《行者无境》 楔子 涿鹿一役,九黎惜败, 三苗四散,我族多难。 月离于毕,天降奇陨, 唯此神力,犹可兴哉。 不复蚩尤,不离九州, 不逐炎黄,誓不罢休。 二十七年前,南都市。 男人匍匐在一块半人高的丑陋石碑前,口中默念着碑上的祷文——那是失传了五千年的异族符号。 符号只有九个,却在族人近五千年的揣测润饰下,翻译得越来越白话易懂,这些年竟平添了几分打油诗的气息。 石碑呈枣核型,炭黑『色』表面极尽粗糙,正稳稳地悬浮在空中以极慢的速度逆时针自转。 连贯的诵念声突然停住,男人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里面是那远古符号译成的现代汉字,他似乎是忘记了祷文内容,正低头翻看自己的小抄,还在上面圈圈画画地修改着。 这时,那缓慢旋转石碑忽地向侧边抖动了一下,男人正专注于手中的事情,没有发现。 石碑不死心,开始加速转动,直到它周围的气流被带得“嗖嗖”直响,男人才终于抬头。 他先是愣住,接着立即起身后退,黑石碑像疯了一般飞速地自转,搅得地下三百米的空气形成一股细长的纺锤形气旋。 族史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五千年如一日的石碑竟发出这样巨大的动静。 “大人。”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从身后跑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定住了脚步。 “没事,它已经这样转了十分钟了。”男人不回头地说道。 来人这才定下心,放满脚步走到男人身侧,弓着背说:“那女人居然诞下了一个孩子。” 男人听到这话,心中充满了异样的震惊、愤怒、心痛、嫉妒,然而出口却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 他摆摆手让来人退下,自己出神地盯着逐渐慢下来的石碑。 远古符号在他眼里燃着熊熊的绿火,祷文一遍遍飞过脑中,呼啸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让那个女人悔恨, 让万万炎黄血脉断流, 将蚩尤的自由之光遍洒九州大地。 不错,他觉得这三句话不错,便愤愤地记在了手中的小本子上。 养得差不多了! 都说了不练级!不赚钱!不重生! 可是我们夺宝! 一个铺陈较大的故事,连续『性』较强,建议先养再爽。 还有!划重点! 这不是主角一个人爽的故事,本书的核心精神是:伙伴!伙伴!伙伴! 【感谢】 感谢每日投喂推荐票的盆友们! putyourhandsup! areyouwithme?!!! 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 【重要的事】 请留心在本章说中出现的【乐锂头条】和【地宫小喇叭】, 将不定期『插』播乐锂地宫的各种八卦小广告,无关紧要无关痛痒,不看也行,仅此一乐。 不过!会有彩蛋! “司库白巽的下一件『毛』衣到底花落谁家?” “60岁以上月离老人速转!今晚集体舞动b1公园!” “不转不是月离人!” “神童邹小同款发蜡,链接如下……” “餐厅后厨深夜传出异响,‘老饕’的三位主厨竟是……” (只在乐锂地宫公共区域的描写中才有哦!) 【以下为更新说明】 可以保证稳定更新,每日两更,早六晚六,周末三更,遇推加更! 当然还有各位大佬的红包(6:30-7:00), 一般为6:30-6:35, 如果过了7点还没发, 那很可能华晏是被人打昏了, 更可能是华晏偷偷用发红包的钱去买煎饼了…… 还有豆浆油条茶叶蛋、蒸饭馄饨胡辣汤…… …… 【终于到了结束语】 码字成瘾,戒无可戒。 祝各位好看! 【你们都很好看哟~】 第1章 想要么?瞬间移动 吴远是在一个油腻的巷子里醒来的,酒吧街的后巷。 他不知道自己淋了多久的雨,早上还视若珍宝的西装此时已沾满油污。 白天跟老板大吵一架摔门而出,晚上从前女友的婚礼上败兴而归。 而自己傻不拉几花光两个月的工资买的西装,还有刚刚的三瓶酒钱,让他在今晚破产了。 回想适才如梦境一般的记忆,加上全身满脸的酸痛,肯定是在酒吧遭到了一顿痛扁,然后被扔在这里的。 谁能想到奢华光鲜的酒吧街的后巷,竟是这么肮脏油腻。 已经凌晨两点,吴远平时有着极为规律的作息,稍有晚睡晚起,就会烦躁不安。 今天则完全『乱』了,他现在出奇的清醒,而且很饿,急切地要回家,只想脱掉这身脏衣服,然后睡个昏天黑地。 但是地铁早已停开,打车的话他是没有钱的,恨不得这时可以瞬间转移,下一秒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躺在床上。 “啊——”吴远又烦又怒地大叫了一声。 “想要么,瞬间移动?”突然有句女人的声音响起。 吴远回头张望,一个撑着黑伞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她把伞压得很低,似乎有意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借助不断闪烁的破旧路灯,吴远勉强看清这个女人的穿着,系紧的黑『色』风衣下是曼妙细长的小腿,那腿朝自己走近了两步又停下。 “你说什么?”吴远真没听清她刚才说的什么。 “你,想要,瞬间移动么?”女人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什么瞬间移动?”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吴远心下一惊,她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现在就想回家吗?我可以给你瞬间移动的能力。” “这位小姐,不,女士,很晚了,请问你是『迷』路了吗?”吴远听着有点扯,便猜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喝醉了。 “十年。”神秘女人冷漠的声音响起。 “什么?”吴远没听懂。 “用十年的生命,换取这个能力。你,愿意么?” 滋啦滋啦闪着的破旧白炽路灯终于被雨水浇灭,浑身湿透的吴远紧紧盯着对面这个把伞檐压得低低的女人,完全看不清脸,也弄不清楚她的来意。 寥寥数语,吴远只觉得她的声音比夜里的秋雨更加冰冷,淋在烦躁了一天的心头上,使终日颓丧焦虑的他平静下来。 漆黑的暗巷是城市中容易被人遗忘角落,不远处警笛呼啸而过撕破了雨夜,拉回吴远游离的思绪。 “对不起,我不和脸都看不见的人讲话。”吴远准备转身离开,他此时不愿和别人说话,还是个女醉鬼。 “你还想继续这样的生活么?”女人走近他问道。 “我什么生活不用你管。”吴远已经背过身去。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吴远。” 女人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吴远的后背,甚至能感觉雨水顺着伞滴落到自己的肩头。 吴远奇怪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认识的人么?如果认识,那他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窘态。 但好奇心就是这么有魔力,吴远不自禁地回头,看到了这把伞下的神秘女人的脸,视线无法移开。 他想过这肯定是个美丽的女人,却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美,这美不雷同于地球的上任何一个人,是远远超脱出世俗的一种安静、端庄、冷漠。 画了淡妆而看不出年龄,说十八岁,但有着三十岁优雅女人的气韵,说三十岁,肌肤却吹弹可破,甚至能隐约看到血管。 唯一让人觉得这张脸尚属人间的,是她左眼角下的一颗小小的泪痣。 女人有着一对浅灰的眼睛,正凑近了紧紧盯住吴远的右眼。 吴远拥有异『色』的双瞳,一直被认为是虹膜异『色』症,即左眼是与常人一般的黑『色』,右眼是浅灰『色』,和这个女人一样。 他被盯得不好意思,眼睛瞥去一边,女人呼出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依然是冰冷的。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这只眼睛很久,直到吴远问她在干什么。然后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心,这个蹙眉让吴远心头一颤,他忽然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管她是不是喝多了。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吴远饶有兴致地问。 “再真不过。” “用十年的生命换瞬间移动的能力?” 吴远觉得自己起码能活到九十岁,现在减掉十年还有八十岁,毕竟是很遥远的事,而且谁知道是真是假。 “你想好了吗?” “嗯,然后是个什么流程?是要像电视里那样签个合约吗?我可没带笔。” 女人没有回话,只是向吴远伸出了右手,停在空中。 吴远低头看了一眼,这是要握手么,想都没想便握了上去。除了冰凉柔软的触感,他还感到一阵电击,比静电要强一点,吓得他连忙缩回了手,疑『惑』地看向酥酥麻麻的手掌。 掌心上出现了个暗红『色』的图案,一轮很圆的新月,圆到外弧都快接在了一起。 他看看自己的手,猜这个女人肯定是用什么恶作剧的东西在自己手里印了一个图案。又抓起女人的手,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图案。 “好了。”女人轻轻挣开被吴远紧紧抓住的手腕。 “嗯?这就好了?我就可以瞬间转移了?”吴远『露』出不可理喻的微笑。 “你试试吧,心里想着你要去的地方,记住——” 话还没说完,吴远已经消失了,女人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不急不慢地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黑伞黑衣,逐渐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吴远此时正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床边,衣服上的雨水弄得满地都是。他想自己一定是酒后断片,糊里糊涂回到了家。 再看看右手掌心,图案还在,他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力洗手,试着把这它洗掉,但这个新月图案就像烙印一样死死地嵌进了手心里。 其实吴远都不太确定现在是不是在梦里,脑子也昏昏的,他快速地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一头栽进床里沉沉地睡过去。 女人站在一扇落地窗前,没擦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水滴顺着淌下,打湿肩头的『毛』巾。 她望着噼里啪啦打在窗外的雨滴出了神,那个男人浅灰『色』的右眼浮现了出来,她抱起双臂,在心里默念: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2章 小试牛刀 手机闹钟每天都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响起,不然怎么叫闹钟呢。 吴远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换掉这个讨厌的铃声,如果自己哪天犯了心脏病,就一定是这个铃声害的。 只是今天,宿醉的吴远完全没被闹钟铃声打扰,一直闷头大睡,睡到阳光照进房间,照在他的床上。 直到他『迷』『迷』糊糊地接了一个电话。 “吴远!你在哪里?”一个熟悉的、亢奋的男人的声音。 “谁啊?”吴远眼睛都还没睁开。 “还问我是谁?我看你饭碗是不想要了!” 吴远猛地睁开眼睛,这是他的老学长,现在的老板,陈总亲自找上门来了。 他完全忘记今天还要上班的事,也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想离职,只是赌气离岗。饭碗还是要的。 “抱…抱歉陈总,我睡过了,我马上就来!”吴远一个扑腾起身,昏沉的脑袋隐隐作痛,身子也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五分钟之内!我要见到你,不然立马卷铺盖走人!嘟——”陈老板的乐趣之一就是抢在别人前面扣电话,这让他感到很满足。 五分钟?你见鬼去吧! 吴远看到手机显示的已经是下午2点半,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前面十几个是前台的女孩和人事打来的,最后两个则来自陈总。 想必他陈总从没吃过这么大的闭门羹,竟然被员工漏接了电话。今天如果能还能破天荒地勉强保住饭碗,那吴远以后在公司的日子可不好呆了,一定会被穿小鞋穿到脚痛。 突然,吴远瞥到右手掌心的新月图案,脑中出现了清晰的记忆:那条巷子,那个打伞的女人,自己一瞬间就回到了家,这居然是真的。 他又『揉』了『揉』手心,耳边想起女人的声音:心里想着你要去的地方。 即使吴远现在就在公司楼下,也不可能在5分钟内挤进电梯上到五十层的公司的,而现在只剩下三分半了。何不试一下?他到现在还觉得荒唐,不过心底却抱着期待。 吴远攥紧右手,闭上眼,心里想着陈总八十个平方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比自己的租来的家还大两倍。 “……好的杨『主席』,诶,诶,好的,没问题……” 不待吴远睁眼,就听到了陈总正以一种他从没听过的唯唯诺诺的语气说话。 吴远睁开了眼睛也张开了嘴,人已经站在办公桌前了,而陈总呢,正背对着吴远讲电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关紧门的办公室里瞬间就多出了个人。 吴远穿着睡衣短裤还光着脚,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在脑袋上。他彻底震惊了,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这么站在陈总背后,听他讲电话。 “……『主席』,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去买点水军,把这个话题给他带起来,把这个声势给他造起来,再叫几个小鲜肉小鲜花的来走一圈,这不就成了嘛,如果『主席』您看中了哪朵小花,也是可以……” 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商业秘密,吴远听出了个大概。 这年头开公司的太多,是个人都能当总,这样原来的老总就不乐意了,非要给自己安个『主席』当当。这个『主席』呢,有钱不行,还想出名,就花钱找一些公司合起来办个比赛或者评选什么的,然后给自己颁奖。吴远轻笑一声摇摇头。 “诶,行,您就放心吧!诶,那『主席』您先忙,『主席』再见。”陈总终于放下手机,吴远不发一语地等他转过身来。 “哟我x!”陈总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吴远,惊得手里的手机都掉在了桌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怎么不敲门啊?我在打电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懂规矩我告诉你!” 陈总嘴里忙着数落吴远,手指也一刻不停地冲他指指点点。面儿上依然趾高气扬,心里却虚到没底。 “不是您要在五分钟之内看到我吗?”吴远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淡然地回话。 而这种态度在陈总眼里被看作是顶撞,没想到他真就在五分钟内赶到了公司。 陈总白了他一眼,吴远没想到男人翻起白眼的劲儿,竟一点都不逊『色』于女人。 “你在这里站多久了?”陈总没好气地问。 “五、六分钟……吧。” “听到了多少?” “嗯……都听到了吧。”吴远此刻非常放松。 “这都是商业机密,tradesecret!要是传出去了,你是要吃官司的。” “哦。”吴远知道陈总在胡说八道地吓唬他,这分明就是阴谋被撞破后企图圆谎的尴尬,而他对这些早就没有兴趣了。 “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老头衫和短裤,还光着脚,我请问你,你光着脚是怎么来到公司的?你天天挤的那个地铁,穿成这样安检是怎么让你过的?” 吴远低头打量一下自己,挺好的啊,这件当睡衣的t恤花了三百多呢。 “我们是一家文艺的公司,一家文艺的互联网公司,我们的装修,请的是北欧的设计团队。亏你还是个设计师咧,不要穿得像外面那些野鸡公司里的码农一样。” 难道这里不是个野鸡公司?不过的确漂亮一点就是了。 “好了,昨天和今天旷工我就不跟你计较,该怎么扣怎么扣,你把眼屎擦干净,回去好好工作,把项目做完,你们王总监找你一天了,快点去!” 吴远不等陈总说完,立刻转身,光着脚走出了办公室。 开放式的办公室做了二三十个人,全都竖起耳朵在偷听总裁室的对话,见吴远出来,纷纷底下头装成各自忙碌的样子。 吴远已经见怪不怪了,无视掉所有人,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而一旁的设计部总监,是个应届生,有些犹豫地凑上来。 “远哥,你什么时候到的陈总办公室?没见你进公司啊?” “哦,来了有一会了,你可能没看见吧。” 吴远都忘了这茬,自己突然地出现在公司,幸好在陈总办公室,没被发现,要是突然出现在了座位上,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个小总监是有点怵吴远的,他知道吴远不服自己,跟他交代了一些工作后就回到自己位子上了。 吴远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现在光着脚坐在电脑前,满脑子都是昨天夜里,不,今天凌晨的奇遇,看来是真的,自己真的可以瞬间移动了,那个女人没有骗人,那我岂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吗?真的这么爽吗? 他想再次验证一下自己的超能力,决定去消防通道里进行试验。 消防通道里游离着一丝淡淡的烟味,看来在全市的室内禁烟运动下,还是有人憋不住地偷偷在楼道里解瘾。 好吧,就在这里吧。吴远光着脚很不自在地踩在楼道里的地砖上,想着公寓的房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果然,再睁开眼的时候,吴远又在家里了。 只是现在他的家里有个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早6:30-7:00发红包!) 第3章 来电显示,四个星号 家里遭贼了。 “喂!”吴远大喝一声。 那人吓得一个腿软,头都不抬地求饶:“大哥,我……我刚进来,什么都没动,真的,我马上就走!”他说着就要朝门口逃去。 房间小,东西又多,1米85的吴远稍稍挪了一下身子,就挡住了小贼的逃路,正要从口袋里掏手机报警。 白胖滚圆的小贼机灵地转着眼睛,偷偷瞟着突然出现的房主。 吴远发现这胖小贼在偷看自己,啧了一声。 “你这么胖,怎么还当小偷?”吴远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大哥,虽然被你逮住了,可请你不要歧视胖子。” “我不歧视胖子,我歧视的是小偷。” “这位大哥,”胖小贼讨好地问他,“你进屋咋没声呢,我记得我关门了呀。” “你说我要不要报警?”吴远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又不能这么便宜了不法分子,警是必须得报的。 “大哥,你看,我也是刚进来,什么都没拿,你就放过我,让我走吧。”小贼还在磨人。 “你把我衣柜都翻『乱』了,这怎么——”吴远猛地想起一件事,推开小贼奔向衣柜,他要确认一个东西的是否还在。 在衣柜深处的收纳盒里,吴远『摸』到了那个真皮面的首饰盒,悬着的心放了一半,赶紧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完好地躺在盒子里,这才又平静下来。 他把首饰盒紧紧抓在手里,再扭过头去看那胖子,哪里还有什么人影,胖小贼早趁着吴远翻柜子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跑了。 吴远定了定神,掏出手机报警。 没丢什么东西,也没什么东西好被偷的,除了手机和这个首饰盒,不过电子门锁被破坏了,本来他也不太相信只凭四位数的密码就能锁住一扇门。 很快就来了两个民警,他们了解了一下情况,去物业调取监控,可惜监控只是幌子,压根就没打开。 民警又走访了物管和几户邻居,提醒大家注意防盗锁好门,接着就回派出所了。 吴远也没指望破案,尽管自己人没事,也什么都没丢,但碰到这种事情,是一定要报警的,起码要在警察那里备个案,不然会助长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 单身公寓鱼龙混杂,吴远只当这里是个能洗漱和睡觉的地方。他早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电子设备放在公司了,a级写字楼的防盗总比这里要可靠吧。 经过这次,吴远不敢把这个首饰盒随便放在家里。 他再次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一条挂坠拿出来挂上脖子,看来以后是要贴身佩戴了。 挂绳下坠着的,是一枚硬币大、两枚硬币厚的炭黑『色』金属小饼,被打磨得非常光滑,吴远猜它是块密度很大的磁铁,不轻,正反两面什么都没刻。 这是吴远从未谋面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吴远以为是公司来催命了。 结果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是四个星号,切,又是什么『骚』扰电话吧,他不由分说地挂掉了电话。 铃声紧接着响起,又是四个星号,再挂。 铃声第三次响起,吴远心想没完了是吧,现在的『骚』扰电话,不扰到你就不放弃。 那陪你玩呗,他接通电话不做声。 不出意料,话筒那边也没有声音。 吴远一直搞不懂这种『骚』扰电话存在的意义,我不说话,你也不说话,咱俩看谁先说,有意思么。 正要挂机,话筒里传出了一个冰凉的女声。 “吴远么?” “哪位?”吴远一下就认出这声音了,而这声音发出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杯杯冰水浇在心上,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昨晚见过。” 是今天凌晨,吴远总是会多余地去注意用词的准确『性』。 “嗯,有事吗?”他猜到这女人还会主动来找自己,因为夜里的事没头没尾,她连话都没说完。 “我知道你现在有空,出来见一面吧。” 女人报出了一间咖啡馆的名字,吴远认识,那里不远,走着去就行。在了解具体情况前,他暂时还不想『乱』用瞬间移动的能力,万一次数有限呢。 吴远迅速地整理了仪容,找出一件熨过的白衬衫,捡起昨天穿的西装,才发现这上面满是雨水污泥,还没送出去清理呢。 想想白衬衫有点正式了吧,千万不要用力过猛,不然会让人觉得土。 便换成了普通的圆领t恤,穿上七分牛仔裤,再套上一件黑『色』『插』肩夹克,看起来休闲得体,这才满意地出门。 吴远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以自己最好的精神状态示人,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上一次还是大学的时候。 这几年不是没有漂亮女孩来找过他,只是她们都没能让吴远“心头一颤”。 而他在感情上是个有些挑剔不愿将就的人,如果不是第一眼就确定了要过一辈子的人,那吴远是不想浪费任何精力去追什么花蝴蝶的。 但这种万年老铁树的自我定位,很可能是吴远对于没钱买房的一种开脱。 目前还没有人达到那种能让他冲出自己的极度内敛去表白的地步。 不过就在今天凌晨,他有些动摇了。 这个使他动摇的女人就坐在咖啡馆二楼的『露』台上,这里面朝郁郁森森的老租界区,闹中取静,将车水马龙的喧嚣城市挡在法桐林的外边。 服务员把吴远引到女人的桌边,边上撑开了一把大阳伞,被阴影笼罩的女人正在喝咖啡,她对面空着的座位上放了一杯冰水。 吴远正渴着,从他宿醉醒来到现在滴水未沾,正急需润喉。 工作日的下午,『露』台只有她一位客人。 女人戴着墨镜,还是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孔,正在看ipad,风衣由黑『色』换成了米『色』,倒是与她背后棕黄的梧桐叶非常搭调。 吴远提了口气,冲她笑着说:“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女人端起咖啡,“我知道你家被偷了。” “你怎么……”现在吴远对这个女人除了稍稍的心动,剩下的就都是疑『惑』了,他捧起面前的冰水猛灌一口。 “你先把这个看了。”女人朝他递来ipad。 吴远看到那是大段大段的文字,而第一页正中间的logo,和自己右手心的图案一模一样。 第4章 附加条款 这种甲方乙方的合同,吴远见过很多。做设计的一般都是干着乙方的活,做着翻身变甲方的梦。 没想到在这份合同里,自己变成了甲方。 翻完五十多页,吴远对这桩“交易”有了个初步的了解:甲方用十年的生命,去换取他极度渴望的能力。乙方为甲方提供这种能力,获取甲方的生命作为报酬。大概就是这样吧,他还没怎么细看。 在吴远作为甲方的这份合同里,购买物一栏填的是:瞬间移动,代价:甲方的十年生命。 而乙方则是一串英文:yolibiotechnologyco.ltd. 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从没听过。 吴远觉得这种设定有些俗套,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看过。 “等于说我用十年的生命去买瞬间移动的超能力,是只有这个吗?可以换成时空穿梭吗?” 吴远以一种天真的语气问道,他想穿越到昨天去买今天开奖的彩票。 “不行,”女人摘下墨镜,“只能去换这个让你的欲望达到极值的能力。” 吴远有点后悔,他当时处在崩溃的边缘,极想回家,希望自己可以瞬间移动的欲望都突破了极值。 “那这个呢?”吴远伸出右手把掌心的图案对着她,“这是已经签约了吧,可你现在才拿着合同给我看,算不算违法?”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超能力都可以交易了,还谈什么法律? “你有没有好好看合同?”女人看着远处的梧桐林问道。 “没有。”吴远答得实在,五十多页的合同他才没有认真看呢。 “第一百六十七条第三款,在签署正式合约前,甲方可获得三次试用机会。”女人清晰地背出条款。 “是嘛?”吴远低头翻到那一条,一字不差。 “你已经用完三次了。” “我想想,嗯,是的。” “现在可以签了吗?”女人慢条斯理地问。 “那个,”他又低头翻着屏幕,“这里,是说会在我死前一周来通知我吗?” “没错,会有专人来通知你,给你一周时间准备后事。”女人的语气冷漠又残酷。 “嗯,行吧,好歹我可以提前知道自己哪天死,这就强过很多人了。那么是哪种死法呢?” 坚信自己能活到九十岁的吴远,此时谈笑风生地聊着生死,就像在饭馆里点菜,问服务员桂鱼可以做清蒸的还是松鼠的。 “看个人意愿。” “那我想躺在床上安静舒服地死去,可以吗?” “去跟通知你的人说,他会满足你的。” “别人都是选择怎么死呢?” “我们不会随意透『露』客户信息。” “可以问一下别人都用生命换了什么吗?” “不可以,这也属于客户信息。” “你们拿着这些命干什么?可以吃吗?”吴远不能不往一些恶劣的地方去想。 “这不属于我的回答范畴。” 吴远听着这话想到了手机里的siri,当问到超纲的问题时,siri的反应就像现在这个女人一样,平静而又机械,怪不得她给人的感觉都冰凉凉的,不会是个行走的ai吧。 他这么想着,越发狐疑地靠近那女人,眼光在她脸上打转,现在的仿真技术已经这么厉害了么? 半天都没发现这是个机械姬,看这小鼻子小睫『毛』,脸都微微红了,好真实,还有眼角的那颗小泪痣,细节考虑的很周到嘛。 他的目光落在她浅灰『色』的眼睛上,这才想起自己的右眼也是这种颜『色』。 “干嘛离我这么近。”女人的语气终于带了点感情『色』彩,微怒。 “你是ai吗?”吴远看傻了,竟将心里所想的脱口而出。 女人憋不住地笑了出来,但只一下又恢复了冷漠的脸。 从第一眼见面到现在,这女人是第一次笑,就是这一笑让吴远彻底沦陷,他若是古代的将军,定会为了这个笑靥去踏平一个国家。 “呃……我,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某种人工智能呢,因为你的语气……” “没关系,我不是。” 女人的目光跃过吴远眺向远处,现在换吴远脸红了,他在脑子里拼命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 “如果我现在反悔了呢?我不签了呢?试用了三次我不是很满意怎么办?”一个很笨的话题。 “不想签没关系,你就当我从来没出现过,这件事也从来没发生过。至于手上的印记,在确定你拒绝后,明天就自动会消除了。”女人从吴远手里抽回ipad。 “我签!”吴远死死拿住,不让它被抽走,就像他此刻不想让女人离开一样。 “那好,”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支触屏笔,翻到合同的最后一页,指了一下屏幕,“签在这里。” 吴远想也没想地接过,生平第一次在甲方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旁边一直空着的乙方签名位,突然显示出一个花里胡哨的签名,吴远都看不出那是中文还是英文,总之就是不想让人看清。 而原本58/58页的页码,这时多出一页,变成了58/59页,吴远很奇怪,刚刚没有啊,怎么在签完名后出现了,不会是什么霸王条款吧。 他往后一翻,标题赫然四个字:附加条款。 下面只有一行字:甲方只能瞬间移动至甲方本人已经到达过的地方。 这又是什么情况?吴远看不明白,疑『惑』地抬头望着女人。 “当你签完合同后,系统会根据异能类型自动生成一项附加条款,作为制约。”女人平静地解释着。 “制约什么?” “因为是超能力,甲方不能毫无限制的使用,一旦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好吧,我理解,所以……以前是出过什么『乱』子吗?” “抱歉,这也不属于我的回答范畴。合同一式两份,稍后会发到你的邮箱。” 吴远觉得她又变回那个冰冷的机械姬了,心里稍稍地失落,但他鼓起勇气,破天荒地去跟这个女人搭讪,虽然他们刚刚签订了某种在吴远看来仍觉得荒唐的合约。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当然是个俗套的开场。 “乐亦彤。”女人似乎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张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递给吴远。 作为一个神秘女人,她丝毫不像电视剧里那些总是对别人隐藏姓名而故作神秘的女人。 一张漆黑单调的名片,很厚,带着淡淡的香水味。正面烫银印了一个和吴远手心图案一样的新月,反面只有一个宋体的名字,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那我怎么联系你呢?” “你不用联系我,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这女人总是这样,又一杯冰水浇熄了吴远刚刚躁动起来的心思。 他现在有点想回家了。 “想回家就回吧。”端着咖啡的女人看穿了他。 “呃……” “不过提醒你,这个能力挺猛的,用的时候——” 对面的男人突然消失了,此刻『露』台上只剩下一个安静的女人。 她继续慢慢端起杯子,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要悠着点。” 说完抿了一口咖啡。 第5章 给自己开家长会的孩子 吴远一秒回到熟悉的家,他拉上窗帘,挡住照进屋里的西晒太阳,重重地朝床上倒去,只有被窝的气味能让他感到放松和安全,全身被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包围着。 他现在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可以瞬间移动了,去哪里都行,还上什么班? 那就去环游世界吧,一念闪过,吴远想起那个附加条款: 甲方只能瞬间移动至甲方本人已经到达过的地方。 唉,看来还是没有那么为所欲为。 工作后他就没怎么旅游了,大部分都是大学放暑假的时候去的,可算下来竟也不少。 祖国的半壁江山他都到过,也曾经令他心『潮』澎湃,还踌躇满志地买了整套全画幅单反设备,要做个自由的职业户外摄影师。 吴远上学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他非常努力地要摆脱原生家庭对自己的影响。 除了每年春天给大四学生当毕业设计的枪手来挣钱,还多亏了他的学长、就是现在的陈总,给找的做设计外包的活儿,陈总当时还算个好学长,抽了头落到吴远身上的设计费能有个七八成。 一份耗时一个月的设计稿,就能帮吴远交出四年的大学学费,除去日常开销,还能攒下一笔不小的钱,而这仅是他大学期间接到的其中一单活儿。 大学时期挣的这些钱在一个学生手中,怎么都不至于见底。 可吴远喜欢买相机、买器材、到处去旅行摄影,每次玩过一趟回来,他又得忙忙碌碌地开工重新攒钱。 当年的他雄心勃勃,励志要跟着陈学长闯出一片天,挣上一大笔钱后环游世界。 用他的足迹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拍出这个绚丽星球的每一处景致,目标是成为《国家地理》的扛把子。 如果可以,他还想成为一名战地摄影师,加入鼎鼎大名的玛格南图片社。 像罗伯特·卡帕那样,把相机变成揭『露』战争恶行的武器,为创造一个永无硝烟的世界而在战场中奔走,然后壮烈牺牲,名流影史,绝对不枉此生。 想到这,吴远刚刚变亮的眼神又暗淡下来,自己曾离梦想那么近,踮起脚尖就能擦到边,可现在他为了还信用卡,连跟着自己好多年的整套摄影装备都折价卖掉了。 自己是怎么沦落到坐地铁的钱都没有了的,吴远很清楚,都是拜他浑浑噩噩的人渣老爸所赐。 人渣老爸在吴远毕业那年自己搬进了精神病院,他的ptsd越发严重,加上恶劣的生活习惯,抽烟喝酒,不按时吃饭,五十出头的父亲活生生被折磨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魔鬼。 吴远总在心中叫他老魔鬼,因为即使他身体这么差了,还是不忘对人恶语相向,出手便打。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吴远是后来才知道的。 百度词条对这个词的解释是: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导致病发的情况很多,具有极大的不可预期『性』。 这一大串的解释,他压根没有仔细看完,总之的意思,就是老爸以前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遭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不稳定。 吴远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老爸只说她早就死了,对于其他的事绝口不提,家里连张照片都没有,他都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 更没有接触过妈妈娘家的任何亲戚,从他记事起,身边就只有一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暴跳如雷的狂躁父亲。 如果不是有个跟老爸一模一样的的鼻子,他绝对会认为自己是捡来的。 吴远有个小姑,九十年代就跟着丈夫去美国定居了。 虽然未曾谋面,但她却非常记挂吴远这个可怜的小侄子,不仅给家里汇钱,还经常打个跨洋电话来关心他。 姑姑在吴远的记忆力里,就是电话那头一个温和女人的声音,和她暴戾的哥哥天差地别。 从姑姑那里,小小的吴远知道了老爸是有病的,因为受了很大的痛苦,自己需要去理解他,而吴远对老爸的“理解”,就是在他如雨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时,紧紧抱着脑袋,藏起脸,不要去看他,更不要说话。 等老爸发泄完了,小小的吴远浑身酸痛地去上学,他便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加“理解”了一点。 这个人渣老爸做的唯一一件可以被当成父亲的事,就是他在吴远五年级的时候,突然买了块4k的画板回来,还有一袋素描纸。 “你去画画吧。” 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吴远知道,老爸偷偷进过他房间了,还翻看了他的草稿本,里面是他上课时画的涂鸦。 这时他才模糊地记起姑姑曾说过,老爸以前是个画家,画油画,有幅作品被国外的藏家高价买走,获得的收入让他们家吃了十几年的老本儿,让一个没有工作的、终日酗酒的单亲爸爸拉扯大了一个孩子。 实际上,是吴远自己把自己拉扯大的,他不仅拉着自己长高,还要扯着老爸不让他饿死。 爸爸是个身体健全却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巨婴,吴远承担了全部洗衣做饭的家务活和水电煤气的缴费单。 当别的孩子还坐在父母的腿上撒娇时,他已经能老练地维持一个家庭的运转了。 即使这样,人渣老爸总会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拿儿子撒气。 开始是电视坏了、地板咯吱响、菜太咸了、肉烧老了,后来完全变成无理取闹。 邻居家门口放了一个门垫、楼道里自行车的铃铛居然是蓝『色』的、楼下的白车旁边竟敢停了一辆红车、盐罐为什么没放在糖罐左边? 汇滴成海,在这些奇葩琐事汇成的生活苦海中,在这样压抑的成长环境中,吴远哪有可能不变成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不过只有表面是软的。 吴远从小就明白,在强大的老爸手中,自己无力反抗,回击只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他总是在暗中蓄力,等长大了,有力量了,他不会以拳头回敬父亲,只会让可怜的人渣老爸自生自灭,让他一个人在孤独中把生命耗尽,最终死于孤独。 而自己只需面无表情地站在将死老爸的床头,一条一条控诉他的罪状,一处一处地指着自己身上的疤痕,然后冷漠地乜斜着眼睛,看着他咽气。 这颗扭曲的种子在吴远心底生根发芽,把他变成了一个内心灰暗的软柿子。 不过幸好,充满回忆的校园生活,成为照进黑暗的一缕阳光,温暖明媚。 那是他黑洞人生的唯一出气孔,能让郁郁寡欢的少年『露』出少见的笑脸。 吴远在学校如鱼得水,从小学到大学,他都是全校最出名的男孩,无数次地被女生排上校草榜的第一名,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 成绩优良,高个儿出挑,打得一手好篮球,又有极高的绘画天赋,作品总会被挂在走廊里展出。 当别的同学提起吴远时,都说他是“那个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的男生。” 第6章 必先苦其心志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大学,可以搬去宿舍住。 又有了摄影和旅行这个新爱好,吴远慢慢变得开朗起来,果然还是和同龄人在一起最能激发一个人的活力啊。 毕业后刚想振翅高飞,果不其然老爸又“唰”地把吴远给拽了下来——他突然住进了精神病院。 哪怕医生说他根本不用住院,在家歇着就好,但他偏要硬搬进去,拖着一箱衣服就赖进了病房。 老爸打了个电话让吴远去交住院费,还要一次交满五年的。 好吧,老爸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精神病了,那就爱住哪住哪。 他刚毕业旅行回来,还预付掉了半年的房租,卯足劲准备大干一场。现在没空管老爸,也没有闲钱给老爸的任『性』买单。 吴远去和已经住进病房的父亲商量卖房子,家里的房子挨着城墙根,学区房,是九十年代的小两居,住了快三十年,现在能卖到将近五百万。 他对这个房子没有觊觎,也不愿回到这里,根本就不想和这个房子再产生半点关系,那地板上的黑点,还是吴远小时候被打出来的鼻血呢。 为了让老爸不来打扰自己奋斗,说白了,就是不愿让他来找自己要钱,他想把房子卖了,钱都送去精神病院,给父亲捱完余生,现在不是推行以房养老么? 就算到时候钱没花完,他也一分不要了,留给精神病院吧,谁还挣不回个五百万呢? 吴远自信爆棚地想。 有着异于常人的悲惨家世,从小就扛起了生活重担,养大自己并喂饱了父亲,还要在父亲的叱骂和拳头下长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段话被烂熟地记在心里。 早上把他从梦里喊醒的不是闹钟,不是学校,更不是老爸。 而是另一个梦,是他无限期待的那个翻身的机会,就是俗话说的,梦想。 所以他当年坚信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肯定能跟着陈学长闯出一片天地,赚上一大笔钱去完成他的环球梦。而并不在意这区区的一套房子。 话声刚落,老爸抄起一个玻璃杯就向吴远扔过去,砸中他的眉骨,鲜血顿生,顺着硬朗的脸部轮廓流了下来。 “滚!你滚!” 滚就滚,还嫌骂的不够吗? 吴远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人,他非常熟悉这种来自父亲的猝不及防的攻击。 然后淡定地去隔壁护士站治伤,缝了四针,眉『毛』靠后那端也断了一截,这让他俊朗的脸看起来带着股痞气,会让女孩子们喜欢的那种痞气。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吴远都没接到精神病院的电话,看来老爸找到人给他付住院费了,应该是小姑吧。 但催债的电话从不放过每一个欠钱的人。 当时吴远刚刚结束一个项目,奖金使银行卡里的数字开始充盈起来。医院就来电说他老爸心梗,急需手术,要装心脏支架,具体情况要面谈,还要他来签字。 吴远眉骨上的疤痕隐隐作痛,自己还要去管这个把自己打大的父亲吗?小时候手臂被打到骨折,还是邻居给送的医院,他来看过吗?他在乎过这个儿子吗? 仗着自己的精神病,肆意对旁人胡『乱』发泄,还要别人去“理解”你? 吴远当场在电话里拒绝了医院。 不过一个小时后,他还是站在了手术室门口,医生一项一项耐心地跟他说明手术流程以及各项需要的费用。 要装四个心脏支架,有国产的和进口的,吴远选择了国产的。 他知道这种支架不便宜,但没想到要装四个这么多,加上术前诊断和检查的费用、术后治疗和恢复再加上住院费,吴远算得头大,有点喘不过气来。 老爸常年紊『乱』的生活习惯和暴躁无常的精神状态,把自己的血管堵得死死的,也把吴远的银行卡刷得空空的。 他没有社保,是个被社会挤出去的人。 吴远坐在还没从手术中醒来的老爸床边,静静地看着那张和自己有着相似脸庞的男人,一个千斤坠般的父亲,把拼了命要高飞的儿子死死地按在地上。 你看,报应来了吧,让你总是打我。 吴远在心里默念着,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一个让他可以朝父亲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机会。 可当这机会真的来了,他又喊不出声了。 父父子子的千年陈纲,一直束缚并将持续束缚着这个民族的每一对父子,不容儿子说出任何忤逆父亲的话,更别提“报应”这种大不敬的字眼,哪怕只是有个小小的想法,都会被儿子自己提前扼杀在脑中。 吴远叹了口气,打个电话给小姑。 之前果然是姑姑在帮老爸付精神病院的住院费,并且她还想继续支付,当然被吴远婉拒了。 他又联系了精神病院的医生,父亲康复出院后,还请他们给接回去,只是请病院不要再来电话,自己会按时结清费用的,除非老爸死了。 之后吴远每个月攒下的钱,都半年半年地交给了精神病院,银行卡内的数字从来没有突破过五位数。 他也想过把老房子租掉来缓解压力,可他始终不敢绕过老爸把房子私自租出去,更不想与他商量,吴远根本不想见到他。 其实吴远的资金这么紧张,不能全怪老爸,他的消费习惯也脱不了身。 刚毕业的一年里,他意气风发,一扫从前的抑郁沉闷,觉得自己将高开高走,却不知道这一年已经是他这辈子的顶峰了。 那年父亲还没有心梗,自己每每赚到点钱,就去置办一身讲究的行头,买顶配的电子产品,当然不落下顶尖的摄影器材。 还跟着陈总出国谈生意见客户,出入了不少国内外的高档场所,眼光被磨炼得尖锐、挑剔,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一种公子气,人人都以为是谁家的富三代来了。 眼光是个只会升不会降的东西,一旦你见过了更好的,那之前的便怎么也看不上了。 父亲手术后,吴远倒没有那么潦倒,只要工资和奖金一发,自己也还能维持相对体面的生活。 可高开低走的公司不给他过这种日子,奖金越来越少,眼光却不会越来越低,吴远仍然还想用着最好的东西,住不错的房子。 他租住的距离公司四站路的单身公寓地处老租界区,公寓本身就是一栋民国洋房改建的,而法桐林下的民国别墅群,是这座城市最精致、最文艺、也最小资的中产聚集地。 每个月的房租花掉他一半的工资,再给精神病院汇去父亲的住院费以及各种『药』品、补品、伙食等开销,剩下的钱还想过什么公子哥的日子? 做梦吧,连坐地铁的钱都难住了他。 收入水平的逐渐塌陷导致自信心快速萎缩,慢慢褪去了张扬洒脱,变成现在这个腼腆内向、只在心里表达情绪的吴远。 此时躺在床上的他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来火。 突然间想起自己是个有超能力的人了,可以瞬间移动了! 那么,要怎么样用这种能力赚到钱呢? 第7章 天高地广,心远即安 吴远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外卖小哥,他很认真的,如果自己用瞬间移动去送外卖,优势很大,一天送个几百单不是问题。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何必呢? 获得了瞬间移动的超能力就去送外卖吗? 难道不应该为人类的发展做出一份贡献吗? 送外卖怎么就不是在为人类的发展做出贡献了呢? 请不要小瞧外卖小哥,他们的客户很可能是未来的科学家、政治领袖、大学教授,都是分分钟能够影响全球格局的人。 都别吵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吴远有过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大学前是抑郁沉闷的,大学后又是活络潇洒的。 所以在他心里,经常会有两种声音在互相争论、掐架,有时竟然还会冒出第三种声音出来劝架。 这种情况常在他对自己的观点感到怀疑时出现。 他猛地坐起,找来笔纸,开始分析这个瞬间移动。 这些时候,用笔写在纸上,可比记在手机里要清楚的多。 优点:还用说吗? 缺点:1.会被人撞见。 2.只能去自己去过的地方(这个应该不算缺点,只能说是一种局限『性』吧) 3.…… 他只想当个低调的超能力者,万一被人发现拍成视频传到网上给闹开了,后果是不可预料的,网络事件发酵太快了,甚至会向一种失控的方向发展。 而且合同里提到过: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产生严重后果的,乙方将对能力予以收回,且不退还甲方的十年生命。 当然还有奇葩的一条:最终解释权归乙方所有。 暂时只想到了两种缺点,第三种先空着,等以后发现了再说。 他记得合同里写到,不要被人发现,但没说被发现的后果。 哦对,合同。 他打开手机邮箱,果然收到了匿名发来的合同副本,发件人是:不可查。 吴远放下手机,继续写下去,他不是那种可以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人,于是给自己定了几条要求。 第一,最基本的,不能违法。 有了瞬间移动可千万别想着去别人家偷东西。这时他想到了那个胖小贼,要是这家伙身傍异能,那不是要上天了么? 也别想着去什么银行金库,况且吴远也没去过什么金库,跟本移动不进去。 就算从银行偷到了钱,那可是大笔连号的现金。 上柜台存款立马就会被柜员撞破,在单笔限额的atm机上光存就要好几遍,现在侦查手段这么发达,那钱还花的出去吗? 不会真的想背着一麻袋钱出去买东西吧,请问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花掉?一张一张地去便利店找零么?多不方便,钞票上的冠字号可不是装饰。 第二,不能打扰到别人。 当然不能随便就这么出现在别人家里,吓到花花草草的也不太好。 可吴远转念一想,自己下午突然出现在陈总办公室,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对自己的商业勾当遮遮掩掩,非常有趣,可以时不时地逗逗他。 想到这,吴远在这条后面打了个括号,写上:视情况而定。 第三,穿越前要对目的地做好调查。 这一条很宽泛,主要是对即将穿过去的地方做一个确认,以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难以控制的事。比如心里想着四姑娘山的大峰—— 吴远被刺骨的寒冷冻得升不上气,自己只穿着t恤跌坐在齐膝的雪堆里,风像刀刃一样划过面颊,感觉被撕开一道道口子。 他正在四姑娘山的大峰峰顶。 稀薄的空气让他急促地呼吸,紧紧闭上眼睛想着公寓,再睁开时,又回到了写字桌前。 吴远呆呆盯着桌面,冻僵的手脚微微发抖,刚刚陷在雪里的裤子全部湿透,身上甚至还沾着雪。 我去,这也太猛了。只是闭眼在脑海里浮现了一下他曾经徒步登山时的画面,整个人就被扔进了雪地里。 难道只要一想到那个地点,就能移动过去,要是还没准备好怎么办。像刚才那样,穿着短袖进雪山,这可不行。 一定是有什么技巧的。 吴远决定在狭小的房间里做练习,他要找出身体在进行瞬间移动的那个节点,必须充分熟练掌握这个能力,才能对得起自己花出去的十年生命。 从卫生间到床边来回测试移动了几趟,他总结出三个技巧。 首先是触发的方式。 睁着眼睛想是没用的,必须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完成了这次移动。 闭眼时间最好在一秒以上,如果只是普通眨眼那样半秒都不到的程度,也是没用的。 其次是移动位置的准确『性』。 随便那么一想跟专注地想着某一个区域,两者差别很大。 比如要移动到卫生间时,若只是想着卫生间里的场景,那么多次移动到的位置就会比较随机,一会儿落在淋浴间里,一会儿落在马桶上,吴远都差点从马桶上摔下来。 但如果想着卫生间里的一块地砖,他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那个砖块上。 最后是移动时的身体姿势。 这个比较容易理解,就是瞬间移动前后的姿势是相同的。 像刚刚吴远无意中去到雪山时,他是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触发了能力,等他到那边的时,是以一种跌坐的状态陷进雪里的。这个很好把握,只要提前摆好姿势就好了。 在使用能力的过程中,吴远完全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任何不适,不会出现电影里那些头过来了可身子还在原地的恐怖画面。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紧接着列出自己去过的地方。 国内 四川:成都、都江堰、四姑娘山…… 云南:大理、丽江、虎跳峡…… xc:拉萨、日喀则、纳木错…… 甘肃:敦煌、雅丹、张掖…… …… 国外 美国:纽约、洛杉矶、旧金山…… rb:大阪、京都、奈良…… 意大利:罗马、佛罗伦萨、米兰…… 俄罗斯:贝加尔湖、利斯特维扬卡…… …… 他先把省份和城市写下,又重开一张纸,详细地列出每到一处所去过的具体景点和位置,发现已经穷困潦倒的自己,竟还曾去过这么多地方。 绝大多数都是自然景区,白天可能熙熙攘攘,但到了晚上,绝对只有空山鸟鸣。 另有几处,是吴远大学参加户外徒步的路线,有雪山、草原、沙漠、原始森林,人迹罕至。 他的户外情结被激发了,想到没事就可以去高原湖泊下仰望个银河、去雪山登个顶、去原始森林生个小火堆过夜,觉得自己的异能简直是个奇迹。不过大海还是免了,吴远怕水。 还可以去博物馆看个够! 去故宫太和殿坐龙椅,那龙椅就是自己的沙发; 去西斯廷教堂看天顶画,让教皇的天花板变成自己的天花板; 去橘园美术馆看《睡莲》,被莫奈360度的巨幅睡莲环绕。 去看《星月夜》,去看《向日葵》,去看梵高! 去看他从画画起就盼望一瞥的名画真迹。 然而这里面,吴远唯一去过的就只有太和殿。 之前出国哪有多余的时间去逛什么博物馆,眼里只有陈总和项目,连经过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大门都没注意,就这样与偶像梵高的《星月夜》擦身而过了。 因为时隔太久,有些地方实在记不清了,没法保证可以进行准确的移动。 突然一个想法在吴远脑中闪过。 他此时站在了公司大门外的消防通道里。 第8章 差点忘了杯子 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 吴远大大方方走回自己的座位,不去在意同事们偷偷『摸』『摸』的眼光,他现在身怀异能,和这些常人不同了,心里有点嘚瑟,步步生风。 宿醉醒来还只是三个小时前的事,吴远第一次在一个下午干了这么多事,到公司、回家、抓小偷、喝咖啡、回家,现在又到了公司。 他计算过,一个人每天做地铁上班,假设平均通勤时间为单程30分钟,往返1个小时。 每天至少1小时用于从住处到工作地点的来回移动。 一个月20个工作日,按人们在60岁退休,一生工作40年来算,就是一生中要在上班路上至少奔波9600小时。 约400天的通勤时间,想象一下,光是上下班就要占用一生中13个月。 这还是往少了算的结果,那些周末加班的、堵车的、每天上班单程两小时以上的,他们被花掉的时间很可能翻了几倍。 自驾、火车、飞机,速度是越来越快,到地球对面的直飞只要十几个小时了,可是不还要十几个小时吗? 吴远记得,暑假里去拉萨只买到了硬座票,火车走走停停地晚了点,自己愣是坐了五十多个小时,看掉四本电子书,中间还不时需要站起来休息一下,躺在青旅的床铺上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肿都得跟小腿一样粗了。 在青藏高原的火车上,他第一次见到雪山,见到藏羚羊,兴奋地紧紧扒着窗框一个小时没有换姿势。 可当火车开了一整天还是雪山和藏羚羊的时候,吴远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在心里默想:哦,雪山。哦,藏羚羊。 再换到飞机上试试,即使是商务舱也免不了『逼』仄,从出风口幽幽飘出的冷气发出“嘶嘶”声,这让乘客看起来像极了沙丁鱼罐头里的一条条死鱼。 吴远没做过头等舱,在他看来,无论那里有多好的设施和服务,甚至都可以在万尺高空淋浴了,但头等舱的客人并不会比经济舱的客人早一秒钟落地。 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用金钱就可以打破的障碍在时间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从经济学那里认识了一个词:deadweightloss,无谓损失。跟垄断和税收有关,是各种因素引起的生产者和消费者都得不到的部分,让资源不能被最好的分配所导致的社会净损失。 虽然不能直接照搬这个概念,但单从字面意思上看,被浪费掉的时间的确是一种无谓损失。 时间是无形的,如果可以用“分钟”“小时”“天”这些单位来量化时间,那从另一种无法用数字衡量的角度来说,人们花在路上花掉的大把大把时间,其实是生命。 有人会说,交通运输业给人类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和商业价值,那么多人都从中获利、以此为生、以此为荣,才不是什么损失呢。 但如果人人生来都能瞬间移动了,那这些以交通业为生的人自然早早地转移去别的行业,又能形成其他新的领域,把人类发展推向另一个方向。 可现在吴远打破了这种局限『性』,尽管花掉自己十年的生命。 就像那碗陈年老鸡汤: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广度。 他现在迫切要做的,就是先满足一下自己对自然的渴望和对艺术的追求。 吴远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出一块5tb的防震移动硬盘,里面都是他的摄影作品和旅行随拍,拿到这些照片后,就可以开始想怎么移动就怎么移动了。 “吴远,你刚刚又跑到哪里去了?”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陈总,吴远现在非常讨厌这个人。 “出去了一下。” 他头也不抬地整理抽屉中的私人物品,移动硬盘、笔记本电脑、充电器、蓝牙耳机……竟然还有一套顶配的vr眼镜和手柄,花了他将近一万块,还没玩几次。 “你现在是越来越随便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陈总提高了声调。 “我高兴。”吴远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气。 吴远在公司创立之初就跟着陈总了,绝对算是元老级的人物,又是老板的学弟,虽然被陈总压着迟迟没有升职,但大家平时都高看他一眼。 他俩的争执被看作是高层的内部矛盾,全公司没人能『插』得上一句话。 “啪!”陈总一巴掌拍在吴远的桌面上,拍得桌上的植物都倒了下来,“你现在立刻给我走人!” 吴远不说话,默默地从桌底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纸箱,把他刚才翻出来的东西一件件码放进去,不紧不慢。 陈总的愤怒打在他身上没有得到反弹,而是一点一点地被吴远吸收了,像个黑洞一样。 这让陈总很不爽,而陈总的兴奋点就是得理不饶人地把对手怼得狗急跳墙,只有对方急了、回嘴了,他才有机会再次把对方压住。 陈总深知吴远现在是怕丢饭碗的,因为他要养那个住在精神病院的老爸。 但其实,吴远才是公司项目的主力,没了他,就像打仗没了将军。 吴远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拍拍隔壁王总监的肩膀,把这个应届生吓了一跳。 “小王,我先撤了,电脑密码是七个七,公司全部的项目都在里面,已经分好了文件夹,有什么找不到可以给我打电话。” “呃……哦……好、好的。”小王总监断断续续地说。 “吴远!”陈总哪受得了被这样无视。 “劳动合同上写了,离职必须提前一个月向公司提出,你现在这样算违约!” 吴远抱起纸箱说道:“离职报告我会扫描一份发给人事,随便你签不签。” 说罢走出围观的人群,同事主动给他让出一条道,目送他走向公司大门。 “吴远!”陈总不甘心地大喊,“你是一匹千里马,只有我这个伯乐能赏识你,离了我,你连个屁都不是!” 吴远停了下来,两秒后掉头回到桌边,回到陈总面前。 周围的男同事有些紧张,他们怕两人打起来,时刻准备上前拉架。 他的右手伸向陈总手边的马克杯,把它轻轻拿起来在陈总面前晃晃,笑着对他说:“差点忘了杯子。” 接着把马克杯放进怀里的纸箱,扬长而去。 第9章 魔鬼城的日落 前台的女孩听到了办公室里的风波,见吴远抱着纸箱目不斜视快要走出大门,一声喊住了他。 “吴远!” 吴远停下脚步,转身朝她走来,他们从没好好说过话,唯一的交流大概就是互道早安。 他稍稍好奇这个女孩想跟自己说什么。 “你是真的要离职了吗?”女孩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嗯。”吴远点点头。 “那我以后还能再看到你吗?” “能啊,我们不是加微信了么?” “你都不发朋友圈。”她有些嘟着嘴。 “哦,那个,我平时不太看的,也不怎么发。” 吴远这个骗子,他把整个公司的人都设置成了“不给看的人”,而自己却时不时地发些照片和游戏截图。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女孩半天憋出一句话。 “哈哈哈,”吴远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我又不是出远门,有空常联系。拜拜。” 有空常联系,是人类社交活动中最大的空头支票。 “嗯,拜拜。”女孩依然明媚的微笑着。 吴远匆匆跑进楼道,好大一股烟味,楼下转角的地方站着两个偷闲的男人,他又往上跑了半层,在确认附近没人后,闭眼闪回了公寓。 他打开电脑『插』上了硬盘,尘封已久的摄影作品文件夹按照年份和地点被整齐地归纳,算上原始格式的照片,好家伙,足足有十五万张照片,这下有的玩了。 冷的地方先不考虑,厚衣服都压在箱底呢。现在刚入秋,吴远新建了个文件夹,把可以玩的地方一一筛选出来,随便挑了一会儿就已经七百多张了。 他不急着去什么博物馆,看看窗外的天空还残留着一抹紫红的晚霞,太阳已经下山,南都市地处东部沿海,所以很西边的敦煌现在差不多刚开始日落,就先去雅丹魔鬼城赏个夕阳吧。 那里地貌奇骏,被风蚀了的土丘可以作为理想的屏障,这个点应该有不少同样是去看日落的游客,就算突然出现或突然消失,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的,人们只会以为他是从一个土丘后面冒出来的普通游客。 好了,吴远选定一张照片。 一重重古堡般的土丘屹立在戈壁上,常年被风刮成波浪形的表面留下青灰『色』的粗砂粒,这张照片是在“古堡”的墙根下用超广角镜头拍的,看起来十分壮观。 他穿上了户外鞋,回到电脑旁,舒展了四肢,深吸一口气后,盯住屏幕里这片土丘下的沙石地面,把这画面印在了脑子里,然后闭眼。 “wow——” 耳边传来年轻人的嬉闹声,看着眼前的情景,吴远心里乐开了花,开满了花。 自己已置身照片里魔鬼城中那座土丘古堡的脚下,如血的夕阳正贴着地平线,游客不少,全都聚精会神拿着手机面朝西边拍照录像。 吴远很巧地在他们背后出现,没人会发现人群后面突然多了一个人,而这人上一秒还在三千多公里外的南都市。 夕阳下去的很快,只一会就没了一半,残阳给魔鬼城披上一层金『色』外衣,使那重峦叠嶂的“古堡”熠熠生辉,神秘庄严。 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开阔的地方垒起人墙,4个男生靠成一排扎马步,再来三个女生,站在男生稳稳踩实的大腿上,垒成一面人墙,给其他人拍照,发朋友圈。 这个吴远也玩过,他们当年站了三层,下面两层都是男生,最上面的女孩高高扬起校旗的这张照片在他的宝贝硬盘里,也被他选入脑中的“最佳记忆”存放区。 他突然想起照片里那个叫印声的男孩,他的死党,出国读研后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连微信都石沉大海。 再看面前这群欢脱的学生,他们哪想过这样的时间是越来越少的。 不要想,不要去想以后,吴远在心中朝他们默念,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当下你们很开心不是么。 景点当然是少不了大妈团的,大妈团也是少不了艳丽丝巾的。吴远身边一群热热闹闹、饱和度很高的阿姨们,正在花枝招展地把丝巾的摆拍艺术修炼到巅峰。 有游客爬上到了魔鬼城“城堡”的上面,管理员正在底下吼着大喇叭把他们赶下来;玩开了的大学生兴奋疯狂地笑着;大妈们杠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魔鬼城…… 多久没有出来看看世界了?吴远这么问自己。 太久了,久到他的野心被蚕食殆尽,久到他都忘记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夕阳渐渐没入戈壁,那“渐渐”是很快的,稍不留神,天边就只剩下一片橙光,再没了太阳的影子。 散落的游客们开始往公路边聚集,排队登上大巴车离开景区。 吴远还不想走,他想感受一个人的魔鬼城。 趁拿着大喇叭的景区管理员不注意,他跑进了戈壁深处,靠着一座能看见夕阳余晖的“城堡”坐下,静静地等待黑夜把自己包裹起来。 万物之源的太阳刚刚下班,寒冷就开始猖獗地肆虐起来。 突然加速的风穿过魔鬼城的土丘,与墙壁上粗砂粒汇成的波浪形纹路摩擦,发出尖锐扭曲的异响,如万千鬼怪在『吟』啸狂歌。 魔鬼城这时才被注入了生命,成为了一座真正的“魔鬼城”。 吴远紧了紧衣服,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扛一会,不过穿脑而过的呼啸声真的有点可怕,已经开始看不清周围了。 夜空中出现了一轮很浅的银钩,这月亮作为一个银钩是非常不称职的,因为它太圆了,外圈都快接在了一起。 吴远看着那月亮发愣,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又举起了右手手掌,掌心中的图案,就像从天上的月亮那里拓下来似的,几乎完全相同。 吴远不愿多想,他都能瞬间移动了,其他什么事都不足为奇,就算这里面有什么联系,也跟他无关,自己只需要不违反合同地老老实实把超能力用好,然后提前十年结束人生。 即使去问乐亦彤,她也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手机突然滑落到了地上,吴远一阵眩晕,猛烈袭来的虚脱将他击倒在地。 第10章 每月一次 有两种感觉是吴远从小就很熟悉的。 一种是父亲的拳头砸在身上的痛感,另一种就是现在的脱力感。 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个晚上,吴远会出现这种症状,像是自己的元神被人从身体内瞬间抽光那般,意识尚存,全身瘫痪。 害的吴远要算好日子避免在那天夜里出门,然后早早地躺上床,次日早上才又能正常活动。 记事后第一次察觉症状时,小小的吴远很害怕,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没人跟他解释这种情况,在电话里问小姑,可姑姑只是让他早点休息。更不敢去问老爸,不过老爸倒是从没在这天来找过他的麻烦。 后来,吴远掌握了症状出现的周期,每月一次,每次一晚,农历初二。 大学出去旅行的时候,他要刻意让出那天,免得倒在外面。 最近没看农历,这两天又是一堆糟心事,加上喜获异能的忘形,导致他现在躺在戈壁的魔鬼城里动弹不得。 手机掉在脚边,吴远使上全身的劲去催动手臂,根本没用,瘫软的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又纹丝不动地挣扎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在两分钟后自动熄灭,算了吧,明天早上再来拿吧,但愿一早游客还没来。 下一秒吴远躺在了公寓的地上,发现不对劲之后,他在脑子里想着床的样子闭上眼,再下一秒才躺回床上。 吴远心里一阵苦笑,苦的是他想上厕所,现在只能憋到明天早晨;笑的是即便自己这种奇怪的病发作了,瘫痪了,还是能瞬间移动,不过姿势就没法控制了。 他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可刚才的新月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 吴远认为自己和老爸一样有病,也去医院做过检查,当然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医生建议他在这天提前到医院,在医院发病,好让他们看到实际的病症。 吴远总是一拖再拖地假装忘记去医院,他不想在自己最脆弱无助、可以随意任人宰割的时候躺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环境里,哪怕是医院,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地方就是他小小的公寓。 所以只能自己将就着,按照农历来算好发病时间,然后提前上床早早地准备入夜。 以前的农历初二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日期,直到刚刚,他才把初二和新月联系起来。 难道自己的病症和月亮有关?就像狼人会在满月时变身那样?那在新月之夜发病又是哪门子情况?他想到自己异于常人的浅灰『色』右眼,该不会是什么变种人吧…… 胡思『乱』想可以冲淡『尿』意,吴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屋外微『露』的晨光,就像给他解锁一样,让他蹭地弹开了瘫软一晚的四肢。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放水,第二件事就是去魔鬼城拿手机。 魔鬼城的天还暗着,不过月亮已经下去,青灰的天『色』些许泛白,狂欢了一夜的鬼啸风『吟』仍意犹未尽,不愿散去。 刺骨的寒意让吴远直打颤,牙齿也不住地磕着,手机还躺在昨天掉落的地方,捡起来发现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是4个星号,他知道是谁。 “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不好! 吴远在手机里输着,拇指悬在了“发送”按钮上,他想了想又把句子删掉了。乐亦彤干嘛要问我昨晚睡的怎么样?难道她知道我昨晚睡的不好? 吴远决定装个糊涂去探探她的用意,就在输入框里打出:“你是谁?”然后点了发送。 回到公寓,他就收到了短信: “你知道我是谁。” 吴远还想发个“不知道”,可他明知对方是乐亦彤,是让吴远这颗老铁树心动的女人,这回好不容易开了花,可别把人家给杠走,还是要好好说话。 “睡得很好,谢谢。” 吴远当然是没睡好的,被禁锢了一夜的身体在早晨重获解放后咯咯作响,整个人也是无精打采,与彻夜失眠无异,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处,现在只有印声知道他的这种情况。 他传出短信,心跳微微加快,坐立不安地等着回信,可是却再也没收到来自4个星号的短信。 吴远失落极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让她不再回信。 他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悠,等着可能再也收不到的回信。 忽然望见门口半开的门缝,昨天有个胖小贼来他家偷东西,把电子锁给弄坏了,从那时起门就再没关上过。 吴远有些后怕,电脑、硬盘、全部的数码家当现在都被他从公司搬回了家,昨天傍晚他正在戈壁中的魔鬼城里感受孤独呢,要是回来发现装满照片的5tb硬盘不见了,这可真会叫他崩溃的。 他不想修锁,因为他现在回家根本不用开门。 门后有个防盗门链,吴远扣上后又挪来一个床头柜抵住门,这“锁”就算修好了。 当务之急是把硬盘中的照片转到手机里,方便他随时调取,随时移动。 刚坐下准备开始传照片,手机来电的震动几乎让吴远从椅子上弹起来,慌忙打开,发现不是4个星号,而是一串普通的手机号,是谁呢?快递?推销?『骚』扰?诈骗? 不论是谁,吴远都只希望是她。 “喂,你好。” 他接通电话,紧张又期待听到那个冰冷的女声。 “喂——喂?喂——说话!”说话的是一个男人,吴远觉得这声音和语调有些久违。 “喂?我听得见,你说。”吴远以为是信号不好,站到窗边拉开窗。 “喂——唉——吴远呐——喂?”对方依旧在喂喂啊啊的,好像还是听不见。 听到对方那句“吴远呐”,他一下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马上就咧嘴笑了出来。 “印声!你别跟我装!” 那是他的好死党,大学毕业后就消失了5年的印声。 “哟呵,被发现啦?” “全世界就你非要在我名字后面加个‘呐’。” 对面传来爽朗明亮的笑声。 作为大学四年的难兄难弟,印声的笑能让吴远定心,只要这笑声还在,天大的事塌下来,他俩都能一起顶住。 不过这笑声的主人音讯全无了五年,今天却突然找上门来。 第11章 死党印声 印声的父母在他刚考上大学的那年车祸双亡了,留下一套房子,被他早早地卖掉。 他想在大学毕业后出国读研,认认真真准备了一本漂亮的作品集,不过英语成绩却迟迟不过。 心仪学校的语言要求是雅思7分,他考了6次都是6.5分,也不愿意降低标准去别的学校,硬是没能赶在deadline前完成申请。 他不觉得自己的英语哪里有问题,培训班的老师对他期许有加,可每次真正考下来的成绩好像就是在跟他作对,他觉得很丢脸,所以没跟任何人说,连吴远也没告诉。 “然后啊,我就跑去一家生物公司上班了。” “你怎么想起留胡子了啊?”吴远问他,五年不见的好友留起了胡茬。 “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气息?” 印声说的这话就挺幼稚的,说完伸手用指纹打开了他家的大门。 一个小时前通过电话后,他开着一辆特斯拉suv去接来了吴远。 在南都市江边的科技园,云集了全国科技巨头企业的总部,周围有很多针对员工开发的楼盘,有青年公寓也有商品房,还有专门给企业高管提供的豪华公寓和别墅区。 公寓楼共19层,印声的房子是一户位于14层的江景房。270个平方,电梯入户,是公司送给印声住的,不过房产证上是公司的名字。 宽阔的『露』台可以俯瞰滚滚江水从古老的南都城绕行东流。 在这个园区里,住着很多有能力去改变世界的人。 印声的家里配备整套物联网系统,估计全球最顶级的家用黑科技都在这里了。 除了常见的智能光控、智能新风、家庭背景音乐、健康监测、自动厨卫这些标配,印声家还有个超大的『露』台,户外地板可以向两边收起,『露』出一圈下沉式的座位区。 而这些,都是由印声轻轻变换手势来控制的。 “这里,”印声指着右手手腕内侧,“里面有颗米粒大的芯片,它感应到手势后向物体发出指令。” 吴远羡慕地点点头。 印声又带他来到自己的收藏室门口。 房门和黑『色』的墙面融为一体,灯光昏暗,压根看不见门缝。 印声把手掌扶上墙面,掌下按压的部位闪过一道浅蓝『色』的光,接着他冲着门淡淡地说了句:“你大爷。” 黑门发出一串古墓机关解锁的声音后向两侧滑动开,解锁声是模拟出来的音效。 “这扇门需要我的掌纹和声纹才能打开,‘你大爷’是声纹验证码。” “很好,这很印声。” 印声挥了挥手,同样漆黑的房间里亮起幽幽的蓝『色』灯带,四周是一圈顶到天花的展示柜,展柜中又整齐排满了展格。 吴远凭借设计师精准的尺度感,目测出展格的尺寸都是宽20公分、高20公、深20公分,每个格子里又都有一个小展台,展台上方打了一盏小『射』灯,专门照亮各自收纳的宝贝。 吴远好奇是什么样的宝贝要印声这样大费周章地保管,随便走向一个展柜,凑近了好奇地朝里看去,只见…… 里面躺着一条『毛』豆。 他有些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发泄玩具吗?”吴远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印声。 “没错,”印声大声肯定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全球最顶级的发泄玩具收藏家。” 吴远抿紧嘴点着头,对印声慢慢鼓起了掌。 “你别小看它们,这些玩具看起来无聊,却能在玩耍过程中为使用者进行心理治疗。你看这个‘挤『毛』豆’,它占据了当年玩具市场一半的销售量,还有这些指尖陀螺,你不觉得它们转起来很有美感吗?”印声拿出一个夜光陀螺转给吴远看。 “行吧,是挺美的,可是这些我就搞不懂了。” 吴远指指最下面一排颜『色』各异的圆球,“这些发泄球,真的需要每样都来一个么?” “不同的颜『色』砸到地上,滩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吴远耸耸肩,对死党的收集癖表示理解,他朝旁边走去看其他的玩具。 突然脚边的地板像相机打开快门一样『露』出一个洞,里面缓缓升起一根红酒杯脚般的金属柱,上宽下窄,优雅细长,一道光从上方打下,照亮细柱顶部的托盘,那托盘的衬垫上,静静地趴着一块浅灰『色』的……吴远走近了瞧…… 居然是又是一个指尖陀螺。 “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镇宅之宝。” “你说这个陀螺?”吴远已经见怪不怪了。 “它是一块由陨石制成的指尖陀螺。” “陨石”两个字才又勾起吴远的兴趣,细看之下,发现它的结构极尽奇巧,小半个手掌大,整体呈三角形,中间圆形的部位是手指拿捏的地方,三块叶片正在慢慢转动。 “真的是陨石吗?” “如假包换。” “花了多少钱?” “陨石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印声取下陀螺递给吴远,“你试试。” 吴远接过陨石陀螺,只觉非常沉重,捏在指尖转动起来,顿时觉得憋闷多年的胸腔被疏通了,用武侠世界的说法来形容就是:似有一股真气从指尖汇入。 “怎么样?”印声在旁边期待地问。 “感到了平静。”吴远慢慢闭上了眼,享受这种奇异的舒畅。 “好啦,”印声猛地从吴远手里夺下陀螺,“我连看都舍不得给别人看的。” 吴远笑笑,看着印声把那块“镇宅之宝”随手塞进了裤子口袋。 然后两人抓了几包零食,一起坐进『露』台的沙发里叙旧。 秋老虎的正午烈日当空,印声朝头顶摆了下手,墙内静静地伸出一张米『色』遮阳棚。 “你这是什么公司啊?这么大方。”吴远感慨道,自己当下的处境与其比相形见绌。 “这个说来话长了。”印声打着哈哈。 “你这五年都在公司里上班吗?” “算是吧,他们来找我,给我开了很高的待遇,我不信,还以为是求职诈骗呢。” “你不是跟我一样学设计的吗,去生物公司上什么班?” “准确地说,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 “你在里面做什么?” “反正不做设计。” “好吧。”吴远不再追问。 “你以后可以常来啦。”印声变了话题。 “挺远的,坐地铁花不少时间呢。” 吴远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琢磨着以后想来就来,瞬间移动到楼道里,再坐电梯上来,装作花了很多时间的样子。 “还坐什么地铁?直接移过来不就好了。”印声砸吧着薯片。 吴远一时没明白他说的“移过来”是什么意思,歪了一下脑袋『露』出『迷』茫的神情。 “瞬间移动啊。”印声眼角带笑。 “……” 第12章 生物公司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印声的语气像在逗一个孩子。 吴远还是没说话,疑『惑』地盯着印声。 自己瞬间移动的超能力被他知道了没关系,关键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紧张。”他放下薯片袋子,拍拍吴远,又举起了右手,“你看。” 印声手中竟也有个和吴远掌心如出一辙的新月图案,只是颜『色』稍暗,看样子是很多年前烙上的。 “所以呢?请开始你的解释吧。” 吴远稳定了一下情绪,他在签合同那天就知道了这种事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看来印声也用生命交换了什么。 “请君细细听。”印声带着一点评弹腔调地说,喝一口可乐开始了他的故事。 印声在五年前的英语考试中屡试不第,导致他不能在毕业后顺利去国外读研,烦闷至极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带假发套的老头。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是假发?”吴远忍不住『插』嘴。 “因为他假发戴歪了啊!” 那老头问印声愿不愿意用十年的生命换取会说世界上所有语言的能力。 年轻的印声只当老头在发疯,想都没想地答应了,当场就跟老头握手获得了新月烙印,没想到第二天老头还就真带着一份合同来给他签。 签完合同他发现自己看任何语种的电影都能跟母语似的,毫无障碍。还在路上把出言不逊的外国人怼到当街大哭。 二话不说,他紧接着又去重新去考了雅思,果然一举考满了9分。 此时他早已没有出国念书的打算,觉得太委屈自己,便突然改变了人生目标,要去当翻译!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邮箱就收到了来自一个生物科技公司的招聘邮件,邮件里直接开出了天价工资,被印声当作垃圾邮件删掉了。 后来连续几天都收到相同的邮件,他回复了一封很不客气的拒绝信。 结果公司的人带着劳动合同到他家门口,把他给“绑”到了公司。 “乐锂生物科技,这么写。”印声在手机记事本里输入“乐锂”两个字给吴远看,“我到现在还都不太相信这是真的。” “跟锂电池有关吗?” “我反正没听说过公司有这块业务,不过我手腕里的芯片,是我们公司的主打产品。”印声抬了抬手腕。 “我进公司的时候,芯片还在研发阶段,这几年我作为受试者参与实验,从在消费者的角度体验新产品,把试用过程中出现的问题报告上去,还提了些建议,然后他们就给了我这套房子。” “这也太……” 吴远想不出词来形容这是什么样一种好运,觉得甚至比自己的瞬间移动还好。 “怎么样,不错吧,所以你赶快签了这份合同,跟我一起飞黄腾达吧。” 印声弯下腰从沙发坐垫下抽出一份单薄的文件夹。 “什么合同?”吴远纳闷,怎么又是合同。 “乐锂生物的劳动合同。” “这是……什么情况?” 吴远懵了,自己才刚离职,就有一份工作主动来找他,还是他失散五年的死党来招的自己。 他把文件夹放到一边,盯着印声盘问起来:“既然你的工作这么好,这五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哎呀,我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产品上市前不能跟外界联系,反正我家里也没人了。之后就一直住在公司的宿舍里,连个手机都没有,这公寓也是刚住不久。” “我很怀疑。” “不要怀疑!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你说让我进公司我就能进吗?公司是你家的吗?” “我也很奇怪,是老板点名要你进的公司。” “老板?” “嗯,一个女老板。” “为什么,我又不认识她,不会是个富婆想包养我吧。” “呸呸!我们很尊敬这位老板的。她看不出年纪,很年轻就是了。” “我不来,你们公司奇奇怪怪的。” “不来不行,你不来,我就要走了。” “哪有这么严重,再说我一个做设计的,去生物公司干什么,去当实验品吗?”吴远上下打量了一下印声。 “当实验品怎么啦,实验品的工资可是有七位数。” “那更可疑了,就试用一下产品,再写几分报告就七位数工资?这个嗟来之食我不吃,无功之禄我也不受。” “可是我听说你刚丢了工作耶。”印声阴阳怪气地补上一句。 “我那是辞职好吧,是把老板给炒了,你都不知道,我走得时候有多……你怎么知道我辞职了?” “呃……那个……”印声支支吾吾,挠着胡渣。 “我昨天下午刚辞的职,谁也没告诉,难道是公司的大嘴巴说漏了?” “唉对,就是那个大嘴巴嘛,小张,小张说的。” “再给我编!你哪认识我公司的人?而且你不是都和外界没有联系么?” “吴远又欺负我,你知道我不会撒谎。”印声竟然装出委屈的语气。 “那就跟我说实话!” “唉,我招不到你就得走人,告诉你真话也得走人,横竖都是走人,那我当然是不能瞒着好兄弟的。”印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镇宅之宝指尖陀螺捏在手里转着。 “懂事,快说吧。”吴远满意地抱起手臂。 “我们老板说,你跟我一样,都用生命换了能力。” “她怎么知道的?” “这是公司的下一个项目。” “项目?超能力吗?” “算是吧,公司正在秘密研发一种基因改造技术,定制婴儿你听过吗?” “好像在网上看到过。”吴远回想着,现在连猴子的头都能移植,下一步都要移人头了,还有什么是没法实现的? “就是在人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对这个胚胎可能出现的生理缺陷进行人工干预,来纠正和修复的这样一种技术。” “嗯,然后呢。” “这项技术我们公司已经非常成熟了,也有很多成功的案例,但它会带来一系列非常复杂的问题,伦理、道德和自然选择方面的,会引起公众舆论,所以我们并不宣传,只是在公司内部进行实验,给员工的子女改善基因,这些孩子目前发育的很好,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超过普通孩子的。 “一旦有人问起,公司也会大方地介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对外是这么说的。私底下,我们正在研发为胚胎,甚至成人植入超能力的技术。” “所以我们的能力是公司给植入的喽?” “你觉得你的瞬间移动,那是现代科技能够达到的地步么?超能力的产生是公司核心机密中的核心,是整个公司的命脉,级别不够当然不知道。我能获知的极限,就是公司在有目的地选择实验对象,为他们注入超能力。” “那十年的生命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我级别不够不清楚。而且吧,我猜这些超能力的来源,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地球上所有科学能解释的范畴。” 第13章 b31层 沙发上的两人相视沉默了一阵,印声最先发了话。 “别想那么多,莫使金樽空对月吧。”他举起可乐对着太阳干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吴远想起自己确实要为生计发愁,他不愿再回去当那种职业天花板很低的设计师,加班加点干二十年还不如印声一年拿得多。瞬间移动是很爽,但难道要用这么酷炫的能力去商店里偷钱、偷食物、偷衣服甚至偷住酒店来鬼鬼祟祟地过完一生吗? 可是自己除了去户外享受一个人的风光外,也确实想不出来怎么把这个能力变现,即使有了超能力,还是摆脱不掉作为一个人类必须要面对的事。 “既然公司这么牛,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可能是公司的技术属于重点机密吧,不方便太过张扬。再说,闷声赚大钱不好么?别人热热闹闹的敲钟上市,在公司看来只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吴远翻看着乐锂生物公司的合同,都是一些很寻常的条款,职务那栏写着:测试员。 并没有写明具体的工作内容,工作地点就在这个科技园,七位数的工资按年发放,该合同签名后立即生效。 他又看看印声,发现他正悄悄盯着自己浅灰『色』的右眼看,还自言自语道:“像,太像了。” “像什么像?”吴远发现印声现在会卖关子了,还一身秘密,有点恼。 “我记得你这眼睛是什么异『色』症吧,该不是戴美瞳了吧?” “戴你妈的美瞳,我这是纯天然的眼珠,从小就这『色』儿。”吴远很久都没有爆过粗口了。 “你刚才说像什么?”他紧接着又问。 “签了你就知道了。”印声已经把伸到了眼前,“快签吧,我还要去交差呢。” 好了,快签吧!吴远不再多想,郑重地在合同最末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隔壁的公司签名位还空着。 “ok!”印声满意地拿起文件夹,蹭地起身说道:“走吧,跟我去公司。” “现在?” “现在!” 乐锂生物科技公司,就在这幢高管公寓的地下,位于一片巨大的圆形草坪中,草坪外围设有绿植围墙,绿植围墙的外面是高高的电网。 仅一条双向车道从围墙大门进入,直通公寓楼下的后现代主义圆形喷泉池,车道两旁突兀地种着高大的水杉。 围着喷泉池的一圈,停了些外表科幻的电动汽车,印声的特斯拉在里面竟显得很落伍,另外有几辆是还没上市的无人驾驶车。 贴着公寓底部的玻璃屋,便是公司的入口。 地面上一层,地下有三十二层,顶面完全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覆盖,太阳直『射』进来,竟不觉得闷烤。 一进大门,三面前后交错的流线型白墙挡住了视线,没有前台,没有公司名,没有保安。 印声带吴远绕到这墙的背面,是一排面部识别闸机,吴远已经可以顺利通过了,不知道印声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安排好的。 建筑中空,深不见底,却竖立着一座巨型的双螺旋扶梯,形似dna分子结构,一条下行,一条上行,连通至各楼层。 像极了两条缠绕的白『色』巨龙,从地底一路盘绕至地面。连续二百多米的扶梯外壁没有接缝,一次成形。 吴远都不知道,电动扶梯还可以做成螺旋状的。 他学习过无数出『色』的国内外空间设计案例,这样壮观的旋梯还属首例,他站在扶梯口研究它的结构而走不动道。 地面层只有入口闸机那部分,印声带着吴远走上向下的感应扶梯。紧挨着的下层,是一片精心设计的园林景观,小桥流水,别出心裁,不等吴远细看,便被印声拉走。 “刘姥姥,快些走吧,咱们换电梯。”印声拖着吴远就往电梯间走。 原来从地面坐旋转扶梯下楼后,再往下就要换乘直梯。 吴远这会儿可以看到更下面楼层的大概样貌了。 全白的墙面和地面光滑锃亮,将这个深埋地下的写字楼反『射』得如白昼一般。 职员穿着随意的便装来来往往地忙碌于各个楼层,踩着拖鞋的、穿着夏威夷沙滩裤的、穿着恐龙睡衣的、穿成小黄人的、穿成二次元的、还有超级马里奥和巴斯光年,大家都非常习以为常,除了吴远,没人侧目别人的奇装异服。 电梯间也是不出意料的全白,几道紧贴轮廓、均匀分布的白『色』灯带加强了通道纵深感。 “这里有六部电梯,每层都有九个这样的电梯间。”印声说道。 电梯内倒是与普通电梯差不多,楼层按键只有30层,印声将手掌压上旁边的控制面板后,又输入了“31”。 “不是所有人都能去31楼的,地下31楼。”印声强调。 紧接着一阵轻盈的嗡鸣,电梯由磁浮控制,又快又静。 吴远看着那显示屏上的楼层从b1一下就变到了b31,耳内难受,闭气冲开咽鼓管来缓解。 “习惯就好啦,估计你以后会常来这么深呢。”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去见老板。” 地下31层又是另一种风格。如果上面是极简科技,那这里就是极致幻境。 走出电梯,进入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圆形厅,四周墙壁、地面和天花都由巨大的超高分辨率显示屏拼接而成,看不出一粒像素点。 现在屏幕中呈现出的景观是刚入秋的水杉林,黄绿交替的杉树倒映在水面,古朴典雅,肃穆端庄。 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微微『荡』起涟漪,空中飘落的秋叶由全息投影模拟,从身侧飘落。耳畔轻轻响起微风抚过林梢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偶有鸟鸣,更衬空山寂寥,如梦如幻,宛若置身世外。 大厅圆心处下沉的广场中,有个巴洛克风格的喷泉雕塑,很像罗马的四河喷泉,不过这里的喷泉上只雕了一个苍髯如戟的壮硕老人,头顶长着一对牛角,在胸前纹有鸟形图腾。 印声走到喷泉前,面朝老人挥挥手,幻境散去,大厅恢复了显示屏原本的黑『色』。 在灯光的指引下,老人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被灯光框住的暗门,门缝中隐约透出一丝光。 印声正要带着吴远往里走,被吴远拉住。 “我刚进公司要见老板?” “那当然,你是她钦点的。” 吴远还没接话,门自动移开了。 里面的房间很简单,都是些寻常的办公家具,不过墙壁是超高分辨率的屏幕组成,在这地下31层制造出一种全景落地窗的假象,现在显示的是高楼林立的曼哈顿。 “李乾,人来了。”印声朝背对大门正在看景的男人喊了一声。 穿三件式西装的瘦长男人转过身,眼镜反着屏幕的光。对印声点头示意后看着吴远,礼貌地微笑着说:“这位想必就是吴远先生了,幸会。”说完朝吴远伸出右手。 “幸会。”吴远握了上去,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复古,又疑『惑』地看看印声。 “我是老板的助理,我叫李乾,乾坤的乾。”李乾看出了吴远的疑问,主动回答。 “你好,你认识我?”吴远对这个穿着讲究又彬彬有礼的男人印象不错。 “是老板认识你。”李乾给吴远引路,把他带到一张长桌前坐下,印声跟着坐在了旁边。 “请问您想喝点什么?我们有美式咖啡、苏打水、西湖龙井、古树普洱、金丝滇红、白毫银针、健力宝。” 健力宝?吴远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听到这种能勾起童年回忆的词。 “那就健力宝好了,有冰的吗?。” “有的。” “那麻烦你了,谢谢。” “好的,请稍等。” “我也要健力宝!”印声叫了一下。 李乾转头看向印声,吴远没看到他的表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印声的要求被李乾用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您的健力宝,请慢用。”然后李乾端来一罐健力宝,在吴远面前打开拉环『插』进了吸管,这一套动作的优雅程度竟不亚于茶道。 当然,他也给印声倒了一杯苏打水。 “请您在此稍候,老板过会儿就到。”李乾笑容可掬地退出了房间。 “你跟他很熟吗?”吴远在李乾离开后问印声。 “同事嘛,但是私交不多。”印声说。 在吴远喝下半罐饮料后,长桌另一边的“窗户”上开出了扇门,徐徐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吴远。”那熟悉的、冰冷的女声响起。 “乐亦彤?” 第14章 第一件文物 乐亦彤行『色』自如地在长桌对面落座,吴远放下半罐健力宝直起后背,他奇怪自己并不意外,只是多了一丝紧张。 和印声对视了下,他点头示意,不再像刚才那样嬉皮笑脸的。 “所以你就是老板?”吴远转过头来问。 “公司的老板有九个人,我只是其中之一。”乐亦彤解释道。 “为什么找我来?” “因为你的能力。” 吴远靠向椅背,单臂支在椅把儿上,手抵着下巴没有说话。 他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有也砸不到自己头上,就是砸到自己头上的也肯定是滚烫的馅饼。 即使对面是心动女神乐亦彤,他也担心自己是被老死党骗入了什么传销组织,那些组织不都是靠朋友骗朋友来发展下线么,现在竟还使上了美人计? 印声这时把吴远签的合同双手递上了长桌,乐亦彤在对面接过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秒后,吴远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收到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 您的银行卡已存入人民币7,000,000.00元,当前余额为人民币7,000,013.41元。 什么? 钱就这么到账了么? 说好的自食其力靠异能赚钱呢? 为什么有种吃软饭的感觉? 自己卡里的金额从来没有过两个逗号,在五秒之前,卡里只剩13块4『毛』1,简直可怜得可怕。 面对这刚汇入的7百万,他真的有点无奈,自己已经卖身成功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不回头了,吴远已经没什么好输的。 “很简单,帮我找些东西,你们两个一起。”乐亦彤指了下印声,从随身的文件包里拿出两张照片。 照片中是同一个东西,从两个角度拍摄,背景稍暗,但能看出是博物馆的展厅。 一座玻璃封闭的展台内,摆着一对精奇绝伦的金银器。像长直的耳坠,银底金边,雕饰着规则绚丽的花纹,中间镶嵌了三块白玉,从照片上看着不大。 “战国时期的金银嵌玉耳饰,玉是羊脂白玉,别管是干什么用的。”乐亦彤指着照片中白玉的地方说。 “哟,这个是饕餮纹吧?”印声问。 “不,是穷奇纹。”乐亦彤纠正他。 “穷奇?” “是传说中的一种凶兽,与饕餮并列上古四凶。” “来头不小呢。”印声感叹道。 “我需要你们帮我拿到这个。” “从博物馆里偷么?” 吴远终于开口了,从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他就有这种预感,乐亦彤利用自己的瞬间移动,肯定是要干这些偷偷『摸』『摸』的活。 “它是被抢走的。” “怎么说?” “清末动『乱』的时候,被洋人抢走的文物。” “嗨,弄半天,是要取回自己的东西啊。”印声畅舒了一口气。 “这件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你知道博物馆的安保有多严吗?”吴远并没有松气。 “所以就要用你们的能力了,你能瞬间移动,印声会说各国语言,你们搭档,正好。” “你是文物贩子吗?”吴远又问。 “没那个兴趣,”乐亦彤扫了他一眼,“也不会上演‘上交国家’这出戏码。” “即使拿到手,也会让两国关系变得很难堪的。”吴远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你们蒙好脸,没人会知道是谁干的。” “这跟他们当年抢走我们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这个我不管。” “诶?那我们可以顺手带回别的文物吗?那些就可以上交国家呀。”印声打岔道。 “只要不暴『露』身份,不影响到公司的利益,其他的,你们自己决定。可是,”乐亦彤加重了声调,“一旦暴『露』,牵涉到公司,我们会立刻甩锅,跟你们撇清关系,然后清空你们的户头,并且收回超能力,任你们自生自灭。” “呃……这个有点严重,我们会谨慎行事的。”印声的语气一下子弱了下来。 其实吴远是很乐意效劳的,明明可以大块人心拿回属于本国的文物,可在法治国家,这样的行为总是缺乏正当『性』。 他知道这些流失海外的文物并不全是被洋人偷抢骗走的,另有一小部分,是被国内的文物贩子趁着动『乱』卖掉的,那些花了钱的外国买主拿着文物贩子开的收据,觉得自己可是光明正大地买来的。 不过想到了手机里热乎乎的7百万,他不想再装作自己很理『性』的样子矫情下去。 “行吧,可是我没去过大都会博物馆,你记得我的附加条款吧?”吴远不能瞬间移动到自己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个可以解锁。”乐亦彤表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来……还可以解锁……”吴远有种先前被诓骗的感觉。 “那,印声,你们两个一起,没问题吧?” “您放心,我们两个是老搭档了。”印声爽朗地答应,他是跟吴远一起逃课、翻墙、流浪的好搭档。 “你先出去,我跟吴远有话说。” “好嘞。”印声朝吴远眨眨眼,意味深长地出门了。 吴远不明白那个眨眼的意思,只是自己和乐亦彤独处一室,有些兴奋。 乐亦彤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超高清屏幕里的景致已由曼哈顿的高楼移至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前。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吴远也来到“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 各种肤『色』、各种语言、各种信仰,再加上博物馆里人类文明的浓缩精华。 这里,就是一个完整的小型世界。 乐亦彤转身朝向吴远,突然将右手搭在了他胸口正中的位置,在吴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遭受了电击一样的触感,比上次握手时更加强烈,连乐亦彤也吓了一跳。 “这又是什么意思?”吴远『摸』着砰砰心跳的胸口。 “你的能力被解锁了。” 乐亦彤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这次意料之外的电击,但她确实在吴远胸口『摸』到了一个东西。 “就是说?”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无论是否曾经到过。” “我可以先试试吗?” 乐亦彤轻轻牵起吴远的右手,这让他全身酥软。 “那边的房间。”她指了一下来时的地方,显示屏的后面,“你没有去过,但只要你集中——” 又是不等她说完话,两人一同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是一个由屏幕模拟出来的阳台,底下就是车水马龙的第五大道,除了『逼』真的视听效果,还有微风拂面。 “意念……请你让我把话说完。”她甩开了吴远的手。 “呃,啊,抱歉抱歉,我还没掌握好节奏。” “以后你要按照我的节奏来。” “当然。”吴远一万个愿意。 不知从哪又开了一扇门,李乾轻声走到二人身后。 “司礼大人,长老们正在等您。”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乐亦彤有些不耐烦地说。 “司礼大人?”吴远奇怪地看着乐亦彤。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现在去找印声吧。”乐亦彤丢下一句话,带着李乾快步走出了房间。 “等一下,印声在哪啊?” 她没有回头,门又关上了,只剩下第五大道上的博物馆。 第15章 九人长老会 九人长老会,是乐锂生物科技公司的最高权力机构。 会议以圆桌形式进行,所有决策均需通过全体长老举手投票决定,正如这个长老会的名称,便是由公司的九位创立者以8比1的投票结果而通过的。 最初的提议者已经离世,就是印声说的那个,戴假发的老头。 有人问他怎么想到这个名字,老头总会乐呵呵地说:“听起来是不是很神秘?我就是要追求这种仪式感。” 现任的长老会里面有三位元老,即初代长老,其他六张年轻面孔均为二代长老。 九位长老分管着公司里不同的事物,他们参考古代官名,各自取了以“司”字开头的职务名,所以长老会又称“九司”。 这依然是那个老头想出来的。 坐在乐亦彤左席的,是司间黎震,“间”取“间谍”之意。职务是市场部总监,专门主持公司对外业务的开拓与洽谈,为公司拿下了长期合作五十年的超级订单,还负责商业情报搜罗与汇总。 右席的司正严坤,“正”取自“宗正”,是公司内部的纪高官,负责监督九位长老,必要时可行使专擅之权,即不通过长老会投票,直接对相关人进行惩处。 这二人都是公司的老臣,未及花甲,地位举足轻重。 而司间黎震就是当年唯一反对“九司”头衔的人,觉得老头太无聊,“司”什么的太拗口,直接叫“总”不好吗? 可是其他长老好像都很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称谓,觉得好有特『色』,与外面那些“张总李总周董”什么的都不一样。 助理李乾,是九司之一的司用,他下属的秘书部,负责打理长老们的私人事务。 此刻他正坐在乐亦彤对面的末席,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做着会议记录,因为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会影响长老们开会。 坐在上席的乐亦彤,这位司礼大人。 负责研发最核心的尖端技术,掌握着公司的能量命脉,年纪轻轻就位列九司之首。 “听说已经成功两例了?”司间黎震问道, “没错,上一个成功案例,是五年前的初代司执他老人家亲自完成的。”说话的是二代司执屠江,“执”取自“执行”,公司的ceo。 初代司执就是那个戴假发的老头,名叫宋长根。 “这两人在吸收能力后的身体情况怎么样?”黎震又问。 “不能更健康。”乐亦彤不带感情地回答。 面对长老会,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对得起自己艰难走来的每一步。 “可五年里只有两例,是不是太慢了点?”黎震面『露』愁容。 “我们只能守株待兔。欲望监测数据显示,绝大部分突破极值的欲望都是物质,而不是什么能力。”屠江解释道。 “是不是我们的样本太少了?” “这个您放心,每一位南都市的在籍市民都接种了疫苗,足足九百多万份样本。疫苗融入了无『色』无味的『液』体芯片,可以跟踪到每一个市民的身体数据。这九百万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对能力的欲望突破了红线,就会被我们锁定。” “哼,人们都想直接要钱啊。”黎震无奈地笑着摇头。 “我们调配的异能针剂会主动去适配大数据收集到的欲望类型,自动生成对应的超能力。”屠江伸出手掌展示给大家,“现在只有我和司礼大人被植入了给针装置,只需和受试者轻轻握手,即可将针剂注『射』进他们的体内。” “现在还有多少异能针剂?”黎震又问乐亦彤,研发这方面是她负责。 “用出去两剂,还有七剂。” “我们还能配出更多吗?” “配是能配,不过研发需要十年。而且——”乐亦彤停顿了一下,“还要去三十二层提取原料。” 她说的三十二层,是指深入地下的三十二层,公司的最底部。 说到这,长老会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就连不停在记录的李乾都停下了笔,大家都懂她说的“研发”是什么意思。 “所以短期内是不能批量生产的喽?”黎震首先打破这种沉默。 “是的。”乐亦彤隐藏了私下调配异能增强剂的事,这种试剂可以迅速强化受试者已获的异能,但仅有的一支在刚才已经注『射』进吴远的胸口了。 她对长老会有所保留,是因为她总觉得这里有人不太对劲。 有关公司业务的会议,一般只有乐亦彤、黎震和屠江这三个人说话,别的长老仅作旁听,不会涉入。 这就使得另一个元老,初代司库,财务总监白巽,这个温和干练的大妈,公然在会上织起了『毛』衣,若是会中需要发言,她也不会停下手里的活儿,穿针走线可一点都会不影响她的思路。 一个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长老们纷纷起身离席,乐亦彤叫住了收起『毛』线的白巽。 “司库大人,请留一下。” “小妹子,啥事儿?”白巽很喜欢乐亦彤,也许因为她们是长老会仅有的三名女『性』之二。 “是关于公司财务的……”乐亦彤等着会议室的大门关紧后迅速变换了话题,“我想问一下陨坠的事。” 白巽面『露』难『色』,乐亦彤看不出她是不愿说还是真的不知道,但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就是单纯地想了解一下,你知道我的身份,终究是避不开这个话题的。” “小妹儿啊,这淌水太深,你可要做好准备。” “我早就准备好了,刚出生就准备好了。” “五年前长根走的时候把你交给我照顾,我都没怎么上心,总觉得不大对得起他。” 初代司执宋长根是乐亦彤的养父。 “没事,那时我都22岁了,不需要人照顾,就他还把我当成孩子看。” “不论孩子长到多大,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唷。”白巽自己没有孩子,却感触颇深。 “那陨坠的事?”乐亦彤注意不被她带跑话题。 “陨坠,就是一块炭黑『色』的陨石挂坠。这个坠子啊,一枚硬币大,两枚硬币厚,通体被打磨得光滑无暇……” 第16章 面具选得好,文物回家早 就在乐亦彤和李乾刚离开后,吴远被一个人扔在模拟成阳台的房间,他连门都打不开,上哪去找到印声? 可是自己并不需要开门呀,他闭上眼。 吴远再睁眼后回到了印声的公寓。屋子大见个人都累,一通好找后,他在衣帽间里发现了忙忙叨叨的印声,地上堆了很多被翻出来的衣物。 “你在找什么?”吴远问。 “滑雪面罩。” “找滑雪面罩做什么?” “你没听老板说么,我们要去博物馆偷东西,哦不,拿回东西,就要把自己蒙的严实一点,找到了!” 印声扯出一个黑『色』的面罩套在头上,说那是头套更合适,只留出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一张嘴的四个小洞。 “这是滑雪用的嘛?我怎么觉得这是抢匪戴的头套啊?”吴远嘲弄地说。 “怎么不是?虽然我不会滑雪,可冬天头冷脸也冷,戴这个多方便,头也捂了,脸也挡了。” “不行,我们不能戴这种,戴上就真成贼了。” “只要能遮住脸,你说戴什么吧。” “你先把这收好,咱们要好好计划一下。” “哦对了,那个,老板让你过来跟我住,方便以后做事,就睡隔壁屋吧。” “棒!那我现在就去把东西搬过来,你来搭把手。” 吴远喜上眉梢,终于可以离开那个30个平方的单身公寓了。 “我肯定去帮你的,只是我们要怎么——” 吴远早就拽住印声的手,两个人一起瞬间移动到了老租界区的狭小公寓中。 “呃啊!这就是瞬间移动吗,真牛叉。”印声兴奋地大叫。 “快收吧,今天不一定收的完呢。”吴远说着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独居的吴远,在住了五年的小公寓里囤积了不少东西。每打一个包,就由他拎着转移回印声的房子,渐渐把新房间填满了。 两个男人很快就将小公寓清空,吴远把房间打扫干净后,不舍地环顾了一下,再小的地方住了五年也是有感情的,这个小房间跟着自己起起落落,今天终于要离开了。 他把门后的楔子拿开,用椅子虚挡住房门,然后坐在只剩床架的床边给房东发微信,说自己要搬走了。 突然就搬?那押金不退哦。后跟一个微笑的表情,房东这样回复道。 还要什么押金,吴远冷笑一声,他不再需要钱了。 接着告诉房东门锁坏了,自己要先走一步,现在门是虚掩着的,请尽快过来收房。 又转了三千块给房东,算是赔偿电子门锁的钱。 看着房东的微信标题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后,终于发过来一个“好的。” 吴远就立即把房东给删除了,又顺带把之前陈总公司里的二十多个同事全部删掉,他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再占用他的好友列表、再挤进他以后的生活。 回到新家,印声正瘫在沙发上逛淘宝。 “我在选面具,”他聚精会神地刷着屏幕,“我们根本是不需要避开博物馆那些摄像头的,只要在合适的位置移动回来就可以了。所以干脆戴个remarkable的面具来展现我们的嚣张。一定会引发关注的,然后被外国警察取个名字,就叫‘假面双侠’。” “不是说了不要暴『露』么?” “你想啊,怎么可能不被监控拍到呢,除非是厕所里。” “实在空想不出什么博物馆厕所的样子,最好能有张照片。” “谁没事干跑到博物馆的厕所里去拍照?”印声连连摇手,“所以,我们只能用仅有的这张照片移动,而且非常可能头顶上就正对着一个摄像头。” “我是这么想的,给你说说啊。”吴远在他对面坐下,把刚刚埋头搬家时自己在心里想到的行动细节都说了出来。 “首先,我们肯定不是电影里那些职业大盗,可以悄无声息地偷走或者偷换掉文物。要时刻准备好被发现,一旦被发现,我们就要立刻瞬间移动回来。所以这里面有两个关键的节点,一是我们突然出现,二是突然消失,这两个时刻是最好能不被看到或拍到的。 “第二,避开监控。我们没法预知文物展柜的附近有没有正对着自己的摄像头,最好能弄到干扰监控信号的设备,在移动前打开干扰源,那么不管那边有没有摄像头,都能确保在我们突然出现的同时,监控信号就会被干扰到。离开也是这样『操』作,或者,干脆跑进男厕所再移动。 “第三,如何避开警卫。你看不看丹·布朗?小说里面写过,这些顶级博物馆在防盗上花的钱根本就不是为了防盗,只要能困住盗贼就可以了。虽然我们不怕被困住,但谁都不想遇见警卫,况且他们很可能有枪,一旦开打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这就要求我们做到第四点,快准狠地拿到玻璃展柜里的文物。这些玻璃最次也应该抗砸吧,要是砸得时间太长,就把警卫给招来了。所以不怕它报警,关键是要快,跟安保系统的反应速度赛跑。” 印声听到吴远这一大段的分析后,想了一下说:“干扰监控信号的设备我可以弄到,毕竟我们是家科技公司嘛。明天一起去b21楼,我认识个怪咖,喜欢搞小发明,他说不定有办法。” “最好再弄个能切玻璃的工具。”吴远补充道。 “所以我们买哪种面具?悟空还是v字仇杀队?天啊,竟然还有doge面具!”印声还在想面具的事儿。 “不要v字仇杀队,我看着瘆。” “川剧脸谱也不错。” “尽量国际化一点,最好不要被人猜出国籍。” “这是哪一说呢,越是老外,越要中国风。” “那一中一西吧。” “干嘛要西方的?这有个奥特曼就不错。”印声把手机屏幕朝向吴远。 “你不觉得泰罗奥特曼的牛角很碍事吗?哦对了,我们要统一一下服装。” “卫衣加面具,用帽兜盖住黑发。” “不行,帽兜会影响视线,还是就用简单的线帽吧。还有我们的鞋和衣服,得是全新的,如果鞋底的土啊泥啊留在现场,很可能被送去检测,一测发现是来自中国的土,那可就真是‘给国家添麻烦了’。” “微量物证么,真可怕。我们可要把帽子手套捂严实了,免得什么头发呀、皮屑呀掉下来。”印声搓了搓手,仿佛能把皮屑搓下来一样。 “那我现在就来买衣服鞋子吧,刚到手的钱还没花呢。”吴远终于可以重温买买买的愉悦了。 “我接着看面具,这可是咱们‘假面双侠’的脸面。印子曰,面具选得好,文物回家早。” 第17章 乐锂地宫 乐锂生物科技公司的地下写字楼共有三十二层,入口大厅是g层。 上面最靠近地面的b1层至b10层,是公司的行政区,人事、财务、法务、市场、纪委、公关、物业、警卫处都在这个区域。 中间b11层至b20层,是员工生活区,公司有一千多名正式员工,绝大部分已婚员工都是夫妻二人共同在公司任职,他们的孩子也跟他们一起生活在这座庞大的地宫里。 生活区提供了一个成熟社会该有的各种机构。从幼儿园一路上到大学的教育系统、科室齐全的综合医院和养老院、藏书千万的图书馆、设施专业的大剧院、吃喝玩乐一条龙的商业综合体、由超高清屏幕和人造气候系统模拟出来的公园…… 用地宫设计者、初代司执宋长根的话来说,就是“即使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也能自给自足、自行运转五百年的建筑。” 再往下的b21层至b30层的技术区,是数据分析、科学实验、产品研发的核心区域,且楼层越往下,科技水平越高,机密也越核心,在这里上班的员工,每天都要经过重重门禁的验证才能到达办公地点。 指纹、声纹、人脸、虹膜都是很初级的识别技术,公司独立研发的一套行为分析系统被评选为全球最难被破解的身份认证系统之一。 系统会在被验证者进行验证时自动生成一套测试题,可能要求被验证者完成一个动作或者回答几个问题,通过分析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运动姿态和思维模式,来与此前录入的授权身份比对。 这个系统一般由银行金库或顶级博物馆购买使用,偶尔也会有些钱多到花不完的私人收藏家买来装在自己的藏室前。 以上这些都还没有涉及到生物科技,只属于次要业务。 而公司对生物能抽丝剥茧地应用到了农业、水利、医学、公共交通之类紧密联系人类命运的行业,每年都能为南都市省下几千亿,这些才是公司蓬勃发展的根基。 现在公司调整方向,希望用最尖端的科技来修复和优化人类先天的不足。 b24层至b30层的空间被大片大片地划分成了实验室,不断探索生命与科技结合的完美形态。 而公共电梯上的数字,止步于b30。 b31层,对于普通员工来说是禁区,这里是九人长老会的所在楼层,只有九司或经九司许可的相关人员方可进入。 b32层,很多人更是听都没听过,连长老们都不能随意去的地方。 司礼乐亦彤是唯一可以任意进入的人,不过她才不会没事随便去呢。 至于地面上十九层的豪华公寓,是公司分给高管们的住所,房产证上都是公司的名字,高管只有居住权。 楼层高度不分级别,并不是住得越高职位就越高。比如上了年纪的司正严坤,喜欢接地气,就住在带院子的一楼。印声的十四层是被挑剩下的楼层,而乐亦彤则选择住在顶层。 “公司这么大,怎么不挂个牌子和logo在门口?”吴远正被印声带着参观公司,他们正在二十一楼的电梯间。 “因为不需要宣传,不过在一些细节的地方会出现logo,身份卡、文具、电脑、餐具、卫生纸、『毛』巾等等,这些上面会有一轮小新月。喏,就是这个。”印声伸出手掌,『露』出他们手上都有的新月图案。 吴远点点头,记得乐亦彤给他的名片背后,也有这个新月。 “现在我们来得早,还没什么人,等一会儿上班了,带你看个有意思的事。”印声故作神秘地说。 吴远猜他说的是穿奇装异服来上班的员工,看来乐锂有着自由奔放的企业文化。他记得国外的一些公司也会搞这些活动,还有人因为玩偶服太大而被卡在电梯里。 “叮——”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陆续开启,人们从生活区来到技术区上班。 印声让吴远看着这些人,大家的服装依然随意,很多都颇具个『性』。 “不要看衣服,看他们的眼睛。”印声凑在他的耳畔悄声说道。 眼睛怎么了?吴远不明白这些人的眼睛有什么好——他突然愣住了,直直地盯着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的双目,这个冒失的行为引起了一些女生的不满。 这些人的双目,全都像乐亦彤那样,是浅灰『色』的,跟吴远的右眼一个颜『色』。 “怎么……他们怎么……”吴远语塞了,他脑子里『乱』『乱』的,无法跟印声表达此刻的想法。 “我说什么来着,像不像?”印声指的不是眼睛像,而是虹膜的颜『色』像。 “我以为这种浅灰不多见呢。” “昨天那个李乾也是这种灰眼睛,怎么,你没发现吗?” “当时在那个假街景的房间里,全是屏幕,他眼镜还反光,我都没怎么看清他的脸。” “连我都快要怀疑自己是浅灰『色』的眼睛了,每晚睡前必须检查一下,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是黑的。” “到现在为止?什么意思?” “进公司五年,没人跟我解释过这种情况。所以我猜啊,公司在给每个员工偷偷改着基因,把他们的虹膜改成浅灰『色』。” “这要怎么改?” “不知道呢,可公司的手段又高又多,改个瞳『色』什么的,应该不难吧。” “可你怎么解释这个呢?”吴远指着自己的右眼问道,“我可是昨天才进入公司的。” “这是个难题,也许公司的实验已经渗透到外面了?” “你去大街上看看,除了戴美瞳的小姑娘,有哪个国人是这种浅灰的眼睛?而且我从小就这样,难道说乐锂在二十年前就掌握了这种偷偷篡改基因的技术吗?” “你忘啦,有些少数民族的同胞可是漂亮的天蓝眼睛呢,而且戴美瞳的可不止小姑娘,还有小伙子,他们还画眼线呢。” 二人说笑着来到一处生锈的铁拱门前,这扇突然出现的门与整座地宫简白明亮的风格非常不搭调。 两扇门叶上各有一个人脑袋大的圆形玻璃窗,吴远发现这个窗口的玻璃足有三层,完全向房外屏蔽了里面的声音,他们分别透过这两个圆玻璃往里张望。 里面坐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抹了很多发蜡的头发一撮撮地向外扎开,脖子上系着一个棕『色』的金属扣皮项圈,十根手指有一半都装饰了黑的、银的、亮闪闪的戒指。黑『色』t恤胸口的位置,印了一个醒目的英文词组:“fxxkoff”。 这是一个朋克小孩儿。 他画着浓重的黑『色』眼线,正戴着防震护目镜,在工作台上火花『乱』溅地切割着什么。 印声敲了敲门,对吴远说:“他就是那个怪咖,神童邹小。” 第18章 怪咖神童 上 十二岁的邹小咂嘴抬头瞅了眼门外,看到印声带着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朝自己招手,不耐烦地重重拍在桌面上那个比他手掌还大的红『色』按钮上,按钮用胶带贴了一张纸,纸上是黑『色』马克笔写的一个大大的“open”。 三秒后,铁门突然朝房间内陷进五公分,发出高压锅解压时的“呲呲”声,并从门缝四周喷出大团大团的蒸汽。 房内闪烁着晃人眼球的红光,伴随一阵急促的“哔哔哔”报警声,房门这才以一种复古又多余的方式打开了。 “这层全是发明家的工作室,有团队也有个人,他们会按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布置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绝对隔音的。”印声向吴远解释。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邹小冲印声撇着嘴,他的手已经按上了另一个贴着“close”的黑『色』大按钮。 “这不是进来了嘛,邹小弟弟。”印声打趣道。 “不准叫我‘小弟弟’,你这个印大声!”邹小被取了绰号不甘心,非得憋出个“大声”来回敬印声。 邹小的工作室不小,二百个平方的loft,却被各种废铜烂铁和机械零件塞得满满当当。天花板和墙面都用发黑的金属板嵌满,用“铜墙铁壁”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墙上有几组均匀转动的巨大齿轮,旁边纵横排列着一根根上了铁锈的管道,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地板看着很旧,上面左一块右一块的黑印儿告诉吴远,这里曾发生过好几起不小的爆炸事件。踩起来还“吱呀吱呀”的,已经倒了恼人的地步。 这也许是整个地宫里唯一铺着木地板的房间了。 工作台后面的,是一个暴『露』出气缸的发动机,正费力地扯着皮条发出“突突嗖嗖”的异响,凌『乱』的管线不时“噼里啪啦”闪出火光,让人担心它会随时自爆。 镶着一圈铆钉的u型工作台足有十米长,是邹小自己打造的。台面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笨拙仪器和工具,很多还用胶带缠住,分别被贴上了便利贴,不过便利贴好像黏『性』不佳,稀稀拉拉地掉在桌上、地上。 除了工具、零件和图纸,台面上还到处洒落着饼干、辣条、薯片还有其他看不出原形的食物碎屑,图纸被杯子上流下的咖啡洇得一圈又一圈。 走近后吴远才发现,原来墙壁上那些管道的下方连着工作台后面的发动机,而这个十二岁的邹小,正在从发动机伸出来的龙头下接咖啡。 折腾半天,原来占了这么大地方的玩意儿是个咖啡机。 这间工作室完美诠释了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机械崇拜,是一种几近疯狂的膜拜。 让吴远想到自己很久以前玩过的一款叫《机械『迷』城》的冒险游戏。而邹小呢,就是在游戏中忙忙碌碌的小机器人,只差一副铁皮外衣了。 “最近在忙什么呢?”印声随手抓起一个桌上的小装置在手里玩弄着,被邹小一把抢下。 “别动,小心我把你拆了煮咖啡。” “哟,小神童脾气还不小。来认识一下,这是吴远,老板的新宠。” 吴远啧了一下嘴,嫌弃地瞥了下印声,却窃喜被叫作是乐亦彤的“新宠”。 “邹小你好啊。”吴远对这个个『性』十足的小孩充满新鲜感。 “嗯,好。” 邹小歪头看着比自己高出30公分的吴远,又问:“你是外面来的?跟他一样?”他用下巴朝印声扬了一下,目光仍看着吴远。 “呃,是的。” 他没懂什么是“外面来的”,但想到公司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员工都住在这座巨型地宫中很少出门,他想这大概就是“外面来的”意思。 “哦。”邹小又低着头继续手上的事。 吴远看到邹小是黑『色』的眼睛,不像其他员工那样,便悄悄问印声,被邹小听见了。 “戴了美瞳,我不喜欢浅灰『色』的眼珠。” “因为我们小弟弟是朋克嘛。”印声哈哈笑起来。 “是蒸汽朋克,我不搞音乐。”邹小边焊着手里的铜片边解释,“你是来干嘛的?” “言归正传。”印声拖了两张椅子过来,和吴远一起隔着工作台坐在邹小对面。 “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干扰监控信号的设备,还要一个能切博物馆展柜玻璃的东西,你有没有?” “我干嘛要有一个可以干扰监控信号的设备和一个能切博物馆展柜玻璃的东西?”邹小反问道。 “那你能不能做出来?” “这些都是小儿科,你们要去抢劫博物馆吗?” “什么抢不抢的多难听,我们要去做一番惊天动地、感天动地、震古烁今的大事。” “三百万一件。”邹小出口要价。 “我到外面去买都花不了十分之一的钱,再说你个小屁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那你出去买呀,别来找‘我个小屁孩’呀?” 印声不说话了,这些东西是不好去外面的社会里买的,跟人交易就会留下记录。 他的手指在台面上敲得嗒嗒作响,似乎在思考对策。而吴远则在一旁兴趣盎然地看好戏。 “哎呀,”印声一拍额头,“忘了忘了,我得走了,还约了邹教授喝茶呢。” 手里忙个不停的邹小突然定住了。 邹教授是他的父亲,而自己的张狂任『性』在他面前比一股空气还要没有存在感。 邹小有一千种顽劣的『性』子,父亲就有一千零一种制住他的方法,孙悟空是永远逃不出如来的五指山的。 邹教授不管儿子在工作室里怎么造,但只要出了那扇蒸汽铁门,他就必须收起『性』子,当一个乖乖的十二岁小孩儿。同时,也不能拒绝来自公司的任何任务,更别提收费。 大人就喜欢在争不过孩子的时候把家长搬出来给自己撑腰,以为能震慑住嚣张的孩子。 绝大部分的小孩都吃这一套,神童邹小也不例外。 “有本事别告诉我爸。” “嘿嘿,没本事。”印声挤了个鬼脸,他还真是实话实说。 “哼,”邹小背过身去,“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放心,不白干的,我给你买咖啡豆。”印声保证道。 “要蓝山。” “必须蓝山。” “牙买加的。” “没问题,我再送你两百包辣条大面筋!” “行,那你下午来拿吧。” 吴远暗暗为这孩子提着心,十二岁就这样喝咖啡,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提神呢。 “你的名字很有趣啊。”吴远对邹小说。 “唉,爹妈懒呗。” 第19章 怪咖神童 下 “这都是你自学的吗?”吴远感慨地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还用学?”邹小的鼻孔里轻轻出气。 “一家科技公司弄这些蒸汽机械的东西干嘛呢?” 吴远只是随口一问,却无意击中了邹小敏感又强烈的自尊心。 “科技公司就一定要搞现代科技吗?蒸汽机械在十八十九世纪那可是开天辟地、不得了的科技啊。况且代码程序什么的,小爷我早就没兴趣了。码农码农程序猿,‘猿猴’的‘猿’,说白了就是电脑前的农民和搬砖工,都不如造机器。” “社会分工分的是种类,可不是高低贵贱,每种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完成,少了哪一环,这社会都是运转不起来的哟。”吴远忍不住以长辈的方式『摸』了『摸』邹小的后脑勺。 邹小气冲冲地别开头,嚷道:“你懂什么,我可是蒸汽匠人,是机械艺术家!是时代的车轮!” 吴远无奈地笑了笑,这个自负的孩子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他,便生生吞下了想说的那句:等你长大就懂了。 邹小的父母在地宫生活区的大学里当教授,都是学术权威,父亲教社会学,母亲教人类史,他们四十岁才有了邹小这么一个儿子。 邹小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孩儿,不同其他早慧的孩子表现在很早学会说话,相反,父母曾认定这孩子是个哑巴,他长到六岁才开口说话,但是在八岁的时候就能编出整套无人驾驶汽车的程序。 父母也不像普通老来得子的家庭那样宠爱他,反而更加严厉,全面管教儿子的一言一行,把他收在一个条条框框的盒子里,就像紧紧压住潘多拉的魔盒不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一样。 不过邹小哪是能被压住的?他不挣脱只是他的力气还不够大。 等他翅膀硬了,小小的魔盒更是装不下,他会离家出走,跑到工作室去打地铺。 这就是为什么,墙角边的地板上铺了一个脏兮兮的睡袋,邹小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吴远随意在台面上扫视,惊讶于图纸中显『露』出来的邹小那缜密的构思和精准到位的设计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工程院的研究员画出来的,尽管上面斑斑点点沾着食物油渍和咖啡渍。 “你不上学吗?” “不上,没意思。” 邹小随手从一包打开的零食袋里『摸』出几片薯片塞进嘴,然后直接把手在大腿裤子上蹭蹭。 这薯片进嘴后没有传来应该发出的被咬碎的声音,吴远猜那袋薯片开袋很久都走『潮』了。 “我们邹小爷那还用得着上学吗?龙王呆在土地庙,挤得慌。”印声又在逗邹小,不过这个小孩很受用。 “邹小爷不错,以后就叫我邹小爷。”邹小很开心,接着说:“既然你这么会说话,我就给你开个眼。” 他往嘴里扔进两粒口香糖嚼着,又从工作室的后面拉出来一面两米见方的玻璃。 这玻璃已经被竖着固定在带轮子的底座上,轻轻松松就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给拖了出来。 “我这儿正好有,双层夹胶玻璃,博物馆专用。” “也太‘正好’了吧,谁没事会藏这么大一面玻璃啊?”印声脸上『露』出惊喜。 “我呀。而且别人需要什么,我就会‘正好’有什么。”邹小边嚼口香糖边说。 的确,他的工作室就像个废品回收站,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邹小找出两个护目镜跟手套让吴远和印声戴上,递给印声一把普通锤子,又给了吴远一个车载破窗器,让他们分别往玻璃上砸。 印声把锤子大力朝着玻璃抡去,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划痕,一点都没有裂开的迹象,自己的虎口却被震得发麻。 吴远看这架势,知道破窗器也没戏,砸中玻璃后,倒是留下一个浅浅的小白点,离破窗还差得很远。 邹小把刚才嚼了半天的口香糖黏在玻璃上,又在口香糖上黏了一个小石子,从工作台下抽出一根棒球棍,然后像击球那样猛地往玻璃上口香糖的位置挥去。 一声清脆的巨响后,只见那玻璃瞬间粉碎,变成一粒一粒的透明颗粒掉在地上。 印声好奇地找到地上的口香糖,隔着手套捡起来,他要看看这是什么口香糖。 “哈,原来不是口香糖,是——” “钻石。”吴远不用看也知道,世界上最坚硬的宝石,打磨切割前就是金刚石。 印声把钻石从口香糖里扯出来在灯下看着,“这钻石不小呢,切工不错呀。” “五克拉,爹妈的订婚钻戒。”邹小淡淡地说。 “什么?你爸妈的订婚戒指都被你拆啦?”印声惊呼道。 “反正也不用,我两年前就偷出来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呢。” 印声五味杂陈地脱下手套,口香糖已经粘在手套上撕不下来了。 看着邹小父母爱情的见证现在正被包裹在儿子嚼过的口香糖里,他发誓以后坚决不生小孩。 “破这种玻璃不需要什么装备的,我可以把钻石借给你们。” “不行,”吴远摇摇头,“动静太大了,尽可能不要招来警卫。我们需要一种能安静地、在玻璃上开个洞的工具。” “唉,你不早说,害我折腾半天。”邹小拿过还粘着口香糖的钻石,随意扔进一个铅笔盒里。 “你说的东西我有一台原型机,不过噪音很大。需要改进一下,你们下午再来。” “那谢谢啦。” 吴远和印声走出邹小的工作室,身后的锈铁门又“呲呲”冒着蒸汽地合上了。 “这个小孩儿情商低,只要把他哄开心了,火箭都能给你造出来。”印声对吴远说。 “他这样的天才少年也不容易的,跟家里关系不大好吧。你没看出他很久都没回家了吗?”吴远想起角落里脏脏的睡袋。 “不过还好公司给了他一个空间,让他可以做自己。” “但愿吧。” “别看他是个孩子,也是有工资的,可不比咱俩低。” 吴远苦笑,再高的工资在这家公司里,应该也就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第20章 高科技法器 这是吴远进入乐锂的第一顿正餐。 在地宫的上中下三个区域,各有一处大型员工餐厅。吃饭全是免费的,菜品包含了国内各大菜系和全球的主流美食,还有总也吃不完的小吃点心和饮料水果。 选择太多带来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选什么,面对看花眼的食物,吴远最终点了一碗兰州拉面。 “别亏待自己,咱们今晚就开工。”印声给吴远夹了一块牛排。 “今晚就去?” “老板不喜欢等,所以她交代的任务,我们一定要抓紧。” 他们下午又来到邹小的工作室,地上散落成渣的玻璃颗粒仍然在地上散落着,吴远心疼小孩儿,更心疼洁癖发作的自己,默默地帮他打扫起来。 邹小正在向印声介绍他的新发明:万能信号干扰蛋和超静音高温切割枪。 “先说说怎么个‘万能’法?”印声指着鸡蛋大小的干扰蛋问。 “由于视频监控设备连接和传输方式的不同,它们产生的信号是不同的,所以可以起到干扰效果的干扰方式也不同,而且现在有些高级的监控系统是抗干扰的。比如你用高频干扰去干扰抗高频干扰的监控就是没有效果的,你用低频干扰去干扰抗低频——” “别高频低频的,快,一句话概括。”印声打断他。 “就是可以干扰所有类型的信号,电话都打不出去,连对讲机的通讯频道也能干掉。就是很厉害,懂了嘛?”邹小鄙夷地回道。 “这不就结了吗,怎么用?” “按下这个扭,红灯亮了就是工作中,再按就是关掉。”邹小演示给他看。 “这么简单?” “专为你设计的。” 吴远在一旁噗嗤笑出来,他已经把玻璃碎粒都打扫得差不多了,收拾好了也坐到桌边来。 “你们俩打开视频通话,我来演示一下。”邹小按下干扰仪的按钮,红灯亮起。 两人分别拿出手机,别说视频通话了,连网都连不上。邹小关掉按钮,待他们连通视频后再打开干扰,屏幕上立刻滋滋啦啦闪着杂『乱』的线条和『色』块,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了。 “不同的监视屏会出现不同的干扰效果,有的会出现雪花,有的会布满细线,反正是完全看不到的。”邹小补充道。 “嗯,很棒,next!”印声又指向旁边那个前面有个圆盘的手枪模样的东西。 “这个是重头戏,看好了。”邹小从桌肚里抽出一块和上午一样的玻璃,不过只有五十公分宽。 “我去,你怎么还有玻璃?”印声扶了下额头。 “我需要的时候就会有,帮我拿住。” 吴远和印声一起将这块玻璃扶着立在桌面上,邹小将圆盘贴上玻璃扣下了扳机,圆盘开始飞速转起,与玻璃面接触的地方发着红光并开始冒烟。只三秒,圆盘就在玻璃上切开了一个完美的正圆。 “为了不破坏展柜里的东西,被切下的圆形玻璃片不会向里掉落,而是会被切割枪带出来。圆洞直径是二十公分,足够你们伸胳膊进去掏东西了,你们的上臂应该没有二十公分吧。” 两个男人互相看看又互相捏捏,谁也没有那么粗的上臂,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个枪体积小消耗大,充满电只能用一次,每次充电至少十二个小时。” 印声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二小时后是凌晨三点,突然一下跳起,猛拍了一下吴远。 “呀!吴远,我都忘了,纽约的十二小时时差。我还说今晚去呢,今晚正是人家那边的大白天,还行个什么动。” 这到让吴远松了口气,他真的还没准备好,这下又可以拖到明天中午再说了。他查了下手机,物流显示昨晚拍下的新衣服已在配送中,于是问印声面具买好没,当然是还没。 印声忽然盯着邹小问道:“你不会‘正好’有两个面具吧?” “我是那种随便的人吗?你要什么,我就有什么?”邹小越是这么说,印声就越是相信他有。 “哎呀,邹小,好弟弟,邹小爷,邹大爷,全乐锂谁没听过你神童邹小的大名啊,都说你这工作室是‘有求必应屋’,那肯定不是浪得虚名的。”印声开始发功奉承邹小。 吴远在大学的时候就见识过印声磨人的功力,这五年已经修炼的出神入化了,看来这小子没少求过人。 邹小毕竟还小,不经磨,再加上印声的物质诱『惑』,很快就撒了手,“拿好吧,我也是可以‘正好’有两个面具的。你们等着。”说完跑上了loft的二楼。 印声朝吴远做了个鬼脸,吴远伸出一对大拇指回应,真是服了。他自己是万万做不到这样的,不过身边正需要一个印声这样的社交“润滑剂”,况且对邹小这样的孩子也不存在什么“摧眉折腰”。 面具拿来了。 “呃,防毒面具?”吴远试探『性』地问。 “是蒸汽朋克的防毒面具。”果然遭到了邹小的白眼。 金属眼罩下方是手感柔软的真皮面罩,再往下就像专业防毒面具那样的滤毒罐,不过全是黄铜的,拎在手里有点分量。 “很酷炫,不过那个鸟脸是怎么回事?”印声看着另一个面具问。 “那个是鸟嘴医生。起源于中世纪欧洲,是黑死病的产物。当时的巫医在鸟嘴部位塞些棉花和『药』草,以为戴个鸟嘴面具就能吓跑黑死病了。”邹小侃侃地解释。 鸟嘴面具与防毒面具类似,都是金属圈眼罩下接真皮面罩,绑带也是真皮配金属扣。 唯一不同的就是往前突出一截的鸟嘴,喙的尖端包裹着纯银,装饰了圆形铆钉,令人印象深刻。 吴远见那鸟嘴怪怪的,又看印声,他已经把“防毒面具”戴在了头上,十分牢靠,看样子自己只能戴这个“鸟嘴医生”了。 “你按这个钮。”邹小抓住印声的手,带他去『摸』镜框边的一颗装饰铆钉。 “wow!”印声惊叫出来,“我去,太牛了吧,这就是个钢铁侠的面具啊!” 吴远也好奇地把面具带上,发现视野并没有被遮挡,就跟没戴似的,不像从外面看起来的那样只有两个洞。 “视野还原,边上的铆钉才不是装饰呢,是一小圈高清摄像头,它们把周围的环境进行拼叠处理后传入面罩内,消除了面具的物理遮挡。按一下铆钉可以解除这种效果,变成普通的面具。 “hud,单向玻璃镜片上会同时显示环境数据,时间、计时、温度、湿度、移动速度,你们再按下一个钮。没错,红外,这下你们隔着墙就能看到附近的警卫。” “你可比钢铁侠有前途!”印声对邹小赞不绝口。 “下个是夜视,再下一个是即时通讯,这两个面罩可以互相联系。面具是太阳能的,晴天放到太阳下晒晒就行,而且很耐用。目前就这几种功能,以后有需要还可以再加。”邹小就像汇报作业一样地介绍着自己的发明,语气平常。 “信号干扰蛋,高温切割枪,再戴上这面具,我都觉得咱们是真正的巫师了,这简直是高科技法器啊,是假面双侠的三件法器。”印声都快给他跪下了。 “邹小爷,你可帮了我们大忙,真的太谢谢你了。”吴远拍了拍邹小的肩。 邹小低着头嗯了一声,吴远发现这个张狂的小孩儿竟然也会感到不好意思。 第21章 组队吧,假面双侠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移动回家?非要坐电梯?”印声在b21层的电梯间问吴远。 “多转转,熟悉一下公司。”吴远是这么说的,他哪里是想熟悉公司,明明就是想偶遇乐亦彤。 电梯从b31层升上来,“叮——”的一声门开了,里面是个女人,有着不输乐亦彤的容貌,如火的红唇,平添了几分妖媚。 “呃,司宣大人呐,好久不见。”印声愣了一下,但随即笑开了脸,向女人打招呼,接着走进了电梯。 “真巧啊,印总,这位是新来的吴总吧。”她主动要跟吴远握手。 “你好。”吴远简单点了一下头,回握过去。 磁浮电梯一秒可以上升二十米,地宫深入地下三百多米,从底部到达地面也只需十秒,刚寒暄一句,电梯又停在了b7层,女人在这里与他们告别。 这位司典大人语气热情,始终保持着妖柔灿烂的微笑,但在吴远看来,那笑是职业化的,很空洞。 “印声,我早就想问了,司宣司礼的,都是什么?听李乾叫乐亦彤司礼大人。” 印声向他简单介绍了九人长老会的构成,告诉他九司制度发展到现在已经是第二代了,大家会在个前任九司冠上“初代”以示区别,现在的九司里还有三位初代长老。 “三位长老,司正严坤就是纪委,司间黎震是市场部总监。还有一个大妈,司库白巽,财务总监,她已经提前进入退休生活了,天天打『毛』线,还送了我一条土黄『色』的『毛』裤。你说,在咱们地宫里,谁还用得着穿『毛』裤?” “刚才那女人是司宣?” “司宣就是公关部和宣传部的总监,她叫颜茴。” “那司礼呢?” “司礼怎么说呢,虽然是‘礼’字,可好像跟‘礼’没啥关系,老板是技术顾问,那可不是一般的技术,是整个公司的命脉。” “什么样的命脉呢?” “这哪会告诉我?没听颜茴说嘛,咱俩都是‘总’,级别不够呀。”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九司?不嫌难记么?” “千万别这么说,这公司可是初代司执的心血,就是给我超能力那个戴假发的老头儿,可惜刚把我招进来没多久,他人就走了。唉,多好的老头啊,幽默风趣又有大智。没有初代司执,就没有现在的我。” 高管公寓里不进外人,快递和外卖都由配送员放入一楼大厅的传送口,再选按数字按钮,东西会自动升送到对应楼层,就像饭店里的传菜电梯那样。又是一层一户,所以新到的快递已经被整齐地摆在家门口电梯入户区的传送通道里了。 “真方便。”吴远满足地拆着快递盒,这个动作不愧被评为“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他们换上两套顶级户外品牌的软壳衣和工装靴,戴上线帽跟防滑手套,还有邹小给的蒸汽朋克面具,俨然一副超级特工的模样,再加上高科技法器和超能力做后盾,连心怀推脱的吴远都开始蠢蠢欲动。 “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宣布,‘假面双侠’正式组队了!”印声高举着切割枪,对着镜子昂声说道。 “那把枪,快去充电吧,要十二个小时呢。” “哦对对对。”印声这才摘下面具。 这时吴远的手机响了,是他期待已久的“四个星号”。 “那个,老板找我。”他跟印声摇摇手机。 “快接快接,我去忙了。”印声说的“忙”大部分是指打游戏。 吴远来到『露』台,黄昏下的城市看起来暖意融融,夕阳撒在江面上泛出粼粼波光,高处风大,头发被吹得『乱』了型,他走到玻璃围墙边接通了电话。 “吴远,你来一下,就是上次那个房间。”乐亦彤发出冰冷的指令。 “来了。” 吴远睁开眼,已经身处地下三十一层那个装满高清屏的房间,今天的仿景是南都市的黄昏,就像刚刚十四层公寓『露』台上的景『色』,不过视野更高,没有遮挡,就像在楼顶,模拟出来的风却小很多。 眼前没人,不过他很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像带着甜味的雪山的气息,这气味让他心头一阵悸动,背后发热。 他猛地转身,她离他不过半臂,夕阳下的乐亦彤看起来不再那么冰冷,他察觉到她浅灰『色』眼中的一丝闪动,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 “呃,抱歉,”吴远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没事,这个给你。”乐亦彤拿出一部手机,“这部手机只能跟我通话和视频,你以后可以主动联系我。” “好。”吴远暗喜地接过手机。 “什么时候行动?”她直接切入正题。 “明天中午,是纽约的午夜。” “嗯,千万小心。” “放心吧。” 乐亦彤的目光落在吴远凌『乱』的头发上,看见一撮翘着的呆『毛』,这令她很不舒服,便随手去撩了一下,把这撮头发理顺。 可吴远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主,这一撩简直是撩在他的心尖上,浑身僵硬地呆望着乐亦彤,直到他们对视。 “你的头发『乱』了。”她提醒吴远。 “嗯?呃,哦。”吴远慌『乱』地用手拨了两下,却弄得更『乱』了。 “你戴了一个项链?”乐亦彤看着从吴远t恤领口『露』出来的链子问道。 “哦,这个啊,是个挂坠。”吴远将挂坠拿出领口,“是我妈留给我的。” “你妈妈?” “她刚生完我就走了,去世了,产后大出血。”吴远的口气平平,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对不起。”乐亦彤的目光黯淡下来。 “不要紧,反正我也记不得了。” “那你知道你妈妈的名字么?” “很惭愧,完全不知道,我爸从来不提她,光扔给我这个坠子,说是我妈的遗物,可我连她是哪儿的人都不清楚。” “我可以看看这个坠子吗?” “我给你解下来。”吴远伸手就去脖子后面够,却半天也解不开,“诶?奇怪了,平时一下就能解开的。” “没关系,我就这么看看。”乐亦彤说着凑了上来,将吴远脖子上的挂坠拿在手里研究起来,两人非常贴近,吴远甚至都感到她带着清香的鼻息正微微呼在自己的胸口。 她看得很仔细,对这个两面光滑什么也没有的圆形坠子,吴远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他很希望乐亦彤可以看得再久一点,再近一些。 “这是什么做的?”乐亦彤突然发问, “嗯?”吴远走神了,没听清。 “我问,是什么材质做的?” “呃,没准是块磁石吧,可以吸在冰箱上。”吴远小时候一直拿挂坠当吸铁石玩。 “既然是你妈妈的遗物,那可一定要收好。”乐亦彤稍稍拉开吴远的t恤领口帮他把挂坠放了回去,却无意看见他胸前的新月图案,那是给他注『射』异能增强针时留下的印记。 “烙印会疼么?”她问。 “烙印?你说这个图案吗?从没疼过。”吴远拍拍胸口,确实不疼,不过是注『射』时被用力的电了一下,仅此而已。 “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做事。” “那,晚安了。”吴远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第22章 出师不利 “吴远!吴远!” “别睡!吴远,看着我!千万别睡啊!” 嗯?谁在说话?好像是印声的声音。 吴远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地看见一道又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有人在不停地扇自己的脸,身子使不上劲,只能任由它瘫软下去。 “什么叫没有血?”是印声在喊,“我给他输血!” 吴远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失去了意识…… 半个小时前,午后两点。 “是不是先要把这个蛋打开?”印声带着“防毒面具”,拿起信号干扰蛋问道。声音从吴远带着的面具里传来,他们打开了即时通讯。 “应该要一直开着吧。”吴远拿起切割枪。 印声按下按钮,紧接着面具里乍响起尖锐刺耳的鸣叫,像是有万千蚂蚁同时爬进耳道,两人同时摘下面具。 “看来这个信号干扰器也会影响面具的即时通讯功能,两者不能同时使用,这是个bug啊。”吴远『揉』着被声音扎疼的耳朵。 “这个邹小,得跟他讲讲矛与盾的故事。” “今天先关了通讯功能吧,我们不要分开,就用不着通讯。” “咱俩可千万别分开啊,分开了我可就回不来啦。”印声说着笑又重新戴上面具。 “我对你不离不弃哟,来,牵起我的手。”吴远话刚出口,就被自己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也是个严重的bug,竟然要有皮肤接触才能一起移动,真受不了。”印声猛地甩甩膀子。 “先说好,监控信号受到干扰,肯定当场就被发现。我们的行动时间,必须控制在警卫赶来的这段时间里。你用面具的红外望风,注意警卫。一旦我们分散了,各自跑到最近的卫生间,然后立刻关掉干扰蛋,用面具的实时通讯联系,我会移动过来找你。切记,不要被人目击到异能。”吴远嘱咐道。 “ok!”印声做了个手势,打开了干扰蛋。 两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手牵着手,并排站在客厅里,吴远最后看了眼展柜的照片,将注意力集中在展柜后面的那块地砖上,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了眼。 “哟,这就到了吗?厉害呀远哥。”印声最先睁开眼睛。 吴远环视了四周,他们正身处一个漆黑宽阔的通道里,馆内熄着灯,通道两边的尽头传来淡淡的绿光,是应急出口指示灯。 两人将面具切换到夜视功能,博物馆的陈列方式大同小异,不说还以为是在国内的哪家博物馆。 这个展厅摆满大大小小的青铜器,却并不像国内那样分门别类地排列,而是想到哪里放到哪里,青铜兽钮、爵、盂、灯座都挤在一个大玻璃罩中,显得非常外行,这哪是给观众展示文化,分明就是显摆自己拥有这么多文物。 吴远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后面就是那个照片上的展柜,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精致绚丽的金银嵌玉耳饰,得有二十公分长吧,远没有照片上看着那么小。 “周围没人,开工吧。”印声提醒道。 吴远将高温切割枪的圆盘抵在玻璃上,扣下开关,圆盘开始飞速转动。尽管邹小给这把枪取了个名字叫“超静音高温切割枪”,可在深夜无人的博物馆里,它不仅不静音,还在玻璃上擦出了火星。 三秒过后,吴远发现了不对劲,但手上没松,边切边说:“要命,这玻璃切不动啊。” “行的行的,它就是有点厚,再等等。”印声围过来打量。 又过了几秒,玻璃终于被切开一个正圆。在切片被带出的瞬间,博物馆内警报大作,振聋发聩,黑暗的空间闪着令人不安的红『色』警灯。 “快点!那边有人跑来了,快拿东西!”印声也发出了警报。 吴远往洞内伸进胳膊,一把掏出那一对金银器塞进了外衣腰部的口袋里,真沉,拉链还没来得及拉上,就被印声拽着跑走,身后晃动着刺眼的手电光。 “hey!stop!”一个带着黑人口音的喝令声。 两人才不stop呢,stop下来给你抓呀? 他们一起不着方向地往前狂奔,想跑出警卫的视线范围再用瞬间移动脱身。 可那警卫就像死死地黏住了他们一样,追不上,也甩不掉。 因为不熟悉地形,半天也没找到可供他们进行移动的卫生间,反倒是警卫越追越近。 “啊,厕所厕所!”印声突然发现了卫生间标牌,带着吴远左转,眼看着就要进门了。 “freeze!”前方又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的白人警卫,正举枪对准这两个带着怪异面具的闯入者。 吴远看出他全身紧绷,带着雀斑的、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慌,正瞪圆了眼睛大口呼吸。 此时穷追不舍的黑人警卫也从后面堵了上来,正用肩上的对讲机通报情况请求增援,然后慢下步子朝两人走来。 为了避免伤及文物,博物馆警卫配枪但不用枪,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会用能弹出电极的电击枪去电倒对方。 吴远目测两个警卫距离不算太近,应该都超出了电击枪『射』击的范围,不过这个年轻的小警卫正拿着真枪对准自己,过度紧张导致手上不住地发抖,可能是第一天上班吧。 而卫生间的门就在自己的手边,只要稍跑一步,就能躲进去溜之大吉。他扯了一下印声的手,准备行动。 “hey!itoldyoutofreeze!”小警卫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发着颤,连另一边的黑人警卫也向他伸手示意:“eric,putthegundown.it’sover.there’snoneedtoshoot.”都是很简单的对话,吴远完全能听懂。 “yeah,eric.toberx.”印声用纯正的美式英语冲那个小警卫喊道,想让他放下枪。 “youshutup!”小警卫的情绪有点崩溃,他觉得拿着枪的自己竟然被“歹徒”轻视了。 “eric?put,the,gun,down.”黑人警察沉下声音,一字一顿地命令道,他显然发现了小警卫的异常。 “you!stopthere!”小警卫突然将枪口转向了同事,令他停下脚步。 印声用手肘戳了一下吴远,吴远马上意会。两个围捕的“猎人”出乎意料地对峙了起来,给自己争取到逃脱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同时扑向门边,枪声轰然响起。 没人反应过来枪打中了哪里,当印声正要往里冲的时候,才发现那门应该是朝外拉的,骂了一句“fxxk!” 又耽搁了一秒,两边的警卫也猛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两人闪入门内。 “openthedoor!”两个警卫在外面又是砸门又是强拉。 印声在里面死死反拽住,一人难敌四手,快要坚持不住了。同时伸手去拉吴远,要他赶赶紧出异能。 “你再坚持一下。”可吴远却往卫生间里面跑去,一把推开了窗,才回到印声身边拉住他的手。 就在他们瞬间移动的刹那,往外猛拉门的两个警卫由于突然消失的反作用力,被自己的惯『性』生生甩了出去,起身欲追,却发现卫生间里早已没了人影,只剩嗖嗖的冷风往窗里灌着。 回到南都市的家里,两人都像做梦一样,他们摘下帽子和面具,吴远马上将刚到手的金银器拿出来查看,却发现手上和衣服上沾满了血。 “靠!哪来的这么多血!”印声看着脚下不知从何处渗出的血后退了两步。 “好像是……”吴远脑中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捂着肚子往下躺倒。 “吴远!”印声失声叫出来,跪在吴远身边,帮他压紧肚子,“快!快想b15层的电梯间,旁边是医院!” 吴远闭上眼努力去想,然后就和印声一起倒在了明亮的地宫里,听着印声跑去喊人来,然后自己被抬上了病床,穿行在洁白的通道里。 第23章 三床,吴远 吴远醒来是两天后。 刚睁眼的一分多钟里,他像是个混沌初开的失忆者,反复问着自己三个被问烂了的问题: 我是谁?这是哪?发生了什么? 直到被一阵响亮的鼾声打断。 印声靠在门口的沙发上睡着了,一旁的落地窗显示这里是森林深处的某个小屋,不,那是高清屏幕模拟出来的仿景。 吴远想喊醒印声给自己倒水,可嘴里刚发出一个音,就扯到腹部的肌肉,疼得他躬起身。 “你不要动。”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牵动着吴远的心绪,那声音接着说:“也不要说话。” 电动病床的床头慢慢升起,吴远转过脸这才看到乐亦彤正坐在床边,瞬间精神了大半。 “是要喝水么?”她又问。 吴远慢慢地点头,无力地靠在抬起的床头上。 看着乐亦彤为自己倒水,『插』上吸管,再递到面前,他非常感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又牵拉了伤口,痛得一下缩回了手。 “说了不要动。”乐亦彤的语气有些责备,她端着杯子将吸管伸到吴远嘴边。就算现在拿把枪抵住吴远,他也能满足地死去了。 突然吴远觉得胸前一空,他低头看去,果然母亲留给他的挂坠不见了,病号服也是敞开的,肚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又看向乐亦彤。 “放心,我帮你收好了。”乐亦彤微微一笑。 吴远觉得这笑略带疲惫,他发现乐亦彤的脸『色』有些憔悴,连嘴唇也发白,便有些忧虑地看着她。然后在丹田运了一口气,忍住疼,终于开口问出:“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碍事。”尽管她这么说,但她脸上细微的慌『乱』被吴远看在眼里。 乐亦彤收拾了一下表情,起身说:“我还有事,印声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然后走到沙发旁,拍醒印声后就出门了,吴远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份温存。 “吴远呐,你可吓死我了,都以为你差点要背过去了。” 你才要背过去了。 吴远无力反驳,只能咧嘴笑笑。 “得亏你会瞬间移动,不然可真就挂了。一枪打在大动脉上,那黑血哗哗直冒,再晚一分钟都救不活。” 吴远听着印声脱口秀般的情景再现,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他们的“壮举”在美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连续两天的头条都在“宣扬”两人的事迹:《神秘消失的大盗》《惊天劫案》《嚣张的文物抢匪》《不翼而飞的文物和抢匪》,连fbi也介入调查。 总之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出警备森严的博物馆的,馆内的监控信号统统被干扰,馆外的路上也没有一个探头拍到他们。 那晚的案发过程,全靠两名当事警卫口述还原。 小警卫的确是第一天当值,有过严重的酗酒史,值夜班前还偷偷吸了大麻,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才导致了枪击。 这样一来,能有效叙述案件过程的只剩那个黑人警卫,可当时光线昏暗,他仅凭晃动的手电也不能完整地说个所以然来。 因为卫生间的窗子被吴远打开了,大家都认为这两个劫匪一定是跳窗逃跑,全挤在那个卫生间里寻找线索。 棘手的是,这里有很多血,吴远的血,他的dna溅得到处都是。 “美国的样本库里又没有你的dna。放心吧,就算能查出人种,查出了华人血统,那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我俩可是连出境记录都没有呢。”印声打包票。 警方向媒体公开的有关嫌犯的信息只有血型:a型,其他还在化验中。 至于失窃的文物,大都会博物馆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根据材质说这是“金银玉装饰品”,西方媒体更是集中精力把笔墨都用在渲染两个神乎其神的大盗身上。 “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血不血的,是什么?”吴远『摸』索出了说话不牵动腹肌的技巧,可以避开疼痛。 “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血库里没有你的血型,我就想我说不定也是a型血,就想输血给你。” “你这『性』格就不是a型。” “测出来我是个o,我就想啊,怎么这么大的医院,连个a型血都没有,你不会是rh阴『性』a型血吧?” “不,就是常见的a型。” “所以我就跟他吵啊,说他们连个a型血都调不来,还开什么医院,那胖子医生嫌弃我嘞,说我不懂,拒绝跟我说话。” “后来呢?”吴远也懒得听他抱怨。 “后来你猜怎么着,老板进去了,给你输了她的血。” “她也是a型血?” “那肯定的嘛,不是同一个血型的怎么给你输嘛,输了80才把你给稳住。我在外面都看到了,血从她手臂抽出来,直接就输进你的手臂了,中间一点儿没耽搁。刚输完她这边立马就昏了,正好昏在急救室。” “怎么抽那么多血,人都要休克了。”吴远很生气,打心底责备医院,怪不得乐亦彤脸『色』那么差。 “我后来就问医生,哪有这样子输血的,那胖子说什么你知道吗?” “不要跟我卖关子。”吴远是很严肃的。 “他说,你们不是普通的血。” “什么意思?” “只有老板能给你输。” “为什么?” “然后那胖子就死活不说话了,唉,这个公司秘密太多,一旦涉及到关键,大家就都不做声,还能不能愉快地工作了啊?”印声长叹一声又躺回沙发上。 “文物给老板了吗?”吴远才想起来出生入死就是为了这对耳饰。 “早给了,都被血泡红了。”印声见吴远状态好些,又躺回了沙发。 吴远还在琢磨血的问题,为什么要从一个人身上抽给自己两份全血的血量,他不相信这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里没有足够的血袋。正想着要问医生,医生推门进来了。 一个油而不腻的中年胖子,眯眯眼看着很像吉祥物,后面跟了四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正边走边埋头在小本子上记录着,这些人也无一例外都是灰『色』眼睛。 “三床,吴远。醒啦,感觉怎么样?”医生来到床边。 “挺好的。” 胖子医生掀开吴远的被子,检查了一下他的包扎,又给他听了心肺,确定了他的确是“挺好的”后,又转身面对学生说:“这个病人腹部枪伤,失血过多,陨血80。” 吴远观察到一直低头做笔记的实习医生们,在听见“陨血”两个字后,同时停笔抬头看向自己,再互相对视一下,才又低头继续记录。 “医生,‘陨血’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发问。 “好了,下一个。”胖子医生大袖一挥,把实习生们往门口赶。 “医——呃啊——”吴远刚用力发声,又拉疼了伤口。 “别喊啦,就是这个小胖子,什么都不说。”印声依然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第24章 公关女王 医生团刚走,之前在电梯里照过面的司宣颜茴就来了。 “吴总,还好么。印总也在呀。”她进门时扫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印声,看得他立刻放下腿端坐了起来。 “还好,谢谢。”吴远答应着。 “听说吴总因公负伤,公司特地派我来慰问。”她说完,在吴远的床头放下一盆仙人球。 “谢谢了。”这风格还真是清奇,吴远想。 颜茴在床边坐下,淡淡的香水味给人感觉很有攻击『性』。这里刚刚还坐着乐亦彤呢,吴远稍稍皱眉。 她翘起腿说道:“言归正传,因为吴总这次的行动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我先来做个了解,以应对日后可能出现的不利于公司的局面。”颜茴拿出一支录音笔问道:“不介意吧?” 对面这个女人是九司之一,公关部的总监,必定身经百战,能搞定一切棘手的场面。 她这样的彬彬有礼却来势汹汹,语气热情但不沾风尘,进退自如又攻守兼备,让人无法拒绝更无法信赖。 果真开口的话,自己是铁定会招架不住、和盘托出的。 吴远不清楚这次文物行动是不是公司的任务,只知道是乐亦彤单独找的自己和印声,在征得乐亦彤的许可之前,他不准备跟任何人汇报这次任务。 他看向印声,跟他使眼『色』,让他帮自己打岔。 这个怂包,刚才还夸夸其谈呢,现在却一句话不说,竟还朝吴远摊手耸肩。 “呃,我——嗷!”吴远使出一招“装病”,捂住肚子装出很疼的样子弯下腰。 “呀,吴总,没事吧,要不要喊医生?” 颜茴赶紧起身扶着吴远,她并不意外,一眼看出吴远是故意推脱而装疼,但自己还得表现出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没事没事,我再躺一会好了。”吴远假装废力地摆摆手。 颜茴帮吴远靠向床头,瞥到了他胸口的新月图案,愣了一下。被吴远发现了,他主动说:“哦,这个呀,是——” “请吴总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颜茴打断吴远,他就等着这句话呢。迫不及待地道了声“再见”。 待到颜茴关上门,吴远听着她“哒哒”的高跟鞋走远,才对印声发难:“你什么意思呀?” “什么什么意思呀?”印声赖着皮反问。 “我跟你使眼『色』你看不出来吗?同窗四年的默契都白瞎了。” “哦,原来你在使眼『色』啊,我以为你眼睛疼呢。” “少来。你是不是喜欢颜茴,有意帮着她?” “瞎说什嘛,”印声突然嚷起来,“人家可是司执ceo的正牌女友,我算哪根葱?” 吴远知道说对了点子,看来印声这小子对人家有意思哩,却苦于名花有主,便不再继续『逼』问。 只躺了一个星期,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但吴远恢复速度惊人,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 这段时间乐亦彤再没来看自己,他也很理解她最近需要充分的休息,尽管有一肚子的问题,也就没用单线联系的电话去打扰她。 反倒是邹小这个朋克小孩三天两头来找自己。乐锂的人都说,出了蒸汽铁门的邹小是世上最乖的孩子,这话一点不假。 他的眼线没了,美瞳摘了,头发顺平了,手上没有亮闪闪的戒指,嚣张的眼神也被收敛起来,穿着卡通印花的白衬衫,俨然一个三好学生的样子,吴远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邹小听印声抱怨那个切了半天的切割枪,虽然只多花几秒钟,却造成了吴远中弹这样的严重后果,他很愧疚,是特地来道歉的。 “别听他瞎说,不差这几秒。”吴远安慰邹小。 但确实就是因为这几秒,不然他们可以早一步冲进卫生间进行瞬间转移也不至于血溅博物馆。 可是不中枪,乐亦彤就不会给自己输血,也不会来照顾自己,吴远倒宁愿就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体内留着乐亦彤的血。 “面具也改好了,我给即时通讯设置了一条特殊的加密频道,不会受干扰蛋影响。” “唉,真是个好孩子,生子莫若邹小爷哟。”吴远总是忍不住去『揉』邹小的脑袋,一个绝顶聪明的脑袋。 “吴先生此言差矣。”病房门口站着一个民国绅士,穿着中山装,戴着圆眼镜,拎了一个黑皮文件包。 “你好,我是邹小的父亲。”来者并不打算进门,只是站在门口向吴远点头示意。 “爸爸。”邹小有些失落地叫道。 “呃,邹教授你好。” “邹小,走吧。”邹教授朝儿子伸出手臂,招呼他过来。 “那吴远哥哥,我们下次见。”邹小偷偷朝吴远吐了下舌头,然后跟着父亲走了。 除了邹小,另一个常来找吴远的,当然是颜茴。 她不会放过吴远可能出现在病房的每一个时间段,为的就是从他那打听到行动的具体细节。 吴远尝试过装病、装睡以及藏到其他病房来躲避颜茴的『骚』扰,即使在医院走廊里迎面遇见颜茴,他也会厚着脸皮强行掉头。 这天在病房门口跟颜茴撞了个满怀,被她紧紧抓住,这位姐姐已经开始蹲点伏击了。 实在没辙,吴远躲进病房里的卫生间,用专线手机拨通了乐亦彤的电话,他想征求她的意见,看看是否要跟颜茴交代行动过程。 响满十声没有人接,吴远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自己再不出去,颜茴可真的会强行破门了。 他这次无论如何也躲不掉,而该死的印声总是会巧妙地避开颜茴。 吴远一脸哀怨地躺回床上,开始接受司宣大人的问询。 依然是上次的位置,颜茴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录音笔,身体微微往前倾着。 吴远觉得她职业装衬衣的领口开得略低,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往下,却被自己即时勒住了,努力看向一旁,身体也往边上挪了挪,不断在脑中回放着乐亦彤的笑脸,来抵挡这攻势凶猛的诱『惑』。 问题句句戳中核心,不是问文物就是问异能,吴远一直在不着边际地瞎回答。 作为公关女王,颜茴的美人计屡试不爽,她不用做很多,只要在一杯咖啡的时间里随便攀谈几句,对方都会乖乖俯首帖耳。 但她却在这个吴远身上无法得手,总是被四两拨千斤地绕开话题。 “吴总,你老是有意避开我的问题,是不是想隐瞒什么?或者,替谁隐瞒?” 吴远退,她就进,逐渐把吴远『逼』到了床角,他裹紧被子,像只被吓坏的小羊。 “呃,不是,实在是,我也、我也记不太清,创伤后遗症,失、失忆了。”吴远没想到自己口舌这么烂,都开始结巴了。 “那这样,”颜茴将手轻柔地搭上吴远的肩,“能不能让你想起来呢?” “我——” “你别再难为他了。” 从门口传来那个能令人定下心的冷漠女声,乐亦彤终于出现。 第25章 这家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颜茴用复杂的眼神回头看着来人,终于放开吴远,这使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要是她再贴得近一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乐亦彤解释了。 “司礼大人,大驾光临呀。”颜茴从刚刚的故作媚态一秒变回了职业笑脸。 “病人需要休息。”乐亦彤抱起双臂,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她看起来气『色』恢复了很多,不过还是略显疲惫。 “原来我们家吴总,是在仰仗着司礼大人您呀。”她莫名加重了“我们家”三个字。 乐亦彤乜斜看着吴远,他赶忙摇头,否认颜茴这种暧昧的语气。糟糕,果然是被误会了。 “你该走了。”乐亦彤缓步走进病房,在沙发上坐下。 “那你们慢聊,吴总,咱们下回再叙。”不等吴远回应,颜茴昂首转身,离开了病房。 乐亦彤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看不出情绪。吴远也不敢说话,病房里尴尬浓度超标,笼罩着一种奇怪又压抑的气氛。 病房外来来往往的人把吴远晃得心烦意『乱』,他终于忍不住下床去关上了房门,见乐亦彤没有动静,便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他欲言又止,太多的问题同时挤在口边,却一个也问不出来。 “颜茴盯得你太紧,就想问我能不能跟她透『露』有关文物行动的事?”乐亦彤慢慢睁开眼,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 “没错没错,打了两个电话就是想问你这个。如果是公司的任务,那我跟她说了自然没问题。但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我觉得那个颜茴不怀好意,在找你的把柄。” “你想得很对,那是我的私事,但关系到整个乐锂的命运。” “命运?”吴远想不出那件文物与这个科技公司有什么命运上的交集。 “公司现在的形势很复杂,尤其是九司,我想印声应该跟你介绍过九人长老会。” “他说过。”吴远点头道。 “那他一定跟你提过初代司执宋长根吧?” “那个戴假发的老头儿?”吴远看到乐亦彤眼角『露』出笑意,接着说:“提过,他很敬重那位老先生。” “他是我的养父。”乐亦彤看向模拟窗景,眺望着薄云缭绕的雪山说道,“我一出生就是孤儿,父亲收养我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他自己没有孩子。” 吴远垂下目光,想到自己的人渣老爸,他还不如是个孤儿。幸福的家庭都雷同,不幸的家庭各自悲哀。 “父亲一手创办了乐锂科技,设立九司,规划建造了这座庞大的地宫。” “乐锂地宫真心了不起,把地表一封,就算世界末日来了都没在怕的,宋司执一定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他看起来,就是个邻家大爷,会穿着老头衫坐在路边下象棋的那种。你忘啦?他还戴假发呢。”这是乐亦彤第一次跟吴远打趣,把他逗得心里乐呵呵的。 “但他在五年前去世了。”乐亦彤话锋突转,美好的故事都有一个“但是”。 “印声也说过这事,那老先生是什么病呢?”吴远认为上了年纪的宋长根应该是病逝的。 “父亲没有大病,只是一些轻微的老年病,总体还算健康。” “那——” “死因不明。”乐亦彤清晰地吐出四个字,不带任何感情,她接着说:“公司的法医也没有检测出任何异常,他便这样走了。” “公司还有法医?”吴远的跑偏了关注点。 “地宫里什么都有,确切地说是个ai法医。” “后来你就接管了公司?”吴远切回话题。 “不是我,是屠江,他才是司执。” 吴远听说过这个ceo,有颜茴这样气场爆棚的女强人做女友,着实替他捏了把汗。 “屠江,颜茴,这两个人你都要提防。”乐亦彤猜到吴远在想这两人的关系。 “嗯?”被说准心思的吴远最会装傻充愣,心想:开始了么,就这样卷入公司高层权利的斗争了么。 “你听见我说的了,以后注意吧。”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说罢,乐亦彤起身站到窗景边,背对着吴远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要给你输血?” “嗯。”吴远承认。 “还想问,什么是‘陨血’?” “是。” “还有那对金银器?” “算是吧。”第三个问题吴远也想过,但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东西嘛,乐亦彤要什么,自己就去为她取来。 “去把门锁上。”乐亦彤命令道。要说很重要的事了,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尤其是冒冒失失的印声。 吴远走到床头边,在控制面板上勾选着。 门:上锁; 声音:隔断; 模拟窗景? 这窗景每天都会随机变换出让病人放松舒适的景『色』,昨天是风平浪静的白『色』沙滩,今天是雪山脚下充满阳光的高原牧场,小棚屋外闲逛着几头悠哉悠哉的牦牛。窗景就不变了吧,这样挺好。 吴远搬了把椅子坐到乐亦彤对面,这样可以看到她的表情,而不是坐在沙发上还要侧着头。 “这个还你。”乐亦彤递过黑『色』挂坠,吴远母亲的遗物。 “谢谢你帮我保管。”他接过来系上脖子。 “你对你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吗?”乐亦彤接着问。 吴远坚定地摇头,他心里有点发慌,难道跟自己的母亲有什么关系么。 “你怎么看乐锂地宫里的人?”她又突然变了话题。 “就是普通人,不过大家好像都不太出去,还有他们的……呃不,你们的眼睛……”吴远犹犹豫豫地说着,看向乐亦彤浅灰『色』的眼睛。 “你从来不好奇自己的右眼吗?”她是指吴远也有一颗相同『色』号的浅灰『色』虹膜的眼睛。 “学校体检的时候查过,医生说是虹膜异『色』症,我没空去管,后来也没太在意。” 吴远上学的时候很忙,忙着学习,他必须非常拼命地念书,才能摆脱人渣老爸随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灰『色』,来自你的妈妈?” “当然想过,我一直都以为我妈是个外国人呢。” 吴远察觉到乐亦彤深吸了口气,她轻轻说道:“你妈妈,跟我们一样。” “你们?” “乐锂地宫里的人。” “话说,这家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26章 月离族人 月离,一个古老又尊贵的部族。 五千年前,偏处东夷的蚩尤大帝率领九黎诸部向西挺进,欲往中原争夺更大的生存空间。 依靠较高的生产力,东夷部族拥有精良尖锐的武器和刀枪不入的铠甲,他们一路所向披靡,尽数夺下炎帝部族的全部地盘。直到与黄帝对峙冀中,爆发了名震千古的“涿鹿之战”。 蚩尤作雾弥漫战场三天三夜,黄帝命人造出指南车才得以逃出『迷』阵,又令玄女用夔牛皮蒙鼓八十面,以雷兽之骨为槌,其声如雷,响彻五百里,威震天下。 双方起鼓相当,传说黄帝与蚩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唤应龙水淹冀州,蚩尤也得风伯雨师相助。一时间战场上风雨骤作,华夏大地被战火卷噬。 最终黄帝召唤旱神女魃止住了风雨,趁着天『色』乍晴,敌方不备,一举攻破蚩尤大军。 此后蚩尤下落不明,九黎诸部四散,逐渐与中原部族相生相融。由黄帝率领的炎黄集团在取得涿鹿之战的胜利后,真正实现了华夏各部族的团结统一,得以成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不断壮大的根基。 “你这口才,不当历史老师真是可惜了。”吴远对着乐亦彤发自内心地鼓掌,来感谢她给自己普及了一场生动的历史传说。 “我还没有说完。”乐亦彤止住他道。 蚩尤部之所以能在一开始把炎帝打得落花流水。。关键就在于他们优越的生产技术。 除了直面战场的九黎诸部,还有一个早早被世人遗忘的部族,月离族,作为蚩尤部的技术支持,为他们打造出了纵横战场的武器装备。 至于蚩尤战败的原因,月离族内广传的一种说法是:旱神女魃的背叛。 当年的蚩尤和黄帝,都想在连日的暴雨中奇袭对方,先后找到女魃来为自己助阵。而女魃原先已经答应蚩尤,最后却帮黄帝打了胜仗,把蚩尤部杀得措手不及。 在诸部纷纷统一融合的时候。。月离是唯一独立于华夏文明的部族。 自视甚高的月离人,不明白以自己的技术怎么会输给黄帝。他们不愿臣服于炎黄统治,于是举族躲藏到边陲,一直与中原世界互不相扰地平行存在着,自古实行内部通婚,加之极低的生育率,五千年只流传下乐锂地宫中这一千多人。 而月离人有个最明显的特征——浅灰『色』的双瞳。 “等一下,月离是?” “就是乐锂,是父亲根据谐音给公司起的名字。” “那你们就是?” “月离族后人。” 月离族人在世外桃源生活了几千年,从未被外界发现。直到一百年多前,中华大地硝烟再起,一架架飞机从头顶掠过,他们觉察到外面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变,程度远超以往,这才走出避世的桃源,重回华夏,不过一直坚持着族人聚居和族内通婚的传统。 上个世纪末,族里有个叫宋长根的男人,与外人来往频繁,无意发现了可以用现代科技来提高月离人的生育率,以此壮大部族人口。 这个想法得到了族中绝大部分长老们的支持。 凡族中大事,需由九位长老统一定夺,这项制度延续自上古,九人平起平坐,并无权利上的差异。直到宋长根建立乐锂公司后,才细分出职权,以“司”冠名,并定下了“九人长老会”的说法。 九个长老中,若非得有人排在首位,那便是从月离诞生之初即存在的:巫祝。 古人信灵物敬鬼神,更别说五千年前的上古人。或焚龟甲,或看星象,只要拿不定主意,定需卜卦,依卦而生,问卦而战。 这巫祝。就是连接月离族人与他们信仰的灵媒。 信仰崇拜分很多种,宗教崇拜、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而月离人,崇拜的是一种星象。 相传蚩尤大帝前来寻求相助的那天,月离于毕,即月亮投入毕星的天象。次日天降滂沱大雨,助蚩尤旗开得胜。 于是祖先便以“月离”为名,以纪念功绩。 可是有些族人,甚至九司长老中也会有人进行着蚩尤崇拜。 b31层喷泉雕塑上强壮的老人。。便是蚩尤。而稍不留神,蚩尤崇拜就会往一种偏激的方向发展,比如为蚩尤复仇或是摧毁炎黄血脉。 这在吴远看来是极其扯淡的,毁灭炎黄?想都别想,炎黄的血脉赶趟地铁就能把你给挤死。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人不安分,非要闹着搞复仇、搞分裂、搞破坏,搞了就会更好吗?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但乐亦彤严肃的愁容又是那么真切,看得吴远入了『迷』。 巫祝存在的意义,除了看卦问卜,更是要强化族人的星象信仰。这种看星星看月亮的信仰,温和清淡,不具任何杀伤力,说白了,就是不要让族人搞事情。 月离于毕的那天。。从天而降的除了大雨,还有一颗异星陨石。月离人从这块陨石中获取能力,注入到蚩尤部的武器中,使它们变得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陨石的灵力无法解释,也没有规律,就是人们想要什么能力,便能得到什么能力。巫祝除了守护它,更是要看管好这块陨石。 “陨石?”吴远来了兴致。 “月离人称为月陨。月陨不大,但也有半人高。我们从中提取灵力,再结合现代科技,就能改造基因、研发生物产品,甚至,开发异能。若没有这块陨石的力量,仅凭地球上现有的技术水平,是根本无法完成的。” “原来如此。”吴远终于有点弄清这家公司的业务了。 “在异能这块业务批量面世之前,我们需要人来做实验。你大概早就意识到,你和印声,是我们的实验品了吧。” “呃……是的。那你们怎么从月陨中获取能力呢?是什么人都能获得吗?” “不,只有巫祝,必须是月陨亲自选定的人,才能运用它的能力。而我,就是那个巫祝。” 所以乐亦彤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说了这么多,是一本正经?还是胡说八道?或者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吴远要重新审视自己对她的认识,爱她就要爱她的中二病。不对。难道这地宫里的一千多号人都同时陪着她中二了吗? “信不信随你。”乐亦彤看出了吴远的怀疑。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人们想要什么能力的呢?” “『液』体芯片。。在我们给南都市民免费注『射』的疫苗里。它可以追踪到所有人体数据,包括抽象的欲望。”乐亦彤毫不避讳。 “呃,你们考虑过市民的感受吗?”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刚刚打开话匣子的乐亦彤又恢复到了冰冷的状态。 “你们是怎么给的我异能?” “我手里植入了给针装置。。身上的新月图案,就是注『射』时留下的。” “用十年生命交换是怎么回事?” “那是部分是屠江设定的,他自有一套理论。” “好吧。”看来吴远对异能的疑问只能止步于此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妈妈是月离人?只因为浅灰的瞳『色』吗?”他紧接着又问。 “我想,你妈妈不仅是月离人,而且是初代司礼,也就是上任的巫祝。”。 第27章 你是半个巫 “这、这么巧吗?” 吴远猝不及防,乐亦彤的中二病竟然蔓延到自己身上了。 “原因有三。其一,瞳『色』;其二,陨坠;其三,陨血。”乐亦彤伸出手指一条条数着。 除了瞳『色』,吴远对另两个词是一脸问号。 “瞳『色』不用说了。陨坠,”她伸手从吴远胸口拎出挂坠,“就是这个。” 吴远想把挂坠解下,方便她讲述,可每到这种时候,项链后面的扣儿就要开小差,又是半天都解不下来。 乐亦彤不耐烦地突然起身,将手环到他的脖子后面,来帮他解扣。不是吴远想太多,而是乐亦彤的前襟真的贴上了自己的脸,清新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他连耳根都还没来得及发烫,陨坠就已经被乐亦彤拿在手里。 “这个挂坠,我们叫陨坠。顾名思义,就是从那块月陨上切下来的,经过九百九十九个月圆之夜的打磨,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要在月圆之夜?” “吸取月光精华。” 好吧,吴远显然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你还记得,在你胸口注『射』增强剂的时候,我也被电了一下么?” “嗯,记得。”吴远点头道。 “那时我就觉得有一股对冲的力量,跟月陨感觉很像。直到后来,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挂坠后,才终于确定这就是失踪了二十七年的陨坠。” “失踪了二十七年?”就是自己出生的那年。 “我问过一个元老,司库白巽——” “织『毛』衣那个?”吴远『插』嘴问。 “印声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乐亦彤轻笑了一下继续说,“我问当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很清楚,只知道初代司礼嫁给了一个外人,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外人?我老爸么?” “应该是吧。” “月离不都是族内通婚吗?” “我们很宽松的,大家可以自由出入地宫,与外族通婚也时有发生。不过因为月离人的基因问题,生育率很低,还没有跟外人生出孩子的的先例。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可以保持族群小聚居到现在。你在生活区,都没见到什么孩子吧。” 的确,除了邹小,吴远还真没看到什么孩子。 “初代司礼,却跟外人生下了一个孩子。” “诶?孩子?我吗?”吴远觉得自己的中二病已经入膏肓了。 “九司不能与外人成婚,除非卸下九司的身份。初代司礼在辞去职务后,就离开了地宫,也带走了陨坠,而她巫祝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陨坠是月离圣物,由历任巫祝贴身佩戴。”乐亦彤细细打量着手里的陨坠,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光有陨坠,并不能完全说明什么,谁都可能拿到。”她补充道,“直到你受伤。” “陨血?” “历代月离巫祝的人选,是由月陨决定的,它可以与血产生共鸣。” “共鸣?与血产生共鸣?是什么感受?”吴远不禁去想血『液』沸腾时的状态,扑腾扑腾冒着泡,实在有点可怕。 “无法形容,只有亲身体会。” “好吧,那就是月陨选定了我妈,也选定了你喽?” “不,一次只有一人。若月陨重新选定巫祝,那就说明,上任巫祝不在了。”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没有吴远妈妈的死亡,就没有当上司礼的乐亦彤。 “巫祝的血极为特别,不能与普通血混用,一旦大量失血,便无血可输,无异于死亡,所以我会备着自己的血包。只不过你受伤的那天,没有血包罢了。”乐亦彤不想告诉吴远没有备用血的原因。 “那巫祝的血输到普通人身上,会怎么样?”吴远突然想起自己是定期的献血者,不禁担忧起来。 “我没试过。”乐亦彤确实不知道。 吴远怕自己的血会对病人产生影响,决定以后不再献血了。 “但是你,体内留着上任巫祝的血,却还能与我并存,这应该连月陨都没想到吧。”乐亦彤苦笑了一下。 “你说的月陨,真有那么神奇吗?”吴远问道。 “有时候,我真觉得它像个神,通天彻地,洞悉万物。” “它是什么样子的?” “刚才说过它有半人高,像个黑黑的大枣核,身上还有九个上古的符号,是月离祖先刻上去的。” “那它现在在那呢?” 乐亦彤指指地面,说道:“在地下,很下面,b32层。” “我是没有权限去看的吧?”吴远试探地问了一下,他很好奇,因为九司的其他长老也是不能随便下去的。 “我允许就行,你可以跟着我。”乐亦彤轻松地答道。 “这么随意?” “不是随意,因为你是半个巫祝,我想看看月陨对你的反应。”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既然这样,那吴远也不矜持了。 “等下次吧,我最近不想看到它。”乐亦彤摆摆手,像是在跟月陨赌气。 “当巫祝的话,要跳大神吗?” 吴远傻里傻气的样子把乐亦彤逗乐了,她说:“我们不弄那套,因为圣物陨坠不在,族里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过祭祀仪式了。” “祭祀仪式是什么样的?”吴远发现自己笨笨的表情能把乐亦彤引的发笑,而他喜欢看她笑。 “我也没经历过,都是从书里看来的,月离人自己编纂的书。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借来看看,地宫有图书馆。” “好。”吴远突然想起来,“那你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名字么?” “父亲跟我说过,初代司礼,名唤无韵。” “吴运?也姓吴么?是哪个‘运’?”吴远觉得这名字简直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是没有韵律的意思,‘韵律’的‘韵’。” “哦这样,真是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啊。那姓什么呢?” “姓‘乐’,我那个‘乐’。” “乐?”吴远一惊,自己的妈妈不会和乐亦彤是近亲吧。 “放心,‘乐’是月离巫祝的专属姓氏,取‘月离’的谐音,被月陨选中后都会改姓‘乐’。” 吴远又被乐亦彤看穿了心思,不过她为什么要说“放心”?是在暗示她跟自己妈妈不是近亲,所以…… “你相信多少我不管,但这就是月离族的故事,都被编进了月离史。”乐亦彤微微蹙眉,她觉得吴远总是在用一种看着小孩说故事的眼神看自己。 吴远完全相信乐亦彤,他只是不信自己,不信他吴远是与众不同的人,毕竟早就过了那个自命不凡的年纪。 当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只是个平凡人甚至是个loser的时候,人生突然反转带来的不现实感,让他至今觉得仍是在梦里。 上个月的今天,他还在一家拖欠工资的公司里苟延残喘呢。 突然出现的母亲是上古遗族月离的前任巫祝,而自己的新身份,又让他顿时没了方向,让他必须回头看,让他必须去想起那个住在精神病院的人渣老爸。 “哦,还有那对金银器,是月离族的东西吗?”吴远带回思绪,通过前面的讲述,他猜到了一点。 “没错,刚才说的都是铺垫,接下来才进入正题。” 第28章 月离三圣 月离三圣,是月离族巫祝的三件法器。一曰陨坠,二曰离杖,三曰祷文帛衣。而这三件圣物,全部流落在外。 离杖是巫祝举行祭祀仪式时用的法杖。制作过程极为繁复,杖芯由上古神鸟毕方最长的那根尾羽和凶兽穷奇刺猬般坚硬的『毛』发缠结而成,将月陨上切割下来的碎片,熔铸为杖身包裹其外,再以鎏金点缀。 青铜杖头形似牛角,上刻穷奇纹与鸟图腾,以纪念蚩尤。两边各坠以金银嵌羊脂玉耳饰,后又用月陨碎片加固,上镶绿松石为饰。 杖尾,是一件失蜡法镂雕青铜底座。 月离人在最近几十年用各种手段去打听遗失法器的下落,发现离杖遭到拆分,被藏在全球不同的博物馆内。 杖头。确认过的有三件,分别藏在大英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和卢浮宫,另有一件下落不明。 杖身两段,上部份在英国东亚艺术博物馆,下部份据说在京都的私人藏家手里。 杖尾一件,大英博物馆。 吴远和印声从大都会博物馆拼死夺回的,便是杖头的部件:一对金银嵌玉耳饰。 另外一圣,祷文帛衣,烫印了月离巫祝祭祀时念的祷辞。 一件黑帛暗纹,金边阔袖的长袍,因注入了月陨之灵,五千年来不毁不腐。。宛若初新。在乐锂科技对全球进行的地毯式远程下,音讯全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遥想百年前,仰望到飞机从天空划过的月离人,第一次走出定居了快五千年的世外桃源。他们什么都没带走,只是想出去看看就回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何种模样。 等他们发现华夏大地依然是战火连天、哀嚎遍野时,失望地返回了家园。可他们哪里还有家园了?只剩下断壁残垣。 少历磨难的月离人几近崩溃,疯也似的掘地三丈,也只找到了月陨,离杖和祷文帛衣早已不见踪影。此后的百年间,他们凭着法器的画像,遍寻九州大地,却不得而终。 就在全族人都要放弃的时候。。电视机问世了。 一个月离专家组的成员,在电视上看到一部bbc纪录片,介绍大英博物馆的馆藏文物,这才发现了那个离杖杖头上标志『性』的青铜牛角。 可月离族人世代发誓,不离九州。 这誓言来自月陨身上刻着的九个上古符号,这些符号被族人译成了很多版本,那些搞蚩尤崇拜的,最喜欢添油加醋,尽说些复蚩尤、灭炎黄之类的妄语。 不过在所有版本中,唯一没有变过的说辞,就是“不离九州”。 为了恪守这个四字誓言,族人的希望又破灭了,他们连九州都不能出,更何况出国呢。 当月离族再一次要放弃的时候,宋长根出现了。 宋长根是为数不多的常与外人打交道的月离人,在和外界的交流中,他深刻意识到发达的现代科技可以造福族人,来解决月离人繁衍过少的难题,也可以为漂泊近百年的族人造一个归处,他建立乐锂科技的初衷便是在此。 但是科技依然没能提高生育率,反倒是二十二岁的初代司礼乐无韵,提出了月陨灵力可以和现代科技结合,把只能由巫祝获取的月陨之能,用科技研发成可以赋予外人的异能,再让那些外族人替月离族收集法器。 这个破天荒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长老会的支持,只可惜,研发尚未开始,乐无韵就卸下了月离巫祝的身份去嫁与外人。因为月陨又重新选定了巫祝,大家这才知道乐无韵已经离世。 “所以,我和印声是月离人打造出来为你们收集法器的工具喽?顺便再当个异能项目的实验品?”吴远一点不气,反而很感激,只要东家是乐亦彤,还谈什么工具不工具的。 他才不是什么言情剧的角,发现自己不过是被对方利用了一下,就自尊心受挫弄得要死要活的, “没错。”乐亦彤的辞典里。果然没有“避讳”这个词。 “那等于是,我养好了伤,还要回去抢文物喽?”吴远苦笑,『摸』着自己还没拆线的腹部。 “如果可以,越快越好。”乐亦彤毫不留情地命令道。 “很急吗?” “下面的事,我要你认真听。”依然是冷漠的语气,而且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 “说吧。”吴远一秒端坐起来。 “我说过,现在地宫里的情况很复杂,因为乐锂科技的项目都是对外的,以公司名义产生的任何问题已经不是月离人自己的事了。 “先说族内的问题,有些狂热的蚩尤崇拜分子。。人数不多,但已经渗透到高层,所能造成的影响极大。 “这些人觊觎月陨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们始终无法获得月陨的灵力。族中还广泛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只要有了月离三圣,那巫祝,就只是个摆设。一旦让这些信蚩尤的集齐三圣,取代巫祝的位置而去滥用月陨的力量,毁灭炎黄什么的,他们真的能做出来,那可是数十亿人的『性』命。” 吴远作为半个巫祝,立刻紧张起来,背后竟涔涔冒出冷汗。 “其实在上一次司礼权力交替的时候,也就是你妈妈,初代司礼离世,月陨选中刚出生的我成为巫祝的那年,就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除掉我来取代司礼的位置。是初代司执,收养了我,让我时刻在他的监护下平安长大。 “父亲在世时的威信很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兴风作浪,可是有天,他对我说他看见了自己的命,还说‘如果明天就去见了蚩尤,那一定非我所愿,对此你要不闻不问,只需认真履行月离巫祝的使命,守护月陨,守护月离三圣。’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让我不要追究他的死因,可月离三圣散落在各处还怎么守护?他大概是希望我把它们都找回来吧。 “九司交接,需要留出七天的空座期,来进行族内的选举和公示,再由在任的长老们投票决定。可就在父亲过世的第二天,屠江便当上了司执,这是引起我怀疑的地方。 “尽管他是九人长老会投票过半数通过的。不过也没有更多线索了,可能因为我比较讨厌屠江这个人吧。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蚩尤崇拜的势力已经jinru了九人长老会,具体是谁我还没查到,屠江肯定有问题,那她的女朋友颜茴也撇不开身。所以我让你提防这二人。” 吴远郑重地点头,信息量有点大,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第29章 信蚩尤的 “信蚩尤的大多不服我,尤其在父亲去世后。我知道他们也在想办法收集三圣,而且,他们总会有办法的。 “这次夺回一部分的杖头,已经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颜茴才会以公关备案的名义对你穷追不舍,他们有些急了。开了这个头,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你能完全信任印声吗?” “嗯?”吴远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印声。 “我听说,她跟颜茴曾有过一段。”乐亦彤就这么自然地爆料了别人的情史。 “啊?真的吗?我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人家呢。”吴远暗骂印声不够兄弟,自己什么都告诉他,他却藏得这么严。 “目前他是唯一一个百分之百的外人,你是百分之五十。” “目前?” “公司的异能项目,研发了九支针剂,在你们身上用掉两支,剩下的七支,还需要实验品,可以顺便再用他们的异能来帮我收集三圣。” “真是赤『裸』『裸』的利用啊,有我和印声还不够吗?”吴远顿时冒出一股酸酸的醋意。 “你看你,都在病房里躺了多少天了?”乐亦彤这调教孩子的语气让吴远很受用,他马上内疚地低下了头。 “你的异能是瞬间自动,极为有用,可以省下不少事,肯定能参与到每场行动,那些fbi还在查车牌和出入境记录呢。”她转而安慰。 吴远从网上看到,美国警方摆了很大的阵仗搜查,连博物馆也闭馆一周。他们虽然通过警卫的描述勉强画出了两个人的面具,不过就是两个面具而已,淘宝和ebay都能买到差不多的。 又因为印声纯正的美音,混淆了他们的判断,让那个黑人警卫坚信带“防毒面具”的男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布鲁克林人。 “利用注『射』过异能针的外人去收集三圣,这本来就是初代司礼的想法,那些信蚩尤的,同样做了准备。这就是为什么屠江的手上,也被植入了给针器。”乐亦彤接着说。 “他手上也有?那他不是想给谁给谁么?” “目的不是赋予人们异能。能让人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那才是目的。”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就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啊。”吴远又开始傻呵呵的了。他的双臂支在膝上,用手掌撑着脑袋,忠犬一般望着乐亦彤。 “那是因为你傻。”乐亦彤含着笑,轻轻在吴远脑门上点了一下。这下吴远的目的也达到了,靠着恶意卖萌,让她跟自己更亲近。 很快她严肃了神情说道:“屠江为项目编写出一套‘用生命换取异能’的程序,为实验者设定了生命年限,说是为了有效地推广。而这里面的猫腻,我暂时还看不出来,想必跟他们所谓的‘复活蚩尤’有关。” “那个雨夜,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吴远一直很奇怪,怎么那天乐亦彤忽然就出现了。 “我刚说过,有一套监测欲望值的系统,利用疫苗中的『液』体芯片,实时监控南都市民对能力的欲望,一旦突破极值,就说明这个人特别特别想要某种能力,甚至可以用大量的生命去交换。我或者屠江,就会去找到他,像给你赋能那样。现在只有我给人赋过能,上一个是我父亲。” 吴远知道,是宋司执赋给印声会说全部语言的能力。 “你觉得我是突然出现的,其实已经跟踪你几天了。而且你对瞬间移动欲望爆发过不止一次,那天在后巷只是正好有机会和你独处。” 好吧,还算个合理的解释。 “以后你赋能的时候可以带上我,我带你瞬间移动,直接移到那人面前。”吴远突发奇想。 “倒是不错的建议。”乐亦彤认真想了一下说。 居然被采纳了。 “我希望我们能尽可能快地收集,赶在那些‘信蚩尤的’前面。” “ok.”吴远现在知道了,月离族中的敌对势力,就是那些“信蚩尤的”。 “因为你留着巫祝的血,所以我对你倾囊相告。”乐亦彤嘱咐道。 “明白,你放心。”吴远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能辜负乐亦彤的信任,哪怕要与整个月离为敌,不,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他也欣然应战。 “月离族的事,印声还不知道,估计他也不会去图书馆翻书。你可以告诉他。”乐亦彤又道。 “嗯,你直接说,哪件事不能告诉他?” “你的真实身份,一半的巫祝血统。你知我知,绝不能为第三人所知,除了研发部极少的几个心腹,我也就只信你了。”乐亦彤握住了吴远的手,紧紧凝视他。 吴远坚定地点头,回握过去。“握手”这一极具契约精神的动作,确立了双方的合作关系,此刻又多了一层更深的意味,来自乐亦彤的依赖。 她在族中根基不深,九人长老会暗流涌动,行之如履薄冰,虽然手下有五十人的技术团队,但她急需获得一股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也就是亲手培养一批异能者。 没成想竟遇见了同为巫祝的初代司礼之血脉,这无异于雪中送炭。尚不清楚这半个巫祝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自己能发现他,那些信蚩尤的也能。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在那些人眼皮底下隐藏他的身份,这当真是一步险棋,却也未必不能出奇制胜。 就在乐亦彤陷入沉思的时候,吴远打断了她。 “那个……既然陨血不能混用,你又给我输了那么多血,那医生还跟实习生说了呢,这样大家不是就都知道了么?我流着巫祝的血的这回事。”吴远发现此处有bug,担忧地问乐亦彤。 “什么?”乐亦彤竟从没想过这些事,脸上『露』出少有的震惊,竟一时开不了口。 “就是小胖子医生,他查房的时候带了一帮实习医生,直接跟他们说‘陨血,80’,那些实习生还盯着我看呢。” “什么时候的事?” “我醒来的那天。” “那已经是一周前了。”乐亦彤皱起眉闷着声,大脑在飞速地转动。 “有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失忆的东西?”吴远不指望有“一忘皆空”那样的魔法咒语,不过这家公司早就打破了不可能。 “邹小。”从乐亦彤口里冒出这个名字。 “邹小?” “他偷偷编过一组代码,可以让人忘记指定日期的事,只跟我汇报过。” 之前吴远以为,邹小再天才,也只是个孩子。现在他在吴远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不再是一米五的十二岁孩子了,是个天神,果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哪是什么神童,明明就是个魔童。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乐亦彤牵着吴远的手站起来。 “现在吗?” “快,直接去他工作室。” 第30章 一忘皆空 还是那间“铜墙铁壁”的loft,吴远和乐亦彤瞬间出现的时候,邹小正在二楼往墙上的管道里倒咖啡豆,他又恢复了朋克小孩儿的傲娇神气。 “呀,吴远,老板。”邹小放下手中的事,从贴着墙的滑梯上溜下来,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们怎么想来就来,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 “呃,哈哈,抱歉抱歉,下次注意。”吴远尴尬地笑笑。 “邹小,你上次说的遗忘眼镜,还在不在?”乐亦彤直入话题,一秒都不浪费在客套上。 “那个东西啊?我差点都要当垃圾给扔喽。”即使面对老板,邹小也还是拽里拽气的。 “别拽了。快拿来,很急。”乐亦彤毫不客气。 “唉,好吧好吧,失节事小,饿死事大。”邹小不情不愿地在工作台地下翻找。 吴远伸头看去,只见他的工作台下面『乱』糟糟地堆满了杂物,就像海啸侵袭过的城市,被强行塞在一个个纸箱里。 “啊哈!在这!‘一忘皆空’镜!”邹小费力地将手臂从机械垃圾里抽出,手中攥着一副黑框眼镜。 “一忘皆空?”吴远笑道,原来邹小也看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哈利波特》。 “怎么用?”乐亦彤接过眼镜。 “单向触『摸』镜片。。从里面设置。日期跟时间都可以分别设置起止,左边镜片设日期,右边镜片设时间,精确到秒。设置好后,戴着眼镜,在对方跟你对视的时候,按下镜架上的钮,就ok!” “这么简单?”乐亦彤边设置边问,吴远觉得这才不简单呢。 “想让谁忘让谁忘,soeas——诶?吴远,老板,你们怎么来了?”邹小突然说道,乐亦彤已经用眼镜把他刚刚的记忆删除了。 “你们怎么想来就来,”他又重复了这句话,“老板,怎么戴着眼镜?”他真的忘记刚才的事了。 “邹小。。你爸让我来喊你回家吃肉。”吴远逗弄他。 “我才不回!嗯?我明明在楼上倒豆子呀?”邹小自问道。 “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倒。”吴远牵起乐亦彤的手,两人又回到了病房。 现在乐亦彤戴着“一忘皆空”镜,吴远怕她也对自己用刚才那招,一直不敢跟她对视。 “放心,你失忆对我没好处,不然刚才那么多岂不是都白说了?现在带我去找那些医生。”乐亦彤说着摘下眼镜设置日期。 “好。”吴远到床头控制面板上把房间的锁定状态全部取消,门一下就被推开了,印声踉跄进病房。 “哟,老板好!”他跟乐亦彤微鞠了一躬,乐亦彤点头示意后径直走出房门。 印声贼兮兮地走到吴远身边轻声问:“干嘛呀你俩,怎么还锁门隔音呐?大半天了,就不怕伤口裂开呀?” “你跑哪去了?颜茴刚刚来找她的前男友。”吴远有意用颜茴呛他。 “诶?你——”印声『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刚要质问吴远,却被门外的乐亦彤打断。 “吴远,走了。”乐亦彤正抱着双臂站在走廊里。 “来了!”吴远答应道,让印声在病房他。 现在是午后的查房时间,油而不腻的胖子医生此时正带着四个实习生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进进出出。 “这下倒省事。”吴远跟乐亦彤说,虽然当时没记住他们的长相,但应该就是这四个人,年轻大学生的模样。 为了保险,乐亦彤把吴远中枪手术那天的零点设为起始时间,将当天的二十四点设置为结束时间,也就是要删除掉这些人一整天的记忆。 然后乐亦彤戴上眼镜。挽着吴远走到这群医生面前。 “徐医生!”乐亦彤喊住医生,原来这个胖子姓徐。 “哦,司礼大人。”徐医生和四个实习生同时转身。 乐亦彤见到有两个实习医生人是转过来了,可头还低着做笔记,根本没看自己,就将挽着的吴远往前一送,说道:“这是我朋友,他刚做过手术,有点不舒服,麻烦您给看看。”乐亦彤将手扶在了镜架上。 听到这话,那两个实习生才看向自己,她瞅准时机分别朝四个实习生按了下去。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毕竟是一周前的记忆。 “哦,哪里不舒服?” 徐医生看向吴远却瞥了乐亦彤一眼,她利用这个间隙又按下了镜框,然后摘下眼镜,假装在擦镜片。 “呃,我的伤口有些痒痒的。”吴远不知道乐亦彤还在调什么,自己不会撒谎,撑不了多久,伤口痒也是真的。 “伤口痒说明组织在生长,是正常现象,不要去抓它就好了。”徐医生认真严肃地跟吴远解释这个常识『性』问题。 乐亦彤终于擦好了眼镜重新戴上,对着五个医生又是一通狂按。 “如果痒的受不了的话。。你就——”徐医生突然停下来,身体定格住,就像被点了『穴』一样,那四个实习生也是。 “怎么了?”吴远奇怪,人怎么会定住呢? 他又警惕地看看四周,走廊远处只有两个聊天的护士,病人都在病房里午休,没人发现这五个医生的异常,看见的还以为他们在交谈呢。 “我又删除了他们三分钟后的一秒记忆,未来的三分钟还没到,他们不能忘记还没发生的事,所以停滞下来,等时间到了自然会解开。”乐亦彤匆忙地解释着,从实习生的手中抽出笔记本翻看。 “这里,上个星期的笔记,‘三床吴远,陨血800’。”说着“哗”地一声撕下了那页纸塞进口袋。 “快,你也来撕。”乐亦彤催促吴远。 幸好这些密密麻麻的笔记都标注了日期,让两人可以一下找到,等吴远刚把最后一本笔记翻到当前页塞回实习生的手中,徐医生突然说话了。 “——到护士站取些止痒的『药』膏,千万不要用手抓挠伤口。”徐医生接着三分钟前没说完的半句话继续说道,看来删除那一秒的记忆对他们影响不大, 看来删除那一秒的记忆对他们影响不大,正常情况下的人也会出现记忆中断,比如突然想不起自己要干什么。 “哦哦,好的,我、我记住了,谢谢徐医生。”吴远赶紧配合徐医生的话题。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徐医生礼貌地告辞。 “徐医生请便。”乐亦彤侧身为徐医生和四个实习生让出一条路。目送他们远去。 “这就行了?”吴远还是不太相信,这么简单就抹掉了五个人一天的记忆。 “不排除他们跟别人提过的可能,但那也无从得知,我们只能做到这样了。” “手术当天的护士呢?”吴远想到,当时的急救室里,应该还有其他医生护士。 “手术台上的事。。全部都用ai完成。那天的抢救室里,只有徐医生一人。” “那这事就算搞定了吧,不知道他们发现丢失了一天的记忆会怎么样。” “多想无益。不过那天抢救室外还有一个人,印声看见我给你输血了。”乐亦彤的意思,是也要把印声的记忆抹除掉。 吴远没回话,他不想对出生入死的兄弟使这种招。 “只要他绝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行。”乐亦彤见吴远为难。。便帮他说道。 “没问题,他肯定不说。”吴远相信印声。 “那你自己回病房吧,我先走了。”乐亦彤撂下话就走,带着吴远不舍的目光。 此时住院部另一边的走廊里,一个年轻的医生气喘吁吁地跑向医生团。 “对不起,老师,我来晚了。” “段小禾,你还知道你来晚了啊?”徐医生怒道,“你看看人家小王,昨天才来的,已经做了这么多笔记了!喏,你瞧瞧,密密麻麻的。” “老、老师,”被叫作小王的实习生弱弱地说道,“我的笔记本忘带了……这是段师兄借我的本子……”小王缓慢地将本子递还给段小禾。 “唉哟,你们五个哟,啥时候能让我省点心啊?”。 第31章 祷文帛衣 “事情就是这样。” 吴远把月离族与乐锂科技的事情重新梳理了一下,全部告诉给印声,包括公司的异能项目、月陨、收集月离三圣的任务、蚩尤崇拜分子的威胁还有初代司执的可疑离世,唯独避开了自己的陨坠和身世,只说陨坠目前也下落不明。 “好家伙,搞出这么多事。我就说那个神秘的力量不是地球上的啦,原来是块陨石。”印声又一惊一乍地说。 “你的指尖陀螺不也是陨石么?”吴远指指印声手上正在转的那块。 “我……我这就是个普通的小流星,别人送的。”印声猛地将陀螺停下,塞回裤子口袋。 “谁送的?” “反正……有人送的,”印声支支吾吾,“可老板干嘛只告诉你啊?” “月离三圣只找回一件,还有剩下的七八件呢,只有先把情况讲清楚了,才能让我们踏踏实实做事呗。不然像你那样猜来猜去的,反而不好使唤。”吴远自己编了一个借口。 “唉,行吧,拿那么多工资呢,就是要被人使唤的,做这点事无所谓啦。”好在印声是个粗神经的糙汉子,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这么一说,”印声接着道,“你还记得b31层圆形大厅的那个老头儿的雕像吗?” “印象深刻。”吴远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那个苍髯如戟的健硕老人,头上还长了对牛角。 “我猜啊,那个就是蚩尤像。” “怎么知道是蚩尤?” “那不然还能是初代司执吗?他可是个戴假发的瘦老头。” 印声又掏出手机,从网上找了些资料给吴远念着: “相传蚩尤面如牛首,背生双翅,有八只脚,三头六臂,铜头铁额,刀枪不入,是牛图腾和鸟图腾氏族的首领……什么八只脚的就不看了,但牛图腾和鸟图腾应该靠谱。” “嗯,我想想”吴远回忆道,他只记得那对坚实厚重的牛角,鸟图腾却不太清楚了。 “下次我们去的时候,可以再留心观察一下。” “哦对了,老板给我输血的事,她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吴远想起了乐亦彤的要求。 “哟,她是害羞了吧,冰山女神也会融化呢。”印声阴阳怪气地说。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跟颜茴是什么情况?”吴远将话题反弹回去。 “啥情况?没情况。”印声转过脸。 “别装,这五年你都是吃素的?” “什么荤的素的?你怎么就知道吃?”印声又装糊涂。 “哪有你能吃?那么辣的菜你都吃的下去。” “我就喜欢吃辣,有本事你去吃冰呀。” 两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糊弄,都隐晦地维护着自己的感情。 这时,吴远的手机响起,是乐亦彤专用的那部。她让两人去她办公室,又有新任务了。 “吴远,我知道你伤还没好透,不过这次有突发情况。”有旁人在的时候,乐亦彤对吴远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山脸。 “没问题,我已经好了。”吴远『摸』着腹部,伤口痒痒的,才刚开始结痂。 乐亦彤在桌上展开一张发黄的画纸,上面是一件古『色』古香的黑『色』长袍,祷文帛衣。就像时装设计师的图纸那样,有前后左三种视图。 这是月离族的一位老专家根据前人口述和月离古籍的记载,在上个世纪完成的图纸,作为族人日后寻找的依据。 黑『色』长袍镶有纯金丝线的金边,不规则地排列着暗纹符号,两边阔口的长袖一直垂到地面,长袍上身用五个牛角金扣系住,有点像今天的立领装。 “这袍子好漂亮,五千年前就有这种审美了吗?”印声仔细看着图纸。 “五千年前应该连块像样的布都没有吧。”吴远回他道。 “这件帛衣,此前一直下落不明,但今晚,它将要出现在迪拜的一场私人拍卖会上。”乐亦彤不管他们,接着说:“我的技术团队暗中监控着全球大大小小几千家拍卖行,包括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 “今天下午刚破解了一封加密的h5邀请函,是一个地下拍卖行推送给受邀收藏家的电子请柬,里面附上了阿拉伯语的标的物名单。” “名单里面有这个‘祷文帛衣’?”吴远问。 “是的,最后一件。”乐亦彤推来ipad,上面是一串西餐菜单一样的目录,天书般的文字正是阿拉伯语。 “油,写的什么玩意儿,‘中国的、古老的金线黑『色』长袍’,好好的‘祷文帛衣’给说成这样。”印声又把阿拉伯文直接念了出来,就像念自己的母语一样自然。 “看看这些,还有什么‘青铜制的大缸’、‘黄金和玉的碗’、‘断了一半的匕首’,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印声顺着念出目录上其他拍品的名字。 “你看你,认识归认识,可至少润『色』一下再说出来嘛,外文译成中文,总是要再修饰的。”吴远说。 “不要管别的。这次你们先去探探情况,一旦确定是祷文帛衣,就立即带回来。迪拜时间,今天晚上八点,也就是北京时间的次日零点。这个拍卖会有个好处,大家都戴着面具。” “这个好,省的我们自己戴了。”印声笑道。 “我会在拍卖行的系统里放两个假名,你们凭着邀请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进会场。” “拍卖会上那么多人,怎么拿?”印声问。 “我们去把它拍下来。”吴远已经有了计划。 “假装自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富豪吗?听起来很爽的样子。” “祷文帛衣的第二颗纯金牛角扣上,有一处很深的划痕,据说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巫祝不小心弄的。这个可以作为你们进一步确认的依据。”乐亦彤补充道。 “知道了。” 吴远和印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办公室门外的圆形大厅。 环形显示的高清屏仿景,是惊涛拍岸的海边,嶙峋起伏的礁石滩,嵯峨的巨礁正一重重劈开滔天巨浪,将那浪劈得粉身碎骨,迸溅在老人雕像的身周。 那座雕像威严耸立,如一个与巨浪抗争的勇士,面『露』嗔『色』。 此时它面前站着另一位白鬓老人,精神矍铄,正举目凝视着雕像,丝毫没注意从身后走进的二人。 “司正大人好。”印声轻声问候。 “嗯。”司正严坤这才缓缓回头,见是印声,也点了一下头。 接着他看见了吴远,怔怔地愣了一下。不等吴远跟他打招呼,便自顾自地笑着摇头离开了,走进屏幕中的一扇门里。 “他是司正?”吴远看着高深莫测的背影问道。 “司正严坤,我私下都叫他纪委。” 吴远点点头,觉得严坤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看,”印声指着雕像说道,“他的胸前有鸟图腾。” “是浮雕吧。”吴远看着那图案,老人雕像的整片胸肌上,浮雕出极简抽象的图腾,看起来的确是只鸟,还是只猛禽。 回到印声家的客厅,吴远拿着被血染透已经变硬的软壳衣,上面赫然一个弹孔看得腹部的伤口生疼。 “衣服是不能穿了,”印声从后面走来,“不过鞋我已经送去洗过。” “谢了。” “一会又要行动了,你再休息一下。” 吴远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坐在餐桌边翻看着手机里拍下的图样,努力把它记进脑中。印声坐在对面无所事事地转着他的指尖陀螺。 “这个陀螺到底是谁送的?”吴远觉得它的材质有点像自己的陨坠,却又明显不是同一块。 “别人送的。”印声搪塞道。 “哦。”吴远不再问了,搞不好是颜茴送的。 “我们行动穿什么衣服呢?”印声紧接着问。 “拍卖会,穿正装吧。”吴远这才想到自己唯一的西装在那个雨夜弄的满身油污后还没清理,就问印声:“你有多余的西装吗?” 印声咧嘴一笑,他有一屋子的西装。 “来来,随便挑。”他带吴远来到他的衣帽间,这里比吴远以前租的公寓还大。 这个花花公子,讲究不少,一抽屉的名表,光袖扣就有二十几对。 尽管衣帽间里物品的总价值已经接近天文数字,却让印声给随意堆放着,立体剪裁的西装被窝成一团丢在地上,领带到处『乱』挂,意大利手工皮鞋也左一只右一只地躺着。 而印声呢,穿的最勤的还是几百块的夹克和工装鞋。 “哎呀,我平时都不怎么穿这些。”印声在衣柜里挑选着。 “那你买了干嘛,钱多呀?” “也是别人送的。再说,钱对乐锂公司来说,还不就是一串数字吗?” “一串数字也是有价值的。” “别看这些东西几十几百万,买的时候都是刷卡,走机器,走网络,花的时候没有感觉的,无非就账上少了几个零。等这串数字大到一定程度,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买不起的东西,也许人们追求物质的欲望就会便得极低了吧。” 印声拿下两件西装在身前比较着,继续说道:“欲望啊,说白了就是‘想要’,只有对得不到的东西才会产生欲望,如果都能得到,那还有什么欲望呢?” “我们一会要见到的那些迪拜王子,他们钱也够多了吧,怎么总想着到处买东西、拍东西,来填满自己的物欲呢。” “他们那叫什么钱,整个阿联酋的财富连乐锂的零头都算不上。”印声随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西装递给吴远,“你穿这件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身。” 吴远接过西装,直接套在了短袖外面,除了下摆稍短些,其他都恰到好处。 “这个江什么顿的表也给你。”印声又递过来一只很重的手表。 “好吧。” 第32章 海底酒店 迪拜时间,晚上十九点,距拍卖会还有一小时。 “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带墨镜?”印声将墨镜抬起,在路灯零星的街道上,他真的有些看不见了。 “在带上面具之前,可以挡住我们的脸。” 拍卖会的地址在阿拉伯湾,也就是波斯湾,会场位于一座深入水下十米的海底酒店内。 酒店分为水上和水下两个部分,水上是餐厅、泳池和直升机停机坪,水下是大堂、客房、酒吧和音乐厅。外型就像几个连接在一起的、漂浮在海面的飞碟。 整座酒店刚竣工不久,还未正式对外营业,拍卖会的举办方动用私人关系提前启动了酒店的音乐厅,作为拍卖现场。 吴远通过乐亦彤提供的酒店街景照片。带着印声移动到了一片棕榈林。林子后面的白『色』沙滩上停着几辆双人座的自动接驳车,穿燕尾服系黑领结的接待员正在迎接从一辆辆超级跑车上下来的买家们。 这些人里,有穿白『色』大袍的阿拉伯王子,也有穿晚宴礼服系白领结的英国绅士,还有穿休闲西装的美国富豪。 吴远他们着装比较随意,没系领带,但印声还是决定用英式英语来跟人交流,因为上次在大都会博物馆用的是美英,一旦暴『露』,不会让人将两起事件联系到一起。 当然用阿拉伯语也没问题。。不过讲着流利阿拉伯语的亚洲面孔,很容易让人记住,至少别在没带面具的时候给接待员留下印象。 接待处除了客人和接待员,还分散地站着几十个魁梧的黑西装保镖,同样在夜里带着墨镜,每个人都别了无线耳麦,而他们黑『色』的西装下,藏着枪。 吴远和印声商量好后朝接待台走去,一切的沟通都将由印声完成。两个谦恭有礼的阿拉伯裔接待员请他们出示邀请函。吴远和印声在手机上点开乐亦彤伪造的h5页面,滑动到下方的圆形二维码,再递给服务员去扫描。 只听“滴”的一声,印声的身份首先认证通过。 “wele,mr.y.haveevening.”接待员员面堆笑容地对他说道。。并双手递上一个白『色』面具——一张没有表情的人脸。 另一个接待员引导他通过金属探测门,之后印声停下来告诉他自己还要等朋友。 吴远的二维码一直扫不上去,这让那个接待员有点急,旁边的一个保镖走了过来。印声很紧张,赶紧来到吴远身边,他让那个接待员拍了拍扫描仪,“滴——”,扫描通过。 紧接着接待员充满愧疚地对mr.yoshida边道歉边递上面具,并祝他有个愉快的夜晚。 “y是山本,yoshida是吉田,看来老板给咱俩安了个rb人的身份,万一要是出了事,就让他们来背锅。这下我得换成日式英语了。”印声苦笑道。 两人上了接驳车坐稳后,不用进行任何『操』作,这辆双人座的小车便自行开动了起来,电瓶发出低鸣,在阿拉伯湾夜幕下的白『色』沙滩上不疾不徐地平稳行使。 温暖的海风吹在吴远脸上,带着海藻贝类的气息,他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神,就像回到大学时和好兄弟们在沙滩上宿营、狂奔的暑假。那时身边也有印声,还有方登。 他这么回味着,摘掉墨镜收入西装内袋,戴上了白『色』面具。 很快,接驳车从沙滩尽头的入口jinru了水下隧道。夜晚的海底被人造灯照得透亮如白昼,在水下行使了大约五百米,隧道穿过一座雄奇壮观的珊瑚礁后,便抵达了酒店大堂。 海底酒店的穹顶由整面无缝玻璃笼罩,五彩斑斓的鱼群就像洒了的调『色』盘,一遍一遍地从穹顶上成群游过。大堂四周分布着通向各个房间的走廊,中间是透明的升降梯,可以从那儿到达海面上的餐厅。 “任『性』,太任『性』了。”印声边下车边谴责。 那接驳车在客人站稳后,又自动沿着海底隧道原路返回。去等待下一位客人。 走廊入口处有一位引导员,当然,大堂里也站了一圈的墨镜保镖。 引导员领着他们jinru一间双开门的大厅——海底音乐厅。 舞台的背景是向外突出的半球形玻璃幕墙,就像巴西利卡式教堂的后殿。表演者站在圆心的位置,其所发出的声音,都会经由弧形墙面反『射』出最优质的声效。 现在这个圆心处,立着一座通体由大理石打造、线条极简的演讲台,那后面将站着拍卖师。 墙面外被『射』灯打亮的,是另一处巍峨绚丽的珊瑚礁,据说这些围着酒店边的珊瑚礁是在别处耗时多年培育,再精心修剪才移植到这的,鱼群和海龟也为人工养殖。 音乐厅只有一层且落差不大。。毕竟是酒店的附属功能区。印声在门口的接待桌出示了邀请函,领到两本真皮封面的目录和一张号牌,013。 “啧。”印声咂嘴抱怨,他不喜欢质数。 观众席已经坐了很多人,有些买家是带着女伴或朋友来的。他们在靠后的位置刚落座,就有服务员送上了两杯香槟。 目录封面烫印了一个醒目简洁的衬线字:n’s。 罗根斯拍卖行,吴远听说过这个名字,臭名昭着,遭到很多国家的联合抵制。 目录本里仅有一张印着银『色』衬线的米白『色』卡纸,上面用阿拉伯文和英文列出了这次总共六件拍品的名称,而祷文帛衣就是最后一件。 他注意到第四件拍品,偶像梵高的《麦田》。 梵高一生画过很多以麦田风光为主题的油画。。无一例外的浓烈『色』彩,直接用颜料堆砌而成,每一笔都早已在心中落定,不带一丝犹豫。画中似火的骄阳,让看的画人,都觉得热了。 这些画都可以被命名为《麦田》,而这其中最着名的,就是他在『自杀』前不久所作的,《麦田里的乌鸦》。 画中一群仓皇的乌鸦,正拼命逃离被风吹倒的金『色』麦田,飞向乌云密布的黑暗天空。直接反映出梵高『自杀』前压抑的精神状态,也预言了画家的死亡。 而梵高的画总是带有特别明显的情绪,根据一张画就能看出他作画时的心情。 吴远总能在梵高身上找到共鸣,生活同样的潦倒,内心同样的坚定,对艺术同样的热忱。 有时他凝视着电脑屏幕中的《星月夜》,耳机里缓缓流淌出麦克莱恩的《vi》,再想到梵高一生的际遇,每每都是热泪盈眶,而吴远非常享受这种与艺术的共振。 不过现在,他可以随时去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享受一个人的《星月夜》了。 不知道画下这幅《麦田》的梵高,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第33章 拍卖会 上 吴远觉得这本目录的封面有着熟悉的触感,没有光泽但柔软异常,他一下认出这是驼鹿皮,还得是来自北极圈中的野生驼鹿。 而世界上最大的野生驼鹿群,生活在北欧斯堪迪纳维亚半岛的寒冷森林里。 由于没有天敌,猎人们每年都要捕猎固定数量的驼鹿来控制种群过度增长,以保护森林资源。 且北欧国家有着明确的立法,必须严格遵守猎杀数量的限制,所以每年出产的驼鹿皮制品极其有限。 吴远知道这些,是因为自己曾有过一条驼鹿皮的相机背带,这种背带一年只生产三百条。 他环目扫视了音乐厅,观众席大概做了五、六十人,人手一本,而目录只有一张卡纸,却要用四张a3纸那么大的驼鹿皮来装帧,这至少占用了整个北欧一整年的驼鹿皮产量。 除了壕,举办方也为这场拍卖会费劲了心思。 吴远有些迫不及待了,绝对不能错过梵高的《麦田》! 落座五分钟,一位留着上扬八字胡的金发拍卖师在演讲台后站定。 舞台两侧共站了八个身高足有两米的山形保镖,像八尊漆黑的雕塑,正一动不动地面对观众席,用墨镜下的鹰眼,一遍遍扫描着会场里的每个人。 场内照明突然熄灭,只剩两束惨白的聚光灯划破音乐厅的上空,相交在台上。 连背景玻璃墙后照亮海水的灯也暗了下来,不过还是能清晰看见珊瑚礁黑『色』的轮廓,就像一只伏在海底的巨兽,蠢蠢欲动地观望着这场海底拍卖会,伺机而出。 diesandgentlemen.weletothehydropolishotel……”陈腔滥调的开场,带着白手套的拍卖师说着抑扬顿挫的英式英语,连音很重,还带了点苏格兰口音,不过吴远能听懂个大半。 会场里一些穿阿拉伯大袍的王子戴了同传耳机,其余的白人大都来自英语国家,这里压根没有为“山本先生”和“吉田先生”准备日语同传的翻译者。 台上人先花了十分钟向观众介绍这家酒店,包括它的建筑设计、海底景观、客房装修,甚至连酒店中米其林餐厅的菜品都进行了推荐。 因为大部分的买家,今晚都将下榻,成为这座十星酒店的第一批住客。 而他反复强调的,就是海底酒店的安全『性』。除了海底优越的物理条件,还包括今晚这次拍卖会的安保团队。 由英美两国海军陆战队的退役士兵担任,绝对保证拍品和各位买家的安全。 一旦被买家拍下,每件拍品都会指派两位保镖全程护送,直至藏家的展示柜。 要想硬闯酒店,除非打破两米厚的穹顶,不然闯入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通过重重人墙的。 听到这,吴远和印声对视了一下,他们眼神中的意思是:傻子才砸墙进来呢。 终于,在全场的瞩目下,第一件拍品被推了上来。 拍品目录上的名字直译过来是:埃及罗塞塔石碑。 吴远自己听懂了一些,印声又告诉他一些,终于还原出这第一件石碑的简历。 着名的罗塞塔石碑的残片,又小又密的碑文记载了一位古埃及国王的登基诏书。完整的石碑将近一米五,现在台上那总高半米的三角形石板只是它的左上角,其余更大的一部分,现存大英博物馆。 本次拍卖会使用的货币单位均为英镑。这第一件石碑的起拍价为五百万英镑,加价幅度五十万。 前排一个阿拉伯大袍王子立即举牌,拍卖师询问三次后无人应价,一锤落定,这块石碑残片就归了这位王子。 观众席上的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毕竟是挺重的东西,大家的热情还没上来。 第二件,就是印声说的“青铜制的大缸”,由两个人推着车上台,黑『色』的幕布刚落下,吴远就看出来那是一件青铜方尊。 方口大沿,长颈高圈足,四周雕满精致细腻的兽面纹,其繁复程度,不输四羊方尊,而且更大更高。 它静坐在推车上,已经高出了拍卖师的头顶,肩腹部也不是羊,而是四方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一件三千年前的古代中国祭祀用的青铜礼器。”拍卖师是这样介绍的,接着是方尊的一些数据,尺寸和重量,足足一百公斤重。 这时,第一排一个穿『露』着背晚礼服的红发女士,忍不住拿起手机,她很注意地关上了闪光灯,然后冲着方尊拍了一张照片。 一个看似随意的行为触犯了这场拍卖会的禁忌,拍卖师严厉喝止了这位女士,并命她立即删掉照片。 而女士明显感到被当众羞辱了,态度强硬地就是不删,拍卖师令两个西装保镖上前准备抢夺手机。 她的丈夫是个穿休闲西装的美国富豪,他赶忙起身圆场,说这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大不了自己把这件方尊拍下来。 “先生,”拍卖师沉下声音,“本场拍卖会严禁任何包括拍照、录音、录像在内的一切记录形式,这是一开始就郑重声明的。” “我把它买下来!”美国富豪大嚷道。 “不论您买不买,您的夫人必须删除照片。”拍卖师毫不让步。 “我不删!”红发女士躲在丈夫身后喊道。 拍卖师朝保镖使了个眼『色』,他们又朝这对美国夫妻走近一步。 “我现在数三声。你要么删掉这张照片,包括回收站和云端。要么就请立即离开这座酒店,当然,你的手机将不会随你一起离开。 “而且你和你的丈夫会被列上国际拍卖行协会的黑名单,一生都不可能再次踏进该酒店半步,也不再被准许进入任何拍卖行的会场。” 拍卖师正声下着最后通牒。 “三!”他伸出三根手指,开始数数。 “为什么?我有拍照的权利!你们这是在侵犯我的自由!”女人嘶吼道,她的丈夫也开始劝她。 “二!”只剩两根手指。 “萝拉!”丈夫厉声呵斥道。 “不——”女人尖叫着。 “一!”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的出口,丈夫一把抢下她妻子的手机。 “我在删了!”美国富豪高举手机朝着即将要抓住他的保镖喊,“你看,删除。回收站,也删除。云端,删除,都删了!” 他一边『操』作一边给保镖和拍卖师看,他的妻子却轰然坐下,似是感到了人权的践踏,将戴着面具的脸埋进手里哭了出来。 西装保镖在确认照片完全被删除后,朝台上的拍卖师点了下头。 拍卖师恢复了职业的微笑说道:“很好,感谢你们的配合。”又示意两个保镖归位。 可美国富豪哪是省油的灯,在保镖刚走出去几步后,便朝他低声骂了声美剧中常见的脏话,保镖没听见,却被拍卖师听见了。 “保罗,我的兄弟。”他喊住那个被骂的保镖,“这位美国朋友似乎对你有些意见,请你好好跟他说说。” 西装保镖听懂了拍卖师的言下之意,转身就朝这对夫妻走来。 “记住,要好好说。”拍卖师补充道。 保镖看了眼另一个同事,一起上前。 这对美国夫妻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交涉,就被两个保镖一人一个地拎小鸡仔般地给强拖出了音乐厅。 “我要告诉美国大使馆!你们就准备吃核弹吧!” 都被拖到门外了,还能听见丈夫的咆哮。 第34章 拍卖会 中 场内鸦雀无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得没了表情,反正大家都带着面具。 只有几个阿拉伯王子还在窃笑着交谈,他们是拍卖会的常客,好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青铜方尊在经过这场突发状况后,不出意料地流拍了。 没有人举牌,看着它,就想到了美国女人的尖叫声,大家都不愿意买下这尊带着不愉快记忆的文物。 “那两人真讨厌,害我们的方尊沾了晦气。”印声小声说,“哈,下一个是金玉碗,也是我们的。” 第三件,一只小巧玲珑的金镶白玉碗,出自六百年前的中国,皇帝用过的碗。 吴远推算了一下,六百年前大概是明朝初年间,也就是说这碗说不定是永乐大帝的御碗。 金和白玉都是器中上品,“金镶玉”器更是重宝。 这只金玉碗,碗身通体为透亮的白玉,光素无纹,壁薄如纸,底部镶嵌纯金碗座,雕工巧复,灿烂如新。 起拍价七百万英镑,加价幅度五十万。 这只精巧夺目的金玉碗引得台下买家赞声连连,纷纷举牌加价,很快就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万英镑。 “两千万。”吴远前座的一个金发女人举牌报价。 拍卖师两眼一亮,说:“这位女士出价两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台下举牌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一只手犹犹豫豫地举着牌子说道:“两千零五十万。” “两千五百万。”金发女人紧接着报价,势在必得。 “两千五百万,有没有?”拍卖师环顾坐席。 见无人举牌,接着说:“两千五百万第一次。” 无人应价。 “两千五百万第二次”。 依然无人应价。 “两千五百万第三次。” 拍卖师看了圈台下,已经准备举锤了。 “三千万!” 一个带着rb口音的英式英语,听着真奇怪。 吴远还在伸头到处张望,瞧瞧是谁这么豪气,花了两个多亿的人民币去买一只碗。 猛然发现印声正高举着编号13的号牌。 心中大惊,拽了一下他的袖子问他在发什么疯。 印声没有回话。 前排的金发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是谁在跟自己抢这只碗,吴远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表情,只觉得一束寒光从面具两眼处的孔洞中『射』向印声。 印声并不去看女人,只是静静等着报价师落锤。 三千万第二次了。 “四千万。”金发女人的声音带着分明的咬牙切齿,这已经是她愿意为这只碗所能出的最高价了。 “五千万。” 印声跟着她硬杠,非要夺下这只碗,吴远暗暗为他提心吊胆起来。 原来印声这么有钱,还好意思说别人任『性』。 五千万成交。 台下传出由衷热烈的掌声,买家们纷纷好奇地回看这位黑发的亚洲富豪。 金发女人也回头,阴阳怪气的甩出一声:“祝贺。” “谢谢。” 印声得意地回道,又小声问吴远:“你带钱了吗?” “啥?” 吴远震惊了,猛地转头看向印声,面具都差点掉下来。 “我没有五千万……英镑……”印大公子这才软下了口气。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有五千万,还英镑?”吴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角愣是给挣出了一滴心疼的泪花,心疼印声这头猪。 “我以为老板会给你零花钱。” “她为什么要给我零花钱?”吴远觉得印声这会儿简直不可理喻。 “你作为她的男宠,区区几个亿的零花钱算什么?” 吴远要疯了,以前买个煎饼还老想多蹭一点面酱,今天却被人认为有几个亿的零花钱。 “实话告诉你,我都哭了,可惜你看不见。”印声用手擦着面具的眼角。 “我也要哭了。我不管,谁拍的谁付钱。” “别这样,至交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印声哀求道,听起来很可怜的样子,但吴远猜他的面具下,应该是嬉皮笑脸的。 吴远拿出手机开始计算,按今天的汇率,五千万英镑大约是四亿四千七百多万人民币。 边算边想:神经病啊,一个碗要四亿,抢劫都不敢这样开口的。 “我卡里只有不到七百万,剩下的四亿四仟万,你要自己想办法,不行就去卖身吧。给拍卖行刷碗,刷个几生几世说不定就能还上了。” “嘘——”不等印声回话,前排那个跟印声抢碗的金发女人,回头抗议两人的窃窃私语,似乎还在生闷气。 吴远转脸看向舞台,一辆推车刚下去。他只觉心中一阵失落,像是突然空了一块似的,很难受。 原来就在他们小声拌嘴的时候,第四件拍品,梵高的《麦田》已经被坐在他们后边的俄罗斯人拿下,自己却连个画框都没来得及看清。 “都怪你!我连《麦田》都没看到!”吴远冲印声发火,真的非常气,他对这幅画的期望早就超过了祷文帛衣。 第五件是一把古希腊时期的断匕,买家们已经开始举牌了。 “吴远呐。”印声又凑上来。 吴远没理他,印声就自己接着说:“下一件就是‘来自中国的、古老的金线黑『色』长袍’了。” “嗯。”吴远这才出声。 “不管是不是祷文帛衣,我都把它给拍下来。” “嗯。随你。”吴远已经不想管他了。 “我们不用付钱。” 吴远没出声,在等他下面的话。 “我们拿着东西就直接回家。”印声指的是瞬间移动。 这个方法吴远不是没想过,他只是比较容易把自己关进无端的道德囚笼。 这会儿,脑中的小人a和小人b又开始吵架了。 a:要遵守行业规则。 b:屁的规则。这是地下拍卖会,那些黑墨镜哪里是保镖,分明是打手,连顾客都打。 a:我们这样做无异于当年他们的强盗行径。 b:呸!鬼知道我们的文物是怎么跑到他们那边的,这是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a:这样太不光明正大了,我们不能这样。 b:吃屎去吧!你个道德婊! 你个道德婊!个道德婊!道德婊!德婊!婊! 吴远在心中暗骂自己,都能瞬间移动了,去大都会博物馆拿回个文物都没在怕的! 想必这些黑拍行的西方人也不会到处去宣传:他们当年抢来的文物现在被别人抢走了。 干他!吴远下定决心,他要印声来一顿霸王拍。 然后,第六件拍品被缓缓地送到了台上。 第35章 拍卖会 下 一人多高的绒面展板,面向观众席后倾着五度,上面平铺开一件黑『色』长袍。 黑帛暗纹,金边阔袖直落而下,胸前门襟由五个金『色』牛角扣系住,上身有一种立领装的现代感。 吴远点开手机,翻出在乐亦彤那里拍到的画稿,一模一样,就像是照着那张设计图制作的。 “就是它了。”吴远朝印声点点头。 “得令!”印声握紧了手中的号牌。 拍卖师还在介绍着,这件长袍五千年来没有半分损坏,目所能及的金线全由纯度极高的金丝织成,而上面的符号则源自中国的古老信仰。 一个阿拉伯王子用口音浓重的英语问拍卖师,五千年前的布料为什么不会腐烂。 而拍卖师敷衍又严肃地说:“因为一股神秘的东方力量。” 吴远和印声同时噗嗤笑了出来,总之解释不了的,推给“神秘的东方力量”就行了吧。 起拍价七百五十万英镑,加价幅度五十万。 印声已经摩拳擦掌,他要用手上这块小号牌,击退所有的竞拍者,将祷文帛衣的价格以天文数字拍下。 他身子往前倾着,只等宣布开始的那一刻。 “请开——” 拍卖师话音未落,印声就像被刺激到而“唰”地举起了牌。 “那位先生,”拍卖师责备地说,“请在我说完后再举牌。” “抱歉!”印声大声喊出。 吴远按了按他的肩,让他冷静一点,又不是双十一“秒杀”。 “来自中国的黑『色』金线长袍,起拍价七百五十万英镑,加价幅度五十万,请开始。”拍卖师又重复了一句拍品名和价格,宣布开始竞价。 印声假装按捺了一下,三秒钟后才高高举起编号为13的号牌。 “那位先生七百五十万。”拍卖师单手指着印声说道。 吴远看到其他买家纷纷摇头的背影,大家都不太想举牌。 五秒后无人应价,拍卖师环视全场后又问:“还有比七百五十万高的么?” “七百五十万第一次。” 沉默。 “七百五十万第二次。” 还是沉默。 “七百五十万第三次。” 只有沉默。 “成交。恭喜这位幸运的先生,以起拍价获得了这件拍品。” 随着拍卖师手中的小锤快速又准确地落下后,吴远他们,竟似毫无悬念的拍得了三圣之一的祷文帛衣。 “就这样?”印声不敢相信地问吴远,自己都宝剑出鞘了,就给我看这个? “看起来就是这样的。”吴远也不明其中缘由,可能是买家不信吧。 他们又不傻,什么“东方的神秘力量”?哪有什么布料能挺过五千年的,款式还这么新,这是糊弄谁呀。 “本次拍卖会到此结束,再次感谢各位的到来。请竞得珍品的买家移步贵宾厅,其他宾客可以自行浏览酒店或办理入住手续。” 台上的拍卖师说完结束语,朝舞台一旁的边门伸手示意。 两个着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分别从两侧拉开这扇纹路独特的黑檀木门,『露』出门后点亮灯带的走廊。 余下的服务生列成一队进入观众席,来到刚才竞拍成功的买主身边,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起身去完成拍卖会的最后一步:付钱,交货。 买家是一批一批单独被领进走廊的,分别由两个服务生引领。 此次六件拍品的买家共有四人,一件流拍,印声独得两件。 吴远注意到,第一块石碑的买家,那个阿拉伯王子一行三人,最先被带进了大门。 之后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拍下了那把古希腊的断匕,而吴远一点都没注意到。 接下来是印声,一人拍下两件。 当两位服务生来到他面前时,他爽快地起身,大声用日语跟吴远说道:“走吧,付钱喽。”好让周围的人听见。 拍下梵高《麦田》的俄罗斯人坐在他们后排,还没轮到他,却已经忍不住站起来急着要去付钱了。 两位服务生一前一后地为他们带路,刚迈进那道黑檀木门,身后就立刻出现了两个魁梧的山形保镖,在昏暗的走廊里,他们依然带着黑『色』墨镜。 “喂,你们看得见吗?”印声回头用英语调侃他们,可两人丝毫不受影响,就跟没听见一样,脑袋纹丝不动地朝向前方,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身后两米的位置。 走廊左侧是从音乐厅延续过来的玻璃幕墙,外面就是漆黑海底的珊瑚礁,隐隐从石缝中透出几丝人造光,让人能看出那是一处景观。 而更远的地方尽是未知的黑暗,只剩走廊尽头的一个发光的小红点——监控探头的指示灯。 右侧是通向其他房间的几扇门,同样的黑檀木门,没有门把儿,吴远想这些门后,应该就是贵宾厅。 一行人来到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前。 “请二位摘下面具。”服务生跟两人说道。 “诶?要摘掉吗?”印声反问。 “是的,先生。” “好吧。” 吴远和印声取下白『色』面具交给服务生,还想再带上墨镜。 “先生,请不要遮挡面部。”服务生轻声提醒,听不出情绪。 两人明显不想摘,但确实戴着墨镜什么都看不见。 与之对视五秒后,只能又自行摘下。 两个服务生这才转身面对大门,每扇门需要验证两个人的身份。 他们同时伸出右手,轻轻压在木门上齐胸高的位置。 没有解锁的声音,也没有开门时会发出的动静,更没有扫描掌纹时会出现的感应光,贵宾室的门便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服务生率先进入房间,站在打开的大门内侧恭迎买家进入。 吴远在进门时感觉被人撞了一下,以为是西装保镖推了自己,怕是被他们看透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有些紧张地回头看去。 而那两个保镖仍在离自己两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奇怪,是错觉吗?吴远摇了一下头,不再去想。 大门在两人后脚刚迈进房间时合上。 门里黑金『色』调的房间铺陈了大量巴洛克元素,繁复卷曲的金『色』线条装饰了目所能及的每一件家具,连空气都充斥了金子的味道,如果金子有味道的话。 这间屋子完全密闭,只有一扇连通外界的门,而这扇门外,现在站了两个荷枪实弹、不苟言笑的西装保镖。 两张深紫『色』的天鹅绒高背椅面朝大门,刚才的八字胡金发拍卖师已在其中一张上落座,带着职业的微笑面向来人。 “山本先生,请坐吧。”拍卖师伸手邀请印声坐下,然后在中间的圆几上翻开一本驼鹿皮文件夹。 “这份合同您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劳烦您签字了。”他把文件夹递给已经坐下的印声,吴远站在印声身后偷瞄着,就是一份普通的拍卖合同。 “我想先看下东西。”印声放下合同对拍卖师说。 “没问题。”拍卖师向身边的两个服务生示意,让他们把拍定物取来供买家验货。 最先拿来的是个二十公分见方的木盒,还是跟大门配套的黑檀木。 服务生将木盒放在圆几上,面向印声慢慢打开盒盖。 盒子里暗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中,紧紧包裹着那只价格被抬到四亿人民币的金玉碗。 印声的眼睛发了直,抬手就要拿向那碗,却被服务生制止了。 “山本先生,在您付款前,是不能触碰它的。”拍卖师解释道,饱含笑意,但语气里却藏着不由反驳的冷酷。 “那我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的?” “您这话是对罗根斯的侮辱。”拍卖师拍卖师依然微笑着。 “如果我非要『摸』呢?”印声不死心地问。 “那只好请门外的两位朋友来招呼您了。” 第36章 一手抓碗,一手抓你 拍卖师笑意减半,他今晚应付了几个不懂规矩的人,有些累。 吴远看向大门,他把握不准印声的自由发挥,生怕他意气用事而节外生枝,便轻轻拍拍他的肩,提醒他点到即止。 “那行吧,我想再看看另一件。”印声这才让步。 这个服务生将木盒盖上后托着盒子默默退到一旁,另一个服务生便将一个稍扁的盒子端到了圆桌上。 “我们已经将这件长袍叠好,方便您带回。”拍卖师边看着缓缓揭开的盒盖边说道。 果然,月离三圣之一的祷文帛衣,现在被仔细整齐地叠放在盒中。 印声突然起身,这引起了拍卖师和服务生的警觉。 但他摆摆双手,背在了身后,弯腰俯身仔细检查着这件帛衣。 那二人见印声并不用手,只是细看,便也不再多说。 吴远知道,他在查验第二颗牛角金扣上的划痕。 印声招手让吴远过来帮自己看看,吴远也背起手凑上来。 他瞧见,这帛衣胸口门襟上的第二颗金扣上,有一道从左下至右上的划痕,说是划痕已经不合适了,那分明就是一道砍痕。 这说明当时身着祷文帛衣的巫祝,遭到了利刃攻击,若不是砍中这颗纯金牛角扣,那人肯定当场毙命。 吴远冲印声点头确认,然后印声拉着吴远走开了两步,背对着拍卖师耳语起来。 而八字胡拍卖师并不在意,耐心地等待着,他见过数不胜数的临场变卦的竞买人,而这些人的下场只有一个,要么留钱,要么留命。 “一会你抓紧帛衣,我去抢碗。”吴远嘘着声音说。 “你抢到碗可千万要来抓住我啊。”印声最怕吴远把他一个人扔下自己先跑。 吴远偷看了一眼捧着金玉碗木盒的服务生和桌上装着帛衣的檀木盒,觉得距离有点远,也只能拼一下了。 “一手抓碗,一手抓你。”他伸开膀子比画了一下。 “我先装作跟他谈付款的事,你找机会靠近金玉碗。”印声说。 “好。”吴远点点头,两人同时转身。 “那么,先生们,商量好了么?”拍卖师重又『露』出殷勤的笑容。 “好了好了,请问是怎么付款呀?是刷卡呀还是支票?我可没有现金呢。” 印声很夸张地大声嚷着,果然把拍卖师和两个服务生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让吴远可以悄无声息去靠近那个盛着金玉碗的木盒。 “对不起,山本先生,我们不接受您指定的支付方式。请在此登录您在本拍卖行注册的账号,进行加密汇款。” 拍卖师说着从圆桌下拿出一台平板电脑给印声。 在本拍行的注册账号? 原来罗根斯拍卖行实行注册会员制,每个人在入会后都绑定了加密的瑞士银行账户。 会员在付款时只需用拍行提供的电脑进行很简单的一键转账,该过程绝对保密,不会被任何国际组织追踪到。 而“山本”跟“吉田”是乐亦彤虚构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什么会员账号。 印声有点懵,他看看吴远,见他离端着金玉碗的服务生还有一段距离,便继续拖时间。 “那个,我忘记了。”印声憋出很烂的“大招”。 “没关系,用掌纹也可以。” 拍卖师拿回平板电脑重新『操』作着,界面已经变成了扫描掌纹的界面。 “呃……”印声接过平板瞥向吴远,已经很接近了,只等他给出信号。 “嗯?什——”拍卖师突然低着头惊呼道。 吴远和印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原本好好躺在那儿的祷文帛衣,这会儿,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拍卖师怒目质问印声。 “没、没有啊,什么也没做呀?” 印声磕磕巴巴地回答,同时看向吴远,准备开抢的两个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都还没出手,东西怎么就不见了? “保安!”拍卖师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一直在门外守着的两个山形保镖闪身进来。 吴远瞅准服务生望向门口的瞬间,一把抢过装着金玉碗的木盒,正要伸手去拉住印声。 “砰砰”两枪,子弹从吴远的手背上擦过,打在圆几上那个本来装着帛衣的空盒子上,两人被『逼』的退散分开。 “当心他怀里的文物!你这个蠢货!”拍卖师惊惶地喊道。 两个保镖收起枪,开始卷着西装的袖口,『露』出手臂上面目狰狞的纹身,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确信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赤手空拳也能轻易将他们抓获。 两个服务生并不参与抓捕,只是保持昂首的姿态退到门边,完全交给保镖去处理。 “到后面!椅子背后!”吴远向印声喊道,同时朝后跑去。 印声一下明白,他们要利用高背椅的遮挡完成瞬间移动。 拍卖师怒气冲冲,一反优雅自信的常态,尖声咒骂道:“你们这两只耗子!硕鼠!最肮脏的东西!竟敢和我作对!今天就把你们剁碎了喂鱼!没有!人!敢!挑衅!罗根斯!” 他瞪着腥红的眼睛,血丝都要一根根从眼眶里爆裂出来,皮肤由白『色』变成了粉红『色』,正大口喘着粗气,直直地盯住两个保镖,期待看到他们拎出这两个狂妄的“猎物”。 可他并没有看到那幕,而是看见两个保镖呆呆地站在高背椅后面四处张望,其中一个甚至还摘掉了墨镜。 “两个蠢货!你们在干什么?!”拍卖师恨铁不成钢,他亲自绕到高背椅后面,甚至开始考虑要炒了这两个保镖,“他们不就在——” 拍卖师也愣住了,椅子背后除了一个装饰壁炉,什么都没有,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还带着价值五千万英镑的中国文物。 此时,另一间贵宾室。 “吴远?”印声小声问道。 原来吴远没有直接带印声回地宫,而是来到了隔壁——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 “我要想想刚才的事。”吴远直接在一张高背椅上坐下。 “要不我们回去想?” 印声好像听见了拍卖师在门外的咆哮,刚才那个贵宾室和外面的走廊已经『乱』做一锅粥了。 吴远没有回话,很确定帛衣的突然消失与自己无关。 再往前回想,当时他和印声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金玉碗上了,就连拍卖师和两个服务生也都在等着假冒的“山本”先生转账,好早点结束今天的任务,没有人留心手边的祷文帛衣。 需要两个人同时验证掌纹的那扇门,自始至终也没开过,而且门外还守了两个保镖,除非是像自己一样的瞬间移动,否则根本无法破门而入。 等一下,那个时候好像…… “呃啊啊啊啊啊!吴远呐!快来!”印声又在鬼喊鬼叫的了。 “干嘛?我在思考呢!”吴远被打断了思绪,烦躁地站起来。 “你看!”印声兴奋地往边上一指,“青铜方尊!” 第37章 喜提方尊 “嗯?”吴远定睛一看,的确是拍卖会上的方尊,没想到就这样被放在这里,还在刚才上台用的推车中。 “我们把它带回家好不好?”印声已经『摸』上了四方兽白虎的兽头,心中好一番酸爽。 “顺手的事,只是它有一百公斤吧。” “不就是个二百斤的缸子嘛。”印声环抱住了方尊就要往上提气。 “快放下!不怕你抬不动,就怕把它给磕破咯!”吴远吓得赶紧叫停。 “那就连着推车一起移呗。” “等等,我要检查一下。” 吴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蹲下身,将推车上的幕布掀开。 “检查什么?” “那么多电影白看啦?不知道可能会有追踪器吗?”吴远把手伸进推车肚。 “装在文物上?不可能吧?” “不,装在推车上。” 他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指间捏了一个闪着绿光的小盒子。 “神咧!你这个小伙子很有前途嘛。”印声『露』出赞许的慈父微笑。 吴远把追踪器用力一扯,听到电线被扯断的声音,上面均匀闪烁的绿『色』小灯珠突然变成了红『色』,开始急促地闪动,还发出“哔哔哔”的刺耳鸣叫。 “快把这扇门打开!哦耶稣啊!该死的奥利弗又跑到哪里去了!” 门外传来拍卖师声嘶力竭的咆哮,需要两只右手掌纹同时开启的门,现在还差一个人, “看来这个追踪器产生异常后会被他们发现。”吴远分析道。 “赶紧走吧,他们就要冲进来了。”印声催促道,上来紧紧抓住吴远的手。 “再等一下。” 吴远翻弄着手中装金玉碗的盒子,他猜测这里也被装了追踪器,可一时半会又查不出来。 就干脆直接把碗拿出来塞进印声怀中,惊得他出了一手汗。 吴远稍稍用西装袖口把盒子上可能沾到指纹的地方擦干净,侧耳向门外听去,人已经来齐了,正在验证掌纹。 “快点吧祖宗。” 印声已经受不了了,紧紧地一手捧着金玉碗,另一手扶着青铜方尊闭上眼。 那门外已经有一丝亮光照了进来。 吴远终于扔掉木盒,一手握住推车扶手,一手搭上印声的手背。 黑檀木大门被猛地冲开,瞬间十几个举着枪的西装保镖扑进房间,拍卖师带头径直冲向放置文物的角落。 这里就只剩一个被扯断的追踪器和被摔在一边的黑檀木盒,而原本放着青铜方尊的地方,连推车都不剩了…… 乐锂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李乾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吴远和印声,他正在给司礼乐亦彤整理文件柜,转身的瞬间就撞见了刚从阿拉伯湾海底酒店回来的二人。 他惊讶的不是这两人的突然出现,而是推车上的青铜方尊,和推车。 不过他从不让任何人看清他那永远反光的镜片下,那真实的表情。 “二位,这是从哪儿回来呀?”他摞一摞手里的文件放回柜子。 “呃,出了趟差,老板呢?”吴远问。 “现在是凌晨三点,老板当然是还在睡觉。”李乾合上柜门。 “哦这样,”吴远想起来迪拜时间比北京时间晚四个小时,“诶?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为早上六点的长老例会做准备。”李乾不紧不慢地边检查手里的文件边回答。 “九司开会都这么早么?我从来没听过呀?”印声终于松开了青铜方尊。 “长老们都很辛苦的,尤其是司礼大人,我必须帮她提前准备好开会要用的材料。” “哦哦,那麻烦你了,谢谢。”吴远不自主地帮乐亦彤说。 李乾暗声笑了一下,又立刻收回表情,“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用来播放仿景的高清屏在无人使用时是全黑的,只保留了一些体感灯,即来即亮,即走即灭,跟随人的运动而变换。 李乾渐远的身影把体感灯带动得如波浪般流淌。 “现在怎么办?”印声问吴远。 “好困,先回家睡觉。”吴远重重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现在觉得自己年纪确实是大了。 熬了一个超长的大夜,惊魂未定,自己的手背上还有被子弹擦过的灼伤,已经快支撑不住。 “真虚弱,枉你长这么高。” “长得高才会消耗更多的能量啊。”吴远又打了一个哈欠。 “那这些呢?”印声指着青铜方尊和金玉碗。 “呃,上交国?”吴远想到了这个几年前的梗。 “好吧,上交国。”印声笑着答应道,又问:“那我们怎么解释呢?没拿到帛衣?” “先、先睡觉,回吧。” 之后的觉,吴远穿着西装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一直睡到了下午六点半,才被一阵恼人的手机震动给喊醒——乐亦彤的专线手机。 但他依然懵里懵懂地闭着眼睛接起了电话,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嗯……嗯喂?” 对方没有回话。 “嗯……”吴远又快睡过去了。 “可不可以请你解释一下,我办公室里的,是什么?”冷漠女声瞬间浇醒了吴远。 “办、办公室?”他腾坐起身问道,但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又“咚”的一声靠倒在床头。 “吴远?”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惑』。 “……嗯?”吴远从没感到这么疲倦过,头昏脑涨,颅底隐隐刺痛,肚子还很饿,那感觉,像是宿醉。 对方叹了一口气说:“你马上来我办公室。”然后挂了电话。 吴远花了半分钟醒神,然后突然从床上窜起身,这部手机上有七通未接电话。 糟糕,老板来催命了。 他以光速冲脸,又涮了漱口水,本来还想冲个澡再换身衣服,可又怕耽搁太久。 想去隔壁屋找印声跟自己一起去赴命,可印声早就连鬼影都不见了。 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来到乐亦彤的办公室。 可能是移得太快,他脑中一阵眩晕,跌坐在乐亦彤办公室的地上。 今天的仿景是热带雨林。 “哟,吴远呐,你可总算醒了。” 印声正坐在面前的沙发上喝着茶,李乾端了个茶盘过来扶起吴远:“吴总,先喝一杯醒酒茶吧。” “醒酒?”吴远不懂,自己只是在拍卖会上喝了一杯香槟,怎么会有这种酩酊大醉的感觉。 “他们在香槟里下『药』了,”印声说,“为了控制客人,这『药』可以让人变的听话。” 第38章 虾爆鳝面 “为什么要让客人听话,为了套他们的银行卡密码么?” 吴远接过醒酒茶,扑通一声瘫进沙发里。 “他们是邪恶的罗根斯拍卖行,宰客不需要理由。”印声说。 “我们有变得听话吗?没觉得呀?”吴远又抿了一口所谓的醒酒茶,真难喝。 “那是因为异能针剂的原因。”乐亦彤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吴远冷汗一惊,猛然坐直,却不太敢回头去看,毕竟自己放了她一天的鸽子,连祷文帛衣都不翼而飞了。 “我也才刚醒没多久,”印声接着说,“虽然我们没有变得听话,但是副作用还真挺大的。” “这种宿醉的感觉就是副作用吗?真难受,李乾,有没有东西吃?”吴远快饿疯了。 “想吃什么呢?我让厨房送来。”李乾推了下眼镜,拿出手机。 “虾爆鳝面加大块儿牛肉加鸡蛋加鸡腿!”吴远冒出这一串菜单。 “两碗!”印声伸出两只手指。 “好的,稍等。”李乾低头在手机上叫着餐。 “果然还是面条能让人感到满满的幸福啊。” 吴远『揉』『揉』肚子,好像面条已经挂在嘴边了。 “在你们感受‘幸福’之前,先给我解释一下那边的东西。”乐亦彤可不是商量的语气。 印声也不敢回头,只是捣捣吴远让他去解释,吴远没办法,磨蹭着起身看向乐亦彤,却顿时走不动道了。 冰山女神今天画了比常日稍浓的妆,眼角微微往上挑起,嘴唇也较平时更红,大波浪卷发散披在肩。 在她身后的仿景中,雨林间闪烁着穿透茂叶的阳光,映得她美轮美奂,看得吴远默默咽津。 他感到乐亦彤有意跟自己对望,似乎在等着合理的解释。 多久了?十秒?二十秒?好像挺久的,久到他的面都送来了。 “面来了,快吃吧。” 李乾从传菜口取出两大碗浇头堆成小山的虾爆鳝面,稳稳地放在托盘上端来。 “呃,吴远?你来不来吃?” 印声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自己早就迫不及待地开动起来,“咻咻”地吸着面条。 吴远突然又不饿了,让他能感到满满幸福的除了面条,还有眼前这座人形冰山。 他的眼睛像被吸住了一般,着了魔似的走到乐亦彤对面坐下,松垮的西装散发出浓浓的酒气。 “你喝酒了?”乐亦彤明知故问。 “一杯香槟,被下了『药』。” “那边的是什么?” “青铜方尊和一个金镶玉碗。” “哪来的?” “抢来的。” “饿吗?” “现在不饿了。” “快去吃面吧。”乐亦彤垂下脸,随意地划着ipad。 “诶。”吴远乖乖地回到沙发上开始吃面。 印声这时鬼嘘嘘地靠过来,嘴里砸吧着食物,咬字不清地跟吴远说:“我觉着啊,辣香槟里热『药』,嘎嘎柴开日起效。” “你讲的什么鬼话,把东西咽下去再说。”吴远夹起荷包蛋便往嘴里送。 “我说啊,那香槟里的『药』,刚刚才开始起效。”印声又重新说了一遍,“你看你多听话?” “咻——”吴远用吸面声回他。 “司礼大人,二位总,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李乾礼貌地跟三人打了招呼,退出房间。 “他的措辞也太古典了吧。” 印声喝光碗里最后一滴汤,满足地靠在沙发背上拍着肚子,只差一个响亮的饱嗝,这顿面才算完整。 可终究是在老板的办公室里,他拼命忍住了,硬是把饱嗝憋成了闷嗝。 吴远这时才发现面有些多,刚刚看过乐亦彤,他真的不太饿了,吃起来稍慢。 “吴远呐,战斗力不行啊,老了吧。”印声在一旁龇牙咧嘴地笑话他。 “你手怎么了?”乐亦彤坐到了吴远对面,看着他手背上的伤痕问道。 “不碍事。”他藏着脸吃面,后悔没把手背遮起来。 乐亦彤只是看着他吃面,没说话。 印声耐不住这种气氛,在边上说道:“老板,我们呐,去那个拍卖会嘛,拍着拍着,一看,嚯!好家伙,都是咱们的文物,国家费老劲都弄不回来,又是抗议又是花钱的。我这不顺手就……做个好事嘛。” “祷文帛衣呢?”乐亦彤终于开问。 “这件事也太怪了,正想跟您汇报哩。”印声答道。 接着他把帛衣是怎么被拍下的,自己又是怎么鉴定的,还有那第二颗牛角金口的划痕是什么样儿的,都一一告诉了乐亦彤。 “只一刹那,本来好好躺在盒子里的祷文帛衣,瞬间就消失了。” 印声绘声绘『色』地比划着,送他把扇子,就可以去说书。 “你们看见它是怎么消失的吗?”乐亦彤看了眼吴远,他还剩半碗面。 “谁知道会凭空消失啊?当时他们都在盯着我付钱呢。” 印声想到当时的窘境,无奈地笑笑,接着说:“我想应该不是罗根斯使诈,他们只要钱,用不着自导自演来诬陷客人。” “那两件文物你们尽快拿走,占地方。”乐亦彤没有再问祷文帛衣。 “这个您放心,国家文物局的地址我都找好了,得空吴远带我去一趟。我们也做好事不留名,给罩上一张大床单,往文物局的大院儿里一放,就等着见报吧,气死那家拍卖行。是吧,吴远?” “我那时被人撞了一下。” 吴远将吃空的面碗推开,和印声一起靠在沙发背上。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印声赶紧问,两人一起行动,自己竟还没留意发生了这种情况。 “就在进门的时候,我感觉被人推了一下,回头看却没别人,只有两个保镖,而且距离也不近,我想他们不至于推我吧。”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之前哪还有空谈这事儿?都睡过去了,刚醒就被叫来,还给不给人吃碗面缓一缓了?” 吴远喝了口茶,酸苦的口感刺激得他猛然想起这是难喝的醒酒茶。 “难道这帛衣跟你似的,会瞬间移动?”印声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件东西怎么会自己移动?除非有人让它移动……难道……” “啊!难道?” 第39章 玻璃盒子?研发部! 话音未落,吴远就和印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对面的乐亦彤。 “什么?”她还在等吴远继续分析,却见二人都看着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除了我们,”吴远问道,“还有别人被注『射』过异能针吗?” “没有,早上开会前我才去检查过,还剩七支。” “早上是六点钟开会?”吴远又问,他想起李乾说过。 “是。” “怎么这么早?” “月离族的传统,卯时天刚亮,日出即月离。”乐亦彤解释道。 “天天都这么早吗?很辛苦呀。”吴远心疼。 “只有周一。” “那倒还好。只是你检查针剂的时候,就光看了数量吗?” 乐亦彤沉默了一下,她想她明白了吴远的意思,“是的。” “没有检查成分吗?” “……没有。” 乐亦彤从来都只是查看库存量,看看针剂是不是还完好地存放在柜子里,而从没有重新检测过其中的成分,五年来一直如此。 “啊?那要赶紧去查一下,看看那些还是不是真的异能针。”印声也感觉不好。 “一起去吧,”乐亦彤并无惊慌的神『色』,“也该让你们看看我的研发部了。” 研发部完全打通了地宫的b29和b30两层。 一万平方米的正方形的空间里,等分排列着四十九个边长为十米、通体透明的正方形玻璃盒子间,七个一排,共七排,两两之间留出五米宽的过道。 在这个阵列里绝对中心的位置,是与其他房间等大的电梯间。 它的中间又嵌套了一台全透明且只通往下层的磁浮电梯,轿厢正安安稳稳地停在当前层,除了司礼大人,谁都不能擅自进入。 玻璃盒子内又像loft那样分成上下两层,每个房间都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科学仪器。 苍白的工作灯下,是正在忙碌的研发员,他们身着全黑的工装,手捧装了防震壳的平板电脑,脚踩平衡车,在各个盒子间进进出出。 这些盒子除了内部照明,还不时从外侧闪起醒目的白光。 吴远和印声跟着乐亦彤在纵横交通的过道里穿行着,才拐了几个弯儿,后面两人就搞不清来时的路了。 “嚯,这么多房间,记得哪是哪吗?”印声感慨道。 “就是要让人记不清,除了最中心的电梯间,这里的每间盒子都会不定期地随机换位。即使你今天好不容易记住了路,明天它就会变掉。” “这些盒子移动起来是什么样的?”他又问。 “华容道那样。” “研发员能认清吗?”吴远问道。 “不用认,平衡车会带他们去到想要到达的盒子。” “那你怎么不用平衡车?” “盒子变换位置的指令是我编的,对外说是随机,但却有本质的规律,我只要知道今天是星期几,然后就可以推算出阵列的布法。” “今天是星期一。”印声『插』嘴。 “我知道。”乐亦彤干脆地回道。 “她知道。”吴远鹦鹉学舌地帮腔。 乐亦彤不理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接着说:“盒子间的导航与平衡车的启停是联动的,所有盒子就是一个巨大的ai,它们会主动根据研发员手上的项目需求,为他们导航到各个盒子间去进行不同的『操』作。” 吴远注意到,盒子外侧白光闪动的时候,就有人踩着平衡车靠近,盒子的玻璃移门便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开启,研发员不用减速就能直接进入。 “到了,这间。” 乐亦彤终于在一个盒子前停下,只是随意地看了眼门边的控制面板,便打开了门。 “每间盒子功能不同,但布置雷同,器材外观又相似,根本无法区分它们具体是干什么用的。连研发员都记不住自己到过哪些盒子。”乐亦彤等门上后说道。 吴远四处打量着房间里的仪器,一些看起来很未来感,另一些却看着像八十年代科幻电影里那样,有着傻傻的方块按钮。 “重要的异能针剂就藏在这里吗?真是费心又随意啊。” “隐藏一片树叶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森林。” 乐亦彤已经上了盒子间的二楼。楼上大概五十个平方,只有一层的一半大小。 二人跟着上楼,围在一张桌面为触屏的工作台边。 屏幕正在待机,转动着乐锂公司的logo——一轮新月。 乐亦彤熟练地『操』作着,吴远看到她至少进行了密码、指纹、掌纹、手势、轨迹、虹膜、预留问题验证等在内的十几次身份认证。 密码输入了两组,不同手指的指纹,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扫描三次。 记错一步又得重来,看来想要使用这张桌子,除了非得是本人以外,这人还必须记全这些繁冗的解锁步骤。 二人看她在屏幕上挥来指去的手,好比用逗猫棒逗猫,吴远和印声就是被乐亦彤逗得脑袋摇来转去的两只猫。 终于,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勾,显示“认证通过”。 连乐亦彤自己也呼出一口气,她解锁桌面的成就感,并不亚于通关地狱级难度的节奏音游。 “好了,现在外面看不见我们了。”乐亦彤说。 “没什么变化呀?”吴远和印声回头环顾。 还是那间玻璃盒子,盒子外面也还能看见其他盒子,和忙碌的研发员。 “是不是单向玻璃?”吴远问。 “不是,是虚拟成像,玻璃朝外的一面,只会看到我们在围着桌子看些普通的东西。而我们真正的动作,是不会被发现的。只有我能进行这种『操』作。因为,那些信蚩尤的很可能早就渗透进研发部了。” “所以你在防着他们,但又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防着他们。”吴远有些兴奋,这就跟谍战片一样嘛。 “没错。”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印声点着头。 “那外面人看到我们在桌子上看什么呢?”吴远又问,他很好奇这种虚拟给别人看的影像。 “随机放些游戏画面,盒子外的人至少得连续盯上一整天,才会发现这些画面是循环播放的。而且不触发这个功能,就无法进行下一步。”乐亦彤在屏幕上划出一个图案,“针剂就在这里面。” 工作台的屏幕突然等距地向内重复分离出多个“回”字形,一层层下陷,直到『露』出最底下一个亮着灯的透明托盘。 托盘上有九个槽位,其中的七个槽里,都嵌着一只唇膏大小、身细头圆的钛合金胶囊,上面留有一处透明的宽缝,可以看见里面被灯光照亮的黑『色』『液』体。 “油,这就是异能针剂啊?黑黑的,跟可乐一样。”印声背手低头眯眼细看。 “这里面只是底『液』,只有在适配了对应异能的欲望后,才能变成真正的异能针剂。”乐亦彤解释道。 第40章 被掉包的胶囊 “说是检查,可也不过是查了下数量,从没想过里面会出问题。” 乐亦彤拿出一支胶囊,将它放入身后仪器的检测口,紧接着一旁的屏幕上开始快速运行着一行行代码,自动检测着胶囊中的『液』体。 “叮!” 很快,仪器发出一声轻响,提示检测完成:normal。 状态正常。 “没问题啊。”印声『摸』着脸上的胡渣疑『惑』道。 “还有六支呢。”吴远从槽位里取出下一支递给乐亦彤,又从她手上接回那支无恙的底『液』胶囊。 在检测完全部的七支后,乐亦彤又分别将每支胶囊重新检测了三遍,最后得出结果:其中四支是伪造的。 “已经被掉包了么?”乐亦彤尽心守护的底『液』被偷换,却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啥?这桌面就这么被破解啦?”印声难以置信的不是被掉包,而是来掉包的人突破重重认证打开了工作台的桌面。 “原则上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么?”吴远问道。 “五年前,底『液』胶囊还没有放进这张桌子。” “那一定是五年前就被换走了。”印声确定道。 “五年前第一支异能针剂刚研发出来,父亲将它用在印声身上。半年后父亲去世,我自己琢磨出了这个阵列盒子间,才将余下的胶囊藏在这张工作台里。” “你爸是谁?”印声有些吃惊地问道。 “初代司执宋长根。” “啊?他是你爸?” “我的养父。” “啥?你是被领养的?” 印声在惊声三连问后,又看向吴远,吴远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你怎么不告诉啊?我都不知道这些事儿。”印声拍了一下吴远的肩膀。 “这不是公司的秘密太多了嘛,根本记不住跟你说了哪些没说哪些。”吴远是真的忘了。 “老头儿也是,守着那么多秘密不累吗?怪不得秃了,还得戴假发。”印声忽然想念起有恩于自己的宋长根了。 “不管是不是五年前换的,这里都不再安全了。”乐亦彤不受这个岔子的影响。 她用指纹打开仪器下部的抽屉,里面平铺了好几层的钛合金胶囊壳,从中取出三支说道:“这些是为下几批准备的,我会在里面加入外表类似的黑『色』『液』体,换下真的胶囊。” “什么黑『色』『液』体啊?”印声问。 “黑水。” “黑水?是什么水?不能直接倒可乐吗?” “可乐有气泡唉你个呆子。”吴远杠道。 “就是超市里能买到的黑『色』矿泉水,我桌上有一瓶。”乐亦彤默默地看向吴远。 “啊,好。”吴远马上意会,突然消失了两秒,再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瓶黑水。 “谢谢。”乐亦彤接过水,开始在仪器上『操』作起来。 只一会儿便将黑水分流进三支空胶囊,并把它们一一放回桌内托盘中的槽位里。 “接下来,就是这三支真的了,你们有什么好地方么?”她一手握住三支针剂,一手『操』控着工作台,桌面自动复原到最初的平面,完全看不出任何缝隙。 吴远才没有什么好地方,他现在寄居在印声家里。 “说到藏东西,我倒是有个好地方。”印声突然想到了一处,他又看着吴远说:“吴远呐,回家。” “难道是?”吴远猜到了。 “没错,就是那里。”印声很肯定地点头,抓住了吴远说:“再带上老板。” 吴远没多想地伸手就去抓住乐亦彤,又是不等她反应过来,三个人就一起站在了印声家黑暗的走廊里。 “啊,可爱的家,我又回来了。” 印声快步走到墙边将手扶上,蓝光在掌下扫过,然后他冲着门说了句:“你大爷。” 一串模拟出来的机关解锁声后,漆黑的墙面开出一扇门。 吴远牵着乐亦彤的手一直没松,他隐隐感觉到手上传来轻微的回握,而自己现在只想把那只冰凉的手捂暖。 印声率先进入收藏室,朝天花板上挥了挥手,地面便像相机快门张开一样『露』出一个黑洞,缓缓升起一座闪着银光的金属柱,顶端的衬垫上空空如也,这里原本放着他那颗陨石制的指尖陀螺。 吴远好几次瞧见他将陀螺从口袋里掏出来把弄,之后又被随意地扔回口袋,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重要的,非得在地上挖个洞再弄个机关把它给藏在这儿。 乐亦彤好像对柜子里的展品没兴趣,不等印声介绍,就拉着吴远走近那根被『射』灯照亮的金属展柱。 她将另一只手里的三支胶囊并排放在展柱顶部的衬垫上,尺寸刚好。 “你这里安全么?”乐亦彤问。 “必须安全,你看啊,我这有——”印声掰着手指要开始跟她数自己的防盗措施。 “那就好。”却被乐亦彤一口打断,她不需要知道更多。 “接下来怎么办?”吴远问。 “最坏的情况,就是四支底『液』胶囊已经被偷换的人调配成异能针剂,来注『射』给普通人了,而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怎么讲?” “你们知道公司的欲望监测系统,异能针剂是通过它来自动匹配生成的。光有底『液』不行,还缺一味『药』,就是系统监测到的、突破极值的欲望。” “嗯……没听明白。”印声『摸』着腮帮子摇头。 他喜欢『摸』自己的胡渣,以为这样会变得很有智慧,可这只会让别人觉得他脸痒。 “底『液』胶囊就是一碗面,欲望类型是不同的浇头。比如要想吃虾爆鳝面,就在面上浇虾爆鳝浇头,想吃豌杂面,就浇豌杂浇头。想要制出瞬间移动的异能针,就要给底『液』注入瞬间移动的欲望。”吴远一口气说道。 他突然太佩服自己的理解能力,把复杂的一套系统用浇头和面解释得精确到位,听得印声直呼“了解”。 “这么解释也没错,总之有欲望就绕不开监测系统,没有系统的自动生成,就没有最终的异能针剂。这也是为了制约异能的调配,使其不被滥用。 “可是这五年来,只有你们两例突破了极值的欲望,难道说被掉包的底『液』胶囊,还没被调制成异能针剂么?”乐亦彤这么想着,握紧了吴远的手。 “等一下,”吴远扶住太阳『穴』,“让我再捋一下。” “哎呀别捋啦,绕来绕去的,现在怎么办吧?”印声不喜欢过度用脑,只想知道该怎么做。 第41章 想不想去看日出? “静观其变。如果他们再来偷胶囊,那一定会发现剩余的三支都被换过了。”乐亦彤说。 “要不在那个房间里装摄像头?看看谁会来?” “没用的。那里属于乐锂的机密部门,为了防止被盗拍盗录,空间里充斥着微弱的高频电磁波,来干扰录像设备中感光元件的工作,除了紊『乱』的摩尔纹,根本什么都拍不到。” “那就干等吗?”印声问道。 “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也许是我们出手太快,且已经获得离杖的一部分。这刺激到他们,便也用底『液』做出了针剂,给普通人赋能后,再跟我们开抢。”乐亦彤分析道,“可他们到底是怎么绕过监测系统的?” 这是她唯一不能理解的地方。 “那么就可以确定,祷文帛衣是被他们的人抢走的喽?”印声很快下了结论。 “只能是这样。”乐亦彤想不出别的可能。 “那个抢走祷文帛衣的人,会不会是隐身术?” “说不定。” “可帛衣也不见了呀,难道他可以将碰到的东西也一起隐身喽?所以是哪种隐身?是穿着衣服隐呢?还是『裸』着隐身?如果是全『裸』隐身的话,那可是藏不住帛衣的。”印声开始胡猜『乱』想。 吴远暗自觉得应该不是单纯的隐身术,他甚至分不清到底算不算的上是“撞”。 自己被“撞”的时候,那种感觉并不像一个连贯的动作,而是出现了一个断点,被“撞”前后的动作接不上,就像身体开了一个小差,背叛了自己。 “别想了,这几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乐亦彤善心大发地要给“假面双侠”放两天假。 “诶?不用去抢三圣了吗?”吴远有些意外,他以为行动是越快越好。 “fbi那边风声很紧,弄得欧洲的博物馆也人心惶惶,加强了安保,连夜里值守都是三步一哨,你们可能连切玻璃的时间都没有,接下来的行动千万不能鲁莽。” “不会被他人捷足先登了么?” “我们拿不到,他人也未必拿得到。”乐亦彤准备牵着吴远走出收藏室。 “唉!唉!什、什么情况你们?”印声瞪着两人牵紧的手,又开始咋咋呼呼的了,“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还能不能关爱一下身边的单身朋友啦?” 乐亦彤不回话也不松手,吴远只能腼腆地冲印声笑笑,然后被一只纤细如玉的手带出房间。 “唉!见『色』忘友的东西。” 印声惆怅地回望他收藏了一房间的发泄玩具,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陨石陀螺捏在手里,出神地望着它转动的轨迹,黯然默念:幸好还有你陪着我呢,是不是? —— 吴远和乐亦彤此时在印声家的『露』台俯瞰南都夜景,西边地平线还残留着一丝浅紫『色』的霞光,迟迟不愿消失,像是在怀念太阳几近落下时那壮阔的火烧云。 城市路灯接连亮起,成片成片漆黑的住宅楼中也开始『露』出星星点点,每颗星都承载了一户人家的房产梦。 地标『性』的全省第一高楼被点亮了轮廓灯,成为一道划破夜空的擎天柱。 这些灯,点亮了城市中熊熊燃烧的物欲,让人们继续做着白日未尽之事和此生难成之梦。 而吴远就曾为了所谓的梦想,在那栋楼里没日没夜地耗费了五年的青春。 跨江大桥灯火通明,江面风大,颤动着倒映出斜拉索梦幻细密的丝线。 桥上车辆川流不息,留下一条条尾灯划过的拖影。 桥下渡轮剪水行舟,『荡』出一道道波浪泛起的涟漪。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了一个人的物欲。”乐亦彤突然打破一起赏景的宁静。 “红点?是系统监测到的吗?”吴远想到公司的欲望监测系统,可以同时监测南都市民对物质和对能力的两种欲望。 “当九百万人的物欲变得可视化后,我曾一度担心监测大屏还能不能装下这些数据,那些红点几乎都要漫出了屏幕。平均每个人每天都会爆灯两至三种物欲,而它们的内容实在是意料之内却又令人震惊的相似。” 吴远深有体会,他也曾为追逐这些而深陷其中。 “月离族人从来都不明白什么是贫穷吧?”吴远试探『性』地问道,看看这座地宫就知道。 “托祖先的福。” 月离族的祖先积累了五千年的智慧和财富,悉数被投入到这家乐锂公司,让“钱”这种东西,真正变成了一串数字。 也让月离后人们可以不回头地向上爬,要爬去哪儿呢?爬到人类文明的巅峰吗? 吴远看向身边这个“血脉相连”的女孩,想起自己是个半路出家的月离人,不知是幸运还是……还是太幸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 “日落是没看着,想不想去看日出?”他突然问道。 “日出?”乐亦彤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弯浅浅的笑,“好。” “稍等一下,”吴远兴致冲冲地拿出手机,“我也没去过那里,要找张照片参考。” “第一次移动到没去过的地方,是要看照片吗?” “是啊,”吴远边在网上搜着边说,“不然想不出来,啊,找到了。” 乐亦彤抬起一只手,邀请他握住。 “准备好了吗?”吴远轻声问道,他不想再像前几次那样,在乐亦彤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移动。 “好了。”乐亦彤含着笑意闭上眼睛。 “睁眼吧,我们到了。” 沁人心脾的凉风拂来,糅杂着松树和海藻的清香。 身后的森林沙沙作响,脚下是深褐『色』的巨大礁岸,目光越过零星石滩,是红一片、蓝一片又紫一片的海。 大海的尽头,一轮耀眼的初生太阳,刚刚擦过了云梢,散开炫目的晨光。 乐亦彤从没闲下心去赏景,除了必要的外出,她几乎不会主动离开地宫或公寓,觉得看看高清屏的仿景就够了,况且还能模拟出风和声音。 真正算得上景『色』的,就只有从她家阳台望出去的南都市夜景。 这会儿,置身户外的她,切实感受到某种不一样的东西,正同时从四面八方卷席而来将她裹住。 视觉、听觉、触觉无一不被激活,另外嗅觉的触动是最令她惊讶的,她从没想过,风景竟然还有味道。 而这所有的感官,全部汇聚于一个焦点——心灵的震撼。 “这里是美国境内太阳最早照耀到的地方,卡迪拉克山。” 第42章 二位上哪潇洒去啦? “以前来美国都是在城里谈项目,从没好好出来转转。虽然海上日出都差不多,但我们可是刚看完南都市的晚霞呢。”吴远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等以后有空了,我带着你,随时随地,咱们看完日出看日落,看完日落再看日出。看雪顶沧海,看银河星辰,看遍这地球上的绝伦美景,瞧遍这世间的风土人情,还要吃遍全球的美味佳肴。” 看着这个神采飞扬的男人,乐亦彤完全能想象出他是怎样的爱这个世界,笑而不语。 充满生机的朝阳将吴远脸上硬朗的线条照得轮廓分明,发梢被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海浪挂上小小的水珠,一深一浅的两只眼睛里,闪烁出久违的光芒。 “吴远……”乐亦彤小声喊道。 吴远正闭上眼深呼吸,享受着沁爽的海风,将它们一股脑地灌入肺里。 “吴远!”乐亦彤调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嗯?”吴远这才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把你的外套给我。” “诶?为什么?”吴远发现身上还是那件昨晚穿去拍卖会的西装,在被卡迪拉克山的海风吹过后,酒味已去大半。 “我冷……”乐亦彤抱着双臂,声音有些发抖。 “啊,抱歉抱歉。”吴远赶紧脱下外套,暗骂自己是个蠢货,让冰山女神受冻了半天。 没想过秋天的海边日出会很冷么,人家只穿了单衣你瞎么,连喊你都没听见,就知道自己看个鬼日出,老娘都冻死了。 虽然乐亦彤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不由羞赧地接受吴远披来的外套,并面『色』带晕地娇声说着:“谢谢。” 吴远给乐亦彤披上外套后,帮她紧了紧领口,拇指无意蹭到了她的下巴尖,让两人同时一愣。 他深『色』的那枚眼睛,被直『射』的朝阳照成了红棕『色』。 乐亦彤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披着吴远的西装,蓬软的头发上沾着被礁石打散的海水细珠。面『色』有些发白,是冻的,不过还好,红晕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此时的情绪透『露』给对方。 乐亦彤感到自己正被那红棕『色』眼中的自己吸过去,愈来愈近,直到她从里面看见了自己浅灰的双目。 “我们,回去吧?”吴远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来。 乐亦彤不置可否,虽然被冻到瑟瑟发抖,却不想这么快回去。 寒意被挡在了西装外面,而吴远浑身就像个散发着热量的火炉,越近越暖,她深深陷入这对视的时光中了,只想一头埋进这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吴远帮乐亦彤紧领口的时候,并无他想,只等她看够了风景,早点回去,省的在这儿挨冻。 “你看你,脸都给冻红了。” 吴远不由分说拉起乐亦彤冰凉的手,下一秒便回到了『露』台。 “哟,二位,上哪儿潇洒去啦?” 印声清亮的声音响起在耳后,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了高水准的煞风景。 穿了件睡衣t恤,躺在『露』台的沙发上看一部小语种情景喜剧,正“哈哈哈哈哈”传出夸张的笑声。 秋夜总是令人向往,无蚊无蝇,寒冷却还可以穿着短袖,烤着火,刷剧。 “你!” 乐亦彤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吴远总是这样,总是不等自己反应过来就擅自移动。 她对着吴远皱起眉头,而这样的蹙眉衬着今天略浓的妆容,在吴远看来是极具杀伤『性』的,定点定位地朝他的心脏猛烈攻击。 “我……你……我、我送你回家休息吧。”吴远的舌头打了结。 “不用,我家就在楼上。” 乐亦彤甩了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面『色』微嗔地快步进屋走向大门。 干脆地脱下了吴远的西装,一把扔在椅背上,绝尘而去。 “老板生气了,你做什么啦?”印声暂停了屏幕,幸灾乐祸地问。 “我什么也没做啊?”吴远困『惑』道。 虽然不缺女『性』崇拜者,但他的爱情经验几乎为零。只在大学时经历过一次,如果那段吃吃烧烤唱唱歌逛逛商场看看电影的感情算是爱情的话。 “她没准就是在气你什么都没做呢。”印声抛出最后总结,继续播放那段傻子般哈哈哈笑着的喜剧。 —— 这下吴远该有的『迷』茫了吧……乐亦彤搂着抱枕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 她的这个房间往下五层,就是吴远的房间。 在她遇见吴远之前,觉得这辈子注定要孤身一人去走完,然后独自躺进为月离巫祝特制的棺材里,和月陨还有历代巫祝门一起长眠于地下。 她不愿承认是被吴远的外表所吸引的,不停跟自己说:要不是因为他的浅灰『色』瞳孔,自己才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越是这么说,眼前越是清晰地出现吴远的脸,深邃清澈的异『色』双目和高挑洗练的身形,想着想着又红了脸。 一半巫祝血统还有超能力什么的,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她不由地愿意去相信“一见钟情”这种古老的巫术,也想起了月离族中的一个传说:月亮投入毕宿的那天,三星入户,是恋人相遇,情定终生的吉兆。 而自己与吴远在后巷里相遇的那个雨夜,就是月离于毕的那夜,注定了一对月离族恋人的相遇。 但她明显还没有准备好去投入这段感情,为此心神不宁,每每见到吴远,脸上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希望他知难而退,也给自己行个方便。 而情感就像无孔不出的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乐亦彤的一颦一笑竟被吴远那头感情经验为零的猪猜到了心思,他还迎合着摆出傻傻的模样来逗自己笑破。 当她向吴远透『露』月离族和乐锂公司的大部分秘密时,真的很怕吴远会把自己当成精神病人。 她尊重他质疑的权利,不过吴远并没有被庞大的秘密吓跑,反而要帮自己一起对抗那些信蚩尤的。 乐亦彤心底升起一股暖意,暗感幸福地埋进了怀中的抱枕。 想到刚才在海边的种种,虽然只是点到即止的一瞬,却足够自己去回味一生了。 第43章 夹不住的皮卡丘 乐锂地宫b13层,商业综合体,琳琅度不亚于地面上的顶级商圈。 “吃喝洗浴一条龙,电影娱乐买买买。”印声兴致高昂地走在前面,吴远也终于有空来参观这座地宫的生活区。 综合体里的商店、超市、餐饮及各种娱乐场所,全部用设计精巧的ai机器代替了服务员。连三个区的员工餐厅里,都是ai厨师。 这些ai大部分都固定在墙上、桌上、货架上的触屏面板,也有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推车托盘。 当然人们也可以撇开机器自助『操』作。 在这里,机器就是机器,不会像地面上的世界那样,给机器装两个眼睛就说成是机器人,还非得给它们取名字。 月离人全部投入到乐锂公司的运转或是技术的研发中,所以地宫里没有从事服务业的人。 所能想到的一切跟物业有关的工作,全部由地宫的中央控制系统自主协调。 维持庞大地宫的清洁卫生,全靠建筑材料优越的先天『性』能和巧妙的通风结构,全时新风,恒温恒湿恒氧。 地面采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涂了纳米涂层的漏网平面,外表自成一体,完全看不出特别。 一旦有灰尘污水落在地面,将会毫不粘连地从肉眼不可见的网面滑下表面,下面紧挨着导流层,有轻微的坡度,能将任何灰尘或『液』体导流至地面下的收集槽,进行排出或再利用。 你问不小心掉落的饼干屑要怎么处理?捡又不好捡,只能靠人去扫吗? 放心,对于不能被地面吸收的东西,会有巴掌大的方形型扫地机,在感应到地面异物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把这些东西“吃掉”。 如果一个不够,那就两个。 但如果是很大的东西呢? 扫地机们会像乐高积木那样自动搭叠起来,它们壳内的集尘器能重新拼合成更大的尘盒,来“吞掉”一切被清洁系统识别为“脏东西”的东西。 月离人没有外面人身上的习惯,所以地宫里也不会出现烟头、痰渍、口香糖。 每个人的鞋底都是干干净净,就算光着脚走也没问题。 这里简直是吴远这只洁癖精的圣地,避世天堂。 最特别的,就是商场旁边那家叫作“老饕”的餐厅。 坐阵其中的三位主厨,专程去了外面的世界里吸收天地之灵气,美食之精华,每位都是集红案、白案、西餐、甜品技能于一身的顶尖厨艺大家。 这里是族人们最爱去的地方,由于座位有限,为了保证用餐食客的体验,“老饕”实行预约订位。 刚刚印声打听了一下,位子已经排到三个月以后了。 “老饕”人均多少?地宫里的消费高不高? 其实,这些都是月离人们的福利,消费仅仅是一种象征『性』的兑换行为,为了和地宫外的世界同步。 因为族人总说要回到地面,去过过那种有太阳的生活,在地宫里呆的皮肤都白了。 没人不让他们上去,随时都可以离开,只是离开的族人大多又回来了,说外面的世界乌烟瘴气『乱』糟糟,相比之下,还是地宫里好。 吴远陪印声来看一场还没上映的好莱坞系列电影,地宫电影院能通过神秘可靠的渠道拿到片源,甚至比美国本土还提前三天。 乐锂影院不靠门票赚钱,也不靠别的,它根本就不赚钱,完全是补贴。 影院共有三个影厅,不多,但每一间都足够大,并不是为了容纳更多人,而是为了更分散地排列坐席。 这里不同于外边世界的大通铺影厅,面对二十米高的环形巨幕,最多也只会容纳二十人。 沙发椅的四面都能向上升起吸音的绒面隔板,观众可以自由将座椅组合成包厢,可以一人一间,也可以跟朋友们共享一间。 凭喜好设置隔板高度,调节整座包厢前后位置,座位过道间的距离不会小于三米。 扬声器也不是固定在影厅四周的墙上,而是在包厢隔板里,在观众的耳边,就像游戏厅里的赛车。 说到游戏厅,吴远他们在看完电影院后,狠狠地在游戏厅里飙了一下午的赛车。 当然是装了满满一箩筐的游戏币,只有这样,才像是在一个正儿八经的游戏厅,每一枚游戏币,都印着新月logo。 直到花光最后一枚硬币,两人还是没通关。 吴远这才在游戏厅里看到了些月离族的孩子,都是背着书包的学生,从小学生到大学生,把游戏厅里挤得熙熙攘攘。 他们人手捧着一杯代币,正三三两两地物『色』投币口。 印声这会又闹着要夹娃娃,他已经在一台娃娃机边上观察很久了。 这个小女孩动不动就能从里面夹出一个玩具,在书包下面挂了一圈,之后还夹走了冰激凌、电影券、方便面、大闸蟹…… “这里的夹娃娃机没有那么多猫腻,隔几次就能夹到一个。”印声往投币口投进代币,搓着手跃跃欲试。 同样是三十秒的瞄准时间,印声左看右看,360°全方位检查夹子与目标娃娃皮卡丘的水平距离。 在最后五秒倒计时的时候,快速转动着手柄,将夹子带得晃了起来,然后等它自己下落。 “中!中!中!夹住!夹住!夹、唉……”印声的咒语并不凑效。 是夹住了皮卡丘的小短腿没错,不过很明显,这夹子手无缚“丘”之力,在回升的时候,撞到了顶座。 只这轻微的碰撞,就将到手的皮卡丘撞得脱了夹。 “我记得以前夹子抓得挺紧的啊,难道这里的娃娃机也开始动手动脚了?”印声抓着胡茬又投进两枚游戏币。 “老能夹中的娃娃机有什么意思?夹娃娃的乐趣啊,就在于‘这次虽然没夹到,但没关系,调整角度,搓搓手,下次一定能成功’的坚定信念。”吴远看着晃动的夹子说道。 一排排娃娃机的上面,是自动运送娃娃的通道,根据娃娃机的库存数据,随机往需要添娃娃的机器里投送。 吴远看到有些孩子夹到了重复的,或是嫌太多了,就打开娃娃机的玻璃盖,把娃娃丢回去,接着再夹。 心中感慨:夹娃娃的真谛,果然在“夹”,而不是“娃娃”。 “啊!小偷!抓贼啊!”刚刚那个夹了很多娃娃的小女孩突然尖叫着从吴远身边跑开,去抓贼! 而吴远的第一反应不是帮着去抓贼,而是:嗯?地宫里也有贼? 第44章 地宫里也有贼? 也根本用不着吴远去抓贼。 地宫每层有两百多根正方形承重柱,每根柱体边长一米。柱子的四面都嵌有ai警卫——一根根会灵活行动的小柱子。 可以把它想成一个白『色』的、宽约二十公分的方柱安在『迷』你平衡车上的样子,只有吴远的一半高。 遇到紧急情况,人们只需跑到随处可见的承重柱旁,按下墙面上的紧急按键,就能启动“小方柱”警卫。 “小方柱”们一旦投入了工作,头顶的红蓝『色』警灯就甩起来闪着,还“哔呜哔呜”地发出警报。 柱身上的摄像头会对整个现场进行扫描,自行分析当前的案件属『性』。它们会根据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体变化来推断人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围观群众?是受害人?还是嫌疑人? 据说它们的判断系统从来不会出错。 不论嫌犯跑到哪里,联网的“小方柱”们都能随时召集同伴,从距离犯人最近的那根承重柱上,接连分离出来支援。 而最初的“小方柱”则不再继续追踪,而是回到最近的、有空位大方柱上待命。这样就完成了任务的交接。 这套警卫系统极少启动,见过它工作的人不多。 但印声却是其中一个,他曾在五年前见过一次。 当年“小方柱”参与调查了初代司执宋长根的离奇死亡,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被喊作“小偷”的小胖子戴着明黄『色』的鸭舌帽,已经被四根“小方柱”『逼』到了墙角。 吴远和印声跟着人群来到旁边围观,大家对第一次见到的小警卫啧啧称奇。 两人抱起双臂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想看看这些“小方柱”还有什么本事。 “小方柱”的警报声已经熄灭,但警灯还在闪着。 “你已经被包围,请高举双手,转过身,接受法律的制裁。” 其中领头的“小方柱”从扬声器里发话,是合成的中年男『性』的声音,坚定沉着,威严浑厚,就像说自一位履历功勋的资深干警。 “我、我没偷东西。” 小黄帽背着人群举起双手,右手里还抓了一个紫『色』的妙蛙种子『毛』绒玩具,像是刚从娃娃机里抓出来的。 “你骗人!那个妙蛙种子是我的!”小女孩高声驳斥道。 吴远也有印象,小女孩叮铃咣当挂满娃娃的书包下,好像是有个这样的妙蛙种子,因为是紫『色』的,所以多看了两眼。 “妙蛙种子嘛,娃娃机里都是啊,凭什么说是我偷了你的?” 小黄帽不敢转身,怕被小女孩正义的目光击中。 “整座地宫就只有一个紫『色』的妙蛙种子!我们老师在里面藏了啦噜啦噜小魔星!谁能夹到它就能获得啦噜啦噜小魔星!” 吴远听蒙了,他悄悄问印声,问这个什么小魔星是不是公司的新产品。 印声也是一脸懵:“什么啦哩噜噜小星星啊,现在的小孩都在玩什么呀?说的是哪国语连我都听不懂呀!” 看来自己真是老了。 “所以被我夹到啦!”小黄帽还在狡辩。 “我先夹到的!我把它挂在书包上的!”小女孩着急起来,面对这个耍无赖的大人,她还没有经验。 “请你立即将被盗物品归还失主,我们会把你移交至警卫部。” 领头的“小方柱”发出最后通牒,和其他三根柱子开始向中间收拢。 “还你就是咯,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啊!” 小黄帽说着,突然把手中的玩具向后扔进人群,引的小女孩转身去接,而自己则想趁人不备地逃走。 听得“咻咻咻”三声,只跑出半步的小黄帽,连“小方柱”的包围圈都没冲出,就被分别从三根柱子中『射』出的捕捉武器击中,倒在了地上挣扎。 吴远被空中飞来的紫『色』妙蛙种子吸引了目光,一时没看清那三个“小方柱”是怎么发『射』武器的,只觉得那是比一瞬还要短的时间。 小黄帽的胸口上夹着两个电极,后面拖了两根长长的弹簧,弹簧的另一头,是一个“小方柱”。 他的胸口以下,被捕捉网死死地裹住,动弹不得。脚踝也被捆住了,是那种两端坠有重物的回力绳。 三发齐出,怕是没人能逃脱吧。 电击枪可能威力不大,使他还能叫嚷着求饶。 “小姐姐饶命啊……我……我错了还不行嘛……”那小黄帽竟然还有力气来回打滚,把本就明净的地面擦得锃亮。 “咱们中间怎么会有这样没骨气的败类?” “唉。” “连女孩的娃娃都偷。” “是啊。” “戴个小黄帽还偷东西,这不找逮嘛。” “就是。” 人群中小声议论着,都好奇地伸头看这四个“小方柱”怎么将这个大活人拖到警卫部。 领头的柱子正自顾自地“哔哩哔哩”发送着一串信号,五分钟后,这才有个穿着笔挺制服的大男孩从中庭跑来。 印声告诉他,这是九司之一的司卫,警卫部总监,范阳。 吴远见他非常年轻,根本就是还在上学的大学生嘛。 男孩不太高,留着板寸头,非常健硕,四肢灵巧有力,每个动作都充满了节奏感,轻而易举地就将黄帽小胖子拎了起来,给他上了电磁手铐。 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个骨骼惊奇的武学奇才吧,很能打的样子,怪不得是警卫部总监。 范阳在腕带的触『摸』屏上『操』作了一下,让“小方柱”们收起捕捉武器。 吴远看到那柱子靠上的部位张开了个方形的小孔,像吸面条那样,将发『射』出的电极、捕捉网和捆脚绳收回。 行吧,发『射』出去也许是满酷炫的,收回可就有点搞笑了。 围观群众见带走犯人还需要依靠人力,而不是由四根柱子来完成,瞬间便没了兴趣,唏嘘四散。 范阳正押解着小黄帽等电梯,准备到楼上的警卫部审讯。 “阳阳!”印声突然朝他叫道。 “阳阳?” 吴远不解地看着印声,难道他跟这个小司卫很熟的吗?便跟着印声走向警匪二人。 “啊,印大哥!”范阳押着小黄帽的肩,转过头来看向他们,『露』出一张很灿烂的笑容,牙好白,可以去拍牙膏广告了。 “这是我死党,吴远,你应该听说过吧。” “有所耳闻,见过吴大哥。” 范阳讲话略带古风,这是他们习武之人追求的一种江湖调调。 “小兄弟英雄少年,佩服。”吴远也学着他的口气回道,就差抱拳相敬了。 “区区小贼,不足挂齿。”范阳谦虚道。 “你们这些人,讲个话,咋都这么复古捏?”那黄帽的小胖子也想回头来,却被范阳一把压下。 “老实点!” 范阳压得他头上的小黄帽掉了下来,正好掉在吴远脚边,他没多想,便弯腰去捡。 抬身的时候,目光撞上了那小贼一对浅灰『色』的眼珠。 “怎么是你?!”吴远惊讶道。 这人竟是十多天前,上吴远家偷东西的胖小贼。 第45章 最闲的九司 警卫部从公司成立之初就有了,它的前身是月离族对外抗敌的一众战士。 眼看外面的日子越过越安稳,几乎不存在什么敌需要去抗,于是宋长根建议,那就把他们都转来保护地宫嘛。 b2到b4三层都是警卫部,因为很靠近地面。 你问b1层是做什么的? 那里啊,作为地面入口处向下的延伸,充满阳光,是个巨大的生态公园,种植了许多珍奇植物,营造出一座江南私家园林的氛围,院墙重重叠叠,景致错落有序,与地面无异。 另一侧的玻璃棚屋,是乐锂公司研发的无土栽培园,通过最先进的催熟技术和营养『液』,这里的果蔬可以达到七日一熟,源源不断地为地宫中的一千多月离族人提供食物。 除了合成的人造蛋白质,真正的肉食海鲜还是从外面进货。 乐锂早与外面的冷鲜公司签订了长期购进合同,每天早晨都由冷冻车从地面围墙外的传送口成箱成箱地运进来,送到智能冷库保存。 栽培园由退休的月离老人管理着,他们把这完全当成是自己的爱好,一天到晚在里面忙忙碌碌。 人上了年纪都一样,喜欢种东种西,还整出个花房来。 生态公园的下面,便是三层连通的警卫部。 包括监控室、审讯室、拘禁室……反正外面有的,这里都有。 不过没有监狱,只是象征『性』地圈出一间拘禁室。 乐锂地宫建了快三十年,几乎都没怎么动用过警卫部,唯一的一次,就只有五年前了,不过也仅小范围地调用“小方柱”做了下现场的检测。 因为没有案件发生,也就没有制订一套完整的刑事流程。 大家都觉得没必要,月离族内部和和睦睦,外面的世界也平平安安,哪用的着什么警卫? 所以警卫部除了范阳,只有十五个人,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大男孩,人人一身武艺,范阳就是头儿,初代司卫的儿子。 初代司卫去外面学习了现代刑侦知识后,带着几箱专业书籍,回到地宫,跟几个拜把子兄弟撑起了整个警卫部,一年前不幸癌症去世,将这里留给了儿子。 范阳非常愧对司卫这个名号,毕竟是九司里最闲的一位。 武艺在地宫里,除了强身健体、表演和自我陶醉,根本没什么用。 这些大孩子平时都在空『荡』『荡』的警卫部切磋,还经常拉着其他月离人一起办各种竞技比赛。 这里已经被他们改造成了一个个室内运动场,篮球、羽『毛』球、乒乓球、壁球、网球、保龄球、桌球……就差足球了。 警卫部也化身地宫里的体育馆,连走廊都变成了跑道,墙上随『性』的涂鸦充满运动气息。 刚刚抓着的这个胖小贼,是地宫第一次劳驾“小方柱”们一展抓捕的身手。 范阳收到它们传来的警报后,异常激动,作为乐锂地宫有史以来第一个出警的警卫,一路狂奔地亲自下来拿人。 这个胖小贼,双手被笨重的电磁手铐牢牢吸在椅子两侧的扶手磁座上,当扶手消磁后,两只分离的铐子即刻又会死死地互相吸住,还原成手铐,只有范阳手腕上的警用腕带才能解开。 范阳此刻正坐在审讯室里,亲自审讯地宫拘禁室的第一位“客人”。 他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冒汗,努力控制住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铁面无私。 “姓名?”范阳一丝不苟地打开审讯本,握好笔。 很少有这样做派传统的年轻人了,别人都是用笔记本电脑,更懒些的,干脆直接录像。 “林、林小奇。”小胖子贼眉鼠眼地偷瞅对面板着脸的范阳。 “哪个‘林’?哪个‘小’?哪个‘奇’?”范阳又问。 “树林的‘林’,大小的‘小’,奇怪的‘奇’。”胖小贼老老实实地逐字说明。 “年龄?” “二十五。” 墙上的单向玻璃后,站着十五个好奇的大孩子,虽然个个身穿笔挺精干的立领警卫服,却人人顶了张充满孩子气的娃娃脸,全挤在这里聚精会神地观摩地宫中的第一次审讯。 相比之下,“老年人”吴远和印声,在游戏厅里泡了一下午后,疲态尽显,懒散地坐在角落里的边柜上。 “这胖子也上过你家偷东西?”印声问。 “嗯,就在我刚获得异能的那天午后。” “看来还是有不安分的月离人呢。” “不对,”吴远摇着头,“那天他还是黑眼睛。” “啊?”印声夸张地啊道,引得前面的几个孩子回头嘘他。 “这就很奇怪了,是不是戴美瞳了啊?”吴远猜测。 “你说他是戴了浅灰『色』的还是黑『色』的?”印声问。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在猜这个小胖子,是普通人装的月离人,还是月离人装成了普通人。 “我猜啊,他就是个在地宫里呆腻了的月离人,戴个黑『色』美瞳,装成普通人,上去外面的世界找刺激了呗,还正巧找到你家去了。”印声『摸』着胡渣分析道。 吴远想起这胖小贼在翻他的衣柜,而衣柜深处,就藏着装陨坠的盒子,结合后来得知月离三圣的严峻形势,他不由地冒出冷汗。 如果这个叫林小奇的,并非是个普通的小贼,而是有目的地冲着陨坠去的,那陨坠的事,和自己的身份岂不是早就暴『露』了? “你知道他来我家,差点偷到了什么吗?”吴远倾过身子低声问。 “什么啊?” “陨——我的电脑。” “哦。”印声没有表情的吱了一声。 小偷上家里,电脑手机什么的,不都是偷盗的目标么,他不明白吴远干嘛强调这事儿。 他又哪里知道,吴远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陨坠”两个字,硬是给生生憋了回去,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印声解释自己的身份。 幸好“陨”和“我”的前半个音口型相近,情急之下才改了口。 这个林小奇,若真像印声猜测的,是个装成普通人的月离人,那才不是什么“正巧”找到自己家的,一定就是来偷陨坠的吧。 吴远不想当面质问他,怕打草惊蛇,他又望向审讯室,决定先看看范阳能问出来什么。 “生活习惯?”范阳问。 “素食主义者。”林小奇答。 素食你还这么胖?范阳和单向玻璃后面的一屋子人,脑中想的都是这句。 “爱好?” 还爱好? 这是在相亲吗?都多长时间了?你还在问爱好?这样不行啊,你能审出东西来才有鬼咧。 第46章 林小奇 “呃,甜食。”林小奇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 吴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迫切地需要知道这个林小奇是什么来头。 他看到范阳耳朵后面有个圆形贴片,问了身边的男孩后,得知这是警卫的骨传导耳麦。 对话通过颅骨向听觉中枢传递,能在嘈杂的环境里清晰还原声音,也不会在空气中扩散而让旁人听见,大家平时都用这个来联系。 吴远挤到前排的控制台边,让一个大男孩开了条声道,连接上范阳的耳麦。 “范阳。” 他没有客套地继续喊他“阳阳”,现在可不是轻松的时候,他希望“阳阳”也能认真起来。 “嗯?”范阳是一直很认真的,只不过早逝的父亲并没有传授给自己太多的刑侦技能,地宫又常年平安无事,便也没有积累经验的机会。 “稳住,不要‘嗯’,别让那个胖子知道你在听我讲话。” 范阳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他不知道吴远要跟自己说什么。 “别紧张,下面我问一句,你就问一句。” 吴远看到范阳的下巴微微下压,知道他正在严肃地听自己说话。 “问他是哪个部门的。”吴远发出指示。 “你是哪个部门的?”范阳照着问林小奇。 “部、部门?”对答如流的林小奇突然磕巴起来。 吴远不说话,范阳也不说话,都在等他的回答。 地宫中每个月离人都有一个明确的身份,学生?行政人员?教职人员?还是技术员?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不会有闲散无业的人。 范阳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林小奇也低着头不动,唯有贼溜溜的小眼睛,还在咕噜咕噜地想着什么坏点子。 “让他快说。”吴远对着话筒说。 “快说!” 范阳夸张了吴远的意思给自己加戏,怒目猛拍了声桌子,劲力十足,吓得桌上的本子和笔都跳了起来,玻璃后面的大男孩们从没见过司卫有过这种阵势,也都被惊得一颤。 “我、我我我记不得了,脑子坏的唠。” 林小奇侧勾着头,被电磁拷拷住的手伸出食指,勉强伸向太阳『穴』打着转,那是一种形容人脑子不好使的通用动作。 “让他别装!”吴远有些恼了,这条装可怜的老狐狸,就是在绕着弯子耍赖。 “别装!”范阳站起来用手指着林小奇。 “我、我没装呀,这位小爷,你、你行行好,我脑子有病耶。” 真是个无赖。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范阳突然说道。 吴远好奇,怎么查?身份证号么?月离人也有身份证明吗? 连林小奇也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范阳。 “很简单。”范阳藏住志在必得的表情,在腕带上『操』作了一下后,走到林小奇身边,。 “把食指伸出来。”他命令道。 原来就是验证指纹嘛。 “我不!” 林小奇被拷在扶手上的一双小胖手,紧紧攥成两个小拳头向里收紧,就是不给范阳查验。 “伸出来!不伸我就抠了啊!”范阳警告道。 “你抠我也不伸!”林小奇嘴硬。 “你给我——”范阳说着就朝林小奇的右手伸去,想掰开小胖拳。 可这胖子犟得要死,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就是不肯松手。 单向玻璃后面的小兄弟们有人在看好戏,有人夺门而出要去帮范阳。 吴远和印声呢,都坐在控制台前,相信范阳总会掰开那只小胖拳的。 突然,范阳捂着鼻子向后退去,满脸的惊慌,手从脸上移开后,大家才看见他手心沾满了鼻血,刚刚冲过去要帮他的小兄弟这时也冲进了审讯室,将林小奇围住。 “你偷袭我?!”范阳难以置信地发问。 大家对“偷袭”这个词都很陌生,因为在警卫部的竞技中,没有人会去偷袭别人。 偷袭,也被他们视为最下作的烂招,为战士所不齿。 “我没有!”林小奇喊道,他的额头中间有些发红。 “那这是什么?!”范阳举着淌了满手的血。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血管爆开了呐!” “你说谎!”范阳不谙世事,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指控无赖。 “你们谁看见啦?”林小奇转着头看了一圈,“有谁看见我撞他了嘛?” 刚冲进去的小兄弟们确实没看见,而呆在玻璃窗后面的其他人一直全程关注,却并没有看到林小奇拿头撞范阳,可又怎么解释范阳的受伤和林小奇额头上的红印呢?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审讯室的门口进来一个男人。 他比这些大孩子们稍高些,弓背低头,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戴了副黑手套,用帽兜挡住上半张脸。 而他的下半张脸,苍白,瘦削,如被刀锋劈过一般。 “范司卫。”来人从嘶哑的喉咙里,阴风嗖嗖地丢出这三个字。 “我去,他是吞了火碳么?”印声在玻璃后小声说道。 他的嗓音确实令人极其反感,这种抓狂,不亚于几十只猫同时挠着黑板。 “什么事?”范阳挺身上前。 他的鼻血差不多止住了,放下手『露』出满脸的血,着实有些吓人。 来人向范阳摊开手掌,掌中有个徽章大小的金属片,从吴远的角度看不清那东西完整的样子。 不过范阳在看了那东西后,竟然并腿挺身,朝帽兜男结结实实地敬了个礼。 见头儿敬礼,在场的小兄弟也纷纷跟上。 “你怎么才来!”林小奇冲来人骂骂咧咧地喊道,听起来他们认识。 “范司卫,请打开吧。”帽兜男站到林小奇旁边,将双手『插』进卫衣口袋。 “可是,他——”范阳顾虑到林小奇的事还没了解。 “一个娃娃而已,何必较真呢?”帽兜男鬼森森地咧着嘴笑着。 现场这么多阳刚的大男孩,都镇不住这股阴气。 “呃,既然是长老的意思,那好吧。” 范阳有些犹豫,不过碍于帽兜男刚刚展示的那个东西,他还是『操』作着腕带,将其靠近林小奇双手的电磁铐。两声低音嗡鸣,手铐向两边分开。 林小奇终于可以抽出他的小胖手了,被铐了很久,颜『色』都有点发青。 “哎哟,我的手喂,你再晚来一点,我这可爱的小嫩手就要被强上了唷喂。” 林小奇夸张地『揉』转着手腕,一个灵巧地闪身,躲到帽兜男的身后。 帽兜男低着头依然不发一语。 “哼?还说我撞你?看看你那脸,快擦擦吧哎哟。”林小奇小人得志不依不饶,数落的范阳一愣一愣的。 其他的小兄弟颇感不服,却只能由他幸灾乐祸。 帽兜男动身朝门口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朝着单向玻璃走来,站在正中间的位置,慢慢抬起头。 吴远这才看清,是一个异常瘦削的帽兜男人。 嘴角下挂,而左半边的脸,纹满了张牙舞爪的刺青,那图案繁复又可怖,一路向下延伸进脖子。 按理说那边的人应该是看不见这玻璃后面的,可吴远觉得帽兜男那藏在阴影中冒着寒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下一秒就要从眼里喷『射』出暗器一样。 而他则像被钉在靶纸上的猎物,被瞄得不能动弹。 帽兜男从卫衣口袋里抽出戴着黑手套的左手,缓缓抬起,食中二指并拢,做出枪的手势对准吴远。 扣下了扳机。 第47章 跳帧 “诶?什么意思?他指什么指呀?” 印声看看吴远,又回头看看大男孩们,见帽兜男带着林小奇大模大样地离开,心中很是憋屈,他更搞不懂刚才帽兜男莫名其妙的动作。 再看吴远时,见他僵直了身子,额头竟上涔涔冒出冷汗。 “你怎么啦?”他从没见过吴远这幅样子,别是跟刚才那个诡异的动作有关。 “没事。” 吴远知道自己是被吓到了,究竟为什么,不过被人指了一下,竟然手都凉了。 他只记得,那伸向自己的手,充满了死气。 “头儿,没事吧。” 后面的大男孩们一阵『骚』动,是范阳开门进来了,他现在就像是在外面打架输了的小孩,留着满脸鼻血,气呼呼地跑了回来。 “我要查监控!” 他在控制台前一屁股坐下,连椅子都被压的“吱呀”叫出了声。 吴远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个怒气当头的少年让出空间,他也觉得奇怪,正想找出监控视频回看当时的情况。 “你们先去忙吧。”范阳边点选着屏幕,边对身后的小兄弟们说。 小兄弟们哪有什么可忙的,都表示不走,要陪着司卫查监控。 “不是什么大事,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范阳调高了嗓门。 他是不想让小兄弟们再回看一遍他们的头儿被撞得流鼻血的样子。 有些小兄弟默默地离开了房间,还有些在吴远跟印声的暗中催促下,也不情不愿地走了。 范阳没有赶走吴远和印声,也许是觉得这两个值得信赖的大哥哥可以帮自己出谋划策。 屏幕上已经播放起林小奇耍赖的一幕,印声凑近了看着,伸手暂停了视频。 “喏,这里,他说这句‘我脑子有病耶’的时候,还‘耶’呢,你就该把他的脑袋狠狠地往桌面上灌,看他真有病假有病。” 印声边说边用力戳着屏幕,都快把屏幕戳通了。 “不行,”范阳言辞拒绝道,“司寇大人说不能屈打成招。” “别理那个曹兑,装腔作势的,有本事让他来审个犯人试试。” “那司寇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以理服人。” 范阳不受“坏哥哥”印声的影响,他自己心中有一杆正义的小秤。 吴远不认识曹兑,听印声说是司寇,就顺便问了他。 “司寇曹兑呀,在美国念了两个法律博士,好像是…是什么刑法和经济法,哎呀我也弄不清,反正牛叉哄哄的。” “月离人不是不离九州的吗?”吴远想到乐亦彤跟自己说过。 “这我哪知道?他要想出去,总会有办法的吧。” “印大哥,我可以继续放了吗?”范阳一直在等他们说完。 “诶?你知道曹兑怎么能出九州的吗?”印声问范阳。 “司寇大人他,接受了非常残酷的破誓惩罚,然后才能出去的。”范阳严肃地说道。 “多残酷?” “几乎魂飞魄散。” “啊?这么严重?”印声惊讶道,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个魂飞魄散法,但想必是极其惨烈的。 “那我接着放了?”范阳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放,放,你放你的。”印声赶忙朝他摆摆手,让他继续。 视频正放到范阳要去掰林小奇的手。 “这小胖子,还挺使劲儿。”印声乐呵呵地说着。 范阳低着头,全身的力气都在和林小奇的右手较劲,而林小奇呢,也憋红了脸,可是没见什么碰撞的画面,下一秒的范阳,就捂住鼻子退开了。 “这里,往回倒。”吴远指着屏幕。 视频倒回了五秒前,屏幕里的两个人虽然手上在拼着命,可范阳脸冲着下方的小胖拳,林小奇却仰面朝上,身子往后倾斜。 两个脑袋相距足有二三十公分,这个距离要说林小奇用头硬撞也是可以伤到范阳的,可他根本没有“撞”的动作。 反复回看了五六遍,这监控视频里呈现出来的,分明就是两个在掰手腕的人,正好好掰着,其中一个突然捂着鼻子后退,然后鼻子就出血了。 印声侧脸看看范阳,他此刻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范阳用力过猛,把鼻腔内的血管给撑爆了。 “印大哥,你别这样看我,才不是血管爆了呢。我鼻梁都要给撞断了,疼得要命。” 范阳想起林小奇“诬陷”自己血管爆开的事,怕印声也这么以为。 “你们听这几句。” 吴远重放了范阳和林小奇的对话: …… 你偷袭我? …… 你们看见了吗?有谁看见我撞他了吗? …… 哼?还说我撞你?看看你那脸,快擦擦吧哎哟。 …… “这几句怎么了?现在听到那个小胖子的声音就来火!”印声用力挠着胡渣。 “范阳说的是‘偷袭’,说明他不知道是怎么被弄出鼻血的。如果林小奇没有使坏,那他应该也会以为是范阳自己流的鼻血,又怎么会说‘撞’这个字呢?还说了两遍。” 吴远分析道,他当时就觉得林小奇的话,哪里奇怪。 “有道理。”范阳点着头。 “还有这句,‘你们看见了吗?’和‘有人看见吗’,这两句很有意思。这可是审讯室唉,除了摄像头,还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怎么,他就这么坚信别人看不见吗?” 吴远俯下身,将视频倒至范阳捂住鼻子的前几秒,开始逐帧检查。 足足按了一百多下箭头,终于在第114帧和第115帧中间发现了端倪,来回切换着。 “有什么问题吗?”范阳和印声凑近了屏幕仔细看。 “这里跳帧了。” “什么意思?”范阳阳问。 “跳帧,就是卡住了呗。”印声答道,他上大学的时候用一台上了年纪的老电脑打游戏,就经常出现显卡顿。 “屏幕显示,这个监控是60fps,也就是一秒60帧,一秒由六十张连续的静态图像组成,这对监控视频来说,是一个非常高的参数了,按理说这种参数是不应该出现跳帧的。” “你们看,”吴远一手『操』作箭头一手指着屏幕,“上一帧,他的身体还是挣扎着向后仰的,下一帧,林小奇的身体就突然变得放松垂直。” “那就是他突然动了一下?”印声问道。 “不会这么快,1/60秒,范阳连疼痛都还没反应过来,别说他一个胖子,就连咏春拳,都没这么快。” 吴远以前在网上看到的小知识,叶问亲传大弟子的咏春拳,一秒能打出8.3拳,这项世界纪录至今无人可破。 所以它绝对不相信这么大幅度的身体变化,可以以世界纪录七倍的速度去“突然动了一下”。 “你们看他的表情。”范阳也发现了什么,“上一帧还胀得跟便秘一样,下一帧却在笑。” 没错,林小奇只笑了一秒不到,却被近五十帧全程纪录了下来,就像事先知道范阳会出鼻血一样。 “这胖子肯定有问题,可以直接在系统里搜名字吗?毕竟地宫里就一千多人。”印声抱起双臂问道。 “可以呀,这边就能查。”范阳点开屏幕。 “那你还跟他较半天劲儿,上这来查不就行了么?” “我就是要当场揭穿他,叫他跟我赖皮。”范阳果然还是个孩子。 “林、小、奇,搜索。” 他边一字字地念着,边在搜索框里一笔一划地手写输入名字,是非常漂亮的瘦金体,基本就是宋徽宗本人了。 “呃,查无此人。” 第48章 地宫里的上帝视角 “能查到我还觉得奇怪呢。”吴远说。 他更倾向于林小奇是普通人混进乐锂地宫的想法。 “那个戴帽兜的,是什么人?” 印声问范阳,他向来看不惯拽里拽气的人,别说刚才这位还嚣张地指着吴远。 “我不认识他。”范阳摇头道。 “为什么跟他敬礼?他给你看的是什么?” 吴远想起帽兜男给范阳出示了个徽章一样的东西,看样子是拿着哪个领导的信物,来走后门了。 “那个啊,元老令。”范阳答道,“是三位元老们的信物,一人一块,见牌如见面,族人必须听从元老的命令。” 果然是信物。 “看来这个小胖子还有座靠山嘛。”印声啧着嘴。 司正严坤,司间黎震,司库白巽。 这三位元老中,吴远只与严坤在b31层的蚩尤像前有过一面之缘,他们都是公司的泰斗级人物。 印声倒是与司库白巽相熟,一位面善的大妈,来给他送自己织的『毛』裤。 虽然九司分住在地面上的高管公寓中,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公务外少有来往。 “如果元老是坏人呢?也要听从他的命令吗?” 印声直接这么问范阳,他开始怀疑严坤和黎震了,这二者中必有一位是那块令牌的主人。 至于司库白巽?打『毛』线的阿姨都是好人! “坏人?月离族中没有坏人。”范阳只疑『惑』了一下,便坚定地否定了印声的怀疑。 “更何况不能以‘好坏’来简单地将人分为两类,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立场。‘好’与‘坏’的标准在每个人看来也是不同的,于己有利便是‘好’么?于己不利的就便是‘坏’么?与道德相悖即是‘坏’,那么与道德相符就一定是‘好’么?还有……”范阳开始刹不住车地跟印声讲起了大道理。 没想到,看起来头脑简单只会动武的大男孩范阳,对世界有着辩证独立的看法。 更没想到,他竟然会念经,念得印声直喊头痛。 “阳阳!打住!我错了,是我肤浅了!” “可以调开监控看看帽兜男带着林小奇往哪里走吗?”吴远说回正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地宫中监控不多,只在几个主要区域,生活区几乎都是没有的。” 范阳带着两人走出房间,来到隔壁的监控室。 监控室是一件360°的环形房间,立面都装满了顶天立地的弧形高清拼接屏,画面规律地切换显示。大都是地宫内的公共空间,户外草坪、地面层、电梯间、公园,还有几个主通道,。 三人走到监控室中央的圆形下沉区,范阳将手掌靠上圆形的触屏『操』作台,来解锁系统。 “就这么相信自己人吗?” 印声想到地宫外面的一些场所,几步的距离装了不下十台监控。 “我们月离人向来守法自律,没什么好监视的。再说,有中控系统实时监测地宫的安全状况,会将隐患消灭于萌芽,也不用装个摄像头来监视。”范阳正『色』说明道。 他调出一套地宫的工程图,点选了一张,然后掌心向上,做了一个轻轻上抬的手势,原本二维的工程图瞬间悬浮在空中,成了一做地宫的白『色』线框模型。 “3d全息投影。” 吴远此前一直认为全息投影还没到火候,只能用来做些初音未来的演唱会或者纯展示『性』的东西。 可现在范阳,直接伸手在投影中的线框上滑动、旋转、放大缩小,随意拖拽出某一层,再从中放大某一个房间,将庞大的地宫玩弄于股掌。 这是吴远跟印声第一次见识到整座地宫的全貌,非常规则的中空圆柱。 中间从地底直通地面的、两条紧密缠绕的螺旋扶梯是整座地宫的轴心。 每个房间都有清晰的结构线,就连b1层的江南园林在单独放大后,都可以看见树叶上的脉络。 “这是红外热成像。” 范阳选定空中悬浮菜单的一栏,线框模型中当即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热源,分别在各层来回忙碌着,那些都是或停或走的红『色』人形,地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监测到。 “这是我们。” 范阳从模型中拖出标着b4的的楼层,单独的楼层就是一个大圆环。 圆环对面是范阳的小兄弟们,正在乒乓球室里热火朝天,而这边圆形房间中冷冷清清的三个红『色』热源,就是监控室里的三个人。 吴远挥了挥手,那三个热源里,稍高些的小红人也同步挥了挥。 “无延迟,非常厉害。”范阳自己都感慨了一下,将被拖拽出的楼层放回地宫大模型。 “还可以指定找人,只要有姓名就行。”范阳拉开搜索框,“想找谁?” “邹小!看看这个小鬼在干什么!” 范阳在搜索框里输入“邹小”,模型迅速“吐”出了一个圆环,是b21层,又从圆环中“吐”出一个房间,是邹小的工作室。 里面那个跑来跑去的小个子正是小小的邹小,工作室打开的门口还站了一个成年人。 “这个小鬼头,不累吗?”印声饶有兴致地盯着。 “那不是也可以看到生活区么?直接看到别人家里不太好吧。”吴远问,他想到了一些生活场景。 “生活区不能直接放大,只有在特殊情况下,需要通过司执大人的特别授权,你看。” 范阳尝试着将地宫中间的十层生活区拖拽出来,结果都是跳出来一行红『色』警告:需要权限,下面一行是“取消”和“去获取”。 “点了‘去获取’后,司执大人那边,收到通知就会过来,必须由我们两人同时到场,之后才可以查看生活区。而且要找的人如果当时在生活区,那也是看不到的,只会弹出‘此人在生活区’这个提示。” “这套系统这么厉害,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查看的喽?”印声问完这句话,都觉得自己很蠢。 “当然,”范阳举起戴着警用腕带的左手说,“必须要有腕带,才能触发模型,系统才会识别你的手势。” “怎么只有三十层啊?”印声细细数了一下问道。 “b31是长老会的所在,九司中除了我,平时都在这里办公,他们的行踪是机密中的机密。至于b32层,是地宫的禁地,更不可能显示在模型里。” “禁地?该不会是藏着月陨吧!”印声一语中的,就是嗓门有点大。 “嘘——”范阳连忙用食指挡住嘴,“你怎么知道的?小声一点!”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吧。”印声觉得既然公司要从月陨中提取能量做成异能针剂,肯定会有技术人员参与的。 “总之不要这么随便说出来。”范阳在脸前挥挥手,好像能把刚才说的话挥掉一样。 “我问一下。”吴远打岔,他有个想法,但不太确定,“这个可以像监控视频那样保存吗?” 范阳顿时睁大眼望着他:“吴远大哥,这你都知道!确实可以的。” “我想知道那两个人离开审讯室后去哪了。” “没问题。” 范阳拖出审讯室,又从旁边的菜单调出了时间轴往回拨,模型里的小红人们纷纷快速倒放起来。 从刚刚审讯室里坐着的范阳跟林小奇,单向玻璃后的十几个小兄弟,到帽兜男进来,所有过程的人体活动信息,都被收入了模型系统中。 简直就是上帝视角嘛。 “就从这里开始吧。” 吴远让范阳停下,从帽兜男指着自己的那时开始常速回放。 范阳选中了帽兜男和林小奇的人形,这样模型就会移动跟踪这两个人。林小奇很好认,肚子最圆、最大的那坨小红人就是。 “他们走了,出房门了。”印声指着影像说。 一胖一瘦两个小人出了审讯室后,止步于电梯间入口,似乎在交谈。 “这里应该有个探头。” 范阳在圆桌上找出对应的监控画面,投放到墙上的环形屏幕上,可是里面除了六扇紧闭的电梯门,什么都没有。 “他们还没走进监控范围。” 确实,这两团热源一直徘徊在电梯间外,左摇右晃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时。 “嗯?” 三人齐声发出疑问。 两个小红人凭空消失了。 第49章 目标丢失 “什么情况?瞬间移动啊?”印声皱着脸看向吴远,“跟你一样?” 吴远摇摇头,不置可否。 异能是肯定有的,但不知道是帽兜男还是林小奇。 如果是林小奇使的招,如果,他的异能也是瞬间移动的话,那审讯室监控视频里的跳帧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已经不在地宫了。”范阳突然说。 “怎么知道的?” “目标丢失。”范阳指着弹出的提示框。 “即使出现瞬间移动,”范阳看了眼吴远说道,“只要人还在地宫内,也是会在下一秒锁定目标的。” “你是不是……” 吴远狐疑地回望范阳,这个小子,竟然偷偷看过我移动。 “吴远大哥,你的突然出现和消失,是超出系统认知范围的,它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所以你第一次在地宫里瞬间移动时,被认为是‘安全异常’,后来我解除警报,还修改了代码,把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热源默认为正常情况。” “表示理解,”吴远赞赏地看着这个大男孩,“可这也让林小奇他们钻了空子。” “这也没办法。”范阳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安保漏洞。 “如果他们下次再进来地宫,你这边可以监测到么?” “有点麻烦,我要先将他们的热源数据找出来,然后将这些数据的载体设为异常对象,再把——” “辛苦你了。”吴远不等范阳说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 “不辛苦,好不容易有点正事做。”范阳天真地笑着,还像个孩子一样期待吴远给自己布置任务。 “那你盯着点,一旦这两人再出现,要赶紧通知我,别管我是不是睡觉了。” “放心吧,吴远大哥。” 范阳从圆形台面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黑匣子,里面黑『色』的防震棉中,嵌了几片指甲盖大的贴片,吴远认出这是骨传导耳麦。 “这个是耳麦,”范阳取出一片递给吴远,“贴在耳朵后面,我们就可以随时联系了。” 金属灰『色』的圆形贴片两面光滑,但细看之下,表面又像电路板一样规则排列着一道道细纹。 “就这样贴么?” 吴远不清楚这样光滑的东西要怎样能贴到皮肤上,疑『惑』地将它靠向耳后,“呃啊!” “忘了提醒你,有点疼,因为它会伸出八个小爪钉钩进皮肤,相当于植入在你的皮下了,这样不会脱落。” “一个耳麦而已,至于这样么?” 吴远不光觉得皮肤刺痛,他甚至怀疑这些小爪钉都抠进他耳后的头骨里了。 就像他高中时被同学忽悠着,偷偷在耳骨上打了个耳洞的感觉,不过后来又长好了。 “它可不止是一个耳麦,肯定还有其他功能。” “肯定?你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功能吗?”吴远轻轻『揉』着贴片附近的皮肤,来缓解刺痛。 “我爸留给我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全部教会我就走了。”范阳失落地说着,“就这些,还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吴远点点头,看来淳朴天真的大男孩范阳,也在暗中努力呢。 他又想起自己的老爸,如果哪天也走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难过。 “阳阳,”印声满脸讨好地望着范阳,“也给我弄一个呗。” 他朝范阳手中的黑匣子努努嘴,示意自己也想要一个贴片耳麦,见范阳有些犹豫,他又补充道:“我跟吴远,我俩是‘假面双侠’,要一起行动的,有了这个多方便。” “什么行动?”范阳问。 “诶?你不知道吗?司礼大人的——呃嗷” “给他一个吧,方便我们联系。” 吴远一手拍在印声后背,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收集三圣的行动是乐亦彤私下进行的,她说过,九司被渗透了,而面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大男孩,也是九司之一。 “那好吧。”范阳又取出一个贴片递给印声。 经过刚才的审讯室闹剧,他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吴远大哥很是信任。 当自己面对赖皮鬼林小奇束手无策时,虽然吴远只在耳麦中引导了短短几句,却让他想起了父亲的教导,感到踏实和依赖。 “嗯,是有点疼。” 印声已将耳麦装上了,一脸发现新世界的表情。 “怎么用呢?”他和吴远一齐看向范阳。 “按一下开机。”三人同时将手伸到耳后。 “有没有听到低频的嗡鸣?”范阳问。 吴远跟印声点点头。 “现在需要对频,同时按住三秒,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按。” 两人按照范阳的指示,一步一步地学会去使用这个骨传导耳麦。 『操』作很简单,按一下开机,连按两下关闭语音输入,连按三下关机,轻轻转着『摸』在表面,不用开机也可以搜索附近的同伴,有效范围五公里。 “从控制台呼叫是不用耳麦开机的,随时都能连上,就像刚刚在审讯室那样,耳麦也可以主动关机来切断连接。” “perfect!多谢啦,阳阳。”印声拱手道谢。 “你爸爸泉下有知,一定会以你为荣的。”吴远这话说到了范阳的心坎上。 与范阳道别后,印声说要去看看邹小,他不放心刚才在模型里看到的那个成年人,怕是邹教授又来抓儿子回家吃饭了。 两人直接移动到邹小工作室的铁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们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口,而戴回美瞳画着眼线的朋克邹小,正远远地站着u型工作台的另一头,情绪激动地喊着什么,看起来的确遇到了麻烦。 印声敲敲窗,又朝里面挥了半天手,邹小才看到他。 随着蒸汽铁门向两边滑动开,这才逐渐听清邹小在喊些什么。 “我大哥来了,你快走吧!跟他说我不回去!就算他亲自来也没用!” “哟!邹小爷,发的哪门子邪火呀?”印声事不关己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 “大声!你来帮我把他赶走!”邹小边跳边喊。 穿着宽松休闲衬衣的男人转过身,留海盖住了上半部的额头,看着很年轻,和范阳差不多大,估计还在上学吧。 “这位是?”印声也不认得这人。 “你好,我是邹教授的学生,他托我来喊邹小回家。”年轻人礼貌地介绍。 “你让他自己来喊!”邹小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 “哦,这样啊,那他怎么不自己来呢?这种事托学生来做,确实有点为难。”印声说着朝邹小摆摆手,让他冷静下来。 “可不是嘛!”年轻人无奈地笑笑,“老师也不想来,怕邹小闹腾,都是师母催得紧。我就主动揽了活儿,来了才发现原来这么棘手。” 年轻人摇摇头,冲着地上摊开双臂,一地的工具碎零件,看来是邹小朝他扔的“弹『药』”。 “要不你先回去吧,一时半会他是不肯走的,我来好好劝他,你就跟邹教授说,说我印声又来麻烦邹小了,赶都赶不走。这样你也好交差不是?” “也只好这样,那麻烦你了。”年轻人准备出门,又立刻转身折了回来。 “您就是印声么?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黎敬岩。”年轻人主动伸过手来。 “你好你好,原来我很有名么?哈哈。”印声傻呵呵地握住了手。 “整座地宫只有一个人是黑『色』眼睛,不是您还有谁?”黎敬岩微笑着说。 “现在是一个半了,喏。” 印声指向身后的吴远。 第50章 来一下 “是嘛?”黎敬岩好奇地侧过身去看吴远,似乎并没听说过地宫里还有这号人物。 “是虹膜异『色』症啦。” 吴远笑笑说,他此刻决定对每个注意到自己眼睛异常的人,都用这个借口来搪塞,对印声也是。 “真是不多见呢。”黎敬岩感叹地说道。 “我也是黑眼睛!”一个愤怒的童声响起,邹小正指着戴了黑『色』美瞳的眼睛喊道。 黎敬岩并没有理睬邹小,而是对吴远和印声互道了告辞,便快步离开邹小的工作室,逃离一个暴躁小孩儿的房间。 “他走了,你们也走吧。”邹小终于从工作台那头往外走出。 “你这叫卸磨杀驴。”印声看着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孩儿,和吴远在桌边坐下。 “我可没说你是驴,是你自己说的。”邹小摇头晃脑地,仿佛占了个大便宜。 “切,小鬼贼精。”印声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闷亏,又问邹小:“刚才那人是你爸的学生?” “是啊。” “他姓‘黎’?” “他不是跟你说了嘛。”邹小撇撇嘴。 “所以他是……” “他是?”邹小不懂印声在绕什么弯子。 “是司间黎震的儿子吗?”印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好像是吧。”邹小并不关心这些事,低头去忙手上的事了。 “怎么了吗?”吴远问道。 “没怎么,就是八个卦,因为现在的九司里,只有两位有后,其中之一就是黎震。” “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你想不到吧,李乾呀,他女儿在上幼儿园呢。” “那个秘书?”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秘书,你想,能位列九司,即使是九司之末,也肯定不是一般人。” “那我确实小看他了。” “他手下的秘书部,不光负责九位长老的衣食住行,还有各种私事杂事,九司身后总会带着一个秘书,不过范阳是个例外,老板呢,也不太喜欢李乾跟着。” 吴远听着,不知道乐亦彤现在正忙些什么。 专线手机响了,看来真有心电感应这回事儿吧,吴远急不可耐地接起电话。 “来一下。” 话筒里传来冷冰冰的三个字。 吴远蹭地拉着印声站起来,弄得身下的转椅吱呀作响。 邹小还低着头造东西,听见二人坐在对面聊天讲个没完还弄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耐放地发话道:“我说你们呐,聊天不要在我这里聊,你看这里是聊天的地方吗,我这可是——” 待他抬头,才发现对面已空空无人,只剩两人刚坐过的转椅正“吱吱”地慢慢停下来。 “哼,太嚣张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邹小很气地默念着:他们竟然来去自如,完全不把酷炫的蒸汽门当回事嘛。 不行,一定要给他们弄个屏障,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我邹小可以为所欲为。 ——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今日的仿景,是秋天的香榭丽舍大街,正前方就是凯旋门,画面缓慢向前推进。 两边的服装店、香水店人头攒动,就像坐着观光车,畅游巴黎市区。 三人分作在长桌两边,桌上摊开了四张照片,分别展示了四种角度。 照片中是一只鹰钩喙的青铜鸟头,鸟眼轻微外凸,鸟冠上扬弯曲,鸟颈底部参差不齐,明显是被强行拆卸的痕迹。 “这是离杖杖头的又一部分,青铜凤鸟。”乐亦彤向二人推去照片。 “离杖到底是什么样子啊?怎么还弄个鸟头在上面?”印声问道,“有没有什么参考图啊?” “你真要看么?” “要看要看,好歹有个感『性』认识,不然一会一个的,心里没数。” 乐亦彤应了他的要求,打开pad点开一张图片,递了过来。 是一张图纸的扫描件,画风和笔触像极了之前祷文帛衣的图纸。 “这也是月离的老专家根据记载重绘的,离杖的全貌。” 青铜杖头,由牛角和凤首两部分组成。 厚重直长的牛角两端微微上弯,牛角的中间,和谐地矗立着一只凤鸟首。 牛角靠近中间的两端各开小孔,孔下坠着的,正是吴远他们拼命取回的金银嵌玉耳饰。 再往下,是一块整体形似倒三角的不规则的炭黑『色』石块,这石块将牛角杖首和杖身连接起来,上面镶嵌了个『色』泽艳丽的绿松石。 杖身鎏金,金丝如藤蔓一样缠绕在炭黑的长杖上,蓬勃卷曲,凹凸分明。 吴远赞叹老专家的画工,竟将这么繁复的花纹,绘制得细致入微。 底座镂空,用失蜡法铸成的溜身圆盘座,玲珑剔透却稳如磐石。 离杖的旁边,简笔画了一个标着尺寸的小人,以作参照。 小人身高180,杖头顶部居然比小人还要高出一个头,足足两米多高。 “我去,这是五千年前就造出来的吗?”印声惊呼道。 的确,无论从材料或是工艺水平来看,远不是五千年前的上古时期可以达到的水平。 “不是,”乐亦彤如实回答,“最初的离杖只有中间的黑『色』杖身,其他的,都是后人们一代代加上去的。总有那么一两个月离人会跑出去,带回当时先进的技术。” “这就是上次的金银嵌玉耳饰么?”吴远指着图片问,“还真就是个装饰,像耳坠一样。” “你们这次要取回的,就是这只凤鸟。从照片上来看,它是被人硬生生地从牛首上给砍断的。应该由一百年前的文物浩劫所导致。” “啧,真讨厌!”印声咂嘴抱怨道。 “杖首被拆成了多份,我们只找出其中三件的下落,牛角、凤首和耳饰,这个陨座下落不明,遭到破坏的可能『性』极大。” “陨座?”印声问道。 “就是这里,连接着杖首和杖身,是月陨的一部分。” “月陨就是月离族守护的那块大石头呗?”印声问。 显然“大石头”这个词让乐亦彤听着不太舒服,她瞄了一眼吴远,吴远朝她耸耸肩,表示无法控制印声的自由发挥。 “受上次大都会博物馆的影响,不只美国境内,全球的很多大型博物馆都加强了安保,行动难度升级。”乐亦彤决定不理印声,继续说。 “这次是在哪儿?”吴远问,照片里的青铜凤鸟,看起来又是在哪个博物馆的展柜里。 “这里。” 乐亦彤不回头地指了下身后。 仿景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法国古典主义宫殿,火烧云将屋顶映衬得熠熠生辉,连古老的墙砖都透出橙红『色』。 宫殿入口的正前方,是古典与现代的碰撞。 一座通体透明的巨型玻璃金字塔,折『射』出绚丽多变的天『色』,在水池的倒映下,如梦如幻。 法国卢浮宫。 第51章 上交国 “为什么,我有点慌?”印声面『色』一沉。 “别慌,稳住。”吴远拍拍他的手背。 “具体的行动方案还是你们自己决定,依然不要被人发现,时间是尽快。还有——”乐亦彤停顿了一下看着吴远,“你的异能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是需要看着照片才能移动吗?” “没去过的地方想象不出来,必须借用照片。” “我记得上次就可以穿越到那个房间。”乐亦彤下巴挑了一下,指的是隔壁那间模拟成阳台的房间。 吴远上次没有看任何照片就移动进去了。 “可能因为就在旁边吧,意念有了定向。” “你再试一下,”乐亦彤指指另一边的墙面,“去那个房间。” “那边是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试试。” 既然是乐亦彤吩咐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吴远起身站好,闭眼—— “吴远?” 这个房间没有仿景,只是普通的木饰面板墙。李乾正坐在一张办公桌的电脑后面,显然是被突然出现的吴远吓了一跳。 “李乾?” 吴远并不意外,作为乐亦彤的秘书,她办公室的隔壁,只可能是李乾的办公室。 “呃……抱歉,走错了。” 丢下这句话,吴远又回到了乐亦彤的面前,她正单手支着下巴看向自己。 “有趣,我要把这个情况写进观察报告。”乐亦彤说着便低头在pad上打起字来。 喂喂,还在把我当试验品么?吴远苦笑着想。 “还有啊,”乐亦彤不抬头地继续说,“赶紧把那两个东西弄走。” “什么东西?”吴远疑『惑』。 “你们怕是忘了吧。”她指向房间另一头的推车,推车上是他们从迪拜带回来的青铜方尊和金玉碗,正静静地等候发落。 “呀,抱歉抱歉,还真给忘了。” 印声连忙跑到推车旁边,仔细打量起来。吴远也点开手机搜索着文物局的信息,希望找到可用的照片,最好今晚就能送去。 他忽觉脸上一热,无意间抬头撞上了乐亦彤偷看自己的目光。把撞得她心神不宁,让她又慌张低下了脸,在pad上『乱』划起来。 “吴远,”印声喊道,“快来。” 乐亦彤心中抱怨印声这颗十万瓦的超级电灯泡总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发光发热。 见吴远还坐在对面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她小声催促道:“快去吧。” “嗯。”吴远这才挪步到印声旁边,“怎么了?” “找到地方了么?我们今晚就送走吧。” “找到了,”吴远举起手机,“但是只有大门的照片,里面是个院子。” “可以送进院子里吧?” “没问题。” “我们要找块布来盖上,用家里的窗帘吧。” “呃,有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文物回家,要像揭幕那样的隆重。这样吧,我们先回家准备。” 吴远转头看向乐亦彤,想和她打招呼,身后早就没有了人。 心中顿起失落,这才和印声一起抱住方尊和推车,回到了家。 —— 次日凌晨,文物局的值班保安看见了突然出现在院中盖着黑『色』幕布的推车。揭开幕布后,发现是件不得了的东西,连夜上报。 一个小时后,局长便出现在了院子里,打开放在方尊边的白『色』信封,抽出一张印字的卡片,赫然写着: 假面双侠敬上。 —— 一天后。 “吴远呐,”印声在客厅打开电视拼命换着台,“咱们是不是送错地方啦?怎么哪哪都没播咱们的光荣事迹呀?” “没有这么快吧,至少要开个会研究一下,而且我觉得公开的可能『性』很小。” “为啥?” “因为那两件东西来源不明吧。” “什么来源不明,不是写了‘假面双侠’奉上了嘛?就说是热心群众赠送的呗。” 留下信封是印声的主意,他非要摆摆派头。 “你觉得他们会正儿八经地在新闻上播这个消息吗?” “他们又不知道是从罗根斯抢过来的。” “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是这么重量级的文物,所以才不轻易吱声,况且你还用了干扰蛋屏蔽掉文物局的监控,这不就更可疑了吗?” “我倒宁愿相信他们是还在开会呢。”印声关掉电视,将遥控盒往沙发上一丢。 “该交的都交了,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吴远捧着电脑走到餐桌边,“是不是要来讨论一下行动方案了?” “倒是正事儿。”印声过来坐下,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 “大都会博物馆那次,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摸』清环境,贸然地就闯了进去。” “那还不是仗着邹小的高科技法器么?” “知己知彼,下一句?” “百战不殆呀。”印声接道。 “所以呢,我们这次要先踩点。” “同意。” “卢浮宫早上九点开门,是我们的下午三点。门票已经在网上买好了,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准备。”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服务到位。” 大学时两个人出去玩,都是吴远一手包办的住行和路线,印声只要搜罗当地的小吃街就可以了。 “今天就当是去玩儿的,不要有压力,先找到青铜凤鸟,把周围环境熟悉一下,然后就可以逛吃逛吃了。” “坐不住了坐不住了!”印声兴奋地站起来,“自从你有了这瞬间移动,我们还没好好出去玩过呢。” “这次不用怎么准备,穿得越像游客越好。” “ok!” 两个人各自穿上了最休闲的衣服,戴着棒球帽,还背了一个空的邮差包,除了水,也根本没什么东西好装。 印声想在巴黎住宿,这个念头被吴远否决了,住店要护照,会留下记录,何况他们还没有签证。 不过印声想要大吃一顿还是可以考虑的,就刷visa吧。 每天那么多国人在老佛爷刷爆卡,即使留下刷卡记录也没什么。 “那么移动到哪里呢?”印声已经背起包,穿好鞋了。 “游客很多,我们可以直接到广场。” “我先开蛋,等到了那边再关掉,只干扰一瞬间。”印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干扰蛋。 “你记得9又4分之3站台么?”吴远突然问,他想起《哈利波特》里的国王十字火车站。 “干嘛?你要撞墙呀?” “我们要以行走的姿势进行移动,这样能更自然地融入人群。” “明白!”印声很懂他。 两人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握住手。 吴远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一句惊慌失措的日语。 第52章 伟大的先知 “啊,对不起。” 胸口前突然冒出了一个娇小的rb女孩,吴远急忙刹住脚步。 女孩显然被这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大高个儿吓坏了,印声连忙上前用日语跟人小姑娘道歉。 吴远瞬间有些恍惚,刺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竟一时想不起置身何处。 “到了么?”印声回过身问,同时关闭了干扰蛋。 吴远环视四周,确认了周围的建筑后点头答道:“嗯,是的。” 这就是了,卢浮宫游人如织的宫前广场。 天气很好,大朵的云团看起来触手可及。 风也不小,吹着云团飞快地飘散。 那扎眼的眼光不时被云遮挡,不时又抽空从云团间穿透下来,照得宫殿外的广场光影斑驳。 巨大的玻璃金字塔矗立眼前,倒映着变幻莫测的天空。 大批观光团正举着各『色』的小旗按序在玻璃金子塔的入口排队过安检,来来往往的游客忙不迭地拍照留念。 连吴远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手机镜头是装不下金字塔的,而这个时候竟然没有超广角镜头给自己过瘾。 但他很快收了心:我是来干活的,又不是真的游客。 “来都来了,给我拍一张呗。”印声已经傻呵呵地站在金字塔前摆出了两个v字手。 “刚才怎么不说,非得等我把手机收起来了才说。”吴远无奈,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再来张自拍吧,”印声从邮差包里抽出一根自拍杆,“我带了神器。” “还真当旅游来啦?” “那可不,做戏做全套,谁会去留意一个傻傻的拿着自拍杆的游客呢?” “真是挺傻的。”吴远也被迫摆出了v字手势。 印声又拉着吴远左一张右一张地拍了个够,这才排进检票的队伍。 进到金字塔正下方的中央大厅,吴远在服务台拿到了中文导览图,还可以下载有中文讲解的app,不过他们并不打算认真逛完整座卢浮宫,而且手机没装法国的电话卡,也没有网。 大厅有着清晰的指示牌,将滚滚而进的人流分别引向卢浮宫的三大镇馆之宝。 吴远跟印声还没来得及细看导览图,就被人流推动着往前走。 很快进入一间明亮的展厅,红棕『色』的大理石镶满了墙面,黑压压的人群中间,傲然挺立着一尊丰腴端庄的**女『性』雕塑,她的一双臂膀被生生截去。 没错,断臂维纳斯。 暖白『色』的自然光从侧面的落地窗外照进,轻柔包裹在断臂女神的身上,将她微微扭转的身姿和螺旋上升的体态,衬托成带着诗意的完美曲线。 平静的鹅蛋脸上,一双温柔而深邃的眼睛,正淡淡凝视着高举相机的游客,泰然自若。 除了最美的女『性』人体,挤满人的展厅里也混杂了世界各地的丰富体味,让吴远不得不在匆匆拍照后迅速离开,随着人流去往下一处。 两段超长台阶的尽头,是挑高十米多的公共展厅,日光从正上方的玻璃穹顶天窗洒下。 照耀着的,是那座代表胜利的女神雕像。她身后招展的双翅和飞扬运动的裙摆,让这尊缺失了头部和双臂的雕像充满力量。 顺着人群来到二楼,还未见其真身,远远望着漫出展厅的游客,吴远就知道,一定是她。 蒙娜丽莎。 吴远实在不愿挤了,反正自己随时都能来看,不过要在夜里。 他便只是在展厅入口朝里张望了一下,厅内人头攒动,有忙着挤进去的,也有着急挤出来的。 发『色』各异的人头间隙中,左一根右一根竖起架在自拍杆上的手机。 游客形形『色』『色』,身形高高低低,竟连吴远185的个子也要稍稍踮起脚,才能勉强瞥见。 那面墙空空『荡』『荡』,不同馆中其他挂满画的墙壁。 这里只有一个蒙娜丽莎微笑着被挂在墙上,被挂在玻璃隔板里面。 对这幅画,美术出身的吴远不能再熟悉了。 一个有洁癖的完美主义先知——这是吴远心中的达芬奇。 虽然世间盛行着很多版本的传说,不过他还是更愿意去相信《蒙娜丽莎》是达芬奇自认为失败之作的这种说法。 达芬奇应客户要求为其夫人作画,因为画得不像,被退稿,然后他将这幅画修改多遍,最后带到了法国。 “伟大的先知”,后人们这么称他。 他是数学家、音乐家、工程师、建筑师、武器设计师……更是一个超时代的科学家。 他设计的东西,有着极为超前的预见『性』,螺旋桨、滚珠轴承、飞行器、脚踏车、降落伞……多达500页的手稿全部采用镜像书写来保密。 达芬奇通过绘画来测试自己对科学知识的掌握和想象,认为绘画跟科学都是可以用精确的数学去计算推导的。 因为他的设计太过超前,而当时落后的社会生产力根本没有足够的需求,社会就不会对他超时代的想法进行投入,也不会把图纸变现。 所以绘画只是辅助他表达想象的一种工具,或是谋生手段:去为客户们画画。 而《蒙娜丽莎》就是被客户退稿的一幅画。 因为,如果客户满意,这幅画就应该交付出去,而不是被达芬奇一直带在身边,不过他自己倒是越来越喜欢这幅画。 这种将完美主义练就到巅峰的人,最容易虎头蛇尾。 他的很多画在进行到一半时就不满意了,便再也画不下去。 也许是达芬奇给人的感觉太接近于神。只有“画得不像”和“虎头蛇尾”这样可以让人产生共鸣的不完美,才能让吴远觉得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洁癖”这个词用在达芬奇身上,竟然也成了接地气的一种象征。 达芬奇本人不信宗教,但他却自成一宗,看看这些疯狂拍照的游客吧,他们完全无视了《蒙娜丽莎》对面还有一幅占据了整个墙面的杰作。 吴远回过神来,想找印声,这才发现印声早就被挤得没了人影。 糟糕,手机没有电话卡。 不过吴远想起了骨传导耳麦,轻轻转着『摸』动表面便可以联系上伙伴。 他挤出展厅,走到一处相对宽敞的走廊,开始联系印声。 “印声,你在吗?”吴远『摸』着耳麦连问了两句,才传来印声的声音。 “啊?吴远呐?” “你跑哪去了?”吴远举起手机假装打电话的样子小声说道。 “我去,原来是耳麦。我刚想问你是从哪说的话呢,魔音穿脑了简直。” “你现在在哪呢?” “我已经在这边了。” “哪里啊?” “青铜鸟首。” “你都找到了?” “在地下一层,这边有个临时展厅。” “临时展厅?”吴远边说边走,在导览图上找出负一楼临时展厅的位置。 “青铜凤鸟是特展,你先到入口大厅,到了大厅会看到一个小小的指示牌。” “好,我就到。” 吴远原路返回到玻璃金字塔下的中央大厅,最显眼的指示牌当然是三大镇馆之宝。 这三位刚才都匆匆照过面了,一回生二回熟,吴远再想来看,那可不就是睁眼闭眼的事么。 大厅左手边的通道入口处,架了一个小小的指示牌,只有英文,大标题是:中国青铜器特展,下跟了几行说明,大意是:为期6个月,展品为私人提供。 而展板的配图,正是那件青铜凤鸟首。 第53章 哪个谁谁谁 吴远进入昏暗的临时展厅,里面远不像别处那样人『潮』汹涌,只有寥寥几个背包客匆匆穿行期间,反倒觉得十分清净。 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分为内外两厅,中间用一座高高的拱门隔开。 内厅正中间的玻璃柜中,就是本次特展的重点展品——青铜凤鸟首。 印声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刚刚跟吴远被人群冲散落了单。 他才没那种耐心去排队看什么三宝,便一个人逆着人流回到中央大厅的服务台,直接问卢浮宫的工作人员青铜凤鸟在哪,这才来到了临时展厅。 周围一圈的展柜中全是各式各样的青铜器,用一盏盏小小的『射』灯打亮。 展品里有残破的也有完好的,有钝拙的也有精细的,五花八门,不成系统。 吴远走到印声旁边,两人共同看着面前的玻璃展柜。 青铜鸟首脖颈以下断裂,『露』出黑绿的内壁,整只鸟首比掌心稍大,单手便可握住。 因为无法站稳,它被端正地架在一个透明树脂底座中,这才得以昂首。 印声递过来一张单页说道:“简介只有英文和法文,是一个瑞士收藏家主动提供的展品,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概就是想拿出来炫耀一下,‘快来看呀,我有这么多中国的宝贝哟’,这种心理吧。” “那就别跟他客气,晚上有机会就多拿几件。”吴远压低了嗓门,他看见入口进来几个东方面孔,怕被听懂对话。 “我观察过了,”印声张望了下四周,“内厅跟外厅的四个角落各有两个监控摄像头,就是说,整个临展只有四个。”印声背对摄像头,将帽檐压低。 “不多,摄像头不是问题。” “出入口就一个,只要盯住那里,总不至于被警卫从身后突袭。” “外面右转的过道里有个卫生间,能跑到里面是最好。” “现在就是时间问题了,”印声靠近展柜玻璃仔细打量,“低反『射』玻璃,透光率98%以上,看着挺结实的,不知道邹小改进过的切割枪能不能切开。” “我相信他。”吴远说罢便往外走。 “这就踩完点啦?”印声追了上来。 “我去那边踩。”吴远指指展厅出口斜对面的卫生间。 “了解!”印声做着ok的手势。 在吴远“踩”厕所的时候,印声在走廊里数了数监控探头,包括中央大厅,目所能及之处便有不下二十个360度的摄像头。 再多也不怕,一个干扰蛋,全部搞定。印声心想。 巴黎的秋季傍晚,夕阳斜『射』,香榭丽舍大道两侧的沿街店铺纷纷支起了遮阳棚。 吴远和印声没去正儿八经吃法餐,而是选择了一家有户外座位、可以吃简餐的意式咖啡馆歇脚,从这里还能看见道路尽头的凯旋门。 服务员见到他们,微微犹豫了一下才走出来,可能是担心沟通上的障碍吧。 在印声爽朗地用极其流利的法语问好后,听出她的意大利口音,便又用意大利语跟她套近乎。 女服务员这才放下心,将两个帅气友善的东方男人领到了有低矮花墙遮挡的座位。 这里相对隐蔽,可以不受来往路人的“视察”。 “可别吃太多了不消化,影响晚上行动。”吴远见印声捧着菜单,跟女服务员报着菜名本根本停不下来,还把她逗的阵阵发笑,便提醒他。 “不多不多,”印声终于合上了菜单本,“当吃个下午茶吧,也就点了鳄梨大虾『色』拉,6个焗生蚝,巴拿马火腿三明治,鸡肉培根帕尼尼,芝士牛肉饼,青酱意面,还有两杯咖啡,soeasy!” 吴远突然左看右看,印声问他在找什么? “你是带了朋友来么?” “没错,”印声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我的朋友都在这里,等待投喂。” “你是多少年没出来好好吃过啦?” “五年,”印声夸张地张开五只手指,“整整五年。” “这五年你真的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地宫么?” “骗你干嘛?合同都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不能跟外界联系。但好在可以上网,只是不能发东西而已。地宫里又是个小社会,所以没差啦。况且在产品研发成功前,我还是个实验品。”印声停顿了一下,“你也是。” “那你怎么又被放出来了?” “还不是来找你?老板查到我俩是同学,让我来说服你进公司呗。不过还好地宫里啥啥都有,也不会闷。” 这时,刚才的女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咖啡,跟印声开心地打了招呼后又回到了店里。 吴远就是一杯光秃秃的咖啡,而印声的那杯,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为什么你的有笑脸?”吴远看看印声的杯子,再看看自己的。 “因为我会说意大利语呗。”印声得意地笑笑,喝了一大口,『奶』泡沾到了胡渣上,不过吴远并不打算提醒他。 他放下杯子接着说:“这个能力啊,还是第一次好好用呢,在地宫里除了看剧,完全用不上。” “诶,你,跟那谁,是怎么回事?”吴远还是压不住好奇地问道。 “哪个谁?” “你说哪个谁。”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说哪个谁?” “还用得着我说吗,当然是那个谁谁啊?” 印声当然知道吴远指的是谁,不过能多赖会儿是一会儿。 “哪个谁谁谁?” “不是谁谁谁,是谁谁!” “去去去,我还要喝咖啡呢,不跟你打哑谜。” “好吧,直说吧,颜茴,什么情况呀?我就想你这五年肯定没闲着。” “哎哟,我当什么事儿呢,在这兜半天圈子,颜茴呀——” 服务员又端来了『色』拉和生蚝,打断了印声即将到来的“供述”。 “别停,接着说。”吴远抓起一块柠檬淋在生蚝上,催印声继续说下去。 “这不就,遇着了,就好上了嘛。”向来爽气开朗的印声这会儿也磕磕巴巴,在『色』拉碗里戳着一个又一个大虾。 “别戳了,我还要吃呢。”吴远制止了他的小孩脾气,接着问:“那怎么又分了?被屠江绿啦?” “你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老说你的衣服啊,表啊,哦,还有那个老拿在手上转的指尖陀螺,你说都是别人送的。” “嗯。” “是颜茴送的吧?” “呃,算是吧,衣服和表我都还了钱。不过那个陀螺,是她找人定做的。” “这样啊,看不出来她还这么用心呢。” “她真的很好,超级温柔,很会照顾人。” 吴远想到那个为了『逼』问自己而不惜用上美人计的、风风火火的颜茴,感觉和印声说的不像是一个人。 “可是呢?”吴远在等着故事的转折。 “可是呀,人生嘛……唉……”印声没说下去,回头看向店门,想看看菜来了没有。 吴远也将头扭向一边,假装在张望风景。 “你不要动。”吴远突然脸『色』一变转回脸来,沉下嗓子说道,“别转头。” 第54章 月相表 印声僵直身体,见吴远压低了棒球帽,自己也下意识地用手假装撑头来挡住脸。 怎么啦?印声没出声,用口型问道。 “等会儿。” 吴远从帽檐下『露』出一只眼睛,斜着瞄向一旁。 印声见他脸『色』煞白,心想难道说曹『操』曹『操』到,看见颜茴了? 可吴远那眼神,分明就是猎物在暗中紧盯猎人的眼神——准备随时逃跑的眼神。 “现在,慢慢地转头,你的九点钟方向”吴远终于发话了。 慢慢地,九点钟方向,看什么? 印声照他说的,从挡着脸的手指缝里望向左侧,只见,人,匆匆赶路的人,熙熙攘攘的匆匆赶路的人。 再看向更远,车,疾驰而过的车,川流不息的疾驰而过的车。 到底是要看什么?盒子头树么?法国这种方块树冠的行道树倒真的是很独特。 印声张望一圈不得要领,又疑『惑』地看向吴远。 “你怎么就看不到呢?对面的那家甜品店。” “甜品店?” 印声眯起眼睛,终于看到了对面古典主义建筑的沿街门面中,一家张着鲜艳顶棚的店铺,橱窗里陈列了各种马卡龙塔,门口正排着长龙,可能是家网红店吧。 “甜品店又怎么了?” “仔细看队伍里第四个和第五个人。” “第……大哥,你不要耍我行不行,你知道这条大街有多宽么,十车道!你让我看十车道以外的店铺,还要我仔细数里面的人,到底什么意思?”印声按捺不住了,直接发问。 “是那个帽兜男和林小奇。” “啊?” 印声又连忙转头眺目望去,花了一番工夫,才看见其中一个好像是穿着黑『色』帽衫戴着帽兜的人,他旁边也的确是个小胖子。 “这么远你都能看到?” “不是看到的,是感觉到的。” “这也行?” “那个帽兜男,死里死气,让我心里发『毛』。” 上回在警卫部的审讯室,与帽兜男不算正式的照面后,这个半脸纹身的男人给吴远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那漆黑帽兜中『射』出的寒光盯得吴远脊柱一凉,如芒刺在背。 印声正用手机拉近了看对面:“真的诶,就是他俩。还带着帽兜呢,看他那小纹身。哟,林小奇那小样儿,哈喇子都挂出来了,手里抱那么多东西还要吃!好了,他们进店了。” 他转过来放下手机,针对街对面甜品店的实时播报结束了。 剩下的菜一次『性』上齐,分量都不太大,吴远这才不嫌点得多。 印声当场刷卡付了账单,报以女服务员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两人怎么来的?不会也是瞬间移动吧?”印声卷着意面问。 “一天时间足够直飞了。” “肯定不是专门来买马卡龙的。” “先吃饭吧,你的帕尼尼要凉了。” 他们都清楚大街对面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此次来巴黎的目的,隐约觉得今晚的任务可能并不会顺利,都闷着头拼命补充能量。 —— 此时那边的甜品店里,林小奇一个人拿了三盒12只装的马卡龙,正在柜台用翻译器跟收营员交流。 他身后的帽兜男不满地说:“别买了,你歇一歇吧。”那嗓音听得收银员百爪挠心。 “就好了,最后一盒。”林小奇挥挥手让他不要说话。 收营员为他从柜台里包好一盒泡芙,这才开始结账。 因为是网红店,连结账的柜台边也站着品尝甜点的人。 一胖一瘦两个人钻进拥挤的卡座,那是林小奇一进门便用大包小包占住的座位。 这个灵活的胖子熟练地拆开两盒马卡龙,挑出一个吃着,满嘴食物地问对面戴着帽兜的同伴:“你要吃哪个?” 帽兜男摘掉右手的黑手套,左手却仍戴着,用低沉干涩的声音说:“粉红『色』的。” —— 饭后天『色』还微亮,街边、店铺、行道树上纷纷亮起了星星灯,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经过一家家耳熟能详的奢饰品店。 吴远发现,远远望去火树银花的大街上,卫生情况在细看之下并不比脏『乱』差的小吃街好多少,甚至天还没黑就已经游『荡』着一些醉鬼了。 不知不觉逛到了老佛爷百货,两人走进一家劳力士表店随意看着。 里面已经有几个同胞正在门口的柜台上扫货,从他们的口中不断蹦出些玩家术语:黑水鬼、绿水鬼、空霸、格林尼治……都是些入门级的表。 柜台后的经理朝店员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接待这两位来自东方的潜在客户。 吴远一眼就看到靠近门边的柜台里,那个最新款的黑表盘“空中霸王”,在国内的价格被炒到了将近十二万。自己以前还掰着指头算过要挣多久的钱才能拥有一块。 可在戴过印声给的江什么顿表后,觉得这块“空霸”竟然看起来这么普通。 雷同、平庸、无趣。 这就是吴远现在对门口这排劳力士表的评价,可能是他不喜欢钢表带吧。 再往里的走,明显能感觉到柜台中手表质感和设计的提升。 吴远终于在一块深棕『色』表带的月相表前停了下来,是块可以显示月亮盈亏变化的切利尼月相表。 店员见客人直勾勾地盯着这块表,便开始介绍,当然是由印声进行同步翻译。 白『色』表盘的最外圈显示了31天的日期,另外独立配备一根湖蓝『色』的日历指针,指针末端为新月形。 表盘6点的位置,镶嵌着一枚蓝『色』法郎月相盘,盘中用一枚银『色』的圆形陨石象征满月,用另一枚银环来象征新月,空余的地方,撒了一些星星作为点缀。 月相盘会根据月亮朔望盈亏周期而转动,通过其12点位置的三角标记来指示。 这简直就是特地为吴远打造的,这块月相表肯定是在冥冥之中将他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它。 什么古典优雅、高贵精致、精准122年、18ct永恒玫瑰金、专利、鳄鱼皮表带的,他全部都没有听进去,只感觉自己快被瑰丽的宝蓝『色』法郎吸入那月相盘中了。 “买!买!就是它!” 吴远猛地抬头看向店员,又看着印声,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印声这才向店员翻译吴远的要求。 店员表示这只表整个法国都断货了,这是唯一的一只,还祝贺吴远的好运。 两万五,欧元,吴远觉得并不贵。 刷了卡后,他当即就将月相表戴在了左手。 “感觉怎么样啊?”印声撑在柜台上笑呵呵地问道。 “平静——”吴远深吸了一口气,将表盒直接扔进了邮差包。 “这个不算贵,但确实漂亮,很轻盈。我的另一款块江什么顿的月相表,看起来那叫一个傻重。” 出了店门,吴远和印声找到卫生间,等周围没人后,先后走进了一个隔间,闪回了南都市的家。 他们换上假面双侠的行头,“鸟嘴医生”和“防毒面具”准备开工了。 第55章 什……么……情……况…… 在家中等到午夜十二点整,两人戴着面具,再次回到了吴远踩过点的卫生间。 由于是地下,熄了灯的卫生间里一片漆黑,打开面具的夜视功能,正要继续移动到放着青铜鸟首的临时展厅。 “等等,”吴远嘘着声说道,“先看下周围有没有人。” 他们又将面具切换到了红外。 果然,墙外的中央大厅里,有个晃动的人形热源,应该是巡逻的警卫,手中正挥举着一根带着温度的棍棒,吴远猜那是发热的手电光。 他觉得人形热源朝自己看了一眼,而后竟直直地走来,也许是听见了轻微的响声,现在正站在卫生间门外的通道里。 吴远心下一惊,便和印声分别躲进了最里侧的隔间,站到马桶上。 刚掩好门,那人形热源便推开卫生间的门,躲在隔间门后的不速之客们屏住了呼吸。 好在警卫只是站在门口朝里面举着手电看了看,又扫视了一下隔间门的下方,这才退出了出去,将手电光挥向别处。 两人保持姿势,等警卫巡查完临时展厅逐渐走远,直到这个人形热源消失在视野中。 又等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印声打开干扰蛋,二人瞬间移动到临时展厅内厅中心的青铜鸟首展柜前。 时间不多,在卢浮宫监控室的值班员发现视频信号被干扰,再到警卫跑至临时展厅的这段时间,吴远必须完成展柜玻璃的切割,取出青铜鸟首。 印声将面具切到红外,紧盯周围可能出现的一切热源。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吴远和印声对视了一眼,他们的肢体活动仿佛受到了某种约束,稍微的抬手或迈步都变得缓慢费劲,需要克服极大的阻力,全身像是被困在泥沼中一般。 他们看不见搭档的表情,不过从对方试探『性』的动作看来,两人都察觉到了异样:行动变慢了,或是…… 周身的空气变得粘稠了。 虽然深感奇怪,但行动还是要继续,吴远举起高温切割枪。 小小的枪,平常单手便能举起,只需在切割时用两手稳定即可。 而此时却如举铁似的,吴远必须双手并用,才能将它托举至展柜的高度。 这把经邹小升级过的切割枪,会同时利用一千两百摄氏度的高温和超高速转动的金刚钻,将世上任何玻璃切割于瞬间。 但现在,那个枪口圆盘用来切割的金刚钻头,本应在飞速转动下发热发光,此时却以肉眼可见的转动,一圈,一圈,又一圈地在玻璃上划着圆。 吴远甚至能看到展柜玻璃上,那正在被高温加热的圆环所渐渐发出的红光,连摩擦迸溅出的火花也如慢镜头般在空中轻盈地喷成一道道优雅的弧线。 吴远很急,举着突然变重的切割枪,额头涔涔冒汗,在心里抱怨邹小,这枪升的什么级?速度这么慢,天都要亮了。 印声在一旁干看着也『插』不上手,不过他并没发现有什么人形热源接近,示意吴远不要停。 经过了一段出奇漫长的时间,长到吴远再也举不稳切割枪,长到两人都不相信这期间竟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没招来半个警卫。 终于“咣”的一声轻响,展柜被枪口圆盘带离下一块圆形玻璃,『露』出刚好够一只手臂伸入的圆孔,青铜鸟首伸手可及。 吴远垂下切割枪,换手便要去抓,突然听得展厅外面一阵巨响,这声音持续了几秒。 先是玻璃开裂的声音,像是万千只蚂蚁在那上面爬开。 紧接着是无数细小的玻璃碎渣相互摩擦、撞击,最后才是这些碎渣掉落地面所发出的“哗——”声。 吴远听出着哗声也被分解了,先是单独的几声“噼里啪拉”,之后才是一大群的“噼里啪拉”而汇成的“哗——”。 “什……么……情……况……?”印声吃惊地问道,但他在说出这句话后,更惊讶于自己的语速,就像是0.5倍速在播放的音频。 他回头看向门口,突然发现了两个渐渐走进红外监测范围的人形热源,一胖一瘦,也正以慢于常速的步子朝临时展厅跑来。 “有……人……来……了……”印声提醒道。 吴远用力举起酸痛的胳膊朝展柜玻璃上的圆孔伸去,牢牢握住青铜鸟首便往外拿。 固定在鸟首下面的树脂底座连着被带了起来,下面又『露』出一根极细的钢线,是报警联动装置。 展品位移,便会牵动这根钢线触发警报,可是馆内却没有任何声音。 “快……点,他……们……很……近……了……” 发出警报的只有印声,依然是0.5倍速的声音。 吴远猛力将那青铜鸟首拖拽到洞口,下面的钢线却死死往回拉住底座。 他将一只脚蹬住展柜,身体向后倾着,开始和细细的钢线拼命。 借力这招是有效的,眼看着青铜鸟首已经被拽出了洞口,可那固定在鸟首下方的底座又被卡在了洞内——它的直径超过了开洞的直径。 “我……去……” 就连这句话也被拖慢了速度。 印声看到厅外的两个特征鲜明的人形热源,知道是帽兜男和林小奇,他们也来抢三圣了。 而这竟让印声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警卫就可以,甚至可以借机把他们当作牵制警卫的力量。 不过厅外除了这两人,他再看不到其他人,警卫们都聋了么? 难道卢浮宫的报警系统坏了? 刚刚那么大动静都没反应?他们怕是炸掉了哪边的玻璃吧。 印声又转回头来看吴远,他正在强行把青铜鸟首一次次往外顿着,想把那装得牢牢的底座给撞下来。 “啊……” 林小奇此时慢速冲进了临时展厅的外厅,正拿着手机照亮,一进门看见两个戴着奇怪面具的人,着实吓了一跳,呆呆地杵在原地。 他还穿着下午在街上看到时的运动衫,只是胸前多了一块油乎乎的渍,粘着些渣,手里还捏着半个杯蛋糕。 “我……快……好……了,你……帮……我……挡……住……他……们……”吴远费力地喊着。 他终于将那底座撞得有些松动,青铜鸟首开始脱离了。 印声一步跨到内外两厅中间的拱门下面,只要这个小胖子敢上前,就要把他变成练拳用的沙袋。 突然吴远背后一凉,那种令他难以正视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帽兜男出现了。 第56章 牛仔很忙的~ 印声看见从林小奇身后径直朝自己走来的帽兜男,心想他还真是坚持,这么黑还戴着帽兜,看得见么?就算你们有两个人我也不怕,瞧你那么瘦,还不是分分钟—— “嗷——” 印声的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条件反『射』地喷出一口黄水,蜷起了身跪倒在地。 当他还在默默吐槽的时候,已经被快步而上的帽兜男一个上勾拳击中了两肋下方最柔软的腹部,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勾吐了。 帽兜男速度虽快,但还是能看出他也被粘稠的空气纠缠住了,不过好像很习惯的样子,像是掌握了在这种环境中运动的规律,协调自如地奔走。 印声无助地回头看着帽兜男放慢速度,走向正在跟树脂底座较劲的吴远,自己却双腿无力,胃部又一阵剧烈收缩,胃『液』混杂着胃容物冲脑而出,把晚饭吐得一干二净。 林小奇呢,正站在展厅入口,睁圆了眼睛,以0.5倍速的慢动作津津有味地吃着剩下的半块杯蛋糕。 吴远知道这个充满死气的男人已经朝自己挥来拳头,可他不愿松手,明明只剩一点点,那该死的底座怎么特么的就是下不来?!! “嘭!” 帽兜男一拳击在“鸟嘴医生”面具的右眼镜片上,将吴远挥倒在地。 而即将要脱离底座的青铜鸟首,又被底座下面的钢线迅速地收回到原位。 那钢线“嗖嗖”的回拉声,就像在嘲笑吴远适才所做的一切努力。 这拳打得吴远眼冒金星,他侧爬在地上,看见面具内夜视成像的右上角出现了几条裂缝,“呲啦呲啦”闪烁了几片雪花后,右半侧的还原视野成像黑屏了,变回一个普通的面具,只剩下那个被打碎的玻璃镜片。 吴远觉得阵阵刺痛,好像有玻璃渣嵌进了眼角。 不过幸好面具左侧的功能还可以正常使用,他将剩下的半侧脸转向帽兜男的方向,见他将一枚闪着红灯的小方块吸在了展柜玻璃上,就在吴远刚才钻出的洞边。 小方块“哔——”地刺耳鸣叫着,让吴远和印声双双捂住了耳朵,那声音太尖了,扎得太阳『穴』直跳。 展柜玻璃瞬间爬满了细纹,间距之密集以至于玻璃完全变成白『色』,甚至遮挡住了里面的青铜鸟首。 这就是之前听到的,万蚁爬过的声音。 接着那玻璃从细纹处爆裂出无数微粒,而那面吴远费劲切了半天的玻璃,如舞台落幕般瞬间坍塌。 五面围成的玻璃展柜,就只碎了这一面,青铜鸟首就这么毫无遮挡地唾手可得。 这还得了,吴远赶紧挣扎着朝帽兜男猛扑过去,却让他四两拨千斤地给推开了,结果他被自己的惯『性』给狠狠甩出,撞上了对面的展柜,发出一声闷响。 他还想起身,却见全身黑衣的帽兜男走向自己,边走还边摘掉了手套,『露』出那只一直被藏住的,纹满刺青的左手。 帽兜男慢慢将手张开伸向吴远,而吴远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怔怔地盯着他手心中那个,同样戴着大大的帽兜、手持镰刀的死神,一点一点向自己『逼』近…… “我虽然是个牛仔,在酒吧只点牛『奶』,为什么不喝啤酒,因为啤酒伤身体。很多人不长眼睛,嚣张都靠武器,赤手空拳就缩成蚂蚁……” 展厅里突然响起周杰伦轻松愉悦的《牛仔很忙》,原本偏快的吐词,在这种放慢成0.5倍的环境中,竟变成了正常语速。 什么?在这种时候? 吴远和印声同时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嘴里塞满蛋糕的林小奇,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抹手,音乐是从他的手机里发出的。 “不……好……意……思,闹……铃……响……了……”他满口食物口齿不清地说道,却并不将闹铃关掉,而是随着歌声“不用麻烦了”地唱了起来。 “伍……六……,快……”林小奇嘴里忙着吃忙着唱,还要忙着跟帽兜男说话。 被叫作伍六的帽兜男这才收起伸向吴远的手,回到被炸开一面玻璃的展柜旁,将青铜鸟首连着底座一同拎起,用一把黑『色』的小钳子夹断了钢线,和底座一块儿扔进背后的双肩包。 再从地上的玻璃渣中捡起那个震碎玻璃的黑『色』小方块,头也不回地朝厅外走去。 “拜……拜……” 林小奇兴高采烈地举着手机闪光灯,冲倒在地上的两个带着面具的人使了个鬼脸,然后跟着走出,边扭边唱,歌声回『荡』在空旷的中央大厅里: “正义呼唤我,美女需要我,牛仔很忙的~” 印声腹部的酸痛未减半分,现在又被这个小胖子气到干呕。 吴远呢,见了那个纹着死神的左手,就像中邪一样被钉住,直到林小奇的歌声逐渐消失,他才能扶着墙慢慢起来。 假面双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青铜鸟首被收入他人囊中,郁闷又憋屈,只能全都怪在突然放慢的速度上。 回想到此,两人觉得着实诡异,其一是充满阻力的环境,其二是不见身影的警卫。 不等他们开口交流,卢浮宫内忽然警报大作,震耳欲聋。 临时展厅外“哐”地落下一扇黑『色』栏杆铁门,将唯一的出入口封死。 这时,他们觉得身体周围的阻力突然消失了,一步一态也都恢复成平时的速度。 “啊——啊——喂——喂!” 印声试探着发声,语速也变得正常。 厅外传来纷『乱』紧急的脚步声,坚硬的皮鞋底在卢浮宫的大理石地砖上跺得铿锵有力。 听起来,应该有不少人正在从不同方向一齐朝着临时展厅狂奔,『乱』晃的手电光已经从铁门外照进了进来。 “先回去吧。”吴远走到暂时无法起身的印声旁边,蹲下身去握住他的手。 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蜂拥而至,包围在临时展厅的铁门外等待指令。 监控已经恢复,当领头的警卫听到监控室传来“展厅内无人”的消息时,难以置信地跑到门口向里张望并催促着将门打开。 没等铁门完全升起,他就急着弯下身钻进展厅,一眼便看到了失去了一块立面玻璃的展柜,里面的青铜文物早已不翼而飞,现场只留下一地的玻璃碎渣和明显发生过打斗的痕迹,还有一滩看着像麦片粥的黏糊的东西。 领头的警卫怒骂着朝门外走去,情况非常严重,这次连卢浮宫入口金子塔的玻璃大门都被炸碎了。 他必须立即上报,并且做好了惊动总统的准备。 突然,他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抬脚检查,发现鞋底黏着小半块涂了『奶』油的蛋糕…… 第57章 闻香品茗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紧急要闻: “卢浮宫于北京时间今天早上六点,即当地时间的午夜十二点左右遭到暴力入侵。 “您现在看到的是博物馆入口处,也是巴黎的地标『性』建筑,玻璃金字塔。 “金字塔大门被炸得粉碎,所幸的是,塔身主体未受影响。 “据相关人士透『露』,博物馆负一层的临时展厅正在举办一场为期六个月的中国青铜器特别展览,其中最重要的展品,中国战国时期的青铜凤鸟首失窃。 “巴黎现已全城戒严,警方正在展开拉网式排查,并向附近市民征集有效线索。 “出境法国的全部航班将接受严格检查,这将大大减慢旅客出境速度,不过法国戴高乐机场目前暂未出现旅客滞留的情况。 “法国警方尚未公开更多细节,案件有待进一步调查。 “本台将持续跟踪播报。” 乐亦彤关掉了电视,担忧地看着身旁的吴远。 他的右眼眶生出一片淤青,渗血的伤口中还嵌着晶莹的颗粒。 不用说,这次的行动惨败了。 —— 十分钟前。 带着印声从卢浮宫回家后,吴远马不停蹄地便要找到乐亦彤汇报情况。 印声说他肚子不舒服,肯定是被帽兜男的拳头勾坏了神经,要去床上躺会儿。 吴远便用专线手机联系了乐亦彤,得知她正在家,高管公寓的19层。 虽然没去过,但他闭上眼睛,尝试着向五层之上的房间进行定向移动。 成功了。 乐亦彤的家,极简中的极简,白墙搭配浅『色』木地板,环顾四周,除了几件必要的家具,再没有其他装饰。 面东的落地窗边,只放了一对新中式风格的海南黄花梨圈椅,正矜持端坐在晨曦中。 椅子中间的方几上,落着一套青瓷茶具,被阳光照得透亮,这也是这间屋子唯一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你来了。”刚起床的乐亦彤看见吴远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并不惊讶。 “呃,对、对不起,我本来想走大门来的,有点着急。”吴远结巴着道歉。 乐亦彤蓬松的长发随意地被撩在一侧,素颜的脸庞与淡妆无异,甚至更增添了一分红润的血『色』,开领睡衣下,锁骨若隐若现,正光着脚走进客厅。 “抱歉抱歉,我去换鞋。” 吴远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工装鞋,便要走到大门边去换鞋。 “不用了,坐吧。” “不坐了,可以开电视么?”吴远有些焦虑,坐立不安。 乐亦彤的家里不像印声家那样配备着浮夸的物联网,楼下挥挥手就能换台,而九司之首的电视却还是要用普通的遥控器来打开。 吴远一边调着频道,一边把卢浮宫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给乐亦彤,包括当时的古怪环境,还有林小奇和那个叫伍六的帽兜男。 “这样啊。”乐亦彤没再多说,关掉电视,示意吴远坐上那个线条简单得只剩框架的沙发。 “疼!” 吴远还想说什么,却牵动了眼轮匝肌,突然的刺痛提醒他,自己的伤口还没清理。 “别动,你等我一下。”乐亦彤这时才注意到吴远右眼的伤,起身回屋拿来了医『药』箱。 她帮吴远小心地清创,从外眼眶的伤口里用镊子取出了三粒镜片碎渣。 “你的眉『毛』是怎么断的?” 乐亦彤早就想问他的断眉了,这也是被吴远吸引住的原因之一。 “说来话长。”吴远暂时还不想跟她坦白自己有个糟糕的父亲。 尽管乐亦彤把动作放到最轻,但碘酒的功力还是出乎意料地强烈,吴远使劲忍住火辣辣的疼,为了不叫出声而憋红了脸。 “快了。”乐亦彤看出他在忍痛,便凑近了在伤口上轻轻吹着,吹得他浑身酥软。 这招的确有效,吴远已经不太疼了,而是被吹得心里痒痒的。 乐亦彤收好医『药』箱,从窗边的黄花梨茶几上端来了茶盘,又用一个精致的耐高温陶壶烧水,为吴远沏茶。 见她气定神闲地专心摆弄着茶具,一道道工序完成的娴熟优雅,吴远也渐渐放慢了心态,认真地随着她纤细如玉的手转动目光。 乐亦彤在一片雕成竹叶形状的青瓷托盘上,用茶夹夹入一高一矮、一瘦一阔两个杯子,高的是闻香杯,矮的是品茗杯。 她将清亮的黄棕『色』茶汤倒入高颈闻香杯,又将品茗杯倒扣在那上面,接着用双手轻轻捏住,将它们同时托起,迅速地翻转,使闻香杯倒扣在阔口的品茗杯上,动作轻盈稳妥。 闻香杯被逆时针转着,徐徐提起,此时茶汤已经流入了品茗杯中。 乐亦彤将这只细长的杯子再度翻转,杯口朝上递给吴远。 不谙茶道的吴远不明所以,接过空空的闻香杯。 不是喝茶吗?茶呢? “闻一下。”乐亦彤说罢,又默默重复着刚才的『操』作。 吴远将杯口靠近鼻子,低头去闻,那不是扑鼻的清香,而是端坐杯中的茶芬,甘醇饱满,余味无穷。 闻香杯中的茶香从不会主动送给人们去嗅,而是等待着有识之人亲自寻觅。 “真好闻。”吴远只觉一徐古朴醇厚的气息汇入胸腔,将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镇得更静,更踏实。 吴远从没这样细细品过茶,他都不怎么喝茶。 “高山乌龙。” 乐亦彤也为自己斟好了一杯,将闻香杯慢慢在双手中搓着,再将杯子送至鼻门下,闭眼深吸。 就这一盏茶的工夫,吴远已经快忘记了卢浮宫内激烈的争抢,忘记了青铜鸟首,忘记了受伤的印声和自己脸上的伤。 他全部躁动的心思都被这只小小的闻香杯压制下来。 手捧茗茶,身伴佳人,还谈什么争名夺利,如此甚好。 余味过后,乐亦彤微微睁开眼睛,与出神望着自己的吴远对视,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定了定神。 难得的独处时光,就让自己沉浸在吴远柔和的目光中,沐浴在这晨光之下。 “你……”吴远犹豫地开口道,“不急么?” 乐亦彤不回话,只是将品茗杯中的茶汤倒去,又新斟了两杯茶。 “青铜鸟首被人抢走了……”此时的吴远像个认错的孩子,为自己的失误而惴惴不安着。 “你知道它在哪么?”她终于开口。 “不知道。” “那还急什么。” 说罢,她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看向窗外。 第58章 各自早餐 两个人不发一语地就这么在窗边坐着,时而含羞对望,时而举目远眺。 从六点半坐到七点,又从七点坐到了七点半。 看着那初升的太阳从南都城东面的山麓后慢慢抬高,由温暖的橙变为耀眼的白。 “呀!”吴远突然蹦出一句话,“我得去看看印声,他被打得不轻。” “嗯。”乐亦彤轻声答应。 “谢谢你的茶。” 吴远闪回家,现在是早饭时间。 他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水味,又听见厨房里传来煎锅的动静,心想印声就算伤好了也是不可能做饭的,便纳闷地走过去查看。 由于吴远和印声都不下厨,他们两人的三餐全是在地宫食堂或者地宫商场里的快餐店解决。 开放式的整体厨房只是昂贵的装饰品,此时的流理台后面,正晃动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颜茴?” 吴远狠狠吃了一惊,没想到曾被他视若瘟神的公关女王此刻正在自己的面前煎鸡蛋。 颜茴显然没想到会撞见别人,同样诧异地转过身来,不过只半秒又恢复了常态。 “是吴总呀,这么巧。”她看了吴远一眼,又接着忙早饭去了。 “呃,你怎么来了?”吴远在心里猜到了几分。 “印声说他身体不舒服,我这不顺路嘛,楼上楼下的,就过来看看他,想着这到了饭点吧,正好做个早饭。诶?吴总,你还没吃吧?” “还没。”吴远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刚刚光喝茶了,身边又是乐亦彤,压根没觉得饿。 颜茴将煎好的鸡蛋铲落在已经铺了面包和培根的盘中,摆盘非常漂亮,又洒上『奶』酪碎,然后往流理台上一放说:“吴总,先吃这份吧,印声的还有。” 吴总想起乐亦彤应该也还没吃早饭,便接过餐盘说:“多谢。” 他端着盘子走到颜茴看不见的地方,又闪回了乐亦彤家。 “啊!”乐亦彤轻声惊呼。 “啊抱歉!”吴远赶忙稳住手上的餐盘。 他几乎是贴着面出现的,这让她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吴远怀中。 乐亦彤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弄得满面通红,低着头小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呃,那个,你还没吃早饭吧?” 吴远将餐盘递送到她面前。 “这是你做的么?”乐亦彤有些欣喜,她没想到吴远会做饭。 “是颜茴做的,我想你可能还没吃,就……”吴远老实地回答。 “颜茴?她在你家?”乐亦彤微微蹙眉,语气中『露』出些许醋意。 “不是我家,是印声家,她是来看印声的!”吴远极力辩解,免得又像上次病房里那样。 “可她不是……”乐亦彤欲言又止。 “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吴远知道乐亦彤想问颜茴的现任男友不是屠江么,怎么还跑来给印声做早饭呢? 她也是不做饭的,如果吴远不来送早饭,就准备去地宫里吃了。 “先吃吧。” 吴远将餐盘端到餐厅中的黑胡桃木长桌上,桌面上铺着长长的米白绒布桌旗,八人座的长桌只在两端各摆了一把餐椅。 乐亦彤在其中一把椅子上落座,看着面前摆盘精致的早餐,悠悠地问吴远:“餐具呢?” “哦对!” 吴远匆忙走到厨房,却发现台面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便就近拉开一个抽屉,运气真好,里面是一套没开封的西餐具。 他悉心将洗净擦干的餐具放在早餐盘的两边,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搬到乐亦彤旁边坐下,静静等着她用餐。 “你的呢?”乐亦彤见吴远没有早餐。 “我?吃过了。” 可吴远的肚子却尖声抗议着出卖了他。 他现在的表情在乐亦彤眼里,像极了一只等待投食的小猫,她暗自笑着切下一片培根,不『露』表情地送至他嘴边。 吴远闪烁着眼神,有些忸怩地张口咽下。 这顿早饭的气氛有些奇怪,明明是你侬我侬,而含情脉脉地却只有吴远。 乐亦彤在表达喜爱的时候,除了转瞬即逝的温柔,便依然是一张冷漠的脸。 —— 餐后吴远回到家,发现颜茴已经不在了,便去印声房间找他。 卧室里充斥着颜茴身上的香水味,零『乱』的床单让吴远隐约觉得这里发生过什么,这小子难道…… “哟,吴远回来啦!” 印声哪像受过伤的样子,他换上了一条运动裤,正喜气洋洋地靠在床头,垫着托盘吃早餐。 “你没事啦?” “我能有什么事?躺一会就好了。” “早餐谁做的呀?”吴远明知故问。 “总之,我们这次的行动是非常失败的!要严肃地总结经验教训。”印声边说边轻轻挥着叉子。 “你总结一个我看看。”吴远抱起双臂靠在墙上。 “这个嘛,先等我吃完,天大的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吴远看着吃嘛嘛香的印声,犹豫要不要跟他谈谈刚才颜茴的事。 他是绝对支持兄弟去夺回旧爱,不过得光明正大,可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 “一会儿我要去邹小那边修面具,你来不来?”吴远问。 思来想去,他决定将颜茴的问题暂且搁置,眼下还有一堆棘手的事要处理,被打烂镜片的“鸟嘴医生”便是头一件。 “我去我去!”印声加快了进食速度。 吴远又将新闻报道转述给他。 “新闻里说,玻璃金字塔的大门被炸碎了,我猜这应该就是第一声巨响,看来林小奇他们,是直接从大门走进来的。” “太嚣张了!”印声抽空从嘴里发话。 “这么大动静,警报没响,警卫也没来,真是奇了怪了。可是最诡异的,是当时的环境,怎么那么黏?” “什么黏?”印声嚼着面包抬起头。 “空气啊,你不觉得,我们当时就像在糖浆里行走么?哪哪儿都带不动。” “虽然身体变慢了,”印声停止了咀嚼分析道,“但我们的思维却还是正常的速度。” “怎么说?” “你想啊,如果思维也变慢了,那不就跟身体同步了么,就不会发现身体变慢了呀。” “的确是这样。”吴远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异能把空气变得粘稠,但我敢肯定,这一定是林小奇的能力。” 第59章 被破解的瞬间移动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吴远发现,印声在被颜茴“疏通经脉”后,脑子也转得更快了。 “他们有两个人,林小奇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光傻怵在那里吃蛋糕,只有那个帽兜男,我记得林小奇喊他叫、叫……” “伍六。”吴远记得很清楚。 “对,伍六,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全程打架的是他,震碎玻璃的也是他,最后青铜凤鸟还是落入他的背包。请问,林小奇有什么用?” “哈哈哈哈哈。”吴远想到他呆呆吃蛋糕的画面。 “如果林小奇没有用,那干嘛要带一个''人形小吃铺''在身边?不觉得累赘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伍六要借用林小奇的异能。” “没错,分析得很在点子上。” “还有那个闹铃,你不觉得时间很怪么?” “哪里怪?”吴远已经不想动脑筋了,一个通宵都没睡。 “午夜十二点多啊。” “别忘了时差,”吴远提醒道,“那可是北京时间的早上六点多。” “我才不信那个胖子会六点起床呢。” “处处是巧合,很可能是阴谋,而一个巧合都没有,也很可能是阴谋。只有适当地出现巧合,才显得真实。” “我是不站‘巧合’的。你记得吗?林小奇在闹铃响起后,对伍六说了个‘快’字,然后本来要揍你的伍六转身就撇下你,拿了青铜鸟首就立马跑掉了。” 吴远在心中苦笑,他那哪是要揍我? 他分明是想杀了我! “快?什么快?”印声继续说,“是提醒他要快撤么?我倒觉得,那个闹铃,是在给他们计算时间。” “诶?那你看清林小奇的瞳『色』了吗?”吴远突然问。 “这还真看不清,夜视镜头里,人们的眼睛都冒着绿光,可瘆人了。” 吴远对林小奇的身份耿耿于怀,不过他转念想起,月离人发誓不离九州。 既然林小奇和伍六能到法国来抢三圣,那他们就不是月离人。 被范阳审讯的那天,林小奇肯定是戴了浅灰『色』的美瞳。 想到被掉包的四支针剂,在林小奇身上用掉一支,那个伍六,姑且算他也有异能吧,这样对手那边还剩两支针剂,不知是用还没用。 诶?不离九州? 那上次自己带乐亦彤去美国看了海上日出,难道是帮她破誓了? 哎呀!头大头大头大! 吴远的脑子已经超负荷运转很久了,急需大睡一场来恢复能量。 “我吃饱了!”印声将盘中早餐吃的一干二净,“我们走吧。” 他倒是很精神,正准备去找邹小。 “你不困么,我要睡个大补觉。”吴远打着哈欠回屋了。 —— 这一觉补到了下午,是被脸上的伤疼醒的。 没想到伍六下手这么狠,还好自己眉弓比较高,将拳头的部分冲击挡在了外眼眶,不然可真就要瞎。 大补觉也没让吴远精神起来,阵阵酸痛席卷全身,他可不止被打了脸,还被精瘦的伍六给借力摔了出去。 吴远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学些格斗,不然再遇上伍六,可又要遭罪,也许自己会个一招半式,就能抵消对伍六彻骨的恐惧了。 再说,恐惧不是用来害怕的,恐惧是用来战胜的。 吴远找到正在玩vr游戏的印声,看他的动作,应该是在玩那款steam上爆火的节奏音游。 手柄在头盔中显示为两道光剑,玩家一秒化身绝地武士,朝上下左右、左上左下、右上右下八个方向劈砍,去击中那些标注了箭头的方块,既能健身又能锻炼四肢的反应能力,一曲下来酣畅淋漓。 不过vr头盔如果不投屏显示画面,也不公放声音的话,沉浸游戏的就只有玩家一人,在旁人看来,却是狂魔『乱』舞。 “印声!”吴远大声喊着,他听到了溢出耳机的音乐。 不管用,载歌载舞的印声根本停不下来。 吴远也不喊了,一掌拍向印声的后背。 “啊!不!ohno!why?!”印声绝望地咆哮着,游戏死掉了。 “还去不去找邹小了?”吴远拿起碎了一个镜片的“鸟嘴医生”。 “为什么,”印声摘下头盔满头是汗,“不等我打玩这局?” “谁知道你打到哪边了?” 吴远抓住印声就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 “嗯?”吴远纳闷。 怎么还在家里? 吴远重新闭上眼又试了一下,还是在原地。 “怎么啦?还走不走啦?”印声问。 “为什么,”吴远疑『惑』道,“移不过去?” 难道自己瞬间移动的异能被封锁了?不会吧? “怎么不能——”印声问到一半戛然而止。 吴远突然消失在印声旁,五秒后又而出现在了厨房的流理台边。 “这不是能移么?”印声接着说道。 “我刚才试了几个地方,天台、b31层、地宫食堂,都没问题,只有邹小的工作室进不去。” “啧,这个小屁孩儿,搞什么鬼。” “我们先去b21层吧。”吴远说。 —— b21层邹小的工作室铁门外。 “他在里面。” 印声从铁门上的圆形窗口朝里张望了一下,接着重重拍起窗户。 “死小孩!听不见吗?”印声恨恨地说。 “这个是新装的门铃吗?”吴远指着门边一个黄铜按钮问,说着便按了下去。 “滋滋——滋滋——” 巨大的门铃声响起,这可不是模拟音效,而是真正从门铃中发出来的,吴远慌张地左右看看,怕打扰到其他工作室的人。 “铜墙铁壁”里的怪咖神童终于抬头了,朝门外的两人坏笑着,使出一个得意的表情。 之后才夸张地伸出手臂,去锤在桌面上贴着“open”贴纸的红『色』大按钮。 蒸汽铁门又一次展现了它浮夸且多余打开方式,两人穿过门,驱赶着挡住视线的蒸汽。 “邹小,我们怎么不能瞬间移动过来啦?”印声劈头盖脸地问。 “哪个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这里是那种随便的地方吗?”邹小牛哄哄地说道。 “你又搞什么鬼?” “嘿嘿!我把你们都屏蔽掉啦!” “屏蔽?”吴远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建了一堵墙,把你们全给挡在外面。” “哪堵墙?”印声回头看看,工作室里没多出什么墙啊,而且自己也进来了。 “瞬间移动,可是好破解的很呢!” 第60章 既是起点,又是终点 邹小说罢,继续“叮铃哐啷”地敲打着手上的零件,铜墙铁壁的工作室里,两个男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 吴远记得,跟乐锂公司签订的合同上写着,违反合同条约的话,异能是会被公司收回的。 既然能收回,那设置个屏障来阻挡异能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破解的人是面前这个怪咖神童,在他这里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反倒是印声脸越来越臭,他猛地提起一口气,硬是把冲顶的情绪憋在了胸腔,两秒后,他才恢复了平常脸『色』,抿着嘴点头说道:“你行!你可真行!” “哼,我有不行的时候吗?”邹小眉飞『色』舞地跟印声拌嘴,又看着吴远说:“诶?你眼睛怎么啦?被打啦?” “是怎么破解的呢?”吴远直接无视他的问题。 “说多了你们也不明白,我就简单跟你们炫耀一下吧。” 邹小放下手中的小锤子,大口喝了一杯咖啡。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从墙边拖来一块白板。 “打个比方。”他说着,拿出马克笔在上面画了两个垂直细长的椭圆,将左边的椭圆涂黑。 “这个是黑洞,黑洞知道吧,就是能把周围的一切物质吸进去的这么一种天体,只进不出。” “嗯。”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点头回道。 邹小又指着右边那个空心的椭圆说:“这个呢,就是白洞,与黑洞相反,它是宇宙中的一种喷『射』源,可以发『射』出物质和能量,只出不进。 “现在,将一种物质从黑洞扔进去,但需要白洞把它吐出来,我们就在这两个洞之间给它建起一个通道。” 邹小边说边在两个椭圆之间画了两道细长的直线作为这个“通道”。 “这个通道呢,就是虫洞。” “嗨,黑洞白洞讲了半天,你直接说虫洞就好了嘛,科幻片看了那么多,谁还不晓得个虫洞啊?”印声轻笑着说。 “你懂你来说!”邹小往他面前丢来马克笔。 印声表示无奈地耸耸肩。 “好好听讲。”吴远拍拍印声,让他耐心听完,又将马克笔还给邹小。 “哼!”邹小白了一眼印声接着说,“瞬间移动就相当是在三维空间里开了两个洞,出发的这头是黑洞,到达的那头是白洞,你们通过虫洞来完成转移。 “这个房间就是一个白洞出口,而我呢,就在这里,在我工作室的空间里,给你们起了一面墙。” 他边说边在“通道”靠近白洞的那端,竖着画了一道小杠,这就是他建的“墙”了。 “你们不能通过虫洞,也就没法瞬间移动到我这里喽。可光堵上白洞,只能阻止你们进来,于是我又把这房间的黑洞也顺带给堵住了。 “这样,你们既不能突然出现,也无法瞬间离开,只有通过那扇豪华蒸汽铁门,才能进到我这里。” 邹小在他画的图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勾,然后转身鞠躬谢幕。 “你这是什么心理?”印声心服口服,只能去质疑邹小动机不纯。 “是一种纯粹为了显摆蒸汽铁门打开方式的心理!”邹小昂着下巴回看印声,“而且自从你们来了以后,我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心脏也受到了惊吓。”邹小『揉』着胸口抱怨道。 “好吧,真是对不起,算我们失礼了,以后走铁门就是啦。” 吴远略带一丝内疚,自己的瞬间移动吓到了小孩子。 “所以这就是瞬间移动的原理么?虫洞?”印声看着白板上的图问邹小。 “并不能等同,只不过是借用虫洞的原理来跟你们解释罢了。” “那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吴远追问。 “我不清楚地宫外面是怎么定义的,反正我给这个通道取名叫‘空间无限桥’。其实我们周围有无数这样看不见的‘桥’,能通过桥的人,就可以完成两点间的位移。这些桥是天生就在那的,无法人为创造,只能去寻找。” “你说的‘空间’无限桥,”吴远问道,“那是不是还有‘时间’无限桥?” “既然可以穿越空间,那为什么不能穿越时间?只不过我暂时还没发现。再说了,空间和时间又不是对立的概念,二者是并存共进的关系。 “你们想象一下,有一根长长的时间轴,而空间呢,就是垂直于这根轴的平面——” “就像铜钱串!”印声突然『插』嘴道,“把串钱的绳子拉直了就是时间轴,而垂直的铜钱就是空间,对不对?” 邹小板下脸瞪着印声,却默默地肯定道:“很对。” “看吧!”印声看了眼吴远,『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可以继续,来,上来说。”邹小朝印声勾了下手让他过去。 “不说了不说了,”印声连连摆手,“邹小爷请继续。” “你们这一个个的,老喜欢打断别人,我还怎么继续?” 邹小提高了音调,颇有班主任的架势,可能是从他当教授的父母那里学来的。 “你体谅下印声,他今天早晨被开了光,有些兴奋。”吴远朝印声使个眼『色』,看得印声缩了缩脖子。 “开什么光?你还信佛啊?”邹小又看向印声。 “呃,那个……垂直于时间轴的平面,然后呢?您继续,你请继续……”印声赶紧转开话题。 邹小不再理他,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 “空间中的瞬间移动,就是在这些平面上的位移,如果这种位移能落在时间轴上,那就可以穿梭时空啦!” 邹小雀跃地扬了一下眉『毛』,却很快又变得有些失落,他还没找出穿梭时空的方法,就是没找到“时空桥”。 不过他才不会让别人知道他还没做成的事呢,继续娓娓道出: “而且时间轴也是有无数条的,无数的时间轴上有无数的空间平面,它们在宇宙中形成了无数的“钱串”,事实上这种拉直的‘钱串’也是无穷无尽的。” 他引用了印声的说法,因为“钱串”确实非常到位地表达了这种结构关系。 “平行时空?”吴远猜测,这种说法像极了平行时空。 “并不准确,”邹小摇头道,“时空确实是平行的,但‘平行’只是多种时空末端的表现状态,它们只是无限近似于‘平行’,我倒觉得是一种‘树’。” “树?” 邹小擦掉白板上虫洞的图,在最左侧涂了一个黑黑的点说道:“这是宇宙的奇点,也就是元初,通常被认为是宇宙大爆炸的起始点。” 接着以那个黑点为起点,往右侧拉出很多道线,又在这些线上画出了很多分支,分支上又生出分支,而这些支线无一例外地向右成发散状。 横生的枝节使这幅图看起来,像极了一颗横着长的大树。 应该说,这是一幅横向的树状图。 “白板画不下了,不然你们将看到,这些分支继续往下走的话,会慢慢变得平行,一边平行还一边不断生出分支。”邹小站在画板最右侧比划着。 “这些线条,都是‘钱串’结构的,每一个生出支线的节点呢,就是人们做选择的时刻,后面的道理,你们该懂了吧。” 邹小看向印声,等着他回话。 “嗯?啊,懂!”印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同的选择衍生出不同的发展方向,就形成了平行时空嘛。” “你这张图的意思,就是说平行时空全部来源于这个奇点?”吴远问。 “我只能说,一个奇点对应一组平行时空吧。既然从奇点引申出的时空是无穷的,那为什么不会有无数个奇点呢? “既然我们所处的宇宙经历过大爆炸,那是不是存在没有爆炸过的宇宙呢?如果大爆炸作为一个关键点的话,那宇宙大爆炸之前是什么呢?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呢?” 邹小对着白板做了一个缩放的手势。 原来,一直默默无闻的白板,是一块巨大的触『摸』屏。 他将原先的横向树图缩小为原来的一半,又冲着屏幕翻转了手背,那图瞬间复制生成了一张镜像图片:一幅朝左的树图。 一左一右两个树图在中间的奇点交汇,他又将这张新合成的图缩小、复制、再复制,一个个地并排连接起来。 原本对称的树图,左右两边的末端拼合起来,形成了好几个首尾相接的水平纺锤形。 “大爆炸,宇宙的奇点,既是起点,又是终点。宇宙自元初而生,最终走向的……难道是毁灭么?可毁灭不就是重生?重生将继续走向下一个毁灭……是无限循环的么?” 邹小几乎陶醉在他的思维世界,喃喃自语道。 吴远是第一次见到沉浸在思考中的邹小,看着这个朋克小孩的魂都快被那张屏幕给吸走,不由感叹:果然是个魔童啊。 要不是还在变声期的童音,吴远真就以为,今天这一番滔滔演说,是出自某位学家的了。 “这是什么?”印声突然喊道。 他早就走了神,从邹小杂『乱』的工作台上拾起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儿——跟伍六震碎玻璃的方块一模一样。 第61章 跳针 邹小没听见,还神游在自己的逻辑殿堂里。 “邹小!”印声又喊了一声。 “嗯!什么?”小魔童这才回过神来,糊里糊涂地看着印声。 “这是什么?”印声重复说道,分明带着质问的语气。 “那个啊,我看看。” 邹小虚着眼睛,好像有些近视,他走近印声。 “诶?这是个啥?好眼熟。”邹小奇怪,看起来他真的不太记得了。 “我提醒你一下,”印声说道,“这个可以震碎玻璃。” “震碎玻、哦——我想起来了,超声波共振cube,不仅能碎玻璃,还能碎大石呢。” “怎么你自己做的东西都不记得?” “我做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能全部记得住?” “那你记得,”吴远试探『性』地问道,“你把这个给过谁吗?” “没给谁啊,我还纳闷呢,我明明做了两个,怎么还少了一个。”邹小抓抓头。 “你做过两个?” “其中一个是半成品,只能碎玻璃,你给我看下这个。”邹小说着从印声手里抢过方块,又从工作台下面『摸』出一个隔音耳罩戴在头上。 “哔——” 方块突然发出一声能震碎魂魄的穿脑尖叫,它发出的能量,远远超过在博物馆里听到的。 吴远和印声顿感眼前一片空白,鼓膜像被万针刺破,几乎晕厥过去。 “这块是成品没错了。”邹小淡定地关掉方块。 “怎么区分的?是靠声音么?”吴远皱紧眉头,『揉』着耳朵问。 “半成品闪的是红灯,这个是绿灯。” “你说另一个不见了?” “找不到了,我记不清放在哪里了。”邹小随意地在桌面上翻着。 这个混『乱』狼藉的工作台,会“吃掉”一切被随手放在上面的东西。 “会不会是被人偷走了?”印声提示邹小,他确定另一个方块是被伍六给偷走了。 “瞎说,我这里可是铜墙铁壁耶,没有我的允许,谁能进来?” 说到这,邹小扫视了眼吴远跟印声,仍在得意自己挡住了他们。 没错,连吴远的瞬间移动到了这里都失效,伍六他们又怎么能在不被邹小发现的情况下进入那扇蒸汽铁门,还顺利偷走这个共振cube呢。 “来你这的人多吗?”吴远又问。 “你知道我这里的别名吗?地宫里的‘有求必应屋’唉,来找我的人不要太多。”邹小开心地摇晃着身子。 “你见过一个胖子和一个穿连帽衫成天戴着帽兜的瘦子吗?” “唔……胖子和瘦子……”邹小认真地想了想说,“印象不深。” “都是什么人会来找你呢?” “什么人都有,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连九司都来找过我呢。” “九司?哪一位?” “白巽大妈,她来求走一只机械猫,那可是我杰作中的杰作,除了没『毛』,其他比真猫还真,而且不用铲屎。范阳也来过,他求了一个可以还手的木人桩来练武。还有老板呀,她不是和你来求过一副眼镜么?” “什么眼镜?”印声凑上来问。 “一会儿跟你说。”吴远把他应付走,继续问道:“他们问你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吗?” “咳咳,注意,不是‘要’,是‘求’,他们都是来求我的,包括你们。” 邹小咬文爵字,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精神上占别人便宜的机会。 “好吧好吧,那人们来找你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吴远已经放弃,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最后再问问“奇怪的事”作为结尾吧。 “人们都来求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你们的面具、老板的眼镜、会算账的篮球、会说话的菜刀、能变成乒乓球拍的手机壳、会唱歌的领带夹,还有……” “打住打住!”吴远紧急制止,果然都是些奇怪的东西啊。 “哼,”邹小非要说完,“还有‘求’我回家的小岩石!” “小岩石?” “黎敬岩啊,你们见过的。” “他哪有求你,你爱回不回,他只是在好好说话而已。”印声抗议,他对彬彬有礼的黎敬岩印象很好。 “说到这里,有件奇怪的事。” 邹小从工作台另一边,拿来一个齿轮结构暴『露』在外面的黄铜闹钟。 “这是一个钟。”邹小介绍道。 “我知道这是一个钟。”印声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世界上第二准的钟。” “那第一准的呢?” “世界上第一准的钟是用超低温原子制成的,每160亿年才慢一秒。我这个第二准的,别看它小,要159亿年才会慢一秒。” “相差一亿年呢。”印声调侃他。 “你听我说完!那天我正在擦这个钟,小岩石进门的时候,这个秒针就跳针了。” “跳针?” 吴远和印声对视了一下,他们知道邹小说的是“指针”的“针”。 而范阳的审讯监控里,也跳帧了,不过那个“帧”是画面的传输单位。 “怎么跳的?”吴远紧接着问。 “秒针不是一秒一秒地顺时针转动么,而当时,我这个159亿年才慢一秒的秒针,居然往回跳了一下,也就是那一秒经历了两次。” “钟坏了呗。”印声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的东西会坏吗?”邹小摆出一张难以置信的表情。 “哦,差点忘了,鸟嘴医生坏了,麻烦修一下。” 吴远这时才想起手上还拎着被打破镜片的面具。 “好意思吗,这明明就是人为破坏的!”邹小接过面具,煞是心疼。 “还能修好吗?”吴远软下声音问。 “当然能!我是谁?”邹小底气十足。 “感谢!要多久?” “明天来拿吧。” “好嘞!那你觉得,造成跳针的原因是什么?”吴远不放过这个奇怪的地方。 “很多原因,最不可能的就是机械故障,而最可能的呢,是受到引力的影响,不过也搞不好是时间的黏滞。” “时间的黏滞?”吴远的关注点在“黏滞”这个词上,这令他想起卢浮宫临时展厅内黏滞的空气。 “在那一秒钟里,时间发生了重叠。” “一秒钟能发生什么?”印声不以为然。 “你不要小看这一秒钟,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我这个精度极高的钟是不会错的。” “重叠是什么意思?”吴远专注地看着邹小。 “就是在那一秒钟里,除了我们正常经过的时间,还存在着另一种时间,算是时间的裂缝吧。” 吴远接不上话,他完全『摸』不着头绪,屏息凝神地等着邹小继续说下去。 “就是,暂停时间。”邹小说。 第62章 时间裂缝 吴远从来没想过,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暂停。 人们从来都是被时间洪流推着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奔向下一个又下一个的人生节点,直到死亡将他们淹没。 如果能停止时间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永生了? “可以停止时间的人,”邹小的声音将吴远从遐想中拉回,“能暂停现实世界中的时间,从而进入时间裂缝,这不是平行时空,而是一段平行的时间。” “就是把别人都静止了,他一个人玩儿呗?”印声是这么理解的。 “没错,想怎么玩怎么玩。”邹小肯定道。 “这个裂缝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吴远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进去过。”邹小丢回一句不像回答的回答,“只能说,裂缝中的人一定很爽吧,因为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静止了,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吴远想了想,将卢浮宫内的怪异环境跟邹小说了个大概,说到粘稠的空气、身体速度变慢但思维速度没变、还有听起来像0.5倍速的声音。 邹小两眼冒着光,直道有趣:“下次也带我见识见识!” “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吧。” 尽管不确定昨晚的卢浮宫是不是进入了时间裂缝,不过吴远相信肯定相差不远了,不然怎么解释迟迟不出现警卫呢。而林小奇他们离开没多久,警报响起,同时行动也恢复常速。 吴远记得自己和印声是零点整的时候开始行动,他们第一次瞬间移动进临时展厅旁的卫生间里,那时与警卫周旋了大概三分钟,也没有感到异常。 恰恰是第二次移动,从卫生间移到展厅后,粘稠的感觉包裹全身,自己费尽气力才在展柜玻璃上开了一个洞,吴远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后来回到家,吴远因为要给乐亦彤打电话,特地看了眼时间,希望她已经起床,而那时,是北京时间的六点零五,也就是巴黎时间的零点零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过了五分钟! 按照他的感觉,切玻璃跟打斗的时间长得出奇,加在一块儿,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这是不是足以说明自己进入了时间裂缝呢? 可林小奇暂停时间的目的不就是把旁人剔除掉,然后为所欲为吗?自己又怎么会进入他设置的时间裂缝呢? 迪拜海底拍卖会的祷文帛衣,是不是也是被林小奇以这种方式偷走的? 一个问题的解决,只会带来后续的更多问题。 吴远的脑子闹哄哄的。 再想黎敬岩来工作室找邹小的那天,正是林小奇和伍六在地宫的同一天,而且是林小奇被审讯之后。 那么他很可能就是利用时间裂缝,在邹小为黎敬岩开门的时候进入“铜墙铁壁”,偷走了超声波共振cube的半成品,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邹小有这个东西的呢? “滋滋——滋滋——” 巨响的门铃声中断了吴远的飞速思考,邹小锤下红『色』的“open”按钮,蒸汽铁门又被浮夸地打开了。 邹小来客人了么? 客人梳了光鲜的大背头,留着精致修剪过的o型胡,高挺的鹰钩鼻上是一对锐利深邃的鹰眼,身材挺拔,西装马甲雅致考究,马甲的第四颗扣子下,还垂了根银光闪闪的怀表链。 他从蒸汽腾腾的铁门中走进,当真如神人驾临。 “我擦!”印声看清来人,立马抱头伏在桌子上装睡。 “屠江哥哥!” 邹小突然变得乖巧起来,竟然有些嗲声地喊着来人。 他就是屠江么?乐锂生物科技的ceo。 果然不凡啊,连吴远都暗自赞叹。 怪不得印声要把头埋起来,他今早刚和颜茴…… “嗯。”屠江朝邹小点了下头,环视了四周,看见吴远和一个趴在工作台上的人,便问邹小:“你的朋友?” “是啊。”邹小吊着嗓子答道,『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 “你好。”屠江看着吴远,不冷不热地淡淡说道。 “你好。”吴远也顶住了劲,不能弱了气势。 “嗯?”屠江看到吴远黑『色』的左眼,皱了下眉头,朝吴远走来说道:“是你?” “呃,是我。” 吴远想这应该是第一次与屠江见面,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识自己? “你就是那个二号实验品?”屠江毫不避讳地直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吴远,自己还是一个实验品呢,公司职务是测试员,为乐锂科技测试尚在开发中的异能针剂。 吴远不做声,心想乐亦彤说的没错,屠江很不讨喜! 屠江见吴远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便也不再理他,转身朝邹小走去。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屠江问。 “考虑什么?”邹小眨巴一对无邪的大眼睛。 “邹教授没跟你说吗?” “我都好几天没回家啦!” “那我直接问你吧……”屠江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跟邹小说着什么,不让旁人听见。 吴远捣捣一旁装睡的印声,他却像只死猪似的一动不动。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时,邹小突然叫了一声: “对吧?印声哥哥!” 趴着装睡的印声心中一凉,暗自大骂邹小:兔崽子,要被你害死了! 吴远明显看到屠江的眉『毛』抽动了一下,铁青着脸,身子朝这边迈了半步,却又立刻刹住,估计心中产生了激烈的挣扎。 最后,他应该是压制住了冲动,又转而面向邹小。 “总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还有,你怎么跟印声这种人来往?要是你父亲知道了会怎么想?” “唔……”邹小以沉默回应。 “我先走了,开门。”屠江以命令的语气跟邹小说罢,便健步走向打开的蒸汽门,在只差一步就要迈出门外的时候突然转回头。 蒸汽挡住了他的脸,吴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看着邹小说的,还是看着装睡的印声说的。 只听到他没有感情的声音:“我跟颜茴的订婚宴,你一定要来。” 然后他便消失在徐徐关闭的蒸汽铁门后。 吴远听见印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趴着的背也开始上下起伏,呼吸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吞吐。 “啊——”印声大叫一声猛地抬起头,“我要去把她抢回来!” 吴远拍拍他的肩,这才是印声嘛。 第63章 印声的五年前 五年前。 二十二岁的印声还没蓄胡茬,已经在乐锂地宫呆了三个月,住在生活区的宿舍里。 说是宿舍,但每个房间实际上都是舒适宽敞的单人套间,有点像酒店式公寓,单人床,独立卫浴,还有简单的厨柜吧台,专门提供给单身的乐锂员工。 在新产品完成之前,印声都是不能出地宫的。 可进公司的短短三个月中,印声已经测试了七个产品,都是人体植入科技,这两天正在完成第七份的试用报告。 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产品待测试清单,印声觉得自己估计是出不去了。 不过他并没有被软禁的感觉,在乐锂上班不打卡,没有规定工作时间,很多人都是在生活区的家里完成工作的。 而且,这座地宫可是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除了周围人都是灰眼睛,印声并没觉得与地面上的外部世界有什么区别。 他作为乐锂公司异能针剂的一号实验品,隶属于当时的乐锂ceo:司执宋长根。 印声将所有工作全部直接汇报给宋长根,包括他在产品测试中发现的问题、提出的建议以及他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宋长根对他的关注事无巨细,已经超出了普通上下级的关系,而更像是忘年交。 印声是在地宫游戏厅的娃娃机旁第一次见到颜茴的。 当时的颜茴还没成为司宣,只是个刚进入公关部工作不久的女孩,比印声大了两岁。 这个手上拎满玩偶的女孩正全神贯注地目测着夹子与娃娃的水平距离。 她看起来胜券在握,可该死的皮卡丘总是与夹子不对付,接连十次失手。 印声有围观别人夹娃娃的习惯,这样可以事先观察夹子的抓力和娃娃的角度,站得久了,甚至能计算出得手的概率。 他见这个女孩屡屡失手,估『摸』着这台机子再有几回应该就能夹住娃娃了。便站在一旁等待,等这个女孩走掉。 可颜茴真是个坚持不懈的女孩啊,又十次不中。 她瞄准的皮卡丘在最后一次已经被夹起,正向着胜利的投放口移动。 夹子张开,那个『毛』绒皮卡丘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竟擦着投放口的挡板又掉回了娃娃中。 “啊!”颜茴恼羞成怒地锤在了娃娃机按钮上。 一直在关注娃娃机“战况”的印声,此时才看向这个发怒的女孩,这一瞧便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才发现这个正中自己审美的尤物,可人家现在都准备收手走人了。 印声对女孩向来主动,正经谈的却没几个。 他刚朝前迈出半步,颜茴便突然转身离开,长发甩在了印声脸上。 印声哪里受得了这种“攻击”?一把便抓住颜茴的手臂,将她猛地拉向自己。 “嗷——你干什么?!” 被强行拽住的颜茴,怒目瞪视印声,看见他的黑眼睛又问:“你是外面的人?” “这样就放弃了么?”印声挑着眉『毛』问道。 “关你什么事?”颜茴用力挣着手臂,要摆脱这个无礼冒失的家伙。 “看好了。” 印声掏出两个游戏币,在颜茴眼前晃了一下,便拉着她回到刚才的娃娃机旁,一手抓紧颜茴,一手『操』纵着摇杆。 “不要光从正面看,侧面也要注意到哦。” 印声说着又伸头到娃娃机的侧面,来回调整摇杆,终于定下了夹子的位置。 颜茴抽不出手,只能这么被他拉着,她也在期待这个无礼的陌生男人将那只烦人的皮卡丘给夹起来。 最后的十秒,印声不进行任何『操』作,只是默默地盯着那只夹子,在计时结束后自动落下。 “bingo!”印声打了个响指,夹子夹中了皮卡丘的头,正在缓缓升起。 两个娃娃机老手都明白,夹中并不意味着能得到,而是得看夹子到顶的瞬间,娃娃会不会因为震动而掉落。 再次bingo!夹中的皮卡丘只是稍稍倾斜,只差最后三十公分,便能正中投放口。 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同时用目光对这只皮卡丘注入殷切的希望,紧拎着心地,等它成功中的。 实在是只有毅力的皮卡丘啊,被颜茴夹了二十次不中后,他依然不给下一个玩家面子。 从夹子中落下后,脑袋死死地挂在投放口的挡板上,那姿势太过离奇,着实违反力学定律,让人根本不搞不懂它是怎么能不掉下去的。 “哼,你也不行嘛。”颜茴轻蔑地冷笑,甩开了印声稍稍放松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五秒后,当她即将迈出游戏厅的大门时。 “等一下。”印声从后面将她喊住。 颜茴本不想理他,可自己却被那声音吸得转过身去。 只见那只明黄『色』的皮卡丘正贴在自己面前,举着皮卡丘的印声从后面伸出脑袋。 “你掉了一个皮卡丘。” 印声一边的嘴角微微上翘,眼里洋溢着笑意,看得颜茴双颊发烫。 “哼,”颜茴撇过头不去看他,“我才不稀罕一个皮卡丘。” “没关系,那我自己留着好了。” 印声将皮卡丘放下,塞进外套口袋里,只『露』出一个头。 “我叫印声,是新来的测试员。” 他大方地介绍自己,正等着面前的女孩自报家门呢。 “哦。”谁知女孩不解风情,又要转身。 印声健步挡了过去,惹得颜茴『露』出嗔『色』:“缠着我干什么?你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她看向一旁的承重柱,只要按下柱上的红『色』按钮,便能唤醒嵌在其中的“小方柱”ai警卫。 “颜茴。”印声突然喊出了女孩的名字。 “你认识我?”颜茴惊讶,她确信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黑眼睛的外来人。 “这写着呢,”印声撩起挂在颜茴胸前的工牌,“颜茴,公关部,你的照片看起来更好看耶。” “会不会说话?!”颜茴打开他的手,猛瞪了他一眼,但转念又觉得奇怪,工牌上可没有照片。 印声不回话,也不道歉,只是忍住笑容,稍稍退后,说了句“明天见。”便自顾自地转身走开了。 这让颜茴感到莫名其妙,却又对这个外来人充满好奇,他说的“明天见”是什么意思呢? “明天见”的意思,就是两人同时出现在了第二天的产品内推会上。 公司正在研发的“定制婴儿”项目,需要一些自愿捐出受精卵的夫妻来参与实验,这个项目只在公司内部挑选实验对象。 那天的会议,请了印声这个为公司测试过多项产品的资深测试员来进行汇报与动员。 而公关部,则派出能力出众的颜茴与会,以便日后宣传。 因为是重点项目,所以会议由初代司执宋长根主持,印声理所当然地拿到了参会人员名单,每份资料都附上了照片及详细的项目经验。 印声在那时便一眼看中颜茴,没想到第二天就在游戏厅遇到了她。 一来二去,因为工作上的频繁来往,两个人理所当然地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成为地宫里羡煞旁人的欢乐斗嘴小情侣。 他们如胶似漆,同进同出,甚至一度发展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直到两年前,颜茴成为了司宣。 第64章 外人怎么了 “她突然跟我提分手。” 印声趴在邹小的工作台上,一杯接一杯地猛灌咖啡,神伤地说:“可明明前一天我们还在聊婚礼呢。”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吴远问道。 他瞄了眼邹小,这个小孩儿似乎并不关心印声哥哥的情史,只顾忙自己的事。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可你知道她说什么嘛?她说我太幼稚,跟她不合适,我就问怎么幼稚了?咱们不是一起打游戏的小伙伴吗?怎么你当上了九司就开始嫌我幼稚了么?” “她怎么说的?” “她说不想跟一个只会打游戏的巨婴过一辈子,我说我哪里只会打游戏了?我都给公司测试几百份产品了,那我不打游戏行了吧。她又说不是游戏的问题,是『性』格不合。拜托,『性』格不合?那怎么开开心心地过了三年你才发现?” “最后呢?” “我当然是把她怼得没话说了呀,然后她竟然就不说话了,自己收拾了东西搬去高管公寓,还叫我忘了她。你说这哪能忘掉?同在一个公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猜怎么着,她还真不让我见着,哪哪都找不到她,为了躲我,她可真是花了心思。” “你以为蓄胡茬就可以让自己变得成熟了么?” “我到底哪里幼稚啦?不过我懒得修剪罢了,我猜屠江每天早上起床都要花不少工夫打理他的胡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跟屠江在一起的?” “妈蛋,他们第二天就在一起了,我还是从乐锂新闻上知道的。” “乐锂还有新闻?” “有啊,公司的内网,放些乐锂头条、新闻什么的。那天的头条,ceo屠江携女友代表乐锂公司去参加外面的一个高峰论坛,屠江旁边站着的可不就是她呗,他们还变成了黑眼睛。”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难道他们之前就背着你……” “不会,颜茴是在提出分手的那天突然变的,在那之前,我确定,她是全心全意和我在一起的,没有任何问题。” “你不找她谈谈么?” “谈什么谈?连个面都见不着,能见着面的时候,她身边都有个碍手碍脚的屠江。” “后来你们又是怎么遇上的?” “这还得感谢你呀!”印声朝吴远敬了杯咖啡。 “谢我?” “纽约那次,你不是中枪了嘛,她来抓你问情况,然后我们才能抽空说说话。” “好哇,趁着我重伤,你倒是谈起了旧情。” “哎呀,就是聊两句天嘛。不过我俩就像约好了似的,谁都没有说起分手那天的事,尽是些嘘寒问暖。” “为什么?这说不是定唯一可以解开误会的时机呀。”吴远觉得可惜。 “可能是觉得木已成舟了吧,毕竟都过了两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今天早上……”吴远欲言又止。 “那就是一次冲动!大家都是成年人,明天就会忘了这事。”印声情绪激动起来。 “她还给你做早餐了吧?那必须是旧情复燃了呀。可别忘了,你刚刚可说过,要去把她抢回来的!” “拜托你放过我吧,我哪抢的回来?你也见识过屠江了,在我和他之间,是个女人都会选他的啊。” “不要那么妄自菲薄,我觉得你还可以的,至少接地气嘛,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而屠江那种男神,太虚幻了。既然颜茴能接受你,说明还是有逆袭的空间。” “矮油,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好好去抢三圣吧,那个看起来容易多了。” 吴远看着这个扶不起的印声,怒其不争,觉得自己必须推他一把,不然等颜茴嫁了人,可就真的是木已成舟了。 “邹小,”吴远朝一旁埋头砸铁的邹小喊道,“刚才屠江为什么说‘印声这种人’?什么叫‘这种人’?” “外人呗。”邹小不停手,不抬头。 “外人怎么了?他看不起外面的人吗?”吴远继续问,他用余光瞄到印声正竖着耳朵听。 “是啊。”邹小稍稍停手,换个角度查看了手中的东西,继续说:“地宫里很多人都歧视外面的人呢,我老爹就是。” “邹教授吗?”吴远想起那个在病房打过照面的民国风学者,全身上下流『露』出那种藏不住的倨傲,看起来的确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为什么看不起?”印声突然发问,这终于稍稍勾起了他的斗志。 “他们都觉得外面人有基因缺陷,甚至觉得外面的人是月离人的亚种。” “亚种?什么意思?” “哎呀,你自己上网去查嘛。就是低一个等级的物种,可他们蠢的哩,人类的亚种早就死绝啦。”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这种想法的?” “我老爹教社会学,老娘教人类史,亏他们还是教授,上个课尽胡说八道的,把那些大学生都给骗了。” 乐锂大学的课堂上,竟然有教授把这种偏激错误的理念灌输给学生,吴远觉得问题有些严重了。 “那你呢?”吴远问邹小,“你歧视外面人吗?” “我歧视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邹小脱口而出,答案倒是很中肯。 尽管邹小嘴上这么说得这么张狂,却显得小小年纪的他,有主见,不苟同,敢于挑战父母的权威。 即便在父母面前掩藏了起来,但他心底也正在默默努力摆脱他们对自己的影响,这点还跟小时候的吴远有几分相似呢。 “这就是你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吴远暗自欣慰。 “是原因之一。” “屠江找你什么事啊?”印声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让我关了工作室,上他那儿去。”邹小淡淡地说,手上钳着铁片。 “他想什么呐!我们邹小爷是那种人嘛?”印声难以置信地高呼。 “上他那儿干嘛?”吴远更关心这个问题。 “给他干活啊,而且只能给他一个人干活。” “你当然没答应吧?”吴远记得邹小面对屠江时,那不情不愿的样子。 “我才不给他干活呢。”邹小不屑地说。 “就是!我们邹小爷不给坏人干活,只给好人,也就是我们干活。”印声自捧道。 “我不会给任何人干活的,”邹小反驳,“帮谁,是出于我的自主意愿。看谁顺眼了就给他两个宝贝,看谁不顺眼了……”他乜斜着印声,“就造个宝贝去砍他。” “哈、哈哈哈。”印声尴尬地『摸』着胡渣强颜欢笑。 “我听屠江说要请你去他的订婚宴。”吴远转变话题,他要刺激印声。 “嗯,好像是吧,不过我不想去。”邹小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 “你知道是哪天吗?”吴远接着问。 “听说是明晚。” 吴远看向印声,见他面有惧『色』,还想起身躲开,便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点点头说道:“明晚。” 第65章 筛查林小奇 正说着,吴远的手机震动了,是乐亦彤的短信,让自己和印声过去一趟。 “走吧,换换心情。”吴远拉起印声就要闭眼移动,“诶?” 然而并没能成功,才想起来邹小这里已经不能使用自己的异能了。 “哈哈哈哈哈哈!”邹小发出一长串的讥笑。 看着吴远纳闷的样子,感到特别痛快,他的目的达到了。 “嘿,你个小鬼。”吴远无奈地摇头笑着,“好啦,我们要走啦,还麻烦邹小爷给行个方便。” “小爷我心情不错,就通融你一下吧。” 邹小说完,一掌拍在“open”按钮上,哼着调调等待蒸汽铁门的“表演”。 “多谢了,拜拜。” 吴远说罢便和印声一起出了铁门,这个印声,还沉浸在惶惶不安中呢。 —————— 乐亦彤点开桌面上内嵌的巨大触『摸』屏,向两人展示了一张照片,一面平躺在地上的、满是裂缝的玻璃,玻璃中间留出一个圆洞。 “法国警方复原了展柜玻璃。” “什么?这么快?” 吴远觉得卢浮宫的那面玻璃都被炸成了几千块细小的颗粒,怎么一天不到,就被拼好了? “不是什么难事,凭他们的本事完全能够做到。” 卢浮宫展品被盗,法国上下都铆足了劲要彻查,想必是花了一番工夫。 “那你怎么有这张照片的?” “法国警方内网的防火墙,形同虚设。”乐亦彤少有地『露』出不屑的表情。 “玻璃是伍六他们震碎的,用邹小的超声波共振cube。” “这不是问题,”乐亦彤指着玻璃中的圆洞,“问题是这里。” “是我切的。”吴远可是费了老劲才切开。 “他们发了封邮件给fbi,要求比对两块圆形玻璃的尺寸。” “嗯。”吴远抱起了胳膊。 这样就会发现两起案子是同一拨人所为,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已经在彻查出入境记录了。” “呵呵,查去吧。”吴远说道,这才不是问题呢。 “他怎么了?”乐亦彤指指游离一旁的印声,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那个,”吴远向前倾身小声道,“颜茴要订婚了你知道么?” “知道,明晚,屠江给我发了请柬。”乐亦彤点头道。 “你们怎么都知道!” “还有谁知道?” “他还请了邹小。” “嗯。” “我鼓励他去抢婚。”吴远直接说道。 乐亦彤蹙眉看着他,非常意外,也压低了声音凑上前说:“你不要掺和这件事。” “你不知道,他们两个——” “听我的,这件事你管不了。”乐亦彤严肃了表情,提高声调说。 吴远很吃她这套,立即变得温顺起来,弱弱地说:“好吧。” “还有,”乐亦彤低头随意刷着屏幕,“你要作为我的男伴一起去。” “呃,好、好的。”他磕磕巴巴地回道。 心想:这算是确认了关系吗?她是要把我介绍给大家么? 吴远看见她滑动的屏幕上,翻过一页页印着fbi和法国警察徽章的文件,都是关于这两起劫案的详细内部资料,叹服乐亦彤的能力。 “这些都是你自己黑来的吗?”吴远忍不住问。 “核心内容都是我,其他不太重要的边角料,是由我研发部的心腹弄来的。” 吴远心中突然闪过一念,问道:“你能查到这两天法国的出入境记录么?” “可以。”乐亦彤说罢便动手『操』作起来。 卢浮宫案发不过是十几个小时前的事,伍六和林小奇要么还在法国境内,要么就是在返航的飞机上。 可是他们带着青铜器也很难出境,不管怎么说先查一下,总有入境记录的吧。 “你确定伍六和林小奇是他们的真名么?”乐亦彤抬头问道,她好像有了结果。 “不确定。” “法国最近的一个月内,都没有这两个名字的人入境。” “这样啊,”吴远想了一下说,“那再查一下阿联酋的记录。” “阿联酋?你怀疑迪拜那次也是他们么?” “仅仅是一些迹象表明,我怀疑林小奇被注『射』了异能,还是可以暂停时间的能力。” “是么?可欲望监控数据并没有提示。”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先看看阿联酋的吧。” “我查一下……嗯……这边都是阿拉伯语,我看不懂,需要印声。”乐亦彤边查边说。 “印声!”吴远猛地喊道。 “嗯啊?”恍惚了半天的印声突然跳起。 “不用了,找到英文了,你去忙吧。”乐亦彤滑着屏幕说。 “去吧,去忙吧。”吴远朝印声摆摆手,让他接着去神游。 “不行,这里也没有。”乐亦彤摇摇头。 “难道真是假名么?”吴远有些失望。 不过他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乐亦彤:“你可以黑进南都市的户籍系统么?” 乐亦彤抿嘴轻笑了一下,“易如反掌。” 很快,她便从南都市的户籍系统中锁定了24个叫“林小奇”的,其中18个男『性』。 “都在这了,林小奇。”乐亦彤将搜索结果展示给吴远,是一张不长的表单,上面有18个“林小奇”的身份证号、『性』别、户口所在区和户口状态。 吴远仔细查看,那个林小奇看起来怎么也不超过三十岁,他根据身份证号算出这18个人的年龄,将明显不符的剔除掉,再去掉1个销户的,最后符合条件的有7个。 “好了,一个个看吧。”他顺着列表将这7个人依次点进去,看了眼照片便退出。 “不是,都不是,这里没有那个林小奇。” 吴远的期待再一次落空,如果“林小奇”真的是假名的话,那查这个户籍系统又有什么用呢? 他有些沮丧地将其他不符条件的“林小奇”全部点开,这里面小孩居多,还有两个花甲老人。 没用了,找不到的。 吴远这么想着,点开了最后那个户口状态显示为“注销”的人。 “啊。” 吴远轻声惊呼,这张照片上的面孔,多肉,机灵。 正是他耿耿于怀的那个“林小奇”。 “哟,这不那胖子么?”印声不知什么时候又活了过来,趴在桌边看着屏幕。 年龄25岁,户口注销原因:死亡。 第66章 林小奇死啦? “啊?林小奇死啦?”印声夸张地惊叫道,听起来竟有些不舍。 “我看看注销时间,”吴远顺着表格往下找去,“三周前?” “那我们是见鬼了吗?”印声难以置信。 “鬼会去巴黎的甜品店买马卡龙吗?该不会是假死吧?电影里不是有么,为了完成任务,特工不惜假死,甚至改头换面。 “说不定这里只是改了个户籍信息,这个可以改吗?”吴远问乐亦彤。 他觉得既然能黑进来,说不定就能改信息。 “改不了。”乐亦彤直言。 “呃,不是易如反掌么?”吴远对她说这话,等于在给自己挖坟。 果然,乐亦彤冷眼一瞪,吴远似乎觉有寒光『射』出,扎在自己心里。 “你明天不用跟我去晚宴了。”她甩出一句话。 “啊?可是,你一个人去不会孤独么?”吴远拼命挽回,却更显笨嘴笨舌。 “我早就习惯孤独了。”乐亦彤的眼神黯淡下来。 这副落寞的神情,看得吴远很揪心。 他慢慢走到乐亦彤身边,见她有意不理自己,便单手轻轻拥她入怀。 “不会再孤独了,”吴远温柔的声音在乐亦彤耳畔响起,“你必须习惯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这样搂住乐亦彤,还说出了特别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可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恰到好处,让大冰山瞬间消融,化成一汪顺从的水,化在了吴远怀里。 而这又让乐亦彤面红耳赤,喜不自胜。 “啊咳!”那个毁气氛的声音又来了,印声重重干咳了一下。 两人显然是忘记了印声的存在,被这声干咳扫了兴,双双朝印声白了一眼,完全不同情他的情场失意。 吴远将思绪强行拉回桌面上的屏幕中,既然能查到林小奇,那不妨再查一下伍六。 “呃,再帮我查个人好么?”他柔声问着乐亦彤。 “嗯。”她胀红的脸『色』还没消退,声音有些发颤。 吴远不确定“伍六”两个字怎么写,先在系统里查了“武六”。 有2个人,确认过照片后发现都不是,然后才输入“伍六”。 只有一个,户口状态:注销。 吴远只看到“注销”两个字,便隐隐觉得就是他,点进去一看,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照片中的伍六很年轻,像是高中生的样子,好像还穿着校服,梳着精神的三七分,面部饱满红润,完全就是一个健康阳光的大男孩,当然也是没有刺青的。 吴远只看到帽兜男的下半张脸,而这下半张脸中,又有一半纹满了刺青。 实际可以作为比较的,就只有四分之一张脸,或者说,只有那个向下挂着的嘴角。 “好像不太像啊。”印声挠挠胡茬,他也记不清。 吴远往下看到了户口注销原因,同样是死亡,而死亡时间是: “五年前?”吴远脱口喊了出来。 “帽兜男五年前就死了么?死亡年龄也太小了吧,17岁就死了?如果是假死的话,那现在该是22岁。可他的声音……”印声想到伍六的嗓音,忍不住打个冷战。 伍六那干枯粗糙的的声音,像是吞了个燃烧着的煤炭。只要听过一次,任凭谁都无法忘记。 “你觉得还有谁能黑进这个系统?”吴远问乐亦彤。 “很多人都能。” “有谁能篡改数据么?” “我想想……只有屠江的能力在我之上,但他未必能改的了。” “怎么说?” “以死亡为原因去注销户籍是需要死亡证明的,而能开具有效死亡证明的单位只有医院、公安部门还有殡仪馆。 “现在的证明已经不是一张盖章的纸了。这些部门全部联网,环环相扣。 “如果死亡证明是出自医院的,那么在医院的后台系统就要有死者生前的医疗记录或者抢救记录。 “如果出自公安局,那在公安部门的系统中要能查到对应的出警记录或备案登记。 “出自殡仪馆的话呢,则需要由前两个部门对尸体的验证记录。 “这么多环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少了任何一环,这个销户原因都不可能显示为死亡。 “所以,只篡改户籍系统的信息是没用的,没有其他部门的记录,即使改的了字面,也不能生成有效的数据,很快就会变回原状。” “你怎么这么懂?”吴远爱惜地看着乐亦彤。 “不懂还怎么黑进去?”她眼角带笑地回看吴远。 “万一那个人,把一整条流程都黑掉了呢?比如连带着医院或公安局的各种记录?” 吴远光是想了一下这套庞大的系统就头痛,更别说将这些部门从头黑到底了。 “不是不可能,看他有没有心了。” “你们不觉得,”印声『插』嘴道,“直接让人死掉会更简单么?何必劳神去改这么多数据呢?” “接着说。”吴远想听听他的建议。 “是你自己说的啊,特工会假死,肯定有那种能让人进入短暂死亡状态的东西吧?” 印声看向乐亦彤,乐锂是生物科技公司,他觉得凭公司的技术,这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公司不会去研发这种东西。”乐亦彤摇头否认道。 “不会研发,不代表没有能力去研发,说不定某人偷偷做了这么个东西,可能是针剂,也可能是『药』丸。” 印声说的“某人”是指屠江,他已经主观地把屠江代入“坏人”的角『色』了。 “总之,就是用了某种办法,把林小奇和伍六的明面儿身份给抹掉了。”吴远决定不再纠结于他们两人的假死。 “为了什么?为了跟我们抢三圣么?就这么把两个好好的大活人给弄没了吗?” 印声眼前浮现出伍六充满活力的稚嫩面孔,实在没法将他和那个死气沉沉的帽兜男想成同一个人。 “这两个人,会使我们接下去的行动很受阻力。”吴远想到接连被抢走的两件文物,不禁感到一丝气馁。 “你们需要更多帮手,”乐亦彤发话了,“我正在物『色』人选,系统最近监测到两股波动强烈的数据,很可能会突破红线。” “真的吗?是哪种能力?”吴远有些好奇,终于可以一睹赋能的过程了。 “到时就知道了。” “我记得你说过,用十年生命兑换异能,是屠江设置的?但你还不清楚这样设定的原因?”吴远突然想到,便问乐亦彤。 “是。” “他会不会是骗人的?为了吓唬异能者们。” “万一是真的呢?”乐亦彤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如果那天真的来了呢?” 吴远沉默地看着她,眉间皱起几分忧虑,但马上便舒展了笑容说道:“合同上不是说了,会提前一周来通知的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呗。” 第67章 年轻真好 次日。 深秋的南都市落着绵绵细雨,湿冷催出人们骨子里的阵阵寒意。 这种不干脆的冷,非常讨厌。 “吴远呐,你上网了吗?”印声瘫在沙发上高声问道,天气不好,他一点都不想挪窝。 “怎么了?”吴远刚洗了把澡,边擦着头发边从房间走出来。 “有人在微博上发了青铜方尊和金玉碗的照片,好像是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不过被秒删了,可是被手快的人截了图又重新发到网上,已经上了热搜。” “哦?”吴远将『毛』巾披在肩上坐到了印声对面,“都说什么了?” “我给你念念啊,他是这么写的:‘一早出现在单位大院儿里的两件文物,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就这么出现了,听说上头非常重视,已经成立了专家组。’后跟三个戴墨镜的emoji,从配图来看,这两件文物已经被转移到了室内。” “什么时候发的?” “前天,我们去巴黎的那天。” “看来没有送错地方嘛。”吴远轻松地说道。 “秒删什么呢?” “肯定是文物局的人私下发的,后来觉得不妥又删掉了吧。” “删掉有什么用?都被有心人截屏啦,连配图都被保存了下来。啧啧,这照片拍的真不怎么样,都虚了。” “既然官方已经重视起来,那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你说,上头会不会点名表扬咱们?我还等着‘假面双侠’名留青史呢。”印声总是想得太多。 “别抱太多幻想,这件事应该不会被公开,你当罗根斯拍卖行的人都不上网的吗?他们要是知道了被抢走的拍品在我们国家,难保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只怕到时候,还得我们去接这个锅。” “怕什么,自己的锅自己背!我不信他们的子弹比你的瞬间移动还快!”印声底气十足地说道。 “少打脸了,我肚子上枪伤的痂还没掉干净呢。”吴远『摸』着伤口,周围一圈的皮肤还是痒痒的。 “那不是不能在人前施展异能嘛。” “可真不一定比子弹快,”吴远摇摇头,“至少得闭眼一秒才能完成转移,这一秒是集中意念的时间。” “那你要练练更快速地集中意念啊!” “从卢浮宫回来后,我想了一下,我们被伍六随便两下就给打趴下,该去练些基本格斗了,起码多过几招,不至于这么窝囊。” “找范阳啊,这不是现成的吗?” “他愿意教我们吗?” “他们不是闲得没事么?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 乐锂地宫b3层。 “这里是?” 吴远震惊了,乒乓球羽『毛』球篮球场什么的他都觉得合理,可地宫里竟然还有冰球场! 警卫部包括司卫范阳在内的大男孩们,正分成了蓝白两队,每队6人,还有4个男孩作为裁判和记分员。 他们着全副武装的护具,在冰场上冲撞争抢。 吴远不太懂冰球的规则,只知道这项运动既需要速度还需要准度,听说适当的干仗也是被规则所允许的,激烈程度不亚于硬碰硬的橄榄球,对身体素质有着极高的要求。 外围没有观众席,只是在换衣间门口摆了几张休闲椅。 这个冰球场,完全就是警卫部用来自娱自乐的。不过还是有些来围观的地宫居民,三三两两地站在球场边观赛。 吴远他们下午去的时候,第三局已经接近尾声,也是整场比赛的关键时刻,记分牌上的数字目前是5比5平。 范阳身穿白『色』球衣,正挡在小小的球门前,警惕地用目光追踪冰球,还要预判这颗小小冰球接下来的滑动轨迹。 球场边寒意袭人,吴远和印声便在远处的休闲椅上等待。 哨声吹响,比赛结束,范阳的队伍输了一球。 球员们唏嘘着、欢呼着、争论着。 不过并没像外面的冰球赛出现球员单挑的的状况,蓝白球服们勾肩搭背地走出球场,他们从来都不分彼此。 “阳阳!”印声冲着蜂拥而出的大男孩们喊了一声,他已经看不出来哪个是范阳了。 “诶!印声大哥!”范阳从印声目光的相反方向走过来,摘掉了头盔。 “忙不忙?哥哥麻烦你件事儿。”印声让范阳坐下说话。 “什么事?”范阳两眼闪着光,一个多小时的比赛不仅没有消耗体力,反而使他更有精神。 “想请你做我们的格斗教练,教咱俩一招半式。”印声指着自己和吴远。 两个人虽然个头不小,肌肉也算紧实,却不会打,白白浪费了这份力量优势。 “没问题呀!”范阳一口答应,他就喜欢别人来麻烦自己。 “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吴远问道。 “没什么好准备的,运动服和球鞋就行啦。” “要拉韧带么?”印声紧张地问了一句,自己年近三十的老胳膊老腿,可经不住开撕。 “你们要练哪种类型的?是打起来好看的,还是一击制敌的?”范阳给出两个选择。 “肯定是一击制敌,我们可没工夫摆什么花架子。” “那就不用拉韧带,只要熟悉人们的要害就好了,不过速度要快。” “速度嘛,多练就行呗。”印声说得容易。 “什么时候开始呢?”范阳又问,他当场就脱去冰球服,恨不得马上投入格斗的教授中。 “随时都可以。”吴远答道。 肚子的枪伤虽然还残留着痂,却已经不碍事了。 “范阳!走了!”范阳的小伙伴们已经换好衣服,在球场门口呼唤他了。 显然,他们还要赶去下一场比赛。 “你先去吧,我们明天来找你。”吴远朝门口努努嘴。 “明天我有两场比赛,你们可以在b3层的拳击房等我。” “你天天都有好几场比赛吗?”印声惊讶道,心想这些年轻人可真是精力旺盛得无处发散。 “都是比着玩儿的,”范阳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看着范阳轻快跑开的背影,吴远舒展了一下脊背,却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唉,年轻真好。”他不由地说道。 突然,口袋中的专线手机震动了。 第68章 藏青月白 “你准备好了么?”乐亦彤上来就是问句。 “准备好什么?”吴远一下没明白,他还想着明天学习格斗的事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两秒后,乐亦彤才幽幽地说道:“晚宴。” “晚宴?”吴远疑『惑』了半秒,“呃、啊!好了好了,准备好了。” 好险,差点忘了今晚是颜茴的订婚宴,自己要作为乐亦彤的男伴一同出席。 “那来我家接我吧。” “现在?”吴远还在地宫b3层的冰球场呢,衣服也还是一身休闲装。 “现在!”她的语气不容妥协。 “好吧。”吴远挂掉电话,沉默地看着印声,而印声早就为今晚颜茴的订婚宴准备好了。 “我不去。”印声准备好了不去。 “不去也好。你——” “哎呀你赶紧走吧。”印声打断他。 “你可要想开点。”吴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自己又被乐亦彤催得急,只能匆匆丢下这句话。 吴远一着急,直接闪到了乐亦彤家。 “你就穿这身么?”冰冷的女声在背后质问道。 “呃,我还……”吴远边回头边说,“……没换……” 转身看到乐亦彤,他的七魂六魄全部凝成了一团。。元神被抽得干净,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眼前人,这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件清丽端庄、秀美绝伦的艺术品。 浅青『色』的无袖长款旗袍,将她完美的身段衬得凹凸有致却不觉过分,恰到好处且只可远观,任何的想入非非都是对这尊精美“青瓷”的亵渎。 吴远对颜『色』是敏感的,尤其是素净淡雅的高级『色』系。 这种浅青『色』,有着文雅的古称:月白。 古人认为月亮并不是纯白的,而是略带些淡淡的青蓝『色』。 正如外表看似淡漠孤傲的乐亦彤,内心涌动着的感,为她表面的冷峭平添了几分柔美。 这件素『色』的旗袍在领口和裙摆处绣着银白『色』暗纹。。像极了探首的蜡梅,人未近,香已远。 他是初次见她盘发,看似简单却显用心,半落的长卷刘海轻轻覆上她的脸庞,与眼角的小泪痣相得益彰,增得一丝妩媚。 高度适中的暖白『色』细跟鞋,将小腿线条提炼得更加紧致。这使得乐亦彤在身高上,离185的吴远更近了一些。 “你傻啦?”眼角的轻微笑意让她妩中带娇。 “……呃,那个,我、我回去换西装。” 吴远在脑中狂扇自己,想扇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扇不走,便想逃开。 乐亦彤立刻牵住了吴远的手,柔声说道:“我去帮你选。” 吴远带着她直接移动到了印声的衣帽间里。 他不敢再去多看乐亦彤,而是埋头在衣柜中翻找,想找到能配得上这件“艺术品”的衣服。 印声的西装几乎都是全新的,他压根不穿,甚至成套地被装在衣罩里。 很快,他挑出两款立体剪裁的西装。 一套黑西装白衬衣,一套藏青『色』西装黑衬衣,对着镜子来回比较着,虽然藏青看着很配月白,但自己更喜欢黑『色』,黑『色』百搭。 “那件。”乐亦彤在镜中指着吴远右手里的那套藏青『色』西装。 好的,那就藏青『色』。 吴远毫不犹豫地挂回了另一套西服,顺手脱下了上身的连帽卫衣,『露』出胸前挂着的陨坠,还有腹部结着痂的枪伤。 他发现乐亦彤正在镜子里打量自己,便稍稍用力收紧了腹部,还好还好,还有几块腹肌。 吴远想多了,乐亦彤才没在打量他的什么腹肌呢。 除了腹部的枪伤和胸口的新月烙印,她还看到了吴远背上和肩头的好几处旧疤,有烟头烫的,有皮带抽的,还有一些不知道怎么造成的划伤。 她暗自揣测吴远的过去,却怎么都想不出造成这些可怕伤痕的原因。 “我要换裤子了。”吴远提醒乐亦彤出去回避。 “哦。” “我换的是裤子。”见她不动。吴远又强调了一下。 “你换你的。”乐亦彤并不打算出去。 好的吧,我换我的,你看你的。 吴远这么想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接着又开始纠结领带,很遗憾,这里没有配得上月白的领带。 “不要系领带了,有没有方巾?”乐亦彤等得有些不耐烦,想不到吴远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选择困难症。 “方巾?”吴远在抽屉里翻找着,在一个精致的礼盒里,吴远发现了一块纯黑的真丝软巾。 他想折一个漂亮讲究的双三角形,却始终不满意,叠了又拆,拆了再叠。 “受不了。”乐亦彤冷着脸快步走来。。一把抽出吴远刚塞好的方巾,干脆地抖开,对折再对折,利落地叠了个四分之一方。 再果断塞回他西装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公分,说道:“就这样,不要动了。” 不行啊,叠成这样不行的。 吴远伸手就要过去抽出方巾,却被乐亦彤用力抓住手腕:“我说了,不许动它。” 尽管吴远轻松就能挣脱这力度轻柔的手,可他却心甘情愿地被那只手束缚住,听从她的摆布。 “我再戴块表。” 吴远从表盒里取出他刚从巴黎买的切利尼月相表,迫不及待地给乐亦彤展示,有些兴奋地跟她介绍着。 “你看这个月相盘,是蓝『色』法郎底的,这个银『色』的圆呢,表示满月,也是陨石做的,而这个圆环就是新月,它们会——” 吴远突然停住了,他看到这个会根据月亮盈亏变化而转动的月相盘中。。代表新月的那个圆环,已经非常『逼』近月相盘12点位置的倒三角指针了。 这说明,下一次的新月即将到来,也就是农历初一。 “今天初几?”吴远张口就问,分明前一秒,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解着月相盘的功能。 “嗯?”乐亦彤不明所以。 吴远心下叹着不好,火速翻开手机查看农历,暗暗祈祷着千万别是今晚发病。 廿五,幸好。 “没事没事,随口问一下。”吴远打着哈哈戴上了手表。 两人又回到19层的乐亦彤家,她还要披上一件深月白披肩。 “会场在哪里?”吴远问。 “b11层的宴会中心。” “走吧。”吴远牵起乐亦彤便要瞬间移动。 他现在『摸』索出定向移动的窍门了,只要目的地在附近,就能把自己的意念锁定在一个方向。 即使没见过照片,想不出场景,也能准确无误地移动过去。 “不,我想走过去。”乐亦彤松开他的手。 “走过去?” “嗯。”乐亦彤小声点头,又挽住他的臂。。 第69章 见家长 如果说乐锂地宫的b1层是搬来了半座拙政园,那么位于b11层的绿化区则是纽约中央公园里,绵羊草原的完美复制。 空旷的青草地看起来足有四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草地边缘是大片丰茂的橡树林,灿焕壮阔的火烧云低低擦着头顶掠过。 脚下的草坪是那么真切,似乎不久前刚被精心修剪过,仍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草汁清香,连吴远都分不清哪里才是仿景,而真要以为置身户外了。 在这片草坪的正中央,是一座开阔敞亮的的圆形平顶玻璃屋,立面通透,被暖光星灯装点得宛若幻境,正幽幽传出钢琴的奏鸣,吸引着晚宴客人们徐徐靠近。 吴远正被乐亦彤挽着,从撒了星光灯的草坪上悠然走过。 客人不多,绝不超过五十位。 而今晚宴会上的月离人,没再像平时那样穿着随意的奇装异服。 男人们清一『色』选择了深『色』西装,而女人们对正装有着更多的方案。 各式的晚礼服,开背的『露』肩的,也有几位穿着旗袍。 而把旗袍穿成艺术品的,只有乐亦彤。 人们看见向来形单影只的司礼大人,居然挽着一位神俊非常的高大男伴,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再看到这位男伴左眼的黑『色』眼珠,又纷纷转过头小声议论。 吴远猜到他们可能会议论什么,无非就是些关于“外面人”的一言半语,或者是自己右眼眶未愈的新伤罢了。 他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带着乐亦彤走入会场。 会场的中间,是一座两个踏步的圆形舞台,那里将站上被人们见证订婚的一对准新人。 三座半弧buffet餐台围合在圆形会场的外圈,桌上考究地装饰了带着『露』水的素雅花簇。 精美的餐具和纯银底座的烛台摆放其中,餐点却是不多。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装饰能表明这是一场订婚宴。 会场布置得非常简约,甚至略显单调,不知是屠江和颜茴二人中谁的意思。 几只长着轮子的高脚托盘灵巧自如地穿行在会场中,为客人送上酒水。 它们是ai服务生,仿照鸡头这种世界上最稳定的系统而设计的稳定仪,不会让托盘洒落一滴香槟,也不会碍到任何一位突然动身的客人。 今晚的男女主角同为九司且尚未到场,而其他长老们全部出席了晚宴。 乐亦彤正在按照主次顺序,把吴远一一介绍给他们。 首先是三位初代元老。 最年长的司正严坤穿着立领中山装,这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位伟人。 而他对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没什么兴趣,何况曾在b31层的蚩尤像前有过照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司库白巽终于没随身带着『毛』线来晚宴上打,七分袖的青花旗袍配合发福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饱满的葫芦形瓷瓶。 她老远就看见乐亦彤带来个男人,甚感新奇,不知是哪路神仙能入得了司礼大人的法眼。 “小妹儿啊,”白巽朝他们轻轻挥着方巾,“这位潇洒的小哥哥是谁呀?” 吴远敏感地察觉到她在看见自己黑『色』左眼后那短暂的愣神,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礼貌地冲她微笑着。 “他叫吴远。”乐亦彤面『露』羞『色』,在白巽这里,她能感受到乐锂地宫中少见的温暖。 而今天的介绍,更像是把男朋友带回家给母亲过目的感觉。 “你就是吴远呀?”白巽笑逐颜开,“早就听说你啦,在给公司测试新产品对不对?” 别看白巽开会的时候只顾打『毛』衣,长老例会上的所有重要信息都被她记在了心里,甚至比李乾的笔记本还要详细。 随意攀谈几句,吴远在心中对这位热忱亲切的大妈有了更高的定位。 她对外面世界的那种接纳与包容,让吴远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在心里默默地给白巽加了个“好人”的标签。 与严坤的不怒自威不同,司间黎震因公司对外业务的需要,常年游刃于外界社会,深谙人事。 举手投足都流『露』出精炼老道又充满套路的社交技巧,吴远甚至在他的眉目间找到了体制脸的影子。 “吴远小弟可真是年轻有为。” 吴远对他的刻意市欢全部左耳进右耳出,这些陈腔滥调早在他还跟着陈学长闯『荡』的时候就已经听腻了。 没想到在这深入地底的乐锂地宫还能再次遇到,却并不怀念分毫,只是配合着微笑道谢。 再下一位,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司寇曹兑了。 他正一个人在角落里看手机,吴远瞥到屏幕里是大段的文言文。 像所有精明强干的律师那样,曹兑的金边窄框镜片下,睥睨一切的眼中藏着心事。 作为唯一正式离开过九州的月离人,除了印声口中的孤傲外,吴远还感到了他的阴郁寡言。 不出意外的平淡寒暄,之后的握手却让吴远触到了他手上交错如山脊般的醒目疤痕。 这手曾受过怎样的一种折磨,难道和范阳说的“魂飞魄散”的惩罚有关? 正想着,范阳主动找上了吴远。 这个活力充沛的大男孩在下午的冰球赛后又打了一场壁球,到傍晚依然是这么气宇轩昂,换上了笔挺的正装,扎着精神的小领结。 “印声大哥呢?”范阳左右张望了一下,与吴远形影不离的印声此刻不在附近。 “呃,他有些不舒服,就不来了。”吴远解释道,抱病真是个万用借口。 “哦,那他明天还能来上课吗?”范阳已经提前进入了格斗教练的角『色』。 “没问题的,他睡一觉就好了。”吴远但愿他真的能睡一觉就好了。 “上什么课?”范阳走后,乐亦彤凑在他耳边问道。 “就是跟范阳学一些格斗,”吴远指着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笑道,“不然就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乐亦彤担心地望着他的伤口,想到吴远为了三圣数次负伤,心怀歉疚。 吴远轻轻揽了下她的腰,柔声安慰道:“别傻了。” “咔嚓!” 两人被刺眼的闪光打扰,同时望去,一个穿着正装,肩背相机的戴黑框眼镜男人正用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他们,准备再次按下快门。 吴远下意识地背过身将乐亦彤藏住,反手去挡住镜头。 “司礼大人,请问这是您的男朋友吗?听说他是公司从外面招进来的实验品,请问可以稍稍透『露』一下关于新产品的信息吗?” 以前都是吴远去拍别人,没想到今天也被人强行偷拍了。 黑框眼镜男刚以极快的语速一口气问完,就立刻被范阳带来的三个小兄弟给挡了出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请问你有请柬么?” “请你出去。” 他们将这个男人请出了玻璃屋,并目送他沮丧的背影走出草坪,直至乘上电梯离开。 乐亦彤被突如其来的小变故惹得轻笑出来,而吴远则一头雾水地问道:“地宫里,竟然也有‘狗仔’?” 第70章 被订婚 “你都不看乐锂新闻的么?”乐亦彤反问道。 乐锂新闻,就是三个月离人组成的新闻社,整天报导地宫中可有可无的大小琐事。 一个主编,一个记者,一个运营。 大部分时候,主编都是亲自出去采新闻的,就是刚才的男人。 他又是个无聊到发慌的人,连司库白巽新织成一件『毛』衣都能登上乐锂头条,配图是乐呵呵的白巽双手拎着一件小猫图案『毛』衣的照片。 而司执司宣订婚,无疑是几十年一遇的特大新闻,那位主编也费尽心思绕过了公园入口处执勤的“小方柱”警卫,好不容易进入了会场,见到司礼大人和她的男伴举止亲密,八卦之火在心中熊熊燃起。 虽然没拍到订婚宴的主角,不过司礼的这条新闻也是足够劲爆的。 主编在离开的路上检查着刚才抢拍的照片。 很棒很棒,照片中二人的神态和动作都非常到位,明天的头条就是它了。 “随便他们吧。”乐亦彤淡然地说道,她从不去在意这些。 司用李乾带着妻女来见过司礼大人,蹦蹦跳跳的四岁女孩特别可爱,这是个非常幸福、令人羡慕的三口之家。 吴远好像在会场中看到了邹教授,旁边梳着高高发髻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夫人吧,两人清高的神情还真是天生一对。 没见邹小,他应该是不愿意参加这些活动的。 会场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一束聚光灯照在圆形舞台中央。 没有司仪,没有追光,屠江没有特别准备,只是穿着平时的三件套西装,拿着笔形话筒走上了舞台。 “感谢各位的到来。” 屠江扫视全场,神情默然,就像在举行一场产品发布会。 “承蒙诸位抬爱,我将与颜茴在一个月后举行正式的婚礼,届时还请大家再度光临,谢谢。” 屠江走下圆台,会场灯光缓慢亮起,众宾客议论纷纷。 “这就结束了?”吴远小声问着乐亦彤。 他连颜茴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么多人穿着正装等待了半个小时,只等来屠江连半分钟都没有的讲话,难道这是月离人的习俗么? 乐亦彤摇头不语,她也『摸』不清屠江的用意,难道是颜茴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这时,身着一袭亮黑开背长裙的颜茴姗姗出现在了玻璃房入口,一如既往的大卷黑发如火红唇,若无其事地『露』出招牌微笑。 宾客自觉往两旁散开,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正带着秘书准备从另一侧离开的屠江,面『色』难看地快步走来,满脸怒意地小声质问颜茴:“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我的订婚宴么?” 颜茴轻柔地伏上屠江肩头,在满堂宾客的注目下,看起来就是一对恋人间的亲密拥抱。 而她贴在屠江耳边的红唇却说着:“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说什么傻话?!”屠江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么?”颜茴依然微笑着说。 “闭嘴!”屠江低声怒斥道,时刻注意不被旁人听见。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颜茴冷下脸,以警告的口吻提醒屠江。 “跟我走!”屠江收起耐心,用力抓起颜茴的手腕便要将她拉走。 “放手!”颜茴被抓疼了,紧紧皱起眉头。 屠江只想立刻带这个多变的女人离开众目睽睽的会场,更显粗鲁地要将她拽走。 刚刚一个人的订婚宣言让自己倍感难堪,而在他眼里,面子大过一切。 吴远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就闹起别扭了?为什么屠江看起来这么凶横,他对颜茴没有感情么? 如果印声在的话,是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对颜茴的。 “她说了放手你听不见么!” 严厉的斥责声清亮高昂,声源中气十足,让屠江恶念一缩,立刻停止了动作,却仍死死掐住颜茴的手腕。 印声来了。 穿着休闲立领的棕『色』皮衣,还戴了副纯黑墨镜,一身机车牛仔的装束,与晚宴会场的正式氛围格格不入。 他昂着头大步迈进会场,周身的气流都被他带得痞里痞气。 随意蓄着的短胡茬,在这会儿让他显得桀骜不羁,与精修边幅的屠江形成鲜明的两极。 而这两个人此时的目的,都是带走颜茴。 印声在屠江面前停下,没去看身旁的颜茴,而是透过墨镜稍稍歪着头。 他的脑袋若是再仰一点,可就真的要用鼻孔来瞪视屠江了。 屠江沉下气,黑着脸,警惕地回瞪印声,却只在他的墨镜中看见自己紧憋愤怒的样子,而变得更气了。 “喂!”印声拽拽地撇嘴,挑了下眉『毛』:“放手。” 他与屠江个头相当,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周围的宾客也都不敢大声说话,只剩ai服务生还在不知趣地四处送酒。 吴远想上前给印声站队,却被乐亦彤拉住了:“这是他们三个人的事。” 他只好站在人群后面为死党干着急,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这场交锋的核心,颜茴,此时被屠江攥住手,脸却朝向印声来时的方向,似乎出神地往玻璃屋外望去。 印声和屠江同步保持着沉默,相互用眼力较劲了半分钟后,屠江忍不住眨了下眼睛,气势瞬间弱了大半。 他后悔没像印声那样带个墨镜,看来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 “好!”屠江突然松开抓着颜茴的手,张开手掌晃了两下。 又冲印声乜斜着眼睛,好像在说:我松手了,怎么地?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打出手是会影响形象的,且听听你怎么说。 颜茴在他松手的瞬间猛地抽回手腕,被掐红的五道指痕清晰可见,她『露』出厌烦的表情转动关节来舒缓疼痛。 “疼吗?”印声关切地问颜茴。 却遭到了她的白眼:“废话。” 颜茴说着站到他身后,蔑视的目光从印声肩上跃过,朝屠江投去。 “哟,这不是司执大人嘛,怎么,在这办晚会呀?”印声环视四周。 “我记得你并没有被邀请。”屠江板着脸说。 “是司宣大人请我来的。”印声往后指指颜茴。 “她不可能请你。” “为什么不可能?” “她根本都——” “我给大家讲个段子吧。”印声打断他,摘下墨镜面对宾客。 那话声铿锵有力,嗓音清晰洪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见。 “今天啊,”印声将墨镜拿在手里轻挥着,“我在电梯里正巧碰见了咱们司宣大人,就跟她说:‘恭喜你啊,订婚了!’你们知道她怎么说吗?” “怎么说?”吴远忍不住在人群中为他捧哏。 “她说:‘谁订婚了’?我说:‘你呀!’接着她问:‘我都不知道我订婚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订婚的?’……” 印声停顿了一下,给观众们一秒的时间去吸收信息,没想到宾客中居然有人接住这个包袱,笑出了声。 “然后我再问:‘既然你都不知道你订婚了,那屠江又是怎么跟你订的婚呢?’,她也问:‘什么?屠江还帮我订婚了?’我继续问:‘什么?你不知道你被订婚了吗?’她接着又说:‘我现在知道了’。” 印声眉飞『色』舞地说着,说得屠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得颜茴转过身去偷偷地笑着,说得原本尴尬紧张的气氛,在宾客的舒眉轻笑中缓和了许多。 “所以呀,我就请司宣大人来了,来看看她的订婚宴长啥样。” 印声往边上走了两步,环视四周,继续说道:“怪不得看着这么简约呢,敢情只是咱们的ceo一个人忙活出来的啊,要是有了司宣大——” “可能是司执大人对我有什么误解吧,”颜茴打断印声多余的表演,“没错,我们是以正式交往的关系相称,但我从来没有要嫁给你的意思。这场订婚宴,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们没法再在一起了,请你好自为之吧。” 第71章 自讨苦吃 屠江面『色』铁青,气得几乎咬断了牙根,却碍于自己精致熟男的设定而没有发作。 只是继续跟咬肌较劲,让它们暴出面颊,眼睛死死盯住印声。 宾客们交头接耳,司正严坤走出人群,在餐台上顿下酒杯,轻喷一口气,甩袖离去。 这位白鬓元老面『色』凝重地想:年轻人尽在瞎胡闹,浪费我时间。 “感谢各位的宝贵时间,”颜茴扭身走上了圆形舞台,“既然来了,也不会让大家扫兴而归,我特地从‘老饕’请来三位大师傅,为各位现场烹调最顶级的美味。” 正说着,三位高帽大厨从草坪另一边走来,身后各跟了三个自主行进的橱柜。 只一会儿工夫,这些橱柜便在玻璃屋内自动搭建了一个设施齐全的『迷』你厨房。 人们这才轻松下来,一边赞叹一边上前围观米其林水准的厨家大展身手,排队等着餐点,好像忘记了刚刚那一出。 吴远欣喜地来到印声面前,“行啊你,兵不血刃嘛。” “呼,”印声喘了口气,“幸好戴了墨镜,不然还真瞪不过他。” “你怎么又决定来啦?那个段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是在电梯里碰的面,是我去找颜茴的。本来只想做个最后挣扎,看能不能说服她悔婚。 “结果,嘿,是屠江自己作的吧。把颜茴支去出差,背着她偷偷搞什么订婚宴,谁想到她落了东西回来拿,偏巧又遇到了我。你说他想什么呐?是不是傻!” 吴远畅快地笑着,吸引来了乐亦彤。 “哟,老板好。”印声朝她打招呼。 乐亦彤点头示意,对他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毕竟没产生激烈冲突。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了吗?”落败的屠江在印声身后冷眼讽刺。 今天的宾客都是屠江请来的、在乐锂地宫中举足轻重的贵客。 印声虽然以一种轻松隐晦的方式给他留了台阶,可颜茴却毫不犹豫地把这台阶给一脚踹开,使屠江颜面尽失。 即使这样,他还是那么绷着表情,要扛住精致熟男的稳重形象。 “得不得到不是你说了算的,”印声头也不回地说,“而且什么得不得到的,她又不是一件物品。” “你这个外人得意不了几天了。”屠江被怼的不甘心。 “呵,是嘛?”印声转过来走近屠江,坏笑着说道:“那就得意几天算几天呗。” “印声。”颜茴看见他们又开始相持,赶忙过来稳住印声,“我们走吧。”边说边挽着印声往外走。 她跟屠江本就没有感情,出于公司的利益而被迫绑在了一起,她很早便想离开屠江,只是苦于没有借口。 而今晚天赐良机,她要一举摆脱这个徒有虚名的空洞关系。 “肮脏的女人。”屠江咂嘴,丢下这句转身就走。 印声猛地刹住了脚步,可怕的脸『色』令颜茴惴惴不安,担心印声冲动地做出什么事来,便轻声催促他继续走。 颜茴不去为自己辩护,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自始至终都只有印声一个男人。 吴远和乐亦彤在一旁听得真切,暗暗为印声拎着心,不希望他就这么走了,但也不愿看他惹出事端。 屠江刚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强力拽回,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迅猛的冲击砸断了鼻梁,痛得他眼冒金星,跌跪在了地上。 鲜血从断鼻中喷涌出来,不住地淌在他精修的胡子上、三件套的西装上、银光闪闪的怀表链子上。 而这冲击来自一只怒气爆棚的拳头。 只有一拳,印声便收手。 他是那种能克制住盛怒的人,仅仅给出言不逊的对手一记教训,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一拳就够了,连匆忙赶来制止的范阳都无从拦阻。 “我敬你是九司,”印声强硬地指着屠江警告,“这一拳是替颜茴还你的,再有下次,断的可不只是鼻梁。” “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屠江捂住冒血的鼻子,带着断断续续的鼻音愤愤地说道:“月离人跟外人不能生育!” 这会儿想到的竟是这事,可真是难为他了。 范阳呼叫来两个“小方柱”警卫,从柱中取出急救包,为屠江止血。 “生育?呵呵。”印声无可奈何的笑笑,“我本来也不想生孩子。” 这是他在见识邹小用父母的5克拉订婚钻戒来碎玻璃之后而萌生的念头。 “什么?你不想生小孩吗?”颜茴突然责问印声。 “我们也生不了吧?诶?既然生不了,那么就——” “哼!”颜茴甩头而去。 “啊,等、等一下啊!”印声忙不迭地追了上前。 二人先后夺步离开了玻璃房,一路斗着嘴,又回到了从前热恋中的模样。 大部分的宾客都没注意到这小小的『骚』动,只有警卫部的几个小兄弟围在这里,还有屠江的贴身秘书。 范阳正蹲在地上给屠江止鼻血,回头跟吴远对视了一眼,这个大男孩不是来看吴远的,是转过头来憋笑的,凑巧被吴远看见。 “司执大人,您这伤不轻啊,得赶紧上医院。”范阳又对着屠江说道。 “这种小伤上什么医院?”屠江强扭出一个轻蔑的表情,“哼——嗷嘶——” 看来他的鼻梁真是断得彻底,连哼声出气都做不到了。 “你们两个,快送司执大人上医院。”范阳说着起开,换了小兄弟来扶屠江。 “嘶——轻点!”屠江竟还存着劲来抱怨,想到有漫长的一段草坪要走,脸上便更痛了几分,突然他看到了吴远。 “喂!你!”屠江用带血的手,指了指吴远,那个“你”听起来已经变成了“里”。 吴远马上就知道了屠江的用意,他想借自己的能力立刻闪到医院。 没门! 他毫不犹豫地朝后退了半步,问道:“干嘛?” “啧,快用瞬间移动送我去医院。”屠江说得理直气壮,好像人人都得为他服务似的。 “我肚子饿了,要吃东西。” 吴远撂下一句话就走,晚宴上都没吃到什么东西,现在好不容易请到“老饕”的三位主厨,他一定要去大饱口福。 “我是公司的ceo,是你的老板!”屠江依然捂住鼻子,声音怪里怪气的。 “老板?” 吴远回头朝他扔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我只有一位老板。” 说罢轻轻搂住身旁的乐亦彤,将她带离屠江蛮横的视线。 “老饕”主厨名不虚传,大师们出神入化地舞动着菜刀和锅铲,行云流水般潇洒自如。 看着油锅中滚起的熊熊灶火,吴远静下心回想刚才屠江说过的话:月离人跟外人不能生育。 那我是怎么来的? 第72章 二位看起来很虚呀 “昨天印声大哥急着来找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范阳满头大汗地说道。 他刚结束了两场比赛,来到和吴远他们约定好的拳击场。 此时他的小兄弟们正三三两两地分散开练拳。 原来,印声在吴远被乐亦彤叫走后,又去找回了范阳,拜托他当场向自己传授个能一击制敌的绝技。 范阳问他干什么用,他说留着晚上备用。 范阳又问他要打哪,他说打脸。 “鼻骨,”范阳指着自己的鼻子,“上接额骨,下接软骨,是人面部最突出的部位,也最容易骨折。 “人们在打斗时经常用拳头挥打对方的面颊,这里有颧骨和下颌骨。 “颧骨是面部的重要支撑,除了构成面部轮廓,它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保护颅骨。 “下颌骨,是面部唯一能活动的骨头,包括咀嚼和说话在内的多种动作都会牵动到它,是非常灵活的一块骨头,也很容易脱臼。 “这两块骨头位置最明显,也最容易成为攻击的目标,拳击比赛中经常有一拳ko对方的选手。 “要真正做到像他们那样的一击制敌,却需要非常大的速度和力量,没有日积月累的高强度训练,是根本不可能达到的。 “但若目标是鼻骨,那连小女生也能很快掌握。” 范阳靠在拳击台边细细解释道。他对人体结构的了解程度,出乎吴远意料。 也只有这样充分掌握人体的软肋,一招一式才能招招中的,对敌人做出科学的攻击,事半功倍,达到奇效。 “并不是从正面冲击鼻骨,而是从斜下往上。”范阳对着自己的鼻底做了个上推的动作。 “以这种角度猛冲鼻骨的话,轻易就能导致出血,厉害点的造成鼻骨骨折、断裂。 “最严重的情况,是把它顶得『插』进颅腔,使人当场死亡。 “所以啊,当心比你矮很多的女孩子,她们的身高最适合进行这种攻击了。”范阳总结道。 185的吴远『摸』了下鼻子,很多人都比他矮很多,这招明明就是来克自己的嘛。 “这招真管用,我还以为自己被神力附体了呢!”印声赞同地说道, 他昨晚一个上勾拳,把屠江打得狼狈跪地,颇有成就感。 “昨晚印声大哥应该是对司执大人手下留情了,只把他伤到住院。 “如果是我的话,而对方又是个穷凶极恶的人,那他可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躺在停尸房了。” 范阳说着捏了捏拳头,似乎一时技痒。 印声面儿上呵呵一笑,心里却清楚自己昨晚才没有手下留情,他只能使上这么大的劲儿了。 “那你们准备好吗?”范阳将运动卫衣脱下,『露』出大汗淋漓的坚实肌肉,与他阳光的男孩脸有些不衬。 “好啦好啦,时刻准备着。”印声叉腰站起,他等不及地要再多学几招。 “先上那边,”范阳指着房间对面的一排跑步机,“十公里。” “啊?”吴远最怕跑步,大学体育课每次1500米考试都是最后一名,成为全院唯一体育挂科的学生,“不是全凭技巧一击制敌么?” “所有格斗都是以体能和力量为基础的,只有女孩的应急防身术才不要。”范阳已经站在跑步机边调试起来。 “走吧走吧,茅房还要打地基呢,加油啊远哥!” 印声知道他体育挂科的老底儿,坏笑着催促道,自己已经踩上了机器。 “诶?你就这么跑啦?”范阳惊奇地问他。 “不就是这么跑吗?”印声反问,心想谁还不会跑个步呀? “这样不行的,你的心肺还没进入状态,体温也低,所以肌肉的韧『性』不好,不热身就跑步,很容易跑伤,也很快会累。” “唉,好吧。”印声只能又退了下来,吴远也终于磨蹭过来。 范阳花了十分钟带着他们做了垫步、高抬腿、牵拉、弓步跳和开合跳。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吴远便觉得全身的老胳膊老腿被唤醒了。 “跑步机调成了心肺模式,按照它的速度调整节奏,可以有助于提高心肺功能。” 吴远再也找不到比跑步更让他为难的事了,刚跑五分钟就想吐血,他偷偷把手移到了降速按键上。 “没用的,你改不了,都被我锁定了,不跑完十公里是不会停的。”同在旁边跑步的范阳说道。 他用余光瞄到吴远的小动作,高声提醒,而他自己跑的是“登山模式”。 吴远绝望了,跑步机上的里程才刚过1km,真是上了一条停不下来的贼船。 “吴远大哥,”范阳又盯上了吴远,“你的呼吸不对。” 呼吸?哪里不对? 吴远要忙着呼吸,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没法说话。 “像我这样,吸——呼——吸——呼——鼻子吸嘴巴呼,两步一吸,两步一呼,要控制好呼吸节奏。”范阳轻松地说着,跑步并不影响他气息平稳地讲话。 吴远按照他的方法,又撑了十分钟,并试图用手臂撑着跑步机的扶手让自己双腿悬空来休息一下。 “哔哔——哔哔——”这该死的跑步机竟然会报警! “大哥,我说了没用的,它会监测到你的双脚离开了履带。别再动了,也不要老是喝水,这样会打『乱』你的节奏。”范阳劝道,他的脸『色』终于开始微微发红。 在吴远跑得翻白眼的时候,跑步机终于停下。 “你真棒!”跑步机对每个完成任务的人都会喊出一句童声鼓励。 棒你妹呀! 吴远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一出跑步机便就地坐下。 一直闷头跑的印声也像大病初愈一样虚弱地坐在吴远身边。 “起来起来都起来!”范阳活力四『射』地从跑步机上下来,对两个扶不起的大哥拍着手,“还要拉伸!” “唉——哟,你让我们坐一会嘛!”印声孩子般地耍赖。 “不行,这会影响血『液』循环,还会大屁股。”范阳严正拒绝了印声的耍赖。 谁都不想跑后“大屁股”,这等于刚才的一个小时白跑了。 两人又在范阳的演示下,跟着做了腿部、『臀』部、肩部和背部的拉伸。 “行了,三餐你们正常吃,多补充点蛋白质,不要太油腻。明天开始力量训练,会连带教一个非常有用的招数。”范阳给两人递去『毛』巾。 “终于……可以……过招了……”印声夸张地喘着粗气说。 “十公里隔天一跑,为了加强你们的体能,二位看起来很虚呀。”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印声摆摆手。 这时吴远听到一段久违的铃声,从他脱下的外套口袋里传来。旋律非常熟悉,却有段时间没听到了。 是他的手机,连通外面世界的那部。 尽管平时也用它上网刷微博打游戏,可自从进入地宫以来,这部手机还是第一次接到电话。 吴远在口袋里一通好找,明明声源就在眼前,却『摸』不清口袋,不会又是什么推销『骚』扰电话吧? 找到了,屏幕上是一串固定电话的号码,吴远记得这个尾号。 他将声音关小,朝着范阳举了下手:“明天我请假。” “去哪?”印声马上凑上来问。 吴远『揉』『揉』发痒的断眉,说道:“精神病院。” 第73章 爸 吴远是被印声的特斯拉送到大门紧闭的精神病院的,在南都市的东郊。 他没用瞬间移动,以前都是直接去收费窗口交钱,从不去病房,已经记不清父亲病房的样子,只知道是个单人间,而且这几年换了病房也说不定。 吴远没让印声陪自己进去,他不想把父亲介绍给任何人。 “你好,”吴远敲开传达室的窗口,“我来交住院费。” 他瞥见传达室发霉的墙上,挂了一幅八开大的几何抽象画,用『色』激烈,笔触大胆,不像是属于这件传达室的东西。 “病人姓名?”传达室大爷头也不抬地点着手机,听声音像是在玩某种闹腾的麻将游戏,抽不出空去看一眼来人。 “吴极。” 吴远知道这是个霸气的名字,可安在人渣老爸的身上,却是那么讽刺。 大爷受惊似的突然抬头看向吴远,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儿子。” 吴远不愿承认,看这大爷的反应,别是老爸在里面闯了什么祸吧。 “他还有个儿子?”大爷又问,他手机里的麻将游戏发出了倒计时的声音。 “是我。” 大爷低头随意点了一下手机屏,发出一张牌,接着眯起眼睛看吴远:“你真的是他儿子?” “何院长叫我来的。”吴远报出了院长的姓名,“何马院长。” “嗯,不错,他是说过今天有人要来给吴极交费。” “那就请帮我开门吧。” “走小门。” 接着,精神病紧闭的黑『色』大铁门上弹开一扇一人宽的小门。 大爷指指手,让吴远从这扇小门进入。 进去后相隔五米又是面一模一样的大铁门,等身后的小门自动关闭后,面前的小门才弹开,生锈的门轴尖锐刺耳地叫着。 这是一家公立医院,建筑和设施只能满足最基本的需求。 精神病院有主楼和一幢小小的副楼,主楼里住着普通病人。 而副楼里,有人正在唱《康定情歌》,一遍又一遍。 副楼很小,算不上是楼,而更像是个仓库。 吴远不记得有这个副楼,可能上次来的时候,老爸还是住在主楼的。 何院长打电话让他来补缴住院费,今年年初的时候只交了半年,现在已经欠了一个季度的钱。 钱在吴远这儿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是交个住院费至于要院长亲自给自己打电话么? “请问可以一次『性』付十年的钱吗?”吴远在收费窗口问道。 里面的大妈显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有钱啊?”大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为什么?”吴远终于可以有底气地问人家,有钱为什么不能任『性』。 “人要是过几年就死了呐?”大妈撇撇嘴反问,“还得退钱,多麻烦!” “不用退,多的都留给医院。”吴远认真地说。 “这个又不是我管的,你要捐款就去找院务处。”大妈挥一挥手,“你还交不交钱?不交别挡到后面人!” 吴远转身看看,后面压根就没人。 “最多可以交多久?” “一年一年的交。” “好吧。”精神病院不支持支付宝,吴远从小窗口递进银行卡说道:“先交一年的。” “病例本给我。” “我没有病例本,何院长说直接报名字就行。” “那病人姓名?” “吴极。” “啊?” “吴极!口天吴,极限的极。”吴远以为大妈没听清。 “你跟他什么关系啊?”大妈有些惊讶地问道。 什么情况?怎么收费处的大妈也这么问? “他是我爸。”这是吴远最痛恨的四个字。 吴远在收费处的墙上,又一次看到了几何抽象画,似乎跟传达室的是一个系列,不过这边的画,是正方形的三联画。 他把票据交到住院部,里面登记的人见到了病人姓名,同样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吴远,不过没说什么。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吴极干了什么坏事儿吗?他的儿子就这么让你们好奇么? 精神病院的走廊里,高高低低挂了很多画幅不一的抽象画。 画中线条看似杂『乱』,却充满动感和力量,对比鲜明的『色』彩极具冲击力,笔触变化多端。 这些画挂在一起,竟拼合出一份完美的和谐感。 办好续费的吴远正往大铁门走去,这样便又可以一年不再踏进这里。 他对这家病院里人们那些统一的反应非常疑『惑』,想起电话里何院长说的,交完费可以去他那儿“坐坐”,这个“坐坐”有什么意思么? 转眼,吴远就坐在了何院长对面。 而院长的背后,是一副二开的油画,画的是山水,手法却依然是几何抽象,还有泼墨的运用。 吴远这时已经大致猜出这些画的作者了。 “你爸爸现在独自住在那里,和他的画在一起。”院长看着窗外,目光所及的副楼,仍在传出高亢的歌声。 “医院也太纵容他了,难道只因为他曾是个画家,就专门为他建了个画室么?” 吴远不知道他还会再次拿起笔,他没见过老爸画画,即使他现在装了四个心脏支架,却还是这么能折腾。 “事情是这样的。”何院长开始解释。 精神病院有活动室,也有画架跟水彩颜料,尽管只有12『色』。 吴极半年前无意发现了这些画材,把干成石头的水彩颜料一支支地化开,画光了唯一的一袋水彩纸,便开始画在衣服上、墙上、桌子上。 医院为了让他不再『乱』涂『乱』画,便很快补齐了画材,颜料也变成了48『色』。 在一次全国『性』的精神病研究交流会上,何院长带去了吴极的水彩作品,他不懂画,只觉得颜『色』挺好看的,看着很像大师的抽象画。 这些画在不经意间被推广了出去,进入了慈善拍卖会,被一些有识藏家一眼相中。 他们觉得虽然只是水彩作品,但作者的专业程度绝不亚于职业画家。 后来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要赞助这些画的作者,免费提供了大批的油画耗材,请吴极创作更多的作品。 吴极不管这些,没有画画的时候都是病殃殃地窝在活动室的沙发里。 可一旦站到画架前,他就变得兴奋多动,手速飞快,产量极高。 作为精神病研究学者,何院长很清楚,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创作者,更能创造出惊世之作,人们甚至一度认为抑郁和『自杀』才是艺术家或文豪的常态。 这其中不乏先例,雨果、爱伦坡、拜伦、海明威、狄更斯、托尔斯泰、柴可夫斯基、舒曼、波洛克、高更……当然,少不了梵高。 医院之所以这么惯着吴极,除了他的油画给医院带来了业内极高的声誉、作为成功案例的典范之外,医院也偷偷地想把吴极培养成下一个梵高,借着他的作品搭一段艺术史的顺风车。 这些何院长自然是不会跟吴远说的。 他只说是医院尊重每一个向往艺术的灵魂,并且愿意为有潜力的艺术家提供最好的环境。 吴极的画被更多藏家买走,获得的收入,也像精神病院承诺的那样,全部用于画室的搭建和吴极个人的治疗费用。 而那个像仓库一样的副楼,就是专门的画室。 再后来画室建好了,钱也花光了,吴极的住院费还是欠着,他干脆把病床搬进画室。 而原先买他画的人,说他的画风变了,不能迎合市场需求,在画廊里卖不出去。 医院左右为难,只好让他儿子来补缴欠费。 在跟何院长道别后,吴远挣扎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站在了副楼门口,他有些事想问。 激昂的歌声被吴远的敲门打断。 门开了,一个长发长须的“白『毛』鬼”,脸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脏兮兮的油画围裙下似乎全身赤『裸』,正光着脚,疯疯癫癫地甩着油画刀。 看到门外的访客,他的眼神从积极亢奋一下落为消极黯淡。 吴远右边的断眉隐隐作痛,叹了一口气喊道:“爸。” 第74章 吴极!吃药! “白『毛』鬼”厌恶地看了眼来人,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骂些什么,挠着屁股又掉头走回了画室。 转过身,『裸』『露』的后背才彻底印证了吴远的猜测,老爸果然是全『裸』着的。 粗糙干瘪的皮肤,松弛地往下坠着,随着他一摇一晃的步伐颤动。 吴远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爸,不,他可能都没怎么见过老爸,而是跟他的拳头和皮带更相熟。 这个仓库就像一个小型的废弃工厂,吴远目测到里面大概两层楼的高度。 斜坡屋顶由一排排三角形的钢制桁架撑起,墙壁是『裸』『露』的灰砖,地面则铺装着一米见方的黑地砖。 墙头贴着屋顶的地方,高悬了一圈玻璃窗。成为画室在白天的唯一光源。 这里倒不像吴远小时候住的房子那样被二手烟占领,看来老爸是能克制住的,装了4个心脏支架还抽烟,那不就是找死么? 画室中杂『乱』摆着十几个放了画框的大型落地画架,硬是把这里围成了『迷』宫,而那些绷在画框上的油画布中,都是些捉『摸』不透的散『乱』线条。 “白『毛』鬼”在画架布成的阵法里穿行自如,又开始高唱着军歌。 路过哪里,便在哪里的画布上甩一道颜料,东一笔西一刀,甩得颜料飞溅了起来。。溅到吴远的侧脸上。 “爸!”他不知道老爸要疯到什么时候,高声喊住他。 可画『性』上头的吴极,哪是别人能喊住的,反而更高声地唱歌,唱各种革命歌曲,盖住了吴远一遍遍叫“爸”的声音。 “吴极!”吴远吼出了老爸的大名。 这一喊稍稍见效,吴极停了一下,却顿悟似的突然转身,绕到最里面的画架边。 那难听嗓音发出的鬼哭狼嚎,让吴远越听越烦,他不再跟着“白『毛』鬼”在画架中绕来绕去,而是心念一紧,瞬间移动到了吴极旁边。 吴极没有理会这个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不速之客”。。依旧聚精会神地直接用手指蘸着颜料往画布上涂抹。 “你闹够了没有!”吴远怒道。 “妖怪。”吴极突然语气平静地说道。 “啊?”吴远没听清,毕竟是从戛然而止的歌声后突然冒出的词。 吴极不说话,憋着表情又躲到另一个画架后面去,吴远再次闪到他面前。 “爸!” 这回吴极放下挥舞画笔的手,眼睛里的神采渐渐被抽走,垂下脑袋呆呆站着,在185的儿子面前,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你坐。”吴远从手边拖来一张圆凳,放在老爸身后。 见吴极没有反应,吴远便压着他的肩,只轻轻一下,就将这个枯瘦的老头儿按在了凳子上。 这把吴远吓了一跳,昔日那个狂躁暴戾的老爸现在竟这么无力么。 吴远没有心软,他的心脏自重新见到老爸开始,就不安地砰砰狂跳,身体也紧绷着,随时准备接受老爸的突然攻击。 “爸,”吴远说着蹲下了身,“我问你件事。” 吴极没说话,没反应。 吴远接着问:“我妈妈,是不是叫乐无韵?” 乐无韵?无韵?是谁?好像听过……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字…… 吴远见到呆若木鸡的老爸眼里好像闪过些什么,却依然空洞。 他又从领口拎出那枚陨坠,举到老爸眼前问:“这个,是妈妈留给我的,你记不记得?” 吴极的眼睛斜了一下,表情陡然错愕,眼珠高频颤动着,口中喃喃道:“陨、陨、陨坠……坠……血……血……好、好多血……无韵、无韵……啊——” 就像所有突然疯癫的人那样,吴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来回捶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最后扯着头发痛哭起来。 “你、你怎么了?”吴远手足无措地退开。 那个曾经把自己从小打到大的人渣老爸,现在终于变成了神志尽丧的欧阳锋。 自己却感不到丝毫痛快,而是被那阵阵悲痛的哭喊击中了神经,也被带着难过了起来,断眉的缺口一跳一跳地胀痛着。 可吴极的哭声不停,并且愈演愈烈。 吴远想去找来医生,但见这满屋的油画刀,又怕老爸出意外,便试着上去拉他。 “你滚!”吴极在被儿子触到的那一刻爆发出吼声。 你果然还是这么讨厌。。吴远想着,加重手上的力度,却遭到老爸强烈的挣扎:“你特么的滚蛋!给老子死开!” 吴极目眦尽裂,眼睛内外通红一片,眼内是血丝,眼外是肿胀,泪涕横流,却狞髯张目。 瘦弱无助的老人开始一拳拳『乱』砸在吴远身上。 “别嚎了!”吴远对这些拳头早已没了感觉,只是用力反向扳回它们,权当在训斥一个顽劣的孩子,“你冷静一点!” “冷静你妈!我m!”被扳住手的吴极冲儿子怒骂道。 吴远却在心中冷笑:第二句还真是没错。 恶毒的咒骂继续着。。有哪个父亲会对久未见面的儿子这幅德『性』,连吴远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愧于老爸了。 吴极四处『乱』飞的口水直喷进吴远眼里,他避闪不及,手上松了劲,被吴极挣脱开。 “呃啊!”吴远还没来得及『揉』眼睛,额头就被老爸掷来的油画刀砸中。 顺手『摸』了一下,鲜红沾了满手,还好是颜料,不,是带着血的颜料。 自己这张命途多舛的脸啊,旧疤未愈又填新伤,这会儿正被下一把画刀瞄准。 吴远见老爸像瞄飞镖靶子那样比划着,赶紧一个闭眼,瞬间移动到他身后。 吴极一刀落空,大吃一惊,随手抓起一大把颜料和画笔,开始没头没脑地找吴远:“妖怪!妖怪!你出来!” 一边喊一边『乱』扔,画刀叮铃咣当地飞落,有砸在画架上的,有刺穿了画布的,瞬间功夫就毁了好几副画。 吴远躲在最里面的画架背后,决定不再去管他,让他这么疯着吧,没准一会儿自己就稳定下来了。 他身后两个用浴帘围挡的空间,便是“卧室”和“卫生间”。 “卧室”里有一张带轮子的病床,和一盏台灯,这里就是老爸睡觉的地方。 突然画室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吴极!吃『药』!”两个高大的男护士一前一后熟练地绕过吴极的“画架『迷』阵”,他们好像很习惯这里。 别的病人都是排队到护士站领『药』,只有吴极,由男护士专程送来。 “不吃!”吴极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乖乖坐到了护士面前。 护士递过一个透明小杯子。里面花花绿绿地放了好些『药』片和胶囊,他们耐心地等着吴极一粒一粒地咽下去。 “张嘴。”一个护士发出命令。 “啊——”吴极配合地朝他张嘴,伸出舌头。 “嗯,很好。”护士要看着病人把『药』吞下去。 吴远见老爸稳定下来,便从画架后走出来,跟护士们介绍了自己。 “你就是他儿子?”其中一个男护士白眼看他。 “是。” “老子都成这幅模样了,你还不来照顾他?” “嗯。”吴远不否认。。在心里说道:我照顾他?你瞎吗?看不出来他要打死我吗? “唉,”两个护士摇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罢便离开了。 吴极依然坐在圆凳上,开始轻轻哼着歌。 吴远单膝蹲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没有眼神交流的父亲。 亲情,不是为所欲为的挡箭牌,你差点毁了我的前半生,还指望我在你老了后给你端屎擦『尿』吗? 我能来看你,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吴远又瞬间扼杀了这个念头,想起父亲糟糕的生活环境,终日呆在这个不通风的画室,被油画颜料侵蚀着身体。。于心不忍。 “转院吧,”吴远想了想说道,“去私立医院。” “不去。”哼着歌的吴极抽空说了一句。 “那边条件更——” 吴远还没说完,老爸忽然张大嘴巴,将三根手指深深『插』进喉咙,看得吴远目瞪口呆。 紧接着他撞开重重画架,一把扯掉挡住卫生间的浴帘,对着马桶“哇哇”地喷吐。 他把『药』给抠出来了。 “你干什么!”吴远立即上前,怪不得住了这么久的医院病情还是稳定不下来,原来老爸一直在偷偷吐『药』。 “我要去叫人来了!”吴远说着便往门口走。 “凶手!”吴极扒在马桶边喘着粗气擦嘴。 吴远立刻停住脚步,这两个字他听得真切,心中疑『惑』,缓缓地回头看向老爸。 从交错的画架缝隙中,吴远清楚地看到老爸正死死盯住自己,充满怨念地喊道:“是你杀了无韵!”。 第75章 扼杀灵感的药 “吴远呐,怎么那么半天啊?”印声从话筒那边问。 他在附近的影院看掉一场电影,发现吴远还没动静,有些着急地打来电话。 “抱歉,我爸比较麻烦,一时走不开,你先回去吧。”吴远在医院的楼道里答复道。 “叔叔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他有病,你别管了。”吴远匆匆挂掉电话,随即回到了院长办公室。 医院一直都知道吴极的催吐行为,却不多加制止,这让吴远很生气。 他气的不是医院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是气自己竟然会担心老爸,尽管他不愿意承认。 “我承认,我们是有私心。”何院长喝了口茶说道,“给精神病人吃的『药』物会压制他们的病情,但对于像他这种天赋异禀的画家,这些『药』,会毁掉他的创造力。” “他哪里天赋异禀了?” 吴远想着父亲的画,除了颜『色』的堆砌和情绪的泼洒,完全感受不到艺术带来的任何愉悦,连自己这个从小学画的资深设计师都无法解读。 不过老爸全『裸』穿着围裙癫狂的作画风格,勉强算是种行为艺术吧。 “这个嘛,”何院长抱歉地笑笑,“我也不是太懂,反正艺术圈有人捧他就是了,他是不是很久以前画过什么杰作?” “是的。”吴远虽然从没见过那幅画,却靠这幅画的收益养活了自己和老爸。 “我听那些人说,你爸爸曾是个前途无量的画家哩。” 前途无量?呵呵。吴远在心中冷笑。 “可是他突然中断了创作,”何院长停顿了一下又轻轻瞥了眼吴远,“是因为他老婆走了。” “哦。”吴远抱起手臂,但愿能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您接着说,我正好也想了解一下。” “那我可就说了啊,有些也是从别人那边听来的。”何院长喝口茶润了下嗓子。 “吴极跟他妻子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非常年轻,可能也就二十出头吧。那时吴极正在一位南派画宗门下学习,被寄予了很高的厚望。 “这两个人领了证吧,一直没有生育,也不知是谁的问题。而吴极当时非常想要个孩子,他们尝试了很多方法,后来终于怀上了,可是这个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妻子就产后大出血。听说她的血流得那叫一个恐怖,把病房都给淹了,人一下子就没了。” 何院长遗憾地摇摇头,突然想到对面的吴远就是他口中的“孩子”,有些慌了神,觉得自己的措辞和语气可能不太合适。 可吴远只是平静地听着,像是在听电影简介一样,对这个完全陌生的母亲没有太多感情。 他点点头示意何院长继续。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爸自己跑到医院来,还是我诊断的ptsd,估计就是当时受到的刺激。” “嗯。”吴远嗯道,心想:受刺激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天天家暴我? “唉,可惜了。”何院长叹气,“他这二十年里都没再画画吗?” “没有。”吴远一口否定,还画画呢,他都没有工作。 “也难怪,他这二十几年一直在吃『药』嘛。” “吃『药』?吃什么『药』?”吴远不知道父亲以前也吃『药』, “自从他住进医院,我们对他进行了更全面的测验和诊断,发现他可不只是ptsd,还同时患有躁狂抑郁症,就是俗称的躁郁症。” 吴远重重地叹了口气,老爸有这种病也是意料之中吧,“所以呢?” “我们了解到他这二十多年一直在同时吃四种『药』,为了压住这个病。” 对这件事,吴远从来没注意。 他每天放学回家都是火速躲进房间里写作业,如果被老爸看到他在外面『乱』晃,那定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所以他跟父亲的积极交流,几乎为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他还在吃什么『药』了。 “你知道梵高吧?”何院长接着问。 梵高?开玩笑,那是吴远最熟悉的人了,一直稳居他心中偶像榜的首位,且不会再被任何人超越。 说真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和一个世纪前的梵高心灵相通。 “知道。”而他却只是淡淡地回复道。 “他发病时的样子,正是他创作的巅峰状态。” 吴远沉默了,回想何院长之前的话,治疗精神病的『药』物,会毁掉艺术家的创造力。 “为了可以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这些狂躁的艺术家需要吃『药』来抑制病情。但这些『药』也挫平了他们对艺术的敏锐度。 “一旦停『药』,他们的确又可以回到那个创作高峰,但同时他们癫狂的状态也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所以……”吴远低下头,脸上浮现些微的内疚。 “所以,”何院长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你爸爸为了跟你生活在一起,主动放弃了创作。” 吴远咬咬牙,反驳道:“可他还是打我啊,还不停地骂,从蹒跚学步打到高考前夕,我每天都冒出『自杀』的念头。 “要不是对学校还抱有一丝期待,我应该早就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吧。你想看我身上的伤吗?烟头皮带美工刀,要那种疤有哪种疤。”他越说越气。 “哦对了,”吴远又卷起左臂袖子指着胳膊上的一道旧疤,“这个,九岁!他用扳手打的!骨头都扎出来了!还是邻居把我送的医院!” 现在轮到何院长沉默了,他终于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的这些苦。” 包括院长在内的所有医院职工,此前都确信吴极的儿子是个无情无义的不孝逆子,因为他从没来看过父亲,只是每半年交一次住院费。 “这就是他吃『药』来压制病情的结果?跟没吃一样!”吴远努力平复自己的语气。 “很遗憾,”何院长摇摇头,“可能这是他最好的表现了,如果连这些『药』都不吃,那他的情况会更糟。” 天哪!怎么摊上这么一个老爸! 吴远几乎要自怜到晕厥了。 “虽然他现在偷偷吐『药』,”何院长回到最初话题,“但我们发现即使不吃『药』,只要让他画画,就能将他的病情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你也听到了,唱歌的时候就表明他心情还不错。” 吴远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劳您费心。” 真的要劳他费心了,吴远起身朝院长深鞠一躬,便要离开。 “那个,”何院长犹豫地喊住他,“因为你爸爸的画最近一直卖不出去,他的那些画材,还是医院给垫付的,所以……” “我来还,上哪交钱?”吴远现在有底气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地为老爸抠住院费了。 “院务处,”何院长明显松了一口气,“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好的,麻烦院长了。” 还完买画材的钱,吴远又一次『性』捐了医院两百万,表示除了给老爸继续买画材,还希望有人能悉心照料,毕竟他装着心脏支架,也希望照顾他的人可以多一些忍让和耐心。 至于多下来的钱,医院就留着吧,给那些需要帮助的病人。以后自己每年都会给医院捐两百万的。 这让院务处主任喜出望外,郑重答应这些钱保证每一分都将优先用在吴极老先生身上。 即使用不完,也会作为医院的备用金,为困难家庭提供援助。 主任又说,给医院捐款的人都会有一本证书,问吴远的地址,等做好了给他寄过去。 这当然被他谢绝了。 只有吴远知道,自己是在用钱赎罪。 赎不孝的罪。 第76章 亲戚们 血……血……好、好多血…… 无韵、无韵……啊—— 凶手! 是你杀了无韵! 是!你! 吴远被迎头泼来的鲜血浇醒,确切地说,他是在冷汗中被噩梦捞醒的。 老爸昨天的那句话,横眉怒目,咬牙切齿,竟让早已麻木于父亲嗔貌的吴远从心底生出几分胆战心惊的恐惧。 不同他疯癫时那种没头没脑的撒气,在瞪着亲生儿子的时候,就像是要用目光击毙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死敌。 吴远一夜没睡好,在阳光照进房间的那刻才将将合眼。 老爸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虽然是自己的出生导致母亲产后大出血离世,可那是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的,难道老爸就因为这个原因而一直对亲儿子心怀怨恨么。他就这么小心眼吗? 既然自己不明就里,但有个人应该略知一二。 吴远的姑姑。 他『摸』到手机,时间显示早上十点,大概是洛杉矶的昨天下午六点。 又点开微信,除了印声,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群聊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消息,再没别人来找自己,而之前陈学长拖欠自己的工资更是石沉大海。 小姑的微信头像,是她刚出生的孙子,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小混血,也就是吴远的小侄子。 吴远笑了一下,在输入框中打入了字:“小姑,最近还好吗?” 好久没有回复,那边接近晚餐时间,估计他们正在享受天伦之乐吧。 刚这么想完,吴远就收到小姑发来的一朵blingbling闪着星光的玫瑰花表情,下句是:“我很好,谢谢关心。” 不等吴远回话,他又收到了连续六张的婴儿照片,小姑接着发来:“这是marcos,你妹妹的孩子,可爱不?” “可爱。”吴远发回去。 他看着标题上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变成了“小姑”,两秒后又跳回了“对方正在输入……”,有那么一会,吴远都觉得是手机卡住了,直到小姑发来:“你爸爸怎么样?” “精神不错,又开始画画了。” “是嘛?”后跟一个惊讶的emoji。 “您现在在家吗?”吴远切入正题。 “是的,正在准备晚餐。” 吴远想他接下来的话,很可能让小姑觉得自己是去蹭饭的。 “我在洛杉矶,可以现在去看看您么?” 小姑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吴远有些时间没和她联系了,还没准备好突然听见她温暖的声音。而对于语音通话,则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吴远吗?”好久未闻的声音,令人想念。 “……小姑好。” “侬来美国怎么不早跟我说呀?我好让大卫去接侬呀。”大卫是小姑的丈夫,一个华裔律师。 “我是来谈项目的,没想到还能有多余的时间,这就想来看看您。”吴远不太会撒谎,但只要不碰面,还是可以完成的不错。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还有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准备晚餐的欢笑声。 “你有心了,现在在哪呢?” “呃,”吴远一时想不起洛杉矶有哪些地名,“好莱坞?”他弱弱地用了个问句。 “巧赖,我们都在圣莫尼卡湾呢,你开过来啊只要二十分钟,我发个地址给你,你让司机开过来。诶?你是自己开车的还是有司机送?” “有司机。”吴远可以瞬间移动,却没法变出辆车来给小姑看。 “哎哟,阿拉远远出息咯,都有司机啦!” “公司行的方便。”吴远横下心,做戏要坐全套。 “那就这么讲好了,”小姑非常高兴,“囡囡啊,侬吴远哥哥要来了,帮他添副碗筷。”吴远猜她应该是对着女儿说的。 “哪个吴远哥哥?”女人在那边问母亲。 “蛮好蛮好,那吴远啊,我们先挂啦?”小姑不睬女儿的疑问。 “呃,小姑。”吴远赶忙喊住小姑,“可以麻烦您发一张家门外的照片吗?最好是室外的,我怕找不到房子。” “哦好的好的,有道理,侬稍等啊。” 小姑的语气已经没有开始那么拘束,毕竟是血亲,只几句话就和吴远又亲近了许多。 很快照片就发来了,估计她是一路小跑着出去拍的。 一栋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双层大house,车库外听着三辆欧系车,门口的草坪上屹立了一棵巨大的老橡树,看着很上年纪,树枝上吊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秋千。 看来小姑生活得很充裕。 吴远是加了微信才得知她的模样,她不常发朋友圈,偶尔会传些花艺的照片,直到最近才开始狂发小孙子的萌照。 他抓紧洗漱,换了身简单的休闲夹克,刚举起手机要移动,才想起自己两手空空,作为与小姑的初次见面,一定要带些什么。 吴远以为印声还没起床,便轻手轻脚来到他的衣帽间。 然后发现根本不用轻手轻脚,印声压根不在卧室里,怕是睡在颜茴那边了吧。 正好,他放松心情,开始在抽屉里翻找印声那些从来没用过的全新的、有礼盒的东西。 送手表显得太贵重且不必要。 一对袖口,一方手帕,都小小地印着顶级奢侈品牌的logo,轻巧又得体,关键是用力不猛。 吴远是第一次用瞬间移动来走亲访友,稍有紧张,不过还是顺利抵达了照片里的大house前。 虽说是傍晚,可洛杉矶的天仍旧很亮,街边灌木丛里的户外灯还未点起。 这是一个舒适度很高的社区,每家每户都深藏道路两边,被定期修剪的宽阔草坪隔开。 有些人家的前院里,摆布着精美的灌木雕塑,应该是请了专业的园丁上门修剪。 小姑家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两个南瓜灯,这让吴远想起万圣节快到了。 还没敲门,他就听见宅子里女人们的讲话声,夹杂着普通话、吴语和英语。 开门的是一个雍容富态的中年女人,打扮用心又自然,脖间一串珍珠项链点缀得恰到好处,吴远在朋友圈见过这张脸,是他的姑姑。 “远远?”小姑只见过吴远学生证上的照片,她对面前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有些熟悉却又存着疑虑。 不过她很快鉴定出,男人脸上的,正是吴家祖传的高鼻梁。 “小姑好。”吴远『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他从来没上亲戚家串过门,但礼貌的微笑总是没错的。 “辛苦侬了,快进来,司机呐?叫他一道来吃伐?” “他有事先走了,还要去接人。” 吴远已经悟出了面不改『色』说瞎话的套路,那就是坚定地认为自己真的就是那样的,真的是来谈生意的,真的是被司机送来的,也真的去买了礼物。 “小小敬意,送给您和姑父的。”吴远双手将两个精致低调的礼盒往前送上,大卫姑父也正巧出来了。 “侬脸怎么搞哒?跌跟头了伐?”小姑没管礼物,而是担忧地问道,上手便要『摸』吴远的脸。 他眼眶上被伍六打的伤已经结痂,不过额头那新挂上的,正是昨天刚被老爸用油画刀砸出来的口子。 “不碍事。”吴远窘迫地笑笑,没想到除了乐亦彤和印声,世上还有人会关心自己。 在门厅简单的寒暄,吴远对这一大家子人有了初步的认识。 姑姑、姑父、大妹、白人大妹夫、二妹、二妹的黑人女朋友、小弟,还有黄白混血的小侄子。 等一下,二妹的女朋友? 好的吧,支持。 吴远尊重任何形式的个人选择,更何况她们已经被大方地带回父母家。 在这些多元又热情的陌生亲戚面前,吴远无所适从。 晚饭吃得相当拘束,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表哥,需要接受一双双好奇眼睛的盘查。 饭后,小姑请吴远到后院的玻璃花房欣赏自己的花艺作品,吴远开始放松下来。 姑侄二人很快聊到了那些陈年往事,小姑最初有些躲闪,不过见吴远已经对母亲有些了解,并坚持要继续深究,才终于松了口。 第77章 如今我才明白 “我也是蛮愧疚的,哥哥这个样子,我到美国来,不能说不是在躲他。” 她知道吴远作为土生土长的南都人,不大听得懂吴语,在只有他们两人时,便一直讲着带有口音的普通话。 “没事。”吴远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想:不论谁遇到这种家人都会想躲吧,您是躲到这儿来了,我可是没处躲呢。 为了避免聊不下去的尴尬,小姑又戴上园艺手套,对着一盆白玫瑰,边剪枝边说:“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但从你爸妈结婚到最后,我也知道个大概。” 小姑说的“最后”,应该就是指妈妈大出血走的那天。 “你妈妈确实叫乐无韵,哎呀漂亮得不得了赖,虽然眼睛有些问题,但说她‘惊为天人’可一点不过分,那些香港的女明星,没一个比得上她。 “我看你那只眼睛啊,就是她传给你的。”小姑指着吴远的右眼。 那个年代不同现在,还没有美瞳,灰『色』虹膜的月离人出去都会被审视一番,只能说自己有眼疾。 “他们两个一直怀不上,后来嫂子说她老家有偏方,可以试一下,果真成功了,一试就灵,怀孕的时候也好好的,还是顺产,结果谁想到,唉!”小姑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些吴远都从何院长那里听过了,他还想知道更多:“那您当时在场吗?” “唉,嫂子是个可怜的人哟,结婚生孩子,家里都没来人,全是我哥哥在照顾,可他一个男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回去帮嫂子的忙。 “她生你的那天我也在产房外面,是夜里生的,第二天白天还好好的嘛。我后来帮她回家拿衣服,走得时候她还抱着你呢,晚上回来人就没了,哎哟怎么搞的嘛!” 小姑哽咽着,似乎还在懊恼当初不该离开嫂子。 “听说她出了很多血。” “很多血?”小姑红着眼眶转过脸来,“血都流光了好伐?” 吴远不敢去想那画面,只觉得手上顿时没了温度,不住地微微发抖。 “我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她血流光的时候回!哎哟——”小姑眼角挣出了泪,吴远愧疚自己害得她痛苦。 “——都来不及推去抢救,”她开始抽泣,“病房都被血淹掉了……医生护士全挤着……你爸爸也倒在血里……每个人都是……唉……” 吴远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知道该不该抱住她,只能笨口地拍着她的肩说:“小姑,别想了,都过去了。” “……哪有产后大出血出成这个样子的……这是老天爷硬要收了她……” 老天爷么? 吴远沉默着,若真的有老天爷,那他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老东西。 对一个刚生产的女人连一丝可以挽回的机会都不留下,铁了心要置她于惨死的境地。 “……然后我就去抱你,”小姑整理了下情绪接着说,“你倒挺乖的,什么不知道,阿拉远远可怜噢……”小姑说着来抱吴远,可吴远严重怀疑她是借用自己的衣服来抹眼泪。 “说来奇怪,”小姑终于放开了吴远,“我记得很清,当时你不哭不闹,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咕噜噜直转,抱你也没有反应,就像……” “就像瘫痪了一样?”吴远心下一拎。 “哪能这么讲嘛?”小姑轻拍了三下吴远,想拍走他说的晦气话。 “那天是农历初几?” “农历……这个谁还记得?只记得公历日子唉。” 吴远立刻掏出手机找出日历,把时间调至二十七年前,自己诞生的那一天:初一。 而第二日,也就是母亲离世的那天,农历初二,新月。 自己刚出生,就遭遇了新月初二,便已经开始有这种病症了么? 搞不好妈妈的惨死,真的是自己造成的。而手表上的月相盘,已经快指向那个代表新月的银环了。 吴远胸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五分的混『乱』、两分的愧疚、两分的难过,还有一分,可怜他的父亲。 “哥哥受了刺激,连嫂子的葬礼都没法去,还是我和一些朋友帮忙『操』办的。等你上了幼儿园,大卫就带着我到美国,这些你早就不记得了。” 小姑没说全,大卫姑父是带她逃到美国来的,逃离这个对人肆意打骂的哥哥。 “哦对了,你知道你爸爸当年被人买走的画,画的是什么吗?”她又问。 吴远摇头。 “一幅人物肖像,是你妈妈怀着你的样子。” “……” 小姑见吴远低头不语,便吸了吸鼻子擦干泪痕,“好啦,不说了不说了,你晚上还回酒店吗?小姑这里有客房,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画家妻子的肖像画别人也买吗?”吴远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有人会去买别人妻子怀着孕的肖像。 “这个嘛……”小姑的眼光躲闪了一下,“是我卖掉的,因为我要走了,没人照顾你们,这钱全留给你们家生活了。” 吴远点点头,还记得他以前领着老爸上银行,那些柜员看见存折余额时的复杂眼神。 “谢谢小姑,不用了,还有朋友在等我。”吴远谢绝,他突然想去个地方。 天『色』已晚,只靠住户院子里的灯完全点亮不了这条林荫道,把路面照得发白的,是月光? 吴远仰起头,从婆娑的黑『色』树影中望去,原来残月,也可以这么亮的吗? 想罢又紧了紧外套,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往前踱步,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他回家戴上邹小修好的“鸟嘴医生”面具,打开信号干扰蛋,又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官网中,找到挂着那幅画的展厅照片。 下一秒,便站在了那张画前。 《星月夜》。 就像知道吴远要来一样,唯独这幅画顶上的『射』灯,竟然在深夜里为他照亮着,也许是忘记关了吧。 吴远没有多少时间,监控室的值班警卫很快就会发现被干扰的摄像头。 他慢慢上前,又不敢太近,怕自己的鼻息打扰到这一个世纪前被梵高精心提炼至画布上的夜晚。 这幅画在细看之下是立体的,细细堆砌的颜料被单一的光源照出了阴影。 看似宁静的夜晚,银河却在汹涌风浪的带动下,徐徐转动了起来。 安眠着的村庄有几户人家还没入睡,从窗子里透出暖暖烛光,为归家的人指路。 为什么要在左边画一株火焰般的黑『色』柏树? 因为这就是梵高从病房那个小窗口望出去的景『色』,是的,圣雷米精神病院。 andnowiunderstand, whatyoutriedtosaytome, andhowyousufferedforyoursanity, andhowyoutriedtosetthemfree. theywouldnotlistentheydidnotknowhow, perhapsthey’lllistennow. 吴远在心中『吟』唱着那首麦克莱恩献给梵高的《starrynight》,回过神来已潸然泪下,现在这泪不是为梵高和自己落的,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为谁落泪。 而这段歌词,也是他想对那个人说的话。 振动的手机打断了吴远的神伤,此时展厅外已经响起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对讲机也在哔哔叫着,警卫竟然这么久才过来。 奇怪,自己没装美国的电话卡,怎么还能响? 而乐亦彤的专线可不会管你在哪里,只有一条短信: 来一下,要去赋能了。 第78章 监测大厅 “你去哪了?” 乐亦彤见吴远戴着“鸟嘴医生”出现在面前,有些奇怪。 “家事。”吴远轻轻吐出两个字,摘下了面具。 他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干涸的泪痕使面颊紧绷着,摘面具时弄得稍『乱』的刘海,加上没睡饱的困顿,脸『色』疲惫,眉心微蹙,眼神凝重。 略显松散地靠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两眼朝地面放空。 这让乐亦彤有些『乱』神,平时都是她努力表现出高冷让吴远来攀附。 而现在吴远这幅样子,是一种带着强烈美感的颓废,竟让自己一时难以靠近,却又欲罢不能。 她干脆坐在吴远对面,翘起腿,用手托着下巴开始欣赏这种消沉的气质,当然,看到了泪痕。 “你哭了?”她有些意外。 “嗯?”吴远被唤回了意识,“呃,没、没有,刚才……有一阵风。”他赶紧抹着脸狡辩道。 乐亦彤嘴角掠过一抹理解的微笑,递过ipad。 “这个女孩叫唐可可,是我们这次的赋能对象。” 照片是街边摄像头的截图,拍得非常清楚,里面只有一个看起来极具个『性』的女孩。 粉红『色』及腰脏辫,末梢被挑染成了深紫『色』,打满铆钉的机车皮衣下踩着一双过膝长靴,可脑袋上仍挂着张稚嫩的脸,看起来不到二十岁。 “意念移物,”乐亦彤接着说,“这是她想要的异能。” “嗯,挺实用的。” 吴远想到卢浮宫那个怎么都拿不出来的青铜鸟首,如果早有意念移物,也不会落入他人囊中。 “上次放在印声那里的底『液』胶囊还在吧?我需要用它调配异能针剂。” “当然在。”吴远很肯定地点头。 不能不在,不在的话乐亦彤很可能把自己碾成胶囊。 她起身站到吴远旁边,朝他伸出手,“带我去吧。” 印声还是不在家,开启收藏室的大门需要他的掌纹和声纹,而召唤那根从地底升起的展示柱,则需要通过他手腕中米粒芯片感应到的手势。 吴远拨通了电话:“你在哪?我们要开收藏室的门。” 那边传来印声『迷』『迷』糊糊的声音,好像还没睡醒:“嗯……你先『摸』着门……等它提示掌纹错误的时候……再在下面找到行小字,点开后……输入6个6……门就开了……” 吴远按他说的,左手扶在门上,果然弹出了红『色』的错误提示框,又顺着向门底边找去,发现了一串小小的俄语字符,点击后又弹出一个输入框,吴远在里面输入密码,门开了。 “你这门禁也太弱了,6个6算密码么?” “嘿嘿嘿,大道至简。”印声终于有些清醒了。 “那个柱子怎么弄出来?” “找到蓝『色』的发泄球,开关在它的底座下面。” “所以你那些掌纹声纹都是唬人的呗?” 电话那边的背景声,是颜茴的缱绻呢喃。 虽然她在订婚宴上与屠江翻脸,但吴远对她的信任度没有提高,若是单纯地作为印声的女朋友当然没问题,只怕她别有用心。 而刚才印声不经意间透『露』了收藏室的开启方法,看来底『液』胶囊又要换地方藏了。 “还有别的事么?”印声问道,他急着要去回应枕边佳人的温柔。 “没了,你继续吧。”吴远匆匆挂掉电话,不管他了。 三支底『液』胶囊如愿地躺在衬垫上,吴远对乐亦彤表达心中的顾虑,获得了她的认同。 “想得没错,”乐亦彤将三支胶囊一并取出,“但不清楚他跟颜茴爆了多少料。” “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他应该有数,改天我来探探他口风。” “现在去研发部,”乐亦彤来牵住他的手,“上次那个盒子间。” “那些玻璃盒子都一模一样,移错了怎么办?” “试试喽。”乐亦彤轻笑着闭上眼睛。 试试喽的结果就是,准确无误。 吴远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控制短程内的定向移动了,即使是研发部这座由玻璃盒子组成的巨大『迷』阵,他也能轻松找到那个关键的房间。 整座地宫几乎指哪打哪,除了邹小的工作室。 “不用虚拟成像么?”吴远问。 “不用了。” 虽然现在还早,可已经陆续有其他技术员进入玻璃盒子开工了。 他见乐亦彤直接在盒子间一楼的器材柜里翻找,而没有像上次那样用奇葩的认证方式来解锁桌面。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私人物品。”乐亦彤不回头地说。 她终于找出一个光秃秃的金属方盒,似乎不想让吴远看见,有意无意地拿在身后。 女孩总是有那么多的秘密,吴远知趣,便不再问了。 “走吧。” “诶?”吴远奇怪,“不是在这里配异能针吗?” “不是,要去监测大厅。” “就是监测市民欲望的那个,监测大厅么?” “没错,只有通过那个系统才能将欲望注入底『液』胶囊。” “欲望是有形的吗?” “在我们这儿,就是一串代码。” “那它变成代码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知道,”乐亦彤拉着吴远的手,“去大厅。” “给我一个方向。” 乐亦彤用另一只手竖起一根食指,朝上指着,说道:“b28层。” 这个动作让吴远想到了达芬奇的画中,经常出现手指着上方的人物,耶稣、施洗约翰、多马,还有拉斐尔《雅典学院》笔下的他自己。 他们的指向很明确,目标只有一个,就是“ta”——那个被称为“上帝”的ta。 而乐亦彤指着楼上那个的空间,正以上帝视角监视着九百万南都市民的欲望,不能不算是一种奇怪的巧合。 “还不走?”乐亦彤提醒道。 吴远会心一笑,不再多想。 ———— 研发部的少量人员除了盒子间那两层楼,另一处常去的工作场所便是欲望监测大厅。 b28的层高出乎意料的高,更像是一个顶视图为四分之一圆的深桶。 吴远他们正站在六边形的中央控制台上,与圆心由一条细长的过道相连。 控制台沿着六边形的轮廓,分布了两圈自带玻璃屏幕的『操』作桌面,八个技术员正悠闲地坐在桌前看小说、喝『奶』茶、嗑瓜子、打游戏、聊天、听歌,穿着人字拖、沙滩裤和连体睡衣。 看见顶头上司,也只是稍稍招手打个招呼,并不打扰他们“干正事”。 “这里就是异能研发的核心。”乐亦彤向吴远介绍, 真的么?核心技术员在这里开茶话会真的没问题么? 她看出了吴远的疑虑,接着说:“能坐在这里的,都是我绝对信任的部下,只要他们把这里打扫干净就没问题。” “桶壁”的弧面上,是一面顶天立地的屏幕,吴远估算了下,大概有五六七八块电影巨幕那么大,正闪烁着铺天盖地的图表和数据。 屏幕的中心,南都市轮廓图。 而填充这个轮廓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闪光点,有浅红有亮红。最多的是那种发黑的深红『色』。 这些点,把南都市充溢得没有一丝缝隙。 “红『色』的是物欲,”乐亦彤轻拍手边那个带着耳机刷剧的技术员,“切一下。” 技术员眼不离剧,懒洋洋地朝桌面上瞎『摸』过去,几次才『摸』准地方点中。 监测大屏上的亮点瞬间变成了浅蓝『色』,明显没有之前红『色』的那么密集,稀稀拉拉地闪着。 “蓝『色』的是能力。” 但有两个明显颜『色』较深的点,正急促地突突冒着,其中一个已经完全变成了藏青『色』。 “颜『色』越深,欲望越高。这个藏青『色』的,就是唐可可。” 第79章 正在注射 唐可可,女,19岁,南都大学在读大二生,历史学院考古文物系,籍贯:晋西,现在挂靠在大学的集体户口。 选中藏青『色』的亮点后,这个女孩的详细信息便弹了出来,包括身份证号、联系方式、护照号、家庭住址、父母职业、血型、医疗记录、出入境记录。 竟然还有中高考成绩、大学成绩单,和小学奥数比赛的名次。 最可怕的是,她的所有社交账号名称、评论记录、充值记录、网购记录、外卖记录、网页浏览记录,都被逐条按照类别列出。 每点进去一种,就是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详细内容,连她光顾的商家,都能继续往下追溯。 旁边配着一张标准的大学学生照,这张标准照看着还是个乖巧的女孩,带着黑框眼镜,黑『色』马尾辫,额头上还冒着青春痘,一看就是那种很会读书的孩子。 她活到现在,留在互联网上的所有痕迹,无一例外,没有漏网,全被尽数收入这个系统。 “啧啧。”吴远忍不住咂嘴,一个人就这么被扒光在乐锂公司面前,当初自己也是这么被发现的么? “你们这种行为已经触到底线了。”吴远略带不满地说。 “这些数据在我们这儿非常安全,不会泄『露』,不会被共享,能看到的只有这八个人。” 吴远看看八个技术员,没人有闲心在海量的个人数据里翻来翻去地窥探八卦,都在忙着干自己的要紧事,比如打游戏和嗑瓜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 “信息只有在能把信息用得最好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乐亦彤打断他。“我们唯一要关注的,就是保护好这些信息。” 有点绕,吴远还在理清这句话的逻辑时,乐亦彤已经将底『液』胶囊『插』进中控台的槽口。 “都起来干活了。” 乐亦彤只轻声说了一句,八个技术员立即放下手上的杂事,端坐在桌前码着程序,瞬间进入了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 监测大屏上接二连三弹出请求确认的窗口,由技术员们高声报出一一核对,一个请求需要三名技术员分别核查一遍。 “姓名?” “唐可可。”“唐可可。”“唐可可。” “身份证尾号?” “1137。”“1137。”“1137。” “实验品序号?” “yl-sp-i-03。”“yl-sp-i-03。”“yl-sp-i-03。” 技术员们忙碌地在桌面上点选着,屏幕上的窗口也被逐一打上了绿勾。 “最终确认?”屏幕上最后一个弹框向中控台发出疑问,静静地等待指令。 乐亦彤伸出被植入给针装置的右手,按在了中控桌面的感应区上。 两人身前的灰『色』桌面是块通电玻璃,在掌纹认证通过后,自动变成了全透明,可以清晰看到调配箱里配制异能针的完整过程。 被放进槽口的胶囊缓缓滑入箱体中央,由两端细长如针头般的机械手臂托起。 伴随着微微震『荡』,里面纯黑『色』的底『液』也跟着摇晃了起来。 监测大屏中出现一个圆形的进度环,正以1%的增幅匀速递进。 乐亦彤的手一直没离开感应区,而随着震动频率越来越高,吴远已经看不清那胶囊的样子了。 大约是在53%以后,吴远才观察到,胶囊内的黑『色』『液』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浅,不是消失,而是被稀释。 它正被一股从针头中注入的“东西”溶解开。 吴远实在无法辨别那是气体还是『液』体,或是根本就没有东西,总之黑『色』底『液』肯定是被什么给冲淡了,变成淡淡的浅灰『色』,就像……就像月离人的虹膜一样。 “啊,”他突然悟出,“这个就是欲望么?” 没人理他,只有他这个外行才会表现得一惊一乍。 虽然不知道抽象的欲望是怎么通过代码来变成这个“东西”的,但进度环的百分比数值告诉吴远,异能针调配完成了。 “准备注『射』。”“准备注『射』。”“准备注『射』。” 吴远清楚地看到,机械手臂将针头刺穿了胶囊的金属外壁,调配好的针剂顺着透明的针管慢慢被吸走,吸到哪儿去是看不见的。 不过一直被乐亦彤按着的感应区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把她的手照得筋脉分明,连血管走向都清晰可见。 “准备完成,开始注『射』。” “开始注『射』。”“开始注『射』。”“开始注『射』。” 大屏上的进度环转眼变成了倒数的数字。 “3,2,1,正在注『射』……” 乐亦彤手下的白光正顺时针打着转,并且越来越亮,把这个“深桶”大厅照成了太阳的尽头。 八个技术员似乎早有准备,人手戴了一副墨镜,其中一位还淡定地吸着『奶』茶,看样子注『射』需要一会儿时间。 乐亦彤没有墨镜,只能转过头闭上眼。手掌中随着光的转动周期传来阵阵强烈的刺痛,便稍稍弯腰扶住了控制台。 忽然她觉得被人紧紧抱住,那人将手轻抵在自己的后颈,原本刺眼难耐的光被他遮挡了大半。 闻着那熟悉的温馥气息,乐亦彤放心地将脸埋进了那人充满安全感的胸膛。 “结束倒计时:5,4,3,2,1,注『射』完成。” 乐亦彤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吴远忧虑地打量自己的眼神,让她心头涌上一种冲动。 可余光外,喝『奶』茶的技术员正在拼了老命跟一颗卡在吸管里的珍珠较劲,那种挣扎的声音,瞬间毁了她的任何冲动。 “怎么样?”吴远翻开乐亦彤的手掌问道。 “异能已经在给针器里了。” “可是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啊?” “黑科技。” 好吧,这三个字足以解释一切。 八个技术员又回到了原先松散随意的养老状态,吸不上珍珠的依然还没吸上来。 “我们现在就去赋能吗?”吴远问道。 “我查一下她在哪里。” 乐亦彤在中控台的桌面屏幕上熟练地『操』作着,看得吴远眼花缭『乱』。 不过猜得出,她黑进了南都市监控中心的后台。 “找到了。” 她选中一段正在播放的实时监控,朝前方轻轻一挥,那画面便落在了墙上的大屏中。 “这是哪?” 吴远看着视频中花花绿绿的帐篷,在其间往来穿行的侏儒舞娘小丑,披着华丽礼服的大象猴子小狗,实在记不起南都市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马戏城。”乐亦彤答道。 “马戏城?工作日的早上还有表演啊?” “唐可可还是个魔术师。” 第80章 猴子不说话 乐亦彤通过监控找出马戏城中无人的角落,吴远打开干扰蛋带着她瞬间移动了过去。 “你哪里来的墨镜?”吴远记得刚刚她因为没有墨镜而被刺得睁不开眼,而此时却戴着。 “从喝『奶』茶的那边顺的。” “哦,那你又哪里来的伞?”吴远见乐亦彤撑开一把长柄黑伞。 “监测大厅有伞架,你没看到么?” 吴远还想问大厅为什么会有伞架,结果出口便是:“又不下雨又没太阳的,为什么要打伞?” 因为老娘喜欢。 不过乐亦彤还是说:“我喜欢打伞。” 不管下不下雨或是出不出太阳,她去外面都会打伞,以免被人围观。 她实在是太惹眼了,还曾引发一系列的追尾事故。 两人边说边朝马戏城中心走去。 不同现代的剧场式马戏城,这座『迷』你集市还保持着上个世纪初传统马戏团的经典风格,更像是一场盛大的游园会。 一片片『色』彩纷繁的小方顶铺子中,各有一位竭力表演的能人,什么肤『色』都有,年龄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每个人都全神投入着变魔术、玩杂耍、戏动物、捏泥人、算命…… 有些铺子前围满了其他来切磋的艺人,响彻着叫好声,而有些虽算不上门可罗雀,却也门堪罗雀了。 这些紧锣密鼓的小铺子团团簇拥着一座巨大的红白尖顶帐篷。 吴远听一个小丑说,这里的能人不是全职艺人,出了这座马戏城,还有各自的职业和生活。 而他们聚集在此的目的,只有一个。 每个月,小铺子中得票最高的一位能人,才有资格进入那座红白帐篷,去接受最严酷的选拔,争夺一年一度“马戏之王”的头衔。 而这个桂冠已经落空了好几年,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 别看马戏城闹哄哄,这里却是世界马戏行业的象牙塔。 那些你能报的上名的着名魔术师、驯兽师、马戏家,都是不被红白帐篷所认可的。 因为他们登台表演,为了赚钱,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而表演。 “马戏不就是表演给观众看么?”吴远问小丑。 “真正的马戏,是给自己看的。”小丑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离开。 原来南都市还藏着这么个地方,世界各地的马戏爱好者蜂拥而至,为了追求他们心中那场专门为自己而演出的表演。 由于过高的人员密度,乐亦彤不得不将长柄伞收起,往吴远手腕上一挂。 在这座马戏城里,她不再是最惹眼的人了。 吴远不知道上哪才能找到这个唐可可,有些绝望地看着熙熙攘攘的艺人和……艺兽,怎么,现在流行遛老虎么? 他觉得有个灵活的『毛』茸茸的东西擦过了手背,顺着看去,竟与一只慈眉善目的硕大白虎产生了视线碰撞。 两秒的窒息后,白虎被它的主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给牵走了。 白虎颈上没有粗大的项圈,只若隐若现地栓着一根……呃……鞋带? 还是由很多根鞋带接起来的绳子,另一端被小女孩随意的揪在手里。 披着滑稽斗篷戴了小礼帽的一二三四五六只猴子,正排着队,人手一个,不,猴手一个小竹筐,在吴远面前停下。 他证怔地看着这队猴子,发现它们没有主人带领,又转头看看乐亦彤,她也很新奇,半蹲下来看猴子想干嘛。 猴子们见有人理睬自己,立马横向散开,对着乐亦彤递出空空如也的小竹筐,逗得她莞尔一笑。 “做什么?打劫呀?”乐亦彤罕见的温柔可人都送给了这些猴子。 她轻轻用手指点了下头猴『毛』茸茸的脑门,那头猴竟龇牙咧嘴地笑开,又嬉皮笑脸地看着吴远。 作妖了,它竟然看着乐亦彤还指指吴远,像在暗示她去问吴远要钱。 “呃……我没带钱。”吴远两手空空,除了手机,“可以支付宝转你么?”吴远笑着调戏那猴子。 猴子依然讪皮讪脸的,不过它举起了小竹筐,将底部朝着吴远。 这只臭猴子是要成精吗? 筐子底下居然贴了一张二维码! 再看旁边,那还是吴远认识的乐亦彤么?竟然笑得停不下来。 自己费老劲才捂化的大冰山,就这么被这小『毛』猴给一秒赶超了? 好吧,看你这么能耐,那就赏你一点吧。 吴远也蹲下身,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说吧,要多少?” 那头猴脱下小礼帽,冲他们二人各鞠了一躬,然后拿出藏在礼帽中被折成四折的小纸条,递给吴远。 他简直要疯了! 见那纸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小字: “先祝好人一生平安!单猴solo伍拾元,群猴大戏贰佰元,想见本人请先转壹仟元,再容本人想想。” “我都想看怎么办?”吴远问猴子。 猴子不说话。 猴子怎么会说话,它只会龇牙。 看来只能一项一项地付钱了。 吴远牵着乐亦彤站起身,准备好好欣赏一番。 所谓单猴solo,就是这只头猴,一个猴边鼓掌边原地转圈。 而群猴大戏,就是六只猴边鼓掌边结队转圈。 “矮油,就这样啊,被坑了嘛。” 吴远觉得还不如刚刚的脱帽鞠躬来得精彩,可毕竟是群猴子,做到这样已经很棒了。 他又向对方转去一千,想看看是什么人把这些猴训成了猴精。 许是等得久了,有些乏,乐亦彤挽着吴远的胳膊,轻轻靠上他的肩头,对着六只待命的猴子问道:“你们还会什么呀?” 猴精终归是猴,歪着脑袋东张西望,就像被问了超纲问题的siri,脸上写满了:对不起,我没听清。 “人还来不来啦?” 乐亦彤扬着下巴,枕在吴远肩上问道,似乎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 吴远朝她侧过脸,不识相地想问她是不是变异了。 可眼里看到的,只有她微微张动的丹唇,吹之如兰,引诱出他心底最不安分的躁动。 “哪个找我?”一个跋扈的女声。 刚进入状态的两人,同时扫兴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过头,看见来人,都为之一振。 “唐可可?”乐亦彤上前询问。 粉『色』脏辫女孩嚼着口香糖,上下打量了乐亦彤一番,又看看她身后的吴远,觉得两个人怪怪的。 “你是哪个?”唐可可带着一丝警觉。 “想要意念移物么?” 乐亦彤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第81章 那边有只大象 “你哪位啊?”唐可可又看着地上的猴子,“老一,是这两个人要见我吗?” 叫“老一”的就是那只头猴,它仰着脑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主人猛点头。 “好啦,你们钱也付了,人也见了,这群猴子是我训的,那就后会有期吧。”女孩转身便走。 “唐可可!”乐亦彤喊住她,“你要还是变不出东西的话,可就再也不能踏进这里了。” 那唐可可一听这话,就像着了魔一样被定住。 本来跟在她后面的头猴猝不及防地撞在她的长靴上,后面的猴子也一只接一只地撞在前面一只身上。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突然红着眼眶地回头冲来,却突然停在乐亦彤面前,这让吴远紧张地上前护住乐亦彤。 “你有什么办法吗?”唐可可直接问道。 “有。” 三个人找了一处闹中取静的角落,旁边是关猛兽的地方,味道重,一般不会有人来。 名叫“老一”的猴子坐在了唐可可的肩上,其他猴子蹲在她脚边,一同听着乐亦彤描述意念移物。 “意念移物?”唐可可反问道。 “你可以先试用三次,满意后再跟我们签合同。” “是真的异能吗?” “是的。” “要花钱吗?” “试用不要钱。” “那试用之后要花钱吗?” “那是试用之后的事。” “我怎么获得这种能力呢?” 乐亦彤朝她伸去右手,这让唐可可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干神马?” “握手。” 唐可可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这对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女,然后没头没脑地问:“你们是恋人吗?” 乐亦彤戴着墨镜,吴远看不全她脸上的表情,总之能看到的地方是没有表情的。 “过来握手。”乐亦彤又强调了一遍。 “你手上有东西吗?你的手心会不会出汗?我可不喜欢黏黏的感觉!”唐可可推三阻四地找借口。 乐亦彤是个不太有耐心的人,她动身上前去抢来唐可可的右手,强行握上。 “啊!疼!你想害我!”被电到的唐可可立即缩回了手查看着,“这是什么?啊?你看!” 那是乐锂公司的新月图案。 吴远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中将近一个月前烙上的新月,线条颜『色』开始变得暗淡。 “啊——我要报警!”她说着掏出电话。 “你试一下。”乐亦彤平静地说,不管唐可可如何叫嚣。 “试什么试?怎么试?”唐可可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就移动这只小猴子吧。”乐亦彤轻轻指了下老一,让它猴『毛』直立,一溜烟躲到了主人背后。 “老一,过来。”唐可可说着伸手够向后脖颈,一把将老一抱到了前面,“好了,然后呢。” “集中意念。” “要命啊,我最不会的就是集中了。” “你可以的,你可是南大考古系的学生。” “这个你都知道?” “快开始吧。” 唐可可举起魂不守舍的老一,暴瞪着双眼,狰狞的表情使得眉『毛』一高一低。 吴远心想:有这么夸张吗?自己不是轻轻闭眼就能瞬间移动了么? “啊——” 是老一惊出的一声猴叫,它正蜷着身子,缩起尾巴,漂浮在唐可可张开的双手中。 “噢——啊——呃啊哈——成啦!” 唐可可发出一串夸张又引人侧目的大呼小叫,喊声刚落,意念一松,老一就可怜地摔在了地上,一溜烟跑进了猴群中。 “我签我签我签!”她小鸡啄米似的晃着乐亦彤的肩膀,被吴远轻轻拽开。 “还有两次试用,用完才能签。” “那好吧,是什么都能移动吗?” “是。” “那边有只大象。”唐可可说着跑开,跑到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大象后面。 “这人没问题么?我觉得她情绪不太稳定啊。”吴远小声对乐亦彤说。 “再看吧。”乐亦彤答道。 吴远不明白唐可可为什么要冲大象伸出双手,从下往上做着托举的动作,静静站着用意念来移物不是很好么,而且这样很像没加特效的绯红女巫。 虽然……虽然大象真的被托起来了。 在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笼子里,大象转不开身,不明白屁股后面发生了什么,觉得后腿和『臀』部在不受控制地往上被抬起,只能发出一声低低的象喘表示疑虑。 直到自己四足离地,脊背撞上了笼子顶部的栏杆,这才发觉了不对劲,扬起鼻子喷鸣了起来。 象的主人循声赶来,唐可可还是不松劲,依然『乱』舞地挥着手,吴远上前一把将她拉回:“够了。” 也许是吴远太过用力,把她扯疼了。 “别碰我!”唐可可爆发出一阵怒吼,她不喜欢被人拖来拽去。 “呃——”吴远一个没留神,被她猛力推出了出去,狠狠撞上十米外的一个兽笼。 笼子里是刚刚那只温和的白虎,从另一头跑来,正隔着栅栏,仔细嗅着吴远的脑袋。 乐亦彤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但加快了脚步,“你怎么样?”她弯腰搀住吴远。 “你这小姑娘,下手怎么那么重?!” 吴远扶腰站起身,活络了下几乎被撞碎的老胳膊老腿,拍拍乐亦彤的手,示意她放心。 “对、对不起!可不是我!是这个!”唐可可指着掌心上的图案,那意思就是自己是用了意念移物,才将吴远推得老远。 “三次试用已经结束了,”乐亦彤话不多说,“来签合同吧。” 乐亦彤拿出随身带着的ipad,上面是给吴远签过的完全相同的合同模板,细节处被修改成了唐可可的信息。 “我得提醒你,这个异能是要用十年的生命去换的。” “换就换呗。”唐可可爽快地结果ipad。 “你听好,”乐亦彤正『色』道,“是提前十年结束你的生命。” “我爸说了,我们这辈人都能活到一百岁,我才不要变成一百岁,我连二十岁都不想活到。” 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唐可可只有十九岁啊,就这么厌世么? “假如你能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成为‘马戏之王’,”吴远突然发问,“那你还想活到二十岁么?” 这个问题果然引发了唐可可的深思,她挠着脏辫想了一会说:“等我先活过这个月再说。” 她不看合同,直接往后翻着页,“哎呀,怎么这么多条条款款的,都谁看呀?” “你可要看清楚了再签。”吴远提醒道,合同里有些涉及到异能的使用限制和收回生命的说明,非常重要。 “不管了,到时候再来问吧。” 这便是“能拖到明天再做的事,绝不在今天做完”之典型。 “在这里签就行了吧?” “是的。”乐亦彤递上ipencil。 唐可可飞快地签完,“好啦。”便要将ipad还给乐亦彤。 “还有一页。” “嗯?刚才签字的不是最后一页吗?” “这一页是签完字才有的。” “啊?还带这样的?哎哟不管了,老一,我们走。”她说罢便要带着猴群离开。 “你给我回来!”喊话的是吴远。 “想活到哪天随你的便,可是这份合同请你认真对待,里面的各项要求和义务也请你仔细过目,尤其是这最后一页。” 他声『色』俱厉,让唐可可一下收敛了游戏人间的态度,乖乖地回来重新接过ipad,翻到最后一页,附加条款: 甲方每日意念移物的使用上限为:5次。 “凭什么啊——”唐可可不情愿地喊着。 第82章 她家有矿 唐可可家里有矿。 她家是晋西的,全国着名的煤矿重省。 家人本来想把她押送出国念书,念什么都好,只要出去镀个金就行。 可她在读了几本秦朝穿越小说后,坚定地表示要为发掘始皇陵奋斗终生,而南都大学的考古文物系在全球排名前十。 但考古毕竟是一个需要经过漫长积累才能沉淀出精华的学问,经验越多,年纪越大,才会越有建树。 她个刚解放的大一新生哪里耐得住这种枯燥? 报到第一天,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问辅导员,什么时候能带她去开发始皇陵,辅导员让她回去好好看书。 再之后,便是成就感和学习热情断崖式的一落千丈,她根本无心念书。 大一的学分还没修满,补考又是连连挂科,课也不去上,无数通告状的电话接二连三炸到晋西的家里。 她很快就会被劝退了,一旦肄业,就只能回到那个铜臭味很重且矛盾重重的老家去。 然后,唐可可『迷』上了魔术。 她在马戏城混迹了大半年,却始终静不下心好好琢磨手法。 整天幻想着天上掉下的馅饼,却没有脚踏实地的跋涉。 而锦鲤,从来都只有一条。 再然后,她就得到了这条锦鲤。 因为唐可可举起了大象,把那只惊魂未定的亚洲象吓得失了禁,兽笼区的气味已经到了无法说话的地步。 三人换到马戏城外的停车场里、唐可可那辆爆改亚光紫的野马gt500旁边,老一带着猴子们正挤在后座上探头探脑。 她开着车门坐在副驾上,被吴远押着细读合同上的条款。 乐亦彤又撑起伞,她不明白吴远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合同签都签了,接下来只要让这个唐可可一起去抢三圣不就好了么。 “这里说,死前一周会来通知我?谁来?”唐可可指着其中一条问道。 “有人会来。”吴远答道。 “等于没说,”唐可可一手递回ipad,“喏,看完了。” “都看清楚了么?” “哎呀,不就是用十年的生命换个异能嘛?可一天只能用5次也太少了!”唐可可不耐烦地嚼着口香糖。 “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管他呢,能活多久就多久。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开工了。”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集市上一试身手。 “家里人不支持你变魔术吗?” “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着!” “你用猴子出来卖艺,是因为家里不给钱了吧?” 吴远只是一猜,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 “嘭!”唐可可黑着脸关上了车门,但车窗还是开着的。 吴远知道猜中了,他回头朝乐亦彤偷偷做了个ok的手势。 乐亦彤皱了下眉,不解地想:干什么?o什么k? 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你靠猴子能赚多少钱?” 唐可可气鼓鼓地想了半天,才说:“刚从你这赚了一千二百五。” “有个赚钱的机会,想不想听?” “用不着,本小姐家里有矿!” “你魔术练得怎么样了?” “……”唐可可怒而不语。 “不好吧,好就不用意念移物了,你这是作弊知道么?别人都在勤学苦练,凭什么你用个异能就能进去红白帐篷?” “那不然呢,和他们一样花上好几年去学吗?” “你看你,魔术也不行,又挂了那么多科,家里还不给钱,光靠猴子的三拳两脚,我看你啊,只能回家继承矿山了。” “我才不要回去!”她大声嚷道,“你怎么知道我挂了很多科?” 吴远没有回话,他想到监测大屏上,唐可可那一片飘红的成绩单,非常壮观。 “死变态!你调查我?” 唐可可说着便关上车窗锁上门,从副驾爬到驾驶座,按下了引擎启动键。 “给你五十万!”吴远伸出手喊道。 唐可可轰着油门。 这辆该死的顶配野马,排量5.0l,还得加95号汽油。 油箱已经见底了,讨厌的提示灯从昨天就开始亮着。 刚刚靠老一要来的一千二百五,除去给猴子买果子的钱,还有自己的饭的钱,最多只能再加两次油。 而家里有矿的大小姐因为跟家里吵架了,所以很缺钱。 她犹豫了一下,将车窗打开一条缝。 “什么五十万?”语气依然冲冲的。 “马上给你,只要你答应帮我们一个小忙。” “五十万?开玩笑!给我老爹的二三四五『奶』们买个包都不够。” “你要多少?” “五百万!”唐可可狮子大开口。 “那你还是回家卖矿吧,再见。”吴远说着牵起乐亦彤便要走。 “唉!别走别走,三百万!给你打个六折!”唐可可将车窗完全打开,又爬回副驾上,伸出头吆喝着吴远。 吴远回过身摇摇头,说道:“六十万。” “不行不行!两百万!最低最低!” “六十万。” “一百八?我也要生活的!” “六十万。” “一百五呢?我还要养猴子啊!” “六十万。” “一百万!真的不能再低了!而且我都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 “再见。”吴远又转身。 “唉!回来回来!六十万就六十万吧,怎么给我?” “二十万现在给你,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四十万。” “什么事啊?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干。”唐可可打量了一下吴远,又看看乐亦彤,“我可是不卖身的!也没有艺!” “不用卖身卖艺,也不去伤天害理。”吴远笑道,“你现在还喜欢文物么?” “文物?切!”唐可可嗤笑了一声,“我大学念到现在,连件像样的文物都没『摸』过。” 吴远心想:那是因为你根本都没去上课吧。 “现在有文物可以让你『摸』一下。” “『摸』了就有六十万吗?” “确切地说,是想请你帮我们找回一些文物。” 唐可可立生戒心,该不会遇上盗墓贼了吧,“你们是什么人?” “你想多了。” “要从‘哪里’找回文物?”她加重了“哪里”两个字。 “博物馆里。” “不去不去!”唐可可猛摇着头,甩得头上的粉『色』脏辫来回摆着,“不是不去伤天害理么?” “如果是国外的博物馆呢?” “什么意思?” “你肯定知道,国外的很多博物馆里,展着清末战『乱』年代从我们国家偷抢拐骗走的文物吧。” “哼!”唐可可从鼻底喷出一口气。 “这其中有几件——” 乐亦彤拉了一下吴远,示意他不要说得太多。 “放心,我有数。”他说着拍怕她的手背。 “有几件我家祖传的宝贝,非常珍贵。但想要追回它们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根本就没有正规渠道。有钱没用,人家厚着脸皮就是不还,你能怎么样?” 唐可可好像听出了名堂,问道:“是需要我刚获得的异能吗?不对,你们是因为这个才给我的异能!” 她倒是自己悟出了其中的关系。 “有没有兴趣?比变魔术有意思吧?” “可我的护照被我老爹扣住了。”唐可可一秒失望。 “不用护照。” “不用护照怎么出国?”她惊讶地问道。 吴远和乐亦彤相视一笑。 他接着说:“来了你就知道了。” 第83章 那你就多练 “什么时候去?”唐可可又问。 吴远抬头用眼神问着乐亦彤,见她轻轻摇头,便又俯下身对唐可可问道:“你说话算话吗?” “我是我们家唯一守信的人了。”唐可可有些无奈地说。 “那好,不过暂时没有行动。可一旦我们要出发,希望能随时找到你。”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在表演呢?” “记得那份合同上写的吗?异能是可以收回的。” “少唬我,这是两码事,那份合同上,可没有写去帮你们找什么文物。” “我知道,不过异能我们也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你如果想试试的话。” 唐可可青着脸,她不想试试,“你们找不到我的!” “我们能在马戏城找到你,就能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找到你。” “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是。”吴远承认。 “老一!”唐可可转头看向猴子,“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在求你帮忙,竟然还要挟别人!” 老一无辜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还是不信,”唐可可对着吴远说,“不用护照怎么出国?偷渡吗?我才不——啊——” 唐可可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吴远瞬间从车外门边移动到了车内的驾驶座上,轰着油门,说道:“野马shelby,听这声浪,你是换了发动机么,得有一千匹马力了吧。” “你、你是……瞬间移动吗?”唐可可惊奇地看着他。 “这下你信了么?”吴远还在一脚脚踏着油门板。 “我信我信!别轰了!都快没油了!” 吴远将车子熄火,对着唐可可说:“你要做的很简单,行动、拿钱、保密,等文物集齐后——” “集齐?”唐可可打断他,“有很多文物吗?” “五六七八件吧。” “那得加钱!” “六十万是一件的钱。” 唐可可算了一下,说:“那还差不多。” “其中‘保密’是最重要的,在我们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你们’是指你们两个吗?”她看着面前这个人脸上的伤,又看看车外那个打着黑伞的女人,觉得自己被入了个坑。 “目前算是吧,还有其他同伴。” 唐可可低头抱起老一,似乎在做什么激烈的挣扎,突然猛地抬头说道:“不是有二十万定金么?现在给我转账!” “你想好了么?如果你临阵反悔,我们不仅会收回你的异能,你还欠我们二十万。” “想好了,没在怕的。”唐可可大有背水一战的架势。 “很好。” 当场,二十万就入了她的账户,是吴远自己掏的钱。 “这些钱够你花上一阵的了,大可用来专心表演。” “你也太小看我了,花光二十万还不就是一眨眼的事儿么?” 吴远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切利尼月相表,那可是比一眨眼还快的时间,就花掉了两万五千块欧元。 便也不好说她什么,反正只要能按时参与行动,管她花不花光呢。 两人纷纷下了车,吴远回到乐亦彤身边,对唐可可做着最后叮嘱:“记得合同上写的,不要被别人发现,用的时候要悠着点。” “知道了!” 唐可可头也不回地朝集市走去,老一领着猴子们跟在她后面,这一人六猴要大显神通了。 ————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跟这个问题少女智斗了半天,吴远有些乏,靠在沙发上,可明明才刚过中午。 “你刚才,”乐亦彤走来坐下,“为什么要『逼』她认真看合同?” “诶?合同不都应该仔细看么?” “我记得你当初可没有仔细看。” “唉——”吴远长叹了一口气,“我签合同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活到九十岁,也是像她那样不把十年的生命当回事。” “现在呢?” “经过前面那些事,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说不定下次就……” 吴远突然语塞,又转口说道:“而且看她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来气。” 乐亦彤沉默不语,是她把吴远带上这条路的。 “我现在,”吴远神情凝重地看向乐亦彤,“越来越惜命了。” ———— 地宫b3层,警卫部拳击房。 今天只跑了5公里,因为范阳要教新招式。 他准备了一张绘制详尽的人体图,上面标出了人的头颈、躯干和四肢三大部位的重点要害。 “头颈十处,躯干八处,四肢七处。”范阳边数边说着。 “这些部位,只需轻轻压迫或击打,就可能致人伤残或死亡,在练习的时候,动作务必要轻巧,逐渐加重力量,切勿伤了对方。”依然是略带着武侠气息的口吻。 “印声大哥说过,他之前被击中了肋下的腹部。” “呃,是的。”印声回道。 “这里很危险,”范阳指着印声肋骨以下的窝心说道,“太阳神经丛,力度过大可一招毙命,我来教你化解。” 范阳拉过吴远,让他假意攻击自己的腹部,吴远弯腰勾拳,做攻击状。 “看到没有,”范阳停住吴远的动作,“敌人在这种时候一定是屈身向前的,不然无法出力,而这时他的颈外侧和颈后部是完全暴『露』给你的。” 范阳在他的颈子上比划了一道示意,吴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里都是刚才说的要害。颈外侧,这里分布着颈动脉、颈静脉还有『迷』走神经,只要受到相当力度的击打,敌人就会昏『迷』,无论用反掌还是正掌,但不至于毙命。” “哦——”印声两眼冒光,“就像武侠片里面那样,砍下脖子那人就昏了么?原来是真的啊。” 范阳拿着吴远继续比划着说:“当敌人像这样低头向前攻击你的腹部时,可用手掌外侧,或拳外侧砍击他的后颈。如果他是右利手,那你就用左掌去砍,如果是左利手,你就用右掌去砍。” “如果敌人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呢?”印声想到伍六在那种黏腻的环境中,也能『逼』近迅雷之势,那他在正常情况下的速度可想而知。 “那你就多练。”范阳丢下一句话,放开了吴远。 两人在擂台上相互比划着过招,吴远小声问印声:“你……没跟颜茴说什么吧?” 印声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躲闪开身子,问道:“说什么?” “文物的事。” “放心,我俩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印声轻飘飘地讲。 “那就好。” 吴远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无法完全打消顾虑。 第84章 海绵宝宝和先生 b31层,司礼办公室。 乐亦彤锁上办公室的门,取出之前在研发部玻璃盒子间内找到的金属盒,走进洗手间,轻轻将它放在梳妆台上。 这是一个便携智能医疗箱,同时按住两端的隐藏式触『摸』按键,这个盒子会自动展开重组,变身为一个『迷』你医疗站。 一套精巧细腻的机械臂功能丰富,包含了手术刀、皮肤缝合器、消炎针、止痛剂、酒精棉、拉合胶布等各种必要工具,足以应付小型的皮肉手术。 乐亦彤单手伸进风衣口袋,拿出那两支从印声的收藏室取回的底『液』胶囊,与医疗箱并排放着。 她很清楚五年前父亲是为了守护胶囊而死,自己的盒子间已经不再保险了,她更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吴远。 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与其把地点换来换去,提心吊胆,不如痛快一点,一劳永逸,省的心烦。 乐亦彤脱下风衣,向上提起黑裙,抬起一只诱人遐想的曼妙长腿,落在了扶手椅上。 她把酒精棉擦拭在胶囊的外壁,又取出一片新的酒精棉涂抹在右边大腿外侧。 将医疗箱中的手术刀和缝合器取出,犹豫着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沉思五秒。 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徘徊神『色』。 她在嘴里咬住一条手巾,果断地落下手术刀,不带半分停留,在大腿外侧拉开一道比胶囊略长的口子。 皮肤被撕裂的异痛挣出了眼泪,她没出声,只是用牙根更加拼命地咬紧手巾。 然后,将一枚胶囊狠狠地塞了进去。 血开始控制不住地朝外涌出,她并不擦,而是拿起了缝合器,用钛钉一粒一粒整齐地钉住伤口,直到鲜血放缓了渗出速度。 这让她的意识稍稍涣散,松口放开了手巾,一个软身坐在了椅子上,闭目忍痛。 乐亦彤不想用止痛剂,那会让她的大脑懈怠。 这种皮外伤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就好。 她很快适应了疼痛,重新起身,在左腿外侧擦抹了新的酒精片,还有一枚胶囊…… ———— 此时b31层的另一个房间,司执办公室。 被打断鼻梁的屠江脸上,还包着纱布,他不能用力说话,更不能发出鼻音,正阴着脸坐在一面显示器前。 屏幕里是一只海绵宝宝。 准切地说,是一只通过3d建模的海绵宝宝玩偶,被放在真实环境中,可以做一串复杂连贯的动作,是很常见的ar技术。 不过这只,还有明晰可辨的表情,而它诡异的脸『色』,不但不让人感到可爱好笑,反而常常令屠江冒出一身冷汗。 声音也做了处理,还原出一个真实的海绵宝宝,完全不知道说话人的『性』别。 “先生对你最近的表现感到失望呢~”海绵宝宝吊着嗓子说道。 它正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翘着腿,两眼无辜地、以招牌式的微笑望着屏幕这边的屠江。 小椅子是真实的,应该是某种模型,或是哪个娃娃屋里自带的玩具。 “请你向先生转达我的歉意,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屠江僵着身子说道,他对这只海绵宝宝是轻蔑的,但不敢小觑它背后的人。 连屠江自己也不清楚这个海绵宝宝的背后是谁,也不确定它口中的“先生”是哪位。 但肯定是三位元老之一,因为“先生”有长老令牌。 上次林小奇被范阳抓进审讯室时,便是这块令牌将林小奇带了出来。 也正是这位幕后的“先生”扶植自己一步一步登上司执的位置,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就是他能带领族人,复活蚩尤。 “先生问你,那两个外人怎么样了?” “伍六和林小奇么?他们在外面待命,自从上次在生活区闹出了事端,我让他们最近别再来地宫。” 海绵宝宝微低着头,挂下了嘴角,向上翻着死鱼眼,说:“先生问的是,那两个外人。”它加重了“那”这个音。 “吴远和印声?从巴黎回来后,他们就没动静,不过……”屠江停了下来。 “先生不喜欢被卖关子。”海绵宝宝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说。 “乐亦彤又获得了一个异能者。” “什么能力?” “意念移物,这些她都会在下周的长老例会上详细汇报的,您到时就知——呃啊!”屠江的后颈遭到猛烈电击,那里装着一颗米粒芯片。 “先生有没有说过,不要试图猜测他的身份?” 屠江被电得抬不起头,两眼胀满血丝,脖子上爆出根根青筋,伏在桌上惊魂未定地说:“屠、屠江……屠江知道错了……” “先生还想知道,为什么吴远能进入被林小奇暂停住的时间?” 屠江调整着情绪,稳定住表情,低下头想了想说:“可能是他们同时使用了异能。” 海绵宝宝将手指伸开一个八字,撑在下巴上,来回转头思考着,然后问道:“是你的问题么?” “不是的!”屠江赶紧否认,“这……这肯定是同时使用两种异能才出现的碰撞!而我的代码,只是针对单体异能的内部设定,不会发生泄漏。” “你的代码出现那么多的bug还没有惩罚你,是先生仁慈。但总算是绕开了欲望监测系统,只要能用,只要能达到目的,先生都可以不去计较。” “谢谢先生仁心。” 刚刚接受过电击惩罚过的屠江,在这块屏幕面前,已经彻底被挫平了傲气。 “你不行嘛!”海绵宝宝拖长了声音嫌弃地说道,此时它不是代表“先生”,而是它自己。 “什、什么不行?”屠江心下大惊,自己又出错了? “放走了颜茴。” “呃,这个……” 屠江没准备好回应这个问题,当初他并不指望颜茴能真正跟自己在一起,两人的貌合神离在地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屠江只是看中颜茴司宣的身份,希望能拉拢她为“先生”复活蚩尤出力,至少可以在九司中占到一张票。 便以印声来威胁,她若是不从,就要以异能合同的名义去提前收走印声的生命。 颜茴果真答应了。 不过这位有名无实的正牌女友,却是十足地心不在焉。 不仅糊弄屠江交代的任务,跟印声藕断丝连的照片还登上了《乐锂头条》的八卦板块。 从她那里获得的唯一一条有价值的信息,就是乐亦彤给吴远注『射』了异能增强针。 这才让他们启动了林小奇,开始抢夺三圣。 “多好的棋子,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是我无能。”屠江认栽。 “另外,”海绵宝宝换了一条腿翘着,“那个邹小,还是不肯帮忙么?能限制异能的装置?” “是,他很坚决,不知道吴远他们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个小『毛』孩子而已,必要的时候,邹教授夫『妇』也许能排上用场。” “明白了。”屠江听出“用场”是什么意思。 “先生交代,虽然已经拿到了祷文帛衣和青铜凤鸟首,但你们不用再去大费周章地收集三圣了。” “嗯?为什么?”屠江又不懂了,明明已经连赢两局,为什么要停下。 “你喜欢抓水母么?”海绵宝宝突然问道。 “水母?水母是海蜇么?我倒是挺喜欢吃海蜇的。”屠江老老实实地回答。 “海蜇是水母,水母不全是海蜇,海蜇只是水母的一种。嗯?不要打岔!” 海绵宝宝咳嗽了一声,继续正『色』说道:“现在不用你亲自去抓,等别人把海蜇做好了端上来不就好了么?” 渔翁之利。 “明白了。” “剩下的两支底『液』胶囊,你找机会用掉吧,手段随意。” “是。” “最后,”海绵宝宝站起身,“那个林小奇好像不太安分呢。” “林小奇?”屠江想起了那个人形肉圆。 “好啦!”海绵宝宝又恢复了招牌微笑,“每天都要开心哦!” 黑屏。 第85章 新月瘫和新任务 今天是农历初二,新月。 吴远看了下切利尼月相表,代表新月的银环已经完全转动到了指针下方,准确无误。 他和印声这两天全泡在范阳那边接受倒功训练。 倒功,按范阳的说法,就是在学习徒手格斗的摔打动作之前,必须学会各种倒地姿势。 只有多加练习科学的摔倒姿势,才不至于在被敌人摔出去的时候受伤。 倒是倒了,功却还没见着,只留下浑身酸痛。 深秋,天『色』更早地暗了下来,才五点半,南都市的街灯便匆匆亮起。 吴远回到房间,和过去二十多年一样,洗漱完毕,躺到床上,静静等待夜晚的来临。 当窗外再照不进一丝自然光后,同时地,他开始觉察到身体力量的消失,尝试动动手腕,已经没有反应了。 自从上次在魔鬼城,他把农历跟新月联系在一起后,便给自己的症状命了个顺口的名字,新月瘫。 就是在新月的那天全身瘫痪,动弹不得。 自己已经和印声交代过了,希望今晚不要有人来打扰他。 “嗞嗞嗞——嗞嗞嗞——” 手机震动了。 听起来像是乐亦彤的专线,真要命,还没告诉她自己的这种病。 手机三次来电后停止了震动,接着房外传来了印声的嚷嚷。 “喂——老板呐?哦,吴远啊,他……他不太方便,呃,那个……他、他……你不用来,真的,他没事。” 唉,她要来了么,要看到我这副病殃殃的样子了么。吴远在床上睁大眼睛闷闷地想。 “吴远呐,”印声一把冲进他的房间,“老板要来了。” 我听到了。吴远用力眨眼示意。 “我怎么跟她说?”印声有些慌,就像躲着父母的坏小孩。 你觉得我能说话么?吴远无语地望着他。 “这样吧,还是老办法。眨一下眼睛代表‘同意’,眨两下代表‘不同意’。”以前吴远在大学里瘫着的时候,就是这么和印声交流的。 吴远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没问题。 “她来了让不让她进?”印声问。 谁能挡得住她? 眨一下。 “要跟她说实话吗?” 实话?还不就是每个月瘫痪一晚么,说就说吧。 眨一下。 “叮咚——”门铃响了。 “那,我去开门了啊。”印声说着朝门口退去。 去吧。 眨一下。 房外很快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什么意思?”乐亦彤的声音飘了进来。 “那个,吴远他生病了。”印声解释道。 “什么病?”声音渐近。 “呃,”印声推开房门朝吴远一摊手,“自己看吧。” 乐亦彤见吴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有表情地走近床边抱起手臂,不知道他在抽什么风。 “现在才七点半。”她问。 我知道。 见吴远不说话,乐亦彤又回头看看印声,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这样的。” 印声将吴远这种每个月农历初二晚上会瘫痪的这种病全部告诉给了乐亦彤,还补充说吴远的这种病是先天的,从小就有。 “先天的?”乐亦彤看向吴远。 是的。眨一下。 “眨一下眼睛代表什么?”她又问印声。 “代表‘同意’或者‘是的’,眨两下就是‘不同意’或者‘不是’。” 她看着吴远皱起眉头。 完蛋了,果然被嫌弃了么。吴远在心中苦笑着。 谁知她顺势在吴远身边坐下,打开随身带着的ipad,给吴远和印声看了一段视频,又来任务了。 视频来自“油管”,是个十几岁的、脸上长满雀斑的的白人男孩儿的一段自拍。 他正充满欣喜地在一间收藏室里不停地说着某个小语种。 “视频是半个小时前发布的。” “这小鬼怎么回事,一会儿德语、一会儿法语、一会儿意大利语的?”印声奇怪地问。 “这里是瑞士,他在讲什么?”乐亦彤问。 “炫富呗,他老爹是个收藏家,平时不准他进这个房间,趁着老爹出远门的功夫,偷偷跑进去拍了这段视频。哟,这个收藏室比我的厉害,还能看到雪山,不会是阿尔卑斯山吧?” “这里,”乐亦彤暂停了视频指着屏幕,“他身后这个黑『色』的石头。” “这是个啥?看着不像青铜器啊?” “陨石座嵌绿松石镶件,”乐亦彤说道,“就是陨座,一直下落不明,是连接牛首杖头和杖身的部件。” “看不清啊,”印声将ipad凑到眼前,“这都能被你发现?” “是我的技术员发现的,”乐亦彤看向吴远,“喝『奶』茶的那个。” 吴远在心里笑了,他现在做不出任何表情。 “哪个喝『奶』茶的?”印声不明白这个梗。 吴远只告诉他新招了一个异能者,还没具体说异能针剂是怎样调配的,他当然也就不知道监测大厅中控台上那八个闲散的技术员。 “黑『色』陨石来自月陨,上面那颗椭圆形的宝石,就是绿松石。” “嗨!这个简单,又不是博物馆,还没有展柜,等吴远醒了,分分钟就给拿回来了。” “不会这么容易。”乐亦彤否定道。 “连个小鬼头都能进去,我们会瞬间移动,怎么还进不去?” “这个收藏室的防盗系统,是公司的产品。” “哪个公司?啊?是、是我们公司吗?乐锂科技吗?”印声反复询问道。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还有哪个公司?当然是我们公司啊。 “那这就更easy了,找到做出这个系统的人,让他把系统关掉不就得啦?” “是父亲和我设计的。”乐亦彤淡淡地说。 “父亲?宋司执吗?他还设计过这个玩意儿吗?”印声难以置信地问道。 他以为戴假发的老头只会搞行政,“那你把他关掉不就完了?” “没用的,这个藏家买下了整套系统的全部设计图和数据,我们删光了存档,就算有,只凭我一个人也是解不开的。” “你们做这个项目的时候,不知道他有这个石头吗?” “月离人不离九州,所有资料都是从网上传给他们的,设备也通过海运寄送过去,从头到尾都没见过真人。 “也只有通过地址,才能确认这间藏室的确是公司的产品。” “一个收藏室嘛,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还有件事需要告知你们,”乐亦彤无奈地皱紧了眉心,“那间收藏室里,无法使用异能。” 第86章 眨一下 这下连印声都不说话了。 什么意思?不能用异能的话,假面双侠可是哪儿哪儿都进不去的。 吴远也想皱眉『毛』,稍稍用了一下劲,然而并没有成功。 “怎么会?除了邹小,没人能挡住我们,难道和他有关?” “与他无关,”乐亦彤说道,“是一种轻微的辐『射』。” “辐『射』?” “每个异能者身上都会有,来自月陨。” “我们身上有辐『射』?”印声和瘫着的吴远对视了一下,“对身体有害吗?” “这种辐『射』不是常规理解上的辐『射』,更像是一种气场,可以用特制的仪器观察到。” 吴远快被说不出口的话憋给死了,原来自己身上的异能是可以被观察到的,可这又跟瑞士那间收藏室有什么关系呢?而印声,总是能说中他想问的。 “可这又跟瑞士那间收藏室有什么关系呢?”印声问道。 一字不差,好兄弟果然心有灵犀。 “在正式开发异能产品前,公司也会从月陨中提取能量,输入其他产品中,这就是为什么,别人做不出的东西,我们能做出来。” “比如?” “你手腕上的芯片,这粒芯片可以响应近一百种不同的手势,而普通的芯片若想成功识别同样数量的指令,则需要更大的体积,至少是半个手掌那么大。 “其实外面的很多技术已经非常先进了,但离完满永远都只差那么一点点,而月陨的能力,可以帮我们补足这最后的一点点。” “听起来有种作弊的感觉,月陨就是乐锂科技的金手指吗?” “不,”乐亦彤否定道,“我才是金手指。” “……” 是不是有些嚣张了? 确实,没有巫祝,就无法获得月陨能量。 可是到现在,吴远都想不出这获得能量的过程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可以为月离族创造出这样的财富,来建设并维护那么庞大的地宫。 “回到正题,异能者身上和这些产品中同时拥有月陨的能量,若只是少量,则并不会相互影响。 “可瑞士的收藏室,整个房间都是在国内由特殊合金预制而成,再整体运到瑞士,体积太大了,会吞噬掉你们的气场。” 虽然这句话怪怪的,但就是这么个理儿。 “这个藏家是什么人啊,怎么想的这么多?” “不清楚。” “这么费劲,肯定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哼!” 吴远想问,还有谁知道这气场的事,一旦被人利用,那是可以干扰所有异能的,比邹小的“铜墙铁壁”还管用。 可也只能等明天一早身体解锁后再问了,但愿自己不会忘记。 “看来明天又得去求邹小爷了。”印声苦笑道。 是啊,邹小那个魔童,肯定有办法的。吴远默想,躺着躺着有些困了。 “你还有事吗?”乐亦彤问向印声。 “嗯?啊,哦——”印声对吴远做了个很懂的表情,“没事了没事了,你们慢聊哈!房间很隔音的,晚安!”说罢退出房间带上门。 聊什么?怎么聊?我都瘫痪了喂。吴远在心底呐喊着。 孤男寡女共坐一榻,自己竟然瘫了。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乐亦彤向前挪近。 什么感觉?没有感觉! 吴远只能茫然地眨着眼睛,他现在对非是即否以外的问题,一概做不出回应。 “我忘了,”乐亦彤轻声喘出一笑,“你只能回答‘是’或‘不是’,是不是?” 是的。眨一下。 “我问你,你的这种病是从小就有的吗?” 是的,当初我都以为我要死了。眨一下。 “大概是多大的时候发现的呢?几岁就眨几下。” 多大?记不得了,按小姑的说法,我刚出生没一天就发病了。可自己却是后来才发现,那就随便眨几下。 眨一二三四五下。 “你确定么?” 不确定。眨两下。 “你也记不得了对不对?” 对。眨一下。 “你有去医院检查过么?” 当然。眨一下。 “有什么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他们让我去医院发病,好观察病症,我可不想就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眨两下。 “你觉得,”乐亦彤俯下身,贴着吴远的耳畔,轻声问道,“和你半巫的身份有关么?” 还有这重关系么?我怎么没想到?因为我素未谋面的妈妈是巫,所以我是个半巫。 所以,我就要在今晚瘫痪吗??? 吴远被乐亦彤呼出的气息吹得蠢蠢欲动,心中仿佛有万千蚂蚁钻入,血气上涌,奇痒难耐。 若非不能动,那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的。 可他此刻只能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几何吊灯,身体无法做出丝毫的回应,连表情也不行。 只有耳朵上的『毛』细血管全部舒张开来,从耳根一路红彻到脖子。 唉,眨一下眼吧。 乐亦彤问完话,依然俯着身,静静地看了看吴远浅灰『色』的右眼后,伸手去拨开微微遮住这只眼睛的发梢,为他理着刘海。 “明天跟我去b32层吧。”她边理边说。 b32层?要见月陨了么? 眨一下。 “我想……你这是封印。” 封印?我,身上有,封印? 请问我可以哭吗? “我也是无意中曾听父亲提到过,月离人跟外人是绝对无法生育的。可初代司礼,却和一个外人诞下了你。 “那一定是她跟月陨达成了某种交易,月陨便在交易物上留下封印作为记号。” 所以我是交易物喽? 吴远从小姑那儿听说,父母因为一直没有孩子,靠妈妈老家的偏方才终于怀上,难道那个偏方,竟是月陨么? 这么一想倒是完全可能,月陨不是总能“补足最后的一点点”吗? 连异能都可以有,那怀上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可惜妈妈最后还是大出血走了。 “可月陨,”乐亦彤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从不空手而归。” 什么意思?它一个石头,哦,一块陨石,还想要什么吗? 见吴远正充满疑『惑』地眨巴着眼,虽然脸不能动,可还是那副傻傻的表情,只靠一双眼睛,竟然也能卖萌成功。 她忍不住吻了上去,只一下,轻轻吻在吴远的右眼上。 什——吗——你不是大冰山嘛?哪有这么主动的冰山? 胸腔急促地上下起伏,这已经是吴远能够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回应了。 乐亦彤这时赧颜满面,垂下眼帘,不再去看吴远。 “晚安。” 她起身便要离开,却突然软了一下腿,欠身扶住床沿,控制不住地发声,“唔……” 你怎么了?吴远心头一焦,却张不开口。 她当然没有听见,也没有转身,更没看见吴远万分急切的眼神。 只是调整了呼吸,按压了大腿外侧,又重新站稳,离开房间,没再回头。 第87章 电梯下行 次日,天还没亮吴远就醒了。 他从没这么急切地要下床,眼睛斜瞄着窗外,最近的天『色』是暗得早亮得晚,白昼越来越短,黑夜也更长了。 这说明,令他身不由己的新月瘫,也变得更久。 在吴远心里的咒骂声中,月亮终于被一抹晨光照得退去,天『色』微白。 身体解锁了。 他想立即闪到楼上19层乐亦彤的房间,可觉得有失礼貌,说不定人家还没醒呢。 又拿起专线手机,准备给她发条短信,把自己憋了一夜的话,统统打进输入框,却发现想说得太多,手指跟不上脑中的发问速度。 还发什么短信? 吴远站到了乐亦彤床边,果然还没醒。 她侧卧在床上,羊绒毯半遮半掩。窗帘的缝隙中透进一缕朝阳,把她微微『露』出毯外的大腿照得发亮。 吴远晃神一秒,同时注意到,被阳光照亮的地方,反着刺眼的磷磷闪光,那是只有金属才能反『射』出的光。 那是什么? 吴远奇怪地上前,人的身体上,怎么会有这种金属? 却在那腿上,赫然发现了只一指长的金属“蜈蚣”。 钛钉? 吴远认识这种钉子,是专门用来缝合伤口的。自己身上也被嵌入过,因为老爸过狠的手劲。不过后来自动脱落了。 “蜈蚣”暗红『色』的身躯,就是伤口,一排分布均匀的钛钉将这道伤口紧紧缝合。 吴远正在细看这道伤,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她昨晚站不稳的原因吧。 突然这腿扭动了一下,迅速藏进了羊绒毯中。 乐亦彤正裹紧毯子靠在床头,微散的长发遮住半张侧脸,不怒不语,不喜不笑。 “呃,早?”吴远不知道该说什么,用了个问句道早。 没有收到回应。 “那是什么?”吴远又问,“怎么伤的?” “撞伤。” “不信,”吴远皱眉摇头,“分明是刀伤。” “随你。” 吴远了解乐亦彤的冷柔无常,温柔时如云如水,令人沦陷。强硬时却冷若冻土,砸不进一锹一锄。 她不想说的事,硬杠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 “今天去看月陨吗?”吴远笑着转变话题。 “不去了。” “嗯?为什么?” “不想去了。” “好。”吴远由她,她不想去你能怎么办。 “昨晚你说的关于异能的气场,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乐亦彤垂目回想了片刻,抬头说道:“父亲。” “那就是没有别人知道了?” 她点点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邹小的工作室能防住我的异能?” “没有。” 吴远向乐亦彤简单描述了邹小借用虫洞原理,在“空间无限桥”上建起两面墙,来阻挡了自己的瞬间移动。 “他为什么要建这面墙?” “为了显摆他的那扇蒸汽铁门,也为了不让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可是他的原话。” 吴远暗自苦笑,这个小孩就这么在意自己工作室的主权么。 “没关系,除了他没人能做到。”乐亦彤很信任邹小的业务水平。 “可借助气场就有关系。你也说了,月陨能量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吞噬气场,便不能使用异能,这就是乐锂异能产品的软肋吧?” 乐亦彤点头默认。 “如果被人利用了这点,那异能不就彻底失效了?” “前提是被别人知道。” “只能祈祷了。”吴远抱起双臂继续问,“如果在月陨面前呢?” 乐亦彤挑了下眉『毛』,吴远以为她没听明白,又把问题展开:“如果直接站在月陨面前,那异能者的气场,会怎么样?会被完全吞没吗?” “那就去看看。” “这就对了嘛。”吴远绕了半天,其实是想去看月陨。 “出去等我。” “好嘞。” 吴远乐呵呵地退出房间关好了门,终于要见到了么?传说中的月陨? ———— 乐锂地宫,b30层。 时间太早,研发部里空『荡』『荡』的,只有玻璃盒子间外轮廓上的体感灯,随着经过的人体一波波地亮起。 盒子矩阵绝对中心的中心,是一部只供单人乘坐的磁浮电梯,被三层玻璃嵌套着,需要通过三道门的验证才可进入,且直通底部,b32层。 “你试过了么?”乐亦彤将眼睛对准虹膜扫描仪,问吴远。 “试过了,”吴远没想到自己小小举动竟然被她发现,“移不进去。” 刚才带着乐亦彤来到盒子间后,他又偷偷尝试了一下,定向转移至b32层,发现根本没用,就像移不进邹小的工作室那样。 看来地宫里又多了一处自己无法到达的死角。 第二道门几乎是一瞬间就通过了,吴远没看到什么身份验证,只有一束光从乐亦彤身上扫过。 “步态分析,”她解释道,“瑞士那间收藏室也有。” 第三道门,密码。 吴远见她不断地在九字键盘上按着“1”,忍不住问了一句:“密码就是1吗?” 突然第三层玻璃内闪起了红灯,不知从哪个气孔中传出了“嘶——”的排气声。 “你别说话!”乐亦彤略显急躁地喊道,又将键盘重置,开始从头输入着“1”。 原来,虽然密码全是1,却是按照4-8-6-9的节奏来排序,即连按4下一停,再连按8下一停,以此类推。 当乐亦彤专心数数的时候,被吴远的打岔分了心,在不该停下的地方迟疑了一秒,触动了电梯间的警报。 而那排气声,正在一点点地抽走这最里面一间玻璃屋的空气。 当吴远刚刚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而心跳加速的时候,警报解除,红灯熄灭。 氧气又重新输了回来,他这才舒了口气,内疚着声音说道:“我错了。” 电梯门与第三道门同步打开,乐亦彤直接站了进去,转身看向吴远。 “嗯……”吴远大量了一下这座通体透明的磁浮电梯,没有按键,因为进来的人,只有一处地方要去,也只允许一个人进入。 “站不下了吧?”他遗憾道,看来只能等她先下去,再让电梯回来接自己。 “进来。”乐亦彤后退了半步,靠在玻璃内壁上。 “好。”吴远没有半秒迟疑地答应了。 吴远入内,电梯门几乎要夹住衣服的后摆,这让他不自觉地往前一挪,可面前有人啊,便立即伸手撑在了玻璃壁上。 看来,这就是壁咚了吧。 两人的呼吸从未这么近距离交换过,还是那股清甜的雪山气息,眼前人如水的一面尽数显『露』,长翘的睫『毛』颤动在吴远心口。 他忽然感到一股柔软的电流从胸前划过,一路往上,环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不想再等了,凝视着那微张的润唇,俯身吻去。 当他还想与怀中人更加深入地耳鬓厮磨时,却被她抵住胸口轻轻推开。 而这种动作却更另自己欲罢不能,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紧紧拥她入怀。 “到了。”怀中人面红耳赤,却语气平静地说道。 到哪了?这么快?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看月陨。 吴远这才放缓情绪,微喘着停下,目光与那双莹润如玉的灰『色』眼睛一起融化着,轻轻靠上前额。 连电梯都开始嫉妒这二人的甜腻,“叮叮”地发出抗议:你们到底还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可关门了啊! 他们依依不舍地一前一后,紧牵着手走了出来。 吴远此时才发现,b32层的环境,好像并不适合谈恋爱。 这里,是地狱么? 第88章 b32层 b32层,乐锂这座庞大地宫的最底部,是绝大部分人的禁地。 这里没有人为的建筑,是一座纯天然的洞『穴』,就像掏空了地下一般。 巨大、黑暗、阴冷、『潮』湿,令人心生一股绝望。 陡峭又光滑的『穴』壁上,隐约照『射』出几束散光,让吴远能大致看清这里的全貌。 亮着灯的玻璃电梯井如一道光柱,直『插』地底的心脏,而光柱的顶端,却消失在洞『穴』上方的黑暗中。 吴远他们,正站在这处洞『穴』的底部,还好有几盏温暖的人造光源,才让他不会觉得特别无助。 这些光照亮了底部一汪水谭,面积很大,深浅不明,因为水上反『射』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而看不清水下。 吴远只觉得那里面,有种力量,正在相机而动。 而目下,深深浅浅的水坑让他无处安稳落脚,环目四望,却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未知。 “月陨就在这里吗?”他小声问着乐亦彤,像是怕惊动了那块神乎其神的陨石。 乐亦彤自信地笑了一下,牵着吴远往水潭走去,熟练又完美地避开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还要往前走吗?再走可就进水里了呀! 吴远想提醒走在前面的乐亦彤,却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自己还在蠢个什么劲,只要跟着她就没问题了。 在乐亦彤迈进水潭的第一步,足底触到水面的一瞬间,便被某种力量缓缓托起。 吴远听到了湍急的流水声,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力量,而是一段长长的、从水中升起的灰『色』地台,『露』出一座只比水面高出五公分的桥面。 乐亦彤不停步,顺着这水中桥稳步向前。 吴远暗暗担心着她腿上的伤,而她此时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桥的尽头被两束『射』灯照亮,水如泉涌,愈来愈高,同时打着转儿,将泉身甩出两道如蛟龙盘绕的水纹。 吴远突然停住,引得乐亦彤回过头来。 “怎么了?”她问。 “我有点……不舒服。” 他自己也无法形容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体内像是有两股对冲的力量在暗自角力,一边向内拽,又一边往外推。 往外的似火,熊熊聚集,只待喷发而出的一瞬。 向内的如冰,风刀霜剑,又将那团火球压制在体内。 离那破水而出的涌泉越近,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直到吴远觉得实在不能再往前走了,继续下去的话,自己的身体就会被撕裂。 即使身体不分裂,魂魄和心念也一定会被碎尸万段的。 这种强烈的恐惧,让他不敢再挪动半步,也不愿让乐亦彤只身上前。 在乐亦彤转身朝自己走来时,喷涌的泉水退去,像揭幕一样,『露』出曾被它包裹着的,那块丑陋的、黑『色』枣核形石头——月陨。 它正悬浮在圆形座台上空,以逆时针的方向极缓地转动着。 不过吴远感觉那速度,越来越快了。 乐亦彤在一旁默默看着神『色』惊惶的吴远,发现他额头竟然开始冒汗,脸『色』惨白,始终温热的手心,也瞬间变得犹如冰窟。 这种表象的流『露』,源自内心深处的畏怯。 从来没人出现过这种情况,就连自己,也只有在奉血仪式上,才会—— “那、那就是月陨吗?”吴远的声音打断了乐亦彤的思绪,幸好,他还能说话。 乐亦彤不用回头,她当然知道那是月陨,也知道那月陨是副什么德行。 “你感觉到什么了?” “说不上来,很难受。” 吴远大口喘着气,以为这样就能使不适缓解。 “再往前走两步。”乐亦彤说完便拉着吴远继续走。 可他连半步都还没迈出,就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行了。”吴远终于松开她的手,撑住地面。 乐亦彤不再强迫他,可是哪里来的风声? 循声望去,那原本以迟钝速度旋转着的丑石头,正一圈圈地加速转开,竟左右晃动了起来,把周身的气流带成一束纺锤形的气旋。 连一降生就被这块石头指定为巫祝的乐亦彤,二十七年来对月陨的此种表现不仅见所未见,更是从未听说,不禁失『色』。 来不及等她做出反应,只听啪啪两声,照亮月陨的两盏『射』灯爆裂开,滋啦滋啦往下落着火星。 光洁如镜的水面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暗流涌动着从水底掀起一阵阵小浪,漫过了桥面。 “快走!” 吴远挣扎着后挪两步,才又能重新起身,踉踉跄跄地拉过乐亦彤。 顺着还未被水面完全没过的桥原路撤退,由快走至狂奔。 因为那水开始一浪高过一浪地追逐他们。 先前明明是一汪平静的水潭,只几秒便汇涌成了三丈高的洪流。 而它发起怒来竟不亚于海边的滔天巨浪,像是在驱赶误闯禁地的无知人类。 吴远在这里没法使用瞬间移动,瞧瞧月陨那厉害劲儿,能让你活着跑到电梯旁就不错了,还想用什么异能?做梦。 别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那洪流在两人跑离桥面后徐徐减速,最后一抹残浪还没抵达吴远的鞋尖,便消散了。 而疯狂转动的月陨也逐渐恢复了常速,竟似功成身退似的,自行没入水中。 桥面也沉了下去,水潭又恢复到最初的静谧。 除了峭壁上被炸坏而挂着的『射』灯,这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吴远定了定神,问向乐亦彤。 自从与月陨拉开了距离,心中几近爆发的恐惧感才逐渐消退,等回到电梯旁,又变成了原来的吴远。 乐亦彤不语,只是微微地摇头,似乎在琢磨。 不过几秒后,她迟疑地说道:“可能跟你的封印有关。” “先离开这儿吧。” 返程的电梯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认证程序,且轿厢一直停在这里等待着,吴远按下了玻璃幕墙上唯一的按键,一个向上的箭头。 仍是两个人挤在一起的电梯轿厢,可他们全然没了之前的兴致,只是默默地依偎着。 电梯刚抵达b30层,不待门开,吴远便带着乐亦彤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李乾正在墙边的柜上整理文件。 虽然地宫内无纸化程度很高,但还是有些文件需要有纸质的底根来存档。 “司礼大人,吴总。”他永远是礼貌地致意,让人倍感舒心且不觉谄媚。 “早。”吴远冲他简单回道,而乐亦彤根本没看他。 李乾永远是那么善解人意,懂你却又不让你觉得他是在刻意揣度你。 见吴远和乐亦彤双双板着脸,他察觉到气氛中游离着一丝阴郁,于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且把动静降到最轻,缓缓贴着墙边绕行至门口。 李乾本不想打扰他们,却和吴远碰巧对视,便向他点头示意,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 吴远也不是有意去看他的,只是他还没整理好思路,对着空气放呆而已。 正好走过的李乾是自己视线中唯一的移动目标,便盯着他看了一眼。 等他出去带上门,吴远也想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吴远在沙发上坐下,“巫祝会与月陨产生共振,是什么样子的?” “平时并不会共振,只有……” 吴远在等她说下去,可好一阵沉默,等得他都急了,在心里想着:只有什么的时候你倒是快说呀。 可乐亦彤又收回这句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89章 开什么开?我还小! “不能用异能?啊哈哈哈哈哈哈!” 邹小发出一阵怪笑,似乎对面前这两个男人感到幸灾乐祸。 “邹小爷,”印声讨好地趴在桌子上歪着头说,“你想想办法吧。” “小爷我考虑考虑。” 他最近在研究手冲咖啡,自己做了一台磨豆机,正咔哩咔啦地转着手柄。 早上b32层的事,吴远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印声讲,不过他觉得印声不知道也不影响抢三圣啊。 于是说服自己:不说不是瞒着他,而是忘了说。 “你听说过那个‘气场’么?受到月陨影响什么的?”印声问道。 邹小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对象,他可没功夫去跟别人嚼八卦呢,有那种闲情,早就做出四五六七个磨豆机了。 “我不关心这些问题,”邹小往磨盘里填了一勺咖啡豆,“我做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工艺,才不会靠注入什么能量来作弊呢。” “呵,”印声吐出一个字,“这是一声尴尬的笑。” “反正原理就是这样,过大面积的气场会吞噬我们这些异能者身上的小气场。那个房间是没法改变的,我们也不是正经特工可以骗过重重关卡。 “所以,有没有方法,可以保护住我们的小气场不受到影响?” 吴远问道,他脑中隐约想到一种途径,却表达不出。 就像借用虫洞原理在“空间无限桥”上起墙一样,逢山修路,遇水搭桥,只要找到问题的本质,就会发现并没有多难。 可惜自己这方面的知识有限,光有个模糊的想法,但是不能完成实践。 然而回应吴远的,只有“咔哩咔啦”。 邹小没说话,只是专心地转着摇柄,看着一粒粒豆子通过他亲自设计的刀盘,被切割,被碾压,最后变成粉末,落在下面的玻璃罐子里。 他在顺着吴远的思路琢磨。 刚才他说“考虑考虑”的时候,心里也没谱,自己在空间平面里建的墙只能挡住吴远的瞬间移动。 而哥哥们说的收藏室,却可以影响所有异能者的发挥。 他之前一直在思考大气场跟小气场的关系问题,总想着弄个什么装置来干扰大气场,但这样的话,就会连带哥哥们的小气场一起被影响。 吴远刚才的提示,虽然没说出什么东西,但却让邹小换了个思考方向:只要保护住自己的小气场就行了。 吞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吸走的状态? 不一定。 但既然是吞噬的话,那大小两种气场就一定会发生接触,只要阻断这种接触,就可以保护住哥哥们的小气场。 邹小觉得吴远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怎么保护呢? 这种“气场”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做个罩子吗?要怎么罩住他们呢?要用什么材质呢? “邹小?”印声喊停了邹小的推敲。 “嗯?”邹小抬起『迷』茫的眼神,好几秒才在印声脸上对焦。 “没豆子啦,你都空磨好一会儿了。”印声指指磨豆机的磨盘。 “哦。”邹小不慌,抬手又舀了勺豆子进来。 他发现,磨咖啡豆的这种动作和刀盘上传回的手感,可以帮助自己思考,把想不通的问题,一一碾碎。 “你们说的可以观察这种‘气场’的仪器在哪呢?”邹小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气场。 “这个就要问老板了,让吴远——” 印声话没说完,工作室“滋滋”的电铃声突然乍响,把三人同时下了一跳。 从蒸汽铁门的玻璃窗望出去,啥人也没有啊。 电铃又“滋滋”两声。 邹小放下磨豆机,伸手就要去够那个贴着“open”纸条的大红『色』按钮,却被印声抢先拍下。 “嘿、嘿、嘿!” 印声不是正常地嘿嘿嘿,而是挤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嘿嘿嘿,他抢走了邹小的爽点。 这让邹小很不爽。 但“呲呲”喷出大团蒸汽的铁门,才是这扇门存在的意义。 怪不得从窗子望出去看不见人,原来这人的海拔还够不到窗。 从云里雾里中走来一位风尘仆仆、小巧圆润的……阿姨么?看不太清。 但吴远听出了她爽朗亲切的声音。 “小小呀!”这声音无比亲昵,就像家里来了姑妈那样。 司库白巽,挽着一个小纸袋。 “诶?吴远和印声也在呀?”她是真的很欣喜,笑弯了眼角。 “白姐好!”印声也乖巧地回应。 “白姐。”吴远跟着印声学道。 按她的年纪应该叫姨的,可姨们都喜欢嘴甜的孩子,喊声姐姐让她开心呗。 “你们两个哟~”白巽喜笑颜开地用手点着二人,“最近都命带桃花嘛~” “呃,这个……”印声愣了一下看向吴远。 “哈哈哈哈,借您吉言。”吴远大方地承认道。 “看这一个个的,印堂锃亮,精神不错哟!邹小呐?” “磨豆子呢。”邹小闷着头说,他对大人间的客套寒暄不感兴趣。 “不小的人了,”白巽跨上工作台边的圆凳对着邹小说,“什么时候也开个桃花呗?” “开什么开?我还小!不开!” 邹小又磨完了一盘豆子,拆掉磨盘,将豆子倒进一旁的咖啡罐里,力道挺重的。 白巽转过头来瞄着吴远跟印声,三人不出声地偷偷笑着。 “我呀,”白巽将手上的小纸袋往桌上一放说道,“又多织了一件小『毛』衣,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说着将这件小『毛』衣拿了出来抖开。 印声憋不住嗤笑起来,吴远也摇着头表示服了白巽。 若只是一件天蓝『色』的『毛』衣倒好,但『毛』衣的领口是一圈红『色』,中间编织进一个响声清脆的大金铃铛。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人产生联想的地方在这件『毛』衣的肚子上,是用白线拼织的椭圆形,上面还有一个标志『性』的大口袋。 这不是哆啦a梦是谁? 而邹小这个魔童的口袋里,也有掏不完的宝贝,只不过这个口袋是这件“有求必应屋”。 邹小打心底是喜欢的,虽然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个冷酷不羁的蒸汽朋克机械大师。 黑发黑眼黑指甲黑戒指一身黑,却还是会被『色』彩鲜艳的儿童审美给影响。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那个金属大铃铛好闪亮好清纯好不做作。 而那个白『色』的口袋,正好可以给自己装糖,也并没察觉吴远他们的笑声有哪里不对劲。 “嗯。”邹小假装敷衍地答应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拎着一点,不能推翻了傲娇的人设。 “呃?” 邹小忽然停住,睁大着眼睛盯住那件『毛』衣,眼球快速高频地上下转动着,就像在一目百行地阅读大段的文字。 他想出保护住小气场的办法了。 第90章 神油 “神油。”邹小突然冒出来一个词。 “啊?”印声倒吸了一口气,“你还知道神油?” “怎么了?”邹小白眼翻他不屑地说,“不就是一种绝缘油么。” “呃,哈哈哈哈,可能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东西。”印声确实想多了,邹小还小。 “这种绝缘油可以稳定分子,经绝缘油处理过的东西,可以与任何介质断绝一切联系,气体也不例外。” 吴远懂他的意思了,但多想了一会便问:“可是你怎么知道所谓的‘气场’就是气体呢?会不会是某种无形的能力?” “所以呀,”邹小把桌上的咖啡碎屑往地上抹抹,“我要观察一下这个‘气场’。” “行,我来联系一下。”吴远掏出专线手机准备联系乐亦彤。 “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我这里没有绝缘油。” “哪有卖的?”印声问,他似乎已经把手伸进口袋准备付钱了。 “西伯利亚。” “嗯?哪里?”吴远放下了短信输到一半的手机,他确信自己没听错。 “西伯利亚你都不知道?”邹小投来一丝难以置信地鄙夷。 “当然知道,”吴远继续问道,“可是为什么在那里?” “虽然神油能稳定分子,可只是其他分子,神油本身是非常不稳定的,温度过高就会自燃。” “多高?” “零下十摄氏度。” “这还叫过高?”印声惊呼。 如果南都市的冬天低过了零下十度,那绝对会占用不少头条,还会刷爆你的朋友圈。 “西伯利亚有个北半球最冷的寒极,那里最低可以低至零下七十多度。” “嗯,”吴远听说过,“奥伊米亚康。” 他以前去过贝加尔湖环湖,在伊尔库茨克落的脚。当时听说过这么一个如地狱般寒冷的地方,只有几百个居民,冬天的日子也是异常艰难。 不过,那里的老人却是出乎意料地长寿,因为寒冷杀死了细菌。 但那里离吴远落脚的城市隔了八百公里,他便也不去找虐了。 富饶的西伯利亚简直就是俄罗斯的大粮仓、资源后盾,有着惊人的石油、煤炭和天然气储量。但因为历史原因被划了出去,吴远着实觉得有些可惜。 先不想这些,邹小又要开始上课了。 “神油的发现纯属意外,前苏联在西伯利亚有个矿,他们在开采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不断从地缝中往外渗出的油脂,然后收集起来做研究,想用这种油来稳定原子能。” “就是核能呗。”印声聚精会神地跟上了节奏。 “是啊,第一个冬天倒是没有问题,可天气刚暖和起来,神油就变得不稳定了,一把火把那个实验室给烧了。” “不是神油放的火,”吴远提醒邹小,“是神油自燃导致的吧。” “结果还不都一样?”邹小撇撇嘴。 “后来呢?”印声追问,他在听故事。 “听说他们把神油埋进冻土里了,”邹小停顿了一下,“永久冻土。” “就等于是把神油封印起来了呗?” 吴远听印声说到“封印”,心里稍惊了一下。 “差不多吧。” “让这种神秘的力量长埋于地下?” “你怎么那么啰嗦?”邹小噘着嘴抱怨。 “还有哪里有这种油吗?”吴远问。 “南极可能也有,如果有的话,也是没包装好的。” “包什么装?” “我讲那么多你都白听啦?西伯利亚地下的神油,是被前苏联开采出来进行研究后再装进容器里埋进地下的,南极的谁去开采?谁去给你打包啊?” “噢噢噢,是这个意思啊。”吴远蠢疼自己一秒,“你又怎么知道的,这应该是机密吧。” “切!”邹小已经翻白眼翻得转过了身,“开玩笑?!”他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我们怎么拿到油?” “去那边拿。” “好吧,那我们怎么拿回来?” “用手拿啊。”邹小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吴远扶住了额头,沉思半秒后,换了种说法:“既然绝缘油会自燃,那我们怎么把它带回来?” “这个好办,我做一个箱子,里面保持零下七十度的低温不就行啦?” 听起来很容易的样子…… “你打算怎么用这种绝缘油?” “咳咳,”邹小清了清嗓子开始重头戏,“假设我们能拿到油,我要用它做一件衣服。” “你还会做衣服?”印声笑着问道。 “有人会啊。” 邹小看看旁边的大妈,她在这边坐很久了。 白巽一直在乐呵呵地围观,她喜欢看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侃侃而谈的样子。 自己没有小孩儿,她就跑到学校、跑到商场、跑到游戏厅里,去和别人家的孩子谈天说地,去享受他们的乐趣。 这就等于自己有孩子了,还不用养,多方便。 此时见邹小看了自己,便开心地朝前挪了挪圆凳,等着他继续说。 “白大妈会织『毛』衣。”他这么说。 “是啊,我会的。”白巽点点头。 另外两人相视无言,地宫里没人不知道白巽会织『毛』衣。 “用浸过神油的『毛』线,来织一件『毛』衣。”邹小补充道。 “这样就可以保护住我们的小气场了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能达到什么程度,得先做出来才知道。” “为什么不直接把衣服泡进油里?” 邹小摇摇头:“衣服被油泡过肯定会变形的,没法穿,而且弄干也很麻烦。只有先在线的状态下过油,再静置晾干,最后织成『毛』衣,才更方便啊。” 过油…… “嗯,是这么个道理。”吴远抱起手臂。 “要我织『毛』衣吗?”白巽听出了个大概。 “最好还有『毛』裤,”邹小补充道,“不然保护的范围不够。” “我不穿!”印声强烈抗议,白巽之前送他的土黄『色』『毛』裤被他锁在行李箱里封印起来了。 “不穿的话你的小气场就会被吃掉!”邹小杠他。 “印声啊,不穿『毛』裤腿不冷吗?那里可是西伯利亚呢,你看看你,脚脖子还『露』在外面。”白巽指指印声的卷起的裤脚。 “就是!”邹小跟风道,“真正的冬天还没来,那里已经有零下二十度了,冻死你!” “别弄混了,我们去西伯利亚是拿神油的,到瑞士才需要保护住小气场,才需要过了油的『毛』衣。”印声提醒。 “你们要去瑞士呀?”白巽问。 “嗯,去滑雪。”吴远没再多说。 “那正好!我呀,用山羊绒给你们织,暖和的很哟!” “麻烦您了,”吴远道谢,“但还是等我们从西伯利亚拿回神油再开始吧。” “你们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好啦!”白巽拍拍吴远。 “那么,”吴远转身面对邹小,“那个神油具体在什么地方?” “奥伊米亚康呀!” “我是问,在奥伊米亚康的什么地方?” “这我哪知道?”邹小摊开手。 第91章 小针头 “一点都不知道吗?”吴远问。 “我干嘛要知道那么多?” “你都知道那么多了,再多知道一点点不行嘛?”印声有些哀求的音调。 “哎呀不行不行!你们自己去找嘛!”邹小又开始乒乒乓乓地敲打了。 “行吧,”吴远先答应下来,“那个保温箱什么时候做好?” “正在做。” “大概多大?” “做了多大是多大。” “『毛』线过油需要很多油吗?” 邹小仰起头看看185的吴远,心想给这个人做衣服还真是费料子,“说不好。” 吴远刚刚抽空发给乐亦彤的短信收到了回复,表示可以带邹小去观察小气场,但他却换了一种问法:“邹小,你不是想去看看新仪器吗?” “哪个新仪器?” “不想去就算了,我们走吧。”吴远说着看了眼印声,就要往门口走。 “我去我去!”邹小把手上的活一丢,喊道。 虽然不知道吴远说的是什么仪器,但好奇心是发明家的命根,邹小当然不例外。 “你们要出去啦?”白巽见大家都站起来了,也提着空袋子起身。 “是啊,带他去看点好玩的东西。”吴远蹭了一下邹小的后脑勺。 “看就看!别动手动脚的!”果然被他嫌弃了。 “我也该走了,财务那边一堆事,我就抽空过来看看邹小。” “那一起吧。”吴远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白巽先行,等她出门后,便拉住印声小声说了自己的担忧。 “刚才我们都没在意,讲了那么多小气场什么的,差点忘了白巽也是九司。” “你也想太多了吧,谁知道我们说的小气场是什么呀?况且,如果白巽有问题的话,那世上所有的人就都是恶魔!”印声坚定地说,他绝对信任白巽。 “但愿吧。”吴远也更愿意去相信白巽不是另一边的。 —— b30层,研发部。 吴远带着印声和邹小一同来到那间熟悉的盒子间。 乐亦彤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早就通过桌面上那个奇葩又复杂的认证系统,设置好了玻璃朝外那面的虚拟成像。 她只是和吴远对望了一眼,便看向邹小问道:“想看看小气场?” “哦,原来是看小气场呀?那你还说什么新仪器。”邹小扫了一眼吴远。 “不就是某个仪器吗?”吴远尴尬地笑笑,刚刚因为白巽在旁边,他才换了一种说法。 “躺下。”乐亦彤说。 “诶?”吴远纳闷,要躺哪里?地上吗? “桌子上。” 吴远看看这个长度只有半个自己的桌面,这要怎么躺? “让你躺下你就躺下嘛!”邹小叫道。 无奈,很无奈,吴远像个实验品那样躺上了上去,『臀』部以下都在悬空的状态,只能用双腿撑住。 两眼放空望着盒子间的玻璃天花板,才发现盒子间原来没有另装顶灯,全靠玻璃盒子轮廓上内嵌的一圈细细排布的灯珠照明。 “然后呢?” 一台巨大扁平的方形“灯罩”突然从头顶伸了过来,罩在吴远身上,开始缓缓水平移动,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哦——这个就是小气场吗?”邹小惊奇地叫着,略带崇拜的语气,吴远从没听过他种样子。 “啧啧,真是密集恐惧。”印声摇着头说,“我身边也有这种东西吗?” 吴远听出他在搓手臂,便问:“什么东西啊?” “像个细细的、小小的针头,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在你身边缓缓流动。”印声表达水平有限,只能发挥到这个地步了,“我给你拍下来吧。”他说着掏出手机。 “拍不到的。”乐亦彤浇了盆冷水。 “咦?真的,为啥?”印声瞅着被摩尔纹撑满的屏幕。 “高频电磁波。” 吴远想起,她说过研发部里充斥着这种波,会干扰一切感光元件。 “我也想看。”吴远终于『露』出了头,方形“灯罩”已经被印声移开。 他从桌上下来,发现才不是什么灯罩,就是一面被镶了边的磨砂玻璃板,下面装着可以滑动的支架。 “提醒你,”印声边往桌上躺下边说,“可要有心里准备。”邹小 “不就是细细的、小小的——呃……” 吴远说不下去了。 x『射』线能照出人体中不透明的物质,比如骨头或部分脏器。 而这面玻璃板上,则清晰显示了遍布人体的血管,就像……就像血管造影那样,不过这里不需要造影『液』。 而围绕在印声周围的一圈物质,比人体轮廓宽出五公分。而且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细细的,小小的,密密麻麻的针头,还『乱』七八糟的,正在缓慢贴着印声的轮廓流动。 “诶?他跟你不一样。”邹小奇怪,乐亦彤也有些奇怪。 “什么不一样?”被挡住脸的印声从玻璃板下问出闷闷的声音。 “印大声怎么是『乱』七八糟的?” “我呢?”吴远问。 “你是整整齐齐的呀?” “怎么个整齐法?” “你看哈,”邹小伸手指着印声的小气场说道,“他的这些小针头是杂『乱』无序的,没有方向『性』,而你的针头呢,却是近似平行的,统一朝向身体,就像刺猬一样。” “刺猬?”吴远想象了一下,原来自己身边有着刺猬一样看不见的小针头。 “刺猬的针都没他那样整齐。”印声在底下喊道。 “印大声,你用一下异能,我想看看这些小针头会发生什么变化。” 印声开始自由发挥,随意说着各种语言。 吴远看到,在他使用异能的时候,那些小针头开始加速游走,并统一按照顺时针的方向绕着身体轮廓流动。 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这小气场也停下来。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吴远,你也上去试试。”邹小往前推着吴远。 “我瞬间移动不就消失了么,你还怎么观察?” “哎呀,”邹小移开玻璃板,“你先试试嘛!” 吴远看了看房间,找到一处比较空的地面,就移动到那里去吧。 他又躺回桌上,待邹小将玻璃板归位,自己又被藏在了下面。 “嗯,还是这么整齐,等我说移你再移啊。” “好。” “开始!” “诶?不是说‘移’吗?”吴远调侃道。 “哎呀就是一个意思啦!” “哦。” “移!” 桌面上的吴远突然消失,以平躺的姿势,落在了他之前相中的那块地面上,悬空的背部重重砸下,发出一声闷响。 “呃啊——”吴远扶着腰站起来。 看向桌边的三人,却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地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自己。 “怎么了?” “咳!”印声干咳了一下,“这么说吧,这些小针头,在发功的瞬间,全部刺进了你的身体。” 第92章 水榭午膳 “说不定是异能类型不同,所以小气场的表现也不同呢?”吴远猜测道。 “可惜只有我们两个,最好再找个人来看看。诶?你不是说新招了一个异能者吗?”印声说。 “唐可可。”吴远想起了这个女孩。 “意念移物?” “嗯。” “那就把她找来看看嘛。” 吴远看看乐亦彤,她点头说道:“以回访的名义,请她来接受检查。” “也只有这样了。” “现在就去!”邹小催促道。 “急什么?该吃午饭了!你不饿吗?”印声升高了声调,他肚子里空空的,除了饭堂,哪儿都不想去。 邹小从鼻子里喷了口气,躲到吴远身后,歪出半个充满怨念的脑袋,冲着印声斥道:“臭大声!” “我们不理他。”吴远背过手拍拍邹小的的头,却沾了一手的发蜡,黏黏的。 “嘿!你们两个沆瀣一气的小东西!”印声指指邹小又指指吴远。 “想吃什么,吴远哥哥请你。”吴远低下头问道。 “饭堂吃饭又不花钱,你怎么请?想骗我一个人情?”邹小不买他的账,邹小不买任何人的账。 “那‘老饕’呢?”印声突然问道。 “你就吹牛吧,‘老饕’那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订到位子的吗?” “哦我真的可以!”印声边点头边挑着眉『毛』自信地说。 吴远知道,因为颜茴。 上次在订婚宴上,她临时就能喊动三位主厨一齐上阵,想必是有些关系。 “那就去吧。”既然有这个机会,大伙又都在一块儿,吴远也想一起好好吃顿饭。 “我先打个电话。”印声掏出电话往盒子间门口走去。 邹小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他,看看他要打什么样的电话可以在老饕『插』个队。 吴远和乐亦彤并肩走在后面迈出移门,他闻着那熟悉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腰,却被果断地推开。 “别闹。”乐亦彤微微泛红着脸,但没有表情。 几个踩着平衡车的研发员从他们对面的盒子间鱼贯而出,忙碌穿行着。 吴远懂了,她如云如水般柔软的那一面,只在与自己独处时才愿意显『露』出来,那就随她的意呗。 —— “吴远为什么不带我们瞬间移动过去?”邹小问。 四人现在正在乘着电梯去往商场层。 “有时啊,还就想那么走走呢。”吴远回道。 —— 老饕,一家预订排到三个月后的餐厅。 正门隐藏在一片竹林深处的影壁后面,确切地说,那竹林是由两排真竹子与仿景组合而成的。 绕过影壁,木栈道旁铺满洁白细碎的沙石,放置了几组枯山水小景。 而枯山水的背后,却又是中式青瓦白墙,上有一处漏景窗框,透出更里一间庭院中,那浑穆古朴的太湖石。 “这里有三间不同风格的包间。”印声在前面边引路边介绍。 水榭、竹轩、下棋亭,三处包间厅如其名,并不由实墙分隔,而是以竹林山石遮掩。 “下棋亭?是华山那个下棋亭吗?”吴远问。 前两个他都能从字面上猜出个大概,可这第三个,就只能让他想起华山那万丈峭壁之上的、带着一抹传说的亭子。 “就是那个,仿景造了个山头,让你觉得就是在华山上。”印声解释道,“可惜今天不是。” 在三条支路的入口处,竖着刻有包间名称的木牌,曲径通幽,百转千回地消失在竹林中。 印声带着大家走进通往“水榭”的小径,只转了两个弯,渐闻鸟鸣,风拂过竹林的轻柔沙响,另来者放松身心,一扫疲惫。 小径的尽头,豁然开朗,远山近水,水榭正端坐在水面,而远山,当然是仿景。 廊椅上已然靠坐着一位望远的佳人,印声上前亲切地打着招呼,她回过头来,是颜茴。 “你们好呀,司礼大人,吴总,还有,邹小弟弟。” 她向来人一一致意,又在邹小鼻头上轻轻刮了一道。 “你好。”三人异口同声,语气平淡。 颜茴举止得体地起身邀请众人落座,又为大家一一斟茶。 吴远觉得她的招牌微笑不再像之前那样空洞,而是多了几分饱满,疑似是真诚。 他对颜茴始终保留着一丝拘束,大概是她曾大费周章地来跟自己套话而故作的媚态吧。 不过跟印声在一起的她,再没了那种妖媚,而是回归于一种平常女孩的感觉,更像是邻家的姐姐。 老饕的主厨依然是现场表演烹饪,再亲自端上水榭的桌台。 “这位牛有德大师傅,是老饕的扛把子,主攻淮扬菜,招牌是松鼠鳜鱼和清炖蟹粉狮子头。” 印声介绍道,他很熟悉这里,五年中没少来。 “另两位呢?”吴远问。 “鹿有品和马有道,前者主攻西餐和甜品,后者则是包罗万象,啥啥都通。” 牛有德,鹿有品,马有道。吴远细细想着,还真是三个首尾呼应的名字。 “哦对了,”吴远觉得还是对颜茴说些什么,“谢谢你帮我们订座。” “吴总客气,印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颜茴礼貌地笑着回道。 “你跟屠江哥哥分开了吗?”邹小真是一语道破。 吴远以为对座的两人会显尴尬,可颜茴面不改『色』,反而对着邹小『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说道:“对呀,我可讨厌他了呢。” “讨厌他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大人在很多时候是没办法选择的哦。” 没法选择?选择什么? 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事,吴远不想八卦。既然她已经回到印声身边了,既然印声绝对信任她,那就祝他们幸福吧。 “二位喝酒吗?”颜茴问道,她打开桌面上内嵌的屏幕点选着。 吴远和乐亦彤对视了一下,这二位都不太喝。 “不用了,现在还是中午。”吴远婉拒。 “那邹小弟弟想喝点什么呢?” “嗯……咖啡!” “还是来杯苏打水吧。”颜茴变相拒绝了他的要求。 下单后,从竹林深处跑出来一个高脚托盘,就像订婚宴上的“服务生”。 不过底部的万向轮换成了履带,驶过铺满石子的小径,靠着陀螺仪的平衡支撑,依然稳稳当当,滴水不洒。 五人八菜一汤,是印声点的,荤素均匀,分量适中,考虑周全,还特地为邹小准备了碧螺手剥河虾仁,让他开心地大快朵颐。 吃欢了的邹小砸吧着说道:“奥伊米亚康有个废弃的实验室。” 第93章 大人真啰嗦 众人纷纷停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大家一齐望向邹小。 吴远现在不想谈这个,碧水青山,翠竹鸟鸣,美景美食美人一应俱全,讲什么奥伊米亚康?想想都觉得冷。 “先吃饭。”他拍拍邹小。 “你们现在不听我说,我可就再也不会说了。”邹小放下筷子。 “他在说什么?”乐亦彤问吴远,她还不知道用绝缘油来稳定小气场的计划。 吴远也只好停筷,冲印声使了个眼『色』,暗示颜茴就在旁边。 印声神情严肃,擦了擦嘴说:“吴远,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是最亲最亲的铁兄弟,拆不散的那种。” 吴远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你信不信我?” “当然信。” “那我信任的人,你信不信?” 吴远不语,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些事我不想摊开来讲,我觉得以我俩的关系,你不会多想更不会多问。因为深知对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对方不想说,那一定就是不方便自己知道,大家也都不要追问了。” “可是,”印声喝了口水继续道:“请你不要对我坚信不疑的任何人或事,产生怀疑。 “我印声没什么过人的长处,也许还有些冒失。但对人,我是从来没有看走眼。我说好人的人,就一定是好人。”他在桌下紧紧握住了颜茴的手。 印声很少认真,可他一旦正『色』起来,那一定是掷地有声的。 再看颜茴,不言不语,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稍稍转头望着微风徐徐的水面,似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我也从没问过你半巫的身份对吧。”印声接着说。 吴远和乐亦彤同步愣了一下,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呃,这个——”吴远想解释。 “你不要解释,我不听。”印声又灌了一口水,可能有些紧张吧,会感到口渴。 嘴上说着不听,但又忍不住接着讲:“你真以为我不会去图书馆吗?巫祝血不能混用,那天在抢救室外,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你后来让我不要传这件事,那我就不说喽。 “还有你的灰眼睛,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啊。”他的语气又轻松起来,这也让吴远松了口气。 “既然大家都有数,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了,颜茴。” 吴远朝向颜茴说道:“以前是我对你有些误解,不过印声那么信任你,那我自然也相信你。过去的事咱们既往不咎,干了这杯,就是朋友。” 吴远举起还剩半杯的白水,一饮而尽。 颜茴没有说话,她对这些“一饮而尽”的客套没有感觉,但对方已经做了表示,自己也不能不说些什么。 “屠江以为拉拢我,就能帮他在九司中再占一席。”她终于做了一句解释,“以印声的生命为要挟。” 现在不语的是其他三人了,连印声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侧过身去盯住颜茴。 “他想干什么?”吴远问。 “我也不清楚,”颜茴摇头,“他总是让我以公司的名义打听一些事情,比如你们的文物行动。” 这就对了,屠江果然有鬼。 她继续说:“文物无非就是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月离三圣。培养异能者去拿回三圣的这件事,只有九司清楚。 “不过我们并没想到司礼大人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因为您在长老例会上,从来都只说实验品尚在测试中。” 颜茴看向乐亦彤,而后者只是淡淡一笑。 “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三圣的?”吴远问。 “就是一些有象征意义的祖传文物,能拿回来是最好的,也算给祖先一个交代。” “屠江怎么看?” “关于屠江更多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他有没有提过,想复活蚩尤?” 颜茴『露』出一个不屑的轻笑:“那种神话你们也信?” “抱歉,”吴远压低了声音说,“我信。”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今早才刚刚见识了月陨的力量,而体内异样的感受令他心悸到现在。 如果说之前都是顺着乐亦彤的意思而行动的话,那现在,他确切地有了一种强加给自己的责任感,或者说,是一种新的人生方向。 吴远认为,复活蚩尤,绝不是什么空『穴』来风。 “你们大人真啰嗦。”邹小不满地喊道,“还听不听我说话啦?” 这些无聊的大人们,既不吃菜,又不理他,他已经一个人默默地夹光了一盘虾仁,无所事事。 “好啦好啦!”印声打着哈哈,“大人们的心结都解开了吗?解开了的话那就继续吃吧。啊?邹小,这整盘虾仁都被你吃掉了吗?”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 “刚才刮来一阵风。” “所以这些虾仁都被风吹走了么?” “哼!”邹小嘟起嘴,自顾自地讲起来:“离奥伊米亚康不远的地方有个山洞,里面就是那个被神油烧光的实验室。” “什么神油?”乐亦彤问,他不明白这两个人又要折腾什么。 “呃……”吴远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还是说道:“比较复杂,总之是用来稳定住小气场的,我们正在想办法。” 他也不再跟颜茴遮遮掩掩的了,很显然她不信什么月离三圣的神秘力量,只当这些神神叨叨的人闲的没事做。 “神油就在这个山洞里吗?”印声问。 “没错,说不定还是在冻土里。” “是要开挖吗?永久冻土可不是随便能挖开的。”印声看向邹小,指望这个神奇的孩子可以拿出一些宝贝。 “你需要一个冻土钻洞机。” “你有吗?”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我干嘛要钻洞?” 印声败下阵来,这个小孩儿说得好有道理。 “那边应该有卖的吧?”吴远看看印声。 “好吧,就去当地买。” “我们还要买些厚衣服。”又可以花钱了,吴远有些兴奋地掏出手机。他很久以前看中了一套加拿大鹅,一直没下单,因为没有地方穿。 “有件事还得提醒你们一下,”邹小放下苏打水幽幽地说,“这个山洞是地狱的入口,之一。” 第94章 哗众取宠 “哈哈哈哈哈哈!”印声喷笑出来,“我看是你家吧!” “你家才住山洞!”邹小气道。 “那你倒是说说,这山洞怎么个地狱法?”印声等着邹小开始唱戏。 这时又从竹林中跑来四个高脚托盘“服务生”,不过上面不是放菜用的托盘,而是『液』压千斤顶。 它们灵活地钻到客人用餐的石板桌下,十分轻巧地将这张石桌连面儿上的餐盘剩菜一同抬起,运回竹林深处。 印声终于可以伸直腿,张开上臂向后靠上廊椅。 吴远从不小觑邹小的话。 他记得前苏联是有个超深的钻洞,钻到地下一万多米,听说都钻到地狱了,后来因为一些超自然现象,项目被迫中断。 这还是跟美国飙车的时候弄的,可并不是在西伯利亚,好像是靠近北欧那边,叫科什么深井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邹小说,“这不是科拉深井。” “什么科拉深井?那是什么?”印声一点不明白。 “哎呀你自己上网去看嘛!我接着说这个山洞!”邹小清清嗓子起身,背朝着山水,面对四个大人,开课了。 这里原来本没有什么山洞,只是一处植被茂密的山头,在夏季作为牧场,放养着『奶』牛和驯鹿。 可就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个严冬,气温达到零下五十度,村民全部回到室内窝冬,街道上空无一人。 人们有天听到村子北边传来一声轰鸣,那可不光是什么声音,而是一种惊天动地的震动。连房屋深埋于地下的木桩,都出现了裂缝,导致房体晃动。 不过那几天暴雪封村,昼长只有三个小时,『逼』近极夜,没有人愿意出门。 几天后雪停了,人们才结队开着几辆乌拉尔越野车,往村外发出异响的方向去查看。 原本应被厚雪覆盖的纯白山头,赫然出现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后来村民将此事上报,前苏联『政府』非常重视,因为这个山洞,与科拉深井钻探到“地狱”的时间,相当吻合。 “什么地狱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印声问道。 “里面传出了人的嚎叫声,就像在地狱里受刑。”邹小解释。 “你信吗?” “不信。” “那你干嘛说什么地不地狱的?” “为了引起你们的关注。” “大声哥哥教你一个词:哗众取宠!” “你觉得那是什么原因呢?”吴远问,他的确被“哗”到了。 “如果真的有什么嚎叫,那只可能是某种接触产生的,也许他们真的非常接近莫霍界面了,搞不好啊,是地壳和地幔熔浆摩擦的声音。” “莫霍界面是个啥?” “你真的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没有。”印声承认。 邹小哼了一声,接着说:“不过最可能的原因呀,就是前苏联没钱了呗,不得不编一个超自然现象的借口来终止钻探。” “跟村子北边的山洞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说这么半天?” “说不定是出现了塌陷,因为地底压力失衡。” “你就扯吧。” “信不信随你!哼!”邹小一个抱臂坐在了廊椅上。 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后来他们借着这个洞,弄了个矿,发现了神油,建了个实验室,然后实验室就被烧掉了。” “嗯,真是很好的流水账。”印声冷笑着赞叹。 “总之是有点危险的。”吴远略微担心。 “找个帮手吧。”乐亦彤终于开口了。 “阳阳!”印声首先想到了范阳。有功夫的人,总会带来安全感,再带上他的15个小兄弟,哪有闯不进的门? “不,”乐亦彤否定道,“唐可可。” “没错。”吴远点头,意念移物这种能力,无论在哪里,都能派上很大的用场,“不知道她魔术玩得怎么样了?” “什么魔术?”邹小来了兴趣。 “你想出去玩吗?”吴远问他。 邹小新奇地点了点头。 —— 马戏城。 “两个姐姐不一起来吗?” 邹小跟在吴远和印声后面,走进尘土飞扬的马戏城大门。 “她们还有事,大声带你出来玩不好吗?” “切!”邹小觉得他这个近乎套得不好,走到了吴远身边。 马戏城里依旧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烟熏火燎,人来兽往,就像是游离于这个城市之外的一处自由地。 门口招贴的宣传海报,是上个月推荐票的冠军,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不是唐可可。 在吴远的意料之中,她太心急,总想一步登天。即使有了异能,也还是没法获得什么成绩。 “啊!”邹小突然发出一声带着颤音的尖叫,藏到了吴远身后。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印声逮到机会疯狂地嘲笑,“看看是什么把你——哎哟我去!” 印声也一个健步闪到了吴远身后的邹小后面。 又是那只慈眉善目的白虎,七八岁的小女孩没在身边,不过它的脊背上,站了六只打领带的猴子。 “老一?”吴远认出它来。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认出来的,猴子都一样,只是这样排成一列的六只猴子,不是唐可可的还能是谁的? 不知道老一还认不认得自己,见有人喊出了它的大名,竟欠身致意。 吴远左右张望,没见着旁人来领这只白虎,而它的脖子上,还托着那条由很多根鞋带结成的“项圈”,已经变得脏脏的了。 它整天在马戏城里晃『荡』,不怕人,人也不怕它,不,人们根本不在意它,习以为常。 “这、这,老虎怎么跑出来啦?”此时怂的是印声。 “瞧你那样儿!”邹小见白虎平易近人,人畜无害,胆子开始大起来。 “你认识那猴子?”印声又问吴远。 “是唐可可的,不知道她人在哪。” 上次的猴子挎了小竹筐,吴远花了一千多块才见到猴子主人的真面目,可今天的猴子,全身光秃秃地只系了领带,难道在领带里面有什么联系方式? “它叫‘老一’,是猴子们的头头。”吴远说着便朝它伸手要去揪起领带。 老一有些抗拒,往后退了半步,低头盯着吴远的两根手指。 猴子的领带一点点细,当然什么都没有。 “你家主子呢?”吴远不抱希望地问着老一,还『摸』『摸』它『毛』茸茸的脑瓜。 可老一突然开口了:“问话就问话,少动手动脚的!” 第95章 白虎老萌萌 老一开口了,可吴远的第一反应,不是这猴子居然又成精了,而是:原来老一是女孩儿吗? 这才发现,老一开口不是说话的,而是打了一个重重的哈欠。 讲话的是它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白虎的主人。 她左手拿着一把烤串,右手拿了一根削了皮的胡萝卜,正站在老一身后,直勾勾地盯着吴远。 “不好意思。”他赶忙伸回手。 小女孩不再理他,而是走到白虎的大脑袋旁,将那根胡萝卜递到它嘴边,这只温顺异常的白虎,就开始噶吧噶吧啃着胡萝卜,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这老虎怎么吃素啊?”邹小好奇地问道,小心翼翼地站到女孩身后。 “我怎么知道?”看着画了眼线的朋克邹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抵触的小情绪。 白虎嚼完最后一截胡萝卜,『舔』『舔』嘴巴看着邹小。 “你认识唐可可吗?”吴远问女孩,既然老一它们坐在这白虎的背上,那女孩说不定见过她。 “不认识。” “那她的猴子怎么在这儿?” “哦——你说这猴子的主人呀?那个粉红『色』头发的姐姐?” “对,粉红『色』的小脏辫。” “原来她叫唐可可呀,她把猴子送给我了。” “嗯?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被逐出马戏城了!上了黑名单!” 上次见到的唐可可,正打算借助意念移物的超能力好好在马戏城中闯『荡』一番,可还不到一周的时间,竟然被驱逐了出去。 “什么原因呢?” “她冲进红白帐篷,把里面给砸了。” 听起来倒像是她会做出的事。 “为什么砸?” 小女孩从挎包中抓出一把瓜子,靠在白虎的肩上,一边嗑一边分给猴子,再一边对吴远说:“月冠军不是她呗,本来还有希望的,可她说了句蠢话。” “她说什么了?” “你们懂个屁!” 吴远楞了下,一时间还以为她在跟自己说。 “这就是她的原话。” “她对谁说的?” “对着所有围观的能人呀,她原本发挥得还不错,可忽然一下演砸了,被人指出错误,就说了这句话。” “所以就没人给她投票?她就冲进去把帐篷里面给砸啦?” “对呀,是第二天来砸的,她连砸场子也要变魔术。” 吴远知道,她是等着第二天重启五次能力,用异能来搞破坏,而自己作为赋能方,是该去严正警告一下。 “砸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样子?”小女孩瞪圆了眼睛说,“红白帐篷都塌了。” 难怪人家要驱逐她。 “你多大了?”吴远心里奇怪,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邹小『插』嘴问道,“还不就是六七八九岁嘛!” 小女孩转过脸去不睬他,仔细地梳着白虎的颈『毛』。 “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算了,看来再问不出什么,吴远记得唐可可的车牌号,三个7,还是麻烦乐亦彤查一下吧。他这么想着拿起了手机。 “你也是能人吗?”小女孩问邹小,看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还画着眼线,以为他也是来演节目的。 “能人是什么?”邹小终于也有不懂的东西。 “就是我们这些人,会绝活的。”小女孩指指白虎,它正静静趴在地上打盹儿,任背上的猴子们上蹿下跳,『摸』来『摸』去。 “你的绝活就是它吗?” “萌萌,站起来。”小女孩命令白虎。 这只叫萌萌的白虎没有像狗一样立即起身,而是有些懒洋洋地眯了眯绿幽幽的眼睛,张开一张粉红的大嘴,牙根有垢,微黄,左上的犬牙还断了一截。 那舌头上的倒刺,看着邹小心里发『毛』,稍稍退到了小女孩的后面。 白虎砸吧着嘴,去回味那个很爽的哈欠,然后慢慢悠悠伸出揣在胸前的前爪,四指分开扒着地面,屈臂撅腚,狠狠伸了个懒腰,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低啸。 以老一为首的猴子们熟练地从它背上滑下,又排成一列,整齐地蹲在墙根。 白虎终于站正后,摇头晃脑地抖了抖『毛』,惹起一片带着浓重兽味的飞尘。 “啊嚏——”邹小和印声被呛得直打喷嚏。 “啊咳咳,它的『毛』都飞进我鼻子里惹!”印声迅速掏出纸巾擤着鼻子。 “它老了。”小女孩解释道。 “这跟它的年纪没有关系吧。” “它会什么?”邹小倒是不太在意。 “萌萌!”小女孩从挎包里掏出一只香蕉,剥去皮,高举在白虎面前,“坐下!” 白虎眼皮耷拉着,连邹小都看出它不屑的神情,可为了香蕉,萌萌又坐下了。 “这有什么,还不都是马戏团那一套?”邹小问。 “你可瞧好了!”小女孩等萌萌吃完香蕉,随意地将香蕉皮往边上一丢。 “萌萌,唱歌!” 唱歌? 萌萌真的开始唱歌了,抿着两瓣嘴,气流从微微震动的喉咙里,通过鼻腔,从粉红『色』的大鼻子里,沉沉地发出被它改编过的虎哼。 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那更像是哼出一段旋律,且每个音都若即若离地游离在调外,让人觉得似曾相识,却实在是不知道它在哼什么。 而萌萌,随着旋律轻轻晃着大脑袋,似乎很享受这不成音律的声音,转调时会出现明显的换气声,凌『乱』的白胡子上下颤动着。 总之,就是非常认真的样子。 好一会儿,印声才听出来这居然是一首人们百唱不厌的儿歌,从他小时候就开始听,再到这个小女孩,现在连老虎都会哼了。 当他听出这个旋律后,越来越进入状态,觉得萌萌循序渐进,越哼越准,让人沉浸其中。 而老虎的哼唱,是任何一种乐器都模仿不出来的, “见识了见识了!”印声忍不住大大拍手。 “它哼的是什么?”邹小问他。 “你没听出来?春天在哪里呀?” “我没听过。” “怎么会呢,是个人应该都听过吧。” “我就是没听过。” “小时候你妈妈没唱给你听吗?” “没有,”邹小低下头摇着,“她从不给我唱歌。” “……”印声不再问了。 “你叫什么名字?”邹小问女孩。 “苏雯。” 就是马戏团门口海报上的名字,上个月的推荐票第一名。 难怪,有只会哼歌的老虎,能不拿第一么?看来唐可可就是败给了她,不,唐可可是败给了自己的骄横。 “我以后还想来听萌萌唱歌,找你就行了吗。” “可以呀,我白天都在这里。” 吴远错过了萌萌的表演,刚刚到边上联系乐亦彤,去找唐可可的车。 此时他放下手机来找印声:“回去吧。” “诶?不找那个什么唐可可了吗?” “她已经在地宫里了。” 第96章 卖身吧 唐可可今天早上在市中心闯祸了,不过警察并不知道是她干的。 就在她被逐出马戏城的那天,远在晋西的老爹被学校一个电话叫到了南都市。 因为学校对唐可可的最后“通缉”即将到期,又联系不上她本人,便找来家长帮她清空宿舍的床位。 唐老爹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儿子。 当然,这四个孩子都不来自一个娘胎。而唐可可的生母,早就被唐老爹给气得故了去。 除了唐可可这个嫡长女,其他都是美国籍。 家里有矿的唐老爹自然是不会帮她收拾什么床位的,他根本就不想为了这个女儿跑过来。 都是他刚“纳”的小夫人想来南都市旅游,这才顺道来看看很久没见面的女儿。 唐可可在老爹的催促下,被『逼』无奈地回到宿舍,却发现一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已经把她的床位、桌位都清理干净了。 那可真的是清理,清得只剩一台电脑,台灯电风扇什么的全被扔掉了。自己的漫画和很多稀奇古怪的心头宝贝,早就被学校的垃圾车运到不知道哪里去。 居然,老爹还要她管这个女孩叫小小妈! “妈的!你就不能歇一歇吗?!”唐可可这样冲老爹喊道。 不出意外,唐可可被老爹遗弃了。 也被学校放弃了。 还被马戏团驱逐了。 走投无路的她,自暴自弃地花光了吴远给的二十万定金。至于钱是怎么样瞬间就没的,她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进了一间酒吧,好像还请了全场好几轮的酒。 就在今天早上,那辆亚光紫的野马gt500,又亮起了油灯。 两百米的路,走了半个小时都没挪几步,而爆改的引擎还在突突突突吃油,每一声都是烧钱的怒吼。 交通监控中的视频,显示的是正在排队的两串车,突然一辆挤一辆地,各自向两边撞去。 左边那串车,撞断隔离护栏,又迎头撞上了反向车道上的车。 右边那串,则压过绿化带,冲进忙忙碌碌的慢车道,压倒一片飞速骑行的电动车,造成人员受伤。 分开的两串车,为后面的车让出了一条路。紧接着的,那辆“不明真相”的紫『色』野马车,则有些怯生生地往前开着,驾驶员左顾右盼了两眼,便扬长而去。 而跟在它后面的车,也纷纷驶出事故现场。 乐亦彤找到唐可可的时候,她刚被交警问完话,作为目击者。 因为道路监控把这场事故的来龙去脉拍得清清楚楚,问话只是例行公事,顺便看看她车上有没有行车记录仪。 她当然是没装的,问话的全程,只要说“不知道”就好了。 就在唐可可看到乐亦彤的那一瞬间,突然深刻地意识到即使自己逃过了交通事故的责任,也一定逃不过这个黑伞女人的严厉惩罚,连异能也要被收回了。 “我任打任骂,你们想怎么罚怎么罚,可求你们千万不要收回我的超能力!”唐可可带着哭腔。 她被带到了地宫b1层对外事务区的会议室,在江南园林的后面,所有外来业务的洽谈都在这里进行。 “你的头发很酷哦!”邹小看着唐可可说,他也被带过来看热闹。 “谢谢,”唐可可抹着眼角,“你很朋克嘛!” 吴远以为这两个桀骜的孩子在一起会爆发出强烈的碰撞,没想到竟然这么和谐。 乐亦彤啪的一声摔过ipad,摔碎了短暂的轻松氛围。 屏幕上是唐可可签的异能合同。 “你违反了第十七条,隐蔽使用原则,我们将对你的异能进行收回,且不用归还你的十年生命。” “这、这样不太好吧。”唐可可慌张地望向其他人,希望有人能帮自己说话。 印声和邹小是第一次见她,还是来看热闹的。 吴远当然听从乐亦彤的指示,何况她在市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毁了十几辆汽车,还弄伤了骑电动车的市民。 原则上公司是不会去向警察举报的,因为这会牵扯出还在测试中的异能项目。 见没有人说话,唐可可又急道:“你你你,你们,我要去告发你们!” “首先,”乐亦彤抱起手臂,“你还欠着我们二十万。” 唐可可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欠钱的事实板上钉钉,她也不会像唐老爹一样当老赖。 “其次,我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忘记这些事。”乐亦彤拿出一副黑框眼镜,那是“一忘皆空”镜。 “还可以这么玩的?”唐可可不信。 “那就试试吧,你会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身无分文。” 乐亦彤戴上设置好的眼镜,准备删除唐可可过去一个星期的记忆,除了欠着的二十万。 唐可可突然朝着乐亦彤伸出手要使出意念移物,却又气馁地放下,一天只有五次机会,全部都被她发泄在马路上了。 “姐姐!”她突然喊道,“好姐姐!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 吴远觉得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她加入队伍,还省去了说服的麻烦。 “卖身吧。”乐亦彤默默地吐出三个字。 “不、不要这样……”唐可可倒吸了口冷气,紧紧用手护住前胸,“那个,姐姐,我不、不是——” “帮我们做事,”乐亦彤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无偿的。” “就是上次说的那些文物吗?”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唐可可不知道还在纠结什么,都沦落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不愿意爽快答应。 “能不能包食宿?”她弱弱地问。 原来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没问题,两个条件。”乐亦彤伸出食指。 “唉,我就知道……” “第一,让你去做什么你就去做,别多问。” “为什么?万一是伤天害理的事呢?” “放心,不是。” 唐可可并不怀疑,如果只是收集文物的话。 “第二,不能跟外面的人提起这家公司的任何事情。” “这家公司怎么了?” “先答应。” “你不怕我说漏嘴吗?” “你是你们家唯一守信的人了吧。” 这是唐可可的软肋,她极力想表现得与她所谓的家人们不同。 “唉——”她长叹一声,“好吧,我答应。” “一旦你违反了,可不是收回异能这么简单。” “会怎么样?”唐可可只是好奇,她并不打算食言。 “我们会提前来收回你的生命。” 第97章 新参者 唐可可后悔极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像极了实验品,被外星人抓上了飞碟,等待开膛破肚。 她正躺在盒子间的长桌上,身上罩了块大玻璃板,身边那个朋克小孩还在鬼喊鬼叫的。 “哦——她的小气场和大声的一样唉!” “什么小气场?”她在下面问。 “原来我的长这样啊,果然是『乱』糟糟的。”印声抓着胡茬说道。 “可惜她今天用完五次异能机会,不然就可以再观察一下使用状态了。” 见没人理自己,唐可可着急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说好的包食宿呢?” “别急,”乐亦彤说,“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去的。” —— 她说的“有人”是指李乾。 李乾将她安顿在生活区的员工宿舍,是那种条件很好的酒店式公寓,还带她在生活区随意参观了一下,了解了基本的生活环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唐可可对乐锂地宫感到震惊。 “这里是乐锂地宫。” “地宫?你们不是公司吗?” “请问您还有别的事吗?” “有!这儿的人怎么都是灰眼睛呀?你们都是混血儿吗?” 李乾『露』出一个淡礼貌的微笑:“祝您工作愉快。” 说罢便欠身道别,转身离开了。 “唉,别走呀!”唐可可想喊住他,可身长腿长的李乾早已大步走远,融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了。 “真是奇怪。”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突然放松下来,终于有个容身之处了。 “现在有空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她猛地转身。 是吴远。 “你想干嘛?”唐可可后退半步。 “没事的话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你们老板可说了,卖身是帮她办事,可不是——” 吴远不想听她啰嗦个没完,一个闪身带抓着唐可可来到了邹小的工作室门外。 “——啊!”唐可可定了定神,知道吴远使用了瞬间移动,“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话都没说完!不过这是哪里?” 吴远不理她,顾自按响了工作室的门铃。 “这门有些酷炫嘛。” 唐可可跟在吴远身后进入,踏着团团蒸汽赞叹道。 “哇——这是哪里呀?麻蛋!吊炸天了简直!” 第一次进到这里的人都会由衷地发出感慨,而这么『露』骨地喊出来,她唐可可还是第一个。 “是吧!很腻害吧!”邹小摘下头上的护目镜,印声正坐在他边上,把饼干蘸进茶杯里。 “你怎么在这儿?”唐可可没想到这小孩儿也会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主人!”邹小微微扬着头,面带傲『色』。 “牛叉牛叉!”唐可可送出一对真诚的大拇指,“真的!看我崇拜的目光!” 一般人的反应,是质疑邹小,不信他一个打扮妖气的小『毛』孩儿会是这座“铜墙铁壁”的主人。 而唐可可对此,没有半分疑虑,反而大加赞赏,很投邹小的气味。 “你很会说话,喝了这杯咖啡,以后就可以随时来我这里。”邹小将自己喝剩的半杯咖啡推到唐可可面前。 “不喝就不能随时来吗?” 邹小想了一下,谁也没有不喝咖啡就不能来,可为了凸显自己对这间“有求必应屋”的主权,便说:“是的。” 唐可可爽快,一口气闷光了邹小的咖啡,还从里面嚼到两粒花生。 “我们最近要去一趟西伯利亚。”吴远开门见山。 “这么快就搞团建吗?” “不,”吴远摇头,“是去下地狱。” “科拉深井吗?”唐可可『露』出兴奋的表情。 “科拉深井不在西伯利亚,但既然你知道科拉深井的话,那这件事就容易多了。” 吴远接着跟她简要说明了奥伊米亚康的那个山洞,还有神油的事。 “听起来很冷。”唐可可说。 “冷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那山洞里的情况,不能贸然进入。” “所以你们想找个帮手,就是我喽!” “没错。” “不是说好了拿文物的嘛?怎么又要去拿什么神油?” “这次的文物有些棘手,需要神油。” 吴远暂时不想多说,等拿到绝缘油,再讲不迟。 “可是我没有冬天的衣服。”她在宿舍的衣服全被“小小妈”给清理掉了。 “这个放心,把你尺码告诉我,我来备齐。” “我要粉红『色』的!” “给你买什么,你就穿什么。”吴远不由分说,心想现在的孩子可真麻烦,管吃管住管衣服,还要粉红『色』?! “都有谁去啊?” “我们三个。”吴远指指自己和印声。 “那这个弟弟不去吗?”唐可可问邹小。 “他太小了。”吴远说。 不止这个原因,还因为他是不出九州的月离人。 “你才小!”邹小不满地回嘴。 “这个大叔能行么?”她轻蔑地看看窝在圆凳上的印声。 印声眨巴着眼睛:“大叔?你喊谁?” “当然是你呀!” “为什么不是他?”印声『迷』茫地看向吴远。 “你挺显老的。” “嘿,是嘛?”印声竟然开心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终于有人觉得他“成熟”了。 “你的能力是什么?”唐可可又问。 “听好了!”印声清清嗓子,开始变换着全球各地的语言,表演他的脱口秀。 好一通显摆后,终于停下,等着听到赞叹。 “所以……是什么?”唐可可没明白他的点。 “你看不出来吗?我会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啊!” “这也算超能力?” “这怎么不算?你们去哪都得带上我好不好,不然还真没法跟人交流。” “不用,我可以买翻译器。” “带上我,不就省了一个翻译器的钱吗?” “我干嘛要省一个翻译器的——” “好了。”吴远打断他们无聊的互杠,“等衣服到了,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又看向唐可可说道:“地宫很大,你可以多来找邹小,他会带你慢慢熟悉这边的生活。” “好哒。”唐可可答应,她很喜欢邹小这个孩子。 “干嘛来找我?我又不出那扇门。”邹小抱怨,他才没时间带什么小姐姐去逛地宫。 “滋滋——滋滋——” 铁门的电铃突然乍。 从蒸汽中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头发被梳得顺平。 “小岩石!”邹小喊道,“你又来干什么!” 来人正是黎敬岩。 他像是刚下了课,手里还捧着一摞书。 “不是老师让我来的!”他一进来就微微举手,慌忙投降,带着干净礼貌的腆笑,“你有客人呀?” “嗯。” “你好呀!”印声朝他招招手,吴远也向他点头致意。 “你们好,这位是?”他看着新出现的粉发女孩,有些惊奇地问道。 “新同事。”吴远简单介绍。 “也是外面来的吧。”黎敬岩稍稍盯了一下她的黑眼睛。 “外面来的,”印声重重放下水杯,“怎么了吗?” 自从听说邹教授把歧视外人的思想灌输给学生,吴远和印声便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 而这个黎敬岩,正是邹教授的得意门生,想必深得他的“真传”。 “放轻松,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在这个问题上,老师的确是太过褊狭了点。”黎敬岩略带歉意地说道。 “只是‘一点’吗?”邹小歪着脑袋。 “什么外人?”唐可可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向她解释。 “我在学校只是学习专业知识,对于事物的认识,我有自己的理解。” 邹小不依不饶地说:“才怪!你们都快要被他给腐蚀了!” 第98章 整装待发 “不会被腐蚀的,我还想去南都大学深造呢。”黎敬岩摇摇头,依然微笑着。 “我就是南大的!”唐可可举手。 “是嘛?”黎敬岩冒着惊喜的目光,“你是哪个系的?” “考古文物系。” “这是南大的招牌专业,都进了全球前十呢。” “看来你很了解嘛,你想去深造哪个专业?” “汉语言文学。” “不错不错,虽然排位比不上考古,但也是赫赫有名的。” “不如来我这学机修咯!”邹小酸溜溜地转着十字起说道。 “你不是被劝退了吗?”印声哪壶不开提哪壶。 “呃……” “劝退?”黎敬岩来了兴趣,“你怎么了?” “一个悲惨的故事。” “那我可要好好听听,还指望你带我去南大转转呢。” “不如小岩石你先带她在地宫里转转吧,我不想去。”邹小说。 他们两人年纪相仿,又志趣相投。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 地宫b4层,拳击房。 还是五公里,吴远依旧不喜欢长跑,但总算可以掌握身体的节奏,不再那么上气不接下气。 网上买的三套防寒装备,不幸与双十一相冲,全部堵在路上,从邻市发出,五天了都没到。 这期间,他们天天泡在拳击房,接受范阳的集训。 只举了几天的铁,吴远觉得浑身都充着劲,在做摔打练习的时候也更敏捷了,不过还是没有印声快,都怪自己太高。 吴远有时会算好了时差,在当地时间的深夜,出没一些博物馆,看画,看展,看遍那些他憧憬已久的艺术品。 当然是带着“鸟嘴医生”,还打开了信号干扰蛋。 不过每次的时间都不太长,因为监控室的值班员总能发现被屏蔽掉信号的画面,然后通知警卫前去查看。 每当听见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吴远就该离开了。 他又回访了卢浮宫,那里到现在还没解禁,大晚上的馆内依旧灯火通明,门口还停着几辆闪灯的警车。不过警力比较分散,青铜特展也已经撤展。 看守最松的,当属巴黎橘园美术馆,莫奈360度的环景《睡莲》,吴远在圆厅里,打着手电,细细看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人发现。 至于之前的大都会博物馆,美国官方彻底没了消息,馆内也恢复如常,原本装着金银嵌玉耳饰的展柜早就放进新的青铜器,还换上了新玻璃。 上次送去文物局的青铜方尊和金玉碗,至今杳无音信,除了员工偷偷发在微博上的照片引起了一小阵风波,再没其他说法。 估计是石沉大海了,出于种种顾虑,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公开。 就在吴远考虑再和印声去“带”回几件文物的时候,快递终于到了。 三人份的全套防寒装备,整整两个立方米的大箱子,楼道内的包裹升降梯放不下,快递员直接就放在了公寓大门口。 “不是说了要粉红『色』的嘛!”唐可可嘟囔着嘴,展开纯黑『色』的羽绒服。 “什么粉红『色』的,你以为是去旅游啊?”印声呛道。 全部防寒装备,是吴远参照专业登山队的服装来购置的。 从里到外一应俱全,排汗速干层、保暖层、防风层,再加上最外面的加拿大鹅。 加拿大鹅羽绒服,作为南极科考队的标配,温度体感指数达到5级的系列,可以抵御零下三十度的极端严寒。 冰熊靴、防滑钉、防雾滑雪镜、软壳触屏手套、防寒面罩、耐低温的户外手表、带攻击头的强光手电筒、氙气头灯…… 吴远一件件核对,确保每个人都获得了完整的装备。 “有必要弄这么多吗?咱们不是随时都可以回来嘛?”唐可可问。 “老吴喜欢准备地妥妥的。” 自从队伍中加入了唐可可这个十九岁的大孩子,印声开始以长自居,改称吴远为老吴。 但吴远不愿意喊他老印,觉得没“印声”顺口。 “还有一件,”吴远勾着清单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然后就不见了。 “他经常这样突然消失吗?”唐可可看着吴远留下的一坨空气。 “习惯就好。” “不会被监控拍到么?” “我们自然有办法不被拍。” “有人被吓到吗?” “这个你就要问他了。” “你们两个大男人住一起吗?” “室友啊,我俩是大学上下铺。” “邹小怎么那么聪明?” “神童呗。” “这个神油跟文物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等拿回来不就知道了?” 在印声快要招架不住唐可可的问话时,吴远终于回来了,手上多了个金属贴片,“我去跟范阳要了这个。” “贴在耳朵后面。”他递给唐可可。 “这是什么?” “骨传导耳麦,通讯用的。” “怎么贴?” “用手贴。” “废话!” 唐可可看看吴远又看看印声,见他俩耳朵后面都有这个东西,便学着,将那圆形贴片靠在自己耳后。 “呃啊!好疼!”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忍一忍,我教你怎么用。” 吴远教会唐可可耳麦的基本使用方法。 “这个还可以拿下来吗?”唐可可试着去抠。 “别抠,拿不下来了。” “啊?这样会很碍事的,会刮到我的头发!”唐可可甩甩粉『色』的脏辫。 “那就麻烦你,把头发扎起来。” “唉——我想办法吧,可是它不用充电吗?” “不用。” 吴远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用,范阳说的,也许是黑科技吧。 “没有问题的话,”吴远又说,“大家各自把装备收好早点休息,那边9点才日出。” “诶?我们不用制定什么行动方案吗?” “顺其自然。” 吴远有数,根本制定不出什么方案,因为洞『穴』里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唯一的方案就是:“大家不能走散。” 将唐可可送回宿舍后,吴远又去邹小那里拿到了保温箱,一个容积为三升的大水桶,什么都没装,就已经很沉了。 “我给你安了个单肩背带,友情赠送的。”邹小说道。 刚背到身上,吴远就后悔了,该让邹小分开做三个的,一人背一个多好。 不过此时他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谢啦。” —— 这几天都没好好陪过乐亦彤,他已经不敢再随便带她出境去看风景,而九州内的风景呢,她也不想看。 人家压根就不喜欢室外,除了她家可以俯瞰南都市的『露』台。 吴远这晚去找她的时候,乐亦彤正披着羊绒披肩,倚在『露』台的玻璃围墙上望远放空。 她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环住,来人温柔的声音细细在耳边摩擦着:“明天出发。” “嗯,小心。” “晚安。” 『露』台上又只剩下乐亦彤一人。 第99章 托木托尔 次日。 东西伯利亚。 “不是说9点日出吗?日呢?”唐可可抱怨地大喊,迅速戴上手套。 现在对于寒极来说,还是太早了,蒙蒙的晨光笼罩在这片冰封的雪原,万籁俱寂,连风都被凝住。 脚下的雪却不深,将将没过鞋面。冰熊靴挤压着雪地,在一片阒然中,踩出很大的响动。 “还好呀,不冷嘛。”印声说。 “那是因为呆的时间还不够长。”吴远解释。 大家暂时不觉得冷,另一个主要原因是兴奋。等呆在户外的时间一长,就要冷哭了,几件加拿大鹅都没用。 三个人全副武装,从滑雪镜到面罩,全身没有一处漏风的地方。如果不是防雾滑雪镜,那他们的眉『毛』和睫『毛』上,很快便会凝上细小的冰碴。 吴远通过网上的照片,瞬间移动到了距离北极圈只有350公里的奥伊米亚康,具体地点是一座方座圆身的灰『色』柱形纪念碑。 方形底座上,醒目地雕刻着“-71.2c”,以此纪念这里曾被人类所测到过的最低气温。 这个纪念碑顶部嵌套着一圈文字,印声说那是托木托尔,是这个村的名字。 奥伊米亚康由三个小村庄组成,分别为奥伊米亚康、托木托尔和尤秋盖。 而邹小给出的山洞坐标,就位于托木托尔正北五十公里处。 吴远尝试通过坐标来瞬间转移,当然失败了。 移动的前提,必须是脑中有画面,或者一定距离内的定向移动。 纪念碑身后一百米,就是成片的雪顶小木屋,烟囱中徐徐冒着炊烟,隐隐传来劈柴声。 “我们先找人问一下吧,看看哪边是北。” “那边!”唐可可信手挥向远处被薄雾遮掩的森林。 “你瞎指的吧!” “太阳不就在那边嘛!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所以北方就在那里啊!” 她把手臂张成一个直角,右手指向天边微微发白的橙『色』亮光,左手就是刚才那片树林。 “大小姐,这里都快进北极圈了,低纬度的那套,已经不管用了好吧。”印声反驳她,“而且这里的日出也不是正东,应该是东南方。” “那你来指一个北!” “不就是那边嘛。”印声也随手挥了一下,不太确定。 “别争了。”吴远打断他们,“手表里可以看。” 吴远给大家买的g-shock户外手表的旗舰款,拥有16个主要功能,最有用的当然是指北针和耐低温,最低可以耐受零下五十度。 而此刻表上的温度显示为-37.4c,可能等太阳出来后,这个数值会再升高些。 电池在这里消耗的很快,充满电的苹果完全开不了机,而同样充满电的华为,也只坚持了十分钟便罢工了。 奇怪的是,骨传导耳麦使用正常,也许给它供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电池吧。 指北针指向的地方,就是托木托尔村。 三人走到被车轮压过的雪面,平坦却有些滑,便在靴子外套上了防滑链。 “这也太爽了吧!” 穿了防滑链的唐可可有如开了外挂,肆意在路面上奔走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如履薄冰。 “慢点儿!在这里摔倒了,可是会骨折的。”吴远冲她喊道。 “老年人才会在冬天骨折呢!” 这时,一个戴着厚重貂皮帽的人扛着斧头,从最近的小木屋后走了出来,那帽子比他的头还要大,两边长长的貂尾垂在胸前。 他显然注意到了村口蹦蹦跳跳的人影,还有她身后的两个人。 “貂皮帽”站定了一下,朝这边走来,吴远和印声同时停下脚步,唐可可见他拿着斧子,有些害怕,赶紧躲到了两人身后。 “跟他说什么?”印声问道。 “就说我们是住在村子里的游客,早上出来转转,你是我们请的翻译。” 吴远确信这样讲没错,这几年来贝加尔湖旅游的中国人很多,少部分有了兴致,也会包车北上八百公里,来到奥伊米亚康,体验这种极寒。 这么说着,“貂皮帽”已经走到了三人面前,看他们是否遇到了麻烦。 因为自然条件极其恶劣,人们必须充分合作才能生存下去。 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在路上遇到需要帮助的,不论人或是车,都必须伸出援手。 “嗯?蒙古人?”印声看见来人的面貌,小声问着。 “不,”吴远摇头,“雅库特人。” 在来之前,吴远在网上做了些了解。俄罗斯境内这些长相酷似蒙古人的民族,都是历史教科书上提到过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后裔。 他们又细分为多个民族,这雅库特人,一般居住在东西伯利亚,尤其是东北部。 不过这在吴远看来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黄种人。 印声在“貂皮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很自然地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语种开始交流,不一会儿,两个人竟都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说的是什么语?好像不是俄语吧?”唐可可在一边问吴远。 “雅库特语。” 是突厥语系的一种,印声的异能真不是盖的,全语种通晓。 一个人会说三四种语言没什么,可他却连这么偏门的语言都能搞定。 现在太阳已经冒出了地平线,吴远似乎感到了一丝暖意,他没注意太阳究竟是什么时候升起的,只觉得,天突然就亮了。 “走啦走啦!”印声朝后面招招手,俨然变身一个地导的模样。 “去哪?” “去这个大伯家里。” “为什么?”吴远边走边问,“白昼不长,我们要抓紧,你刚才都跟他说了什么?” “就像你让我说的那样,说我们是昨天来这里的游客,出来转转,顺便找点东西吃。” “你又饿啦?不是吃过早饭才来的吗?” “进屋暖和暖和嘛,你说的没错,在户外呆的时间一长,果然就冷了。” —— “貂皮帽”的名字叫阿里扬,已经六十多岁了,可紧绷的皮肤让人觉得他还只是个四十岁的大叔。 他和家人在村口开了一间小饭馆,昨天刚刚接待了一批中国游客。 木屋小饭馆并不紧挨着地面,而是要踏上一段台阶。 因为地面是永久冻土,房屋必须以深埋于地下的木桩为地基,为了避免木屋内部的热量使冻土溶解,而影响到房体的稳定,这里的房子距地面必须至少留出一米的间隔。 家家户户的大门外,都挂了一个温度计,红『色』『液』体在-30c的刻度线以下。 木屋大门的里侧,就是另一个世界。三人全部脱掉了了羽绒服,连防风衣都穿不住。 吴远以为,贝加尔湖小木屋的三层玻璃已经比较夸张了,没想到这里的窗户,竟是五层的。 木屋内座位不多,桌椅都被堆到了一边,显得十分宽敞。 最显眼的是角落里的红砖壁炉,烧尽的柴火还没被清理,木屋内的温暖,是昨夜留下的余热。 虽然壁炉砌得很简单,也比较粗糙,可墙上挂着的照片和装饰摆件,显『露』出这一家充满了生活热情。 木屋的另一头,是台55寸的电视机,居然还有个ps4,一个小男孩儿正聚精会神地玩着fifa游戏。 老板娘是阿里扬的老伴儿,她没想到这么早就会有客人,正扎着头发从里屋走来。 阿里扬跟她交代了一下,估计是让她去准备餐食。然后便拖来桌椅,招呼客人们坐下。 热水是随时都有的,他从边柜里拿出一盒茶包,示意客人们可以自己来泡茶。 “你有没有问他山洞的事?” 见大家竟然优哉游哉坐下喝茶,吴远忍不住问道。 “阿里扬大叔说了,”印声不急不慢地拎起茶包,“这件事要慢慢说。” ———— 这位大大,请把推荐票放在桌上,阿里扬老爷子给您慢慢说。 第100章 阿里扬老爷子 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被称为“地狱入口”的这个山洞,当年正是阿里扬老爷子带着村里的年轻人,开着几辆乌拉尔去发现的。 那个冬天虽然不是最冷的一个,却是风雪刮得最恐怖的一个。 连与小饭馆近在咫尺的房子,也在铺天盖地的大雪的卷嗜下,不见了身影。 整整一个星期,全村没有人出门,只要和家人呆在一起,围着火炉,就不存在什么过不去的冬天。 在这种天气里,没有任何声音可以穿越肆虐纵横的狂风暴雪,直到房屋发生了震动。 人们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来自地下的震动,还以为是风吹木屋的晃动。 阿里扬当时觉得要完,连坚如堡垒的木屋都要被吹塌,这个冬天怕是捱不过去了。 震动之后,终于有声音在风雪的屏障中成功突围,传到了村里。 那是一种开天辟地的巨响。 人们对这声音的来源没有异议,统一判断它来自村子的正北方,至于距离多远,那便要亲自过去看看了。 乌拉尔在积雪上缓行,可不出三个小时,那个人们熟悉的、一直被当做驯鹿牧场的山头,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山洞,正对着一条被雪覆盖的道路。 讲到这里,老板娘从厨房端来了三碗红菜汤,一筐抹了黄油的烤面包,一小碟生马肉,还有盘像『奶』酪一样的东西。 “这个叫哥了加,”印声直译道,“牛『奶』和野果做的,就是一种冰激凌。” 阿里扬老爷子朝唐可可端了下手,他觉得女孩子都应该喜欢吃这些东西。 “谢谢。”唐可可用小勺挖过一角,细细品着,眼睛开始放光,“好吃。”她肯定冲阿里扬点头。 老爷子很开心,这是他跟老伴儿一起做的。 不用更多的赞美,好吃就是好吃,就是最一份食物的最高评价。 “生马肉要不要来一口?”印声问道,他自己已经拿起一片了。 吴远和唐可可没吱声,都在等着看他的反映。 “怎么样?”见印声没有反应地咽了下去,半天不说话,吴远忍不住问道。 “你吃啊,吃了你就知道了。” “还是算了,我怕拉肚子。” “不会有事的,温度这么低,细菌都被冻死啦!” “我尝尝。”唐可可主动请缨。 “看看人家小姑娘,再看看你。”印声啧嘴摇头。 “怎么样?”吴远又问吃了生马肉的唐可可。 她也学着印声的样子,不『露』表情地说:“吃了你就知道了。” 可恶!到底是什么味道嘛!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吴远挣扎了一下,这次不吃,以后恐怕是再也不会去吃了。 马肉切得很薄,在触感上与涮火锅的牛羊肉没什么区别。他心一横,将整片马肉塞进了嘴里。 “怎么样?”这回换印声问他,唐可可和阿里扬老爷子也是一副充满期待的表情。 吴远没有急着评论,他觉得咀嚼过的马肉已经和刚入口时不是一个味道了,再加上吞咽之后的回味,才是这生马肉完整的味道。 如果分别用一个字来形容生马肉在口中不同状态下的感觉,那就是,入口凉,初嚼鲜,细嚼甜,回味美。 总之,就是好吃!与那些加热过的蛋白质就是不一样。 好吃得他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你不吃,我都不好意思再拿第二片。”印声又塞进一片生马肉。 小饭馆的客人总是一来一大群,吵吵闹闹地各自闲聊,阿里扬老爷子从来找不到机会能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和与客人们好好说道说道。 今天终于来了几个不急着赶路的人,又有这个精通雅库特语的翻译,他很想将自己三十年前的大冒险好好拿出来抖抖。 见三个年轻人吃得差不多,他又理了理思路,开始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因为人多,还有几辆不熄火的乌拉尔做后盾,阿里扬打着手电率先走向了山洞。 树木纷纷往外大力度地倾斜着,而朝向山洞那侧的枝丫,似乎因为受到猛力冲击,不是变形,就是秃了。 靠得更近些的树,还留着被烧焦的黑印儿,却闻不出糊味儿。 洞口外的雪地里铺满碎石,滚到山坡下,堵住了整条路。更大的岩石堆积在洞口,足有一人高,必须手脚并用才能爬过。 洞口不大,可并行三人。阿里扬留下了几个人守在外面,带上其他人跟自己翻进了嶙峋的洞口。 借着洞外的光照和雪地的反『射』,进洞后的前两分钟都是用不着手电筒的,里面也是同样的碎石林立,没有一处完整的落脚地儿。 不过脚下的感觉告诉阿里扬,这是一段下坡,而且越来越陡,再后来的地面,已经没有石块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的土层,而是光滑黝黑的岩体断面。 岩壁上还慢慢渗出些粘稠的透明『液』体。 身后洞口的亮光逐渐消失,然后变成了一个白点,再然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人们没带够手电筒,只从车上临时拿过来几支。卤素灯泡在这深不见头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无助。 低温也在疯狂蚕食着所剩不多的电量,其中一支手电已经开始闪烁着闹罢工。 就在人们商量着是否还要继续探索下去的时候,从洞『穴』深处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样的声音?”吴远问道。 难道这个洞真的和科拉深井有关?那声音,难道也是像人在地狱中受刑般的惨叫? 可惜阿里扬老爷子不大能描述出来那种声音,且时隔太久,听觉记忆也变得相当模糊。而当时在场的人们,都觉得那只是风灌进洞『穴』深处的回音。 大家掉头不是因为害怕声音,而是害怕黑暗。 只剩一只苟延残喘的手电筒了。 人们一个搭一个,后一人循着前一人的步子,总算是在手电筒熄灭的瞬间,看到了洞口的亮光。 后来他们将这件事上报,以为不会引起多大的重视。 没想到,在得知这山洞形成的大致时间后,前苏联『政府』高度重视,从莫斯科派了很多人奔赴这个极寒村庄。 后来托木托尔以北三十公里外全部被划为了禁区,还拉上了电网,对外宣称这里是新发现的矿洞,但没说是什么矿。 阿里扬并不信那套,他家的小饭馆接待过几个从莫斯科来的“采矿工人”,是他们自己说的。 这些人文质彬彬的谈吐,哪里是什么“采矿工人”?明明就是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可他们干嘛非要谎称自己是矿工呢? 阿里扬好奇心顿生,与他们套话不成,便狠下心,拿出了高纯度的伏特加,要知道他平常卖的酒里,都掺了水。 阿里扬老爷子说到这儿,突然将手指贴在嘴上,作噤声状,这可是他的小秘密。三位客人纷纷笑着表示明白。 几瓶白汤下肚,勇猛坚毅的战斗民族没有倒下。 那就再下几瓶,阿里扬不要钱还不行嘛? 就在他赔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采矿工人”在酒精的影响下,突然开始放声大喊。 阿里扬老爷子到现在,都确定那人喊出来的话是:要把山洞里的油,全部运到核武器库去。 听到现在,吴远并不感到意外,跟邹小说的基本没差,后面的故事他也知道,前苏联借着山洞建了个实验室,从里面提取出绝缘油用到军工上,后来天气转暖,绝缘油自燃,一把火烧光了实验室。 他只想知道,那个山洞现在怎么样了。 ———— 盆友!大大!_(:3」∠)_ 推荐票什么的,来一张呗。 第101章 洞口 结果,阿里扬老爷子根本不清楚山洞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那些“采矿工人”又被撤回了莫斯科。 而且当时国家政局动『荡』,这件事不了了之,村子里的人也不再多问,只要不进入北边的警戒区就行。 “那边现在还是警戒区吗?”吴远问。 “几道破网拦着,也不知道有没有电。大门锁着铁链,挂了个‘禁止入内’的牌子。”印声翻译道。 原本丰满的牧场,却因为这件事搞的村民们只能在附近放牧。不过幸好,供驯鹿们歇脚的不冻泉在村子南边,整个村的活动范围也不会往更北了。 相隔着二三十公里,没人会浪费宝贵的汽油跑到那儿去。 —— 喝完茶已经是中午11点多,吴远坚持要为这顿盛情的款待买单,阿里扬老爷子希望客人们能多买几件老板娘做的手工编织画,可以和餐费一起结账。 然而这三位客人发现,谁也没有卢比,谁都没有带钱。 没关系,老爷子拿出了pos机。 没带卡? 不打紧,老爷子还有二维码。 …… 不过大家的手机早就被冻得自动关机了,即使回暖开得了机,也没有电话卡。 吴远只好借用了小饭馆的卫生间——一个户外小木屋,来移动回家拿了卡,再过来结账。 即使是极寒地,收费工具也是一样都不能少的。 而吴远再也不愿想起那个小木屋里的“景致”,只记得便坑里,是一座被冻得高高的“巧克力冰沙”。 印声再次跟老爷子确认了那个山洞的大致方位,而这又引起了他的好奇。 “你们老是问那个山洞做什么?”老爷子问。 “就是好奇,不是带了点传说的『色』彩嘛。” “不会是想去那里吧?” “怎么会?”印声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二三十公里呢,在这种天?又没有车,我们是跟团来的。” 老爷子似信非信地点着头,又提醒道:“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们知道。” —— 吴远掌握了一种新的赶路方法,望着目所能及最远的地方,进行间歇式定向移动。 简单来说,就是朝着地平线的尽头进行移动,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那里。 吴远也说不出这是段多远的距离,大概不到五公里吧。 因为只移动了六次,前后不到半分钟,便来到了阿里扬老爷子说的那个“破电网”面前。 “你这种移动大法太高效了!”印声还沉浸在三十秒行三十公里的快感中。 “你这样就没有开车的乐趣了。”唐可可想起自己的紫『色』野马,还押在乐锂公司的地面停车坪上,钥匙也被收走了。 “我想开的时候自然会开的。”吴远说完,便好好观察了这里的环境。 此去往北,已有将近三十年无人造访,也许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曾经有路,可现在,积雪早就覆过了三人的小腿。 从大门左右侧蔓延出去的,是两排远至天边的简陋电网,吃力地围合着这片方圆二十公里的森林。 锈得死死的铁链,已经被彻底冻成整条硬块,僵直地缠在大门上,它似乎还想花尽最后一口气,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紧紧抓着铁门不放的,还有一块断了链子的告示牌,摇摇欲坠,锈迹斑驳。 印声从勉强可读的俄文中,找不到任何可用的信息,只是支离破碎地写着:禁止入内。 下一秒,三个人就进入了大门内侧。 接下来的移动减速了,因为要穿过重重顶着厚雪的针叶林。 林中不时传来“噼啪哗哗”的响动,那是过重的积雪压断树枝再塌落到雪地中的声音。 吴远他们,有几次就直直落进了这高及一人的雪堆,三人短暂尝试了被雪活埋的滋味。 雪不紧,落得也浅,但脚下踩不实,胸腔也受到压迫,碎雪不住地从帽口灌进脖子,足以让人在惊恐中窒息。 还没来得及再去感受,就被吴远火速带离了。 再往后,是一段明显的上坡,大家都知道,这就是那个曾经用来放牧的山头,离山洞很近了。 吴远刚这么想着,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山体侧边,有一处截然不融于雪景的混凝土墙,作为镶嵌着大门的轮廓。 混凝土墙结构简单,用于加固洞口,呈现出一个向外张开的扇形。 顶部雕刻了一个细致的徽章,三人对那上面交错的镰刀和锤子所组成的图案,再熟悉不过。 扇形下部向内凹陷出一处空间,作为入口的“门厅”,而门厅中,那面红锈钢板门,近三十年没有被打开过了。 即便这样,大家还是觉得有股阴气从那里透出,它所带来的寒意,不同于干冷的西伯利亚寒风,而是从内而外地,将人们骨子里的颤栗诱发出来。 前者的寒,是物理攻击,只要有足够的装备,完全可以抵挡。 而后者的阴,却是魔法诅咒,是让人自主从心底生出的寒意。无论盖多厚的小屋,穿多高级的羽绒服,都是没用的。 三人的滑雪面罩上,已经结了冰渣。 少量运动过后的身子微微出汗,在羽绒服内略升蒸汽,好在排汗速干的打底衣很快调节了大衣内的小气候。 “就、就是这里了吧?”唐可可有些害怕。 “应该是的。”吴远点点头。 说是借着山洞而建的实验室,其实就是防空洞。 可这里是距北极圈只有三百公里的东北西伯利亚,连鸟都不愿意跑这儿来拉屎,还防什么空? 而水泥顶部的徽章,又说明了这不是普通的防空洞,而更像是,藏兵洞? 反正,是一处军事设施。 吴远掂了掂背上的保温箱,让大家摘下滑雪镜,又戴上头灯。 将一路贴身保存的自发热口袋分给两人,里面装着满满的电池,以便随时补充手电筒和头灯的电量。 因为带人移动必须要有皮肤接触,一路过来,三人的手早已冻得僵硬通红。 刚抵达洞口,唐可可就戴上了手套,见吴远又伸手过来,很是不情愿。 “我可以在外面等吗?给你们望风?”唐可可磨蹭着,半天都不肯摘下手套。 “这里需要望什么风?方圆无五十公里没有半个人影。”吴远不留情面地说。 “我……” “是不是害怕了?”印声帮她说完,“没关系,害怕了可以回家,让老吴现在就送你回去。” “我不回!来都来了!”唐可可决定的事,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她一把扯下手套,抓住吴远。 “很好!”吴远板着脸说道。 他不是因为生气才板脸,而是脸真的快动不了了。 面罩下的脸,终究是躲不过零下三十度的彻骨寒风,被吹得僵硬,刺得生疼。 刚才的几句话,大家都说得挺费劲的。 西伯利亚?这里可是冷空气的老家! “走了。”他发出最后的指令,紧紧抓住两个同伴的手。 然而,一秒后,消失的只有吴远。 另外两人,却仍然呆呆地站在洞外。 ———— 盆友!大大!_(:3」∠)_ 推荐票什么的,来一张呗。 第102章 拔门 “咦?”印声惊讶地看向唐可可,“他怎么一个人跑了?” “什么情况?”唐可可嘴上问道,却在心里暗喜,难道吴远想开了?又不让自己进去了? 吴远出现了,满脸的出乎意料:“怎么带不上你们?” “你进去啦?”印声关心的是这个。 “对,就是一个漆黑的通道。” “难道你的瞬间移动失灵啦?” “再试一次。” 吴远抓住印声,结果还是一样,只有他一个人消失。 “会不会像邹小的工作室那样?有堵墙?”印声等吴远回来后问道。 “不会。”吴远摇头,“邹小的房间压根移不进去,而这里,是带不了人。” 他又试了几次,抓着印声移动到了目所能及的其他地方,甚至回了趟家,都没有问题。 “看来只是这个山洞不行。” “那怎么办?”唐可可松了口气,心里仍在抗拒。 吴远看看那锈死的大门说道:“算了,我一个人去吧。” “不行!”印声抗议,“假面双侠不能拆!”他其实是想进去见识见识。 “什么假面双侠?”唐可可问,“是你们的组合吗?真土!” “嘿!你这小丫头片——” “你能打开那扇门吗?”吴远打断印声,问着唐可可。 “我先看看。” 三人走近那斑驳的门,想在门缝两边『摸』索一下,这时才发现,这门根本就没有缝。 也没有把手,没有手轮,更没有钥匙孔,就是一整块光秃秃的钢板。 周边连接混泥土墙和地面的缝隙,全被水泥封死了,装这个门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进去。 “这要怎么弄?”唐可可没了主意,“我还指望它有个锁芯呢。” “你傻不傻,以为这是你家大门啊?还锁芯?”印声呛道。 “你能不能,”吴远停顿了一下,“把这扇门整个卸下来?” “啊?”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你不是能举起大象吗?”吴远记得她曾在马戏城开心地举着大象。 “你还能举起大象?”印声问向唐可可。 “能是能……不过这个……” 她又看了看糊在门四周的水泥,如果要卸门,就必须从这里入手。 唐可可的意念移物,早就被她琢磨出了技巧,只需将意念汇聚于目标对象,便能轻松移动物体,哪怕是大象。 而且,手眼并用,效果更佳。 不过她从没试过去移动固定死的东西。 她让吴远和印声让到门框两边,自己也向后退了几步,伸出两只手臂对准大门。 “这是要发功了吗?”印声问道。 “嘘——别影响她。” 吴远这么说,因为他看到唐可可脸上的表情,瞠目凝神,是一种拼命使劲儿的挣扎,这扇铁门封得太死,她需要集中意念。 只几秒,钢板门出现了轻微的震动,封着门缝的水泥开裂、脱落。 “真神了!”印声欢呼道。 可钢板的又突然静止下来,唐可可一个脱力跪倒在地。 “怎么了?”吴远上前询问。 “脑子不够用了。”她说着抬起头。 “呀?你流鼻血啦?”印声见唐可可的鼻下流出殷红的血,很快就变成了血碴。 “嗯?”唐可可抹了一下,“啊——纸、纸!”她伸手要纸。 谁也没带纸。 “先用面罩擦擦把,”吴远说,“脑子怎么就不够用了?” “用力过猛,脑力不足。”唐可可擦着脸说,好在温度低,血很快就止住了。 “我们怎么没流血?”印声问。 “谁知道?瞬间移动不就是一瞬间的事吗?我要集中意念唉大哥。” “要不今天先回去吧,我们找邹小想办法。”吴远建议道。 “不用!”唐可可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我可以的!刚才快成功了,都怪印声咋咋呼呼!”她执意要再试一次。 印声耸耸肩,和吴远又站到了旁边。 唐可可的下半张脸,带着擦干的血印,酷似两撇红『色』的八字胡,可她的眼神又是那么坚定认真,一定要把这扇门给卸下来。 她两腿分开站定,甩甩双臂,高举眼前,开始“做法”了。 钢板门几乎是在同时出现了震动,封边的水泥如碎石般纷纷掉落,吴远和印声的目光全被吸了过去。 直到水泥彻底脱落,而门板轻微的震动,逐渐演变为清晰可见的晃动,“咣啷咣啷”地碰撞着混凝土门框,直到门框上也开始爬出裂缝。 两人再回头去看唐可可,妈呀,八字血胡已经变成了血长须,正顺着她的法令纹,淌过嘴角,再一路流进领口。 “呃啊————”唐可可爆发出一阵长啸,挣扎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狰狞,是真正意义上的目眦尽裂。 印声想要过去阻止她继续发功,却被吴远拦住,一天五次的使用限制已经用掉了两次,不能再中断了。 “锵——锵——锵——锵——”四声。 连接钢门和混凝土的门闩突然从裂缝中炸出,飙进三人身后的树林,只比子弹稍慢些,而后狠狠打断了某几根树枝,传来积雪崩塌的声音。 那门闩的飙『射』轨迹吴远没看清,不过他确定,其中一根一定是擦着自己的帽子飞过去的。 如果往下偏个五公分,就再也见不到乐亦彤了,这让他着实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巨大的钢板门是被拔起的,轰然拔起,瞬间轰然拔起。『露』出后面那个,被尘封了三十年的幽暗通道。 水泥稀稀拉拉往下掉渣,而摆脱了束缚的大门,连同被嵌入混凝土的钢筋,一并随着唐可可的手势,在空中漂浮,灵动地旋转着,轻盈如羽。 此时,她脸上除了留成长须的鼻血,还写满了“老娘真厉害”五个字,后跟三个加粗的感叹号,正如发现新世界般地雀跃。 那神情,更像是走火入魔的女巫。 “嚯啊——啊哈哈哈哈——见识了吧?这才是本小姐的真正神力!” “见识了见识了!”印声拍着手朝她走去。 “服不服?”唐可可得意地挑了下眉『毛』。 “你现在的意念又可以松懈了吗?”他见唐可可随意『操』控着钢板门,并不像刚才那样全神贯注,便问道。 “现在不需要怎么集中,只要保持控制就行。” “这么久的时间,”吴远也走了过来,“也算一次吗?” “是啊,不行嘛!” “挺好,”他点点头,“把它放下来吧。” 唐可可用余光找到一处空地,将两只手臂伸直,手掌向外张开,那钢板门在她的调整中,也逐渐躺平了身子,稳稳下落,无声无息,如给熟睡的婴孩儿盖上襁褓那般,悄然入雪。 真是个力拔山兮的女孩。 “不错,真不错!”印声赞不绝口,“我都有些羡慕了。” “呃……” 吴远看着唐可可脸上的鼻血,她是应了自己的要求才弄成这样的,心生一丝愧疚,可鼻血早就干在脸上,擦不掉了。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指指她的脸,抱歉道:“是在不好意思。” “不打紧!”唐可可蹲下身,抓起一把净雪便在脸上胡『乱』抹着,这个女孩干脆爽利的动作看呆了两个大男人,相觑无言。 这招很有效,还是奇效。 唐可可原本糊满血的下半张脸,很快就变得干净清爽,只不过稍稍发红。 “走吧。”她一脸没事人一样的朝两人看看,竟率先走近了山洞。 “这实验室不是被烧光了嘛?”印声问吴远,“怎么门口完好无损呢?” “应该是后来加装的吧,原来的没准都烧干净了。” 唐可可在洞口停下等着他们,还是不敢一个人进洞。 山洞入口处光照很好,三人站在外面朝里张望了一下,混凝土墙面延伸进十米左右,仅仅用于加固洞口较松的土质。 再往里,只在地面有水泥铺装,而嶙峋的『穴』壁,确如阿里扬老爷子说的那样,光滑黝黑,隐隐反『射』着从洞外照进来的光。 印声突然用力嗅着鼻子问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 闻到了!推荐票的味道! 第103章 隧道 吴远和唐可可也猛吸着鼻子搜寻,不过吴远用力过猛,零下三十度的空气直窜入肺,冷空气几乎要撕裂气管,惊得心脏都跳到了舌根,咳声大作。 “悠着点。”印声拍拍他,然后继续往里嗅去,“你闻到了吗?”他又问向唐可可。 “是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是霉味儿吗?” “你以为这是南都啊?不是霉味。” “咳……呃咳……”吴远咳着说,“是咳、焦糊味儿,咳、咳。” “好像……”印声仔细地辨析着,那模样跟猎犬无异了,“但又不纯粹。” 吴远终于缓过来,边顺着胸口边说:“那就是三十年的陈年老糊味儿。” “不管了,进去看看。” 吴远在前,印声和唐可可分列左右稍后,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队列,向着黑不见底的洞『穴』迈进。 直到无法再借助洞外亮光来探路,三人才打开了头灯。 氙气头灯,『射』程五百米,像个漏斗一样贴在前额。 同时装着三节八千毫安的5号充电电池,照明模式分为大范围近『射』、远距离直『射』和超高亮度照明。 为了省电,吴远将亮光调节为普通模式,其他两人则为弱光。 “这个能用多久?”唐可可很担心。 “正常的温度环境下,超强光续航十小时,强光十五小时,普光六十小时,弱光一百二十小时。”吴远把说明书上的关键信息背了下来,“不过在这里,零下三十度,照明时间的单位很可能是分钟。” 唐可可没有接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回应。 她几乎是三步一回头地转身向后看去,恋恋不舍地望着那越来越小的亮光。 因为吴远的瞬间移动不能带人了,另两人都有些没底,一旦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得靠自己跑。 怪味儿开始变重。 谁也不是狗。 谁也分析不出这味道里究竟包含着哪些成分,能辨别出焦糊味儿已经不错了,好像还混合了一种甜味。 此前一直没太注意,原来地上黑一块儿浅一块儿的,是被火燎烧过的焦痕。 “我说,”印声终于忍不住发问,“我们这是要走到哪儿去呀?如果实验室被烧空了,那神油说不定也被烧的一干二净了。” “邹小说有,就一定会有。不行的话,我们就现场采集。” “采集?怎么采?” “神油会从『穴』壁上渗出,我们就在下面接着,像采树脂一样。” “我觉得你有点天真。” “先走着吧,到时候再看。”吴远决定道。 『穴』壁靠上的位置,还能看到一些残存的管道和均匀排布的挂钩,这些挂钩应该是用来固定通向实验室的电缆的。 两边开始出现零散的钢架部件,有通风管,有气阀,有断裂的钢筋,还有一些组合件,残缺不全,看不出原貌。 印声顺手捡起了三根钢筋,分给大家防身。 “需要这样吗?”唐可可觉得有些重,“不是方圆五十公里都没人嘛?” “人是没有,”吴远把钢筋搭在肩上,“不过别的东西就不一定了。” 唐可可没出声,只有印声傻笑着附和。 吴远在心里承认,自己是有意吓她的,为了营造恐怖氛围。 可居然把自己也给吓到了。 看了那么多小说和电影,这种有着奇怪传说的黑暗洞『穴』,难道不是一段惊悚故事的标配开头么? 即使唐可可表面装作镇定,但没了话语,可不是她的风格。 印声瞧出她在害怕,便开始唱起小调,轻松愉快的小调。 “忘记了姓名的请跟我来, 现在让我们向快乐崇拜。 放下了包袱的请跟我来, 传开去建立个快乐的时代。” “跟我来、跟我来、跟我来……” 欢快的效果没达到,反而让唐可可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 “别唱啦!”她烦躁地喊,“这么老的歌你也听?” “wha——t?”印声拖着音调回杠道,“这可是经典!我从小听着长大的!你又是听什么长大的?喜羊羊吧?” “不行嘛?” “你们不觉得有些缺氧吗?”吴远突然问。 另两人闭上嘴,感受了一下呼吸。 “还好呀,没觉得。”唐可可说完看看印声。 “可能有点吧,毕竟山洞封闭这么多年了。”印声也觉得没问题。 “我是说,你们不嫌累吗?”这才是吴远真正的意思。 “唉——人生啊,就像在隧道里行走。”印声感慨道。 “然后呢?”唐可可问。 “没有了。” “不可能,这好像是谁说的吧?” “印声说的。” “呸!我回去一定要查一下!” “你查不到的,这就是印声说的,没有下半句。” 吴远后悔了,一个无意的吐槽,竟然又将他们的话题带上了新的方向,两人开始喋喋不休地杠起来。 虽然烦人,但也确实给思维打个岔,缓解了黑暗中紧绷的神经。 正说着,头灯的照『射』范围内开始显『露』出一些体积较大的障碍物,三人同时停下脚步,也几乎是同时地,咽了下口水。 “那是什么?”唐可可藏在吴远身后小声问道。 吴远将头灯调成高亮模式,等他看清前方为何物后,又迅速切回了普通亮度。 “就是一些被烧焦的杂物。” 唐可可将信将疑,跟着二人往前慢挪。 除了满地的零碎部件,还躺着几座倒下的钢架,看样子是置物架,参差地横在通道中间,挡住了三人的去路。 钢架就这样倒在一堆模糊不清的黑『色』余烬中,也不知道它们原来就是这样的光秃,还是被烧得只剩骨架了。 “我的灯还有几格电?”吴远歪过头问印声,头灯上有四格电量提示灯。 “还剩两格。”印声看了眼说,“啧啧,这续航还真是以分钟为单位的。” 吴远将头灯换成大范围近『射』模式,光柱立刻由细长变成短距发散状,一次『性』照满整个烬墟。 “你照着,我去看看。” 印声说罢便走近细瞧,又试着徒手去拽动这些残钢烂铁,却惹起一片烬尘,呛的他赶忙拉上面罩。 “怎么样?”吴远问。 “可以挪开,就是要费点力。” “我可以帮忙。”唐可可说着抬起了手。 却被吴远一把按下:“不行,只剩三次机会,不能滥用。” “可是——” “你把头灯调成我这样,帮我们照亮。”吴远说着将灯切换回了弱光。 “好吧。”唐可可只得听从。 吴远和印声蒙起面罩,选定了侧面一处较为稀疏的钢架,准备从这里开始挪腾。 烬墟中有很多被烧成碎片的黑『色』锈铁,轻脆易碎,一掰就断。 两人并不去刨开这些渣子,只要将明显的大型框架移开,就可以踏实了踩过去。 “呃啊!”唐可可突然颤抖地叫了一声,倒退着朝『穴』壁上靠去。 “怎么了?”吴印二人一齐停手看向她,估计又是被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吓到了。 唐可可张着嘴巴发不出声,愣愣地指着地上,结巴地说道:“一、一只手。” ———— 大大别怕! 一张推荐票,百邪不侵,小鬼退散! 第104章 焦手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就在吴远右脚旁边,从余烬中支出一只漆黑如碳的、像手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啊?”印声也凑了上来。 吴远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发现这个“东西”五指分明,指节以一种近似扭曲的方式往内弯着,像是要去抓握什么东西。 表面就和被烧焦的木柴一样开着裂,好像轻轻一碰,便能成灰。 吴远才不会去碰它呢,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跳下了烬墟。 因为他脚下,很可能正踩着这只手的主人。 “是手。”他朝两人点点头,这里出现尸体并不奇怪,毕竟实验室被烧光了。 吴远想到会出现焦尸,但却没准备好它会被自己踩上。比起恐惧,他只觉得这是一种异样的不适,膈应在胸口。 “不祥啊……”印声也皱着眉头绕开。 吴远用远『射』灯朝这堆钢铁障碍物的后面照去,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就是一道焦黑的钢筋栏杆门,半掩着没锁。 视线越过这道门,除了继续下去的、暗不见底的隧道,他又在『穴』壁上发现了一面朝外打开的钢质单扇密闭门。 门扇上有用来开关的手轮,类似人防门,就像普通地下车库都会配备的那种。 看来这里才是实验室的入口。 “那扇门,”吴远指着说道,“是打开的。” “进去哪里就行了吧?”印声也伸过脑袋朝里张望。 “不过要从这里过去。” 吴远冲着烬墟上刚被腾出的一条过道摆摆手,那下面与碎铁片和钢筋黏合在一起的,就是那只焦手面目全非的主人。 两个男人迟疑了一下。 “不看他就是,”唐可可突然高声喊道,“也不要去想他,我们唱歌!唱国歌!” “现在唱歌不合适吧,你怎么又不怕啦?”印声纳闷,她刚才明明都被吓得发不出声。 唐可可之所以没声,并不全是害怕,还因为她在脑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在看到焦手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见过世面。 即使家里有矿,即使从小就被带着和妹妹们一起环游世界,即使日花二十万,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被一阵阵空虚袭击,而感到更加失落。 因为除了高考,她从来没有坚持到底地去完成过一件事情,而一曝十寒的热情却短暂而又疯狂,这只能让她觉得此前的人生,是极度混『乱』且毫无章法的。 唐可可虽然不能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异能是怎么回事,那家公司要干什么,吴远他们又是在找什么。 但她清楚,自己的后半辈子是不会再有别的转机了。与其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不如『逼』自己做一次改变。 就在刚刚拔起洞口的钢板时,半脸鼻血的她,突然想通:这趟旅程,她一定要走到最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自己不能退缩,不能拖别人的后腿。 “那些只是烧焦的蛋白质吧。”唐可可对自己的转念不做解释,抬着头径直踩了上去,踏实了下面蓬松的烬墟。 只两步,就跨了过去,站在对面『插』着腰。 “走吧走吧!”印声催促道,“人家小姑娘都没在怕的,我们也别丢人了。” 他说罢便朝焦手的主人鞠了一躬,双手合十在胸前说道:“打扰了同志,我们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事出有因,不便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然后沿着唐可可的路径,垫着脚,跳了过去,站到唐可可身边回看吴远。 吴远回头张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望什么,可能是觉得焦手的主人正在看着他们,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踏过自己几近成灰的肉体。 吴远低头了看了眼烬墟底部。 他不该看的。 一个暴张着的黑洞里,是两排焦黄不均的牙,正冲着吴远发出强烈的控诉,不满他们这样轻贱自己的身躯。 “愣什么呐,快过来!”印声在对面喊道。 吴远赶紧挪开视线,晚了,那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差点忘了,”吴远突然出现在了印声旁边,“我还是可以瞬间移动的。” “嗨!那你还不早点过来?” “不说了。”吴远晃了晃头,试图甩掉适才的记忆,“走吧。” 三人继续保持着之前的队形,朝那扇密闭门迈进。 门框四周加固了混凝土墙,得以在崎岖不平的『穴』壁上安装这扇门。钢质门槛有半条小腿的高度,必须抬腿才能跨入。 大家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向里扫视。 又是一个黢黑狭长的通道,切换成远『射』光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尽头,只有一百米左右,看来这座实验室的规模不大。 里面不再是黝黑的『穴』壁,而是被呈『色』暗淡的干黑钢板所包裹,墙壁两侧除了被毁剩下的灯座和管道,还有序排列着几扇带窗的门。 通道的地面上,堆积着不成形的焦烬,有几个看着像长椅扶手的金属管依然黑着脸,竖立其中。 假若强行把这通道里的气味分解开,按浓度排序,内容应该如下:很重的焦糊,些许的金属锈,稍稍的煤油,竟然还有一丝清淡的甜味。 其中,生出焦糊味的元素又包含:金属、木头、纸张,还有蛋白质。 这些味道混合裹杂在这密不透风的狭长空间里,发酵了近三十年,孵化出一种陈腐的气息。 味儿浓却不冲脑,因为这里并是绝对的密不透风。 外面主隧道的另一头,还情况不明。 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吴远的头灯上,电格里的最后一盏红正无力地闪烁,气喘吁吁地提醒着电量不足。 “要换电池吗?”唐可可问了一句废话。 “要的。” 吴远借着其他两人的光,从怀里的自发热口袋中取出三节电池,将旧电池换下。 “这个没用了吧?”印声帮他拿着换下的电池问道。 “不,捂热了会回电。”他又将这三节电池放进口袋的夹层中继续暖着,“要和没用过的电池分开放,这样可以掌握电量。” 他重新打开头灯,调成近距大范围照明,“进去吧,一间间看。” “里面有氧气吗?”唐可可嗅着鼻子问。 “可能会有些缺氧,离洞口太远了。”吴远确实感到了稍稍的头重,因为自己比较高,能量消耗得也比常人更快。 他停下想了想,又回头跟两人说道:“你俩在这儿等我,我先移动去里面查看一下,等确定了房间,你们再过来。” “不用,”印声摆摆手,“我们一起行动,省的你一个人在里面害怕。” “是你自己害怕吧?”吴远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印声说的没错,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唐可可帮衬道。 吴远摇摇头,不由分说地消失了。 ———— 为什么脱队?! 一张推荐票可召回吴远! 第105章 看不懂 吴远这会儿不是很有耐心,他已经开始想念阳光了,而且气喘,只想尽快带着绝缘油离开这里。 虽然房间不多,三个人一间间地查看也着实很耗时间,只能自己先进来看看,至于会遇到什么,就听天由命去吧。 第一间是办公室,被烧空的办公室。 本应带着玻璃的门上没有玻璃,门体也被烧得变形。墙边铁皮柜应该是被固定上墙了的,柜门奄奄一息地还扒在门轴上。 房间内高起的几座方形小山丘,是一触即崩的办公桌,这才让让吴远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件办公室。 房间里焦烬如海,铺天盖地,没有一处可以放脚的地方。 而吴远看得真切,在厚厚的烬墟下,隐约的人形轮廓姿态可怖,张牙舞爪,极尽扭曲,回放出这里曾如地狱般的一幕。 “地狱的入口”就已经是地狱了。 吴远闪身来到桌边,用手中的钢筋,拨开上面堆满的烬尘,没有发现,这里被烧得透透的。 桌下的抽屉也只剩一个门面,整张桌子被烧得中空。 他又打开柜子翻找着,柜门焦糊但结构完整,里面有几盒被熏坏的铁皮盒,盒盖与盒身已经死死地锈在一起。 吴远将盒子晃晃,觉得里面有东西,可能是文件。 便拿出带着冲击头手电筒猛力砸着缝,砸到印声在门外传来试探『性』的喊声:“吴远呐?” 他们还是耐不住等待,走进了钢板通道,来到这件无处落脚的办公室外,门口被钢架挡住了,进不来。 “砸东西呢!” 缝被砸开了,里面是一份四边熏黑的文件,满满的俄文,但只能看到居中的部分。 吴远闪到门口,把文件递给印声:“看看写了什么。” “我来瞅瞅。”印声说着拿起文件,用头灯照着,不过很快变了脸『色』,“这……怎么?我、我看不懂。” “嗯?”吴远和唐可可同时皱起眉头。 “我只能看懂一半,你瞧这句,前面是‘在戈尔巴乔夫总统的……’,后面我就看不懂了。” “你的能力也受到限制了吗?”唐可可问,“那我的会不会也……” 她说着就要伸出手开始法功,又被吴远按下:“别试了!只剩三次机会,不管被限制成什么样子都不能浪费,等用上了自然就知道。” “那好的吧。” “既然绝缘油可以稳定分子,保护住小气场,那也肯定会限制它的流动。”吴远说,“你还记得吗?小气场的运动状态?” 印声点头。 “邹小说油脂是从『穴』壁上渗出的,那它稳定的范围肯定覆盖了整个洞『穴』。没办法,只能看懂多少算多少,找找有么有针对绝缘油的关键词。” “我尽力。”印声又埋下头,快速挑拣着自己能看懂的部分,筛选出有效信息,边翻页边说: “这油应该是在距洞口五公里的地方发现的……然后……嗯……的确提到了科拉深井,一百公里?不会吧……” “怎么了?” “这几句拼起来的意思,大概是他们沿着下坡的隧道,往里走了一百公里,还没有到头。” “有绝缘油的信息吗?” 吴远对这隧道通向何处不太感兴趣,也不想去打探别国的秘密,只想知道绝缘油在哪儿。 印声连着翻了好几页,直到这份文件靠后的部分,才停了下来,“呃,实验室。” “这不就是实验室吗?” “应该是指具体的那个做研究的房间吧……这里,密封桶!”印声终于找到一个有效信息,“运气不错,这个词还能看懂。” “说不定被烧光了,”吴远没有松气,“有没有说是怎么采集的?” 如果实验室里的绝缘油因为自燃而烧尽,那就真得去『穴』壁上采集了。 印声凝紧着眉头,努力再去多认几个词,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摇摇头。 吴远叹了口气跟他们说:“还是在这里等我。” 他又依次连续闪了好几个房间,分别是地狱宿舍、地狱通讯室、地狱储藏室、还有地狱不知道什么室。 最后,来到了地狱实验室。 三座巨型金属仪器接满半半拉拉的管道,踩之即碎的外壳四分五裂地散落在地。 吴远只能通过烧秃的框架看出这仪器大致的形状,不过它核心的部分除了被燎得炭黑,却还保持着原本的结构。 这里是钢板通道最里面的一间,也是气味儿最大的一间,吴远拉上面罩都挡不住它的侵袭。 消防员可以通过火灾现场的痕迹来判定起火点,而吴远只能靠瞎猜。 他判定这里就是三十年前那场烧光实验室的大火的火源,因为他看到了桶。 五个空桶七倒八歪地靠在墙边,就像半人高的易拉罐,不知道是用什么厉害的材料制成的。 如果这里曾装着绝缘油,那一定是起火点中的起火点,可居然还能保持得这么完整,好像擦擦干净,还能继续派上用场似的。 “印声!唐可可!快过来!”他朝外喊着,没有人回应。 “印声?”又喊第二遍。 依然没有人回应。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洞里真有什么其他东西? 吴远此时也不敢贸然闪出,他怕看见诡异的东西,更怕看见倒下的同伴。 他稳了稳情绪,提高音量,扯开嗓子大吼:“印——声——” “诶!来了来了!” 门外响起印声由远及近的回应,和两人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来到实验室的房门外。 “你们去哪儿了?”吴远责怪道,瞎担心一场。 “那边有个门。”印声朝来的方向指指。 “这边全是门。” “不是这种带玻璃的铁门,是一个小小的人防门,门上也有手轮。” 难怪,吴远直接在房间里穿来穿去,根本就没在意钢板通道里的样子,也只有站在房间外面的人才能发现。 “打开的吗?”他问。 “关得死死的,开不动。” “那你们刚刚上哪儿去啦?” “那扇门里啊。” “不是打不开吗?” “我把那扇门打开啦!”唐可可张着双手,幸哉幸哉地喊道。 “又瞎用能力,这下只剩两次机会了。”吴远可惜道。 “不用的异能等于没用,省着它干嘛?又不会升值。”唐可可倒是看得很开。 “你用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 “挺好的啊,手轮只是锈死,我控着它稍稍转一下,就把门打开了,没什么限制。” “那行吧,门里是什么?”吴远觉得可能不会这么简单。 “完好如初。”印声说着转身带路。 第106章 一封信 “完好如初”的意思,就是小门的后面,任然保持着三十年前那间实验室的样子。 密封门完全阻隔了那场大火,使得这门后的空间得以幸存。 这间实验室依『穴』而建,崎岖狭长,堆满了杂物。 门边挂了一排墨绿『色』的连身实验服,下面两个打开的木箱里,散『乱』地塞着胶靴、手套和头盔。 居然还有个配电箱,印声上前拉动电闸,当然是没用的。 再往里走,一排一人高的浅蓝『色』控制台,内嵌着狭小蠢笨的屏幕,一个个金属按钮整齐地排列在上。 要放在当年,这应该是全球顶尖的设备了吧。 吴远走近控制台旁边的绘图桌,上面是一些半卷半张的设计图,画的是那个密封桶,看来他们也在探索绝缘油的最佳储存方案。 压着图纸的,是两个盛着“脏水”的茶杯,三十年陈酿,童叟无欺。 吴远撞着胆子闻了一下,嗯,红茶,可是怎么没有一点异味?看着就像被人刚刚放下似的。 桌角上造型老旧的台灯居然有些眼熟,从前家里有个同款,小姑说那是留苏的爷爷带回来的。 “这还有格瓦斯呐?”印声欣喜地喊道。 循声望去,他正蹲着看墙根下的一排深棕『色』玻璃瓶,包装图上画着面包,看不懂名称的吴远也能猜出,那是俄罗斯的传统饮料,格瓦斯。 用面包干发酵而成,酒精含量极低,口味偏甜,味道近似没有气的、掺了水的健力宝。 这排格瓦斯全部是空瓶,有包装贴纸的那面,统一朝外地被一字排开,每一个瓶子前,都对应地放着一个瓶盖儿。 干这事儿的人,如果不是有严重的强迫症,那肯定是无聊到发慌。 顺着墙根往里的地上,又是一排空罐头,罐盖儿也朝着一个方向打开。 有鱼罐头有肉罐头,罐头干干净净,细看之下,缝里还残着些肉渣。 吴远看看手表,即使这里是远离户外的山洞隧道,温度也有零下二十多。这样的罐头要是放在南方,那上面生出来的虫,可都有千世万世了。 这种温度还真是不让细菌好活。 他发现这里没有灰,撇去门外的灰烬不说,这扇小门里的实验室,还就真像当初的样子,连灰尘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这座干冷的山洞?还是密闭的环境? 吴远不知道,他只觉得家里没灰是件很幸福的事。 接着,那个人就出现了。 正裹着大衣蜷缩在木箱拼成的床上。 他在三十年前还是个人,而现在,是一具冻干尸。 唐可可没再吓出声,她有了心理准备,也因为那具干尸形状完好,没有异味,乍看之下,就是一个和衣而睡的人。 他抱着手臂侧躺在木箱上,把脸埋进了高高的『毛』皮衣领,只『露』出苍白的前额和金黄『色』的头发,像是刻意以这种姿势来迎接死亡。 “那有个信封。” 印声说着走向那人,依旧双手合十,不过这次是在心中默念着歉辞。 然后轻轻地从他枕边抽走了信封,就像怕打扰一个熟睡的人。 这信,果然是遗书。 印声还是只能读懂一半,他整合了一鳞半爪的大意,再加上自己的理解,将三十年前的事情还原了出来。 这个人叫瓦伦京,是一个化学工程师,和他的同事们被派到这里来研究一种从洞『穴』墙壁中渗出的油脂。 经过试验,他们发现了这种油的某种特『性』,一旦提炼成功,就可以替代现有的核能储存方式,从而达到节省经费的目的。 不过他们发现这种油的燃点极低,低于零下,必须要赶在春天到来之期,天气变暖之前,尽快设计出一个解决方案。 瓦伦京有天为了完善密封桶的设计图,一个人在这里加班,而实验室的门从来都是即开即闭,也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 他不知道外面怎么了,那天关上门后,就再也无法打开,被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同事都背着他悄悄撤离,心中顿生绝望。 不过他靠着手摇发电机和几个罐头、几瓶格瓦斯,又坚持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他没日没夜地画着图,总期盼着那扇门有打开的一天。 而他盼到的,却只有弹尽粮绝。 悲痛之下,瓦伦京写下了这封遗书,奢望后来的同志们,能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 印声的解读也许有夸张,但这样的事确实发生了。 相比于实验室外的人,他是极其幸运的,可又注定逃不过这种不幸的结局。 “他好可怜,”唐可可沉着脸说,“我们把这封信带给他的家人吧?” 吴远不作声,印声也默默地将信纸塞回信封,又轻轻放回了瓦伦京的枕边。 看来他们两个想的一样。 “什么意思?”唐可可不明所以。 “你知道他的家人在哪么?”吴远问。 “可以找的吧?公司那么厉害。” “找到了然后呢?” “当然是把这封信交给他们呀,让他们来把瓦伦京带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他的家人们是二次伤害?” “什么意思?” “不论他家人在哪,家里是不是还有人,他们都已经过了三十年没有瓦伦京的生活了,也习惯了这种日子。你现在突然送去一封信,告诉他们瓦伦京的尸体找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 “不管他们怎么想,这都会对他们现在的生活产生影响。”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收到瓦伦京的消息?” 吴远不知道,如果现在突然告诉他,已故二十七年的母亲正躺在哪里,让他去领回遗体,自己应该是会抗拒的吧。 于是他转而说道:“对于这种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想去送信,那么请便。” 唐可可也犹豫了,靠她自己是万万找不到瓦伦京的家人的。 “你们怎么那么冷血!”她控诉道。 “不是冷血,是不要节外生枝。人家如果问你,是怎么进去那个山洞的,你怎么回答?” “我……走进去的?”唐可可明明说的是实话,可连她自己都不信。 “善良当然是好事,可泛滥的善良,有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你们快来看!”印声喊道。 他才不听吴远念经,早就绕到了洞『穴』深处,不知道又发现了什么,一惊一乍的。 吴远和唐可可接连跟进,穿过一处只容一人通过的狭道,然后,豁然开朗。 这里,就是采集场么? 第107章 异样 如果你见过现代化的挤『奶』场,就能想象出这绝缘油的采集场是个什么样子。 没见过也不要紧,把这处洞『穴』的『穴』顶,理解成许多下垂得很长的『奶』牛**,就像钟『乳』洞,却一点都不『潮』湿,『乳』石的形状也不细长尖锐,而是更阔更圆。 每一座『乳』石下方,都装着“吸『奶』泵”,像一个大大的漏斗嵌套在倒锥形的『乳』石底部。 『乳』石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吴远相信,这里原本并没有什么『乳』石,纯粹是为了方便“挤『奶』”而凿成了这种形状。 说“挤『奶』”也是不合适的,漆黑的『乳』石根本挤不动,只是这种倒锥的形状可以有效引流,将『穴』壁顶部渗出的油脂,源源不断地收集起来。 顺着“吸『奶』泵”下方的管道,流进放置在洞『穴』中央的巨大桶形密封舱里。 一旁的控制台看起来像是故去很久了,泵头和密封舱也早已罢工。 油脂无处可去,只能从泵口溢出,顺着管道外壁,淅淅沥沥地流在地上,流了快三十年,把『穴』底变成了粘稠的浅沼泽。 “这就是神油吗?”印声跨过左一滩右一滩的坑洼,“就这么轻松地获得了?” 从钢板通道那里,空气中就弥漫着极淡的甜香,放着密封桶的房间更明显,直到这里,大家终于找到这股甜香的源头——绝缘油。 看来并不存在什么“打包”好的油,还是得手动采集。不过却可以从坑洼里直接舀出,省事很多。 “怎么舀呢?”印声挠挠脸。 “你有盆吗?”唐可可问。 “没有。” “那有水瓢吗?” “没有。” “至少有个勺子吧?” “你当我们是来野餐的吗?勺子要舀到哪一天去?” “还可以用格瓦斯的玻璃瓶呀。”唐可可突然想到。 “不用了,”吴远拿着个东西走了过来,“我有瓢。” 他的手上是一柄长把木瓢。 “去!你还带了个瓢?怎么一路都没见到啊?”印声惊讶。 “刚刚闪去阿里扬老爷子的小饭馆拿的。” “什么时候闪走的?” “在你问‘怎么舀的’时候。” “这么快就拿过来了?没跟人家打招呼吧?” “没见到人。” “在哪里拿的?人家万一要用怎么办?” “别问了,快舀吧。” 吴远是去小饭馆的户外厕所拿的木瓢,虽然没撞见人,可那座便坑里的冰冻景观,又给他的心灵带来了一次不小的震撼。 这木瓢在冬天没什么用,就挂在便坑旁边的木墙上。 吴远打开三升的保温箱,内壁很厚,在零下二十度的洞『穴』里竟然还嗖嗖冒着冷气。 吴远放进户外手表测温,箱内温度只有零下三十度,存放绝缘油完全没问题。 瓢不大不小,一次能盛五百毫升左右的『液』体,不过盛油的过程实在太糟心。 这无『色』味甜的绝缘油,质感比蜂蜜粘稠很多,更像是刚出锅的烧仙草在凝固之前的那种浓厚,绵绵不断,黏黏不绝。 “真恶心!”唐可可吐槽道,“跟鼻涕一样。” “没有什么臭味就已经很客气了,别说它还是甜的。”印声又用力嗅嗅鼻子,好像在重复确认着,这的确是甜味。 吴远舀着的木瓢不断从坑洼里拔丝,印声将保温箱倾斜着接在下面,唐可可又从控制台上找来几杆笔,三人边舀边刮,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它盛满。 这期间吴远的头灯又灭了一次,印声和唐可可的弱光也暗了下来,三人轮流换上新的电池。 随着四声“啪嗒”,吴远扣紧箱口的金属扣,采集成功,任务完成,终于可以回家了。 吴远其实可以单独先把保温箱送回邹小那里,不过他当然是要和队友们共同走出隧道,再一起回去。 三人的心情无比轻松,印声昂首在前面又唱起了歌,《喀秋莎》,唐可可也会,大一军训的时候学过。 大家沿着原路从狭道鱼贯而出,回到了洞『穴』的前厅。 只要经过那排浅蓝『色』的控制台,就可以走出这间被密封了三十年的实验室,接着回到焦糊的钢板走廊,最后进入主隧道,等出了洞口,就可以瞬间移动回家了。 走在最后的吴远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余光中出现了异样。 “嗯?”印声回过头来,“怎么不走啦?” “呃……” 吴远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种异样,不敢转头去看,怕吓到他们,也吓坏自己。 不过这实在是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到底怎么啦?”唐可可也转身问道。 “你们先冷静一下,”吴远咽了下口水小声说道:“瓦伦丁不见了。” 他们果然冷静了一下,又冷又静。 三个人的呼吸一下粗重起来,此起彼伏,不敢挪眼去看,更不敢转头,只想默默地转身离开,当作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要不是瞬间移动在这洞里不能带人,吴远早就拎着他们回到南都了。 “怎、怎么不见的?”印声问着往角落的木箱上瞟去,果然空空『荡』『荡』。 “闹鬼了吗?”唐可可害怕是害怕,却是那种进鬼屋的害怕,声音里竟藏着一丝期待。 吴远这时也慢慢转头看去,他希望刚才侧蜷着的瓦伦丁是幻觉,可扎眼的白『色』信封依然躺在枕边。 “先走吧。”他往前轻轻推着两人,又回头张望着,怕背后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 “诶?”唐可可的声音,“这门明明是打开的啊,还是我开的呢。” 小型密封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合上了,或是被合上了。 印声一个健步上前,按照箭头指示,疯狂地顺时针转动门上的手轮,竟然把手轮给转得掉了下来,“咣啷咣啷”地滚到地上,门却依然密封着。 “还真是见鬼了!”他又猛力踹着这扇根本不可能被人力给踹开的门。 吴远全程都在警惕着身后,从羽绒服内袋中掏出带着冲击头的防爆手电筒,打开并紧紧倒攥在手里,随时准备切换到爆闪模式,不管是人是鬼,都能将它闪瞎。 “我来开吧。”唐可可挡开印声,抬起手臂正准备发力。 突然一句颤抖的俄语从黑暗中响起。 ———— 大大别怕! 是人是鬼,一张推荐票让他现原形! 第108章 瓦伦丁 三人被惊得立即转身,并一个挤一个地向后退到墙边。 “你哪个啊?”印声边退边呵斥,说是呵斥,其实是给自己壮胆。 吴远同时将防爆手电照在声源的脸上,照得他退缩了一下,伸手挡住眼睛。 这种与正常人无异的反应,让吴远稍稍偏着手电,不再直『射』到对方脸上。 刚刚那句俄语,说自这个金『色』头发、苍白皮肤的人,穿着瓦伦丁身上的双排扣高领『毛』皮大衣,不是瓦伦丁,还能是谁? 他好像也被吓得不清,惊恐地挥着手低下头,居然有些发抖,身形病态地佝偻着,看起来相当虚弱。 晃晃悠悠的臂膀下,是一张蓄着络腮胡的瘦长脸,完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中年人。 深陷的眼窝泛着黑,他虚起天蓝『色』的眼睛畏畏缩缩地转过脸,受不了强光的刺激。 “原来他没死啊?”唐可可藏在吴远身后伸出半个脑袋。 印声开始用一半俄语一半中文跟他对话。 那人见印声嘴里不时蹦出的俄语,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一段中俄混搭的对话后,印声慢慢挪步上前。 “诶,”吴远拉住他,“你要干嘛?” “放心,他就是瓦伦丁,还活着。” “他在这里呆了三十年?可他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多岁啊?” “我再问问。” 印声朝瓦伦丁伸手示意,让他先坐回木箱床上,自己与他稍稍隔开一段距离蹲下,这让瓦伦丁逐渐放松下来。 他闪烁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不知是对救援的期待,还是对闯入者的戒备。 吴远在印声半俄半中的句子中,听出他在问瓦伦丁三十年前的火灾,而他是一阵『迷』『惑』又一阵震惊,『迷』的是印声表意不全,惊的应该是三十年。 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的,但肯定没有三十年。因为印声反复比划着三十这个数字,而对方只有拼命地摇头。 接着印声用手势告诉他今年的年份,瓦伦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也用手指摆出数字,不过是三十年前的年份。 印声将头灯解下调节不同的光照,还给他看户外手表,展示着现代科技,又让他『摸』自己的羽绒服,想让他明白,技术进步了,时代不同了。 本来还想再展示一下手机的,可掏出来后发现就是块砖,根本开不了机,又准备默默地塞回衣兜。 不过瓦伦丁却对这块“砖”的外表产生了好奇,印声尝试着解释了一下这块“砖”的作用还有开不了机的原因,不知道瓦伦丁听懂了多少。 而吴远心里想的是,这下真要送他回家了。 瓦伦丁虽然是络腮胡,可还是能大致看出他的年纪,绝对不超过五十岁,难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带到这来了么? 一个孩子,能在冰窖般的洞『穴』中撑过三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吗? 对于这点,瓦伦丁是否认的,他是作为一个化学工程师而来到这里,参与研究的时候已经三十七了。 印声又拿起枕头旁边的那封信,瓦伦丁一看到信封,就当场哭了出来。 那确实是遗书,他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绝望之下留了这封信。 印声又问他,刚才三个人经过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反应。 瓦伦丁表示自己已经非常虚弱了,意识也开始涣散,可能是进入了一种生命机能极度微弱的假死状态。 那怎么又醒了呢?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唱《喀秋莎》,然后就醒了。 印声试探『性』地问他知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瓦伦丁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才摇摇头。 “火灾”这个词,印声无法用俄语表达出来,他便做出夸张的动作,双臂上扬摆动,模拟着火焰,嘴里还发出“轰轰”的拟声词。 瓦伦丁看不懂。 印声便起身指指后面的狭道,再配合刚才的动作,这才让瓦伦丁勉强看出些意思。 他接着说了半句话,再指向密封门,说完瓦伦丁又哭了,嚎啕大哭,捶胸顿足。 吴远猜,他终于搞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唐可可出了声,“他家人看见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吴远觉得这件事哪里说不通,还是先等他哭完吧。可这人哭起来也奇怪,光有痛苦的表情和声音,却没有眼泪。 “你们身上有吃的吗?”印声回头问。 吴远有,三根士力架,全给了他。 这种高糖高热的能量棒,能把瓦伦丁虚弱的命给吊回半条。 他却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口一口认真地将花生巧克力嚼得稀烂,要让每一颗牙都尝尝它们的味道。 吴远这时走去密封门旁,捡起脱落的手轮,仔细打量着,希望能把它装回去。 然后,在地上发现了一个大螺帽。 是因为螺丝松了才掉下来的吗? 他又前后找着,看看螺丝掉到哪儿去了,就在他快找到木箱床边时。 瓦伦丁突然站起身,指着吴远背后的保温箱,不说话也不发声,和他怔怔地对视着。 “你要看这个吗?”吴远往后身后挑了挑下巴。 “应该是好奇吧,”印声说,“这对他来说可是未来技术呢。” 既然想看那就给他看看吧,毕竟曾是个化学工程师,还设计出密封桶的半成品。 吴远解下背带,看了眼手表上的温度,-21.2c。没问题,可以打开保温箱。 等他将四个密封扣全部掰开,再掀起箱盖后,瓦伦丁看见了里面的透明『液』体,腾地起身。 印声告诉他这就是后面采集场里的油,自己需要用它来做科学实验。 瓦伦丁低着头不说话。 三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吴远觉得抱着保温箱有些累,便将它落在地上,准备重新盖上盖子。 “咣——” 瓦伦丁抬起一脚便将它踢倒,三人舀了半天的绝缘油瞬间流淌满地。 “啊!”印声和唐可可同时叫出。 “你干什么!”吴远皱着眉头站起来。 这人怕不是有病吧,又得重新去舀那些“鼻涕”了。 ———— 投喂推荐票可以镇住这个发疯的瓦伦丁哦! 第109章 灯塔 可此时,他们却看不清瓦伦丁脸上的表情了。 他低低地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连印声都听不出他在讲什么。 然后他幽幽弯下腰,从木箱床的阴影中,掏出一根粗壮的螺丝,摊在手掌上给三人看。 是吴远在找的那根螺丝,那根原本固定在密封门手轮上的螺丝。 瓦伦丁紧张慌『乱』的眼神此时竟透『露』出一股悲悯,眉『毛』舒展,他此刻异常平静,只有唇须在鼻息的吹动下颤抖。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吴远,手却指向密封门,然后慢慢地摇着头,说了一句话。 “什、什么叫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印声艰难地辨认出。 瓦伦丁不回话。 “我们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唐可可不服道。 “你们先拖住他,”吴远不去理会这个『性』情突变的人,“我再去舀点油。” 他说着拎起保温箱直接消失了,并不顾虑被这个人看见。 瓦伦丁没想到吴远会凭空消失,立即慌了神,左看右看,听见采集场内传来隐约的响动,便转身就要朝里跑去。 “唉!你别跑!” 率先冲过去拦人的是唐可可,她一把扯住瓦伦丁的大衣,却被差点带倒。 印声也立刻冲过去挡他,一边还用俄语喊话。 吃了三根士力架就是不一样,瓦伦丁哪里还像个刚刚从饿死边缘捡回半条命的人? 而他听见吴远在采集场传出的声音,简直就跟听见幼崽被人虐待而失控发狂的母兽一样。 在印声和唐可可两人的围挡下,暴发出一声声狂吼,绷紧了手指朝印声的眼睛直戳过去。 幸好他反应快,及时侧过了脸,可眼角下却生生被瓦伦丁很久没剪的指甲划出了血印。 既然这样,那印声也不跟他客气,在范阳那学的一招半式也该派上用场了。 “可可你让开!”他喊道。 唐可可立刻站到一边,这让发狂的瓦伦丁又向前迈进一步。 印声在用上身挡住瓦伦丁的同时,将左脚在他的右脚边稳稳扎牢,紧接着使出双手掌根猛推瓦伦丁肩部,让他突然失去平衡,再狠狠抓住他的衣服。 自己则瞬间将身体重心转移至左脚,抬起右腿猛地向下踢中瓦伦丁的右小腿,再重推他肩部,将其绊倒在地。 倒地的瓦伦丁还在嘶吼,他显然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一下子就被绊倒的,仍想挣扎着爬起来撞开印声。 在他被印声死死扼住两只手腕的时候,吴远闪身出来了。 “走吧。”他说。 “那他呢?”印声松开瓦伦丁,任他在地上嘶嚎滚打,喷沫咒骂。 “唉——不知道他抽什么风,但毕竟是个大活人,把他带出去吧。” 吴远已经准备回去拿“一忘皆空”镜来消除他的记忆了。 可瓦伦丁却突然停了下来,洞『穴』中霎时进入一种诡秘的寂静。 他无声无息地从地上坐起身,解开大衣扣子,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也不理会身后的三人,然后自顾自地爬起来走向了后面的采集场。 “不管他了,”吴远早就不想管他了,“我们走。” “那是什么?”唐可可指着瓦伦丁坐过的地面问道。 又是一个信封。 应该是他刚才掏口袋的时候掉出来的。 印声跑去将它捡起,又把木箱床上的信封也收了起来,他想等出洞后,异能恢复正常了,再来好好一窥瓦伦丁的秘密。 “麻烦你了,”吴远朝唐可可说道,“开门吧。” 手轮的螺丝就掉在床边,他可没空再把手轮装回去,而且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嗯?”唐可可挥了半天手臂,“我也不行了?应该还有两次机会的啊!” 密封门纹丝不动。 “看来你是次数上受到——” 不等印声说完,冲天的火光刹那间从采集场轰轰隆隆地冲出,把前厅的实验室照得透亮。 从里面传来人在地狱中受刑的恐怖嚎叫,火刑。 “是瓦伦丁!”吴远喊道,“他干了什么?” 印声拉上了面罩,“他刚才掏出一个盒子,不会是火柴吧?!” 只要一个小小的热源,使温度超过零下十度,便能引起绝缘油的自燃。 “靠!”唐可可大声吼道,再次尝试朝着密封门发力。 吴远又不见了。 然后密封门被他从外面打开。 “快出来!” 吴远冲两人招手,大火已经追到了狭道口,正将瓦伦丁的木箱床烧得噼啪乍响。 两人跳身跑出密封门,吴远拼命转着手轮,还想将这门合上,可里面的火舌瞬间就燎到眼前,燎得他闻到了一股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快跑!”印声已经带着唐可可奔向钢板走廊的门口。 吴远不用跑。 他闪身到了印声旁边。 “哟!我都忘了你不用跑!”印声说罢开始狂奔,唐可可也紧跟在后面。 越过那道钢筋栏杆门,就是被焦黑的钢架压着的那只焦手的主人。 而身后橙红『色』的魔鬼就像长了眼睛,跟着他们窜进隧道,穷追而来。 这次谁也没犹豫,重重地从它身上踏过。 吴远一直间歇地朝前移动,始终保持在两个同伴身边,这让印声好生羡慕。 他忙着逃命,更要忙着打趣:“你还要长什么跑啊?下次跟范阳说说,让他免了你的十公里。” “别废话了,攒着劲吧。” “这火也真能跑,外面都没油了,还这么能烧!” “因为外面有氧气。” “火会追着氧气跑吗?”印声表示怀疑。 “不知道,但它就快追上你了哟!” “呀!”唐可可叫了一声,她的头灯熄灭了,印声的灯也暗了下来。 身后充斥着隧道的火光还有一段距离,并不足够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 “别怕,继续跑。” 吴远移动到两人前方五十米的位置,将头灯开到最亮,同时拿出防爆手电,往回照着路。 就像一座灯塔,不断随着同伴的接近而再次向后闪现。 “看到出口了!”唐可可叫着跳了起来。 “别松气!”前方“灯塔”发出指示。 隧道尽头的白光在颠簸的视线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眼,接着“灯塔”消失了。 他正站在洞外的雪地里,用手遮在眼前,迎接成功跑出隧道的二人。 红魔鬼没有追上来,永远地留在了不见天日的隧道中,它不配站在阳光下。 “我想起来了!那句话!”印声眯起眼睛,弯腰撑着大腿,气喘吁吁地说道。 “想起什么了?”吴远上前。 “人生啊,就像在隧道里行走,在黑暗中呆得越久,才越能感受到阳光的刺眼。” “谁说的?” “不记得了。” “回去吧。”吴远脱下手套,朝他伸过手,又去喊唐可可。 唐可可背对着他们,没有回话。 “唐可可!”吴远又喊了一声。 她这才犹犹豫豫地转过身,一脸难以置信地问:“洞口的钢板怎么不见了?” 第110章 第二封信 钢板还在,只是被雪埋了,比雪地稍稍高出一块儿。 而三人进洞前在门口折腾的脚印也不见了。 “我怎么觉得比刚刚冷啊?”唐可可举起手表,“不可能吧!负四十点三度?刚才还只零下三十度出点头呢!” “现在是下午一点,”吴远也看了眼手表,“我们只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 “这么会儿工夫就下雪了吗?还降了十度?”印声抬头望望高照的暖阳,与进洞前无异。 “先不管了,可可,麻烦你把钢板盖回去。”吴远说着,和印声朝后退去。 果然一出洞,大家的异能就都恢复了,唐可可还有两次机会。 她让被雪埋着的钢板缓缓倾斜着升起,使那上面的厚雪一层叠一层地自由滑落。 听着雪面开裂堆积的声音,十分畅快。 她控着钢板在洞口比划着,想找出一个合适的位置。 “磨什么呐,随便靠在上面不就行啦?”印声见她半天搞不定,便催促道。 “急什么!”唐可可又让钢板漂浮出来,“靠也要有个支撑点吧。” 之前强行拔板时,钢板四周用于固定的水泥被全部震碎,现在的钢板是比洞口小了一圈的,无法立住。 “直接把钢板嵌进洞里,”吴远打量了一下,“里面比洞口窄一些。” “我试试。”唐可可又控着钢板进入隧道,果然能立住,但并不紧密,只是稍有松动地卡在中间,她放下双手。 “挺好,就这么卡着吧。”印声点点头。 “不行。”唐可可兀自摇着头,又举起手,将钢板唤出。 “唉哟——你要干什么啊,刚刚不是挺好的嘛,你还想不想回家啦?” 唐可可不理他,让钢板朝自己飘来,又挨着头顶往后飞去,悬浮在洞口外五十米的空中。 “你们躲远点。”她冲两人喊道。 印声二话不说躲远了点,吴远也向后靠靠,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 唐可可回头将钢板立直,然后左手指着洞口,右手“托”着身后的钢板,像掷棒球那样,将这不知道多少吨的封洞钢板,狠狠地“投”进洞口。 钢板的运动速度慢于她的手速,不过延迟不多。 厚重的呼啸声划破寂静的雪地,一长串刺耳的刮擦声,伴随着穿云裂石的巨响,震得洞外山头上的积雪截截断落。 那钢板在猛力的撞击下变了形,扭曲地死死卡在隧道中。 唐可可这才得意地晃着脑袋:“这才叫‘挺好’!” “行啊你!”印声佩服道。 “不错,回去吧。”吴远朝二人伸去双手。 ———— 零上十几度的南都市热极了,三人火速脱下极寒地区的衣服。 印声从怀里取出两个瓦伦丁的信封,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身上还挂着半只袖子。 第一封书写工整的信,内容跟他半看半猜得大差不离。 可第二封信,涂了又改,还被愤怒地钢笔划破了纸。 “同志们,”印声盯着信纸上密密麻麻的俄文,“我有一个颠覆『性』的消息。” “说。”吴远检查着保温箱,准备一会儿直接去邹小那里。 印声清清嗓子:“三十年前的大火,是瓦伦丁放的。” 另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事,朝他看去。 ———— 这是一封认罪书。——来自第二封信的第一句话。 瓦伦丁是个反战主义者,冷战时期,美苏之间的各种竞争日趋白热化。 两国都储存了大量的核弹头,在《共同毁灭原则》所维持的“恐怖和平”下,核战一触即发,世界处在第三次大战的边缘。 核弹头越来越多,储存它们的开销也越来越大,前苏联『政府』为各种“竞赛”投入了大量资金,迫切地需要找到任何形式可以用来省钱的办法。 山洞里的油便是一种。 这种油可以稳定分子结构,用它来优化核弹的储存方案,可以节省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经费。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瓦伦丁则作为先遣专家组的一员,最先进入山洞,开始前期勘测,一旦落实了研究成果,莫斯科将调来大量的兵力对这里管控,同时进行原料采集。 “做梦!!!” 瓦伦丁在写下第三个感叹号的时候,戳破了纸,估计钢笔头也被戳歪了,因为后面的字,开始粗细不一。 他在信中痛斥这种所谓的竞赛是劳民伤财且毫无意义的,可自己还有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要靠他养活。只得被迫屈服于强权,参与设计了很多战争武器。 而这严重违背了自己的信仰,他日复一日地在信仰与生存间来回挣扎。在被派到奥伊米亚康前,瓦伦丁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不过是他首先发现了这种油有着极低的燃点,不易保存,然后设计出了密封桶。 同事们仍在放声高歌着,歌颂武力,歌颂战争。 然后,崩溃的瓦伦丁『摸』出了一盒火柴。 “那他怎么没死呢?”唐可可托着脑袋问,“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同归于尽的人呀。” “听我说完。”印声将信纸反面。 然而,就在准备擦亮火柴的前一刻,瓦伦丁害怕了。 他不是后悔,也不是内疚,而是单纯地,害怕被烧死的痛苦。 这使瓦伦丁觉得自己是提前进入了地狱,可他还没准备好。 于是做了一个倒计时的发热装置,在夜里扔进了盛满油的密封桶中,一个人躲进实验室,锁上了门。 火灾的那晚,他听到了门外惨绝人寰的动静,但却将门锁得死死的,跪在门前祈求上帝的饶恕。 “真讽刺。”吴远摇摇头。 瓦伦丁根本就没想出去,怕直面自己的罪行。 “我并不奢求主的原谅,为了那些无辜生命不受战争的摧残,我甘愿下地狱。”印声念完最后一句话,放下了信封。 三人同时望向那皱皱巴巴的信纸,都不说话,对这种拉着别人陪葬的“舍生取义”不置可否,也不予评说。 “他为什么要写两封截然不同的信呢?”唐可可突然问。 “我想他写第一封信时,还是在期待有人能来救他的,就给自己准备了一份体面的说辞。”吴远猜测,“不过到后来可能绝望了。” “那怎么没人发现他呢?明明都把洞口封起来了,那说明火在灭了之后,是有人来施工的啊。” “可能并不是在火灭了之后,”吴远凝着眉说,“也许封洞就是为了灭火。” “……” “总归都是历史的谜团。”吴远抛出这个答案,足以解释一切。 印声不发一言,他是与瓦伦丁交流最多的人,寥寥数语并不能让他们成为朋友,但也绝不是完全无关的人,也许自己会记一辈子。 他长叹一口气,拿起两封信,边撕边走进厨房。 将碎纸片扔进了水池里的厨余垃圾投放口,看着这段秘密被水冲化,被绞成碎屑,再被真空吸走。 印声垂着头从厨房走回,吴远已经单肩背上了保温箱。 “走吧。” 他们移动到邹小工作室的门口。 魔童正拎着外卖回来,看见突然出现的三人,瞠目结舌地就像见到鬼一样。 三秒后,乍然喊道:“我以为你们死了呐!这一个月都去哪啦?” “什么一个月?”唐可可莫名其妙。 “你们去西伯利亚去了一个月啊,一点消息都没有。” “?” ———— 盆友!大大!_(:3」∠)_ 邹小又在『乱』说什么胡话?! 推荐票来几张呗~ 第111章 一个月 邹小瞪着眼睛挨个扫视他们,然后才走过来开门。 那蒸汽铁门就像嗅到主人的气味一样,自动为邹小打开了,三人随后鱼贯而入。 “瞎说个什么鬼?”印声笑道,“我们今天上午才出发,行动结束是下午一点半左右,现在两点不到,你数学怎么退化了?咖啡喝傻了吧?” 他说着跳坐上工作台边的圆凳。 “你自己看手机嘛!”邹小忙着打开外卖盒,里面是地宫食堂每周一次的鸡汤小馄饨。 “看什么看,不就是——” 印声哑然失笑。 今天早上明明还是十一月,而只隔了半天,手机上的日期显示着现在是十二月。 “嗯,我手机坏了,你们的呢?”他转而看向其他两人。 他们也已拿出手机比对着。 “看来我们的手机都坏了,”吴远无奈地抿着嘴,“可能是被冻的。” “你会修手机吗?”唐可可将手机递给邹小。 他在火热地吃小馄饨呢,没空管你的手机。 “照理说应该不会啊,”印声挠挠胡茬,“不都是联网后自动校准的么?” “我骗你干什嘛!”邹小抽空从忙碌的嘴里扔出一句话。 “哦对了,”吴远将保温箱拎到桌上,“满满一桶绝缘油。” “嗯。”邹小没抬头,此刻没有什么比他小馄饨上的虾米更重要。 “你有地方弄的吧?不能高于零下十度。” 吴远有些担心,他们刚从一场大火中逃出来。 “放那边。”邹小腾出手随意朝身后指指,“我一会让白大妈把『毛』线拿来。” “你要怎么弄呢?这个盖子一打开它说不定就自燃了,还要用它浸『毛』线?”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我们穿在身上不会有问题吧?” “现在要做三件了。”印声伸手比划着。 “三件?”邹小猛地抬起头。 “还有唐可可的一件。” “什么啊?”唐可可听到自己的名字便凑上来问。 “给你织『毛』衣。” “我不要,”她一脸嫌弃,“谁还穿『毛』衣啊,我都靠贴暖宝宝的。” “贴暖宝宝就能保暖吗?” “我都是这么过冬的啊。” “总之,”吴远坐到印声旁边,“『毛』衣必须穿,不穿不能用异能。” “为什嘛?” “因为下一次行动。” “去哪?” 滋滋——滋滋—— 工作室来客人了,颜茴。 她见到印声的第一眼是震惊的,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半晌,直到他向她招手的时候才红了眼眶。而印声朝她走去的三秒里,分明还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当印声在她面前站定后,一个不由分说的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怎、怎么了?”印声突然想哭,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颜茴了。 “混蛋!”她突然扑住印声,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抽泣起来,又有意借他的肩膀挡住脸,不让旁人看见她的失态。 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还真是激烈。 “别哭啊,是不是屠江来找你麻烦啦?我去揍扁他,揍得扁扁的。”印声环抱上去。 公司这阵子出了点状况,颜茴应接不暇,还要硬着头皮与屠江的部门合作,这让她最近变得有些易怒。 颜茴破涕为笑:“是你啦!” “我怎么了?诶?你是不是瘦了?”印声接着问,怀中传回的感觉让他产生了这个念头。 “你上哪儿去了?” “西伯利亚啊,不是说过了么?” “去了一个月?” 印声没有接话,沉默地转头看向吴远和唐可可,想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听到了这句话。 吴远和唐可可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四目对懵,再同时看回印声。 “我们……真的去了一个月?” “杳无音信。”颜茴点点头。 与印声失联的这一个月里,颜茴寝食难安,每天忙完手上的工作,还要来邹小这里打听一句消息。 吴远又盯着邹小,他正咕噜咕噜地闷光馄饨汤。 “别盯着我,嗝。”邹小放下碗,“我说过啦,可你们偏不信。” “我们明明是今天早上九点才出发的,到现在才下午两点,怎么就一个月了呢?” 吴远在手机上打开乐锂新闻,的确是十二月。 “呀!”唐可可叫了起来,“是不是那个山洞有问题?” “山洞?” “我们在里面呆了不过一个半小时,出来后钢板就被雪埋了。还有,咱们先前的脚印全没了,温度也骤降了十度。这说明……”唐可可挑着脏辫一口气说道。 “说明?” “说明那个山洞它真的有问题啊!你们相信大中午的一个半小时里,会下这么大一场雪然后立刻放晴吗?但一个月的话确实足够形成这种变化。” “邹小,”吴远问,“你有什么想法?” “帮我把垃圾倒了。”邹小将小馄饨的空碗往他面前一放。 吴远拿过碗直接放在地上,印声也牵着颜茴坐了过来。 “时空隧道吧。”邹小擦着嘴说。 “真土,”唐可可吐槽,“能不能换个名字?” “你不土那你来取一个?” “时间裂缝?” “不行,这个有指代了。”邹小一口回绝。 吴远点点头,之前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平行时空?”唐可可又问。 “no!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那就时光穿梭?” “这跟时空隧道有什么区别?” “好了,”吴远调停,“隧道就隧道吧,有什么说法?” “没什么说法,就是有些失踪的飞机啊人啊什么的,几十年后又突然回来了,样貌年龄却没有改变,而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老了。” “你说的是美剧吧?”印声反问,他看过一部类似题材的。 “美剧也是有原型的好么,如果没有发生这种事的可能,又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呢?” “怪不得!”唐可可用力拍了下桌子,“怪不得瓦伦丁还活着!” “瓦伦丁又是谁?”邹小问。 唐可可就将他们在山洞隧道里的奇遇告诉给邹小。 她的叙事能力很强,条理清晰,面面俱到却不冗赘,不像印声那样夸张,还有恰到好处地停顿,吊着听众的味口,听得邹小和颜茴沉浸其中。 “所以,”唐可可总结道,“外面世界的三十年,在那个山洞里可能只有一个月。” “二十二天半。”邹小脱口而出。 “怎么算的?” “按你们说的时间,洞外一个月约等于洞内的一个半小时,那三十年,就是22.5天。” 吴远想到墙根下那排码放整齐的空瓶子和空罐头,省着点吃的话,确实可以供一个成年人坚持二十多天。 “好气啊!”印声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丧着脸,“生命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少掉了一个月。” 吴远在心里苦笑:喂喂!我们为了获得异能少掉的可不止一个月,是十年呐。 “没想到这种事是真的,”唐可可笑着摇头,“还是跟着你们有意思!” “下一趟去瑞士,应该会更有——”吴远猛然停住,又转口说道:“这个油虽然能保护小气场,可也会限制我们异能的发挥,我不能带人了。” “我认不全外文了。”印声举手。 “我一天只有三次机会了。”唐可可也举手。 “放心,”邹小当然有办法,“那都不是事儿。” 这句话就是一颗强效定心丸。 吴远突然想到了乐亦彤,自己平白无故消失了一个月,还没去解释。 ———— 大大!请送吴远一张推荐票壮胆! 第112章 定制的孩子 乐亦彤最常在两个地方,办公室和家。 吴远只一次就找到了。 她正对着高清屏中的仿景雪山,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不知是有意识的观景还只是单纯放空,但会随着雪山顶端缥缈的云雾流动视线。 吴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沉默着轻步上前,不想打扰她的沉静,但还是被她先认出了呼吸。 “回来了?”乐亦彤语气平缓,能看出肩膀稍稍耸动了一下。 “嗯。” “那就好。” 然后才微微颔首转过脸来,微微咬着下唇,抬头回看吴远,湿红的眼眶边,一道浅浅的泪痕顺着脸庞洇开。 什么?流泪还有这样美的? 一股内疚从吴远心里冲脱出来,但他却并不知道怎么来挽住这眼泪,只能低声说出:“对不起。” “没有的事。”乐亦彤平复了情绪,浅笑着用手指背轻轻划断泪痕,“只是……有些担心。” “说出来你不会信的。” 吴远又把唐可可版本的故事精简了点,再转述给乐亦彤。她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却并没再问太多,关心的也只是三人有没有受伤,或者陨座的任务是否还能继续。 “交给邹小就没问题,”吴远说。 “嗯。”乐亦彤点点头。 对于他们凭空消失了这么久,最初乐亦彤是没有太过在意的,因为公司上个月有些小麻烦。 乐锂科技主打的人体植入产品在市面上出现了高仿,价格只有正品的十分之一。 但那些仿货因为技术上的缺陷还有不卫生的植入环境,让消费者产生感染,甚至出现芯片在皮下炸开的严重事故。 总之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外界纷纷将矛头指向这家默默无闻却有着逆天科技的公司。而那家制作仿品的公司,早就连人带钱卷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乐亦彤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她的理解也很简单,反正都让屠江去应付吧。只是颜茴确实费了不少心,还成立了调查小组,两拨人的合作也是别别扭扭,摩擦不断。 总之这事儿还没个结果,流言是澄不清的,至于那些销量暴跌的产品,能勉强挽回自然是好的,实在不行就砍了吧。况且这种卖向大众的商品,并不是公司的主要经济来源,也不值得太在意这部分收入。 乐亦彤则要负责监督研发部在产品程序中添加防伪设定,并配合植入环境做出硬『性』限制。而这些改进,耗费了整个研发部近一个月的精力。 吴远对商业不感兴趣,自己也是,所以平时都不太聊到这些。而他的重心,本来就是落在三圣的收集上,别的也不需要他关注。 乐亦彤忙起来,往往会忽视了吴远,他倒是没什么意见,也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比如去范阳那边训练什么的。两人即使不会天天见面,但关系却是在飞速进步的。 等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乐亦彤才发现,出任务的三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吴远做事有头有尾,绝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没了音讯,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们连消息都传不出来。 这两天乐亦彤得空分心去想他们的行动,想着想着,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盼望着那部手机什么时候能再响起。 然后开始焦灼,开始担心,开始害怕再也见不到吴远。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哭过,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养父去世的时候。 就在刚刚,当陌生的眼泪又来打招呼时,吴远终于来了。 他的呼吸有些特别,很缓很轻,像是在有意控制着气息,那节奏也是乐亦彤熟悉的,会让她感到心安。 ———— 三天后,邹小工作室。 “白姐!”印声拎起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量着身,“你这手速,真神了!” 吴远套上另一件深灰『色』的,大小刚好,非常贴身。 “机织的,”白巽呵呵呵笑着,“我只是收个尾。” 她带了一件已经快要完成的白『色』『毛』衣过来,边打边聊:“裤子还在机器上编着呢。” “这就是过了绝缘油的『毛』线而织成的衣服吗?没什么区别嘛。”吴远『摸』着身上的羊绒,光滑柔软,就是一件普通的羊绒衣。 “邹小,”他喊出正在工作台下翻找杂物的邹小,“你是怎么弄的啊?” 一个小扳手被扔了上来,“在饭堂的冷库里弄的。” “然后呢?出了冷库就不会自燃吗?” “你看不见它没起火吗?” “在山洞里的时候,这个油会限制我们异能的发挥,怎么做成衣服上就不会了?” “我又不害你,”邹小抱着个盒子钻了出来,“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家伙喜欢炫耀,但有些东西说起来真的很麻烦,他才没那么多耐心来给别人讲课,像上回那样拉出个白板讲“空间桥”的事,实属心血来『潮』。 “你又找什么?” “小精灵!” “什么小精灵?” 邹小往桌子上顿了一个长鼻子尖耳朵、长着一对透明羽翼的小精灵模型。 “干什么用的?” “给她的。”邹小往屋里回过头去,气缸后面的蛋椅上,陷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听着耳机熟睡着。 吴远倒是没注意这后面的孩子,乍看之下有些面熟。 “李乾的女儿?”他想起来了,在订婚宴上见过这个人见人爱的小机灵。 “对啊。” “她怎么在这儿?” “等她醒了自己问吧。” “你不知道吗?” “谁知道啊,她一个人跑来的,跟我说想要小精灵,说完就跑到后面睡觉了。” “肯定是你声名远播了呗,”印声已经套上了『毛』衣,“连四岁的小孩都来找你了。” “晶晶好玩的很,”白巽伸过头朝后面望去,“人小鬼大,跟你似的。”她点点邹小。 “她是个完美的小孩,”印声感慨道,“在基因上。” “怎么个完美法?”吴远问。 “记得我说过的吗,公司的‘定制婴儿’项目,孩子的特征和『性』格都可以在胚胎时进行人工设定。” “难道她就是……” “是这个项目的第一个成功案例。” “看来进展不错嘛。” “也是唯一的一例。” “其他孩子呢?” “大部分挂在了受精卵阶段,个别几个在子宫内呆到临盆,不过都是死胎。” “这么严重的吗?” “开始我以为是公司的技术问题,后来细想,还是跟月离人生育率低下的基因有关。” “那李乾肯定很宝贝这个孩子咯。” “这些孩子啊,都是地宫里的宝贝,对不对?大宝贝儿!”印声说着去挠邹小的发蜡头。 “嗷!别碰我!”被他烦躁地挡开。 白巽看着这些耍闹的年轻人,更开心了,织『毛』衣的手速也快了起来。 滋滋——滋滋—— 来人驱赶着铁门的蒸汽,着急地冲了进来,雾气蒙上了他的眼镜。 “李乾?”印声喊道。 “打扰了,”半瞎的李乾依然彬彬有礼,“请稍等一下。” 他摘下眼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方巾,认真地将眼镜擦亮,再重新带回。动作有条不紊,但能看出脸上紧绷着的焦急。 “司库大人,吴总,印总,邹小,你们好。”他无一疏漏地向房间里的每个人打招呼。 “找晶晶啊?”白巽慈颜悦『色』地问他,“在后面呢。” “多谢了。” 李乾说罢疾步走向里间,看到晶晶熟睡的脸,打着轻鼾,才松了口气,舒展了表情。 他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疼爱地看着女儿,轻轻将她脑袋上罩着的大耳机摘下。 “嗯……”晶晶被『迷』『迷』糊糊地弄醒了,“爸爸?” “玩累了吧?爸爸带你回家好不好?” “嗯。”晶晶『揉』『揉』眼睛,抱住李乾的脖子,被他单手托了起来。 “给你们添麻烦了。”胸前挂着孩子的李乾稍稍欠身致歉。 “不麻烦不麻烦,”印声连连摆手,“她乖得很呢。” “嗯……”晶晶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邹小,“小精灵!” “喏。”邹小冲桌上的小精灵努努嘴。 “它会唱歌吗?” “你跟它说‘你会唱歌吗?’试试。” “你——会——唱——歌——吗?” 四岁的小晶晶眯起眼睛拖长着清脆稚嫩的童音,冲小精灵喊道,李乾欣然地将她抱低,让她可以凑近一些。 “我会啊!”小精灵发话了,居然是邹小的声音,每说一句话,透明的小翅膀还会闪着彩光。 “那你唱啊!” “你说唱我就唱啊?”小精灵果然继承了邹小的“基因”。 晶晶没想到这个小精灵会这样,跟自己的其他玩具都不一样。 “那好吧,再见。”晶晶也转头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别走呀,”小精灵挽留道,“正在为您播放……” 跟着直接转播了几首当下流行的儿歌。 “行吧,拿来吧。”晶晶朝它招招手。 “晶晶,”李乾稍稍收敛了笑容,“别人给你东西,我们要说什么?” “唔……谢谢!” “对啦,谢谢谁呀?” “谢谢邹小哥哥!” “嗯,”邹小递过小精灵塞在李乾手里,“不谢不谢。” “那我们现在要回家,该说什么?”李乾又问她。 “晶晶有事先走啦,大家再见哦!”晶晶朝大家挥舞着小手。 “再见。”众人同时朝她挥挥手,白巽依然没有停针,而是笑容可掬地朝她眨眨眼。 “那我们先走了,各位慢聊。”李乾再次道别,抱着女儿离开了蒸汽铁门。 唉,吴远在心里羡慕,自己的爸爸要是能有李乾的一半儿该多好。 “好啦!”白巽突然说道,她正在卸针,白『色』的『毛』衣也成了。 “这么快?”印声惊奇地问。 “你白姐就是这么神速。”白巽将新织的白『毛』衣铺开,是一件收腰的女款。 “为什么这件有大麻花?” “不是给女孩儿穿的吗?女孩子嘛,有点花纹好看呀。” “我去把她找来。”吴远说完就消失。 女孩被找来。 “我快要炸了!”女孩很生气,一屁股坐在邹小对面。 “谁又惹你了?”印声八卦道。 “那个破教授啊!”唐可可甩手朝身后指指,好像那人正站在她身后似的。 “哪个破教授?”印声追问。 “我老爹呗。”邹小淡淡地说。 ———— 一张推荐票封印这个气炸了的唐可可! 第113章 课堂骚乱 唐可可最近跟着黎敬岩在地宫里跑上跑下,转了个遍,转得她已经完全不想上去外面的世界了。 这天上午,黎敬岩带她去b17层的乐锂大学旁听。 说是大学,其实只是一间阶梯教室,因为隔壁就是小学、中学和幼儿园。 学校里不分专业,同年级的学生上同样的课,不点名不考试,也从没有人旷课。 讲台后是触屏白板,就像邹小工作室的那种,不过这里由六块拼接而成。 唐可可从来都不喜欢坐在课堂里听课,更何况这种大课。 一进教室,她就要往最后一排钻,准备打个五十分钟的盹儿。 “可可,”黎敬岩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子朝她招手,“坐这来。” “干嘛呀?”唐可可不过去,站在高高的阶梯上回看他,“你是好学生啊?” “大家都坐在前面。” 黎敬岩一边向唐可可喊话,一边和同学打招呼。 同学们纷纷转过头看这个“好学生”在和谁对喊。 尽管大家平时的打扮都随意张扬,极具个『性』,但谁都没见过这个粉红『色』脏辫头的女孩儿。 “那我偏要坐在最后!”唐可可说着蹬上了最后一排,侧身移进座位,在正中间坐下。 “那你——” 黎敬岩突然息声,因为教室在两响脚步声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邹教授拎着手提包站上了讲台,今天是公共课,所有的月离族大学生都在这里,全部聚在前排。 这些学生全部加起来,也仅有五十多人,两百人的大教室只坐满了前面四分之一。 所以,一个人趴在最后排中间的唐可可,是非常扎眼的,就像鸡蛋里面的,那根骨头。 “那位同学,”邹教授扶了一下眼镜边,“请你坐到前面来。” 唐可可都快进入梦乡了,但她知道老师在喊她,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见一个民国学者模样的老师端立在讲台上眺望自己,唐可可无奈地站起身鞠了一躬,拖着音说:“老师好——” “你好。”邹教授平静地回道,“请坐到前排。” “老师,我肚子疼,想在后面趴一会。” “那就去医务室。” “走不动。” “为什么走不动?” “痛经!” 唐可可有意高声喊道,引得同学们互相对视。 以她的经验,只要对男老师说出这两个字,他们就会立马闭口,而自己则能美美地在课堂上饱睡一觉。 “怎么从没见过你?”邹教授可不是普通的男老师。 “我来旁听。”唐可可又坐下了。 “嗯?”邹教授往前探了探身子,看清了唐可可的眼睛后问道:“你是外面人?” “什么外面人里面人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月离人的大学?只有月离人可以进来?” “黎敬岩带我来的,他说可以旁听。”唐可可朝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挑了挑下巴。 邹教授又转而看向黎敬岩。 “我……”他有些迟疑,“老师,是我带她来的。” “那么请你把她带出去吧,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开始上课。” “可是……” “干什么啊?”唐可可怒跳起来,“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听课?” “因为你是外人。” “外人与狗不得入内?拜托您不要搞笑了好吗?” “你在耽误大家的时间。” “您讲您的课,我睡我的觉,怎么就耽误时间了呢?我看是您在瞎找茬吧!” 学生里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唐可可清晰地听出这里面分成了两派。 “教授,别管她了。” “一个外人是怎么跑进来的?” “外人怎么了?外人就不能来听课吗?” “人人都应该享有接受知识的权利。”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都是人,哪里不一样了?” “眼睛啊,你看不见吗,那可是低种人的眼睛。” “什么低种高种的?这种话你也信?” “就你高种!你全家都高种!” 小声议论逐渐变成了高声争执,而他们的座位也是早早就自行成组的,排斥外人的坐成左边的一大团,维护外人的坐成右边的一小团。 而黎敬岩,坐在中间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邹教授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邹教授向来自视甚高,月离族相对封闭的环境让很多族人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中,他们从不去地上的社会,也不会去尝试理解外面。 邹教授目光盯着最后一排的唐可可,话却是冲着面前说的:“黎敬岩,你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老师,他还没想好怎么解决。 “不用他解决!”唐可可又侧身移出了座位,“本小姐自己走!” 唐可可两步一跨地跳下阶梯。 “老师,”一个洋气漂亮的女学生举起手,“我也肚子疼,要去医务室。” “易定开?”邹教授阴沉着脸,这是班里第二乖的孩子,怎么此时在跟自己作对? “老师,我也疼!” “我腿疼!” “我腰酸!” “我指甲痛” 一只只手从右边那小团人群中举起,全部要去医务室。 我看你们这一个个是要造反呐。 邹教授憋着火,两手撑着讲台,高声说道:“要去的一起去!” 轰—— 右边的小团全部站了起来,开始结队走出教室。 “出了这扇门,”邹教授昂着头,“你们就不能再踏入我的课堂。” 有两个学生相互看看,又坐了回去。 那个叫易定开的,带着身后十几个同学,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还分别和唐可可打了招呼。 唐可可等他们全部出门后,没看到她想等到的那个人。 黎敬岩还坐在座位上。 他的目光在讲台上的邹教授和门口的唐可可之间来回徘徊,游移不定。 唐可可乜斜着眼,慢慢合上门,在只剩一条门缝的时候,黎敬岩终于将眼神落定在唐可可这边,不过依旧没有起身。 她哼地一声,把这唯唯诺诺的目光狠狠夹死在了门缝里。 “你好,”领头的女孩走向唐可可,“我叫易定开。” “嗯,你好。” “让你见笑了,不好意思。” “嗨!这不算什么,我在外面上学的时候,天天跟老师们斗智斗勇。” “你对外面很熟悉吧,改天带我们上去瞧瞧好么?”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哦对了,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易定开灿然一笑,说道:“貌美天定,见我花开。” “唐可可。”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吴远?”她回头看清来人,便向同学们道别:“还是下次吧,有空再聊哈。” “好。”同学们纷纷答应。 “你来干什么?” “走吧,”吴远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去邹小的工作室。” ———— 求推荐票! 第114章 符 “小岩石的叛变是意料之中的,”邹小叮叮咣咣地砸着铁说,“他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 滋滋——滋滋—— 小岩石来了。 “可可,”他拎来一盒精致的小蛋糕,“我是个摇摆不定的人。” 吴远这会儿觉得邹小不光是魔童,还是一个预言家。 “早就看出来了。”唐可可晃着脑袋刷手机。 “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纯粹是去学知识的。” “你去学啊,”唐可可吹破一个泡泡糖,“没人不让你学。” 黎敬岩无奈地看看邹小,又看看吴远,连白巽也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这种情况没人能帮上忙,他便又拎着蛋糕转身了。 “等等,”唐可可突然喊住他,“蛋糕留下。” 黎敬岩轻快地将蛋糕放在唐可可面前,“那你就是不生气啦?” “我考虑一下吧。”唐可可还在刷手机。 黎敬岩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无奈地冲旁人笑笑,便转身离开了。 就在刚刚那小部分学生闹着离开了教室后,黎敬岩纠结了半天,他尊敬邹教授的专业水准,珍惜上课的机会,但又想向唐可可证明自己的立场。 但如果今天真的走出了这个教室,父亲严厉的指责肯定也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会押着自己来跟邹教授道歉。 他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然后就真的肚子疼了,却又不敢举手,直到邹教授发现他满头大汗,以为是身体不适,才主动要求他去医务室检查。 在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他又不难受了,转而跑去买了盒蛋糕,来跟唐可可解释。 “你这个小姑娘,”邹小打开蛋糕盒,“怎么那么刻薄!” “请你解释一下‘刻薄’。” “刻薄名词解释,冒号,唐可可。”邹小刮下一抹『奶』油就往嘴里塞。 “那你还吃我的蛋糕?” “哼!” “这小辫子真好看,”白巽在唐可可身后说道,“花不少时间吧?” “嗯?”唐可可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大妈,“呃,不多不多,八个小时。” “你每天要花八个小时弄头发?”印声惊呼。 “不用每天,这种头发不用拆的。” “直接洗吗?” “直接洗。” “多好啊,正配这件『毛』衣。”白巽将刚织好白『色』羊绒衣撑在唐可可身前。 “这是给我的吗?”唐可可欣喜道。 “你穿上试试。” “谢谢阿姨。” 依然非常合身,收腰到位,配上唐可可一头的粉『色』脏辫,别提有多精神了。 “唉——”印声长叹一口气,“假面双侠要扩招喽。” “你是属土的吗?”唐可可问。 “不啊,我属猴。” “她说你土呢!”邹小擦擦一嘴的巧克力。 “我怎么又土了?” “能不能不要叫什么什么侠?” “那不然叫什么,『毛』衣1号、『毛』衣2号和『毛』衣3号么?” “我看,”吴远打断他们,“还是不要取什么名字了,以后还要来人呢。” “谁来?” “总有新的异能者会加入的,不能来一次改一个名字吧。” 白巽看了眼手机说道:“小朋友们,你们的『毛』裤织好啦,机器给我发提醒了哦!我这去把它拿来。” “那麻烦白姐了。”印声送她出门。 “这就是你们说的『毛』衣吗?”唐可可问,“为什么要穿着它行动呢?” 吴远跟她简单解释这浸了绝缘油的『毛』衣和稳定小气场的作用,还有瑞士那间会吞噬异能的收藏室。 “不是吞噬异能,”邹小纠正他,“是吞噬小气场。” “原来我们兜了一大圈才弄来的油,只是这次行动的前菜啊?”唐可可感到一阵脱力,却又兴奋着。 “没错,”印声说道,“不过这顿正餐可能会吃得很快。” “先去开会吧。”吴远摇着手机,上面是乐亦彤刚发来的短信:来一下。 ———— 马特洪峰。 那个雀斑男孩自拍的视频里,收藏室窗外的景致,便是瑞士引以为傲的象征,阿尔卑斯山最美的山峰。 “我说,”唐可可托着腮问,“这里有什么文物啊?尽看这个小孩儿炫富了。” 吴远暂停了视频,指着画面说:“他身后的黑『色』陨石,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 “文物怎么又成陨石啦?” “问那么多干嘛?”印声嫌弃道,“你跟着我们行动就好了。” “那怎么行,没头没尾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你这样是留不住人才的。” “哟呵,你还人才?”印声歪头一想,想到发功发到满脸鼻血的唐可可,又点点头肯定道:“的确是个人才。” “你们收集这些东西干嘛?真是祖传的宝贝吗?” “这么说吧,”吴远正『色』道,“集齐这些东西可以拯救世界。” “啧啧啧。”唐可可咂嘴摇头,“你看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呢?” “根本就没指望你会信。” 乐亦彤把大家喊来,让他们先看视频,而她却低头捧着平板电脑专心做自己的事,在上面圈圈改改些什么,并不理会这三人的胡猜『乱』想。 “看好了么?”她甩了下长发抬起头,关上屏幕,看来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了。 “这个小雀斑还发了其他视频吗?”吴远问。 “网上的视频已经被删掉,这是我做的备份。” “被他老爸发现了?” 乐亦彤摇摇头:“不清楚。” “管他删没删呢,只要有这张图,吴远就能带咱们过去。”印声轻松地说。 “什么时候出发呢?”唐可可站起身。 “别急,”吴远示意她坐下,“等那边的午夜十二点,就是我们的早上七点。” “早上七点?”唐可可瞪圆了眼睛,“我起不来。” “那就九点出发,是瑞士的凌晨两点。” 唐可可撅着嘴。 “怎么?”吴远提高了声音,“你九点都起不来么?” “唉,行吧行吧,到时候来接我,省的我提前去找你们了。”唐可可突然觉得困了,打个哈欠说道。 “那就明天上午九点,穿上『毛』衣。” “『毛』衣是有了,”唐可可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高领『毛』衣,“不是还有很土的『毛』裤吗?” 吴远消失了,十分钟后捧着三个扁盒重新出现。 “怎么这么久?”印声纳闷,以吴远的速度,就算是邹小的工作室,也不该超过三分钟。 “邹小上厕所去了,半天才给我开门。” “这是『毛』裤?”唐可可打开盒盖,里面是叠放整齐的羊绒打底裤。 “是啊,白姐不是说了嘛,都是用机器织的。”印声也挑走一盒。 “这么薄倒还可以接受,我以为是很土很厚的那种呢。” “别老说别人土啊土的,别人还嫌你头发辣眼睛呢。” “我的头发又碍着谁啦?”唐可可猛力甩着粉丝的脏辫抗议道。 “别甩了!”印声呵止道,“太晃眼!” “好了好了!散会吧!”吴远受不了吵闹。 “各回各家喽!”印声挠挠脸准备和吴远回家。 “你先走吧,”吴远冲他说,“我还有事。” 他隐约觉得乐亦彤时不时地盯着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 “哦——明白明白!”印声做了个ok的手势,和唐可可先后离开办公室。 等门合上,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两人面对面坐着,都在等对方先说。 乐亦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檀木小盒,低着目光将它推到吴远面前,“这个给你。” “嗯?” 吴远没想到她会送东西给自己,端起小盒打量了半天,这个一掌大的盒子有些扁,然后猜了猜可能出现在里面的东西,等打开后看见物件上精致秀丽的纹样,又扬起嘴角抬头看向乐亦彤。 “平安符?”吴远笑着问。 “凤鸣寺请的。”乐亦彤淡淡地说。 她不轻易外出,如果要自己单独出门的话,公司也有可供她随意调配的无人车。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凤鸣寺那种香火缭绕的地方有什么交集,也不熟悉请符的过程,破天荒地在网上查了这座古刹的资料。 网传这里的符非常灵验,从姻缘人生到学业事业,什么都可以求,还有来求高考的,求考研的,求买房摇号的。她将信将疑,不确定这种灵验的程度能有多少。 乐亦彤对外面世界的各种宗教虽早有听闻,但并没有真正去接触过。至于“月离于毕”这种天象信仰,给月离人带来的除了神话传说和月陨,说实话并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记,如果非要为这种信仰添加一个优势,那就是月陨力量所带来的财富吧。 身为巫祝,却对族中的信仰产生了动摇,确实是令自己也深感无奈的事情。 这次来凤鸣寺只为请符,别的她都不在意。 以为要花上一番工夫通过什么复杂的流程才能获得,来了之后才发现,只要花钱就行,所以乐亦彤还是有些质疑的。 接着遇到了主持,主持认为这位女施主很有眼缘,毕竟她摘去了墨镜。那天凤鸣寺里的香客和游客,几乎有七八成的人都在留意她。 再然后,乐亦彤就得到了一枚据说是由高僧开过光的符,一对姻缘符。“给对方请一个,自己再留一个。”主持是这么说的。 而凤鸣寺的姻缘符,又是出了名的准到可怕。 “费心了。”吴远说着将这符挂上脖子,又放进了领口,与那陨坠挂在一起。 乐亦彤没有纠正他的说法,她不好意思,只是笑着点点头,但随即又蹙眉说道:“我觉得这次会不顺利。” “我们没有一次是顺利的,”吴远反倒放松了心态,“可不都回来了么?” “嗯。” ———— 拒绝食用这碗狗粮!一张推荐票可以安慰单身的作者! 第115章 旧敌 见到“鸟嘴医生”和“防毒面具”后,唐可可也闹着要去邹小那拿一个面具。 “去去去!”邹小冲她驱着手,“没有了!” “你这不是打自己脸嘛!” “我想有的时候才有,可是我现在不想有了!” 唐可可抱起手臂,在心里狂拨着小算盘,顿生一计。 “你看这是谁?”她点开手机中的一段视频,里面是马戏城那只会哼歌的白虎。 “萌萌!”邹小喜欢听萌萌哼歌。 “我跟萌萌的主人是好朋友。”唐可可关掉视频,继续说:“他们最近不在马戏城了,不过我知道他们在哪,所以呢……” 邹小等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跟你说一声,要是没有面具就算了。” “哼!想用萌萌哄骗我就直说,『乱』卖什么关子!” 咣啷啷啷—— 邹小顺手就从桌子底下拎出一副蒸汽朋克护目镜,丢到唐可可面前。 造型像极了机车镜,却由黄铜和真皮打造。一黑一绿的圆形镜片,紧紧镶嵌在半公分厚的金属镜框上。 真皮质感柔软,凡是有黄铜的部位,都精细地雕刻着造型繁复的莨苕纹,生动卷曲,丝丝入扣。 这完全就是十九世纪工业革命和新艺术运动相结合的产物。 “真赞!”唐可可急不可耐地将面具罩在脸上,然后从面具里发现了新世界:“哇——” “别哇了!萌萌在哪?” “呵呵呵,”唐可可带着护目镜傻笑道,“马戏城。” “早就猜到了。”邹小吃了亏,却并不觉得意外。 “满意了吧?”印声也戴上“防毒面具。” 三人早已穿好经绝缘油处理过的高领羊绒衫,外套一件软壳防风衣,准备直奔瑞士的那间收藏室。 “麻烦邹小爷开门。”印声毕恭毕敬地捧道。 “不用开了,小爷放你们一条生路,直接走吧。”邹小挥挥手。 “嗯?你又把墙拆掉了吗?” “只拆了出去的那面,进来还是得走正门。” “诶?难得你善心大发。” “切,我只是手酸罢了,开门按钮拍来拍去地不嫌麻烦啊!” “那我们走啦。”吴远朝两人摊开手。 “等一下!”邹小突然喊住他们。 三人停下来,看他还要吐槽什么。 “呃……那个,一路……顺风?”邹小吞吞吐吐地冒出这个词。 他不是很确定该用哪个词,是一路小心?一路平安?还是一帆风顺? “……” 三人明显不太习惯这样的邹小,短暂的相觑后,发出一阵轻松的调笑。 “你谁啊?你把邹小怎么了?”唐可可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冲邹小挤眉弄眼。 “就是!”印声也戏弄着附和,“你该不是变异了吧?” “哼!”邹小嘟着嘴,好心全当驴肝肺。 “借邹小爷吉言!咱们一会儿见。”只有吴远还是正常人。 ———— 一会儿之后。 “防毒面具”被扔到了印声面前。 “原来,”撇着伦敦腔的男人说道,“闯进博物馆的是你。” 『裸』『露』着混凝土墙面的房间昏暗冰冷,充斥着血腥味儿,来回晃动的吊灯将橙黄的光一暗一灭地照在印声脸上,但他就快感受不到了。 气息奄奄的印声被五花大绑在扶手椅中动弹不得,惨白的『射』灯直打在脸上,将伤口照得火辣滚烫。 侧额和嘴角边,遭受猛力击破的伤口,正不断冒血,流满左脸,顺着低垂的脸庞,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毛』衣上、腿上、地上。 而造成这种伤口的,是指虎。 指虎是一种套在手指上的拳击武器,有单指的,也有四指的,在出拳的同时,将气力凝聚于一点,从而增加杀伤力。 隐藏着钉刺的戒指,也是一种指虎。 男人右手食指上那枚圆面窄圈的纯银扳指,面儿上阳刻了一个黑『色』哥特体的字母“l”。 他正轻轻擦干沾在上面的血,并不时来回转动扳指侧面,尖锐的刺头从指面上来回伸缩显现,发出极其轻微的锵啷声。 男人松了松喉结下的白『色』领结,他刚从一场晚宴上过来。边转扳指边踱着步,终于在面前的扶手椅中落座。 印声的双手被伞兵绳强捆在椅背后,与脖子上缠了三圈的绳索相连。 只要这双手有任何地“图谋不轨”,变会狠狠从后面牵动他的颈子,直勒气管,让他呼吸难耐。 对坐在黑暗里的男人,藏进阴影中的上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只留出一对金『色』的八字胡。 而那伦敦腔中掺和着的苏格兰口音,让印声一下便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呵,罗根斯。”他无力地啐出一口血。 罗根斯拍卖行的幕后老板,就是罗根斯本人。不过他有时会化身为取了假名的拍卖师,参与到拍卖会中。 他喜欢看人们愚蠢的样子。 为了一个碗,一幅画,一个什么古希腊的雕像,去争取抢。 而自己只要稍稍烘托两句,有时他根本都不用多说,就能赚进起拍价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 罗根斯和印声的身后,各跨立着两个融进黑暗的西装保镖,和迪拜海底酒店里的是同一批,在昏暗的地下室,依然坚持戴着墨镜。 海底酒店的那个夜晚让他饱受挫败,硬生生地吃了个大闷亏。而那个跟自己耍花腔的东方面孔,就算是烧成灰,他都能给认出来。 罗根斯也动用过自己的关系在暗中搜索,可是私人力量毕竟有限,自己的拍卖会也不具正当『性』,目标人物还跨了国,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可今晚,这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该怎么好好“招待”他呢? “砰砰”两声清脆果断的敲门声响起,一个西装保镖半身探进房内。 “罗根斯先生,阿尔杰少爷带来了。” 印声微微抬起脸,用没被血糊住的右眼勉强看清,保镖身后藏着一个不安的雀斑男孩,是视频上的那个。 和罗根斯有着相同的金发,是一个稚嫩版的罗根斯,他也还穿着一身燕尾服。 “阿尔杰,”罗根斯靠在椅背上没有回头,“我的儿子。” 雀斑男孩抿了抿嘴,颔首上前。 “看清楚这个男人,”罗根斯用戴着扳指的手指向印声,“你认识他吗?” 阿尔杰皱着眉头微微俯身,想去看清印声低垂的脸。 “不认识。”他没看清,但他也不认识什么东方面孔。 罗根斯继续说:“你为了炫耀而拍摄的视频,被这个男人发现了,他盯上了收藏室的几件珍宝。像只硕鼠一样,在夜里钻进了我们家。” 阿尔杰低头不语。 “现在这些珍宝在他的同伙那里,”罗根斯摘下带着钉刺的扳指,“我需要你去问出来。” 他将扳指拿向阿尔杰,等他接过。 阿尔杰犹豫了一下,欠身说道:“父亲,我一早还要上学。” “相信我,这个不会占用多少时间,只要你够用力。” “阿尔杰,”印声突然用纯正的英英说道,“你真可怜。” 罗根斯父子同时向他看来。 “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不好过吧?” 罗根斯咧嘴一笑,阿尔杰没有回话,却接过父亲的扳指,套上了中指。 “放心,”阿尔杰用力抓抓拳头朝印声走来,“我有经验。” 印声离间不成,反成激将,暗自懊悔自己的轻言,看来今晚免不了被这个小雀斑一顿毒打了,可是吴远到底上哪去了? “印声!你在哪?” 吴远的声音,哪来的? 对了,骨传导耳麦! ———— 用推荐票砸死这个罗根斯! 第116章 悬停 一会儿之前。 瑞士,伯尔尼时间,凌晨一点整。 “原来有钱还可以这样玩。”唐可可跑到落地窗前。 外面是银河下的马特洪峰,湖面倒映着环山,一上一下两座尖锐陡峭的高峰以湖边为界,相互对称。 就连心系任务的吴远,也被这壮阔景致所吸引,想着此刻要真是来度假的该多好,以自己的摄影技术,风光大片那还不是说来就来? 贴着窗子往下看,可以发现这个建筑处在一座悬崖边,整个收藏室从峭壁中延伸出去。 斜下方的空地上,接连停着好几辆乌黑锃亮的英系豪车,正在被泊车服务生们一辆辆地开走。 主人家似乎在举办什么宴会,而且刚刚结束。 “我去,这到底是图书馆还是收藏室?”印声从一排排带着暗灯的鉴赏台后走了出来。 这间两百多平方的藏室,中空挑高,除了正对雪山的全景落地窗,其他墙面都覆上了满满当当的格子柜,顶天立地,甚至需要专门的电动升降台才能接近高处的展格。 每间展格都被隐藏其中的小灯珠点缀,为展品罩上一层朦胧的光。 “天呐,这个瓶子真好看!”唐可可转眼已经扒上了一个小格子,里面是一个细颈圆肚,小巧精美的玻璃瓶,瓶身上雕着几缕盘绕弯曲的纹路,从闪着寒光的鳞片可以看出这是蛇纹。 “莱茵河蛇纹玻璃瓶,”印声念出展品标牌上的名称,“公元2-3世纪。” “那个时候就有玻璃了吗?” “古埃及就有了。” “诶?这个玻璃杯上还有画呢。”唐可可又指向旁边格子里一盏阔口细脚玻璃杯,上面的画,像是磨砂玻璃。 “我看看,”印声也凑了上去,“拉撒路复活玻璃杯,西罗马帝国,公元4世纪。” “拉撒路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宗教人物吧。”印声想挠挠胡茬,发现自己还带着面具,就转而挠向耳朵。 “看看就差不多了,”吴远提醒道,“干扰蛋开了吧?” “早开了,不开就不来了。”印声仰头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四个顶角,“不过这里好像没有摄像头唉。” 吴远顺着他的视线环望四周,的确没发现什么明显的探头:“不管了,我们先找陨座。” 他记得视频中的陨座,是直接被放在一个鉴赏台上的,可现在六张鉴赏台上空空如也,看来只能一个个地检查展格了。 三人分头查找,首先排除掉过小或过大的展格,吴远也说不上那陨座究竟多大,只能根据它在视频中与鉴赏台桌面的对比来估算个大概。 “看!和氏璧!”唐可可又喊了起来。 “嘘——小点声!”印声立即做噤声状,“什么和氏璧?” 他终归是抵挡不住这三个字的诱『惑』,走到唐可可身边。 展柜里平躺着一枚略大于掌心的白玉璧,盘面镂空雕了四条蟠龙,其中一条蟠龙的龙首上,有一处米粒大小的棕瑕。 “镂空龙纹玉璧,战国时期。” “把它带回去!上交国!”唐可可坚定地说。 “先把陨座找到。” “这不就顺手的事儿吗?”唐可可说着便准备发功,要将玻璃门抽开。 却即刻被印声拦下:“这些锦上添花的事放在后面,集齐三圣才是首要任务。” “可是……” “没有可是!行动的事吴远说了算,他说先找陨座,就先找陨座。”印声郑重其事地说,不留一丝开玩笑的余地。 “好吧。” 唐可可又瞄到了旁边的一件青铜兽面纹角,她在课上见到过类似的,决定走的时候将它也一并带回。 吴远已经转了两圈了,他身高以下的视线中,没有半点陨座的影子,超过他身高的,都是比较小的展格,根本放不下陨座。 不过,展柜顶部倒是有些看起来容积相当的,其中几个竟还没合上玻璃门。 他走向一旁的电动升降台,背起手自己琢磨着用法,想借它站上去看看。 刚要上手启动开关,想想还是算了,万一这台机器动静不小,声音传出门外,可就不好了。 “可可,”他朝唐可可招手,“你可以让我飘起来吗?” “你要上去看看?”她见吴远放弃了电动升降台,转而来找自己,看出了他的意思。 吴远点点头。 “我还没控过活人呢。”她有些犹豫。 “你不是控过老一吗?”吴远又问,唐可可第一次使用异能便是拿自己的猴头儿练的手。 “它很小啊,一下就漂起来了。” “你可是托举过大象的人。” “好吧,我试试。” 两人来到开阔一点的地方,印声则站在门口将面具切换到红外,提防门外来人。 这一层除了不远处楼梯口的两个保镖,没有其他人。倒是楼下,三三两两的红『色』热源证实了主人家确实在办一场晚宴,都到这个点儿了,人还没走光。 吴远挺直腰杆,准备开始第一次的漂浮。 唐可可伸直双臂对准吴远,沉气凝眉,深吸一口道:“你能借我十万块吗?” “啊?”吴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借我十万块!” “干嘛用?” “我想老一了,买回它要十万。” “你不是送给人小姑娘了嘛?” “我又后悔了,去问她能不能把只老一还给我,她说要十万。” “行吧行吧,先把我送上去。” “说好了啊?” “当然,悠着点。” 随着唐可可缓缓地抬手,吴远的双脚逐渐离地,他有些紧张地将手微微撑开。 “行啊,”印声叹服地说,“下回也让我试试。” 吴远不觉得自己是被托起来的,只要轻轻动腿,便是一脚踩空的失重感。而且方向、速度和高度也不能由自己控制,全靠唐可可两手把持。 高度足够了,他可以完全看清柜顶的每一个展格。 视频中镶嵌了一大块绿松石的的陨座,就在那个没被玻璃门罩住的格子里。 吴远伸手便要去够,又是一脚踏空,身子往下坠落了半米,却立即被唐可可控回了原来的高度。 “你别动,要到哪里跟我说。”唐可可在下面发话。 “那里,”吴远用右手指着斜前方两米的格子,“慢点。” 唐可可『操』控得很小心,吴远稳稳悬停在展格前。 他把手搭在展柜上,先用面具仔细检查了一遍陨座的四周,没有红外线,没有压感装置,没有可疑的触点,然后才慢慢伸进双手。 自从上次在卢浮宫吃了钢线的亏,他现在不敢贸然将陨座直接拿起,而是轻轻托着它,与底部留出一丝间距。 在确认了没有钢线后,这才将陨座捧进怀里,示意唐可可放自己下去。 平稳着陆。 “这就拿到了?”唐可可蹦跳着上来问。 “嗯。”吴远点点头。 第117章 触发警报 他像抱婴儿般地将这块乌黑锃亮的陨石座护在怀里,三个人围在一起看这个刚刚到手的三圣部件。 陨座表面凹凸不平,整体形状近似一个倒三角锥,应是锥底朝上,曾经连接着青铜牛首杖头。 而锥座正面的那颗鸭蛋大小的青蓝『色』绿松石,没有一丝铁线,而且被抛光得很漂亮,使得它在失联了一个多世纪后,依然保持着瓷器般的质感和光泽,当属瓷松,绿松石中的上品。 吴远猜那个视频里,陨座之所以出现在鉴赏台上,很可能就是这位藏家时常会对其进行保养的缘故。 “我们去拿别的吧?”唐可可对这块石头不感兴趣,她来到刚才的玉璧和青铜角面前,要把它们带走。 “嗯?”印声盯着那尊青铜角,“这个青铜爵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不是爵,是角。”唐可可纠正他。 “英文都是cup,都是杯子啊。” “虽然都是饮酒器,可还是不一样。爵位爵位,爵是给贵族使用的,角是给下级官吏跟平民用的。有说一升曰爵,四升曰角,也有说角爵容量相近。 “而且爵有柱,角没有,有些角还带盖子,就像这个,全称应该叫作‘有盖兽面纹角’。” “你不是都没去上课吗?”印声刮目道。 “头几节还是听得比较认真的。” “想拿就拿吧,带回去,上交国。”吴远抱着陨座站到了他们后面。 “这门怎么开呢?又没有把手,难道是系统控制的?”印声上前大量。 唐可可搓搓手往后退开半步,说道:“管它怎么开,在我这都只有一种方法。” “会不会触发警报?” “触发了我们就立刻回去,”吴远说,“soeasy!” 唐可可举手吸气,同时将蟠龙玉璧和青铜角的玻璃门同时控起。 这种门的打开方式,就像蛋糕房的保温柜,从底部拉开后再贴着展格顶端向里滑入。 等玻璃门完全打开后,见没有任何警报被触发,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印声向青铜角伸去手,在触到纹理细腻的兽面纹时,他舒缓地叹了一口气:“啊——这就是『摸』到文物的感觉。” “怎么样?”唐可可问,她做梦都想亲手『摸』一『摸』文物。 “沧桑啊,”印声边说边感慨着摇头,“历史的厚重,文化的积淀。” 说着便要将青铜角往外拿,唐可可也按捺不住,要去拿出蟠龙玉璧。 就在青铜角离开底座那一瞬间的四分之一,从座面下喷『射』出一缕白『色』的丝线。 在一瞬间的二分之一时,白『色』丝线张开成一人高的大网。一瞬间的四分之三时,又正面罩上了印声。 最后,一瞬间完成的时候,这网已经死死地把印声从头到脚地裹住。 哔呜哔呜哔呜—— 伴随着尖锐刺耳的警报鸣响,收藏室内红灯乍亮,连落地窗外倒映着马特洪峰的湖面,被映成了红『色』——整座建筑外部的报警灯都亮了。 “我去!”印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捕捉网捆倒在地,“怎么还有这招。” “没事,回去再说。” 吴远让唐可可抱紧陨坠,自己蹲下身,一手拉着她,一手又去碰上印声的手背。 “角!角!青铜角!”印声急促地喊着,冲刚刚掉落在一边的青铜角弯弯身子。 吴远无奈,又一个跨步跑去拿角。 门外已经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了。 “盖子呢?”印声见吴远拿回的青铜角没有盖子。 门嘭地一声弹开,四五个身着黑西装的墨镜保镖举着电击枪破门而入。 “啊!”唐可可吓得立刻蹲下身。 “不要了!”吴远说着,触上了二人的手背。 ———— 南都市,印声家。 唐可可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小声地问:“回、回家了吗?” 身边只有一个着急的吴远。 “印声没回来,”吴远将青铜角往沙发上一丢,“我去带他。” “我也去!”唐可可腾起身,将陨座丢上了另一边的沙发。 “你在这里别动!哦不,你先把这两个东西送去给我老板。记住,陨座要包好了,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我马上就回来。” 吴远说完这话就消失了,完全不给唐可可任何反应的时间。 ———— 瑞士,收藏室。 “there!themaskguy!” 回到收藏室的吴远被一屋子的保镖齐刷刷地拿电击枪指着。 进入这里的保镖此时不配枪,都是为了保护这间屋子里的藏品。 吴远闪到了收藏室的最里侧,与这些人隔开六张鉴赏桌。 印声已经不见了。 “hey!you!”领头的保镖举着电击枪,小步朝前挪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面具人,抬抬下巴呵斥道:“putyourhandsup!” “where’smyfriend?”吴远脱口问道,有意加重了连音。 “thisisnotnegotiation.iamwarningyou.andi’mgonnacounttothree,ifyou——” 吴远才不等他数到三呢,兀自消失了。 “what?” 收藏室里只剩一群对着空气持枪的发懵保镖。 ———— 吴远在湖泊边布满巨石残雪的浅滩上望向这幢建筑,更像是嵌入悬崖顶部的一块古怪巨石,而非一座普通房子。 抽象的风格呼应着周围的山地景观,与吴远身后的马特洪峰遥遥相对,多表面倾斜屋顶反『射』着熠熠星光。 通透的玻璃窗、『露』台和凉廊全部被暖光照亮,建筑轮廓外部的报警灯已经被关闭。 吴远用面具将视线拉近,一楼大厅的宾客们仍在欢聚,似乎没有受到刚才那阵『骚』动的影响。而『露』台和凉廊外面,则五步一哨地警戒着穿了黑『色』羽绒服的西装保镖。 吴远『摸』动耳后的骨传导耳麦,搜索着同伴的信号。 “印声!你在哪?” 耳麦中传回一声沉闷的撞击后,是一个处在变声期男孩的嗓音:“where’retheotherrats?” “咳、咳,地下——呃啊!”印声只发出零碎的回复。 “印声?”吴远暗感不好,提高音量又问了一句。 “where!”砰! “is!”砰! “my!”砰! “father’s!”砰! “treasure!”砰! 这种声音,怕是一字一拳地打在印声的脸上。 father?难道是主人家的孩子?是那个小雀斑吗?真是个暴戾成『性』的小孩! 吴远压住火,将面具调成红外,对这幢建筑进行彻底的搜索。 找到了!地下室。 一个单薄的人形热源正挥舞着愤怒的拳头,往面前坐着的人脸上一次次地砸去。 周围站了四个高大的山形保镖,还有一个奇怪的热源,正翘着二郎腿,仿佛在欣赏眼前的一幕。 下一秒。 吴远闪进那里,挡住了小雀斑即将要挥上来的拳头。 ———— 印声有吴远护体!还请大大赐推荐票护体! 第118章 猴开森 叫阿尔杰的小雀斑从来都是在父亲的荫蔽下作威作福,打伤印声全靠手上的指虎。 而他本身却是个单薄瘦弱的男孩,被吴远掐着脖子给狠狠灌出,一路擦着屁股滑到了父亲脚边。 “you!”罗根斯猛地腾起身。 biu—— 消了音的枪击声其实是带着几分喜感的。 距离最近的一个保镖对准吴远在一瞬间完成了掏枪、瞄准、扣扳机的动作,不过还是被吴远的瞬间移动抢先一步,刚刚还在印声面前挡拳,现在已经闪到他身后。 其余人见他这般迅捷,以为是身手超快的特工,也立即掏出腋下藏着的手枪,这次全是装了消音器的真枪,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虎视眈眈地盯死这个凭空出现的面具男。 “你也、也太慢了!”印声还有气,小雀斑力气不大,但带着钉刺的扳指实在神烦的很。 吴远认出了八字胡的拍卖师,话不多说,一手扶住了印声的脸,要将捆着他的椅子和绳索一起带回。 然而,回到家的却又只有他一个。 唐可可已经将陨座塞进背包,正准备出门,去地宫b31层找乐亦彤。 看见吴远回来,她先是『露』出一丝欣喜,但没见着印声,又多出一分担忧。 “印声呢?”她问。 吴远低着目光不说话,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唐可可能跟自己一起回来,而印声不能。 等一下! 吴远刚刚好像在印声脚上瞥到一根铁链,伸向不知何处,难道是印声被这链子拴住了所以回不来? “你先别走,”他对唐可可说,“一会儿可能得再跟我去一趟。” “没问题!”唐可可放下背包,“你脸怎么破啦?” “嗯?”吴远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左脸有些辣辣的,抬起手背擦了一下,才发现流血了,应该是刚刚那枪打偏了吧,“不碍事。” “要不要先处理一下?”唐可可已经准备去找急救箱了。 “不用,一会儿记得戴上眼镜。”吴远指指被她放在一边的蒸汽朋克护目镜,又顺手抄起那尊青铜角。 然后径自回到了瑞士的地下室。 小雀斑已经不见了人影。 房间里占满两圈保镖,将印声团团围住,内圈朝内,外圈向外,严防死守面具男的再度出现。 “鸟嘴医生”出现了,立时被重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 他慢慢将青铜角举在胸口。 上次迪拜拍卖会后与罗根斯的交手,让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判断。他想赌一把,赌这个拍卖师不敢冒着文物坠地的风险,而命令他的属下开枪。 “well,well,well.”罗根斯强『露』出狰狞的笑容,从保镖们让出的过道中,鼓掌上前。 “伪装的不错呀,吉田先生。”罗根斯还以为拍卖会上的两副东方面孔是rb人。 “山本”已经落入自己手中了,而这个如鬼魅般不断闪现的“吉田”,此时正在自投罗网。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继续误会下去吧。 吴远歪歪头,模仿日式口音的蹩脚英语说道:“『骚』里,idon’tunderstand.” “呃咳、咳呵呵呵呵。”印声深埋着的脑袋轻咳出一串无奈的嗤笑。 “还有一个人,她在哪?” 罗根斯用的是“she”。 尽管早已将一头醒目扎眼的粉『色』脏辫藏进了帽子,可她蹲下时迸发出的叫声,却让最先冲进收藏室的保镖已经辨认出『性』别。 “她和你的石头在一起呢。”吴远想不起“陨石”怎么说,便直接说了“石头”。 “fallingstone.”印声提醒道。 吴远好像听见了罗根斯磨牙的声音。 趁着这段对话拉开的时间,他的视线穿过一条条黑西装裤腿,锁定在印声双脚上的铁链上。 铁链是拴在扶手椅上的,而扶手椅的四条腿,全被铸了铁,牢牢地焊死在钢板地面上。 这里不是普通的地下室,而是一间专门用来审讯拷问的房间。 果然是家黑拍行。 光凭瞬间移动是拆不走这把铁椅的,必须借助唐可可的神奇力量。 吴远说没就没,回到家。 “我准备好了!”唐可可已经重新戴上了护目镜。 “这次是动真格的,”吴远严肃地说,“他们都有枪。” “统统交给我!” “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打群架。” “本小姐可是能举起大象的人!” “他们捆了印声,椅子被焊在地上,你控住那些人,我来想办法开锁。” “他被捆住啦?” “去了就知道。” ———— 瑞士,地下室。 “sayhellotomyfriend!”吴远突然出现在罗根斯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whaaaaaaaat?” 还没看清“鸟嘴医生”新带来“朋友”,整个房间内将近二十个壮若泰山的西装保镖,连同罗根斯本人,无一漏网,全部被这位“新朋友”用双手托控着向上弹起,朝『裸』『露』的混凝土天花板上狠狠撞去。 把他们的枪纷纷撞脱了手,哐里哐啷地掉在钢板地上。 罗根斯和他的保镖们被紧紧摁上了天花板,挤做一团,四肢交错,头尾相贴。 “whatareyou???” 罗根斯以为手握一支『迷』你军队便能为所欲为,可今晚的怪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他挣扎着想从一个保镖的裤裆中透出脸来,却立即发现这个位置并不太好。而且每动一下,身体就会不自觉地往下落去,却又不能回到地面。 吴远冲去铁门边,把三支大铁闩一一『插』紧,将三秒后才匆匆赶到的其他保镖挡在门外。 “don’tpushme!yousonofa——” 这团黑压压的“西装云”相互推搡着,被罗根斯咒骂着,扭动在天花板上。 “这就有点厉害了!”印声勉强仰起脸,笑着看热闹。 “呀!”唐可可抽空转头来看印声,“你被打成这样啦?” “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我猴开森呢!” 吴远由着他们两个去作妖,在印声身前蹲下,检查着他脚上的镣铐。 样式普通,有钥匙就能解开。 可有钥匙的人正被堆在顶上挥手蹬脚呢。 “可可,”吴远站起身,“你可以搞定这个么?” 唐可可当场便腾出一只手想去控断链条,可手刚移开,顶上的“西装云”便开始松动,大有往下散落的趋势。 “不行,”唐可可摇头,“手劲不能松。” 吴远迟疑了片刻,俯身捡起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你想干嘛?”印声打了个激灵。 “崩开链条。”吴远研究着手枪怎么上膛,锵的一声便搞定了。 “开什么玩笑!”印声立刻变了脸『色』,“你又从来没碰过枪!” “碰过啊,大学军训的时候,五六式半自动,打了五发子弹,你就在我旁边。” 吴远说着瞄准了印声的脚脖中间。 “不行!”印声连忙并拢腿,“不行不行不行!颜茴还想要个孩子的!” “我试试看。” “不好试的!万一打偏就废了!你可不能——” 锵—— 正说着,印声的脚铐被从椅腿上连根挣断。 两人愣愣地一起低头看去,又同步转头看向唐可可。 流鼻血的女巫又回来了。 “嘻嘻,”她歪嘴笑了一声,“解锁新技能。” ———— 求推荐票! 第119章 漏网 “什么新技能?”吴远问。 他在扶印声站起来,决定回去再切开同时束住双手和脖子的伞兵绳。 “手眼分控,手和眼分别控制不同的东西。” “挺好的挺好的,”印声纠结的姿势勒得他难受“我们可以走了么?” “防毒面具。”吴远说着走向被踩到变形的面具,捡起后掸掸灰,回到了二人身边。 突然这团张牙舞爪的“西装乌云”像泄了气般,一团叠一团地重重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挤压和痛苦不迭的叫喊,罗根斯也被压得抬不起头。 而刚刚大闹一场的三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 南都市,家。 “嘶——疼疼疼!轻点!”印声被唐可可搀扶着坐到餐椅上。 吴远找来一把防身刀割断捆在他身后的伞兵绳。 “好没啊?”印声催促,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青了。 “九芯的绳,就好了。” 九根芯一一被切断,弹开。 印声的双手被反绑太久,脱了力,更没劲去自行解开还缠绕在脖子和手腕上的绳。 “一会儿咱们先上医院,”吴远帮他绕开绳子,“再上邹小那儿把脚铐给切开。” 被解下套索的印声猛力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用去医院,已经不流血了。” 他左半边脸的表情被逐渐干硬的血块凝固住,说话的时候只有右脸在动。 印声扯开『毛』衣的高领,『摸』着脖子来缓解不适,那上面三道暗红的勒痕赫然在目,再加上高领『毛』衣的细密竖纹,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网格状。 “啧,要死了,颜茴看见该骂我了。” “你快去洗洗脸吧。”吴远提醒他。 等印声当啷当啷拖着脚链走开,他想起自己脸上也挂了彩,不过只是很浅的擦伤,找来湿巾把干血迹擦掉后,又翻出急救箱,用酒精片随意涂抹了一下,再贴上两道短短的拉合胶布,这伤便算是处理好了。 “陨座呢?”他又问向唐可可。 “那里。”唐可可也刚刚擦干净鼻血,指指一旁的背包。 吴远一把挎上,又问:“角呢?” “哦对了。” 青铜角也被随意扔在了沙发上,唐可可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呢。 “真可惜,”她叹道,“盖子掉在那边了。” “在这里,”吴远将一个扁长的弧形青铜盖递了过来,“我刚刚在收藏室拿回来的。” 就在他闪回收藏室的时候,脚边刚好碰到先前滚落在一边的青铜角盖,又与那群保镖隔了一段距离,在瞬间移动离开的时候顺势弯腰,捡走了角盖。 “完美!”唐可可接过青铜盖,轻轻将盖子搭上了角身,严丝合缝。 “我想起来了。”印声已经洗干净脸,边擦边说,“我在卢浮宫的特展上看到过。” “是和青铜凤鸟一起的吗?” “没错,就在靠墙的展柜里。我当时还多看了一眼,心想这个小杯子怎么还有个盖儿。” “你确定也是这种纹路吗?” “不确定。” “你们还去卢浮宫抢过宝?”唐可可惊讶地回头。 “那可不,大都会博物馆我们都去过,还惊动了fbi呢。” “难道给那次特展提供展品的藏家,是罗根斯?” 吴远『揉』『揉』很累的脖子,心想怎么哪都有他,祷文帛衣,青铜凤鸟首,还有这次的陨座。 印声终于把脸擦干了,左半边依然红红的,像被太阳烤过一样,眉角、眼角和嘴角都有不同程度的刺伤。 “那小雀斑真阴,看着像个乖儿子,果然还就跟他老爸一个样。” “他怎么让一个孩子来揍你?”吴远想到那个瘦弱的雀斑男孩,明明没多大劲,却戾气十足。 “某种病态的基因吧,”印声拨弄着刘海试图挡住额上的伤,“我看上去怎么样?” “别挡了,快去徐医生那里给擦点『药』吧。那个指虎不知道还揍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病,别弄个交叉感染。” “我去!”印声一听这话蹭地蹦起,“那要赶紧!” ———— 地宫b15层。 “徐医生啊,我这个不会感染吧?”印声坐在诊疗室的病床上,歪着脑袋问医生,几处伤口刚擦了碘酒。 “一般没什么问题,你要是担心我就给你开点消炎『药』。” “不用了,抗生素不能滥用。” “你还蛮懂的嘛,”徐医生从口罩后面轻轻笑出,“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被狗咬了。” “是疯狗吧?” “唉——小疯狗,还是开盒『药』吧。” 吴远和唐可可正在外面的走廊里等他,他带了装着陨座的背包,准备一会儿去找乐亦彤。 旁边是几个学生模样的实习医生,趁老师不在的时候闲聊起来。 “唉唉,就他就他。”一个娃娃脸的男医生和同学们窃窃着。 声音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小,全被吴远听见了,也知道他们在偷看自己,还不就是什么“外人”之类的话呗,不过现在没事,倒也听来解个闷吧。 “你们都不记得了吗?”娃娃脸又问。 “记得什么?” “他输了80的陨血啊。” 陨血?吴远竖起了耳朵,不是消除过他们的记忆了么? “怎么可能?”另一个学生说,“只有司礼大人才能用的陨血,怎么会随便输到一个外人身上?” “你们怎么都忘了?那天我们一起查的房呀,老师还特地说的呢。” “老师从来没说过这事啊。” “是啊,从没听过。” “不信给你们看笔记,”娃娃脸打开笔记本往回翻着,“诶?没有了?靠!谁撕我本子啦?” 吴远心叹糟糕,这儿竟有一条漏网之鱼。 “段小禾!”徐医生从诊疗室探出身子,“去拿一盒头孢。” “诶!”娃娃脸一个打挺起身,跑去了走廊另一头。 在地宫医院里看病,流程极简,没有那么多后台系统绕来绕去,医生说开什么『药』,一般当场就拿过来了。 “你在这儿呆着,”吴远对唐可可说道,“我有点事。” “哦。”唐可可才不管他什么事,正自顾自地刷手机。 吴远走到一处没人的角落,闪到司礼办公室。 她正在触屏桌面上检查技术部发来的文件,他们申请通过一种植入眼球的『液』态眼镜项目的审批,这种眼镜除了矫正视力外,还可以随时监测受体的生命体征,比先前的米粒芯片更加精准。 见吴远突然出现,乐亦彤稍稍侧脸看了看来人,又继续盯回屏幕,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想来就来”。 “回来了。”她说着又在屏幕上拨弄了一下。 “陨座在这儿。”吴远将背包放上办公桌。 乐亦彤撩着长发抬起头,扬着笑意地接过背包,这才发现吴远左脸的新伤,又蹙起眉。 不等她打开背包查看,吴远有些急促地说:“那个能消除记忆的眼镜借我一下。” “怎么了?” 乐亦彤往屏幕最右侧伸去手,用三指向内划动出一个隐藏菜单,选中“打开抽屉”那一栏后,又验证了指纹,然后这张桌子的侧面才缓缓伸出一个很浅的抽屉,里面正是那副“一忘皆空”镜。 “上次的实习医生,漏了一个,还记得陨血的事。”吴远说着将它拿起,那抽屉又悄无声息地自行合上。 “你处理就好。”乐亦彤也不多问。 “谢了,”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又折了回来,“呃,上次的日期是几号来着?” 乐亦彤松了松表情,淡淡地笑了一下,又将眼镜拿回去调好时间,再送回他手上:“去吧。” 吴远戴上黑框眼镜回到了医院走廊,那群偷闲的实习生们已经散开,诊疗室的门口空空『荡』『荡』,只有唐可可一人。 “嗯?”见吴远戴着副眼镜,唐可可奇怪道:“你近视吗?” 吴远不接话,而是往两边张望着,又朝对面的护士站走了几步,没找到他要找的那个身影。见医生护士们都在低头忙着,便转回身来问一旁很闲的唐可可:“刚才那个跑去拿『药』的实习医生回来没?” “没注意,”唐可可摇摇头,“不过倒是有个穿得很讲究的大叔路过呢。” 吴远心想:穿得很讲究?谁啊? “可惜鼻子歪了,”唐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他的脸太不搭。” 屠江! 他来这里做什么? 说不定是来看鼻子的! “他往哪里去了?”吴远想去瞧瞧他到底是不是来看鼻子的,断成那样,应该需要整容吧。 “喏。”唐可可随意往边上一指,是楼道的位置。 屠江进去楼道做什么? 吴远轻轻推开楼道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轻轻”推开,总觉得会撞见什么隐蔽的对话。 果然,楼下的拐角有两个身影,一个是刚才的实习医生,另一个看不见。 “好了,你去忙吧。”的确是屠江的声音,鼻腔依然是怪怪的。 段小禾跟屠江道过别后朝楼上走来,看见吴远时愣了半秒,停住脚步,又迟疑地转身看看楼下的屠江。 屠江先是朝吴远点头示意了一下,又挥挥手让段小禾离开。这个娃娃脸低着头不再去看吴远,而是侧过身子从他身边绕开,一溜烟窜出楼道门。 吴远隐约觉得自己迟了一步,见屠江朝自己走来,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第120章 先生,请吧 屠江在蹬上最后一级台阶的同时,笑着跟吴远打招呼:“吴总,真巧啊。” 吴远忍不住去看他的鼻梁,中间有处明显的拐点,淤青还没完全消退,想整鼻子的话,估计还得过段时间。 “嗯,真巧。”他努力将视线移回到对方的眼睛上。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大家说说呢?”屠江发现他在看自己的鼻子,努力挤出一个不屑的笑脸。 “什么事?” “陨血,”屠江说着伸手点点吴远的肩膀,“原来你是我们的一份子啊。” 吴远不反驳,也不回应,自己是半个月离人的身份其实也没藏得多深,迟早会被人发现的。而印声只不过去图书馆翻了几页书,再结合瞳『色』,就猜出了吴远和月离族的关系。 “我猜猜啊。”屠江边说边绕到吴远背后,“你今年二十七岁,而二十八年前,有一位大人物离开了地宫,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嗯,我妈。吴远在心里答道。 “这位大人物的血呢,有点特殊,而我刚刚听说,你身上,也是这种血。” 吴远咧嘴笑了一下摘掉眼镜,准备调整时间,将屠江的记忆给消除掉。 突然一只手伸来按住了他正在调整日期的眼镜。 “邹小的东西吧?”屠江低头打量着,看见了镜片里侧的设定模块,有点想将它夺走,但被吴远死死地抓住。 “松手。”吴远压低声音,淡淡地说道。 屠江扬起下巴,将手摊开,示意自己并不真的想要这个眼镜,只是让吴远知道自己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没用的。”屠江举起手机晃了晃,“我已经通知到长老会了。” “哦。” 吴远觉这件事公开就公开吧,不过乐亦彤叮嘱自己要隐藏身份,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可能是怕自己公开身份后会带来什么问题,但目前还看不太出来。 先是颜茴,再有印声,最近又是白巽,说实话他不太想再这样瞒着了,躲闪的言辞反而会容易引起误解,也枉费了别人的一片好心。 见吴远面无表情,好像没有那种秘密被撞破的慌张,屠江有些失望,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说:“一会儿见。” 说罢便推开楼道门,昂首离开。 嗯?一会儿? 吴远不明白他说的“一会儿”是什么意思,不过也走出了楼道。 印声刚从诊疗室里出来,额头、眼角和嘴边贴了几道拉合胶布,已经恢复了精神。 “嗯?怎么了?”见吴远有些阴沉着脸,他『揉』『揉』脸上的伤口问道。 “没什么。”吴远暂时不打算告诉他这事儿,决定先问问乐亦彤,看她怎么说。 “你先去邹小那儿吧。”他说着又指指唐可可手上的面具,她一直帮忙拎着。 “防毒面具”在地下室遭到了罗根斯的“蹂躏”,不知道有没有出问题,最好让邹小给看看。 “那好。”印声接过面具,走出两步又回头叮嘱:“千万别告诉颜茴!就说我出差了,等过两天伤好了我再去找她。” 吴远点头,心想:你这伤过两周都不见得好吧。 目光送走印声,吴远正准备去乐亦彤那儿。 “借我钱。”唐可可劈头盖脸地问向吴远,她等不及要去买回老一了。 “还记着呐。”吴远无奈地笑笑,掏出手机。 十万元转账成功。 “地宫里可以养宠物吗?”唐可可又问,她在地宫没见到宠物。 “弄干净点应该没问题。” 放心放心,”唐可可比着ok的手势,“老一会用马桶。” 说罢便蹦蹦跳跳地奔向电梯间,准备开上那辆野马直冲马戏城。 吴远放松身心,该去找她了。 ———— 但她这会儿却不在那里,明明十几分钟前还跟吴远说话来着,可能有事儿出去了吧,装着陨座的背包也没在。 吴远舒展了一下身体,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这个位置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专坐。 今天的仿景是竹海,晨雾朦胧,袅袅缠绕在竹林间,飘逸曼妙,引人幽思。暖黄『色』的阳光从上面穿透下来,一丛丛地被雾气晕开,把那原本白『色』的轻纱染成了浅橘『色』。 吴远放慢了呼吸,静静梳理着之前的事情。 虽然乐亦彤把月离族的形势说得很严峻的样子,但至少现在还感受不到,可能是她过于警惕了。月离三圣如果只当做是祖传的文物来看待,那这件事便要简单的多。至于复活蚩尤?还真想看看那帮人到底怎么样来复活他呢。 跟屠江这个人接触的不多,除了故作高冷的气质有些让人厌烦以外,还以ceo的名堂在公司外面出些了风头,再有之前那场一厢情愿的订婚宴,吴远现在觉得他还真是沉不住气,也实在看不出他有在幕后『操』纵抢夺三圣的本事。 想着想着有些累了,往后靠着沙发椅背,『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 不知过了多久。 “吴远先生。” 嗯?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陌生,吴远睡意正浓,不太想理他,也只有乐亦彤的声音能把自己喊醒。 “先生?” 等那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吴远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是被疼醒的,子弹擦出的伤口带着轻微的灼伤,一跳一跳的疼,左脸也开始酸痛。 他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瞬间清醒了一些。 “先生醒了?” 抬头看去,一个身着黑衬衣黑马甲黑裤子黑皮鞋一身黑的青年正欠着身子观察自己,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吴远从没见过这人,此时却出现在乐亦彤的办公室里,有些纳闷。 见吴远醒了神,青年缓缓后退了半步,为他让开空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先生,请随我来。” “你是……”随你走可以,但吴远想先问清来人的身份。 青年见吴远问话,『露』出职业的微笑:“司用部,允达。” 司用部?李乾那个部门?那不是秘书部嘛。 虽然还是不清楚什么事,但行吧,总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了,不知道李乾找自己什么事。 这个叫允达的人走在前面开启藏在仿景屏幕中的门,等吴远出去后,又将他领向b31层中心广场的蚩尤像,随后请他在一边稍等。自己则走到这尊喷泉雕像的底部,唤出一面玻璃触屏,在上面『操』作着。 广场上的仿景是深秋的针叶林,从树林的缝隙望出去,可以看到雪山湖泊,天空有鸟飞过,树洞里还住着一家啮齿小动物,正窸窸窣窣地藏着粮食。 蚩尤还是老样子,怒气冲冲的。吴远『插』着口袋仰头盯着他,心想:就是你么?你会被复活吗?动一下看看呗。 然后有那么一刹那,转瞬即逝,吴远觉得雕像好像在回瞪自己,他突然心慌了一下,皱起眉头,再定睛去看,那只是全息投影的落叶,恰巧落在了雕像的眼睛上而已。 突然间,整座雕像开始缓缓转动着升高,但没有那种咔啦咔啦的动静,反而非常安静。 “先生,”青年喊向吴远,“请吧。” 吴远朝雕像下面看去,只见那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处通往地下的楼道,光线也暗了大半,只有楼梯踏步上的几道弱光灯,提示着这里有台阶。 他在入口站定,有些狐疑地看向青年,又看看身后,这里除了仿景中不时出没的小动物,就再没有别的活物了。 “这是去哪?”吴远提高了声音问道,显然是含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青年依然微躬着微笑,说道:“长老会。” 第121章 无限镜界 吴远跟随黑衣青年,顺着一路旋转向下的幽暗楼道走了很久,久到他走得想吐,久到他开始怀疑人生。 “还要走多远?”吴远稍稍停步,说出口才觉得这里用“远”不太合适,应该用“深”。 青年听到这句问话,只是回头微微倾首,并不停步,自顾自地往下继续走去。 吴远轻叹了口气,想打个电话给乐亦彤,告诉她自己正在被神秘兮兮的人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在,可能是落在沙发上了。 不过转念一想,长老会?乐亦彤不也是长老么,还是九司之首呢,会不会现在正在那边? 楼下这会儿没了脚步声,像是那青年正停下来等着自己。吴远加快脚步,只是这楼梯实在绕得头晕。又向下转了几圈,旋转楼道内的光线开始有了变化,快到了。 楼道底部,是一处又高又窄的门洞,大概一层楼高,只能容一人通过,边缘参差不齐,就像被一把开山巨斧强行劈开的裂缝一样。黑衣青年正在门洞那边背对自己。 吴远在距离底部还有几级台阶的时候停下脚步,定了定神,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心情竟然像参加面试一样,低头稍稍检查了衣袖,再深深吸了口气,将空气填满胸腔,这里的空气有些『潮』湿,气味也有点奇怪,很像被晨『露』浸润过的山林。 这么想着,他将这口气徐徐呼出,然后往下面走去。 等穿过门洞,他就知道这『潮』湿的气息是哪里来的了。下面是一处非常开阔的挑高空间,四周都是水,幽深漆黑不见底。 正对着门洞的,是一道细长桥面,和b32层月陨那边的灰『色』地台一样,也只稍稍高出水面五公分,不过这里却是反『射』着光泽的黑『色』。桥两侧的边缘镶嵌着直通到头的白『色』细灯带,作为桥面与水面的分界。 再环视这里的立面,看不清,或者说看不见,因为空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游离闪动,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不紧不慢地呼吸,吞吐着暖白『色』的微光。吴远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无边无界,没有尽头似的。 然后他在水的对面发现了一个身影,自己的身影,随即意识到,这里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空间里很可能铺天盖地地布满了巨大的镜子,将这里无穷反『射』着。 他没注意黑衣青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想回过头询问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里只有一条路,那就顺着走呗。 吴远先前的疑『惑』全部被此时的好奇所取代,想看看唯一的一条路会通向哪儿。 桥也奇特,每踏一步,桥面便随着脚步『荡』开一朵浅蓝『色』的涟漪,若光是桥面的特效也就罢了,这涟漪竟然还接连『荡』入了桥外的水中,再晕向更远处。 吴远笑着心想,这空间的效果还真是应了那句:婆娑世界,步步生莲。 桥面尽头是隐入了黑暗中的,但吴远此时感觉很好,这处空间带给他的新奇远胜于未知的黑暗。星星点点擦着发梢落到了眼前,抬手去接,才发现这不过就是全息投影,和上面b31层的广场一样。 突然一束强烈的聚光灯从那尽头的上方照在了吴远身上,照得他瞬间失明,眼前一片惨白,于是迅速用手去遮挡。这种充满攻击『性』的行为,打『乱』了他的心绪,有些厌烦地虚着眼睛看向前方,不过暂时是看不见什么的。 直到他举手挡着光又往前走了几步,那隐入黑暗中的尽头才缓缓浮现出它的样子。 那里被几道幽幽的白光照亮,此时聚光灯也逐渐熄灭,转而变作三盏柔光『射』灯,打在吴远身前的地面上。 他这才勉强看清,自己已经走上了一座半圆形的地台,正站在这道外弧的中心点。顺着地台轮廓向内层层收进的,是三级弧形台阶。 台阶顶端的高台上,稳稳落着一张宽大厚重的黑『色』法官桌,很长,长到那后面可以宽松地坐下九个人。而最中间的位置,浮雕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新月图案。 桌后总共九席,席上的人身披厚重的黑『色』长袍,每一位都把连袍的帽檐拉到最低,将他们不苟言笑的脸隐藏了大半,只剩一副副苍白的下巴和微微下挂的嘴角。 九人长老会。 吴远很清楚这是哪九位,再细瞧体态的话,也能很快辨认出谁是谁,他跟其中的几人关系还很近,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位。 乐亦彤比她两边的长者身形小上一圈,在这九人中也属单薄的,而那隐约『露』出的下半张脸,让她又回到了冰山模式,看得吴远心里凉了一截。 没想到他们会以这么正经的形式跟自己见面,这应该就是屠江说的“一会儿见”吧。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 屠江在楼道里就把吴远身上流着陨血这条消息群发给了九司,要求立即开会。 乐亦彤收到这条消息时暗自吃惊,没想到吴远还是慢了一步。对于族里来说,流着陨血的巫祝是最重要的存在,更多的陨血意味着可以从月陨中一次提取更多的能量,从而提高产能。 像吴远这种情况,自己没有立即公开实属私心。一是最初与吴远还没走得太近,怕他被信蚩尤的那拨人发现并利用,那样他们就可以绕过自己去研发新技术,甚至是开发异能。 二是……二是她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只是想让吴远的这个秘密只属于她一个人。 总之稍后的会议,肯定很难熬。 ———— 九司的圆桌会议并没有那么神秘,就在b31层,只是一间普通的会议室。 乐亦彤离得最近,却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没在磨蹭什么,而是要去将吴远刚刚带回来的陨座藏起,藏到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便提前跟黎震打了招呼,说自己稍后再去。 而就这短短的二十分钟,便被屠江钻到空子,大肆渲染了一通,说些什么“吴远是带着目的混进地宫的”“哪会刚巧选中他做异能者”“司礼大人怕是早就知道吧”之类带有煽动意味的话。 吴远的事颜茴也是早就知道的,上次大家在老饕的水榭已经全都摊开来说过了。她倒是无所谓这件事,但那人毕竟是印声的铁兄弟,再加上对屠江的反感,她自然是站在乐亦彤一边的。 长老们对吴远的半巫身份没有异议,既然确认了是陨血,陨血又不能混用,身体也没有出现排异反应,而他的年纪则完全符合初代司礼离开地宫的时间,另有右眼瞳『色』作为补充条件,那基本就可以下定论了。 月离族现在多出一位巫祝。 ———— 一族难容二巫,除非……? 哈哈哈除非一张推荐票! 第122章 临时会议 地宫中向来无事,每周一早晨的长老例会上,过半数的人几乎是不开口的。但此时事关重大,除了从产品注入月陨能量的方面来考虑,巫祝本身其实是更重要的。 因为月离族,只能有一位巫祝。 而这多出来的半位,身份实在尴尬。他又是上任巫祝跟外人结合的成果,虽然不知道怎么成功的,但身上终归流着陨血,这在功利心很重的屠江看来,完全就是一份闲置的资源。 “奉血仪式十年一次,而吴远的出现,可以交替使用陨血,让这个周期缩短为五年。”屠江因为发现了产能翻番的机会,显得有些亢奋。 “那种仪式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颜茴呛声回道。 奉血仪式,是月离族失传已久的一种祭祀活动,因为上个世纪上半叶的战『乱』,月离人流离失所,以及后来的其他各种原因,这种仪式中断了百余年。 直到五年前,初代司执宋长根重启仪式,并从月陨中提取到能量,这才制成了第一批异能底『液』。而身为巫祝的乐亦彤,是这场仪式中绝对的主角。 目前的其他九司里,只有三位元老参加过五年前的那次仪式,其他人都只是听说过一些皮『毛』,仅这三言两语,便让人对它的血腥度感到震惊。 除了屠江,他现在恨不得马上举行一场奉血仪式,然后立刻将月陨的能量投入到下一批产品中。 “你知道他能给公司再赚多少钱么?”屠江的表情因为断了的鼻梁而有些扭曲,腔调也难听,此刻极为失态,也因为颜茴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一道坎儿。 “你还嫌公司赚得少么?”颜茴瞄了他一眼。 “没人会嫌钱多。” “你不是向来看不惯外人的么?怎么,人家能给你赚钱,你就把自己的底线给卖了?” “这是两码事,而且他不完全是外人,外人的身上又怎么会有陨血?他可不像某些人。” 颜茴知道他指的是印声,不屑地轻笑一声摇摇头。这种无聊之辈,总是学不会就事论事,继续争论下去没有意义。 再看其他人,这些九司当到现在,处理得最多的其实还是各自手上的公司业务,而族群职责什么的,也随着发展重心的改变而看起来可有可无了。 司库白巽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没有意见的,也没有态度。但她很喜欢吴远这个孩子,还有印声,还有那个新来的叫唐可可的姑娘。 她清楚族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排斥外人,但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外人,给这个地宫添进了不一样的东西,至少她觉得新鲜。 司寇曹兑望着天花板作放空状,手中不停地转笔。公司之前作为受害方被迫卷入了高仿品纠纷,牵涉到一些不必要的官司,他此刻满脑子里都在回想着案情,并不关心其他的事。 他就像是这个群体的编外人员,默不作声,存在感也不高,除了七年前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惩戒。 司卫范阳才刚刚二十岁,对这些问题自然是『插』不进嘴的,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正若有所思地皱紧眉头认真听着,权当是积累经验了。 司用李乾没什么好说的,长老们讲到什么,他都会记下来,就连屠江和颜茴的争吵,也被他提炼出了矛盾焦点,依次写在附栏里。 司正严坤并不理会他们一来二去的针锋相对,因为这次会议到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乐亦彤,自己年纪最长,提出的意见她是肯定会参考的。 吴远的确要被喊来谈个话,至于以什么样的形式,可以稍后等乐亦彤来了再讨论。严坤戴着老花镜,在本子上列出了好几条问题,准备到时向吴远一一问出。 司间黎震?哦,他出去接电话了,一个『政府』项目,对方领导打来的。再回来的时候,乐亦彤也随后出现了。 此时会议室里刚停火,被颜茴甩了脸的屠江急于切换话题,见到姗姗来迟的乐亦彤,便劈头盖脸朝她问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吴远身上流着陨血?” 乐亦彤并不理他,连看都不看,径直走向自己的位子落座。 屠江自找没趣,再强行追问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局促,便黑着脸坐回椅子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 “亦彤啊,”严坤这时拿着本子朝她挪了挪椅子,“你看我准备的这些问题行不行?” “好,我看看。” 她不会与其余九司有什么深交,因为父亲死因存疑,这里逃不脱关系的可不止屠江一人。而跟自己暗地里抢夺三圣的,也不知道是这三元老中的哪一位。 对元老们,乐亦彤仅仅就是敬重,若说什么信任或是依赖,是全然没有的。她从来都只信任自己依赖自己,不过现在她还信任和依赖吴远。 她觉得这应该是一场很简单的短会,但这会议既然是由屠江发起的,那就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步骤。比如反复纠结问题的产生,或者追问乐亦彤隐瞒的真相,又或是吴远出于何种目的云云。 这个人向来都只盯着追责,而不是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解决问题。总之都会被他带跑偏,从而使会议变得低效,也不知道他手底下那帮人是怎么忍得了他的。 不过乐亦彤还是挺喜欢跟严坤打交道的,因为这位长辈非常会挑重点,能越过一些必将成为共识的东西,直接进入会存在分歧的正题,就像现在这样,他已经把想法罗列好了。 “没问题,”乐亦彤将本子递还过去,“您看着问好了。” 黎震这会儿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在乐亦彤左手边的位子坐下,环顾一圈旁人,然后问道:“既然吴远的身份已经确定了,那以后该怎么安顿他呢?还是作为公司的测试员吗?” 又开始了,九司的小群体会谈。真正参与讨论的就只有乐亦彤、黎震、严坤和屠江。颜茴见乐亦彤来了,便收敛起刚才的锋芒,毕竟她才是九司之首。 “照常。” 乐亦彤只说出这两个字。 “照常是什么意思?”屠江开始发难,“他的陨血就在那里,不用干什么?当摆设吗?” “不需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陨血的力量!” “看来你比我清楚。” 屠江一时答不上来,他没有参加五年前的那场奉血仪式,当然是不清楚的,可他觊觎陨血的力量。 三位元老都明白那场仪式的残酷程度,纷纷摇头,觉得十年一次,已经是委屈乐亦彤了。 “投票吧。”屠江抛出一句话,但他对投票的结果是没底的。 “不用了,”严坤发声制止他无用的要求,“还是直接说说怎么和吴远谈。” “九司问询。”乐亦彤决定道。 一直在旁边放空的曹兑听到这个词,突然打了个激灵,全身的伤疤隐隐刺痛,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种痛苦竟还是记忆犹新。 她说的这种问询有过先例,七年前曹兑领罚之前,曾接受过一次。从那时起便保留下一套制度,而问询的场所,就在这b31层的正下方,与月陨同在一层。 无限镜界。 第123章 试练 上 回到无限镜界。 “吴远。” 这浑厚沉稳的音『色』吴远不太熟悉,但排除一下还是猜出是谁的,司正严坤,坐在乐亦彤的右边。 可声音却不知是传自于哪里,清晰宏亮绝不是喊出来的,在这大厅一样的空间里,正常人声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应该是用了某种扬声器吧,可那桌面上,也并没有什么话筒之类的东西。 吴远并不接话,只是稍稍仰头回看过去,等着他继续说。 “你生辰几何?”那声音又问。 又是这种复古的措辞,但在此时的氛围里再合适不过,也很应景。 吴远知道他们要问的这些问题,不就是把半巫的身份摆开来说么,不用绕什么圈子,都告诉你们好了。 “我母亲是乐无韵。”他答非所问,却又直截了当,接着明显感觉到台上的空气凝结了两秒。 严坤眼睛向下瞟着本子,将提前准备好的问题连续划掉几个,没想到这人早就看出了长老会的意图,还跳着回答问题。这样一来,问询的过程就瞬间省掉了一大半。 “为何隐藏你的身份?” “不是隐藏,是你们没问。” 吴远没说错,台上确实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爸告诉我的。” 当然不是,他老爸什么都没说,可现在也只能这么讲,难道要说是乐亦彤告诉自己的么,况且谁知道母亲有没有跟老爸说过月离族的事儿。 “请问令尊大名?” “吴极。” 听到这个名字,严坤微微颔首。他当年与乐亦彤以兄妹相称,对于吴极这个人,是见过几面的,小有名气的南派画家,但无韵出事后,脾气变得很坏,不知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身上是否佩戴陨坠?” 吴远很清楚陨坠的重要『性』,但既然月离人知道那根坠子是在母亲手上失踪的,那它的去向,作为儿子的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时隐瞒倒会显得有些刻意了,所以吴远老老实实地回答:“在我这儿。” 陨坠这个问题,不在给乐亦彤过目的那串问题列表中,她那会儿也还没想到这点。此时突然被严坤问出,确实有点措手不及,但并不要紧,这事儿迟早都会被公开。而且她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这几位,有人变得沉不住气了。 “你是否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份?” 吴远双手『插』进口袋,从左到右地扫视了一遍台上这几位看不见脸的九司,目光最后在乐亦彤身上落定,看不全她的表情,不过却能感觉到她有些拘束。 “我有三个身份,你问哪一个?”吴远反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是被盘问了,但他此刻并不紧张,只当是居委会来了解情况。 反倒是台上的九个人,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却因为故作严肃而感到不自在。而他熟识的那几位也并没有真正问询的意思,范阳甚至还在不时地『舔』嘴,可能口干吧。 “哦?”严坤低声笑了一下,“哪三个?” “测试员,异能者。”吴远轻松地回答道,“还有半巫。” 严坤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那么,你了解月离巫祝么?” 吴远低头抿着嘴,强忍着笑意,像是在酝酿什么,而他这奇怪表情被乐亦彤看得真切。 她此刻坐在高台上,也曾在七年前以这种视角看过曹兑,不过当时是由父亲进行的问询,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而现在的她,很不喜欢以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来看吴远,更怕他对自己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误会,因为这场问询来得突然,两人事先没做交流。 从帽檐的阴影中往下看去,吴远却表现得非常悠闲,这让乐亦彤稍稍放心,看来他并没有多想。 然后便遇上了台下人柔和的目光,他正凝眸盯着自己,那眼神里有一丝请示的意味。 吴远其实是看不清台上人的脸的,只能勉强看到个嘴,不过见乐亦彤稍稍抬起下巴,微扬着嘴角,便确定她接收到了自己的信号,也已经传回了指示。 那意思,就是让自己看着办。 他又转而看向严坤,肯定地点了下头:“非常了解。” “如何证明?” 吴远挑了下眉『毛』,心想:“了解”这种东西要怎么证明,太抽象了,要不你出张试卷来考我一下?还是我给你背诵个什么巫祝手册之类的?你说怎么证明吧。 他便学着严坤的措辞,朝他微鞠一躬,说道:“悉听尊便。” 台上又没了声音,九个人也不做交流,就这么默默看着他。 空气中那些星星点点不时漂浮到吴远身周,环绕得如在仙境一般,而他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反倒像是他在考校九司,竟一时抢了台上的气势。 见大家很久都没有动静,吴远有些无聊,耸了耸肩问道:“所以,现在要怎么办?” 这时台上两边的人才同时转头朝中间席看去,连三位元老也是,都在等着最中间的巫祝本巫发话。 乐亦彤微微张了下口,似乎话到嘴边,几欲发声,然后却又合上双唇,把那话咽了回去。 虽然在之前的临时会议上,她对吴远以后的安排是“照常”,但“照常”的也只是公司职务。就算不用他奉血,但半巫的身份已经让人们不能再用以往的眼光来看待他了。 至于严坤问的“证明”,估计也只是想试问吴远对巫祝职责的认同程度,如果发现他并不抵触的话,那么就不会排除以后让他参与奉血的可能。 既然要奉血,那就必须通过月陨的试练。 乐亦彤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了吴远,等过了这关,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请月陨,”一句清冷的女声划破了寂静空旷的大厅,“试练。” 被月陨选中的人,都要额外通过一道试练,用来考察那人对守护整个族群的信念是否坚定。只有通过了,才能正式成为巫祝。 这种试练没有标准,完全由月陨决定,这也是为什么乐亦彤始终觉得月陨是有生命的东西。而她通过试练的时候才刚出生不久,也不知道那月陨是怎么看出自己哪里信念坚定的。 关于试练的过程,族中典籍里都有着详细的记载,大致就是因为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等被试练的人看见了月陨,他们便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这里却唯独没有说到通不过会怎样,而那些没通过的人,他们的名字在族谱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月陨就会继续去选定下一个巫祝人选,再次进行试练,直到有人能通过。 吴远没明白,又要见月陨了么?它一块丑石头,怎么请来? 脚边传来极轻的流水声,身后那潭漆黑的水面开始不规则地泛起微波,比涟漪稍强,却又不足以称之为浪。这些一道道卷动的微波,越来越统一地朝一侧偏去。 接着,先前通过的桥面,也与半圆形的地台缓缓分离,慢慢转向一边,嗯?不对,不是桥在转,而是脚下的地面在转,连同三级台阶上的高台长桌一起。 参照那桥面的固定位置还有转动速度,吴远猜测这整座地台大概转动了半周,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这处空间的背面,一个黑暗阴冷的高挑洞『穴』,『穴』壁光滑陡峭,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转过身,便瞧见远处那道如光柱般直冲顶部的玻璃电梯井。 这里是他来过的b32层,而月陨就应该在面前的黑水之下。果然,这石头正如上次那样逆时针缓缓转动着出水,将盘绕在身上的两道淙淙水纹,优雅华丽地绕散开来。 吴远有些奇怪,上次的月陨让自己体内产生的强烈反应让他心悸了好久,甚至会在睡梦中被惊醒,他以为这次还是一样,但没有。 这时的月陨,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而且毫无攻击『性』,反而让吴远有一种想去接近它的冲动。 月陨本身是丑陋的,又黑又丑,就像一颗疙里疙瘩的粗糙枣核,身上还有九个奇怪的字符。但它旋转上升时所带起的水流却是极美,气韵也与上回不同。 如果上次的水纹像两条相互缠绕的盘龙,那这次就是舞姬挥旋的长袖,典雅,优美,吸引着吴远靠近。更怪的是,他隐约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感情,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也从来不奢望的那种亲情,母爱。 如果不是相距着三五米的水面,吴远几乎都快『摸』上那月陨的表面了。 乐亦彤一直在后面默默观察他的反应,担心会出现上次那样完全走不动道儿的情况。见他没有异常,竟也能走上前去打量月陨,知道自己多虑了,便稍稍放下心。 而吴远的表现,却是太主动了些。 看起来,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己控制了,被那月陨吸引着上前,竟直直踏上水面,身子往前倾倒下去,而他似乎没有了意识,任凭地心引力将他拽进水中,“扑通”一声溅出很大的水花,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乐亦彤惊得猛站起身,迅速划开桌面上的屏幕,准备调动隐藏在这里的ai救援队,是地宫中“小方柱”警卫的升级版,可以潜水,一直嵌在b32层的『穴』壁里待命。 她知道月陨的正下方没有隐藏地台,完全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潭,而吴远不会水。 “司礼大人。”严坤直视前方,在一边低声提醒她不要干预。 其余几人也全都有些意外地望向她,此刻的焦虑尽显无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接着平复了呼吸,努力压住情绪,缓缓坐下,但仍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 再然后,月陨身上的九个字符,微微发出白光。 ———— 月陨身上九个字, 大大来张推荐票票呗! 第124章 上架感言 明天12月1日,要上架了。 上架第一天,五更。 感谢责编维妮,感谢每日签到打卡投喂推荐票的盆友们,还有每天问早的各位,华晏心里有大家。 哦对了【明天有场大戏】 还请各位大大赶早,华晏也是豁出去了。 另外,每天早上六点半的推包不会断,月票大家看着给。 起得早,真的可以变好看。 起得早,一天的时间真的会变多。 每天早起半个小时,每年都将比别人多出一周的时间,而这多出来的一周,可以看狂刷你们养了半年的《行者无境》。 华晏不喜欢做事做一半,说不太监就绝不太监,如果食言,请给我寄刀片。(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作为一个纯新人,在有些事儿上一定要佛,能按照自己的思路、百万字完本且不断更已经是最好的成绩。 华晏码字速度不快,但每日保底是两更,想起来就会爆一下。 《行者无境》作为华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费了很多心思,也埋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伏笔,还为月陨和月离三圣画了插图,将会以角色同人图的形式上传,这样在吴远他们夺宝的时候,大家也不会闲着。 最近的状态还不错,剧情和描写都在朝更加理想的方向调整,希望能保持到最后。 另一本民国短篇《黑什么村大事记》真的很短,看得快的话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有兴趣的可以出门左转。 注意!!之后的旅程与这本书下卷里的部分人物有关!! 【最后】 吴远的瞬间移动,不止于空间,也不止于你想到的下一个词。 祝:旅途愉快。 第125章 试练(下) “吴远?” 嗯? “吴远……” 谁? “二十七年……” 是谁? “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 ———— “吴远!” 是……范阳?他怎么在这儿? “范阳!回来!”又是另一个呵止的声音。 吴远突然感到自己的胸膛快要被破开一样,又辣又痛,越是想呼吸,那撕裂感就越是强烈,肺和气管被狠狠砸碎,然后又被揉碾在一起,碾成稀碎的颗粒尖刺,再被死死地嵌进胸腔。 直到一股液体狂冲而上,从口鼻中呛出,这才挣扎着侧过身半趴着猛咳起来。 “吴远大哥。” 身边单膝跪着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正轻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现在的吴远,满眼都是自己浑身湿透的衣服和不断从口中咳出的水,肺里止不住地抽着风箱,实在没有精力抽空去看一眼旁人。 整座大厅都回响着他的每一声咳嗽和喘息,台上八人无动于衷,仿佛这个刚刚从溺死边缘爬回来的,是个完全无关的人。 谁又知道台上最中间的那位,咬破了下唇紧紧握拳,连指甲都被嵌进了手心,渗出殷殷血迹。 好一阵顺气后,吴远终于平复下来,神情却还有些恍惚,一时没认出这里是哪儿,只觉得记忆出现了断片。 又看向身边的范阳,他摘下了黑袍的大帽兜,正皱紧眉头看着自己,“怎么样?” 吴远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没事,也摆手让他不用来搀自己。他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那月陨出水,便想上前仔细观察,再然后,就全身湿漉漉地咳醒了。 但台上的九司那时却看得清清楚楚。 吴远一头栽入水中后,月陨身上的九个字符开始发出暖白色的光芒,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有条不紊地呼吸般闪动。这是月离典籍上记录过的现象,并不是每次试练都会出现,但这种概率不低。 在族人流亡之前,月陨并不是被保存在水下的,而是隐藏在月离族故地的一处山洞中。受试者的反应则依着月陨的性子随机出现,有人昏迷片刻,有人癫狂一阵,有人从口鼻中喷血,也有人什么反应都没有。 看来吴远属于昏迷的那种,而且很不巧,存放月陨的地方是水潭。 不过既然是月陨的决定,它就不会让受试者出现意外。而且在吴远跌入水潭的五秒后,出现了谁都无法解释的一幕。 月陨下方的水面开始打着旋儿缓缓向下沉降,逐渐形成一个漏斗形的凹面,吴远就静静躺在漏斗底部,被湍急的水流环绕着,就像被襁褓包裹着的婴儿。 紧接着身体被下方的水柱稳稳托起,那水流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不会让身体出现一点摆动,它的支点集中在吴远的脖颈、腰背、臀部和大腿,而四肢则稍稍垂落。就这样慢慢地上升,直至高过水面。 月陨始终优哉游哉地转着,身上字符中的闪光时而轻快时而舒缓,看来它心情不错。 水柱可以说是非常温柔地将吴远送到了地台上,然后化作一滩伏在地面的积水,在他身边稍作停留,然后才有些不舍地退去。 等水面恢复平静,月陨身上的闪光也彻底熄灭,试练结束。 范阳担心吴远,见他迟迟不醒,也不管什么九司的规矩了,腾身向台阶下奔去。 严坤喊他不住,也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况且这台上,还有几人也是关心吴远安危的。见吴远没什么大碍,范阳又戴起大帽兜,回到台上落座。 吴远此时清醒了许多,正拖着一身水站起身,浸过水的衣服很沉,贴在身上也很难受,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所谓的试练。 在刚才短暂昏迷那段时间里,他好像被灌输了某种意识,看见几道光,也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可这些都在他睁眼后消散得无影无踪,再也回想不起了。 “试练通过。” 从法官桌最中间的坐席上,传来这句声音,让吴远静下心来朝她看去,也许是发梢上流下的水迷了眼睛,看不太清。 判定试练是否通过也很简单,能活下来的,就是通过了。 “既然这样,”严坤开始总结,“此事将择日在族中宣告。” 从这以后,吴远半巫的身份就会被整个月离族知晓了,并将继续以测试员的身份为公司测试异能产品,对于巫祝的使命和职责暂时不做要求,只是个兼职。 因为正统的全职巫祝,还是乐亦彤,没有人能替代的了。 “哪一日呢?”吴远问道,虽然还有半个月才到新月夜,但这是他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必须算好日子,让开那天。 “月离于毕的那日。” ———— 终于回到家将湿答答的衣服换了下来,吴远一头扎进浴室。边冲澡边回想着刚刚的经历,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又发生了变化。 虽然短期看来并不会太明显,还是收集三圣,招募异能者,但之后呢,集齐三圣之后呢? 严坤的话没有说满,长老会对自己还有所保留,说不定是在为以后可能出现的某些事情预留空间,也许到那时,自己作为半巫的价值才会显现出来。 “你的人生,不止于此。” 这句话乍然间穿脑而过,刺痛了吴远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着。他狠狠甩了下头,再用力按按太阳穴,只当是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听。 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后,他想立刻见到乐亦彤,去问她“月离于毕”到底是哪一天。 ————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月离于毕”就是月亮投入毕宿的那一天。毕宿,是二十八星宿中,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五宿,常于十二月的夜晚或一月下旬的黄昏时分,出现在天空中。 “呃……所以到底是哪一天?” 吴远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日期,而乐亦彤则向自己普及了半天的天文学知识。 “等观察到了再说,不过上一次观测到,还是零五年的时候。” “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啊,一定要选在那天吗?如果大家提前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就知道了,”乐亦彤拢了下长发,“宣告还是要在那一天的。” 吴远又试探性地问:“刚刚那个,就是九司的日常吗?” “不是日常,”乐亦彤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只是传统,一种形式罢了。” “还真,挺有感觉的。” “嗯。”乐亦彤又开始在屏幕上开始圈圈改改了,她总有批不完的项目。 吴远靠在自己的专座上,支起脑袋欣赏面前这忙忙碌碌的身影。然后想到了什么,从领口中掏出乐亦彤送的那个他以为是平安符的姻缘符,凑到鼻下细细嗅着,闻到一丝药草的清香。 他觉得里面好像不止装了符纸,应该还有什么东西吧。想着便要去将它打开。 “不要打开!” 乐亦彤突然喊住他,不是在专心工作么,怎么这么清楚吴远的动静呢。他已经拉松了绳子,忍不朝往里面看去。 见他不听话,乐亦彤微蹙起眉头,突然起身朝他快步走去,伸手便要抢回那个姻缘符。 吴远却顿生一股逗玩的心思,起身退出沙发的空间,将握着符的右手背在身后,低头笑着问:“为什么不能打开?” “你没听说过么,”乐亦彤贴着他的右身伸手去够,“这种符不能打开。” 从没见过她这种着急忙慌的样子,表情却依旧淡漠着,醉人的清香在面前绕来绕去,还有不时触碰到的身体的感觉,柔软如水,曼妙紧实,全都让吴远为之一振。 “我也给自己请过平安符,还打开来看过呢,里面就是一道符咒啊,也没什么嘛,照样平平安安的。”他说着又朝后闪躲,若即若离,不会让乐亦彤和自己真的分开。 “总之,”她又想从吴远左边环过手去,“打开就不——” ———— 上架第一天,什么票都来几张呗~ 下一章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祝我好运…… 第126章 不行(这章必须订) 乐亦彤并不擅长于敏捷的身体动作,慌乱中绊上了吴远的长腿,跟着失去重心。她也不会发出什么夸张的叫喊,而是无声无息地扑进了吴远怀中。 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还没等有什么反应的动作,吴远就顺势用手臂环绕住她。乐亦彤瞬间融化下来,却又将他轻轻抵开,低眉红脸,小声说道:“好了。” “嗯。”吴远终于听话,稍稍松了劲。 两人之间留出一道空间,她这时又看见他脸上的擦伤,顺着伤口的方向轻轻摸着,问道:“陨坠的行动,不顺利么?” “有一点。” “你总有办法。” 总有办法么?吴远想。 如果没有唐可可的意念移物,印声还真不能这么快回来。就算仗着瞬间移动的优势跟他们硬拼,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且他并不能保证每次都可以快过子弹。 放在以前,吴远也许会把行动的始末完完整整地汇报给她,可他这次却不太想说细节,说了又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人徒生担心罢了。 尤其是刚刚还经历了什么“巫祝身份认证会”,也消磨掉他从瑞士带回的一些负面情绪,完全没有了吐槽的欲望。 虽然乐亦彤看起来只问结果,对过程并不在意,但对于异能者们,她始终是自责的,不问也不是不关心,而是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因为自己一个有待考证的念头,让大家以死相拼,她终归是有些抱歉的。 吴远的不多说,更加证明了此次行动受挫严重,这让乐亦彤不得不反思她对族中对立势力的态度,而自己的防备可能是有些过激了。 毕竟这种矛盾还没公开,明面儿上的冲突也没听说过。除了屠江的暗中捣鬼,背后有什么人她是不太确定的,也许还或多或少存在一丝让两边都放手的空间,将未然的摩擦止于萌芽状态,就当抢夺三圣的事从没发生过。 复活蚩尤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想弄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好了,倒是复活一个来让族人们看看,她可不想见到眼前这张脸上再添新伤。 吴远垂目凝眸,这幅略带疲惫的忧虑,总能让乐亦彤乱心地打量,两人从对方的眼神里都悟出了那种感觉,彼此都爱惜眼前人,比自己的命还要爱。 这么想着,他不由地向她唇上慢慢吻去,收获了怀中人的积极回应。股掌摩擦间,吴远触到了掌中曼妙大腿外侧那刚刚痊愈的伤疤,惹得她皱眉轻呼。 “抱歉。”他一下松开了手。 “没事。”乐亦彤低下脸摇摇头,将裙摆拉回原位。 “这伤,到底是哪来的?” “你……”她闪烁着眼神,“真想知道?” “我总会知道的。” “那好。” 五年前,初代司执宋长根的死不是无缘无故,他是被胁迫的。 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他只身赴死且不许任何人进行追究,这点乐亦彤并不清楚。 不过肯定是和异能针剂有关。 “所以你没有地方可以藏底液胶囊,”吴远一时接受不了,“就……就藏进了自己的大腿里?” “我只是懒得再去找地方罢了,”乐亦彤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浪费精力。” 吴远轻吸一口气稍稍向后靠去,凝视着这个女人。绝伦的美貌,一贯的冷漠,时有时无的温柔,还有永远猜不完的秘密,尤其是那些秘密。全都令他疯狂地为之沦陷,且着魔。 想到那天早上,被晨光照得发亮的腿,他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就现在,就在这张沙发上。 “你怎么了?”乐亦彤抬眼盯着吴远,见他眼神有些异样,便关心地问。 吴远没有说话,只觉得他快要压制不住那份力量,就像即将挣脱牢笼的困兽,急欲闯出肆虐一番,身体渐渐向她倾去。 自从见到乐亦彤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而自己也一直把持得很好,甚至几度处于这种关系的弱势。即使像现在这样的欲望冲脑,可心里最后一道线还是拎着的。 如果乐亦彤真的不愿意,那便算了,他们之间注定久长,又岂在这片刻的欢愉? “你……”乐亦彤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又羞又急地将他抵住:“不行。” 果然,今天不行么? 他慢慢停下,心里还是抱有一丝可趁的期待,想看看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有什么推辞,便以逗弄的口吻问道:“为什么?” “因为,嗯……”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垂下眼帘,攥着吴远的衣领,看起来有些紧张。 第一次见到语塞的乐亦彤,还真是令人兴奋啊。吴远凑近了脸,耐心地等她说完,可她却不再发声,除了轻微颤抖着的呼吸声。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吴远已经吻上她的耳根。 “可……”乐亦彤赧赧着半推半就道,“……门没锁……” 吴远抿了下嘴,笑着托起她的身子,瞬间移动到了公寓十九层,她的卧室。 显然是没想到他还会来这出,竟直接闪到了自己的床上,乐亦彤微微偏过晕满赧色的脸,双手也稍稍往两边松了劲,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胸腔。 吴远轻抚着这张独立于世的脸,指间传回细腻温热的触感。眼前这双灰色眼眸令自己无数次的心动,而此时终于在这眼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他嘴角上扬,软下目光,柔着嗓音,贴声在她耳边说道:“这下,再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然后俯下身。 ———— 猛兽在好一通肆虐之后,爱怜地抚着枕边人,轻轻缠卷起她深棕色的长发,再任它们顺滑地落下。刚才那番缠绵,把屋子里搅得情意腾升,余兴未消。 “你在想什么?”她眨着一双灰色的明眸,巧兽一般伏在他胸口。 “我们认识多久了?”他问。 “两个月,”她转了转眸子,“零十三天。” “是么。” “零十二个小时,二十一分,零六秒,七秒,八秒……” 两人同时为这随性的答案笑了起来,他便又问:“记得这么清?” “除去你消失的一个月,就是一个月零十三天。” “可是我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是经历的事情太多。” “也许吧,可感觉就像几千年那么久。” “几千年呢?”她挑弄着他的下巴,指尖划过他脖子上被她印上的吻痕,划到他胸口的烙印,一圈又一圈。 “五千年。” “真的么?” “真的。” 他回忆着适才浮现的画面,眼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是另一种时代的妆束,更像是……古装? 就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五千年了一样。 “这个真的只是平安符吗?”他从床头摸过那个精致的小布袋,指间挑动着浅黄色的挂绳。 “不是,”她腆笑着将它顺了过来,“是姻缘符。” “我就知道,真灵。” 她埋下脸去,轻轻笑着颤动了肩膀。 “又怎么会有药香呢?” “我请人配的,可以舒缓压力,看你最近老是皱着眉毛,哎呀……”她说着揉了揉他的眉心,“又来了,不要再皱了。” “好啦好啦。” 他皱眉是无意识的,也许是从小带来的习惯。根据心情的不同,皱眉的角度也会有变化。比如现在,就是一种因为过分爱怜,而微微向上蹙起的样子。 她收回手侧过头,枕着他的心跳,一张一弛,怦然有力,而这具身躯中,同样流着陨血。 忽然感到一股暖流从肩头滑到了腰间,并且还想继续往下滑去,但她觉得今天已经差不多了,自己可承受不了这头猛兽的二次占领。 “我带你去看一个秘密。”她趴在猛兽耳边,小声吹着兰香。 “秘密?”猛兽单手搂着她的纤腰,一把翻过,“你的秘密,我总也看不够。” 他的利爪开始上下游走,蠢蠢欲动着准备再度进攻。 她轻喘出声:“是三圣的秘密。” 猛兽这才停下,充斥着欲望的双目逐渐平复下来,调整好呼吸,在她肩头轻轻一吻,说道:“走吧。” ———— emmm…… 上架第一天,各种票都可以来几张的~ 第127章 三圣的秘密 又是地宫b32层。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这是第三回了……来这里已经跟来自家后院一样了么。 吴远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地回到这里,而此时的心情也较前两回更为轻松,甚至有些期待再次见到月陨,是因为那种奇怪的感觉么? 存放三圣的地方,在电梯井的另一边,与藏着月陨的潭水遥遥相对。 乐亦彤牵起他的手在前面领着,刚才一役,使他心神变得很乱,并且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上下游移的目光了。 只想这么静静地跟着走,随她把自己带向哪儿。 “在这里,”乐亦彤停下转身,“三圣。” “哪里?”吴远疑惑地环视着,除了漆黑的岩壁,便是深浅不一的水坑。 “下面。”乐亦彤指指水坑。 “呃。”吴远蹲下身,认真打量起这滩死水。 细看之下并无异样,这里面能藏东西么? 突然滴答两声,好像有东西落了进去,如墨水般一丝丝地晕开,然后这死水开始震荡,逐渐从中间涌动出一座水柱。 吴远起身后退,发现乐亦彤正举着划破的手,往这水里滴血。 “这是?” 他看不懂了,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某种古老的巫术么? 从水柱中托起的底座上装着一个透明真空罩,罩中静静躺着的,正是从大都会博物馆夺回的金银嵌玉耳饰。 乐亦彤收回手,用方巾盖住,那伤口很小,但深。 “这水下有暗格吗?”吴远侧过头观察底座下方,却只看到水面反射的光斑。 “没有陨血,”她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水潭。” “看起来还挺安全的啊,你把胶囊藏这里就好了。”他一直想说,真的没有必要藏进腿里。 “还要下来,”乐亦彤摇头:“麻烦。” 她当然想过想过藏在这里,也确实嫌麻烦。 “好吧,”吴远便随她,“那它怎么收回去呢?” 刚问完这话,载着真空罩的底座便开始下沉,逐渐没入水中,直到水面不再残留一丝涟漪。 “定时一分钟。” 吴远将手伸进底座下方的水坑里,来回摸着,可水面将将没过手背,坑底也完全没有任何暗格的缝隙。 “陨座也藏在某个水坑下面?” “是的。” 他甩干手,捧着乐亦彤被方巾裹住的手问:“每次都要这样滴血吗?” “嗯。” “怪不得你不喜欢来,”他帮她轻擦着伤口,“下次可以用我的血。” 吴远想到了什么,突然定住,“或许,现在就可以用我的血?” “不了,除非必要。” “我想看,”吴远沉下声音,“想看我自己的陨血。” 两人相持着目光,最终乐亦彤让了步,将藏着的手术刀递过来。 吴远没有犹豫,毕竟乐亦彤对自己那么狠,他也不能掉链子。 掌外侧,两公分,这种切断纹理的撕裂感,就像在神经上挠了一道长长的猫爪,着实令人抓狂。 血并不是一下就渗出,而是等口子成型后,从中间的划痕,从伤口侧壁,逐渐显现。不过这种“逐渐”也是很快的,只一瞬便洇满了伤口,吴远从没这样观察过出血的过程。 这种感觉很难忘,却再也不想去感受。 开始滴血了。 他将左手举到水坑上方,看着血滴离开伤口,在心里感慨:这种行为还真是病态啊,用自己的血,供奉着嗜血的某个东西,就像日漫里的恶魔,说好的科技公司呢? 脑子里弹幕一般飘过这些句子,而水中的底座再一次响应了陨血的召唤,徐徐上升。 然而,同时被召唤的,还有洞穴另一端的月陨,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那样,浮出鱼鳍。 两人在听见背后响动的那刻,同时转过身,只见月陨缓缓转着升起,揭开了水幕。 “它怎么也冒出来了?”吴远收手,心下不安,这次的感觉不太对劲,那种母亲般的温暖上哪儿去了? 这块石头还真是喜怒无常,一会儿要人的命,一会儿又让吴远感受到爱,这会儿又开始装模作样地吓人。不说它对自己动手动脚地弄了什么封印,就是这种阴森森的行为,也让人发憷。但这次它没有发飙,只是鬼里鬼气地转动,吴远觉得它在盯着自己。 乐亦彤皱紧眉头,上前两步凝视着月陨,心想:这么远的距离,它应该不会有所感应,也许还是跟吴远的封印有关,或者说,是自己的…… “走吧,”吴远牵起乐亦彤,“它有点烦人。” ————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你到底是怎么从月陨中提取能量的?”吴远终于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他觉得现在是时候好好谈谈这件事了。 “奉血仪式。” 吴远叹了口气,心想:你看,来了吧,奇怪的仪式出现了。 刚才在无限镜界,九人长老会就是在这点上对吴远有所保留,担心提前说出这件事的话,他会对半巫的职责心生抗拒。 “是一种祭祀典礼吗?”吴远问。 “不算是典礼,”乐亦彤摇头道,“只有九司参加,而且,并不愉快。” “奉血是什么意思?” 自从得知自己体内流的是陨血,吴远就预感到,这种血肯定是有用途的,不然干嘛要那么特殊呢。 “巫祝奉血,”乐亦彤停顿了一下,“以陨血祭月陨,也就是……将血淋在它身上,然后会被它全部吸收。” 月陨这个老魔鬼!吴远在心中骂道。 “我说过,月陨从不空手而归。族人要想从它那里获得什么,就必须献出一些东西。” “就是巫祝的陨血吗?” “历来如此。” “它要多少?” “直到濒死前的最后一滴。” “什么意思?” “就是尽可能多的血,但留人一命。” “呵,”吴远冷笑道,“就是还要感谢它咯?” 乐亦彤不接他的话,继续说:“这种血量,可以换取九支异能底液,而且很伤元气,需要十年来恢复。” “就是说,”吴远严肃了神情,“每十年就要进行一次么?” “没错,上一次是五年前。” “这真是……”吴远啧嘴摇头,“那这样还怎么量产异能产品?诶?不过……有我的话,咱俩就可以交替使用了啊,就可以不等十年——” “不用。”乐亦彤一口回绝道。 她根本不打算用吴远的血来换能量。因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要十年一次地奉血,公司产品也是匀速迭代。不会被计划之外的事情打乱节奏,哪怕这是对她好。 就像跑马拉松,你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跃跃欲试地正要开始来个四十多公里的耐力挑战,现在突然跟你说,可以开车送你到达终点,放在谁都不会愿意的吧。 “我可以缓解你的压力。”吴远皱着眉头补充道,他不明白乐亦彤干嘛要这么逞强。 “半巫的血质不够纯。”乐亦彤瞎编的理由。 “呃……”吴远没话了,确实,自己的陨血不纯,便转而问道:“那异能增强针又是怎么来的?” “是我背着长老会,私下奉的血,血量不多,只能做一支增强针。” 吴远低下头,心里难受:“别弄了,等三圣收集完,我们就退休吧。” 乐亦彤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有些疲累。她不是没想过,初代司礼就是先例,虽然自己的情况跟她不一样,但巫祝的身份总归是逃不开的,职务可以卸掉,那命运呢? “九州之内,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吴远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了,如果真要看遍九州,那也是得花上好一阵子的。 “说到这个,”乐亦彤犹疑地抬起头,“上次你带我破誓了。” “……” 四目相觑,无言以对,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是吴远最担心谈到的话题,他从没主动跟乐亦彤提过,指望两人能忘了这事儿。虽说她肯定不会跑去长老会主动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那里,你忽视它,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只要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心里便会被一直膈应。 吴远心存侥幸,故作轻松地回道:“美国那次?也没人知道吧?” “月陨知道。”乐亦彤摇摇头。 “它怎么会知道?” “它什么都知道。” “那就不理它。” “我心里不安。” “别怕,就说是我带你去的,强行把你绑去的,你无力反抗。” 乐亦彤凝眉息声,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你听说过曹兑的事么?” “听过。”吴远坐直身体,“出了九州,范阳说他接受了残酷的破誓惩罚,几乎……几乎魂飞魄散?” 乐亦彤垂下目光,表示肯定。 “哪样的魂飞魄散?”吴远记得曹兑手上交错如山脊的可怖疤痕。 “我想,月陨不是在响应你的封印,而是要惩罚我。” ———— 月陨这厮太不像话!快用月票砸死它! 第128章 离九州之戒 七年前。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假发老人问向眼前的年轻人,“是否决定好了要破誓?” “曹兑决定好了,”年轻人摘下眼镜目视前方,“绝不反悔。” 而他面前,悬浮在空中逆时针自转着的月陨,正冷漠地蔑视这个年轻人的决心。 月陨悬停在水面上空两米的地方,祭坛也只是临时调来的一座圆形浮台,连接着从水潭边延伸过来的桥面。 二十岁的乐亦彤沉默着站在老人身后,她与这个年轻人并不相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于离开九州,也许是大洋彼岸的那所法学院确实有它独特的吸引力吧。 司寇一职已经空窗了半年,而唯一的继任人选,坚持要去外面的世界接受最顶级的法律教育,现在正穿着短襟,直直地跪在地宫b32层的月陨祭坛上,求着让自己受罚。 罚他的破誓,罚他作为一个不离九州的月离人,即将要离开九州。 台下的其余六位长老分为两列站在桥上,神情凝重,忧心忡忡,有对晚辈的怜惜,有对朋友的担忧,更多的,还是惧怕看到那种,月离传说中才会有的画面。 老人往年轻人的身侧摊手,示意他脱去短襟。 月离人大都白皙,因为终日呆在远离地面的地宫中。 这个年轻人,更是一种接近病态的苍白,单薄消瘦,浓郁的书卷气在他摘掉眼镜后,弱了几分。 “亦彤,”老人不回头地喊道,“辛苦你了。” 说罢便径直走下祭坛,站到六位长老中间。 族中鲜有大事,乐亦彤作为月离巫祝,从没主持过什么仪式。而她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全部将依据《月离祭》的记载进行。 月陨身上刻着的九个上古字符,正按照自上而下的顺序被这位年轻的司礼依次抹上陨血,血是提前抽出来准备好的,装在一个金边白玉的碟型容器中。 这九个字符是什么,怎么念,没人说得清,光翻译的版本就有十几种。 她边抹边在心里怀疑着,这样真的有用么? 因为月陨的自转,所以这一套动作完成得并不快,连准备受罚的年轻人,都开始用眼神催促她。 就好了,急什么? 她不耐烦地想,却并没有加快手上的速度。 就像古书上记载的那样,浸了血的字符,在她完成最后一笔后,突然发出幽幽白光,将字符边缘照亮,同时伴有嗡嗡低吟。 乐亦彤朝后腿了两步,想退下浮台祭坛却又停住,这急促的动作使得浮台出现了轻微的起伏。她记得起父亲的叮嘱:在任何一场仪式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巫祝作为月离族的精神象征,绝不能擅离祭坛。 跪着的年轻人眼里没有恐惧,而是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凛然。 他认真打量着那些发着异光的符号,心中闪过一丝好奇,好奇它们要怎么惩罚自己。 可淡漠的神情猛地变色,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突然火辣辣地炸开,重喘着埋首撑地,眼里多了一丝极致的恐惧。 接着,全身的皮肤同时如鞭炮般地噼里啪啦炸开,就像被千万根长着倒刺、浸了辣椒水的鞭子狂抽。 在场的旁人看得真切,年轻人原本细嫩白皙的皮肤,竟凭空裂开了血肉纵横的伤口,像是自行炸裂的,却又有着明确的方向性。从锁骨往下,前胸后背,从三角肌一路碎裂至指间,皮开肉绽,无数粗细不均的血痕交错纵横。这人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上的血还反着殷殷红光。 年轻人本想忍住叫喊,可这哪是能忍住的折磨,他最终还是撕心裂肺地爆发出阵阵惨嚎,就像魂魄被扯得裂开一样。 这声音就像在地狱里受刑,在这深入地下的洞穴里回荡。 即使产生了这种剧烈的效果,但浮台却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晃动,乐亦彤则稳稳地站在另一端,不动声色地看着。 而月陨,依然优哉游哉地闪着光自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其他人,没有移开目光的,也没有撇过脸不看的,他们必须将这种惩罚铭刻在脑中。 乐亦彤觉得他的血,几乎要溅到自己的脸上,却没有挪步。 直到这个年轻人的上半身,再没一处完好的皮肤,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早已在一旁候着的六个小方柱ai医护员,迅速组合成一个万向医疗舱,将蜷成一团的曹兑,铲进舱体,再通过唯一的磁浮电梯离开,送向医院。 “这又是何必呢?”吴远想起曹兑那金丝边眼镜下的阴郁神情,觉得他应该不单纯是为了学习。 “每个人都有自己拼命坚持的东西。”乐亦彤抱起双臂,向后靠向椅背。 我也有拼命坚持的东西,就是你啊。 不过吴远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听起来有些笨笨的,他觉得自己不太会说什么情话,此时还是安静点比较好。 “你不会主动去领罚吧?”他又忍不住问,担心她犯傻。 乐亦彤才不会没事找事干呢,技术部的申报表就已经让自己烦得要死了,还要留心其余三圣的动向,包括那个最近可能加入的异能者。 另外盒子间的设备也出现了故障,听颜茴说因为高仿品事件引起的关注,外面的媒体还想组团进地宫来采访,如果真是那样,就必须启动那个程序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得她头疼,根本没那闲工夫再去给自己找麻烦。 她摇摇头说:“月陨会找我。” 吴远心想:怎么找,月陨又没有腿。然后问:“它会跑上来找你?” “不会。” “那你不下去就是了。” “不现实。” “我也是半个月离人,你看我都离了多少次九州啦?” “这不一样。” “别想了,它要是敢骚扰你,我就……” “你就?” “我帮你挡,它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会碰到的。”吴远不知道能怎么办,自己在月陨面前,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行了。”乐亦彤摞了摞文件夹,“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会逃避,你也不用替我挡。” “大不了跑出九州,”吴远扭着脖子,“我不信它能追出来。” “不要试图去挑战它。” 吴远默默决定了,顶多就像曹兑那样,不过就是再多几道疤,反正是绝对不能让乐亦彤受什么奇怪的惩罚的。 “对了,”吴远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地宫里可以养宠物吗?” “嗯?” “是唐可可,她要把老一带进来。” “可以。”乐亦彤还挺喜欢这只贼精的小猴儿。 “你晚上有空么?” 乐亦彤眼角带笑:“有。” “看不看电影?” 虽然已经跟乐亦彤进行了最深度的交流,但像普通情侣那样看电影,却是第一次。 而现在,他们毫不遮掩地十指紧扣,在地宫里一路从商场逛到影院,狠狠地秀着恩爱。 这当然免不了被围观。 乐锂新闻的主编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次他没带相机,而是用手机拍照。 “司礼大人!司礼大人请留步啊,请问吴远先生是不是——” “是。”乐亦彤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吴远挑着眉看向他。 “明白了明白了!”主编兴奋地挥着ok的手势,“可以发照片吗?” “随你。”乐亦彤挽住吴远走开。 没走出几步,又见李乾和他的妻子从眼前匆匆经过。 “李乾。”吴远喊住他。 他们张望了一下,这才看见逛街的二人。 他扫视了一下挽着吴远的手,吸口气才平复下来:“司礼大人,吴总。” 即使李乾作为九司之一的司用参加了那场问询,但在没有正式公开前,对自己的家人也是不能透露半句的,在这种场合下,还是要以普通称谓来称呼吴远。 “怎么了你们?”吴远问,李乾和他温婉的妻子向来都淡定自若,这会儿的神色却有些慌张,更像是焦急。 “晶晶不见了。” ———— 小晶晶又不见了,可以用月票或者推荐票找回~ 第129章 教育层 “是不是又到邹小那儿去了?”吴远问。 “没有,”李乾摇头并向一旁张望着,“我们刚从那儿出来。” “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出来?不是应该在幼儿园的吗?” “请稍等。”李乾跟妻子低语了几句,让她继续去别处看看,然后回过头对二人接着说:“老师没留意,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范阳那儿去过了么?” 吴远想起警卫部监控室的全息模型,地宫中的上帝视角,可以找到公司范围内任意指定的人。 “找过了,晶晶在生活区,没有司执大人的在场授权,仅凭司卫是无法查看的。”李乾神情失落,身形疲惫,言语间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就去找屠江啊。” “司执大人他,”李乾叹了口气,“出差了。” 吴远心想:怕是出去整鼻子了,地宫里没有整形医院。 “用那个吧。”乐亦彤看了眼他身边的承重柱——“小方柱”警卫。 “哦对,”李乾这才提振了心情,“差点忘了。” 说着便走过去,点了一下小方柱的上部,瞬间响应出一个线框菜单,标题是:地宫导航系统,菜单共显示四行:地点、资讯、找人、联络。 李乾选中“找人”那栏,方柱上紧接着冒出一个输入弹窗,他手写输入了晶晶的全名:李婧晶,点击确认。 请选择您与被查找人的关系,四个大标签:家人、同事、朋友、其他。 选中“家人”。 从“家人”标签下,又展开新的弹窗:夫妻、父子、父女、母子、母女等几十种常见的家人关系,包括亲戚。 李乾猛点了一下“父女”,又叹了口气,似乎在抱怨这些繁琐的步骤。 请验证掌纹。 他将手覆上了屏幕。 正在验证…… 两束白光在他掌下交替扫描着。 验证通过√。 “小方柱”发出两声叮叮,从承重柱中脱身而出,头顶的灯环一圈圈流闪着,被几乎静音的球形轮带动起来,往前匀速移动。 跟着它,就能找到晶晶,李乾紧随其后。 “为什么它不直接说晶晶在哪?”吴远小声问,他和乐亦彤也跟了上去。 “因为目标人物很可能会移动。” “这种方式平时用得不多吧?大家都有手机。” “不多,也就用来找孩子。” “地宫里经常有孩子走丢吗?” “偶尔会有几个。” “幸好是在地宫里,总能找到的。” “嗯。”乐亦彤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小方柱不疾不徐地来到电梯间,头顶的灯环用力闪了一下,一部电梯接受到信号,为他们开了门。 三人随它进入轿厢,几乎是关门的前后脚,磁浮电梯便已经下了四层,到达地宫b17楼。 这是从幼儿园到大学一应俱全的教育层,还有图书馆和族史馆。 “这层找过了啊。”李乾兀自纳闷,他就是从幼儿园开始寻找的。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们在空阔的通道里放轻了脚步。 这里的每间教室,都铺天盖地布满了高清屏拼接的仿景,会根据课程需求随时变换。 比如语文课,学生们置身于户外学堂,可围圈坐,可前后并排坐,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吟诗,在萧声抚耳的林中对赋。 自然课,大家或与恐龙共行,或与原始人同穴,甚至直接进入鲸鱼腹部,跟随磷虾的视角,来一次完整的消化系统大冒险。 历史课,投身古战场和敌人厮杀,近距离与权贵们斡旋于大殿之上,结合成语跟典故,体验一场又一场的震撼传奇。 语言是选修课,学生们选择自己喜欢的语种,全程母语化实景教学。 数学课?不好意思,数学课什么景都没有,认真做题吧。 教室都是单开的带窗门,孩子们也不穿校服,只有大学没有仿景,而且是阶梯教室。 吴远看到了唐可可的粉色脏辫,她又和黎敬岩一起上课了,依然是在课上睡觉,不知道是什么课,反正肯定不是邹教授的课。 “小方柱”一个转弯,拐进了一面向内双开的玻璃门,是通往知识的大门。 图书馆。 这里按照书籍种类,被均匀有序地切分成了不同空间,每三面顶天的书架,便围合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这些小天地中,是下沉的阶梯式座位,偶有几人埋首其间,沉浸于浩瀚书海。 而“图书管理员”们,则是一些万向独轮小推车,车身里零散地竖着被放错位置的书,在静音地毯上来回奔走,忙碌且无声。 每量车都有两根细长的机械臂,末端是装了垫片的小夹子,可以牢牢夹住书而不会损坏封面。 吴远大致看了看排列有序的书脊,就和外面的图书馆一样,包罗万象,分门别类。他一眼便瞥到那本极厚的摄影图册,来自一位摄影史上的顶级大师。因为里面的照片揭露了一些残酷的历史真相,被严禁流传而成为绝版。现在二手转手的价格,大概被炒到了两万多。 吴远心下大喜,这座宝库,怎么才被自己发现,以后一定要来好好消磨时光。 再往里,便是几间存放古籍的真空防爆玻璃屋,有人进入的时候才会释放氧气,也只有通过授权的身份才能入内。 其中一间,有位带了口罩和手套的白鬓老人,正举着放大镜,伏案查看一组断了线的竹简。 司正严坤。 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文字,手边还在抄抄写写地做着笔记,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屋外经过的三人一柱。 “晶晶。”李乾突然轻呼。 这个四岁的小女孩,正搂了一个抱枕,侧卧在角落里一排书架的底边酣睡着。 他悄声快步地上前,不忍心喊醒她,只是疼惜地捋了下遮住晶晶额头的刘海。 怎么又睡着了?吴远疑惑,上次在邹小那儿,也是这样。 “唔?”晶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懵懵懂懂地望着面前的三个大人。 眼里除了不解,还有一丝胆怯,尤其在李乾,她的爸爸,想要去抱起她时,表现出了几分抗拒,皱着眉头撇过头,好像不太愿意他靠近的样子。 “晶晶?”李乾疑惑地停下手,“是爸爸呀。” “爸、爸爸?” “你看你,睡糊涂了吧?” 晶晶眨眨眼,这才渐渐舒缓了表情,恢复了对父亲依赖:“……嗯,爸爸。”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低头轻声问道,极尽耐心与温柔。 “嗯。” 晶晶朝他伸去手,被他一把托起。李乾挂着孩子转回身,面带愧色:“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麻烦,”吴远立刻回道,“我们也担心晶晶。” “谢过二位,那我们先走一步,内人该着急了。”李乾道别,准备离开。 “李乾。” 乐亦彤皱着眉头喊住他,是以上司的口气。 ———— 上架第一天,各种票都来点呗~ 今日的五更已经全部发完,明天将回归早六晚六模式! 第130章 肖像 李乾慢慢放下晶晶,等她平稳地在地上站定后,才回身俯首,严肃着表情,等候司礼大人的指示。 “这样的事情,出现过几次?”乐亦彤问道。 “这是第三次。” “她每次都会睡着么?” “是,”李乾瞄了眼一旁正好奇打量自己的晶晶,“也许是玩累了。” “好,我知道了,去吧。” “是。” 李乾浅鞠一躬,牵着晶晶离开。 “姐姐再见。”晶晶突然回头清脆地喊了一声,把乐亦彤喊得莞尔一笑。 吴远也满怀期待地等着她再道一声“哥哥再见”,便稍稍屈膝,笑着问:“那我呢?” 晶晶用机灵的眼神把这二人好好打量了一番,脱口而出:“姐夫再见。” “呃,”吴远惊喜地看着她,“呵哈哈哈,不错不错,很有眼力见儿。” 然后弯下腰在她的小鼻梁上轻轻一刮。 “不好意思,”李乾抱歉道,“小毛孩子不懂事。” “哪有?晶晶可懂事了,对不对?”吴远笑道,和嫣然的乐亦彤互换了眼神。 “告辞了。”李乾不再多说,牵起晶晶向门外走去。 “这孩子,真是聪明的很,观察力不错。”吴远被一声“姐夫”叫得心里美滋滋的,连声赞叹。 “想要么?”乐亦彤垂目,勾上吴远的脖颈问道,“孩子?” “呃咳!” 不等吴远回应,两人便被这声充满威严的提示音打断了片刻的温存。 乐亦彤听见声音后立即松开吴远,收敛了表情,朝那人轻轻点头示意,吴远也默默地表示了一下。 “纪委”严坤捧着一摞书走了过来,他并不看这二人,而是径直走向吴远身边的书架,将书插入。 他们就像两个被老师撞见的早恋学生,在一旁屏息,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鬓的严坤本不想去理睬这二人,却又像是忍不住似的,悄悄瞄了下吴远的眼睛,正巧撞上了他的视线,看得吴远很纠结。 司正严坤在看我?怎么办? 当作没看见么?不行不行,太不礼貌。 那该打招呼吗?打了招呼说什么? 问他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没有推荐的?或者问他院子里的菜种得怎么样了?收成好不好?或者问—— “你很像你的母亲。” 什么?吴远愣神,没想到严坤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这句。 “尤其是眼睛。”严坤接着说。 也难怪,毕竟早逝的母亲是初代司礼,与眼前这位老者应该相熟,自己的样貌引人怀旧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从没有人说过自己像母亲,因为他的成长环境,几乎与“母亲”这两个字绝缘。 吴远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但表达谢意总归是没错的,“呃,谢谢。” 他又对乐亦彤点点头说:“你们很般配。” “嗯。”乐亦彤稍稍低下头,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情绪。 严坤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先生。”吴远上前喊住他。 他慢慢回过身,厚重的目光落在吴远身上,想听听这个晚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请问……”吴远欲言又止,“您与我母亲很熟么?”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无韵,曾是我的义妹。” 义妹?关系这么近,看来严坤就是自己的义舅了,可是有义舅这种说法吗? 吴远又暗怀期待地问:“那您有她的照片吗?” 他凝眉摇头:“没有。”似乎自己也在遗憾这件事。 吴远奇怪,义兄义妹的,怎么连个照片都没有。 “无韵不喜欢拍照,”严坤又说,“不过我有一幅她的画。” 画?母亲的画? “是一幅肖像。”他补充道。 吴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猜这幅肖像,应该就是自己心里想的那幅,出自老爸之手的,母亲怀着自己的肖像画。 没想到在这里! “原来是您买下的那幅画么?”吴远直接问道。 严坤并不回答,只是转身说道:“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他来到电梯间,吴远想说自己其实可以带他瞬间移动到想要去的地方,但面对这个话不多的严肃长者,他始终无法开口,并且觉得瞬间移动对严坤来说,是一个过于轻率的动作。 b31层今天的仿景,是被薄雪覆盖的水乡,而这里却并不冷。 全息雪花从空中悠悠飘过,落在吴远的肩头,然后融化,效果逼真。覆在青石板路上的银沙,也被踩出一道道脚印,不过几步之后便自动消失了。 同样积了浅雪的,还有那尊蚩尤像,就像身披白甲的将军,怒视前方。 严坤朝雕像微微倾首后,又走向墙边的仿景屏幕前,用手势挥开一扇门,直接走了进去。 吴远稍稍停步,他看见乐亦彤的发梢上,落着几片雪花,这感觉太真实,便忍不住帮她轻轻撩下。 那雪花在受到触碰后,散落成几瓣,零零碎碎地顺着她的长发滑落。 乐亦彤伸手接住一片玉尘,被她掌心的温度融成一汪晶莹,不过眨眼,那晶莹便消失了。 “走吧,”乐亦彤看了一眼打开的门,“别让长老久等。” 司正严坤的办公室,庄严古朴,高度符合他不怒自威的人设。 大气考究的明式家具,轮廓洗练,色泽沉穆,全由紫檀木精雕细磨而成,一组一组成套地端坐在青灰地砖上。 长案上静卧着一株枯莲蓬,就像刻意摆放在那里的装饰,但又可以随时拿起来赏玩。而案的后面,是一处借景的月洞窗,借的是海上缥缈仙山的仿景。 严坤平常是练字的,清淡爽心的墨香,游走在这古风雅韵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协调。 正厅中央,面对面地摆了两双六方椅三件套,没有上座,面南的墙边也没有条案,那里只有一堵白墙。墙上挂了一幅单字狂草,草到吴远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字,也不好意思问。 “坐吧。”他自己在一把六方椅中坐下,两位年轻的客人在他对面落座。 吴远发现这六方椅的椅背中,嵌了一面白色的镶板,细看之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镶板,这分明就是一整块质地温润细腻的白玉。 “思明,”严坤轻扣一下几面,“看茶。” 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清瘦少年,端着三盏盖碗茶从里间走来。他是司正严坤的贴身秘书,可严坤从不喜人跟随,这个叫“思明”的孩子,也只是在办公室里听候差遣。 思明每放落一碗,便侧摊手掌,请人用茶。 完毕之后,又垂放托盘于胸前,回到了里屋。整套动作完成得一板一眼,简单流畅。 严坤和乐亦彤几乎同时端起茶舟,用茶盖刮茶。严坤喜浓,刮得稍重,将碗底的茶汤翻腾上来。乐亦彤喜淡,轻拂着茶面,闻香舒肺。 只有吴远无心品茶,他是来看画的,看他母亲的肖像画。 他不清楚那幅画有多大,但因为是油画,所以不可能直接挂在这中式的环境里。 想到即将要看到自己母亲的容颜,吴远始终静不下来,心神不宁地四处张望。 严坤看出了吴远的焦躁,放下茶碗,缓缓抬头看向他说:“那画就在这里。” “哪里?” “这面墙后。” ———— 各位大大!吴远的妈妈终于要露面了,推荐票月票什么的,不来几张嘛~ 第131章 画中那人 话音刚落,那白墙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开始以像素点为单位,如散落玉盘的棋子般,一粒粒地向四边消散。 之后,那幅肖像画出现了。 画幅并不大,只有半人高。 就像姑姑说的那样,母亲是个绝美的人儿,灰眸丹唇,皮肤皓白如雪。画中人盘了随意的髻,几缕发丝散落到肩头,静坐在飘着白纱的窗边。 双手轻托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关情默默地将如水的目光,罩在这腹中的小生命身上。 母亲脸庞柔美,并不适合强烈的明暗对比,而画家也确实深谙其道。所以伦勃朗式的侧光在这里表现得并不纯粹,整体画风更接近维米尔画中那样的温馨宁静,还有庄重优雅。 偏低的饱和度,温暖的色调与细腻的笔触,还有母爱题材,让任何看到这幅画的人,都为之动容。 更别说,这画中的小生命,如今就已经成长为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它面前。 吴远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直到乐亦彤轻抚着他的脸,将泪痕拭去。 就算没人跟他说画里的人是母亲,他也能一眼认出,血缘纽带,是切不断的。 “作者是你父亲。”严坤站在他身后,背起手。 吴远知道。 “我在一个画廊里找到了它。” 是姑姑放在那里寄售的。 “无韵离开地宫后,并不常联系族里,直到离世,才知道她有了孩子。我们也想过把那孩子找回,可最后讨论下来,觉得还是让他呆在亲人身边更合适。” 吴远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呆在亲人身边就真的合适么?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无韵的丈夫,对他们唯一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一副德行。 严坤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接着说:“对于你的遭遇,我很久以前曾找你父亲谈过,在你很小的时候。” 嗯?吴远转过身,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谈过?什么时候谈的?我老爸还会跟别人谈这件事? “很抱歉,你的父亲……”严坤叹气,“实在是无法沟通。” 无法沟通就对了。 “作为一个外人,我没办法插手你们的家事。” 表示理解,但愿您没被我老爸打。 “没想到,”严坤看了一眼乐亦彤,“你居然成为了公司异能产品的测试员。” 我也没想到。 “你的另一重身份,还没有正式对族里公布,希望你不要张扬。”严坤的表情由和颜转为严肃,说罢又往屋里徘徊了两步。 吴远点点头,他本就不是个张扬的人,更不会在地宫里边跑边喊自己是半巫。然后又看向画凝视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将墙上的画拍了下来。 “今天就这样吧,思明。”严坤低声唤道。 长衫少年缓步而出,来到二人身边,朝门口微伸右臂,摆出送客的姿态。 严坤已在月洞窗前站定,远眺无垠的海面,而那渺茫虚幻的仙山已经不见踪影,原来只是海市蜃楼,不过一片氤氲。 吴远还想上前追问,却被乐亦彤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思明微低着头,耐心恭敬地等待客人离开房间,之后将大门紧闭。 “原来那就是初代司礼,”乐亦彤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吴远,“不愧是个美人儿呢。” 吴远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手机,他终于有张母亲的照片了,越看越亲切,也越看越觉得她嫁给老爸,是一种天大的委屈。但老爸是因为她的惨死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既然母亲选择嫁给他,那说不定他从前,是个温柔的人吧。 “吴远……” 吴远猛地抬头看向乐亦彤,她眼里有些疑惑,不明白吴远这突然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不是她喊出的,也不是她的声音。 是谁? “你听到了吗?”他问。 “什么?” 吴远朝周围看去,b31层广场的全息雪花已经停了,冬日水乡在明媚的阳光里暖意融融,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感觉不到温暖。 “怎么了?”见吴远好像在找什么,乐亦彤关心地上前问道。 又是那个声音,在试练中昏迷时好像听到过类似的,可印象模糊了,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在喊自己,算了,应该是听错了吧。 吴远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笑着说:“没什么,有点累了。” 说完便走向广场中央的喷泉雕塑,看看流水,听听水声,也许可以改善这种状态。 蚩尤雕像下的喷泉池中倒映着吴远的脸,父亲的鼻子,母亲的眼睛,一黑一灰,在涟漪的荡漾中,影影绰绰。 “走吧,”乐亦彤打断他的思绪,“出事了。” ———— b28层,监测大厅。 大屏上反复播放着一段繁忙步行街上的监控录像。 密集的人群中,一男一女不知怎么发生了口角,那男的脖戴金链,非常魁梧,几番推搡之后,上手便揪住女孩的头发猛踹。 他这幅暴怒的样子,让路人根本不敢上前劝阻,纷纷绕行,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结伴上前,也被他一一挥拳逼退。 几分钟后,从画面外侧跑来两个执勤的辅警,两人合力,再加上刚才那群高中生的帮忙,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大汉拖开。 女孩已经无力地侧卧在地上,被好心的路人搀扶着靠坐起来,可那大汉还在骂骂咧咧,并对周围的路人恶语相向,肆意出手。 连辅警都快要招架不住,拼命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那大汉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上来抢夺对讲机,拉扯着辅警的荧光背心,还一把扇掉了其中一人的警帽。 当他们扭在一起僵持的时候,有个穿了连帽羽绒服,戴着黑口罩的人从大汉身侧晃过。 紧接着,大汉就重重倒地,似乎是晕了过去。 两个辅警顺势将他跪压在身下,反钳着他的双臂,将其制服。 之后来了些民警和两个担架车,将这受伤的两人送出了监控画面。 “现在的人,”印声不满地啧嘴,“戾气真重。” 他是第一次来这个监测大厅,除了对环境的惊叹外,还有对那八个技术员的好奇。 他们今天,又拼单买了奶茶。 在严坤办公室的时候,乐亦彤就收到了技术员发来的消息,当时吴远还在对着母亲的肖像画怅然若失呢。 她便不去打扰,当即通知印声,让他先来待命。 吴远带着乐亦彤移动过来的时候,监控录像正放到这两个男女争吵画面。 “为什么起的冲突?”吴远不解,问向印声。 “唉,就是碰了一下,他们都在低头看手机,两人手机都给摔地上了,男的让女孩道歉,女孩不理他,无非就是这么点小事儿。” “男的怎么又倒下了?” “谁知道?我看到的不比你们多多少。” “难道他贫血?” “拜托,这种壮如牛的莽夫怎么会贫血?” “那可不一定,如果他有什么慢性病,或者缺少哪些维生素,也是会贫血的。” “说不定是突发脑梗了,瞧他那个油腻的样子,叫他撒野,该!”印声狠狠地骂了一句。 “所以,”吴远看向乐亦彤,“出什么事了?” “这个人死了。”她回道,没有表情。 “脑梗死了吧。”印声还在不平。 “是送去医院后死的吗?”吴远问。 “当场死亡。” 吴远又去看屏幕,画面中的内容又回放到了大汉倒下之后的那幕,蜷着腿,伸展着上肢,双眼翻白,然后被辅警“制服”,一动不动。 这就死了?人就这么,死了? “什么原因呢?”他问。 “死因不明。” ———— 月票什么的最喜欢了! 第132章 死因不明 吴远不去问她是怎么知道的,有这身后的八个技术员,只要能联网,世界上就没有他们不能知晓的信息。 “那这个人死因不明,”吴远抱起双臂,“关我们什么事?” “接着看。”乐亦彤轻扣了一下旁边的桌面。 技术员嚼着珍珠,又调取出一段画面。 是另一个角度的监控,探头应该在街对面。 有个人手插口袋,低着头朝着这边走来,是刚才经过大汉身边的那人,戴着黑口罩,还有…… “帽、帽兜男?”吴远有些紧张,“伍六么?” 虽然不是卫衣帽兜,但这戴着羽绒服帽子的感觉,还有这微微驼背的步态,一定就是他。 也许是隔着屏幕,吴远并没有感到帽兜男带来的阴森凉风,也没有那种让他背后发毛的不适,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普通路人。 这会儿再回看刚刚的画面,对比之下,才能看出端倪。 之前的视角,只能看到帽兜男从大汉身边经过,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路人们纷纷退让到一边,这个人却独自上前,这才使他显得有些突兀。 这第二个视角记录下的动作,不太明显,只有与伍六交过手的人,才能看出其中异样。 帽兜男在摘下左手的手套后,才朝大汉走来。那是一双纹满刺青的左手,他用手掌轻轻在大汉卷起袖子的手臂上擦过,大汉便如山崩一样,轰然倒地。 接着帽兜男又戴起手套,将手插回羽绒服口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融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为什么要摘下手套? 吴远记得,在卢浮宫的临时展厅里,他也是摘下左手的手套来正对自己,那掌心中的死神纹身,让他每每想到都会不住地打个激灵。 如果当初这只手触到了自己,如果不是林小奇《牛仔很忙》的闹铃,自己也许就会像这视频里的男人一样,提早赶去投胎,他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这就是伍六的异能,”吴远确定道,“死亡左手。” “死亡左手?”印声重复了一遍。 “我编的名字。”吴远坦白,他又问乐亦彤:“异能有固定的名字么?” “没有。”她答道,言简意赅,没有就是没有。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吴远敲了下桌面。 “林小奇没跟他一起吗?”印声自己切着画面,顺着伍六的方向一路找去,可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冬天里人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男人们全穿着黑压压的冬衣,伍六的步态再怎么突出,也是一片藏进森林的树叶。 “应该不在,”吴远分析道,“没出现跳帧,时间没有被暂停。” “他们最近怎么没什么动静?”印声问。 “你希望他们有动静么?” “唉——暴风雨前的宁静呗。” 监测大厅突然陷入了莫名的沉寂,没人发出一点儿响动,十秒后,一颗被吸管吸上的珍珠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说,”印声突然冒声,“咱们能不能黑进那个天什么眼系统啊?人脸识别,在人海中找人什么的?” 他环视了周围的八个技术员,没人理他。 “你干嘛老想找到他们?”吴远皱了下眉头,“我可不想见到伍六。” “找到他们,不就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了?说不定还能找回被抢走的三圣。” “说到这个,”吴远望着乐亦彤,“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行动了?” “先不急,等瑞士那边的反应。” “有反应吗?” “目前还没有。” “你知道瑞士的这个藏家,就是罗根斯么?” “那个拍卖行?” “他在马特洪峰的景区里,建了个度假用的大宅子,把自己的藏品全放在里面。还有卢浮宫的青铜鸟首,说不定也是他提供的展品。” “我看他倒是快集齐三圣了。”印声调侃道。 乐亦彤不语。 “说不定清末的时候,就是他们家祖先来偷的。”吴远猜测。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歪就是好几代。”印声碎碎念道。 监测大屏上又开始放那大汉倒下时的画面了。 “那这个男人后来怎么说的?是什么人?”吴远有些好奇。 “黑社会,”乐亦彤说,“劣迹斑斑。” “嗨,这种人,死就死了,死不足惜。”印声觉得很爽。 “那伍六这样也算是见义勇为喽?” 吴远觉得,非法的正义,当然是正义,可正义又是什么呢?明显以目前的法律,还不能对“正义”这个词做出周全的解释。 不过自己是被伍六伸过死亡左手的人,吴远相信他才不会有什么“见义勇为”,那一定想将自己“置之死地”,或者说是“不爽就杀”? 可他干嘛要杀我呢? 伍六也才22岁啊,放在一般人,有些连大学都还没毕业。 从这段视频看来,伍六杀人的状态是极其自然的,而且说杀就杀,走过去,摸一下,人就没了。前后不过几秒,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谁也查不到他头上。 即使像现在这样从监控视频中发现了什么,谁又能证明是他干的?他只不过摸了人家的手臂,摸一下会死啊? 会死。 这个戴金链的黑社会大汉就死了。 就像唐可可之前在早高峰的马路上闹的那出,十几辆车连环追尾,撞断了护栏,压坏了绿化带,还伤了几个骑电动车的。 可谁又能证明是她干的?她的野马gt离前车一米多远,连根毛都没碰到。 就像所有被堵在路上的司机幻想中的场景一样,前方堵死的车统统朝两边让开,路都给清障了,不开过去才显得奇怪吧。 没人相信意念移物,也没人相信什么死亡左手。 而自己的瞬间移动? 变个魔术罢了。 哔哔——哔哔—— 监测大屏上突然跳出一张照片。 这张标准照是从监测大屏里一个急促冒着的藏青色圆点中弹出来的。 是个剃着圆寸的单眼皮男孩,脸色憔悴,神情却不屑,甚至有些顽劣。看起来很会打架的样子,可以理解为痞子版的范阳。 照片里穿的是秋季校服,就像很多叛逆的高中生那样,微仰着脑袋,用鼻孔看着镜头。而脖子下面那本应平展的蓝色翻领,则被完全竖立起来,拉链封顶。 照片右边依次列出这个孩子的信息。 姓名:姚顺羽; 性别:男; 年龄:17; 身份:学生; 异能:??? 最后一栏的后面接连闪现着三个问号。 “三个问号是什么意思?”吴远问乐亦彤。 “正在分析。” ———— 新的异能者出现了,很厉害的能力,行动小组的超强助攻,求票! 第133章 读心 话音刚落,问号消失了。 代替出现的是三个字:读心术。 “读心术?”印声想了想说,“听起来既有用又没用呢。” 吴远明白他的意思,能知道别人的想法固然很重要,但在实际的行动中,却还是唐可可那样的异能更有用。 “给他做些限制。”乐亦彤对边上的技术员说。 吴远见那技术员开始敲着代码,就问:“什么限制?” “就是附加条款。” “原来是这个时候弄的,想怎么限制都行吗?” “没错。” “限制的程度是怎么决定的呢?” “由我自行决定。” “那打破这种限制,”吴远摸了一下胸口,“就需要异能增强针吗?” “对,异能的限制是不可逆的,要想打破,只能去月陨那边提取能量。” “我怎么没有附加条款?”印声问。 “语言的异能,不需要什么限制。”乐亦彤淡淡地说。 “好的吧,突然有种被鄙视的感觉。” “你打算怎么限制这个……”吴远回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这个姚顺羽呢?诶?这名字说着很顺口是怎么回事?” “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秦汉三国晋统一,南朝北朝是对头,隋唐五代又十国,宋元明清帝王休,啊,帝,王,休!嘿巴扎黑!” 印声就这样兴致盎然地背完了整首朝代歌,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打断他,因为大家都在心里跟着一起默背。 “所以就是尧舜禹喽?还真是好记。”吴远点着头,“你要怎么限制呢?” 乐亦彤沉思片刻,那个技术员也在等待她的指令。 “对我们三个,他无法读心。”她指令是这样的,但不见技术员操作,不知道他们在发什么呆。 “啊咳咳!”有人在干咳,可这种节奏的咳嗽声,分明是在暗示。 吴远听不出来这是在暗示些什么。 “好吧,”乐亦彤摇摇头笑着说,“对这里的全部十一个人,他无法读心。” 那八个技术员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开始进行设定。原来那声干咳,是在说这个,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被读心。 “这个男孩感觉不太好说话。”吴远转回话题。 他最担心这种孩子了,自己在高中时就因为太受女生追捧,而被一些校霸找过麻烦,不过因为他比较高,那些人并没有真的出手。只是装模作样地口头威胁了几句,吴远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说的“你给我收敛一点”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就去吗?”印声等不及了,他想看看赋能的过程。 “不急,”乐亦彤摇头,“针剂还没配。” “什么时候配?”他又问。 “我说过了,”乐亦彤提高声调,“不急!” 印声立刻息声,不敢继续追问。 吴远知道,底液胶囊在她大腿里呢,总要先拿出来吧,便对印声说:“今天不早了,下班了,你去找颜茴玩吧。” “哪里不早了?现在才六点。”印声硬是被他推着离开了监测大厅。 回身走向乐亦彤,瞄了一眼她的大腿后,吴远带她闪回到司礼办公室。接着她径直走进洗手间,砰地关上门,把紧随其后的吴远关在了外面。 “你……还是我帮你吧?” 门里没有回话。 吴远在外面轻轻扣着门,就算里面的人让他进去,他估计也是下不了手的,毕竟是要将旧伤口再重新划开。便叹了口气转身靠在门框上等着,想到乐亦彤在里面划开自己的大腿外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疼占了七成,两成的焦虑,还有一成不知道是什么,总之就是乱哄哄的。 只三分钟,门就被打开了。 “取出来了?”他惊异地盯着乐亦彤的脸,除了双颊微微泛红,别无异样。 她摊开手掌,一枚钛合金胶囊正平躺在手心,虽然被仔细地擦拭过了,但细缝中还透着殷殷血渍。 吴远立刻向下看去,想为她检查伤口。 “不用看了,”她轻轻挣开吴远伸过来的手,“我都处理好了。” 吴远又望向她身后洗手间的梳妆台,那里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场小型手术的样子。 是怎么能做到这样安然若素的? 唉,心疼。 吴远想着,爱怜地将她搂进怀中。 也许是呼出的气息将怀中人吹得痒了,她娇声轻笑出来:“好啦。” 吴远揽住她的纤腰问道:“现在去监测大厅配针剂么?” “现在?”乐亦彤笑着看向吴远,“他们全下班啦。” “呃,”吴远突然心头一阵奇痒,“你这个语气,我有点不习惯。” “习惯就好。”乐亦彤微张的唇贴了上来。 ———— 吴远还是看见了那道新的伤口。 在夜色中的床上,枕边人已经睡熟,半开的白纱窗帘,透进幽幽的浅青月光。 吴远小心翼翼地撩开手感顺滑的羊绒毯,眼前便赫然出现一道新鲜的殷红伤口,像一个月前那样,被钛钉缝合着。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看一道伤口看得入了迷,整齐的钛钉反射着照进屋内的月光,反射进他浅灰色的右眼里。不禁俯身轻吻了一下,温热的伤口,冰凉的钛钉,这种混合的触感,又刺激了他心底的冲动。 温情回望睡梦中的恋人,却一个晃神,那种感觉又来了。 究竟是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眼前总会浮现穿了古装的乐亦彤? 难道自己有这种癖好么?偏爱古风的? 没觉得啊,对网上的古风妹子没有感觉啊。 而且乐亦彤什么时候穿过古装了?风衣才是她的标配好么。 枕边人醒了,微睁着眼。 不知道怎么就醒了,可能是在梦中察觉自己正被某人不怀好意地盯着。 只能暗自祈祷她没有起床气。 “怎么了?”她问,听不出情绪。 吴远在她身边卧下,侧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有没有穿过……”却又停住了。 “穿过什么?” 朦朦胧胧的乐亦彤已经决定好了,只要他吴远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就当场将他踹下床去。 “呃,古装?” 原来你是古装控么? 乐亦彤微蹙着眉,却又不想动手了,一是因为她半梦半醒,二是在这种情况下,“踹”这个动作,很容易被当作是嬉闹,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邀欢,可她还没睡饱,暂时没有兴致,便裹紧毯子转过身去,背对着吴远。 他就像块膏药一样,又慢慢靠了过来,紧紧贴上她妖娆光滑的玉背,将她环抱住。 “没穿过么?”他喃喃自语道,“可我总是看到你穿古装的样子呢。” 那是你的臆想。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好像认识了几千年么?” “嗯。”她终于有了回应。 “我觉得是真的。” 乐亦彤没了声音,似乎在回想什么,然后才小声说:“前世。” “前世?” “月离人相信前世。” “我也信。” 吴远搂紧她,很快便枕着她的发香睡着了。 ———— 他们睡着了,大大们也别闲着,各种票都投起来哟喂! 第134章 校园后巷 “你昨晚去哪啦?” 吴远刚牵着乐亦彤出现在监测大厅,就被印声拉住,开门见山地盘问,不过是小声地开门见山。 “干嘛?”吴远反问,“我可从不关心你晚上去哪。” “我们远远长大了。”印声拍拍吴远的背,一脸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 “干正事。”吴远严肃了神情。 乐亦彤早已径自来到中控台边,往槽口里放入胶囊。 技术员们纷纷丢下手里的煎饼、豆浆、蒸饭、油条和茶叶蛋,擦擦手,开始核验信息。 “姓名?” “姚顺羽。”“姚顺羽。”“姚顺羽。” “身份证尾号?” “092x。”“092x。”“092x。” “实验品序号?” “yl-sp-i-04。”“yl-sp-i-04。”“yl-sp-i-04。” “这个编号是什么意思?”印声凑在吴远耳边问道,却被乐亦彤听见了。 “yl就是乐锂首字母缩写,sp是superpower,i是产品批次,第一批,04是编号。” “那我是01,吴远是02,唐可可就是03喽?” “没错。” “哦——原来是这样。” “还有问题么?” “没有了,您请继续。”印声端手示意。 屏幕上又弹出了那个“最终确认?”的窗口,乐亦彤戴好墨镜,将右手按上控制台的感应区。 通电玻璃变得透明,里面的小机械臂正轻轻托着的胶囊,引起印声的强烈围观。 胶囊内的黑色的底液开始被震荡着溶解开,进度环显示100%,调配完成。 “准备注射。”“准备注射。”“准备注射。” 吴远和八个技术员也戴上了墨镜。 “你们怎么都戴了墨镜?”只有印声不明所以,有些慌张地左右张望。 然后印声就明白了。 感应区喷发出的光线刺得他根本睁不开眼,甚至在闭目之后还被强烈的光感折磨着,只得用手捂住。 一串倒数声后,注射完成。 “别哭了,”吴远将他的手臂拽下,“结束了。” 印声这才放下手,猛力眨眨眼睛,说道:“早知道我也戴个墨镜来了。” 乐亦彤从中控台的桌面上挥出一段实时监控视频,落在大屏中。 一所高中的大门。 没睡醒的学生们稀稀拉拉地飘进校园,沉重到变形的书包像巨蜥的尾巴,尾大不掉地坠在身后,拽驼了他们的背。 深灰色的冬季校服,更加凸显了每个人的无精打采,还有臃肿。 吴远看看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自己上学的时候,七点十分开始早读,这个点进校门就算比较迟的了。 因为大家都会一大早来交头接耳地“赶”作业。 “他们干嘛把书全背在身上?”印声的关注点比较奇怪,“我都是直接放抽屉里的,只带作业回家就好了啊。” “说不定他们也只是带了作业……” 吴远不清楚这几年学生的学习境况,只觉得他们应该越来越难了吧,现在的诱惑可比从前多得多,也丰富得多,光凭毅力去抵挡,应该是很不容易的事。 而十几年前,除了漫画和小说,再有个可以下五子棋的文曲星,就足以打发时间,而后来出现的psp和ndsl在当时也绝对算奢侈品,一个班能有一两台就能很过瘾了。 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就做题吧。 “这个是他么?”印声指向屏幕的右下角,一个双手插进裤袋的男孩,仰着头,一身轻松,吊儿郎当地走进画面。 “上学连个书包都不带,”印声摇摇头,“成绩肯定很差。” “不知道真实情况,还是不要随便评论的好。”吴远提醒他,“人家说不定早在学校就写完作业了。” “呵呵,说不定还是年级第一呢。”印声不信。 “的确是第一名。”乐亦彤说道。 她调出了姚顺羽最近一次的统考成绩和排名。 语文:; 数学(理):,附加题4040; 英语:; 物理:a 化学:a 小高考四项:4a; 年级名次:1。 市统考名次:1。 “呃……”印声语塞,打脸了吧。 姚顺羽不仅是年级第一,还是南都市统考的第一名。 “数学满分?厉害呀。”吴远暗暗佩服,数学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 “看来是个桀骜的天才嘛。”印声被打脸后又转口称赞。 ———— 南都一中。 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尚在课中,这便是久违的校园气息。 校门隔壁巷口的书报亭,是每所学校的标配,在放学后应该会挤满抢购动漫期刊的学生。 不过吴远看到,这里挂在外面的最新一期的动漫杂志,还是去年的月份,积着厚厚的灰,无人问津,摊位也铺得不大。 想当年,自己学校旁的书报亭,要排开十几张小板凳,才能摆得下最新的漫画和周边。 现在还在追实体书的学生,已经不多了。 吴远在角落里发现一本他从小学就开始追的漫画,古董了,《名侦探柯南》,单行本序号99,忍不住伸手将它抽出。 怎么,二十多年了还没完结么? 柯南还没变大吗? 随手一翻里面的内容,人物倒是从大哥大换成了智能手机,阿笠博士也造出了无人机。 还真是与时俱进。 吴远早就对里面打酱油的小案子提不起兴趣,不过柯南的真实身份却是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还牵扯上了fbi跟cia,剧场版也由悬疑推理变成了动作大片。 吴远在心中轻笑,自己不也惹上了fbi么,不知道他们调查到什么地方了。 “老板,”吴远朝里面低着头的老板喊道,“我买一本。” 老板是个大妈,公放着声音在看剧,根本不瞧吴远,只是伸出手来盲指了一下贴在窗户上的二维码。 这种模式,也近似于无人售卖了吧。 吴远拿出手机扫码。 “呯!” 一枚硬币清脆地砸在放了些零钱的铁盒里。 “一份晚报。” 说话的是位推大杠自行车的大爷,戴着老年贝雷帽和耳罩,正从窗口中自取出一份《南都晚报》。 “嗯。”大妈依然无心抬头。 大爷看了一眼吴远手里的漫画,又看看吴远,咧嘴笑了笑,便推着自行车走开,两步蹬车,跨腿坐上,优哉游哉地骑走了。 吴远不懂他为什么冲自己笑,只觉得他上车的方式,很复古。 叮咚当当—— 下课铃响起,这铃声跟吴远高中的一样,每次听见,都倍感振奋。 围墙里逐渐喧闹起来,紧接着传来早操集合的音乐,教学楼开始发出震响,那是学生们统一下楼的动静。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印声搓着手问,他只穿了一件大衣。 吴远也看向乐亦彤,如果不进去找的话,难道要等那个姚顺羽等到放学么? 乐亦彤依然撑着长柄黑伞,戴着墨镜,朝围墙挑挑下巴。 一个男孩正在从里面翻出来。 ———— 一张月票正在从大大的手里递过来。 第135章 读心术,想要么? 不是姚顺羽。 是个身形小巧的孩子。 他半个身子刚挂出来,又往回掉下去,好像被什么缠住了,正憋红了脸,拼命往后蹬腿。 “叶轩!给老子下来!”围墙里面的人喊着。 “下来!” 底下好像有很多人。 这家伙还真拼,硬是一个挺身从墙头扑腾着翻出围墙,落地的时候,露出半截屁股,裤子都快给里面的人扒下来了。 他慌乱地提好裤子,看看周围,还好对面只有三个人。 便故作镇定地拍拍膝盖上的灰,贴着墙根小步快跑。 “大哥,怎么办?” “托我上去!” 墙里话音刚落,又一个脑袋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受到下面人的托举,这个虎头虎脑的“大哥”也一个翻身落了地,身手笨重,好像还崴了脚。 不过因为后面的其他“小弟”也开始往外冒头,他便用力甩甩腿,想甩掉痛感,然后继续跑上去追那个小个子。 “我们要帮忙么?”印声皱眉看着这些翻墙而出的学生,看来那小子是遇到了校园霸凌。 “不管他们。”乐亦彤始终看着围墙。 突然围墙里传出砰砰两声闷响。 “靠!姚顺羽!” “我x!你干什么!” 又是“嗵隆”一声。 “你行!” “算你狠!” 最后两人的话语已经没了力气,听着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跑走了。 紧接着,一个轻盈矫健的身影,从墙头悄然落下。 圆寸少年,姚顺羽。 穿得很单薄,冬季校服下的身子空空荡荡,面颊被冻得通红。 可单眼皮下的目光,却异常坚定。 他循着声朝刚才几个人跑走的方向奔去,转眼就追到了另一头的巷口。 “跟过去。”乐亦彤指示道。 吴远想牵起她的手间歇移动上前,却发现她戴着柔软的羊皮手套,不触摸就无法带人。 “不用了,”她说,“他们就在前面。” 姚顺羽已经被三个小喽啰围在墙边,警惕地与他们对峙着。 那个“大哥”也不过是个穿校服的孩子,正装腔作势地手插口袋,拽头拽脑地指指点点。 吴远走近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老子本来不想鸟你,可你个臭结巴三番五次地坏老子的事儿,今天一定要给你点教训尝尝。” 吴远摆出一脸嫌弃:横什么?低龄版古惑仔么? “大哥”说罢朝姚顺羽挥去手,戳着他的脑门。 立即被他一把挡开。 “哟嗬!”大哥撸起袖子,“给我按住他!” 不等小喽啰们出手,姚顺羽突然蹲身,从他们的腿缝中挣脱出来,回手就是一记掌外侧劈砍,重重挥在其中一人的后颈,挥得他跪倒在地。 这招跟范阳教的如出一辙,动作很快,位置准确,看来这个姚顺羽,还有点功夫。 “大哥”亲自出手,想去捞住这个左躲右闪的“猎物”,却总能被他避开。 可毕竟他们人多,倒了一个还有三个,剩下的两个“小弟”,一人扯住一只胳膊又将他重新按回墙上,倒下的那个也慢慢扶墙站了起来。 看来劈砍的力度不够,吴远觉得姚顺羽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只要放在范阳那儿锻炼一下,很快就能出师了。 “大哥”开始动真格了,左手掐着姚顺羽的脖子,右手抬拳便要打,中指上套着一个闪亮亮的指虎。不知道为什么,他抬拳就像在炫耀,好像非要让手中的“猎物”看清了自己的指虎,才会揍下去。 就这会儿显摆的功夫,印声已经站到了他身后。 “够了!”他制止道。 那小“大哥”白着眼睛回头瞥了一眼来人,一看是个蓄着胡茬的大人,不太好惹的样子,但自己也不能失了气势,便“切”了一声说:“你妈你哪个啊?” “我不想欺负小孩。”印声咔啦咔啦地捏着指关节。 小喽啰们对视了一下,这个大人脸上的伤令人生畏,像是刚挂彩不久,他们有些退缩。 但“大哥”没退,自己退了的话,是要被排挤出去的,便也死撑着僵持。 姚顺羽面对出手相助的男人没什么感激,只觉得他多管闲事,自己可是连逃跑路径都规划好了。 “大哥”松开掐着姚顺羽脖子的手,转身面向印声。 他想硬着头皮干一仗,况且自己人多,起码不能未战先衰。 “咳!” 另一个男人的干咳。 “大哥”顺着声音看去,窄巷对面,一个更高的男人,穿着立领长风衣,右边眉毛还断了一截,正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 而他身边那个打伞的女人,看这身材这气质,肯定是个漂亮妞儿,没准还是惊艳的那种,可惜伞太低,看不见脸。而且这大冬天的,又不下雨,打什么伞。 真奇怪。 “大哥”被这三个人的架势弄得不敢出手,但也不愿丢了面子,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算了!”他拍拍几个“小弟”让他们松手,“老子要去上课了。” 几个“小弟”可不愿节外生枝,正等着这句话呢。 他们清楚,自己也就是在校园的围墙内嚣张一下,上了社会再敢这样的话,自然会有人“教育”他们。 “大哥”说罢,摆出一幅打了胜仗的德行,洋乎洋乎地晃着膀子走掉了,姚顺羽也跟着他们往回走去。 “唉,”印声喊住面前的男孩,“你等一下。” 圆寸男孩面露厌烦地看着这个陌生人,自己也还要去上课呢,没空跟你瞎白话。 乐亦彤将黑伞递给吴远,他将伞收起后,随她来到圆寸男孩面前,印声早已让到一边。 “读心术,”乐亦彤问,“想要么?” 男孩显然没明白,眯起眼睛微微晃了下脑袋。 吴远暗自笑了一下,第一次听见这话的人,都是这种表情,自己也是。 刚被三个小喽啰围住,现在又被三个大人围住,姚顺羽在心里感慨,自己最近还真是不走运。 “你不是想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想的么?”乐亦彤又问。 姚顺羽眨了眨眼,有些迷惑地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十年。”乐亦彤说,“用十年的生命,换取读心术,愿意么?” 她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完全不像初次面对吴远时那样冷冰冰。 因为面前的这个孩子,活得很苦。 “十、十年?”他问,的确有些口吃。 “是的。” 姚顺羽坚决地摇头道:“不、不愿意。” ———— 出现了不愿意的人,求票! 第136章 我再想想 吴远有些意外,自己、印声还有唐可可都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而现在这个孩子不愿意用十年的生命去换读心术。 可这种不同的反应,却好像才是正常的。 姚顺羽肯定是有过这种念头,并且很强烈,才会被欲望系统监测到。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真的发生了。 吴远不知道这孩子相不相信,但他眼里确实闪过了一种恐惧,在听到“十年生命”的时候。 “姚顺羽,走吧。” 是刚才被追的那个小个子,他不知从哪又回来了,来找他的“救命恩人”。 “我还、还要去上、上课。” 姚顺羽借机从空隙中钻了出去,一路小跑,快到巷口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这三个人,才又跑开了。 “要继续么?”吴远问。 “他会想通的。” 乐亦彤露出一抹诡秘的微笑。 ———— 三人坐在学校大门斜对面的咖啡馆里,美式工业风,四扇圆顶落地窗外寒风萧瑟,匆匆而过的路人裹紧了领子。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每一个进出学校的人。 隔壁桌的两个女生不知是不是翘课溜了出来,怎么这个点儿不在学校里呆着,而是跑到咖啡馆里写作业。 吴远发现自己和乐亦彤正被她们偷瞄着,不光是她们,这家店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对乐亦彤很感兴趣,即使她低调地戴着墨镜。 他顿时升起一股小小的炫耀之心,想显摆一下自己和她的关系,便将手臂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搭在沙发椅背上。 接着侧过头去,却发现她正冷面看着自己,漆黑的墨镜下充满无尽的嫌弃。 好吧好吧,现在不是时候。 吴远耸肩,慢慢抽回手,想到独处时的她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神情,忍俊不禁。 “笑什么?”她问,微怒。 “没什么。”他有些羞涩地撇过脸,想想她的这种冷热无常还真是令自己欲罢不能。 印声端回三杯咖啡。 “黑咖啡,黑咖啡,圣诞松子榛果风味拿铁。” “你点的是……一棵圣诞树么?”吴远皱着眉头看向他面前的杯子。 黑咖啡是给对面二人的,他自己则点了一座漂浮在杯中的高大“圣诞树”,抹茶奶油,上面还撒了松子碎,是这家店的圣诞节限定特饮。 “你们不是都要黑咖啡么?”印声有些惊讶,以为自己点错了。 “没错。”乐亦彤不想听他们无聊地互杠,果断结束了话题。 ———— 半个小时后。 “就坐这儿干等么?”印声无聊地转着指尖陀螺,“早知道就把颜茴带来了,我们还没出来玩过呢。” “我们又不是出来玩的,”吴远笑着说,“要不给你放个假?” “你能代替老板做主么?”印声看向乐亦彤,正专心盯着对面的校门,她不懂两个男人怎么这么多话。 “你怎么知道不能?” “这就是篡权了吧。” “出来了。”乐亦彤看着窗外说。 中午放学,大家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出校觅食。 有家长骑着电动车来送饭的,也有挤在小吃摊等饭的,更多的孩子还是吃学校集体订的盒饭。 姚顺羽属于没人来给他送饭的,也没有钱在店铺里等饭,更没有订学校的盒饭,平时的午餐,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冷包子。 而这个中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出校门,缩紧脖子在路边东张西望地瞎看一圈,终于有了个行进的方向:咖啡馆。 还是早上的三个人。 见那个留胡茬的男人在里面冲自己招手,他便鬼使神差地过了马路,身不由己地打开咖啡馆的大门,最后不由自主地,在胡茬男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里面真暖和,沙发真舒服。 冷飕飕的姚顺羽一坐下就不想走了。 “想喝点什么?”乐亦彤摘下了墨镜。 “呃。”姚顺羽失神两秒,眼神有些躲闪地说:“随、随便。” 肚子突然叫了,很响,引得隔壁桌两个女孩侧目。 圆寸男孩尴尬地埋下头。 乐亦彤看向印声,他意会,起身去吧台点餐。 “想得怎么样了?”她平静地问向姚顺羽。 “是真、真的吗?”他抬起头,这会儿并不像照片上看起来的那么桀骜,而那说不定只是在校园里装出来的样子。 “你可以先试试,有三次机会。” “怎么试?” 乐亦彤朝他伸出右手。 姚顺羽盯着手愣了一下,又狐疑地看向吴远。 看我干什么?你自己决定啊。吴远这么想着,但还是肯定地冲他点了下头。 他的手比乐亦彤的还冷,至少乐亦彤是这么觉得的。 被给针器电了一下的姚顺羽没什么反应,不像唐可可那样大呼小叫,也没有吴远的那种奇怪,而是真的没什么感觉。 这引起了吴远和乐亦彤的注意。 “这是、是什么?”姚顺羽不解地摊开手掌,露出新月图案。 吴远才看到,这个17岁少年的手,非常粗糙,有些地方还长着厚厚的老茧,所以才感觉不到电击,这孩子除了学习,平时还在做些什么?不会是打黑工吧? “放心,”吴远朝他张开手心,“我也有。” 姚顺羽疑惑地盯着他的右掌,又跟自己的比较了一下。 “那边有两个你们学校的女生,”乐亦彤朝边上侧了下脸,“你现在可以去试试。” 姚顺羽摇摇头,指着吴远问:“我、我可以用、用他来、来试试吗?” 听着真的有些累,但乐亦彤还是想报以最大的耐心。 不过见这个孩子对着吴远凝眉,看来他知道是要意念,便一口回绝:“不行。” 姚顺羽又转而看向她。 “你是不是已经试过了?”她问。 “嗯,读、读不到。” “你会用吗?”吴远纳闷地问道,姚顺羽已经尝试对自己读过心了么? “集中意、意念,”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可、可是好像没、没用。” “所以让你对着那两个女生试试。”乐亦彤继续道。 姚顺羽这才将脸稍稍侧向一边,用手遮挡着,从指缝里看出去。 吴远觉得这样好像跟踪狂。 姚顺羽突然低下头,不再去看那两个女孩。 “怎么样?”乐亦彤问,她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读到了什么。 “嗯,”他点点头,“可以。” “先吃饭吧。”印声端来一盘意面,放在姚顺羽面前。 “谢谢。” 他真是饿了,几乎不嚼,囫囵吞光一盘面,之后才问:“你们不、不吃吗?” 三个大人在他出来前已经吃过点心了,不太饿。 “还有两次试用机会,”乐亦彤不接他的话,“用完签约。” 姚顺羽把嘴边的面酱舔干净,边舔边想,然后问道:“签了约,是、是不是就要收走十、十年的生命?” “到时候看合同吧,上面都有写。” “我再想想。” 咚咚—— 刚才那个被追的小个子男孩,好像是叫叶轩吧,他老远就看见姚顺羽,便过来敲窗打招呼,正扒在窗外朝里张望,。 姚顺羽看看他,又看看乐亦彤。 “你先去吧。”她说,知道男孩儿还没想好。 “嗯。”男孩儿起身挪出座位。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和叶轩一路小跑进学校,两人趁着大爷关上校门的最后一刻窜了进去。 “无师自通。”乐亦彤默默地说。 吴远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感慨道:“好像是个不容易的孩子。” ———— 各位大大也想通了吗?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137章 姚顺羽 姚顺羽,随母姓,生父不明。 姚妈妈很年轻就生下了这个儿子,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可惜先天失声,而早些时候一次脑部手术因为不完备的医疗条件,留下的后遗症,让她患上了继发性癫痫。 没有单位愿意收留一个会随时晕倒痉挛的人,更不会让你泡病号。 母子两人一直挤住在城中村的那间九十年代的老平房里。 姚妈妈也尝试过摆地摊来补贴家用,可就在这唯一的一次尝试中,癫痫病发。 当她一个人在路边醒来后,才发现地摊和手机就全都不见了。 只能带着儿子吃低保来维持清贫的生活,还欠了一些债,经常有人上门骚扰这对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常年的拮据,加上儿子越长越大,买药的钱被严重压缩,导致母亲发病频繁,像短时间内意识丧失这样的小发作,一天之中就会出现两三次。 后来姚顺羽注意到,家里可以时不时地吃上些河鲜和质量好些的肉了,母亲也会经常炖一大锅牛肉来给自己补身体。 而留下的卤子,可以拌一周的白米饭。 倒也不是真的吃不起这些,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钱永远是很紧张的。 等他再大些,才开始渐渐明白,那些经常进出家里的男人是来做什么的了。 他委屈,懊愤,不理解,不情愿,对这些男人挥拳相向。 再然后就没有牛肉了,也没有卤子。 姚妈妈不能说话,手语学得也不多。跟儿子交流,除了简单的手语和写字,就只能靠一种虚幻的心灵感应。 而她的儿子,就是老天赐给这个不幸女人的最大怜悯。 不知道传了谁的代,也许是他那个身份未知的父亲,姚顺羽是个天生的读书料子。 凭他的成绩和家境,顺理成章地获得国家助学金,学校老师也经常自发捐款,帮他们家捱过了一年又一年。 时常光顾家中的债主,学校里欺负他口吃的校霸,让这个孩子磨练出一身的自保技能还有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让他能成为这个贫弱家庭的一面铁墙。 更难得的,就是这个孩子跑去图书馆,通过书本自学了简单的木工和基础水电维修,可以给邻居修补一些家具挣个午饭钱。又因为城中村经常断水断电,所以学会巧妙地偷电偷水则是在这里生存的一项必备技能。 可能觉得自己拖了儿子的后腿,而且大学之期也越来越近,姚妈妈开始心急儿子的学费。不论姚顺羽如何结结巴巴地跟她解释自己获得奖学金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家里还是会偷偷摸摸地出现男人。 母子一心,这个家再怎么难,也都能走下去。 但母子异心,姚顺羽已经不太想回家了,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手语并不能完整表达出太复杂的想法,母亲也没想过给自己写什么信,她压根就不指望儿子会理解她的这种焦虑。 姚顺羽曾暗自祈求,只要能让自己获得读心的能力,和母亲能够真正地交流一次,哪怕花去十年的生命也无所谓。 直到那三个人的出现。 ———— 次日。 三个人在学校临近放学时,又坐到了那间咖啡馆。 “这孩子好像有点犹豫呢,”印声挠挠胡茬,“如果他不签约怎么办?” “异能只要试过一次,就无法舍弃了。” 乐亦彤摘下墨镜,天黑得早,再戴墨镜实在没法看清外面。 她不喜欢像其他族人那样戴什么美瞳来装成普通人,凡是有碍身体舒适的一切装饰,她都没有兴趣。白天里可以戴墨镜,而晚上则没办法,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了。 她这么想着,撩了一下长发。 然后吴远眼睁睁地看见窗外一个骑电动车的男人为了回头看她,而笔直地撞上了前车,此时正在和车主理论呢。 放学铃响。 灰压压的学生们一团又一团奔至校门。 没想到,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姚顺羽。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三个人,但此时就像约好了一样,他们还坐在昨天的位置。 圆寸男孩健步横穿过繁忙混乱的马路,没背书包,作业早就在课间完成了。 猛力推开咖啡馆的大门,通红的小脸呼哧呼哧哈着热气,径直走到三人的桌边,扑通一声,坐在那杯为他点好的热巧克力面前。 “合同呢?”他猛灌了一口饮料问道。 乐亦彤不说话,默默地将已经点好页面的ipad推到他面前。 从没有人像这样认真看过这份长达58页的合同,一目十行又逐字逐句,甚至还会来回翻看。 “有、有几个问题。”姚顺羽终于抬头。 “你说。” 乐亦彤压着耐心,准备开始回答他断断续续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要用十年生命来、来换?” “不换的话,为什么要给你异能呢?” “你、你们要十年生、生命干什么?” 听到姚顺羽的这个问题,吴远和印声也同时看向乐亦彤,这是作为一个异能者而无法避开的话题。 “不干什么,就是这样设定的。” 他眨眨眼睛,想了想又问:“死、死前会提、提前一周来通知我?” “是的。” “谁、谁——” “有人会来。”乐亦彤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打断。 “如果我、我明天就被通、通知了怎么办?” 三人同时一愣,这就代表,姚顺羽在正常情况下,只能活到27岁。 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我妈,需、需要人照顾。” “那就很遗憾了,”乐亦彤说,“至少你有一周时间善后。” 这不是乐锂公司该考虑的问题,也没有义务帮他解决,乐亦彤无法给他什么保证。 姚顺羽望了望窗外,似乎舍不得外面的景色。 但乐亦彤并不担心,因为系统显示三次试用全部完成,这孩子一定尝到了甜头,很快就会签约。 见这个话题令大家陷入了沉默,姚顺羽深吸一口气,犹犹豫豫地伸出手说:“笔。” 拿过笔,他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又出神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没人催他,只等他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 第59页出现了。 “附加条、条款?” 第138章 异能进阶 他抬头看了一眼乐亦彤,又疑惑着向后翻去。 三人都知道那条款上写的什么:对指定的十一个人无法读心。 “哪十一个?”他不解地歪着脑袋。 “我们三个,”乐亦彤扬了扬下巴,“还有八个人你不会见到。” “怪、怪不得我昨、昨天读不到他、他的心。”姚顺羽舒展开眉毛略显轻松。 吴远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不过幸好他读不到,如果被他读到自己对乐亦彤的小心思,还真是挺尴尬的。 姚顺羽往其他桌张望了一下,应该是在尝试着进行读心,然后有些紧张地伏回桌面上。 “这真、真的只是读、读心术么?”他压低了声音问。 “怎么了?”乐亦彤朝后拨弄了一下刘海,合同签好便算完成了一半的任务,也失去了一半的耐心。 “我发现,”姚顺羽抱臂趴在桌面上说,“这个能力不、不光是读心。” “还有什么?”乐亦彤皱着眉头,她没想到这孩子会说这话,不是读心还能是什么,系统不可能出错。 姚顺羽不再多说,而是偏过头去,盯住了旁边那桌客人。 那是一个把手机藏在书里的男人,表面上在全神贯注地看着《百年孤独》,实际上刷手机刷到不亦乐乎。 男人突然爆发着喊出:“看你妹的书!我一直都在刷段子啊!” 这一喊引得所有人侧目,连那人自己都被这嗓子给吓到,再也无法端坐这里装文艺了,拎起包匆匆离开。 三人回看姚顺羽,不明白他做了什么。 “我还可、可、可以……可以……” 他却卡在这里怎么都说不下去,挣扎的表情看得人很急。 直到再灌一口热巧克力,才平复了一下语气说道:“控、控制他们的想、想法。” ———— 次日。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异能的自我学习?”吴远反问。 “是,”乐亦彤点头,“或者说是一种进阶。” 他们把唐可可也叫了过来,开一场比较严肃的会。 当然,老一也跟着唐可可过来了,正蹲在她的肩上,装模作样地听着人类讲话。 “你们有没有在使用异能时发现新技巧?”她问。 “比如?”印声问。 “比如我的定向移动和间歇移动。”吴远接话。 “还有我的手眼分控。”唐可可也想到了。 “手眼分控是个啥?”印声奇怪地看向唐可可,她总会冒出奇怪的词。 “我说过的吧?可你当时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就是手和眼,可以分开控制不同的东西,像这样。” 她说着,眼睛看向角落的盆栽,右手掌摊平,冲着肩上的老一。 稍一提拎,这两样东西分别漂浮起来。 而老一,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她这么把玩,没有过大的反应,但滚圆的眼睛,依然楚楚可怜。 “我还会流鼻血呢,”唐可可说着又把老一抱回怀里,“如果用力过猛的话。” 想到她瞪眼流鼻血的狰狞模样,吴远和印声笑着摇摇头,同时也惊讶于这个女孩的拼命。 “笑什么笑!”却惹得她不满,“哼!” “我的异能怎么没有自己去学习?”印声奇怪,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新技能啊? “你以为异能真是自己去学习的啊?要钻研的好吧。” “我要怎么钻研?” “问你自己啊。” “我懂所有语言啊,还需要怎么钻研?” “那就是没有继续发展的空间了呗。” 吴远不去管他们的争论,而是问向乐亦彤:“姚顺羽怎么这么快进阶?而且还在试用的时候就掌握了?” “他自己悟出来的,”乐亦彤说,“看来很有天赋。” “控制别人的想法啊,”吴远抱起双臂,“听起来很厉害。” “那不是想让别人干什么,就让别人干什么吗?”唐可可感到一丝不安。 “对我们是不起作用的。” “那就好。”唐可可立马放心 “不是你,是我们三个。”吴远划拉了一下手。 “啊?为什么?”她又开始鬼喊了。 “不为什么。” “那要给这个小孩戴个万磁王的同款头盔,不能让他随便看到别人的心思。”唐可可强烈抗议道。 “说反了,”印声纠正她,“万磁王是为了不让x教授窥视到自己的想法才戴的头盔。” “我不管!” “他不会乱用的。”吴远肯定道。 “你说不准。” 哔哔——哔哔—— 乐亦彤的桌面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 “这桌子还会报警?”唐可可被转移了注意力。 “监测大厅发来的消息。”乐亦彤说着滑开屏幕。 一张照片。 “……” 印声无语了,是他的照片。 准确地说,是他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照片,被罗根斯的手下揪着头发给强行拍下的。 “我怎么不记得他们还给我拍照了?” “你都那样了,能记得才怪。”吴远皱紧眉头,死党的惨状让他无比揪心,即使照片里的人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身边。 “哪儿来的照片?”他问。 “罗根斯发给fbi的,”乐亦彤读着文件,“提到了面具,不过没有面具的照片。” “贼喊捉贼。”印声愤愤地道。 “他们对三起案件启动了联合侦查。” “三起?” 不是应该四起么? 吴远奇怪,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金银嵌玉耳饰,拍卖会的祷文帛衣,卢浮宫的青铜凤鸟首,还有瑞士那间收藏室的陨座。 “他们隐藏了拍卖会的事。”乐亦彤解释。 “怪不得。” “心虚了吧。”印声白白眼。 “呀!”唐可可突然冲着印声爆发出一声惊呼,“青铜角还在你家呢。”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有空上交国不就完了么?”印声摆摆手,表示这是小事。 自从上次往文物局归还了青铜方尊和金玉碗,官方到现在还没个说法,估计以后也不会了,这就完全达不到那种“扬眉吐气”的打脸效果,他对这件事的热情自然减淡了许多。 “声东击西,”乐亦彤发话,“给他们制造一些干扰。” “什么意思?”吴远问。 “既然采取联合调查,那一定是发现了这三起事件中的共同点,很可能还有文物之间的联系。” “怎么干扰?” “去夺一些不相关的东西,归还给其他国家,等时机差不多了,再穿插地拿回三圣部件。” “现在才使障眼法,”吴远问,“会不会有些晚了。” “亡羊补牢,总比没有好。” “夺什么呢?” “你们自己决定。” “好,”吴远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先停工一阵。”她看向印声。 “嗯?为什么?” “你的照片上了黑名单。” 第139章 船坞 印声立刻忐忑起来:“我、我被通缉了吗?” “证据不足,签不了通缉令,但因非法入侵民宅而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 “好一处民宅,”印声冷笑,“嫌疑什么呢?” “文物盗窃。” “呵呵。”印声摇摇头。 “这两天就去把那孩子找来,”乐亦彤看向吴远,“他们家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 “好。” 接着她在ipad上操作了一下,吴远的手机震动了。 又被投喂了一些钱。 虽然吴远对银行卡上的金额早已麻木,可这一大串的数字,还是让他暗暗惊心。 “这么多?”唐可可惊呼。 吴远竟没注意她鬼鬼祟祟地凑过来偷看,火速将手机熄屏。 “你那么有钱?!还要跟我砍价?” “有钱跟砍价没关系。” “我就这么被你们骗了进来,”她抱着双臂坐下,“还没有钱拿!” “不是借你十万块去买回老一了么?不用你还了。” 老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溜烟窜到吴远腿上,牵起他的食指往自己毛茸茸的脑门上放,要他摸摸,这小妖精已经跟大家很亲近了,甚至还能听着名字分辨出谁是谁。 “唉——”印声长叹一口气,“我就这么被抛弃了么?” “没人抛弃你,”吴远安慰道,“就当放个假。” 他逗弄着腿上的老一,跟个小孩儿似的,机灵可爱通人性,手感也不错,难怪唐可可借钱也要去把它买来。 吴远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外面那部,刚刚才收到银行的短信,怎么这时来电话了? 一个陌生号码。 挂掉。 再震。 再挂。 紧接着收到一条短信:大哥,麻烦你接下电话吧,急!!! 吴远心里厌烦,什么人啊,推销电话现在还会这样发信息来求人的么? 震动。 算了,接接看吧。 “喂?你好。” 吴远不想说“你好”的,但是没办法,顺嘴就冒出来了。 “诶?通了吗?啊,啊喂?喂?听得见吗?”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 “听得见。”吴远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呃,是……是吴远吗?” “你是哪位?” “那个,我是林小奇。” ———— 听完电话那端倾吐一通的类似“苦水”之类的东西,吴远完全不知道对方慌里慌张地在说什么,一脸迷茫地挂下电话后,跟大家说明了来电人。 “他来电话干什么?!”印声惊讶地问。 “他说他‘改邪归正’了,想和我们谈谈。” “他还知道自己是‘邪’啊?” “哪个林小奇?”唐可可问。 “一个胖子,”印声随便搪塞,“谈什么?” “没讲,只说面谈。” 吴远打开一条短信,是一个地址,好像在江边。 他接着回复:“发张照片来。” 然后收到了林小奇的自拍,滚圆的脑袋撑满屏幕,睁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完全看不出他所处的环境。 “我去!”印声瞥了一眼道,“他想吓死谁?” 吴远叹了口气,接着输入:“拍一张房间里的照片。” “为什么?”林小奇这样回道。 “不发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吴远点了“发送”键后熄屏。 “你真打算去么?”印声问。 “不打算。” “那干嘛要他发张房间的照片来?” “逗他玩啊,看看他在哪。” 吴远嘴上这么说,但他其实很想知道林小奇在搞什么鬼,尤其是这胖子的紧紧张张的,像是在躲着什么。 “你要去。”乐亦彤说道。 “嗯?你也这么认为?”吴远有些意外。 “他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 “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而且,”乐亦彤停顿了一下,“那两件东西也在他们手上。” 祷文帛衣和青铜凤鸟首。 “一定有阴谋!”印声断言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 吴远将手机转给大家看,林小奇发来了照片。 “这什么地方啊?是房间么?”印声眯起眼睛打量。 照片中显示的是个拥挤杂乱的房间,墙上开了一排小圆窗,铺满发黑的木条,还挂着编了节的麻绳。 小窗下的狭窄台面上,并排嵌着两个蠢笨的屏幕。 而唯一能辨别这个房间属性的,就是屏幕下的木质船舵。 “好像是个船舱,”吴远说,“我猜的。” “林小奇怎么在船上?他是渔民吗?” 南都的江面是条极其繁忙的轮渡航线,货船穿梭频繁,但渔船并不多见。 “你带干扰蛋了么?”吴远问向印声,“防止船舱里有监控。” “随身携带。”他说着掏出并打开。 “走吧。”吴远起身朝印声伸过手。 “等一下。”乐亦彤突然喊道。 两人奇怪地看去,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猫腻。 她望着吴远,目光软了下来,说道:“小心。” “好。” ———— 吴远不喜欢被困在水里的感觉。 像这样摇摇摆摆的憋闷船舱,更是令他一秒都不想再呆。 林小奇正坐在塑料凳子上放呆,刚传完照片没过几分钟,电话那端的人就到了。 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有些惊讶却并不奇怪,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这么快?”他问着站起来。 吴远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环境,冲脑的机油味儿,夹杂着捂了很久的被褥味,还有浓重的虾米泡菜饭味儿,好像是放了一段时间,有些馊了。 这就是他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而其他视觉上的内容,并没什么特别的,又小又旧的船舱,不知道能不能开得动,自己还得稍稍低着脑袋。 他回看门外,半人高的门洞只能弯腰通过,外面是木质甲板,散乱堆了些船用工具。 印声首先跨出门去,左右张望着。 “别看啦,”林小奇朝外面摆摆手,“没别人。” 今天江面雾大,远方隐隐绰绰山麓上的阅江楼,让他立刻辨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江心洲。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船坞。 锈烂了的铁皮墙壁临岸围合成一个“凹”字,被废轮胎和烂气垫勉强托起。而这艘小船,半伸出铁皮屋的凹处,在近岸浑浊的泥沙江面中,上下起伏。 印声观察一圈,确认外面没有其他人,便向里面的吴远点点头。 “你想谈什么?”吴远问。 “你的能力是瞬间移动吗?”林小奇答非所问。 吴远不回话,就这么看着他,俯视地看着…… 第140章 伍六要杀我 “呃……”这让林小奇倍感压力,“你们那里还招人不?” “东西在哪?” 林小奇一秒警惕,整张脸都变得机灵起来,像只随时准备落跑的野兔,提着气儿小心翼翼地问:“什、什么东西?” “你跟伍六,你们抢走的东西。” “伍六是谁?” “唉——”吴远长叹一口气,上前扶着林小奇的肩绕到了他身后,“这样装蒜有什么意思呢?” 林小奇默默咽了下口水,左思右想,这才又开口:“我全撂了吧,可是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看你说的东西值不值得。” “值值值,绝对不让你失望!” 吴远让印声进来,自己则在舱门边的台阶上坐下。 这个位置挑得看起来随意,但仔细琢磨一下,还是有几分讲究的。台阶高于舱内地面,可以俯视整个船舱,日光从身后照进来,这种背光的效果让林小奇不容易看清自己的脸,在心理上处于压制地位,特别适合审讯犯人和招聘员工。 “说吧。”他朝林小奇昂着下巴。 “伍六要杀我!” 好直白的开场。 “你怎么知道?” “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的左手,可以杀人,摸一下就死。” “我们知道。” “啥?这你们都知道?” “他也想摸你?” “倒不是他想,我猜是他背后的人。” “你猜的?” “我也不大确定。” “谁?” “不知道啊。” “什么叫‘他背后的人’?” “就是他后面的人呐。” 吴远发现,凡是盘问林小奇的人,都特别容易被他带进去,范阳是一个,自己也不幸中招,必须换一种问法,让他跟着自己的节奏。 “为什么上我家偷东西?” “大哥,你咋这么记仇呢?” “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林小奇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却发现只有自己的尬笑声。 “好吧好吧,”他收敛了僵硬的表情,“那真是一场意外,谁想到这么巧?” “你的异能是什么?” “呃,暂停时间,你想叫凝固时间也可以。” 果然。 “再问一遍,为什么要上我家偷东西?” “那段时间鬼迷心窍,听说住在老租界洋房里的都是有钱人,哪知道里面都被分成好几家租了出去,误打误撞才进了你家。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啦。” “获得这个能力的时间,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 “呃,这个嘛——” “想清楚。”吴远提醒他不要信口开河。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如果是之前,那林小奇绝对就是有目的地来偷陨坠,但如果是之后…… “之后!”林小奇肯定地点头道。 “你确定?” “非常确定!就是因为被你抓了现行,才想获得暂停时间的能力,然后那个人就出现了。” “哪个人?” “蒙着脸,看不见。” “他给你的异能?” “嗯嗯。” “怎么给的?” 林小奇伸开右手,掌心中的新月图案赫然在目。 除了乐亦彤,只有一个人才能在别人的手心里留下这个印记。 屠江。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吴远明知故问。 “我去,不是说了蒙着脸吗,还用了变声器。”林小奇摸了摸喉结,尽管那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 “你跟伍六是怎么认识的?” “伍六跟在那人身后,像个仆人一样,阴不拉几的。” “迪拜拍卖会那次,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有这么一趟,我记得。” “什么叫‘你记得’?自己做的事,难道还忘了吗?” “呃,说到这个……”林小奇犹豫地看了看窗外,“我的记忆好像被删掉了。” “失忆了么?”吴远不信,肯定又是什么幺蛾子。 林小奇摇摇头说:“是有选择性地被删除了。” “什么意思?” “比如我记得上迪拜这件事儿,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去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去过。” “卢浮宫的事儿你还有印象吗?” “靠!我还去过卢浮宫?”林小奇的震惊不是像装的,或者是他演技太好,至少吴远看不出来。 “那你怎么记得我们?” “记得就是记得。” “记得哪些部分呢?” “emmmm,我想想,好像也就是在乐锂公司的那次了。” “谁带你进公司的?” “伍六啊。” “进公司干什么?” “这个我记得,去一个奇怪的房间偷东西。” 吴远心中闪过邹小工作室,难道真是去偷超声波共振cube? “是怎样的一个房间呢?”他问,想进一步确认。 “跟个《机械迷城》似的,里面有一个小鬼。” 吴远沉默了一会儿,能说出《机械迷城》的话,就一定是邹小的工作室了,原来这个胖子也知道《机械迷城》。 “你先是把时间暂停了,然后才进去这个房间的吗?” “嗯,趁一个小哥进去的时候。那铁门真浮夸,干嘛要弄成那样?” 小哥应该指的就是黎敬岩,那天他替邹教授来喊邹小回家,看来果然是趁着那个空档溜了进去。 “这些事,都是伍六带你做的么?” “对,”林小奇猛点头,“他给我钱。” 真的好直白。 “给你多少?” “五万。” “五万你就把自己卖了?”吴远难以置信。 “缺钱呐,他还帮我还了债,反正那些放高利贷的,再没来找过我。” “怎么有我电话的?” “手机里翻的,翻着翻着就出现了你的电话。” “所以你也不记得了吧,怎么有我的电话的?” “虽然我不记得了,也只记得跟你们见过一次面,可是很奇怪,觉得这种时候反而应该相信你们。” “可我却一点不信你。” 太顺利了,林小奇太配合了,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信息。 吴远看向印声,他也摇摇头,表示不信。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么?”吴远站起身问道,“暂停时间?” “手来。”林小奇朝二人摊开手。 原来这个能力也是要皮肤接触才能带人,而看着林小奇汗津津的手心,吴远不太情愿地握了上去。 第141章 重遇0.5倍速 这胖子攥起两人的手就猛地拉向自己举在眼前,挤眉闭眼,很拼命的样子,不,很便秘的样子。 脸上的嘟嘟肉因为用力而颤抖起来,满脸通红,整个脑袋也开始微微地晃动,好像在隐隐发功,但又和唐可可的发功不是一种状态。 吴远怕这个胖子会自爆,和印声疑惑地对望着。 在他们刚想抽回手的那一瞬间,速度慢了下来,周身的空气变得粘稠,林小奇也睁开眼,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 三人进入了时间裂缝,不过这个时间暂停得不是时候。 江水不再涌动,卷起的浪花夹杂着泡沫和垃圾在半空停住,远处冒着蒸汽的江轮,还有空中结伴的鸟群,窗外的一切都被定格成一幅画那样,静止了下来,连一丝风都没有。 船身被凝固的江水侧托着,三人的身子偏向一边,此时必须克服两倍的重力将重心转移到相反方向,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可自己的身体也不听使唤,举步维艰,是一种被困在糖浆里不停下陷的感觉。 “好……了……”果然是0.5倍速的声音,“停……下……吧……” 林小奇将两只小胖拳头攥紧在脸旁,开始了0.5倍速的用力、颤抖、晃动。 随后,一切复原。 印声用力挥挥胳膊,这才确认时间又回到了原状。 “你的能力有什么限制么?” “限制?你是说限时半个小时吗?” “哦,原来只能用半个小时。” “哈!”印声突然捶掌道,“我知道《牛仔很忙》是什么意思了?是你给暂停的时间定的时对不对?” “你咋知道我的定时闹铃是《牛仔很忙》?” 印声收起得意的表情,没有回答。他现在终于有点相信,林小奇是真的忘了卢浮宫的事。 “所以,”吴远重新坐回原位,回到最初的问题:“伍六为什么要杀你?” “他想杀我来着,手套都摘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他有没有碰到你?” “记不得了。”林小奇皱眉摇摇头,“应该没碰到我,不然我早死了,哪还能坐在这里跟你们侃这些?” “难怪伍六要杀你,”印声抱起手臂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吴远问。 “昨天夜里。” “当时你在哪儿?” “在这里,醒来后就再没见过他。” “你平时都住船里吗?” “对啊,”林小奇认真地说,“这是我家。” 吴远再次环顾这个所谓的“家”,他不想深究林小奇的什么家庭背景,总之都是有故事的人。 “你说的蒙着脸的‘那人’,有没有跟你签合同?” “签了,十年生命。” “你愿意吗?” “开什么玩笑?”林小奇苦笑着脸,“十年生命换暂停时间的超能力,简直太划算了有没有?” 有人舍不得,就有人嫌便宜。 “你有了这个能力,也没有用它来致富嘛。” “咳,这个嘛,倒是小偷小摸地弄了些钱,可是不爽呀。” “你还要怎么爽?别人都不能动,就你能动,还不够爽?” “现在人们身上哪还有什么现金啊?我暂停了时间,顶多是吃些霸王餐,再到商场里偷点东西放到网上低价卖掉,做多了自己都觉得没劲。” “伍六平时不来找你吗?” “他有事的时候才来。” 林小奇对前几次行动的记忆不知怎么被抹掉了,看来再问不出什么。 “有没有想过用它来做点什么?” 美法瑞三国展开了联合调查,还有那些博物馆的严防死守,如果能利用林小奇的能力,的确可以高效得多,只要他听话。 “赚钱吗?” “我给你钱。” “多少?” “看你表现。” “你们还要保护我!” “这不是讨价还价。” “可伍六要再来杀我,我表现就不好了啊。” “你要是背叛我们怎么办?”吴远问道,他已经不想绕了,防这个防那个,防得他神烦,不如直接让对方自证。 “不会的不会的。”林小奇摇着双手。 “我们会收回你的异能,且不归还你的十年生命。”吴远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乐亦彤了。 “‘那人’也是这么说的。” “不要再想那个人了,”吴远提高音调,“我现在就可以收回!” 他瞎说的,他哪有办法收回。 可是林小奇不知道呀。 “别别!”林小奇护住小胖手,以为守住了新月图案,就能守住异能。 “放轻松,我暂时不想收,还给你钱。” “到底是多少?” “五十万。” “够了够了。”林小奇满意地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掏出了手机准备收账。 “别急,”吴远起身走了过来,“先去一个地方。” ———— 地宫b21层,邹小工作室。 这个“铜墙铁壁”的房间林小奇来过,曾被伍六带来偷东西。 此时他忐忑地坐在圆凳上,两眼溜溜直转地打量着围住自己的一圈人,就像一只被围观的小白鼠。 吴远和印声离得最近,旁边这个捣鼓东西的朋克小鬼他也认识,上次暂停时间的时候,小鬼张牙舞爪被凝固住的模样另他印象深刻。 哟,后面两位漂亮的小姐姐倒是非常标致,一个看起来一脸的生人勿近,另一个一头粉色脏辫瞧着很有个性嘛。 “不要动。”邹小朝林小奇伸去手,在他两边的手腕上分别贴了一片电极片,另一端连接到自己手中的一块屏幕上。 测谎仪。 “这玩意儿准不准啊?我看电视上有些人能骗过测谎仪的。”林小奇盯着邹小,有些紧张。 “你说的如果是真话,那还怕什么?” 邹小将仪器举起,对着林小奇的双眼,屏幕中立刻出现了两张被放大的眼球画面,瞳孔的旁边还闪现着一些小小的数字,标示着瞳孔直径。 屏幕下方规律波动着的,是林小奇的心率,如果他有心扯谎,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会被仪器捕捉。 “盯着镜头看。”邹小告诉他,又看看吴远,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第142章 测谎 “你叫什么名字?”吴远盯着屏幕中的瞳孔问道。 “你不是都知道吗?”林小奇反问。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唉,好吧,林小奇。” 仪器显示没有异常。 “哪里人?” “南都人。” “之前是干什么的?” “呃,开网店的。” 心率图轻微波动了一下,但未达到警告标准,瞳孔直径数据也没什么变化。 “卖什么东西?” 林小奇抿抿嘴,半天才挣扎出三个字:“小商品。” 屏幕提示生理体征异常,表现为心率不规则波动和瞳孔直径的扩大。 不过测谎仪是很安静的,没有惊扰到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跳出一个弹框,将可疑的数值波动一一列出。 吴远看着屏幕默不作声,这让林小奇感到不安。 “你再想想,”他接着问,“到底是卖什么的?” 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谎言被察觉,只能老实招认:“卖的赃物。” 他先前说了,利用异能暂停时间,去偷商场里的东西,再放到网上倒卖。 测谎仪这才满意地收回提示窗口。 吴远刚才临时抱佛脚,在网上搜了一些鉴别谎言的方法,无非就是肢体语言、神态和生理变化。 说真话的时候,眼球会稍稍向左偏斜,表示他在回忆,这点林小奇倒是反应得很真实。 但这些表现只能作为参考,很多时候,单纯的紧张也会被人误以为是在说谎,毕竟测谎结果并不能作为有力的证据在法庭上被使用。 更有效的方法,是对细节的追问和对事实的倒叙。 吴远不清楚自己能做到多少,他连之前在船舱里问了哪些问题都有些模糊了,不过有邹小的测谎仪做后盾,那就试试看吧。 前面几个问题只是热身,吴远又尝试把再船舱里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重复着盘问了一遍。 首先就是林小奇的失忆,看来没有问题。 他真的是不记得迪拜的事了。 关于“那个人”和伍六的事,他倒记得很清楚,被赋能的人,对那天的事应该都不太会忘记吧。 “那个人是哪个人?”邹小突然发问。 “你的屠江哥哥。”吴远直接告诉他。 “哦。”邹小不再发问。 “啥?那个人叫屠江?”林小奇问。 “你别管了。”吴远呵止道。 乐亦彤在后面稍稍皱眉,屠江盗取底液胶囊,背着公司私下赋能,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将矛头指向他无疑是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看来只能等他自己露出马脚,目前这边的首要任务是集齐三圣,不过这也不能急,烟雾弹还是要好好放。 “你说你不记得把卢浮宫抢来的东西藏哪了,是真的不记得了吗?”他接着问,当然林小奇没说过这话,吴远觉得这家伙在船上的表情太真了,就像提前练习过的一样,所以怀疑胖子并没有忘记卢浮宫的事,可这种概率到底有多大,他心里也只有三成把握,但总归是要撞撞运气的。 “嗯?我、我忘记了去卢浮宫的事啊?” 他没被吴远诓进去,但心率确实波动了一下。 “不对,你记得,你还说你去过的呢。” “没有吧?”林小奇升高音调,“我真的忘记了!” 此时的心率波动和瞳孔扩大,很可能只是他情绪起伏造成的。 吴远凑近盯着林小奇,换了是谁,被这么盯着,眼神都会变得躲躲闪闪。这也是种心理上的压迫,因为接下来他要以很快的速度反复追问细节,不给对方留半点思考的时间,要以陈述的语气穿插事实和自己编造的谎言,引诱他不自觉地纠正,逼他露出马脚。 “你可以暂停时间三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只有你或者被你带入的人才能进入时间裂缝。” “……时间裂缝?原来被暂停的时间叫这个名字啊?” “你还在中途设置了闹铃作为提醒。” “是、是啊,这样可以提醒我还剩多少时间。” “是伍六带你来这个房间偷走了一件东西。” “呃,是的。” “你和伍六在卢浮宫金字塔外暂停了时间,然后进入临时展厅,抢走一件文物。” “呃……不、不是——” “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不记得!不知道!” “你可真嚣张啊,还把金字塔的大门都炸碎了。” “呃不……” “那门到现在都还没修好,卢浮宫已经因为你们闭馆一个多月了!你看看你们,给人家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这句是吴远瞎编的,卢浮宫很快就换上新大门并且恢复了运行。 “不是我!是伍六炸的!” 吴远这才停下一连串炮弹似的发问,抱起双臂向后站直,问道:“你不是,不记得了么?” 测谎仪屏幕中续跳出的弹窗在一瞬间收回,最后一句,是真话。 “这个……我可以解释,是这样的,我刚刚又突然想起来了。” “嗯。”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这个小胖子怎么圆谎。 乐亦彤看着吴远的背影浅笑了一下,这种事只要交给他就好了。而且他已经不再是最初刚来时的那种小心谨慎,而是逐渐往另一种风格转变,当然心思还是细密的,但路子却野了许多。总之是越来越令自己满意了,无论是哪方面。 “想起什么来了?”吴远挑着眉毛,继续问道。 “我、我的确是去过卢浮宫,但是就像迪拜那样,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小胖子终于承认。 “记不得就记不得,为什么要说根本没去过?” “其实……”林小奇支支吾吾道,“还是能记住一点点的,一丢丢。”他掬起手指比划着。 “哪一部分。” “他吐的那部分。”林小奇指向印声,又看向吴远:“还有你被打的部分,还有杯蛋糕。” “你怎么光记得我吐?”印声不满地高声问道。 “为什么隐瞒?”吴远问。 “怕你们揍我呗,你们……应该不是记仇的人吧?” “我们是。” “别、别啊,动手的是伍六,我可是无辜的啊!” 乐亦彤走上前来,伏在邹小耳朵上轻声问了些什么,邹小冲她摇摇头。 “你的记忆,”她又看向林小奇,“是怎么被删除的?” 第143章 仿生背节 刚才跟邹小证实过了,“一忘皆空”镜只有一副,也没有其他可以删除记忆的设备。 “我想想哈,”林小奇托着下巴,“那天伍六来找我,想杀我来着,后来……” 他拧紧眉头,努力回忆,好半天才说:“他好像带来个人。” “屠江吗?” “不知道啊,我又不知道屠江什么样儿,反正不认识,也没挡脸,可我记不得样子了,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那个人怎么了?” “好像……就是他抹掉了我的记忆。” “怎么抹的?” 林小奇摇摇头。 “记不得还是不知道?” “记不得,也不知道。” 对这个绕来绕去、始终不肯老实说话的小胖子,吴远开始烦躁了,一把揪住林小奇的领口,黑着脸问:“你还想不想跟我们合作?” 突然,吴远左脸传来一阵酸酸的痛感,他还没搞明白状况,只听从身后的工作台上传来一阵金属闹铃的急促撞击声。 “啊!”邹小大叫一声:“跳针了!” 自从这个全世界第二准的钟出现了跳针的情况,邹小就为它设置了跳针报警,会即时通知异常。 吴远知道这阵疼痛是哪里来的了,林小奇又暂停了时间,并且对自己进行了这种无关痛痒的“报复”。 唉——还真是幼稚。 ———— 关于刚刚那段时间裂缝里发生的事: 时间刚被暂停,林小奇上手就对吴远挥了一拳:“让你吼我!哼!”虽然这拳在吴远看来是软绵绵的。 上次他就是这么对付范阳,不过是用额头,力道也更大,而且撞鼻子很容易出血。 紧接着林小奇就有点后悔了,担心被吴远发现,况且自己的异能一天只能用三次。 看着这一屋子静止的人,他想了很久,甚至想就这么跑掉,可他不知道这个“铜墙铁壁”的房间的门要怎么打开。 站起身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后,立刻发现桌上贴着“open”贴纸的大红按钮,拍下后却没有反应,当然没反应。 凡是有一定联动时间的装置,他都奈何不了,除非自己硬生生地把那扇门砸开,就像伍六震碎玻璃那样。 他又朝乐亦彤看去,有了这种能力后,自己可没少对路上漂亮的小姐姐们动手动脚。而面前这个女人,不但令人不敢起丁点的贼心,反而还让他惊心于自己的龌龊,竟倒吸一口冷气地躲开了。 至于唐可可,这种夸张的风格不是林小奇的菜,也只是逗弄了一下她的小脏辫。 倒是她脚边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开始还以为是个猴子标本,直到他忍不住戳戳弄弄,发现这是只有血有肉的真猴子,才托起来仔细打量。 林小奇也以前摸过猴子,差点儿被咬,那些峨眉山的胖泼猴儿,又胖又泼,还会扯人的头发,哪像这个小东西,长得讨喜,身段小巧,往衣服里一揣可没人会发现。 他便藏起老一,坐回到圆凳上。 结束暂停的时间。 ———— 随着邹小的叫喊,被藏在林小奇衣服里的老一也吓了一跳,在里面拱来拱去,拱得林小奇痒痒到坐不住,只能站起来拉开外套,随这小猴儿精逃回主人身边。 “老一!”唐可可这才发现老一差点被偷走,又怒又急地抱起它,冲林小奇嚷嚷:“你还真是个小偷!狗改不了吃屎!” “因为屎香啊!”林小奇皮糙肉厚,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吴远收起表情,差点忘了这家伙还会使这招儿,暂停时间的异能令人防不胜防,一时还不能再刺激他。 邹小一言不发,突然气冲冲地将测谎仪塞到吴远手中,咚咚两步地跑回工作台,蹲在下面咣啷咣啷翻找什么,大家看着这个情绪冲脑的孩子,不知道他又在那边发什么疯。 “哈!” 他发出一声带着怒气的“哈”。 手上拿了一个黑色细长的条带,像寻到宝物一样高举着冲到林小奇身后。 “你、你要干嘛?”林小奇慌了起来,跟着邹小转过身去。 这个小鬼毛手毛脚的很可怕,让他很想暂停时间,不过只剩一次机会了,不能随便用。 “你别动!”邹小将林小奇推了回去,拉着他的衣领,吓得他一秒缩紧了脖子。 “干什么干什么?”林小奇一脸难受地转过脸,“个熊孩子!你爹妈怎么不管管?!” “呸!”邹小一把扯开他的后领,将这个条状物贴在了他的后颈上。 “哟!”林小奇惊得窜起身,“什么鬼!这什么东西啊!” 他说着便伸手去够,想把这个东西给扯下来。 “我劝你别碰它,”邹小大声警告道,“拽下来你就死了!” 什么东西啊?吴远拉过林小奇,让他低头坐下,众人围了上来。 “快!快帮我看看,能不能弄下来,这熊孩子要害我!”林小奇失色地低下头。 “让你不老实!”邹小拿出了平板电脑。 这个黑色的亚光带状物很薄,一个手掌长,两根手指宽,而且上宽下窄,像一只加长的西瓜虫,有八片可以叠加的背节,随着头部的摆动而自动调整结构。 “它已经嵌进你的颈椎了,”邹小说,“拔下来你就死。” “why?”林小奇几乎是尖声喷出这个词的。 “邹小。”吴远严肃地问,“怎么回事?这是什么?” “压箱底的宝贝,仿生背节,可以监测你们的异能,还能随时关闭,厉不厉害?” 没人回话,没人觉得这是厉害,只觉得背后一凉。 “自从看过了小气场,”邹小继续说道,“我就琢磨着弄出这么一个东西。” 他举起平板电脑,指着上面不停波动的图表和数据,说道:“你们看这个能量球,每天有次数限制的异能,小气场的能量是逐次递减的,这个胖子还剩33.33%的能量,除了刚才的一次,他今天还用过异能吗?” “之前用过一次,”吴远说,“算上刚刚,就是两次。” “就是说他每天只有三次的使用机会。” 擦!就这样暴露了?林小奇在心里暗骂。 “我把它给关掉。” 邹小说着滑动了一个模块,能量球瞬间变成一片死灰,屏幕上浮动着一个看起来很惨的“off”。 “你再试试。”邹小乜斜着林小奇。 如果只有林小奇一人进入时间裂缝,那倒不怎么费劲,要带人的话,却是得花一番功夫。 而此刻,他铆足劲儿紧闭上眼,攥紧两只小胖拳,把额头挣出了汗,也没能进入那个让他逍遥自在的时间裂缝。 第144章 那我住哪儿 林小奇长吁一口气,摇摇头,放弃了尝试,自认倒霉。 “哼!”邹小一脸的得意,再一次以实际行动扞卫了自己工作室的主权。 “邹小,你过来。”乐亦彤冷下脸朝他丢去一句话,径直走向工作室后面的隔间。 邹小朝众人做了鬼脸,跟着她进去。 “怎么啦?”邹小摸不清头脑,但老板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要做那个东西?”乐亦彤转过身,微微蹙眉。 “为了限制他们的异能啊。” “谁让你做的?” “我自己想做。” “还有谁知道?” “你们啊。” “做了多少?” “这是第一根,测试版。” “这个东西很不错,但暂时不要再做了。” “嗯……” “听好,”乐亦彤俯下身搭住邹小的肩膀,“你做什么我不管,但只要是涉及异能的,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明白了么?” “呃,嗯。”邹小有些惧色,“你、你弄疼我了。” 乐亦彤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邹小,稍稍松开手,又帮他理了下被抓皱的衣肩,随后拍了拍:“去吧。” 邹小一溜烟窜回了吴远身旁,这引得吴远有些好奇地往里看向乐亦彤,她便朝他扬了扬下巴,表示没什么事。 对这个魔童,乐亦彤很少上心,毕竟管不了。她并不担心邹小会被谁利用,况且这孩子个性太强,没人能驯得住他。倒是像吴远和印声这样,放下姿态经常来找他聊聊天,也不失为拉拢他的一种方法。 而且看样子,邹小对吴远还是有些依赖的。 “今天栽喽!”林小奇哭丧着脸,“任人宰割,唉——” “邹小,”吴远朝邹小伸过手,“把电脑给我。” “你、你又想干什么?今天折腾得还不够吗?”林小奇又一秒紧张起来,在刚刚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经受了太多的刺激,有些扛不住了。 吴远接过平板电脑,将滑块移动回了“on”模式。 “我们不会随便关掉你的异能,”他抬头看着林小奇说道,“也希望你不要乱用。” 这胖子立马挺着胸脯保证:“放心,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他又转转脖子,后面的背节也跟着调整起来,就像嵌入人体的某种仿生装置,视觉效果有些科幻,“只是这东西太特么不习惯了,洗澡怎么办?可以进水吗?” “屎都能进!”邹小几乎是喷出这句话的。 “切,”林小奇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吴远,“你们谎也测了,东西也装了,给钱吧。” “没问题。”吴远掏出手机转账,现在有了这个控制器,不怕林小奇耍花样。 “爽快!”林小奇满意地掐灭屏幕,“送我回家吧。” “不,”吴远摇摇头,“你先留在这里。” “为啥?”林小奇突然皱起脸,“我还想过过花天酒地的日子呐!” “你就不怕伍六再去找你?”吴远问。 “他来我就躲,暂停时间的三十分钟,够我跑很远了。” 林小奇嘴上这么说,心里是清楚的,以自己的体格,在时间裂缝中那种粘稠的环境下根本跑不了多远,等异能失效后,伍六还会再来找自己。 “你记得他带你去迪拜和巴黎,是干什么去的么?” “去偷东西啊。” “偷什么?” “大哥,这个我是真不记得了。”林小奇满脸的纠结。 他被自己碎片般的记忆搅得心烦意乱,比酒后断片还恶心,现在又被这些人揉来揉去地盘问,异能也受限于脖子后面的那个东西,早知道就不给吴远打那个电话了。 “你们是怎么出的国?” 吴远相信,他们身上带着文物,是铁定无法走正规渠道出入境的,凭屠江的本事,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林小奇真的低下头努力去想,可关于这段记忆,脑中的确是一片空白,就像硬生生地被人挖去,是一种人生被莫名其妙地剥夺了的感觉,眼神也开始有些涣散。 “我饿了。”他抬头说。 一包薯片丢了过来,是邹小丢的。 刚刚经过乐亦彤严的厉警告,这个小孩已经没有了吵吵闹闹的兴趣,戴上护目镜,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听到有人说饿,手边正好有一包薯片,顺势扔了过去。 “不要,”林小奇面对嗟来的薯片摇摇头,“我要吃甜食,很甜很甜的那种。” 甜食对于林小奇来说就是兴奋剂,隔段时间就要补充一次,不然就会变得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就像嗜咖啡的人没了咖啡会变得无精打采一样。 哗啦—— 空中又划过一袋mm豆。 被林小奇伸手接住,“这还不够甜,不过谢啦!” 等他一口闷完这袋糖豆儿,满足地抹抹嘴,舔舔牙,再往裤子上擦擦手,多肉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一些原本那个机灵小贼的模样儿。 “伍六帮我还钱,”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就帮他做事。看来事情做完啦,他不需要我了,就把我给踹了。” “那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吴远轻笑一声,不过心下奇怪,三圣还没找全,他们就打算放手不干了么? 而且这个林小奇,只要谁对他好,谁给他钱,他就跟谁,是个很容易动摇的人,不过也因为这样,砸钱就行,更别说现在还能控制他的异能。 “你现在收了我的钱,”吴远问,“该帮我们做事了。” “这个你放心,”林小奇边舔牙边说,“我好歹也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吴远轻笑一声摇摇头,打心底骂他不要脸,在网上卖偷来的东西还这么自以为是。 “这段时间你不要回船上。”他继续说。 “那我住哪儿?” 林小奇的宝贝小船还在江心洲的废旧船坞里。 吴远没有立刻回答,他抱起双臂向后靠在工作台边,刚才说了好多话有些累了,眼睛也干涩起来,于是闭上眼养神,在脑中一条条地想着。 让林小奇住进地宫显然是不合适的,这家伙生性油滑,非常容易惹事儿,与整个月离族的行事作风格格不入,留在地宫就是把老鼠扔进了米缸,吃米不够,还会拉粪。再有之前游戏厅门口闹出来的事儿,月离人就更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如果把他逼急了,搞不好会做些什么报复的行为。 而且最重要的,是极易被屠江发现,既然派伍六来杀他,那就说明林小奇手上握着对他不利的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杀,是临时起了恻隐之心还是没杀成功?反倒把他的记忆给删除了,看来屠江那边又多了一个可以删除记忆的异能者。 更不可能让他跟自己住在一起,又不是他的保姆,还要忍受他的邋遢,没门。 第145章 破船 “你为什么要住在船上?”吴远继续闭着眼问道,“家里没有房子么?或者没有租房子么?” “我干嘛要有房子?有个房子还不就把我栓住啦?”林小奇反问,不觉得没有房子或是没租房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之所以住在船上,就是看中了它的机动灵活,随走随开,想上哪就上哪,而且根本就没有堵船这一说。加油也还算方便,有时候是靠岸等柴油车,有时候会遇到加油船,还有一些正规的码头加油站。他网店的地址显示是上海,但实际的发货地址却是几天一换。 江上虽然也时不时地有巡逻船,不过对比密不透风的道路监管,那江面可是要松得多,住行一体,省时省事。靠了岸,还能换着城市顺商场,顺完就跑,多刺激。 他卖赃物换来的钱,也大都扔到了这艘小船的改装上。 别看这船的外观就是普通渔船,可它的一整套动力装置全部都从英国进口,罩了个平庸的外壳而已。就像装了v8发动机的五菱宏光,先不管跑起来会不会散架,但至少还是能爆发着跑一段的。 以林小奇的经验,只要不飙船,不跟其他船发生碰撞,不在江上乱扔垃圾乱排污,关键是不能漏油,就不太会被人注意到,闲起来还能一路向西,去看看三峡风光。 “你住着船随便到哪儿都行,伍六也能找到你么?”吴远缓缓睁开眼睛。 “这倒不一定,但只要进了南都的水域,他就能找到我。” “那你这段时间先离开南都,等有活儿了我会来找你的。” “你要怎么找到我?”林小奇纳闷。 吴远拿起平板电脑,这个装置不仅能监控受体异能的情况,还能对受体实时定位,显示出具体的坐标和卫星图,以及与这台平板电脑的方向和距离。 从屏幕上看,吴远的位置是一个固定朝前的箭头,被监控的背节装置表现为一个红点,清晰标示出两者之间的角度和距离,误差精确到厘米。 而卫星图是即时的、动态的,目前显示的是地面上圆形草坪和公寓楼的鸟瞰图,拉近后可以看清一楼严坤家庭院中的盆景。有了这种具体环境的图像,并且只要林小奇在户外,他便随时可以移动到林小奇身边。 吴远甚至还在菜单栏中看到了监听的选项,这样就等于是把林小奇牢牢抓在了手里。 不过这些都是不可能告诉这个胖子的,他只是合上电脑的外壳,语气轻松地说:“我们自然有办法。” “那你们要送我出南都。”林小奇提出一个无力的要求。 “可以。”吴远起身。 ———— 江心洲,废旧船坞。 只有吴远一人送林小奇回来,他提前交代印声,随时监控着林小奇的异能,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刻关停他的异能。 “你这个瞬间移动啊,”林小奇钻进船舱说道,“好像还挺有用的,这样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吴远没理他,低头翻着手机,他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很快就选中了一张照片。 他从没试过带这么大的东西移动,不过应该没问题,便对林小奇说:“去把缆绳松了。” “现在就上路?”林小奇不明白他想做什么,“我还没吃饭呢。” 他虽然这么说,但吴远的口气却让他不自觉的听从,又钻出舱门,绕到船尾,将固定在桩上的缆绳松开。 小船立刻被近岸的水流托起,贴上了船坞的墙壁,上下刮擦着,发出恼人的噪音。 林小奇回到船舱,把控制台上油腻老旧的木质船舵拔了出来,重重丢到一边,又将嵌着笨重屏幕的台板掀开。 然后,露出下面深灰色碳纤维材料的中控,和一个造型小巧、握感舒适的方向轮盘,连挡风玻璃都是hud显示屏,上面出现了巡航数据, 这艘船,完全就是黑科技的身材却披着糙麻布的衣服,看来林小奇靠着异能顺商场,赚到不少钱。 吴远有些意外地走过来说:“原来你是在装穷啊,那怎么一开始五万就把自己卖了呢?” “嗨,一开始是真没钱,后来我翅膀硬了呗,想想何必再跟着伍六呢,自己一个人潇洒多好?” “看来你也不需要我那五十万。” “顺商场也是会腻的好吧,还得自己一件件卖,多麻烦,你这儿赚得快,而且啊,还能有点事做做。” “你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么?” “应该就是和伍六一样的事,偷东西呗。” “你错了,”吴远摇摇头,“我们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我看来都一样。”林小奇说着就要按下启动键。 “不用,”吴远制止道,“不用真的开船。” “嗯?你不会是想?” 吴远不做声,抓住林小奇的手腕,另一手扶在了中控台上,胖子有点紧张,他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但还不太确定对方的能力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这样。 再然后,原本停了条破船的船坞中空无一物,浑浊的江水卷杂了泥沙和垃圾,水浪不知疲倦地翻腾,江面垃圾中的易拉罐和废金属相互碰撞着,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在铁皮墙壁上,哐啷哐啷哐啷哐啷…… ———— 再睁开眼的时候,两人连人带船地出现在了一处并不很开阔的水域,就像落入了一条沟壑中,两侧断崖如削,非常壮观,远山红叶正盛,水下暗流湍急,没有启动引擎的小船如一叶扁舟瞬间被浪推行了一段距离。 吴远环视四周,目所能及之处没有其他船只,又看向林小奇,“送你来旅个游,这里离南都足够远了。” “我勒个……”林小奇一个晃神,从阴暗的船坞突然来到敞亮的天光下,一时不太适应,用手遮住眼睛,“这是哪儿?” “自己定位。” 林小奇低头掏出手机打开应用,重庆,三峡,夔门。 “呃……你是不是有点……”抬头还想问些什么,甲板上的另一人已经不见了,他知道瞬间移动厉害,可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林小奇坐在上下起伏的船头,望着空空荡荡的江面和两岸几乎垂直的崖壁,还有天边那即将落幕的晚霞,再想到刚刚那个将自己和整艘船瞬间移动过来的男人,不禁长吁一口气。 “真是神人啊。” ———— 请支持正版! 第146章 物色 最初几天,吴远会时不时地用平板电脑监听着林小奇的动静,有了钱的胖子还能干什么,上岸吃吃喝喝打游戏呗,偶尔去沿江城市的夜店里钓个鱼。 没想到这个小胖子也会在晚上跟女孩儿忙忙叨叨,听起来还挺会玩的,不过偷听这些东西始终不太好,吴远便自觉关掉了监听。 后来他觉得自己实在无聊,而林小奇真的没什么可以盯梢的地方,虽然从异能监控器上看他这期间也用过几次异能来暂停时间,但无非还是老一套地顺东顺西,蹭吃蹭喝,上这上那。 他让邹小在这台监控器上加了个功能,只要林小奇进入南都市的范围,便随时弹出提醒,自己则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以免让伍六发现。 至于从瑞士顺手带回的,那尊有盖兽面纹角,被吴远装在铺了衬垫的盒子中,在某天的深夜里放到了文物局局长的办公桌上。 最初的时候,唐可可也闹着跟去,印声又打印了张卡片,上面依然是“假面双侠敬上”,不出意外地被唐可可嫌土。 她抗议明明是自己坚持带回来的文物,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的名字,然后强行将他们的组合名称改成了“mask”,又在“敬上”两个字的后面画了一个露牙的笑脸。 尽管印声不乐意,可两个男人在这种琐碎的小细节上并不想跟一个二十岁都没有的小丫头瞎搅和,也就随她的便吧。 这项任务完成的既顺利又简单,局长办公室非常好找,大厅电梯间的牌子上都标清了各部门的楼层,等到了楼层再挨个找门牌。 也许是距离上次归还方尊的时间有些久了,这里也没太再在夜里提防,整栋楼说不定就两个警卫,一个在门卫室睡觉,另一个在监控室睡觉。 再加上开了信号干扰蛋,三个人热热闹闹又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局长办公室,只是一间普通的、带着组合沙发的单调房间。 这回他们比上次要熟练一些,不再只是随意地盖了条窗帘布。 三人在出发前的小会上,一致同意归还文物这件事是非常严肃的,而且需要一定的仪式感,哪怕永远都不会被官方认可,但给自己看的戏也要做足。 吴远将装着青铜角的盒子郑重地放在办公桌正中央的软垫上,比对了一下与桌面的角度,力求边边平行。 唐可可将留名卡片对折,稳稳地立在盒盖上,就像给生日蛋糕点缀上最后的糖霜玩偶。 印声没什么好做的了,便将办公桌另一头的小国旗挪到了盒子前面,做个装饰。 这件事果然没了下文,也只是上面没流出什么消息而已,面对接二连三被悄悄送回来的文物,他们也肯定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应该说还没有人遇到过这种事吧。 没关系,沉不住气的只有唐可可,另外两个人早就想开了。 乐亦彤让他们自行斟酌下次的行动目标,要求只有一个:不要本国的。 比如原属其他古国的文物,经过不知道什么样的手段被迫出现在了其他国家的博物馆中,也不要管原属国乐不乐意,直接送还给他们就是。 而下次,吴远决定不再用切割枪,麻烦,在得知超声波共振cube的可以在瞬间定向震碎玻璃后,那是什么别的都看不上的了。这个小方块,高效简单,而且因为是定向的,所以也不会伤到展柜中的文物。 要是邹小能对自己的发明有所记录和管理就好了,自己也能早早地获得这个东西,那也不会绕一大圈去用什么奇葩的切割枪,现在想想当初还真是有点蠢。 “我看就那个石碑吧。”印声指着吴远的电脑屏幕说。 他们正在物色目标。 “又是罗塞塔石碑?” 吴远记得迪拜拍卖会上的石碑上半截,和眼前展柜中这个硕大且缺失了上半部的石碑刚好可以拼成完整的一块。 黑色玄武岩在展厅射灯的照耀下,发着暗淡的光,吴远点开关于这段石碑的介绍。 碑身上的三段文字是同一段诏书的三种语言版本,这块石碑为纪念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埃及国王所刻,内容大致就是强调这个孩子国王获得王位的正统性,还有一些歌功颂德云云。 石碑由当时的祭祀制作,吴远暗自感叹,月离族的巫祝果然还是很轻松的,不然像古埃及的这位,凿刻这么大的石碑,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不过他随即又摇头否认了这种肤浅的想法,月离巫祝的奉血仪式已经足够古怪了,自己什么都还不了解,就这样断言轻松,岂不是对乐亦彤的不尊重。 别想了,吴远继续看下去。 第一段是古埃及象形文字,中间一段是埃及草书,最后一段为古希腊文,因为当时的埃及已经臣服于亚历山大帝国。 怎么看都不是不列颠的东西。 最初是被一个法国军官在罗塞塔这个城市发现的,后来在英法战争时期,又流落到英国。 “以英王的名义捐献给大英博物馆作为收藏,从此之后罗塞塔石碑就一直被展示在博物馆的埃及馆中,是该馆最引以为傲的镇馆之宝之一。” 吴远念出这句话,想想就觉得可笑。那些人,真的没有一种叫作“脸”的东西么? 再看其他,埃及曾多次向英国交涉,要求归还这块石碑,均被“义正言辞”地回绝了。后来零二年的时候,埃及国家博物馆建馆一百周年,想问英国借这块石碑进行展览,当然也是被果断拒绝。 理由是“大英博物馆可以让人们在同一个空间内欣赏到来自世界各地、同一时期的不同文物,这样才能体验的‘文化的关联性’。”搞得埃及只能做了一件石碑的复制品。 国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和百年纠葛,根本就不是几个人带着面具用异能捣腾一招“物归原主”就能解决的,但想想还真是解气。吴远觉得很痛快,管他正不正当呢,反正我们有本事让你抓不到人,你要是有本事,就来抢回去,没本事就别逼逼。 他在心里暗暗骂完这一通,觉得更加舒畅了,果然这些问题还是不要多想,小节而已,拘它做什么?身赋异能的人,不搞出点事情来,反而觉得对不起自己。 不过光这样还不够,因为几国的官方仍然没有出面,都是以文物失窃来定性,事件的性质还没有上升到那种国家层面的高度。 尤其是自己这边的官方,如果能光明正大地公开这些文物,让全世界都看到它们已经回家,并且还会继续让它们回家,去狠狠打脸那些百年前干了羞耻事情的国家,让他们只能酸不溜秋地逼逼却无可奈何,这也许才是自己想要的吧。 之后的任务就当提前练手,顺便把这个死水潭给它搅一搅。 下一站,伦敦,大英博物馆。 ———— 请支持正版! 第147章 湿冷入冬 “跑到三峡去了啊。” 屠江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定位系统,晃了晃手中浸着圆冰的威士忌,幽幽吐出这句话。 他最近不太住在公司的高管公寓,因为那让他想到印声和颜茴,想到自己的失败。屠江并不热衷于购置房产,因为不需要,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处宅子的,也不常去,他懒得打理。 于是就在南都市东郊山麓的别墅酒店中,长租着一整栋房子。他没有司机,也是不需要。自己的车已经可以无人驾驶了,他坐在前面,不过是装装样子。 颜茴,仅仅是想到这两个字,屠江便会全身发烫。 他从不缺女人,银货两讫的交易而已,那些人都是主动贴上来的,所以他也没有兴趣追逐女色。唯独这个颜茴,看来还真是只有得不到的,才会惦记。 月离人重承诺,不允许悔婚、离婚,按照自己和她那种表面上的关系,以后也不是没有发展成婚姻的可能。强行订婚可以让全族人都把这件事当成共识,只要不是当场推翻,等到了第二天,管她愿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认命吧。 可那却是当场推翻的,到嘴的鲜美肥羊却被印声这只野狼给叼走了。 屠江此刻眼里尽是颜茴的容貌和身影,这惹得他欲火中烧,必须冲把冷水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么想着,他将手里的酒杯重重落在玻璃方几上,杯中的圆冰被吓得弹了起来,迸溅出姜黄色的酒滴。 整形手术还是非常成功的,鼻梁又恢复了原先的高挺,不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里碰不得,连洗脸都得小心翼翼。 看着镜子里半干不干的脸,屠江有些疲累。自己现在做的事和经营公司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路数,而他显然还不太擅长前者,需要一个外援。 罗根斯正好找上了自己,并不意外,这个家族干这些勾当已经一个多世纪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月陨的事,竟然也想来掺一脚,不自量力。不过既然有着共同的对手,那就存在一定的合作空间。 至于族里那些古老的传说,“先生”自有他的道理,况且,没有“先生”,就没有现在的屠江。既然他能使自己坐上司执这个位子,那让自己摔下去,也是易如反掌。 好好做个傀儡就是了。 不过这个位子怎么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屠江收到了地宫档案中心自动发出的提醒,这是他在五年前设置的,只要有人触碰到那件案子的资料,系统便会立即通知到他。 再由他来反向追踪这个人的身份,不过今天这人,却无法查到,访问身份和浏览痕迹全部被抹掉了。 应该不是乐亦彤,她出于对父亲的怀念,也会经常来翻看那起案子的电子卷宗,但都不会去刻意消除浏览痕迹,因为没有必要,光凭她的话,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 所以是谁?是谁又开始查那起案子,烦不烦?! 回到窗边,外面开始下雨了。雨水顺着玻璃一柱一柱地冲散倒映在玻璃上的脸。 屠江原先以为林小奇只是个浑浑噩噩见钱眼开的死胖子,没想到他竟然敢把时间暂停到了自己的头上,幸好被伍六及时发现。 伍六这个孩子还真是不错,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多久了?有五年了吧。除了声音,其他的一切都令自己满意,那种嗓音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是烧伤。 林小奇的那艘破船被装了定位,去到哪里都可以找到,可一旦出了南都,找人还是要花上一段路程时间的,吃力不讨好。不过从定位记录上看,这胖子眨眼就从南都跑到了三峡,应该是瞬间移动,看来还是倒向那边了,没关系,已经被杭晓删除了记忆,他应该招不出什么东西,不过也不一定。 林小奇的小心思,还是由“先生”提醒的自己,正好新来的异能者,那个叫杭晓的女人,可以删除记忆,不过发挥也是太不稳定。 伍六想杀的人有些没死透,林小奇的时间裂缝又是黏糊糊的,杭晓也不知道删除了多少林小奇的记忆,总之都不如人意。 屠江的设计存在严重的缺陷,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毕竟复制出一套欲望监测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的,且核心技术都掌握在乐亦彤手上,他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异能者,就凑合着用吧,是外人就行,反正他们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呵,十年,还不都是幌子? 目测那边最近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是时候联系罗根斯了。 盯着窗户外面两道分流而下的雨水,逐渐靠近,最后融为一线,屠江轻笑一声,唰地拉上窗帘。 ———— 两公里外,废弃洋楼。 这栋民国时期留下的三层老洋房,藏在一片杂草丛生的野树林间。 南都是民国旧都,市区里大大小小的洋房很多,或被划作保护建筑,或被分给高级官员,其他则归为居民楼或商用。 而东郊的钟山上,则分散隐蔽地藏着些自带几亩地的顶级庄园,都是那个时代高官们的林间别野,大部分被改成了酒店,少数的被富豪整片买下自用。 而这一处,是屠江在五年前买下的,用来安放他私自招募的异能者。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很容易看出这里的异样。 院内野草遍地,隐约露出的建筑也年久失修,残破不堪。 但密不透风的围墙却是新起没几年的,除了电网还装了红外探测器,还有每三十米一处的监控探头,让人不禁觉得多余。而院子大门前的烂泥路有着清晰的车辙印,这里显然是经常有人出入。 伍六从不打理这块地,这些野草爱长多高长多高,大不了开着“猛禽”把它们轧扁。 这洋楼当初只做了简单的翻修,加固了房体,更换了近百年前的脆弱发黑的烂地板,还有防潮。在南方,在这阴冷的深山老林,潮湿无疑是首要大敌。 伍六对这些不上心,直到阴雨连绵的初冬到来,他终于觉得熬不住湿寒,前几天才打开地暖和中央空调,狠命地取暖。 前夜折腾了整宿,这一觉睡到下午,身边还在熟睡的女人比自己稍大几岁,是新来的异能者,叫什么来着? 哦对,杭晓,她可以删除人的记忆。 想到昨晚她屡屡用手扶上了自己双侧的太阳穴,就像删除林小奇的记忆那样,不禁后怕,怕她也会对自己下手。 他坐在床上细细回想这几日的事情,还好,没有出现断片。 伍六没想过会有女人对自己感兴趣,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也没有必要想得太多。 他习惯性地挠着左脸的疤,这成片的疤,从左后脑,到左脸,一路蔓延到脖子、左臂、左半胸口、左边的腰腹。 重度烧伤。 不过用纹身盖住,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异常,因为人们只会去在意纹身。 伍六是个光头,现在正光着上身站在全身镜前。他很满意自己的纹身,从头顶到脸,再到腰部,且只在左半侧。 身体被整整齐齐地分为了两半,右边如常,而左半边被繁复的线条和令人生畏的图腾铺满。 即使睡觉,伍六也会戴着左手的手套,因为他越来越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用左手触碰自己,想试试这样做,会不会成功地杀死自己,想着想着,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左脸。 “呵。”他还是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差点就被自己杀死了。” 第148章 死气沉沉 天还没亮,乐亦彤就已经动身前往地宫,准备参加每周一次的长老例会。 她走时没喊醒吴远,只是在他呢喃梦呓时,轻轻吻了下额头,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似曾相识。 在会上看到缺席了几周的屠江,的确是去整了鼻子没错,看起来更讨厌了。 因为屠江手上有两件文物,乐亦彤并不打算将他私自赋能的事情揭穿,只是例行汇报了半巫吴远的日常,还有异能产品新的实验对象,姚顺羽。 但她完全省略了异能会在受体的自我训练下进阶的这件事,只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比如吴远利用异能到处旅游,印声有时会分不清自己在讲哪国语言,唐可可用力过度会留鼻血。 “那个唐可可,最近没闹什么乱子吧?”黎震皱着眉头问。 虽然对她之前制造的车祸有所耳闻,不过最令人头疼的,是她居然在邹教授的课堂上公然顶撞,还煽动了一小拨学生。 自己的儿子黎敬岩,最近也跟她走得很近,两人经常去地面上转悠,一趟趟地跑到南都大学。 倒不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玩,只是儿子好像有点被这个粉色头发的女孩迷了心智,父子两本来交流也不多,一周见不了几面,但儿子每次张口闭口就是“可可怎么样”、“可可说”、“可可又怎么怎么地了”,并且开始旷邹教授的课。 “据我所知,”乐亦彤说,“没有。” 只要监测大厅的部下没给自己发来通知,那任凭唐可可在外面生出什么乱子,都与公司无关,也就都不是什么大事。 黎震对主持会议完全没有兴趣,他还约了外面的熟人谈生意。只是自己作为三元老之一,必须在会上说点什么,因为其他两位,一个在织毛衣,一个戴着老花镜在看养生文,都是指望不上的。 而这例会才刚开始没多久,便已经无话可说了。 乐亦彤也太言简意赅,能省略的字绝不多说一个,向来都是靠黎震无心又随口问出的问题,才能勉强将这会议撑到半个小时。 “异能针剂还剩几支啊?”黎震没话找话,他老是记不得已经用了多少,还剩多少,也分不清什么是底液胶囊,什么是异能针剂。 “已用四支,还剩五支。” 而剩下的五支里,有四支早就被屠江替换成假的了,所以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稍稍瞄了一眼屠江,他还是一副端着的高傲模样,不动声色。 “要真能靠他们拿回三圣还是不错的,只是进展这么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正式行动。”黎震有些气馁地说道。 乐亦彤不再接话,想必对面的屠江也心知肚明,月离三圣,已经被他们二人各自夺回几部分了。 “如果实在不行,这个项目就砍了吧,投入十年才能产出一批,耗时费力,意义也不大。”黎震开始收拾桌面,准备离席。 “司间大人。”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缓缓喊住他。 这个人从不在会上开口,会上的事好像也与他无关,可听到这话,他觉得有必要说两句。 司正严坤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看着黎震。 “嗯?”黎震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司正大人有话要说?” “这个项目是宋兄的心血,族人为集齐三圣耗费了几代的光阴,你说砍就砍,好像任性了点吧。” 严坤是九司中的最长者,语速也偏慢,即使不参与公司项目的决策,但他说的话,没人能当作耳旁风。 黎震对不赚钱的项目向来持否定态度,这次也的确把话说得过了些,可是没想到向来默不作声的严坤会当面指出。 秒变和气脸,是黎震在外面社会学会的第一件事。 “司正大人说的是,是我轻率了。”黎震冲他微微倾首。 严坤不作答复,重新划开手机,继续那篇看到一半的养生文。 “那……”黎震来回看看在座的各位,“司执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么?”目光落在了屠江身上。这也是黎震所擅长的,尬场之后的目标转移。 屠江没有反应,好像在想自己的事情。 这个后生越来越不像话了,整鼻子就整鼻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销声匿迹了好一阵,还真当ceo是没人能管得了的么? “屠江!”黎震高声呵道。 “嗯?”屠江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张望了一下,才将目光聚焦在黎震那张微微发怒的脸上。 “呃……”屠江接不上话,连对方问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黎震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完这句话。 乐亦彤在细细观察他的反应,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在为林小奇的失踪而苦恼吧。 “没有。”屠江有些窘迫,但还是固执地绷着一张脸。 黎震白了他一眼,从鼻底轻出一口气,环顾了这张办公桌上的其他人,将他们一一扫视。 乐亦彤,不说了,从小到大都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屠江,放空中,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心不在焉。 严坤,看手机,养生文是看不完的,不要再转发了好么? 白巽,织毛衣,她怎么有织不完的毛衣?真有人会穿吗? 颜茴,请假。 曹兑,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也是游离的状态。 范阳,打瞌睡,年纪轻轻的一点朝气都没有。 李乾?嗯,李乾还算不错,一直在认真做记录,不过也只是做个记录。 唉,黎震摇摇头,看来正经当差的,就只有自己了。 “没什么事的话,”黎震叹了口气,“就都去忙吧。” 死气沉沉的会议室一下活了过来,散会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 ———— 吴远不久后也醒过来,知道乐亦彤去开会,便回到自己房间,打算换身衣服去看看姚顺羽,等他对异能适应的差不多了,就准备带来地宫,跟他说明文物行动的事。 因为要提前去大英博物馆踩点,短时间内,印声是不再适合出去露脸的了。仅凭他和唐可可两人的配合,实在有些捉襟见肘。所以需要人手,希望姚顺羽这个孩子能够理解。 如果可以的话,看看他愿不愿意去范阳那里深造些格斗技巧,不说保护大家什么的,也起码要做到自保。 印声不在家,带着一脸未愈的伤又去了颜茴那里,他果然还是忍不住,冒着被美人痛骂的风险,也硬是要厚足了脸皮钻进那个被窝。 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在课上,吴远给姚顺羽去了一条信息,大意是约个时间见一面。他暂时没说希望对他们家进行经济帮助的事,这个孩子自尊心蛮强的,应该不太会愿意接受这种施舍。 至少不要在信息里提到,最好能在面谈的时候,小心打听出他的意思。 结果很久都没有收到回信,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搞不好又被债主缠上了。 就在吴远犹豫要不要去个电话的时候,手机响了,姚顺羽主动打来的。 “吴、吴远哥哥么?”他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着,只是这会儿,还多加了一层颤抖,背景音也非常嘈杂,像是在大街上。 “是我,怎么了?” “能、能麻烦你来、来一趟吗?” “没问题,你在哪?” “我、我在家,我家、我家着、着火了。” ———— 请支持正版! 第149章 什么攻啊受的 姚顺羽在获得读心术的第一晚,就对母亲用上了。 不用什么特别的动作,只要冲着读心对象稍稍凝神,那对方的想法,就像流水一样进入自己的脑中,不过没有声音,也没有文字或图像,只是一种抽象的意识。 姚顺羽并不能完整地复述出他所读到的东西,因为人在随意想事的时候,脑海里的语句本就是零零碎碎,甚至还颠三倒四的,只有刻意在脑中去整理或是写下来,才是一段完整的意思。 比如那天在咖啡馆,坐隔壁桌的两个女孩,姚顺羽那时是第一次使用读心术,还没掌握技巧,只觉得很多关键词同时浮现出来。 什么“攻”啊“受”啊,“年上攻”“年下攻”的,还有“玻璃”和“钙片”,这都是什么啊。 不过其他的词让他隐约察觉出了大意,把它们串在一起,呈现出一些无法描述的画面,给他纯洁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自己专于学业,在同龄人中盛行的东西,他都不太热衷,偶尔会跟小兄弟叶轩聊聊小说。他也不玩网游,怕自己上瘾,所以干脆就不玩。 跟同学们相比,姚顺羽简直就像活在上个世纪。 这也没办法,口吃嘛,跟大家说不来话。家境不好,不太打游戏,也不买篮球鞋。看起来吊吊的样子,便很容易遭到校园混混的敌视。成绩还贼好,备受各科老师专宠。 而这些标签,完全就是被孤立的标配。 不管了,这世上他只要能读懂一个人的心思就好,那就是母亲。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都不太敢看妈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浪费掉仅剩两次的试用机会。 直到吃完晚饭洗好碗,收拾干净厨房,等妈妈支开沙发床,在电视机前落定,这才慢慢上前,坐在她对面。 一室一厅的家里没有客厅,唯一的房间让给姚顺羽当作卧室和书房了,妈妈则将就地在外面摆了张沙发床,白天收起来让路,晚上睡觉前再铺开。 妈妈见他有话要说,以为又是什么试卷需要自己签字,便侧过脸耐心地等他开口。 -怎么啦小顺? 这五个字,是姚顺羽第一次读到妈妈的想法,原来妈妈在心里一直是叫自己“小顺”的么。两人笔书交流的时候不写称谓,妈妈给自己留言,从来也都是写的大名。 不等姚顺羽提出问题,妈妈突然僵住了表情,两眼发直,身体微微靠向一边,双手也开始不住地颤动,身体开始痉挛。 癫痫病发了。 应对这种情况,姚顺羽已经非常熟练。他将床头边的杂物都清开,再扶着妈妈慢慢倒在床上,把她的头转向一侧,下面接着的盆是固定放在这的,来接可能会被吐出的东西。 平时就在手边的癫痫药已经不剩几粒,自己最近还没来得及去开,看来明天必须请两节课的假了。 几分钟后,妈妈才缓缓清醒过来,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好、好点了么?”姚顺羽随口问道,凝神看着妈妈。 他对失语母亲的问题,从来都只是象征性的,根本得不到答复。 可是今天,他得到了。 -好多了。 这就是母亲给他的答复,短短三个字,竟让他觉得获得了新生,突然抱着妈妈痛哭起来。 妈妈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哭,这是一次寻常的发病,不过随着药量的压缩,频率是越来越高了,小顺也从来没因为这种事哭过。 只是小顺哭,妈妈也就跟着哭了。 姚顺羽还想再读出妈妈的想法,可剩余的两次试用机会,全在不经意间被用完。 管他的十年生命,只要能多听到妈妈回应,就算只能再活十年,也要去换取。 第二天的他,完全无心听课,两眼发直地盯着窗外,煎熬到中午下课铃响,几乎是冲刺般地狂奔出校门,冲到斜对面那间咖啡馆外。 看见昨天的位置坐的是另一拨人,他的心里凉了半截,又从窗子向里逐一检查了每张座位,再没发现那三个人的身影。 不会就这样不理我了吧。 姚顺羽没进去,没钱,说实话他连吃碗老卤面都不太舍得。 可他又不敢走远,怕那三个人什么时候又上这里等自己,就蹲在路边耗着,直到午休的铃声响起,电动大门开始咯吱咯吱地合上,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然后在下午放学后,还在楼梯口,他就开始张望,那里能看见咖啡馆的位置。 冬天里暖意融融的店铺灯光,无限吸引着过路的人们。姚顺羽一下就锁定了那张桌子,他们果然又来了,虽然比较晚,但好歹是出现了的。 放学时间的校门口是城市中最混乱的地方之一,他一路横冲直撞渡劫般地穿过马路,却在不到咖啡馆的地方慢了下来。 他开始犹豫。 万一自己只能再活十年怎么办,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死了?自己死了那妈妈怎么办?或者不一定是马上,只要是死在妈妈之前,都是不好的。 这么想着,他猛力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去。 签完那份合同,他很想马上读读面前这三个人的心,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可这合同居然冒出了个附加条款,反正就是不让他对其读心,看来是一种制约。 好吧,那就拿其他人练练手。操作起来很简单,扫视一遍这里的客人,那些关键词就刷刷地冒了出来。 业绩,金钱,女人,吃什么,收藏数,订阅量,推荐票,月票榜……大概就是这些吧。 当他把目光定格在具体的某个人身上时,这些关键词就被拉扯开来,变成一些更具象的语段甚至画面。 如果这个对象在发呆放空,脑子里此刻并没有什么想法,那姚顺羽就会读到萦绕在他脑海深处,连对象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已经发生但没有达到意识状态的心理活动,即潜意识。 尽管他对这样直接窥探别人还有些犹豫,但发现一个人的外表和他的内心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状态,这种观察所带来的看穿一切的感觉,还真令人上瘾。 这时姚顺羽发现了一个吃东西砸吧嘴的人,动静还挺大的,都传到这边来了,他就在心里默想了一句:麻烦你闭上嘴吧。 然后那人竟像接收到指令一样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咀嚼着。姚顺羽相信这肯定只是碰巧,不过再试一下也没什么。 ———— 请支持正版! 第150章 真格 -挠挠耳朵,左耳。 他在心里默念出这句话,那人便立刻放下左手中的叉子,伸手去挠了一下耳朵。 姚顺羽心里一惊,想着再试一次吧,这种巧合至少需要出现三次,才能验证他的猜想。而第三次的指令也必须反常一些,不然没办法区别这究竟是偶然还是来自于自己的控制。 -把手机摔到地上,屏幕朝下。 果真,那人突然停住往嘴里送食的手,放下餐具,再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费力地掏出,目光呆滞地盯着看了一眼,然后将屏幕朝下,松开了手。 “啪”的一声很清脆,手机脸朝地面着陆了,大概还伴随着钢化膜开裂的声音。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弯腰捡起,满脸问号,对自己的突然愚蠢感到困惑。 之后才有了那个假装看书,实际上在看段子的男人自爆真相的一出。而同桌的三人没有立刻解释这种现象,只说以后会再来找自己的。 看这三人的关系,那个灰眼睛的姐姐大概是他们的领导,她这种眼睛,应该是戴了什么美瞳吧,因为自己班上的女同学也有人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都看起来假假的。而这个姐姐的灰色美瞳看起来非常真实自然,一定很贵。 可他身边那个哥哥为什么也有一只这种眼睛,难道现在流行这样?真是搞不懂。 还有旁边这个留着胡茬的叔叔,应该是叔叔吧,留了胡子嘛,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可他好像是个跑腿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人,还真是让人容易产生依赖感,而这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就开始期待着下一次。 那个叫吴远的哥哥留了电话,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最近应该没什么事吧,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人家了。 那晚告别三人后,姚顺羽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打着牙颤,一路盘算着,这个能力只用来和母亲交流,别人的心思多猜无益,知道得多了,自己也心烦。 当然他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只想默默地用读心术来了解她的想法。这个能力暂时还不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依然是考上一所好大学……然后……老实说他还没想好考上大学后该干些什么,应该还是学习吧,再往后就是多挣点儿钱,买更好的药来稳定住妈妈的病情。 骑到一条高楼林立的马路,两边的写字楼刚起好不久,街边商铺也还没开始租售,这就让光鲜的外表透着一股黑黢黢的死气,总体是比较冷清的。 但从路边一个不起眼的陋巷拐进去,生活气息一下就重了起来,最明显的是挂在巷口的那条暗红色秋裤,到了晚上都还没人来收,就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告诉姚顺羽,快到家了。 穿过弯弯曲曲堆满杂物的暗巷,两边开着门的平房传来炒菜颠锅的声音,油烟机呼呼大作的排烟管直接伸出,将辛辣刺鼻的油烟直接喷在路人脸上,使人想躲开都难,偶尔会看见几个在屋外水池洗菜的人,都是熟面孔,但姚顺羽不准备打招呼,他们也不看姚顺羽,这里并不比公寓楼多出多少邻里味儿。 再进入一道简陋院门,右边一排平房的第三个门就是自己的家门了,窗子里透出光,油烟机也在响着,看来妈妈正在准备晚饭。 姚顺羽将自行车锁在顺着墙根排布的裹了保暖层的水管上,正在伸手掏钥匙的时候,家里的铁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 一个流里流气、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正叼着烟从屋里出来。 见姚顺羽回来了,他眯起眼睛轻笑了一声,不让路,也不离开,而是堵在门口歪着头,从怀里摸出塑料打火机点火,噼里啪啦的火星让冷风给吹得瞬间熄灭,一下又一下,总是点不着。 这个人被他碰见过几次,既是债主,又是…… 姚顺羽狠命地摇摇头不去想,也不去看他,怕读到他心里的脏东西。只是低下脸,想从他身边空出的地方插进钥匙,可锁孔也被他挡住了。 -艹,真晦气。 -妈了个x的死结巴。 这些恼人的词句拼了命地往姚顺羽脑子里钻,原来自己不用特意盯着对方,只要稍稍动一动读心的念头,就会将目标对象的想法一股脑地全盘接收。 -让开。 姚顺羽这么想着。 男人愣了一下,竟垂下打火的手,目光无神地朝前走了两步,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此时的姚顺羽,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但还不是特别坚定,只是有些迟疑地看着男人,不过仰着脸,用鼻孔看的。 -老子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妈的臭小子看你妈x看。 那男人又恢复了意识,恶狠狠地回瞪着姚顺羽,吐掉一直没有点着火的烟,磨了磨后槽牙,往地上啐了一口。 -再看就把你老娘卖了抵债。 这句话男人没有说出口,不过在姚顺羽看来说不说出口并没有什么差别,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转身,走出去。 姚顺羽沉下脸开始发出指令。 男人凶神恶煞的脸瞬间耷拉下来,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转过身子,往城中村破旧巷道的外面走去。 -请你去死吧,狂奔到路上,冲向一辆车,像只臭虫一样被碾碎。 巷道狭窄弯曲,姚顺羽看不见男人是不是狂奔了出去,不过外面大路上传来的那声重重的闷响,一连串车辆的刮擦碰撞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都让他的猜测获得了证实。 姚顺羽坐在平房门口的台阶上等了一会儿,一是为了错开时间,不让妈妈知道自己遇见了那个男人,二是为了等着听外面大路上的反应。 直到警笛声从远处赶来,警车,救护车,人们慌慌张张的动静,还有照破夜空的红蓝闪灯。 而这些,都让他长长舒了口解恨的气,压在心口的大石块也被击碎了一部分,然后才起身重新将钥匙插回锁孔。 妈妈不知道外面那场短暂的对峙,以为儿子没跟那男人照面。就像没事人似的准备好了清汤寡水的晚饭,摆出一副等儿子放学归来的殷切笑脸。这笑越是殷切,就越说明了她的愧疚。 不过这些在姚顺羽看来都无所谓了,他可以用刚才的方法帮妈妈把这些渣滓全部清理干净。 妈妈听见了外面的警笛,顺着儿子打开的门望出去。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疑惑地看着儿子,在心里这样问道。 “没什么。” 姚顺羽脱口而出,嘭地一声关好门,换上拖鞋,默默地在折叠餐桌边坐下,端起碗筷,开始若有所思地喝着白粥。 ———— 请支持正版! 第151章 遭殃 疤面男人的确是死了,这场车祸上了第二天的早间新闻。 从监控上看,完全是他自己冲进湍急的车流去找的死。因为是个劣迹斑斑且有黑社会背景的地头蛇,又有确凿的监控视频和很多位路人的口供做铁证,这个人的死亡,可以说是不足为惜。 被他连累的那辆车,一辆迈巴赫,事发时车主正坐在后座,而这位车主隐形富豪的身份,则让一切都看起来变得好办了许多。 然而,疤面男人的兄弟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很清楚出事地点的附近住着谁,大哥就是从她家出来后发的疯,他们一口咬定疤面男人是发疯,被那个犯癫痫的哑巴给下了蛊,目的就是为了逃债。 下蛊? 真是没文化。 姚顺羽面对这群找上门的无赖的说辞非常不屑,他明明用的是心念致动,这是他自己给取的名字。 控制想法、操纵人心、灌输思想等等之类的词都显得比较有攻击性,听起来会让自己变成一个随意把玩他人意识的大魔头。 而心念致动……反正就是不太一样。 整整一个周末,他都死死守住家门,从门边的窗户盯着外面,这些地痞来一个,就用心念致动让他们“回家”一个。 姚顺羽很快发现了心念致动的局限性,那就是只能单个单个地控制,虽然效率不高,但总归是非常有用的。 说来有趣,这些人闹着闹着,见同伙一个个突然停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后面几个还没被“致动”的新人混混们摸不着头脑,只得跟在后面灰溜溜地走开了,即使这样,还不忘了放狠话。 周末第二天的清晨,天还黑着,他们又拉帮结伙地过来,还带着红油漆、花圈和鞭炮,一定要搞死这对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为大哥报那个所谓的仇。 姚家母子是被鞭炮声给吓醒的,姚顺羽很火大,从床上蹦起身,连外套都不披,就冲到窗边想让他们去死,像疤面男人那样。 可当他拉开窗帘后,那些人却早就没了影,只在院子里留下一排花圈、几串正在疯狂炸响的鞭炮、滚滚浓烟中的二氧化硫,还有门上和墙上不堪入目的肮脏字眼。 邻居们的指指点点是他们家早就习惯了的,此时他们更是抓住把柄一样地围在门口,冲着没有说话能力的姚母狂喷唾沫。数落他们家怎么怎么害的老伴犯了心脏病,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地不敢出门,或是这样那样的各种担惊受怕。 堆积如山的抱怨和指责,总之汇成一句话:你们给我尽快搬家。 搬家?搬哪去? 姚顺羽以前会着急,会去跟他们理论,可他一个结结巴巴的老实孩子,哪里是这些职业喷子的对手,他们都专注吵架几十年了,胜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还有百分之一是打架。 而如今,姚顺羽沉住了气,让妈妈退回屋内,然后凝了凝神,让他们一个个地“回家”,不到明天早上,不准出门。 再然后,平房门口就清净了。 之后的一天,姚顺羽都在清理门上的红油漆,没有汽油或专用清洁剂的话,收效甚微,他只能跑出去买了一小桶白油漆,只是把门和水泥墙粗略涂刷了一遍。 他并不太懂油漆的类别,也不清楚该怎么买,只是随便拎了一桶便宜的。可这白漆也太稀了,刷了好几层才盖住红字,最后把原本暗红色的木门和灰色的水泥墙,刷的白糟糟的。 油漆的钱是意外支出,看来每天午饭的两个冷包子,只能压缩为一个了,也不知道要这样吃多久。 他一边刷一边嘲笑着,这些无赖不嫌累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大哥死都死了,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喽啰便能讨回债么。再说本金早就还完了,你们口中所谓的的债,是无耻的高利。 周末的晚饭后,姚顺羽跟妈妈静坐了很久,他用读心术知道了他想从妈妈那里知道的,也用心念致动告诉妈妈不要多虑。 以免那些人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找上门,他让妈妈去百货市场相熟阿姨的店里避避风头,自己放学后再去接她。 结果第二天周一的上午,还在课上的姚顺羽,被班主任喊了出去,教室外面一高一矮的两个警察把他带回了家。 那里已经不是家了,是被烧焦的空壳。 巷口外面挤满了人,大都穿着棉睡衣,也有裹着被子的。消防车开不进狭窄凌乱的巷子,就在外面停着,长长的水管一路伸进弯弯绕绕的城中村。 火势被发现得早,并没有殃及太多。 当时,有个邻居大妈被一阵砸门声给闹了出来,正骂骂咧咧地要出门干嘴仗,发现是姚家的债主来找茬了,便立即锁上门,躲在猫眼后面窥视。 最初是打砸,里面被造得一塌糊涂,谁知越看越不对劲,直到这些人开始泼汽油,大妈果断发挥热心群众的力量,拨打了火警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地痞选择了火柴这种低效且成功率并不太高的点火方式,尤其是在湿冷的冬天,更见其短板。他们想把火柴丢进屋,却又被风顶了回来,总之折腾了有一会儿。 火好歹是烧起来了。 地痞们大摇大摆地离开后,大妈才冲出屋子,在院里吼着让街坊们出门逃命,吼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一直吼到消防员扛着水管跑来。 房体没有受损,但里面是不能再住人的了,至少近期是住不进去的。 姚顺羽无助地站在变得焦黑的家里,两个警察也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一直催这个孩子去把家长找来。 妈妈应该还不知道,除非有人去通知。她怕是承受不住的吧,想到这里,姚顺羽才终于有些想哭。 对于那个报警的大妈,姚顺羽真的很谢谢她,但她正在把别人家的苦难,渲染成一个绘声绘色、还带着拟声词的故事,来向警察供述,或是对着围观群众们表演,这就是姚顺羽不能忍受的了。 -用力扇自己一巴。 他冲着大妈默念道。 “啪”! ———— 请支持正版! 第152章 远房表哥 “啪”! 大妈朝自己脸上甩去巴掌。 这响亮清脆的声音就像暂停键一样,聒噪了半天的尖锐女声戛然而止,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奇怪地看向她,说的好好的,干嘛要打自己的脸。 打了脸,大妈揉了揉,显然以为自己是下意识的动作,说是有蚊子,冬天的老蚊子精。 竟又接着讲故事,连地痞们纵火的细节都描绘得生动形象,就像是她亲自上阵那样。 姚顺羽长叹一口气,总是有这样的人,不分轻重,不关心痛痒,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狂扇自己右脸十下,不准再废话啰嗦的。 然后那大妈扇自己扇得有些恐怖,就像中邪了一样,连警察都后退两步。姚顺羽懒得理会屋外那连环的巴掌声,径直走进屋子。 他想换个思路,看看能不能说服自己变得轻松点。那么,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了也就没了。 不行! 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东西是不值钱,但都是缺一不可的,不能因为没烧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觉得这场火灾没给自己造成损失。 衣服要穿,被子要盖,书要看,床要睡,锅要做饭。现在都没了,而关键是,重新配齐这些东西,要花钱,不少的钱。 十七岁的男孩在屋子中央蹲下,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这里原本是放餐桌的地方,现在餐桌也还在,只是垮在地上,一踩就裂了。 欲哭无泪,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点开手机漫无目的地乱划,突然发现了条一个小时前收到的未读信息。 来自:吴远。 姚顺羽记得他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 现在真的有什么事了,是对自己家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大事,自己还应该去找他么?那不就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他摇摇头,又在通讯录里翻找着,名单短得可怜。 除了妈妈,自己没有可以倚靠的长辈,但是看现在的状况,自己才是妈妈要依赖的人吧。 没办法了。 姚顺羽站起身,走到屋外,拨通了吴远的电话。 ———— 吴远让这孩子去拍一张巷道里没人角落的照片,注意附近不要有摄像头,然后让他在那里等自己。 姚顺羽虽然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不过既然是吴远让做的,那应该有他的道理。 院子里闹哄哄的邻居已经放松了心情,毕竟火没有烧到自己家,他们正三五成群分享着姚家的八卦,要是再夸张一点,恨不得就把姚顺羽的生父给挖出来了。 他懒得去读这些人的心,更没功夫让他们“扇脸”或是“回家”,攥着手机,急匆匆地拨开人群,不去理会那些想要喊住自己的好事者。 城中村的巷道里,可以仰望见一幢幢现代化的大楼,不远外也算是人流量很大的次级商圈,而脚下却稀稀拉拉散落着碎砖块和垃圾,十几年前就说要拆的房子,到现在都没个动静,连强拆队都不来,不得不让人猜测这片土地的归属,竟让各方都不敢擅动。 城中村当然没有物业,垃圾车想来才来,几个装模作样的摄像头也不知道开了没有。 姚顺羽在一处倒了一半的砖墙边停下,前后左右地看看,没人,但有只舔爪子的猫,霸占了一块被阳光照射的空地,正眯着眼睛斜斜地打量着自己。 就是这里吧。 他冲着面前废墟里的这一小块空地拍照,发送给吴远。 几秒后。 “喵啊——” 吴远伴随一声惨出天际的凄厉猫嚎,突然出现在了面前,脚下那猫正失魂落魄地要拼命逃开。 “啊,抱歉抱歉。” 吴远低头看去,立刻往旁边让开,松了脚。 这可怜的猫只想好好地安享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却不料被人重重踩住尾巴,惊到炸毛,一溜烟地钻进瓦砾堆,从缝隙里朝那人投去充满怨念的瞪视,嗓子里发出低沉地呜呜声,就像在说:喵了个咪!这个两脚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现在的人类还真是没有礼貌! 姚顺羽的惊愕程度并不低于那只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况且他本也说不太出来。 瞬间移动吗?还能这么玩?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读心术弱爆了。 “冷静,”吴远走过来轻拍了拍他的上臂,“带我去你家。”说完自顾自地朝着人声鼎沸的方向走去。 只这轻轻的一拍,就像给姚顺羽喂下了一颗定心丸,看着他的背影,男孩心中突然升出一股底气,他回过神来,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 吴远踏进那院子的第一时间,感到了强烈地“被围观”,虽然人们没有围上来,但齐刷刷的目光很显然是在警惕自己。因为他这个陌生人的穿着和气质,与这里根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见姚家那小子跟在他身后,这些街坊难免开始胡乱猜测,嘀嘀咕咕地瞎掰,居然认为这个男人就是姚顺羽的生父,虽然看起来年轻太多。 流言蜚语传进吴远的耳朵,他当然不会去在意这些,只是可怜姚顺羽的成长环境。 径直跨进还在冒着余烟的屋子,屋内焦糊味刺鼻,这让他皱紧了眉头,但没有做出驱赶的动作。此时的环境,让他想起西伯利亚的那个实验室,比起那边地狱般的景致,这里的情况看起来竟然要好太多。 姚顺羽一直紧跟着他,就像抓紧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警察以为这个男孩终于找来了可以做决定的家长,便上前询问情况。 “你是他什么人?”警察问吴远,又看看姚顺羽,似乎在努力匹配这两张迥然不同的脸庞,想找出一丝的相像之处。 “远房表哥。”吴远默默地吐出这四个字。 睁眼说瞎话的技术,在见过小姑一家之后,已经被他练得非常纯熟了。 “远房表哥?”警察狐疑地盯着他,“我怎么听说这家人没什么亲戚。” “我一直在国外,最近才回来。”吴远搭上姚顺羽的肩。 “是这样吗?”警察又向姚顺羽求证。 这孩子当然秒懂,配合地冲警察点点头,眼里满是肯定的神色。 “还是让你妈妈回来一趟,”警察不松劲地继续说,“她才是房主吧?” “她、她——”姚顺羽结结巴巴地开口。 “她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放心吧,我会帮他们家善后的。”吴远准备结束跟这个警察的纠缠。 可警察并不打算结束,接着说:“程序上是需要房主出面的,如果他们家买了火险……” 警察忽然停住,眼神有些发直,像是盯着吴远身后的什么东西发呆一样,接着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那就交给你了。” 然后便转身走出平房,跟他的同事们去交代任务了。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改了口,就像接收到指令一样地行事。 吴远看向姚顺羽挑了下眉毛,用眼神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 请支持正版! 第153章 安顿(上) 读心术对吴远不起作用,可这眼睛里的疑问,姚顺羽也能看得懂,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吴远说自己乱用异能。 “还真挺管用的。”吴远一脸轻松地笑笑,他早就嫌这个警察缠人了。 吴远来到唯一的房间,远离外面嘈杂的环境。这里是姚顺羽的卧室兼书房,曾经是。 “你们家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一点。” 他只是从监控系统中知道这个家庭表面上的情况和数据,而真正的矛盾又哪里是可以具象呈现出来的东西? 姚顺羽低头不语。 如果没有这场火灾,吴远可能需要谨慎表达出帮助他们家之类的话,因为人家没准根本就不需要或者不愿意被你帮助,甚至会被认为是有钱瞎显摆。 但现在,这个孩子显然没有了要强的底气,因为就连今晚过夜的地方,都成了问题。 “我可以提供住宿,你妈妈的医药费也全由我们出,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 “但是?” 谁都知道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姚顺羽也不例外,但他已经决定了,只要面前这个人能帮他家渡过难关,自己什么都愿意做。而且他和另外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吴远想了一会儿,觉得现在就把文物行动告诉这个孩子有些太早了,过强的目的性难免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当做一件工具来使用,这也不是他们的本意。 况且家里遇到这种事,一时半会儿也是走不出这个阴影的,不如给他时间,让他好好缓缓,等生活走回正轨,再说其他的话。 “没有但是。”吴远这么说道。 姚顺羽反而不信了,心里有些没底,这种不踏实的嗟来之食,并不香。 “只是暂时的。”吴远看出他心中的疑虑,“我们还有事想麻烦你,不过看样子,你最近大概是没有心情的吧。” 原来是这样。 姚顺羽稍稍放心,确实,在把妈妈安顿下来之前,他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吴远凝着眉头环视了一下房间,说道:“你看看这里还有什么要带上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全被烧到不能使用,大部分都是被火燎得焦了一角,或是被烟熏黑,不过应该也没人会想继续用了吧。 姚顺羽不这么认为,他来回翻找,书本之类的没了也就没了,反正每学期都要换新的,抽屉里倒还有些保存完好的七七八八,但都不是必需带走的东西。 他的兴趣比较单调,也就是看看小说,连游戏都不怎么玩的,因为对这样家庭的孩子来说,学习是唯一的出路,人生的空间里实在容不下“爱好”这两个字。 帆布衣橱被烧得通透,衣服也都不能穿了,这在冬天来说还真是要命。 他看向吴远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好带的了,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指向屋外说道:“自、自行车。” 停在室外的自行车,是唯一逃过火灾的东西了。 吴远笑笑,看着那辆龙头有些歪了的自行车说:“先放着吧。” ———— 这一天还真是够累的。 吴远靠在沙发上,放松了身子,正在跟乐亦彤简单聊着今天发生的事。 他后来带姚顺羽回了趟自己家,借走了印声的车钥匙。像老百货市场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还是小心点好。 路上,吴远把自己的打算跟那孩子说了个大概,先找家拎包入住的长租公寓,把母子俩安顿进去。 如果只是姚顺羽一个人,那让他住进地宫也没什么,就像唐可可一样。 但他还有个需要照顾的母亲,而这个母亲的社会关系好像有点不明不白,可能会给公司带来不便。 就算只是些地痞流氓之类的小苍小蝇,但整天绕在耳边转的话,确实挺烦的。 无关紧要的普通人,还是不要进到公司的地盘为好。 吴远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带着姚顺羽来到一家很有名的连锁公寓,以“科技住宅”和“即来即住”为卖点,安保条件也相当不错,入内都要“刷脸”,大厅还有保安。 距离学校步行也只要十五分钟,关键这里与110联网,万一出了什么事,中控系统会立即报警。 吴远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公寓,他在办手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得知有客人来访时,业主可以在物业app上生成邀请码,客人们在大厅闸门处扫码即可进入。 果真是“即来即住”,空房不多,最后定下了一间朝南背路的两居室,这在长租公寓里算是比较大的了。九十多平方精装,包软装,通过了专业的空气质量检测。 每月多交一些钱的话,可以获得定期的打扫服务,楼下还有健身房和餐厅,年费可以算在房租套餐里。 姚顺羽对着一条条的套餐、房型、服务还有配套设施看花了眼,定睛在它们最后一栏的月租金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家一年的低保金总额。 而吴远并不太看这些东西,只说了“母子两个人住”还有“安静朝南”,物业经理就给他推荐了这个套餐,里面包含房租、宽带费、服务费、餐厅和健身房的年费,水电费则按照商用标准另缴,可以预付。总共的费用,一次最多缴纳三年。 这里还提供现成的床上用品,花钱就行,已经喊人上去布置了,吴远便带着姚顺羽在餐厅小坐。 “给你买些衣服吧,”他说着打开了手机,“平常喜欢穿哪样儿的?” 姚顺羽低头看看,他对衣服没什么要求,有什么穿什么,何况在学校都只能穿校服,里面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的衣服,都是妈妈从百货市场的熟人那儿捡的漏,层层叠叠穿了好几件,还是很冷。 “随、随便,”他说,“我不、不挑。” “那我可就自由发挥了啊。”吴远划着手机。 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嘛,衣服也好买,某些快消品牌的线上旗舰店,从婴儿到成人,完全可以一站购齐,然后在实体店取货,一点都不耽误时间。 每样都来几件,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接着也问了他妈妈的尺码,随意挑了些女式的衣服,然后下单。页面提示下午就可以去店里提货。 后来物业通知他们房间布置好了,两人准备坐电梯上去,不知道什么情况,两部电梯全部停在了顶楼的位置,半天都下不来,吴远左右看看,带着姚顺羽走进楼道。 下一秒便出现在了这孩子的新家里。 ———— 请支持正版! 第154章 安顿(下) 直到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坐下,姚顺羽还是不太相信以后就可以住在这儿了。 在他的印象里,冬天永远都是恼人的阴冷,是他和妈妈两个人围着油汀和取暖器缩手缩脚的日子。而现在这个房间,朝阳,明亮,暖意十足,而且真的是太大了,两个卧室,妈妈也终于可以有自己的房间。 “别拘束,”吴远打开冰箱门,“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床是铺好了,可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没有,冰箱也是一副空空荡荡的可怜相。 吴远要带他去采购日用品和食物,但姚顺羽想先去百货市场找妈妈,他担心会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抢先去跟妈妈通报消息,万一刺激到她就不好了。 “也好。”吴远点点头。 姚妈妈当然是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的,到百货市场的小门面找到她的时候,她刚从一阵小发作中缓过来,姚顺羽也没有立刻跟她说些什么。 实际上姚顺羽什么都没说,妈妈就全明白了。 心念致动。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被轻松的一笔带过,而对她重点灌输的,是入住的新居,还有这个吴远哥哥的帮助。 姚妈妈被输入完意识,突然起身,红着眼眶,紧紧握住吴远的手深深鞠了几躬。 “小事小事。” 见她几乎快要跪下,吴远赶忙欠身将她搀住。 再之后,姚妈妈来到了这个新家,在门口时有些畏畏缩缩的。姚顺羽直接用心念致动让母亲不要再去想那个被烧光的老平房,安心在这儿住下就好。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读心术和心念致动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哑巴的母亲,结巴的自己,全靠这两种能力来交流。 公寓餐厅的年卡是两人份的,还可以外带,姚顺羽以后再也不用吃冷包子当午餐了。 下午姚妈妈在家休息,吴远带着姚顺羽进行了大面积的扫货,锅碗瓢盆小电器,还去买了些自行组装的简单家具。也没忘了去实体衣店提货,大包小包将特斯拉塞得满满当当。 吴远用瞬间移动往楼上运了七八趟才搞定,当然是避开了姚妈妈的。 后来三个人一直收拾到天黑,这里才开始有个家的样子,其间姚妈妈又病发了一次。 吴远在离开前,和姚顺羽进到他的新卧室,掏出手机,对这孩子郑重叮嘱道:“我给你转些钱,要合理分配,妈妈的药一定要坚持吃,买最好的。” 姚顺羽坚定地点头,今天对他来说如获新生,现在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签了那份合同,也很庆幸遇到了这个人,他让自己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五十万。 是吴远对异能者们行动报酬的统一标准,只在跟唐可可讨价还价时破过例。 姚顺羽对这个六位的数字有些发懵,心里乱得天崩地裂的,两腿一软,嘭地坐在了床上。 “千万别舍不得花,”吴远最后说道,“你现在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吴远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脑子嗡嗡胀的男孩,姚妈妈从房外疑惑地朝里张望。 -吴先生呢? 姚顺羽回过神,看着妈妈,用心念致动告诉她: -回去了。 ———— 吴远是直接回的家,然后才想起来,车还在那栋公寓楼下,只好又回到地库,想将车一起瞬间移动回公司。 可是。 停车场有进场记录,没有出场的话,是一直在收费的,到时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吴远苦笑一声,自己果然还是太安分了,做不到为所欲为,只能将车开出,半个小时候后才开到一条空旷无车的马路。 接着干扰了监控信号,稍稍加速,下一秒连人带车,瞬间驶上了公司院内的车道。 以上这些,吴远跟乐亦彤只是一句话:“都安顿好了。” “辛苦你了。” 比起吴远,乐亦彤的一天可是无聊得多,从一早的长老例会开始,她就提不起劲。 然后就是盒子间里杂七杂八的技术上的事,还有永远签不完的项目审批表,都是b21层那些工作室里弄出来的新发明,真的没几个有亮点的。 而邹小呢,从来就没见他申报过。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吴远刚刚回来,她才稍微打起精神。 吴远是怎么安顿姚家娘俩的他没细说,觉得都是小事。 反倒说了那只被他踩到的猫,跟警察的对话也完整地复述了出来,还有姚顺羽是怎么控制那个警察,让他乖乖转身的。 听到那只猫被吓了一条,乐亦彤笑着摇摇头,“真可怜。” 她这会儿正枕在吴远的肩上,将手搭在他平摊的手掌中,交缠着十指,听他讲一天的经历,声音轻柔,语气平缓,听在心里非常舒服,可是那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忙了一天,”乐亦彤轻笑着说道,“你累了吧?” 没有获得回应。 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吴远已经歪着脖子睡着了,嘴微微张着,胸口均匀地起伏,看起来已经睡得很熟的样子。 “真像个孩子……” 乐亦彤抿抿嘴,咬着下唇忍住笑,起身回屋,再回来时,手里多了条浅色的羊绒毯,轻轻展开,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两肩,心里暖暖地想:看来今天真是累了。 ———— 因为姚顺羽家突遭变故,本想带着他参加罗塞塔石碑的行动来练练手,这下看来是不得不延后了。 吴远在九州的范围内选中了一些好去处,想借着这难得的空闲时间带乐亦彤到处走走逛逛,但她最近好像被一些项目上的事搞得有些烦躁,并没有立即答应吴远的邀请,而是“再说”。 印声请了假,颜茴也请了假,他们一块儿不知道上哪潇洒去了,总归是不出九州的。 邹小?他连工作室的门都不出的。 前两天,还把干扰信号的蛋,改良成了腕带,又增加了指定区域干扰的功能,也不会与耳后的骨传导耳麦相冲。 至于唐可可,作为行动上的队友还算称职,但毕竟有代沟,她最近跟黎敬岩还有那帮罢课的学生们走得近,同龄人在一起总是更融洽的。 既然大家都忙,那就自己玩。 吴远当然不是那种需要人陪着才会出去玩的人。 自嗨,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每个人都要最好都能掌握的一项技能。 那就来登个珠峰怎么样? ———— 请支持正版! 第155章 珠峰 猴面包树与不眠之夜 相比富豪们乘坐直升机登顶珠峰,吴远的登顶方式显然效率更高,作弊性也更强,但是无所谓了。 他只准备了一个氧气瓶,去西伯利亚的那套衣服,并不是专门用来登山的,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去一个海拔比较高的冷地方而已。 到达峰顶的那一瞬间,迎面对着太阳,非常刺眼,扎得他毫无准备。 就像网上找到的那些图片一样,天空湛蓝,蓝到可以滴下颜料来,自己被连绵的雪山环绕,周围是并不陌生的低温、寒冷和积雪。 吴远以为自己会心潮澎湃,但是并没有,因为他不是一步一步挣扎着爬上来的。 他无奈地笑笑,没有过程的结果,那种空虚只有自己清楚。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提醒他,别忘了高原反应。 即使吸着氧,也还是会对费力的呼吸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又会加速喘息,从而更快地消耗氧气。 刚来时没觉得,现在吴远的脑袋发胀得明显,好像只要开个口子,就能从里面飙射出一注水来,颅内压在逐渐增高,毕竟是瞬间的海拔升变化。 但身体的反应速度好像没那么快,异样的感觉还没到那种必须立即撤回的地步,只是步子迈不太快。 吴远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那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一面国旗。 这面旗子所代表的国家,不属于这座山峰两边的任何一个,也不是这个山脉所处的亚洲的任何一个国家。 是一面来自欧洲的国旗。 旗杆底部堆了些石块,上面还盖着一块a3纸那么大的石板,上面用英文刻着那个国家的名字,还有一些人的姓名,看样子是登山队成员的名单,日期显示是三个月前。 吴远毫不犹豫地将那面旗子拔了出来,想当场烧掉了事,可自己不吸烟,也不会随身带着打火机,而这面国旗当然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接着他将旗子和石板同时带回了南都市的家,又在网上搜索那个国家首相官邸的办公室,可惜只有大门的照片,没有办公室。大门也行,等到了那儿,再用定向移动进去就可以。 结果自然是很轻松地,吴远出现在了深夜的首相办公室,里面是没有摄像头的。 屋子里还残留着些微的暖意,人们应该刚离开不久。而作为一国之首的办公室,这里不算气派,家具样式也普通,并没有什么彰显权利的装饰。 他想了想,还是将这面国旗叠好,和石板一起,整齐地放在了办公桌的正中间。 桌子并不大,而且很低调,要是放在别处,根本想象不出一个国家那么多重大的决策都是在这上面被通过的。 最后,当然是留言,吴远早就准备好了用英文打成的卡片: “这面国旗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现在予以归还,请自重。” 没有署名。 吴远不在乎这件事有没有结果,九成是没有的,他只关心自己做了什么。 ———— 后来,他又跑到非洲去了,正在坦桑尼亚巨型猴面包树的顶端眺望草原日出。 蒙蒙的晨雾笼罩在地平线上,连太阳都还没睡醒,昏昏沉沉地探出脑袋,漫不经心把天地渲染得一片橙红。 成群的食草动物在这雾中穿行,狮子和牛羚,猎豹和斑马,它们不打架。 鬣狗果然是草原上名声最臭的家伙,光是听到它们疯疯癫癫、似笑非笑的叫唤,就让人心生一股厌恶。 另一边的小土丘上,猎豹妈妈带着两只茸毛未褪的幼崽,狠狠伸着懒腰,背毛被晨光照的发亮,就像镶上了一道金边。 结对的长颈鹿和象群缓缓而行,不时传来的象鸣,唤醒了这片生机勃勃的大地,猎食者与被猎食者相安无事,互不搭理。 此时的草原,杀机未醒。 吴远没再买相机,自从可以瞬间移动,他对摄影的看法较最初有了一些改变。 相比用镜头记录,他还是更愿意将当时的那种全方位的感受印在心里,把摆弄器材的时间,让给沉浸其中的体验。 而在这种环境中,大倍率的望远镜又是必不可少的,他正专心观察着视野尽头的一只小象,它看起来对自己的鼻子充满了兴趣,正摇头晃脑的甩弄着。 突然吴远被树下的响动吓了一跳,低头看去是一家狮子。 它们好像发现了树顶这个行迹可疑的两脚兽,不过成年狮子只是仰着脑袋躺在原地,接二连三地打哈欠,尾巴也爱答不理地挑来挑去。 动静是两头未成年的小狮子弄出来的,年纪不小了,但体型还不是很大,算是青春期吧。 它们正扒着树干往上窜腾,只窜得两下,勉强够到了两三个身长的高度,便又扭身摔下,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听着那爪子抠树皮的刮擦声,吴远皱皱眉头,在心里劝它们:别扒了,这种树连豹子都爬不上来。 可它们不听。 吴远突发奇想,不知道姚顺羽能不能控制这些动物的思想,有空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吴远将望远镜收进邮差包,转眼出现在了纽约27号街和11大道的交叉口,一家五层酒店旁的暗巷里。 ———— 说是酒店,其实是一座老仓库改建的建筑,装修还原了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豪华酒店。 没错,这里就是那部火爆全球的沉浸式话剧的剧院。 吴远已经在这里泡了两个晚上,这次是三刷。 话剧脚本是是莎翁的《麦克白》,观众们戴着白色面具,跟随剧中人物,在五层楼的酒店里奔走三个小时。 每当角色们在场景中分开的时候,观众需要立即选择跟上谁,而就在这一念之间,便决定了你会遇见什么或者错过什么。 这部剧的故事线太多,每个角色都是一场内容丰富的戏。如果不是太在意剧情的话,剧方是鼓励独自探索的,那么随便在这昏暗的老酒店中走走看看,也不失为一种独特又难忘的体验。 对这部剧来说,几刷都是不够的,就算跟完了全部的故事线,还有数不清的触发任务。在吴远看来,细节,才是这部剧的灵魂。 这晚,他脱离了奔忙的观众群,因为有个女孩可能因为害怕吧,总是不自觉地过来抓他的手。这让吴远有些厌烦,这里又不是什么鬼屋,至于这样么。 趁着人群流动,吴远闪身进了楼梯边一处不太显眼的房门,里面是一间长桌餐厅,正在上演另一条支线剧情,已经有几个戴着面具的观众围在一边。 这个剧的特色之一,就是观众可以凑近了看演员,只要不影响他们的表演就行,而演员则足够专业,完全不会受到干扰。 吴远悄声站到一边,正在脑中努力把这条线的剧情和主线关联起来。 然后那个红发的女演员就朝他走了过来。 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演员在表演过程中随机选择观众来进行互动。比如楼上在浴室中洗澡的角色,就曾让观众来帮自己穿衣服。 射灯聚焦在女演员的脸上,吴远这才看清,她的眼睛居然是绿色的,在射灯的照射下,嫩绿得有些夸张,让这个妩媚的女人看起来妖里妖气。 她上来就帮吴远摘掉面具,又托着他的脸,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说些什么“我昨晚梦见将军要来杀你”或“我是多么多么担心”之类的台词,眼里满是暧昧。 接着吴远感觉不对,这位姐姐像是要来非礼自己,目标是唇。而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只是亲吻脸颊。 因为互动需要而产生的亲昵举动可以接受,但真是不好意思啊,唇的话,还是只能留给乐亦彤。 他稍稍偏过脸,并不太多,以免让演员显得尴尬。这就使那一吻直接落在了右边嘴角偏下的位置,唇印也是无可避免的。 红发女演员露出一抹表示理解的微笑,她并不意外,又勾住吴远的脖子,柔声在他耳边说了句:“rememberme.”接着便撇下他开始了一段独舞。 整场演出结束后,吴远在剧院的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擦干净那道容易引起误会的唇印,心中不由感慨:这剧也太真实了吧。 ———— 请支持正版! 第156章 亲子鉴定 月离典籍 唐可可这两天多了个新身份,南都市的地导。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群刚从乐锂地宫里出来不久的年轻学生,他们统一戴着黑色美瞳,让自己看起来像普通人那样。 其实唐可可自己对南都也不太熟悉,来这里上学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在进入乐锂之前,最常去的就只有马戏城了。她也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地重新认识了一下这里。 以黎敬岩为首的月离族学生,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新奇,因为谁也没有限制他们走出地宫。 其中有些人还经常跑出来参加一些讲座或者志愿活动,甚至比唐可可还要了解这座城市。 这些学生中的少部分人,曾表达出一种想留在外面的意愿,但当遭遇了重污染天气,或鞋底踩到痰渍、口香糖或其他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后,都纷纷表示,还是恒温恒湿恒氧的地宫里好。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觉得没有在外面定居的必要,生活也会不太习惯,偶尔出来玩一趟还行。况且外面有的,地宫里都有,总之就是嫌外面落后了些。 唐可可的考古梦和魔术梦已经告一段落,可断得不太彻底,算是暂时封存,等以后有机会了,还是要说服吴远带自己进去秦始皇陵一探究竟的。 她在经历了西伯利亚和瑞士的行动后,成就感爆棚,觉得自己作为意念移物的异能者是非常有天赋的,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下一次任务上,连博物馆的路线图都摸清楚了。 但新招的异能者好像还没准备好,那个会读心术的高中生,听说家里出了什么状况,需要时间调整,总之最近几天是没自己什么事儿的。 另外还有一件让唐可可睡觉都会笑醒的消息,唐老爹被绿了。 就是上次来清理她宿舍的那个“小小妈”,两个月前才认识的老爹,现在查出来怀孕三个多月。 是唐可可在老家的发小告诉她的,还说唐家现在鸡飞狗跳,她的妹妹们和小弟弟全部被拉着去做了亲子鉴定。 听到这儿,唐可可哼了一声,自己小时候也被他怀疑过,后来老爹不顾两家人的责骂,强行托着她去做鉴定,然后测出来确定是亲生的后,他当天就带着唐可可去新开的游乐园疯了整整一天。 后来从妈妈那儿知道了这件事,唐可可就一直恶心到现在。 这一次的鉴定结果简直大快人心,唐老爹那个最宝贝的小儿子,折腾了三百多万去美国生的,弄半天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全都打了水漂。 唐可可边听边爽,怪不得老爹前两天别别扭扭地来电话呢,还给自己打了零花钱,原来是后继无人了,到头来还得指望自己的嫡长女。 可本小姐现在忙得很,没空管你的矿山,爱给谁给谁吧。 她忙着和月离族的罢课学生搞活动,和他们一起参加外面的各种沙龙,还在地宫图书馆里泡了几天,对月离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讶异于这个民族竟然没被世人察觉而存在了这么多年。 对于吴远要找的东西,她也在《月离鉴》上获得了一个完整的认识。 这是详细记录月离三圣及其他月离族文物的图鉴,厚厚一本全是图片,不过大部分是手绘图,就像一本游戏设定集那样,描绘着各种视图和细节放大图,以及名称和简介。 她还看到了一套九司名录,将近五十册的线装本,往前居然能追溯到上古时期,至今无一缺失。 这些族谱是近几年新修订的,估计也是没什么人看,非常新,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味儿。 里面记载了历任九司的姓名和在位时间,顺序标注了外面世界的朝代和公元年份。 原来“九司”并不是宋长根首创,而是月离族自古就有的,只不过在上个世纪中旬取消了这些带有封建色彩的称谓,直到乐锂公司创立,他才借鉴史料,根据公司职能的安排,又恢复了这样的叫法。 黎敬岩告诉她,以往的族谱都还在,甚至先秦的竹简还有殷商时期的甲骨卜辞也被保存了下来,只是在重修之后,初本全部被密封避光保存,几乎是不会再打开的了。 唐可可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看着,发现历任司礼,也就是巫祝,全部姓“乐”,以为这是什么世袭之类的位子。 然后黎敬岩解释道:“‘乐’是族中巫祝的专姓,只有被选定为巫祝的人,才有资格姓‘乐’。” “那巫祝是怎么被选中的?” “不知道,”黎敬岩摇摇头,“应该说我没有权限知道。” 唐可可不再继续问了,今天有幸能一瞥这些难得一见的珍贵资料,已经用光了黎敬岩的特权,她也知道月离族秘密多,那个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嘛。 一般的族人是无法阅览这些文献的,黎敬岩可不是一般的族人。 他是司间黎震的独子,可以带唐可可进入地宫中很多需要权限才能入内的区域。 上面说的那些重要资料,不仅在玻璃屋内真空保管,还有电子格式的备份,而普通族人只能有限制地查阅电子版。 即使这样,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信息也只是月离族的通识,像月陨这样的核心机密,别说九司的儿子,就算是九司本人,也必须经过乐亦彤的批准才能阅读相关文献。 而绝大多数人,压根就不知道月陨的存在。 除了地宫里的图书馆,唐可可还喜欢带着黎敬岩去南都大学的老校区闲逛。 深秋初冬交替的时候,是梧桐最美的季节。 就像约好了一样,南都市的几所百年名校,无一例外地选择法桐作为行道树。 经过一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打,这些树只会变得更高更壮,树冠渐渐连成一片,又厚又密,为整座校园挡风遮雨。 密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如果法桐道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如果外面下小雨,那么走在道中的人,就可以不用打伞了。 唐可可的辅导员在学校里看见她时是有些惊讶的,他满心以为这个不安生的富家女肯定是回老家继承矿山了,没想到现在又大摇大摆地逛街一样在校园里乱窜。 老远就看到了她的一头粉发,正叽叽喳喳地和身边人说个不停。 ———— 请支持正版! 第157章 老旧 轴心 “老师好啊。”唐可可自然地跟辅导员打招呼,就像自己还在学校。 “你好。”辅导员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他打量了一下唐可可身边的男孩,看起来敦厚斯文,温文尔雅,从刚才跟唐可可的互动上看,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一种书香门第的秀气,和他比起来,唐可可就是一座聒噪的钱堆,实在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见这位老师在看自己,黎敬岩礼貌地向他问好。 “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辅导员顺嘴问道,现在有这种纯粹书卷气的学生不多了,如果是本校的学生,倒是要好好关注一下,甚至可以在学生会里为他争取一个席位。 长相好气质佳还彬彬有礼的人,很容易就像开了挂般地一路收获旁人的好感,就连这个刚见面的辅导员,都有心将黎敬岩吸收进学生会进行重点培养。 这同样也是月离人的优势之一,整个族群高水平的颜值,让他们在外面这个看脸的社会中如鱼得水。 “不是。”黎敬岩微笑着摇头。 “老师啊,”唐可可突然冒声,“他是那个月——” “云南!”黎敬岩打断她的话。 “嗯?”辅导员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是云南的,最近来南都旅游。”黎敬岩露出一丝腆笑,生硬地解释道。 “云南啊,”辅导员一脸豁然开朗的样子,“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在告别了辅导员后,唐可可拽拽黎敬岩的衣摆,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说完。 “月离族的事,”黎敬岩严肃着表情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 南都市曾经引以为豪的长江路电子一条街,作为这个城市的老掉牙名片,已经骄傲了快二十年。 显然,在最初规划的时候,人们完全没有想到私家车的规模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总长三公里的四车道,几乎每天都在超负荷地承载着没完没了的车辆,就像梗塞了的血管。 路两边的门面倒是换新了不少,不过是由卖电子的变成了卖食物的。原来那些几十个平方的店铺,全部化身为一个个标着号码的柜台,被整合进一栋老商务楼,取名为数码广场。 “广场”外墙挂着绚丽的电子屏和巨幅单反海报,可路人并不怎么去看,因为它们都太高了,全部被法桐遮挡。也许等冬天叶子掉光后,人们还能透过枝丫去看全一些。 从翻新的玻璃幕墙和样式统一的店铺招牌看得出来,这条街努力地想维持自己十年前的风貌,而这些外表上的涂脂抹粉,可能是它最后的挣扎了。 前些年,长江路封闭大修了几个月,小半个南都城就死死地堵了几个月。而道路地面的状况,也并没有见好,沥青补丁却是铺了一层又一层。,再像千层面一样被车轮擀平。 左一块右一块的补丁,把这路补得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唐可可被颠得几乎快要吐了出来,她一度担心自己的紫色野马会被这路刮擦到底盘。 “我听说吴远可以瞬间移动。”黎敬岩抓着车门扶手,努力稳住自己跟随车子摆动的身体。 “嗯?呃,是的。”唐可可被千叮万嘱过,异能的事可以被族里人知道,但文物行动,却是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的,除了行动小组,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而要根治自己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不说话,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现在她不知道黎敬岩干嘛突然提起这茬,不到一个月的接触,自己的家底已经他摸清了大半,也不是说他有意套话,而是唐可可的倾吐欲太过旺盛。 而黎敬岩又是个善于倾听的人,即使对别人说的事没什么兴趣,也会适当地接话以表示礼貌,这就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对自己的话感兴趣”的错觉。 “这种时候,要是有了……瞬间移动,还真是……方便啊。”黎敬岩感慨,出口的话也随着路上凸起的补丁断断续续起来。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唐可可松了一口气。 不像印声那种邻家大叔般接地气的友好,吴远给人的感觉则是家里长辈那样的可以依赖,倒不是说他有多沉稳,但只要这个人在,哪怕他不说话,都会让人感到一种踏实。 “你觉不觉得……吴远有一种气质?”他问向唐可可。 “哈?他有啥气质?高呗。” “高不是主要的,我跟他其实没有太多的直接交流,而且说话时也感受不到什么特别,但他好像……就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怎么讲……轴心气质吧。” 唐可可轻笑了一下,“轴心气质……是个什么气质?是人人都要围着他转吗?” “那倒不是,这个词我也不太确定用得对不对,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就算没见着面,也还是会想到这个人。” “呵,我可不想他。” “你们在跟他相处的时候,没感觉出来吗?会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 唐可可想了想,吴远的确是作为队长一样而存在的,虽然没有正式的称呼,但确实是有他在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安心就是了。 不过她又摇摇头,会这么想肯定是因为他的瞬间移动,方便随时落跑,大家才会对他产生依赖,“是你还太年轻,容易被人影响。” “也许吧。”黎敬岩叹了一口气,放松着靠向椅背,很颠的路已经过去了。 这次外出是他提议的,呆惯了黑科技的环境,对一些看起来老旧的事物还抱有新鲜感。 他说的那种“老旧”,不是风格复古的物件,也不是保存完好的老街,更不是什么古董,而是那种即将被淘汰,却又算不上经典,但同时还充满生气的东西。 “有这种东西吗?”唐可可被绕晕了,“是个什么呢?” 然而黎敬岩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地宫和外面世界的区别。地宫里没有那种不伦不类,界限模棱两可的概念。 留下来的要么是经典,要么就是正在使用的,而淘汰掉的那些,则再也不会见到,完全不给人留下一丝怀念的空间。 最关键的是,他觉得地宫里缺少了一种生气,可以理解为慢热,但更多的,还是族人心理上的一种封闭。 月离人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但点头的交情之外,便事不关己,绝大部分的人际交往都被圈在家庭或工作的范围内,整个群体都是一种点到即止的关系,不好不坏,不冷不热。 黎敬岩此前也并不太注意这些,大家怎么样,自己就怎么样。而且父亲工作忙,偶尔的几句嘘寒问暖都言简意赅,也不觉得缺少什么亲情。 反而是在吴远、印声和唐可可这些外人来了之后,慢慢才感受到这么一种区别。 尤其是唐可可,任何人见到这个女孩,第一印象肯定都是觉得她太冲,还有一股带着铜臭气的傲慢,没办法,成长环境决定的。 但同样的,她好像天生就带着一种感染力,能让周围的人很快活络起来,就像那群罢课的学生,在之后几次和唐可可的交流中,黎敬岩还从没见他们过这么活跃的样子。 那天的课上要是没有唐可可,他们估计也就只能压下心中的质疑,老老实实把邹教授的课上完,然后和其他族人一样,本本分分地在地宫中度过一生。 慢慢接触下来,黎敬岩觉得好像找到了那种从未感受过的生气,尽管唐可可有些聒噪,也足够絮叨,自己对她讲的事也并不全都在意,但她这么一直碎碎念着,如果哪天听不见了,还真是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请支持正版! 第158章 停车 迂 三杯热巧 不知道唐可可是怎么理解黎敬岩口中的“老旧”的,她没想太多,又老又旧嘛,南大旁边就是,电子城呗,她修手机的地方。 “一种过时的老科技。”唐可可一本正经地向黎敬岩介绍,然后下车锁门。 “听起来还挺贴切的。”黎敬岩绕上围巾,将下半张脸裹得紧紧的,他还不太能适应外面的湿冷。 唐可可则是一副冻肉不怕冰柜冷的样子,长款羽绒服随意地敞开着,好像并不在意直往领口窜入的冷风。 这辆野马车是停在了车位里,但歪得厉害,车身朝外斜着,左前轮也完全压在线外。唐可可不愿意再上车调整了,但想到上次停成这样的时候,被路过的电动车狠狠剐蹭了后视镜,而那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她左右看看,路边有好几处摄像头,便打开腕带上的信号干扰开关,然后背对着车,反垂下右手,看起来像是心不在焉地望风,实际上在用意念移物控住车,把车头稍稍推正,刚好完全落在停车线内。 “你?”黎敬岩发现了这个小动作,笑着摇摇头。对于唐可可的异能,他见识过很多次。 两人刚走出半步,穿着荧光小背心的大叔骑着电动车来收停车费了。唐可可想装作没看见,但被黎敬岩给拉了回来。 “停多久啊?”大叔边问边掏出一叠停车发票。 “我哪知道?”唐可可白了黎敬岩一眼,白得他摸不着头脑。 “你估个时间。”大叔看看两人,又看看他们要前往的方向,同时猜测着可能的停车时间。 “你先打个票压在雨刷下面嘛,等我回来再来找你。”唐可可终于觉得冷了,将羽绒服裹住,抱起双臂。 “我们这里不一样,要先交费。” “哪有这个样子的?” “先交一个小时的吧,”大叔不跟她搅,“十五。” “这么贵?”唐可可夸张地惊叹道。 “统一定的价。”大叔指指远处的停车收费标准牌,抽出两张发票。 “可是我没有现金,现在谁还带现金啊?” “没关系,扫我手机。”大叔对付这些想方设法赖停车费的人显然很有经验。 偶尔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开着几十上百万的车,还老想逃十几二十块的停车费。 “我没带手机。”唐可可豁出去了。 “那是什么?”大叔笑着低头看向唐可可的手,“是砖头吗?” 唐可可躲闪着神色,想将手里那只尴尬的手机悄没声息地藏起来。 “先生,”黎敬岩递给大叔两张崭新的纸币,“给您。” 收费大叔头一次被人叫作“先生”,人们通常都是叫“师傅”的。 他有些新奇地看向黎敬岩,一手递来发票,一手接过钱,往腰包里收好后,便掉头赶向道路另一边刚刚停稳的车去了。 黎敬岩每次出来都会带现金,来体验一种交易的感觉。 他对于唐可可的耍赖是喜欢的,觉得这种胡搅蛮缠很有趣,更想见识一下什么叫“讨价还价”。 明明有支付能力,却仍想少花一点的心理,月离人不会明白。 “喂。”唐可可凑近喊了一声。 “嗯?”黎敬岩笑着看向她,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想法。 “你的围巾借我一戴下吧。” 黎敬岩立刻缩了缩脖子摇摇头:“不借。” “为什么?”唐可可知道他可能不太愿意,但没想到拒绝的这么果断。 “因为我冷。” ———— 唐可可一点儿都不生气。 她承认自己是在无理取闹,甚至还有撒娇的嫌疑。至于围巾,黎敬岩借了就是借了,没借那是因为人家老实。 而黎敬岩真的没多想这些问题,他就是冷。接着又让唐可可把羽绒服拉上,敞着大衣能不冷么。 他曾被父亲着带出来过几次,向来都是坐车从一处直奔另一处。对于步行在繁忙的街道上,这种体验还是比较难得的,尽管并不喜欢,因为唐可可正拉着他闯红灯。 “等一下!”他赶忙喊道,指指斑马线对面的红色人形灯,“红灯。” “哎呀,”唐可可又拽起他的手,“又没什么车。” 没什么车?你瞎吗?这里可是长江路唉,那些从面前嗖嗖飞过的不是车是什么。 黎敬岩有些难以置信,手上一紧,拉住了她。毕竟是男孩,只稍稍用力,唐可可是拉不动他的。 “你不要这么迂啦。”唐可可有些责备的神色,如果趁着刚刚那道空隙,自己早就到了马路对面了,“你看人家都不看灯的啊。” 边上是有一两个无视红灯的路人,在川流的车辆中左躲右闪,矫健地穿梭到了对面,但绝大部分还是聚集在马路两侧等灯。 “这不是迂,要守规则。”黎敬岩正色道,他是“守规则”的模范生,而旷课是他做过的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 为了防止唐可可乱跑,黎敬岩抓紧她的手。虽然她在不停地叽叽喳喳念叨自己,不过也没再挣脱,看起来应该是被自己说服了。 两人随着大人群过了马路后,唐可可直接推门坐进一家面包坊,狂灌了三杯热巧克力,这才缓过劲儿来。 黎敬岩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翻看乐锂头条,他有半个多月没看了,虽然一般没什么大事,但毕竟是地宫里的信息,上头条的说不定也是自己认识的人。 喏,这就有一个: “司礼大事落定,对方竟然是他?” 黎敬岩一眼瞟到这个标题,心想这位主编还真是热衷于八卦,这也算是月离人中比较罕见的了,但他的目的达到了呀,这种标题就很容易让人点进去看看,想看孑然一身的司礼大人究竟选择了谁? 当然,除了吴远还能有谁。 他们两个的事儿,早在那场闹剧般的订婚宴上就传遍了,主编也拍到一张角度很棒的照片,但当时没发。 《乐锂头条》虽然是一场三个人的自嗨,但他们恪守的底线就是发文必须经过当事人的同意。 直到半个月前,主编征得乐亦彤的许可后,将私藏的吴乐二人的照片一并发出,这传言才算坐实。但除了宴会的那张还有后来牵手逛街的那张,其他的照片还真看不出来他俩的关系。 ———— 请支持正版! 第159章 老旧世界 “看什么呐?”唐可可随口问道,她挪开空杯子,见黎敬岩的屏幕里是几张图片。 “吴远和司礼大人。”黎敬岩大方地将手机递过去给她。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这个八卦是哪一天的?” “挺早之前的了。” 月离人真的不太看这个,都是想起来才翻翻,一般一篇文章能有两位数的赞就不错了,而这一条,有八百多个赞,这占到了整个月离的百分之八十。 “你们还真就这么叫她司礼大人?”唐可可对乐亦彤是七成的敬畏和三成的好奇,也不知道吴远是怎么搞定这个绝缘体的。 “什么意思?” “就是九司啊这些,还在后面加个‘大人’,要不要这么复古?” 黎敬岩笑笑说:“你在图书馆也看到啦,这是传统嘛,大家都这么叫。” “那你爸就是司间大人喽,听起来还怪抬气的,你管你爸叫什么?”唐可可接着问。 “父亲。”黎敬岩收敛了笑容说道。 “平时都这么叫吗?比如吃饭的时候?” 黎敬岩认真想了想,父子俩很少一起吃饭,凡是有点交流,都是这么叫的,便回答道:“是的。” 唐可可突然来了求知欲,她迟疑了一下,但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必须开口问。 “月离人都是怎么看司礼大人的啊?” 她不确定要用什么称谓来指代乐亦彤,叫大名好像太直接,用“老板”又显得有些流气,而自己更不会去叫别人什么“哥哥姐姐”的,反而“司礼大人”倒是最合适的表达。 “我不太了解她,”黎敬岩歪头想着,“但父亲倒是看着她长大的。” “她小时候也是这么冷漠的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唐可可有时觉得乐亦彤简直就是个发着冷气的冰箱,夏天站在她旁边就可以解暑了。 “据说不是很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我知道得也不多,虽然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毕竟是和父亲同级的高层,她的事别人不好多问。” 唐可可托着下巴,无聊地想:哼,总是这么神秘兮兮,不知道吴远怎么受得了的。 黎敬岩望向窗外放空,眼里是一种淡漠的新奇,看似无动于衷,却在认真地观察窗外路过的每一个人。 唐可可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心血来潮地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妈妈呀?” 黎敬岩知道唐可可总会问到这个问题的,似乎并没有避讳地直接说道:“我没有妈妈。” “呃……”唐可可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对不起,我不知道她……” “别在意,我的意思是,我生来就是没有母亲的。”黎敬岩的表情很轻松。 “不会吧?没有母亲你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个嘛,”黎敬岩停顿了一下,“父亲没说,我就没问。” “啊?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唐可可不信,一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家人的身世不闻不问,而她老爹就是另一个极端。 “父亲不说,那就是他觉得我不应该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黎敬岩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问的,也不认为单亲家庭有哪里不同,况且地宫里像他这样情况的孩子还有很多,大家也都不是很在意。 唐可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抵触的不是答案本身,而是黎敬岩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怎么能这样唯父? 她自己从小就是与唐老爹对着杠大的,凡是必先质疑父亲一番,然后就是吐槽讽刺之类的针锋相对,绝不会有老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的这种念头。 但她没有直接表达出这种不满,个人情况不同嘛,而且自己和老爹那种互看不爽的关系,也不是一个正常家庭应该拥有的。 “好了!”唐可可赌气一般地突然站起,“你不是还要看看‘老旧’的东西嘛?从这里走就是。” 她指着面包坊的玻璃后门,这里直接通向电子城。 黎敬岩轻轻起身,把两人的椅子重新放回桌肚里,又将桌上的三个空纸杯统统扔进了垃圾桶,走时却无意瞥见桌面上留下了几圈热巧克力的印渍,又抽出纸巾将桌面擦干净,然后才缓步走到唐可可身边。 见她正以一种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着自己,便有些愣愣地笑着问:“怎么了?” 唐可可低头抿抿嘴,不知道是憋话还是在憋笑,接着抬起脸摇摇头,转身拉开了玻璃门。 那扇通往“老旧”世界的门。 ———— 电子城一楼卖的是品牌手机、电脑还有摄影器材,所以算不上“老旧”,顾客不少,都是相机商铺的老主顾,店员整体也偏年轻化,不过卖电脑的店员实在有些缠人。 从扶梯上至二楼,这里显然还停留在十几年前。一圈圈装着灯管的玻璃柜台,围合成一个个迷你的小店铺,柜台里面不是陈设着商品,而是堆满了商品。 连顶灯都是亮几盏又暗几盏,正对扶梯口的第一个铺位,卖的是传统车载gps。 “现在还有人买这个吗?”唐可可忍不住问老板。手机里的导航可方便得多,更新也简单。 老板正伏在柜台上用平板电脑看剧,戴了耳机,但还是听见了这句问话。他断定来人只是随口一问,也绝不会买自己的东西,懒得搭理,但反感她的质疑,便眼不离剧地高声呛道:“怎么没有?买的人多赖。” 唐可可还没想好回什么,就被黎敬岩拉着胳膊肘给带走了。 二楼的老板明显比顾客多,气氛也非常散漫,人们把家里的生活习惯都带了过来。不像楼下那些打了鸡血的年轻店员,据说有家店每天早晨都要在人行道上做操喊口号。 这里大部分还是夫妻搭配的家庭模式,现在临近中午,市场里饭香浓郁。报纸往柜面上一铺,那就是餐桌,他们也不管有没有人光顾。 黎敬岩在旁边一处卖视频设备的柜台停下脚步,柜子里胡乱堆满了各种mp4,还有五花八门的老手机。滑盖的,侧滑的,翻盖的,还有对讲机。 每一部的周身都有轻微的磨损,看起来像是正常使用过的痕迹,应该是二手,或者是被盗的也说不定。 这家店的老板更随性,直接穿着居家棉袄往柜台里一扎,迷离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右手机械地滑动鼠标,指间夹着的电子烟正丝丝冒着雾气,戴了掉漆的大耳机,正盯着电脑屏幕剪片子。 不知道黎敬岩的兴趣点在哪里,也许是电子烟,也许是屏幕中的东西,他饶有兴致地往柜台里倾去上半身。 ———— 请支持正版! 第160章 免礼 退下 老板应该一边着开小店,一边接些视频外包的活儿,看内容是在剪辑什么企业的宣传片。 视频中的员工们站在一栋银灿灿的办公楼前振臂高呼,簇拥着中间抱起双臂一脸贼肉的老板。然后镜头拉远,从屏幕上方落下更加金光闪闪的名称:某某集团。 唐可可皱着脸心想:这种画风的公司竟然还没倒闭吗? 她一直觉得唐老爹的矿业公司够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突破下限的对手。 “成武。”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个子男孩儿扒在柜台上朝老板喊道,这个男孩个头虽小,但已经完成了变声,应该在上高中。 老板当然没听见,他正在往时间轴上添加音轨,声音开得挺大的,耳机还漏音。 “嘿!”男孩儿又拍拍玻璃柜面,这才引得那个叫“成武”的老板爱答不理地偏了下脸。 “干嘛?”成武砸吧了一口电子烟,虚着眼睛喷吐出来。 男孩儿警惕地看了下周围,又看看站在一边的唐可可和黎敬岩,蹑手蹑脚从柜台的夹缝中侧身穿入。 “你先停一下。”男孩拍拍他的肩。 “你说。”成武不停手,下午就要交活儿了,他连配音都还没弄好。 “是……”小个子抬头看了一眼柜台外的两人,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边站多久,好像是在故意往这边看,但自己那事儿有些急,已经两周没有新货了。 小个子男孩便弯腰凑在成武的耳机边上声说:“是上次那个事。” 成武终于停下手,他知道是什么事,这是他的又一个兼差,很有赚头,而且绝不缺客源,在旁边的南都大学里有着很好的口碑,就连再远些的几所初高中,都开始有学生找上门来。 但他一般不和买家见面,都是拿钱发链接,偶尔碰上大单,买家懒得从网上下载,就会来他这里直接买走一个u盘。 这个男孩因为父母也在数码城开店,有时会找上门来。 “我们走吧。”黎敬岩见老板有客人,也不再逗留,便想离开,却不见唐可可迈步。 她在这些事情上眼光老辣,对两人的“勾当”已经猜出了大半。高中男生和视频,还有偷偷摸摸的样子,应该是那种东西吧。 唐可可意味深长地看向黎敬岩,挑了下眉毛。不知道这个从内而外都散发着纯净气息的大男孩,对这事儿有没有兴趣。 她拉着不明就里的黎敬岩转过身,假装在刷手机,却伸长了耳朵,探听着身后的动静。 “钱转了没有?”成武洋洋呼呼地扭扭脖子,咔咔作响。 “转了转了,刚转的,你看一下。”男孩指指鼠标边手机。 成武懒洋洋地拿起手机打开页面:“啧啧,这个钱只够买1个g的。” 他在心里抱怨,新来的小孩儿就是这样,把零用钱省吃俭用也就只有这么点钱,还想每晚都爽一下。 “够了够了,好歹是新片子。”男孩儿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还有那个……家里还是限制我上网,不好下载。” 行吧,有一点赚一点。 成武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便从棉睡衣的领口里,拽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拉开了玻璃柜台下的柜门,又拨动里面迷你保险箱的转轮,打开了他的小宝库。 这里藏着满满的u盘和硬盘,每一个上面都贴着标签,标注着里面内容的大小。接着他翻出一个u盘,确认了标签后递到男孩儿手里,“密码和上次一样,看完还给我。” 这些盘盘全部都写了保护,只能看不能改,也不怕买家不还,因为在第一笔交易时都留下了身份证复印件。而这些发情期的男孩子是不会在乎那么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主顾都是涉世未深的男孩,且几乎不会断流。 他完全不担心会惹上麻烦,因为定价不高,客人就算觉得哪里亏了,可都会因为损失不多而息事宁人,或者根本懒得去举报,一旦那样,就等于是向旁人揭开自己心底深处的小秘密。 何况成武的资源很独特,网上找不到重样的,也不会让客人觉得亏。 男孩儿如获至宝,晃着ok的手势窃喜道:“放心放心。” 成武不再理他,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剪片子。 在男孩侧身从柜台缝隙中挪出来后,碰巧撞上了唐可可“一眼看穿小秘密”的目光。 见这个粉色头发的姐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他立即躲闪着低下头,动作也突然笨拙起来,走路像是没长眼睛地歪歪扭扭,蹭倒了隔壁柜台占道摆放的杂物。 “靠!”那边的胖子老板听见了动静转过身来,“你还能小心点啊?” “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连声道歉,“我帮你放好。”说着便弯腰下去捡那些空盒子。 胖子趿拉着棉拖朝他走来,用脚踢踢男孩蹲着的身子,不耐烦地吼道:“起开!” 他用力并不大,只是男孩儿太瘦小,一个没蹲稳地往边上跌去,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你怎么踢人啊?”唐可可忍不住上前质问,站到了男孩身边。 黎敬岩一直在看手机,没留心这边发生的事,被她这句突然爆发的喊声吓了一跳,也转过身来。 “关你什么事!”胖子老板冲唐可可翻了个大白眼。 唐可可哪里被人这样甩过脸,这要是在以前,那是一定要上去讨回的,但现在可以意念移物了,明争不如暗爽,她更倾向于让这些出言不逊的人吃闷亏。 悄悄张开垂着的右手,正要向外转动手掌的时候,胖老板突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硬是跪在了男孩和唐可可的面前。 那膝盖骨砸在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着实响亮,引起旁人围观,其他铺位的老板纷纷伸过头来看热闹。 “对不起,”胖老板眼神直愣愣地看着男孩说道,“我……我不该踢你的,我错了,我以大欺小,我是个怂包!” 男孩彻底呆住,微张着嘴“呃”了半天,才说:“呃……没、没关系,你快起来吧。”说着朝胖老板摆摆手,一个挺上年纪的成年胖子在大庭广众下跪,令被跪的对象非常尴尬。 “什么没关系?”唐可可来了劲头,“要说免礼,退下。”她像赶蚊子一样地挥挥手。 “是。”胖老板居然应了她的要求,配合地低下头,不紧不慢地起身,朝后退去,一路退进了自己的铺位,在板凳上直挺挺地坐下。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不知道这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的胖老板今天是发了什么疯,竟给一个高中生跪下了。 “以后要凶一点,”唐可可对男孩说,“不然老被人欺负。” “嗯。”男孩低着头,并不接话。 唐可可也觉得胖老板挺奇怪的,但她并没想太多,因为商场里的饭菜味儿太香,香得她都饿了,转身带黎敬岩去觅食。 “叶轩!”一个剃着圆寸的男孩往这边走来。 “啊,姚顺羽!”小个子男孩儿欣喜地朝来人招手。 圆寸男孩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没事儿吧?我看、看见他、他……” “没事的,有个姐姐还帮我来着。”叶轩回头看看,粉色头发的姐姐已经走远。 “我们去、去吃饭吧。” “好的。” 两个男孩一前一后地走向扶梯。 唐可可刚刚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姚顺羽?好像有点耳熟,可是记不得在哪儿听过了,这种感觉真讨厌,她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啊!对了!是那个男孩! 她猛地向后转身张望着,可是那边早就没什么穿着校服的学生了,只剩一排排柜台里收拾碗筷的老板。 “怎么了?”黎敬岩看向这个怎么也静不下来的女孩。 唐可可回过神来,抿嘴想了一会儿说:“没什么。” 第161章 烧烤与卜辞 黎敬岩陪唐可可扫了两部电影后,表示以后还是在地宫里看吧,外面的影院里杂音有点多,这点唐可可很认同。 出了影院已经天黑,唐可可带他来到今天这趟体验旅程的最后一站:露天烧烤摊。 从老渡口沿着江岸一路向南,是绵延两公里的美食步行街,隐藏在一座长条形的绿化公园里面。 这里作为南都市的旅游名片被推广到全国,所以有着非常完备的管理制度和严格的卫生标准,只要在经营面积许可的范围内,商家是可以在露天摆摊的,但环境必须搞好,不然将面临高额的处罚。而如果想在这儿开烧烤店,那必须要有户外的集烟设备。 明明已经入冬,可傍着江面的店铺还是要在外面摆开桌子,有几家装了面积很大的户外廊架,只要将透明棚帘一拉,也还是可以满足客人们户外烧烤的要求。 而且在这种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人一多,锅里的热气一多,冷意也去了大半。再搭上别出心裁的户外装饰灯,夜晚的江岸被点缀得暖意融融,看起来很温馨。 人们的食欲更容易在冬天旺盛起来,这家店的门面内已经坐满了,外面的透明棚子里还有几桌空着。 因为坐在店外,所以饭钱是提前付掉了。唐可可点完菜付完钱发现黎敬岩不在身边,然后在门帘边的餐桌旁发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坐那么远,而且那边有些窜风。 “那边冷,”唐可可朝他招手,“过来坐这边。” 黎敬岩当然知道那边冷,但他不挪窝,而是把手伸进大衣口袋,回看着唐可可说:“就坐这儿。” 唐可可莫名其妙,但还是坐到了他对面,“干嘛要坐这儿?这里窜风你感觉不到吗?” 黎敬岩稍稍低着头,将下半张脸收进围巾里,压低声音说:“那桌人在抽烟。” 唐可可朝那边看去,是有一桌油腻的老男人,人手一根烟,摆了满地的啤酒瓶,粗着脖子红着脸,张牙舞爪地划拳。 那倒没太注意,她就是被二手烟熏大的,居然还没熏出什么毛病,而且对烟味儿也已经麻木。老爹带她去过不少饭局,刚开始都假模假式地正襟危坐,等喝开了,就会变成类似“你爹就是我爹”这种小型认亲会的现场,和这桌人没什么区别,满屋子烟雾缭绕也是必定的。 她理解黎敬岩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心态,乐锂地宫完全就是一片净土,像吴远说的那样,洁癖精的天堂。当然邹小的工作室除外。 好吧,那就舍命陪君子吧。 唐可可吸吸鼻子,将羽绒服的帽子罩上,两手插进口袋抖抖霍霍地等饭。 两碗羊杂汤立即被端了上来,这也是这家店的特色,只要是冬天在户外用餐的客人,都会赠送一人一碗羊杂汤。不过人均超过五十才有羊杂,不满五十的话,就只有汤。 唐可可在灌入一大口暖和和的羊汤后长舒了一口气:“呃啊——真舒服。” 黎敬岩反而小口抿得像个女孩,他对食物没什么欲望,如果不是因为饿太久会死的话,他也许根本就不会去吃东西。 这点也被唐可可数落了很多遍,“人怎么可以不爱吃东西”“你对食物没有感情吗”“你的胃真可怜”,每当这时,黎敬岩也总是笑着答复她:“我就是食欲低下啊。” 他的胃口不大,可轧了一天马路,现在的确是有点饿了,但也并不会像唐可可那样狂喝猛灌,只当是机械地完成一套常规动作,为了维持生命。 冬天的海鲜种类虽然不比夏季,但绝对算得上肥美。休眠期的海鲜终于可以攒足脂肪入冬,只有不太走运的那批,被不愿消停的渔人打捞上来,经过炭火烤炙后,送上唐可可的餐桌。 她知道黎敬岩不太吃红肉,所以牛羊肉串都只是自己的一人份,其他都是海鲜,还是那种脱了壳的贝类,虾蟹什么的她都没点。 因为黎敬岩在她去点菜前曾强烈嘱咐过,希望简单些,不要红肉,不要用手拨的,不要看起来龇牙咧嘴的。 “你还真是挑啊。” “是怕麻烦。”黎敬岩耸耸肩。 接着在黎敬岩面前的空盘中,出现了令唐可可彻底心累的一幕。 每一个被他吃剩的贝壳,都被整整齐齐地按照种类码放成赌场的筹码一样,扇贝的一摞,贻贝的一摞而且尖头全部朝向一边,还有牡蛎,牡蛎壳参差不规则且不好叠放,便被他一个接一个地翻过身摆了两排。 见他认认真真地盯着这些空壳背面被炭火炙烤过的痕迹,唐可可用筷头指指中间一个牡蛎壳问道:“你这是在卜卦吗?” 黎敬岩笑着说:“古人占卜,烧的是龟甲,这种贝壳不经烧的。” 原本只是想拿他开涮,没想到竟还认真起来了,不过这又勾起了唐可可的好奇:“月离巫祝也会用龟甲来占卜么?” “倒是听老师说过,族里也有流传下那么几块刻录着卜辞的龟甲,但都被密封保存起来了。” “那就是甲骨文喽。” “也叫契文,除了龟甲,也会刻在兽骨上。” 这些都是考古专业的必修课,唐可可虽然在学习上心不在焉,但多少是有些感兴趣的。而且甲骨文这种东西,离绝大部分人的生活很遥远,这会儿有个现成的上古遗族,还保存着几千年前占卜用的甲骨,可给她逮着机会来好好问一问。 “我看书上说,古代的卜官都是按照龟甲裂纹来占卜吉凶的,真的靠谱吗?” “甲骨灼卜。”黎敬岩点点头,“龟甲被烧得噼噼啪啪,然后会出现裂缝,这些裂缝也被成为‘兆纹’。卜官再观察兆纹的形态走势和疏密结构,来做出解释。” “那么是先刻字还是先灼烧呢?” “先由卜官提问,有时也会由君主亲自提问,问完再烧,烧完再根据兆纹来解释,这种解释就是‘卜辞’,最后会将卜辞刻在甲骨上。” “问谁?问什么?” “问天,问要做的事。” “其实都是卜官们自己瞎猜的吧,然后再编出一些神叨叨的说辞。” “呵。”黎敬岩轻笑一声,“当然这种东西不好全信,也不能说是统治者用它来蛊惑人心,因为在很大程度上,这些是连君主们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东西。要知道几千年前的人们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能观察天象来推测出明天有雨就已经很不错了。 “凡是他们拿不定主意的,小到今天要不要出门,大到国家该不该出征,拿片龟甲来烧一下,便觉得是上天给指了条路,心里也有个依靠。况且与完全未知的未来相比,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总是好的。” “听起来也确实只能这样了。”唐可可已经放下筷子,托着下巴听黎敬岩说话。 “商朝武丁,你应该听过吧?” 唐可可点点头:“妇好的丈夫。” 妇好名声很响,历史上的杰出女性,既是王后又是将领,还是政治家,大名鼎鼎的司母戊鼎就是出自她的墓。 “那个时候征伐太多了,凡事卜上一卦是殷商的特色,占卜也形成了一套建制,逐渐规范起来。武丁将这些卜辞全部珍藏在地窖里,留作一个存档。因为他们觉得,龟甲卜辞是君主和祖先以及神灵沟通的媒介,是神灵保佑在位君主的证明,也就是说这些刻着卜辞的龟甲,能给当时的君主带来神圣性和合法性。” “那卜官和巫祝有什么区别呢?” “卜官可以有很多位,巫祝只能有一位,那个时代*******,君主就是巫祝,巫祝就是王。” “这么厉害?那……司礼大人就是月离族的王么?” “现在哪有什么王,还不都在开公司?” “哈哈哈,倒也是。”唐可可笑着说,“那就是武丁发明的甲骨文咯?” “也不全是,武丁应该算是一个组织者吧,是他建立了这么一套占卜的系统,而那些大大小小的卜官又叫''贞人'',他们不仅要解释兆纹,还要把卜辞刻在龟甲上,有时是自己刻,有时也会由专门刻写的人来代劳。应该就是这些人,共同创造了甲骨文。” 黎敬岩说完又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卜辞契于龟骨,其契之精而字之美,令吾辈,千载后人神往。” “嗯……说的真好,谁说的?” “我说的。”黎敬岩笑笑指着自己。 “信你才有鬼咧,到底是哪位大家——” “咻——” 突然从身后爆响出一声高昂尖锐的长啸,让唐可可和黎敬岩同时回过头去。 刚才那桌喝酒喝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已经坐到了他们身旁那桌,其中一个正将两根手指含在嘴里吹着狼哨,眼神下流地看着两人。 离得最近的那个人油光满面,酒气冲鼻,正转过身手搭椅背,朝这边喷吐了一大团烟后调戏着说:“小美女,头发挺有个性的,认识一下呗。” 认识你妈! 第162章 摩托车与九州 这回还真不是唐可可惹出来的乱子。 接到她的电话时,吴远也摊上了事儿,正在被几辆警摩狂追,不过却是他故意去找来的麻烦,而接电话的居然是乐亦彤。 他最近新买了一辆哈雷摩托车,硬汉883。 883指的是排量,88。车身造型前卫又复古,线条粗狂且极简,整体为暗黑色系,没有半点的镀铬饰面,是一种特别街头风格的涂装。 这个型号没有夸张的v型把手和太过铺张的体积,而是低矮霸气的平把手和紧凑硬朗的身材,让185的吴远在骑行时身体稍稍前倾,人车达到了一种完美的协调,锐气尽显,还有几分竞速的味道。 吴远买车的时候没想太多,随手的事儿,比自己的月相表还要便宜。之后又在店里同时配齐了皮衣手套和护具,衣服跟头盔分别买了两套,是给乐亦彤准备的。 他在乐亦彤看起来不是很忙的时候,提出了兜风的邀请,心里有些拿不准。两人之前也聊过一些兴趣爱好,但能吊起她口味的事不多,旅游什么的,“看仿景不就行了?”这是她的原话。 不过她对摩托车这种与自己看起来完全不搭界的事物,表现出了比较明显的兴致。 “因为是你的车。”她是这么说的,还主动穿上了机车皮衣。 等他真正把乐亦彤带到车边时,才意识到这车是加长的单人座。一个人的时候非常宽松舒适,两个人一前一后确实有些局促,他往前挪了挪,把后面的位置尽量地让出来。 “你还真是有心机。”乐亦彤接过头盔的时候瞄了他一眼。 “嗯?” 吴远一开始没明白,等乐亦彤戴好头盔,跨坐到他身后时,便秒懂了那句话的意思。 这座位的后部是稍稍高出前面的,乐亦彤坐上之后,身体略微向前滑去。吴远觉得背后软软的被紧贴着,还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臂环绕在自己的腰上,真好。 摩托一出车库,乐亦彤就后悔了。 现在是十二月,南都还飘起了小雨。这么湿冷难受的天,骑摩托车实在是找罪受,自己也是头脑发热被吴远诱骗过来上了这辆贼车。她这么想着而更用力地箍紧了前人,像是在抗议。 就当乐亦彤在心中小声嘀咕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海,波光粼粼闪着耀眼的光,还有温暖和煦的阳光,卷杂着海藻气息的南风从头盔下阵阵吹进。 乐亦彤忽然心里一暖,将头侧靠在吴远背上,听着马达的隆隆轰鸣,吹着风,看着海。 吴远是什么人?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他早就相中了九州范围内最南端的几个城市,温度都还在二十度以上,而且天气晴好。 至于九州到底是个什么范围,并不确定,历朝历代对这个范围的划定也各有说法。 为保险起见,吴远去乐锂图书馆查看了典籍。因为半巫身份已经在九司内公开,乐亦彤为自己开通了地宫中的所有权限,包括图书馆那几间真空阅览室。 具体的“九州”概念初现于《禹贡》一书,虽以大禹之名所作,却是战国时期的作品,春秋往前便是找不到“九州”的说法的。 禹贡九州为冀、兖、青、徐、扬、荆、豫、凉、庸这九州,北起燕山山脉,南至湘赣,东及东海,西抵甘肃。 因为上古时期洪水横流,大禹治水后,先人便根据山脉水系的走向,将华夏大地划分为九州。直到今天,从字面上还是可以猜出一些它们所对应的地域。 而月离人的九州,自上古便有了,由后人编绘成图,区域也更大,最南端达到了闽粤一带。 以白描极简的画风表现了华夏之初的地理分布。虽然比不上《山海经》的面面俱到和光怪陆离,但年份更久远,保存的也比较完整。 可月离九州的“九”,竟然是个虚数,表示很多,亦如九山九川、九泽九薮。 这就说明,连月离人自己也搞不清这片大地上到底有多少个州,但却有一个清晰的外轮廓,轮廓以内的地方,就是月离九州。 把这块区域对比到现在的地图上看,几乎涵盖了整个雄鸡的腹部。 总之,夏门应该是可以的吧。 摩托还没驶出公司草坪上的双向车道,就已经被吴远连人带车给同时瞬间转移到了夏门郊区的沿海公路上,前后无车无人,只有路和海。 夏门岛内禁摩,这点吴远也是提前了解到的,所以最初还只是骑着车在海沧沿海一带转悠,并不进岛。 后来乐亦彤指着海面尽头说“想去看看那个岛”,吴远便找了个停车场把摩托安顿下来,然后带她闪去了对岸。 那个岛就是古浪屿。 对吴远来说,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地方,大学就来过了,但这却是乐亦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旅行。她显然是没做好游玩的准备,紧紧牵着吴远,怕跟他走散。 虽然是冬天,可温暖的海边景区是没有淡季的。琳琅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不过并不拥挤,热闹得恰到好处。 相比文艺得雷同的店铺,乐亦彤好像更中意那些风格简单又古朴的小吃摊,吴远正被她拉着排到一家麻糍铺子的队伍后。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她往前轻轻推着吴远。 “嗯?怎么了?”吴远纳闷地看着她。 “来一份。”乐亦彤并不看向老板或是麻糍,而是朝着吴远说的。 “好。” 吴远又转头向老板买了两碗麻糍,一人一碗,一碗有十个裹了黑芝麻粉的小糯米团,一口一个,香甜可口,津津有味。 接下来的肠粉、鱼丸、肉粽、烧仙草等等都是以这种形式获得的,乐亦彤告诉他自己想吃什么,再由他去跟老板交流。 吴远被她领着一家接一家的扫过,然后捧着碗直接站在边上吃,或者边走边吃。 那是一种从来没出现过的乐亦彤,正认认真真地一口一口嚼着,细细品味,还会不时地、冲碗里的食物微笑。 吴远看着她笑,自己也笑了,然后发现他倒是又发掘了乐亦彤的一个秘密,爱吃。 爱吃跟冷淡的性格并不冲突,只是看她的这种“爱吃”愿意表现给谁看了。 果然之前藏得太深,或说一直没有机会显露出这种特质,吴远完全没发现。如果不带她来小吃街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看到她的这一面。 地宫餐厅里也时不时地会有这些,还可以定制,但唯独缺少了一种环境,少了那种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地、和大家一起排队吃东西的气氛。 乐亦彤以前都是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或者清冷的餐厅中,一个人默默地进餐。从没像现在这样,被吴远陪着,在大庭广众下,走走吃吃。 她当然是没带伞的,也没带墨镜,此时就像一块行走的磁铁一样,狠狠抓着人群的焦点,所到之处,都能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戴上。”吴远递来一副很花哨的墨镜,一只带着大螯的卡通螃蟹,完全不符合乐亦彤的人设,是刚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随手买的,想看她戴上后的效果,应该会很有喜感吧。 第163章 你被警察追过吗 “不戴。”她才不会戴呢,虽然确实需要墨镜来挡挡脸,但这种东西戴上一定很蠢,说不定还会更吸睛。 “那边有个老头儿在偷拍你呢。” 吴远笑着指指身后,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摄影马甲、端着红圈大炮的“老法师”,正躲在店铺门口的一盆发财树后,朝这边瞄准。 “哦。”乐亦彤没心情去看那边,而是慢慢挪进了吴远的阴影中,借他的身体挡住自己。 “哟!瞧瞧这一对儿,两位来度蜜月的吧?” 一个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响起,是边上店铺的老板娘,见这两人在橱窗外站了半天,便出来拉个生意。 乐亦彤并不回话,她不太会去理地宫外面不相干的人,或者说,应该是不知道怎么去打交道。 那吴远就不客气了,敞开了笑着说:“是啊是啊,算是蜜月。”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来自掌心的掐痛。 “进来看看啊,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哦。” “哈哈哈,好。”说罢便牵着乐亦彤走进店铺。 这家店算来对了,里面是卖衣服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凉帽和草帽,如果乐亦彤坚持不戴卡通螃蟹墨镜的话,那就戴个帽子好了。 吴远还在对着墙上五花八门的帽子挑挑选选,而她自己已经捋了捋长发,戴上一顶黑色帆布鸭舌帽,配上随意敞着的机车皮衣,还有清冷如常的脸,这姑娘立刻变得帅气起来,更多了几分果断和自信,看得吴远又是心头一颤。 “付钱。”她丢下这句话便推门出去了。 两人逛着逛着就拐到了老建筑群中一条僻静的巷道,只是一个转角,便将主路上喧闹的人群筛去了大半。同时走上这条路的,还有其他的三三两两人。 这会儿天色已过黄昏,海风舒爽,鸟语花香,绚丽壮阔的紫色晚霞洒满天空,云层里还藏着些微弱的星光。这条路离海边不远,阵阵浪涛翻腾的声音在幽静的环境里,显得更响了。 路两边的老洋房也与南都的不同,后者是带着军政气息的厚重大宅,而古浪屿的洋房则是清新雅致的小家碧玉。 从青砖围墙上不时垂下几丛绿植,树上窸窸窣窣传来鸟儿一家的动静,还有追逐打闹的小狗,系着项圈,也不知道是谁家的门没关好。 刚才一同进来的游客,纷纷落在后面对着巷子拍照,要么是托着从院头上冒出来的小花小草,要么是背靠着那面墙45度仰望天空。 随便往里走走,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吴远被她牵着,稍稍落在后面,两只肚子圆滚滚的小花狗也伴在不远处。 “你以前,很喜欢旅行吧。”乐亦彤垂下目光,边走边问。 “现在还是很喜欢,以后也是。” “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玩过。” “也没像今天这样吃过吧?”吴远坏笑着问。 想起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她端着碗吃东西的样子,竟给这座大冰山蒙上了一层可爱的粉红色。 乐亦彤低着头笑而不语,回头轻捶了一下吴远。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着笑着往海边走去,吴远跟她讲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讲各种夜市小吃、各地的民俗文化,讲非洲大草原的清晨,讲喀纳斯的云海佛光,讲西藏的圣湖雪山,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和青海的茶卡盐湖有什么不同,讲天堂瀑布,站在胡夫金字塔的顶端是什么感受,还讲到纽约的那场话剧,和那个亲了自己的女演员。 最后一件事吴远随口就说了出来,他没觉得哪里不妥,总之跟乐亦彤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稍稍有些发烫。 乐亦彤挑了眉毛,装作严肃的样子看向他,见他有些小慌乱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来,又变成打趣的眼神,“看来你很招人喜欢。” “呵呵……” 吴远低头笑笑,他知道乐亦彤不会对这种事情上心,自己反倒是有些期待看看她的反应。 “我也很想亲眼看看,雪山。”乐亦彤感慨道。 她之前老说看仿景就够了,可听吴远讲得这么生动,而且那些充满人文气息的东西,仿景里可没有。今天的体验总体还算称心,她便也开始期待着下次,随便去哪儿,只要跟着吴远就行。 可惜的是,月离九州的地域中,没有雪山。 吴远点点头,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可以带乐亦彤出九州又不让她受罚的办法。因为在上次的月陨试练中,他隐约感觉到什么,好像是一种可以和月陨交流的机会,如果他能跟那块石头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最好能让它免了这条规矩,那月离人不就都可以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了? 所以说公司还是太低调太保守,如果能摆到国际范围来发展,那可不就是垄断级别的科技巨头么,自己也可以奉血,最大限度地换取到月陨的能量。 如果能追查到月陨的老家就好了,一颗半人高的陨石就能达到这种程度,那它曾经所属的那颗星球,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逆天的存在。 两人在路尽头的一棵老树下停住,海那边的不远处是灯火初放的鹭岛,在晚霞的余晖中璀璨又夺目。 从对岸吹来的海风,往吴远心中吹进一个念头,让心底不安分的因子隐隐地来回游走。他和乐亦彤的进展比预想得要快,而自己的瞬间移动又这么厉害,不好好地泡她一下实在是有些浪费。 “在想什么?”乐亦彤见吴远越走越慢,干脆拉着他停住。 她虽然心里表达着关切,但脸上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也只有吴远能看出她的真实感情。 “你被警察追过吗?”他突然问。 乐亦彤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和警察有什么联系,不知道吴远又想干什么,只是默默地回看着他,等他抛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跟我来。” 他说完便牵着身边人消失在树下,只剩下那两只惊奇着跑来的小狗,正冲着突然变空的地方汪汪汪叫唤,还有卷着沫儿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一阵阵地扑向岸边。 第164章 还有十五秒 夏门岛内全面禁摩,吴远很清楚。 为了保持车身的整体美观,摩托车没上牌。邹小在车上装了一套系统,可以自动识别禁摩区还有附近交警的实时动态分布,而吴远骑行的时候,始终开着信号干扰腕带,干扰半径一百米就够了,这让吴远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 果然,摩托车一进鹭岛的环岛路,被改装过的液晶仪表盘就开始闪着红灯,提醒这里是禁摩区。 知道了知道了,关掉。 此时的仪表盘被切换成了交警分布状态界面,可以通过警方电台频道,自动识别出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交警。摩托车是中间的一个小三角,周围闪动的小红点就是这次要吸引的目标。 不过目前还没有发现,吴远向内驶进闹市区。 乐亦彤好像也习惯了被他这样带着跑,而且总会有惊喜,不管他想干什么,抱紧就对了。 现代化的城市嘛,千篇一律的五光十色。 到了一处看上去挺热闹的地方,商场和饭店也开始密集起来,路上车不少,但吴远总能找到合适的缝隙穿插过去。仪表盘里出现了几个闪动的小红点,看来附近有交警,他悠闲地停下来等红灯。 边上停着一辆骚红色的奔驰a级“小钢炮”,底盘贴地,车窗被降了下去,从里面喷出嘈杂刺耳的垃圾摇滚,与之同时冒出的,是一个小青年挑染着金色头发的脑袋,正冲这边幸灾乐祸地招手。 “喂!你们来错地方了,就等着被抓吧!”那人大声嚷着,竟然盖过了摇滚音乐的声音,边嚷还边把油门踩得乍响,一阵阵地吸引来街道两边的目光。 吴远稍稍瞥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那种轻蔑的味道溢出了暗黑色的厚重头盔。 乐亦彤听那人这么说,心里猜出了一些吴远的打算,只是看他这份泰然自若的样子,知道自己根本不用瞎操什么闲心。 “唉!喂!”那人伸出手拍着车门吆喝着,“车不错嘛,来比比。” 吴远在头盔中叹了口气,心想这个红灯怎么这么久,竟然还有三十多秒。 “跟他比比。”乐亦彤的指令从身后传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意外地回头去看,不过也只看到漆黑的头盔面罩,然后那个头盔轻轻磕了一下自己的面罩,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她又偏过头看向路口的红绿灯,接着说:“还有十五秒,十四、十三、十二、十一……” 喂喂,你还真的想飙车么。 他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手上已经转动着把手开始轰油,转过头去还剩五秒,忽然腰上一紧,看来她也准备好了。 吴远自己没有意识到,他的大脑已经几乎放空,身体则完全进入了高度集中的状态,切换到了肌肉记忆模式,而接下来的操作,将全部交给眼、手、脚的条件反射来完成。 过脑思考,在这种竞速赛中,是一种累赘。 眼球是在快速地来回转动着的,余光也使上了劲儿,将视野范围内的道路全部扫视一遍,包括车流的速度以及沿着定向轨迹即将会到达的位置,还有正在靠边的出租车和公交车,并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做预判,比如突然加塞的车或翻过护栏的人。 而所有的分析都凭借直觉自动完成,不多半秒地传递到吴远的肢体上,还没有出发,就已经在心中同时规划了三五条路径,每一条都足以突围。这是以前玩赛车积累下来的经验,放到现实来看,依旧很实用。 四秒。 集中集中……专心看前方,前面是双向六车道,有车正在从其他道路转向驶进,分流成三股,太慢了太慢了,把路都堵死了。 三秒。 路边停了辆公交车,看车上的人影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能开动,可以作为一处逼停“小钢炮”的障碍。 两秒。 很好,那辆车终于超过去了,旁边出现半个车道宽的空间。 一秒! 松离合! 摩托车在刹那间如离弦的箭一般,高昂着车头与旁边的小钢炮同时喷射而出。 车头往上翘起半人的高度,仅用后轮擦着地面向前飙去,吴远是故意松快了离合,能让自己的发车看起来很有气势,轮胎落地的瞬间好像还擦出了火花。 这招是他第一次尝试,完成度很高,效果超出预期,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车头还能抬得更高,甚至达到车身直立的效果。 一个小小的动作所带来的收获,无论是给对手心里上造成的震慑或是自己心中的成就感,还有腰间传回的被紧紧依赖的感觉,都让吴远非常满意。 小金毛瞄到旁边的动静,被吸走了零点几秒的注意力,使得“小钢炮”稍慢一拍,落后半个摩托车身的距离。 路边行人全都循声望去,又纷纷议论道,真是作死,在鹭岛飙车,还是摩托车,看来很快就会被抓进去了。 吴远已经和摩托融为一体,往前倾着身子,收紧臀部,不是用手控着车把,而是腰与臂同时发力,手臂在腰身的转动下带动车把操控方向,在密集的车流中自如地摆着摩托。 左突右闯,当其他司机还没看得清尾灯的时候,空气中就只剩一阵马达狂啸而过的余音了。 那辆“小钢炮”的马达喷吐是间歇的噗噗声,在这种繁忙道路上的落后也是意料之中的。 虽然一直紧紧跟在吴远车后,老想找捷径超过去,但总会被其他车辆干扰,刚追上来便落后一阵,过会儿又是不甘心地贴在后面,但最终那声音是渐渐往后远去的,毕竟是辆四轮车,从一开始邀战的那刻,就注定了它的失败。 吴远完全不看后视镜,他压根不关心那车的动静,而是沉浸在这种飞速穿行的过程里。 其实刚刚那一段闹腾,也才只通过了两个路口,再后面就是红灯,吴远放缓情绪,适才着实狠狠过了把瘾。看见马路对面乍然作响的警笛和急促闪起的红蓝警灯,意识到前面那些都还只是热身。 看着两辆警摩直接从对角线的另一端冲自己横穿过来,其中一个交警指着吴远,又朝慢车道挥手,那意思是让他靠边停车。 他轻轻拍了拍乐亦彤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示意她放心。 第165章 注意拦截! 吴远咧开嘴轻出一口气,带有挑衅意味地转着油门,一下又一下,尾气管微微震动着发出低沉的怒吼,跃跃欲试,就像野牛在攻击前低下头,蹬足喷气。 他开始给油,后轮突然加速旋转起来,与地面激烈摩擦,窜升起滚滚的、带着橡胶糊味儿的刺鼻浓烟。他稳稳把持着车头,压制住即将从后轮爆发而出的动力,紧接着这种双向的力量使车尾出现了轻微的摇摆。 警察在穿到马路中心位置的时候,察觉出了这个嚣张飙车党的意图,开始用扬声器严厉地喊话,勒令他立即熄火。 绿灯亮了。 两边的车流可不管交警在跟谁喊话,各自都急着回家,它们一拥上前。吴远趁势猛冲出去,一马当先,早已积蓄多时的力量在此刻如洪水猛兽一般喷勃而出,在地面激起十几米的滚滚长烟,与怒愕的交警擦肩而过。 开始了开始了,要的就是这样的追逐。 与刚才和“小钢炮”的儿戏热身相比,这种有着警笛伴奏的狂飙才更加有挑战的意义,而且双方全是动力强劲的大排量重型摩托,无论在力量还是灵活度上,都旗鼓相当,而且对方有两辆。 风驰电掣间,急促的警笛混合着引擎的轰吼巨响,响彻鹭岛的繁华夜空。 吴远此时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一个顶点,将全身的精力集中于眼前的一小块儿区域,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专注。他非常享受这种直觉与身体的高度默契,身边的一切都在呼啸着飞速退去,路边的固定参照物也已经模糊不清。 一路绿灯的好运只过了三个路口,再往前便突然出现了一群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挤在一起的密集车群,连吴远都找不到一丝可以妥当插入的间隙。 但他没有片刻迟疑地直冲向前,而紧追在身后的警笛声却是明显地减速了,他们料定这个飙车党无路可去。 再一秒后,飙车党连人带车地不见了。 可那狂妄的轰鸣声仍是从前方传来的,一定是在自己没注意的情况下趁隙逃掉了,其中一个交警这么想着。 “呼叫支援!” “一辆载员两人的黑色重型摩托车,由环岛南路自西向东往环岛东路方向行驶,速度非常快,请各方注意拦截!” 动作还真是快啊。 吴远只又驶出两个路口,身后便响起了警笛的嘶鸣,数量更多,至于到底有几辆车在追着自己,无所谓了。 他是没空看,但乐亦彤闲着没事往后瞧了一眼,除了并行的其他普通车辆,后方能露出空隙的地方都闪满了警灯,把这条路照得红红蓝蓝的跟个游乐场似的。 “停车!停车!” “前方车辆立即停车!” 身后连续传来扩音器中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里带着威严与愤怒。 不过对吴远来说,这种喊话形同虚设,只会刺激肾上腺素的疯狂飙升。 极速追逐的摩托车群,互相较量着各自控车的技巧,如雷电一样左避右闪地飞速驶离闹市,上了空旷的环岛东路。 路面开阔起来,现在,是完全的竞速,是纯粹的车辆性能的较量,不过吴远突然心生一阵失落。可能是排量上的差异吧,那些警摩落后了一大截,而警车没准还在赶来的路上。 吴远觉得自己不是骑得太快,而是飞得太低。他被海风吹得晕晕乎乎,而身后人搂上自己胸口的感觉,让他知道今晚必然是少不了一场翻云覆雨来作为奖励的。 因为后面的追不上来,支援的也还没到,右边又是开阔无垠的海面,身体稍稍放松,这会儿倒是以一种兜风的心态来“逃命”。 突然皮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不管它,能让我随时接电话的人就坐在我身后,别的电话现在不想接,也没空接。 而那手机就跟发了疯一样,一串接一串地不停震着,连乐亦彤都发觉了。吴远这会儿没空,正载了自己领着交警兜风呢。 她见吴远不接,本来也是不想理的,可这震动正好就传来于自己的手边,实在很烦,便顾自拉开吴远的衣兜,拿出手机想把电话掐掉。 来电人:唐可可。 这丫头别又是惹了什么麻烦,虽然现在不是时候,但还是接一下吧。 乐亦彤戴着头盔,便打开了扬声器,将声音调至最大。 “喂喂!吴远?”她在电话那头喊着。 吴远听见了,懒得回话,这小丫头永远不会放低嗓门来说话么。 乐亦彤掀开面罩,将手机凑近嘴边:“什么事?” 对方有个明显的停顿,大概是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所以愣了一下,然后才开始急急忙忙地描述,事情有些麻烦,看来今晚的奖励得稍稍延迟了。 吴远听清电话里报出的地点后,往腰间握住乐亦彤的手。 前面路的尽头,出现了横在路中的两辆警车,是交警设的卡。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边上还是海,这个猖狂的摩托党今晚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可是…… 人呢? 那辆暗黑的摩托,如鬼魅般消失在了沿海公路的夜幕中,只留下两道血红的尾灯残影…… ———— 南都市。 吴远知道那地方,老渡口往南的步行街。 街道两边绿化带外面的出入口都加了围挡,连自行车都进不来。 也就眨眼的瞬间,那辆暗黑摩托便从鹭岛的环岛公路闪现在了南都江边的步行街中,温度也瞬间降了下来,这种天没人会在江边散步。 一路沿江畅行,店铺里的客人全都抬头朝外张望着,可玻璃上蒙着的雾气让他们什么都瞧不见,只听得那轰隆隆的低吼驰骋而过。 不远处围着一小撮人群的地方应该就是了,透明屋棚的门帘被掀开了一半,大概十多个人里里外外地站在门口,听两个戴着“执勤”袖章的保安说些什么,外面的地上丢了一个拖着长绳的救生圈,是挂在码头围栏上当装饰用的。 吴远开始减速,一个甩尾停在了众人面前。 他在电话里听了个大概,心中有数,不是什么大事,但凭唐可可和黎敬岩两个孩子,总归是不能有个妥当的处理,为避免事情后续的激化,她确实应该把自己找来。 第166章 要打出去打 人群最中间是唐可可那头显眼的粉发。她听见摩托车的动静,蹦跶了一下望向棚外,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便用力拨开人群挤了出来。 “你新买的啊?”唐可可惊叹道,见自己的援兵以这种又骚又狂的方式夸张出场,大为振奋,一秒长脸。 “嗯。” 吴远说着摘掉了头盔,见这群人每一个都涨红着脸的满身酒气,恶狠狠的模样却又像是吃了闷亏似的,便让乐亦彤留在车边,且不要摘头盔。 两个保安见这人骑着摩托车就冲了进了步行街,上前盘问。 “一会儿就走。”吴远随意地回答道。 被围着的,是一个坐在椅子上全身湿透的中年男人,正裹了条毯子缩着脑袋瑟瑟发抖,捧着热水杯的手也抖抖霍霍地端不稳,脸上横肉颤动,嘴里还“磕磕啦啦”打着牙。 边上有个系着围裙看起来是烧烤店老板模样的人,正匆匆忙忙地陪着笑脸给其他离店客人结账,客人的菜还没上齐,但发生了刚才的事,谁都没有心情呆在这里了。 吴远从这些人面前径直走过,来到坐在烧烤架边的黎敬岩面前,他正有些笨笨地卷着餐巾纸往鼻孔里塞,桌面儿上堆了两小堆被血染透的废纸。 “怎么样?”吴远皱着眉头问道。 黎敬岩有些尴尬地冲吴远笑笑,笑不太开,嘴边有血,还伴随着鼻腔的酸痛,只能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身后那群人开始和唐可可理论,但毕竟是理亏的那方,而且还折了一员。唐可可又来了靠山,叽叽喳喳得起劲,竟把这些大老爷们的气势给盖过一截。 乐亦彤对眼前吵吵闹闹的事情没兴趣,交给吴远就好了,但愿他能快点。悠闲地转身靠在江岸围栏上,远眺壮阔的跨江大桥,听着老火车从桥下咣咣驶过,还有从暗夜中时而传来的轮船汽笛,呜呜被风卷着,把漆黑的江面都吹得明亮起来,然后嘴角带笑,回味起刚刚被吴远带着一路狂飙的感觉。 ———— 二十分钟前。 面对这种恶意搭讪,不,这已经不是搭讪了,是赤裸裸的骚扰,唐可可是压不住火的,但毕竟黎敬岩坐在对面,自己还是要矜持一点,如果表现出在老家和小妈们那样干仗似的据理力争,估计会吓跑这个温文尔雅的小书生。 她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认识你妈! 然后板着脸,自顾自地吃掉最后一个鸡翅,她不指望他们在碰了冷面后会知趣地走开,只想等把眼前的鸡翅吃完就走,没必要为这种事跟这些人撒气,跌份。 黎敬岩是在一个安全封闭又非常平和的环境中长大的,活了快二十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冲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前在课堂上的那次,对他来说已经算是非常激烈的了。 更别说和地宫外面的人产生摩擦,他也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可还是冲那些人勉强的笑了一下。 “笑什么!你是不是傻子?”唐可可见他这副迂到不行的礼貌,气不打一出来。 “哟!”老男人故作惊奇地看看黎敬岩,“这位小哥很懂礼貌哦,怎嘛,是你小男朋友啊?白白净净,长得这么秀气,跟个小姑娘一样嘛。” 他后面的几个同伴剔着牙叼着烟,咧嘴斜眼地嘿嘿嘿嘿贼笑着打量面前这两个长相姣好的小嫩肉,可是捡着软柿子了,趁着酒劲,能捏多少算多少。 黎敬岩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合适,还引起了对方的关注,只能腼腆着抿抿嘴,看向唐可可筷中的鸡翅,还剩最后一口。 “诶?快看!”老男人一惊一乍地喊道,又阴阳怪气地回头去说:“这还是个外国人,眼睛是灰色的,混血儿哦!” 糟糕!黎敬岩在心里暗叹,今天出门没有准备,指望着不会被别人注意到,没想到最后还是给好事的人揪住不放。 所以这些老男人是有多没见过世面,什么了不起的灰眼睛都会凑上来围观。 其中一个还拖着板凳顺势坐到了唐可可边上,把臭烘烘的口气喷在唐可可头发上:“一会儿出去玩玩嘛,哥哥们请客哦。”说着便要搭上她的肩膀。 唐可可哪是让你们随意揩油的角色,“晋西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老家那些富二代们推举出来的头头就更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只不过现在来到南都,强龙不压地头蛇而已。 如果这些人不上手,那自己就忍一忍,把菜吃完便离开,这个插曲就当个屁给他放了,今天也照样可以开开心心地结束。 但如果是他们油腻肮脏的手真的要摸上来,这就是送上门来给唐可可练手的,今天还有四次意念移物的机会。 就在那只手将将擦过羽绒服帽子时,唐可可“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黎敬岩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紧张地抬头看向这个身形突然高大起来的姑娘。 然而被吓到的不只他,边上那个差点得手的男人被她这一下震得翻了椅子,仰面朝后倒去,这动作不算快,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在后仰的过程中用力往前挣扎着来稳住重心,可那椅子就像被施了咒一样,一定要将坐在它上面的人掀翻。 结果当然是把他重重摔在地上,噗通好大一声,无辜的椅子也刮擦着地面被蹬开,这人跌得懵了神,就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孩儿,正一脸迷茫地被同伙儿嘲笑着。 只有唐可可和黎敬岩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还剩三次。 店里的老板听见了外面棚屋内的动静,站在玻璃门内擦擦门上的雾气向外查看,见那桌闹腾的客人丢下杯盘狼藉的餐桌围在其他两位客人身边哄笑,那粉色头发的女孩怒瞪着他们,还有个不知道怎么坐到地上去的人正扶着腰慢吞吞地站起。 他很快便明白了是什么情况,酒后闹事儿呗,开餐厅总会有一定几率碰上的,只是这条步行街的治安相当不错,这种事还真不常遇到。 当餐厅老板不幸遇上这种事的时候,选择并不多,要么是不管不问免得引火上身,不过店铺的硬件损失就在所难免。 要么当个和事佬上前打岔,送道菜啊打个折什么的来让双方消气,好聚好散下次再来,况且大部分时候,人们只是稍有口头上的争执,离真正的肢体冲突还有那么一些可以调解的空间。 但如果调停得不好,导致火上浇油,那不仅店里少不了一通损失,自己也会被连累进去。 想到这里,烧烤店老板想起了那个曾在淘宝上看到的匾额,早知道会出现这种事情,就应该提前买来挂在店里,因为那匾额上写的是:要打出去打。 眼前这群闹事的醉鬼人数不少,而且气势汹汹,别看他们现在嘻嘻哈哈的样子,要真的触碰到那根能引得他们爆炸的导火线,这两个学生模样的客人还真要倒霉了。 可是还真看不出来,这小姑娘手劲这么大,那个被她推倒的男人当众出了洋相,看起来很不甘心的样子朝她扑去,好像就要将她“就地正法”了,却又被推得狠狠向后跌退。姑娘说不定是练过什么防身术吧,现在练这些的女孩儿也多。 那人倒坐在他后面的兄弟身上,姿势尴尬地令两人阴沉着脸,然后立即弹开,那些人哪忍得了这种亏,已经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全部蹦窜着站起,还踢翻了椅子,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可怜我的桌子椅子哟,它们犯了什么错让你们这样对它。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得快点喊人来。 老板这么想着,回身到店里翻找手机,柜台上永远都是杂七杂八堆得满满的,找了半天才终于发现手机被塞在抽屉里充电。 接着终于拨通了步行街管理处值班室的电话,那里24小时有人值守,比警察来得要快。 刚拿起电话,那头还在“喂”着,这边店铺的玻璃门就被猛地推开,冲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大汉,是刚刚闹事的其中一个,面色惨白地喊着:“快!快报警!要出人命了!” 第167章 他先动的手 相信我,遇到这种事儿,如果你有唐可可的能力,也是会这么干的,就当给这些流氓醒醒脑。 她在帘棚里已经非常收敛了,只等那老男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装作推人的动作才发的功。 如果要像在瑞士的地下室那样将这些人全部扔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很容易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而这又是被乐亦彤明令禁止的,而且把别人店里东西砸了也不好。 黎敬岩确实不经世事得有些傻气,但不至于感觉到危险了还不知道要跑,发现这些人表情不对后,他便绕到了门口,单手托起门帘,从后面轻轻拉过唐可可说:“咱们走吧。” “哼!”唐可可早就想走了,是这些人不识相,况且意念移物只剩两次机会,留给他们撤退的余地不多。见黎敬岩已经帮自己拉开了门帘,便甩了头大步走出。 这些老男人到现在都没看明白这个单薄的女孩是怎么将墩子一样的同伙儿推倒的,还倒地两次,不管是什么歪门邪道,总之是不服的,而且要铁了心让她吃点苦头。 “喂!你站住!”墩子一瘸一拐地追了出来,“弄伤我了!赔钱!” 烦不烦!有完没完!本小姐好心饶你一命,还来讨打? 唐可可不耐烦地回头翻去一个大白眼,鄙夷地看着那条装瘸的腿,来这套?你害不害臊? 她嫌弃地啧嘴摇头,拖着黎敬岩便要奔向停车场。 “嘿!你这臭丫头!给我站住!”墩子又不瘸了,叫骂着跑了上去。 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这么理直气壮? 墩子的同伙儿也围了上来,从四面八方堵住两人的路,还有个人拎着店里的折叠椅拖在地上一路刮来,而唐可可对这种装腔作势恐吓毫无感觉,只觉得可笑。拿枪的我都能控起来,还怕你个拿椅子的? 十多个人围着两个学生欺人太甚地大呼小叫,这到底是酒精的直接作用,还是本性借酒精的名义肆意撒泼? “各位好本事!追着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不放,你们家里人知道嘛?”唐可可撒开了声音,看来得速战速决了。 “怎么说吧!”墩子拍拍自己故意弯着的那条腿,“准备赔多少?” “你刚刚瘸的不是左腿吗?怎么,现在右腿也不中用了?”唐可可撇着嘴嚷嚷道。 黎敬岩一直在旁边绷着神经,他觉得自己读的书在此刻全都变成了废纸,而废纸是不会帮自己解决眼前的问题的。 温度从手上一点一点流失,冰凉的双手攥成拳,心跳在嗓子眼咚咚咚敲得像战鼓,看来今晚可能要贡献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架。 “少废话!拿钱来!” “你就要点儿脸吧,诶?你看看,你头上是什么?”唐可可突然睁大了眼睛指着墩子的脑门。 “嗯?”墩子立刻向上看去,同伙儿们也齐刷刷地望着,什么都没有,又低下头来喊道:“少跟我耍花样!” “好大的一束绿光啊!把你的印堂都照绿了,再不回家看看,你老婆就跟人跑啦!”唐可可怪腔怪调地瞎扯淡,手上已经准备好了动作,她就是要激怒这个墩子,让他忍不住冲过来,再借机狠狠给他一记教训。 “老子剁了你下酒!” 墩子就是墩子,朝前勾着脑袋驮着背,大步甩着胳膊朝唐可可走来,眼睛还向上翻着装出一副凶残的样子,可因为酒精上头而显得有些散神,以为自己虎虎生风,其实也就做到个“虎虎”,因为矮。 唐可可在心中嗤笑,切!管你什么样儿呢,在我这里都是个熊样。然后朝前翻开了手掌。 砰! 一记软绵绵的拳头砸在墩子的左脸,毫无威慑。 众人愣了一下,墩子的注意力之前全都放在了唐可可身上,没想到会被这个文文弱弱的男孩儿给来了一手,但不痛不痒,只是有些无语,就这点力气还想打人吗? 可炸药的引爆,并不因为点燃导火索的是火星还是火把而有什么不同。 只这轻轻一下,就替墩子的还手安上了借口,而这个撒气的理由也足够充分:他先动的手! 黎敬岩哪里知道唐可可的打算,愣头愣脑地逞英雄,就当他还惊讶于自己的拳头怎么不起作用的时候,就被那墩子一把拎过灌在地上狂轰了两拳,正中面门,鼻血瞬间就顺着面颊向下流到了耳根。 也许没想到墩子真的会动手,他的那帮兄弟只是围上来给他壮壮声势的,大家也不都是职业流氓,大部分在白天还是有工作的正经人,被江风吹了一下也醒了些酒,开始觉得墩子这样不妥。 黎敬岩也被打得来了脾气,虽然没有劲儿,但瞎摸乱拽地按痛了墩子的眼睛,也闪头躲避了几拳,让墩子的重拳直接捶在地上,痛得嗷嗷叫唤却还不停手。 他的腿还四处乱蹬着,看起来是想去踹墩子的裤裆,却始终蹬不准地方,但弹起的膝盖也连续几次击中了上面人的肋下,墩子和这个反抗到忘我的文弱学生死死缠打在一起,竟然占不到半点上风。 结果,变成了一场有些孩子气的打闹。 就在那些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架时,唐可可已经受够了,大步上前,从后面一把揪着墩子的外套帽子,发着功将他强行拉开,一路单手拖着把他拽了起来。 如果不是看到了唐可可,他还真就以为自己是被个两米的巨人给拎起来的,只有墩子自己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大力。 他现在恼羞成怒,羞的是自己被个小丫头片子摔出去两次,跟个毛头小子纠缠了半天,脸都给拉花了,还又让这个小丫头片子像拎鸡仔一样地踉跄着爬起来。 在兄弟们面前颜面扫尽,不能忍! 墩子的兄弟在后面喊他,他听不见,黎敬岩伏在地上警告他不要靠近唐可可,他也听不见。 人在盛怒下的智商恐怕只有个位数吧,而这个人估计是负数,他现在已经气急败坏了,看样子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打到唐可可,她下意识地朝后让开两步,却发现退无可退了,身后的栏杆下面,就是漆黑不见底的滚滚江水。 唐可可也不知道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见墩子怒吼着朝她扑来,还真有点怕了,腿却在这时迈不开步,只记得自己心里一急,就翻手往上一托。 “然后他就掉江里去啦。”唐可可口气轻松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吴远和她这时都坐在黎敬岩身边,旁边是墩子的那几个兄弟,他们已经走了大半,还剩两三个明天不用上班的,留在这里陪这个哆哆嗦嗦的兄弟解决问题。 因为墩子身上滴滴拉拉,老板不愿意这个挑事儿的流氓进店,只找了条毛巾毯,让他呆在外面的棚子里。 乐亦彤冷,坐进店里摘掉头盔,换上了下午刚买的鸭舌帽,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吴远。 门帘已经放下,老板在外边的烤架里燃了几块碳给他们取暖,因为这个骑着摩托车突然出现的男人把今晚店里的亏损全部以三倍的价格给了补偿,老板自然也是任由他们留到几点,只要不是太晚。 这会儿棚子里已经很暖和了。 两个步行街的值班保安也留了下来,是他们帮忙把人捞上来的,这事儿可大可小,可以报警也可以不报,无论怎么处理,都是必须跟管理处汇报的,他们要在这里等一个结果。 第168章 多喝热水 唐可可等吴远来了后,又当着双方的面儿把事情的完整经过给描述了一遍,当然是没说使了异能什么,而全说成“我就是力气大”。 对于墩子到底是怎么掉进江里去的,她给的说法也很有说服力:“因为他喝酒了啊。” “我兄弟现在冻傻了,”墩子的朋友秃子说道,“你看怎么办吧。” 这几人见吴远好像是个能拍板的人,便全都坐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准备谈判的样子。瞧瞧外面那辆摩托车,应该是挺有钱的,但那条断眉又让他看起来不太好惹,不知道跟这个小丫头是什么关系,也许是家里的什么哥哥,说不定还是可以讹上一点的。 “多喝热水,”吴远瞥了一眼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墩子说,“或者让老板给你煮碗姜汤。” 秃子以为吴远是真没听懂,又换了个直白的说法:“医药费医药费!我们要带他去看病!” 黎敬岩丢下一团泡满血的纸,又重新卷起一张新的塞进鼻孔,他的鼻血还没止住。 吴远轻按住他的脑袋往后稍稍压了一下,让他三十度仰望着棚顶的暖光灯,“保持住,别低头,也别仰得太高。” “嗯。”黎敬岩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微弱的回答。 “喂!我们在跟你——” “老板!”吴远直接打断了秃子,回头冲店里喊道。 老板听到外面金主的召唤,第一时间跑了出来。 “麻烦拿点冰块儿来。”他说着指指仰头着头止鼻血的黎敬岩,“再找条毛巾包好,谢谢。” 老板领会了意思点点头,正要进店拿冰,突然被墩子喊住:“给我来碗姜汤!” “灶都冷了,只有热水。”老板有些反感地回头说道,话音还没落便推门店,撇下一个生闷气的墩子。 “唉!唉!”秃子又敲敲桌面,“别特么瞎打岔,老子在跟你说正事儿呢。” 吴远挠了一下断眉,咧嘴轻吐了一口气说:“我兄弟血留成这样,你们说怎么办吧。” 说完就把刚刚黎敬岩换下的那堆浸透血的废纸一股脑丢到对面,血迹斑斑,非常慑目。 刚刚黎敬岩准备丢进垃圾桶的时候,被吴远拦下了,这些血纸也早被他全部展开,弄得看起来很大一片的样子。他当时没考虑太多,只是想如果对方得理不饶人,那这些血就当个证明,表示双方都有损失。想讹我?我还得找你要赔偿呢。 “是他先动的手!”墩子一见自己的“罪证”便立刻指向黎敬岩,开始急了,竟然有些委屈。 黎敬岩忽然冲着顶灯呵呵傻笑一下,承认了自己的“英雄事迹”。 吴远想了一想,打架这个事儿吧,“谁先动手”真的很重要。他不觉得黎敬岩会下多重的手,但遇到剑拔弩张的对峙时,双方都会变的极其敏感,只要一个小小的触碰,哪怕只是肢体的轻微剐蹭,都会被认为是“先动手”了。 刚才唐可可说他打了墩子一拳,那些人没有异议,说明这先出的一拳确实是无可争议的,黎敬岩动手在先,那就不好钻空子来推卸“先动手”的责任。 老板这时拎着一包用毛巾裹好的冰块走了出来,然后帮黎敬岩敷在他的鼻子上。 “请问这里有监控么?”吴远问向老板。 “是要棚子里的还是棚子外面的?”老板有数,发生这种事人们都是要来查监控的。 “都要。” ———— 一桌人还是进了店,挤在狭窄的柜台后面看监控。 黎敬岩挥拳的动作被店铺外面的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吴远有些心疼这个孩子,是有多文弱?就这种软绵绵地朝墩子脸上蹭蹭手,也能被当做出拳?而他在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英姿,好像还有些得意的样子。 “你看!是吧,是他先打的我,清清楚楚的,这就是证据我告诉你!”墩子进店后暖和过来,不再发抖了,并且理直气壮地戳着屏幕。 “我呸!”唐可可朝她喷去一口,“你怎么不说你要冲过来打我啊?” 在黎敬岩动手前,墩子确实怒气冲冲,如果不是他上来挡这一下,唐可可怕是要吃亏,但“晋西小霸王”也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只是黎敬岩这个初出毛犊不知道。 “我打你了吗?我打到你了吗?”墩子又望向他的兄弟,他们当然是帮腔否定。 “再往后倒点。”吴远对老板说,他想看看墩子掉江的情况,来确认唐可可是不是足够隐蔽地使用异能,只要没什么破绽,那其他都不是问题。 往后就是墩子和黎敬岩绞在地上拉扯成一团的画面,这个身形单薄的大学生也真是拼了,铆足劲儿地抵挡墩子的攻势,不知道他身为司间的父亲看到这幕会怎么想。 “真是厉害啊,”吴远啧嘴摇头,“欺负一个孩子。” 一旁的两个保安也摇摇头。 “哪是我欺负他?看他把我给抓的!”墩子振振有词地指着自己的脸。 是有几道红印,从眼角划到了嘴角,可能还渗了些血吧,吴远根本懒得去看,跟自己受过的伤相比,这种划痕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皮糙肉厚的竟还嗷嗷叫了这么久。 “洗手了么?”吴远又问黎敬岩,既然抓伤了人,那他指甲缝里就应该会残留些墩子脸上的皮屑或者血,最好先去洗洗。 “早就洗过了,”黎敬岩稍稍低头看着两个保安,“他们捞人的时候我就去洗了。” “嘿!你什么意思?你还敢嫌老子——啊痛痛痛!” 墩子上来就用食指捣向黎敬岩的脸,他下意识地往吴远身后一躲,这食指便被吴远迅速反向掰去,连同他的手掌一并单手握住,墩子的右手瞬间形成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扭曲状态,食指夸张地向后折去而几乎快要贴上了手背。而这又不知道牵动了哪根筋,竟让着蛮力如牛的墩子软了腿地半撑着柜台。 范阳教的一击制敌完全是针对敌人关节要害部位的科学攻击,除了格斗招式的摔打,他还结合了合气道“切入对手死角”“以关节技为主”的理念,出奇制胜,并不在乎对方力气有多大,像这种盲目恃力的人,更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弱点有多暴露。 “哼!让你瞎指人!我哥可是练过的!”唐可可看着大为爽快。 吴远也才没练两天,就已经足够摆平这些杂鱼烂虾。这会儿墩子从故作病态的假嗷嗷变成了眼角挤出泪花的真嗷嗷,反复拍打着柜面要他松手,其他弟兄们也愣在柜台外,大家只是想讹点儿钱,讹不到就算了,没必要自找苦吃。 第169章 赔什么? 监控视频播放到唐可可往沿江围栏边退去,就是这里。吴远厌烦地松开手,墩子一下卸了力,哎哟哎哟地轻轻揉着食指关节。 吴远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低头往屏幕看去。 这个角度不太好,唐可可被墩子的背影挡住了大半,看不见手上的动作,不过墩子走起来歪歪扭扭的,完全就是一个醉汉没有规律可循的横冲直撞。接着像是被什么绊到似的往前弹跳了起来,一个熊扑过去,脑袋朝下冲过了围栏,栏杆不高,也就到唐可可的腹部,所以他看起来的确是自己失足坠江的。 这时吴远才稍稍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她把发功的时机融合到转身避让的瞬间,反应还算自然。这丫头曾经还要举起手臂才能控制物体,想不到现在只要稍稍摆手就能达到效果了,看来一天五次的使用限制还是非常必要的。 再后来就是慌乱的兄弟们四散去找人帮忙,步行街的值班保安骑着电动车赶来,扯开围栏外面的救生圈,往漆黑的江里打着手电开始找人。还好近岸的江底沉沙淤泥较厚,江水流速不快,这墩子会水也没漂得太远,硬是把他给拉上来了。 一个醉汉,掉进水里有什么奇怪的,没淹死才奇怪。 既然唐可可这边没看出什么问题,那就没必要再和这群人继续浪费时间。 “你们走吧,不用赔了。”吴远推着墩子从柜台里走出来,唐可可和黎敬岩就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一起挤了出来。 那几人直勾勾地对视了一眼,秃子不服,追上来问道:“什么意思?你还想让我们赔啊?” “赔什么?”吴远站定反问。 “赔什么?当然是赔——”秃子突然停住,回头看看墩子还有其他人,大家都是一脸懵,“赔精神损失费!对!精神损失费!” “好啊,拿来吧。”吴远手插口袋,真的在等他们掏钱的样子。 “什——是你赔我!不是我们赔你!”秃子被绕进去,狂摆着手狡辩。 已经晚上十点多,因为没客人,店员早就提前下班,老板只给这些人留着前厅的灯。角落里乐亦彤正看着的电视中传来的狗血对话。秃子话音刚落,那电视里就说出一句“你有病吧。” 吴远打了个哈欠,让唐可可和黎敬岩先去乐亦彤那边坐坐,然后转身面对这些不知疲倦不知颜厚的老男人们。 “见好就收吧。”吴远将他们挨个扫过,目光落在墩子右手的虎口上,“你刚出来没多久,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这件事你们心里清楚,棚子里的视频也把起因拍得清楚,想报警不是不行,就看警察是站在你们这边,还是站在两个大学生这边。况且以这位的身份,估计这两天就都得耗在局子里,又给自己添上个记录,何必呢,你连个孩子都打不过的事,还嫌张扬的不够吗?” 墩子立刻将右手藏在了背后,知道自己的秘密在刚刚被掰折手指的时候让这个人给发现了。 几个人酒醒了一些,也让吴远给讲通了一些,连一直想趁机讹钱的秃子也慢慢低下头听着。 说白了这都是墩子一个人的事儿,什么兄弟啊江湖义气的放到现在都不管用了,日子还是要分开过的。今晚算是墩子的接风宴,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就瞧出墩子刚从里面出来,看身手可别是什么警察。 墩子涨红了脸,自己的身份令他底气不足,在这件事上又理亏,说不过也打不过,看来今晚能全身而退就已经不错了。 “好了。”吴远突然拍拍手,“不早了,别影响老板回家休息。” “没事没事。”老板在柜台后面朝他挥挥手,准备关机。 那两个保安见这事儿终于进入尾声,也赶着回值班室吃夜宵,可这几人还有点碍于面子上的难堪而死撑着不愿意离开,便分头劝说,好不容易把他们拉离了店铺。 吴远去跟老板打招呼,被送了十张六折券。 等他走近乐亦彤身边,发现她竟是这么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了很久的电视剧,还有下午新买的鸭舌帽,让这姑娘看起来认真冷漠又帅气,吴远忍不住轻弹了下她的帽子说道:“走吧。” 乐亦彤这才稍稍仰起下巴:“这剧真难看。” ———— “吴远和那人说的‘刚出来没多久’是什么意思?” 黎敬岩和唐可可跟吴远他们分头回地宫,一上车就问出了这句话,鼻孔里还塞着纸团,血其实早就不流了,只是这种负伤竟让自己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还意犹未尽呢。 “你看你,缺乏社会经验吧,就是刚从牢里放出来呀。”唐可可笑着按下引擎启动键。 “他怎么知道那人坐过牢?”黎敬岩扣上安全带。 “应该是纹身吧。”唐可可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打开大灯,“那人手上纹了个图案,是监狱纹身。” “为什么说是刚放出来的呢?” “这我哪知道,估计他也是瞎猜的,就算那人是几年前才出狱,说他‘刚出来没多久’也能打个擦边球。”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什么监狱纹身的?” “我老爹手下有个人,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哦——”黎敬岩多少知道点她家的情况,唐老爹那个矿业公司很复杂,就换了话题:“那些人其实就是想要钱吧?” “可不就是嘛,总觉得别人就应该给钱似的。” “其实凭吴远的能力完全可以给的,就不用跟他们废话一个小时了啊。” “唉——”唐可可长叹口气,转着方向盘,“你在这些事儿上还真是没脑子,有能力就一定要给钱吗,谁规定的?又不是做慈善,再说了,就算做慈善捐了钱,竟然还有人会嫌捐的少。谁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吴远做的事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嗯……吴远不是测试员么?印声和你也是啊。” “呃,嗨,我那就是义务劳动,不拿钱,全是为了弥补以前的过失。” “过失?我好像听说过,你之前用异能搞出了很大的车祸。” “啧,老提它干嘛。” “所以……”黎敬岩转过脸犹疑地看着唐可可,“你今晚是故意让那人掉进江里去的吗?是真想淹死他?” 唐可可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路,耳边垂下的脏辫让黎敬岩看不清她的脸,接着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我说不是你信么?” 第170章 水 今晚的奖励也太…… 吴远躺在床上有些发懵,是那种浑身脱力之后的畅爽,特别特别销魂,都出现幻觉了。 看着已经熟睡的枕边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应该是偷偷看了什么片子吧…… 总之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这姑娘也开始学坏了呢。 吴远忍住笑,轻轻在她身后侧过身支起头,凝视着被月光照亮的柔美曲线,看得入了迷,这样的夜晚,他总是舍不得睡去。 “吴远……” 呃——不、不是现在…… 脑中突然被狠狠刺痛,令他猛甩了下头,这种痛贯穿着两边的太阳穴,就像一支穿脑而过的箭矢一样撕裂了颅骨。又是这种奇怪的声音,也听不出男女,真烦,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怪月陨,在我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改天要去好好问问,如果那石头会说话的话。 吴远醒了醒神,下床走到洗手间,他要冲把脸来放松一下。 冷水扑在燥热的脸上,一遍又一遍,总也降不下那温度,吴远干脆往洗脸池里注满水,然后屏气一头扎入。他不会游泳,但可以憋气,慢慢尝试着将眼睛睁开,然后获得了一个新发现。 原来,眼睛也会吐泡泡。 他就这么看着这些细小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从眼角中游离出来,打着旋儿地漂向脑后,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想埋得更久些。不过肺已经到了极限,脑袋也越来越沉,忍不住地从鼻底缓缓出气。 这时就是更大的、连续的气泡团,都能感觉它们滑动着擦过面颊,再从耳朵旁边的水面上浮出,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小时候会干的事儿,心情竟也随着这声音变得好了起来。 然后,就再也吐不出气了,但他仍将脸泡在水里,不想抬头,这感觉就像那天的月陨试练,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但那种被包裹在水里的感觉,很舒服,舒服到甘愿失去意识…… “吴远!” 只有这个声音能把自己拉回来,是的,是她。 吴远猛抬起头,从短暂的缺氧中回过神来,跟着深吸一口气,徐徐轻喘,脸上水流如注,哗哗淌进洗脸池中,逐渐变成稀稀拉拉地滴着。 等他挺直腰背,脸上的水便从下巴顺着往下一路滑到脖子,沿着陨坠的项链滑过胸口的新月图案,最后在腹部的枪疤上彻底流干。 从镜中望去,那人正不安地站在身后,一条带着清香的干爽毛巾被递了过来。 “怎么了?”她问。 吴远不回答,也不接过毛巾,而是转过身去看着那人。 她单手按了条不太透的轻纱遮在身前,另一手正拎着毛巾递到吴远眼前,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擦脸。 “帮我擦。”吴远轻吐出三个字,他长本事了,语气有些任性。 擦脸这个事,可以一只手,也可以两只手,就看她愿不愿意用两只手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纱也就滑了,滑了之后……我就突然想耍个流氓了怎么样? 那人一眼看穿吴远贼兮兮的念头,收回皓腕,微蹙着眉头问道:“你多大了?” 好吧,吴远有些被自己的任性蠢哭,想多了吧,她才不会帮你擦脸呢。只好抿抿嘴低下头,老老实实地接过毛巾。 等毛巾从脸上移开时,那人已凑到眼下,而身前的触感告诉吴远,那轻纱终究还是滑落了。 “再一次?” 令吴远沦陷了无数遍的声音贴着唇边响起,向他发出邀请。 “嗯。” ———— 第二天天刚亮,吴远便下到地宫b32层。 就连这里的权限,乐亦彤也给他开通了,作为半巫,可以自由出入。为了避免月陨再来找乐亦彤的麻烦,吴远是一个人下去的。 对于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吴远只说“想弄清楚一些事情”,乐亦彤便也不再多问什么,因为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况且月离巫祝跟月陨的关系,从来都是亦敌亦友,自己跟那块石头不合,而吴远却好像对它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在进磁浮电梯之前,乐亦彤强行往他手里塞了个已经打开的氧气瓶,还要看着他戴上面罩,提醒他“别做傻事”,就像昨晚那样,差点把自己溺死在洗脸池里。 吴远对自己夜里突发的愚蠢感到无奈,无奈到害羞,只能听她的话,在盒子间最中间的玻璃电梯门口被她三令五申,“不要摘掉面罩”“感觉不对就立刻回来”“不要勉强”,就像第一天上小学的孩子离家之前被父母千叮万嘱,也不管外面有多少人正透过好几层的玻璃新奇地看着自己。 “奇怪啊,你以前可没这么多话的。”吴远隔着面罩感慨道。 怎么,嫌我啰嗦了么?有本事别在脸盆里淹死啊。乐亦彤这么想着,却只冷着脸说了两个字:“去吧。” “嗯。” 这是吴远第一次独自面对月陨,有忐忑,有兴奋,最后却都化为那种想跟它好好交流一下的平常心。就像喜欢狗的人看见了路边欢脱可爱的小野狗,怕它咬自己,又不想把它吓跑,而是慢慢蹲下身,与它的视线处在相近的平面中,等它主动朝自己走来。 吴远在潭边停下脚步,黑水如镜,无风无声,仅剩氧气面罩中的一呼一吸。月陨看来是不会朝自己走来的,只能去找它。 突然“哔哔”两声从两个方向传来,六个原本嵌在穴壁中的ai救援“小方柱”突然列队“跑”向吴远,像小型仪仗队那样分成左右两列停在吴远身后。看来乐亦彤做了两手准备,人还没掉水里呢,先把捞人的给准备好了。 他在潭边来回踱着步,低头找些什么,想打开手机照亮,才发现手机被留在了上面,因为怕落水。 上回并没太注意到乐亦彤是在哪里朝水中迈进步子的,她好像连看都没看,就这么直接走了上去。吴远啊吴远,叽叽歪歪些什么呢,自己好歹是巫祝,哦,半个巫祝,那月陨应该也不会让自己出什么意外的,吧? 不管了,大不了又是落一次水。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来到水潭的最边上,这里明显不是上次升起桥面的地方,也许想看看月陨是不是真有这么神,不会让自己出事,那些“小方柱”也跟着它移动过来,随时准备着启动救援程序。 吴远最后转转脖子,往后走了两步,再回身过来就加快了速度,昂着头大步踏进那水潭,身体却突然向下一沉。 第171章 月陨这老妖 不过只沉了半秒,脚下便踏踏实实地踩上一处平面。 是那段栈桥,正在从水下缓缓升起,在略微高出水面五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像知道吴远会从这里落脚一样,早就提前等候着了,哪怕是以这样一种极其刁钻的位置。 栈桥尽头当然还是通往水潭中央,月陨察觉到了来人,不疾不徐地旋转着上升出潭。从它身周落下的两淙流水还是老样子,不过这次却让吴远感受不到它的任何情绪,不是第一次那样像盘龙交缠,也不是第二次月陨试练中那种舞袖飘然,而是归于一种机械本身的冷静,没有感情,没有想法,仿佛只是一条从海里钓上来多时的鲑鱼,被钓在半空无精打采地随着掉线旋转,默不作声,死气沉沉。 吴远脑中有些嗡嗡作响,而这种时有时无的嗡嗡声却有着明确的方向性,来自桥面尽头的月陨,就像隔空朝自己碎碎念着些什么,有点像诵经,节奏规律且整齐,但又实在听不出念的是什么。 他沉下气,向前迈着步子,六个“小方柱”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走得越近,这种嗡鸣就越连续,就像收断断续续的收音机突然收到了良好的信号而变得清晰起来。 桥面尽头终止得突然,距离悬浮在水面上的月陨还有三五米的距离,但足够跟它对话了。 走到这里没什么意外,月陨看起来也比较稳定。吴远摘掉氧气面罩,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就觉得有点好笑,跟石头对话,石头怎么会说话,说的又是那种语言,能不能来个翻译啊? 将近半分钟的沉默后,他轻咳一声,才说道:“……你好。” 冷场,没有回应,月陨依然无声无息地转着,看起来根本懒得搭理来人,而他脑中的嗡鸣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吴远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 看吧,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吧,月陨就是块傲娇自负的石头,它才不会放下身段跟你促膝长谈呢,别折腾了,还是早点回去,罗塞塔石碑的任务也该启动了。 那么就当特地跑来跟月陨道个早安,吴远做事总是避免虎头蛇尾,就连打个招呼也力求完整,他并起双指在额头侧边轻挥了一下,冲月陨说道:“再会。” 接着转身沿着栈桥往岸边走去,六个小方柱便也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吴远……” 出现了,那个声音。 很好,符合吴远的预判,他并不是真的想走。 这就像在市场里讨价还价的传统套路,欲擒故纵,一场纯心理上的小型博弈,双方都暗自盼望着对方没有真正放弃这场交易,但仍想尽可能最大限度地收获利益,所以会不停地在将断不断的边缘小心试探,总会有一方先松劲,往往是售卖的那方,除非他一点儿都不想赚钱。招数是老得掉牙,却屡试不爽。 如果月陨有生命,甚至还有些通人性的话,那这种方式在这块石头上,搞不好也是适用的。 吴远并不回头去看,也不放慢脚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回走,如果就这么急急忙忙地回头,那反倒会显得有求于它而轻了自己的分量。 一旦开了这样的头,那他最终想要达成的谈判目的,就会非常吃力。 是的,他要跟月陨谈判,要它不再威胁到乐亦彤。但这事儿不能急,不能一上来就说,因为自己对月陨还不甚了解,也就找不到可以拿捏它的地方,总之是要循序渐进的。 “吴远!”身后不男不女的声音又扬高了几分,似乎想喊住他。 来啊,有本事来拦住我啊。吴远知道月陨有些按捺不住了,也知道它总会想办法拦住自己,倒是要看看它如何出手的。 脑中的嗡鸣声又出现了,开始急促起来,但并不能使他停步,直到前脚踏进了水里,噗通一声,水面没过脚背,冰凉刺骨,这才让吴远低头看去,这道栈桥离潭边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却呈现下坡的状态没入水中,断了他的退路。 还真是任性,跟你问好你不理人,现在又以这种方式强行留人,看来自己不能不转过身了。 月陨身上的九个字符交替发着白光,就像手机上的呼吸灯,快慢有序,明灭有度,充满灵性。 这种情况吴远还真是没想到,试练的那次自己完全昏了过去,后来也没人跟他说当时的情况,这会儿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它。 “近前来。” 月陨开口了,但那不是经由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直接从吴远脑中传来的,就像用意念传达着信息。 “不了。”吴远一口回绝到,“我听得见,你应该也能听见我在讲什么吧。” 然后非常明显地,他看见月陨身上的白光乱了规律地闪烁了一下,突然加速地跳闪了几下,才又恢复了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 吴远觉得这可能就是它情绪的表现,通过这种奇奇怪怪图案上的光,前两次因为没发光所以都没太注意,原来这月陨身上刻着字么,是什么字呢,象形文字吧。 先不管了,这次来最重要的任务是跟这块石头达成一种共识,但既然月陨让自己上前,那就是它也有话说。 吴远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匀速明灭的白光,等着那声音再次响起。 “孩子……” 变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柔美,清澈动听,而那语气又是充满关切,听得吴远心生依赖,他隐约猜出了这音色的所属,却并不相信这样的事真会发生。 “你长大了……” 虽然有些软了心性,但吴远此时很清楚,他没有听过母亲真正的声音,随便弄个什么女声叫几下“孩子”都能装作她的母亲。 无法排除是某种乱人心神的魔音的可能,不是有那种故事么,丑陋的妖怪幻化成美女的人形,或者是珠宝王冠之类的,反正都是人们欲望的物化表现,以此来蛊惑人心,从而收割人命。 月陨这老妖,不知道又在魔怔些什么。 吴远并不答话,只是好奇这声音打算怎么跟自己掰扯下去,保险起见,他重新戴上了氧气面罩。 “……你父亲……他还好么……” 老爸? 看来月陨知道自己的不少事儿,就像乐亦彤说的那样,它什么都知道,而且还会利用这些信息来迷惑自己,但又怎么会不知道老爸的情况呢。 “不好。”吴远直接说道,想想有段时间没跟精神病院联系了,不知道老爸的画画得怎么样。 这时,月陨的闪光让他觉得这石头竟也是有眼睛的,还低垂着眼帘,仿佛在若有所思些什么,而更像是一种……难过?气氛也突然变得压抑起来,那感觉,就像它在酝酿一种失声大哭前的情绪。 看来这老妖知道现在的人不好骗,做戏也要做全套,不光声音,连外形上竟也装出了一种忧郁,这是块石头啊,你到底在伤心些什么。 然而吴远却被他这不以为然的情感带动着揪了心绪,胸中一阵阵地翻绞,像是遭到了碾压似的憋闷。 开始了,这种由内而外地蛊惑。 再呆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失去意识,虽然不怕落水,但落水后毕竟比较麻烦,还会惹得上面人瞎担心。趁着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狗刨,也要刨回岸边。至于跟月陨交流什么的,看它今天古怪的德行,就先算了吧,再说它哪天不怪? 吴远不再听它比比,回身淌水往岸边走去,水面逐渐没到小腿。 “你母亲没有死。”声音又变回了不男不女,而且不容质疑。 吴远在水中站定脚步停,低下头,盯住黑水潭中自己的倒影,脸庞看着真切,却模模糊糊地浮现出那副肖像画上的模样,氧气面罩中原本均匀弥漫的雾气出现了轻微的中断,身后传来淙淙的流水声,脚下栈桥也慢慢抬高,恢复到原位。 水潭又归于一片沉寂,最后一抹波澜终于无声无息地消退,吴远这才重新抬起头,轻轻丢下一句“知道了”,然后径直朝岸边走去。 第172章 安排 吴远并不打算跟乐亦彤说母亲的事,月陨没准是在骗自己。她最近够忙的了,况且就算这件事是真的,母亲没有死,那也不是她能解决的。 话说母亲没死的话,那葬礼又是怎么回事?小姑可是亲眼看着她进了殡仪馆的火化炉,可既然月陨是有生命的,那灵魂这种东西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吧?搞不好还不仅仅是存在这么简单。 他其实没在底下呆多长时间,也就半个多小时,但乐亦彤的反应就像是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似的,表面上看不出来,一如既往地冷面,但眼里的关切和责备却只有吴远看得出来,而且情绪越是激烈的时候,她的话就越少。 跟着一路回到司礼办公室,发现李乾正等在里面的小会议桌边,桌上还堆着几摞资料,吴远知趣地在另一端的单人沙发里坐下,除了异能产品,其他的公司业务他是插不上手的,便倚着扶手开始随意地看看手机。 印声这家伙还真是潇洒,给他放个假,就带着颜茴去度蜜月了,可他在美法瑞三国跨国案的重点嫌疑名单上,避免节外生枝,还是没有明目张胆地把照片发在网上,只能统统传给吴远。 看照片里的景致,大概也都是九州范围内,两人在中原腹地的山林里短租了一整栋林间小木屋,乐不思蜀呢。 接着收到他的信息:“最近有什么行动吗?” 在他出去潇洒之前,吴远跟他说了罗塞塔石碑的事儿,表示这次行动就当给姚顺羽那孩子练练手,不过后来他家出了的变故,行动只好延后,准备今天去看看他。 便回复道:“待定,明天再说。” 然后印声发来一个链接,是一则新闻,标题是《法国总统归还非洲26件艺术藏品,显露“物归原主”的决心》。 吴远挑了下眉毛,倒是有趣,迫不及待地点进去翻看着。 文章大意就是法国总统宣布,巴黎盖布朗利博物馆将归还西非的贝宁共和国26件艺术藏品,包括王座和一些雕像,是一个多世纪前被法国从那里掳走的。 这位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在收到了两位学者的调查报告后,非常果断且毫不犹豫地做出这个决定,并已经派人着手处理此事,将这些被法国非法掠夺的文物通过多种途径归还给非洲。 这家博物馆的馆长对此表示非常欢迎,在采访时表示“博物馆不能成为残忍殖民历史的人质”。 吴远边看边默默点着头,西方终于有个像样的一把手人物来正视这些问题,并且敢于第一个做出表率,也只有这位年轻果敢的总统才能做到这样。 “这里有历史的原因,但缺乏合理、持久和无条件的理由,非洲遗产不能仅仅是私人收藏或者放在欧洲博物馆。”他的表达极尽中肯,充满了对殖民时期的反思与期望修正的决心。 不知道这位总统的这个决定,和上次自己去卢浮宫搞出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不如归还一些咱们国家的文物咯。 但转念一想,卢浮宫的青铜展是由私人提供的,而幕后藏家很可能就是讨厌的罗根斯,这就又涉及到瑞士方面,但罗根斯还是个掺着苏格兰口音的伦敦腔,背景真是复杂,牵扯得太多,反而不能痛快的行事了。 这说不定就是那位总统选择非洲作为归还对象的原因吧,水不深,还容易达到效果,况且他自身也有坚定的信念,至于别国叨叨些什么,那就让他们叨叨去吧,毕竟做大事靠的还是独断。 如果法国归还了这些文物,那这种示范性的举动对其他西方国家势必会带来不小的道德压力,当然也免不了来自各方的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什么“激进的提议”啦,“对殖民主义的道德论证”啦,“文物放在非洲会被偷走不如留在欧洲”啦,竟然连“潘多拉的魔盒”都能被扯上关系,说这么多还不就是不想还呗,怕是还完文物后,自己的博物馆就变空了吧。 吴远看见这些厚脸皮的言论就来火,这些话都是出自与法国隔海相望的那个国家,那就去给提点一下咯。 随即给印声回了条信息:“明天,大英博物馆,罗塞塔石碑。” ———— 办公室另一边的小会议桌上,乐亦彤皱着眉头听李乾汇报近期的事项,因为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高仿品意外致人受伤事件,乐锂科技还是被人给挖出来了,夸张的标题、擅自揣测的内幕还有网友的臆测,都让外界大众的焦点集中在了这家一直隐藏于幕后的公司。 “昨天有几个记者试图从围墙外偷拍,”李乾翻着笔记本说,“已经处理好了。” “好。” 他说的“处理”无非就是跟盒子间的防偷拍手段如出一辙,公司围墙里藏了装置,持续用高频电磁波干扰相机感光元件的正常工作,使拍照或录像设备在一定范围内失效,无人机也没用,甚至还会收到信号干扰而坠落。如果什么都拍不到,那这些人也就只能怏怏地回去写些可信度不高的报导,或者对这种干扰行为乱喷几句。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越是有意隐瞒,外界的质疑就越重。虽然公司跟政府的合作密切,双方互相支持缺一不可,黎震也把那边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妥当,但网上的言论毕竟不是单方面能够控制的。 如果要公开澄清,那就要一鼓作气、掷地有声,主动向大众抛出信息,很大程度上可以有效地消除一些刺耳的杂音,也就是颜茴提过的,请媒体团来公司参观,尤其是主流媒体还有一些很有影响力的自媒体,他们也期待掌握这家神秘公司的第一手资料,然后将这里的情况以积极的方式传达出去,在舆论上带动一些正面影响,买水军也可以,但以公司的实力还不至于走到那步。 这些都不是乐亦彤要考虑的事,颜茴早就做好了安排,这几天虽然跟印声在外面浪迹,但手上却也没闲着,已经拟好了三份方案发给自己,从各个可能涉及到的角度都做了分析,非常具体。 这里面包括公司业务的展示及公开程度,不能爆少了料,但又不能显露出技术上过高的优越性,因为从国外的一些前车之鉴来看,太过逆天的科技或多或少会让人们隐隐感受到威胁与对未来的不安,而乐锂科技早就远超了逆天的水准。有这样一家公司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南都市,谁都不会相信它只是为了赚钱,所以适当的“扮猪”很有必要。 再有就是参观人员的安排,从各地来往的差旅费全部由公司承担,这其中不乏海外的一些媒体业巨头,额外的大红包当然也少不了。公司准备把一家江边的顶级酒店整座包下,举行为期三天的记者招待会,这些人将被统一由酒店送往公司,晚上还会组织大型的接待晚宴和答谢宴。 另有专人专车分头去机场火车站负责接送,都是从公关部抽调的人手。绝大部分月离人都不擅长人情世故什么的,但做做样子也没问题,不过就是装三天,说到底就是砸钱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公司内的参观范围,肯定是不会把地宫全部展示出去的,月离族的存在也不必要被外人知道。所以就该启动那项程序了,是初代司执宋长根当年留的一手,为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第173章 上车 每一份方案都完美得无可挑剔,颜茴给乐亦彤过目,主要是想请她决定技术公开的方面,看有哪些是可以向外界透露的,哪些是只透露一点儿的,哪些又是完全保密的。 就连完全保密的那部分也都是一些签了保密协议的政府项目,皮毛而已,离核心技术还隔着天上地下的距离。好比一口深井,给外面看到的可能只是井水面儿上漂浮的几片树叶或者泡沫,井水看着也清,但井底的石砖淤泥则根本不会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乐亦彤选定了其中一种,然后回复给颜茴:“你处理就好。” ———— 吴远没关注这边的谈话,而在想着姚顺羽的事儿。 如果明天要行动的话,那今天就必须去通知他。上次给他们家留了一笔钱,足够娘俩过个一年半载了。 想到与这孩子初见的那天,他被校霸找了麻烦,自己当然是没必要去跟那些坏小鬼计较什么,这样反倒会让姚顺羽以后不好在校园里自处,但为了帮这个没有回嘴能力的孩子撑腰,让同学们知道他家里有人,还得是很酷炫的人,那么给在校门口长个脸也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吴远又骑上了哈雷,他要去接姚顺羽放学。 还是那个一到放学时间就变得乱糟糟的路口,校门前的马路全线禁停,开车来接的家长只能一趟趟地围着学校兜圈子,慢车道上也挤满了电动车,每辆车旁边都是一张殷切盼望着孩子的脸。 吴远将哈雷斜停在校门口的正中间,戴着头盔,双臂交叉伏在车头上,看着一拨拨与家长汇合的孩子,皱了皱眉,这里不是高中嘛,怎么还要家长来接呢?遥想十年前的自己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有次大雪封路,公交停运,路上连个车都没有,自行车更是没法骑,硬是在雪地中跋涉了两个小时才回的家。 看看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宝贝来乖乖去的,要不要这么宠?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圆寸男孩,哦,又不是孤零零的了,几个高大的身影围了上来,勾着肩搭着背,他又一脸为难的表情,被推搡着走出校门。 “哎哟,数学借我们抄抄嘛,又不是不还你。” “就是,好东西要知道分享,哥儿几个还是会罩着你的。” 这几个孩子快要走到吴远面前时,纷纷朝他的摩托车投来羡慕的眼神感叹着,被围在中间的姚顺羽却不抬头,阴沉着脸加快脚步想趁这个机会摆脱他们。 “姚顺羽!”吴远喊住他。 圆寸男孩急刹车般地停下,四处张望着寻找这个熟悉的声音,却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 “这里。”吴远又冲他挥挥手,掀开头盔面罩,露出半张带着笑意的脸。 “吴、吴……” “上车。”不等他说完,便洒脱地朝他扔去一个头盔,这又是个新的,因为乐亦彤的头盔只能她专用。 锃亮的银色头盔在路灯下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准准地被姚顺羽接住,他虽然口齿不伶俐,但身手还是很敏捷的,毕竟要在家里独当一面。就这个简单的动作,吴远便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孩子的默契,突然对以后的行动变得很有信心。 边上几个想抄作业的小孩儿有些傻愣愣地看着,姚顺羽居然认识这个看起来蛮厉害的家伙,还坐上了他的哈雷,不会是他失散多年的爸爸吧? 然而留给他们的,就只有响彻夜空的引擎轰鸣了。 ———— 放火烧房子的那几个混混已经被抓进去了,第二天就落了网,还是警察到学校里通知姚顺羽的。老师对这个能拉高全校均分的孩子也非常上心,听说他家里出了事,还特地赶去他们家的新居进行了家访,代表学校送点关怀什么的。 对于这个条件很好的公寓,姚顺羽并没有说得太多,只结结巴巴地说是自己的远房表哥从国外回来了,而姚妈妈早就被儿子用心念致动灌输了这个概念,因为母子俩口头上的缺陷,反倒让别人不会追问过多。 新公寓这边生活的也习惯,吴远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什么都不用愁,安全就更不用说了,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上楼跟姚妈妈打了个招呼,晚饭还得有一会儿,吴远便带着姚顺羽坐到公寓餐厅先垫补一下。楼内禁止明火,住户们要么用电灶烧菜,要么点外卖,要么来餐厅,这里也算一处可供住户聚会的公共空间,还有简单的吧台和咖啡座。并不是每个人都死宅的,很多人还是会喜欢那种与人面对面交流的感觉。 餐厅饭菜的花样稍微单调了点,但很干净,主要还是方便,也比外卖放心,充了年卡的人多半会来这儿吃,现在人也不少,环境有些喧闹,正好可以盖住他们的谈话。 吴远选择了一个有绿植隔断的半包空间,端了两碗皮蛋瘦肉粥过来,姚顺羽觉得不够吃,还想再去拿个包子。 “还是留着肚子回家吃吧,我跟你说点事儿,很快就走。” 然后姚顺羽就一边默默喝着粥,一边听吴远讲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孩子早就知道自己的读心术不是白给的,肯定会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最初他也做好了可能要跟着吴远做坏事的准备,可这时听下来,还真是没想到的,也是他从来都不曾关注过的方向,因为以前的自己,仅仅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十七岁孩子的眼前缓缓展开,让他一下子通透了起来,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重要的事,不光是妈妈和学习,也不只生存和包子,人生的道路瞬间被延伸到了好远,他以前,可是连高考以后的世界都没有个清晰的概念的。 “收集的这些东西呢,就当是个祖传的文物吧,你也不要想太多,总之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拿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没问题吧,道德什么的也不要纠结,不然会把自己绊住,任何思想上的枷锁都给它摘掉。” 吴远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在最初的两次行动中也曾自扰于这些问题,把自己困进所谓的“道德囚笼”,后来也许是因为半巫的身份吧,让现在的他对世俗陈规多了几分的不在乎,身上流着陨血,就是不一样了。 “这些事儿干起来也快,我们算好时差,在那边的夜里瞬间移动过去,拿到文物,ok,再带回来。怎么拿就交给我就好了,监控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们有干扰设备,就算被人当场发现了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有了你嘛,用读心术让他们回家,超强助攻啊。” 姚顺羽猛点着头,听起来的确很简单的样子,如果顺利的话也是很快的,他夹起碗里最后的半粒皮蛋,左思右想,决定把疤面男人车祸的真相告诉吴远。 第174章 我做 现在换吴远慢慢抿着粥,听他来断断续续地说那晚事情的始末,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们家会被那些混混找麻烦的原因。 其实跟唐可可遇到的是一个情况,这种事嘛,扬善倒未必,但肯定是惩恶的,至于怎么惩,要看这些恶的程度,以及对自己今后会产生的影响。当然从异能的角度来说,最重要的前提是不被人发现。 人最无奈的事,就是有心无力,而如果有能力,关键是有妥善处理而不被觉察的能力,那杀心便也有了一个安放的地方。 毕竟是死了人,就算法律无从追究,但在心理上来说肯定是存在一定压力的,就像伍六上次在步行街摸死了一个金链大汉,吴远不信他心里是完全麻木的,至少第一次肯定不是。 这种压力可大可小,看个人具体情况能怎么样来承受了。而姚顺羽只是个孩子,言语间的忐忑还掺杂了一些内疚。即使死的是个坏人,那也是个人,这就是姚顺羽心中郁结所在,他没法跟别人说,就连跟吴远表达的时候,也还带着一丝躲闪。 “我、我会不会黑、黑、黑化了?”他这么认认真真地问道。 吴远一直是凝着眉的,等听到了这句,才舒展开来,轻轻笑着说:“这才哪跟哪儿啊?既然那个男人是你们家的噩梦,那除掉就是除掉了,不然他会一直缠着你们的。你的这些忧虑,就是我说的那个‘枷锁’。 “在这种事情上,不是说百无禁忌任意妄为,而是得看情况。每件事都有他的特殊性,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从中找到一种平衡,一种属于你自己的标准。说白了就是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的辩证关系原理什么的,等你上了大学就会学到了。” “嗯。” 也不知道这样能帮他疏解多少,吴远觉得这孩子心里是有一根准绳的,问自己也只是希望有人能帮他肯定这种想法,而不至于变得迷惘。 “明天的行动是这样……”吴远抱着手臂往前伏在桌面上,压低了声音。 “明、明天?”姚顺羽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明天怎么了?哦对了,明天是周三,你要上课对不对?那跟老师请假好了,就说大表哥家里有事,我可以帮你作证。” “有考、考试,区统、统考。” 吴远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学习对这孩子无疑是最重要的,他就指望着知识改变命运呢,但他的命运从见到吴远的那刻起就已经改变了,而自己决定好的行动安排,不喜欢被改变。 “你今年高二,这种时候基本也就是纯刷题了吧,漏掉一场考试不过是一套题的区别,一次统考而已,不会决定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你就算不去参加,也依然是第一,而我们仅仅占用你半个上午的时间,让你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姚顺羽非常犹豫,别说旷试,就连课都没迟到过。 “行、行动可以改、改时间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这些行动上具体任务的细节都是吴远决定的,不过他不想改,况且已经通知过唐可可,印声那边也打了招呼,便说:“不行。” “嗯……”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吴远理解,也有耐心,但激个将也许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便又继续道:“说实话,没有你我们也照样能做的成,以后的行动也是,只是人多人少的区别罢了。要真是不想去,就当你从没见过我,读心术和这套公寓你们自己留着用吧,就等于白白错过了这次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相信我,你只会为你没做过的事而感到后悔。” 他说完最后一句,突然觉得好有道理,自己简直是个哲学家。 姚顺羽终于抬起头,回看着吴远,眨了下眼睛点着头说:“我做。” 吴远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扬起嘴角。 ———— 姚妈妈准备了一桌简单热乎的菜,即使可以去公寓餐厅,但妈妈还是想让孩子吃自己做的饭,没有父母愿意在这时听到孩子来一句“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即使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吴远想到了这点,便让姚顺羽留着肚子回家吃,他不希望自己的行动影响到这孩子和母亲的关系,而从刚刚的交流中他能感觉出来,姚妈妈是姚顺羽心里最重要的存在,所以以后在与这孩子相处时,要处处留意这方面的动静,时刻关心姚妈妈的情况,最好还能提前觉察到姚顺羽可能存在的心理变化,因为他是会为了母亲杀人的孩子。 有了吴远留下的钱,娘俩的日子逐渐丰裕起来,餐桌上的花样也多了,但姚顺羽还是节制地管控着,他会看情况而转给妈妈固定的金额作为家庭的日常开销。 对于这笔钱,姚顺羽是这么跟妈妈灌输的:远房大表哥从国外回来了,来接济咱们了。并且每天都向她重复几次,来增强这种意识,而姚妈妈也渐渐认为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外甥,甚至还会问儿子,大表哥什么时候再来看他们。 由于恢复到了正常的药量,姚妈妈的癫痫也稳定下来,姚顺羽选择的是最贵的进口药。这种药效果很明显,一周不到的时间,只在最初几天有过一两次小发作,之后到现在就再没出现过,只要不停药,癫痫就能被控制住。 快到晚上十点,姚妈妈的卧室已经换成暖暖的床头灯光,她正靠在床边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是从百货市场的朋友那里接的,并不挣什么钱,现在送衣服来缝补的人也不多了,还不都是穿旧了买新的,也只当找点事情做做。 姚顺羽洗了把舒爽的澡,跟她道过晚安后,锁好房门。一般在这之后,他都会一头扎进题海,姚妈妈也不会再进儿子的房间。他换上吴远给买的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落,然后在床边坐下。 他要等一个人。 第175章 好地方 刚刚在餐厅只说了个大概的情况,吴远便让自己回家了,说是要回去安排一下,晚上十点再来接自己去一个地方,见一些朋友。 朋友么? 姚顺羽歪着头想,自己还真没什么能说的上话的朋友,除了小兄弟叶轩。叶轩的爸妈在长江路的电子城卖二手相机,所以自己经常跑去那边找他,只是一起看小说看片子的好朋友啦,谈不上很交心,但总算是个能聊会儿天的人,而且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口吃,总会很耐心地听完。 对于周围人,姚顺羽并不滥用读心术,最初他还有些不太能控制意念,因为自己是个很容易保持专注的人,所以动不动就会听见别人的心思,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完全打乱了学习的思路。 后来刻意去放松,学会主动屏蔽那些不重要的杂音,尽量只在需要和妈妈交流时才使用读心术。 然后,他就从妈妈那里就知道了以前的债主去百货市场那家妈妈常去的铺子找过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风声,得知他们家来了有钱的亲戚,给他们买房买车,还要送自己出国念书,这会儿便上来讨利息了。 姚顺羽听到这儿,无奈地在心里嘲笑道,我都不知道我们家还买房买车了,还出国念书?真是想象力丰富,以讹传讹都不带脑子的。于是不由分说地,他第二天就找到那人,给他灌输自己家早就还清欠款的事实。 虽然口头上有缺陷,但姚顺羽的脑子转得很快,思路也完整。有些人组织语段,需要写出来看着文字慢慢整理,就像准备演讲稿那样。而他,则可以直接洋洋洒洒地在脑中挥写出文章,还能圈圈改改,等落笔到纸上的时候,就像胸有成竹的默写一样,行文流畅,卷面整洁,所以他的语文作文能一直拿那么高的分。 这个孩子啊,思想活动是非常丰富的,如果旁人能听见的话,甚至还会觉得有一股碎碎念的节奏感。 他刚刚给班主任去了电话,说家里有急事,明天实在是不能去参加统考了。老师清楚他们家的情况,问是不是姚妈妈出什么事了,姚顺羽否定,只说是远房表哥家里有事,老师当然提出了质疑,说他哪有什么表哥?不过又因为姚顺羽结结巴巴的回答而没有继续问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姚顺羽明明口吃却不选择发信息,而是直接打电话的原因了,为了让对方无奈地不再追问。哦对了,在电话里是不能使用读心术和心念致动的,毕竟存在空间上的隔阂。 十点整。 吴远准时出现在姚顺羽的房间,朝他伸去手。 “去、去哪里?”孩子问,虽然他非常信任吴远,可最好还是先有个心理准备,起码要知道是个什么类型的地方吧。 “好地方。”吴远说。 ———— 这地方太亮了,地面墙面还有天花板都是光滑锃亮的白色。姚顺羽突然从昏暗的卧室被带到乐锂地宫b21层的公共走廊,一下没适应过来,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医院或是实验室。 对于吴远的瞬间移动,他还是不太适应的,觉得太不可想象,就跟做梦一样。他试着用物理的角度去理解这种行为的原理,后来发现自己是多虑了,这哪是可以被理解的东西? 就像他并不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未来科幻片才会存在的白色通道里,出现了一扇黄铜色的老旧铁门,门上还有圆形的小窗。 吴远朝小窗里招招手,又回头看向姚顺羽问道:“准备好了么?” 时刻准备着。 姚顺羽当然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有些疑惑地冲吴远点点头。 蒸汽腾升的那一瞬间,他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门是打开了,可被蒸汽弥漫着,一时半刻还看不起里面的样子。可看见吴远淡定自若地踏进那被白色气团笼罩的门槛后,姚顺羽也果断地跟了进去。 “大家来认识一下新朋友,”吴远清朗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姚顺羽同学。” 这位姚顺羽同学挥手驱赶着眼前的雾团,只觉得这里充斥着浓郁的咖啡味,还以为是家餐厅之类的地方。 等他终于看清这个房间,才发现这是一处完全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方,是那种只有老科幻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仰着头最大限度地转动脖子才能看全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 铜墙铁壁铺满了整个空间,最中间是一座堆满零件的巨型工作台,发动机扯着皮条“咔啦咔啦”转动的声音从房间最里面传来,冲天金属管发出轻微的晃动,好像里面正在通过什么东西,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鞋底与钢板的碰撞,弄得这孩子有些不太敢迈步。 “没事,过来吧。”吴远朝他勾了下手,已经站定在工作台边。 姚顺羽这才定睛看了过去,沿着台面分布的一排圆凳上坐了些人,全都转过来看向自己。有之前见过的那个很漂亮的灰眼睛的姐姐,依然是那样没有表情,留着胡子的叔叔倒没在,旁边还有三个不认识的人。 是个粉色头发的女孩,她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但好像又是大了那么一两岁的,这种头发还真是夸张啊,学校老师不会说么?不过这头发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还有坐在她肩上的是什么……一只猴子?还挺可爱的,不过猴子也能当宠物的吗? 那个小哥哥跟我一样剃着圆寸,笑起来真阳光,很结实的样子,看他手臂上的肌肉还有这种气场,应该是练过的,如果有可能的话,看看能不跟他请教个几招。 再有就是那个男孩儿,怎么说呢,感觉比我小几岁吧,头发弄得像只大刺猬,虽然很多男孩也都会用发蜡抓头发,但为什么要画眼线……叛逆,太叛逆了,肯定是个问题少年,不过他手上叮叮咣咣地在摆弄个护目镜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挺有意思,是什么装置么? 在从门边走向大家面前的这短短几步的时间,姚顺羽就已经把这些人都打量个遍了,心中带着很多疑问,于是忍不住把读心术用在了唐可可身上。 哦,我知道了,原来那天在电子城是见过一面的,叶轩被人找麻烦的那次,就是她帮叶轩来着,当时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看来都是缘分。 唐可可很敏感,察觉到这孩子在往这边走来的时候,盯着自己看了几秒,虽然只是几秒,但相比其他人来说确实有些久了,于是马上意识到自己被读了心,皱起眉头冲他说:“第一次见面就读心,还真是没礼貌。” 老一感觉到了主人情绪上的变化,一个窜身藏到唐可可的后颈,露出半只脑袋看向来人。 第176章 进入正题 姚顺羽没想到自己默默的读心居然能被人看出来,立刻红了脸低下头,靠向吴远身后。 “行了行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吴远冲她摆摆手,就知道她会这样闹。 “呼——”唐可可有意识地控制住情绪,在跟黎敬岩相处了一小段时间后,觉得相比他那种温润如玉的性子,自己有时候的确是太冲了,决定收敛起性格中“泼”的那一面。而且眼前这个孩子,以后是要加入文物行动的队友,小摩擦而引起的争执都是不必要的。 这些,都是吴远刚才来找唐可可的时候随意说说的话,他知道这丫头介意姚顺羽的读心术,谁都介意,但她的排斥可能会表达得比一般人强烈。 而姚顺羽虽然看起来不羁不驯,实际上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孩子,也容易受别人的影响,如果因为唐可可对他的看法而影响他异能的发挥,往轻了说可能会产生摩擦,往重了说甚至会迫使行动中断。 唐可可又明显不是个能听进刻板说教的人,也不喜欢别人跟她绕弯子,所以吴远说得轻松直白,但语气是不容质疑的。 发现吴远在跟自己使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要换个话题,便看向这个低着头的男孩儿,抓了抓头发说:“可是又不是第一次呢,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在长江路电子城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但是没见到你人。” “嗯。”姚顺羽这才有了声音,但他不敢开口,怕被人笑话自己的口吃。 “你好啊,你看咱俩的发型多像。” 姚顺羽被那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小哥哥一把搭住了肩,有些惊讶地朝他看去。 确实,虽然长得不像,但统一的圆寸发型,让姚顺羽和范阳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兄弟一样。 范阳也是吴远找来的,一是请他带一副骨传导耳麦过来,二是想介绍他和姚顺羽认识。上次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见到姚顺羽来过那么两招,有模有样的,应该是自己琢磨过,但还欠一把火候,挺好的苗子,如果能被范阳专业的指导一下,应该在这方面可以精进一些,就算他没有练武的意思,那也可以就当交个朋友嘛。 在这点上范阳也表示没有问题,他生性爽朗豁达,整个警卫部之间也是以兄弟相称,还带了一小点复古的江湖气息,对有意讨教的人肯定是来者不拒。 “你、你好。”姚顺羽还是有些紧张,控制住想要读心的冲动,朝范阳伸去手,被他一把握住。 “我叫范阳,可以直接叫名字,也可以叫范大哥或者范阳大哥,当然阳哥也没有问题,但是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哈哈哈。”他自己说了这么一大串然后笑了起来,这让姚顺羽稍稍轻松下来。 “我、我叫姚、姚……” 姚顺羽有些憋红了脸地看向吴远,吴远点头示意他努力说完。在来之前,吴远告诉他,不要因为在意自己的口吃而不说话,想说什么都可以,大家都会耐心听完的。 大家之所以都会耐心听完,也是吴远把他的情况跟大家提前打了招呼,再三强调一定要不要太关注这个方面,何况这孩子话也不多,偶尔说些什么,等他说完就是了。 所以现在一屋子的人,都耐着性子静下气,等他“姚姚姚”了半天,连邹小都不再叮叮咣咣的了,停下手中的动静,即使没有抬头,但耳朵是竖起来听的。 越是被聚焦就越是容易紧张,姚顺羽这会儿连自己的名字都报不出来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这种压力,吴远上前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放松,慢慢说。” “呼——”这孩子深呼吸了一下,“——顺羽。” 就像被噎住的鸡蛋,被一口水猛地冲进食道,也终于让人松了口气。 “姚顺羽姚顺羽,名字还真是顺口。”范阳笑着点点头。 “太顺口了,我都快要接着背下去了。”唐可可也开始打岔,忍住想要背诵朝代歌的冲动。 “好了,”吴远帮姚顺羽拎来一张圆凳,“进入正题吧。” ———— 邹小工作室的触屏白板上,显示了吴远为这次行动准备的相关资料。 有目标物的照片、基本参数和背景介绍,还有大英博物馆和埃及国家博物馆的导览图,以及行动步骤图,他对着屏幕边讲边指,一步步将明天的任务分解开来,安排下去。 大英帝国博物馆的罗塞塔石碑,从某些程度上说,是一种镇馆之宝的存在,曾作为导览图的封面配图,可见其地位。 网上也很容易找到它的图片,一米多高的石碑,落在踏实的矩形底座上,两者加起来将近一人高,被罩在巨大的玻璃罩中,外面围满游客。 所在的四号展厅,是一处高挑宽阔的长厅,两排纯白方柱静列墙边,让这里看起来非常肃穆高雅。 石碑对面是尊古埃及法老的半身石像,拉美西斯二世,同样非常着名,石像很大,光是基座就已经超过了一人的高度,加上石像本身,总高度已经接近三人的身高,游客必须仰视,还会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石像本来是全身坐像,成对放在古神庙的入口,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跑到这座英国的博物馆来了,呵。而且胸以下的位置因为破损严重,被人为加固了填充物,这才得以重新立起。 这个目标是吴远临时加的,石像没有玻璃罩,看样子也没有布置什么压感装置,因为石像本身很重很巨大,根本不用防盗,博物馆方显然对这点非常自信。 “这么大也太夸张了吧,肯定很重。”唐可可问道。 “这跟大象比,你猜哪个重?”吴远看向她,又指指屏幕上石碑的参数,762kg,而大象的重量,是以吨计的。有唐可可的意念移物,就没有搬不动的东西,不过要多备些餐巾纸,免得她又发功发到流鼻血。 “呵呵,无所谓了。”唐可可摊摊手,对她来说确实无所谓。 吴远其实已经提前去现场蜻蜓点水地踩过点了,伪装成游客的样子,像这种人满为患的场所,反倒可以大大方方地瞬间移动,只要提前干扰监控信号就行。别的游客都在看展品,他却在观察底座,看看是不是固定在地面的。然后他发现,这哪是底座,完全就是一个小型的碉堡,为了可以妥妥支撑上面那个巨大的石像。 然而对他来说,大和重都不是问题,毕竟自己是能移动车船的人。 第177章 上船说话 “明天的行程是这样,早上八点半,伦敦时间午夜十二点,大英博物馆四号展厅,你们只要跟着我过去就好了。目标是罗塞塔石碑和这个埃及王的半身石像,还有一样东西,不在这个展厅,也不是多轻的东西,但相比石碑和石像,却是要好拿一点的,我们会先到那里。” 下午的时候,乐亦彤跟吴远讨论过,三圣之一最重要的部件,离杖顶部的青铜牛角,就在大英博物馆。这次的行动本来只为声东击西,即使成功地转移了视线,但经过这一次,博物馆肯定会疯狂地加强防守,就算可以瞬间移动,但以后要是再来取青铜牛角,就不一定那么轻松了。 所以她建议吴远要么换个目标,不要选在大英博物馆,要么就先不要拿回青铜牛首,等过了这阵风声之后再说,不过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吴远的选择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如果转移的藏品分量不够重,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那么还谈什么转移视线,不过又是一起盗窃案罢了。而这个被归还文物的国家,首先得是古国,这样民众在一定程度上都会对本国历史有着高度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对文物归国这样的事不关心甚至排斥的概率也相对较低。 更不能选择那种在国际上说不上话的,如果被西方大国施压,那它们一紧张还会把被归还的文物给送回去也说不定,那这不就给自己打脸了么。 要么不做,要做就来票大的,这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分量足够重了吧?像这种大票,吴远决定一座博物馆只干一次,因为第二次就等于是自投罗网,而且行动小组人手充足,一次完成也可以实现,所以三圣要一起带回。 “石碑要的,青铜牛首也要的。” 吴远当时只说了这句话,并没有多作解释,乐亦彤便不再坚持了,既然他已经决定好,那一定是有充足的把握。 至于这个青铜牛角,全名应该叫穷奇纹青铜牛角,《月离鉴》中也有它的图片。上个世纪电视机问世之后,月离人的前辈就是通过电视上的记录片,发现了青铜牛角的下落,这才起了收集三圣的心思, 这个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厚重牛角,是离杖杖头最重要、也是最具代表性的部分。蚩尤氏族信奉牛图腾和鸟图腾,而且传说中蚩尤的头上也是有一对牛角的,所以这离杖的杖头是由青铜牛角与青铜凤鸟首组合而成,没错,就是那只被伍六抢走的青铜凤鸟首。 说到穷奇纹,最初夺来的那对金银嵌玉耳饰上也是这种纹路,与工整对称的饕餮纹不同,穷奇纹可以说是张牙舞爪、肆意随性,就像一团带着尖刺的火焰,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据《山海经》中的记载,穷奇是长着翅膀的老虎,位列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总之就是一只专吃好人还鼓励人去做坏事的老怪兽,不知道月离族为什么要在圣物上刻这种东西。 吴远选定的这些东西,无论单拿哪一件都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他甚至可以保证,在大英博物馆还没有发现异常的时候,埃及那边就已经收到被送还的文物了。 但在一趟趟转移文物的间隔中,难保不被警卫察觉,一旦被发现,接下来就是可以预见的博物馆安保升级、全市戒严、全境搜查,说不定还会加装逆天的防盗设备,不是说这样以后就不能行动,只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游刃有余了,还会多出很多不必要的步骤,真到了那种地步的话,也确实是要花上一番心思的。 他又把从那边带回的导览图依次发给大家,上面清清楚楚地用色块区分了博物馆的展示区域,洗手间的位置已经不怎么重要了,最初只有吴远和印声两人,用的装备也比较老气,关键是一旦与巡逻警卫正面遇上,首要任务不是立即离开,而是如何避免被人目击到瞬间移动。 而现在有了可以瞬间炸开博物馆玻璃的超声波共振cube,还有唐可可的意念移物和姚顺羽的读心术,看起来以后的行动会从容得多,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管洗手间的位置,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其实这次任务还有一个外援,林小奇。 给这家伙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迪厅里嗨呢,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地根本听不见手机铃声。后来吴远结束了行前会议,又将姚顺羽送回家后,干脆直接用异能监视器定位林小奇脖子后面的背节,才锁定了他的位置,湘江边上的小县城。 在这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老旧迪厅门口,林小奇还以为撞见鬼了。 乡村夜店,迪厅,里面闹哄哄的,双开大门开了条一人宽的门缝,嘈杂又土气的劲曲从里面喷发出来,还缭绕着紫色的烟雾,哦,那是被里面紫的蓝的光给照亮的,门口二三聚拢着一些头发红红黄黄小青年,蹲在墙壁或者搭在摩托车上抽烟吹牛看手机。 吴远嫌吵,没进去揪他出来,先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旁边是一排亮着暧昧粉色灯光的理发店,后来他被眼前绕来绕去拉客户的“洗头妹”撩得烦了,只好走进吵闹的迪厅,前脚刚跨进,就迎面撞上了搂着妹子从里面歪歪扭扭出来的林小奇。 “走了。”吴远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看来这胖子状态不好,明天能不能行动还够呛,得找个地方给他醒酒。 “你朋友啊?”那妹子有些欣喜地问林小奇,然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一看就是大都市来的男人。 林小奇当然是想耍赖的,“不走不走”地蹲在地上闹了半天,装疯卖醉,直到吴远将异能监测器掏了出来,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在撒泼的胖子眼前晃了一下,才划开屏幕准备操作些什么。 “好啦好啦——”胖子赌气似的突然站起身,“算你厉害行了吧。” “上船说话。” 吴远不由分说地朝道路另一边的码头走去…… 第178章 月离葬礼 “这样啊……” 林小奇往羽绒服里揣着手,一脸假装深邃地望向远处漆黑一片的湘江支流,临江码头边的热闹小镇也慢慢熄光了霓虹灯,只剩蜡黄又无力的路灯间歇地照亮那些九十年代的老楼房。 他有些遗憾,今晚本来是可以搞定那个妹子的,后来又被自己打发走了,现在只能跟这个一脸看不清表情的男人坐在一起赏着什么都没有的江面,还很冷。 酒醒了一些。 船头随着暗流滚滚的江水上下起伏,高高低低,晃晃悠悠,涛声一片,吴远强忍着这种被困在水中的不爽,跟林小奇交代完了明天的任务。 “你可以借这个机会证明自己,如果你是真的想加入我们的话。” “不用证明什么,我就是为了钱,你已经给过我五十万了,明天的活儿我肯定好好干。”林小奇这会儿又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他对收了钱的事儿,从来都很认真。 吴远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说的这么直接确实是听着糙耳,但反而会使事情简单很多,也不会让人去多加揣测他的用心,因为对这个人来说,钱就是最毋庸置疑的理由,尽管这听起来,还挺悲哀的。 “其实不用你做什么,如果顺利的话,我们都不需要暂停时间,带你过去只是为了保底。” “呵。”林小奇轻笑一声,“我的异能不就只能干这件事儿嘛,保底什么的。” “那好,”吴远站起身,“明天早上七点半来接你。” 说完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胖子在船头叹气:七点半……我不一定起得来啊…… ———— 地宫b31层,司礼办公室。 回来的时候,范阳正坐在小会议桌边跟乐亦彤汇报些什么,因为范阳背对自己,吴远也就没去打扰他们,只是跟乐亦彤的余光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坐进单人沙发中闭目养神。 已经很晚了,明天得早起,仔细想想早上还要去三个不同的地方接人,先后顺序还挺重要的。林小奇肯定是第一个,他的小甲板可站不下三个人,接着把他带去姚顺羽家。 这孩子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考试是不用去了,他也完全可以凭借心念致动将姚妈妈支出家门。最后就是唐可可,让她在地宫宿舍门口准备好,但林小奇进入地宫的话,之前范阳说过的,可以锁定这胖子的热源体征,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会被警卫部的“上帝视角”监控到,所以范阳这边也要说明一下,免得产生误报。 想到这里,他转头去看向范阳,那边还在继续谈着,不过气氛好像压抑了许多,是什么事呢,吴远忍不住走过去听听。 “……直到最后都没能有所进展,查出这件事的真相也成了父亲的遗愿,临终前他曾叮嘱我,如果不能就不要勉强,但如果还有一丝可能的话,也不要放弃,要牢牢抓住……呃,吴远大哥。” “抱歉,打扰你了。”吴远说着看向乐亦彤,见她朝自己点头,便在范阳旁边坐下。 他有些迟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能跟我说的事,全都可以对吴远说。” 范阳是九司之一,很清楚吴远的半巫身份,虽然还没在族中公开,但地位几乎是直追乐亦彤的,理应获知一些情况,于是就继续说了下去。 说着说着,吴远听出些名堂。 范阳的父亲,初代司卫范龙,于五年前负责组织调查初代司执宋长根的死因。宋长根本人虽然年过七旬,但还算总体健康,并没有什么会引起突然死亡的明显疾病,之前也没听说他有过哪里不舒服的。当初由ai法医协同进行了尸检,尸体无外伤,死因鉴定为心脏性猝死,即心脏骤停,在睡梦中安然离去。 这种猝死可能没有任何征兆,患者甚至都可能没有心脏病史,但考虑到逝者年长,这种事情的发生并不突兀,可对于月离族来说,毕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当年非常正式地对初代司执的离世走完了全套流程,尸检是必须的,以证明逝者为正常死亡,接着是葬礼。 普通月离人的葬礼,多在地宫b20层的“星空之镜”举行,也就是外面说的殡仪馆,位于生活区的最底层。那里也是由仿景拼接而成的巨大空间,模仿了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沼的景致,始终保持夜景模式,绚丽壮阔的巨型银河在头顶跨过,与盐湖湖面对称于地平线两端,带着色彩奇异的光芒,从天地交界的尽头划出一道光带,延伸进浩瀚漫漫的星河宇宙。 月离人实行火葬,与外面不同的是,他们从骨灰中萃取碳元素,用高温高压来处理,使之产生结晶,切割后就变成了钻石。这些钻石全部都被镶嵌在了b20层顶部的房间屏幕上,是的,那道银河可不全是模拟,其中的一小部分都是由月离先人的骨灰提炼出来的。 一个人的骨灰能提炼多少的钻石,视情况而定,可能只有一两颗,也可能会更多。 而葬礼,就是这些钻石的镶嵌仪式。 因为月离人的社交圈子相对保守,出席葬礼的只会是最亲近的家人或朋友,葬礼流程也极为简单庄重。“星空之镜”的负责人会另外在地宫中发讣告,收到信息的大家都会自觉默哀。 他们对死亡并不忌讳,不一定有事才来这里,而是随时随地想来就来,因为这里太美了。躺在模拟的盐湖湖面仰望星空,身下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再细数着那些星星点点,这殡仪部居然变得浪漫了起来。 而九司的葬礼可就是另一种风格。 黑暗,压抑,冷漠,而且还是穴葬,在月陨的见证下,将棺材嵌入地底b32层的高挑穴壁中,效果有点像外面某些地方的悬棺崖葬,当然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瞻仰的。 而且九司葬礼由司礼主持,这几位长眠于此的初代九司的葬礼,均是在乐亦彤的主持之下完成,这些她也都还没向吴远提起过,因为暂时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地宫建成也不过三十年时间,所以这里只安放了几位已故的初代九司,上任司礼乐无韵并不在其中,她被葬在了外面的普通墓园,吴远还没空去向小姑打听。 “所以,”吴远捏了捏眉心,“怎么了吗?” “我查到一些东西,觉得有些蹊跷。” 范阳低下头,用警用腕带解锁了手里的平板电脑,正在调取一些视频。 吴远稍稍看向乐亦彤,她也蹙着眉在等范阳继续说下去,除了屠江跳过公座期直接为司执,还有父亲临走前几天和自己说过的奇怪的话,实在找不出更多值得去怀疑的地方了。 范阳将电脑递过来,是两段视频放在一起的对比。 “就是叫林小奇的胖子混进地宫的那次,和他一起的那个戴着帽兜的男人,呃,他好像,五年前来过地宫。” “……” 第179章 责任 吴远和乐亦彤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联系,但决定还是先看看视频再说。 屏幕中的视频分别记录了两段红外热源成像,体征数据显示,这两种热源来自同一个人。左边的时间显示为五年前,日期与宋司执离世的时间相近,右边则是不久前和林小奇同时被记录到的那次。 “一般情况下这种视频只会保存六个月,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被删除了,其实是被加密封存了起来,父亲在设置这个程序的时候留了一手,只有司卫通过腕带才可以调取,而且不会被人发现。 “关于宋司执的死亡记录,早就被收入月离居民的档案系统,那里面记录了每个月离人的生平事迹,所有人死后都变成了一串可以具象成文字的数据,如果说殡仪。照理说常人去查阅一些档案没什么,但唯独宋司执的档案,被加装了触发程序。” “触发程序?” “就是一旦有人查阅这起案件,系统就会自动向接收方发送一个提醒,告知那边这个情况。” 乐亦彤表面上稍稍皱起眉,可她在心里却几乎都要骂出声了,自己因为怀念父亲,所以有空就会去翻看他过往的资料,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做手脚。 “能追查到那边么?” 范阳摇摇头,“能发现这个程序已经是极限了,还是通过父亲留下的一套代码才能破解的。” “屠江。” 吴远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还用多想么,伍六就是他私下招募的异能者,既然五年前伍六来过地宫,再结合他“死亡左手”的异能特点,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伍六在屠江的指示下,杀了宋司执。” 乐亦彤没有接话,这种联想是理所当然的,但问题是这还只停留在联想阶段,没有证据,如果不能找到伍六这个人,或者让伍六证明自己的异能,那对屠江的指控也是不痛不痒。 范阳低头看着屏幕,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族人犯罪,需要接受九司问询,由司寇主持审判,九司投票,司正量刑定夺,再放到全族公示,公示期内无人提出异议,才会进入惩处环节。 而现在被怀疑的对象正是九司之一的司执,不是一两个人甚至也不是全体其余九司可以审得了的,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不但不能将对方制裁,自己反而落的一个诽谤的污名。 事情就难办在这里,你明明有九成的把握确定对方有罪,但唯独少了那一成关键的证据,那些把握也都变成了一厢情愿的猜测。 吴远知道这其中水深,屠江看起来沉不住气,但能坐上司执的位置,就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否定掉的,看样子还是他背后的人,三位元老,除去白巽还有两位,也不知道是谁,面儿上都和和气气的,那样就更难办了,又不能直接冲上去问。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看了眼手表,夜里十一点半了,而且…… 表内的月相盘又快转到圆环的那一端,呃……这是又要到新月夜了么?就在明天晚上。果然是最近事情太多,一忙又给忘了这事儿,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 见吴远有些累了,乐亦彤看向范阳,“这件事处理不当的话,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照常把手上的事做好,其他的从长计议,今天就先这样。” 范阳也是这个意思,他很不喜欢那种潜在冲突所带来的不安,如果这件事没人挑起就这么随着时间被淡忘那也就算了,眼下的生活还能平稳向前。 但他终究还是把这事儿挑出来了,自己身为九司,肯定不能像一般族人那样过什么小日子,每天和警卫部的兄弟们习武锻炼,也都是为了强逼着自己找点事情忙碌起来,而父亲在临走前的教诲萦绕耳边,每次都在他心生懈怠的时候给以提醒,“充满敬畏,承担责任,心怀善意,保护自己。” 其余三条他都自认做得到位,唯独这“承担责任”,而司卫的责任又是什么呢?于地宫来说,是维护治安、保护地宫,不过现代社会几乎不存在那种传统的武力威胁,这份责任只要恪守就好。 于月离人来说,那便是要保护大家的安全,确保这座地宫中的居民不会出现意外,更不能死于非命。 那这样说来,上报宋司执案件的疑点,完全属于司卫的责任范围,决不能因为怕事而隐瞒,想想这次的汇报,也是纠结了很久的,说道底,都是自己贪图安逸的心理在作祟。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司礼大人也说了,从长计议。 对范阳的这个发现,乐亦彤并不感到意外,可以作为一个非常有力的证据,但找不到伍六也是白搭。只是有些遗憾自己居然没发那个所谓的“触发程序”,这也难怪,司卫部的系统是完全独立于地宫中央系统的另一种路数。至于那个伍六,就当是以后的一个突破口吧,扳倒屠江还是要从这个人入手。 范阳起身向两人道别离开后,吴远又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引得乐亦彤瞄了他一眼,抿嘴轻笑。 “嗯?怎么了?”吴远朝她眨眨眼睛,因为困倦而显得有些迷茫了。 “有些时候啊,你还真像个孩子。” “……好吧。” 两人已经培养起了一种默契,是一种习惯性的共识,对于这些有关族内纷争的谈话内容,如果不能达到转折或拐点一样的效果,那就是一切都等集齐三圣之后再说,所以屠江糊的这些脏兮兮的窗户纸,留心就是,先不去捅破它,不然风是要灌进来的。 印声家空空荡荡,吴远在这里的房间已经降级为仓库了,只在需要拿衣服的时候才会回来。 高管公寓十九层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男人的东西,乐亦彤在她的衣帽间里整理出一处柜子,帮吴远把他带来的衣物依次挂起,洗漱用品也整齐地放在洗脸台的另一端,开始有了过日子的感觉,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静下心来为别人做些生活上的事情,等东西收拾妥当,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多少有些贤妻天赋的。 吴远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发现自己的东西都已经被归到新的地方,知道以后就可以在这儿长住下了,有些欣喜,更多的还是趋于一种平静的欣慰,是那种暖心的舒适,不过这会儿全都被疲惫打败了,见乐亦彤虽然已经熄灯,也知道她还没睡,便有些慵懒地在她身边卧下。 “明天晚上又要瘫痪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更像是一种孩子般的撒娇,说完这话便将脸藏在了枕边人的脖间,她身上那雪山一样香甜的气息,就像镇定剂一样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轻轻搭住他的肩,缓缓拍了两下,“那就早点回来。” “嗯……” 然后,沉沉地睡去…… 第180章 集队 林小奇这死胖子果然还没起床。 吴远是直接闪到船舱里的,他就预感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比约定的七点半要早了一刻钟,这家伙正蒙着被子打鼾。 说他是睡在床上,实际上也就是一块可以收起来的木板,架在舱体相连的矮柜上,上面铺两床被褥就能当个床了。这里居然还有个烧蜂窝煤的炉子,里面已经熄了火,船舱里被炉子的余热烘得很暖和,排烟管从窗户上开的圆洞里伸出去,城市里是不多见了。 炉面儿上架着个底部被燎得发黑的铜壶,这壶还挺新,色泽有些发红,看样子是紫铜壶一类,应该不便宜,与这个简陋船舱的风格严重不符,这家伙愿意花钱的地方还真是奇怪。 吴远不再等了,弯腰朝林小奇发黄的被子伸去手,狠狠扯住两边,哗啦一声猛地掀开。 …… 胖子只穿了短袖和一条花裤衩,没有立刻醒过来,但还是感觉到冷的,一个打挺侧蜷起身,嘴里喃喃地嘟囔些听不清楚的东西,应该是脏话。 脖子后面黑色的仿生背节很显眼,但完全贴合了他后颈的曲线,即使头部只有轻微的摆动,也能瞬间调节。 “林小奇!”吴远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当然是没用的,得有妈妈喊孩子起床的那种狂风暴雨般的阵仗,对这胖子来说,掀被子只是轻飘飘的毛毛雨。 吴远叹了口气,又在舱口的台阶上坐下,他知道林小奇已经醒了,那种冬天被人掀被子的冷刺激,几乎没人能够抵挡得了,而且他说不定还很清楚没到七点半,于是在这里能赖多久算多久。 “我数十下。”吴远扭扭脖子,“这十秒内你要是能起来,我就再给你十万。” 听到钱,林小奇瞬间就机灵了起来,紧闭着眼睛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那人这么说的话,就是一定会给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讲价的空间。 “十。”吴远已经开始倒数了。 “二十万!我三秒内就起来。”林小奇是闭着眼睛喊出这句话的。 “九。”倒数声还在继续。 “十五万!” “八。”这胖子是不是傻,我要你三秒内起来干嘛,你只要能在七点半前跟我走就行了。 “十四万!” “七,你再不起来,这十万可就白白打水漂了啊,二。” “怎么就二了?哪有这么快的?” “一。” “好啦!”林小奇皱着脸不甘心地弹坐起来,“起来了啊!记得给钱!” 因为冷,也清醒了大半,人在冬天的动作一下子慢了起来,缩手缩脚的。吴远抱着双臂坐在舱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一件一件又一件,袜子还丢了一只,胖子正在床铺里翻来翻去地找袜子。 “别找了,”吴远皱着眉头,“不要穿袜子了。” “那怎么成?冷得又不是你。”林小奇不停手,依然在挤成一团的被子里把手伸来伸去,“哈!”终于掏出一只明显来自于另一双的袜子,他也不介意,直接套在脚上,两只脚一红一白顶着一长一短的袜子落在地上。 “把这个戴上。”吴远朝他丢去一个蒸汽朋克风格的护目镜,与唐可可的类似,在造型细节上有些不同,功能则完全一样。 “这什么?”林小奇将护目镜拎起来打量,“哦……你们是不是戴过这种怪怪的面具?” “借给你的,行动结束后还要还给我。” “切,真小气。”胖子说着便要往头上戴去。 别人的面具可以由他们自行保管,只有林小奇不行,他肯定拿着到处去显摆,引来些不必要的关注可不好。 “呃……这也太……” 林小奇带着护目镜非常搞笑,皮质绑带把他的脸勒得很紧,肉都给突兀地挤了出来,“……太紧了吧。” “里面的界面看见了么?”吴远只关心这个问题,“松紧可以自己调节。” “看见了看见了,”林小奇猛点一阵头,“黑科技啊,我看看啊,时间、温度、坐标、海拔……” 这个护目镜里面的功能,大致跟“鸟嘴医生”还有“防毒面具差不多,不过后期的产品都被邹小加装了钢化玻璃和防震材料,样式也更紧凑。 “右边的铆钉可以切换模式,你自己试试吧。” “哦哦,好好好,这宝贝,可得值不少钱吧?”林小奇边按着铆钉按钮变问。 “有钱也买不到的。”吴远朝他扔过一双自己新带来的工装靴,“把鞋穿上,我们得走了。” “嗯?“林小奇听见这声动静,奇怪地朝地上看去,“哟,你们行动还发鞋啊?” “自己的鞋会留下微量的泥土,行动全穿专门的鞋。” “这福利倒是不错,”林小奇弯腰去捡起,”可是你知道我的尺码么?” 吴远朝他脚上瞄了瞄,自己从前作为设计师,对尺寸的把握总是非常准确,“看一眼就知道了。” ———— 林小奇是第一次见到姚顺羽,还是在他家里。 “哟呵,你们连高中生都不放过啊。”林小奇打量着这个单眼皮的圆寸男孩。 姚妈妈一早就被姚顺羽支出了家,他已经穿戴好站在客厅等吴远来接自己,耳后贴了骨传导耳麦,脖子上挂着的护目镜是昨晚开会时邹小给的,他夜里戴着护目镜看了很久,用红外去观察隔壁的邻居,看着那两个交缠着抽动的热源,脸上一红,这简直就是直播,觉得以后都不用看什么小片子了。 对于刚见面的胖子,吴远说他叫林小奇,异能是暂停时间,可自己却对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圆头圆脑,油腔滑调。 “你会什么呀?”那胖子问。 姚顺羽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像这种人,自己一开口就肯定会被他说三道四的,那干脆就不说,先来探探他的底。 姚顺羽稍稍集中意念,便看到了这胖子的心中满是油污,又脏又腻,不知道吴远怎么会选他来参加行动,哦,因为他可以暂停时间吧。 见这孩子不说话,目光有些凝神,吴远知道他在对林小奇读心,便拍拍他的肩,“放心。” 姚顺羽这才恢复了神态,对林小奇露出一抹不屑。 “唉?放什么心呐?他还没说呢,异能是什么?”林小奇追问。 吴远同时抓住他和姚顺羽,看向他说:“你不需要知道。” ———— 最后从地宫宿舍带上唐可可,四个人便站在了罗塞塔石碑的玻璃罩前。 来了,大英博物馆。 第181章 号展厅 伦敦时间,午夜十二点整。 “这个……就是那什么罗塞塔石碑么?”唐可可弯腰上前打量着。 四人站在两米多高的落地玻璃展柜前,面具被调节成了夜视模式。这里是个两层楼的通道型展厅,墙边一排细长的高窗离地面大概两米,往展厅内透进混合了些微暖黄路灯的静谧夜色。 展厅两侧贴墙而立的方柱简洁雄壮,把这里衬托得雅致又大气,指示灯在展厅两边的尽头幽幽泛起绿色的微光,一路延伸下去,到达另一边的开阔展区。 这里是四号展厅,展出的都是古埃及雕塑,大都是原本摆放在金字塔外的雕像残件,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各代法老们的巨型头像,其中就包括这次行动的另一个目标,拉美西斯二世半身像。 不过这些法老目光平和,雕像风格也是饱满圆润,并不令人生畏,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四个来自东方的闯入者。 罗塞塔石碑就肃立在面前,隔了一层博物馆玻璃,这种玻璃不同一般的钢化玻璃,由钢化、中空及其他多道复杂工艺制程,是专门为博物馆展柜打造玻璃,除了最基本的安全标准外,还要做到不反光、高透光、隔绝紫外线。 不过这些对吴远来说都不是问题,一个共振cube就能解决。 “喂喂,不暂停时间的话,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林小奇有些犹豫地左顾右盼,打量着四周,想看看有没有摄像头。 最初他好像看见一排排地摄像头高高地贴在格子状的天花板上,心想要不要这么夸张,再定睛去瞧,才发现那些不过是角度各异的射灯。不过还是发现了几处全景探头的,黑洞洞的镜头后面,肯定坐着通宵值班的警卫。 “等一下。”吴远将共振cube贴上了展柜玻璃,准备稍后将玻璃炸开。 信号干扰腕带当然是打开的了,暂停时间还是等一切准备好了再用,那种黏糊糊的时间裂缝实在令人难受,毕竟还有时间限制。 姚顺羽是非常紧张,他是第一次出国,不过这会儿也完全没有身在国外的感觉,只是一座巨大的博物馆,光是周围林立的石像都看得自己眩晕了一阵,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时的呼吸声都突然被放大了。 昨天跟唐可可和姚顺羽简单介绍了林小奇暂停时间的异能,还有时间裂缝中那种粘稠的环境,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如果身体行动上出现什么使不上劲的地方,那都是正常现象。 “来吧,”吴远朝林小奇伸过手,“你们也都抓住他。” “来吧来吧。”林小奇朝三人摊开双手,等着他们分别握住。 即使唐可可跟姚顺羽都很不喜欢这个胖子,而他的手心看起来还反着些不知道是汗还是油的光,没办法,行动需要。 见吴远已经将手搭在上面,姚顺羽也跟他同时搭住林小奇的左手,然后一齐看向唐可可。 “老实一点,别想占我便宜!”她瞪住林小奇。 “嘿!大小姐,你爱摸不摸,你不来,就一个人等着被抓吧。”林小奇撇撇嘴。 “你——” “唐可可!”吴远皱着眉头呵止她,“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唔……” “鸟嘴医生”的面具中传来吴远略带不满的语气,不容半点开玩笑的空间,加上这面具在开启时镜片中发出的诡异蓝光,竟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唐可可还是怵的,立刻将手搭住林小奇,果然是黏黏的很难受的触感。 林小奇两手拉三人,攥起了拳头紧闭双眼,两边脸颊上的腮帮子肉开始颤动,也许是太过用力,脑袋也轻微地晃了起来,唐可可只觉得手上更黏了。 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进入吴远口中的时间裂缝,可十几秒过去了,吴远挥挥手,没有吃力的感觉,再看眼手表,秒针还是正常在走,奇怪,难道没用了? 林小奇头上冒出了汗,铆足了劲发功,脸通红涨得像个气球,可能只要稍稍戳一下,就会瞬间原地炸开,炸得血肉模糊。 “啊呵……靠!”林小奇自己松了力,卸下劲来喘着粗气,又看向吴远,“怎么回事?” 吴远沉默着没有说话,看我干什么,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怎么会知道,但还是问:“你不会今天把三次都用光了吧?”早就知道这胖子不靠谱,没想到这么耽误事儿。 “没有没有!一次都没用!我发誓!”林小奇又向吴远凑来脸,“不会是你把我的异能给关了吧?” 吴远回想了一下,早上出发前特别注意过的,没关,还交到乐亦彤手里,让她实时监控林小奇的异能使用动态。 他摇摇头,“没有关。” “难道是人太多了带不动?”林小奇这么猜测。 “再试……”唐可可刚出声,展厅尽头就传来了坚实的脚步声和晃动的手电光,警卫,听动静应该只有一个人。 “再试试再试试。” 林小奇又将三人的手握紧,开始挣扎,脚步逼近了。 吴远已经开始考虑先带大家瞬间移动前往别的展厅,回头等警卫走了再来这里,他一手握着林小奇和姚顺羽,另一手牵住唐可可,再给林小奇几秒钟的时间,如果还是不行,就先离开这里。 四个人的呼吸瞬间便的急促起来,吴远紧紧盯着门外的手电光束,在隔壁的展厅里扫来扫去,扫过一座座缺头少尾的石碑石像,那束光越来越清晰,将尽头的黑暗撕裂开来。 手电光已经照在展厅前方的门框上,照在前面一尊法老王的脸上,四个人本就在暗处,藏在墙边一座雕像基座的角落里,大概还有几秒钟的缓冲时间,林小奇还在拼命,手里出了更多的汗。 突然,那警卫折返了方向,回头朝另一边走去,这个弯转得急促,都能听见他皮鞋跟与大理石地面扭转摩擦的叽呀声,甚至还踉跄了一下,身体极不协调地摆动了一下。 是姚顺羽吧,是这孩子的心念致动,吴远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好回头来看吴远,然后,吴远感觉到了,粘稠的环境。 进入了时间裂缝。 第182章 两个箱子 林小奇已经整歇了,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缓缓向后靠在一尊兽神人面像上,眼里有一种缺氧状态下的呆滞无神,也不管什么文物不文物了,他冲吴远摆摆手,表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我……就……在……这……边……不……动……了,你……们……完……事……儿……来……接……我……就……行。” 只有习惯了时间裂缝的人才能说出这么一大串话,吴远本来就不想说话,只是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掏出手机设置三十分钟倒计时,凡是被他触摸过的东西,都能被带入时间裂缝,手机也不例外,不过手机上的时间每次都会在异能结束时紊乱,需要重新联网校正。 他指指唐可可和姚顺羽,又指指地面,这是昨晚商量好的暗号,让他们在原地等自己,仅这小小的动作,就让他感受到费力,就像上次卢浮宫那样的,被泡在糖浆里的感觉。 然后便瞬间移动离开了。 从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照亮了一些空气中的浮沉,这些浮沉此刻也悬停在空中,如画面定格一般,只有在被人触碰到时,才会被带动。 “这……就……是……时……间……裂……缝……么?”唐可可这句话说完才发现语速的异常,“怎……么……这……么……慢?”又看看姚顺羽,两个人互相比较着动作,对这种环境感到新奇,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 “长……见……识……了……吧。” 林小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士力架,这种高糖高热的食物对他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兴奋剂,扯开口子狠狠地细嚼慢咽着,是的,吃东西的速度也变慢了。 见吴远消失了,两个孩子左看看右看看,行动速度是放缓了,身体感受到的阻力也很大,但“如入无人之境”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竟还跑到那个被暂停的警卫面前打量起来。 红发警卫拧着身体被定格住,就像一具做工精细的蜡像,正以一种纠结的姿势勉强站立住。他的胸腔稍稍撑起,好像才刚刚深吸了一口气就被定住,涣散着眼神呆视前方,那是一种被姚顺羽控制心念后才会有的眼神。 “是……你……让……他……掉……头……的……吗?”唐可可问他。 “嗯……” 姚顺羽还是第一次这样观察静止状态下的人,有些想靠近但想想还是算了吧,万一把他碰到就不好了。 “你……看……他……腰……上……叮……叮……咣……咣……挂……的,都……是……什……么……呀?” 即使语速这么慢了,慢到吴远都不愿意说话,却还是阻止不了唐可可那颗爱叨叨的心,对着警卫腰带上挂着各装备戳戳这儿戳戳那儿,又被姚顺羽拉住。 这孩子很清楚,自己的口吃如果再放慢0.5倍速,那别人根本就不要听他讲话了,于是也跟吴远一样,不讲话,只做动作,他朝唐可可摇摇手,让她不要随便碰人家。 “唉……好……吧……好……吧……” ———— 博物馆另一端,33号展厅,中国馆。 吴远是拖了两个拉杆箱来的,那种专门放相机器材的三防器材箱。 之前踩点的时候已经找准了青铜牛角的位置,这尊月离族的圣物部件,正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尊爵角觚之类的酒气一起塞在沿墙的展柜中。当时就已经选定了这个展柜中一些体量适中、可以一次性带回的东西,拍了照片,还定做了防震海绵作为填充,中间裁切出这些青铜器的大概形状。 青铜牛角不算太大,但毕竟是最重要的东西,单独放在一个22寸的箱子里。另一个28寸大箱子,用来放其他顺手上交国的青铜器。 这种感觉很奇特,像父母来幼儿园接孩子放学,遇上了其他同路的小朋友,就把他们顺道送回家。 吴远这么想着,将共振cube贴上了展柜玻璃,把档位调至最大,又按下了“鸟嘴医生”面具上的“一键静音”,是邹小新添的模式,可以抵挡共振器发出的超声波。 这种炸碎玻璃用的共振cube需要三分钟的回电时间,吴远才没有三分钟的时间等你回电呢,就让邹小又做了几个一模一样的,可以在展柜上分头使用。 按下共振器的开关,从这个小小的黑色方块中,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的刺耳鸣响,不过在吴远听来,几乎可以忽略了。 借助吴远是看着那些白色的爬虫般的裂纹,一丝丝一道道地爬满这面展柜玻璃。以共振器为发散点,无数细小的、带着厚度的白线向四周瞬间生长出去,枝节横生、见缝插针地撑满整面玻璃,很快视线就被遮挡住了,等这些细小的白线达到一个极度的饱和状态后…… 吴远轻轻触碰了一下,给它一个力。 分崩离析。 粉碎着像砂砾一般崩裂,一面经过多道复杂工序才能制成的博物馆玻璃,就这样被震碎,一层接一层地叠塌,最终化为散落在展柜外面的晶莹颗粒。 而如果没有粘稠环境中的慢速观察,以上那些,都会被归为“炸”这种一瞬间的毁灭性动作,吴远将埋在玻璃碎颗粒中的共振cube捡起收好。 接下来,就是吴远觉得很爽的时刻。 像扫货一样,把这些青铜文物收进器材箱,将防震棉切出的每一处空间都填补上,整整齐齐,大大小小地放了九件,一边收还一边哼着《回家》。如果让唐可可来看的话,她肯定会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摸过去。 最后,是那件穷奇纹的青铜牛角。 月离三圣中最具代表性的部件,离杖的杖头。 牛角中间的部分,有着明显被破坏的痕迹,这里原本应该装着那只青铜凤鸟首,看来是被生拉硬扯给拽下来的,都给破坏成这样,应该装不回去了吧。 吴远打开22寸的箱子,防震绵中间被预留的空间,正是为这尊牛角准备的。深吸口气,转身朝展柜走去,打量了一下,将双手稳稳从下面拖住牛角两端,稍微掂掂,估算了它的重量,才好预计自己要花多大的力气,因为在这0.5倍速的环境中,克服重力做功得做双倍的。 就在他腰上刚刚使力,即将要把牛角搬离底座的一瞬间,吴远突然感到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手上松了劲,牛角又“咚”的一声落回底座,幸好那底座是被软布包着的。 一阵奇怪,吴远皱起眉头,觉得身上隐隐发热,微微冒汗,有一种激烈运动过后的通畅感。 那感觉,就像全身的血,加速流动起来了…… 第183章 都不是一般人 不至于。 虽然在0.5倍速的环境下身体行动会受到很大阻力,但搬个东西还不至于这样,再说这明显就不是那种用力过后肌肉疲惫的累感,而是一种全身经脉被打通一样的舒爽,就像跑步前的热身,把身体都激活了。 所以…… 会不会和陨血有关? 这毕竟是三圣,曾经被注入过月陨的力量也未可知,说不定就是乐亦彤跟自己说过的那种共鸣。不管了,先带回去再说,那边还有两尊大石像需要唐可可来搬呢。 吴远想过先将两个箱子送回地宫,虽然同在一座博物馆里,异能是可以叠加使用,但考虑到离开这边的时间裂缝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进来,万一回到南都就脱离了伦敦的时间裂缝,那会很麻烦,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带着箱子继续行动。 ———— 4号展厅,埃及馆。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唐可可和姚顺羽两个小鬼就跑到隔壁玩去了,林小奇刚刚塞了一条士力架,也缓过来神,见吴远拖着两个箱子突然出现,应该是可以开始这边的任务了。 吴远拨动耳后的骨传导耳机,搜索着那两个孩子,“回……来……吧。” 接着不等那边传来回答,他顾自将早已贴在罗塞塔石碑展柜玻璃上的共振器开启,再冲林小奇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让他打开护目镜上的降噪键。 胖子摆出一个ok的手势。两个孩子这才一前一后地回到四号展厅,吴远又示意他们打开降噪。 他环视了一下,等大家都准备好,并且退散到一定的安全距离外后,开启了玻璃上的超声波共振cube。 和刚才同样的画面,又重复了一次。 罩住罗塞塔石碑的,是一座由五面玻璃围合而成展柜,只有底部固定在了地面的基座上,共振器是定向的,只会炸碎其所贴合的那一面的玻璃,所以只这侧面的玻璃碎开后,并不会影响整个玻璃罩的稳定性。 接着那座被认为是大英博物馆镇馆之宝的罗塞塔石碑,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展现了出来,触手可及。 吴远朝退在一边的唐可可摆了摆手,这俩小孩看起来像是愣在刚才震碎玻璃的一幕中,暂时还没缓过神来。 “咳……”吴远这才干咳一声提醒他们,就连这声干咳,也被放慢了速度。 “哦……哦……对……” 唐可可这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不过慢动作的拍脑门这个动作显得非常多余还有些笨笨的,估计她拍到一半也察觉出来,又将选在空中的手用力收回,所以出现了一种手舞足蹈的不平衡感。 “我虽然是个牛仔,在酒吧只点牛奶,为什么不喝啤酒,因为啤酒伤身体。很多人不长眼睛,嚣张都靠武器,赤手空拳就缩成蚂蚁……” 《牛仔很忙》,闹铃。 只剩十五分钟了。 唐可可和姚顺羽显然被这铃声吓了一跳,互看一眼,又望向林小奇手里的手机。 “别……看……啦,赶……紧……的,时……间……不……多……了。”他催促道。 唐可可扭扭脖子,扎稳脚跟。 对于自己的野马车,她可以毫不费力的轻轻挥手便能修正它的停车角度,那是在一种相对轻松没有压力的环境下,而面前这可不是什么令人轻松的东西,一块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埃及石碑,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就算凭能力可以轻松,但在态度上还是要认真对待的。 结果证明唐可可想多了,无论是托起几顿重的大象,还是一吨多的车,或是这块几百公斤的石碑,都跟托起一只几斤重的猴子没什么区别,一样都能搞定,就像吴远交代的那样,连同底座一起轻盈地漂浮了起来。 这回换到林小奇张大嘴巴,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丫头还会有这手,吴远也真是的不早说,还卖关子说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好吧好吧,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 吴远示意大家往前走去,走到那座拉美西斯二世旁边,仰着着头看了一眼,真是宏伟,原本是成对被放在一座庙宇入口处的,可惜现在被削去了小半个头,胸腔以下的下半身全部不见了,裂成两半的胸像被苟延残喘地拼合在一起,只能通过填充物才能固定在底座上。 “啧。”吴远摇摇头,让唐可可将罗塞塔石碑放在这尊石像旁边,两者并排比较起来,才觉得这七百六十多斤的石碑原来还挺小的。 他把那个28寸装满小件青铜器的大箱子交到唐可可手里,把装着青铜牛角的22寸小箱子交到姚顺羽手里,然后一手扶住罗塞塔石碑,另一只手扶住石像下的巨大底座,其他三人分别伸出一只手,一只叠一只地搭在吴远的手背上。 吴远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很想告诉他们,不用这样粘着自己,把手搭在底座上的效果是一样的,都能被瞬间移动一起带走,可是现在说话费力,先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下一秒。 大英博物馆里警报大作,乍响一片,分别从两个不同的展厅传来,是博物馆里最重要的两个馆。 而博物馆内,藏在展馆连接处的隔离门一扇扇轰轰隆隆地闭合上,包括入口正大门外的那扇,只瞬间工夫,就将博物馆包围得死死的,不留一丝能让人逃窜的空隙,此时的这里,显露出一种恐怖的紧张感,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再说那个红发警卫,还是在唐可可东戳西戳的打探下戳歪了重心,当时间继续走下去后,受到推力的警卫扑通跌坐在地。 起先还傻傻的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跌倒而引发的警报,因为几乎是同时发生的,又瞬间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知道对讲机里传来在别处巡逻的同事的问询,才知道博物馆遭到了入侵,正在进行区域排查,他一边应答着对讲机,一边高举手电四处警戒周围的动静。 然后,视线越过4号展厅入口处的一尊大理石雕像,那后面看起来突然间空空荡荡的,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少了点什么,而上一秒可不是这种情况。 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些狐疑地朝里走去…… 再后来,他的腿有些发软,手电筒从无力而下垂的手中滑落,咣啷滚落在地上,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bloodyhell…” 【本卷终】 第184章 火锅新闻 南都市,下午四点。 现在为您插播一条新闻。 北京时间今天上午八时许,英国当地时间凌晨零点,伦敦大英博物馆遭到非法入侵,两件埃及文物及众多中国青铜器丢失。 这座博物馆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宏伟的综合性博物馆,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最着名的四大博物馆之一。熟悉它的观众应该知道,该博物馆收藏了很多世界各地的文物珍品,藏品丰富、种类繁多,为全世界博物馆所罕见。 其中,埃及文物馆是最大的陈列馆,有十万多件古埃及各种文物,代表着古埃及的高度文明。 此次被盗的两件古埃及文物,分别为制作于公元前196年的罗塞塔石碑和古埃及第十九法老拉美西斯二十的半身石像,制作时间约在公元前一千二百多年。 罗塞塔石碑,通体为黑色玄武岩制成,高1.14米,宽0.73米,厚27.9厘米,总重762公斤。刻有古埃及国王托勒密五世的登基诏书,以三种不同的文字篆刻了同样的内容,这使得近代考古学家可以参照对比从而解读出失传千余年的埃及象形文字的意义与结构,而成为今日研究古埃及历史的重要里程碑。 罗塞塔石碑早在1799年由一名法国上尉在埃及港湾城市罗塞塔发现,后在英法战争中辗转来到英国,自1802年起保存于大英博物馆中并公开展示。 而第二件文物,拉美西斯二世半身胸像,由花岗岩制成,高2.6米,来自于埃及底比斯拉美西斯神庙。在1816年由意大利人贝尔佐尼发现,并以一种非常粗暴的方式将这尊雕像运走。我们从图片上可以看到,这尊法老王胸像的胸部右上方靠近上臂的位置有一个一拳宽的圆孔,这就是发现它的人们企图将它运走而可以凿开的孔洞,目的是为了可以插入木棍将其抬起。后来这尊胸像由埃及开罗经尼罗河辗转运抵英国。 拉美西斯二世是古埃及最伟大的法老,一位强大的国王,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一位和蔼可亲的父亲,更是一位不知疲倦的建设者。古埃及的许多辉煌建筑和庙宇都由他督促建造,并在入口处放置了他的巨型雕像。 这两件世界级的文物一直被誉为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除了文物本身超高的价值,它们的重量也是非常的大,而就在一夜之间,这两件超规格重量级的文物连同底座凭空消失。 博物馆另一端的中国展厅,也有一处展柜遭到毁坏,丢失了包括各类殷商时期青铜酒具在内的总共十件青铜器。 据相关负责人说,夜班警卫会进行一小时一次的分区域交叉巡逻,就在事件发生前一个小时,博物馆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虽然展厅监控画面出现了短暂收到干扰的画面,时间不到五分钟,但在这短短的五分钟内,连秘密潜入博物馆都不可能做到,更别说将这两尊巨大的文物还有十件青铜器全部运走且不惊动任何警报,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埃及方面暂时还没做出任何回应,不过根据今日部分游客的社交网站状态显示,埃及国家博物馆今日突然闭关,购票通道也已经关闭,原因未做说明,再次开放时间待定。 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局政府官员表示,不排除此次事件与两个月前卢浮宫遭受暴力入侵案为同一伙人犯案的可能,英国当局会立即采取行动与相关国家展开联合调查。 本台将跟踪持续报导。 ———— 地宫b21层,邹小工作室。 暖烘烘的“铜墙铁壁”中,咕噜咕噜传出“听上去一定很好吃”的冒泡声,麻辣诱涎的火锅香气不断刺激着嗅觉和味蕾,会让人突然地变饿。蒸汽缓缓上升,在金属墙壁上罩了一层轻薄的水汽。 “羊肉快捞啊,再不捞就老了。” 唐可可拿着漏勺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来回寻觅着已经煮得发白的羊肉片,手里还端了一盘已经被搓成丸子状的虾滑,准备把锅里的羊肉全部捞出上来后,再放虾滑丸。 唐可可买了专门吃火锅的电磁炉,从地宫餐厅找来现成的红油底料,新鲜的火锅菜还有各种酱料,推了整整三个小推车,硬是在这间专门搞发明的工作室的角落里,开辟出一处小饭桌,招呼大家聚餐,就是行动小组那帮人,还有乐亦彤、邹小和黎敬岩,不过没有林小奇,他早就被送回小破船上了。 墙上电视里的新闻切进色彩明快的洗脑广告,就像冬天里每家每户的晚饭时间那样,人们围坐一团,守着火锅,听着电视捞着菜,说些一天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聊聊社会新闻,社会新闻聊腻了,就吐槽一下国际新闻,比如惊天又诡异的文物盗窃案什么的。 当你把新闻台锁定一天,就会发现这些新闻都是循环播报,间隔时间大概在两到三个小时左右,中间会时不时地穿插一些临时收到的新资讯,从早间新闻开始到现在,刚刚那则新闻已经在今天放了三遍了。 吴远吃得有些急,边吃边看表,根据手机上显示的日落时间,今天的日落时间是下午五点零二,虽然到时不见得天会完全黑下来,但新月夜还是要早点准备好。 因为之前在西伯利亚的山洞里,莫名其妙地少了一个月,竟然给自己逃掉一次新月瘫,不过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周期是不变的,最大的影响也就是本应一年十二次的新月瘫在今年变成了十一次而已。 “多吃点。” 碗里被夹入一片白嫩的羊肉,蘸了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酱,乐亦彤夹来的。 吴远觉得这姑娘今天的心情好像有点儿起飞,表面上跟以往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从她吃东西的节奏上可以感觉到,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夹菜的频率却很高,动作幅度也小,轻轻巧巧地扫光好多菜,不仔细观察的话,会以为她都没怎么吃。 还像投喂饲料一样地给吴远夹菜,虽然每次只是一点儿,但已经把他的肚子喂得圆了起来。 第185章 很挤的博物馆 想到吃完回去就要躺上整整一夜,直到明天太阳升起才能再活动开身子,这中间完全没有消食的时间,吴远稍稍拍了拍乐亦彤又要伸过来的手,“够了够了,再吃就要炸了。” 乐亦彤轻笑出来,不过只一秒,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默默地放下碗筷,表示自己吃完了。 “你看看你,这么大个子,才吃了多少就不行了。”邹小一勺接一勺地往自己碗里捞着鱼圆,一边还指责吴远战斗力不强,捞完又将漏勺递给了姚顺羽,因为年龄相近,这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很自然地相处起来,虽然还是有些生涩,不过正在往一种融洽的方向进展。 他点头道谢,在这些小礼小节上,大家都不太注意,只有新加入的姚顺羽还有些露怯,也不用话语来表示,只是做些轻微细小的动作来表示意思,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孩子原本只想旷上午那场考试,不过后来又旷了下午的,他觉得跟自己在做的事情相比,学习考试什么的实在没什么意思了,吴远说得没错,错过一次普通的统考自己还是第一,现在自己的行动和这桌边的人,还有这个神秘又庞大的地宫,才是新世界。 ———— 在离开大英博物馆后,吴远带着众人来到了同样处在深夜的埃及国家博物馆,这里也是提前来踩过点的。 这座博物馆收藏了大量法老时期的文物,所以又被称为“法老博物馆”。一座年古老又豪华的双层石头型建筑,就像是与大英博物馆对立而存在,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发掘出来的埃及文物流往国外。 吴远他们选中的那尊拉美西斯二世半身胸像的原型,拉美西斯二世,这位法老王的木乃伊就展陈在这里的木乃伊陈列室,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全身裹紧了亚麻布,被展陈在木乃伊陈列室,是保存的最完好的木乃伊。 博物馆内分为两层,入口大门融入了古埃及的艺术特征,外轮廓是一个圆形拱门,拱门两侧的壁龛中各有一个法老王浮雕,不过采用的欧式风格。 这里不像其他大型博物馆那样有着开阔宽敞的入口大厅,也没有供游客集散的空间或导览台,而更有种“东西都在这里了,大家四处看看吧”的随意感。 拱顶连廊连的柱墙接着上下两层,从顶部的玻璃天窗中洒下静谧夜色,昏暗让这里看起来有些凌乱。两边展厅两边整齐又密集地排列着各种石像,以坐像为主,也有一些小的石棺,就像一个大仓库。 不过按第一任馆长的话来说,古埃及人就喜欢这样的摆设,埃及的那些神庙里立满了雕塑,陵墓里的每一寸空间不是摆满了东西就是写满了象形文字。而这种拥挤的陈列方式,却很符合古代埃及的审美。 已经这么拥挤了,吴远他们带来的石碑石像再往这儿一放,刚好撑满两排石棺中间的一条通道,突然出现的异物与原本静卧在一边的石棺底座出现了十公分左右的重叠,这种重叠在吴远以往的瞬间移动中出现过,最坏的结果就是碰撞,比如撞到个人,或者撞翻一些东西。 这两种底座石材出现重叠所导致的后果,就是硬度较低的那边被高硬度的那边撞得破碎开裂,大英博物馆的底座是接近一吨的花岗岩,而埃及这边,呃……好像就是某种比较脆的砖,已经被挤塌了一个角,好在这种重合度不高的碰撞并没有影响底座的称重结构,只属于外表造型上的缺损。 不过确实是发出了好大的动静,罗塞塔出现了轻微的晃动,几乎就要从底座上歪倒下来,众人吓出一身冷汗。就连林小奇这家伙也试图用身体上前抵住,还好这种七百多公斤的石碑也不是说倒就能倒的。 这么大的动静,在这座国家级博物馆里,居然没有引来一个警卫,或者说这里在晚上可能根本就没有警卫。 两件瞬间移动过来的文物放在这里并不突兀,也许是展馆本身就很拥挤的缘故,立满了古埃及的石像,况且又都是同一个国家同一种风格的东西,只有在这儿才像是它们真正该呆的地方。 “这里有真的木乃伊。”吴远压着嗓子跟大家说,尽管他已经确定这里不会再有别人了,“想不想去看看?是那种扯开了布条的。” 任务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大家稍稍放松下来,可是没想到吴远会这么说,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在这暗得只有星光的博物馆,周围都是跟死亡文化息息相关的文物,甚至还有逝者真身,任谁都会在心里倒吸一口气,但同时又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是真的扯开了布条吗?”唐可可说出这话,都觉得自己在发抖,但应该是兴奋的那种发抖。 “不去不去,”林小奇摇着脑袋摆摆手,“我还赶着睡个回笼觉呢,先把握送回去,要看你们自己看。” “来都来了,不看不可惜吗?”唐可可抱起双臂,有些嘲笑的口气。 “不可惜不可惜,要去你们去,我就在这里等好了。” 吴远看向姚顺羽,他当然是不多说什么的了,但同样兴奋,朝吴远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们先去了,”吴远说着就带另外两人往里厅走,“你可别跟过来。” 望着同时转身的三人,林小奇有些赌气,“不跟就不跟。” 吴远笑了笑朝背后挥挥手,唐可可叽叽喳喳地问他“那木乃伊是什么样子的?”“有头发吗?”“脸还看得清楚吗?”连不太说话的姚顺羽也忍不住结结巴巴地问了起来,不过吴远只有一句话,“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唐可可控着两个箱子漂浮着跟随着他们,接着踏上展厅尽头的几级台阶,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连廊下,对话声也越来越小。林小奇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余光扫到身后墙边的一做小小的石棺,感觉里面有阴气在冒出,那石棺的缝隙好像越开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面弹跳出来。 这家伙最终还是扛不住这种心理压力,黑暗和恐怖都不是造成这种压力的主要因素,最根本的原因,是孤身一人。 “唉!唉!”他拔腿就向三人身后追去,“等我一下嘛!” 第186章 灵魂和明晚 传说中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真身。 这位埃及历史上最重要的法老之一,在位六十七年,有八位王后,不计其数的嫔妃还有一百多个儿女,在当时古埃及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年代,据说他一直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九十一岁,喜欢将自己的经历夸耀一番然后刻在建筑物上,还不忘将自己神化了的雕像矗立在埃及各地,与各路神明并列一起,伟大的人总会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自怜的。 毕竟是隔了一层玻璃,全身也还是被重新包裹了干净的亚麻布,只露出泛着暗淡光泽的黑色头部、交叉的双手和双脚。 保存状况还是很不错的,指甲和头发还都能看清,也不知道是不是缩水的缘故,不论是这位或是其他几位被开了棺的法老,都看起来很骨架小,身高大概在一米到一米五左右。 四个在深夜来访的闯入者静悄悄地围在这尊狭长的玻璃展柜前,都不说话,就连大声喘气也会被各自极力克制住,虽然有唯物主义作为坚实靠山,但还是隐约觉得这里还有些其他什么带着自由意识的物质,是一种叫作“亡灵”的东西,而任何一种唐突的举动或者话语,都会被认为是打扰了“亡灵”的安息。 古埃及文明崇拜的是太阳神,人们向往死后能够获得重生,这跟很多其他地方的信仰都有类似的地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几千年后的今天,自己的肉身只能躺在一座座玻璃展柜中,被世界各地的游客排队参观,还收门票。 不过也只是肉身,活人和死人最大的区别,除了肉体上的生命体征外,大概就是有没有灵魂了。灵魂这个东西,你可以说它有,也可以说它没有,这是一个不能具象物化出来的概念,既不能证实它的存在,又不能证明它不存在。非科学性的本质不在于它正确与否,而在于它们的不可证伪性。 没准啊,这些法老王的灵魂还附着在他们的肉身上、附在它们脖子上挂的古埃及项链上,正冷着眼睛打量这四个来自东方古国的、带着奇怪面具的家伙们呢。 他们又在二楼逛了半圈,一直到最后离开,大家都没有出声,也没有博物馆的什么警卫过来,看来自己稍稍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远是先把林小奇送回他的那条小破船上的,接着回来接的唐可可和姚顺羽,他们有些缩着身体挤在展厅的墙边。 毕竟是突然少了两个人,这黑压压且躺满木乃伊的展厅里一下冷清了起来,这种感觉本身就会带来强烈的不安。而且吴远的消失,是真的能让人瞬间紧张起来的,如果他没回来,大不了先在这些木乃伊中呆上一晚,但后果是第二天被博物馆方发现,移交警察局作为偷渡处理,然后被迫联系大使馆,再给国家添麻烦。 不过吴远从来不会不回来,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像每次行动中的一根顶梁柱,有他在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我不、不想回、回家。” 姚顺羽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吴远微微停顿了一下,看来这孩子的味口已经被吊起来,以后都是没发安心学习的了,笑笑问:“那你想去哪儿?” 姚顺羽看了一眼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唐可可,“去、去你们那、那儿,干什、什么都、都行。” “听说你今天有考试啊,怎么样,是不是心野啦?”唐可可挑挑眉毛,扬着声调说,这丫头当初也是这样,参与过一次任务,就对外面平平稳稳的世界不感兴趣了。 “行啊,那就先回跟我们回地宫吧。”吴远笑着朝两人伸去手。 ———— 把他们送回地宫宿舍,让唐可可先带姚顺羽在地宫里转转吃吃,也可以去警卫部找范阳看看他在忙什么,不过他一般也没什么好忙的,一场接一场的比赛,吴远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姚顺羽这个徒弟,他是很乐意收的。 再拖着箱子闪到司礼办公室也才早上九点不到。李乾正在跟乐亦彤汇报些什么,两人神色都有些紧绷,见吴远突然出现还带着箱子,便稍稍点头打了个招呼。 吴远坐进单人沙发,开始跟印声聊起这次的行动。他和颜茴今晚就要回来了,听说是公司这边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听说这两天要举行什么活动吧,不过吴远倒是没听说,可能李乾就是为这事儿跑过来的。 印声说他在刚刚的早间新闻里看到了这次行动的“壮举”,作为行动小组的长老表示后继有人了很欣慰,强烈要求等公司的活动一结束,就要跟吴远一起去上交国。 不过早上的新闻只是初步报导,画面里也是刚刚被封锁的大英博物馆还有陆续抵达的警车,还没有“博物馆相关负责人”和“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局政府官员”透露出半点风声。当然更不可能有埃及那边的消息,吴远他们刚回来,而埃及那边……估计得六、七个小时后,等博物馆的看门大爷开门后才能发现凭空出现的东西吧。 “吴总这是刚旅游回来?” “嗯?” 吴远的视线离开屏幕,朝上看去,李乾正笑容可掬地欠身看着自己,见边上的两个箱子,以为吴远又跑到哪里玩去了,因为乐亦彤在长老例会上,都说吴远是利用瞬间移动到处去旅游。 “是啊,刚回来。”吴远顺着他的话说道。 “明天的活动,可以开始准备了。” “明天?什么活动?” 李乾转过上半身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忙碌的乐亦彤,“司礼大人说她稍后会直接告诉您的,还请耐心等待。” “哦,好。” 对乐亦彤,吴远一直是抱有十分的耐心的。 李乾说完这话就退出房间了,吴远打量着手上的月相表,代表新月的圆环已经完全对准了月相盘上的三角指针,一切顺利,看来今晚可以安安稳稳地准备“瘫痪”了。 “过来。” 另一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而吴远对这声音是丝毫没有抗拒力的,就像被施了咒语一样地飘过去坐下,而自己已经跟这声音的主人同住一屋这件事,他至今都还觉得很梦幻。 “月离于毕。”乐亦彤抬头看向吴远,一脸的认真严肃,是那种不苟言笑谈正事的表情,“就在明晚。” 第187章 筹备 还好不是今晚。 按照乐亦彤的说法,向族人公开半巫身份需要一个相对正式仪式,根据月离典籍中的记载,参照过往巫祝的公示流程,结合地宫场地的情况,制定出一套新的规范,不过既然是乐亦彤亲手制定的,那肯定会非常的简短。 虽然流程极简,但还是要聚集全体一千余月离人,一千一百五十二,这个数字,就是地宫里月离居民的总数,真是个在基因上令人着急的种族啊,五千年来只留下这一千多人。 就像一场大型年会一样,一千多月离人将全部汇集到b11层的“绵羊草坪”,就是那场闹剧般的订婚宴那里,会场已经在布置了,由李乾去安排,实际上也没有多少需要变动的地方,草坪还是草坪,不过草坪中央的圆形平顶玻璃屋的顶部和里面会被摘掉,为了让一千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台上的仪式,这个圆形屋子的地面将会被升高十米左右。 “听起来还真是像个祭坛啊。”吴远挠挠眉角,其实他想说的是舞台,那种独立演唱会的舞台,但这种仪式显然不是什么表演,自己也没有什么才艺好展示的。 “就是祭坛。” “……” 月离人被现代文明浸染太久,互联网又抵消了地宫内外的隔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式举行什么仪式了,上一次还是二十七年前,刚出世的乐亦彤被选定为巫祝的时候,是宋司执抱着襁褓中她进行的。 对于这些仪式,月离族不会留下照片或者什么视频影像记录,连仅有的文字描写也非常简短,相关记录可以在专门记录月离巫祝生平的《月离纪》中查到,对于乐亦彤的记载,书上是这样写的:公元历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初三,乐氏亦彤为巫,列三百九十九位。 就是说乐亦彤使月离族从上古有史以来的第三百九十九位巫祝。 “那我就是第四百位吗?好整。” “不是。”乐亦彤轻轻摇头,“只是公开你的身份,暂时还列不上名次,想当第四百位的话,得等我死了。” 为什么感觉有点像吴远企图篡位一样,而这种漠然又轻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是在调侃自己么? “不当了不当了。”他赶紧抱着歉摆摆手,脸上闪过一抹局促的笑意。 会场预计明天上午就能完成,那时给月离居民群发的消息大概也都发送到位了,人们下午开始进场,现场会准备足够一千人打发时间的休息区和就餐区,那可是非常庞大的后勤需求。 这些地宫中的事情,向来都是李乾的司用部负责打点,哦,原来是秘书部来着,可他们坚持称自己是司用部。相关事项已经分配下去,这个部门向来都是以惊人的执行力着称,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 场地布置并不花心思,也不耗时间,一切从简让所有事情看起来都好办又高效了许多。餐饮的话,地宫中的三座食堂平日里都是要准备千人份的三餐、点心和夜宵的,所以完全用不着操心,毕竟这次活动又不是大型聚餐,总长只有十五分钟,但仪式开始前有几个小时留给人们聚集的时间,这段时间的填补还是要考虑周到的。 等人们聊得差不多了,吃得也差不多了,仪式晚上八点准时开始。 “要彩排吗?” 吴远觉得既然是超过千人参加的大型活动,那肯定得保证仪式期间不出岔子,就算是普通公司的年会,只要有舞台还安排了节目表演的,基本都会提前一天或是在当天下午进行彩排。 “这不是什么表演。” 乐亦彤蹙了眉,语气有些责备,月离族仪式举行不多,但在族人心中,至少是巫祝心中,是无比庄重严肃的事情,每一个动作都具有它独特的神圣性,所有的步骤只能进行一次。 “呃……是我想多了。” “不要想太多,明天按照我的指示做,很快就结束了。” “好。” 吴远回身走向两个装满文物的器材箱,将小一点的那个拖了过来,“青铜牛角,拿回来了。” 接着把箱子搬上桌面,啪嗒两声打开了箱扣。 乐亦彤盯着箱子缓缓打开的缝隙,轻轻松了口气,这次任务看来还挺顺利的。 箱盖完全被打开,那尊月离圣物中最具代表性的穷奇纹青铜牛角就在眼前,被稳妥地嵌在防震棉中。就像她第一次见到吴远的陨坠一样,这种目光被吸过去的神情,看起来像是中了什么蛊惑,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异常,控制不住地朝着冰冷的精美纹路上伸过手去。 “可是有点奇怪,我在碰到它的时候——” “呃……” 吴远话还没说完,乐亦彤摸到青铜牛角的手就像触电般地缩了回来,这也跟她第一次碰到陨坠时的情况一样,那到并不是触电的感觉,而是一阵心悸,全身发热,感觉血流瞬间加速,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场剧烈运动一样。 她的反应是吴远预感得到的,因为他在展厅里第一次碰到青铜牛角时,也是这种情况。 “我刚想说,我在碰到它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你是不也是这样的?身体突然热了起来,是陨血和三圣产生的反应吗?” 乐亦彤皱着眉点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不过对于其他到手的两个部件,金银嵌玉耳饰和陨座,都还没有这种反应,毕竟它们都不是主要部分。 “所以还是将牛角藏到那里去吗?” 想起b32层那些坑坑洼洼的水潭,每个小水潭下都藏着暗格机关,还真是奇怪又隐蔽的地方。 “走吧。” ———— 再后来到了下午,唐可可叫大家上邹小工作室,说是庆功宴。 吴远当时正在家里把九件青铜酒具依次在桌上排开,逐个欣赏上面精细繁复的图案,有些还没上满绿色铜锈,隐隐露出青铜原本金银色的光芒。 把这些上交国的话,那里应该怎么都会正视起来了吧,不过印声坚持要等他回来后一起送过去,他和颜茴的短假已经结束了,正在往南都返程,估计晚上之前就能到,不过应该赶不上庆功火锅宴了。 第188章 新闻火锅 说实话,这顿火锅宴被这几个孩子准备得像模像样的,唐可可是名义上的总指挥,当然是有姚顺羽打下手,这孩子手脚可真麻利儿。 一个人会不会干活,从他干活时的身影就可以看出来,不只是简单的动作快,而是一种具有欣赏价值的流畅表演,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哪件事和哪件事可以穿插着进行而最高效地利用时间。 有些人做事看起来速度快,但下手粗重且步骤混乱,像个横冲直撞的没头苍蝇,到最后勉强把活办完了,但也惹得一片厌烦。 干好活可不是光是手上的事儿,需要动脑子的,即使是看起来简单的摆盘摆菜、布置桌椅板凳,姚顺羽好像都在心中早有规划,怎么样可以以最少的次数来尽可能多的完成步骤,又怎么样可以化零为整地避免重复劳动。 这些都是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中积累出来的自然形态,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姚妈妈也没有刻意去教他,只是那个极其脆弱的家庭需要母子俩的高度配合才能维持下去,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而自学成才,就这么潜移默化地被生存教会了生活的艺术。 当然,旁边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孩儿根本感觉不到这其中有什么深刻的东西,还在吵吵闹闹地准备酱料呢。 吴远和乐亦彤到的时候,黎敬岩也刚到,这个小书生就更帮不上什么忙,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来吃火锅也只是因为唐可可喊他来的,来了之后就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调酱。 小圆桌已经搭起来了,是从地宫餐厅借来的圆桌,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还回去的。姚顺羽正在把小推车中的菜端上桌面,火锅里的底料刚刚被煮得化开,亮红喷香的油花漂散开来,说实话,火锅这种最初的样子并不好看。 墙上的电视播放着新闻,那也不是什么寻常的电视,就是邹小用来讲课的那块白板,切换成了显示屏模式,再接上电视盒子,一百寸的大彩电就这么诞生了,一般只会被用来看看电影刷刷剧,或者接入些个电视游戏器杀上两局,但今天被唐可可换成了直播模式,还调到她从来都不会关注的新闻台。 两则无聊的社会新闻过后,就是那起刚刚产生轰动的“大英博物馆文物失窃案”,不过这会儿的新闻还只是在说“博物馆遭到了入侵”,并没有公布“文物失窃”,英国的相关部门也才刚抵达现场,在他们没有初步调查前,应该不会有更加具体的任何消息流出。 关于这件案子,网上暂时没有传开,只是在中央新闻的官方微博上发了一个几分钟的播报视频,两分钟的时间内被点了一万个赞。相比国际要闻,有些人还是更容易会被明星八卦或者网红热播给吸引过去,但毕竟这事儿才在今天上午刚刚发生,就连中央台获得的信息都不多,还是转播bbc的画面。 “之前已经放过一遍了。”唐可可边忙活着分调料边说。 画面中是航拍镜头下被警察包围的大英博物馆,镜头前时不时划过一些歪斜的白线,不疏不密,看起来那边下雨了。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大概十几辆警车交错着停在馆前广场外的路边,建筑的另外几个出入口外好像也闪了些警灯,以这阵势,不管此次入侵的人是谁,只要他还在馆里,就肯定跑不掉了。 不过这次入侵的几个人呢,正在地球另一端的电视前准备吃火锅。 吴远在电视前站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的画面,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挺淡定的样子,但心早就已经跳得起飞,这种行动来过几次,已经没什么好后怕的了,现在更多的是期待,一种期待别人对自己的杰作来评价一番的兴奋,是的,他认为这是杰作,料定了这又是一起无头悬案。 黄黑条纹的警戒线缠在路边的灯柱上,将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完全围合起来,好像警戒线不用花钱似的,每隔几个灯柱就站了一两个穿着荧光色警服的带枪警察。 虽然是航拍,但从偶尔拉近的画面中可以看出,这些警察还捧着热乎乎的咖啡在三三两两地聊着些什么,大晚上的很冷,伦敦这鬼天气还下着雨,可以理解。 红蓝警灯急促地闪动,在暖黄色的路灯灯光下非常扎眼。空中徘徊了两架直升机,加上航拍的这架一共是三架。呼啸旋转的叶片下是穿透雨夜的强光探照灯,从数百米高空倾泻下来,扫在这栋仿古希腊神庙的建筑上,扫亮一根根古罗马爱奥尼柱,从帕特农神庙上直接扒下来贴在自己门头的额坊也被照得惨白,那上面站列一排的众神浮雕,此刻好像突然有了表情,嘲弄的表情。 这些光瀑快速地交叠扫射,不放过廊柱缝隙间的每一处阴影,四周道路上的死角也会被无一漏网地审视,远处夜空中又飞来些闪烁的小红灯,都是赶来支援的直升机,今晚大家都别想睡了,无论是警察还是这附近已经躺进被窝的居民,夜里的大都市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要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 从两辆刚抵达的警车上匆匆走下几个小小的、撑着黑伞的人,同时往博物馆大门的方向小步快跑,与等候在门外的两个人汇合,交谈了片刻便一同进了大门。 画面切回主播间。 “来吧,可以吃啦!” 唐可可已经朝锅里拨下了第一盘羊肉。 ———— 一顿火锅宴中,真正吃东西的时间并算多,大部分都是在端菜、倒菜、等菜熟、捞菜、涮锅、蘸酱,然后就可以吃了么?不,当你刚要开始咬第一口的时候,边上人会让你把漏勺递过去。 等吴远把勺子递给邹小后,低下头看着碗里鲜嫩肥美带着酱汁的羊肉卷,准备夹起第一筷的时候,乐亦彤突然伸过筷子在他碗里轻轻丢进一个鱼丸。 第189章 抽离 这让他有些意外,停下筷子回看过去。 夹菜这个动作在情侣或家人间还是很自然的,只是吴远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没有妈妈,爹爹又渣,完全享受不到这种日常生活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亲密。这算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了,此时正半挑着眉毛,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对方,犹豫着要不要在在个看似随意的小举动上说点什么。 而乐亦彤呢,朝他摆了一幅“看什么看,给你就快点吃掉”的表情,然后漠视着锅中飘起的煮物,看样子下一个目标将会是香菇。 这姑娘在吃到好吃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一如既往的冷面下隐隐冒着窸窸窣窣的可爱,这些可爱全部又转移出一部分到了吴远的碗里。 不知不觉地就吃了一个多小时,吴远掐着时间准备收尾,这桌人还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封印并且会在每个新月夜瘫痪的事,他也不打算说。 乐亦彤好像还不打算走,也不再继续吃,而是侧支着下巴,静静地看这一桌人叽叽喳喳地边吃边聊,顺便等吴远吃完他被自己夹了满满一碗的菜。 唐可可絮絮叨叨地吐槽自己新长出来的黑发,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补染上粉色,又怕新染的粉色会和原来的发色有色差,或者干脆全部染回黑色的得了。 对于她的啰里啰嗦,邹小当然是满脸嫌弃的,还让她干脆去剃个秃子,跟姚顺羽一样,看起来凉快。其他人纷纷顺着他的眼光看向正在埋头吃肉的的姚顺羽,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迷茫地抬头望了一眼大家,看着他那寸头寸脑的样子,还有耷拉着的单眼皮,鼻底拖着一小截因为火锅的热辣而半挂出来的鼻涕,再想想唐可可可能出现的圆寸造型,空气突然安静了三秒半……接着一桌人同时笑了出来,连姚顺羽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件事在局外人看来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发笑的笑点,大家甚至对圆寸的唐可可是个什么样子都没有清晰的概念,但只有当真正坐进了那个环境中,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忽然陷入安静,这种强烈的声效上的落差再加上一桌人彼此间的默契,才能达到这种融洽。 老一今天没带过来是因为这小妖精最近犯错误了,在笼子里关禁闭呢。它最近偷偷喝马桶里的水,还扔坏了两盒粉饼,居然在主人训斥它的时候尖叫着回嘴,这让唐可可一秒退化回几万年前,回到人类还是人猿的时候,跟这只猴子吵起架来一点都不逊色,如果老一跟她体型相当的话,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厮打起来。 然而无论她说什么,黎敬岩都是一个态度,“挺好的。” 这个男孩一向温吞,往好了说是温文尔雅,往坏了说那就是优柔寡断不扛事儿。主见还是有的,而且有一套他自己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也不会被邹教授那种偏颇的观念给带跑,不过也只限于书本知识了,在人事交往上属于迟钝的,连唐可可喜欢自己都感觉不到。 唐可可和黎敬岩的关系,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来,还能看出黎敬岩在对待这些事情上是迟钝的。这丫头喜欢吐槽黎敬岩,当着他的面儿吐槽,在旁人眼里会觉得这女孩怎么这么刻薄,不过她碎碎念的声音确实清脆如铃很有活力,不管她说的是什么,周围人的情绪都会被带动起来。 她用词越是犀利,黎敬岩就笑得越开心,也不知道是受虐狂还是哪里有什么毛病,甚至会觉得他是主动去讨骂的,就像吃了那种会使人上瘾的药。 黎敬岩不跟作为司间的父亲一起住在地面上的高管公寓,上了乐锂大学就搬进了地宫里的单人宿舍,住在唐可可上面两层。不过他每周都会挑一天去b31层的司间办公室跟父亲见个面,算是请安吧,这种“请安”就是简单地表达一下“父亲你看,我还活着,哦,你也还活着,那好的,再见。”有时也会再交流一下近况,不过黎震倒是不太满意儿子张口闭口就是“唐可可这样唐可可那样”的。 还从来没有这样呢,这么热热闹闹地吃火锅。 不发一言的乐亦彤嘴角带笑,紧绷了二十七年的心态开始放松下来。以前一直活的挺累的,被圈在公司和月离族的小环境里,被困在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压力中,她现在正学着抽出身来,把注意力送到另一个平面,关于生活、关于真正的世界的那一面,然后这会儿,她忽然觉得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我吃好了……”吴远落下筷子说,“走么?” 面对这个连擦嘴都这么认真的男人,她的目光瞬间凝聚起来,“嗯。” ———— 终于赶上了。 匆匆忙忙了一天,吴远终于在日落前的二十分钟内收拾好自己,洗了个香喷喷的澡,躺到床上开始等待着困扰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新月瘫。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这是来自月陨的封印,是作为上任巫祝的妈妈用生命换来的,只为了能生下这么一个孩子。 封印……突然间觉得自己新月瘫的毛病有些酷炫了是什么情况? 窗外的天在不经意间突然地就暗下来,死黑一片。脱力感侵袭过来,吴远不用试着去动动手指动动脚,已经是很习惯的了。乐亦彤带了工作回家,是关于明天活动的最后确认,门是半开着的,暖暖的光线穿透进来,吴远看着那光慢慢地合上眼,等下次睁眼的时候,一起就又都能恢复正常了。 ———— 不过…… 也不清楚过了多久,也许是睡得太早了,也许已经凌晨,又也许还不到半夜,身侧传来一些极轻的动静,好像是被耳边的一阵柔风给吹醒,脸上痒痒的,像是有春风拂过,还带着一丝雪山的清新,好香。 虽然新月瘫的身体是动不了,但各种感觉依然存在,好像还更加敏感了。 微微睁开眼后,发现乐亦彤正伏在边上打量自己,眼波流动,似笑非笑,似乎只是穿了一条很薄的阔领睡裙,吴远左半侧的身子都被她弹滑紧实的前身紧紧贴附着,她的心跳在他上臂的位置扑通扑通地张驰,逐渐加速。 啧,趁人之危。 她挑弄着吴远的t恤领口,纤细的指尖顺着锁骨一路下行,划过中轴线上的每一寸皮肤,在腹部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她的唇几乎是贴在吴远的嘴角边:“呐,你说……你这个样子,还可以那个么?” 变异了变异了,这种嗲上天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吴远有些涨红了耳根,全身酥软,加上缓慢游移在腹部的麻痒麻痒的触摸,惹的他气血上行,不,气血下冲,无奈这种时候只能听她摆布。 这姑娘绝对是故意的,她想玩我。 第190章 苏格兰场(一) 英国,伦敦。 “早上好先生们,希望各位昨晚都休息好了。” 怎么可能,昨晚发生那种事情,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能睡场好觉,都是半夜里接到了电话,其实根本没有怎么睡。 说这话的高瘦男人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挂下电话,用肩膀抵开会议室的玻璃门,行色匆匆,像是刚从另一场会议赶来。 腋下还夹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修身的灰色西装有些垮了型,没系领带,衬衣领子也非常松散,满脸疲惫但目光专注,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锐气,不过眼周挂了一窝淡淡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犀利又阴郁。 男人胸前的挂着的名牌上印了一个简洁的王冠图案,旁边是nca三个字母。 nationalcrimeagency,英国国家打击犯罪局。 相当于英国的“fbi”,除了政治上的监管,这个部门的主要任务是负责预防、侦查和打击英国境内的任何类型的严重犯罪。下属四个指挥中心,分管边境警务、儿童侵犯在线保护、经济犯罪和有组织犯罪,另设一个情报中心。 nca与国际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的相关部门合作密切,而这些组织的合作,通常表现在情报分享、信息交流以及采取联合行动。 这是一个非内阁政府部门,也就是说这个部门的最高领导不由大臣或部长担任,因此可以免受政治干预,直接对大臣们进行政治监督、处理涉及政治的事项,在必要时甚至可以成为该国最高级的执法领导之一。 nca官员有权指导区域警察总监在必要时集中资源,英国各区域的警察局都会有支持nca的单位。 这次会面的地点选在了苏格兰场,也就是伦敦警察厅。 留着金色八字胡的绅士正面朝窗外俯身往下面的街道看去,视线随意地落到路人身上,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拇指擦磨着戴在食指上的宽边银戒指,随着一阵阵极其轻微的锵啷声,戒指表面来回伸缩着尖锐的刺头。他并不太在意来人,也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往楼下的路人中投去物色猎物的眼神。 敞亮的长桌会议室里已经三两一组坐了些人,从这些人的着装和气质上可以察觉到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但相互之间交流不断,来回传递着照片、文件和平板电脑,似乎处理的是同一件事情。 刚进来的灰衣男人扫视了一圈整个会议室,目光在窗边男人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觉得有些眼熟。随后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警官制服的长官起身迎接,向众人开始介绍。 “雷蒙·霍尔,nca有组织犯罪指挥中心的高级调查员。” 被称作霍尔的男人向大家一一点头示意。 五十多岁的长官叫巴克,是伦敦警察局专门刑事部的一把手,职级为助理警察总监,是苏格兰场中相当高阶的长官。 他身边一位看起来精明果敢的年轻警官,本杰明·伍德,则来自这个部门下面的经济及特殊犯罪组,艺术和古董相关案件正属于这个小组的管辖范畴。 年轻有为的伍德警官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出众的刑侦天赋,被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一直被局里中点培养,如果能成功破获这起惊天离奇的跨国文物犯罪,很快就能升任指挥官的职级,那他在这个部门就会与其他三位指挥官平起平坐,位次仅在巴克之下。 另几位分别来自法国巴黎总局的和美国中情局,霍尔曾在以往的一些跨国行动中与法国警方打过交道,这次从巴黎总局过来的两位也都不是第一次见面,简单的寒暄之后,他把视线集中在了长桌另一边的两个美国人身上。 这两个cia探员本来在法国参加前两起案件的联合调查,听说伦敦这边又出了事,便和巴黎总局的两名警官连夜飞了过来。 先前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案子发生在美国联邦境内,当然是由fbi进行调查。在洗手间里发现了大量属于嫌犯的血迹,从粘着血迹的鞋印和跨步大小推算出了嫌犯的身高和大致身材。 接着又测出了血型和人种成分,在大概率上这个嫌犯应该是个亚裔,如果单从一部分数据来看的话,倒是可以把这个范围缩得更小,几乎能直接判断为华人。 不过让fbi始终无法定下结论的,是那另一部分数据。这个嫌犯的基因虽然混合了远东、东亚、中东和少量的西欧血统,但还另外还包含了接近二分之一的未知来源,几乎一半的占比,这一部分的数据完全可以左右这个嫌犯的人种属性,从亚裔直接跳转到其他族裔,很可能将先前的所有假设彻底推翻。 于是他们又换了三台检测仪器,结果却完全相同,来源未知。 如果不是机器出现问题,那这个事情就很诡异了,难道说世界上还有什么没被发现的人种?但这种可能性很低,调查人员又从疾病的角度上入手,想看看是不是某种疑难杂症所引起的,不过依然没有发现,这些血液的主人很健康。 血液的调查再也没有任何进展,还白白投入大量的人力花费半个多月去彻查那段时间的出入境记录,可疑的人倒是抓了不少,但在进行dna检测后又全部排除。 就在案件进入死胡同的时候,法国卢浮宫却突发了类似的文物失窃事件,丢失的也是古中国时期文物。两起案件乍看之下手法不同,但通过证据比对,可以发现相似的地方。 首先就是两边的视频监控信号都受到了干扰,屏幕上出现相同纹路的噪波,完全遮挡住画面。 不过大都会博物馆的时间较长,大概在五分钟左右,这其中还包括了与馆内警卫追逐的两分钟。而卢浮宫则是不到半分钟,本分钟还是博物馆内警报响起之后的半分钟,要在这短短的半分钟炸开金字塔入口的大门,再进入地下一层的临时展厅,继续炸碎展柜玻璃,取走文物,最后消失在被铁门隔绝的展厅内…… 光是想想都觉得离奇,即使有团队协作,那也仅仅只能完成一到两个步骤,怎么都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的。 后来在现场碎成渣的玻璃堆中发现了一个直径二十公分的圆形切片,切面光滑,造型完整,像是由专业的切割仪器完成,但还不能就这样立刻断定是从这面玻璃上切割下来的。 为严谨起见,法国警方对碎玻璃进行立体扫描,将扫描数据录入电脑,再通过系统的自动运算来生成画面,像拼图一样复原了整面玻璃,而这块圆形玻璃刚好可以严丝合缝地嵌进中间的圆洞。 终于,这两起相隔时间不长的迷案出现了一个切入点。 第191章 苏格兰场(二) 法国警方很快把这起事件与前不久的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金银器失窃案”联系起来,并向美国方面传达了信息共享和协作调查的意愿。 既然案件上升到国际范围,cia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从fbi那边接过手,与别国展开合作。不过这两个部门向来不对付,相互拆台、安插卧底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这次的交接并不顺利。 一旦完成交接,就等于是fbi向cia开放了自己的大门,他们想来就来,说要查什么就得让他查什么,这就让fbi很不爽,磨磨蹭蹭地准备材料。还在手上压了一些关键线索,比如关于嫌犯那二分之一未知来源的血统,这一点是严格保密的,只有负责案件的几个核心成员才知道。不过如果不能获得法国方面所掌握情况,那这起案子始终是很难再继续下去。 即使这样,他们仍想掌控这起案件在美国联邦境内的调查主动权,所以根本就没将未知血统的事公布出来,只把嫌犯那可以追溯来源的二分之一血统作为完整的基因检测结果写进报告,即嫌犯为华人的推测。 这种事情最根本的矛盾听起来有些无语,说好听了是维护自己部门的荣誉,说难听点就是几个不同机构之间争风吃醋的斗气劲儿,所有的调查成果都得共享,最终说不定还会被抢去了功劳,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重要的。 不过在国际范围的合作中,这个方面的确是被弱化了许多,毕竟涉及到国家形象与利益,就算出现了令人不爽的地方,但忍让一步熬过这关,此后再见的概率不大,也不会给以后各自的发展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各方也都没有呈现出那么明显的竞争态势,主要还是不熟。 桌边还有两个人,与靠近门口的警察团隔了几个空座,一个是从苏黎世来的长官,这是霍尔提前收到的信息,另一个看不出身份,西装革履还有些凶狠。 这两人都是陪那个站在窗边的富豪来的,据说就是这个富豪家里遭到了非法闯入,收藏室中被盗走了几件中国文物,其中一名闯入者被保镖抓住拍下照片,但后来这人也是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罗根斯阁下。” 巴克警总朝窗边那个背影喊道,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好像只是为了提醒他重要人物已经到齐,请过来吧。 霍尔听到这个名字,眼角抽动了一下,盯着窗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见到那张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心里又往下沉了半截。 “罗根斯”这个名字,表面上所代表的是一个拥有百年历史的英国侯爵家族,在欧洲各地都有产业,行踪不定,势力范围遍布整个西欧。 他们家殖民时期的祖先在海外战功赫赫,成果丰硕,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成果”。不过它的背后,却经营着肮脏黑暗的文物盗窃、走私及非法拍卖的生意,这似乎是这个家族的传统,他们自认为“光荣”的事业。 在霍尔曾经经手过的一件大型国际枪支走私案还有几起文物走私案中,无一例外地在追查到罗根斯的时候中断了线索,并且受到了来自上面的阻力,就连nca这种独立于政府的机构,都无法获得继续追查的权限。而牵涉到罗根斯的案件也无一例外地被封存了起来,封存时间为“永久”,不再另做调查。 罗根斯家族就像幽灵一样,偶尔在大大小小的案件顶端露出一角,让大家知道他的存在,却又可以完美地全身而退,使警察无处着手。 畅行不义之事,还要享受着作为顶级贵族的权力,这样的人,却突然愿意放下身段,来苏格兰场跟这些“臭办事的”共处一室,可见他也是遭遇了不小的挫折,不得不借用正规途径的完备力量来解决问题了。 “臭办事的”这个说法,来自于几年前的一次英国全境内的警察表彰大会,一场级别很高的盛会,如果不是女王陛下身体抱恙,那也是会来参加的。 后来大会邀请了几位身份显赫的贵族出席,其中就包括罗根斯。就在这只笑面虎与受表彰的警员一一握手走出大厅后,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侍从双手托来一个精致的免洗洗手液按压瓶,这罗根斯一边搓手消毒,一边啧嘴抱怨着“那些臭办事的手上不干净”“也不知道碰过死人后有没有洗手”之类的牢骚。 霍尔当时穿着挂了很多勋章的笔挺警服在大厅外面的通道里接电话,是一通不得不接的关于案情线索的报告,不然也不会在这个重要时刻出来。 罗根斯的抱怨被他完完整整地听了进去,虽然手机那头已经挂断,但机智的霍尔并没有当场放下手机,而是假装继续通话的样子,转过身来看见他和侍从,还露出一脸“好巧啊阁下”的表情。 罗根斯有些意外,但见这人一直在讲电话,似乎并没有听到些什么,又一秒变回冰冷的微笑脸,还主动要跟霍尔握手,对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 握手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动作,双方手主人的心里都在强烈抵触,却依然能使大家露出礼貌而又得体的违心微笑。 这回换到霍尔擦手了,罗根斯手上的洗手液还没干透,不过他是在回到大厅后才擦的,拍了拍一位同僚的背,把从罗根斯掌心带来的洗手液再转移到这位不明真相的年轻警员背上,这孩子还以为是霍尔前辈对自己的鼓励呢,冲他投去诚恳的微笑。 眼下这位侯爵大人估计是不认得自己了,他正从长桌最那头拖出一张椅子,与巴克警总对坐两端,脸上也懒得装出什么表情,直接以厌烦示人,戴着大银戒的食指以很快的节奏“哒哒哒哒”扣着桌面。 霍尔等他落座后,自己也在巴克警总身边坐下,翻动着怀里的公文包,准备将从案发时到刚刚小组会议上的案件调查进度跟这些国际联合行动组的探员们做个初步的对接。 当然,还要应付罗根斯。 第192章 苏格兰场(三) 今天凌晨半点的时候,霍尔刚在家里结束手上的工作,脑袋将将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叫了起来。 顶头上司在这个点来电话,不是突发了紧急事件就是突发了非常严重的紧急事件,他开着免提,一边换上刚刚脱下的灰西装,一边听上司那头交代案情,“罗塞塔石碑和其他几件文物被盗”“立刻去现场”。 罗塞塔石碑那可是不得了的东西,该死,凭空消失了是什么情况? 短短的几句就让他感到无比棘手,雨夜又湿又冷,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个好觉的霍尔,一路臭着脸开车驶向博物馆方向。 而那会儿,制造这起离奇盗窃案的几个人,正在伦敦以南三千五百公里以外的埃及国立博物馆中,屏着呼吸观察拉美西斯二世的木乃伊呢。 ———— “王宫已经来电过问,你们也知道这伦敦对是一种多大的打击,不过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地区事务了,先生们,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手段空前高明的犯罪团伙,不是哪个国家能单独面对的。” 巴克警总双手交叉,脸色差得可怕,几个小时前刚刚从一场狂风骤雨般的警察厅高层会议中幸存下来。 虽然平时叫他“警总”,但全称是助理警察总监,离苏格兰场真正的掌权总监还差了两个档次,王宫那边是一早直接给总监家里去的电话,那种震惊和责备毫无遗漏地又被总监投掷到了下面的巴官员身上,这其中就包括巴克警总。 就像他说的那样,这几起连环文物盗窃案已经不是哪个国家可以单独处理的了,即使同样的毫无头绪,但能把各自所掌握的信息汇聚到一起,也算……也其实没什么用。 “出入境记录正在查,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霍尔打开电脑,连接上投影仪,窗帘缓缓降下,这间本就气氛压抑的会议室,在窗帘完全挡住外面的自然光后,变得更沉闷了,像一团怎么都冲不出的黑云。 “这次夸张得有点离谱,石碑和石像,那么大的东西是怎么运走的?你们有查过道路监控吗?有发现可疑车辆吗?要运走这些东西,至少得是一辆小货车,不过那尊法老石像怎么也得四五米吧,箱式卡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话来自一名cia探员,里德·沃顿,因为纽约的调查不是他亲手负责,所以总觉得fbi那帮人出现了什么纰漏,某种低级错误,不然不会这么寸步难行。而伦敦的这起案子很新鲜,虽然没有亲自到现场,但总算是可以掌握第一手资料,还可以参与前期调查,有些急于发挥。 其实在从fbi那边接过案子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危险,危险对于探员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是担心接过来的是一个烂摊子,是那种会给自己的履历添上败笔的烂尾案,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破案的可能,高风险也伴随着高收益,这就要赌一把运气了。 他的这种问题也是明知故问,大都会博物馆那起案件的报告记录的很清楚,任何监控在这些大盗面前都形同虚设,就像有意炫耀一样,叫人知道监控被黑了,有人闯进来了,再利用警卫赶过去的这段时间作案,最后让他们什么都抓不到。 霍尔调试着设备连接,没有直接回复这个语气傲慢的美国佬,自己当了十几年的资深探员,这种常识还用得着你们来教么,手下的人早就着手这些基础工作了,第一时间获取到大英博物馆内和方圆十公里街道的监控,重点排查高厢货车,从凌晨查到现在,一无所获也是意料之中的。 霍尔终于切换好屏幕,对于离奇难办的案件,电子产品的操作反而是更让他感到棘手的,现代科技在他看来是一种捉摸不定、无迹可寻的巫术。 这台烂电脑,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和投影仪的蓝牙总是连接失败,也可能是烂投影的问题,该死的行政处,就不能给探员们换一批新设备吗? 他把从现场拍摄的照片一张张投放到屏幕上。 空荡荡的展柜,炸了一地的玻璃碴,法老石像底座留下的方形区域与旁边的地面有着明显的色差,接近三个平方的面积,当然还有中国展区那更壮观的碎玻璃山脉。 “没有入侵的痕迹,没有监控画面,没有脚印,也没有前面两次事件的圆形玻璃切片。” “那是当然,”沃顿单手搭在桌面上,“石碑怎么能从一个二十公分的圆洞中被拿出来?” 霍尔不理他,继续说下去:“不知道各位发现没有,如果是我的话,炸碎玻璃搬走石碑,如果凭人力能够搬得动的话,至少会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而石碑的展柜边并没有这种痕迹。” 然后是下一张照片,“可青铜器展柜这边却出现了玻璃碴被踩踏和拨弄的迹象,这应该才是正常的现象。” 两个展馆的照片被放在了一起,对比明显,跟他说的一样,青铜器展柜下的玻璃堆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地面,就像有人用脚拨开了几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然后再将展柜里的文物拿走。 “所以……”年轻的本杰明·伍德转着笔想了想,“石碑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机器吊起来的?固定在玻璃堆的范围外,或者说是那种博物馆专用的升降台或者起重车,人力怎么可能徒手搬动?至少得有十几个人。” 霍尔摇摇头,“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旁边的空间也不够安置这种重型机械,而且看这里,展柜顶部的玻璃完好无算,与罗塞塔石碑的顶部仅有四十公分不到的间距,根本不足以产生悬挂。” 会议桌另一端的罗根斯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讨论,先前哒哒扣动的食指也逐渐停了下来。 “就是说什么都没有了?”沃顿皱着脸,“伦敦还真是损失惨重啊,好歹纽约那边还有血。” 房间里同步响起低沉的叹气声,是一种“明知不会有结果却还抱着虚幻的希望然后目睹希望破灭”的那种心酸叹息。 “说到这里……”霍尔停顿一下,调出一张新的照片,“我们发现了这个,指纹完整。” 众人看见那张照片都着挺直起腰背,微微颤动着眼球,紧接着会议室原本泄光了的士气一下子又重新凝聚起来。 第193章 苏格兰场(四) 照片里,是一张士力架糖纸。 ———— “阿嚏!” 此时,距离苏格兰场九千公里外的某处江面上,一艘停靠在野码头的小破渔船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喷嚏,震得船都悠悠晃了一下,船舱里的胖子紧了紧被子,张望了一下舱门和窗户,确认它们都是关好的,然后又把脑袋缩回了被窝。 早上被吴远送回小破船后,林小奇的回笼觉一直睡到了下午,刚刚突然感到一股冷风从被子边角漏了进来,害自己打了个喷嚏。 吴远这边的活真轻松,时间短来钱快,还能逛逛博物馆,看看木乃伊,以后再来这样的好活儿可别再犹豫。 林小奇这么想着却是有些饿了,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吃了一半的士力架,继续扯开糖纸,直接在被窝里啃了起来…… ———— “怎么能确定这是嫌犯留下的?”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法国警探马丁突然发问,因为卢浮宫的临时展厅也发现了食物,小半块的杯蛋糕,当时还被博物馆的警卫队长踩了一脚,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最尴尬的是,法国警方不能判断这是嫌犯留下的还是游客留下的。清洁工人在闭馆后的清扫中漏掉了这个区域,所以不能排除游客乱丢垃圾的可能。 虽然临时展厅一共四个监控探头,但以两两对角线的方式分布在内外两个展厅的天花板上,按理说是没有能够藏住人的地方的,但中间展柜的脚边属于监控死角,人是不能藏,但小半个手掌大的蛋糕还是看不见的。 这件事挺丢脸,法国方面不打算在联合调查中提起这事儿,反正那块蛋糕上什么都查不到。 “已经跟博物馆里负责这个区域的清洁员核实过了,他们每天都会在闭关后进行全面的清洁,像这种体积的垃圾,不可能不被扫走。” 霍尔又将屏幕切换到两个四号展馆的监控画面。 “这次监控画面被干扰的时间是一分二十三秒,左边是干扰前,右边是干扰后,当然右边这张很惨很乱,不过请注意一下这个位置。”霍尔说着用手指在屏幕上勾了一个圈,“这里就是发现糖纸的地方,你们再看看左边的图。” 房间里的警探们随着霍尔的移动同时转移目光,紧紧盯住他手指的地方。 “监控画面是夜视的,我想这里应该看得很清楚了,监控被干扰前的画面里没有这张糖纸。所以基本可以判定,这就是嫌犯留下的。” “有匹配的指纹吗?”巴克警总问。 “在英国境内的指纹库中并没有发现相同的,所以我们还想将这枚指纹与法国和美国的指纹库做个匹配。” “没问题。” 马丁和沃顿同时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突破。 “我想不通的是,”伍德死死皱着眉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博物馆的?呃,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里应外合?买通了博物馆里的人?” “不能排除,昨晚当值的警卫我们也都询问过,从口头上的问话还看不出异常,需要对相关人员进一步跟踪调查,看看他们都跟哪些人打交道以及家人从事的职业,有没有涉及文物交易的经历也要细查,这些都已经安排人手下去做了。” “不过有个警卫在警报响起前的确是听到了四号展厅传出一些轻微的动静,还是直接看视频吧,话说这个警用记录仪还真是方便,现在应该很少有警察再去用笔记本匆匆忙忙地记口供了吧。” 霍尔说着又在电脑里翻找着,调出一段警用记录仪的视频画面,是昨晚在四号展厅附近巡逻的那个警卫接受警方问询的记录。 场景就是在四号展厅,忙忙碌碌在现场取证的除了警察,还有穿着统一黑夹克的nca调查员,霍尔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不过穿的是身上这件灰西装。 画面里的警卫看起来有些紧张,老是在舔嘴,不知道是该看摄像头还是看警察,所以干脆看看摄像头再看看警察。 “昨晚就是你在这附近巡逻吗?”警察问。 “呃,是的,那会儿刚刚换班,按照惯例,我们都是从埃及馆开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巡逻。” “有发现什么异常么?” “你知道,那个时间的博物馆很空旷,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我当时好像听见了一些讲话声,窸窸窣窣的有几个人,好像还有个女的,不过距离太远听不清,所以我就过去看看,其实四号厅我之前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没有异常,后来又听到这些声音才掉头去看的。” “看到了什么?” “嗯……怎么说呢,我明明已经快走到那个展厅的门口了,就是这里,这个拱门,然后不知道什么情况,突然就跌在了那边的地上,对,那里,接着警报就响了,我还以为是我跌得太重,把警报给吓到了呢。” “……什么叫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是你自己走到那边去的吗?” “我想我应该是记不得了,就是突然一下,就坐在那边的地上了。” “……” “真的,我没骗你,我不会骗人,而且你们还是警察。” “你在巡逻前喝酒了吗?” “噢——我发誓!我一天要打三份工才能养家,根本不可能在工作前喝酒,这不是自找死路嘛!” “你说你原本是要进入四号展厅查看的,还记得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改变了方向的吗?” “呃,应该是我自己决定的,可是好像又有一个声音……” “声音?什么样的声音?” “这个……还真是记不太清了,说的好像是英语,但口音有点奇怪……” “……你真的没有喝酒吗?” “天哪要我说几遍?真的没喝!” “不介意我们做一个酒精测试吧。” “可以!没问题!” 之后就是这个警卫接受酒精检测的画面,即使是相隔一晚,也还是可以被检测出来。不过这人当然是没问题的,显然两个问询的警察不相信他的话,又跟他核实了姓名、证件和手机号,要求他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伦敦,并且准备随时接受传唤。 “满嘴胡说,”沃顿指指画面中被定格的警卫,“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不过霍尔不这么认为。 第194章 苏格兰场(五) 关于这个警卫的背景调查,几乎是紧接着这段问询展开的。 如他所说的那样,一个人打三份工,养活离异的妻子和四个孩子,因为失业单亲孩子多,才能拿到更多的救济金。这种人多半只会走上两跳路,一条是消极沉沦自暴自弃,另一条是勤勤恳恳努力抗争,这个警卫看起来是后者。但正因为这样,也就未必不会铤而走险。 霍尔觉得“警卫”这条路走不通,以自己的经验看来,这个人还真找不出什么犯罪的潜质,但还是安排了人手对他们家进行盯梢,一旦发现异常就会立即向自己报告。 道路监控还在排查,出入境记录也在核对,还有博物馆那么多工作人员的背景,相关的不相关的,直接的间接的,在职的离职的,全部都要留意,每个人的背后都可能再牵扯出一大串值得怀疑的地方。针对博物馆周围的走访不会停止,那么多写字楼,那么多商铺、居民楼,每一家都不能漏掉。 警察的工作就是这样,只有付出这些大量的必然劳动,才能获得偶然的胜利,几千个日夜通宵达旦,最终却劳而无功才是常态,这是霍尔干了十几年探员而深有体会的。 明明知道所做的百分之八十都是无用之事,也不能松懈半点,因为很可能因为偷懒而漏掉的,就是破案的关键。 “我看还是要从‘是怎么进出博物馆的’来入手,你也知道,这些嫌犯在纽约那边,是真真切切地被警卫撞见了,可以确定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人,那就一定是从哪里进来的。” 沃顿喝了一口咖啡,“fbi判断嫌犯是从洗手间跳窗逃跑不是没有道理的,窗子就开在那边,门外有两个警卫,难不成他们是从马桶里跑走的吗?”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刚刚被提振起来的心情忽然又陷落了下去,“怎么进出”这个问题要是得不到解决,这些案子就永远不会破。 这也是霍尔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常年积累的经验告诉他,有些问题不能按照常规思路去想。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用进来,说不定……他们从一早就混在游客群中进入了博物馆,一直藏在什么地方,直到到闭馆,又或许……” 霍尔抬头看了看屏幕中的照片,那空落落的玻璃展柜原本装着罗塞塔石碑,真的就这么消失了么?和那尊法老石像,还有那么多青铜器? “或许他们还没有离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其他人,“你们知道自由女神像的那个把戏吗?大卫·科波菲尔?” 大家点点头,沃顿点得最深,当年他观看了直播,小时候的自己确实被震惊到,不过后来人们纷纷对这个魔术进行了猜测,说得有头有脸好像科波菲尔就是那么设计的,所以也并不是多稀奇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魔术的观看角度很单一,视线也被两边的巨大灯架给遮挡,只留出中间相对局促的空间来展现女神像,所以在观众席上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大。 “舞台是他布置的,规则是他制定的,无论人们怎么猜,都跳不出他自己创造的套路,我们就像那些坐在舞台上的可怜观众,明明是自己的位置发生了改变,却还以为是雕像的问题。” 霍尔对着照片低声念叨着,一会儿抛出一个假设,一会儿又“不对不对”地否定这个观点,看看屏幕再翻翻资料,一个人很忙的样子。 “先生们,”霍尔突然停下来看向大家,“我想我得再去一趟现场。” “你想到什么?”巴克警总问。 “一个假设而已,需要去验证,如果哪位想去,可以跟我一起。” 霍尔说着开始收拾公文包,桌边的人犹豫了一下,也都着手整理桌面上的东西,想要跟他同去那个离奇的案发现场。 听他提起那场骗人眼球的魔术,大家心里好像猜到点什么,那就是“文物并没有消失,只是自己的眼睛被蒙蔽了”,至于文物到底在哪儿,不去现场是无法确定的,而且,嫌犯如果拿不到东西的话,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霍尔忙着忙着又进入了一个人的推论时间,“既然是人,那就是有一定体积的,不可能打破空间的限定条件……不对不对,如果空间对他们来说不是约束呢?那就不是‘打破’,那会是什么?转移吗?从一个空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瞬间移动……哦你想多了……” “霍尔探员。” 声音是从会议桌的另一端传来的,那边的三个人几乎都要被警探们忘记了,直到发出这声,同时在收拾东西的警探们才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那位从苏黎世来的警官站了起来,“我想你们应该听听瑞士这边的情况再做判断吧。” “当然,克洛泽局长。” 巴克警总露出一个抱着歉意的微笑,当然不是露给这个叫克洛泽的局长看的,而是对他身边的罗根斯侯爵大人,还真是好大的面子,居然找了苏黎世警察局的局长来作陪。 “我们掌握的情况已经与fbi进行了共享,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这位沃顿探员沟通。” 克洛泽看向沃顿,收到对方的点头确认。指的就是那张印声被打得一脸血的照片,他让那个西装革履的打手模样的随从把自己带来的电脑连接上投影仪,现在这张照片又出现在了会议室的屏幕上。 “这就是你们抓到的人?”霍尔眯起眼睛看向照片。 克洛泽不接他的话,继续说:“嫌犯一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凭空出现在了侯爵大人的收藏室,偷走了几件价值连城的藏品。” “嗯,然后呢?他们又凭空消失了吧,就这么随意进出你的豪宅吗?你的那些‘保镖’没有发现么?” 霍尔扬着声调,直视罗根斯阴鸷的双眼,还刻意加重了“保镖”这个词,他知道罗根斯家族的所谓的“保镖”,都是退役的雇佣兵,是的,雇佣兵也有退役的,给富豪当保镖明显比在战场上拼杀来的轻松,只要钱一分不少,披着保镖的外衣,干着打手的勾当。 “超能力。” 罗根斯终于开口,傲慢的八字胡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195章 苏格兰场(六) “想不到侯爵大人还爱看电影。” 霍尔冷哼一声,在这种场合下,由这种身份的人讲出“超能力这个词,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可笑。在座的其他人也愣了愣,见侯爵大人讲得正经,虽然不至于笑出来,但心里还是稍稍尴尬了一下。 罗根斯知道自己这么说会引起众嘲,心里也早就设定了一个下限。既然都自贬身份来到这里跟这些“臭办事的”打交道,再不把事情办完,就等于白来一趟,毕竟沉默成本不是成本,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继续付出的东西,才是眼下最应该关注的。 比起自己以后所能获得的能量,以及获得那种能量之后能完成的成就,眼前这些完全不值一提,这些“臭办事的”根本就不会理解,只是一些人类罢了,只配被框定在人类的局限中,而自己,是要成为神的人。 罗根斯此刻在心里好像看到了某种未来的景致,自从跟那家科技公司取得联系了之后,就再也无法满足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他想要更多。虽然那个叫屠江的ceo跟自己互看不爽,但利益是共同的,没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力。 他一开始也不信,直到来自屠江的证实,那家科技公司确实在研发某种有关超能力的项目,类似生化人那种东西,已经有了几例实验品,不过看起来更安全,技术手段也更高明。 那个男人会瞬间移动,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出入各个博物馆和自己的收藏室,这些蠢家伙还猜在他们是怎么进出博物馆的,还什么弄个机器把石碑吊走,就凭你们几个,这些案子根本破不了。 还有那个女孩儿的能力,真是令人嫉妒啊,可以操纵物体,把自己和十几个保镖控制得漂了起来,要是把这种力量投放到战场上……啧啧。 而照片上这个被阿尔杰痛揍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能力,也许只是来撑场子的,要是有前面两人一半的力量,那也不至于被自己抓住。日语、英语、普通话,装得还真是像,大家都被他给骗了。不过阿尔杰这小子,下手还是太轻。 都是因为那块陨石,家族的先人们从百年前就一直在寻找的力量,现在终于有了线索。只不过把那种力量稍稍注入到几个人身上,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果能早点知道集齐那些圣物可以获得那种惊人的力量,自己就早该有所提防,也不至于硬生生给人抢去了三件。按屠江给的信息来看,剩下的部件不多了,除了两件下落不明的,还有一件仍是在英国,只要守住那里,他们早晚会来。 “先别急着走,这位……”罗根斯指着霍尔却看向巴克警总。 “霍尔,霍尔探员。”巴克警总很明白他的意思,也清楚他并没有忘记霍尔的姓氏,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不屑而有意表现出自己忘了对方叫什么。 “哦对,霍尔探员,有些事情不是人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建议你们去关注一下埃及那边的反应,然后决定要不要再去现场,免得白跑一趟。” “埃及那边?”霍尔皱了皱眉,“这件事跟埃及有什么关系么?除了被盗文物是埃及的,你觉得埃及有人有能力做成这件事吗?” 这是个反问,霍尔自然觉得是没有的,这个国家的国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来完成“让文物归国”这样的义举,光是动乱就让他们的政府分身乏术了,不过不排除那边的某位富豪来做这些事,训练一批人,搞到一些装备,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之前那些被盗的中国文物又怎么解释? “不敢相信你们是怎么能当这么久所谓高级探员的。”罗根斯撇着嘴摇摇头,起身扣好西装扣子,克洛泽局长和那个随从也双双站起退让到罗根斯身后。 “相信我,去联系一下埃及,应该会给你们一个新的方向,超能力,可不是什么电影。” 他说完便径直走向大门,在门口站定了一下,等随从为自己开门,然后甩给会议室里的人一个“我是贵族”的高傲背影便离开了,克洛泽局长在门口转身,像众人微微点头,也跟着出去。 罗根斯其实是来寻求协助的,但他很在意“寻求”这两个字会拉低自己的身份,如果强硬地要求警探们配合,只怕他们不会心甘情愿,因此只给众人丢下一个引子,他们必然会顺着这个引子查下去,到最后不得不再回来找罗根斯,到那时,这件事的合作关系就颠倒了过来,明明是罗根斯想借助各国最顶尖调查资源的力量,还让这些警探主动上门来求自己,让他们变成了“寻求”的那方。 在随从带上门后,沃顿放下手机,他刚从没有理会侯爵大人的做作表演,而是立即查到了埃及方面的信息。 “一个小时前,埃及国家博物馆宣布闭馆,已经停止售票通道,再次开馆时间待定。” 没有人说话,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疑虑,隐约觉得案件有了某种方向,但这对破案不但没有帮助,反而更麻烦了。 巴克警总打破这种气氛,“如果大家都是那么想的话,那确实需要联系一下,看来得通过外交部了。” 年轻的伍德看向手表,“伦敦到开罗飞行时间大概在六个小时左右,从午夜案发到现在快九个小时了,如果抓紧的话,倒是可以——” “各位不会真的相信消失的石碑和石像跑到那里去了吧?”霍尔有些难以置信,把刚收好的公文包往椅子上一摔,“就算时间足够将文物转移到开罗,但是别忘了,我们首先要调查的是这些文物到底特么的是怎么运出那个该死的博物馆的!” 声调逐渐升高,语速开始加快,不必要的语气词也出现了,除了对罗根斯的不满,这件事情的确有些超出霍尔的认知,他相信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事,都会留下痕迹,那个沾满指纹的糖纸就是证明,也是这些连环案件中除了血迹以外最接近真相的关键。 “根本就没有超能力这种东西,那些都是弱者的臆想,我们是凭真本事吃饭的,各位付出这么多努力,而那个罗根斯丢下一句‘超能力’就把案件方向给带偏了,侯爵也不能这么任性吧。” 霍尔平息了一下情绪,拉了拉西装,拎起椅子上的公文包。 “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要先走一步了。” 他撂下这话,就独自快步出了办公室,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愿意同自己一道去往博物馆的案发现场。 超能力?哼,你怎么不上天呢。 第196章 转正注意事项 视线回到南都地宫。 新月瘫,也只是身体不能动了而已,所有的感官却都还是存在的。事实证明,即使这种封印发作了,也并不会影响身体的某些功能,受到刺激后还是可以正常工作。 这倒是吴远没有想过的,昨晚是自己被动,有种强烈的失身感,竟被那姑娘调笑着说成是“某种娃娃”,看来她觉悟不高,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自己可是记了整夜的仇,一定要在早上好好“教育”她一番。 窗外好像是一下就亮了起来,天空开始泛白,而今天却特别白,从外面隐约传来啪嗒啪嗒的窣窣响动,声音极小,比雨轻,比风软,也不连续,就像是想到了才往窗上扬过一阵似的。 吴远微睁开眼,厚重的窗帘开了条一人宽的缝,天光惹眼,窗外松散地飞舞着些白花花的薄片,轻巧,干净,有点像棉絮,大小不一,方向不定,还在空中打着旋儿。 哦,下雪了。 身体总是在睡眠中静静地解锁,他动动手指,适应了一下重获力量的感觉,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后,朝身侧翻动一下,想去搂住昨晚那只对自己放肆的妖兽进行“教育”,却扑了个空,只剩一个冷冰冰还散发着体香的枕头。 手机震动,收到一条信息: 醒了就过来,办公室。 吴远在心里苦笑,真是的,怎么每天都能起这么早的,再看看时间,哦不早了,七点半了。 ———— 司礼办公室里很热闹,并不是氛围上的热闹,没有那种欢声交谈的场景,而是人有点多。比起以往的冷清空旷,此刻的确算是热闹的。 第一眼看到的是印声,这家伙出去浪了一大圈终于在昨晚回来了,连着给吴远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在哪儿,没收到回信就又来了几通电话,可昨晚是新月夜啊,吴远瘫痪了不知道么?这部手机当然被乐亦彤直接关机。 “哟,转正了转正了。”这就几周没见的印声的第一句开场,“没想到转得这么快啊。”他回家的时候往吴远卧室看了一眼,发现房间空了很多,牙刷剃须刀这些私人用品也都不在了,当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今晚就要公开半巫身份,算是转正吧。” 吴远以为他说的是这件事,很认真地接话。印声见抛错了梗,便僵着脸尬笑两声,不再叨叨什么。 刚刚扫了一眼房间,严坤、李乾和颜茴都在,九司到了一半,围坐在小会议桌边。严坤少见地带着自己的贴身秘书,是那个叫思明的孩子,依然穿着长衫站在他身后。还有上次来请自己去参加九司问询的的允达,看样子是李乾的秘书。 大家本来只是严肃地小声议论着,见吴远突然出现,全都看向这边,最后是坐在最远处的乐亦彤,她交叉着双手轻抵下巴,眼角之间蕴有笑意,与吴远稍稍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意思是“你可终于起床了”。 印声在这种九司级别的场合下是不上桌的,只是默默坐在办公室另一端的沙发上。因为吴远升级为半个巫祝,现在看来,印声的身份已经转变为属臣之类的角色,不过他本人倒不太在意,因为这是他俩从大学就已经确定下来的关系,向来都是吴远指哪他打哪,配合默契。 吴远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指挥印声,反而总说印声脑子懒,不思考不计划,非要逼得自己规划好一切,被迫当那个做决定的人。 这次的碰面,主要是跟吴远规范一下以后的称呼还有日常行为规范,李乾递来一份几十页的纸质文件,里面是月离人的一些历史和信仰介绍、禁忌、地宫生活注意事项、外出注意事项、对外政策等等,果然印在纸上的东西看起来就是比屏幕里的要正式。 条条框框什么的吴远不是很介意,毕竟万物皆有度,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完全摆脱规矩独立于世,就连月离族,其所受到的来自外界的影响也是方方面面。 就拿这份文件来说,字里行间从内到外渗透出来的,无不受到华夏文化的影响而已然成为了华夏文化的一部分,只是族里有些偏执顽固的份子死不承认而已。 要说什么规矩礼法,其存在是有一定必要性的。古时候很多理所当然的理念放在今天是难以接受的,也许是对个性的压抑、对女性人权的践踏、对三纲的盲从等等。 而将那些算是糟粕的东西剔除掉之后,但凡是能流传到今天的,能流传到这个拥有现代文明的时代,并还在被人们当作行事准则且成为无可争辩的所谓规矩,不说都是顶尖的精华,那也一定是默认的共识了,是被道德伦理和大众认知所能接受的标准。 况且文件中的要求很基本,只是对月离人的日常做了一些强调和说明,原来“族人离开地宫要戴黑色美瞳”的这一要求,是在这里被提出的,还真是独特。 还有“未经许可禁止向外人透露月离族和自己月离人的身份”。这个“未经许可”大概就是类似“最终解释权”之类的留步空间,是个非常模棱两可的概念,想怎么解释都行,想怎么“许可”或由谁“许可”,这些都是可以操作的地方。 比如乐亦彤作为司礼,直接跟自己介绍了月离族的事,这种就叫“经过许可”,而普通月离人要是跟外人张扬什么什么族的身份,大概就会被视为“未经许可”的禁止范畴,至于他可能受到什么惩罚,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目前还没有这样傻的月离人。 至于以后怎么称呼,两个巫祝这种情况没有先例,完全就是重新定义。李乾给出了一个名录,上面是历朝历代对大祭司这个职业的称谓,让吴远挑一个。 “还是就叫吴远吧。” 吴远只扫了一眼,就被那些风格酷炫的名字看得眼花,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喊成这样,听起来怪怪的。 “没问题,既然您坚持的话。” 李乾尊重他的选择,而且已经把对吴远的称呼换成了“您”。 吴远在月离典籍上读到过,九司的说法是月离族自古流传下来的,只是因为上个世纪的战乱还有其他各种原因而中断了近百年,直到乐锂公司建立才又恢复了“九司”的叫法,不过以公司名义对外的话,还是什么什么部的总监。 “那今晚到底是个什么流程呢?就算不彩排,也总得让我先了解一下,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也是最让吴远放不下心的东西,不能掌控的未知。 第197章 会场 流言 乐锂地宫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晚这种场面,千余族人在收到地宫内的群发通知后,从下午就开始陆续抵达b11层的草坪宴会中心,就像某个音乐节那样,熙熙攘攘,秩序井然。不过没有绚目四射的聚光灯和震耳欲聋的音乐,更没有激情洋溢的青年,只有低压压的人声,还有穿梭在人群中的“小方柱”服务生。 月离人慢热,能聊得上天的,都冲不出自己熟悉的圈子,入了会场的人群中没有那种大面积流窜打招呼的身影,大家都是一拨一拨地围作一团,或围在自助餐台旁边,聊些关于今晚那位新晋巫祝的情况。 即使这么多人了,也没有把这里烘得特别喧嚣,有时还会出奇地安静,鸦雀无声,这种场景还蛮诡异的,一千多人没人说话,同时看向草坪中央的圆形高台,都在等待今晚那个从未有过先例的仪式。 唐可可和姚顺羽都是新加入公司不久的外人,只是作为乐锂公司实验品的存在,没必要对月离族内事务了解过多,也就没有被邀请。 对于乐锂公司的异样,姚顺羽从一开始就观察到了,见过月离人特有的浅灰瞳色的人,想让他们不产生联想都难。他稍稍问过吴远,吴远在征得乐亦彤的同意后,便大方地跟这孩子简单介绍了一下月离族的情况,说它只是一个未被外界发现的少数民族,还告诫他不要外传。外传当然是不会外传的,姚顺羽本来就没有什么话痨的潜质,况且他还住在自己家里,相对远离这个封闭的族群,也不用特意去说明什么。 但唐可可可是生活在地宫里的,黎敬岩在给她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没花什么力气,在这点上,唐可可表现出了不同她以往作风的理解和认同。虽然对什么“外人”的说法很反感,甚至一度与地宫中的保守分子处于对立状态,但她充分尊重这个族群所特有的东西,文化也好,仪式也好,终归都是一种信仰。所以今晚跟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不都是躺在床上打游戏。 另外印声这个老油条,在公司资历较老,最初还是初代司执带进来的,没人不认识他,就算没有见过最起码也听过这个外人的名字。最主要的是收了九司之一的司宣,还跟即将宣布身份的半巫是铁兄弟,完全没有不让他参加的理由,居然还跟着九司一起坐进了准备室。在某种程度上,在某些月离人眼里,这个叫印声的,已经算是一个入赘来的月离人了。 至于屠江嘛,不看他就是,这两人也算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互不理睬,对方比空气还要没有存在感。 不过在另一部分人那里,他们并不认同吴远是“半个月离人”的说法,而更应该是“半个外人”,而且像这样大张旗鼓地把“半个外人”捧到几乎与九司平起平坐的半巫的位子,也一定都是那个乐亦彤在背后凭借个人喜好而滥用司礼的专断权,不过这种说法也只停留在小团体的片面猜测上,毕竟族中大事都是由九司共同商议决定,并不是掌握了顶级的权力就能任意而为。 不过这“半个外人”又牵扯出二十八年前关于初代司礼乐无韵的七七八八,都是一些月离族的老人们传出来的,说那位大人冷漠孤傲,与现任的司礼一个性子,当年以二十出头的年纪,与其他初代九司一起建立了乐锂公司还规划了这座庞大的地宫。 听说现在公司中很多业务的发展方向都是由她确定的,也一直被人们坚持到现在,时间证明了她超凡卓越的预见性,能和她说上话的人不多,就连宋司执也要让她三分。不过司正严坤倒是与她走得很近,如果不是因为两人年纪相差二十多岁且以兄妹相称,当时的大家都会以为这两人才是一对。 后来乐无韵因为某些原因开始频繁外出地宫,听说是在外面遇到了一个男人,也就是这个吴远的父亲。虽说出地宫的人也不少,但根据后期的基因研究,月离人与外人不能生育,为了族群繁衍的要求,他们最终都还是回来了,更没有与外人成婚的,可这位倒是特立独行,硬是嫁给了那个男人,听说后面回来过几次,但那也是普通月离人无法得知的了。 于是开始有人去挖那个把初代司礼拐跑的外人的身份,挖了半天所能获得的信息并不多,只知道那男人是一个画家,后来落魄了,现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吴远跟他还有没有联系。 大部分月离人是不喜欢嚼舌根的,但是人就难免好奇,当事情被传得多了,总会无孔不入地钻入你的生活,自然是避免不了的,想不去知道都不可能。 再说还有《乐锂头条》那种喜欢打听是非的小团体,又给各路消息创造了一个传播的平台。不过说来也怪,他们发出的每一条消息,都是与当事人确认过并且经过同意才发出的。 现在回看这些报道,都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掺杂太多的个人观点,虽然偶尔在标题上卖卖关子,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故意抹黑或者刻意吹捧的嫌疑。而在“半巫”这件事上,这个三人小团体只是对今晚的仪式做了一个简短的通知。 早上的那场短会,已经跟吴远简单说了一遍流程,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面西跪在“祭坛”中央,被九司围在中间,然后全部交给乐亦彤操作就行,应该还要滴点血什么的,嗯。 再来说说这个十米高的圆柱祭坛,通体黑亮,能完整反射出在场的人群,柱体中间有升降井,人员从这层下面的准备室或者称后台的地方,通过升降台升至高台上方,其实就跟普通的舞台差不多,不过高台的地面上,印着一个完整的乐锂新月logo,哦,那已经不是新月了,那是月离于毕的星象图,正好与新月呈现出相似的状态。 九司已经在准备室里等候,还是穿着九司问询的那种黑底金边的大袍。范阳不太喜欢,他嫌这袍子拖拖拉拉,而他步伐又大,很容易踩到前摆,他尝试过让白巽给稍稍改短一点,不过当然被她以“影响庄重性”为由给严词拒绝了。 对于这个仪式,整个地宫的人都知道不过是走个过场,阵仗看着很大,但时间很短,吴远的半巫身份不会因为举行或不举行这个仪式而有什么改变,选在今晚还因为是“月离于毕”,高达五十米的矩形穹顶将会与天象观测台同步播放这一过程。 离开始还有不到五分钟,吴远就坐在乐亦彤的身边,也穿了大袍,不过却是白底金边,然后接到一通电话,只回复了一句话。 “好,我知道了。” 乐亦彤见吴远脸色突然凝重下来,“怎么了?”她不希望出现任何会影响仪式进行的事情。 吴远低下头,看着手中挂断的手机出了神,然后长吁一口气,低沉着声音说:“我爸走了。” 第198章 闹够了 老爸还是走了,不是心脏支架出了问题,而是因为他一如既往喜怒无常的情绪和紊乱的生活习惯。 虽然放任他的喜好可以不会压抑创作方面的灵感,顺便稳定他在精神方面的病情,但身体终究是支撑不住的。 精神病院方面也确实跟当初郑重承诺的那样,给吴极老先生改善生活条件还请了专业的陪护,像他这种心脏有问题的病人,年纪到了,很容易在夜里发生意外。但陪护过吴极的人,坚持的最久一次,是六天,连一个星期都没到,还是深夜里顶着小雨从画室卷铺盖走人的。 “太折腾人”是这些陪护员对吴极老先生的统一评价,个人卫生倒是不用烦得太多,这老家伙讲究着哩,吃东西还挑三拣四的。只是需要有人在他亢奋到极点的时候稍稍控制住他,不至于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而出意外,毕竟画室里塞得满满当当,钝头的油画刀在他手里看上去并不安全。 白天勉强还能忍住,而且吴极有时画着画着就安静下来,整整半天都不见得挪窝,这也是陪护抽空打瞌睡的时候,因为最磨人的是在夜里。 一晚上要醒五六次,醒了也不干嘛,就是要起来坐一会儿,偶尔喝两口水。在白天活蹦乱跳东画一笔西划一刀的,晚上却像个僵死的老头儿,明明还不到六十岁,放在其他人那都还是没退休的年龄,可他却连起身都坐不起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在耍赖,嗓门还很大,非要把陪护叫起来,而且死缠烂打。 陪护知道这老头儿没什么正经事,纯属无理取闹,指望以装睡来熬过整夜。那吴极就会开骂,把陪护的家里人从上到下都问候一遍,再把精神病院的何院长也里里外外抨击一番。 陪护员的本地圈子不大,基本都是靠口口相传或者熟人介绍而辗转在各家医院或者各个中介找主家干活。很快,某某精神病院有个叫吴极的病人的“臭名”就给传开了,人们一听这两个字,就都皱着眉头摆摆手,像听见瘟神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然后吴极竟然找到院长办公室向何院长投诉,说自己根本不需要什么陪护,“你们每天在我身边安插个卧底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我那个倒霉的儿子要杀了我继承我的油画?没门!他早就想我死了!你告诉他老子长寿着哩!”“那些画不是给他的!” 至于何院长纠结的地方,就在于吴远给了一大笔钱,还特地交代要给老爸找个人照顾,最开始找的只是精神病院里的护工,除了按时的送药,还会在其他时间抽空去看两眼吴极。 后来有次吴极一个人在画室闹得太凶,护工发现他的时候,正被两个巨型的画家压在下面昏了过去,后来证实是心梗,倒下的时候撞倒了画架,当然这事儿医院是没敢告诉吴远的。 从这以后,医院就不敢再放吴极一个人在画室了,总得找个二十四小时的陪护,再后来换成两班倒的两人,轮流值夜,可谁也不想当值夜的那个。 那何院长就到画室找吴极沟通,还带了好几个人来,有律师有护工,还有一个人拿着手机拍摄,搞出这么大阵势,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吴极的儿子不是一般人,能随手捐出两百万的当然不是一般人,如果出了意外,被他以医疗事故告上法庭,之后会很麻烦。 他们准备了几个方案,当然最好最优先的,自然是吴极能接受陪护的照看,并且配合他们工作,这样是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吴极才不管什么健康,他只管自己爽不爽,陪护让自己不爽,那行吧,还有第二个方案,院长朝他递去一张稿子,让吴极对着镜头念一遍,大意就是让他证明是自愿放弃接受陪护的,只要有了这个视频,不管有没有用,总归能算作一个说明。 “哈!老子不上当!” 这家伙也不知道从那里看出来院长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对着镜头就开始唱歌,就是不说正经事,还哗哗撕碎了那张稿子。 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是何院长有些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耐性都消磨在这个疯子画家身上,现在又收了病人儿子的一大笔捐款,就更加不能置身事外,他着急上火地冲吴极喊了一句:“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儿!你怎么对得起你已故的妻子?” 话音刚落,吴极就像被点了死穴一样地泄下气来,开始在迷宫般的画架中穿梭、寻觅,最后找到一副画到一半的画,怔怔地端着调色盘,把随手可以够到的颜料大把大把地挤在盘上,也不管是什么颜色,深色和浅色都堆在一起,混成了脏脏的颜色,也不拌匀,再抓起一柄蘸了松节油的刮刀,刮了颜料就往画布上堆砌。 这不是作画,这完全就是发泄,远远看去那画布上就是乱糟糟的一条条的色块,被刮刀涂抹着,按捺着,手臂一顿一顿地用力,嘴里还念念叨叨吭哧吭哧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总归又是在骂人的。 何院长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不带半个脏字的话,但你只要能戳中那人的弱点,就足以造成强烈的打击。他指示拍视频的人继续拍摄,吴极的这种反应可以作为病例研究,接着从身后走近正在作画的人。 吴极把调色盘上最后一抹可以被刮起颜料堆叠到画布上后,从背影可以感受到那股重重的叹息,又沉又长,是一个人在完成了某件大事之后的那种舒畅,更像是一股气息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之后他就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发出半点声音。 “闹够了吧?”何院长站在他身后,“放松点,都是为你好,有什么事大家来商量一下嘛。” 吴极不说话,也不动。 “吴极?” 何院长喊了一声,没有反应,便又喊一声,顺手轻轻拍了吴极的肩。 接着这老头儿的整个身子向侧边歪斜过去,一旁的护工眼疾手快,在吴极的身子歪倒到一半的时候接住了他,双手稳稳地撑在他的腋下,不过下半身还是带动身下的圆凳咣啷一声瘫落在地。 再细看吴极,已经没有了意识,耷拉着脑袋,深埋着的脸被一头白发白须藏了起来,任由护工拖着他的肩膀把他放平。 何院长让其他人立刻回主楼去找来担架车,自己开始对吴极进行检查并急救,这搞不好又是一次心梗,而且很凶险。 “真的很遗憾,就算这里是综合医院,他的这种情况能救回来的概率也很低。” 何院长微微低着头站在病床边,床上是静静躺着的吴极,刚刚接受了一场手忙脚乱的抢救,苍白的被单是拉平了,但他身上的病号服却依然凌乱着,花白的发须也都无精打采地搭在脸上,嘴巴微张,却不再吐气。 老爸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候,死了的时候。 吴远垂着眼站在旁边,目光平静,老爸好像瘦了。 病房门外还站着乐亦彤、印声、邹小和唐可可,最后两个小鬼与其说是关心吴远,不如说是跑出来透气的。 刚刚结束的仪式弄得所有人都很郁闷,地宫里现在流言四起,大家都不太想呆在那里,索性跟着吴远一阵过来。 即使吴远不想让他们陪着,不过看来也是没有用的。 “知道了。” 吴远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永远睡过去的老爸,“接下来是什么流程?” 第199章 吴氏名远 一个小时前。 死生大事,父亲走了,如果吴远提出要求的话,仪式也是可以改期的,不过下一次的“月离于毕”就不知道是哪一夜了,而且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千多月离人,这个时候改期的话,九司的威信还有仪式的庄重程度绝对会大打折扣。 “叔叔他……” 乐亦彤经历过这种丧父之痛,不过情绪上并没有太大的起落,养父就像是知道大限将至了一样,早就给身边的人做好了思想准备。 尽管如此,当那一刻真的到来,就连自己这样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流露出感情的人,在见到父亲遗体的一瞬间,也是忍不住润红了眼眶,不过眼泪却是始终没有落下的。 消沉期并不长,几乎是第二天就从亲人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失落感也很快被忙碌的工作冲抵,在时间的稀释下自行消解了。旁人看不出来,普遍都误以为司礼大人是个生性凉薄的冷血动物。 所以这个时候的吴远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吧,至少乐亦彤这么觉得。 从监控大厅获取的背景信息来看,他父亲的状况很差,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印声也提到过他们父子俩关系紧张,吴远从不主动提起父亲,只在旁人无意问到的时候敷衍带过。 因为他有意回避,所以自己也从不去问,关于他的断眉和身上大大小小伤疤的来源,是隐约能猜到一些的。 现在人已经走了,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去关心一下,而且那个叔叔,是初代司礼的丈夫。 初代司礼乐无韵是什么人,是乐锂公司和这座庞大地宫的建立者之一,是带有传说色彩的月离族巫祝,是第一个打破族群界限的人,这随便哪一条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去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获得她的青睐。 “仪式快开始了。” 吴远看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便起身朝升降台上走去,站到已经等在那边的九司身后,罩上白色大袍的帽兜,只露出鼻梁以下的脸部,不发一语,也不作神态,与平日里无话时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他听见父亲死讯后第一时间的反应——没有反应。 “……” 乐亦彤稍稍惊讶,却并不意外,尽管做好了将仪式改期的打算,毕竟很多人在听到亲人的死讯后多少都会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情绪失控而无法正常行事,但如果这就是吴远选择的态度,他选择留在这里完成仪式,那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就是。 想到这,便俯身拉拢了一下黑色宽袍的下摆,接着站起来罩上帽兜。 这种袍子的帽兜向后搭在肩上的时候,有些学士服的效果,不过是立领,而且布料更硬,质感厚重,线条洗练,暗金色的边线由纯度极高的金丝缝制,造型继承自那件祷文帛衣,不过没有祷文,是司库白巽亲自监督设计和制作的。 本来只有九件黑袍,在月陨试练确定了吴远的半巫身份后,她才派人重新定制了白袍,至于为什么选择白色,她给出的说法很简单,因为吴远“终归是和九司不一样的”。 升降井上方的白色射灯已经打亮,把整个“祭坛”聚焦在一千多月离人的眼中,九司两人一组,前面八位已经分别被送上了“祭坛”。 吴远上前一步,但没有完全站在光下,这种光线效果把他的身形勾勒出一道发着光的银边,整身白袍一下变得缥缈起来。而他虽然背对这边,却半转过脸,并不转得太多,看起来像是在低头看向身旁,其实是在等身后的乐亦彤跟上。 现在的情景,让这即将正式成为半巫的男人看起来与以往不同了太多,好像是忽然就觉得那里不一样了,不光是穿着或是气质上的升华,白袍里竟透出几分威严,俨然是那种“灵皇皇兮既降”的云神形象,使乐亦彤在那一瞬间惊觉,自己爱上的,是一个神。 “神”朝身侧递来右手,邀请自己站上刻有精致纹样的的升降台。 乐亦彤微微颔首,压下心中腾升起的种种情绪,去回握住那只温暖有力的手。 这两人应该并立登台的,可向来孤傲的司礼大人居然站在吴远身后半步,像是被他带来的媳妇儿。台下的千号族人未必看得出来,但周围的九司是很难不注意到的,这就有些乱了主次。 不过重要场合上礼仪的轻微过失也很好化解,无视就好。 圆形“祭坛”被十人等距分立在周边,正东的位置放着一块宽大的软垫,那里就是新晋半巫将要面西跪下的地方。 为什么面西?因为月离族发源自华夏大地的最东端,以前那片被称作百越的方法,现在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以南。面西同样还隐射了蚩尤部终未实现的西进的蓝图,算是一种寄愿。 台上的人是看不清台下的,就像舞台上的演员顶着强光,观众席上的情况自然也就很容易被忽略,只知道那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千多人。 仪式程序极简,以司礼站在圆心诵读祭文开场,祭文是几位月离学士共同编纂的,也就两百多字的古文,当然被乐亦彤直接背了下来。 祭文内容来自月离典籍,大意就是有关月离族的发源,表达对祖先功绩的追忆,还有一句话概括族群每个阶段发生的大事,当然是没什么大事的,直到清末家园被毁。 再后来就是与时俱进而新添的内容,把乐锂公司的成就也给归纳了进去,再感谢一下初代九司们的贡献。 “吴氏名远,巫者将成。月离千载,由此兴哉。” 最后一句,就是本次仪式的重点,表达了对月离族的美好向往还不忘捧捧吴远。 从现在开始,吴远就是真正的月离族巫祝了,是个兼职,因为血统不纯,所以可以出得了九州,又能获得月离巫祝的身份,还真是两边都沾了光。 这篇祭文,吴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在“吴氏名远”那里回了回神。 此时也才刚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被一圈苍白的强光聚焦,身体按提前知晓的照仪式流程自行跪下,脑中却是在想着另一些事情的。 抬头定睛的时候,乐亦彤从黑袍的阔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双手平端,钨钢黑刃,被射灯照得锃亮,朝自己走来。 第200章 请勿模仿 没想到这么快就进行到这一步了。 吴远稍吁一口气,奇怪又带着血腥味的仪式才正式开始。 “祭坛”又上来四位着灰袍的司用部侍从,看身形和步态,应该是允达跟思明,后面还跟了两人,也是侍从,面熟,但不清楚名字。 前两人双手托盘,允达的盘上是只精巧华美的银盏,而思明的盘中,则是一些造型简单的医疗用具。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乐亦彤身侧,允达恭恭敬敬地将盏送到乐亦彤面前,像是在等待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吴远看着就疼,紧紧皱起眉头。 乐亦彤没有半点迟疑地将匕首在左掌外侧划开一公分的血口……两公分……快要三公分了,就像在b32层召唤水坑底部藏着三圣的暗格一样,不过这次的伤更深更长,血涌的流速也更快,淅淅沥沥滴在李乾端着的银盏中。 伤者本人倒是没什么异样,袍帽遮着脸,嘴角微微向下,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是她自己划拉的嘛,有异样也得忍着。 看来要留下明显的疤痕了,原来作为月离巫祝,是必须要去习惯自残的。 想不到啊,在这个科技水平吊打世界几条街的神秘公司,居然还会巨型这种古老的血祭,这时候想退出,会不会有点晚了?吴远在心中苦笑。 台下传来族人们统一倒吸凉气的声音,这种声音平时是不大容易听见的,可一千多人同时这么做,还在这种极易产生回音的穹顶空间中,不能不说那是一种被具象化的恐惧。 这种场景最好别被孩子们看到,看到了也别去模仿,不听话的话就可以尝尝作死是什么滋味。 可月离族的孩子不一样。 有些小孩儿捂住眼睛,又被父母拽开了手,强行托起他们的下巴,逼着他们把这一幕记在脑中。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月离巫祝,只有前任巫祝离世,月陨才会指定下任巫祝人选,可能是婴儿、孩子、成年人或老人,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血腥,那就不能为族里获取力量,公司也就无法走得更远,更加无从说些什么带领族人走向繁荣之类的妄语。 李乾四岁的女儿晶晶被妈妈抱着,跟邹小站在一起。这小丫头不哭不闹,静静眨巴着眼睛盯住台上,也许是隔得有些远了,她好像并没有感受那种脊背一凉的颤栗,闪烁的大眼睛露出一丝笃定,反而显得若有所思,不过这是连她妈妈都没有发现的,毕竟大家都把目光投射到了“祭坛”上。 再说说邹小,理顺头发摘掉了黑色美瞳,穿的一身三好学生的样子,在公开场合中他是避免与父母站在一起的,以此来显示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阵营。 这小子还真当是来看演唱会的了,带了个跟唐可可一样的护目镜,正拉近了距离看着台上,边看边皱着脸,就差啧嘴摇头了,在心里开始碎碎念起来: 吴远一定是被老板洗了脑,这里完全就是一个诡异宗教组织的大型集会现场。 嗯……吴远真可怜,正在举着手被老板划,嘶——好疼好疼好疼,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他那脸煞白煞白的,知道疼了吧,不过还真是好毅力,都不会叫出声的么?装,看你跟那装,心里其实早就奔过千万头草什么马了吧,嘿!月离巫祝可不好当呢! 台上的吴远提前咬紧牙根,但当刀锋真的落在手上后,才觉得自己是准备过度了,疼痛没有自己预想得那样严重,最强烈的还是那种皮肤被切开的感觉,心头有些难耐,不过看在是乐亦彤亲自动手的份上,也算是独特的体验。 其实乐亦彤划在吴远右手的这刀划得是很快的,比划在自己手上要利落很多,不到半秒,连血都还没来得及渗出就已经收起了刃光,轻轻放在银盏旁边。 银盏一直稳稳地被允达欠身托着,落在下面接血。 然后这两只拥有相似伤口的手十指紧扣,这个动作在吴乐两人的日常亲密中也经常出现,不过此刻却多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道伤口重叠在一起,严丝合缝,互相渗透、融合,属于两个人的血沿着手掌顺流,在掌根部交汇、滴落,啪嗒啪嗒地落在已经积了浅浅一汪血的银盏中。 混合着迟到的痛感以及“对方是恋人”的心态,在千号族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这种刺激所带来的快感,居然不亚于一场热烈的敦伦,乐亦彤微微红了脸,吴远也在努力调整呼吸。 也许两人都迷乱了神,再定睛看看那血,怎么像在发光…… 幽幽地,微弱的光,正在落下的血滴晶莹地闪烁着,看起来清澈透亮。 吴远和乐亦彤疑惑地互换了眼神,这是事前没有说明的情况,就连司礼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再稍稍瞥向一旁的允达,他一脸漠然地直视盏中,似乎在数着滴数,根本没察觉出什么异常,距离再远的人就更不会发现。 “二位大人,”允达轻声开口,“可以了。” 两位大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其间还不忘对视。 血集得差不多,便可以收手了,然后对伤口进行包扎。 有些小伤口不用缝合,自己会慢慢长好,像这种三公分以上长度的,就必须要进行专业的处理。 思明带着另两名侍从分别向二人递去纱布,帮他们擦拭伤口,再进行了简单的消毒,接着用皮肤缝合器往伤口咔啦咔啦钉上两枚钛钉。 现场没有出现血渍乱滴的情况,整套动作完成得流畅、干净。 等一都切处理完毕后,允达再次上前,将混合了两人陨血的银盏托至乐亦彤面前。 此时再看,血仍是微微发着光的,不过在头顶射灯的照射下,一般人不太能区别出这是陨血的自发光,还是人工照明的反光。 只有从乐亦彤的角度能看出这光有灵性,像是徜徉在血中的精灵。 吴远依然跪着,落下白袍的帽兜,仰头看向乐亦彤。 仪式接近尾声。 她轻叹一口气,用食指蘸了蘸银盏中带着灵性的陨血,口中念道:“月离巫者。” 然后轻轻按住吴远的额顶,将血涂抹下去,直到眉心,在吴远额头中间抹出一道纵向的血痕。 “受命。” 话音刚落,混合的陨血像被激活了般,开始在吴远额上闪耀出清晰可见的白光。 出乎意料的情况。 乐亦彤皱了皱眉,在心里暗叹,作妖了。 第201章 齐声 这回旁人总算是看清楚了,一直在旁边默默候命的允达终于有了表情,眼睛睁得圆了些,微微动了动嘴唇,随后又看向乐亦彤,在等待她的指示。 台下离得近的人群中先是发出些惊讶或疑惑的音调,然后开始交头接耳,这种带着明显问号的声音逐渐在人群中散播开来,很快,全场一千多人就都知道了台上的异样。 台上九司虽也奇怪,但毕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表现出来,只是看看吴远额上流闪的白光,再瞧向乐亦彤纹丝不动的身影,不知道她会怎么解决这事儿。 而吴远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光瞥见台上其他人都在以一种新奇的眼光打量自己,而从人群也传来议论的声音,还以为他们在意的是自己脸上涂了血的样子。 见乐亦彤皱眉凝视住她刚刚划出的那道血印,吴远便稍稍仰头,双目向上看去,当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只觉得额头中间一阵发烫,只当是射灯照在脑门上太久的缘故,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当着全族的面,司礼大人自然不会乱了阵脚,只是将淡然地将银盏放回允达手中的托盘中,接着翻手用手背在吴远额上轻轻一碰。 “礼成。” 这仪式就算完成了。 至于吴远头上的光,随它去吧,也许下台后将陨血擦掉就行了,他还不知道呢,自己头上在发光,懵里懵懂的,老实说还挺可爱,真想看看他照了镜子后的第一反应。 吴远重新罩上帽兜,等帽檐将来自头顶上方的射灯强光挡去一半,才发现额头上的异常,隐隐的白光在帽檐的遮挡下终于可以被他自己看见,就像戴了个微弱的头灯。 他下意识地想去用手摸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但下臂只是微微往上抬了几寸,又被他按捺住了,这个动作有碍庄重,只好强压着好奇,准备等稍后离场再找个镜子来看看。 月离族自古以来的大小仪式,都是没有宾赞的,也就是类似司仪、主持人之类的角色,全由巫祝本人自行主持,也可以说是随意发挥。 巫祝想有客套的开场或是总结性的结束语,仪式就会被主持成像华夏文化那样完整体面的典礼。 如果巫祝不想,那就像今晚这样,速战速决,没有半个多余的流程,就是来干正事的。 所以这会儿,等吴远起身后,司礼大人就径自走向“祭坛”中间的升降台,她知道稍后不可避免地要跟吴远谈谈他父亲的事,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起了草稿。 九司的退场顺序,就是入场时的倒序。 白袍吴远动身朝她走去,脑中有一堆信息正待处理,父亲的后事也等着自己过去拍板,就在前脚刚刚踏上升降台的时候…… “陨血发光,必有灾殃!”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齐响,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几个十几个,而至少有百十余人的整齐呐喊,就像排练过的那样。 嗯? 什么鬼? 有点押韵是闹哪样? 吴远停下脚步,回头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望去,依然是看不太清的,这才发现那声源不是来自一于某一处,而是发自整个会场的各个方向。 这些人散落在人群中,齐刷刷地盯着吴远,每隔几人便有一个出声,连他们身旁的人都被这样统一的行为给稍稍吓住,而且这喊话又继续了下去。 吴远扬起眉毛,转身往台边走了两步,仔细听着那话中的字眼,就像一位接受上-访群众诉求的领导,既然你们都义愤填膺了,那我就来听听你们的苦衷吧。 “陨血杂染,族人危矣。” “杂染”这个词,吴远最初听成了“扎染”这种传统的手工染色技术,不过放在语境里实在猜不透含义,又没有用陨血来扎染什么布料。再细想,应该是“杂”字,就是指陨血不纯,说我是个杂种呗。 明白了。 这是一场针对外人的、有组织的大规模抗议,目的在于煽动群众,跟什么“今年祖龙死”玩的是同一出,几千年来,屡试不爽。 信蚩尤的开始坐不住了。 即使今晚这事儿什么结果都没有,但效果已经达到,动摇民心,难得族人可以全数聚集,而现场效果产生的影响可以一次性全面覆盖现场的所有人,他们是瞄准了这次机会。 就算其他族人清楚这样的流言动机不善,这些话也很难不往心里去,多少都会去猜疑这个外人给族里带来的到底是不是灾祸。 不明情况的族人们忐忑地往身边看去,怎么平时温和淡雅的同伴,在此刻就像着了魔一样地喊着这些咒语般的说辞,眼神却是坚决,似乎早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台上九司岿然不动,兀自静默,这种集体发声,是族人自由表达的体现,只要没有武力冲突,高层是不得压制和干预的。 不过范阳的骨传导耳机里传来了他警卫部一个小兄弟的低声问询,“头儿,怎么办?” 范阳偷瞄了眼其他人,尤其是屠江,那家伙阴着脸却嘴角带笑,确定这件事肯定是他指使的,便捂嘴假借干咳,向小兄弟传达了指令:“暗中观察,看看都有谁。” 随后台下有个十几人的小团体悄悄散开,在人群中缓慢穿梭,喊声还在继续。 “罢远驱外,则月离可存。” 罢远? 谁?我么?想要罢黜我么? 呵,想得美。 “驱外”当然是驱逐像印声和唐可可这样赖在地宫里的外人,一直以来以司礼大人为靠山,假借测试员职务的名义,在地宫里蹭吃蹭住,把外面的不良作风带进来,企图干预月离族事务,对族人进行渗透。 “陨血发光”,是这些人在见到台上异样后,临时想出来的句子,通过群发传达,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正好借机炒作。 印声在“祭坛”下方的准备室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坐立难安,在升降井边走来走去,抬头张望,看看吴远怎么还不下来。 站在人群后排的邹小戴着变焦护目镜,视线穿过重重人海,发现了自己的父母,那对被族人尊敬的教授夫妇,此刻正不出意料地跟着那帮人同时喊话,心生厌烦,啧嘴一声。 乐亦彤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些潜藏的问题最终还是被不可避免地揭开,以后应该会很麻烦,先离开这里,且过了今晚再说吧,心里这么想着,再看向吴远。 他却好像对这种状况很有兴趣,正在台上信自踱步,似乎真的在认真聆听那些声音,而底下的喊声已经开始重复第二遍了。 这次抗议就是冲着他来的,他不离场,这喊声就不会停。 “罢远驱外,则——” 吴远忽然站定,缓缓抬手。 那声音就像被瞬间吞掉一样,下半句话止在了这些抗议人们的嘴边。 台上的屠江抿起嘴,慢慢朝他转去脸,心中暗讽,看你如何收场。 台下彻底息声,连范阳派去监视的小兄弟们也停下了脚步。 吴远沉默着环视一圈,将全场尽收眼底,确认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后,终于开口。 第202章 要有光 “知道了。” 这是吴远的第一句话。 “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这是第二句,说完便回身走向“祭坛”中央的升降台。 “哦对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仰起头,看向会场的穹顶,“大家知道……墙上为什么会有裂缝么?” 然后,众人纷纷顺着他的的目光向上看去,地宫的墙上出现裂缝?这可是个大问题,要赶紧检修,影响了承重结构可真要命。 “那是因为……”吴远稍稍停顿,等大家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回到他的身上,“有光要照进来啊。” 台上九司中的几位在听到这话之后,稍作回味,都忍不住的咧嘴一笑。 打破原有模式固然伴随着某种牺牲,但其能带来的某种向好改变,无疑是为这潭陈腐的浑水注入一种新鲜的活力,这种简单的问题,常人细想一下便会明白。 有排斥外人的组织,自然就有倾外求变的团体,他们要拉拢的是游离在两个阵营之间的那些摇摆主义者和中立主义者们。 台下开始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是以易定开和黎敬岩为首的学生们在会场两边分别带的头。 邹小迟钝了半拍,他对这些事情不敏感也不太关心,但见黎敬岩在给吴远捧场,身边被抱在手上的晶晶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拍起手,还兴高采烈的,自己便也跟着拍了起来。 接着人们慢慢悟出了这句话的意思,掌声渐起,回响在会场的穹顶之下,看这阵势,应该是盖过了先前那些杂音的。 连台上的范阳也忍不住小拍了一下,不过被严坤瞪视之后,干咳一声,很快又恢复了一脸的正经。 乐亦彤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冲着向自己走来的吴远投去一个得意的微笑,明明该这样笑的人是对方,她倒是与有荣焉,主动牵住吴远,携手退下了“祭坛”。 “靠,你的头怎么发光了?” 两人一被降下,印声就凑上来问,半张着嘴看向吴远的额头。 “呃……” 吴远立刻想伸手去擦,却被乐亦彤轻轻压下了手,她早就准备好了湿巾,眼里满是爱怜地帮吴远将头上的血痕擦去,这血在离开吴远额头的瞬间,便黯淡下来,不再有了之前的光彩。 “这是什么情况?”他闭上眼睛,任由乐亦彤轻抚着。 “不知道呢,陨血力量吧。”她轻声回答,这事情虽然出乎意料,却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还有月陨那么个妖精存在着。 “所以上面怎么样了?” 印声没听清吴远在上面说了些什么,但鼓掌声却是非常舒心的,看来吴远是暂时稳定住了上面棘手的情况。 “弄完了。”吴远点点头,解开巫师白袍前襟的牛角扣,“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们别管我了。” “哦好。” 印声还不知道吴远接了那通电话,以为他又是像往常那样一时兴起,要去潜入哪家已经闭关的博物馆独自参观,或是跑到哪片旷野下去享受一个人的星空。 跟着颜茴和其他九司陆续下来,他便迎了过去。 乐亦彤有些担心,不确定吴远是不是真的不需要人陪,只是轻轻拽住他白袍的袖摆,直到吴远开始脱袍后才发现她的小动作。 于是顺势握住她的手,轻皱着眉头,用眼神问道“怎么了”。 “我陪你去吧……叔叔他……” 吴远明白她的意思,用手指轻点了下自己的嘴唇,示意不要在这里说这件事。 然后回头张望了一番,九司们都回来了,屠江黑着脸,阴阳怪气地剜了一眼自己,袍子也不脱,径直走出房门。 印声和颜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日常话题,其间也朝这边打量,看看吴远究竟有什么秘密要避开他。 吴远没有要刻意避开谁,只是因为母亲身份特殊,如果这个时候让族人知道自己的父亲,那个拐跑初代司礼的外人去世了,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那也许会加深自己是个外人的印象,而刚刚暖回来的场,就白搭了。所以没有必要的话,还是不要主动提到外人父亲的事。 当然九司的其他人也先不要告诉,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的,等自己把一切都解决,搞定了之后,再另作通知吧。 最初之所以对父亲的死讯没有反应,是因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这种大事下,人们很难掩藏起自己真实的那一面,而吴远的执行欲优先于情感表现了出来,首先不是什么悲伤的感情,而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这在旁人看来肯定是理性到令人费解,也许正因为走的是老爸,曾经千百遍祈祷的事情终于兑现了,心里竟是这样的毫无波澜,他自己是没有意识到的,理所当然的认为人死后紧接着要处理的一系列事情。 关于父亲的身后事,吴远已经在心中有了打算,包括联系小姑,还有买墓穴的杂七杂八,不过现在就规划的太细也没有必要,等到了那步,之后该做什么,按照流程走就行了。 吴远带着乐亦彤站到旁边,看起来是在磨磨蹭蹭地整理大袍,其实九司脱下的这些袍子,随便搭在一边就好,会有司用部的人来收好的。 所以九司散得也快,与其他人一一寒暄告别。 吴远朝印声使了个眼色,这种铁兄弟间的默契让他秒懂,于是他让颜茴先行离开,自己这边还有些事情。 颜茴对吴远是有些不满的,总害得印声负伤,但又因为是关系到月离族的任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几次路过见面的时候,稍稍提醒过几句,这弄得吴远始终不太敢看她。 范阳也磨蹭到最后,他想把刚才仪式上的情况再跟吴远说说。 从警卫部小兄弟们的监视情况来看,大部分参与抗议的族人都是平常不太突出的角色,泛泛之辈。 但有那么几个有些身份的人掺杂集中,应该是领头的,大学部的邹教授和季康季学究,还有他们手下的一些学生。这些人都曾公开表示过信奉蚩尤,是排外组织里的鹰派成员。 吴远朝他点点头,才刚刚宣布半巫的身份,而且就在仪式上,便已经出现了大批的反对者,以后的路肯定是很坎坷。 算了,一步步走吧。 “辛苦你了。” 吴远拍拍范阳,没想到他人在台上就把任务安排下去,并且已经收到信息整理给自己,确实是比第一见到他时要熟练了许多,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司卫了。 “姚顺羽是明天来训练吧?” 吴远接着问他,把那孩子介绍给范阳后,就让他们两个单独联系了,自己没再多问这件事,现在既然遇上了,就顺便了解一下。 “这位弟弟骨骼惊奇啊。”范阳连连点头,“虽然开练的年纪有些晚了,但领悟神速,一招一式看过一遍,就能打出个全貌。” “那好,费心了。” “不费不费,省心才是。” 和范阳道别后,吴远才跟印声说明了父亲在傍晚时离世的事情。印声稍稍表达了惋惜,知道这对吴远来说算是种解脱,只问要不要陪他一起去。 吴远觉得不是不可以,就怕给大家添麻烦了,毕竟是去看一具尸体。 刚要开口,手机响了,是唐可可。 这丫头又搞什么事? 电话一接,便是从那头喷发而出的抱怨:“呆不了了!我被恐吓了!赶快把我送出地宫!” 第203章 笔迹 单独一两个月离人,极少会在公开场合产生激烈争执,就是不会骂街,为了口舌之争引起围观对他们来说是很不体面的。 不过有些人会在暗地里动些小家子气的手脚,比如往唐可可的宿舍门缝里塞“恐吓信”。 “你看看你看看,”唐可可将一张展开的白纸递到吴远面前,“看看都写的什么玩意儿?” 吴远接过那纸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数不少,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意思,接着默不作声地递给身边的乐亦彤和印声。 “啧啧,想不到唐大小姐也有被人喷的一天呐,看不出来,公司里所有人都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落到纸上的东西这么毒舌,比你还刻薄。”印声冲唐可可苦笑着摇头。 “我那哪是刻薄?分明就是直言不讳!有本事来跟我当面毒舌啊,看谁毒死谁?这样偷偷摸摸是在吓哪个?” 乐亦彤看过信中的内容后,皱了皱眉,哗哗两声,将信纸撕碎成四片,顺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面是吃剩半碗的泡面,怪不得一进这屋子就有一股怪味。 “唉别撕啊!”唐可可一把抢过垃圾桶,把已经沾了泡面的信纸挑捡出来,“我还要留作证据呢。” “不好看,”乐亦彤摇摇头,“所以撕了。” 吴远笑了笑,觉得这姑娘在很多时候,做事都会凭喜好而一时冲动,面无表情的一时冲动。比如将底液胶囊藏进大腿,因为懒得找地方藏了,又比如现在撕碎这封信,因为不好看。 “这种信你不撕掉它,难道还要留作纪念吗?帮你裱起来好不好?况且,就这玩意儿你还管它叫‘恐吓信’?”他有些嫌弃地看着唐可可从泡面桶里拎出来的东西,滴滴拉拉,无从安置,这丫头果然还是放弃了,又把信纸丢了回去。 恐吓信之所以被叫作恐吓信,就是要让收到信的人感受到威胁,是要以要挟被恐吓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不怎么样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怎么样”、“再怎么样你试试”,或者包含一些暗示人身伤害的词句。 这封信呢,无非就是把简单一句骂人的话,扩充成了两百字的小作文,而且一个脏字不带,还说得头头是道,还原那句充斥着敌意的话就是:你个死外码,给我滚出去! “外码”这个词很刺耳,在这封信中出现了五遍,是南都本地人对外地人的一种带有歧视色彩的词语,从民国时期传下来的,最初是指在码头上当搬运工的外地苦力。 很多南都人在讲这个词的时候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歧视的意味,只当是一种方言,没想到这却被地宫里的月离人学会了,用外面人排外的词语来排斥地宫里的外人。 好的不学,骂人倒是学得挺快。 “这你就受不了了?你看我多淡定,硬是在这里呆了五年。”印声笑着看向唐可可。 “那是你皮厚,耐磨。”唐可可朝他剜去一眼。 “怎么,你还想拿着这信把人家给找出来?” “当然啊,手写的,想找就一定能找到,一定得当面跟他干仗!” 这信是手写的,一封有“恐吓”嫌疑的骂人信,竟然用的是手写,看来也是一时冲动,没想到后果。 “哼!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晋西,本小姐早就动用关系把这人给揪出来了!那可不是痛揍一顿的事。” 唐可可在晋西的背景,除了那个殷实又复杂的大家族,其他方面,吴远也稍稍做了调查。 这丫头以前是个典型的二世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拉帮结派,成员都是她的发小,一帮富二代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而已,惹不出什么大事但也不得消停,人送外号“晋西小霸王”。 不过他们在学校里还算收敛,反而会去帮助那些被欺负的同学,而跟真正的校霸干仗。 后来沉寂一年,收心高考去了,她也算有点本事,只要能静下心来认真读书,倒是能考上南都大学这种名校。 而这些二代们都有个通天的老爸,让这个小团体黑白通吃,晋西范围内哪哪都能玩得转,这封信要是落在他们手里,笔者无疑会被狠狠扒出来,殴打虐待倒也不见得,但以后的日子应该相当难过。 还好自己提前拿住了唐可可,跟她约法三章,而她看起来对自己的职务还算尽责,在南都,至少在地宫里,她是不敢乱来的。 说到这儿,吴远才发觉乐亦彤的那种“一时冲动”,并不是完全凭喜好的冲动,而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就像看到这张信,她的第一反应是撕毁,是下意识先于思考而做出的决定,仔细想想的话,还真是一种不得了的反应。 月离族一千多人,每个人的资料信息、身份存档,包括笔迹,全部都留有备案。 因为是手写的缘故,完全可以追查笔迹,就算笔者有意隐藏,但从这信的吐词节奏还有下笔力度来看,这人写信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不是训练有素,那是很难注意到去掩盖笔迹的。 字迹潦草得有些刻意,能看出笔者掌握并不熟练,而且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强装老成的稚气,可能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成年人吧,但真正的成年人看见这些,只会觉得幼稚。 所以笔者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孩子。 倒不是说乐亦彤想包庇族人,只是按照唐可可的性子,她一定不会轻易放下这件事,若是知道了笔者孩子的身份,那说不定还会把信纸随时带在身上,在学校的区域里,伺机找人比对。 要是被她发现了,免不了跟那人一通争吵,不过大概率是唐可可单方面地质问和抨击,可能在气势上是暂时占了上风。 但这种事一旦公开争执,不管结果怎样,最先挑起的那方,总归是矮了一截的,更别说还是个外人,这样更不利于大家以后在地宫的活动。 而这些事情所能产生的关联,都只是在乐亦彤的一念之间,她并没有多想,全凭直觉,觉得这封发泄信的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 吴远抱起双臂向后靠在墙上,“我再多说两句,然后这事儿就当过去了,谁也别再追究。” 第204章 开门! 吴远扭扭脖子,他本来还要去精神病院给老爸办后事的,现在却被一拖再拖,何院长那边还在等着,老爸也是,不过唐可可最好接受一下心理疏导。 “塞这种东西进来,说明他们不敢当面跟你产生矛盾,那有什么好怕的。” “对!”唐可可猛点头,吴远现在是半巫了,是大祭司唉,又他给自己撑腰,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越是骂,我就越是要呆在这里!跟他们反着来。” “那倒不用,还是做你自己,想出去就出去,该干嘛干嘛,不要被这些人影响到。” “怎么可能不被影响,我现在可是气得很!” “举个例子吧,你开车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别过车或者闪过大灯?” “那是当然啊,开车在路上,这不是常有的事儿么?” “你是怎么做的?” “当然是闪回去啊!还要别死他们!” “斗气车就是这么来的。” “别人斗你你不气么?” “你应该气的是,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对方的行为影响了情绪,他们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像导火线一样,引得你暴跳如雷,你说,这不就是被一个看不惯的司机给控制住了么? “就算你闪回去、别回去,且不说互闪远光灯这种事除了幼稚还有什么好成功的,但把车别回去,就算成功了,除却心理上那一点自欺欺人的安抚,于己并没有更多的好处。 “如果运气好,没产生什么后果的,那就顶着一通虚无的胜利回家,对你的生活也没有影响。但如果运气不好,蹭上了,撞上了,引起冲突了,这不就是节外生枝搞事情么? “而你原本开车的目的,可能就只是为了回家吃顿饭,却在路上被人控制了情绪,弄得饭也吃不成,家也暂时回不去,搞不好还得在风里雨里的跟人当街对骂,大打出手,再严重的后果不用我多说了吧,而这所有的起因,都只因为对方闪了一个大灯。” “唔……这种说法倒是……” “在路上开车的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安全抵达目的地么,当然,除非你的目的是上街搞事情。 “啧,闲得蛋疼的人才会专门上街碰瓷呢。” “所以啊,当你把视线放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放到一个足够你去眺望的距离,想想你最原本最核心的目标是什么,那其他萦绕在面前的,就都是些苍蝇而已,可以不用去管,要是嫌吵,挥挥手将他们赶走就行了。” “苍蝇在你面前飞,那不就一定要打死吗?不然留着产卵生蛆么?”唐可可很认真地反驳,他终于在吴远的大道理中发现了一处漏洞。 吴远扶了扶额,发觉到“苍蝇”的比喻用得不够妥当,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哪个词可以代替这种关系,“总之,你就记住前半句就好了,最原本最核心的目标。” 唐可可若有所思地点着下巴,“最核心的目标……是……” 砰砰砰! 很重的三下敲门声。 屋里的几人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因为配合着那封信的缘故,都以为是真的有人找上门来了。 在地宫,能来宿舍找唐可可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这个时间点应该也不是黎敬岩,他可是个腼腆文静的男孩,哪里会在夜里单独跑到一个姑娘家的房间。 那么…… “开门!” 众人一听这处在变声器的嗓音,都会心一笑,是啊,还有那个孩子呢,邹小。 只是他很少出工作室,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来找唐可可,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唐可可的单身宿舍在今晚突然热闹了起来。 这小孩儿头发平塌顺滑,也没戴黑色美瞳,看来没回工作室,而是离开了会场直接过来的。 他进门先是愣了一下,没想来开门的是印声,还有吴远和老板也在,接着又恢复了傲娇的小表情,直直走到唐可可面前。 “让我在这住两天。”劈头盖脸地问道。 “诶?你想干嘛?”唐可可一秒警觉,但不认为这小鬼头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另有所图。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疑惑,觉得他要是不想回家,那睡工作室不就好了。 “我爹妈到处找我让我回家,现在堵在工作室的门口,看来一时半会是回去了。” “所以你就上这来避难?” “我也不想的,只是这里离b21层最近,我就先来躲一下了呗。” “躲躲可以,”唐可可扬了扬下巴,“你得睡地上。” “嘁——”邹小夸张地咧着嘴,“现在我找到吴远了,不跟你住了!哼!” “求之不得!” 喂喂喂,还真的要跟我住在一起吗?不过印声的房子倒是空了出来,两个屋主都搬去和女朋友同居了。 吴远点点头,“倒是可以,就先住印声家吧,可是你父母那边怎么办?也不好总让他们这么找着吧?” 说罢看向印声,他点点头。 “我才不管他们哩。” 吴远还想说什么,但手机响了,何院长的短信,问他到哪儿了。 “正事差点给忘了。”吴远摆摆手,这些小鬼爱干嘛干嘛,“我要出去一趟,印声,你带邹小先回家吧。” “你去哪?”邹小突然来了兴趣,“是出去外面吗?也带我去吧,这个地宫今天有点闷。” “哪里闷了?”印声扯了扯领子,“通风系统坏了吗?” “我说的是外面!是那些人!有点烦躁,我想出去换个环境。”邹小指的是今天会场上的那个插曲。 “不行。”吴远果断摇头,“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别人跟去。” “你还有私事?”邹小有些惊讶的看向乐亦彤,在他看来,吴远唯一的私事,应该就是老板啊。 “我陪你去吧,”印声严肃了表情,“怎么也得去跟叔叔道个别。” 他是从没见过吴远老爸的,但这种情况,总得有所表示。 吴远不再坚持,要是连这样都还在拒绝的话,也确实会让人猜疑自己跟老爸究竟是多大的仇怨。 乐亦彤过来牵住吴远的手,既然印声都能去了,自己当然也要去的,紧紧握住手,就是不让吴远擅自瞬间移动着跑掉。 吴远朝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直接去吧。” 接着又冲印声伸去手,他准备带人移动到精神病院的副楼,父亲的画室。 何院长刚刚在短信里说,父亲已经被转移到主楼的病房里了,画室现在没有人,让吴远来了之后直接去病房,院长会一直陪着吴极等儿子来。 然后闭上眼睛。 啪! “啊——” 咣啷咣啷—— 突然听到到一阵奇怪的动静,再睁眼时,三个人是出现在了画室里没错,黑灯瞎火,从高窗外面透镜不亮的月色。 估计是移动来的时候碰到了画架,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可是乐亦彤和印声正稳妥地站在自己眼前,回头看去,后面却多出两道人影,月光依稀,看不清脸,但这两人的影子太有识别度。 吴远叹了口气,无奈地揉揉断眉。 唐可可跟邹小也跟过来了。 第205章 人去楼空 “这是什么地方?” 唐可可侧身让过一个画架,在黑暗中四处打量着,“画室吗?是个教室吧,这么多画架,你又捡起老本行了?” “你们还非要跟来,可真行。”吴远摇摇头,但对两人的强行“搭车”倒也并没什么抵触,想来就来吧。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看看你有什么私事咯。”邹小竟然也学会了帮腔。 他没来过这种画室,但从造出来的装备来看,是有些美术天赋的,这会儿正新奇地在重重叠得的画架中穿来穿去,左边看看右边逛逛,唐可可也跟了过去。 屋子里还有余温,空调应该是刚熄不久,但也不剩多少暖气了。颜料味依然很重,还混合了一种冬天独有的、被窝捂出的二氧化碳的气息。 “所以,”印声有些犹豫,“这就是叔叔的……” “病房。” 吴远伸手指了下后面的病床,不是上次来看到的那种简单的铁架床,而是换成了与医院系统联网的智能病床,“可以第一时间接收到吴极先生的呼叫”,何院长是这么说的,在给老爸换床后,特地拍了照片告诉吴远。 那里空空荡荡,凌乱的被褥上,挂拉着一条半拖在地上的羽绒封被,床底有双款式老旧的棉鞋,倒了一只,应该是平日里换着穿的。 边上的小床是陪护员的,已经被收拾干净,连床垫都不在了。 大家都是直接从温暖舒适的乐锂地宫瞬间移动过来,大概忘了外面还是寒冬,都没有穿上足以御寒的外套,只有吴远穿了件加绒夹克,此时正披在乐亦彤身上。 她见过吴远老爸的画,严坤办公室里那幅初代司礼的肖像,暖暖的非常悦目,所以这时见到更多的画,也起了兴趣,随意驻足在一幅画前,尝试着去欣赏。 失败了。 这些画根本无从入眼,说“画”也只是因为这些色块是落在画布上,且出自于一位曾经小有名气的画家之手。 以旁人的眼光来看,无非就是用统一色调的颜料将画布涂满了而已,笔触凌乱,不过颜色倒是和谐。 绘画这一艺术的表现形式,最初只是被用来描绘宗教题材、为君王记录丰功伟绩、为贵族记录肖像等等,后来有了照相术这种更高效的记录方式后,绘画逐渐往一种画家的个人表达上转变。 印象派、抽象派、表现主义、立体主义、风格派、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以及近几年冒出来各种还未成派系的新兴风格,无一不是在对创作方式作出更大的突破。 关于只由颜色和形状组成的画作,抽象表现主义的开山鼻祖,那位叫作罗斯科的俄裔美国画家曾说过:“我画的不是色块,而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 吴极的画,又不像波洛克的那样工整纯净,而是由清晰的笔触堆砌而成,不过总归是他心底深处某种情感的表现。而且同样类型的“画”,除了立在架子上的,还有大大小小堆满在墙边的,堵在门口的,都被涂得满满当当。 唐可可和邹小跟印声简单打听了吴远此行的目的,都知道了他老爸的事情,稍稍感到惋惜,只是不明白这人怎么这样淡定。 邹小表现得也比较平淡,唐可可就有些情绪上的波动了,如果是自己的唐老爹,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争吵对峙,但如果那老头儿哪天真的没了,自己是一定会一边骂“你个老东西怎么死啦?”一边又哭着喊着“你不要走”。 还要给他买最贵的墓地和最好的寿衣,把十里八乡的亲戚朋友全部包车运来,摆一场轰轰烈烈的追悼会,风光大葬,这才对得起晋西唐家的身份。 “假孝顺。”邹小不以为然,“人都没了,铺张这些干什么?显摆。” “就是要显摆,况且人在天上看着呐,怎么能不弄得好一点?” “哦——原来你是怕老爹变成鬼来找你。” “哼!他敢!” 吴远并不急着去看老爸,说完全没有悲伤的感觉是不可能的,他只是还没准备好,去看见那种状态的老爸,现在在画室里随意着那些已经可以被称作“遗物”的东西,也只是给自己一个情感上的缓冲。 他走到床头边按亮一盏小巧明亮的台灯,屋里一下变得温馨起来,泛黄的枕头下露出一角薄薄的书,便将它抽了出来,是本很年代很久的法语小册子,用报纸包了封面,没见到日期,但从新闻上的内容来看,应该是近几年的。 书页被翻得皱黄,看插图应该是美术理论之类,在空白的地方有些笔记,混合了中文和法文,老爸的笔迹。 枕边掉落了几根白发和两颗饭粒,吴远顺手将它们掸落,另一只手上的书垂了下来,从包书纸的夹层中,滑落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悄无声息落在脚边,背面朝上。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吴远,那张照片里应该是他的母亲。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捡起,照片背面是用蓝色圆珠笔标注的日期:0,paris. 九一年的巴黎。 吴远皱了下眉头,巴黎?怎么是巴黎? 随即翻过照片,里面的女人却是有些陌生,不过细瞧之后,是母亲没错,毕竟她的容貌,自己也只是从那幅唯一的肖像画上看过,这照片中又是另一种角度,以四分之三脸对着镜头,像是刚刚转过头来。 看起来有些愠色,微微蹙着眉,澄如秋水的浅灰色眼睛里似乎透露出一分怨念,她不喜欢被拍照。但这表情下还隐隐蕴藏了娇俏的羞赧,有些红了脸,对于拍照的人,她是喜欢的。 而这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以现在的眼光看,不论人物的姿态、表情,或是照片所呈现出来的色调、质感,竟然是妥妥的欧美ins风,看来老爸的拍照水准,在当时也算走在艺术的前沿了。 不过让吴远在意的是远处的背景,埃菲尔铁塔。 心瞬间沉了下去,这就说明,身为月离人的母亲出了九州,还去了法国。 想到母亲悲惨的结局,不由的脊背一凉,转身朝乐亦彤看去,她正和邹小站在一幅画前讨论些什么。 邹小拿着画刀往调色盘上摆弄,好像在调着颜料,不过厚稠的油画颜料没有松节油的浸润,是没法畅快地调匀,这孩子不知道,试了两下便作罢。 吴远定了定神,眼下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便将照片插回书页,那本书够薄够小,足够放进裤子后面的口袋。 然后平整了床铺,拉好被子,这张床上最后的一丝生气,正在被从门缝底下窜入的冷风吹散。他没有熄灯,一是为了保留照明,二是这让他觉得,还有人会回来睡在这里。 “走了。” 他朝分散在各个画架旁边的大伙儿招呼了一声,众人纷纷朝他聚拢过来。 “好冷啊,”唐可可抱紧双臂,“忘了穿外套。” “坚持一下吧。”吴远往画室门口走去,“到了主楼就暖和了。” 说罢推开画室的铁门,冷风携着白花花的“鹅绒”卷落进来,融化在吴远的鞋面上。 下雪了。 第206章 通告 吴远按照何院长通知的病房号,带着大家来到门口。 乐亦彤下意识地在门外停下脚步,印声也拦住了准备跟着吴远一起进房间的唐可可跟邹小,示意大家在门外等候。 何院长早就等在这里,他对吴极的离世是非常痛惜的,要说以前,的确是有些“抱着借着吴极的画来搭一段艺术顺风车”这样的私心幻想,可这会儿,真的只剩下遗憾了,毕竟是自己投入最多精力的一个病人。 没想到吴远又带了几个人来,起先以为是吴家的亲戚,但见他们留在房外,看来跟吴极先生关系不大,应该只是吴远的朋友,便带上了病房门。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什么病房,只是一间小型的诊疗室,吴极在画室“过去了”之后,就直接被送到这里。 何院长与吴极这个病人打了好几年的交道,从最初确症为躁郁症开始,到这个人的离世,医生与病人的关系,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但总归是念及交情,不忍心留吴极一个人,便在这里陪了一个多小时,等他儿子来。 何院长告诉吴远,吴极先生的死因,确认为急性心肌梗死,经抢救无效,于几时几分不幸离世,年终五十六岁。 医生最担心的就是跟家属通知病人的离世,一方面自己心里沉重着,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病人家属的心情。 但他已经跟吴远在电话里沟通过了,吴远现在能情绪平稳地站在这里,应该也是克服了一些心里障碍,不过还是出于避免误会的考虑,又给他看了那段被手机拍下的视频,主要是向他证明吴极先生的猝死真相。 哪知吴远看过视频后点点头,并没有追问太多,这事就算这么交代了,还真是有些……简单得不可思议。 “知道了,接下来是什么流程?” 吴极的儿子看看已经一动不动的吴极,问向自己。 何院长在心里暗暗惊讶,虽然是精神病院,死别不比其他普通医院那样频繁,但各种与亲人离别的场景他也都经历过一些,除了常规的悲痛反应,还见过无情的、装哭的、打医生的。 而那些无情的,既然能来陪伴离世的亲人,那有怎么会是真的无情?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他们强装出一副冷漠的模样,等好半天的心里挣扎完毕后,才会想着问医生下一步该怎么做。 病人后事是家属们早就该考虑过的,有心理准备的甚至提前买好了墓地,只是无论疾病把死亡过程拖延的多么漫长磨人,死亡的来临也还是一瞬间的事。 从接收到死亡信息的第一秒开始,一直到家属们可以缓过神来正视亲人的离世,这段自我调节的时间因人而异,可长可短,长到几年都走不出阴影,短的话,至少不会在一两个小时内摆脱这种思绪被抽空的迷茫。 而像这样连眼眶都没红,还冷静询问接下来流程的亲儿子,确实不多见,偶尔是有这样的人,但在何院长这里还是头一次遇到。 面前这人,倒不是说多理性到冷血,眼里还是看得出些许落寞,但他的表情让人觉得只是在完成一件常规的任务,一步一步地把人生走完。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医院开一份死亡证明,再联系殡仪馆。 死亡证明已经打印好了,但院内相关的部门已经下班,盖章需要等到明天,殡仪馆有值班的人,可以先电话联系一下,把日子定下来。 吴远掏出手机准备记下殡仪馆的电话。 “你今晚,”何院长欲言又止,“最好留下来。” 他不确定吴远愿不愿意给父亲守夜,儿子给父亲守灵,完全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况且自己陪了吴极这么久,确实也该回家了,放在别人,子女怎么都会主动要求守夜,但这个吴远却不见得。 “可以。” 吴远点点头,没有多说半句。 这句回答也是模棱两可,就像给父亲守灵好像是个可以选择不去做的事情一样,难免让人想起那句“世风日下”。 “行,今晚你辛苦一下,我明早再来。”何院长走向门边的衣架,拿下挂在上面的羽绒服。 “好,明早见。” 院长往羽绒服的袖子里里伸进一只胳膊,突然想到些什么,问向吴远,“哦对了,你们怎么穿得那么单薄,不冷么,是怎么来的?外面好像下雪了。” “嗯。”吴远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敷衍了一声。 真是一群怪人。 何院长摇摇头,拉开房门,与外面走廊上的几人稍稍打了招呼后就离开了。 印声站在门外朝里瞄了一眼,因为角度关系没看到吴远老爸的脸,也不好就这么直接进屋,便在门外干咳了一声。 吴远正靠在窗边翻手机,听见门口的动静,才想起门外还有一帮被自己带过来的人。 “进来吧。” 印声走在前面,一路双手合十,在看到吴叔叔的第一眼时还是稍感震惊。 虽然闭着眼,面颊也消瘦,可他的张乱的灰白须发还有飞扬的眉角,再结合“吴极”这个霸气的名字,完全就是晚年欧阳锋在他心中的样子,只是走的时候没有抱着洪七公。 心情当然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只是过去拍拍吴远,也不多说什么“节哀顺变”,他知道这个兄弟早就调节好情绪了。 之后的唐可可跟邹小也默默低下头,面对这位初次见面的老人,吴远的父亲,都是抱着敬意来的,只是站在印声身后远远地打量了一下。 其实他不算老,中老年人,只是头发白得早些,脸上皱纹却不多,和吴远长着一样的鼻子,从脸部轮廓看来,年轻时应该也是相当惊鸿的美少年。 乐亦彤轻轻靠在吴远身旁,揽住他的胳膊,然后才朝那人投去目光,这就是那个拐跑初代司礼的人呢。 吴远拍拍她的手背,接着看向手机,然后找到小姑的微信。 这个点的洛杉矶应该还没天亮,如果现在把消息发出去,小姑起床便会看到,睁眼便是亲人离世的消息,她的一天就算开始于一个噩耗,这种冲击性于情理上说来是有些残忍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要让她知道的吧。 吴远默默编辑完了短信,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完全就是一段通告: 家父吴极,于北京时间2018年12月16日晚19点23分,因急性心肌梗死,病逝于南都市泉山精神病院,终年五十六岁。 追悼会时间、地点将稍后另行通知。 侄:吴远。 第207章 守夜 这之后,吴远把大家分别送回地宫。 唐可可依然住回宿舍,“恐吓信”事件应该只是偶然,至少在明面儿上,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找她的茬。 邹小先在印声家赖下了,等过两天如果邹教授夫妇盯得不紧的话,还是要回去工作室的。 乐亦彤倒是愿意留下来陪吴远守灵,她才不怕,她是担心吴远会害怕,躺在那里的吴叔叔已经变得苍白死灰,就算是亲生父亲,也难免会在心里发怵。 “想多了。”吴远笑着往她下巴上轻轻一捏,“我才没在怕的,你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她只是颔首摇头,枕上吴极肩膀,两眼放空地望向对面床上那个须鬓花白的人,“跟我讲讲,你父亲。” 吴远微微叹了口气,从哪里讲好呢? 老爸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非常扁平化的角色,除了暴戾成性和肆意打骂,却是再记不得其他。 老实说,自己其实是刻意去避免老爸那些可以被称之为优点的地方,因为他曾是铁了心要让这个人孤独离世的,如果时不时想起那些好的方面,反倒会让自己变得犹犹豫豫,左右不定。 本以为和老爸的关系就会这么继续疏离下去,越走越远,直到老爸的死亡将自己解脱,可是后来遇到了月离族。 也是在真正深入接触月离族之后,老爸的形象才在心中逐渐立体起来,曾经小有名气的画家,因为妻子产后惨死,患上了躁郁症,长期同时服用多种药物来压制病情,从而放弃了作画,因为药物会让精神变得迟钝,挫平艺术家的创造力。 后来对素未谋面、闻所未闻的母亲有了浅层的了解,而这个作为月离巫祝的母亲,又是个带着些许传说色彩的人物,听说是个冷漠程度远远高于乐亦彤的角色。 所以,老爸在追女孩子方面应该也很有一套吧,不然怎么会把那样的姑娘追到手,还带她出了九州,去了法国。 刚刚发现的那张照片,就是有力的佐证,是对老爸曾经模样的还原:吴极以前,一定是个浪漫温柔的男人。 吴远没将这些感情全部说出口,毕竟是有些自相矛盾和复杂的,没有在脑中细细整理过的话,在表达上会有些难度,他怕自己用词不严谨,而给乐亦彤带去另一种理解。 便只挑拣了些从前父子生活中不痛不痒的平淡琐事,这些事还算有点说头,父亲再狂暴,也总得有像个正常人过日子的那一面。 比如父亲经常看哪些电视节目,最爱吃什么,最常上哪家买烟,还曾经对自己的画指点过几次, 说着说着,他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竟然记得老爸除了家暴自己以外的诸多喜好。 不过这些事情的确有限,也想不到更多了,要是再说下去的话,就必须得摊开那层激烈的家庭矛盾,病态、仇视、暴力,甚至还会伴随着血腥味儿,他确实不太愿意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身边这个。 不然还得跟她解释自己没有暴力倾向,而老爸之所以那样,完全是后天受了刺激患上ptsd和躁郁症的缘故,不会遗传给自己的。 吴远就这么慢慢说着,把他能想到老爸的一切正常行为,像流水账一样,一件一件地回忆出来,家长里短,琐琐碎碎。 乐亦彤就那样静静听着,对于这个自己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当然就包括他的父亲、他的家庭。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不会讲故事,把身边人说得都打了瞌睡,靠在他怀里进入梦乡。 吴远揽着她的肩,闻着舒人心肺的发香,目光却看向对面。 窗外枯枝交错的树影被呼啸而过的北风吹得大摇大摆,不时掠过夜色透进来的光,把吴极的脸映得影影绰绰,似乎在动。 而这位刚才那通流水账的主角,竟也像是在偷听,听听这个倒霉儿子是怎么说自己的,肯定是在说坏话,不然怎么脸上灰一阵白一阵。 灵魂这个玩意儿,吴远是信的,尤其在上次去埃及国家博物馆看了那些法老木乃伊之后,更加强了这种想法,不能被证明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能质疑它的存在呢,况且还有月陨那个老妖精。 如果最近听到的那几声疑似母亲呼唤自己的幻听不是月陨在骗自己,又该怎么解释,母亲真的没死么? 吴远忍不住抬头环视了房间,好像在找些什么,视线在天花板上裸露的管道边停留了几秒,因为那上面也只有这个东西好看的了,而他要找的东西,是看不见的。 有许多诡异的说法,其中一种,是人在逝去后,灵魂会停留在身体附近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各有不同,有一天的,有七天的,也有很快离开但会在头七回来的。 如果老爸的灵魂真的还在这里的话,那吴远抬头,就是想让他明白自己知道他还在这里,还在心里跟他作些有问无答的对话。 不是说好让你一个人悲惨孤独地死去的么? 是啊是啊,是我食言,真是不好意思,终究还是来给你守灵了,惊不惊喜?感不感动? 哦对了,这是我女朋友,你未来的儿媳妇,美吧,不过你媳妇儿也挺漂亮的。 等忙完这阵,我就打算求婚,可惜现在看来你是没法参加婚礼了,也抱不上孙子。 放心,以后会带孙子去给你扫墓的。 还有,你的乐无韵,有没有来找过你呢?她可是来找过我的哟,羡慕吧,虽然不太确定是不是她。 一通潜藏在心里、看似胡闹般的自问自答,的确让吴远轻松了很多,从怀旧的情绪了走了出来。 他偏头往怀里看去,熟睡中的乐亦彤微张丹唇,轻喘出一丝暧昧的气息。 吻了她的额头,接着换了个姿势,轻柔地托起她的身子,将她横抱在怀中,人是没醒,但迷迷糊糊低喃着搭上吴远的脖颈,接着被瞬间移动送回了卧室。 吴远将她稳稳地落在床上,再帮她合上被子,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惊扰到佳人美梦。 然后取了外套,重新回到精神病院。 不过这次,来的是那栋副楼,老爸的画室。 他觉得这里还有可以发掘的信息,不管是老爸的,还是妈妈的。 今夜是肯定要留在这里,左右无事,就当利用这个时间来整理一下老爸的遗物。 不过在插床边柜的一阵翻找,除了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再找不出比先前那本法语小书中的照片更有意义的东西。 也不见得。 第208章 时间与区别 此时的画室已经很冷了,真是一副楼去人空的凄凉模样,满满当当的摆了油画的画架也不能缓解这种寂寞。 病床头的暖黄色小台灯却可以带来心理上的温暖,吴远裹紧大衣靠在床头,目光松散地朝着重重叠叠的油画放空,想来老爸应该也是会这样靠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作品”吧。 他瞥了瞥周围墙边地上那些堆放成山的画框,布上都是画了东西的,用凌乱的笔触涂满和谐的颜色,怎么处理它们呢。 直接卖估计是很难的了,但有心人或许会借机炒作一下,给老爸贴上一些标签:曾经哪位南派大师的首席弟子、丧妻之痛、患有严重的ptsd、躁郁症、疯子、天才、现代梵高、猝死的艺术家等等。 让这些似画非画美其名曰“艺术家情感表达”的东西陡然攀升到一个高度。 很多创作者就是这样,作品本身的价值尚且有待考证,但人一死,作品也被推到了一个看起来较高的位置,有些人或许能籍此稍微扬名一下,家人朋友也跟着沾些光。 但只有时间才能筛选一切。 就算是在死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巅峰,但如果作品本身不过硬,作者自己也没有丰富故事背景来让人回味。那很快就会再次被时间淹没,最终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点点浪花上一个转瞬即逝的渺小泡沫。 对于老爸的画,吴远是不太愿意评论的,“情感的表达”该怎么评论,就像毕加索对这事儿的看法:如果我的画需要评论才能让人理解的话,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写一篇文章出来,而是要画一幅画呢? 况且,人人都是评论家。 其实现在看待艺术品,不要过分去关注矫揉造作的艰深评语,也不要太在意什么理论技巧,那些只会影响你的直觉。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全凭第一眼的喜好。既然画作是艺术家感受的表达,那为什么不用感受去欣赏呢,而那才是你对这幅画最准确的看法。 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自己曾问过教授,为什么人们往往更能听懂音乐而不是看懂画? 比如大家能听懂舒曼肖邦,却未必看得懂之后的梵高毕加索,更别说再往后的波洛克或罗斯科,音乐和绘画这两种艺术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当时教授也稍稍想了想,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因为时间吧。 除去写实绘画,单拿那些让人看不懂的抽象画来和音乐比较,大概是下面两种概念。 音乐的表现,是在一根时间轴上或疾或徐地向前推进,给听众一定的时间来理解,是把大家主动带进作品的一种方式。 而画作,则没有这种时间轴,抽象画将所有信息一次性铺开到同一张平面,同时呈现出来,不给观众反应的时间,而更像是强行地扔到人们眼前,让他们被动去接受。 这应该就是欣赏两种艺术最大的差别吧。 不过要说全凭画家的感觉来发挥而没有半点技巧,也是不太可能的,但在这点上就见仁见智了,一千个哈姆雷特吧。 后来也有画家尝试用音乐的手法去绘画,那都是另说。 而吴远想都没想便做了决定。 烧掉吧。 不知道殡仪馆愿不愿意接这个活儿,但只要钱给到位,估计也没有什么绝对不能够的事。 还有追悼会。 本来只是几个关系极近的人在小范围内的事,但父亲先前的一些画在艺术圈和心理圈都产生了些影响,不想让人知道也难,没必要对他们藏着掖着,而且何院长群发消息了也说不定。 听他的意思,是要分别请两个圈子里的代表过来,吴远当然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具体事项还要等明天再商量,至于请谁,就让何院长自己拿定吧。 唯一的要求是人不能多,二十个足矣,不收白包,花圈也不想要,殡仪馆的花圈都是重复利用的,换个名条就能搬去下一场,排场是有了,诚意却不见得,还占地方,不如不要。 总之,一切从简。 不过丧宴倒是有必要简单安排一下的,主要是想听听这些所谓“圈中代表”都对父亲这个人、或他的画都有什么样的看法,既然能来参加追悼会,那就一定不是毫无关系没有想法的人。 吴远决定在过了这个坎儿后,就把父亲封存起来。 如果不借这最后的机会好好了解一下,那之后是肯定不会再特地翻出以前的旧事了。 再看看手机,估计着洛杉矶那边天也该亮,自己必须快些准备好承受那种来自亲人的悲伤,哭哭啼啼什么的还真是招架不住。 不知道小姑她们什么时候能赶回来,老爸可呆不了太久,如果实在来不及,那就给他们开视频直播吧。 有些困了,今晚就先在这里将就一下。 吴远没有完全躺倒,只是半靠在床头,他还是不能在这张床上彻底放松,毕竟自己是守夜来的,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显然不合适。 只是拉开封被盖在腿上,被子上一股味儿,被老爸捂出来的味道,闻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也记不得他以前是什么味儿。 从前的老爸就是根行走的臭香烟,没有孩子愿意去亲近这种家人,也不怪吴远总是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不过一顿毒打就是了。 而现在这味儿呢,没有烟味,这是好的,不过也不像长期住院的病人那样带有药味,总之就是一股老男人被窝里的味儿。 腿暖和了,又靠在床上被暖光小台灯照着,睡意自然袭来,吴远起初还挣扎着眨眨眼睛,后来干脆闭上眼,任着身体缓缓歪斜下去。 不过就在脑袋即将沾到枕头上的时候,突然清醒过来,想到泛黄的枕巾上都是父亲长时间积攒的脑油,便立刻稳住身子,将枕头翻了个面,很不幸,反面也是黄黄的。 算了,那就不用枕头。 吴远这么想着,拎起黄黄的枕头的边,将它扔到了床脚。 再侧着头靠下去的时候,却又停住了。 这回不是因为什么气味或是什么黄黄的东西。 他真的看见了些异样,不经意的一瞥,床对面的那些油画,是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看到的问题。 吴远突然坐直身体,又歪倒回先前的姿势,还伏在床上前后左右地调整距离和角度,以此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一番摸索之后,他发现了这些油画之间的联系,老爸才不是随便瞎画的。 这些画,好像可以拼起来。 第209章 画中密码 最初瞥见的两幅画一前一后,原本以为只是巧合,接着变换一下位置,却又发现了第三幅。 吴远跳下床,走过去将那三幅画分别取下,画框不算大,但也有半人高,还挂满了厚厚叠叠的颜料。 直接将它们平铺在地面的话,是没有足够的空间了,吴远踩开病床轮脚边的锁止踏板,将父亲的床推向更里面的角落。 三幅暖黄色调的抽象色块画被并排平放在地上,完全排整齐齐的话,画面并不连贯,但上下错开一些,就能看出两两画布上的色块儿是可以拼合的。 虽然这些色块没有完整清晰的边缘,但颜色过渡参差,远看的话还是可以作为一种具象的图案。 画的是什么呢? 吴远抱起双臂,侧托着脸,感到有些好笑,这个老头儿,人都没了,还要学人家在画里藏什么悬念。 然后环顾了整个画室,望着堆积如山的画框画布,目测应该超过了两百幅,而且每一幅都像这样涂满了色块。 竖在画架上的都是暖黄色调,应该算作同一系列,墙边还有青灰色的一组,丹红色的一组,应该还有更多的颜色,不过都被压在一起看不出来。 吴远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如果把这二百多幅画都依次拼起来的话,会得到什么画面? 这个工程量很大,就算把画室清空,也不能一次平铺下这么多画框,而且只凭一个人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 也不用真的放在地上拼,把它们都拍下来好了,然后放在电脑里不就行了么。 既然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今晚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吴远又把墙边一些桌椅挪开,将病床头的小台灯拿到旁边,又将画靠在墙上,然后蹲下身去拍,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持手机镜头与画面平行,从而避免俯拍可能产生的画面畸变,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 说来也快,画室里一共二十三座画架,上面的画已经全部拍完,接着被整齐地码放在床边。 空落落的画架就像光秃的枯树,无精打采,看起来有些可怜,也被吴远全部挪了个干净,清出一条开阔的通道,来让他把墙边的其他画框一一搬出,再拍进手机。 这个过程越是到最后,吴远就越觉得,老爸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是说他在酝酿什么阴谋,而是早在落下的第一笔,他就心中有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后化整为零,至于该怎么画,怎么构图,那也都是如流水般自然而然展现出来的了。 画布按照不同色调成组堆放,大部分都是偏暖,估算着占到百分之七十以上,也有几幅冷暖交接的。 窗外的雪是突然就变得大了,落到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照这个速度,明早怕是会没过脚踝,南都市便又要全城动员,展开轰轰隆隆的扫雪运动。 画室里的人忙忙碌碌地搬来搬去,上一秒还在画室这头的暖光灯下半蹲着身子拍画,下一秒就已经闪到另一边的画堆里翻找,热火朝天地还脱掉了外套。 画室的高窗看来并不严密,卷着雪的北风将单层玻璃刮得咔啦咔啦地晃动,无缝不钻的寒气扑不灭这人一头的干劲儿。 进度比预想的快,是因为瞬间移动省去了来来回回搬运的时间。只花了半个通宵,完成全部画幅的录入后,是凌晨四点多。 吴远手上沾了些颜料,用水和洗手液是洗不掉的,只能用松节油或者汽油,这里是画室,眼下有十几瓶现成的松节油,接到水池下轻轻搓着手。 盯着顺了水流被冲下的颜料,在池子里融汇成了脏脏的颜色。 这两百幅画已经被自己全部过了一遍,那些同色线条可以连合起来的形状,隐约有了个模糊的全貌,也稍稍猜到了一点这画的是什么。 但没有真正拼完之前,不能这么快就下判断,他倒不想看见结果往自己设想的方向上靠去,因为那样,就是在推翻老爸在他心里暴戾乖张、蛮横不讲理的人设,这会让自己的冷漠寡恩完全没了底气。 吴远擦干手,走回病床边将大衣穿上,静坐在床边,发了些汗,才觉得画室里的确是太冷了。 他又回到老爸躺着的病房,没有温度的人是不需要暖气的,所以这里只是比画室稍稍密封了一些,毕竟病房外的走廊里还是很暖和的。 来这里是想确认一下老爸是不是还在那儿好好躺着,当然是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特地来检查一下。 人们对灵异的事情总是在不安中又带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向往,嘴上说着忌讳,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地去想。 吴远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想看见一张空荡荡的床的,也不是在期待什么灵异,而只是还不太相信老爸就这么走了。 “走就走了,还留什么密码?” 吴远是站在床对着老爸问出这句话的,直到这时,他才能静下来好好观察一下父亲已经褪色的脸,一片死灰,没有生气。 这让他想起了瓦伦丁,那个西伯利亚山洞里的化学工程师,在地球上一处无人愿往的秘境中,做了快三十年的鬼魂,直到两个月前,才算是真正的死了。 接着闪回了乐亦家,静悄悄地取走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再次坐回老爸床边。 不一会儿,整整二百三十一幅画已经全部被录入,按照成组的色调分别标号。 吴远打开了一个设计软件,这个软件的工作区可以无限延伸,在铺排画布的功能上,比ps有着更大的优势,现在做这种需要掌握全貌的工作,再合适不过。 他先把所有图片移入软件,分门别类地摆在一边,然后像拼拼图一样,却是比真正的拼图要容易许多,很快就完成了一个局部。 半个下巴,四分之一张脸。 行吧,心中的猜想已经被证实了百分之二十五。 接下里的部分也是飞快得进行着,然后出现了澄如秋水的灰色眼睛,微微蹙眉,带着怒意却又在忍住笑容的酒窝。 一张清丽绝尘的面庞展现在面前。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吴远把那本法语小书从外套内袋里拿了出来,轻轻揭开包书纸的夹层,就是那张照片。 月离族的上任巫祝。 初代司礼乐无韵。 妈妈。 第210章 回电 没想到小姑的电话来得挺迟,南都的天都快亮了吴远才接到电话,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眯了一觉。 被铃声吵醒的瞬间是有点晃神的,周围陌生的环境,面前躺着的男人,哦对了,是来守灵的。 四周寂静,天色还没大亮,昨晚下了场雪,现在看是已经停了的。 吴远瞄了眼来电显示:小姑向你发来一个语音请求。 他并不着急接,坐着睡了两个多小时,姿势摆得别扭,腰背酸痛,转转脖子,起身拧拧胳膊,又冲着没有体温、不再说话的老爸,道了声早安。 接着拿起一直在响铃的手机,走到窗边,果然是积雪了。 精神病院主楼的后面是一处小花园,有些简单的健身器械,一个小花圃,还种着两株桂树,此时都被罩上了一层雪衣,风吹叶动,微微的震荡使得桂树叶子上的雪沙沙落下,落一半还留一半,不太干脆。 算算时间,洛杉矶那边也该是午后了吧,照理说小姑不会这么晚才看微信,无所谓了。 吴远深吸一口气,准备接受来自地球对面的眼泪。 小姑之所以这么晚才看到信息,是因为换了个新手机,微信还没装,而且自己的微信账号和密码也记不得了,跟自己住在一起的小儿子又随同学去佛州度假,总之都是要等女儿来弄。 一接起电话,小姑便噼里啪啦地为自己晚回信息这件事做解释,好像差点忘了为什么要急着回这通电话。 吴远只是听着,偶尔接上一两句“哦”“没关系”“那就好”,他不在意什么理由,能来电话就行。 然后才是哭腔和隔着手机都能漫过来的泪水。 其实他们一家移民了这么久,除了大卫姑父偶尔回国参加些会议活动,其他人几乎是没怎么回来过,对这片土地爱得不深呗。 小姑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阿拉远远,吴远相信她是真心的,因为真的对不起嘛。 但行动上的矮子总是很多,宁愿让自己心理上受苦,做一番自欺欺人的谴责,也还是不会以行动来表达。 两个堂妹和小堂弟是三根纯正的香蕉,西化得很彻底,普通话也说得不好,跟父亲讲英语,跟母亲讲掺了英语的吴语,总之都是不伦不类,就像没根的浮草。 其他人不来也罢,吴远想先听听小姑的态度,尽量等她或者她带着家人回来再办,只要在殡仪馆停尸房条件允许的时间内,毕竟是老爸除了吴远之外唯一的亲人。 像现在这样,那边哭喊着表示“一定要回来”、“下刀子都要回来”之后,又说这两天有事,可不可以等她? “好的,那您什么时候可以呢?” 小姑先是把今天什么事,明天什么事,后天上午又是什么事跟吴远一一交代,最早也要等到后天下午才能出发。 而且临近圣诞节,很多公司都开始放假,有些员工也提前请假,来跟圣诞凑成一个大长假,很多华人会借这个假期回国,所以机票很紧张,那边便是如同这边准备春节一般地热闹忙活。 “机票没问题,我来帮您买,洛杉矶直飞南都,头等舱怎么样?如果姑父和妹妹们愿意的话,可以一起回来看看,当然,费用全由我来承担,不用客气。” 别说在圣诞节前买张回国的头等舱机票,就算是包机,凭公司的能力,吴远也是能轻松搞定的。 小姑停顿一下,语速也慢了下来,显然是心动了。 吴远说得沉着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她不信吴远真能负担得起一家四五口人的全部旅费,就算能全包,但会欠下一大笔人情,自己又得背上更重的内疚。 何况那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以自己家的能力也不需要侄子来补贴什么,到时让人笑话,那这件事就变得很复杂,便认为侄子只是在说客套话,所以又是谢绝,嘴硬地说她自己想办法。 等你想办法,你哥哥就发臭了。 “那行。” 吴远点点头,既然人家不领情,那也就不再跟她绕来绕去,“葬礼在明天,到时给您开直播吧。” 他对此没什么好去非议的,人之常情,各自都有家人,各自都忙,不用强求,葬礼没了谁都是要办的。 时间才是感情问题最大的推手。 小姑这才“好的好的”地答应,更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折衷的选择。 挂下电话才想起,自己可以瞬间移动把小姑带过来呀。接着吴远又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节外生枝做什么。 之后又回到家,跟刚刚起床的亦彤照了面。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镜前描眉,稍稍地带了两笔,很淡的妆,这眉描了也是白描,根本就看不出来是描的,吴远跟她调笑过很多次了。 从镜中看到来人,乐亦彤只是稍稍偏了下眼睛,“回来了,一会儿还要去吧?” 吴远精神不好,昨晚毕竟是守灵,又怎么会真正睡得着,自己却倒是被他抱回了床上也不知道,早上醒来才发现,刚刚淋了浴,头发也干得差不多,这时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嗯。” 吴远轻柔地从背后环绕抱住她,这种新鲜出浴的气息是致命的挑逗,而且一击必杀,但眼下并不适合做什么更大的动作,便只是侧过下巴搭在她细长皓白的脖颈上,静静看着亦彤描眉。 此时她又拿起了裸色的口红,在唇边细细抹着,不经意露出些诱人的神态,妖娆尽显。 那两片原本就是浅粉色的唇,被盖上了另一层相近的颜色,接着轻轻一抿,“怎么了?” “好看。” 吴远就像被女妖蛊惑住的傻小子,呵呵地看向镜中人。 “我是问呀,”她盖上口红盖儿,“那边怎么了?” 虽然喜欢被他用这种目光盯着,但也看出吴远有事儿想说,便帮他问了出来。 “发现了些东西。” 吴远说着掏出手机,继续从后面搂住乐亦彤,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给他看了那幅在电脑里拼合好的油画,早就被存进了手机。 “这是……” 她一时间也没认出来这人,因为是被色块拼合而成的,且有时另一种角度,吴远便翻到了下一张图,他翻拍的、那张母亲在埃菲尔铁塔前的照片。 “你婆婆。” “我婆……” 这姑娘居然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句才感觉哪里怪怪的,然后转身便要推开吴远,却始终被他牢牢环在两臂中间,挣扎了几下,就干脆任他重新搂住。 接着身上传来一些她期待的触感,但时机是不合适的,而且自己还有话要问,可当她刚要抵开吴远的时候,手机响起。 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应该是昨天那个何院长。极其简短的通话后,吴远挂断手机,“今天要忙了。” 亦彤点点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