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临时工工作日志》 2018年9月28日 总有人把鬼神之事想得很复杂。 其实见鬼这种玩意儿,跟婚内出轨一样,只有0次和100次的区别。并且见鬼者,跟出轨受害方一样,也会在第一次受害之后开始怀疑自己——我那里是不是有问题?我那里是不是不够大?割一下会不会好一点? 我能肯定地告诉你,跟大小一点关系都没有。当然,我这里说的是眼睛。 能看见鬼的眼睛被称为阴阳眼。一般人会认为眼皮的单双是阴阳眼最显著的特征,其实并不是。见鬼与否,与眼睛大小、眼眸大小,眼皮单双都没有关系。在临床医学上,阴阳眼和糖尿病一样被分为两种,1型阴阳眼多见于青少年,属于先天型;2型阴阳眼多见于成人期,属于后天型。 当然,“迈开腿,管住嘴”的糖尿病防治法则,同样适用于有阴阳眼的人。注意,我不是说阴阳眼的形成跟糖类代谢有关,这里的“迈开腿,管住嘴”的意思是见到鬼的时候“能溜多快就溜多快,鬼不论说什么,最好都不要回话”,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请问……” 面前的女鬼忽然幽幽地开口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连忙热情地招呼道。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主动回女鬼的话?刚才不是说要“管住嘴迈开腿”吗?怎么到自己就变了嘴脸了? 我当然不一样了。我可是地府的工作人员,阴曹地府在阳间的行政代言人,依法(阴曹律例)行使阎王令,我虽然是个临时工,但也是有五险一金的。 你们有五险一金吗? 什么?你们不光有五险一金,每月还有餐补、饭补、交通补助,每年还有十五天带薪假期。 肤浅!你以为我工作就是贪图工资福利待遇,我还有更高的需求。(对了,大哥,你们单位还招人吗?我虽然是个中专生,但我的能力完不输本科生,并且吃苦耐劳、任劳任怨、适应能力极强……哎,大哥别走啊,加个微信吧!) 咳咳,总之吧,我是个地府(临时)工作人员,干的就是这种一线基层工作,对于见鬼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所有关于普通见鬼者的青涩和迷茫早已部丢弃。 “做鬼还得填表格?”面前的女鬼用尖利的嗓音质问道。房间内顿时阴风大作,鬼影重重,要是普通人非得当场吓尿不可。 不过干了快大半年这份工作,这种场面我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今年上半年我还在阴宅拆迁办工作,心理素质早已异于常人。 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关于这次鬼口普查活动和阴宅不动产登记活动,是国都要进行的。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了。” 我自认为自己的服务态度,比起那几个正式工(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不知好到哪里去。然而对方似乎并不买账——女鬼机械般扭转颈部,惨白的脸孔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同时嘴里发出伽椰子的同款气泡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 看来是对方并不打算配合自己的工作。 我怀着最后一丝幻想,继续向对方解释这次活动的意义:“这次鬼口普查活动和阴宅不动产登记工作是我们将后实施各项精准投胎和保障性阴宅政策的基础性资料汇总工作,还请你积极配合。“ 然而对方没有停手的意思。我的眼睛隐隐瞟到女鬼的长发正从桌下慢慢缠向我的脚踝。 我左手扶了扶眼镜,右手则慢慢伸向我的公文包。 头顶的白织灯不断闪烁,女鬼的脸和脖子停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上,慢慢向我靠近。我能清楚地看清女鬼脸上的静脉曲张以及嘴唇的干裂枯黄。 我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每一个基层工作人员其实最初都是理想主义者,想要以平等真诚的态度对待每一个鬼魂,然而现实却一再告诉他们——要和孤魂野鬼打成一片,有时候真的不能只靠学生气的文质彬彬。 下一秒,我抄起一件事物对着女鬼的脑袋就是一下。 “咯咯咯咯咯咯咯,哎呀——“ 随着女鬼的脑袋嗑在桌面上,白炽灯勉强地闪烁了一下后,一切又恢复到了正轨。 半分钟后,女鬼像刚挨完训地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开始认真填表,我则在一旁指指点点。 “姓名、周年、死亡日期、婚姻状况,这些带星号的都要填,结过婚的记得填配偶姓名,有孩子的还要填子女情况……“ “死因我忘了……“女鬼被揍过之后连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忘了你就空下吧。哎,你怎么把鬼魂类型给填了?我的天呐,给你说只填带星号的了。你看看你还填错了……”看到对方在鬼魂类型里填了个“女鬼“我也是直咂牙花子。 “对不起……”女鬼委屈地说道。 “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填,你不会看嘛?哎,再给你一张表,不带星号的别填了。”说着我就从公文包里又取了一张黄纸表格,检查表头无误后,就投进了身边的火盆——这是阳间地府人员的工作特色——“焚纸化办公”。黄纸表格经过火盆焚烧后,立刻出现在女鬼面前,非常“鬼性化”。 又过了五分钟,女鬼填完新表,战战兢兢地让我检查表格之后,我说:“行,差不多了,空白的地方回头我让地府那边给你补上。记着,你的鬼魂类型是地缚灵。好了,你把表格扔回火盆就行。“ 依旧是焚纸化办公,只不过这次火盆里闪烁的是蓝火——地府专线。看到表格已经提交到下一环节,我也松了一口气。 “好的,谢谢配合我们工作。再见。”说罢,我便收起桌上的阎王令和地上火盆,转身准备离开。 女鬼非常客气,跟在我身后,一路飘着把我送到了电梯口。 “好了,别送了,再见!”走进电梯后,我挥手对女鬼说道。 女鬼没有说话,对我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 我早该想到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我是从8层上的电梯,电梯门合上启动之后,却一直显示从4层到4层,永无休止。 手机没有信号,拿起电梯上的紧急求救电话,里面也只有经典的伽椰子式的气泡音。 来自那只地缚灵的报复,我却无能为力。阎王令能让我在鬼灵释放出怨气时进行自保。面对这种“鬼打电梯”式的把戏却只能认栽。 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诫你们,见到鬼之后,一定要“迈开腿管住嘴”,哎,不说了,我先想想怎么脱困吧…… 对了,我看看新发的“最新版地府工作人员紧急情况应对手册”上怎么说。哎?怎么只有鬼打墙和鬼吹灯笼的应对方法?现在谁还提灯笼赶路啊?还有这些繁体字和竖式排版是什么鬼? 看了一眼扉页我几近崩溃,上面写着成册时间是咸丰三十三年,第二版印刷时间倒是在2018年……印刷时间在今年有个毛用啊,内容还是清朝版本的内容,哇!那些正式工在搞毛啊?这都啥时候的古董手册了,能不能让人好好上班了? 2018年9月29日(一) 周六还得照常上班,实在有些不人道。哪怕是对一个地府临时工来说也是一样。 早上八点五十,我怀着上坟般的心情来到单位。周末上班加上昨天被王榛子困在天梯两个小时——最后被小区保安放出来才算脱困——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单位位于城市西郊的一片区域,具体位置保密。我只能告诉你我每天都要从地铁一号线的起始站坐到终点站。 我到办事大厅的时候,小何和王姐已经就位了。 小何是个性格偏内向的妹子,做事有点迷糊,主要负责鬼宅的拆迁管理和善后工作,这也是我过去曾负责的工作,所以我算得上他的半个师傅。而给小何当师傅的经验就是交给她办的事情,事后一定要认真检查,总会有各种纰漏出现。不过好的一点是这些小纰漏都是无关大局的小问题,并不过影响我的工资绩效。 “小何,早上好!”我冲小何打招呼道。 “师傅,早上好!”小何朝我摆了摆手,脸上还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 但愿小何今天能少犯点错吧…… “王姐,早上好!” “早啊,小李。”抱着一摞文件的王姐,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徐娘半老的王姐是我们单位的第一美女,主要负责行政文秘工作,她同时也负责计划生育登记工作,当然是这里的阳间游魂的计划生育工作,不过这种案列极少,贵生孩子这种几千年难得一遇,所以这部分岗位职责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而我的工作内容有点复杂,除了登记百行市游魂野鬼的数量和住所外,我还负责百行市阴阳界的出入境管理登记工作——谢天谢地阴间尚未投胎的鬼魂只在除夕、清明、中元这三个节日期间有探亲假,不然我非得忙死不可。可即便是这样,每年上半年我都忙得要死。 坐到工位上,正准备将王榛子的资料进行备案归档。就听到孟叔的爽朗声音回响在大厅里,“大家早上好啊!” 孟叔是这里工作最久的活人员工,主要负责后勤和团建工作。孟叔工龄比我的年纪都大,再有两年他就可以光荣退休了。总体来说,孟叔是个元气满满的老师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我们单位的顶梁柱,但凡在工作中遇到的疑难杂症都可以找孟叔。 “早上好,孟叔。”我和小何笑着回道。 “小李、小何,吃了没?我这里有刚做好的肉饼,你们尝尝?” “好嘞,谢谢孟叔!“没吃早餐的我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孟叔新作的肉饼。 馅饼有点油,我从小何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没错,我身上从来不带纸),然后把它铺在张哥的桌上,准备在张哥座位上吃东西,省得弄脏自己的座位。反正张哥也不常来单位,弄脏他的座位也无所谓。 对了,张哥主要负责的是紧急事件应对处理工作。这项工作的特点就是要不没事,要不就忙到几天几夜合不了眼。所以除了副主任之外的人,都对张哥这种出勤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肉饼刚吃两口,还没把食物咽下去。地府那边就来了业务,一张用朱砂笔写着姓名、生卒年月和地址的黄纸,飘然落在我的桌上。 我飞快扫了一眼黄纸,房屋坐落是百行市东郊,落款是白无常。 屁股还没坐热,又得出门干活,我上辈子绝对是个劳碌鬼。 两三口把馅饼吃完,开始认真干活儿。 首先是王榛子(昨天那个女鬼)的后续资料整理工作。从右手边第二层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开始填写。 王榛子,女,卒年二十九岁,忌日八月十五,过度劳累猝死…… 看到危险程度这一栏的时候,我很想填“极度危险”来报复她昨天的行为。但我终究没有这样做,我天生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和假公济私的人,我这种人这辈子估计也只能留在基层拿死工资了。 是否会主动攻击活人? 否。虽然王榛子有要攻击我的动作,但也是在我一再挑衅之下。并且如果她真想杀死我,阎王令击中她头部的时候就不是简单的击倒她了。阎王令可以让鬼被自身释放的怨气所反噬,怨念越强反噬越强。如果对方心怀杀念,被阎王令击中就会魂飞魄散。 滞留阳间理由。 男友的未来。 这个是我暗中观察数天的成果。让王榛子连续加班的领导跟她住一栋楼,但是王榛子的报复也就仅限于让对方做了机场噩梦,真正让她不能放心离开的事情是她的男友,这些天她一直在制造她男友和另一个女生的偶遇。 是否执行强制超度? 当然是“否”。 处理意见——派专人继续观察,重点防止王榛子男友殉情,导致王榛子怨气不可控。 解释一下专业名词。“缚”指的是导致地缚灵被困在某片区域的力量。大多数自然形成的“缚”都跟未发现的尸身有关,比如被封在水泥墙里的尸体什么的……但这次的“缚“有些特殊,束缚王榛子鬼魂的关键是王榛子男友的念念不忘。 王榛子男友每天都会到王榛子的房门前默念她的名字,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种行为在无形当中束缚了王榛子的灵魂。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王榛子的灵魂将不能转世投胎,只能继续滞留在此,直到魂飞魄散。 鬼神之事其实很简单。 生者应生,死者归阴。 我填写完表格,将整理好的报告交给蒋主任,汇报了今天的行程。 蒋主任和副主任魏晓不同,是个很大气很好说话的人。没有对我报告书上的无数措辞问题多做纠结,对我提出的不算成熟的处理意见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蒋主任的管理观念就是如此“谁负责的事谁就负责到底,我不会多说,但你一定要做好“。 听到我要去东郊,蒋主任也只是交代了一句“要注意安“就让我离开了。 于是我坐上地铁,前往下一处鬼宅。 2018年9月29日(二) 在地铁上遇到遇到一件怪事。 当然不是见鬼之类的灵异事件,见鬼那种事对我来说不是怪事而是日常。哪怕一节空车厢内有三只鬼,我也对此见怪不怪,十分无所谓地坐在“流浪汉”和“老妇人”之间。(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上去让他们填表格,这又不是上级给我布置的任务?我为啥要多管闲事?我就两千多基本工资你指望我能有多政治觉悟?) 流浪汉可能是死在这节车厢里的——我猜测——他始终蜷缩在座位上,嘴里还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老妇人兴许在死前听到了什么不幸的消息,即使是死后也一直坐在座位上抽泣。 还有一只鬼——身穿西装,大腹便便、满脸通红,领带斜搭在肩膀上——就坐在我正对面。我上车之后他始终保持着瘫坐而且快要从座位上滑落的姿势。从他每隔几分钟就会跪倒在地呕吐(当然鬼是吐不出东西,只是保持着死前动作的惯性)的情况看,死因很可能是饮酒过度导致的猝死。 所以拥有阴阳眼的人就这点不好。不管到哪里,都很难获得真正的宁静。普通人要是坐进这样的“空”车厢,可以随便伸懒腰,用公文包霸占旁边的座位,顺带挖挖鼻孔挠挠脚什么的,总之可以非常放松。 但是有阴阳眼的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我这种偶像包袱很重的人,在鬼面前还是得端着点,免得以后在地狱见了面会尴尬。 就在我坐得端端正正,研究窗外男科医院广告画的时候,地铁门忽然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就是我说的怪事,我遇到了一个女人。 之所以用怪来形容,是因为这个女人耀眼得不像这个世界里的人,嗯,跟我认识的那些凡夫俗子完全不同。 她身着黑色光面短夹克,下身紧身女仔裤,咖色马丁靴,深棕色针织棉帽。打扮得利落、干净,与我这种平淡无趣的人不同,她的人生应该充满了令人沉醉的颜色。 我第一次对我的人生和衣着打扮产生了不满,灰头土脸的我,大概连她夹克上的铆钉都不如。 她额前的头发被染成蓝色。让我想起一种蝴蝶,我恰好记得那种蝴蝶的名字,光明女神闪蝶。 没错,就如同一只蓝色蝴蝶翩然降临,悄无声息地扇动翅膀,飞进一座满是死寂的枯萎花园,唤醒了一世界的活力与生机。 我痴痴傻傻地看着她走进地铁,然后向左转身,右手搭上扶手,脑袋微微右倾,左手塞了塞耳机,向我露出漂亮的颈部曲线以及明显的颧骨。 她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 然后下一秒,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她朝我所在的方向开口说道:“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朝左看,左边的妇人鬼魂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对其他事情毫不在意。 又看了右侧,流浪汉鬼魂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煎熬。 真是奇怪极了?那样的女生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跟我说话?过去的种种人生经验告诉我,我一定是弄错了,我正要开口说:“你在问我吗?”她却笑了笑,转身坐在了我的斜对面。 我只好把话憋了回去。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一个令人泄气的念头阻止着我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拥有阴阳眼的人都是气运极弱之人,我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赚到足够的钱来支撑起一个家庭,不知道我的不幸将来会不会传染给她,我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来。 拥有阴阳眼的人鲜有命长之人,壮年夭折、在贫困潦倒中抑郁而终的例子在我身边屡见不鲜。 时间在我的犹豫不决中过得飞快,蓝发女生起身似乎是要下车。我抬起头,准备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她却忽然转过头,轻轻挥手对我说道:“我下车了,再见。”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事情?这样的人第一次与我见面,竟然会主动对我说“我下车了,再见。“ 这种好事一定用光我这辈子本就所剩不多的气运。 可那又如何,我觉得挺值。 地铁启动,看着蓝发女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我的心情既开心又失落,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眼前的“醉死鬼“呕出彩虹一样惊喜意外,遗憾的是这彩虹稍纵即逝。 地铁坐到终点站,我走下车,顺着那黑黢黢的地铁通道看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转后打起精神准备继续自己的生活。 人和人的生活轨迹注定是不同的,为了每月那可怜的工资,我只能继续奔波在鬼宅和坟地之间。 走出地铁站,搭乘44路公交车,途径6站车程,我终于到达目的地——化工厂家属院。 化工厂家属院即是这个地方的站名,也是这里唯一的地标性建筑。百行市化工厂曾是多少年轻人挤破头都想挤进去的单位,然而随着老厂破产,年轻人关于化工厂的记忆也只剩这么一个公交站名。 我站在荒凉破败的大院门口,想象着,当初这几栋楼刚刚建成的时候,新婚的年轻夫妇搬进这里是多么明丽鲜亮的景象——鲜红的喜字、起哄的朋友、热闹的人群,青涩的新郎以及略带羞涩的新娘……提起新娘两个字,我忽然又想起地铁上那个蓝发女生,不过现在在工作,为了活命我还是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到一边的好。 简而言之,现在这里只剩下一栋被破败的老式楼房。泛灰的红砖墙面,昏暗楼栋里快要脱落的墙皮,有出路的年轻人早已想办法离开这里,只剩下独居老人和这栋老楼被遗忘在这里。 你能清楚地想象到关于这里的一切——楼道里的声控灯经常损坏,没人及时维护,所以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经过漆黑的转角处;楼道里堆放着不知从何年何月就堆放在此的垃圾,天知道那里面都有些什么,也许是印着走失人口画像的告示,也许是登载某座公寓发生命案的报纸;穿着灰色毛衫的老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那脚步之轻甚至会让我怀疑他是否还活着,也许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重复生命最后一天的行程…… 四楼走廊尽头的铁栅门关闭着,一线灯光照射下来,照亮老式蜡黄木门上的血红福字。 漆黑阴沉的空气似乎在这里变得黏稠起来,隔着木门人都感觉到怨气的冰冷和黑暗。 但凡气运尚存的活人都会绕开这里,稍有灵异预感的人看到这扇门就会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栋不祥的老楼。然而我不行,能看见鬼、能跟鬼打交道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也是我赖以生存的手段。 为了年底的优秀员工评选(主要是两万块奖金),哪怕里面有一千只厉鬼在正在开party,我也会敲开门,然后让一个个排队进行登记。 什么叫敬业?什么叫专业精神? 就是在穷人眼里命根本没有钱值钱。 咚咚咚! 我将手伸进铁栅栏,敲了敲木门。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头顶钨丝灯泡的电流声,男人的敲门声即便很轻,却也能响彻这个楼道,成为这座老楼中唯一由活物发出的声响。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然而一连敲了三遍,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倘若是个稍有教养的人,连敲三遍,若主人还不开门,不管对方是否真的不在家,都会转身离开。然而我是那种教养的人吗?显然我不是,从决定要争取年底奖金的那一刻起,人类社会的文明成果早已被我抛之脑后。 那可是两万块钱啊! 能买多少香甜可口的葵花籽,原味的、绿茶味的、五香的,有了这笔钱我想嗑什么口味的就嗑什么口味的,再也不用去街角那家炒货店,看炒货店老板的心情,吃那些带哈喇味的散称货了。 大白天的,鬼能有什么事不在家吗?当然没有,于是我继续执着的敲门。 似乎里面的东西被我执着所打动,头顶的灯忽然闪烁起来。 身后传来木门缓缓被打开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木门开了一条缝。 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影,手掌宽的缝隙里也没有任何光亮,黑漆漆的说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嗯,这大概算是一种主人的邀请吧。 “我进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