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后怀了战神的崽[穿书]》 第1页 《逃怀了战神的崽[] 》作者:了酌衣去【完结】 文案: 祁梧穿进了一本狗血文里,成了书中地位最低的祁族一员,还是个反派炮灰。 祁族的人个个容貌秾丽,虽然都是男子但有生育能力。在大周国,祁族人地位不高,多被当成玩物看待。 书中的主角受也是祁族人,主角攻则是大周的皇帝,主角受和主角攻将会经歷万般磨难,踩着无数炮灰的尸体终成眷属。 其中一个尸体就会是祁梧的……作为反派,他会生生不息的针对主角受、以抢走主角受的一切为己任;作为炮灰,他会先被打到失去孩子、再被丢进冷宫活活饿死冻死。 娇生惯养长大的祁梧:这必然不行! 于是,他在被进献给大周皇帝的路上逃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了他的「嫁妆」。 祁梧伪装成大周百姓跑到边境,买了院子田地请了丫鬟小厮大厨子……除了每个月都会发作的祁族人特有生理问题之外,日子过得挺滋润。 生理问题实在磨人,某次祁梧脑子一热,跟众人口中那个暴戾恣睢的战神王爷春风一度了。 战神商扶珩,大周的定海神针,就是脾气古怪,加上功高震主,原剧情里最后毫不意外被大周皇帝给安了个造反的名头弄死了。 对此……祁梧淡定的摸着肚子:你安心去吧,我肚子里这个会是你的遗腹子,我们会保护好自己不跟你有半点牵扯,到时候逢年过节小心为上,就不给你上香烧纸了。 还没死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商扶珩:……你是不是被我玩坏了? 脾气不太好的受x脑子有点病的攻 内容标籤: 强强 宫廷侯爵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梧,商扶珩 ┃ 配角:现耽预收《穿书后和反派协议结婚了》求收藏 ┃ 其它:古耽预收《夫君说他要造反[穿书]》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脾气不太好的受,脑子有点病的攻 立意:柳暗花明春事深,云破日出又一天~好好生活! 第1章 祁梧坐在简陋的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思考人生。 就在刚刚,祁梧发现自己穿书了,穿进了一本人分三六九等、祁族人是最末等的狗血文《暴君宠后》。 虽然并非每个姓祁的都是祁族人,但好死不死的,祁梧穿成的这个同名同姓的人就是一个祁族人。 祁族族人都是男子,个个容貌都颇为拔尖,还有寻常男子没有的生育能力。祁族人和寻常男子结合,有一半的可能会生下同样具有祁族特质的男孩,有一半的可能会生下寻常儿女。 而与生育能力同样特殊的是,每个祁族男子年满十八岁后,每个月都会有一次为期三天的烧热……状态和中了情药差不多,必须跟男子结合才能舒缓,不然的话只能靠意志力硬捱过去。 因为有这个特质,本来就被看做奇葩的祁族人更加不受接纳。 在臣服于大周、被大周纳入管辖后,祁族人更是成了大周百姓中地位最低的存在。 偏偏祁族人又个顶个的貌美,渐渐就落到了和玩物差不多的待遇,离开祁族族地的祁族人大多都被有钱有势的人纳入了后宅。 在《暴君宠后》这篇文里,主角受祁姜就是一个祁族人,而主角攻则是大周当今的皇帝。 祁梧穿成的这个人物只是个炮灰反派,和主角受一起被献给了大周皇帝、进了后宫之后,祁梧始终蹦跶在作死第一线,最后沦为主角攻受曲折爱情路上的一颗绊脚加垫脚两用石,在活生生被打掉了孩子、丢进冷宫之后,又饿又冻凄悽惨惨的死了。 吸收整理完剧情,想到书中自己最后的结局,祁梧就很想骂一句艹生。 穿到这本书里之前,祁梧只是个年幼失去父母、但父母给他留了很大一笔足够他几辈子挥霍的遗产、所以从小就娇生惯养不知吃苦为何物的富贵少爷……让他进宫吃苦、努力宫斗、最后挨饿受冻死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祁梧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消化掉穿书这件事,然后决定……去他的原着剧情,我要按着剧情走我就是脑残。 木屋的门突然被敲响,有人在屋外喊他:「祁梧!祁梧!族长叫你去祠堂!」 祁梧回过神,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 是了,两天前大周皇帝派了圣旨过来,要祁族选两个人送到宫里去。使臣留下圣旨就暂时离开了,说五天后过来接人,留下祁族族地里一时间人心惶惶。这两天祁族的人碰面,说的都是这件事。 按着剧情发展,族长和族里的老人决定一定要在今晚定下人选,然后赶紧备上「嫁妆」等使臣来接。 祁梧站起身,打开了房门,温声对外面的人说:「我知道了。」 外面刚刚敲门的人叫祁久,借着月光看到祁梧的脸,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吸了口气。 虽然祁族的男子都长得好看,但祁梧的容貌在整个祁族族地里也都是最为拔尖的那个,超出了所谓「好看」的程度,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还是会让人觉得惊艷感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有月光相衬的原因,尤甚惊绝。 「那你快过去吧……」吸了口气之后,祁久又有些担忧的说,「族长这个时候叫你,可能和进宫的事有关,你不想去的话就多跟族长和长老们服软卖卖乖吧……虽然是皇宫里,但大周现在这个皇帝后宫已经有不少人了,而且咱们祁族人到外面去了,总是会被排挤瞧不起的……」 第2页 祁梧笑了下:「好,谢谢你的提醒。」 自从祁梧的娘君去世之后,祁梧就越来越不爱出门,平时也不怎么和其他族人交流,就连祭祀礼的时候都很沉默寡言,所以有不少族人都说他不合群、性子不好。现在看到祁梧这么温和的样子,祁久有点惊讶,随后又嘆了声气。 虽然他这样提醒着祁梧,但其实……没有意外的话,祁梧必然会被送进宫了。 条件合适、容貌惊绝、家中也没有其他人,用来献给大周皇帝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还留在族地里的祁族人很清楚自己到外面去后是什么境况,且基本也没有什么斗争上进的想法,即使族地里的生活条件特别一般,他们也提不起离开这里的劲儿。哪怕这次是进宫陪伴大周的皇帝,族人们也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处,条件合适的男儿纷纷避之不及。 这两天甚至还有没满十八岁的族人悄悄熘出族地,找到外面的寻常男子交欢结合,就为了躲避被送进宫。要换成以前,打定主意留在族地的族人,顶多会在满了十八岁、有烧热期后短暂的离开族地一段时间,有了孩子之后就回来。还没有过年纪没到就熘出去一天,特意做了那事儿再回来的。 就是因为出了这个意外状况,族长和老人们才急上加急。 祁梧按着原身的记忆来到祠堂的时候,里面除了族长和老人之外,还有十来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子在里面。 「祁梧来了,坐吧。」坐在主位上的族长看了祁梧一眼,然后说,「人到齐了……」 祁梧在空位子上坐下,听着族长用苍老的声音说着无奈的话:「今晚叫你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大周皇帝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这般突然的跟我们族里要人,还一要就是两个……但我们受大周管辖庇佑,就不得不低头照办。」 祁梧看了看四周的人,然后在靠角落的位置找到了主角受祁姜。 祁姜长得也很好,在一众祁族族人里是中等偏上的相貌,他的处境和祁梧有点像,都是已经没了娘君的。但祁姜的人缘比祁梧要好很多,是族里出了名儿的听话懂事,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从来没跟人起过争执。 在《暴君宠后》这本书里,祁姜作为主角受,性格软弱好欺到近乎圣父,唯一还算好的是他没有慷他人之慨的毛病。 「祁梧。」族长突然看向了祁梧,然后发现他盯着侧面在出神似的,族长就忍不住皱了下眉,但想到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族长到底还是没有责备祁梧。 听到声音,祁梧回过神看向族长。 「祁梧,你是族里长得最好的那个。」族长再次开口说,「早年你娘君还在的时候,他身体不好,族里对你们娘俩就多有照顾,你娘君去世之后,你不爱出门,族里却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你,这次族里有难处……」 说到这里,族长停顿了下,还是有点难以启齿说下去。 祁梧就很贴心的笑了下:「我知道了,族长,这次进宫……我去就是了。」 进宫是不可能进宫的,但离开祁族族地也是必须的,祁梧并不想在族地里长久待下去。反正族长也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与其起争执,不如自己主动应承下来,说不定还能多要点嫁妆……那都是以后逃跑的资本啊! 听到祁梧这么懂事的主动接话,族长和老人们都欣慰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孩子……」 至于祠堂内,其他被叫来的和祁梧年纪相仿的男儿们,这会儿惊讶看向祁梧之余,又悄悄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一个人会从他们里面选,但自己被选中的概率到底是小了很多了。 「至于在场的其他孩子……」族长又说,「有自愿进宫的吗?」 除了祁梧和祁姜之外,其他都是家里还有长辈在的,而且条件上也没有特别值得拿出来说的地方,所以族长他们也不好直接定人。至于祁姜,他听话懂事惹人怜爱,族长他们也不愿意像对待祁梧这样直接把祁姜定下来。 族长发了问之后,在场并没有人出声和动作。 「那好吧,那还差的那个人选,就大家抽籤决定吧。」族长说着拿出了一个签筒,「这里面一共有十六根签,除了祁梧之外刚好还有十六个孩子,你们挨个过来抽吧,抽中红筹的……进宫。」 此话一出,另外那十六个人就忍不住彼此看看,还有的和身边的小伙伴窃窃私语起来。 族长咳了一声:「好了,大家都静下来。祁姜,你先来抽籤子吧。」 闻言,祁梧默默啧了一声。第一个抽的人,能最快知道自己抽籤的结果,总归是不用一直提心弔胆的,祁姜不愧是有主角光环、被偏宠的那个。 眼下,祁姜愣了愣,然后紧张的站起身、走到了签筒面前。 在场其他人也都很紧张,除了祁梧之外……他知道,祁姜不会抽中红筹的。 果不其然,祁姜抽出一根木籤,木籤尾端没有颜色。 祁姜松了口气,另外还等着抽籤的那十五个人就更加紧张了。 最后,抽中红筹木籤的是一个叫祁安的十七岁男子。 他看着手里木籤头上的红色,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着急忙慌就丢开了木籤。 「我……」祁安摇着头,「我不要……族长爷爷,我不想离开族地,我……」 话语间,祁安忍不住开始掉眼泪:「我不想进宫啊……」 第3页 族长不忍心的别过了眼睛:「祁安,我们也不愿意逼着你们做不想做的事……但你是祁族的人,现在祁族族里难过,你既然抽中了,就……懂事一点吧。进宫之后,你跟祁梧互相照应……」 祁安掉着眼泪回过头看了祁梧一眼,顿时哭得更凶了。祁梧根本不爱和人说话,祁安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亲切,而且祁梧长得这么好看,进了宫之后就算祁族人受歧视、他也肯定是更受宠的那个,祁安对比了下,觉得自己进宫后大概活不过三天。 「我不要……」祁安抬手擦着眼泪,惶惶的去看自己的其他族人,「我娘君身体不大好了,我要是走了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们帮帮我……帮帮我吧,我不能进宫,我……」 祁安突然看到了角落里的祁姜。 在场的人除了已经确定不得不进宫的祁梧,其他人都避着他的视线……但还有个祁姜没有,祁姜苦着脸同情的看着他……于是祁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扑到祁姜面前抓住了他。 「祁姜,祁姜,你最好了,你帮帮我吧!我还想给我娘君送终,我不想走,你帮帮我好不好?你长得比我好看,脾气也比我好,进了宫你一定能很快适应的,大周的皇帝肯定会很喜欢你的……求求你了祁姜……」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更新~ 第2章 祁安止不住的哀求,在场其他人也没有谁出声制止,祁姜为难极了。 可看着祁安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想到祁安他那和蔼的娘君,祁姜抿了抿唇,最终应了声好。 祁姜答应了?! 祁安一时间都不敢相信:「真的吗!」 祁姜难过的点了点头:「嗯……你好好照顾你娘君吧,我……反正我娘君早就不在了,我没关系的。」 祁安就抱着祁姜一个劲儿的说谢谢。 族长他们嘆了声气,到底也没有阻止。 定好了人选,众人纷纷离开祠堂。走出去前,祁梧看了眼还坐在角落的祁姜,无奈的摇摇头。 祁姜不算是个坏人。 但祁梧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去帮祁姜脱离进宫的剧情线。而且……祁姜有主角光环,祁梧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反派炮灰,还是不要自己的稀饭都没吹凉、就去管别人面前的碗烫不烫手了,谁知道贸贸然去插手别人的人生、对别人而言是好是坏呢。 虽然祁梧坚定的觉得进宫不是好事。对他这个炮灰来说不是,对主角受祁姜也未必是……毕竟主角攻受走的是情深的路子。 但那毕竟是人家主角的感情线嘛,少管为妙。 祁梧心想,自己最好还是别和主剧情线牵扯太多。 等祁族准备好他们的嫁妆,大周使臣来接他们离开之后,路上找个机会跑掉,从此天高海阔谁也别想拿他当炮灰。 …… 回到原身的住处,祁梧拿着盆到屋外的井边打水洗漱。 打井水有点费劲儿,祁梧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没有原身的肌肉记忆,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打上来小半桶水。 水桶往上走的过程中撞到井壁上,水洒出来的同时有零星灰尘颗粒掉到桶里,所以打上来的水看着也不怎么干净。 原本准备先打水洗了木盆、再打水洗漱的祁梧:「……」 太难了。 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他撸起衣袖,倒掉盆里有杂质的水,正准备蓄力重新打水,住在他旁边屋子里的祁迟就端着盆过来了。 看到祁梧颤巍巍打水的动作,祁迟嘆了声气,伸出手接过牵引水桶的绳子:「我来吧。」 原身虽然沉默寡言,但打水这种日常生活需求还是会做的。不过对于祁梧现在生疏的动作,祁迟并没有起疑。祁梧和祁姜被选定要送进宫里了这件事,短短时间内已经传遍了,毕竟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 所以祁迟只以为祁梧是因为这件事而心不在焉,一边打水还一边出声宽慰:「既然已经定了,那就往好处想吧,那毕竟是皇宫里,你的脸在我们族里都是顶尖儿的好看,出去了只会更引人注目……皇帝突然跟我们祁族要人,总不会是需要人生孩子,多半是对我们的特质起了兴趣,你长得好,总有些优势的。」 祁迟语气好,又帮忙打了水,所以祁梧态度也很温和:「嗯,我知道。谢谢。」 虽然水是别人帮忙打的,但祁梧还是先沖洗了一遍木盆,然后把第一遍水倒掉了。见状,祁迟没有多说,又往他盆里倒了清澈干冽的井水。 于是祁梧又道了声谢。 端着一木盆的水,祁梧回到了屋子里。 祁迟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背影,同情的嘆了声气。 其实祁梧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岁了。祁迟心想,如果祁梧满了十八岁、度过一次烧热期的话,就不符合这次大周皇帝要人的条件,也就不会被送到宫里去了。可惜了,就差几个月。 按着祁族人有烧热期的特质和族内默认的规矩,满了十八岁之后祁族人就可以到外面去找寻常男子纾解发热的问题,可以每个月烧热期都出去几天,也可以出去之后怀了孩子再回来。 反正怀过一次孩子之后,祁族男子的烧热期再发作就不会那么厉害,还能维持着日常行动捱过去,不用另外找男人了。 当然了,就算是祁族人,祁族族地也不是能随意出去、随意回来的。怀着孩子的时候可以回来,孩子已经出生了的话就不能回来了,不管生下的孩子是不是祁族人。说白了,必须是在祁族族地出生的孩子,才能在族地里生活。 第4页 如果出生的孩子是普通男孩女孩,那生下那个孩子的祁族人必须把孩子送回给生父,不然那个祁族人也不能继续待在族地,只能带着孩子离开。 …… 把木盆里的水往另一个小盆里倒了点,简单把小盆沖洗了下、好歹让洁癖有个心理安慰之后,祁梧又倒了些水、没用布巾,直接掬起一捧水泼了泼脸。 洗脸的问题还能将就,刷牙就不好弄了。 祁族族地里惯用的「牙刷」是杨柳枝做的,「牙膏」也没有专门的,就用青盐。虽然有新的牙刷,但祁梧用不惯,青盐的味道也很奇怪。 娇生惯养长大的祁梧一个刷牙的功夫,头一回感受到了何为绝望……他发现自己穿书了的时候都没产生绝望的情绪! 坚强的坚持刷完牙,祁梧觉得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于是他又找出干净布巾,将就着沾水擦了擦身体,最后是洗脚……往常洗漱的时候明明是用来放松筋骨的,这回睡前洗漱反倒让人更累了。 祁梧疲惫的躺到床上,然后成功的失眠了一整晚。睡惯了高级床垫、盖惯了柔软轻被的祁梧少爷,压根睡不惯这风颳过就呜呜作响的房间、硬得硌人的床板、手感发涩的被褥。 凌晨随着鸡叫声翻身坐起来,祁梧悲伤的看着太阳慢慢升起。 「我果然还是更适合做不用动手更不用动脑的大少爷。」祁梧语重心长的感慨。 这里虽然是祁族族人共同居住的聚集地,但其实族地里的人并不多,老少加起来也就百来个人,而族人们一日三餐都是统一做好了再挨家挨户按着人数分发的。 今天来祁梧家送早饭的,正好就是昨晚来叫他去祠堂的那个祁久。祁久把一份早饭放下,顺便再次给祁梧带了句话:「族长说,让你吃过早之后去祠堂那边,商讨给你和祁姜准备……嫁妆的事。」 祁梧「嗯」了一声,语气很淡定的回了句:「谢谢。」 祁久又看了眼祁梧眼下的淡淡乌青,摇着头离开了。 早饭是粥和馒头,粥很浓稠还放了一点糖,有甜味儿,白面馒头味道也很劲道。虽然不是很丰盛的早饭,但其实也不算差,只是不太合祁梧的喜好而已。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都吃完了。 祁梧很惜命的,想着自己都失眠一晚上了,觉没睡好,那至少要好好吃饱,不然猝死了怎么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为了不进宫而不眠绝食死的呢。 那多没面子。 吃过早饭之后,祁梧把食盒放到了门外,待会儿祁久会过来收回去的。 然后祁梧就前往祠堂,准备讨论他的嫁妆去了。 虽然祁族族人的生活条件很一般,但这主要是由族地的位置因素影响的,而且愿意老老实实待在族地里的祁族人大多对优渥的生活没什么追求,吃饱穿暖就行了。所以乍看上去好像他们很穷,但其实祁族并不穷,甚至算得上很富有。 族地的祁族人日常并不为生计发愁,日復一日吃着量足味好的大锅饭,除了轮班负责採买、做饭和送饭的工作内容之外,他们其实闲得发慌。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归顺了大周。 祁族虽然只是一个小族,但纳入了大周的管辖后,每年皇帝寿辰和过年的时候,祁族也会向皇帝进献一点薄礼——是真的薄,就是祁族族人自己日常闲着没事干、聊天的时候顺便手编的一些小玩意儿而已。 反正外面的人都看不上祁族,也都知道祁族待在一个偏僻又环境不好的小地方,祁族拿不出什么上檯面的东西,大周皇帝也不会责罚……要是祁族真进献一次好东西,引人关注的同时也怕引起忌惮,而且之后备礼会越来越费精力,所以这些年族长就越来越破罐子破摔,随便从族人手里收点东西凑到一起就是献礼了。 对此,大周皇帝也确实没有生过气,不仅不生气,还每次都会回赏大量贵重的东西。而那些东西,除了採买时用了一点点金银之外,基本都没动过,全积攒在库房里了。几十来,祁族甚至为了存放大周的赏赐,多开了好几处屋子作为库房,里面的东西都放得是满满当当的。 总言而之——祁族很富有,祁梧很眼热。 祁梧到祠堂的时候,祁姜已经到了。 身形单薄的祁姜坐在里面,旁边围坐了族长和长老一共七八个人,更衬得祁姜可怜巴巴的。 祁梧轻咳了一声,走进去挨着喊人打招唿。 族长点了点头:「来了,坐吧。」 祁梧到祁姜旁边的位子坐下来,然后族长就拿出两张同样大小长宽的红纸递给了他们:「虽然使臣没要求,但你们毕竟是要嫁进宫,不论是族里补偿你们、还是为了表示对大周皇帝的尊敬,你们的嫁妆都是不能少的。」 「虽然你们的嫁妆本身也是大周之前赏给族里的,但咱们族没有银钱生计来源,又不是把大周的赏赐当成贡品再进献回去,只是作为你们的嫁妆带到宫里给你们傍身而已,想来大周皇帝不会不满,你们且放宽心。」 祁梧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嫁妆单子……不得不说,族长还挺大方的。或许还有他这次特别配合、所以族长他们觉得更加对不住的缘故,手里这嫁妆单子甚至比原书中的还要丰厚一点。 族长慢慢说:「族里对你们一视同仁,嫁妆单子都是一样的,除了这单子上的,你们还可以自行到库房里挑两件喜欢的东西加到嫁妆里。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第5页 祁姜很老实的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族长点点头,然后看向祁梧。 祁梧就露出一个乖巧温顺的笑:「族长爷爷,我对嫁妆单子没有什么意见,但想打个小小的商量,不知道可不可以……」 老人家对乖顺的小辈总是更有耐心的,何况祁梧现在是要进宫的人。于是族长点了点头:「你说吧。」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了,我今晚要报復性熬夜!!! (这几章其实是老早就写好的,突然很想更新点什么,所以就把旧稿子翻出来了hhhh 第3章 于是祁梧道:「咱们族地离大周的都城山高水远的,这个嫁妆单子里不少都是贵重的大物件,带着不方便,怕是要耽搁脚程,使臣大人或许也会觉得麻烦……」 「所以我在想可不可以把这里面的大部分东西都换成银票,留一小部分装箱看着别那么单薄就好。比如这对缠丝高瓷瓶,路上要是不小心磕碎了会很可惜,换成银票就方便携带很多,而且也更实用,我们到宫里了用钱的地方也不会少嘛。」 因为要日常採买,加上库房地方有限,所以族里会把赏赐下来的金银大部分都换成银票。故而要银票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但族长还是有点犹豫:「可嫁妆箱太少,万一大周皇帝觉得我们薄待了……」 祁梧不慌不忙的说:「不会的啊,有嫁妆单子在手,使臣大人和大周皇帝看到我们带了那么多银钱,也只会觉得我们是为了方便,所以少带贵重物件多带银钱吧?」 族长就看向祁姜:「孩子,你觉得呢?」 祁姜看了看祁梧,然后也点了点头,温声回道:「我觉得祁梧说的有道理,东西带多了赶路不方便,怕同行的使臣大人不高兴。」 祠堂里其他老人也没意见,于是族长就点头应了:「那好,你们现在就去库房里挑另外两件嫁妆吧,我待会儿把银票直接送到你们手上,至于其他要装箱的嫁妆,就由族里装好了放到箱子里,你们走的时候再给你们带上。」 成功把一堆贵重但难以携带和变现的东西换成了方便好用的银票,祁梧很满意。 离开祠堂,祁梧和祁姜两个人跟在族长的身后,往族里存放贵重物品和银钱的库房方向去。 到了第一个库房,族长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用其中一把开了锁:「你们进去挑吧,慢慢挑,毕竟是终身大事,要陪着你们进宫的东西。这个库房里没看到满意的,咱们族里还有几个库房。」 很财大气粗的样子。 见状,祁梧忍不住想,要是祁族族地的生活条件好一些、日常更加自由一些,他肯定会忍不住想法设法留下来的!毕竟不用干活就有好吃好喝的养着啊! 但是很显然,以祁族朴素的生活作风,不到万不得已,祁梧是没办法适应长待的。没辙,他是糖罐子里养出来的,也不是不能过寻常甚至艰难的生活,但能过得好就肯定更愿意过好一些嘛。 挑完嫁妆,确定了要把嫁妆单子上哪些物件换成银票,之后祁梧和祁姜告别了族长,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祁梧和祁姜住的方向不一样,隔了一段距离。本来在一处岔路口就要分开走的,但祁姜犹豫了下,小心打量了祁梧的神情,然后继续跟着祁梧走了。 祁梧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在跟着我走?」 祁姜轻轻点了点头:「我……我们之后要一起去大周皇帝的宫里,到时候就我们两个祁族人,我想跟你先熟悉熟悉,以后互相照顾……好吗?」 「不好。」祁梧语气平平,「我习惯被人照顾,不爱照顾人,以后也帮不上你,你还是别费时间了。」 「……」 听到祁梧这样直白的拒绝,祁姜有点意外。刚刚在族长他们面前的时候,祁梧明明就很温顺,看上去很好相处…… 不过祁姜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跟着祁梧走:「没关系,我……我也习惯了照顾自己,可以的话照顾一下别人……只要你跟我说话就好了。」 祁梧:「……好吧,那我不说话了。」 「你很讨厌我吗?」听到祁梧的话,祁姜犹豫了下开口问道。 祁梧无奈,停下脚步嘆了声气,然后他对祁姜道:「我不讨厌你,但也不喜欢你,我只喜欢我自己,你可以不要来烦我吗?」 说完,祁梧再次抬脚往前走。 祁姜没有跟了,只是一脸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看着祁梧的背影。 祁梧是真的不讨厌祁姜,也是真的不喜欢——一个合格的反派炮灰,为了活命,最好的做法是不要和主角有任何牵扯。 无情且冷酷,就像现在这样,非常有排面! 定好嫁妆单子之后,下午族长就到祁梧家里来,把一叠银票给了他。 当着族长的面,祁梧很淡定乖巧,只看了放在桌上的银票一眼,仿佛丝毫不为金钱所动。 送走族长,祁梧立马扑到桌边,拿上厚厚的银票就往床上倒,准备好好数一数。虽然他以前不缺钱,看到钱也犯不着这么激动,但现在拿在手里的可是他重获自由过好日子的资本啊! 然而刚倒到床上,祁梧脸上表情就变了变——床板太硬,直接倒下来这感觉太难受了,感觉把自己摔到了一面墙上。 翻身坐起来,祁梧揉了揉肩膀,然后认认真真数钱。 第6页 一共十五张银票,可以兑换的钱庄也是大周最为庞大、支脉遍布的那家,没有什么特殊印记,其中八张的面额都是两千两,此外还有两张五百两、两张一千两、两张五千两、一张一万两。总计三万九千两,按着现在普通一家五口一年开销二十两银子的标准……祁梧觉得就算离开了祁族,自己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嫁妆银票到手,跑路底气有了。就还差怎么跑路了。 虽然对祁族没什么感情,甚至能装乖拿了一大笔嫁妆,但祁梧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到祁族一整族的境遇。进献给皇帝的祁族人要是直接半路跑了,那祁族讨不着好,所以……要制造一场意外,而且必须是非常完美、让人除了扼腕嘆息之外不会产生怀疑的意外。 想到这里,祁梧抬手往后颈处摸了摸。 触感一片光滑,但祁梧知道那里有一个印记,对于祁族人而言更像是胎记一样、出生就天然带着去不掉。 光从外貌来看,其实没办法区分出祁族男子和寻常男子,毕竟虽然祁族男子都长得好看,但总不可能每个长得好的男人都是祁族人。不过要区分的话,其实也很容易,因为每个祁族人颈后都会有一个红色花瓣一样不大不小的印记,而且印记的位置除了穿领部高到完全遮住脖颈的衣裳之外,寻常根本遮不住,一不小心就会露出来,大周国又不兴男子披髮。 祁族负责採买日用的族人每次出去都会干脆戴上帷帽,就算被人发现祁族族人身份,也总比被人一直盯着颈后指指点点来得舒服。 祁梧垂下眼,心想得想个办法遮住印记才行,不然逃跑了也没办法好好生活。 这个时候……祁梧就很怀念现代的遮瑕膏了,什么肤色什么材质防水防晒各种功能的遮瑕膏,挑一块儿来遮一遮绝对够方便又能最大限度做到自然。 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遮瑕膏,就算有类似效果的东西也做不到那么自然方便,而且祁梧还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存在。至于自己做遮瑕膏……不好意思,他以前只是个会花钱的富贵少爷,没用过更不知道遮瑕膏是个什么组成,干不来这么专业的事。 后天离开祁族。祁族位于大周南境,大周都城在偏北的地方,从祁族到都城、又要带着东西和一大队人,按着原书的时间线,路上差不多要走三个月。 所以即使离开前想不到办法也没关系,没有急到必须马上拿出招的地步。祁族这边地方太偏,离开之后路上说不定能就地取材想到办法。 其实除了印记之外,还有路引和户籍身份、他逃婚之后要往哪个地方去……这些都需要想好。但祁族族地里能供他参考的信息太少了,要先出去。 …… 祁梧在认真想办法的时候,祁族族地里开始装饰起了红绸、家家户户贴喜字。毕竟使臣到时候要回到族地来接人的,总得让人家看到喜庆一些的氛围。 听着屋外熙熙攘攘的声音,祁梧想着想着就开始犯困了,本来他昨晚也没睡着,这会儿没精神了很正常。 祁梧扯过被子盖上,闭上眼就睡了。 …… 北境边陲是大片大片的荒漠,宓城却是荒漠城镇里一处特殊的存在。宓城坐落在一大片绿洲之上,景色水好、商市富裕,又地处边境要塞,有北境的「小都城」之称。 「听说你那个便宜侄子派了使臣去祁族要人?」闵君润将一颗黑子落到棋盘上。 商扶珩稍作思忖,落下了一颗白子。 闵君润没得到回应,只好自问自答:「祁族的人除了好看点,男人也能生孩子之外,也没什么用处,你那便宜侄子要祁族的人干什么?突然喜欢上男人了?也没听说钦天监又胡说八道了啊。」 商扶珩催促他:「落子。」 闵君润啧了声,盯着眼下的棋局犹豫半晌,然后不大确定的下了个黑子。 商扶珩就抬手把棋盘掀了。 闵君润:「……」 站起身,略整理了下外袍,商扶珩径直走了出去。 十五岁上战场,南北征战东西奔走八年时间,商扶珩成了天下百姓眼中的战神、大周的定海神针。大周能有现在这个边境安定的局面,都是商扶珩一场又一场实打实的仗打下来的。 战事消停、周边各国各族臣服于大周之后,大周皇帝想让商扶珩回都城,年已二十三的商扶珩却自请长驻北境宓城,说是想看着边境安稳、顺便在边境养老了。 这一养老就养了两年,没见修身养性越来越平和,反倒脾气越发古怪。 闵君润心想,商扶珩这动不动掀了棋盘就走的毛病真是怄死人了,你掀之前就不能说一声这一局到底是谁胜谁输吗! 「要不是留在文都会被当靶子,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受怪气。」闵君润长嘆一声,老老实实捡落到地上的棋子。 第4章 「祁梧,这是给你的两套蓝衣,还有这灰纱的帷帽。」祁久把东西放到祁梧房里的桌上,「明天一早使臣大人就要来,族长叮嘱你要记得换好衣服,路上要一直把帷帽戴着,换洗的这一套衣服也要带好。没见到大周皇帝之前,就算是使臣大人面前也不能摘下帷帽露出脸,这是咱们祁族的规矩……虽然也许多年没用上过了,但既然是族规,就还是得守着。你要记住啊。」 祁梧看了那蓝衣和帷帽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第7页 「别说谢谢了,你这几天都跟我说了好些声了。」祁久抿了下唇,还是再次开口对祁梧说,「明天……你走了之后,我们大概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虽然一直跟你也不太熟悉,但还是祝你一路平安。」 祁梧眨了下眼,莞尔一笑:「好,我会的。」 即将离开祁族族地的前一天,除了祁久按着族长的吩咐来给他送了服饰之外,祁梧还是如常生活,没再发生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祁梧起床洗漱,然后换好昨天祁久送来的一身颜色偏灰蓝的宽袖长袍。衣袍颜色浅淡,款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袖摆、衣襟和衣带这些细节的地方都绣有精緻的花纹,衣衫的布料很柔软,最外面一件也不是直接敞开穿的款式,里衣到外最后全束在一条深色腰带下,显得祁梧的身形看着更加瘦削,腰尤为细。 屋子里虽然有镜子,但镜面不大而且显影效果一般,所以祁梧也看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形象,只是换好衣服后顺便用手掐着自己的腰量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自言自语的嘀咕:「这也瘦得太过了,改明儿一定要多吃点儿补补。」 换好衣服,祁梧又检查了下行李,确认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他就干脆在桌边坐下来等着早饭。 不过还没等到负责今天送饭的人出现,祁梧就先听到了敲门声,和随之在门外响起的属于族长的声音。 「祁梧,使臣大人已经来接你们了,你快收拾好、带上包袱出来吧。」族长说道。 闻言,祁梧愣了下。 不至于吧,最后一顿早饭都吃不上的吗! 「好。」郁闷归郁闷,祁梧还是老实应了一声,然后拿上装着银票和换洗衣物的包袱,随手将帷帽拿上边走边扣到头上。 灰纱的帷帽将将遮住下巴,祁梧将帷帽的系带在下巴处打了个结,然后伸手拉开了门。 屋外,族长和几个族里的老人都在。他们身后的路中央,有一队穿着统一黑色服制、骑在马上的人,队伍总共二十来人,中间的一辆大马车、以及紧跟其后但看上去相对朴素些的两辆马车将队伍一分为二。 看到祁梧出来,队伍为首、主负责这次任务的使臣柳律随意的扫过一眼,然后语气冷淡的催促:「祁公子还请快些上车,不要耽误时辰。」 族长也小声对祁梧说:「祁姜已经在马车里了,你们这一去要互相照应,都好好的。嫁妆都在后面的两辆马车上,别担心。你们早晨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东西,马车上有吃的,多少要吃点。」 听到马车上有吃的,正郁闷着没吃早饭的祁梧顿时就舒服了。 跟族长和几位老人辞别,祁梧抓着肩上的包袱朝最前面的那辆马车走去。 马车内的布置还是挺不错的,很宽敞,两边的窗旁挂着沁出淡香的香囊,坐靠的三边触感柔软,中间还有张红檀的矮几,矮几上放着糕饼水果。 车帘撩开,已经坐在里面、和祁梧穿着一模一样的祁姜开心起来。看着祁梧在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祁姜连忙指了指矮几、轻声说:「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隔着眼前薄薄的纱,祁梧发现就算坐到了马车里,祁姜也还是戴着帷帽没有摘下。 他用手指去解下巴上的系带,与此同时马车轻轻晃动了下,出发了。 祁梧干脆利落的将帷帽摘了下来,看得祁姜一愣:「你……」 祁梧把包袱放到一边,将帷帽搁在包袱上,然后瞅了祁姜一眼:「你打算一直戴着这玩意儿?」 祁姜支吾说:「……族长叮嘱说见到大周皇帝之前不能摘……」 祁梧服了祁姜这咬文嚼字式的的较真儿:「路上要走三个月呢,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你长什么样,再说要真按着你这个理解,难不成洗脸漱口的时候都不能摘?」 祁姜抿了抿唇:「可是……」 「算了,随便你。」祁梧并不想继续多管闲事,随意打断了祁姜的话,然后伸手拿了块酥饼开始吃。 祁姜就有点无措的看着他,直到祁梧都吃上第二块了,祁姜才犹豫着也摘下了帷帽。 然后他也拿了一块糖糕开始吃,吃了几口,祁姜又难过起来:「这些都是我上马车的时候,族长塞给我让我们路上吃的……离开族地之后,就再也吃不到九叔做的甜食了。」 不管怎么样,这些糕饼的味道是真的不错,于是祁梧顺嘴安慰了下:「离开这里了你以后能吃到更甜的糕点。」 祁姜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阵儿,他再次开口:「祁梧……为什么你这么放松啊?」 祁梧抬眼瞅了他一下。 没得到回应,祁姜也没什么反应,只继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虽然我在族里已经没有血亲了,但大家都是祁族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待在族地里,突然离开了……还是去大周的皇宫里,我有点捨不得,还有点害怕。大周皇帝会不会很难相处啊?」 说起这个,祁梧来了兴趣。 他拍了拍手上的酥饼碎,然后问祁姜:「你听说过和皇帝有关的事吗?」 祁姜想了想说:「昨天我问过族长,但是知道的也不多,族长也不太了解大周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只是看在他每年都给族里那么多恩赏,所以应该不会是个暴君……但那是政事上的,对待后宫也不知道如何。」 第8页 祁梧点点头,然后淡定的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听过吗?」 祁姜愣了下,摇头:「我……我没看过什么书……」 「哦,那也没什么。」祁梧不在意道,「这句话就是说自古皇帝后宫人都很多,大周皇帝也不是个例外,他后宫里现在有一个皇后、四个贵妃、各品级上上下下的后妃姬妾加起来有百八十人,热闹得很。」 听祁梧说完,祁姜愣了愣:「……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啊?大周皇帝就一个而已……不是吗?」 「人只有一个,大周皇帝的心能分成很多份嘛。」祁梧随口说。 祁姜抿了下唇:「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大周皇帝的事情啊?」 被问到这个问题,祁梧连煳弄都懒得煳弄一下:「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没骗你。」 「哦。」祁姜也不敢再追问了,怕惹了祁梧不开心。 两人虽然都是第一次坐马车,但好在都没有出现晕车之类的不适症状。 马车从早到晚走了一整天,只在该吃午饭的时间在野外稍作停留了下。午饭是使臣让人直接送到马车这边来的,吃过之后,祁梧藉口要方便一下、戴着帷帽下了马车。 在马车里晃晃悠悠了半天,祁梧闷得慌。 祁梧下了马车之后,祁姜也很快跟了过来。 溪边有块大石头,祁梧也懒得顾及形象,直接懒懒散散的坐到了上面。祁姜在他身边站住,沉默了下,然后小声说:「那些使臣一直在看我们,指指点点的……」 之前在祁族,祁姜一直都像个没脾气的泥人,甚至烂好心到被求一下就同意了代为入宫。但说到底,祁族族地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生活环境一直很温和,祁姜因为懂事乖巧还格外受宽待。这会儿被大周的使臣戴着有色眼镜对待,虽然对方没口头上说什么,但那些视线和彼此暗戳戳的交流,隔着帷帽也看得一清二楚,祁姜再没脾气也觉得很不舒服。 祁梧很淡定的拍了拍他:「祁族人地位低,改变不了这个现状的话就只能放宽心别在意,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你舒不舒坦。」 听到祁梧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语气,祁姜有点羡慕他:「我要是和你一样,什么都不在意就好了。」 闻言,祁梧觉得奇怪,瞅了瞅他:「干嘛要和别人一样?」 祁姜被噎到了下,干脆坐到了祁梧旁边继续嘀咕:「我知道我们族人地位低,不然大家也不会都更乐意待在族地里了,但只是知道和亲身经歷还是不太一样……刚刚你下了马车之后,我坐在里面撩开帘子往外看,就看到那些人盯着你的背影指指点点说小话,就很不舒服……我们祁族人做错什么了?他们凭什么把我们当怪物一样?」 祁梧对祁姜的这种问题不太感冒,只伸了个懒腰,然后说:「别天真了。」 在外面待了一刻钟,两人又回到了马车上。 祁梧靠在软枕上昏昏沉沉准备午睡,突然又想起来问了祁姜一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去掉,或者说遮掩我们颈后的那个印记吗?」 「啊?」祁姜愣了下,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也没听说过有那样的办法……应该没有吧,如果有的话,之前九叔他们下山採买的时候应该会用上,毕竟不被认出来应该会方便很多。」 「也是。」祁梧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就随口一问。 毕竟《暴君宠后》原剧情里就没提过这种事。 祁姜却上了心:「祁梧,你是想……你是不想要印记吗?」 祁梧抬手,食指放在唇间:「嘘——我睡觉了。」 「哦,好。」祁姜只好点点头。 《暴君宠后》书中并没有详写他们从祁族出发、到达都城文都期间近三个月的事,一句话就带过了。 所以祁梧眼下也没办法从原剧情中得到什么信息,连他们今天要在哪里落脚过夜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又会经过哪些地方、有没有什么特别到能帮助他实施逃婚计划的。 不过只要在进到都城前逃走就好,还有三个月时间筹划。 虽然使臣柳律一大清早就催着他们出发,但一路上倒没看出很着急赶路的样子,祁梧他们坐在马车上也没觉得速度过快很不安稳,到了晚上一行人在驿站前停了下来,没有连夜赶路的意思。 柳律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还是今天早上那副冷淡的语气:「二位祁公子,已经到今晚落脚的驿站了。」 戴好帷帽,祁梧拿上自己的包袱,率先撩开车帘准备下马车。 早上上马车的时候,旁边地上是摆了辅助上车的木凳的,毕竟马车并不低、没有辅助工具的话上马车的仪态会特别难看。 但这会儿马车旁边没有摆木凳,微微抬眼,看到站在马车边面无表情的柳律和一脸嘲讽不屑的负责赶马车的那个人,祁梧懂了……这是在表达不满、故意在这种小事上使绊子呢。 就这? 也未免太不痛不痒了,还显得没品。 祁梧直接跳到了地上,然后抬脚往驿站内走。祁姜也没觉得跳下马车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紧随其后跟上了祁梧。 负责赶马车的那个人见状,小声嗤了下:「毫无礼仪。」 柳律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那副死人脸,但他出声警告道:「不要再刻意刁难,三岁小儿都做不出这般毫无意义之事。」 第9页 「我……」 柳律打断赶车人的辩解:「要你来为两个祁族人赶车,你心里不快,我清楚。可你也要清楚,这两个人身份再如何卑微,也是要进皇宫陪伴君侧的,但凡谁真得了青眼一步登天,你眼下做的这些小事就如同刺一般叫人想要拔掉,会毁了你后半生的前程,你仔细着点吧。」 赶车这人并不在意,他很了解柳律这表面冷淡实则挺有人情味的脾性:「不男不女,两个祁族人罢了……方才他们从马车上跳下来,那帷帽飘起来了点,看下半张脸确实定然长得不错,可皇上什么天姿国色没见识过?」 「那是皇上的人。」柳律语气真切的不悦起来。 赶车这人也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过头了,连忙自扇了个嘴巴:「是,属下知错,不敢再议论了。」 柳律也不再多说,看着其他人将车马行装赶进驿站内。 第5章 这处驿站是皇家专用,平日里虽然有人看守,但一般不会住进人。当下驿站内空旷得很,祁梧和祁姜各住了一间屋子。 放下随身的包袱,祁梧一边摘下帷帽,一边环顾了下屋内四周的陈设,然后走向了搁置在墙角的梳洗架。 檀木制的深色架子上方嵌着一面铜镜,这面铜镜的显影效果显然比他在祁族住处拥有的那面镜子要好得多。祁梧穿到这个世界来好几天了,总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现下的模样。 很清晰,不像在之前的镜子或者水面上看到的难免模煳不清的面孔。 祁梧盯着镜子看了看,又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松了口气,心想还好,穿书归穿书,名字和脸都是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的,不至于太难适应。就是太瘦了点,像营养不.良似的,得好好补补…… 祁梧默默嘀咕着,转身离开墙角处的梳洗架,来到窗前的桌边坐下。 木窗开了小半,祁梧往外看了看,奈何他房间的窗户并不临街,望出去也只能看到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远山,连这处的地形都分辨不大清楚。 祁梧正走着神,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敲响了。 「祁梧公子。」还是那个冷冷淡淡的使臣柳律。 祁梧就起身走过去准备开门,指尖都摸上门闩了,他突然想起来刚刚摘了帷帽还没戴上……默默说了句幸好想起来了,祁梧赶忙收回手,转身拿了帷帽给戴好了。 倒不是多在意祁族这「出嫁」的规矩,只是祁梧并不想在使臣面前表现得太特别,更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长相……开玩笑,他可是要半路逃跑的人,当然是越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越好。 这戴帷帽的规矩虽然麻烦,但着实为祁梧的盘算带来了不少便利。 帷帽戴好后打开门,祁梧也没出声,看了看门外站着的几个人,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当下门外共站了四个人,使臣柳律和他的一个手下,另外还有一男一女并没有穿柳律他们统一的服制,这两人手里还各端着一个木盘,里面盛着的是冒着热气的饭菜。 「这是祁梧公子你的晚膳。至于这两个人,是负责看守此处驿站的官吏夫妇的子女,今晚至明早启程前若是有什么需要,祁公子尽可吩咐这二人。考虑到祁族的风俗,外人在时祁公子不能摘下帷帽多有不便,所以他们二人只守在这门外,祁公子不用担心。」 这一长段是柳律身边的那个手下代为开口说的,等他说完了,寡言的柳律才不急不缓的补充了句:「祁姜公子那边也是同样的。二位可在驿站内随意行动,但切不可走出驿站。」 也走不出去,都有人看守着呢,不过这提醒的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等他们说完了,祁梧只安安静静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侧身让开了点位置,方便还端着饭菜的这对兄妹进屋。 将饭菜放到桌上后,兄妹二人便退了出去,规规矩矩站在门口两侧不动了。 柳律看着祁梧再次关上了房门,回过头看了眼后续跟过来的另一对男女,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向祁姜的屋子,敲了敲门。 相同的话如是对祁姜说了一遍之后,柳律带着手下回到了楼下。 此次出使祁族一事,大周皇帝交给了柳律负责,柳律另外带了二十四人,眼下其他人都在楼下大堂中用晚饭。 三三两两的人趁着柳律不在,一边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看楼上,一边语气更有深意的说着闲话:「这祁族的人到底特殊,说是男的吧,他能生孩子,说是女的吧,长得又是男人模样,弄得我们柳大人安排伺候的下人都要麻烦些……」 「只安排一个小厮,男的,那不合适,只安排一个丫鬟,女的,也不合适……能怎么办呢,人家命好,就是至少得一男一女两个人伺候!」 「也是得亏这处驿站不算特别偏僻,能找到足够的人,要后面到了地方偏的,人影都见不着几个,更别提特意找两男两女去人跟前伺候着,到时候才麻烦。」 说到这儿,有人蓦地笑起来,挤弄眉眼:「要我说,还是柳大人考虑不周了,既然是来接祁族人进宫的,当初从文都来时,就该跟皇上要几个太监同行,那不就轻便了,省得这歇一处找一处下人,就为了伺候那两位!」 「哎!」这会儿他们不方便喝酒,便有人将驿站内的茶碗喝出了酒碗的架势,故作豪迈仰头一灌,放下陶碗后说,「要我说,这两祁族人搁他们自己的地方,前头十多年都没这么被人伺候过吧……都说祁族男人好看,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好看法,你们谁见识过,来跟大伙说说!」 第10页 一行人喧喧嚷嚷,虽然故意压下了声音交谈,但整体还是吵闹得很,直到有人小声急促的说了句「柳大人下来了」,楼下大堂内的熙攘交谈声才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人穿着统一的黑色服制,一个比一个严肃正经。 柳律看着大堂内的二十来人,皱着眉微微摇头。自己带着的人,柳律还是清楚他们德性的,一个个的都和稳重二字相距十万八千里……到底是太过安逸了。 可当今重文轻武到了甚至厌恶军中严厉操练的地步,这些兵吏又是常驻文都的,更是风气懒散成习惯,柳律也难以约束到实处。 …… 楼上,祁梧慢条斯理吃完了还算丰盛的晚饭,重新戴好帷帽打开门。 守在门口的兄妹俩忙从走神的状态回过神来,垂下眼问:「公子有什么吩咐?」 「我吃完了,麻烦收一下碗碟,另外我需要热水沐浴洗漱。」祁梧平静的说。 「好,公子稍等。」 进屋收拾了碗碟后不到一刻钟,兄妹俩便将沐浴用的木桶、热水、巾帕等物件一应送了过来,然后又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祁梧看了一眼关好的门,走到屏风后面解开腰带,脱了身上繁复的、里里外外好几层的衣服,总算舒坦的洗了个热水澡。 热气氤氲间,祁梧抬手往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祁族人与生俱来的这个印记,着实让祁梧有点操心。毕竟遮掩不了这个印记,就基本等同于遮掩不了祁族人的身份,而当下祁族人的身份对他的自由而言会是个不小的累赘。 屋外,守在门口的兄妹俩看看廊下,见四周安静无人,才忍不住松懈的小声交谈。 「哥,刚刚窗户边有风吹进来,这个祁公子正好站在那边,帽子就飘起来了一点,我看到他嘴巴了!好看!」妹妹双目发亮。 哥哥有点不屑:「就一个嘴巴能看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好歹要看到半张脸再说吧!说回来,我们俩不会要在这外头站一晚上守着吧,那不得累死?」 「你刚刚没听爹爹和娘亲说啊,等贵人们都歇下了,我们就可以偷个懒了,不过多半还是要守着的……娘亲说了,驿站这差事体面又松快,一年到头也就这样一两次累一点,咱们一家子都坚持坚持,明天贵人们就走了。」 过了会儿,妹妹还是忍不住嘀咕:「光看到嘴巴怎么就不能说好看了?那好看的人肯定哪儿都好看的,我瞧着这个祁公子肯定特别好看,就是可惜了他戴着帽子,我们都瞧不见……不过你听他说话,那声音也好听,不像哥你似的……」 「嘿你个臭丫头……」 哥哥正要算帐,却余光一瞥,瞧见转角处有人影过来,连忙正了正站姿:「有人来了,站规矩点,回头我再跟你这丫头说道说道……」 来人穿着和这边屋内的祁梧公子一样的衣裳,戴着同样的帷帽,虽然他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但兄妹俩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另一位祁公子,连忙问他有什么需要。 祁姜看了看面前紧闭的房门,轻声回答:「我……我只是想来找祁梧说说话,他现在方便吗?」 「祁梧公子先前要了热水沐浴,现在的话……要不我们隔着门问问?」 闻言,性格里就怕麻烦人的祁姜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我也没什么要紧事,那我还是先回去了……」 屋内,祁梧沐浴洗漱好,刚把衣裳穿妥帖了,正打算坐到床边慢腾腾擦打湿的头髮,就隐约听见门外的说话声。 犹豫了下,祁梧还是随手扣上帷帽,懒得系上带子,只一手扶着帷帽边沿确认它不会掉下来,然后来到门前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正准备离开的祁姜便愣了下。 祁梧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有事?」 祁姜抿了抿唇,还是轻轻点头应了声:「有一点小事……你要是困了的话,我们明天马车上说……也可以的。」 祁梧就转身朝屋内走:「进来说。」 祁姜愣了愣,才跟了进去,没忘记转身把门给关好。 刚关好门,祁姜回过头来去寻祁梧的身影,就正好看到祁梧随手摘下帷帽扣到了木质的衣架上。 祁梧刚沐浴完,屋内还有些温热的水汽,他也没再换上白日里束腰的一身衣服,就穿着简单的有些宽松的一身衣袍,长发披着,发尾的湿气洇了外袍的布料,祁梧额前的发也带着水汽,有细密的水珠从发尾滑落、顺着脸颊轻轻滴下,他皱着眉拿过一方干燥的帕子擦拭着发尾。 抬起头,祁梧开口道:「有什么事,说吧。」 说话间,祁梧手上力道加重……长发真的太麻烦了,一个不小心就到处沾了水,用帕子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又没有现代的吹风机能用……祁梧本身也不是多有耐心的人,眼下都生出一剪刀给剪了算了的念头了。 祁姜犹豫了下,慢慢走到祁梧身边,又看了眼房门的方向,然后才小声开口:「你今天不是问过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掉或者遮掩我们颈后的印记吗?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刚刚突然想起来,前两年我帮族长爷爷准备祭祀礼的时候,听到几位族里的老人家说过一件事……」 见祁梧似乎被湿发弄得很烦躁,祁姜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生怕让祁梧更加不耐烦似的。不过虽然说话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些,祁姜说话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尤其是说到最后,祁梧突然抬起头看向了他之后。 第11页 「我……」祁姜支吾着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了。 见祁姜像是被自己吓到了,祁梧有点无奈之余还挺茫然的,心想自己也没这么吓人吧。 事关颈后的印记,祁梧耐心和好奇心倍增,当下干脆放下了他觉得挺没用的巾帕,一双亮润润的眼睛盯着祁姜看:「你接着说。」 祁姜这才又鼓起勇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是觉得可能你想知道呢……不过我那个时候手上在忙其他的事,也只是顺耳听到的,可能不是很详细。」 祁梧再急也只能放缓了语气:「没事儿,你说。」 第6章 「我当时就是看到三爷爷他们指着族谱,听到他们说起二十几年前发生过的一件事……说是咱们族地里有个人十八岁之后就离开了族地,离开了十几年,三十出头的时候才怀着孩子想要回来。但他离开太久了,面容变化有些大,族地里好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记得他的名字的族人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本人。」 一口气说到这里,祁姜才不得不停下来缓了缓,换了口气又接着说:「而且不巧的是,他脖颈后面没有咱们祁族人的印记,所以就更加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了,确定不了身份的话,是不能进祁族族地的……」 见祁姜语速快得都要喘不过气似的,祁梧有点没辙的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递给他:「慢点说,没人催你。」 祁姜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茶杯,慢吞吞喝了几口,顺了顺气,再开口时语速就慢了些。 「虽然那个人当时怀着孩子,而且世人都知道祁族的男子有生育能力,但……我听三爷爷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说,祁族之外,也有那种天生就具备男子与女子两种身体特质的人,虽然那样的人比咱们祁族人还要少得多,但毕竟是可能有的,所以证明不了身份是祁族人的话,还是不能进咱们族地。」 说到这里,祁姜轻轻皱着眉回想了下,才接着说:「后来好像是因为……那个人以前在他住的地方外面埋了东西,虽然十几年过去了,族地里的构造有些变化,但大体还是差不多的……总之各方面求证之后,才确定了那个人确实是咱们祁族的人。」 「回到族地几个月后,那人生下了一个带有祁族印记的孩子,有些之前还担心有隐患的族人才完全安心下来。可惜那人回族地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生下孩子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 祁姜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抿了下唇又再次继续说:「毕竟那位叔伯都去世二十多年了,他去世的时候我们这一辈几乎都还没有出生呢,而且……我听老人们的意思,那位叔伯离开族地的十多年里经歷不大体面,所以他的事除了老人们之外,现在族地里也没几个人还知道了。」 祁梧点了点头,看了眼祁姜手里的茶杯,干脆又给他添了大半杯。 祁姜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我……我好像废话太多了,说了这么多都还没有说到印记的事……」 「没事儿,你慢慢说。」祁梧倒不着急这个,反正祁姜有在说相关的事就行。 祁姜又抱歉的笑了笑,继续轻声说:「那位叔伯十几年后回族地,颈后的印记为什么没有了……当时三爷爷他们说得有些隐晦,我只记得好像是因为吃了过敏的东西,身上起了很严重的疹子,又烧得很严重,病好后身上的疹子消了,颈后咱们祁族的印记也没了……」 像是怕祁梧乱吃东西尝试似的,祁姜又忙说:「虽然那位叔伯二十多年前因为这个原因弄得印记消失了,但也不一定就是过敏的缘故,咱们族地里也有人吃东西过敏过,印记也好好的没有变化。」 「而且过敏严重了也会……死人的,你……我就是想起来这件事,觉得你应该会想要知道的,因为你问我印记的事时很认真,但你……别乱来啊。」祁姜小声说。 祁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语气还是清清淡淡的:「嗯,我不会乱来的。」 事实上在祁梧的印象中,他就压根没有接触了会导致过敏的东西,吃的碰的都没有。 简直是哪怕他不怕死想要尝试,也完全没有入手方向,何况他还特别惜命,完全没有想要尝试过敏是什么滋味的念头……想要去掉祁族人特有的印记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要是为了去掉印记反倒不顾生命危险,那就本末倒置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祁姜想起来了这件事、特意来跟他说,祁梧还是很领这份情的。 「谢谢你特意跟我说这些。」祁梧看着面前的人说道。 祁姜笑了笑:「不客气的……」 祁梧对待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或者说是有些推拒的,难得像眼下这么温和,祁姜有些开心起来。 「那我……我说完了,我先回房间了,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头髮要擦干……」祁姜有点絮叨的轻声念着。 送走了祁姜之后,祁梧坐到窗边,一边手上慢腾腾擦着湿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刚刚祁姜所说的那些信息。 祁族以前有过印记消失的例子,祁梧倒是不知道这样的事,不然他一定会选择还在族地的时候,想方设法多打听一下相关的细节。 但既然已经离开了,祁梧倒也没有多懊恼。事实上祁姜是个很细心的人,祁姜知道的大概已经是很详细的了,祁梧觉得就算自己还留在祁族,也不一定能套出更多的信息,说不准还会让族长他们生出戒备。 第12页 毕竟族长他们可不像祁姜这么好说话,又不多说话。 手上擦拭湿发的动作不自觉慢下来,祁梧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微微弯了弯唇。 祁姜只是性格软,但不等于他这个人就是蠢笨的,哪怕眼下还没有怀疑,但前往大周都城的路程上……祁梧觉得,祁姜迟早会察觉到他想要跑路这个事的。 不过,祁梧并不担心被祁姜察觉到。 不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跑路,绝不可能按着原剧情进宫。 …… 千里之外,大周都城,九曲深宫。 正宫皇后所居的凤鸾殿内灯火通明,宫女们一个个脚步轻盈但急促,端着热水和药罐来往于宫门内外,额上冒着不知是紧张不安还是忙碌疲惫的汗珠。 凤鸾殿内的动静一直到近子时才安静消停下来。 自觉劫后余生的一众太医跪在皇帝面前,为首的老太医满脸喜意:「皇上庇佑,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此次娘娘的顽疾再犯虽来势汹汹,好在已安然度过。此后还望皇后娘娘以静养为宜,万不可再如前几日般操劳……」 挥退一众太医和宫中女官宫女,商文琎掀过几道帘子来到药浴池前,俯身揽住还泡在池中的皇后宋婉清。 「婉清,柳律去接祁族人来文都,今日该已经返程了,你切要听太医的话,莫要再多思忧虑……今夜你顽疾突发,让朕焦灼万分。」 宋婉清脸色苍白,闻言露出柔婉的笑:「是妾身不好,总叫皇上担忧……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快去歇下吧,莫要叫妾身拖累了……」 「婉清这说的是什么生分话。」商文琎抚上皇后的面颊,双眸中情谊真挚,「至多三个月,那祁族人在路上调理好了身体,进宫后便能为婉清你的病出力,你会好起来的,朕说过要与你共看江山,你莫要辜负与朕的承诺。」 宋婉清苍白的面上难掩羞赧,随即又柳眉轻蹙:「可……祁族人的血真的有用吗?别届时白费了皇上一片苦心,还让那无辜的两位祁族百姓吃了苦,妾身这病却也没能痊癒……妾身不怕死,只怕不能陪在皇上身边,不能看着孩子们长大成家……」 说着,宋婉清忍不住簌簌掉下泪来。 九五之尊、素来严苛的琎帝霎时变得温柔小意,着急的安抚起自己的元配正妻。 待宋婉清从药浴池中出来,好不容易睡下后,商文琎才步履轻缓的离开凤鸾殿。 回到皇帝自己的寝宫后,商文琎满目的忧愁与深情才尽数敛去。 他面色冷淡,开口道:「柳律那边如何了?」 回话的却是一手拿拂尘的道士,道士微微躬身,然后说:「路途遥远,那两个祁族男子常年居于穷乡僻壤,身体虚弱不堪远行,柳大人虽急切为陛下分忧,但路上只怕还要耗上三两月。」 商文琎冷冷一笑,语气却是惋惜得很:「对待皇后的药引,自该小心谨慎,若是急于回程,只怕得不偿失,罢了,朕相信皇后意志坚定,定能等到药引入宫之时。」 与此同时,凤鸾殿内,本以为已熟睡过去的皇后宋婉清缓缓睁开了眼睛。 奢华大殿中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烛影暗淡的烛火,毕竟皇后浅眠,殿中过于亮堂不利于皇后歇息。 宋婉清就在黯淡的光影中掀开锦被下床,径直走到了窗前。 偌大的窗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宋婉清在窗前坐了半刻钟,突然有捲成细条的信纸从外穿过缝隙,递到了宋婉清眼下。 宋婉清捂着唇轻咳了三声,然后抽过了信纸,借着殿内微弱的光细细看了起来。 随后她起身走到最近的一盏烛火前,将手中的信纸点燃,再弃置到一旁的花盆中,看着信纸化为灰烬,不大的火光彻底湮灭后,宋婉清回到窗边。 「告诉父亲,本宫至多还能活一月余,商文琎不会容本宫再活下去……早时备好的那药,可以送进来了。」 宋婉清气息微弱的话音落下稍许,窗外响起了两声鸟雀轻啼。 第7章 次日下午,北境宓城城郊外,几道利箭破空,原本好好翱翔在碧空上方的鹰雁直直坠.落而下。 随从的士兵骑马前去收捡猎物,刚刚放出利箭的闵君润将手中的大弓随意递给一旁的侍从,然后勒着缰绳让马走到斜侧方的商扶珩身边。 「你这是来狩猎的吗?」闵君润看了眼商扶珩手中那根本没派上用场的弓箭,脸上表情突然不正经起来,挤眉弄眼的说,「还是真让文武那厮猜对了,你家外祖母老太君逼婚,弄得你这战无不胜的杀神都不得不藉口狩猎跑出来躲清闲?」 商扶珩收回眺望远处无边荒漠的视线,目光落在闵君润身上,语气冷冽不近人情:「你若是闲,可到府上陪陪老太君。」 商扶珩的外祖母年轻时是亲上战场前线的巾帼将军,如今年纪大了,威慑万物的气势是半点没减弱。闵君润是从不敢与她单独说话超过一盏茶的,闻言连忙抱拳,转头说起其他事来。 「说起来,我今早刚接到一封信,从文都来的。你那便宜侄子不是差人去祁族要了两个人吗,我原本还在琢磨他这是抽什么风呢,原来是为了宋婉清那顽疾……说是什么祁族童男子的血能做药引给宋婉清治病,端的是伉俪情深深似海,藏着掖着尽是『我虽是明君但愿为你荒唐一回』的作派,离谱至极。」 第13页 闵君润摇头晃脑的评价:「祁族人的血要能入药,只怕全族人早就被吸干净了,还能由着他们安稳守在那偏僻一隅里。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给我们大周皇帝提出来的好主意,作秀效果倒是极好的。」 自顾自说着,也没能得到商扶珩的回应,闵君润看了看他,只得自己骑着马继续打猎去了。 商扶珩的注意力也没在他身上,只思绪放空,过了会儿有些凉薄的勾了勾唇。 当今皇后宋婉清一身顽疾,都是拜其夫商文琎所赐,夫妻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偏偏人前人后都还极为恩爱,倒是不嫌埋汰噁心。 商扶珩对那两个显然是工具人的祁族男子不感兴趣,倒是有些期待宋婉清临死前会如何报復商文琎一番。可惜宓城与文都相隔甚远,不能近处看戏。 狩猎结束回城,商扶珩本以为今日算是煳弄过去了,没成想老太君还没放弃,听府上下人说他回来了,立马就拄着拐杖气势汹汹杀到了书房。 「你都二十五了!」一进门,老太君便中气十足的撒开了拐杖。 商扶珩只能语气温和的回道:「是啊,再有二十五年,说不准我就该入土了。」 老太君一噎,被这个不肖子孙气得当即拍桌:「我管你什么时候入土!你要能在明日成亲,老太君我后日为你这外孙子操办丧事也不是不行!」 商扶珩眉眼间还是温顺得很:「外祖母莫要说胡话,您外孙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你外祖母我也想长命百岁,只是就你这样,只怕要不了几年我就该被气到两腿一蹬见你爹娘去了!」老太君说着话,拿起搁在一边的拐杖勾了根凳子过来,笔挺的坐下了。 商扶珩便上前给她倒了杯清茶。 老太君喝了杯茶,气顺了一点,有些无奈的再次开口:「也不是我想催你成婚,只是阿珩你这都二十五了,你爹娘在你这个年纪,你都能跟着武师傅扎马步了,你再瞧瞧你这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前两年还能说边境不稳无心成家,可你看你这两年整日游手好闲的,难不成真打算被你那皇帝侄子关心家事、到时候随便给你指个居心不.良的人来?」 闻言,商扶珩饶有兴致回道:「我倒未曾见识过子侄给叔伯指派婚事的。」 老太君拍了拍桌:「可你这侄子是皇帝,且他视你这皇叔为眼中钉!」 商扶珩轻笑了声,语调微凉:「待他能靠自己坐稳江山,再来与我这闲散王爷摆皇帝的谱罢。」 老太君没辙,只能缓下语气再次问:「那你到底欢喜什么样的,你总能与我这老太君说道说道吧?」 说到这个,商扶珩一如既往的配合,张口便是:「性情要好、乖顺温柔的,心机要少、天真纯良的,家世简单、无父无母的……」 「……」 老太君一拐杖朝商扶珩扔过来。 …… 从祁族族地启程前往大周都城的路上,祁梧他们每天歇息的地方要么是皇家专用的驿站,要么就是包下当地规格最为高档的酒楼客栈,虽是长途跋涉,但一应待遇可不是祁族族地里能比较的。 祁梧也算体验了一把古时候的高床软枕,把刚到祁族族地没能睡好的觉补回来了不说,舒坦得有两回差点起晚了。 柳律带着的这二十多人「迎亲」的队伍,只在白日里赶路,且只挑宽敞坦荡的官道行进,祁梧和祁姜坐在马车里平稳得简直能点支蜡烛睡觉都不担心起火。 就这样舒舒服服赶了半个月路,期间祁梧一直安安分分的,话不多说、事不多做,可以说是连饭都不带多吃的。上了马车就睡觉,下了马车进了客栈房间就大门不出……安静得祁姜都觉得他有点反常,毕竟以祁梧之前的表现,不像是什么都不打算做的样子。 不过柳律他们倒是宽心不少,觉得这两个祁族人别的不说,至少很有自知之明不惹是生非添麻烦。 如此半个月过去,祁梧头一次在吃过晚饭后额外提了个需求。 「路途遥远,无所事事,可否麻烦大人帮忙买两本书来给我打发打发时间?」祁梧缓缓说道。 柳律意外之余稍作思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半个月以来祁梧和祁姜两人白日里一直窝在马车上,不觉得无聊才是奇怪。于是他对身边的下属说:「景行,稍后去帮祁梧公子买几本书,祁姜公子那边也可问问他是否需要。」 谢景行就是这些天一直跟在柳律身边,负责帮忙安排祁梧他们吃住的那个下属。在柳律眼里,谢景行算是此次同行的下属里最靠谱的一个了。 不论内心作何想法,至少从表面来看,谢景行对祁梧和祁姜这两个祁族人一直礼遇有加。 当下他点了点头,随即便问祁梧:「祁公子想看什么书?」 祁梧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他很清楚什么时候需要耐心才能成事。所以他安分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让柳律他们面对这样额外的需求时可以多一些耐心,眼下祁梧也并不着急马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微微颔首道:「什么书都可以,打发时间而已。」 谢景行便又去隔壁房间问了祁姜,然后告知了柳律一声,就离开驿站去买书了。 知道谢景行是专门为祁梧他们买书去的,有的人暗戳戳讨论起来:「这祁族人还识字呢?」 「你这话说的,那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人,祁族好意思往宫里送吗?这可是要进宫陪驾的,再粗鄙也得会读书吧。」当今重文轻武,尤为喜欢擅长诗书的人,后宫嫔妃或是前朝官吏,那能识文断字、文章作得锦绣华丽的都要被皇帝多看两眼。 第14页 「不是,我的意思是啊,你们又不是没看到祁族那地方,除了祠堂看得过去一点,其他连个像样的院子都见不着。别说去学堂识字了,我瞧着整个祁族怕是都找不出几本书来……」 「得了,我瞧着这些日子里,这两个祁族人也不是那搅风弄雨不消停的性子,我们还是少说些闲话,免得叫柳大人听见了又要教训。」有人突然来了句。 旁边的人就不乐意了:「这才几日,哪里看得出品性好不好?要我到了陌生地界我也乖觉得很……」 这些人说他们自己的,被谈及的主角之一祁梧则安安静静坐在屋中,正在用茶杯里的水描绘简笔地图。 这半个月来他表现得格外安分,但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做的。他对《暴君宠后》这篇文的剧情很熟悉,虽然整本书的主剧情就是各种狗血宫斗,但偶尔也会提一嘴世界观架构。 显然原书里传达到的那些世界观构建得并不完整,他穿到了这个世界来却是无比真实完善的……不过想来原剧情中提到的东西应该都还是存在、可以参考的。 所以祁梧认真回忆了原书里的各种边角料,这些天大致把大周国境的部分地图给勾勒出来了。 比较特别的几个城池,有南边祁族族地所临的几座大城,临海从南到北经济繁华的几座大城,至于地图中间和北方部分,祁梧没办法补充上具体的城池名字,但大周都城文都和有北境「小都城」之称的宓城,祁梧也是知道的。 文都是《暴君宠后》剧情发生的主场,宓城则是全书大反派、当今皇帝主角攻的皇叔的常驻地。原书中,「祁梧」这个反派炮灰只蹦跶到了剧情过半的地方,就凄悽惨惨的死在了冷宫,主角攻那个反派皇叔则是一直坚持到了大结局。 其实这些天回忆原剧情,祁梧越回忆就越觉得……全书最大的反派明明就是主角攻商文琎。商扶珩除了不给主角攻面子之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嘛。 祁梧正出着神,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稍等。」说话间,祁梧随手抹了抹桌面上已经半干的茶水痕迹。 打开门,屋外果然是谢景行把书买回来了。 「不知道祁公子喜欢看什么书,我就随意买了两本话本,还有一本今年开春才出的诗集。」 祁梧把几本书接过来,温声道了句谢。 关上门后,祁梧回到桌前,大致翻了翻手里的书册。不得不说,谢景行这几本书买得挺合祁梧心意的,话本有百姓日常,几个月前出的诗集时效性好。 虽然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这个开端还算不错,至少说明谢景行买书时没有随意煳弄。 祁梧觉得诗集容易让人犯困,不利于同时想其他事情,所以他先翻开了话本。 时下纸贵书贵,手里这话本说是一册书,其实也就薄薄十来页,印着的字还硕大一个,总的来说内容不长。祁梧有原主的记忆,倒是能认得书上的字,只是到底不是很熟练,看得有些慢。 不过即使有些慢,看完一整册书也不过花了大半个时辰。 白日里睡够了,祁梧现在还不困,但对于其他人而言现在已经到了睡觉的时候,祁梧不想刚提了额外的需求就表现得太特别,所以也放下书吹了烛火睡了。 次日上了马车,他就拿出另一册话本接着看。 然后就发现……谢景行买的这两本话本,怎么都是吹嘘战神商扶珩有多厉害的? 或者说也不算是吹嘘,毕竟从实绩来看,商扶珩确实值得「定海神针」这般的地位。只是话本里用词繁复且浮夸,就显得像是吹嘘。 不过……不是说皇帝不喜欢看到民间对商扶珩歌功颂德,所以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表面上遏制着这类书册的流传吗……祁梧随意琢磨了下,觉得难怪商文琎对商扶珩这个皇叔颇为忌惮了,瞧瞧这民心所向的,就算皇帝不喜吹嘘战事的书册,这天高皇帝远的照样一买就是。 第8章 马车稳稳噹噹的行进,祁梧靠在厢壁上姿态悠闲的看话本。 同车的祁姜则小心打量着他的举动,等到祁梧看完手里的这本之后,他才轻声开口:「祁梧,你的书看完了,如果还需要的话,可以把我这边的三本也拿过去……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书,只是昨天那个谢大人来问我,他说你也要了,我就也跟着点了头说要……我这三本,你要吗?」 祁姜一边说,一边从包袱里把那几册书拿出来搁到了中间的矮几上。祁梧看了看,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祁姜轻声回了句,然后就安安静静不说话了。 祁梧这边还剩下一本诗集没有看完,他接着翻开看了一会儿,然后毫不意外的确实有点犯起困来。随手大致翻看了下诗集里所有的诗词标题,基本都是咏春夏秋冬、颂大周繁华安定的,祁梧觉得信息量有限,于是毫无心理压力的放下了诗集,拿过祁姜那边的话本看了起来。 其实这些话本对祁梧的吸引力也一般,但总比诗集来得轻松。 「怎么又是夸商扶珩的……」祁梧小声自言自语的嘀咕。 「什么?」祁姜听到声音,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下意识问了下。 祁梧抬起头看向他,眨眨眼然后微微摇头:「没什么。」 虽然这几本话本题材同质化严重,但祁梧眼下并没有多想……直到此后又赶了二十多天路,谢景行又帮忙买了几次书,并且回回买来的话本都是各种带有歌颂战神商扶珩元素的,祁梧才在这期间慢慢明白过来…… 第15页 哪里是这类话本子遍地走,明明是谢景行这个粉丝「夹带私货」。 不过,这个意外收穫也给了祁梧另一个启发。 当下,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一行二十多人来到了恪城。在恪城歇了一晚后,赶路的工具就从马和马车变成了船——恪城北面城门与江水相连,柳律打算走横渡江面的路线,在船上待个四五天,也让骑了一个多月马的下属们休息休息。 坐在船舱的屋里,祁梧吹着颇有些热情的江风,过了会儿也只得关上了透气的窗户。 「恪城往北,横渡藜江……下船的时候应该就到荔城了。」祁梧轻声盘算了下,心情也随之愉悦了不少。 眼看着路程要过半了,他打算在荔城逃出生天。他这么不安分的人硬生生装了一个多月乖,都快憋死了。 原剧情中,他和祁姜这两个祁族人进宫前一个半月,皇后宋婉清旧疾復发没能救回来……依着这个时间线,估计他们到荔城的时候,就到这个剧情了。 皇后崩逝,柳律他们就算不在都城,也得操持一些礼仪上的事宜。那个时候放在他们这两个祁族人身上的注意力就会少很多,祁梧的跑路计划相对而言也更好实施。 而且,荔城是个绝佳的地方。 谢景行先前帮忙买的那些话本诗集确实提供给了祁梧一些信息,比如恪城和荔城之间依靠藜江相连,荔城和文都在南北上经几座城池由官道相连,从南方到都城如果经过恪城和藜江,那下一步不出意外定然是到荔城。 祁梧原本打算找时机看能不能用很自然、不引起柳律他们戒备的方式要一份大周地理志的,但这段时间下来,祁梧发现不用再多这样一件事了,因为他想要的信息其实已经从话本和诗集里提取出来了。 祁梧的指尖落在窗棂上,一边出神一边轻轻敲着。 船行驶在江面,就算放慢了速度,也难免晃动,祁梧在这晃晃悠悠的航行中打了会儿瞌睡,醒过来时只觉得……有点晕船。 再次打开窗户吹了会儿风,眩晕感降下去一些后,祁梧眨了眨眼,随手拿过搁在一边的帷帽重新戴好,然后起身朝外走去。 离开恪城前,柳律让人找了两男两女一齐上船,就是为了伺候祁梧和祁姜的。之后这两男两女会随船一起再回到恪城。 眼下祁梧的房门外就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见他出来,忙站起身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祁梧微微摇头,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只是我有些犯晕,想到外面透透气。」 「唉呀,公子以前不常走水路吧,定是晕船了,到甲板上站会儿也好,只是怕吹风着凉了就不好了……」 说归说,这两人也没敢阻止祁梧出门,毕竟他们只是被安排来听吩咐的,虽然这戴了帷帽的两个公子身份似乎有些特殊,但他们也不敢多问。 在两人的陪同下,祁梧来到了甲板上。 他没往更宽敞人多的前面去,就站在船尾的椅栏边。 江风吹得厉害,祁梧默默压住帷帽,心里庆幸祁族这帷帽是完整一圈纱的那种,如果是前面分开两片的,这会儿该是压都压不住。 他的脸可见不得人啊。 正琢磨着,不出意外的,谢景行一个人过来了。 大约半个月前,柳律就不怎么和谢景行一起照看祁梧和祁姜的日常了,这事儿大部分情况下都由谢景行第一线单独负责,有什么特殊情况再告诉柳律一声。 眼下看到祁梧和两个伺候的人都站在甲板尾端的角落,谢景行自然是要过来问一问的。 其实光看外衣打扮,又看不到脸,谢景行并不能分辨出这会儿这个是祁梧还是祁姜,但他能分辨得出来祁梧和祁姜身边负责伺候的人,所以上前问候时并不迟疑。 「祁梧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赶路一个多月来,这还是祁梧头一回从落脚处的房间里出来。便是性格弱一些的祁姜,也离开房间过两三次,虽然很快又回去了。 所以看到祁梧出现在房间以外的地方,谢景行多少是有点意外的。 祁梧微微颔首:「有些晕船,只好出来吹吹风……对了,不知谢大人那儿是否还有多余的闲书?」 「祁公子此前住的地方离江河远,头回走水路有些晕眩也是正常的,想来适应两天便能好些。至于新的书,我这儿现下倒是没有,之前给二位祁公子的书都是我或者其他人现去买的……这番倒是疏忽了,上船前该在恪城提前买些备好才是,可是祁公子之前的书都看完了?」谢景行道。 「我这边的书确实是看完了,也是我忘了提前说……不妨事,我把之前的书再重新看看,或是看看祁姜那边是否还有没看过的,不过都是打发时间而已。」 祁梧语气温和,话音稍稍落下,随后他又恰到好处的话头一转,语气里带着合宜的一点疑惑和一点似是不知能不能问的忐忑,开口问道:「说起来……也不知我这样问是否会冒犯,不过看着谢大人给我们的这些话本诗书,我难免对战神……」 出乎祁梧意料的是,他刚说了「战神」两个字,谢景行便霎时紧张的打断,然后表情好心的说:「祁公子,待你……你们进了宫,在皇上面前,可万万不能提『战神』二字。」 帷帽下,祁梧挑了下眉,他倒是不知道商文琎还有这个忌讳。 第16页 「这……是为何?」祁梧语气疑惑又迟疑的开口。 谢景行便看看四周,又看了看祁梧身边的僕从,想了想也觉得都开了头了,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藏着掖着万一让人误会了他心怀不敬,反倒不好。 于是谢景行便解释道:「大周民间习惯叫琅王殿下『战神』之尊,是敬重他为大周平定边境虎狼环伺之危的多年功绩。这番大功绩,皇上也是十分感念,皇上与琅王殿下间感情甚笃。」 「不过……先太子不幸殉国沙场,皇上便十分不喜战事,尤为不喜大周百姓将士伤亡在战场之上,每每听见人称琅王殿下『战神』,皇上便要感伤琅王殿下奔走边疆这些年的辛劳,情绪便要低落好一阵儿……所以我刚刚才脱口而出,建议祁公子不提『战神』之称。」 听着谢景行这番话,祁梧心里一乐,心想商文琎还挺会冠冕堂皇表面功夫这一套。 想归想,开口时祁梧满含感激:「原来如此……多谢谢大人这番提点了。」 谢景行摆了摆手:「其实这事儿宫中当差的不少人都知道,算不得什么提点。」 说完,见祁梧似乎没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了,谢景行犹豫了下,反倒自己有些憋不住的开口:「对了……祁公子刚才提起琅王殿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祁梧悄然弯了下唇。 然后语气平缓的说:「倒也不是……只是谢大人给我们的话本里,几乎都提到了琅王殿下的丰功伟绩,我此前长居祁族族地,倒是孤陋寡闻,连琅王殿下这般厉害的人物都不知晓,惭愧之余难免好奇……话本里总说,前些年边境不稳时,许多适龄男儿甚至女儿家不远万里亲去边境登记入军,只为了在琅王麾下打仗……」 祁梧顿了顿,继续道:「起初看到这般描写,我本以为是话本夸张了,可一而再看到,我便有些犹疑……」 不用祁梧接着把话补充完,谢景行已经主动接过话茬:「这自然是真的!早年大周边境群狼环伺,尤其是靠在南境北境边上的城池百姓们常受其苦,尤其是有的小国!它也不真的跟你打,毕竟真打起来它也打不过,就派上小队人马潜进我们大周城池中作乱,偷鸡摸狗还算小事,有那险恶的更是作奸犯科杀人纵火然后流窜出城,可谓是众怒至极。」 可那会儿大周都城出了点事,先皇病重,先太子硬要出徵结果不幸殒命沙场,皇子和先皇的亲兄弟都盯着即将腾出来的皇位,可谓是内忧不断,难以好好解决外患。 不过这一段,谢景行就不跟祁梧说了,而是接着直接道:「直至琅王殿下上了沙场,先定南境,后平北乱,战功赫赫,我大周威名再震,百姓们也被激起了热血,不少人主动参军,都想到琅王殿下军营中去。」 「可参军这事儿,哪里是你想去哪个地方就去哪个地方的,那缺人的地方你想去的话还有得选,可琅王殿下所在的地方能缺人吗?在户籍处参军了不一定能分到琅王殿下麾下,便有人不知怎么想到了奇招,径直跑去琅王所在的城池,到那里再参军,分到琅王麾下的可能便极大了。」 「那般奇景……」谢景行说得语气艷羡。 祁梧也不着急打断他。虽然谢景行说的这些,祁梧这段时间已经在各种话本里看到了好些遍差不多的叙述了,用词个比个的华丽,谢景行这般的描述实在是太朴素了…… 等到谢景行感慨万千完了,祁梧才慢吞吞的说:「可是……早先还在族地时,有族人要离开族地,我们族长都会提醒一番不要乱跑,说是去不同城池都要看你的户籍和路引,而且限制看管得很严……那些想要到琅王麾下歷练的人,不远万里跑去边疆,而且听谢大人这番话,那时那样做的人还很多,还很顺利似的……我也是因为这个,看话本时才总觉得……多少有点违和。」 谢景行听着祁梧的语气,觉得他似乎还是不太信能有那番奇景。对此,谢景行一面觉得这祁公子到底是在祁族长大的,对琅王殿下的丰功伟绩并没有详实的体会,一面又觉得也不能怪祁梧理解不了,毕竟…… 对于祁族人而言,出行的限制确实是要大上许多。 当着祁梧的面,谢景行也不好说出戳人伤疤的话,便尽量委婉解释道:「其实贵族长的话倒也没错,不过坦白来说,大周风气开明,对待商人也不歧视低看,那商人四处经商走动,若是流动限制太严反倒不好。」 「故而大周百姓在本国各城池间行走,只需持路引即可,而负责开具路引的府衙对百姓走动管束得也并不严苛,基本带着当地户籍去开了就是了。」 「只是如祁公子所在的祁族这般,虽归顺了大周、族人也长居于大周境内,但一应待遇毕竟也是按着外族友邦来的,所以祁族人的路引上有一点特殊的标记,各城池出入盘查也会稍严一点……也是无奈之举。」 闻言,祁梧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其实谢景行给到的信息,看话本里的描写也多少能凑出来或者推测出来。不过那毕竟是话本里的,祁梧不能分辨出有多少虚构成分,眼下听到谢景行说了才更确信。 「原来如此。」祁梧语气平静的说道,随即又带了点笑,「那现如今边境安稳,琅王殿下可是回到都城了?此番我们进宫,也不知日后有没有那般荣幸,能在都城见识一番琅王殿下的威严。」 第17页 谢景行自己崇拜百姓眼中的战神商扶珩,当下听到祁梧似乎也对商扶珩有所崇敬,对待祁梧的态度便更加友善了。 他惋惜说:「这几年怕是难了,毕竟边境稳定才两年,琅王殿下想守在边境震慑北边那群外邦蛮子。不过再过几年,说不准琅王殿下会回都城……」 又听谢景行吹捧了会儿商扶珩,祁梧再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此沖淡谢景行对刚刚户籍路引话题的特别记忆后,祁梧便藉口江面上的风吹得头疼,回到船舱里去了。 谢景行倒是说得意犹未尽,只是也不好拦着祁梧不让他走,只能遗憾停止了话题。 看着祁梧进了船舱,谢景行转身朝甲板前面走去,正好迎面遇上柳律。 他行了个礼:「柳大人。」 柳律神色淡淡,问了句:「我看你方才,与那祁公子说了许久的话?」 这话谢景行可不敢接,忙赔笑说:「祁梧公子身边伺候的两个下人都在呢……也怪我,说起琅王殿下便停不下来了,属下敬佩琅王殿下赫赫战功,您也知道的,实在是没剎住话头……」 闻言,柳律微微皱眉:「怎么说起琅王殿下了?」 谢景行连忙笑得更加谄媚了:「这不是……先前我帮那两位祁公子买书,没忍住净买了写琅王殿下的,可能是看多了,祁梧公子便随口问了问。柳大人,我这也是想着他们祁族人不了解我们大周,想教他们知道我们大周有琅王殿下那般厉害的人物嘛……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刚刚话太多了,祁梧公子听到最后都藉口头疼赶忙回到舱里去了……您说我之后再买书,还买写琅王殿下的不?」 谢景行对琅王的崇敬,柳律也是深有体会的,故而听他这么一说,便没再多想,只忍不住肃着脸道:「我还当你是这些人里最稳重的一个,竟也没个正形!去厨房看看晚膳如何了!」 「是,属下这就去!」谢景行笑呵呵道。 第9章 走水路的第一天虽然有些晕船,但祁梧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太适应。毕竟上辈子他是能自己开着游艇出海的人,晕船这症状搁到他身上,简直太不搭边了。 直到第二天起床后,祁梧觉得自己把情况想得有点简单了——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晕船的症状在睡了一晚后似乎变得更严重了。 别人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祁梧却勉强吃了早饭后萎靡不振得很,明明夜里也没有失眠。 好在他暂时不需要思考太多事情,不用在脑子本来就晕的情况下还消耗精力。 在房间里有些浑浑噩噩的消磨了一个上午,午饭过后,祁梧趴在窗沿上,把窗户开到了最大。虽然江风吹得他脸都是僵的,但总比脑子又晕又空荡荡的来得好。 …… 「祁梧公子没有用午膳吗?」 负责照顾祁梧的两个僕从之一把剩下的餐食端回厨房,路上正巧遇到了柳律和谢景行。看到碗碟中几乎还是满满当当的饭菜,谢景行有点奇怪,便顺便问了出来。 小厮行了个礼,然后有些发愁的回道:「祁梧公子只少少的吃了一点,几乎是怎么端进去的,又让我们怎么端出来了。早上他也没怎么吃……昨日上船后没多久,祁梧公子便说过身子不舒坦,只怕是还没缓过来。」 闻言,柳律蹙起眉头:「祁公子身体抱恙,你们怎么不早点报上来?」 「早晨见祁梧公子不怎么吃东西,我们便问过要不要跟大人们说一声,或是叫厨房做点爽口醒神的吃食……但祁梧公子说不用那么麻烦,他歇歇就好……」 「枉你们还是恪城太守府上做事的,竟这般没有眼力劲儿。」谢景行摇了摇头。 这话说得小厮脸色一白。 「罢了,你去厨房时说一声,叫他们晚间做些清淡素净的。」柳律淡淡道,又叫谢景行,「景行,你去找找吴大夫现下人在何处,叫上他去一趟祁梧公子那边,瞧瞧祁梧公子严不严重。」 前两日他们到了恪城,被恪城太守好生招待了一番,离开时那太守又颇为周全的推举了这姓吴的大夫一起上船,说是怕船上有人身体不适、走在江面上又无处寻医者。柳律虽应承下来这份周到,但也实在意外居然真的用上了。 谢景行拉上吴大夫,到祁梧房门前时,柳律正神色冷淡的站在外面等着。见吴大夫过来了,他才上前拍了拍门。 「祁梧公子。」柳律隔门称唿了声,也是同时表明外面敲门的自己的身份。 此前这样的时候,祁梧听到门外动静后会很快做出回应,然后收拾妥当过来开门。 当下在房中的祁梧本来也是想和往常一样的,但启唇想要出声时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他皱了皱眉,撑着面前的桌面站起身,探出手去先把窗户关上了,然后他回过身想要去拿帷帽,却蓦地脚下打滑似的晃了晃。 门外的柳律等人没听到祁梧回应,反倒很快听到了杯盏落地和桌椅擦动木板地面的声响,柳律霎时眉头紧蹙。 「祁梧公子本就身体不适,一个人在里面,这可别是摔了吧?」谢景行说道。 柳律也有这样的怀疑,就算不是人摔了伤了,这里面的动静也不太对。祁梧要是没难受到无法自如行动,这会儿也该来应门了。 但又顾及到祁族那戴帷帽不示人的婚嫁规矩,就算这房门从外也能推开,柳律也不便这样做,万一祁梧这会儿没遮着脸呢。 第18页 「祁姜公子现在可在他自己屋中?」柳律突然想起来。 旁人不能看,他们祁族人自己总是能的吧。便是不能,眼下也只有事急从权,让祁姜先进去看看祁梧的情况了。 柳律这儿话音刚落下,说曹操人就到,住在隔壁屋子的祁姜就戴着帷帽小心打开了房门、朝外看来。 「这是……」见柳律几人驻足在祁梧房门前,祁姜有些迟疑,「我听到门外有些动静,就想开门看看……祁梧这边怎么了吗?」 「正好,劳烦祁姜公子进去看看祁梧公子现下可好,祁梧公子身边伺候的人说他自上船后便身体不适,似是晕船得厉害。」柳律微微颔首,然后把门前的路让开了一些。 听到祁梧身体不舒服,祁姜有些担心,当即便从他自己房中走出来,来到祁梧房门前。 「祁梧,我是祁姜……我进来看看你啊。」祁姜敲了敲门,然后习惯性小声开了口,说了几个字后又担心屋内的祁梧听不清,才又放大了些声音。 说完,没等到回音,祁姜犹豫了下还是径直推开了门。 谢景行下意识往屋内瞧,被柳律淡漠的警告了一眼,他才反应过来,跟着垂下脑袋只盯着自己的靴面看了……要他说,这祁族的规矩也古板俗气得很,大周百年前便不兴什么「出嫁的新娘子见到夫君前不能让旁人瞧见模样」的老套流派了。 再说这祁族男子再特殊那不也是男人模样嘛,就算长得好看又能有多好看?能有他们大周战神琅王殿下好看吗! 祁姜进到祁梧的屋中后,先背过手去把房门带上了,然后才匆匆朝里走到靠在桌边的祁梧身前。 祁梧枕着一只胳膊,侧着脸趴在桌上,桌脚下有杯盏的碎片……刚刚祁梧突然脚下不稳,虽然反应还算快、坐下来稳住了人没摔倒,但不小心带到了桌边的杯盏,弄得它们落了地。 早晨起身后乏力,祁梧懒得捯饬自己的头髮,心想反正也不出门,所以只简单束了一下,如墨青丝大半都随意披散着。后来又开窗吹了好一阵儿凉风,眼下他髮丝有些凌乱,脸色又苍白得很,原先红润的唇也惨白惨白的,眉头紧蹙、睫毛止不住的颤动,整个人都透着叫人心疼的气息。 看清他的状态,祁姜登时更加焦心,忙上前轻轻拍了拍祁梧的肩侧:「祁梧,祁梧你怎么样了……我看外面柳大人他们带着大夫一起来的……我先扶你到床上去,再让大夫进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祁梧始终蹙着眉,双目微微阖着,在祁姜的一叠声关心中,他轻轻点了下头。 被祁姜扶着往床榻走时,祁梧心下有些懊恼……本来就不舒服了还瞎吹凉风,一吹就吹那么久,这会儿果然更不舒服了吧,真是作死……只希望休息一阵后能尽快好转,万一耽误了他的跑路计划,那才是叫他哭都没地去。 ……主要还是怪这糟心的藜江和船只,他以后坚决不要再走水路了,与这大周朝的江河湖海相看两厌! …… 「回闵公子的话,我家王爷前些日子已经离了宓城,往南边荔城去了。我家老太君娘家小辈成婚,特意不远万里送了帖子和喜礼来,老太君不便远行,王爷便提出代为前去观礼祝贺……眼下已出发有十余天了。」 宓城琅王府上,闵君润听着管家的话,只觉得难以置信:「十余天了?可我昨日来时,林伯你还与我说是你家主子公务繁忙、没时间待客啊!」 琅王府管家林伯笑得和蔼:「闵公子莫生气,这着实是王爷离家前特地吩咐的。老奴知道闵公子素日里喜欢来找王爷一同出行,故王爷南下前往荔城前一日,老奴特意问了王爷……王爷说,此番出行他想独自前往,便暂且不与闵公子说了。」 闵君润:「……」 这哪里是暂且不与他说了,分明是怕说早了让他知道了再追过去凑热闹……商扶珩这兄弟着实不够厚道,难得出一趟宓城居然把他给撂下了! 思及此,闵君润故作深沉,对林伯说:「你家主子不乐意我同行,林伯你可知道为何?」 不等林伯回答,他便自问自答接着说:「哪里是什么想独自前往!分明是叫我先前给戳穿揭了短!」 「你们府上老太君不是总盼着你们王爷早日成婚吗,你们王爷被逼得只能日日往府外跑,我这般聪慧自是看出来了他的窘迫,便说实话嘲笑了几次罢了!」 「没成想你们主子竟这般小心眼,此番为了躲避逼婚特意南下,还不讲义气的把我这个好兄弟丢下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林伯:「……」 半晌后,林伯和蔼可亲的对闵君润说:「实不相瞒,我们老太君也觉着王爷此番是被逼急了,才宁肯出宓城躲上一段时间的催念……万没想到,闵公子竟与我们老太君想到了一处去!闵公子难得来府上一趟,不如今日去陪老太君多话会儿家常吧,老太君素日里也常惦念闵公子,说您说话行事最合她心意……」 闻言,眼前浮现出老太君那端的是慈眉善目,开口却吓人得紧的和善……闵君润如同叫针给扎了,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边行拜别礼匆匆往外走,一边满脸堆笑道:「此番是不巧,我还有其他事要忙,下次、下次定沐浴焚香,再来好生拜见老太君,此次就不打扰她老人家了……林伯不用送!这琅王府出门的路我熟识的,不用送不用送!」 第19页 林伯便笑呵呵目送闵君润离去了。 第10章 七月刚进入中旬,白日里太阳烈得烤人。 韩无霜站在烈日当头下,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看看眼前攀上树辛苦修剪枝叶的家僕们,又回头看看坐在几丈之外树底下乘凉的商扶珩,只觉得叫苦不迭。 心里说句大不敬的,这哪里是大周的战神,分明就是个神经病嘛! 韩无霜出身荔城首富韩家,韩家现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商扶珩他外祖母老太君娘家表妹的外甥女,这关系拐得有点远,但老太君与这个表外甥女颇有些感情,韩家也乐于有这么个亲戚,这些年一直小心恭敬的维繫着来往。 不过不管怎么着,放到商扶珩身上,这关系到底是有些太不熟了。 此次韩家孙辈唯一的嫡女出嫁,韩家主母想起当年老太君为她送嫁的场景,又感伤老太君长居北境难以见面,便派了小儿子韩无霜亲自前去宓城送上孙女的喜礼,探望她老人家一番。 得了这个差事,韩无霜一路上都喜不自禁。虽然他和老太君这位长辈并不熟悉,与老太君的外孙琅王更不熟系,但那又如何! 那可是宓城!那可是琅王!大周的战神! 韩无霜对战神琅王素来十分的敬仰,即使此前外界总传说战神脾气有些不好,但韩无霜觉得无伤大雅。脾气不好又如何,可从来没听说过战神欺了哪家的善人、做了多大的恶事!战神嘛,从沙场厮杀下来的,脾气有些不好相处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般的心理建设做了一路,直到在宓城见着了商扶珩本人,韩无霜当时只觉得无比的委屈——替商扶珩委屈! 彼此商扶珩一身月白锦袍,手持一把白面摺扇,腰间坠着一块精緻的玉佩,牵着一匹刚几个月大的小白马缓缓走在府上后山的花园里,将白马的牵引绳交给马夫时笑意温润如玉,本就俊朗似星如月的面庞更加温善……哪里是从战场上血拼下来的杀神,分明就是个斯文端方的雅致君子! 外界居然将如此的神仙人物传说成了阎王般的杀神,简直罪过! 彼此韩无霜满腔的敬仰之意更加是如同滔滔江水,激动紧张得自我介绍时都破音了。 尔后听闻商扶珩要替老太君特意前往荔城观礼,韩无霜更是感动到涕零,毕竟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战神这么忙居然还愿意不远万里跋山涉水,简直是上对老太君孝顺体贴、下对百姓和善亲厚。 启程之后,商扶珩骑着马疯狂赶路,仿佛后面有追兵、前面有金山一般……韩无霜和一行家僕虽然累得憔悴不堪,但还是生不出半点不满来。 毕竟能请到战神观礼,这是多大的荣耀!战神杀伐决断,赶路不喜欢拖泥带水,这能是战神不体贴吗?分明就是他们这些同行的人拖了后腿! 就这样疲惫而努力的赶了小半个月路,硬生生把原本要走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了十天出头……然后战神他老人家很突然的,就在昨天,赶路经过一片密林时骤然勒马停下,盯着头顶的枝干树叶看了半晌。 然后开口说:「这片林子该修剪了。」 韩无霜和韩家家僕当时:「???」 这密林吃天上的水,啃地下的泥,长得不好没人管,长得好是人家的本事,还造福行人能给人乘凉,谁闲着发慌来这荒郊野外修剪枝丫? 反正这两日他们是长见识了,连着催命一般赶了小半个月路的战神琅王殿下突然就是闲得发慌了,昨日大正午起就坐在这荒郊野外,吹着热风听着林中偶尔的鸟雀振翅声,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们一棵一棵树的修剪。 昨日修剪了大半日,还没剪出个模样来,韩无霜他们本以为琅王过把瘾就行了,没成想人家还就是认真得不行。第一日没剪完?那便就地扎营歇一晚,第二日日出而起早早开始干活。 韩无霜作为盯梢的「工头」,眼下顶着烈阳,出神的思考人生,同时想回到半个月前给自己一巴掌……居然敢替战神殿下委屈名声不好听!简直太放肆了! 用防身用的刀,连着修剪了两日野外地生天长的枝叶,这小片密林总算喜人的秃了些,战神殿下总算也慷慨的点了头:「如此即可。」 松了一大口气,又就地歇了一晚后,他们总算能重新启程了。 启程前,商扶珩骑在自己的爱马上,不远处韩家家僕还在收拾安营扎寨的物什,他便随意的抬起头看了看。 过了会儿,商扶珩嫌弃的微微一皱眉:「手艺太差,剪得太丑。」 他斜后侧的韩无霜:「……」 用杀人的刀剪出来的,将就着看吧! 「十五。」商扶珩突然又温声开口了。 韩无霜在韩家排行十五,商扶珩这段时间便这样称唿他了。起初韩无霜可欢喜了,毕竟显得亲近啊!直至这两日,韩无霜实在是被唤得怕了。 毕竟商扶珩这两日说得最多的就是:「十五,那棵树再剪两段。」 「十五,那边那片叶子小心着点,别给人家老树弄掉了。」 「十五,那几片叶子挤了点,你挑长得最好的那片给留下,其他的都摘了吧。」 ……莫名其妙这形容放到商扶珩身上,都颇有些委屈这个词了。 但哀怨归哀怨,韩无霜还是只能笑着忙应声:「殿下您说。」 商扶珩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你怎么笑得这般苦?」 第20页 韩无霜:「……想起家中侄女即将嫁人,我这做叔叔的万般不舍。」 商扶珩轻轻摇头,仿佛很是不认可:「这般念头可不好,叫你那侄女瞧见了,以为你是不满她的婚事,那就不好了。」 韩无霜:「……」战神不应该很聪明吗?难道听不出来他刚刚那话就是个藉口? 笑意热切真挚了很多,韩无霜语气松快道:「殿下说得极是。殿下您方才叫我,是想吩咐什么吗?」 商扶珩便看了眼还在收拾东西的韩家家僕:「叫他们快一些,动作这般慢,是要扣月俸的。」 韩无霜继续笑容满面:「是,我这就去。」 谁家的家僕需要跑到荒郊野外来用防身的刀砍树枝扯叶子啊!韩家这些个家僕,这两天没甩脸色罢工都该给奖的! 商扶珩和韩无霜一行人继续匆匆往荔城赶去,藜江上往荔城去的船只也同时悠悠飘行着。 「祁梧公子身体如何了?」见吴大夫从祁梧房间出来,等在屋外船舱走廊上的柳律开口询问道。 吴大夫恭敬的行了一礼,回道:「祁公子戴了帷帽掩面,老夫无法从面色瞧出什么来,不过看脉象倒是不甚严重,只是身体虚弱、有些晕眩的症状,许是吹久了凉风,眼下还有些低热,但都不大要紧……」 听到这儿,谢景行瞪大了眼睛:「都低热了,还不要紧?」 柳律看了谢景行一样,却也没说什么,回过头再次看向吴大夫。 吴大夫还是不紧不慢的说:「是不大要紧。我方才给祁公子手上扎了几针,缓了些祁公子的晕眩不适,稍后让厨房送些酸柑和生姜片来叫祁公子含在嘴里,晕船的症状想来便不碍事了。至于低热,也是将将才起,莫再受凉吹风、多喝些热水、捂上被子睡一觉,大抵便好了。」 听到吴大夫这般笃定的说法,柳律和谢景行等人也放心下来。柳律吩咐了伺候祁梧的丫鬟小厮去厨房,又看向祁梧的房门,问吴大夫:「那祁姜公子?」 「另一位祁公子听了老夫的诊断,便说要留下照顾这屋的祁公子,大人们不必担心。」 屋内,祁姜帮祁梧把帷帽摘了下来。 事急从权,虽然祁族的规矩重要,但即使是祁姜,在刚刚把祁梧扶到床上了,当即便要去开门叫大夫进来,没想着这时候还要维护祁族那戴帷帽的规矩。 但让祁姜有点意外的是,先前对这规矩似乎不怎么敬畏上心的祁梧,这会儿却还记着要戴帷帽掩面,而且态度还很坚定。 「待会儿你多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再好好睡一觉,别担心,我就在这儿照顾你,不会让别人突然进来瞧见了你的脸的。」祁姜端上凳子,坐到了床边。 刚刚被吴大夫扎了几针,虽然那细长的针让祁梧看得眼睛疼,但效果显然挺立竿见影,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晕了,只是确实还有些乏力。 「谢谢。」回了祁姜一声,祁梧又忍不住心下嘀咕……果然身体不舒服就该找医生。他先前觉得晕船而已,虽然不舒服,但也不是什么病,找了大夫不一定管用,还会闹出些动静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让柳律他们觉得添了麻烦。 「不用和我客气的……」看着祁梧苍白虚弱的脸色,祁姜欲言又止。 祁梧这会儿不怎么晕了,眼神也好使了,见他那样便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呗。」 祁姜抿了下唇,又看了看门外,然后回过头来特别小声的启唇:「祁梧,你、你是不是……」 想到祁梧先前问过他知不知道去除或掩饰颈后印记的法子,还有祁梧这些日子以来在人前反常的乖顺安静,还有祁梧不希望自己的脸被别人……哪怕是医者看到,祁姜心里原先若隐若现的疑虑,突然就清晰了许多。 「是什么?」祁梧挑了下眉。 祁梧这会儿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但不适感降下去后,他先前紧蹙的眉头松开,眉眼间也鲜活起来。语气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不亲近,但总是让人放心了很多……被祁梧一双如墨发亮的眼睛看着,祁姜抿紧了唇,摇摇头到底还是没接着问出来。 祁梧就无奈了:「谁教你的说话只说一半?」 「啊?」祁姜愣了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祁梧的意思,老实巴巴的回道,「没人教啊。」 祁梧:「……」 话音落下后,祁姜又愣了稍许,然后骤然反应过来祁梧刚刚根本就不是在问问题,只是在不满他不把话说完而已。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过了会儿,祁姜才再次抬起头,鼓足了勇气问:「祁梧……你觉得皇宫怎么样啊?」 祁梧的指尖杵着自己的长髮玩,闻言便弯了弯唇:「当然不怎么样啊。」 第11章 祁梧这般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祁姜又愣了愣之余,其实也没有很意外。 「那……先前还在族地里的时候,族长他们要你代祁族进宫……」祁姜抿了下唇,又回头看看房门的方向,转过头来声音更轻了,还带着浓浓的犹豫不安,「你当时答应得很痛快……」 观察着祁姜的反应,祁梧有点无奈的挑了下眉:「不痛快点答应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我当时根本没得选,族长他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不如配合着点,免得把场面搞得太难看……好歹,族长他们给安排嫁妆的时候,能心中愧疚,大方一些。」 第21页 祁梧这话说得直白,其实也不怎么好听,但奈何他态度太过坦荡,听得祁姜只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轻咳了一声,祁姜晃了晃脑袋,还是觉得不对:「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挺有主意的。如果你真的不想进宫,当时应该会有办法留在族地的……」 「强行留在族地,然后里外不是人?」祁梧微微撇了下唇角,随即又看着祁姜轻笑了声,「我不想进宫,也不想留在族地。那你呢?当初抽到进宫红筹签的可不是你,叫那祁安哭着求了几句,你就答应代他入宫了,你又是真想进皇宫吗?」 看着祁梧脸上轻快的笑,祁姜莫名生出些难堪来,他垂下眼沉默下来。好半晌了,祁姜抬起头,见祁梧靠在床头已经阖上了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有。 祁姜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开口,回了祁梧刚刚的问题:「……我想留在族地里的。」 祁梧还是阖着眼的状态,却很自然的接过了话继续问:「那你还答应祁安的哭求?」 祁姜眉头皱着:「他……他当时又哭又求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太会拒绝别人。而且,祁安当时虽然让我为难,但他边哭边说的话也是真的,他娘君身体确实不好了,他要是离开了族地,他娘君屋中没了人照顾,就算族里不会不管他娘君,可到底不如同屋自己的孩子十二个时辰都能陪着仔细……」 「而且他离开了之后,肯定是再也见不着他娘君了……他娘君人很好的,我娘君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他娘君照顾过我,还给我做过新年的衣裳……」 「祁安不想进宫,可总有人要进宫的。我那时候想着,反正我在族地里也是一个人了,总比其他人不那么为难些……这么些年,我也没为族里做过什么……」 闭着眼睛,祁梧还有些低热,力气和思绪都有些乏力,又听着祁姜这会儿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好半晌还不停,祁梧只好睁开眼出声打断:「我没你这么多想法,我脑子里全是八个字。」 「啊?」祁姜不解。 祁梧懒洋洋地说:「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祁姜:「……」 虽然祁族族地偏远,但族地里的人说话做事都还算含蓄,像祁梧眼下这样的,算是粗俗了。 但祁姜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声若蚊吶「哦」了一声。 祁梧语调还是慵懒得很:「祁安娘君在你家中没长辈后照顾过你,那你就算想回敬,等祁安离开了、他家中没小辈了,你也照顾回去就差不多了,值当你赔上自己一辈子?你若是不抗拒进宫便罢了,可你自己分明就很不乐意离开族地。」 「祁族里族人都是差不多的过,你好歹还帮族长他们处理些杂务、准备下每年的祭祀礼,要是你都算没为族里做过什么,那和我们同样处境的祁族人,还有谁能说自己为族里做过了贡献的?」 祁姜本来以为,祁梧刚刚是没有仔细听,或者是听得不耐烦了的,毕竟他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絮叨无趣了。但祁梧这番慢悠悠的话说着,听得祁姜越来越怔楞。 他没想到祁梧虽然阖着眼,但其实有仔细在听他说话,不仅听了还回了这么长一番话……这段日子以来,这是祁梧头次跟他说这么长段话。 「当然了,这是我的想法,我就这性格。你愿意为了报答那一点恩情,为了解祁族的忧患,违背自己意愿的点头进宫,虽然换了我是不乐意这样做的,但你愿意这样做我也没什么感觉。」 祁梧说着,语调里的随意慢慢收敛了点,他目光盯在还在发愣的祁姜的脸上,缓缓接着开口:「我不佩服你的牺牲精神,但也不反感你的慷慨。人这辈子短得很,自己高兴就行。不过,前提是你不能妨碍我,好吗?」 祁姜怔怔的看着祁梧。 房门突然被敲响,谢景行的声音在外面说:「二位祁公子,我们送了些热水热茶,还有能缓解晕眩的零嘴来,劳烦祁姜公子开门取一下。」 祁姜勐然回神,回过头隔着门板应了声:「好的。」 除了谢景行说到的东西之外,其实厨房还送了两碗清粥来。 「祁梧公子今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如果现下能吃下一些的话,可以喝碗清粥垫一垫。不知道祁姜公子饿不饿,所以干脆送了两碗来。」谢景行解释道。 祁姜道了谢,分了两次把木制餐盘端进了屋内,又折回去关上了房门。 「祁梧,你要不要先喝点粥?」仿佛没说过刚刚那些话题一般,祁姜摘下帷帽,表情镇定、语气还是轻轻的问祁梧。 祁梧看了看桌面上的东西,摇了摇头:「给我一个橘子就行了。」 「好。」祁姜应下来,伸手拿了个酸柑开始剥皮,「他们说这是恪城应季的水果,俗名是酸柑,酸得很,大多是做菜时配菜,或是炮制后入药用的,直接吃怕是咽不下去,不过含在嘴里治晕船症状的效果素来很好……你小心着点酸。」 …… 傍晚时分,霞光迷眼。柳律和谢景行从甲板进到船舱内,叫了吴大夫再次前往祁梧的房间。 祁姜来给他们开了门,吴大夫进屋内再次看了祁梧的情况,出来后神色也有点凝重起来。 「回二位大人……祁梧公子晕眩不适的症状已然无碍了,但叫老夫有些意外的是,祁梧公子的低热还没褪下去,只是也好在症状没有加重。是药三分毒,老夫本想着这般小症状,自愈了更好,可眼下看来,稍后老夫还是去熬一帖药,让祁梧公子喝吧。」 第22页 于是吃了一餐清淡的晚饭之后,吴大夫来到厨房开始熬药。幸好只是风寒发热这样常见的病症,吴大夫上船时携带了不少药材,对症可用的很多。 只是熬药途中出了点意外。 外面天色暗了,掌舵的人刚吃过饭、注意力有点不集中,正好迎面行来一叶扁舟,扁舟上的人大概也没有很仔细的看水面,和大船临近了,两方才匆匆避让彼此。 大船船身便晃得厉害了点,虽然只有稍许时间,但厨房里小炉上的药罐却偏离得径直摔了。好在守在药罐前的吴大夫没烫着伤着。 药罐摔了,吴大夫只好叫人来帮忙收拾厨房残局,又重新起炉熬药。如此忙碌下来,一碗药送到祁梧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因为乏力犯困,祁梧吃过晚饭后就迷煳睡下了。被祁姜叫起来喝药的时候,祁梧整个人都是懵的。 青花白瓷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药,汤药热气腾腾,虽然腾凉过了,但入口也还有些许烫。烫还是小事,主要是苦得厉害,祁梧都不知道是这药的苦更难受,还是下午为了止晕含在嘴里的酸柑的酸更难受。 看着满噹噹的一碗药,脸色苍白的祁梧很想嚷嚷一句「这药我不喝了」……但怕苦而耍赖不喝药,是小孩子才干的事,祁梧要面子。 纠结再三,旁边还有祁姜一眨不眨的盯着,祁梧嘆了声气,还是一鼓作气把药灌了下去。 然后被苦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祁姜将药碗递了出去,回来时瞧见祁梧苦着脸的模样,又想到他刚刚苦大仇深喝药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给你倒杯水漱漱口?」祁姜问。 祁梧摇了摇头:「算了,万一冲淡了药效怎么办。」他这病早点好,低烧早点退,就能少喝点药,祁梧反正是不想再喝了,只希望睡一觉起来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人清醒了,祁梧随意看了眼只开了个缝隙的窗户,问祁姜:「现在什么时辰了?」 祁姜眨了下眼:「亥时过半了吧,怎么了?」 祁梧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算下来现在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了。 放在古代这会儿,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 「那你还不回房间睡觉?」祁梧说,「你回去睡吧,我现在药都喝了,不能再有什么事了,你别在我这儿耗着。」 祁姜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要不我还是在这儿守着你吧,你还烧着呢,万一.夜里病得更厉害了,你想找人怎么办?我没关系的,反正这些天从早到晚……我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睡觉,一两个晚上不睡一点都不妨碍。」 「你快睡吧,好好休息。」 见祁姜态度并不勉强,祁梧便也没再说其他的,看着祁姜重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反正这会儿不困了,祁梧便靠在床头,慢悠悠开口。 「你同意了祁安的请求代为进宫,可以说是有祁安他娘君和祁族危困的因素影响。那我呢?」祁梧轻轻眨眼,「坦白来讲,我不觉得自己很好相处,尤其是起初对你的态度可以说是很冷,可你这一路上还是不死心对我很亲近,眼下又尽心尽力照顾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祁姜被问得有些语塞,温吞吞的犹豫着,「我……也不知道……虽然你看上去不太愿意和我交好,但……我觉得你人很好。而且,之前我也想着,我们是要一起进宫的,我就想和你关系亲近些……」 咬了咬唇,祁姜有点泄气的说:「可能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吧,但我真的觉得你很好,虽然你对我比较疏离,但我还是很喜欢跟你说话,没有半点勉强的。」 「我……其实我……」祁姜想了想,不好意思的老实说,「你下午说,人这辈子很短、我做的事我自己高兴就行。可我其实,有时候不是很高兴……我没有你说的什么自我牺牲和慷慨奉献的念头,只是有时候……特别为难,不知所措,不想让对方失望和不开心……就跟自己说,反正这件事做了对我而言也没关系,那不如就答应对方吧……」 只是以前在祁族族地里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答应帮忙搬东西、整理杂物,轮值的时候答应别人的换班请求之类的,对于祁姜而言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 反正在族地里也没什么事做,那多做一点点事也不要紧的。祁姜有时候为难了,就这样跟自己说。 直到进宫侍君这件事……其实不光是为难了,祁姜当夜下意识答应下来后,不是没有后悔懊恼过的。可已经答应了啊,祁姜只能告诉自己,进宫而已,只要自己安安分分的,凡事不出头、低调小心……也不会过得太差的。 毕竟,祁族外面的人,好像都觉得进宫是件天大的好事。 那就算是祁族人,进了宫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如今坐在祁梧的床边,祁姜情绪蓦地很低落。 祁梧看着他的表情,眨了下眼。 …… 「这祁族人的身体也太差了吧,还是男人呢,先前才说他们不添麻烦,这下就麻烦起来了。」 船上房间没那么多,使臣队伍里除了柳律之外,其他人包括谢景行都是几人一间屋子,睡大通铺。眼下虽然熄了烛火,但屋子最靠近厨房的那间里,几个人都还没睡着说闲话。 「就是,那吴大夫都多大年纪了,为了给那祁族人熬药,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忙活。」 第23页 「幸亏这是在船上,有个大夫十二个时辰都在,要是和先前一样咱们骑着马、那两个祁族人坐着马车,那祁族人生病了可才麻烦死人。」 「对了,我说谢景行那厮是不是脑子有病?帮柳大人办差是正经事,可我看他照看那两个祁族人跟真上了心似的,好像还真把那祁族人当成了多了不得的人物,笑死人了。」 「你这话可别叫谢景行听到了,虽然咱们都是为柳大人办差的,但柳大人可看重人家,头先就听说柳大人要升官,他现在这位子径直从咱们这些人里挑一个升上去顶着,想来就是这谢景行了。柳大人面冷心热,咱们说点不好听的他也不计较,那谢景行是个莽夫,定要回敬一番后才心里不计较的。」 「谢景行他不是很尊崇琅王殿下来着?要我说他这人也是奇了个怪,我听闻他也是书香人家的子弟,硬要参军不说,还总夸那琅王厉害……」 这话说得有人不乐意了:「哎你说谢景行归说,可别攀扯琅王殿下。琅王殿下不值当夸赞尊崇吗?咱们能在都城安安稳稳吃军饷,不用担心哪日就叫划去边疆血战,可都是琅王殿下的功劳!」 「可……要我说,琅王殿下也着实是凶名在外了。两年前他回文都,进趟宫见皇上的功夫,便发作了好些个宫人……我有个远房的亲戚在宫里当差,原先是伺候御花园的,那次被牵连罚去了恭事庭,我值宫门偶然遇见过他,整个人可大不一样了,头髮都稀疏了好多。」 「哟!」有人乐了,「恭事庭里不都是太监吗?你还有亲戚进宫当了太监呢?」 刚刚说话那人就不高兴了:「都说了是远房的!早八百年就没来往了!」 屋内吵吵嚷嚷,许久才消停下来。 …… 祁姜趴在桌边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骤然惊醒过来,下意识看了眼还睡着的祁梧。 犹豫了下,祁姜轻手轻脚探过手去碰了碰祁梧的额头。 然后他松了口气,祁梧这低热好在是退了。 刚收回手,祁姜就发现祁梧醒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吵醒你了吗?你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刚摸了下你的额头,好像是不烫了。」 「没事了。」祁梧从被子里伸出手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语气放松的说。 吴大夫也一大清早再次过来,给祁梧诊断了一番。确认他是退了烧后,吴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虽是不再烧了,但老夫稍后再给祁公子熬一帖药罢……」 「不必了,谢谢吴大夫。」祁梧毫不犹豫回道,「我当真已经没事了,我……」 吴大夫却语重心长的打断:「祁公子,您还是听我这个大夫的吧。」 祁梧能怎么办? 只能在吴大夫把药送过来的时候,捏着鼻子皱着脸硬生生喝下去了。 喝完药,祁梧被苦味整得有气无力:「祁姜,你回房间休息吧,我这边真没事了。」 见着祁梧这个模样,祁姜有点忍不住笑。 房门再次被敲响,祁姜去开了门,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小个纸包。 「刚刚吴大夫送药过来,我就麻烦你门口的小厮去厨房要点糖这类的东西。厨房给了他一包蜜饯,只是没有多少,好在你应该也不用再喝药了。」祁姜说着打开了纸包,然后小心翼翼往祁梧面前送了送,「祁梧,你……要不要尝一点?」 嘴里苦,吃点蜜饯自然是好的。祁梧抬眼看了会儿祁姜,然后放下视线,伸手拿了一小块姜黄色的蜜饯。 早晨喝了一趟药,午膳后又在吴大夫的坚持下喝了一碗药,总算得到吴大夫「不用喝药了」的赦免,祁梧舒坦得一次性把蜜饯都给吃了。 然后被甜得发齁,又连忙灌了几大杯热热的茶水。 …… 所有人都以为,祁梧这病算是好了,祁梧也是真真切切这样以为的。 直到几个时辰后,祁梧刚吃完晚饭,突然又开始觉得四肢乏力。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又开始低烧了。 「这是什么体质……」祁梧自顾自哀嘆一声,正想着不能讳疾忌医,只有再叫一趟吴大夫、多喝几碗苦哈哈的药了。可惜蜜饯都叫他贪嘴吃光了,喝了药再苦也没有甜嘴的了。 ……可准备开门的手刚伸出去,祁梧突然想起来了件事,然后脸色微微一变,收回了手。 「操,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忽略了,祁梧你是不是猪……」默默把自己骂了一顿,祁梧自顾自躺回了床上。 祁族人体质特殊,满了十八岁后每个月都会面临一次类似发情期的烧热,整个人的状态都跟磕了最强劲的春.药似的,虽然能强行熬过去,但一连几天下来能折腾死人。 不过十八岁只是个比较标准的节点,并非全然一定的。大多数人都会在满了之后一个月内进入烧热期,偶尔有人会稍微早一点或者稍微晚一点,但早晚也都不会超过三个月。 而对烧热期的准备,也不是不能预见的。 每个即将进入烧热期的祁族人,会提前半年左右开始,每个月都有几天进入低烧。好在除了低烧之外,倒也没有其他更多的症状了,也不用特别的喝药处理,过了这几天就自愈了。 ……祁梧到底是穿书过来的,对祁族人这个特殊身份没有那么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先前想着跑路,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跑、在哪跑、跑了之后又要去哪儿,至于怎么避免被发现祁族人的身份,祁梧想得最多的也是如何遮掩祛除颈后的印记。 第24页 烧热期这种一听就很不正经的体质,祁梧是真的还没来得及上心。毕竟按着原剧情,祁梧和祁姜这两个祁族人,都是在进宫后有段时间才头次进入烧热期的。 作为主角受的祁姜,现下离满十八岁还有大半年,进了宫又过了两月才出现连续低烧的症状,烧热期就更晚了。而作为反派炮灰的「祁梧」,是在进宫后四五个月,头次进入烧热期的。 要不是烧热期这个体质,「祁梧」这个反派炮灰还没法跟主角攻大周皇帝商文琎扯上关系。 …… 在自己房间里用了晚膳后,祁姜还是有点担心祁梧的情况,虽然说祁梧已经是好了,但……他犹豫过后,还是再次来到祁梧房前敲了敲门。 「你自己推门进来吧。」屋内祁梧躺在床上懒得起身,反正外面敲门的是祁姜,他就不折腾戴帷帽的事了。 祁姜应声推门,进屋后见祁梧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模样看上去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病中,他顿时一惊:「祁梧,你……」 祁梧抬起手,之间放在唇间,轻轻「嘘」了一声:「没事。」 祁姜皱起眉,走近了,小声说:「你是不是还是不舒服?我再去叫一趟吴大夫吧?你不要担心添了麻烦,反正……反正那些人本来就对我们有意见,多一点少一点都差不多……」 「不是。」祁梧半阖着眼,语气懒散,「烧热期发生的前半年,每个月不都要低烧几天吗,应该是这个缘故了。」 「……」祁姜霎时语塞,然后脸色倏然涨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字数,补上昨天的! 是不是因为我懒得写作话,所以宝们也懒得评论搭理我tut 日常码字着急攻受咋还不见面啊还不见面啊,谁家的感情流四万字了攻受还没见过面的(??_?`) 目前彼此的印象: 商扶珩:祁梧啊,不就是那两个工具祁族人之一吗! 祁梧:商扶珩啊,那个脑子有病最后死了的反派? ^_^ 第12章 没听见祁姜的回应,祁梧就懒洋洋睁开了眼睛,见他眼下这样,祁梧觉得奇怪:「你脸红什么?」 祁姜支吾了声,赶忙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祁姜小心打量着祁梧的脸色,又轻声问:「那……我给你倒杯热水?」 祁梧微微点头:「谢谢。」 因为是他们祁族人自己的体质问题,所以祁梧还在低烧的这个情况,就没有再告诉柳律和吴大夫他们了。 大船又安稳平静的在藜江上行驶了两天,第三天近正午时分,船只靠岸、一行人陆续下船,祁梧和祁姜换乘马车、柳律带着的使臣队伍重新骑上马,朝不远处的荔城城门前去。 荔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现如今大周版图的正中间。 她南面紧挨着宽阔的藜江,西北向接坦荡的官道,水路陆路都极为便利。此外东面和北面的一半却又是连绵的高山绿林,林子太深、地形和环境复杂,少有人能直接横渡过去,却也是天然的猎场和猎物躲藏点——猎人和猎物,都可以是人。 荔城地理位置优越,监管又较为宽松,于是各行各业在这里都有扎根,经济极为繁荣,相比都城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五湖四海的人汇聚于此,从贩夫走卒到江湖侠客、从弱流之辈到穷凶极恶人士,每日进进出出的生人多得守城门的官兵都懒得详查。 ——祁梧挑定这个地方,来作为跑路的起点,就是看中这一点。 在南边,祁族族地所在的城池和附近几座城池,算是祁族人离开族地后最为活跃的地方,那些地方对祁族人也比较了解,看到祁族人就算觉得新奇、或是抱有瞧不上的鄙夷,但不会觉得祁族人的出现很奇怪。 可出了那一圈的几座城池,尤其是过了藜江来到北边后,大周百姓对祁族人的出现就没有那么司空见惯了。要是被发现了祁族人的身份,会被当成稀罕景来看,容易给人留下太多印象。 但在荔城不会——不是说祁族人出现在荔城,荔城的人就不觉得奇怪了。而是,荔城戴帷帽斗笠甚至青天白日面罩遮了半边脸走在大街上的人,不说十之八.九那么普遍,十之一二这种叫人看见了也不会觉得稀罕的程度,还是有的。 祁梧暂时还没有找到办法去掩盖颈后祁族人的印记,也不想起初就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象,所以打算跑路后还是先用帷帽掩面,或者是换个髮型披下头髮来遮住颈后……虽然祁族人太少,少到并非每个大周人听到「祁」姓、看到人颈后有花瓣红印就会马上怀疑起对方是祁族人,但能藏着还是藏着更好。 就算是他杞人忧天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综上所述,荔城是个绝佳的跑路点,从祁族出发前往都城的路上,没有比这个地方更好的了。 即使这座城池繁华到不像是拿来做跑路计划的。 祁梧连续几天的低烧,在今天早上起床后就已经不见影了,这让他更加安心下来,毕竟总算不至于要拖着疲惫不适的身体逃跑。 …… 一行二十多人在城门口停下,为首的柳律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守门的官兵看了连忙躬身行礼,叫人让路。 城门外排着队接受检查准备进荔城的人很多,过了城门,真正进到荔城内,街道上的行人和两边的摊贩商铺更加喧嚷热闹。 第25页 他们这二十多人进城的时间挺巧,刚走过两个街道,迎面就来了一个吹吹打打十分喜庆的队伍,看那满眼的红色和吹打的阵仗,显然是城中哪个大户人家在办喜事迎亲。 本来吧,按着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这路上遇到红事的队伍,其他走在道上的该让个路叫人家先过。就算你这边是个当官的,对方那边是普通百姓人家或者是官位没你高,只要没仇,看在对方大喜日子的彩头上,都会让一让。 眼下迎亲的人家那边,瞧见街道前方迎面来的柳律这一行人、马和马车,也是如此想法,就赶忙派了人快步过来商量。 过来的家僕穿着带红的新衣裳,脸上满是喜庆的笑,停在柳律的马前捧出了好些个钱袋大小的红色锦囊:「今日我们府上小姐接亲,还得劳烦各位爷行个方便,将这大道先让出来。给各位爷添麻烦了,这是我们府上为今日喜事准备的一些喜礼,虽不值钱,但也是添个喜头,还请各位爷能收下。」 柳律却还是那张惯来的冷脸,没有犹豫的回道:「本官是皇上御下殿前副都指挥使柳律,此行代皇上出使祁族,迎祁族族人进宫侍君,只因路途遥远,故无特别修饰,但本官所带此队亦是迎亲队伍。」 要换成普通时候,不等对方来说,柳律已经带着人避让了。但眼下情况不一样,就算他们这边没有穿红贴喜,那也是该对方避让。 对方那家僕闻言,也显然愣住了,又见柳律拿出了令牌,虽他也认不出来这牌子真假,但还是连忙行礼:「见过大人。小的这便回去与我家小姐禀明。」 这话说得,柳律心下有点不解,只因这家僕张口闭口说的都是「我家小姐」,刚刚一过来也说的是「我家小姐接亲」,倒像是他家小姐才是做新郎官的。 见那家僕匆匆折回了对面的迎亲队伍,那队伍也更近了些,柳律微微眯眼,又看了看确认了……骑在前头那红绸大马上的,分明是个穿着新娘嫁衣的女子。 家僕与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抬起头看了过来,然后抬抬手叫自己这边的人让到街道两边,将正中央的宽敞大道留给了柳律这边行走。 两边队伍擦肩而过时,柳律与那为首的新娘互相颔首,算是见个礼打了招唿。 做红事的队伍给别人让了路,这般景象叫路边的百姓也讨论起来。 「那为首的男人看着年纪不大,没成想身份还挺高?竟叫这孙家的大小姐都给让了路?」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有刚刚离得近些的人说的话传了过来。 「听说了没,那是殿前副都指挥使大人,正四品、皇上跟前的大官!」 「正四品又如何?叫人家迎亲的队伍让路,这也着实是不通情理了。」 「嗐!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看见人家那马车没,里面坐着祁族送进宫给皇上的人呢!让正四品的大人从文都亲自去南边接了护送迎亲入宫,可不是小事!」 「啊?怎么又是祁族人?那祁族的男人真有那么好不成,我可不信……」 「你信不信又如何?这祁族的男人还真奇怪,会生孩子的男人哈哈!」 「这说得……我都想找祁族男人试试滋味了。这前脚孙家大小姐要纳一个祁族男人做妾,后脚又见皇帝都要了祁族男人,还正好凑到这会儿碰上了……今儿个也是有趣极了。」 有人赶忙吃瓜:「哎,我先前听说,只是听说啊,孙家大小姐今儿个这个男妾……原先是她正经夫君上次南下进货,顺便强抢带回来了养在外面的……真的假的?」 「可不是真真的吗!」这般绯闻轶事,知道的人可不少,「孙家大小姐那正经夫君本就是入赘的,还不安分老实,搁外面养了个人,叫孙家大小姐知道了气得不行,叫人狠狠揍了一顿后也不顾忌面子,直接拖到了那外室住的院子门口。」 「院门打开,嘿!你猜怎么着!里面就一个男人!听说那男人看着文文弱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但特别俊俏!」 「孙家大小姐本以为外室是个女子,找遍了院子别说女子了,连女子的物什都不见一个,又瞧见那开门的男子神态心虚紧张、颈后还有个红色的印记,登时明白过来那竟是个祁族男子!」 「这入赘的夫君不老实养了个外室,还是个男人,给孙小姐气得又把她夫君揍了一顿,再押到府衙去当即给写了休书。后来没了消息,再后来就是这孙家说大小姐要纳个男妾……也不怎么的,男妾竟是原先那当外室的祁族男人!」 荔城本地的百姓们知道得更详尽些,有外地来的先前没听说过,眼下也好奇得很,纷纷追问。吃瓜的人捧场,讲戏的人便也更加兴致盎然。 街道两边热闹至极,说话声都透过帘子传进了马车内。 祁梧坐在马车上有点郁闷。 他本想着在荔城这个地方,大家对祁族人不会特别关注,毕竟祁族人的身影少见嘛。 但刚刚让道过路的动静着实有些大,就这消息的传播速度,估计到了晚上,不少荔城里的人都知道有祁族人要进宫、现下就停留在荔城里。 他更加没想到能遇到孙家小姐这桩亲事,而且孙小姐接亲的对象也是个祁族人。两厢八卦加起来,至少这几日里荔城城中对祁族人会很有兴趣了……万一跑路之后被看到颈后的印记,一下子被联想到是祁族人的可能性也大了很多。 第26页 所以到时候一定要遮掩好了……祁梧想着,抬手往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第13章 柳律为首,一行人来到了荔城城中的皇家驿站,而听到消息的荔城太守也匆匆赶了过来见礼。 和荔城太守的客套往来,入住驿站的各方琐事,都与祁梧和祁姜无关,他们俩只继续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戴着帷帽下车进到屋内,上楼后便是各自的房间。 楼下,荔城太守设宴接风洗尘的提议被柳律直接拒了,太守倒也不觉得丢面子或是如何,看出来柳律是真的无意这类安排,太守便识趣的又客套了几句,然后和带来的人一同离开了。 回到太守府上了,这太守才摸了摸下巴,对身边的近侍说:「前段日子确实听闻了点消息,说是皇上让人南下,没成想竟是去的祁族,还是要祁族人进宫……这祁族人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你说本大人要不要也养个祁族人在府里?」 近侍闻言表情一言难尽:「大人……您又不好男风……」 「废话!本大人当然不喜欢男人!可此前也没听说过皇上喜欢男人,宫里嫔妃那么多,皇子公主都七八个了……多半是这祁族人有什么特殊之处,本大人养一个,说不准日后能有大用!」太守越说越觉得靠谱,「便是用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大人这么大的府邸,还养不起一个闲人不成?」 近侍便点头称是,又问:「那……叫人特意去一趟南边?」 太守有些无语:「去南边做什么?直接去祁族要人?你家大人我什么身份啊!那祁族人再如何不受待见,明面上也是叫外族友邦,别说本大人只是个荔城太守,便是那京官丞相,也没那资格。」 「不是……那祁族人族地在南边,离了族地后也多在南边居住,咱们荔城这么些年,也没来过几个祁族人,大人您要的话,可不得派人去南边寻吗,寻那自己离了族地的便是……就如今儿个孙家大小姐那男妾,祁族人,当初便是……」 太守听得是一巴掌拍在了近侍脑袋上,颇有些怒其不争:「要不是你老母亲是本大人的奶娘,本大人现下就该撤了你这贴身小厮去!那孙家赘婿是个没脑子的,竟敢强抢了人回来,也是那个祁族人胆子小不知道能追究,不然不等那孙家大小姐与赘婿和离,整个孙家都能叫这么件事牵扯进去!」 近侍不敢不信自家太守大人的话,但还是觉得奇怪,忍不住嘀咕说:「……把祁族人养在后宅的,也不少啊,我老听说……」 「你也知道是听说的了!那祁族人一共才多少?离了族地的又有多少?有几个人能有能耐养?你是听多了风.流事才觉得『不少』!再且说了,那祁族人自愿跟人相好,和你去强抢,能叫一个事吗?」 平白抢了个人,还是个外族人,尤其是祁族那种本来就特殊、人还少得要命的外族……要是出了事来告官,事情闹大了,任谁心里再不把祁族人放在眼里,也得做足了表面功夫把人安抚下来。 当今皇上不喜惹是生非的,最为重视与外族小国的和睦,特别是像祁族这般主动归顺的……年年那赏赐回礼都是厚厚的。 太守挥了挥手:「叫那些个守城门的人多注意着点路引便是了,祁族人路引上那么红个标记,总不能看不见。能遇到一个养着就养,遇不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可得给我安分着点,别搁外面瞎说。」 年纪不大的近侍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不是说祁族人颈子后面都有个印记嘛,路引能作假,那印记总是更难作假的……」 太守一口气没提上来,一脚给踹了过去:「城门盘查的时候盯着人颈子看,我这荔城太守还做不做了!那么多披头散髮戴帽遮面的,你都看去?」 荔城太守这位子是个实打实的肥差高职,虽然不像其他城池那样、太守在自己守着的这座城能横着走,但这位子想要的人可多,毕竟年年到手的都是实打实黄金白银,而且都城中高官大员到皇帝都默许你作为太守能收些不该收的。 坐这个位子最重要的就是识趣,把城门盘查搞得太严了,他这荔城太守也差不多该换人了。 ……也正是如此,荔城的造假业也是十分发达,而且此造假造出来的还真不是假的。 有些身份不大方便、但手里有些钱财的,就喜欢来荔城,信口胡诌个身份,核查得也很随便,简简单单便能拿到假身份的户籍与路引,而且还是由官府办的,到其他地方去一般只要不详查,也都能用。 至于被查出来了……反正关天关地关你自己的事,我荔城从上到下一概不知。 …… 入夜,驿站内很安静。 祁梧坐在自己屋中的窗前,静静地看着如墨的夜色。 他在等消息——等皇后崩逝的消息从文都传到荔城。 按着本来的行程,他们一行人最多会在荔城待到明天早上,然后就出发继续往皇城去。 但皇后崩逝,按着大周的规矩,柳律他们至少会在荔城多停留七八天,还会每日前往国寺为已逝的皇后办法事、行跪礼、听往生经。 按着书里的剧情,这会儿皇后应该……已经病重离世了。这个消息会从文都出发,信鸽和驿使两种方式共用,向大周境内各个城池传递。根据距离都城远近,消息传到的时间也有早有晚。 第27页 如果今晚、最多明早,还没有消息传来,祁梧打算用身体不适的理由强行在荔城多留几天。 他现在一边熬夜等消息,一边也是在为「身体不适」做准备,毕竟他总不能睡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然后去跟柳律他们说自己身体抱恙吧。 五更锣响,祁梧坐在窗前昏昏沉沉、在睡意中挣扎,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点细微的振翅声。 祁梧起先没有在意,这会儿算算也是凌晨五点左右了,他硬生生半睡半醒似的熬了一个夜,脑子正懵着呢。还是愣了会儿,他才突然勐地睁开了眼朝外看去。 窗户开着,下面便是驿站的后院,他这窗户的朝向极为便利,往下看正正好是驿站养信鸽的地方。 有一只通体白色、嘴喙隐约有点红色的鸽子,正落在笼外的食槽边低头啄食饮水。 祁梧抓着窗沿的手蓦地握紧。 他记得很清楚,驿站内的鸽笼是关着的,驿站内原先养着的信鸽都在笼子里。这只立在笼外的鸽子,只能是刚从外面飞进来的。看这熟稔的模样……应该就是从文都飞出来的、祁梧等了一.夜的鸽子了。 时间虽然还早,但负责餵养信鸽的人因为这岗位特殊,所以养成了浅眠的习惯,眼下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睡眼惺忪的出来抓住了鸽子。 祁梧站在窗边,看着那人从信鸽脚上解下了个小小的东西,然后松开信鸽,低头鼓捣了一番后,手指慢慢展开了一小条白纸。 养鸽人起初还不大上心,只下意识走流程干着活。虽然是从文都来的信鸽,但荔城这地方繁华且不安定因素多,所以时常能接到从文都来的耳提面命的形式化官报,养鸽人看多了这样的通知,便不怎么好奇。 他一边想着看完了还能回屋睡个回笼觉,等天明了再去通报便是,一边看着从信鸽脚上拿到的信纸。 没过一会儿,养鸽人整个人惊醒过来,震惊得一边喊出声一边往驿站大堂方向跑,跑的时候还左脚绊着右脚摔了一跤。 「皇后娘娘崩了!大人!皇后娘娘崩了!」 楼上,祁梧静静闭了闭眼。 原剧情里,皇后宋婉清的什么顽疾重病不治之症,都是皇帝也就是主角攻商文琎暗地里搞出来的。 宋婉清是个极厉害也极狠心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商文琎其实是天生一对了。 宋婉清在商文琎还没当上太子时便认准了他日后定能登大位,她想当皇后,所以她决定嫁给商文琎、助商文琎登皇位的同时也借力为自己为宋家谋利。 但商文琎有桩未出生便定下的婚事,眼看着已经提上日程准备大婚……彼时宋婉清一狠心,便把商文琎那时的未婚妻毒杀了,且做得手脚干净天.衣无缝。 后来如愿成了商文琎的正妻,宋婉清和她背后的宋家一路上为商文琎谋划了不少事。在外谋权害命,商文琎没什么意见。但在自家府内还如此,商文琎便颇有不满了……宋婉清不愿意让别的女人生下商文琎的孩子,无关男女情爱,只是不想让别人威胁到自己,于是她杖毙过与商文琎贪欢的婢女、溺死过怀了商文琎孩子的姬妾。 待商文琎成了皇帝,宋婉清如愿成了皇后,困囿于宫墙的宋婉清渐渐不满足于整日宫斗,比起去想今天要折腾哪个嫔妃、要怎么不闹大的弄死其他嫔妃刚怀上或刚生下的孩子……宋婉清发现,她想当皇帝,自己掌权。 这彻底触及了商文琎的逆鳞,但彼时商文琎忌惮远方的皇叔商扶珩,对内也不能完全掌控住朝局,所以忌惮宋家父女之余又不得不虚以为蛇。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琎帝和宋后感情甚笃倒是变成了人尽皆知。眼下宋后病逝,琎帝随之称病罢朝,这番情深意切不知感动了多少世人。 只是没几个人知道,是商文琎亲手送他的皇后下了黄泉。也没几个人知道,宋婉清在死前还送了她的夫君一番大礼——商文琎哪里是为了装情深做戏才罢朝的,他分明是发现自己不举了,又惊又怒愁得无心上朝的! 第14章 一国之后宋氏婉清溘然长逝,举国哀悼。 皇家驿站接到消息后连忙上禀,荔城上下反应极快,还未及天明,城中便撤去了里里外外一切鲜艷色彩,换上白灯笼素净绸布装饰。前几日是中元节,荔城河上还飘着些那晚人们祈愿放的河灯,颜色样式花红柳绿各有,太守也着人划着名船拿着网给打捞了上来。 昨日富贾孙家小姐成亲,城中颇为喜庆。只是睡了一觉起来,城中百姓们便发现大变了天,见到布栏上张贴的皇室讣告,诧异之余,要说多悲伤……那还真没有。 天高皇帝远,荔城混迹的人又多是张扬惯了的,虽然对皇权有些惯性的敬畏,但到底没到人跟前。与其哀悼皇后没了,更多人眼下更热衷于讨论近些的事,例如……首富韩家嫡小姐下月的婚事,怕是得延后不少时日了。 皇后逝世,文都城内一年不能办红事,除文都之外其他城池,少说也得半年不能操办婚嫁喜宴。 若是原就定下的喜事日子,是在这讣告消息传来后的三日之内,那还能趁赶着热丧给办了,若是再往后的,便只有延后、重新定日子。 「孙家大小姐这日子就挑得好,正正是昨日,宾主尽欢得很。韩家小姐和文世子这婚事就没辙了,我听闻那韩家早大几个月前便着手操持这门婚事,毕竟就那么一个嫡亲的孙女。可这事儿一出,那韩家府上便只能紧赶着拆了红物件了。」 第28页 这韩家的婚事说着,便有人「哎」了声:「我听说前些日子韩家少爷去了北边,后来递了信回来说……宓城那位,此番也特意过来观礼?」 有个正在喝酒的人放下碗:「可不是吗!韩家人风光,能请得动那位爷这般远的过来,可不得高高兴兴大肆宣扬……可这婚事一时半会儿办不了了,那杀神……呸,不是……那位爷还来?」 「现在怕是都快到荔城了,不进来一番便折回去也不大可能。战神吶……我倒是很想见见是个什么样,又能叫人当成救世主,又能叫人当成阎王爷的……」 「说是脾气不好。我琢磨着怕没有这么简单,若只是脾气不好,以战神的功绩,能传得这么风风雨雨?我听说啊……」说话这人抬了抬手里的酒碗,语气秘密至极,「战神……搁沙场上杀人见血成了习惯,这太平日子里见不着死人红血啊,便要犯心绞痛,所以他每日都得杀个把人瞧瞧才舒坦……」 有人听了便大笑起来:「你这都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瞧见的!」 …… 不杀人见血便要犯心绞痛的战神琅王殿下本人,眼下正好和韩家人一齐过了荔城北安门。 看着满城的寂静和素淡,商扶珩心下轻啧了声。 真是喜事没凑上,却赶上了丧事,晦气得很。 同行的韩无霜也是生无可恋,觉得晦气得很。虽然不敢同别人说,但入城后才知道皇后人没了,韩无霜想的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怎么刚好他家姑娘要办喜事时来了国丧。 婚礼必然要延后至少半年了,那……这一路远道而来的煞神可怎么办? 韩无霜愁眉苦脸的看了看前面的商扶珩。 前来接风的韩家人倒是体会不到韩无霜的苦楚,便是韩无霜与他们说了些商扶珩的古怪行事喜好,韩家人也觉得无伤大雅都是小事。 再难伺候,这也是平定四方的琅王、是当今皇上都敬畏七分的亲叔叔。 商扶珩便入住了韩家,至于归期……他不说,韩家人自然不会问,只有跟商扶珩一块儿赶了这些天路的韩无霜更觉疲惫,回屋倒头就睡了一大觉补眠后,又狠狠吃了一餐饭食。 看得韩无霜的亲娘、韩家主母太太只觉得嫌弃:「晓得的说你是韩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少爷,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府上的长工小厮,平日里没叫你睡饱吃足过……青天白日回屋唿唿大睡,吃饭没吃相坐也没个坐相,你还好意思偷偷在寄回家的信里说琅王殿下不是个斯文人、不讲究……」 韩无霜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没辙了便问起商扶珩来:「殿下他人呢?我怎么没瞧见?」 韩家主母才歇了歇,回道:「用了饭食,说是乏了,便回院子歇下了。」 「……」韩无霜这就要喊委屈了,「那您方才还埋汰我白日里睡觉,这琅王殿下不也是……」 话没说完,韩家主母眉眼露出不贊同:「你好意思同殿下去比?行了,你吃饱了没,吃饱了就放下筷子,快与我好好说说端华表姑母她老人家如何了?」 商扶珩外祖母,受先皇封赏为端华郡主。 韩无霜叫苦不迭:「母亲,我在信里与你说过老长了……端华老祖宗她身子康健精神矍铄,对我很是慈爱可亲,见着我便问您现下如何了,问我的哥哥姐姐、您的孩子们如何了,又问我书读得如何……」 韩家主母正要说话,门外突然来了人传话,贴身婢女上前听了,又折回来与韩家主母说:「老夫人,门外来了殿前副都指挥使柳律大人,说是听闻琅王殿下到了荔城、眼下在咱们府上,特地前来参见琅王殿下的。」 …… 皇后逝世,按大周礼法,上至有品阶的文武百官,下至府衙中做事的普通差役,凡是与官家相干的,都要为皇后祈福念经。九品之下,在府衙中祈福便可。九品及之上,都要前往各城池的国寺。国寺分内外寺院,五品之上才能进内院,其余官员及其家眷只能在外院寺庙。 眼下荔城皇家驿站中,上上下下都在为皇后后事忙活,听到琅王到了荔城,柳律还得赶忙前去参见。 整个驿站里,只有祁梧和祁姜闲得要命。 他们俩的身份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尴尬,好听了是要进宫侍君的,难听了便是这能不能进宫都不一定了。 毕竟皇后刚没了、帝后素来感情甚笃,虽不可能要皇上为皇后而几月不娶,但万一皇上这会儿就是没心情再搭理这两个祁族人了,旁人也不可能对皇上提什么要求。 不过那都是到了文都再考虑的事了,眼下只要没有圣旨说不要他们进宫了,那他们这使臣队伍几日后还是得护送这两个祁族人往皇城去。 只是祁梧和祁姜目前只是祁族人,没进后宫,甚至都算不上是大周的百姓。不可能让他们去国寺为皇后祈福,可就这样搁置不管也不合适,所以柳律在去韩府求见琅王之前,先匆忙跟祁梧祁姜二人说了些安排。 用词委婉含蓄,但祁梧捡了关键意思来听,大白话就是说「你们俩不能作为后妃去国寺为皇后祈福念经,但我们这些当差做官的都得去,只能留下两个伺候你们的小厮丫鬟在驿站里,希望你们俩安心待在房间里为皇后祈福」。 要是祁梧和祁姜是真想入宫侍君的,听了这安排肯定是要尴尬了。 但祁梧想跑路,只觉得这样的安排再合心意不过,简直比他想得更加贴心顺利。反正有帷帽挡着,祁梧甚至直接放心大胆的弯了弯唇。 第29页 至于祁姜,他素来很难有「尴尬」这种情绪的。 …… 「柳大人?」 韩府布置精细的客院内,刚从榻上起身的商扶珩神色恹恹,坐在上位看着行礼的柳律,没什么热情的说:「本王有些时月没回文都了,对柳大人没什么印象。」 柳律还是恭敬万分,低垂着头:「是,下官去岁才被提拔到殿前,原先官阶低,殿下回文都时,下官只能远远瞧上一眼,并没有福分到殿下近前拜见。」 「那你既是殿前副都指挥使,不好好在文都伺候皇上,怎么到此处来了?」商扶珩语气平静的明知故问。 柳律如实回答:「下官此行代皇上出使南边祁族,护送两名祁族人进宫,回程路上正好经停荔城,没想却突闻皇后娘娘辞世。原是打算今日离开荔城,现如今须得多停留十日,明日起前往城北国寺为皇后娘娘祈福……」 商扶珩便语气和蔼的长嘆了声:「本王今日入城也方才听闻此噩耗,着实心痛。柳大人可能不知,本王前些年征战沙场留了些隐患旧疾,今日一心痛便犯了病,柳大人来前,本王原是在歇息养心的。」 这话听得柳律怔楞。 商扶珩又接着说:「只是听见柳大人乃皇上跟前伺候的,本王这才强撑着起身见你一见……按礼法,本王也该和柳大人一齐去国寺为皇后操持法事,只是本王才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又旧疾復发,怕是去了国寺也只能平添麻烦,便不和柳大人你们一同去了。」 商扶珩是皇叔,但君在父上,虽然皇后算他晚辈,但他也得和柳律他们一样去国寺才对。 可柳律自认自己只是个四品官,放到这荔城太守眼前还算能看,可对上商扶珩就什么也不算。虽然觉得商扶珩这话不妥,但他也不敢置喙,毕竟硬要说起来商扶珩这话也说得过去,反正皇上听到了多半也是要说皇叔注意身体的。 柳律忙颔首应是,还得关切琅王殿下身子安康、祝愿他早日精神焕发。 柳律离开后,韩府派来伺候商扶珩的小厮之一奉墨,便小心翼翼开口询问:「殿下可还要歇息一阵儿?」 刚刚商扶珩并没有屏退左右,说话时格外真诚,屋中的奴僕们下意识都信了。 商扶珩却一扫不济,自顾自拿起茶壶要倒茶,吓得奉墨连忙上前:「怎么敢让殿下亲自动手,是小的们没眼力劲儿……」 商扶珩松开手,让奉墨接过了茶壶,看着他倒了一杯茶奉到自己手上。 喝了茶,商扶珩说:「屋中闷得慌,本王这是头回来荔城,出去走走。」 奉墨端着茶壶有点懵,不是说旧疾犯了吗?可跟屋内其他奴僕互相看看,也没敢问这话。 「小的这便去吩咐人给您备车……」 商扶珩觉得奇了怪了:「本王瞧着是没长脚吗?」 奉墨:「……啊?」 商扶珩便懂了:「你这是觉得本王的双脚不.良于行。」 这话吓得奉墨连带其他人赶忙跪了一屋子,不住的求饶:「小的们不敢!小的们知错!求殿下恕罪!」 商扶珩看着一屋子跪地的人,轻啧了声,没意思得很。 「还是你们十五爷更懂事,说话做事不爱哭闹,比那三岁小儿强出好些。去叫你们十五爷过来,与本王一同出府逛逛。」 刚吃饱饭,正想着要不回屋再睡个回笼觉,家中排行十五的韩无霜蓦地打了个喷嚏。 第15章 眼下荔城城中的人,心中想法再如何随性,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一点的。皇后刚刚离世,便是往常格外喧闹繁华的荔城也安静了许多,街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其实也不算冷清,但显然是不能和前些日子的热闹相比的。韩无霜心里叫着苦、表面陪着笑,和商扶珩一块儿出府了,本来也想让这琅王殿下瞧瞧他们荔城的繁华,结果瞧见的却也和在宓城见到的景象差不离多少,韩无霜只好煞费苦心口舌生花似的向商扶珩介绍这荔城。 然而商扶珩并不能理解到韩无霜这但求不冷场的苦心,听久了便觉得烦:「你能闭嘴吗,十五?」 韩无霜:「……好的。」 最后商扶珩挑定了一家颇有点冷清的茶楼,来到二楼临街的位子坐下。 「这家茶楼也是倒霉,本来开张时地段挺好的,对面又是几家成衣铺子和卖胭脂水粉的,来来往往的人多。没成想不到半年,对面有家铺子不干了,接手的老闆做的是死人生意、店里面买的都是纸钱元宝蜡烛香。」 坐下后,韩无霜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起这家茶楼来。 「那些成衣铺子和胭脂水粉店,虽受了波及,但调整调整也还好。可这茶楼就没辙了,谁乐意坐着喝茶听话本的时候,对面就是家做死人生意的店呢。那冥货铺子的老闆不受这片生意人的待见,但人家也不管,反正有生意做着……殿下,这儿着实冷清,先前我都听说这茶楼快关门转卖了,要不咱们去其他地方坐坐?」 商扶珩却悠悠的喝着品相一般的茶水,手上仍旧拿着一直也没展开过的摺扇,扇坠轻轻晃着,商扶珩摇了摇手:「本王就喜欢这冷清,对面做死人生意的,本王就更喜欢了。」 韩无霜:「……」得嘞,您老开心就成。 …… 柳律到韩府拜见过商扶珩,出来后便直奔荔城北边的国寺,与寺中住持等僧人议定了明日起为皇后操办的法事与祈福事宜后,柳律才带着人又回到了驿站。 第30页 「二位祁公子如何了?」进了驿站,柳律便随意问了个正在忙活的下属。 「和往前一样的,待在屋子里也没个动静,只刚刚晚膳时间到了,让伺候的人送了餐食进去。」 柳律点了点头。 驿站位于荔城城中间的地段,国寺在北边临山的地方,两处之间相隔了骑快马都要耗上半个多时辰的距离。接下来八天为皇后祭祀祈福,每日早晚来回显然太过麻烦。 而鑑于祁梧和祁姜一直以来温顺安静不惹事的省心状态,以及荔城再如何人流复杂,这驿站内总是安全的……各方考量下来,显然让祁梧和祁姜二人留在驿站内,其余人直接住到国寺去、免去每日来回,会更便利。 所以,明日一早,柳律会带着此番随行的二十多人使臣队伍,和城中太守等官员及其家眷前往国寺,直到祈福结束、也就是八天后才会回来。 而驿站内外,为了照顾祁梧和祁姜,柳律让人安排了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近前照顾,驿站内原先做饭的厨子仍待在驿站内,每日除了在屋中为皇后祈福念经,还要负责好祁梧和祁姜的一日三餐。 至于看守驿站的官兵,也从府衙调了八个没有品阶、本就只用在家祈福的衙役过来。 「此处是官家的驿站,也没有什么招人铤而走险的贵重物件,二位祁公子在驿站里住着,又有官府的人把守着,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临出发前往国寺前,柳律又带着谢景行见了一次祁梧和祁姜。 帷帽之下,祁梧眨了眨眼,心说你这是没仔细看过祁族给的嫁妆单子吧,加起来可不是一般的贵重……不过柳律这样的逻辑并没有什么问题,使臣们都去了国寺,对其他人而言这驿站内的两个祁族人也确实没有什么价值。 毕竟只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奇葩祁族人。 …… 柳律一行人骑马离开后,驿站内便空旷安静下来。 祁梧和祁姜在丫鬟小厮的陪同下上楼,进屋子前,祁梧突然叫了祁姜一声:「你那里是不是还有几本书?拿过来借我看看吧。」 祁姜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好,我回屋拿。」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祁梧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 这驿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共前后两个院门。上楼前祁梧注意过了,前后门是各守了两个人。柳律一共留下了八个衙役,四人一班,据柳律说是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驿站内虽有足够的空房间,但这些荔城府衙的小衙役并没有资格住进来,哪怕眼下的特殊情况也是,衙役们都是不当值便回自己的家,要换班了再到驿站来。 当值的人不多,都守在院门了,所以祁梧往楼下后院看并没有人影,也就鸽笼里的信鸽会发出一点声音了。 这样的看守安排,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祁梧可以从窗户上下楼,避开门口站着等吩咐的丫鬟小厮,过程中也不用太担心被人看到,驿站附近本就没有百姓人家。坏处在于,进出想要走门会很难,而驿站四周的墙挺高的。 看完了后院的情况,祁梧转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了自己一直随身的包袱。 包袱里没装多少东西,除了带嫁妆性质的银票之外,还有另一套换洗的祁族蓝衣,一套祁梧偶尔会在房中穿的简单外衣,还有一套祁梧这一路上都没拿出来过的新衣裳。 房门被敲响,祁梧过去开了门,让带书过来的祁姜进来了。 祁姜把书递给他:「我那边的书,你没有看过的应该只……你在收拾包袱吗?」 看到祁梧打开后直接摊放到床上的包袱,祁姜放轻了声音问。 祁梧随手抽过他那边的两本书,放到桌上的同时点了点头,又说:「也不算收拾,我只是打算换身衣服熘出驿站一趟。」 祁姜咬了咬唇。 祁梧打算逃婚,祁姜心里是有这个猜测的……或者说不只是猜测,而是非常肯定、但是一直没有听祁梧明确说过的事实而已。 但就算是之前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的事,眼下听着祁梧这么直接的说出来,祁姜还是觉得有点心惊。 他怔楞了会儿,直到祁梧都拿起一套陌生的衣服准备换了,他才勐然回神,下意识背过了身去。这个举动一出来,祁姜又忍不住懊恼起来,祁梧显然只是换件外袍而已,换衣服的人都没这么大动静,他反倒跟见了鬼似的。 这样想着,祁姜又慢腾腾转回来,盯着祁梧的背影,声音轻轻的:「你……打算走了吗?」 问出来后,祁姜又怕自己的话让祁梧不高兴了,于是连忙补充解释说:「我不是想要阻拦你的意思,但是……柳大人他们刚离开,而且现在是白天,外面有人守着……你想走的话,要不要再等两天,入夜后再……」 祁梧低头捣鼓着腰带,闻言抬头瞅瞅祁姜,又低下头继续捣鼓。把腰带弄好了,祁梧整理整理身上的衣服,又走到铜镜前准备捣鼓头髮。 一边弄头髮,祁梧才一边慢悠悠的,在祁姜满面愁容中开口了:「我是要走,但没说今天马上,我只是需要熘出去一趟而已……我要是就这样走了,那是明晃晃的逃婚,逃大周皇帝的婚,祁族讨不着好,你这个同行的人讨不着好,我自己更是别想过安生日子。」 「我想要逃跑,是想要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可不是为了造杀孽、让自己成为通缉榜上一员的……我这个不在意祁族怎么着的人,都还想着不能直接跑呢,你对祁族感情那么深,怎么反倒没有拦着我的意思?」 第31页 听到祁梧没有马上走的意思,祁姜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被祁梧问得不知所措起来。 「我……」祁姜垂下头,手指绞着,「我没想那么多……你反正是要走的,我拦不住你。而且……你不走的话,以后会很不开心,我看得出来……我没有资格拦着你,然后让你去做不开心的事……你走了,大周皇帝那边肯定会生气,但……应该不至于杀了祁族所有的人吧……咱们族地里有钱,族人们也都不爱争,就算大周皇帝不喜欢祁族了……应该也还好的……」 祁姜说着,觉得自己有些混乱起来。 祁梧对着铜镜,给自己做了个髮型,长发披散,只取了一小束头髮绑起来……很简单的一个髮型,却是祁梧这么久以来在房间里多次练习的成果。他手残,对自己现在这头长髮是实在没辙。 眼下他打算熘出门,但手边只有祁族人的帷帽,显然是不能用的。之前也没机会去备帷帽之类的遮面工具,所以披个头髮把颈后的印记遮着先。 弄完了头髮,见祁姜还是垂着头很混乱迷茫的模样,祁梧突然弯了下唇,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抬起祁姜的下巴。 「你想不想走?」祁梧笑眯眯的问,「我坦白跟你说了,我打算制造一场意外弄个假死,尽可能不引起柳律他们和大周皇帝的怀疑,不牵连其他人……原先没想带着你的,毕竟多个人多个隐患,不过你这段日子也算是很照顾我,所以……你想不想走?」 祁姜怔怔的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祁梧。 「我……」祁姜张了张唇,又缓了缓才能接着说话,「和你一起……走吗?」 祁梧慢腾腾收回抬祁姜下巴用的手指,闻言眨了眨眼,然后毫不留情的摇头:「是一起离开,但离开之后,各走各的,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我……」祁姜再次陷入磕磕巴巴的沉默里。 「那你就在我房间里慢慢想吧,等我回来再告诉我。」祁梧还是笑眯眯的,「我熘出去这段时间,万一有人来敲门,你帮我应付应付。」 闻言,祁姜有点着急:「你要怎么出去?」 祁梧指了指窗户,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捆麻绳。 昨天驿站里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在为给皇后做法事祈福准备所需的东西,因为祁梧和祁姜待在房间里暂时没有需要的样子,所以他们俩门前伺候的人都被叫过去帮忙了一段时间。 祁梧趁着这个时间,堂堂正正走下楼,姿态光明正大的熘到后院,悄无声息顺走了一捆麻绳。就那样抓着麻绳、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又顺顺利利回到了房间。 每个人都太忙,祁梧又那么淡定,反倒没引起人注意。 「你想要用这个……爬下去吗?」祁姜惊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下去的时候还好,回来怎么办?而且,而且门口都有人守着,你总不可能用绳子翻墙的,再说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祁梧已经开始弄绳子了。把麻绳绑到屋中的柱子上打好结扣,然后顺到窗口放下去。 「丫鬟小厮都在房门口,厨子住在厨房旁边的屋子,等闲也不会出来,刚吃过早饭离中午也还有足够的时间,至于翻墙,我虽没那么大的能耐,但我昨天在后院看到过木梯……再说了,我要逃大周皇帝的婚,还想逃婚后不用胆战心惊的活着,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那怎么可能。」 祁梧平时和祁姜话少得很,这会儿说起跑路倒是滔滔不绝起来,听得祁姜倍感复杂:「……你跟我说了,还让我在你屋中帮忙应付……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站在窗边的祁梧便莞尔回过头,格外真诚的问:「那你会走出去揭发我吗?」 祁梧表情真挚又无辜,祁姜被盯得又忍不住结巴起来:「我、我不会的……不会的……你想走,被发现了,我、我也讨不着好处……」 对于大周的人而言,他们俩都是祁族人,一个祁族人想跑,另一个祁族人不管是什么态度,只要这件事被知道了,那都会被牵连处罚,绝无好处。祁姜再如何优柔寡断,也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那你乖一点,辛苦一下。」 调子满不正经的说笑完,祁梧便踩着凳子爬到窗台上,抓住绳子在掌上绕了两圈,然后借力慢慢往外去。 祁姜屏气看着他的举动。 麻绳承重力尚可,但材质粗糙得很,磨得祁梧掌心疼,尤其是他还得静悄悄慢悠悠的往下滑,生理负担和心理负担效果叠加。 祁梧上辈子是实实在在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长大的,没为物质条件发过愁,对自己未来想要干什么也没那么明确的目标,闲着无聊便什么有趣的都想尝试一下。他从骑自行车到自己开车,再去学开游艇、直升机。从游泳到潜水,前往湛蓝幽深的海底和那里的生物见面。从室内攀岩到爬山攀树也都试过……眼下虽然没有保护措施,但就着一根麻绳从二楼到一楼,难度确实不大。 就是手真的疼。 麻绳长度不够垂到地面,不过也只差了一米左右,祁梧在高度合适的时候便悄无声息松开绳子跳落到地面上,然后抬起手对着自己的掌心吹了吹气。他这手可委屈了。 抬头往楼上看,祁姜仍趴在窗前担忧的看着他。祁梧便指着垂在半空中的绳子示意了下,让祁姜把绳子往回收。虽然后院没人,但万一中途有人经过后院,看到了这外面垂着一根绳子也不太好,徒添麻烦。 第32页 绳子收回了二楼的房间后,祁梧便轻手轻脚走向搁置在墙角的木梯。 木梯看着有些年头了,而且其实也不够长,靠到墙边后还差两掌的距离。但问题不大,祁梧轻松来到墙头上坐着,又侧身俯下去捞梯子。虽然是个小梯子,但这样徒手捞到半空中也要点力气,祁梧费了些劲才把梯子从墙内挪到了墙外。 但放下的角度可能有点问题,祁梧松手之后,那梯子便自己顺着墙面滑了下去,发出挺明显的声响。祁梧愣了下,然后也不顾这墙有多高了,赶忙往墙外跳。 第16章 落地的姿势正确,虽然腿被俯冲的力道震了震,但问题不大,祁梧放下为了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所以捂在嘴上的手。 二楼窗边,看到祁梧顺利翻出去了,祁姜也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离后院更近的后门方向过来了一个衙役,似是听到了刚才的声响有所怀疑,所以过来查看。 没看到什么特别的,衙役便挠了挠头,又回到了后门处。 「没发现吧?我都说了没有动静,你不信。」还守在后门的另一个衙役见他回来,便哈哈说。 「我刚刚真有听到声响……可能是野猫吧,我家房顶上就老是有猫走来走去,有时候大晚上弄得有瓦片滑下来,又吵人又吓人……」 院墙外,祁梧将木梯挪到了角落隔着。他挑的这面墙出来便是堵死的小巷口,而且驿站附近没有住人家,所以引起人注意的可能性不大。 驿站里面的人,就算突然需要用到梯子了,也想不起来这么老旧的一个。 拍了拍木梯,祁梧自言自语似的对它念叨了句:「好好待着啊。」 这木梯显然是被闲置得有些久了,都是灰尘。祁梧转身往外走,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然而除尘效果并不明显,还让衣服成了擦手的……至少手上是干净了。 「算了,问题不大。」秉持着眼不见心为净的态度,祁梧不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了,抬起头环顾四周,然后挑了个方向走,避开了驿站前后院门。 他今天出来只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家客栈「入住」,保证自己跑路后有个不会叫人怀疑的去处。至于户籍路引什么的,这几天官府上下都忙着皇后的事,本来也没人干活,祁梧也不着急,只要顺利跑路出来了,到时候再慢慢解决便是。 开路引凭证离开荔城,只需要大周百姓的户籍凭证。而这荔城中最好弄的便是户籍了,实在不行就买一套宅子,办交接的时候说自己的户籍丢了要重开,这样的话连自己以前是哪里的人都不用编造胡诌,官府会直接把你的户籍写入荔城,居所就是你刚买到手的那套房子。 这样的法子,对祁梧而言,是再便利不过了。毕竟他现在很有钱。 之后住在客栈里,也可以跟客栈里的人「闲聊」套套话问一问,确认这条路的可行性。 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有意外。 但在找一间客栈开房之前,祁梧还需要去一趟成衣店。因为鲜有人会不带一点行李出门,他得去成衣店买件衣服买个包袱什么的,装作远道而来。正好,身上这身衣服弄脏了,待会儿换了就是。 正思索着,祁梧发现自己已经走了有一阵儿了,路过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不少还盯着他看,都走过了还回头看,被祁梧转头盯回去也不避让目光。 祁梧忍不住皱了下眉,心想他除了披个头髮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可这荔城中别说披头散髮,就是穿得锦衣华服行为举止疯疯癫癫的人都不算稀罕,他哪里值得被人这么盯着了,还不是一个两个的…… 抱着有点无语的心态,祁梧走进了一间成衣店。 因为这两日客人少,所以正放心大胆摸鱼的伙计坐在门口柜檯里面,手上拿着个鸡毛掸子毫无目的的偶尔挥一挥。余光里瞥见有人进来,这拿固定月银的伙计只觉得麻烦,勉强才挂着笑抬了头:「欢迎……」 瞧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伙计脸上的笑登时真诚了许多许多,声气也有力了,还忙不迭从柜檯后面走了出来:「这位客官您想买衣裳吗?想买什么样的衣裳?有偏好的材质吗,棉的麻的丝绸的,小的店里面都有……您过来看看,这些都是这两日才新上货的,连试都还没人试过。」 伙计最后这句话引起了祁梧的注意。虽然他进成衣店就没抱着穿干净衣服的执着念头,但有没人试过的肯定是更好的。 只是这伙计实在是有点怪,起初对方那毫无热情的模样,祁梧是看清楚了的,不过伙计变脸得快,完全抬起头后就很热情了,祁梧都佩服。 祁梧随意挑了两身,伙计笑呵呵的问他:「您要不要换上试试?小的这店面虽小,但五脏俱全,这边进去就是专给客人们试衣裳的地方,还有那能照大半身的铜镜呢!」 「不用试了,不过我确实需要换身衣裳。」祁梧从挑出的两身衣服里面,又拿出蓝灰色那套,把另一套递给伙计,「麻烦你帮我把这身包起来,用那边的方布包成好携带的包袱模样,我先进去把身上这沾了灰迹的给换了。」 伙计的目光从祁梧脸上,落到他身上的衣服上,这才注意到祁梧现在这身衣服有些沾了灰的。 「好……」下意识要答应下来,伙计急急剎住话头,带着点歉意说,「但那边那些方布也是货物,是铺子里卖的,怕是不能免费给客官您……」 第33页 「我知道,无妨,待会儿我一起付钱便是。」祁梧点了点头。 撩开帘子,进到试衣服的地方,祁梧将身上的外袍脱了,换上新的。直到对着镜子看了看,他才蓦地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一路收穫到的目光,还有刚刚店里伙计的热情招待,都是因为他这张脸? 看了自己这张脸十八年,早就习惯了。穿到这个世界来,离开祁族的地界后,只要在外他就是戴着帷帽的,许久没有收穫到类似惊艷的目光,所以祁梧刚刚一路上才没反应过来。 现在反应过来了,先前的迷惑不解和无语一扫而空,祁梧轻啧了声,心里贼不要脸的夸着自己就是个蓝颜祸水、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外面,成衣铺的伙计一边包衣服,一边也是感慨,他这辈子还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物,就算是个男人也叫他惊嘆得很,下意识就盯着看去了,毕竟人都喜欢好看的嘛! 要他说,先前总有人说祁族的男人好看,可孙家大小姐新纳的祁族男妾他也远远瞧见过,好看是好看,可没有现在店里这个公子好看,一成都不如……所以还是他们大周的男儿好啊! 等祁梧换了衣裳出来,伙计又热情的帮他把刚刚穿的那身给包好了,将两个包袱都递给祁梧,说道:「您眼光好,挑的都是好布料,承惠统共一两银子,给您抹了个零!」 这点钱不算什么,就是祁梧手里面额最小的也是五百两银子,所以拿出银票的时候,祁梧莫名有一种自己是来砸场子的感觉……心里有点想笑,但面上很端得住。 伙计收到了张五百两,也是愣了愣,不过在荔城做生意就是得有点大心脏,只要这钱是真的,就是客人拿一千两买一钱银子的东西,他们店里也得给人家整整齐齐找零回去。 只是昨天当家掌柜的送新货来,顺便理了先前的进帐,把钱柜里大部分钱都给取走了,伙计翻了翻剩下的钱,发现是真没法找零。 「客官您且在铺子里稍等一会儿,小的这便去边上其他铺子里找他们帮帮忙,给措一下。」 伙计风风火火拿着五百两银票出去了。 祁梧看着他跑进了斜对面的一家茶楼里,这茶楼也冷冷清清的模样。站在成衣店门口,祁梧漫无目的的多看了那茶楼两眼,然后对上了二楼临街位子坐着的两双眼睛。 那两人模样都还挺好看,尤其是穿着一身近乎白的颜色、手里还拿着把白色摺扇的那个,祁梧就多看了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等着成衣铺伙计换零钱回来。 「他刚刚是不是看我们了?」对面茶楼之上,韩无霜一拍手,问随行伺候的小厮奉墨。 不等奉墨开口应和,韩无霜又啧了声:「这男子看着文弱纤细得很,又好看得惊人,刚刚他披散着头髮走进铺子,我看晃眼了还以为是个女子……这大热的天,那么多头髮披着倒也不怕热……我只是离开了荔城不到三月,这城中什么时候出现这么号人物了?」 奉墨说:「估摸着是近日才到荔城的吧,若是来的时间久了,这么男神仙般的人,估计早就出了名了。」 「倒也是……殿下,您笑什么?」韩无霜说着,发现商扶珩正盯着自己笑得有些奇怪……就很浅淡的笑,但又莫名的颇有深意,看得韩无霜莫名有点起鸡皮疙瘩。 商扶珩却是又慢条斯理喝了半杯茶,韩无霜眼瞧着那成衣铺子的伙计都从茶楼回了铺子、没过一会儿那披髮的貌美男子都离开了,才听到商扶珩揶揄说:「你母亲愁你年过二十却还不成婚,说是这满荔城的适龄女儿家都快给你相看完了,怕是没成想过你在这儿盯着一个男人看得起劲儿。」 韩无霜:「……」 他抖了抖,忙辩解说:「殿下,这话可不兴说的啊!我母亲若是听到了,怕是会当真!我可不喜欢男人!刚才那个,不过是瞧着他好看……」 韩无霜想说当初在宓城,头回见到光风霁月的商扶珩时,他也是颇为激动的状态,就是个爱美之心而已,半点旁的想法都没有的……不过拿商扶珩来举例显然不太合适,所以韩无霜又把话憋了回去。 商扶珩却正是闲着无聊的时候。他昨日在这茶楼坐了一下午,今日一早又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目的,就是单纯闲的。只是他闲在韩府客院里,那些个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商扶珩倒不在意他们如何想,只是他嫌那些人那副模样看着不舒坦,不如到这外面来犯闲。 往下看了眼,再没瞧见刚刚进成衣铺子买东西的男子了,商扶珩便对站在桌边的奉墨说:「去找找刚刚那位男神仙,请人家过来喝个茶。」 奉墨:「……」啊? 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了自家主子,然而韩无霜也没辙,只觉得商扶珩现在这状态就跟当初骑着快马突然停下、叫他们所有人都去剪叶子一样一样的。就不是正经事,商扶珩也不一定真上心,但他一定要别人去做。 韩无霜只得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那人都走了,找不找得到还是一回事,毕竟这附近又不是只有一条道。就算找到了,那一般人能你请了他就一无所知的来吗?奉墨就是个普通小厮,人家不想来的话,也怪不得奉墨请不来吧。 主子不做主,奉墨只得应是,然后内心苦哈哈的下楼。 至于祁梧这边,眼下倒还遇到了点麻烦。 第34页 他拿了找零回来的四百九十九两银子,其中有四张百两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剩下四十多两都是实实在在的银子,伙计还搭了个钱袋装给他。离开成衣铺后,他便选了条道继续走,想去个离成衣铺子稍微远一些的客栈投宿。 结果这回运气一般,选了条人少的道,越走越有点偏,祁梧便想着折回去换一条路走。然后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两个人。 五大三粗,看着很不好惹,像是混道上的人。 这两人本来也没想藏,见被祁梧看到了,他们俩便一人掏出了一刀:「钱!都拿出来!」 不等祁梧说话,其中一个又恶狠狠的说:「别想着骗我们!你有钱我们都知道!刚刚你拿着五百两去买衣裳,那个伙计到茶楼去换散钱,我们都看到了!」 「快点!不想死的话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祁梧:「……」果然财不外露是亘古的道理,他就买了两件衣服,不知情的情况下便惹了两人红眼。 但也还好,反正保命为上嘛,他今天熘出驿站也就只带了那么一张五百两,虽然被抢劫了很肉疼心疼,但……不至于妨碍他逃婚跑路后还是个有钱人。 不过今天出门,他还想去客栈办投宿的,若是一下子全都给出去了,祁梧也觉得麻烦。而且万一对方见他被抢了还态度这么配合,胃口更大了、死活不信他只剩下了四百九十九两怎么办。 于是祁梧在「我上辈子玩了那么多怎么就是没想着玩玩拳击、练个空手夺白刃啥的」有那么些后悔心态中,语气温和的开口:「二位大哥,实不相瞒,我确实不是什么有钱人,刚刚你们瞧见的那五百两,是我被家中父亲继母赶出门,我那苦命的亲娘悄悄塞给我的,是她多年来所有的积蓄。」 祁梧语气悲愤至极,动人得很:「他们将我赶出门,连身衣裳都不愿意叫我带走,不然我也不至于去那成衣店买。今日遇着了二位大哥,我也认了,只是希望二位大哥看在都是苦命人的份上,给我留一半银钱,叫我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一般人吧,多少能动点恻隐之心,哪怕给祁梧留个十来两银子,对祁梧而言今天也够用了,不至于辛辛苦苦翻窗翻墙出来就是为了买两身衣服,然后无功而返还损失了那么多钱。 但是,显然今天祁梧遇到的不是什么良心未泯的抢劫犯。听到祁梧这么真切的诉苦,对面那两位大哥表示:「你被赶出来关老子屁事,又不是老子把你赶出家门的!快点!钱都拿出来!四百九十九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能少!你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想挨刀子啊!」 祁梧:「……」算了算了,努力过了,争取过了,然后就放弃挣扎吧。 作者有话要说: 隔街相望的第一面:d 第17章 祁梧把四百九十九两银票和银子都拿了出来,那两个抢劫的人就一手拿刀上前,一手把钱都抢了过去。 还笑嘻嘻的说话:「你小子今天遇到我们兄弟俩,是走大运了!本来我们俩还没下定决心要抢你,偏偏你自己尽往偏处走,我们不动手都是对不起你走的这条路啊……你这包袱里,是刚刚买的新衣裳?也拿来!」 「就是!你个小白脸还穿得这么好,我们兄弟俩都好些日子没穿过新衣裳了!」 祁梧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说给你们了你们又穿得下吗! 还有,居然说他小白脸! 不过人家有刀,祁梧只有一个人,所以只能按下无语和生气,将包袱都给递了过去。努力往好处想,里面反正有一套是脏衣服。 抢了钱,又抢了包袱,这下可以结束了吧……偏不!这两个抢劫的继续盯着祁梧,刚刚那个叫祁梧小白脸的人突然猥.琐一笑:「大哥,咱们兄弟俩都好久没有开荤了嘿……这小白脸长得还挺好看,将就着当女的用用,我觉得也可以……」 祁梧的脸色彻底拉了下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而再的真把他当泥巴了。 他上辈子就该学学拳击,揍死这两个垃圾玩意儿。 「哈哈哈这是生气了,还生气了!」被叫大哥的那个指着祁梧开始笑,又跟他猥.琐的兄弟说,「你还别说,这生气了看着更带劲儿了,前两天那个孙家的什么玩意儿大小姐都娶了个男的回去,咱兄弟俩也来试试这男人的滋味……」 在这俩抢劫的污言秽语中,祁梧冷笑了声:」不怕得罪战神的话,你们就试试看。「 抢劫这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不过这只是出于听到了「战神」这两个字下意识的害怕,并没有因为祁梧这句话就真信了。 「呸!你小子扯幌子也不知道扯个像样的!刚刚不还说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吗,现在又说你认识战神……你这身上是不是还藏着钱呢!大哥,我们得赶紧搜搜他!」 祁梧慢腾腾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点和这两人的距离,表情笃定:「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大可去韩府问问,也不用见到战神本人,就让门房的传个话,说昨天下午登门拜访战神的那人想再见见他,你们端看着对方的反应就是了,看看战神跟前有没有我这么号人物!」 说着,祁梧轻轻嘶了一声:「你们不会连战神昨天到了荔城,就住在韩府的事,都不知道吧?」 祁梧这语气和神态笃定得让对面的两人都有些迟疑起来。 第35页 战神琅王殿下商扶珩,为参加观礼韩家嫡孙女的婚事,昨日已经到了荔城。虽然婚事一时半会儿办不成了,但战神人却是住进了韩府的。韩家是首富,又是和战神有关,现下城中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所以短短时间内战神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这两个不务正业的人也是知道的。 不等他们说话,祁梧就继续抛信息量:「我刚刚说我被父亲继母赶出来了,说的的确是实话,不过我说那五百两是我母亲给的压箱底,是骗你们的。你们也不想想,我都有继母了,生母多半是不在了的,就是在也不会还住在一块儿……我扯这个谎,只是因为这五百两其实是战神给我的。」 手里的钱如果和战神有关,那就突然烫手了起来……泯灭人性的两人看着手里的银票和钱袋,有些左右犹豫。 「至于我和战神是什么关系……我有个亲妹妹,在三年前战神南下巡视时与他认识了,有了一段露水情缘,战神离开后,我妹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孕,但不想给战神添麻烦,再说我们小门小户也没有途径联繫上战神,又怕人家万一不认……所以我妹妹独自生下孩子受了不少冷眼。」 编故事嘛,就是越编越得心应手的。 祁梧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越发笃定:「我妹妹早早就被赶出了家门,我一直暗中接济她,此番就是叫我继母知道了拿了我的把柄,才唆使我那一直对我们兄妹不上心的父亲将我也赶了出门。」 「但祸兮福所倚,我妹妹见我也被赶出了家门,实在没辙了,便硬着头皮用信物联繫了战神。没成想战神还记得她,更是想要把她和孩子都接到身边。只是我妹妹身体虚弱,孩子又太小,都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和战神约了在荔城见面后,我这个兄长才代为前来了。」 「昨日晌午刚过,战神便到了荔城。我下午去求见,韩府府上肯定都记得有个年轻男子前去拜见过。说不准韩府附近的人也瞧见过。我若是扯的谎,哪里能知道这么多,他昨日下午见没见过人,这种你们去门房打听一下便能知道。」 在对面二人越发犹豫甚至出现后悔表情的情绪中,祁梧接着说:「战神已经说了,现在皇后娘娘离世,他不便马上离开荔城,但过几日他就会和我一同南下去接了我妹妹和孩子,一齐回宓城去。至于我这个兄长,自幼保护我妹妹,这几年也是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她们娘俩,战神说会给我在军中谋个差事……」 「刚刚你们抢东西,拿着刀,我便想息事宁人。但又不想叫战神觉得我刚拿了五百两怎么就没钱了,所以才盼着你们可以给我留一点。你们若是不留,我也只好再去跟战神要,左右银钱罢了,战神不会在意。」 「但你们有本事动我,就得有那不会叫战神抓出来的本事,不然……以战神的脾气,你们届时大可试试什么叫活着不如死了、想死也死不了。」 站在祁梧前面,按着银票和钱袋的两人被一波又一波信息砸过脑子,而且祁梧还说得头头是道,连刚刚说谎的原因都这么靠谱……其中一个咽了咽口水,咬死了不认。 「你说你认识战神,我们就要信?满城的人都知道战神就在荔城,瞎编谁还不会了……不过你这些话说得我倒胃口,爷今儿个没心情跟你玩了,你还不快滚!」 祁梧冷笑了声:「让我滚?要么今天你们俩滚,要么你们别放过我,今天没过完就叫战神抓住,让你们俩到铁钉上滚。哦对了,你们滚的话记得给我留点钱,不然我没钱了只能去找战神要,他若是问我钱去哪儿了,我也只能说这荔城不太平,出门就叫人抢了。」 荔城再复杂,也没到死了人官府都不管的地步,甚至于为了杜绝这样的恶性.事件,荔城官府对城中的命案处理得极为严苛。所以这两人本来就不敢杀人,何况又现在又信了祁梧真的和战神有关系…… 「今儿个是瞧你可怜,才给你留一百两,这荔城水深,我们兄弟俩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扬了扬拳头和刀,这两人留下一张银票,然后色令内荏的离开了。 祁梧将那张落地的银票踩在脚下,狠狠撵了几圈,表情冷得至极。 今天上午就当是白出来了,他回去拿了新的银票再出来一趟便是。他祁梧就当一次不把钱放在眼里的大户,这被那两人碰过的银票,他就是不要了,拿在手里都嫌晦气。 离开荔城前,他非把刚刚那两个人送进大狱里不可。 至于用了商扶珩的名头,还往人家身上栽了场露水情缘、送了个孩子的事……除非那两个人不要命也要聊八卦,不然,就算商扶珩如今人在荔城,祁梧其实也不担心被对方听到风声。 将银票踩得有点撕裂了,祁梧心里才舒坦了点,抬脚往外走。 …… 此时,匆匆跑回茶楼的奉墨满脸都是「我听到了战神的秘密我是不是要被灭口了」的惊慌失措,上楼时和添茶的伙计撞到,沾了半边身子的茶水,奉墨也还是麻木得很的样子。 他想着难怪!难怪战神突然说要请人喝茶!原来是认识的!而且不光认识,内里还有那么段情! 「唉哟,这是怎么了?」韩无霜见他狼狈的回来,有些惊讶。 奉墨看了看四周,只有韩无霜和商扶珩两人在,他便嗷的一声跪下了,一个劲儿涕泗横流的求饶。 第36页 韩无霜:「……」 商扶珩也是奇了怪了,问韩无霜:「你们府上的人都是这般胆怯?不过是没请回来人罢了,竟惶恐到犯了死罪一般……或是说,是你们府上主子管教太为严苛,还是本王名声太过阎罗?」 韩无霜忙摇头:「都不是都不是,自然都不可能。这奉墨平日里最为贴心了,不然母亲也不会指了他去听殿下差遣……奉墨,你哭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当真只因为没请回来人?奉墨!」 奉墨便磕磕巴巴开始说,说自己下楼去没见着人影,便只能挑了条行人最少的路去追。 听到这儿,商扶珩轻轻摇头:「看来你是吓煳涂了,这般实话你也敢直说。」 为什么挑行人最少的去追,显然就没想着要追上找到人嘛。 但奉墨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所以对这样的指责,只觉得毫无痛楚。毕竟他知道了战神的私隐,而战神一直以来都是一心为国为民、无心男欢女爱的禁.欲形象,若是让人知道他在南巡的过程中与良家女子欢好、然后还把人丢下了……战神丢脸,他奉墨这个小厮丢命啊! 奉墨继续哭哭哒哒的说,说没成想那位男神仙恰好走的就是那条路,他追过去竟然看到了人!只是那人当时正在被劫财、马上要被劫色,奉墨正想要走过去亮出韩家的名号震慑帮助一番,却意外听到了对方那一席话。 「我……我本来想堵住耳朵不听的……可是手脚都不听使唤,我就听完了……我……求主子为我求情,给我留一条全尸,不要牵连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奉墨呜呜咽咽个不停。 韩无霜小心翼翼打量商扶珩的表情,心里叫苦不迭……这事儿真的假的啊,昨天下午是有个年轻男子去韩府说要见琅王殿下的,可那个男子不是殿前副都指挥使柳律吗? 那柳律现下也确实在荔城啊! ……难不成这事儿是真的,只是琅王殿下让那大舅子上门时,用柳律大人的名号? 最好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韩无霜觉得自己后半辈子也有点悬乎…… 商扶珩听得倒是饶有兴致,最后点评说:「若你不是抽抽个不停,说话结结巴巴的话,想必听着更为有趣。」 奉墨:「……哇呜呜!」 商扶珩便又对韩无霜说:「本王瞧着,你们府上这小厮许是眼睛有问题的,不如去治治吧。」 奉墨当即磕头:「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小的能活下来已经是殿下格外开恩!小的回去了便自领刑罚,这双眼睛的确不要也罢!」 商扶珩:「……」 韩无霜也从商扶珩的态度里品出来了,这件事显然是假的。兴许是那男神仙为了自保,所以胡诌了这么段内情罢了。 不过显然他们家奉墨是当了真的。 韩无霜只好苦口婆心叫停哭声,问奉墨:「昨日下午可是有年轻男子去韩府拜见殿下?」 就是有啊,奉墨最清楚这件事不过了,所以他才更信刚刚听到的那些。 见奉墨点了点头,韩无霜便接着问:「你和其他小厮丫鬟当时都在殿下的院中,可见过那位大人的模样?和刚刚那个男子可是一样?」 奉墨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整个人愣住。 「我……见过……不一样!不一样!」整个人如换新生,奉墨一下子从跪姿变成跌坐在地上。 商扶珩淡淡一笑,然后翻了个白眼。 韩无霜:「……」 劫后余生的奉墨擦了擦鼻涕眼泪:「那……那个人居然借殿下的名头,说那些诋毁殿下名声的话,一定要找出来!」 韩无霜更加无语:「找人家干嘛啊,你都说了是遇到劫财劫色的人了,人家为了自保无奈之举而已。把那两个作恶的人找出来,送到府衙大牢里吧……奉墨,你刚才可瞧清了那两个恶人的模样?」 奉墨忙不迭点头:「我瞧清了!记得特别清楚!保准没有记错!」 商扶珩的扇柄轻轻拍到桌沿,他笑了一下:「那两个作恶的人要找,如十五所说,送进大牢随便找个由头弄死了即可。」 韩无霜咽了咽唾沫,心说他可没说「弄死」啊,就是想叫那两个人长长久久在牢里待着而已。 商扶珩又继续说:「那个遇上劫财劫色的男神仙,也要找出来。」 韩无霜愣了愣,想到对方那个文文弱弱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开口求情。 不过商扶珩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再次出声了,还是笑着说的:「本王外祖母一心盼着本王成婚,若是知道本王与人有过一段情还有个孩子,想必会非常高兴。得把那男神仙找出来,叫他带本王去见见情.人,瞧瞧本王的孩子。」 这荔城真是个好地方,才来第二天,便把他家老太君愁了多年的事解决了。 第18章 商扶珩这厢话音刚落,视线随意往楼下大街上一扫,正巧看到原先背着两个包袱离开、现下两手空空折回来的祁梧。 「这不是巧了,都不用再去寻,又遇见了。只是这男神仙脸色这般难看,该是气得狠了。」商扶珩轻啧了声,又饶有兴致问奉墨,「那两个贼人既信了他的话没敢继续劫色,怎的也不把劫的财还给人家?本王这名号竟无用到这般地步?」 奉墨还是坐在地上,闻言挠了挠头说:「小的当时见那两个贼人不敢继续作恶、像是要回过头跑了似的,怕正好跟他们撞上,就先往外跑了……不过隐约听着,好像是还了……一百两的?」 第37页 商扶珩算了算:「劫了五百两,只还了两成,还是本王这名头不够响。十五,回头把那两个玩意儿找到了,送到大牢里之前,莫忘了向他们讨那五百两银钱。」 韩无霜:「……好的。」 话说,那两个傢伙抢的是四百九十九两吧,还还了一百两的话……大差不差了,反正琅王说得都有理,到时候那两人还不出五百两来,是那两人的事。 「奉墨,这回可莫要错过了,还不下去请我这未来大舅子上楼一叙?」商扶珩说着,拿在手里的摺扇却又紧接着在空中划了划,然后他自说自话一般摇摇头,还有些嫌弃,「罢了,你这副模样,还是别去了。十五,你去。」 奉墨看了看自己半边衣裳的茶叶茶水,赶忙回道:「是。」 韩无霜有些无奈,心说早知道出门时便多带几个人了,只带了奉墨一个,眼下他这韩家十五郎反倒成了亲自跑腿的。 腹诽归腹诽,韩无霜还是老老实实站起身:「是,殿下稍坐片刻。」 韩无霜到了楼下,从茶楼出来走到大街上,只看见已经走过去好一段的祁梧的背影,连忙追了上去。 祁梧冷着脸面无表情往前走,实在是越想越气,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 突然间又叫人急匆匆跑到身前拦住了,祁梧真是半点应付的心思都没有,张口便是干脆了当的一个字:「滚。」 刚刚揖手作礼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的韩无霜:「……」 这年月长得好看的人,脾气都这般叫人无法琢磨的么? 这男神仙瞧着文文弱弱温温和和的,怎么一开口就是如此不见外的话……不过人家刚被抢,还差点被劫色,脾气差一点,能理解能理解。 韩无霜斯文公子的笑意不变,继续作揖,然后才放下手直起身说:「公子莫要误会,在下不是恶人。」 祁梧目光凉凉的看他一眼,直接往左边走了一步错开身,然后继续自己的路往前走了。这大街宽敞得很,还至于像刚刚那样,被人堵住了便无处可走不成。 韩无霜心下哀嘆了声,只好转过身继续追祁梧的背影:「这位公子,在下当真毫无恶意,只是觉得与公子有缘,想请公子上楼喝杯茶罢了……实不相瞒,在下姓韩,家中行十五,名无霜,正是被人戏称一句荔城首富的那个韩家的人……」 听到韩家,祁梧难免不想到正客居韩府的战神商扶珩。不过只微微愣了下神,多余的异样都没露,他还是继续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刚刚用了商扶珩的名头又如何,这人就算真是韩家的,现在与他碰上了也就是个巧合而已,难不成不到一炷香前发生的事,这韩家人就知道了还找上门来了不成,就算有监控摄像头也不一定能办到。 「我不爱喝茶,更不喝来路不明的茶,你能滚了吗?」祁梧头也不回的说。 韩无霜就长嘆了声:「公子这话莫要说得如此笃定嘛!公子……在下本不想在这大街上、这般快便与公子摊牌,不过眼下看着也是无法让公子回心转意了……」 「实不相瞒,方才公子刚从成衣铺出来,在下便遣了小厮去追公子,想请公子喝茶,意外便撞见了公子遇上劫财劫……劫财的事。」 韩无霜这话一出,祁梧脚下一顿,实在没忍住暗骂了声操,怎么能有人像他今天这么倒霉的?难不成真该听祁姜的,过两天再出来? 可一来祁梧实在是不想等下去了。二来是柳律他们第一天到国寺操办法事祈福,显然更加无暇也无需惦记驿站内两个祁族人的情况。三来就是这荔城,皇后离世的消息刚刚传来没两天,这两天城中多少会安静一些,再过两日城里的人都坐不住了,只怕到时太过热闹、他熘出驿站遇到意外的可能性多少要大一点。 ……祁梧自认自己选择今天这个时候出来做准备,还是挺理智的,怎么就接连不平呢。 「那又如何?」心里百转千回,表面上祁梧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端的是毫不畏惧一般。 韩无霜却是注意到了他总算停下来的脚步,闻言连忙笑着回道:「不如何不如何,公子莫紧张……只是毕竟叫我家小厮听到了与琅王殿下有关的事宜,我这心里好奇得紧,又恰巧见到公子再次从楼下走过,才冒昧追了过来。」 「公子,不知可否请你与在下一同回那茶楼,喝两杯茶?在下保证不会为难于公子……」 这个保证,韩无霜说得还挺心虚。毕竟真到了商扶珩跟前,以他那个奇奇怪怪的脾气,一时高兴真不追究是可能的,一时不高兴追究到底……更有可能了。 祁梧眼翦微动,盯着韩无霜看了看,然后启唇缓缓道:「不可,我说了,我不喜欢喝茶。韩公子若是好奇我方才与那两贼说的话是真是假,那我可以告诉你,当然是假的。」 韩无霜一愣……这么直接的吗。 「不过是听人说起过战神眼下在荔城韩府上,我为了自保才扯了这个大幌子。毕竟战神琅王殿下战功赫赫备受世人敬仰,好人以他为镜,恶人以他为警,琅王殿下为保护我们大周百姓辛苦奔波劳累、不顾己身安危,我也是实在敬佩不已,方才是实在没辙了、脑子里只能想起琅王殿下这般厉害的人物。」 祁梧面不改色的表达自己对商扶珩的崇高敬意,看着就格外正直真挚值得信任。 第38页 「总之……望韩公子莫要当真,更莫要以为我是故意不敬琅王殿下……倒是方才那两个贼人,我有些后怕他们出去乱说、往琅王殿下身上泼脏水,韩公子若是得闲,还烦请辛苦一番,将那两人找出来送入牢狱之中。」 韩无霜听得,倒是很佩服眼前这气定神闲的貌美公子来。既为自己辩解了,又把话说得很漂亮,就差把战神捧到天上去了,还「好人以他为镜、恶人以他为警」……估摸着这话是不能叫当今皇帝听到的。 短短时间脑子转得挺快,话说得漂亮,态度恳切,最后还不忘记努力一把,看能不能借力报个仇。 韩无霜很是欣赏! 若是今天当真只有韩无霜一人,他当真只是为着好奇才追过来的,眼下定然是不会再紧追不放了。回头说不准连这事儿都不会跟琅王禀报,径直逮了那两贼人送官、断绝流言传扬开来的可能性便是。 不过……韩无霜目露同情,这事儿战神本人已经知道了啊!现在就坐在楼上等着他把人「请」回去呢! 思及此,韩无霜想了想商扶珩那喜怒奇怪的脾性,又看了看眼前的祁梧……斯文有礼舌灿莲花、貌如上天倾尽一切美好亲自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神造之颜、还刚刚经歷过被贼人威胁的危险困境……恻隐之心动了,对琅王的敬畏畏惧便低了点。 韩无霜咬咬牙,又一作揖:「既如此,在下便不叨扰公子赶路了。」 反正这男神仙一般的人物,刚刚说了不少夸赞琅王的话,他回了茶楼也算有个交代了吧……? 见韩无霜无意纠缠,祁梧不动声色松了口气,然后回了一礼,转身继续走了。 茶楼之上,商扶珩看着韩无霜追上了祁梧、两人攀谈过后却是只有韩无霜一人无功折返,他微微挑动了下眉。 韩无霜匆匆回到茶楼,见商扶珩稳坐如山的还在喝茶,挑眉看过来时颇有深意……韩无霜有点心虚,忙将刚刚祁梧那番话尽量一字一句的还原出来,转述给商扶珩听。 说完了,韩无霜咳了咳,还是心虚气短得很:「……殿下,我瞧着那公子着实不是揣了不.良之心,且我一再相邀已经让他很是牴触警惕了……」 商扶珩默不作声,细细品了品韩无霜转述的话,然后摺扇扇柄蓦地敲了敲桌沿,商扶珩表示自己非常感动:「本王素来知晓,这大周老百姓对本王是褒贬不一、又敬又怕居多,不成想今日竟能听到如此感人肺腑的称赞……男神仙不愿意来,倒也无妨了。」 韩无霜听了这话,刚刚想松口气呢,却又被商扶珩紧跟着出口的话给弄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商扶珩说:「左右闲得无事,本王亲自去找他便是!他那般敬仰于本王,想必见着了本王本人会非常激动……十五,你去找个大夫备上,免得那男神仙公子待会儿太过喜悦,万一喘不过来气出了事可怎么办。」 这是打定主意要在祁梧身上寻今天的趣事了。 韩无霜心里叫苦,倒是有点理解起奉墨来……刚刚听到商扶珩说要他去治眼睛,奉墨便以为商扶珩是想挖了他的眼睛。眼下听到商扶珩叫他去备大夫免得叫人出事,韩无霜便觉着……这琅王殿下莫不是要动武? 又回想了下刚刚祁梧的模样仪态,韩无霜只想说这蓝颜薄命啊!怎么就遇着琅王殿下这杀神了呢! 第19章 说走便走,商扶珩当即下楼。 韩无霜和奉墨只得赶紧跟上。摸不着头脑的奉墨还小声问自家主子:「那……要叫大夫吗?」 韩无霜:「……先跟着再说。」总归不至于在街上大庭广众的动手吧…… 要追上祁梧其实很容易,毕竟这往前走的分道多,但往回走就这么一条大道、要走好一会儿才有岔路。 与韩无霜拍了一番战神的马屁后,成功脱身的祁梧其实已经努力快一点离开了,但双.腿难敌四脚,商扶珩他这就在荔城城中度闲,出门却是骑着马的! 就是不骑马,以商扶珩的脚力,追上先走一步的祁梧也不难。 反正被三匹马拦住去路的祁梧,心里是崩溃的。 盯着马背上的人看了看,其中一个不就是刚刚说过话的韩家公子哥嘛,还有一个是之前在成衣铺子门前往茶楼看、看到和韩家公子在一块儿喝茶的,剩下那小厮打扮的人,就更不用猜测身份了。 想着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和韩家有关……祁梧本想按捺一下情绪,奈何接二连三他是半点都不想忍了。装了装礼貌,没装出来,祁梧干脆冷下了脸。 视线随意的扫了眼商扶珩,然后掠过去看向韩无霜,祁梧语气颇为不友好:「韩公子这是还有事?」 「与他无关,我想见见你罢了。」商扶珩带着温和的笑接过话。 他目光在祁梧脸上定了定,又落在了祁梧披落的长髮上。 端从模样上看,的确是大周人。 大周男子不兴披髮,眼下天热,出门披髮更是折磨自己,许多有披髮喜好的女子在这个天气里也更乐于全部束起。这般情况还必须披髮……排除出门忘了束髮的可能性,也只可能是为了遮挡什么印记了。 胎记?伤痕?见不得人。 商扶珩的目光越发感兴趣起来。 听见商扶珩的话,祁梧微微蹙眉,本就不悦的脸上表情更加不耐烦。他看向商扶珩,扯了扯唇角:「哦,你也想请我喝茶?」 第39页 闻言,商扶珩一笑:「你若是渴了,我倒不介意。」 「我若是不渴呢?」祁梧反问。 商扶珩便轻啧了声:「你若是不渴,那不如与我说说你妹妹和战神的露水情缘?」 祁梧:「……」有病吧这人。 偏头看向了知情的韩无霜,祁梧启唇:「韩公子,我是借了战神.的名头,可我也与你情真意切的解释过了,你们非要再来作弄我不可?」 商扶珩也看向韩无霜:「我倒是不知,十五你还作弄过人家?」 刚刚一直不敢插话、眼下却被盯上了的韩无霜心下叫苦不迭……他明明都跟琅王殿下解释过了!他怎么知道这琅王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从刚刚商扶珩不自称「本王」开始,他就该发觉不对劲的! 收回落在韩无霜那边的视线,商扶珩目光再次看向祁梧,骑在马背上言笑晏晏的:「听你这意思,战神与你妹妹不认识了?」 祁梧呵了一声:「我都不认识我妹妹,哪里知道战神认不认识我妹妹?」 祁梧这般不客气的态度,叫韩无霜和奉墨听得胆战心惊。 商扶珩倒是不气不恼,语气温和得吓人:「怎生得这般伶牙俐齿……也难怪那两个贼人和韩家这十五爷都叫你说动了。」 这话落下,商扶珩又紧接着轻声一嘆:「可惜,战神他要空欢喜一场了。实不相瞒,先前听说战神有个流落在外的相好还有个孩子,我们实在高兴,已经着人去与他报喜了……没成想竟是假的,没有相好,没有孩子,你连个妹子都没有,叫战神知道你这般愚弄他,可怎么才好。」 祁梧一个错愕,心想这人是有病吧是有病吧!你知道战神的私隐了,不藏着掖着,还大张旗鼓去报喜?属鬼的吗手脚这么快! 错愕过后,又皱了皱眉,祁梧看着神态颇有点随性的商扶珩,又想起先前与韩无霜的交谈过程……倒是有点怀疑,跟战神报喜可能是假的,不过这人想拿他逗趣当耍事是真的。 祁梧定下神,仰头看着商扶珩,语气还是一样的冷若冰霜:「你到底有什么事?」 见状,商扶珩轻笑了声,拿着摺扇那手的手腕一动,一直合着的扇子总算打开来。 上好玉石精心雕制的扇坠微微晃动,商扶珩随手扇了扇凉,再开口对祁梧说话时有些无奈:「没唬住啊……其实我所求不多,为你保守秘密不叫战神听到风声,也很容易,只是我这人不喜欢做白工……公子可懂了?」 要钱?你旁边就是荔城首富家的,跟他要啊!特地拦着我来要钱,我瞅着像是个有钱人不成? ……祁梧心下翻了好些个白眼,语气不善:「韩家小厮不都瞧见了,我钱都叫那两贼人抢了,再没钱了。」 「你不是说,没钱了就去找战神要吗……」商扶珩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子,「哦,对不住,瞧我这记性,又忘了你不认识战神。不过也不打紧,韩家这小厮也说了,你虽被抢了,那两贼人却还了你一百两。我这人良心未泯,不要你全部家当,你且给我五十两便可。」 祁梧:「……」 操。 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是故意找茬,实际上大概并不在意能不能拿到钱,但祁梧现在还是生出一点后悔……早知道就不那么视金钱为粪土了,把那一百两收起来,现在能直接砸到这白衣服的脸上。 「随你信不信,我没钱。」祁梧理直气壮。 商扶珩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 不说话,也不让路,僵持间,商扶珩手上那把摺扇突然吸引了祁梧的目光。 摺扇瞧着倒是没什么很特别的,只是看得出来不是凡品、有些贵重,但干净的扇面上墨笔落了字……一个「璟」字,就写在扇面边侧,不大不小,在一片空白中很是容易看清。 出现在韩家人身边,瞧着韩家这十五爷的态度还挺恭敬……甚至敬得有些怕似的,一直不曾插话……还有这璟字。 战神,琅王,商扶珩,如今年二十五,字璟。天下避忌,取名定字都不再用璟字,不少人为此改名换字。至于落在纸面的字词,等闲人不敢这般写一个扇面…… 祁梧被自己的猜测弄得一惊,按捺下百转千回的情绪,不动声色先垂下了眼。 ……按道理来讲,就算商扶珩再不把皇帝当回事,也不至于表面功夫都不做吧,现在商扶珩应该和柳律他们一起在国寺,为刚刚去世的皇后祈福才对……还在驿站的时候,柳律说过要去拜见商扶珩。 但他没说过商扶珩不去祈福,也没说过商扶珩会去。 如果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人真是商扶珩的话……祁梧蹙着眉。 祁梧自拟的穿书炮灰保命原则——离一切重要角色远远的! 离主角受祁姜远一点,不要跟他亲近。离主角攻商文琎远一点,别说进宫,连文都都别去。除了主角之外,这商扶珩就是戏份最多的那个,祁梧原本的打算中,自然也要离这样的人远远的。 他之前在挑逃婚之后的去处,本来对宓城这个北境「小都城」很感兴趣,但一想到商扶珩常驻在那儿,祁梧就彻底歇了心思。 可万万没想到,在荔城遇到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 祁梧垂着眼想该如何不动声色的补救,反正是不能表现得觉得对方是战神,不然更麻烦…… 见祁梧低眉顺眼好半晌没个动静了,商扶珩莞尔,拍马又往祁梧身边走了两步,然后在祁梧闻声抬起头的时候,他合好摺扇,扇身轻轻落到祁梧下巴上。 第40页 商扶珩垂眼看着他:「原以为你是熘须拍马,不成想你竟当真景仰本王,看了眼扇子便认出来了?」 祁梧:「……」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入v啦!明天周二请下假,周三凌晨更新v章,有红包掉落嗷!蟹蟹大家的支持! (谁敢信一篇感情流文,v前最后一章,攻受才有了第一次交流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自由 这人不按剧本来, 根本就不给他假装没认出来的机会……下巴被迫让扇子抬着,没法垂下脑袋视而不见,垂下眼也挺奇怪的, 祁梧干脆一双眼睛直凌凌看着商扶珩。 脑子里的想法千迴百转, 祁梧蓦地一笑:「拿战神他老人家的名头来煳弄我,没吓住,便又生出这般假装战神本尊的歪主意……你都闲成这样了,还缺那五十两银子不成。马上到晌午了, 我再不回家吃饭,我母亲该满胡同叫我了,便不奉陪二位继续逗乐下去了。」 说完, 祁梧微微抬起下巴, 然后紧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脱离了商扶珩手里那把扇子, 接着毫不心虚的侧身就走。 不至于这么闲吧不至于吧……默默琢磨着, 祁梧又往前走了好长一段, 没被再次拦下, 甚至都没被叫住, 他才不动声色松了口气。又步履平缓的往前走了一段,总算来到了岔路口。 左右各有条岔路, 祁梧抬脚走上了左侧那条道,然后在拐弯处停下脚步。 看着祁梧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线里, 韩无霜收回视线又看看商扶珩。 虽然觉得商扶珩这莫名追上来拦着了、说了些有的没的又很突然就放过人家了的行为着实奇怪, 但奇怪多了也就习惯了, 商扶珩没对那男子动武就挺好的……韩无霜如是想着, 又过了会儿, 才小心翼翼问商扶珩:「殿下, 那我们是……回茶楼?」 商扶珩盯着祁梧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会儿,才倏然的轻笑了声。 「一会儿被亲爹继母赶出了门,一会儿又有个亲妹妹,亲妹妹还有个孩子,一会儿又说没有妹妹更没什么孩子。一会儿有个苦命的亲娘,一会儿他那亲娘又早就不在了,一会儿为了脱身又说他母亲着急他回家吃饭……这人说起瞎话来,怎都不兴打个草稿的?」 听着商扶珩慢慢悠悠的话语,韩无霜和奉墨都忍不住腹诽……都说是瞎话了,人家显然也没有遮掩自己是说瞎话的念头,您不都瞧出来了,还非要明知故问假装天真的嘆气,搁其他人这样做早就被揍死了。 「十五,那两个劫财劫色的贼人送进大牢里发落了之后,你好生寻寻方才那男神仙,瞧瞧他到底来自何处、住在何处、家中有几口人。」商扶珩说罢,拉动缰绳,骑马往回走了。 韩家能在荔城稳坐首富之位,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会做生意。这点事情对于韩家而言不过小事一桩,即使荔城人流复杂、官府都不大管,但韩家想查一个人,就算对方住在荒山破庙里,也一定能查出来。 所以韩无霜毫无压力的答应下来,又叫上奉墨赶紧跟上商扶珩。 皇后热丧,当街纵马这种事寻常人寻常情况都是做不得的,不过商扶珩出门非要带上他那匹据说陪着南征北战多年的老马,韩无霜主僕也只能陪着骑马。 陪同琅王殿下一块儿骑马还好,叫人说你们韩家人单独当街骑着马就不好了,咬文嚼字硬较起真儿来,能治他们一个大不敬。所以还是紧跟在商扶珩身边为好。 前方,拐角处墙后,祁梧靠墙站在原处好一阵儿,直到隐约听见了马蹄远去的动静,又过了一阵儿、小心翼翼探头出去确实没再见着商扶珩他们的人后,祁梧才安下心来。 虽然祁梧不懂商扶珩他们的无聊偷闲,但万一商扶珩就是闲得脑子有病、后面又追上来了,万一被他们看见了驿站,或是叫他们怀疑起他是从驿站出来的……祁梧可承受不太起后果。 祁梧理了理衣裳,从左边的岔道走出来,回到原先走的主道上,继续朝前走了。 又走了一段,他才走上早些时候来时的那条岔路,顺利回到了驿站一隅的墙角。 老旧的木梯安安静静靠在原处,祁梧轻手轻脚挪过木梯靠墙放置好,然后踩上去探头往驿站院内看。 驿站二楼,待在祁梧房间里的祁姜一直很不安心,所以就坐在窗边往外看也没离开过。不止看了多久,眼下总算见着祁梧从外墙墙头冒出来了,祁姜霎时高兴的站起了身。 确认后院内没什么风吹草动,祁梧如法炮制离开驿站的方式,成功回到驿站墙内后,祁梧将老旧的木梯放回了原处。见木梯有些灰被他蹭掉了,他干脆从角落抓了一点沉积的灰撒到木梯上,不仔细瞧也瞧不出来被用过。 做完这些,回到窗下,祁姜已经从二楼把麻绳放了下来。祁梧伸手便能抓着。 祁姜靠在窗前往下看,心惊胆战的看着祁梧抓着绳子、踩着外墙慢腾腾往上爬。 麻绳不会因为用过一次就不磨手了,现在往地心引力反方向用,更是磨手得厉害。祁梧虽然有攀岩和攀树的相关理论知识与实践记忆,但奈何眼下这幅身子没实际操练过,虽然离开祁族这一路上他尽量把自己补得不那么虚了,但这会儿还是有些吃力。 咬着牙成功回到了二楼房间,祁梧翻窗进来时险险稳住身形,又回身去收那麻绳。 第41页 祁姜赶紧接手过来,把麻绳收回缠好,又放回了衣柜深处。 祁梧站在窗前,往自己被磨得有些发红甚至隐约破了点皮的手上吹了好一会儿气,再抬头往外看时,竟生出点今夕何夕的恍惚来。 其实也就离开了不到两个时辰……但可能是出去进来都不容易,他又太久没有自由活动过了,现在站在皇家驿站的房间里,祁梧只觉得被困囿一方实在憋闷。 就算这趟出门并不顺利,可以说是一件正事都没干成还白白损失五百两……但他还是愿意回到不那么确定的市井中去。 「祁梧……」见他站在窗前沉默无声好半晌,祁姜有些小心轻声的开口叫他,又看看他身上陌生的衣裳,「你这衣裳是出去买的吗……你这趟顺利吗?」 祁梧并没有多说,只道:「下午我需要再出去一趟。」 闻言,祁姜一愣:「好……可是有必要这么着急吗?你上午出去了,这才回来……」 「这事儿缓不得。」祁梧没有犹豫的回道。 要不是担心午饭时间,祁姜一个人不好应付,祁梧也不会回这一趟。要不是想着反正也要回来一趟能再拿钱,祁梧先前就算泄愤,也不会拿那一百两的银票泄愤。 祁梧不确定商扶珩那人闲着无聊的兴趣能持续多久,他只能反常道而行之,冒风险又急急的下午出去一趟。左右都是风险,与其拖着,不如尽快办好。 他就不信一天出去两趟,上午下午都走倒霉运。 「你想好了吗?」祁梧琢磨了会儿今天下午的安排,然后抬起头突然问祁姜,「跑吗?」 被再次问到的祁姜还是支吾着。 过了会儿,他才迟疑着开口了:「大周皇帝可以去咱们族地要一次人,就可以去第二次吧……」 「就算我们俩都没了,大周皇帝也不会再向祁族要人。如果你是担心我们走了反倒再『连累』两个族人,大可放下这份不安。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我就是知道。我这人不帮人,但也从来不害人,我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祁梧笃定道。 商文琎派出使臣柳律前往祁族,索要两个祁族人进宫侍君这事儿,明面上从来没解释过原因。 所以文都内朝堂上不少大臣都觉得奇怪与不可,担心皇帝是耽于殊色,尤其是商文琎自己带出来的重文轻武朝风,朝堂上个个都爱用祖宗礼法说事。商文琎因着这事儿都收了好些个御史的谏帖。 至于那些知道的,要么觉得商文琎是爱妻心切、真信了祁族人的血能治病,要么就是知道商文琎只是做戏的。 眼下皇后已经去世,不需要做戏了。这会儿两个祁族人没了也就没了,商文琎再要两个祁族人做什么,让世人觉得他为亡妻哀伤到几日不称朝才是虚伪做戏吗? 前世没出逃婚的岔子,两个祁族人进了宫之后,也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直接被随意指了处冷寂偏僻的宫宅住进去,就再无人关注了。要不是几个月后,原书里的「祁梧」不愿意被冷宫一辈子,硬生生撞到商文琎跟前去,商文琎根本就没想起来宫里还有两个祁族人。 本来吧,商文琎对男人也没兴趣。但宋后去世前送了他一份大礼——商文琎也是过了两日才发觉,自己不举了! 虽然他已经有好些个孩子了,不用担心被朝臣催后继无人,但商文琎自认皇后去世、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到来,就这么不举了算什么事? 偏偏这种事更是不好让人知晓,连看诊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一连小半年没尝过床.笫.之欢,原剧情里被「祁梧」撞上来时,商文琎本是想要发怒惩治的,但那时「祁梧」正好处于祁族人的烧热期,更直白说就是发情期,商文琎惊异的发现……他好像又举了。 是的,在原剧情中,商文琎被宋后弄得对女对男都不举,就只对祁族人有感觉了。 不过那些剧情与眼下无关,祁梧也不关心商文琎如今有多发愁有多怨恨。 「想好了吗?」祁梧又问了遍。 祁姜张了张唇,只断断续续说了几个「我」字,又很是羞愧的闭上了嘴。 见状,祁梧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他问过了,决定还是祁姜自己拿,祁姜犹豫不决不敢走出这一步,那或许他就是更适合宫里的生活。 ……这辈子没有「祁梧」这个反派炮灰在里面搅和,说不准祁姜进宫后能过他想要的安安稳稳、被人忽略在宫墙一隅但也不被欺负的平静日子。 见祁梧已然放弃了追问的念头,祁姜便觉得更加羞愧,眼睛就四处看想要找事情做。 「你……你手上伤着了,我给你包扎一下吧?」祁姜磕巴着说。 祁梧抬起手看了看,然后摇头:「不用。」 没必要,太显眼,而且反正他还是要出去。 祁姜就很是丧气的垂下头。 祁梧走到衣柜前,拿出平时示人的衣服换好,收拾妥帖后,他干脆躺到床上想要在午饭开饭前小憩一会儿。 祁姜抿着唇走到床边:「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我不会妨碍你逃跑的,我还是会和刚刚一样帮你在驿站里应付……祁梧,我想你过得好好的……但是我……你出去这段时间,除了担心族人受牵连之外,我也一直在想,离开了之后我可以去哪里呢?我可以做什么呢?」 祁梧睁开眼。 第42页 祁姜不敢和他对视,便垂下眼只盯着自己的靴面看,语气还是弱弱的:「我不像你,我、我没有过很多想法。虽然不想要进宫,但事情成了定局后,我能想的只是到宫里去后怎么生活,不会去想……还可以逃跑。」 「你说可以带我一起跑出去,说皇帝不会再跟族地要人,我相信你的。虽然我们以前接触不多,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知道如果你不确定的话,你不会跟我开口。可是……我要辜负你了。」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去过自己的日子。以前在族地,大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多做一点也没关系。离开族地要进宫,我不确定进宫后会是怎么样的,但至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至少我会觉得自己是属于那个地方的,我可能不会那么害怕……」 听着祁姜慢吞吞把话说完,祁梧懒散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祁梧知道,祁姜和他不是一路人。祁梧要的是自由,而祁姜这个人害怕自由。 害怕到他宁愿去尝试,一种明知自己很可能不会喜欢的生活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呜抱歉,先更这一章,还有两章晚些写好了就马上更,如果这两天实在补不上来,周末也会补上的,社畜鸽子的周末就是用来补更新的qaq 这章三天内的评论都有红包~蟹蟹宝们的支持~ 第21章 客栈【一更】 大周文都, 宫墙之内,身着玄色厚重帝袍的商文琎神色疲惫,靠在寝殿内的软塌之上。 贴身随侍的大太监双手捧着一封奏呈, 恭敬小心的来到商文琎身边:「皇上, 柳律大人从荔城送了封奏呈回来,请您过目。」 商文琎没什么精神的看了眼大太监手里的东西,又阖上了眼:「念。」 大太监应了一声,对此不甚意外。他将奏呈打开, 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对商文琎道:「柳大人说,他带领使臣队伍经过荔城, 才闻皇后娘娘溘然长逝之噩耗, 鑑于礼法, 已带使臣队伍暂留荔城国寺, 为皇后娘娘祈福做法。至于那两位随行的祁族人, 因不便前往国寺, 所以柳大人安排妥当后, 将那二位留置在了荔城驿站内。柳大人还说, 他们回到文都的时间怕是要延后十天半月,还望皇上恕罪。」 闻此, 商文琎无甚兴趣的抬手一挥:「无妨,告诉柳律, 让他们好生为皇后祈福, 回程路上无需着急, 平安归来即可。」 至于那两个祁族人, 商文琎懒得搭理, 提都没提。 柳律算是商文琎一手提拔上来的。不少朝臣都知道, 商文琎对柳律很是亲近看重。 此番派出柳律去祁族,商文琎是想做戏做全套,给那些人看看他到底有多重视宋婉清这个皇后。除此之外,也是想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就等柳律此次出使祁族回来,商文琎便打算给他赏赐升官。 眼下不用再做戏,但商文琎给柳律升官的念头却没有散去,只等柳律回文都了。 荔城,皇家驿站内。 午饭时间过后,驿站内再次安静下来。厨子回了房间待着,祁梧和祁姜门口听吩咐的几个人也轮值着各自去午睡一会儿,反正祁梧和祁姜他们俩在一个屋子里待着一起看书,有事的话门口有两个人一般也够用了。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后,祁梧如法炮制上午的行动,顺顺利利再次熘出了驿站。熘得很得心应手,只是双手手掌上的磨痕更加明显了。 祁梧站在驿站墙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轻轻嘶了声气……算了,不严重,很快就能好了。 这次出门,他一样带了五百两的银票。没辙,这是他手里面额最小的了。不过吸取了上午的教训,在走到岔路的时候,祁梧选了条不一样的道。 荔城有一点做得很好——路牌多。除了很偏僻和比较私人的地方之外,木质的简易路牌就放在各个岔路口,很方便外来人行走。 荔南大街上,午后的时间行人不算多,但也不冷清,总归比上午去的那条大街热闹多了,两边道上的摊贩也热情得很。尤其是祁梧这张脸又格外显眼,盛夏的天里简直自带让人神清气爽的滤镜。 虽然祁梧为了低调和遮阳,走的是大街一侧靠里的那部分路,但不妨碍摊贩们瞅着他问:「公子,要不要买点什么?我家的货很好的。」 祁梧目不斜视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后,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钱庄的标志。 来到钱庄,祁梧对迎上来的伙计表示自己要兑换银票。见是有五百两银票的大客户,伙计连忙叫来管事。原本兑换银票这种事,是柜檯里的伙计办的,但毕竟是五百两,管事请祁梧穿过钱庄前面的大堂,一起来到了帘后的待客区。 鑑定了银票真伪后,管事询问了祁梧想怎么兑换,然后就让人去称银子拿银票了。 前后一刻钟时间,祁梧便带着四百两的银票和剩下一百两的银子铜钱从钱庄出来了。 铜钱只换了一串,太多了拿着不方便,但是到路边小摊上买东西,铜钱又要方便许多。揣着有些重的钱袋,祁梧表示给这家钱庄的服务打个五星,果然是遍及全国大城市的钱庄,做事很利落、态度也很好。 出了钱庄后,祁梧往前走了一程,然后在附近的摊贩那里买了一个帷帽。 「承惠三文钱。」摊贩乐呵呵递过帷帽,又看看祁梧的脸,心想也难怪这位公子想遮着,毕竟确实太招眼了,万一惹了不怀好意的人就麻烦了。 第43页 像那个孙家大小姐新纳进门的男妾,不就是长得太好看了,还叫孙家那前女婿强抢回来当了外室……不过这荔城里也说,那男妾要不是长得好看,孙家大小姐可能也瞧不上。 一个祁族的男人,还是跟人当过外室的,在这荔城里要不是被孙家大小姐护住了,日子可不好过。 做了祁梧这单生意后,这摊贩便兴致勃勃和边上的摊主聊起八卦来:「哎,我听说啊,昨儿个有大夫进了孙家,那大夫还是专门给怀了孕的女子看诊的……」 「我也听说了!」隔壁摊主激动起来,「他们都说,是那个祁族的男妾怀了孩子!算算时间,只怕那孩子是孙家那个入赘的前女婿的……也不知道孙家大小姐这会儿怎么想了!」 「要我是孙家大小姐,我非休了那个男妾不可!」 祁梧戴上帷帽,又到一家成衣店换了身衣裳,多买了两身打包成包袱,然后来到一家客栈内,说要住店。客栈大堂内,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在喝酒说闲话,其中一桌一个男的突然一拍桌子,大声说了如上的话。 客栈内一个安静,随即笑声此起彼伏来。 「你们笑什么!」那男人满不高兴的坐下去,接着说,「我这话又没说错,要那男妾真揣着前面那赘婿的崽子进了孙家的门,孙家这脸反正是丢定了,继续养着那男妾不是更丢脸,还是赶出去了好。」 「不是,没笑话你,就是你突然这么大动静,吓人一跳。」有人嘻嘻哈哈回道,「孙家这会儿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不过既然昨天那大夫就到孙府去了,若真是那男妾怀了前面那个的孩子,要赶出来的话今天也该有动静了。」 有人跟着点头:「本来也不知道是谁在传,说得悬乎,实际着是不是那祁族的男妾怀了孩子,孙家之外也没人知道了。哎……祁族男人的身子有趣得紧,有没有可能也能跟女人那个什么怀个孩子?」 「那是不能的,这祁族人虽然人少,但整族也传承了百年多了,以前没归顺咱们大周的时候,那边番的女王女将军什么的,也抢过他们族人,没听说过怀孩子的……倒是听说过,熬不过那什么发热还是发烧,反正就是每个月发情的日子,自寻了死的……」 客栈大堂内越发热闹起来,给祁梧办入住的伙计忍不住老往那边听,还是祁梧咳了一声催促后,伙计才手脚麻利很快递过了门牌:「您的上房,上了三楼左转第三间屋子。我叫人来带您上去,瞧瞧屋子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动的……」 祁梧收好木牌,闻言微微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上去便是,有事我会叫人。」 「好嘞,那您慢点。」伙计便应道。 祁梧顺着楼梯上楼,来到木牌对应的房号前,推门进入。 荔城的客栈,除了官家亲办的两间之外,入住都是不查路引的。反正你都能进荔城城门了,商人们也不想多个流程,给客人添堵添麻烦,还给店里挡了生意。 祁梧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虽然这家客栈的上房不能和皇家驿站的屋子相比较,但整体还是不错的。祁梧将只装了两身衣裳的包袱随手放进衣橱,然后还是戴着帷帽,径直下了楼。 再次回到客栈大堂,客人们八卦的话题已经换了一个。祁梧挑了张空桌子坐下,叫了壶茶,静静听着周围人交流。 有人盯着祁梧的帷帽看了看,又没什么兴趣的扭过头,继续和其他人喝酒说话。 祁梧慢悠悠喝了半壶茶,正想着是不是该回驿站了的时候,客栈大堂内突然又进来了个人。 是个穿着打扮有些脏破的中年男人,一进门就叫伙计:「上两壶酒,竹叶青!最好的那种,别给老子来掺了水的!」 伙计面不改色,笑盈盈的说:「贾爷说笑了,咱们店里的酒从不掺水。」 这姓贾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常客,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有认出来他的,见状便笑着扬声问:「哟,贾爷这是找到宝发财了?要不请我们大傢伙都喝顿酒?」 贾爷便挥挥手:「去去去,平日里老子饭都吃不上住马棚,没见着你小子来叫贾爷,这会儿子倒好意思要老子请你们喝酒!」 那人也不恼,只又哟了声:「听着贾爷这意思,是真发财了?」 「不是大财,一点小钱。」贾爷喜滋滋的,也不继续卖关子藏着掖着,「瞧着了个新人大老爷,身上的衣裳布料老好了,从里到外齐全得很,当铺瞧了,你们猜给开价多少?」 「多少?能让贾爷这么大方,张口就是最好的竹叶青,起码能挣上五两银子吧?」 贾爷不屑一顾:「呸!五两银子也叫挣钱?你们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整整一百两!」 有人吸了一口长气:「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的?你们去东市问,看我老贾今儿个是不是去当过衣裳!」 竹叶青上来了,贾爷迫不及待便捧着酒壶仰头灌,一气儿灌了一整壶,他才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酒渍。 「这没掺水的就是好!再给我来两壶!」说完,他又嘆了声气,「可惜叫人认出来老子是谁,硬是说我那衣裳不干净,给压了两成,平白亏了二十两银子!」 「贾爷你这可是无本的生意,哪来亏钱的说法……你别说,还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一天就挣了八十两!那贾爷你这回可以不住马棚了吧哈哈哈!」 第44页 贾爷啐了一口:「你可别咒老子,屁的三年不开张!再说这八十两,三个月都够呛,还吃三年吶!」 说着,贾爷也觉得自己不能再住马棚了,便叫伙计给开了二楼的一间屋子,再把竹叶青都送到他屋子里去,自个儿上楼去了。 祁梧手上拿着茶杯,垂眸好半晌,听着其他人接着谈论刚刚那个贾爷。 正主不在了,这些人说话比刚才还不客气,有人还带着点酸意说:「做死人的生意,天天乱葬岗里翻来找去的,瞧着就晦气,花那起子死人的钱,也不怕挨了天打雷噼。」 「一天八十两,你有人家那本事?」边上的便嘁了一声,「再说又不是他一个人天天搁乱葬岗里蹲着,别人可没他那眼光,能认出件衣裳值不值钱。」 茶杯轻轻搁回桌上,祁梧起身上楼。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呜呜呜对不起 第22章 尸骨【二更】 楼梯口的伙计笑呵呵打招唿:「客官回房啦?要不要给您送点酒菜到屋中去?」 祁梧在他面前停下, 语气温和:「劳烦问一下,刚刚那位老贾,是住在那间屋子?」 伙计一愣:「这……客官您认识贾爷?」 祁梧摇了摇头:「找他打听点事罢了。」 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 放到伙计手上, 祁梧说:「上些好酒好菜,送到老贾屋中。」 伙计瞧见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哎,好, 老贾就住寅字三号房,您上二楼往里走便能瞧见。」 来到二楼,找到老贾的房间, 祁梧拍了拍门。 老贾粗犷的声音回道:「谁啊?」 门没上锁, 祁梧直接从外推开, 语气平平:「我来荔城找个人, 想跟贾爷打听见没见过他, 若是能得到消息一二, 必有重谢。」 听到最后几个字, 原本想要发火的老贾一顿。他打量了下祁梧身上的衣裳, 嗤了声:「你这打扮,可不像是个有钱人。」 祁梧淡定回道:「我确实不算有钱, 但贾爷辛辛苦苦蹲守乱葬岗才得了八十两,你若是给到了我想要的消息, 我能给你五十两。便是你没能帮上我, 我也请了伙计给备上好酒好菜, 稍后便送到贾爷你房中以表谢意。」 「听着倒是桩不错的买卖。小兄弟你把门关上, 过来坐着慢慢说。」老贾心动道。 不过等祁梧过来了, 老贾又有些为难:「你说要跟我打听个人, 可老贾我每日里只盯着死人瞧,怕是很难帮上你。」 祁梧坐在对面看着老贾,闻言嘆了声气:「我想打听的……便是死人。其实也不算死人,只是担心他已经死了还没个人收尸。」 「方才在楼下听见他们说,贾爷你是在乱葬岗里做生意的,我这才动了心思来跟你打听。我若是直接去乱葬岗找,又怕被当成抢生意的,又怕……尸首太多情况复杂,不好找,找到最后无功折返。」 听了这话,老贾便一拍胸.脯:「那容易!老贾我吃这碗饭的,但凡有个新人……也就是新鲜的尸首,我都见过!你找的是谁?长什么模样?」 祁梧又嘆了声气:「我想要寻的,是我那离家出走的堂弟,十八岁未满,还没及冠呢。前些日子他和家中长辈起了冲突……后来听说他到了荔城,再也没个消息。要说模样,倒没什么特别之处……高高瘦瘦的……」 这描述颇为广了,但老贾听了却突然开口:「昨日倒是确实来了个年轻男子,十八岁左右的模样,打扮普普通通的一个外乡人,身上也没值钱的玩意儿,那身衣裳也不值钱。只是那人年轻,还是因为吃花生起疹子这般离谱的原因死的,虽然起了疹子瞧着就有点肿了,但生前消肿的话,该也是个瘦子……」 老贾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说自己知道的:「刚死了两三天吧。被客栈伙计发现的,报了官,仵作说是过敏起疹子,舌头堵了喉咙,活活喘不上气闷死了。问他死之前吃了什么,也没特别的,就是厨子说是新出的菜里有道汤,里面放了花生。」 「仵作验了,说应该就是吃花生造的。死得没蹊跷,又没人认尸……那什么,宫里那位娘娘不是也没了吗,官府忙得很,就懒得搭理这件事了,叫客栈自己处理。客栈还能给他买棺材不成,草蓆子一裹就扔到乱葬岗了。」 「这荔城啊,要是出了杀人的命案,官老爷们抓兇手抓得厉害,就怕兇手跑了、荔城乱了,但对死了的人一般是不管的,没人给收尸的,都是往乱葬岗放。何况那个起疹子死的年轻人,还是意外没的,连抓兇手都不用。」 「不过从外乡来的,横死在荔城的也少,你要是去乱葬岗看,大多都是那些大户人家里签了死契的下人。但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也少有死得那么年轻的……哎,小兄弟,会是你那堂弟吗?」 帷帽下,祁梧垂着眼。 毕竟是活生生一个人,意外死了,被丢去了乱葬岗。现下自己还想算计人家的尸骨,祁梧再冷心也觉得抱歉。 不过……还是要算计的。 他原本就是想利用乱葬岗的尸骨。 还是时间越近越好的那种……没道理现在突然怂了,优柔寡断了。 虽然打定了主意,但现在面对老贾的问题,祁梧并没有马上表露出「兴趣」,而是攥紧了拳摇摇头:「不,那应该不是我的堂弟了,我堂弟虽然瘦,但身体很好,从来吃东西都不过敏的……花生这种东西,我们家那边不怎么产,所以也不怎么吃,但……他吃其他东西都不会过敏,身体很好,小小花生还能害死一个大男人不成……」 第45页 虽然看不到祁梧的表情,但听着祁梧不愿意相信、不停的自我说服似的,老贾也嘆了嘆气:「小兄弟,不是老贾我打击你,这……以前没吃过,吃其他的不起疹子,也不等于吃花生就一定不会有事,反倒……更说明有可能。」 房门被敲响,伙计们端着好酒热菜上楼来了,进了屋后在桌上铺了满满一桌,全是大菜。 老贾被满桌喷香弄得食慾大开,打开酒壶闻了闻更是惊喜,迫不及待吃了两碗饭,打了个饱嗝后,他才发现祁梧还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对面,没离开也没说话。 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乱葬岗那个是他想找的堂弟,但又有怀疑不敢错过。 毕竟吃了人家这么大桌子东西,吃饱喝足的老贾主动问:「你那堂弟离家出走多久了?」 问完,老贾又说:「算了,这也说不准什么。这样,你要不怕乱葬岗的话,跟老贾我一块儿去瞧瞧看看,认一认不就行了,免得耽误事!这天热,再过两天……只怕你想认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了!」 祁梧便刚回过神的样子,感动的站起身双手作揖:「那就有劳贾爷了。贾爷与我辛苦走这一趟,若是那……确实是我堂弟,先前说好的酬劳我必一分不少,还加上这一趟的辛苦费。若那不是我堂弟便更好,辛苦费我也定然会给的。」 祁梧说话这么敞快明亮,老贾心里高兴,面上难得装出点不在乎钱来,摆摆手:「说这个干嘛,老贾我与小兄弟你有缘!」 于是老贾便带着祁梧出了门,没走正门的楼梯,而是带着祁梧走了侧面的小楼梯,从后院的门出了客栈。 「那些子人整日里闲得很,若是瞧见小兄弟你与我走在一路,之后怕要多嘴。这客栈犄角旮旯都是我住惯了的,带你走后院的门,熟得很!」老贾解释说。 正和祁梧的心意。 事成后一定要多给点辛苦费! 中午熘出驿站后,祁梧一直到晚膳时间都过了才返程。 祁姜担心得满面愁容忐忑不已,借着夜色总算瞧见了祁梧的身影,赶忙从二楼放下麻绳。 然后祁姜才注意到,祁梧又换了身新衣裳,还是背着个大麻袋回来的。祁姜放下麻绳后,祁梧先把麻袋绑在上面让祁姜拉上去,等绳子再次放下来,他才如法炮制爬了上去。 见祁梧顺利回到屋中,祁姜忐忑了一下午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你……你这趟出去不顺利吗?怎么……怎么这么久啊?」祁姜看了看祁梧,又看了看祁梧带回来的麻袋。 他想问问那个麻袋里是什么,刚刚从外面碰了下,感觉有点奇怪,硬邦邦的……但又说不上来。 可不用想也知道,祁梧如果想说的话会主动说出来,不想说他问了也没用。所以祁姜就不多问了。 「是久了点,但挺顺利的。吃晚饭的时候,你怎么应付的?」祁梧说着,把原先放在衣柜里的包袱都拿了出来放到床的内侧,然后把麻绳和那个麻袋都塞进了衣柜里。 不得已,祁梧没能在晚饭之前赶回来。但他下午出去之前跟祁姜说过,万一自己回来晚了要怎么办,现在也还没有出事,所以显然祁姜应付得挺好。 被问起晚饭的事,祁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没让他们进来,我直接从门口接过来的饭菜……虽然你说,让我每份饭菜都吃一点就行了,但我有点担心他们觉得反常……所以我就……把两份都吃了……」 闻言,正在水盆边洗手的祁梧一愣,回过头忍不住有点想笑:「不撑吗?」 祁姜低下了头:「……有点。」 而且怕外面守着的人觉得用膳时间太长,所以祁姜吃得又急又快。后来他就一边着急,一边盯着窗外的院子,一边在屋子里轻轻的踱步走来走去消食……怕被祁梧笑话,所以祁姜就不说这些细节了。 洗干净手,祁梧笑道:「辛苦你了。接下来几天不用担心了,我不会再翻墙熘出去了。」 祁姜听得一愣,「啊」了一声:「你……你这么快就准备好所有事了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怎么走啊?」 祁梧食指放到唇间,轻轻嘘了一声:「你不跟我一起走,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少知道一点,对我也好,对你自己也好。」 第23章 前奏【三更】 「哦……哦。」祁姜看着祁梧, 犹豫了下,又说,「那, 我那边还有些银票, 明天我拿过来给你吧……」 祁梧奇怪道:「给我干什么?」 「我去宫里了,又用不到,你在外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的……」祁姜说。 祁梧坐到桌边, 灌了杯冰冷的茶水:「用不着,我的钱够用,不够用我自己想办法。你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 别想着当泥菩萨……泥菩萨, 你现在去门口, 跟他们说你饿了想吃碗面, 叫厨房重新架个火吧。」 祁姜一愣, 没再继续说银票的事, 而是道:「可……我还很撑呢, 吃不下了……」 看到祁梧一脸无奈, 祁姜才反应过来,忙「哦哦」两声:「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没吃饭吧,我把你那份给吃了……我去跟他们说。」 戴帷帽, 开门, 要了一碗面, 关门, 摘了帷帽, 祁姜又回到桌边坐下了。 屋子里安静得很, 祁梧也懒得说话,就一边喝凉茶一边盯着外面的夜色看。 第46页 等厨房送了碗面上来,祁梧慢腾腾吃完了,才跟祁姜说:「明天早上你过来找我,然后就去跟其他人说我生病了。从明天起,我就一直病着了,不严重,但是起不了床,多半是之前在船上生病了病根没治好,来了荔城又有些水土不服,知道吗?」 刚准备回自己房间的祁姜反应了下,才愣愣的点头。 于是,如祁梧所说,第二天一早,驿站内为数不多的人都知道祁梧又病了。因为不严重,而柳律他们都在国寺里忙着祈福做法事、不方便通禀,祁梧也说不要去添麻烦,所以没有人特意前往国寺。 厨子负责做些清淡、利于病人康復的饭食,伺候的丫鬟小厮出了趟驿站去药铺抓药回来煎熬,祁姜则在屋中照看祁梧。 如此这样过了两天,祁梧的病没见好转,但也没见恶化,更像确实是水土不服一时适应不了,所以伺候的人虽然担心,但也不是很害怕。 这晚入夜,韩无霜来到商扶珩住的客院找他,听奉墨说了才知道,琅王殿下他老人家突然来了兴趣,独自去花园池边钓鱼了。 韩无霜有点无奈:「这大晚上的钓劳什子鱼啊……你没跟殿下说吗,咱们府上池子里只有中看不中用的,餵鱼还差不多,费工夫就算钓起来了也没法吃啊。」 奉墨喊冤得很:「小的说了,可琅王殿下要去,小的也只能帮忙备好钓具了……也不是小的们躲在院里偷闲,殿下不让我们跟啊……」 「行了行了,我自己去找吧。」韩无霜无奈,只好来到花园里绕着池边找人。 池边有两个亭子,偏偏商扶珩哪个亭子都不在,他随意挑了处池边的石头坐下,手里拿着钓竿,看着漆黑的池面出神。 「殿下……」韩无霜找到了人,轻手轻脚的走近了点,才开口叫人。 商扶珩视线都没挪一下,应了一声。 韩无霜便接着说:「那个,前两日在茶楼下遇到的那位公子,韩府的人没能打听出来他的身份……」 说到这个,韩无霜着实有点惭愧,觉得丢脸,当时答应得那么爽快不迟疑,这会儿来说无功而返,简直没用至极! 然而,出乎韩无霜意料的是,商扶珩好像没能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回过头来皱了下眉,才舒展开来:「哦,想起来了,那个被劫财劫色的男神仙?」 琅王殿下对男神仙这个形容还真是执着啊……韩无霜点了点头:「就是他。殿下您那天让我去查他,您……还记得吗?」 商扶珩回过头去继续盯着池面,坦诚得很:「本来是不记得了,本王就随口一说,那人虽然奇怪但也没什么可疑的,非查他做什么,十五你还较起真儿来了。」 韩无霜:「……」哈! 「不过,你没查到?」商扶珩微微一挑眉,「这就有点意思了。怎么回事?」 自讨差事的韩无霜只好回道:「其实也不算是毫无消息。我的人查到两天前下午,也就是我们遇到他的那天下午,他去大盛钱庄兑换了五百两的银票。」 「哦,还挺有钱。」商扶珩插话点评。上午才被抢了五百两,下午又拿出了五百两……「对了,抢他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韩无霜想说敢情您还能想起来那两个喽啰啊…… 面上恭恭敬敬的,韩无霜回道:「当天便找到,送进大牢了。可惜他们抢走的三百九十九两银子和两身衣裳都被挥霍了,衣裳不必说,银钱才不过两个时辰,便叫他们花得去了一半。五百两赃银是还不完了,府衙便安排了他们去挖沟渠做苦役,等还完赃银再论。」 「至于那位男神仙,当天下午去钱庄后,又在荔南大街的一个小摊买了帷帽,去成衣店买了衣裳,然后去了往迎来客栈入住,瞧着不像是在荔城有亲戚的。」 「再之后,便没有他的消息了,往迎来客栈那边房间里也没见他的人。府衙把那两个杂碎被关押做苦役的事写进了布告栏,我派人蹲守过,布告栏也没看见过那男神仙。城门口也没见他出入过……对了,那男神仙入住客栈时,伙计只记了个称唿用的字,一个『雾』字,倒是很合适男神仙的气质……」 商扶珩又微微一挑眉:「只登记了个字,听上去还像是胡诌的,你们荔城做生意都这么行便利的?」 韩无霜面不改色笑眯眯的:「殿下,这荔城不像您常驻的宓城,没有您这样的定海神针,做生意的要是敢多查些什么,只怕对面就砍一刀过来了……」 这话肯定有夸张成分,商扶珩清楚得很,面上倒是仍然随性着,半真半假说:「荔城这风气如此之乱,本王回头倒是该参这荔城上下官员一本。」 韩无霜:「……」琅王殿下您应该只是说笑吧,过两天就忘了吧…… 「韩家都没能查到的人……」商扶珩已经又自言自语的轻声说起来,「倒是有趣。行了,本王知道了,你走吧,在这儿净妨碍本王钓鱼。」 韩无霜:「……好的。」 韩无霜离开后,商扶珩又钓了会儿鱼,直到一条笨鱼撞上了鱼钩,总算叫他成功钓起来一条,商扶珩才心满意足的收竿。 「十五。」商扶珩突然慢悠悠叫了声。 一身黑衣、身形利落的人随之从树上落下,悄无声息落在地面。 此十五非韩无霜那个十五,而是商扶珩养的暗卫里排行十五的十五。 第47页 宓城到荔城这一路上,十五都是跟着的,不过没让韩无霜他们察觉。 「去查查那位『雾神仙』。」商扶珩这下还真起了点疑心,不查查他心里不舒服。 十五沉声应道:「是。」 然后又悄无声息回到了树上。 言简意赅,干脆利落,再靠谱不过。 商扶珩将还在努力挣扎的鱼丢回了池中,拿着钓具往院子回去,语调慢悠悠又补充了句:「正经吩咐,你要是玩得耽搁了,回头就让十六排到你前面去。」 树上的十五:「……」 祁梧称病的第三天下午,临近晚膳时间,天色还亮着,祁姜突然匆匆从屋中出来,对外面的四个丫鬟小厮着急道:「祁梧突然开始发烧了,前两天都只是乏力眩晕不舒坦,还没有发热过……我想了想,只怕还是要去国寺打扰柳大人他们一趟,看柳大人能否安排大夫过来给祁梧瞧瞧……」 丫鬟小厮们闻言都担忧起来,有人说:「可是我们都不会骑马驾车,而且国寺离得太远了,要不先请了大夫来给祁梧公子诊治,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去跟柳大人禀报,让柳大人他……」 祁姜却是嘆了声气:「不是说皇家驿站不让旁人随意进出吗……我们两个祁族人现在本来就很添麻烦了,还是不要破坏规矩了,不然祁梧担心起来只怕病得更重……」 祁族人身份尴尬,伺候的这几个人心里也清楚,眼下也有点犹豫不决。 祁姜接着说:「而且,祁梧只是刚刚开始发热,也没有烫得很厉害,只是我担心……万一真烫到严重了才去请示,怕真把人病坏了。这样好吗,你们俩是负责伺候祁梧的,麻烦你们去请一两个看守驿站的衙役,和你们一起去国寺求见柳大人禀报这件事……衙役他们应该会赶马车吧……」 说完,祁姜又语气急切的对负责照顾他的那两个丫鬟小厮说:「你们俩也不用在这里等着吩咐了,前两日不是顺便抓了退烧的药回来吗,去厨房煎药吧……对了,祁梧午间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是让厨房做碗清粥来,让他多少吃一点才好……」 祁姜语气又急又快,一反常态的坚持,瞧着像是担心坏了。丫鬟小厮们也理解,而且柳律安排他们就是听吩咐的,眼下都连忙各自下楼做事去了。 祁姜也跟着下了一趟楼,端了凉水拿了布巾说是要给祁梧敷额头降温,以防万一祁梧发热越来越重。 做戏要做全套,祁梧说的。 当然,这个做戏做全套指的是外在,祁梧肯定不会让自己真的发烧的。 祁姜端着凉水回到房间,大家都以为生病了的祁梧已经换上了去外面时买的那身衣服,转过身来看他。 祁姜有些忐忑不安:「我做得还好吗?我……我刚刚上楼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赶了马车出去了,前院和后院院门各走了一个衙役……」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三章呜呜,还差两更!第四更了还在写,第五更会再晚一点,但承诺的一定会更的,就是要晚一点对不起大家orz 第24章 生机【四更】 「很好。」祁梧莞尔, 「说实话,比我预期得要好很多。」 祁姜便松了口气,将水盆随手放到架子上, 然后问祁梧:「……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现在……可以跟我说一点点吗?」 祁梧整理好包袱, 打开了这几天都没有开过的衣柜,看着里面的麻袋。 他回过头对祁姜轻轻笑了笑:「待会儿你回自己房间,把要紧的东西带好,银票什么的, 然后也下楼,去厨房。你出门后,我会在这个屋子里点一把火。」 看着祁姜霎时瞪圆的眼睛, 祁梧继续道:「你尽量转移厨房里的人的注意力, 不要让他们太早发现起火了, 也不要太晚, 免得火蔓延到楼下你们来不及跑……半刻钟, 足够这间屋子完全烧起来, 二楼也烧到一部分, 一楼影响不大, 而且顶多半刻钟,前后院门的人应该也会注意到不对劲了。不要慌, 好吗?」 祁姜愣愣的:「你……之前说的意外,就是……起火吗?」 祁梧点了点头。 天时地利人和, 除了这处驿站会被烧毁至少一部分、柳律这个主要负责人可能会被问责之外, 没有人会因为这场意外的火灾收到惩罚。 这些日子同行下来, 祁梧多少还是清楚柳律这个人的性格, 外冷内热的一个人, 不会让丫鬟小厮厨子衙役这种「小人物」为这么一场意外负责, 让他们负责了更显得像是自己想要推卸责任,而且柳律不会忍心。 谢景行说过,柳律生父是兵部尚书,柳律本人深受皇帝爱护。问责顶多是这次出使祁族的升官没有了,所谓「功过相抵」,但商文琎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这个爱将谋划的。 不过,总归是要柳律为这件事善后负责了。 祁梧站在衣柜前,突然转过身对着窗外拜了一拜……对不住了柳大人,反正我是要跑的,我这么心狠的人不进宫,也是为你尽心效忠的皇帝好嘛,互相谅解互相谅解,活着都不容易。 看着祁梧突然的举动,祁姜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回过神,默不作声摸了摸袖中的布包,又问祁梧:「可是……就算起了大火,他们以为你烧死了……烧死的人,也会有尸骨吧,他们找不到尸骨……」 「会有的。」祁梧看向祁姜道。 第48页 祁姜又是一愣。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祁梧晚归,那个麻袋……他当时帮忙把麻袋拉上二楼,隔着麻袋碰到过里面的东西,触感硬硬的……现在想起来,倒…… 像是骨头。 人的骨头吗…… 祁梧做事谨慎,肯定不会用动物骨头充数,可人的骨头……祁梧从哪里找来的? 咬了咬唇,祁姜伸手将袖中的布包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好,你自己安排好了就好……你别担心,我不会露馅,不会害你计划失败的……这个布包里,有三万两银票,你拿上吧。正好待会儿会起火,我手里的银票烧没了也很正常,他们不会怀疑嫁妆里的银票少了的。我也给自己留了钱……」 族里给他们俩各准备了三万九千两的银票,拿出这三万两,祁姜手里大半的钱都没了。 「九千两够你在宫里做什么?」祁梧翻了个白眼,「你非要给我钱,我没有不收的道理。给我一万两,我绰绰有余了,其他的收回去放好,你自己到了皇宫省着点吧。」 闻言,祁姜眨了下眼睛,然后语气更轻更弱了:「你那里是三万九千两吗……族长爷爷给了我整的四万两……所以我还剩一万两,很多了。」 祁梧:「……」 算了,祁姜毕竟是族里的贴心小棉袄,才多给了一千两凑了个整而已,已经很努力的公平了。 「族长给了你多少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只要你的一万两,多了我不要,少了我不干,你拿了钱赶紧走人,别耽搁时间了。」祁梧兇巴巴的。 祁姜本来还想推拒。他平常是不敢推拒祁梧的话的,但和银钱有关,所以祁姜还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想法。可听到祁梧最后一句话,祁姜又怕真耽误了时间,毕竟……祁梧要做的这件事,万一出了意外,会死的。 「好。」祁姜抿了抿唇,将布包里的银票拿了出来,剩下一万两递给祁梧。 祁梧收下了,当着他的面放到了自己的包袱里。 祁姜这才松了口气,匆匆理好自己手里的钱贴身放好,然后对祁梧说:「你……保重啊。」 祁梧点了点头:「你也是,长点心吧。」 祁姜笑起来:「好。」 「我房间里没什么要紧的了,我就直接下楼了。你小心一点。」 说完,祁姜又看了看祁梧,然后扣上帷帽下楼去了。 祁姜出门后,祁梧看向了火光摇曳的蜡烛。现在天还亮,本来不用点蜡烛的,但屋子比较大,就那么一扇窗户,总有光线不好的角落,所以墙上安置了烛火的灯架,蜡烛白日里都燃着,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从铁架上取下一只燃烧着的蜡烛,祁梧拿着它放到了帷幔下方。 火光若隐若现,祁梧则回到衣柜前,将麻袋搬出来放到了床上,然后解开系带打开。 麻袋里,赫然是一具烧得发黑的尸骨。 这具尸骨,就是那天老贾所说的那个因过敏而死的年轻人的。那天老贾带着他去了乱葬岗,很贴心的走客栈后门,到了乱葬岗时时间不早了,还蹲守的「生意人」本来就不多,老贾又刻意避开了。 老贾虽然满不在意别人对他职业的态度,但心里清楚得很这行不光鲜。祁梧对他态度好,说话做事都懂事得很,又是从外地来找生死未卜的堂弟的,瞧着也可怜,老贾便想着别让人瞧见了祁梧和他走在一起,免得给祁梧添麻烦。 等见到了那具年轻人的尸首,祁梧发挥了满分演技,成功让老贾相信了那就是他堂弟。老贾问祁梧要怎么办,祁梧说天热路远,不能带堂弟的全尸回乡了,但想趁着堂弟尸身腐烂之前给他做个法事下葬。 于是老贾帮着忙,将「堂弟」的尸首送到了附近的灵庄,也算仁至义尽了。祁梧付了他一百两银票,又为堂弟伤心又感谢老贾帮忙的把老贾送走了之后,祁梧请灵庄看灵的瞎眼老人帮忙,有些简陋的给年轻人的尸身办了场法事,然后将尸身火化了,最后用麻袋带回了烧黑的尸骨。 要说这个过程中有什么感受…… 七分紧张,三分害怕,还有十分的毛骨悚然。 祁梧前世再怎么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也没干过半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天去了乱葬岗、灵庄,给陌生人做了法事,还带着一麻袋尸骨趁着夜色回到驿站……整个心路歷程绝对比拍恐怖片惊悚。 眼下将这副尸骸拿出来摆到床上,祁梧都佩服自己这心理素质。 ……这样一想,祁梧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有做杀人兇手的潜质……这潜质有点可怕了。 摆好尸骨的位置,帷幔已经烧去了小半,还在不断往上烧着。祁梧拿起地上的蜡烛,丢到了被子上。 床铺上火光渐盛,一切准备就绪。 祁梧将麻绳也丢到了床上,看着它被烧起来,然后转身走出门。 屋外没人,楼下的人要么在厨房,要么在守院门,比起用麻绳下去,祁梧这次可以小心点直接走下楼。 用了麻绳,这次可没人会帮他把绳子收回二楼房间了,万一烧断一截落到外面的地上,祁梧可不想给到这么大的疑点。小心翼翼打开门,祁梧轻手轻脚下楼,顺利来到了信鸽鸽笼处,他小心翼翼,蹲到了鸽笼后面。先前在楼上往下看,他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的遮蔽性很好。 第49页 尤其是火势起来后,要救火救人,打水也是在另一边的水井或水缸,没人会有闲心来注意这个养鸽子的角落。 这处驿站占地大且偏僻,眼下驿站内人少且各司其职,大白天起了火也没那么引人注目……这是祁梧能凑出来的,最好的天时地利人和。 再出意外,他也没辙。 最坏就是假死变真死而已,总比进皇宫不死不活来得好。 祁梧不知道时间,只能看着二楼,火光越来越大,他房间的木质窗户也爬上了火焰。腿蹲得有些发麻时,他突然听到了厨子惊恐的声音:「火……起火了!起火了!祁梧公子还在楼上!快打水!水!」 接着是丫鬟小厮的叫声,然后是祁姜的声音:「祁梧!祁梧!快,去叫前后门的衙役,都来帮忙打水!快一点!」 火势越来越大,驿站内慌乱至极,没过一会儿,祁梧又听到祁姜刻意放大的声音:「太好了大家都过来了,快都去打水啊……怎么办,火都烧到楼梯扶手上了怎么办,祁梧!祁梧!」 祁姜慌起来挺像那回事的,蹲在鸽笼后面的祁梧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朝最近的后院院门走去。绕过一道墙,便能看到那处院门。 没什么特别的两扇大门,眼下没有一个人看守,门甚至都是敞开着的。平时衙役守门,都是开着门各自站在一边,现在其中一个衙役去了国寺,另一个衙役听到起火了匆匆赶到前面去,根本没时间去特意关好门。 祁梧松了口气。 如果这门是关好了的,祁梧也不可能出去后再逗留想办法把门从里面给关上,只能赌一把那衙役事后没发现不对劲、或是发现了但不敢说。 顺利从后门走了出来,祁梧带着包袱又无比顺畅的远离了驿站,渐渐走到了人多的主道上。身边越来越热闹,心里的不真实感倒是渐渐泛上来。 就这样,逃出来了。 祁梧弯了弯唇角。 祁族人的帷帽留在了驿站大火里,先前出来那次买的帷帽因为行动不方便,让他回程路上随手丢了。眼下他没有戴帷帽,一张脸带笑的脸更加惹人注意。 不过,没过多久,就没人注意他了。 因为皇家驿站起火了,消息传了过来。有不少乐于助人的跑过去帮忙,也有单纯好事者跑过去围观。不过据说驿站里没什么人,应该影响不大。 祁梧随大流的往驿站方向看了看,其实在他们这个地方根本就瞧不见驿站的大火,所以看过之后,祁梧很自然的收回目光。找到一个卖帷帽的摊子后,祁梧随意挑了一个戴上,然后来到先前他办了入住的往迎来客栈,回到了三楼房间。 之前他定了整整一个月的房,保证自己出来有地方能直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更,我可以! 第25章 事后【补更】 看守驿站的两个衙役驾车, 带着负责伺候祁梧的那两个丫鬟小厮前往国寺。 要护送进宫的两个祁族人之一生病了并不是小事,虽然祁姜说祁梧烧得还没有那么厉害,但丫鬟小厮都催促得紧, 赶车的衙役也不敢耽搁。 只是国寺离驿站有些远, 快马来回都要半个多时辰,他们赶着马车前往国寺,又在山下寺门被拦住,禀明身份和来意后又等了许久, 才总算见到了柳律的人,这会儿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今天白日的祈福结束,柳律正在着手晚上的安排, 本就疲惫忙碌, 听闻驿站来人有要事, 柳律便匆匆定好大致的事宜、再叫谢景行负责剩下的细节。 见到驿站的人, 那两个伺候祁梧的丫鬟小厮忙说起这几天祁梧的情况来。 最后听得柳律皱起了眉, 站起身往外走:「我与你们回驿站一趟。你们也是煳涂, 祁梧公子病了自然需要请大夫, 难不成回头我还会因为这件事责罚你们不成!」 丫鬟小厮互相瞅瞅, 吶吶应声。他们都是听祁姜公子安排的嘛,当时祁姜公子都急坏了, 他们下意识都跟着吩咐做事了,再说……这柳大人现在肯定是要说事急从权、我不会责罚你们, 但万一等祁梧公子病好了然后事后来报, 柳大人又不满他们做事不规矩怎么办? 至于赶车来的两个衙役, 更没话可回, 干脆就垂着脑袋不回话了。反正守在驿站门口站着也是站着, 两个人帮忙赶车送人来报信, 也不算耽误了正经事。 近日为皇后做法事祈福,整日里跪坐着,那些官员里有的怕自家熬不住,所以早早备好了大夫。柳律到荔城太守那边走了一遭,然后带了个名医大夫一同回驿站。 只是让柳律一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刚离开国寺下了山,回到城中便听人说皇家的驿站起了火,火势太大、驿站所在之处又僻静,最后烧了大半才勉强灭了火。 还有人说……有个祁族人没跑出来,烧死了。 丫鬟和小厮霎时捂住嘴……祁梧公子病得厉害,要是真起了火,他自己肯定是没法跑的…… 「不会的,祁姜公子一直在祁梧公子房里守着他,而且,驿站里人虽然少,但总归好几个都是有力气的……」丫鬟喃喃说。 本来考虑到皇后热丧、不宜当街纵马,所以虽然带了自己的马一起回来,柳律还是一起乘的马车。只是眼下这消息太过骇人,柳律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抓住刚刚说话的几个人。 第50页 确认驿站真的是起了一场大火,只是说话的这几个人也不确定「有人死在火里了」是真是假,之后柳律便牵了自己的马,径直单独快马加鞭朝驿站回去。 有行人匆匆避让:「这谁啊,大街上骑这么快也不讲个规矩……」 柳律沉着心赶回驿站,在距离驿站不远处便看清了烧焦的驿站残骸和仍然不断往上升的黑色烟雾。 柳律脸色沉寂如寒冰。 皇家的驿站烧了,虽是大事,但相比之下只要没出人命,就不算严重。可万一真出了人命……虽然皇上并不是真心想要那两个祁族人进宫侍君,但人死了,柳律知道明面上自己讨不着好。 驭马进了驿站,柳律翻身落地,目光在四周巡视。 近距离看着,驿站大火后的模样更加触目惊心。皇家的驿站总喜欢雕樑画栋、极尽古朴奢华,因为荔城有钱,所以这驿站更是用了不少市面上稀罕的木头。 只是再稀罕的木头,用来烧火时都差不多,顶多烧得大小快慢有些差别罢了。 「柳大人!」脸上身上都沾了黑灰,模样狼狈神情惶惶的丫鬟小厮厨子衙役等人瞧见了柳律,一时间跟总算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匆匆上前跪地就求饶。 视野中没能瞧见祁梧和祁姜,柳律眉间皱得更厉害,叫停了这些人语无伦次的求饶:「都起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是是是……」 几人腿软着起身。 柳律看着眼前的焦黑,问:「二位祁公子呢?」 这么个问题,叫厨子他们又想要跪了。 最后衙役颤颤巍巍回道:「祁、祁公子……火好像是从……祁梧公子房里烧起来的……烧得太快了,当时祁梧公子屋里又没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都去救火,但火……火,咳咳,火已经烧到了楼梯上,后来都没办法上楼了……」 「祁梧公子就……火灭了些后,我们去寻,只看到……只看到被压在床柱下的……尸骨了……」 这话说完,衙役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其余人也跟着跪下来,有人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柳律手里还牵着马,由始至终把缰绳握得越来越紧。 「……祁姜公子呢?」柳律问。 「祁姜公子没事!祁姜公子他没事,杨大厨发现起火的时候,祁姜公子正在楼下催说给祁梧公子熬粥,没被困在火里……只是,刚刚火灭了后,只发现了……祁梧公子的尸骨,祁姜公子他也没说话,就一直坐在那尸骨旁边,也不肯走……」 柳律点了点头:「为什么会起火?你们其他人当时都在什么地方?火怎么灭的?」 「我们也不知道啊……杨大厨突然说闻到了味道不对,也没多想,出来往楼上一看才发现起火了……我们当时,除了护门的官差大哥,我们都在厨房里的……祁梧公子身子不舒服,我们就给他熬粥,煎药……」 这些人确实也懵得很,本来好好的待在厨房里,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只生怕被责罚。 「灭火是……后来火大了,有的老百姓也过来帮了忙,只是驿站太大烧得又极快,后来是……烧得差不多了,火自己灭了……我们就端着水,看到有火苗好像又要起来了,就赶紧浇过去灭掉……」 柳律看得出来,这些人里也问不出来更多了,只能稍后去叫府衙当差的和仵作都过来,全须全尾弄清楚这场火的情况,还有……那副尸骨。 「都起来,若最后调查确实只是意外,本官不会要你们为祁梧公子陪葬,亦不会为难你们。」柳律语气变厉,「反之,若叫本官查出并非意外,你们便为自己准备好身后事罢。」 「祁姜公子在何处,带本官过去。」 祁姜头上的帷帽被火焰卷到,烧去了一小部分,现在只勉强还戴着遮着。他坐在那副肯定不会是祁梧的尸骨旁边,静静在心里为这副尸骨的主人念祭词。 祁姜没读过太多的书,他也不喜欢读书,对佛家道家的往生经轮迴词完全不通,但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尽自己所能的念祭词。以前在族地,族里每年都会大办一场祭祀礼,祁姜帮忙准备大礼,对祭词很是熟悉。 总归是表达祝福的词。 柳律找过来时,看到的便是祁姜坐在一片废墟当中,身边不是焦黑便是焦黄的木头碎石,其中一根被烧得漆黑的木柱下,压着一副全然无法认出身份的尸骨。天色本就黑了,这般的情景更是孤寂得有那么些渗人。 祁姜垂着脑袋,对着那副尸骨轻轻的念:「不闻世间苦,不求往生意,今生虽无明日,来世亦无惧,一是生时好,一是家如意,二是所遇好,二是人如意,三是……」 「祁姜公子。」柳律的语气难得带着些温和,不似往前要么严厉要么冷淡。 祁姜顿了顿,还是继续把这一遍祭词念完整了,才停下来抬头看向柳律。 「柳大人。」祁姜喊了一声。 帷帽被烧了些,眼下祁姜半张脸都露在外面,下巴上还带着一抹黑色的灰迹。 柳律看了看他,然后作了一揖:「稍后会有人来调查今日驿站为何起火,还有……为祁梧公子收敛尸骨。我想先跟祁姜公子你了解下起火前的情况,可好?」 听到柳律称唿这幅尸骨为祁梧,祁姜稍微放心了些……只要没有发现其他疑点,没有人会怀疑这幅尸骨、死在这个地方的人,不是祁梧。 第51页 祁姜咬了咬唇,然后按着心里已经演练了许多遍的话说:「我……我当时不该下楼的,我不离开这个房间的话,祁梧就不会因为起火了来不及跑了……他这几天都很不舒服,翻身都觉得难受……」 跟祁姜了解完情况后,柳律便安排人带他离开了驿站这边,先到附近的官家客栈住下,原先伺候的那些人也都跟了过去。 之后背着工具过来的仵作收敛检验了废墟中这幅烧焦的尸骸,因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副刚死、皮肉都烧没了、骨头都烧黑了、死因没可疑的年轻男子尸骨而已,所以仵作也没有特别跟柳律汇报什么,老老实实收敛好尸骨,又问柳律要怎么安置。 当夜再晚一些的时候,皇家驿站意外失火、一个祁族人因为病重无法自救而死于大火的消息,彻底传遍了全城。 祁梧坐在往迎来客栈的大堂,听着周围的人拍案称奇:「真死了?这么倒霉的?」 「真死了,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传出来的消息,是那府衙的捕头们都去驿站查过了,连仵作都去了,最后几个人抬了副棺材出来……那祁族人确实也是倒霉得紧,你说这都走到荔城了,再走段日子便能到文都,进了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没了,还死在了这个地方……」 「怕是要就地埋了,顶多选个风水宝地、棺材墓碑做得好些……也是客死他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少的那一更! 第26章 妲己 「我要是这荔城的太守, 现在都郁闷死了。皇后死了这荔城收紧,太守本来就难当,现在又有个要进献给皇帝的人死在了他的地盘, 可得愁死了。」 「愁个屁, 换老子去当这荔城太守,老子乐意愁!」 听了会儿闲话,祁梧就慢悠悠上楼去了。 回到屋中,摘下帷帽, 祁梧开始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做。 首先要解决的是户籍和路引的问题,这个并不麻烦,找牙行做中间商买套宅子就行了, 牙行收了费用, 会把房契地契和这中间需要的户籍都给办好。 虽然他不打算长居荔城, 但有套宅子放在这儿也无所谓, 不算浪费钱。而且能解决户籍问题, 花些钱都是小事。 身份问题造好了假, 还有就是他颈后那个祁族人的印记了。在荔城披髮戴帷帽, 别人见着了也懒得好奇, 但出了荔城到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好行走市集煳弄过去了。 祁梧轻轻敲了敲帷帽的边缘, 心想改天他去胭脂水粉铺瞧瞧去,万一有类似遮瑕膏的玩意儿呢, 那不就轻松解决了。 户籍路引和印记, 都解决之后, 等到柳律他们那行人都离开了荔城, 荔城风声如常平稳下来后, 祁梧也打算离开荔城了。 这座城池的秩序混乱但又奇异的安定, 虽然选了这座城池逃跑,但祁梧并不觉得这个地方适合寻常人长居。 韩府,客院屋中,一身黑衣的十五正在跟商扶珩汇报调查结果。 「那位公子在往迎来留了个『雾』字做入住登记用,但之后几天伙计都没瞧见过他的人,倒是有个伙计说那雾公子去找过一个姓贾的。姓贾的不务正业,寻常就是靠蹲守乱葬岗捡死人的漏子卖钱做营生。没人知道雾公子找姓贾的干什么,也没瞧见他们俩一起。」 「后来我拎着酒找了趟姓贾的旁敲侧击,埋汰那雾公子戴帷帽装模作样,可别是哪个逃犯吧,跟姓贾的说我是靠抓逃犯拿官府赏金为生的……」 说到这个,十五觉得自己非常机灵,笑呵呵接着说:「那姓贾的便说不是,那雾公子来找离家出走的弟弟的,人家戴帷帽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了遇到过事、干脆遮着在这荔城反倒不惹人注意。」 「爷,您听听这话,那雾公子倒是个脸大如盘的,竟好意思跟人夸自己长得非用帷帽遮掩不可,难不成是妲己转世的哈哈哈!」 商扶珩闻言也是一乐。 想了想祁梧那张脸,他又轻轻勾了下唇。 「说不准还真是妲己转的世,」商扶珩轻悠悠的说,「可惜这儿没有商纣王那起子废物。」 闻言,十五有点好奇:「爷你见过那雾公子的脸啊……是不是我没出门那两天遇见的?哎呀早知如此,我就该和爷你一起出去见识见识了!」 商扶珩纠正他:「你不是没出门,只是玩忽职守忘了本王这个主子,自己熘出门去了。」 思及此,商扶珩便又嘆了声气:「本王原是不打算拿这件事出来说,偏生你自己要提。既然提了,本王便不能当成没发生了。唉,待回了宓城,你自去老九那处领罚罢。」 十五:「……」 过了会儿,商扶珩又悠悠开口:「那雾公子接着呢?」 十五只得老老实实继续禀报:「姓贾的倒是没再多说其他的。我想着便跑了趟乱葬岗,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就是那乱葬岗臭气熏天,刚死的和死了一两个月的都躺在一块儿,也不知道那些『生意人』怎么做得下去……本是打算回来了,可爷您知道我这视力好啊,那附近有家灵庄!」 「来都来了,我便顺路去灵庄看了看。爷您别说,这荔城的灵庄就是比我们宓城的要大要干净,冤死的阴森气也没那么多,有个瞎眼的老人守着,可惜他煳里煳涂的,我想让他跟我介绍灵庄的歷史,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商扶珩目光凉凉:「灵庄与那雾公子有什么关系?」 第52页 十五打了个哈哈:「我没说有关系啊,我就说我视力好瞧着了便想过路进去做个客……我就是玩了下,可没耽误正经事!我回韩府之前可是又不辞辛劳去了趟客栈,爷您猜怎么着?那雾公子今天回客栈住了!」 「我之后继续盯着他,定能给爷查个清楚!」 商扶珩轻轻呵了一声:「意思是说,你今日一事无成。」 十五挣扎表示也不是:「我从灵庄回来,听说那驿站起了火,我还和其他人一块儿去救了火来着……可惜了,那两个祁族人里其中一个被烧死了,就剩些骨头,惨得很。」 闻言,商扶珩微微挑了下眉:「祁族人……」 ……那雾公子说不准,就是个祁族人。祁族人颈后有印记,所以他那日披髮遮着。祁族男人长得好看,那雾公子也长得格外好看。 不过商扶珩也没下定论,只是正好听到祁族人这样的特殊存在,顺便联想一二罢了。 至于那个年纪轻轻死在驿站大火里的祁族人,商扶珩很真诚的嘆了声气:「万般皆是命,太可怜了。」 十五赶忙谄媚:「爷真是心善。」 商扶珩睨他一眼:「十五,你在嘲讽本王?」 十五:「……我冤枉,爷。」 嘲讽算不上,只是心口不一想拍马屁,免了回去后被老九责罚罢了。 第二日,柳律来到祁姜等人面前,对驿站昨日的大火下了定论——一场谁都不想看见的意外,负责伺候和看守驿站的丫鬟小厮厨子衙役要在接下来的法事中为「祁梧公子」诚心抄经祈福一日。 做完法事后,「祁梧公子」的尸骨暂时停灵在府衙,由专人照看。待国寺皇后娘娘的祈福结束,使臣队伍一分为二。一半人由柳律为首,继续护送祁姜公子前往文都。一半人由谢景行带队,为「祁梧公子」扶灵、送他的尸骨回祁族族地。 而这样的安排,柳律是先斩后奏的,之后他会递上奏呈交由皇上。 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柳律其实并不太担心这个事情。皇帝并不在意祁族人能否进宫,相比之下他会更在意这件事是否影响大周皇帝「宽宥仁慈」的形象。不出意外的话,驿站大火、祁族人不幸丧生这事儿传到文都,皇上应该会赏下一大批贵重的物件金银给祁族,以作安抚。 「祁姜公子,明日为祁梧公子操持完法事,在下会前往国寺继续为皇后娘娘祈福。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此次事急从权,请公子与在下一同前往国寺。只是届时只能将公子安排在国寺外院,万望见谅。」柳律对祁姜道。 祁姜一如既往温顺的听从安排。 从驿站逃出来后的接下来三天时间,祁梧都没再出过客栈的门。中途下楼到大堂听过几次八卦,其余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的。 柳律他们还在城中,祁梧决定小心谨慎为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不容易跑出来可别折在意想不到的意外上。而且客栈的人一直觉得这个房间的客人不爱出门,祁梧不打算突兀的打破伙计们的认知。 这天听人说起,那个死在驿站没命享福的祁族人已经办了法事,就等着再过几天扶灵回乡,而殿前副都指挥使办完祁族人的法事后,带着剩下的那个祁族人已经又去国寺了……祁梧才又松了口气,盘算着出客栈活动。 这几天他已经闷坏了。 而且潜在问题一直没解决,悬着也不是个事儿。 于是这天一早,祁梧出门来到了牙行,表示自己要购置一套宅子。 去掉这些天用去的,算上祁姜给的一万两,祁梧手里现在还剩下四万八千三百两,以及一些碎银铜钱。 牙行管事问他想买什么样的宅子、有没有地段要求,祁梧便高深莫测的简短回答:「僻静,干净,能住下十来人的即可。」 管事在本上记录下来,又笑眯眯问:「那……您打算买什么价位的宅子呢?」 「坦白来说,贵的买不起,便宜的住不惯,等见着了宅子再说价钱罢。」祁梧语气平平道。 管事多瞧了他一眼,没觉得祁梧这是不配合,反倒觉得对方有点来头而且是诚心想买房的,只是不想这么快跟牙行的生意人交底,很正常。 「柳律又递了奏呈回来?」商文琎瞧见大太监双手捧着的东西,有点奇怪。 大太监俯身:「是。」 这次商文琎没让大太监念,而是自己伸手拿过了奏呈,翻开静静看起来。 最后他皱起眉,合上奏呈:「准备进宫的两个祁族人,死了一个。」 大太监大为惊讶:「这……」 「你带人去库房挑拣些赏赐,派人给送到祁族去。叫礼部拟个摺子,话写得漂亮些,好生安抚那些祁族人。」商文琎语气淡淡的吩咐。 又想起还剩下的那个祁族人,商文琎略作犹豫,其实有点嫌麻烦了,要是可以的话他想直接把剩下那个也退回祁族算了。只是特意去要了两个人,最后死了一个、无故退回一个,显得像是大周没把祁族当自己人、故意玩弄折腾似的。 于是这样的心思作罢,商文琎又对大太监说:「等那个祁族人进了宫,一应待遇优厚着给,住的地方离朕和其他嫔妃都远些就是。」 大太监恭敬应下:「是,老奴记着了,这便去办。」 大太监离开了皇帝寝殿之后,又过了会儿,一个手拿拂尘的道士从偏殿暗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第53页 走近了打开来,里面放着一颗通红的丹药,道士对商文琎道:「陛下,这便是……」 商文琎却很是激动,难得不顾仪态的打断对方的话说道:「这便是能为朕解毒的药?」 宋婉清这个皇后是死了,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临死了还能在商文琎重重防备下,给他下了药。商文琎刚发现是又惊又怒,除了惊怒自己无法行人事了之外,还惊怒于宋婉清居然还有手段! 反正商文琎是不肯承认自己不举了,他只愿意承认自己中了毒。 眼下对于商文琎的激动,道士也很无奈,微微躬身:「陛下,经贫道与徒弟昼夜不息的尝试,制出了这丸丹药,但它不是解药,而是置陛下于当前境地的毒药。」 商文琎脸色登时冷下来:「你把这东西呈到朕面前是什么意思?」 道士并不畏惧,镇定的回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原先没有毒药,贫道无从下手研制解药,如今依靠提炼尝试,贫道已然制出了毒药,对解药自然也有了入手的方向。还望陛下再给贫道一些时日。」 商文琎抬袖一挥,很不耐烦:「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正常更新!耶!本鸽子还完债了! 第27章 跟踪 祁梧一早进的牙行, 之后管事便和着伙计,赶着车带祁梧在城中四处看宅子。 看的第一处离牙行比较近,临街巷口的位置, 三进两院。 祁梧倒是有点喜欢那后院子里的半院果树, 不过他嫌这宅子太小、临街吵闹。 虽然不打算常住这荔城,这次买了宅子后,此番直至离开说不准都不会真住进来,祁梧也不差买套宅子的钱, 但没道理草草定下的。 以后就算是小住度假,那也是要住的嘛。不挑的话,祁梧还不如直接买个茅草屋算了。 他就是要挑剔。 「再大一点的, 要安静些。」 于是牙行管事让伙计赶车, 又往巷子里走了一段, 带祁梧看了处五进的宅子。这宅子比前面那处更大更静也更宽敞, 只是一看就少说十来年没住过人的架势, 好几处房顶都是破的。 祁梧还是戴着帷帽, 管事也瞧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见他进了这宅子便不怎么说话, 管事便猜他是不满意。 「公子,你别瞧这处破, 只是久不住人灰尘蛛网多了些罢了,那屋顶虽缺了些瓦, 但里里外外修葺一番也不费多大功夫, 且这处宅子价格便宜, 五进的院子, 安静又离正街不远, 比前头那三进的才多了两成银子。」 任管事说得天花乱坠, 祁梧还是摇头:「换处用不着修,作了洒扫便能住人的。」 做生意嘛,尤其是这宅地的生意,想要速速成交一般是不可能的,这才看了两处,管事也不着急,迎着祁梧往外走,继续看下一处。 离开这边的巷子,伙计赶车来到了隔壁那条街上,沿着走了会儿又拐进一条明显比刚刚那处要宽敞些的巷子。 「公子,你瞧这宅子如何?安静,还崭新崭新的,虽然才三进但宽敞,前院后院都大得很,中间的屋子也宽敞得很。虽然屋子里头没有家具物什,需要自己添置,但这宅子也便宜,您猜多少?」 管事说着神神秘秘伸出手:「才二百五十两!这地段,在荔城,这样的房子可难见得很!」 这价格确实够便宜,就是数字听着跟骂人似的。不过这不要紧,屋子挺好的,没有家具更好,祁梧本就是打算要自己添置的,要是可以的话,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 不过……他挑了下眉,问管事:「这般好的宅子,一直没卖出去?」 管事就嘿嘿一笑:「这不是正准备与公子说吗,就这宅子吧……死过人。」 「……」祁梧嘴角一抽,「听上去不像是寿终正寝的。」 管事一声嘆气:「公子不是荔城人,许是不知道,这一年前吧,咱荔城太守老爷下面的门下督贪墨,就把贪墨得的金银宝贝藏在了这处宅子里,后来叫太守发现了要抓他正法,谁知那门下督走投无路,竟来了这处宅子投缳自尽了!」 「是死都要和贪墨来的东西死在一起啊……后来这处宅子被搬了个空,我们牙行便把这宅子便宜拿了来,本想着左右能赚一点,一百两也行嘛,反正……也不怕跟公子说,这宅子成本便宜。谁知竟是砸在手里了!」 祁梧:「……」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装得太过了,这管事的怎么就不能给他推荐个没问题的宅子呢?宅子那么多,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没问题的普通宅子? 管事见祁梧沉默,又忙道:「那门下督是在后门边树上吊死的,我们牙行连着那树都给挖走了,公子你……」 「我没那么缺钱,你若是不想做我这单生意,这荔城也不是没有其他靠这营生的牙行。」祁梧语气沉下来。 管事愣了下,然后打哈哈的诶了声,赶忙叫上伙计出门赶车……卖宅子嘛,又不清楚客人的底线,他们生意人自然是从条件差的开始介绍起了。 接着又跑了好些处宅子,倒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只是没瞧见很合眼缘的,祁梧便想再看看。如果今天看下来没有最满意的,那他就随意挑出合适没问题的宅子便是。 如此便奔波到了日落的时候,祁梧也看累了,说:「我回去想想,明日到牙行与你说定哪一处。」 第54页 闻言,管事一喜。他本以为按着祁梧今天难伺候的程度,这单生意要么做不成,要么也要耗上好些时日,没想到竟会是个爽快的主! 于是管事便想送祁梧回他现在住的客栈,让祁梧拒绝了。 他还不打算回去,一是好些日子没在夜间出过门了,二是他还有事要办。 荔城没有宵禁,便是皇后热丧这些日子,也只有个「子时至寅时不可上街」的规定。这年头就是闹得再晚,绝大多数人也不会在外逗留到午夜时分,这宵禁便形同虚设似的。 让赶车的牙行伙计在荔南大街街口停下,祁梧与管事告别,径直进了大街。夜间这街道上热闹,比白日里人还多些,只是不许挂色彩艷丽的灯笼或是其他饰物,便显得不那么华丽。 祁梧戴着帷帽走在人群间并不显眼,路过糕点铺子时他还进去买了包糖糕,然后出来走在路上边走边吃。吃完了,拍拍手上零碎的糕屑,他又进了家专卖牛肉汤的小铺子,借清水洗了手,坐下来喝了一碗浓香的汤。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熘熘达达进了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这家妆铺很大,店里多是女子,或独自出门,或有丫鬟相陪,也有瞧着便是闺中密友的小姐妹两两作伴,零星能瞧见几个男人陪着自家夫人在挑选……反正没有祁梧这样,一个大男人独自进来的。 虽然祁梧戴着帷帽,怕帷帽意外掉落所以头髮也披着的,但他身形和穿着打扮在那儿,倒不至于叫人错认。 见进来的是个男子,伙计有些迟疑着上来招唿:「这位公子……可是为你家夫人买胭脂?」 祁梧也没想到,他都逛了那么久了,这铺子里还有这么多人……来都来了,祁梧轻咳一声,镇定自若。反正他戴着帷帽,没人瞧见他的脸。 「是。」对于伙计的询问,祁梧更是想都没想便应下来。 于是伙计带他去看店里的货品,顺便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称赞了祁梧好一番,最后道:「您一看便是个好丈夫,您夫人真有福气……那刚刚给您介绍的那些,您是都要了,还是挑上一两件便行?」 祁梧装模作样停顿了下,然后问:「那些东西,女子都喜欢?」 伙计一瞧,推销得更卖力了:「当然!我们万宝红妆脂粉铺在整个荔城都是响噹噹的!小姑娘大娘子就没有不喜欢的!我们万宝红妆脂粉铺用料好,东西全,还有您瞧这盒唇脂,我们掌柜的特意请了画师给绘了样子,再叫师傅打了模具,一点一点压制成这般精緻漂亮的,您……」 「行,那就都要了。」祁梧便很是财大气粗的说,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们这里,可有能遮丑的?」 闻言,伙计眼珠子一转,也压低了声音:「您的意思是,脸上有斑?还是胎记?还是什么的?」 「一个胎记,正长在鼻峰上,不大不小的一块,只是颜色红得特别显眼……」祁梧张口便来。 伙计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情况,有些为难。 祁梧便嘆了声气:「看来是没办法了……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未娶妻,只是有了心上人。我与心上人情投意合,奈何我出生便面带胎记、碍眼得连科举都不能考,心上人的父母见我的模样,也不愿女儿嫁于我……我是没辙了,才想来这卖胭脂的地方试试……」 伙计一听,有点同情起来,心说难怪这公子戴着帷帽呢,原是为了遮丑。脸上正中间一个红艷艷的胎记,确实是有些碍眼的,而且听这公子说话声音清亮、出手又阔绰,想必没那胎记的话,得是个极受追捧的。 「公子,我也想帮你,只是……您这情况着实难办得很。若是额上、脸侧的胎记啊伤疤什么的,我们万宝红妆胭脂铺……」 伙计估计是有点敬业精神在身上的,本来说话压低了声音,一说到他们店的名字便突兀的抬头挺胸声音洪亮起来……好在铺子里其他伙计都这样,倒也没吸引旁的目光。 「有专门给客人梳头的师傅!」说着,伙计又压低了声音,「虽然以前只为女客梳过头髮,但想必为男子梳个头也不难,我们铺子的师傅手艺可巧,能靠梳头给您把胎记遮了……但您这胎记不好办,脸正中间的……」 祁梧微微蹙眉:「这么多胭脂水粉,就没那能改变面色的?」 伙计一摆手:「嗐,您这是外行了,那不叫改变面色,只是提个亮润润脸罢了,真改了面色那得多不和谐。那改了面色还叫人看不出来的,漫说咱们万宝红妆胭脂铺没有,就是整个荔城都找不出来,这荔城找不出来的东西,您啊,皇宫里说不准还能碰运气找找。」 「您是想问那遮遮斑点的脂膏吧?」伙计又说,只是还不等祁梧激动一下,伙计又说了,「虽然有,只是只能遮一丁点,还得是那不明显的才遮得住,且效果也不好……您这红色的胎记,不行。」 又跟这伙计就着胭脂水粉各类效果聊了一会儿,祁梧无奈发现,自己只能无功折返了。 见祁梧的语气越来越没个精气神,伙计才突然懊恼起来,生怕祁梧一个不高兴,刚刚说好要买的就都不买了。但他也确实没辙,帮不了祁梧,只得陪着小心问:「那……公子,这些个胭脂水粉,还有刚刚看的簪子……」 祁梧抬了抬手,有些有气无力:「包起来吧。」 第55页 总不能让人傢伙计白忙活一场不是。 伙计高高兴兴「哎」了一声。 先是一件件分开包好,再用一大张纸将所有的东西都包到一起,祁梧付了钱,便抱着一大包他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离开了这家万宝红妆胭脂铺。 直到回客栈的路上,意外路过了府衙用的布告栏,祁梧闲着无聊走过去借着有些幽暗的烛火看了看,发现先前那两个抢劫他的人已经进了大牢,他才高兴一点。 「爷,我不想再跟踪那个雾公子了。」 眼瞧着祁梧回了客栈,再之后屋内灭了灯,十五才又累又饿的回到了韩府的客院,并且朝商扶珩说了祁梧今天忙忙碌碌的行程。 「他这人是有点奇怪,但我瞧着也不至于可疑吧,这荔城比他奇怪比他可疑的人多了去了……他今天吃的那个糖糕肯定很好吃,还有那家牛肉汤,我前两日去吃过,那牛肉汤里的豆子才是真美味!」 商扶珩却还在回想十五刚刚的叙述,最后莞尔一乐:「果然是个撒谎成性的。」 十五还以为商扶珩骂他呢,当即便开始反驳,然后被商扶珩凉凉一望:「你废话怎的如此多?」 十五:「……我跟踪他在城里跑了一整天啊!他去了那么多地方,我尽数说给爷您听,能不多吗!」 商扶珩拂袖一挥。 十五只好悲愤的止住话头,老老实实回树上窝着了。 商扶珩靠在软塌上,越想越觉得有趣。 面对劫财的,张口便编排起爹娘后母。面对劫色的,又扯亲妹妹亲外甥攀扯战神。跟做乱葬岗生意的说有个堂弟,说自己长得太好所以戴帷帽。跟胭脂水粉铺的伙计说有个心上人,说自己长得太丑所以戴帷帽。在客栈里消失了几天、又消停了几天,眼下开始相看房子了。 别的商扶珩不做笃定,但他觉着,这男神仙定然是个。 没爹没娘,六亲断绝的那种,不然哪能动不动瞎掰扯家里人的名头。 「面上有红色胎记……」商扶珩轻声喃喃。 那张脸清白如玉,哪来的胎记。 别说是胎记,连颗红痣都没见着……前颈上倒确实有粒小小的红痣,靠着衣襟的位置。 过了会儿,商扶珩唇角微扬,缓缓的自言自语:「面上有红色胎记……该是颈后有见不得人的红色印记罢!」 「难怪整日里披头散髮,没个正形。」 商扶珩将摺扇拿在手里,扇子另一头轻轻在另一手掌心上敲着。 如果只是普通的胎记,便是在颈后,也犯不着遮。即便是有碍观瞻,也影响不大,毕竟在后头,与人当面说话时谁也瞧不见。 见不得人的红色印记,再回想起先前的联想。 商扶珩觉着,那男神仙估计真是个祁族人。 「这荔城还真是人才济济,本王在宓城多年没见着过半个祁族人,只来了荔城一遭,便听了见了好些个。」商扶珩慢悠悠道。 树叶簌簌作响。 过了会儿,树上传来闷闷的声响:「爷,您是说那雾公子?」 闻言,商扶珩轻以轻挑了下眉:「祁雾……雾……乱葬岗、堂弟……驿站大火。」 「死在驿站大火里那个祁族人,叫什么名儿来着?」商扶珩问。 十五回答:「祁梧……唉,要真是祁族人的话,他们祁族起名儿都这么随便的吗,梧雾梧雾……叫快了还挺容易混。」 商扶珩敲动的扇子停下来。 这便是了。 初次见面那天,是柳律和下属前往国寺的第一天。男神仙回客栈住那天,是驿站大火烧死了个祁族人的当天,且前后相差时辰甚短。 加上那男神仙出手阔绰,动不动便是五百两银票,却没有面额小一些的银票或是实实在在的银两…… 商扶珩嗤笑了声:「柳律那个废物。」 十五沉默着疑惑着,为无故被骂的柳律柳大人鞠了一把辛酸泪。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只是晚了半个小时!问就是时差! 第28章 喝茶 睡了个自然醒, 祁梧又在客栈大堂慢腾腾用了早饭,然后出门再次来到牙行。 昨天看了那么些宅子,虽然没有一眼就特别合眼缘的, 但合适的房子也有几处。祁梧虽然挑拣, 但也不想在买宅子搞定户籍的事上耽搁太久,所以的确是打算今天就从中买定一处了。 不过让祁梧有点意外的是,这牙行管事反倒不急着要他交钱定房,而是说:「公子您来得巧, 今儿一早我们牙行新进了套宅子,我瞧着是处处都好。昨天陪公子看了一天,我也对公子的要求有些了解, 刚到的这宅子定然能合您的心意……您要是不着急, 不如我叫上伙计, 再带您过去瞧瞧?」 晚个一天半天倒也无所谓, 祁梧便点了点头。不过点完头后, 祁梧又顿了下, 有些怀疑的看着管事:「你可别到了那宅子, 再跟我说前屋主是个作奸犯科的啊?」 管事忙赔着笑:「怎么会呢!那也太缺德了!」 管事这么说, 反倒让祁梧更有些迟疑起来,毕竟这管事昨天带他去看房也不是没做过这缺德的事儿。 不过反正伙计马车都赶过来了, 万一这管事没瞎扯,真能给他介绍一处完全贴合心意的宅子, 倒也不亏。祁梧便上了马车。 管事路上就跟祁梧眉飞色舞的介绍:「您放一万个心, 待会儿带您去看的那处宅子, 铁定一点问题都没有!您知道咱们这荔城的首富韩家不?还有那也是大富户的孙家, 他们两家住得近, 中间就隔了一套五进的宅子。」 第56页 「韩家和孙家中间那套宅子, 就是咱们这正要去看的。两边的邻居都是城中的体面人,中间那套宅子原来的屋主还是个举人老爷嘞!只是那举人老爷几年前便捐了官到其他地方上任,当时怕宅子空置下来,太久没人住容易坏,所以留了看门的老僕一家子,住在里头看着宅子。」 「结果您猜怎么着!那老僕有个特别会做生意的儿子,去年也发达了,想接双亲享清福,不再替人看宅子做洒扫。这没了老僕帮忙看宅子,随便请人吧又怕主家常年不在、新仆是个不安分的糟蹋宅子……那举人老爷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才动了卖宅子的念头,换了真金白银,总比放那儿落灰好嘛!再说都这么些年了,早先对这宅子的念想也淡了去。」 管家神采奕奕的说:「早先便听说过那举人老爷要卖宅子,只是这快一年了也没个消息,还以为他不卖了,没成想今儿个一早託了人来挂牌,还要求越快出手办妥越好。」 「您是个爽快人,昨儿个说今日要来牙行定下宅子,今儿个一早便来了,所以我才能先牙行里其他管事一步,带您过来瞧瞧。那宅子是真好,干净宽敞,里外维护得跟新的一般,两边还是韩府孙府那样的大户,关键是价格实惠!」 马车赶了一路,管事就愣是说了一路,把那宅子夸得十分鬼斧神工。 直到马车停下来,亲眼看到了被夸了一路的宅子,祁梧意外发现……确实还不错。 肯定没有牙行管事自卖自夸说得那般稀罕,但相比昨天那些,这套宅子确实更合祁梧的眼缘。而且维护得确实很好,没到如同新的那么夸张,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久无人住的。后院的花草甚至都是生机勃勃的。 莫名有点违和感升起来,祁梧盯着那鲜活的花草,又看看枝繁叶茂但一点都不凌乱的大树……他转过身来问管事:「当真一年没住人了?」 管事很真诚的点头:「自然是真的……其实我瞧着这宅子也有些意外,今早来挂牌的人说,举人老爷为了宅子好卖,也希望买这宅子的人稀罕它些,所以特意请了人来简单洒扫干净修饰了一番……没成想竟是这么仔细!」 在屋院内外转了两圈,除了干净得叫人意外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而且两边的邻居都是这荔城的大户人家,寻常人就算是想找麻烦,也很少会往这片街巷来。 左右思索,这都是处好宅子。 「就这儿吧。」祁梧敲定下来,又语调一轻,「只是这买宅子,有件事还得管事你帮忙。我此番进了荔城后遭过贼,户籍路引一概丢了,得麻烦你转这房契地契时,顺便把我的户籍落在这宅地上。」 管事闻言,脸色如常。 来这荔城买房的外乡人,多是会遭了贼、遇了抢匪,再不济也走个水,其他损失一概不提,反正户籍路引是肯定没了的。十个里头八个九个都这样,正常得很。 反正客人敢说,他们牙行做这行当生意的就敢信。生意嘛不做白不做,不过……这多了「改迁」户籍的流程,牙行做这单生意收取的中间费也要高出两成了。 闻言,祁梧也很淡定:「多给点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于是祁梧和管事一起又回了趟牙行,写好契书。付了钱之后的事,祁梧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一概不管了。牙行自会和前屋主完成接下来的交易,至于祁梧想要的户籍,也是牙行的人和前屋主去府衙做转地契房契的见证时才能办的,不过不需要祁梧这个接收方亲自去。 约定好明天下午来牙行取房契地契和户籍纸,之后祁梧便离开了牙行,再次回到大街上。 看着正正好的日头,祁梧决定……再找一家胭脂水粉铺进去看看。 虽然昨晚去了那个什么万宝红妆胭脂铺,并且花了一笔钱买了一堆用不上的东西就无功折返了,但祁梧并不想就这样放弃。铺面大些的胭脂铺没有,万一那种犄角旮旯的小铺子里,有祁梧想要的能够遮印记的脂膏呢。 所谓富贵藏深山,不走寻常路。 于是祁梧又花了些时间,跑了几家客人不多、地段较偏店还小的胭脂水粉铺,结果都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只能饿着肚子回了客栈,再化郁郁为食慾,点了一桌子好菜,就坐在大堂里吃。 于是大堂里的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戴着帷帽连吃饭都没摘下的、看着挺瘦的男子,慢条斯理把一桌子的饭菜都给吃干净了,食量吓人,那帷帽下仿佛不是嘴而是血盆大口! 被怀疑有血盆大口的祁梧放下筷子……吃撑了。吃得太撑了,只是一边吃一边在琢磨颈后那个难搞的印记,下意识就一直吃啊吃,跟不知道饱的金鱼似的,现在祁梧有点担心自己的胃。 琢磨了下,祁梧决定出门散步消食。 意料之外的是,他刚走出客栈没几步,就被靠在客栈外拐角墙边的老贾叫住了。 老贾在喝酒,满身的酒气,但似乎有点千杯不醉的能耐,眼神还挺清醒。看到祁梧,他一下便认了出来,打了声招唿:「小兄弟!」 老贾没问过祁梧姓甚名谁,祁梧也没自我介绍过,老贾便就「小兄弟」的称唿着了。 既然撞见了,祁梧便也微微颔首,帷帽顺势微动。 「贾爷怎么坐在这儿喝酒?」 老贾嘿嘿一笑:「这儿活人气儿多。我跟小兄弟你说啊,我们这做死人行当,整天在乱葬岗里混日子的人,就是有事没事得多到这太阳大的、活人气儿多的地方待待,去些邪气……说起来小兄弟你原来还没走啊!好些日子没在客栈里瞧见你,还以为你是给堂弟办了丧事便回乡了呢!」 第57页 祁梧走近了点,闻言笑笑,仍然是张口就来:「本来是打算带堂弟的尸骨回乡,没成想出了点岔子,倒也不妨事,只是我要在这荔城多待些时日,等家中伯父伯母亲自来荔城接了堂弟的尸骨……罢了,不提也罢,都是家中的伤心事。」 老贾也不多问,反正祁梧给了他一百两银票是真的,他瞧着祁梧顺眼。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祁梧才道:「那我就继续散散步消食,不妨碍贾爷在这儿吸人气了。」 闻言,老贾哈哈大笑:「可不就是吸人气的吗!哎对了,小兄弟,再跟你说个逗趣儿的事!」 祁梧挑了下眉:「怎么说?」 「就你这帷帽,不老戴着吗。荔城又三五不时就能冒出来几个从外地逃窜过来的通缉犯,前几日就有个穿黑衣服的傢伙,看着有把子功夫在身上,说是靠抓通缉犯吃官府悬赏过日子的,问我瞧没瞧过你的长相。」 祁梧一愣,又听老贾笑哈哈的说:「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知道的,说有人看到我们俩走在一起过。他问我你脸上有没有个黑疙瘩,还说你身形像那江洋大盗,给老贾我乐得!」 「不过你放宽心,我已经打消了那小子的念头了,你这几日没遇着想逮你去官府的吧?」 祁梧回过神,弯了弯唇,语调有些无奈:「倒是没有遇到……我这身形与江洋大盗相仿,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不是哈哈哈!那日上山,你没注意踩着了根树枝,都差点滑一跤,还江洋大盗呢!」 告别老贾后,祁梧还是继续走在街上,面色却微微沉下。 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打听他? 若是巧合还好,虽然这个时间点发生这种巧合,总是叫祁梧有点不安。 但若不是巧合,是有人对他的行动产生了兴趣……可这荔城,他都是近两日才开始活动的。 之前…… 之前出来过一天,要说特别的,就那两个劫财的人,但那两人没这个能耐也没这个时间,他们俩抢了钱的第二日便被官府送去挖沟渠了。 再特别的……是韩府的十五爷,和……那天莫名其妙对他感兴趣的商扶珩。 祁梧暗骂了一声,应该是不至于这么无聊的吧,他那天不过是借了个战神他的名头,总不至于可疑到要让战神亲自查他行踪。要是做战神的好奇心都这么重,商扶珩不是早就该累死了? 祁梧脚下突然一顿。 今天的宅子! 就在韩府边上……而且这宅子出现的时间太巧了,牙行管事推荐那宅子的热情也是高得很,比起昨日任何一处都要卖力。 如果有人真的盯着他,自然会知道他昨天四处看宅子想要买宅子的行动…… 祁梧垂下眼,过了会儿他轻笑了声,抬脚继续缓步走起来。 「不至于,巧合罢了。」祁梧声音极轻的自言自语,「你又不是金子做的,哪能见过一次便把你记着了,还特意找人盯着你,人家府上人手多得用不完吗……操!」 祁梧眉头紧锁的自我安慰着,实则真的有些心烦。 好不容易从驿站逃出来了,不用走原剧情里那进宫当炮灰的路了,怎么就是没个清静呢。 还有颈后那个该死的祁族人印记,也还没找到解决办法。 「这位公子……」一道弱弱的声音突兀的拦到身前。 祁梧蹙着眉定睛一看,可不是巧了吗,他认识的,那日陪在韩家公子和战神身边的小厮。 正好在想那日的人和事,这人就出现了。 是巧合才有鬼。 祁梧素来不信接二连三的巧合,他信巧合在人为。 拦下了祁梧,奉墨也有点欲哭无泪。琅王殿下在韩府客院消停了几日,今日突然又说要出来喝茶,先前那处临倒闭的茶楼已经被打入冷宫,琅王殿下今儿个来了这热闹的荔南大街正中间的茶楼。 不一样的茶楼,一样的是琅王殿下想要请人喝茶的心。 奉墨苦哈哈的听吩咐下来拦人,心说这琅王殿下莫不是喜欢男人……还专喜欢这种身形清瘦些的?要不怎么一次两次拦的都是这模样的男子。 「我家公子想请您喝杯茶……」奉墨努力镇定的把话说完。 「……」祁梧扯了下唇角,语气微凉,「这么喜欢请人喝茶,你家公子死了之后一定能埋到茶树底下吧?」 奉墨:「……」得了,又招惹到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儿。 说起来,这位戴帷帽的公子,声音似是有点耳熟…… 赶忙回过神,奉墨清了清嗓子,正想要费唇舌努力劝说,却听面前这公子语气不好的说:「带路。」 人为的巧合,躲不过,不如不躲。 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是他猜错了,这些细碎的巧合就真的只是凑了巧了缘分来了,那他上楼喝这一趟茶,确定一下免得心里不安,也不亏。 反正他是被请喝茶,又不要他付钱。 祁梧看了看街道两边的店铺,然后顺着对面那「竹荷茶楼」的招牌往上看,对上了商扶珩眉眼带笑的目光。 商扶珩仍旧坐在楼上靠街的位子,随身的摺扇放到了桌面上,他端起一杯茶,在祁梧看过来的时候,沖他微微一敬。 格外的不怀好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又迟到半小时…看来我的更新时间只有周末再调整了qaq 第58页 第29章 反骨 竹荷茶楼位于荔南大街最热闹的正中间地段, 生意自然不会少,不过眼下茶楼楼上空空荡荡,二楼里外一眼瞧过去少说十来张桌子, 就只有最外面一张边上坐了人。 祁梧在奉墨的领路下上了楼, 撩开门帘,便看到了独自占了一整层楼的商扶珩本尊。 这南征北战多年、该是沙场上见惯了血气脏污的战神,似是很喜欢穿近白色的衣袍。头回见便是一身清浅,这回换了身款式细节不一样的, 颜色倒是大差不差。 反正商扶珩也没开口说话,祁梧也懒得主动搭腔,便打量了下商扶珩的模样穿着, 然后潦草下定论觉得这人肯定特麻烦。 祁梧戴着帷帽, 商扶珩瞧不清他的表情, 但见他就站在进门处不说话也不走动过来, 商扶珩便也饶有兴致的缄口不言。 看谁更会沉默。 可怜了奉墨这个小厮, 见状摸不着头脑得很。 好一会儿, 带着几分警惕和烦躁, 祁梧抬脚径直朝商扶珩那桌走过去, 也没打招唿便主动在商扶珩对面的位子坐下了。坐下归坐下,祁梧也没打算主动开口, 他走过来只是因为在门口一直站着,站累了。 商扶珩却是一声轻笑, 然后抬手挥退奉墨:「外面守着去。」 奉墨巴不得到外面去, 闻言赶忙应下, 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不会说话倒也不妨事, 先喝杯茶?」商扶珩语调悠悠的, 说这话时还当真拎起茶壶、翻过一个新的茶杯, 给倒了一杯茶推到祁梧面前。 「毕竟是打着请你上楼喝茶的名头,总不能光说不做,我这人最不会信口雌黄,倒是与你这爱胡言乱语的喜好不同。」 听着商扶珩说话,帷帽下祁梧轻轻眨了下眼。 ……果然没那么多巧合,这商扶珩就是闲着无聊真把他当嫌疑犯查过了。 查到了多少? 如果从头回见面那天起,商扶珩便派了人跟踪盯着他……那他进出驿站的行动,还有他的身份…… 来都来了,祁梧沉下心思,总算说了上楼以来头一句话,语气十分温和:「劳烦琅王殿下惦记,前些日子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这种走形式的客套话,祁梧会得很,要不然之前也不能那么容易的煳弄住柳律和谢景行。尤其是谢景行,后来几乎把祁梧当成了「战神殿下大周国后援会」同好粉丝,祁梧借着机会从他那里不动声色套到了不少想要的信息。 说点虚头巴脑的话,社交嘛! 「若是之前没见过你,只听你这说话的语气,倒还真像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商扶珩却是慢条斯理的点评道,随即话头一转,笑意更加明显,「只是,你莫不是忘了早先自己说过的话?」 你才是好孩子,你全家都是好孩子,尤其是那个将来要杀了你的皇帝侄子更是个好孩子! 腹诽归腹诽,祁梧弯了弯唇,还是温温和和的:「我说过什么?」 商扶珩记性好啊,给祁梧转述道:「那日.你不是说,我是有意为难于你,抬出琅王的名头不够,便胆大包天假装琅王吗?怎么这回一来,倒是老老实实认了。」 闻言,毫不意外的祁梧语气不紧不慢的回答:「那回是我的过错,我心知自己理亏,但那时还忙着有其他事要做,并不能多逗留,所以只能放肆装作没认出来,只是想尽快脱身罢了,还望殿下见谅。」 「哦,我若是不见谅呢?」商扶珩却道。 祁梧便抬手端起面前那杯茶:「那我以茶代酒,向殿下赔……」 商扶珩嗤笑一声打断了祁梧的话,同时动作流畅的从一旁的饮茶器具中抽过一根细杵,直接压到了祁梧手里那杯茶上面,拦下了祁梧想要喝茶的举动。 「祁公子你这脸皮倒是不薄,以茶代酒这样的话,似乎不该从赔罪的人嘴里说出来。」商扶珩说完,才将细杵随手丢回了器具里。 祁梧端着茶杯的手上力道蓦地加重,他滞了滞,才缓缓放下茶杯。 就像祁梧没打算掩瞒自己知道对面坐着的是战神琅王殿下一样,商扶珩也没有掩瞒他知道祁梧真实身份的意思,顺势便自然的叫出了这声「祁公子」。 祁梧抿了抿唇:「冒昧问一下,殿下怎么知道我姓什么的?」 商扶珩唇角微扬:「实不相瞒,只因我也很冒昧,让手下人暗中跟了祁公子几日。」 「几日?」祁梧跟着追问。 不到黄河心不死,祁梧非要知道个究竟。毕竟商扶珩知道了他是祁族人,和商扶珩知道了他是从驿站、给皇帝送亲的使臣队伍里假死逃出的祁族人,这两件事之间有天上地下的差别。 商扶珩倒也很好心的配合:「约摸着是头回街上遇见之后,第三四日起吧。不过我那手下人能耐不够,头先两日竟是一点祁公子的踪影都没见着。」 祁梧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放松……只要不是第一次遇见当天就跟着他,他的身份说不定没有被知道。 「不过……」商扶珩却又紧跟着道,「好在后来驿站大火,祁公子再次出现在市井之间,才让我那手下人不至于无功折返。」 手蓦地再次攥紧。 商扶珩特意提那驿站大火,意思很明确了,就是在跟他说「我知道你是原本要进宫的祁族人」。 稍许之后,祁梧反倒放松下来。话都说开了,总比藏着掖着拐弯抹角来得好。 第59页 商扶珩没有直接叫上柳律来抓他,那事情就不算糟糕。 「谢殿下解惑。」祁梧还是很有礼貌的,「想来眼下大周边境确实足够安稳,不然殿下也不能在这荔城这般的悠闲。」 商扶珩没搭理祁梧这阴阳怪气的话,只瞧了瞧祁梧脑袋上的帷帽,轻啧了声,有些不满了:「摘了。」 祁梧眨了下眼:「什么?」 商扶珩再次道:「我不跟没脸的人说话。」 祁梧:「……」 商扶珩突然的耐心告罄,巧了,祁梧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好脾气人。 「那刚刚说话的人是你精神分裂出来的?」祁梧反唇相讥。 然而这话触及到了商扶珩的知识盲区:「精神分裂?」 琢磨了下这个词,商扶珩却又笑起来:「倒是个好词啊。」 至于祁梧突然丢掉的温和乖顺,商扶珩并不在意。 夸完这个词,商扶珩再次盯回祁梧的帷帽:「摘了,不然送你去国寺。」 柳律那些人现在都还在国寺没有走。 其实为皇后祈福这个事儿,原本只安排了八天,柳律他们按着最开始的计划的话也该走了。但这不是中间回来驿站处理「祁梧」的后事吗,耽搁了两日,柳律作为殿前副都指挥使,得把这两日在国寺里补上,所以现在还没走。 只是商扶珩这话吓不到祁梧。 祁梧是有些反骨在身的,他可以自己不安自己担忧,但别人利用他的隐虑来威胁他,那就不行。 「不摘。」祁梧眉眼锐利起来,「你若是愿意,自然可以把我绑到国寺去,不过绑过去之前记得先毒哑了我,免得叫我胡乱说些话来污了殿下的名声,反正我胡说八道的能耐,殿下是见识过的。」 「你这般不客气,就不怕本王直接杀了你了事?」商扶珩说着,随意摸过放置在桌面上的摺扇。 这会儿又是「本王」了。 祁梧撇了下嘴:「殿下若是想杀,何必还那么麻烦叫人跟踪查我,今日又搁这儿蹲守请我上来喝茶……」 「蹲守?」不等祁梧话说完,商扶珩莞尔,「这次的词可用得不好,难听得很。」 「罢了,不摘便不摘吧,你面目丑陋,别吓着旁人。」商扶珩又语气温和的妥协道。 对此,祁梧表示您说的都对:「可不是吗,我这面目可憎得很,吓得殿下夜间做噩梦就不好了。」 商扶珩还是温声回他:「本王今日确实不是特意在此处等你,只是对你有些感兴趣,知道你就住在这附近,盘算着若是有缘,说不准能真请你喝上一盏热茶。」 「没成想,你我之间确实有几分缘分,这不就又遇上了。你可知本王为何对你感兴趣?」 商扶珩态度和善起来,反倒推着祁梧的语气越发张扬放肆:「还不是闲的。」 商扶珩带着笑,一副并不生气的模样:「因为觉着你特别,一点都不贪慕虚荣。旁人知道是进宫伺候皇上,都是争抢着去,生怕自己在路上出了岔子,偏生你想方设法还真逃了出来。本王就喜欢你避皇帝如蛇蝎的模样。」 闻言,祁梧轻声一呵:「那殿下该去我们祁族的族地瞧瞧,那里一抓一把我这样的,定能让殿下喜欢得不行。」 「祁梧。」商扶珩语调温润的问他,「你是不是该乖一点?还是真觉得我脾气好得很,不会拿你怎么样?」 祁梧又撇了下嘴角,没呛声回应了。 商扶珩便满意着重新说:「那抛去不贪慕虚荣不提,本王还喜欢你有脑子,能从柳律看守之下逃出来。」 祁梧忍了忍,没忍住说话的冲动,干脆噙着笑、仿佛态度很好的回答:「谁活着还没个脑子呢,再说那不是驿站里没其他人吗,柳大人又不在。」 商扶珩微微颔首:「真是个谦虚的好孩子,本王又发现你一个优点。」 祁梧:「……」 太奇怪了这样的对话,祁梧开始觉得不仅商扶珩有病,搁这儿坐着听对面人说话的自己也有病了。 「不好意思,你能直接一点,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吗?」 闻言,商扶珩微微挑眉:「可惜你这记性似是有些问题。本王不是提过好几次了,请你喝茶。」 祁梧便端起面前那杯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后朝商扶珩示意了下空茶杯,然后放下、站起身:「多谢殿下的茶水,那我便不耽误殿下的时间,先行离开了。」 倒也没马上阻拦,商扶珩含笑看着祁梧往出口方向走,眼见着他要去撩门帘了,才悠悠开口道:「我听说,祁族人颈后都有个印记?」 见那纤长的手指从门帘上收回来,商扶珩满意了点,对顿在那边的祁梧继续道:「还听说,你定了处荔城的宅子,请那牙行的人顺便办妥你的户籍?」 祁梧转身,再次看向商扶珩。 「你到底想如何,就不能直说?」 商扶珩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位子:「回来。」 祁梧偏不,站着累人,他就在最近处的空座坐下:「说。」 商扶珩便问:「你今日定下那宅子如何?」 祁梧微微蹙眉:「真与你有关?」 商扶珩不可置否。 祁梧就忍不住嘆了声气:「我说……琅王殿下您老人家有必要这般闲吗?我不就是那日借了您老人家的名头吓了两个作恶的人,怎么就值当您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了?」 第60页 「是不是很受宠若惊?」商扶珩接过话。 祁梧:「……」 祁梧差点被呛到。 「那宅子是韩家去年便买下的,只是原屋主卖了宅院便离开,再没回来过,韩家也没对外说,才少有人知道屋子已经易了主。」商扶珩慢条斯理与祁梧解释起来。 祁梧想了想,别的不肯定,倒是能肯定那牙行管事是另收了钱办事的了。别人不知道宅子现在是谁的,这帮忙做中间生意的,还能不知道宅子从谁手里转? 「那宅子可是便宜卖给你的,算我借花献佛,送与你一个见面礼。」商扶珩说话间,轻轻打开摺扇。 这荔城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宅子,没有商扶珩的借花献佛,他还能买不到其他合适的宅子了不成?祁梧心里暗戳戳的反驳。 不过商扶珩要是真铁了心搞他,那商扶珩自然能让他在这荔城拿着钱也买不到房买不到地……所以祁梧不呛这声了。 「至于你那颈后的印记,我也能帮忙。你在卖胭脂的地方寻不着的东西,我这儿倒是有。」商扶珩笑意融融的说。 闻言,祁梧双眸登时一亮,但随即又警惕起来。 「殿下,天下没有白吃的餐食。」祁梧说。 「自是这个道理。」商扶珩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又遗憾一嘆,「不过我这人不爱走寻常路,原本是想着你这人有趣得紧,若是与你投缘,那左右我闲得很,随手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只是……方才聊下来,很是不投缘。」 祁梧:「……」你有好东西你不早说!你早说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识时务为俊杰啊! 「这样如何,听我手下那负责跟踪你的人说,你昨日去胭脂铺买了好些稀罕物件儿……既然你这帷帽下的脸面目可憎得很,不如用那些个水粉脂膏涂抹修饰,再让我瞧瞧?」 商扶珩摺扇轻轻扇动,笑得很是温润有礼。 祁梧:「……」 这人以前上了沙场,都是靠说话把敌方阵营给气死的吧! 第30章 药脂 祁梧心里带着不小的怒气, 但转念一想,气归气,手上动作倒是不含煳。指尖径直碰上下颌处的系带扯开, 祁梧抬起另一只手抓着帽沿, 动作自然流畅的摘下了帷帽。 商扶珩就噙着笑看着他的举动。 那张今天见面起就一直藏在帷帽下的脸,可怜见的,总算能见见太阳了。 把帷帽顺手放到桌面上,祁梧笑盈盈的对商扶珩说:「殿下说笑了, 你方才也说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谦虚,所以殿下前头说了我面目难看,我也就顺势那么一认罢了。实则容我自夸一下, 我觉得我这张脸还不错, 用不着外物修饰。」 闻言, 商扶珩轻轻挑了下眉:「你倒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 刚刚还横眉冷目呛人得很, 现在就笑得跟上门拜年的黄鼠狼一般。」 祁梧还是笑眯眯的, 由着商扶珩说, 他也不反驳, 只问自己关心的:「殿下方才说的是真的?我这两日在城中走访了大大小小好些个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都说没那么好用的东西。殿下那里怎么会有?」 商扶珩没有马上回答, 而是扇子一合,摺扇指向自己这边对面那个位子, 还是那句:「坐回来再说, 你离得这般远, 叫本王觉得更与你不投缘了。」 祁梧很礼貌的表示拒绝:「还是不了, 楼下大街人来人往, 叫旁人看见殿下与我在一起不大好。」 「不大好?」商扶珩饶有兴致, 「听着不像是为本王考虑的意思,你是觉得本王不配与你同坐一桌?」 「不不不,是我不配。」祁梧客客气气表示。 这可是能蹦跶到大结局的反派人物,祁梧觉得自己咖位不够。 商扶珩一笑:「是吗?可你最开始进来后,轻车熟路就坐到了我对面,可瞧不出半点不配。我最后说一遍,过来。」 ……那不是刚才戴着帷帽吗,就算在这荔城被人注意到了,等日后他离开了这里、也离商扶珩远远的,谁还惦记那个和战神在茶楼喝茶的人是谁。 祁梧撇了撇嘴。 商扶珩便好心提醒他:「你现在可没戴帷帽,注意着点表情。」 「算了,您这最后通牒我不想接。」争取过了就放弃,祁梧觉得挺不错……虽然他真的很想要商扶珩说的那东西。 祁梧重新拿起帷帽,想要戴上离开。 商扶珩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祁梧这性子,他倒确实有些没想到,怎么就这么叛逆呢。 「罢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商扶珩站起身,手持那柄摺扇朝祁梧走过去。 见状,祁梧眨了眨眼,有点意外于商扶珩的坚持……既然如此,他便把帷帽和想要离开的念头都暂时放下了。 商扶珩坐到祁梧对面的长椅上,慢条斯理开口:「行军打仗兵法诡谲,有些事情不太适合一些面上、手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特殊印记的人做,但有人先天胎记或是带痣点,有人后天意外受伤留下疤痕……所以前些年,我叫人研制过一种药脂,那药脂掩瑕效果极佳且久用亦无害,还能通过调整配方中各药材的含量,配出极为贴合不同肤色深浅所需的成品。」 说罢,商扶珩微微停顿,然后轻笑一声:「祁公子瞧着很是心动?」 祁梧自然心动。 「这般好的东西,殿下怎么不顺便推向市井,惠泽老百姓呢?」祁梧眨了下眼。 第61页 要是推广了多好,他直接去店里买就是了,还用在这里跟商扶珩周旋? 「配方中的药材都颇有些稀罕,且那药脂虽久用无碍,但药脂本身能存放的时间不长,一瓶药脂顶多三月便不再起效,寻常人用不起。」商扶珩好脾气的耐心回应。 「再说,寻常人用那东西做什么?万一叫那些个逃犯用了,遮蔽了面上显眼的标记,反倒是不好。所以本王不仅没有惠泽百姓的念头,还下了严令,便是军中制药取用都需有批令和记录。」 说罢,话头一转,商扶珩轻啧了声:「说起来,祁公子也是个逃犯啊。」 祁梧:「……」 「殿下能直说吗,您老人家到底要如何才肯帮我、让我如愿?」祁梧问。 商扶珩轻轻挑眉:「本王方才就想说了,你这称唿有趣得很,要么『你』啊『你』的半分敬意都瞧不见,但凡称句『您』,后头必要紧跟着『老人家』三个字反讽得很,你可是真诚心想要本王帮忙?」 「自然是诚心的。」祁梧笑得非常真诚,「只是世人皆说祁族族人久居穷乡僻壤,我一个自幼在族地长大、两月前才从族地出来、又在马车上封闭了一路的人,难免规矩不够,殿下莫要跟我计较。」 规矩不够这一点,商扶珩倒很是认同。他微微颔首:「既然规矩不够,那本王很乐意提点你一番。这样如何,后日.你到韩府上,在我身边做一日小厮,之后我便将你想要的药脂给你……不算为难你吧,是不是很容易?」 祁梧蹙起眉:「您身边瞧着,可不像是缺小厮伺候的。」 「你。」商扶珩却道。 祁梧没能马上反应过来商扶珩的意思,愣了愣:「嗯?」 商扶珩觉得自己今天该是心情不错的,还挺有耐心,见祁梧没明白过来,他便好声好气说:「我这人就喜欢不讲规矩的,也不喜欢听人虚情假意的称唿,所以建议你改口。」 祁梧明白了,点点头:「那自然好,你继续说。」 商扶珩莞尔,这才接过祁梧刚刚的问题:「我身边自是不缺伺候的人,不过么,后日柳律一行人该是要离开荔城了,柳律那人讲规矩得很,定然会到韩府上与本王辞别。本王想看戏,届时想瞧瞧你若是不戴着帷帽,出现在柳律面前,可会让他认出来。」 闻言,祁梧睫羽微动:「就这么简单?殿下可别事后反口。」 「就这么简单。」商扶珩道,「不过,届时你可不能装哑巴,本王要听你与那柳律说话。」 祁梧:「……可以。」 实不相瞒,对于商扶珩这个颇有点搞事情的要求,祁梧其实还有点心动……毕竟听上去确实很好玩。 「祁梧」的后事可都是柳律一手操办的。 「既如此便说定了,后天一早你到韩府去见我,今日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商扶珩突然下了逐客令。 祁梧一笑:「好。」 重新戴上帷帽,慢悠悠繫着下巴上的细带时,祁梧突然又开口道:「殿下,你刚刚纠正了我对你的称唿,那我礼尚往来一下,能给你个建议吗?」 闻言,商扶珩有点感兴趣:「说说?」 「你能不能别一会儿『本王』、一会儿『我』的自称,听着费劲儿。」说罢,祁梧转身离开。 商扶珩轻笑了声。 然后他站起身,走回了之前一直坐的那张桌边,坐下后便盯着楼下看。没过一会儿,被帷帽遮掩了面容的祁梧便走出了客栈、回到了大街上。 比起来时的步伐速度要快了不少,显然情绪起伏得厉害,估计是气着了。 「还挺好玩。」商扶珩自顾自下评论。 自从南边和北境安定下来后,他在宓城养老了两年,当真是有些无所事事,很久没遇到这般好玩的事了。 或者说,不是事情好玩,而是祁梧这个人有意思得很。 「与其说像拜年的黄鼠狼,不如说……像只兔子似的。」商扶珩的目光还落在街下,看着人群中祁梧的背影,「……狡兔三窟,像只狡猾坏心的兔子,只看面相倒是乖巧纯真得很。」 再过两日,把这兔子骗回宓城去,想来不会亏。 商扶珩本来没想把祁梧怎么着的,他原本吧,还真盘算着可以帮祁梧一把,反正只是随手的小事,人好不容易从柳律手底下逃出来,商扶珩平日里疯归疯,不做那扫人家兴的事。 只是今日聊得愉快,商扶珩琢磨着宓城也无聊了好些日子了,这回正好弄个鲜活的回去。 眼瞧着祁梧走远了,背影彻底融进了人群里,商扶珩收回目光,叫上还缩在外面候着的奉墨,回韩府。 韩府府上,韩无霜正在被韩家主母嫌弃:「琅王殿下去哪儿了你不知道,琅王殿下什么时候出门的你也不知道,就让你好好招待琅王殿下,你却可着劲儿偷懒,也就是殿下大度不觉得我们怠慢……」 韩无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直到门房的人来送话,说琅王殿下回来了,韩家主母才歇了口气,韩无霜顺便逃出生天,匆匆丢下一句「我这就去好生招待殿下」就赶忙离开了。 要韩无霜说,他可冤枉了,他忙着呢。琅王殿下突然要了隔壁那闲置的宅子,又说不是想自己住过去,完了还想给韩家那宅地的钱,韩无霜哪里敢收,推拒了之后就又吩咐人配合牙行,稀里煳涂将隔壁那宅子卖了出去。 第62页 虽是稀里煳涂和难免好奇,但毕竟是商扶珩要做的事,韩无霜连查都没敢去查,反正配合着过了府衙的见证,回到府上才知道商扶珩出去了,一出门就是一个上午,连午膳时间都没回来。 到客院见到了商扶珩,韩无霜也没问他今儿个出门都去哪儿了,只汇报导:「殿下,隔壁那宅院已经过到您说的那位公子名下了。」 商扶珩微微颔首,过了会儿突然想起来问:「他用的什么名字?」 韩无霜愣了愣,反应过来回答说:「那公子的姓氏很是少见特别,姓雾名起,名字也特别得很。」 雾起……商扶珩心下一乐,只觉得祁梧这人懒得很,取个假名都不乐意多想一些,硬生生把自己的名字倒了过来再换个调子,弄了个奇奇怪怪的假名。 这可是要落到户籍纸上的名字,也不讲究一点。 「殿下?」见着商扶珩的表情,韩无霜有点迟疑喊了他一声。 商扶珩抬手挥挥:「无事了,你忙去吧。」 祁梧原本是吃撑了出来散步消食的,没成想遇到了商扶珩,倒是又吃了一肚子气。 不过气归气,商扶珩那人再麻烦,祁梧后天也是要主动去找他的。祁族人颈后的印记不是个小问题,商扶珩能帮他解决,祁梧觉得今天还是很有收穫。 ……只是想从商扶珩那里索取一点药脂,应该没有与虎谋皮那么大的风险。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祁梧如约来到牙行,顺顺利利领到了韩府和孙府之间那套宅院的房契地契,还有他非常之梦寐以求的户籍纸。 户籍纸到手,他以后也有个能光明正大拿出来示人的身份了。 因为这单生意挣了不少的牙行管事笑得牙不见眼:「公子,你那宅院可是今日就要住进去?若是的话,我们牙行能派人为您再做一遍简单的洒扫,不收钱的那种。」 祁梧摇了摇头,婉拒了。那宅院虽然干净、东西也齐整,但现在就住进去的话也挺不方便,屋内的家具祁梧都想重新换,还有些日常用品也要购置,毕竟这年头不像后世用水用电照明方便,想拎包入住着实有点难度。 祁梧打算解决了颈后印记的问题,就聘几个人把宅院里该搬的东西搬走、该新添的都购置好。只请短工,收拾好了他也不急着去住,毕竟要不了多久他是要离开荔城的,不方便请长工,可如果没有僱请人,那么大的宅院祁梧可没办法独立生活。 他这人从前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现在手里又不缺钱,可不想委屈自己的生活条件。现在那个客栈住着就很好,反正他之前定了整整一个月,本身就还没住满。 等住满了,也差不多准备离开了。 为着日后的生活质量着想,祁梧是想找个能养老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定居,偶尔花几个月去其他地方旅个游散散心,那样的日子想想就非常舒坦。 「在下姓雾,与琅王殿下约好了今日来府上叨扰拜访,还烦请通禀一声。」 拿到户籍纸的第二天,就是祁梧和商扶珩约定好的日子。反正都决定要来了,祁梧也不想另生事端,所以很规矩老实的一大早就到了韩府敲门。 来开门的韩家家僕听了祁梧的话,客客气气把他先迎了进去。 祁梧在前院的花厅坐着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眼熟的奉墨前来接他。 「琅王殿下住在府上客院,公子请跟小的来。」 然而到了客院,祁梧没能马上见到商扶珩,而是被奉墨先带到了一间屋子里。 奉墨笑得格外努力:「公子……这当真不是奉墨为难于您,而是琅王殿下吩咐了,说……得让您先换身衣裳再去见他……就是这身,咱们韩家府上小厮都穿这身……」 「不过琅王殿下还特意吩咐了,说是要给您备一身崭新干净的!您瞧瞧,这是之前做多了一直存在府上库房没人穿过的,拿出来后又连夜让负责洗衣裳的人给洗净熨烫了,还特意熏了香!薰香也是琅王殿下特意吩咐的!」 祁梧:「……」 那我可谢谢战神他老人家啊,这么贴心。 第31章 阿雾【补更】 这身据说连夜浆洗熨烫齐整还特意熏了香的小厮制服, 就放在奉墨双手捧着的托盘里,祁梧盯着这身灰不熘秋的衣裳看了看,心里问候了贴心了琅王殿下他祖宗十八辈, 实际还是心口不一的伸手接了过来。 算了, 本来那天说的就是在他身边当一天的小厮,那换身工作服也可以咬咬牙接受……其实换衣服这件事本身不是多么严重,只是想到这是被商扶珩给安排了,祁梧心里就颇有点不舒坦。 来到屋内的屏风后摘了帷帽, 再换下外袍,祁梧将自己的外袍和帷帽都放到了托盘上摆好,然后理理身上的衣裳、再随手顺了顺头髮, 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见祁梧出来, 自觉算是完成任务的奉墨舒了口气。 「公子, 那……」正想说这就带祁梧去见商扶珩, 说话间才抬起了头的奉墨蓦地就愣住了。 祁梧这脸……分明就是好些天前那个公子!那个琅王殿下也说要请他喝茶, 结果撞到了人家被劫财还差点被劫色的那个公子! 原来不是琅王殿下有请人喝茶的嗜好, 而是恰好碰上的都是同一个人!奉墨恍然大悟之余, 又觉得有点奇怪, 这琅王殿下怎么认出来戴帷帽的公子就是那天被劫财的公子的,而且怎么就这么巧呢…… 第63页 不过毕竟是琅王殿下的事, 奉墨觉着自己一个小厮还是别多琢磨了。微微愣神过后,奉墨接着说:「公子, 那小的这就带您去见琅王殿下。」 祁梧也没在意奉墨刚刚的走神, 微微颔首:「好。」 来到商扶珩所居的客院主屋, 祁梧刚走进去, 就听见商扶珩清朗的声音:「这是韩府新来的小厮?瞧着眉清目秀的, 只做个小厮像是有些屈才。」 祁梧:「……」这人有聊没聊啊。 没搭理商扶珩的话, 祁梧自顾自看过去,打招唿道:「殿下,按着前日的约定,我来履约了。」 提醒一下商扶珩,可别忘了答应过要给他什么。 商扶珩正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颇为丰盛的早膳,除却一碗粥之外其他的看着都还没有动过。听到祁梧说话,商扶珩才似模似样露出一点惊讶、好像这才认出了祁梧似的。 他一笑:「原来是阿雾啊!你别说,这套衣裳不太适合你,你穿着一瞧就不是正经小厮。」祁梧扯了扯嘴角,这小厮还分正经不正经的?再说,阿雾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唿? 商扶珩又对他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巧,能蹭个早膳,过来一块儿吃吧。」 祁梧敬谢不敏:「不用了殿下,我吃饱了来的。」 商扶珩便说:「你在客栈里吃饱了,来韩府这一路上想必又饿了,不要不好意思,快过来吧。」 祁梧:「……」 「殿下,你这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有些厉害。」祁梧讽刺道。 商扶珩轻笑了声:「可不是吗,这人活着多少得有点不同于人的能耐。此外,阿雾你可还记得,眼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闻言,祁梧轻啧了声。 「过来。」商扶珩又一次道,「要么坐下吃东西,要么站着伺候我吃东西,你可以自己选。」 祁梧就走过去坐下了。 看了看桌面上的各色餐点,祁梧微微转身对奉墨道:「麻烦小哥帮忙拿双筷子来?」 「不敢不敢,公子叫一声奉墨便好。」奉墨忙说着,很快给祁梧取了双碗筷过来。 商扶珩轻嘆了声:「倒是我这个请人吃饭的不周到了,竟忘了给你准备好碗筷。」 祁梧云淡风轻的说:「没有,是我太讲究了,明明可以直接用手抓的是吧?」 商扶珩莞尔。 祁梧是真的吃饱了才过来的,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将就着有一口没一口吃了一点,总算等到了商扶珩吃完放下筷子。 吃完饭,商扶珩倒是没有要祁梧这个「小厮」收拾桌子,叫上他到书房去了,没让其他人跟着。 等到商扶珩和祁梧进了书房,门也关上了,这客院里屋内屋外的丫鬟小厮们才小心翼翼凑到一起聊天:「那个漂亮公子是谁啊?是不是琅王殿下的那个……嗯?」 奉墨算是这里面知道得最多的,便被缠着问,只是奉墨本身也没多知道多少,说不出来什么密辛,其他人只好有些失望的继续探讨。 「要我猜啊,那个漂亮公子肯定和战神殿下关系非同一般,我们刚刚在屋内伺候的都瞧见了,那公子能和战神殿下开玩笑……还敢在战神殿下面前翻白眼不耐烦!简直太大胆了!」 有先前一直在屋外的,闻言惊讶不已:「殿下竟然没有发火?」 「不但没发火,还一直笑着呢!而且不是那种……怎么说呢,反正看着是真的挺高兴的。还有还有,殿下在那个漂亮公子面前一直都是自称『我』!不像在主子和咱们面前,一直都是『本王』的!我刚刚听着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有人紧跟着说:「何止啊!那个漂亮公子也一直你啊我的直来直去,瞧着亲近得很!就是不知道琅王殿下和漂亮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原本我还挺怕琅王殿下的,可今日一瞧他这不同于常日的模样,就突然不怎么怕了,说白了琅王殿下也是个人嘛!」 丫鬟小厮们说闹着便笑起来,然后有人瞧了瞧书房的方向,怂恿别人:「你们谁胆子大的,要不这会儿去书房送个茶水点心什么的,瞧瞧琅王殿下和漂亮公子现在在做些什么?」 「得了吧你个满肚子坏水的傢伙!这哪里是胆子大啊,简直是不要命才去,殿下都说了用不着人伺候不要过去打扰,谁还敢去?」 「奉墨?要不奉墨去瞧瞧?」 被点名的奉墨苦哈哈的:「你们可别害我!」 「那漂亮公子是真的好看吶,跟天上的神仙下了凡来玩耍似的,你说咱们明明都穿同一身衣裳,怎么人家穿着就像贵人公子偷穿小厮衣裳出门玩,咱们穿着就是个小厮呢!」 「咱们可不就是个小厮嘛!哈哈哈哈……」 丫鬟小厮们说闹归说闹,但也是私下里互相悄悄的,再如何好奇,也不会真没规矩到主家面前去。于是又探讨了一小会儿,便四下散开了。 书房内,商扶珩和祁梧正在……下棋。 祁梧觉得商扶珩这人病得怕是有些晚期了。刚刚一进书房,商扶珩便问他会不会下棋,祁梧表示自己不会围棋,商扶珩问他会什么棋,祁梧说了个五子棋……然后商扶珩表示很感兴趣,那我们就一起来下五子棋吧! 这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已经不知道下了多少局五子棋了。反正输赢都是一半一半,这局你赢了那下局就该我赢了,莫名其妙就成了这么个规律……本身就是简单得很的游戏,这还没玩多久,祁梧便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第64页 「殿下,柳律大人他们什么时候来啊?」祁梧随手放下一颗白子。 商扶珩紧跟着落下了个黑子:「我怎么知道,又不是约好了的,说不准人家早就忘了这荔城还有个琅王,已经出发离开了也不一定。」 祁梧:「……」 祁梧再落了颗白子,这一局以他的胜利为落幕,又结束了。 商扶珩对这一局棋的结果并不意外,随手开始收回自己的黑子:「再来。」 「……」这么个破棋有什么可下的,祁梧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说什么五子棋,他分明什么棋也不会才对! 「不玩了,没意思得很。」祁梧将棋盘上的白子都收了回来,然后合上棋盅说道。 商扶珩轻轻挑了下眉:「怎的这般没有耐心……肯定还是你不会下围棋的缘故,来,我教你下围棋。」 祁梧服了这人了:「殿下,你平日里就没个正经事做吗?」 闻言,商扶珩认真思索了下,然后很真诚的表示:「原先是有的,只是两年前那些个敌军都叫我杀怕了,一个接一个表示要和谈。这沙场上没人可杀了,我便没有正经事了……说起来,这荔城大牢里该是有不少死刑犯等着秋后问斩的,你若是觉得下棋无聊,不如与我去大牢里瞧瞧,随便挑一个两个顺眼的,我杀给你看看?」 祁梧:「……」 见祁梧的表情一言难尽,商扶珩蓦地笑起来,畅快得很:「瞧你吓得,我可不是那会动私刑的人,说笑而已。」 「不过么……」话音刚落,商扶珩又道,「这世人皆知,战神琅王在沙场上见惯了血,日日闻着那血腥味、看着死人过日子,天下太平后瞧不见那般景象了便不习惯得很,总容易犯心绞痛,非要杀一两个人才能止住……阿雾你可要小心仔细点伺候我,不然哪日我犯了病,只怕你活不长久啊。」 闻言,祁梧有点嫌弃之余,其实心情难免有点复杂……商扶珩这人确实有点奇怪,但不论是原剧情里还是现如今实实在在接触到了,祁梧都没办法否认,这人确实没有真害过半个人。 商扶珩不仅没有害过人,他还用了十五岁到二十三岁这本身最热烈的八年奔波于南北边境,带着他的兵将们用血和命拼下了现如今大周的安定。 然而如今说起来,人们敬他畏他,歌颂他为定海神针的人不少,但莫名其妙往他身上泼些骇人听闻的脏水的也不少。 在原剧情中,商文琎始终忌惮这个皇叔,即使商扶珩实际上也没做什么威胁他的事……可商扶珩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商文琎总觉得只要商扶珩还活着,那世人就不会完全的认可他这个皇帝。 所以多年后,商文琎彻底坐稳了朝政,扭头就以商扶珩在宓城多年密谋造反的名号,把那时回文都述职的商扶珩给毒死了。商文琎亲自下的毒,不动声色给毒完了,才对外面说是因为琅王要造反……那能怎么办,人都没了,其他人想闹都闹不起来,何况下毒的人是皇帝本尊。 「阿雾?」 见祁梧突然的陷入沉思开始走神,商扶珩轻笑了声,抬手在祁梧眼前晃了晃:「我原先以为你冷心冷面得很,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这么容易动容的别扭性子……你先前煳弄那韩十五,说景仰于我,难不成还真有几分真心?」 祁梧回过神:「……」 听着商扶珩的话,看着他讨打的德性,刚刚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复杂情绪都没有了,祁梧翻了个白眼……商扶珩怎么没害过人了!他本身就是个比天大的祸害!怎么就这么讨人嫌呢! 「你竟没有否认……」面对祁梧的白眼,商扶珩轻啧了声,「那想来确实是真的了,只是你这人别扭惯了,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认。罢了,我也不是那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你既仰慕于我,不如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正正经经的小厮?」 「你可要点脸吧。」祁梧脱口而出。 非要说他景仰就算了,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仰慕了!别当他没看过书,这年头和现代有些不一样,仰慕这个词儿可不能乱用,在大周它就是指情爱之间那种感情的……谁思慕谁啊! 闻言,商扶珩却很真切的露出疑惑表情。 祁梧有点无语加无奈,干脆点点头:「殿下,实不相瞒我非常敬佩于您,做小厮就不必了,我志不在此,只盼着殿下早登极乐,届时我必年年为您扫墓烧纸,让您在十八层地狱也能打点那阴差一番,叫他们送您下油锅的时候动作温柔些。」 商扶珩又是一声轻笑,然后点评道:「牙尖嘴利,恶毒得很,须得管教。」 「是是是,回头我就自我管教、每日三省。」祁梧很乖顺的点头。 商扶珩又点评:「虚情假意,毫无真情。」 祁梧又点头:「是是是,为殿下烧纸时我必满腔真情泪流不止。」 商扶珩觉得有趣,继续:「你这人心机叵测得很,莫不是祁族派来的奸细?」 祁梧呵了一声:「可不是吗,改明儿我就叫我们族人杀进大周文都,届时盼着殿下看在今日相识的情分上多多相助。」 商扶珩笑着还要开口,祁梧见状也是烦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下棋!」 「刚刚不是不乐意下了吗。」商扶珩莞尔。 祁梧拿起棋盅的盖子,闻言便回道:「原本是确实不想继续下棋了,只是与殿下聊了会儿便觉得,比起和殿下说话,这下棋简直再有趣不过了。」 第65页 第32章 遐想 「贫嘴。」商扶珩说, 又问,「阿雾你想下五子棋还是学围棋?」 「五子棋。」祁梧并不想学什么围棋,犯困, 他上辈子学过, 最后睡了一脸的棋子圆印,好半天才消。 商扶珩也没有异议,率先落了子。 两人又下了几盘棋,门房那边可算来了人通禀, 说外面殿前副都指挥使柳律大人求见。 祁梧松了口气,直接收回了正准备落下的白子。 「让他进来。」商扶珩对前来禀报的人说,然后看向祁梧, 「怎的不下了?」 祁梧服了这人:「你还真下棋上瘾了, 我又不是来下棋的。」 闻言, 商扶珩一挑眉:「对, 我倒是忘了, 你是来做小厮的……既如此, 我总该给你点正经事做, 免得叫你闲着无趣。」 祁梧觉得商扶珩这话不怀好意得紧。 然后下一刻, 商扶珩便径直掀了面前的棋盘,连带着两人的棋盅一块儿倒落到了地上, 黑子白子散了一地。 祁梧:「……」这人在做什么? 商扶珩好整以暇理理衣袖,对祁梧说:「瞧我这笨手笨脚的, 竟把棋盘棋盅都弄倒了……阿雾你愣着做什么, 还不尽本分, 赶紧将地上的棋子都收拾了?」 祁梧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心平气和问商扶珩:「你药呢?」 商扶珩挑了下眉:「嗯?」 祁梧重复了遍:「我问, 你的药呢?我去帮你拿, 你还是先吃点药再见柳律吧。」 商扶珩乐了:「你觉得我需要吃药?」 祁梧没有犹豫的点头:「犯了病自然要吃药,不然待会儿见了柳律,我怕你疯起来直接把我按到柳律面前,说我就是烧死了的那个祁族人,平白吓着人家。」 听了这话,商扶珩颇为贊同一般的微微颔首,又遗憾道:「可惜,我的药吃完了,只能这样疯着了。」 沉默稍许,商扶珩又饶有兴致的问:「这棋子,你捡是不捡?」 「你爱捡你捡,我又没病。」祁梧翻了个白眼。 「那便算了,等你想捡的时候再捡吧。」商扶珩又道,「去把门开开,要不然人家柳大人来了,瞧见这青天白日就我和你这个貌美小厮待在书房里,胡思乱想污了我的名声可怎么办?」 祁梧表示你可太多虑了:「殿下的名声犯不着别人来污,可别多想了。」 说归说,开门这件事祁梧倒是做得的,起身去开了。 至于还躺在地上的棋盘棋盅和棋子,就这样躺着吧,反正这里的主子就商扶珩一个,柳律进来了也顶多觉得商扶珩脾气不好而已,于祁梧没什么妨碍。 柳律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上了谢景行。谢景行敬仰战神琅王多年,知道商扶珩人就在荔城,早就想来拜见,但先前柳律来那一次太忙,谢景行在驿站里并走不开。 昨天为皇后祈福结束,今天他们就要离开荔城了,知道柳律要来拜见商扶珩顺便辞行,谢景行忙不迭表示要一起!这次柳律没有不让,点了头便一块儿来了。 被人领着进了客院,来到琅王殿下现在所在的书房,一进门,低着头恭敬行礼的柳律和谢景行都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见状都愣了愣……这是什么情况。 稍微愣神,不妨碍他们行完了礼。 商扶珩瞧了眼已经乖顺站到自己身边、低眉顺眼当个小厮的祁梧,笑了笑,让柳律和谢景行坐。 两人这才抬起头,看向商扶珩,同时难免注意到了站在商扶珩身边的小厮……这小厮唇红齿白的微微笑着,一张脸如精心寸量雕琢来的。柳律和谢景行不约而同产生了点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这小厮除了一身衣裳之外,倒不像是个知道怎么伺候人的小厮。 「阿雾,愣着做什么,给二位大人倒茶。」商扶珩慢条斯理开口吩咐道。 沏好的茶水,奉墨刚刚一进端过来了。 祁梧便笑着应了声:「是。」 听见祁梧的声音,柳律和谢景行都又是微微一愣,不过也就这么一个字,来不及多想,那点异样感便又略过去了。 祁梧云淡风轻的来到柳律和谢景行这边,拎起摆在他们中间的茶壶,拿起茶杯顺顺噹噹倒了两杯茶,然后说:「柳大人、谢大人请用茶。」 这次,柳律和谢景行都反应了过来……刚刚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会下意识怔楞……因为这个小厮,身形和声音都实在有些像……前几日不幸死于驿站大火的,祁梧公子。 或者说,不是有些像的程度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见柳律和谢景行都失态的愣住了,祁梧弯了弯唇角:「二位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再听一次这小厮说话,柳律和谢景行都更加确认,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先前祁梧公子总戴着帷帽,他们是不知道祁梧公子长什么模样,但一个多月赶路下来,祁梧公子的声音他们都是记得的。 身形相像还很正常,可这声音都…… 「可是本王这小厮有什么不对?」商扶珩也笑着问。 柳律忙回过神应道:「并无,是下官和属下失礼了。」 祁梧便又说了一遍:「二位大人请用茶。」 说罢,祁梧侧过身走回商扶珩的身边。 柳律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谢景行也是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跟着喝茶。 第66页 「阿雾,把地上的棋子收拾了。」商扶珩趁机给祁梧找事,「这般乱,叫二位大人看笑话了。」 祁梧:「……」这人不讲武德。 说了不收拾就是不收拾,柳律和谢景行在这里看着他也不收拾。 「殿下,你怎么又耍赖。」祁梧满脸无辜,语调活泼得很,「不是说好你自己收拾的吗,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弄到地上的嘛。」这话这语气,很惹人遐想了。 商扶珩微微扬唇,淡定回道:「谁让你不规矩,非要招惹我。还有你这头髮,怎么又没有束好,瞧着便不像话。」 闻言,祁梧还是无辜又委屈巴巴的模样:「束好了还不是要被弄乱……」 「越说越没个正形。」商扶珩轻声斥道,但语调亲近得很,根本瞧不出半分训斥的意味儿。 再看向显然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受惊的柳律谢景行二位大人,商扶珩轻嘆了声:「这小厮素来不懂规矩,当着二位大人的面子也不知收敛,见笑了。」 祁梧抿着唇忍笑。 柳律轻咳了声:「……殿下说笑了。」 「这些日子在国寺为皇后娘娘祈福,可还顺利?」商扶珩又恢復了往常示人的琅王殿下形象,和蔼可亲清心寡欲得很,仿佛刚刚那个和美貌小厮调.情的不是他。 柳律也很镇定:「回殿下的话,为娘娘的祈福很顺利。今日下官便要带着使臣队伍回文都了,离开前特来再拜见殿下。」 商扶珩微微颔首,然后眉间一拧:「本王听说,柳大人在国寺祈福的日子里,这城中驿站不是很太平?」 说起这个,柳律微微一嘆:「是下官的疏忽,驿站意外走水,竟害得一位本要进宫侍君的祁族公子葬身火海……不敢瞒殿下,今日下官要带另一位祁公子继续回文都,那位意外离世的祁公子的尸骨,便由下官的这位下属带队送回祁族。」 商扶珩点了点头,还安慰了一番:「世事无常,万般皆是命,柳大人不必将意外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阿雾,柳大人的茶空了,还不去添上,怎么这般没有眼力劲儿呢。」 说完了,商扶珩还要跟柳律自责一句:「都是本王没管教好。」 柳律:「……」 一直安安静静当陪衬的谢景行:「……」 祁梧又给两人添了茶,还是那句:「二位大人请喝茶。」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柳律和谢景行一时间有些怅然。毕竟是同行了一个多月的人,祁梧公子年纪轻轻竟死得只剩下一身烧焦的尸骨,难免叫人惋惜。 尤其是谢景行,一直觉得和祁梧公子颇谈得来。 又坐了一会儿,柳律便带着谢景行起身,和商扶珩辞行。 商扶珩也没客套着留人吃午膳,叫祁梧送他们:「阿雾,送二位大人出院门。」 祁梧乖顺的应下来:「是。」 柳律和谢景行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般吧,这不送就不送,但凡开了口,再怎么也该是送出府门吧,他们应不应下来是他们的事,但琅王殿下这只让人送出院落的门是个什么道理…… 罢了,这可是琅王殿下! 祁梧在前面带路,将柳律和谢景行带到了客院的门外,然后回身行礼:「二位大人慢走。」 柳律点了点头。 看着祁梧回了院子,柳律才和谢景行一起往外走。 还在韩府上,两人都没有多交谈。直到出了府,回官家客栈的路上,谢景行才迟疑着开口:「大人……刚刚琅王殿下身边那个小厮……」 柳律看了他一眼。谢景行挠挠头还是继续说了:「他说话的声音真有点像……祁梧公子,大人你也是这样觉得的是吧?」 柳律没有否认。 谢景行又接着说:「不过也就是声音本身像,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像,祁梧公子没那个小厮那么……活泼。」 与其说是活泼,不如说是有些爱撒娇……当然,爱撒娇是指对着琅王殿下的时候,那声音黏煳得很,说话又大胆。 不过这话谢景行不好说,只能勉强用个「活泼」来形容过去。 「祁梧公子是个稳重温和的人……」谢景行又慢慢道。 第33章 嫁妆【加更】 谢景行回想了下站在琅王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厮, 模样是真的好看。祁族人也好看,听说祁梧公子还是族里顶好看的那个,之前他便有些好奇祁梧公子到底长什么模样……没有半分其他出格的想法, 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 本来谢景行还想着, 等祁梧公子进了宫,以后要是有机会,应该是能瞧见祁梧公子的模样的,毕竟祁族人没有日常掩面的习俗, 只是婚嫁上有个戴帷帽不让旁人瞧的规矩。 ……只是现如今祁梧公子葬身火海,连具体面的尸首都不曾留下,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也只有瞧过的祁族人知道了。 谢景行又嘆了声气……他原先和祁梧公子偶尔聊天, 也是很投契了。那会儿祁梧公子也说过, 要是有机会很想见见琅王殿下、世人口中尊敬的战神, 如今也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琅王殿下, 谢景行又是一声嘆气。说实话, 今天来见琅王殿下, 谢景行是好生沐浴焚香收拾了一番, 抱着万分虔诚和期待前往韩府的。没成想,他何德何能竟看到了琅王殿下和貌美小厮调.情……显然那个小厮不是个普通小厮, 说不准只是穿了身小厮的衣裳罢了,谁家的小厮身上还薰香的! 第67页 谢景行心目中那个不染尘埃只染敌人热血的战神啊!形象就这么塌了一角。 谢景行越想越忍不住嘆气, 次数多了, 柳律便有点烦他:「景行, 安静些。」 闻言, 谢景行又是一声嘆气:「是, 大人。」 柳律摇了摇头。 琅王殿下身边那个小厮, 虽觉得身形声音有些过于相似了,但正如同谢景行说的那样,也只是表面相似而已。人有相仿,柳律没有多想,只是念及早亡的祁梧公子,他吩咐谢景行道:「送祁梧公子回乡的路上要小心些,你要管好队伍里其他人的嘴巴,莫让他们说些对祁梧公子不敬的话。」 谢景行应下来:「是,大人放心。祁梧公子他……唉!」又是一声嘆气。 「显然他们俩都没有生出怀疑来。」回到书房内,祁梧对商扶珩弯了弯唇,然后伸出手,「好了,你想看的戏也看完了,答应我的东西可以给我了吧?」 闻言,正在喝茶的商扶珩挑了下眉,放下茶杯,有些疑惑道:「看完戏就给你的东西?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这样的事?」 祁梧眨了下眼。 放下手,走到商扶珩对面、他原先下棋时坐的那个位置,坐下后祁梧看着商扶珩:「你可别跟我说,你真想耍赖,之前说的话都是唬我的?」 要真的话,祁梧怕自己忍不住一茶壶摔到商扶珩脑袋上…… 商扶珩也微微垂眼和祁梧对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恍然大悟般:「阿雾说的是那个药脂?」 祁梧面带礼貌微笑,微微颔首。 「自是没有骗你。」商扶珩道,「只是,我记得我们俩前天约定的,可是说你要当我一整天的小厮。现在半日都没有过,你便急哄哄要东西,这般可不好。」 祁梧:「……」 硬要说的话,确实是如此。但那天商扶珩也说了,他只是想看祁梧出现在柳律面前会是个什么景象而已。 「奸商。」祁梧看着商扶珩道,然后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气儿灌进嘴里喝了降火。 商扶珩还是笑:「大周虽不禁官员经商,可我却是从不做生意的,阿雾这声奸商我倒收受不起。好了,你也别气,我又没拿你怎么着,连收拾棋盘这种小事你不愿意做,我都不曾为难你,是不是?」 祁梧凉凉一笑,呵了一声。 商扶珩又说:「你气性这般大,定是早膳没吃好的缘故。眼下也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我带你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吃顿饭如何?」 祁梧表示不用了:「就在这韩府待在挺好的。」 商扶珩还是好脾气的模样:「阿雾不想让人瞧见你与我走在一起……我虽是伤心,但也只有顺着你。我们乘马车出门如何?到了酒楼自有单独的包间。」 不止面上好脾气,语气也亲近得很,听得祁梧放下了茶杯,瞅瞅商扶珩:「你还没出戏呢?」 刚刚在柳律和谢景行面前,商扶珩就很配合他演戏,语气亲近纵容得很。现在虽然没有刚刚那么夸张,但也亲近得不同寻常,祁梧听着很是不顺耳。 商扶珩便轻笑了声:「阿雾倒是出戏极快,和刚刚撒娇卖痴的全然是两个人。」 祁梧白他一眼:「你做个人吧,谁撒娇卖痴了。」 商扶珩清了清嗓子,然后拿过摺扇打开,轻轻扇动之余他清明道:「我到这荔城也十余日了,你也差不多,都还没仔细瞧过这荔城的景。离天黑还有大半日,你陪我出去走走,天黑回了韩府,我便将药脂给你,不说假话。」 祁梧能怎么办呢,东西在人家手上,他又不能硬抢。 「行,但是要按你刚才说的,乘马车出门。」祁梧说着又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有这一身我要换回自己的。」 「条件这般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央着你要东西。」商扶珩摇了摇头,稍许后却还是叫了奉墨说,「备马车。」 接到吩咐的奉墨一边去马房备车,一边一把辛酸泪。奉墨还记得琅王殿下来府上的第一日说要出去走走,他便主动开口说要给他备车,却被琅王殿下反问「你是在嘲讽我不.良于行」,整屋子的人都被吓唬教训了一番。 眼下琅王殿下倒是不觉得备车出门是不.良于行了! 叫车夫准备好了,奉墨便回客院去禀报。 祁梧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裳,至于帷帽…… 他刚刚换了衣裳,本来是戴着帷帽出来的,但商扶珩瞧他那帷帽特别不惯,要求他摘了。祁梧想想反正也是要到马车里的,大不了下马车再戴呗,于是便摘了帷帽。 然后商扶珩走近,顺手拿了过去,然后反手就给折了…… 祁梧回想了下,都有点没看清商扶珩到底是怎么单手做到的。 反正帷帽是没法戴了,祁梧除了翻白眼之外也没辙。 「头回见的那天,你不就没戴帷帽?」商扶珩轻轻扇动扇子,笑盈盈的说,「这张脸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就爱遮着呢,你以后也就一直遮着脸过日子了?不过就是叫那两个劫财劫色的人吓唬了一番,竟胆小成这样了。」 祁梧:「……」这话说得,确实很能激起祁梧的反骨,心想不戴就不戴了,谁怂了? 于是就这样离开客院,上了马车。 除了赶车的车夫之外,这回商扶珩没让其他韩家家僕跟着,连奉墨都没带,径直和祁梧一块儿进了马车。 第68页 见祁梧坐下后在打量马车内部,商扶珩便笑说:「你先前跟着柳律赶路也是坐马车吧,这马车该是不能和你之前坐的相比了。」 祁梧也不客套,点点头:「当然没有。」 商扶珩便接着说:「那我送你回去坐那规格的马车?」 祁梧挑了下眉:「谢殿下美意,需要的话我自己能买。」 「倒忘了阿雾是个富贵人了。」商扶珩摺扇轻敲,好奇了下,「祁族给了你多少嫁妆?」 听着嫁妆这两字,多少还是有点别扭的,祁梧眨眨眼:「殿下不是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吗?」 「我又不娶你,查你有多少嫁妆做什么?」商扶珩眉眼愉快。 祁梧便用同样的话反唇相讥:「你又不娶我,现在问我嫁妆做什么?」 商扶珩便一声轻嘆:「实不相瞒,我穷得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吃饭都得数着米吃。要是阿雾富贵,说不准我掉钱眼子里,想不开把你娶了呢?」 要不是知道原剧情,祁梧都快被商扶珩骗到了呢。 「娶我做什么,我就那么点死嫁妆,坐吃山空要不得,殿下还是抓紧时间跟韩府提亲吧,不是说韩家十五爷还没定亲吗,这韩家可是家大业大钱生钱的金窟。」祁梧友善的建议道。 商扶珩被逗乐了,笑起来:「我原是简单问问的,没想到你这般警惕,那看来是有必要查一查了。」 「查呗。」祁梧随便道。 这时原本平稳的马车突然缓缓停了下来,车夫看看前头,下车来到马车窗边,对里头说:「殿下,这前头是孙家的大门,好像是出了点事,不少人围着堵了路,咱们可能得调头换条道走。」 「换吧。」商扶珩清清淡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又见祁梧脸上表情似是有点好奇,商扶珩便与他说:「你想看孙家的戏?」 祁梧不置可否,瞅瞅他没说话。 商扶珩就好声好气与他商量:「这样如何,你告诉我你有多少嫁妆,我就让车夫过去查探一番。」 祁梧有点无语,这人还真跟他的嫁妆槓上了,奇奇怪怪。 第34章 逛街【一更】 「行呗。」祁梧想了想, 点了头。 反正祁族给他们备了多少嫁妆,这种事又不是多大的机密,随便一问就能知道的事, 商扶珩脑子抽风非要问他, 祁梧也不觉得有多不能说,眼下他还挺好奇孙家出了什么事的。 估摸着是在往迎来客栈大堂听八卦听习惯了,那里的客人近日里聊得最多的就是这城中孙家的事,祁梧听了一些又了解不完整, 眼下正好遇上了孙家有事,难免八卦一下。 于是商扶珩撩开他那侧的车帘,叫住正准备赶车调头的车夫:「将马车靠边停下, 你去前头看看孙家出了什么事。」 车夫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当琅王殿下是突然改变了主意, 便应下声来, 先将还在路中央的马车赶到了边上, 然后下了马车往孙家那边小跑过去。 马车车厢内, 商扶珩催促祁梧:「你还没告诉我呢。」 祁梧挑了下眉, 拿出商扶珩之前敷衍他的说辞来:「等车夫回来说了孙家的事, 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这车夫刚走你就急哄哄的问,盯着我一个外族人的身家问个不停, 像什么话?」 商扶珩便笑着摇摇头:「你们祁族可是早就归顺了大周的,大周能把你们当外族人, 但你们自己还把自己当外族人, 这话说了叫别人听了可才是不像话。」 祁梧嘁了一声。 过了会儿, 那车夫回来了, 对车厢内禀报导:「孙家这……殿下可能不大知道, 孙家前些天、说起来正好是殿下到荔城的前一日, 孙家掌家的大小姐纳了个男妾进府,那男妾身份复杂,不仅是祁族的男人,还是孙家大小姐前头那个赘婿养的外室……」 商扶珩出声打断:「这事儿本王知道,你挑精简的说。」 「哎好。」车夫忙应下来,「孙大小姐大张旗鼓风风光光迎了个男妾进门,孙家上下对那男妾早有不满,尤其是前几日孙大小姐请了个大夫到府上给男妾诊治,孙家其他人才晓得那祁族人男妾肚子里揣了孩子,都四个月大了!算算日子分明是孙家前头那赘婿的孩子!」 「可偏偏孙大小姐似是早就知道,不但不气还把那男妾仔细养着,可不把孙家其他人给气坏了……这不,今日孙大小姐出城去给亡母上香,这孙家其他人也没个脑子,竟想趁着这个时候直接把那男妾给赶出孙府!还从正经大门赶出来,叫路过的人都瞧着戏。」 车夫说得津津有味:「这不,那男妾抱着肚子红着眼睛就坐在孙家大门外,走吧他也不走,被骂吧也不还嘴,孙家人多半还是顾忌他怀着孩子又是个祁族人,怕上手打万一弄出人命来,反正孙家人气得够呛,只留了两个下人在外面跟那男妾周旋,想将那男妾骂走。」 完了,车夫又嗐了声:「这孙大小姐回来,指不定要发多大一场火,这整个孙家都是人大小姐操持着,养个男妾哄自己高兴这不挺好的,可这孙家其他人非要趁着人不在做些蠢事,孙大小姐都没赶人走呢,他们倒好意思赶……不过这孙大小姐倒也真是豁达,那男妾怀着前头那个赘婿的孩子呢,她竟也不恼,原先可是将那赘婿一路打出了荔城的……」 说了精简的说,可这车夫说个没完没了还不打算停。商扶珩对孙家那些事可半分兴趣都没有,要不是瞧着祁梧听得也挺津津有味,他早就喊停了。 第69页 「那祁族人男妾倒也不是很蠢,能揣着孩子傍上孙家的大小姐,还让孙大小姐那么大阵仗把他带进了孙府。这荔城里不少人都说,要不是咱们大周明文规定了,那做过外室的人不许与人为正室,只怕孙大小姐还要把他正正经经带进孙府,做那孙家的正头姑爷……」车夫絮絮叨叨道,「不过也就是说是男妾,只要孙大小姐不另招赘婿,那男妾说白了还不是和正室一般的。您瞧他这会儿被孙家人赶出来了,不也没瞎折腾,反正等到孙大小姐回来了自会给他做主儿……」 这不感兴趣的事,商扶珩听得越发没耐心,干脆用摺扇抬起祁梧的下巴,让他将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了,才轻声问:「你听够了么?」 祁梧正听得有趣呢,突然一把摺扇过来了,他随手想要拍开,奈何没拍动……只好眨了下眼睛,也轻声说:「够了吧。」 商扶珩便叫那车夫停了,车夫正说得畅快,闻言挠挠头哈哈两声,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是久了点,这可是对着琅王殿下,不是他们马房里一块儿做活的……庆幸了下琅王殿下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车夫询问:「那……小的继续赶车了?」 「嗯。」商扶珩应了一声。 车夫上了前头,一鞭子拍在马屁.股上,调转马车行进的方向。 商扶珩这才收了摺扇,看着祁梧。 祁梧眨了眨眼,哦哦两声反应过来了:「你还惦记着我的嫁妆呢对吧……其实也不多,除了银票之外其他的我也带不走,离开族地时我们族长就给了三万多两银票,这段日子我又花出去一些,眼瞧着坐吃山空,可愁着呢。」 「三万多两?」商扶珩挑了下眉,「说个准确数。」 祁梧轻啧了声,只好道:「三万九千两。」 「你们可是两个人,每人都是这个数儿?」商扶珩意外道。 祁梧才不跟他说祁姜拿到的是四万两、比自己还多了一千两,只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商扶珩便道:「倒是瞧不出你们祁族这般有钱。」 祁梧弯了弯唇,很是谦虚:「没有没有,都是咱们大周的皇帝原先赏赐给族里的,皇帝大方嘛。」 商扶珩也唇角微扬,又问:「一般准备嫁妆,少有备上这么多银票的,是你故意要的?」 闻言,祁梧微微一愣,倒是有点意外商扶珩能想到这一层面。 挑了下眉,祁梧点点头,倒也没打算否认:「是啊,我这逃出来不还得过日子吗。」 「机灵得过头。」商扶珩轻笑。 问完了祁梧的嫁妆,商扶珩这才分出心思给刚刚孙家那些事,他问祁梧:「你对孙家事这般在意,是因为孙家那男妾是个祁族人?」 「不是啊。」祁梧表示,祁族人这个身份吧,说到底他现在仍然没什么归属感,也不存在于对方是个祁族人,祁梧他就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情况,「就是单纯好奇而已。毕竟我来这荔城的那天,正好遇上了孙家大小姐办婚事,后面又总听人说起,那八卦一下人之常情。」 商扶珩微微颔首,想起来了:「据说,那日孙家大婚的仪仗队大红喜庆得很,却给一队人马先让了道,毕竟那队人马是给皇上送亲的……到底还是皇上的面子大啊。」 祁梧睨了他一眼:「哪有琅王殿下的面子大啊,就是皇上都得老老实实给皇后娘娘祈福去,唯独琅王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不用担心事后被问责。」 「说话怪里怪气的。」商扶珩道。 过了会儿,商扶珩又慢慢开口了:「你这番能成功逃出来,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皇后辞世、柳律等人需前往国寺祈福,荔城管辖宽松、你逃出来了也不用担心祁族人身份暴露……可如果没有皇后辞世这件事发生呢,你当如何逃?」 祁梧瞅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这就用不着殿下操心了,反正我现在是顺顺利利逃出来了……这酒楼怎么还没到?」 「饿了?」商扶珩笑了声,倒也没接着追问,「估摸着快到了吧,我也是头回来荔城,哪里知道离得有多远。阿雾且先饿着,这会儿饿了待会儿还能多吃些。」 祁梧轻啧了声,阿雾这称唿听着实在有些不适应,可思来想去却也不可能让商扶珩直接叫他的名字,毕竟人前单是「祁」这个姓氏便够惹人注意了。 马车稳稳噹噹继续走着,街道上喧嚷热闹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又过了会儿马车才停了,他们到了这城中名气最大的酒楼「长天一色」。 下了马车,商扶珩看看这酒楼的牌匾,说:「起了个怪遭遭的名字。」 祁梧站在他旁边:「人家叫什么名字你也管,怎么管得这么宽呢,饭还吃不吃了?」 两人刚走进长天一色,一队人马便从酒楼前路过了。 柳律带着分开后只剩下十余人的队伍,赶着两辆马车,准备离开荔城了。后头一辆简朴点的马车装着驿站大火中没有受损的嫁妆,前头一辆马车里坐着祁姜。 祁姜原先的帷帽被烧得只剩下一半,衣裳倒是有换的,帷帽却没有。所以现在他戴着的是事后柳律差人去给他买的新的。 马车内依旧宽敞、布置精细,只是现在只有祁姜一人乘坐了。 柳律为首,马车在中间,就这样慢慢离开了荔城。走出荔城北城门的时候,祁姜将车帘微微撩起来往外看了看,过了会儿又沉默的放下来。 第70页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祁姜对自己说……祁梧给过他机会一起走的,就算离开荔城后各走各的,但祁梧也是给过他选择机会的,不过他放弃了。这以后,就真的各走各的了,祁梧或许会天南海北四处过他自由自在的日子,而他祁姜会进到皇宫,只盼着安安稳稳无人问津的过完这一生。 商扶珩说要逛荔城,就真的带着祁梧在这荔城停停走走了大半天。先是在长天一色吃了午膳,然后就乘马车在城中四处转悠,见了古树就停下来过去看一看,见了寺庙也停下来进去给点香油钱,商扶珩还在里面要了个平安符,递给祁梧他不要,商扶珩便自己收着了。 之后到临江楼上登高望江,吃了些荔城本地特色的吃食,等到日落时分再感慨了下自然造物之秀美,天黑了再次来到长天一色吃了晚膳,然后才悠悠哉哉往韩府回去。 这样大半天下来,祁梧只觉得自己好像报了个荔城旅游团,团里交通工具就是马车,除了司机也就是车夫之外,还有个游客兼职的导游商扶珩搁前面兴致沖沖的带路。祁梧不用操心接下来要去哪儿,不用从自己兜里掏钱,去的地方看的景色和吃的东西都挺不错……这趟短途旅游体验显然也还不错。 如果商扶珩这个人的嘴巴说话再好听一点,那就更好了。 快到韩府的时候,马车再次从孙家大门附近经过。白日里围着看热闹的人早就散开了,那被赶出来的祁族男妾也没再坐在门前。祁梧琢磨着待会儿回了往迎来客栈,他就坐在大堂里听会儿八卦,定能听到今日孙家这事儿的后续。 他正想着呢,就听到商扶珩叫停马车,让车夫去附近打听打听今日孙家的事如何收的尾。 祁梧抬眼看了看商扶珩,商扶珩也眉眼带笑:「是不是有些贴心?」 「何止,还闹心。」祁梧随口回道。 商扶珩便拿着摺扇随意点了点:「半点不知好,白瞎了我这一番好心。」 祁梧没搭理他。 过了会儿,打听清楚的车夫回来了,还是和白日里一样的热情回禀:「孙大小姐是傍晚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她那新进门没多少日的男妾可怜兮兮坐在门口,气得不打一处来,一边骂一边把人又领进了门,这回可没谁刚拦着。」 「只是可惜,孙大小姐直接把人领进了门,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孙大小姐打不打算给男妾讨个公道,其他人就都不知晓了。只是有那围着看戏的人说,孙大小姐与那男妾说了,既然是她把人带进的孙家大门,那除了她之外也没人能把她的人赶出孙家大门,要是瞧不惯的,自己滚出孙家便是……真是霸气得很!」 车夫说着干笑两声:「自然也有那说孙大小姐兇悍、脑子煳涂的,说她叫祁族那男妾的颜色给迷花了眼,竟连前头那赘婿的孩子都肯养着。也有说孙大小姐豁达畅快的,就是喜欢那男色又如何了,左右孙大小姐也不喜欢生养孩子,正好新进门的男妾能生个孩子,还给她省了事儿……反正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看法。」 「殿下可还想晓得孙家之后的事?若是想的话,小的后头再注意着……」 「不必了。」商扶珩声音淡淡道。 车夫便坐到前头去,继续赶马车往韩府回去了。 车厢内,商扶珩打量了下祁梧的脸,然后笑道:「你不是说愁坐吃山空吗,日后若是没钱花了,倒是可以效仿你那族人,找个死心塌地缺心眼儿还富甲一方的人家……不过你这脾气不好,怕是找不到了。」 第35章 印记【二更】 闻言, 祁梧沖他翻了个直白的白眼:「俗气。」 商扶珩轻笑起来。 马车停在了韩府侧门前,商扶珩正准备下马车,祁梧眨了眨眼把他叫住了:「我要的东西, 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商扶珩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笑得温和:「我没带在身上,进去再说,不至于计较这点时间。」 至不至于都没辙,祁梧只能下了马车, 再次和商扶珩一块儿进了韩府回到客院。 进了院子后,商扶珩又把祁梧带到了书房,这回倒是没再东拉西扯, 径直从桌上拿了个精緻小巧的白瓷瓶递给祁梧。 祁梧微微一愣……这瓶子, 他今天一早来就看到过!当时完全没想到会和他要的药脂有关, 毕竟谁会把这玩意儿就这样随意的放在谁都可能进出的书房桌上啊!商扶珩之前不是把这东西说得特别稀罕神秘吗…… 「就这么一小瓶?」祁梧腹诽完了, 看了看手里的小瓷瓶, 问商扶珩。 商扶珩微微颔首:「每次取薄薄一层随意抹上即可, 只要把你那印记遮完了就行, 这药脂和皮肤融合得极快, 效果究竟如何你大可自己试试,若是不好……」 商扶珩话里带着笑意:「你明日来找我退货便是。这药脂不怕水, 你每十天涂抹一次便绰绰有余。这一小瓶足够你用两月了,且我之前与你说过, 每次新制的药脂顶多三月便会不再见效, 这瓶是我从宓城来这荔城的时候随手带的, 如今本也只剩下两月左右的时效, 我手里如今也只有这么一瓶。」 听着商扶珩慢条斯理的解释, 祁梧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自己被诓骗了的感觉,就像是去买东西遇到了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商家……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有诓骗,今日不过是陪着商扶珩在城中四处转了转,便得到了这瓶药脂,说白了也没什么可亏的。只要这东西真如商扶珩说的那般好,那就是他赚了。 第71页 两个月就两个月吧,这瓶东西足够坚持到他去到另一座城池安定下来,到时候他或许还可以找人研究下这东西的材料配方,试着自己研制一下,搞个差不多效果的也行……实在研制不出来也很正常,到时候再寻其他办法便是。 左右眼下的困境是解决了,他不用再被迫困囿在荔城里。 拿到了药脂,祁梧便跟商扶珩告辞了。 商扶珩见他走得毫不犹豫,轻轻挑了下眉,对着祁梧的背影道:「这瓶东西可只有两个月的效用,你不想要这东西的配方一劳永逸?」 闻言,祁梧愣了下,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商扶珩。 开玩笑,要是能直接要到配方他当然要啊!只不过想想就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祁梧自认自己没什么可疑和商扶珩交易的,商扶珩对他的兴趣和好奇应该也不足以支撑对方把配方这种东西给他,所以祁梧顶多只是想想自己以后找人研究……直接跟商扶珩要配方这种事,祁梧都没打算做,免得被商扶珩给嘲笑。 只是……听商扶珩这话的意思,似乎有商量的余地? 祁梧便又慢慢走回来:「我自然是想要的……可瞧着殿下不像是那么慷慨的人。」 商扶珩无奈:「眼下可是你央着我想要东西,怎么说话还这么横冲直撞。」 「不过……」商扶珩话音一转,笑起来,「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那么慷慨无私的人。」 祁梧看着他:「所以?」 「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商扶珩坐下来,「第一个,就是像你刚刚盘算的那样,带着那一小瓶药脂直接离开。第二个,你同我去宓城,我将配方给你。」 闻言,祁梧更费解了。 「坦白来说,只这样听着,这件事似乎对殿下没有半分好处。」祁梧直接道,「若是殿下有其他意思,还是直说的好,我这人听不出暗地里的意思。」 商扶珩却是失笑:「你为何会觉得我有什么隐喻?别担心,只是想邀请你去宓城常住而已,我那宓城冷清得久了,我时常觉得无趣得很,若是你去了,我无聊时还能找你说说话。你这人说话是很不中听,也没个规矩,不过无妨,偶尔被气一气也不错,毕竟已经许久没人能气着我了。」 祁梧微微皱眉。 如果商扶珩说的是真的,那祁梧完全不能理解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殿下。」祁梧微微挑眉,「容我自作多情一下,你莫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 听见这话,倒是让商扶珩都微微一怔,随即他清朗的笑起来,仿佛听着了十分有趣的笑话。 笑了好半晌都没停,最后就含笑盯着祁梧看。 祁梧:「……」 「这不怪我多想,毕竟你瞧着确实不太正常,可再不正常的人做事也有个逻辑可循,我觉得你对我的兴趣超出了一般的程度。」祁梧也干脆坐了下来,瞧着商扶珩说。 商扶珩也懒得回他刚刚的无稽之谈,只继续笑着问:「那我刚刚给到你的两个选择,你选哪个?」 祁梧的指尖落到椅子扶手上,下意识轻轻敲起来。 过了会儿,祁梧问:「只是去宓城久住?」 商扶珩颔首:「自然。」 祁梧往细里确认:「你不会约束我的吃穿住行?」 商扶珩还是颔首:「不会,你去了宓城,自然与宓城的百姓同样的待遇,你住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与我无关,我也没闲到那般程度,约束你做什么?」 祁梧眨了下眼:「若是我.日后想离开宓城了呢?」 商扶珩想了想,说:「三年内不许离开,之后随你的意。」 三年说短不短,商扶珩心想自己这忘性大得很,三年里说不准早就把祁梧忘了,毕竟再有趣的兔子逗弄几番就是了,还能一直惦记着不成?届时祁梧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商扶珩自然不管。 「我到了宓城,你就把配方给我?」祁梧确认了下这个时间点,免得商扶珩到时候来一句等他离开宓城时再给,那祁梧估计得气疯。 「当然。不过我与你说过,配方的药并不那么普遍,届时你找不到足够的药材,可别怪到我的配方上。」商扶珩噙着笑。 祁梧会和他一起去宓城,商扶珩已经笃定了。 祁梧心里的天平也在失衡,但没有马上点头,只道:「我回去想想,试过了这药脂的效果再说。」 商扶珩也不拦他了:「你且放心着试……说起来,你那印记不是在颈后吗,你自己如何瞧得见?」 「那用不着殿下操心。」 直到走出了韩家,看着漆黑的夜空,祁梧才突然有点后悔……倒不是后悔别的,只是后悔没叫商扶珩帮忙备个车,好歹把他送回客栈吧! 今早他就是徒步来的,从客栈到韩府距离也不算近。 不过都已经出了韩府了,祁梧只好自己慢悠悠往客栈的方向回去。 路上他开始盘算。去宓城的话,好处在于宓城本身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且因为有商扶珩坐镇,宓城安全得很,出罪案的机率全大周最低……祁梧很清楚自己这么个外乡人,不会武功,长得好看,怀揣巨财,就是他再小心着不露富,在一个地方定居时间长了也总归容易叫人盯上,何况祁梧自认自己不是个能一直小心谨慎着的人,他素来肆意惯了。 第72页 之前跟柳律他们周旋,竭力维持着自己寡言少语不多事的人设,祁梧可难受得很。 虽然也不是处处都有危险,这大周的其他城池都不似荔城这般复杂宽松。但万一遇上了,于祁梧而言便是百分百的概率。 而且去宓城,商扶珩能把药脂的配方给他,可谓一劳永逸。他自己研制,坦白来说祁梧并没有什么把握。 这些都是好处……至于坏处,自然是商扶珩这个人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多,去宓城、与商扶珩有更多接触,与祁梧最开始拟定的「和重要角色保持距离」的保命准则不符。 「三年而已。」祁梧又喃喃道。 商文琎有那动商扶珩的能耐,起码还要韬光养晦鹌鹑十年。 垂下眼,祁梧握着手里的小瓷瓶,决定了——去宓城。 到时候他还能找个会武功的人学几招保命用的功夫,三年时间总能学下几招,应急够用就行了,这天下没那么多人会武功。比如之前拦路抢劫的那两人,也就是靠着身形强壮且手里有刀、把祁梧正好堵在了死胡同罢了。 打定了主意,祁梧便安定下来。 回到客栈后,他关好房间的门,把头髮全部束起来,然后拿了一盏烛火放到铜镜前。紧接着他打开了橱柜,里面放着的是之前他在那个什么万宝红妆胭脂铺买的一大包东西,祁梧记得当时那伙计推荐了一面可以手持的精緻镜子,他也一起买了的。 拿着手持的镜子回到房间原有的铜镜前,祁梧打开了商扶珩给的那个小瓷瓶,伸手从里面掏了一小块药脂出来。 祁梧背对着铜镜,手持另一面镜子,靠着调整两面镜子之间的角度,从手持的镜面中看到了自己颈后那块儿如同花瓣一般艷丽的印记。 第36章 摺扇【三更】 背过手, 将指尖的药脂均匀抹到了那小块儿红印上,那红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药脂的颜色覆盖。祁梧对着烛火认真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那块儿连皮肤上本就有的细微纹理都很自然, 只是颜色稍稍深了一点, 仔细看还是瞧得出来,不过得仔细到十分近、一直盯着观察才行。 所以,近乎完美的药脂,祁梧非常满意。 而且商扶珩之前还说过, 可以通过调整药材的配比做出更贴合不同肤色的药脂,到时候拿到了配方可以研究下。 收好药脂,祁梧用滚烫的热水迅速洗了下指尖……刚刚离开前, 商扶珩又跟他说了, 这药脂是防水, 但若是浸到了滚烫的热水里, 还是会掉的。 不过一般来说, 正常人不会把自己往那般烫的水里泡, 所以药脂溶掉、印记被人发现怀疑的可能性十分低。 指尖碰到了滚水, 被烫得有点发红, 上面沾上的药脂果然也溶掉了一些,用布巾轻轻一擦便掉了。 祁梧又用温一点的水洗了手, 然后顺便往颈后摸了摸,再将指尖放到眼前观察, 果真一点药脂都没沾下来, 他满意了。 韩府客院, 十五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实在忍不住旺盛的好奇心:「爷, 您为何非要那祁公子一同回宓城啊?」 商扶珩觉着自己今日已经说了许多话了, 眼下便有点没耐心,挥了挥手让十五到暗处蹲着去。 十五只能心酸的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蹲着无聊的十五便熘出了韩府,路过韩府边上的宅院时正巧看到了祁梧。 祁梧今日没有戴帷帽,正站在前院跟几个人说话,十五凑过去听了下,发现祁梧是在让人将屋内的家具都清理出去,然后把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扫一遍。 十五唉呀一声,赶忙回了韩府跟商扶珩说:「那祁公子似是要在这荔城定居了,都在收拾宅子了。」如果打算和爷一块儿回宓城,那收拾那宅子做什么! 商扶珩闻言也是轻轻一挑眉,左右刚吃完了早膳,正好出去散步消消食。 昨晚见祁梧那态度,他本是很笃定祁梧会应承下来、选择去宓城的,现下倒像是生了变故。 祁梧这边,跟刚从牙行临时聘来的人说完了自己的需求,便从宅院里出来了,然后非常巧的遇上了琅王殿下本尊。 商扶珩乘着马车,撩开车帘对他笑笑:「上来。」 祁梧不喜欢他这动不动就是「回来」、「过来」、「上来」的态度,便摇摇头道:「你下来。」 商扶珩撩着车帘和祁梧对峙了会儿,然后无奈摇了摇头:「罢了,那就这样说吧。你可想好了要怎么选?」 祁梧看看附近,没瞧见其他人,便也就这样说了:「想好了,我同你去宓城,不过你昨晚承诺过的可都别忘了。」 「自然,我这人素来不爱说瞎话,上回请你喝茶时便说过。」商扶珩说着看了看祁梧身后的宅子,「那你收拾宅子,一副要住进来的架势是为何?」 闻言,祁梧下意识蹙了蹙眉:「我可刚到这宅子……你别告诉我,你还派人跟踪着我啊?」 商扶珩可不认这个:「我府上养个人也不容易,派人总跟着你无所事事的做什么,今早是巧了我才知道的。你收拾宅子作何?」 祁梧也懒得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张口有点呛的回道:「我的宅子,自然是我想收拾便收拾了,你少管一点,兴许能活得长一点。」 前头赶车的马夫听着他们的对话,吓得一哆嗦,着实有些佩服祁梧这胆量。 第73页 商扶珩一声轻笑,倒有点好奇祁梧之前对着柳律他们是个什么模样,总不至于也是这般不怕死的横冲直撞。 「那你且好生收拾着,记得也收拾收拾行李,后日清早我们便启程回宓城了,你莫要误了时辰。」商扶珩说着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他打量了下祁梧这清瘦的身形,问道,「你可会骑马?」 祁梧眨了下眼睛。 会倒是会,但他只会骑马场里被驯养后脾性温和的马,而且只是出于兴趣能在马场内跑两圈。听着商扶珩这意思,但凡他点头说了会,只怕从这荔城回宓城的路上,都要他自己骑马了…… 于是祁梧毫不心虚的摇头:「不会。」 看着祁梧的反应,也不知为何,商扶珩觉得祁梧像是在说谎。 只是祁族族地偏僻,族人常年待在族地里,不会骑马才是正常的,挑不出什么问题来,商扶珩只好嘆了声气:「那便只有给你安排马车了……本王出行还从未带过马车,阿雾你可着实有点麻烦。」 祁梧:「……」 笑眯眯的,祁梧温和道:「辛苦殿下了。」 商扶珩又看看祁梧的头髮:「怎么还是披散着?」 当然是因为祁梧懒啊,虽然披髮有点热,但祁梧早上试了下发现……可能是这几日习惯了不束髮,他竟然有点手生了,束髮太过麻烦,不如就这样披散下来方便。 但这话祁梧不想跟商扶珩说,便还是笑眯眯道:「可能是因为我冷吧,披髮暖和。」 对于祁梧的胡言乱语不真诚,商扶珩轻笑了声,垂眼正好瞧见自己手里的摺扇,也不知怎么想的便径直丢给了祁梧。 有东西丢过来,祁梧下意识接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愣了愣,看着商扶珩有点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商扶珩便道:「不是冷吗,扇扇热风,更暖和。」 无厘头的说完,商扶珩便吩咐车夫掉头,回韩府。 这才走出来没多远便要回去,车夫也不敢埋怨半句,兢兢业业赶马车回去了。 留下祁梧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商扶珩先前一直随身的摺扇。这摺扇摸着质感不错,那垂落的扇坠瞧着更是价值不菲……之前商扶珩总带着,一般还不打开,偶尔才打开微微扇扇风,祁梧还以为这是把多宝贝的扇子,没成想就这么轻易丢给了他,看来还是没多稀罕。 轻轻一抖,打开摺扇,祁梧扇了扇风,果然凉快了点。 虽然只聘了短工,但祁梧聘来的人多啊,这宅院有些大,但两日时间足够搬走里面的物件、里外打扫干净了。 验收了之后,祁梧便结了工钱给他们。 原本吧,搬空了这宅院之后,他还想重新添置一些家具。但商扶珩只提前两日通知了启程的时间,祁梧也就来不及去定做家具布置这宅子,只能留下一座空宅在这荔城,他寻思着以后路过小住时再添置。 反正暂时空着也没什么消耗。 验收完空宅,祁梧回到客栈,顺便跟掌柜的说了自己明日一早便要走了的事。掌柜的倒也不做那不厚道的事,闻言便说那明日一早清算一下,把祁梧剩下的房费都退给他。 跟掌柜的寒暄完,祁梧上楼时突然想起来了老贾这个人……不过说到底也不是多熟悉的关系,若是碰上了便聊聊辞个别,碰不上便算了,这看着应该是碰不上了。 回了房间,祁梧简单收拾了下包袱,然后看着橱柜里那一大包胭脂水粉钗子镯子发愁。他不缺钱,不爱在钱财上吝啬自己,只是也没有那不把钱当钱的阔绰,这包用不上的东西实则花了他不少银两,就这样丢了吧他觉得可惜,可带着也确实用不上啊! 思索了下,祁梧干脆抱着这包东西出了门,再次来到他那空荡荡的宅院里,给放到库房里去了!等以后偶然再回来,这些胭脂水粉该也过期了,到时候再丢,他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做完这事儿,祁梧思索了下,觉得自己在荔城的所有事也都收了尾,再没有其他事情了。于是踩着微微暗下的夜色,祁梧手上拿着商扶珩那把摺扇慢悠悠扇着,朝客栈回去了。 「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买把扇子……」扇了会儿,祁梧突然琢磨道。 又扇了会儿,手腕酸了,祁梧才接上自问自答:「因为自己扇扇子太累了,明明往房间里放冰盆、热了就别出门才是正解。」 闲着无聊自发跟踪祁梧的十五差点听笑,回头便跟商扶珩那边说去了。商扶珩听完也笑,觉得祁梧这人就不像是在祁族族地里过了十八年平淡日子的人。 笑完了,商扶珩便问十五:「谁叫你跟踪他的?」 这是要兴师问罪啊,十五心虚得很:「爷,您之前不叫我查他吗,您还没喊停呢。」 还真让他给掰扯出来一个正当理由,商扶珩无言片刻,说道:「不许再跟了。」 叫祁梧知道了,估摸着要真生气。生气了倒不是大事,只是烦他多半要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 又日万了!我超棒!快夸夸我嘛! 第37章 赶路 八月初三, 盛夏暑气难消,商扶珩辞别韩家人并婉拒了对方要送他一程的意思。 出了韩府后,一直以来藏在暗处一身黑衣的十五已然换了平常人外出的衣裳, 架着马车在等商扶珩。 商扶珩牵着那陪他南征北战多年过的老马, 让十五单独去往迎来客栈接祁梧,他则先行一步到城外等。 第74页 毕竟……他好歹也得有个排场吧。给了祁梧那么大便宜,就只是让他去宓城而已,完了他堂堂琅王还要亲自去接人, 闹什么笑话呢。 老马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精气神很足,早先习惯了驰骋沙场的马这两年却是难得远途放个风, 劲头好得很, 很快便带着商扶珩离远了。 十五看看自己的主子, 再看看自己这马车, 只得故作老成的嘆了声气, 架着马慢悠悠朝客栈去。 祁梧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和客栈的款项也都理清, 这会儿就点了盘零嘴坐在大堂就着喝茶, 顺便等商扶珩来接。 不过没等来商扶珩本尊,祁梧倒也不是很意外, 打量了下这个自称「琅王殿下府上护卫」的十五,便拿上包袱和商扶珩那把摺扇上了马车。 十五见状嘿嘿一笑:「公子就这么容易信了, 倒也不怕我是别有居心。」 祁梧看了他一眼, 突然问道:「之前就是你一直跟踪我吧?」 十五毫不心虚的点头, 并且仗着商扶珩不在就大胆甩锅:「都是听主子的吩咐……公子之前难不成发现过我?我这跟踪的能耐应该没那么差劲儿吧?」 「只是有次偶然回头看到过你, 不过当时没多想, 也没觉得你是在盯着我。」祁梧道, 又问,「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是个讲究人,前两日主动邀公子去我们那儿,主子觉得出格不好意思,这会儿便又讲究起来了,非不肯亲自来接,先去城外了。」十五大喇喇的不给商扶珩留面子。 祁梧闻言一乐:「你这样说,也不怕回头我就转述给他听?」 十五摆摆手:「无妨,只要没在主子面前说,叫他亲耳给听到,主子就算听了转述也只当不知道的……公子,我们主子这人三五不时是怪了点,但他可是实打实的和善,公子你莫要被主子那表象给吓唬住了……」 违心的夸赞自家主子,十五笑得格外真诚。 祁梧听着却觉得这话有些别扭,便对十五道:「你别说了,好生赶车吧……我这听着总觉得你像是做媒的,你们府上的人都这般奇怪?」 十五:「……」 到了城外,商扶珩正坐在树下乘凉。他原先习惯了手里拿把摺扇,用不用得上是两说,但手里习惯了拿东西,这会儿闲着等人两手空空倒着实有几分不习惯。 十五赶着马车和商扶珩会和,一行三人两马便正式启程了。 但在马车里坐了还不到一刻钟,祁梧就有点受不了了,撩起帘子问能不能慢一点、平缓点走。 商扶珩来到车窗边瞧他,然后颇为哀其不争的一声轻啧:「你原先在祁族也是这般娇生惯养的?」 本来顾念着祁梧可能吃不消,所以商扶珩骑马、十五赶车的速度都放缓了些了,谁知道这才走出没多远呢,祁梧就一副吃尽了苦头的模样。 祁梧觉得商扶珩就是在睁眼说瞎话,虽然他确实有些娇生惯养,但就眼下这事儿显然不会是他的问题。 「从出了城门起,我在这马车里就没坐稳过,还得抓着车壁才能勉强不被颠起来撞到脑袋……这算我娇生惯养?我觉得你得讲点道理。」祁梧盯着商扶珩道,「我跟着柳律他们赶路的时候,一路上可半点苦都没喊,所以显然是你的问题。」 商扶珩笑了下:「怎么就是我的问题了,要有问题你也得去怪十五,我单独骑着马可没把你怎么着。」 赶车的十五:「……」 「至于柳律那边,你若是怀念此前赶路的体验,我送你去追追柳大人的队伍,想来还是追得上的。」商扶珩又道。 祁梧撇了下嘴角:「反正就按着刚刚的速度这样走下去,要不了半天我这人就能死在这马车里了……又不是赶着去打仗,走慢点到底哪里不行了?」 「没见过你这般麻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那养尊处优宫里长大的琅王殿下。」商扶珩说罢,随手将祁梧这边的车帘给放下了。 祁梧挑了下眉。 不过好在,商扶珩说归说,后头赶路的速度确实匀缓了不少,至少祁梧能睡一会儿不担心被撞满脑袋包了。 后头几天,祁梧总算见识了商扶珩这人到底有多……皮实。 祁梧琢磨了下,然后点点头,虽然这词儿放到商扶珩身上有点奇怪,但他一时间想不到其他更贴切的形容了。 反正商扶珩这人吧,幕天席地连树上都能睡一晚,一日三餐正好能找到吃饭的地方就吃,找不到那就略过这一餐,反正少吃一顿饭也饿不死。 但祁梧不行,既然商扶珩不讲究,那他只有自己讲究起来。饿了就要吃,还要吃得丰盛舒坦,困了就要睡,还要睡得安稳软和。拉慢了行程他也不管,本就不是奔着什么要紧的事在赶路,祁梧压根不想理解商扶珩这逃命一般的阵仗。 若是有什么急切的事就算了,可这分明就没有,再说他们又不是没有那吃饱睡暖的条件,祁梧反正不乐意赶路到天黑然后停在何处就睡在何处。 说实话,看到商扶珩躺在树干上,祁梧都担心树上来条蛇和商扶珩共眠……光是想想就吓人。 商扶珩老说他娇气,祁梧理直气壮:「我逃了大周皇帝的婚,答应和你去宓城,可不是为了吃一路苦头的,要是都一样过得不舒坦,那我冒那么大风险逃出来做什么?你乐意吃苦可别拉着我,也别跟我说什么我这样的去了战场活不了两天,我告诉你,我这样的去了战场一天都活不了!」 第75页 商扶珩:「……」 有些无奈,商扶珩也是服了祁梧这性子。 「你刚刚这话说得有歧义,不晓得的听了还以为你逃婚和跟我去宓城是前因后果的干系。」过了会儿,商扶珩只悠悠道。 「你别老挑我说话的刺儿。」祁梧拿着商扶珩的摺扇扇风,过了会儿气性缓过来了,才一变脸笑眯眯的说,「殿下,眼下南境北境太平安稳得很,大周少说百年无人敢犯,就是外族来犯也是你死后看不到的事了,左右干涉不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奔波劳累那么多年,就闲下来瞧瞧这大好河山呗?」 闻言,商扶珩盯着祁梧瞧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你惯是会见人说人话。」 祁梧很顺嘴的接过话茬:「可不是吗,我也就这点见鬼说鬼话的能耐了。」 「你骂我是鬼?」商扶珩挑眉。 祁梧轻嘆:「没,我只是说你不是人。」 商扶珩便又笑了起来,随手抽过祁梧手里的摺扇,往他脑袋上一敲,然后又把摺扇丢回了祁梧怀里,自顾自走了。 祁梧拿起扇子又扇了扇,觉得商扶珩这之后应该不会赶命一样赶路了。 之后赶路果然就轻松了些,沿途经过城池都能停留看看,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早晨赶路、夜幕降临前找到客栈住下。 如此十日便过去了。 清晨在客栈里醒过来的时候,祁梧躺在床上琢磨着待会儿要吃什么早饭……昨晚那道焦酥糕味道很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早晨能不能吃到。 想好了早上的吃食,祁梧便想起身洗漱。也是这会儿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觉得脑子还有些晕、四肢也有些发沉。 「睡得太多了?」祁梧揉了揉太阳穴,昨晚他睡得可早,而且近日赶路无聊了就睡,都快像个有渴睡症的人了。 直到穿上了外袍,祁梧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有点微烫。 他皱了下眉,再次想起来自己这个祁族人的身份了。成年烧热期到来前半年,祁族人都会经歷每月一次、一次几天的低热,到荔城之前、在藜江船上,他就犯了头一回。 算算时间,确实有一个月了。 好在这次有了上回的经验,祁梧虽然郁闷,但也不太焦心。 只是因为低热的症状,到了饭桌上他便没了胃口,草草吃了碗粥便不吃了。 见状,商扶珩微微蹙眉:「病了?」 虽然是生病的症状,但也不算生病,祁梧摇了摇头:「不是,没睡好,我待会儿在马车上睡会儿就行了。」 同桌吃得正开心的十五听了这话,差点一个失态不小心噎住……祁梧还能没睡好!就他睡得最多了!不用自己骑马也不用自己赶车,闲得只能睡觉。 商扶珩蹙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下,突然伸出没拿筷子的那只手碰了碰祁梧的额头。 祁梧下意识往后躲了下。 商扶珩捻捻指尖,干脆放下了筷子,对祁梧说:「过来,我摸摸。」 十五:「……」他这会儿可能不方便长耳朵,主子这话着实有点奇怪了,跟个登徒子似的。 祁梧懒洋洋的睨了商扶珩一样:「男男有别,乱摸什么呢。赶紧吃你的饭,吃饱了好上路。」 说得跟断头饭似的…… 第38章 男宠 祁梧不乐意让他碰, 商扶珩也没坚持,收回了手继续用早膳。 脑子昏沉的祁梧就百无聊赖的想,商扶珩这人是真挺奇怪的, 先前赶路的时候如同赶命、一日三餐吃不吃也不大在意, 但真坐到桌边吃起饭来了,又慢条斯理文雅得很,这会儿倒是不赶时间了,左右都是矛盾至极。 等商扶珩吃完了放下筷子, 十五先去牵马了,祁梧就撑着桌面慢悠悠站起来,然后控住不住四肢的一个趔趄, 状态显然比刚起床时要糟糕了些。 祁梧忙抓住桌沿坐了回去, 抬眼时就发现商扶珩正噙着笑意看他:「你看着状况可不太好。」 祁梧轻啧了声:「何止是不太好……能在这地方多待几天么?」 祁梧本来想着反正他也是坐在马车里, 那低烧就低烧吧, 不影响什么, 也不想在商扶珩面前示弱。但显然这回不比上回在藜江上轻松, 依旧让他不舒坦得很。 商扶珩瞅了瞅祁梧, 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 这回祁梧没躲。 「是有点烫。」商扶珩收回手,又跟问贪吃的小孩似的, 「你在屋里偷摸着吃多了冰?」 八月盛夏,暑气重得很, 这一路上祁梧没少要放了冰块的吃食。 「我想吃的话, 需要偷摸着?」祁梧无语道, 又皱了皱眉, 「你怎么就这么烦呢。」 「不如你麻烦。」商扶珩回敬道。 十五去后院牵了马套好马车, 在客栈前面等了好一阵儿都没瞧见商扶珩和祁梧出来, 一头雾水走回来问,才从掌柜的那里得知说他们要多留几天。 「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十五哀怨吐槽了句,又叫伙计一起把马和马车牵回了后院。 楼上,一路扶着东西才勉强靠自己回到了屋子,祁梧推开房门后就径直朝床走过去。 商扶珩跟在他后面,眼瞧着祁梧毫无仪态、连外袍都没有脱就直接倒进了床榻,然后闭着眼双脚蹬啊蹬把靴子脱下来随意踢开,最后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不折腾了。 走进屋子,商扶珩顺手关上了房门,接着缓步来到床边,垂眼瞧了闭着眼的祁梧一会儿,才用摺扇戳了戳祁梧的肩膀……摺扇本是在祁梧手里的,但刚刚他扶着墙连自己都勉强撑着,哪来力气拿其他东西,便随手丢回给了商扶珩。 第76页 「让十五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商扶珩问。 祁梧往被子里又缩了缩,闷声道:「不用……你进来干什么,不知道男男有别吗,你跑到我床跟前来合适吗你?」 祁梧这会儿就是不想动,脑子也发沉,但又不困,这样的精神状态反倒让他更难受,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好。 「还是这般牙尖嘴利,看来你精神头还不错。」商扶珩道,「连门都不关,直接往床上跑,明知道我就跟在你后头,你这般做又合适吗?」 「你……」跟「病人」斗嘴,祁梧睁开眼想回击,却紧接着又让商扶珩打断了:「不愿意看大夫,怕吃药?」 祁梧就嘆了声气,闭上了眼,有气无力的说:「不是,我没病。」 「烧得确实还不算严重。」商扶珩便接过话,「还能靠着自己挪回屋子,想来是死不了的。」 「祁族人体虚,你不服啊?」祁梧就轻声嚷嚷起来。 商扶珩莞尔:「体虚?」 「求你了你安静些吧。」祁梧又扯扯被子,这回干脆把脑袋也给蒙住了。 商扶珩便没再说话,但也没走,就站在那儿饶有兴致盯着床上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祁梧就自发把被子拉了下来,再次露出了脑袋……毕竟大热的天,这被子再薄,捂久了也受不了。 见商扶珩还在,祁梧轻啧了声,干脆吩咐起他来:「给我倒杯水。」 商扶珩打量着祁梧,稍许后还是转身走到桌边,依言给祁梧倒了杯水来。 祁梧已经自顾自撑着坐起来了,从商扶珩手里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然后嫌弃道:「凉的。」 祁梧其实也没有喝热水的想法,只是他不想喝,和商扶珩这人一点都不贴心、竟然给病人喝凉水,这是两回事。 口头嫌弃完了,祁梧才接着喝,一连喝完了大半杯水,又把杯子递迴给商扶珩。 「下回给你要点碎冰加在里头。」商扶珩接过杯子,悠悠道。 祁梧懒得搭理他了,就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双眼微微阖着。 「在想什么?」商扶珩似乎全然没有「病人需要休息」的念头,回过头来又继续跟祁梧说话。 祁梧没精打采的回他:「想祁姜了。」 商扶珩挑了下眉:「谁?你族人还是你情.人?」 祁梧沖他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情.人。」 商扶珩莞尔:「你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栽,头回遇见便给我胡乱套了个露水情缘和孩子,这回又张口便胡扯。」 祁梧懒得跟他瞎扯了,温吞吞说:「皇帝差人去祁族不是要了两个人吗,除了我之外,还有个祁姜……」 商扶珩这才想起来,那要进宫的还有另一个人。 「突然想他做什么?柳律带着人走的时候,没见你去送送。」商扶珩道。 「又没多熟,以后都见不着的人了,走那送别的仪式感做什么,我可没你这么闲着无聊。」祁梧说着微微打了个哈欠。 商扶珩觉得祁梧这人也挺奇怪的:「既不熟,你想他作甚?」 「他贴心啊,人可好了,上回我这样不舒服的时候就是他照顾的我。」祁梧实话实说。 商扶珩便笑:「我原先还琢磨着是我不大了解你,看你片面了,才觉得你没良心,眼下却觉得不是片面,你病了不舒坦了、想找人照顾了才想起旧人来,当真是个没良心的主儿。」 祁梧闻言瞅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懒洋洋的:「殿下这回倒是没说错的,我就不与你争辩了。」 祁梧不争了,商扶珩反倒自己挑起自己话里的刺来:「我说那是你的旧人,你也不辩驳一下?」 「无妨,殿下是武将,遣词造句上用错意也正常。」祁梧表示非常理解。 商扶珩挑了下眉:「我读过书,想来至少是比你多的。」 祁梧便捧场道:「殿下真棒。」 商扶珩再次笑起来。 过了稍许,祁梧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次躺下的时候,商扶珩又慢条斯理开口问他:「去了宓城,你有什么盘算?」 祁梧闭着眼回:「没什么盘算,买房买地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雇些丫鬟小厮负责管理宅院内外,请个手艺好的厨子做饭免得委屈了我的肚子,我只管算算手里还剩多少银两过日子便成……对了,还要请几个看家护院的,顺便学几招防身的功夫……」 说太顺嘴了,祁梧没收住,接着絮絮叨叨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宓城物价高不高,可别住三年下来都把我的银两消耗完了,那我可就只能赖着你了……还是别了,赖着你我怕改天就没命了……对了,你们宓城养男宠违法吗,我怕是还得养……」 商扶珩刚刚起便一直饶有兴致的听着祁梧絮念,想说「你这哪里是没什么盘算,分明盘算得挺清楚」,还想说「宓城的东西大多物美价廉,你须得相信我管辖一方的凶名能耐」……然后就被祁梧这大喇喇的「男宠」二字给噎了回去。 商扶珩打断道:「虽没有明文条例不许豢养男宠……但你是不是想得有些太细緻了?而且,这种盘算你也不必与人说,这般坦荡荡说出来倒显得格外不拿本王当外人。」 「你知道个屁。」祁梧皱皱眉。 商扶珩闻言也皱皱眉:「用词文雅些。」 「你知道个鬼。」祁梧便重新说。 第77页 照样的不怎么中听。 至于「男宠」这事儿吧……也是祁梧突然想起来了。 坦白来说,他自认自己脾性不怎么好,也算不得什么意志力坚定的人,还贪图安逸享乐得很。眼下祁族人体质造成的每月低热就已经让他烦躁难受得很,若几个月后那烧热期来了……祁梧觉得硬熬过去得是个下下策,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于欲.求.不满,这死得太不体面,怪难听的。 不想硬熬,便只能找人解决,总不能问题临到头了随便去拉一个上.床吧,不如提前养一个干净懂事的……祁梧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安排上。 他不热衷于谈情说爱,对巫山云.雨那档子事也没什么冲动,但同时也没有什么类似贞.操.枷锁的观念,反正是要考虑解决问题怎么让自己舒服的。 商扶珩瞧着祁梧似是在认真思索的模样,再次蹙蹙眉,倒也想起来了:「……祁族人每月会有几天热潮,你想养男宠便是因为这个?可我瞧着你眼下这模样,倒不像是需要和旁人做些什么才能纾缓的。」 「……」祁梧睁开眼哑然片刻,然后说,「和你说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你不觉得有点冒犯我吗?」 商扶珩坦然表示:「想来理应是有些冒犯,但可惜我并未有此感觉……有些好奇罢了。」 瞅了瞅商扶珩这不见外的不要脸,祁梧翻了个白眼:「我这会儿就是犯几日低烧,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才会有你刚刚说到的那每月的热潮,也就是烧热期。怎么样,好奇心满足了吗?满足了就出去,有你这样喋喋不休打扰病人休息的吗?」 商扶珩轻笑了声,微微颔首,正要抬脚往外走,却又突然停下来,盯着祁梧看了看然后似乎很有感慨:「你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不讲规矩,我都忘了你还未满十八……你要在宓城待上三年,那及冠礼便也要在宓城办了,届时我给你起个字如何?」 第39章 轻浮 闻言, 祁梧有些无语:「殿下,这男子的字一般是尊长给起的吧,你是想认我做干儿子?祁族人没有及冠与及冠礼一说, 不劳殿下操那两年后的心了。」 「我可养不起你这般费人心神的儿子。」商扶珩说罢就要离开, 只是琢磨了下还是决定做个人,再次回头看祁梧确认了遍,「给你请个大夫?」 「真不用。」祁梧神态恹恹,「记得按点给我送饭吃就行。」 「你以前在祁族是常被饿着吗, 怎么病了都不忘吃东西。」商扶珩说罢,开门离开了。 听到祁梧是病了,十五表示非常震惊:「祁公子先前嫌弃马车速度太快, 说那样赶路下去他怕是要死在马车里, 我还当他开玩笑, 没想到他这身子骨竟真能弱到那般地步!」 商扶珩不置可否, 也没跟十五具体解释祁梧的情况。 祁梧就这样在屋子里安安分分歇了两天, 直到第三日精神才好了些, 虽然还是发着低烧, 但整个人不至于晕沉无力, 食慾也好了许多。 第三日晚上吃饱喝足了,在屋子里待了两天的祁梧有些坐不住, 找伙计要了把梯子爬到屋顶去,说是要赏月。 他刚坐下没一会儿, 商扶珩便一声不响的出现了, 祁梧正发呆呢, 一扭头突然看到个人, 吓了一跳。 商扶珩表现得比他还意外:「我长得这般吓人?」 祁梧无言片刻, 然后点点头:「大晚上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 我差点以为是哪个死不瞑目的恶鬼飘了过来。」 商扶珩没有回应,只手持摺扇在另一掌心轻轻敲了几下,才突然开口:「以你这般歪的眼光,只怕找不到什么能入眼的男宠。」 这都两三天前说起过的事了,商扶珩突然提起来,祁梧愣了下,然后眨眨眼笑道:「宓城不是殿下的地盘吗,到时候辛苦殿下给我推举几个人选呗。」 「几个?」商扶珩挑眉。 祁梧理所当然:「你给我几个人选,我再从里面选嘛,都要的话我肯定是消受不起。」 商扶珩微微侧目看着祁梧:「与我讨论这事儿,你不觉得奇怪了?」 「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祁梧反问道。 商扶珩又不说话了,微微抬头看了会儿还挺圆的月亮,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是十五。 八月十五,中秋。 「难怪客栈里有人吃月饼。」商扶珩轻声自言自语,然后偏头看看祁梧,见他没什么反应,商扶珩便问,「祁族人也不过中秋?」 「啊?」正在发呆的祁梧根本就没听见商扶珩刚刚自言自语的话,这会儿被问起来了也是懵了下,「中秋?今天吗?难怪我跟伙计要梯子说赏月的时候,那伙计没觉得奇怪……月亮还挺圆。」 祁梧上辈子父母早逝,一个人久了,连除夕那样的日子于他而言都算不上特殊,也就更不会特意去过中秋这样的节日了。 「我这个外来的不过八月十五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见有什么特殊庆祝?」 商扶珩笑了笑:「巧了,我府上也不过八月十五。」 琅王府上如今只剩下老太君一个长辈,老太君多年来一直坚持在八月份去寺中吃斋念佛,从八月初一起一整月都在寺中,中秋这日也不例外。 往年琅王府上,管家林伯会操持着多少有个过节的气氛。如今商扶珩没在宓城,在这位于郊野的客栈之中,自然也离节庆远了些。 第78页 「祁梧。」商扶珩突然悠悠唤道。 倒是让祁梧微微一怔,毕竟也没听商扶珩叫过几次他的名字,这段时日他一直都是「阿雾」这般称唿着的,现下却难得有些正经的喊了名字。 「我瞧着你有趣,才想带进宓城。你若是养了男宠,便无趣了。届时你记得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好另找趣事。」商扶珩说。 闻言,祁梧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好啊。」 「我没与你说笑。」商扶珩却又道。 祁梧低笑着摇摇头,然后歪过头看着商扶珩:「我知道你没说笑,我也没与你说笑。我不在意你觉得我有趣还是无趣,也不觉得我有趣无趣是可以由外人下定义的,我瞧着我的日子过得有趣便行,若是能让你觉得我这人没意思、不再搭理我,坦白来说……」 祁梧说着顿了顿,突然想起来这会儿他们还在去宓城的路上,商扶珩承诺给他的药脂配方也还没到手……那还是别坦白来说了。 「算了,反正我们境况不一样,你没有我.日后会不得不去面对的那些问题,自然可以嫌我想要养个男宠的念头荒唐糜.烂。」 商扶珩微微蹙眉:「我只是觉得荒唐,未曾说过糜.烂……」 「不都是一个意思?」祁梧白了他一眼。 商扶珩便沉默着琢磨了下,然后微微颔首,倒也不再否认了:「罢了,你且赏月吧。」 说罢,商扶珩将手里的摺扇丢回给祁梧,径直下了屋顶。 祁梧再是贪图享乐的狡兔,去了宓城都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商扶珩暂且不想对这只狡兔失去兴趣,所以眼下他已经盘算着要让祁梧无处去寻男宠了。 第二日,祁梧低烧的症状更轻了些,三人便又重新启程,放缓了速度朝宓城去。 速度实在太过缓慢,商扶珩骑着马着实有些不得劲,干脆让十五将老马一同栓到了车辕上拉马车,商扶珩也进了车厢内、在祁梧对面坐下。 祁梧靠坐的姿势闲散,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问起宓城的情况来:「你们宓城东西贵吗?」 「尚可,一文钱能买两个白面大馒头。」商扶珩说,「不过你要是找男宠找到了秦楼楚馆里,给人赎身的价钱可不便宜,我建议你还是寻那良家男子,也好哄骗些。」 祁梧:「……」男宠这词儿一天不提就不舒坦是吧! 「殿下怎么知道秦楼楚馆价格不菲?」祁梧突然挑了下眉。 商扶珩略一琢磨:「也是,未曾亲自瞧过的事还是不好笃定。这样如何,你去那南风馆里挂个牌子,叫我瞧瞧买你得花多少银子?」 祁梧扯了扯嘴角,干脆闭上眼不跟这人说话了。 偏生商扶珩又问起来:「你每个月都会如同前几天一样犯低热的毛病?」 祁梧懒得搭理他,没吭声。 「按着眼下的速度,到宓城少说也还需耗上一月余,你若是不愿意坦诚相告……」商扶珩悠悠道。 祁梧睁开眼,有些无奈:「是,往后每月都会如此,直至十八岁烧热期来到,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怎么,殿下想到帮我解决问题的法子了?有什么人选推荐?」 「我府上库房中有软绳,你若是需要,届时我可帮忙将你捆住,免得你欲.火上头做出煳涂事。」商扶珩友善道。 「不必了。」祁梧拒绝,不过转念一想,又笑起来,「你那软绳若是好用,送我玩玩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得商扶珩都微微一怔,略作反应才明白过来,随即轻声斥道:「轻浮。」 祁梧霎时乐不可支。 数日后,祁梧开始犯第三次低热那天,柳律为首的队伍进了大周文都的城门。 比起重重叠叠的宫门和雕樑画栋的皇宫,祁姜乘坐的马车显然变得低调质朴起来。进了宫门,马车停下后,被告知暂且留在马车内等候的祁姜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会被怎么安排。 直到柳律离开了一阵儿又回来,隔着车帘对他说:「皇上体恤祁姜公子舟车劳顿,特意吩咐祁姜公子不用前去参见……」 听到这话,祁姜松了一大口气。他并不想见这座宫城、这片大周土地的主人,所谓的大周皇帝在祁姜眼里如同会吃人的妖魔鬼怪……毕竟祁梧以前就是这么告诉他的,比起素未谋面的皇帝,祁姜自然对祁梧的话深信不疑。 至于祁梧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能那么笃定,祁姜也不会去怀疑。 之后,祁姜依旧乘着马车,又在宫城中走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停在了一座宫殿之前,这处宫殿会是他往后居住的地方。 「你这回瞧着,可比上回要严重些。」商扶珩看着面色苍白的祁梧,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 处于低热状态的祁梧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乏力的程度比上一次要严重,食慾比上一次还要差。上一次他虽然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没吃到嘴的时候还是会惦记着什么好吃……这次就完全惦记不起来了,脑子还是昏昏沉沉,上次他还有心情跟商扶珩较劲斗嘴,这回却没有了。 可就算比上回严重,祁梧也没辙,无从下手去解决,祁族人就这么个破体质,他能怎么办,又不能回炉重新穿一次书。 要是病了,商扶珩还能给祁梧找大夫,可祁梧这不是生病,故而商扶珩也没办法,只能看着祁梧发热着昏睡。好在祁梧只昏沉了两天,便又如同上回那样自己好转起来。 第79页 第四天才恢復了食慾,祁梧犒赏自己好好吃了一顿,吃完了之后启程,他就靠在车壁上补眠……前几日都是昏昏沉沉,说不清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反正是没能睡好的,这会儿刚吃饱了,正好睏得很。 祁梧睡着后,商扶珩便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商扶珩原先只知道祁族人身体特殊,没想到能是这么个特殊法,还没正经进入那什么烧热期,便每月都要渡这么一遭劫……商扶珩不做人的想,祁梧惨白着脸蹙着眉的模样倒是格外的乖巧,不知道进入了烧热期会是什么模样。 第40章 宓城 如此又在路上消磨了半个月的时日, 祁梧和商扶珩一行三人才瞧见了宓城的城门。 「七月我与韩无霜从宓城去荔城,路上只用了不到二十日。」商扶珩对祁梧悠悠道,「回程时却活生生耗了两个月, 足足多出两倍的时间来, 你还说我冤枉你娇气?」 「二十日?你那是赶路吗,分明是逃命躲仇家吧。」祁梧表示难以理解,并且再次拒绝商扶珩说他娇生惯养……虽然他本质如此,但除了自己之外别人说都不能说, 就是这般蛮横不讲理。何况赶路多耗了多少时日这事儿,分明不能全赖到他身上,还不是商扶珩先前去荔城时太急了, 这般对比下来回程的耗时可不就明显了吗。 八月和九月都耗在了路上, 眼下将将进入十月份, 全国的天气都凉爽了下来, 何况宓城位于北境, 入冬要快一些。一早起床时, 祁梧都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只是他没带厚实的衣服, 加上反正在避风的马车里也不着急, 所以他打算到了宓城后再根据时下的天气购置衣裳。 天都冷了,商扶珩先前给他的那把摺扇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祁梧近日闲着无聊便拿在手里转着玩。不过现在既然都到宓城城门口了,那摺扇也该物归原主才是。 祁梧将摺扇递给商扶珩:「喏, 还你。」 商扶珩垂眼看了看那把摺扇, 又抬眼对祁梧道:「既是给了你的, 我便没有再要回的念头, 你且收着吧。明年还用得上, 这宓城再在北边也是有夏日的。」 祁梧无所谓, 既然商扶珩不要了,他便继续随手拿着玩。 「你们宓城这城门排查,是要挨个把祖宗十八辈都问清楚才让进吗?」马车停得有些久了,祁梧便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看到前面还排着少说十余人马,进程慢得很。 商扶珩倒不急:「自是比荔城要严些,你先前若是在宓城逃的婚,只怕没那么好善后。」 祁梧嘁了一声,放下车帘:「何止是比荔城严格,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地方,哪处像宓城这城门一样等这么久了?」 「宓城地处要塞,再往北便是别国,盘查严些才是正常。」商扶珩说着又开始嫌了,「你这般没有耐心,可容易讨人嫌。」 「知道,讨你嫌了嘛。」祁梧顺口应说。 马车随着进城的队伍慢慢往前挪,前面就还剩下几个拉着货物的商人一行人时,祁梧突然挑了下眉,问商扶珩:「你可是琅王殿下,这宓城的主人,都得这般老实排队等着被查?」 商扶珩轻笑:「你这话若是叫人听见了,可得给我按个不臣之心的谋逆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可不敢认这宓城的主人。」 祁梧轻呵了声,他要是信了商扶珩这话他就是脑子烧煳涂了。别的不提,这一路上商扶珩可不止一次说过「我的宓城」,那会儿没想到不臣之心了。 前面的那队商人被排查好了,祁梧他们的马车也随之再次驶动,只是没再像刚刚那样只往前走一点便再次停下来,马车径直驶入了城门,略过了城门口的排查,却也没被拦下来。 祁梧眨了下眼。 「十五虽是暗卫一员,但他算是暗卫里放在明面上那类,宓城人认得他出自琅王府。」商扶珩这才慢悠悠道,「城门口瞧着这是琅王府的人,自是不会多事拦下。不过么,不用排查是一回事,随着队伍挨着进城是另一回事,你方才怂恿我仗势欺人插队,着实不太好。」 祁梧:「……」 他什么时候怂恿商扶珩插队了? 「你这眼睛想来是有些多余碍事的,不如挖了去吧。」祁梧觉得自己不能平白背锅,干脆实实在在用怂恿的语气说道,「左右你睁眼说瞎话的能耐好得很,要这两只眼睛如同累赘。」 商扶珩便和善道:「你瞧,又怂恿我做坏事。」 「……」祁梧无言片刻,然后突然想起来说,「马车现在是回你的王府?你回府上前,先把我送到随意哪个客栈门前放下吧。」 「琅王离宓城三月方归,进城后不急着回琅王府,头一件事却是将马车停到客栈,马车上还下去个貌美的男子……我们宓城地方小,消息传得快,我并不大乐意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商扶珩道。 祁梧想了想,虽然觉得商扶珩有点危言耸听,但他也确实不想一到宓城便被人将他和商扶珩凑到一起……点了点头,祁梧道:「那找个僻静的地方让我下去便是。」 见祁梧这么迫不及待下马车,商扶珩轻啧了声:「那药脂的配方你不要了?」 闻言,祁梧瞪了他一眼:「自然是要的,殿下可别赖帐。我不过是想着这才头一天,你刚回来多半没闲工夫搭理我的事,我也得找个地方住下……总不能和你的马车一起回了你府上,回头我再自己走回大街上吧?」 第80页 「拿个配方罢了,花不了什么功夫,再说先前给你那小瓶药脂,如今两月过去也该不再起效了,你随我回琅王府正好取瓶新制的。」商扶珩很是为他着想,十分贴心道。 祁梧眨了眨眼,觉得商扶珩这贴心得着实不太像他……虽然像个人,但放在商扶珩身上还挺奇怪。 「那便多谢殿下了。」管他奇怪与否,反正他说的有道理,祁梧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于是马车一路未停,直向着琅王府去。 马车进了琅王府后,祁梧坐在车厢内,能将外面热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显然商扶珩这人在他自己府上的名声还不错,琅王府上下的人知道他回来了都是高兴喜悦的。 「殿下可算回来了。」一道年迈和蔼的声音,在马车停下后从外面传进来。 商扶珩对祁梧说了句:「是府上管家林伯。」 然后先行下了马车。 林伯瞧着商扶珩从马车上下来,几月不见了眼下很是欢喜,又有些担忧:「殿下八月便回了信说离开了荔城,怎的在路上耽搁了这般久……还是乘的马车回来,殿下可是身子有不适?十五那小子跑得极快,马车一停便不见了踪影,问也问不着……」 商扶珩下了马车后,祁梧正想随后往外走,听到林伯这话却是忍不住原地顿住……乘个马车就是身体不适,你们琅王殿下有这般粗糙吗! 商扶珩落了地,没急着回林伯的话,而是偏过头看向还敞开着的马车车门:「下马车也需这般磨蹭?」 林伯见状一愣,随即满脸笑堆得褶子更深,心想殿下这肯定是带了未来王妃回来了!难怪回程这般慢,还乘的是马车,毕竟路途遥远,总不能叫未来王妃和打仗惯了的殿下一起骑马吧!殿下这是开窍了啊,知道心疼人了…… 祁梧抓着车门的木框弯腰走了出来,然后爽快的跳落到地上,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琅王府……气派还是挺气派的,不过风格不怎么特别,就是惯常的雕樑画栋。 对上林伯的目光,祁梧发扬尊老爱幼美德,温和的作揖行了一礼:「打搅了。」 林伯脸上的笑褶子差点裂开……瞧见祁梧的第一眼,林伯心想好看啊,这未来王妃真好看,我们家殿下这眼光真好啊……然后林伯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男子啊!要么不是未来王妃,要么……殿下喜欢男子么? 「林伯,这是我此番去荔城带回来的麻烦,要在府上暂住几日。」商扶珩已经径直对林伯说,「你先安排他在……倚兰轩住下,我这会儿先去外祖母院中与她老人家说说话。」 「等等……」不等林伯应承,祁梧先蹙起了眉头,刚刚装出来的温和也没了,他看着商扶珩有些奇怪道,「你说我是麻烦这事儿,我暂且不与你争。不过,不是说拿个方子不耽误什么时间吗,我什么时候要在你府上借住了?」 商扶珩便半点不心虚的微微颔首:「拿方子容易,只是新制的药脂,一时半会儿该是给不了你的,毕竟那药脂寻常也用不着,不会有人天天制着备用。」 「你刚刚可没提这回事。」祁梧不大高兴的皱眉。 商扶珩还是理直气壮得很:「是啊,我忘了。快回到府上了才想起来这回事,我也不好反口,所以我这不是安排你在府上住下了吗?」 先前那瓶药脂已经过期没用了,祁梧就是现在拿了配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做药脂,相比之下肯定是等商扶珩的人做好、他直接从商扶珩这里拿药脂要轻松些。 而且眼下没了药脂,他住客栈或是在外行动,只能靠披髮或者戴帷帽遮掩印记,多有不便。住在琅王府上则顾忌少很多……所以商扶珩这让他暂住琅王府的安排,确实没什么毛病,也算贴心。 但祁梧听着商扶珩话里的笑意,瞧着他那表情,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步一步诓骗过来的…… 林伯笑容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祁梧和商扶珩……殿下这般轻松自在的模样很是少见,而且殿下和这公子之间竟然用的是你我相称,显然对殿下而言这公子很是特别,估摸着二人之间的关系怕是真不简单。 尤其是这公子手里,居然还拿着殿下的摺扇!这把摺扇殿下已经用了两年了!夏日一般不离身的! 林伯开始胡乱操心起来,心想老太君盼着殿下成婚有个伴,盼了多年总算好像有了眉目,可殿下寻的这伴儿吧……怕是和老太君希冀的有些偏差,不知道老太君知晓了能否受得了啊! 如此一想,林伯又觉得难怪殿下不立马带着这公子一起去见老太君,可不得给老太君一些预示吗! 「林伯。」见林伯似是在出神,商扶珩有点意外,毕竟林伯在府上多年,少有在客人面前失礼的表现。 「送他去倚兰轩。」商扶珩再次道。 祁梧撇了下嘴,虽然有些不爽,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没必要作对为难自己。 「是,殿下。」林伯回过神,忙应下来。 商扶珩便又瞧了祁梧一眼:「你这般模样,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哄骗了你……你且去院子里等着,我见了外祖母回来便把那配方给你,安分点。」 祁梧便虚虚的一笑:「殿下放宽心,没拿到配方之前,我总不至于烧了你这琅王府的,安分着呢。」 商扶珩轻笑着摇头:「你若是闲着无聊,且放把火试试,也叫这府上闲散惯了的下人们都活泛起来。」 第81页 林伯:「……」 第41章 嫂子 把祁梧留给林伯招待后, 商扶珩便往府上老太君的院落方向去了。 林伯对祁梧笑得又满含复杂深意又非常和蔼可亲:「公子叫我林伯便好,不知道怎么称唿公子呢?殿下这事儿办得着实不太周到,竟忘了介绍公子, 不过想来公子了解殿下就是这般性情、越是亲近越是不大顾忌礼数, 公子必不会与殿下生气吧?」 祁梧:「……」 怎么说呢,祁梧觉得林伯应该是误会了他和商扶珩的关系。 还有附近那些假装在做自己手里的活计、似乎很心无旁骛爱岗敬业的琅王府家僕们,瞧着多半也有点误会。 不过这是在商扶珩的府上,商扶珩刚刚能在人前不避讳, 想来自有他管束府上人的法子,祁梧就不瞎操心了。 「林伯叫我阿雾便好。」祁梧回道,「琅王殿下已然很周到了。接下来几日便冒昧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林伯笑眯眯打断, 心想多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啊。 「阿雾公子随我这边来。」 林伯带着祁梧在府上走, 沿途介绍着府上的一草一木, 好一阵儿才在商扶珩说的倚兰轩院前停了下来。 推门进入的同时, 林伯道:「此处取名为倚兰轩, 只因它后面便是紧靠着的兰园, 兰园再往后便是府上后山了。殿下素来喜静, 便把他自己的院落定在了靠着后山的地方, 离倚兰轩也近,只是离府上正门有些远, 所以往常殿下都爱走侧门,侧门出去到了街上, 不远便有一家做糕饼的老字号, 老太君最喜欢吃那家铺子的杏仁酥。」 商扶珩喜静?倒是半点瞧不出来, 祁梧暗自想着。 「咱们王府里还没来过新人, 这倚兰轩自开府起便是空置着的, 府上下人们虽也时常洒扫, 但难免有些冷清。不过这屋子嘛,就是越住越热闹的。」 林伯带着祁梧放了随身带着的包袱,又叫了些下人来再清扫了一遍院落,还要往屋子里添置一些日常所需的。毕竟之前没人住,屋子空得厉害。 其他人收拾院子的时候,祁梧就坐在倚兰轩外邻近的一处凉亭里,林伯叫人给他端了些吃的喝的摆在桌上,糕点水果蜜饯零嘴一应俱全。林伯本人就站在边上,笑眯眯的叫祁梧吃着玩,又问祁梧有没有什么忌嘴,再过两个时辰便该用晚膳了,阿雾公子到府上头一顿理应丰盛再丰盛些。 林伯热情得有些夸张,祁梧几乎插不上什么话,这叫一直都觉得自己挺自来熟的祁梧都自嘆弗如。 至于林伯的热情,显然不会是对着一个「琅王殿下带回来的普通客人」。 祁梧本来懒得认真去解释什么,毕竟人家也没直说「我们觉得你和我们家殿下关系非同一般」,他突兀的跟这琅王府的管家去解释,反倒很奇怪。只是眼下瞧着林伯的这态度,祁梧觉得他还是得说点什么才行。 「林伯。」祁梧插空打断了林伯的话,轻笑道,「恕我自作多情,就算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你似乎对我和琅王殿下的关系有点误会?」 林伯一愣。误会不误会的另外再说,反正对殿下带回来的客人周到热情些总归不会有错,但让林伯意外的是祁梧就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了。 「我答应了殿下一点事,作为……也算是报酬吧,他答应给我一点东西,仅此而已。」祁梧看着林伯道。 林伯愣神后还是下意识满面笑容,闻言点头说好:「阿雾公子既这样说,我省得的。」 然后热情不减。 祁梧觉得林伯或许并不省得。 倚兰轩收拾好了之后,林伯给祁梧指派了七八个丫鬟小厮留在倚兰轩听吩咐,还表示人手不够的话就告诉他。 「不用这么多。」祁梧只能失笑着说,「实际上我也没什么事,顶多留两个人在这屋外照看院子便足够了。」 于是林伯琢磨了下,折中留了四个人。离开倚兰轩之前,林伯对祁梧千叮咛万嘱咐表示在这琅王府千万别客气、只管当自己家。 林伯离开后,祁梧看看正瞅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小厮,礼貌的表示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哪怕找个地方说闲话聊天呢,也比杵在他旁边平白消磨时间来得好。 商扶珩眼下还待在老太君的院子里,听训听得有点耳朵起茧,奈何老太君攒了好几个月的教训要说,说得正兴起。毕竟是外祖母,又确实几个月没见了,商扶珩平日里再随性,这会儿也只能尽量老实听着。 「你这一去整三个多月都做什么了?老林说八月初便接着十五递迴来的信,说你们启程回来了。没成想这一路便走了两个月,我都想着你莫不是路上遇见山匪了。」老太君絮絮叨叨的念着。 「韩家那小丫头十多日前已大肆操办了婚事,韩家问候的信件都送到这宓城我手上了,你这早就离了韩家的懒人却还没见着影儿。方才瑶萃匆匆跑过来与我说,你是带着人乘的马车回来……我还想着,若你是因着终身大事才耽误了回程,你外祖母我也就不为难你了,没成想你又说不是,还笑话老太君想太多……」 商扶珩颇为无奈:「外祖母,您这话可是在冤枉我了,我何时笑话过您?」 「走走走,看你这没个正形的模样便生气。」老太君一琢磨就赶起人来。 第82页 商扶珩很是孝顺恭敬的表示:「是,那我晚些再来陪您用晚膳。」 「谁稀罕你这惯会惹我生气的小子了。」老太君说罢,却又道,「晚膳时莫忘了叫上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人家来府上做客,哪有让客人自己吃饭的道理,得有些待客之道……你既说不是,我便知道分寸,不会叫那孩子尴尬。」 商扶珩便再次作了一揖:「是,我知道了。」 眼瞧着商扶珩要走出去了,老太君盘算着又叫住了他,确认道:「……真不是?」 商扶珩轻笑了声,还未答话,老太君便又道:「你小子别瞧着外祖母老了,外祖母见识过的可不比你少,你若是真寻了个男子作伴,外祖母这边也能高高兴兴接纳……阿珩,你这孩子总是一个人,叫外祖母担心。」 「外祖母,我都什么年纪了,您还将我当孩子,叫人听见了要笑话了。我独自一人也很快活,总比勉强凑那两人待在一块儿来得好。」商扶珩微微摇头笑着,又回答老太君刚刚的话说,「真不是,他只是同路来这宓城罢了。」 既然商扶珩再三否认,老太君便也不再做别想,轻嘆了一声道:「罢了,你本也不是畏畏缩缩的脾性,若真是喜欢的,想来你也没必要遮掩至此……可要说起来,你也不是随意遇着个人,便邀人同行还同乘马车,以至延误了好些脚程的脾性……罢了罢了,你且赶紧从老太君我眼前离开吧,瞧着闹心得很。」 商扶珩笑着应是。 从老太君院中出来,商扶珩便听人说闵君润来了,正在前头花厅里坐着。 「与他说本王今日公务繁忙,无暇待客。」商扶珩随口扯道,又问,「林伯人呢?」 「殿下说要将带回来暂住的阿雾公子安排在倚兰轩,林伯方才便带阿雾公子过去了。倚兰轩久不住人须得捯饬一番,林伯好像就在那边陪着阿雾公子说话呢。」 商扶珩微微一挑眉:「他让你们叫他阿雾的?」 回话的人闻言一愣:「是……林伯问怎么称唿公子,公子便说了这名儿,是有什么不妥吗,殿下?」 「并无。」虽说是他先这般叫的,但也没有不让别人同样称唿的道理。至于祁梧没介绍自己的真名,商扶珩倒不觉得意外。硬要说的话,他倒有点意外于祁梧并不反感「阿雾」这个称唿。 商扶珩想着,把人带到府上然后就送到倚兰轩不管了,确实很失待客之道,那他这会儿去瞧瞧祁梧、尽尽地主之谊也不是不行。 商扶珩便朝倚兰轩过去了。 不过没走出多远,商扶珩便被急急赶过来的闵君润给追上了。 「琅王啊琅王,你这兄弟着实是非常不厚道啊!」闵君润开口便是,「一走三月,走之前叫林伯用事务繁忙无暇待客应付我,这都回来了还用这理由应付,你好歹给换个说法吧!罢了,看在你这一去三月收穫颇丰的份上,你不仁但我这兄弟不能不义,便不与你计较了,我实话与你说呢,我也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未来嫂子的,她人呢?」 听到这话,商扶珩停下了脚步。 闵君润也跟着急急停下,看着商扶珩:「怎么了?不是吧你,咱们好歹这么多年兄弟,你连嫂子都不乐意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商扶珩语气温和:「你方才问你未来嫂子人在哪儿。」 闵君润反思了下,觉得自己的问题没有问题:「是啊。」 「我也很好奇你未来嫂子在哪儿,你若是见着了,记得与我引荐一番。」商扶珩便道。 说完,他抬脚继续朝前走了。 闵君润原地茫然,又追上去问:「你的意思是,十五那厮胡说八道了?」 商扶珩的暗卫里,十五的性格最为活跃,和闵君润非常臭气相投,这不一回来便兴沖沖找闵君润说自家主子的风.流韵事去了。 闵君润一听十五那些描述,便觉得商扶珩这终身大事多半是稳了……然后来琅王府的路上他就愁啊,为什么商扶珩这厮都能找到年轻貌美不怕死的未婚妻,他闵君润这么个仪表堂堂的世家子弟却还找不到! 「他说你带了个还没满十八、长得特别好看的人回来。」商扶珩不回应,闵君润便自己问,「真的假的?」 商扶珩闻言想了想,微微颔首。 闵君润见他这反应,霎时更疑惑了:「十五还说,你带回来那人身娇体弱、一路上没少折腾,你一反常态很是耐心,甚至弃了骑马与那人同乘马车……真的假的?」 商扶珩一听,便知道十五这是故意消遣闵君润了。 「也不否认?那就是真的了!」闵君润震惊,「十五又说,你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扇子都给人家了,真的假的?还说你用那个耗了好些年人力财力才弄出来的方子,换人家跟你一起回宓城?我先前想跟你要一瓶送人你都不乐意……你还说那不是未来嫂子!」 商扶珩闻言觉得奇怪:「林伯是,家里老太君是,你也是,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我带个人回来就是与风月有关?十五许是没与你说,我带回来的是个男子。」 闵君润又是一大惊:「你竟是喜欢男子的!我这般卓越的人跟你称兄道弟这么多年,没被你惦记可算是我运气好!」 「……」商扶珩无言片刻,然后对紧跟着不放的闵君润道,「你且滚吧。」 「那不行,男嫂子也是我嫂子,我非要瞧瞧是个什么天仙能叫琅王动心。兄弟你放宽心,我这人随和得很,嫂子一定会很喜欢我的!」闵君润大大咧咧道。 第83页 商扶珩琢磨着,他对周围人或许还是了解不够,怎么两个三个的都接受度这么高,已经替他先安排上与男子的一段情了。 ……若是让祁梧知道了这情况,只怕要当笑话记着了。 可不能叫祁梧知道。 「你要跟便跟,想见我带回来那人也不是不可,但你且记清楚了,那不是你未来嫂子。」商扶珩目光凉凉的看着闵君润,「我带回来那人是个麻烦精,你若是让我失了面子,往后便真的不用称兄道弟了。」 商扶珩和闵君润到倚兰轩时,祁梧和四个丫鬟小厮都正待在院子里……祁梧坐在石桌前,丫鬟小厮顾忌着规矩没有坐下、不过都围在石桌边,五个人正盯着盘在石桌上的一只兔子瞧。 「是从后山跑过来的吧。」有个丫鬟说。 「咱们后山有兔子吗?」小厮疑惑道。 「后山那么大,虽然被圈起来了,但有些野生的小傢伙也很正常。」丫鬟点了点头。 小厮也点点头:「这兔子好胖,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还挺会挑地儿,倚兰轩刚住进来主子,它便过来了。」 祁梧也觉得面前这兔子真胖,又白又胖,主动送上门,还赖着不走。 祁梧眨了下眼:「这兔子比你们家主子要顺眼,很有待客之道,既它这般贴心来与我接风,那不如晚上加道菜吧?」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 站在院子门口、对这个不被商扶珩承认的未来男嫂子十分期待的闵君润:「……」 商扶珩轻笑了一声。 第42章 兔子 商扶珩笑声很低, 又站在院子门口,故而除了闵君润之外并没有人听到,也没打扰到院子里的几个人。 祁梧不大理解周围几个丫鬟小厮为什么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宓城不兴吃兔子?兔子很好吃的, 多加点辣……」 「阿雾公子, 您不觉着这兔子很可爱吗?」一个丫鬟忍不住问。 祁梧闻言眨了眨眼,接着垂眼和桌上的兔子对视了下,点点头表示你说得对:「很可爱啊。」 「那……您还想吃它?」 「这么可爱,一看就很好吃。」祁梧弯了弯唇, 轻笑道,「宓城吃兔子不触发律法吧?不触犯的话,那……」 另一个小厮只好点了点头:「那待会儿小的把这兔子拎到厨房去, 让厨房的大师傅多加点辣子……只是咱们宓城不大喜欢吃辣, 殿下和老太君口味也偏清淡, 所以厨房的辣子可能不是很有劲儿。」 「无妨, 好吃的是兔子。」祁梧心情好起来, 伸手摸了摸兔子脑袋。 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端上饭桌的兔子乖顺得很, 任由祁梧摸它。 「真乖。」祁梧还真心实意夸了句。 院子门口, 闵君润对商扶珩虚虚拱了拱手, 压低了声音道:「没成想你找回来的还是个老饕。」 「什么老饕,就是贪吃。」商扶珩说罢, 走进院落之中。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听到动静,这才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连忙行礼:「请殿下安。」 又见闵君润也跟着, 便继续道:「闵公子好。」 祁梧摸着兔子, 微微侧过身看向斜后方走进来的两人。他的目光刚从兔子身上离开, 手下就突然一空, 再看回来, 那兔子已经从祁梧手下逃开、跳下石桌,往院墙那边蹿,迅疾的从院墙脚下低矮的花丛穿过去、然后就这么不见了。 「哎呀。」丫鬟小厮见状追了过去,毕竟是阿雾公子晚上想吃的嘛。 只是追过去之后才发现,那花丛后头有个极小的洞口,估摸着是直通院外的,眼下那兔子该是已经逃出去了。 听到那边有个洞,祁梧轻啧了声:「估计刚刚也是从那个地方蹿进来的了……可惜了我的加菜。」 想来都是商扶珩太过凶神恶煞,一进来便吓跑了这般乖顺的兔子,这兔子刚刚可是听到要吃它都没见跑的。 兔子跑了,莫名其妙被祁梧凉凉看了两眼的商扶珩有些无言。 「你这般看我作甚?别是想把兔子跑了的事怪到我身上吧?」商扶珩蹙了蹙眉,倒是真猜对了祁梧的胡思乱想,「你这也实在太不讲道理。」 在他府上抓着他的兔子说要吃,结果没抓住这兔子跑了还强行牵扯怪他,商扶珩觉得和祁梧相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太过讲道理了。 祁梧懒得搭理他,只看了看和商扶珩同行的闵君润。闵君润眼下也正瞧着他看,跟看见了什么稀罕似的,非常有精神的沖他一笑:「在下姓闵,闵君润,公子叫我君润便好,不知道怎么称唿公子?」 他们都站着,祁梧自己一个人坐着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只也笑了笑回道:「叫我阿雾吧。」 「阿雾……」闵君润点了点头,又追问,「敢问阿雾你全名是?」 祁梧瞧着,闵君润和商扶珩应该挺熟的,不过他不大清楚到底有多熟,也不知道商扶珩有没有跟闵君润这人说过他的真实身份。 反正就当商扶珩没说了,祁梧这会儿只笑眯眯的回闵君润:「实不相瞒,我父母早亡,无名无姓,就叫阿雾。」 闻言,闵君润一愣。因着祁梧这笑着的态度,他一时间也摸不准祁梧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不过话都到这份上了,闵君润也没坚持再问,暗忖这能跟琅王凑到一路的果然都是怪人。 第84页 祁梧看了看商扶珩和闵君润,也不知道这两人一块儿过来是有什么事。 原书里主要是围绕主角攻受的狗血宫斗进行描写,对商扶珩这个反派大boss着墨不多,商扶珩这个名字一直都是出现在其他人的口中,直到后来被商文琎直接毒死了才有了正经一次出场,但总体来说就是个戏份看似很多、活得很长、但实际出场戏很少、重要性却又仅次于主角攻受的一个反派角色。 对商扶珩本身都着墨不多,那对商扶珩周围的关系自然也没怎么写,所以琅王府上有个老太君、以及闵君润这个名字,都是祁梧今天才知道的。 商扶珩周围倒是没他以为的那么冷清。 话说回来,商扶珩不是说,等他见了老太君过来就把药脂的配方给他吗。 「瑶竹,带几个人去后山转转,给阿雾公子抓几只兔子回来。」商扶珩突然对丫鬟道。 叫瑶竹的丫鬟闻言愣了下,然后应声道:「是。」 祁梧闻言也有点意外,意外之后就很客气很含蓄的笑起来:「不用抓太多,太多了吃不完看着可惜……或者一次多抓几只也挺好,暂且养着下一回吃。」 「谁说抓来与你吃了?」商扶珩却道。 「……」祁梧看向他,「不然呢?」 商扶珩对他笑了下:「养着。瑶竹,多抓几只送到这倚兰轩来,叫阿雾公子好生养着。」 左右祁梧本身就是个不安分的狡兔,那养些兔子也挺好,吃就算了,同类相残可不太合适。商扶珩轻笑着想。 祁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行,左右这院子里也不缺烧火的,到时候我自己烤。」 「这兔子招你惹你了,你非要吃了人家?」商扶珩就不大理解了。 「那我招你惹你了,我吃个兔子你都要管……」说着祁梧顿了顿,想起来那是人家府上的兔子了,所以商扶珩非要管的话也不是没立场……所以,祁梧跳跃的得出结论,果然寄人篱下很不可,他得尽快买宅子安定下来才行。 至于祁梧这「寄人篱下」的用词,要是叫商扶珩知道了,只怕要笑得停不下来。祁梧瞧着可半点没有寄人篱下的意思,自在极了。 不过眼下商扶珩不知道祁梧的内心戏,只是见他突然停下话头的模样有趣得很:「怎么,心虚了?」 「琅王既捨不得让我这客人吃只兔子,那我就想着改天去酒楼里吃,这么大的宓城总该能找出做兔子好吃的。」祁梧慢悠悠道。 本来想吃兔子只是灵机一动,但商扶珩不给他吃,那祁梧逆反心起来就很坚持了,还非要吃到不可。 商扶珩呢,本来也是随口一说不让祁梧吃,谁知祁梧这么坚持非要吃,跟那兔子肉有多稀罕宝贝似的……那商扶珩自然也忍不住,同祁梧反着来,不但不让他吃,还想让他养着给看不给吃。 闵君润瞧着这两人也是无语得很:「我说,能讨杯茶喝吗?我也是客人吧。」 就一只破兔子也能说这么多,闵君润此前都不知道商扶珩是个这么无聊且有耐心的人……还说和这阿雾公子没关系! 瑶竹她们看得也是又意外又想笑,还有点迟疑:「那……兔子还抓吗?」 「抓,晚上就吃,免得叫阿雾公子嫌弃我们琅王府没有待客之道。」商扶珩却是这般回道。 祁梧挑了下眉,舒服了。 还是没能喝到茶的闵君润见状便说:「那我也留下来蹭个晚膳。」 商扶珩不置可否,走到石桌这边来坐下了,又对祁梧说:「方才去见外祖母,她老人家想叫你晚上一块儿用膳。」 祁梧愣了下。 闵君润又搁边上开口了,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老太君?那我就不蹭饭了,再坐会儿就走。」 商扶珩轻啧了声,看过去:「你能不能安静些?」 闵君润:「……」 「闵公子这样倒让我有点担心,府上老太君很严厉?」祁梧问道。 商扶珩回过视线再次看向祁梧,闻言略做思索,然后摇摇头:「并不严厉,只是闵君润这厮惯来不做好事,每回都叫老太君好一顿念叨,故而他有些怕……这般说来,你也可以担忧害怕一下,你这性子也是不好的,老太君只怕忍不住说你。」 祁梧:「……我非吃这晚饭不可?」 「你到这王府上做客,连长辈都不见一见,礼数上说不过去,别瞎折腾。」商扶珩表示。 好像有点道理,但又挺让人想叛逆一下的,祁梧心想,然后有气无力的叮嘱:「兔子我要吃辣的,厨房没辣子就买,不辣的话我就掀桌。」 商扶珩闻言乐道:「府上吃饭的桌子是紫檀木做的,实心,你若是掀得动,我倒也不找你麻烦。」 祁梧:「……」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祁梧一看那桌子,果然很重的模样,显然他是掀不动的。 热气腾腾的各色菜式端上桌,桌边只坐了老太君和祁梧商扶珩三人。 闵君润说不蹭饭就真不蹭了,下午待了会儿之后就走了,走之前还同祁梧说:「阿雾,改明儿你到外面酒楼吃兔子时,可以差人来叫我一起,我同你介绍介绍这宓城啊。」 眼下,气质温和的老太君正含着笑看着祁梧:「阿雾是吗?在倚兰轩住得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别委屈着自己,要与伺候的瑶竹他们几个说,要是不好意思,你就跟阿珩说。」 第85页 祁梧心想老太君看着挺和蔼的啊。 他态度乖巧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没什么不习惯的。」 老太君便又问:「来宓城头一天可还习惯?这宓城毕竟靠着北境,阿雾你原先是在南边长大的吧?」 祁梧:「是,我自幼在南边,不过宓城气候很好,虽是头一回来,但还没觉着有什么不习惯。」 「那便好……来,这兔子你多吃些,厨房的刘师傅特意差他的徒弟去酒楼里买了辣子回来炒的,说是那酒楼的大厨子是从巴蜀过来的,最是会做辣菜,他家的辣子味道正。」 听老太君这样说着,祁梧就没有对上商扶珩时的气焰了,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态度更加乖巧:「好,我多吃些……给厨房添麻烦了,真是失礼……」 老太君笑眯眯的:「没有的事儿,就怕你住得不自在。千远万远的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连吃都吃不上合心意的,才是阿珩这做主家的不是……听瑶竹说,下午阿珩不让你吃兔子?」 祁梧:「……」 怎么办,莫名有一种幼儿园吵了架,被别的小朋友告到老师那儿了的感觉。 「莫听瑶竹他们瞎传话,我何时连只兔子都不让他吃了,这会儿他面前不就摆着盘吗?」商扶珩慢悠悠道,「外祖母,您也别顾着说话了,快些用膳吧,待会儿都凉了。」 不过祁梧这难得乖巧温顺的模样,倒是很有趣。 「我与阿雾说话呢,你插话打断作甚?」老太君却是道,然后又温和慈目的看着祁梧,「阿雾你多吃些,瞧这瘦得……从荔城一路上来辛苦了吧,得好生补补。」 「不辛苦的。」祁梧只能回答。 「他有什么可辛苦的,整日待在马车里,饿了就要吃困了便要睡……」商扶珩再次开口道。 「阿珩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得很,这饿了不吃、困了不睡那还是人吗,想当神仙不成?」 老太君这话说得甚和祁梧的心意。 晚膳过后,老太君没再留商扶珩和祁梧说话,让他们俩走了。 「瞧见没,阿珩素来是个脾气不好的。」等两人走了,老太君对身边伺候的瑶萃说,「对着阿雾,阿珩那脾气也不好,但和以往又不大一样。何时瞧过他惹了人不高兴,还在意被惹的那人是如何不高兴的……便只当是客人吧,我也盼着阿雾能在府上多作客一段日子。」 回倚兰轩的路上,商扶珩将药脂的配方给了祁梧。 祁梧顺手打开看了看,配方里头没几样他眼熟的药材,制作流程瞧着也有些复杂。将配方放到怀里,祁梧又看向商扶珩:「我说,你以前是不是特别讨人嫌啊?」 闻言,商扶珩眉头一挑:「我才把配方给你,你没有半句好话便罢了,怎么还这般不和善?」 「不是,我的意思是……」祁梧琢磨了下,接着说,「你带我回这琅王府,你们府上好些人都跟看稀罕景似的看着我,瞧着还有些误会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你很不招人待见,他们特别怕你没人要,这好不容易瞧见你带了个人回来,便连性别那关都特别干脆的不考虑了……你们府上之前再如何,应该也没想过你会带个男人回来吧?」 「我有没有人要,自是不干.你的事。」商扶珩瞧了他一眼,「你且考虑着自己吧,你的男宠还没影儿呢。」 祁梧轻啧了声:「找个男宠嘛,又不是找正经过日子的,容易得很。我给他钱给他吃住,他乖乖听我话就够了。」 「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有钱。」商扶珩失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别找正经过日子的了,耽误人。」 祁梧眨了下眼:「你这话我倒是很认同的。我都打算找男宠了,自是不去耽误人家正经人了,不然以后要后悔的,我从不做会叫自己后悔的事。」 沉默了会儿,商扶珩道:「你话说得倒是笃定,那你打算怎么寻个男宠?」 祁梧认真盘算了下,突然饶有兴致的问:「你们宓城有那种卖身葬父葬母葬全家的吗?」 商扶珩:「……你是找男宠呢,还是诅咒人呢?」 「那若是家里没点难处的,哪有愿意卖身的清白人家。」 「你这都葬父母葬全家了,叫家里有点难处?」 「就举个例子罢了……主要是我想找那安分一点的。又要人家家世清白,又要人家性格乖顺,还是找人来做男宠的……这样一说,似乎没我想得那么容易啊。」 祁梧轻啧了声,又道:「没事儿,还有几个月呢,我慢慢找。」 「行,我也帮你注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商扶珩很是贴心。 祁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之前我这样与你说,你不是很不耐烦吗,今天倒是很好说话的模样……那你多帮我留意些,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要求这般多,想是找不到了。」商扶珩道,「若是三个月后你还是没找着合适的人呢?」 「你可别咒我。」 找不到怎么办?祁梧还真没想过,找男宠嘛又不是找真爱,几个月都找不到?怎么可能! 不过……天天守在大街上找男宠,似乎有那么些变.态。 「祁族人的烧热期真那么难捱?」商扶珩又慢悠悠的问。 祁梧瞅他一眼:「想知道啊,你自己吃一瓶春.药试试呗。」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页 本来想加更,但是失败了哈哈哈明天继续努力试试嗷! 第43章 衣裳 「哦, 可能还不止一瓶,得多倒几瓶,连着嗑上三五天, 每个月如此。」祁梧又慢条斯理补充道。 商扶珩闻言笑笑:「听上去……确实不太好过, 以你这般娇生惯养的,让你硬熬过去似乎有些为难你。」 祁梧表示那不是有些为难:「那是直接男风叫我去死。还有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说我娇生惯养?分明是你自己过得太粗糙随意了,还好意思瞧不上我这好好过日子的。」 ?「牙尖嘴利。」商扶珩便道。 快到倚兰轩门口的时候,突然一阵夜风吹过来, 祁梧默默打了个寒颤,才想起来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我没有厚一点的衣裳,这宓城才进入十月怎么就这么冷了, 明天得出门买才行……所以你那边还有药脂能用吗?不用新做好的, 只要还在有效期内能用的就行。」 今天在倚兰轩安顿下来后, 祁梧对着镜子看了自己颈后那个印记。原先的药脂确实开始不大起作用了, 印记的红色已经微微泛了出来, 只怕明天早上起床后再看就会更明显了。 「很冷?」商扶珩看了看祁梧的衣着, 转念一想也是, 祁梧这身子骨确实有些弱, 怕冷也正常。 「今日吩咐人做药脂时,我也顺便问过了, 眼下确实没有可以用的,毕竟那玩意儿寻常当真用不上, 不是我有意诓你。不过那药脂做着也不是很耗时, 大抵后天午后便能做好, 届时莫说是出门买衣裳, 便是你要搬离这琅王府我也不拦你。要不, 你再捱捱冻?」 祁梧:「……」 「你就不能做个人吗?」两人已经走到了倚兰轩门前, 祁梧站住没再继续往前,「明儿一早我叫瑶竹他们几个帮我买去。你也别着急赶我走,我现在觉得你们府上住着还不错,我要多住几日,等我在这宓城买到了合心意的宅子能搬了才走。」 商扶珩便忍不住轻笑起来,道:「就你这般不见外的模样,外祖母还担心你在府上住得不习惯。」 「本就是你自作主张叫我来住下的,哪有你叫我来我便来,你赶我走我便走的道理。」祁梧自在得很,又说,「老太君她人很和蔼啊,闵公子怎么躲成那样?」 「闵君润他祖母与我外祖母年轻时便是密友,现如今闵家祖母人在文都,外祖母长居这宓城,两位老人家之间便多有信笺往来。闵君润为了躲清闲寻了个闲差跑到了宓城,之后闵家祖母写信与我外祖母时便每每提及,故而每次见了闵君润,我外祖母也多有念叨。」 说罢,商扶珩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今天外祖母待你这般和蔼亲近,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她有些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虽然解释了,但瞧着她不大信。」 祁梧:「……」 沉默稍许,祁梧表示:「连你外祖母都这般担心你没人要……我还是早日找到宅子搬出去吧,在你府上住久了我觉得有碍我名声。」 「就你这名声,轮不上我拖累。」商扶珩觉得。 祁梧懒得再搭理他,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商扶珩看着他关上了院门,又听见里面瑶竹他们几个在与祁梧说话。失笑着摇了摇头,商扶珩慢条斯理朝自己的院落方向继续走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祁梧发现今天似乎又冷了点。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跟瑶竹他们几个说自己需要他们帮忙买厚一点的衣裳的事,瑶竹和宜植一丫鬟一小厮便捧着几身厚实的外袍进来了。 将放衣袍的木盘搁到柜檯上,瑶竹笑眯眯的说:「阿雾公子,殿下说您怕冷,来宓城前也没带什么行囊,便让人从库房里先挑了几身洗净熨干了给您送过来。虽是去年秋冬时节做的衣裳了,但都是好料子,在库房中也一直存放得宜,委屈您先将就着穿几日,林伯已经吩咐府上负责裁衣的柳师傅待会儿来为您量体制衣了。」 祁梧闻言一愣,倒确实有点意外。毕竟昨晚商扶珩可是叫他多捱冻两日的,今日一早却又派人送了衣裳过来……祁梧琢磨了下,觉得商扶珩不是这般口是心非的人,所以说不准是林伯或者其他人注意到了他衣裳轻薄,然后贴心送过来的。 反正商扶珩瞅着不像这么贴心的。 「这几身外袍,还有这件披风,都是去年做给殿下,但殿下没穿过的,阿雾公子穿着可能有点宽大,也是要委屈您将就几日了……府上只有殿下这一个男主子,眼下也只有将殿下先前的衣裳挪过来了。」 祁梧眨了下眼:「你们取用了琅王的衣裳给我,不担心他生气?」 瑶竹和宜植都是一笑:「阿雾公子莫担心,自是殿下首肯了的……您快换上试试,若是有太过宽大不便的地方,待会儿柳师傅过来了正好改上一改。」 ……还真是商扶珩吩咐的啊。祁梧觉得有点商扶珩这人更是奇怪了。 「不用那么麻烦。」祁梧道,「不用叫柳师傅特意过来一趟了,有几身能度过这两日的厚衣裳便足够了,我不会在府上待太久,要不了几日便要离开的。」 瑶竹和宜植愣了愣。 祁梧换上了瑶竹他们拿过来的外袍,至于披风就不用了,冷归冷,这天气却也还没到需要披风避寒的地步。至于这衣裳之前是为谁做的,祁梧也不管,他都能穿成衣店里买回来的衣裳了,还讲究其他的做什么。 第87页 换好衣袍,在倚兰轩独自用了一桌子丰盛的早膳,之后祁梧就坐在院子里颇有些无所事事。 早晨起床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了下颈后印记的情况,药脂的遮掩性果不其然又减了不少,红色印记越发明显起来,所以他干脆披下了发。虽然瑶竹他们也没多想多问,但祁梧现在显然是不大适合出门的,只能待在院子里发呆。 商扶珩过来的时候,祁梧正蹲在倚兰轩的花圃前摧残花花草草,这儿拨弄一下那儿摘一片花瓣一片叶子的,显然是闲得发慌。 「你可别摧残我府上的花了……你不是不会骑马吗,与我去后山马厩看看马吧,学会了日后你自己出门也方便。」商扶珩对祁梧道。 祁梧对学骑马没什么兴趣,他本身就会一点,只是懒得自己骑而已。但眼下确实又无所事事,所以衡量了下之后,他点了点头:「行啊。不过你都不忙的吗?」 好歹管辖着宓城这一方水土,商扶珩都离开三个月来,不是应该攒了很多政务,一回来就该让他处理得焦头烂额才对吗? 「不忙。」商扶珩却道,「我素来是不大尽责的,原先在宓城便闲得很,离开几月也没有差。走吧,别蹲着了,衣摆全落在地上了也不嫌麻烦。」 祁梧起身,随意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尘土:「能怪我吗,分明是你这衣裳太长了和你府上这花圃全是土的缘故。」 「是啊,不该把花种在土里,该种在你身上才对。」商扶珩无言片刻后道。 祁梧跟着商扶珩出了倚兰轩,往后山马厩方向去的时候,途经了林伯昨天说过的那片兰园。祁梧没什么文艺情怀,瞧着那么大一片精心维护养育的兰花,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肯定得费不少人力财力。 「想过去看看?」商扶珩问。 祁梧摇了摇头:「只是有点意外,你瞧着不像是会养花的人。」 商扶珩闻言便笑:「那你瞧着我像个什么样的人?」 「挺奇怪的一个人。」祁梧非常坦诚。 商扶珩问:「有多奇怪?」 祁梧想了想说:「奇怪到……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觉得没那么奇怪的程度,毕竟你本身就是个古古怪怪的人,不能往你身上套寻常人的逻辑。」 「说绕口令似的。」商扶珩倒是很淡定,「既然我那么奇怪,那我怎么就不能在府上养花了呢。」 祁梧不置可否的微微耸了下肩。 「不过,这兰园倒也确实与我无关,是外祖母喜欢,才着人培育养着的。」商扶珩又说。 到了后山的马厩,商扶珩先去看了看那匹陪着他多年的老马,然后又给祁梧挑了一匹性情温顺的白色小马。 「它刚出生不到半年,瞧着是不是很好相处?」商扶珩还问。 祁梧看着眼前这仰起头也只到自己肩膀的小马,无言片刻后看着商扶珩:「你是想让我骑着它熘圈呢,还是想让我牵着它散步?我若是骑到它背上,不知道的瞧见了还以为我有虐待小孩的癖好。」 商扶珩莞尔:「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这马厩里就它性格最好,其他都是烈马,摔着你了你赖上我琅王府可怎么办。」 「那便算了,我不骑马了。」祁梧放弃得很果断,说着他往四周看了看,又道,「爬山吧,许久没爬过山了,我想到山顶去看看。」 闻言,商扶珩顺着祁梧的视线看了看后山,然后对祁梧这提议敬谢不敏:「那你自己去吧,我就在此处训马。若是爬不动了累倒在半山腰,你记得攒攒力气喊一声救命,我若是听到了兴许愿意去救你下来。」 显然是不相信祁梧的体力和意志力了。 祁梧挑了下眉:「行。」 看着祁梧独自朝山脚走去,背影很是清冷倔强的模样,商扶珩笑着摸了摸小马的脑袋。 「很有趣的人,是不是?」 这琅王府的后山其实并不怎么险峻,也不高,祁梧慢腾腾走在上山的路上,心情很是不错,花了一个多时辰便顺利来到了山顶。 从山顶往下看,琅王府的景色尽入眼帘,祁梧这才发现这座王府确实比他想像中要大很多。视线角度的问题,他现在并不能看见山脚边的马厩,但能看到更远的宓城景象。 天气冷了,阳光也就不那么烤人刺眼,祁梧独自在山顶的缓坡上晒了会儿太阳,舒坦得昏昏欲睡。 直到被飢饿感唤醒,祁梧才生出点郁闷来。失策了,该带点吃的上来,吃完了还能就地小睡一会儿再慢慢下山……现在得饿着肚子又走至少一个时辰的下山路了。 不过也不亏,祁梧心想。这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回「远足」。 又坐了会儿,祁梧想着自己确实该下山了,再待一会儿只怕要饿得没力气走下山的路了。 他正打算站起来,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待更近了,祁梧才看到是商扶珩骑着马上来了。 「没想到你竟真自己上来了,还以为你会半路放弃。」商扶珩翻身下马,随手拍了拍棕马,然后拎着刚刚搭在马背上的竹篮朝祁梧走过来。 祁梧看了眼他手里的竹篮,才回答:「你不懂,如果我是被逼着爬山,我早就不干了,但我自己想做这件事,那就一定能做到。你拎的是什么,吃的吗?」 「你这鼻子倒是灵敏。」商扶珩来到他身边,也席地而坐,顺便打开了竹篮。 第88页 「林伯方才来问什么时候用膳,说是厨房已经做好了。我想着你还没下山,兴许是饿晕在了半路,便带着吃食上来瞧瞧。」 骑着马上山没那么方便,不想摔碎了东西,所以商扶珩只带了一个竹篮,篮子里也没有碗盘,只有油纸包着的吃食。 将一包绿豆糕递给祁梧,商扶珩好奇道:「你上山花了多长时间?」 「我怎么知道,我这么懒的人还会估摸时辰不成。」祁梧随意说着打开油纸包,瞧见里面绿油油的糕饼,又给商扶珩递了回去,「换一个,我不爱吃绿豆。」 商扶珩轻啧了声,将绿豆糕拿了过去,又换了一包杏仁酥给他,还不忘嫌弃道:「哪有你这么挑剔的,什么都不吃。」 「谁说我什么都不吃了,我要什么都不吃,那不早就饿死了。」祁梧拿起一块杏仁酥放到唇边,张嘴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商扶珩来得非常及时,他正好饿了。 吃了几块杏仁酥,嘴里有些发干,祁梧便拿过竹篮往里看:「你带水壶了吗?」 「这般难伺候。」商扶珩无奈摇摇头,起身走回棕马身边,拿过了挂在它身上的水壶,又走回来丢给祁梧。 祁梧接过水壶,笑得非常友善:「琅王殿下,我得收回之前对你的部分成见了,你这人偶尔还是很正常、很贴心的。」 「是吗,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难得听你说句中听的话。」商扶珩挑了下眉,又遗憾表示,「很可惜,我对你依旧成见颇深。」 「无妨,我也就是客套客套。」祁梧仰头喝了水,然后笑眯眯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加更了不好意思qaq又是被工作搞到焦虑的一天,咸鱼为什么要工作嗷呜呜 第44章 老虎 在山顶吃了些东西之后, 祁梧被暖烘烘的阳光晒着,更加昏昏欲睡起来。 商扶珩将剩下的吃食放回竹篮里,回头瞧见祁梧一副打算就地长眠的架势, 轻啧了声:「失策了, 当初就该在这儿放一副棺材待你这样的特殊客人才对,眼下瞧着又是我府上待客不周了。」 「你是该在府上为你自己备一副好棺材,免得哪天出门便叫人弄死了,抬着回来只能用草蓆子裹上。」祁梧阖着眼, 靠在边上的大石头上勉强撑着,语调懒散得很,却还不忘损人。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若是哪日被人给弄死了, 多半是要挫骨扬灰的, 没法被人抬回来, 也用上草蓆和棺材。」 商扶珩拎上竹篮站起身, 理了理身上沾到的草叶灰尘, 垂眼看着又有些嫌弃的说了句:「还真是有些失策, 不该学你这席地而坐的陋习, 衣袍都给弄脏了。」 闻言,祁梧饶有兴致睁开眼看了看, 果不其然在商扶珩外袍上看到了些尘土的痕迹。 「谁让你整日穿着一身白,装得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得很, 你瞧我挑这身深颜色的, 弄脏了也不大容易被瞧出来。」笑完了, 祁梧又埋汰道。 闻言, 商扶珩轻笑了声:「你这会儿穿的可是我去岁嫌弃不要的衣裳, 还这般高高兴兴显摆。」 「新做的衣裳都不要了, 放在库房里空置一整年,这般奢靡你都好意思说出来,我怎就不好意思显摆了。」祁梧挑了下眉,又闭上眼靠回了石头上。 商扶珩看了看他现在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都不知道该不该说祁梧娇生惯养了。原先赶路的时候非要睡得软和,现在好好的屋子不睡,到这山上来靠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休息。 「你走不走?」商扶珩道,「我是要下山了。」 「不走,你先下去吧,把水壶给我留下就成。」祁梧慢悠悠道,「对了,谢谢琅王殿下特意来给我送吃的。」 「不客气,你且安心在此处住下,明日我还带绿豆糕来看望你。」商扶珩说完,便真的带着竹篮骑着马又下山去了。 至于祁梧,他当真靠在石头上睡了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胳膊有些疼……毕竟石头太硬,直接靠在上面他也受不了,只能委屈胳膊搁在中间。 揉了揉又酸又麻还疼的右胳膊,刚睡醒的祁梧在原地又坐了会儿,觉得胳膊舒服点了,才拎上水壶慢腾腾往山下走。 商扶珩早就不在山下的马厩边了,祁梧没瞧着他人,也懒得去问去找,自己又熘熘达达回到了倚兰轩。他又不是不认得路。 「阿雾公子回来啦,林伯刚刚差人来问阿雾公子晚膳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呢。」 见祁梧回来了,瑶竹他们都凑上来,接水壶的接水壶,递帕子的递帕子,宜植还拿着个祁梧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往他衣摆上轻轻拍了会儿,扫去了路上难免沾染的灰尘。 晚膳是祁梧自己在倚兰轩吃的。 瑶竹他们一边帮忙布菜一边解释说,老太君和琅王殿下也是各在各自的院子里吃,偶尔才会同桌一块儿用膳。 丈夫、独女和女婿都走得早,老太君这些年习惯了独自用膳。早先商扶珩常驻边境军营,也没那个条件陪着老太君。两年前闲下来了,祖孙二人起初还是午膳和晚膳都一块儿吃的,毕竟王府虽大,但也没大到连顿饭的功夫都懒得走动。 只是同桌吃了半个月后,老太君觉得不行,和小辈吃饭她总忍不住去关心些别的,商扶珩也不爱听,老太君也觉得总关心小辈去了,她自己饭都吃不好,偶尔还会叫商扶珩那吊儿郎当的态度给气着,索性平常日子都各吃各的。 第89页 「咱们老太君甚是开明,素来都不拘着人到跟前听训伺候。要说执着些的,也就是催着殿下早日成婚了,还开玩笑说过若是殿下能带个人回来,她老人家能把那人当小祖宗供着……虽是玩笑话,但老太君当真很是疼人的,平日里待奴婢们这些下人都十分关切和善。」瑶竹之外的另一个丫头名叫瑶锦,眼下她语气灵动的对祁梧说道。 祁梧笑眯眯的哦了一声,只当不知道瑶锦的意思。误会的人多了,解释了没用,那他就不管了,左右之后搬走了,时间长了再多误会也消解淡化了。 眼下他比较愁这一桌子菜,这晚膳的份例着实丰盛得过头了,据厨房送膳食过来的人说还是老太君特意吩咐的,说是觉着他身子骨太瘦弱了,得好好补补,所以往这倚兰轩摆了一桌子补人的吃食。 「下回少做些吧。」实在吃不下了,祁梧放下筷子,看着剩下的菜只能道。 瑶竹他们收拾着桌子,闻言回道:「不妨事的,阿雾公子,大厨房后面的院子里养着只老虎呢,剩下这些还不够它打牙祭的。」 祁梧眨了眨眼:「……老虎?为什么养在厨房后面?」 「这……」瑶竹愣了愣,还是如实说道,「殿下去岁冬天出城狩猎,那老虎是自己跟着殿下的,赶不走,殿下便把它带了回来说是要……给九爷打牙祭……九爷是殿下那匹战马。老太君自是不让,想来殿下本也是说笑,只是那老虎在府上也有些麻烦,殿下便让人养在了厨房后头的院子里,说是叫它日日听着厨房磨刀烧火的声响能安分些……」 这般说完,瑶竹总觉得自己好像毁了殿下的名声,只能接着找补道:「殿下只是嘴硬心软,虽不喜那老虎缠上他,但也未曾伤那老虎半分,带回来好生养在院子里呢,那老虎刚来府上时瘦得只剩皮包骨、身上还脏得很,这小一年下来养得可威风了。」 「倒没听他说过。」祁梧有些感兴趣,他上辈子只在动物园里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见过老虎,没成想商扶珩府上居然能直接养着一只! 等三年后,在这宓城待够了,他一定要去川蜀那块儿看看能不能寻只熊猫,诱拐回家养着,想来定然很棒。 「我能去看看那老虎吗?它……吃人吗?」祁梧本想说「它咬人吗」,但话出口前又想了想,觉得毕竟人家是只老虎,他不能用咬人这样普通的字眼。 瑶竹他们被逗笑了:「阿雾公子想看,小的们给您带路便是。吃人该是不吃的吧……」 于是祁梧便敲定了明日一早的行程,去厨房后面的院子里瞧老虎。 再于是,第二日一早来找祁梧的商扶珩跑了个空。 留守倚兰轩的宜植禀道:「瑶竹她们带阿雾公子去厨房后头瞧老虎了。」 闻言,商扶珩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嘆道:「今日府上的加菜是老虎?他这是越吃越厉害了。」 宜植也愣了愣,然后才迟疑着说:「阿雾公子没说要吃……只是听小的们说起府上养了老虎,便想去看看……」应该不会像兔子那样,看着看着就说想吃吧…… 「咱们府上何时养了老虎了?」商扶珩一时忘记了,问出声后略微思索,才想起来,「是那只腆着脸硬跟回来的老虎啊,还没死呢?」 宜植:「……没呢,殿下。」 商扶珩便道:「在厨房后头的姜园里是吧,本王也去瞧瞧。」 姜园本是府上厨子们用来培植蔬果的,虽然食材都能出门採买,但府上自己种一点也不妨事。不过那老虎跟着回府后,姜园便成了老虎窝,厨房里没人再敢去里头种菜了。 商扶珩到姜园时,被瑶竹他们簇拥围着的祁梧就站在院门前。原先的木门早就换成了特制的生铁围栏,防止老虎跑出来,围栏间的缝隙也方便其他人餵食。 这铁栅栏寻常不会打开,只有每月例行几次清扫这老虎窝时才会临时开一开。 「看着不怎么凶啊,还挺乖顺的。」祁梧盯着里头趴在树下的老虎瞧。 商扶珩正好走近了,随口回了他句:「把你丢进去便晓得它乖不乖顺了。」 瑶竹他们几个连忙回身行礼,商扶珩抬了抬手,行完礼的瑶竹几人就很是行方便一般退开了些距离。 「真贴心啊。」祁梧看着他们的举动,摇了摇头,又看了眼院子里的老虎。 然后祁梧就听见商扶珩问:「想吃?」 「……」祁梧被问懵了,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吃老虎?开什么玩笑呢! 商扶珩很是悠哉:「我方才想起来了,带它回来时本就想炖成汤给我的马拌草料的,只是那时外祖母不许,它又瘦得没二两肉,便勉强养着了。眼下膘肥体壮,正好炖了,你若是想吃,我跟老马商量商量,也可以匀一碗给你。」 祁梧:「……不用了,谢谢。」 「怎么这般客气?」商扶珩故作惊讶,随即笑起来。 祁梧听着他这笑,有点怀疑这人真想把老虎炖了……虽说现在这年头吃老虎显然是不犯法的,但祁梧实在没办法不把老虎当成保护动物来看。 「养着吧,看着多威风啊。」祁梧忍不住说,「老虎有什么好吃的。」 「你吃兔子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商扶珩轻轻一挑眉,「怎么还这般区别对待呢,真是叫兔子闻之落泪思之冤枉。」 第90页 祁梧被商扶珩这逻辑堵了堵,不大好反驳,便转身朝厨房冒着炊烟的方向瞎拜了拜:「殿下说得对,我这就为被我吃掉的兔子哀悼一番。」 商扶珩被他逗乐了,失笑道:「你既这般喜欢这老虎,不如养到你倚兰轩去?」 「……」祁梧脸木了木,敬谢不敏道,「不必了,我不想吃它,却也不想它吃了我。」 「它若是吃了你,我会尽地主之谊为你收尸的,上好的棺木配上临山靠水的地方如何?」 「不如何,殿下自己体验一番了再来与我推荐吧。」祁梧脸色更木了。 第45章 风月 瞧了会儿祁梧满脸无语的模样, 商扶珩才笑着拿出了一个精緻小巧的瓷瓶,和原先在荔城给祁梧的那个装药脂的瓷瓶相差无二。 「今早刚制好的。」商扶珩道。 祁梧有点意外,接过瓷瓶瞧了瞧:「不是说要今天下午才能做好吗?」 商扶珩纠正道:「我说的是最迟今日下午。」 「无所谓, 早点拿到手安心的是我。」有了药脂, 姜园的这老虎便失去了吸引力,祁梧准备回倚兰轩了。 见他要走,商扶珩不忘说他:「瞧你这喜新厌旧的模样。」 祁梧闻言挑了下眉:「我厌谁了,这只老虎?它本就不是我的, 再且说了,非要说先来后到那我也是先识得这药脂的……」 说完了,祁梧顿了顿, 忍不住开始反思:「我只怕是被你传染了, 竟这般有病, 与你讨论这么无聊的事。」 祁梧悠悠哉哉往倚兰轩的方向回去, 商扶珩却还跟着他, 问:「配方和药脂都拿到了, 你接下来是个什么盘算?」 「原先与你说啊, 当务之急买处宅子吧, 总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做这当务之急的事之前,我还得先去买几身合身的衣裳, 你这衣裳穿着四处拖灰,拎着衣摆显得我矫情, 不拎着显得我邋遢, 半点都不方便。」 不过暖和还是很暖和的, 衣服材质也很舒服。 「林伯都与我说了, 他本叫了柳师傅去帮你裁衣, 是你自己还真客气起来推拒了的, 这会儿还嫌弃起来了。再说,硬要怪也怪不到我这衣袍上,但凡你自己再往上长一长……」 祁梧面无表情的扭头看着商扶珩:「我都没嫌你长了嘴,你还嫌我矮?而且我不矮。」 商扶珩轻笑了声,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买穿的,买住的,然后呢?」 祁梧回过头,继续慢腾腾往前走:「吃穿住行……定下宅子后,我得聘几个丫鬟小厮护院看门的,还得找个会做饭的,不然我这日子过不舒坦。」 商扶珩点点头:「这些都拾掇好了,然后就该找男宠了?」 「啧。」祁梧服了这人,「你这记性真是很好,比我自己都还惦记这档子事,与其口头惦记,你不如做点事实、给我推几个人选来。」 「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商扶珩莞尔道。 说着便到了倚兰轩门口,祁梧瞅瞅商扶珩:「我到了,你还要跟?」 商扶珩闻言轻轻一挑眉:「你是要回院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我怎么就跟不得了?」 「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我要涂这药脂罢了。」祁梧信口胡诌道,「我们族里有个规矩,说是不能让旁人瞧见自己的印记,不然会给旁人带去厄运,轻则叫人吐血身亡,重则累及水土一方,可厉害了。」 商扶珩便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族里的规矩是不能叫人瞧见印记,不然就得赖缠上那人叫对方负责,这可比你说的厄运要吓人得多。」 祁梧嘁了一声,进了院子,也没搭理商扶珩的行动,径直回屋关门抹药脂去了。 叫祁梧比较意外的是,这回的药脂更加贴合他皮肤的颜色了。之前商扶珩在荔城给他的那瓶效果虽也很好,但若是离得近了盯着细看,还是能瞧出颈后有一小片地方肤色要稍微深一点。但现在这瓶,连这个问题都没有了。 祁梧借着两面镜子之间的反射仔细瞧了好一会儿,然后十分满意的放下了镜子。 商扶珩府上做这药脂的人才,祁梧肯定没办法撬墙角了,他眼下便有点操心之后能否再顺利制出这药脂。手里虽然有配方和详细的炮制流程,但光是配方里的药材他瞧着都头大。 「不急。」祁梧拿着小瓷瓶看了会儿,心想好歹还能用三个月呢,这药脂的事甚至不如找男宠的事来的着急。 还有十天就又要到他每个月低烧难受的时候了,这回便是第四回 了。第五回低烧之后,再来的就不是乏力昏沉食欲不振这般「轻松」的症状了。 确认印记已经被药脂遮掩好了,祁梧便自己束起发来。长发麻烦,祁梧只能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弄了好一阵儿才束得能出门见人了。 重新出了屋子,让祁梧意外的是商扶珩居然还在倚兰轩的院子里。 「梳妆打扮好了?」见祁梧出来,坐在石桌边的商扶珩便道。 祁梧白了他一眼。 「我要出门了,你府上马车能借我用一用吧?」翻完白眼,祁梧又笑眯眯道。 「为何要借你,你又不是没钱,自己买去呗,左右你这趟出门都是花钱去的。」商扶珩却不大友善。 祁梧本就是走个流程,见他这模样也懒得再说,叫了声宜植:「帮我备辆马车吧。」 第91页 宜植下意识瞧了瞧府上正经的主子,见商扶珩刚刚虽损得很,眼下却又没有不允,便乐呵呵应下来。 「你瞧,他们还是得看我的脸色行事。」商扶珩还不忘与祁梧说。 这话说得,叫还没走出院子的宜植一个战战兢兢。 祁梧不理解商扶珩这有点……怎么说呢,炫耀?就当是炫耀吧!祁梧左右是不能理解商扶珩这炫耀的姿态的。他奇怪道:「本就是你府上的人,不看你脸色看谁?又不是我给他们发月钱!」 商扶珩轻嘆了声:「你这性子……」 「知道知道,我娇生惯养脾性差,比不得琅王殿下慈祥和蔼脾性温和。」祁梧随口接过话茬。 商扶珩低笑了会儿,然后径直离开了倚兰轩。 见他没打算和自己一块儿出门,祁梧乐得自在,等宜植回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他便带着银钱兴致沖冲出了门。 来这宓城也有三两日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大街上走。 手里有钱,眼下在宓城也不大担心露富被劫财,祁梧直接让车夫停在了据说是宓城制衣最精细的铺子前。铺子里可以现成量体裁衣单独定做,也有那制作上佳的成衣售卖。 祁梧选择性挑剔,在穿上正好是不那么挑的,干净舒服就成,也不在意什么定做不定做。他挑了几身看着顺眼摸着舒服的里外衣裳便付了钱,打算晚些回了琅王府后让人帮忙洗净晾好……趁着还在琅王府上,省点事儿。 把买好的衣裳放到了马车上,祁梧没有上马车,也没让车夫跟着,他想在这街上自己走走。 「至多半个时辰,我便回来。」祁梧对车夫道。 相比荔城,宓城却是没那么人满为患,但街上还是热闹得很的,而且相较于荔城的人员复杂,宓城这儿走在街上的行人基本上至少看着就很良善。 ……还有一处很重要的事就是,宓城的物价比荔城便宜许多,且更为物美价廉。祁梧只花了五文钱,便吃到了很实在的二两鲜汤馄饨。 馄饨摊对面是家肉铺,祁梧听着那铺子伙计吆喝,一斤瘦的才十文钱……虽然吧,祁梧也不大了解这些东西的价钱,对几文几钱几两也没什么很清晰的概念,但他原先在荔城街上熘达时瞧见过,反正搁荔城一斤猪肉得是宓城四五倍的价格。 就是不知道宅地的价格如何了。 吃完馄饨,祁梧打算再逛逛消消食。不过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了人叫他。 叫的不是「祁梧」这名儿,而是「阿雾」,声音还从斜上边来。祁梧抬头看过去,发现竟是闵君润这厮。 「果真是你,我就说我没瞧错。」 闵君润说着,已经翻过二楼外围的木栏直接跳了下来,轻松落地,很省时间……虽然也藉助了下边上的柱子,但这一行径显然让祁梧有些意外。 闵君润似是没觉得自己走的这条路有多特别,笑眯眯还朝祁梧作了个揖,然后才问:「你一个人?琅王没一块儿?」 祁梧微微颔首:「我出来逛逛。」 「那你在琅王府吃到兔子没?我晓得一家酒楼,做的麻辣兔甚是可口,正巧遇上了,不如我们去尝尝?」闵君润还惦记着兔子。 祁梧闻言笑道:「吃是吃上了的,不过不妨碍我尝尝酒楼里的菜色。只是今天不行,我刚吃过馄饨有些撑,且待会儿还有点事要做。」 「成,那咱们再改天。」闵君润便道,「你一个人在这宓城人生地不熟,有何事要办?我可帮得上忙?」 「就是人生地不熟,连个住的地方都还没定下,所以待会儿想找家牙行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不过这事儿倒不劳……」 祁梧还没客套完,就被闵君润一脸震惊的打断:「你没处住?」那琅王府算什么! 祁梧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头回来宓城,没地方住才是正常的吧?」 「我不是这意思……你想相看宅院,琅王可知道?」闵君润难以置信,商扶珩都把人哄进琅王府住下了,还能让人搬出来?! 祁梧微微蹙眉:「自是知道的,我本就是在他府上暂住而已。」 「哦……」闵君润点了点头,又点点头,「那祝你相看宅院顺利……只是可惜这忙我就帮不了了……不过长西街街尾那家壹拾牙行是宓城最大的牙行,素来很会做生意,他们牙行接管的宅院也多,阿雾你兴许可去瞧瞧。」 「好,我会去瞧瞧,多谢闵公子。」祁梧便应下来。 闵君润摆摆手:「叫我名字便是,你若是叫君润叫着不习惯,连名带姓叫也无所谓,琅王素来也是直唿闵君润这名儿的。」 和祁梧分开后,闵君润便急急冲到了琅王府上。 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这会儿也没忙正事儿,就坐在琅王府里的湖心亭中,拿着钓竿落在湖里,钓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鱼。 「你既没事儿,怎么没陪阿雾一块儿出去,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逛?」闵君润问。 商扶珩盯着钓竿,也没瞧他:「他手脚俱全,怎就一个人逛不得了,你遇着他了?」 「可不吗,那么俊俏好看的少年郎走在街上,好些人都瞧呢。」闵君润大喇喇道,「那什么……他说他要买宅子,你可知道?」 商扶珩这才看了他一眼:「你没给他介绍几处好宅子?」 闵君润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做那牙行生意的。再说这生意我怕是做不得……不过未免他跑冤枉路,我倒给他荐了城中最大的牙行……你都不拦拦?」 第92页 「拦他作甚,他买宅子又不是花我府上的银钱。」商扶珩道。 来宓城之前,祁梧要他保证不干涉他的衣食住行,商扶珩那时既应了,这会儿便不会暗地里反悔……至于刚到宓城就直接把人带进了琅王府、住了这几日,商扶珩半点不心虚,并不觉得算违背承诺。 至于怎么算守诺,怎么不算……琅王殿下心里自有桿秤,虽说这桿秤的标准兴许只能说服他自己。 「不是,你……」闵君润还想说。 商扶珩慢悠悠打断道:「我说了,我与他没什么风月关系,叫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怎的一个个都不听呢。」 闵君润:「……」 您瞧瞧您自己做的这些个事,是叫人不要胡思乱想的吗!分明就差把「我与阿雾之间隔了层只差捅破的纸」写在琅王府里了! 闵君润盯着商扶珩这自在钓鱼的姿态看了看,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商扶珩这人脾气是不大好辨别。 「不对,我还是觉得不是我胡思乱想。」闵君润思索之后笃定道,「你且反驳着吧,左右来日阿雾搬出了这琅王府,急的也不是我。」 「瞧出来你不急了。」商扶珩轻淡道,「既不着急,不如去陪老太君说说话?」 「陪老太君说话」是个杀手锏,闵君润闻之便打算撤离,只是这回商扶珩似是没与他说笑……闵君润还没走出琅王府的大门呢,就被林伯客客气气不容推辞的请去了老太君院里。 林伯笑得和蔼:「老太君当真攒了许多话,想与闵公子您说呢。」 闵君润:「……」他错了,他不该来这琅王府,就该陪着阿雾去看宅子。 第46章 新居 「公子您瞧这处如何?」 长西街街尾的壹拾牙行内, 一管事拿出了一沓宅子的图册,正在向祁梧介绍。 祁梧刚刚和闵君润分开之后,又闲逛了会儿, 然后便採取了闵君润的建议, 叫车夫赶车来到了这处牙行。 这处壹拾牙行与祁梧在荔城去过的那家行事风格很是不一样,这家牙行给接管的宅子都绘了个结构图,虽然图比较简单,但相比于口述要来得直观、相比于带着人挨着看过去要更为省事。 宅子的结构图边上写着它的详细地址、周边环境、屋主是只卖房契还是房契和地契都要出手、屋主的预期价格是多少。 管事翻着册子同祁梧介绍:「这处很合公子方才所说的要求, 房契地契都有,宽敞干净、周边安静但是离大街又不会太远,前后院门出来都是宽敞的巷道, 西边还有个侧门, 虽说西侧门出来是个马车不大好过的小巷, 但顺着小巷走上那么一会儿, 不消一刻钟便能看到宓水河, 景好看得很。」 「只是西侧门出去有小半亩地, 也是这屋主的, 他想搭着宅子一起卖了, 加起来价格便也不便宜,这才一直没能出手。而且, 要说起来,这宅子虽离辅桦街很是方便, 但离战神殿下的王府却是远了些, 咱们宓城买宅子的多喜欢在离王府近些的地方, 那片的地价自然也就贵些。」 祁梧闻言却是轻轻一挑眉……离琅王府远?那还挺好的。 管事又接着跟祁梧介绍了几处宅地, 祁梧翻着册子看了会儿, 然后敲定了两处, 要实地去看看再做决定。 于是管事当下便带着祁梧看宅子去了。 祁梧一早从琅王府出来,买了衣服吃了馄饨逛了大街,最后在快到午膳时间的时候,就定下了往后在宓城要住的宅子。 正是牙行管事与他推荐的近辅桦街那处。一来合他眼缘,二来祁梧还挺喜欢搭着卖的那块地的,虽然他不打算种地,但买下来也不错。 宓城地处北境,四周基本都是荒草漠地,宓城是其中绿洲城一般的存在,难得的山水景色俱佳,天气相比北境其他城池都要温润些。但即使是在宓城,土壤不错的田地也是贵价物,更少有人出卖,外来的想有块地机会并不算多。 要不是这宅子边的地只有半亩、且搭着宅子和宅基地一块儿卖,加起来要近千两银子并不便宜,也留不到这时候。 祁梧本来想着,好歹要在这宓城住上至少三年,那住的地方他得精挑细选才行。但意外的头一回便瞧见了合眼缘的,那也就没必要强行挑剔,就这样定了下来。 牙行管事表示这么爽快的大客人少见,可以以十分便宜的价格找人帮祁梧搬走宅子里他不想要的那些物件儿。 祁梧便又跟他打听了下城中哪有做家具物件的。 这番下来,回到琅王府的时候,午膳时间已经全然过了。 「不妨事,厨房给阿雾公子您把饭菜都温着呢。」瑶竹说着,便叫上宜植一块儿去厨房取午膳了。 不过,在午膳来之前,倚兰轩先迎来了琅王殿下。 钓了一上午鱼,果不其然什么都没钓到的商扶珩手上还拿着钓竿,瑶锦他们接过去后便十分贴心的躲远了。 商扶珩来到院中流水处慢条斯理洗着手,才问坐在外头的祁梧:「这般晚才回来,看宅子不顺利?」 「很顺利啊。」祁梧心说这人就不能想点好的,「我已经和牙行签了契书,再过几日便能拿到房契那些东西了。」 宓城不比荔城便利,在荔城要不了一日的买卖,宓城做得却要谨慎仔细些,时间便也要久些。至于买卖宅地手续间所需的户籍路引……得亏在荔城都给弄好了,这儿查得可要严些,什么买宅子送户籍是完全没可能的。 第93页 闻言,商扶珩轻轻甩了甩指尖的水珠,朝祁梧走过来:「才出去大半日便把这么大的事都做好了,你倒确实是很想快些离开这王府。」 「给你府上省点事不好吗?」祁梧看了看院门,瑶竹他们去厨房了还没回来。 商扶珩不置可否,又问:「宅子买在何处了?」 这点事祁梧倒也没打算瞒,本身也瞒不住:「挨着辅桦街,边上有半亩荒地的那处。不过眼下那宅子没法住人,我得往里添置些桌椅床柜什么的,还得请到合适的丫鬟小厮护院和厨子……之后便应该不差什么了……话说我这突然想起来了,你们宓城可有卖狗的地方?我……」 「你连狗肉都吃,怎么就不乐意吃那老虎肉了?」商扶珩却是突然不管前不顾后的插话道。 祁梧:「……」 满脸都写着无语,祁梧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一天天的尽想着吃?我是想卖几只狗养着给我看家护院的好吗!养好了,狗说不准比人都管用。」 「哦,专门卖狗的地方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我瞧着我府上那只老虎可以无偿赠给你,你不是觉着它瞧着威风吗,拿去镇宅不是更好?」 祁梧:「……不必了,我还是搬过去安定下来了之后,找找看谁家养了狗生了狗崽想送人或是想卖的,届时抱几只回家吧。」 商扶珩闻言微微颔首:「左右你闲着无事做,训狗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活计……辅桦街离我这儿颇有些距离,你故意选的那处?」 祁梧瞅了他一眼,倒也实话实说点了点头:「还真有一点是因为这个考量。不过主要是那宅子好,我瞧着喜欢。」 商扶珩也没对此发表意见,只安静了会儿又想起来:「你往后打算找什么人做那药脂?」 「这不还有几个月吗,我可以一边找男宠一边找做药的人……」祁梧说着有点疑惑,他再次瞅瞅商扶珩,「你今日怎么问题这般多?好像还挺关心的样子?」 「这不是闲着了吗。」商扶珩随口回道,「你既觉得我贴心,那我再贴心一次如何,你在宓城这几年所需的药脂,我府上包了,每两三月便送与你一瓶。」 闻言,祁梧眨了眨眼。 好财大气粗的样子! 完全没有理由不同意好吗! 「不要我钱的?」祁梧笑眯眯问。 「你若愿意给,我倒也不介意府上往后多一个进项。」商扶珩道。 祁梧觉得还是白吃的午饭比较有吸引力:「我那点坐吃山空的钱不值一提,想来殿下并不在意……瑶竹他们怎么还没带午饭回来,我确实有些饿了。」 商扶珩就笑:「你该在外面吃了再回来的,不是说要为我府上省点事吗?」 「殿下说得有道理,改日吧。」 瑶竹他们带了午膳回来后,商扶珩便离开了倚兰轩,离开时还没忘记带走他的钓竿。 吃完午膳,祁梧在院子里歇了会儿,然后就回卧房正经睡午觉了。 第二日一早,祁梧又兴致沖冲出了琅王府,来到前一日牙行管事提过的类似「家具一条街」的地方闲逛。 逛了半日,他在街上铺子里定好了新居所需的桌椅、一些零碎的家居品,还看好了一家专门定做床榻的店铺,打算明日再来仔细与店家说自己的需求。 回到琅王府时,正好卡着午饭的点。 不过这天下午睡了一觉起来后,老太君院子里的瑶萃姑娘过来了,说是想叫祁梧一块儿说说话。 祁梧对老太君印象颇好,也不像闵君润那样有「把柄」在老太君手里,闻言便欣然前往。 老太君备了些她素日不吃的零嘴糕点,笑意和蔼的叫祁梧吃:「林管家说是你爱吃的。」 与祁梧闲说了会儿,老太君才状若自然的提起:「昨日我与君润说话,他说在街上遇见了你……阿雾想买宅子?」 祁梧也笑眯眯的,很是温顺:「是,其实已经定好了,就在辅桦街那边。待新宅收拾妥当了,老太君您若是愿意,欢迎到我那边看看。那宅子里还种了葡萄藤呢,说是夏天能吃到又甜又大的紫葡萄。」 闻言,老太君便点点头:「那敢情好。我原是有些担心你是不是在府上住不惯,不过这会儿瞧着你是定了个自己满意的宅子,便不瞎操心了。不过宅子要住人可得好生拾掇,阿雾你也别着急,在府上多住些时日也不妨事,新宅且慢慢收拾着……你可找好人收拾宅子了?要不叫林管事带些府上的人,过去给你收拾收拾,拾掇好了再叫他们回来便是。」 祁梧笑着婉拒了,说自己已经打算好了。 「老太君别担心我在府上住不惯,实际我很是不拿自己当客人,常常失礼得很。」 老太君含笑道:「你这孩子脾性乖得很,阿珩惹得你斗嘴,想必都是他那怪脾气闹的。」 琅王府里的下人们很清楚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以及能说的事又是对着谁才能说……简单来说就是,商扶珩和祁梧「闹矛盾」的场面,是肯定能跟老太君院子里的人说的。 老太君便也知道了。 难得被人夸乖巧,祁梧一时间嘚瑟,就忍不住更加装乖起来,于是老太君瞧着就更喜欢了。 与壹拾牙行签下契书的第四日,祁梧如约来到牙行,顺利拿到了自己新居的各类契书。至于宅子里原本那些不需要或是要换的东西,牙行管事信守承诺,只收了一点辛苦钱,便叫人都拾掇干净了,与各契书一块儿交给祁梧的是干净利落的宅院和荒草都被除干净了的半亩田地。 第94页 之后几日,祁梧原先定的那些家具物件都陆续被送进了宅院里。至于专门定做的床榻,店铺里的老师傅表示能半月内赶制出祁梧卧房的那套,至于宅院里其他卧房的,若是都要定做,得耗上更多时日。 祁梧琢磨了下,便只定做了自己卧房里的。至于其他大小卧房、包括将来可能造访的客人以及丫鬟小厮护院大厨子一干人等住的屋子,便买了现成的新床榻,只需老师傅的徒弟们将各个部分组装锤敲一番便成了型。 拿到宅子的第六日,除了祁梧卧房里要定做的床榻、以及宅院需要聘请的人员之外,其他物件都备齐全了。 祁梧本打算第二天就去聘一些合眼缘的人,把宅子再做一遍清扫之后就能正式入住了。 但这些天实在忙得不亦乐乎,让他做计划时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直到第二天一早人晕得起不来床了,祁梧才迷迷煳煳想起来这个月的低热又造访了。 而且如同之前一次比一次严重的趋势,这次他不适的症状更加严重起来,而且……祁梧怀疑自己现在都不是低烧了,得是烧得有点厉害,他甚至觉得有点烧热期浅症状了……要说的话,就是跟吃了没有完全过期的春.药似的,难受但是还能忍耐。而且最主要的症状就是整个人昏沉乏力,所以那点「春.药」症状倒也不是很痛苦。 不过祁梧这一大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着实吓到了不知情的瑶竹等人,匆匆去叫府上大夫的和去禀告商扶珩的一同出发。 不过商扶珩来得比大夫快些,并且进屋子确认了下祁梧的情况后,就让后脚到的大夫回他的院子去了。 「殿下,阿雾公子他烧得有些厉害……」见商扶珩不为所动还要让大夫离开,瑶竹有些不解又着急道。 商扶珩倒是不担心府上这些人嘴不严出去乱说话,但关于祁梧的事也没必要随便逮着个人就说。于是他只简单道:「是顽疾,药石无用,休息几日便好了。」 年纪轻轻就得了药石无医的顽疾,阿雾公子真是太可怜了! 第47章 伺候 就这般得了不治之症的祁梧, 这会儿正裹着被子头昏脑涨的缩在床上。 商扶珩打发了府医和倚兰轩伺候的一干人等,想了想再次回到了祁梧屋内,瞧见的就是整一个小可怜一般的人。 往日里张牙舞爪的狡兔这会儿变成了凄悽惨惨的小白兔, 商扶珩饶有兴致的站在床边同他说话:「瑶竹问要不要给你备点粥汤之类的吃食, 说是你一早还什么都没吃。我说不用了,你这几日都吃不下东西,还说几日下来你大概是不至于饿死的。」 要换成平时,祁梧这会儿早就翻白眼了。但现在祁梧脑子晕得很, 连房间里多了个人都知道得不是很真切,商扶珩说话的声音就如同自然噪音一样完全不过脑子,他连商扶珩在说话、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也就更谈不上和商扶珩斗嘴了。 没能得到回应的商扶珩轻啧了声。 祁梧这症状是越来越厉害了, 上回低热刚起的时候, 还能说几句话呢, 这回就是半句都支吾不出来了……思及此, 商扶珩琢磨着自己偶尔也可以做个人。 商扶珩便让厨房熬了甜汤过来, 甜汤里的料都滤了出去, 只剩下发甜的汤水。 商扶珩是很嫌弃这玩意儿的, 但一同赶路两个月下来,他知道祁梧喜欢喝。而且祁梧发低热没胃口的时候, 半点带油腥的都吃不下去,唯独这甜汤倒是勉强能喝点。 「总不能叫我琅王府上出了个被饿死的人命案子, 那就贻笑大方了。」商扶珩试了温度, 才端着甜汤拿着汤匙来到了床边。 但祁梧眼下显然是不可能自己吃东西的, 商扶珩端着碗瞧了瞧他, 才把碗匙都放到了床边的紫檀矮柜上, 然后又去扶祁梧想让他坐起来。 但是祁梧懒洋洋的跟没有骨头似的, 又听不大进去话,商扶珩一边扶他靠到床柱上,一边想着怕是尸体都比祁梧这会儿听话。 祁梧不知道商扶珩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本来就难受,被商扶珩这么一折腾就更难受了。商扶珩这人压根不知道温柔为何物,摆弄兵器似的想强行把祁梧扶起来,祁梧双臂被抓得有点疼,气得他半点不旺盛的说话欲都快出来了。 不过在祁梧挣扎着想要出声骂人之前,商扶珩用汤匙盛了勺汤强行餵到了他嘴边。 尝到了点甜的,祁梧心情舒服了点,勉强吞咽了小半碗,然后就再也吃不下了。 祁梧这甜汤喝得难受,还是头回伺候人的商扶珩餵得也难受……上回祁梧这么蔫哒哒的在客栈里,都是自己勉强爬起来灌半碗汤再倒头就睡的。 又把喝完甜汤的祁梧扶着躺好,商扶珩看了看剩下的大半碗,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我怕是真有些病。」 明明倚兰轩还有其他人,谁做这事儿都会比他得心应手,但商扶珩方才愣是没想起来这回事。 稍稍反思了下自己之后,商扶珩便理直气壮将「过错」推到了瑶竹他们几个身上:「半点不贴心,光送了甜汤来,都没想着这阿雾公子自己吃不来东西……」 祁梧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刚被捣鼓了一趟他稍微有了精神,却也被坐在边上的商扶珩的喃喃自语给闹得不行。 「你能不能安静点……」祁梧小声嘟囔了句。 商扶珩没听清:「什么?」 第95页 祁梧缓了缓,只好言简意赅的说:「滚。」 商扶珩:「……」 罢了,府上多条被饿死的人命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他这战神的名声素来不好,出了宓城这琅王府便如同阎罗殿一般,真多个死人倒也不是大事。 商扶珩又垂目看了看祁梧,然后伸出手很是乘人之危的往他脑袋上薅了几下,把祁梧原本就散在枕上的头髮弄得更乱之后,他才收回了手,带着剩下的甜汤出了卧房。 而被商扶珩嫌弃「不贴心」的瑶竹几人就等在屋外,见商扶珩出来了便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殿下,阿雾公子可吃了?」 「他饿了自会嚷嚷,急什么。」商扶珩道。 然后商扶珩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快到午膳的时候,倚兰轩的瑶锦又来求见了,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这快午膳了,阿雾公子还是昏昏沉沉不应声、没法吃饭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人扶起来硬灌便是。你们这些个人都伺候不过来?」商扶珩拿着本闲书,人靠在院子里的老树上装斯文。 瑶锦闻言有些为难:「……阿雾公子不让小的们碰。宜植刚伸手扶了下肩膀,阿雾公子便往床里头缩,瑶竹姐姐想试试,结果阿雾公子就把自己整个人埋到了被子里,小的们都怕他闷得喘不过气……」 闻言,商扶珩轻轻挑了下眉。 不得不说他有点意外。 上午他餵祁梧吃甜汤的时候,虽扶他坐起来时也费了些功夫,但那主要是祁梧烧得没骨头,商扶珩自己也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怕手上每个轻重把人弄出个好歹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才让祁梧靠坐好了。 但过程中,祁梧总归是没躲过的……虽说那眉头也蹙得厉害。 合上手里的闲书,商扶珩随手往相邻的枝干上一放,然后从老树上风度翩翩的翻落到了地上。 他随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同瑶锦说:「去倚兰轩瞧瞧。」 瑶锦闻言放下心来。 到了倚兰轩,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堆吃食,虽都是些清淡的,但着实也多了些。 没有甜汤,商扶珩便只端了碗寡淡的青菜煮水,再把里面的青菜挑了出来:「剩下的都收了。」 瑶竹等人:「……」给病人喝青菜水,等阿雾公子病好了,怕是又要嫌弃殿下待客不周了。 不过商扶珩吩咐在这儿了,瑶竹他们只得照做。 商扶珩则端着青菜汤进了祁梧的卧房。 祁梧这会儿没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了,脸色也没有早晨时那么苍白,显出一种病态的红润来。 「起来喝菜汤了,姜园老虎喝剩下的。」商扶珩轻嘆了声,放下碗又去扶祁梧。 谁料祁梧蹙着眉还是躲。 手上落了空的商扶珩:「……」 所以压根不是他这个人有多特殊,只是祁梧这会儿状态特殊,已经从早上的懒骨头变成不让人碰了。 商扶珩略一思索,觉得这事儿不能叫瑶竹他们知道了,不然有些丢面子。 毕竟瞧着瑶竹他们刚刚的神态,估计都是觉得「阿雾公子对殿下果然不同,除了殿下之外他都不信旁人、不让旁人碰」。 「怎么了?」商扶珩说着伸出手探了探祁梧的额头。 然后和祁梧一样,商扶珩也微微蹙起了眉。 祁梧这不是病,过了几日便会好,这几日少吃甚至不吃确实也死不了人,祁梧本就没胃口那又何必强迫他吃……今早见了祁梧的模样,商扶珩本来没什么可急的,左右前两回都是这般过来的。 但眼下他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之前说的是低热吧?」商扶珩看着双眼紧闭的祁梧,「这烫得就算熟不了鸡蛋,也能把你这人给烫熟了。」 「罢了,当我今日心情不好,想拾掇拾掇这屋子里的人。」 商扶珩出了卧房,让瑶竹他们备了凉水、巾帕和酒来。 端着这些东西重新回到卧房,商扶珩在床边坐下,倒了酒浸润巾帕。 祁梧小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商扶珩便往下拉了拉被子。 祁梧抓着被子的手下意识用力捏紧了些。 「都晕了还这么警觉,先前说你娇生惯养,倒像是真冤枉了你似的。」 祁梧这点力道算不上什么,商扶珩还是很容易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他的脖子来。 然后商扶珩用巾帕擦拭过祁梧的脖颈,再给他擦了擦脸。 ……虽说擦身子降烧似乎更有效,但一来祁梧本就不是真的发烧,二来商扶珩虽不介意自己的名声,但也对登徒子这个称唿敬谢不敏。 用浸了酒的帕子给祁梧擦了几回后,商扶珩便拿起另一条巾帕放到了凉水里,浸润拧了再叠好放到祁梧额上。 烧得迷迷煳煳的祁梧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过了会儿,商扶珩又把帕子重新泡了凉水,再盖到祁梧额上。 如此反覆了快半个时辰,商扶珩闲着无聊,便伸出手指戳了戳祁梧的脸颊。 这一戳觉得手感不错,商扶珩便就着这个游戏玩了起来,他在祁梧脸上这边戳一下那边掐一下,过了会儿又给祁梧换了回凉帕子。 换好帕子,商扶珩顺手便往下捏了捏祁梧的耳垂。 刚从凉水里拿出来的手带着凉意,祁梧煳里煳涂的下意识蹭了蹭。 第96页 商扶珩微微一愣,手上顿住了,一时间也没拿走。 祁梧便直接侧了侧脑袋,将半边脸颊压在了商扶珩手上。 额上的巾帕随之歪了点,商扶珩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将那帕子给重新贴好……然后他轻声失笑。 「你且烧着,等你好了,我可有的是事情笑话你。」商扶珩道。 商扶珩手上的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祁梧便觉得压着他的手不够舒服,又歪歪脑袋挪开了。 商扶珩便又给他换了道凉帕……紧接着,他再次把手背贴到了祁梧脸颊上。 果不其然,祁梧又下意识贴了贴。 于是在戳祁梧脸颊玩之后,商扶珩找到了第二个有趣的玩法。 第48章 清醒 祁梧就这样卧床病了三天, 几天里他一直浑浑噩噩意识不清、低热高热来回不定时切换,偶尔才能被灌着餵下一点汤食……反正倚兰轩这几天气氛都低沉沉的,毕竟祁梧这状态瞧着像是快死了。 一直到了第四天, 快到午间的时候, 商扶珩给祁梧餵了点甜汤,吃完东西的祁梧躺下后过了会儿,虽然还是迷迷煳煳的,但相比前几天要清醒了点。 也正是因为脑子没那么煳涂了, 身上烧热症状带来的不适让祁梧体感更加清楚起来。 他蹙着眉,下意识把自己缩起来,额上冒着冷汗。 见状, 商扶珩轻车熟路的又叫人端来凉水和酒。 于是祁梧半梦半醒着, 脑子里全是骂老天的脏话, 然后突然感觉到一片凉意落在颈间、脸上。 虽然这点凉意对缓解他的不适而言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但总比没有好, 多少能舒服一小下。 耳边似乎还听到了淅沥的水声, 然后一块柔软带凉的帕子就搭在了额头上……祁梧眉头微微松开了点, 昏沉的想着这肯定是谁以为他是发烧了, 想给他退烧…… 嗯?用凉水退烧就退烧,你摸我脸干什么?第一回 摸可以说是试温度, 接着呢?怎么还不收手了? 祁梧眉头再次紧蹙起来。 商扶珩见状又掐了掐祁梧的脸颊,然后有点遗憾的轻啧了声。 「这么快就没反应了……」 前几日祁梧一直发热昏睡着, 商扶珩就基本待在了倚兰轩里, 左右这院里也不止祁梧住的这一间卧房。名为照顾祁梧, 但商扶珩想着自己也得找个打发时间的乐子……用带着凉意的手去碰祁梧, 祁梧就会乖乖贴上来, 等手没什么凉意了, 祁梧就会缩回去,这个时候就刚好可以给祁梧换额上降温的凉帕了。 商扶珩这样玩了几日,今天这还是头一回祁梧没贴过来、反倒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的。 既然这个乐子没了,商扶珩只好不嫌弃的回到最开始的玩法,只自顾自戳着祁梧的脸玩、也不管祁梧有没有反馈了。 戳了会儿祁梧的脸颊,商扶珩给他换了回凉帕,然后又把手背贴到祁梧脸上试了下……祁梧仍然没什么反应,商扶珩目光微微下移,干脆捞过一小束祁梧披散的长髮握在指间揉捻,然后饶有兴致的开始一根根数。 数到了一百,商扶珩便放下指间的头髮,又给祁梧换了道凉帕,然后继续戳着祁梧的脸玩。 祁梧半梦半醒着,只觉得自己一直在被人骚扰,只是他也没什么力气管,只能放任着。 一个多时辰过后,祁梧又从高烧转成了低烧,商扶珩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这才让人把盆啊巾帕啊都给端了出去。 然后商扶珩回到床边,干脆继续捞起祁梧的头髮。 祁梧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下来,渐渐又从低烧变成了只有轻微不适,脑子也越来越清楚起来。 脑子一清楚了,他就开始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睡姿不大舒服,想翻个身。 他也确实往里翻了个身……然后就感觉头髮被扯了下。 蹙着眉睁开了眼,祁梧目光仍带着些茫然的看向了床边。 「醒了?」那没得玩了。 商扶珩轻嘆了声,松开了手。 祁梧又反应了会儿,视线慢慢聚焦、思维渐渐回笼,看清床边坐着的人,他迟疑着开口:「……商扶珩?」 听到祁梧嗓音又低又哑的开口,还直唿的是自己全名,商扶珩轻轻挑了下眉,笑了声才应道:「是我……平日里就没大没小,我猜你心里对我也诸多不待见,倒是没成想过你私底下都是直叫我名字的。」 「吵……」商扶珩说得太多了,祁梧听着絮叨,干脆又往里面翻了个身侧躺着,顺便把脸也埋到被子上了。 又被嫌弃了的琅王殿下见状失笑,然后思索了下也没再多待,转身出了祁梧的卧房。 「叫厨房晚间做些清淡的膳食送到倚兰轩来,可以多做一些,阿雾公子刚醒,再晚点就要嚷嚷饿了。」离开倚兰轩前,商扶珩对瑶竹吩咐道。 听到祁梧醒了,瑶竹他们都松了口气,紧跟着高兴起来:「是!」 祁梧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人才彻底清醒过来的。昏睡几日的不适感还没消散完,但已经不妨碍他下床行走如常、食慾也恢復了。 不过在吃饭之前,飢肠辘辘的祁梧表示自己想先沐浴……虽然这会儿也十月天了吧,但在被子里捂了好几天,祁梧觉得自己都快发酵了。 沐浴洗漱收拾妥当了,祁梧才披着一头还没完全干的头髮来到饭桌前开始吃东西。 第97页 见祁梧这么有食慾,瑶竹他们都放心下来。 「阿雾公子您醒了就好,这几天可把小的们吓坏了。」 祁梧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犯起来瞧着阵仗大,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伺候您本就是我们的活计……不过这几日我们还真没做什么,给您餵水擦脸的都是殿下,殿下前两日都住在您旁边那间屋子呢,是方才瞧见您好了,才吩咐了备晚膳然后就走了。」 祁梧轻轻挑了下眉,倒是想起来了……头一天刚发热的时候,商扶珩给他餵了汤、他送了商扶珩一个滚字,今天刚醒的时候又送了商扶珩一个吵字……话说回来,商扶珩怎么突然这么贴心照顾他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戳他脸、后来逮他头髮的,也都是商扶珩吧? 祁梧一时半会儿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眼下先吃饭要紧。 吃过饭,祁梧本想到院子里坐一会儿,消消食,顺便唿吸唿吸新鲜空气。但外面偶尔有风,夜间本就冷,瑶竹他们可不敢让祁梧在外面坐着,赶忙连哄带拉的把祁梧送回了卧房。 祁梧没辙,只能偷摸着开了窗户坐下来。 他这回低热之前,原本是打算要做什么事来着……哦对了,要聘人,准备搬进新居, 「好累,过两天再说吧。」祁梧自言自语道。 商扶珩这边用了晚膳,在府中散步的时候本打算顺路去倚兰轩瞧瞧的,却半路上让人截住,请去了老太君的院子里。 「听府上人说,阿雾病了?」老太君笑容和蔼的看着商扶珩。 没人招待的商扶珩只得自己坐下:「外祖母不是前几日就知道了吗,还说要去看看他。」 「可这不是没去成吗。」老太君还是笑着,「你猜我为何没去成?」 商扶珩:「……」 「听府上人说,琅王殿下这几日都在倚兰轩照顾阿雾,除了倚兰轩的人之外旁的都没让进,说是阿雾病着无暇待客,君润来了两回也让你吩咐人拒在门外了?」 商扶珩思索了下,不觉得自己这做法有问题。祁梧那个要么惨白着脸要么潮红得一看就不正常的脸色,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几日一直昏睡着,就没个清醒的时候,确实是无暇待客。外祖母若是想要关心,等他醒了再去瞧瞧便是,那他还能陪您说几句话。这没醒之前您去他那儿走一趟不也是白忙活?」 老太君被这外孙给气乐了:「谁家探病是你这样的,等人好了再去问候人家身体是否抱恙?再说我那是缺人说话吗……你别说着又扯些旁的。我且问你,是你说的阿雾命不久矣了?」 商扶珩闻言差点让茶水呛着。 他没忍住笑着问:「我何时说过这般咒他的话?」 老太君见状放了点心:「不是便好……可瑶萃听瑶锦说,阿雾这回病了你也没让府医给他看诊开药,就说是药石无医。既不是真的,你说得这般吓唬人作甚?」 「药石无医是真,命不久矣是假。」商扶珩便道,「这两件事也不矛盾吧……他那病平常都不碍事,就是每个月要犯一回,犯病的时候他自己难受得紧,于寿命倒是无碍。」 老太君听得便皱眉:「谁得了每月都要犯的病还于寿长无碍的?阿雾自己与你这样说的?你还真信了?」 商扶珩无奈道:「是我自己查晓的。外祖母您且放下心,我还会用这种事说假话骗您不成?」 「……倒也是。」老太君心下稍宽,「说来我还没问过阿雾的来歷。他与你山高水远的从荔城来这宓城,他家中其他人没意见?」 「您这话说得,像是我把他哄骗来的一般。」商扶珩摇了摇头,又说,「他家中没其他人了,就剩下他一个……不过倒是给他留了不少钱财,让他不至于为衣食住用奔波。」 待商扶珩走了,老太君才对身边的瑶萃轻嘆了声:「我原先以为阿珩是随口说了煳弄我的,没想他说的竟是真的。」 瑶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老太君?」 「早先我也问过他好些回,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就想也不想便说要那性情乖顺、心思良善的,还很无理的要那家世关系简单、没了爹娘的……」 老太君这样一说,瑶萃也想了起来,顿时错愕:「这……还真叫殿下给找着了!」 阿雾公子可不是样样都符合吗! 偏生殿下还不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祁梧:我,性情乖顺,非常善良! 商扶珩:^_^ 第49章 聘人 祁梧又在屋子里歇了一天, 人才完全清醒好起来。这期间商扶珩也没来过倚兰轩,祁梧本想找他算算帐、问问他干嘛趁他病扯他头髮的,但既然人没来, 祁梧也就作罢。 人好了之后, 第二天祁梧就跑到牙行去了。这回去的不是那专门做宅地生意的壹拾牙行,而是宓城里专门做家奴中间生意的那种牙行。 只是半天跑了两处牙行,祁梧都没见到几个看着顺眼的人选……主要是这类生意在宓城并不热门,愿意到别人府上为奴为婢的若是与牙行签契书, 得签那死契才行。都愿意签死契了,人选里个个瞧着都有点死气沉沉。 因为家里需要、实在没辙了才来牙行试试的,见有人来倒还是积极, 只是难免眉眼间都凄风苦雨的, 张口便是求人救命。但更有甚者只是自己懒得讨生活, 其中有的瞧着有些贼眉鼠眼, 祁梧在屏风后看着都不敢冒险挑人。 第98页 本来人选就不多, 祁梧这个情况特殊更是在聘人方面得小心仔细着, 所以跑了两处牙行下来都一无所获。 直到在路边看到了代人写书信的, 祁梧倒是灵机一动, 上前找那书生帮忙写了份聘人的个人告示。 书生听了需求,便挽挽袖子慢条斯理研墨:」公子想给府上请人?那可以把这聘人的告示贴到府衙大门西边的布告墙上去, 西边那块墙特允了百姓也能贴些东西,城中不少商铺想要聘人也会到那处去张贴, 故而找活计的百姓也会常去那处瞧瞧。倒也不怕老百姓不识字, 那边有专门给人读字的。」 祁梧倒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闻言笑笑:「那正好, 多谢你告知了。我原是打算贴到宅门边碰碰运气的。」 聘书的框架都写好了, 书生便问:「公子打算请多少人?那有意向的人该去何处寻公子?」 祁梧想了想他那宅子的大小, 回道:「要丫鬟小厮各五人,会干院子里的活计便成。还要一个厨子和两个帮厨,得会做饭。另外你再帮我添一句,看谁家有那能看家护院的狗崽的,我也要几只。有意找活的,后日下午未时到辅桦街临水巷的雾宅来。」 先前祁梧给宅子添置东西时,顺路让人给写了块匾挂在门上……好歹得有名有姓嘛! 书生便挨着写下来,写完后放下笔,他让祁梧瞧瞧成文如何。 祁梧垂着脑袋看了看,然后点头:「行,就这样。」 等晾干了墨,书生便把纸张卷了起来递给祁梧:「承惠三文钱,公子收好。」 祁梧付了钱,便慢悠悠踱到府衙边上。果不其然,衙门西边又处零零散散贴了非官家告示的墙。这堵墙边上就有那支摊子能帮人写字读字的,见祁梧拿着一捲纸过来了,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帮忙张贴。 祁梧本想说不用,虽然他不缺钱,但也没到自己贴个东西都要花钱找人的地步……只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祁梧瞧着那人手里端着的浆煳,突然想起来自己只带了纸没带能把纸贴上墙的东西…… 「只需一个铜子便能贴十次,公子往后来,十次之内,我这儿都给您贴得齐齐整整的。」端着浆煳的人见祁梧迟疑,便又道。 「行。」祁梧只得说。 贴完了布告,祁梧便就近挑了处酒楼吃了饭,然后再慢腾腾回到了琅王府。 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正在他倚兰轩院子里,瑶竹他们几个见他回来了更是从紧张不安变得大松一口气的模样。知道祁梧是吃了东西才回来的,瑶竹他们便四散开了。 祁梧被问候得一头雾水,只得问笑眯眯的商扶珩:「你怎么在这儿?还有瑶竹他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商扶珩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才慢条斯理回答:「你出去了一上午都没回来,瑶竹他们担忧你是又犯了病在外头晕了都没人知道,便到我院子里禀告、问说要不要差人出去寻一寻。我想着该是不用的,但被他们盯得烦,索性便来了这倚兰轩和他们一块儿等你……你出去做什么了?」 虽然商扶珩这话好像是解释清楚了,但祁梧还是有些不解:「我前几日是晕了几天,但何至于让他们这么操心……前两天我就想说了,自我醒后他们待我就格外小心,像是怕我一不小心就碎了似的。」 商扶珩闻言有些想笑,不过他忍住了,也没跟祁梧解释说瑶竹他们这会儿已经觉得祁梧命不久矣了,只道:「你前几日那生病的阵仗吓着他们了罢。你出去做什么了?」 「聘人啊,丫鬟小厮厨子还有狗子……不过牙行里没找着合适的,我就让人帮我写了封聘书贴到衙门边上了。」祁梧道。 其实牙行里见的人选里,也有那一看就手脚麻利很老实的,但人那拖家带口的太复杂了,祁梧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救命的能耐。若是路上遇见了那捐个银两也还成,但把人聘请到宅子里就算了,他请人做事只是想找个轻松清静。 「你这体质……」商扶珩想了想,开口道,「得找那老实忠心的♂风,不然怕是不太安全。」 「是啊,所以我得仔细着挑人选。」 「那找男宠怎么办?」商扶珩又道,「你找男宠的用处,可不是请个丫鬟小厮请个厨子的用处……你是祁族人的事,该是遮掩不了的。」 祁梧闻言皱皱眉,他自是也想到了这回事,所以多少有点愁。 「连聘人都这么麻烦,找男宠这事儿还真没我以为的那么容易……看来我真只有找那需要卖身葬全家的了。」祁梧说着嘆了声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商扶珩见状便又拎起茶壶给他添了一杯,还很是好心的安慰他:「这事儿不急,宓城人才济济,你定能寻到一个合适的。」 「你当然不急,我急着呢。」祁梧随口回道,「我这一次比一次严重,真到烧热期发作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什么样……」 商扶珩笑了笑,没接话,只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祁梧这样子,若是让他硬熬过烧热期,当真是无异于凌迟杀人的,还每月都要杀上那么几天……商扶珩觉着自己也不是那么残忍的人。可他原先就打定主意不让祁梧顺利找到男宠了……毕竟养了男宠,祁梧就不好玩了。 这事儿确实不大好办吶。 两天后,祁梧吃了午膳,又小憩了会儿,起身就坐着马车往他的雾宅去了。按着他贴的布告,如果有想要到宅子上做活的,今天下午会到雾宅。 第99页 「要是一个人都没有,那我可就好玩了。」祁梧自言自语着。 不过情况比他想得好太多,虽然牙行里可供选择的人不多,但实际上城中找活的人并不少。虽然祁梧贴的那张告示上详细的信息也没写,但既然要请这么多人,那过来瞧瞧倒也不碍事……不少人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祁梧到的时候,宅子门前已经有十多个人等着了。 祁梧下了马车,拎着钥匙串越过人群去开锁……感觉还挺像地主家的管家的。 门口等的人也有点不确定,眼前这公子又年轻又俊俏,让人有点不敢搭话。 「我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也是我想请人干活,你们是来看看活计的吧,都随我进来吧。」推开门,祁梧便道。 又託了琅王府上送他过来的车夫在门口帮忙盯着,若是又有人来了便让对方先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见完了眼下这一批再出来看看。 带着十来个人走到前院的堂屋里,祁梧道:「屋子里的东西都刚添置好没多久,难免有些灰,不好意思……先这样吧,我需要请五个丫鬟五个小厮还有三个厨房做事的人,你们按着自己想来做的事分开来站吧……」 祁梧耗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雾宅里,除了头先来的十余人,后面断断续续又来了二十多个,祁梧就忙着面试他们了。问工作方向问年龄家世问为什么出来找活做之类的问题,最后除了一个正经大厨子之外,想要的人倒是都找齐了。 祁梧也没多挑,最后正好留了五个丫鬟五个小厮和两个说是可以给厨房帮工的人,然后统一跟他们说待遇情况。 「我身边不需要跟着伺候的人,丫鬟小厮平日里主要负责前前后后院子里的事,至于具体哪个负责哪个院子,等定下来了我再与你们说。我不需要你们签死契,活契就成,平日里吃用府上也不会苛待你们,但你们在我这儿得安分老实,若是有谁动了歪心思,我这人素来不会客气、会直送到官府去的。至于月钱,丫鬟小厮都是三钱银子一月,表现得好另有奖赏,逢年过节也有。厨房帮厨五钱银子一月,其他与丫鬟小厮照样。」 说完了,祁梧想想应该没有漏下什么,便道:「若是能接受,等你们其他事安置妥当了,便能带着户籍纸来签契书,契书我会一块儿给衙门那边过见证。若是接受不了,这会儿也可以领五十文钱离去,算作你们在这儿消磨了一下午的补偿。你们可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其他人来了,祁梧问过觉得不合适便让人走了,总共没怎么耽搁时间,他就没给什么误工费。毕竟万一开了口子,后面都说「去雾宅走一趟便能拿钱」,来凑热闹的人多了可怎么办。 但剩下这些个,是祁梧仔细问过觉得合适,才让人留下等晚些说话的,多少得给个误工费吧。 至于祁梧刚刚说的月钱份例,都是他提前问过瑶竹他们的。自然不是按着瑶竹他们的样子来,毕竟琅王府的待遇和别的府上待遇肯定有差……不过也是按着宓城大多的价格再往上多了一丁点的。 这月钱待遇不差,虽然祁梧瞧着有些严肃,但这些人也没觉得是问题,这年头出来做活哪里都不容易嘛,主家严肃些无所谓,别残暴就成。 「那……如果是签死契呢?」一个帮厨妇人喏喏的开口。 祁梧记得她。这妇人自称方吴氏,说是娘家姓方、夫家姓吴,嫁人后便只剩下这名儿。方吴氏本也不是宓城人,说是她丈夫两年前离世后在夫家多受磋磨,娘家又不让她回去,方吴氏狠狠心便带着两个女儿从夫家跑出来了。 因为带走的是本就不受夫家待见的女儿,所以方吴氏搭着商人的马车来了宓城,夫家娘家也没人追管。在宓城租住了处屋子后,方吴氏手上就彻底没了钱,但找活计一时也不顺,她不识字、只会做些家务事,之前便断断续续接着浆洗缝补衣裳的活做,偶尔谁家摆宴忙不过来也叫她去帮忙理理菜。 这回祁梧这边要请人的消息,也是邻家跟她说了叫她来凑凑运气的。 见了祁梧,方吴氏开头便说了自己有两个女儿,若是来府上做事得带着她们一起,又怕祁梧嫌弃,忙补充说两个女儿都能帮忙做些小活、平日吃得也不多、她们娘仨可以住一张床铺。 祁梧确认了方吴氏在这宓城没什么额外的麻烦纠缠,就母女三人相依为命,便把人留了下来。 不过这会儿听到她说想要签死契,祁梧还是有点惊讶:「你急着用钱?签了死契虽能一次多拿些,但……也没多少银子,且你若是签了死契,你两个女儿的户籍可怎么办?」 签了死契,方吴氏的户籍便要落靠在雾宅、做奴籍了。 方吴氏闻言愣了愣,然后摇摇头:「那……那还是不用了。大人您放心,我当真没什么麻烦瞒着您,家里虽没什么余钱、但也没有朝人借过钱,两个女儿大的八岁小的六岁,都能自己干活了,不会给您添麻烦!」 见状,祁梧没有再多说。 至于其他人,对这份活计也没有什么意见,都说明日便能来府上做事了。 于是祁梧与他们约定了明日一早过来一块儿签契书,就让人走了。之后他也没再在雾宅多留,坐着马车又回了琅王府。 叫他意外的是,这回商扶珩还是在他院子里,就等着他回来。 「聘人的事可顺利?」 第100页 商扶珩手上还拿着一沓宣纸,上面似乎有些墨迹,但祁梧隔着段距离看不大清,便也没细看。 「顺利啊。」祁梧回道,「就还差一个大厨子了……也正常,有手艺的大厨子一般不缺活做,也不会平白去府衙那边找活计。不过也不妨事,我已经请到了两个帮厨,他们都能做饭,若是找不到正经大师傅,那就让他们顶上也不是不行。」 「你体质特殊,找人得仔细,就这么一下午便定好了?」商扶珩微微蹙眉。 祁梧眨眨眼:「我很仔细啊,挨着盘问的。第一眼瞧着就不顺眼的不要,样貌看着不积极阳光的不要,声音听得难受的也不要,家里叔伯姑姨七舅八爷太多的也不要、怕招麻烦……但你不是说的你们宓城人才济济吗,我这不就挑出来了。哎,明天我问问你们厨房去……」 商扶珩微微挑眉:「想从我府上拉人过去?」 「我想人也不肯啊,琅王府和我这个老百姓的破宅子,在哪儿做事拿钱更舒坦,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吧?不过我确实想挖个墙角,上回做那麻辣兔子,不是说辣椒是从外头酒楼里从巴蜀来的大师傅那儿买的吗,我想问问是哪个酒楼的大师傅,若是合适,我试试去挖个墙角,毕竟一日三餐食为天嘛。」 见祁梧说得起劲儿,商扶珩笑了笑,又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宣纸。然后他一边将宣纸都折起来,一边站起身:「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新宅子?」 「再过两天吧,明儿一早去签了契书、给他们都分工好,收拾收拾宅子,我这边也收拾收拾,就可以过去了……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祁梧见他一直在折,便实在忍不住跟着看。 「一些废纸罢了。我先走了。」说完,商扶珩也不管祁梧的反应便径直离开了倚兰轩。 祁梧也没搭理,伸了个懒腰准备吃晚膳了。 出了倚兰轩,商扶珩回到自己的院子,便一把火将手里的宣纸都给烧了。 「我定然是煳涂了。」商扶珩看着那沓宣纸慢慢烧尽。 他竟然想着……既然祁梧非要男宠不可,那他帮着挑个老实的算了,免得来日祁梧自找些麻烦……不要男宠,那祁梧真难受得英年早逝了怎么办? 昨日回到院子,一直想到今日午间,商扶珩觉得自己一直念着这事儿着实有些奇怪,索性让人寻了些宓城眼下年轻孤身、家世贫寒、品貌端正、读过书的男子人选过来。 但以商扶珩的眼光来看,那沓纸上的人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一个赛一个的不老实……通通都是贼眉鼠眼的货。 不过这些已然是比较合适的了,商扶珩看得心情烦躁,便想着干脆让祁梧自己选算了。选中哪个是哪个,被选中那人老实配合当男宠更好,不老实的话就打到老实便行了,反正祁梧还有两个月时间,就不信两个月都调.教不出来一个老实人。 故而他才坐在倚兰轩里等祁梧回来。 但真瞧见祁梧的人了,商扶珩却又不想给他看手里那沓纸了。尤其是听着祁梧高高兴兴说聘人的事,全然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商扶珩便觉得自己格外有病……给祁梧找什么男宠!祁梧自己也别想找到!不就是嗑了几瓶春.药似的难受吗,忍着!难受死了他琅王府管埋! 莫名的越想越气,商扶珩一脚踩在了已经烧成灰烬的宣纸纸灰上。 「你还请了小厮是吧。」商扶珩突然想起来了,自言自语的碎碎念,「不能叫你祸害人。」 到时候他非掐着时间,将祁梧给绑在屋子里不可。 第50章 庶务 第二天上午, 祁梧在自己的新宅里和刚聘请的丫鬟小厮帮厨们签契书,核对过了户籍、签好契书按了手印过后,祁梧领着一帮带着行囊的人们到后院里分配住处。 五个丫鬟的名字分别叫如雅、翠舒、贺雪、杨柳、芊芊, 五个小厮的名字分别叫定邦、樑柱、平安、杨树、富贵, 其中杨树和杨柳一对亲兄妹。两个帮厨,一个是方吴氏,还有一个白瑾娘。 丫鬟小厮都年轻些,年纪最小的芊芊才十五岁, 年纪最大的杨树刚过二十有一,因着各种缘由都还没成家。至于帮厨的方吴氏,带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婉清八岁、小女儿婉若六岁, 但在这年头方吴氏属于成亲晚、生女也晚的, 如今她已三十有三。 白瑾娘和方吴氏年纪相仿, 且也是已经没了丈夫的, 不过白瑾娘没有孩子、娘家婆家待她都怜惜, 往些年她过得还算不错, 但今年年初她娘家和婆家搭伙做的生意黄了。虽面上没影响两家的关系, 但一来到底难免生了嫌隙、白瑾娘自觉有些尴尬,二来因着生意黄了、娘家婆家今年都有些困窘, 故而她才生了找个活计的念头。 这就是祁梧这新宅里上下所有的人了。祁梧没有替人改名字的喜好,再说他们签的是活契, 改名字这事儿也犯不上他越权, 所以入府后这些人的名字还是按着他们原来的。 祁梧这宅子一共是五进, 带着前后花园, 屋子都宽敞、每进院落之间隔得也不逼仄。丫鬟和帮厨住在一个院落里, 小厮们住在另一个院落, 丫鬟和帮厨人多些、院子也大些,九个人包括两个小姑娘分六个屋子,小厮们则五个人分三个屋子……人数都是奇数,而且都平均不了,祁梧琢磨了下之后索性让他们自己分去了,他懒得掰扯。 先划定了住的地方,之后祁梧带着一行人在宅子里转悠,一边转悠一边分工。 第101页 方吴氏和白瑾娘自然是在厨房,这个不用多说。方吴氏还想让祁梧给她那两个女儿安排点活计,祁梧瞅瞅她那两个性子乖巧安静但都瘦得有些营养不.良的女儿,摇摇头表示:「我又没给她们俩月钱,她们自也犯不着在宅子里干活,你若是怕她们闲着无聊,叫她们在你干活的时候陪着你、帮你试试饭菜咸淡倒也无妨。」 厨房除了帮厨买菜做饭洗碗的人,还得有专门噼柴火的。除却厨房,宅子里院落、花园的日常洒扫,负责洗衣裳的做杂事的,看宅门的门房……十个丫鬟小厮安排下来,祁梧甚至觉得人有点不够用。 「我这儿等闲不会来客人,所以门房多半闲得很,便和厨房噼柴的活计日常轮换着来。其他活也是,每月轮换一次,若有什么问题可与我说。日子久了,我对你们更了解些了,或许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差事固定下来。」 「厨房採买由方大姐和白大姐每人负责一旬,目前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大厨子,所以每日给府上做什么饭菜、需要採买些什么,暂且由你们俩商量着来。平日里府上杂物缺什么了,谁发现了就谁去採买回来便是,银钱都是到我这儿来支取。」 「不过话说前头,我这番不是手上多阔绰由着你们支用的意思,只是我这府上也没什么人,寻常事务我自己都能负责,便没想着特意请个管家回来罢了。先前问过你们,都是识些字的,所以採买归採买,帐得交代仔细了。」 祁梧琢磨了下,又补充道:「平日里活计做完了,你们想出府逛逛我也不拘着,不过就算不跟我说,也得跟门房的交代一声,让人知道你是出去了。每人轮着放旬假,放旬假的那三日.你若是要回家住的,也得记得跟门房交代好,门房的要记着。」 说完了,祁梧暂时也想不起来其他的了,便留下了一个钱袋叫方吴氏和白瑾娘商量着支用。 「你们先把府上里外洒扫清理一遍,我估摸着还要过两日才能住进来。这两日厨房正常开火,把大家的一日三餐都备好了,不用省着花,只是採买了什么要记得投个帐给我便是。你们住的屋子里都有壁橱,被褥都在里面,不过怕是得抓紧时间晒晒、今晚才好睡。」 说着,祁梧又想起来了,嘱咐道:「若是需要些日常的物件,比如水盆什么的,可以到侧院的库房里找找,拿了东西自觉在库房门口的簿子上登个记……里面也没贵重东西,所以我没上锁,不过拿用了就得登记,这事儿可别忘了,不然我月底了清查发现对不上帐的,便直接平摊扣你们的月钱了。」 想想该是再没什么事了,祁梧便带着一式三份的契书离开了雾宅,先是到府衙过了遍见证、也顺道让府衙处确认了他府上那些人的身份没有造假。 宓城管得严,战神琅王那么大座山就坐落在这个城池,府衙的人从不敢备怠事情,哪怕是平头老百姓的事。故而祁梧很快就在府衙办好了事,又揣着让衙门落了印的两份契书出来了。一式三份,府衙、祁梧、还有府上干活的人各一份。 其实按现下的行事规则,祁梧不到府衙来过印、或是不给被聘用那方一份契书留存,都是正常的。不过祁梧觉着再懒也没必要偷这个懒嘛。 离了府衙,祁梧便来到他先前定做拔步床的那家铺子。木匠师傅定了图纸后,说是加急赶工半个月能给他做好,这会儿眼瞧着时间要到了,祁梧就想着去瞧瞧他的床做得怎么样了。 毕竟他的卧房还空旷着呢,没有床也没法入住不是。 祁梧到的时候,木匠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都在认真干活,见祁梧来了,木匠师傅与他打包票:「明儿一早,给您送到府上去!您放宽心,若是这床您挑得出一处毛病,我都不收您尾金!」 于是祁梧满意的回到了琅王府。 今天出门也是累得他够呛。 「我那就这么小个宅子,手下只安排十来个人,都得考虑不少事,费脑子得很。」正好商扶珩这傢伙人也在,祁梧便问他,「你这么大个宅子,怎么整日里这么闲?」 商扶珩闻言很是温和,启唇便问:「你嫉妒啊?」 祁梧:「……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这马上都要搬走了,也没从你身上瞧见半点待客之道。」 商扶珩想想也是,嫉妒这词用得是有些偏激了,于是他继续语气和善的重新问:「你羡慕啊?」 祁梧:「……」别说,羡慕什么的,还真有点。 他这人懒,自己去打理府上的庶务想想都麻烦。偏偏又贪图享乐,若是让他住小的宅院、没有手艺好什么菜都会做的大厨子、打桶水洗衣裳都自己来……那他当初还不如留在祁族族地呢!族地里好歹有味道尚可的大锅饭送到屋子前! 可这干活的人多了,就又陷入「人好多、安排差事好累、管帐似乎很麻烦」的死循环。至于请个管家……祁梧觉得自己就这么点家底,并不大想让别人来帮自己管钱。 是的,虽然他贪图享乐娇生惯养在自己身上不吝啬于钱财,但他还是很在意钱的。且他不那么容易相信人,钱这种敏感的东西还是自己管着的好。 「你这是新家乔迁,起初事情多些自然正常,往后府上的人各司其职了,就算你给自己还当着管家,也没这么累。不然你请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瞧着祁梧似是真有些发愁,商扶珩无奈道。 第102页 「你若是真觉得麻烦,那索性不搬了,往后住在这倚兰轩里只用每月交点月租,我倒也不嫌弃每月多个进项。」商扶珩也不知自己这个主意从哪儿冒出来的,左右是突然有了这么个念头,便随口说了出来。 说完了,见祁梧错愕惊诧得明显,商扶珩没觉得后悔,反倒觉得自己这主意还不错,又往自己府上兜钱了,又能把祁梧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这人烧热期发作,在外头祸害了人。 然而祁梧惊讶过后,敬谢不敏:「不了,琅王府的租金我可付不起。」 商扶珩闻言正要开口,被祁梧一眼横过来堵了回去。 祁梧道:「我就是随口胡诌个缘由,为的是婉拒你,你可别再扯些别的……我那院子都拾掇好了,人都请上了,这会儿不搬,我脑子有病?再说,你这王府吧,我还真住不起。」 主要是怕自己没那个命享琅王府租客的福啊。 毕竟一个在琅王府长住的客人,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吧,万一商扶珩那皇帝侄子想杀亲叔叔,连坐了他这个在琅王府的客人怎么办。 话说回来……祁梧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下商扶珩,琢磨着这人瞧着,也不像是会在皇帝面前毫不设防喝下毒酒、死得这么草率的堂堂一反派啊。 见祁梧蹙眉打量自己,还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商扶珩眉头轻轻一挑,问道:「怎么,临走了突然瞧我这人挺顺眼?」 「是啊,我瞧你这张脸长得不错,一看就是招阎罗王喜欢的模样。」祁梧悠悠道。 第51章 下雪 埋汰完了, 不等商扶珩还击,祁梧突然想起来问他:「话说回来,你之前不是说过会帮我找找男宠吗, 人呢?」 商扶珩闻言又是一挑眉, 然后饶有兴致的盯着祁梧看,嘴里慢条斯理的说:「打量了我好半晌,然后直接跳到男宠的话题来了,你这衔接得有些不礼貌啊。」 祁梧还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商扶珩的意思,随后他径直翻了个白眼。 谁打量着你想起男宠了,不过是说起「脸长得不错」这话时才突然想起来他的男宠还没个影呢……不过这番反驳的话出口之前, 祁梧自顾自琢磨了下, 觉得有点越说越是说不清的样子。 索性也就不还嘴了, 只又朝商扶珩翻了个白眼。 商扶珩便道:「言行坐谈都瞧不见半分斯文。」 「你斯文, 没人比你更斯文了。」祁梧随口呛道, 「可你还不是和我这有辱斯文的人面对面坐着?」 「古人云,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商扶珩干脆文绉绉的回。 祁梧:「呵。」 商扶珩就笑, 继续深入的与祁梧探讨人生:「以你为镜, 我当真是瞧见了自己身上不少的优点,这般说来还得谢谢你。」 「谢谢我?」祁梧眨了眨眼, 「不客气,不过你也别口头谢啊, 多没诚意, 拿出点实际的来, 比如帮我找个又贴心懂事又好看的男宠。」 得, 还是绕回男宠这事儿了。 商扶珩微微摇了摇头:「自己的事得自己操心, 你不能指望别人。」 「你之前说要帮我找的时候, 可不是这幅嘴脸。」 「我那本就是玩笑话,谁知你还当了真。可即便是当了真,也该知道我说的是会帮帮看,不是一定能帮上。我这儿你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自己努努力寻看看吧。」 祁梧:「……」 商扶珩总结陈词:「圣人每日三省己身,你不是圣人,指望不上每日三省,可好歹也得三月一省吧,怎么与你认识快三月了,都没瞧见你有半分长进。」 祁梧:「……」 商扶珩这病今天是更严重了,居然还教育起人来了。 祁梧反唇相讥:「穿着一身白就当自己羽化登仙了,古人还传说捨身饲虎呢,怎么没瞧见你大方一点,不说捨身了,割块肉给你府上姜园里那老虎吃总行吧?」 商扶珩闻言笑起来,笑完了还说:「牙尖嘴利,今日午膳给你炖些大骨磨磨牙罢。」 「炖的时候记得加点莲藕。」祁梧索性懒洋洋的点起菜来,「要那种口感粉糯的莲藕。反正都要炖汤,再弄个小鸡炖蘑菇吧,多放点蘑菇。炖汤用不完的鸡肉可以炒辣子鸡丁,辣子不够辣的话弄个宫保鸡丁也行……你们府上的厨子知道宫保鸡丁吗?」 「该是知道的。」商扶珩噙着笑问,「还想吃点什么?」 祁梧认真想了想:「……有始有终,我后日一早走,明晚还想吃回兔子。」 「后山那些兔子是欠了你了。」商扶珩莞尔。 说的时候虽是玩笑语气,但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厨房还真往倚兰轩送来了这些吃食。 祁梧闻着满桌香味,心想商扶珩这人不犯病的时候也还行……要是真帮他找到个合适的男宠就更好了。说实话,依着他请在府上干活的那些人的经歷,祁梧觉得自己想找个合适的男宠只怕得撞运气,这事儿还真没他最开始盘算的那么容易。 主要是他身份体质特殊,找男宠又不是真单纯为了寻.欢作乐,他还得顾忌着对方是否老实可靠……所以这事儿吧,要是商扶珩肯帮忙找,就要容易很多。 但商扶珩显然不大乐意帮他这忙,嫌他作风不好,所以祁梧嘆了声气,只能自己碰运气找找了。 第二天一早,祁梧来到雾宅,看着木匠师傅带着徒弟们把他的床安置到卧房里,监工验收又付完了尾款。木匠们离开之后,祁梧又把过了府衙印的一份契书交还给一众丫鬟小厮帮厨们做留存,然后见他们老老实实把宅子拾掇得还不错,祁梧也没有多待,就回了琅王府。 第103页 倚兰轩里他的行李倒也不算多,顶多就是来了宓城后因为天冷所以陆续购置的厚实衣裳比较占位置。 反正距离他和商扶珩说的搬家时间还有小一天,祁梧就慢腾腾的在房间里收拾。 到了下午,祁梧主动去老太君那边拜访了一趟。 祁梧是不大喜欢人情世故,但基本礼貌还是知道的。在琅王府这些天他住得很是舒服自在,现在快走了,总该和和蔼慈祥的老太君提前说一声道个别。 老太君便说今日的晚膳叫上商扶珩,他们三人一块吃,也算给祁梧庆祝庆祝马上要搬入新居。 祁梧很是乖巧礼貌的应下来……然后这份乖只维持到了商扶珩出现,就忍不住破防了。 商扶珩见着祁梧便是:「这般老实,是昨日被我埋汰得自省反思过了?那还不算孺子不可教……」 祁梧的乖巧默不作声消失了:「……」 当着老太君,他就不翻白眼了,毕竟老太君觉得他是个乖孩子。 晚饭吃完,走出厅堂时,祁梧发觉这天气更冷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商扶珩走在他身边。 祁梧在寒夜里打了个冷颤:「好了,明天一早我吃了饭就走……到时候就不特意跟你们道别了啊。」 好歹在人府上住了这么些天,祁梧想想还是语气友好如是一说。 商扶珩却自顾自又起了个话题:「这点凉都受不住,你怕是要冻死在宓城的冬日了。」 祁梧:「……」 算了,别友好了,战神不配。 「如今快到十月下旬了,按着往年的气候,说不准明日一早你起来时就能看着下雪了。」商扶珩道,「见过雪吗?」 祁梧:「见过人血。」 商扶珩一乐,又说:「你长在南边,没见过雪该是正常的。记得叫你府上的人多添些炭火,免得冻死了你没人给他们发月钱。」 祁梧:「得,买炭又是一笔大支出……你当初把我拐到这儿来,就是看上了我那几万两银子、想叫我来给你们宓城赋税做贡献的吧?」 「……虽当时未有过这般想法,但如今你说起来,我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深谋远虑。」 第二天一早,起床时没见着雪,祁梧打开窗后竟莫名有点失望……商扶珩这个骗子! 不管怎么样,骂商扶珩就是了! 「阿雾公子怎么要走得这般急啊。」瑶竹他们几个早知道了祁梧要搬走,但眼下真要走了,又确实依依不捨。 祁梧笑眯眯的:「左右都在这宓城里,总还能见到的。」 「也是,阿雾公子与殿下交好,往后定也会时常来府上玩的。」 祁梧还是笑眯眯的,没出声反驳也没接话茬。不过他心里琢磨着,该是不会再来这琅王府了……商扶珩要他亲自上门取药脂的话,那几个月来一次也可以。 药脂这事儿暂且让商扶珩帮忙包圆了,祁梧总算也少一件着急要操心的事。 这回祁梧没借用琅王府的马车。他提前吩咐了樑柱赶车来接他,就等在琅王府的院门前。马和车自然是祁梧早前就买好备在了雾宅后院里的,毕竟这年头又没个汽车,祁梧可不想回回出门都靠脚走。至于樑柱会赶马,这也是祁梧先前聘用他的原因之一。 林伯带着人送祁梧出了府,看着祁梧坐上朴实无华的小马车走远了,莫名觉得很感伤,回头就跑到了商扶珩面前说:「殿下,阿雾公子已经走了……也不晓得他往后住在外头习不习惯、过得会不会不舒坦,刚刚我瞧着来接他那马车,车又小、马匹的毛也不够水亮……」 商扶珩一大清早正靠在树上翻看闲书,闻言有些无语:「林伯,你这话说得仿佛是我将他卖出府去给别人家了一样。他今日要搬去的才是他家,于他而言住在这琅王府才是『住在外头』,你可别替他操心了。」 林伯被噎了噎,过了会儿又说:「阿雾公子就这么走了,殿下您怎都不去送送呢……」 「也没见他来与我打招唿啊。」商扶珩合上书册,「实在不行,不如林伯你去给他当管家罢,也省得整日里为他忧心忡忡,怕他吃不饱穿不暖。」 林伯:「……厨房那边好似还有些事要忙,老奴这就退下了。」 林伯走了,商扶珩才重新翻开书页,慢腾腾接着看起来。 ……搬新家,得请人吃顿乔迁饭吧,哪有就这样悄不做声走了的。这祁梧当真不通人情世故,只有与人呛声是一流。商扶珩神色平静的想。 雾宅眼下迎来了主人入住,正是喜庆洋洋得很。 翠舒和杨柳帮祁梧收拾归置行李,又把晒了两日太阳、暖和蓬松的被褥给祁梧的卧房铺好,然后往里搬擦洗干净的炭炉、再往里添上烧得通红的炭做底、又在上面虚虚盖了一层刚拿出来的炭。 等她们都收拾好了,祁梧一进屋子,就发现暖和惬意得不行。 「不过,我记着库房里没有炭炉和炭吧?」祁梧烤着火,想起来。 杨柳回道:「是昨天方婶子烧柴火的时候想起来的,她说这天冷了,公子肯定需要炭火。正好公子留了银钱,我们便自作主张去买了回来。公子这屋子大,便放了三个。现在库房里还存了三个,方便公子在堂厅那些地方也能烤火。」 看祁梧这反应,就知道他并没有不满意,所以杨柳回答得很放心。 第104页 祁梧倒是有点惊讶:「我留的银钱可不多,你们买了炭,这两日还有钱吃饭?」 十多口人呢,一日三餐可少不了。 「有的有的,公子放心,方婶子和白婶子这会儿在开锅,待会儿就过来与您说帐目明细。」翠舒道。 听到这会儿才开锅,祁梧有点疑惑……翠舒说的这个开锅,是他理解的对新锅要做的事吧? 「厨房这两日没用锅?」祁梧直接问道。 翠舒笑笑:「您是主人家,都还没住进来呢,我们这些人怎么好先用新锅新灶烧上饭呢……不过你放心,方婶子和白婶子这两日真没亏待我们的饭食,也没不敢用柴火,只是做饭先是在厨房外头院子里做的、锅也用的是自家拿来的旧锅。」 祁梧没成想他们还这么仔细,意外是意外,但到底对请到宅子里做事的这些陌生人更放心了点。 搬进新宅的头一天,祁梧又处理了些日常庶务琐事,比如给其他人住的屋子也都添上炭炉,还给了方吴氏和白瑾娘一笔不小的预算,让她们好好拾掇出大桌饭菜来,毕竟是搬家头一天,自然得吃好一点。不过祁梧是单独吃的,其他人是分了两批轮流一块儿吃的。 入夜后,屋子里烧着暖和的炭炉,祁梧舒坦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着一身不大厚的衣裳坐在开了缝隙的窗前……写帐本。 他就这么点钱,虽然不出意外、只要他不去玩什么耗钱的事情,也够他富富贵贵坐吃山空一辈子了,但该记帐还是得记的嘛,总要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才行。 记帐到一半,祁梧突然听见了方吴氏的小女儿婉若脆生生的惊唿:「娘!下雪了!」 祁梧手上一顿,便放下了羊毫笔,站起身将原先只开了一个小缝隙的窗户支起。 他往外看,果然看到有零星的雪花正从上方缓缓掉落,落在外面院子里的地上。因着才是刚下雪,所以雪花落到地上后很快就消融不见了一般。 祁梧上辈子不仅见过雪,还见得不少,但这回他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原因,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头一次看见下雪吧……反正他这会儿瞧着还挺稀罕的。 第52章 作客 宓城夜里迎来了今年冬日的初雪, 雪花飘了一整夜,势头越来越足,第二日不少百姓起床后还不得不淋着雪去扫房前檐上的积雪。 平安和富贵一人拿着一把长扫帚, 就正在雾宅大门前扫雪。 「今年这雪可真大。」他们都是宓城生长的老百姓, 对这宓城往年的景象也清楚得很,所以便一边干活、一边啧啧称奇的交谈起来,「昨夜里才下,算算还不到六个时辰, 雪都积得这么多了。」 「可不是。」富贵应和着平安的话,「昨夜里这雪刚下来的时候,我和杨树还说我们那屋暂时用不上炭盆呢, 结果今儿一早就给冻醒了, 忙不熘从柜子里又拿了床被子, 今儿晚上该是得把炭盆给烧上了。」 平安便很是庆幸:「还是我们东家这阿雾公子心善, 给大伙都准备了厚被褥, 还给大伙屋子里拨炭盆, 那炭也买的好炭, 我以前只听说过大户人家的下人才有烤火的恩赏……阿雾公子还给方婶子那两个丫头买了厚衣裳呢!就放在橱柜里, 也没专门说,还是方婶子她们自己分屋子的时候才找到的……真是好人吶。」 「可不是吗!」富贵说, 「月钱给得比一般人家都大方,这宅子里的活却比别人家都要轻松趁手, 而且咱们还有旬假!我滴个天爷, 我以前都没听过旬假!每旬还给放整三天不扣工钱!我娘听我说了, 还以为我遇着骗子了呢!我说哪有长得那么老好看的骗子!」 「你这还算好的, 我爹娘还以为我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然后扯谎骗他们呢!差点逮着我不分青红皂白来一顿打。」 出来找活计, 他们都做好了吃苦受罪、被主人家随意打骂的准备了,就算觉得能遇上好东家的,也万万没想到能遇到这么为他们着想的东家。给他们住的屋子又大又宽敞,什么物件都备齐了。 而且,这东家也就是起初看着严肃,实则还挺爱笑,人也和善大方。 扫完了雪,平安富贵两人正打算回宅子里,就听到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回过头一看,两匹快马已经来到跟前了,坐在马背上的两个人…… 平安和富贵都是一哆嗦,忙不迭下跪对着商扶珩就是:「战神殿下!」 战神琅王,四年前带着他的将士们驻扎在了宓城周边,两年多前边境安定了,战神便住进了琅王府、长长久久待在了宓城,逢年过节若是官府给操办什么热闹活动,战神也会出来露露面。 宓城的人,不认识商扶珩的少之又少。毕竟商扶珩这相貌,看一眼也足够印象深刻了。 可这个认识也仅限于知道长相,平安和富贵都没想到这初雪的大清早,冷不丁会在新东家院门前看到这尊大佛。 「起。」商扶珩语气平淡,听着反正不像是心情很好的。 平安和富贵又是一哆嗦……坦白来讲,他们都很是敬重这尊佛,可佛嘛,一般不都坐在寺院里让人朝拜吗,真走到你面前了又会叫人害怕。 同行的闵君润见状便笑嘻嘻道:「你们还不起来?这地上湿淋淋的又冷得很,把你们跪出个好歹来,你们家主子可得找我们麻烦……你们家主子人呢?」 平安和富贵面面相觑,老老实实站起来后回道:「小的们不知……小的们一早就到门前扫雪来了,刚准备回去……」 第105页 怎么听着,像是战神殿下和同行的大人,都认识阿雾公子?听这打趣的语气,关系应该还不差? 「那你们便回去吧,正好通传一声有客人拜访。」闵君润道。 平安和富贵又看看商扶珩,然后忙不迭点头:「小的们这就去!」 两人快步往宅子里走,边走边忍不住说:「战神果然是战神!吓死我了!」 「阿雾公子竟然认识战神!我们这新东家好厉害!」 「何止,还让战神这样的大人物一大早主动来作客!阿雾公子可不像是提前知道战神会来的样子,都没让准备什么!」 步履匆匆来到主院,平安和富贵见院门关着,没敢直接推门。祁梧说过他的院子不让随意进出,若是有要紧事,也得敲门。 「公子起了吗?」正好樑柱就在主院外头干活,平安和富贵便先打听了下。 樑柱沉默的摇了摇头,然后说:「我不知道。」 樑柱手上的活没停,也没问平安富贵怎么跑得这么急,像是没好奇心一般。 平安和富贵就忍不住自己说了:「哎呀,要是公子还没起可怎么是好!战神在外头等着呢!说是来作客!还有个大人和战神一起的,好像都认识公子!」 樑柱就木讷的「哦」了一声。 他是前一日赶车到琅王府,把祁梧接过来的人,还看到了琅王府的管家亲自送祁梧出来,所以自家东家认识战神琅王,樑柱听到了也不觉得惊讶。 不过他没把是从琅王府门前接回东家的事与其他人说,所以平安富贵他们才一无所知、瞧见战神来了是又惊吓又惊讶。 见樑柱这个表现,平安和富贵也没多想。虽然相处不久,但樑柱就是这么个沉默寡言、人如其名的柱子性格,也不爱和他们瞎侃聊天,但人是个老实人。 「敲门吧……但院门和屋子还隔了好一段呢,公子要是还睡着,怕是听不到敲门声响啊……」 果不其然,担忧应验,他们在外头拍了好一会儿门,都没得到回应。 平安有点忐忑,怕外头战神他们等急了不耐烦,便试探着说:「要不我们进去叫?毕竟是战神亲临,若是让人等得不耐烦了,把人战神给得罪了,公子知道了怕是也要怪罪我们的……」 富贵也有点犹豫。 正犹豫着呢,婉清牵着婉若、两个小姑娘一蹦一跳过来了,她们都穿得厚实、被母亲方吴氏裹得圆熘熘的,虽小脸还是瘦得很,但在雪地里蹦跶得也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平安哥哥,富贵哥哥,你们在干吗呀?娘亲叫我们过来看看阿雾公子起床没有。」婉若脆生生的说。 祁梧昨天晚饭的时候就跟他们说了,今天会起得晚一些,早饭不急、他要吃了再去厨房要。但方吴氏和白瑾娘还是先备好了,想着要是祁梧起了,就能马上吃到热乎的。 平安和富贵倒也没煳弄她们俩,原头原尾把事情说了,又愁眉苦脸的问:「俩小姑娘要机灵些,你们说……要是我们擅自推门进去了,公子回头会生气吗?」 战神是可怕,但这个可怕不等于战神会拿他们怎么着。相比之下,还是惹了东家不高兴、丢了差事更可怕。可问题是,万一不去叫,回头东家嫌他们不够机灵,让他们还是丢了差事可怎么办? 婉清就说:「还是不要吧,公子说了没他准许不让进的。」 婉若就跟着姐姐一起点头。 两姐妹知道祁梧还没起了,就牵着手又一蹦一跳回厨房了。 平安和富贵一咬牙,想想也是,便硬着头皮又回到雾宅的大门前,对已经下了马、还等在门前的两人说:「我们家主子还没起……」 商扶珩牵着马,闻言扯了个凉凉的笑来:「入冬了,冬眠也是正常。」 听了这话,平安和富贵更惶惶了,完全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要怎么接啊! 「也是我们来得太早,那我们回头晚点再来啊。」闵君润倒是不在意,又准备上马走了。 商扶珩却是没打算走空的,将手里的缰绳随手丢给平安富贵,他自顾自朝宅子里走进去了。 见状,闵君润又赶紧下马、拿上挂在马身上的礼物盒子追了上去,还不忘跟平安富贵说:「不烦你们主子起来迎,不过这马,你们可得牵进来拴好了。」 平安富贵忙不迭点头。 平安这会儿也机灵了下,从富贵手里抢过缰绳对他说:「战神他们不认识路啊!富贵你快给他们带路去,我把这两匹马给牵进去。」 于是富贵大着胆子追上商扶珩和闵君润,侧着身子走在前头给他们带路:「……战神殿下和这位大人先到堂厅喝茶可好?」 闵君润便很给面子的应道:「自然好啊。」 商扶珩却不大给面子:「先引本王去你们主子的院子,你再送这位闵大人去喝茶罢。」 富贵一听,突然就知道了闵君润是谁!毕竟这宓城中姓闵的大人可不多,还这么年轻!虽没战神厉害,但都是大人物啊! 闵君润听到商扶珩这话,愣过之后乐了:「不是说阿雾还没起吗,你去他院子里作甚?」 商扶珩却没回答,总之他可不是来等祁梧冬眠的,也对喝茶没兴趣。 富贵只好老老实实把人往祁梧的院子方向引。 一路上他们还遇着了芊芊几人,芊芊他们见着了商扶珩,反应也和平安富贵一般惊讶,然后就是着急忙慌的见礼。 第106页 总算来到了祁梧的院子门前,一路上提着心的富贵小心道:「这里便是了,只是公子吩咐过了,不许小的们随意进出,连这院门也是,所以……」 还不等富贵解释完,商扶珩便上前,径直推开门走进去了……一下就推开了门,也就是说祁梧并未关好门闩,商扶珩微微蹙眉。刚觉得祁梧还是有点警觉心的,就接着这么个心大的事儿。 商扶珩微微摇了摇头,继续朝屋门方向走去,一席近白的衣袍在雪地里格外不沾纤尘一般。 富贵被商扶珩这行云流水的举动弄得登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闵君润心底啧啧称奇,心想自己这兄弟也忒心急不讲究,哪有到别人府上作客、主人家没起床就直接闯卧房的……所以啊,看着人搬出了琅王府,着急了吧,晚了吧!让你之前嘴硬! 腹诽完了,闵君润笑眯眯对富贵说:「不妨事,他们熟得很,阿雾醒了不会怪你的。我就不进去了,你带我去堂厅喝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请了两天假,说了要补更的,明后天补哈~本来想今天补一更的,然而肩膀太疼了,估计是白天在电脑面前坐久了……年纪轻轻就腰背肩颈到处疼,上班不是人干的qaq 第53章 骄奢 商扶珩推开房门进去, 屋内很是安静。虽然炭盆已经熄了,但这会儿屋子里还算暖和。 屏风后面就是祁梧特意定制的楠木海棠拔步床,床柱上的海棠花纹雕刻得很是精细, 而床身由床榻和脚榻前的床围两部分构成……简单来说, 就像是一张两米五宽的大床,床前有半米宽的低矮脚榻,脚榻两边各有一张一米多高、七八十公分宽的楠木桌子,不过楠木桌、脚榻和大床是连在一块儿、一体式的, 脚榻和楠木桌前也是木制的地板,和屋子里其他地面分开。 整个拔步床共有立着的六根床柱,床柱与床柱之间有镂空的木制雕花围着, 美观得很。 商扶珩却看得皱了皱眉, 有点服气祁梧居然在宓城睡这种床……倒也不是说这床怎么着了, 只是宓城位于北境边上, 冬日里冷得很, 这拔步床除了宽敞之外是半点不便于取暖……没瞧见祁梧屋子里的炭盆都放得离床边远远的吗, 炭盆本就隔拔步床外围有段距离, 真正的床榻又得往里好几步, 炭盆烧得再暖和也就那样……故而城中便是富贵人家也少有专门睡这拔步床的。 商扶珩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走进拔步床、站到脚榻前去看床上的人。 祁梧窝在暖和的被子里, 小半张脸都盖着,只露出了上半张脸, 还睡得正香, 脸颊红润得很。只是这红润是正常的红, 不是身子不适造成的。 「当真只是犯了懒。」商扶珩失笑, 轻声自言自语着, 「没见过这般懒的人。」 目光落到边上, 商扶珩发现拔步床内两边的楠木桌上都摆了东西,床头这边随意丢着祁梧的衣袍,床尾那边……桌上赫然放着一盘子水果、一盘子茶水,还有个木编的小篮子里搁着几个油纸包,油纸包上有个店铺的红戳子,商扶珩认得那是城中卖蜜饯坚果的铺子名。 ……难怪要拔步床,可不是方便祁梧犯懒了吗!虽不方便取暖,但多放几个炭盆烧得旺些、床上盖得严实些也冻不着。 「吃的都放到床边了,这般骄奢,以前在祁族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商扶珩又自言自语了句。 他说归他说,反正祁梧睡得很沉,并没有被吵醒的半点迹象。 商扶珩便又站在床前垂目看了祁梧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去,如同先前祁梧犯了低热时那样,掐了掐祁梧的脸颊。 商扶珩刚冒雪从外头进来,虽然站着缓了阵儿,但手上还冰凉得很。睡梦中的祁梧脸上一冻,下意识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自打祁梧上回低热好了之后,商扶珩就没能这样玩过了,眼下觉得那有趣的感觉又回来了,手上便痒得很,忍不住又用手背贴了贴祁梧还露在外头的脸。 别说,祁梧这脸还挺暖和,贴着舒服。 果不其然,祁梧又往被子里躲了躲,这下大半张脸都盖进去了。 商扶珩索性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将祁梧脸上的被子也往下拉了拉,让祁梧整张脸都露出来了,又才继续去掐他柔软暖和的脸颊。 掐掐脸,敲下额头,再捏捏耳垂……商扶珩在祁梧脸上瞎折腾,突然间想起他以前曾看到过垂髫小孩在路边玩泥巴人……难怪那些个小孩玩得起劲儿,他现在是有点理解了。 然而,祁梧到底不是个泥巴人,他只是睡得沉而已,又不是睡死了,被商扶珩用带凉的手这么一通瞎搞,祁梧没一会儿就茫然的睁开了眼。 商扶珩就轻啧了声……醒着的祁梧可不像睡着的时候那么贴心,由着他揉捏……不过醒着的祁梧会说话,有表情,更有趣。 「醒了。」商扶珩毫无自觉,很是坦荡的同祁梧打招唿。 祁梧本来就刚醒,醒得莫名其妙,人还懵着,看到商扶珩坐在床边,他差点时空错乱、以为自己又是刚低热昏睡了一场才醒过来。 不过懵了会儿,祁梧脑子越发清明,想起来了……他不是昨天就从琅王府搬到新宅子里了吗!商扶珩怎么会在这儿!还有刚才,这神经病是不是又掐他脸来着! 裹着被子坐起来,祁梧同商扶珩大眼瞪小眼。 第107页 见商扶珩神态自若半点不心虚,祁梧只能一大清早就沖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我家吧?」 「是你家。」商扶珩语气温和,「不过我怎么就不能在你家了?你前些天不都在我家吗?」 祁梧:「……」那能一样吗! 商扶珩又接着道:「是闵君润那厮,知道你搬了新家之后便要来贺你乔迁之喜,硬拉着我同行到你这儿来作客。不过没成想你今儿冬眠,这都快到巳时了还不见起,你宅子里的下人在院外拍门叫不醒你,又不敢闯进来,我便代劳进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祁梧:「……」 快到巳时还没起床,放到现在这年头是有些晚了,但对于祁梧而言也就是穿越前快早上九点了还没起床……晚吗?根本就不晚好不好! 但祁梧也知道这时间疯观念不一样,所以头一天晚上就跟其他人说了自己要晚起。 对商扶珩凉凉的扯了扯嘴角,祁梧冷呵一声:「那可真是辛苦殿下了,可惜我还没死成,再怎么我也得等到殿下凉透了、到您老人家坟前上香烧纸了才行啊。」 商扶珩就很是不贊同的说:「一大清早死啊活的,你这刚搬新家便说起坟头,也不嫌晦气。还有这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大清早便这般怒气沖沖,小心早夭。」 被商扶珩倒打一耙连带诅咒,祁梧无语片刻,裹着被子面露嫌弃,又想起来要跟这人算帐。 「你刚刚是不是掐我脸来着?」祁梧语气强势。 商扶珩仍然淡然,很是诚实的点头:「是啊。」 祁梧服了这人不要脸的程度,又问:「还有上回,就前些天我低热昏睡那几天在你府上,你是不是也掐我来着?」 商扶珩仍然毫不心虚,理直气壮:「是啊,那会儿为了照顾你,我很是耗费心力。」 「操!」祁梧就忍不住骂道,「果然是穿白衣服要羽化登仙的,这人世间的名声你是半点都不在意了是吧?」 商扶珩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又被祁梧堵了回来:「殿下,您老人家自己都斯文扫地了,也别想着要别人斯文了吧。」 质问完了,眼瞧着商扶珩就是个不要脸加神经病,祁梧啧了一声也懒得骂了,语调恢復懒态,下逐客令:「我这儿不办乔迁宴,不招待客人,你赶紧走。大清早闯府门闯院门还闯到我床前来了,合适吗你?」 「来者皆是客,你莫要担心招待不好,我自会如你之前在我府上那会儿一样,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对了,午膳我也要吃兔子,你且赶紧叫府上厨子买菜准备去吧。」商扶珩却慢悠悠道。 祁梧瞪他一眼,把先前商扶珩与他说过的话原数奉还:「兔子招你惹你了,你这般跟人家过不去?」 商扶珩轻轻一挑眉。 祁梧又道:「我这府上什么都没有,没大厨子没菜没钱买,你要是自带食材自己下厨,我把厨房借给你也不是不行,还能借你些柴火烧,用不着你还。」 「你还没请到大厨子呢?」商扶珩就问,「之前不是说要到酒楼里挖巴蜀来的大师傅吗?」 说到这事儿祁梧也有点郁闷:「那大师傅留的鬍子比他头髮都茂密,我看着不舒服,索性也没去问。不过就算问了,人家多半也是不乐意来的,毕竟酒楼里做大师傅管着厨房,可比到宅院里给人做饭更有油水,我这儿又不是什么稀罕地……好在我府上请到的那两个帮厨手艺也还不错,家常菜做得很好,只是不会做大菜而已。」 絮念完了,祁梧又有点郁闷起来……跟商扶珩说这么多做什么,他刚刚可是在赶人。 「所以,我这儿待不了客,你赶紧走。」祁梧便加了句。 商扶珩只得摇头嘆气,十分感慨:「虽是我擅闯了你的屋子,但我到底是好心关心你,你这般生疏不善,可是叫我难过。」 「那你尽管难过去吧,还关心我,我可谢谢你关心我死没死了。」他本来睡得好好的,莫名就被吵吵起来了,他还难过得紧呢,哪有在自己家还没法睡到自然醒的。 商扶珩人还是坐在床边没动弹,祁梧裹着被子靠在床里头、披头散髮的正满脸不善。侧身瞧着祁梧这样子,商扶珩莫名有些忍俊不禁,与他正经道:「我是说真的……这些日子无聊,我便看闲书打发时间,昨日正巧看见书上说你们祁族人经不起冻。夜里降了一晚上的雪,今早你又迟迟不醒,我想着你莫不是冻出毛病来了。」 「是瞧着你没事,才与你打趣的。」商扶珩慢条斯理说完,便噙着笑看祁梧的反应。 祁梧眨了眨眼,倒是有点意外:「祁族人经不起冻?」 不至于吧,他怎么不知道,原剧情里也没写啊。再说大周的都城文都也是在北边,虽没有宓城这般的北,但也是入了冬会下雪的地界,原剧情里地图基本都是在文都发展,可没提过寒冬会怎么着……好吧,仔细想想,除了祁族人有烧热期之外,原剧情里好像就啥也没写了。 就算是对烧热期的描写,也仅限于很不正经的那类。 眼下见祁梧很是意外的模样,商扶珩也有点意外:「你不知道?」 祁梧微微一笑。 「你竟不知道。」商扶珩轻啧了声,「你们祁族不教教这些常识吗?」 祁梧看着他,语气平淡:「实不相瞒,我们祁族穷乡僻壤,啥都不教。」 第108页 「尽教你怎么骄奢了是吧,平日里娇气便算了,你看看你这床边摆桌子、桌上放吃的……谁家小公子是挨着吃食睡觉的?你也不怕沾了满身的烟火味儿。」商扶珩失笑。 祁梧撇了撇嘴:「我说,你是不是特别想认我做干儿子啊,管这管那的,你管得着吗?」 「我虽是比你年长,但只是年长七岁,不是十七,没你这般大的儿子……不过,你若是乐意认我做兄长,我倒是不介意,想来外祖母也不介意多你一个小辈……」 「用不着,我家除了我之外都早亡,显然是克亲绝缘的命,琅王殿下还是离我远着些吧。」祁梧随口便道,心想商扶珩这病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啊,居然说出要他认大哥的话来了,真以为他要混江湖呢! 第54章 赖床【补更】 然而叫祁梧真切意外起来的是, 他就这么随口一扯,商扶珩听着却是变了脸。原先商扶珩只是故意挑刺与他呛声,祁梧看得出来, 但变了脸之后, 商扶珩蹙着眉颇有些严肃:「莫要漫天胡说。」 原先商扶珩也总是叫他「说话文雅些」、「斯文些」,但都不大正经。 难得见商扶珩这般严肃,祁梧微微一怔,然后笑了:「你还信命理一说呢?」 「我不信, 但也不喜你这般信口胡言。」商扶珩说罢站起身,将放在床头楠木桌上的衣袍一股脑丢给祁梧。 祁梧冷不丁被自己的衣袍盖了一脑袋,又听到商扶珩说:「换衣裳, 起床待客, 哪有你这般毫无待客之道的主人家, 原先还好意思埋汰我。」 祁梧:「……」 把衣袍拉下来, 祁梧瞧见商扶珩从他床尾的楠木桌上拿走了一包蜜饯, 悠悠的走出去了。 祁梧沖他背影嚷嚷:「我住在你那儿的时候, 可没到你屋子里扰人清梦, 你这算什么人啊, 还拿我吃的!」 商扶珩头也不回:「我原先又没让人拦着你,是你自己嫌我那院子破落, 都不曾去瞧过。」 祁梧啧了一声,还是把人叫住了:「餵, 你先别走……你刚刚说什么祁族人经不起冻, 然后呢?还有你看的是什么闲书啊, 别是话本子里随手写的吧?」 商扶珩这才停下来, 转过身看他:「是正经的史录……我说看闲书那是自谦, 哪有你这般……」 「你还会自谦吶?」祁梧满脸惊讶。 商扶珩:「……罢了, 你既不欢迎我,我还是走吧。」 「等等,你说完了再走呗。」祁梧再次把人叫住。 商扶珩便噙着笑看他:「你还想知道什么?」 祁梧眨眨眼:「就我刚才问的,祁族人受不得冻然后呢?冻着了会怎么样?还有你那书,借我看看?」 「可我这会儿不大乐意回答于你,你这般不讲礼节,我们实在话不投机。」商扶珩却说。 「话不投机那不也说了这么久吗。」祁梧看着他,「再说我哪里不讲礼节了?你别冤枉我,是你自己说可以直称『你』的。」 「我可没说过你能直接唤『餵』,谁是『餵』?我是不识得的,你若是识得,与我引荐一番便是。」 祁梧:「……」 「殿下?」祁梧悠悠开口。 商扶珩还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也不发话。 「琅王殿下?」 「战神?」 「战神殿下?」 「大哥。」祁梧有点崩了,「你想干嘛啊你,真想让我叫你一声兄长是不是?」 商扶珩这才悠悠开了口,只是还是为难他:「你这声大哥,叫得跟江湖草莽桃园结义一般,我听着不够真心。」 祁梧无语:「人家桃园结义还不够真心呢?」 商扶珩笑笑,提醒他:「你前些天低热,昏沉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时候,大无畏直唿过我的名字。」 祁梧愣了下,然后一乐:「叫你的名字就是大无畏?叫了又怎么着,商扶珩?」 叫完了,祁梧琢磨了下,又说:「别说,你这名字还挺好听。」 商扶珩又是一声低笑:「再唤一声。」 祁梧心想这人怎么毛毛病病的。 「商扶珩?」 祁梧嗓音清亮,调子又慵懒,唤起人名来有种看日出日落四时轮转的味道……商扶珩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珩,佩上玉也。我父母亲的定情信物是一对玉佩,便给我起了这名。尔后又觉得给我起名随意了些,及冠定字时便写了个璟字,意为美玉之彩。」商扶珩慢条斯理说着,步子缓缓回到拔步床边。 闻言,祁梧眨了眨眼。 听到商扶珩说起父母,祁梧莫名有点感慨,还有点好奇。只是商扶珩父母都不在了,祁梧平时跟他呛声、有什么便问什么也不顾忌,但这事儿上总是不好提及的。 商扶珩见他这模样,心领神会:「我父母亲是皆不在了,不过他们离世前几年我心里便有了准备,虽也会感怀,但如今倒不多难过了。」 商扶珩难得语气温和,不是作假的那种:「我父亲淮王是他那一辈最后一个皇子,也是他那一辈宗室里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出宫立府后整日沉溺于玉石雕刻,直至遇到了我母亲。我母亲是端华郡主与江南首富景家的嫡女,因自幼体弱,性格又柔善得很,外祖父母怕她被欺负,故而待她的婚事很是仔细,因着母亲没遇着喜欢的,便一直将母亲留在家中,日子久了,我母亲便成了旁人口中那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第109页 「气得我外祖母刚从沙场下来,又穿着盔甲拎着长枪去揍那嚼舌根的人。说起我外祖母,她年轻时便很是有名,大周的巾帼将军,受封赏为端华郡主。外祖母其实是普通商户出身,但很是有勇有谋,自幼习武,十几岁便入军营上沙场,那时大周虽不禁女子为兵,但实则军营中对女子甚有不满,外祖母一路很是艰难。」 「后来外祖母与的景家公子、也就是我外祖父成亲,生下我母亲,却是自幼体弱、性格也与外祖母截然相反,外祖母便更加护犊子,生怕我母亲受了委屈。」 「我父亲在玉石行里与人斗气,那玉石行正巧是景家商号下的。我母亲虽然体弱,但并非在家中娇养着度日,她帮着外祖父管理商号,也时常会去商铺里看看。他们二人便这样遇上了……后来我母亲与外祖母说,她瞧上了那个纨绔的淮王,外祖母一细问,才知道他们二人都见过好些次了,这可把外祖母气得够呛,深更半夜熘进淮王府就揍了我父亲一顿。」 商扶珩说着笑起来:「这些年我外祖母与我说旧事,每每说到这里便要好生仔细描述一番,说我父亲那时被揍得痛哭求饶,但一听到要他别再纠缠我母亲,他便说『那您打死我算了』……于是我外祖母便揍得更狠。」 「只是到底拗不过我母亲喜欢……只会刻玉一事无成的上不了台面淮王爷,女悍将和商户之女的体弱老姑娘,我父母亲成婚的时候,好些人看笑话。不过后来,在我母亲的陪伴指点下,我父亲雕刻的玉石越发有趣有灵气,竟也渐渐成了名家,我母亲虽是体弱,却也把景家商号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看笑话的人才没了脸。」 「只是,我十八岁那年,母亲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便每况愈下,每月总有十天半月是面色苍白的,府中汤药从未断过。她一直撑着,直到我及冠之后,便再也撑不住了……我母亲病逝,我父亲准备好了丧仪,在母亲病逝的第三日便服毒随她去了……那时我常奔走沙场,但我父亲的打算,我从家书、偶尔回家之时,其实都隐约猜着了。」 听到这里,祁梧微微一怔。 商扶珩笑了笑:「不过我没去求证,没问父亲,没与母亲说……于父亲而言,没遇着母亲之前,玉石是他的一切,遇着母亲之后,玉石也要往后挪。若没了母亲,强留他他也过不好。父亲虽然闲散,但他若是打定了主意,旁人改不了。说了,除了让那时身子本就不好的母亲更加难受之外,也没其他意思。」 说完了,商扶珩看着祁梧:「你可会觉得我这人不配为人子?」 祁梧对他笑了下,也难得不与他呛声:「我觉得,你父亲该是很满足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懂你父亲的心意,你父母亲泉下见着了,你母亲也不会怪你没拦下你父亲,因为你母亲也懂你和你父亲,她想来是个极尽温柔又坚定的人。」 闻言,商扶珩定定的看着祁梧。 半晌后,他倏然一笑:「难得听你说句人话……这还是我头一回同别人说这件事,连外祖母那儿我都没与她说过。」 「让你听我说了这么多,那也说说你先前问我的事罢。」商扶珩突然转了话题,并没有继续沉溺于父母亲的往事。 「你不是问,祁族人经不起冻吗。那史录上当真是这样写的,不过倒也没旁的,影响不了寿长,只是……你们祁族人每月那烧热,遇到严寒时容易日子不受控。」 祁梧:「……」这什么鬼体质。 见祁梧满脸无语,商扶珩失笑:「至于那史录,对祁族人的记载倒也不算多,除却这经不起冻的事之外,其他书上有的,我都听你提起过。不过你要是想看,回头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行吧。」祁梧随手薅了薅自己的头髮,心态略崩,直接倒到了枕头上。 商扶珩见状莞尔:「抓紧起床。」 「不起了。」祁梧说着推开衣袍,拉上被子把整张脸都盖住了。 「祁梧。」商扶珩喊他。 「干嘛?」 「只有三岁小儿才赖床。」 这点激将法,完全激不起祁梧的逆反心,他随口应道:「是啊是啊我今年才两岁。」 商扶珩:「……」 无奈摇摇头,商扶珩道:「那我自己去你家厨房吩咐午膳了,若是他们问起你,我便说你昨夜贪耍玩雪误了休息、这会儿还赖着不起呢。」 祁梧:「……你自己不要脸,就想拉着我一块儿丢脸是吧?」 商扶珩噙着笑道:「逗你的,你接着睡吧,我自会招待自己。」 「哟,怎么还是你一个人?阿雾呢?」坐在堂厅喝了好一会儿茶,闵君润可算看到商扶珩过来了,却没见着祁梧,便有点意外,「你都没把人叫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先补一更,还差一更大概要明天了,不好意思~ 第55章 放肆 闵君润拿着「你在阿雾那儿竟也没讨着面子」揶揄商扶珩, 商扶珩嫌他聒噪懒得搭理,只叫堂厅里伺候茶水的富贵和芊芊去厨房吩咐准备好午膳。 富贵和芊芊也不敢多问,温顺的应声然后一块儿退了出去, 快步到厨房叫方吴氏和白瑾娘仔细着午膳的菜色、缺了什么就赶紧让人出去买回来, 毕竟战神殿下和闵大人午间都要在这儿吃饭。 祁梧虽然说不想起,但躺在床上其实也睡不着了,所以又发了会儿呆,还是慢吞吞爬起床穿衣裳。屋子里的炭炉已经熄了, 出了被窝后便觉得冷,祁梧就从旁边的小间里拿出火钳子往里加炭,学着昨日翠舒她们的手法点燃烧红。 第110页 做好了, 祁梧在隔间屋门前用清水洗了手, 然后哆嗦着赶紧回到屋子里关上门。炭火里隐约有了点红意, 祁梧就把凉着的茶壶搁到了炭炉边沿上等着加热。 回到拔步床里, 祁梧坐在脚榻边上拆了包蜜饯和坚果, 就这样懒懒散散的开始吃。 吃着吃着, 祁梧突然看到了拔步床的木地板上有些微的泥鞋印……他都是把鞋靴脱在拔步床外围地上的, 只穿袜子踩进来。 所以这个莫名其妙的泥鞋印, 肯定是商扶珩刚刚进来的时候直接踩上的! 祁梧:「……」 他自言自语的嘀咕:「嫌我没礼数不讲规矩……就没见过你这么糟心的人,把我的床都给踩脏了。」 吃了坚果, 喝了温茶,祁梧坐在炭炉边又烤了会儿火, 觉得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才出了屋子院门, 来到院外要热水洗漱。 天上还在下雪, 祁梧只是出了一趟屋子便淋了零星的白, 匆匆跑回屋子里之后他拍掉身上头髮上的雪花, 来到炭炉边又坐了坐,才起身到衣橱里翻找。 拿了件厚披风出来,祁梧把它放到门边,方便待会儿出门的时候穿上。 等樑柱送来了热水壶,祁梧洗漱过后,又吃了个果子,才慢悠悠穿上披风,连着披风上的帽子也一块儿戴上,这才出了院子问外头的樑柱:「琅王他们这会儿还在吗?」 樑柱点了点头:「就在前头院子的堂厅里,富贵和芊芊伺候着的。」 祁梧揣着手往堂厅去,路上琢磨着他该添置个手炉才是。 穿着一身落满了白雪的靛蓝厚披风,祁梧快步走进了堂厅。厅内放了炭炉正暖和着,富贵和芊芊见他来了便上前帮忙脱了披风、拿到一边拍掉上头的雪花、然后放好。 「阿雾你这可是够偷懒的啊。」闵君润朗声开口道,「都这么晚了才起,我们方才还笑话琅王呢,说你连他的面子都不给。」 「失礼失礼了。」祁梧只笑眯眯道。 闵君润便拍了拍手边繫着绸带的礼物盒子:「你乔迁新居,我虽是不请自来,但也给你备了点薄礼,你回头瞧瞧合不合心意,若是不合便找琅王算帐吧,左右你们俩熟络,你找他便利些。」 祁梧挑了下眉,颔首道谢,然后又看向商扶珩。 两手空空而来的商扶珩也瞧他一眼:「看我作甚,我未曾给你备礼,别想了。」 祁梧也是微微颔首,然后对富贵道:「去厨房吩咐一声,府上来客,中午备上二人份的餐食即可。」 富贵一愣,正不知所措,又听到商扶珩轻笑了声:「你这是不打算给我吃饭了?」 「空手而来算什么客人,何况你还大清早扰我清梦。」祁梧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慢吞吞喝着。 商扶珩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轻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这般不见外,本来我还拿自己当客人呢,你竟说我不算是客。」 祁梧冷呵了一声。 闵君润边喝茶边看戏,觉得这场面颇为有趣,难得看到堂堂琅王殿下上赶着亲近人。 说是不给他饭吃,但到了午膳的时候,饭桌上还是有商扶珩的一份碗筷。 方吴氏和白瑾娘一同端着饭菜过来,这会儿都有点紧张……她们只会做家常的菜色,摆盘也算不上精緻,用来招待贵客怕得罪了人。 不过显然闵君润和商扶珩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只是祁梧看她们俩还站着没走,奇怪道:「你们去吃饭啊,干站着作甚。」 方吴氏和白瑾娘这才松了口气,退出了摆桌的暖阁。 拿起筷子吃了会儿,闵君润才突然哎了一声:「你府上有酒喝吗?这天寒地冻的,烫酒来喝才是舒坦。」 祁梧摇摇头:「没酒,劳烦闵公子以茶代酒吧。」 商扶珩霎时轻笑。 闵君润:「……以茶代酒,是这样用的吗?」 「我都说了他最是脾气坏,你还指望他给你买酒喝不成。」商扶珩说着,目光却落在祁梧脸上。 祁梧不置可否一挑眉,瞅了瞅商扶珩,然后对闵君润道:「闵公子可知我为何不差人去买酒来?不是我吝啬,只是琅王殿下硬要留下吃饭,便花掉了这买酒的份例。」 闻言,闵君润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商扶珩先接了话去:「不过一日不见,你竟已穷到这个份上了?」 祁梧轻啧了声:「怎的,琅王殿下想救济救济?」 闵君润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无言片刻后开口询问:「……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祁梧霎时语气温和,对他笑道:「怎会,闵公子快吃菜。」 闵君润:「……」快吃吧,吃完就走吧。 在暖阁吃完了午膳,闵君润又坐了会儿喝了两杯茶水,然后就表示自己要走了。 祁梧也没客套挽留,跟他道完别,见商扶珩还稳坐着,便有点奇怪:「你还不走?」 听到这话,正在往外走的闵君润霎时加快脚步、走得更快了。 商扶珩轻笑了声:「我瞧你这院子景致不错,你不是嫌我空手而来没带礼吗,我就地与你作画一张聊表心意,如何?」 祁梧这下是真惊讶了:「你还会作画呢?」 商扶珩很是谦虚:「略通一二罢了。」 祁梧便点了点头:「行啊,那你画去吧,你若是画得好……我再留你吃顿晚饭也不是不行。」 第111页 「那你差人给我备纸墨……」商扶珩提需求,「不如我到你院子里画吧,一早来的时候,我瞧见你院子里有株还没开的梅花树。」 「那棵树啊?」祁梧乐了,「那树是死的,开不了花了,我打算过两日就把它挖走,再移植活的进去。你画棵枯树给我做礼,这算什么事儿?」 商扶珩眉间轻轻一挑:「无妨,我点上梅花便是,你喜欢红梅还是白梅?」 见他是真执着于那棵枯树,祁梧也无所谓:「我喜欢黑的。」 「黑色晦气,我画靛蓝的罢,正好你今日穿了件靛蓝的披风。」商扶珩却很是顺畅的接过话去。 祁梧这会儿也莫名有兴致陪着商扶珩瞎折腾:「就画黑色的,左右是要送给我的,我不嫌晦气。黑色的用寻常写字的墨便能画,你要其他颜色,我还得叫人现在天寒地冻的去外头买颜料,麻烦。」 「要出门的话,不是正好能买酒回来。」商扶珩却道,「闵君润那厮虽是不正经,但这冬日喝点热酒确实还不错,你既闲着无聊,试试也无妨,顶多便是醉了痴睡一场。」 「醉?我叫你瞧瞧什么叫千杯不醉。」祁梧挑眉自在道。 他原先在荔城,刚从驿站逃出来窝在客栈里那会儿,也尝过几种酒水的滋味儿,味道浅淡得很,偶尔有呛嗓子的,却也只是酿酒的原料影响口感,不是容易叫人喝醉的呛。 叫来樑柱和如雅,祁梧让他们俩人赶马车出去买颜料和酒回来。 吩咐完了,祁梧就穿戴好披风,往自己的院子回。商扶珩与他同行,不过商扶珩没穿披风避雪,雪花便落了满身。 商扶珩穿着一身白,雪落在衣服上倒是不显眼,但落在头髮上的就很是明显了,很快连眉毛上都染了一点白。祁梧偶尔扫过来一眼瞧见了,便笑,调子悠悠的说:「瞧我,这又是待客不周了,该给琅王殿下拿把伞挡雪才是。」 商扶珩见他这模样便手痒,于是索性抬手将祁梧的披风帽子给拉了下来。 祁梧的脑袋冷不丁露在了雪天冷空气里,虽算不上受了冻,但人是很无语的,就侧头白了商扶珩一眼。 商扶珩莞尔:「淋雪甚有意境,邀你同赏。」 不等祁梧说话,商扶珩又道:「不必客气。」 祁梧:「……算了,你毕竟有病,活着也不容易。」 商扶珩低笑,伸手拍了拍祁梧头髮上的雪花,又把帽子给他拉上戴好了。 祁梧轻啧了声,本来想躲,但没躲成,只能问商扶珩:「你这病多久了?怎么动不动就神经兮兮的,莫名其妙掐我脸的帐没与你算完,你这会儿又胡乱碰,不知道男男有别吗?」 「病了二十五年了,沉疴旧疾,看在我比你年长的份上,你便宽容些吧。」商扶珩语气很是愉悦道。 祁梧撇了撇嘴:「也是,殿下年迈,我还是少与你计较为好,免得被你染了脑疾。」 商扶珩只得笑着摇头:「你今日这是……仗着这会儿在你自己府上,说话便半点不顾忌了?短短时辰便埋汰了我好些次,当真放肆得很。」 祁梧闻言奇怪:「我还以为,我埋汰你是一日十二时辰的常事。我何时断过这事儿了?你今儿一早还咒我早夭呢。」 商扶珩盯着祁梧清亮的双目瞧了瞧,突然直接伸出手、径直掐上了祁梧的脸颊。 力道倒不重,但他那手冰凉得很,祁梧被冻得一哆嗦,然后赶忙往边上退了几步,脸上又无语又嫌弃:「你干嘛?!」 「你太放肆了,我这是小惩大诫。」商扶珩揉捻了下指尖残余的触感,很是镇定道。 第56章 动心【补更】 祁梧却真切的皱起了眉:「餵, 商扶珩,我觉得你过界了。平日里呛声归呛声,你这动手动脚起来算什么事, 很没分寸。」 「是有点越界。」商扶珩微微垂眼, 又瞧了瞧自己的指尖,然后抬起头对祁梧道,「……这事儿有点奇怪,你容我想想。」 就他这反应, 祁梧想气都莫名气不起来了,只得无语:「你这人是该好生反思反思。」 搂紧披风,祁梧自顾自快步朝主院走了。 商扶珩就闲庭信步的跟在他后面, 还很好心的叮嘱:「慢点走, 小心摔了。」 「你别咒我。」祁梧反口回道……然后脚下注意了点小心着走, 免得刚说完话他就真摔一跤, 怪丢脸的。 午后大雪仍然在下, 但午时过后没多久就出了太阳, 阳光和雪花同时落在人身上、地面上。商扶珩看着前头祁梧那抹靛蓝的背影, 突然弯了弯唇角。 因着出了太阳, 本想在屋子里窝着的祁梧想了想,索性让人搬了软榻到廊下, 既避雪又能赏雪晒太阳。软榻边上还放了个炭炉,烤火之余也能将茶盏放在炭炉边沿暖着。 拾掇完了, 祁梧就在软榻上软绵绵的躺了下来, 拉上毯子盖到胸.前, 祁梧眯着眼很是舒坦。 商扶珩全程看着他吩咐人, 直到祁梧都躺下了, 商扶珩才问:「我呢?你不差人至少给我支张桌子?」 祁梧随手一指:「那屋子里有笔墨纸砚和桌子, 你要搬到外头来就自己动手。」 「你瞧我像是个傻的吗?」商扶珩摇摇头,又到院外去把刚走的杨树他们叫了回来,让搬桌椅。 祁梧服了这人:「那屋子里开了窗,也能瞧见院子里的景象,你非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作画才行?我先说啊,你要是冻出伤寒脑热来,可别找我要汤药钱。」 第112页 商扶珩站在廊下,闻言便回:「你且放心,我琅王府不如你吝啬,不缺那点银两。」 等樑柱和如雅买了东西回来,颜料摆到置于廊下的长桌之上,几壶酒放到祁梧的软榻边,然后就出了院子、回身关好了院门。 祁梧随手翻过一个茶杯做酒杯用,拎起一壶酒拔掉塞子便往杯中倒,然后将茶杯放到炭炉边烤着。倒完一杯,祁梧又连着倒了几杯。 做完这事儿,祁梧放下酒壶,回头一看才发现商扶珩在瞧他。 「你画你的,看我作甚?我可没打算分你酒喝。」祁梧道。 商扶珩走到桌前,慢条斯理铺平宣纸:「我也不稀罕,只是没见过你这样喝酒烫酒的。」 「我乐意便是。」祁梧挑了挑眉,舒服的靠回了软榻上。 商扶珩打开颜料罐子,语调也慢悠悠的:「随你,反正待会儿端酒杯时若是不小心烫了手,这满地的雪也很便于治你的伤。」 祁梧微微一顿,然后轻哼了声。 于是商扶珩瞧着院角里那株已然枯败的梅花树作画,同在廊下的祁梧则悠悠哉哉躺在软榻上、时不时喝杯热酒。 酒水并不上头,但喝下去还是觉得肺腑里暖乎乎的,喝多了点又晒着太阳,便叫人有些犯困。 祁梧放下酒杯,拉上毯子,阖上眼想小憩一会儿。 商扶珩看着他闭眼,无奈轻笑。 商扶珩说要作画,确实是说真的,他年少时由母亲教导过。只是不大精专,且有些时月未曾画过了,所以刚落笔时很是生疏。多画了一会儿,便流畅了起来。 但画着画着,商扶珩原本落在院中的目光,便不由得看向了廊下。 祁梧又睡着了,当真如同要冬眠一般。和早晨时一样,小半张脸被毯子遮盖着,看着是难得的乖巧温顺。 商扶珩盯着祁梧看了会儿,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轻步朝祁梧那边走去。 炭炉还烧着,上头还放了杯未动过的酒水。 商扶珩索性端了起来,饮尽后才重新放了回去。 热酒入喉,商扶珩垂下眼静静看着祁梧的睡颜。 祁梧敢不设防在他眼下睡过去,算来该是有些信任在里头的。但他们俩的关系算亲近吗? 凑到一块儿时,似乎都总没个好声气……但呛声归呛声,似也未曾真置过气。反倒觉着,很是有趣。 商扶珩蓦地轻笑了声,又伸手轻轻掐了掐祁梧的脸颊。 没把人吵醒,商扶珩也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廊下桌案前。他不再接着画院中景,而是看向了廊下人。 商扶珩耐心勾勒着笔画线条,想起祁梧说他动手动脚没个分寸……可这分寸不要也罢。 再说了,祁梧和商扶珩之间,何时有过分寸?若是硬要论上一番,也是祁梧也不讲分寸的,从最初相识时他便没把商扶珩当需要敬着畏着的琅王。 商扶珩这边还没画完,祁梧那边人就醒了。不过也就翻了个身,祁梧睁了睁眼,见阳光还是好得很,索性又阖上眼睡了。 至于晚间睡不着什么的,祁梧懒得去想。想睡便睡,睡不着便不睡,他每日行程里又没什么着急固定要做的。 商扶珩看着手下的画,又看看已经换了姿势的祁梧,无奈得很。他这画技可不大好,祁梧就这么改了姿势,让他颇有点难办啊。 不过倒也不妨事,商扶珩略做思索,索性直接靠着印象接着画下去。 只是这样衔接着便不大自然,等画完了,商扶珩打量了手下的画,不大认可的摇了摇头。 他本想把这幅画送给祁梧做乔迁之礼,只是这效果不佳,还是作罢比较好。就送原先画的那梅花树吧,虽靛蓝的梅花落在树上显得不伦不类,但……左右也还能入眼吧。 将廊下人的画像折好收起、放入衣怀中,之后商扶珩继续点缀开头画的那幅梅花树。 等祁梧醒了,瞧见的便是一副奇奇怪怪的画……简单几笔的院落中有一株梅花树,树干简约,枝上落着靛蓝的梅花,朵朵梅花皆是庞大得很…… 「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祁梧难以置信的看着商扶珩,很实诚的吐槽,「这便是你说的作画?我还当你说略通一二是自谦,没成想你已然自夸了几分。」 商扶珩:「……」 他微微蹙眉:「有这般糟糕吗?」 祁梧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商扶珩无奈:「就算我画得很是糟糕,你也不该这么直接的嫌弃,怪伤我心的。」 祁梧:「……」 轻啧了声,祁梧还是把画收了起来:「行了行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份礼我也收了,作为回礼留你吃顿晚饭如何?」 商扶珩这才满意:「可。」 「我这都没夸,你还能得意上。」祁梧乐了,又弯腰拿了壶酒丢给商扶珩,「还没喝就醉了,你且喝点吧。」 商扶珩接过酒,又伸手与他讨要杯子。 「酒杯?」祁梧领会过来,然后摇头,「不给,你抱着整壶酒直接灌吧。」 商扶珩瞧了瞧他,当真直接拨开了壶上的酒塞,靠在桌案前仰头喝了一口。 祁梧总算逮住了这种时候,啧了一声,埋汰他:「半点都不斯文,也不见你举止文雅一些。」 商扶珩笑道:「我本就是沙场奔波惯了的,斯文一词与我何干?真以为我穿一身白就是雅致人了啊,你这点嫌弃可刺激不着我……你原先在祁族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正好现在有酒,不如说来听听?」 第113页 「怎么转话题转得这么突然。」祁梧嘀咕了句,拿起酒壶又往杯子里倒,一连倒了六杯都搁在炭炉边热着。 「我以前的日子,也没什么可说的。」祁梧想了想,「整日里也算不上有什么固定的事非得做,就和眼下差不多的境况,过得倒很是自在。」 商扶珩就着酒,又好奇问他:「你既不想入宫,当初柳律去祁族要人,你怎么又随他走了?」 祁梧端起酒杯,杯子有些烫手,所以他用宽袖隔着去端的。饮了一杯之后放下杯子,又拿起酒壶重新倒上。 「在祁族族地虽没那么多烦心事,但我也不大喜欢留在那儿。说远大一些,为了自由自在。说俗气一些,为了族里给的那笔丰厚嫁妆钱。」祁梧微微眯上眼笑起来,「你瞧我现在过得这般阔绰,用不着为了钱财忧心,可不就是靠着族里给的那笔钱吗。」 商扶珩略一思索,微微颔首:「按着你当下的耗度,你那笔嫁妆确实够你好生过一辈子了。」 「当初在荔城,若不是我邀你来宓城,你原是打算去何处?」商扶珩又问。 祁梧靠在软榻上,闻言回想了会儿,说:「那会儿其实还没想好,左右于我而言去何处都差别不大。不过,虽然没有想好要去哪儿,但我想好了不去哪儿,南边祁族族地周边那几处城池,还有文都我都是不去的……」 说到这儿,祁梧忍不住笑了下,看着商扶珩与他实话实说:「其实吧,本来这宓城,我也是不打算来的。」 闻言,商扶珩倒着实有点意外:「为何?因为我?」 「嗯。」祁梧笑了声,「我觉得你这人有些麻烦,不想和你走得太近。可你拿药脂勾.引我,又说不会限制阻碍我,只要我在宓城住上三年……我一盘算,这笔买卖很是划算,就来了。」 商扶珩听着他说,很是忍俊不禁:「你当真是敢实话实说……莫不是有些醉了?」 祁梧轻轻挑了下眉:「就这点酒?我没醉,只是突然觉着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嫌,除了嘴巴着实坏……不过我还是不想和你走得太近,免得叫人注意到了。所以啊,我这雾宅,你往后还是少来得好。」 少来?那是不可能的。 商扶珩看着他,啧了声:「说我嘴巴坏?你说话也不见得温柔小意,咱们半斤八两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欠的补更补完了!!!耶!!! 第57章 烧热 「谁与你半斤八两了?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祁梧喝着酒反驳商扶珩的话, 「琅王殿下的名头可止小儿夜啼,我可攀不上您老人家的凶名在外。没瞧见我这宅子里的人见着了你,个个被吓得跟鹌鹑似的。」 闻言, 商扶珩似有些疑惑:「我这名声也没那般坏吧?你先前买宅子时不还说, 在这宓城里离琅王府越近的地方地价越贵吗?」 「我在荔城时,还听人说你要饮人血、暴戾无度呢。你名声好不好,自己不知道啊?」祁梧没有较真的意思,随口便道。 然而商扶珩却难得的有些较真, 非要与他探讨:「顶多毁誉参半吧。那些骂我怕我的还不敢大张旗鼓,毕竟我这脾性再如何也轮不上那些人议论,谁叫我有实实在在的功绩在身, 骂我的又怕得罪我、又怕惹了景仰于我的人众怒……算下来, 还是该赞颂我的人更多才对。你宅子里那些伺候的人, 顶多是敬畏, 算不上惧怕。」 祁梧忍不住乐了:「哪有你这样较真着评论自己功绩如何的……你有这较真的劲儿, 不如好好瞧瞧你那画画的功底, 下回与人说起可谦虚着点吧, 还略通一二……」 「你又开始埋汰我的画技, 我那画得虽是一般,但功底是在的, 要你来画还不知如何呢。」商扶珩挑了下眉。 祁梧奇怪道:「我又没说我会画画,我会赏画不就行了, 为何要与你比画技。你可别再说下去了, 再说下去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 免了请你吃晚饭。」 商扶珩闻言莞尔:「你能叫谁把我赶出去?你不都说了你府上那些人怕我, 怂得如鹌鹑一般, 他们敢吗?」 「他们不敢, 那我敢!」祁梧放下酒杯,对着院门一指,「恕不远送。」 「不恕,不走。」商扶珩道,又劝祁梧,「你且少喝点酒,我瞧着你是喝多了,脾气厉害得很。」 「我没喝多时脾气也坏得很……」说着,祁梧有点狐疑起来,「你居然不走?你为何不走?按着你往常那莫名其妙的脾性,我说恕不远送你就该走了,走之前说不准还犯病泼我一身雪。」 商扶珩微微一顿,然后道:「你管我为何不走,我就这莫名其妙的脾性我乐意。你这屋子里可还有其他消磨时间的东西,琴棋书画都行,借我磨一磨时间,免得再与你呛声气得我短了寿数。」 祁梧闻言,惊讶之余忍不住好奇:「琴棋书画你都会?不对,你这画我已经是看过了,旁的几样水准也是这般?」 「……」商扶珩与他温声细语,「祁梧,我好歹皇家出身,不说文武双全,文武两知还是可以的,只有你才连围棋都不会、只会五子棋。」 祁梧一挑眉:「互贬是吧,我还未曾输过阵仗。我只会五子棋又如何,我又不是那眼瞧着要输棋了便掀翻棋盘耍赖的人!」 「你这是在说我?」商扶珩觉得祁梧这是在实打实栽赃他了,「我何时做过那般不讲棋品的事,你且跟我好生说说。我与你也就下过五子棋,只在荔城闲着无趣掀过一次棋盘,你这般定论是从何推出来的?」 第114页 于是祁梧张口就把商扶珩他兄弟闵君润给卖了:「闵公子与我说的,他说你与他下围棋,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要掀了棋盘跑人。这话有假?」 商扶珩:「……」 「单这两句话倒是不假,然后呢?」商扶珩便问。 祁梧耸了下肩:「没什么更多的了啊,闵公子说你这人输不起棋,要不是看在从小相识且宓城无人的份上,他早就不与你下棋了。」 说完,祁梧突然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如同狡猾的狐狸,语调也抑扬顿挫的:「哎呀,我这样说是不是在挑拨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啊,你不会恼羞成怒之后去找闵公子麻烦吧?那我可真是太愧疚了,」 商扶珩瞧着他这装乖都装不像的模样,便有些手痒。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拿着喝了半壶的酒朝祁梧走去,边走边给自己正名:「我是得去找闵君润麻烦,不过不是恼羞成怒,是为着他倒打一耙污我名声。分明是他棋臭,我瞧着胜负已分再对弈也没意思,所以才掀了棋盘走人。他那人没一句实诚话,往后他与你说什么,你听一半都是多的。」 来到祁梧面前,商扶珩很自然的将酒壶递给了祁梧。 因着他这动作着实太过自然,所以祁梧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脑子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将酒壶接了,而且这酒壶壶身太大,他还下意识双手拿过来的。 眨了眨眼,祁梧刚要抬头去看商扶珩,双颊上就倏然一凉。 商扶珩这傢伙又掐他脸!还是双手掐的!还处心积虑从廊下桌案那边走了过来! 祁梧反手就把酒壶往商扶珩身上砸:「你觉得你的手特暖和特舒服是吧?」 商扶珩收了一只手接过酒壶,另一手本来还没收,但下一刻也落了空。祁梧已经从软榻上起身,推开保暖的毯子便径直跳到了廊外院子里,弯腰捧起了一簇雪。 商扶珩弯了弯唇,眼看着祁梧那双纤长的手揉啊揉揉了个雪团出来,然后回身往他这边丢。 商扶珩顺手用酒壶一档,本就松散的雪团便散开了,半点冲击力都没有。 祁梧瞧着这一幕,觉得自己的雪球着实不大争气、很给他丢面子,于是他捧起更大一把雪开始揉。 商扶珩放下酒壶,也下到院子里,笑着与面无表情的祁梧说:「就你那点气力,把这雪揉化了都揉不出什么来……我教你用雪堆个兔子出来吧,左右你也不会请我吃兔子。」 这话有什么逻辑在吗?! 祁梧白他一眼,索性直接把雪往商扶珩身上丢:「就你力气大!我这脸是面团不成,你平白无故瞎伸什么手?我都与你说了你这般很没分寸,你不是也听见了说要想想吗?你想什么了?」 「我想得很是明白。」商扶珩唇角上扬,眉眼间愉悦得很,「本来我这心宽得很,都没意识到这其中有玄机需要靠自己思索明白,正好你提醒了我……你别提分寸,你这人最是不讲分寸,你该知道我这人也格外没分寸得很。彼此祸祸,我觉得正好。」 祁梧听得满脸木然:「……琅王殿下,我今天真是涨了见识了。」 「不客气。」商扶珩道,又笑眯眯问祁梧,「堆兔子吗?正好下午无事可做。」 「不堆,我有炭炉软榻暖被,谁乐意陪你冰天雪地里玩小孩才玩的东西。」祁梧说着就要迴廊下去。 商扶珩顺手拉住他的胳膊:「今早你赖床不起的时候,正巧说过你如今还未满三岁的年纪,正正好是个贪玩的孩子才对。」 祁梧低头看了眼商扶珩这很不讲分寸的爪子,啧了声:「错了,两岁的孩子就该窝在被子里睡觉才对,撒手。」 「这样如何,」见祁梧犯懒偷闲,商扶珩还是拦着他不放,与他做「交易」,「你陪我堆个像样的雪兔子,我回头教你如何制那药脂。虽然你手上已经有了配方,多试些时日也总能做出来,但有熟于此的人直接上手一步一步教与你,总是更轻便些的。且你自己学会了如何做药脂,总是少些烦心事的吧?」 听到这话,祁梧……当然动摇了。 他看着商扶珩,狐疑道:「你说得好似很简单一般,我这不通药理的也能做?」 商扶珩微微颔首:「自然,本就不难,你识得了配方中的那些药,便能减去大半功夫。我因着前些年四处奔波,也难免学了点医理,虽不甚精通……哦,这不是自谦,也没有自夸,确实是略知一二不甚精通。但这两年赋闲无趣,那药脂我也是做熟了的。」 祁梧:「……你闲着无聊做那药脂干嘛,不是说用处不多、原料难找又放不了几月吗?」 商扶珩失笑:「你都说了我是闲着无聊,那做什么不是做?除却药脂之外,我也同府医学了些望闻问切。只是医理着实无趣,所以偶尔再看看闲书,训马打猎练练武……反正不像你这般只想着睡觉度日。」 「你说你的,还非要扯上我一块儿埋汰拉踩,什么人啊。你也知道闲着做什么都是做,那我就犯个懒又如何了?」祁梧瞪了他一眼,又突然顿了顿,看着商扶珩的目光不大友善起来,「……你会做这药脂啊,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商扶珩:「……」 轻咳了声,商扶珩镇定反问:「我先前与你说这个作甚?」 祁梧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商扶珩只好接着理直气壮:「难不成我这话有问题?本来就是,我早先与你说这事作甚,后来说好的配方我可是没耽搁就给你了。刚认识时我肯定没必要与你说我会做这药脂,来了宓城后……我若是突然说起来,也很是奇怪。再且,如果我之前与你说了,以你偷懒耍滑的性子,赖上我叫我给你做可怎么办?」 第115页 「可你刚刚还是说漏嘴了。而且做药脂这事儿,你之前不是已经主动揽过去了吗,哪里用得着我赖?」祁梧瞧着商扶珩这狡辩似的模样,突然觉得还挺有趣。 本来商扶珩会不会做这药脂,有没有跟他说过他会做……都不是很要紧的事。祁梧嘛,随口问了其实并不上心的事很多。商扶珩说与不说其实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会儿商扶珩莫名很心虚似的,反倒叫祁梧想要抓着不放。 「啧。」商扶珩轻嘆了声,「我先前就是没想起来,你又没问过。我这会儿愿意教你做,给你省了事,不好吗?你学是不学?」 「琅王殿下亲自授教,我当然要学啊。之前本就跟你说过,我得研究研究这配方,不然我光拿着它做什么,三年后离开宓城,我总不能那时候才开始自己学做药脂吧……所以,我之前跟你说我要自己学着做药脂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你也会?」祁梧笑眯眯反问。 商扶珩:「……你还非抓着这么件小事不放了。」 「按理来说,我也不该抓着这么件小事不放的,毕竟你可以直接反驳我说『你谁啊,我不告诉你又如何』……可你不直接反驳,非要解释,可不就让我抓着了吗。」 「我一开始便反驳了你,只是用词委婉温和些罢了。」商扶珩说着拍了拍祁梧的脑袋,「都煳了满头髮的雪了,你到底堆不堆兔子了?」 祁梧翻了个白眼:「刚跟你说了不要掐我脸,你又动手动脚拍我头,我跟你有仇吗?」 「若是有仇,我拍完了之后,你脑袋就该和你脖子分家了。」商扶珩慢悠悠松开了抓着祁梧胳膊的手,这会儿祁梧该是不会跑迴廊下了。 松开祁梧后,商扶珩径直朝院子中间去,祁梧念在药脂的份上跟在他后头,瞪了几眼犹不解恨,索性弯腰又挖了一捧雪,随意揉了两下捏在一块就想往商扶珩背上砸。 这回商扶珩背对着他,他就不信还能砸不中。 只是雪团还没丢出去,祁梧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跌坐到了雪地里,还没成形的雪团随意砸落在地上散开了。 十分突兀的热意瞬间穿过四肢百骸,原本在雪中被吹得有些冰凉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祁梧手指蜷缩握紧,握到了满手的雪。脑子没有因为这突兀的热而感到昏沉,甚至于在不适中更加思绪清醒、神经敏.感起来。 祁梧咬了咬牙。 听到身后的声响,商扶珩没有多想,回过头的同时还噙着笑说:「午间提醒过你小心雪天地滑吧……怎么回事?」 祁梧跌坐在地并没有起身,撑在雪地上的手反倒用力抓紧了,刚刚还白嫩的脸颊这会儿涨得通红,面上神态也不復轻松、双眉蹙得很厉害。 商扶珩霎时皱眉,快步回到祁梧身边蹲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发烧了?」 问出声的同时,商扶珩难得生出了懊恼的情绪……祁梧今天精气神很好,人也瞧着活泼,虽然知道祁族人可能经不起冻,但处着处着他便没太注意起来,刚刚祁梧明明都想迴廊下去了,他还拦着人非要堆什么雪兔子,未曾想到祁梧当真会发起热来……明明上回低热发作过去还没几天,就算被严寒刺.激到日子不稳,也不该这么急才是啊。 可是祁族人这特殊体质全然不讲道理。 商扶珩试探温度的手刚碰到祁梧的额头,便被祁梧抬手挥开了。 祁梧吞咽了下,才开口骂了声:「操。」 商扶珩下意识堵他:「斯文些。」 祁梧:「……」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叫他斯文! 「对不住对不住,说习惯了。」商扶珩随即也反应过来,无奈道,「你怎么样?我先送你回屋子里去。」 说完,商扶珩便想扶祁梧起来。 祁梧倒是想往后躲,但奈何他脑子清醒、身上还是乏力得很,刚刚能抬手挥开商扶珩的手已经很是用力了。 「别……」祁梧咬咬牙道。 衣下不便与人言说的地方正在不要命似的叫嚣,身后发酸犯软,身前却体感相反。短时间内便热烈至极的不适与敏.感传达至浑身上下,祁梧额上很快沁出了冷汗。 冰天雪地里冷热交加,地上的雪勉强能让他舒服一点。 但他现在经不起被碰触……明明还隔着厚实的衣裳。 「别碰我……」 祁梧难受得双目泛红,无法自控得眼中都隐隐带上了水光,愈加朦胧漂亮之余也如同示弱一般,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格外勾.人…… 尤其是他的嗓音……原本清亮如泉的声音,这会儿没那么精神了,但仍旧如同缓缓流淌沁入的热泉一般,叫人很容易便被裹挟进去。 商扶珩蓦地反应过来:「你是……」 不是和前几次一样发个低热高热、脑子昏昏沉沉便过去了,而是……所谓的烧热期发作了。 还没到时间,烧热期便发作,商扶珩有些担心祁梧的身体状况。 祁梧坐在雪地里,默不作声抱膝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脑袋也埋到膝间。 商扶珩瞧不见他的神态了,更忧心他的状况:「在这儿坐着继续受寒刺.激也不是个事儿,你且忍忍,我带你进屋子里去可好?」 「别……」祁梧语气微弱,但好在话还是说得出来的,就是喘.息声很重,越说越如同嘤.咛楠枫一般,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要么不开口,要么根本没法好好说话,「我跟你说……我现在看什么妖魔鬼怪都秀色可餐……你离我远点,别碰我……」 第116页 第58章 「……要不,你先走吧,我、我死不了……你走了,我比较方便……帮我把院子门关好就是……」 商扶珩垂着眼,看着落到祁梧发间的雪花:「我不该拉着你站在雪地里的。」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先到院子里的……再说我这体质,就这样。」祁梧蜷着也难受,闷得慌,可不蜷着吧,更难受。 他咬了咬唇,感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刚刚也控制不大住,但好歹能紧闭牙关不开口,但现在越来越忍不住想要出声了…… 「你原先说想要找男宠,现在看来确实很有必要,不然烧热期发作起来能折腾死你。」商扶珩又轻声道。 祁梧听得都想哭了:「你……」 一开口,全然失控的暧.昧低吟声便随之而出。 祁梧自暴自弃骂完再说:「你这会儿搞什么忏悔仪式啊!你先走行不行!你在这儿我连自己动手都没法子,我这点脸还是得要的吧!你走……」 可惜骂声如亲昵低语,全然没有气势,只有勾魂夺魄的效用。 商扶珩伸出手,轻轻拂去祁梧发上的雪花,语调温润雅致至极:「阿雾公子缺个男宠,本王自荐枕席如何?」 疯子。 祁梧听完了,觉得商扶珩疯得怎么就这么不是时候,他这会儿当真没空陪商扶珩耍疯。 他们是什么关系?反正不是能滚到一张床上的关系。 「你个王八蛋……」祁梧咬牙骂道。 商扶珩手往下,轻轻抬起祁梧的脑袋,抬着他的下巴,看着他水光潋滟如摇曳红莲的双眼,问他:「我有何处不符合你找男宠的标准吗?我长得不够好看?」 好看……自是够好看的。 「我不够省心?」 省心……商扶珩这人和省心二字全然不挂钩。 「你找别人,总要担心那人对你够不够真心,万一那人不忠于你,暴露了你祁族人的身份该如何……这样的顾虑,你在我身上不会有,不是吗?」 祁梧:「……」 「可更不能让你去要水……这般可怜的模样,让人看了什么都猜得出来,而且你这会儿……是不是都走不动了?」商扶珩自娱自乐的说着话,突然垂首在祁梧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噙着笑自省,「都怪我,都怪我。」 祁梧还是紧闭着眼不理,心想可不是都怪你吗! 「只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男宠,哪里能让主家小公子被伺候了之后,连热水沐浴都没有呢?」商扶珩的指尖轻轻划过祁梧的脸颊。 祁梧的睫羽颤得更厉害了。 去他的男宠,有这么嚣张的男宠吗?! 「……我带你翻墙熘出去可好?我在城郊有处温泉庄子,温泉池在宓城可很是少见,我带你去解乏怎么样?」商扶珩说完,又慢条斯理补了句,「你若是不应声,我便当你是不好意思,看做默认了。」 祁梧:「……」 有些崩溃的睁开眼,祁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对上了商扶珩眉目含情的一双笑眼。 见他醒了,那双眼睛笑得更是愉悦:「捨得睁眼了?」 祁梧别开眼,继续崩溃:「操!」 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商扶珩点了点他的鼻尖,语调温柔的点评:「阿雾公子好生粗鲁。」 祁梧听得忍不住沖他翻了个白眼:「有你粗鲁吗?我就说说你就嫌粗鲁,你自己还做呢!」 闻言,商扶珩微微一怔,随即骤然失笑。 祁梧被他盯得不自在,持续输出:「操,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跟看上辈子的情.人似的,你自己对着镜子看看合适吗?」 「更不合适的事情都做了,不差这一两个眼神。」商扶珩说着,还垂下头在祁梧眼尾落了个吻,语调缱绻,「而且,作为男宠,这样看着你又有哪里不合适?」 祁梧表情木然的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盯着商扶珩说:「我要不起你这样的男宠。」 商扶珩便道:「阿雾不要妄自菲薄,你要得起。」 祁梧:「……」 深吸一口气,祁梧索性一股脑直接说了:「委婉点你不乐意的话,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宠,我打算睡完就把你踹了。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想的,但我左右是脑子不清醒的,意外做了就做了,反正我也爽到了,但现在清醒了就还是得做点合适的决定,我觉得这事儿已经不只是越界了,这事儿就是见鬼了……商扶珩,我觉得以后咱俩还是互相远着吧,本来就不是多熟悉的关系,纠缠到这种地步对谁都不好。」 祁梧越说越笃定,语速也渐渐快起来,商扶珩眉目温和的看着他,也没打断。等祁梧说完了,商扶珩才悠悠问道:「互相远着?那你的药脂呢,不要了?」 「……」狠狠心,祁梧咬牙道,「不要了,我自力更生。」 商扶珩微微颔首:「哦,那下回你烧热期来了,也能自力更生?」 祁梧:「……我自会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男宠。」 「合适?」商扶珩笑着摇了摇头,「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当然,你也可以说找个能应付的就行,可你捂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种事你能应付吗?」 祁梧不服软:「你未免对自己太有信心,我怎么就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了……还有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在被.子下面动手动脚……」 第117页 祁梧现在虽然已经脱离「嗑了春.药」似的状态了,但商扶珩非要挑.逗他的话……他现在还是挺经不起的。 「祁梧。」商扶珩没听他的,瞎作祟的同时沉声说,「你刚刚说,我们纠缠着对彼此都不好……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昨日到现在都很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祁梧。」商扶珩定定的看着祁梧,见祁梧想要别开眼躲闪,他伸手捏住了祁梧的下巴。 「是你昨天自己提醒我的。」商扶珩接着慢条斯理的说,「除了沙场之外,我这人素日里行事是有些不像常人,太过随心,所以你也可以说我疯……可我从未越界过。」 商扶珩垂首吻了吻祁梧的唇,然后贴着他的脸颊轻声说:「除了你……我在你面前,好似一直在越界,本就不正常的行事习惯越发不正常,甚至还喜欢上了触碰你的感觉……就算是抢,你也得是我的。」 商扶珩这些话,祁梧听得心绪难平,甚至于他都开始觉得唿吸不畅了,不知道是被商扶珩这些话搅弄的,还是被商扶珩的手…… 「手,拿出来。」祁梧咬咬牙,「还是你就是想和一个没那么清醒的我说话?」 商扶珩轻嘆了声,依言照做,他还用双手扣住了祁梧的两只手腕,以示自己不会用手捣乱了。 祁梧歇了歇,气息匀缓了些之后,他才定定的看着商扶珩:「你喜欢我?」 「我素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所以……如果你也对我有所心动,那我的确是喜欢你……不知不觉,深悦于你。如果你一丁半点都没有,那你就当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对你的坏脾气感兴趣。」商扶珩镇定的垂目看着祁梧。 祁梧也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不喜欢你。」 商扶珩喉间微动,应了一声:「嗯,那我也不喜欢你,反正我们总是在互相讨嫌……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纠缠太深对你不好?我在外头的名声当真差到叫人避如蛇蝎的地步了?别人知道你认识商扶珩之后,都会恨乌及乌欲杀之而后快?」 商扶珩仍旧是轻缓得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祁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总觉得好似在商扶珩的语调里听出了些许失落…… 「……也不至于。」祁梧抿了抿唇回道。 「那我是很不明白了。」商扶珩轻轻捋着祁梧的髮丝,「以你的性子,除非我当真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威胁,比烧热期更加难捱的威胁……不然的话,你该是会选择用我来替代男宠的才对。我这样的男宠,模样赏心悦目,对你没有身份暴.露的威胁,活计也好。你昨日自己也说了,我这人就是嘴巴不招人喜欢,但于你而言没那么讨厌……哪里不合适了?」 等不到祁梧的回答,商扶珩便继续揣摩:「……若是我先说了我心悦于你,你良心未泯觉得不想浪费我的感情,所以拒绝我做你的男宠,那我还能理解一些。可我还没说呢,你一醒来便想着要避开我。」 祁梧蹙着眉,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索性还是闭嘴不言……他总不能跟商扶珩说,我觉得你功高震主迟早会被皇帝弄死,不想和你走得太近就是因为不想被你牵连丢了命吧? 等等……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分明就是很实在的缘由! 商扶珩这人……太麻烦了,很是危险,不论是从商扶珩本身的性情来看,还是从原书里商扶珩的结局来看……反正于祁梧而言,他一开始就是想对商扶珩敬而远之的。 祁梧抿了抿唇,正想要开口,但还没来得及启唇就被商扶珩抱了起来。 被.子滑落,屋子里的冷空气刺.激得祁梧打了个寒颤:「餵……」 「你既有那般多的思虑,不如泡在温泉池子里慢慢想吧。」商扶珩说着,随手拿过早先被丢到床尾的衣裳就想往祁梧身上套。 祁梧看着那件衣裳,有些郁闷:「这是你的吧?不是我的,你瞎穿什么……还有这上面沾了什么啊,你这人能不能讲究点!」 「你身子含了什么,这上面便沾了什么,都是一样的,怎么还嫌弃呢。」商扶珩才不管哪件是哪件,反正先给祁梧穿上。 祁梧被他的话一噎:「……」 「我没说过要和你去泡温泉!」祁梧突然又想起来了。 「你那会儿没吭声说不去,便是默认了,我提醒过你的。」商扶珩说着下了床,把散落在地上的都捡了起来。 祁梧被他强行伺候着穿衣裳,没辙得很,只能一边躲一边试图挣扎:「那你就当我反悔了,这会儿不想去了……我衣橱里不缺干净衣裳!商扶珩!你别把掉地上的都往我身上穿啊……你这算喜欢我?有你这么瞎折腾着喜欢人的吗!活该你单身……」 商扶珩揉了一把他的脸颊,兇巴巴的:「谁喜欢你了?谁说的喜欢你你就找谁去,我这人素来只喜欢发疯,疯起来还茹毛饮血杀人如麻,你最好离我远着点……这样说倒是如了你的意了,可我这人最喜欢看人不如意,昨夜里我就说了,我很是喜欢看你掉眼泪的可怜模样。」 祁梧木然,偏头就咬了商扶珩的手一口。 好说歹说,商扶珩还是勉强做了回人。祁梧要穿干净衣裳,他便去衣橱里给挑了一身。祁梧想要自力更生,商扶珩表示一个合格的男宠怎么能不伺候更衣。 第118页 不仅要伺候更衣,还要给祁梧梳头髮……仗着祁梧这会儿乏力挣脱不开、顶多只能翻白眼瞪他,商扶珩很是认真的想要打扮祁梧。奈何他只有满腔兴趣和真心,并没有那个实力,最后给祁梧梳了个仿佛刚从草垛里钻出来的髮型。 祁梧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铜镜,再一次问商扶珩:「你就是想报復我是吧?」 商扶珩轻啧了声,也很是不解:「不应该啊,我每日都是自己束髮的,很是容易……说起来,我的发冠和簪子呢,你给丢到哪儿去了?」 祁梧一乐:「你都不记得的事,还指望我想得起来呢?你都不冷的吗,哪来的这么磨蹭啰嗦……」 外袍落在外头院子里了,商扶珩还没出去捡回来,但即便是捡回来,多半也没法上身避寒了。里衣也没穿,商扶珩这会儿身上就着了两件衣裳,虽然也不是不能见人,但显然这样子走出去在冰天雪地里,是会让人怀疑他脑子坏掉了的。 「别担心,我冻不着。」商扶珩说着,将祁梧发间的玉簪取下来,又用木梳慢条斯理将祁梧的乱发梳理好。 祁梧服了这人:「谁担心你?你别折磨我头髮了,出去帮忙要热水,我要沐浴,误会就误会,都是我的私事,只要我没少给他们发月钱就成……商扶珩你扯我头髮?几岁啊你?」 被祁梧难以置信的盯着,商扶珩霎时失笑:「没……想提醒你一声,没发生过的事才叫误会,我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误会……好了,就这样披着吧,还暖和,反正你原先也总是披头散髮的。」 商扶珩说完,很是突然的俯身亲了祁梧一口,然后又自然的起身四处去寻他的发冠了。 祁梧:「……」 给祁梧梳头的商扶珩很是手残,但打理他自己的头髮时倒确实很是轻松,没一会儿商扶珩便束好发、将木梳丢到铜镜前,然后去衣橱里拿了件厚披风过来给祁梧裹上,裹好了就要把人抱起来。 「餵……」祁梧很是没辙,「你真打算去什么城郊温泉庄子?」 商扶珩轻轻颔首:「自然是,我何时煳弄过你。」 「不是……你压根就没正经问过我好不好!还有,就算要去,你也换身衣裳吧,再说了马车备好了吗?你不会打算带着我走路过去吧?」 顿了顿,祁梧又补充:「骑马过去也不行,你别趁机报復我。」 商扶珩失笑:「你总埋怨我报復你,我们之间哪来那么多的深仇大恨。我不冷,而且你这儿也没合适我穿的衣裳,所以到了庄子上再换也不妨事。马车是没有的,也不骑马,你这会儿不方便得很,我不欺负你……你这儿离北城门很近,离我那温泉庄子也很近,我带你飞檐走壁过去如何?」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商扶珩就看到祁梧眼睛一亮、显然很是有兴趣。祁梧就不是个喜欢安生的人。 「……我听着怎么觉得,会比骑马还颠簸?」稍许后,祁梧慢悠悠说。 商扶珩把披风帽子给他戴好、下巴上的系带也系好了,然后径直把人抱了起来:「那你可得搂紧了……怎么忘了给你穿鞋袜……」 说着,商扶珩索性又取了件披风给祁梧盖上,然后抱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祁梧出了屋子。 祁梧几乎是只露出了一双眼尾还泛着红的眼睛,思绪被商扶珩这说风就是雨的架势给带跑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院子里的衣裳还没捡回去。」 商扶珩已经抱着他翻墙跳出了雾宅,闻言轻笑:「好像是……你说,我们这会儿像不像是要私奔的?」 祁梧被他这念头噎了下,顿了顿才说:「你这分明是像个熘门撬锁的采.花贼。」 「那显然我刚採到了一单大生意。」商扶珩便道。 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午间了,雪没停,但还有阳光晒着,路上也有些行人,不过大多步履匆匆或是撑着伞。兼之商扶珩脚程又轻又快,全然没引起底下人的注意,便抱着祁梧踩着别人家的屋顶一路出了城门。 出城门的时候自然不可能飞檐走壁过去,只是商扶珩这脸吧,城门兵就没有不认识他的……虽然惊悚于商扶珩抱了个……应该是人吧,捂得那么严实的人,但惊悚归惊悚,没人敢拦下问什么,看着商扶珩噙着笑很是春风得意一般的出了城门。 祁梧只觉得自己好像都听到了城门口那些人的八卦议论…… 绝对是脑子出逃了,不然他怎么会任由商扶珩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现在可好了,雾宅的人不一定知道他和商扶珩厮混的事,但要不了多久估摸着全宓城的人都会知道商扶珩光天化日之下抱了个人。 「你个疯子。」祁梧抓着商扶珩身前的衣裳,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的说。「还带着我一起发疯。」 「成双成对的,多喜庆。」商扶珩笑盈盈的说,顺便垂首亲了祁梧一口。 祁梧被他这不要脸的劲儿吓了一跳,赶紧拉好帽子遮住脸……商扶珩不介意自己成为茶余饭后的绯闻趣事,祁梧可不想叫人看见,谁让他脸皮没商扶珩那么厚呢。 浑身的疲惫,在温泉池水的浸泡之下消减不少,祁梧微阖着眼趴在池边,懒得去想刚刚进了山庄之后被人意味深长注视着的一路。 ……反正不要脸的是商扶珩,那些人认识的也是商扶珩,关他祁梧什么事儿。 第119页 商扶珩从身后揽着他,过了会儿突然伸手将祁梧搭在池边石头上的胳膊拉下来泡到了池子里。 「就露胳膊在外边,也不怕冻着。」商扶珩语调亲昵。 祁梧更懒得去想刚刚商扶珩扒他衣服的一幕……这人扒他就算了,还要找个「似模似样」的理由:「我为你穿上的,有始有终,自然由我替你宽下这身衣裳来……我这个男宠贴心否?」 祁梧:「……」 泡在池子里,热气蒸腾氤氲着,没多久祁梧便开始泛起困来。 「我这般危险的人还虎视眈眈在你身边贴着呢,你竟也睡得着?」商扶珩挑起他的下巴,温声细语的笑问,「不怕你睡着睡着,又被我……操.弄.醒了?」 祁梧懒洋洋的看着他,多少还是佩服的:「安生点行不,你就不累吗?一点都不犯困?」 「你这样靠着我,叫我怎么犯困?」商扶珩慢条斯理的捋着祁梧的头髮。 祁梧懒得搭理这人。 过了会儿,商扶珩突然又说:「我觉得你这人很是奇怪。」 祁梧:「……就你?说我奇怪?」 「你就是奇怪得很。」商扶珩对上祁梧仰头看着他的视线,有理有据,「你不喜欢我,那你在我身边为何这般心宽,对我这般放心?你说我这人分外麻烦尤其危险,可你瞧着不像是怕的。」 「你从哪儿瞧出来我不怕的?我要是不怕,我还用得着一心想着离你远些?」祁梧说着开始推攘商扶珩,「离我远点,你这人太烦了。」 商扶珩反手抓住他的手,轻车熟路十指相扣,也不再继续说话刺激祁梧的神经:「我伺候你沐浴?」 结果把祁梧刺激得更狠了:「撒手!」 眼瞧着商扶珩是想跟他玩水,祁梧决计不能配合这样幼稚无度的行为:「等等——你不是觉得我对你的态度很奇怪吗,又忌惮又瞧着不像是怕的样子,我与你说实话……你先把手挪开。」 商扶珩偏不:「你且说你的便是,作甚管我在做什么,你与我又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干涉我……」 「……商扶珩,你真是我见过最能颠倒黑白的混蛋。」祁梧索性咬了他肩头一口,然后借力趴着与他说,「实不相瞒,我觉得你这人真的很危险,脾气古怪偏偏又功绩颇多,就差往脑门挂一个写着』功高震主『的牌匾了。」 商扶珩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不等祁梧说下去他便明白过来:「沙场朝堂之上功高震主,身份又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偏生还脾气糟糕对皇帝不甚敬重,所以你觉得我迟早会被皇帝寻个名头弄死了事?」 「……」祁梧轻咳了声,「不是吗?那个皇帝又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善茬,估摸着早就看你不惯,说不准日日夜夜都盼着一道雷噼在你头上省了他的事……等他翅膀硬了,顺手把你解决了……我要是与你走得太近,让人记住了,届时那皇帝再顺便株连一个我,我可就这么一条命,要怎么办?」 闻言,商扶珩倒是很感兴趣:「你怎么知道我那皇帝侄子巴不得我死?还有,他如今仍然不可能靠自己坐稳那皇位,你竟也知道?」 祁梧撇了撇嘴:「你以为和柳律他们赶路的那段日子,我当真就是高床软枕当少爷啊……柳律手下有个人叫谢景行,对你很是推崇敬仰,他与我说了许多和你有关的事。」 「例如皇帝重文轻武不喜战事,皇帝还不喜欢别人叫你战神,说听到那样的称唿便想起你浴血奋战所受的苦楚,明里暗里好似叔侄情深,其实就差直言不许人提及你的功绩、不许人推崇你。还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坏名声,还能是你自己胡乱传出去的不成?」 祁梧有理有据的说着,商扶珩听得饶有兴致。等祁梧话音落下,他便迫不及待掐着祁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垂首吻了上去。 祁梧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虽然商扶珩刚刚也亲过他,但都是轻快的一记便撤离……醒了之后,这还是头回商扶珩非要这般深的吻。 祁梧被压制得唿吸不畅,索性咬了一口,商扶珩吃了疼,才笑着结束这个吻。 「你刚刚那语气,很似在为我打抱不平。」商扶珩说,「我便想着,得给你点好处才行。」 祁梧一愣,然后被气笑了:「刚刚就是你说的好处?」 商扶珩挑了下眉:「不够吗?那我……」 「滚。」祁梧踹了他一脚。 商扶珩笑着把他搂得更紧,接回刚刚的话题:「所以,与其说你是觉得我这人危险,不如说你是觉得有皇帝身份的商文琎危险?你觉得我斗不过他?」 闻言,祁梧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回说:「我觉得吧,你迟早被他一杯毒酒给弄死。」 商扶珩低笑不已,觉得祁梧当真可爱至极。 「是你自己想一杯毒酒弄死我吧?」商扶珩贴着祁梧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阿雾公子好坏的心肠,我这么好的男宠你给随便弄死了,来日要后悔的。」 第59章 孩子 「后悔什么, 后悔没早点弄死你得个清静?」祁梧反唇相讥,然后又轻啧了声忍不住想嘆气,「我都说了, 要不起你这样的, 您老人家能不能别一直把男宠这个身份挂在嘴边了?我听着都瘆得慌……你贴什么贴?能不能有点距离感?」 商扶珩被他这又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弄得忍俊不禁:「饿了没?」 第120页 这话题跳得挺快,祁梧想嘴硬说不饿,奈何从昨天下午起他就没怎么吃东西,顶多就是半途中被商扶珩餵了半包蜜饯……这会儿还真饿了。 「我帮你沐浴按摩松松筋骨, 然后带你去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如何?」商扶珩说着,摸了摸祁梧被打湿的长髮。 祁梧反正是懒得动弹, 索性由着他摆弄。 「不是说要和我保持距离吗。」商扶珩轻轻揉着祁梧的肩膀, 语气揶揄, 「怎么我说要伺候你的时候, 不见你回一句要自力更生?」 祁梧才不理他这调侃, 全身懒骨头都犯了, 不过并不妨碍他挑刺:「你能不能别使那么重的力道, 你和面揉面团呢?本来就快散架了, 你再搓两下我就该瘫痪了。」 商扶珩失笑:「你这都是些什么用词。再且说了,我这力道已经很是轻缓了, 分明是你太娇贵了。」 嘴上嫌弃归嫌弃,他手上到底放轻了些, 祁梧便懒得跟商扶珩这心口不一的傢伙掰扯, 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 这处温泉池子是天然活水, 两人安静下来, 便能听到汩汩的泉水流动声音, 很是催眠。祁梧昏昏欲睡着被商扶珩抱到岸上, 又被商扶珩裹好抱回了屋内。 换好干净暖和的衣裳,屋内也早早生了暖炉炭火,商扶珩用厚实柔软的布巾先给祁梧擦干了头髮,然后再是他自己。都整理好了,商扶珩看着祁梧红润的面颊,语调轻缓的唤他:「阿雾,先吃了饭再睡吧。」 祁梧这会儿困意上头,反倒早不觉得饿了,听着商扶珩柔缓的调子还越发觉得催眠。 见祁梧还是阖着眼不打算起,商扶珩索性也就没再催他,而是将他又往床榻里面抱了抱,然后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温香软玉在怀,商扶珩也阖上眼想睡一会儿。但浅眠的劲儿刚刚上来,商扶珩就骤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忙清醒过来睁开眼,手上揉了揉祁梧的脸颊想把他叫起来:「阿雾,阿雾——」 商扶珩语调温和,尾音还拖得有些微长,被吵醒的祁梧有点暴躁:「大清早学什么狼叫啊你,学得还不像……」 商扶珩:「……」 回味了下,阿雾这唤法,不仔细听还真有点跑偏的怪趣味。 「早就是下午了,阿雾。」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头髮,「我刚想起来件事,只是怕说完了你要打我。」 闻言,祁梧睁开了眼,有点乐了:「你且放心,我又打不过你,不然早就在你把我拐来这庄子时便揍你了。」 商扶珩轻啧了声:「哪里是我拐来的,分明是你这朵刺花分外配合着被我采出来的……你要喝避子的汤药吗?」 商扶珩就这么突然且格外直接的问了出来,几乎没给祁梧往这方面思索缓冲的时间,祁梧听得登时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他其实有点不知所措,索性抬脚往商扶珩那边一踹。 商扶珩表示自己很是无辜:「你刚刚不是说不打我吗?」 「我是说我打不过你,你别偷换概念。」祁梧说完,很是哀怨的长嘆了声,然后翻个身往里滚,打算先离商扶珩远一点冷静一下。 商扶珩无奈的把人抱回来:「就这么大块儿地方,你能躲到哪儿去?」 祁梧的额头撞到商扶珩下巴上,他有些郁闷,索性又撞了两下。商扶珩失笑着揉了揉他的额头:「要喝吗?」 没等到祁梧的回应,商扶珩思索了下,又接着慢条斯理的说:「……我看史录上写,祁族人虽然能,但其实并没那么容易受孕,一回就怀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你怕苦,那不……可我们又不止做了一回两回?」 祁梧又踹了商扶珩一脚。 商扶珩忍俊不禁,把人往怀里搂紧了些。 祁梧推了他一下:「你还让不让我唿吸了……你说话小心点,再有下回我就直接往你那处踹了啊。」 「哪处?」商扶珩偏要逗他,发觉祁梧还真想抬脚踹他,商扶珩忙摁住他的膝盖,笑着安抚,「好了好了,不逗你……其实也不怪我口无遮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都想过做过的事,说说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祁梧瞪着他。 商扶珩便提醒他:「我叫你用词斯文些的时候。」 「……」祁梧想起来了,磨磨牙,再次骂道,「操!商扶珩我弄死你得了……」 闹归闹,闹完了,还是得面对现实。祁梧嘆了声气:「喂,你那乱七八糟的史录上,还写什么了?你之前不是说没写其他的了吗?」 「主要就是写了祁族人体质特殊,除了你早先就随口跟我提过的,还有我跟你说的祁族人经不起冻之外,剩下你没说过、我也不确定你知道与否的……都是不大方便光天化日之下聊的。」 商扶珩看着祁梧的眼睛,笑道:「早先你问我的时候,我们俩之间还清清白白,难不成我能跟你探讨如何解祁族人的烧热难耐、祁族人没那么容易怀子吗?我要是说了,你那会儿还不直接叫人拿扫帚把我扫出去?」 祁梧挑他话里的毛病,义正言辞说:「我俩这会儿也清清白白的。」 「是,是是是,只是需要搂在一块儿探讨要不要喝避子药的清白关系。」商扶珩语调轻快。 祁梧:「……」 被噎住了,祁梧索性往商扶珩下巴上咬了一口。 第121页 商扶珩跟又逮住了他的小尾巴似的,马上道:「你瞧,我们俩多清白,你不过是顺便咬了我一口罢了。」 说完,眼瞧着祁梧真要恼羞成怒了,商扶珩忙吻了吻他的额头,噙着盈盈的笑意:「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哦对,史录。那当真是正经史录,恰好写到了祁族人,难免提及特殊体质。我印象中,还说了祁族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可能是普通孩子,与大周百姓无异,也有可能是带着祁族人特质的,可能性一半一半。」 「史录还说,祁族人的烧热期并非一直都会那么严重,一般怀过孩子的祁族人许是体内有些变化,尔后虽也有烧热期月月发作,但发作起来并不会如先前那般厉害,甚至不会再影响日常行动。不那么容易受孕,但也不会难以受孕,祁族人很是特殊的是孕育生子过程并不难熬,但也是要经歷整整十月。」 「……旁的就当真没什么了,那史录上也就简单写上了一页。」 商扶珩刚说的这些,祁梧倒是之前就知道的。毕竟原剧情里,作为主角受的祁姜给皇帝生了好几个孩子……这方面的描述,倒是有些清楚的。 女子孕育的过程对身体和心理的压力、更确切说是伤害极大,十月时间到了生子的时候更是危险,即使是在现代也有不少因生子而丧命的,何况是在眼下大周这个年月。 但祁族人体质特殊,反倒不会有那么多生理上的顾虑,且身体恢復极快……所以,在还没有归顺臣属于大周之前,常有祁族人被强行掳掠去圈禁起来。 最为「出名」的一例是,曾有个尚了公主的驸马,公主怕疼不愿生孩子,驸马不敢强迫公主、怕伤了公主性命祸及满门,却暗地里找人买了个祁族人养在别院,让那祁族人不间断的为他怀子生子,以满足他在公主面前得不到的「自尊心」。后来公主发现了这事儿,上报到亲爹娘皇帝皇后面前,同时也推动了祁族归顺大周。 归顺了大周之后,为了表示爱民仁慈之心,当时的大周皇帝命人特意拟了针对祁族人的保护律法。那驸马爷也被除下了皇家玉牒、推上了断头台。 「阿雾?」商扶珩见祁梧发呆,便摸了摸他的头髮,蹙着眉嘆了声,「未曾想到你竟这般怕苦,因着避子药为难成这样……这回是我的错,要委屈你吃苦……往后不会了,换我提前喝了药……」 祁梧回过神来,闻言眨了眨眼:「餵……你语气突然这么善解人意,我有点……不,我非常不习惯。还有,你把话说清楚点,谁跟你有往后了?你想都别想。」 商扶珩唇角微扬:「嘴硬。」 「我让人准备避子汤,多给你备点蜜饯,嗯?」商扶珩说着,微微松开祁梧准备起身。 「等等……」祁梧叫住他,有些郁闷,「你让人准备这玩意儿,回头他们瞧见我是个男子,该怎么办?到时候都怀疑我是祁族人了。」 商扶珩俯身看着他,有些无奈:「那……左右你进来时没让人瞧见模样,之后直到离开,也不叫人瞧见便是。你莫担心,便是这庄子上有人发现你是男子,怀疑你是祁族人,也没人敢胡乱与人泄露……这儿是我的地方,不会叫你受委屈。」 商扶珩难得正经,眉眼间温和柔软,祁梧被他深深的看着,莫名有点心惊胆战。 别过眼,祁梧咕哝着说:「……我刚刚认真想过了,我不打算喝……那个避子药。」 商扶珩一怔。 「不是因为怕苦,我脑子没那么大的坑。」祁梧接着说,「反正也不一定会怀上,就算真有了……我这祁族人的体质,一来身体上不会吃太大的苦头,二来还能一劳永逸解决烧热期的问题,三来我也养得起,不管那孩子是什么体质,我都自会好生养大……」 祁梧话音落下,商扶珩便垂首吻了下来,缠.绵辗转,缱绻温柔至极。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矛盾的人……」深吻过后,商扶珩贴着祁梧的唇缓缓开口。 祁梧被他亲得有些晕乎,闻言却不忘下意识的反驳:「滚……」 「嫌我危险,要离我远些,我这般好的条件与你做男宠你都不乐意要……可你又敢在我身边犯困睡着,与我说闹毫无顾忌,不反感我的触碰,你甚至不怕生下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商扶珩一边说,一边细密的吻着祁梧,「要说起来,你若是有了我的孩子,来日我被皇帝弄死了,你被发现被株连,丢命的威胁性不是更大吗?嗯?」 祁梧被他亲得闭上了眼,语气有些暴躁起来:「那你记得多活几年。等我有了孩子,我就揣着跑到其他地方去,与你离得远远的,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不认得,旁人又从哪里知晓,分开年月久了,自然没人记得你我早先还认识。且知道你认识我又如何,他们还能怀疑我一个拿着大周户籍的男子亲自生了个孩子?左右与你是没有关系的……」 商扶珩笑着吻了吻祁梧的唇角:「除了第一句话,旁的我都没听着。祁梧,你并不怕与我纠葛过深。」 祁梧睁开眼,看着商扶珩,正想要开口反驳,随即就被商扶珩吻住了唇.舌。 发觉商扶珩这回并不是打算吻完作罢,祁梧赶忙制止他胡乱作祟的爪子:「商扶珩!你……你能不能歇歇……到底是你有烧热期还是我有啊!」 「你连有了孩子之后要怎么跑路都想好了,我自然要多多配合,当务之急便是要让你有一个孩子。」商扶珩盈满了笑。 第122页 「别闹了你……」祁梧被他说得莫名有点想笑,忍不住躲,「别,真别了,我觉得纵.欲.过度白日.宣.淫都很是不好……商扶珩你是不是发.情期到了……」 两人又厮混了会儿,才起身吃东西。填饱了肚子,没过一会儿祁梧又犯困起来,商扶珩抱着他回了床榻。 「我鞋呢?」祁梧这会儿总算才想起来了,他一直是赤着脚被商扶珩抱来抱去的,当真成了足不沾地的娇贵公子了。 「出来的时候忘记给你穿了。」商扶珩说,「不过也不妨事,正好你娇惯得很,这下可是给你正当的偷懒理由了。」 「我想偷懒还需要理由?」祁梧嘁了声,「睡醒了我要看到适合我穿的鞋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要么穿我的不合脚,要么没得穿。」商扶珩说完就催促祁梧,「快点睡,睡醒了吃晚膳。」 祁梧无言:「这有什么好催的啊。」 「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了吗?」 温泉山庄大厨房内,见去收碗碟的人回来了,余下的便连忙好奇凑到一块儿追问:「是未来王妃吗?长什么模样啊?殿下难得来这庄子上一回,居然抱着未来王妃来的,老太君知道了该是要高兴极了。」 负责膳后收拾碗碟的那几个人也很失望:「我们压根就没看到殿下和未来王妃的人影,布好了菜殿下就让我们退出来了,等殿下让进去收拾桌子的时候,未来王妃已经到里间去了……太神秘了,不知道得是什么样天仙的人物,才能让殿下这般珍惜谨慎。」 「怎么办,好想知道,我这好奇得抓心挠肝的……」 「也不知道王府那边,老太君听没听说这消息……」 老太君自然是知道了,毕竟琅王殿下光天化日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出了城门,这消息没多会儿便传开了。 琅王府内林伯听闻这事儿的时候,还以为谁瞎编乱造呢。但那守城门的官兵说得很是笃定,说他虽然没敢盯着琅王殿下细看,但必然是不可能认错人的,毕竟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了战神啊! 林伯连忙兴高采烈去与老太君通禀,老太君听了也很是欣慰,高兴之余又难免迟疑,怕白高兴一场:「当真是阿珩与他心仪之人?莫不是出了什么其他状况罢了?」 「再有意外状况,也没见过殿下亲自抱着谁过,且那城门口好些人都瞧见了,殿下当时瞧着可不像是焦急的,反倒很是春风得意精神爽利。」林伯说着又道,「殿下昨日一早便和闵公子去阿雾公子那边了,一直到今日这都下午了也没见回来,老奴差人去问过闵公子,闵公子说昨日他吃过午膳便离开了雾宅,唯有殿下还留着没走……」 老太君思索一番,满是慈祥笑意的点了点头:「阿珩带着人出了城,总不会是去军营里看演练的,北城门出去该是去温泉庄子了……好啊,那庄子暖和,阿珩可算知道疼人了。这样,若是阿珩明日还不见回来,后日我便亲自瞧瞧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第一天,睡了一整天zzz 假期第二天,争取日个万,把欠的更新补上 第60章 怀抱 在温泉山庄里待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早膳,祁梧便想起来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府上那些人都两天没见着我了,怕不是要怀疑我死在屋子里了。」 「不会, 我昨日便差人去了你家, 你府上那些人现在都以为你有急事出了门,至少这几日回不去。」商扶珩说着丢了双白袜给祁梧,「穿上,抱你去院子里烤火烤东西吃。」 祁梧懒得动弹, 问他:「谁说我这几日都回不去了,还有你差人去我那儿传话,用的什么身份?」 「能用什么身份, 我这个男宠又见不得光, 还要担惊受怕传开了被你这个娇贵公子给甩了, 去传话的时候自然只能说是阿雾公子吩咐去的……你又瞪我作甚, 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商扶珩笑着揉了揉祁梧的眼尾。 祁梧啧了声:「你这人真是……志向远大得很, 一心想做个男宠算怎么回事。」 「就是男宠这身份, 你都不乐意认呢, 除了多提几遍让你耳朵听得起茧子之外, 我还能志向远大到哪儿去。」商扶珩颇为惋惜似的,又拿起祁梧手边的白袜, 「抬脚……怎么懒得连袜子都不乐意自己穿,你往前十八年能顺顺噹噹长大也是不容易。」 「我就没打算到院子里去好不好, 屋子里暖和得很, 我何苦到外头去烤火, 刚吃完早膳我也不饿……再说了, 你这光给双袜子算什么, 我的鞋呢?让人瞧见你把我抱来抱去的, 丢面子都是小事,别人觉得我双.腿残废不会走路该怎么办?」 「在我面前这般娇懒,你倒是不觉得丢面子,偏偏在外头脸皮薄、介意这介意那的。」商扶珩给祁梧把白袜穿好了,又站起身,「鞋是吧,等着。」 看着商扶珩往外走,祁梧坐在床边对着他的背影嚷嚷:「要干净的,合脚的,你别胡乱给我拿一双来啊。」 「行。」商扶珩很是容易的应道。 过了会儿,他两手空空回来,很是自然:「明日.你就有鞋穿了,现在先带你到外头去透透气,都闷在这屋子里一.夜了。」 祁梧:「……什么?」 商扶珩俯身抱起祁梧,祁梧只得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可是堂堂琅王殿下,我就要双鞋子,还得等到明日?」 第123页 商扶珩噙着笑嘆气:「我不过是个迟早要被皇帝毒死的王爷,自然没什么能耐了,你委屈着点啊。」 祁梧被他这装模作样的神态逗乐了:「餵——」 到了外面,祁梧才发现今日晴朗得很:「雪停了啊?」 商扶珩点了点头:「夜里停的,但该是停不了多久,估摸着今日晚些时候又要接着下了。」 院子里已经放好了软榻脚凳和火盆,还有个烤肉能用上的铁架子跟一些串好规整好了的肉串菜蔬,茶水、洗净的果盘、零嘴什么的都有。 把祁梧放到了软榻上,商扶珩用毛绒绒的毯子给祁梧盖好,又塞了个暖手炉到他手中。 祁梧捧着手炉,忍不住笑了下:「哎,你还别说,我早先就是想要这样被人从头伺候到尾的滋润日子,太舒坦了。就是过久了人容易越来越懒。」 「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很懒了,不会再有下滑的余地了。」商扶珩很是诚恳的安慰。 祁梧笑着哼了声。 「要吃什么,我给你烤。」商扶珩又问。 「我这会儿真不饿,不过你非要烤的话,我也可以吃一点。」祁梧慢悠悠说着,突然哎了声,「有红薯吗?我喜欢吃那种绵软一点的。」 商扶珩看了看现有的食材,发现没有祁梧想要的,便随手揉了揉祁梧的脑袋:「我叫人去厨房问问。」 「没有的话就算了,也不是非要吃,我就突然想起来了。」祁梧喊住他,「你别忙活了。」 商扶珩便笑着问他:「怕我累着,关心我了?」 祁梧:「……算了,你还是滚吧。」 商扶珩来到院外,随意差了个人去厨房要红薯,然后回到院子里,看着懒洋洋的祁梧,突然心血来潮的问:「你早先不是说过,想跟人学几个防身用的招式吗,我教你如何?」 祁梧眨了眨眼:「我都差点忘了这事儿了……行啊,你打算教我什么?」 「暂且不急,你这会儿连鞋都没得穿呢。」商扶珩坐到祁梧身边,「而且身上还没恢復过来……过几日吧,我手把手教你几招好用的。等你学会了,咱们再回城中。」 「你别忽悠我,我学归学,学不会我就不学了,才不跟你在这儿磨到天荒地老。」祁梧说着又使唤他,「我要喝水。」 「懒得你。」商扶珩掐了把祁梧的脸颊算作报酬,然后慢条斯理给祁梧倒了杯温水,又递到他唇边,「阿雾公子慢用。」 祁梧抬手想要接过杯子,商扶珩不松手,只噙着笑看他。 祁梧挑了下眉,索性就着商扶珩的手慢慢喝了半杯水,然后挪开唇:「够了。」 厨房送了半筐的红薯过来,商扶珩挑了两个体型大的埋到火盆里。 午膳也没再让厨房特意做,他们俩就在这院子里围着火盆烤肉吃,肉吃腻了便吃素的,烤蘑菇的味道也很是不错,还有果子吃。冬日里这般很是惬意。 看着祁梧被肉串辣得连连喝水,面颊和唇色都越发红润,原先受宠的暖手炉也被放到了一边,祁梧还一边喝水一边偏要叫他多加点辣子……商扶珩失笑不已,无奈问他:「吃这么多辣,也不怕身子不舒服。」 「难得吃一回嘛,谁叫你准备这么多辣椒粉的。」祁梧笑眯眯的,「没想到你这烤串的手艺还不错。早年行军打仗练出来的?」 商扶珩微微颔首:「行军在外,情况多有变化,自然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做。」 祁梧眨了眨眼,盯着商扶珩看了会儿,突然问他:「你肩膀上那道疤……」 「我头回上战场的时候留下的。」商扶珩很轻淡的接过话,「那会儿我在南疆,虽然最后打赢了,但我伤得也不轻。因着是头一回打仗头一回受伤,所以记得清楚些。你要是问我胳膊上哪处疤是哪回留下的,我反倒记不清了。」 偏头看着祁梧,商扶珩笑了笑:「不过也就是最初几回流的血多些,毕竟那时候我沙场经验不足,大周可用之人也不多,我强行坐上了主帅的位子难免做不到十全十美。不过有了经验之后,就再也没人能伤得着我了……这串我少放了点辣,你将就着吃,吃太多辣我怕你受不住。」 祁梧接过烤串,正准备吃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件事,他抬起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商扶珩,之前还在琅王府的时候,听你府上的人说……你饮食口味比较清淡,不喜欢吃辣?」 商扶珩挑了下眉:「算是吧,你想做什么?」 「吃辣过敏吗?」祁梧确认了下。 商扶珩噙着笑摇头:「那倒是不会,只是习惯了清淡些。」 祁梧便把手里的烤串递到了商扶珩面前,笑眯眯的:「吃一口我看看?」 「想看我被辣着的模样?」商扶珩莞尔,「阿雾公子这心肠当真坏。」 「我想看看嘛,好像还没见过你被外物刺激到的模样。」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无奈:「别撒娇,你这模样可比这些外物刺激我得多。」 「餵——」 祁梧话音未落,商扶珩已经握着他的手腕,就着这样咬了一口烤串。 祁梧微微一愣。 这一串本身就没放多少辣椒粉,商扶珩虽不大习惯吃辣味,但也还好,只咽下去后伸手朝祁梧讨要茶水。 祁梧看着他唇上沾到的辣椒粉,回过神来,笑眯眯的递了一杯茶水给他:「没成想,琅王殿下还有这么听话的一天……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第124页 商扶珩抿了抿唇,然后慢条斯理喝了杯水,放下杯子后见祁梧还盯着他瞧,他才轻笑了声回道:「说不准我是一见钟情呢?」 「得了吧,你那样要是叫一见钟情,这世上就没有不一见钟情的两个人了。」祁梧可还记着呢,头回见面时商扶珩那态度可算不上友好,还半真半假威胁他来着。 「好记仇。」商扶珩回想了下,「头回见面时,我是觉得你有些奇怪,那会儿盛夏的大热天,你却披散着发。」 祁梧无奈:「哎,那可是在荔城,再奇怪的人也不奇怪好不好。我那样的你要是就觉得奇怪到需要拦下来说说话,那你在荔城那段日子到底是搭讪了多少人?」 「就你一个,别冤枉我。」商扶珩道,「反正……我那会儿就是觉得你这人奇怪。」 祁梧忍不住笑了下,然后清清嗓子,一脸正色的「哦」了一声,有些抑扬顿挫的说:「还是看脸的是吧?」 商扶珩被他逗得失笑:「那你长得就是这般好看,我能怎么办,先把你的脸划上两道口子,然后再与你说话?那你当时不得争个鱼死网破也要弄死我。」 「我现在就想弄死你,给我整这么多麻烦。」 「哪里给你添麻烦了,你这不还没有怀上吗?」 商扶珩随口一回,祁梧也就随便一踹。 商扶珩:「你瞧瞧你,脾气坏还喜欢打人,也就是我比较扛揍。」 祁梧:「……商扶珩我弄死你算了!」 午后过了申时,天上又开始落起雪花来,商扶珩便抱着祁梧回了屋子里。 祁梧靠在他肩上,再次念叨起来:「鞋啊,我的鞋呢,我要穿鞋,我这双.腿还没有废……」 商扶珩被祁梧这絮念弄得低笑不止:「好好好,我保证明日一早你醒的时候,一双被炭火烘得暖和舒服的新鞋就放到床边了,你想要贴脚的嘛,总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赶制……再说,等你有鞋穿了,不就不让我抱了?」 「明日过后,你还让我抱吗?」商扶珩把祁梧放到了床榻边,垂眼眉目温和的看着祁梧。 祁梧轻咳了一声,别过眼咕哝说:「抱什么抱,这么喜欢抱东西,你砍根木头抱着不是更方便……」 商扶珩捏着祁梧的下巴,让他把视线挪回来,重新看向自己:「木头没有你抱着舒服,再说哪有把自己说成『东西』的……自然,我也不是说你不是东西,只是……算了,我瞧着你确实经常不是个东西,气人得很。」 「……」祁梧震惊了,觉得商扶珩这辈子果然是孤独终老的命,「商扶珩,我跟你说我现在就想咬死你。」 商扶珩温声安抚:「别闹,咱们又不是属狗的。」 「我看你就是特别狗……」 第61章 消磨【补更】 如商扶珩所说, 第二天一早,祁梧起床的时候就发现床边多了双崭新的靴子,他试了试, 很是合脚, 踩在地上走着也舒服。 来了这庄子后,他还是头一回自己下地走,莫名有种自己刚掌握了一种技能似的新鲜感。在屋里屋外走了一圈,祁梧发现这大清早的, 商扶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居然没在。 商扶珩这会儿正在前面的院子里,和一大早就杀过来的老太君说话。 「您瞧瞧, 这一大早还下着雪呢, 您这么着急忙慌赶过来作甚。」商扶珩给老太君倒了杯热茶, 「我不是差人回去说了, 近些天就住在这庄子里, 您莫要担心。外祖母, 您用过早膳了没?」 「用什么用, 我不饿。」老太君瞧着商扶珩, 颇有些嫌他不争气,「你就差人回府上禀了声这些日子不回去住, 然后呢?你是一个人在这庄子里餵鱼不成?明知道你外祖母我有多想知道,你倒好, 偏生不说。」 商扶珩含着笑点头:「是是是, 我不对, 外祖母您想问些什么?」 「你还给我打哑谜是吧, 我且问你, 你前两日抱着出了城门的人, 是谁?人这会儿在哪儿呢?」 商扶珩还是很配合的模样,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 老太君无奈,看着他,缓下语气认真道:「是阿雾?这会儿就在庄子上?」 商扶珩微微颔首:「嗯,我刚刚过来的时候,他还没起呢。我想着,左右得我跟您先交代好了才是,便没急着叫醒他一块儿来。」 老太君拿自家外孙子这没羞没臊的模样也是没办法,只能点点头:「往后多的是日子见面,不急,左右老太君我这么多年也等过来了……阿珩啊阿珩,你说说你,早先阿雾还在府上的时候,你偏说对他没那心思,结果你瞧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儿?阿雾刚搬出去没两天,你就弄得满城风雨的,阿雾那脸皮薄,没被你气坏?」 「他哪里脸皮薄了,您莫要想太多。」商扶珩毫不心虚的回道,心想祁梧那是好面子,与脸皮薄还是很有差距的。 「你啊你……算了,您这般年纪能找到个知冷热的人也不容易,外祖母还是不泼你凉水了。」 商扶珩轻轻一挑眉:「您这话说的,我哪般年纪了?」 老太君一副不与你争辩的慈祥模样,站起身准备走了:「既得了准话,我便安心了,早晨出府得急,我现下该回去吃早膳了……你动作快些,如今快到冬至了,你那日好歹把阿雾带回府上一块儿吃顿饺子。知道了吗?」 这话商扶珩还真不敢应,笑道:「若只是寻常去王府见见您、与您说话吃饭,阿雾肯定不会不应。但若是以旁的身份回王府,我还真不一定能把他哄骗回去。」 第125页 老太君闻言,惊讶之余更是怒其不争:「你与阿雾这会儿……阿雾不是都愿意陪着你来这温泉庄子了吗,怎么你这话说得,好似阿雾还没应承你一般?」 商扶珩但笑不语。 老太君伸手隔空点了点商扶珩,然后摇着头走了。 送走了老太君,商扶珩才回到这两日他和祁梧住的院子。 「起了?」商扶珩看到站在廊下的祁梧,上前去握了握他的手,「这般凉,怎么不待在屋子里,再不济也该拿个暖手的炉子才是。」 「我又不是瓷片做的,哪有那么脆弱。」祁梧被商扶珩拉着进了屋子。 想了想,祁梧又问:「你刚刚上哪儿去了?」 闻言,商扶珩偏过头看着他,饶有兴致的问:「你刚刚一直站在廊下,是为了等我?」 「……」祁梧服了商扶珩这脑补的能耐,「不是,没有,我等你做什么?我想看看外头的景,和我好奇你一大清早去了哪儿,这两件事全不相干好不好?」 「好好好,你别激动啊。」商扶珩笑眯眯道。 祁梧想反驳谁激动了?他才没有激动! 不过还不等反驳,商扶珩已经紧跟着回答起他刚刚的问题了:「外祖母一早过来了,我估摸着她老人家是掐着开城门的时间赶过来的。」 「什么?老太君来了?」祁梧睁大了眼睛。 「不急不急。」商扶珩笑着说,「就是我抱着你出城门的事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了,这不又一直等不到我们回去,所以外祖母亲自过来了一趟。刚刚我与她老人家已经都交代清楚了,她想多让我们俩相处相处,所以已经又离开了。离开前还与我说,要邀你冬至到府上吃饺子。」 祁梧:「……」 长嘆一声,祁梧有些哀怨的看着商扶珩:「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居然配合着你出了城来了这温泉山庄……这下好了,老太君要空欢喜一场,我以后在老太君面前的形象也没了,她老人家一直觉得我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商扶珩闻言表示讶异:「你和乖巧懂事这几个字有何干系?」 祁梧:「……重点是这个吗?」 商扶珩笑着搂住了他,祁梧想推开,没推攘动。 「不妨事,你放心,与我比起来,不论你是什么样的,外祖母都会觉得你分外乖的。」商扶珩说,「冬至去陪外祖母吃饺子?」 祁梧咳了声,偏过头:「我才不去,老太君现在肯定以为我跟你不清不楚,冬至这样的日子我去了算怎么回事。」 「你若是不去,外祖母会把我赶出家门的。」商扶珩蹭了蹭祁梧的脸颊,「那我只能到你府上蹭吃蹭喝了。」 「关我什么事……」祁梧嘟囔了句,「我到时候门都不给你开。」 商扶珩便嘆气,然后悠悠说:「那我就只能翻墙进出了。倒也不难,我抱着你都能轻松从墙里头跳到外头。」 祁梧想了想,说:「你等着,过两天回去我就养只狗,咬死你这样图谋不轨的傢伙。」 商扶珩搂着祁梧低笑不止。 「好,我翻墙前记得拎一块肉,贿赂你家护院的狗。阿雾……」商扶珩噙着笑喊他,「阿雾阿雾,你怎么生得这般可爱……」 祁梧和商扶珩就这样在温泉山庄里住了下来,每日泡泡温泉、烤火烤肉看看雪,偶尔喝茶偶尔喝点酒。 商扶珩还带着祁梧骑马出去,到附近的林子里打了回猎,回来后祁梧觉得实在颠簸难受,一边吃着打猎到的兔子肉一边说再也不去了。 索性商扶珩便挑了个没下雪的晴日,在院子里手把手教起祁梧防身的功夫来。只是教功夫嘛,指点招式你来我往的时候,难免有些肢体接触,不到半日下来祁梧就不学了:「商扶珩你耍流.氓就直说,还教我功夫,有你这样的武功师傅吗!」 商扶珩乐不可支的想要吻他,一边吻一边说:「我不大会教人,原来不是这样教的吗,那我再试试,再试试……」 「我要是会防身术,第一招就使在你身上,商扶珩你个登徒子……」 虽是藉机行登徒子孟浪之举,但连着多日下来,在商扶珩的「悉心指教」下,祁梧也确实会了两招。学会了,祁梧便试图偷袭商扶珩,然后被商扶珩情难自禁的带到了温泉池子里。 事后见祁梧一脸郁闷,商扶珩很是贴心的安慰:「都说是防身用的了,自然是针对别人进攻时的防范之举。这样,明日起我再教你两招,专门主动揍人用。」 「要容易学,见效快的。」祁梧郁闷的提要求。 商扶珩拿他这撒娇的可爱语气实在没辙,俯身再次把人吻住了。 商扶珩不确定祁梧到底愿不愿意被人看见他的脸,所以一直都是避着人的。两人在庄子里住了快一个月,庄子里的其他人都还没见过祁梧的模样,只能在日常的一些吩咐中偷摸着猜测…… 比如日常的衣裳鞋袜,怎么越猜越觉得该是个男子呢……于是庄子里下人们觉得,难怪殿下和未来王妃那般神秘、一直藏着掖着不露面,原来未来王妃竟是个男子么! 「不过,早前老太君不是来过庄子上么,老太君应该是知晓了的,也不像是对未来王妃有不满。」有人说。 「说不准不是未来王妃呢……只是殿下身边头回有个人,我们才一直猜是未来王妃,但说不准……毕竟哪有男子当王妃的啊!老太君没与殿下起争执,兴许是觉得殿下只是寻了个人作伴、玩一段日子的……」 第126页 「滚蛋,殿下是那般不讲究的人吗?而且你们忘啦,早先老太君来的时候,锦绣还听见老太君让殿下冬至时将人带回王府呢,显然是来正经的。」 「哎呀,后日便是冬至了,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带未来王妃回城里去。」 「后日便是冬至了?」祁梧听到商扶珩提起时,还挺意外。 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庄子里,虽然也有过「是不是该回城」了的念头,但因为总是与商扶珩有事要做,所以祁梧也没想太多,反正在这儿过得也还不错,那就再多待一天吧……不知不觉这么久就过去了。 原本的打算里,待上两三天都是封顶了。 这日子过得颇有些没有时间观念,但祁梧本就喜欢悠哉度日,所以倒不觉得是浪费了时间。只是……祁梧轻啧了声,他先前说过要与商扶珩远着些的话,显然是如同木柴入火只剩下灰了。 不过……反正都待了这么久了,那再多一天少一天,也没什么大差别。 「明日我要回去了。」祁梧对商扶珩说。 商扶珩微微颔首,捏着他的手指玩:「后日去我府上吃饺子吧,好不好?蘸碟我让人给你做辣的。」 「我……」 第62章 心动【补更】 祁梧本来是想直接拒绝的, 但被商扶珩殷切专注的盯着,他就莫名有些说不出口……明明早前就直接拒绝过一次的,怎么这回还说不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变化, 祁梧下意识有点不安, 心情烦躁起来:「……商扶珩。」 「很为难?」商扶珩吻了吻祁梧的脸颊,「那就别想了,不是要紧的事。明日要回城了,今日陪我出去再打猎一回可好?你来了宓城, 还没去周遭的大漠里看过吧,我们今日走远些去看看。」 这回祁梧应了一声好。 于是商扶珩骑着马,搂着祁梧出了温泉山庄。 祁梧裹着披风坐在前面, 看着眼前景象里的绿意越来越少、雪景越来越薄, 无边荒漠渐渐映入眼帘。天上的雪花从某处起已经断开了, 大漠之上只铺了薄薄一层几近融化的雪, 白色的雪与黄沙大漠交错无边, 天空与大漠在远处化作一线, 一切静谧无声, 美得很是壮观震撼。 祁梧坐在马背上, 靠着商扶珩看着远方,突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摘下披风的帽子, 祁梧回过头看入商扶珩的眼里。 「怎么了?」商扶珩温声问。 祁梧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他轻声开口:「有点想……亲你。」 商扶珩微微一怔, 随即唇角上扬。 「那就亲。」 商扶珩凑过去, 轻轻吻住祁梧的唇。 祁梧侧身圈上商扶珩的脖颈。 漫天空寂, 无边荒漠, 周遭是极致的静, 近处是如雷动的心跳。 祁梧失神的靠在商扶珩肩头, 呢喃说:「……你最好活久一点。」 「不然……我弄死你。」 商扶珩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的笑:「好,我会活得很长久。」 刚刚那个缠.绵的吻,足以让商扶珩确定祁梧的心动。 这样的确定,让商扶珩极为满足。 两人安静的搂抱在一起,过了会儿,商扶珩才缓缓开口:「吃饺子,嗯?」 祁梧勐一闭眼:「不,我要吃羊肉汤,我们那儿冬至才不吃饺子。」 商扶珩失笑着说好。 「羊肉汤里要放些什么?」 祁梧:「什么都行,把你放进去最好。」 「那想来是不行的,有辱斯文……不过,我可以餵你吃羊肉汤,端回卧房里一口一口慢慢餵可好?」 祁梧磨了磨牙:「……有辱斯文。」 「你之前每月犯低热,昏昏沉沉咽不下东西时,我就想过索性嘴对嘴餵给你吃好了……但那时就是想想,心说你应该也饿不死……」 「有你这样的吗,我饿不死你就让我饿着?你还是孤独终老去吧。」 「罪不溯过往,阿雾公子饶了我吧。」商扶珩笑着说,又道,「不行,我也得想想你以前做过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我得翻出来算算旧帐。」 「你算啊,我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了,我饿着你了?我欺负你了?」 商扶珩径直道:「你说要找男宠。」 祁梧:「……」 商扶珩接着哀怨:「你说过好多次要找男宠,当着我的面说,还让我帮你找,我让你自己找你还嫌我没用,我说我给你做男宠你还嫌弃我。」 祁梧轻咳了声:「那你还自己承诺过要帮我找男宠呢,你听听这叫什么话,你居然要帮我找男宠?」 「那我确实找了啊,找到的男宠这会儿不正抱着你吗?你不喜欢?」 「喜欢你个大头鬼。」 「也行,那我往后就叫大头鬼了。」 祁梧忍不住笑出了声。 商扶珩扯动缰绳,让马掉头往回走。 「不打猎了?」祁梧随口问。 商扶珩莞尔:「本就不是为了打猎……这儿往前再走三里路,便是军营驻扎之处,我本来是想带你去瞧瞧营中演练,再带你登高楼上一览宓城,带你看看我养的暗卫,将琅王府库房也给你仔细瞧瞧……想让你知道我明面暗处都有足够的兵力钱财,除了我自己不想活了之外,便是他皇帝商文琎也不能伤我分毫,我更不会让人有机会伤我身边的人分毫……我想着,你若心存顾忌不愿承认心意,那我便打破顾忌。」 第127页 「不过,」商扶珩笑意愈浓,「我也未曾想到,策马带你刚进入大漠,不过短暂停留下来,便有了这般意外之喜……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该带你到庄子里,直接把你带到这儿来多好。」 祁梧:「……那你就真的要滚了。」 商扶珩搂着祁梧,垂首吻了吻他的脸:「好在我脑子里的坑还没那么大。」 祁梧弯了弯唇。 这天回到温泉山庄时,祁梧并没有戴上披风的帽子掩面,商扶珩也没让人特意避开。 于是庄子里的人都瞧见了,他们琅王殿下怀里抱的当真是个男子!两人共乘而归,画面美得跟会动的画似的。 「晚些再吃晚膳可好?」商扶珩跟祁梧咬耳朵。 祁梧表示不要:「我饿了,先吃东西。」 商扶珩只得遗憾轻嘆:「好吧,那我们吃快点。」 祁梧:「……你做个人吧。」 第二天本来是回城的日子,但他们俩果不其然起晚了,消磨消磨时间便到了下午,雪势又大了些,见祁梧睏倦得很,商扶珩便阖上他的眼轻轻捂住:「明日一早回去吧,你多睡会儿,今晚不吵你。」 祁梧唔了声,沉沉睡去。 如此便到了冬至当天。 睡饱了的祁梧想到今天要去琅王府,莫名还有点紧张……跟见家长似的。 「外祖母你是见过的,你还说她老人家和蔼得很,」商扶珩瞧出来了,忍着笑安抚,「别紧张。」 祁梧看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就忍不住瞪他:「都怪你,之前闹得满城风雨。」 「这会儿城中都在准备着快要过年了,可没功夫再说一月前琅王殿下做了什么事,就算再大肆提起也该是我们成婚的时候了,莫紧张。」商扶珩笑得自是温润如玉。 祁梧索性一脑袋撞到他身上。 进了城之后,商扶珩先和祁梧一块儿回了雾宅。 雾宅里的人见祁梧回来了,都兴高采烈的,看到他是和商扶珩一块儿回来的,都不约而同想起什么似的,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 祁梧轻咳了声,全当没瞧见他们脸上的不自在,叫在场的去把还没过来的大伙都叫来,今天是冬至,该发点节礼,还有祁梧一走就是一个月,这会儿也该发月钱了。 要说起来,雾宅这些干活的人也是忐忑了一个月,毕竟宅子的主人入住一天就「有事」出了门,这么多日子都没回来。虽然早先留下的银钱足够应付这一月府上花销,但他们闲着还是会担心哪天祁梧回来了就说「大伙都散了吧,这宅子往后我不住了」。 ……因着这担心,他们这月的旬假都没敢放,就算无聊闲在宅子里也老老实实待着。 祁梧听他们说起这一月做了什么,后知后觉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发了月钱节礼钱后便让读书最多的翠舒安排一下,给大伙轮流把旬假都放回来。如果不想放旬假的,也可以攒到一块儿过年时放。 这样的安排弄得翠舒他们也很是不好意思,毕竟这一月宅子里没主人家,他们日常做的事更少。与其说是伺候东家干活,不如说是有个免费住免费吃的大宅子供他们生活,便是祁梧这回回来不给他们发这个月的月钱,他们都是不会闹的。但没想到祁梧不仅发了月钱,还发了节礼银子让他们吃饺子买东西过节,甚至还能把旬假给补上…… 看着祁梧和商扶珩往主院回去了,方吴氏很是感念:「阿雾公子当真是个好人吶,能遇上这样的东家,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不是吗,长得像画一般,心肠也和画上的菩萨神仙一样。」 商扶珩会武,听力比寻常人都好些,听见大伙在夸祁梧,他便忍俊不禁转述给祁梧听:「都在夸你菩萨心肠呢。」 祁梧一愣,倒是笑了:「我这东家一走一个月,弄得他们忐忑不安了一个月,连旬假都没放上,还夸我呢?」 「你走了一个月,他们也闲了一个月,这个月府上的花销用度都是留够了的,你一回来就给发钱发假,为何不夸。」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头髮,又笑,「没成想我这样的杀神,竟还能找到神仙般的阿雾公子做媳妇。」 祁梧就忍不住往他那边踹了一脚雪:「滚,谁是你媳妇。」 「是是是,我僭越了,分明是我是你的男宠……阿雾公子打算何时迎我这个男宠过门啊?」 「过什么门,你这个男宠半点都不安分。」祁梧轻哼了声。 回了院子,祁梧看着满地的雪,突然想起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两件外袍落在这院子里?」 商扶珩莞尔:「知道你好面子,我早先就让我手下的人过来把你这院子和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然后才跟你这府上的人说,叫他们别忘了来院子里扫雪。」 说完,商扶珩从身后搂住祁梧,贴着他的耳朵问:「如何,我这男宠贴心吗,是不是很安分?」 作者有话要说: 欠的更新补完辽! 明天也争取加更! 第63章 轻浮 「羊肉汤熬好了没?」琅王府上, 林伯来到厨房看情况,「要鲜一些浓一些才是。」 「林管事放心,我老刘的手艺您还信不过不成, 」掌厨刘师傅打包票, 「羊肉汤这会儿在炉子上煨着呢,待会儿殿下和阿雾公子回来了马上就能喝上,鲜香浓郁得很。阿雾公子不是喜欢吃辣吗,我还让他们准备了各种口味的蘸料, 辣椒面香得很。」 第128页 从厨房出来,林伯便来到老太君面前禀报,笑眯眯的说:「都备好了, 尤其是殿下说阿雾公子要喝的羊肉汤, 暖和着呢。」 老太君笑眯眯的颔首:「那就好……你们别说, 阿珩还是有点本事的, 上回我去庄子上时他还没得阿雾的应承呢, 说今儿个不一定能把人带回来。前两天没得到消息, 我都当暂时是成不了了, 没成想阿珩还真把阿雾给带回来了。」 说着, 老太君嘆了口气:「我这悬着老些年的心总算落了实处了,阿珩往年那不近人情又脾气过于随意的模样, 可是叫我发愁。我往年都想着,哪怕阿珩跟他爹一样喜欢玩玉刻呢, 管他有没有个正形, 也算有个依託喜欢的事儿做。偏生阿珩什么也不喜欢, 你们瞧他那整日里做做这个做做那个的, 好像也挺实在, 可我看得出来他觉得日子没趣……」 「我有时候都觉得愁, 怕他是为着还要给我养老,才……」老太君愁的时候甚至想着,还不如东西南北几边小国小族时不时闹点事出来,让商扶珩有事去做,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个念想了……不过也就是急过头了那么煳涂一想,老太君年轻时也是沙场征战过的,她比谁都不愿意看到百姓受苦受灾。 瑶萃见老太君心有感伤,忙柔声宽慰:「老太君这是关心则乱,殿下是个再有主见不过的人。再且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啊,殿下带心上人回来见您呢,还是您早先就很是喜欢的阿雾公子,这下老太君您还愁什么呢?」 「殿下和阿雾公子往后必定和和美美顺遂如意。」 「好,好啊。」老太君拍了拍瑶萃的手,笑道,「你这丫头素来最会说好听的话,光是听着便叫我高兴。别的我也不盼了,就盼他们二人都安稳快意。」 见时辰差不多了,祁梧和商扶珩从雾宅出发,乘马车往琅王府去。 商扶珩搂着祁梧的腰,微微低下头问他:「你是祁族人这件事,我还没与外祖母说过,要说吗?说与不说差别倒是不大,只是……来日.你若是大着肚子出现在外祖母面前,可能会让她老人家高兴之前先吓一跳,比如以为你突然长胖了还只胖肚子……」 祁梧被商扶珩的语气逗笑了,想了想回说:「还是先说一下吧,不过你挑个我不在的时候说,不然……好像有点尴尬。」 商扶珩也笑起来:「你倒是会躲懒的,我还想着若是说的时候你在,那外祖母不会拿我怎么着,若是你不在,外祖母必然要埋汰我几句这般重要的事先前居然没与她提过。」 「那你委屈一下,被埋汰几句呗。」祁梧挑了下眉。 「也不是不行,但你总得补偿我一些的南。」商扶珩挑起祁梧的下巴,一副登徒子的模样,语调揶揄轻浮,「阿雾,你就陪我……」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祁梧闭了闭眼,自暴自弃,「也……不是不行,但打死我都不会和你在院子里做的,幕天席地被人听到了或是不小心撞见了……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会被人撞见的……到时候我们小声一点,就是只隔了一堵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商扶珩说着吻了吻祁梧的唇,语调温柔得很,「不过要等天气暖和一点了,我们才能试试,阿雾别急。」 「滚。」祁梧被商扶珩倒打一耙的劲儿给弄得脸都红了,只能是气的。 商扶珩还抓着这个话题不放,笑说:「你不是不喜欢平淡的吗,我带你做些刺激有趣的多好啊。先前我抱着你踩人家屋顶,带着你去打猎的时候,你多开心。」 「我哪里不喜欢平淡日子了,我这么躺平这么懒散的一人能不喜欢平淡日子,你别带坏我。」祁梧理直气壮反驳。 「那我拉着你在温泉池子里……」 「商扶珩你可闭嘴吧,没见过你这么喜欢復盘的……你早先居然还好意思说我轻浮!」 「每日三省方有所得。」商扶珩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懒得思索,所以将你那份一块儿想了,思索完了还与你分享心得,多么贴心。阿雾不要客气。」 祁梧:「……商扶珩。」 「嗯?」 「我好像遇到了变.态。」 「哦,那你别怕,我在呢。」 祁梧绷不住笑了。 回到琅王府,出来迎的林伯和一众人依旧热情关切得很。祁梧原本那点紧张就不足为道,又在路上被商扶珩闹腾得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其他的,这会儿到了目的地,他也放松得很。 本来就是之前熟悉的地方和人。 看到商扶珩拉着祁梧走进来,两人亲密得旁若无人一般,老太君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快坐过来,先喝碗汤,饺子刚下锅,待会儿就端过来了。」 在长辈面前,祁梧本想注意着点,好歹把还牵着的手分开吧。但奈何没抽动,商扶珩握得紧不肯放,祁梧也就懒得再动,只乖巧着同老太君打招唿问好。 一顿饭下来,老太君也没多问,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们俩往后好好的」,还有叮嘱祁梧「阿珩脾气坏,他若是欺负你,你拿上棍子打回去,打不过就来与外祖母说」……进琅王府时,祁梧本来唤的是「老太君」,快吃完饭的时候,祁梧已经被老太君和商扶珩带得叫上了「外祖母」,很是不知不觉。 吃完了饺子,喝了羊肉汤,离席前老太君塞了个红封和玉佩给祁梧。 第129页 红封颇为厚实,祁梧眨了眨眼。 「好好拿着,不许推拒。」老太君说,「按着家里的规矩,改口就是要给红封的……可惜现如今家里只有我这一个长辈,不然阿雾还能多拿几个。」 祁梧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叫上外祖母了。 「还有这块玉佩,其实是能拆做契合的两块月弯玉佩,阿雾你和阿珩一人半块儿……这玉佩啊,是阿珩他娘画的,阿珩他爹照着做出来的。阿珩他娘去之前,特意叫我给阿珩保管着……如今可算有人接着了。」 老太君越说,心里越是畅快放松。她握着祁梧和商扶珩的手,一边轻轻拍打了几下一边说:「好了,往后外祖母我啊,可算不用再为这个糟心的外孙操心了,也没其他可操心的事了,想到寺里吃多久斋饭就去多久,想回文都见见老朋友便多待一阵儿,回了宓城也不用看着这没个正形的外孙子操心……」 商扶珩听得哭笑不得:「外祖母……」 「你别急着申辩,赶紧着写摺子递迴文都,我还等着给你们操办婚事呢。到时候得请上满城的人来观礼……」老太君说着,已经开始算得摆上多少桌了。 祁梧挑了下眉,偏头看商扶珩。 商扶珩失笑说:「阿雾刚答应和我好呢,外祖母您说得这般急,小心把他吓跑了。再说了,我成婚还需那便宜侄子准允不成,递摺子太麻烦,届时多送份喜礼去文都告知一声倒是可以。」 「明面上的礼数还是得有,你别给皇帝有说话的把柄。」 「我缺的礼数还差这一点?」商扶珩摇了摇头。 老太君没辙,与祁梧说:「若是说起来有什么不如皇帝的,便是阿珩这作秀的耐心了。人家皇帝不管恨得有多牙痒痒,阿珩回一趟文都,他都得老老实实带着百官出城相迎,礼数上最是会装相。不过阿雾你也别操心,阿珩他拿捏得住。」 祁梧笑着点头说好。 从厅堂出来,祁梧手里拿着那块玉佩晃悠,商扶珩看了会儿,径直抢过去一掰。 「哎……」 从衔接的地方掰成了两半,都是半月月牙的形状,商扶珩俯下身将其中一半挂到祁梧腰间,另一半递给祁梧:「帮我繫上。」 祁梧轻啧了声,接过玉佩依言给商扶珩繫到了腰间,顺便将他原本挂在腰带上的那块给摘了下来,继续拿在手里晃悠。 「外祖母豁达了一辈子,也就在小辈的事上偶有感怀,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老人家性格热络直爽,不会困囿太久,今天是日子特殊。」商扶珩缓缓说。 「嗯。」祁梧莞尔,「刚刚外祖母最后说,下月便是过年,她要准备回文都了?」 商扶珩点了点头:「嗯,往年都是如此。外祖母常年待在宓城,少有远行走动,但每年过年时节她都会早些回文都,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左右走,要开年二月末才启程回来。」 「那你过年时要回文都吗?」祁梧随口问道。 商扶珩轻笑:「怎么,你想去文都看看?毕竟之前逃婚了没去成是吧……」 闻言,祁梧挑了下眉:「可不是吗,还挺遗憾,早知道我就不逃婚了。」 「嗯?」商扶珩停下脚步看他。 祁梧笑眯眯的回看。 商扶珩揉了揉他的头髮:「又胡说,罚你今晚不许睡觉。」 祁梧歪了歪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商扶珩瞧,笑盈盈的也不说话。 商扶珩便轻嘆了声:「又撒娇,惯会勾.引我。」 祁梧笑出了声:「没你琅王殿下会瞎脑补,惯会冤枉我。」 商扶珩搂着祁梧往他的院子带,慢腾腾说:「以往过年的时候,我看心情选择回不回文都。若是那年正巧心情不好,我便格外想回文都瞧瞧我那皇帝侄子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若是心情好,我便不回文都见那些烦人的事物。」 「不过今年特殊些,我心情极好,且很想带着你回文都瞧瞧热闹,阿雾可愿意陪我?」商扶珩笑着问。 祁梧眨了眨眼。 「行啊,去文都见见你那皇帝侄子……我还挺好奇你俩对上是什么景象呢。」祁梧笑起来。 商扶珩琢磨了下:「……瞧见我身边多了个你,你整日作天作地又懒又娇,我还不敢怒不敢言怂得要命,他估摸着会想把你引.诱到他的阵营里去。」 祁梧听得震惊,随手掐了商扶珩的胳膊一下:「你污衊我就算了,连你自己都不放过的?」 「我哪敢污衊你,你瞧你这打我我都不敢还手,只敢暗暗想着夜里要怎么讨回来。今日.你不把那句后悔逃婚收回去的话……」商扶珩笑意温和,「阿雾,你才是会后悔的。」 「你威胁我啊?」祁梧表情无辜,看着商扶珩眨了眨眼。 商扶珩便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紧接着一个吻落了下来。 祁梧这双眼,素来很会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没有加更了,不好意思orz我理下后面的大纲,文都过年就是最后一个地图啦,得理理~ 第64章 文都 商扶珩的院子, 和祁梧之前住的倚兰轩,除了位置和占地大小有差之外,其实内里也相差不大, 商扶珩并没有额外布置什么。 早先商扶珩在院中树上看的那本闲书史录, 也被负责院子的下人收回了屋内,就放在商扶珩的书案上。商扶珩翻到写祁族人的那一页,与祁梧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的念着,祁梧听得很是忍不住笑, 推开商扶珩想走,奈何又被商扶珩抓回去圈在了怀里。 第130页 祁梧只得四处胡乱看,突然看到史录下面压了张叠着的宣纸, 他便伸手想拿起来看看。 商扶珩挑了下眉, 连忙腾出一只手去压住了史录, 顺便把下面的宣纸也给压住了。 「干嘛, 不让看啊?」祁梧偏过头去瞧了瞧商扶珩。 眼前这宣纸纸样很是眼熟, 祁梧看着像是他之前买在雾宅里用的。不过都是从外面买的, 有相同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 商扶珩这桌案上卷着的其他宣纸纸样都和史录压着的这张不一样, 且用过的纸对叠压着作甚。 更不正常的是,商扶珩这态度。 「心虚?做什么坏事了?」祁梧眉眼弯弯的问。 商扶珩没辙, 失笑着松开手:「好好好,你看, 尽管看, 看完了别嫌弃, 不然……我得找你麻烦。」 祁梧觉得商扶珩这话说得很是没有道理, 他挑了下眉, 回过头伸手将史录下的宣纸抽了.出来。 展开一看, 花花绿绿的。 颜色很是丰富,线条很是扭曲。 祁梧:「……」 「这什么玩意儿?」祁梧说着将宣纸调转了个方向,心说难不成是他看错方向了…… 商扶珩伸手压住:「这就是正面。」 祁梧:「……哦,这是你的画?那天在我院子里画枯腊梅的时候打的草稿?」 「……」商扶珩无奈,「也没有这般差劲儿吧……你看,这是屋檐……」 商扶珩指尖落在宣纸上划过:「这是门窗,然后廊下摆了张软榻,上面还有个人……」 商扶珩这么一讲解,祁梧这么一努力的迎合了下,还别说,当真看出来了点灵魂。 「画的我?」祁梧想明白过来。 商扶珩轻哼了一声,又道:「不许笑话,我画得很是用心。」 祁梧忍俊不禁:「你既不许我笑话,刚刚又干嘛藏着不让看?」 商扶珩也忍不住笑:「就知道你会笑话,先前我画的梅花树都叫你从头到尾好生嫌弃了一番。那梅树我瞧着还画得不错,你都觉得不行,那这幅画我自己都觉得不大好,定然是更不能给你看了……所以吩咐人去你院子里收拾时,我特意叫他们给捡了回来……其实不怪我画得不好,都怪你当时没好好睡觉,睡着睡着突然翻了个身。」 「什么玩意儿?」祁梧抬起胳膊往后.捅.了一下,「我本来还想这你画个画也不容易,我就算是绞尽脑汁也该昧着良心夸你两句,没成想我这都还没夸呢,你就嘚瑟起来了?」 「那你快夸夸我。」商扶珩便道。 祁梧才不:「不给你颜色你都能开染坊,给了你还得了……你看,给了你颜色,你就作出这么幅独特的画来。」 「我这画的可是你,你嫌弃你自己不好看?」商扶珩含笑着混淆视听。 祁梧一脸惊愕:「我在你眼里竟长成这般妖魔鬼怪的模样?商扶珩你还是孤独终老去吧,我迟早会被你气得英年早逝的。」 商扶珩单手将宣纸随意叠上,又把史录压在上头。 然后他拉着祁梧往卧房里间去,嗓音温润得很:「你叫我活得长久些,你自然也得陪着我孤独终老。」 「阿雾……」 又过了两日,老太君带着人启程离开宓城,往文都去了。 祁梧和商扶珩又留了小半个月,过了腊八之后,才慢悠悠收拾东西打算去文都过年。 「你那皇帝侄子就没动过把你或者把外祖母强留在文都的心思?」收拾着东西,祁梧突然戳了戳商扶珩。 商扶珩觉得祁梧的衣裳叠得实在是太乱了,便一边重新整理一边回答:「自是有的,从他坐上皇位后就没歇过这上面的心思。我虽不是每年都回去,但外祖母是,且每年回去停留的时间还不算短。不过皇帝拦不住我,也拦不住外祖母,他那人伪君子做惯了便捨不得拉下脸面……左右我们面上瞧着还是很叔侄情深的。」 「我这衣裳都叠好了,你又给我拆开……」祁梧上手扒拉商扶珩的爪子。 商扶珩无奈:「阿雾公子,你就让我这男宠为你做点事吧。」 祁梧轻哼了声,这才撒手不拦了。 「明日一早出发。」商扶珩将整理好的行囊放到了木箱里,再让人先搬了出去。 他说着吻了吻祁梧,笑道:「带你去文都作威作福。」 祁梧挑了挑眉。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难得没下雪,所以出了城之后,商扶珩先带着祁梧骑了一段马。 见商扶珩神清气爽的模样,祁梧也有点手痒:「让我骑一段呗。」 商扶珩听清了之后微微一眯眼:「阿雾会骑马啊?」 「会啊,但是要温顺一点的。」祁梧显然是忘记了自己在荔城时跟商扶珩说过什么,想也不想便回答说,「太烈的马我怕它把我摔着了,而且骑着很累。」 于是商扶珩便将缰绳交给了祁梧,至于马鞭还是由他控制着,毕竟共乘一匹、祁梧又坐在前面,不大方便使鞭子。 看祁梧确实有模有样得很,商扶珩轻笑着凑到他耳边:「你到底为了躲懒,还骗了我多少?」 「没头没尾的说什么呢……」祁梧奇怪道。 商扶珩但笑不语。 直到手腕酸了不想动了,祁梧将缰绳交还给商扶珩的时候,他才蓦地想起来:「……啊。」 「怎么了?」商扶珩下意识问。 第131页 祁梧轻咳了声:「我以前,是不是好像跟你说过,我不会骑马?」 商扶珩莞尔:「不是好像,你就是很笃定的回我说你不会。」 祁梧便很是感慨,理直气壮道:「你瞧瞧你以前对我多不好,我想要偷个懒都得靠说谎。」 「坏得很。」商扶珩笑着回了他一句,也没个主语,不知道在说谁。 到了落雪的地界,他们俩就回到了马车上。 可怜了负责赶马车的十五,赶着马车又要在后面苦苦的追,还要看着前头两个人搂搂抱抱好不腻歪。这会儿人家小两口回马车里暖和着继续腻歪了,留他还孤独的坐在寒风里赶马车……也不是很孤独,这不还有两匹马陪着吗。 因为时间比较紧凑,所以这回赶路要快一些,没再走半天歇大半天。祁梧也无所谓,反正商扶珩会管他的,饿不着冻不着也颠簸不着。 赶路近二十天,他们总算在年二十八这天午后看到了文都的城门。 文都今日也是风雪交加。 皇帝得了消息,下了早朝后便带着百官来到了城门等着迎皇叔。只是毕竟是皇帝,等人归等人,他还是坐在遮风挡雪的步撵里,手上有暖炉,脚边有不息的炭火小盆,午间也能及时吃上喝上热乎软糯的。 可怜了在风雪中缩手缩脚又要顾忌仪态的文武百官大臣们,有些起得晚或是住得离宫墙远的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吃上早膳,擎等着下了早朝吃口热的舒坦一下,谁成想连朝堂都没走出来便被通知要到城门迎琅王殿下回都城。 是该迎,皇帝这样以示敬重也没错,可他们又冷又饿,顶多偷偷揣一个手炉到袖子里……更关键的是,皇帝都不清楚琅王殿下什么时候到,他们搁这城门口到底得站多久啊! 有站在后面偏僻些的大臣,一边搓着手试图取暖一边问边上的同僚:「谢大人,你哪来的这绿豆糕……」 正在小心翼翼往嘴里塞糕饼的谢大人连忙分了块给他,小声道:「昨日我便听到消息,说琅王殿下快回到文都了,我这是以防万一今早特意带上的……你去年才入朝是不知道,往年琅王殿下回文都时,皇上也总是不辞辛劳一大早便来城门口相迎,可宓城路远,琅王殿下素来都是要下午才能到的……」 绿豆糕太干,搁久了又冷又硬,但总比饿着好。 「谢大人……你可带了水?」 「王大人这是煳涂话了,偷偷带几块糕点还成,再带个水囊哪里行。」 「阿雾,马上要到了。」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脸颊,把正在浅眠的祁梧唤醒,「我给你束下头髮?」 「嗯。」祁梧懒洋洋的坐起来。 商扶珩原先给他束髮的手艺很差,但一天一天的也就练出来了,要不是祁梧不许,商扶珩甚至想用他的头髮挽朵花看看。 束好发,商扶珩看了看祁梧颈后,确认印记仍然被好好遮掩着。然后他从边上的红檀小盒里取了支玉簪,轻轻.插.入祁梧的发间。 「会不会冷?」商扶珩摸了下祁梧的脖颈。 「冷倒是不冷,就是披髮习惯了现在束起来,觉得有点奇怪。」祁梧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头髮。 商扶珩轻笑:「你还别说,看习惯了你披头散髮的慵懒模样,这会儿我瞧着也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给你束髮这种事该是在卧房里做的……」 祁梧笑骂了一声滚。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下,外面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十五在马车门外说:「爷,阿雾公子,到城门口了,皇上和百官都在。」 「还真在啊。」祁梧一乐。 「我不都跟你说了,我这侄子孝顺得很,就是他病重快死了,听到我这皇叔回来都会迴光返照一日,强撑着来这城门口相迎……他登上皇位头一年,我回文都的时候,他还不只是在城门口,那时是十里相迎十里送,感人肺腑至极。」 「那想来你这是一年混得不如一年了,怎么如今别说是十里,连出了城门一里都没有?」 商扶珩笑着打开马车门,先行出去落到地上,看了城门那边已经从步撵帷帐中走出来、神情激动的皇帝商文琎及其身后的百官一眼,回过头伸出手,商扶珩握着祁梧的手将他带下了马车。 第65章 风月 冰天雪地里, 皇帝商文琎和众大臣们瞧见愈来愈近的马车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之后,不管是不是发自内心,反正脸上都是激动高兴的。 有的老资歷朝臣看到商扶珩从马车上下来, 还下意识犯了嘀咕, 因为往年商扶珩都是独自骑马回来的,不管是鹅毛大雪还是什么天气……他们以前还佩服过琅王殿下这体格是真的好,大冬日骑马从宓城回文都。 今年怎的改换马车了?琅王身体不适,还是今年这冬日着实又冷了些? 「两年不见, 琅王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惊才风逸啊!」 站位就在皇帝后头、身为百官之首的右丞相,看见商扶珩在不远处下了马车,当即便夸赞起来……即使他仅仅只来得及看到了一眼商扶珩的脸, 旁的什么也没看清, 而且这会儿隔着段距离和风雪, 就算称赞完了, 商扶珩也不一定听得见……反正夸就是了。 「琅王殿下这是……」 商扶珩下了马车, 却没有马上朝城门口走过来, 而是回过身去迎什么似的。莫说是朝臣, 便是皇帝商文琎也觉得有些惊奇……毕竟琅王这人素来独得很, 当然说好听了那叫潇洒,一人一马来, 一人一马走,多带两件行李都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何况是眼下仿佛带了什么繁琐贵重的…… 第132页 人?! 商文琎很是错愕惊诧。 看到商扶珩伸出手, 紧接着握住了一只有些清瘦的手, 随之他从马车车厢内带下来了一个人……是个眉眼极其漂亮的年轻人, 但不管再漂亮那也是个男人!而且两人仪态亲近得很, 大庭广众之下商扶珩就差直接把人搂在怀里了…… 商文琎很是难以置信, 在城门口吹着寒风淋着雪的大臣们也尤其震惊。 不过商文琎掩饰得极好,难以置信过后心底生出几乎是狂喜来……商扶珩多年不成婚,总有推崇他的人说他是被国家大事耽误了终身,商文琎不满这样的风声多时了,只是苦于找不到这方便的话头做文章……这回总算是有得可说了,琅王多年不成婚竟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关大周朝什么事! 商文琎越想越觉得欣喜,很是激动的朝商扶珩和祁梧这边走了几步迎上前:「两年未见,皇叔风采依旧,朕在这文都常常思念皇叔,此番皇叔回来定要多待些时日才好……这位是?」 走近了,原本风雪和距离的模煳作用渐消,祁梧的眉眼近看越发精緻慑人。 商文琎看了一眼,微微顿住,随之连忙移开视线,恢復笑意的看着商扶珩。 商扶珩也行了个虚礼,然后放下手:「劳皇上挂念。」 看向祁梧,商扶珩噙着笑:「阿雾,见过皇上。」 祁梧忍俊不禁,学着商扶珩刚刚的模样做了一揖。反正按着礼制是很不合规的,但这人跟在琅王身边,商文琎也不好说什么,连着只能忽略对方那不够庄重尊崇天子的表情。 商扶珩不给仔细介绍,商文琎也不好在城门口当着百官的面追问,只得作罢。 「宫中已经备好了接风筵席,只待皇叔归来宴上叙谈。此处天寒地冻,皇叔还请移步前面的马车入宫。」商文琎道。 商扶珩微微颔首,没有推拒。 瞧着很是叔侄俩感情好……只是这叔侄年纪相差还不到一岁,商文琎一脸尊老、商扶珩满是爱幼的模样,祁梧怎么看都觉得可乐,只得憋笑直到换上了御.用的马车,看不到其他人了,他才倒在商扶珩身上笑个不停。 商扶珩被他带得便也忍不住笑。 城门候着的百官,并非人人都有份参加稍后的接风宴。所以皇帝的御驾和琅王乘坐的马车在前头走了之后,剩下的朝臣们便要么赶回宫中参加筵席,要么四散上衙或是回府吃饭。 人少了,才有人敢在熟悉的三两人里议论。 「哎,刚刚跟在琅王殿下身边的年轻公子你们看到没?」 「自然是瞧见了,我们又不瞎……那男子长得倒是极为俊俏,只是……」 「万没想到,琅王殿下竟是喜欢……男子?」 「也不奇怪,那公子长得那般好,谁见了不喜欢。琅王殿下也不容易,早年大好年华尽数洒在了沙场上,婚事活生生给耽搁下来,如今……虽是个男子,但总算有个伴,皇上也不用因为战事耽搁了琅王婚事而觉得有愧了。」 「只是可怜了端华郡主,早年接连丧女丧婿丧夫,夫家娘家尽只剩下琅王殿下一支血脉……端华郡主为琅王殿下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往年回来总要问问谁家有合适的千金……怪不得!我家夫人说今年端华郡主回来,都不曾为琅王殿下的婚事开口操过心,想来是早就知晓了!」 也有没这么心大的,回到自个儿府上后一边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一边恨铁不成钢:「琅王殿下竟也学着那些个不入流的……好好的正经婚事不议,竟豢养男宠!在宓城养着也就罢了,竟还带回了文都,这过年时节像什么话!」 听到这话,这个朝臣家中的夫人很是讶异:「你今儿个胆子肥了,竟敢这般狂妄议论起琅王殿下来了?」 朝臣:「……」 消息传得极快,毕竟皇帝携百官城门迎候琅王殿下的阵仗本就大得很。再且琅王就算回文都得少,也不妨碍他是文都上下老百姓眼里的大红人。 「琅王殿下带了个男子回来,你们听说了没?」 「据说还是个画一样的年轻公子……早知道琅王殿下喜欢男子……」 「早知道又如何,早知道了和你家也没关系。」 「琅王他是正经喜欢,还是养着玩玩啊?这都带回文都来过年了,琅王外祖母端华郡主也在呢,应该不是玩玩的吧,这般大阵仗……」 「谁晓得呢,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家今儿晚上该吃点什么,家里那两兔崽子越大越闹腾,还挑起饭食来了,都是打小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我往前数十年都是心惊肉跳着长大的,待在这文都都怕哪天有敌军闯进来,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挑剔……」 「最新打听来的,你们晓得不,原来琅王身边那公子是琅王的救命恩人!话说那是两年前,琅王殿下刚在宓城长住下,彼时王府还在修缮,琅王殿下便住在一处客栈里。没成想那北边的蛮子贼心不死,竟偷摸熘进宓城潜藏在客栈中。一个深夜,那贼人一把火烧了客栈,更是趁着琅王殿下救人救火之际刺杀,幸得有一年轻公子相助……」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啊,怎么那般像话本子里写的……」 「琅王殿下本来就是话本子里才能出的人物,生平难免奇些,你们不信便罢了,我还不稀得说呢!」 「哎你别走啊,再说说啊!」 第133页 祁梧和商扶珩乘着马车,入城门、走辅阳正街、过了好些街碑,才来到了雕樑画栋红墙森严的宫城前。 厚重的宫门一道道打开,又在身后缓缓合上,宫门开合之间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一页页史书被缓缓翻阅。 祁梧撩开车帘看着这座皇宫……现代参观的宫城太多,虽然大周这座宫城构造不在他看过的那些之列,但总也逃不出类似的风格,所以祁梧也瞧不出新奇,没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 「不喜欢?」商扶珩抬手想揉揉他的头髮,然后发现祁梧的头髮已经被他束了起来,这会儿不大好上手了,才只得无奈作罢。 「不稀罕。」祁梧回过头,很是霁月清风的肃着脸说。 说完,不等商扶珩回应,祁梧自己先崩了表情笑出了声。 「这宫墙是没什么稀罕的,不过待会儿的宫宴上该是有不少好吃的。」商扶珩说着挑了下眉,「你待会儿尝尝,看喜欢哪道菜,出宫的时候咱们就去御膳房抓哪个厨子去,怎么样?」 「行啊,正好我那雾宅还缺个大厨子呢。」这次离开宓城前,祁梧索性给宅子里的其他人都放了假,想回家的回家,像方吴氏和她的女儿那样在宓城无亲无故的便留在雾宅里,左右说好的包吃包住,该发的月钱该留的生活费都给留了。 「你哪里缺了?琅王府上厨子的手艺还不够合你心意?」商扶珩掐了下祁梧的脸颊,「要我说,你宅子里那些个奴僕都是多余请的,你在琅王府里住得好好的,平白花那个钱作甚。」 祁梧瞅瞅他:「你是不是还想说,我那宅子都是多余花钱买?」 「可不是吗。」商扶珩很是义正言辞,「你若是钱多,就该花在我这男宠身上,花到那些死物或是外人身上着实奢侈。」 「好啊你,你果然是图我的钱!」祁梧挑眉。 商扶珩从善如流颔首承认:「这般富贵又好骗的公子可不好找,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可不得哄紧了。话说回来,今年冬日着实冷,阿雾公子可不得给我这男宠添置些新衣裳?」 全然是把琅王府里都穿不过来的新衣裳给忽略完了。 祁梧唇角上扬,很是爽快:「添!明儿便带你逛逛这繁华的文都,给你买衣裳买首饰,想买什么买什么,公子我有钱!」 商扶珩忍俊不禁。 过了会儿,商扶珩突然想起来:「眼下过年时节,祁族该是也有派人到文都送年礼,若是撞上了,你这身份可就藏不住了,你不怕?」 祁梧无所谓的摇头:「撞不上的,祁族族人从来都是十二月中便到文都给皇帝拜年,然后和皇帝很默契的你来我往友好交流一番,留不了五日便拉着一大堆赏赐离开了,问就是祁族风俗不同、得赶回去办祭祀礼。」 这一点上,祁梧还是想到了的。 「便是撞上了,又能如何?」祁梧挑了下眉,看着商扶珩,「本来要送进宫的两个祁族人之一,祁梧死于驿站大火,尸骨都送回了祁族族地,众所皆知。来拜年的祁族人便是认出了我,聪明点就知道不能喧嚷。」 商扶珩莞尔:「若是就那般巧合,今年祁族延迟了拜年的日子,而且派来拜年的人脑子不那么聪明,一见你便叫出了声,又怎么办?」 「这不是还有你吗?」祁梧眨了眨眼,「实在不行,皇帝非要杀我泄愤,你……」 商扶珩接过话茬:「我便弒君篡位?」 祁梧:「……我本是想说,你作为男宠,便要给我陪葬。」 弒君篡位,商扶珩这么一个被称为大周定海神针的战神,这种话说得这么轻松容易,合适吗! 难怪是大反派。 祁梧想着便摇了摇头:「看你这架势,怕是等不到你给我陪葬,我就得给你陪葬了。」 第66章 成婚 在商扶珩身边看到了祁梧, 柳律和谢景行二人比起其他人而言,其实更为惊讶……毕竟当初在荔城韩府上见过,当时瞧着这名叫阿雾的公子和琅王殿下之间, 显然就很是不走心。 没成想这一别小半年, 阿雾公子与琅王殿下还在一块儿,而且看着愈发亲近了。 「琅王这是……唉!」 接风宴设于殿堂之上,皇帝商文琎坐在正上的椅上,右侧设一长桌案, 便是商扶珩和祁梧的位置。 这会儿见祁梧喜欢,商扶珩正在慢条斯理剥荔枝,再投餵给祁梧, 很是悠然自得旁若无人。边上伺候的内侍想要上前帮忙, 都被拒绝了, 显然人琅王殿下很是喜欢这「伺候"人的活计。 商文琎瞧着商扶珩这副被男色所惑的模样, 帝心甚慰。 只是底下坐着的朝臣们便觉得很是没眼看, 堂堂大周朝的琅王殿下, 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大周百姓眼中八风不动的战神, 你喜欢男人就算了,把这男人带到正经场合也就算了, 你怎么还亲自上手伺候呢?你亲自上手做小厮内侍的干的事便也罢了,回府上背着人偷摸着做不行吗?当着这么多人, 你不要面子的吗?! ……不要面子那也得注意影响吧!这大庭广众的, 半点都不庄重! 如此一想, 再看看被投餵得怡然自得、半点不杵的祁梧, 大臣们忍不住觉得……果然是受琅王殿下喜欢的人啊!瞧瞧人家这心态多稳! 不过, 虽然这举止不怎么庄重, 但该说不该说的……琅王殿下和那年轻公子都一席浅衣,坐于高台之上近似依偎,人和景都很是养眼。 第134页 「换一样吧,荔枝吃多了怕你上火。」商扶珩说着,拿了串玲珑剔透的葡萄。 「你吃你的吧。」祁梧自己伸手拿了过来,随手摘了一颗丢到嘴里。 正吃着,从殿堂外面一路传进来了「传菜」的唿喊声,正经菜食这会儿上来了。 借着宫女内侍在一张张桌案前摆宴的动静,有靠得近的大臣互相眼神神态示意,然后其中一人悄声说:「琅王殿下这也太……随心所欲了。」 「琅王本就是不拘礼数的爽快性子。」另一人很是谨慎道。 「也不知道那年轻人是什么来歷。」 「能在琅王身边如此得意,想必不是凡人。」 「只是琅王殿下怎么都不见介绍一二的……」 商文琎执酒向商扶珩问候:「皇叔这两年在宓城受累了,这杯酒,是朕代大周百姓敬与皇叔。」 管他如何的,商文琎愣是扯了三条大旗,敬了商扶珩三杯酒。 喝完后,见祁梧盯着酒杯瞧,商扶珩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放心,没毒。阿雾要不要喝几杯?」 商文琎不至于这个时候这种场合杀人,祁梧倒也没担心到这么厉害的地步。再且商扶珩说过,只要他不想死,那商文琎再是皇帝也奈何不了他,商扶珩敢说,祁梧便敢信。 虽然这会儿对酒的兴致一般,但既然商扶珩问了,祁梧便顺便点了点头。 于是商扶珩就着手里的酒杯,倒了杯酒,递到祁梧唇边。 祁梧眨了眨眼,心想商扶珩这是真把朝堂当家、半点都不见外的,瞧这旁若无人不要脸的架势。 微微低头,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口,然后祁梧挑了下眉。 这酒不错,味道比他以前喝过的都要刺激一些,满上! 餵完荔枝葡萄,这会儿都餵起酒来了……商文琎见状,轻咳了一声,然后一脸喜意、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前两日与端华郡主她老人家相谈,朕便觉着她老人家今年精气神尤其的好,原来是皇叔有了喜事,难怪难怪……只是不知皇叔准备何时操办这大喜事,可需要钦天监算个好日子?早些定下来,也好让礼部提早做准备才是。」 见商扶珩要应付商文琎,祁梧默不作声把酒杯接到了自己的手里……他可不敢让商扶珩一边说话一边喂,餵到他鼻子里怎么办。 手上空了,商扶珩颇有点遗憾,轻啧了声,然后回答商文琎:「不劳钦天监和礼部了,文都与宓城山高水远,让他们操办太不方便。阿雾怕冷,来年天气暖和了,再由端华外祖母定个日子便是。」 商扶珩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商文琎和众大臣很是意外……别说外人了,就是祁梧这个局内人都愣了下。 什么玩意儿就定个日子了?他答应了吗! 再说了,谁怕冷了? 商扶珩这人满嘴跑马。 「皇叔……」商文琎回过神,「皇叔的婚事该在文都大办才是,依着例制……」 商扶珩笑着摇头:「皇上还是莫与我说祖制律礼了,听着便头疼。婚事是喜事,自然该高兴着来才是。」 商扶珩这般理所当然不把祖宗礼制放在眼里的行径,商文琎只能心里暗骂、明面上也没办法……谁让先男那逢皇给了商扶珩特权呢,商文琎再如何也逆不过先皇去。而且这些年也不知为何,商文琎越是想方设法想让百姓害怕商扶珩,这收效就越奇怪,真害怕的也有,但更多的是像许多朝臣那样,觉得商扶珩「不拘世俗、行事直爽」。 到底还是商扶珩的战功太重了……商文琎心沉的想。 「这……皇叔若是坚持,自然是按着皇叔的意思来。」商文琎道,「只是,毕竟是皇叔要成婚,若是要上宗亲玉牒,只怕届时还是要劳皇叔同礼部……」 「皇上这话说得奇怪,什么叫『若是要上玉牒』,本就是要上的。」商扶珩噙着笑打断,接着又与祁梧说,「少喝些,喝醉了难受又要赖我。」 祁梧轻啧了声,心说自己到底是没有商扶珩脸皮厚啊,这会儿的场面上颇有点吃亏……毕竟大庭广众还嘴回去,比起吵架显然更像是打情骂俏,祁梧略有点心理负担。 所以祁梧也没回答商扶珩的话,只拍开商扶珩按住酒壶的爪子,自顾自又倒了九分满的一杯,然后仰头饮尽。 将空杯子给商扶珩瞅了眼,祁梧挑衅的挑了挑眉,心说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管我,你看我服管吗? 商扶珩被祁梧这点较劲儿的小动作逗笑了,顺手给他夹了筷子菜……宫中御膳名里叫晶玉翡翠,其实就是高汤煮的白萝蔔。 新尝试的酒虽然有些烈,但对于祁梧而言酒精含量也就那样、并不怎么高,所以慢条斯理饮到最后,除了脸颊微微红了一点之外,他神思都清明得很,和商扶珩一块儿悠悠哉哉的离开了宫殿。 商文琎本还想留他俩在宫里住,商扶珩表示不用了,回到文都还没来得及去见外祖母。至于住的地方,端华郡主的府邸、外祖景家诸多宅子,还有商扶珩父母亲曾长住的淮王府都还在,尽可挑选。 回到了马车里,祁梧才忍不住抬手薅了一把商扶珩的头髮,表情尽可能凶的问他:「你刚刚人前胡言乱语得还挺顺口哈?」 商扶珩失笑,将人搂进怀里问:「我胡言乱语什么了?」 祁梧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商扶珩瞧。 第135页 「哦,你是说办婚事啊。」商扶珩做恍然大悟状,然后垂目笑道,「阿雾不愿给我个名分?」 「你都没与我商量过,张口就来。」祁梧觉得这事儿得好好说道说道。 商扶珩却喊冤枉:「冬至那天你还记得吗?外祖母说起我们俩的婚事,你那会儿没有反驳……」 祁梧挑眉:「外祖母说你脾气坏,我也没有反驳。」 「可我的确脾气坏得很,这事儿无从反驳。」商扶珩毫不犹豫道。 「你这人……」祁梧轻啧了声。 「阿雾,」商扶珩看着他的眼睛,蓦地正经起来,语气笃定得不容反驳,「我们会有一场盛大的婚事,外祖母主礼,全宓城观礼,婚宴流水席不断,祁梧的名字会落在皇室玉牒之上、落在商扶珩的名字之旁,我们要长相厮守,全天下都要知道……阿雾,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祁梧眨了眨眼。 随即他轻笑了一声,抬手环住商扶珩的脖颈,然后借力抬首,一个轻吻落在了商扶珩的唇上。 祁梧说:「我知道……我知道。商扶珩,我也很爱你。」 「……嗯。」 商扶珩的掌心贴上祁梧的后脑,摁着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马车还在平稳的行驶,但毕竟是在雪地中,难免偶有颠簸。商扶珩在突然的一个颠簸中抱着祁梧,迷乱的神思稍稍清醒一点,然后忍不住笑道:「这什么破时候……我们该在见过外祖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之后再说这些话……然后我就可以尽情的摆弄你,以你现在的模样,定然是会对我千依百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滚……」祁梧骂着也忍不住笑。 他埋在商扶珩肩颈边笑了会儿,然后仰起头看着商扶珩。 商扶珩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祁梧还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他想起来:「你刚刚说,祁梧的名字会在商扶珩旁边?」 他强调了下「祁梧」这两个字。 商扶珩理所当然的颔首:「自然,总不能我唤你阿雾,便落下阿雾二字在玉牒之上……至于你早先在荔城瞎起的那个名字,又不是你的真名。」 「祁梧二字,很见得光。」商扶珩轻缓的说着。 「至于旁的,你不用操心。」 因着商文琎是皇帝,他到祁族要人,祁族便只能给人。因着商文琎是皇帝,所以祁梧想要逃跑,不仅逃之前需要千方百计,逃之后还要隐姓埋名。 可商文琎这个皇帝算什么玩意儿?若是他商扶珩要看着祁梧被皇权胁迫委屈一辈子,那他又凭什么要祁梧与他长相厮守。 祁梧不想让人知道他祁族人的身份,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逃过皇帝的婚,那是祁梧想过安生日子省些麻烦。隐瞒这种事不会让祁梧受委屈,商扶珩自然不会把这种事弄得天下皆知,也没那个必要。 但与人相识不能说真名,和不想说真名,这之间的差距会委屈到祁梧,商扶珩便见不得。尤其是他们俩成婚,那玉牒之上的名字,怎能不清不楚。 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脸颊:「我说过,是带你来文都作威作福的。我要他商文琎知道你的身份,不仅不敢问罪声张,还要竭力隐瞒维持他可怜的面子……祁族不会受到牵连,祁族族地本就避世,商文琎没有拿得出手的名头,往后每年的恩赏也只敢只多不少。这些话,我能够保证。」 「阿雾……祁梧,与商扶珩成婚吧。」 祁梧睫羽颤动,目光与商扶珩缠绕成一线,他蓦地轻笑出声:「嗯。」 「本就没拒绝过你啊……」 第67章 离间 「尝尝这个吧。」 第二天下午, 热闹的东市大街上,商扶珩撑着伞给两人挡雪,奈何祁梧太过好动, 这伞根本没法时时刻刻护住祁梧, 他今日出门又没穿披风,没一会儿他头髮上就落了不少雪花。 不过祁梧也不大在意,他在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前停下,花了两文钱买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豆腐脑, 然后回过身餵了商扶珩一口。 商扶珩尝了尝,然后当着摊主的面点评说:「味道一般。」 摊主:「……这位爷……」 祁梧也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 同意商扶珩的话:「是有点一般, 加点辣油可能会好一些。」 摊主:「……」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 这还是祁梧头回看到卖豆腐脑的, 而且卖相看着和现代的差不了多少, 所以点评完了, 他还是端着竹筒做的「一次性碗」继续吃了会儿, 边吃边走, 时不时还要凑到卖其他东西的摊子或是街道两边的商铺里瞧瞧。 商扶珩笑着跟在他后头,很是努力的想给他撑伞挡雪。 「之前在荔城时, 我们也一同出门逛过,那时没见你对逛街市这般有兴致。」 祁梧表示:「那时候我跟你又不熟, 再且说了, 还不准我今天心情好了?」 「好好好。」商扶珩笑道, 「只是你昨天可说了, 今日出来是要给我买东西的, 怎么逛了这好大一会儿, 都不见你给我花钱?」 「豆腐脑你没吃?」祁梧义正言辞,「两文钱也是钱,吃了一口也是吃……」 商扶珩挑眉:「你是说刚刚那碗味道很是一般,摊主被我们俩说得像是想打人的豆腐花?」 「我觉得那个摊主是想打你,毕竟你这模样瞧着就像是去砸场子的,哪像我这么和气。」 第136页 正好瞧见一个卖香囊的摊子,祁梧把商扶珩拉过去:「来,给你买,你想要哪个买哪个,都要的话也行,本公子包了。」 「最贵的也才一两银子,你就想这样打发我?」商扶珩挑眉。 祁梧把他手里的油纸伞接过手去,笑骂道:「你连一两银子的都没送过我呢,还好意思嫌弃,赶紧挑。」 「好吧,阿雾公子给什么我就要什么,反正我府上库房和我的私库钥匙可都给你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只能靠着你养活的。」商扶珩慢悠悠道。 被迫近距离接收这两人亲昵的姿态和话语,摊主很是不好意思。 宫墙之内,商文琎难以置信的看着回禀消息的人:「琅王和那个叫阿雾的人,当真亲密无间逛了一下午的街市?」 底下跪着的人表示没错:「琅王殿下他们午后从端华郡主府出门,之后便一直在各街市闲逛,除了吃东西、买些零碎物件之外,旁的什么正经事也没做……小的从端华郡主府外开始跟,直到在青榆大街柏石巷被琅王殿下发现,才没敢继续跟……不过小的离开之前,还看到琅王殿下把那阿雾公子揽在怀里……趁着四下无人,竟是在大街上有亲吻之举……」 跟踪的这人都怀疑,自己其实早就被发现了,只是琅王殿下忙着和那个年轻公子逛大街、索性懒得管他,直到想行孟浪之事了,才嫌他碍眼起来……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和皇帝直言的。要他说,皇帝叫他去跟踪琅王殿下,这事儿本就不是很靠谱…… 商文琎皱着眉,抬手朝外挥了挥:「下去吧。」 「是。」 殿内安静下来,商文琎却是越想越气:「朕原本还有猜想,琅王此番带了个男人回来,当着朝臣的面很是放纵不羁……说不准他只是在做戏,想让朕对他放松警惕之心……」 这话,听得总是藏在暗处的道士都很是不解……琅王有什么必要忌惮你这个皇帝,忌惮到需要做这么大的戏? 不过他是靠皇帝的宠信度日的,所以虽然忍不住腹诽,但面上一丝不露。道士缓缓现身对商文琎行了礼,然后说:「不论如何,琅王殿下心繫一男子,于陛下而言并无弊端,且多有裨益。」 看到道士,商文琎就想起来自己中的毒,想起来这道士总说快了快了,结果半年过去了还是没制出解药来……商文琎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对道士多有不满,眼下更是毫无耐心:「朕所中之毒,道长今日可有进展了?」 拿着拂尘一脸仙风道骨的道士:「……陛下恕罪,贫道仍在殚精竭虑……」 商文琎抬手:「行了,别说了。」 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他越是怒火重。皇后刚离世时,他不入后宫还有得可说,多是人称颂他与宋氏情深。可日子越来越久,过了三个月后他还是不去后宫,便有人开始无端揣测,有的后宫妃嫔甚至借着送汤水送糕点的时候言行试探……商文琎能怎么办,他举不起来,只能继续怀念亡妻、醉心政事。 再之后,商文琎听到后宫有风言风语。毕竟他以前几乎是夜夜都要翻后宫妃嫔的牌子,可如今妃嫔主动,他都无动于衷……可别是身体出了问题吧!商文琎被这样的风言风语刺激得头都大了,情绪也越来越差,人前还能掩饰,人后却时常无端的大发雷霆。 「琅王如今倒是情场得意,他那般古怪的人,竟也有人敢接近。」良久之后,商文琎冷笑了声,「既然琅王喜欢男人,那朕这个子侄自该为他添些喜事。堂堂大周朝的琅王殿下,身边只有一个人怎么够……」 道士明白过来:「皇上是想再送个人到琅王身边?」那样的话,最坏的情况也能给琅王顺遂的日子添些堵,说不准能直接挑拨得琅王的婚事没了、再往他身上栽个风.流无度的坏名声。 不过……以他这些年在商文琎身边的所见所闻,道士觉得皇帝这是又要做无用之功了……皇帝总是想控制琅王,可明知道琅王根本就不是会忌惮皇威的人。皇帝还总是想给琅王泼脏水,可泼来泼去,又有什么实打实的成效了?琅王往年的赫赫战功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若是商文琎这次的盘算失败了,人后大发雷霆时定会牵连己身,所以道士委婉劝谏:「陛下,贫道昨日在暗处打量过那位叫阿雾的年轻男子,以贫道生平所见……该是很难找着比他容貌更甚的人选。且琅王性情残暴,寻常人见之惧怕,想必很难笼络到琅王心意……」 然而商文琎选择性的听:「容貌……那阿雾的脸是很不错,不过……朕突然想起来,这宫里还有个祁族男子对吧?世人皆说祁族人比常人漂亮……柳律呢,来人,传柳律。」 道士劝不动,只得安安静静回到了暗处待好。 柳律很快进入了大殿,跪拜行礼:「臣柳律,参见皇上。」 「起来吧。」商文琎看着他,径直问道,「宫里那个祁族人,现如何了?」 柳律一愣,有些意外于皇帝突然问起了祁姜。毕竟祁姜九月入宫以来,皇帝连面都不曾见过,更别说日常问候了。 祁姜的宫殿被安排在了内宫院墙的边缘,一墙之隔便是外宫。自从来到皇宫,祁姜一直默默无闻。柳律本来和他也没什么交集,直到半月前意外发现祁姜身边的宫女去御医那儿取药,说是祁姜病了、在发低烧。 毕竟人是他接进宫的,柳律便禀告了商文琎一声,商文琎才懒得搭理这种小事,让这么一个祁族人好吃好喝的待在皇宫里已经很是足够了。被柳律询问了,商文琎索性随口吩咐他往后偶尔去瞧瞧祁姜那儿可有什么额外的需要。 第137页 也是因着这么一茬,如今想起来这个祁族人了,商文琎便叫来了柳律。 「祁姜公子的病已经转好,并无大碍。」柳律回道。 虽然进了宫,住的也是后宫,但商文琎一直没给过祁姜品阶封号,所以柳律只得和以前一样称唿着。 商文琎点了点头,又问:「你见过他,他长得如何?」 柳律又是一愣,然后如实回:「祁姜公子……容貌甚佳。」便是柳律,前些日子初次瞧见祁姜的模样,也是惊艷了一瞬。 「与琅王身边那个阿雾相比呢?」商文琎又问。 柳律蹙起了眉头……这样的问题,十分古怪。 「如何?」没等到柳律的回答,商文琎又追问了句。 虽不理解商文琎为何有这样的问题,但柳律还是只得继续如实回答:「依臣之见,祁姜公子虽俊秀上佳,但……琅王殿下身边的阿雾公子容貌更为惊绝。」 这个问题,这样的比较和讨论,柳律实在是觉得奇怪,回答完了之后忍不住问:「皇上……您为何有此疑问呢?」 商文琎轻咳了一声:「朕想着,这祁族人待在宫里只能是虚耗年华,既然琅王喜欢男子,不如……」 柳律霎时神情严肃:「皇上慎言!」 商文琎见状很是郁郁,这柳律虽是他提拔上来的,但柳律本身家世就好,个人性情也是真的清贵,是商文琎非常喜欢的忠君纯臣……只是再器重,商文琎在柳律面前也得装着。 商文琎试图说服柳律,毕竟如果连柳律都说不服,只怕他真做了这样的事之后,朝中会有更多不满的声音。届时别说是给商扶珩泼脏水了,只怕他这个皇帝多年汲汲为营的名声也要受挫。 「朕并未册封那个祁族男子……」 柳律难得直接打断了商文琎的话:「但祁姜公子以侍君之名入宫,入住内宫皓月殿至今,纵使没有册封品阶、未曾承宠,于世人而言他也是皇上您的枕边之人。皇上,恕臣僭越直言,琅王殿下是臣子,亦是皇叔,且他身边已有欲成婚的心上之人,您此时赐人于琅王殿下,琅王殿下不会接旨,于皇上您的圣明也全无益处。赐人之事已是尤为不妥,更何况您意中的是祁姜公子……世人会诟病于此,忘皇上三思。」 商文琎被说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哪里不知道这样不妥,只是他刚刚心绪烦躁,想到这个念头时还觉得能给商扶珩添堵就行……这会儿被柳律一番话说得冷静下来,商文琎虽没这个打算了,但心里还是堵得慌,一想到商扶珩那般顺遂他就难受。 「柳卿所言甚是,是朕一时思虑不周了,幸得有柳卿这般敢于忠言之臣辅佐在旁。」商文琎还得一脸真心实意的说。 柳律退出去之后,商文琎继续思考给商扶珩添堵的可行性。 从商扶珩这边无法下手,那……从那个叫阿雾的年轻男子身上呢? 商扶珩有身份有功绩,仗着功高震主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可他身边的人呢?那个叫阿雾的,能委身于商扶珩,不过是因着商扶珩琅王之尊罢了…… 「朕有一离间之计。」商文琎说,「他琅王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自然不把朕放在眼里,朕施恩再多也无济于事。可那个阿雾不过是平民百姓,长于宓城那般的蛮荒之地,能攀上琅王于他而言已是登天……若是朕向他示好,道长你说,他可会立即弃琅王而去?」 暗处的道士:「……陛下乃真龙天子,有天人之姿。」你开心就好,反正别人都不知道你不举,你还是有尝试的机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商文琎: 第68章 祁姜 从皇帝那儿离开之后, 柳律本来想直接出宫,只是快到宫门时他犹豫起来。半晌后,柳律转身朝祁姜居住的皓月殿去了。 外臣本来是不能无旨进入后宫的, 但柳律职权特殊、本就有在后宫外围行走的权利, 且有商文琎口头允许他照看祁姜的情况,所以到皓月殿一路上一如往常的畅通。 皓月殿内给祁姜配了近身宫女和内侍各四个,此外还有六个负责洒扫琐事的宫女内侍。如今后宫无主,便由四名贵妃协理后宫之事。但祁姜身份特殊, 不由贵妃们管,皓月殿内一应所需直接对接内务府,也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还有个祁族人在进宫路上死了的事, 所以即使皇帝连见都不见他, 内务府这样最容易败高踩低的地方之流也不敢为难。 算起来, 祁姜的日子该是过得不错的, 至少不会差。 但半个月前再次见到祁姜时, 柳律便发现他身形消瘦了些。刚从祁族族地出来的时候, 祁姜身形也偏瘦, 但不会是看着叫人怀疑他吃不饱饭的地步。 柳律到皓月殿时, 宫女说祁姜正在殿后的「菜园子」里。 半个月前,柳律问祁姜是否有什么想要的, 祁姜犹豫再三开了口,结果只要了一点菜的种子。柳律问他要什么菜, 祁姜说都行, 在文都能活的就行。因着已经到了冬日, 柳律便让人给了他一些萝蔔的种子。 过了两天, 柳律再过来时, 就发现祁姜在殿后辟了小块地方准备种菜。本来只是件小事, 甚至是一件辛苦事,但祁姜这些天竟看着要精神了些。 「柳大人?」 柳律刚来到殿后,祁姜抬头便发现了。 殿后四周没有其他人,走近了些,柳律略做思索,还是直接问道:「你还想继续待在宫中吗?」 第138页 祁姜闻言一愣:「柳大人?」 「方才皇上传我御前说话,问起你来。」柳律接着道,「皇上觉得你在宫中只能虚度年华,所以想把你赐给皇亲……就像当初以侍君之名入宫一样,以同样的名义送你出宫、将你赐给其他人。」 不过没等祁姜做出恐慌的反应,柳律又快速道:「但皇上只是起了这个念头,我已经说服他放下了。那位皇亲已有家眷,便是没有家眷以他的性情也不会领旨,且这事儿说着到底不好听,所以皇上断然不会再提。」 这事情有些突然,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祁姜被通知完了,人有些茫然的放下手里的翻土工具:「那……可是,柳大人刚刚问我,想不想继续待在宫里?」 柳律颔首:「是。」 「柳大人你为什么……这样问?」祁姜抿了抿唇。 柳律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环顾四周再次确认了无人,然后回过头问祁姜:「你可知,当初皇上为何会差我去祁族要人?为何千里迢迢将你接进了宫,却一直不管不问?」 看着柳律,祁姜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也没问过……也无处去问。 「因为先皇后身患顽疾、难以治癒,且当下已然时日无多。皇上与先皇后感情甚笃,不忍她郁郁寡欢直至香消玉殒,所以联合一道长在先皇后面前撒了个弥天大谎……说祁族人的血可以治先皇后的顽疾。」 祁姜攥紧了手。 「且做戏要全,皇上要了两个祁族人,就是为了让先皇后相信他是相信祁族人的血能治病的。毕竟,如果只要一个祁族人,万一那个人出了问题,先皇后的病便又要耽误,这不符合皇上一贯谨慎的行事。」 「我受命前往祁族要人,皇上当时的吩咐是……路上能多慢便多慢,只要不慢到让人觉得是在故意拖延便好。皇上只是想给先皇后一个希望,让她不至于毫无所盼的离世,但从一开始先皇后便时日无多、祁族人的血从来没什么治癒顽疾的奇效,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我是去造孽事的,我接进宫的两个祁族人此生只能幽于深宫……可我没想到,祁梧公子会在路上便丧命于意外大火。」 柳律嘆了声:「我……当初先皇后辞世,祁梧公子意外丧生,我两次递摺子入宫提及祁族人,很是希望皇上能下旨意说不用祁族人入宫、让我将你们再送回祁族族地,但事与愿违……如果你现在想要出宫,我会向皇上请旨。」 「皇上既能动心思想将你赐给皇亲,那……赐给我这个近臣,于皇上而言并无影响。你与我出了宫,我会放你自由,你不必担心再入牢笼,你可以……买一块地,种些你喜欢的蔬果。若是怕人生地不熟,你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找我。」 祁姜有些怔然:「我……」 柳律说得好似很轻松容易,但祁姜不傻,听得出来这样做对柳律的风险有多大。轻一点,惹怒皇帝,皇帝若是心胸宽广,柳律来日还有升迁的机会、但也会难很多,皇帝若是心胸狭窄,柳律的仕途多半会因着这次请求而随之终止。重一点,皇帝被柳律的请旨触怒,直接动了杀机。 不论如何,于柳律而言只有风险,全无好处。而柳律本不用承担半分风险。 「柳大人为什么想要帮我出宫呢?」祁姜轻声问道,「你本来可以不用管我,我在这宫中……不会太差。」 柳律看着他依旧瘦削的身形,嘆了声:「我本来可以不带你入宫。」 「那是圣旨,柳大人只是接旨做事。而且,柳大人已经很照顾我了。」祁姜摇了摇头。 「你是担心我惹怒了皇上,无法带你出宫还平白搭上自己的仕途?」柳律看着他,「皇上不是那般心胸狭窄之人……至少他一直以来,人前的言行都是这般的。且我是兵部尚书之子,我的仕途再如何也坏不到何处去。皇上提拔我一个近臣并不容易,他不会因为一个未被册封过的祁族人而厌弃了我。你不必为我忧心。」 祁姜垂下眼,沉默无声了好一会儿。 柳律见状,以为自己刚刚的话伤到了他,便连忙解释:「我不是说你不重要,只是对于皇上而言,后宫的人很多……」 「我知道。」祁姜轻声说,他也没因此觉得受伤,「我只是觉得……你劝说皇上不要把我赐给其他人在先,之后你自己却去求皇上的旨意,皇上他……便是不误会,多少也会生出不满,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想要出宫去,是吗?」柳律问。 祁姜抿了抿唇,然后微微颔首。 刚刚柳律说,他可以买一块地,种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祁姜觉得,自己可以的,他也有那个钱。 柳律也点头:「好,那你等着我的消息便是。我向皇上讨人,多少会触怒他一点,毕竟君臣有别。你若是听了什么风声,不必为我担忧,好生种你的萝蔔便是。」 祁姜闻言轻笑了声。 「你们这买的都是些什么七零八碎的物件儿?」老太君看着商扶珩和祁梧拎回来的东西,很是无奈。 祁梧笑眯眯塞了包杏仁酥给老太君,并且当着商扶珩的面甩锅:「都是他要买的,我不给买他就欺负我。」 商扶珩失笑,只得应和说:「是啊,都是我在大街上抓着他的手给强行付的钱,您看这香囊多好看,我买了一堆,待会儿全给挂上。」 老太君也笑:「那我和阿雾得离你远点,免得熏着。」 第139页 第二天便是除夕。 祭天祭祖忙活了大半日,在大殿之中坐下擎等着除夕宴时,祁梧与商扶珩说小话:「难怪你不想回来过年,太麻烦了。外祖母呢?」 「外祖母与辅城郡主一年未见,今晚的除夕宴会和她老人家同食,瑶萃她们几个都跟着的。」商扶珩说着,又剥了颗荔枝餵到祁梧唇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风宴上,商扶珩餵了祁梧好一会儿荔枝的缘故,今夜他们俩面前摆的荔枝要比其他桌案上的份例多出一倍不止。 「待会儿除夕宴饮结束,我去找我皇帝侄子说会儿话……不过应该也不用我找,他多半会主动邀我小叙。你先在宫里四处转转,我会让人暗中跟着你以防有意外情况,不会耽误太久,我这边聊完了就去找你一起回家。」 商扶珩慢条斯理的说着:「好吗?我跟我这皇帝侄子的谈话许是不会愉快,不想吓着你,毕竟我在你眼里该是个好人才对。」 「你在我眼里可没那么善良。」祁梧挑了下眉,「不过,好吧,可以听你的安排。」 商扶珩莞尔:「好,之后我会转述给你听的,满足你所有的好奇。」 第69章 秘辛 除夕宫宴之上, 看到了四位贵妃出席,祁梧才有些好奇起来祁姜的近况。 「你想知道的话,我回头让人打听打听。」商扶珩说着, 把一小叠剥好的虾推到了祁梧面前, 「先吃。」 商扶珩不光把虾给剥好了,还摆了个盘,虾肉在盘子里围成一圈,中间整齐堆积着剥下来的虾壳, 商扶珩还从另一盘菜里取了小朵梅花放在虾壳上面…… 「你这是在悼念被吃掉的虾吗。」祁梧一乐,从边上夹了只虾肉,蘸醋吃了。 商扶珩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你得餵我吃一个, 毕竟我剥了这么久。」 祁梧挑了下眉:「……我倒确实没想到, 琅王殿下居然有在人前秀恩爱的癖好。」 商扶珩勾了勾唇。 说归说, 祁梧还是夹了只虾, 蘸了点酱油, 然后餵到商扶珩唇边。商扶珩不大喜欢醋的味道, 觉得呛。 除夕宴快要结束的时候, 商文琎果不其然开口, 表示两年未见甚是想念、今日除夕佳节还望能与皇叔宴后下盘棋。商扶珩应了下来,然后侧头轻声跟祁梧说起, 待会儿他可以从哪儿开始逛这座宫城。 宴后离开大殿,祁梧便沿着商扶珩跟他说的一路慢慢走着。 宫宴开始前雪是停了的, 但这会儿已经又下了起来, 祁梧就撑着伞踩在雪地里, 一步一个脚印。本来是挺平凡的一件事, 祁梧走着走着却觉得很是有趣, 一会儿迈着小步子往雪地里踩, 一会儿跨大步走着,途中因为只顾着低头看脚下,还差点撞到了一棵树。 最后祁梧停在御花园里的一座水榭前,打算就在这儿等着商扶珩来找他了。 今夜是除夕,御花园里这会儿除了挂满红灯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祁梧盯着红灯笼看了会儿,脑子里走马观花的想起来了一系列鬼故事……完全没有喜庆的那个意思,反倒让他轻嘶了声。 「堆个兔子吧,堆完了商扶珩还没来的话……」到时候就把雪兔子塞到商扶珩衣领里去。 把油纸伞丢在水榭里,祁梧走进雪地慢吞吞堆起兔子来。 察觉到有人走近,祁梧顺着脚步声看过去,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商扶珩,而是一身宫廷打扮的内侍。 这内侍笑得一脸傲气,上来便说:「是阿雾公子吧,咱家是皇上身边的近侍,皇上对你与琅王殿下的相识非常感兴趣,想邀你明日单独相谈一番。为着阿雾公子方便,皇上说了就未时相约在宫外醉庭阁,不过皇上不想琅王殿下误会,所以希望阿雾公子不要和琅王殿下提起此事。」 祁梧:「……」哇,好拽哦。 没听到祁梧的回应,内侍皱了皱眉:「阿雾公子,咱家说的你都听清了吗?」 祁梧眨了眨眼,然后点头。 于是内侍转身就走了,自信与高傲尽显。 祁梧耸了耸肩,回过头继续堆兔子了……只是这雪着实凉手,而且他越往上堆雪球,这个「雪兔子」的形象就越跑偏,果然还是看着商扶珩动手比较容易,他就负责最后加上兔子眼睛就行了,心情好的话再给这雪兔子一根胡萝蔔。 兔子堆到一半,祁梧突然发现雪停了,抬起头一看雪其实还下着,只是商扶珩过来了,正撑着伞挡在他头顶。 商扶珩垂首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下的雪兔子,莞尔道:「阿雾,你这兔子堆得,和我作画的能耐很是相配。」 祁梧:「……」 随手抓了把雪塞到商扶珩手里,祁梧跳过堆兔子手艺如何的这个话题,站起身道:「你走路怎么没动静的,大晚上吓唬谁呢。」 商扶珩挑眉:「吓到你了?」 祁梧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一抬头就看到你和你后面的红灯笼,你这哪里是来带我出宫回家的,根本就是来找我上演人鬼情未了的。」 商扶珩失笑不已,凑到祁梧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假咳一声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正是来接我那前世今生的爱侣。」 祁梧被他牵着往前走,走出去一段后才突然想起来:「哎,我的伞还在亭子里呢。」 「一把伞够我们俩遮风挡雪了。」商扶珩把祁梧搂紧了些。 祁梧没辙,笑着推他:「你这样搂着,我根本没法自己走……对了,还有件事,你那个皇帝侄子约我明天见面,刚刚叫他身边的内侍来通知我的,还叫我别跟你说,态度可傲了,你侄子在我面前怕是都要装一下,不敢那么傲。」 第140页 商扶珩点点头,给他出主意:「还记得那个内侍的长相么,明天见面时跟我侄子说一声,把那个内侍调去倒泔水算了。」 祁梧一挑眉:「我要接受邀请去赴你侄子的约?」 「如果明天他还有心情敢见你的话。」商扶珩莞尔,「他约你在什么地方?」 祁梧回忆了下:「醉……醉庭阁?听上去像是家酒楼。」 「是文都城中达官显贵都喜欢去的一家酒楼,味道一般,主要是价格贵。」商扶珩道,「明天我们去坐坐,尝尝一根白菜一两黄金的味道,顺便瞧瞧皇帝的贼心消没消。」 一根白菜一两黄金?还敢味道一般? 祁梧嫌弃的噫了声:「我不花那冤枉钱,你身无分文更别想,明天就在家吃。」 闻言,商扶珩忍俊不禁:「阿雾当真有管家之风。」 出宫门的时候,祁梧和商扶珩乘的马车与另一辆马车错落而过。 「这般晚了还进宫?」祁梧随口嘀咕了句。 商扶珩放下车帘避免更多风雪卷进来:「是兵部尚书府的车,应该是柳律正在家过年就被传召了。这大除夕的连夜召人进宫,皇帝今夜当真是失态了,我还以为他至少有点耐心等明天再问呢。」 「问什么?」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轻笑了声:「刚刚与皇帝下棋很是愉快,临走前我与他说来日玉牒上要留你的大名,名唤祁梧。只是他那脑子不大好使,竟像是想不起来,我只能很是遗憾的让他问柳律,也很遗憾没能瞧见他因这事大惊失色的模样。」 祁梧抓住商扶珩的袖摆,想起来了:「你说了会跟我转述的,但从皇帝那边出来你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衣袍宽大的袖摆被祁梧这样抓着,祁梧还很是生动的盯着他瞧,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求知慾,商扶珩喉间微动,握着祁梧的手慢条斯理揉捏着。 「除却你的名字之外,我还与他说了三件事。」商扶珩缓缓道,「把他气得连棋都不想下了,一整局棋才开始没多久呢,他那副作态扫兴得很,所以离开前我还把棋盘给掀了……不过刚开始时我还是很友善的,毕竟我是长辈,所以第一件事是,我先关心了下他的身体是否康健。」 祁梧挑了下眉:「你怎么关心的?原话。」 商扶珩很是淡然:「原话是……听说自先皇后离世之后,皇帝你便不能行人事了?」 「……」祁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商扶珩也噙着笑,伸手抬起祁梧的下巴,凑上前轻轻的吻着。 祁梧笑得停不下来,偏过头去躲商扶珩的吻,颤笑着追问:「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商扶珩只好捏住祁梧的下巴,让他没办法躲。 一个深吻过后,商扶珩才回答祁梧:「商文琎身边有个老道士,是他还没当皇帝之前就养在暗处的,当个杀手锏似的藏着,其实那老道士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对药理有些了解,加之很会弄虚装样,看着唬人罢了。商文琎不举了的事,他也只跟老道士说了,毕竟总得有人给他诊治。」 「只是可惜,商文琎虽然嘴严,那老道士和老道士的徒弟们嘴可不严。宫里宫外风言风语多得很,只是没人敢到皇帝面前去问一句你是不是不举了而已。」 祁梧脸埋在商扶珩肩颈处笑:「……就你敢。」 商扶珩轻啧了声:「我这不是好心关怀小辈的身体吗。其实风言风语虽多,倒也没人惶惶,反正商文琎子女好些个,朝中大臣有的甚至私下里说皇帝不举便不举了吧,多花点心思在政事上也挺好。不过商文琎自己显然没那么想得开,方才在那殿里我一问,他立马就落错了一个棋子。」 祁梧抬起头看着商扶珩,沖他弄了弄眉眼:「他承认了?」 「自然是没有,还正气凛然表示他只是放不下先皇后,暂时对贪图享乐之事不再感兴趣,一心只想为万民造福……反正我听着他像是在指桑骂槐,说我贪图享乐。」商扶珩的指尖顺着祁梧的脸颊慢慢往下,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然后商扶珩自省道:「我觉得,或许他就这话说的有点道理,我现在确实非常贪图享乐,满脑子都是……」 「别想了,我还没听完故事,你利落点赶紧说。」祁梧拍开商扶珩的爪子。 商扶珩无奈轻笑:「好吧好吧……关心完便宜侄子的身体状况,接着自然是忆往昔叙旧情了。」 十年前,大周文都内忧,南北边境外患,彼时的皇帝还是商扶珩的叔叔、与商扶珩的父亲淮王一母同胞,彼时的东宫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也是如今这位皇帝商文琎的父亲。皇帝病重,宗室中其他同辈的老王爷人心四伏,其中以珂王尤甚有不臣之心。毕竟曾经珂王也有过很大的希望能登上皇位。 内政乱斗,外患四起,东宫太子不顾劝阻披甲上阵,亲上战场杀敌,最终死讯传回了文都,更是引起了滔天大乱。在万般悲恸之中,病重的先皇反倒如迴光返照一般,精神矍铄的又在龙椅上坚持了近两年的时间。 也是在那两年里,商扶珩挑大樑上了沙场。外患稍平,内忧则被先皇摁死了苗头。再之后,先皇驾崩,商扶珩作为先皇临终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宣读了传位遗诏,商文琎登基。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先太子是沙场不敌身受重伤不治而亡,其实不是。」商扶珩对祁梧缓缓说着,「先太子那时是受了重伤,但营中有随军多年的大夫,伤不至丧命,只是需卧床休养。先太子死于毒杀,毒附在从文都寄往边境的一封信纸上,那信是商文琎写了让身边人寄的。」 第141页 「只是一封家书,商文琎还不至于想杀了对他最为有利的父亲,且是以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方式。问题出在帮商文琎寄信的那人身上,那人是在文都潜伏多年的细作,接着寄信的契机投了许多回毒,最终得了手。」 「那细作听到了先太子的死讯,便想要功成身退逃走,只是在准备逃走的时候被扣住了。起初为了安抚人心,才只对外宣称先太子重伤而亡,可后来查到此事与商文琎有关……商文琎是先太子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先皇虽痛于失子,但毕竟人已经没了,总不能再搭上亲孙子,便将此事按住不提,少许几个知情.人也闭口不言。」 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轻嘆了声:「这些年,商文琎一直以为只有先皇和几个年迈的重臣,知道当年的事里有他的因素。其实,先皇辞世前,他将这事儿也与我说了。」 「如今商文琎知道你也晓得当年的内情,只怕更不会放过你了。」祁梧掐了掐商扶珩的脸颊。 商扶珩轻笑:「是啊,我叙完这些个往事之后,商文琎想马上杀了我的心都有了,心思全写在脸上,装了多年的亲善全无,显然是不在意撕破脸与否了。」 「你这话都说了,人家还要在意撕不撕破脸?」祁梧轻啧了声。 「可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笑着把我送走了。」商扶珩不置可否,然后轻轻挑了下眉,看着祁梧问,「你猜猜为何?」 祁梧才懒得动脑子:「你刚刚说你跟他聊了三件事,这才两件吧,还有一件呢?」 」能让他放下杀机的,自然是杀我太难,且就算侥倖成功杀了我,之后他也承担不起后果。我若死了,前两件事的秘密不再会是秘密,我留下的后手足够这两个秘密传遍大江南北……和着先皇留下的真实遗诏一起。」商扶珩笑了笑。 祁梧微微一愣。 「不论如何,商文琎识人不清,间接害死了先皇最为珍重的嫡长子,先皇可以看在商文琎是自己的亲孙子、嫡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保全商文琎的名声,但他做不到把皇位传给商文琎,那样会让他觉得商文琎害死了生父却还从中得到了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好处。」 「朝堂之上少可用之人,宗室之内更是,所以阿雾你猜,先皇传位的遗诏上落的是谁的名字?」 祁梧抬眼,轻声道:「……你先前说,你在我眼里该是个好人才对,我可以稍微承认一下这个说法了。」 商扶珩霎时忍俊不禁,揉了揉祁梧的脸颊说:「对,是我的名字。但其实我也不合适,我可以读兵法上沙场,但我做不来皇帝,那个时候的大周外患未休,比起朝堂,边境也更需要我。」 「彼时宗室子弟大多性情懦弱,多是无能之辈,商文琎在里面竟也算是拔得头筹,至少他想当皇帝、想被人传颂为一代明君。我素来不信鬼怪神佛,先皇没了便是没了,皇位到底由谁坐他也瞧不见。所以是我将商文琎推上了皇位……这些年下来,事实证明他虽能力一般,但反正比其他宗室子弟来得好,且商文琎这人死要面子,反倒瞻前顾后不敢做太多蠢事。」 身体秘辛,间接弒父,传位遗诏。 「商文琎其实不算个傻的,不然宋婉清和宋家当年也不会瞧着他前程远大,跟他缠斗了这么些年。这三件事足以让他知道,他能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这么久,就是因为我对皇位不感兴趣,不然七年前我就能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子。即使七年前我放弃了,现如今的我只要想要,也能轻松拿回来。相比之下,他可没有取我性命的能耐。」 「比起天天想着怎么杀了我或是给我添堵,他更该好生供着我。不然,宫城内会乱的……七年前我能把他推上皇位,如今我也能把他拉下来,左右天下太平,选个懦弱守成的宗室子弟并不难。」 「此前是我对他太过和善,让他只看得到我功高震主,却想不起来我确实有震主、让这江山换个人坐的能耐……他还真把我当忠良之辈了。」 商扶珩想要揉祁梧的脑袋,奈何他束着发很是不便。商扶珩手上一顿,索性直接取下祁梧发间的玉簪,然后把他头髮弄散了。 祁梧:「……你手痒了是吧?」 商扶珩笑着垂首,轻轻吻住祁梧。 贴着祁梧的面颊,商扶珩说:「你放宽心,我保证我那便宜侄子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了。若是他还想给我们添堵,我是当真不介意换个侄子做皇帝,不流血,只有商文琎会流泪的那种易主……我答应你的,活得长久肆意。」 「嗯。」祁梧伸手,试图以牙还牙拆掉商扶珩束起的头髮。 商扶珩察觉到他的意图,笑道:「阿雾怎么这般手笨,不会束髮,连取下发冠都不会,当真是叫人伺候的娇贵公子命吶。」 这话祁梧就不服气了,他推开商扶珩坐直,然后盯着商扶珩的发冠看着拆:「你低下来点,我都看不到了……你这什么玩意儿,我看你弄的时候很简单……你就不能只用髮簪吗?你给我束髮就只用髮簪……」 弄不下来,祁梧放弃了,并且为了堵嘴而开始盘问商扶珩:「为什么给我束髮就只用髮簪?你偷懒呢?」 闻言,商扶珩轻笑着再次吻住他。 「为了像现在这样,轻轻一拨弄,你都来不及反应,更别说是反抗,头髮就散了。」许久后,商扶珩搂着祁梧说。 第1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今天请假,写到完结然后明天一章发出来,但写着写着发现一章完结不了,所以还是先更吧~~晚安 第70章 有喜 「柳卿来了。」一见到柳律, 商文琎便有些难以克制情绪的问,「你可知道祁梧这个名字?」 难得见到商文琎这般失态的模样,柳律本就意外, 听见他口中的名字, 柳律又是一愣:「皇上说的是……哪两个字?」 商文琎刚刚一直在想商扶珩说过的那些话,当即语速颇快的复述回道:「『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祁,『一声梧叶一声秋』的梧。」 柳律略微一顿:「祁族的祁, 梧桐的梧?」 商文琎也愣了愣,然后冷笑了声,心想他这皇叔倒是在他面前拽起文词来了, 一个名字说得那般花里胡哨。 「对, 便是这两个字。此人是谁?柳卿看着该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商文琎点了点头。 迟疑过后, 柳律开口:「敢问皇上, 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人的名字来?皇上连夜召臣入宫, 想必事关紧要。」 商文琎蹙起眉:「方才朕与皇叔琅王对弈, 听他说起, 故才有些好奇罢了。」 看得出来商文琎有些没耐心了, 柳律略做思索,觉得既是琅王提起的, 想必没什么问题。只是皇帝这急切的态度,半点不似『有些好奇罢了』。 「皇上可还记得, 臣此前出使祁族, 自祁族族地接出了两位祁族人, 其中一人名唤祁姜, 现居于皓月殿中, 还有一人于荔城驿站大火中丧生……那位不幸离世的祁族公子, 名讳便是祁梧。」 柳律平静的陈述完,商文琎却是登时愣住。 许久没得到皇帝的回应,柳律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然后就看到商文琎乍然怒火上涌、竟是随手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连带一沓奏摺都扫到了地面上。 柳律忙躬身揖手:「皇上……」 商文琎大步朝柳律走过来:「你说,那个叫祁梧的祁族人已经死了?你见到了他的尸骨?」 柳律皱着眉:「是,荔城府衙的仵作也验过无误,故臣吩咐手下人将祁梧公子的尸骨送回了祁族族地……这些事,臣在此前呈回的奏摺中皆有所提。」 商文琎冷笑了一声:「可他若是死了,又如何会出现在朕的皇叔身边?还堂而皇之来到文都,在朕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出现,竟是半点都不怕身份曝露……也难怪他不怕,是,他攀上了琅王,朕这皇叔有的是本事,哪里需要将朕放到眼里!」 柳律怔楞住。 琅王殿下? 琅王身边的……皇帝这说的是那位名唤阿雾的年轻公子? 柳律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毕竟当初是他看着人给『祁梧』收敛的尸骨……虽然那副尸骨被烧得焦黑,更无从辨别旁的,但……那不是祁梧吗?祁姜当时念往生祭词念得分外虔诚的…… 那位阿雾公子,柳律想起先前在荔城韩府上见时,谢景行同他一样觉得那阿雾公子的声音与祁梧公子的颇为相像……如果阿雾公子便是祁梧,那也就是说,祁梧公子当初偷天换日逃走,并且没过几日便大胆的陪着琅王接见他们…… 心下惊涛骇浪,面上柳律只愣住了会儿,当即便跪了下来:「皇上恕罪!臣所言俱为实情,绝无欺瞒皇上之处……」 看到柳律跪下,商文琎才稍稍平静了点,回过神语气缓和的叫柳律起身:「柳卿这是作何,朕说过百官不必动辄下跪。柳卿所言所行,朕自是深信不疑……朕方才很是失态,只因琅王告知朕,来日他与那阿雾成婚,婚书与玉牒之上要落的名为祁梧、而非阿雾。又说若是朕一时想不起祁梧是谁,可问柳卿你。故而朕才连夜召你入宫,连除夕这般特殊时节都枉顾了,毕竟事关琅王。」 说着,商文琎嘆了声气:「琅王全无必要胡诌此事来调侃于朕,且朕瞧着他对那叫阿雾的男子颇为上心……想来皇叔所言尽为真。」 怒火攻心,奈何在柳律面前他还得装,所以商文琎只是嘆气:「罢了,皇叔想做的事,自然能轻松瞒过旁人,何况彼时你人在国寺为皇后祈福,许多事难以面面俱到。此事并非柳卿之失,朕只是有些错愕,若是皇叔喜欢那祁族人,私下里一封家书递迴文都便是,左右那时他们都还没入宫……哪里用得着这般迂迴……」 那个阿雾就是曾经差点进宫的祁梧的话,那先前他想要以皇帝权势引诱、离间其与商扶珩的计策,显然就是无法奏效了……商文琎气愤之余很是失望,失望之余突然想起来……方才与商扶珩下棋之前,他还吩咐了人去找祁梧做邀约…… 商文琎头更疼了,只觉得自己的脸面已经被商扶珩和祁梧踩到了地下。奈何形势所迫……他只能忍。今日过去,再见到那两人,他还得笑脸相对,真是想想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于是商文琎只能借着说话的间隙嘆气。 善解人意的嘆息完了,商文琎对柳律说:「柳卿且快回府去吧,今夜除夕,莫叫朕耽搁了与家中团圆。」 柳律俯身作揖说好,正想要缓缓退出去,却骤然想起了祁姜的事……他本是想着眼下过年时节皇帝繁忙,所以打算初二那日再入宫请旨,免得皇帝觉得被搅了过年的兴致、徒为此事增难处。 但现在临时出了这么个意外状况……既是请旨求祁姜的最坏时机,但亦算是最好的时机。如果再拖两日才提,只怕届时皇帝会多思多疑许多。 第143页 反倒是现在……以皇帝的性情,左右已经生了怒气,那即使再给他添点火气,事后皇帝反倒不会太记挂得住。 「皇上,」柳律转身回来,再次跪下,「臣有一犯上之请……」 第二天,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商扶珩大清早的便把祁梧揉了起来:「阿雾,今天不能睡懒,兆头不好。」 祁梧被迫穿衣洗漱,整个人无奈得很:「哪里兆头不好了,不就是新年第一天偷了懒,一整年都勤快不起来吗,反正勤快这个词就和我没关系……再说,你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吗?」 商扶珩给他披好披风,看着祁梧的脸陷在软茸茸的披风领子中,商扶珩心下也软得很。 「与信不信鬼神无关,就是讨个心情好。」商扶珩揉了揉祁梧的脸,「好了,去吃早膳了,外祖母吩咐厨房做了好些好吃的。」 闻言,祁梧故意虎着脸抬头看商扶珩:「你一大清早把我从暖和的被窝里薅起来,我看着像是心情好的嘛?」 商扶珩便含着笑亲了亲他的唇:「阿雾,你是睡足了四个半时辰的,可别想诓我……我就是去给你倒杯茶水的功夫,回过头你就睡着了,我记仇呢。」 「难怪这么大早把我吵起来,原来是报復,琅王殿下怎的这般小气。」祁梧眨眨眼。 闻言,商扶珩轻轻一挑眉,然后不可置否的微微颔首:「有仇不报非君子,琅王殿下虽非君子,但也小气得很,阿雾……待会儿我给你烤个红薯吃好不好,烤个你喜欢的那种绵软口感的。」 祁梧乐道:「大年初一就啃红薯?你刚说的一堆好吃的呢?」 商扶珩莞尔,煞有其事点点头:「只啃红薯确实委屈阿雾了,再加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吧。」 祁梧绷不住笑出了声。 年节当下,文都很是热闹。商扶珩带着祁梧在城内与近郊逛了几天,又从他们外祖母的端华郡主府搬到商扶珩长大的淮王府上住了几日。虽然除夕当天前往皇陵祭礼时,商扶珩已经带着祁梧拜过了他父母,但之后商扶珩还是带着祁梧又去了一次,就他们两个。 拜祭结束后,他们下山回城。 路上商扶珩同祁梧说:「幼时我也曾和父母登过山,不过不是这座山,是另一处,为了春日踏青。到了山上,我父亲便藉口说要考教我的功夫学得如何了,让我在原处扎好马步不要走动。我那时当真年幼,老实在原处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还很是自得,觉着自己当真厉害,就没瞧出来他俩就是想丢下我单独相处去。还是陪同在我身边守着的侍卫不忍心,叫我歇一歇……」 祁梧闻言忍俊不禁,商扶珩也笑,然后接着说:「但我不乐意,觉得我已经扎了一个多时辰马步了,当然要坚持到父母亲回来、让他们看着。不过没过一会儿,天上便落起了雨,我只好放弃淋雨扎马步,听侍卫的回到了马车里……然后一边吃东西,一边想明白过来了。此后我就再也没被父母亲哄骗过。」 「既然想要独处,那你父母亲又为何要带你一同出门啊?」祁梧忍不住笑。 商扶珩轻嘆一声:「彼时我也问过,我母亲很是不好意思的与我说了实话,道是外祖母催的。外祖母觉得他们做父母很是不会养孩子,竟总是二人出门去却不带上我……后来知道我出门去只是扎马步,外祖母将我父母亲嫌弃了一番,倒也没再催过。」 「我那时虽还年幼,但父母亲出门带不带上我,这事儿于我而言并无所谓,也不妨碍我与父母亲关系亲近。我年幼时,除却在国子监念书,旁的时间其实最喜欢与外祖母待在一起习武,外祖母素来疼我,唯独习武之时很是狠得下心。」 「阿雾。」商扶珩说罢莞尔,接着道,「来日我们若是有了孩子,我希望那孩子似我小时候一般贴心懂事。」 「……」祁梧眨了眨眼,一时语塞,「你说了这么多,竟是想得出这么个结论?」 商扶珩没有迟疑的颔首:「你不觉得我年幼时很明事理吗?」 祁梧:「……也行吧。」 「你呢,你希望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商扶珩饶有兴致的追问。 既然商扶珩提起来了,祁梧就顺便想了想,然后看着商扶珩一脸笃定道:「还是不能像你。」 商扶珩:「……嗯?」 祁梧与他掰扯:「你看你脾气这般怪,要是随了你,我俩都算是别想有安生日子了。尤其是你,我怕你被气得英年早逝,到时候我拖着娃……再找个年轻小白脸也不错。」 商扶珩:「……哦,那看来也不能像你。」 祁梧挑了下眉:「嗯?」 商扶珩也与他扯:「你看你脾气这般坏,习性又懒,要是孩子随了你,长大了怕是只有孤独终老的命了。」 祁梧哇一声:「这还没孩子呢,你就咒上了?」 商扶珩挑眉:「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小白脸了?」 祁梧眨巴眨巴眼睛,商扶珩就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最后祁梧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语气软和得很:「可是你说了会活成老妖怪,一直陪着我的。」 商扶珩按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乖,以后出了卧房,不许撒娇。」商扶珩轻声呢喃,「……不然回头你恼羞成怒,要埋怨我的……」 这话祁梧就忍不住反驳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瞧瞧你哪里怕我埋怨了,就会说些鬼话哄骗我……」 第144页 「每回都让我哄到骗着,谁让我们阿雾心软。」 正月十五开朝,又过了两天,商扶珩跟皇帝说他俩要走了。 皇帝听得差点喜极而泣,可算能把这瘟神送走了。不过毕竟还有旁人在,皇帝努力云淡风轻的表现出不舍:「皇叔回来不过半月余,这便又要前往宓城了,朕着实不舍……」 商扶珩表示他们还不回宓城,并且很是有分享欲的与商文琎细说:「此前在荔城与阿雾相识,阿雾在荔城还有处宅子,我们便打算先去荔城再回宓城,左右事务不多,也该看看这大好河山。主要是这个冬日看雪看多了,阿雾觉得没个新意,想去没下雪的地方待待。」 商文琎:「……」哈!荔城可真是个好地方!他这皇叔真是走之前还要提醒一番那个阿雾的真实身份是吧! 很气,但还是要认真的笑,商文琎道:「……皇叔说得甚有道理。」 正月十八,商扶珩和祁梧在皇帝和百官的目光欢送中离开了文都。 出城三里路后,马车途径一座凉亭。 冬日大雪,又是这郊野之处,凉亭里却坐着两个人,正是柳律和已经被他光明正大接出了宫墙的祁姜。 看着马车走近,又缓缓的走远,柳律收回视线:「你不是说想见见祁梧公子吗,怎么不起身?」 祁姜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你跟我说过了,他现在过得很好,那就好了……我一直怕他千辛万苦逃走了,却还是不能开心的过。我……就是想来送送他,不一定要见面。其实,对于祁梧而言我们也不是很熟,之前因为要进宫,所以一路上才多相处了下而已。」 「柳大人,谢谢你今天辛苦送我来这里风。」祁姜轻笑着。 走远的马车在风雪的遮掩下已经看不清了,柳律看着祁姜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摇头:「只是小事。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去吧。」 回程路上,柳律突然对祁姜说:「其实在荔城时,我当真未曾怀疑过祁梧公子丧生大火一事……但我怀疑过你。」 祁姜闻言一愣:「……怀疑我吗?」 柳律颔首:「驿站那场大火起得太过巧合,烛火就算意外落地也不该烧得那般快,等有人发现时竟已无力回天。且那日驿站内的丫鬟、小厮、厨子、看守院门的衙役……要么被你打发到国寺去寻我,要么让你安排到楼下厨房之中,几个人做明明只需一人的活计。」 「而素来待在病中祁梧公子身边的你,在那个时候又那么凑巧下楼去了……我那时从尸骨和驿站废墟中找不到疑点,但心中又着实有怀疑,故而只能疑到你身上。」柳律很是坦诚,「只是既无分毫证据,又觉得你不该有那般恶毒手段,你与祁梧公子之间瞧不出龃龉,且……你念祭词时太过虔诚,虔诚到让我觉得对你有怀疑都是一种罪过。」 闻言,祁姜轻轻的笑着。 除却高山之上,荔城的冬日里是瞧不见雪的。而在荔城前一座城池,祁梧和商扶珩还能见着些雪。 「还有点不习惯。」看着光秃秃的树干,也没白雪覆盖,祁梧念叨说。 商扶珩从身后搂住他,笑道:「那我叫人拿浆煳来,给这院子里的树都刷上?」 「浆煳能把树刷成白的?」祁梧思索了下,发现不行,「别祸害树了,不如多割些绿草,铺到树上去假装春日早到了。」 祁梧当然是随口跟商扶珩瞎扯,但叫他意外的是,商扶珩这傢伙听完了瞧着竟有些意动! 「你别乱来啊,我可不想满院子草屑纷飞。」 商扶珩闻言失笑:「不是你提议的吗,我这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又自己给否了……那我们再等等吧,如今二月快要结束,春日迟迟但也不会太迟了。等春日来了,咱们再慢慢回宓城,正好回去为外祖母过寿辰。」 祁梧点点头,慢悠悠道:「那我得想想要送什么寿辰礼给外祖母。」 「送我们二人的婚书吧,外祖母会很是开心的。」商扶珩笑道,「如今外祖母也该从文都回宓城了,只怕她老人家已经盘算好了我们的婚事要如何操办,回了宓城后该是会准备上了。」 「寿辰礼是寿辰礼,婚书是婚书,再说外祖母说了要定个好日子,你别搅浑水啊。」祁梧挑了挑眉。 商扶珩算盘没打上,无奈哀怨说:「我没搅浑水,我就是有点等不及……想快一点把你的名字写到玉牒上,和我的挨着。想快点和你成婚,让我们的婚事自举国上下各处驿站传开……阿雾,你也急一急呗。」 祁梧被他说得眉眼笑意浓浓:「不,我就不急,急死你。」 「阿雾公子好生坏心肠。」商扶珩低笑出声。 他们到了荔城之后,住的是祁梧先前置办的那处宅子。宅子里本身空旷,好在只是需要购置添些东西,又有闻声而来的韩家贴心帮忙,入住并不麻烦。 住进宅子后的第三天清晨,祁梧是被脸上的异样感弄醒的。 一睁眼,果不其然是商扶珩这傢伙在搞事……他正拿着什么,往祁梧脸上涂抹。 祁梧迷迷煳煳了会儿,才问:「你在干什么啊?」 商扶珩噙着笑,颇有些不正经:「给你……描眉,添红妆。」 祁梧:「……」 「你说什么玩意儿?」祁梧清醒了,也看清了摆在床边的那个包袱……好傢伙,不用问商扶珩从哪里来的这些个胭脂水粉了。早之前在荔城的时候,祁梧自己买的,买来了又用不上,直接丢了又觉得太过浪费,索性丢到了宅子里掩耳盗铃式放着,本是想放久了过期了再丢,结果这回回来忘了。 第145页 「你从哪里翻出来的?」祁梧有些震惊,然后又忍不住有些想笑,边笑边躲,「别胡乱抹了,万一这些个胭脂水粉已经放坏了,你赔我的脸啊?」 商扶珩偷着机会想给他涂口脂,结果落手偏了,涂到了唇角上。 「意外发现的。」商扶珩笑说,「这些东西没坏,你放心。我不是说过我会点皮毛医术吗,我刚闻过也在手上试过这些胭脂水粉,你别说你还挺会买,效用很不错。」 「我这都是在城里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买的,当然好用。」祁梧见躲不过,索性从商扶珩另一手上抢过他正在抹的口脂盒子,用指尖沾了也往商扶珩唇上涂,「不信你试试。」 祁梧顶着被商扶珩画花的脸,很是热情的给商扶珩脸上也来了个全套涂抹,反正什么东西都试试,最后看着商扶珩一张原形难辨的脸笑得难以自抑。 「你怎么这般配合?」祁梧含笑问。 看着祁梧的模样,商扶珩不用看铜镜便知道自己的脸见不得人了,不过不妨事,他笑意如初的对祁梧说:「开心吗?」 祁梧嗯哼一声,抬头看到商扶珩红彤彤的脸和唇、黑漆漆的粗眉,又绷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埋头在商扶珩肩颈处抖了好一会儿。 商扶珩便也笑着将他抱起,径直抱到了铜镜前:「阿雾,看看镜子。」 祁梧依言抬头看过去,然后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现在跟街头撇脚唱戏人似的,一张脸花里胡哨得很…… 「算了……」抬头看看商扶珩,祁梧很是大度不与他计较,「反正我现在可比你好看多了。」 商扶珩也看清镜面上的自己了,只是自己那张脸被红红黑黑的遮去了大半,确实比祁梧的状况还要惨烈。 「来,先洗脸,洗完脸咱们再算帐。」商扶珩清了清嗓子。 祁梧睁大了眼睛看他:「我都不与你算帐,你还要与我算吶?」 商扶珩自然颔首:「当然要算,还要各算各的。我脸上被画得严重些,所以我先罚你。等我罚完了,你再接着罚我。」 祁梧:「……」听出来了,这个罚字很不正经,罚起来只会更不正经,商扶珩脑子里就没点正经的! 洗净了脸,商扶珩吻了吻祁梧额上的水珠,然后将人抱回了床榻之上,握住他的手腕接着吻了下去。 只是这个深吻结束得很是突兀,商扶珩蓦地抬起了头。 祁梧有些迷茫:「怎么了?」 「没……」商扶珩坐起身,松开祁梧的手腕,然后重新将手指好好搭上去。 祁梧瞧出来他这是在探脉,莞尔问:「怎么了,我要英年早逝了?」 「又瞎说。」商扶珩确认了脉象,然后掐了掐祁梧的脸颊,「阿雾,祁族人的脉象和大周寻常男子的可会有差别……这话问得也不对,寻常男子该是摸不出喜脉的。」 祁梧一怔。 「你是说……」 商扶珩状态也有点空,下意识颔首:「嗯……你肚子里现在该是有个孩子了,能摸出喜脉……应该一月多了。」 祁梧眨了眨眼。 商扶珩重新躺回祁梧身边,将他搂进了怀里抱着:「阿雾……」 祁梧又眨眨眼。 然后他突然翻身坐起来:「商扶珩!」 商扶珩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也连忙坐起身:「我在呢。」 祁梧看着他:「你昨下午还餵我酒喝!」 商扶珩一顿,然后迟疑着说:「孩子还小,现在应该就是一小团,不会喝醉的……」 祁梧:「……你要不再想想你在说些什么?」 「……」商扶珩反应过来了,轻咳了声,「哦……你别怕,没伤着孩子,我摸脉象觉得你和这孩子都很是康健。」 听商扶珩这样说完,祁梧松了口气。 然后他摸了摸肚子,开始越想越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我这里揣了个崽?」 看着祁梧迷茫的模样,商扶珩笑着抱住他:「咱能别用崽这个字吗,听上去好生野性。」 「我就要用。」祁梧又摸了摸肚子,抬眼瞧瞧商扶珩,开始怀疑这个撇脚大夫的能耐,「你别是摸错了吧?」 商扶珩失笑:「探个脉象我还是行的。不过……再找个大夫确认一下也好。我让十五马上去寻个给祁族人看过诊的大夫来?其实之前虽然你还没有怀上,但我以备万一,已经差人找了合适的大夫和稳婆准备上,但大夫稳婆现下都在宓城……」 「那咱们马上启程回宓城去。」祁梧当即说。 商扶珩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要不再缓缓……」 「我没事儿,真的,一点不适感都没有。再说按你算的日子,我刚怀上这崽的前二十多天都是在赶路,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马车走得很平缓。」祁梧说风便是雨,推了推商扶珩,「收拾安排安排,咱们明天一早走。」 既然祁梧打定了主意,商扶珩便也不再和他唱反调:「好,那咱们回宓城,左右琅王府上伺候的人多些,于你现在而言条件也更舒坦。」 这荔城的宅子里本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急在这一时。两人说定了之后,商扶珩便又抱着祁梧躺了下来,安安静静的搂着他。 过了会儿,祁梧挪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商扶珩抬手搭在了祁梧的手背上:「害怕?」 「倒也没有……」祁梧轻啧了声,然后缓了缓说,「就是有点……奇怪,奇怪得我好像现在就已经要开始焦虑了,你说我俩能养个孩子?」 第146页 商扶珩闻言轻笑:「我们俩如何不能养个孩子了?」 祁梧就随意踹了商扶珩的腿一脚。 「别怕,」商扶珩噙着笑将祁梧搂紧,「我们俩虽不是很靠谱,但琅王府上下人多,近身有丫鬟小厮伺候,日常琐事有管事安排,大局有外祖母把控,等孩子年纪到了咱们就给请最好的文武师傅,保管养不坏你我的孩子。」 祁梧闻言,什么焦虑都没了:「咱俩这孩子当真可怜,一出生便没了两个爹。」 商扶珩闻言霎时失笑:「就你会暗戳戳骂我,连带你自己都不放过。我这不是想宽你的心吗,哪里说过孩子出生后就不管了……不要怕,我们一起努力学如何养好孩子便是。」 祁梧「嗯」了声,过了会儿又说:「……但我这人不是很擅长努力,所以你记得努双倍的力啊。」 「无妨,你努力教孩子如何偷闲耍滑便是了,这门讨巧的本事可不能失传。」商扶珩莞尔。 祁梧嘶了声:「完了,我教孩子做事偷懒,你教孩子不说人话,咱俩这崽未来可期。」 商扶珩被逗得低笑不止。 午后,商扶珩吩咐人收拾行囊准备马车,明日一早巳时启程折返宓城。吩咐完了,商扶珩写了封家书,由信鸽送回宓城琅王府上。 老太君为着个好日子犹豫了好些天了,这下可得赶紧敲定下来才行。不抓紧的话,就得等他们的孩子出生后才能办婚事了,毕竟以祁梧的好面子程度,必然是不愿意大着肚子在众人面前行礼的。可等孩子出生,那也太久之后了,且这事儿颇为不像话。 送鸽子上了天,商扶珩噙着笑回到院子里与祁梧说:「这回回去,我铁定要被外祖母教训一顿,你可得护着我。」 祁梧沖他勾勾手:「放心,外祖母教训你的时候我一定躲得远远的,我这不是怕被牵连,只是得给孩子营造一个和睦友善的家庭氛围,你会理解我的吧?」 商扶珩俯身吻了吻祁梧的唇:「你这就开始教坏孩子了……阿雾。」 虽然表现得很轻松,但这晚商扶珩还是难得做了个混乱的梦。梦境十分之离谱,但又莫名的让商扶珩觉得真实,最后直接从梦中惊醒过来。 屋外已是天光大亮,商扶珩突然惊醒睁眼、然后坐起来,虽然动静不大,但祁梧也隐隐要醒过来。商扶珩缓了缓,回过头略作犹豫,然后伸手索性将祁梧叫醒了起来。 睁眼时还有点茫然,祁梧下意识咕哝:「我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睡懒觉……」 闻言,商扶珩乐道:「你何时不理直气壮过……阿雾,我做了个梦。」 祁梧眨了眨眼:「然后?」 商扶珩轻嘆了口气:「实不相瞒,阿雾,我梦到你生了。」 祁梧:「……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个假的。」 商扶珩侧过身,看着祁梧,轻咳了一声:「不是……我梦到你怀胎十月很是辛苦,总算要生了,结果辛辛苦苦生了个……熊崽子。」 祁梧:「……嗯???」 祁梧这会儿被逗清醒了,他索性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商扶珩:「你说什么玩意儿?」 商扶珩也很是头疼:「真是个熊崽子,不是我骂人的意思……就一出生,长着个小棕熊的样,毛绒绒的很是可爱,但就是不像人……」 闻言,祁梧忍了忍笑:「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有点害怕?焦虑?」 「我没有。」商扶珩矢口否认。 祁梧点点头:「好吧好吧,然后呢?你接着梦到什么了?」 商扶珩便继续与他说:「梦里边我们俩的孩子是个熊崽子,但其他人好像都不觉得奇怪,跟我们道喜。我们俩愁眉不展,但谁叫是我们俩的孩子呢,当然要养着……于是我们就把熊崽子养到姜园里,和府上那只老虎住在了一块儿。」 「……」祁梧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是虐待小孩吧? 「其他人还是没觉得奇怪,下人们对那熊崽子毕恭毕敬的,外祖母也一声声乖宝的唤着。」商扶珩说着都觉得不忍卒听,「然后那熊崽子三岁的时候,自己翻墙出来了,跟我们说要浪迹天涯去。」 祁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老半天止不住,只能趴到商扶珩肩头接着笑:「你、你这都在梦些什么啊……浪迹天涯,然后呢?我们同意了?」 商扶珩也忍不住笑,颔首接着说:「我们还给熊崽子准备了盘缠,叫那崽子记得常回家看看。但熊崽子一走就是十几年,再回来的时候……熊崽子长成了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白白净净的裙子,可算有个人样了。」 祁梧挑了挑眉。 「但我们姑娘还带了个熊瞎子回来……是个真的棕熊瞎子,姑娘说那是她抢来的赘婿,说要跟那熊瞎子成亲。我们俩就苦着脸给姑娘办婚事。结果……」说着商扶珩停下来笑了会儿,被祁梧掐了下胳膊催促,才含着笑继续说,「结果,婚事刚进行到一半,小姑娘又变成了个小子,之前那熊瞎子赘婿也不见了,变成了另一个熊姑娘,熊小子说熊姑娘是他抢回来的压寨夫人,他们要继续成亲。」 最后梦里就是熊崽子、小姑娘、小公子三个形象来回换,稀里煳涂的,商扶珩只记得梦里他和祁梧老惨了,只有抱在一块儿互相说「熊样也挺好的」…… 听完商扶珩的梦,见他还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祁梧忍俊不禁:「放宽心,我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咱俩生不出一个熊崽子……要是出了意外,那不还有姜园吗,你梦里都盘算好了——」 第147页 噗嗤一声,祁梧接着笑去了。 商扶珩搂着他,摸了摸他的长髮,轻啧道:「你说我这症状是不是有点离奇……但梦里边离奇得太真了,可把我吓得要死。」 闻言,祁梧清了清嗓子,努力把笑意憋住,绷着嘴角却还是掩不住满眼笑:「那你且安心去吧。」 商扶珩轻轻一挑眉:「又咒我,那我们俩这孩子怎么办?」 祁梧便无辜道:「你放心,虽然文都还有商文琎那匹豺狼,但我们会保护好自己不跟你有半点牵扯,逢年过节时小心为上,也就不给你上香烧纸了啊。你在那头若是钱财不够使,便少吃多睡,多做点这样离奇的梦再讲与鬼听,肯定能得到很多捧场叫好和打赏,不愁吃喝之余说不准还能感动阎王爷,阎王爷一开心便让你还阳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上演一下人鬼情未了、鬼王爷的糟糠夫和遗腹子……」 说到最后,祁梧绷直的嘴角溃堤,又忍不住埋在商扶珩肩颈边笑起来。 「阿雾这般会说,该是得和我一起去给阎王爷讲戏听才对。」商扶珩被祁梧的话逗得放松下来,让离奇怪梦惊醒的心悸这才完全褪.去,他挑起祁梧的下巴,「我才不与你上演什么人鬼情未了。」 「咱们活着要在一起,死了也要埋一起。」 祁梧唇角弯弯,眉间轻挑:「我们俩怎么三天两头死啊活的,是不是好像不怎么吉利?」 「荤素都不忌,为何要忌玩笑人生,我瞧着我们很是吉利……正好,不如就给咱们俩的孩子起名叫吉利罢。」 「……」祁梧表示震惊,「滚,这么厉害的名字,你真当是养熊呢?」 商扶珩挑眉:「这名字不够吉利吗?」 「够,你要是喜欢的话,往后我便唤你这名儿。」 「那还是算了,我不与熊崽子抢名字。」 「那你往后便叫熊他爹吧。」 商扶珩轻嘆:「阿雾又粗鲁了,好好的说着话怎么骂人呢。」 祁梧很镇定:「商扶珩,熊他爹。」 「祁梧,熊他……」 「你敢!」 三月初,春.色渐暖。祁梧和商扶珩乘着马车,从初见的荔城启程回北境,城门外的杏花也悄然开了一枝。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