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在休假》 第一章 询问 第一章:序章 * 作为远古神明,封意对神器修得灵识、化生成生灵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但是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 千年前,为了助木陵早日悟得愿之灵能的道,他将从无的规法中修得的混元图借于木陵参悟,却不想有邪魔从中作梗,集万恶之愿于静水,引静水入浮生花海。 得了带着万恶之愿的静水浇灌的浮生花成了恶之花,让木陵在成神明的关键时候入了恶。 木陵是浮生花海的古桑神木吸收浮生花之灵所成的生灵。 浮生花为愿之花,每朵浮生花都可以实现一个六界生灵的愿望。所以木陵的灵能是愿的灵能。 木陵诞生之时,便与浮生花同命运,共生共死。当浮生花被万恶污染时,木陵也被牵连。 沾上万恶之念的浮生花,将万恶之愿传达木陵,木陵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一一实现万恶之愿,至此入了恶道。 帮助万恶之念实现愿望是逆于六界的,逆于六界道者,皆会被六界规法湮灭。 但万恶之愿来自众生,众生在,木陵便在。 坐居六界的六尊官便引众生之灵,分化为阴阳,阴阳合和,以三道祭将木陵神魂封印于虚无深渊。 那场大战后,混元图不知去向。 混元图是他修得的神器,若混元图出世,他自然能发现,便也懒得自发去寻混元图,而是坐在封印木陵的三清台发了一天呆。 发完呆后,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先睡个一千年。 他这次提前醒来,是因为木陵神魂逃离了虚无深渊,与此同时,混元图出世。 他循着混元图的感应到了这里,就看见混元图周围围了一圈邪祟。 而且他实在没想到,混元图不仅有了灵识,还成了独立存在的生灵。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感觉到混元图的气息。 混元图这是想抛弃他吗?……? 将围在混元图周围的邪祟清除后,他就看见混元图化生的这个生灵警惕地看着他。 混元图不认识他了…… …… 第二章 邪祟? 初夏的白云城,空气清爽,温度舒宜。 此时正是白云城的三草争先吐嫩的时候,白云城每家每户都会采三草做各种美食,配以自家酿的清酒,以此庆祝初夏。 莫三辞本是慕此名而来,想在白云城度过初夏的庆典,尝遍三草美食,喝点白云城人家酿的清酒,享受着初夏的清爽与独有的风情。 可是,一切都因为莫小四这个人参小妖怪化为了泡影。 果然,当初不该轻易答应带着莫小四一起出来玩。 莫三辞丢下手中泛黄的话本,泄气地趴在桌案上。 算起来,她和莫临言离开广和山到人间来游玩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里,两个整日在人间晃荡,逍遥自在。 可是莫临言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他这几天说的“坏事”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一应验了。 她第一感觉就是莫临言很可能在哪里招到了诡异的邪祟。 她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就用十方罗盘给广和山传信,可是山中的众位也没看出来莫临言哪里不对劲。 神树村长说他要去查查古籍,等过些日子再给她回信,可是莫临言的这张乌鸦嘴越来越灵验…… 这事出反常的,不能懈怠,更不能坐以待毙等神树村长的结果。 她应该去找个当事人探探情况! 对! 莫三辞蓦地一拍桌子,眼神坚毅地坐直身子,把一旁正睡得昏天黑地的莫临言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 “阿辞姐阿辞姐!阿,辞……姐……” 莫临言咽了“咱快跑”等一系列逃跑的话。 “你还没睡呢阿辞姐。”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惺忪,困意又涌了出来,“这只是巧合,你别担心了。” 巧合?! 一次两次的巧合就算了,这都三天了,莫小四这个嘴欠的小妖怪每次说的坏事都会成为现实,这还是巧合吗? 她绝不信这是巧合。 而且这祸从口出的,怨气积多了莫小四以后是要遭劫的,万一和他渡天劫凑一块儿了怎么办?! 莫三辞冷眼睨着莫临言,莫临言的睡意登时散了。 “你……你想干嘛?” 莫三辞微微笑了笑,哄小孩道:“只是给你祛邪而已。” 莫临言心底凉飕飕的,他很想严词拒绝,可是他没胆。他要是拒绝了,阿辞姐绝对会挨个告状。 比起阿辞姐说的驱邪,他更不想面对一堆“教诲”。 可是他也不想驱邪,他想等神树村长的回信。 莫临言皱着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心中纠结,摇摆不定。 “如果你配合我,我就给你买石记的酒。”莫三辞双手食指比了个十伸到莫临言眼前,甜着嗓音诱惑道,“十坛哦~” 莫临言低头抠着衣服面前的绣花,皱着的小脸已全是傻乐呵的表情。 阿辞姐说买十坛石记的酒,买了酒以后他就可以泡个舒舒服服的美容澡了……想想就美滋滋。 他举起胖胖的小拳头:“十坛,不准耍赖!” 酒真是百试百灵。 莫三辞握拳对碰了一下莫临言的小拳头——一种定下约定的形式。 莫临言收回自己的拳头,然后捂着小拳头又开始傻笑了。 莫三辞心下叹息,莫小四的心思真是太简单了。 感叹完,莫三辞便打理了下形象,装扮成小书童的样子,就拉着莫临言离开客栈,向谷禾街出发。 莫三辞对容貌这方面没太多心思,但是她在离开广和山之前,广和山那个文绉绉的狐狸胡百赞她: 红梅傲冬雪,百花莫能争。 皓月凌夜色,世浊不可污。 莫三辞当时就给了胡百一个白眼,胡百佯作咳嗽了几声,诚心诚意劝道:“你得伪装伪装,不然太过引人注目。” 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有什么需要伪装的。 可能是看久了习惯了? 不过她还是照着胡百的话给自己上了层伪装,然后带着广和山众位硬塞给她的“逃命法宝”莫临言下山了。 到了人间,她一直伪装着清秀的人类少年模样,当着莫小四的小书童小随从,除了莫小四偶尔惹些小麻烦,他们一直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但是这次,他们似乎惹上了大麻烦。 带着莫临言出门后,莫三辞第一步就是买了两包蜜饯给莫临言,堵住了他的嘴,免得他再积怨。 莫三辞找的人是在谷禾街悬壶堂门口摆着算命摊子的冯道士。 冯道士一直自称冯半仙,原先是没人理会他的,但他算了些准卦,帮了些人祛邪后大家就慢慢叫开了冯半仙这个名号。 莫三辞和莫临言刚到白云城就“结识”了冯道士,也是冯道士第一个遭了莫临言的祸。 冯道士远远就看见了上次那个诅咒他成功的小鬼头过来了,立马收了摊子要走人,但是莫临言已经坐到了他对面的凳子上。 冯道士理了理有些乱的道袍,正襟危坐,假装自己很淡定,面带微笑道:“两位小友,贫道今日还有其它事,要收摊了。” “你能有什么事?”莫临言满脸不相信。 莫三辞侧目垂望莫临言,莫临言乖乖闭嘴吃东西。 “不妨事,我们可以边走边谈。”莫三辞道,“冯道长要去哪里?” “贫道……”冯道士摸了摸长胡子,在莫三辞尖锐的目光下硬挤出一句,“贫道要去鲁霁山降妖。” “鲁霁山有相清观,里面的道士哪一个没点本事,怎么会坏妖怪跑到那里?就算有坏妖怪,哪儿用得着你,你去了不是送死吗?” 莫三辞看着一不注意就开始吧吧讲话的莫临言,深深觉得头疼。 冯道士看着继续吃东西的莫临言,手一抖,捻断了几根胡子。 他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疼了还是因为被莫临言的话给刺激了。 莫三辞道:“依我看,道长还是别去鲁霁山了。” 冯道士深表同意,但是没明面上说出来,只道:“贫道与两位小友也是有缘,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的,贫道一定尽可能帮。” 莫三辞也不想和冯道士多费唇舌,放了一块银子在桌子上。 “我想知道你掉进河里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冯道士怛然失色,默默把摸在手里的银子放了回去。 冯道士似乎知道什么。 莫三辞道:“你如果实话实说,我们是不会找你麻烦的,不然……你以后会经历什么,我可不做保证。” 冯道士也是能看他者脸色知晓他者心里想什么的,他当个算命祛邪的,一半靠本事,还有一半就是靠看他者脸色。 他见这两个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也发现事情不对劲。 而这两个现在又问那天他掉河里的事……他就知道当时那件事情诡异得很! 他虽然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但是小小的诅咒怎么可能会伤到他? 可是那天被眼前这个人参小妖怪随口说了一句,他就掉进河里了。这又怎么说? 现在看来,果然是有股更邪气的神秘力量在作怪。 冯道士斟酌着字句,犹犹豫豫道:“好像有什么不可违抗的力量将一个命令强加在贫道身上。” 他说着摸了摸胡子,皱着眉考虑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劝你们趁早跑,躲起来,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东西盯上。” 莫临言这才停止吃东西,他不解道:“什么东西?” 莫三辞知道冯道士话中意思,又拿了块银子放在桌子上:“多谢告知。”说完就拉着莫临言离开了。 莫临言还在懵圈中,小腿跟着莫三辞后面,但脑袋完全不在状态。 跟着莫三辞走了好远,莫临言才问道:“阿辞姐阿辞姐,我们要去哪儿啊?” “回广和山。” 莫三辞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莫临言才发现事情的严重:“阿辞姐,我到底怎么了?” 他说着只觉得心塞塞的,他这么个好妖怪,怎么就遇到倒霉的事了呢? 莫三辞也还没弄清具体情况,但她最先要做的是保证莫小四的安全。 听冯道士说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发生的,莫小四这种状况绝不能继续和她待在这里,若真遇上危险,她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莫小四。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先回广和山,等弄明白莫小四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出来游山玩水也不迟。 为了不多留注意,稳妥起见,莫三辞决定离开白云城后找个偏静的地方再回去——这里离白云城城门很近。 莫三辞带着莫临言走到街口时,莫临言拉住了莫三辞。 “阿辞姐,酒还没买。” 莫临言知道事情严重,但还是没忘记他的酒。 莫三辞也没脾气,事情轻重缓急,做该做的才是有利的。 她利落地买了十坛酒后,又花钱买了辆店家送货的马车。 马车比较简陋,只能算是马拉车,但比他们走路快多了。 莫三辞驾着马车带着莫临言一路到了白云城城外,越过白云城外的河,才停下马车。 “你探探这周围有没有他者。” 莫三辞买了酒后,莫临言就难得的乖巧,莫三辞发话后,他立即双手附在耳边,闭上眼睛认真探了下周围。 少顷,他放下手,睁开眼睛道:“没有。” 莫三辞放心地祭出十方罗盘,正要开启十方罗盘的定位传输时,莫临言突然叫道:“等一下!” 莫临言虽然看上去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但他已经做了一百多年的妖怪了,除了有些单纯,总是直言直语(嘴欠)外,还是懂事的。 莫三辞知道大概是有谁突然到了附近,便收了十方罗盘。 莫临言还没用灵力仔细探测到底有没有谁在周围时,两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东西已经站在莫三辞和莫临言面前了。 莫三辞看着由一团污浊的气息撑起来的黑斗篷,往莫临言身前站了站。 莫临言抓着莫三辞的手,眼巴巴看了眼酒,想着如果出事就拉着莫三辞土遁逃走。 两个黑斗篷里,污浊的气息渐渐散开一道口子,露出了一个猩红发光的大眼球。 眼球紧紧盯着莫三辞和莫临言,莫三辞和莫临言都一动未动。 双方对峙着,忽然,两个黑斗篷的眼球下,显出了一排森森白牙。 白牙弯弯排列,好似在笑。 莫临言看得心里发怵,一紧张,便要拽着莫三辞逃跑。 可是他没跑成,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黑斗篷歪了歪“头”,眼球转了转。 莫三辞眼中冷冽。 莫小四的土遁能力是要通过地窍来起作用的。 地窍与世间生灵息息相关,是承转大地生灵间物质、能量、信息交流的无形无相的道。 他们没能离开,要么是莫小四与地窍间的感应被隔绝了,要么是地窍被封住了。 不论是哪个,对他们来讲都是遇到了麻烦的东西。 莫三辞一把拎起莫临言,扔到了马车上,她自己跟着跳到了马车上,随即勒起缰绳,直直冲向黑斗篷。 这一系列动作在极短时间里一气呵成,黑斗篷没反应过来,被受了莫三辞牵制的马冲撞在地,又被车给轧了过去。 马车狂奔,颠簸不停。 莫临言心惊肉跳地看着酒坛磕磕碰碰,反应过来后拍了拍左耳朵。 有块椭圆形的琥珀从他耳朵里掉了出来,琥珀里是颗芥子。 莫临言挪动了身子,趴好后用琥珀敲了下酒坛,那只酒坛顷间化作一缕光,消失在琥珀中。 他敲到第三只酒坛时,马车蓦地急转了个弯,接着又转了弯,几个弯几个斜倾后,马车上再没有一只完整的酒坛了。 莫临言摸了摸被磕到的头,抓紧马车低矮的护栏,把琥珀芥子放进耳朵里。 马鸣声阵阵,莫三辞驾着马车奔跑在越来越多阻碍的林道上,身后间断传来酒坛子破碎的声音。 在这紧迫的情势下,她脑海里忽然浮起莫小四撇着个嘴要她赔酒的场景,顿时很想扶额叹息。 第三章 幻障 马车奔跑着,天空慢慢黑沉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枯树从地下升起,它们的枝桠像一只只枯瘦尖利的黑爪,盘绕着,摇晃着,撕扯着…… 天空完全暗下来时,莫三辞和莫临言也被堵困在了枯树林里。 莫三辞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黑暗的夜色并不能遮住莫临言的眼睛,他可以在黑夜里视物,但是现在,他眼前只有黑黝黝的树林,张牙舞爪的枯树影子…… 莫临言趴在马车上不敢动,小声唤道:“阿辞姐……” “别怕。”莫三辞安抚道,“我们会没事的。” 莫临言点点头“嗯”了一声。 莫三辞和莫临言下了马车。 莫三辞环顾四周,映入眼睛的只有黑暗的林子,心想应是入了幻障。 破解幻障一要看入幻障者的心性,二要看施术者的能力。 她并不担心自己,只怕莫小四中招。 幻类之术的施展主要依托在各生灵本性的弱点之上。 而幻障是以周围环境为依托,先布结界,后以生灵的情感为媒介和共应能,幻化出迷惑心灵的“障”,以此来渐渐腐蚀吞噬灵魂。 幻障对她来说是无效的,可以说幻类之术在她身上都起不了作用,最多只能像现在这样,困着她而已。 但莫小四有点胆小,还很喜欢酒……幻障之术完全有可趁之机。 还是先让莫小四封住他自身的形实之感,减缓幻障侵扰的速度,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破解幻障。 “你先将自己的六识封起来。”莫三辞在莫临言封住六识前握了握莫临言的手,“别怕。” 莫临言鼻子酸酸的:还是阿辞姐最好。 他点点头,闭上双眼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小团,将自己的六识封锁。 莫临言刚封锁住他的六识后,他们四周便隐隐出现黑斗篷的身影。 黑斗篷里亮着一只只猩红的眼球,那眼球直直盯着莫三辞,好似随时会从眼睛里长出尖牙利嘴来咬她。 莫三辞看着漂浮在周围空中的二十个黑斗篷的身影,意识到这些黑斗篷其实是幻障的“门”。 它们连通着,一道道筑起围墙,形成结界,将她和莫小四逼进早就布好的幻障中。 她和莫小四进了幻障后,“门”也随之关上。 幻障的“门”布了十扇,每扇“门”是两个黑斗篷,应该是在方向上取天地十方的意思。 她是不是只要若除掉两个黑斗篷,就可以打开一道门? 可是万一黑斗篷消失,门也消失呢? 莫三辞看着那些猩红发亮的眼睛,心想还是找到现实与幻障的连接点,从连接点离开这里最稳妥。 但是施术者好像察觉到了她这边的异样,只见周围的树影开始旋绕着移动,交错混杂的,很快,有邪气从四周弥漫过来。 莫临言身体开始哆哆嗦嗦,好像做噩梦般,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压控着,动不了,发不了声,也醒不过来。 而他们的马忽然发狂,抬起前蹄狂声嘶鸣,往外冲去。 莫三辞本想拽住发狂的马,免得它被黑暗吞噬,可马突然调转了方向,马车也跟着转了弯,眼看就要撞上莫临言。 莫三辞只能回身用力拍向马车,马车一下子被拍碎,马受了牵扯,被震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莫临言哆嗦得越来越严重。 莫三辞蹲下身子,以自己的身体护着莫临言,思考着结界的出口: 这结界的形成是按十方方向来的,但是方向不止有十方这个说法,还有五方:东西南北中。 这个幻障只封锁了八面和上下,那中间便应有突破点。 试一试! 莫三辞以神识调动十方罗盘,将带着十方罗盘灵能的神识在结界里散开。 入幻类之术者,一旦在幻术中散开神识,施术者就会感知到,还可能借此机会直接在神识里施术。 但莫三辞深信自己不会出差错。 她向来对自己的意志力、对自己的神识毫不怀疑,也只有坚信自己者才能不会被外物钻了空子。 十方罗盘的方位探测很快在浓浓黑暗里找到了光点,光点就在马儿的一旁。 莫三辞收了神识,拎起莫临言,两三步到了马儿身边。 这时,施术者已经察觉莫三辞找到了连接点。 只见那些原本漂浮在空中的黑斗篷很快飘到了莫三辞和莫临言周围,莫三辞已经可以清晰看清眼球后面拖着的血肉。 但她已经祭出十方罗盘,并将十方罗盘嵌上了中心的连接点。 只见十方罗盘中心有光芒大亮,光芒四散,形成了光柱,将就要挨近莫三辞的二十个黑斗篷震飞。 随之,光柱开始回缩消失。 莫三辞、莫临言和马儿随着光柱的消失也消失了。 整个黑暗枯树林在他们消失的瞬间垮塌。 莫三辞出了幻障后便收了十方罗盘。 莫临言此时已经慢慢缓过来了。 莫三辞手指在莫临言额头轻轻一点,一缕清光进入莫临言的眉心。 蹲在自己识海里瘪着嘴的莫临言见到一缕清光进来了,知道是莫三辞已经破了幻障,在叫他出来。 他抹了抹脸,从识海中回到现实的身体。 莫三辞见莫临言醒来、身上没出现什么问题后才松了口气,可是这轻松只轻松了一会会儿。 二十个黑斗篷凭空出现在了他们周围,又急速他们向飞来。 那猩红发亮的眼球和白森森的牙齿让莫临言不由抓住莫三辞的手。 莫三辞正要出击,突然有流光从她和莫临言周围泛起。 流光盈盈而走,却将来势汹汹的二十个黑斗篷顷间覆灭。 只见污浊的气息和白森森的牙齿在流光流进大眼球后一下子消失了,黑斗篷直直掉落在地。 只有猩红的眼球在空中颤抖着,从饱满的眼球慢慢变成了干瘪、成灰、消失。 莫三辞收了聚在手掌的灵能,紧紧抓着莫临言,警惕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除了看着颇是舒心称意,还看着颇是眼熟。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以她的记忆力,不可能有对谁眼熟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的情况出现。 难道是她前世认识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莫三辞要把自己逗笑了。 莫三辞在广和山长大,但是她和广和山的妖怪们不一样。 她生来就是人形,但她不是人类。 她既不是神明,也不是妖怪……她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 广和山的众妖怪觉得她是衍生的生灵,但没弄清她到底属于哪种衍生,就姑且把她当作妖怪来看。 虽然大家都没弄明白她是哪种生灵,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她是自我化生而成的。 换句话说,她的灵识是自己形成的,如果她会经历轮回,那么她现在就是自己的第一世,她不可能有前世。 第四章 莫三辞的元神 封意将围在混元图周围的邪祟清除后就看见混元图化生的这个生灵警惕地看着他。 混元图不认识他了。 ··· 封意移到莫三辞面前,伸手摸了摸莫三辞的脸,得到了确定的结果。 “确实是化生成生灵了。” 莫临言目瞪口呆望着眼前发生的事。 莫三辞也不敢相信。 虽然这位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位得逞了,但是为什么这个陌生者对她动手动脚后她没有一巴掌呼过去,而是任由这位摸了她的脸…… 而且她还有种这是正常的事的潜意识念头? 难道是刚刚的幻障让她变得不正常了!? 不对! 莫三辞猛地反应过来,刚才这位说“确实是化生成生灵了”,也就是说他知道她的来历。 莫三辞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她已经习惯了当个“妖怪”,但是忽然有谁知道了她的来历。 说实话,她有点……不知所措。 “你……你知道我是谁?”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封意知道她想问她到底来自什么。 “混元图。” 封意声落,忽然有一片盛着阳光的叶子缓缓飘落在封意和莫三辞中间。 有光芒随着叶子游走。 封意接住了叶子。 光芒漫漫,一点一点聚集在叶子上。 叶子淹没在光亮里,从封意指尖落下。 莫三辞目光随着光芒落在地上。 光芒像是落在盛满光的湖心,光的涟漪荡漾,一圈圈散去。 一叶障目! 莫三辞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白茫茫且冰冷的地方。 她睡在冰冷的湖面上,不能动,不能说话,但是感觉很明显,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在冰冷的湖面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莫三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她好像变成了一缕孤魂。 梦中的世界仿若是灭世了般,这里的时光像是永恒的孤寂。 周围有声音呢喃低语,好像都是她的心声。 ……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存在呢?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呢? 没有感情,没有牵挂,没有联系……也没有自由…… 她独自在黑暗且无边无界的地方飘荡,没有自由,还时时刻刻受着难以承受的折磨与痛楚。 束缚着她的折磨与痛楚,是那些强迫加压的自私、贪婪、欲望、无情、冷漠……本该可以自由的她在这些不该承受的约束下苦苦挣扎。 她似是已经在这里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记不得时间,记不得所有的一切。 冰寒,冷寂,死绝般的静。 她在寒冽中待得太久了,她渴望温暖,从灵魂深处的贪恋与奢求。 可是她永远只是一缕孤魂罢了。 她很想放弃,她是真的很累,再也没有力气了。 这一切都该结束的,不是吗? 她在黑暗而无边无界的世界里飘荡,飘啊飘,飘啊飘……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周围慢慢都是低喃自语。 “……哪有招魂曲,引我入亡灵?” “哪有安栖地,祭我永清宁?……” 这是她的声音吗? 她的声音? 是吗? …… 不! 这不是! 这不是她的记忆! 那她……是谁? 这是……哪里? “阿辞姐阿辞姐……” 在她反应过来时,忽有声音传递到她的识海,她蓦然大惊。 “阿辞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阿辞姐? 对了!对了!对了! 莫三辞! 她是莫三辞! 莫三辞的记忆一点一滴从四面八方而来,周围的黑暗渐渐有了光明,她身上的束缚也不再了,她重新变成了莫三辞。 莫三辞站在晶莹的光面上,周围一切重又恢复茫茫与冰冷,但有不知从何处散来的丝丝温暖在周身,似是连绵不绝,却又若隐若现。 从识海入幻者,坠于虚无,唯神识尔。 莫三辞闭上双眼,将神识散开,沿着那若隐若现的温暖寻找着出口。 “阿辞姐!” 不知神识走了多久的路途,她的耳边终于传来真真实实的声音,她的手被莫小四紧紧拉着。 “莫小四?” 莫三辞的神识慢慢回到身体,当所有的神识归来后,周围的感触从未有过的温暖柔和,让她无比心安。 好想永远躺在这种温暖中。 莫三辞昏迷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莫临言眼见着莫三辞忽然要昏倒,急忙想去垫着,不过已经有位先他一步扶住了莫三辞。 封印木陵的力量前,封意本以为需要他进入虚无的幻境,将混元图带出来,没想到化生成小姑娘的混元图自己走出了虚无的幻境。 他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忽然想起来木陵被封印前混元图传给他的那条什么都没有的信息,随之就放弃了收回混元图的想法。 他本来是想一千年都不管事的,现在还没到一千年……他应该找个帮他做事的。 * 莫三辞醒来时,正躺在一张熟悉温暖的床上。 被子的味道是广和山木樨花的味道,床帐上的青苔纹还是她亲手印上的。 这是广和山?她在自己的卧房里? 莫三辞晃了晃脑袋,有点不明情况:发生了什么? 黑斗篷,猩红的眼睛,枯树森林,幻障,白衣男子,还有混元图。 混元图? “封意?” “是我。” 封意的声线温润,语气淡然平静,虽带着股出尘清冷,但也不会让谁觉得有什么冷淡无情之处,更别说是让谁害怕。 可是莫三辞一惊,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封意看着全身戒备的莫三辞,将手中端着的碗递过去:“喝吗?” 莫三辞看着碗中熬得粘稠浓厚、糯香扑鼻的粥,才发现自己很饿很饿,前胸贴后背那种饿。 莫三辞端着碗,虽然很想直接喝,但是在封意的注视下,还是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送到嘴里。 喝碗粥,她虽然还是饿,但是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你之前说我来自混元图?” “准确说,是你的元神是混元图。” 莫三辞端着碗,心想她都当妖怪好多年了,怎么忽然来了位远古神明告诉她她的元神是神器。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决定岔开话题:“那些黑斗篷的眼球是怎么回事?” “那是穷奇的眼睛。”封意道,“穷奇在鼓岭被神官苦鹤打败,他在逃进魔界冥渊时剜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变成了千千万万个,一瞬时间里飞落尘世,被尘世的邪祟吞噬。 “从那以后,只要有邪祟的地方,他就能看见那里发生了什么,甚至通过控制邪祟来达成他所要做的事。” “穷奇找莫小四干什么?” “他是找你的。” 听到不是找莫临言时,莫三辞放心了许多。不过穷奇找她干什么? “他为什么找我?”因为她的元神是混元图吗? 封意道:“因为混元图带走了木陵一半的力量。” 莫三辞愣愣的,直到封意将木陵被三道祭封印的事情和混元图的事情告知莫三辞后,莫三辞还有点愣愣的。 第五章 条件 莫三辞经过几天的休养,受封印木陵力量影响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心中一直沉甸甸的。 封意这几天都没再来找过她,让她轻松了一点。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的她心中又更加闷闷的了。 莫三辞坐在广和山山顶的坠仙石上,哀叹了一声。 她心中闷沉沉的,有些怅然,有些迷茫…… 天空的星星明亮,人间的夜色在广和山的远方。 远方触手可及,远方又遥不可及。 山中的灵蝶很像人间的萤火虫……山中的风永远舒适而清新,而人间的风有冷有暖,有缓有急……人类其实和妖怪差不多,但是山中的妖怪比人类坦诚多了…… …… 莫三辞有些烦,心不在蔫地想着她在人间看到的景、看到的人、看到的事。 想了好久,已经不知道想什么了,她才叹了口气,决定想想今后该怎么办。 得知莫小四的那些“祸从口出”只是因为她身上带着的木陵的力量,是这些力量将莫小四的每一个“坏愿望”都实现了,莫小四并没有招惹什么诡异的东西后,莫三辞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块压着她多天的石头终于消失了,真是轻松愉悦。 可是随即又出来一个问题困扰着她:她带着木陵一半的力量,而木陵的力量是不被六界所容的。 虽然封意说他已经将木陵的力量封印了,但是封意并不保证她现在的情况是安全的。 她随时可能会将身边的大家带入险境。 世间的因果是很难揣测和避免的,她诞生在广和山,这个因已经种下了,那果呢? 因果庞杂交错,但还是有可循之迹的。 她出生在广和山,当了莫小四一百多年的便宜姐姐,他们两个关系好,所以她的潜意识里自动接纳了莫小四的念,然后传达给了她带着的木陵的力量,那些祸事才一个个应验了。 而且因果于世间,不会凭白消失。 莫小四的事情其实还没完全解决,她还要去白云城,将莫小四造成的祸事彻底掐灭,才能彻底将莫小四从“恶愿成真”的因果里摘除。 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只要截断顺着因发展的事情的一个环节,就可以切断从莫小四开始的因果,不过这件事需要由她亲手完成。 因果转换交替,脱离了之前的,由她来承担之后的。 而且既然她是从无的规法中出生的,那么她就不受六界因果的制约,也就是说她不会受到什么道的惩罚什么的。 天机真是玄之又玄,还好她脑子很清楚。 莫三辞自恋地大笑了一番,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果然,还是这种方式最能排解她心中的烦闷。 没了烦闷,也好继续生活。 这生活嘛,有道是人生如朝露,得意须尽欢。 虽然她的生命不是生如朝露,而是漫漫长长如山海,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活得有滋有味才是。 不然她可能要被无聊烦闷折磨到发疯。 莫三辞心情好了以后,发现她好像没想到今后该怎么办。 将莫小四的事情了结后,她要何去何从? 莫三辞终于发现长不大的好处了。 她以前还嘲笑过莫小四永远是个十岁小孩的模样,而她是十七、八岁少女,正值芳华,除去两个都百来岁的年纪,她总觉得自己的人形模样很值得她……自满。 可是她现在也很想自己是个十岁小孩的样子,这样她就可以像莫小四一样,遇到委屈还可以哭一哭,而不是只能在这里伤脑筋费心思。 她曾想过要是封意是假冒的多好。 可是神树村长认识这位远古神明,神树村长还曾是这位远古神明的……追随者。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神树村长发现她身上带有封意的气息,所以才对她那么那么好。 “唉——” 莫三辞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叹息了。 长夜漫漫,生命漫漫,一切都漫漫,好像没盼头了。 这个念头一起来,莫三辞就吓着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想法:这真是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想法。 “阿辞姐——阿辞姐——” 远处有声音传来,是莫临言。 莫三辞收拾了低落的心情。 她从坠仙石跳了下来,便见莫临言已经跑到了山顶了。 莫小四的速度是真的快,能和青龙神君座下的那个眼朝天的豹子精一较高下。 她对此一向很骄傲,可是她现在希望莫小四能跑得慢一点。 与莫临言一起来的还有封意。 莫三辞第一眼看到莫临言,第二眼就看到了封意。 就在莫三辞目光停在怎么看都挑不出瑕疵的封意身上时,莫临言已经跑到她面前,举着盘葡萄给她。 “阿辞姐,吃葡萄,刚摘的,可甜啦。” 莫三辞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混元图的缘故,她才会觉得封意看上去哪哪都好。 她接过果盘,莫临言拽着她胳膊,示意她身子往下低低。 她蹲下身子后,莫临言靠在她耳边小声道:“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就叫我。”说着晃了晃小拳头,“我帮你揍他。” 莫三辞失笑,莫小四真是傻得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封意找她有事? 她开玩笑道:“嗯。有什么事我就叫你,你可要保护好我,不然以后就没谁给你酿酒买酒了。” “才不是因为酒。” 莫临言撅着个嘴,他觉得阿辞姐总是小看他,他也是男子汉,才不会被酒收买,他就是要保护阿辞姐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莫三辞笑着捏了捏莫临言的小脸,“莫小四是最勇敢的。” 莫临言这才没再撅着个嘴生气,他转头瞪了眼封意,然后撒腿跑掉了。 莫三辞:……?妖怪都这么怕神明的吗? 她走到封意面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封意道:“我是来收回混元图的。” 莫三辞对封意的好感在一瞬间崩裂。 “我不同意!” 收回混元图意味着她从生灵重新变成神器,就算她还保留着作为莫三辞的记忆,她也无法再和广和山众位生活在一起。 而且,万一封意将她的这段记忆抹掉怎么办? 她才不要忘记广和山,忘记作为莫三辞的一切。 这是她的,谁都不能剥夺!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莫三辞觉得激进的做法不行,神树村长都把封意夸成亘古第一神明了,她还是先和封意商量商量。 看封意也是比较温和的神明,应该不会对她……做太过分的事的。 “不收回混元图也不是不可。” 封意似乎很好说话。 “我收回混元图只是为了阻止木陵逆转三道祭,启动浮生祭。 “只要你帮我阻止木陵,我自然不必收回混元图。” 莫三辞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听上去好像不是很难。 而且,就算很困难,也比离开广和山的大家好上千百倍。 “好!我答应你!”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白云城。” “噢,好啊。” 莫三辞本来也准备去白云城呢,这正好。 心情好了,莫三辞就想吃东西,葡萄一颗颗晶莹饱满,很是诱人。 “吃葡萄。” 莫三辞将果盘递到封意面前。 现在她应该和封意多联络联络感情,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还可以有个大靠山。 封意绝对是天上地下最大的靠山,他要是能和她一起安家在广和山就更好了。 封意微微笑了笑,道:“想法很好,我会考虑的。” 莫三辞只觉一股热浪从脸上冒出,整个脑袋都是热的。 他他他……他……他居然能听到她心里想什么! 莫三辞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丢脸是什么感觉。 她顿了顿,低着头端着盘子道了句“我先回去了”就往山下走,她镇定着步子走了些距离,就落荒而逃。 封意嘴角噙着笑看着跑掉的小姑娘,有些期待以后的日子。 肯定会很有趣。封意心想。 第六章 祈愿仪式 莫三辞逃也似的回了自己屋子,静了静心后才发现自己刚才真的很……非常非常奇怪。 她摸了摸还很烫的脸,很是不解:为什么我会觉得难为情呢? “我一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二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虽然确实有私心,但这私心只是有求于他,想让他住到广和山来。 “这样广和山的大家出了广和山后也好有些底气,那些个乱七八糟想来广和山占便宜的也不敢随便来…… “就算被他听见了我的想法,也不至于那么难为情啊?” 莫三辞托着脸看着用来照明的发着橙色光亮的珊瑚,安慰自己,一定是混元图和封意那种属于神器和持有者之间的感应让她产生了奇怪的、不属于她的情绪波动。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儿后,莫三辞揉了揉脸,然后心无负担地睡觉了。 睡得香甜的莫三辞是被门外“叩叩叩”的敲门声和“阿辞阿辞”的叫唤声吵醒的。 天还未亮。 晨间的雾气伴着广和山的樱花火在莫三辞面前晃荡,莫三辞觉得她正在经历一件荒唐的事。 风和奶奶带着头一路“莎莎哗哗哗啦啦……”地唱着她听不懂的歌; 阿白和阿红两只尾巴还收不起来的小狐狸推着她往前走,莫小四拽着她的手拉着她; 红雀带着她的徒弟们在她周围飞来飞去,小比、奇绘、阿岚、秀莫……那些个花灵还往她身上撒花; 驮着悬山石的龟离伯伯一直带着诡异的笑看着她,而且走路矫健轻快…… 她身边跟着广和山几乎所有的妖怪灵类,还有为数不多的小神明,每个都很热情而反常。 广和山的大家伙儿今天怎么那么闲? 不对,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这一路要干什么去? 为什么她总觉得就差给她戴上百花冠,披上天云锦,佩上星石、七香草……他们就可以把她嫁出去了??? 莫三辞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地被弄到了青藤石前。 然后她就清醒了,因为她远远看见神树村长拎着红石烛的灯,领着带着由秋兰华草编织成的花环的封意往这边来。 她很想捂脸,但这不是捂脸能解决的事。 莫三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身远离广和山众位的庞大队伍,拍掉身上的花,一脸正色地站好。 封意对这件事并没有抵触。 他一直喜欢各地不同的风俗,奇特,神秘,庄重……带着某种远古流传下来的智慧和祝福,启迪保护着一代代生灵。 神树村长笑眯眯带着封意站到青藤石前,然后和广和山众位一起整齐排在封意面前。 尔后,站在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莫三辞就被一群突然从地底冒出来、还没化成人形的人参娃娃给挪到了封意身边,速度之快,不过眨眼时间。 莫三辞紧挨着封意,一时间心情复杂。 想她可是在广和山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他们居然为了一个远古神明就把她送走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她休养的这几天、大家看她的时候都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个两个的时候她还在琢磨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家都这样的时候她思考着应该是封印木陵的力量后给她带来了什么副作用,她才会觉得大家看上去与平时不太一样。 亏她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还找了本关于封印的古籍来看。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觉”。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莫三辞往旁边迈了一小步。 干嘛让她靠封意这么近? “站那么远干什么?”莫三辞刚迈步子,神树村长就用他的桃花木圆头拐杖把莫三辞敲回了原位,“站好了别乱动,我们还要进行下一步呢。” “!” 莫三辞裹了裹印着蓝菱花的披风,气鼓鼓戴上披风上的帽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要巾帼不让须眉。 神树村长领着广和山众位向封意和莫三辞抱拳行礼,随之便有用荆草芳兰编的篮子出现在广和山众位手中。 篮子里装着不同颜色的光亮的东西,有点像发着光的细沙,或是一点点萤火。 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过莫三辞和封意,每个都拘了把光点,在莫三辞和封意面前扬起。 光点落在两个身上,渐渐给两个镀了层光芒。 莫三辞没想到接下来是这个展开,一时间有点感动:这是广和山的祈愿仪式,她只在广和山众位祈愿广和山永世安康时看见过。 但她心中感动的小火苗在仪式结束后很快被神树村长的话浇灭。 仪式结束,广和山众位又抱拳向莫三辞和封意行礼,礼毕时莫三辞和封意身上的光亮也消融。 神树村长道:“大家散了吧。” 话落,广和山的众位一阵交头接耳后,井然有序地各回各家了。 就连莫临言都被风和奶奶拎走了。 大家都走了后,神树村长走到封意面前,笑眯眯对封意道:“我们家阿辞就交给神尊照看了,有什么事就吩咐她做,别客气。” 莫三辞真心觉得自己果然是捡来的孩子,自己只是沾了封意的光。 封意应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才不要你照顾呢。莫三辞腹诽道。 她腹诽完又想起封意能听见她心里想什么,有点惴惴不安,但转念又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好不安的。 她这么一想,顿时很有底气。 “多谢神尊,神尊慢走,早点回来啊,我们都会想你的……” “好。”封意道。 莫三辞没懂为什么神树村长突然笑得这么傻,难道是被隔壁的棕熊一家同化了? 还有封意干嘛应神树村长的话? 她又想起来昨晚的事:他当真了? 莫三辞转头望向封意,只见樱花火的光亮下,封意看上去甚是风华无双。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来形容。 山寒雨清过冷,清夜月明过柔,云岚缥缈过虚幻,星海幽远过深沉…… 是不是神来之笔也描不出他的风采? 莫三辞露出浅浅的笑容:封意是神明,神来之笔在人类身上,不知道有没有机缘相遇? 不知道天工造物时,有没有造出可以媲美封意的? 莫三辞一走神,心思就飘得很远,忘了昨晚的事。 一旁的封意觉得心情很好:小姑娘对他评价很高。 小姑娘是混元图所化,而现在混元图的力量已经开始慢慢在她身上苏醒,与他的感应也回来了。 若是小姑娘没对他设下心防,他可以随时随地听到她的心声。 不过心灵感应这件事还是要设个屏障。 毕竟混元图已经成了独立存在的生灵,这种感应还是要通过小姑娘的同意才行。 神树村长看着面前两个,一个灵妙,一个无尘,怎么看怎么般配,就差强按着两个手牵手了。 作为桃花神树,他对这种事的预知从来没出过差错。 哈哈哈哈哈,他最疼的小姑娘要是和他最敬重的神尊在一起了,他做梦都能笑开花。 光想想心里就像沾了蜜一样,甜滋滋。 他还是不要再妨碍两个了。 想着,神树村长就绕过莫三辞和封意,走到青藤石面前,用圆头拐杖点了下青藤石。 只见青藤石上的青藤纹忽然活了过来,青藤盘绕,架起了一扇门。 门上光华和润,门外似是煦意盎然。 “走吧。” 封意的声音在莫三辞耳边响起,莫三辞点点头,拿着神树村长从头上的叶子里拽出来的铃花纹青底荷包,跟着封意一起离开了。 神树村长偷偷抹了抹眼泪,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悲伤,就是心里空落落的,但又又像卸下了重担。 反正酸甜苦辣咸的。 还是当树的时候好,整天都开开心心。神树村长如是想。 第七章 火晶石的灯 白云城。济王府府邸。 莫三辞没想到封意带她到了这么个显眼的地方。 白云城是晋国济王的分封地。 九州上共有十六大国,晋国便是其一。 而他们现在正站在济王府的后花园里。 这白云城只此一家、独具威严的重檐庑殿顶……现在看得她甚是扎眼。 莫三辞想起广和山的大家在她准备离开广和山到外面来玩的时候七嘴八舌地告诫她在外面的时候不要引起注意,不然会怎样怎样的那些话。 她心底里虽然清楚世间生灵都有善恶之别,但还是不愿意和外界的生灵正面相冲。 她拽了拽帽檐,遮住两边脸颊,小声问封意道:“我们能到别地儿吗?” “不是你要来这儿的吗?” “我?” 莫三辞目光从封意的侧脸上移开,放下拽着帽檐的手,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她初到白云城的那天,她和莫小四到白云城福云斋吃饭。 坐在二楼雅间时,她和莫小四看见一顶四人抬、十六人护卫的轿子从窗户下的街道经过。 轿子华贵气派,镶金嵌玉,很值钱。 “这个轿子做得这么花里胡哨,这么浪费钱,坐在里面不怕被山匪强盗打劫吗?” 莫小四是这么说的。 当时看那顶轿子是往北去的,这条街道往北通向离开白云城的路。 按照莫小四当时的情况,就是说这里的人也遭了莫小四的祸。 不过她转念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的因一直在她身上吗? 不然为什么封意说是她带他们两个到这里来的? 莫三辞又望着封意,心道:是不是我想的这个样子? 可是封意只是静静看着他们面前的屋子。 告诉我啊,你怎么不说话?莫三辞在心里疑惑道。 封意转头望向莫三辞,声淡语轻:“告诉你什么?” 莫三辞愣愣地看着封意:“你不是能听见我心里想什么吗?” “我已经在我们的感应间设了道屏障,除非你很想向我传达某些话,不然我是听不见你心里在想什么的。” 莫三辞微微点点头:“噢~” 她也不知怎得,就是觉得心里头高兴,忍了忍,最终还是咬着下唇笑了笑。 但见封意一直望着她,又拽了拽帽檐,撇过脸暗暗做了个鬼脸,才又转回。 封意已经走向了他们眼前那座雅致庄重又阴森的屋子。 莫三辞赶紧跟上,不过心里正有点遗憾。 现在正是初夏刚过,凉风清爽,花草清香,是游赏的好时节。 这花园里佳木芳草繁花,虽算不上上佳,但也是赏心悦目,足够舒养心神。 可这偌大的花园,竟十分清静。 没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有遇上才子佳人赏花赋诗。 想归想,莫三辞其实还是不想在这里突然遇到谁的。 而且看封意的样子,眼前这屋子是有猫腻? 两个走到了,封意停了下来:“你去推门。” 莫三辞不解封意的意思,但想着封意不会做什么没道理的事,便直接走向屋子的门口。 她走到门前,抬手刚触及那扇门,便见整个屋子表面浮起灰蒙蒙的光。 随之她的掌心也有光芒泛起,只是这光芒很是澄明。 她掌心的光芒向整座屋子覆去,光芒所到之处,屋子表面原本的灰蒙蒙的光也变得清湛。 就在整座屋子的光芒都变得清湛后,莫三辞发现封意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 封意拉着莫三辞的手,抬起另一只手去推门。 门未被推开,但门上有光纹泛泛。 封意拉着莫三辞,从门上的光,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莫三辞被封意带进了黑暗的空间,一时间还不适应。 “别乱动。” 封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莫三辞压下了刚要离开地面的脚。 有柔和而温暖的光亮从封意那边传来,莫三辞看向封意时,封意正将手中的灯盏递给她。 “拿着。” 莫三辞拎着由一块火红的大宝珠似的不知名物质做光源的灯盏,心里思考着灯盏的作用:目测……是祛邪的? “这是从火山岩浆里炼出的火晶石。” 封意看着认真打量着灯盏里的东西的莫三辞,解释道:“火既能带来生,也能带来死,而灯为照明器具,可以照亮黑暗,可以指引道路。 “所以由火晶石制成的灯盏,既能寻生路,也能寻死路。” 莫三辞下意识看了看脚下,发现橙红的光亮里,竟有一个个黑色的污点。 这是邪祟的脚印? “你拿着它往前走,不要回头,一直走。”封意声音柔了许多,“我会紧跟在你后面的,你别害怕。” “我才不会害怕。”莫三辞感觉封意说话的声音语气好像是在哄她,不免有些不服气,“你别跟丢了才是。” “好。” 封意这一声带着些笑意,莫三辞听了只觉得心里怪怪的,说不清的感觉,很是莫名奇妙。 当然,她把这种感觉又一次归结为因为她是混元图所化,混元图是封意的神器,自然对封意有特别的情感…… * 莫三辞拎着灯盏慢慢向前走,她每走一步,封意就跟一步。 她虽然没看见封意,但能感觉到封意就在她后面,很真实的感觉。 当一种感觉很真实时,莫三辞就会很平静,很安宁。 她跟着灯光的指引一直往前走,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她,仿佛有无数张嘴在向她吹着带着腥臭的气息,仿佛又无数个鼻子在呼呼地呼吸…… 但她心里很平静,这种平静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渺小了。 莫三辞拎着指路的灯,行走于黑暗里,无可乱其心,无可扰其神,安安稳稳走到了这条路尽头。 尽头是一扇门。 莫三辞停了下来,封意也站到了她身旁。 莫三辞看着面前的门,只见上面绘着红色的云纹,这云纹在莫三辞手中的光亮照耀下竟开始游动。 莫三辞疑惑时,看见了一只只黄灿灿的眼睛。 是蛇! 有红色的蛇附在了门上,门上的云纹皆是蛇的身子。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时,就间手中的灯盏亮起更耀眼的光,光芒照耀,门上的蛇都着了火,扭曲着身子在门上游动挣扎,俄顷间便化作一缕缕烟气,消失在黑暗里。 第八章 被抓的人 莫三辞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材质貌似是一种金属的门,不是很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 打开门吗? 直接用手推吗? 还是……敲个门先? 她看向一旁一言不语的封意,心里有些没底。 如果只有她一个,她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只空想这个空想那个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改变什么。 不过封意在这边,他一定懂得怎么开门。 稳妥起见,直接问他好了。 反正,他说方法自己出力,也不算坐享其成。 “封意。”莫三辞扯了扯封意的衣袖,“这个门怎么弄?” “我不便插手。”封意理了理被莫三辞扯皱了的衣袖,“但是如果你出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莫三辞心想这不就是让我大胆去试试,想做什么做什么,出了事你给我扛着吗?说成这么冷冷淡淡的话干什么。 神明的脑袋里都是些什么? 莫三辞偷偷瞥了眼封意的脑袋,收回目光后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正常的脑袋。 莫三辞心里头嘀嘀咕咕,但是还是开始做事情了。 她靠近黑门,将手中的灯盏靠得黑门很近。 手中的灯光芒越来越亮,到了一个亮度便不在增强,而且她看见黑门上有轻微的水波荡漾。 按她理解,黑色属水,这门应该是金生水。 按五行相克,火克金,但她这边的情况是,火未能到达金,便已被水所克。 水克火,所以手中的火晶石的火只烧掉了门上那些小红蛇,没能打开门。 这黑门四周除了底部站在地面,其余全部没在黑暗里。 地属土,土生金。 水生木,木生火。 而土克水,火克金。 所以应该从底部开门,先以木隔绝土生金,再以水生木,以木生火,以火克金。 “唔。”莫三辞觉得自己找到了开门的方法。 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灯靠着黑门底部放好,左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有一缕青绿的光芒慢慢滴到地上。 地上在青绿的光芒落下后便围着黑门底部长出了绿芽,绿芽快速生长,藤蔓爬满了黑门,越长越快。 在藤蔓生长之时,有丝丝缕缕的光芒透过交错的藤条渗出,莫三辞往后退了退,但只退到和封意齐平的位置。 她总觉得再退会退到阴森的黑暗里。 渗出的光芒越来越多,竟慢慢向黑暗中散去。 缕缕火光像是曼舞的精灵,带着光亮,驱散了乌压压的黑暗。 火光划过,他们所在的地方渐渐展现出真面容来。 待周围完全露出真容,被藤蔓缠绕的门才显出本来面目。 藤蔓很快退散,重又缩回了地底。 火晶石的灯光照着眼前被血符封印的牢门,照着整个寒冷恐怖的石洞: 周围都是血画的图纹,她一个也看不懂,只觉得看着邪气,而且图纹还散着腥臭腐烂的味道,甚是挑战她的忍受程度。 而眼前这牢门上的血符也透着浓浓怨气,阴冷诡异的。 这里是哪里? 莫三辞正打量着脚下的石头质地时,血雾的气息似是探到了活物的温度,慢慢向莫三辞这边散来。 莫三辞被这阴冷冷的气息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不由偏过头去看封意,只见他还是淡定地站在她身旁,对这里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是不是当了神明以后,对邪气就有了天然的抵抗力? 莫三辞这么想着,又转过头,手指一勾,将地上的火晶石的灯拿到了手中。 灯一到手,她身边的血雾自动散了去,她整个也温暖了许多。 就在她享受着火晶石带来的暖意时,封意抬手画了个符。 莫三辞只见眼前有清湛的光划过,再抬眼看去,只见血雾消散,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变成了一个正常的石洞。 血画的图纹和血符全部消失了以后,她看见了牢里关着的人,这群人看上去都是精神不振。 人群里还有冯道士。 冯道士也是眼尖,他在莫三辞和封意来到石洞时就发现周围的血图纹有了些异样,好像在慢慢减退。 果然,一会会儿时间他就看见眼前站着……大神! 还有一个眼熟的小姑娘。 冯道士虽然不是得道高人,但深信自己的眼力见儿,可能他把灵能的修悟都用在了眼力见儿上。 冯道士一见救星来了,急忙推推这个,搡搡那个,把因为挨饿而精神萎靡、睡着的人都唤醒了。 当然,也有没睡着的人。 他们在见到了周围血图纹和铁栅栏上面漂浮的血雾忽然不见了,面上倦容疲惫一扫而光,都是高兴不已。 之前冯道士和他们说这周围的符啊画啊都设了禁咒,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除非周围的那些东西消失。 现在那些东西消失了,说明生的机会来了! 本来因为两、三天没吃饭只喝水而浑身无力的人们都来了精神。 不论年轻力壮的青年还是年长的老人,都一窝蜂挤到牢门口,不断拉着门,想把铁链锁挣开。 可是铁链锁又粗又壮又结实,他们的力气根本不够看。 眼看生的希望,却又叫人绝望,石牢内一时间噪杂万分。 冯道士因为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被堵在了后面,可是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眼前情景奇怪,不免心生猜疑。 他深吸一口气,挤进了拥挤在牢门口“哐当哐当”拽着铁门的人群中间。 没了血符的阻碍,他很轻松地用手折断了铁链锁,把门打开了。 这群人都是白云城的人,冯道士的一点本事也是见过听过的,徒手断铁链这种事,便也没引起一点点轰动。 不过有人开门,按常理来说,总该一人说一句谢谢。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先出去了再说,便也都顾不上道谢,一个一个出了关着他们的牢笼,心里才安心。 安心后才都围到冯道士面前,嘴里喊着感谢的话,一个接一个就要抱拳躬身致谢。 可是还没致谢,一阵天旋地转,他们到了一个花园里,花园景色宜人,头顶太阳和煦。 没站稳的人直接跌在了地上,站稳的人发了发呆,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鬼洞后,不禁欣喜若狂。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到最后有老人喜极而泣,大家又都抱作一团,眼里有泪,但是心里头高兴。 大难不死啊,多么难得可贵。 这两、三天的相处,从焦虑暴躁互相谩骂到相互安慰,短短时间,好像过了好几年。 大家都成了彼此亲近的人。 其中有两个汉子,本来住在一个巷子,面孔不陌生,但一直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却是熟稔的像是做了好多年的兄弟。 这二十多个人高兴着,莫三辞心里倒是疑惑:这些人有十二个是因为莫小四碎嘴受牵连的人,还有些人,若是她没猜错,应是受这之间因果牵连的人。 这些人怎么都被关在了这里? 第九章 沾点机缘 “积少成多,滴水穿石。” 封意很适时地解了莫三辞心中的疑惑。 这是想积累因果祸患,酝酿更大的灾难。 莫三辞光想到这里心里就涌上不安。 灾难…… 一些奇怪的画面碎片和莫名却真实的感受陡然间袭过莫三辞的身体。 她心口一紧,那一瞬间,像是受了千疮百孔的巨刑,疼得她不知该做什么来减轻痛苦。 她脑海里似是有金科玉律:做什么都无法缓解,只能更痛苦。 可她那一瞬间的身体又像不属于她。 她似是离了魂一般,待一切消散,什么又都没留下。 她……好像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无法醒来的梦。 在莫三辞失神的极短时间里,冯道士已经溜到莫三辞和封意这边。 “这位大神说得没错。” 冯道士虽然也想和大家一起抱成团庆祝,毕竟从永不超生的大劫里逃了出来,他很想和大家一起抱头感受温暖。 但是,眼前这位大神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他想巴结……不!沾点机缘。 不能太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有好结果。 “我听那个抓我的两人说要把我们这些人炼成一个凶煞,将因果一个接一个传下去。” 冯道士其实也不是很懂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感觉大神刚说的话的意思和他听到的抓他的那两人的对话的意思好像差不多,应该说的是一件事。 他要抱大腿……不!给大神提供些小小的消息,沾点机缘。 一旁庆幸逃生的人群有个正对着冯道士这边得人看见了冯道士站在远处,脑子一抽,以为恩人要不辞而别,蓦地想起来还没正式谢过恩人冯道士,赶紧推着催着大家上前拜谢。 冯道士刚说完“一个接一个传下去”,就见一群人围着他而来,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围在他周围不断躬身拜谢的人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虽然在错愕状态下,但这拜谢之礼他可受不下,何况还有老人,他急忙上前扶人。 “大家这是做什么……” 冯道士扶着这个制止那个,一番苦口婆心的劝,众人已经谢完了。 冯道士一手攥着衣袖擦了擦汗,一手虚握捶了捶自己的腰:这真是累死个人了。 一旁已经回过神来的莫三辞看出了情况:眼前这群人,除了冯道士,都看不见她和封意。 所以他们认为是冯道士救他们出了石洞,认了冯道士作恩人。 想及此,她忽然想到封意这么做的一种可能原因,心道这拜谢之恩确实无福消受: 这些人因为沾了莫小四的“恶愿”,都被抓到了石洞。 恶因导致的恶事越扩越大,给莫小四或者她带来的恶果也越大。 而且这些恶事的发生源头又是木陵的力量,那么这些恶果也会强加给木陵。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想一石三鸟:造成灾难,给莫小四和她带来天罚,继而给木陵有违六界规法再添一笔黑账。 聚少成多,积小致巨。 这一点一点的恶,一点一点的怨……慢慢累积,不断增长,越加越快,终会超过承受限值,引起难以想象的……大乱。 而冯道士救了这些人,顺着恶因发展的一条路从冯道士打开牢门时分叉出两条路来: 一:幕后者再将这些人全部抓回去,继续走原先的那条因果路。 二:幕后者放走其他所有人,只抓住冯道士,这样一来,被放走的人又会回归他们原本的正常生活,他们身上带着的由从莫小四开始的因将会转移到冯道士一人身上。 因为冯道士放走了那些人,改变了原本的因果。 因果交替,便由冯道士开始了新的因,而这个因因为是由曾经的果转化而来,所以依然带着原先的因。 也就是说,冯道士将一个人揽下这些人身上由木陵力量造成的恶果,并带着这些恶果,走上一条新的因果路。 幕后黑手本准备拿这些人的魂魄一起炼成一个凶煞,这是积小致巨。 可是现在出了变故。 但如果幕后黑手只抓冯道士,就可免了许多麻烦。 毕竟二十多个人的魂魄塞进一个躯体的这种强行集聚,总会费神费力,免不了还要出些差池。 幕后黑手显然会选第二条路。 虽然这件事封意和她也参加了,但是幕后黑手不知道…… 莫三辞想到这儿又有些想不通,转念又生疑惑: 封意没直接放走牢内的人,而是等着冯道士去做,真的是因为她想的这样吗? 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莫三辞不由看向封意,只见封意左手虚托着,右手食指为笔,正在画一道灵符。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那些人都站起后,冯道士就沉浸在身心疲惫中,根本没空想什么不对劲之处。 直到一个耳尖的人语气略有忐忑问:“冯仙长,您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冯道士微顿捶背的手,如福至心灵,电光火石间串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了解了自身的处地。 这种机缘也是机缘,况且以大神这般光彩夺目,断不会为这等小事犯下错误,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自己只需配合就好。 冯道士这么想着,就寻思着怎么继续,还没想出什么又发觉头上的道簪有些不对劲。 果然,众人也都望着他头顶。 冯道士余光瞥见封意收了手,一回神,立即反应过来了。 大神给了他……某个东西。 冯道士心里头激动万分,但面上一本正经。 他拔下头上的道簪,双眼盯着上面的闪着光泽的符文,虽然他只看懂里面有个火雷卦,但并不妨碍他接下来的糊弄。 他高举着道簪,向这群目光紧锁着他等他说话的众人郑重介绍道: “此乃我家传宝物,正是这宝物显灵,帮我们驱散了邪气,带我们逃离了石洞! “我刚才正在感谢先祖。多谢先祖庇佑!……” 冯道士一开始夸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不管过程什么,这些人都相信是冯道士的传家宝带着大家逃离了危险,跟着冯道士一起拜谢先祖庇佑。 正当这些人喊着“多谢先祖庇佑,多谢先祖恩德……”之时,北方天空忽有七道亮光,如流星划过,眨眼间到了这群人周围。 第十章 恶妖和邪道 又受惊吓的众人一溜烟跑到了冯道士身后,莫三辞往一旁让了让,让到一旁时发现封意不知何时已经安稳地站在了她身旁。 莫三辞:…… 她是不是该觉得封意很诡异? 从从广和山出来到现在,封意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没完全明白,总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可是看封意从容稳静的,她从心底里又很信任封意。 先看看事情发展吧。莫三辞心想。 * 从北方来的七道光是七个道士御剑而来。 冯道士打量着七人:看道袍设计应该是白云城北面鲁霁山上相清观的道士,七个一起,估计是观主大形道人的七个徒弟。 那些原本受惊吓匆匆跑到冯道士身后的人在定睛看清来的人是面上看着像好人的人后,都没那么害怕了。 而且还有几个人认出了七人是相清观的道士。 “是鲁霁山的七曜道长!”有个人大喜过望,不禁叫出声来。 鲁霁山相清观在白云城的名望是很大的,很多人家都想将自家孩子送进观中,请观中道长们教导。 灵能修悟参机妙。 若有机会进入修悟者的行列,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一试的。 七位道长向众人作揖,以示问好,并说明了来的原因。 “我们是寻着妖气波动赶来的,没想到是大家逃出了恶妖的禁锢,真是意外之喜。” 众人挤挤攘攘,也都一个个作揖问好,不过只能装个样子,不规范。 冯道士抱拳示意,心里已经有了怀疑。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赶巧儿? 就在冯道士心里头琢磨着这件事时,远处又有整齐的跑步声接近。 这步履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众人疑惑不安而惊恐,面上多多少少都露出慌张。 “是济王的士兵到了。”守乾道士安抚众人,“这里是济王的后花园。” 只不过他的安抚适得其反,众人一听立即炸开了锅。 “什么?!” “怎么会这样?” “我们从邪洞里出来后怎么到了济王家里?” “这怎么回事?” …… 众人疑惑不解,又仗着无顾虑,便喋喋不休地讨论。 领着一群侍卫赶来的杜将军见惯了这种场面,听了听就知道了大概的情况。 “诸位!诸位!”杜将军音量提高到平常的三倍,将嘈杂的讨论压了下来,“大家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有个恶妖从万佛塔逃蹿到白云城来,抓你们是为了炼邪物。 “不过相清观的大形道人已经将恶妖诛杀,请大家安心,不要担心,不要害怕,白云城现在很安全,这里更安全。 “大形道人诛杀恶妖后,我们王爷一直派人寻找大家。 “只是没想到,这恶妖竟如此狡猾,将大家伙儿藏到王府里来了。难怪弟兄们一直找不到。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大家都已安然无恙逃出来了,我们也都放心了。 “这样,我让侍卫兄弟们送大家回家,大家的家人都在家焦急地等着大家回去呢。 “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些人鬼门关前走一遭,心里头也是念着家里亲人,现在既然无事了,是该回家了,待在这儿干什么? “那有劳杜将军了。”一个老妇人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老身想早点回家,看看我那外孙女,她一定想我了。” 杜将军立即上前扶着老妇人:“大娘言重了……我看您这面色蜡黄的,是不是这些天饿着了?” 他问完又自顾自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全子!你带三个人,去厨房找厨娘要些吃的,多要点,再装些水,快去快回!” 他吩咐完就对众人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这路途说远不远,说长也长的。 “我看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了,吃些东西再回去吧。” “可这……王爷不会怪罪吧?”一个青年男子说出了大家心里想问的。 “这哪里的话,王爷说一定要保证大家安全,而且王爷是那种不顾百姓的人吗?大家放心!” 杜将军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很在理。 济王爱民如子,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怪罪他们。 这番思考后,大家也都心安理得。精神一放松,就都觉得乏力,一个看一个坐在了地上。 * 莫三辞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切,发觉济王在抓人炼凶煞这件事中很可能扮演了一个终要角色。 史书里记载过很多冠冕堂皇之辈,现在这情况像是济王也想成为其中一员。 他和幕后黑手联手了? 冯道士站在人群中,面上很淡然,内心很浮躁。 他练过辟谷,不饿,也不想和这些人一起坐在这里吃东西。 而且他能回哪里? 而且的而且,他还要帮大神处理眼前七个妖道,他不想走。 而在白云城百姓坐在地上放松精神时,在一旁充当背景的七曜道士总算有所动作了。 守乾道士走向冯道士:“敢问可是道兄救了大家?” “凑巧而已。”冯道士谦虚道。 守乾道士摆上一张友善的笑脸:“是这样的,师尊刚才给贫道传信,得知被抓的人已经被救出后总算是放下心里的石头了。 “他吩咐我们无论如何要请得道兄到相清观一聚。 “若道兄不嫌弃,可否与我们同回相清观?” 你们这些邪道,果然想打本半仙的主意,肯定是你们抓了这些无辜百姓。 冯道士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唾弃之色。 “贫道也早闻大形道人威名,早就想登山拜访,今日有幸,不胜荣幸,有劳七位道友了。” 八人向在场其他人辞别,众人又一番感谢后,七曜道士一起抬手:“请!” 他们说罢便御剑将行,行之前看向冯道士,要等着冯道士一起御剑飞回相清观。 冯道士向七位颔首微笑,心想怎么还不走,看我笑话? 他慢悠悠插回道簪,正想把葫芦拿出来时,背上用来装饰的剑“唰”的出鞘,载着他直奔相清观。 冯道士两只脚像什么都没踩,耳边“呼呼”的风,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相清观观门前。 他后知后觉的心慌慌。 他第一次飞得那么快,飞得那么高,他很兴奋,但是他恐高,十万分恐高。 不过身旁站着大神,他不能表现出害怕,太丢脸了。 莫三辞看着冯道士惨白的脸,很是同情:伪装真是件辛苦的事。 很快,大形道人的七个徒弟一块儿赶来了。 “这边请!” 第十一章 两者联系 冯道士点点头,迈着步子走,可是他觉得好像头昏,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忍了忍,又忍了忍,没坚持住,差点倒地。 身旁的守木、守水道士扶住了他:“道兄没事吧?” 他们也没想到冯道士看着很厉害,但身体这么差劲。 “贫道只是因为饿了几天,所以有点血虚,头昏……”冯道士张着两只手摆了摆,“不碍事,不碍事……” 七曜道士也没多问,便扶着冯道士进了相清观。 七曜道士带着冯道士进去后,莫三辞和封意还站在观外。 济王府后花园的事情让莫三辞对整件事情有了头绪,有了头绪后,再将一些线索理顺,也就大概清楚了整件事。 如果只是炼一个普通的凶煞,总有修悟者会除掉凶煞。 但如果换一种方式,将凶煞的形隐藏,便可造成更多更大的灾难,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这种方法她在书里看过:以鲜活的生灵之躯养凶煞。 凶煞为阴,生灵为阳,阴阳融合,阳者外在,阴者内隐。 这么一来,既可以隐藏凶煞不被发现,又可以滋养凶煞,不断制造灾祸,来日方长,凶煞会越来越厉害。 如果顺利,如果以自身身体养凶煞者的魂魄未被凶煞吞噬,那么他最后便会异变成强大的邪祟。 可是这种万劫不复的做法,济王真的会这么做吗? 这晋国是衡州的大国,济王在他的封地上,拥有很多自主权利,百姓还爱戴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非要走这九死一生的路? 她看向封意,只见封意依旧温雅淡然,似是无论什么到来,都不能扰乱他的心境。 封意身上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本想细问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关木陵的事,她也有很多疑惑想问。 但她忽然想,等这件事后,封意就会告诉她了吧。 世间苦乐行,安得永清宁? 莫三辞脑海里蓦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她自觉没在哪里看过听过这句话,却又觉得很熟悉。 “你知道穷奇吗?” 封意的声音打断了莫三辞的思绪。 她一直在想木陵和穷奇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会凑到了一起,封意一定是要告诉她这里面的纠葛了。 “穷奇是上古凶兽,长得像牛又像虎,浑身的毛像是刺猬的毛,还有一双翅膀。” 唔……她怎么只知道这些? 莫三辞朝封意笑笑,有点尴尬。 封意看莫三辞模样,心知她并不清楚木陵和穷奇为什么会有关系。 “穷奇是上古神明少皞的孩子,他曾经是拥有驱邪避祟之能的神兽。 “可是后来和邪魔走得太近了,被邪祟沾染,渐渐迷失了本性,变得越来越凶残,甚至开始吃人…… “就这样,他从神兽慢慢异变成一头凶兽。 “穷奇异变成凶兽,酿成了巨大灾祸,少皞自觉愧对世间生灵,便血誓苍生,与穷奇恩断义绝。 “少皞与穷奇大战了一天一夜,终于打败了穷奇,可是穷奇负伤逃脱了。 “因为少皞也受了重伤,便由他的另一个儿子苦鹤代他去追穷奇。 “苦鹤一直追着穷奇,直到魔界鼓岭,才追上穷奇,将穷奇彻底打败。 “可是突发怪异,苦鹤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控制,动弹不了。 “穷奇趁机剜了他的一只眼睛,然后逃进了冥渊。” 封意似是想到什么,停了停才继续道:“穷奇本是善良的孩子,只是没谁好好引导他,才让邪魔有了可趁之机……” 他又不再继续说下去,只低声道了句“世间苦乐行,安得永清宁”。 莫三辞正听得伤感,封意忽然冒出来一句她刚才的心里话,她一惊,摸了摸心口:搞什么? 封意似乎没注意到莫三辞的变化,向相清观走去。 “你……你干什么去?”莫三辞拽着封意的袖子。 封意看了眼莫三辞拽着他的手,对上莫三辞的眼睛:“上山。” 莫三辞讪讪放了手:“噢。” 莫三辞跟着封意进了相清观。 两个未到处走动,而是直接到了山顶的青铜宝鼎处。 封意找了个干净又舒适的地方坐了下来,莫三辞也跟着坐了过去。 听了封意说的穷奇的事,莫三辞终于知道木陵和穷奇的关系了。 木陵当初被坐居六界的六尊官以三道祭封印,而神明少皞是坐居人界的尊官。 少皞本是人类,后得参悟大道机妙,脱去肉体凡胎,重塑形实之体,成了神明。 可是木陵为什么找上与封印他的六尊官有关的穷奇? 他是不是还要找与其他尊官有关的生灵? “我们就这么坐着吗?”莫三辞问封意。 封意道:“穷奇已经被带走了,我来白云城只是为了解决残留的祸患。”见莫三辞还是没完全明白,不由安抚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他看了眼莫三辞怀中抱着的火晶石的灯,“收起来吧,送给你了。” 莫三辞手指摩挲着火晶石的灯,很温暖的。 “嗯。”话落灯也消失了。 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多的事,得空休息、坐着看看风景也不错。 莫三辞想起来冯道士和封意画的灵符。 反正这次,封意应该已经把后面一切都安排好了。 夜色慢慢降临。 今晚的月色被厚厚的乌云掩盖,衬得晚间有些阴冷。 莫三辞看了好久的山顶,已经看累了。 她很想睡觉,可是她要陪着封意一起坐在山顶,等着她不知道的事情出现。 唉~ 莫三辞心叹一声,拿出神树村长送的荷包,倒出一颗薄荷叶子形状的糖果。 清凉的感觉漫满嘴巴,又到喉间,再到整个身体。 整个身体像焕然一新,清清凉凉很舒爽。 莫三辞正高兴时,手中的荷包被封意拿走了。 封意拿着荷包倒了两下,倒出两颗草莓形状的糖果。 “阿辞。” “?” 莫三辞眨了眨眼睛,她是第一次听到封意叫她的名字欸。 只是听起来蛮怪异的。 “呃……什么事啊?” 封意将荷包递回过去:“谢谢。” “噢,不客气。” 莫三辞双手接过荷包,慢慢藏进了袖子里。 她就知道,封意很诡异。 第十二章 济王 冯道士被七曜道士带进了相清观,却没有立即见到大形道人。 因为守乾道士突然收到大形道人以传信符传递的信息,说他发现南面有邪祟出现,他去去就回,让他们好好招待冯道士,等他回来。 “实在抱歉,耽误道兄时间了。” “道友言重了,贫道现在也是闲来无事,而且刚经历那些事……唉……也要找个地方歇歇脚,调息一下。 “这么说起来,是我还没谢过道友提供歇脚的地方呢。” 冯道士心想:场面话谁不会说,我是谁,冯半仙! 他挂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抱拳道谢:“那我就打扰了。” “道兄客气了!” 七曜道士和冯道士客气了一番,就由守乾、守坤道士带着冯道士到了客房休息。 守乾、守坤道士安顿好冯道士,便向他们的住房走去。 到了住房前,两人屏息静神,确定周围无人后守乾道士推开了门。 推门时,他手上有暗红的光,门开时,只见屋内一片漆黑。 守乾、守坤道士先后迈进了门内,守坤道士进门后转身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的黑暗被血红的光景代替。 “师兄。” 守乾、守坤道士看着面前的其他五位七曜道士:“开始准备吧。” 但其他道士并未有要去准备什么的动作,守乾道士皱眉,冷声道:“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守金道士代表其他四人,有些畏缩道:“我们想知道为什么现在只带回了冯道士?”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是师父让我带回冯道士的。”守乾道士面含不满。 守坤道士对眼前这提出疑问的五人也很是不悦:“我们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师父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管做事便好,无用之词最好别说出来。” 这句话让他面前的五位道士脸色瞬间煞白。 五人心里明白,他们本不该多嘴问任何事。 可是他们从进入济王府后花园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浑身泛寒……让他们不得不担心这次的事情。 这种无端而来的害怕与忐忑,让他们心底里生出惊恐。 可是大形道人相比他们的这种没由来、无可寻迹的惊恐,更能让他们胆怯惧怕。 “是!”五人抱拳应道。 * 太阳渐渐往西,冯道士盘坐在地上,坐得很端正,内心很焦躁。 眼看这天都黑了好长时间,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虽然大神的东西在他头上,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可是他现在看不见大神了。 他心里有点虚。 冯道士焦躁地又等了好一会儿,天空不知何处飘来了浓厚黑沉的乌云,将天上的光亮死死遮住。 冯道士心里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要出大事?这是要出邪物?…… 还没等冯道士细想,门外有人敲门。 “道兄,师父请道兄到山顶一叙。” 是守乾道士的声音。 你们这些邪道,不仅玷污了我们道士的清名,还想做为祸无辜人的事,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 冯道士气冲志定,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有劳道友带路了。” 守乾道士一抬手:“请!” 两人向山顶走去,周围的一切死气沉沉。 鲁霁山每到夜间都会有清凉的灵气浮游其间,今晚的鲁霁山却只有凄冷的感觉。 冯道士忍着没去搓搓立起的汗毛,紧跟着守乾道士上了山顶。 山顶青草遍地,不同种类的野花静悄悄地睡着,凉风习习,比这一路走来时要暖和。 冯道士觉得一身冷意都消散了,然后就看见了大神和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虽然他们距离很远,但是他视力极佳,他以此为傲。 莫三辞觉得冯道士真是个有胆量的道士。 此时山顶已经不是她和封意刚来时的样子了。 以青铜宝鼎为中心的一丈内的青草地上,被七曜道士用一种恶心的汁液画了凶煞血咒的阵符,阵符画好后凶煞血咒就自动隐藏了。 大形道人和他的六个徒弟正站在青铜宝鼎周围。 大形道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别人看到或许会觉得仙人神韵,可是莫三辞从来不会被外在的虚像迷惑。 尤其那双眼睛,莫三辞看了只觉得阴冷得很。 莫三辞在知道自己是神器所化后解决了一百多年来偶尔会困扰到她的问题:她对外表的审视理解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因为她是神器所化,所以从来不看外表,而是靠着一些独特的感觉判断。 就像神器认主那种,奇特神秘的感应。 所以她看到的不出意外情况,都是真的。 所以大形道人果然是个邪物。 * 守乾道士刚带着冯道士到了阵符中,冯道士就觉得原本回身的暖意一下子凉了,凉到寒冷。 他想退回去,可是这才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 冯道士微笑着:“敢问这位道友,这是何意?” 大形道人笑笑,笑得阴森而难看。 “本以为你能逃出来,是有些本事的,怎么这么弱?” 他走到冯道士身边,拔下来冯道士头上的道簪。 “只是这么个不上档次的法器……” 他仔细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出来,手中只是个随处可买的道簪而已。 “这真的是法器吗?” 大形道人说着忽然伸手掐住了冯道士的脖子,原本养优处尊的手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漆黑的利爪,焦黑坚实的皮肤,还带着腥红的血气。 冯道士只觉得一股股腥臭腐烂的味道直冲鼻腔,就像……就像捂了几百年的泔水臭粪塘。 虽然没闻过捂了几百年的泔水臭粪塘,但是他觉得味道也不过如此了。 他很想吐,可是现在他连吐的权利都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一个个往外蹦,咯叽咯叽的,狠恶刺耳。 冯道士一脸菜色,但是依旧大义凛然,恶狠狠道:“收拾你个邪道我一个就够了!你这个邪道,蹦跶不了多久!” 大形道人一抹残忍的笑:“本王倒要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本王??! 冯道士看着大形道人的脸渐渐崩裂,变成一张衰老的脸,内心是无比惊讶的。 可是他脖子被死死掐住,他只能面容扭曲一脸青紫。 莫三辞也听到了大形道人自称本王,她也是惊讶的:大形道人不是大形道人,是济王! 那真正的大形道人是谁?他现在在哪里? 而且七曜道士对此并没露出惊讶,他们早知道济王幻化成大形道人。 她想起了封意说的,穷奇已经被带走了。 一开始就是大形道人为了木陵找上了穷奇,也就是说穷奇现在在帮大形道人,不是大形道人在帮穷奇。 她和莫小四在白云城外遇到的邪祟并不是穷奇在背后搞鬼,而是大形道人借穷奇搞的鬼。 那大形道人布下济王这个阻碍,是为了延缓他们阻止木陵启动浮生祭的步伐,还是另有目的? 她蓦地看向封意:是为了试探封意! 莫三辞连忙转回头,心里头砰砰跳。 虽然这个时候夸自己不太好,但是感觉自己好像很聪明的样子。 第十三章 祸应 封意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变化,在莫三辞捂着她的小心脏时出声道: “很久之前,魔界流传过一种禁术。 “那是一种长生法,传言它不需要灵能修悟,只需要不断吞噬其他生灵的魂魄,便可长久保持自身的不朽。 “但此法需要先抛弃自身的形实之躯,再将魂魄引入以上百种毒液泡过的妖魔类的躯体。 “先死后生,先破后立。” 莫三辞明显感觉到封意的语气不同往常,带了些冷意,带了些她不懂的意味。 虽说如此,她也能理解封意。 这种邪恶的法子,她听了都觉得悚然:这得是什么样子的邪魔才能想出来的方法? 不过原来济王的身躯早已是他自己的,而是妖魔类的。 怪不得济王变成了这么个丑陋样子。 另一边,济王脸上狰狞,手上力气渐渐变大。 冯道士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莫三辞看着都觉得疼,可是封意依旧只坐在她旁边。 还好,守乾道士制止了济王。 “王爷莫要动怒。”守乾道士抓住济王的手腕,“他这么死了,王爷的愿望可就落空了,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上。” 济王面上一僵,松开了捏着冯道士的手。 他不能由着邪物的暴怒贪婪控制自己,他需要理智,他不能丧失理智! 济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只见血雾渐渐笼罩了他的脸,当血雾散去,他将手拿开后,衰老的脸已经恢复了年轻的光泽。 被济王放开的冯道士压着忍不住的咳嗽声,心里把能骂人的词都给济王用上了。 只是痛恨他肚里没什么骂人的词,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耳熟能详的词语。 济王恢复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还有多少时间?” 守乾道士看向天空。 天空乌云遮蔽,隐有邪气漫游。 “不用再等了。” 济王此时已恢复一贯的理智:“可是这道士背后的那个还没出现。” 守乾道士本就不是要等谁,大形道人给他和守坤道士的命令是按原先计划一步步进行,只是把二十几个人换成了冯道士一个人。 他不屑地笑笑:“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若时间耽搁了,恐怕王爷会控制不住凶煞。” 他眼睛对上济王的眼睛,蛊惑道,“济王,做大事者当断则断,还是您想永远只是个普通的人?” 济王看着守乾道人眼里浮动的邪气,他的眼睛里也渐渐浮动起邪气,接着,他的眼神就变得贪婪、残忍而狠绝。 他一把拎起冯道士,飞进了青铜宝鼎上。 一股力量将济王和冯道士托着,两人虚飘在青铜宝鼎上方。 邪气弥散,七曜道士各就各位,运转各自灵能,唤起了凶煞血咒的阵符。 血雾从地上的阵符升起,青铜宝鼎上的血符发着光亮。 宝鼎忽然涌出火焰样的血色气息。 冯道士努力挣扎着,想摆脱周身的束缚,可是没任何用处。 眼前的济王在血气火焰的“烧灼”下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全身都是焦黑的,尖牙利爪,眼球凸起,脸颊凹陷,浑身皮包骨,而且血迹斑斑。 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邪物!完完全全的邪物! 他只是披着张人皮而已,里面的东西早已腐烂得不成样子! 冯道士完全惊呆了,已经忘记了挣扎。 “鼎三足两耳,是和五味之宝器,而这鼎周身的血符让这它成了融合魂魄和肉身的法器。” 封意的话不紧不慢,让莫三辞心中本有的着急、担心冯道士的安危都消散了。 是了,封意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如果没有把握,怎么会让冯道士做这件事。 而且封意现在正在向她解释眼前的一切,是在……启发她? 她知道的确实很少,连眼前的咒术施展的顺序都不在她一开始的思考中。 她在广和山一百多年,虽然看过不少书籍,但把她放在真实世界时,她所知所晓的也只显得粗浅。 从远古、或更久远的时间开始,先祖流传下的智慧,奥妙无穷。 知道并不代表懂得,懂得并不代表明悟,明悟并不代表可得心应手地使用…… 灵能修悟参机妙,一切都需要自己的修悟。 莫三辞看着遮天的黑云、盖地的血雾,忽然想起封意画的那道灵符。 灵符上的点点圈圈线条她确实没看懂,但她看到了火雷卦。 火雷噬嗑,《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 莫三辞心里头一震,忽然,宝鼎处有血光冲天而起,接而又有一声凄厉的惨叫震荡在整个山顶。 莫三辞抬眼望向青铜宝鼎处。 血光中,她看见了冯道士那个附了灵符的道簪。 道簪被血色邪气侵蚀,但是灵符却缓缓铺展开。 灵符的清光顺着冲天袭地的血光也上天入地,冯道士那刚脱离肉身的魂魄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而济王本已经在褪去外层后重新生出年轻而身强力壮的外形,却在那瞬间变得更加衰老。 他身体上的血雾越来越多,皮肤开始溃烂,很快便不成人形。 只有那双凸起的眼睛,白森森的牙齿,显露着他的狂躁愤怒与不甘,还有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那声凄厉的惨叫便是济王发出来的。 “不好!快撤!” 守乾、守坤道士察觉出异样,立即大喝。 但是清光流淌,七曜道士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莫名却无法违抗的力量,将他们牢牢钉在了原处。 血雾飘飘扬扬,清光缓缓流淌。 灵符舒展开,火雷卦清晰可见。 它周围模模糊糊的那些符文,不知是什么,却一道道照下了清光。 清光似是通天彻地,湛明清亮。 血雾消失在清光里,天上的月亮明亮。 明月皎皎,但不如清光皎皎。 凶煞血咒在清光下如烟气般,从地上飘起,又消失在空气中。 血咒消失,冯道士从空中掉到了地上,但他好像没有痛觉,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财富,权力,美色,名望……” 封意站起身,声音清冷淡漠。 天地间似是一时寂静,只剩下封意的声音在莫三辞的耳边响起。 “拥有的一切已经不能满足内心的贪婪,不满足……欲望便会无穷无尽。 “在贪婪和暴怒的蛊惑下,济王贪念和杀念不断扩大,已经使他丢失了最后的本心。 “鸿蒙世界的生灵,每改变自身与世间规法间的平衡时,便会有劫。 “但这劫只是为了选择,有生者,有死者。 “可是妄图逆转世间规法,有违六界者,在将要改变自身的平衡时,则会受到罚。 “天罚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湮灭。 “而有些若真逆转原先的规法,逆转规法者被湮灭后,鸿蒙世界会自行修复。 “有时候,为了恢复平衡,它还会自发抹去逆转规法者在世间的存在痕迹。”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一切,清光照耀,七曜道士和济王像凶煞血咒一样,整个如烟气消散,无影无踪。 清光流散,融于世间,灵符随着清光一起消融。 “‘为小恶者,如积小以成大;从微至着,为一恶以至于万恶,一一而皆有祸应’。” 封意的声音像是长在莫三辞脑海里了。 封意从让她触动济王后花园的结界到打开黑门,就是为了把她从天罚的名单里划出去。 浊光转清,火驱黑暗。 她与此次事情中的恶有了清楚的界限后,封意便开始了引天罚的行动。 抹去一切因果的天罚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出现的。 莫三辞感觉自己有那么点明白神树村长这个连神官的面子都可以不给的神明为什么会那么崇敬封意了。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即使她本是封意从无的规法里修得的神器,不受六界生灵间因果的制约,但她现在是从鸿蒙世界里诞生的生灵。 是无,也是有。 她若接触因果,就不可能抹去联系。 但天罚,会将一切从她开始,到莫小四,再到他者的一切因果联系都抹去。 完完全全,不留下任何存在。 第十四章 结束和开始 冯道士一时间心里震撼。 唯有邪物被湮灭,其它一切完好。 他坐在青草地上,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定自己还存在后,才惊魂未定地站起身。 他看着周围,只见头顶月明星亮,淡云悠悠。 晚风亲和,夜色温柔。 夏季独有的夜晚总带着悠哉悠哉的清闲和舒爽。 地上的凶煞血咒完全没了,青铜宝鼎上的血符也没了。 邪物消失无踪,此处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天火降临……他还以为会有天火地雷什么的。 是他见识短浅。 这是传说中的天罚吗? 如果是,那这位能借天罚的…… 冯道士抑制不住自己的脑袋转向,满眼崇拜望着封意。 妈耶!他连听都没听过。 好大的机缘。 冯道士激动得热泪盈眶:人生难得啊。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大神要搞成这么个样子,直接出手不是很好吗,干净利落,但是他相信,大神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封意带着莫三辞走到冯道士面前,冯道士眼里的封意金光闪闪。 “你没事吧?”莫三辞觉得冯道士怪怪的。 “没事,我好的很啊。” 冯道士一脸羡慕地望着莫三辞。 莫三辞觉得冯道士可能脑袋坏了。 她一个眼神杀警告冯道士不准再盯着她看,冯道士却是脑海里蓦地跳出一个信息。 “你你你……你是那个小鬼头的书童!” 就说怎么眼熟的,原来是人参小妖怪身边的小书童,可是为什么她和大神在一起? 羡慕嫉妒恨。 不过好端端一个灵妙俊美的小姑娘干嘛变化成一个小书童,是觉得好看得太招摇了? “这你都能认出来?” 莫三辞摸了摸自己的脸,幻化术又加了点人间的易容,还能被这个冯道士认出来,冯道士的本事比她想象中大多了。 “心眼。”封意道。 冯道士激动:“神尊说的没错,是心眼。” 莫三辞忍着笑。 她知道这是指见识与眼力,但是她就是觉得两个这么认真说心眼有点搞笑。 冯道士的眼力真是很好啊。 他刚激动完,就看见前面远处好像有个不明物体。 他盯着不明物体,看不见的不明物体一动不动。 莫三辞这才发觉不对劲。 “是杜将军。” 原来封意早就知道了。 莫三辞觉得心里受挫:为什么封意什么都知道? 冯道士招手大喊:“杜将军!杜将军!” 杜文见被发现了,也只好掰开挂在脖子上的玉牌,玉牌成了两半,他也显形了。 杜文走到冯道士面前,“嘿嘿嘿”笑了笑,笑完发现面冯道士没反应,也自觉尴尬。 “杜将军怎么到这里来了?” 冯道士和杜将军只见过几面,但他深信杜将军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可能和济王同流合污。 “其实我在王爷从相清观回来时就发现王爷有问题了。” * 那日济王坐在轿子里,应邀去相清观。 出了白云城,济王在山路上被一伙儿邪祟附身的山匪袭击。 一番恶斗,就剩杜将军一个人保护济王。 就在杜将军也要被杀死时,七曜道士突然到来。 几道剑光闪过,那些邪物就消失了。 七曜道士带着济王和杜将军到相清观休息,大形道人和济王单独相处了好长时间。 说是论道。 济王出来后,杜将军就感觉济王变得年轻了许多。 杜将军本以为是因为济王求得了什么灵丹妙药,毕竟这世间多的是奇者怪事。 可是后来济王就变得奇怪了。 杜将军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但是感觉济王偶尔不像济王。 济王是伪君子,杜将军知道,可是现在的济王偶尔会在人前脾气暴躁。 杜将军有一个法器,名为隐形玉牌,当两半玉牌合一,带上的人便可隐外形,可穿实物。 杜将军带着隐形玉牌,偷偷潜进了济王屋子,发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事。 济王正在慢悠悠生吃着一块腐肉。 腐肉是从相清观带回的盒子里拿出来的,杜将军差点吐出来。 后来又出了人口失踪的事,杜将军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也发觉后花园的屋子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偷偷潜进去,什么也没发现。 直到失踪的人出现在济王的后花园,他才肯定是济王做的。 那日济王不在府中,说是去相清观。 当七曜道士要带冯道士去相清观时,他已经感觉有问题。 可是还有二十多个百姓要保护,他只能先安排手下安全送回百姓,自己一个人偷偷到鲁霁山来。 没想到上山就看到了这一幕。 * 杜文讲完他知道的事情后,有些忧愁又有些轻松,但终还是伤感胜过了其它情绪。 “这样也好,谁也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谁也找不到,可能他参悟了机缘,修得了大道……” 杜文说话有些不搭语。 “济王说来相清观,现在相清观七曜道士不见了,大形道人也不见了,这里的道士都被下了术法正昏迷着,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这也算新的开始了,希望有个真正的爱民如子的来白云城。” …… 杜文感慨感叹,冯道士也有些触动。 莫三辞在一旁,发现杜将军看不见她和封意。 杜将军知道还有人在,可是他看不见,也只当自己不知道。 杜将军和冯道士一样,都是个有趣的人。莫三辞心想。 * 夜里的风比白天的风多了层寂寞。 冯道士稳着他的葫芦,带着四个飞回了他在白云城的家。 飞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好多,可能因为心里高兴吧。 冯道士送走了杜将军,把客房给了封意,把他的房间给了莫三辞,而他跑到客厅铺了被子,很快睡着了。 清晨时开始下起了雨,整个白云城清凉清新。 莫三辞刚出房门时,就看见封意坐在院子里。 微雨点点,一切清静。 封意安静坐在雨中,面前放着一根道簪,还有些木屑。 她想起了冯道士那根被血雾侵蚀了的道簪。 应该是赔给冯道士的。 此时的冯道士估计还在呼呼睡着。 经历了那一场折腾,精神体力灵能应该是消耗了不少,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莫三辞走到封意那边,坐在了封意对面。 “陪我出去转转吧。” 莫三辞想拒绝,但是又没想到理由:“好吧。” 封意站起身,起身的同时手中多了把伞。 封意打开手中的伞,莫三辞在开满桃花的伞面上隐约见到一个符文。 “走吧。” 第十五章 桃花伞 封意撑着桃花伞,莫三辞紧挨着封意,两个漫步在白云城的小巷子里。 初夏的白云城,有股特有的凉意,像春雨点点。 小巷子白墙黛瓦,绿意勃发的青藤盘绕在墙头,偶尔有红灯笼一串串从屋檐挂下,有新有旧,但看着都是漂亮。 墙角有几个推车,还有些废弃的木架子。 炊烟袅袅,有些人家刚开始做饭。 他们偶尔见到有人从身边走过,都点头或招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们好像是熟人,但又仅仅是点头之交的熟人。 伞是遮蔽器物,或许也可以遮蔽他们本来的外表,给路人一种面熟的人的错觉。 莫三辞望着头顶的桃花伞,有些好奇:是谁送给封意这么精巧好看的伞? “封意。”莫三辞问道,“你这把伞哪里来的?” “桃花送给我的。” “桃花?”莫三辞一头雾水,“是……谁——” 她刚要问谁时,想到了一个,“神树村长,他叫,桃花——啊?” “哈哈。”莫三辞干笑了两声,“我一直以为他叫神树。” “他是鸿蒙世界的第一株桃花树,他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名字?”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莫三辞蓦然转过弯来,第一株桃花树要是叫了别的名字了,其它的桃花树不就该叫别的名字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把自己称作桃花?” “他说这个词代表了一棵开满花的树下,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象征着爱情,和他很般配。” “什么啊?”莫三辞觉得肯定是神树村长瞎掰扯。 “那他会长桃子吗?”莫三辞越来越好奇。 “不会。” “原来只会开花。” 莫三辞嘀咕了一句,忽然露出笑容。 她想起了神树村长满头的桃花,其实很可爱。 封意转头垂眸望到的便是莫三辞眼中明媚的笑意,还有嘴角浅浅的酒窝。 雨中的空气带着清新与纯净,桃花伞下的小姑娘笑得很美好。 “以后会遇到很多事。” 莫三辞以为封意还会说很多,可是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封意的话。 “那我是不是要做好多事?”莫三辞道。 “如果你愿意变回混元图……” “我不愿意!” “那你就有好多事需要做。” “……嗯。” 莫三辞低声应了句,低着头跟着封意慢慢走。 耳边渐渐有了热闹,原来是走到了街道。 细雨蒙蒙,一切像是水墨画般,透着诗意,又透着人间的气息。 除了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穿着华贵、额头长着鳞片、手臂上还有一道长长的血口的非人类青年男性。 金十一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很惨,伤筋断骨,但发现掉落的巨大冲击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 他伸手在周围摸了摸,感觉是个弧形的东西。 他睁开眼,看见了桃花伞下的封意和莫三辞。 “神尊!” 虽然一千年没再见到了,金十一都模糊想不清楚封意的长相了,但是看到封意时,金十一就记得了,而且坚信他没认错。 惊喜之余,危险未定。 一只巨大的飞鸟样生物从天空直袭而下。 待那生物靠近时,莫三辞看见那是个鸟身人面鹰爪尖喙的怪物。 灰黑交杂的尖锐的羽毛张开,如一根根利刃,划破细雨,似是要斩断一切。 街道上传来一声声尖叫呼喊,一阵阵推攘碰撞,原本安然的一切,也被那利刃斩碎,成了零零碎片,在狭小的空间里磕磕绊绊。 普通的人类在巨大的怪物面前显得有些渺小,但他们并不会任由其宰割。 几支箭羽射向怪物的眼睛,但怪物一张喙,喷出了火焰。 火焰冲来,一张桌子横冲而上,撞开了烈火。 “快走!” 莫三辞看着一个人拽起另一个人,并向他们招手大喊,叫他们快跑。 莫三辞伸手接住了飘落的细雨,狂风随着怪物的身影先后来袭,耳边都是风和雨的声音。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莫三辞的手臂,想要拽着她逃跑,却在下一刻顿住了。 斜风细雨,润物无声。 来势凶恶的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突然掉落在了地上,连个声响都没有。 细雨洒洒,飘飘落落,洗去了怪物周身的杀意和邪气。 那怪物慢慢缩小,身上的怪异也褪去了,慢慢变成了一只麻雀。 麻雀扑楞了几下,站起身走了几步,拍拍翅膀飞走了。 金十一觉得自己赚到了,看见了封意出手,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没看清。 这还怎么参悟?……? 抓着莫三辞的手松开了,背着箭羽、拿着弓箭的女人长长舒了口气。 她知道撑着桃花伞的两人不是普通人,也没再多说,只向莫三辞拱手致谢,但还未道出谢谢,两人便消失在了她眼前,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也消失了。 莫三辞耳边是人们的欢呼,空气里有花香,有草香,有风雨,还有人间的气息。 金十一捂着伤口跟着莫三辞和封意后面,一直跟着他们回了冯道士的家。 金十一内心接受不了,神尊是住在这里吗!? 作为一只高贵的金鳞,他是绝对不会住在这种破破的地方的。 作为比他高贵的远古神明,为什么神尊要屈尊住在这里? “你的伤没事吧?” 莫三辞看见眼前这个妖怪脸色很差,以为是他伤得太重了。 “没事,这只是小伤。”金十一觉得自己要无时无刻地保持形象。 “啊呀,空气真好!” 冯道士打着哈欠开着门,一眼看见了一条穿得很华贵的鲤鱼精。 他闭上嘴揉了揉眼睛,不能随便看,一看就看到了个妖怪。 他想看金光闪闪的大神,并不想看金色的鲤鱼。 “冯道长,你有治外伤的药吗?”莫三辞见冯道士醒了,走到冯道士前问道。 冯道士从斜背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瓷瓶:“十种珍贵药材磨制而成,治伤不留疤痕。”说得很顺嘴。 他说完发现不小心说多了,不好意思笑笑:“总而言之就是很管用。” 莫三辞接过伤药,递给了金十一。 金十一拿着瓷瓶愣了一愣,才自己坐到一旁收拾伤口。 他原来以为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要帮他敷药,想了想确实是他想多了,神尊都给她撑伞,他怎么能让她敷药! 冯道士看着包扎伤口的金十一,心想这妖怪看着愣头愣脑的,穿着还挺讲究。 又想大神应该马上就要走了,有点舍不得怎么办? “唉~”冯道士不自主心下叹了口气。 第十六章 前往邽山 金十一包扎好伤口,将伤药还给了冯道士:“多谢!”虽然这里看上去破破的,但是这个人类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他走向封意,抱拳拜道:“神尊。” 金十一觉得自己不能再耽误了,有事相求,硬着头皮说出来就好了。 “父亲想请您到邽山一躺。”声音越来越小。 金十一心底长舒一口气:话是终于说出来了,我这都是为了少皞神君。 “少皞神君出事了?” 金十一点点头。 “少皞神君”这个名字一出,冯道士精神一振。他就知道,大神在哪里都是金光闪闪的。 “我知道了。” 封意声音平淡,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听得金十一惶惶得很。 您知道,然后呢? 金十一感觉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心里头七上八下,七跳八蹦:“我们,现在,启程,不?” “可以。” 金十一的心总算慢慢平静了,事情成了,比想象中挫折了那么一点点。 冯道士心里又叹气。 莫三辞往封意那边靠去:这两个是不是一个传染了一个,和封意说话时怎么都那么古怪? 当莫三辞站到封意身旁时,她看见封意手中显出一个玄底金纹、层层环盘、中无指针的罗盘。 莫三辞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神树村长送的十方罗盘被封意拿走了。 莫三辞想起神树村长当时给她十方罗盘的时候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从神尊,也就是封意那里借来的,要她好好保管,回来后要还给他。 但是她以为神树村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不过说来也该早知道的,那天封意应该是借了十方罗盘带着她和莫小四回广和山的。 想至此,也没什么舍不得的,物归原主,本来就不是她的。 只是她很想知道,封意是怎么从她这里拿到十方罗盘的。 冯道士和金十一哪里管这神器哪里来的,只目光凑过去看。 封意手指引着环盘转动,中间的太极也开始转动,光圈旋转,又一环环散开,太极的黑白一点点融合。 当光圈散完,十方罗盘的中心形成了一个如星海般深邃,却无星海的璀璨熠熠的混沌黑暗。 “有产于邽山的东西吗?” 金十一被冯道士用胳膊捣了捣才反应过来,“有。”说着扯下腰间的玉石佩递给封意。 封意接过玉石佩,莫三辞抓住了封意的手臂。 金十一:?? 冯道士:…… 封意看向冯道士:“多谢款待。” 冯道士:! “不客气。”冯道士心灵震惊中,说话的语气倒是平平淡淡像是送客,“神尊慢走。” 封意颔首,将玉石佩扔进了十方罗盘的中心。 一环环光圈旋转回收,一点点奇异的光芒渐渐放大变亮,直至炫目。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里。 冯道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了大神。 回忆起来就是鲤鱼妖怪说了他父亲请大神到邽山,大神就离开了。 离开的场面很华丽。 他叹了口气,慢慢坐到院子的桌子旁。 凳子上桌子上都有雨水,他也正坐在雨中。 冯道士目光落在桌子上,桌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用手拨了拨桌面,触到了一根道簪。 和他之前的那根一模一样。 只是道簪上后端多了太极八卦的图。 冯道士拿着道簪,心里头升出暖意,心绪忽然就平静了。 白云城的雨自己也看多了,夏天到了,太阳高高昭昭,是再到别的地方转转的时候了。 * * 邽山。 天朗悠悠,裂缝幽深,脚下石桥宽厚傲立,横架两方。 莫三辞安稳着落后,见到的便是幽深与旷邈并存的景象。 金十一是掉在了石桥上的,摔得有点疼,玉石佩随着他摔下来,掉在了他怀里。 他收起玉石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神尊,这边请!” 封意刚走半步,发现手臂被谁抓着,他转身望向莫三辞。 莫三辞正看着裂缝,没跟上封意的步伐,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封意的手臂。 莫三辞松了手,手背在后面笑笑:“走啊。” 金十一不时偷偷瞟一眼并排走路的莫三辞和封意,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不!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金十一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多遍,依旧抹不去心里的焦愁。 啊啊啊啊啊——如果二姐发现了,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金十一在自我脑补中满怀忧色带着莫三辞和封意前往少皞的洞府。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高山石壁,看着贴着石壁的红瓦高檐玉柱,心想要是加个门就更好了。 玉柱前有两只石狮盘伏闭目,却有威风凛凛之仪。 金十一走上前,作揖一拜,口中念念有词。 他念完起身时,伏地的石狮子张开了眼。 两只石狮子转头望向金十一,眼睛里金光流转。 看了后又看向莫三辞和封意,只看了一眼,就转回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尔后,莫三辞便见面前有一扇门显现,有穿着银盔甲的无面守卫缓缓将门打开,只是门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金十一带着莫三辞和封意进了门。 门内,紫藤花绕着长廊,假山上流着泉水,脚底的石头纹理雅致,雕花木艺都显得精巧。 周围有通向不同地方的路,身后是生机盎然的山林草地…… 这一切让莫三辞想起了别有洞天这么个词。 看着邽山一片有些荒凉,原来是都住到了这里。 这么个洞府,开拓起来费了不少事吧。 穷奇当年是毁了这里,寸草不生,唯有苍凉。 住在这里的生灵现在应该大都搬到了这个洞府里来了。 莫三辞眼见着一个长着棕灰色螺旋贝壳,有着四只圆圆的、白色毛茸茸的、不知是脚还是其它什么的小东西从地底冒了出来。 贝壳上长出两只眼睛,眼睛望着莫三辞,眨了眨,在金十一扑过来抓他前钻进了地底,跑了。 金十一一脸我要完了的表情。 莫三辞正要问小东西是什么,忽然有一身影从天空飞落。 “神尊!” 来者红袍金甲,气势威武,妥妥的大将之风。 “您可算来了。” 他抱拳道:“请随我来!神君正在等您。” 封意颔首,向莫三辞嘱咐了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随那来者化了光一道远去。 莫三辞看了看天上,然后坐在了长廊上。 金十一见了,也坐了过去,只是一脸生无可恋。 “刚才那个是什么?” “一种生活在泥土里的生灵,叫地耳,介于灵类和妖怪之间,在一定范围内能感知地上的声音。 “邽山是他们的家,他们和我二姐玩得特别好。” 金十一结束了他自以为挽回颜面的回答后蓦地站起来,他看了看莫三辞,抱拳拜道:“告辞!” 说罢就跑了。 第十七章 穷奇的诅咒 封意跟着金湖大将军到了一间外面驻立着四张屏风、并以屏风为媒介布下屏蔽结界的屋子前。 屋子的表面还绘着隔绝符。 封意随着金湖进了结界,到了屋子里。 屋子装潢摆设清肃简约,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笔触虽不算好,但意境悠远,别有雅趣。 长案上笔墨纸砚、书架上的书籍……一切都没有什么灰尘,整洁也寂寥。 屋子没有一个人,一切静悄悄的,只有安神的熏香环绕。 屋子中间的方桌上摆着一只青瓷茶杯,青瓷茶杯表面也有隔绝符。 封意将杯盖揭开,只见杯盖里绿叶漂浮,杯中清水泛起波纹,随之一缕雾气从杯中浮出。 雾气腾腾,隐隐可见一个盘坐静息的身形。 少皞满脸疲惫,眼底乌青,整个都透着阴沉。 雾气不再浮升时,少皞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死气沉沉。 少皞从雾气中飘下,站稳后向封意作揖,封意也作揖还礼。 “神尊请坐。”少皞的声音有些嘶哑。 两个都坐下后,少皞道:“有劳神尊来这里,实在是有事相托……” 金湖见少皞眉目紧缩,不由担心:“神君,还是我来说吧。” 少皞抬手摆了摆:“无碍。” 金湖重又站好,只是满脸担忧。 “诅咒吗?”封意突然问道。 少皞神情一滞,点点头,叹声道:“是穷奇的诅咒。”声音无奈又心酸,“而且我还感觉到这里面有木陵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似是回想着什么,神情痛苦,但不是身体上的痛苦。 心里的伤痛,无痕无迹又最无情。 “我梦见了他被……看不清楚的某种东西,很多很多,撕咬吞噬他的身体…… “他承受着那些痛苦,只为了诅咒我每时每刻,都要遭受他所受痛苦,永生永世,永无止境。” 少皞说及此,整个身体已弯了些许,只这一些许,却使他整个失了精神气。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使我与他恩断义绝,也不能完全否定这个事实……” 他正说着时,似是受了什么突来的伤害压迫,手蓦地紧紧握着桌子,手上青筋暴起,全身颤抖着。 “神君!” 金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少皞,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急得满头大汗。 封意看着眼前的空气,伸手一握,似是捉到了飘荡的安神香的气息。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进青瓷茶杯里,青瓷茶杯里里的绿叶漂浮,清水泛起波纹。 一缕缕若隐若现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飘进青瓷茶杯里,当不再有气息飘进时,封意盖上了杯盖。 少皞的疼痛缓解了很多,金湖瞪着茶杯,勃然大怒:“这安神香有问题!” “金湖。”少皞握了握金湖的手臂,以示他别轻易下结论,“神尊,这是怎么回事?” 封意道:“此香安神入梦,而梦境可连通现实和虚幻。” 少皞疑惑:“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入梦。” 他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示意金湖:“你到处找找看。” 金湖点点头,从一个角落开始慢慢搜找,在踏到相邻的一个墙角时有个花精灵从地上冒了出来。 花精灵头上顶着蒲公英样的绒毛、灰灰的圆柱身体,小手小脚的,她收着翅膀眼泪汪汪望着金湖。 金湖松了口气:原来是一只花梦。 他拎起花梦,将屋子完全查探一番后,回到了少皞身边。 他将花梦放在了桌子上。 花梦一到桌子上,就往少皞那边跑。 少皞轻抚着花梦:“她也不是故意的。” 花梦“yi-yi-”了两声,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封意道:“这个诅咒,解铃还须系铃者。” 金湖看封意说得那么平静,不由急了:“可是我们不知道穷奇在哪里啊。” “不需要找到穷奇。”封意道,“神君刚才说这诅咒带着木陵的力量,可是确定?” “这件事说来古怪。”少皞道,“我已大限将至,若不是因为木陵,我……我倒是甘愿在走前一段时间受这痛苦,也不会劳烦神尊走这一趟。 “……是我未管教好我的孩子,养不教父之过……” 他突然顿住了,自觉将话题说岔了。 想来是这段时间想多了以前的事,对穷奇多有愧疚,不由就脱口而出了。 少皞低叹了口气,神情严肃慎重:“木陵的力量我是断不会感应错的,三道祭的封印,恐怕是要出问题了……可是钟楼的钟声还没响,我又怀疑是不是我感应错了。” “正与误,一试便知。” 封意在少皞和金湖疑惑的目光下继续道:“若是由木陵的力量让诅咒发挥作用,那么便是由愿之灵能来引导的。 “穷奇是你骨肉相连的孩子,他将他的愿念化为诅咒,降在你身上。 “而这里的所有生灵受你庇佑,在你开辟的洞天里世世代代生活,他们早与你气息相连,他们是你气息相连的孩子。 “他们心底里爱你敬你,都愿你健康,愿你不再受诅咒的痛苦。 “他们的愿也会降临在你的身上,会彻底化解穷奇的诅咒。” 封意的话听得少皞心里沉甸甸的,也让他心生退却。 这种方法,万一给这里的生灵带来灾难怎么办? 而且他请封意来,主要是想将木陵的事托付给封意,希望封意在他身上找到些有关木陵的信息,免得以后会出现更大的灾祸。 “这样可行吗?”金湖只听到了可以化解诅咒,直接问出了他担心的问题。 “自然可行。”封意道,“众生愿,一个愿。众生之善,众生之愿,怎么会输给一个恶愿?” “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隐患?”少皞语有担忧。 “神君无需担心。”封意知道少皞是担心木陵的力量带来的反噬,“若此事与木陵无关,试试无妨,若与木陵有关,永生永世,永无止境的诅咒必须要解决。” 少皞心头一惊,未细想其中利害关系就又听封意道:“我会完全解决诅咒这件事的,请神君放心。” 少皞回过神来,下了决心道:“有劳神尊了。” 封意颔首,道:“金湖将军,我需要你现在以最快的方式,帮我传一个请求给这里的所有生灵。” 金湖抱拳:“神尊请吩咐!” 封意道:“我想请这里的每一个生灵都为神君写一句祝愿。” 第十八章 寻风谷 封意交代完事情,告别少皞和金湖后,回到了长廊那边。 他刚回到长廊那边时,便看见莫三辞面对着一个红衣服的姑娘,有点手足无措。 莫三辞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个……比莫小四还爱哭的妖怪。 而且这个妖怪还是位大姑娘,搞得她好像变成了人间说书人口中的薄情寡义郎。 * 金十一跑了以后,莫三辞无事可做,便靠在紫藤花上闭目休息。 不知休息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她睁开眼时,便看见穿着一身红的大姑娘。 红彤彤的鲤鱼妖怪。 可是鲤鱼姑娘瘪着个嘴,肉嘟嘟的脸上很是委屈,一双大眼睛里盛着泪,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莫三辞:……为什么你这么个样子看着我? “你,没事吧?” 不说还好,一说鲤鱼姑娘就哭了出来,眼泪直冒。 莫三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别哭嘛……” 她掏出帕子给鲤鱼姑娘擦眼泪,可是越擦鲤鱼姑娘的眼泪越止不住。 完了。莫三辞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 她一边哄一边给鲤鱼姑娘擦眼泪,一块帕子已经湿透了,鲤鱼姑娘才差不多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莫三辞拎着都是眼泪的手帕,觉得自己真不容易,然后她就看见封意正站在假山那边往这边看。 莫三辞:看什么看! 鲤鱼姑娘见莫三辞目光盯着她身后,也好奇转身去看。 “神尊!” 鲤鱼姑娘失声低呼,又捂着嘴巴,满脸羞愧,她转身看了看莫三辞,一低头,沿着长廊跑掉了。 莫三辞:……? 封意到莫三辞面前,莫三辞把拎着手帕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丢了手帕道:“我可没干什么坏事。” 封意道:“你别在意。” “在意什么?” 见莫三辞困惑,封意解释道:“那是金十一的二姐,金巧巧,比较爱哭,你别在意。” 金十一? 莫三辞疑惑的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就是跑掉的那条金鳞。 “我当然不会在意了。”莫三辞表示自己很大度,“青阳神君那边是什么情况?” “少皞被穷奇诅咒了。” 简单明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从封意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那他现在好了吗?” “还没有。” “你有办法吗?” “有。” 问一句答一句,就不能一次性说完。莫三辞心里嘀咕。 她刚嘀咕完,就见封意直直望着她,望的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听见了? 她正想着,封意忽然伸手碰了她的耳朵,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耳朵往后退了半步,才发现封意手中有一片花瓣。 应该是休息的时候沾到了头发上。 莫三辞将手放下来,背在后面,两根食指勾着,正要说“谢谢”缓解一下氛围时,忽有风吹来,满长廊的紫藤花轻摆,花香随风,从她和封意身边飘过。 封意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啊?”莫三辞问。 封意道:“边走边找。” 莫三辞:? 是什么让她突然觉得封意很不靠谱? “往哪边走?”想归想,走还是要走。 “你选一条路。” 莫三辞左右看了看,指了指紫藤花长廊:“这条。”她喜欢这条路。 莫三辞和封意走在悠长的长廊里,周围静谧安宁,有种独有的安静自由。 莫三辞很享受这种静谧安宁,封意放慢步伐随着她慢慢走,莫三辞心想,封意也该是喜欢这种氛围的。 长廊弯弯绕绕,到了出口时,莫三辞看到一片草地。 青草翠湖,野花灌木,地上还有许许多多红色的浆果样东西,草地上的蚂蚱一蹦一跳,一只乌龟正慢慢转过长脖子望过来。 乌龟定了定动作,就抬起前爪直立站了起来。 水雾缭绕,乌龟变成了乌龟妖怪。 长手长脚长脖子,头上顶着个竹子编制的宽檐帽,身上穿着棕褐色的衣服,还套着个外壳。 乌龟妖怪跑得比她想象中快,眨眼睛就到了她和封意面前。 “神尊。”乌龟妖怪的小眼睛已经笑得没影了,“听说您来了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遇到,没想到真遇到了。” 乌龟妖怪一脸殷勤:“神尊这是要去哪儿?需不需要我带路?” 莫三辞发现,封意好像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啊。 封意道:“我在找风谷。” “它……大概跑到盘山地了。”乌龟妖怪思索道,“前段时间听十一说夏风要经过邽山,盘山地那边是整个洞府里最高的地方,风谷可能会随着本能凑过去。” 他说罢立即自荐:“我带您过去!” “有劳了。” 乌龟妖怪整个都肃然起来,雄赳赳气昂昂领着封意和莫三辞往盘山地去。 风谷是风生起之谷,风是流动的,风谷也到处漂流,居无定所。莫三辞终于懂得封意说的边走边找是什么意思了。 盘山地是一个大圆坑,半径近十丈,深度有四、五丈,四围层层岩石盘绕,未生寸草。 圆坑内有微风吹出,绵延不绝。 “就在这里。” 乌龟妖怪乐呵呵,眯着眼睛又看到坑里好像有个身影,伸长脖子细看后发现是金十一。 “金十一——金十一——”乌龟妖怪扯着喉咙大叫,“你还没乘风而去呐——” “不用你操心——”金十一也扯着喉咙喊。 金十一喊完才发现大乌龟南素身旁站着封意和莫三辞,当场石化。 形象已经完全没有了。 上面站着的三个下来后,金十一还沉浸在形象全无的悲伤中,直到封意问道:“你想借夏风化龙?” 金十一僵硬地点头。 “你上次是怎么去寻我的?” “随水流。” “夏风很凶险。” 金十一觉得无地自容。 他连随风游都不能,就要借夏风化龙,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是马上就要整整一千年了。” 金十一不死心,修悟千年化龙,就算他身体有先天缺陷,他也觉得他还是可以的。 莫三辞拉了拉封意的袖子,示意他别打击别者。 她问金十一:“那夏风什么时候会来?” “父亲请别者帮我勘探过,按夏风现在的轨迹,差不多明天下午会经过邽山山顶。” 金十一心里感激,还是有个相信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明日也要随夏风到映州,你到时候送我一程,如何?” 金十一在没搞明白封意说什么时机械地点头,点完头后才发现封意话中有话的,一激动,又不能宣扬,只好忍着。 忍到封意带着莫三辞往中间走后,他兴奋地紧紧抱住一旁的南素。 南素面无表情被一脸兴奋的金十一紧紧勒着,要不是有个龟壳,金十一这么勒着他,他绝对有被勒死的风险。 第十九章 祝愿和诅咒 风谷所在地已经找到了,只需再找到生风点就可以了。 封意顺着风的流动,很快找到了生风点。 他一手覆于风上,风微微起伏流动,但他没继续动作。 他察觉到他身旁的阿辞小姑娘心情很好。 封意看着盯着他的手看的阿辞小姑娘,不由收了手。 阿辞小姑娘抬头望着他:“怎么啦?” “你心情很好?” “嗯。” 莫三辞快乐地应完后又生出不解:我心情好怎么了? “为什么?” “我在看你啊。”莫三辞答完,觉得这句话没说清楚,容易引起误会,又稍加解释道,“看你准备做什么,很好奇,想知道……嗯——就是这样。” 莫三辞解释到最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说实在,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呢? 封意这么听着,忽然不想自己动手了。 “手像我刚才那样放。” 莫三辞手覆上封意刚才方的地方,随口问了句“你刚才是准备做什么”,心里则在想封意干什么问她心情好不好。 “感应风谷的风。” 莫三辞听得真真切切,立即缩回了手:“我考虑一下下……” 封意手中有光浮起:“你不愿意也可以……” 莫三辞听到这话,哪里还需要想什么,一把抓住封意的手,十分之认真道:“我愿意。” 她只是说考虑一下下而已!小气! 风谷看着不大,可是这个风谷的风遍布整个洞府。 感应风谷的风,说白了就是要感应整个洞府,这个洞府那么那么大,她得一瞬间承受多少信息啊。 考虑一下下怎么了,做个心理准备嘛。 远处的两个大气不敢出地望着眼前两个,望到这儿后默默转身坐下。 金十一正色道:“你刚听见了什么?” 南素也一脸严肃:“小姑娘说她愿意。” 两妖沉默,南素又问:“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金十一:“……我什么都没看见。” “对!”南素心领神会,“没听见,没看见。对!”他可不想看见金巧巧对着他哭。 另一边,封意看莫三辞不情不愿的,开导道:“这对你而言很简单,只是你忘了曾经的自己,无法使用你所拥有的力量,才觉得有难度。” “是嘛?”不会骗我吧。莫三辞心想。 “是。” 看封意说得这么真,应该不是骗她的。可是……唉~算了。 莫三辞放弃了讨价还价的想法,学着封意的样式,手重新覆于生风点之上。 她闭上眼睛,将灵能随着风流散开,她的神识循着灵能,向整个洞府而去。 一切模糊。 茫茫黑暗,有风从手掌流过,像极了温暖的光照在掌心。 这里的风从风谷生,从风谷起,然后走遍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这个洞府里的生灵来说,风就在身边,每时每刻,它是支撑着生命的一个源泉。 黑暗中有风从身边升起,轻微微而柔。 它轻轻扬扬,螺旋而起,一缕缕从身边散开,越散越多。 有细碎的透明渐渐展开,黑暗慢慢被替代。 “风……” 莫三辞手轻轻握起,似是将风谷抓到了手中。 大风起,吹过整个盘山地,又向四周飘去。 山野的花草点着头,灌木丛“沙沙”响,大树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轻抚……有鸟在飞,有鱼在游,有田鼠探出头,有灵类生灵坐在风里……风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生生不息,此消彼长…… 它存在在自然里,是自然的馈赠,它与这里的生灵息息相关。 …… 一瞬间得到的信息,又像是早就存在的信息,只是那么一瞬间,从脑海里浮现,回味中,却是很多很多的时间里。 莫三辞睁开眼后,脑海里的想法便是如此。 “做得很好。”封意道。 风谷传来的风流过手心,莫三辞收回手。她确实没有承受什么她以为会出现的、那种将很多信息硬塞进脑海里的情况。 是因为混元图的力量吗? 莫三辞对封意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层次。 她看向封意:“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金将军的信号。” “然后嘞?” “请风谷将大家的愿汇聚在一处。” “那刚才……” “刚才是先打个招呼。” 莫三辞心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让她来做这件事呢? 随之她也有了个答案:因为封意不想自己动手。 她想到这儿不免想起来她答应封意帮他阻止木陵的事,顿时觉得好多事要做是真的有很多事。 之前还没那么真实的感觉,现在想来,心塞塞的。 “休息一会儿吧。”封意道。 “嗯。” 莫三辞坐在封意身边,远远看着金十一和南素绷着身体背对着他们坐着,很是奇怪。 “封意。”她小声问,“他们是怎么了?” “在做无聊的事而已。” “噢?”尾音微微上翘。 她笑着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气场。” 莫三辞微微点头,她看着远处两个,深思着一件事:怎么才能把封意骗回广和山呢?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夜色覆盖,邽山洞府的夜色也有星星明亮,只是这些并不是星海的星星。 一张传信符从远处飞到了封意眼前。 封意一扬手,将传信符送到了天空。 天空炸开明亮的光芒,点亮了整个黑夜。 光芒消退,但刚才的景象印在了莫三辞的脑海里。 金十一和南素拿出了一条红色的带子,上面写着他们对少皞的祝愿。 两妖站起身,双手握着带子,闭上眼睛,虔诚祈愿。 莫三辞双手覆在风上,风从手中流过。 黑色的夜晚有明亮的星月,黑夜来临有万家灯火。 风吹起,吹过邽山洞府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家,每一个生灵,每一双手,每一条写着祝愿的带子…… 带子上的每个愿望——每个虔诚而真挚的愿望,都是祝愿少皞不再被诅咒缠绕,祝愿少皞永生永世,永远安康。 每个生灵的心声仿佛也从那条写着祝愿的带子里传递了过来。 风从邽山洞府的每个生灵手中吹来,带着邽山洞府所有生灵的祈愿吹来。 风将这些信息传递给了莫三辞。 封意在此之前告诉莫三辞,她不需要特意做些什么,只需要用她的灵能接引那些祝愿,因为信念一致的祝愿会自动融合,它们知道该做什么。 莫三辞按封意说的,只是以灵能引着它们慢慢汇聚。 它们汇聚在一起,汇聚在莫三辞的身旁,化作了一股风旋。 莫三辞手中有光芒溢出。 光芒随着风旋而走,风旋中的带子在光芒中化作一缕缕流光。 风大盛而起,扶摇而上。 光芒再一次点亮黑夜。 只见条状的风旋渐渐汇聚成一个风团,光芒也随着它汇成光团。 随着光团的聚成,盘山地的狂风已变回了原先的微风。 莫三辞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光团划过天空,落到了远处的一个地方。 天空的明亮渐渐褪去,金十一和南素几乎同时睁开了双眼。 并非只有他们,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是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脑海里同时接受到了一条信息:他们胜利了。 莫三辞跟着封意到了少皞住的地方时,看见少皞虽然神情疲惫,整个经历了场煎熬一样,但是少皞的眼睛里满是生命的活力。 她不知道他们来之前少皞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肯定,诅咒已经完全消除了。 整个邽山洞府洋溢着庆祝胜利的喜悦,莫三辞也被影响着。 她心里头真的很高兴,因为是祝愿战胜了诅咒。 第二十章 暗中 漆暗的黑洞里,一缕紫黑色的火光飘浮着前进。 紫黑色的火光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袍子、仙风道骨的青年男子。 男子披散着一头银发,丹凤眼外翘,眼中映着紫黑色的火光,整个透着阴冷寂然。 藏在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亮开一双双绿油油或血红的眼睛,见了他后又迅速闭上了。 男子一直往黑暗中去,直到到了尽头。 尽头有一眼泉。 紫黑色的火光跳进泉眼中,泉水表面邪气升腾,在升腾的邪气里,显出了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睛的瞳孔是漆黑一片的竖瞳。 男子语有得意道:“封意出手了。” “哈哈哈哈哈——”邪气里传来的声音尖锐刺耳又满是嘲讽。 “无物,你是不是太蠢了点?蠢到自信封意会任你摆布!” 无物一惊,立即低身施礼:“请师尊明示。” “你的七个好徒弟和济王都死于天罚,而天罚抹去了那件事中的一切因果。” “什么?!!”无物难以置信,眼睛里冒着浓浓的恨意,“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不甘心道:“那穷奇的诅咒呢?” “穷奇的诅咒本尊帮了你一把,可是本尊并不是觉得你会成功,事实上你也没有成功,反而助少皞度过了一个大劫。” 邪气里的声音没有表现出生气,却让无物身体僵直面色煞白。 “本尊帮你只是为了让你清楚认识一下封意的实力,让你清楚明白,你的小聪明不过是自取其辱。 “封意比你认知中更厉害,以后别做这种蠢事了。” 邪气里的声音渺远却又像在无物脑海里响起:“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破坏三道祭的封印,放出封印中木陵剥离的神魂,帮助木陵逆转三道祭,启动浮生祭,献祭整个鸿蒙的生灵。 “这是我们的唯一目的,切不要为了一点小仇小恨毁了自己。” “是!”无物总算缓过来一点,他恭敬道,“谨遵师尊教诲。” “去吧。”随着声音,眼睛与邪气一齐消失。 无物离开泉眼,走出了漆黑的山洞。 外面的星空明朗,他的神情却暗得可怕,眼中满是狠毒与志在必得:封意,你就等着吧,等着看我给合明准备的大礼! 但无物并不知道,黑暗的山洞中,泉眼中的眼睛再一次出现。 “无物已经没用了,你去盯着,到了合明,拿走该拿的就不用管他了。” “师父请放心,我向来很会废物利用的。” 对话结束,泉眼的光暗了。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 * 衡州,邽山。 金十一呆呆坐在盘山地的边上,心神飘忽。 金十一是鲤鱼家族里他这一辈最小的,也是他这一辈里唯一一条金鳞。 金十一本名金云飞,但是家里叫惯了十一,他长大后想等自己化龙后再换回本名,便一直叫金十一。 金十一比较爱面子,因为家族对他期望很大。 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对自己的行为举止乃至外貌穿着之类都有特别规划的标准,因为他是金鳞。 金鳞修悟千年可化龙,他要守着邽山,像他父亲一样,做个值得大家信赖的将军。 可是一直优秀的他却在开始为化龙做准备时显露出了缺陷:不知是风在排斥他还是他在排斥风,他难以控制自己随风游。 龙腾云驾雾,遨游天下四海,不能自如随风游的金鳞,怎么化龙? 金十一萎靡不振了好久,后来虽然被金湖劝导,走出了颓废,但无法随风游一直是他的心病,成了一种恐惧。 恐惧是无法助他修悟的,只能助他找借口逃避。 金十一被派去找封意其实是金湖有意为之,他希望金十一可以遇到助他化龙的机缘,因为金十一修悟已经快一千年了。 金湖并不想他的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紧,他只想他的孩子过得自由,但是金十一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了。 期望高,有时候便会陷入一种恐惧:恐惧自己做得不够好,恐惧自己的失败,无法想象失败的自己会怎么样。 金十一也知道自己的心病,毅然向着白云城来:白云城那片的地灵传来消息,说封意可能在白云城那边。 他随水游来,在游至距白云城差不多还剩十公里水程时,天降鸟样怪物,把他给抓了。 他挣脱了怪物的利爪时不小心受了伤,又被怪物给冲撞了一下,眼看就要直直坠到地上时,遇见了封意。 这就是缘分。 金十一坐在盘山地的边上,心里头的激动已经完全没了,只剩下惆怅和抑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当时他是很兴奋,是一种振奋的激动。 可是现在那倏然燃烧的漫天大火已经熄灭了,他心生退怯,以至于欢庆过后,独自一个跑到盘山地来,对着盘山地发呆。 “睡不着吗?”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金十一一时无措。 “我,我在想乘夏风的事。”金十一不敢正眼望着金湖。 金湖坐在金十一身边:“神尊只是说让你送他一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金十一蔫蔫的:“可是……” “鲤鱼又如何,金龙又如何?”金湖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鼓励道,“总归你本身还是条鲤鱼,而鲤鱼没什么比不了龙的,都是活在鸿蒙里的一个生命。 “真心在乎你的,不会因为你是鲤鱼而嫌恶你,也不会因为你可化龙而崇敬你,大家是因为你是金十一,才在乎你的。” 这些他也知晓,可是心底里就是有那么一道坎。 “咳,不就是乘夏风嘛,依我对神尊的了解,他就是想如果你不成功,他能在夏风里帮衬着你,免得你丢了小命,你还真以为他要你载他一程? “别作美梦了,他自己能乘风游,哪里需要他者载他?多慢啊。” 金湖见自家儿子一脸衰相,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话就说出来了。 金十一内心无比哀怨,他想要个善解人意、多夸夸自家儿子的爹。 而且他是觉得神尊会帮他,指点他一下,他只是在忧愁,在神尊指点下的他万一失败了,就真的一败涂地,他到时候会不会无颜再面对邽山…… “就算你真的失败了,你还是金十一,邽山的金十一。” 金十一心里头热乎乎的。 金湖说完,思忖了一下,又继续道:“如果你成功了,也还是邽山的金十一,所以成不成功无所谓,反正金十一永远是金十一。” 金湖下了定论:金十一永远是邽山的金十一。 “我永远是我……” 金十一讷讷重复了几句,脑袋里想起了很久前父亲和母亲的对话。 我当然永远是我了。他这么想着,心里的担心也放宽了许多。 就等着夏风来了。 金十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像将要殊死保卫家园的战士。 第二一章 选择 夏风比金十一预想中到的更早。 夏风是漂泊在鸿蒙世界的一种风流。它从一缕轻风开始慢慢汇起,形成一股能量巨大的暴风,经过许多地方后,又会消散成一缕缕微风,散落在鸿蒙世界里。 夏风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给那个地方带来雷电风雨的天气,走后天空湛蓝无云,天朗气清,空气舒适。 金十一等的夏风从西北而来,将往东南而去,途经邽山山顶。它正处于风力上升阶段。 夏风影响了邽山洞府的风谷和天气,盘山地狂风大作,轰隆隆鸣响,邽山洞府起了大风,下了大雨。 金十一和封意、莫三辞离开了邽山洞府,到了邽山山顶。 莫三辞迎面感受着狂风,忽生出一种想自己随风而游的念头,这种念头激烈如浪潮澎湃,她定下念想:如果可以,一定要试一试。 封意如平常一样,站在大风里,如站在安静的地方一样。 莫三辞忍不住盯着封意看了会儿,直到发觉金巧巧过来了。 金十一也发现了,金巧巧朝金十一招手,金十一走了过去。 金十一站在金巧巧面前,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金湖在早上就离开了盘山地,夏风已至,他要调兵遣将守卫邽山,以防夏风带来灾难。 和金十一熟悉的知道金十一死要面子,都没正面过来看,只有金十一的亲姐,也就是金巧巧代表鲤鱼家族过来了。 金巧巧红着眼睛:“十一,你真的要乘夏风吗?” 金十一绷着严肃的神情:“我意已决。” 金巧巧吸了吸鼻子:“那你要小心。” 金十一沉着嗓音:“嗯。” 金巧巧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挂到了金十一脖子上:“我给你绣的小福包,保平安的。” 金十一梗着脖子:“嗯。” 站在一边的莫三辞有些羡慕:有个温柔的姐姐真好。 当那边结束后,莫三辞看见金巧巧红着脸低着头走到她面前。 “送给你。”金巧巧递过去一个木制紫藤花雕纹的首饰盒,“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谢谢。”莫三辞心里大大的问号,但还是接受了金巧巧的礼物。 金巧巧抬头看着莫三辞,莞尔笑笑。 莫三辞发现金巧巧笑的时候,眼睛很像花蕊间的露珠,明亮闪闪。 金巧巧见莫三辞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躲到金十一后面了。 收了礼物的莫三辞认真思考起来:昨天地耳为什么盯着她看,金十一为什么要抓那只地耳,金巧巧到底为什么对着她哭,又为什么跑了,现在又为什么送她东西,还说什么她一定会幸福的? 唔……大概,可能,也许,是因为金巧巧喜欢封意? 莫三辞手里的礼物沉的像是一座山。 思量下,她收起了礼物,决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都是她胡思乱想的,怎么当真呢? 夏风越来越大,雷暴声近了,有闪电流窜,有雨声哗哗。 莫三辞本以为金巧巧会害怕,可是金巧巧眼睛里亮亮的,好像也很期待看到夏风。 “我走了。”说得悲壮。 金巧巧抱了抱金十一:“小心啊。” 金十一点头。他紧紧握住拳头,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随即逆风跃进了暴风雨中。 金巧巧双手紧握,很是紧张。 封意见毫无章法直接跳进夏风、好像要和夏风拼命的金十一,已经猜到了结果。 果然,金十一刚跳进去不久就被甩了下来,还好封意施了术接住了金十一。 金十一捂着脸,不想从接着他的能量罩里面下来。 可是封意收了术法,他跌坐在了地上。地上都是石头,摔得很疼。 “十一,你没事吧?”金巧巧扶起金十一,担心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金十一低着头不吭声,很丢脸,幸好两个是他不熟悉的,还有一个是他二姐,不然他一定要找条缝钻进去。 “鸟乘于风,鱼游于水,蛇行于地,都是靠着对所借之物的熟悉,将自身特质与所借之物相融,以此成就自身。 “可是你并没有真正感悟风雨,你只是想凌驾于风雨之上。” 封意的话像一记震雷,轰得金十一脑袋嗡嗡嗡,心里头的斗志都变成了胆怯。 “你应该很清楚,就如鸟不会排斥风,鱼不会排斥水……你不应该抱着战胜你需要借助的力量的念头。 “一旦你对它产生了抗拒,你就无法完整地身处其中。” “我知道……”金十一此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话说得估计自己都听不清楚,“可是每次我都没办法,这也不是我愿意的……” 金巧巧鼻子酸酸的,但这次她忍着不让自己哭。 十一身体的缺陷,她也是知道的,十一那么想化龙,上天却开了这么个玩笑。 “修悟千年化龙……”封意低语后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化龙?” “这有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虽然说话时依旧垂头丧气,但这句话的语气里都是理所当然。 封意道:“可是没有谁规定金鳞必需要化龙。” 金十一满脸惊疑:“没有吗?” “没有。”完全肯定。 莫三辞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也是只有金鳞修悟千年化龙这一个信息。 化不化龙,应该只是一个选择,修悟千年只是修得了一个契机。 当条金鳞也挺好的,虽然看上去没有金龙那么威风凛凛,但也是挺耐看的。 金灿灿的鱼,多喜庆。 山顶氛围沉默,只有夏风带来的风雨和雷鸣在山顶回荡。 雨落了下来,哗啦啦的大雨,随着一声响彻山巅的雷鸣和炸亮天空的闪电一起到来,夏风将要离开了。 “十一——巧巧——金巧巧——金十一——!”是金湖的声音。 “夏风要走了——我们也回家吧——大家都在等着喝酒酿庆祝风雨来了呢——就差你们两个了——快点啊——” 金十一看着风雨中向他招手的父亲,蓦地想起来以前。 那是他乘风失败后。 那时他总是独自坐在这里,一坐一整天,像是行尸走肉。 每次都是父亲来叫他,他才回去,而父亲叫他回家吃饭,都这么叫的。 “金十一永远是邽山的金十一。”金湖的声音浮在脑海里,金十一鼻子酸酸的。 “爹——”金巧巧高兴地大喊,然后拉着金十一,“我们都是鲤鱼嘛,鲤鱼也很好,没什么比不了龙的,是吧,十一?” 金十一想起乘风失败的后来的后来,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母亲的一次对话。 父亲说:“我今天又找到棵调节灵能的异草,听说这个木鳍草对我们这种水中的生灵很有效果。 “你做给十一吃的时候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差点被他发现了。” 母亲没好气道:“又找到一棵?你让他吃那么多草干什么!” 父亲答道:“我这也是希望能早日调节好十一的身体,让他不会再本能地排斥风雨,早点化龙嘛,我也不想弄乱七八糟的草给他吃。” 母亲道:“化不化龙又怎么样,又不是比谁长得威风,而且我们的十一多福气,金灿灿的鲤鱼,都是当吉祥物的。” 父亲笑道:“十一永远是十一,鲤鱼挺好的,当年要不是有邪祟入侵,我根本不想化龙,我想永远当条金鳞,我本来就是金鳞。 “龙有龙的好处,金鳞有金鳞的优点,谁也不比谁差……” 金十一心里头挣扎,纠结,乱糟糟的。 “应该是还未到时机。” 莫三辞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觉得金十一现在就像小孩子在闹别扭。明明想走,但还差个听上去不有损颜面的借口,也就是给个说得过去的台阶给他。 “每个生灵都有不同的机缘,需要不一样的契机,千年化龙只是个说法。” 她说着想到自己实在人微言轻,手背碰了碰封意:“你说是不是,封意?” 封意想起来金湖将军拜托他劝导一下金十一的事,也不想浪费小姑娘一片心意,而且小姑娘说得也是事实。 他接话道:“金湖将军是修悟了一千多年才化龙的。” 这个台阶真好。莫三辞由衷想到。 金十一听到这件事果然松动了,金巧巧趁机拉着他往金湖那边走,金十一半推半就,跟着走了。 金湖向封意和莫三辞这边行了个礼,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回家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莫三辞认定封意一定知道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封意看着天空的夏风,唇边若有如无的笑意,“时机未到而已。” 第二二章 乘风 莫三辞放弃寻根问底,让封意自己天机不可泄露去吧。 反正金十一貌似已经解开什么心结了。 她这么一想,感觉自己的心里也开阔了不少。 眼前的风雨真是壮阔,只是浑身湿透了,有些不舒服。 正当她要询问封意什么时候乘夏风走时,封意拉着她的手,带她化作流光飞进了夏风中。 莫三辞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封意带进夏风里,刚开始是心慌意乱的,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就只剩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震撼。 狂风,(防止)暴雨,电闪,雷鸣,夏风是暴烈而张狂的,它飘流着、呼啸着、飞扬着……放肆而恣意。 封意带着她,夏风带着她和封意。 风雨雷电交织在眼前,却又只是在她眼前,她伸手可触,但皆擦肩而过。 她随着封意,如鱼游于狂风骇浪里,在浪尖上,跃进苍茫天空,又跳进滔天巨浪……乘着风雨遨游。 “现在夏风还不是最盛时期,所以它的中心是安全地带。”封意是这么说的。 在夏风的安全中心消失前,封意带着莫三辞顺风而下,安稳着落在一处盆地。 天色已经昏暗了,莫三辞默默推了推时间,大概要过酉时了。 夏风从盆地上方穿过,带走了盆地的闷热,也降下了雷暴雨。 莫三辞的耳朵已经听多了雷鸣风雨声,又因为在夏风中已经弄干了衣服,便不想再淋雨。 她裹好披风躲在封意的桃花伞里,步步紧跟着封意。 还好穿的是以藤革的叶子制成的小靴子,踩着雨水也不怕。 莫三辞想着,不由去看封意的鞋子。 唔……一点雨水都没沾到。 莫三辞转回头,像是小孩子发现了父母藏好吃的的地方:发现了封意的一个小秘密~ 莫三辞和封意一直走到了举目可及处的一座庙前。 雷雨轰轰哗啦啦,失修的庙门被几块大石头抵着,在风里“咣当咣当”响,眼前的庙里,有些许火光透过厚厚的雨帘传来。 莫三辞想起了小说话本里山野恶鬼的栖息地:荒野里的孤庙。 她跟着封意走进了庙的院子里,一块石碑兀立在院子中间。 厚德载物? 莫三辞看着石碑上的字,惑从心生:是什么样的庙,厚德载物? 她目光又往石壁下方移动,只见石碑立在一块方方正正的底座上。 底座黑乎乎的,好像被火烧过,底座有一处裂缝,在裂缝处生长着黄色的花。 花开得很好。 封意停在石碑前,他看着石碑,手指于空中一点。 莫三辞看见雨静止在眼前,光从封意指尖散开,一圈一圈,而石碑表面显现出红色的纹理,这纹理像是血浸染一样,而且纹理上有邪气游动。 难怪她看见这庙会想起恶鬼。 封意收了手,雨水又直往下落,“啪嗒啪嗒”地打在石碑上,撞起一朵朵雨花。 石碑上的纹理已经看不见了,莫三辞看着生长茂盛的黄花若有所悟。 莫三辞跟着封意走进了有些破旧的庙内。 门吱呀呀推开后,一股阴冷的风吹来。 明明外面才该是冷的,进了屋子却更冷。 明明风该从外面刮进来,现在风却从屋里往外刮。 事有反常。 莫三辞打量着屋子。 屋子里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蜘蛛网破布条,满是灰尘到处破败的景象。 这里虽然看上去是有些年头的旧,但胜在干净简洁。 屋子里有四个围在火盆边,三男一女,两人一怪一假人。 女子画着淡妆,穿着红底黄花的齐胸襦裙,描着红色的眼影,戴着一根墨绿色的簪子,嫣容娇姿,严态清远。 但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小女孩偷偷抹了母亲的胭脂水粉。 女子旁边的男子身体强壮,紧抿着唇跪坐着。 另两个男子看上去有几分相像,应该是两兄弟。他们一个背着弓箭和箭袋,一个背着两把剑,像是行走江湖的人。 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窝在一个角落,似是正在休息。 庙内没有供奉任何东西,只有个供桌摆在那里,供桌往前,是个空空的石台。 推门的声音惊到了许立发和许立昌两兄弟,两人见到莫三辞和封意后都有些吃惊。 荒郊野外,天色黑沉,外面下着大雨,突然来了两个样貌气质超凡,一看就不像平常人的,说不准是什么。 女子也抬眼望向封意和莫三辞,却一看便又低头,心底的畏惧怎么也压不住。 强壮的男子也看过去,但他目光只扫了眼莫三辞,就停在了封意身上。 忽然,狂风卷雨,不由分说从门外挤了进来,原本就不旺盛的火苗眨眼间就被雨打湿熄灭。 许氏两兄弟又一惊,盯着莫三辞和封意,直到有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贵客从远方来,你们那么盯着做什么?多不礼貌。” 强壮男子低下了头,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原本窝在一旁的青年男子揉着眼睛走到两兄弟身旁,坐下后往火盆吹了口气。 火苗倏然冒起,红红艳艳,一下子将整个屋子温暖起来。 “还想烤刚才的阴火?” 青年男子语有笑意,但许氏两兄弟却是笑不起来。 阴火?! 许氏两兄弟目光齐刷刷望向娇丽的女子,刚才的火便是女子点燃的。 “呵——”女子轻笑,整个人透着阴气,她浑身冒起蓝冷的光火,声音也是如寒风灌耳,“贵客想帮恶人吗?” 两兄弟目光一狞,早没了刚才温柔体贴的模样:“你个鬼祟,休要胡说八道!” 女子垂着头吃吃地笑,笑完轻声道:“我可不是鬼祟,你们才在胡说八道。” “你说不说就不是了吗?!哪个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还到处和别人说?!”许立昌一副在理的模样。 “舞儿姑娘确实不是鬼祟。” 青年男子见许氏两兄弟凶相毕露,觉得他们实在太无耻了。 刚刚还对人家姑娘嘘寒问暖,果然都是虚情假意,恶心! 要不是一时间没有其它法子,他才不想让这两人的脏手碰到舞儿! 但是现在封意突然出现了,哪里还要继续演下去博取这两人完全的信任?! “她是怪的一种。因为在埋有太多尸骨的地方待久了,所以她才修得了操纵阴火的能力。” 他说完又对舞儿道:“他根本懒得管这两人。” 他是指那个神明? 舞儿收了身上的阴火,容颜也恢复了美貌。她相信离遐公子。 她朝许氏两兄弟粲然一笑,却将许氏两兄弟吓得心跳到了嗓子眼。 莫三辞对舞儿的好感度又涨了些。 许氏两兄弟被吓了后,突然都明白了过来,眼前这个自称正在云游天下的富家公子根本就是骗他们的。 他和这个女怪一伙的。 他还知道女怪的名字!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才处处袒护她,你们是一伙的!”许立发道。 “我当然不是好人了,我是妖啊。”离遐一副你是不是傻的口吻,“妖和怪当然是一伙的,不然怎么并称妖怪?” 第二三章 厚德载物 许氏两兄弟一时间无可反驳,恼怒间拿起了携带的武器。 既是妖怪,干脆都杀了好了!他们可是“除妖”师。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两兄弟杀气腾腾。 舞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中有蓝冷如火的光。 离遐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对现在的情况颇为困扰。 “怎么能在神明面前起杀念呢?”他嗤笑道,“你们是觉得报应这个词属于谣言?” 他说完双手虚握住,橙红的火光在双手间燃起,一柄拥有火山岩浆样颜色的宝剑在火中显现。 许氏两兄弟已经满头大汗,只觉得那炙热的温度要将他们的魂魄一起燃烧掉,而眼前的那个看上去不堪一击的富家公子哥正冷冷瞧着他们,火红的眼中似是有地狱而来的烈火。 许氏两兄弟浑身都僵住了,只觉得身处火海,烈火烧灼,钻心撕肺,却又无法动弹。 两人神绪恍惚,痛苦下只剩恐惧。 无边的恐惧袭来,铺天盖地,层层包裹着他们,抑制不住的无力感与绝望,拉着他们跌进了无底且无光的深渊。 记忆是一瞬又永恒的。 不过是一点点时间里,炎火虚现又散,许氏两兄弟却似是真实经历了一场烈火焚烧,现在只瞳孔紧缩,满面惊恐,大汗淋漓地垂着头跪在地上。 莫三辞望着眼前一切,察觉到眼前发生的并不是普通的幻术。 封意道:“虚实相生。” 莫三辞点点头,随即又对自己这行为很不认同:又不是小跟班,点什么头? 就在莫三辞心里教育自己时,离遐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封意身旁。 离遐看着莫三辞,问封意道:“你从哪里骗来的小姑娘?” 他盯着莫三辞看了看,又道:“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没等封意回答,又接连问道:“你这一千年是躲哪里去了?我上天入地地找你没找到,现在你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封意未答任何问题,而是问道:“你不在映州合明,跑来这里干什么?” “唉,别提了,合明那边出了件事。”离遐话里既有不甘心又有不理解,“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的事。” 他沉思稍稍,略过了讲述离奇的事:“卜婆婆那时刚好也在合明,我就找卜婆婆占了一卦,是她指点我来这里的。” 封意道:“那件事需要舞儿的阴火来解决?”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得承认:“是啊。”离遐怏怏道,“我原本可是计划好了,绝对能让这两人心甘情愿把压在舞儿身上的封印解除。 “结果你突然闯进来,破坏了这件事,现在这两人已经有了戒心,我是一时间没什么法子了。” 离遐说着一弹指,有烟气飘到了许氏两兄弟和强壮男子的身边,许氏兄弟很快倒在了一起,强壮男子化作一缕烟消失在火盆的火中。 离遐在许氏两兄弟倒地后一脸正色,郑重又郑重道:“这件事你可不能赖账,这个忙就交给你了!” 明明是你自己想让他们产生戒心,然后再甩手给封意,那么明显的谎话,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借口。 莫三辞心里正想着,突然感到有目光看向她,她望过去时,舞儿向她点头笑了笑。 而离遐未等封意同意,又自顾自讲道:“这件事差不多要从二百年前说起。”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片土地上有两个国家,南夏和晋阳。这两国一直友好往来,互不侵犯,直到二百年前,有一个自称命理师的人来到这里。 “他朝见了两国国君,并挑起了两国战乱,战场就在这里。 “近万的人,本是友好相处的邻居,却因为两国国君那可笑的欲望而相互残杀。 “由邪祟参与的一场屠杀在这里发生,怨气堆积,变成了死地。死地很快蔓延开去,干旱,蝗虫,瘟疫横行。 “天怒人怨,可是那位命理师早就抽身脱离了。他只需要这里积聚杀戮与怨气,只需要这里变成死地。 “但是有一位大巫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离遐看了看舞儿,舞儿向他颔首,他才继续道:“善者厚德,‘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个法子便是需要有一位善者来背负起这片战场上所有的杀戮之罪,以此来让这片土地从死地中复苏。 “本来只要化解战场的杀戮和怨气后,舞儿便可以脱离这座庙,可是这件事被挑起战争的命理师获知。 “他本想引邪祟厉鬼吞噬舞儿的魂魄,不过他没想到舞儿虽然背负着罪无法动弹,但是已在这里修得了使用阴火的能力,他派来的邪祟厉鬼全部被阴火烧灭。 “然后,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用自己的血在庙里的石碑上画了血咒,又将自己的身躯融入这座庙,他造了庙中庙,困住了舞儿,也隐藏了这里的一切。 “我刚来的时候本想用我的火烧了这么个破地方,谁知道外表的庙烧了后又出现一座庙。 “而且舞儿被困在这里,居然与这里有了生死联系,我还差点伤到舞儿。 “唯一还好的就是烧了外表的庙后舞儿可从地底出来了。 “舞儿本来是巫,懂得怎么解除封印,我就按舞儿的指示找了那两个来。” 离遐指了指许氏两兄弟:“那兄弟两个是与那个命理师有血缘关系的人,他们身上流淌的血液和命理师的血液属于同脉相承。 “这两个同脉相承的人可以以假乱真骗过那个命理师留下的顽固不化的执念。 “只要他们心甘情愿伸手扶起舞儿,舞儿就可以站起来,封印也就解除了。” 他见封意无动于衷,不免不满道:“听了这么久,你也该表示表示了吧,这么个漂亮姑娘跪在那里呢。” 封意道:“卜婆婆的卦说了什么?”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离遐答完又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不需要问那么多,混元图拿出来不就好了。 封意没回答,只对莫三辞道:“你去将她扶起来。” 舞儿迟疑地望着离遐,离遐也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向舞儿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莫三辞觉得应该是因为她是混元图,而混元图有什么特别的力量。 就像封意让她用灵能,也就是混元图的力量引领邽山洞府的生灵的愿望汇聚,以此消除穷奇的诅咒一样,这种力量也可以让她以假乱真骗过这座庙的封印,能让她扶起舞儿,消除舞儿身上的封印。 她走到舞儿身前,蹲下身子拉着舞儿的手。 舞儿的手很冰冷,像极了千年的寒冰。 “别怕。”莫三辞不由安慰道。 舞儿望着莫三辞,“嗯”了一声,双手握住了莫三辞的手。 莫三辞拉着舞儿站了起来。 舞儿很轻,整个身体压上她的双手,她也没感觉到什么重量。 她没感到有什么诅咒的力量,就好像很正常地扶起某个。 只是在舞儿完全站起身、两人平视时,莫三辞忽地心生悲凉:那瞬间涌进她心里的悲伤,是谁的悲伤? 尘土随风,战火遍野,旌旗垂落,号角呜咽。 眼前是血色的天,是血色的地,是遍地尸骨的荒野…… 一个冰冷颤抖的身体拥抱住莫三辞,将莫三辞从无尽的悲凉中拉了出来。 即使知晓有这么个结果,在完全摆脱诅咒、站起身的那么瞬间,舞儿依旧难以抑制地心潮翻涌,全身也止不住地颤抖。 她轻声道:“谢谢你。” 莫三辞耳边是很温柔的声音,那温柔的声音却让她心生酸涩。 是背负着杀戮之罪而承受的痛苦吧,独自一个,承受了所有的罪责,而那些罪责,本不该发生,也本不该由她一个承担。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三辞轻声道。 “嗯。” 声音落时,莫三辞感到身上的寒冷消失了,舞儿也从原地消失了。 莫三辞心中一滞,又想起来石碑底下的黄花,才将悬空的心放回。 舞儿只是回到了她归附的实物之上。 因为魂魄有其归附之物,所以才修成了怪,而不是孤魂野鬼。 莫三辞看向屋外,发现雷雨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第二四章 不悔 一旁的离遐总算看出了端倪。 他一脸惊讶,像是看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你失踪了一千年,是把混元图变成……她了啊……” 他惊讶完又探究道:“你是不是觉得独自一个过太寂寞了?” 封意道:“我也是刚知道混元图成了生灵了。” 离遐不相信:“那你这一千年干什么了?” “休息。” “休息!!!”离遐一听,心中甚是不平,“我这一千年来每时每刻兢兢业业,做这个做那个,你倒好,休息?!” 他说完独自气愤道:“太不公平了!” 离遐只气愤了一会儿,因为舞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舞儿此时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鹅黄的,上面绣有黄色的花,和石碑底下的花一个颜色。 “因为我跪天地太久了,恐怕已经不能再跪任何了,所以只能拜谢三位了。”舞儿说及此,向三个鞠身一拜,“多谢三位大恩,舞儿永世铭心。” “那么客气干什么。”离遐立即上前扶起舞儿,“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 舞儿微微笑道:“嗯。” “封印已除,你已经和这座庙再无瓜葛了。”离遐说着就走到许氏两兄弟身边,一手拎起一个,“那也不用再留着这个破庙了。” 莫三辞扶着还有些虚弱的舞儿,跟在封意身后离开了庙。 路过石碑时,石碑给莫三辞的那种阴寒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而且石碑底下的黄花也消失不见了。 上面的血符应该在她扶起舞儿的时候就消失了吧。 混元图所拥有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莫三辞一边扶着舞儿走出了庙,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离遐拎着许氏两兄弟走在最后,他出了庙后,便放了把火。 大火从庙内熊熊燃起,红艳艳的火,像极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的晚霞。 离遐的火一瞬间将庙烧得干干净净,连残渣都没留下。 舞儿看着火焰,眼里不由自主溢满了泪,她低着头,嘴角微扬。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大地载物,也是默默无闻。” 她想起了很久前,大巫和她说的话,也想起了她对大巫说的话。她已经好久没再回忆到了,现在忽然一股脑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我愿背负一切杀戮之罪,希望大巫成全。” “不悔?” “永世不悔!” …… 眼泪真的很不听话,就这么流了下来,她蹲在地上,把头埋在了手腕里,无声的哭泣着。 其实并不想哭,只是眼泪想留下来。 荒野的夜晚,雷雨刚走。 地上还很湿润,空气中有股清神的气息,清新干净。 不知道曾经有战争发生在这里的,谁又会想到这片土地曾因为杀戮变成了死地? 而这片土地下埋着的尸骨,终究会化成了黄土、融入这片土地了吧。 莫三辞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身旁虽然挂着泪痕但睡得安恬的舞儿,心里头酸涩。 可是没经历过别个的经历,谁能真正感受到别个的痛苦、挣扎与坚定不移呢?说出来只是笑话自己而已。 * 清晨。 清晨的阳光总是美好的。 莫三辞坐在树上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光亮,心里的悲情也消散了。 舞儿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看着树上的莫三辞,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是昨天的那位姑娘,叫莫三辞。 虽然莫三辞身边的神明让她有畏惧的感觉,但是莫三辞给她的感觉却是温暖的。 她不知道原因,只是潜意识里感到温暖。 莫三辞扶起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丝亲切、熟悉、很想靠近的气息——像是自己的灵能的气息一样。 她想,莫三辞所拥有的应该是灵能最初的、最纯粹的状态,所以才能无视血亲骨肉这种规定,将她从禁锢中解救出来。 有无相生…… 她思考着,又发现自己并不懂。 真是奇怪而神秘的力量。她心想。 莫三辞发现舞儿在看她,朝舞儿笑笑,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坐到舞儿身边,递给舞儿一只水袋:“喝点水吧。” 舞儿接过水袋:“谢谢。”喝了水后才问道,“离遐公子呢?” “说是去找些水果。”莫三辞笑道,“他说你好久没有吃到新鲜的水果了。” “离遐公子真是个好……”舞儿想说好人,又发现离遐并不是人,“好妖怪。” “哈哈~”莫三辞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手变出个苹果,塞给舞儿,手附在嘴边小声道:“不要告诉好妖怪哦。” 舞儿点头,捧着个苹果慢慢咬了起来。 莫三辞又继续看她的日出,而舞儿在莫三辞看日出的时候把苹果整个吃掉了,连苹果核都没剩下。 莫三辞余光瞥见舞儿拿着帕子擦嘴擦手时才发现舞儿吃了苹果核,然后她就贡献了还剩的两个苹果。 舞儿也没客气,抱着两个苹果慢慢咬。 莫三辞发现舞儿吃东西看着很文雅,可是速度也很快。 或许因为分了最后一个苹果,她们的话就多了起来,不过大多都是舞儿在讲,讲太阳很漂亮,花草的味道很好闻,讲水很好喝,苹果很甜…… 什么都讲,想到什么看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很开心,很享受……很热爱眼前的一切。 无目的的闲聊不知持续了多久,离遐抱着个布包回来了。 舞儿看着放在眼前的各种野果,嫣然笑道:“谢谢。” “都说了不用客气的。”离遐坐到了舞儿身边,对舞儿和莫三辞道,“等回合明后请你们吃更好的。” 舞儿边咬着水果边点头。 莫三辞拿了颗紫红色的浆果:“封意呢?”虽然她不想出声问,但是不代表她会不出声问。 毕竟封意和离遐一起出去,但没一起回来。 “不知道。”好像封意已经不重要了。 莫三辞手一顿,放下将要送到嘴里的浆果:“合明离这里远吗?” “远啊,这里还没到映州……”离遐答着时发现了个问题,“封意他好像……往……往……” #@#@#@# 脑子里空白,他真不知道封意去哪里了! “要不你感应感应,传个话让他回来?”这个别再也不见了,不然他就要带着舞儿走好远的路。舞儿刚离开封印,不能长途跋涉,他也不想长途跋涉。 “我拒绝。”主动找封意这种事,怎么想都只有不可能。 “你拒绝?”离遐熊熊燃烧的探求欲,“为什么?” “不要刨根问底别个的私事。”莫三辞认真而诚恳地劝道,“这是不礼貌的,很没风度,会被讨厌。” 离遐撇过脸:“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就是关心一下。”说的一点底气也没有。 第二五章 回合明 离遐重新回想了一下,封意跟着他到了东边林子里,然后……然后他就没看见封意。 话说回来,封意跟他到了林子里吗? 。。。 离遐泄气了,封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他看向莫三辞:他应该不会丢下她吧。 莫三辞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一边和舞儿分着不同颜色的浆果一边想,要是封意丢下她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回家啦~ 当然,她的想法落空了。 就在她捧着一捧浆果准备享用时,封意伸手捏了一个。 莫三辞心里凉凉的,大部分原因是封意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伸手拿走了她最想吃的那个红艳饱满诱人的大浆果。 离遐察觉到封意回来了,纳闷道:“你去哪里了?” “四周转了转。” “你没有跟我去东边林子?”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那里?” 离遐语塞,封意确实没必要跟他去东边林子。 莫三辞在封意和离遐对话的时间里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手中的浆果,吃完后偷偷瞥了眼封意,然后怂怂地戴上了披风的帽子。 感觉封意好像正在看着她。 封意看了眼没留一个浆果给他的阿辞小姑娘,决定下次多拿几个。 而莫三辞正在默默后悔自己的行为:说好的要和封意多联络感情的呢? 可是…… 没有可是! 还没经过内心的扞卫和妥协间的争辩,莫三辞就已经屈服了:不想变回混元图,完全不想。 想到这儿,莫三辞又小小地感叹了一番她的遭遇。唉~ 晨间的阳光很快迎面直照,莫三辞望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草地,油然而生一种恬静的心情,懒懒洋洋又舒适的感觉。 舞儿偷偷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笑,一笑又有点泪浸润了眼睛:真是的,怎么突然就变得多愁善感了,不自禁流泪。 离遐站起身,享受了会儿阳光的照耀。 “欸,封意。”他转向封意问道,“一起去合明怎么样?”不答应的话他就软磨硬泡。 “可以。” “?” 离遐没想到封意那么干脆答应了,他转到封意身旁,将一枚红色小圆珠子嵌成的红叶胸针递给封意。 光圈旋转,光芒耀眼,坐在树下的四个从树下消失,转瞬间出现在了映州的合明。 合明的万妖道。 合明的众妖怪正在为万妖大典做准备。 有挂灯笼拉彩带的,有摆放各种工艺品的,有忙着撒种子种花,还有扯着个大嗓门指挥的……都是妖怪。 人类的面孔基本相似,但妖怪的特色有很多。 眼花缭乱,声色各异,但都是热闹的喜悦。 直到万妖道中间有光点从小到大张开光芒。 众妖怪们都惊呆在原地,待光芒消失后看到他们的大王后才回神,接而群起欢呼。 “大王回来咯!” “是大王回来了!” 妖怪们围向离遐,围了个大圈子。 “大王啊,你总算回来了。” 一位高高瘦瘦、白发白须白眉、脸上只能清楚看清一只圆圆的白鼻子的妖怪一走一响地走到了离遐面前。 白鼻子妖怪拿着高高长长的法杖,刚才的响声便是法杖上的环碰撞发出的。 “芜泽长老。”离遐恭敬行礼。 “欸。” 芜泽边绕着离遐看了圈边应了声,他确认离遐完整无缺没出什么事后才安下心。 芜泽双手交握向封意拜道:“神尊。”法杖一晃一响。 “芜泽长老。”封意回礼。 芜泽向封意问好后说了句“我先失陪一下”就拉着离遐出了妖怪围上来的圈圈。 离遐边走边道:“等我一下哈~” 舞儿向离遐点头表示好。 莫三辞和封意则是选择忽视。 “您可算回来了,这些天我担惊受怕的。”芜泽小声道,“您此去已经一月有余,这里又出现了三个。” 离遐皱眉:“伤到谁没有?” “没有,发现得早,而且大家已经有所防备,一出现就抓起来了。” “那就好。”离遐放下心,又道,“我已经按卜婆婆指点的地方找到了会使用阴火的巫,她的火应该能烧掉那些东西。” “那个黄衣服的女怪?” “嗯。”离遐道,“而且我把封意也带来了,实在不行,让封意烧了那些东西。” 芜泽一听,脸色煞白,隐藏在长长的白毛里的小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你别那么害怕嘛,搞得我也心慌。” “我这是本能反应。”芜泽抚了抚自己的小心脏,“大王果然心细胆大,有备无患。” 离遐见芜泽同意了反而也有些没底了:“舞儿肯定能行的。”不知说给他自己还是芜泽听的。 “万不得已的话……到时候我们离远一点就好了。”芜泽道。 “没错。”离遐同意。 两个商量完,就穿过妖怪的圈圈回到了里面。 为什么这些妖怪要围在这里?离遐穿过圈圈后脑海里只有这么个想法。 妖怪们可不管他们大王的心思,他们都在明里暗里打量着封意:芜泽长老都要行礼的神明是什么来头? “舞儿,等会儿就麻烦你了。”离遐道。 舞儿笑道:“那么客气干什么?” 离遐听了也笑了笑,心中仅存的客气也没了。 “一起走啊?”离遐向封意提议道。 “你确定?”封意抬手,一束淡紫的火在封意手中跳跃。 离遐一惊,本能往后一跳,芜泽慢慢往后退了退,舞儿躲到了莫三辞身后。 其他妖怪一溜烟跑没影了,都躲了起来瑟瑟发抖。 好可怕!!! “封意!你你你你……”离遐一时想不到什么讨伐的话,只能愤慨道,“你怎么成的神明?!” “我生来就是神明,就如你生来就是半神半妖。”封意收了手中的火。 离遐被噎得无话可说,躲着封意到了莫三辞身后,他拉着舞儿的手腕,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再见”,就招呼芜泽一起溜了。 舞儿向莫三辞挥手告别,离开的步子一点没滞。 莫三辞也挥了挥手,在舞儿转回头后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啊——”躲起来的妖怪几乎同时发出尖叫惊呼,在莫三辞看向他们时都跑掉了。 封意道:“我们也走吧,别妨碍他们做事了。” “我才不会妨碍他们呢,明明是你乱来。”莫三辞小声抗议。 第二六章 预言 封意选择性忽略莫三辞的话,带着莫三辞离开了万妖道。 合明来了个可怕的神明的消息被风铃带给了合明的每个妖怪,而且传得很可怕。 因为那个可怕的神明会使一种比天劫还可怕很多倍的火。 这哪个妖怪不害怕! 莫三辞跟着封意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的妖怪们对封意都是畏而远之,莫三辞也跟着受牵连。 莫三辞垂头丧气的,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妖怪们躲着走,她可是一直和妖怪住在一起、很受妖怪们欢迎的。 本来想刚好可以参加万妖大典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还怎么参加? 化个妆好了。方法总比困难多。 但是依然不开心。 不知走了多久,封意突然停了下来。 停下来后,莫三辞才发现他们停在了一间木屋子前。 应该说,他们停下后,木屋子代替了茶馆,出现在他们面前。 屋子外表面爬着一条长而细的黑色影子,屋顶开着不同的花草,而且有些花是在不同时节开放的,可是现在却一齐开放着。 屋子的门大开着,从外面看去,里面只有黑暗。 莫三辞随着封意进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一排排书架和书架上的书,就是她面前那张长桌子。 长桌子旁放着四张方凳子,每张凳子上都放着一个绣着茶花的灰白色亚麻坐垫。 长桌上有只花瓶,花瓶里放着一束叶子外形宽大、叶子颜色是从叶根到叶尖青蓝渐变的、她不认识的植株。 花瓶旁是四只茶杯,瓷白中透着青黛的色泽。 屋子依旧黑暗,只有长桌子处是明亮清晰可见的。 屋子到底有多大,书架到底有多少,她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黑暗里,好像很多很多书架。 一个穿着黑白对半的巫袍的走了出来,巫袍上绣有金色的星海流云,似是在慢慢移动。 那个走出黑暗时,莫三辞才发现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一头直而长的银发,梳着垂鬟分肖髻,她的瞳仁几乎是透明的,只有瞳孔漆黑。 小女孩的肩上有一黑一白两只圆绒绒的小毛球,小毛球上还有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他们的眼睛都是金色的,也只有瞳孔是黑色的。 “我是卜,叫我卜婆婆就好了。” 很亲切的问候,脸上的笑容也很友善慈祥,声音也慢吞吞的,神态语气都让她想起了风和奶奶。 “卜婆婆好。” 莫三辞本以为叫一个小女孩模样的为婆婆,多多少少会有怪异,但实际上,心中没有一点违和的感觉。 或许因为气息很像慈祥的奶奶。 “小姑娘真乖巧。”卜不知从哪里弄出了两块糖,“婆婆给糖给你,来,拿着。” “谢谢婆婆。”莫三辞伸手接过了糖。 “坐吧。” “嗯。”是位温柔亲切的婆婆。 “我一直在等您。”卜跪坐在凳子上,神色严肃而庄重。 一时间明亮聚集,只在他们周围罩下光,外层像是星海,黑暗中是星辰日月。 “木陵被封印时,出现了‘钟楼钟楼鸣声七日奏,浮生约期万灵动’的预言。 “而前段时间我又接收到了一条预言信息,它也和木陵有关,但我还没有参悟其中机妙。” 卜肩上两只小毛球睁着眼睛看着莫三辞,卜也望向莫三辞。 “混元图吗?”卜问道。 封意道:“是的。” “混元图必定是变数,变数便是机会。”卜微微低首躬身,“请您照顾好她。” “我知道。” “是我多虑,您在见到她时应该已经有所察觉。”卜肃然的神色已经减缓了很多,脸上有着温和的笑意,“您在她身边,便是最好的安排。” 她望向莫三辞:“神尊性格不太好,你要多包涵。” 她说着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画好后符又散了。 “如果被欺负了,以后可以用这个传信符传信给我,记住了吗?” 莫三辞点点头,期待地问道:“那他会听你的吗?” “不会啊,我只是好奇,单纯想知道你们相处的情况。”卜抬手掩着脸,“因为光想想就很有趣。” 莫三辞的期望崩裂,心塞塞时又听卜带着恶作剧得逞的欢乐语调道:“小姑娘又单纯又可爱,真好骗。” 一点儿也不像慈祥可爱的奶奶!明明就是爱玩爱笑的小女孩! 但卜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放下手,重又恢复了严肃庄重的神情。 “该见的我已经见到了,我会尽快参悟预言。”她向封意和莫三辞拜别,“期待下次见面。” 封意颔首,莫三辞也匆忙颔首回礼。 但她整个头低了下去,抬起时除了卜婆婆语带欢笑说的“我留了份惊喜给你”这句话,就只有长桌子桌子上的茶具和花瓶,四张凳子。 其它的一切都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妖怪坐在一张桌子前喝茶。 她和封意正在一间茶馆里。 “是那个可怕的神明!”不知哪里来的惊叫。 接着莫三辞就听到周围接连而起尖叫声,茶馆里的小妖怪们都跑掉了。 剩下五个,有四个是看上去比较厉害的大妖,分别是树妖,石头怪,两只独眼独角没有腿的妖怪。 前两个看衣服打扮估摸着是这家茶馆的老板和伙计,后两个是客。 还有一个,应该是人类中的修悟者,看着还有点像药师。因为他的桌子上摆着几包药,刚才好像正在卖药给妖怪。 这五个的目光都直直射向她和封意。 莫三辞那一瞬间心里涌出对胡百意见的无比之赞同感:引人注目是件麻烦事。 她拽了拽封意的袖子,小声道:“走啦。” 封意却并不想走:“这里的茶很好。”喝完茶再走。 莫三辞:……只能继续坐着。 “你要喝什么茶?”莫三辞问。 封意目光在茶杯上停留了一下,道:“这里只有一种茶。” 这很好,免了选择的部分。 莫三辞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老板,一壶茶。”是这样招呼的吧? 石头妖怪胳膊肘碰了碰树妖,树妖一惊,反应过来后伸出一条手臂。 手臂变出一条树藤,树藤上卷着个茶壶。 茶壶安稳放好后,树藤“唰”缩回,莫三辞还感到风的流动。 封意看着孤零零的茶壶,对莫三辞道:“没有糕点。” 莫三辞抬手:“老板,再来份糕点。” 一盘豌豆糕摆在了桌子上,树藤又“嗖”缩了回去。可能熟练了,这次缩得更快。 莫三辞心中忽然生出罪恶感,为什么她觉得她像在帮助封意欺压妖怪? 另一边的人类药师刚也听妖怪们说起有个可怕的神明到了合明,可是他并不觉得眼前两个可怕。 这两个看上去明明都是绝妙的人,样貌出众,气质卓绝,哪里可怕了? 可是小妖怪们心思简单,不可能撒谎。他还是假装继续喝茶好了。 想着,他就慢慢收起药包,继续喝起了茶。 而那四个妖怪挤在一处,余光瞟着喝茶的封意,心里都有一个想法:其实看上去好像也不可怕,而且还很温和。 第二七章 制造物 莫三辞捧着杯茶,一捧就捧了一炷香时间。 现在茶馆的氛围已经不一样了,比一开始更让莫三辞头疼。 茶馆门口聚集了一群妖怪,大部分是孩子,偷偷摸摸望着茶馆里,好奇,畏惧,小心翼翼又很是大胆。 窗户上趴着一条长着四只小爪子的花斑蛇,似是在看护这些孩子,一只眼睛看着孩子,一只眼睛看着她和封意。 这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吗? 封意还是一往如常,真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分毫。 唉~莫三辞忍不住叹息。 人类药师承受的无形压力更大,虽然妖怪们看的不是他,但是有种被忽视的寂寞和被隔绝的压迫。 莫三辞本以为会安静地喝完茶然后离开这里,谁想得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挑衅者。 “神尊,真荣幸在这里遇见您。”话里的每个字都很有敬意,但是语气没有一点敬意,反而有着敌意。 随着声音,一股混杂着黑色羽绒、如飞箭裹着暴风急旋而来。 风流迅疾,似是闪电流窜,周身是锋利的刃。 面对突来的袭击,莫三辞顺手将茶杯掷向旋风。 杯子碎了一地。 旋风顿停,黑色羽绒散落地落了一地,一只乌鸦用翅膀捂着头乱跳。 一时冲动啊,要赔杯子了。 莫三辞坐下后拿了块豌豆糕。 合明的钱币是哪一种来着,杯子好像很贵。 她想着的时候,乌鸦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头长长的黑色卷发,额头上有个大包,穿着长袖长袍的黑衣男子。 他拿着把绘着一树春花和两只乌鸦的折扇遮着面容,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恶狠狠盯着莫三辞。 他边盯着边往后撤退,撤到窗口一挥宽而肥大的衣袖,留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就化成一袭风从窗口飞离了。 莫三辞内心只有“呵呵”两个字。 人类药师呆了一呆,又继续低头喝茶。 妖怪们对此事似是习以为常,只是目光又分了些在莫三辞身上。 经过一场闹剧后,封意终于准备离开了。 封意刚身,花斑蛇就迅速从窗户爬进茶馆,然后从门口离开。 变大的蛇身载着所有孩子,飞也似的爬开了,只留下一只蝴蝶结。 蝴蝶结后面的缝线松了,大概是哪个孩子衣服上掉下来的。 “你有钱吗?”封意问道。 莫三辞默默拿出钱包,钱包上绣着如火的叶子。这是专门装映州这边妖怪的货币的钱袋。 妖怪的货币和人类的不一样,每个地方的货币也不一样,有时候还可以以物易物。 映州这边的妖怪习惯于用宝石当作钱币,统一的货币是宝石珠子或宝石块,最常见的宝石是玉石。 莫三辞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是个有钱的,因为封意好像没钱。 她付了钱后和封意走出了茶馆,刚走几步,前方远处突然传来骚乱声。 一声响亮的哨音划破空际,那哨声往四处散去,风也往四处散去。 哨声中,莫三辞听到了风铃的传信:青禾的酒馆有木偶。 木偶? 莫三辞心生怪异:木偶怎么了? 然还未等她往前去看个究竟,又有哨声传来,接着风中又有一个声音传开:布艺坊有木偶。 这声音传过后,青禾的酒馆那边便传来轰隆倒塌的声音。 尔后,一条巨大的黑龙咬着一只小妖怪飞到了空中。 那条黑龙外形是龙,但莫三辞下意识里判断出那并不是真的龙,它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黑龙在空中并不灵巧地躲着妖怪们的攻击,也在不停地攻击妖怪。 终于,黑龙被一个大块头妖怪冲撞了脑袋,咬着的那只妖怪从它嘴里掉了下来,有一只雀叼住了掉落的小妖怪。 被黑龙咬着的妖怪被救后,所有妖怪都往回撤。 一声清唳于苍宇震响,强大的音波带着风响降落到黑龙身上,黑龙被这声音直接震昏,划了道直直的线,从空中砸向地面。 然而有一张细密的蜘蛛网接住了黑龙,四只雀鸟衔着蜘蛛网的四个角,往中间聚起。 蜘蛛网慢慢收缩,慢慢变小,黑龙随着蜘蛛网变下也缩小。 缩小到可以一手拎起的小口袋的程度后,一条绳索飞来,扎紧了蜘蛛网。 四只雀鸟放下蜘蛛网的角,装着黑龙的蜘蛛网慢慢落向地面。 “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声后传来离遐的声音,“我正找你呢。” 莫三辞转身时,离遐正从空中落了下来,他手里还拎着个装着只金蟾的蜘蛛网。 近看才发现,蜘蛛网上有封印的气息。 这只金蟾的眼睛是空无一物的,但空无的眼眶里,似是有深深的恶意蔓延出来,要将她碎尸万段。 莫三辞生出恶心与嫌恶,她撇开目光。 离遐对封意道:“修竹长老和芜泽长老商量了一下,说还是该找你看看这些东西,等你看完再烧了。” 封意看着蜘蛛网里的金蟾,问道:“死物吗?” “嗯,应该是被谁制造出来的。”离遐面有忧沉,“没有魂魄,只有躯体,而且力量越来越强。” 封意看着一动不动的金蟾,沉思少顷道:“是匠心。” “匠心?”对人类艺术不感兴趣的离遐一时间没能明白封意说的是什么。 “人类中有巧夺天工者,匠心独运。” “这么个蛤蟆?” 离遐理解了匠心,但不能理解手中的东西怎么就和匠心有关,仿造模仿算哪门子匠心独运? 而且这没有魂魄,满满恶意的,说到底行尸走肉,不过都是死物,还是满身戾气的死物。 封意道:“匠心只是一种修悟之路,到达何处都是修悟者自己的选择,怎么运用这种能力也只是修悟者的自行之事。” “好一个‘匠心独运’啊。”离遐话中都是讽刺与厌恶,“真是不容易。” 两个说话间,一个戴着青蓝色羽冠,裙摆也绣有青蓝色凤翎的青衣少女拎着装着黑龙的蜘蛛网飞了过来。 少女娇小可爱,凤眸湛蓝清澈。 少女落到三个面前时,莫三辞看见黑龙眼中也是黑漆漆什么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人类的一个故事:画龙点睛。 这两个制造物虽然是“死物”,但其形如“活物”一致无二。 制造它们的是不是怕这些东西有自主行为,所以才不给它们眼睛? 莫三辞思考时,青染已拉着离遐远离了些封意。 “哥。”青染面色古怪,附着离遐的耳朵道,“这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可怕的神明?” “嗯,没错。”离遐很严肃地回答。 第二八章 意 封意没理会兄妹两的窃语,问道:“这种东西现在一共出现多少个了?” “加上这两个,一共八个。”离遐道。 “而且越来越厉害了。”青染躲在离遐身后,补充道,“这条假龙已经能使用龙的火焰了,以前从没出现能使用灵能的,都只是胡冲乱撞。” “制造这些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封意道,“看来这些只是试验品,后面很可能会出现真正的创造物。” 离遐面沉如水,声音也冰冷:“他究竟想创造什么?” 封意道:“或许他只是想当创造者而已。” 制造这些没有魂魄没有自主思维的死物,带着恶意,却想当创造者,真是痴心妄想! 但离遐心底的担忧远远超过对此事的愤怒:“你觉得他真的会成功吗?” 封意道:“善心造善物,恶心造恶物。那个不明身份者所修悟的匠心已经和他的制造物契合,也就是说他已经成功了。 “但他可支配的力量,终究只能达到他所修悟的层次而已。” 离遐见封意说话时还是平常那种淡漠的态度,心中担忧消了不少,以他对封意的了解,这件事是可以完全解决的。 而且最后一句话听上去可真够自大的,但他怎么就那么信了? “嘁。”离遐轻笑,心中的烦闷也没了,问道,“和我们一起回明宫吗?那些东西都被关在明宫的竹间殿中。” “也好。” 明宫是映州妖王的住处,也是类似于人类的政府机构的地方,它在明山上。 竹间殿在明宫西院的竹林,入口在竹林仅有的三棵参天古槐树中间。 一行四个到了入口前,离遐拿出一枚木制牌子。牌子上刻着由槐树的枝叶编成的花环。 他高举着木牌,只见木牌的花环中间慢慢显出一个三角形符号,而三棵槐树散出光芒,待光芒连成光柱,离遐收了木牌。 四个走进光柱,出现在了竹间殿中间的圆玉盘上。 圆玉盘是嵌在竹间殿中间地上的通道法阵,一端在三棵槐树中间,一端在竹间殿。 竹间殿本是修竹为其闭关修炼所设的空间结界,其出关后又充当着他的住所,现在临时用来关押出现在合明的“死物”。 因为修竹可以全面感知竹间殿的一切状况,而且修竹现已入参机妙之境,所以被关押的死物只由修竹一个把守。 四个进入竹间殿后,修竹带着芜泽和舞儿也出现在了竹间殿的入口大厅中。 大厅有八根竹柱支撑,两旁都是分隔着的竹笼,每个竹笼里都关着一个装在蜘蛛网里的“死物”,它们都一动不动。 双方打了招呼后,离遐和青染就将黑龙和金蟾关进了竹笼中。 封意看了圈被关着的东西,对跟着他走了一圈的离遐道:“都烧了。” “好。”离遐应完走到舞儿身边,有些不放心,“小心点。” 舞儿点头,随即伸手唤出阴火,蓝色的火在她手中跳动。 修竹将竹笼打开后,舞儿对着手中的火吹了口气,火分成了八束,分别钻进了关着“死物”的八个竹笼里。 蓝色的火刚触及那些东西,那些东西的表面就开始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的灰烬,随之消失在火中。 舞儿收了火后,竹笼里只剩下那些东西原本的模样。 黑鬼面具、怪鱼糖人、螳螂草织、化蛇陶瓷、凤凰刺绣、麒麟玉雕、黑龙墨画、金蟾雕像。 这些东西制造的方式各不相同,真是各色各样,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的眼睛都是空无的。 如果平常,莫三辞一定会夸赞这真是个全才,但现在她心里只有瘆得慌。 “真是一物克一物啊。”芜泽看着那些制作物,满怀愁绪地感叹了一声。 封意看了圈那些东西原本的面目,对离遐道:“继续烧。”他叮嘱道,“别烧眼睛。” 离遐会意,红艳的火从他手中飞出。 火刚落在那些东西身上,就见有黑气从它们的眼睛里飞了出来。 随即,一声“叮铃”声从芜泽的法杖传出,声音清脆如铜铃。 而黑气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倏然消散,露出了裹在黑气中的东西,那些东西全都直直掉落在地上。 落在地上的东西受掉落的反弹,跳了几跳才躺在地上,有一个落到了莫三辞脚边。 那是一颗已经干瘪如石子的不规则圆状物。 莫三辞心生猜测:是用这个做这些东西的心吗? 那些制造物烧完后,芜泽走到封意身旁:“神尊,这些您可看出什么古怪?” 封意讲了匠心的事。 舞儿心里惊骇。 芜泽和修竹都是一脸阴沉。 他们知晓事出反常,没想到这些“死物”竟是修匠心的修悟者制造的。 一个想当创造者的修悟者,创造的都是死物,扰乱合明、甚至会给合明带来灾难的死物。 这怎么配得上创造者?! 创造这个词,承载的可不是这些傀儡邪物和令人作呕的私心欲望。 现在已经有舞儿的能力可以轻松克制那个制造的死物,他们绷了一个多月的心弦也可以放放松了。 可是眼看着万妖大典就要开始了,那个修悟者专挑这个时间地点,难保不是为了万妖大典而来。 万妖大典是为了选举下一任妖王而设的,那时,万妖的朝天塔将会大典的祭祀礼下出现在明宫上方。 当朝天塔的门开启后,想进入朝天塔的妖怪都可以进入朝天塔,如果谁得到朝天塔的万妖印,谁就将成为下一届妖王。 难道那个也想进入朝天塔…… 芜泽和修竹几乎同时面露恍然与震惊。 离遐刚有些缓和的面色又变得肃然了:“你们怎么了?” 芜泽语有忧心:“那个恐怕是为了万妖大典来的。” 离遐迅速感同了芜泽和修竹的心情:“他想进朝天塔?” 青染疑惑道:“他进朝天塔,是想当下一任妖王?” 离遐冷声讥讽:“妖王可不是他那种可以当的。” “若那个真为了妖王之位我们倒也不必担心。”修竹冷着个脸,“就怕他真正想要的是朝天塔中的另一样东西。” 离遐、舞儿和青染心中疑惑。 莫三辞倒是想起来有关朝天塔的一个传说,那还是神树村长给她讲故事时候讲的金乌的事,难道是真的? 离遐道:“朝天塔里面有什么?” “有一件事一直没和大王汇报。”芜泽神情沉重,“近两个月来,映州传出一则谣言,谣言里说朝天塔里有毕方的花苞,它可以捉住迷林的火种。” 第二九章 金乌的花苞 迷林的火种是一个流传在鸿蒙世界中的传说: 传说中,北方的迷林有创造生命的最初力量,迷林的羽族信奉火为世界本源,便称其为火种。 火种在迷林深处,那里迷雾漂浮,所入者一去无回。 生活在迷林的羽族认为火种是羽族的圣物,归羽族所有,所以在通往迷林深处的路上布下了很多陷阱,阻碍到迷林寻找火种者。 因为在传说中,火种既可以生长万物,也可以燃尽万物,只有可以使用火的修悟者才能被火种承认,得到火种的力量。 所以羽族一直以火为尊,希望可以得到火种的承认。 可是即使羽族人世代守着迷林,并在迷林中孜孜不倦地寻找火种,也依旧无法寻得火种。 但是羽族人一直深信火种就在迷林,一直在保护并寻找着火种,火种的传说也一直在鸿蒙世界中流传,总有想去迷林寻找火种者。 因为羽族人一旦离开迷林太远,就无法使用灵能,时间久了,就会完完全全变成普通人类。 这样的事足以让他们相信,火种真的存在。 * 火种的传说在场者都知道,但毕方的花苞又是哪门子的传说。 莫三辞心里也是纳闷,神树村长说的明明是金乌的花苞。 但毕方是以火为食的神兽,他化作的花苞能捉住火种确实也有可信度。 “那毕方的花苞可以抓住火种的谣言是哪里来的?”离遐问出了不知情者的疑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似乎是有意传出的。” 芜泽对此事也是疑惑:“谣言里说毕方为了安然度过大限之期,化作了一个花苞躲了起来,而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映州的合明,那时正值万妖大典,所以花苞很可能在万妖的朝天塔里。” 离遐看了眼脚边那个干瘪的东西:“如果那个真的是为了毕方的花苞而来,那就是因为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作为他那些制造物的供应能。” 青染有些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事先放出谣言和那些制造物呢?” 莫三辞道:“应该是为了引谁一起进朝天塔。” 她的回答造成了微妙的沉默,像是默契一样。 莫三辞在这沉默中感到微微的格格不入。这是咋啦?她又没有说错话。 “说的正是啊。”芜泽长老终于打破了沉默,“万妖的朝天塔不受任何外事改变,它一定会在后天晚上出现。 “而那时,只要是妖怪都可以进朝天塔的门,但朝天塔可不是什么妖怪都可以闯的。 “毕方的花苞的谣言已经传出来了,而且这谣言很可能是真的,那个妖怪心术不正,不可能闯得了万妖的朝天塔。” 他说及此顿了顿,面色肃然而情有忧惴:“大王,你既已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朝天塔开启前没抓到那个妖怪,您会怎么做?” 事已说至此,在场没哪个不知道这是为了让离遐一起进朝天塔。 离遐更是清楚:“我会进朝天塔。” 虽然他原本打算在外面吃吃喝喝等结果然后禅位的,虽然他可以派其他妖怪进去,但是事情闹成这样,他真的不放心,他这个前任妖王在朝天塔里更能控制住场面。 可真是操劳心累的命。 离遐心叹,转念间又想到一件事:既然那么了解他的性格,算准了他会进朝天塔,那就有一种很大可能性:这事是熟悉他的一个妖怪做的。 “芜泽长老,修竹长老。”离遐道,“万妖大典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们了。” 离遐的想法芜泽和修竹也想到了,他们均双手交握,正式行礼道:“大王放心,万妖大典绝不会被那等妖怪破坏。” “麻烦两位长老了。”离遐刚一脸认真拜托完,就转过头一脸讨好,“封意,商量个事?” “我会让阿辞代替你进朝天塔的。” “……” 离遐和莫三辞都是无语:怎么突然跳到了这个话题?先下手为强吗? 封意的话也让另四个困惑。 芜泽问道:“让阿辞姑娘代替大王是什么意思?” 封意道:“朝天塔里并不是毕方的花苞,而是金乌的花苞。” 除了莫三辞暗自感叹一声神树村长知道的可真多,其余者都感到意外。 金乌是远古时期的神鸟。 有传闻说金乌是来自太阳,来自无境之地,拥有如太阳耀眼的光芒,可以唤醒一切生机。 但是金乌自远古末期就再无踪迹,谁也不知道金乌到底去了哪里,又有猜测说金乌飞到了太阳里,回到了无境之地。 “你知道花苞的事?”离遐虽然在问,但是语气肯定。 封意道:“远古末期,金乌站在东方之末的扶桑树上化作了光芒消失了,金乌所站的地方结了个花苞,花苞被受金乌委托的毕方带走,并将它放在了妖火岩浆里孵化。 “经历了两千多年,花苞才开花,花心里有一个婴儿。 “毕方将那个婴儿交托给红翎,而那个花苞被毕方按照金乌的要求封印了起来,封印的地点是万妖的朝天塔。 “封印花苞后,毕方也失踪了。 “据毕方所述,金乌的花苞确实和火种有关,也正是因为如此,金乌才委托他做了那些事。” 离遐非常平静地听完了封意讲的事情,内心也很平静。 所以说,这才是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并不是他爹从妖火岩浆里捡来的。 虽然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是猝不及防,但是内心早已被他爹编的各色不正常的故事荼毒了,所以封意这么个正常的故事很容易就接受了。 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 被荼毒的还有离遐的小妹青染,她听完后忍不住自言自语:“原来半神半妖只是因为花苞是在妖火岩浆里孵化出来的。” 青染的话直戳离遐心脏,那些不正常的故事一股脑在脑海里乱蹿,离遐顿时觉得胸闷气短。 芜泽和修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想起红翎,都想扶额叹息。 他们从没有见过那么个叽叽喳喳的妖王,也没见过那么个叽叽喳喳的妖怪。 但是没想到这么个喜欢说话的红翎居然能保守秘密,还没让他们知道,让他们很是刮目相看。 第三十章 结界网 既已知道朝天塔内的花苞和离遐之间的关系,芜泽和修竹都已大概猜到封意的意思。 舞儿和青染也大概清楚了:离遐进入朝天塔会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险。 莫三辞虽然知道了其中联系,但是不明白封意为什么提出让她代替离遐进朝天塔。 “这么说来,大王确实不能贸然进朝天塔。”芜泽道,“共生者定有共鸣,既然金乌要求将花苞封印,就一定有其原因。 “或许只有大王可以解开花苞的封印。 “而花苞离开封印,将会给大王带来什么影响是我们无法预估的。 “花苞又与火种有关,它的出世将会给鸿蒙带来什么影响也是我们无法预估的,而这些终归是要算到大王身上。 “我们不需要火种这种东西,更不能将大王置于我们无法抵御化解的危机之中。” 芜泽向封意和莫三辞这边拜道:“那就有劳阿辞姑娘代替大王进入朝天塔了。”他放下交握的手,又道,“我会准备好幻化符的。” 封意道:“有劳了。” 一旁被忽视的莫三辞:这都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的吗?霸权!!! 你不想进去吗? 脑海里突然响起封意的声音,莫三辞偷偷瞥了眼封意,没看见封意什么表情就认栽了。 她在心里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应道:也不是,就是,起码要问一下我嘛。 嗯。 嗯?莫三辞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与此同时,在封意和芜泽的对话结束后,莫三辞心里抗议时,圆玉盘闪了几下光芒。 “是灰既。”修竹道。 “应该是彩织的礼服做好了,请她来叫我们。”离遐对芜泽和修竹道,“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就先去彩织那里试一下礼服,免得彩织等急了,又要发脾气。” 芜泽和修竹默认了离遐的建议。发脾气的二小姐彩织,这种状态不能被出现。 一众都站在圆玉盘上后,圆玉盘浮出光芒。 光芒消失,一众已出现在三棵槐树中间。 一个穿着灰色纱裙的女子站在前面不远处。 女子双手交握,微微低首,向一众问好。 “这是灰既。”离遐介绍道。 灰既微笑道:“彩织已经做好了大典的礼服,拜托我来找大王和两位长老。” 离遐看着灰既,一计浮上心头:“你来的正好。”既然不能进朝天塔,他就要做好外面的应援,“我想请你织一张特殊的网。” “特殊的网?”灰既不解。 “嗯。”离遐道,“具体情况还不确定,织的时候我们再商讨下。” “好。”灰既微笑着。 离遐和灰既说话间,莫三辞目光不经意移向灰既,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灰既一直是同一张笑脸。 那是已成习惯的一种礼貌性的笑容,看上去温和亲切,但只是一张长在脸上的面具。 她忽地想起和阴火一起被烧掉的蜘蛛网,不露痕迹撇开目光。 一众离开竹林后分成了三路。 离遐、芜泽和修竹跟着灰既去找彩织试礼服,青染带着舞儿到万妖道,一边帮助妖怪打理万妖大典的场地,一边暗中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莫三辞也很想和青染、舞儿一起布置大典,但是封意说要去汉河看看,她就跟着封意一起走了。 走了一小段路后,莫三辞脑子才恢复自主思想。又不是小跟班,她为什么要那么乖顺地跟着封意? 后知后觉的莫三辞停住了脚步。 封意也停了下来,他望向莫三辞:“你怎么了?” “你去汉河是因为那些像种子的东西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能作为心安在那些制造物身上的一定是有极强生命力的,汉河岸边的沙土中有一种草名为卷柏,它又名‘九死还魂草’,生命力就极强。” “虽然我不是为了卷柏,但是你的推测是对的。”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开心,莫三辞心里腹诽道。 “走吧,还有事情要解决。” “……嗯。”这么直接的话,没法推脱离开了。 唉~自从认识了封意,她总会忍不住叹气,真是件悲伤的事情。 莫三辞跟着封意继续往汉河走,到了晚上才到汉河河岸。 封意道:“我到河里看看。” “噢。”莫三辞刚应完,封意就不见了。 莫三辞在周围找了一圈没见到沙土,自然也没见到卷柏,在某个时间点,忽然丧失了兴致。 她坐了下来,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 有亮莹莹的东西漂浮起来,是住在河边青草中的一种萤。 封意不知道到河里干什么了,不过反正她不需要一直跟着封意,也不需要什么事都做。封意没说让她一起,她就可以偷会儿懒。 人类说“偷得浮生半日闲”,确实有种畅然的轻松愉悦。 天空的星星明亮,月亮将圆,万妖的朝天塔也会在圆月下出现,真是令她期待。 睡一会儿好了。 莫三辞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就不想动了,可是脑袋里装着封意到河里干什么去了,又睡不着。 回想封意带她走的路,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从明宫到汉河,从中间到外围。 她忽然睁开眼睛,福至心灵般想起了合明在地图上是个圆,圆外都是水。 汉河绕东城,积水走西南,北方有大湖,明山居中间。 而明宫坐镇明山,一览众景。 人类有个猜谜,谜面是“小小诸葛亮,独坐中军帐,摆下八卦阵,专捉飞来将”,谜底是蜘蛛。 莫三辞又想起了被阴火烧掉的网,那个蜘蛛妖怪灰既很可疑。 可是这都是她的猜测。不对,推测。 莫三辞坐了起来。 听说蜘蛛妖怪都可以修一种名为八卦阵的网,这是一种结界网,在结界网里的东西都将受制于布结界的那个。 灰既果然怎么想怎么可疑。 她双手抱膝,抬眼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封意:“封意,你到底看出什么了?透露一点呗。” “合明被布了结界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猜就对,运气好像很好欸,可以去抽签赢礼物了。 一得意心思就容易飘忽的莫三辞立即摁住了自己的心思,又问:“你到河里干什么?” 封意握着拳头伸向前:“手伸出来。” 第三一章 万妖大典(1) 莫三辞双手并拢,空捧着伸了出去。 封意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莫三辞手里时莫三辞是有一点点忐忑的。 这只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莫三辞心念着。 她看着手中的发光的珠子,好奇道:“汉河底怎么有这些东西?” 封意道:“鴽魮产的。” “你居然偷鴽魮的孩子。”莫三辞说完又觉得不对:鴽魮可生珠玉是真事儿? 封意道:“这些已经不可能长成鴽魮了。” “啊?”这真的是鴽魮的孩子喽? “鴽魮产籽,但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其余的都会沉在水底,直到慢慢变成珠玉,而这些珠玉会成为养育鴽魮幼子长大的食物。” 真是世界之奇。莫三辞感叹。 “那这些……”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鴽魮幼子已经死了。”封意道,“这些是仅剩的珠玉,大部分都被拿走了。” 莫三辞心中闷沉沉的:“因为这些是原初的生命形态,所以比卷柏更适合做心是吗?” “是的。” 莫三辞的心情一瞬间变得很差,回去的路上也一直心情低落。 次日,为了伪装离遐伪装得好一点,莫三辞跟着封意学了一天的火,学到了第二天凌晨,手心通红发烫。 简直就是虐待!气死我了! 卧房里,莫三辞一边抱着青染送的岫岩玉凉手,一边愤愤地想。 天还未亮,莫三辞就偷偷摸摸起床了。她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一番,慢慢出了屋子。 就在莫三辞觉得没谁发现自己离开明宫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端庄而瑞气祥和的神兽。 神兽面似狐,身形似狮,尾巴比身子长,全身都覆有长而纯净无暇的白色兽毛,折射着金色的光泽。 她一身雪白灿烂,只有眼睛、四蹄与头上似麋鹿角的兽角是纯粹的黑色。 乌宿。 乌宿生来就拥有强大的神力,但她的神力保佑帮助不了任何,除了她自己。 乌宿不可杀,不可伤,如有伤害乌宿者,将会遭受到同样的伤害,而乌宿则会恢复如初。 乌宿身具祥云瑞气,有强大莫测的神力,是为神明,但她帮助不了人类,所以居于人类世界的她很快便被人类遗忘了。 被人类遗忘的乌宿也不再继续待在人类世界,她离开了人类。 听说她在鸿蒙世界里四处漂泊,原来是到了合明吗? 莫三辞看着乌宿,乌宿也盯着莫三辞,她狐狸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随后莫三辞就看见几缕祥云漂浮,神兽乌宿变成了穿着的雪白的绸缎裙的女子。 女子身形高挑,和离遐差不多高,一头雪白的秀发,黑亮的眼睛如透亮晶莹的黑宝石。 “好漂亮好温暖的小姑娘~” 乌宿一阵风似的到了莫三辞身边,将莫三辞搂在怀里,一脸满足享受的笑容。 莫三辞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乌宿搂在怀里。 乌宿身上的气息祥和干净,莫三辞心中感到平静舒适,但是被陌生者这么近距离抱着,实在习惯不了。 “见过卜了吗?”乌宿放开莫三辞。 “见过了。”莫三辞道。 “那就好。”乌宿笑道,“卜请我照顾你呢。” 她说着抬手画了个符:“传信符。” “?”莫三辞想起卜婆婆说送了份惊喜给她,原来是指乌宿吗? “是不是很惊喜?”乌宿好像看穿了莫三辞心中所想。 “很惊讶。”莫三辞如实道。 “真让我伤心呢。” “……”这语调怎么那么像她忽悠莫小四时的语调。 “你为什么要答应卜婆婆?” “因为她是卜啊。”乌宿微笑着,神情很柔和,很真挚。 这个回答,莫三辞无力反驳。 话说回来,卜婆婆为什么要拜托乌宿照顾她? 她看着笑容亲切的乌宿,心里滋味怪异,总觉得又是一个会捉弄她的。 上次是被卜婆婆的笑容迷惑了,才轻易上当受骗,这次她才不会被捉弄。 “我不需要他者照顾。”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照不照顾你又是另一回事。”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那你知道卜婆婆去哪里了吗?”如果乌宿不知道,就可以说些什么摆脱她了。 “闭关参悟预言。” “……”不想说话。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莫三辞边道边心想:去做自己的事吧,我真的不用你照顾。 “有啊,我正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呢。” “?”莫三辞决定绕过这只神兽:假装看不见她就好了。 就在她拿定注意不理会乌宿时,乌宿突然看着她身后道:“神尊。” 莫三辞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跑,只是封意已顺手抓住了她的斗篷的帽子。 莫三辞边掰着封意的手指边决绝道:“今天我是绝对不会继续练习的!”休想奴役我! “今天我也没空教你。”封意放开莫三辞的帽子。 莫三辞愣了一愣,哂然放了封意的手。 “别再乱跑了。”封意道,“万妖大典凌晨时就已经开始了,来了很多妖怪,你跟着乌宿,直接到明山周围的万妖道。 “万妖道会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着递给莫三辞一个长绳平安荷包。 “里面有芜泽长老做的幻化符,你戴在脖子上就会变成离遐的模样,基本不会有谁识破。” “基本啊。”莫三辞捏着荷包嘀咕了一句。 封意听到了莫三辞的嘀咕,发觉他对阿辞小姑娘的耐心可真是很多很多。 “你要相信芜泽长老的幻术,怎么说他也是九尾狐。” “九尾狐?”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可是我听说九尾狐都是世间绝色。” “听说又不一定是真的,而且你听说的只是人类对化成人形的九尾狐的看法。”封意解释道,“九尾狐的审美标准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他们看的是兽形,九尾狐中,芜泽长老可是很受欢迎的。” 莫三辞睁着一双惊讶的眼睛看着封意。 “你若看到芜泽长老本身的形态就会相信了。” 封意知道莫三辞的小心思,但不想继续和她讨论芜泽的外形,他拉过莫三辞的手,将另一只手覆在莫三辞掌心,有光芒从他们掌心溢出。 “我今天不会参加万妖大典,所以没办法在你身边。这是传送符,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带你出来的。” “噢。”莫三辞将好奇心从芜泽那里收了回来,“那你要去哪里?” “秘密。” “!”不说就不说,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第三二章 万妖大典(2) 面对似乎在生他气的阿辞小姑娘,封意心中浮出似是久违又似是一直在身边的熟悉感。 以前混元图偶尔也会和他生气,给他的感觉,很像现在…… 如果加上他休息的那些年,那应该是两千多年前开始的事。 是那个时候已经有灵识了吗? 当时还以为是普通现象,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一直陪着他的,所以也没那么多疑惑。 封意又想起莫三辞(混元图)把他忘了这件事。 按理说混元图即使成了现在这样,也不会忘记之前的事情,可是阿辞小姑娘真的不记得他。 虽然原本的联系还在,但是总有些陌生又难以理解的感觉。 就比如现在,他还要哄着他的阿辞小姑娘。 “你只要按计划幻化成离遐进入朝天塔就好了,化成离遐后,别说太多话就不容易露陷。 “到了朝天塔里面你尽可能独自行动,远离别的妖怪。 “进了朝天塔后找楼梯,顺着楼梯往上走。” 他说及此也没什么需要再叮嘱的,但停了停仍又道:“你要相信你所拥有的力量。” “嗯。” 看在封意态度很好的份上,莫三辞决定原谅封意,而且她也很想进朝天塔看看,而且她也不想有制造物继续出现。 封意对乌宿道:“阿辞就拜托你照顾了。” 乌宿道:“我的荣幸。” * 万妖道是一条围着明山而修的宽敞的道路。 今日十五月圆日,妖怪最喜欢的日子。 莫三辞戴上斗篷的帽子走在万妖道上,身后跟着很显眼的乌宿。 这里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妖怪,也有其他种类的生灵,人类她也看到几个。 这里有各式各样的花灯,有花开烂漫,有莺歌燕舞,有彩旗飘飘,有萤火璀璨…… 有卖各种地方的水果酿成的果酒的,有卖草药的,有卖奇怪的石头的,有卖海底发光珊瑚制品的,有卖人间的微雕的…… 有比猜骰子的,有比力气的,有比变化术的,有比蒙眼靠嗅觉辩物的,有弹唱说笑的,有拉弦听音的…… 还有以万妖道为起点向其它地方延申的一条美食街…… …… 万妖大典是一场妖怪们聚集起来的庆典,合明的各个地方都挤满了妖怪,而万妖道是最热闹的。 可是看着这些热闹与繁华,还有各色的娱乐和消遣,莫三辞一点儿兴致都没有。 封意干什么去了? 莫三辞坐在一间面摊前,看着眼前红油油的麻辣粉,鲜少的没胃口。 妖怪喜欢吃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这一条街的美食,她都没胃口。 莫三辞郁闷地戳了戳碗里的青菜:有点浪费啊。 对面津津有味吃着荠菜馄饨的乌宿见莫三辞无精打采,不由关心道:“担心神尊吗?” 莫三辞心生闷气:“他哪里需要我担心。” “是啊,因为是神尊所以不需要担心。”乌宿话里带着调笑,“你喜欢神尊吗?” 莫三辞觉得乌宿一定是想捉弄她,就像卜婆婆一样。 “不喜欢。”莫三辞不以为意道,“谁会喜欢他?”对我又不好,总使唤我做这做那,而且还抢我的吃的。 “我啊。” “你?”莫三辞心想真没看出来,“你为什么喜欢他?” “他值得啊。”乌宿眼中的笑意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略有伤感,“就是离我们距离太远了,或者应该说,我们怎么也不能和他站在一起。” 她说着叹气,一脸惋惜:“真是件伤心的事呢。” 她惋惜完又高兴道:“不过还有你可以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胡说什么啊?”为爱成痴吗?说的什么傻话。 “你以前不是一直和神尊在一起吗?” “你说那时候……”一想起这件事,莫三辞就有些迷惑,“我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不记得了?”乌宿一阵风站到莫三辞身边,到处摸着她的头,“撞到头了?失忆了?吃错药了?……” “没礼貌!”莫三辞拿开乌宿的手,“我的记忆好得很,没有空白的地方。” “那就奇怪了。”乌宿坐回自己的位置,“这种事情……难道是你自己选择忘记了吗?” 莫三辞也猜测过这种原因,对乌宿的话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振振有词地控诉道:“那也一定是因为他虐待我,所以我才选择忘记的!” “哈哈~”乌宿忍不住发笑,似是听到了有趣的事,“你们在闹情绪吗?” “什么啊?才没有。”说得那么暧昧,语气真讨厌。 “没什么啊。”乌宿道,“因为卜问了桃花,他说你和神尊确实有缘分。” 她专注地盯着莫三辞的眼睛,神情难以琢磨:“唯一的缘分。” “说得那么阴森恐怖干什么?”莫三辞觉得有点不自在,岔开话题道,“神树村长就是瞎说的,你干什么信他?” “因为他是桃花啊。” 又是这种回答,因为是相信的那个。 莫三辞低头吃麻辣粉:谁会相信没有确定的未来的事,未来只是可能而已。 “吃完了休息一会儿吧。”乌宿建议道,“我知道离这不远处有个清净悠闲的地方,我可以把尾巴借给你盖。” 莫三辞抬头看着乌宿,乌宿很善解心意地解释道:“晚上可能会很累,反正你也没什么兴趣参观这里,不如养精蓄锐。” 她带着浅淡而柔和的笑,似是在予以支持和安慰:“可能会很辛苦,但是谁没有辛苦的时候呢?而且你一定会成功的。” “你这奇怪的信任是哪里来的?” “因为卜说,你所具有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 乌宿这么一说,倒让莫三辞想起来茶馆中的事:这么说来,其实是因为力量变强了,不是因为那个妖怪只是空架子花拳绣腿?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那么厉害了吗?”莫三辞自言自语。 乌宿“噗嗤”笑了出来。 莫三辞吃完麻辣粉,又喝了些果酒,买了个花面娃娃面具戴上,然后抱着一堆蜜饯坚果糕点,见到小孩子就分,和小孩子嘻嘻闹闹,很快度过了白日的光阴。 天色渐暗,万妖道的欢声笑语却越来越多——夜晚的万妖道才是最值得期待的时候,大家都在等着将要升起的圆月,都在等着圆月下的祭祀礼。 分完零食的莫三辞和乌宿坐在乌宿说的那个清静悠闲的地方,她望着远方的天空,也在等着祭祀礼。 第三三章 朝天塔 天色很快暗了。 太阳刚完全隐没身影与光芒,月的辉光便照耀了出来。 万妖道的热闹声一瞬间消失无踪,只有美妙如天籁的音乐缓缓奏着,如流水,如月华,如飘雪,如秋露,如云过万山,如霞光漫漫,如海天静水柔柔……如一切温暖美好。 满月慢慢移了过来,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天空的明月。 那轮明澈清冷的皓月似是将白日的一切喧闹都驱散了。 凭空的,开始出现许许多多的光点,光点慢慢漂浮,按着音乐的节奏跳起了它们的祭祀礼。 许许多多的光点凝结着,分散着,跳跃着,漂浮着,旋转着……按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神秘莫测而庄严圣洁。 在月光与光点交织的迷离梦幻而奇妙神秘的光芒下,明山也被晕染了光芒。 在月白的光辉下,在神圣的祭祀礼中,在温净的音乐里,在妖怪们的目光中,朝天塔渐渐显露出来。 星光璀璨,明月更是皎洁无暇。朝天塔流光溢彩,四面祥云缭绕,光彩缤纷。 那是一座高耸而直上天空的塔,它立在明山的光辉里,没入头顶的星海中,傲然站在万妖的面前。 圆月在它身旁,似是为它保驾护航。 夜色无尘,唯有清光。 莫三辞站起身,看见朝天塔的门慢慢开启。 朝天塔隐在祥云光彩后,似是虚幻,但那扇门却是那么真实,它就在那里,慢慢打开。 “万妖的朝天塔……”她内心涌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似是某种共鸣一般。 当朝天塔的门完全开启时,所有妖怪都开始欢呼,一时间响彻天宇,似是这里的一切都在为此摇旗呐喊。 热闹里,接连有妖怪进入了朝天塔的门。 朝天塔每次出现的时间都不确定,但是会在一年前有征兆出现在明山。 朝天塔每次出现都是在月圆夜里,然后在次日日出时消失,朝天塔消失时,所有没离开朝天塔的妖怪都会被动离开朝天塔。 如果没有妖怪取得万妖印,原先的妖王将继续担任映州妖王。书里说离遐已经当了五、六百年妖王了。 乌宿看着莫三辞,神情忧虑:“我不能陪你进去,你要小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莫三辞劝慰道,“朝天塔内有伤戒和杀戒,犯了伤戒会被朝天塔清除离开,犯了杀戒会被朝天塔抹杀。性命还是有保障的。” “是啊,而且有神尊的传送符。”乌宿忽然一脸笑吟吟。 和卜一样,变脸真快。 “我才不需要用那种东西。”莫三辞嘟囔了一句。 她摘下披风,挂上了芜泽的幻化符,转眼间就变成了离遐的样子,而且气息都变了。 她自己也感觉到这种变化,暗暗佩服了一番芜泽的幻化术。 幻化好后,莫三辞拿出青染给的披风,用黑布裹了一圈脸,然后戴上了披风的帽子。 已经学会化流光而飞的莫三辞很轻易就进入了朝天塔,她很清楚地感知到,有个妖怪尾随着她一起进入了朝天塔。 每个进入朝天塔的都会落在不同的地方,但同行者可以落到相近的地方,也就是说尾随她的那个在她附近。 她所处的地方光线昏暗,周围是堆得多而杂乱的木箱子,很像仓库,比较容易藏身,好好利用应该可以躲避开。 她还没决定好走哪边时,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看向身后的木箱子。 “我好像闻到了大王的气息。”一个尖细的声音有些不确信道。 “真的吗?大王可是早想有妖怪接替他了,不可能进朝天塔的吧。”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应道。 “也不一定。”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压得很低道,“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朝天塔里有毕方的花苞,可以抓住火种,没准大王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啊?”两个尖细的声音同时惊讶。 敲脑袋的声音和一声“小点声”一起响起,“合明这里出了怪事,又传出毕方的花苞,肯定是有心怀不正的想扰乱咱们妖界。 “咱们大王肯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进来的,咱们也小心点,免得出事。” “可是朝天塔不是有伤戒和杀戒吗?” “你们太小了,不知道以前的事。”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缓了缓才又道,“反正小心驶得万年船,都跟着我。 “咱们也不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我就是带你们进朝天塔看看,看看咱们万妖的朝天塔。 “如果真遇上什么事,你们就跟着我跑,别管身后什么,跟在我后面往前跑就行。” 莫三辞终于肯定了,妖怪就在和自己的一板之隔的木箱子里。 就说怎么能闲聊起来,大概是觉得木箱子里安全。 她正想着,木箱子表面出现了个洞,三只状如鼠的妖怪探出了半个身子,小眼睛都瞪着她。 菟首的老鼠,好像是耳鼠。 还没等她看清楚,一声“跑”后,三只妖怪就一溜烟飞了,留在莫三辞视觉里的只有三条尾巴。 以其尾飞,应该是耳鼠。 莫三辞决定向着耳鼠飞走的方向去找楼梯,边走边想着那个苍老的声音说的“以前的事”,朝天塔以前出过什么事? 她弯弯绕绕走过一堆木箱子,终于看到了一扇门。 朝天塔可以说是一间间屋子组成的,每间屋子里都有不同的景象,也会遇到不同的事情。 第一间屋子都是完全安全的,但第二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做了个深呼吸后,莫三辞踏进了她的第二间屋子。 一片炫目的光彩晃的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东西。 很小的一间屋子,一眼看到头,没看见门,身后的门也没有了。屋子完全密闭。 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头顶那个莲花座,因为整个房间空荡荡只有一个莲花座悬在头顶。 莫三辞有种觉得这个莲花座可能随时会掉下来的错觉。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这间屋子的光已经不刺眼了。 脚下是一整块方砖,看材质是陶瓷的,干净的她都不好意思踩上去。 思量下,莫三辞决定站在原地。 这里一眼望完,先看看再说,免得走错了被强制送出朝天塔。 第三四章 引度者 莫三辞看了圈周围,除了地砖是瓷白的,四面墙上也是白的,头顶也是白的,看上去一丝缝隙都没有,平整光滑。 哪里有楼梯? 这里唯一有的就是头顶的莲花座,倒嵌着对着地面。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这里上下颠倒,莲花座就是正的。毕竟这里的空间构造和正常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她正打量着莲花座时,莲花座忽然浮出光芒,接着她就看见从光芒里、从莲花座中,掉下来一个尖牙红眼的妖怪。 妖怪穿着有个补丁的袈裟,脖子上挂着串佛珠,爪执念珠,头上蓬蓬的棕色的毛发与他很不协调。 莫三辞只看了眼妖怪,就望向原本该是莲花座的地方,现在那里只剩下白色整洁的屋顶,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了。 “施主好。”妖怪双掌合十,“贫僧法号圆慈,此番多有打扰。” 莫三辞也双掌合十行了个礼:“不知禅师为什么在这里?” “贫僧被困在一间满是兵器的屋子里无法离开,想来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随缘,便在屋子里的莲花座上打坐,诵念《妙法莲花经》,随后便到了这里。” 莲花属于佛教的圣花,坐在莲花座上诵念《妙法莲花经》而离开了原先的屋子她能理解接受,圆慈到了这里后这里的莲花座消失了她也能接受,毕竟朝天塔会因为各种情况自发改变调整。 可是突然多了一个妖怪在这里,她要离开这里就多了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所以她想知道的并不是圆慈为什么从另一个房间到了这个房间。 拐弯抹角确实是件徒增烦恼的事。 莫三辞觉得还是直接点好了,时间只有一个晚上而已:“看禅师是修佛者,修佛者清心寡欲,为什么也会进朝天塔?” 圆慈道:“贫僧正在修行的路上,途径此地,刚好遇上了万妖大典,是缘分使然。 “而贫僧在诵念《妙法莲华经》后又到了这里,便是佛法引贫僧而来,在此与施主相遇。” 这发展方向怎么有点诡异,莫三辞顺着圆慈的说法问道:“既是如此,那禅师可知此番为何?” 圆慈道:“贫僧修的是引度,佛法可度众生,我佛慈悲,贫僧便以慈悲修行。 “但佛法奥妙,贫僧愚钝,难解其中真理,长此以往,心中就有了疑惑。” 圆慈说着突然问莫三辞:“佛说慈悲,可是慈悲为何?” 莫三辞不假思索道:“一视同仁,与一切为善?” “阿弥陀佛,施主所想与贫僧不谋而合。”圆慈合掌道,“贫僧此番是因为修行,而贫僧在此与施主相遇,定是因为施主是贫僧的引度者。” 莫三辞心里嘀咕:自说自话的太牵强了吧,就这么三个巧合而已。 “如此说来,禅师进朝天塔是想破除心中迷雾?” “正是。”圆慈道,“朝天塔的每间屋子都是在一种无形无相却实际存在的力量的操纵下,为进入朝天塔的妖怪一一设定的。 “这是一种试炼,朝天塔给妖王的试炼,所以映州历代妖王都是有大善之心的。 “慈悲也是善,贫僧便作此决定,到朝天塔来试炼一番,不管结果如何,终是佛予贫僧的考验。” 哪有那么多考验,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 莫三辞压住了想说的话,每个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就是这样吧。 “修引度很难吧。”莫三辞没话找话道。 “修行无可谓难易,只关乎本心,贫僧只希望终有一天会明白……”圆慈说及此心绪微有起伏,有种激烈热切的憧憬。 他停了停,待心绪恢复平静才道:“如此,贫僧死而无憾。” 莫三辞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吗?”毕生追求,一瞬灿烂足矣,像昙花,还有人间的烟花。 “便是如此。” 莫三辞轻笑,道:“可是引度明明是为度人,而禅师明明是只想度已。” 圆慈一愣,问道:“不先度已以何度人?” “度人便是度已,若只想度已怕是永无闻道之时。”莫三辞看着惊愕住的圆慈,取巧道,“禅师修的可是引度,不度人怎么度已?” 圆慈惊愕的红眼睛中似是闪着明耀的光泽,语无激慨,唯有释然:“是贫僧汲汲追求虚浮,未得观望自在本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合掌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果真是贫僧的引度者,施主慧根天成,若是得到万妖印,也是映州之福。” 那么高抬她真是一时有点惶恐啊,这明明是先祖的智慧,她只是顺嘴一说。 然还未等莫三辞解释,圆慈就从她眼前消失了,而且是那种从大到小最后化作一点光消失。 突如其来之余,莫三辞想起了十方罗盘的定位传输时的情景,这让她忽然觉得圆慈很像是被离开了朝天塔。 然这次也未等她多有细想,屋子的六面突然都在迅速远离她,她站在一片漆黑里,似是凌空漂浮,那些白色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没入黑暗。 与此同时,她才觉得自己踩在了实地上。 周围又有了光亮,光亮渐渐将她所处的环境显现了出来:她站在一个弧形通道里,左右上下都是封闭起来的,只有前后可行。 目测是个迷宫。 可是上次那个房间还没找到离开的方法时她就离开了,这里的表面实在禁不起推敲。 不过仔细想来,她和圆慈的对话是离开的关键,很可能是朝天塔在两人对话时自发淘汰了一个。 真不愧是万妖的朝天塔。莫三辞暗暗赞道。 可是话说回来,她现在是该怎么办?这让她摸不着线索的通道是想做什么? 嗯……莫三辞陷入了沉思,还没沉思出什么,就听见有只鸟飞了过来,飞近了才发现是只乌鸦。 “大王?” 乌鸦落在了莫三辞眼前,落下的同时变成了一个卷发男子,就是莫三辞在茶馆见到的那个。变成人形的乌鸦妖怪走进莫三辞后便确定眼前遮掩了气息、带着披风围着脸的就是离遐大王。 第三五章 碑上字 乌鸦妖怪拿着把折扇抵在胸口,躬身行礼道:“大王。”他行礼完不解道,“您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只是为了解决一些小事。”莫三辞照着离遐给的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回答道。 “小事?”乌鸦妖怪本着刨根问底的精神,又问道,“什么小事?” 莫三辞故作神秘道:“需要保密的事。” 乌鸦妖怪一脸恍然,这才不继续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大王找到出去的门了吗?” “我刚进来。” 乌鸦妖怪道:“我早就进来了,一直在这里转圈圈,这里好像是个闭环而建的通道。” 莫三辞收回观察的目光:“一路只有一条道?” “对。” 莫三辞看着脚下的路面,思考少顷,问道:“你做了记号吗?” “没有。” 莫三辞心叹,这只乌鸦好像没有广和山上那些乌鸦妖怪聪明:“如果你走过一个地方,过段时间后你还能闻到你留下的气味吗?” “可以。”乌鸦妖怪应完也跟着明白了莫三辞的意思,“我到前面看看。” 他说完便慢慢走向前,一边走一边仔细嗅着气味,莫三辞也紧跟着他走。 两个走了一些距离后,乌鸦妖怪皱着眉摇摇头:“没有任何气味。” 这种情况,如果这里真的是闭环,就有两种可能性。 一:乌鸦妖怪走过这里,但因为某种原因,气味消失了,或是气味虽然没有消失,但因为某种原因乌鸦闻不出来这里的气味; 二:乌鸦妖怪还没走过这里。 但如果这里并不是闭环呢? 莫三辞思及此,问道:“你飞的时候有没有感觉路况有怪异的空间扭曲感?” 乌鸦妖怪道:“没有,感觉都一样。” “你飞了多长时间?” 乌鸦妖怪想了想才道:“如果以我的疲惫程度来估计,大概两个时辰。” “那就是说时间是不一样的。”莫三辞自语道。 乌鸦妖怪听得有点晕:“不一样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从进来到遇见你,连一炷香时间都没到。” 乌鸦妖怪听后,一脸沉思,他硬挤着脑袋没想出个头绪,索性盘坐在地上,双手置于两膝,开始静心思索。 “时空扭曲中的通道。”莫三辞喃喃着,思索着,思索了一会儿忽地想起应该交代清楚一件事,“你别……” 莫三辞还没说完“你别胡乱走,免得出现奇怪的现象”,乌鸦妖怪就变成了乌鸦本身,展翅将飞。 她伸手要阻止,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抓哪里,就停了那么点时间,她眼睁睁看着乌鸦妖怪化了疾风飞窜而行。 眼前的通道歪歪斜斜,直到极度扭曲,极度扭曲之后又开始慢慢恢复了原先的样子,只不过是看上去是原先的样子而已。 莫三辞:…… “请问你想干什么?”她对着眼前空气道。 莫三辞没以为乌鸦能回答她,谁想身后突然传来大叫声。 “大王——”好像是刚才那只暴躁冲动的乌鸦,只是声音实在尖锐,“快跑——!” 疾速的旋风从她身旁飞过,通道的空间开始扭曲,她身处于扭曲的时空中。 她一惊,当机立断,右手横手一挥,左手握住出现的弓——年华一瞬,右手已拉开弓弦。 光阴似箭,年华一瞬便是以此名铸造的弓。 一支光箭以极快的速度往乌鸦妖怪飞行的相反方向而去,光箭飞出,未有半点声响,一切似是静止。 静止声中,突然一声爆炸般的震响在莫三辞耳膜里晃荡,随即她耳朵里只剩“嗡嗡嗡”。 等她熟悉周围后才发现变了个样:草地,枯树,前方的石碑。 两次的离开都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不知该喜该忧。 莫三辞看着右边不远处大概是撞到了树后栽在地上的乌鸦妖怪,心里只有无奈。 “你还好吗?”莫三辞捡了根枯枝戳了戳乌鸦。 原本僵直地躺在地上的乌鸦蓦地睁开眼睛,霍然从地上跳了起来。 “让大王见笑了。”乌鸦妖怪浑身都写着窘迫。 “别放在心上,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离遐的“台词”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乌鸦妖怪低着头假装理了理他的折扇。 莫三辞为了避免乌鸦妖怪因为刚才的窘态做出什么举动,对乌鸦妖怪道:“我想四周看一下,但这里情况诡异,我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所以想请你在原地守着我。”她说着望着乌鸦妖怪的眼睛,很是郑重道,“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就拜托给你了。” 最后一句话完全戳中了好胜心很强的乌鸦妖怪的心:“大王放心!” “好!”莫三辞像模像样地给予肯定,转身时感觉背后被炙热的目光盯着,默默一声叹息。 她走向远处的石碑,发现石碑没有刻任何东西,她又看了旁边的石碑,上面也是空白的。 周围几棵枯树很正常,草地也就平常的样子,她在能到达的范围内大概看了下后便回到了乌鸦妖怪身边。 “除了石碑上是空白的,一切都很正常。”莫三辞问道,“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莫三辞思忖道:“我们的视物范围便是这间屋子的范围,这里一切如常,唯有石碑不一样。 “碑是指石制的仿真物,也就是代替物,或许我们该用石碑代替我们待在这里,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乌鸦妖怪一头雾水地望着莫三辞。 莫三辞简单解释道:“我们各选一个石碑,在上面刻上可以代表自己的东西,然后……然后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能让石碑代表你的存在就好。” 乌鸦妖怪听懂了字面意思,因为不想被莫三辞觉得他愚钝,就没细问:“我知道了。” “既然这样,我们刚到这儿是一左一右,就各选对应的石碑好了。” “我也正有此意。” 莫三辞和乌鸦妖怪各自站到对应的石碑前。 莫三辞拍了拍石碑的顶端,颇有告别意味:“碑刻可以纪念,希望你也能纪念着我吧。” 她说罢运了灵能于指尖,在碑上写了“生而自由”四个字,写完后行了叩首礼,行完礼后站起身。 她望向不远处的乌鸦妖怪,乌鸦妖怪正在比划着怎么写,看他的手势,好像想写“万古长存”。 莫三辞:他真的听懂了吗? 而乌鸦妖怪已经比划了好了,开始在石碑上刻“万古长存”,莫三辞在一旁看着,总有一种他刻好字后就会离开她的视线这种想法。 而她的想法也成真了,于此接连发生的,是她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变化。 扭转的景象像是杂乱的泼墨般,混杂着各种颜色,而后又被一支笔勾勒成一幅美景。 第三六章 找到你了 高木郁郁葱葱,一朵朵细蕊卷瓣的红花缀在枝头。翠叶红花,棕色枝干,颜色艳丽分明。 莫三辞站在一棵树下,直觉中事情古怪。 除了第一个房间,她每次离开房间的时间点都很古怪。 密闭房间那次,她以为是类似于两方论道,结束后,她所述观点被朝天塔认可,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而圆慈,她只是猜测圆慈可能离开了朝天塔,但圆慈也可能进了下一个房间。 通道房间里,她遇到了乌鸦妖怪,乌鸦妖怪以高速的飞行扭曲了通道的时空,而她借年华一瞬的力量对抗住了乌鸦妖怪造成的时空扭曲,他们同时落到了空白石碑的房间。 虽然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会离开,但是合理的猜测还是有些。 可是,在上一个房间里,在石碑上刻完字后,她没离开,而是在乌鸦妖怪刻完字后才离开的。 朝天塔会为每个进入朝天塔的妖怪一一设下不同的房间,虽然有进入相同房间的妖怪,但是任一妖怪只要达成朝天塔所设下的要求线,就会进入下一个房间。 而上一个房间的不合理情况,让她生出她到达的并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他者的房间的猜想。 这个猜想怎么也无法被合理的猜测击碎,各种猜测只推着她在假设她对上一个房间所作的猜想是正确的基础上继续推测。 若将她对上一个房间的猜想扩展到她进入的每个房间,那就有一种很大可能性:朝天塔并不存在单独为她而设的房间,她是跳跃在其他妖怪的房间里。 从封意让她代替离遐进入朝天塔时她就有疑惑。 为什么要让她进入朝天塔? 离遐是现任妖王,身具万妖印,可以借万妖印在朝天塔自如行动,基本不受制约,但是他与金乌的花苞的联系导致他不可进入朝天塔。 但是芜泽长老和修竹长老都备受妖怪尊敬,而且灵能修悟都入了参机妙之境,若是按此条件来看,他们进入朝天塔明明比她更有优势。 可是却由她代替了离遐。 这可是事关重要的一件事,封意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朝天塔的规则本该是不会被任何情况改变的,她的猜想若是真的,那就代表着朝天塔的规则有所改变,而且是在她身上改变的。 这也是为什么封意让她代替离遐的原因。 封意说让她找楼梯,可是她从没听说过朝天塔的楼梯。 朝天塔有遗忘规则,离开朝天塔后,除了被赋予万妖印的,其余者都会遗忘一部分,有些甚至会都忘了,这与各者情况有关。 有关朝天塔的真实可靠的记载都是广为人知的那些,她从没在哪里看过听过有楼梯这种说法。 她从封意讲述毕方的花苞的话中推测,封意应该在毕方封印花苞前见过毕方,更甚者有可能与毕方有过什么约定,所以才让她找楼梯。 毕方封印花苞后消失了,可是朝天塔怎么会任毕方留下金乌的花苞? 这里面本身就有未知的问题。 按她所知推想,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在混元图力量的遮蔽下,她被留在朝天塔的毕方引导着向封印金乌的花苞的地方而去。 但是因为朝天塔本身存在的规则,她只能在不同房间内穿梭,慢慢接近所谓的楼梯。 这么一想,果然是封意早有预谋。怪不得说要来映州,就是来参加万妖大典的。 思及此,莫三辞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她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找到楼梯? 当然,这个问题被她以否下了结论。 她随便找了个方向,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走了一段时间,忽然听到有奔跑声往她这边跑来,她转身时奔跑的东西已经到了距她三四丈的地方。 它看到她转身后就停住了步伐。 树木相隔下,莫三辞还是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制造物。 眼前的制造物是一个眼眶里黑漆漆,一头乌黑的秀发,面容精致而妩媚的女子。 女子穿着昂贵的金绣绸缎,空荡荡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见莫三辞看过来,忽然咧嘴笑了笑。 “找到你了。”像是在玩捉迷藏时找到躲藏者一样。 即使隔了三四丈的距离,莫三辞还是听到了它的声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制造物笑着,慢慢向莫三辞走来,一步步走着,像是正常人一样,却处处透着僵硬死板。 “跟我走吧。”它边走边机械地重复着,“跟我走吧……” 它说话时,两只手中都慢慢爬出绿藤,那些绿藤像活了一样,如虫子般蠕动着。 莫三辞往后慢慢退去。 微风一阵阵,绿叶簌簌,红花有清香,草尖细嫩柔软,有几只瓢虫停在上面,随风一晃一晃。 制造物伸出手,步子慢慢加快着。 蠕动着的绿藤顶端分叉出三根,从里面又伸出一根黑色的东西,黑色东西冒出后表面不断长出小刺,它的顶端不断增胖,直至成了一个圆球,圆球又裂开,外层如粘液般融化,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周围长满小牙齿的圆形的像嘴巴一样的东西。 衡州有一种被称“毒美人”的半植物半动物的生物,它上半身是娇艳的花朵,花色红艳,花香袭人,下半身是绿藤,绿藤的藤条中,隐藏着黑色的带刺的毒藤。 它依靠上半身的绿叶和花朵伪装着自己,能到处移动,但是移动缓慢。 它依靠花香吸引小动物,小动物到了它身旁后,它便用长着牙齿的藤蔓控制接近的小动物,以此捕诱更大的动物。 它的藤蔓有两种作用,一为毒性麻痹,二位控制操纵。 莫三辞曾不幸遇到“毒美人”,它的毒藤和眼前制造物放出的绿藤一个样。 已经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莫三辞正观察着制造物到底到了何种程度时,地面上突然飞升起藤蔓,藤蔓交杂缠绕,穿梭着织成了如草垛形状的封闭围墙,将制造物困在了封闭围墙里。 “你没事吧?”声音清脆又带着丝急切,来者是一位梳着高高的辫子的俊俏女子。 “我没事,谢谢。”莫三辞应道。 “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被带到朝天塔里来了,真是太可恶了!”女子义愤填膺。 她气愤完介绍自己道:“我是伊珞。”她说着打量着莫三辞,“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蒙着脸干什么?” 第三七章 珠玉 “呃……”莫三辞心想认识离遐的妖怪可真多,“因为我的样貌太过出类拔萃。”能应付一个是一个。 “切!”伊珞不屑一顾,“我刚才可听见那个东西说‘找到你了’。” 莫三辞心想确实如此,她也听见了。 “你到底是谁,来朝天塔干什么?”伊珞的语气一转,显得咄咄逼人。 莫三辞并不想说话,因为她觉得说什么托词对眼前这位都没用。 “欸!你怎么不说话!?”伊珞见莫三辞好像不想和她说话似的,大小姐脾气不免就暴躁了。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谢谢你。” 为了避免口舌之争,莫三辞只能先顺着伊珞,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回答你的话。” “你……!”伊珞一时语塞,“你怎么能这样!” “因为这是我的秘密。” 伊珞张口结舌,似是被莫三辞的直白给惊到了,但她独自消化了一会儿似是也接受了莫三辞的回答。 “我会盯着你的!”伊珞俨然像看着嫌疑犯一样,“你最好别耍花招!” 莫三辞可没时间与伊珞纠缠,心里道了个拖着长长尾音的“好”。 伊珞见莫三辞不说话,只看着她困住“木偶”的地方,不免心有疑惑:“你在看什么?” “我想我们该做好跑的准备了。”莫三辞道。 “你说什么?”伊珞听见了每个字,但是这些字在这个情况下连起来后让她有种没听清楚的错觉。 “没时间解释了。”莫三辞抓住伊珞的手,一跃而起,在树枝上几个飞跃,离了原先的位置近十多丈,站在了一根可支撑她们重量的树枝上。 而她们原先的位置上,泥土飞溅,从泥土里直直冲出数根绿藤,并尾随着她们而来。 伊珞先是一惊,回过神来手中运了灵能,十指相对,绿色的光芒聚在两手手心,她迅速结了个印,尔后,以她们所站的那棵树为中心点,浮出一个法阵。 她手一挥,法阵表面长出绿芽,藤蔓的绿芽以极快的速度生长,交缠住向她们而来的绿藤。 伊珞以为已经没事了,正想说莫三辞是小题大做时,忽然从她的法阵里出现那个女“木偶”的绿藤,而且她的藤蔓也向她冲来。 伊珞下意识就要出掌反击,却被莫三辞拉住了手腕,跳出了法阵,法阵离了伊珞,慢慢消失了,只有绿藤依旧灵活而毒辣地刺向她。 伊珞眼见着绿藤伸出黑色带刺地藤条,向她张开“尖牙”。 这次的袭击太过突然,伊珞眼见着黑色带刺藤条要冲到她面前时,却见藤条突然间都停在了半空。 她转头望向莫三辞,只见莫三辞伸出的手一握,那些藤条开始自动相互串起,很快变成了死结,倒在了地上,顶端依旧带着巨大的“死结”慢慢爬向她。 伊珞一阵恶寒。 “趁现在快走吧。”莫三辞对伊珞道。 伊珞收回目光,应道:“好。”她说完又低着头小声道,“刚才谢谢你。” “快走吧。”莫三辞本来就不在意,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趁着绿藤缠绕在一起的空隙,莫三辞和伊珞离开了很远。 她们离开时,伊珞布下的藤蔓“围墙”慢慢枯萎,“毒美人”制造物慢慢走了出来,身后拖着断了的绿藤。 连着它手掌的绿藤正慢慢恢复,而原先的绿藤“死结”蹦跶了几下,便成了如灰烬般枯塌。 莫三辞和伊珞拉开一段距离后,莫三辞停止了前进。 “你怎么不走了?”伊珞调转回头,到了莫三辞身边后问道。 莫三辞道:“先找个隐蔽的地方。” 伊珞不明情况,但莫三辞已经开始向一旁的丛林去,她只能跟上。 两个躲在了半人高的植株丛里,伊珞压着怒意小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得找到离开的‘门’才行。”莫三辞看着伊珞,“我想知道那个制造物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伊珞因为莫三辞救了她的事放下了些戒心,如今心有怒意也只是因为气莫三辞什么话都不告诉她。 她很清楚,此时应该合作才是:“那东西是跟着我进来的。” 她拿出一颗宝石珠子:“那东西原先和这里的钱币一个样子,跟我进来后就变成了现在那个样子。 “它现出原型后并没有攻击我,我就躲开它了,但还是远远跟着,直到它开始……” 她本想说“攻击你”,可是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眼前这个妖怪,而是一直在攻击她,招招想置她于死地,于是她转口道:“直到它找到你,就忽然开始攻击我。”是不是因为她把那东西困住的原因? 伊珞讲完又问出了一开始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莫三辞道:“这是秘密。” “不能告诉我吗?”伊珞又有些生气。 “不能。” 遭受拒绝的伊珞心中依旧不气馁,反而愈挫愈勇。 她相信,只要她表现得够友善,足够值得信任,眼前这个少言寡语的妖怪一定会相信她并告诉她真相的。 莫三辞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吧。”伊珞为难道,“其实我不太清楚。” “那你一路跟着制造物有没有特别的发现?” 伊珞认真想了想后摇头:“没有。” 莫三辞没什么需要问的,伊珞大概是关注点都在制造物上,不过伊珞提供的信息倒是让她知道了另外的事: 制造物以珠玉的形态混在钱币里,结界网不仅为了控制住整个合明,还为了同时放出所有以鴽魮籽所化珠玉为心的制造物。 而朝天塔也有随着妖怪一起进来的制造物,而且数量一定也是很多的。 它们散落在朝天塔的不同房间里,只为了找离遐吗? 莫三辞并不相信,一开始未攻击伊珞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她,找到她之后制造物攻击的只是伊珞,并没有攻击她。 也就是说制造物只是想牵制住她,但是制造物是想杀了伊珞的,很有可能现在已经有很多妖怪遭到了攻击。 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发生混乱了? 莫三辞想到这儿又收回思绪:外面一定会被控制住的,她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楼梯。 第三八章 石火 伊珞见莫三辞不说话了,等了等后问出了心中的怀疑:“你一直称那个东西为制造物,是不是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因为那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称为制造物。” 莫三辞说一半藏一半,伊珞半信半疑。 伊珞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出口。” “那你问制造物的事是为了什么?” “知己知彼,方能有备无患。” 居然能扯出这么个正当理由。莫三辞感觉自己也那么相信自己临时编的理由了。 伊珞点头表示同意和懂了:“既然说清楚了,我们也不必要再躲在这里了吧?”这里这么多刺刺的叶子摩擦着她的脸,她的脸已经红了一片了! 莫三辞递过去一个盒子:“擦一擦就好了。” 被莫三辞识破小心思,伊珞脸更红了,她左右为难了一小下,就接过莫三辞手中的盒子,她不能和自己漂亮的脸蛋过不去。 “再忍耐一会儿吧,躲在茂盛的植株里可以骗过‘毒美人’的眼睛,它会以为我们也是植株。” “原来是这样。”伊珞一边抹着清凉舒敏的膏一边道。 她擦着药膏应着莫三辞时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眼熟的妖怪是谁了:离遐! “谢谢。”她还盒子时假装无意地提醒道,“我刚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好像有个大哥哥也给过我一盒舒敏的药膏,效果和你的药膏一样好。” “噢。” 莫三辞听出来了,伊珞小时候认识离遐,但是她怎么知道离遐认识谁,这可不能怪她。 莫三辞接过盒子:“你注意一下周围情况,我查探一下周围。” 虽然离遐依旧没想起来她是谁,但是她总有办法让离遐想起来。 “好!”伊珞保证道,“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 莫三辞调整了坐姿,将手掌紧贴地面,闭上双眼,开始了对整个房间的感知。 希望可以吧。莫三辞心想。 莫三辞的神识向四方八面散去,但她的识海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景象,像一个个变了形的影子。 影子似是无边的黑暗,她在黑暗里穿梭,忽然,一个歪歪斜斜的影子里,有颗闪着亮光的玉珠出现在前方。 莫三辞知道,那是“毒美人”制造物。 越过玉珠,她的神识依旧向更远处散去,整个黑暗的空间里,她又感受到一缕火光,再近时,竟是一株火苗在河里的石头上浮荡。 当她看到那株火苗时,本是模糊的景象以河中的石头为中心开始显出正常的景象。 她忽然想起了,制造物正往河的方向移动。 莫三辞收回神识:“我们该走了。” 伊珞正专注地注意着周围,莫三辞的话让她一呆,反应过来后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还不确定。” “你不会是不相信我不想告诉我吧?” “如果是那样,我会说这是秘密。” 伊珞思忖一下,觉得“离遐”没说谎:“走吧。” 莫三辞和伊珞到达河边时,看到“毒美人”制造物正抱着块石头。 伊珞本就有些不顺心,又遇到“毒美人”制造物后心里的不满就爆发了:“丑八怪!”她大喊,“你最好赶紧滚开!别再惹我发火!小心本公主把你当菜煮了!” 莫三辞对伊珞的“凶残”有了强烈的认知,后又想到“毒美人”在衡州确实是一种烹饪佳品,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述。 幸好她当时没吃。 不过现在也没时间让她舒缓她的复杂难述,“毒美人”制造物发现了她们后咧开嘴笑,丢了石头向她们伸出双手,双手“唰”长出绿藤,绿藤缠绕在树枝上,“毒美人”制造物收着绿藤,靠着绿藤的拉力向她们飞速而来。 莫三辞和伊珞都被“毒美人”制造物的思维惊到了:原本呆滞木板的制造物已经可以灵活运用自身优势了! 她们各自躲开“毒美人”制造物,又迅速聚在了一起。 “毒美人”制造物看着莫三辞:“跟我走吧……”她机械地重复着,“跟我走吧……” “你想我跟你去哪儿?”莫三辞突然接话问答。 “去哪儿?”制造物似是也愣住了,转口重复道,“去哪儿?去哪儿……”它重复着,也向莫三辞走来。 “它对你可真够痴心的。”伊珞似乎心情不佳。 莫三辞被伊珞的话给提醒了,喃喃道:“你说得很对啊……” “离遐!” 伊珞就要发火,两条绿藤也正如利刺袭向伊珞。 “小心!”莫三辞拉着伊珞躲开了袭向伊珞的绿藤,而伊珞原先站的地方留了一个深坑。 这是想一击致命啊。 莫三辞和伊珞正戒备着制造物的下一次袭击,那个制造物却忽然开始浑身抽搐、扭曲,像是拧麻花一样。 它的身体如变形的几笔油彩一样,收缩着消失在莫三辞和伊珞眼前,只留下一颗干瘪的如石子般的东西。 “朝天塔的破戒条怎么现在才起作用!”伊珞不满地发牢骚。 “这件事很奇怪。”莫三辞道,“朝天塔的伤戒和杀戒只有在某者确实实施了‘伤’与‘杀’后才会执行。” 被莫三辞一提醒,伊珞也反应过来,她好好的在这儿,“离遐”也好好的,没有哪个受伤或被杀。 “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朝天塔因为这些制造物的到来开始自发调整了些规则。” “这么一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伊珞语气里带着些骄傲,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得意大作,“虽然朝天塔选出的是映州的妖王,但朝天塔在我们蓬州也是令万妖景仰的,不然怎么会称万妖的朝天塔。” 莫三辞本想再说明一下“这只是可能的猜测”,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伊珞含嗔带怨看着他。 “离遐,你为什么把我忘记了!?” “我太忙了,每天见到的妖怪数都数不过来,难免会忘记一些,给你带来困扰,实在抱歉。”莫三辞心中嫌弃自己,但撒谎时语气从容淡定。 伊珞心中委屈,可是又发不出脾气,离遐是映州的妖王,他们也就一面之缘,他只递给她一盒药膏而已,记不得也是常情。 可是心里很不爽快,很不甘心。 “我叫伊珞!你要牢牢记住!不准把我忘了!” “好,我记住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这还差不多。”得了保证,伊珞才心满意足。 第三九章 毕方的讯息 见伊珞怒意消了八、九分,莫三辞心里舒了口气。 她看了看河里的石头一直往上游而去的石头,心想也可以看作楼梯吧。 她想着,就跳到了她看到有火苗的那块石头上。 她刚跳上去,脚下的石头就开始“分泌”出火焰,那些火焰刚合成一株火苗与石头分离,周围景象就有了变化。 莫三辞只听到伊珞担忧而焦急地大叫着“离遐”的声音,就陷入了沉寂的黑暗里,黑暗里,火苗跳跃着,每跳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显出一块燃着火焰的石头。 覆着火焰的石头向着远方延展,莫三辞也跟着火焰,踩着石头向远方而去。 石火很短暂,莫三辞前脚离开,石头后脚就失去了火焰,消失在黑暗里。 不知走了多久,引着莫三辞的火苗停在了半空,莫三辞踩在最后一块石头上时,周围火光大起,她置身于火海中,但身体没有任何被烧灼的感觉。 她这时才发现,火苗是落在了一只只有一只脚,人面鹤身,羽毛为红色和蓝色的鸟的头顶。 毕方鸟。 但是毕方鸟的身体是透明的。 “你……”毕方看着莫三辞,“芜泽的幻化术是不是?” 莫三辞道:“是。” “我说呢,这个时候怎么让离遐进来了,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莫三辞彻底断定封意和毕方有过约定:“你是不是和封意有什么约定?” “你不知道?” “他又没告诉我。” “神尊应该自有打算吧,别介意这种小事。” 莫三辞:…… “我这边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毕方继续道,“我引导你在朝天塔进行时空跳跃这件事遇到了些阻碍,所以只能以讯息的方式传消息给你。” “这里……” 莫三辞本想问“这里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但是毕方已经语速很快地接着说下去了。 “本来我和神尊当时约定好,等到了约定时间,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将带着感应符的……也就是你,带到朝天塔的楼梯。 “虽然我留在了朝天塔,但是朝天塔有自身的规则,我不能直接将你送到那里,所以只能将你引到朝天塔的楼梯,你顺着楼梯会到达封印花苞的地方。 “本来这件事进行的很顺利,你已经在进行时空跳跃了,还差几个着落点我就可以将你引到特殊的时空里,可是现在朝天塔因为有了奇怪的死物的入侵开始了自身的调整。 “而它调整时会有制约产生,这让我无法引导你进行时空跳跃,无计可施之下,我只能在朝天塔的规则调整完全开始前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这里是枷锁之地,你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找到朝天塔的楼梯。 “这也是无奈之举,当时……”他突然停了话头,“这件事太长了我们没什么时间就暂且不提了,但既然神尊放心让你独自前来,定是相信你的。 “我会在楼梯的尽头恭候你的到来的。” 毕方说话时头顶的火焰一直在慢慢缩小,等他说到这里,火焰几乎没有了,而他的身体开始慢慢褪色,很快变得比一层水还要透明,最后和火焰一起消失了。 因为正在不想说话中,所以连追问的想法都没有了。 毕方消失时,莫三辞周围的火海也消失了。黑暗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再没有石上的火引着她。 她想拿出火晶石的灯照一下亮,不过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枷锁? 莫三辞看着把手伸到眼前都看不清自己的手的地方,想起来自己刚才在空白石碑上写了“生而自由”。 “心血来潮还是冥冥之中?”她想到这个两个词,却不想继续思考,“偶然与必然,都只是实际发生。” 莫三辞定下心,就往前走。她刚踏出一步,脚下就发生了变化,无数的方块在黑暗里漂浮着,目之所及淹没于黑暗,给她一种无边无际的错觉。 可视物的范围内,每个方块上都有图画:比如一根扣着许多结的绳子,几位女子正在采集果实……日月同天,高山流水,沧海桑田……代表着不同的寓意和故事。 莫三辞看着她所站的空白的方块,脑子也是空白的。 既然是自作主张把她丢到这里来,就应该做好可能会失败的准备。 莫三辞心念了句对不起,就跳到了邻近的一个画着一个火堆和一个有着太阳图腾圆圈的方块上。 在关于创世的传说中,有一个关于火的故事。 传说鸿蒙世界本是黑暗的一片,所有地方都是黑暗,没有光亮,毫无生机。 直到有个来自无境之地的神明来到了鸿蒙世界。 这位神明名为火。 他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用火的光明驱散了鸿蒙的黑暗,驱散了遮蔽光明的黑雾,使鸿蒙世界迎来了生机。 传说中,火并没有消失,他无处不在,只要燃起火,就有可能见到他的光明之镜。 光明之镜是一块有着太阳图腾的圆镜,传说它能驱散心中的黑暗。 但莫三辞刚跳到石块上,方块的图案就变成了空白,而她原先站的方块上浮出了一个火堆和一个有着太阳图腾圆圈的图案。 与此同时,所有方块间的距离也扩大了一倍,而她能看到的距离未变。 。。。 莫三辞对自己道:“枷锁是众生之苦,正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如我再跳回去?” 她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但她并没有跳回去。 此岸彼海,此海彼岸。 身居于安处,还是心居于安处? 莫三辞思及此忽然一声轻笑:揣摩其规则用意,本就是受限在其设定的条件下。 而考虑如何离开,考虑这里的限制本就是一种枷锁,所作的思考与理解也都是在此间存在中。 鸿蒙世界这么存在着,灵能这么存在着,各类生灵也这么存在着……每一种存在都在鸿蒙世界里,而鸿蒙世界又在另外一种存在里。 但是因为“我”存在,“我”所认知的一切才于“我”而存在,即使一切存在本身便是如此存在,“我”若未存在,存在本身于“我”便是未存在。 所以只要无“我”,便无施于“我”的枷锁。 * (以上和以下关于存在与枷锁的思考均为作者的浅薄观点,若有错误欢迎探讨,但拒绝人身攻击。以后若再出现某些作者的浅薄观点也是如此,文明交流哦~) 第四十章 修悟 “而我现在存在于枷锁之地,已于枷锁之中,可是反之,我也是枷锁之地的枷锁。 “但是只要我是枷锁之地,枷锁之地是我,那便是我存在于我。 “我既是此地,此地何故否定我? “我既是此地,我何故否定此地?” 莫三辞沉思半晌,自问自答道:“为了改变……嗯……为了上升性改变,也就是发展。” 所以眼前漂浮在黑暗中的方块记载的便是世界的发展,每一个方块的记载,错误的,正确的,虚假的,真实的……都标志着发展。 “所以我该否定自己,然后发展自己,再回归自我本身……?” 莫三辞问自己:“请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 ··· 莫三辞想笑笑缓解心中不知该说什么安慰自己好的尴尬,但实在笑不出来。 其实若是换一种简单的思维,按她的想法,她应该是要进行参悟,入修悟之境。 作为正处于感知之境的修悟者,莫三辞一直觉得修悟这种事不用太着急,自然而然,机缘自成。 这一百多年来,也就神树村长对她说的愿她“生而自由”让她心向往之,神思顺意,机妙自然,入了感知之境。 自由与枷锁,确实是一种对立性的存在,可是这种对立性的存在何以存在? 当说及自由的意义,便已肯定枷锁的存在,当说及枷锁的存在,便已有自由的意义。 莫三辞沉思许久,下了结论:“有无相生。” “有我”便是“无我”,既已“是我”,又已“非我”。 心念与之,豁然敞亮,如云开雾散,青山绿水入眼,似身于此地未动,神思却已遨九天……机妙自如,自然而然。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忘记了曾经某个常用的字一样,本已抛诸脑后,用不到也不再记得,却在某次提笔时,自然而然写了出来。 这是属于混元图的力量,也是属于她的力量。 虽然一切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混元图是从无的规法中而来,她拥有混元图的力量,如果她的半瞎猜半推理的结论是正确的,她就可以离开枷锁之地。 莫三辞盘坐于方块上,静心于识海。 既已那瞬乍现灵光,尚存感知,岂可任其一逝不再。 她将自身的神识完全散入此地,展开心神,顺此地造化,与此地相融。无处不在而无所不是。 “与造化为一,则无往而非我”。 莫三辞的神识自主回归本身时,并没有留下什么奇妙离奇的记忆与感觉,但在她的神识完全回归的那时,她清楚且确定地知道,她抓到了那瞬乍现灵光。 而她,对于自身已经参悟的力量,像是心跳与呼吸,意随心动,信手拈来。 莫三辞睁开眼睛,发现已置身于楼梯之上。 楼梯每级都很宽敞,盘旋而上,周围皆是一幅幅时间里的故事。 时间留下的一切,积成而今的世界,育养着现今的一切。 莫三辞心生感慨,直到她发现楼梯好像无穷无尽时,心中感慨只剩下对朝天塔的感慨。 这可不是她胡思乱想,走到第十九步时,她又回到了原地。 都怪她一时信了封意的话,什么“顺着楼梯”往上走,这么走走到猴年马月也走不完。 但为了稳妥起见,她又走了一遍,当迈出第十九步时,果然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楼梯盘旋而上,虽然所在之处看不出什么不同,但周围的画面是不同的,而且她留了心思,感知也是不一样的,但是当第十九步踏出时,周围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是回到了原处。 是错误的感觉还是楼梯的玄机? 莫三辞定下心来,然后一步三跨,跳着往上去,依旧是第十九级楼梯时,她回到了原处。 她又往下走,依旧是第十九级时她回到了原点。 莫三辞决定放弃尝试,将目光转向了周围。 一幅幅画面掠过眼前,莫三辞快速扫过,能见到的有她知晓的,也有她不知晓的。 朝天塔是怎么将这些东西留下来的? 莫三辞想起朝天塔直往星海的景象:或许是因为鸿蒙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在天下吧。 她坐在了台阶上,想着要不要离开台阶,找一个画面跳过去试试。 正在她思考着这件事是否可行之时,她发现有一幅画面好像有些奇怪,她再定睛看去,却见画面变成了黑乎乎的漩涡,漩涡里,一道光砸了出来,砸在了离她很近的台阶上。 一个和离遐长得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站了起来。 莫三辞看见那个不明者额头有一个金色的印记。那印记祥云绕塔,光芒柔和,好像是万妖印。 可是莫三辞确信,这个不明者虽然长得和离遐一个样,还有个好像是万妖印的印记,但绝对不是离遐。 因为这个不明者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有种让她不想接触的气息。 “不愧是您,我想也只有您可以找到这里了。”假离遐对莫三辞道。 假离遐的话里透着股莫三辞难懂的意味,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明明是赞赏,却让她听出恨意。和那个“毒美人”制造物一个样子的感觉。 莫三辞想起来伊珞说的“它对你可真够痴心的”,因爱生恨,又爱又恨,又恨又爱,得不到的便毁灭……她在白云城看的话本就是这么写的! 这么一想,可真是一场惨剧。 莫三辞默默同情了一下自己,但是忽然想到这一切都是她瞎猜的,又暗暗制止了自己的乱想。 都是因为当时的特殊情况不便外出,只能窝在客栈里,不然她才不会看那本奇怪的话本,导致她现在有了奇怪的想法。 她看着假离遐,想着要不要把挂在脖子上的幻化符拿掉,然后大喝一声,“呔!乖乖束手就擒”或者是“你的计划早就被我们识破了,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是不是觉得很吃惊?”假离遐笑着问莫三辞,“您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如果我高兴,或许会告诉您。” 在莫三辞听到这句话后,她确定,还是离遐的样子最安全。 “没有。”莫三辞道,“就是意外你为什么不把声音变一变。” 第四一章 火焰 假离遐一愣,“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不知是笑出了眼泪还是真的流了眼泪。 “也只有大王记得我的声音吧。”灰既痴迷地望着莫三辞,笑容纯粹的像是初生的婴儿,“我一定会得到您的。” “!” 莫三辞已经没法再淡定了,事情的发展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好的楼梯她找到了,楼梯的尽头在哪里?! 莫三辞冷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是吗?” 灰既伸出右手,手中是许多个葵花种子。 葵花种子周围缠上带着光芒的白丝,丝线很快缠绕住每颗种子,尔后光芒慢慢消失,在光芒完全消失时,丝线也消失了。 而葵花种子一颗颗将身一纵,凌于空中,并迅速发芽生长,变成了一株株花。 花株绿梗紫叶,上面都长着灰色的小刺,花托圆圆鼓鼓,萼片卷曲,花朵形状似是向日葵,花盘外围长着细长的淡紫色花瓣,花瓣背面有着难以察觉的硬刺,花盘里均是花蕊,花粉似是一直往外溢。 月葵,这是一种稀有的花,只在满月的光辉下破土而出,并迅速生长开花。 而月葵和“毒美人”一样有一个绰号,“花魅”,它的花香花粉有迷幻作用,只要靠近就会被月葵迷惑。 它并非以迷惑心神之类的手段,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毒素,据记载,即使参机妙之境中的强者,也难以抵挡它的迷幻作用。 不过它并不会伤害被迷幻的生灵。 而且关于“花魅”,有一个在莫三辞看来很恐怖的传说:如果谁同时看到月葵花开,在月葵花花香的迷幻作用下,他们便会相爱。 莫三辞看着悬在上方的花,很想对灰既说“有话好说,你先把那奇怪的花放下”,但她现在是离遐。 她手中生出一团火焰,火焰橙红明亮,热浪逼迫,似骄阳烈火。 灰既笑道:“您的火焰对它们是没用的。”似是好意相劝。 莫三辞可没准备对那些月葵花出手,烧了那些花,花香就会更浓,她并不想冒这个险,她只想给自己布个结界而已。 灰既看着无动于衷的莫三辞,很快也发现了莫三辞的意图只是以火焰布下结界,她脸色阴沉了下来。 灰既(假离遐)火红色的眼眸渐渐成了黑色,与此同时,她的头上又长出了四只眼睛,莫三辞隐隐看见她身上有些蜘蛛丝。 似是有风起,吹摇着月葵花,只见月葵花曼舞身姿,花粉如一点点荧沙在空中飘荡,花香也随之弥漫。 花粉和花香前仆后继地消失在火焰中,莫三辞站在火焰的热浪笼罩的结界里,静气宁神,等着可能会出现其他状况。 时间一点点过去,倏然间,一缕紫黑色的光芒跃进莫三辞的视野,只见一团紫黑色的火附着在她布的结界上。 结界从紫黑色的火附着的地方开始如蜡烛融化般,一滴滴、一点点消失,只为了腊烛芯上的那抹火光。 莫三辞将手中的火焰击向紫黑色的火,并依靠结界瞬间瓦解时的爆炸波,将花香和花粉向外围驱散。 可是这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那抹紫黑色的火光依旧活跃着,虎视眈眈对着她。 灰既慢慢向她走来,那些花粉花香也一并重新聚向她,除此之外,还有……大形道人! 紫黑色的火就在大形道人手中,带着一种要摧毁万物的暴戾气势。 似乎没必要再继续隐瞒自己不是离遐这件事了。 莫三辞紧了紧拳头,将幻化符从脖子上拿了下来。 幻化符刚拿下来,她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虽然脸被蒙着,但是灰既和大形道人都已确定眼前这个不是离遐。 趁着灰既和大形道人那一时间的惊诧,莫三辞祭出年华一瞬,并拉满弓向上空的月葵花射去。 那一瞬光箭流过,月葵花身上的光阴逆转,迅速变回了种子,而花香和花粉也月葵花变回种子的那时间消散无踪。 虽然只能解一时之急,但已经足够了。 光箭射出后,灰既和大形道人皆已反应过来,也皆已明白他们是被反将一军了。 又一次失败的大形道人目眦俱裂,心中认定定是封意又识破了他的计划,并以此羞辱他,往事一股脑浮现,冲击着他的心神。 恨意如滔天巨浪,在他心中翻涌,手中的火苗随着他的怒意喷薄,如火山骤然喷发。 现在计划已经毁了,离遐并不在这里,那自己留在这里也不必要,虽然不能冒险杀了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但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更让自己心情愉快! 火焰直冲而上,紫黑色的火带着寒冽的暴戾气息,咆哮着,翻涌着,似是一头暴怒到极致、毫无理智只有杀心的恶龙,要摧毁所有的一切。 莫三辞知道,空隙只有一瞬间。 她以极快的速度一跃而上,按其趋势,正常情况下可以跳到二十多层台阶上,紫黑的火尾随着她,大形道人恨意浓烈,神情似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但是意外来的总是突然。 莫三次错身越过惊怒的大形道人,稳当地落到了台阶上。 随之而来的紫黑的火焰撞上了大形道人,并迅速包裹住了大形道人。 莫三次只见火焰突然旋转着向外散开,灰既本是躲闪开了,但莫三辞听到灰既一声惨叫:那火看上去寒冽,温度却超乎寻常的高。 灰既被热浪灼伤了左手和左脸,蜷缩着身体十分痛苦。 大形道人毫发无伤地站在火焰中,但是灰既受到火焰攻击这件事让他一时惊惧慌神:他还没得到灰既的灵识,灰既不能死!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行动,已被朝天塔清除离开。 这两件事在同一时间发生在莫三辞面前,莫三辞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她本来只想争取下时间,然后随便找幅画面跳进去,或者,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这样的结果,也算有了暂时的歇息时间。 莫三辞看着灰既慢慢站起身,颤抖的身体,含泪也带恨,更多的是一种悲怨与寒透心骨的狠绝。 第四二章 曾经 莫三辞心生悚然,总觉得灰既要做出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随即,果见灰既抓住自己的脸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一块,一张皮被灰既甩到了莫三辞面前。 幸好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但莫三辞还是往后退了退,只是根本无法不去看那张皮,还有灰既的脸。 灰既的脸露出来,半边脸被灼毁,焦黑色和焦红色混杂着,还有颧骨。 灰既脸上是微笑的,只是她的眼睛早已没有了痴恋,只充斥着纯粹而浓烈的怨恨与敌意。 她额头的万妖印闪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她就这么离开了莫三辞的视线。 莫三辞忽地心生慨然而有愁绪,愁绪不知何来,大概是灰既的眼神…… 唉,现在可没时间伤春悲秋,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莫三辞看着手掌,手掌中是封意的传送符,不过她记得毕方说的是感应符。 呵呵呵…… 她倒是想起来了,传送确实首先要有感应,这么一想,毕方对她说的话实在有漏洞可寻。 秘密? 根据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很可能怕被猜出他的小阴谋,所以才隐瞒了他的去向。 莫三辞很确信,封意故意隐瞒了她一些事情。 嗯……还是先想办法离开吧。 莫三辞往楼梯上走,想着再走一次感受一下,当她迈到第十九级台阶时,她没有回到原处,而是看到了毕方,毕方扇了扇翅膀,变成了一位中年男子。 ··· 刚才是毕方阻止了她的前进?还是毕方帮她摆脱了楼梯上的奇怪时空阻隔? 她看着眼前这位由拄着拐杖、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总觉得是前者。 “你是不是帮着封意骗我?” 毕方准备的问候语从喉间一下子咽回了肚子里。 小孩子真是直白,有什么说什么,脑子转的还很快,让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说话就是默认。” “这只是一个考验,进入这里总归要经受考验。” “毫无重点,心虚的回答。” “……”毕方道,“其实是因为那两个离开了我才能现身,毕竟这里是个秘密,不能被他者知晓,尤其是心术不正者。” 看来这件事的确非同寻常,一定是有什么大秘密。 莫三辞看着毕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不知道灰既为什么会有万妖印?” 毕方考虑了一会儿,才答道:“因为她本该是白羽。” “白羽!”莫三辞惊讶,“白羽尊官那个白羽?” “是的。” 莫三辞理了理受到冲击的心绪,思维飞速转着。 白羽本身是只孔雀,全身洁白无杂色,眼睛淡红,双足与喙微有鹅黄,妙姿清容,端美尊贵。 大约两千多年前到一千年前这段时间里,白羽是映州的妖王,也是坐居妖界的尊官。 那段时间里,朝天塔每次开启时,白羽都会进入朝天塔参与试炼,据传言她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本心。 她当了一千多年的妖王,本应该会继续担任下去,直到出了木陵那件事。 坐居六界的六尊官经过商议,一致同意以三道祭封印木陵。 但三道祭需要的力量太过强大了,封印木陵后,六尊官都受到了极大的反冲击。 而白羽尊官当时正处于一种半知半解的参悟状态,她似是在三道祭中窥得了某些机妙,封印木陵后,离开了映州,回到了她的家乡衡州。 据记载,她不到半个月就冲破了修悟的桎梏,引得天劫降临。 那是从地底冒上来的蓝色冷火,没有温度,烧掉了整片荆棘丛林,也将白羽覆灭其中。 白羽没有进入修悟的游无穷之境,而是至此殒身。 天劫降临的次月,明山便传出了朝天塔将会开启的消息。 次年,朝天塔选出了红翎,再然后,便是现在的离遐。 朝天塔在选出新的妖王后,前任妖王的万妖印会慢慢消失,就算白羽曾经是映州妖王,有万妖印,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消失了。 所以说,她额头的万妖印是仿制品或是她用了特殊手段留住了她的万妖印。 莫三辞想到这儿忽然想起了舞儿的火。 白羽的天劫是地底而来的蓝色冷火,舞儿的火可以轻松烧掉那些制造物,这么一联系,舞儿修得的阴火很可能和那次的蓝色冷火是同一种火。 怪不得…… 莫三辞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件事的线索:毕竟这么深思下去,她觉得封意在高顿盆地(遇到舞儿和离遐的地方)时,独自四周转了转是为了确认舞儿所使用的火到底是哪里来的,因为封意知道,那并不是一般的阴火。 离遐的火已经足够厉害了,但需要舞儿的火来解决的事情,一定非比寻常。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卜婆婆是这么说的,当时封意问了离遐,是想到什么了吗? 莫三辞陷入了思考,要解开这些事,她就要知道白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 莫三辞猛然抬头看向四周,或许,这里有白羽的往事。 她问毕方:“这里记载了白羽的事吗?” 毕方点头:“这里是历史长道,这里的每一幅画面,真真实实,虚虚假假,都只是模糊且寥寥的勾勒记载。 “但被赋予万妖印的妖王是不一样的,从得到万妖印开始到万妖印消失,这里会留下那时间里的一切,所想所做,都在这里。” 他说着将手一扬,一颗葵花种子飞了出去。 葵花种子浮在空中,化作了白光一点,那一点白光闪烁,如星海的星,周围的画面飞速旋转起来,一幅幅快速划过,一幅幅紧接而后……炫目的画面似是只剩下缤纷的色彩,色彩纷杂,最终汇成了明亮的光芒。 光芒里,有一缕光芒飞出,与葵花种子化成的光融为一体。 画面铺展开,画面上是一位女子,女子清傲肃冷,身披羽衣,似是冰雪里盛开的雪绒花。 按照她的理解,白羽应该是极美丽的女子。 画面的场景已经完全清晰了,莫三辞看见那是一个大殿,大殿以晶莹剔透的冰玉柱子为支撑,殿内雕刻浮腾,均是日月图腾、云纹、星海。 第四三章 白羽和灰既 白羽站于殿内,向芜泽和修竹,还有几位莫三辞不认识的妖怪说着什么,一众妖怪面带忧愁,双手交握向白羽行礼。 白羽独自离开了宫殿,化了孔雀真身御风而行,行至一处盆地后,停在了一汪碧湖上。 碧湖周围草木丛生,树荫蓬大,在生机勃勃的森林中隔出了一番清雅静逸。 碧湖水波荡漾,白羽脚下的湖面起了漩涡,漩涡旋转着,扩大着,很快露出了湖底,湖底竟是一整块翠色欲滴、隐有毫光流淌其上的玉石。 白羽顺着漩涡的通道,站在了玉石之上,她展开羽翼,翠石上毫光彻亮。 光芒霸占了整个画面,待光芒散去,白羽已变成人形,手持一块流淌着毫光的翠色玉石,站在了一个偌大的圆坑里。 圆坑便是刚才的湖泊,只是它已经干涸了。 白羽另一只手覆于玉石上,带着生命力量的绿色流光围着整个圆坑旋转,长而粗壮的荆棘肆意生长,很快将白羽淹没。 一朵朵红色的小花长在层层纠缠的荆棘条上,小花开后,自动飞离了荆棘条,落在了森林的其它地方。 小花落地后,迅速枯败萎缩,在它们枯败萎缩的地方,很快长起新的荆棘条。 荆棘条以极快的速度霸占了这片森林,森林的生灵纷纷逃离,原先的森林被粗壮的荆棘条代替。 层层叠叠、如线织交绕的荆棘条下,白羽真身立在翠色玉石中,像是被封在里面,但她周身都是焕彩流光,充满着生命的力量。 白色的羽翼覆满光彩,白羽也是耀目夺彩。 似是有天地生命的造化在她周身流淌,似是有生命星光在她身上闪耀。 灵能周转而异,万端变化,只在一方天地。 就在天真地秀似是均聚于她眉心之时,有蓝色的冷火从地底升起。 那蓝色的冷火一瞬间将白羽掩埋,只见蓝色的冷火似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冲击一样,剧烈地震颤抖动。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又倏然间恢复了平静,随之,荆棘条开始枯萎,被烧得干干净净。 蓝色的火重新回到了地底,原本的茂盛森林只剩下荒凉,而湖底只有一块裂开了的玉石。 白羽已经不在了,玉石的翠色也已经消失,更没有了光泽,像一块有着棕黄色斑点的土块。 火焰走后,下了许多天的雨,雨帘遮住了莫三辞的视线。 雨后初晴,阳光的辉泽穿过云雾,云雾渐散,光辉照亮了大地。 原本光秃秃的土地长出了嫩绿的草牙和枝条,麻雀站在水坑边喝水,山林的动物慢慢靠近了它们原本的家乡。 虽然没有曾经的生机,但是新生的绿意代表着生命的希望。 斗转星移,太阳升落,曾经的湖泊变成了平地,那块裂开的玉石在一次暴风大雨后触碰到了阳光。 裂开的地方长出了绿藤,绿藤的顶端长出了绿叶包裹的红花,红色的花苞很快落了,结出了个翠色欲滴的圆果子。 一双女子的手小心翼翼将果子采摘,然后将果子吃进了肚子。 女子的肚子一点点鼓了起来,她生下了一个女娃娃。 正当女子昏迷时,有一只粗糙的大手将女娃娃用黑布包裹着带了出去,那个年纪大的男子带着女娃娃一路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摸了摸女娃娃的笑脸。 他实在不狠心,正要将手缩回,却手上颤抖,捧不住了手中的女娃娃,女娃娃掉进了枯井。 男子跪地掩面,身体颤抖着。 一个身影站到了男子面前,莫三辞认出了那张脸:大形道人。 “那是地狱而出的祸害,你只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 黑云遮天,男子弓着身体失魂落魄地走向回家的方向。 血液缓缓流淌,浸染了包着女娃娃的黑布,满月的光泽下,一只蜘蛛落到了女娃娃的额头。 女娃娃的额头生出金色的光芒,隐约可见祥云绕塔的印记,金光大亮,女娃娃消失了,印记转到了蜘蛛的额头。 女娃娃随之消失,蜘蛛变成了女娃娃,她张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莫三辞清楚,蜘蛛变成的女娃娃就是现在的灰既。 后来,生下女娃娃的女子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丢弃后,不顾阻拦,哭泣着跑到了井边。 她的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正要跳进井里时,听到了井里的婴儿哭声。 女子带着灰既乘着出海的船离开了家乡,到了另一个地方:桑林。 桑林是人类国家中最庞大的帝国——朔原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座长满琦桑树的高山,那是金丝蚕生长的地方。 金丝蚕的丝可以织成柔软顺滑、冰凉透肤的丝绸制品,这种制品广受欢迎。 但金丝蚕只能野外生存,无法蓄养,朔原的皇帝便设了专门的部门驻扎桑林岛,以防止有利益熏心者涸泽而渔,当然,也为了给朔原皇室提供最好的金蚕丝制品。 女子因为绣艺被留在了这里,在皇室的织造坊里打些简单的下手,以此供养自己和孩子的生活。 变成女娃娃的灰既已经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灰既的脸上慢慢爬满了丑陋的疤痕,长相本就不出挑的灰既,在人类眼中成了丑陋的“怪物”。 不仅同龄人害怕她欺辱她,就连大人也会被她吓着,也会躲着她。 她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怯懦自卑,每日躲在家里,纺织刺绣,帮母亲贴补些家用。 虽然备受他人排斥,但是因为母亲的陪伴,她还是很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母亲本来就因为生下她后染了疾病,又因积劳成疾,最终离开了她。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帮她安排了母亲的后事,并带着她离开了小岛。 老婆婆是只金丝蚕妖怪,她带着灰既,两个卖着绣织,在人类世界里漂泊流浪。 灰既在漫长的流浪生涯里,学会了陶瓷,学会了绘画,学会了雕刻,学会了剪纸……她对人类的艺术痴迷到极致,也聪颖到极致。 第四四章 早有谋划 当灰既以为可以这样,一直和老婆婆平安生活下去,老婆婆却被人类猎杀了。 一个法师用了奇怪的咒语,让老婆婆化作了金丝蚕,并做了茧,法师抽取了蚕丝,只留下金丝蚕的尸体。 灰既回家时,看见的便是一片狼藉,和金丝蚕的尸体。 外面围了好多人类,即使没听见那些人说了什么,从灰既的表情中,莫三辞也看出了灰既的变化。 从悲伤到愤怒,从愤怒到仇恨,深深的恨意,如火烧灼,烧掉了她身上的封印。 变成了蜘蛛妖怪的灰既杀了在场的所有人类,如利刃的蜘蛛丝穿透了每个在场者的心脏,将他们生命的活力通通抽干,送到了金丝蚕的身体。 可是金丝蚕早已回天无力。 一抹紫黑色的火焚尽了所有的尸体和血腥,大形道人站在变回人形的白羽的面前…… 后来,穿着老婆婆最喜欢的灰纱裙的灰既又经过了不少地方,而她也开始配制着不少用来改变她容貌的东西,她脸上的疤痕渐渐消失,她的容貌也变了许多。 再后来,她到了映州的合明,遇上了离遐…… 画面至此便停了,虚虚晃晃后消失在莫三辞眼前。 整个过程走得很快,只是少数的片段,但莫三辞也理清了一些事情。 起码她已经知道,大形道人很早就开始了对于灰既的阴谋。 在她假装成离遐时,她看得出来,灰既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离遐,喜欢到一种病态的爱意。 而现在她终于有些明白,或许是从没接触过他者,灰既心中的情感很是单纯简单,正因为太过简单的情感,就少了很多复杂的距离和克制。只剩痴狂。 就在莫三辞心中惋惜悲叹之时,毕方叹声道:“秉性过痴,怨怒过甚,仅以自身苦乐而看众生善恶,以自身肆意妄为而践踏他者,纵成难为之事,终究难以善之。” 莫三辞心绪微动,动而思间,又生疑惑。 听毕方的话,好像毕方知道的事情更多,可是为什么她只看到了个大概? “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毕方又道,“世间之事,多是求而不得,怨怒悲苦,永无尽头。” 大概是灰既的事勾起了毕方的往事,所以才心生慨叹。 莫三辞道:“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毕方道:“什么问题?” “灰既真的是曾经的白羽吗?” 毕方看着盯着他看的莫三辞:“其实舞儿才是真正的白羽,灰既拥有着白羽的力量,但舞儿拥有的是白羽的灵魂。” “!”毕方果然知道更多的事情。 莫三辞发觉这里面真够混乱的:“我们走吗?”她决定给她的脑袋放个假。 莫三辞跟着毕方顺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好像跨了很大的距离,她很快就看见的楼梯的尽头。 那是一扇拱门,拱门里有光芒照出。 莫三辞走进拱门,便看见满眼的星光璀璨,那夺目又柔和的星光,从来都是让她心驰神往。 星光里,圆月高悬,它比星星离她更近,但头顶的天空是那么遥远。 她似是正站在夜空下,这是正真的星空。 朝天塔直往星海,她正站在朝天塔的顶端吗? “金乌的花苞就封印在里面。”毕方道。 莫三辞看向毕方:“如果是离遐来这里,会怎么样?” “封印自动解除,花苞会吸取离遐的力量,离遐会不复存在。” 不复存在就是不再在世间存在,彻底消失,如果花苞与离遐相互感应会让离遐消失在世间,那离遐当时怎么可能出生? 莫三辞疑问间也想出了答案:除非有什么力量克制住了花苞的力量。 当年花苞在妖火岩浆里孵化后出生了离遐,尔后又被毕方封印在朝天塔,从这两者来看,克制花苞力量的应该是一种存在于火的力量。 以火封印金乌的花苞所含的力量? 依此看来,离遐应该是拥有金乌的力量和妖火岩浆的力量,而花苞是扶桑木所结出的,花苞本身只是为了藏住金乌的力量,以此孕育新的生命形式来传承某种东西,新的生命形式就是离遐。 可是花苞并没有在孕育新的生命后消失,而是成了一种威胁性存在。 它可以捉住火种,自然可以消灭火的修悟者。 莫三辞道:“你带我来这里是想我做什么?” 毕方道:“金乌托我的事我差不多都做完了,只剩下将花苞带到迷林。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在进入朝天塔前拜托神尊,请他帮忙找一个值得信赖者,代替我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我传信息给神尊,他说你是最合适的。 “我也感觉到你有特殊的力量,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的。” “你真的相信我能完成这个任务吗?”莫三辞感觉毕方的话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毕方笑了笑,很是狡诈:“即使你真的没办法独自完成这个任务,他总归会想办法帮你的,所以我很放心。” “这个想法真奸诈。” 毕方道:“没办法,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直接和神尊提‘如果我没办法完成这件事,请你一定要帮我继续下去’这种要求,只能委婉点。” 他说着又循循教诲道:“小孩子不要学。” 莫三辞一脸不相信,这里面的矛盾之处那么多,编借口都不会编。 毕方看出来了莫三辞的不信:现在的小孩子真难骗。 “当年你……” “那是一件不堪不回首的往事。”毕方语速极快打断了莫三辞的话,他眯着眼睛扶着拐杖弯下腰,看着莫三辞低沉着声音道,“小孩子不要打探长辈的私事。” 这神情,这语气……吓唬小孩子还好,她又不是小孩子,她已经一百二十五岁多了。 莫三辞道:“你不会是想诈死吧?” “!”毕方努力营造的恶叔叔形象土崩瓦解,他神情颓丧,“你……猜对了。” “你有其它事情要去做?” “……没错。” “直接说不就好了。” “好了好了,时间宝贵,你把火晶石的灯拿出来吧。”毕方换了一副长者的派头。 第四五章 回聚 莫三辞委实没想到会出现“火晶石的灯”这个词组,在这个词组意料之外地出现后的眨眼时间里,她的思维都停滞着。 是被安排好的…… 理性思维毫无目的、胡乱漂浮之余,她对如何将封意骗回广和山这个问题,深刻而确切地觉得它是值得深思熟虑的。 她决计要好好制定计划。 莫三辞拿出火晶石的灯,火晶石的灯从她手中飞起,温热的光芒照耀着着,头顶的光芒也照耀着。 星辰旋转,星河潋滟。 待那满眼焰焰金光尽数入了灯中,火晶石的灯自动落回了莫三辞手中。 莫三辞看着手中封存着花苞的火晶石,终于心有宽慰:没想到最后居然这么容易。 还未等她太过宽慰,手中的灯剧烈地震摇晃动,好似随时要炸裂。 莫三辞转向毕方,毕方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又,被,骗,了…… 来不及再做出反应,灯中的火晶石已裂开无数的缝隙,隔出无数块细小密密麻麻的六边形方块,饶是她知道这大机率里是幻觉,可是还是忍不住把灯抛到了空中。 那一抛之时,灯登时化成无数的碎片。 莫三辞抬手遮住刺眼的光芒,待光亮柔和后,才揉了揉眼睛,放眼所及,那些碎片似是成了无数颗星辰,碎片熠熠生辉,在她周围浮游。 而她正凌空虚浮,周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她现在身处何地?是身体于此地还是意识于此地? 莫三辞调整好自身的重心,可以自如控制身体后摆着坐姿,大致感受了下自身与周围:应该是身于此地,可是她心中又不太接受这种感觉。 莫三辞看向周围的如星碎片。 她向一旁移动,手中运了灵能,伸手触向身边的“星星”,有灼热的气息从光点传到手掌。 无形而散,有意而聚,应该需要引导才能让它们重新归聚。 可是该如何让它们自行归聚? 日月星辰自有规法玄妙,世间机妙自在自存自明,若是顺此地机妙而入开明,应是有办法为朝天塔接受,甚至于为己所用,如此自然能找到已经融入此地的花苞。 但是此地自成一体,难容外物…… 这么一想难免联系到其它事: 朝天塔自成一个世界,自在一个时空里,按朝天塔已存定律的规则,毕方和花苞是不可能留在朝天塔里的。 那么她一开始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来了:毕方是怎么留在这里那么多年? 而且看毕方所作所为,朝天塔甚至以“彼为我”接纳了毕方的存在…… 莫三辞晃了晃脑袋:想歪了……她现在不需要想那么多,她还是先想想怎么从“满天星海”里找到花苞。 参悟此地机妙实在费神费事。 莫三辞心想:还是引蛇出洞好了。 她双掌合十,闭目盘膝而坐。 莫三辞掌中火焰升腾,火焰自神通明,盛势而行,围满莫三辞,如一个火球,却又明明朗朗。 火光明亮如日耀,光芒四射,而周围的碎片也越来越亮。 点点光芒闪烁着,吸引着,相互感应,相互激引。 盛极之时,一刹那间,数不清的光点均向莫三辞撞来。 光点似是融在了外围的火球之上,一点点光晕散在火球上,一丝丝气息慢慢侵染。 花瓣在莫三辞身边显现,却又在那一刹那时间后开始合起。 花苞通透,花心里也明朗。 莫三辞坐在火晶石中,她周身有一个花苞的虚景。 莫三辞睁开双眼,那时间便从火晶石中消失。 火晶石的灯被莫三辞提在手中,莫三辞睁开了眼睛,和一旁正端着茶的毕方四目相对。 毕方吹了吹茶的热气,扯了个笑容。 “你这是作弊了吧?” 毕方扔了手中的杯子,杯子从毕方手中离开就消失了。 “你好像没什么变化,你好像没参悟什么……”毕方低着眼盯着火晶石中的花苞,确定它是真的后十分不解,“你到底干什么了?” “引蛇出洞。” “!”毕方惊讶后颇是赞赏,“心意顺达,神通自明,我也真正放心了。” 怎么总遇上自说自话的,她可什么都没答应呢。 莫三辞收起火晶石的灯:“你不是还要诈死吗?” 毕方摆摆手:“反正你都知道了,不用做戏了,很麻烦的。” 他拿出一个正正方方的盒子,盒子上有橙红的、如水波泛上的光芒:“小礼物,权当谢礼。” 又送盒子,上次金巧巧的盒子她到现在还没空打开看看,她的时间都被封意霸占了。 莫三辞心下叹气。 她接过盒子,手刚触及盒子时,满月的光华就照到身上。 周围的一切已经变了,她出了朝天塔。 朝天塔依旧在满月之下,宏伟辉丽,清傲睥睨。 莫三辞抱着盒子,眨了眨眼睛,她看着盒子,准备把盒子打开时却发现不知道怎么打开。 在她思索时,大形道人站在了她面前。 大形道人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哼笑,冷讽而轻蔑:“把东西交出来!” 莫三辞看着大形道人,心里很平静:“这是我的。” 大形道人手中紫黑色的火苗蹿出,在他周身旋绕:“我劝你想想清楚!” “我也劝您想想清楚。” 莫三辞身后传来乌宿的声音。 乌宿袅袅婷婷走到莫三辞身边,搂着莫三辞,望着大形道人:“真是许久未见了,无物上神。”好像上一句带着威胁语气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大形道人没想到乌宿会出现,但惊诧之色并没有留存。 “是啊。”大形道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我还没有多谢你。” 乌宿也笑道:“不客气。” 双方沉默地对峙了少顷,乌宿道:“若您没什么事,我就带她走了。” 大形道人眼中狠辣:“乌宿,你难道还想经历曾经的事?” “呵!”乌宿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您不会真的觉得我还会受制于您吧?” 大形道人周身的火越来越多,声音冷冽:“会不会,一试便知!” 一旁的莫三辞在这僵持里摸了摸有传送符的手:传送符已经消失了。 她四周看了看,目光触及大形道人身后,挥手道:“封意——” 大形道人面上一僵,目光迸溅着怒火和恨意,也透露着不安,他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乌宿看到封意后心中才落定安稳。 第四六章 遮天网 封意和莫三辞在明宫外分开后,便暗中在合明的几个地下水脉交汇处查探了一番,确认现在合明的情况与其猜测一致后,便去找了离遐。 封意进到竹间殿时,离遐正穿着妖王的礼服,抱着大半个翡香瓜在啃。 离遐看到封意突然出现在眼前,也是惊讶,啃的动作停了,只目呆呆看着封意。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瓜:“你不和你的小姑娘在一块儿,跑来找我干什么?” 封意道:“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基于对封意的了解,离遐下意识间就知道事情似乎很严重,他惊疑间,极快镇定:“有多重要?” “事关整个合明。” 离遐心猛地一沉。 “不过此事还需要进一步确定。”封意继续道,“我们先去找玱其。” “玱其?”离遐隐约了解了封意说的“重要的事”的严重性。 玱其是一位强大的阵法修悟者,世上少有能与之并肩者,合明的大大小小的守阵,都是他亲自设下的。可以说玱其是合明的“守卫元帅”。 六合风雨阵是玱其按合明的地利而设的诛杀大阵,所传此阵一旦启动,阵中的一切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需要找玱其商量的事情,大概是和六合风雨阵有关,和六合风雨阵有关,自是事关合明存亡。 事不容缓,离遐立即站起身,走了几步后被妖王礼服的繁琐给绊住了脚步。 他很想把礼服扯了,但是忍住了,胡乱将碍手碍脚的地方理了理、卷了卷、塞了塞,然后才道:“走吧。” 离遐先以传信符给玱其传了信息,在赶往玱其所在地的路上收到了玱其的回信,便改了方向向紫桐林去。 紫桐林是片梧桐树树林,之所以称为紫桐林,是因为里面有一棵紫桐树。 紫桐树生于上古时期,它的外形和梧桐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它会生出紫色的果实,果实形状如梨,但浑身紫色,晶莹剔透,好似紫水晶,可见里面分布均匀的一颗颗种子。 这棵树百年一开花,花开一朵,花开百日后结果,只结一颗。 它的果实带着特殊的芳香,闻一闻提神醒脑,吃一颗更是醒神明目,据说它是通窍顺经之物,世间难求。 为了防止明争暗抢,合明专门有阵法守着紫桐树,并为了它专门定了一个百年一举行的比赛,谁在比赛中胜利了,谁就可以得到紫桐树的果实,而且还为比赛规定了一系列规矩。 守着紫桐树的法阵便是玱其设的,除了法阵,还有专门的守卫,因为紫桐林不仅有一棵罕见珍贵的紫桐树,还有六合风雨阵的阵眼。 当然,外者是不知道六合风雨阵在此处的阵眼的。 作为映州的妖王,离遐自然是知道这里有六合风雨阵的阵眼的。 他和封意避过守卫,直接到了紫桐树不远的亭落里,刚进亭落,便见到了玱其。 玱其神色悠然,正在煮茶。 但离遐知道,玱其只有在极端焦虑的情况下才会煮茶,而且看玱其神色悠然的,他只能往最坏的方面做好打算了。 “两位请坐。” 玱其长老从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只有在他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客气。 离遐很恭敬地接过玱其递过来的茶杯,生怕玱其突然暴躁。 玱其为自己续了杯茶,慢慢喝完才道:“大王是知道六合风雨阵已经被动了手脚了吗?” 离遐道:“我只是大概的猜测。” 玱其闷沉地叹了口气:“大王所猜不错。” 和这么客气的玱其长老说话,离遐很是紧张:“您可想出解决的办法了吗?” 玱其长老又闷沉地叹了口气,但迟迟没说话。 离遐心中数着数,越数越觉得玱其要原地爆炸。 果然,当时间慢悠悠流淌着,很是安静,连当午的虫鸣都听见了的时候,只听“啪”一声响,玱其两只手拍在了案几上,案几顷间覆灭,渣渣都不剩。 “让神尊见笑了。”玱其道,声音还是很平静。 暴风雨前的平静实在是可怕的。离遐看着手中端着的茶杯,慢吞吞把茶杯放到了身边。 玱其道:“合明被设下了结界网,其威力比六合风雨阵强大的多……六合风雨阵尚有生机可走,结界网的阵却是未留任何活路。 “而且我已肯定,这件事是灰既的手段。” “灰既!?”离遐吃惊道。 “大王,请你不要总是大惊小怪的,这成何体统!”玱其斥道。 离遐立马噤了声,他并不想被玱其骂得狗血淋头。 玱其收了流露出的一丝丝怒意,继续道:“六合风雨阵是我借合明地利而设的杀阵,而结界网也是依托合明地利而设,但是它是寄生在六合风雨阵的阵法里。 “设阵者并没有改变六合风雨阵,而是在六合风雨阵上设下了结界网,以此取得了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 “本来这阵只有我能开启,但是此中机妙已经被参透了,能参透六合风雨阵的,我想也只有我唯一的徒弟灰既了。” “您告诉了她这个阵法?”离遐小声问。 “我只是提了一两句……”玱其神情淡漠,语气平静,“她的悟性太高了,本想委以重任,可惜……” 他说着面色浮出一丝不忍:“既已成祸害,就必须除掉!” 离遐又问了之前的问题:“您已经有办法了?” “事到如今,我已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 “啊……啊?!”离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我不允许”脱口而出,语气强硬。 玱其打量着离遐,忽而笑了笑:“大王,你不要总是孩子气,你可是映州的妖王,你要保护的是映州的所有妖怪,而不是我一个老头子。” “我是妖王,你就得听我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玱其道,“我们这里又不是王权至上。” 离遐见没法子劝说,开始耍赖皮:“我不管!你就得听我的!” 玱其置若罔闻,转头对封意道:“神尊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封意道:“我是来找长老商量遮天网的事情的。” “遮天网?!”玱其瞳孔微缩,他心头颤动,久久未能平静。 有言曰:“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遮天网便是以此言而传出的一种可以遮蔽“天道惩罚”的结界。 若是灰既真设了遮天网,即使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难以与灰既同归于尽。 第四七章 三个问题 玱其定了定神,但仍难以平静:“神尊是有办法化解合明的劫难吗?” “是的。”封意道,“不过我需要先问长老三个问题。” 似是得了保证,玱其心中的担忧愁虑消失了大半,心头难宁的起伏不定也平静多了:“请讲。” 离遐因一时心急而焦乱的心绪在封意和玱其的对话后反而恢复了冷静。他是妖王,他可不能随便乱了心神,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他从容镇定。 封意道:“长老是怎么发现结界网的?” 玱其道:“结界网寄生于原先的六合风雨阵,隐藏得很好,直到它在六合风雨阵的阵眼中交汇、完成最后的构造时我才发现合明被布下了结界网。” 他说及此手指轻捏,指尖丝丝寒意,寒气里有一根冰寒的针。 他将针扎于面前的空中,凌空浮起光华,但是显现后而又消失了。那根冰寒的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碎,散落在地上。 他叹道:“可是为时已晚,结界网已成,六合风雨阵已易主……” 玱其停止了话语后,封意又问道:“六合风雨阵是否是依靠地下水道而设?” 事已至此,玱其也无需对封意隐瞒:“神尊所言不错。” 玱其道:“合明四围皆水,明山居中,一览全局,这种情况很容易设下攻守兼备的大阵,但合明的大阵只有六合风雨阵一个诛杀之阵,便是因为合明的地下水道。” 他说着摆手横摊,一张图虚飘而展,图上交错纵横的线条,很是密集复杂。 “这里的地下水道如密网交织,它深于地底,汇通地窍,与地窍一齐利惠合明万物,而且又和四围之水相连,得地之利为风雨,又可与天相接,借雷霆之势而诛万物。 “以此设下诛杀大阵,任谁都会忌惮,不敢造次,而且诛杀大阵本就杀他害己,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用。 “两相制约而安稳,六合风雨阵便是得了此种平衡的巧妙,才能这么长时间里一直保着合明的安然无恙。” 离遐盯着密密麻麻还会变动的线条,有点头昏,这么些错杂的水道,本就是游散之形,难以捕捉,又与无形无相的地窍相通,能依靠这些东西设下大阵的,大概也就只有玱其长老了。 可是灰既……应该是她…… 离遐问道:“灰既也知道这张图吗?” “是的。”玱其道,“是我给她的,所以我才肯定……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动六合风雨阵。” 离遐很清楚,玱其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情绪,灰既对玱其来说是难以割舍的,但是不得不割舍。这种情绪也只有玱其长老独自明白和承受。 他虽然不太了解灰既,但他很了解玱其长老,玱其长老是将灰既作为最亲的孩子在疼爱的,可是灰既却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其实他非常不懂,灰既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灰既的印象还算不错,那是一个敏感又容易受伤的女孩子,他实在想不通,难以想象这么个平时那么文雅安静的女孩子会设下比六合风雨阵还残忍的诛杀之阵。 离遐心生愤慨间,封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六合风雨阵是顺地利而得天势还是顺地利而造天势?” 玱其心绪又有波动,“得”与“造”只是两字之差,但是用到六合风雨阵上可不只是两字之差那么简单。 得天势而得天助,日月星辰皆可为助力,造天势则有待具体分析了。 “六合风雨阵是以地利起风雨而借天势,算是得天助,所以杀他害己,而且也留存活路。” 玱其至此不得不正视那个他隐隐猜测却极力避讳的可能性:合明除了结界网,还被设下了遮天网。 离遐见三个问题问完了,忍不住迫切的心情,问道:“那这里究竟有没有被设下遮天网?” 封意未直接给出答复,而是道:“六合风雨阵是诛杀大阵,得地利而借天势,若是杀戮太重,自是难逃天劫,此所谓‘杀他伤己’。 “六合风雨阵留有的生路,既是留给敌方,也是留给己方,以此来避免被一同毁灭。 “但结界网操纵下的六合风雨阵,未有活路留存,若是启动,依着六合风雨阵的特性,操纵者还没有‘杀他’,便已经到了‘毁己’的地步。 “而唯一可以避免的法子,就是自造天势,可是如此浩大的天势一造,必然会引起天地异动,‘天劫’随之也会来临。 “所以必须‘遮天’才能保证在自身安稳的情况下让六合风雨阵运转。” 封意手指在玱其的图上点画了多处,待他停止后,只见图上的阵法陡然变化,浮气摇光,杂乱迷眼。 离遐盯着图,只觉有风起云涌扑面而来,他心神一震,连忙移开目光。 而玱其眼中已有风云剧变,天地相夺而变色,阴阳混乱,雷霆顷间如雨落……天诛地灭,抹杀一切,毫无存活。 他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骇与冲击,气血翻涌,竟是牵扯了旧伤,心口撕裂,喉间涌出一股血腥。 玱其已经习惯了旧伤反反复复的发作,只闭上了双眼,稳平了乱蹿的气息后摸了块帕子,将血吐了出来。 离遐虽然知道玱其的伤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已经在准备掏出什么瓶瓶罐罐的药给玱其了。 “大王不必担心。”玱其看着离遐的神色就知道离遐在想什么,“老毛病了,不用浪费丹药。” 离遐拿着药瓶的手顿住了,他收了药后将身边的茶加了温,递给了玱其。 玱其没拒绝,接过茶杯,喝了些茶水。 封意在玱其放下茶杯后才继续道:“但是如长老所知,为了隐藏结界网,灰既设的结界网是寄生在六合风雨阵中,它本身并没有六合风雨阵这般复杂的阵法构造。 “灰既以结界网的全局控制夺得了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一切控制皆由意识所感。 “以此情况,按理来说,阵法的威力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但是它却变成了一个毁灭一切的杀戮之阵。 “此中矛盾,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就是另有力量与六合风雨阵相辅相成。” 第四八章 另外的力量 “你的意思……我怎么听得不太懂,还觉得不对劲……”离遐道,“结界网不就是另外的力量吗?” “大王!”玱其的心情就如夫子发现最得意的学生逃课,就差吹胡子瞪眼甩教鞭了,“我给你的阵法书你是不是一本都没看!” 离遐眼角一跳,微侧过身低着头,给自己找了个站不住脚的理由:“我这阵子有点忙。” “忙?!”玱其的怒意越来越浓,“你忙什么?!” “这个……”离遐一时找不出可以让玱其相信的理由,赶紧转移阵地,“封意的话还没说完呢,我们先把话听完再讨论我的事,当务之急还是合明。”说得极为诚恳。 可是玱其了解离遐,而且一点面子也没留。 “装腔作势!” 由于大家都很熟悉,离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但仍是低着头虚心受训。 “神尊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也就你不懂!” “啊?”离遐确实是不懂,糊里糊涂的,“那……我总得也知道吧?” 玱其丢给离遐一句冷哼,考虑到现在并不是训诫离遐的时候,才消了些火解释道: “刚才我看到了六合风雨阵启动后,不仅风云而起,且有阴阳混乱而天地变色。 “那天大王去找卜占卜,她除了指点你去找会使用阴火的巫,还留了一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是奇书《易经》中的一句卦辞。《易经》虽然是机妙难明,但一家之言不在少,这句卦辞,有一种解释,说它表示阴与阳战,天地混杂,乾坤莫辨。 “卜占卜的既然是和那些死物的破解之道有关,这句卦辞自然也和那些死物有关。 “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些死物应该也和灰既有关系。” 离遐听到这儿,觉得很有道理的同时也有所明晰:“那这么说来,舞儿是不是也可以克制结界网?” “大王,打断他者的话是不礼貌的,你身为妖王,更要时刻注意。”玱其板着脸数落道,“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的话!” 离遐还没承认错误,玱其已经又道:“舞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大王所想也正是我的看法。 “刚才我在阵法图中见到的情景,以我对阵法的了解,我敢肯定,那绝对不是一个六合风雨阵能做到的,更不是结界网可以做到的。 “我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行性的解释,也是另有力量与六合风雨阵相辅相成。” “遮天网吗?”离遐问道。 玱其闭了闭眼睛,抹去了想要骂离遐的冲动,声色平淡:“大王,我会叮嘱复黎监督你的功课,你别再想着偷懒了。” 离遐嘟囔道:“这就不用了吧?” “历代映州妖王,你是学识最差的一个,差的还不是一点半点,怎么不用!” “我……” 离遐还想多做挣扎,但见玱其目光扫来,立马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玱其收回目光,当场教学道:“遮天网是用来遮蔽‘天道’的惩罚,而不是用来引起天诛地灭的。” 离遐此时也发觉自己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忙改了话:“这么说来,灰既并没有布下遮天网。” “是的。”玱其面上少有的尴尬之色,“其实神尊是想让我设下遮天网。” 离遐思维急转弯后看向封意,怪道:“你说话就不能说清楚点?” 封意道:“我并没有说灰既设下了遮天网。” “那不还是没说清楚。” “这只能怪我们的观念先入为主。”玱其说及此突然又扳起脸,“大王,推卸责任这种事是你一个妖王该做的事吗?” “我……”离遐刚出一个字,又立即收了解释的话,低头承认错误,“不是。” 他见玱其没再说什么,便问封意:“那另一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无物的天地索。” “无物!?”离遐刚露出惊怒之意就收了表情,“无物不是上神吗?他……他有病吧!” 离遐实在收不住愤怒,好好的上神,有清福不享跑来合明玩弄阴谋,还搞个天诛地灭的阵,不是有病是什么!!! 离遐实在暴躁,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他气愤之间也是明白了:遮天网是用来阻挡天地索的。 封意刚才在图上点点画画了几下,大概是在模拟天地索与六合风雨阵一起运转。 玱其这次并没有训斥离遐注意措辞,他心里也怒气冲天:怎么总有些自以为是而又蠢又坏的东西! 封意继续他被离遐打断的话,说道:“据我所知,天地索是无物在渡天劫时修悟所得,它可接天连地,交通阴阳。 “天地索一设,八道天地索围成的范围内,‘天道’的平衡将格外敏感。 “刚才的测试也确认了我的推测:一旦在天地索中启动以地利而设的诛杀大阵,便会引起天与地战,阴阳混乱。 “但如果长老在整个合明设下遮天网,便可以阻断天地索铸成的联通之路,从而阻止由此引起的混乱。 “只是仅此维系不了太久,遮天之事本就难以实行,更何况是如此匆忙之下,所以我们必须抓住遮天那短时间的机会,重新取得六合风雨阵的控制权。” 离遐听到这里已经急了,封意说话怎么总是这么温雅,也不看看场合,明明运筹在握,却一步步慢吞吞的。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快点说!” 封意道:“我查探了合明的水脉交汇处,发现每个交汇处皆有股力量自成其道。 “我肯定,那是因为六合风雨阵与合明水道、地窍相融多年,三者之意已经相合为一,因此得以顺性通窍,又有水道、地窍蓄养精华,遂成灵通而自成其道。 “但因为六合风雨阵一直处于玱其长老的掌控中,致使它的‘自我意识’的形成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你需要做的,便是在遮天的短时间里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让它脱离灰既的控制。” “há?”离遐愣了点神,“我,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那是什么东西?我能带舞儿一起去吗?” 第四九章 对策 玱其嘴角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但丢给离遐一个“请注意你的身份”的眼神(此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离遐假装没看见。 封意答道:“灰既便是修匠心的修悟者,结界网不仅是用来控制六合风雨阵,也是用来控制制造物的出现。 “依我推测,现在制造物的‘心’已经混入了合明的各个地方,防不胜防。 “舞儿需要牵制住整个合明的制造物,不能和你一起到地下。” “这样啊……”离遐知道答案后又问道,“那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封意道:“你需要在灰既和无物跟着阿辞进入朝天塔前记下这张图,并在他们出来前进入六合风雨阵的主阵眼。 “灰既出来后一定会启动六合风雨阵,而无物也会用天地索联通天地,两相辅成,引起天诛地灭。 “那时候玱其长老会以遮天网阻止无物的天地索发挥作用,我则会抑制六合风雨阵的力量。 “而你,需要在遮天的时间里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以使得灰既无法继续控制六合风雨阵。 “六合风雨阵一旦被唤醒,灰既设下的结界网也会消失殆尽,而天地索也无法再接通天地,便也会失去作用力量。 “至于通过结界网唤出的制造物,则由芜泽、修竹长老他们和舞儿负责消灭。” 他看向离遐:“所以说,你是否能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是决定关键的存在。” 离遐突然被委以决定合明生死的重任,不免心虚:“那……就我一个?会不会太草率了?” 玱其已经明白了封意的用意,他很是郑重道:“六合风雨阵需要新的主人,我希望大王会成为它的主人。” 虽然并不是那么了解玱其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玱其说的那么认真,离遐心里头忽然感动,为了掩饰内心的感动,他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到底是指什么?” 封意道:“就如有灵性的法器一般,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类似于法器的灵性,但它更趋向灵智生物的思维,所以才称为‘自我意识’。” “哦~”离遐大概明白了,“那我怎么才能唤醒它的‘自我意识’?” 封意道:“虚实相生。” “哦~”离遐恍然,“我懂了!”说得很有底气。 听到这儿,玱其对离遐的“恨铁不成钢”才淡了下去:朝天塔是不会选错的,作为映州妖王,总会担起妖王的大任的,他需要做的便是为离遐争取时间。 “可是遮天网的阵法我只是有些研究,从没有试过,而且时间紧迫,实在难以确保会成功。”他说着摇摇头,“成功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长老不用担心。”封意道,“遮天网本就只是一个概念,遮天的方法有很多,并不一定是阵法,还可以借助已有的器物。 “而离遐昨日已经准备好了这种器物,长老只需以阵法灵符分改构造,使其拥有遮天的能力便可。” 玱其向离遐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离遐也想表现一下他的深谋远虑,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封意说的是什么。 玱其看着离遐的茫然的表情,对离遐的“刮目相看”已经变成了“误打误撞”。 离遐看出了玱其的情绪转变,蓦地想到昨天他只托灰既织了张网,不免怪异道:“你说的不会是我请灰既织的网吧?” “没错。竹间殿时,你曾说想织一张网,基于时间和效用价值,我想,最后织的网应该是可以覆盖整个合明,并且拥有封闭特性的网,类似于围困的结界。” “确实,虽然我本来是想请她织一张比较特别的网,最好有什么特殊的功能,但是灰既说时间赶不及,而且也不保证有用。”说及此离遐不免疑惑,“可是那是灰既织的网,能用吗?” “这你大可放心。”封意道,“玱其长老自是有能力让灰既的网脱离灰既的控制,只为我们所用。” 离遐一想确实是他多虑了,玱其长老可是阵法修悟者,控制极强,完全是个顶尖的操纵者。 能从玱其长老手中窃走六合风雨阵的操纵权,灰既果然是个阵法的天才,难怪玱其长老那么看好灰既。 这么一想离遐生出惋惜,也更多的不解:灰既放着大好的生活不要,为什么要和无物狼狈为奸,做些危险又损他不利己的事? “那我们现在就按神尊的计划开始行动。”玱其将阵法图推到离遐面前,“这张图就交托给大王了!” 离遐道:“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离遐平时并不爱看书记东西,也总依着“性情”说话,但他对修悟之事的悟性与能力是被玱其认可并暗自称赞的,正因为如此,玱其才没正正经经盯过离遐的功课。 这次又难得见离遐这么稳重,玱其心中多有欣慰。 玱其给芜泽传了信息后,一众按计划行事。 玱其以阵法辅以灵符改造好灰既的网后,已经是太阳将落。 皓月将临,朝天塔将开启,合明也将迎来一场危机。 封意、玱其和离遐隐着身形离开了亭落,向明宫出发。 离遐脑子里都是水脉地窍和六合风雨阵,一路上糊里糊涂,总是掉队,被玱其拍了一巴掌在头上。 离遐觉得玱其长老一定修过提神醒脑的术法,因为他的脑袋忽然清醒多了。 当满月的清辉照下,当一切尽入欢庆,当灰既和无物随着莫三辞假扮的“离遐”进入朝天塔后,离遐从一处水脉交汇处下了地下。 封意则告别玱其,独自离开了。 玱其也没有多问,只是猜想封意大概是要找个隐蔽之处,毕竟是能抑制六合风雨阵的手段,如果被心思龌龊的看到,又参透了什么,恐给合明带来劫难。 不过,若不是他需要控制遮天网遮天,他真想去见识一番。 当然,一切都是玱其的猜想。 封意确实是想找个隐蔽之处,但只是为了避免他使用火时造成的不必要恐慌。 第五十章 应对 封意告别玱其后,便到了明宫的后园。 后园很安静,似是有结界将外面的欢闹都隔绝了一般。 满月的辉泽铺满,将宁静的后园镀上了一层温和清雅的光辉,四周妙音清乐,眼前祥云异彩。 封意坐到了一棵冠如积云的、高高直直的树下,树的周围长满了朱红色、约四尺高、叶形细长的植株。 时间点点滴滴,晚风舒舒柔柔,他静静坐着,目光未曾从朝天塔离开,直到手中的有光芒泛起,又如云雾消散,他才站起身。 传送符的消失比他预料的时间更早。 阿辞小姑娘随着传送符的消散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只是阿辞小姑娘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他正隐着身形。 莫三辞的目光都在那只伪装成装着花苞的盒子上,直到大形道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封意一直未动,他想看看莫三辞到底会怎么做,但是乌宿也突然出现了。 从他这个方向看去,莫三辞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在乌宿和无物僵持着向四周看了看,是在找他,而莫三辞也找到他了。 虽然封意隐着身形,但是莫三辞还是看到他了。毕竟他们之间的感应一直存在着。 莫三辞喊着封意的名字并向封意挥手。 被发现了,也没必要继续隐藏。封意显出身形,走到了莫三辞身边。 “给你。” 莫三辞将手中的盒子塞到封意怀里,封意接过盒子就收了起来。 无物眼中闪过暗红的光芒,往事一幕幕回放在他眼前,那些嘲笑,那些不屑……那些无形而残酷的压迫,摁着他的头让他直面着他的失败。 他眼中的暗红色越来越多,脖子后面隐隐有暗红的线要伸往前面。 他的面容因恨意而变得扭曲,他僵硬着身体,看着封意从身旁走过,看着封意收了莫三辞手中的盒子,咬牙切齿地吐出“封意”两字。 浓烈的恨意喷涌而出,似是要把这两个字啖肉噬骨。 紫黑色的火狂暴而起,将封意、莫三辞和乌宿埋起,然而这暴怒的火焰刚起就如奄奄一息的小火星,倏然间后消失无踪。 封意神情淡漠地看着无物,无物却似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他眼中惊魂难定,突然一扭头,化了紫黑的火飞向了空中。 鉴于对上次白云城遇到的事情的推测,再加上刚才大形道人对封意的咬牙切齿,莫三辞对封意道:“他很恨你啊,估计想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封意看着一点儿都不为他担心的莫三辞,没作声。 莫三辞继续道:“他为什么恨你啊?” 封意淡声道:“因为他想不开。” 莫三辞正觉得封意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时,忽然感觉地下有汹涌澎湃的力量似要破土而出,她一惊,差点跳起来躲过那力量。 但那力量并没有从地底冒出来。 封意覆掌于下,一道火圈升腾而起,浅淡的紫色火焰很快自行散开,快速划出了阵符。那力量在符阵形成后便消失了,好像回到了地底。 乌宿早已退出了很远,刚安稳心情的莫三辞站在阵符里,满脸沉思地看着正在发光的自己。 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莫三辞斟酌着字句,问道:“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封意知道莫三辞是想问他是不是正在收回混元图,他道:“不会。” “噢。”莫三辞应道。 氛围一时安静,只有浅淡的紫色火焰在周围燃烧着。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紫黑色大火球漂浮在满月下,已经遭受制造物袭击的妖怪们大都被突来的火焰惊到了,但是惊慌只是短暂的,妖怪们很快继续着由风铃传递来的芜泽长老的指挥。 灰雀一族和地鼠一族负责信息的探查与汇集,风铃则会传递这些信息;修竹带着他的队伍,负责制造临时的空间结界,疏散妖怪们;青染在空中和飞鸟类的妖怪进行巡查和护卫;合明的十位大将军带着战斗力强大的妖怪们捉捕着制造物;舞儿则在金甲长老的协助下,借金甲长老的大地感知和地表力量传输,以她的火消灭制造物。 就在一切加快节奏进行着时,本是高高耸耸、傲然而立的朝天塔,突然也起了变化。 祥云浓重,遮掩着朝天塔,音乐缓缓,光点飘荡,当祥云将朝天塔完全遮掩,一瞬间,一切皆无。 那瞬间后,满月似是被紫黑色的火光染上了颜色,变成了带着腥红的蓝色。 这场极端的变化让妖怪们更加惊慌:万妖的朝天塔突然消失了! 还好随之而来的消息安抚了所有的妖怪:朝天塔只是暂时隐藏了自身。 一切继续虽有紧迫但无杂乱地进行着,正在万妖道指挥的芜泽更是一直镇定自若。 他和修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场盛典还是会继续下去的。 而这一小段意外,清除掉就可以了。 当月亮看上去变成了血红时,八道金光从紫黑色的火中飞向合明八方,天地索在无物的控制下开始联通天地。 金光在锁链上如闪电般流窜,上天入地,激荡阴阳。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飞向天空,寒光如烟花绽放,只是光光点点散去后,拉出了一张网,网上阵图符画,晦暗流转,讳莫如深。 一时间,天地间的光芒似是都被遮挡,头顶星月不见,只有晦暗不明的雾气漂浮在头顶之上。 八道金光一同像失了支撑一样,直直坠落,落到地上后消失无踪。 紫黑色的火球里的无物面目已经狰狞至极,丑陋而可怖。 他脖间从后往前,慢慢爬满了奇怪的暗红咒文,随着咒文的爬满,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只有无边的负面情绪在胸口翻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封意可以轻轻松松就胜了他!凭什么他要被封意遮住光芒!凭什么他费尽心思甚至于不在乎万劫不复,也胜不了封意!…… 他不甘心!!! 他绝对不会再失败!绝对不可以!!! 他只想杀戮,只有杀戮能发泄他的情绪。 紫黑色的火随着他的愤怒憎恨和杀意,爆发出极其可骇的邪戾之气。 无数的火球飞向地面,封意收手,盘膝漂浮而坐,他手中快速打了个结印,周身阵符的火焰变得更加清透明亮。 而与此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阵符之外的地方:明亮的光线从地底升起,光线清晰透亮,隐有紫气毫光显现。 第五一章 血月下 正准备战斗的妖怪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那些从天空飞坠的紫黑色的火球,均渐渐消失了,似是被某种压倒性的力量给抹去了存在,而那压倒性的力量,无可否认,是来自脚下的光线。 一场无声而极具戏剧性的对决在合明的空中进行着。 无数的火球如落雨般飞坠而下,寒冽的气息与炙热的温度,交杂出让众者望而生怯的凶残横暴,但那满是危险暴戾的火球却在离地三、四丈时陡然减弱了气势,再近约一丈,已经皆被减灭了气焰,消失在空中。 力量的悬殊差距消除了大半的慌张害怕,众者的气焰也激涨了不少,面对已经可以灵活运用自身能力战斗,并且数量较多的制造物们,胜利的信心也一起激增。 黑色朦胧的雾气遮挡着头顶,明亮清透的光线交错在整个合明的地面。 抵挡与反击,都在计划中按着发展顺序进行着。 蓝色的火烧掉了一个又一个被控制住的制造物,妖怪们也轮流着战斗和在空间结界里休息,虽然制造物“人多势众”且不知疲惫,但有效的轮流战术和相互配合,再加上克制制造物的阴火的辅助,制造物一个个被消灭着,而妖怪们虽有所受伤,但都没什么大碍。 遮天网祭起遮蔽结界,将整个合明遮起。 封意压制着六合风雨阵和紫黑色的火球。 一切按部就班一样,像是安排好的戏剧。 紫黑色的火球随着无物的暴戾情绪,似是有源源无尽的力量,不断坠向地面,却一直没有坠落地面。 突然,一声穿透性极强的高频率声音穿过合明上空,震荡着空气,席卷起隐约可见的风纹。 妖怪们本就对声音敏感,许多妖怪都受了些影响,但无物暴涨的狂躁情绪却在音波的冲击下陡然降了下去。 无物脖间的暗红咒文一下子淡了下去,他淹没在仇恨愤怒中的意识也渐渐恢复了,但他的心中并没有为此而怀有类似于庆幸的情感,只有无限而压迫心头的恐惧与惊惶。 他调整了气息,重聚了灵能,接而扬手高举。 紫黑色的火绕着他的手臂,刹时间,原本落向地下的火球皆聚到他的手臂上,随之,所有的火焰化作一道火光,直冲天空的雾霭。 而火焰冲向天空时,玱其已挥手抛去一只红玉圆环,无物打出的火光正正巧巧冲进了红玉圆环里,只见红玉圆环抖动着,不断分裂出新的圆环来分散着火焰的力量。 很快,接连而散的红玉圆环便盖住了整个合明,当它连到地上时,便都静止不动了。紫黑色的光焰也从红玉圆环上消失。 但是,这只是短时间的安定。 很快,只见遮天网上的阵法与灵符开始黯淡了光芒,待那些光芒尽数消失,迷蒙的雾霭顷间散去。 月色星光透过红玉环组成的屏障照了下来,混杂着红玉圆环的红光和紫黑色的火光,将整个合明染上了一层淡色的水红。 无物脖间的暗红咒文的颜色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深色。 他脸上抑制不住的疯狂的狞笑,八道天地索显现金光,开始造起连接的通道。 忽然,有雷霆震震,似有万钧之力从天空劈下,一道雷霆光刃击向无物。 无物运起紫黑色的火,与雷霆光刃相撞。 砰然炸裂、震耳欲聋的声响晃荡起整个合明,似是天摇地动。 当寒气与火光相撞后产生的雾气消散,只见一个穿着红袍银甲的男子手持黑柄银刃的方天戟飘在空中。 男子目光如寒冰冷然,他周身寒光蓝电旋绕,肃清冷傲。而无物不知去了哪里,八道天地索登时也重又消失不见。 玱其看向天空,只见那男子手中的方天戟双耳如银月,有冽冽寒光于其上,枪尖之上,似缀着点点星光,只是那星芒寒彻刺眼。它周身似有云气缭绕,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银月钩云戟。 他再细看男子容貌,确定是东胜神官。 玱其看着突然出现的东胜神官,收了灵能,所有的红玉环回缩成一个,飞回了玱其手中。 莫三辞打量着天空那位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估计是属于神明的男子时,那位男子也向她这边望来,冰冷的目光落在封意身上。 东胜身上浮出的战意刺激着周身的寒光蓝电,它们的威势更加强烈。 他踏踩寒冰,飞跃几步后纵身下落,直往封意这边而来。 东胜下落的重力带起了一波震动,寒气飘散,莫三辞已经听见了蓝电游走时的“呲呲”声音。 封意睁开眼睛,收了灵能,地上的火焰阵符在他收了灵能的时候并没有消失。 他起身道:“我去会个朋友,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莫三辞不满封意的话。 封意眼中浮出些笑意,道:“我很快回来。”说完便走向落在阵符前面四、五丈远距离的东胜。 莫三辞看着封意的背影,索性面朝封意那边坐了下来,心中腹诽:就这么近,哪来的不放心的叮嘱。 她摸了摸地上的阵符,心里闷闷的。 看合明现在的情况,绝对有她不知道的重要的事情发生。 而她前面的目可所及处,封意已经到了东胜面前。 东胜手中的银月钩云戟闪着清寒的光芒,他身形微动,在微动后的一霎那间消失。 东胜消失后,有寒光如冰流在封意周围绕起漩涡。 寒光所过之处都被冰封,只见层层叠叠的冰线之上有缕缕随风而动的浮云,但它们飘过之处,皆被寒冷的气息占领。 寒气越来越盛,盛极之时,浮云似的寒气蓦然四散,但那层层叠叠的冰封却在那时间骤然缩塌,形成了暗无的漩涡。 漩涡迅速缩小、消失。 周围皆被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只有封意的阵符完好如常。 东胜身形在寒气散去后显现,他的神情冷沉着。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看来胜负已分。” 身后传来封意的声音,东胜手中银月钩云戟勾出一道光刃。 封意轻巧地避开光刃,光刃将周围的一次冰封打碎。 第五二章 古怪 东胜直直看着封意:“我未打败你,也未被你打败,何来胜负已分?” “真的吗?” 东胜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他盯着封意,少许后忽然收了手中的武器,放弃了继续比试。他今日有其它事情要做。 “刚才的一招比试,确实是你技高一筹,但最后的胜负还未分。 “只是今日我有要事,不便再战,等事情办完,我们再分个真正的胜负。” “你若决意如此,我自然奉陪。” 莫三辞看着封意和东胜,觉得两个都很无聊。 封意也不再和东胜多说什么,回到莫三辞身边。 他看着地下,看了一会儿后,在莫三辞好奇的目光中,手指划了两下。 地下的阵符慢慢消失,莫三辞身上的光也消失了。 正当莫三辞想着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团橙红明丽的火焰从目可所及处的地底钻出,橙红的火焰身后,是紫黑色的火焰。 八道金光也从地底直射向天空,此次势头极大,毫无阻碍地铸成了联通的通道。 橙红的火和紫黑的火都在通道中。 血月下,火光中,莫三辞看到了离遐和大形道人。 被困在天地索内的离遐实在没想到会在唤醒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后遇到了无物: 当灰既进入朝天塔后,对六合风雨阵的感应将会削减,削减的程度足够他不被灰既发现。 当时他下到地下,在水道中行进着,即使有玱其长老的图,他还是费了些力气才找到了主阵眼。他依照玱其的指点,确定了开位和休位后以术法隐藏在了主阵眼的休位。 他藏起来又等了好一会儿,灰既才启动六合风雨阵。 虚实相生是一种特殊的幻术,虚是指由实引发、由意识形成的存在,实则是实际的存在,虚通过实来构造和实现,实要在虚的形成中改变。两相(虚相和实相)相生相制。 这是芜泽长老教授的,他很久很久之前就用得很熟。这对他来说很简单。 他在灰既启动六合风雨阵时以虚实相生进入了六合风雨阵沉睡着的“自我意识”。 他本以为会经历什么才能让六合风雨阵的“自我意识”出现,然后让六合风雨阵认同他,然后带着六合风雨阵从开位离开虚,但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在进入虚后见到的是一片浓厚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以感知一股无形却实际存在的力量,那股力量对他非常友好,它并没有排斥他的不请自来,反而对他很亲近。 他也察觉出来是得了万妖印的便利。整个过程下来,感觉好像做了一件最轻松的事。 他很容易找到了虚中的开位,带着那股力量离开了虚。 在他觉得大功告成可以完全放心时,周围的地窍水道突然受到了外力的阻塞,被封住了。 因为那时六合风雨阵正在恢复自主作用,只给他开了个通道离开,而有团灼热的力量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地下。 看周围的八道金光锁链,大概就是天地索了,所以眼前这个……邪里邪气的男的,就是他之前见过的不可一世的无物? 真是没想到,无物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据他所知的天地索的能力,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天道”的平衡格外敏感,如果他和无物打起来,后果是不是会很严重? 这么一想,无物未免太夜郎自大了,不过得了区区的天地索,还真以为能掌控乾坤? 离遐冷声嗤笑:“真是什么蠢东西都有!” 自以为占了上风的无物讥笑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离遐伸出食指摆了摆:“真是遗憾,你猜错了,我说的是你。” 无物脖间的咒文越来越明显,暗红的咒文一丝丝爬向神经,他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恶毒。 “让我来猜猜——”离遐继续挑衅道,“你用天地索困我,又想杀我……这种想借天罚的想法实在不是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东西可以想的。 “其实我也有点同情你,我知道你想杀我只是因为封意,毕竟你在神界的清光大典后就对封意怀恨在心,你就喜欢迁怒他者,这种事也只有你这种懦夫才做得出来。 “唉~真可惜,好好一个上神,偏要堕落成邪魔……” 被说破心思的无物恼羞成怒,怒意在胸腔中积聚,且急剧增长。 终于,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气,五官极其夸张地变了样子,一双眼睛染着根根血丝,怒声嘶吼:“你给我闭嘴!” 随着无物的声音,几道闪电骤降。 离遐一个闪身躲过了闪电的袭击,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邪气的无物,心里咯噔一下:玩过了,无物好像想和我同归于尽。 “清光大典——”无物的笑在喉咙里来回相撞,像磨刀声一样,听上去很是瘆得慌,“你就死在这里吧!” 话落,他身上的邪戾气息伴随着紫黑色的火焰暴起,完完全全充满了天地索围困的范围。 冲天入地的紫黑色的火柱骇然骤现在合明,八道金光在火柱之上闪着光泽,像极了跳梁小丑。 闪电劈里啪啦地在紫黑色的火中炸起,天空迷蒙着一层云气,淡淡悠悠的风中,八缕水雾从地上升起,攀着天地索往上流淌。 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天地索一节节断裂,落在地上化成了土灰。 随着八缕水雾,源源不绝的雾气从地上升腾而起,很快遮住了火柱。 有音乐奏起,有光点飘荡,天空蒙着的云气渐渐随风散去,与其一起散去的,是天空的血色。 万里无云,星海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深邃浩渺,湛然无尘。 祥云异彩中,朝天塔站在满月的光辉下。 水雾弥漫在整个合明地面,雾气飘游,困住了剩下的所有制造物。 风铃将信息传递给了金甲长老和舞儿,金甲长老和舞儿相互配合,给了制造物最后一击: 蓝色的火焰从舞儿开始、顺着金甲长老构建的“传送带”,向合明的不同地方传送。 蓝色的火在雾气中燃烧,烧掉了所有制造物。制造物被消灭后,地上的水雾很快散去。 与此同时,围着火柱的水雾,正慢慢聚起。 它们聚向空中,聚成了一个水球。紫黑色的火似乎被水雾包裹起,一起变成了水球的一部分。 第五三章 弃子 (求首订) 离遐站在水球上空,一派威仪,看上去还有点嚣张。 合明的欢呼声像是约好了一般,突然响了起来,都是为离遐欢呼。 芜泽和玱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离遐这乍一看确实有点帝王之风,而且很受妖怪爱戴。 芜泽收了聚在法杖上灵能,玱其也收了手中的寒光。 芜泽道:“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合明,离遐也是映州的妖王。” 玱其哼了一声,但心中的欣慰不比芜泽少:“不管怎么样,也是被朝天塔选中的妖王,大事面前还是能顶些用的。” 他们说话间,水球正不断缩小。 水球缩小至消失后,从水球消失的地方掉下来一个人影。 封意带着莫三辞到人影掉落的地方,只见无物已经不成人形,似是被抽干了血液一般,他满脸恐惧,口中一颗暗红渗血的珠子,双手紧紧掐着脖子,脖颈处已经被捏的只剩一些皮肉相连。 这一切令莫三辞触目惊心:“他这是怎么了?” 离遐此时也已经从空中落到了这里,他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撇过眼去,太可怕了吧。 他见莫三辞望过来,立即澄清:“我保证,这绝对和我没关系,和六合风雨阵也没关系,六合风雨阵只是困着他而已。” “大概是没用了,成了弃子。” 莫三辞和离遐都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东胜走到无物的尸体旁,散开神识感知,并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道:“缚灵锁,强迫性直接将灵识抽离实体……” 他站起身,神情凝冷:“控制无物将自己的脖子被捏成这个样子,又将无物的血液抽干凝成一颗血珠……恐怕只是虐杀取乐。” “虐杀取乐!?”离遐又瞥了眼尸体,实在看不下去,“这也太变态了!” 莫三辞也不想看着尸体,但还是又看了几眼。只是并没有发现其它有价值信息。 据眼前这位穿着铠甲的所说,大形道人死得无声无息,甚至同在六合风雨阵中的离遐都没发现,主要是因为缚灵锁——应该就是她看到的大形道人脖子上暗红的咒文。 咒文出现后大形道人的情绪就变得极其异常。 之前明明算好了一步步,布置了这么多计划,现在却连情绪都无法控制。 尤其是咒文从他脖子后面爬到前面时,他就像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沦为一个被负面情绪支配着的杀戮机器。 大概从合明的事情开始,已经是被丢弃的棋子了。 毕竟大形道人对封意的恨意太强烈,很容易被情绪所支配。 这个样子,容易出纰漏,对于潜在且随时可能出现的错漏,怎么能继续留着? 推想至此,对此次事情真正的幕后者有了些确定了解的莫三辞小小地担心了一下自身安危。 另一旁,离遐本就对突然造访的东胜持有怀疑,回想着东胜的话,也确定了他的怀疑:东胜是为了无物来的,他知道些内幕。 “按你的意思……是说无物其实只是其他者操控下的傀儡吗?” “这个并不确定,但无物的行动与行动造成的后果应该是在幕后操纵者的计算中的,他只是一个任由他者摆布的棋子,现在这个棋子搅和完了事就弃了,而幕后者正坐享收利。” 离遐点头,却别有深意道:“你知道的很多啊。” 东胜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东胜神官,神勇无敌,智勇双全,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离遐一阵违心地吹捧,“我只是在夸奖你。” 东胜并没有理会离遐的反讽:“他的尸体你还要继续看吗?” 离遐看向封意:“你看吗?” 封意道:“不用了。” 离遐转过头:“不看!” 东胜道:“那我就带走了。” “你……”离遐毫不掩饰的不友好,“这是专门来抓他的吧?” 东胜道:“无物盗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我受映州神王的委托来抓他。虽然现在他已经死了,那东西也不知去向,但无物毕竟是上神,也是玄门的宗长之一,我自然要带他回去给个交代。” “那我就不招待了。”离遐摆摆手,“一路顺风。” 东胜看着很想他赶紧离开的离遐,皱眉道:“师弟,你真的不想和我回藏曦,我们……” 离遐漠然打断了东胜的话:“你可以滚了。” 东胜轻叹:“罢了……你若是改主意了,随时可以来藏曦找我。”他抱拳道别,“后会有期!” 东胜带着无物的尸体走后,离遐忍不住发牢骚:“他真是太搞笑了!让我一个带着万妖印的妖王丢下妖界,跑到他们那边当个小差吏?我又不是傻子!真搞笑!” 莫三辞很是赞同:“你说得没错!” “这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离遐还没说完整句话,就听青染的声音传来。 “哥——”青染老远就喊着离遐,落下后左右望了望,见东胜不在,才又高高兴兴道,“你刚才真威风!”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离遐一撩刘海,表情很夸张。 青染不屑地“切”了一声。 但和青染一起来的舞儿被离遐的表情逗笑了,搞得离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莫三辞看着舞儿,想起了她在朝天塔看到的白羽,想起了毕方说的话。 “其实舞儿才是真正的白羽,灰既拥有着白羽的力量,但舞儿拥有的是白羽的灵魂。” 灰既会不会和大形道人一样,也被抽离了灵识,然后死了? 莫三辞很想问离遐有没有见到灰既,可是话到嘴边又没问。而且她发现乌宿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莫三辞心思转动间,离遐建议道:“跟我走啊?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虽然花果宴还没开始,但是我有特权!” 舞儿笑容还留在脸上:“好啊,我好饿了。” 青染也道:“我也好饿了,我要吃大西瓜!” “好!”离遐道,“带你们去吃东西!” 莫三辞不想搅了大家的高兴,也加入了队伍:“我想吃草莓!” 青染道:“草莓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合明有一种红艳艳又香又甜比草莓好吃多了的朱丹莓!保证你吃了以后绝对忘不了,没准就赖在合明不走了……” 舞儿道:“真的吗?” “那当然!” …… 讨论什么好吃的四个走在前面,封意跟在后面。 五条影子在满月之下,像极了踏着月色游玩的好友们,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想到哪里聊到哪里。 即使这样,似乎讲一万年也不会腻烦。 第五四章 潜藏的危险 (求首订) 明宫。 已经安排好善后的事的芜泽慢悠悠走进一座以晶莹剔透的冰玉柱子为支撑的大殿,他停在了门口。 他看着大殿,眼前浮现出大约一千年前在这里发生的事:白羽的离开一直是个未解也一直是让他们四个抱憾的事情。 当时白羽是说要去闭关参悟,大家都在等着她回来,并坚信她会回来,可是她并未躲过天劫,甚至在她进行闭关前所做的事情,都是他们未想到的。 他所担忧的事情似乎真的发生了:白羽很可能被束缚着木陵的邪念沾染了。 身为合明妖界的长老,他已经共事过五代妖王,共事时间最长的便是白羽。 这次的制造物身上,他隐隐感觉到了白羽的力量,那是一种属于生的力量:诞生。 对于修悟虚实的他来说,是完全可以察觉到表象之实之下的内在之实。 这更进一步确定着他曾经的猜测,也让他对此次合明事情的背后感到忧虑不安:谋划早就开始,处心积虑,又极度有耐心,一步一步……准确算计到让他感到可怕。 卜指点离遐去高顿盆地找使用阴火的巫时他就一直放心不下,离遐找到舞儿并将舞儿带回来后他才放下心,可是也只是暂时的。 现在,制造物的事情解决了,可是他从风铃的信息中得知的无物的死因,知道了无物只是被他者控制的傀儡,一个已经被丢弃的小卒。 以后会出什么事,他也难以想象,而这次,离遐恐怕要真正担起妖王保护他的子民的大任了。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玱其也走了进来。 芜泽道:“感觉像经历了一场荒诞的闹剧一样,我们都被摆布着登台演出。” 玱其知道芜泽的意思,对这件事的看法和芜泽是一样的:“确实够荒唐的。” “其实……”芜泽白鼻子动了动,“其实,我昨天一个恍惚间,在舞儿身上看到了白羽的影子。” “白羽?!”玱其顿感惊诧。 “嗯,我觉得舞儿很可能是白羽的转世……不过我并不完全确定,毕竟为了转世,失去的东西会很多。” 玱其道:“即使消失了很多东西,也是有办法确认的。” 芜泽道:“接触一段时间再说吧,不能贸然。” 两个谈论间,修竹和金甲也到了。 修竹道:“除了有些妖怪受了轻伤、很多东西遭到破坏,都安然无恙。” 金甲看着面无血色的玱其,一叹气,道:“这样吧,我把我那副红玉棋盘送给你,你就别伤心了。” 玱其给了金甲一个白眼,表示不想和他讲话。 金甲想再接再厉安慰,但芜泽在他前面已经开口了:“合明这件事,恐怕背后还有更厉害的敌者。” 修竹表示同意:“无物的死确实很蹊跷,这次还好有东胜和封意在这里,不然肯定要惹上麻烦。” “是啊。”金甲道,“不过这梁子也是结下了。” “哼!”玱其道,“玄门那些人类,什么时候看我们顺眼过?” 修竹道:“话虽如此,该告诫的还是要告诫,我们并不希望有战争,这些仇恨我们不惹最好,但是我们也不会任人类欺辱。” “说得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芜泽道,“具体事宜,万妖大典之后我们开个会议,大家一同商议一下。” “好。”另三位道。 芜泽道:“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先和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 “是有关舞儿……”芜泽道,“我觉得她可能是白羽的转世。” 修竹和金甲也都是惊异:“白羽!?” “还不确定,所以我想我们四个先接触一下她,看看接触的情况,再进一步做出决定。” “也好。”修竹道。 金甲也表示赞同。 四位长老又聊了聊关于此次事情的看法,然后又聊了其它一些事情。 四位长老正聊着时,忽然听见彩织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离遐!你居然敢把我给你准备的礼服弄成这么个鬼样子!”随之一阵鸡飞狗跳。 等明宫重又恢复安静时,芜泽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红翎找回来。” “嗯。”另三位长老异口同声同意道。 * * 明宫的花果园。 花果园长满着各种各样的花和果。 花果园本来并不是这个样子,它只是花果宴的举办场地,但是上一任妖王红翎闲的无聊,就找了各种各样的花和果,捣鼓了几十年,把这里弄成了真正的“花果园”。 花果园的走道边,摆满着一张张桌案,桌案上摆着精巧的餐具和点缀品,专门为了万妖大典最后的花果宴而设。 但是花果园最外圈的后厨房的一间屋子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一个和青染长得有些相像、面容清秀的清瘦女子正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瞪着离遐:“有种你就别跑!” “我告诉你,我一直在躲,不是跑!” “你……你……你等着!” “我凭什么等着,等着你来打我吗?” …… 屋外,莫三辞拿着盆朱丹莓的苗,坐在一条长凳子上。 她注意力都在朱丹莓的苗上,心想着朱丹莓确实比草莓好吃,不知道广和山的水土适不适合朱丹莓生长,不知道朱丹莓会不会影响广和山的其它动植物……而且,该怎么拜托封意把朱丹莓送回广和山? 舞儿站在莫三辞旁边,面色担心。 一旁的青染手起刀落,劈了大西瓜,递了一块给舞儿,又递了一块给莫三辞,坐到了长凳子上:“你别担心了,我们兄妹三个从小闹到大,都很有分寸。” 舞儿点头,坐到了莫三辞另一边,抱着西瓜,一点点咬着。 莫三辞抱着瓜看着地上的花盆,目光移向左边远处的两个人影——封意和来参加花果宴的、北方图临的使者,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封意进行友好的商讨交流。 这位使者看到封意就急匆匆跑来,然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把封意请到一旁,单独讲了不知道什么事,不过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她觉得,这是个进行友好商讨的机会。 第五五章 花果宴 莫三辞暗戳戳地打着小算盘,一不留神,封意和那位使者就不见了。 口中的瓜顿时失去了酸甜可口。 等离遐和彩织吵闹完,封意还是没回来,莫三辞不得不做出假设:如果那位使者的事情很容易就解决,而且是封意帮那位使者解决的,她的朱丹莓就面临着和她挥手告别的命运。 所以,她应该主动争取机会。 莫三辞吃完手中的瓜时,离遐已经屈于彩织的“淫威”之下,被迫穿上了彩织准备的第二套备用礼服。 离遐站在那里当个人形架子,任彩织打量着“满意的杰作”。 青染掩着嘴笑着离遐,彩织却一脸很满意。 即使脚下是废墟,头顶的天空依旧是那么个样子。即使有东西挡着天空遮住星海,也无法改变天空星海的本来面貌。 当月亮离开,朝天塔消失在祥云光彩中,音乐声消失,祥云也一起消失无踪。 太阳的光芒从不知哪里的远方照向这个世界,一切似乎还是昨天的样子。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土地,忽然有些惆怅。 青染看着东方的天空,高兴道:“哥,看来你又要继续当妖王了。” 离遐正拿着块湿毛巾捂着脸,懒洋洋“嗯”了一声回应。 听见离遐一点儿也不着急,文文静静正优雅地吃着早点的彩织“啪”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走到离遐身边,厉声催促道:“嗯什么嗯,快点起来!快点把我的礼服整理好!不准给我的礼服丢脸!”说着就拉起躺着的离遐。 “那我就带阿辞和舞儿坐到后面一圈了,宴会后再见啦~” 青染说罢就一手拉一个,带着莫三辞和舞儿离开了厨房。 莫三辞跟着青染坐到了外圈的一个被植物遮蔽的位置上——外圈是可以随意坐的,专门留出的“清闲地”。 青染咬着耳朵对她和舞儿道:“这可是我专门挑选的好位置。” 舞儿眨了眨眼睛,有点懵。 莫三辞道:“能看见什么?” 青染笑笑,一脸神秘兮兮:“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张案几本应该坐两个,但基于三位都是女孩子,挤一挤就坐下了,而且还有空。 舞儿坐在中间,左边坐着莫三辞,右边坐着青染。 莫三辞看着青染左瞧右瞧,在瞧见身穿主色为红色的礼服的队伍时忽然站起身挥手:“希妍——” 队伍里面一位女子转头向这边望来,找到青染后又转过头去。 那位女子和身边那位长者说了些话,身边长者对女子点头,女子行礼拜别,就兴冲冲跑了过来。 “青染!” “快来坐!”青染跑过去拉着希妍,向莫三辞和舞儿介绍道,“我的朋友,希妍!” 介绍完又对希妍介绍道:“莫三辞!舞儿!” 相互打了招呼,希妍就坐在了舞儿右边,青染坐在了希妍右边。 莫三辞看着希妍礼服上和那位找封意的使者同样的绣纹——图临花,心中两个大字:机会。 莫三辞打量着地形,将目标范围锁在了一丛木槿花旁边,一个可坐五个的案几上:从她们这桌看过去,真是视线极佳。 那里正坐着三位男子,看衣服上的图临花纹,也是图临那边的使团。 北方图临是北方迷林的羽族,冀州的永延、周两个大国,汉州北部的齐,以及冀州、中海的北部、汉州的北部及其边缘海域组成的地域中的人类国家部落等组成的地域,是一个联盟。 既然是联盟,自然有统一的标志:只在图临那片地域开放、随处可见、效用很多、颜色多彩的图临花。 看希妍这么隆重的礼服、还有这么多的红色,应该是齐国的人。 人类来参加妖怪的交流会确实少见,但是图临这个地域,各类生灵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各类生灵间的战争冲突很少发生,它对外也是一直以和平共处、友好往来为宗旨。 所以,它派使团拜访任何地方都不会让他者感到意外。 希妍是齐国的人类,但那边坐着的三位男子可不都是人类,有两位是仙鹤,而那位人类隐有修悟成仙人的趋向,照这个趋势,从人类成为神明也是不在话下。 就在莫三辞打量着那边三位时,那边三位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人类修悟者向她点头以示友好。 莫三辞讪讪笑了笑,收回感知。 希妍倒是会错意了,也向那边点头示好,青染嘻嘻一笑,惹得希妍脸颊微红。 四位女孩子坐在角落,吃些水果,喝些花酿。 花果宴一如往常的热闹,各方的使者团相互走动,离遐和合明的长老坐在最中间,不时有使者前去……这个交流会,并没有因为合明突来的危机变得低落闷沉,反而更加热闹。 莫三辞正吃着特别稀有的珠花蜜时,那个来找封意的图临使者坐到了木槿花旁边的案几边,他身边还跟着一位男子。 男子眉目俊朗,气质如山崖之松,风骨清高。 莫三辞余光扫了眼希妍,果然,希妍的手顿着,目光都在那位男子身上。 “看谁呢?”青染揶揄道,“是不是他?嗯?” 希妍收回目光,微红着脸:“我才没有看谁,明明是你在看我。” 正在小口吃着珠花蜜的舞儿把脸抬起来,问青染:“他是谁啊?” “哈哈~”青染笑道,“谁呢谁呢?”她向舞儿挤眉弄眼,“当然就是那个谁啦~” 青染说得不清不楚,舞儿却恍然大悟,一脸认真道:“我知道了!是喜欢的人!” 被舞儿这么直白说出来,希妍不由羞红了脸,满脸红彤彤。 “才不是!”希妍小声否认。 “真~的~吗~”青染嘻嘻哈哈地调笑,“你也太害羞了吧,都认识那么多年了,喜欢就说出来嘛。” 希妍绞着手指嗔怪道:“你再胡说,我就不和你坐在这里了!” 青染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了,但是实在为希妍着急:“好吧。”她单手托着脸,“等会儿有你着急的。” 莫三辞看着低着头抿着嘴喝花酿的舞儿,把心思从希妍身上收了回来:算了,还是换个机会好了。 第五六章 问答 莫三辞本想安安静静吃好喝好,但是后来的事情实在超乎莫三辞的想象: 就在青染说完“等会儿有你着急的”不久后,有一位娇颜妩媚的蓝衣女子坐到了希妍心上者的旁边。 两位看上去气质不太搭,但是旁边的几位长辈都很看好两位的样子,那位女子还趁着谈笑的间隙,挑衅地望了眼这边。 这不用说了,肯定是在向希妍挑衅。 希妍低下头吃东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这么一下,青染的小暴脾气就上来了,三丈之外,毫无预兆地弄碎了那位女子手中的酒杯。 蓝衣女子面无惊色,倒是在座的五位男子中有两位仙鹤长者有些怒意。 “只是一个朋友和我开了个玩笑,真是抱歉。” 蓝衣女子向在座的五位赔了不是,离开了那边走到了莫三辞她们这桌。 莫三辞思考着要不要管闲事,舞儿思考着要不要打招呼。 青染母鸡护崽的警戒眼神望着蓝衣女子,蓝衣女子并未理睬,只垂眸看着低着头的希妍,居高临下傲慢厌恶:“你也就只能装装可怜博取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同情,真是够恶心!” 希妍眼泪吧嗒吧嗒流了几滴,但紧咬着下唇把眼泪收住了,一幅傲骨不屈的样子:“你胡说!” 莫三辞实在没法继续看下去:这……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 青染也看不下去了,但是她的心情和莫三辞是不一样的。 就在青染要发火时,莫三辞突然道:“既然双方各执己见,不如你们一起玩个游戏?” 莫三辞的话让另四位摸不着头脑,蓝衣女子率先对她的提议感到有趣:“好啊。” 舞儿看向莫三辞,问道:“什么游戏?” “这个嘛……”莫三辞故作神秘,“得先答应才能知道,而且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青染也被勾起了兴趣,但是她可是要保护好希妍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一边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希妍也问道:“为什么要玩游戏?” 莫三辞面带微笑:“当然是为了友好解决你们之间的矛盾啦,我想你也不想一直被误会吧?” 希妍看了眼面带鄙笑的彤莱,心里像堵着大石头,而且莫三辞说的话完全堵住了她的退路:“好,我也答应。” “既然这样,我就来说下游戏规则。” 莫三辞站起身,把舞儿拉了起来,她和舞儿站到蓝衣女子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彤莱。” 莫三辞指了指她和舞儿原先坐的地方:“彤莱,你坐到那里行吗?” “我无所谓。”彤莱看着希妍,“就是不知道希妍小姐肯不肯?” 希妍道:“我当然也无所谓。” 彤莱轻笑一声,坐到了希妍身边。 莫三辞招呼盯着彤莱的青染,让青染站到了她和舞儿身边,才看着坐在那里的两位继续道:“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由我作为提问者,对你们各提出三个问题,你们作为回答者,回答的答案只能是点头和摇头,中途不准说话。” “就这样吗?”青染疑惑。 “是啊,很简单吧。”莫三辞笑笑,拿出封意给她的芜泽准备的幻化符,“不过所有的答案都会是真心的。” 青染看着莫三辞手中的平安荷包,直觉中认定荷包有玄机:“这是……” “这是芜泽长老送给我的。”莫三辞拎着长绳顶端,将平安荷包送到彤莱和希妍面前,“九尾狐天生就有窥探生灵内心的能力,芜泽长老的能力大家应该很清楚。” “这里面有芜泽长老给我的符。”她故意没说什么符,“它的力量刚好可以在这次游戏中派上用场。” 莫三辞以灵能激引平安荷包中幻化符的力量,彤莱和希妍都感到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惑心神。 莫三辞趁机又缓缓道:“说谎的代价可是很沉重的,希望你们考虑清楚再回答。” 青染和舞儿在莫三辞说出芜泽长老给的符是就知道,这是芜泽长老准备的幻化符,但在莫三辞激起幻化符中力量的同时,生出些这真的是能让别者说出真心话的符的错觉。 见彤莱和希妍都被幻化符的力量影响了,莫三辞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了,她问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彤莱和希妍回过神来,同时点点头。 莫三辞心想:戒心都很重。 “你们的第一个问题是一样的。”莫三辞放低了声音,“彤莱,希妍,你们是不是都喜欢……”她看向青染,“那个是谁啊?” “翼州凤凰一族的少主,凤栖。” “凤栖。”莫三辞补充完问题,又道,“点头或摇头,要看着这个荷包回答哦。” 彤莱摇头,希妍点头。 一个喜欢一个不喜欢,怎么就互看不顺眼了? 再看青染并不意外两个的回答,想来是知道彤莱只是为了气希妍。 莫三辞大概知道这是眼前两位的私人恩怨,可能就是互相看不惯吧。 “下面两个问题是分开的。”莫三辞看向彤莱,“彤莱,如果希妍愿意,你会和希妍化干戈为玉帛吗?” 彤莱摇头,毫不犹豫。 莫三辞又问希妍:“希妍,你恨彤莱吗?” 希妍似是被这个问题惊到了,她看向莫三辞,莫三辞却友情提示道:“要看着荷包回答。” 希妍面上没有还是刚才的表情,但心中恨意浮起:真该死! 不过事后多装些样子就可以获得青染的原谅了,而且彤莱这么对她,她恨彤莱是人之常情。演一场苦肉戏,何况只是心灵上的苦,对她而言很简单。 她微微笑笑,笑意并不完美,露出些愧色,她看着荷包,挣扎了好久,才下了决定。 希妍点头,回答后急忙准备说话辩解几句,但莫三辞已经道:“不可以说话的。” 希妍低下头,已是满面愧疚,心中却是将莫三辞一顿刻薄恶毒的咒骂。 希妍自以为心防设的完美无缺,但是莫三辞还是感受到了少许来自希妍的敌意。 莫三辞不露声色,已是确定希妍是在利用青染。 青染看着希妍,心中忽然难受。也就是说,以前希妍对彤莱的大度与善良都是假的,希妍骗了她。 一旁的彤莱发出轻蔑的笑声。 第五七章 真情假意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发生,莫三辞紧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彤莱,如果你有机会杀了希妍,而且不用受到任何惩罚,你会杀了她吗?” 彤莱露出笑意,看着莫三辞,很认真道:“只要可允许,我就会杀了她。” 青染道:“你做梦!” 彤莱道:“青染,身为同类我才好心告诫你。作妖太简单容易被人骗,你真应该好好看看她那张皮下到底是什么。” “哼!” 彤莱并没有继续和青染斗气,而是看向莫三辞:“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快点问完吧。” 莫三辞道:“希妍,如果彤莱生命垂危,能救她的药刚好在你手中,你会救她吗?” 希妍看着荷包,紧握的双手很快因为太过用力而失了血色,她偏过头,浑身颤抖,声音也有着哭腔和害怕:“我不知道,她是想杀我,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救她……” 说着低垂着头,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精神上的痛苦。 “好了,游戏结束。”莫三辞收了荷包,突然宣布结果,“看来矛盾是化解不了。” 彤莱站起身,意味深长看了眼莫三辞,给希妍甩下一句轻蔑的冷哼后离开了。 青染对着彤莱的背影冷哼了三声,才过去安慰希妍,可是安慰别者这种事,她实在没经验,也没任何想法,只干巴巴一句:“希妍,你别自责了。” 希妍望着青染,满满无地自容:“我……我实在难以原谅自己……” 青染看着痛苦的希妍,很想多安慰几句,可是想不出什么,还是又道:“你别自责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不过希妍却是点点头:“谢谢你,青染,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气。”抽抽噎噎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莫三辞看着眼前,真想扯着青染的耳朵,大声告诉她,“希妍是在利用你”,不过让青染看清希妍真面目的方法有很多。 就在希妍上演着悲情戏码时,舞儿忽然拉了拉青染:“青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不然要迟了。” 希妍心中警备:她还在等和青染单独相处时好好为自己“辩解”一番清洗青染的疑惑,青染要是走了,她可能还没解释清楚就要随着使团离开了。 “误会”这种事,积累了越久越会有更多猜忌,以后解释起来就很麻烦。 眼前这个舞儿是不是和莫三辞一伙的,想让青染远离她! 青染还没有所回应,希妍已经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啊?” 青染也愣着,希妍心中冷笑,将舞儿划为和莫三辞一伙儿的。 舞儿面上无奈,对青染解释道:“你忘了吗,芜泽长老说的那件事情啊?”说着拉起青染,手上用力道,“快点走吧,马上要迟了。” 青染迷糊间想起这很像他们兄妹做错事时他们的爹给他们脱罪时的伎俩,似是明白了什么:“是哦,我怎么把那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恍然的神情在希妍的眼中确实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舞儿对莫三辞和希妍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坐一会儿。” 希妍心中也拿不定舞儿到底是不是在耍花招,她点了点头。 待舞儿带着青染走后,希妍还是刚才那副样子。 莫三辞感叹了一声,说道:“她们都走了,你也不用装了吧?” 希妍知道莫三辞是察觉出她是演的,但面上还是楚楚可怜:“你……你说什么?” 莫三辞可不吃这一套,真情还是假意,她试试不就出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九尾狐天生就可以窥探内心。” 希妍心里一惊,但长久的伪装让她极好地控制着柔弱无害的样子。 莫三辞长相确实美,她虽然是人类,但也是修悟者,见过不少美貌的女子,如莫三辞这般美貌的,屈指可数。 而且芜泽长老为什么要给她符,或许就是因为她也是九尾狐!这么一想,也能解释莫三辞为什么对伪装得这么好的她有防备了。 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 九尾狐幻化的人形是世间绝色果然在人类中根深蒂固。 莫三辞心叹,面无表情道:“这么和你说吧,你本就非我族类,如果耍什么阴谋诡计,很难善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希妍眸含怒气,眼中还有泪,更显得娇弱,“我行得正坐得端!” “是吗?”莫三辞拿出荷包靠向希妍,“如果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利用青染,你敢看着它回答吗?” 希妍被莫三辞的气势逼压着,周围的压迫和莫三辞手中的符慢慢消磨着她的精神。 莫三辞见好就收,很快就收回了手:“没有立即回答,是犹豫了吗?”她直视着希妍的眼睛,“做贼心虚?” 希妍哪里会承认:“你血口喷人!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莫三辞打断了希妍的辩解,极快地将荷包靠到希妍眼前:“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确认一下好了。”她故意阴沉着声音,“你是不是只是在利用青染?” 希妍望着莫三辞手中散一种迷幻光芒的荷包,因为确实暗室亏心而心中发虚,近而仓惶失措,动摇了心智,又未及时回答。 “你为什么不回答?!” 青染生气的声音从希妍身后传来,希妍惊愕难掩,下一刻已是变成羞愧难当,掩面起身推开青染,丢下一句泫然欲泣的“对不起”后逃跑了。 满是无可奈何,满是情非得已我是有苦衷的…… 还能这样吗?本来已经为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做了准备,还是被希妍躲了过去? 莫三辞深感心机可真多,她不放心,问青染:“你会原谅她吗?” “就算她真的有什么苦衷,我只能不在乎她对我的欺骗和利用,但我不并会原谅这一切。” 青染已经消了怒气,认真道:“我娘说了,骗过我一次的就会骗我第二次,不管有什么苦衷,我都是被舍弃的一方,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还会是被舍弃的一方。 “她也说我不谙世事容易被他者利用,所以要我牢记……我有我的原则!是绝对不会被利用第二次的!” 第五八章 瓶子 青染一席果断的话,莫三辞还是放下了心。 因为这个位置本就是为了希妍挑选的,现在出了这件事,青染就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我们去找我姐吧?” “好啊。”“嗯。”莫三辞和舞儿都同意。 莫三辞她们三个从凤栖所在那张桌子旁的走道走过。 彤莱此时已经离开了,凤栖还坐着,似乎对她们这边的情况毫不知情。 莫三辞和舞儿跟着青染抄近路,很快就找到了彩织。 彩织正和一位看上去有些迟钝的男子讲话,面上温柔而甜美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温软秀雅,一点儿也没有逼着离遐穿礼服时的盛气凌人。 “那是我姐夫,秦穆,是个老好老好的人,而且很强。”青染在未到彩织面前时已经向莫三辞和舞儿透露了男子的底细,“其实他本来可以加入神明的行列的,但是他选择了我姐,不愿意加入神界。”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神采飞扬的,谁都看出来,她对于秦穆的选择非常高兴满意。 “虽然看上去迟钝,但是心细,主要对我姐全心全意。” “而且啊,他现在属于我们妖怪一类了。”青染笑道,“是不是很好?” 舞儿莞尔一笑,心里头温热的:“是啊,真好。” “没错!”青染说着叫边跑向彩织那边边招手,“姐~姐夫~” 接下来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之事,平凡得让人放松。 大家吃喝玩笑,时间很快过去了。太阳的热气照着花果园,大家统一觉得,辛苦了一天得他们可以回房休息了。 莫三辞和结伴离开的大家分开后,抱着从花果宴上拿的青梅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刚进房门,就看见封意望向她。 莫三辞关上房门,坐到了封意对面:“你干什么坐在我房间?” “我在等你回来。” 莫三辞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这是机会! “你找我什么事啊?” 封意看着眼里亮闪闪的莫三辞,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拜托我?” 被看穿心思的莫三辞略有腼腆地笑了笑,干脆和盘托出,她拿出朱丹莓的苗方到封意面前:“你帮我把朱丹莓送回广和山,给神树村长呗?” 封意觉得,按理说,他应该拒绝莫小姑娘的无理要求,免得莫小姑娘以后又提其它的要求,但是他没有任何拒绝莫小姑娘的感情趋向。 虽然理解中是这么理解,但是…… 封意拿出十方罗盘,帮莫三辞将朱丹莓的幼苗和莫三辞的信一起传给了神树村长。 莫三辞见封意那么好说话,心情很是愉悦:“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封意道:“等会儿我们就离开这里。” “噢,是和那个图临使者一起离开吗?” “嗯。”封意道,“那是永延萩信山山主的二弟子禹邑,作为永延的使者来这里以表友好。 “山主寄鹄的女儿湘翡随使团一起前来,但是在路过麒里的时候,她和她的侍女出去游玩时被一只怪物抓到了手臂。 “当时并未抓破,只是留下了痕印,松下,就是使团中的一位懂医药的仙鹤妖怪,他本来以为用些祛毒的药就可以,但是那痕印消了后又恢复了,而且恶化了。 “我刚才去看了下,那并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一种腐尸的毒。 “那怪物是食尸魔,它们常年栖居在幽冥鬼沼中,爪子上聚满了沼泽地的毒,只有找到沼泽中的斑斓果,才能治好湘翡身上的毒。” “幽冥鬼沼(爪)?”莫三辞憋着笑,“这个名字可真逗。” “你到了那里就不会那么觉得了,那是一片充满危险的沼泽地。” “那斑斓果好吃吗?” “那是有毒的果子。” 莫三辞打消了尝尝斑斓果是什么味道的想法。 可是采果子这种事情怎么也不需要避讳着别者吧?而且,更关键,她肯定,封意也没那么闲专门跑到一个沼泽地采果子。 “禹邑只是为了湘翡的毒才找你的吗?”话里都是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封意道:“禹邑有其它事情找我,只是刚好遇到了湘翡这件事,我们坐他们的车和他们回永延,顺道先去幽冥鬼沼。” “车?”莫三辞眼中期待。 封意自然知道莫三辞说的是什么车:“可以飞天的马车。”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莫三辞忍不住嘴角的弧度:“拉车的是不是那种踏云而行,一步千里的那种龙骥?” “嗯。” 啊——太好了! 莫三辞捂着手心里欢呼,一转眼看见封意正目不转睛看着她,立马放下手收了笑容。 “那我可以坐在马车上面吗?” “不能。” “不能啊。”唉~有点失望。 “那是永延皇室的马车,永延皇室礼法森严,不容践踏,你不要做出奇怪的举动,免得被记恨。” “我哪里做出过奇怪的举动?我只是想试图……试图商量一下……”莫三辞越说越没底气,索性抛弃了这个想法,“好吧。” 受到打击的莫三辞心中的激动都消了,“嗯……”她趴在桌子上,觉得好无聊。 她仰头望着封意:“封意,和你商量个事呗?” 封意看了莫三辞一眼,拿了莫三辞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又有什么事?” 听语气应该是同意了。 “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莫三辞笑着坐正,拿出一个盒子,正是金巧巧送给她的,“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个盒子应该由你来打开。” 封意看了眼盒子,盒子的盖子自动打开了。 莫三辞双手迅速捂住盒子:“我还没准备好呢!” “是一只瓶子。” “啊?”莫三辞收回目光,手指慢慢分开,露出条缝隙,她往盒子里看了看,好像,确实是个透明的瓶子。 她慢慢移回手,移到一半又伸手把瓶子拿了出来。 瓶子圆肚细颈,被密封着。它的材质是淡蓝色的、透明的、好像水晶或是琉璃那种,不过细看也不是,是一种特殊的材质。 她覆上灵能,见到满瓶子蓝色的如水的光芒。 里面装着的,不会是海底冰泉的水吧? 在海里,装满冰泉的水的瓶子是送给新人的贺礼,把它打开后会散发出冰冰凉凉的能量。 在封意面前打开金巧巧送的盒子,真是愚蠢的决定。 金巧巧可说了“你一定会很幸福的”,想想就知道里面是奇怪的礼物。 莫三辞面上若无其事,把瓶子放进盒子,盖上盖子,收了起来。 “我休息一会儿。”说着已把头埋进了手臂中。 第五九章 幽冥鬼沼 莫三辞稍稍休息了一个时辰,封意就收到了禹邑的消息。 那是一只以灵能化成的枯叶蝶,它飞到封意面前,飞了几圈,便要领着封意离开。 走到门口,莫三辞拉着封意的袖子:“你不和离遐告别吗?” “你想和你的朋友告别?” 莫三辞晃了晃封意的袖子:“临别时告个别嘛,等我一会儿啊。” “好。” 舞儿和青染都还在休息,莫三辞想了想,给每个留了礼物和信息,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前。 “走吧。” 莫三辞和封意跟着枯叶蝶到了合明外围的砾湖旁边,她很远就看见两只龙骥拉着两辆镶金的玄色车厢站在湖边。 龙骥的外形像马,但身形比普通的马要庞大的多,它的四蹄是龙的爪子,耳朵各长着龙角。 这么大的龙骥,拖着这么豪华金彩的车,真是很显摆。 莫三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金贵的“马车”,不由想着车厢里面是什么样子。 凤栖正端着大盘水果给两只龙骥吃,见到封意和莫三辞后摸了摸龙骥的头,把盘子放在了地上。 两只龙骥低头细嚼慢咽,凤栖走向封意,另四位图临使者也走了过去。 “神尊。” 除了凤栖只是一般礼节性打招呼,其余四位都是行了正式的礼节。 禹邑恭敬道:“委屈神尊和我们五个挤一辆车了。”他看向莫三辞,“至于这位姑娘,就和小师妹坐一辆车。” 他们打招呼间,一位身披绒白披风的女子在一位看上去应该是她侍女的女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女子艳若灿阳,美的张扬却不惹谁反感,大概就是灿烂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俗媚,少一分则素淡。 莫三辞一时难以把这位女子和萩信山山主的宝贝女儿湘翡联系到一起,传言虚假成分太多。 莫三辞在衡州的朝城时曾听说过湘翡。 湘翡是萩信山山主的小女儿,天赋极佳,甚至比萩信山山主还高。 她深得萩信山山主的宠爱与真传,又是剑锋山匀亦的关门弟子,自是风光无限,大街上横着走也没谁会拦着。 当然,她也不会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她这种天赋极高,灵能强大者,又是生于大宗族之中,各种培养都不能落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是清楚的很。 湘翡虽说刁蛮任性,跋扈至极,但也只是对可以任她仗势欺负的才这么做。 湘翡直直走到封意面前,她向封意盈盈一拜,面色虽然苍白,身形虽然看上去弱柳扶风,但是这外相显出的来的只能进一步衬出她内在的矜傲尊贵。 这和希妍装出来的不屈可不一样。 禹邑道:“师妹,你带着莫姑娘上车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好。” 湘翡带着莫三辞上了车,坐到车上后咳嗽了几声。 莫三辞看见湘翡手臂的衣服上渐渐映出了黑色的血迹。 湘翡手上运了灵能,揉了揉受伤的手臂,似乎并不在意。 果然是大宗族培养出来的厉害角色。 莫三辞摸出个药瓶,里面是她配的解毒丸,能解或缓解因为阴毒入体导致的中毒之症。 “给你,应该可以缓解下症状。” 湘翡从听到封意会带着个女子一起回冀州时就心情不佳:被一众长辈尊崇有加的神尊身边怎么会有女子?如她这般特殊的女孩子都一丝未入封意的眼,还有谁比她更好? 对于这位神尊,她听到的传说可不少,完美符合她心中对配得上她的男子的要求。 可是她看上的男子,身旁却有另一位女子,这完全在她的热情上泼了冰冷的水。 而刚才近看,这个女子身上的气息和神尊颇为融洽,实在是难以将他们划到只是萍水相逢或是更次的关系上。 他们站在一起,明显就是相知相熟的氛围。 真是个大挑战,真是有趣极了。 湘翡示意侍女接过药:“多谢莫姑娘。” 她面上客气:“一早听说莫姑娘会和神尊一起与我们同行,我对莫姑娘实在好奇,现在莫姑娘又送这么珍贵的药给我……” 她忽而俏皮地笑了笑:“我能问一下,莫姑娘来自哪里吗?” “我……”莫三辞认真思考着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才不会冒犯这位皇室成员呢? 湘翡见莫三辞犹豫,心中升起落进下石之意:“怎么了?有什么不便说的吗?” 这莫名的敌意…… “我一直是和封意一起的。” 湘翡眸底浮出暗色:“恕湘翡冒昧,湘翡一时无知,不知神尊身边何时多了一位姑娘。” 是在讽刺我乱攀关系……呵呵。 “你不相信我?” “呵!姑娘多心了,我只是一时嘴快,说的话有些歧意,竟让姑娘误会了,实在对不住。” 莫三辞已经对这位湘翡小姐失去了说话的想法:“没关系,只是鸡毛蒜皮的事,你用不着念念不忘,实在伤心劳肺。” 湘翡也听出来莫三辞在讽刺她,不过并没有生气。 对手越厉害才越显得她的独特,就算莫三辞外貌气质世间少有,但她也不次于莫三辞,更何况她自信比莫三辞更好。 况且封意这般男子,怎么会只看外貌,对付莫三辞,她有的是办法手段。 湘翡闭目靠在靠背上,运调着内息,等会儿她也要进幽冥鬼沼,可不能留下不堪一击的柔弱形象。 强者身边该有的也是强者。 龙骥脚踏云彩,一步登空,拉着马车往北方而去,像是流星一般,车划开空中的浮云,一直向幽冥沼泽。 龙骥飞跑极快,天黑之前便到了幽冥沼泽附近。 莫三辞下了车,一股腐烂气味扑面而来,腐烂气味里面带着些尸臭味,阴冷气息十足。 眼前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莫三辞从来没见过这么阴森恐怖阴沉……这些词都不足以用来形容眼前的这片沼泽,一个个叠加起来才能形容吧。 视觉,嗅觉还有触觉,这些感官上的刺激从肉体传到精神,每一丝都透着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莫三辞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幽冥鬼沼这个词很逗,相反,这个词很符合眼前不远处的那片暗色下、迷雾中的沼泽。 第六十章 永延来信 封意走到莫三辞身边:“你害怕吗?” “我才不害怕。” “进去后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跑。” “你怎么总觉得我会乱跑?” “嗯……为什么呢?”封意反问,“你不知道吗?” “我才不知道呢!” 看这个前面两个很是熟络的、甚至让她想起打情骂俏这个词的交谈,湘翡没有嫉妒,反倒生起浓浓的征服欲。 她想要的,太容易就没什么趣味了。 一众刚下车,就有两女一男走了过来。 最前面那位女子面容看上去已有普通人类三十岁的年纪,腰挎弯刀,英姿飒爽。不过入修悟者行列,容貌变化各自而异,真实年龄仅凭外貌是看不出来的。 女子后面大概是下属或者后辈这种,很是恭敬地跟着她。 “月照姑姑~”湘翡跑上去亲昵地挽着女子的手臂,“没想到你已经到了。” “我接到你受伤的信就赶忙赶了过来,你啊,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湘翡不服气:“我只是不小心,谁知道那怪物的毒那么厉害。” “月照。”谷介(人类修悟者)上前道,“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放了灵蝶进去探路,大概画了些路线。”月照拿出一卷图纸,“我们现在先这里休息一会儿,等到夜里月亮上来,驱散迷雾后再进去。” “好。”湘翡欢乐的像个小女孩,“都听姑姑的。” “你就别进去了。”月照道,“你现在受着伤,还是静养。” “不嘛!虽然我受了些伤,但也只是小伤。而且食尸魔很可能会出来,到时候你们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 “说的也是。”月照道,“是我考虑少了,本以为沼泽地里是最危险的,待在外面会很安全,但现在想来,待在我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湘翡笑道:“还是我聪明吧~” 月照和谷介都只宠溺的笑了笑,石瞳和松下(两只仙鹤)也忍不住有了笑意,只有凤栖还是冷傲地站着,好像是事不关己。 不过也是,凤栖是凤凰一族的少主,就算萩信山山主也只能以平礼对待,何况只是萩信山山主的小女儿,当然不需要他担心在乎。 莫三辞心里偷偷地笑:那我岂不是更不需要在乎了。 天色还未暗,但是已经燃起了篝火,篝火里加了特殊的药草,可以驱散毒气。 莫三辞坐在封意身边,她另一边坐着凤栖。 石瞳和松下(两只仙鹤)递了些水果给莫三辞和封意,莫三辞抱着水果,眼光撇了眼封意,看见封意手中的水果好像比她的要好,才放下心。 虽然水果没有合明的好吃,但是也很不错。 还没吃完晚饭,有信息传了过来,是从冀州永延传给凤栖的。 谷介(人类修悟者)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枯叶林的事,那边情况有变。” 话一出,氛围陡然沉重。 莫三辞手顿在了盘子上。 只听凤栖继续道:“有一只乌篷船停在了骷髅湖。” 月照拧着眉:“骷髅湖鸿毛不浮,飞鸟不过,谁能停船在上面?” “乌篷船……”谷介沉思少许,忽然道,“或许,是传说中的空骨船。” “可……”月照说着又停了,传说中的东西又不一定不存在。 她转口道:“可是谁能驾驶着空骨船停到骷髅湖上?” 谷介摇摇头:“我只能说,来历一定非同小可。”他说完又问封意,“神尊,此事您可否有什么看法?” 封意道:“让船漂浮在骷髅湖上的方法有很多,但能静止在骷髅湖上的很少,如果没有办法移动它,便很有可能是空骨船。” 凤栖道:“那我传信一封与我父亲,请他想办法试一试。” 禹邑道:“这样也好。” 凤栖传信时,谷介道:“等采到斑斓果,我们便加急敢回皇城。” “好。”其余五位都同意。 湘翡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听着。 莫三辞也知道枯叶林,但不清楚这些永延来者为什么对枯叶林那么忧心忡忡。 不清楚具体归不清楚具体,莫三辞还是知道一些边角消息的。 永延北面,与羽族迷林接壤的便是枯叶林,它本来是梧桐林,但如今只能称它为枯叶林。 大概是六十七年前,一场火弥漫了整个梧桐林,三天三夜,浓烟滚滚遮天。 后来,突然下了场奇异的雨,灭了本还会持续烧的、无法熄灭的火。 烟散后,只见枯叶挂于枯树,一片片的枯叶,一棵一棵的枯树。 火后,一年又一年,青草长了,野花开了,溪水满了,鱼儿闹了……但梧桐树从未长过新叶,还是枯叶,就如雕塑般,枯树不倒,枯叶不败。 莫三辞心下搜寻着所知的信息,不过也只是零丁的传言。 梧桐林被一场奇怪的火烧了,烧后的景象也很奇怪,这么大的事情传出的信息却甚少,却是是有待思考的一件事。 吃过饭,月照带着她两个弟子继续勘探周围,禹邑和石瞳也跟着帮忙。 松下又帮湘翡看了下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谷介盘膝闭目,在蓄养精神。 莫三辞看封意没什么事,就往封意身边靠了靠:“空骨船是什么?” 封意道:“用名为空的鱼的骨头和皮毛做成的船,” “这么残忍吗?”扒皮拆骨? “是啊。”封意向莫三辞,“你想知道这件事?” “嗯。” “那是永延的一个传说,传说中,永延东林寺后山的忏悔池住着一个怪灵,他每日听人们的忏悔,渐渐了悉了人心。 “他生于忏悔池,无法离开,为了离开忏悔池,他想了一个主意。 “他寻找着那些强大的修悟者、权贵之类,有能力帮助他寻找离开忏悔池方法的人类,以心灵丑恶的秘密为要挟,让他们帮他寻找离开的方法。 “后来,有个僧人在东林寺的藏书阁里找到了古籍:以空的骨头和皮毛做成的船可以载着受所生地束缚的生灵脱离制约。 “那个僧人死后,遗物中有一封他生前留下的信,信中交代了忏悔池的怪灵,不过那时候怪灵已经不在了。 “空骨船的事情传出后不久,又传出一个消息:空的样子和那个说在骷髅湖中见到了怪鱼的疯子描述的怪鱼一模一样:浑身无鳞,长着皮毛,但是身形似鱼,两条须和身体一样长。 “再然后,就有了空骨船可以停在骷髅湖的传言。” 第六一章 试探底细 虽然是传说,但封意知道怎么验证,这就说明了他很可能见过空骨船。 莫三辞问道:“你见过空骨船?” “它被凤九鸣封印在了中海的狸岛。” 在一旁调息的谷介猛地睁开双眼,他的气息明显紊乱了,看样子是很震惊。 他平稳了心绪,问封意道:“神尊可有他的消息?” “没有。” 谷介眼中的神采失了些,看来是很失望这个回答。 凤九鸣,凤凰一族最耀眼的星星,或许对于曾经的凤凰一族来说,凤九鸣就是太阳。 不过,有一天,他去了一趟梧桐林,然后就再也没谁见过他,他失踪了,毫无预兆毫无痕迹,好似从世间蒸发了。 被凤九鸣封印的空骨船突然出现在了梧桐林,这怎么看都有联系。 莫三辞摸了摸脑袋:想睡觉。 松下和湘翡的侍女一同从马车那边走了过来,湘翡的侍女是来找莫三辞的。 “莫姑娘,我家小姐有请,说有事情想拜托你。” 莫三辞并不想理会湘翡,可是人家的长辈在这里,能少些事就少些事吧。 莫三辞跟着湘翡的侍女到了马车后面,湘翡已经换了一套男装,看上去干净利落。 湘翡手中拿着一柄剑,剑锋很钝,剑身轻巧。 莫三辞有不好的预感。 “莫姑娘。”湘翡话里带笑,“我许久未活动,手上都有些生疏了,想着莫姑娘有空,又和我差不多的身手,就自作主张让漓儿请你来……” 她眼中已有凌厉:“我们切磋一招,如何?” 话落,还未等莫三辞回答,剑气已然刺出。 缥缈虚幻,虚虚实实,但在莫三辞眼中,只有简单的直刺一剑。 莫三辞闪身避开,剑气直接打在了远处,而月照刚好带着她的两个弟子走了过来。 “湘翡!”月照斥道,又向莫三辞赔礼道,“实在抱歉,山门骄纵惯了,有些跋扈。” 湘翡也不在意:“姑姑~”她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我只是实在疲乏,想和莫姑娘比试比试去去烦躁,这可是莫姑娘自己同意的。 “而且啊,怎么说莫姑娘也不会被我这个伤者伤着了。” 她歪头看向莫三辞:“莫姑娘,你说对不对?” 一唱一和真是无趣,莫三辞懒得废话,顺着湘翡的话道:“是啊,这剑势轻浮而未有缥缈灵秀,少了分恣意纵横便少了缥缈剑的精髓,根本不可能伤到我。” 月照心里警觉:匀亦对湘翡也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莫三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对湘翡来说可是不小的挑战。 “莫姑娘真是厉害,只一眼就看出我的不足。”湘翡收了剑,“不过我实在好奇,莫姑娘怎么对我的剑法这么清楚?” “是谁告诉我的呢?”莫三辞托长着尾音,在湘翡的注视下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楚,“当然是我自己告诉我的。” 湘翡凝视着莫三辞,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喜悦。 “莫姑娘真有趣。” 该试的也试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莫三辞向湘翡和月照告辞,湘翡没有任何刁难就放她离开了。 有个一有空就想试探她的人在,莫三辞的心情一点都不好,她看了眼沼泽,顿时觉得好多了。因为沼泽更不亲切。 莫三辞坐到封意身边,因为刚才的事,不由又想起金巧巧。 为什么会有女子喜欢封意? 莫三辞以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封意。 怎么看,也就,也就这样吧。 被莫三辞盯了好一会儿后,封意伸手捏了莫三辞的耳朵。 耳朵酥酥的怪异感觉刺激着莫三辞的所有敏感神经,莫三辞登时捂着耳朵蹦了起来:“你干嘛捏我耳朵,真讨厌!” 封意对此毫不觉得他做的有什么不恰当,因为感觉很顺手,而且心情很好。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看看而已,又不会看坏了,大不了我也给你看!” 封意看着莫三辞:小姑娘捂着耳朵,像是受了委屈,浑身警惕着,让他生出如果他再做出什么,小姑娘就会扑过来…… 封意哑然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莫三辞嘀咕着坐回原来的位置,警告道,“不准再捏我耳朵。” “好……”说着又发出轻笑声。 莫三辞带上斗篷的帽子,以防不测。 圆月渐渐将雾气驱散,幽冥鬼沼的真面目才在莫三辞面前展现。 湿漉漉的沼泽地,腐烂的叶子,一些污浊的藤条一样的东西挂在那里,像破布条一样。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绿幽幽的,都在往他们这边看。 突然,有一只鸟“啪”从天空掉下来,刚掉在地上就被沼泽地吞没。吞没鸟的是一种伪装、潜伏在沼泽地的食肉植物。 很快,一根骨头从沼泽地底下冒了出来,冒出来后很快又沉了下去,粘稠的液体还留在沼泽地上。 蜘蛛网上缠着一只看不出形状的小动物,它已经被腐蚀了一大半,根根白骨露了出来,地上浑浊污秽,有很多枯烂的草和其它东西。 沼泽地里的树都是黑而脏的,没有任何绿色的生机,可是树干看上去很是坚韧,冷风漫不经心地吹着,吹出腐朽的气息。 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会长出什么植物来。 卢居(男弟子)和唐叶(女弟子)各拖着一只小船走到了沼泽边,把它们丢进了沼泽地。 “我们坐船进去。”月照道,“不过我们刚才试了一下船,必须要用灵能护着船不被沼泽地腐蚀。” 她拿出两只药瓶,分给了谷介、禹邑,解释道:“月光下雾气虽然消散了不少,但是还是有沼泽的瘴气存在,这里的瘴气是一种毒气,进入里面后大家最好各自护住自己。 “药瓶里面有解毒的药丸,如果有谁感到不适,就给那个吃一颗药丸。” 她又拿出竹哨子,给众者都发了一个:“到了沼泽地里面,大家千万要小心,有什么事就吹哨子。” 她转向湘翡:“湘翡,你一定要跟紧我。” “我知道了。”湘翡道。 月照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两个弟子:“湘翡都被食尸魔给伤了,你们更要小心。 “谁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个食尸魔,一个食尸魔尚且那么厉害,万一来了一群……更是难以应付,你们一定要加倍防范,一有危险就吹哨子。” “是!” 第六二章 沼泽水蛭 莫三辞、封意、月照、湘翡、漓儿、石瞳一艘船,禹邑、松下、卢居、凤栖、唐叶、谷介一艘船。 一群乘着木船慢慢滑行,在沼泽地上,滑出粘稠胶着的声响。 船头的石灯照着前方的路,黑呦呦阴暗的沼泽地,似乎随时会伸出白骨森森的利爪来。 莫三辞觉得浑身都很冷。 这里的腐朽气息让她很不舒服,到处充满着污浊,似有邪祟的欢声笑语在这里飘荡,它们跳着它们的舞蹈,疯狂欢畅地纵乐。 莫三辞往封意身边靠了靠:封意身边比较暖和安宁。 “你怎么了?”封意察觉到莫三辞一点一点往他身边靠。 “我有点冷。”莫三辞说完又往封意身边靠了很大的距离,两个离得很近,“你身边比较暖和。” “嗯。”好像已经不生气。封意心想。 湘翡见封意对莫三辞这么放任,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对此又深感挑战性。不过越有挑战性,深藏在她灵魂里的那种兴奋刺激越强烈。 月照知道湘翡对封意的想法,她也是支持的。如果真成了,对永延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或者说是可喜可贺的,但是现在看来,本就难成的事情更是难上加难了。 她看向湘翡,侧面望去,嘴角的笑意很是清晰。 唉,月照心叹,看来是完全激起了湘翡心中的征服欲。 船在松下和石瞳的灵能驱动下向着沼泽深处慢慢行进着,一双双眼睛忽闪忽灭,像一盏盏风种的残灯。 安静的黑暗往往容易生出压抑,无形的压迫便会造成极度的敏感。 当神经处于时刻面临危险时的紧绷状态,意志薄弱者,容易对外在的危机产生过激反应。 一团粘液从空中下落,唐叶一刀斩下,几棵枯树应刀起而倒下,咕噜咕噜被沼泽埋没,粘液却顺着刀爬上了她的脸。 “啊——”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那粘液已经渗进了唐叶的皮肤,在她的皮肤慢慢趴着。 卢居被这惊叫吓了一跳,微晃了木船。 石瞳和松下均停下了驱动木船,两个也都被惊着了,但很快已然恢复镇定。 松下离唐叶最近,那声尖叫后,已转头看清楚唐叶脸上蠕动着的东西。 他满脸发麻,忍着恶寒,手上极快,将以灵能化作的针刺进了唐叶的脸上,封住了那东西的蠕动。 漓儿护着湘翡,月照也护着湘翡。 莫三辞没有被惊吓到,只是耳朵受到了刺激,那声尖叫实在刺耳,而且破音了,这说明声音的主人感到非常恐惧。 谷介和禹邑走到了松下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松下摇摇头:“大概是一种虫子,钻进生物的皮肤,吸食血肉或者骨髓什么的。” 封意也起身走到了松下身边,他看了眼唐叶惊魂不安的脸,下了结论:“是水蛭的变种,生命力极强,而且正在产卵,唐姑娘便是母蛭选中的孵育地,看情况已经有一大半虫卵进入体内了,再过一两天幼蛭便可以孵化。” 封意刚说到虫卵进入体内时唐叶已经晕厥了,松下检查了一下唐叶的身体状况,解释说因为虫卵正在吸取唐叶的精血而使她精血虚亏,莫三辞觉得封意的话也起了作用。 毕竟连听到这话的众者中有几个都面色有些难看,更别说当事者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吗?”跟着封意前后到松下身边的湘翡问道。 “这些虫卵虽然还未孵化,但已有生物趋向性本能,用更适合的血液可以引它们自动出来。” “血液?”湘翡问道,“我的可以吗?” “胡闹!”未等封意回答,月照当下否决,“你现在还有伤在身,又失血过多,这万一让毒有机可乘,留下无法根治的后遗症怎么办?” 湘翡和月照说完,封意才接着自己被打断的话道:“而幽冥沼泽中有一种头似鱼、身似蜥蜴的生物,它们遇到危险时会吐出一大团预存在嗉囊中的血液,以转移袭击者的注意,而且这种血液没有任何毒性,最适合作引。” 不知为何,莫三辞很想笑。 谷介问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这种生物?” “它们的活动范围是树林,只能到林中慢慢寻找。” 这种情况有些难办:斑斓果是长在远离树林的地方,那是幽冥鬼沼的中心湖泊,因为越往里瘴气中的毒性越强,所以越往里动植物的痕迹越少。 谷介想了想,对禹邑道:“这样吧,我们分为两路,我和石瞳、卢居带着唐叶去找那种生物,你们继续往里去找斑斓果。” “这样也好。”禹邑道,“刚好我们有两艘船,就此兵分两路。” “只要恐吓它们让它们吐出血液便好。”封意嘱咐道,“它们是警觉性过激的生物,如果有同类受到袭击致死,它们一旦发现同类留下的死亡讯息,便会陷入极端恐惧甚至于狂暴的应激状态。 “一旦它们群体陷入狂暴,便会发动疯狂的攻击。 “它们自身的防御性很高,陷入狂暴状态后的攻击性也不差,而且至死不休,除非确定敌方死亡,不易摆脱。” 谷介会意,一众便就此分开。 一艘船往树木密集处去,一艘船顺着原先的道往沼泽里面继续前进。 封意坐回了莫三辞身边,从另一艘船过来的凤栖坐到了封意身边。 莫三辞总觉得这位凤栖少主有话问封意,可是好像因为这里耳目太多,等着单独相处的机会。 一路上又遇到了一些沼泽生物的袭击,但都被禹邑和凤栖赶走了,也有死了的,那是一只很小的鸟样生物,被震到了树上,摔下后被沼泽里的、莫三辞在沼泽外见到的那种食肉植物吞掉了。 明明头顶有明月高悬,可是沼泽迷迷糊糊的黑暗。 大概是封意讲了些恐怖的话,一众应对沼泽生物的袭击都很小心,能吓走就吓走。 一路上除了唐叶被变异了的水蛭当成了孵育地,他们没有太多的危险,很快就离开了动植物的生活地,往更里面走。 中途换了一次岗,由禹邑开始驱动船。 莫三辞坐在封意身边,对这片沼泽渐渐没了刚看见、刚进入时的森冷,周围安静的她想休息。 第六三章 食尸魔大群 树木的影子已经消失了,莫三辞看着进来的方向,这才察觉到是瘴气的另外古怪。 这里的瘴气并不只是有毒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会产生视觉上的错误,这里的景物远了便看不见了,大概也是瘴气的原因。 忽然,天空暗了下来,木船也停止了前进。 莫三辞抬头望向天空:有乌黑的云遮住月亮。 木船底下传出滑游的声响,速度很快,数量也多。 “啵啵啵”,有数十只大胖虫子样、但浑身炸开尖刺的生物飞了起来,顺带着,向木船中吐出绿泡泡。 许多串绿泡泡包围了木船,它们漂浮在空中,并逼向莫三辞他们。 凤栖弹了一指火焰,却被封意拦截了。 封意道:“泡泡里面是毒气,而且遇火会产生强烈的爆炸,会惊到沼泽里的其它生物。” 凤栖收了手中的火,改为普通的操纵,将泡泡往外移,岂料那数十个“大胖虫子”身上也出现灵能,推着泡泡向木船靠近,和凤栖扛上了。 被“大胖虫子”阻挠的凤栖加大的手中的力量,却听“呲”一声电光急窜,轰然爆炸声震响,沼泽的泥淖被震的漫天飞溅,落了许多在木船的防护结界上。 凤栖眼中有些赧色,但是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其余者多多少少都是感到意外和惊觉。 还未等泥淖降落完,木船已经稳定了身形,开始漂浮着前进,泡泡在后面不停地向前冲撞着封意展开的结界,只不过不痛不痒一点震动都没产生。 但是,忽然两个鬼影闪过,只听到划破硬皮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黑影跳上了结界顶端。 尖锐的爪子带着血迹印到了结界上,一张干枯凶恶的脸张开血盆大口,有粘稠的液体从它嘴里滴下,它大吼一声,尖爪疯狂地划着结界,腥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湘翡。 “食尸魔。”湘翡认出了怪物。 骤然,又一个黑影直直扑到湘翡面前,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声音很是冷静:“姑姑,它们好像是来找我报仇的。” 湘翡的话让月照心惊肉跳:“你身上有食尸魔的毒,它们可能只是循着毒来的。”但这解释并未安抚她的害怕。 湘翡杀了食尸魔,并用食尸魔炼制了毒药。 大概,是因为那瓶毒药,所以才…… 月照不敢想象,万一食尸魔也有什么危险疯狂的报复举动……她怎么向整个宗族交代?! 结界发出两点浅淡的紫火光,两只食尸魔沾了火光后便化为了灰烬。 火光将松下和漓儿吓了一大跳,月照、禹邑和湘翡也心生莫名的害怕,只有凤栖和莫三辞没什么感觉。 即使隔着结界,也还是无法抵消火焰造成的影响。 封意加快了船飞行的速度,不久,眼前的景象变得和前面的沼泽地不一样了。 之前的沼泽地,地上都是泥泞,现在这片只有黑色的水。 木船降落在水面上,涟漪因为随着结界一起落下的一些淤泥慢慢荡去,他们已经身处沼泽地中间的黑水湖泊中。 “你已经被食尸魔盯上了。”封意看着湘翡,“你用食尸魔炼制的毒药最好还是丢在这里。” 封意的目光和语气没有夹杂着一丝丝情绪,比空气还要平淡,湘翡却心生退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神尊。” 湘翡压着心头的怯意,拿出个小巧的瓶子,运了灵能抛向远处,在空中时忽然化为了灰烬。 稍纵即逝的火焰像是一种宣判,湘翡心中涌起难以压制的慌乱。 远处有滑动的声响急速过来,一艘木船在灵能包裹下横冲直撞而来,沼泽地留下了一道狼藉,那船在黑水湖上打了好几个飘后遇上了力量阻碍,似是撞上了一道墙,被撞后退了很大距离,打了好多个转儿才停下。 远处,一群黑影跳跃着靠近。 “是食尸魔大群!”谷介喊道,“大家小心!” 随着黑影的逼近,食尸魔大群停在了黑水湖边,最大、看上去最厉害的食尸魔站在最前面,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领头的食尸魔嘴中发出几个难懂的字节,整群食尸魔突然集体大吼,声音震撼,惊得远处的沼泽有了异动:大概是都在找地方躲起来。 此时谷介已经带着船靠近了另一只船,船上,唐叶脸上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只是面上红肿,身体也很虚弱,卢居也受了伤,半靠在船边。 “师父。”唐叶和卢居见到月照后都面上难堪。 “人没事就好。”月照道。 众位聚在了一起,食尸魔在远处一声声吼着,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 有节律的吼声中,湘翡越来越忍受不住手臂上的疼痛,面上有了痛楚的表情。 黑色的血液浸着白色的衣服,很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 月照大惊,赶紧喂了湘翡一颗药丸,那药丸通体晶莹的红色,没有任何杂色,像是红宝珠。 松下连忙过去看了看,禹邑和谷介此时都聚到湘翡身边,木船一头微有些下沉。 松下仔细检查完,满脸惨白:“要快点找到斑斓果,食尸魔好像在激起小姐身上的毒。” 谷介道:“月照,你带着湘翡坐另一只木船去找斑斓果。” 月照点头,便和漓儿背着湘翡上了另一只木船,唐叶和卢居虽然受伤了,但找东西还是能帮上忙的。 湘翡往封意这边看一眼,只见到封意的背影,她收回目光,嘴角挂上笑意:真是孤高难比……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我。 待湘翡的船离开后,禹邑问谷介:“你们是怎么遇上食尸魔大群的?” 谷介面上微沉:“我们分开后很快就找到了那种生物,也顺利帮唐叶引出了她体内的水蛭和虫卵,但是我们往这边赶来时又遇到了一些生物的袭击,在一次怪鸟袭击中,我和石瞳赶着怪鸟时,沼泽中冒出一只断臂,断臂飞到了船上…… “断臂是食尸魔的手臂,而且我敢肯定沼泽下面有活的东西。” 他说着浮起杀意:“看来有谁想借食尸魔除掉我们,或许整个事情,从湘翡遇到食尸魔开始就计划好了。敢践踏皇室尊严的,我定会一个个除去!” 第六四章 黑水湖 莫三辞听着后面两个的对话,想起封意说的永延皇室的尊严不容践踏。 谷介看着和善友好,但是那只是在旁者未触及他底线的时候。 黑水湖静寂,另一只船在向远处离开,但是食尸魔的吼声依旧。 封意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望着湖岸。 莫三辞忽然生成是因为封意站在这里,那些食尸魔才没有直接袭击他们的想法。不过下一刻就否决了。 她很肯定,正常情况下,封意一点危险气息都没有。 眼前这些食尸魔从之前到现在,袭击的也只是伤害它们同伴的。 而湘翡,如果不是因为杀了食尸魔,并将食尸魔炼成了毒药,或许食尸魔根本不会吼着奇怪的律调来引发湘翡体内的毒。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来了:食尸魔为什么会离开幽冥鬼沼?湘翡怎么会遇到食尸魔?湘翡是怎么想起用食尸魔炼制毒药的? 莫三辞联系起谷介的话,不由看向离去的木船:不担心黑水湖里有更厉害的东西存在吗? 或许食尸魔就是惧怕黑水湖中的更恐怖的东西才没有袭击他们。 莫三辞感觉里面的迷惑之处……难道谷介怀疑他们中间有奸细? 这确实可以理顺一些事情,可是,其实封意一个来找斑斓果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来这么多?不仅磨蹭还凶险。 她望向封意:封意还是那副样子,遇事了然无趣的了如指掌。 唔……封意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另一边,谷介和石瞳做着随时迎敌的准备,其余者也是有所准备,但都没有谷介和石瞳这般警戒。 在谷介看来,对付残忍而喜好杀戮的种族,硬碰硬并不是上选,它们都是不要命的“死士”,但敌不动我不动也是磨耗心神的战术,更何况敌方正在做的事情已经损害到他们。 食尸魔站列就如一个相互配合的军队一样,各有各的职能。 虽然是同一种族,但是身上的特征点不一样,这些特征点表明了它们所处的位置责任。 若他猜测无差,那些皮糙肉厚、胳膊上和背上都有一个个圆鼓的东西的是防御,那些尖牙利爪、肌肉坚厚、身材匀称的,是攻击性,体格小巧、背上还有肉翅的,应该是辅助掩护,再远处躲起来的,远程掩护…… 一个低等孽畜的种族,竟然已经能这般,还有那奇怪的吼声……这完全像是一个有自身规则体系的人类部落种族。 而且在树林遇上时,他很少有还手的机会,能带着那两个小辈回来,已经是那两个小辈的幸运了。他不能贸然出手试探。 石瞳、松下和禹邑对食尸魔的种族猜测和谷介是一样的。 凤栖并没有太多的歧视,只是深感威胁性:有思维的、喜好且擅长杀戮的种族,绝对是强大且难缠的对手。 刚才在船上遇袭时,封意不费吹灰之力便消灭了两个食尸魔,在他看来,封意翻手覆手间,就可以消灭这些在他看起来强大且难缠的存在。 那些食尸魔倏然间消散在他眼前时,他总算有点切身理解,为什么禹邑听那个乌鸦妖怪和人类卖药师说到封意时有些失态了。 只不过封意似乎并没有什么动手的想法,除非那些食尸魔进攻他们…… 凤栖的阴谋想法刚冒出来,封意突然转过头看着他,他心跳一顿,心脏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莫三辞浑身微凉,封意身边突然变冷了。 封意漫不经心移地开目光,凤栖脸色微白,但除了莫三辞,没谁注意到凤栖。 凤栖在想坏事,而且这个坏事是关于封意的。 封意气息内敛,深藏不露,一般正常情况下,实实在在没谁会觉得害怕甚至于畏惧,但是这又不表示封意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 怎么说也是远古时期的神明,身为从远古时期存在至今的凤凰一族的少主,定是知道封意的,既然有所了解却还打封意的主意,只能说想法太突然,胆子也太大。 “富贵”险中求吧。 依现在情况,凤栖大概是想激怒那边食尸魔大群,让它们群体攻击过来,然后,依照正常展开,封意会为了保护他们攻击食尸魔大群,或者是消灭。 不过封意也可以只守不攻。 黑水湖一眼看去望不到边,那只离开的船也快看不见了,只有船头的石灯微微闪闪。 莫三辞转身望向离开的木船时,眼见着远处突然巨浪冲天。 食尸魔大群的吼声突然停止了,它们开始欢呼。 黑水湖里有……有它们的王吗? 还未等莫三辞看清巨浪到底是什么东西带起的,还未等莫三辞这一船的永延众位在食尸魔大群欢呼时的惊愣中有下一步行动,原本静寂无声的船底有直冲而上的声音袭来。 巨浪滔天,船身剧烈震动,但在一股力量的护送下安然无恙。 莫三辞蹲下身子降低重心,以免狼狈地跌倒。永延众位也都各自维持着自身的平稳。 船在水上打了几个飘,安稳落到了另一处巨浪落处。 那只木船已经裂开了,所幸船上众位都平安。 漓儿背着湘翡跃到了另一只船上,月照拎着她两个徒弟也到了完好无损的船上。 他们刚离开,原先那只裂开的船就穿出啮咬声,如蝗虫群飞过般,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卢居和唐叶面上都是惧色,尤其是经历过水蛭之事的唐叶。 小船因为多了些重量后下沉了,还很挤。 莫三辞拽了拽封意的袖子:斑斓果到底长在什么地方? 心中传来莫三辞的声音,封意心里回应道:水底食尸魔的嘴巴里。 谁会想到斑斓果在水底的食尸魔的嘴巴里? 不过,最令莫三辞在意的,是封意明明知道却没有多说一句话提醒。 她余光看了眼被护在中间的三人,刚好撞上了湘翡看向她的目光。 更准确来说,是看向她的手。她刚才拽了封意的袖子的手。 被湘翡这么盯着,她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湘翡这时应该对她没有什么敌意才是,但是她一回头,与湘翡目光对上时,瞬间冒出湘翡好像喜欢她的感觉。 然后她就起了层鸡皮疙瘩:好诡异的情况,湘翡是不是脑子被毒坏了? 不!也可能是封意在旁边,影响了她的主观判断。 对!一定是这样! 莫三辞的鸡皮疙瘩这才消失了,她心里舒了口气:有点可怕。 第六五章 斑斓果 木船周边水浪不断激起,水下的东西数量巨多。 岸边的食尸魔大群慢慢像黑水湖而来,它们的身体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只见它们的手臂生出鱼鳍一样的东西,身上不断散发着诡异的气息,黑水湖湖面似乎在与它们呼应。 水底开始出现了有规律的游动声,水面渐渐深沉了下去,似乎是无尽的黑洞一般。 永延来者都是蓄势待发的状态,莫三辞也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封意心中给莫三辞传话:它们在举行祭祀仪式,并不会发动攻击,等祭祀的阵法形成,水中的食尸魔就会浮出水面,到时候你就会看见斑斓果了。 莫三辞稍稍放松了些:斑斓果好看吗? 封意:不愧斑斓二字。 这么一说,莫三辞心中倒是开始期待。 永延众位虽然都对现况下的险恶感到迫在眉睫,但是斑斓果没有找到,封意也没表现出什么,此刻应该还是安全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攻击食尸魔或离开黑水湖的行动。 因为禹邑、谷介、凤栖并未有所行动,所以月照也未有所动作,因为为首四个未有动作,松下、石瞳和漓儿也只能继续镇定着警备着。 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只要封意不动,他们就不动。 这确实是最保险的方法。 凤栖是深信封意不会见死不救,谷介和禹邑也是这么想。 月照、松下、石瞳、漓儿虽然不太清楚,但大家统一行动才更有胜算。 很快,只见以木船为中心,湖水开始下沉,但木船还在原位,底下空荡荡的黑暗,黑暗中有若隐若现的光芒,应该是阵法的光芒。 阵法之外,旋转的水面浮出许多有手有脚的大头鱼样东西,在那群“大头鱼”中,还有两只体型巨大的,似是融在水中的大鱼。 那“大鱼”无手无脚,通体像是黑暗的湖水组成,在一股力量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存在在这里。 或许,是它们诞生了食尸魔,或许,那些“大头鱼”就是食尸魔的幼时状态。 食尸魔大群已经游到了“大头鱼”群的外围边上,忽然,一只“大鱼”张开大嘴跃起。 “大鱼”刚张开大嘴,就有点点光彩散了出来,那光彩放射状散出,像游离的彩虹。 “斑斓果在它的嘴巴里!”松下惊道。 还未等众者仔细看,大鱼已经落到水中,再浮出时,正吞着两个食尸魔。 “大鱼”发出咀嚼声,但是其它食尸魔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浮在外围,嘴里吐着奇怪的音节。 莫三辞心生悲意:就算食尸魔真的是两条“大鱼”生养出来的,对这两条“大鱼”言听计从,可是也只是这两条“大鱼”豢养的食物,像人类豢养家禽家畜……生存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大鱼”咀嚼的声音让唐叶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旁的湘翡不禁蹙眉,手指一挥想把那团呕吐物弄到船外面,可是却发现无法使用灵能! 不仅是湘翡,其他者也发现灵能正在衰减。 是法阵的原因! 黑暗是吞噬的存在,吞噬了光,吞噬了灵能。 饶是经历过生死的,也难以完全镇定:无法使用灵能,相当于砧板上的鱼肉。 封意手中有一团光芒升起,明澈的光芒震动着每个的心尖,但是却又生出靠近的想法。 光芒跃进法阵中,却升起一大片光彩,彩色的光芒流转着,食尸魔突然停止了发出古怪的音节,全部开始往岸边游,争先恐后,惊恐至极。 “大头鱼”也一并乱窜着,像极了无头苍蝇。 两条“大鱼”发出第一次声音,“long-hong-gong”的音波激荡起浪花,似是在警告食尸魔。 也不知食尸魔是被音波控制了还是被警告住了,又开始往回游,那些“大头鱼”也都不再没头没脑乱撞。 可是法阵已经被彩色的光芒占领了。 只见彩色的光芒越来越盛,那“大鱼”嘴里的光芒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那两条“大鱼”已是狂暴至极,支使着身边的“大头鱼”和食尸鬼向着法阵发狂不要命地进攻。 可是那些“大头鱼”和食尸鬼根本无法靠近法阵周边,都被挡在外面。 “大鱼”喉咙里“long-hong-gong”地不断震响,闷沉闷沉的,又夹杂着尖锐的、声嘶力竭般的嘶吼声音,并不断冲撞着法阵,可是一次次被震开。 彩色的光芒不再增加后,法阵很快有了湖水,彩光下,清澈见底。 水底只有许多细碎反射着彩光的石子,没有任何动植物的迹象,即使上面闹腾成这样,水底还是那么沉静。 倏然间,水底也起了漩涡。 石子被卷着,一圈圈带起水旋。 彩光也开始旋转,木船漂浮起来,漩涡里升浮出一棵由水组成的粗壮的树。 树伸展出枝丫,一根枝丫伸到封意面前。 枝丫上长出一团光芒,看起来正是封意丢进法阵中的光芒。 光芒跳进了封意的手中,封意收了光芒。 莫三辞大概知道为什么封意这么淡定到最后才出手:封意从湖里拿了什么东西。 “大鱼”扭动着身体,抽搐一般,并间断呕吐出一些脏兮兮的呕吐物,它们的身体不断分泌出黑乎乎的粘稠的东西,那些东西漂浮在水中,慢慢散去。 随之,湖中的食尸魔一个个也开始抽搐,“大头鱼”更是一个个“翻了肚皮”,很快死去。 木船缓缓下落,随着木船的下落,原先法阵上的彩光向黑水湖的四面八方散去,随着彩光的散去,黑水湖的水渐渐全部变成了清澈透明。 彩光淡去,湖面上的食尸魔、“大头鱼”全部消失了,但是“大鱼”活了过来,只是此刻的“大鱼”已经变了样子:它们还是像水一般潜伏在水里,可是现在的水清澈透明。 湖面上漂浮着两颗色彩斑斓的圆球,是斑斓果。 “大鱼”沉进了水底的地底,黑水湖宁静异常。 永延众者这才回过神来,月照立即运了灵能,将那两颗斑斓果拿到了手中。 她拿了个水壶,来来回回冲洗过好多次,才递给湘翡。 湘翡忍着恶心的感觉,吃了一颗斑斓果。 不消一会儿,她脸上的痛楚表情便淡了下去,月照长松了口气,将另一颗斑斓果放进了瓶子里。 “拿着吧,或许以后会用到。” 湘翡见封意什么话都没说,才将瓶子收起来。 第六六章 阴阳鱼 拿到斑斓果,湘翡的毒也解了,周围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没什么危险,永延众位才都放下心。 也是有惊无险,平安便好,更确切说,是他们自己一惊一乍,未考虑清楚情况。 众者乘着木船,沿着来时的路,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外面。 龙骥嘶鸣了几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谷介道:“我看大家也都累了,我们在这里扎营休息一下,调养好精神再加紧赶回皇城。” “也好。”月照赞成道,“而且湘翡的毒刚去除,也不能这么急着赶路。” “嗯。”“好。” 在营帐里借着月光透进来的亮度,莫三辞洗漱完后泡了个澡。 她原先准备多泡一会儿,但是封意突然找她,还是用心灵感应直接找她。突然出现的声音,要不是有着优秀的心理素质,她绝对会被封意吓到。 哪有这样的?随随便便都不打招呼就呼来唤去的…… 莫三辞换了一套新衣服:月白色底子配上些青色的丝绣织纹,除了穿的时候多费了些功夫,其它的她都很满意。 新裙子是彩织送的,彩织说这套衣服很适合她。 为了避免“践踏”永延皇室的尊严,她才决定穿得正式一点。 整理好后,莫三辞才到隔壁帐篷里找封意。 隔壁帐篷亮着盏灯,隔着帐篷能看见封意坐着的影子。 莫三辞进了帐篷,坐到封意对面:“你找我干什么?” 封意拿出一块色泽清透的圆块玉佩,玉佩用绳网兜着,编织的手法挺好的,还编了结,配了流苏。 “送给你。” 送给我? 莫三辞心生警惕:“什么东西啊?”一定要问得很清楚才行。 封意未回答,手中灵能沿着绳子传向玉佩,玉佩里面显出一个圆珠子,还未等莫三辞看清圆珠子是什么,封意已经撤了灵能。 应该是封意在幽冥鬼沼抓到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莫三辞又问了一遍。 封意道:“真正的斑斓果,湖底食尸魔嘴里的斑斓果便是依着它的样子长成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莫三辞接过玉佩,网编中的圆块玉石纯天然无加工,也不知道封意从哪里找到的。 她收了玉佩,心中还是惦记着幽冥鬼沼的事情:黑水湖变得清澈了,还会再变回去吗?那两只“大鱼”到底是什么?还有斑斓果……好多问题。 她坐到封意身边,商量道:“问你个事呗?” 封意自然知道莫三辞想问幽冥鬼沼的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 莫三辞笑了笑,问道:“对于幽冥鬼沼,你到底是什么打算的?” 封意道:“幽冥鬼沼本身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里也曾是绿树成荫的森林。 “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一场战争。 “战争让那片地方了无生机,现在的生物是后来诞生的。 “幽冥鬼沼中的生物是不会轻易离开那里的,离了那里的气息和能量,它们无法存活。 “每种生物都有它们存在的环境,它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本能为了生存。 “我们不应该以自身的存在去否定他者的存在……只是有时候又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的事情。 “而斑斓果便是改变的契机。 “水底的食尸魔本身是恒越之地的守护神兽——阴阳鱼,恒越之地被战争破坏后,它们一直留在黑水湖中,希望能净化被恶污染的恒越之地。 “但是战争留个幽冥鬼沼中的恶凝结强大后,侵染了它们,使它们异化成了食尸魔。 “不过它们的执念太强大了,即使被异化了,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也在做着净化的事情。 “它们吞噬了留在这里的所有尸骨,使得死亡气息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那时生的气息还未完全消散,才有了现在生活在幽冥鬼沼的生物。 “但吞噬完尸骨后,它们没有了食物来源,便出现了黑水湖那一幕…… “它们本是阴阳鱼,有诞生的能力,它们诞生了新的食尸魔,食尸魔像幽冥鬼沼中诞生的其它生物一样,只需依靠幽冥鬼沼的力量便可以存活。 “阴阳鱼在食尸魔长大后吃掉它们,以获取活下去的食物。 “它们这一千多年,一直在做着重复的事情:它们诞生出食尸魔群体,那些食尸魔依靠着沼泽地的气息和力量生长存活,而阴阳鱼吃掉食尸魔得以存活,并且用从食尸魔那里获得的、来自幽冥鬼沼、代表着死亡的能量,在黑水湖法阵中培育着斑斓果。 “阴阳鱼每隔段时间便会通过水底的法阵输送能量,以灌溉斑斓果成长,大概是因为以吞吐来进行的这些仪式,所以嘴里受到了些影响,就长出了果子。 “事物相生相克,从死亡中生的斑斓果可以以极其匹配的力量净化幽冥鬼沼,阴阳鱼嘴里的斑斓果也可以解幽冥鬼沼的毒。 “相比以前,这里变化了许多,没有那么恐怖了,黑水湖也成了幽冥鬼沼的中心地。 “不过如果不彻底净化那片地方,即使水一时间变得干净清澈,黑水湖还会变回原先的黑水湖,只是时间问题。 “但如果强行彻底净化,幽冥鬼沼中的生物也将受到毁灭性打击。 “而阴阳鱼通过斑斓果慢慢净化着这片地方。 “但物极必反,斑斓果已经不能继续培育了,再培育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我在法阵出现后拿走了斑斓果,并净化了黑水湖和阴阳鱼,阴阳鱼已经恢复了曾经的样子,可以继续净化着恒越之地,过段时间,曾经的记忆应该也会恢复…… “我相信,终有一天,那里会恢复原先的样子。 “而且我在黑水湖留了阵符,以防万一。” 封意说的很随意,莫三辞也听的差不多了。 封意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那你为什么把斑斓果送给我?你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 想起火晶石的灯她就不高兴:明明送给我的,又不是送给我的…… 封意知道莫三辞是因为上次火晶石的灯的事才对他送的东西有那么多怀疑。 “给你当个护身符。” “没有别的用意吧?”不会又骗我吧? 第六七章 路太窄 封意笑而未答。 莫三辞偏过头趴在桌子上,偷偷做了个鬼脸。 封意看着莫三辞还是有些湿的头发,伸手摸了摸莫三辞的头。 心情也很好。 莫三辞并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反而觉得很熟悉,她心里有种怪怪的说不出个理所然的感觉。 在她失神的时间里,封意已经收了手。 “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以前的事?” 莫三辞心里哼了一声:肯定因为你以前总是虐待我。当然,她没有这么对封意说。 她转过脸:“我怎么知道?我都不记得了。” “你想记起来吗?” 莫三辞一怔,心中拿不定主意,她很少会摇摆不定:“你有办法吗?” “如果你想记起来,自然有办法,你又不是转世,并不需要付出什么。” 莫三辞知道这理儿,她确实不应该忘记以前的事情,可是她就是不记得了,她……不!是混元图!混元图当时就是选择忘记了,她当时又不在。 彼我已非此我,只和她有一个字关系。 “那你以前有没有总是使唤我?” 小姑娘对他的评价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封意道:“我什么时候使唤过你?” “就……呃……”莫三辞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乌宿听了差不多相同的话后是怎么说的?“你们在闹情绪吗”,她才没有空闲和封意闹什么情绪。 她正正经经坐好,摆出一幅审问的语气:“那我问你,我为什么会从混元图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觉得你既然修的参机妙,自然能看出些玄机,而且卜婆婆也说了你知道。 “既然你知道其中的机妙,我觉得,我身为当事者,有权知道一切。” “就像你当时带走了木陵一半的力量一样,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说及此,封意声音柔了许多,“要好好照顾自己。” 突来的关心让莫三辞油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心中像是有什么压抑着的情感,堵得她有些难受,而且总觉得有些委屈……可细想也不是委屈。 很莫名其妙的复杂心情,完全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莫三辞觉得只要关系到封意,她就会有自己也搞不懂的情绪。 郁闷…… 莫三辞又趴在桌子上,留给封意一个不想和你说话的后脑勺。 她趴了一会儿,封意也没有再说什么,而且还看起了书,她听见很轻微的翻书声。 抑制不住好奇心,而且心里的那种复杂心情已经不见了,她歪过头想看看封意在看什么,还没看见书名,就听见龙骥嘶鸣声响起。 随之,只听一声坠落声,巨物坠落并没有在惯性冲击下“彭哩啪啦”的撞到其它东西,只是一声坠落,掉在了隔壁的帐篷上,也就是她的帐篷上。 不用怀疑,她的帐篷一定被压坏了,不知道其它帐篷怎么样,里面的各位有没有受伤。 好像还有东西裂了的声音,金属的……有谁被袭击了。 封意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天上有东西掉下来,却只是缓冲了一下坠落物体,而且,只保护了一下他自己的帐篷! 莫三辞偷偷看了眼封意:封意依旧在看书。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突然起身扒着封意的手看了下封意手中的书:是有关历史记载的。 还以为是什么书呢,连抢了就跑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想要看?” “我都看过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莫三辞把手背到后面,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出去看看。”说罢就往帐篷外走去。 封意唇边带笑,收了手中的书后起身走向帐篷外。 * 掉下来的是齐国的使团队伍。 封意帐篷前方的远处,谷介在向齐国使团的领队历互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怎么回事?” “我们被袭击了。” 谷介一听,神情又冷了几分: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 永延和齐都是图临的大国,龙骥马车和车上的图临花纹已能说明他们的身份,敢对齐国动手的,怎么可能会放过永延? 况且龙骥一步千里,而且战斗力防御力都很高,被这么狼狈地摔下来,哪能有简单的事情? 历互也是一派冷沉严肃:“我们突然遇袭,还没发现任何情况就已经被击落了下来。”说着又敛了些冷意,拱手道,“还得多谢搭救,不然这是要摔得粉身碎骨也说不定。” 谷介摇头:“并不是我搭救,是神尊。” “神尊?”历互一时摸不着头脑,“敢问是哪位?” 谷介低了声音:“大荒的神尊。” 立互震惊,“fen——……”只出了个气音。 是啊,也是那位长时间未出现,才让他一时竟忘了,谷介直接称神尊,能被直称神尊的还有哪位? 两人都拧着个眉小声谈论着时,莫三辞出了帐篷。 只见有连着的三间帐篷被压塌了,有一间还着了火,烧破了个大洞。 那只从空中掉下来的也是龙骥和一个车厢,车厢已经四分五裂,龙骥鼻子里不住喷出白气,卧在地上,凤栖正在安抚龙骥。 远处和谷介说话的正是那天希妍旁边的那位长者。 正在打量着现场情况时,莫三辞感到一股不善的目光,侧首望去,果然见到了希妍。 真真是路太窄。 湘翡也是察觉到希妍对莫三辞的不善:“希妍姑娘认识莫姑娘?” 希妍瞧着湘翡,眼中显然是带着些看戏的意味,可是她怎么会被别者当戏:“在合明的时候见过,她是青染的朋友。” “青染啊。”湘翡浅笑,笑中意味不明,“那你们也是朋友喽?” 希妍并不中湘翡的话中圈套:“我们只是在花果宴上见过一面,萍水相逢而已。” 两人说话间,封意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希妍一眼就望见了封意,当场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如眼前这般风华的人。 以她的眼光,那人定是天下无双。 不!那男子大抵是哪位神明。 “你觉得他们般配吗?”湘翡的话轻轻飘进希妍的耳朵里,将希妍从愣神中拉了回来。 希妍也发觉自己失了态,软声道:“若是两情相悦,自然般配。” 湘翡掩唇轻笑:“我有些乏了,就先失陪了。” 希妍看着湘翡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屑,在谷介和历互向封意这边来时离开了原先的地方。 第六八章 袭击 谷介和历互本在商酌谁可能对齐国的使团队伍发动袭击,但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果。 两人看见封意后,不由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袭击者或许因为封意在这里便没有继续攻击,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保障,也给他们弄清楚整件事情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对于刚才经历过一系列事情的谷介来说,这种安全的保障已经是深刻体会到了。 他如今也才完全信服禹邑的话:“神尊会是我们最安全的保障。” 他从未见过封意,只是在古籍记载中见到些关于这位大荒的神尊的记载。 关于封意的记载停在了千年前,他不过是才活了近三百年的人类修悟者。而且他相信日新月异,世事变迁,曾经的东西很多都在改变,很多都会不在。 现时期回溯中古,中古回溯上古,上古回溯远古,远古还有更久之前…… 对于禹邑要将关乎永延安危的事情交托给一个突然遇到的、失踪了近千年的神明的决定,他本是放心不下的。 但是考虑到封意是远古神明,又被尊为大荒的神尊,自然非比寻常,才放下一半担忧之虑。 记得当时禹邑在封意走后对他说,“如果你见到神尊的本事,就会明白为什么他在大荒被称为神尊了,也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请他一起回皇城……” “我只能说,我能请到他,只是因为沾了九爷的光。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一个负责。” 九爷就是凤九鸣。 禹邑当年在萩信山拜师学艺,投在寄鹄座下,那时寄鹄还不是萩信山山主。 禹邑是在下山试炼之时遇到了凤九鸣。 他在凤九鸣年少恣意之时一直跟在凤九鸣身后,绝对的忠心耿耿,也见多了很多世面……禹邑便是跟着凤九鸣的时候认识的封意…… 其实真正说起来,选择相信封意,只是因为他相信禹邑,而他之所以相信禹邑,全是因为凤九鸣。 听到封意说出空骨船被凤九鸣封印在了狸岛时,他真的心难自抑,而现在,他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全是因为凤九鸣,封意才会答应一同前去永延。 他可能很快便会见到凤九鸣…… * 谷介和历互走到封意面前,双方道好后,历互向封意行了尊礼:“多谢神尊相救。” 封意道:“不必客气。” 历互又一拜,面上恭敬,心里是有些害怕的:眼前这位可是大荒的神尊! “实不相瞒,在下有事想请教神尊。” “何事?” 历互眼中闪过喜色,心中的害怕被冲淡了:“我们突遭袭击,一时没有头绪,神尊可否给些指点。” “是冥影。” “冥影?!”历互一时惊愕失了态,又急忙敛了面上惧色。 冥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在萩信山后山渊里关着吗? 他看了眼谷介,见谷介虽保持着冷静,但眼底埋着暗色:谷介也是怀疑了? 很久之前,萩信山便已经威胁到了永延皇室的地位,后来皇室与萩信山结了亲,平公主生下的一儿一女也算是皇室嫡亲血脉,有着正统地位,这就更威胁了永延皇室。 而那一儿一女不仅都非平庸之辈,更是资治绝佳,完全将永延皇帝那几个孩子甩在了后面。 这么一来,若真有心要夺皇位,这民心所向,绝对朝着萩信山山主与平公主的儿子北游,而且论起武力,明显也是萩信山山主占优势。 而现在,萩信山后山渊关着的冥影出来袭击他们,怎么着都会记着萩信山一笔烂账,可是细想也不尽如此,冥影怎么会为人类做事,若是被陷害…… 但是说到底,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冥影,还是神尊提了之后才知道…… 历互一时没理顺情况。 见历互望了他后似是陷入了沉思,谷介也知道历互定是在想萩信山和永延皇室之间的事,难免有些不悦,不过都是图临的,他也不能给永延招上隐患。 但他又不能问封意是否肯定那是冥影之类的话。 “神尊可知冥影现在去向?” 谷介刚说完,便听放肆狂妄的笑声从破裂的马车那边传来,受伤的龙骥不住嘶鸣,嘶鸣声中带着害怕。 笑声让其他者都聚了过来,他们全都戒备地望着车厢,只见车厢上若隐若现一个人影,那人影头上长着两只小尖角,嘴巴占了一张脸一半的位置。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真是幸运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那人影显出真实:他身材矮小,像个小少年,身上穿着短袖的开襟和短裤,一双脚露在外面,脚趾甲尖锐,他蹲在坏了的车厢上,双臂架在膝上,双手交握着。 他的眼睛圆溜溜的,披散着头发,头发很长,应该和他身高差不多。 那一张嘴巴大的夸张,而且每颗牙齿都是尖锐的,仰着头大笑着。 在众位看着他时,他笑容突然止了,嘴巴紧闭着,神情变得极度阴沉,圆溜溜的眼睛透着看猎物的光芒。 谷介见过冥影的画像,自然认出了眼前的小少年模样的是谁。 他冷声问道:“冥影,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he-he-he-he-”冥影喉咙里发出轻蔑的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会觉得一个破封印能持续关着我?你是不是傻子?啊?哈哈哈哈哈——” 谷介并不在意冥影的嘲笑:虽然被冥影讥讽,但是也算是暂时洗清了永延对齐下手的嫌疑,历互看着谦恭,可是胸襟可没看上去那么宽广。 其他者,除了莫三辞和封意,都是图临来的修悟者,自是知道恶名昭着的冥影,大部分心中都笼上不祥的乌云。 冥影笑完,歪着头盯着历互:“你把东西交给我,我看在神尊的面子上,饶你们的小命,怎么样?” 历互面上闪过慌乱,但极快镇定了:“那是我王让我寻的,你想要,也不掂量自己!” 冥影一手捂着额头,毫无掩饰的嘲笑声刺痛着历互的耳膜和神经。 “比起你来,你旁边那位看上去也没那么蠢了。”他脸色已经冷了,“既然你不想要命了,我会成全你的。” 第六九章 奇怪的梦 就在历互额冒冷汗觉得冥影会动手杀他时,冥影消失了,那一瞬间他以为下一瞬他就会死,谁知身边传来封意的声音:“他已经走了。” 历互的心“咚咚”直跳,但基于多年的修习,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呼气心跳也稳了。 月照面色不善:历互是拿了什么东西才惹来冥影这么个麻烦? 湘翡饶有兴致看着希妍那也微白了的脸,不由起了算计的心思,只不过一时未有头绪,而且又当着众者的面,只得先放放。 禹邑道:“我到周围布个防护的结界,大家安心休息一下,两个时辰后我们就启程。” 谷介道:“也好,我和你一起吧。”说着对月照道,“齐国使团就拜托你照顾一下。” “好。” 禹邑和谷介先告辞离去,历互向封意拜谢,便带着使团的众位和月照离开了。 待永延和齐的诸位都离开后,莫三辞才觉得周围的空气又恢复了原样。 刚才真是很凝重的空气。 不过刚才的事情她也确定了些东西:谷介其实并不待见湘翡。 难怪黑水湖那里对于湘翡的安排都是留给月照,当时还有些以为月照很厉害,照顾湘翡比较方便之类的原因,现在想来,并非这么简单。 但是萩信山和皇室内,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声音,看着还挺乱的。 不过她自是没必要理会这些,明了情况,心中有数便好。 封意道:“你要休息吗?” “不想休息。” “那随我坐会儿。” “嗯。” 莫三辞跟着封意坐到了帐篷不远处的树下,坐下后,封意目光便一直在远处。 莫三辞知道封意在看幽冥鬼沼的情况:“你在看什么?” “生机。” “那怎么样?” “比预想中更好。” 莫三辞看着封意,似乎没什么变化。 满天星光,隐淡去了夜色的清冷,地上的青草随风晃着,莫三辞凝视着远处天上的一颗星星,心中浮动着恬淡。 刚才的事情似乎给这里施加了保持安静的咒语,只有夜里的那些虫鸣和风声轻轻响着。 莫三辞的倦意本被突来的齐国使团赶走了,但是坐着坐着,周围恬淡的忽然想睡一会儿,她看了身边的封意,倚靠在树干上。 “我休息一会儿。” “嗯。” 微风吹着,夜里的安恬让莫三辞忍不住放松。 眼前是一片随风打着瞌睡的草地,更远处是一个村庄。 一轮圆月高悬,星光点点,不远的村庄里,张灯结彩,还能听到些许说话声,听上去都很高兴。 大概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可是这里是怎么回事?莫三辞感觉周围都是迷迷糊糊的,可是好像又无所谓…… 莫三辞站了一会儿,还是准备离开,却被一群当地的孩子拦住了。 “远方来的大姐姐吗?”一个穿着红衣服、扎着两只可爱的羊角辫子的女孩子仰头望着莫三辞,发辫上两只蝴蝶结随着她的话音一跳一跳。 “一定是,从来没见过大姐姐。”一个小男孩舔着手中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答道。 接着,几个小孩子便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莫三辞无奈地望着一群小孩子:“你们有什么事吗?” 红衣服的女孩子拉着莫三辞的手:“姐姐和我们一起玩吧!” 刚说完,那群孩子便跑了出来,他们高兴地叫着笑着,连推带拉,将莫三辞带着前进。 莫三辞也没有任何抵触,就这么被拉着走向村庄。 “哎呦——!”一个跑在前面地男孩子撞上了一个裹着斗篷的人。 “没事吧?”莫三辞跑了过去,拎起跌倒的孩子,刚要说声“对不起”时,直直撞上了那人的目光,犀利寒冷。 男孩子很是害怕,躲在了莫三辞身后。 “实在抱歉。” 见那男子不说话,她也不想多做什么事情,便要带着一群受惊的孩子离开,她刚准备绕着男子离开,那男子便上前拦住了去路。 莫三辞护着孩子后退了几步,远处的街上欢笑仍在交错,不时传出鞭炮的声响。 是什么人? “哇——”那个红衣女孩子突然咧开嘴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手捂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远处的人。 一个妇女挽着篮子率先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许多人。 “怎么了?” 红衣女孩子抽泣着,用手指着那男子,断断续续答着:“那个人,那个人,他欺负我们,呜呜——他是个坏人!”说完又捂着眼睛又哭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一个这么大的人欺负小孩子。”一个妇女打抱不平。 “是啊是啊。”围观的人也应和着。 “他不是我们这的人,把他赶走!这儿怎么可以有这样一个人!”一个男人大叫着,很是愤怒。 “不错不错!”其他人也大叫着。 那男子视若无睹,慢慢走进男孩子,莫三辞没有感觉到敌意。 那人离了半丈距离,伸开手:“你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人手中是一个虎头香包,那个男孩子眼睛一亮,一下子跑了过去,到了男子那边,又怯怯地看了男子一眼,见男子没有做什么,迅速拿了香包,转头躲在了莫三辞身后。 围观的人闷住了:原来是为了还东西,但是长相太凶了,不小心把小孩子们都吓着了。 “希妍别害怕……” 希妍?! 莫三辞脑海里浮现出花果宴的场景,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了些,耳朵边的声音也听不清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种模模糊糊又习以为常觉得是正常的、忘了很多事却也浑然不知……好像……是梦…… 原来是在做梦。 莫三辞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已经记得了一切。 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还有希妍……莫三辞半梦半醒间,有声音在身边响起,满满讨好的腔调。 “师父,我错了,你别生气嘛,师娘又没有被困着,她都已经发现那是梦了……” 莫三辞睁开眼睛时,看见一个看起来温顺乖巧、外貌是大概十四、五岁的人类少年、穿着一身黑衣服的……魔? 他正在给封意认错。 “你看,师娘已经醒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师……师娘? ··· 小少年,你这是在造谣。 第七十章 戏精少年 见莫三辞目光不太慈祥友爱,少年立即更改了想要说的话:“师娘好!” 看上去真是非常纯良无害,但是,莫三辞可没觉得这位大概是魔类的小少年纯良无害。 而且,小少年,你可不可以把师娘两个字换成其它的字? 见莫三辞只面无表情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原谅他的迹象,少年只好退一步:承认错误以获得原谅。 怎么做来着? 略一思索,他低着头,抹着眼睛:“对不起啊师娘,我刚才以为你是师父收的徒弟……不过后来我发现我弄错了……师娘,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这语调,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莫三辞看着装得很像的小少年,心里打了个问号:……这解释是什么意思? 见莫三辞还是无动于衷,一张脸上完全没有任何心软的表现,少年没法子了:现实怎么那么难? 两个就此大眼瞪大眼,终于安静了。 一旁的封意向莫三辞介绍道:“这是知存,是梦魇。” 梦魇点头如捣蒜,脸上的开心藏不住:师父正在向师娘介绍他!他向着拜师的目标又靠近了一大步! 莫三辞看少年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同情:原来这就是是神树村长口中那个“死皮赖脸非要拜神尊为师但是神尊一直没有同意”的梦魇。 可怜的小孩,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啊,为什么要拜封意为师,独自一个天大地大任潇洒不好吗? 梦魇眨巴着眼睛看着莫三辞:师娘眼中好像有着同情……太好了!我要求师娘! 他一张脸笑得天真又灿烂:“师娘,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莫三辞看着满眼亮晶晶的知存,严肃地纠正道:“我不是师娘,你弄错了。” “什么?!”知存瞬间变脸,气势汹汹好像莫三辞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样,“那你真的是师父的徒弟?!” “不是!”莫三辞迅速干脆利落地坚决否定:翻脸也太快了! 知存身上的威压气焰一下子消了,却突然想起来封意还在身边! 完蛋了!被师父看见了!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随便生气。”声音小的比蚊子还小,头低得不能再低。 封意道:“随我来吧。” 知存高兴的都要蹦起来了:“遵命,师父!” 他乐呵呵跟着封意,走到帐篷门口时背着手偷偷打了个不响的响指,将周围的梦境都撤了。 莫三辞跟在知存后面,看着知存的小动作,心中偷笑。 帐篷的蜡烛燃起,火光照来,莫三辞却看不到知存的影子。 神树村长的话记忆犹新,“知存很奇特,他无形无态,便可化任意形态而现,不过他没有影子,因为他本身就属于‘影子’。” 知存很敏锐地发现莫三辞看了地上,知道她发现了自己没有影子。 “师娘~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帮我求师父答应收我为徒吧~” “我不是师娘。” “可是师父没有否认,叫着叫着就是了。” 这是什么逻辑,怎么她听不明白? 莫三辞耐着性子纠正道:“我真的不是师娘。” 知存眨眨眼睛,一脸懵懂无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要是莫小四,她就揪着耳朵大喊了,别仗着长着个小孩子的样貌就真以为自己是小孩子,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装! 莫三辞决定不和这个冥顽不灵的梦魇解释了。 “封意,你告诉他。” 知存睁着大眼睛等着封意回答。 封意道:“她是混元图。” 知存被这个回答惊住了,他木呆呆看着莫三辞,少许后才回过神来,只是说话忽然结巴了:“那……那……那……那你……你……” 用得着那么惊讶吗? 莫三辞好心道:“你缓缓再说?” 知存喘着粗气,瞪着莫三辞,缓了好一会才幽幽怨怨面含怒意道:“那你岂不是预定了首席大弟子的位置,大!骗!子!” “大骗子”莫三辞觉得很委屈,辩解道:“什么大骗子啊……我才不会拜师呢,你想太多了。” “真的吗?”知存翻着眼睛瞪着莫三辞,要不是两人身高相差并不多,莫三辞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要在头顶上变出个眼睛瞪她。 “真的!”莫三辞信誓旦旦保证道,“我绝对不会拜封意为师的,首席大弟子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知存并不放心:“那我们定个约定,这样我才相信你。” 约定? 莫三辞问道:“什么约定?” “拉钩钩。”知存说完就发现说得太软了,咳嗽了几声沉着声音又道,“拉钩!”说完伸出了伸手做了拉钩的手势。 莫三辞瞥了眼封意,只见封意若无旁者还在看书。 她现在的情况处境是谁造成的? “封意有什么好的?你干嘛要非要拜他为师?” “就算你是混元图,也不可以说师父坏话。”知存已经变成了阴郁小少年,“快点拉钩。” 但莫三辞可不会被知存的气息压迫着,她板着脸:“不准叫我混元图,不然没有拉钩。” 知存立马妥协:“那……那叫什么?” “我叫莫三辞。” 知存点头:“小莫。” 小莫就小莫吧,她还是可以接受了这个称呼的。 莫三辞伸手勾上知存的小拇指。 “拉钩,上吊,永远(一百年)不许变!” “重来。”知存道,“要说永远。” “好~” 约定完,知存一脸又是乖顺少年,没有一丝丝刚才的阴沉气息。 得了十分保证的乖巧小少年知存“噔噔噔”跑到封意面前献殷勤,他掏出一颗碗大的夜明珠:“师父,用这个照明吧,你看这光多好看,像太阳光一样,特别明亮,比蜡烛亮多了。” 确实很明亮,明亮的要把她的眼睛亮瞎了。莫三辞捂着眼睛背过身。那么亮的东西,这是能把这一片都照亮了吧? 面对知存的十分热情,封意只有零分的回应:“收起来。”声音平淡无波,和平常说话没什么两样。 知存不开心:为什么师父和小莫说话时就那么温柔?难道是因为我现在是男身?我要不要变成女身?可是我想和师父一个性别…… 纠结…… 第七一章 戏弄 当其余者从梦境中惊醒,都是惶惶不安。 突然睡着了,梦魇一般的状况……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希妍捂着心口,她觉得呼吸很困难,她不敢不呼吸,她怕如果停止呼吸,她就会死。 村庄的梦,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在梦里,格外真实。 如果…… 不!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希妍了! 希妍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内侧,让疼痛缓解内心已经压抑不住的情绪波动。 突然,谷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来询问情况的。 “希妍姑娘是否也做了噩梦?”说得极其直白。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必隐瞒,隐瞒了只是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 “是的,梦见小时候遇到的一件可怕的事情。”希妍的面色惨白,说话时声音有些轻,“这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谷介道:“不必担心,应该只是着了梦魇。” 两人说话间,一阵极其明亮的光芒从外面透过。 这时天空只是开始泛白,微微亮,那明亮的光芒很是扎眼。 当永延和齐的诸位全部出来时,光芒已经消失了。 好像是封意那里。 谷介看了眼禹邑,禹邑摇头,他并不觉得这件事需要问。 历互也不想多问。 虽然他并不想再出现什么触事面墙、无法做出准备的情况:本以为这次行动足够掩人耳目,谁知还是被别者知道了,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他实在难以自保。 但是如今这情况,他住在这里,准备跟着永延的使团结个伴,可不是因为永延使团,而是封意,何况现在被冥影盯上了,一落单……不,一离开封意的庇护,怕逃不了一死,而且会死的痛苦凄惨。 两害相权取其轻,而且他已经传了信回去,现在只要确保在安全范围就好了。 凤栖对此只觉得毫无意义,漠不关心地站在一旁,只不过他原本就是一身清傲,没谁看出来。 月照也不是很在乎封意的事,她更在乎梦魇的事。 湘翡和希妍都只是等着看戏,有戏无戏好看不好看都可以。 其余者对此都没什么想法,他们更关心现在的安全情况,而齐国使团的,除了关心安危,还担心他们护送的东西。 发觉有不明目光往这边看,正在不开心的知存倏然从帐篷里消失,几乎同一时间里,出现在了永延和齐的诸位面前。 毫无声息突然出现而且带着压迫气息的知存让永延和齐的诸位都大惊。 魔!? 面前这个人类少年模样的不明生灵身上虽然带着魔类的气息,可是看上去又不似魔类,应该更偏向于与魔有关的衍生生灵。 小少年凶巴巴的:“你们想干什么?!” “?”一众未明白:这小少年怎么突然发难,他们干什么了? 但是看见从帐篷里往这边来的莫三辞,大多数已经反应过来,眼前少年是和封意一起的。 谷介解释道:“因为刚才的光实在诡异,我们以为出了什么情况,这才齐聚,以防敌袭。” “那只是夜明珠……”这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是我见识短浅了,不知那是夜明珠的光。”谷介说话间,莫三辞已经到了面前。 “实在抱歉,他刚到这儿,还不知道情况,对大家有些误解。” 说罢拍了下知存的手臂,阴郁少年斜眼白了莫三辞一眼,才收了释放出来的压迫气息。 “无事。”谷介道,“不知这位……” “他……”莫三辞还没把编的腹稿讲出来,知存为了“不损坏师父的形象”已经开始了胡编。 “我叫知存,我是来找小莫的……给她看我刚找的夜明珠。”说着掏出碗大的夜明珠,“伯伯你看,好看吧?” 突然的刺目光芒让在场者的眼睛受到了刺激性伤害。 莫三辞在夜明珠出来前已经转过身捂着眼睛了:“快收起来。”她已经适应了知存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知存面上纯真,心中充满了戏弄眼前这些“不安好心”者的得意:“好看吧?” 为了刺激眼前这些“不安好心”者,他收起夜明珠,望着眼前众位又问了一遍。 谷介道:“真是稀世珍宝。” 其余者也多多少少夸赞或给个同意夜明珠好看的表情。 禹邑打破了这违心的赞叹造成的特尬的氛围:“既然没什么事,大家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出发。” 众位分开后,莫三辞带着心情很好的知存回了封意那边。 知存小心翼翼躲在莫三辞身后,见封意一如往常,便放心地从莫三辞身后出来了。 在大家收拾东西时,谷介继续他的询问,全部问完后才暂时放心。 大家都是如常状况,只是都做了噩梦。 这种事情也是发生过,《奇云志》记载:古昔,传有梦魇,浩而无边。看来他们应该只是遇到梦魇了。 所幸没什么事情,还是暂且放放这件事,先回永延。 一众乘着着龙骥拉的马车往永延去,因为齐的龙骥受了伤,便重新分配了一下乘坐数,也放缓了一些“加急”的速度,在差不多将至亥时的时候到了永延皇城外。 永延众位和齐使团(除了历互)与封意告别,便进了皇城。 莫三辞理了理衣服,心里挺高兴。不用应付麻烦的事了。 知存也正高兴着,今晚夜空漆黑,不用借着什么实物给自己造影子:哼,影子有什么好的。 历互在莫三辞不远处站着,他面上虽然一派从容,但眼光一直在望着天上,心里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快点啊……怎么还没到…… 终于,在他的焦急期盼中,有飞鹰从远方划来,稍纵便到了他头顶的上空。 一个人影从飞鹰上跃下,飞鹰跟着人影飞下,只是身形越来越小。人影落地,飞鹰落在了他的肩上。 历互和百苦(来接历互的人类)向封意致谢,便告辞离去。 只剩下封意、莫三辞和知存后,知存拿出个袋子,里面是一堆金属工艺品。 “师父,你觉得哪个好看?” 封意没理。 知存望向莫三辞:“小莫,你帮我选一个。” 莫三辞看着这些神兽金雕物品,选了个看上去最凶狠的。 “这个比较适合你的气质。” 第七二章 乌鸦 知存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可是这个那么凶,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莫三辞拿起夔牛金像,把它放到一边,“你说出来我帮你选一个符和的。” “嗯……”知存揪着腰带上挂的小锦袋,不说话。 莫三辞瞅了眼: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那里面是什么?” 知存挪了挪位置,背对着封意,把莫三辞拉到身旁,解开小锦袋,拿出里面的小玉像:“你觉得好看吗?” 莫三辞望着知存手中长着长长的毛绒尾巴像狸猫的可爱生物:“这是……” 知存只张嘴未发声:“朏朏。” 莫三辞点头表示她听懂了。 “好看吗?” “好看,就选这个吧。” 知存难得笑得有些腼腆,像个真的小孩子。 选好后,知存把袋子收了起来,很大方地塞进莫三辞手中:“都送给你了。” 莫三辞并不想要这些看上去都有些凶的金像:“不用了,太贵重了。” “不贵重,我都不喜欢,你不要就扔了吧。” 不喜欢就送给我? “扔了多可惜……”莫三辞收了袋子,“等到了人类的城里找个金石玉器的铺子出了就好了,到时候给你买其它的。” 知存一想挺在理:“嗯。” 两个建立了初步的友好友情。 他们正等着永延那几个回来时,突然间,一股极细长却有飓风之势的风流从远方天空“xiuyou——”往这边来,一瞬百里的要往地下砸。 砸到半路,连着停顿了好几次,才“啪嗒”摔在了地上,因为几个缓冲,并没有太大的冲击。 一个人类修悟者坐在地上,他旁边是一只摔了四脚朝天的乌鸦。 乌鸦很眼熟,加上这次,莫三辞已经见过三次了,那个在茶馆里偷袭封意和她的暴躁乌鸦。 不过一天未见,乌鸦妖怪就变得厉害了,这飞行的速度比偷袭封意和她的速度快多了。 人类修悟者她也见过,就是茶馆的那个人类卖药师。 知存蹲在地上望着人类卖药师,瞳仁黑得阴沉:“你是谁?想干什么?如实招来!不然……” 人类卖药师本就惊魂甫定,被知存这一压迫和恐吓,直接昏了过去。 知存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类这么弱不禁风,这么快的速度都承受的住,他这点压迫就昏死了? 他拨了拨人类卖药师:好像真的昏过去了。 一点都不好玩。 莫三辞刚看见知存有些失望,就见他立即变了脸,又兴冲冲去抓着乌鸦妖怪的脖子,将乌鸦妖怪拎了起来。 要不是又见知存拿了颗药塞进乌鸦妖怪的嘴巴里,他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在虐待小动物。 知存把乌鸦妖怪丢在了人类卖药师的肚子上,站起身跑了回来。 莫三辞看着眼前一人一乌鸦,觉得他们真可怜。 “我们就这么等着吗?”知存望着莫三辞,“小莫,我们不如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问我?” “当然是让你去问师父。”说话时没有一点儿礼貌性。 “你为什么不问?” 知存有些不开心:“师父又不理我。”说着又瞪着莫三辞,“你问的话他肯定会理你的。” 无端被瞪的莫三辞有些心塞。 她递给知存一个小巧的玉坠,玉坠雕的是只可爱的小虎仔,是给小孩带的,卖玉坠的老板说是可以保平安。 “别生气嘛。”莫三辞道,“而且这也不能怪我吧……”话到嘴边还是没说这应该怪封意。 知存接过玉坠,摸了摸戴在了腰带上,拉着莫三辞让她靠近点,小声问:“为什么师父对你那么好?” 莫三辞觉得知存这是存在很深很深的误解而导致了奇怪的逻辑行为:“他对我哪里好了?” 她忽悠道:“我觉得可能是他对你比较坏,所以你才觉得他对我好。” “才不是呢。”知存道,“你别想离间我对师父的感情。” 莫三辞无话可说。 知存又道:“快点告诉我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之前是混元图吧。”莫三辞随便扯了一个原因。 “我觉得也是这样。”知存自言自语道,“和男身女身没什么关系,我还是保持这个样子好了。” 虽然知存声音很小,但在他一旁的莫三辞听得真真切切。 你还想改变性别……? 她脑海里蹦出来这个让她惊呆的想法后,才想起来,知存没有性别之分,想劝解知存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 见莫三辞看来,知存威胁性提醒道:“你可要记得你和我拉过钩的,不能反悔的!” 莫三辞使劲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知存这才坐在地上,皱着小眉头问道:“你知不知道师父喜欢吃什么?” “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师父有什么喜好?” “不知道。” “那你说师父为什么不喜欢夜明珠,我找了好久的,多好看……” “……”莫三辞漠声道,“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难以理解的语气。 “因为我没有理由需要知道这些东西。” “唉~”知存长叹一口气,“现实怎么那么难?” “放宽心,别在意。” “你的安慰太敷衍了。” “是你要求太高了。” …… 莫三辞和知存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时间很快流逝了。 人类卖药师醒来时,便听到两个声音在聊天,可是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幻听? 他敲着脑袋坐了起来,就看见两个人影在前面,他心中一咯噔,直到听到一个没有敌意的女声响起,“你还好吧?”,才慢慢安定下心跳。 他点点头:“我没事,谢谢姑娘关心。” 他回答完不免开始观察周围,还是他昏倒前的那个地方,永延皇城钤安外围靠近林子的一片草地。 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乌鸦妖怪乌落。 他一时惊慌失措,捧起乌落道:“你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天就好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一般人类的眼睛在黑夜中处于半瞎状态,但他在“半瞎”状态下还是认出来发声的那个人影很像是恐吓他的那个小少年。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刚见到小少年时那么惧怕,而且再回想小少年刚才的话,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第七三章 凤凰 人类卖药师确定知存没什么敌意后便想着以和为贵,毕竟感觉眼前那位小少年模样的性格好像阴晴不定的样子:一会儿恐吓他,一会儿又救他。 可能只是凭一时高兴。 这可得小心翼翼、谨慎又谨慎对待了,不然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他和乌落杀了……这很可能发生。 “多谢搭救……” 人类卖药师还没说完完整的话,知存就问道:“你能拿什么谢呢?” 人类卖药师心里一凉,惊愣着少许连忙将身边竹箧拿过来:“我只有这些药,若是恩公……” “我不要。” 人类卖药师心底又一凉,讷讷道:“那您,您想要什么谢礼?”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那……” “我不要你们的谢礼,你们也给不了我什么。” 人类卖药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想说什么再次表达自己的谢意,但是那个小少年已经站起身转头跑到了另一边。 那边好像有谁过来…… 太好了,应该是等的谁到了。人类卖药师轻吐了口浊气,这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安全了。 莫三辞看了眼松了紧绷的神情的人类卖药师和他手中捧着的乌鸦,才也到了封意那边。 来的是凤栖,且只有凤栖。 因为永延皇室和萩信山那几位有其它事情,凤栖又收到了他父亲,也就是现任凤凰一族的族长凤识的回信,说乌篷船静止在湖面上,无法被移动,让他速速到枯叶林。 凤栖与由永延皇室西庙的执使之一——谷介带领的使团到合明本是为了打听一下红翎的消息,可是后来禹邑遇到了封意,便改变了原先找红翎——找到红翎就能找到凤语——红翎的妻子、凤栖的小姑姑的想法,转而请了封意。 不过永延使团的心思可没那么单纯。 虽然他们凤凰一族与图临交好,但是他实在没那个闲工夫应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父亲的信来的正是时候,让他有了正当且无冒犯性的理由告辞。 凤栖大概说了下情况,又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封意道。 封意同意后,凤栖便飞身而上,化作了凤凰本身。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 五彩霞光熠熠,彩毫夺目。 凤旋转而上,到了高空后展翅而翔,随后俯冲而下。 莫三辞只觉得有力量托着她升了起来,而后便有呼呼灌耳的迎面大风吹来——凤栖载着他们飞到了高空,并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 过了一会儿莫三辞才适应了“高空且高速的飞行”。 乘着凤凰也算是弥补了没坐到龙骥的遗憾,她心情不由愉悦。 知存坐在凤凰背上,脸上神情严肃着,目光死死盯着凤凰尾巴上的羽翎。 莫三辞看知存的样子,生出知存是想拔凤栖的羽翎的想法。 ··· 你可别真下手…… 事实也确是如此,知存正在拔还是不拔之间徘徊:拔了的话,有损我在师父心中的形象,可是很好看,好想拔一根……拔还是不拔? 一路上莫三辞都留了分注意力在知存身上,她很相信,知存能干出来拔羽毛的事情。 凤栖飞的很快,他们在天亮时便到了枯叶林不远处的扎营地。 一片空旷的草地上稳稳当当围了一圈大营帐,营帐外还有不同的旗帜。 黑底金纹,上有图临小篆“永延”金字——永延;萩木——萩信山;白底,方正金彩祥云绕边,上有图临小篆“周”黑字——周,凤翎——凤凰一族,星辰——?。 莫三辞看着这阵势,觉得这里的空气好挤。 知存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影子,是用朏朏玉像作了掩饰,用来避免不必要的注意。 “少主,你回来啦——”一个青年男子很是高兴地迎了上来。 两个问好后,凤栖问道:“我父亲呢?” 牧得道:“在枯树林里,我已经传了消息,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嗯。” …… 莫三辞看着眼前两个说着话,意思大概是先问好,然后问了一下凤栖的父亲,再然后就是凤栖父亲在枯树林,等一会儿就回来。 还好,她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要少说话,就没有语言沟通的障碍。 在合明时,大概在妖怪里面待久了,合明的语言说起来听起来完全没问题,但是到了这边,语言沟通还要适应一下。 她学过不同地方的语言——为了周游鸿蒙做准备,可是实战颇少。 她和莫小四到衡州晋国时,大部分讲官话,因为地方性语言太杂了…… 凤栖和牧得还没说几句话,非凤凰一族的其他者也出来了,大概都是留守营地的。 一番问好时,大部队从枯叶林里出来了。 凤栖迎了上去:“爹。” “嗯。”凤识点头,就直接到了封意面前,抱拳行礼:“神尊!”说罢一抬手,“请!”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凤凰本就是鸟中王者,凤识是凤凰之王,更是妥妥的王者气焰,和他一比,跟在他后面的其他者完全撑不起气势。 凤识领着封意和后面跟着的众位一起进了帐篷围成的圈子内。 很快,手下便端了桌子椅子摆上。 封意和五方为首者就这样坐在了一圈。 莫三辞觉得那个星辰旗子应该是妖怪的旗子。 知存站在莫三辞旁边,看着坐在眼前不远处的一圈众位,不由望向莫三辞,从眼神中发出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莫三辞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眼前虽然不远,但是声音她一点儿也听不到:周围被谁布了结界,这么厉害的结界应该是凤识布下的。 她心里疑惑:在商议什么重要的事? 知存眯着眼睛盯着凤识的后背,好像要把凤识看穿一个洞。 牧得被知存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不由往一旁挪了挪,可是刚挪一步,知存的目光就盯向牧得。 牧得心里哇凉哇凉。 随之,莫三辞就看见知存一把拽住牧得,拔了牧得的一把羽毛。 莫三辞看着都觉得好疼,更不必说牧得了。 牧得疼得要大叫,可是紧紧用一只手堵着自己的嘴巴:太丢脸了。 拔了羽毛后,知存气消了不少,他丢了手中白色的羽毛,剜了一眼牧得,才又盯着结界里的凤识。 第七四章 枯叶落 看了一会儿后,莫三辞感觉封意那边氛围变得挺沉重的,像是发生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不过封意那一身淡然沉静,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也察觉到了这种鲜明对比的知存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一高兴,他就想起来被他拔了一把羽毛的牧得,应该会很痛,没准还会受伤。 他看向牧得,牧得心惊胆战地看着知存。 “给你,涂一下就好了。”知存塞给牧得一盒药膏,“反正夏天到了,你也该换毛了。” 牧得手一抖,以为眼前这个阴鸷少年又要拔他的毛,差点扔了药膏就跑。 还好,少年只是给了他一盒药。 还好,他足够镇定地还站在原处,没有给族长少主丢脸。 又过了少许,牧得突然惊觉一件事:虽然现在这位少年的心情很好,对他也比较好,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心情又不好,自己又得遭殃。 “不如我带你们到营帐里歇一歇?”他一张笑脸问莫三辞和知存,“族长让我专门准备了一个营帐给神尊,你们可以在那里等他。” 莫三辞看出来牧得是怕知存又突然变脸,才想着让这个“火药桶”远离“火源”。 反正站在这里也没必要,等封意和那几个商量完大事再问封意,或者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事情发生了、亲眼见着不就知道了。 至于事情的危险性或是其它什么不明状况,这还有待考量。 总之,她也觉得该先离开这里,因为她也不想看见知存又干出什么凶残的事情来。 “走吧。”莫三辞对知存道,“在这里晾着也不是办法。” 知存一脸若有所思地点头。 莫三辞心叹: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一旁牧得可没想太多,见知存同意,立即摆上十二分真诚的笑容,带着莫三辞和知存到了营帐内。 营帐搭的确实很好,外观看着很结实,里面铺了地毯,看上去很绒,绒地毯上还绣有花纹,矮桌、床榻等日常用品均备齐。 知存坐到矮桌旁,拎着水壶倒水,可是没倒出来。 他看了眼牧得,牧得立即拿过水壶:“您稍等,我马上就回来。”说罢拎着水壶飞速跑了出去。 这已经留下了一大片阴影了。 “你再这么任性,就要恶名远扬了。” 知存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有吗?” 莫三辞起了逗弄的心思:“你猜猜?” 知存低着头一绺一绺抽着坐垫里面的棉花,脸上带着纠结困惑的表情:“我猜不出来。” “那你就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嗯……” 知存纠绕着会不会恶名远扬这个问题,想着如果真的话就多备几个外形,多叫几个名字,但是知存这个名字可不能有恶名,这可是当年师父给起的名字。 而且这个样貌他花了心思的,也不能随便沾了恶名…… 他正想着时,牧得提了一壶水过来了。 “您喝水。”边说边给知存和莫三辞各倒了杯水。 知存抬头一眨不眨看着牧得,看得牧得心里又不安:“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觉得我坏吗?” “啊?”牧得愣一愣,才反应过来知存问了什么,突然这么问,铁定是想听他说“你很好”“你不坏”这种话。 他壮着胆子道:“如果您不拔我的羽毛,您就挺好的……特别好!” 知存眼睛亮了亮:“好吧,我以后不拔你的羽毛了,我一定要做个像……像小莫一样好的魔!” 又一次被拿来当“挡箭牌”的莫三辞彻底懂了:在别者面前,知存是不会称封意为师父的,因为知存怕他给封意抹黑。 不过,起码还落了一个“好”字,她已经甚是宽慰了。 “说得好!不成功便成仁!”牧得忽然接了话,还说得慷慨激昂。 知存望着牧得,牧得给了他一个肯定和鼓励的坚定眼神:“你一定会成功的!” 莫三辞心道:他不会成功的,他根本不是魔…… 已经挽回形象的知存可没太多想法,笑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牧得又陪着待了一会儿,莫三辞问了些周围情况,顺道还得知了这里的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枯叶林的叶子开始落了。 枯叶落了并不稀奇,可是枯叶林的枯叶落了,就是稀奇。 大火烧完,梧桐树成了枯树,枯树上长着枯叶。 所传枯树不倒,枯叶不败。 枯叶现在一片片落了,又不再生长出来,是枯叶败了,那接下来,是不是枯树该倒了? 不过她更在意梧桐林里到底有什么,能让凤凰一族的族长亲自来这里,而且还有永延、周、萩信山、妖界也来了代表。 或许还有其它方其他者,只是没和这五方在一起扎营。 枯叶林往北便是迷林,羽族肯定也会参与,只不过到底参与多少,又是另说。 牧得知道的并不多,大概讲了些后有个妖怪来找他,说是可以吃早餐了,让他去端早餐。 知存在牧得走后问莫三辞:“他们不会让师父吃练实吧?那东西可难吃了。” “应该不会,大概就是些水果吧,或者蜂蜜,果酒……”莫三辞说着也是对此感了兴趣,“你说凤凰一族会不会做些烹饪?” “因为他们会喷火吗?” 莫三辞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牧得端着盘蔬菜水果制作的大杂烩来后连忙摒了笑容。 牧得放下东西,带着歉意道:“我要到枯叶林探些路线,你们有事就找隔壁的小西,就是刚才叫我的那个妖怪。” “好。” 莫三辞和知存还没吃完早餐,外面就响起了嘈杂声。 “那边好像下雪了!” “怎么会下雪!” …… 他们到了帐篷外,往枯叶林放向看去,果然见到天上有雪花往下落。 “让寻路的都回来!”一个大胡子浑身壮实的男子大吼着,说着自己放了个信号到天空。 其它方也各自用了方法传了撤回的信息。 雪越来越大,很快便从点点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带着冰冷的气息盖住眼前的天幕,像是要将枯叶林掩埋在雪的无暇之下。 风越刮越大,雪有往这边来的趋势,已经有些碎雪在风的带动下刮到了这边。 第七五章 凤识的猜测 “随我到林子一趟。” 莫三辞耳边突然传来封意的声音,不知是突然中断了讨论还是讨论已经结束了。 “嗯。” 知存往莫三辞身后站了站,明显是也想跟着一起。 封意这次却没由着他跟着:“你留在这里,如果这里遇上袭击,不用顾虑。” 被委以重任的知存心中陡然升起熊熊热情:“嗯!放心吧!” 凤识和另四方为首的五位此时也已经到了这边,凤识眉目微凛,那股子霸道威震的气息也染了些生寒的冷意。 莫三辞还未来得及看太多,就被封意带走了。 知存看着封意和莫三辞消失的地方,一脸沉思:师父拉了小莫的手……师父对小莫很好……我要和小莫建立友好深厚的友情,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跟着师父啦! 对!太好了! 知存严肃着脸点点头,很赞同自己的想法。 知存旁边其他者对知存的能力并不怀疑,他们都能感觉出来,知存很强大,而且见封意对知存很看重,临走时将这里交托给他,更是加固了这点印象,但也让他们有了新的担忧。 有谁会来袭击他们! 他们本想搭个话问问看少年是否知道封意所指是谁,但见到知存似是在深思什么东西,都未打扰他。 可是他突然点头,是想到什么了? 此次只是危机来临的前兆而已,就如冰山一角,谁知道下面到底有多巨大?必须每一步都查清,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该问清楚就问清楚!这事关系着整个冀州! 五位相互看了看,都望向凤识。 这次枯叶林的行动,凤识是绝对的主导。 凤识本就对知存怀有探究之意,见另四方的为首者都望向他,自是知道他们的意思。 封意身边两个他都看不出底细,似是都是深藏不露的强者。 而眼前这位少年模样的,隐隐带着魔类的气息,可是绝对不是魔类。 他能感觉出来,眼前少年很强大,这种强大,他相信在场者都能感受到,但没有哪个能探出这位少年到底有多强大,只能说,是个不该轻易招惹的存在。 他没有心思去问什么,如果有敌袭,封意交托众任的少年定是有能力战胜的。他听得很真切,“不用顾虑”。 但他并不觉得这个少年知道的比他们多。 就在那五个统一望向凤识时,知存也感受到了旁边几个对他好像有什么想法,他转头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因为刚才莫三辞说要注意不要弄出“恶名”,知存没有散发出什么压迫气场,但还是有些危险气息散发出去。 这气息在场所有者都感受到了,更别说知存问的五位。 一位身穿长袍,留着长须的中年长脸男子(周国,秦山庙东殿的主司,山庆)施礼道:“是我们唐突了。” 他赔礼完又道:“因为可能会有敌袭,所以我们想做些防范以防不测。 “我们觉得神尊将保护这里的重任交托给阁下,阁下一定是知道情况,所以想询问一下,阁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可以一起准备起来。” “不用准备什么,有我在,你们绝对安全。” 小少年模样,说话语气就像平时的闲聊,但他身上就是透着不容忽视的自信。 要么就是单纯,要么就是真正的自信,自信自己绝对完胜。 山庆心中冷不丁地升起一股寒意,他面上礼节性笑意:“如此就有劳了。” “不必客气。”知存说罢,一跳一蹦回营帐了。他要找个礼物送给小莫~ 山庆心中寒意渐渐消了。 凤识正准备再与山庆他们商量些事情时,有一位下属匆匆来找他:“族长,少主去了枯叶林。” 凤识剑眉微皱,凤眸中闪过一丝幽暗。 “要不要派谁去找?” “不用了。”凤识面上已恢复如常,“就当历练,如果他出不了这林子,也没有资格当少主。” “是。” 属下退后,凤识突然不想继续商议什么,简单告辞后回了自己的营帐。 另五人各有想法,各自带着手下也散了。 凤识回到营帐后,吩咐手下等牧得回来让牧得来找他。 手下走后,他拿出张地图铺在了桌案上,地图是翼州的地图。 他刚打开,就见一缕光芒飘起,在地图上划着,画出了一个阵法。 有字在地图上浮起: 铸剑之阵:以血洗铅华,以火成真灵,天地为熔炉,造化开鸿蒙。 凤识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细看,光芒已经消失无踪,他立即散了神识查了周围,确保四围无谁窥得他这边情况才安稳了些起伏大动的心神。 这是什么样的心思!!! 摆脱桎梏,离开鸿蒙世界,这也一直是他所想,但以整个冀州为代价去铸一柄无稽之谈的剑,实在是疯狂而可怕。 刚才封意看了地图,又还给他,没想到居然在地图里给他留了信息,而且只告诉他一个,看来是不信任其他者。 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认为他是最合适的选择。 封意被奉为大荒的神尊,自是有他的办法,但是依靠他者永远不可能保自身永久平安。 他已经记得了那个阵法对应的地图位置,恐怕封意这次解决枯叶林的事就会不告而辞,而他,也要做该做的事。 凤识重又看着地图,眉头不自主深深锁起。 自图临成立,翼州便未出现什么大乱之战,但是翼州北面一直存在着不安稳因素: 北面的东部是曦燃的领地,那里的火猴族一直骚扰着翼州的各个地方。 他们并不会杀生,但他们喜欢打架,斗殴,偷东西,抢东西,作弄其它类生灵…… 值得庆幸,他们不会毁坏食物,甚至还会送食物给其它类生灵,但是这并不能抵消他们给翼州带来麻烦。 而西部迷林有一直备受觊觎的火种,多少年来,一直有各色的修悟者,甚至非修悟者都找到这里来,想得到火种,“迷途知返”的还可能活着回去,固执走下去的,在他看来,活着离开迷林的几率几乎为零。 羽族人,只要不去招惹他们,把他们当空气他们也不会在意,但一触到火种…… 凤识想起“以火成真灵”一句,心中又升起之前就猜测过的可能性:整件事情和羽族脱不了干系。 真的是他们干的吗?凤识闷沉地叹了口气,眸中暗色深深。 第七六章 梅酒 枯叶林。 莫三辞被封意带进了枯叶林,落地时只见满眼灰朽,死气沉沉,寒意森森。 原先在远处望过来时,一片枯林,带着冬日树林的苍凉和怆然,但依旧挺拔耸立,根根树枝都透着坚韧的生机。 可是现在近看,却只有枯朽衰败。 脚下是枯叶和飞雪的混杂,踩上时发出碎裂的声音,飞雪簌簌,似乎不将这片林子埋掉就不会罢休。 雪封的枯叶林中,莫三辞跟在封意身后,前面远处,是一大片湖泊,她第一眼未望到尽头。 飞雪落,湖水未动分毫。 一片片雪花像是被湖泊吞噬了,而吞噬的时候,又一切都只静止。 湖面下似是有个黑暗无底的深渊,湖泊似乎只是眼睛带来的错误判断。 突然,湖水有波纹散来,莫三辞向更远处看去,只见一只乌篷船慢悠悠荡了过来。 乌篷船船身黑而厚实,看上去稳固且坚不可摧。 一个衣服破烂、头发胡子乱糟糟而看不清全部容貌的男子懒散半躺在船里,正拿着个酒壶喝酒。 一口酒饮下肚,他拂了拂衣袖,乌篷船停了下来。静止如山。 男子坐了起来,向封意挥挥手。 莫三辞跟着封意到了乌篷船上,冰雪的寒意深重,却未渗进乌篷船一分一毫。 男子挠了挠头发:“随便坐,就那么小地方。” 封意坐在了男子对面,莫三辞坐在了封意身旁、桌子的拐角。 远看和近看还是不一样,远看像是个邋遢的老乞丐,近看只是不修边幅,但是很爱干净的男子。 “这是凤九鸣。”封意介绍道。 原先也有些猜测,莫三辞没有任何惊讶。 凤九鸣露在外面的脸上笑意很浓:“小女娃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啊?家里还有谁?” “莫三辞。”只答了一个名字。 凤九鸣有些扫兴,拿了桌子上的酒杯,拍开一坛酒倒了些,有梅香从酒中散了出来。 “有只小凤凰也进来了。”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了声“好酒”才又道,“冰雪寒凉,以他现在的能力,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提了酒坛,倒了酒在桌子上的空酒壶里:“我先去会会他,等回来我们再叙旧。” 说罢忽地从乌篷船消失,下一眨眼,出现在了枯叶林里。 凤栖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冷声问道:“你是谁!?” 凤九鸣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小凤凰,你还是快回去吧,这时候回去,你还能在找到回去的路,还能安全回去。” 凤栖语气已经少了冷意:“你究竟是谁?” 凤九鸣笑笑:“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管那么多谁是谁干什么?” “既然前辈不愿透露姓名,晚辈也不多打扰,只想请您告知晚辈……” 凤栖还未说完最后一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凤九鸣气息已是变了:凌厉而灼热的刺一般。 凤栖一惊,以为凤九鸣要对他动手,还未有所反击,便见眼前飘飞绕旋着许多白气。 白气带着酒味,还带着梅花的清香。 那气味带着股暖意,从嗅觉开始,流淌进凤栖的血脉,直将凤栖身体的寒意驱散。 梅香酒香溢满林间,枯叶微动。 凤栖缓过神来,甚是惊奇:他进了枯叶林后便迷路了,而且落雪下,一股寒意慢慢侵袭着他的身体,他运了灵能抵挡,也只能延缓寒意的步伐,现在寒意竟然悉数散离。 “前辈……”凤栖刚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凤九鸣已转身飞上树梢,似是追着什么而去。 凤栖只一顿,也跟着而去,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凤九鸣的踪影,只得随便凭着感觉找了个方向而去。 凤九鸣追着一缕幽寒气息而去,在五、六息之后便停住了,飞身回了骷髅湖。 “这叙旧要再等等了。”他落在乌篷船船头,望着飘雪与落叶,轻叹了声。 “梅酒不过三寸暖,怎么就不听劝?” 他说罢将船上的数十坛酒一抓而起,挥手一扬,酒坛被抛进了湖中,随即,梅酒皆化了白气,消失湖面上。 空气中皆是梅花与酒香,它们穿过了层层枯树,到了凤栖身边。 淡淡的气味让胡乱走的凤栖停下了步伐,他仔细辨别了味道传来的方向,直奔而去。 凤栖穿过了数棵枯树,来到了骷髅湖边。 湖上,一只乌篷船正在慢慢行驶,乌篷船船头站着刚才的男子。 凤九鸣带着乌篷船前进着,只撇了眼到了湖边的凤栖。 四目相对,一滑而过,凤栖运了灵能一飞而起,稳稳落在了乌篷船上,乌篷船依旧平稳地前进,未晃动分毫。 凤九鸣未给凤栖一点目光,只凝视着湖的远方。 “不知凤栖少主大驾,为何移此乌篷船?”乌篷船船顶落了一位少女,皓齿青丝,娇颜妩媚,正是彤莱。 “彤莱小姐来此,又打什么主意?” 彤莱轻笑,落于凤栖身旁,船头一时有些挤。 “自是有要事。” 说罢,她向凤九鸣一拜:“敢问前辈可是凤九鸣?” 凤九鸣不语,眸光淡了下去,但掩在头发下无谁察觉。 乌篷船依旧慢行,带着水纹一圈圈漾开。 凤栖惊诧的神情定格在脸上。 凤九鸣,曾经是他们翼州凤凰一族最耀眼的星光。 “你真的是凤九鸣!?” 他还没等到凤九鸣回答,有寒光一闪,带着尖利的力量往船头袭来,乌篷船微微晃晃,寒光落在了湖里,像是从未出现过。 湖水除了乌篷船带起的涟漪,再无其它波纹。 忽然,狂风大作,冰雪肆意而落,似要将乌篷船推到岸边,可是乌篷船依旧稳稳当当地行进着,冰雪也未落了一点儿在乌篷船上。 “进来坐吧。” 莫三辞探出头看着凤栖和彤莱,凤栖和彤莱这才发现乌篷船里还有其他者。 彤莱认识莫三辞,便没什么犹豫,进了乌篷船船篷里。 凤栖看着凤九鸣,等着他回答。 凤九鸣目不斜视,一直把凤栖当空气,两个僵持着时,突然间,凤九鸣伸手按了凤栖的肩膀,把凤栖推进了乌篷船船篷里。 一道寒光从凤栖眼前划过,被凤九鸣另一只手挡了回去。 第七七章 青霄天神 凤栖被塞进乌篷船船篷里时有些狼狈,胳膊撑在矮桌上,以此避免了他半个身子趴到桌子上。 彤莱一声轻笑,等凤栖看过去时已端了杯酒轻抿。 莫三辞觉着,其实现在这么一看,这两个还是挺般配的。 她已经坐回了封意身边,提着约莫是最后半壶的梅酒,给凤栖也倒了一杯。 梅花酒香醇,将整个船篷染出暖意。 凤栖道了声谢,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着握着酒杯。 船篷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也有了微晃,外面的风雪一定更厉害了。 船篷里很是安静,彤莱一直轻品着梅酒,莫三辞也端着酒杯一点点喝着,似是很喜欢。 凤栖坐在封意对面,好几次想一鼓作气问封意,外面那个是不是凤九鸣,可是都未真的问出,甚至没有正面与封意对视。 封意就坐在他前面,抬头问一句就可以了,但是他周身似有什么压迫,逼压着他,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终于,在乌篷船又一次轻晃后,他再也坐不住了,猛然起身出了船篷。 彤莱嘴角勾起笑意,瞧了眼莫三辞,放下手中的酒杯,问道:“莫姑娘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大概是来喝酒的。”莫三辞说完,自己已经忍不住发笑,“这酒真好。” 彤莱听到莫三辞奇怪的回答,眉头略皱,又轻巧地松开了,她也起身出了乌篷船船篷。 乌篷船船头已经有了冷意,有轻微的凉风在船头飘荡,风寒凉的像是一根根冰刺、一把把冰刃,让她通体生疼。 凤九鸣已不知踪迹,只有凤栖站在船头,目光凝着眼前的风雪。 彤莱手指在空中划了几画,那几画渗出寒冷。 月白的光亮从那几画中慢慢渗出,悠然自得地在空气中酝酿,随着彤莱的指引,慢慢渗进眼前的风雪。 寒流逆走,冰雪冲撞,彤莱的手指仍在空中划旋着,眼前的层层冰雪已是有了爆破之势。 “砰——” 一声巨响,却未将湖水激起分毫,彤莱嘴角渗出血来,面色有些惨白,她慢慢坐下,斜靠在船边,一时失了气力,灵能也流散着难以聚起。 凤栖知道,彤莱很清楚这冰雪是谁造成的,而她不顾自身突然出手,他不用多想,也能猜出造成风雪的是谁。 他定定望着彤莱:“是月素?” “这次你倒是聪明了。”彤莱以衣角拭去了嘴角的血迹,“曾经的青霄神女月素……和凤九鸣一样,她也是我们青霄最耀眼的存在,不过她修炼了禁术,伤了青霄二十一个后离开了青霄……我一直在查她的下落。” “那你查出六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不错。”彤莱动了动身体,力气已经开始恢复了,她一边运聚着灵能一边道,“我相信我的判断,他就是凤九鸣。” 凤栖望着彤莱,似是要在彤莱那娇美的脸上找出这句话可信服的理由。 彤莱一只手按在凤栖的脸上,凤栖一时没注意,被彤莱推倒坐在了船上。 “如果他不是,为什么不回答你的问题?” 凤栖还没琢磨完彤莱的话,凤九鸣已从冰雪中落到了乌篷船船篷顶。 他洒然坐着,一手垂于船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笑意吟吟。 “这话说得很对。” 凤栖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反而对未知的其它事有了更强烈的探求渴望,但他摒弃了问凤九鸣和彤莱的想法。 作用在彤莱身上的麻痹已经完全消失了,彤莱站起身,抱拳道:“不知前辈可否找到月素?” “没有。”凤九鸣跳了下来,“也有。” 彤莱皱眉,面如寒霜:“无处不在?” “这是为了平衡献出的代价。”他脸上的笑意已完全不在,“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这场雪还会持续多久?” “唉~”凤九鸣无奈叹息,“我正要去问。” 他见彤莱和凤栖都往船篷里看,忽然生出一种不该有的马前卒的悲壮心情。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他撂下一句话,抬步走进了船篷。 彤莱和凤栖因这一句话都莫名消了心中那些许紧张,也随凤九鸣进了船篷。 船篷的梅香与酒香洋溢着温暖,船顶吊着的一盏灯照出橙红的光晕,五个围在矮桌子边,显得有些拥挤。 “你为什么能这么心静如这下面湖水?”凤九鸣觉得直接问不太好,怎么说他才刚在小辈面前显摆完,不能接着就栽了。 “我看你挺忙的,不想打扰你。” 凤九鸣不想和封意说话,和封意说话,他觉得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被封意看出什么。因为“封意是一个不会读心术胜会读心术的可怕的神明”。 想起红翎的评价,凤九鸣忍俊不禁,却见彤莱和凤栖都看向他,连莫三辞都带着审探的意味看向他,他立即摆正了神色,挠着头发目光向上。 过了一会儿,那三个晚辈都收回视线时才问封意道:“怎么说咱们也那么久交情了,我就不墨迹了,你看出这场风雪到底该怎么停止了吗?” 封意未答,问凤九鸣:“你想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凤九鸣敲了敲乌篷船,“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将乌篷船拿出来?” 他抬眸对上封意的眼睛,乱糟糟发丝下,一双眼睛已经染上了霜寒,与刚才判若两人:“你消失了差不多一千年,自是没见到当时。 “六十七年前,若不是我放了一把火,整个翼州就要被献祭给一把破剑。 “你知道那把火,我杀了多少生灵?整个梧桐林没能逃出去的那些……还有数不清的花草树木…… “它们(此处泛指没逃出去的所有生灵)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逼着不得不承担一切……我唯一能为它们做的,只有让它们没有痛苦地离开,可是我凭什么决定它们的生死? “它们就在那一把火下,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他说着语气低沉了许多:“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即使是被逼着面对的选择,这一切也是我的选择。 “我不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其他者知道了,还会牵及多少无辜……我不能相信他者,所以我选择放了那把火……我从不后悔,也并不觉得这是错误。” 第七八章 湖底 凤九鸣一声哼笑,意味复杂,但声音语气已恢复如初:“我现在想做什么并不重要了,我必须做该做的事,而我该做的,就是继续我之前的选择。” 他微敛了双目,淡声问道:“我只问你,怎么找到她?” 封意将莫三辞手边的酒壶提起,酒壶倾斜,酒落在了桌面上,却没有顺着桌面流淌,而是变成了一缕白气。 白气穿过桌面,穿过船底,似是跑进了湖中。 莫三辞捧着到现在还未喝完的酒,又小小喝了一口。 这酒有种别样的滋味,刚入口时辛辣刺激,喝完又留有清淡的醇香,但只一飘而过,惹人回味流连,却怎么也无法真正回味到当时的感觉。 这真是好酒,就是太烈了,而且已经没了。 封意放下空酒壶:“在湖下。” 凤九鸣疑惑:“这是为何?” “湖中倒影与现实世界相反。” 凤九鸣心中翻起惊涛:相反! 他猝然起身,走向船篷外。 在封意问凤九鸣想做什么后,凤栖和彤莱便听不见两个说了什么,甚至视线上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们自是没法子破解凤九鸣施下的结界,只能等着凤九鸣自行解除,但还是忍不住,均将目光在封意和凤九鸣之间来回移动, 只一会儿,他们却如等了许久,终于,视线突然清楚了,凤九鸣却起身离开了。 事发突然且迅速,彤莱未犹豫,也跟了出去。 凤九鸣的身影入了骷髅湖,彤莱心下一惊,止住了步伐,她迟疑间,凤栖的身影已跟着跳进了骷髅湖。 与凤栖跳进湖中一起发生的,骷髅湖开始有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凤栖跳进骷髅湖后,就发觉自己使不出任何力气,他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动一根手指,连眼睛都眨不了,就好像是具尸体,任骷髅湖拽着他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仰面撞上了冰层,再往冰层外,好像是白白的……雪? 他想伸手捶碎眼前的冰层看看外面,而身体居然跟着意识动了:身体的掌控权又回到了他手中! 他大喜,连忙聚起灵能,一击而去。 冰层“咔嚓嚓”裂开,凤栖从冰块的缝隙中离开了湖水,落在了湖岸。 他心中困惑:这湖水好像不是骷髅湖,完全没有引力拽着他。 眼前的风雪已经停了,湖岸,枯叶落得厉害,似漫雪飞舞。 暗色的树林,勾勒出了一个颓丧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唯有雪是洁白的,那落下的枯叶,似是玷污了雪的无暇。 突然,有冰刺四面八方而来。 火焰燃气,直冲向四面,光亮的焰火将晦暗的树林镀上一层光明,绽放的色彩似是要让整个树林重燃生机。 枯叶破碎,空气结冰。 极小的细碎声音后,冰碎末在空气中散开,寒气陡然压满凤栖身边。 凤栖身形移动,快速躲开了压制,但空气结冰的速度更快。 随着冰潮而来的汹涌寒意很快将凤栖包围住,凤栖还未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回击,心口突然一紧,似是被谁用满是尖钉的东西紧紧包裹住心脏。 他口吐鲜血,倒在湖畔的雪地和枯叶里。 有白衣女子从远处走来,她步伐曼妙,身子轻盈,踏在枯叶上向凤栖走去。 “凤凰的灵能便是凤凰的火元……” 白衣女子身姿摇曳,宛若浮风飘摇,那艳美的脸庞分外妖娆,她半蹲下身子,对着凤栖的双眼,展了一个明媚的笑靥,将手指抵在了凤栖的心口。 “可惜……你已火元尽散。” 冰流顺着的手指流进了凤栖的心口,凤栖面色发白,煞是难看,但什么都做不了,灵能似是被冰封,怎么也运转不了,他的心神也开始涣散。 冰冷的气息一步步吞噬掉凤栖体内的火元,凤栖迷迷糊糊生死一线之际,蓦地想起来凤凰可以涅盘重生。 他好像要死了,死亡真是突如其来,他什么都没准备好……他会涅盘重生吗? 凤凰一族的涅盘,需要极其顽强的神识来抗衡真火的炽热,用神识引着真火,按涅盘中不明却不言而喻的规法精确无误地走遍血脉,燃烧原体,重塑真形。 这并不是所有凤凰都可以做到的,他也从来没试过,不过现在他被冰封住血脉,是不是不需要太强大的神识…… 他的思维散乱时,冰冷的力量已一步步精确封锁了他的全部经脉。 白衣女子笑的随意,收回手指,从发髻上拿下一枚冰玉簪。 “永别了。” 她运足灵能渗入冰玉簪,冰玉簪闪着诡异的青芒,映的白衣女子的笑意更加阴森毒辣。 突然,一抹势不可挡的火焰直冲凤栖而来,在白衣女子一闪而过的惊讶目光中,凤栖整个身体刹那间被火焰吞没,融入火焰变成了熊熊烈火。 烈火四燃,逼得白衣女子凌空后退。 白衣女子神色凛然清冷,目光却邪魅诮笑。 熊熊烈火变成了凤凰的身姿,她伸手,那手化作了狂风暴雪,直逼着凤凰而去。 灵巧的凤凰速度极快,又极灵活,似是耍着那风雪。 白衣女子目光一滞,怒意凝上眉头。 枯叶在风中零落,越聚越多,树枝上的枯叶已经所剩无几。 白衣女子身上散着冰寒的青色光芒,一手虚空一扯,扯出一条似是冰雪织成的绸缎带,她扯着“绸缎带”手腕转了几圈,“绸缎带”随之以螺旋之势向前方的凤凰散去。 火焰凤凰清唳,在“绸缎带”将要缠绕住它之际将“绸缎带”震碎。 白衣女子面上狰狞,下一刻化作了滔天的冰雪。 冰雪上一张人脸笑着,带着冰雪向火焰凤凰而去。 火焰凤凰口吐火焰,喷向扑面而来的冰雪。 冰与火相融,雾气弥漫,雾气消散后,只剩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面带怒意,双手紧紧握起,地面上的冰雪骤然缩成一团,像爬了一堆长长的条线虫。 她眸中似是有结了三尺冰冻,看谁一眼谁就会被冰封一般。 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雪,白雪皑皑,很快将狼藉的雪地换上整齐的新装,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雪地静寂,那原本被凤栖砸开的湖面也重新封上了厚厚的冰层。 第七九章 镜像领域 彤莱站在船头向湖里望着,骷髅湖的水很清澈,即使有一层薄冰,还是可以看见底下倒映着天空的飘雪。 骷髅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疑惑重重:骷髅湖一直是一个连影子都不会存在的湖,现在却清晰可见倒影。 她专注地看着湖下,越看眼中景象越糊,索性心一横,也跳进了骷髅湖。 凤九鸣、凤栖和彤莱接连跳进湖中后,望着空空如的船头的莫三辞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这实在……让她不知该怎么才好。 都跳湖……都去湖底世界了吗? 她这下是彻底没了闲心。 虽然凤九鸣布了结界,但是好像因为和封意靠得太近了,所以结界对她没有作用,她听到了凤九鸣和封意的对话。 两个谈话她知道了六十七年前那场火的原因,也知道整件事情为什么会牵扯到整个翼州。 不过她现在还未想明白,封意说湖中倒影与现实世界相反,凤九鸣就离开船篷跳进湖里了,这湖底“相反的世界”到底是指什么? 月素是准备用“反”世界消灭进而替代“正”世界? 听上去还挺可行……挺可怕的。 莫三辞正想着时,封意已站起身:“走吧。” 莫三辞跟着封意走到船头。 封意望着湖水,目光似是穿过了这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看了会儿封意,见封意目光一直停着,不禁也望向湖水。湖水中只有白雪飘飘,其它什么都看不见。 心情不好。 “你看什么呢?” “镜像领域。” 按字面理解,大概是一种虚幻且可连续改变形状的不定构造空间,而且还与她所在的真实世界相反的世界。 莫三辞对镜像领域的理解也进一步确定了她之前的猜测:月素是准备用“反”世界消灭进而替代“正”世界。 按现在她所知道的事情线索推测,应该是想以骷髅湖为链接传送纽带,以镜像领域慢慢影响歪曲现实世界,最后打破骷髅湖这层“镜面”的禁锢,近而以其领域控制来限制被镜像领域侵占的现实世界。 如果这是真的,她只能说月素很强大,也很狠毒。 “那你要下去吗?” 封意收回目光望向莫三辞,他手指朝湖面一个地方一点,在水中形成了一个很小的漩涡:“你从这里下去。” 莫三辞并不想下去:“我下去干什么?” “把他们拉上来。” 莫三辞望着封意没说话。 两个默默对视稍稍,封意拿出一根红绳,先扣了一端在自己手腕上:“手伸出来。” 莫三辞抬手伸过去。 封意将红绳的另一端扣在莫三辞手上,刚扣好红绳就消失了。 他道:“这湖下几乎是有进无回的……你找到他们,就给我传个信。”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这是凤九鸣的选择,他说过,他必须做该做的事情,至于另两个……”封意顿了一顿,“多两个也没差。” 莫三辞不以为然,“多两个”也是三个字呢,怎么没差了。 然她转念一想,凤栖和彤莱也算是当事者,他们一个与凤九鸣关系匪浅,一个与月素有师徒之缘……机缘巧合也好,因果使然也罢,终都是要面对月素的,而一起面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你看得到下面现在什么情况吗?”问问清楚有个准备。 “下雪了。” 下雪? 莫三辞看着头顶的风雪呼啸,大概有那么点模糊不清的理解。 “好吧。”她拿了个斗篷穿上,带起帽子,“我传信后就能回来吗?” “嗯,你找到他们后带着他们回到骷髅湖,在你们周围祭起一个结界,祭起结界后我便会通过这根绳子的联系构架起临时通道把你们从镜像领域中拉回来。” 莫三辞点头,然后跳进了漩涡里。 封意看着慢慢结冰的湖面,手中微有光亮,但少许后又消了。 莫三辞跳进漩涡后,就感觉有阵阵阴寒往骨子里钻。 短时间后,她终于从通道出来了,但发现自己身置于湖水中,还好她先前用灵能围了防护的结界,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头顶是厚厚的冰层,她手中运了灵能,灵能蓄力,瞬间爆发,将冰层打出一个不规整的洞,莫三辞化了流光出了湖水,落到了湖岸。 虽说是相反的世界,可是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冰雪就是枯树,她没瞧出来相反在哪里。 唯一有异样的,就属那骷髅湖。 原本的骷髅湖是有很大的引力,鸿毛不浮,飞鸟不过,现在这骷髅湖是有很大的浮力,刚才她在湖中时一直托着她往上。 这镜像领域不单单是表象相反。 看来她需要多注意了,万一这里各种颠倒,于她很是不利,于凤九鸣、凤栖和彤莱也很不利。 莫三辞环顾四周,没见到一个身影,也没见到任何踪迹,这里除了她刚才砸的一个洞,哪里都是整洁的像是没有活物。 大雪还在纷纷落,她这站的一会儿就落了许多在身上,林里都要被埋了。 莫三辞刚踩一步,就听“ponghong——”几声,再连带一片林子拦腰断了。 大雪迷眼,莫三辞只见到漫天的冰雪如浪潮般翻涌,眼前的一大片林子都在起伏滚滚。 来不及细看,她给自己施了防护后淹没进冰雪浪潮中。 起起伏伏,“随波飘摇”,浑身都冷。 莫三辞并不在乎身上的冰冷,越冷越好,这样子的伪装更可靠。 她一边加固着周身的结界,以防止真的被雪吞没,一边四下看看有没有谁被雪夹杂着。 当然,这只是附带的观察,其实她只是在给自己拖延时间,毕竟进入领域后,就会被月素发现,月素一定是知道自己进来了,但是自己假装受困,掩饰下气息,还是能瞒过一些,顺便给自己争取些时间。 她刚才在林子里没感觉到半点活物的气息,现在很担心凤九鸣、凤栖和彤莱的安危,他们或许也伪装了起来,或许是真的气息微弱到她一时间未察觉到。 不管哪种情况,对她来说都是不妙的:她很难找到他们。 冰冷渐渐蚕食掉莫三辞的体温,冰雪的浪潮还在推着她前进,她满眼都是白色,视觉渐渐不清。 莫三辞突然很想敲敲自己的脑袋,她在想什么?怎么能睁着眼睛看呢? 但现在稍有不正常的动作很可能被月素盯上,她闭上了眼睛,凝神屏息,靠着听觉感受着周围。 第八十章 诱离 耳边传来各种声音,汇到莫三辞的脑海里,汇成了一幅幅画面。 冰雪,树木,一片混杂,在混杂中,她找到了彤莱,彤莱正昏迷着。 莫三辞正准备想个办法救出彤莱时,结界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她睁开眼,便见一张五官扭曲的笑脸贴在结界上,笑脸正随着冰雪浪潮的波动而波动着,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无处不在,已为冰雪。 月素! 莫三辞一巴掌拍向那张笑脸,冰雪浪潮豁然开了个大洞,笑脸也被打穿了一个洞,只剩外围的一圈。 既已被发现,自然不必再隐藏。 莫三辞借着打开的洞跃出了冰雪浪潮,向着彤莱的方向去。 随着莫三辞的飞出,一根根冰棱也尾随着她而去,冰雪浪潮中的洞很快缩小,恢复了原先的样子,一个白衣女子出现在冰棱群中。 为了更敏锐地感知到月素,莫三辞撤去了原先的结界,然后她老远就感觉到了月素的杀意。 那些杀意如根根冰刺刺着皮肤,又冷又疼,她浑身都不舒服,心想出去后要修练个护体的什么术法或者弄个什么法器护身符…… 护身符?! 莫三辞意识微动,牵动了封意给的护身符,身上那不舒服的感觉立即离她远去。 这玉真神奇。 莫三辞很快便找到了彤莱,只是月素也靠得很近了,随着月素一起的,是一股逼压暴戾、带着狂风暴雪的攻击。 一时手无寸铁的莫三辞双掌运起灵能,强硬抵上了那股攻击,她还没有所强烈的冲击感觉,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月素的攻击登时自行瓦解了,莫三辞看到一缕缕彩色的光芒和攻击的力量一起散去。 她默默把手背到了身后,好像是毒,幽冥鬼沼的毒中毒。 看着脚下冰雪和天空的飞雪迅速散去,回想着那凄厉的惨叫,她现在相信了,封意确实给了她护身符,而且这个护身符是带毒的。 心中小小感叹,莫三辞便走到了彤莱的身边。 她检查后松了口气,彤莱只是一时昏迷不醒,受了些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吃颗药就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拿出个红色瓶子,这可是莫小四家的爷爷——广和山年纪最大的人参老妖怪的须加上十八种珍贵草药炼出来的疗伤圣品,虽然它没有名字,但是效果好。 果然,不负她所望,吃了药后,彤莱很快就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莫三辞问。 “还好。”彤莱道。 莫三辞脱下斗篷,铺在雪地上,扶着彤莱坐了过去:“你看见凤九鸣和凤栖了吗?” 彤莱摇摇头:“我一进来就遇到了月素,她太厉害了,而且我感觉我的灵能被压制着……”她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心有所伤,说的话有气无力。 莫三辞也没多问,也坐了过去:“你先调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弄个信号,他们看到了应该就会过来了……若没过来,我们再找找。” 其实她觉得这个方法很大可能不行,毕竟刚才那么大动静,她也没看见凤栖和凤九鸣过来,可是现在实在被动,先试试,反正也无所谓,月素肯定盯着她们了。 彤莱没有意见,她应了一声“好”便盘膝调息,莫三辞则注意着周围防范着月素的袭击。 她们休息了一会儿后,彤莱已经可以聚集灵能了。 莫三辞贡献了她在人间买的一个大烟花,她本来是准备回广和山的时候放的,现在……只能以后再买一个了。 她点燃了烟火,只听“piu——”,一点亮光直冲上天,“peng——”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大光球”,火焰闪闪,五光十色,一个个亮光飞上天空,一个个“大光球”绽放色彩……美丽动人。 莫三辞捂着耳朵笑:真好看。 雪地烟花绽,让她想起了在人间度过的春节,真是热闹而开心,无忧无虑庆吉祥…… 忽然,烟花下出现一只凤凰,但那凤凰只是火焰化成的形,火焰凤凰俯冲而下,落在了莫三辞身边,火焰散去,显出凤栖的身影。 远处,突如其来的雪崩一样,整个世界开始卷起,外围的天空已经有了扭曲。 “你有能力离开这里吗?” 明明是凤栖的身体,整个看上去却不是凤栖,这……凤九鸣? 莫三辞点头,心中给封意传了信息。 “你不是凤栖。”彤莱也发觉不对劲。 “我在凤栖体内。”是凤九鸣。 “我们先到骷髅湖。”莫三辞道。 三个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均是运了灵能向骷髅湖去。他们落在骷髅湖的湖面上,飞雪和冰雪狂潮已经压向了他们。 小小的结界被掩在风雪下,但很快,结界原地消失了。 冰雪旋转着,慢慢向天空伸去,带着冰雪的飓风席卷起整个镜像领域,慢慢从结界消失的地方钻去…… * 骷髅湖,乌篷船。 船头凭空出现三个人影,正是莫三辞、凤栖(凤九鸣)、彤莱。 三个脚上刚感到真实地踩在船上,骷髅湖便瞬间结冰,有风雪慢慢渗出。 月素站在冰封的湖面上,目光落在凤栖身上。 “凤九鸣,原来你真的已经死了。”她笑了笑,笑得很好看,“凤凰涅盘重生……你是想借尸还魂?” 月素的话让莫三辞和彤莱都感到意外:凤九鸣已经死了? “你呢?”凤九鸣也望着月素,“你不是也死了吗?现在是想做什么?” “hen-hen-”月素冷笑,“我想重生啊,而且我马上就可以重生了。” “你想重生不去轮回,跑这里来做什么?” “做什么?”月素身上泛起冰寒的气息,“重生啊。”语气却轻盈而愉快。 凤九鸣已懒得和月素多费唇舌,冷声道:“痴心妄想!” “凤九鸣,你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再死一次?”月素露出娇俏的笑意,似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笑完,眼神瞬间冷了,“我现在已经离开湖底了,就算你再死一次,也阻止不了我!” 凤九鸣不想再理会月素,微低偏着头,问莫三辞:“封意呢?” 莫三辞心道我怎么知道,但是还是帮凤九鸣问了一下,可是封意没回答。 ··· “我不知道。”莫三辞道。 “那个死神棍——”凤九鸣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句。 第八一章 何地 莫三辞了解凤九鸣骂封意的心思,封意是故意让月素出来的,但现在封意居然不在这里。 但是若说为什么引月素出来,她一时也未完全清楚,大概是为了一劳永逸、以绝后患这种。 凤九鸣说话时声音很小,可是月素是听见了,她与风雪相融,自成风雪,这里到处冰天雪地,她什么听不见? 月素哪里还不清楚,这是让她跟着他们离开,然后进行下一步计划……计划是什么,她不知道,但计划为了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 除了让她死……不!是不复存在!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她后退,周身寒气陡增数倍:“你们不会得逞的,我已经摆脱了束缚……”她说着一脸惊恐,“这里……”她面上惊恐已经悉数变为恼怒,“这里是什么地方?!”声音也变了调,尖锐刺耳。 莫三辞、凤九鸣和彤莱此时也有些不知所以,凤九鸣问莫三辞:“这里是什么地方?” 莫三辞道:“我不知道。”心想可能是在哪个位置折叠延申出了另一个空间,当然她不可能当着月素的面说。 她觉得月素会迁怒于她,感觉月素这脾气已经暴躁到无法自抑。 凤九鸣很想拍拍肩膀安慰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女娃”,但终只“唉”了一声,意味复杂,深深同情。 莫三辞知道凤九鸣的意思,不过其实她真心没什么感觉,对此毫无想法,因为她正在默默同情凤九鸣。 事物是相对存在的……你在同情别者,别者也在同情你吗? 凤九鸣自是不知道莫三辞的思想已经跑偏了,他也没时间想其它的了,因为乌篷船已经被一股风旋卷了起来。 彤莱本身对此就不关心,她只关心月素会做什么,月素最后会怎么样。 乌篷船被强烈的气息包裹着,外围风雪暴怒。 船头三个稳着身形随着乌篷船跌跌撞撞,不过都未出什么状况。 而这么段时间里,凤九鸣也理清封意想做什么了。 当时他与封意说了以前的事情后,封意告诉他月素在湖里,并解释了原因:湖中倒影与现实世界相反。 当以本身所存的世界下的“自我”意识为最初出发点,以一个连接点的时空延申为支撑,在现实与虚假中以“自我”神识构建起领域世界,近而形成“自我”世界。 “自我”世界存在便是“自我”存在,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当时月素不仅没死,修悟还更进一层:已为风雪,无处不在,于此存在,便是己身。 他自是不能任月素以镜像领域吞噬他所存在的现实世界,到时候造成的时空规则的破坏将导致原本的实的世界扭曲收缩崩溃,而以虚的镜像领域存在。 也就是说,月素将成为她的世界的创世之神。 那时候的景象他难以想象,或许,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创世神的世界中打败创世神,就像鸿蒙世界一般,他到现在也没听过谁离开这个世界。 虽然月素不会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进镜像领域,毕竟领域到达一定程度的改变后便会垮塌,但他可不想任何一点地方落在一个残忍的疯子手里,最关键的是,这里有铸剑之阵的阵眼。 阵眼落在月素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当时他以为可以通过自身进入镜像领域断开几处基点,将虚与实的连接中断,先阻断月素从虚到实的步伐,然后再杀了月素。 他和月素在六十七年前都已经死了,他是以灵体寄居在凤凰琴中存在的,月素以构建“自我”世界活着。 他在月素的镜像领域杀了月素,月素就永远死了,不复存在。 至于他,死了也就死了吧,他以灵体存在在世界,也是只有对枯叶林的牵挂,接下来,若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如果他能活着,他自然继续接受着,若他没活下来,就只能留给封意了。 虽然这么做确实不厚道,但他也没有选择了,也不想再说什么,对封意,实在没必要多说一句话。 可是月素将凤栖和彤莱都放进来了……当时就应该把他们两个扔出枯叶林。 不过后来的事情也让他气消了,莫三辞进来时他就知道,封意有什么计划。 等莫三辞带着他们和月素一起离开镜像领域时,他以为封意想让他们诱导月素从他制造的临时通道离开,然后在外面守株待兔什么的,但是他没见到封意。 然后,月素突然问他们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是他现在理清了:这是封意所造的一种空间结界,看现在的情况,只有他们脚下的乌篷船是真实存在的,其它一切皆为虚。 也就是说,乌篷船是离开这个地方的“门”。 毕竟这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月素施展风雪后都开始扭动着,他想不明白也不行,除非他被吓傻了。 彤莱自然也知道了这是另一个空间,只是这个空间是为了做什么? 乌篷船周围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外面的挤压已经将乌篷船层层围困,空间的压迫越来越影响到乌篷船里面,莫三辞、凤九鸣、彤莱均感到身上有了外力压迫。 月素的声音从那层层风啸雪怒中传来,如冰锥刺耳,寒冷锋利:“不管这里是哪里,我只要吞噬掉这里,谁又能阻止我?!” 莫三辞当下觉得,如果月素开始指使镜像领域吞噬这个空间,那么月素就会倒霉。 当然,她也就那么一想,主要因为封意给她的印象就是这么个样子,她觉得其它情况都是不可能的,推测总是要建立在已知条件的基础上。 凤九鸣的想法和莫三辞差不多,基于对封意的了解,他觉得,谁惹封意谁倒霉。 彤莱自然不知道莫三辞和凤九鸣的想法,她可不会坐以待毙,而且,她要带走月素。 彤莱的身影直直冲向层层高速移动的冰雪,却未听到什么爆裂声之类的。 只见彤莱化作了冰雪与外层的冰雪相融,渐渐离开了冰雪飓风的漩涡。 彤莱与月素曾是师徒,她们会的东西自然有很多相通的,可是这也不代表彤莱能抵抗月素。 果然,莫三辞刚开始担心,彤莱就已经背朝这儿摔了进来,一声闷哼后嘴角流出一滩血。 她的手上都是鲜血,一时看不出哪里受伤了,总而言之,就是受了很重的伤,外伤内伤还有心里的创伤。 第八二章 不知 “等着吧。”凤九鸣一手按到了奋力起身的彤莱身上,“我们很快就会安全了。” 彤莱一时动弹不得,坐在那里怒睁着眼睛看着凤九鸣,眼中却只有恳求:“放开我!放开我……” 凤九鸣没理会,他可没那么多心思去顾及彤莱和月素的师徒之情,现在放开彤莱,就是眼睁睁看着彤莱赴死,在这里,本就要留出力量抵挡压迫,更何况还要对上月素。 “如果你想和她说话,就在这里说吧,她能听见的。”莫三辞蹲到彤莱身边,“在这里,你也能好好和她说几句话,出去的话,一句话都说不上。” 彤莱咬着下唇,点点头。 莫三辞又喂了颗疗伤的药给彤莱:“先积蓄点力气。” 彤莱其实并不想让任何其他者看到她的脆弱,可是她的师父……那是她从小叫到大的师父,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带走她! 彤莱缓了一会儿后,开始向月素传递声音,凤九鸣和莫三辞都没听到彤莱说了什么,都知道彤莱并不想让他者知道这段话。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来,好像有一双大手拧着这艘船,像将这艘船拧成一条缝。 凤九鸣和莫三辞开始以灵能支撑着乌篷船的防护,凤九鸣已经在心里把封意骂了个狗血喷头。 莫三辞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就是有点不高兴,要干什么就不能告诉她吗? 外面的空间已经被席卷而起,月素耳边传来彤莱的声音,但她置若罔闻。 “……师父……” “……你不记得我了吗?……” “师父,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是缠着你要你摘青螟谷的果子……我们一起偷偷跑到人类的庙会……我们偷了小师叔种的花……” “师父……师父……你会死的,你快住手……师父……” 风雪卷着这些轻而情感真挚的声音,在寒冷中随意撕扯、抛弃。 彤莱越来越心急如焚、也已不知所措。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如果月素继续这么做,就一定会死,真正的死。 忽然,她只觉身体精神都有剧烈的疼痛传来,身上限制术突然失效,但她也毫无气力,身体像是有万道冰锥刺入。 她眼前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她像个瞎子一样,直到一双手抓到了她的手腕。 “别担心。”是莫三辞。 耳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声音,但有奇怪的波在她脑海里回荡,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好似……摸不着看不见却有感受的荡漾。 她摸不准,或许也不是,因为刚才的感受已经不见了,就那么瞬间,无法留住。 她眼前恢复光明时,正随着乌篷船往下坠,身体短时间的失重让她心中一慌,还好,很快,乌篷船便落到了实物上。 乌篷船在湖面打了几个转,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湖面依旧平如镜,月影在水中,毫无瑕疵。 莫三辞扶着彤莱站起身,就见到眼前不远处飘着一抹奄奄一息的灵体。 是月素。 彤莱双手紧握,拨开莫三辞的手,飞身上前,却从彤莱的灵体中穿过,跌落到了岸边。 凤九鸣立于船头,身上的衣袍随风微微扬着,他毫无表情地望着立在湖面上的月素,眸光毫无波澜。 月素凝眸对上凤九鸣的目光,心中毫无情绪,眼中更是空洞无物。 这是真实的世界,她只剩残留的一抹意识和残像。 还是抵不过,还是无法改变…… 青霄天神又如何?神女终究也只是个称谓,在这个世界,在那些真正的强大者面前……渺小卑微。 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她是否真实存在?这些难以知晓确认的事情,让她忐忑不安。 一想到这些她就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慌,唯有自己的意识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所以,她要以意识构造起属于自己的世界,以此来驱散她的恐惧。 可是虚幻的世界需要实为依托,她还只是依附于其它世界存在的世界,她的世界应该只初始于她的意识,她的思维……她想确实存在着,想好好的,自由自在地活着。 她看着脚下的湖水,静止无波,周围的一切是否是她见到的这个样子,她的眼睛里是否是真实? 她想笑,可是好像已经忘了怎么笑,就像这个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她死了,这个世界与她还有何干? 是啊,她死了,真正的死亡。 其实这样也好,不复存在也好…… 曾经那么害怕死亡,现在真的要面临的时候,心中反倒前所未有的平静。 自她和迟邻神君那番交谈后,她从没有再平静过,心里一直……只有无边的恐惧。 其实,她也不知道重生之后会不会再继续曾经的恐惧,心中像是空着的,那种……她不知道该如何活着,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不知道她是否真实存在的……那种死死压制住她的强烈的压迫和紧逼,在她死后就会消失了。 死亡入了轮回后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但是不复存在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她也不必为此害怕了。 果然,其实永远的死亡才是寻得永远的安宁的最好也是最真实的办法,这样也好…… “这也很好……”月素张了张嘴,轻喃道,“这也很好……” 她看向岸边,露出一张美艳恬静的笑容:“永别了……” “永别了……”彤莱轻声道,心中的疼痛已经毫不留情地撕扯起来。 月素消失了,慢慢消失,点点光芒,不知融到哪里去了。 彤莱站在岸边,衣襟上有血迹,她白如雪的手上满是血液,顺着指尖,一滴滴血滴落,落在了枯叶和雪地上。 整个枯叶林的温度越来越高,暖意越来越浓。 雪渐融渐消,一场不知何来的细雨无声而至。 乌篷船笼罩在雾气中,眼前迷离的像梦一般。 彤莱靠上背后的树,慢慢坐在了地上,刚下雨,地上并不湿,反倒有中清新干净的味道。雨水下,枯树被洗去了灰蒙蒙的外表,露出了梧桐树原本的枝干。 地上开始冒出了草芽,泥土是肥沃而藏有生机的,它们贪婪地吸收着雨水,又将雨水传递给其它生命。 大地总是让人心安,充满生机的土地是万物生灵的依靠。 彤莱伸手抚摸上草芽,痒痒的挠着手指,像是打招呼一样。 她收回手,手上的血液也一并被雨水冲刷,让这些新生纯洁的生命沾上血液,真是很难过,也很心酸。 她闭上眼睛,想着就这样睡一会儿,可是乌篷船那边,凤九鸣忽然栽倒了,莫三辞也不知何时不见了,她忍着伤痛落到了船头。 她扶起凤九鸣时,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已不是凤九鸣那双眸子,是凤栖。 “凤栖?”彤莱试探着问了一句。 凤栖点点头,突然咳嗽了几声,咳出了满手的血,血成雾,从手中散去,满是干灼的味道。 枯叶林已经不是枯叶林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其实并不算知情。 他们知道六十七年前,有一场火,火和月素和凤九鸣有关,可是再细一些呢? 一切并未结束。 两个坐在船头,都未再说一句话,他们都很疲惫了,没心思管其它的。 月亮下的雨下了许久,湖面一直没有任何水花。 第八三章 怪异 光线轻飘,像随风的落叶,像飞舞的蝶儿,像跃于花间的精灵,生出一片祥和的轨迹,可是周围的黑暗让这祥和分外瘆得慌。 莫三辞走在这些飘摇的轨迹上,身影不时晃荡。 那光线慢慢变换着,浓淡相间,淡浓互变,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 光线的轨迹仿佛无尽,不知通向何处,莫三辞更不知道,她怎么到了这里。 上一瞬间还在乌篷船,下一瞬间就站在了一片黑暗中。 只是这周围依旧寒冷,并不断吞噬着她的热量,她的手指变得冰凉,比冰雪还冷的温度在她身边徘徊不去。 她走在哪里?她要去哪里? 突然,一道凛冽的剑光在她面前划开,将那些光线搅得乱七八糟。 “别担心,没事了。”封意的声音在莫三辞耳边响起。 莫三辞只觉得有温热的气息温暖了周围的冰冷,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光线的变化诡异非常,不再灵动飘摇,封意手中流光乍现,只见有清光如剑,一剑又是万剑,如那光线变化,诡谲异常。 周围忽地光亮,忽地又暗,无形却无法忽视的冷凝气息似是无处不在。 莫三辞只觉得周围的黑暗变得不一样了,她怔了怔,紧紧闭了闭眼睛,才回过神来。 确实不一样了,她又回到乌篷船上了,而且封意也不在身边了。 周围依旧黑暗,还有奇怪的波的冲击在周身回荡,她摸着黑暗蹲到彤莱身边,抓住彤莱的手腕。 “别担心。”现在居然换成她安慰别者。 莫三辞眼见着周围有了光亮,眼见着乌篷船落回了骷髅湖,眼见着月素慢慢消失,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不过还是在枯叶林里,只是现在该改回梧桐林了。 莫三辞看着满天的细雨飘呀飘的,搓了搓手,手热了后捂住还有些冰凉的脸颊,又轻轻搓了搓。 正搓着,便看见封意眸中含笑站在她面前。 有什么好笑的? 莫三辞又搓了搓脸颊,因为太用力,脸颊有点热,微微泛红。 “走吧。”封意道。 “去哪儿啊?” “钤安。” 莫三辞一点儿也不想现在就去永延皇城:“可是现在已经那么晚了。” “钤安的夜市很热闹。” 莫三辞有些动摇,正纠结着要不要同意时,有一股力量飞速往这边来,落到了她身边。 “师父,小莫。”知存打完招呼,往莫三辞身边靠了靠。 莫三辞很想往旁边挪一挪,但没有实行这个想法,因为知存正向封意邀功。 “师父,我已经把袭击者抓住了。”说着拿出了透明空心的圆柱体样东西,“你看。” 莫三辞定睛看去,只见里面挤着三只外形可怖的怪兽,不过因为挤在一起,恐怖凶恶的表情反倒有些滑稽。 这三只长相奇怪的兽类她从未听说过,看着外形,只能用一塌糊涂表示,像是拼凑一般。 “这……是什么?”不会真是拼凑起来的吧?? “我也不认识它们,我活了那么久,从没见过这种怪兽,怨戾之气也很重,有点像是含怨而死的厉鬼。” 莫三辞收回目光:“它们厉害吗?” “如果没有我,营地那群绝对死死伤伤的,活不了几个。” 这么厉害……莫三辞又将视线落在了知存手中的圆柱体上:能活捉这三只怪兽的知存果然很强大。 她正看着,忽然有火焰在圆柱体中燃起,那三只怪兽顷间覆灭。 “下次见到直接消灭就可以了。” 知存点头。 封意问莫三辞:“走吗?” “现在啊?” “嗯。” “……嗯。”走吧走吧,反正……随遇而安吧。 见莫三辞和封意说完后,知存拽了拽莫三辞:“小莫,我们等会儿要去哪里?” “钤安。” “好啊……那我们去把那些金像给换了吧。” “……好。” 当莫三辞看见封意将一根草叶扔进十方罗盘的中心时,她还是想笑的。 眨眼睛,莫三辞便见到钤安的大城门。 钤安的夜市虽然热闹,但是一到戌时,钤安城就会关起四周的所有城门,只留南北两个正门,进城门需要接受盘查。 莫三辞、封意和知存自然不需要经过这么个程序,三个直接到了城里,而且在无谁发觉的情况下融进了夜市。 人类的城市,对于惊艳的样貌还是比较敏感的,所以莫三辞还是用了幻化术改变了下形象,一般人类认不出来就好。 知存见莫三辞用了幻化术,自己也跟着用了幻化术。莫三辞对此很欣慰:比莫小四那个小人参乖多了。 封意并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见那些人类没谁看过来,莫三辞也知道封意是隐了身形。 夜市很是热闹,但封意身边像是有结界般,人群总不会聚到莫三辞他们身边,总会离些距离。 莫三辞暗自思忖了一下,觉得一定是封意周围有什么奇怪的气场,让那些人类不自觉中潜意识里远离了封意。 当然,她可没那么多闲心思去管这些事,她也不想和陌生人类挨挨挤挤。 一路上很多好玩的好吃的,莫三辞和知存玩的很开心,吃的也将就,因为人类的吃食中有肉食,他们都是不吃肉食的。 不过还是有很多素食小食,比如各种口味的糕点,莫三辞吃得有些撑时,知存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作弊! 莫三辞偷偷揉了揉肚子,还是不吃了。 “我们去换金像吧?”莫三辞道。 知存一口吃掉手中的芸豆饼,点点头。 他们往卖古玩字画那边去,找了个看着和善而且有店面的卖家,很和洽地用一袋换了一只玉貔貅。 因为只看好玉貔貅,老板就兑换了些银钱给知存,有了钱的知存两眼放光,拉着莫三辞买了夜市几乎所有他看着喜欢的可爱物件,其中包括送给莫三辞和封意的礼物。 莫三辞的是一个虎头枕头,封意的也是一个虎头枕头。 知存高高兴兴把两只虎头枕头都给了莫三辞:“这个是你的,这个是师父的,好看吧?” 莫三辞道:“好看。”不过为什么都给我? 她想问,但是问了估计知存只会说让她给封意之类的话,便没问。 知存觉得莫三辞已经心领神会他的意思了,也没多说。 逛了那么久,也没什么好玩的了,莫三辞开始考虑她该到哪里休息,四下望了望,没决定从哪里离开,倒是看见了希妍、湘翡和禹邑。 第八四章 往事入梦 (注:以下剧情大多与希妍的往事有关) 希妍是被惊醒的,她又梦见了曾经的事。 自那日做了小时候的梦之后,她又连续梦见了好多曾经的事。 刚才,她又梦到了涵儿,那个来村子里的大姐姐。 “呵……”希妍冷笑。 她揉了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可是怎么也抹不去刚才的梦。 那是村子出事后,涵儿说要带她离开,那时她只是个总爱恶作剧的小女孩。 “小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们,来——”涵儿拉起她的手,“小妍听话,我们一起离开。” 她顺从地跟着涵儿走,她记得漫天都是风卷着花香,路边是一朵朵盛开的白铃花,很好看。 走了好远好远,太阳升起又落下,月满了又缺,她跟着涵儿走,一直走着,直到有一天醒来,涵儿不像往常一样摇醒她,而是呆呆地站在树枝上,眺望着远处。 “干什么呢?”不知何时起,她不再习惯叫涵儿大姐姐。 涵儿回头望了望她:“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涵儿手指了指天边,她望了望,只有云朵被太阳的光彩染成了彩色,连绵的山背着片片森林。 她摇了摇头。 “小妍,如果姐姐离开了,你会怎么办?”涵儿喃喃地问,她只有惊讶和木楞。 “不会的,大姐姐对我最好了,是我唯一的依靠和亲人,而我是大姐姐最喜欢的人,大姐姐你是不会走的,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她笑着,想装出乖巧,想装出柔弱,想让涵儿不要离开她…… 一连几天,涵儿都没有提起要离开的事,当她认定涵儿只是在开玩笑时,涵儿却不见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和一个挂坠。 “小妍,大姐姐走了。” 她没有寻找涵儿,因为她遇到了她曾经的师父琦茹,入了修悟者行列。 她以为她遇到了善良的人,却不想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骗她的…… 她到现在依旧清楚地记得她得知真相的时候,她的亲姐姐,她原先以为是唯一依靠的大姐姐涵儿,还有她后来全心全意尊敬爱戴的师父,她的亲生母亲,都在逼她赴死。 她以为师父真心想让她成为琦谷的主人,却不想只是让她帮着她的孪生妹妹挡着死劫。 那时她穿着最喜欢最得体的衣服,高高兴兴地去参加大典,却只见到三个人,一个是师父,一个是涵儿,还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当她师父告诉她真相时,她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希妍的脑海里不断冒出曾经的画面,头已经痛疼欲裂,她连忙拿了许久不曾用了的安神药,吞了三颗,才缓解了疼痛,却又沉沉睡了过去。 * 希妍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云锦长裙,在踏入竹轩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许多。 这里异常安静,哪里是要庆祝的样子? 是遇到什么突发事情了吗? 她心中担忧,连忙往竹轩里面去,在最里面时,终于找到了她的师父,她正要到琦茹身边,却见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见到的两个女子。 琦茹将酒杯端给已经魂不守舍的希妍:“卦上的意思很明显,‘花开并蒂,只留一枝’,你只能死,别怪为娘,你妹妹比你重要多了,琦谷需要她……” 耳边“嗡嗡嗡”的,希妍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们三个的话,一字不落。 希妍颤抖着手接过琦茹端的酒杯,手却拿不住。 “peng——pa——” 酒杯跌在桌子上,又摔碎在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色,也划破了静寂。 兀地,希妍“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凄哀伤绝,她抓了酒壶,猛地灌了一壶酒。 一壶酒下肚,她随手将酒壶一扔,大赞道:“好酒!”说罢,步履轻晃,失魂落魄地独自离开。 烟雨斜织,伴她没了黑夜。 那三人的声音回荡在希妍耳边,她撑着伞,慢慢走在青石上,心逐渐变冷。 她何德何能,在她们的操纵下多活了二十四年?何德何能,让她们煞费苦心,机关算尽? 人心,天命? 希妍一时间惘了神情。耳边没有任何声音,眼中没有任何景象。 空,一个空无的世界。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般为空,万事皆色,循环往复的,终究只是欲望而已。 醉酒,笙歌,夜雨,灯醉人未醉,人醉灯已昏。 她撑着伞行于雨中,暮春烟雨的琼楼,酒不醉人人自醉,可她却异常清醒。 景色自是迷人,翠波烟淼,杨柳垂情,湖光山色,光影迷人……可她眼中只有清明,心中更是清明。 烟雨三月初,如她这般的游人很多,无人在意,撑伞的,浸雨的,柳丝垂下,湖边驻足的,无不携着那丝丝醉意,景让人醉,心让人醒。 她是醒着的,醉了二十四年,她终是醒了。 即使是因为被人泼了冰水,从头淋至脚底,她终究还是醒了。 她的亲妹妹说,你还是安定些接受,还能进入轮回,你已经出不了这死劫了,你注定替我死。 出不了吗?她心中冷嘲:花开并蒂两相知,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撑着伞低着头兀自向前走,走了很久,也走得很远。 一个人影停在了她面前,她只顿了顿,便要绕过,可是人影还是在她面前,她停住了,终是抬头。 夜雨漫空,昏暗中,她看不清眼前那人的脸,但她知道,那人在望着她,而她还觉得,那人似是看穿了她的灵魂。 恐惧。 她只感到恐惧,她从未感到过如此恐惧,即使知道了局,知道了局中的计,她也未感到如此恐惧。 那双看不清的眸子中藏了太多的东西,那些看不清的东西让她感到困局,是灵魂深处的恐惧,她禁不住颤栗,伞脱手,坠到了地上。 仿佛深渊,无尽的黑暗与孤独,她跌进了无尽的黑洞。 曾经的黑暗,恐惧,惊颤……负面情绪似是堆积到了一处,然后“peng——!”爆炸。 希妍双目失神…… * 睡梦中的希妍突然睁开双眼,眼底藏着杀意。 她这次不是被惊醒的,是被自己所设的心防刺激醒的:有谁想偷窥她的梦! 一根细丝从她手中飞出,勒到了兵器上,她此时已起身,看清了眼前是谁。 “湘翡小姐,你这是为何?” 湘翡扔了绕着极细也极锋利的细线的剑,那剑已经不成样子了,拿着也无用。 她眸中挑衅的笑,碰了碰衣襟边如血的一抹红色,那红色悄然隐入衣襟。 “我只是觉着有趣。”湘翡笑道,“夜色刚好,既然希妍姑娘睡不着,不如随我一起到钤安夜市逛逛?” 希妍收了细丝,柔柔一笑:“不胜荣幸。” 第八五章 蝗虫群 湘翡在幽冥鬼沼外遇见希妍时便已起了算计的心思,如今抓住了个把柄,自然该乘“胜追击”。 希妍对湘翡并没有太多敌意,但是湘翡已经多次针对她,她自然也不能唯唯诺诺地低伏做小。 两个一路上你来我往说些暗藏刀剑的话,竟真走到了夜市。 其实将将看过去,希妍和湘翡倒是“姐妹情深”,禹邑跟在两个身后,像极了两位富家小姐的仆人。 这三位一到夜市便引起了注目,因为湘翡很出名,湘翡身后的禹邑也有些许认识他的,只有希妍看着面生,不过这不能阻止任何注意。 莫三辞遥遥望着那三位,突然想起了那日做的梦。 她怎么会梦到希妍?或者说她看见了希妍的梦? 湘翡、希妍和禹邑并没有注意到莫三辞他们,莫三辞也就默默转过身,准备从后面这条路离开。 但是忽然听到有尖锐的振翅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听上去来者不善的,似乎是某种飞虫群体。 不仅她听见了,夜市上的大多数也都听见了,未听见的,被提醒后,又因那声音近了,也接连听见了,大家面上都是惊慌。 如果一般的飞虫类倒也没谁会像现在这般开始着急忙慌地找地方藏身,但永延百姓对飞虫群的声音太敏感了。 去年的时候,永延西北部曾出现了一种变异的蝗虫群,它们只吃鲜活的生物的肉,恐怖可骇, 它们乌压压一大群,像雷暴雨的乌云,所过之处,满地尸骨。 这蝗虫群出现已经是去年的事了,那时闹得人心惶惶,即使差不多大半年时间,众位也还惊魂难定。 那群吃肉的蝗虫群明明被消灭了,难不成又出现了?! 莫三辞看着在许多声“蝗虫群又回来了”的惊叫后开始躲藏的普通人类,不免停住了离开的步伐。 蝗虫群?是去年出现的那群眨眼时间里就把一个村子的人吃光的蝗虫群? 她望向在一旁一直被她充当空气的封意,见封意刚巧也正望向她,忽然心虚,转头望向知存。 还没假装着开口说什么,就见知存捏着小拳头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样子,莫三辞决定保持沉默。 天空的光亮被遮了起来,却有其它的光交错着。 “是灵珊教司!”有话音传到莫三辞耳边。 永延北院的灵珊教司? 不待莫三辞多做思考,天空已经被红光“pu——pu——pu——”点亮。 灵珊飘在空中,眼波流转,似是光华万千。 蝗虫群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震的普通百姓捂着头倒在了地上,蝗虫群周围似是有着一股聚合力,将蝗虫群变成了一个大怪物。 一只巨大的嘴张开,要将灵珊吞进。 灵珊手微握,却飘在那里未移开,但她的眉眼似是漾开潋滟波光,时间好像停了一瞬。 莫三辞只见那些蝗虫群一顿,忽地,蝗虫群身边的那股奇诡的力量消失无踪,然后天上下起了“蝗虫雨”。 “蝗虫雨”落,都是死了的蝗虫,欢呼声雀跃而起,却在下一刹那从周围消失。 灵珊轻飘飘落到了莫三辞和知存面前,打量着莫三辞。 莫三辞发现灵珊的袖口有一丝丝红色,应该是刚沾上的。 “你受伤了?” 灵珊未想莫三辞会问这种事,粲然一笑,收回目光:“没办法,这是反噬。”她撩了肩头一绺青丝,“小小牺牲而已。” “摄魂术,摄心魂者,必自毁心神。”一旁知存突然冒了一句。 灵珊一愣,稍纵即逝,手中变出一张请柬,递给了知存:“小弟弟,记得来哦~” 知存接过后,莫三辞周围的欢呼雀跃声又响了起来,还有许多道谢的声音。 灵珊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希妍、湘翡和禹邑那边,他们说了些话,在人们的热情中离开了夜市。 封意带着莫三辞和知存离开了夜市,到了一座湖上游廊。 空气里散去了人间的热闹,满满都是清新怡人和静谧。 眼前景色颇好,月光星光洒满湖,轻风动摇花柳枝,除了前面亭子里站着的东胜。 那一身战意和这湖边美景格格不入,那肃杀之意完全抹杀了周围的静美。 知存看着东胜,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不待见东胜。 当然,东胜也不是来找知存的,只是没想到会见到知存,多看了几眼。 知存回了东胜一个朝天的白眼。 莫三辞对东胜也没有好感,东胜身上的锋芒太过凌厉。 封意道:“你有何事?” 东胜道:“我们单独谈。” 封意道:“好。” 封意和东胜离开后,莫三辞浑身都轻松,她望向知存,问道:“你要去吗?” “我才不去呢。”知存拿出请柬,指着请柬上唯一的印戳,“这是永延北院招学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哼了一声,“他们当我的徒弟都不够格,还想我当学生,想的美。” 莫三辞点头,颇是赞同。 两个坐在走廊边坐了一会儿,莫三辞问道:“我问你个事。” 知存揪着朵粉红的小野花,问道:“什么事啊?” “那天我为什么会梦到希妍?那是希妍的梦吗?” “嗯……因为你比较特殊,没入梦魇,而是看到了希妍的梦。” 莫三辞点点头。 知存揪掉了所有的花瓣,将花茎扔在了湖中,湖面的波纹弄皱了映在湖中的星月,知存低着头看着湖里,郁闷地问道:“小莫,你说师父有可能收我为徒吗?” 莫三辞头靠在走廊地柱子上,认真想了想,才道:“还是有可能的,我觉得你们很有师徒缘分。” “是吗?为什么是你觉得?”不开心的语气。 莫三辞觉得受到了偏见对待:“我觉得怎么了?” 知存一股子恹恹语气:“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没有。” 知存整个都阴沉了。 话太直接的莫三辞连忙补救:“我们刚认识几天,没那么多空交流其它事,他谁都没跟我提。”她见知存有些松动,又道,“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就那样……” “哪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莫三辞摆着认真的脸对知存道:“你看,你们多么默契。” 第八六章 小红鸟 听到了封意的声音的知存已经把莫三辞撂在了一边,殷切地站到封意身边。 “师父,你回来了。”他仔细感知了下周围,没发现东胜,又道,“我和小莫在聊天呢。” 莫三辞觉得知存就是个大尾巴狼。 莫三辞不想回答任何问题,独自背对着两个靠着柱子,她裹了裹斗篷,想了想又微抬了头,把帽子也戴了起来。 刚戴上帽子,就感觉帽子被谁拽了拽。 “小莫……”是知存那个大尾巴狼。 “干嘛?”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都是瞎说的。” 莫三辞说罢,就感觉封意坐到了身边,帽子上的手跟着松了——知存坐到了封意身边。 莫三辞缩了缩身子,尽量离封意远一点。 三个沉默着坐了许久,谁都未说话,只有周围夜间特有的虫鸣风语在耳边飘荡,莫三辞渐渐有了倦意,一安静就想睡觉。 她坐正了身子,揉了揉靠着柱子的肩膀,把帽子拿了下去:“刚才你们说什么了?” 封意未答,而是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那么小气干什么…… 莫三辞找了个话中偏角,嘟囔道:“就你自己这样呗。” “小莫说得对!”知存忽然像是明悟了什么似的,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 莫三辞觉得知存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会这般一惊一乍? “因为金乌的花苞。” 莫三辞自知事情不妙:“消息传出来了?” “嗯。” “那……那我们来钤安是做什么?” “困着你的时空消失前,我看见了紫云台。” 紫云台在永延钤安的紫云峰。 “那个谁来了钤安?” “钤安有另外的线索。” “那东胜来这里干什么?” “寻无物盗走的东西。” 莫三辞大概明白了其中关系,她见封意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又问:“我是怎么掉进那个地方的?” “镜像领域是迟邻教月素的,并不是月素自己独自创建的……迟邻早就做好牺牲月素的准备。” “哦……”莫三辞拖了尾音,“看来你早知道我会掉进去。” 封意没回答。 没回答就是默认! “唉——”莫三辞靠到了柱子上,“封意——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好一点?” “我对你很差吗?” “你说呢?”明明就是很差,还觉得对我很好的样子。 莫三辞动了动身子,面向另一边,只留给封意一声轻哼,然后拿了知存送的虎头枕头垫着头。 封意突然心情很好:“我的枕头呢?” “没有。” 封意还未接话,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知存一听立即不乐意了。 那可是他精心挑选的!送给师父的!难得师父想要,为什么说没有! “明明有,我都给你了!” 莫三辞悠悠道:“是啊~都给我了~都是我的了~” 知存气呼呼鼓着嘴,上身往后斜,翻着眼看着莫三辞,却只得到了莫三辞披着斗篷的后背。 他想伸过头,可是无奈就那么长身子,然后他就把脖子变长,伸了个头过去。 莫三辞正看着眼前的萤火虫,突然冒出个毛茸茸气呼呼的脑袋翻着白眼瞪她,她一吓,本能“啪”一巴掌拍到了知存的脑袋上。 虎头枕头掉了下来,被知存接住了,然后欢欢喜喜缩回了脑袋。 莫三辞在打那一巴掌时已经发现是知存了,收了大部分力,却没想知存缩回脑袋时还向她做了个鬼脸。 她越过封意,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在了知存缩回的脑袋上,才慢慢坐正,却在抬起头时与封意对视了。 封意又笑她! 莫三辞偏过脸:哪有什么好笑的。 知存摸了摸脑袋,一点都不疼。 “师父,给。”知存把虎头枕头递给封意。 封意接过虎头枕头:“谢谢。” 知存脸上漾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脸上像开了一朵朵花,无数灿烂。 莫三辞偷偷瞪了一眼知存,被知存感受到了,但知存没理会,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高兴。 三个在这里又坐了一会儿,莫三辞给自己支了个帐篷,她要休息了。 可是封意和知存也一起进来了。 莫三辞:…… 莫三辞拉起了三个帘子,在一个帐篷里做了三个隔间。她买的布料,就这样少了。 次日,天蒙蒙亮,莫三辞被知存的叫喊声吵醒了。 “小莫,小莫,快起来,外面有小红鸟,快来看!” 莫三辞抱着被子坐着,身体晃了晃:“等一会儿——我要洗漱——还要吃饭——” “那你快点,不然它们飞走了,就见不到了……我不管你了,我要去看了。”知存说罢就跑了出去。 莫三辞收拾好,喝了些水才走出帐篷,一眼就瞧见封意身边围了许多小红鸟。 小红鸟全身纯正的红色,眼睛都是如红宝石般的红色,完全像是从红色诞生的。 小红鸟喜欢成群结队到处飞,没想到居然被他们遇见了。 相传,小红鸟代表着幸运,谁遇到小红鸟,谁就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而被小红鸟喜欢,则一定是受上天眷爱的。 察觉到莫三辞,有几只飞到了莫三辞身边,还有一只胆大的落到了莫三辞肩上。 知存正追着一只小红鸟在湖上跑,小红鸟飞呀飞,最后落到了封意脚下。 知存闷闷的:我也想要小红鸟喜欢我。 封意抚了抚小红鸟的头,小红鸟理了理羽毛,就回身跳了几跳,飞到了知存头上。 知存伸手,摸了摸小红鸟,一摸到小红鸟的羽毛,脸上瞬间笑容明媚。 他“哦——”欢叫,伸展着手臂,如鸟盘旋,围着一小个圈转圈圈。 真像个小孩子。 莫三辞到封意身边:“小红鸟真的会带来好运吗?” “那只是一个伪传,它们能辨别祥瑞与凶兆,并趋向于祥瑞。” “那它们停在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有祥瑞之兆吗?” “白泽来了。” 白泽,远古时期的神兽,住在大荒,是祥瑞之象征,听说天下所有鬼怪邪祟都怕他。 原来小红鸟是为了白泽。可是话说回来,白泽在哪儿? 莫三辞这么想,也问了封意。 封意道:“他说湖里有好东西,他要把东西捞上来带回大荒。” “什么东西?” “一柄残缺的戟。” 第八七章 紫云峰 白泽的人形是二十左右的人类男子模样,比封意矮,穿着宽大的靛蓝色袍子,不太合身。 他的一双眼睛如幽谷寒泉,清澈冷冽深邃,眉间应该是有一抹印记,只不过莫三辞看不真切,并不确定那是什么。 白泽的头发也长的,黑色的,用一根绳子绑在后面,绳子上扣着两个铃铛,材质看不出来,貌似是没有金属光泽的金属。 莫三辞望着这个从湖中出来就望着自己的祥瑞神兽,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少许后,白泽问封意:“为什么混元图变成了这个样子?” 封意道:“这是变数。” 白泽点头会意,又看向她,一脸沉思,少许后,又问封意:“卜看过了吗?” 封意道:“看过了。” 白泽又点头,再次看向她。 莫三辞扶额转身,抬步走向帐篷。心塞,不想说话,她要回去吃早餐了。 走了两步,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吃的了,又止住了步子,她看着脚边的小红鸟,坐了下来,拔了根草叶逗起了小红鸟。 小红鸟很多都飞到了莫三辞身边。 知存见了,立即跑了过去,坐到了莫三辞对面,逗逗那只弄弄这只,不时发出笑声。 白泽还在望着莫三辞,又严肃望了一会儿,才道:“‘道可道,非常道’,一切自有其意,自待其择。”说罢微微叹了一声。 封意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跟着知存来的。”白泽道,“前几天我正带着他在映州单阳,一不留神他就跑了,然后我就跟着他,到了合明,又到了幽冥鬼沼,钤安……本来我还想着到枯叶林,不过你们又回来了,省了我跑。” 说完,他伸手,语气一转,没了一点深沉:“一千年,辛苦费,快点!” 知存缩着脑袋降低存在感,连小红鸟凑到他手中都没动。 莫三辞转过身子,就见封意将毕方给她、她又给了封意的盒子给了白泽。 白泽看了看,收了起来。 莫三辞有一种偷看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的感觉,转回头,见到知存正偷偷瞥着白泽。 白泽道:“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紫云峰。” 白泽遥看天边,眼中皆是虚幻的气息,纷纭杂乱,那些虚幻的气息中,夹杂着许多邪气,游荡着,似是没有目的性。 他目光定在紫云山,只见一道锋利的光刺突然袭来,他一抬手,两指间已多了一柄剑的虚影,虚影如烟散,从他手指间消失。 “‘以血洗铅华,以火成真灵,天地为熔炉,造化开鸿蒙’。”白泽低声自语,手抄进宽大的袖子中,“是铸剑之阵的阵眼?” “是。” 得了确认,白泽道:“我和您一道去。” “好。” 四个到达紫云峰时,莫三辞只见遥遥高高的山,紫云聚顶,甚为奇观。 紫云峰周围有镇山之阵,只放了一条大道,大道前有一座巨大的白玉石拱门,上刻紫云峰三个大字,金钩铁画,笔笔遒劲自如。 白玉石拱门前,站着两列守卫,白玉石拱门后,坐着两个守门者,均是人类,正在下棋。 突然而来的四位引起了守山石灵的警觉,它们只是法阵化灵,只执行守护任务。 但四只金色的麒麟虚影还未现形,已被知存生生压了回去。 强大的气场一散一收,收放自如,让紫云峰的守门和守卫都是震惊。 时间缓缓流淌,像个赏景的游人,一步三驻。 守门的人坐着,守卫的人站着。守门的人神态悠然,守卫的人肃然严谨。 但他们都留意着站在不远处的四位,心中的弦越来越紧。 今日永延皇帝将来紫云台祭拜天地,以求天地福泽,眼前四位不知来这里做什么,不知是敌是友。 刚才那只是气场压迫就压住了山主费了许多心血布的阵灵的手段,若是敌者,今日大乱恐难避免。 而且他们都不清楚,这四位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紫云峰?还是永延皇帝?或是将会随永延皇帝一起来紫云峰的平公主?…… 又或者,只是来此有其它事…… 正当那些人心中各自猜测时,风忽然清凉了起来,飘了几滴雨星,有一腾云驾雾之人从山顶飘然而下。 那人落后,守卫和守门的人皆是拜道:“山主!”心中的弦松了许多。 紫云峰山主关济回身回礼,示意他们无事后向封意和白泽试了尊礼:“不知两位神君莅临,关济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白泽道,“这位乃是我大荒神尊,我们有事与山主相商。” 不仅守门守卫脸上惊讶,关济也闪过诧异。 他抬手恭敬相请,将封意一行四位请至了紫云峰的回云阁。 此处山石奇特,自成一体,紫云缭绕,却并不遮眼,缥缈虚幻,如梦如幻,确实是佳景妙哉。 关济拱手道:“不知神尊找我有何事?” 白泽代封意道:“这里有不详之兆,将有邪魔于此降临世间,神尊特地来看看。” 关济面上吃惊:“邪魔?” “没错,此邪魔凶残至极,甚是强大,一旦出世,整个永延或将遭受灭顶之灾。”白泽道,“我猜,恐怕是此山下压着什么上古或是更久之前的凶兽。” 关济眉头紧锁:“可我并未听说过这山下有什么邪魔。” “未听过不一定不存在。” “神君所言极是。”关济道,“那我该如何是好?还请神君明示。” 白泽从袖中拿出一物,还未等关济看清,白泽已经将那物扔上了紫云台。 莫三辞远远望去,只见紫云台忽然被白光祥瑞笼罩,紫云中有祥瑞之气漫游,但她觉得紫云正被祥瑞之气困着。 白泽道:“等一天便可知晓。” “有劳神君挂心。”关济敛了面上的愣色,“不知……飞向紫云台之物有何作用?” “若此处真压着凶兽,一日后,紫云将会染上邪气。” 关济又说了道谢的话,一番话下来,便离开了回云阁,他的身形隐在了紫云之中,颇有虚假。 白泽看着关济消失的地方:“原来是借紫云化形。” 第八八章 祓除邪祟 永延皇帝还没出发,谷介就收到了紫云峰的信息,于是乎,祭拜天地的仪式因为邪魔之事推迟了。 这件事很快被湘翡知道了,清新闲适的卧室里,她端着杯茶,慢慢饮完,才问漓儿:“月照姑姑呢?” “在公主那儿。”漓儿直称公主的,便是湘翡的母亲平公主。 “谷介呢?” “回西庙了。” “二师兄还在?” “他说如果小姐有事找他,就将这只枯叶蝶放走。”漓儿说着一手摊开,手掌中停着一只枯叶蝶。 “放了吧。” “是。” 枯叶蝶很快消失在眼前,湘翡又吩咐道:“你去请希妍姑娘来,就说我想到紫云峰看看,问她可否有空随我一道去。” 漓儿领了命,便退了下去,湘翡捏了块绿豆糕,送到嘴边时又放了下来。 “邪魔……”她搜刮了所有记忆,也没听说过紫云峰下有邪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枯叶林已经变了回去,但三师兄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说是牵连整个翼州的大阵,此阵一旦启动,翼州将面临灭顶之灾,而六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便是因为阵法的阵眼就在梧桐林的骷髅湖中…… 大概紫云峰也是一个阵眼。 这就很有趣了,若不是那日弟弟带了北院的院长回皇宫,她一定要去枯叶林看看的。 不过看皇室那些个子弟丢人现眼更有趣一些。 湘翡轻笑了出来。 希妍见到漓儿来时已经猜出了湘翡的意思,很爽快就答应了。 她跟着漓儿到了湘翡的房间,两人相互客气,就和禹邑会合,一道前去紫云峰。 当然,他们未惊动其他者。 紫云峰离皇宫也是有些距离的,未乘龙骥的三位花费了些时间才到达紫云峰大道前。 因为守门人认识湘翡和禹邑,直接请了三位上山。 三位踏着大道上山,走到一半时才发觉这山路似乎有些古怪。 禹邑放了只枯叶碟,枯叶蝶在三个眼前往上飞,飞着飞着飞着,忽然不见了。 有谁布下了迷阵! 而且守门守卫的放他们进来,应是和守门守卫无关的,毕竟守门和守卫并不知道他们三个今日会来紫云峰。 但这并不表示和紫云峰无关。 而且这迷阵绝对不是为他们而设,很可能是为了封意设下的。 三个都不同程度地心中一凛:为封意而设的迷阵,于他们而言岂不是无法出去! 不过他们很快也都从紧绷中回过神来:对方实力究竟如何尚不知晓,万不可自贬身价,自乱阵脚。 禹邑道:“我们靠近些,免得分散了。” 湘翡和希妍均是同意。 三个往上走着,却忽然被分开了。 他们还在石阶上,周围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只是只有独自一个,而且现在已寸步难行。 独自待着的三位心里头想法差不多:看来施下迷阵者并不想他们继续前进,而且似乎也没伤害他们的意思。 * 紫云峰,回云阁。 白泽一手拎着知存,扔到了他画的阵法中。 知存一脸哀怨,可是只得老老实实坐着。 周围紫云缭绕,已经遮挡了视线,一个半球屏障将紫云挡在了外面,结界中间,知存弓着背很无聊。 为什么要让他来保护这座山? 为什么要让他来压制紫云? 为什么不让他跟着师父? …… “唉——”知存无精打采,动动念头,将出现在紫云峰的湘翡、希妍和禹邑各自困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好烦啊——好无聊——” 一旁白泽道:“等一会儿你就不无聊了。” “白泽,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白泽蹲下身子,拍了拍知存的头:“我是祥瑞之象征,怎么会做那种事?” 知存捂着头不说话。好疼。 要不是师父在这里,他早就还手了! 白泽起身:“这山下的别有洞天很像是迟邻的手法。” 封意道:“嗯。” 白泽手抄进袖子里:“迟邻现在这么明目张胆?” 封意道:“事到如今,不必要遮遮掩掩,这么做只是多此一举,他从不做无用之事。” “也可以这么想。”白泽道,“我估计着还是和您比较吧。” 封意道:“迟邻不是无物。” 白泽已听说了无物的死,眸光略有波动:“可能只是这么做能让他高兴……” 他停了一停,忽然道:“不知道紫云峰会不会改名字?” 封意道:“也许。” 两个又静止站了一会儿,白泽又道:“您什么时候回大荒?” “还不知。” 白泽看了眼莫三辞,闭上双眼等着时间。 封意也未再说什么。 坐在知存身边的莫三辞正静静看着眼前的浓厚紫云,想着等会儿吃什么,听说紫云峰不远处的镇子上产的蜂蜜很好吃,可是蜂蜜太甜了…… 时间慢慢流过,紫云的气息已经聚到盛极。 这时间很短,但是对于知存来说很长:终于等到了! 他心念瞬动,身形在那时间化为原型,无形无态的奇特生灵——梦魇。 梦境之术施展开,将整个紫云峰笼罩,虚实的界限已被瓦解,却没有任何迹象,一瞬间而已,一念心动而已。 知存的力量在紫云盛极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雷霆万钧之力直接将紫云压制住,关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死死压制住,无法动弹。 那无法反抗,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接将他从紫云中撕扯出来。 虚中消散,回归于实。一只四只红亮亮的眼睛,浑身焦黑而邪气覆盖看不清真容的怪物出现在紫云峰山底下。 封意道:“他回来了。” 白泽睁开眼睛,手中显出一只铃铛,铃铛轻摇,脚下的阵法启动。 光芒直冲而下,在知存所造的空间中,阵法穿过了时空的限制,直入山下的“别有洞天”, 四目怪物身上的邪气不断渗出散去,在白色的光芒下,尽数消失。 很快,白色光芒覆满四目怪物,那怪物体型不断缩小,显出原型: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是颙。 白泽收了铃铛,阵法的光芒也消散了:“果然没安好心。” 莫三辞认识这种鸟,颙,“见则天下大旱”。 第八九章 显像 白泽手中一道光落到了颙身上,关济从颙身体中被打了出去,他似是灵魂脱离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以天雷为引,贯赤炎之火,洗磨尘埃,去涤一切,从一抹山中凝聚的灵能成了山之仙,本来可以继续修悟…… 他喉中一股腥甜的味道,刺得他心口闷闷的。 弱肉强食……即使成了人形,以那种痛不欲生的法子去了身上妖气,有了仙灵之气,却只能任凭他者胁迫,任凭……任凭自己走向曾经厌恶的方向。 他终于慢慢坐了起来,手中显出一块玉佩,他向玉佩中度了最后的信息,那玉佩化作流光飞了出去。 他松了口气,完全瘫倒在地,倒地的一瞬,周身有白光涌动,覆盖了他的身体…… 莫三辞正望着数里之下蜷缩的颙和被白光覆盖的关济,周身忽然异动。 只见有诡异的光芒从紫云中散出,一道道紫光行如蛇游,快如飞箭,极短时间内布满结界外。 强压瞬间袭来,即使有结界相隔,莫三辞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力量压迫。 这种感觉,与骷髅湖之时她被困的空间有些相似,但并不相同,它更加真实。 她身边只剩下封意,白泽不知去向,颙也没了影子,也不在知存制造的空间里。 周围紫云积压,紫光纵横,细看可见虚线牵扯,庞多却未有杂乱,呈现一种自有规律。 “这是从知存所造的空间通过某一界面折射从而形成的另一个假象空间,是一种显像空间。” 这就是说,眼前现象,只不过是显现中的假象,只不过假象后,有实质为基础。 显像的假象代表着实质性的某些东西,在其假象中有着对等的表示实质的规律关系。 据此,只要混乱了这些规律关系,便可离开这里。 莫三辞看向封意,封意感觉到莫三辞望过来,也看向莫三辞。 两个对望了会儿,莫三辞道:“你是想让我去?” 封意转回头,默认。 “……”莫三辞也转回头,“其实我还不太了解我拥有的力量。” “无碍。”封意道,“我会跟在你后面。” “……” 所以,她其实只是个踩点的? 莫三辞学着知存,翻着眼睛瞪了眼封意,瞪完深深嫌弃自己:太幼稚了! 她走向结界外,刚要踏出第一步,就感觉无形的力量阻止着她的前进,那股力量是一根根光线组成的细密的网,明明是整体的屏障,却又感受到中间存在的缝隙。 那是虚无。 “光线”的存在间,充满着虚无。 她周身泛无形无相却存在的能量,那些能量渗向光线的虚无中。 只见紫色的光线如若受到了挤压,已经乱了章法,变得如一堆乱线,一根根交绕着,撕拉着,相互扯着,割着……以一种敌对面,自相残杀着。 莫三辞迈出了第一步,整个积压的紫云变得稀薄了些。 还未等莫三辞迈出第二步,封意伸手从那些紫云中拉出了一条光线,光线从封意手中飞出,长长的光线弯绕着飘在结界中。 莫三辞停了下来。 封意拉出一段光线后,那根紫色的光线开始自动往外涌出,随着紫色光线的涌出,外面的紫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紫色的光线越来越淡,那根涌出的光线却越来越亮,但并不见增长,细看便知,其实只是光在流动。 当紫云消散,光线只剩下透明的光亮穿梭在黑暗里,又忽地消散。 莫三辞回到了知存所造的空间,重新站在了阵法上。 “颙怎么办?”是白泽的声音,“虽然又陷入沉睡状态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放着吧。” 白泽未再多言,拿出了一只圆肚小瓶子,上面有封印。 “附着颙的山怪。” 封意接过小瓶子时,知存撤了力量,并变回了人形。 紫云台,一抹光亮飞回了白泽手中。 紫云峰如今再无半点紫云缭绕,放眼望去,白雾飘飘,怪石隐约其间,也是壮观美景。 封意手中有灵能聚起,圆肚小瓶子渐渐附上光芒,光芒覆盖,瓶子化作了点点光点,散尽了紫云峰中。 远处,一只枯叶蝶飞了过来,枯叶蝶后面跟着禹邑、湘翡和希妍。 “神尊,白泽神君。”禹邑行礼道。 双方问好,了解了些情况后,禹邑面上有些犯难:如何解释得让众者信服? 山主关济因为遭邪祟迷惑,邪祟清除后便消失了,而紫云峰下的邪魔已经被消灭。 这事情听上去很简单明了,可是放到永延皇室那里,如何明了? 尤其是山上一直被视为永延祥瑞的紫云变成了白雾。 这是说紫云并不是祥瑞,一直是邪气? 这……实在有损现今皇室颜面,更何况这件事是萩信山山主的二弟子和小女儿告知的。 就算还有希妍,但她只不过是齐国的使者,而且并不是德高望重者。 不过于湘翡而言,这件事绝对是值得宣扬出去的事情。 她倒要看看,永延的皇室,到底该如何面对。 希妍对此未有想法,只不过目光扫了几次莫三辞,都只见莫三辞神游天外的感觉,便未再多想。 眼前气息实在混杂,准备离开此地的白泽道:“这里并不是福地,也没有任何祥瑞,你回去告诉永延皇帝,这里并不适合祭拜天地。” 禹邑道:“是,多谢神君提醒。”他正要询问可否指点个祥瑞福地,眼前四位已经离开了。 “唉。”禹邑叹息。 湘翡笑道:“二师兄何必担心,等着看好戏便好。” 禹邑摇摇头,但未再对此事发表看法,只道:“你难道没有发现紫云峰很不对劲?” 湘翡被一提醒,眼中浮出疑虑:“除了刚进来时见到的守门守卫,我到现在都未见到山中的其他修悟者。” 禹邑点头:“我放了灵蝶,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一只找到一个修悟者。” 回云阁氛围陡然变了味。 希妍道:“难道他们一起消失了?” 禹邑点头:“关济是山中仙灵所化,他消失后应该回归了紫云峰,但其他者并非山中仙灵,均是人类……其中古怪,免不得被别有用心者利用。” 湘翡和希妍都清楚,如果此事不处离妥当,万一真有谁利用起来,他们自然不能摆脱干系。 毕竟除了已经离开不知去向的四位,谁都未看见这里发生了什么。 请他们来澄清吗? 第九十章 残戟 莫三辞坐在草地上,一手稳着半个瓜,一手拿把刀剜着瓤,目光多是在夕阳下的湖面上,偶尔瞥向眼前不远处的白泽。 白泽正端坐在棋盘前,入定了似的,许久未落下棋子。 封意坐在莫三辞身旁,除了没有偶尔瞥一眼白泽,状况和莫三辞差不多:一手瓜一手刀,目光放在夕阳下的湖面上。 知存坐在封意一旁,正编着草蟋蟀。 “他干什么呢?”莫三辞终于问封意。 “修悟。” 莫三辞点点头:“我好像没见过你修悟。” “是吗?” “嗯。” “嗯。” “……” 莫三辞往封意身边靠了靠:“我以前总听神树村长说起你的事,他说你是生而知之……” 她看着封意的脸,没看出一点变化,胳膊肘碰了碰封意:“你真的是生而知之吗?” 封意道:“或许吧。” “或许?”莫三辞吃了口瓜,“或许就或许呗……” “嗯。” 莫三辞轻声笑了出来,忽然感觉封意很……有趣。 她侧过脸望向封意时,封意也正望过来。 夕阳的光辉氤氲着温柔,也带着些落幕的萧瑟,封意却并不受那光辉的影响,还是如常那般……很熟悉。 莫三辞心中升起似是埋藏许久、又似是一直存在的感情,心神忽然恍惚,不由自主伸手,却在半路回过神来。 封意正看着她,眸光静淡,却有不同于平时的柔和。 她脸上热气直冒,连忙背过身。 我在干什么?!我在想什么?! 莫三辞的心直跳,被她抛到的曾经的疑惑又被翻了出来。 随着混元图的力量慢慢苏醒,她心中好像有什么异样的情愫一起苏醒。 莫三辞想给自己的脑袋贴几块冰块:为什么脸越来越烫? 我可能精神错乱了…… 莫三辞正胡思乱想时,知存高兴的声音响了起来,惊起了草地上几只麻雀。 “编好了!编好了!我编好了!师父你看!好不好看?” 知存很显摆地捧着草编蟋蟀给封意看。 “很好看。” 知存笑得灿烂,又跑到莫三辞身边:“小莫小莫!你看!好看吧?” 莫三辞正红着脸,没来得及避开知存,连忙低着头避开:“好看。” “你明明都没有仔细看。”知存不满,却见莫三辞脸颊很红,不由担心,“你的脸怎么红红的,你生病了吗?” 莫三辞捂着脸颊抬起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那你怎么脸红了?” “你看错了。” “才没有,我怎么会看错,我可是梦魇。” “你就是看错了。” “我知道了,你想故意隐瞒。” 莫三辞转过身,不想和知存说话。 “你怎么了?”知存心中很在乎,“小莫~小莫~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就会头烫烫的。” 莫三辞余光瞥向封意,见封意好像没什么反应,小声道:“我没有生病,你不要刨根问底的。” 知存坐到莫三辞面前,一脸探究盯着莫三辞的脸,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你别想偷看我的记忆。” 被看穿想法的知存收回目光,讨好地笑笑:“我把蟋蟀送给你,不要不开心嘛。” “我才没有不开心。” “嗯。”知存笑了笑,站起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又开始编蟋蟀。 莫三辞拿起知存放在面前的草蟋蟀,想了想,又转了回去。 封意正吃着瓜,并没有问她任何事情,知存细心地继续编着蟋蟀,原先被惊走的麻雀又飞了回来,草地上飞着些小飞虫,它们无忧无虑。 湖面的光芒有种独特的静谧美好,像是独自吃着甜甜的糖。 黑夜逐渐抹去了太阳的光辉,星空下,夜色宁静。 莫三辞睡着的时候,梦见了和封意一起离开广和山的时候,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然后,隔着空间,用灵能代替了拳头,锤了知存的脑袋。 未得逞的知存捂着脑袋鼻子里哼了哼,拉起被子睡觉。 隔在中间的封意不禁露出浅笑,那个时候…… 白泽依旧坐在外面,星月下,看着眼前的棋盘,落下了一颗白子。 次日清晨,知存故意在莫三辞面前揉着脑袋,莫三辞无视无视再无视。 知存败兴而归,又嚷着要莫三辞把蟋蟀还给他。 莫三辞依旧无视无视再无视。 知存嚷了几声,就没了兴趣,四下开始找白泽,找了找,正要放弃,白泽从远处落了下来。 知存跑上前问道:“你跑哪里去了?” 白泽道:“了解了一些事。” “那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 “哦。”然后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但是白泽拿出一柄残缺的戟递向知存:“我想看一下这里面残存的记忆。” 莫三辞望着那戟,只见戟的尖头没有了,整个表面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 知存握住了那柄戟,消失在莫三辞眼前。 莫三辞拿着块糯米甜糕刚咬一口的时候,知存已经显出了身形,她算了算时间,默数了五十四个数字。 白泽问道:“怎么样?” 知存道:“就只剩下一个血红色的玉箫,而且我还听见了咳嗽声。” 他又有了兴趣:“你为什么要到湖里把它拿上来?你为什么要把它带回大荒?” “因为它的气息很纯净,也很强烈,只要时机恰当,必成神兵。” 知存对神兵没有兴趣,就不想再问,他看见莫三辞和封意正在吃糯米甜糕,将戟还给白泽,跑到了莫三辞身边。 “我要吃糯米糕。” 莫三辞递了一块过去,抬眼时看见白泽看着这边的目光有些古怪,好像他们不该吃糯米糕。 知存咬着黏黏的糯米糕,咬得很欢快,没看见白泽的目光。 封意刚开始吃,慢吞吞的,根本没理会白泽。 莫三辞吞了手中仅剩的一口糯米糕,心想着她没干什么不能干的事吧? 白泽也只稍稍看了一下,收了手中的戟,走到了封意身前。 “您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到北院。” “我正好也要到那边。” 永延北院在钤安的北面,深藏在高山深林中,是一座人类学府。 在夜市时,知存伪装成了一个人类,灵珊才会给了他一张永延北院招学生的请柬。 不知道灵珊会不会认出她和知存? 最好还是别遇到灵珊。莫三辞心想。 第九一章 永延北院 莫三辞到达永延北院时,眼前都是开花的树,深浅不一的红色占满了一大片土地。 眼前所有的树,不论何种,均有一朵朵五瓣红蕊的蓬蓬的花朵缀在枝头,远望而去,甚是娇柔梦幻。 ··· 莫三辞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红色,觉得这里可能被不明生物入侵了。 看着眼前满满的血腥气,白泽抬手,摇了下手中出现的一对铃铛,清脆的响声震彻,树上的花朵均碎散而消。 那些花朵消失后,树下树上,出现了许多穿着北院院服的人类,他们昏迷的姿势不一,但满脸都长着一朵朵红花印。 知存跑到最近的一人身边,手捏着那人的脸,看了看,又跑了回来。 “拟态。”知存仰着脸对莫三辞道。 莫三辞面无表情一手推正知存的头。 为什么要对她说? 虽然她现在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总会知道的。那么明显说出来干什么? 一般生物拟态,是指一种生物模拟另一种生物或模拟环境中的其他物体,从而得利,但修悟的拟态,自是更深层次地运用拟态特性。 这些花是以拟态造成的,但是这些人类的脸上为什么留着花的印记?是根植吗? 五瓣红蕊,每瓣外尖都是卷曲细长,靠近花托的那端厚而坚实,色泽比外尖深。红蕊的色泽最深,鲜红似血……除去颜色,很像缩小版的紫星花——北院随处可见的一种花,据说都是北院院长种的。 莫三辞想着时,封意道:“是花爪。” “……”莫三辞道,“哦。” 花爪是一种吸血的虫类生物,它们身体是球形,身下有六条细而多小孔的“爪”,“爪”一般情况下是收在身体里的。 它们头顶会开出拟态的花,用以藏身花中。 一旦有路过的生物,趁其不备之时,花爪会从拟态花托下长出“爪”,紧紧深入生物血管,释放麻醉毒液,吸食血液,吸食完,花朵就会变成鲜红如血。 花爪一直是个小球一样,不会长大,但是当它们吸食完足够的血液后,由血液转化、贮存在体内内丹便会从它们头顶爆发,生出许多种子,然后随风散落,在适宜环境下,生出新的花爪。 北院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有那么多花爪? 可是依刚才白泽清除树上小花的情况,树上长的应该只是以某种灵能形式散出来的花爪。 有花爪修炼成妖怪了,然后袭击了北院。 应该是这样。莫三辞很偏向自己的猜测。 突然,一声洪亮的钟声响彻,弥漫在北院之上的那层雾蒙蒙的红色气息陡然散了,那些个人类都慢慢醒了过来。 那些人类均是垂头丧气,但没有任何慌张害怕之类的情感,似乎是发生了什么遗憾的事情。 发现他们后,那些人类的目光均聚向他们这边,面上除了遗憾,又多了许多探求和好奇,还有些激动。 莫三辞看了眼一身祥瑞气息的白泽,想着估计是因为见到神明了,而且这位神明看上去还很厉害,所以比较激动。 白泽看出来这是在进行测试,收敛了气息,也收了手中的铃铛:“我到其它地方看看。” 封意道:“好。” 白泽看了眼知存,然后拎着知存,从原地消失。 莫三辞只看见知存没反应过来的懵懵的表情,有点想笑,只不过突然想到就剩下她和封意,想笑的心情就没了。 “我们到里面看看。” 里面? 莫三辞道:“怎么进去?” 问这话时,远处已走来一群人,看样子好像是这个学院的师长之类的。 封意没说话,而是拉着莫三辞的手,也从原地消失了,那些学生看着空无一人的前面,安静了片刻,开始交头接耳。 远处而来的北院院长丞似忽然止了步子:“回吧。” 其他人此时也看出来者已经走了,均是跟着丞似又往回走,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向后方学生喊了句“回院”,才跟着走。 学生们得了命,均是自觉排好队伍,跟着一起回了北院院内。 * 莫三辞被封意带到了一处满是假山的院子。 假山的石头形状各不相同,来源于不同地方,都是天然未经雕凿,在院子里布了石阵。 一到院子后,封意便松了手。 莫三辞揉了揉刚才封意拉着的手,想着怎么开口。 封意见莫三辞似是纠结着什么事,开口问道:“你想问什么?” “呃……”莫三辞的话堵在胸口里转了转才出来,“我们以前……” 她说出四个字忽地觉得自己多想了。 怎么可能?一定是她弄错了些东西! 那些话登时散了,零零支支,被其它话挤到了别处,怎么也聚不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好像有些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莫三辞道,“其实算起来也并没有想起什么,就是模模糊糊的感觉。” “嗯。” 怎么总是嗯,什么意思嘛…… 莫三辞两手松开,心里乱乱的:“这里是哪里?” “北院石林。” 北院石林,没有许可禁止入内,据说是因为开创北院的第一任院长况相曾经住在这里。 “你认识况相?” “嗯,当时这里只是个书院。” “我本来想让它只是个书院,谁知道……就这么造化弄人。”一个打着哈欠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传来。 莫三辞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蹲在石头上,他一身锦衣,像极了富贵人家公子哥,那双桃花眼满是笑意。 况相跳到封意身前,看了看莫三辞,摇头轻啧一声,对封意道:“多年不见啊,你什么时候成亲了?” 一旁莫三辞压了压冒出来的话,感觉心里头轻松多了。 她决定了,以后漠视这些东西,免得引起曾经的奇怪情愫,免得自己又乱想。 封意未理会况相的调笑:“我找你有事。” “唉~我也正烦着呢。”况相一脸愁苦,但眼中一丁点愁苦都没有,“刚好你来了,这就是缘分。” “你有何打算?” “我啊……”况相道,“我准备找个人,但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找。” 第九二章 等 况相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枪尖:“这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的。” “白泽带着知存去找了。” 莫三辞听到封意这么说,心想果然是白泽从湖中拿出的那柄戟上的枪尖。 况相疑惑:“白泽?” “他从一个湖中找到了一柄戟。” “原来他把另一半封印在了湖中。”况相喃喃,又觉得心中的气颇是不顺,“白泽怎么发现的?我怎么一直没找到?” “气息。” 况相了解了,他“唉”了一声认了:“那我们就等着好了。” “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找不到……”况相笑了下,“换种法子呗。” 他眼底有些忧色,但更多的还是静,一种等待前的静。 突然,他看了眼远处,回过视线道:“丞似院长来找我,我先应付一下,你们到里面那座竹楼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好。” 莫三辞到竹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美人图。 美人,美丽的人。 有男有女,无一不风采自然,一派天成之美。 美人醉酒,美人卧榻,美人拈花微笑,美人掩扇遮面,只露一双似笑非笑的风流美目……弹琴,对弈,秋千下,湖边,宴会,歌舞中……各式各样的姿态,均在一幅画中。 就连她这种对美貌的感觉不太敏锐的,也能感受到这些美人的姿采。 这不是外像,而是出自内在。 美人画皮难画骨,这些美人的美都出自骨子里的美,所以莫三辞能感受到。 莫三辞看着屏风上的画时,况相已经打发了丞似到了这里。 “怎么样,我这一手是不是妙绝?”况相别有意味道,“走时画一幅送你?” 莫三辞正看着画,没听出来况相“不一般”的语调:“好啊,多谢。” “没事,不客气。” 三位围坐在一张矮桌边,矮桌上画着花,花团锦簇,未有俗气,只有争艳。 见莫三辞目光落在桌子上,况相笑道:“这桌子你喜欢也可以送你。” 莫三辞移开目光,她听出况相在说笑:“我只是觉得好看。” “那当然,出自我手的,没一个差的。”况相说着一手掩在嘴边,身子前倾了些,对莫三辞小声道,“封意有没有送过你画?” 莫三辞心有警觉:“他为什么要送我画?” 见莫三辞已有察觉,况相收回身子,笑道:“因为他画的也很好啊。” 莫三辞才不会相信这么简单,只不过她并不想多问,问的多容易被况相钻空子。 莫三辞和况相这段对话下来,封意一直未有任何异常。 况相心里头纳闷,怎么看他都想不通。 他起身:“我去沏壶茶,粗茶,别嫌弃。”说罢拎起茶壶往外走,只留了封意和莫三辞。 莫三辞手摸了摸桌子上的画,确实很美,生机勃勃,争奇斗艳,正欣赏着时,忽然又想起了灰既,心中浮出些感伤。 “你喜欢画?” 封意的突然问话赶走了莫三辞心中的些许感伤:“也不是,就是觉得好看,多了看几眼。” 她心思一转,忽然很想看封意的画:“你现在身边有没有之前画的画?” “没有。” 有些扫兴。 莫三辞目光扫向周围,刚进屋时视线被屏风的美人图抓牢了,现在细看这竹楼,花瓶,桌子,椅子,地面,窗纸,屋顶……许多都画了画。 她不由又看向屏风,目光掠过封意时又转了回来。感觉封意好像比那些美人加起来都好看。 她这么一想,难免又多想,连忙收回视线。 心浮气躁,这样是不行的,封意本来就这个样子,我这是过度敏感了。 嗯! 莫三辞暗暗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心态,偷偷看向封意时被封意逮到了。 “你在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对,不要心虚,我又没干坏事。 “嗯。” 没了? 莫三辞心里这才完全安稳下来。 过了一会儿,况相提着壶茶回来了,还带了盘松子。 “来来来,喝茶,吃松子。”说着将松子递到莫三辞面前,又给莫三辞和封意各倒了杯茶,坐下后才给自己也倒了杯。 茶有果香而微涩,带了些苦,却又有蜜的甜,入口妙曼,却有青涩,回味甘甜。很好喝。 莫三辞捧着茶杯慢慢喝着,封意也喝着茶。 况相捧着茶,但是眼珠子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直到被封意突来的对视给吓着了。 做了亏心事,又那么大张旗鼓,难免受些挫折。 况相这么安慰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被吓着,这么搞笑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 这么一想……况相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封意刚才用了邪术……不,释放了些气场,导致他心神收了影响。 居然趁他不备的时候做这种事! 不过貌似是他先有某些想法…… 莫三辞察觉到封意的变化,因为离得太近了,她觉得身边突然变冷了。 封意放下茶杯:“你见过东胜了?” 况相点头:“嗯,就是他找我我才过来的。” “无物盗走了玄门的羲和日晷?” 况相神情凝着,少许才应道:“是。” “晷针在钤安?” 真的没法子在封意面前胡扯正事,况相缴械投降:“是,东胜正在找晷针。” 静默了一会儿,封意道:“他会和白泽一到这里。” 况相完全不知道接什么,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跟卜婆婆学了预言?” 封意没答话。 况相抓了把松子,剥一颗吃一粒,认真构思着要送给莫三辞的图。 一旁莫三辞也是知道羲和日晷的,不过未想,原来羲和日晷真的存在,还在玄门,不过它现在已经在迟邻手中了吧。 羲和日晷,出现在上古时期人类流传出的一则传说中。 传说太阳女神羲和留给了人类一件力量强大莫测的神器,人类照着羲和的神器做成了计时仪器——日晷,久而久之,羲和日晷便成了那神器的名字。 有关羲和日晷的力量猜测有很多种,有说可以逆转时光,起死复生,有说可以错乱时空,任凭曲折,有说是可以扭转乾坤,颠倒日月…… 第九三章 寻信息 白泽带着知存到了北院西侧的黄石山山顶。 北院在一片生机繁茂之地,北院西侧却是死气沉沉的黄石山。 黄石山遍山土黄色,但这并不是土,黄石山满山皆是坚硬的岩石,光秃秃的岩石占据着黄石山,让这座山成了“荒山”。 黄石山山顶之上,有一座名为燕然的塔,白泽和知存落在了燕然塔的东侧,离了有一大段距离。 落地后,知存气得要去咬白泽的手,白泽早有准备,在知存咬上前已经收了手。 “你干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这可是神尊同意的。” “你胡说!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是应了‘好’吗?” “可是明明是你说你要到其它地方看看!” “神尊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带着你一起?” “……”知存语塞,好像很有道理。 他哼了一声,凶巴巴道:“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是燕怀将军生前居住的地方。” “燕怀?”知存问道,“就是那柄戟的主人吗?” “是的。”白泽拿出戟,“你再试着联系一下。” “好吧。”知存不情不愿的样子,一手握住戟的一端,看白泽握着另一端,问道,“你想看?” “是。” “看就看吧,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知存故意说道,只不过没有达到他的小心思的目的。 梦境之术施展开,白泽和知存消失在原地。 白泽身处梦境,也是虚无缥缈,他现在的状况与知存一般:无形无相,无处不在。 梦境显出的是黄石山的一处山谷,山谷中弥漫着邪气。 有空灵的箫声低低奏起。 箫音飞舞在谷中,自成一番境地,另一幅画卷展在谷中,舒展开它的神秘,悄悄渗入箫声。 箫音的空灵纯净无暇,仿佛净化了世间一切污垢。 山谷中,一位发丝枯白的青年立在那里,他一袭白裳,飘然凌风,手中的玉箫透着邪艳。 青年的眸色是红的,像血一样艳,苍白的面色更衬得那血瞳妖冶鲜红。 若是魔一类,一双血瞳乃是常见之事,黑瞳才是少见,但是这青年是人类。 他手中的玉箫浑身血色,像要滴出鲜血,青年的唇也是苍白,和他的面色一样苍白。 他苍白的薄唇轻靠在血色上,修长纤细的手指灵动地在箫孔上跳跃。 前方远处,一人将斗笠的檐压低,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表情。 随着箫音的奏起,谷中的戾气悄然消散。 忽然,十七个蒙面的白衣围住了青年,白衣虽是人形,但明显是邪祟所化。 那些白衣凶光尽现,满身杀气,它们手中的刀光凛然,凛然的肃意沁着薄薄的血腥味,寒意深深。 青年面色轻淡,毫不在意,只收了手中的玉箫。 白衣相互交换了眼神,中间的白衣眸色越发凶狠,它点了下头,轻而几不可察。 十六把尖刀闪着寒光,划着不可捉摸的弧度,位置变幻莫测。 一把尖刀兀地出现在青年面前,迅速而狠戾。 青年手微抬,双指夹住了寒刃。 白衣一时难以动弹。 两把尖刀从青年双侧袭来,未至青年身旁,已被风屏所挡,六把尖刀从空中降下,席卷着寒风,交织着刮起龙卷。 青年身影向后微移,同时双指轻微用力。 尖刀断裂,碎成数片,随即,无法动弹的白衣已能活动,它立即倾身向前,抬掌击向青年面庞。 青年眼眸含笑,将手指中的剑部射出,白衣闷声而退,从伤口冒出白色轻烟,白衣随烟消散。 青年退出龙卷的约束,立于空中。 十六位白衣站成三圈,手持尖刀,阵势肃杀。 青年看着眼前白衣,轻嘲:“依旧不堪。” 说罢,他身形如风,向着白衣而去,白衣的刀也击出,却只见青年步伐忽忽摇摇,看着杂乱不清,但穿于白衣周间,似是浮气游走,又如蜻蜓行水,自有章法。 青年身形穿过白衣,往前方那个带着斗笠的人走去,身后白衣皆是如烟消散。 带着斗笠的人轻掀斗笠,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地笑容,然后消失在谷中。 青年止了步子,一位老年人步子急切地走到了青年身边。 青年咳嗽了几声,声音轻得只有他身旁得老年仆人感觉到了,那老仆人的双眼木然无神,浑浊无比,他是个盲人,但他的其它感觉异常敏锐。 老仆面露担忧之色:“已经是第四次了,公子。” 青年手捂在嘴上,又轻咳了几声,才道:“无碍。” 白裳在风中飘,青年立在风中,他的背影飘然,却太过飘然。 老仆站在青年身后,佝偻的背仿佛被打了一层霜。 良久,青年不再轻咳,老仆身上的寒霜才消了几分。 “公子,回吧。”老仆轻声道。 青年依旧立在哪儿,血色的双瞳似又浓了几分。 “公子?”老仆轻唤。 青年缓缓回身,踏步向前。 白裳染了寂寥,在清冷中孤傲,老仆心下哀叹,微颤颤跟了上去。 * 知存变回人形,和白泽一道出现在原先消失的地方。 “好了没?”知存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师父?” 白泽望向梦境中青年走向的地方,那是燕然塔。 他望着燕然塔,眼中浮动着杂乱的气息,那些气息交织着,却有一抹异常强烈的、有些熟悉的寒光蓝电……东胜? 白泽敛了目光:“我们到那边的燕然塔看看。” 白泽和知存到达燕然塔时,触目皆是朽败。 饶是白泽刚才已经从杂乱的气息中辨出这里的情况,但这里的破败也是超出他的预想。 “这里怎么这样?”知存嘀咕了句,一跳一跳,越过那些坑坑洼洼,跳到了燕然塔的门前。 白泽闪身而消,也是越过那些不平整的路面,到了燕然塔门前。 燕然塔的门已经坏掉了,只有些残木吊着,似乎轻碰一下就会碎掉。 墙上有些地方爬着黑色的霉菌,毛毛绒绒的一块块疤。 整个燕然塔塔身附着一层能量,是东胜设下的结界。 白泽和知存先后走进了塔门,刚进,就见那层原本只是能量的结界陡然显出原形,电光闪闪,真是刺眼。 第九四章 迷雾小岛 白泽伸手一捏,将整个屏障捏碎。 感知到情况的东胜现身在白泽和知存面前,白泽和知存对东胜都没什么好印象,都未打招呼。 面对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白泽和知存,东胜滞了少许才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白泽道:“查一个人。” 东胜明知故问:“何人?” “燕怀将军。” 东胜自不能直说有关羲和日晷的事,毕竟现在情况并不能断定白泽和知存为了羲和日晷而来:“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 白泽可没心思和东胜搞什么试探:“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于白泽的单刀直入,东胜面不改色:“我也在查燕怀将军。”他这并不算撒谎,白泽不可能看出来。 不过白泽根本没看东胜身上的任何气息,他懒得看。 “你查到什么了?” “毫无线索。” 知存忽然问道:“那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说也是将军的地方,怎么这么破烂?” “这是燕怀将军的愿望,他曾经说过,如果他死了,希望他者不要来燕然塔打扰他。” “真是个怪人。”知存嘀咕了一句。 “他确实是个怪人。”东胜目光浮过知存,心下明朗了许多:看来他们并未得到羲和日晷的晷针线索。 “你们是来这里找燕怀生前信息的吗?” 白泽道:“是。” 静默。 少许,知存不满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师父?” 白泽还未回答,突然而来一股巨大的锤落力,直奔燕然塔。 他和东胜同时出手,两股力量从燕然塔冲出,直接将那巨锤虚形击碎。 力量的冲击散去,也将来袭者击伤。 东胜趁势,一道电光飞速,随后一掌拍向来袭者。 “砰——”一声,来袭者被直直打落在地,若不是有灵能护着,身体又是经过强化,怕是当场就能死亡。 东胜自是看出这来袭者不同一般的身体,不然自是不会直接将来袭者击落,毕竟要留下活口。 来袭者是一个女性人类,此刻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白泽看向来袭者:只见她的左半脸有红色的蔷薇花花纹,应该是一种组织记号。 她应该已处于成年人,身体却异常矮小,她的身体里充满着非自然的、异常坚实的防御力,这防御力量来自她的肉体,她的身体可能用什么东西强行强化了。 白泽道:“你认识那个记号吗?” 东胜道:“我没见过这种记号。” 知存跑了出来,认出来这个女性人类脸上的记号,他听见了白泽和东胜的对话,此时很是炫耀:“我知道!” 白泽道:“你偷看谁的记忆了?” 被白泽一眼看穿,知存兴致一下子没了:“齐国的一个人类,叫历互。这是一个叫红蔷薇的人类组织,这个组织都是女性人类。” “没有了?” “没有了。” 白泽和东胜颇有默契地以一种相同的眼神望着知存,知存当然看出来他们的意思,嫌弃他知道的太少了。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知存拿出了透明瓶子,在东胜和白泽眼皮子底下,把女性人类装了进去。 他收起瓶子:“我要回去了,你们慢慢查吧。”说罢就不理白泽和东胜,找封意去了。 白泽和东胜未想知存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对望了一眼,同时跟上知存。 知存对于找封意已经找出了门路,很容易就在况相的竹楼找到了封意。 “师父,你看我抓到了坏人!”说着把透明瓶子递到封意面前。 他刚递完瓶子,白泽和东胜也跟着进来了。 知存往莫三辞身边一坐,气定神闲,一眼没瞧白泽和东胜。 看见白泽和东胜一起回来,况相的心情自己也搞不清,这就是复杂难述吧。 简单打了个招呼,白泽将女性人类袭击的事情说了下。 况相对红蔷薇也不了解,他建议道:“不然我去问一下丞似?” 东胜对此赞同:“也好。” 白泽未表态。 封意只一开始看了眼瓶子,就再未看,但在况相提议后又看了眼瓶子里已经昏迷不醒不知状况的人类,道:“不必要。” 他在众位的目光下,拿出了十方罗盘:“我们直接去便好。” 在场者自是知道封意指的是哪里:红蔷薇的基地。 这方法,真是简单粗暴。 莫三辞只见到封意拨弄着十方罗盘,也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只看得眼花。 另四位和莫三辞的情况差不多,这种奇怪的运算推测,看着实在眼花缭乱,最重要,没看明白。这并不是他们的擅长。 忽然,十方罗盘的光圈开始一个个定了下来,光芒过后,众位站在了一处高木深叶的林间。 林叶宽大旺盛,这里的空气又湿又热,空气里到处是清新的植物和湿热的雾气,莫三辞心口一时有些堵得慌。 “这里是哪里?”莫三辞问封意。 “中海北部迷雾里的一个小岛。” 封意话音还未落,便有三道重武器的袭击击向他们,但被东胜一个挡住了:蓝电一击,就将那些来势汹涌的袭击化解。 天空有信号闪起,闪了三下,三下红色,应该是紧急信号。 三位女子落在了不远处,身体绷紧,随时准备以最强的爆发力拼死一战。 她们脸上都有红色蔷薇印记,长满了左脸,也是红蔷薇的人。 莫三辞看着眼前警备着的三位,只见她们比知存还矮一点,却举着重型武器,而且毫不费力,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只一眼又移开。 并没有比她的胳膊粗多少,但满满都是力量,而且身材都是矮小,这是从小就开始进行残酷的训练了吗? 莫三辞没来得及多想,已经有一大群红蔷薇的人把他们围住了。 一个高高瘦瘦面蒙轻纱,穿着看上去比较复杂的裙裳的女子从远处轻飘飘落到红蔷薇的人最前面。 蒙面女子手指轻捻着身旁的叶子,叶子散成沙,细密地落了一地,接着,周围的植物均接连变成了细沙,向封意一行围去,但在距他们约三尺距离时蓦地止住了。 即使离了距离,即使那女子蒙着脸,莫三辞也感觉到了那女子的惊愕。 第九五章 秘密基地 结界将蒙面女子的沙化能力阻挡住,在蒙面女子的惊愕中,又给了蒙面女子另外的打击与骇然。 只见细沙表层微杨,慢慢聚起,聚成了植株形状,又恢复了原貌。 但这一切只有蒙面女子震惊着,围着莫三辞他们的那些人类女子毫无震惊的表情。 她们是太过镇定还是缺少情绪波动?莫三辞疑惑着。 不过除了莫三辞,其余五位都并没在意她们的表情变化。 东胜和白泽正打量着周围。他们对小岛很感兴趣,因为毕竟是迷雾里的小岛。 鸿蒙世界广阔无垠,周围迷雾漫漫,不知道边界在何处,迷雾外是什么,许多者都想一探究竟,可是至今无谁知晓。 白泽和东胜均是顶尖顶的修悟者,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自然会想着鸿蒙之外的无境之地。 他们都上过天入过地闯过迷雾,东胜甚至去过迷林,不过他们均以惨败结束了旅程。 现在突然到了迷雾的一个小岛里,而且周围均是陌生的植物,虽然有一些行为举止怪异的人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观察一下“新世界”。 况相也在看着周围,他并没有那么多雄心壮志想要解开鸿蒙世界的什么秘密,他只有着一点小爱好,但到了眼前的东西他总得看几眼。 知存在看着脚边的植物,还捏了捏周围的气息,潮漉漉的咸味和一股子粘腻的香味,很不舒服。 莫三辞与四位相反,她正观察着那些女性人类,怎么看怎么像是某种邪教组织…… 那些重型兵器,大铁锤,大铁棒,大斧子,大刀……她看着实在血腥残暴。虽然这些人类还没做出什么血腥残暴的事。 封意并没有到处看周围,但他也没有注意着那些人类,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植物上。 蒙面女子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声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回答她的只有无视。 她心中陡然生出恐惧。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声音拔高了许多,尖锐了许多,却也显出了颤音,她的害怕已经抑制不住了。 白泽、东胜和况相这才收回打量周围情况的视线,心里统一想法:这蒙面女子怎么回事? 知存依旧不在意,他早就察觉到封意在看植物,也去看脚边植物,他现在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植物! 他蹲下身子伸手摘下藏在绿叶下的一个绿色的小包,掰开后给莫三辞看:“小莫你看,这里面都是虫卵!” 莫三辞:…… “这是什么虫卵?”白泽、东胜和况相又将兴致移到了知存这里。 知存用叶子的尖端戳了戳:“喜欢吃鲜肉的蝗虫。” 蝗虫卵是产在沙土里的,没想到蝗虫变异后连产卵地点都变了。 莫三辞撇过脸,不想看那些胶粘粘的麻点点。 况相和东胜都知道钤安出现了变异的蝗虫的事,突然都看向蒙面女子,蒙面女子心头一颤,继而高声命令道:“闯入者死!杀了他们!” 得了命令,围着莫三辞他们的人类一起跃起,兵器晃晃刺目,莫三辞这才发现,原来头顶都是白茫茫的东西,只有阳光下来,但见不到太阳。 她出神之际,东胜已经将那些人类一击击退。 不愧是有战神之称的东胜神官,战斗力绝对可靠。 莫三辞心里叹了一句,忽见封意望过来,她心里第一想法就是封意偷听了她心声。 但封意并不是在望她,而是望向她身后。 莫三辞察觉到后,心头一惊,立即转身往后看。 只见后面的白茫茫的天上,有个虚幻的影子,那影子非常大,似是占据了半边天空。 其余者也发觉不对劲,皆往封意视线所去处看。 影子慢慢动着,极为缓慢,不知是什么,虚虚的,像是雾气,但他们能看出来,那是有生命的生物。 而红蔷薇的蒙面女子也看到了天空的异样,她那颗不安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蒙面女子仰首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敬畏,少顷,她猛地跪了下来,虔诚而恭敬,随之,其余红蔷薇的人类都跪了下来,屈身俯向土地。 蒙面女子直起上身,双手合十,喃喃低语,听着似是在念着咒语。 忽然,四面八方均有咒语响起,不知是谁在念。 低低的听不懂的字音在莫三辞耳边回响,知存扔了手中的虫卵,那些虫卵开始长大了。 其余者也发现了异样:那些咒语是促进生长的。 周围的植物不断生长起来,蝗虫也开始振翅飞起,只不过刚飞,已经被压在了地上,半死不活。 莫三辞他们周围的植物也是一样,都外裂内焦地瘫在地上。 不止蝗虫,远处,几群外形畸形的怪物一只只跳到了莫三辞他们周围,怪物的样貌,让莫三辞想起了知存抓住的那三只怪物。 这个地方……变异物大本营? 天空的虚影慢慢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知存想跑上去看看,被封意制止了:“我们该回了。” 白泽看了眼天空,均是雾气弥漫,他点头,东胜和况相也同意。 猛烈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向他们,莫三辞眼前明亮,只是一明一暗,还未看清,在那些怪物的力量攻击过来之前,已经回到了况相的竹楼。 强大的力量撞击在一起,掀起了巨大的波动,将原先植物茂盛的地方变成一片泥泞与绿色的混合。 蝗虫振翅声回荡在空中,蒙面女子望着眼前,蹲下身子伸手轻捻一块绿叶,一切从绿叶开始慢慢成沙,这里很快变得干净整洁。 怪物和红蔷薇的众人都围在她身边,她细眼似要喷出火焰:他们逃走了! “你回去禀报这里的情况!”她命令身边一个红蔷薇的人。 那人恭敬行礼后便拎着武器往怪物来的地方去,女子又高声命令道:“你们各处搜一下!”声音已没有害怕和颤音,只有怒火和杀意。 “是!” 他们离开后,这里又迅速长出了新芽,很快,新芽长成了茂盛的植株,和刚才被毁灭的植株一模一样,连植物上的纹理都是一模一样。 天空的虚影乍现乍消,白茫茫的天上,好似虚无的空间,皆是虚假。 第九六章 隐藏的雕像 永延北院,况相的竹楼。 一众回来后,对此行各有看法。 东胜其实并不想回来,但在这件事上,他倾向于听从封意的话。有些事并不是简单打一场就可以解决的。 况相心里正琢磨着其中关系,他是为了北院来的,这里住的可是自己的徒子徒孙,这里的阵眼他窥探了一些情况,看它的凶相,绝对是个毁灭性的阵法,他必须赶紧解决这里的阵眼。 白泽并未看出虚影是什么,对此事自是觉得谨慎为上。 知存没任何想法,他都听师父的! 莫三辞正理着一条一条线,这都是一个大阴谋里的小阴谋,一定有其必要联系。 封意道:“那虚影是舛。” 舛,传说中,是一只拥有颠倒的力量的异兽。 封意的话带来了短暂的沉默。 东胜率先开口:“燕然塔里藏着一座雕像,雕刻的不知是什么,雕像底下有一行字:‘本末舛逆,首尾衡决’。” 封意道:“是与不是,我们去看一下便知。” 一行到达燕然塔时,却见到了萩信山山主寄鹄。 莫三辞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寄鹄,是况相介绍的。 寄鹄是人类,很久之前已修成仙人。 他一身绣云锦袍,加之肤白肉细,面庞俊朗,甚是风雅。 可莫三辞总觉得寄鹄身上有很古怪的……邪气?她并不确定,只觉得很怪异。 “有幸得见诸位神君,寄鹄在此拜过。” 东胜道:“不知寄鹄山主为何在此?” 寄鹄并不认识眼前这几位,他只认识一个况相,但是他能看出来问他话的这位非同小可,不仅这位,另几位,除了那位女子,都非同一般。 寄鹄道:“我与燕怀是好友,此次来钤安,便来拜祭,聊表情谊。” 寄鹄神情自然,神态自若,可是在白泽眼中,这些伪装根本不存在遮挡效果,白泽已经看出来寄鹄在撒谎,但他并没有指出。 东胜又道:“山主可是祭拜完了?” 有点撵他的意思。 寄鹄自是清楚眼前这位神君有要事,而且不想他在这里。 “在下已经祭拜完,正准备离开。” 白泽抢在东胜开口前道:“若山主无要事,不如和我们一道进燕然塔再看看?” 东胜不知白泽何意,但也不必拦着。 寄鹄更不知白泽何意,但也是应着了。或许他们知道更多的事,自己跟着走并无不利。 一行在东胜领着下,直接进到了燕然塔隐藏的一层。 寄鹄心中诧异,但面上风轻云淡。 “山主知道这里?”东胜突然问道。 寄鹄道:“不曾,在下第一次来此。” “哦。”东胜声调微扬,“山主真是好心性。” “神君谬赞。” 莫三辞耳边虽然是一些无聊的言语交流,但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她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雕像上。 雕像惟妙惟肖,像是活物。 雕像人身直立,额头长角,尖牙外露,面如罗刹,它手脚皆有利爪,背上的翅膀形似蝙蝠翅膀。 转到背后,可以看见它的后脑勺上有一只很大的眼睛。 雕像下,刻着一行字:“本末舛逆,首尾衡决”。 况相的视线也在舛的雕像上,这雕像除了长相奇怪,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封意道:“这是舛的化形。” 舛?! 寄鹄这次的惊诧浮在面上,他确实难以平静。 他找了这么多年的舛,燕怀早就找到了!果然,果然他骗了自己!!! 见寄鹄如此失态,东胜和白泽都知道,寄鹄定是知道舛的,没准来此就是为了找舛的线索。 既已确晓寄鹄确实心有叵测,言语试探自不必再多,其它方法多的是。 知存身上升起一些不好的感觉,好像谁在惦记他,他看向白泽,给了白泽一个大白眼。 一定是白泽又在想着利用他的力量做些什么事情,看师父在这里就任意差遣他,师父都没有随随便便差遣他! 哼!知存心中冷哼,他也要收辛苦费! 寄鹄心绪波动间,急忙敛了脸上的表情,装作无意扫了圈,没见谁有异样才放下心。 莫三辞早有些准备,但心底还是有波动的。 原来这就是舛,一只拥有颠倒的力量的异兽,它的力量,和羲和日晷倒是可以挂上钩。 惊讶后,她心中疑惑也冒了出来:燕然塔为什么会有舛的雕像? 看寄鹄情况,似乎也在找舛的雕像,那这就是说,那个小岛和寄鹄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他很可能是想找到舛。 可是他找舛做什么? 舛拥有颠倒的力量,是想借这种力量? …… 许多疑问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这些问题,东胜和况相也有,只是莫三辞多了其它的思考:铸剑之阵和羲和日晷之间的联系。 东胜和况相只知这阵是足以毁灭整个冀州的阵,他们并不知晓铸剑之阵这件事。就算联系起阵法和羲和日晷,考虑的东西自然有所欠缺。 白泽的问题也有,只是很简单一个:他手中那柄残缺的戟究竟是什么? 现情况看来,燕怀将戟藏入湖底,确实另有它意,这柄戟是否和舛有关? 众位看了会儿舛的雕像,并未有所发现。 突然,有阵法从四周而起,这阵是以法器而成,直接摆在相应位置就可启动阵法,未及眨眼间,便将整座燕然塔困住。 这不仅是困阵,还有幻障。 寄鹄道:“是永延西庙的卫计执使,这是他的环锁阵,他可能误把我们当作了敌者,我出去与他说清楚就可。” “不必了。”东胜手中银月钩云戟显现,看样子是要直接毁了阵。 封意道:“我们直接离开就可,不必要多生事端。” 东胜望向封意,轻笑:“神尊,这可是人类不敬在先。”不过也收了手中的戟,封意定不会回他什么话。 果然,封意只是拿了十方罗盘,将整个隐藏的大殿全部移到了北院的竹楼。 况相望着竹楼之上虚浮的大殿,心中只有两个为什么。 为什么要放在这里?为什么放得这么显眼? 莫三辞看着眼前逐渐真实的大殿,觉得似是有幻迷的雾霭被掀开,交错的影像重新交叠,显出真实。 当大殿显出真实漂浮在空中之时,况相只想着该怎么和现今的北院院长丞似解释。 第九七章 石林中 对于突然出现在石林那边的一座大殿,丞似只有无奈的默默叹息。 那是北院的创始者况相住的地方,那大殿八成和况相有关。 虽然况相只想让北院成为普普通通的书院,但不管怎么说,创始者就是创始者,是北院的初始创办者,对北院也付出了很多。 最主要,况相还是他师父。 他安抚了众人,并撇下了北院的六位教司和三位教管,独自到了北院石林。 还未到竹楼,他就见一道流光飞来,定睛看去,竟是西庙的执使卫计,那个心狠手辣面如心丑的老头子。 卫计被石林的阵法挡了一挡,退了一退,落在了丞似面前。 丞似还未出声质问卫计为什么闯入北院,卫计已把他那有些难听的声音放了出来。 “丞院长,今日之事你有何解释?” “?”丞似的话堵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消了,要不是有这身份在这里,他就骂人了! “不知卫执使所为何事,丞某实在不知,还请细说。” 卫计皮笑肉不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当然是苍擎神殿。” 声音难听也就罢了,还要装腔作势,有没有点自我认知? 丞似承受着耳朵和神经性折磨,好声好气道:“恕丞某不知,执使所说苍擎神殿……”他抬眼望向竹楼上空浮着的大殿,“可是指那座大殿。” “正是。” 丞似若有所思,问道:“敢问执使,这苍擎神殿是什么神殿?” 卫计阴沉着脸:“你在和我装傻?” 丞似失笑,笑罢,略有歉意地对脸色愈发阴沉的卫计道:“实在抱歉,丞某不是有意的,只不过太好笑了,一时未顾及到执使。” “哼!”卫计道,“丞院铁齿铜牙,就是不知能不能咬下来。” 丞似自是知道卫计这是在说他想要什么苍擎神殿,他连苍擎神殿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好吗? “丞某早就说过,此事丞某并不知情,若卫执使不信,自行去便是,实在犯不着与丞某浪费口舌。” 卫计审视着丞似,少顷,忽而转身向着竹楼奔去。 丞似看着卫计的背影,摇头一叹,迈着步子悠悠向竹楼去。 卫计刚到大殿下,向前冲去的身子便被一道力量撞了下去,他一时未有防备,被这么一撞,直接掉在了地上,形象很狼狈。 丞似看了眼卫计,忍着没笑。 某人非要自不量力,他能说什么?只能给某人留些面子了,假装没看见好了。 卫计可不这么想,他只觉得这是丞似故意为之。 卫计站起身,理好衣服,忽地五指成爪,直取丞似胸口。 “!”丞似一掌拍去,两人被力量激开。 丞似冷静了一下下,把“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换成了“不知卫执使这是何意?” 卫计冷笑:“丞院长这又是何意?” 这卫计修悟之事没见多大本事,倒打一耙倒是挺适时适地运用的,要不是他现在脾气好了,他就一巴掌拍死卫计! “诬蔑也该有些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还需我亲自解释吗?” “什么证据不证据?”忽有一声音从上面传出,卫计心头一惊,直接扔了一道爆破的符。 况相手一抬,一只笔显于手中,一道光刃在笔尖出现,那张爆破的符还未到达他身边,已被切成两半,没了用处。 他收了笔,冷眼俯视着卫计:“怎么,你想试试有没有能力弑神?” 神?! 卫计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居然这么大意,没想到这件事!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北院的创始者况相——那个略过仙人的修悟大坎,直接迈入神明的修悟天才,是他急中生乱,行了差错。 那刚才的燕然塔…… 他定了定神,道:“神君说笑了,在下只是一时紧张,以为是什么歹徒。” 况相道:“你多虑了。” “神君说的是。” 况相跳下石头,道:“我和丞院长有些事要谈,你可以走了。” 卫计自是不愿,可眼下并不能硬碰硬,先退一步。 “告辞!” 丞似道:“执使慢走。” 看着卫计颇是不服却无计可施只能忍着然后还要装着礼貌离开,丞似表示这可能就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 卫计走后,丞似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况相决定将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推给封意:“这是大荒神尊弄来的。” 丞似惊讶,少许后才低声疑惑道:“您可知道苍擎神殿是什么来历?” “?”况相道,“那是什么?” 丞似以眼神示意竹楼上面,况相才知道:“原来那是苍擎神殿。” “您不知道?” “都说了是神尊弄来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丞似微叹:“卫计想要苍擎神殿,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嗯。”况相点头表示同意。 “那您有何打算?” “这……”况相与丞似对视半息,道,“我准备查查关于舛和苍擎神殿的关系。” 丞似摇头:“我觉得直接问神尊比较好,您以前不是说过,您和神尊关系还不错吗?” 况相一想,颇是赞同:“说的也是。” “……”丞似道,“神尊如今何处?” “在竹楼那边,我见那谁跌到你这边就来看看。” “多谢师父挂心。” “这么客气干什么,怎么说咱们也是师徒。” 丞似心累:原来你还知道…… 两个走到竹楼那边时,一阵介绍后,况相问封意:“你知道苍擎神殿吗?” 封意道:“苍擎就是舛,苍擎神殿便是这座大殿。” 听罢,丞似和况生出相同的想法。原来这么简单的关系,他还以为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东胜眸色微寒,突然问道:“你们从何处听来的苍擎?” 况相道:“刚才来的那个。” 丞似补充道:“西庙执使卫计。” “原来如此。” 莫三辞也明白:卫计知道燕然塔里有苍擎神殿,才直接将燕然塔以环锁阵封锁,可是封意却将苍擎神殿直接移到了北院。 卫计以为是北院也想要苍擎神殿,这才直接打上门来,可惜,看着情况,应该是碰了一鼻子灰,暂且退了一步,不过这回去后会耍什么花招,这就难说了。 第九八章 苍擎 寄鹄在一旁默默吃惊,面上什么都没有。 他是萩信山山主,声名远扬,风光无限,可是和他今日在燕然塔遇到的这几位放在一起,他自己都感觉到自身的黯淡。 他心里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捏住、使劲搓揉,疼痛下,只有满心的痛恨! 但这么多年,他早已可以面无波澜地承受心中的狂风巨浪。 丞似得到确定结果后,为了避免北院沾惹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惹怒了那个心狠手辣的丑老头,实在有必要开一个紧急的会议,让北院众人多加注意,近段时间,那些个爱惹麻烦的学生都要扣在学院! 对!他要实行封闭学院进行封闭式训练! 他对况相道:“既然已经知道这大殿是什么,我这就回去召开个院长会,安抚下学生,并商量些事,就不打扰了。” 况相点头,丞似又对其他者告别,才离开。 寄鹄心知继续待着只怕会被下逐客令,便和丞似一并告辞了。 寄鹄走后,东胜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供奉舛的大殿为什么会被称作苍擎神殿?” 白泽和莫三辞也有相同的疑惑。 “按壁画所记载,许多年前,这里的原始人类部落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盛的,也是趋向和平相处的,可是另一部落的原始人类崇尚战争,但又一直敌不过,便投向了邪恶的力量,将带着对生物有害力量的大堆石头融入了这里。 “很快,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原始人类开始出现了畸形,不止原始人类,许多动植物也发生了异化。 “植物异化依旧可以继续生存,可是动物的异化得到的只有死亡,大面积原始人类因为异化而死亡,死亡后变成了行尸,到处散播着疾病和疫祸……灾难很快向其它地方蔓延。 “后来,居住于中海边界迷雾中的舛化形为一只神兽,以它的力量救治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物,原始人类为了纪念它,便造了苍擎神殿,以此供奉,以求庇佑。 “苍擎是后者译注,在那个原始人类部落的语言中,苍擎是神明的意思,他们觉得是神明拯救了他们。 “后来这个部落文明逐渐衰败,沧海桑田的迁移,苍擎神殿也埋没于地下,几乎再无谁知晓。” 况相默默感叹:原来是真有故事,只是封意没说出来。 莫三辞、东胜和白泽知晓后心中疑问:壁画又是哪里来的? 知存在一旁满心崇拜,师父果然很厉害! 白泽问道:“您从哪里看的壁画?” 封意道:“苍擎神殿里。” 封意所说的苍擎神殿应该不是竹楼上面浮着的这个苍擎神殿。 “……”白泽道,“您什么时候管的闲事?” 封意道:“许多年前。” 白泽:…… 也就是说您真管了什么事。 见白泽不问了,东胜又问道:“你还知道其它事情吗?” 封意道:“比如羲和日晷?” 东胜:…… 他也不想问了。 白泽又道:“您有其它线索吗?” 封意道:“燕然塔时,这座神殿并未完整显出,所以很多东西都未显现,现在它已经显现出了另一些东西。” 东胜和白泽便很默契地重回苍擎神殿,知存被白泽拎着一起进了神殿。 况相独自悠哉了一会儿,心里不踏实,也进了神殿。 莫三辞坐在竹楼顶端看着周围的石阵,看着逐渐出神,忽见底下有黑黝黝的空洞,她一愣,眼中的景象又变回了石阵。 一旁封意道:“是阵眼。” 莫三辞心有戚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混元图的力量,可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我又没有做什么,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封意道:“你在朝天塔的时候冲破了混元图施加于自身的第二层封印,使得混元图的力量开始加速苏醒,你自己又未多加关注自身情况,偶有感触、不经意间就会使用力量,不必担心。” “那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封意道:“因为混元图施加封印之时就已对自身隐藏,未到达一定阶段是难以察觉的,而你又未过多关注自身力量情况,难免处于懵懂之中。” “……”莫三辞不想说话,主要她确实没关注什么…… 可是也就这么短短几天,她又没那么多空,而且她哪能那么快就恢复曾经的力量…… 莫三辞给自己找借口,找了几个后开始反省。 万一力量失控怎么办? 万一给自己造成影响怎么办? 万一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办? 就像那种古怪莫名的情愫…… 她要好好关注自身情况,以免不可测之事发生! 莫三辞反省完自己,发现封意正看着她。 “……”她一手摸了摸脸,“你看什么?”难道她出现什么异常状况了? “没什么。”封意转回头。 莫三辞:……没什么不就是掩饰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没有。” “哼——”她才不相信呢。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莫三辞愣了一愣,“你偷听!” “我猜的。” “哼——”她才不相信呢。 ··· 莫三辞发现自己好像有固定化的情绪和想法,一时萎靡不振。 完了,她忽然觉得封意已经摸清楚她的所有情绪了该怎么办? “唉——”莫三辞叹息,“封意,你有没有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 封意道:“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完了。 莫三辞挣扎道:“什么啊~我就是觉得你知道的真多,真厉害。”说完深深嫌弃自己。 “是吗?” “是的!”才怪! “才怪。” “!”还能不能好好友好交流了? “你是不是偷听了!” “没有。” 莫三辞觉得自己在打空气,除了会让自己胳膊酸,其它的,似乎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要安静待一会儿,不想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白泽、东胜、知存和况相一块从神殿下来了。 “神殿周围出现了壁画。”知存纠着个眉头,“可是那些壁画我看得不太明白。” 封意问白泽:“壁画里是什么?” 白泽道:“上面记载的应该是原始人类部落间的一场跨海战争,战争原因便是一个小岛上的苍擎神殿。” 第九九章 拆分重组 莫三辞听着“应该”二字,直觉中白泽可能没有完全看清楚壁画。 这件事具有可能发生性——知存说他看得不太明白。 莫三次看了眼那已经从土灰灰的大殿变成琼宇的苍擎神殿,好奇着神殿里面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并不想进去多看一眼。 远远看去,这座大殿外观瑰丽,造工精美,而且整个浑然一体,似乎是没有任何连接之处,它周身缭绕着飘飘云气,她打量着时,那苍擎神殿“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实在怪异得很。 外面已经如此,里面现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就更难说了,而且还有着知存看不太明白的壁画存在。 东胜似乎也看得不太明白,因为他问封意:“你为什么不去看一看?” 封意道:“我想看看你们进入后大殿会不会有所改变。” 白泽对此似是早已心知肚明,并没有任何异样,东胜似乎因为被封意当了试验品而又不太想说话。 况相便接着问封意:“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封意道:“遮蔽。” “?”犹抱琵琶半遮面?况相很不适宜地冒出这么个想法。 不过封意已经接着解答了况相的疑惑:“壁画经过了拆分重组,而这座浑然一体的大殿便是为了遮蔽壁画的散乱气息。” 知存瞅了眼白泽,不甘心地轻声哼了声,白泽只是走运。 东胜这下子明白为什么只有白泽能看了个大概情况,原来是因为气息。 况相道:“那就是说,我们是需要再次将壁画拆分重组了?” 封意道:“是的。” 况相顺嘴就问道:“你有简单便捷的办法还原吗?”这重组,白泽看了那么长时间也就看出了大概,再拆分重组还原……这要等多久? 听到这问,莫三辞心中浮出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封意道:“归原再现。”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好像和她有关系。 况相抬手侧身:“那请吧。” 东胜和白泽也皆让了让,就连知存都高高兴兴往一旁走了走。 莫三辞也想往一旁走走,可是封意拽了她的手,她被带着一同到了苍擎神殿。 东胜和况相看着神殿,同时恍然大悟:莫三辞应该是混原图所化。 随之,他们同时生出感概:难怪—— 一开始见两个甚是融洽的,他们还以为封意花了一千年时间,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合心合意的伴儿…… 白泽和知存早就知晓,现在自是没东胜和况相这等想法。 莫三辞被封意带进大殿,就见满眼的诡异色彩,那壁画实在抽象,只不过再细看,那壁画生出些邪性,似是要绕着她进去,她就没了第一眼的好奇,只剩下小心谨慎。 “我要事先再声明一下,我对我的力量其实真的不了解,就懂那么一点点。” 莫三辞边说着边抬起左手,食指拇指相靠,但还是离了三、四张宣纸那个厚度,表示就这么一点点。 封意伸手握紧了莫三辞两手指,莫三辞瞪着封意的手,“唰”抽回。 竟然这么赤裸裸笑话她! 她不就是没有好好感悟下自身的力量的吗,她又……她又不是故意的。 莫三辞想起她其实知道混元图的力量正在苏醒,一时觉得没底气,只能安慰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貌似效果相反。 唉~~莫三辞叹息,为什么有种挫败感? 封意看了会儿情绪变了三次的莫三辞,终是道:“手拿来。”声音比一般情况下柔和许多。 “?”莫三辞觉得好像是她想太多了,“干什么?” 封意道:“我帮你。” “……哦。” 莫三辞手伸了过去。 封意拉着莫三辞的手。 小姑娘的手比他的小,手指在他的手心中……这种感觉,好像很不错。 “别在意,顺其自然就好,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忽然感觉封意好像对她还不错的莫三辞轻声“嗯”了句,要是永远对她都那么好就好了。 得到回应后,封意才将灵能从手中传递到莫三辞手上。 灵能流转,经过莫三辞所拥有的混元图的力量,将他的神识带进了壁画的重组规则之中,他将那千丝万缕的缝隙重新打开时,壁画一瞬间在混元图的力量下化为无。 无中生有,归原再现。 真实永远是真实,显示的虚假只是因为真实被遮蔽了而已。 千万的碎片显现出,在原本的规则下组合,显出了真实的原貌。 莫三辞感觉封意松开手时,心中忽然空了下,她自己一时难以理解,只觉好像是……失落??? 封意察觉到莫三辞眸中神采忽然有些黯淡,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在掩饰。 莫三辞心跳突然有些不稳,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多了解下自身情况了,这些莫名其妙复杂难懂的情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开心。不高兴。不快乐。 “原来这就是壁画的原样,别说,这笔触真不错,颜色也好,就是故事不太好。” 身后突然传来况相的声音,是见到大殿变化后上来的,其他三个也一起上来了。 莫三辞立即藏了情绪,然后偷偷看了眼封意。 封意若无其事地去看壁画了,她也跟了上去。 壁画画的确实很美,整个构造恢弘,色彩多样,笔触细腻而多变,将当年的事情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 白泽扫过整个壁画,这里的气息已经完全可以正常感知,很简单明畅。 东胜和况相也大概扫视了下,虽然还没完全解开壁画,但也确定,这壁画确实如白泽看到的,描绘了一场跨海大战,只为了一个小岛。 那小岛上有座神殿,神殿内供奉的是舛。 为了个神殿大战,还跨海……这个神殿里到底有什么? 况相站在画着小岛的壁画前:“看这个小岛周围迷雾围绕,又有供奉舛的神殿,应该就是我们去的那座岛。” 东胜和白泽也有相同的猜想,而且岛上画出的植物都出奇的硕大,很像那个岛上的植物状况,而且地形也吻合,中海北部。 知存靠得很近看着小岛,伸手摸了摸,没什么感觉,就是挺滑顺的。 第一百章 突发状况 莫三辞望着壁画上迷雾缭绕的岛,目光停在了岛边跪着的一群人形生物身上。 这些可能是人类,只是他们长着尖耳朵,手臂有像羽翼一样的一排东西,又不太像人类。 他们头带羽冠,身披毛皮,脸上都涂了诡异的颜色,使得整张脸有些变形。 他们额头皆有一个眼睛符号,那眼睛应该就是舛长在后脑勺的眼睛:完全对称的椭圆形眼睛,瞳仁是黑色的竖瞳。 他们即使涂了诡异的颜色,依然不能阻挡壁画中表现的虔诚恭敬。 莫三辞目光移向天空,那是他们在拜的东西:云雾遮天,迷迷茫茫,但是一笔勾勒着,是有某个东西藏在云雾里。 她看到这儿时,忽然,眼前的壁画开始消失? 她眨了眨眼睛,不止是壁画在消失,整个大殿在消失! 她眨眼的功夫,也就只剩下地面还能站着,很快,地面也站不了了,她下意识紧拽了封意的手臂,和封意一块儿落回了地上。 落回地上后,莫三辞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劲。 ··· 她装作云淡风轻,很自然地慢慢松开了手,给封意顺了顺袖子,站好,保持良好的面貌表情。 封意没笑她,白泽、知存、况相、东胜也没什么怪异的眼神表情。 很好。 苍擎神殿忽然消失,只剩下一座雕像安稳地站在竹楼门前,像个门神,虽然长相凶,但是看着还挺好的。 况相叹气:“苍擎神殿这是用了自毁的构建?” “应该是。”白泽道,“重现后迅速消失,或许是担心被存心不良者利用,宁愿它不存在。” “这么极端……”况相轻啧一声,“幸好我当时感知了全部,回忆回忆就能全部记起来了。” 他说着又疑惑:“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毁灭掉,非要重现之后?” 东胜道:“依我猜测,是希望有谁能彻底解决遗留的问题。” 况相点头:“言之有理。” 他们正谈论着时,忽然感觉到有一群重量较大的东西往北院移来,移动速度又快又稳。 “什么东西?”况相低语,面上凝重,对其他者道,“我去看看。” 但东胜拦住了况相:“那是永延人类制造的战斗武器,就如傀儡一般,而且杀伤性很大,只有永延皇帝许可,这些东西才会被派出来。 “这件事是永延皇帝允许的,这里是永延人类的地方,北院中除了我们,也都是人类,他们定不会贸贸然直接动手。 “依我看,应该是来要苍擎神殿的,现在苍擎神殿已经消失了,你去了怎么和他们说?说不明白又怎么办?直接以武力镇压?” 况相语塞,他要真对人类军队动手了,还是有很多后患的,最近的,就是这个北院,这可是一千多年的传承,学府大院,不能毁了。 他道:“我会注意分寸的。” 封意道:“把雕像带上,送给他们。” 况相不解:“可是这是唯一剩下的东西。” 封意道:“这雕像并不属于神殿。” 所以才没一起消失?其余者都是这么个想法。 “好。”况相说罢,一挥手带着雕像往北院门口去,此时那些声音已经停了,都在北院门口。 封意对白泽道:“你去看看,如果动手,就动手。” 白泽早已看出了那里不仅来了永延的军队,还有两个实力强劲的神明,这阵容,若打起来,况相是没可能赢的。 只是不知道,那青霄怎么也垂涎起苍擎神殿来了?是因为舛的力量而来? “好。” “这里就拜托你了。”东胜向封意抱拳道,“我不便在此露面,告辞!”说罢就隐匿着离开了。 不便在此露面? 莫三辞疑惑着,到底来了谁啊? “青霄大帝手下的两名大将,中苏和新都。” “……”莫三辞看向封意。 封意道:“我没有偷听。” “……”莫三辞收回目光,“不准猜我的心思!” 封意没答。 没答…… 莫三辞确定了:确实没偷听,但是也确实猜了,而且一猜一个准。 完败。 莫三辞想了想曾经的计划,觉得前途漫漫,艰难险阻。 要不,放弃? 她要好好思考一下。 * 北院门口。 在警戒的阵铃响了后,丞似嘱咐了些事宜,便带着关昔向北院门口走去,很快,大军便至。 丞似作揖行礼,直身后冷冷诘问:“不知田将军带着石甲军队来这里有何贵干?” 田巳目光示意了下卫计。 一旁卫计眼中带着阴恻恻的笑,上前道:“丞院长,刚才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原来是为了苍擎神殿。”丞似看了看石林那边,又转回首,“丞某记得和卫执使说过,苍擎神殿出现在北院石林之事丞某并不知情,而且现今苍擎神殿已经消失,二位带着石甲军来这里,是想踏平北院?” “丞院长说笑了。”说话的是太尉宋向允,他拱手施礼,道,“只不过此事实在事关永延兴亡,皇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丞似心里冷笑。 不得已而为之,怕只是因为宫宴上,他没看上那几个皇室子弟,而是颇为赞赏北游,生怕他支持北游,颠覆了现在的永延皇室,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想先“换了”他这个北院院长吧? 既然这皇帝不仁,也别怪他不给皇室脸面。 真以为北院可以任凭你个破“贵族”摆弄?脑子进水了还是让门给夹了? 北院院训:天下平善。 想在北院搞阶级搞权贵门第? 请滚一边去好吗?别污他的眼脏北院的空气! “什么样的不得已而为之需要动用石甲军来北院?” 宋向允道:“这事关永延兴亡……” “宋太尉——” 呵呵,事关兴亡很好用是不是? 丞似冷冷注视着宋向允,宋向允心中一跳,惊了一下,竟被截了话。 “你应该知道,北院学子均是永延的栋梁之材,他们的存在,便是永延的希望。怎么,你想用石甲军毁了永延的希望?” 宋向允已回了神,未想平时和和善善的丞似目光竟然这么冷锐,看得他心里发寒。 “丞院长多虑了,我们只是想到石林看看,这石甲军只是以防突发状况,怎么可能会对北院学生动手?” 第一零一章 北院门口 宋向允说罢,丞似只觉得好笑。 这石甲兵进去了,怕就要驻扎在这里了。 融合术法烧制的人形陶俑,完完全全的战斗傀儡,杀伤性极大,且不毁不休。 灵活、速度、身法、防御、战斗力,完全能以一抵百,再加上这一身石甲,更是如虎添翼,当时明明说是为了保护百姓,现在却成了永延皇帝用来威胁北院的东西,可真够可以。 今天能带个石甲军到北院来,明天就能派什么达官权贵来占个位置,后天再塞些个纨绔子弟来挤兑真才实学的学子们…… 这次放了行,下次还不是要蹬鼻子上脸! 想想就真够反感! 他才不管谁当皇帝,他的想法想来只有一个,培养心中装着“天下和善”的学子。 “宋太尉,你好歹也在北院待过,丞某再提醒你一次,希望你说话前记住,北院并不属于永延皇帝。” 宋向允心头一跳,额头冷汗冒了出来。他没法接下去。 北院并不属于永延皇帝,这是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心知肚明并不代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说了,他就没后半生了,他死了没关系,家人呢?也不要了? 可是若他否决了,怕是死的更凄惨,或许是生不如死…… 他只是个给人类皇帝当差的普通人类,普通人类就该过着普通人类的生活,他根本不想淌这不知不明的浑水。 可是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想让他这个北院出来的第一个打入北院,就这么硬生生把他给推到了这个中间位置。 他实在是左右为难。 百姓江山还是皇室江山,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过着自己的日子,他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太尉,明明只想混个小官当当,悠悠了此短暂的一生…… 少许,也不见宋向允说些什么,卫计已面露不喜:真是个废物! 就在他要上前说些什么时,宋向允突然向丞似作揖行礼:“学生多谢院长教诲!” 卫计隐有杀意:宋向允这是准备倒戈相向? 只不过又见宋向允直身道:“可是我身为永延臣子,自是要事事为永延着想,若有冒犯之处,只能请院长多多担待。” 只说了永延,果然是好的挡箭牌。 不管做什么,都是因为此事事关永延兴亡。 当年走出的学子,如今已经不再年少轻狂,多的都是为人处世。 丞似道:“为人臣子,自当效忠,为百姓之官,自当尽职,宋太尉有自己的坚守,丞某也有丞某的准则。” 他目光凛凛看向田巳和卫计:“今日,谁敢在北院造次,丞某定不会心慈手软。” 卫计冷笑:“丞院长好大的口气。” “我们院长向来爱干净,从来没有什么难闻的口气,倒是卫执使,这口气真不小,我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味儿,实在难闻。” 随着声音,灵珊步履轻袅,弹指间就已到丞似身边。 她一双秋波泛泛的眼睛望着卫计:“卫执使,您该多注意卫生,不要总是满身恶臭的,西庙的颜面都被您丢尽了。” 卫计眼中发狠,但现今对峙之时,他定不能随随便便动手,只能将这帐埋下来。 贱人!总有叫你悔不当初的时候! “灵珊教司怕是嗅觉异常了。” “呵!”灵珊轻笑,似是只当个笑话。 卫计面色难看。 “丞院长,这是陛下旨意,希望你考虑清楚。”一直沉默的田巳忽然开口,话如此明显,谁还听不出意思。 永延现今的皇帝想对北院动手。 丞似未说话,意思也是显而易见。 双方剑拔弩张。 “这里这么热闹?”一道流光而来,况相现身在丞似身边,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诸位远道而来,想打架?” 卫计见到况相时面上一僵,很快缓和了下来,他不信,青霄的两位天神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况相。 田巳已从卫计口中的得知况相正在北院,而且,似乎是况相将苍擎神殿带走了。 现今见到况相,他自然未感意外:“见过神君。”其余者也行了个礼。 田巳放下手,问道:“不知神君有何指教?” 况相现也感觉石甲军后面似乎藏着什么厉害的角色,但感觉并不明显,也就是说比他厉害。 怪不得,明知他还在这里,这个丑老头还敢跑回来,原来搬了厉害的救兵啊。 切!谁还没个靠山? “指教当然说不上。”况相扯着一个很假的笑,“只不过怎么说北院也是我创立的,忽然有一群杀伤性傀儡兵一排排站到这里,我自然要来看看,免得我的心血就这么被毁了。” “神君误会了,我们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苍擎神殿。”田巳道,“它本身在燕然塔,卫执使准备将它取出来时它却突然出现在了北院石林上方。 “这苍擎神殿事关重要,与我永延息息相关,我们这才冒昧打扰。 “而这石甲兵,只是我担心有什么难以抵挡的强敌出现,特向皇上请命调动的。” “原来如此。”况相道,“只不过这苍擎神殿如今已经消失了,你们来了也没用,还是回去吧。” 田巳眸底暗了些:“这事关永延,还请神君莫要戏弄在下。” 况相一笑,道:“你值得本神戏弄吗?” 田巳心有怒意,面上也不友善:“神君自视甚高,又何必与我等浪费时间?” “田将军误会了,我只是用词不当。”况相友好解释,“其实我的意思是,毕竟这事关永延,我怎么可能会戏弄田将军。” 可是这话听在田巳耳朵里可不是字面意思,他只听到嘲讽,胸中怒意浓了几分。 北院三人默默站在况相身后,都有种大屋子给他们遮风挡雨的感觉。 宋向允一直无所动作,静静待在一边。 卫计,一看就正想着什么险恶计划的样子。 双方突然陷入了沉默。 藏身于石甲兵最后的中苏和新都相望一眼,决定现身。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苍擎神殿,可不是为了看这些个无聊的争斗,他们可没那么空闲,而且现在况相在,若真动起手,他们还是要出面,先出面更好占理。 第一零二章 打算 中苏和新都一闪身,两道流光到了两方中间。 中苏和新都现身后向况相礼节性打了个招呼,他们客客气气,况相自然也要客客气气。 只不过客气完,况相很直接道:“两位来此,想必也是为了苍擎神殿吧。” 中苏道:“正是,还望阁下行个方便,让我们到石林看个究竟。” 况相道:“我说过了,那东西已经消失了。” 中苏声音冷了下来:“阁下可要想清楚。” “中苏神将是在恐吓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个对视,其余者也都按兵不动着。 田巳和卫计没想到中苏和新都突然出现,但一想也明白,以况相的实力和地位,他们定讨不了任何好处,所以中苏和新都一定要出手,等到那时出面不如早些出面,也好占些利处。 他们自然想中苏和新都能教训况相,也好有利于他们对北院实行的计划。 丞似自然不担心,因为除了他师父,还有其他神明,每一个都吊打这两个看着碍眼的神明青霄天神。 灵珊和关昔相信丞似,只等着丞似的命令。 少许沉默,况相神情忽然松缓:“呵,也罢,你们爱信不信。” 他一挥袖,将舛的石像拿了出来:“苍擎神殿确实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这石像,你们想要就拿去好了,但是想进北院,绝不可能。” 中苏和新都两个心中突生疑惑,对视一眼,均看向突然立在眼前的高大石像,看样貌,和大帝得到的石像一模一样,而且也不是术法所造,他们一时摸不清楚况相的用心。 难道那神殿真的消失了? 不可能!苍擎神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新都也不愿多言:“敢问阁下,苍擎神殿可是你搬到北院的?” “这个……当然不是。” 新都眉头微微皱了下:“那是何者?” 况相一听,立决把封意抖出来:“大荒神尊。” 卫计和田巳都是吃惊。 听谷介说,合明一行,他们请了大荒神尊帮忙。 他们以为枯叶林事情结束后大荒神尊已经离开了,现在竟在北院吗! 可是这是真的吗? 新都和中苏也同时向况相投去怀疑的目光。 况相心里冷呵一声。 这是什么表情?大荒神尊就是封意呗。这咋还怀疑上他了? “你们不相信?” 中苏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想怎么眼见?带着石甲军进北院?”况相语有嘲讽,“这青霄天神,何时开始做了永延皇室的马前卒?” 一个小小的散游神,竟敢出言不逊侮辱青霄! 中苏和新都心下发狠,同时出掌袭向况相。 他们掌下有分寸,这一掌并不会让况相受伤,但能让况相疼痛难当!给况相一个教训! 他们均是神将,极善战斗,况相本就不敌,又是近距离突袭,根本难以抵御,电光火石间,一道力量包裹着况相,将中苏和新都的掌力瞬间化去,且将他们逼退了一步。 中苏和新都皆是吃惊,未想居然有谁隐着身形,但他们毫无察觉,而这一惊后,他们已回味过来那句大荒神尊,心中一紧。 大荒神尊?! 中苏和新都看着突然出现在况相身边的白泽,只见他一双冷如幽泉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们。 那目光似乎直接看透了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神识猛然动荡。 “参见神君。”中苏和新都皆行了敬礼。 其余者,除了况相,也都行了礼。 白泽看着中苏和新都:“苍擎神殿确实神尊搬来的,它现今也确实消失,只剩下这座雕像,两位神将若是喜欢,这雕像就送于两位神将。” 他目光扫了眼中苏和新都身后,又道:“两位神将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做给青霄蒙羞的事情。” 中苏和新都对视一眼,都知无法硬碰,这白泽可是远古之神,连大帝都要敬着,更别说大荒的神尊,今日只能带着雕像走了。 他们是真未想到,这么个散游小神竟会认识大荒神尊! “今日多有冒犯,还望神君海涵。” “无妨。” 中苏和新都告别后带着雕像离去,把永延皇室派来的人撇下了。 卫计未想到这里面竟有青霄天神都忌惮的存在,一时不知该如何。 田巳在白泽和青霄两位大将对话时心中也是迷乱的,但现今他已稳定了心神。 就算是神明又如何,他们敢杀自己吗? 虽然今日是没可能实行计划了,但以后有的是时间,不能自乱阵脚。 “刚才实在是有些误会。”田巳忽然换了副语气,“既然有大荒神尊在,我也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情况。” 他一副笑脸:“丞院长,我们三人进石林看看,以好回去给个交代,这总没冒犯北院吧?” 丞似还未说话,白泽就道:“我大荒神尊正住着,无关者不便打扰,否则后果自负。”说罢转身,一道流光离去。 况相突然发觉,有个实力超强的小伙伴是多么重要。 他余光看向安慰僵着一脸笑意的田巳,心中偷笑,故作严肃对丞似道:“让学生们这些天都安分点,别到石林。” 丞似当然懂况相想做什么,师徒一场,这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不懂。 “那您现在住哪儿?” 况相道:“随便找个清静点的屋子就好。” “好。”丞似对关昔和灵珊道,“你们去找个院子给神君,这些天一定要看紧那些学生,多布置点任务,不然一没事干就会闯祸,万一冒犯了神尊,实在大不敬。” 灵珊和关昔道:“好。”说罢向一众告辞,进北院了。 田巳僵着的笑容崩了:“既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告辞!” 卫计不甘心,但无计可施,只能压着心头的恨怒随着田巳一起离开,宋向允也跟着离开。 北院门口这一闹,他自然看清了许多事,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不可能把自己绑起来任人宰割,他要谋个出路! 看着石甲军消失在视线中,丞似才松了一张冷脸,脸都有些僵硬了。 永延皇室是不会轻易放弃北院的,看来只有改朝换代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第一零三章 缘分 竹楼。 只考虑了一会儿就决定还是继续计划的莫三辞趁着有闲顺理了下近日发生的事情: 无物灵识被抽离,被杀; 灰既有白羽的力量,如今下落不明,目测只剩下灵识(无物是封印木陵六尊官中神界尊官时钧的表侄); 她从朝天塔带出了两样东西,火种和毕方给的盒子,火种在她手里,毕方给的盒子被封意给了白泽; 花苞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无物盗走了玄门的羲和日晷,东胜正在找羲和日晷; 羲和日晷的晷针在钤安,燕怀很可能知道晷针在哪里; 燕怀将一柄残缺的戟藏了起来,现在那柄残缺的戟在白泽手中; 永延如今陷入了皇位的争斗之中; 被封印在萩信山的冥影离开了封印; 齐国使者历互得到了某样特别的东西; 冀州有铸剑之阵; 枯叶林、紫云峰、北院的阵眼有共同之处:构造空间; 袭击者,异兽,变异的蝗虫群,红蔷薇组织; 中海北部迷雾小岛; 永延皇室、萩信山山主和青霄都在找苍擎神殿; 苍擎神殿的壁画藏有玄机; 北永延皇室想动北院。 唔……她可能要见证人类国家的改朝换代了,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 莫三辞的思维顿了顿,忽然从翩浮的记忆中抓取出了一件事:乌宿明明说要照顾她,却突然不见了,她去哪里了? 她疑惑着收回其它思绪:“封意。” 封意望向莫三辞:“想问什么?” 莫三辞笑笑:“你知不知道乌宿哪里去了?” “卜请她找一样东西。” 莫三辞愣了愣:“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给你留了传信符,可是在到法阵时被截住了,所以你没收到传信符。” “……”莫三辞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起乌宿。” “什么嘛……”莫三辞嘀咕一句,转会头,觉得心情不太美好,不美好的心情导致她都不想思考任何事情了。 想找个地方躺躺,看看天,发发呆,叹叹气。 莫三辞抱着双膝坐着,脸埋在胳膊里,睡觉。 可是睡不着。 “封意。”莫三辞抬头,“这阵眼一共有多少个?” “八个。” “还挺多的。” “嗯。” 莫三辞侧首望向封意:“下一个是冥影吗?” “不是。” “那是谁?” “还未出现。” “哦。” 沉默。 莫三辞双臂抱着膝,看着下面的石林,发呆。 封意也未说话,只是由站着改为坐着,坐在了莫三辞身边。 知存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想着壁画,他要弄清楚壁画,赢过白泽! 良久,白泽回来了。 白泽回到竹楼就见封意和莫三辞坐一块儿,挨得很近,他还看到了封意和莫三辞之间有很亲近的气息。 他已经多次看见这种气息了。 这很值得深思。 见白泽回来了,封意和莫三辞均起身,知存还坐着。 白泽走到封意和莫三辞前面,仔细看了看,认真道:“你们两个间的气息有点奇怪,我琢磨着,你们好像……有缘分。” 莫三辞:??? 知存脑袋探过来,冷着张小脸:“什么缘分?” 莫三辞:…… 白泽未理会知存,问封意:“您知道吗?” 封意道:“知道。” 莫三辞:……我要淡定。 白泽道:“您怎么知道的?” “桃花告诉我的。” 莫三辞:!!! 我,要淡定! 白泽看向莫三辞,莫三辞面上泰然自若,心中早已乱成一团。 她看得出来,白泽想笑,但是忍着没笑。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都已经把这件事情忘了! 知存已经跑了过来,他直觉中已感觉和师徒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要问清楚:“什么缘分啊?” 白泽道:“姻缘。” 知存思维里留了留两个字,才恍然大悟,他看向莫三辞,甜甜的腔调道:“师娘。” 莫三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无视知存满眼的星星,默默转过身,默默走下竹楼。 没事,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等她走下竹楼时,才发现封意也跟着下来了,并站在她旁边。 莫三辞很想往一旁挪一挪,但是这么做只会显得她心虚。 她一点儿都不心虚。嗯! ··· 唉——她其实并不清楚现在的她对封意有什么样的感觉。 封意让她不经意间就靠近着,好像理所当然这般,这段时间里她更有过一些古怪异常的情绪波动。 对于封意,她完全不知道曾经还是混元图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已经确定,她从混元图化生成生灵前,已经有了灵识,有了灵识的她想化生成生灵,不想只是一个神器的器灵。 而且,她还计划了其它事情。 但是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正在一步步踏着她自己给自己布置的计划走。 她觉得,或许,乌宿说的唯一的缘分,就是她自己弄出来的。 因为她从一个神器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她还选择忘记了事情,还给自己下了封印…… 这……她以前这么胆大包天的吗?! 虽然她现在也很大胆,但也不至于这么对自己吧? 这么做,还能为了谁?现在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 想想就觉得闷闷的,不开心,不高兴,不快乐。 哼! 静了静,她决定还是说清楚好了,不然太怄了。 她转过身,正对着封意,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你怎么看我们之间的缘分?” 封意道:“缘分只是缘分,许多事情并非缘分可以控制的。世事终归于自身。” 莫三辞心中一缓,智商就正常了:封意怎么可能会信奉什么缘分命定?她犯了什么蠢? 只不过封意接着道:“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 莫三辞当场惊愣住,智商又欠缺了。 封意说了什么? “你……我……我……”莫三辞脑子一片空白:还是不说话为好。 莫三辞沉默间,况相也回来了。 “你们站门口干什么?”况相盯着莫三辞的脸看了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看上去有些……闷沉?” 莫三辞毫不脸红地撒谎:“我在想壁画的事。” “那你想出什么了?” “没想出才有心事。” “哦……对哦。” 封意忽然微微笑了笑,转身进了竹楼。 第一零四章 完整的戟 况相一脸惊愣地看着封意离开的背影,随即别有意味地看向莫三辞。 莫三辞假假微笑着转身,跑着跟上了封意。 况相满眼发现了秘密的得意。 他进竹楼后,望了圈没看见东胜:“东胜呢?” 白泽道:“他离开了。” “离开?他太不够朋友了!” 况相忍不住腹诽了东胜一顿,要不是念在东胜确实身份特殊,他一定要给东胜画张画。 大师执笔,向来任性! “我听说燕怀的戟在你手里。”况相拿出戟的枪头,对白泽道,“我们把戟合起来让知存再探探?” 白泽同意,拿出从湖中找到的戟。 戟的两部分刚靠在一起,就接合了起来。两道光圈从接合处向两端散去,整柄戟忽然变得黯淡了,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材质。 白泽和况相都有疑惑。 况相不解:“它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白泽看了戟周围的气息依旧纯净,且气息相同无排斥异样,才将“况相的枪尖是假的”这个怀疑打消了。 只不过这一合,又让他看出了其它东西。 羲和日晷的晷针竟然被藏在他找到的戟中,而那枪尖则是打开隐藏之门的“钥匙”。 但他并不想告诉况相,因为他看不惯东胜——总想找机会和神尊比武的麻烦精神官。 “变化常有,何况是一柄被有意藏起的戟。” 况相被白泽说服了:“也对。” 莫三辞看着白泽手中灰暗无光的戟,感觉里面好像是两种东西。她似有福至心灵,忽然觉得这戟很可能和羲和日晷的晷针有关。 白泽将戟递给知存,知存感受了下。 这次除了血玉箫和咳嗽声,还看到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神殿门口,神殿除了神像外还有五根盘云柱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残存的记忆。 况相心塞塞,本来还以为能找到,结果只有这些。 “这怎么可能?燕怀是故意清除了所有的痕迹吗?” 知存点头:“有被抹除的痕迹。” “唉——”况相叹气,“要不,我们去燕然塔再试试?” 封意道:“不需要。” 况相疑惑:“为什么?” “燕然塔已经不在那里了。” “啊?”况相气道,“他们这也太不厚道了。” 只不过没谁应和,况相一时觉得有点尴尬。 封意出声缓解了沉默的氛围:“你确信燕怀真的进入轮回了吗?” “他死了当然入轮回了?他……”况相忽然顿住,“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燕怀其实没死。” “没……没死?”况相心下不安,“你说清楚一点,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封意道:“燕怀没有死,他被封印在此处的阵眼之中。” “什么?”况相的迷惑远远超过了惊讶,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点。” “一间屋子只有一扇门可以进入,门被关上后,又将唯一可开门的钥匙丢在屋内,还如何进入?” 况相:…… “再开个门?” 封意沉默稍稍,在况相不解的目光中道:“屋子就是阵眼,燕怀就是钥匙。” 况相后知后觉地干笑了几下。 封意又道:“不过我们确实需要再开个门。” “怎么开个门?” “用这柄戟。” 知存一听,立即把手中的戟给封意递过去,然后站到了莫三辞身边。 况相道:“这怎么用?” “等明日你自会知道。” “……”懒得和他解释吗?因为他问题太多了吗? 这……他只是偶尔懒的思考而已。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或许封意有其它原因。 因为要等明日,一时又觉得待在竹楼没什么好玩的,况相就准备去找丞似,他打招呼说到丞似那边看看后,白泽忽然道:“我有些问题问你。” 况相收回将要离开的步子:“什么事?” 白泽:“燕怀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况相:“黑色的。” 白泽:“遇到特殊情况他的眼睛会变色吗?” 况相:“不会啊,没见过他眼睛变成其它颜色。你怎么问这个?” 白泽:“我和知存在一处山谷找到了燕怀经历过的事情,我见到的燕怀,眼睛是血红色的。” 况相惊诧:“这……他……成魔了?” “我确信,他是人类。”白泽又问,“你可知道血玉箫?” “知道,那是他的宝贝,估计是哪个女孩子送他的定情信物。” “那你记得他什么时候有的血玉箫?” “呃……”况相想了想,“是一次外出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个盲人老头。” 盲人老头应该就是他见到的那个老仆,白泽想起了老仆的话。第四次是什么意思? “他的咳嗽很严重吗?” “他咳嗽吗?” “……”白泽觉得况相一点儿也不像燕怀的好友。 燕怀应该是瞒了许多事情,而这些事大概只有燕怀和盲人老仆知道。 “他咳嗽,而且似乎生了什么严重的病。” 况相神情忽然低沉,默然少许,他道:“我并不知他生病的事。” 在封意说起燕怀未死时,白泽就已发现况相整个处于消沉的状态,现在更低沉了。 白泽不再多问,少顷,况相收拾了心情,问白泽还有没有问题,听白泽说没什么要问的后便告辞离去。 况相走后,白泽看了看莫三辞和封意,然后喊了知存,没说干什么就把知存带走了。 莫三辞:…… 这想干什么?这么明显! 她停止了思考所知的事情,一时有些不知该干什么,少许时间,但对她来说有些漫长。 终于,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封意,却见封意正看着她。 “!”莫三辞登时收回目光,心“怦怦”跳。 封意道:“你这么偷偷摸摸想做什么?” “我才没有做什么,我就是看看。”说话很没底气。 “你别在意。” “我没有……”唉,莫三辞放弃解释,“嗯。” 她偏过脸看向封意,心中不服气,凭什么总是她闹红了脸! “我看挺多女子喜欢你的。” 少许,封意没搭话。 莫三辞又道:“有没有女子向你表明爱慕之心?” “有。” “哦~”莫三辞靠得近了些,“那是不是都被你拒绝了?” “嗯。” “那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没注意,看起来差不多。” “哦~”莫三辞看着封意侧身,感觉明白了,“一定是因为你太出众了,其他者都被你比下去了,黯然失色的让你看着都差不多。” 封意侧首望向莫三辞,就见小姑娘枕在手臂上望着他,眼中盈盈笑意。 “是吗?” “当然了。” 第一零五章 送东西 莫三辞说罢,刚才说的话才在理性思维里转了一圈。 她刚才说了什么? 莫三辞慢慢侧过头,背对着封意,又红了脸。 虽然她说的是真话,但是耐不住封意就在一旁,还看着她…… 封意见莫三辞偏过脸不做声了,忽地想起广和山山顶小姑娘落跑的事,眸中似是流淌着星光:确实很有趣。 莫三辞安静坐了会儿,见封意没说什么,抬起头坐好。 一次不行,可以第二次,她就不信! 因为问题实在羞于开口,莫三辞鼓励了自己十八遍,才问道:“那,你觉得,我好看吗?”语调微微慢慢,没敢望向封意。 封意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喜欢我?” 原本就因为封意没回答而有些小紧张的莫三辞被封意问住了。 因为之前连着问的问题,然后倒过去,就是她喜欢封意?? 这逻辑吗? 好像自己挖了坑自己跳,还把自己给埋了。 哼!不想说话,不说话! 莫三辞决计秉承沉默是金,耳朵就被封意捏了。 她捂着耳朵蹦了起来,就见封意嘴角微扬的弧度。 封意又笑她。 耍小心思被封意知道了,不仅没成功,还被封意笑。 莫三辞刚要说话,封意就望过来,她心头忽生悸动,随即捂着耳朵跑了。 封意看着莫三辞离开的方向,只觉得心情很好。 缘分吗? 他站起身,倏然从原地消失。 莫三辞跑了些距离就停住了,她往后面看了看,空无一个。 她吐了口气,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下,靠在石头上。 唉~好烦。 难道她,曾经的她,真的喜欢封意? 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封意对她又不好,她怎么可能喜欢封意? 莫三辞双手托着脸:难道封意对还是混元图的她很好? 其实想想,封意对她也没那么不好,就是偶尔会笑她。 莫三辞陷入了发呆的状态,脑子里空空的,眼睛望着前面,其实什么都没注意。 发了会儿呆,忽然看见眼前有身影,好像是封意。 她抬头望去,果然是封意。 其实封意对她挺好的,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做。 可是她为什么要赌气呢? “我之前喜欢你吗?” “哪种喜欢?” “爱情那种。” “我不清楚。” 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对话就此结束,莫三辞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看着封意小声问:“我能抱一下你吗?” 封意道:“可以。”声色静淡。 莫三辞呼吸有点加快,她慢慢走到封意面前,低着头抱着封意。 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十分怀念,一股奇怪的暖意浸满莫三辞心中,莫三辞鼻子忽然酸酸的。 她脑海里模模糊糊记起来,她好像说过,好想永远躺在这种温暖中。 莫三辞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很清楚这不是现在的她所有的情感,而是来自曾经的她。 封意自然也感受到莫三辞的异样,他伸手抚了抚莫三辞的头:“没事了。” 他自是清楚,她一定承受了很多东西,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即使他不知道,也能肯定,那是难以承受的。 莫三辞酸着鼻子放开封意,低着头,心里难受。 早知道就不试了。 反正她现在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有什么需要知道的,都不记得了,而且……莫三辞觉得一定是曾经的自己拿捏住了自己的性格,知道她一定会做什么…… 这么一想,难过少了,就是心塞塞。 封意见莫三辞一直低着头情绪低落,不由道:“我带你到北院北面的森林散散心,如何?” 森林? 莫三辞抬头:“里面有什么?” “去了就知道。” 莫三辞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好吧。”反正她现在确实不能继续和封意这样待着。 北院北面的森林很大,林深草茂,幽静闲冷。 莫三辞跟着封意慢慢走,走着走着,心情确实好多了。 一路遇到的动物很多,都不怕莫三辞和封意,还有只小松鼠跳到莫三辞脚边,被莫三辞揉了脑袋。 散心散着散着天就黑了,两个也没说太多话,就这么走走停停,但两个心情都很好。 天黑之前,莫三辞和封意回到了竹楼,两个坐在竹楼顶,莫三辞找了张躺椅躺着看星星。 凉风袭袭,周身舒爽,最关键,她心底里很高兴。 虽然这些高兴的心情很可能是基于曾经对于封意的喜欢,但自己高兴为何还要纠结什么。 又没有什么不能高兴的。 “封意。”莫三辞侧过身望着旁边坐着的封意,“你知道我之前就有灵识了吗?” “以前不知道。” “是不是你不太关心我?” “是你自己隐瞒着。” “我才不相信呢。”莫三辞嘟囔道,“我觉得肯定是你不关心我,所以才不知道。” 封意没说话。 莫三辞忽然高兴:这次是我赢了吧。 “胜利”的莫三辞拽了拽封意的袖子:“封意,你怎么不回答?” 封意任凭莫三辞拽着袖子,依旧没回答。 莫三辞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完又问:“你是不是心虚?” 这次封意回答了:“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 莫三辞一愣,松了手中的衣服:“我……”她顿了一顿,底气十足道,“你这是借口。” 封意笑了笑,又未答。 莫三辞忽然就心虚。 哼!莫三辞转过身:还说想让我高兴。 “你喜欢星星吗?” 封意的声音忽然传来,莫三辞想了想,又朝向封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封意手中显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球,水晶球内似有星光点点,像极了天上的星空:“送给你。” 莫三辞坐正身体,游移了一会儿,还是双手接过水晶球。 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独自乐了一会儿,抱着水晶球嘀咕道:“别以为一个水晶球就能收买我。” “那你想要什么?” “我……我才没有要什么呢。”莫三辞把水晶球收了起来,“是你自己送我的。” 她纠结了一下下,拿着一个编织的手链递给封意:“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是独一无二的,就,送给你当谢礼好了。” 封意接过手链,手链的编花独特,应该是小姑娘自创的,上面缀着的玉珠来自不同的地方,纹理都很独特。 “谢谢。”说着就将手链戴在了手腕上。 第一零六章 黎云峡 莫三辞看着封意戴上手链,莫名高兴。 她低着头撇过脸:我怎么就高兴了? 不管了,反正都是以前的,等她想起来再说吧,自己在这里杞人忧天做什么? 拿定主意,莫三辞心里舒快多了,觉得堵在心中那些闷闷的气都散了。 似乎是因为没什么忧心的事了,莫三辞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凉风轻抚着莫三辞的脑袋,莫三辞拢了拢身上盖着的“被子”,躲了躲凉风,才发觉不对劲。 她睁开眼睛,看清了身上盖着的“被子”——一件白袍子。可能,也许,大概……是封意的。 她起身,把袍子折好,收了起来。 莫三辞到了竹楼第一层,就见到烛火下,知存正坐在地上拿着毛笔很认真地画画,看见她后,立即放下笔跑了过来。 “小莫,你要不要吃东西?你要不要喝水?” 莫三辞放下心:还好,没叫她师娘了。 “不用了。” “哦。”知存眼睛闪亮亮的,把一幅画递给莫三辞,“况相托我交给你的,他昨晚画的。” 莫三辞总觉得没好事,她刚打开画,就见到满眼桃花红,再看下去…… “!” 莫三辞卷起画,就知道,没好事。 不想收怎么办? 她看向知存,见知存一脸笑盈盈。 ··· 知存看过了。大概,白泽也看了。 一天的美好心情都被毁了。 莫三辞收起画:“封意和白泽呢?” “下面。” 他们已经进了阵眼? 莫三辞目不转睛看着地下,渐渐,黑暗出现在脚下,但这黑暗和她上次所见并不一样,只是像一个黑暗的地洞,而是不那种虚无的黑暗,进去就出不来那种。 底下的黑暗是真实的存在,有光就能照亮。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点点光芒散进了黑暗之中,莫三辞看见一根指针投下影子,影子慢慢移动着,变化着,倏然间,黑暗裂开了一道空隙,数不清的光点往那空隙中挤,空隙越来越大,黑暗越来越小。 白亮的光芒有些刺眼,莫三辞捂着眼睛,揉了揉,放下手再睁开眼睛时,眼中还是地面。 知存道:“太阳升起来了。” 莫三辞透过窗子遥望远方,满眼的阳光。 确实,太阳升起来了。 不一会儿,况相背着一个人走进了竹楼,神色焦急担忧。 他将那白衣青年放在卧榻上,还给那青年盖了被子,然后摸出一大堆瓶子,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一个。 他拿出瓶子里的药丸塞进青年嘴里,边塞边骂道:“迟邻那个疯子,我一定要揍扁他,然后把他也关起来,关个一千多……两千多年!气死我了!……” 看来那就是燕怀了。 莫三辞望了望门外,封意好像和白泽在外面。 她张望着,可是什么都没见到,刚坐正,封意和白泽就走了进来。 幸好。莫三辞心中庆幸。 封意和白泽进来后,白泽到了况相那边,看了下燕怀的情况。 知存也跑到况相那边。 莫三辞:…… 知存很有问题。 封意站到了莫三辞面前:“你想去黎云峡吗?” 莫三辞抬头望着封意,又望了望燕怀:“你要去找什么?” “回生果。” “听说回生果闻起来很甜,但是吃起来是苦的,而且很涩,有股枳的味道,真的吗?” “真的。” “哦~”莫三辞道,“你吃过?” “嗯。” “你为什么吃它?” “试试味道。”说罢,封意拿了十方罗盘出来。 莫三辞心下偷笑,封意居然会做这种事情,不过想想好像和她一样,她也很爱各种水果。 ··· 莫三辞忽然不想笑了,笑封意好像就在笑自己。 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笑的。 十方罗盘的光圈散开又收起,莫三辞和封意出现在一处山崖。 遥遥望去,一道蜿蜒曲折的长河卧在高山脚下,崖壁遮颜,天空碧蓝深邃,有白云散散挤挤,生出苍渺旷阔。 云气游荡山水间,峭耸的高山和满眼的翠绿都在云气里隐隐现现。 细听,远处山中有乐声奏着,琴音低缓,笙声沉慢。 但那声音戛然而止。 莫三辞拽着封意的袖子,跟着封意慢慢走。这里还挺陡峭的。 等莫三辞跟着封意走到长河边,远处有一只竹筏慢悠悠驶来,竹筏上有位娉婷袅娜的女子,近看,莫三辞想起一句诗来: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也就是说在人类、与人类审美相近的认知里,这是位姿容倾城倾国的女子。 竹筏一直驶到莫三辞和封意面前,白衣女子福身施礼,目光落了一下在莫三辞拽着封意袖子的手上。 莫三辞:……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看她的手! “神尊前来是有何事?” “回生果。” 女子莞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神尊回心转意了。” 封意道:“我对你并无半点私情。” 莫三辞收回拽着封意袖子的手。 女子一愣,又微微笑了笑:“神尊说的是,是我妄想了。” 她看向莫三辞:“我是凝韵,黎云峡守护神女,不知姑娘姓名为何?” “莫三辞。” 凝韵盯着莫三辞的脸,一笑,请道:“两位随我来。” 竹筏在长河上慢慢行走,莫三辞看着竹筏划过水波,清澈的水如一条玉带卧在山间,静美如画。 竹筏从宽阔缓慢的河水慢慢驶进狭窄急速的河道,两边的山面如刀削斧凿,又似天之手硬生生掰开,带着些蛮荒的气息,狂放又天工精妙。 凝韵带着莫三辞和封意随着河流急速而行,在驶离一断层之处时蓦地转弯,转向了一山壁之隔的另一道急流,逆流而行。 四围渐渐幽深,林木遮天,偶有光芒照进,慢慢的,光也没有了,只有竹筏缓缓行走带起的水声。 但莫三辞还是能看见,茂盛的植物遮着头顶,异常繁茂,水下清澈,有游鱼尾随,水底光滑的石头长着青苔和水生植物…… 湿润的空气带着清水与绿叶的气息在周围游走,除此之外,还有股暖暖的味道。 不知行了多久,前面有亮光照来。 离开幽深的通道,映入莫三辞眼帘的是一汪大湖和明秀高山,实可谓山温水软。 第一零七章 七峰山 湖水荡漾去波纹,在静谧的湖上浮起舒缓的步伐,湖边的高山下,一个圆拱洞由小到大出现在莫三辞视线中。 竹筏进了圆拱洞,黑暗的,逐渐又是光明,只是这层光明并非纯粹的阳光,这里的光芒中透着些清淡的灵光(灵能所产生的光芒),而且雾气飘摇。 竹筏轻飘而起,落在地上后消失。 莫三辞细望周围,只见此处山地荒蛮,植株多是小叶或无叶,低矮盘伏,再远处,均淹没在云雾之中。 出口处有两座人面马身,手执长矛的雕像,雕像约有三丈高,威严耸立。 他们进入后,很快有两位仙子从云雾中飘了过来。 仙子无一不长裙摇曳,容颜秀美,但比之凝韵,莫三辞还是能看出,有许多差距。 两位仙子可能是侍奉凝韵这位神女的侍女,她们向凝韵福身施礼:“神女。” 凝韵颔首,她们才向莫三辞和封意施礼,就这时,又有一身影从云雾中轻飘而下。 男子身着道袍,是个人类,他向封意拜道:“玄门席齐拜见神尊。” 封意颔首,席齐又道:“敢问神尊来此是为何事?” 封意道:“回生果。” “在下师妹顾浅身受重伤,急需回生果医治,但七峰山实在难行,在下寻了多日也未寻得,还与师兄走失……”他忽然躬身抱拳,“在下唐突,想请神尊带在下一程?” 封意道:“可以。” 席齐喜道:“多谢神尊!” 席齐,顾浅……莫三辞想了想,想起来,两个人都是玄门九部的部主,那席齐口中的师兄也应该是玄门的部主。 可是顾浅这受了什么重伤,非要用回生果? 一行诸位穿过浓郁的雾气,停在了七峰山山下,莫三辞只见着眼前有一座高大的石碑,上书“回生”二字,字迹飘渺,如天上流云。 凝韵道:“诸位小心。” 席齐拜托了凝韵照顾下顾浅,便与封意和莫三辞一同走上了七峰山。 这里雾气太浓,莫三辞只见到两、三丈的距离,而且山石嶙峋,山路崎岖,很是难走。 不过封意走得很稳很容易,像是走在宽广平坦的大路上。 莫三辞走了一会儿,拽住了封意的袖子,这样一来确实轻松了许多。 席齐走山路并没觉得有什么阻碍,但是七峰山上,往哪里走才是难以选择的,稍不留神就迷失了。 不过虽然会迷失,但是往上直飞就能离开,他寻找回生果的这些天并没有遇上传说中的危险。 上次他和常青进入这七峰山,两天两夜一根草都没看到,最后还走失了,他一气之下,就先离开了。 他回到顾浅身边等常青,等了许久等到了常青的传信符。 这是常青传给顾浅的,常青那时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常青传信中说正在寻找,让顾浅放心,只不过顾浅那时已经昏迷不醒了,他刚才本准备再进七峰山寻找,只是突然看见凝韵离开。 当时凝韵身边跟着两位仙子,凝韵离开后,有一位问,“不知是谁来了,神女好像很高兴,眉眼都带着笑意”,另一位说,“能让神女亲自去接的定是不同一般者,而且神女还这般欣悦,我猜啊,肯定是大荒神尊。” 刚开始他自然是怀疑的,可是他还是随着来接凝韵的两位仙子去看看。 原本听说封意从万妖的朝天塔带出了毕方的花苞时他只觉得不可信:封意失踪了近一千年,怎么突然出现了? 没想到他居然在黎云峡遇见了封意。 其实他只在玄门的肖像画册上见过封意的容貌。 玄门的肖像画册上画的外貌大多数与真实无二,少数会差了一些,而封意,形能对上六七分,神……差了一大截。 要不是画册上没有和封意相似的肖像,他绝对要怀疑的。 请封意帮忙无伤玄门的任何脸面,毕竟封意是大荒的神尊。 而且,顾浅再没有回生果,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现在,他原本担忧不安的心也镇定了下来:现在走的路只有一开始是有些熟悉的,后面已经有了些小草。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跟紧封意。 不过既然封意答应他同他一起,应该不会任他迷失在七峰山。 席齐紧跟着封意,眼见着低矮的草类植物越来越多,心里也越来越紧张。 凝韵说过,七峰山危险异常,但一般不会有谁进入危险区——长有植株的地区,都是被困在外围雾气中,七峰山危险区就是它的中心区,那里有重聚魂魄的回生果。 活死者,肉白骨。世间难求,也极难获得。 其实,他现在也又开始焦着,封意也在寻回生果,他也需要回生果,若他们只寻得一颗回生果,那该怎么办? 他原先一时未多考虑,现在想来,当时多有冲动,可是又没什么办法…… 席齐心里乱得很,突然有劲风成束,从四面八方刺射而来,破空声刺耳,一道光屏遮起,劲风均被化解。 山中有阵法? 封意道:“这里住着一种动物,会从喉中聚起风束袭击进入它们领地者。” 席齐心头的紧张并没有因此消少,反而增多。 莫三辞看出了席齐的紧张,席齐鬓角都有冷汗流了下来。 她心生狐疑:这席齐紧张什么? 风束的袭击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们离开了攻击他们的动物的领地。 莫三辞和封意并行着,席齐跟在后面。 席齐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流了冷汗,定神后心中羞愧万分。 封意本来也没有任何义务需要为他做什么,他没本事凭一己之力为顾浅拿到回生果,却在这种事上大作想法,还心生戒备与防范……实在自私虚伪至极! 他默不作声跟着封意,地上的植物越来越茂盛,空气也越来越湿润。 突然,地上冒出一只爪子,席齐一时心不在蔫,竟被紧紧抓住了脚腕,他一惊,手中一柄剑直直戳向白骨爪子。 白骨被剑上的灵能震断,在地上抖了抖才不动了,但是地上又冒出了其它白骨爪子,想抓住他们三个。 有灵能从席齐的剑尖散去,一阵激荡,伸出地面的白骨爪子全都被震碎。 第一零八章 古鲁族 席齐刚将那些白骨爪子全部震碎,周围就有“噢——噢——噢——”的欢呼声响起。 席齐冷着脸,手握着剑,一个跳跃,手上抓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东西,那东西有手有脚,正不停地摆动着,好像是人。 席齐抓到那“人”后,飞快退回了原处,莫三辞这才看清席齐抓了什么。 那是个穿着包裹着全身的衣服,只露出一张人脸和双手的矮人形生物,身材差不多三尺,但是脸长得很老。 他正扒拉着席齐的手,想挣开,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席齐手上一扔,顺便加了根绳子和符,困住且定住了他抓到的矮人形生物。 很快,周围慢慢围上了许多矮人形生物的同类,穿着打扮都一样,露出的脸有的年轻有的年老,容貌看上去还差不多。 席齐举剑对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东西?” 那些矮人形生物用着席齐听不懂的话一阵交头接耳,有个拿着根法杖的长相很老的矮人形生物走了出来:“我们是古鲁族,我们只想感谢您击退了骷髅族,没有恶意,您能放了我们的族人吗?” 席齐道:“你会我的语言?” “我们是跟住在宫殿的仙子学的。” 席齐并不信任古鲁族,但是还是把抓到的那个古鲁族族人放了:“骷髅族是什么?” 被抓的那个古鲁族族人连忙躲进族群里。 拿着法杖的古鲁族族人答道:“骷髅族刚到这里不久,因为都是骷髅所以我们称它们为骷髅族,它们经常抓住在这里的生灵,被抓到的就会被变成骷髅族的一员,我们已经有很多族人被抓走了。” 他说着居然跪了下来,接着,其他古鲁族族人也跪了下来:“求您帮我们把它们赶走吧!求您帮我们把它们赶走吧……” 声如浪潮,在周围回荡。 席齐一时进退两难,他并不相信这古鲁族,可是他们这么求他,他又不忍心拒绝。 他余光看向封意,只见封意漠然无视现在的情况,心下一横。 既然这群古鲁族住在这里,没准能帮他找到回生果! “你先说一具体情况。” 席齐说罢,拿着拐杖的古鲁族族人突然开始叩头,其余古鲁族族人也叩头,他们叩了四个头后,就神情阴森险恶地站了起来。 席齐神情一恍惚,昏昏迷迷,摇摇欲坠,忽地,一道清光流淌,周围那些古鲁族族人全部变成了影子随雾气散了。 席齐一个激灵,蓦地回过神来,他刚才是怎么了?! “你在和古鲁族说话时已经被古鲁族蛊惑了。”封意道,“他们擅长声音蛊惑心灵,在与他者交流时,趁机入侵对方的心神,入侵成功,便会进一步破坏其神识。” 席齐心有余悸,余悸之后心中满腹牢骚。 他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师兄师妹,可是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好不容易用了几十年时间,终于成了玄门九部的部主,可是却为了帮助师兄师妹毁于一旦,还被玄门下了追捕令……都是因为他们!随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想及此,他忽地心惊胆颤,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能这么想?! 他一身冷汗时,忽见封意的手伸到他眼前,似是从他的脑海里拽出了什么东西,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到封意手中一只已经死了的、如蚂蚁形状、但比蚂蚁大的多、触角鼓鼓的怪东西。 封意道:“附蚁,又叫私心蛊。” 席齐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和顾长河的交手,他觉得手腕好像被咬了一下,是那时被附蚁进入了身体? 应该是,他自帮着师兄师妹私奔后,心中总是在不断挣扎着,似有两个小人在争辩着,总会不知不觉想着只利己的事。 席齐心上发寒,如果他真的变成了自私自利的人,实在难以想象,他一想到这些,就手脚冰凉。 世上为什么要有恶…… 莫三辞看着眼底黯淡的席齐,提醒了一句“走吧”就跟着封意往前走。 席齐紧了紧手中的剑,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植物越来越高大,植物的叶子越来越宽厚,他们应该是在向一个谷底走。 席齐已经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了许久,自离开古鲁族的地方后,他们便没再遇上什么。 或许是中心区域有更厉害的东西存在,就像幽冥鬼沼。 莫三辞换了边拽着封意。 其实现在她已经熟悉了崎岖坎坷的路面,但是这么拽着封意,她有种高兴的情绪。 反正就是觉得高兴,而且封意对此又没意见。 应该吧?如果不想让她拽着会说出来吧? 莫三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 封意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问:“你怎么了?” “我……手酸。” 莫三辞撒谎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谎。 封意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莫三辞跟上去,又拽着封意的袖子,心里偷偷笑。 席齐根本没心思理会什么,只是默默走着。 又走了一会儿,天空突然掉下来蛇,那些蛇不知道从何而来,均是有毒的,一团团掉了下来,而且都是已经被斩断的。 血腥味浸在雾气中,莫三辞皱眉屏息。 席齐看着蛇断开处,却是面有喜色:那些端口隐有灼烧的痕迹,应该是师兄。 很快,一个身影跳了下来,席齐定眼看去,确实是他的师兄常青。 “师兄!” 席齐迎上去,迎接他的却是火光灼灼的剑气,他连忙侧身,堪堪躲过常青的袭击。 常青顿住身子,剑尖一转,直击封意。 封意手中流光一道,点在了常青身上,常青僵住身子一动不动。 席齐这才发现,常青的眼睛上,好像被蒙了一层红雾。 莫三辞也发现了常青的异常:“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是红蚊,一种很小的虫子,聚群如红雾,喜欢依附在生物的眼睛上,它们依附后,会吃掉生物的视力,当依附的生物完全失明后便会离开。” 也就是说常青现今胡乱攻击并不是因为那层红雾。 封意走到常青身前,手指虚拂过常青的眼睛,那层红雾动了动,然后成流雾状飞离。 “那我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一零九章 请求 席齐问后,才惊觉自己的语气太多不恭敬、还带着些愤怒,虽然这些愤怒并非冲向封意,但他还是有所不安。 不过封意根本不在意:“他身中玄门宗长夏梨的七日忘尘咒,又被这些毒蛇所咬,一时狂性大发。” “什么?!”封意还未说完席齐就已瞠目难信。 他脑海里蹦出来难以相信的东西,跑到常青面前仔细检查,许久,手已经抑制不住颤抖才转身面对着封意。 他自觉失态,但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他刚才也想通了,这些天,因为附蚁的影响,他还幻想着能借常青和顾浅回到玄门,可是如今神智皆清朗,他自是清楚,他根本不可能再回玄门,这些天那些自私自利的痴心妄想,随着附蚁一同被撕开伪装的美妙面纱,露出了丑恶的现实。 只不过于他而言,现实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他还是曾经的他,这样便好。 常青和顾浅,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不能在一起?就因为玄门门主的三弟子喜欢顾浅? 是非对错凭什么由这些自私自利的东西来评判!难道不该依理论据,秉持善恶吗?! 既然玄门无谁主持公道,他就要争个公道,不过命一条而已。 既然他们想以一些手段来践踏他者,他也可以。 恶本就不该存在! “神尊!”席齐跪地拜道,“席齐恳请神尊为我师兄和师妹主持公道!” 莫三辞看着忽然前后判若两人的席齐,只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狠意,鱼死网破,同归于尽那种狠意。 她看向封意,封意没任何变化,只不过还是出声道:“你所说是为何事?” 席齐仍旧跪着,但已直面封意:“我师兄常青,师妹顾浅,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且已定下婚约,却因为玄门门主三弟子于成文贪慕师妹美色,以身份与师兄性命施压,让师妹嫁于他。 “而师妹兄长顾长河为了九部首座地位,与于成文狼狈为奸,陷害师兄勾结邪魔,并请了玄门镇魂杵来捉师兄。 “师妹正是为师兄挡住了镇魂杵的力量,才受魂魄散乱之苦,现今已昏迷不醒,随时可能魂飞魄散。 “而师兄又被下了这等咒,想来师妹也可能遭此毒手。 “师兄和师妹并未做错任何事,他们并不该受此痛苦,我想请神尊为他们主持公道!” 席齐一席话大义凛然,却带着极为强烈的愤懑。 封意道:“事情我已知晓。” 席齐等着封意继续说,可是封意只应了这一句,这让席齐不知封意到底何意,可是他又莫名有种安心。 封意说话时太过平静,这种平静仿若带着股至上真理般的力量,让他忽然有种尘埃落定,此事无需忧心的感觉。 他站起身,行了谢礼。 他抬头,就见封意手掌中正升起缕缕清光,光芒旋绕,迸溅出许多光点,落在地上一点点融进地下。 地表慢慢变亮,紧接着,有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传出,很快,许多骷髅爬了出来。 一个个带着张脸皮的矮骷髅聚在一起,身体“ke——ke——ke——”响着,应该是害怕了。 莫三辞看着拿着法杖的矮骷髅,捏着拳头慢慢举到眼前,矮骷髅一个颤抖,往骷髅群里面挤了挤。 正当莫三辞笑嘻嘻时,忽然感觉封意往这边看来,连忙放下手,偏过头。 席齐看着那些骷髅,眼底有些凶光。 封意道:“他们有解毒的药。” 席齐一听,立即上前,很是不客气地向古鲁族要了解毒的药,喂给了常青,待常青双目聚神,不由舒了口气。 常青毒解后,身体也能动弹了。 “师弟?”常青脑子有点混乱,“我这是……我怎么了?” 席齐将事情大概讲了遍,常青低叹一声,没说什么。 而古鲁族见此机会,一个个又重新躲到了地下,跑了。 席齐和常青沉默了少许,常青上前向封意道谢,随后,一行四位又往里走去。 此时距山中谷地已经很近了,他们又行了一刻钟,莫三辞便见到满眼绿莹莹的光点。 光点中,是一片灌木丛。 灌木丛上长着许多浆果,红色、绿色、橙色、紫色……它们的种类不一样,叶子不一样,形状不一样,却挨挨挤挤长在一起,好似是一家子。 莫三辞伸手摘了颗离她最近的果子,红艳艳还很饱满,可是刚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消失了。 莫三辞看着空空的手,心中默默惋惜。 那么鲜艳的果子,为什么就消失了呢? 她拿到的是真的果子,可是这些果子一离开灌木丛就消失了,好像化进了那些绿莹莹的光中。 封意道:“回生果就长在这里面,离开灌木丛还能存在的便是。” 席齐和常青看着满眼形形色色的果子很犯难:这么多果子,一颗颗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常青目上一凝,手中聚了灵能,想一片一片将果子摘起,这样既不毁坏这里,又能减省时间。 可是灵能在触及那些灌木丛是就被吸收了,这一吸收,那片灌木丛更加茂盛,果子更加多了。 常青尬尬地收了灵能,和席齐相觑一眼,一时都是没什么好办法。 这一眼望不到头,繁茂异常果子众多的灌木丛实在古怪,不可贸然行动。 突然,他们同时望向封意,可是他们只看到莫三辞。 封意消失了。 席齐和常青又相觑一眼,席齐问莫三辞:“敢问姑娘,神尊去哪儿了?” 莫三辞道:“大概在里面摘果子吧。” 席齐皱眉看着灌木丛,俯身摘了两颗果子,果子刚到手中,均消失不见,而他面色忽然一拧,随即瘫倒在地,捂着手指颤抖着。 常青惊忙封住了席齐的手臂,席齐面色慢慢缓了过来,可是面色惨白惨白,嘴唇发乌。 “应该是中毒了。”莫三辞看着席齐肿胖的手指,“这里的果子有毒。” 常青满眼忧色,还有愧疚:“姑娘可知如何解毒?” 莫三辞不想打击常青,但是还是要实话实说:“说实话,我没中毒,是因为护身符的缘故。” 第一一零章 狠意 “这……” 常青修的剑道,一点儿都不懂医药,面对如此情况,一时束手无措。 席齐虽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但是翻了刚才古鲁族的药吃了一颗。 “师弟!”常青来不及阻止,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这胡乱吃,万一加速毒性发作怎么办?” 席齐声音虚弱:“没事,好像管些……”说着,他突然呕了一滩血出来。 常青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手忙脚乱给席齐擦血。 “我懂些医药,让我看一下吧。” 莫三辞刚说完,封意倏然出现了她身旁。 回生果隐藏在七峰山中心谷地的灌木丛中,是毒果子经过长年累月吸收灵能凝聚变化而成,极其稀少,无数的毒果子中只有少数几颗。 回生果和毒果子的区别除了离开灌木丛还可存在,便是效用。 表象相同并不等于本质相同。 封意依此找到回生果后便进了灌木从摘,摘回来后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这里的果子的毒无伤性命,但是会让中毒者极其痛苦,古鲁族的解药是以毒攻毒,不能乱吃。” 见封意回来后,常青那难看的面色才缓了许多:“敢问神尊怎样才能解毒?” “一天后这些毒会自行消解。”说着,封意将一只白玉瓶递给眉目舒缓开的常青,“回生果。” 常青和席齐面上均是欣喜,两个谢了封意后,一行四位顺着原路下了七峰山。 原路返回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莫三辞暗想,大概是因为害怕封意。 不过封意干什么要带她一起来黎云峡,又不需要她做什么,是来一起看看风景吗? 莫三辞心中又笑开。 到了山下,凝韵正在那里等着。 相互问好后,凝韵带着其余者回了宫殿,直往顾浅所住的屋院。 整座宫殿琉璃覆顶,白瓷铺地,雕梁画栋,精美大方。有雾气流淌其间,有如坐落云顶。 常青急急进了屋子,席齐紧跟着常青,其余三位站在一方小院里。 小院四围回廊,中间是几块怪石,地上长满一层低矮的草。 凝韵柔声道:“神尊难得来此,不若凝韵为您抚琴一曲?” 封意道:“不必。” 凝韵毫不气馁:“现在正是雾海花盛开的时候,不知凝韵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一同赏花?” 封意道:“不必。” 拒绝都这么敷衍。 凝韵蓦地看向莫三辞,静静站着的莫三辞微微笑笑,凝韵也一笑,道:“莫姑娘见过雾海花吗?” 莫三辞道:“没有。” “不若我带你一同看看?” “不必了。”莫三辞说罢,就发现好像重复了封意拒绝凝韵的话,登时觉得要倒霉。 果然,凝韵嫣然笑道:“莫姑娘,你和神尊什么关系?” 莫三辞觉得凝韵这一笑,真是笑里藏刀。 “这个……说来话长。” “无事,我很好奇,不管多长都能听下去。” “我们……”莫三辞刚说出口,就见凝韵眸底一暗,她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她拽了拽封意,没好气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莫三辞原本的意思是凝韵这件事和她没任何关系,她不负责解决,但是封意并没有按着她想要的结果来做。 封意道:“我们之间有缘分。” 这话一出,不仅凝韵惊住了,莫三辞也愣了一愣,随即迅速收回手。 莫三辞决定,如果以后遇上类似的这种事,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凝韵低首垂眸,抿了抿唇,抬起头时已是一幅笑容模样:“那真是恭喜神尊。” 她看向莫三辞,笑容明艳温婉,也很假:“如果你和神尊的缘分尽了,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会重重答谢的。” 莫三辞不失礼貌地笑了下。她懒得说话。 凝韵心中忽然挫败,莫三辞根本不在意她的话。 看样子她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凝韵心中也不知怎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心碎或是心如刀割或者其它之类的情感,只是感觉心中被清除了什么东西,有些空落落的。 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三个静默间,常青扶着顾浅走了出来,席齐跟在一旁。 三人向封意道谢时,莫三辞打量着顾浅。 只见顾浅面色憔悴苍白,这使得清秀的面容多了分病态,她眼睛有些肿,但眼中神采灵动,一身鹅黄衣裙,身姿窈窕。 应该是位美丽的女子。 三人道谢时无意流露出的一些话让凝韵不由微蹙细眉。 这三人来此寻回生果时她就对顾浅受伤有所怀疑,后偷听到了一些话,也大概知道了其中的猫腻。 从顾浅和常青准备私奔、席齐帮着顾浅和常青私奔时,玄门已经容不下这三人了。 顾浅受伤,常青中咒,席齐中蛊,与玄门对抗的这三人本注定死于非命,顾浅还会魂飞魄散,或许,其余二人也是一个下场。 可是机缘凑巧,他们遇到了神尊。 可是,就算有神尊帮了他们这次,于成文和顾长河受到应有的惩戒,顾浅和常青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但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许多事情本就该由自己解决,他者代替不了。 凝韵道:“这件事过去后,你们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 凝韵突来的问话让席齐、常青和顾浅均是沉默,这件事过去后…… 三人都不笨,凝韵这么一提醒也都清楚其中利害。 只要玄门在一天,他们就一天不得安宁! 封意不可能当他们的保镖……就算能,谁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们?! 顾浅脸色更加惨白,眼中神采失了大半,泪水止不住注上眼睛,她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常青眸忧面暗,禁不住心中叹气,是他没有力量保护好顾浅,是他太无用…… 席齐眼底阴沉:若想安稳活着,玄门就不能继续存在! 他安慰道:“师兄,师妹,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而且这次神尊答应帮着我们……总归会有办法的。 “我相信,这世上,邪不胜正!” 最后一句实是席齐肺腑之言,顾浅心中燃起些许希望。 她这次死里逃生,就是命不该绝,她和师兄还有很长的未来。 顾浅眨眨眼睛,咬了咬下唇,抬头笑道:“对!我好不容易活了过来,一切才刚重新开始!” 常青见顾浅这么说,自己也忽然有了希望,顾浅就是他的希望。 第一一一章 回生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 看着眼前一幕,莫三辞想起来,她曾问神树村长,玄门是什么样子的,神树村长说,一潭浑水。 今日她是见到了。 凝韵看着玄门三人,对他们的遭遇未再置一语。 玄门三人拜谢凝韵后,封意带着莫三辞和玄门三人离开黎云峡,回到了北院石林的竹楼。 莫三辞没看见白泽和知存,竹楼里只有况相和躺在榻上的燕怀。 况相看着多出来的三个人,仔细瞧了瞧,才认出来:常青,席齐,顾浅。 玄门九部三位部主和封意一起来这里,还都受了伤,是怎么一回事? 封意去的是黎云峡,也就是说这三位也是去了黎云峡遇上的,怎么想怎么怪异。 不过况相只是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问封意:“回生果呢?” 封意递给况相一只白玉瓶,况相接过后将回生果塞进燕怀嘴里。 回生果自行滑进燕怀身体,在胸口处有绿莹莹的亮光闪烁,随之,他身体有一缕缕灵光流淌着全身。灵光流顺着特定的脉络慢慢流动,交换,重聚。 随着灵光流的变换,燕怀胸口的光亮越来越暗,当光亮完全消失时,灵光流也已完全归位。 灵光流隐没进燕怀身体,燕怀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直盯着燕怀的况相一吓,脸上又迅速浮上喜悦,急忙去扶着想起身的燕怀。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燕怀呆滞的眼睛看向况相,看得况相心底发毛。 “你……”况相松开手,站起来,后退。 燕怀转回头,呆滞的目光扫过眼前,又低下头,一动不动。 况相已经退到了封意身边:“他是失了魂吗?” 封意道:“三魂残缺。” 回生果活死者,肉白骨,其发挥作用就是靠将离散的魂魄重聚。 它可以补全居于肉身的七魄,但是它无法补全居于灵魂的三魂——残缺的魂魄,即使有回生果也无法挽回。 莫三辞看向况相,只见况相满目忧虑。 况相问道:“那怎么才能补全三魂?” 封意道:“轮回。” 况相面露喜色,笑了几笑,喜色渐浓:“是啊,我怎么忘了,轮回!” 他说罢,又僵硬了脸上笑容:“可是……他还活着,总不能……”让他死吧? 后四个字况相未说,谁都明白。 “普通人类的寿命很短暂。” 况相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封意说的是实话,可是他就是心里堵得慌。 半晌,况相暂时认命,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照顾着燕怀。 以前是燕怀照顾他,现在他照顾燕怀,风水轮流转啊。 玄门三人一点儿也不清楚现在情况,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况相刚想抬步再去看看燕怀,目光又绕到玄门三人身上,忽地想起来玄门镇魂杵,一联系起黎云峡的回生果,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况相突然发问,席齐也没想隐瞒,直接将他们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让玄门名声败裂。 既然玄门那么注重外在声名,他就让这声名变成一滩臭泥! 玄门确实是庞然大物难以撼动,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更何况玄门内里的溃烂,只要将外面的皮揭了,不用他动手,自有想“伸张正义,除魔卫道”的。 况相摇摇头,轻啧道:“玄门那个地方本来就不是能待的,离开也好……”他本想问些其它的,比如之后,可是转而只象征性安慰了几句话。 * 燕怀醒过来后,安安静静待了许久,似是因为况相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刺激了他的精神,很快居然能几个字几个字说些含糊不清的话。 况相一高兴一得意,就找了话本给况相将故事,绘声绘色的。 玄门三人也被拉着一起角色扮演,燕怀不时拍手傻笑。 莫三辞和封意此时正坐在竹楼外的石桌边下棋。 莫三辞是跟着封意出来的。他们在石桌边坐了一会儿,才开始下棋。下棋是封意提的。 莫三辞在下围棋这件事上,第一次遇到了对手,很开心,一种兴奋在叫嚣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喜悦,难以言表,就是兴奋。 棋还未结束,白泽和知存就回来了,只不过莫三辞没注意。 与白泽和知存一起的,还有一位穿着各色补丁外罩卦的女子,那些补丁很明显是故意缝的,像是装饰品。 女子头上缠着一层彩带,一条条有条不紊地挂在头发上,明媚灿烂,青春张扬。 莫三辞正在落子,忽听得一声欣喜若狂的“是不是她”冲着她而来,她眼皮跳了跳,就见一个身影扑过来。 莫三辞当下没稳住,棋子落了偏差。 封意紧接着落下白子。 莫三辞顾不了下棋,掰开抱着她并用脑袋蹭着她脑袋女子,一下子闪到了封意后面。 只见女子一脸容光焕发的笑意,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带着股老母亲终于盼到自家儿子娶媳妇了??? ··· 莫三辞大概清楚发生了什么。 见莫三辞避开她,女子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忘了介绍:“一时高兴就忘了,我是冰雪神鸟,我叫溯雪,我听白泽说了你和神尊的事……” 说到这儿,溯雪的笑容已经拦住了她的话,少许,她才收了收笑容继续道:“我太高兴了,就到钤安来找你们。” 莫三辞看了眼走过来的白泽和知存:为什么白泽和知存要去接溯雪? 注意到莫三辞的视线,溯雪面上少有的羞:“我不小心迷了路。” 白泽淡淡看了溯雪一眼,接收到溯雪一记眼刀。 莫三辞默默松口气。 封意起身:“我在黎云峡的时候遇到了玄门的席齐、常青和顾浅,他们是玄门九部的部主。” 封意将玄门三人的遭遇与席齐所求之事告知后,对白泽和溯雪道:“你们带着他们到映州神王那里。” 白泽心领神会:“好。” 溯雪一听,不太乐意,她才刚来,还没和阿辞多相处相处呢。 唉~ 溯雪恋恋不舍地看着莫三辞,小姑娘真好看,清湛湛的,和神尊站在一起好般配! 不过那些喜欢神尊的女子可不少,她还想在阿辞身边保驾护航呢。 唉~神尊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多花点心思在他自己身上不好吗? 第一一二章 笼渊 尽管溯雪有许多不想,但是奈何这是神尊管的闲事,神尊的事就是大荒的事,大荒的事就是她的事。 知存为自己不需要离开而高兴了一会儿。 席齐、常青和顾浅一听白泽和溯雪要带他们去找映州神王,面上都是浮出喜色。 玄门三位又谢了次封意,和白泽、溯雪一同离开。 离开前,溯雪拉着莫三辞,眼神坚定深情:“等我回来!” 莫三辞:…… 他们走后,封意对况相道:“如果有谁来找,你就告诉他们,我在笼渊。” 况相明白封意的意思:“我知道了,多谢!” * 笼渊在冀州东南,魔族领地。 书中记载,“万丈水渊,绝境之地”,犹如困笼。听说里面埋藏着上古魔龙蚩漓——神龙和魔类女子的孩子的宝藏,还有他的龙珠。 这里危险十足,诱惑力也十足。 莫三辞跟着封意到达笼渊时,满目都是红色的植物——红红火火满山遍野。 这些植物生命力都很好,但是都是不同程度的红色,也有些许夹杂着黄色、绿色、棕色之类,但放眼一望,可以忽略。 前面不远处,有四个魔族少年望着他们。 忽地,少年们均目露凶光,手中攻击性十足的灵能一齐袭向他们。 知存眸色暗如深渊,那些灵能在半路倏然散了。 魔族少年们面上大惊,一位站在后面的少年吹响了警哨。 哨声刺耳,很快,从四面飞来四个成年魔类。 他们均落在了魔族少年的面前,死死挡住少年们,也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位不请自来者。 确定三个不是人类时,那个上身穿着夹衫、头顶一根粗辫子、脖挂一串念珠、一身坚实的肌肉的男子冷冽着神色开口:“敢问三位为何在此?” 虽然这位魔族男子看上去不太斯文,但是说起话来很斯文,只是语气不那么友善。 封意道:“我来找黎城。” 四位魔族男子均是冷了神色,眼眸的血红跳跃着凶狠。 依旧是原先那位魔族男子开口:“我王岂是尔等随便见的!” 封意道:“有劳你代为通报。” 那魔族男子一噎,两道浅浅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哲也!秦安!”他厉声命令道,“你们去禀报!” 两位魔族小少年领了命,抱拳道了声“是”,迅速飞身离开。 魔族那方几位一直目不斜视盯着封意、莫三辞和知存,直到黎城出现才移开了些目光。 黎城穿着大红大黑的衣服,墨发披散身后,一双血眸妖娆。 魔族那几位皆拜道:“大王!” 黎城看了眼封意,确认是真的后才道:“没事,我认识。” 得了黎城的话,魔族几位才缓和了神情,并向眼前三位外来者抱拳致歉:“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封意道:“无碍。” 黎城散了那八位魔族后,桃花眼盯了会儿封意,忽然笑得魅惑,张开双臂就要抱封意,却因为封意冷淡的目光又往后退了退,一边退一边放下手,也收了面上的笑容。 他敛了笑容后,整个又恢复静冷,还有着难以接近的犀利。 “你来这里是为了笼渊的事吧?” “是。” “笼渊之水突然暴涨,汹涌澎拜的,你知道怎么回事?” “这里设了阵眼。” 黎城血眸似有暗涛汹涌:“谁设的?” “迟邻。” 黎城骂了句脏话,很难听。 “我正要下去查看,一起?” 封意道:“好。” 笼渊的入口是一棵五合抱的古树的树洞。 黎城带着封意、莫三辞和知存穿过茂盛的植株,停在了一棵古树前。 这棵古树全身红色,也有些棕色夹杂,整个只有枝干,没有一片叶子,看上去像是石头雕刻而成,雕刻得栩栩如生。 不过它确实是植物——血树,割开它的树皮后会流出如血的液体,这种液体是疗伤奇药。 古树下方有个树洞,这正是笼渊的入口。 古树前大部分是魔族战士,还有几只魔兽。 魔族战士向黎城行礼,黎城对一位穿着藏蓝袍子、看上去瘦瘦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魔类道:“我下去一趟,上面就交给你了。” 小胡子点头:“大王放心。” 站在树洞前面,莫三辞感觉有股阴冷冷的气息直冒。 四位均化了流光从树洞往下,过了一会儿,落到了底处。 周围寒气森森,像是雪山寒潭。 他们现在身处于地洞之中,周围石块嶙峋,上面结了一层冰,四周很多通道,这里很可能是个地下迷宫。 而脚下,是不断往前又退后,如浪拍岸边的寒水。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水,不禁想起黎城说的,“笼渊之水突然暴涨”。 她跟着封意,和黎城、知存一起往笼渊去,弯弯绕绕走了许多路,他们才到达笼渊。 一路上莫三辞看见了几个人形骷髅,大概是被困死在了地下迷宫通道,也不知是谁。 不过来这里的,应该都是为了蚩漓的宝藏和龙珠。 蚩漓是一代,当时横行霸道,恣意妄为,但是死的时候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听说笼渊就是蚩漓给他自己造的墓穴。 可是其实,蚩漓已死本就是传出来的,毕竟蚩漓嚣张霸道,总不会藏在哪里,他死了是他突然消失的最可信的一个传言。当然,也有其它传言。 亲眼见到笼渊,莫三辞才觉得书中寥寥记载实在很形象描绘出了笼渊的情况。 万丈水渊,绝境之地。 莫三辞站在洞壁之上,脚下踩着冰,再下,是惊涛骇浪,寒水凛凛。 她定眼看去,只见下面是一道深深的地下沟壑,深暗不可测,像是无底洞,那些寒水便是来自这道深渊。 阵眼也在这底下。 黎城问道:“听说这里有蚩漓的宝藏和龙珠,真的吗?” 封意道:“真的。” “那这里的水确实是来自蚩漓的龙珠?” “是。” 他们说话间,一道大浪腾空而起,同大浪一起而来的是一只巨大的章鱼。 章鱼全身白色,还有些透明,它站在浪尖上,八只大触手直直戳向站在壁上凸起处的四位。 黎城手中一道光旋,旋转着打在章鱼的触手上,却没有预想的那般对章鱼造成伤害,而是直直穿过了章鱼,打在了寒水中,被浪花淹没。 黎城眸中血色渐浓:这章鱼是化形,是凝水而成。 第一一三章 红花 清凌凌的水墙筑起,章鱼的八只触手的袭击均融进了水墙中。 章鱼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迅速收回了触手,很快随着大浪沉进了寒水中。 黎城血眸上的光色消退,又恢复了原先的颜色。 他正要说什么,却有一道透明的液状物体沿着石壁直冲而来。 寒水滔滔,波澜起伏,忽地,一朵朵血红色的花瓣在空中飘起,落下一朵朵火花,石壁上,也迅速长满了红艳的花朵。 花瓣一层层绽放,热烈如火,霸道强势地侵占着石壁,耀眼夺目,似是不可磨灭地生着根。 那透明的液状物体剧烈地抖动着,“peng-tong——”一声,从石壁上掉进了寒水。 它掉下去后,水面的波涛忽然开始变小了,很快只剩下清浅的涟漪。 水面上,有一串泡泡不停地往外冒。 黎城摘了朵石壁上的花,红艳的花朵衬得他静沉的面容多了份邪魅。 莫三辞倏然想起来一件事,听说黎城的母亲花寒妖娆妩媚,风采横绝,不知惹多少女子嫉妒,男子爱慕,而黎城随了他母亲的容貌。 黎城将手中的花随手一扔。 花朵飘落在冒着泡泡的地方,它刚落到水面上,水中就泛起漩涡。 漩涡直直深深,好似永无止境。 然而那漩涡只停了不到眨眼时间,就一望而已。随即,水面的波浪又开始翻涌。 怎么就停不住? 黎城眸中光亮闪过,石壁上的花朵全都飘了下来,一朵朵飘进水中,一朵朵被淹没。 黎城别过脸。没眼看了。 他正盘算着换一种方式时,忽听见封意道:“先离开这里。” 黎城不知为何,心中袭上不妙的预感,他脱口问道:“为什么?” 话刚落,他忽地心中一慌。 周围的气场在一瞬间变了,那种像是无法抗拒的力量突然施加在周围,他无法抑制地心慌。 那是对太过悬殊的力量差距的畏惧。 知存感觉有怪异的气息想侵蚀吞噬他,可是这种劣等的吞噬于他无用。 莫三辞也感觉到有股力量突然施加,像是要将她直接挤压成齑粉,她心神恍惚,似有一种极为相熟的感觉,就在眼前,却难以触及,而身体中好像有什么力量要破体而出。 还好,下一瞬间,她周身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她体内的力量在那同时也倏然安静。 她离开了笼渊,回到了森林。 血树在身后冒着寒冷的气息,雾气飘出,将洞口封了层霜。 在上面的魔族都感受到了地下诡异的变动,乔言(那个小胡子中年男子)急步走到黎城身边,眼中担忧:“大王,您没事吧?” “我没事。” 听到黎城的回答,又见黎城苍白的面色正慢慢恢复气色,乔言紧皱的眉头才舒了些。 黎城此时已定下心神:“刚才是怎么回事?” 封意道:“黑渊……” “黑渊?!”黎城惊惕下十分不解,“它不是在暗狱吗?” 知存拧着眉头:劣等的黑渊吗? 乔言听到黑渊二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后惊的怵悸使得他的面色登时煞白。 大王刚才居然面对黑渊吗?!这要出了事……他一想到这儿就不敢想下去。 大王绝对不可以出事! 莫三辞和黎城一样不解。 暗狱有五渊,魔冢黑渊为最。 稍微靠近黑渊的,都会被黑渊生生碾压,吞噬,至此魂消魄散,不复存在。 听说它是黑暗的源泉,连光都无法靠近。 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觉得,是封意没说完就被黎城抢了话。 果然,黎城问完,她就听封意道:“黑渊仿制品。” 黎城:…… 所以说,他抢了封意的话,没听到后面三个字。 乔言松了口气,不过他现在不能放松警惕,就算是仿制品,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大王安危最重要! 为了缓解心中的尴尬,黎城问道:“那现在这里怎么办?” 封意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黎城一听,笑得愉悦:“这个我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乔言一旁附议。 * 夜色悄悄爬上了天空,整个森林静了下来。 血树下的洞口已经结了一层冰,寒气不断往外侵袭。 莫三辞坐在不远处的火堆前,看着那些魔族少年在月光下聚精会神地看书,就想起在广和山的时候。 她刚出生时也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后来长大了些,长到现在这样就不长了,她还是很满意的。 在广和山的时候,除了和广和山的大家嘻嘻闹闹,就是躲在神树村长的藏书阁里看书。 神树村长藏了好多书,各种字体的,各种语言的……各地方的文化、历史、地理……这些都吸引着她。 她对鸿蒙世界的了解大多是从神树村长那里,有神树村长的书,也有神树村长讲的故事。 莫三辞隔着火焰看着前面,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怀念,欢喜。 封意坐在莫三辞身边,垂眸看着跳跃着的火,眼中似是被染上了一层不太真实的温柔。 知存坐在莫三辞另一边,也看着魔族小少年,心想有什么好看的,都没有他好看,又没有他厉害,更没有他这么好…… “你们吃东西吗?” 黎城忽然走了过来,一手拿着四根带着尖钩的铁棍,一手拎着个网,网里面是四颗大大的、绿油油的果实。 果实散发着一股馥郁的芳香味,即使隔了些距离,莫三辞也能闻到那浓厚的香气。 黎城坐到封意旁边,自己拿了一个,然后将网递给封意,又递了三根铁棍。 他一边将果子戳在尖钩上一边道:“虽然它闻起来味道有点恶心,但是烤好后,你们就知道,这是世间美味,独一无二。” 莫三辞接过果子和尖钩铁棍,一股香到确实恶心的味道直扑而来,她连忙将果子戳起来,放到火堆上烤。 封意看着手中的果子,伸手摸了摸外皮,然后也将它戳在了尖钩上。 知存也摸了摸,没感觉到什么,再摸了摸,还是没感觉到什么,见大家都已经烤上了,连忙也戳好果子烤上。 果子原先散发的味道极为刺激性,但放到火中烤了后反而散发出清香甜淡的味道,甜丝丝,恰到好处的焦香,还有点苦涩。 第一一四章 耀灵石 在黎城从火中拿出果子后,莫三辞也将果子拿了出来,封意紧接其后,知存又烤了烤才拿出来。 果子晾凉后,已经没有任何香味了,都是焦焦的味道,但是果皮并没有因为放在火上烤而变成灰不溜秋的,它还是绿油油的,只是原先是鲜亮的绿色,现在是黯淡的绿色,而且脆硬。 莫三辞一手拿着果子,一手掰开果皮,露出了里面白嫩嫩的果肉。 果肉除了点酸酸的气味,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莫三辞吹了吹热腾腾的果肉,小小咬了一口,满怀期待都碎成了渣渣。 莫三辞转头望向封意,只见他根本没动果子,她目光越过封意落到黎城身上,只见黎城极为优雅地拿着把匕首慢慢切着果肉,吃得很好很享受。 黎城的口味好像有点特殊。 莫三辞逼着自己咽了酸涩的果肉,然后把掰开的果皮合上,还好,掰开时很整齐,合起来也算完好。 她拿了块帕子将果子包了起来,以后泡茶试试。 知存刚将果子从火中拿出来,见到莫三辞这样子,知道这果子不好吃,但是还是忍不住掰开尝了尝。 又酸又涩。 嗯,身为梦魇,其实他在味道上没任何挑剔,只是各种味道而已。 莫三辞看着知存一口口吃掉了果子,总结了出来:知存的味觉也很特殊。 黎城刚吃完果子,那个一直瞥向他的魔族小少年秦安就跑了过来。 秦安与另三位魔族少年是被带出来进行训练的,只是刚好遇到了因为笼渊来这里的黎城。 “大王,您能不能教我们射箭?” 少年脸上洋溢着兴奋,火苗衬得他的笑容更加热烈,他举着书,指着上面的字道:“上面说您射箭赢了楚步(某神箭手)!”话语里都是骄傲。 “好啊。” 黎城跟着秦安离开后,就带着那四位魔族少年到远处的开阔地教射箭。 莫三辞坐在火堆前,有点昏昏欲睡。 其实只要通过某种方式,她是可以不需要睡觉的,但是若不是处于特殊情况,她并不想那么做。 以食物和水来补充身体消耗,以睡眠休息来调整身体的疲惫,她觉得挺好的。 张弛有度,协调舒缓,总有种享受的美妙。 只不过今晚她挨了饿,而且看封意这坐在这里不动如山的样子,她觉得,她好像还要忍受困倦。 莫三辞闭着眼睛打着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亮。 她感觉好像靠着谁,身上还盖了东西。 她坐正时,身上盖着的白袍子掉了下去。 她换了个坐姿,迷迷瞪瞪地望向右边,就见封意也望过来。 一瞬间清醒。 莫三辞转回头。 她对封意太信任,信任到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了,睡着了不知道,封意给她盖了衣服她不知道,甚至靠在封意身上她都不知道! 而且,她睡梦中好像还觉得很暖和,很依恋。 ··· 莫三辞脸上微热,她捡起白袍子,好像是上次封意给她盖的。 封意为什么能拿到她收在储物空间里的东西? 她把白袍子折好,递给封意:“谢谢。” “不客气。” 怎么听着那么奇怪,总有种封意在笑话她的感觉。 莫三辞喝些水后倒了点水在帕子上,凉了凉脸,拿开帕子时远远瞧见天上有只魔兽飞来。 乔言回来了。 乔言落地时,黎城已经到了他身边。 “大王。”乔言行礼,然后将一条嵌着一颗黑色宝石的项链递给黎城。 项链是乔言好不容易在冀州羯邯找到了不想让他者打扰的黎城的父亲,也就是前一任冀州魔王——寒归,得到寒归的允许,从花寒那里拿到的。 项链是寒归送给花寒的,寒归送了花寒不少东西,都是寒归亲手制作或世间难求的。 项链上的黑宝石是寒归在暗狱时得到了,黑宝石名为耀灵石,据记载,里面藏满了太阳的光芒。 耀灵石极为难遇,而且只有暗狱中才有,珍贵稀奇,可遇不可求。 寒归离开暗狱后,亲手将得到的耀灵石做成项链送给了花寒。 乔言刚找到寒归时,寒归正在陪花寒逛街,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乔言,要不是花寒心疼黎城,乔言估计拿不到耀灵石项链。 但乔言还是收到了寒归不满的目光和“善意”的叮嘱。 “这就是耀灵石?”要不是乔言说起,黎城还不知道原来他的娘亲手中还有耀灵石。 黎城手中一颠一颠,项链一跳一跳,看得乔言心跳七上八下。 “您可小心点,这我还要还回去。” “……”黎城手停了,“还不回去呢?” “寒归大王说,如果还不回去,就让您到暗狱去找一颗耀灵石还给他。” 黎城把项链放进怀里,放好后,不太放心地摸了摸:本以为躲过了去暗狱,着实没想到他爹会这么说。 此时封意、莫三辞和知存也走了过来。 黎城问道:“非要用耀灵石吗?” 封意道:“耀灵石不会被损坏。” 黎城:…… 他从怀中摸出项链给封意,不放心道:“一定要好好还给我。” 封意独自化了流光从古树树洞进入底下,此时寒水已经深至膝盖了。 通过通道迷宫到达笼渊后,封意将手中的项链扔进了狂躁的寒水中。 项链闪耀着光泽,光泽慢慢散开。 剧烈的水浪渐渐平息,寒水慢慢回流进深渊。 封意看着眼前的光芒,在光芒中看见了被切割成无数块的黑暗。 黑暗自旋着,光芒流动着。 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头黑暗,外面光亮。 漩涡渐渐缩小,光亮越来越亮。 当黑暗形成一点,倏然间,光芒迅速旋绕着涌进黑暗中,当光芒消失,那黑暗一点也消失了。 石洞归于黑暗,这黑暗只是石洞中的黑暗。 很快,石洞又亮起微光。 笼渊的水面静止无波,蓦地,有一点散开圈圈波纹。 一条项链从波纹中心浮出,飞到了封意手中,项链上的耀灵石失了许多光泽,但正有点点光亮往里面融。 封意转身离开。 当封意回到地面时,见到莫三辞正坐在古树的洞口前,见他回来后抬头望向他。 她的眼中是早晨的光芒,还有他。 第一一五章 阵眼和天劫 封意回来时莫三辞正处于脑袋放空的状态,下意识就仰头望过去。 太阳和封意的身影一同入眼,但她觉得封意似乎更明亮。 知存兴冲冲跑了过来:“师父!你回来了!” 莫三辞起身。 一盏茶时间都没到。 黎城和乔言显然和莫三辞一个想法,两个正在烤馒头时,就听见知存的声音,手齐齐顿了一顿,往血树那边看来。 黎城的目光在封意和莫三辞身上转了一圈,桃花眼微眯,嘴角勾起笑意。 黎城的容貌随了花寒,笑容极具蛊惑,但乔言知道自家大王什么心性,这笑容,明显是想到什么坏主意。 他正心忧时,手中就多了根铁棍,黎城已经到了封意面前。 黎城面上微笑,递给封意一捧娇艳热情的红玫瑰:“欢迎归来的礼物,不用谢。” 封意没接。 他将耀灵石项链递给黎城:“在太阳下放些时间就回恢复原先的光泽。” 黎城早知封意不会接玫瑰花,他接过项链放进怀里,放好后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莫三辞身边。 他勾唇一笑,手中的红玫瑰在那笑容的衬比下黯然失色:“送给你也一样。” 莫三辞怀疑的目光毫不掩藏,黎城正准备接着下一步劝说,知存突然跑上去接过花:“给我也一样。”说着摸了摸红玫瑰,笑得很灿烂。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而计划失败的黎城面上依旧,但心中很想揍一顿知存,只不过鉴于他打不过知存,而且对于临时起意的计划本也没抱太多希望,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封意道:“从血树处开始方圆一里内过段时间将会面临一次大规模天劫,你看好这里,这段时间别让谁靠近。” 黎城血眸微眯:“你的意思是阵眼还在?” “迟邻所设的阵眼已经消失了,但还有另外的力量存在。”封意兀然问道,“魔界可有谁突然失踪?” “是有这么一个。”黎城道,“助昀的女儿古雅。” 他心了此事严重性,只不过没问什么:迟邻都设下杀阵了,除了想毁灭世界还想干什么? 他继续道:“古雅失踪前,她的丈夫付取和一群与付取有牵扯的女子均死得很凄惨。” 莫三辞不由看向黎城,黎城捕捉到莫三辞的目光,忽地叹道:“这个古雅实在是爱惨了付取,只不过痴心错付……可悲啊……” 莫三辞:…… 这跟她有关系吗? 封意又叮嘱了黎城一些事情,便带着莫三辞和知存回到了永延北院的竹楼。 况相正在哄燕怀吃药:“来来来,小燕怀,乖乖把药喝了,大哥哥给你买糖吃……” 只不过像极了哄骗小孩子的坏叔叔。 燕怀抿着嘴使劲摇头,况相很是耐心地哄着,连封意他们回来了都没第一时间发觉,倒是面对着封意他们的燕怀先看见了。 燕怀手指着况相后面,使劲示意况相后面,不过依然抿着嘴。 况相这才察觉到身后的情况,回头看见是封意、莫三辞和知存。 “你们回来了。”况相打了个招呼,放下药碗,想着还是让丞似弄成药丸好了,最好包个糖衣,他实在哄不了燕怀。 他走到封意面前,道:“昨天青霄大帝亲自来的,不过听到你到笼渊后又离开了,说今日再来拜访。” “我知道了。”封意道,“我有一件事与你说。” “什么事啊?” 封意说了阵眼处将会遭遇天劫的事后,又对神情沉凝的况相道:“你转告丞似,让他做好防范措施。” “好。”况相转身,换了个轻柔的语气,“小燕怀,大哥哥带你找其他大哥哥大姐姐去玩,好不好?” “好——”燕怀像个小孩子一样,跟着况相走了。 两个走后,竹楼都安静了。 封意拿出一枚玉佩,正是关济在临死前拿出的玉佩。 玉佩很普通,但在封意向玉佩中输入灵能后,那枚玉佩突然变成了一缕紫气。 紫气盘绕着飞舞,飞了几圈后,突然变成了点点灵光散开,灵光中,是关济留下的最后的信息。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睛的瞳孔是黑色的竖瞳。 信息一现而散,玉佩也消失无踪。 为什么封意到现在才看玉佩中的信息? 金色的眼睛出现的时候,封意似是比平时多了些孤高邈远。 莫三辞心中升起些许难过心疼的情绪。 她现在差不多完全可以平淡接受由于曾经的情感所支配的情绪,既然是她的情感,曾经和现在,她都接受着。 因为这是属于她的。 但是她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她了,即使她只是从混元图变成了独立存在的生灵,其它什么都不会变,但是她现在是莫三辞。 不管曾经的她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的她才是自己。 知存也感受到了封意的异样,虽然只是难以捕捉的短时间,但他还是有所察觉。 知存低着脑袋回忆着金色的眼睛,但是实在没有什么线索,他眉头紧皱着。 “封意。”莫三辞拉着封意的手,“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呗?” 封意看着眼中笑意清澈的莫三辞,第一次发现,阿辞小姑娘的手温温软软,拉着他的手的时候,那温软好像可以通过实体触觉直达灵魂。 他之前拉着小姑娘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 “嗯。” 莫三辞自然感觉到封意周身的变化,一种暖洋洋的温柔。 她觉得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苏醒着,那是一种很奇怪但并不讨厌的感觉,或许应该是很喜欢的感觉,有些依恋,有些沉迷。 她移开和封意对视的目光,松开拉着封意的手,但刚松开就被封意拉住了。 莫三辞的心跳不自主加速着节奏,耳边传来封意的声音:“走吧。” 莫三辞微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 知存木呆呆看着封意和莫三辞离开,想了想决定这次就不和师父小莫一起离开了。 他觉得,这次他不适合和师父小莫一起。 至于为什么…… 知存思考着:嗯——大概就是因为师父和小莫的缘分。 这只是师父和小莫的缘分,他去了不好,而且他觉得还会很碍事。 他果然是个好徒弟。 知存觉得他马上就可以成为师父的首席大弟子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就如燃起绚烂的烟花一般。 第一一六章 煮汤 封意带着莫三辞到了北院北面的森林时,莫三辞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只是脸颊还有些烧。 其实她是想到街上买些糕点素食带回竹楼吃就好,主要是想带着封意出去散散心。就像封意带她散心一样。 不过这里也是可以散心的。 森林里绿意很浓,宽大的树叶遮着些阳光,阳光星星点点透过树叶,密密层层的植物覆盖着土地,不同的花朵点缀着不同的地方,偶有鸟鸣声响起,给静谧添了份喜悦。 莫三辞跟着封意慢慢走着,忽然,封意松了手。 她看向封意,只见封意走到一棵低矮但粗壮、树顶枝叶像是张开的大伞的树旁,摘了树上的叶子。 那叶子是棕紫色,圆形,有个尖端,虽然不大,但是很饱满鲜嫩,还有特殊的香味,很好闻。 封意摘了一小把叶子后回到了莫三辞身边,然后,莫三辞眼睁睁看着封意伸手碰了她的手腕,从她自造的随身储物空间中拿了篮子出来。 莫三辞看着封意,眼中明显的希望他解释。 封意只神色淡淡地将叶子放进篮子里,递给莫三辞。 莫三辞微垂眼帘,拎过篮子,心思杂乱。 封意是不是就是喜欢使唤她? 就不能……就不能…… 莫三辞意识到自己想什么的时候,微低了头。 她在想什么啊?! 封意在前面走,偶尔停下来摘些东西:果子,叶子,蘑菇,整颗植株,还摘了两朵花。 莫三辞一直拎着篮子跟在后面,手中的篮子越来越重,直到盛满。 莫三辞和封意回到石林竹楼时,知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莫三辞搭架着吊锅时,封意坐在凳子上,就这么看着。 架好锅后,莫三辞打了井水洗了洗封意摘的所有东西,需要切的也切开,然后把东西全部倒进了锅里。 又加了些水后,莫三辞弹指点了火,自觉很潇洒,却看见封意挂了抹笑意在唇边。 虽然一闪而消,但是奈何被她看见了。 坐享其成使唤她还笑! 莫三辞举着长柄勺递过去:“你看着火!” 封意接过长柄勺:“加些盐。” 莫三辞拿了个瓶子,打开盖子后撒了些盐。 封意拿着长柄勺搅了搅一锅看上去颜色很杂的食物,将盐混匀后重又坐了下来。 莫三辞坐到封意身边,两个安静地等着食物煮熟。 期间,封意又搅动了几次食物,锅里的食物越来越不好看。 不过食物煮熟了散发出的味道还是很香的,莫三辞闻到香味后才对食物有了期待。 水“咕嘟咕嘟”冒了会儿泡泡后,莫三辞散了火。 她端着碗,示意封意帮她盛:“少装一点,我试一下味道。” 封意看了看满锅看上去不是很好吃的食物,问道:“如果难吃的话怎么办?” 莫三辞也看了看,略一思索,道:“留给知存。” 封意舀了一勺汤给莫三辞,清汤寡水的看的莫三辞没什么胃口:“我要吃菜。” 封意捞了些菜,放进碗前问道:“你确定?” 莫三辞看着皱巴着团在一起的菜,思考了一下下,点头:“我就尝尝。” 封意将菜放进了莫三辞的碗。 莫三辞嗅了嗅味道,感觉很美味,她放心了不少,喝了一小口汤。 汤没有什么果蔬的味道,只有咸咸的味道,但是唇齿间回荡着一种浓郁醇厚的香味,这种香味刺激着所有味蕾,而那些味蕾叫嚣着,汤美味难求。 莫三辞回味着汤的美味,用筷子夹了根叶子。 应该不会难吃,最多没味道。 莫三辞安慰着自己,将叶子放进了嘴里。像是嚼着衣服。 莫三辞看了眼封意,封意正拿着勺子喝着汤,他的碗里干干净净只有清汤。 怪不得刚才问她,原来是早知道。 莫三辞咽了叶子,坐到了封意身边。 汤虽然好喝,但是喝到第二碗时,莫三辞觉得忽然腻了那些香味,喝到最后,她一口闷完小半碗汤。 喝完后,心口腻得厉害。 莫三辞倒了颗薄荷糖,含了会儿才把腻香的味道驱散。 过了一会儿,知存拎着一盒蝴蝶酥回来了,回来后正见到莫三辞注目着眼前的锅,封意坐在一旁。 “师父!小莫!”知存跑到莫三辞面前,他指了指锅里的食物,“我也要吃。” 莫三辞递了碗和勺子:“随便你吃多少。” 知存盛了一小碗,拿着勺喝了一口,感觉味道很特别,挺好的。 “小莫,这里面的食材你从哪里弄来的?” “封意从北院北面的森林里找的。” 知存大眼睛亮闪闪看着莫三辞。 莫三辞心中的闷一下子散了,她一笑,道:“这汤也是封意烧的。” 因为从莫三辞口中得知了这汤是封意烧的,里面的东西是封意摘的,知存就喝完并吃完了所有食物。 莫三辞洗了锅,洗了碗,封意还是坐一旁看着,没任何情绪波动,知存倒是很热情地帮着她。 收拾好后,莫三辞正想躺到竹楼顶上的躺椅上、吃些知存买的蝴蝶酥时,看见远处有某位坐着座驾过来了。 座驾乘云停在空中,上面坐着的男子跳了下来。 男子着一袭锦绒,身有青光,袖满清风,他气质儒雅淡沉,可是莫三辞觉得这男子城府极深,难以捉摸。 男子是青霄大帝司则,来找封意的。 封意和司则在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隔着结界,莫三辞没看到也没听到。 知存冷着神情,心里不屑。 要不是师父他才不想管司则说什么秘密呢! 这个司则真烦! 哼! 莫三辞没任何情绪,她想知道的话就问封意。 知存站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司则不值得他生气,就坐到了莫三辞身边。 两个吃着蝴蝶酥时,蓦然,远处有声音传来,很轻很轻,莫三辞和知存都听见了——声音清脆而灵动。 莫三辞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阳光透过浮云,浮云随风漂流,明朗的天空里流动着诡异的气息,却又让她感到灵动异常,轻灵缥缈。 莫三辞的目光淡远,似是穿过了天上那道悠长的云路,一直到了尽头。 忽然,一声清亮的响声划破天际,流云陡然乱窜,四散开去。 第一一七章 请帮忙 流云散后,声音和气息都消失不见。 知存觉得这声音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虽然和他听到的并不相同,但感觉是相似的,他向莫三辞解释:“应该是燕怀的血玉箫发出的声音。” 莫三辞听出了是箫声,但是一开始并未想到燕怀的血玉箫,知存这么一说,让她生出许多怀疑。 况相说,血玉箫是燕怀在一次外出时带回来的,一同回来的还有盲眼老人。 天上刚才是出现的那种诡妙的力量,像极了她在中海北面小岛看见的舛。 所以,血玉箫和舛有关系? 莫三辞思考间,有声音兀然出现。 “你知道血玉箫?”说话的是司则,他和封意突然出现了知存和莫三辞身边。 知存根本不想理会司则,但是封意在这里。 他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和司则说话的! “对啊。”知存一副我不懂你干什么这么问,“知道血玉箫很奇怪吗?” 司则心底拿不准,只觉得眼前这位人类少年模样者很难对付,血玉所制的箫当然不奇怪,但是这位少年明显说的并不是一般的箫。 燕怀的血玉箫……当年若不是燕怀,他早就知道苍擎神殿的秘密了。 可谁知他刚知道当年的失败是因为燕怀,刚知道苍擎神殿被燕怀藏在燕然塔,却被他者截胡,而且还是他不能硬碰的存在,他只能咽下心中的怒火,改变计划。 他自然知道迟邻并不是那么好心帮他,所以这才来找封意。 他坐享收益才是上上策。 可是刚才一番谈论,封意实在难以揣摩,他甚至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迫,让他心生退舍之意。 实难自持。 现在又在这里看见了诡异的情景,又听到血玉箫……看来,他对整件事情的了解已经远远不够他把控这件事。 “我在调查苍擎神殿时,在一处上古人类族群的遗址中找到一块石块刻记,上面刻了一次离奇的事情。 “有一天,他们部落的天上出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这种力量出现后,村子总发生离奇颠倒的事情,更出现了畸形胎儿,后来出现了一位不知来历的男子,他手持血玉箫,用箫声驱散了天空的诡异。 “当我得知苍擎神殿被燕怀藏在燕然塔时,也得知燕怀当年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支血玉箫,这只血玉箫来历不明,蕴藏着神秘的力量,我猜想燕怀得到的血玉箫很可能便是那位神秘男子手中的血玉箫,所以才对此感到在意。” 知存仰着纯真的小脸:“我确实知道燕怀有一支血玉箫,但是我是在留存的痕迹中看见的,我不知道血玉箫在哪里。” 司则听此,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道:“此事蹊跷众多,一时怕是难以理清。” “唉~这样啊。”知存拧着眉看着远方已经散乱的云,“真复杂。” 莫三辞:…… 这是见多了场面,什么都信手拈来了? 司则向封意拱手:“多谢神尊,我在青螟谷恭候。”说罢便乘着座驾离开了。 碍眼的走了,知存继续吃蝴蝶酥,吃之前给封意递了一个。 封意接过,坐在了莫三辞身边。 莫三辞看向封意:“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封意道:“青螟谷突然升起一座神殿,神殿下有一个阵眼,司则无法破解,故而请我帮忙。” 说的真简洁,大概是因为司则扯了一堆谎。 莫三辞又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一起回青霄?” “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莫三辞咬着蝴蝶酥,仰头望天,沉默。 少许,她问道:“是因为燕怀的病情吗?” 封意道:“是。” “你有其它方法?” “有。” 第一一八章 冥尊 莫三辞低下头,垂着眼帘望地,又过了一会儿才嘀咕一句:“我可不去。” 封意眼底多了些笑意:“我带你到处看看不好吗?” “不好。” “可是桃花与我说,你一直很想到处看看,让我有空就带你到处看看,这样的话你对我的印象就会比较好。” “……”被神树村长“出卖”的莫三辞心塞塞,“我只想去好玩的地方看看。” “你害怕吗?” “我才不害怕。” “我们只是到冥界找冥尊初行明。” “我都说了我不害怕嘛。” “我知道。”封意似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有笑意浮于眸上,“你以前就不喜欢到冥界。” “……” 莫三辞觉得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封意总是能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因为她的性格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哼——”有什么好笑的。 莫三辞哼完又嫌弃自己,为什么和封意说话一不留神就耍小性子? “你在闹情绪吗?”知存突然冒出来一句。 莫三辞登时心口浮出异样慌乱,脱口否认:“才没有!”说罢才发觉自己的表现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知存点点头,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莫三辞突然丧丧的,感觉自己太不容易了,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曾经的决定……唉~累~ “我以前……也这样吗?” 封意看了下低着头小声问话的莫三辞,想了想,道:“两千五百三十六年前,你第一次和我置气。” ··· “我问的又不是这个意思……”声音越来越小的莫三辞心中没底:难道我真的在和封意闹情绪? 莫三辞不死心,她才没有那么幼稚,就算她当时真的在闹情绪,一定是封意对她做了什么事她才生气。 “那当时是什么情况?” “当时,蓝河的轻水神君向我表达爱慕之意,我拒绝后她又问我有无心悦者,我回答没有……” 封意说及此顿住了,他看向莫三辞:“然后你就负气出走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这件事?我……我才不相信呢。” 莫三辞觉得自己在情在理,不免据理反驳:“而且我也不一定是负气出走,可能就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有点闷,想出去换换环境什么的。” “是吗?你恢复记忆了?” “虽然我没有恢复记忆,但是既然都是我,我猜一下自己的心思还是比较可靠的吧?” “那你当时为什么隐藏着已经有了灵识这件事?” “我……我不知道。”莫三辞突然就郁闷了,“那你这么厉害,如果你多注意我一下,你肯定会知道的。” “我从未想过你会向我隐瞒什么。”封意静淡的目光似是锁着莫三辞,“结果你不仅特意隐藏了自己已有灵识的事情,还瞒着我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可能我有其它打算吧。”莫三辞顿觉自己好像没理了。 “我知道。” ··· 你知道? 莫三辞突然想起了之前某个猜测,她和封意的缘分很可能就是曾经的她弄出来的,她记得乌宿和她说起她和封意的缘分这件事时说这是唯一的缘分。 “!” 不会吧?她当时就……随便乱想想的。 上次问封意封意就没说,说是她的选择她才胡思乱想的,既然封意知道,这次她一定要问清楚。 “那……是什么?” 小姑娘问话声音又轻又小,应该是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姻缘。 封意道:“我们之间本身就有缘分,而且这缘分是由我开始的,而在你从混元图化生成生灵后,从原本的缘分中又多出来了姻缘。” 莫三辞:…… 是吗? 然后呢? 可是封意没继续说,而是说了和曾经相似的话:“别总是想着为了我。你已经不单是属于我,更是属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是为了和封意之间的姻缘,而是为了其它的事情,但还是为了封意。 原来曾经的她那么“大公无私”吗? 呵呵呵呵。 她不记得了,她才不会承认呢。 “明明是你总是使唤我,我才没有想着为了你……而且……而且我本来就不属于你。” 封意未答。 莫三辞:…… 封意这是……不承认。 封意刚才说“不单属于”,就是说封意觉得她是属于他的……吗? 莫三辞心情复杂难明:有点烦,还有点郁闷,似乎又有些喜欢……更多的是一种不明的感觉——很奇怪,但是好像又很熟悉。 被身边两个忽略的知存心里喜滋滋。如果师父和小莫在一起了,那师父也很有可能收他为徒。 “走吗?”封意道。 莫三辞“嗯”了一声。 不过是去冥界而已,怎么就绕到了这种问题上? * 冥界是六界中最特殊的,又名地府。 冥界居于地下,而且需要通过冥界的大门才能进入,相当于存在于地下的一个特殊的时空里。 它的时间与地面世界的时间一致,空间与地面世界以各处的冥界大门相连,与另五界有明显的界限(不似其它五界,界与界之间并没有那么明显独特的界隔)。 冥界的光亮是一种特殊的灵光,有种阴冷的气息。 莫三辞站在一道略有弯曲的石路上,石路下是散发着红黑交杂的气息的深渊,周围有低矮的暗色调石头耸起,连绵着像是缩小的群山。 石道尽头,是一座凌空矗立、纹丝不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四合院。 四合院黑瓦白墙,比一般人类的四合院高大了许多,院子中间有一个以法器形成的三环形阵法,阵法中间,有一大块双尖棱锥形蓝水晶。 蓝水晶下是一个小眼泉,泉水蓝莹莹地发着灵光。 封意说来找冥尊初行明,前面的四合院大概就是初行明的住所。 莫三辞和知存跟在封意后面,走过石道,到了四合院门口。 油黑大门,门梁上挂了两只红灯笼,红灯笼里面各有一颗发光的圆石头,整个大门看上去方正肃穆,一丝不苟。 封意敲了门,少许,有位一袭玄裳、皮肤白白、面寒目冷、清冷疏离的男子打开门,他一双透亮淡灰如水晶珠般的眼睛看了眼封意,看了眼知存,停在了莫三辞身上,少许,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啪”一声关起了门。 莫三辞还沉浸在那声关门声中,门又被打开了。 初行明递给莫三辞一个红包,莫三辞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但是她是懵的,为什么给她发红包? 初行明道:“你是有事找我还是只是找我?”声音淡漠。 “有事找你。” “何事?” “有一个人命不久矣,我想帮他在你这里谋一个差事。” “那得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曾经是修悟者,现在是三魂残缺的普通人。” “因何如此?” 第一一九章 缝补 封意道:“消除。” 初行明道:“回生果用了吗?” “用了。” 初行明走出屋子,转身,关门,落锁。 “走吧。”初行明转过身后道。 四位到石林竹楼前,正看见况相背着燕怀从远处飞了过来,神情焦急慌张。 况相看到初行明时明显惊愣住了,一动不动望着初行明稍稍,才慢慢走了过来。 没待况相问什么,初行明已道:“先进屋。” 况相点点头,跟着初行明走进了竹楼。他将燕怀放在榻上后往一旁挪了三步。 初行明看了一小会儿燕怀,对封意道:“他还能坚持差不多半个时辰,下次记得掐着点找我。” 封意道:“我知道了。” 莫三辞此时也明白初行明为什么给她发个红包——一定是白泽给一堆她不认识的、但封意认识的诸位发了消息。 想来在溯雪来时她就该清楚这件事,只是某些该有的思考被溯雪太过的热情给淹埋了。 而看眼前这样子,封意和初行明关系挺好,可是她从来没听神树村长提过这茬儿……或许神树村长和初行明有过节? 这很有可能。 况相在一旁静默,心情难以言表。 他情绪忽然完全平静,一点儿都不担心是怎么回事? 初行明坐到离榻最近的椅子上,叠腿抱臂闭目,浑身上下都是请勿打扰。 封意、莫三辞和知存相继坐下来后,况相才找了张椅子坐下。 近半个时辰的等待,除了况相很不自在,其余者都很随意。 初行明站起身时,况相像是弹簧一样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整个身子僵硬着。 他知道,燕怀要死了,可是这死又并非死,这让他很纠乱。 燕怀生死一线之际,初行明手中有三根泛着金光的针刺进了燕怀的身体。 金色光芒的针穿梭着,光线拉起,但皆一闪而隐,三根针的闪现轨迹莫名,时隐时现,变幻难测。 燕怀身上渐渐浮出黑色的暗影,那暗影的轮廓很像燕怀。 待金光在暗影中消失,那暗影已成鬼魂——燕怀已死,已成鬼魂。 突然,燕怀(鬼魂)张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燕怀的目光扫了眼眼前众位,停在了况相身上。 “况相?” “你这什么语气啊?”况相说这话时实在佩服自己的处变不惊,他一闪到燕怀身边,一手拍向燕怀的肩膀,“终于记得我了啊……” 但他的手并没有落到燕怀肩膀上,而是从燕怀身上穿过。 况相当场滞凝住。 燕怀笑了下,提醒道:“我已经死了,你别忘乎所以。” “我知道,你死了。”况相心里堵着气,“我看着你死的。” “别怄气了,我只是外实之身已死,灵身还在就好了。” 况相捏了捏手,克制了自己要暴躁的情绪:要不是看在燕怀变成了鬼魂,就燕怀一脸满不在乎还挂这个笑意在脸上的这表情,他早就一巴掌招呼了。 欠揍! “行了行了,你这都要下地府了,还和我贫。” 燕怀笑笑:“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对于燕怀这种油盐不进、听之任之的态度,况相顿时歇了情绪,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和听天由命的无奈感。 爱咋咋地吧,他对燕怀实在没辙。 初行明见两个都不说话了,出声道:“叙旧到此结束,该说正事了。” 燕怀迷了一千多年刚清醒,脑子还不太好使,不由望向况相。 况相手需握着拳头掩着嘴,低头小声道:“他是救你的。” 燕怀木木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作揖拜谢:“多谢!” 初行明道:“不必客气,我只是顺手帮个忙。” 说着,他拿出一块槐木牌,手中有灵能浮上,槐木牌如化为铁水般,却只一滩着铁水浮着灵光,灵光游走,似是在找着属于它的轨迹。 “一般鬼魂是无法长时间留滞住的,更别说你这种三魂残缺、还是个普通人类的鬼魂,我看你这种情况,死后直进轮回,再世与今生毫无关系。” 说至此,槐木牌上的灵光已聚起,显出一个奇怪的亮着白光的符号,槐木牌也重新显回原形。 初行明直视着燕怀:“你若不想入轮回,我可以帮你。” 燕怀呆了一小会儿,理清了情况,他这是要成冥界鬼差了? 他作揖一拜:“燕怀不胜荣幸。” 初行明将槐木牌递给燕怀:“戴上木牌,木牌就是你的,你今后便是鬼差,难进轮回,只能修鬼道。” 燕怀欣然接过槐木牌。 初行明又道:“你现在三魂残缺,即使我以三魂针缝补些魂灵以支持起你的灵体存在,但那些魂灵只是暂时的稳固,随着时间会慢慢衰减,你现在很虚弱,需要回冥界修养,自己补全三魂。” 燕怀道:“好。” 初行明颔首,转身问封意:“有什么要问的?” 封意道:“没有。” 初行明忽然露出笑意:“好像很好玩。” “明日我要到青螟谷,你去吗?” 初行明思考了稍稍:“好。” 他转身,递了个圆形金属令牌给燕怀:“你自己到冥界吧,拿着令牌找前原冥司,他会安顿好你的。” 燕怀接过令牌:“好。” 况相紧接着问:“我能一块儿去吗?” 初行明道:“你不是神明吗?” “是……”况相干笑了两下,在初行明漠无感情的视线下偏过头对燕怀道,“我们走吧。” 燕怀向初行明和封意致谢拜别,况相跟着道别,两个离开后,初行明打量了圈竹楼:“这竹楼挺好。” 封意道:“这是况相的。” “就刚才那个看着有些傻的神明?” “是。” “算了。”初行明说罢,坐回了原先坐着的椅子上,叠腿抱臂,注视着封意,“白泽传信息来的时候其实我还挺怀疑的,不过如今你们这站一起,我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我提醒你一下,别的谁谁某某我不管,我的请帖,你要亲自送来。” 封意道:“好。” 封意和初行明的对话不紧不慢、大大方方的,但是莫三辞听着有些羞。 虽然提前猜到了初行明知道她和封意之间的特别关系,但当初行明当着他们的面提起,还提到请柬……她觉得,她脸皮真特别薄。 第一二零章 固脉处 封意感受到了莫三辞的情绪变化,情不自禁心情就很好。 他忽地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抬手摸了摸莫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比他矮好多。 当封意手拿下来时,莫三辞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热热的,还有很熟悉的欢喜。 她侧首仰头,就见封意正眸中带笑看着她。 莫三辞立即转回头,低着头小声咕囔:“不准摸我头。” 封意没答。 莫三辞:…… 我才不会嫁给你呢,想得美! 莫三辞本想转身离开,只是转身时忽地心血来潮,抬起两手揉了下封意的脑袋,尔后迅速跑掉了。 跑得很快。 知存愣了愣,也跟着跑了。 初行明忍俊不禁。 封意被莫三辞揉乱的头发此时已经自行顺好了,他坐到初行明一旁,道:“木陵神魂离开了虚无深渊。” 初行明笑意全敛:“为何?” “分离。” 初行明了然,神魂剥离。 “现在如何?” “人界、妖界、神界、魔界的灵识均已收集。” “当时预言,‘钟楼鸣声七日奏,浮生约期万灵动’。”初行明低语,少许后问道,“你有其它打算?” “是。” “那我拭目以待。”初行明调整坐姿,端坐好,才道,“她也是为了这件事?” “应该是,木陵被封印前,她传了条空白的信息给我。” “空白?” “只是为了提醒我一下。” 初行明笑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 沉默。 许久,初行明才劝诫的口吻对封意道:“对那小姑娘好一点。” 封意想起莫三辞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原先的好心情似乎更好了。 “我对她不好吗?” 初行明一想,确实挺好了,挺放纵着的,但是以他对封意的了解,他直觉中,封意绝对没少捉弄那小姑娘。 他靠上椅背:“你自己没感觉吗?” 封意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可算了吧。”初行明慢淡道,“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我就认识你,我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当局者迷了。” 封意道:“我没经验。” 初行明不以为然:“什么没经验?我看你就是想捉弄她。” 封意没再说什么,只是唇角染上些许笑意。 初行明蓦地有些同情莫三辞。 可怜的小姑娘。 不过同情后又很期待,封意现在对小姑娘那么纵容上心,不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 * 莫三辞从竹楼里跑出来后躲到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地方,不过还在北院。 她认识的地方会被封意找到。 不过这里她也没保证封意找不到的。 如果封意想找肯定能找到的。 坐在角落里的莫三辞双手搓了搓,心里偷乐:手感真好,心情也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手感不一样。 封意摸她头的时候心情和她一样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莫三辞心情又不那么好了。 她站起身,看了看四周,心中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时跑得太快,随便找了个偏静的路就到这里了。 这个地方,四围是由边长三尺的大灰砖砌成的厚实而高的高墙,高墙围着一个木架方框,方框围得严实,看这木头也不是一般的木头,色泽青翠,蒙着层特薄的白色丝绸。 院子里除了以碎石铺成的道路,就是橘子树和青草。 “小莫!” 身边突然传来知存的声音,莫三辞没有任何惊吓,很平静。 “你怎么跟我过来了?” 知存仰着头睁大着眼睛:“我担心你。” 莫三辞并不相信:“你是怕殃及池鱼吧?” 知存垂了垂眼帘:“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 知存转过身,目光移向放框架,岔开话题:“这里真古怪。” 莫三辞同意:“我也有这种感觉。” 她思索道:“这个木头很古怪,而且白丝绸未有固定,却一动不动地覆盖着,看着平淡无奇,却因为和周围的气息难以全融而更突出……我觉得地下可能封印着什么东西。” 知存点头:“那东西是封脉用的。” 莫三辞倒是确实没想到这么一茬儿,封脉的手段各有各法,她第一次知道还有白丝绸盖木框架的。 她这是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啊。 幸好当时觉得周围不对劲就往墙角靠了而没再往前,不然大概要惊动这北院的人类了。 “这周围是不是有什么迷阵困阵之类的?”她来时没注意周围。 知存道:“有,还是个复杂庞大的阵。” 莫三辞不知该说什么,她是不是该佩服一下变得越来越厉害的自己? 她顺着眼缘直觉就这么顺畅地进来了,真是不得不想到混元图的力量。 而且在她来了一会儿知存才找到她,她相信知存绝对在她跑了之后紧接着跟着她一起跑的。 莫三辞道:“那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知存不是很乐意:“可是我想再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莫三辞瞅了那白丝绸一眼,“那东西一股子邪性,你可别给封意添麻烦哦~” “我……”知存被看破心思,顿了顿,商量道,“我换个样貌怎么样?” “……”莫三辞垂眼望向知存,“那我呢?” 知存“嘿嘿”笑了笑,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事。 “那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 莫三辞笑了笑:“哦。” 但他们刚准备离开时,四围倏然有能量场迅速祭起。 四围绿色的气息覆满围墙周围,围墙的四个拱门现出四个虚灵:是以远古四神兽所修之道为托借而设的守护灵。 能量场刚有显现苗头时,知存已经在他和莫三辞周围祭起虚的结界。 “有谁闯进了周围的阵中。”知存道,“我们还是回竹楼吧。” 莫三辞还没回应,就已经和知存置身于竹楼楼顶。 知存只是通知她一下,他要带着她回竹楼。 莫三辞想了想,其实她也没必要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她又没干坏事。 “真的吗?” 封意的声音冷不丁从身旁传来,莫三辞当时慌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 而且她觉得这次封意肯定是偷听她的心里话,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还问了她! “当然了。”莫三辞理直气壮。 第一二一章 将变 封意捋了下莫三辞的一缕头发,放下手时莫三辞“啪”一巴掌拍在封意手背上。 封意抬手放到莫三辞眼前:“红了。” 莫三辞瞅了眼,明明还是好好的原样子,哪儿有红? “哪儿有?” 她说着又要拍封意的手,但被封意躲了过去,而且两只手都被封意给拍了。 莫三辞看着两手背,不满地嘀咕道:“小气……” 见莫三辞不太高兴,封意发现自己越来越在乎小姑娘对他的想法了,而且,他也想对小姑娘好一点。 他拉过莫三辞的手,给莫三辞揉了揉:“好了。” 莫三辞讪讪收回手,有些不自在。 初行明和知存能不能把目光收一收?干什么都看着他们? 她余光瞥了眼封意,只见封意落落大方的,好像周围谁都没有看见、他刚才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谁的事情。 远处,她刚才到的地方,绿色的气息浓郁,四灵的光芒夹杂在绿色气息中,还有其它的灵光。 封意望着远处:“地下伏灵将走,此处地脉将变。” 初行明的视线也落在远处:“人类可真有意思。” 莫三辞忽然想起来北院和永延现今皇帝之间的事。 这是丞似的第一步? 地下伏灵是居伏于地下的有相无形的灵类生灵,有地下伏灵之处定是集天精地华的福地,但伏灵一旦离开,那处定会有地脉变化。 地脉变化之事可大可小,而这里又是人类的国家,地脉的变动更容易造势。 封意道:“我们走吧。” “好。”初行明同意。 * 夜空的星光透过头顶的遮蔽渗了些下来,昏暗的林子散着点星光,有种独有的静谧,静谧里透着些许幽冷,幽冷中又有星光闪闪。 莫三辞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无所事事,知存坐在她旁边,也无所事事。 他们不远处,封意和初行明有一句没一句地不知道讲的什么,已经讲了很久了。 这里的树枝长得弯弯绕绕,很是粗壮结实,叶子都长在离太阳最近的外层,这里应该是被一棵树的枝条覆盖着的。 冀州东边靠海有一处名为坐林地的地方,其方圆百里,树枝交绕错杂如迷宫,而这交错横杂的树木均来自一棵树。 相传这棵树是一只树灵所化,树灵活了许多许多年,在消散前化作了一颗种子,种子深埋在土里,它的根长满了地下,有一天,树芽冒了出来,慢慢的,占据了一片土地。 这里应该便是坐林地。 莫三辞伸手扯了扯绕在树枝上的藤条,摘了片叶子。 藤条的叶子细长而薄,苍翠透绿,有点生菜叶子的味道。 知存也跟着摘了一片,放嘴里嚼了嚼,好心告诉莫三辞:“这叶子你肯定不喜欢吃,涩涩苦苦的,还有点辣辣的。” “……”莫三辞道,“我没想吃叶子。” “我以为你闻着叶子味道比较好就想吃叶子。” “我吃多了,现在不是很饿。” 知存摸了块蝴蝶酥咬了口,含糊不清应了一声。 莫三辞莞尔笑笑,其实知存安静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可爱的小孩子,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安静。 “你为什么要拜封意为师?” “因为师父厉害呗。”知存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这么多年,那么漫长……”莫三辞看了眼封意,“他有什么好的?” “师父当然很好啦,只是你没发现。” 莫三辞意外,知存居然没冷着脸恐吓她。 “或许吧……”她又看了眼封意,不由看向自己的手。 他哪有什么好的? 封意和初行明坐了一个晚上,莫三辞和知存也坐了一个晚上。 当次日的阳光透过绿叶一束束照进林子,莫三辞忽然想起来她刚遇见封意时的事情。 一点儿都不好,打个招呼都没打。 她侧仰着头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封意:“你过来干什么?” 封意听出莫三辞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语气透着嗔怪。 他什么时候又干了什么惹小姑娘不开心了? “辰时时嫣然花开放,我带你去看看?” 莫三辞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不想看。” “嫣然花只有这里有。”封意道,“诗有云,‘桃花朵朵满枝头,嫣然一笑百媚生’,嫣然花借此取名。” 莫三辞有点动心,但她才不会被小小的花收买呢!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看花。” 封意道:“为什么?” “那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看花?” “因为我可以带你去。” 什么啊? 她又没说要去看花,明明是他自己突然过来说带她去看。 她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嫣然花。 莫三辞转回头:“不想看,不想去。” 刚说完就被封意拎起来了。 “欸……” 莫三辞一时未反应过来,紧紧抓着封意的手臂,有些呆愣地看着封意,顿了稍许,蓦地松开手站好。 封意恶劣的性格真是越来越不加掩饰,对她越来越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的。 “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回广和山了。” 说的话和说话语气都没有任何警告性和可信度,也没生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封意眸中带笑:“你准备怎么回去?” “……” 莫三辞垂头丧气的,除了十方罗盘和那条路,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广和山。 十方罗盘在封意手中,那条路…… 唉—— “我总会找到办法的,不准笑我。” “我没有笑你。”封意道,“我只是觉得心情好。” 莫三辞:…… 什么啊? 怎么就心情好了? 就会捉弄她。 这么几句话下来,莫三辞觉得她要是耍性子,只能显得她幼稚。 “真的那么好看吗?” “嗯。” “好吧,那我就看一下。” “嗯。” 知存看着封意带着莫三辞离开,脸上漾起大微笑。 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和这些天的观察,他相信,师父对小莫很特别。 他为师父高兴! 他真是个好徒弟,就是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能收他为徒。 唉~ 知存托着小脸看着远处发呆。 不远处的初行明也难得有些笑意。 第一二二章 嫣然花 莫三辞跟着封意,心里期待着。 如果嫣然花真的很好看,她就原谅封意捋她头发的事情。 莫三辞先只是踏着粗壮弯绕的树枝,偶尔跳过些青苔、藤蔓之类的,到后面已经开始穿过各种由树枝交绕或奇怪的生长走向形成的空隙。 她觉得好玩,没用任何灵能,直到从一个长洞中走出来时,被封意拉着手,直接穿过层叠的树枝,到了由藤蔓覆盖,树枝交叠生长的坐林地核心地带。 时间刚刚好。 辰时,一个个被绿叶包裹着的花骨朵开始开始舒展开真正的姿容。 外层细长的叶慢慢摊开,一瓣瓣一层层桃花红、清透的花瓣慢慢绽放。 无数朵花在短时间内一同绽放,绚烂,夺目,震撼,摄人……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消失。徒有虚影残留。 确是如嫣然一笑,直击心中,但只那一笑,又转瞬消散。 但那眨眼间花开遍地,绚火兰(làn)比红霞,永远留了个影子在心中。 莫三辞愣神间,突然有一朵“嫣然花”撞向她,她下意识捏住了“嫣然花”——是一只将要成形的花精灵。 莫三辞连忙松了手,花精灵又开始乱窜,活蹦乱跳的。 还好,没被她伤到。 “走吧。”封意道。 “这么快就走?”她还想再看看。 “我们还要去青螟谷。” 莫三辞心中忽然浮起莫名的愉悦:“那你是专门带我来这里看花的?” “我看你好像在生我气。” 为了哄她高兴吗? 莫三辞心中的愉悦溢了些在眼中:“那……谁让你总是捉弄我。” “嗯。” 嗯? 莫三辞刚才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你别总是捉弄我。” 不过不出莫三辞预料,封意没回答。 莫三辞回到原先的地方时,未见到知存和初行明,但感觉到周围有两股诡异的力量纠缠着、相互抗衡着。 好像是知存和初行明在切磋。 她和封意回来后,两股力量很快分开,消散,知存和初行明出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只不过两个各站在一处树枝上,中间隔着一丈多空间。 应该没分出一丢丢胜负。 青螟谷离坐林地还有一大段距离,封意用了十方罗盘的定位传输。 莫三辞看着很羡慕,不知道封意究竟是怎么算出来中海北院的小岛的。 知道具体位置的传输她也会,但不知道位置的传输,她都不知道十方罗盘原来还可以这么用。 * 青霄位于冀州中部偏南的岱山之上,是悬浮于云霄之上的“岛屿”。 岱山被青霄天神占据着把守着,名义上属于青霄的附属地。 青霄在岱山专门设下了守护结界,派了四只神兽把守入口处,据说是因为第一任青霄大帝符落在岱山留了什么东西给有缘者。 不过青霄那边说的是留给青霄后辈的东西。 这究竟如何也没必要探究,因为这里已经属于青霄,未有允许进入者等于擅闯者,甚至于归为居心叵测,心怀险恶者,若出了事情,一切后果青霄是不负责任的。 而青螟谷居于岱山青螟峰之中。 这么一想,也就是说,很可能符落留在岱山的东西便在青螟谷之中,而那东西,很可能与苍穹神殿有关。 可是司则为什么派他的两名大将和永延皇室一起行动? 他当时应该并不知封意在北院,知道这件事后改变了原先的计划,请封意来青螟谷。 这一切刻意,目的是什么? 或是……原先的计划是别者谋划的,但是司则并不完全信任那位,而见到封意后,更是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那位别者应该就是迟邻。 月素被迟邻利用,司则也在和迟邻打交道。 那月素的事情司则知不知情? 莫三辞思索着时,司则带着两位她不认识的神将从青霄下来了。 司则看见初行明时,心中吃惊,但面上如常:“让二位尊者久等了。” 封意道:“无碍。” 初行明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明明只是普通的打招呼,司则心中却涌起莫名的耻辱,继而愤恨。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至尊者! 第一二三章 青螟谷 司则引着封意、莫三辞、知存和初行明越过高山,直接到了青螟谷。 青螟谷其名出自谷中的一种虫子——青螟。 青螟外形似螟虫,全身青色,但它们其实是一种介于虫类生物和灵类之间的灵虫。 其喜好成群飞行,且可吸收浮游天地间的灵能,以保持其存活。 它们不会侵害植物,反倒会散发一种灵光,促进植物生长。 莫三辞看着从眼前飞过的一小群青螟,只觉得那灵光诡异得很。 她也会使用灵能来促进植物生长,也见过许多的不同方法,但那些灵能都是蓬勃朝气的,没有一个是这般沉沉阴气。 知存皱着眉,很想赶走眼前晃着的青螟。 他以前来过这里,这里的虫子真是非常讨厌,它们喜欢抢夺弱小灵类的灵能来浇灌这个破山谷。 洒了那么多灵能在这个山谷,也没见山谷的植物好看到哪里。 莫三辞看着忽然胡乱飞的青螟,余光偷偷瞥了眼知存。 知存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反正比刚进来时心情好。 司则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也察觉到知存心情好——知存嘴角弯弯,谁看了都知道和一开始拉着个冷脸的时候不一样。 他不想多生事端,只道:“神殿就在前面,请!” 一行往谷中走了些路程,莫三辞看见一个屋顶嵌在地上。 屋顶很大,堵着整条路,还有些在两边的山体中。 司则道:“这就是升起的那座神殿,可是它昨天又开始慢慢沉下去……已经只剩下屋顶了。” 封意道:“是沉降。” 司则猜测着问道:“这个阵法拥有沉降的能力?” “只是这个阵眼。” 司则疑惑重重,他听说了冀州被布下毁灭性大阵的事情,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大阵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应该是从六十七年前枯叶林的事情开始的,他知道,枯叶林有一个阵法,永延那边,紫云峰有一个,笼渊应该也有一个。 这么多阵眼,能力都不一样吗? 司则发现他是完全处于被动。 他连阵法都不知道,又如何独占苍擎神殿的秘密? 这里面不知会生出多少意外之事! 他收敛心绪:既然是一个阵法,总有相通,就算阵眼能力不同,总会有相同的东西。 司则道:“敢问这沉降作何解释?” 封意道:“归于空间。” 司则当下明了,归于空间,应该是这些阵眼均与空间能力有关,但是他明了后心头一惊。 封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不过他未露声色,只拱手道:“那就有劳神尊了。” 封意颔首,消失在原处。 神殿里,莫三辞掰着封意的手,可是怎么也掰不开。 她甩了甩被封意拉着的手:“你干什么嘛?” “我松开的话,你可能会掉下去。” 莫三辞手一顿,别过脸。 “谁让你不和我说清楚。” “是你没多思考。” “……”莫三辞直视封意,据理力争,“谁让你拉着我的手的……谁让你突然把我带进来的……反正,都是因为你没事先通知我。” “是你在走神。” “我那是在思考!” “羲和日晷可以短暂地逆转时间,但这种能力是无法与真正的时间抗衡的。 “有自由性的空间是很容易造出来的,但是时空是不同的。 “迟邻修悟的是时空,可是他难以创造可其自主性控制的时间。 “羲和日晷所拥有的时间能力可以破解迟邻所造空间的结界,是因为当基于外在时间的虚拟空间遇上紊乱时间的压力,会难以保持自身的空间稳定。” “……”莫三辞凉凉道,“我已经知道了,我又不是在思考这个。” 封意意味不明的笑意:“那你在思考什么?” “我……” 莫三辞觉得自己被封意给牵着鼻子走,她才不会暴露自己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在思考我会不会带你进来。” ··· 知道还问! “我才没那么想……”莫三辞决定“强词夺理”,“明明是你胡思乱想。” “是吗?” “是!” “说谎话是不好的。” “……”莫三辞看着封意,一字一字,斩钉截铁,“我要罢工!” 封意哑然失笑。 莫三辞只觉心塞塞。 “到神像那边看看?”封意道。 “噢。” 莫三辞任封意拉着,往神殿中的石像走去。 石像是舛,和她在藏在燕然塔中的神殿中见到的舛的雕像一样,但是石像下并没有“本末舛逆,首尾衡决”这句话。 也就是那句话是谁特意刻上去的? 封意道:“这座神殿是假,但是雕像是真。” 莫三辞问:“为什么神殿和神像会被分开?” “你没有将壁画看完?” “我看完了。” 封意侧首望来,淡然无波的目光看得莫三辞心虚。 莫三辞快速回顾了下壁画内容,在壁画中找到了线索。 那是壁画描述故事的最后:一群头戴羽冠,身披毛皮,脸上涂了诡异颜色,额头一个眼睛符号的人形生物高举双手围跪在岛上神殿的周围,他们神情虔诚而满怀期翼,还有忧心忡忡。 天空浮出围圆形层叠的云层,云层照下光彩,那些人形生物脸上浮出了喜悦。 神殿从岛屿上消失,人形生物也消失无踪。 然后,岛屿上的植物也消失,一片荒凉。 壁画是谁留下的? 那群人形生物? 是他们把雕像移走的? 这个神殿又是怎么回事? 莫三辞一思考,一堆问题。 “我只是有些地方没想明白。” 封意道:“找借口也是不好的。” 莫三辞:…… 还是早早远离这些话题吧。 “我们进来后这里的空间是不是改变了?” “嗯。” “……噢。”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对望了稍稍,莫三辞移过视线。 莫三辞移开视线少许后,封意才将目光从莫三辞身上移开。 “舛的力量是颠倒,羲和日晷的力量在于时间,当两者相结合,再加上迟邻所拥有的力量,确实可以影响时空,不过还需要一些外在条件。” 莫三辞发现她所知晓的与封意的话有些对不上的地方:“迟邻会融合?” 第一二四章 沉降平衡 封意道:“并不是。” 莫三辞明白了,应该是那只金色眼睛。 那是谁? 封意说着坐到雕像的石台上,莫三辞正被封意拉着手,只能随他一起坐过去。 两个沉默着坐了一会儿,莫三辞终于开口问:“你是不是又在策划着什么?” 封意道:“冀州的事该结束了。” “可是你不是说有八个阵眼吗?” “嗯,但是迟邻将会提早启动阵法。” “噢……” 封意准备早点结束这件事。 为什么呢? 唔…… 莫三辞想起来封意对黎城说的天劫的事情。 那次下笼渊,封意是独自进去的,并没有带着她。 之前,永延北院,封意也没有带着她。 是因为出了什么特别的事? 莫三辞疑惑着。 燕怀应该知道很多事,但是封意并没有问燕怀任何事情。 那时初行明说好像很好玩…… 这种推测自然是出于初行明对封意的了解,再加上封意在燕怀去冥界后并没有直接到青霄这边…… 所以,封意一开始并不是只因为燕怀的病情才推迟来这里的时间,也因为他在等时间。 司则说神殿是在昨日下沉的。 唔……封意在等神殿完全下沉? 她和封意到这里后空间已经开始改变,这是因为这里的平衡遇到了外力而产生了改变。 平衡发生改变后会有一种自身调节的趋向力重新找到平衡,但是趋向力无法战胜不平衡时,平衡整体将会发生崩坏。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导致这个阵眼的自我毁坏? 不对。 莫三辞当下又否决,这不符合规法。 应该是封意在阻止平衡的重新形成,间接导致了阵眼中的不平衡。 莫三辞的思考也传到了封意那边。 力量的苏醒太过蛮横,将他在他们之间设下的屏障全部融合了,甚至还影响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感应。 从冥界回来后就是这样了——他能随时随地听到小姑娘的心声。 这么强大的力量苏醒却压着层层封印,而且还是对自身隐藏……也不知小姑娘当时是怎么想的。 封意道:“你在想什么?” “?”这语气怎么那么奇怪,莫三辞懵懵的,“什么啊?” 封意又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莫三辞当下清楚,封意在问还是混元图时的她的事。 “我怎么知道?我都不记得了。” 她暗自犯嘀咕: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了逃避责任,所以才“失忆”了? 不会吧? 她干巴巴小声道:“如果有什么事,你也不能怪我,我哪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 封意道:“你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 莫三辞侧首凝视着封意:“你一定偷听了。”她怎么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封意道:“你的力量苏醒太快了,在离开冥界后第二层封印下的力量已经完全苏醒,融合了我设下的屏障,所以我就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你这是推卸责任。”莫三辞转过头,又觉得这个理由实在单薄无力,“我自己也能设。我要设十八道心防,看你怎么偷听……” 封意轻笑,道:“就算我没听到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 莫三辞心中闷闷的,少许,激励了一番自己,然后设了十八道心防。 封意眸中带笑在一旁看着莫三辞,莫三辞设好心防后瞪了封意一眼,还丢了一声“哼”。 心情很美好。 封意心情也很好:“就算设一百八十道,效果都一样。” 莫三辞:…… 心情一下子不美好了。 沉默了少顷,莫三辞从不美好的心情中走了出来。 “我们还要等多久?” “再等近一刻钟。” “噢。” 又是沉默。 莫三辞的好奇心胜过了不和封意说话的想法:“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第三层封印什么时候会解除?” 封意道:“钟楼鸣声起。” 莫三辞想起曾经的预言:“钟楼鸣声七日奏,浮生约期万灵动”。 卜婆婆说又有新的预言,但是还未参悟。 新的预言好像和她有关。 莫三辞沉声叹气。 她真的做了什么事情? 而且她还不记得了…… 封意见莫三辞闷闷的,不由安抚道:“你别太在意。” 莫三辞听着这话很耳熟,觉得封意一定不会安慰别者。 不过她心情好像好很多。 唉~ 封意的话为什么对她那么管用? 莫三辞看向封意,一歪身,靠在了封意身上。 喜悦的甜蜜不知从何而来,瞬间充满她的心房。 莫三辞怏怏道:“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封意心里浮出些柔软,他“嗯”了一声。 莫三辞顿时觉得有些羞恼,立即补充道:“是以前……” 封意依旧只“嗯”了一声。 莫三辞小声哼了一声,闭目。 感觉真的很熟悉,也很温暖。是怀恋了许久的温暖。 苏醒的力量,还有苏醒的感情。 不知道曾经的记忆回到她的脑海后,她会怎么样呢? 不过,反正,最多就是和封意之间的琐碎小事。 莫三辞这么想着,其实也是心虚的。 她以前是迷糊着,觉得封意看上去非常非常顺眼,不自觉就亲近着,而且也没觉得不妥当,现在想来,这些天,她对封意真的很不同。 这种不同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因为混元图和封意之间的联系,现在想来,除了那种天生存在无法断开的联系感应,还有她对封意的感情。 她喜欢封意,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 一想到这个她就心塞。 为什么以前的她会喜欢封意,封意有什么好的? 一定是因为以前的她……还没有灵识的她太傻……不,太简单太单纯了。 封意一定是欺骗了还很简单单纯的她。 不知怎得,莫三辞忽地哑然失笑。 她愣了愣,立即正身做好。 太好笑了,一不留神…… 她偏过脸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少顷,见封意没做出什么,她才回首坐好。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 封意道:“欲盖弥彰。” 莫三辞:“……”也是,欲盖弥彰。 她为什么要解释? 两个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封意起身。 莫三辞跟着站起身时,只见脚下的地砖倏然消失在黑暗里,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 随着地砖的消失,周围的墙也开始消失,直至屋顶也消失。 只有雕像和他们还在。 但他们周围皆是黑暗。 封意道:“到了。” 到了? 莫三辞瞬间反应过来:是到了沉降过程中某一平衡的临界面。 神殿还在沉降,不知到何处停止,但是他们的沉降停止了。 封意找到了平衡点! 还未等莫三辞过多的思考,只觉身体内有怪异的力量波动,随即,只听周围不断传出碎裂的声音,声音刺耳至极。 与此同时,她被封意抱在怀里,温暖的气息在周围漫游,像极了惬意的柔光煦风,但比柔光煦风更温柔。 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那么待在这种怀抱里,不想离开。 周围的一切归于平静后,莫三辞忽然感觉有光亮在周围,又至眼前。 莫三辞发现置身于怪异的空间,封意不知去向。 这里似是一种幻境。 莫三辞看见眼前一座神像,惟妙惟肖,似是活物——舛。 神像下,一位红衣女子半跪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擦去咳出的血迹。 燕怀神色淡淡,向前走去。 兀地,红衣轻起,若利风疾行,袭向燕怀。 燕怀身影微侧,与红衣女子擦身而过。 红衣女子停在神殿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门框,支撑着身体。 血从红衣女子嘴角流出,染在红衣上。 燕怀停下了步伐,目光停在神像上。 神殿重的烛火明亮,清冷肃穆。 燕怀就这么望着,没有任何情绪。 蓦地,他开口:“不过只是一座神殿,一座雕像。” 说罢,他身上忽然洒下一道清辉,清辉融进了神殿,神殿忽然苍白暗淡了许多,而那神像似是也黯淡了光华。 忽然,神殿中浮起五根盘云柱子…… 莫三辞眼前一阵模糊,清晰后发觉自己还在封意的怀里。 ··· 封意松开了她的手,她离开了封意怀里。 莫三辞站好后,才发觉周围环境很眼熟。 一片青草地,一间木屋子。 木屋子外表面爬着一条长而细的黑色影子,屋顶开着各式各样的花草…… 卜婆婆的木屋子。 莫三辞跟着封意进了屋子,第一眼就见到了卜婆婆,卜婆婆身后跟着乌宿。 乌宿眼睛弯弯,笑眯眯向莫三辞打了招呼。 相互打了招呼后,一时间又是明亮聚集,光亮罩下,外层似是星海,黑暗中有星辰日月。 卜道:“新的预言,‘花开神魂醒,鸿蒙造化归’。” 封意颔首。 卜看向莫三辞,眼中慈祥的笑意。 她走到莫三辞面前,抱了抱莫三辞。 莫三辞发懵中,卜已经放开了莫三辞。 卜微微笑道:“再会。” 卜说罢,莫三辞眼前倏然变换,她和封意回到了青螟谷。 神殿的雕像也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了地面。 神殿已经消失无踪,只有雕像立着,有些孤孤单单。 司则眼底一闪而逝的戾气:“多谢神尊!” 封意道:“不必客气。” 第一二五章 迷林 司则正准备请封意他们到青霄一坐时心头忽颤,当下通体不安。 就在那时间,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投下来巨大的阴影,有东西正急剧往下坠! 司则就算不看,也知道是青霄! 除了青霄,他真的想不到任何东西。 果然,他压着跳动不安的心绪抬头看向天空,就见青霄实实在在出现在天空,正被一股力量托着。 那股托着青霄的力量是刚显出的法阵,他亲眼见着封意画出来的。 虽然他几乎什么都没看清,但他看到有力量从封意这边到了青霄那边。 那法阵一触而变,变而融,融而消,直将沉坠之势瓦解,托住了整个青霄。 青霄是借上古神器磁浮与地面天然存在的相斥之力浮悬于空,并以术法固定隐藏。 现下,定是某种力量影响了磁浮的力量。 可他作为青霄大帝,竟然什么都未察觉! “此番多谢神尊。”似乎只能致谢而已。 司则忽地心生忌惮,他道:“不知神尊对此有何见解?” 封意道:“磁浮只是暂时受到空间紊乱的影响,过段时间,这里自会趋于稳固,但不久之后,以此方圆一里,将会有天劫降临,还请神君做好应对防范。” “我知道了,多谢神尊告知。”司则面暗目沉,“此次事发突然,也是我失职,青霄还要事情待我处理。”他拱手,“我就先行告辞。” 封意道:“保重。” 司则心头一惊。 他直直望着封意,只觉封意的目光冰冷骇然,似是知道他的一切心思,似是看穿了他的生死之命。 ! 他心中陡然升起危机感。 封意道:“告辞。”说罢与另三位一起消失在司则眼前。 司则回过神来,心脏突然“咚咚”直跳,刚才,他的心跳似是停了,现在,心口处传来压迫性的疼痛。 生死!? 司则心中难以平静,但此时也不是让他静心思索的时候,他凌空虚踏,一跃而上青霄。 * * 前方深林幽静,迷雾漫漫。 莫三辞想起来毕方说,让她把花苞带到迷林来……算算时间,从朝天塔已经十天了。 还挺长的。 不知道毕方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么一想,封意岂不是早就开始暗自进行着此次计划了? 也是,封意怎么可能会按照迟邻的计划一步步被套着走? 莫三辞不自主看向封意,却见白泽和溯雪正往这边来。 莫三辞愣了愣,忽觉白泽好像不只是带着那三人到映州神王那里那么简单。 溯雪这次没有上次那么兴奋,但见到莫三辞后也是忍不住抱了莫三辞,莫三辞还没把溯雪推开,又被一个怀抱给抱住了。 好挤…… 莫三辞听着溯雪和乌宿两个好姐妹一通叙旧,终于,找了个空逃离了两个的怀抱。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抱她! 因为她们都喜欢你。 突然而来的声音通过感应传给了莫三辞,莫三辞还没质问封意,又听封意的声音传来:你设的心防崩溃了。 莫三辞:……为什么? 封意:力量的苏醒蛮横且无理。 莫三辞:…… 相互问好后,封意拿出五枚正方木牌分别递给白泽、知存、初行明、溯雪、乌宿,并报了五个地点:紫云峰、笼渊、北院、枯叶林、青霄。 “待天劫来时,将此符送入天劫中心。” 五位均应了声,相互告别离去。 莫三辞望了望封意,转回头。 怎么那么突然? 她是后知还不觉? “我们要干什么?” “找火种。” 莫三辞疑惑:“还有三个阵眼到底是什么?” 封意道:“其基于天、地、人之道而设。” 莫三辞懂得了。 “火种并不需要找到,是不是?” “它被困在迷林,当铸剑之阵启动,它自会出现。” 铸剑之阵:以血洗铅华,以火成真灵,天地为熔炉,造化开鸿蒙。 原来是这般。 那五个阵眼本身就是虚设,铸剑之阵的真正阵眼只有基于天、地、人之道而设的三个。 莫三辞拎着火晶石的灯跟着封意走在迷林里。 这里应该有羽族的人类把守,可是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了也没见到一个羽族的人类。 是什么原因? 莫三辞心神飘忽,和封意一起走着。 突然,火晶石的灯闪了一下。 莫三辞顿住,火晶石的灯又闪了一下。 她戳了戳火晶石的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封意侧首望了莫三辞一眼,往左转弯。 “……”莫三辞低着头跟着转弯。 他们又在迷林里弯弯绕绕走了许久,忽然,火晶石的灯开始显出花苞的形状。 那花苞越来越明亮,直至光芒冲出。 无数的碎片悬浮,像是星光点点。 迷雾浮在眼前,林木立在迷雾里。 点点光亮渐渐染上火焰,那火焰带着生机的力量,张扬恣意而蓬蓬勃发。 忽然,一丝红光从迷雾中闪现,似是将迷雾分成了两个世界。 火晶石的灯倏然回聚,火光却留在了雾中,又瞬间消失。 红光也在那时间隐去。 莫三辞望向封意,封意依旧如常,迈步往前走。 莫三辞想起了毕方给她的盒子,她拎着火晶石的灯,跟着封意继续走。 他们还未走多久,远处,成群结队飞来许多人影。 人影在远处停住了,迷雾中的人影若隐若现,将他们团团围住,连头顶也围住了。 火焰点亮着周围,迷雾中,火光如练,忽明忽暗,飘摇虚幻。 “弑灵阵,修悟于‘万物火中生,万物火中灭’。” 封意手中一团看不见却可真实感受到的能量跃动着,那能量刹那间散成许多条线,沿着迷雾中如练的火光游动着。 不到眨眼间。 莫三辞和封意周围两丈,迷雾顷间散去,火光也一同消失。 远处的人影异动,少许,得了谁的命令,又往更远处撤离。 火晶石的灯闪了两下,莫三辞往前走,封意也一同往前走。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一条小溪出现在他们面前。 走近后,莫三辞才发现小溪里面流淌的不是正常的溪水,而是一种淡橙红色的液体,液体中还散着丝丝火焰气息? 第一二六章 消失的火种 莫三辞捡了根枯树枝,戳了戳小溪“水”。 树枝完好无损。 算算时间,他们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莫三辞起身,扔了枯树枝,问封意:“小溪里面是什么?” 封意道:“血液。” 莫三辞心里有个答案,但是为了确认,还是问道:“谁的血液?” “羽族人类。” 真的是羽族。 莫三辞困惑:“这到底怎么回事?” 封意道:“羽族人类将血液放进溪水,以此灌溉这里的树木,久而久之与此地有了联系,从而使得自身在迷林中来回自如。” 莫三辞点头,这种类型的生存方式她也知道多个。 封意沿着溪水往高处看了看,少许,又道:“每到午时,放血的仪式就会举行,每天如此。” 他说罢,身影移到了小溪另一侧。 莫三辞跃过小溪,跟上封意。 两个又往里走,一路所见只有树木花草和茫茫雾气,偶尔还能看见些大石头。 又走了三个多时辰,莫三辞拽住了封意的袖子,停下了步子。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绕圈子。” “嗯。” “……” 莫三辞现在才察觉出异样,因为在封意声落后,他们周围出现了古怪的雾气波动。 那些能量不知从何而来,震动着雾气,看上去似是雾气自发产生了波动,但莫三辞能感受到,那力量并不来自雾气,而是来自另一个空间。 所以,毕方给她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雾气的震动越来越激烈,很快,一丝怪异的气息从雾中横切而来。 气息在离他们一丈距离时猛然遭受撞击,被直直撞了回去。 周围猛然剧变,不断碎裂,不断重新聚起,变化极速。 火晶石的灯一闪一闪,越来越亮。 莫三辞两只手都拽着封意的手臂。 封意的声音传来:别放手。 莫三辞心中应了声。 只这短短时间,他们周围似是一瞬间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后又恢复了一片树林模样,周围雾霭漂浮。 只是这树林并不是原先的树林。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静的,太静,仿若一切都不存在。 他们被锁在了某个时空里,周围的一切不过是一种错乱的时空影像罢了。 而此时,明亮的火晶石的灯如在朝天塔时那般,在一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点,四散而去。 只是这些光点此次均穿过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消失了。 待那些光点消失,周围影像在那时间碎裂,消失。 莫三辞倏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想抢走她的力量,但是那些东西只能在她不远处叫嚣。 原先周围影像碎裂后,周围给她的感觉忽然变得很熟悉,她似乎在这里待过,待了许久。 莫三辞心中一阵委屈,紧拽着封意的手臂。 封意察觉到了莫三辞的变化,不久之前,小姑娘也是这般情绪,抱着他。 莫名涌出的情绪很快被抚平,但莫三辞心中又升起怀念,她埋头拽着封意的手臂,心里有点难过。 封意手中一聚光芒,光华幻化而消。 有光华在他们周围不同的地方瞬闪而消,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光亮也随之消失。 黑暗刚至,封意右手指尖有一点亮光划出光刃。 那光刃只一刹,那一刹在难以察觉的时间中。 静止的时空破裂出一条缝,他们化作流光从缝隙中飞出。 迷林中,一闪光芒顿亮。 少许,一切归于宁静。 莫三辞和封意回到了迷林,此时天空已经暗了。 迷雾中,有点点穿透迷雾的红色光亮刺来——他们周围不远处围满了人影,都是羽族的人类。 忽然,莫三辞眼前出现一点温暖的光亮,光亮骤然明亮,显出原貌,是火晶石的灯。 只不过,莫三辞发现里面的花苞不见了。 莫三辞收了火晶石的灯后看向封意,封意道:“火种需要媒介。” 莫三辞点头。 火种离开了迷林。 只不过怎么那么怪异? 不过现下她也没那么多心思去想这里面的各种情况,因为羽族的人类已经可以清晰看见了。 羽族人类和一般人类长相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背后长了两对小翅膀,而且可以收进身体。 羽族的人类脸上都涂了几道奇怪的油彩,有一个人涂了一整张脸——一种代表特殊地位的油彩图。 那人是地位最高的羽族人类。 那位地位最高的羽族人类走到封意和莫三辞面前,他合掌举靠于额头,微躬身,起身放下手后道:“还请两位归还我们的圣物。” 封意道:“火种已经消失了。” 莫三辞:…… 消失是什么意思? 第一二七章 远方客 羽族人类听及此均是震惊,尤其是满脸涂了油彩的那位(付皆本),眼中隐隐闪着火焰。 封意兀然道:“不请我一叙?” 付皆本表情凝住了,他的眼睛却忽然变成了金色的眼睛,随即,凝住的表情缓和。 周围安静,时间仿若静止,但只是周围羽族人的时间被静止了。 付皆本整个人似是只有眼睛是活的,那双金色的眼睛旷邈深邃,暗无止境。 “为了这么些低等东西,你留在这里上万载……”付皆本嘴巴机械地张开,说着呆板的话,“封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封意道:“我想众生生而自由。”声色皆毫无波澜。 金色的眼睛流露出些许金色的光彩,似乎是控制付皆本的那位有了些情绪波动。 付皆本的话不再呆板,而且也变了,那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带着苍渺浑厚幽然。 他语有恭敬,也有隐忍着的怒意:“您想众生生而自由,众生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贪得无厌,自私自利,卑鄙龌龊……木陵的下场您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这里的众生,木陵怎么会入恶?若不是这里的众生,木陵怎么会这般?” 他此时已经安稳了怒意,像是询问:“尊上,您当年为何任由他们以三道祭封印木陵?” 封意道:“你既修大道自行,我何必多此一举?” 金色眼睛直直盯着封意,俄顷,倏然消失。 时间重新回到了羽族人类的身上,付皆本突然栽倒在地上,羽族的人类顿时炸开了锅,一阵手忙脚乱,带着付皆本向他们居住处飞去。 此时,封意带着莫三辞早已经离开了迷林。 莫三辞望着前方:天怎么这么黑了? 迷林往南便是枯叶林(梧桐林),莫三辞纳闷间,梧桐林骷髅湖那处突然一道透明的金光直冲向上。 细看后,莫三辞发现那是一根透明的盘云柱子,与此同时,五处阵眼也皆有一根盘云柱子直冲漆黑如墨的夜空。 盘云柱子半径近一里(0.81里),像一道道通天的通道。 莫三辞眼前,盘云柱子似是接引着什么东西,但是突然间,一道力量如幕布遮住了接引。 那力量中,光线与光点交织变化,力量诡谲多变,让她难以看清,她只隐隐感觉,那力量应是一种封印,以势不可挡之力将外来的摧毁性力量挡住了。 封意来自无境之地。 莫三辞看着眼前虽看不清楚但可深刻感受到强大力量激撞的盘云柱子那边,脑海里浮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她不由看向封意:“是不是?” 封意道:“是。” 莫三辞转回头,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封意道:“想过。” “外面比这里好吗?” “差不多。” “噢。” “嗯。” 莫三辞不由笑了笑,道:“其实我还是没弄懂。” 封意道:“多想想就懂了。” 莫三辞眼底狡黠的笑:“我觉得你都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是吗?” “是啊。” “那你想问什么?” “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了。” 封意微微笑笑,他看向远方,黑夜的远方一片漆黑,星辰无光。 他低语道:“或许吧……” 第一二八章 一念 黑夜下,天地之间的五根盘云柱子明亮耀眼。 封意说的或许,莫三辞明白:那说的是曾经,还是混元图的她。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莫三辞问。 “我知道。” 封意看向莫三辞,即使成了小姑娘,也是一点儿没变,变的只有从混元图成了小姑娘。 他心中浮出些暖意……应该可以这么说。 莫三辞被封意看得忽然有些不自在:“你干嘛看我?”她想起来以前的事,“不准我看你,你也不许看我。” 封意转回头:“也还是那么记仇。” 莫三辞:…… 她这才不是记仇。 封意道:“那是什么?” “……”莫三辞忧郁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听不见我的想法?” “第三层封印解除后。” “哦——”说得有气无力。 封意拿出羲和日晷的晷针:“整个冀州几乎都在羲和日晷的盘踞之中,再过段时间,舛的力量也将覆盖冀州,那时迟邻就会启动铸剑之阵。” 封意手中晷针飞起,他们脚下有法阵浮出。 莫三辞看着法阵,发现法阵中含藏了日晷。 她想起封意说过,羲和日晷可以短暂地逆转时间。 封意这是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封意道:“只是一念间。” 莫三辞有了个大方向范围,还未细想时忽地心有所感,问道:“那我以前也有你那么厉害吗?” “你的力量很强大。” “你都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莫三辞笑得有些得意,“我是不是比你厉害?” 封意未答。 莫三辞更得意了:“等我封印都解开了,你就不能随便使唤我了,因为我很厉害。” 封意眼中盛着笑意,抬手揉了揉莫三辞的脑袋。 正高兴的莫三辞:…… 突如其来的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莫三辞抬手,把封意的手从她头上拿了下来。 “都说了不准摸我的头。” 封意道:“顺手。” “那也不准摸。”莫三辞看着封意,表情认真,语气恳切,“你要克制住自己这种不怀好意的想法。” 封意抬手又揉了揉莫三辞的脑袋。 莫三辞:…… 她怎么会有封意会听她的这种错误的认为? 晷针的影子随着时间慢慢变化,五根盘云柱子依旧立在那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莫三辞从站着坐到了地上,后来封意也坐在了莫三辞旁边。 莫三辞问:“什么时候才好?” 封意道:“‘欲速则不达’。” 莫三辞敷衍地“嗯”了声,抱着封意的手臂,靠着封意,闭目休息。 临休息前还咕隆了句,“谁让你摸我头的”。 封意“嗯”了声。 当羲和日晷的晷针逆走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突然停止时,莫三辞正拉着封意玩翻花绳,她刚想到怎么翻封意手中那奇怪轨迹交叉的样式,就感觉周围猛然天旋地转,可是她又没动。 周围在动,但是她身处的法阵没动,导致了她产生了错觉。 封意收了手中的绳子,起身,顺便将莫三辞拉了起来。 法阵此时已经消失了,外周围天地如常。 头顶夜空,星辰明亮,没有五根盘云柱子,没有不知何来的力量……一切都很正常。 一念在晷针停止后便过,羲和日晷的晷针落回了封意手中。 封意收了晷针,道:“走吧。” 莫三辞跟着封意向梧桐林的骷髅湖去,等他们到时,溯雪正和凤栖说话。 不过莫三辞走近后发现那并不是凤栖,而是凤九鸣——凤九鸣的眸色更浅,眼神也不像凤栖那种冷冷清清,而是带了些空旷。 双方打了招呼,凤九鸣问封意:“你这怎么回事?” 他手示意了下骷髅湖:“那天劫怎么突然围圆了?还有你那符,怎么那么奇怪?” 封意道:“外力所致。” 凤九鸣道:“你那符呢?” “补天。” “……你觉得我傻吗?” “确实是补天。” 凤九鸣沉默,少许,道:“凤识那边已经妥当了。” “好。” 莫三辞从凤九鸣的话中找到了确切的答案:她和封意刚才所在的时空与凤九鸣他们所在时空不同。 封意和凤九鸣说话间,其余四位也已经到了。 白泽看了看寄居在凤栖身体的凤九鸣,问道:“凤九鸣,你什么时候死了?” 凤九鸣道:“六十七年前。” 白泽知道枯叶林的事,大致明白了,他道:“你这小辈火元受损严重,你这样撑不了太久,治标不治本。” “我正在想办法。” “现在状况确实麻烦。”白泽端详着凤九鸣,少顷后道,“不过也还是有办法的。” 凤九鸣疑惑:“你有什么办法?” 白泽道:“浴火涅盘。” “浴火?”凤九鸣不解,“凤凰涅盘是以自身火元,先破后立,脱胎换骨……我倒是未听说过浴火涅盘的。” 白泽道:“我也只是听说过。” 凤九鸣看向封意。 封意道:“凤凰确实可以浴火重生,尤其是在火元受损的情况下,浴火涅盘更容易成功。” 凤九鸣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道理?” “浴火涅盘本就要毁掉原先的火元。” 溯雪刚听到,不由紧了紧莫三辞的手:“好疼啊。” 莫三辞看着被紧抓着的手,心道:我也疼。 一旁的乌宿露出些笑容。 凤九鸣听见了溯雪的话不由心叹,是挺疼的。 他道:“先回我部落吧。” 其余者皆同意。 一行到达凤凰部落时,就见外面站了两条影子。 影子有着清晰的人形轮廓,全身漆黑,像一片纸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凤凰部落的结界外。 见凤九鸣回来后,牧得第一个跑了出来。 “九爷,您回来了!” 牧得笑脸在看见知存时顿时僵了,硬扯了扯才缓了一点。 天呐!为什么小魔头又回来了? “诸位……”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诸位里面请。” 知存走过牧得身旁,忽然变出一张恐怖的脸,“吼——”一声,猝不及防地把牧得吓得“啊——!”大叫着跑了。 他一脸得逞的笑意转过脸时,就见白泽正看着他。 知存给了白泽一个白眼,抬脚跟着前面几位继续走。 第一二九章 安排 一行到了凤凰部落里。 莫三辞左右看了眼,发现凤凰部落的住所都是双层竹楼,竹楼下还空着三尺距离。 可能为了防潮。莫三辞心想着。 他们进入部落不久,凤识就迎了过来。 简单的打招呼,凤识引着一行诸位到了一间竹楼的二层。 竹楼二层是议会处,里面正坐着一位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面目清冷,眼中神情漠然,她见凤识回来后起身走向凤识。 凤识简单介绍了他带来的一行诸位,才介绍红衣女子:“守殿神使,伽绮。” 莫三辞见到红衣女子时已经认出了她,那是燕怀在苍擎神殿遇到的那位女子,原来她叫伽绮。 不过凤识是怎么遇到伽绮的? 问题出来后莫三辞脑海里也蹦出了一个答案:封意授意凤识找的。 莫三辞想到这个后,又想起来封意现在可以听见她的想法,顿时,就很丧。 这不公平,为什么她听不到封意想什么,但是封意能听到她想什么? “都坐吧。”凤九鸣道。 众位围着张正正方方的矮桌坐好,莫三辞还沉浸在为什么她听不见封意说什么的不公平的疑惑中。 周围有结界祭起,冀州的地图浮现在众位眼前,地图中,隐隐闪现着阵法——铸剑之阵。 封意道:“外显的五处阵眼已经消失,内藏的三处阵眼的踪迹很快便会显示出来,此三处阵眼以‘天、地、人’三道而设,均设在生灵身上。 “当阵眼从生灵身上解除后,整个冀州的空间将会有一次动荡,六界均会被波及,但只要在波及发生前找到六处空间链接点,切断其牵引,就可阻止这次动荡。 “而铸剑之阵,虽然阵眼皆除,但舛和羲和日晷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 封意将羲和日晷的晷针交给白泽,白泽接过。 莫三辞眼光扫了眼封意和白泽。 封意继续道:“当舛和羲和日晷的力量完全解除后铸剑之阵才会彻底消失。 “我们这边兵分八路,阵眼由我解除。魔界那边我会传消息给黎城。” 短暂的商讨后,分配好了谁到哪个界,又说了些不是很重要的话,一行就各自散了: 溯雪和乌宿离开前又抱了莫三辞,被夹在中间的莫三辞只觉得好挤。 知存眯着眼睛看着她们,在溯雪和乌宿放开莫三辞后,哼哼了两声,从原地消失了。 初行明和封意说了几句话,也离开了。 白泽向封意道别,和伽绮一起离开了。 凤九鸣跟着凤识一起去妖界,因为冀州妖界有座火山。 封意传了信息给黎城后,带着莫三辞离开凤凰部落,走到外面,外面两条影子突然望向莫三辞。 莫三辞:…… “那是什么?”她早就想问来着。 封意道:“幽冥鬼沼外,冥影向历互索要一样东西,那东西是冥器分形,本就属于冥影。” “那……这两条影子是因为分形?” “嗯。”封意道,“影子从原身分离后,被施下了一种傀儡咒,若回到原身,原身将会被操纵,这两条影子是人类的影子,不知被谁固定在了这里。” 莫三辞看着乌漆墨黑的影子,实在没看出来它们是人类的影子。 应该是要感受一下气息气场什么的。 但是她觉得有点阴森,不是很想感受。 “走吧。”封意道。 封意带着莫三辞到达一座翠绿的山时,莫三辞看见希妍和人类卖药师在讲话,乌鸦妖怪倒在一旁昏迷着。 阵眼,两个? 突然的静止,少许,希妍和莫三辞之前见过的那个人类卖药师均戒备着往后退了退。 为什么她每次见到乌鸦妖怪他都有点惨?莫三辞很不适宜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忽然,一道虚幻飘渺的剑气袭来,一道清光微闪,将那虚幻飘渺的剑气击溃。 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在希妍和人类卖药师面前,一瞬间,强烈刺眼的白光铺满整片天地。 莫三辞拿下捂着眼睛的手时,只见周围白茫茫无边无际。 她不是很确定地问封意:“那是……匀亦?” “是。” 莫三辞不得不思考设在生灵身上的特殊的阵眼该怎么解除。 强硬剥离或解除肯定不行,这种…… 莫三辞想到一个可能:这三个分别修悟着天、地、人三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需要从修悟层次来解决此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封意道:“铸剑之阵之中。” 莫三辞想起来之前的疑惑:“我为什么不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你想听见?” “我就是疑惑嘛,谁想听见你在想什么。” “你。” “……这是你自己瞎猜的。” 封意未答。 莫三辞:…… 好吧,但她这是因为这件事不太公平才想听见的。 ··· 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信。 “我就想……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谁让你总是奇奇怪怪的。” 少许沉默,封意道:“按理说你应该能听见。” 莫三辞知道封意的潜台词:这是因为还是混元图的她不想让现在的她听见。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当时在想什么,她也很想知道。 莫三辞跟着封意往前走,走着走着,周围逐渐起了变化。 变换着的都是不连贯的事物,呆板木讷,像是一块块错乱且不规则的拼图拼凑着,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残缺。 他们在这里面走了不知多久,封意突然停了下来,周围的变换也突然停了下来。 封意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一三零章 皆然 莫三辞一头雾水。 她看着周围停止的画面,没找到一丁点儿和封意所说有关的东西。 就像是一堆颜色胡乱喷,还被抠掉了许多块,凌乱不堪。 可能这就是区别吧。 莫三辞失笑,却被封意看过来的目光硬生生憋回了笑意。 封意收回视线,道:“这里有一幅画,虽然残缺不堪,但是题的诗还在。” “我知道是画,只是觉得这句诗不太匹配这周围。” 莫三辞走到封意一旁,看了看封意眼前的东西,在碎片中找到了几个字,几个词,连起来确实是封意刚才念的。 她不是很明白:这阵眼是怎么回事? “这是互通有无。” 莫三辞愣了一愣:互通有无的词意是拿出己方多余的东西给对方,与之进行交换,以得到己方所缺少的东西,这个阵眼依据如此,便是互惠互利,以达到最完善的物尽其用。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这个周围怎么都是不同的图画,而且还杂乱残缺? “这是事物残像。”封意道,“文字和图画均可记载事物。” “……”莫三辞略有微词,“你就不能当作听不见我在想什么吗?” 封意道:“不能。” “……”莫三辞放弃讲话。 她看向周围,静止的残缺与杂乱漂浮在周围,有股子湿热气息。 其实这描述并不准确,就是粘腻腻湿乎乎,周围温度还有些高。 莫三辞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周围的空间是交并的?” 封意道:“三个阵眼交叠在了一起。” 莫三辞“噢”了一声:“那可以一起解除吗?” “按常理来说是不可以的。” 封意说罢,拿出一面铜镜。 莫三辞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镜子,在镜子化作无数光片飞出后问道:“你怎么有那么多好玩的?” 封意道:“你喜欢?” 莫三辞偏过头嘀咕道:“明知故问。” “喜欢就送你。” “我不要。”莫三辞很是硬气,说的时候自己都佩服自己,“不就一个小镜子。”但说完就有些后悔,她还是很想要。 她一直想要的皆然镜。 莫三辞和封意对视少许,落败。 她移过目光:“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们可以换。” 封意道:“好。” 莫三辞垂眸笑了笑,又立即搓了搓脸。不准笑! 他们说话间,无数的彩色碎片正在变幻着。 皆然镜的光点散进了所有碎片。 很快,一切相同。 皆然:都一样。 皆然镜可以将一切不相同的像变化成相同的像。 莫三辞看着漫天白色的光点,觉得晃眼。 皆然镜回到封意手中,封意将皆然镜递给莫三辞。 莫三辞默默接过,心里有种特别的高兴,温温暖暖的。 眼前的白色光点都静止着,像是被定住了。 封意抬手慢推,白色的光点慢慢斜切着开出一条黑暗的路来。 莫三辞跟着封意走上了黑暗的路途,周围白色的光,像是有两道直上直下的屏障隔开一般,却又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想起封意念的那句诗。 那些画是不是都有这么样的诗词句子? 道路尽头是一处空旷之地。 天色昏暗,阴沉寒冷,风在天地间转悠,冷飕飕的。 一座屋院在远处。 外面围着篱笆,绕着许多藤类植物干枯的茎干,屋子看上去又老又旧,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刮跑,但它又岿然屹立着。 莫三辞看向身后,那条黑暗的通道已经不见了。 再远处,山峦叠嶂,旷邈寂寥。 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篱笆小院的门口。 封意推门时,小院倏然化作细沙一般,飞飞扬扬间散了。 周围白光点点显出,他们似是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封意依旧抬手慢推,一条漆黑的道路延伸出来。 一切都是一样,重复第三次时,他们似乎依旧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皆然镜的力量在于化一切为一,化繁为简,简到极致成为一种规则。 封意能轻而易举破解掉这里的规则限制,只在那么简单的几个步骤中徘徊三次。 在她还未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一切都已结束。 大概,迟邻也未想到。 以生灵设阵眼是很难解开的,因为这需要解开生灵心中的“枷锁”。 而迟邻挑选的这三位,心中的“枷锁”显然不会被轻易解开,就像月素,或是大形道人,或是灰既…… 他们心中的执迷岂是什么都不知晓、从未经历过他们所经历的外者可以轻而易举真正化解的? 她想起了曾经希妍的梦,或许和梦中的事情有关,但她应该没有机会知道了。 世间纷纷扰扰,许多事情,许多生灵,都是这般。 大家各自活着,各自有着不同。 生而自由确实很难。 莫三辞看向封意。 神树村长和她说过很多封意的事情,她听多了,自然也知道封意的实力是难以估量的,更何况她现在知道,封意来自无境之地。 无境之地于鸿蒙世界的生灵来说充满了难以揣测。 任何关于无境之地的传说,都带着难以逾越的沟壑。 莫三辞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她问封意:“我之前知道吗?” 封意自然听到了莫三辞的想法:“知道。” “那我的猜测是对的,是吗?” “是。” 少许的沉默,只听得有箫声奏响,箫声响了许久,时间停了许久。 周围的一切都是停止的,铸剑之阵中,一个身影虚虚显示。 身影很糊,但是声音很清楚。 “神尊,我会在钟楼恭候您的到来。” 声音说罢,身影就消失了,是留在阵中的影像。 这声音和上次那金眼睛的声音不一样。 或许是木陵。 很快,周围在某一瞬间恢复了苍翠的山。 莫三辞和封意回到山中时,乌落正迷迷瞪瞪坐在地上,看见封意和莫三辞后,愣了一愣,蓦地跳了起来。 乌落下意识要“暂时撤退”,但是一想他听到的事,不由止住了步伐。 他言简意赅说了后,封意道:“我知道了。” 乌落:“……”他绝对是杞人忧天了。 尴尬的沉默,乌落变回了乌鸦,快速飞走了。 第一三一章 莫名其妙 莫三辞跟着封意回到凤凰部落后不久,各自行动的几位除了凤九鸣和凤识都回来了。 莫三辞从溯雪和乌宿口中得知了当时外面的情况,除了天空云雾厚实,舛的力量在云雾里聚集,冀州静止了很短的时间,大概是几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羲和日晷从冀州土地离开,应该是被迟邻收走了。 舛或许回到了中海北部的小岛…… 总的来说,舛的事情还未结束。 莫三辞偷偷看了眼远远坐着的伽绮,收回目光时像是做贼一样。 乌宿和溯雪同时笑了起来,溯雪笑得比较张扬,乌宿就比较含蓄,但是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被乌宿和溯雪夹在中间的莫三辞心中微叹。 知存和牧得在她们不远处玩一种冀州的棋,每人执二十四枚木牌,木牌上各有花色,名为二十四花,一种妖怪们玩的棋,规则很随意。 她觉得,牧得一直心惊胆战的。 封意和白泽、初行明在另一旁不知说什么,大概率是闲聊,毕竟看上去挺悠闲的。 莫三辞目光不由看向封意。 也不知道封意想干什么? 夜色很快敛去,清晨时分,凤九鸣和凤识一起回到了凤凰部落。 凤九鸣看上去还是原样。 凤九鸣和封意说了些什么,莫三辞远远看了眼,就低下头吃早餐。 悠闲的生活真好。 如果没有乌宿和溯雪在一旁就更好了。 她们两个实在太“热情”了,比如现在,她的碗里的东西堆得实在太高,她已经不想吃了。 乌宿和溯雪因为本身都是神兽,真实体型和人形是有差别的,饭量比较大她能理解,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她的胃就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样大小。 她吃不了那么多。 唉~ 莫三辞有些苦恼。 知存在一旁像模像样地品茶,莫三辞又默默同情了一下伺候着知存的牧得。 一切很宁静地走过,直到莫三辞收在空间中的火晶石的灯有了异常。 莫三辞拿出火晶石的灯时,封意已经到了她身边。 火晶石的灯中,一只花苞慢慢浮现了出来。 莫三辞看向封意,封意道:“收起来吧。” 莫三辞收了灯,不想和封意说话。 大概午时的时候,溯雪和乌宿突然和她告别,还嘱咐了她好多话。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想听,因为都是一些琐碎小事。 一旁的白泽安静地站着,等溯雪和乌宿的一大堆话结束后,才和他们简单告别。 溯雪道:“我们很快会去找你的!” 乌宿道:“要等我们哦。” 莫三辞:…… 他们三个外加凤九鸣离开后,莫三辞心中还是莫名其妙的。 她怎么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正在她心里奇怪时,初行明收到了冥界现任尊官芙还雪的信息。 初行明对封意道:“和我走一趟。” 封意道:“好。” 说完又对知存道:“你守在这里。” 知存保证道:“我会好好守着这里的!” 一旁的牧得默默流泪:小魔头要留在这里!天呐! 莫三辞很想说我也要留在这里,但是现实不允许。 毕竟她现在心思封意都知道,但是封意拉着她一起,跟着初行明到了冥界。 他们到了一个表面暗然无光的圆台,左边不远处是万丈黑暗的深渊。 刚到冥界,莫三辞就看见一位“冰肌玉骨、粉妆玉琢”的女子向他们走过来。 双方打了招呼。 莫三辞不由心赞:原来这就是芙还雪,果如其名。 芙还雪引着他们走上左边那条悬空而走、若隐若现的石路。 石路颜色暗红夹黑,空隙宽大,可以看到底下的万丈深渊:黑暗而恐怖。 这条路通向黑暗的远方,莫三辞知道,这是向着冥界“天涯”。 第一三二章 冥界天涯 冥界是特殊的存在,这里生灵大多数是鬼魂,这里的鬼魂大多等着轮回……这里也有传说里的地狱。 活者难在冥界,因为在冥界,活者的生气会逐渐流失。 自然,也有能待在冥界的活者,这些有的是鸿蒙修悟者中的强者,有的是修了鬼道,有的是冥官…… 这里与其余五界的不同造就了许多不为外者知的秘密。 冥界的“天涯”也是其一。 冥界“天涯”一直存在在传说里,传说五花八门,有说冥界“天涯”关着冥界地狱的极恶鬼祟,有说里面关着远古的凶兽魔兽,又有说走过冥界“天涯”,将会离开鸿蒙——关于“天涯”之名便是因此而来,自然,也有说冥界“天涯”里藏着生死轮回的秘密…… 有关于神秘总有各种猜测,冥界“天涯”最引众者注意的是生死轮回与离开鸿蒙,而生死轮回的秘密则是大多数者愿意相信的。 不过莫三辞是不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的,她知道,“天涯”只是一扇冥界通向外界的门。 这扇门的独特之处在于,鬼魂通过这扇门离开,将会成为“活者”。 他们现在走的路是有名的无归路,据说走上这条路的鬼魂都会死。 在他们走上无归路不久,已由初行明引着他们。 很快,四周渐渐有了其它道路——周围慢慢显出许多交叉,也是忽隐忽现。 他们走着,似乎只剩下脚下的石头还在。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走到了尽头。 初行明掌中浮出一抹印记,他抬掌掌心向外伸向前。 眼前的黑暗很快有了金光流淌。 金光构出初行明手中相同的印记,随之,一道大门展现在莫三辞眼前。 大门出现后,门上浮出许多似兽或似人的面相,良善的凶恶的都有,顿隐顿现,虚幻浮光。 一个球形结界包围起他们,他们升起,向着大门而去。 那些虚幻的浮光越来越近,莫三辞感觉到那些浮光里透出来的诡异、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气息。 他们穿过大门,进入到了一片血色弥漫的空间。 他们在血色弥漫的空间中漂浮着,结界外不知是什么,但莫三辞感到一股奇怪的空间层面的力量——自她经过几次迟邻所造空间的“入”与“出”,她对空间的力量就有了相应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如一种相关规则,她可以准确感受到这种规则所赋予的其它性质。 不知漂了多久,初行明掌中一抹金光闪出。 初行明控制着结界跟着金光而去。 眼前血色弥漫,忽地,像是黑暗中蓦然刺来一束光,随后周围敞亮。 他们到了人间。 远处黑暗,周围因为金光消失也暗淡着。 他们所到之处是个街巷,两边屋子都是二层木房,样式相同,挂着不同的招牌,但招牌的样式也相同。 初行明道:“它出来后先到了这里。”他环顾四周后又道,“这里没有任何怪异。” 芙还雪也看了看四周,才道:“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芙还雪眼中有疑惑也有忧虑:“能离开无归路,并且进入‘天涯之门’……” 她不知想起什么,话语滞了稍稍才继续道,“我是第一次见,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有劳您了。” “尊官客气了。”初行明道,“这也是我该做的。” 芙还雪微微笑笑相应,如雪中花颜绽,却只浅闪而消,似是藏了其它东西。 “此事我见过四次,每次都不同,但我都能感觉到怪异之处。”初行明目光看向黑暗的远处,眸中有些冷意,“这第五次和其余四次很不同。” 封意道:“确实。” 第一三三章 美人煞 莫三辞瞥了眼封意,封意心中的笑意传给了莫三辞。 莫三辞:…… 初行明问封意:“你看出什么了?” 封意道:“它的痕迹被消除了。” 莫三辞想起了金色的眼睛。 初行明看不出什么情绪。 芙还雪眉头微皱,不由问道:“是谁消除的?” 封意道:“维即。” 芙还雪从未听说过维即这个名字,还未出声询问,初行明突然道:“尊官放心,此事交于我们便好。” 芙还雪更是不解,但知晓初行明自不会随意说这种话,便也不准备多问,不过,她也不想一切“事不关己”。 “多谢冥尊挂心。不过此事既然与冥界相关,也是我的责任。” 初行明未表态,芙还雪自也不再多说,只当初行明默认。 封意道:“我们往前走走。” 初行明应道:“好。” 一行四位沿着街巷往前,一路静寂无声。 莫三辞跟在封意身后。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很诡异,但又难以言述,就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 不过她很相信她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总是准确的——这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是混元图,这种不同寻常的准确的直觉就像触及了某种无可捕捉却又存在的规则。 突然,封意停了下来。 莫三辞下意识看向前面,见到意外的一幕:一位身着月白广袖裙的女子站在他们不远处。 这位女子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当然,不止莫三辞,其余三位都发现了眼前这位看起来美而不可方物的女子浑身上下都透着邪气。 忽然,远处的黑暗里来了许多人类。 人类男女老少都有,似是追随着那位女子而来。 女子向他们展颜一笑,走向后面的人群。 人群簇拥着女子离开,像是信徒般,而那女子是他们的信仰。 封意和初行明没有任何动作,芙还雪也未阻止那女子离开,不过她心中有所疑惑。 美人煞从“天涯之门”离开冥界后被消除了行踪痕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怎么回事?” 初行明道:“那是被美人煞赋予了力量的半人类。” 芙还雪明了:这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换。 莫三辞正在想刚才的“美人”。 说实在,她一丁点儿也没看出来那是美人。 那美人外表或许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但她可没法认同这种美。 美人煞她也听说过,红颜薄命美人煞,听起来怨念颇多。 但若不是自古以来对于美人的恶念,哪里来的美人煞? 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 “四位贵客,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在小店暂且歇息?” 随着声音,莫三辞看见左边一家店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那是一位神明,随着女子,还有两名男子。 两男子皆背着弓箭,像是女子的护卫。 两位男子都是仙人。 三人刚出来看见他们时面上明显有惊诧也有愣然,似乎忽然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 当然,这表情并没有持续下去。 女子向外面四位行礼,她身后二位也跟着行了敬礼,相继介绍了身份。 三位均来自藏曦,女子是神官蓝止,她身后两位是她的手下:张图和张画,他们是兄弟。 第一三四章 画中 蓝止并未想到外面四位是眼前这四位。 准确说这三位,因为还有一位她不认识。 神尊封意,冥尊初行明,冥界尊官芙还雪,这都是响当当的大名。 其实芙还雪倒也还好,关键是封意和初行明两位尊者。 她可没胆量对这两位说出什么算计的话,但有些话已出口,只能圆下去,何况东胜神官等会儿就回来了。 虽然皆为神官,但是神官之间的区别也很大。 蓝止见到他们的前后差别莫三辞也感受到了,她也知道这是因为蓝止与封意、初行明之间的“差别”很大。 鸿蒙生灵八大类,神官这个位置虽然是因修神道而与鸿蒙规法相互感应,为“神道”赋予,有“神道”赋予的职责,但就如各自规定的官位,不同的官位差别很多。 而且神官之位也有不同于其余者的“神道”规法。 蓝止和东胜都是藏曦的神明,且均是神官,或许他们是一起来的。 大形道人引起的一系列事情都由东胜负责也是情理之中。 蓝止将他们请进店中。 这是一家客栈。 客栈一切均由上佳材料所制,各种装饰极为讲究,不过最引起莫三辞注意的是刚进门她就看见的一只灵兽正站在桌子上。 这只灵兽体型像是人类刚出生的小婴儿,它直立着身子,穿着剪裁整齐的衣服,一副老学究的派头。 不过它的脑袋毛茸茸的,耳朵也圆绒绒的,一双眼睛晶莹剔透……它的长相并没有任何老学究的影子。 灵兽看见他们时眼睛像在发光一样,一个跳跃跳到她面前,很殷勤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捧果子给她。 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不认识这只灵兽。 而且对于灵类生物的了解,一般情况下,灵类生物对于其它生灵的态度完全是靠它们对灵能天生而有的敏感。 一般来说,像眼前这种灵兽级别的,只有对特别喜欢、特别想靠近的生灵才会这么主动。 她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那么受欢迎了。 不过这种好事,她一点儿都不想遇到。 蓝止面有怪异,但未说什么。 灵兽见莫三辞只看着它,不准备接果子,不由心情低落。 莫三辞心叹,伸手抓了一些:“谢谢。” 灵兽立马一脸高兴。 忽然,一缕蓝光从远处降来,东胜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木多,它从未给谁送过东西。” 他伸手要拿木多掌中的果子,但木多已先一步收了起来。 木多几个跳跃跑上了二楼,它消失后,东胜才将目光收回。 东胜望向莫三辞:“它为什么会给你东西?” 莫三辞终于懂得蓝止面上的怪异,但她也不懂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东胜似乎也没觉得会从莫三辞那里得知什么信息,没有再问什么。 莫三辞看着那些晶莹红润透着灵气的果子,感觉好像很难得的果子。 她看了眼封意,将果子收了起来。 都是她的。 双方连打招呼都省了,东胜直接问封意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封意道:“我们追着美人煞来到了这里。” 美人煞? 东胜道:“我是追着迟邻来的。” 封意道:“确实与迟邻有关。” “那你查到了什么?” “美人煞是从‘天涯之门’离开冥界到达人界的。” 东胜眼底浮出冷意,蓝止和张图张画都是惊异。 少许,东胜道:“你想好如何做了吗?” 封意道:“再看看。” “为何?” “有别者参与此事。” “谁?” “维即。” 东胜也未听说过维即的名字,但他并未想寻根问底。 与封意相识那么久,他还是知道进退之间的度如何掌握的。 “我离开北院后去查了寄鹄,发现他和迟邻有交易。我是跟着寄鹄的大弟子吕和度到这里的。” 东胜拿出一卷纸,纸悬浮着展开,显出里面的东西。 那里面的东西很模糊,线条断断续续,不同的颜色,应是以术法刻印,但无法完全刻印,也就是被隐藏了真实。 “这是我在寄鹄那里看见的东西,但我无法进行识辨,便以术法刻印了,不知道刻印下多少。” 封意看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线条,道:“这是一幅画。” 画?什么画? 东胜正思索间,便见纸中的画面慢慢开始连接。 画中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山涧,山涧溪水明澈,溪水旁坐了九位样貌不凡的女子,她们似是在游戏,每个脸上都是开心的笑容,但她们之间又很陌生,似乎那里只有她们自己。 莫三辞发现,刚才那位女子是画中的一位,但画中女子毫无刚才那位女子的邪气,是只是面貌相似吗? 这画里面的女子他们是不是都会遇到? 封意道:“九泉将会汇集在那里。” 初行明目光锁着那幅画:“算算时间,九泉是该汇集了。” 芙还雪眸中似有风雪一过。 东胜道:“画中是碧云间的婉水溪,距此地不远。” “现在不必到那里。”初行明道,“距离九泉汇集还有些时间,我们需要先确定画中九位的情况。” 对于冥界的事,作为冥尊的初行明自然比他懂得该怎么解决,他配合着就好。 东胜道:“这九位我今日已经看到了三位,她们出现的地方均在碧云间周围的城镇,她们出现后,那里的居住者均变成她们的信徒。 “刚见到时,我尝试过制止,但一旦她们受到外在力量的影响,受她们影响的生灵……应该都是人类,那些人类也会受到影响,甚至危及生命。” 初行明道:“我刚才见着了一位,她周围的人类都将灵魂献给了她,就像一种相互寄生,但这种寄生是一方完全奉献。” 他拿出一卷竹简,竹简浮着平摊开,里面记载着美人煞。 “我先前回忆了下冥界的所有卷宗,找到了一卷相关记载。这里面是一件有关九泉的事件,也是九泉汇集时发生的,不过只有只言片语。” 莫三辞扫了眼竹简,看见上面除了许多古时候一些复杂的字体,还有一幅画。 第一三五章 记载 鸿蒙中古初期,魔界之地曾发生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情:许多魔类幼儿无缘无故失了灵魂。 当时寒归正任魔界魔王之位,得知后亲自调查了此事,他调查时查到了冥界。 那时的冥界尊官并不是芙还雪,而是舟取一。 舟取一本是人类,死后当了鬼差,由鬼差一步步修悟,最终成了冥界尊官。 尊官是各界规法赋予的“官职”,其在六界尊位,有通感相应各界生灵之能,在此能力之下,还有各种衍生之能,不过这需要各自修悟。 此事既然牵扯到冥界,作为冥界尊官的舟取一自要担起责任,而且此事还是寒归亲自来查,舟取一便与寒归一起调查。 寒归和舟取一从冀州沧岐开始,跨过了大半个冀州,在一处山涧中遇到了九泉汇集。 不过九泉汇集之前,寒归和舟取一已经将此事元凶——神兽九凤抓住。 九凤本是保护人类的神兽,为一方人类所崇拜,但因食生灵灵魂而渐渐变成了凶煞之物。 他们抓住九凤后,还未询问清楚,九凤就被不知何来的火,从体内向外延展,活活烧死,只眨眼时间,九凤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后来,周围异样,九泉汇集。 那次九泉汇集,天生异象,一片漆黑的夜空,忽有明亮的九星成圆而现,映照九泉。 但并未发生什么怪事,这件事久而久之就不了了之了。 竹简上的画就是九星连环映照九泉相聚。 莫三辞看着画,想起了苍擎神殿的壁画。 不过那只是壁画中一笔画过的背景部分。 她在有关天象的书中看过九星连环的记载,据说九星连环是厄运之象,一旦出现,天下将有大难。 而九泉汇集,可通往极阴之地。 这九星连环照九泉,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能干什么呢? 东胜看完,思索少许道:“壁画里有相应的画面。” 封意道:“舛和羲和日晷还存在,有关苍擎神殿的事情本就还未结束。” 东胜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他既是追着寄鹄的线索,自然清楚此事与苍擎神殿的秘密有关,不过当有了确切的证据,他脑海里剩下的只剩难以理解的地方。 东胜问:“苍擎神殿和羲和日晷是不是本就有关联?” “是。”封意道,“舛是羲和日晷的守护者。” “……” 东胜觉得,和封意说话比征战还累,毕竟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封意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其实,他一直觉得封意似乎什么都知道,能通天晓地似的。 不过他作为战神,最在意的还是和封意的比武。 但是他每次办事遇到封意,他总是不是很想和封意说话。 芙还雪并不太了解羲和日晷和舛的事情,因而满腹疑惑。 初行明虽知道,但也有些不解。 蓝止和张图、张画知道些舛和羲和日晷的事情,对于这两者间的关系心有惊讶。 莫三辞心中一声长长而怪调的“唉”了一声,随之接受到封意的笑意。 “……” 莫三辞道:“九星连环映照九泉,美人煞接引九位使者入九泉,那不就是献祭?” 封意道:“你说的没错。” 献祭? 初行明本就知道这是献祭,并无意外,但是其余者都有不同程度的意外。 莫三辞本还有其它问题,但心下忽然起了一些捉弄的想法,可是碍于她现在和封意之间的情况,实在难以成功。 她望向封意:“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明天见。”说罢向封意摆了摆手,自顾自上了二楼。 她才不想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诸位呢。 她要想个好一点的计划,不过她先要想办法设个好用的心防。 封意心下笑了笑,莫三辞“哼”了声,高高兴兴上楼了。 封意看着莫三辞消失在楼梯尽头,忽然道:“所有事情明晚自会揭晓,诸位不必担心。”说罢也上了二楼。 初行明似是也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并未说什么,只面无表情(也就是他正常情况下的表情)跟着封意离开。 初行明上了二楼,芙还雪自然也跟着离开。 他们离开少许时间后,东胜道:“大家各自休息吧。”说罢也上了二楼,找了个空房间进去了。 蓝止脑袋空白,待在原地一会儿,对张图张画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走吧。” 第一三六章 目的 莫三辞进屋时就已经想到了一个方法。 她选了个最里的房间,进屋后不久,就感觉到封意进了旁边的房间。 就算封意当时听见了,现在应该也听不见了吧。 “我还能听见。” 封意的声音冷不丁从身边传来,莫三辞已经懒得转头看了。 看来在周身祭起隔断结界的方法也不行。 “你进我屋干什么?”莫三辞坐到椅子上,拿出颗木多刚刚给的果子咬了口,“我才不会任你差遣呢。” “你之前对我评价很高,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莫三辞含糊不清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 莫三辞没说话,又拿了颗果子。 不知道什么果子,还挺好吃的。 她正咬着果子时,封意坐到了她身边,从她这边拿了颗果子。 莫三辞嘀咕道:“小偷。” 刚嘀咕完,就见木多从一个拐角冒出头,看了看里面,准确说看了看封意,然后跳了过来。 它捧出一大捧果子,又偷偷看向封意,才将果子放到莫三辞面前,一双大眼睛看着莫三辞。 莫三辞道:“谢谢。” 木多很是腼腆地笑笑,然后走了,心情好像很不错。 莫三辞慢慢吃完手中的果子才问道:“你认识木多?” “嗯。”封意道,“木多很特别,它有种特殊的能力,因为这种特殊的能力东胜才将它带过来的。” 莫三辞心道明知道我想问什么,顾左言它。 她道:“封意,你有没有觉得你太无聊了?” “我不正忙着很多事情吗?” 莫三辞想说“明明都在使唤我”,可话到嘴边想起来封意确实也做了许多事,觉得这句话实在没有说服力。 “我刚才思考了下整个事情,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拎着火晶石的灯放在封意面前。 “当时毕方要诈死,自然为了掩人耳目,我……你带着花苞离开了朝天塔的消息既然传出来,自然有传出来的用意。 “东胜为了羲和日晷来到了这里,又遇上有关苍擎神殿的事情。 “铸剑之阵与之有关,也与火种有关。 “现今九星连环映照九泉汇集,是为了献祭。 “以血洗铅华,以火成真灵,天地为熔炉,造化开鸿蒙。 “铸剑之阵也是献祭。” 她弹了下火晶石的灯,看着封意,问道:“铸剑之阵为了火种,九星连环映照九泉也是为了火种,是吧?” “嗯。” 莫三辞把火晶石的灯塞给封意:“所以啊,我今天是不会和你一起离开这里的。” “你知道?” “都这么明显了,我能不知道吗?” “很明显吗?” “很明显。” 封意起身:“走吧。” “……”莫三辞注视着封意的眼睛,少许,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我不去。” 我才不想去确认画中九位女子的情况,你自己和初行明去不就好了。 忽然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出,听声音应该是初行明,估计是笑封意的。 果然,随即她听到初行明问封意:“你得罪她了?” 封意道:“没有。” 莫三辞起身,心道才怪。 封意自然听到了,但没说什么,没表现出什么。 初行明走到封意和莫三辞身边,看着封意道:“你们达成共识了吗?等会儿会有大雨,你知道的,我讨厌下雨天时在外面。” 封意道:“当然。” 莫三辞心道:才怪。 十方罗盘的定位传输将他们送到了一处郊外,四周黑暗,还有些稀薄的雾气漂浮。 莫三辞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群人类,一顶抬轿在人群中间,抬轿华丽,轻纱飘飘,一位女子回眸向他们展颜一笑。 第二个。 他们确定完画中所有女子情况后回到了客栈,刚回少顷,就听雨声倾倒而下。 天空的黑暗像是忽然豁开了口子,大雨似是瀑布幕帘,从那洞口快速向外展开。 随着大雨坠落,黑暗的天空渐渐明朗。 窗外的风和雨被隔绝在外面——有谁祭起了结界。 初行明和封意说了句“明天见”就离开了。 莫三辞站在窗口,点燃了窗口的三只蜡烛。 “你怎么还在?” 封意道:“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 莫三辞心里又升起那种熟悉又异样的情感,她嘟囔道:“什么啊……” 看着烛火少许,她把烛台端到桌子上,坐到了封意旁边。 “别以为我之前喜欢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封意似是听到了有趣的事,语中有些笑意:“那你现在呢?” “……”莫三辞看着封意,略有赌气的意味,“我才不喜欢你呢。” 她末了又想起些东西,心里不知何来的失落,将烛火一个个捏灭,不是很开心道:“我要休息了。” 封意道:“再陪我坐一会儿。” 莫三辞一手撑着下颌望着封意,少许,也没看出封意有什么变化,但刚才,她心中明明有些许情感波动。 现在的她确实并不了解封意,但是以前的她很了解封意。 那稍纵即逝的波动她实在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知道,肯定是因为封意和平时不一样。 “好吧。”她收回目光,改为双手撑着下颌,“不过就一小会儿。” “嗯。” 房间一时间似是只剩下外面的风雨声,格外安静,像是山水画的晕染。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停了。 莫三辞正发呆着,封意忽然起身。 他端起烛台,烛火亮起,橙红的光芒格外温柔,又带着些寂静。 封意走到窗口,放下烛台,将窗户打开。 雨后,清凉的空气慢慢飘进房间内,莫三辞忽然发现,比起外面的清凉,房间里是闷热的。 莫三辞也走到窗口,她探出手,外面的清凉从手中蔓延,她情不自禁笑了笑。 外面的天空清朗,几朵小云飘着,星月点缀在空中,很祥和。 她问道:“木多能降雨?” 封意道:“它可以引云施雨,并借此洗去大地上的阴暗气息。” 莫三辞看着远处,远处还有着阴暗,而且阴暗气息很浓厚。 那九位女子正往那边的碧云间汇集,九泉也正往那边…… 她看向封意:“已经很久了。” 封意只“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待在一位姑娘的房间里?” “因为我们以前一直待在一起,而分开的近一千年里,我没有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也就是说,于我而言,自我们之间有联系以来,我们没分开什么时间。” 说及此,封意看向莫三辞,不过莫三辞已经在他侧首之前转回了头。 他看了会儿镇定着表情的莫三辞,转回头才继续道:“我是真想娶你,你想嫁给我吗?” “!” 莫三辞没想到封意突然问这种问题,不由红了脸,而且心里也不知怎的,“怦怦”直跳。 她戴上斗篷的帽子,埋着脸,小声道:“想得美。” 第一三七章 仗着喜欢 封意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说应该和我多联络联络感情,还说要是我和你一起安家在广和山就更好了。” 莫三辞想起当时的窘况。 这么一想,按她以前对封意的感情,说了那些话还让封意听见,是会有些难为情。 毕竟她当时的想法是一种情况,可是她对封意的感情又是一种情况。 就会仗着她之前喜欢他,说些让她感到难为情的话…… “就算我喜欢你,那也是以前,我那时候只是单纯的一些私心,又不是那种意思。” 封意道:“我知道。” 莫三辞一点儿都听不出封意对此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总说我……那你呢?” “和你在一起觉得心情很好,知道一些事情后再回想以前,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有什么不一样?” “情感。” 莫三辞心底那些情绪波动如今已抚平,听及此又有些波动,不过这是来自现在的她自己:“情感哪有那么容易不一样。” “我是指你对我的情感。” “……”莫三辞闷闷道,“不同的喜欢吗?” “嗯。” 莫三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如果她想起以前的事,她……不会又喜欢封意吧? ··· 这是百分之百的吧,她现在又没喜欢别者,而且对封意的感觉和对别者很不同。 即使有封印,她也还是知道她喜欢封意。 虽然是因为以前的她的感情影响了她,但终归都是她,只是她选择忘记,应该说选择封印了以前的一切,而这一切,现在正因为封印的解除而苏醒…… 果然,不管怎么想她都很吃亏。 唔……她应该趁着记忆还没恢复,少和封意说话,离封意远一点。 封意道:“这个方法不可行。”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封意的话通过他们之间的感应传给了莫三辞。 “……”莫三辞心思一转,眼中浮出些笑意,“你真的想娶我啊?” “嗯。” 莫三辞眼中笑意越来越浓:“既然这样,你是不是该对我好一点?” “是。” “哦~”莫三辞托着尾音,语调有些欢快,“那既然你同意了,就要照着我的话做,怎么样?” “好。” 莫三辞仰着脸看向封意,笑容明媚:“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喽。” 封意看着眼前明媚的小姑娘,伸手抚上小姑娘的脸颊:“好啊。” 莫三辞瞬间脸红,她退了一步,别开脸站着,只觉脸很烫很烫。 “干嘛摸我脸?” 封意话里少有的温柔:“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吗?依此说来,你不就是承认你是我的吗?” 莫三辞自然懂得封意没直言的意思,当下反省了一遍自己。 她刚才说了什么? 怎么那么幼稚……也可以说真傻。 唉~ 她心中叹息。 她怎么就说了那么些胡话,那是她会说的话吗? 封意怎么也跟着她一起胡说八道…… 她闷声少许,抬头看向封意:“好啊。” 她拿下斗篷的帽子,凝视着封意的眼睛,封意也这么看着她。 蓦地,她伸手报复性揉了封意的脸。 揉完后有些困惑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放下手时心道也没感觉什么不同。 不过抬眼时,看见封意正望着她,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于往常。 他们相望着少许,封意道:“我回去了,晚安。” 莫三辞点头:“晚安。” 封意走后,莫三辞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才把窗户关上,不过她并没有睡着,而是失眠了。 她脑袋空白着,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直到天亮。 莫三辞收拾好出房门时,正巧看见封意。 当然,她觉得是封意知道她出门了,跟着她一起出来的。 看见封意后,她空了许久的脑袋突然跳出来很多和封意有关的画面,她目光停在封意身上,道:“我饿了。” 封意道:“你想吃什么?” 莫三辞想了想,道:“豆腐花。” 封意带着莫三辞到了一个人类小镇,此时正值早市。 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繁忙热闹。 莫三辞和封意都用了幻术,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他们坐到了一个早点铺子前,点了两份豆腐花。 他们安静地吃了早点后,在早市闲逛了会儿才回去。 太阳的光辉已经走进了街巷,空气里散着雨过天晴的清新,一切都被洗去尘埃,可是街巷依旧静寂——这里的人类全部随着有着美人煞力量的女子离开了。 第一三八章 火种再现 【此章4000+】 封意和莫三辞沿着街巷走到客栈时,初行明正坐在客栈门口的一张藤椅上晒太阳。 初行明见到封意和莫三辞回来后坐起身,对封意道:“坐坐?” 封意道:“好。” 莫三辞靠在屋檐下昏昏欲睡。 大中午的太阳晒得发烫,也不知封意和初行明怎么想的,一句话都不说,就只一起晒太阳。 傍晚的时候,莫三辞咬着木多刚送她的果子时,忽然感觉远处的地底有诡异而阴凉的气息不规则一段距离一段距离地移动着,又倏然消失了踪迹。 随之,有一大股冷气从地底浮上地面,地表的温度一下子降低了。 芙还雪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前,东胜、蓝止、张图、张画也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初行明和封意均起身。 初行明道:“等会儿离我远一点。” 封意道:“好。” 莫三辞:…… 可能因为封意使的那种火。 一行众位到达碧云间不远处的高处时,远望而去,只见整个碧云间都是神情木然而状态迷狂的人类,整片笼罩着黑暗的气息。 天空被黑暗遮蔽着,仿佛天本来就是黑暗无光的。 初行明对东胜和芙还雪道:“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东胜道:“好。” 芙还雪道:“请您放心。” 初行明、封意和莫三辞走向碧云间,碧云间的黑气越来越浓厚。 莫三辞耳边都是人类的声音,痴迷的狂热浪潮在黑气里回荡,嘈杂而满满的癫狂。 九泉的森冷气息在碧云间漂浮,阴冷从地底不断往外冒。 九位女子均坐在抬轿里,抬轿漂游在黑气中,从不同放心向着婉水溪方向而去。 初行明、封意和莫三辞到达婉水溪旁时,九位女子已站在婉水溪中,随着她们而来的人类一层层挨挨挤挤围在婉水溪周围。 九位女子似乎并没有看见站在婉水溪旁的初行明、封意和莫三辞,那些人类似乎也没有看见那三位。 九位女子围成一圈后,她们周围慢慢浮起黑暗。 随即,有冥光从周围亮起。 周围浮上了血腥腐烂的味道,一座桥的虚影在莫三辞面前显出。 那九位女子正站在桥的虚影那里。 周围漂浮着许多鬼魂,都是将灵魂献于这九位女子的人类。 血腥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眼前的桥越来越明显。 九泉是连接冥界与其余五界的一个特殊通道,传说九泉是冥界神泉,有着强大莫测的力量,通过九泉,可以走上一座特殊的桥。 据记载,每位进入冥界、走上轮回之路的鬼魂,都会走过一座属于自己的桥。 这座桥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奈何桥。 走过这座桥,献出己身三魂的三分之一后入轮回,在轮回中补全三魂七魄,再世而生,三次轮回,一切皆消,却又一直以此存在。 但为恶者走过这座桥,将会坠入冥界地狱,赎罪后才可入轮回,也有永在地狱,直至不复存在者。 当然,这是对于普通生灵而言。 自有不登奈何桥的鬼魂,自有逃避地狱的为恶者,而他们的最终,大多数成了邪祟——鬼魂为阴灵,易被邪祟侵染。 剩下的少数,有修鬼道,有借物一般生物类成精怪或灵类,有借特殊方法还生,有成厉鬼恶煞…… 但通过九泉遇到的奈何桥是不同寻常的。 传说,走过此桥而入轮回,只需要献出记忆——灵魂还是原先的灵魂,只是换了个外在躯体。 而且,若有能力,也可不需献出记忆或只献出一部分记忆。 也就是说,不需付出代价就可入轮回。 不过九泉由鬼神九幽把守,只有得到九幽允许,才可走上九泉的奈何桥。 眼前这座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座可以不献出代价而入轮回的桥。 不过当九泉汇集,奈何桥将通往极阴之地。 莫三辞正考虑着极阴之地究竟是哪里时,初行明走向奈何桥。 所有的鬼魂皆惧怕着躲避开初行明。 当初行明走到奈何桥上时,头顶之上,忽然有九道无形的能量开始交汇,那时间,再之上,九道星光直直照下,打在了那九道无形的能量中间。 九位女子身上显出一圈圈光芒,很快,一个法阵依靠着九星连环映照九泉显现了出来,而那九位女子在法阵显出时化为金光融进了法阵。 初行明周身浮起光芒,光芒明亮又消,初行明已不知踪迹。 奈何桥上,诡异的线条流动着,一道金光从中间打下,金光中,有一团极具蛊惑力量的光芒。 无数的鬼魂往奈何桥的法阵冲去,一个个消失在了法阵的金色光芒中。 当鬼魂全部消失在法阵里时,那团金色光芒渐渐淡去,显出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的容貌和芙还雪极为相似,但是那女子形态妖娆妩媚、风情万种。 不过这容貌只持续了少许,很快,那女子衣袖轻掩面容,再看见那女子容貌时,莫三辞只觉得搞笑。 怎么说呢,有些地方和她相似,有些地方和芙还雪相似。 它是看上哪里就将哪里变得一模一样,而且还很注意协调。 那阵觉得搞笑的心情过后,莫三辞只剩下疑惑:这美人煞和她印象中很不一样。 不过她的印象也只是来自各种故事记载,算不得正确的印象。 就在这时,封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本身只是怨念。” 莫三辞明白封意的意思。 美人煞并不是那些薄命的红颜,只不过是她们的怨念积聚,自然,留下的只有那些怨念,所作所为皆由怨念而生。 她心中忽然涌起些许伤感,心情就不是很好。 封意感受到了莫三辞的情绪,拿出火晶石的灯递给莫三辞:“走吧。” 莫三辞看了看封意手中的灯,将封意的手推回:“自己不会拿着?” 封意笑笑,道:“走吧。” 莫三辞心道莫名其妙的。 不过鉴于封意本身就属于怪异范畴,她也没再多想。 莫三辞跟着封意走向奈何桥下的河,一股股腥臭味刺鼻。 血河翻滚着浪花,血河里似是有数不胜数的白骨与血肉,但那腥秽的血水似是带着某种吸引力,恐惧又有蛊惑。 火晶石的灯光照亮着脚下的路,湿烂而散着血腥气的土地让她有些不舒服。 当他们走到河边时,一个巨浪翻涌而来,却被一道屏障撞了回去。 封意继续往前走,莫三辞紧跟在封意身旁。 血河慢慢分开一道通道,封意和莫三辞顺着通道往下。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的血河水已经变成了清澈阴冷的寒水。 忽然,封意停住了,他抓住莫三辞的手,倏然消失在原地。 莫三辞只觉得周身像是被冰块包裹着,周围阴寒至极。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目之所及是漂浮着稀薄雾气的石洞,但再往外,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眼前有一只泉眼,泉眼散着阴寒的气息。 有时候,无形无相之物会附在实体之物上以与实体交通,九泉便是如此。 那她眼前这是九泉汇集处? 封意道:“没错。” 莫三辞:“……” 她看向封意手中拿着的火晶石的灯,只见它周身已经裂开了许许多多正六边形碎片,随时会裂开、四散而去。 封意走向前面的泉眼,火晶石的灯越来越亮。 莫三辞忽然拽住了封意。 封意先看了被莫三辞拽着的手,才望向莫三辞的眼睛:“别担心。” 莫三辞垂眸看着火晶石的灯,少许,道:“我才不担心你呢。” 封意心里忽然浮出些欢喜,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即使在无境之地,也没谁可以威胁到我。” 莫三辞丢开封意的手,腹诽了一句,“自恋”。 封意道:“这是事实。”说罢拉起莫三辞的手,向着泉眼继续走。 莫三辞本想掰开封意的手,可是纠结了下没掰开,任封意拉着。 她边走边道:“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吧。” 封意道:“如果可以,他们早就毁灭这里了。” 莫三辞想想,觉得也对。不过再想想,生出许多后怕,不由停了下来。 封意也停了下来:“没事的。” 莫三辞点头“嗯”了一声。 “走吧。”封意道。 封意和莫三辞走到泉水边,莫三辞往泉水里看去,只见一汪泉水冷沉冰冽。 封意将火晶石的灯放进泉水中,火晶石的灯慢慢向下沉,但是灯的光芒正一缕缕透过泉水散在水面上,像是满泉星光。 时间慢慢流淌,周围一切静冷。 忽而,有异动从泉水中传来,泉水忽然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像是被煮沸了一样。 与此同时,头顶之上,一道金光一瞬间压碎所有的束缚,从上而下直冲而来,笼罩住整个泉眼。 水雾与火光同时充满着金光之中。 一道红线在金光中出现,即使金光、水雾、火光已经足够耀眼,那道细长的红线依旧是最醒目的。 火光竭力逃开红线,很快,金光边上,皆是火光。 但红线依旧能透过火光被看见。 莫三辞伸手触向眼前的金光,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忽然,一道流光从金光中冲了出来,流光后跟着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流光冲出后被一抹火光吞灭。 流光是初行明。 初行明昨日确定九位女子与她们周围人类情况时,已是确定这是一种以生魂献祭的方法。 生魂献祭,需生者自愿奉献。 对于别者,这种献祭或许很难执行,甚至于拥有迷惑力量者。 但从“天涯之门”离开后的美人煞是不同的,它完全可以让它迷狂的信徒自愿献出灵魂——在那些人类成为它的信徒之时,那些人类已经向美人煞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生魂献祭不同于其它的献祭方式,而且这些生魂还是自愿献祭。 这种献祭的解除,稍有差池,献祭的生魂将会被毁灭。 不过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些生魂完好地离开法阵。 他走上奈何桥、进入了献祭的法阵之中后,借九泉布了引魂阵。 他离开法阵时,后面跟了不知名的力量。 他本想先离开所在法阵空间再解决那股力量,不过在他刚离开时,封意用火吞灭了那股力量。 他落下后,本想对封意说“离我远点”,但在看到封意拉着莫三辞的手后,决定还是他往一旁站站好了。 浅淡透明的火很快围满了金光,慢慢往金光里渗。 莫三辞感觉到金光里有强烈的能量相互冲撞着,那些冲撞猛而激烈,但只在另一个空间里,怎么也到不了她所在的空间。 能量的相互撞击在一声碎裂声后结束,一瞬间,莫三辞眼前只剩下无数的如星的碎片,那些碎片静止着,在周围的一切消散后又停了一停,随后皆聚到了封意面前。 火晶石的灯重又显出。 封意收了火晶石的灯的那瞬间,他们回到了碧云间的婉水溪。 一道翠色的光芒凭空出现,飞到了初行明手中。 婉水溪已经没有了一丝丝邪气。 溪水淙淙,虫鸣阵阵,树木森森。 碧云间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周围的地上都是昏迷不醒的人类。 天上虽然依旧黑暗,但这是因为云层正在慢慢聚集——木多正在引云。 芙还雪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向初行明道:“聚集的怨灵已经全部消灭。” 初行明道:“有劳了。” 他们说话时,东胜从远处飞了过来。 初行明将一枚圆形翠色的玉佩递给东胜,玉佩里封印着九位女子的残魂。 “这里面的事和你们神界有关。” 东胜似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多谢。”他接过玉佩,收起后又道,“美人煞现今如何?” 初行明道:“烧了。” 东胜清楚,被封意烧了。他没再多问什么。 大雨很快降了下来,雨落下来后,倒在地上的人类均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一阵喧闹嘈杂胆战心惊吵吵嚷嚷沸沸扬扬……后,那些人类终于开始四散逃了。 确定那些人类都平安地各回各家后,一行诸位才从婉水溪离开。 东胜带着藏曦另三位向封意他们告别后,拉着不愿意走的木多离开了。 芙还雪向初行明告辞,回了冥界。 封意带着莫三辞和初行明回到了凤凰部落。 第一三九章 金乌 凤凰部落。 知存看见封意回来后,立即把兴趣从下象棋身上移开了。 牧得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摆脱小魔头了。 不过知存在看见封意拉着莫三辞的手后又坐了下来,拿了棋子继续下棋。 牧得:??? 刚刚发生了什么?小魔头怎么突然又坐了下来? 莫三辞看见了知存的一站一坐,也察觉出知存是因为看见封意拉着她的手。 她看向封意拉着自己的手,少许,移过目光。 反正是她的。 晚饭时,封意才松了莫三辞的手。 一间屋子里,莫三辞理了理湿湿的头发,收了已经用术法烤干的衣服。 已经是次日了,但她没有丝毫睡意。 她打开房门,走到外面时,看见封意正坐在一棵树下。 她走了过去,坐在了封意身边。 莫三辞一句话都没说,只单手托腮看着前面的萤虫飞来飞去,看了许久,她终于移开目光。 “我听说九泉由九幽把守,我怎么没见到?” 封意道:“九幽就是九泉。” 莫三辞点头。 又是沉默。 夜色静美,荧光点点。 他们坐在树下坐了许久,久到莫三辞靠在封意身上睡着了。 封意给莫三辞披了件衣服后,抚了抚莫三辞的头发,眸中笑意温柔。 天边的星辰渐渐淡去,太阳的光芒迈着轻巧的步子踏上天空。 莫三辞醒来时,懵懵地看了看封意,又靠在封意身上,过了一会儿才坐好。 她怎么有种习惯的感觉? 莫三辞看向封意,好一会儿才移开。 也没看出什么变化,还是那样。 莫三辞痴痴笑了笑,笑完觉得自己有点傻。 那么多年,确实会习惯。 早晨的光芒很温柔,莫三辞晒了许久。 可能因为昨日在阴冷的环境中待久了,她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好。 不过这种单纯美好的心情并没有一直持续。 一声洪亮震撼的钟声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悠远漫长地传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怔了一怔,那时间,整个似是虚无的。 伽绮突然跑了出来,她凝视了一会儿北方,纵身飞离。 莫三辞看着伽绮离开的方向,大概是去迷林吧。 她看向封意:“我听见钟声了。” 封意道:“还有七日。” 莫三辞看着封意,只那么简单的回答,但她的脑海里浮出许多相似的画面,心里忽然翻涌起莫名的情愫。 她转回头,低垂着头沉默许久后,递给颗果子给封意。 钟楼鸣声响起,第三层封印解除。 随着第三层封印的解除,她以前的记忆也开始恢复。 莫三辞咬着果子,每咬一口心里哼一声。 就算记忆恢复了,她也还是她! 封意道:“我又没做什么。” 莫三辞没理会封意,继续咬果子。 封意无奈,又觉得有些想笑。 因为感受到钟楼鸣声而出来找封意的初行明从屋子里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封意看着莫三辞,整个透着说不清的……温柔?…… 连他都看出来,封意绝对动心了。 听起来实在不可思议、实在难以想象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他手中显出一张纸,折了一只千纸鹤。 千纸鹤折好后飞了起来,飞了一些距离,化了光芒消失了。 莫三辞望着千纸鹤消失的地方,总觉得没好事。 都是因为封意。 封意和莫三辞起身。 “钟楼鸣声响了。”初行明走了过来,“我就先回冥界了,这件事结束后你会到哪儿?” 封意道:“广和山。” “好。”初行明道,“到时候见。” 封意道:“到时候见。” 初行明离开后,莫三辞又递了颗果子给封意。 封意接过,收了起来:“走吧。” 莫三辞“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不太对劲:“知存呢?” “在迷林。” 莫三辞忽然后悔给封意果子了。 莫三辞和封意到达迷林时,只见迷林的雾气像是溢出来般,不断往外跑。 封意拿出火晶石的灯递给莫三辞:“拿着。” 莫三辞稍稍考虑就接过火晶石的灯,她看着眼前的铺天大雾,不由问道:“不会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之类的吧?” “会。” 莫三辞想起中海北部的小岛上那些庞然大物,心里小小地叹息。 莫三辞伸手碰了碰封意的手:“牵着。” 封意牵起阿辞小姑娘的手时不由笑了笑。 莫三辞有那么短时间,感受到封意心中的感觉,温暖的柔情。 那段时间后,她的脑海里又浮出许多记忆,都是关于封意的,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封意都是独自一个。 她有些失了神。 封意看着心绪不宁的小姑娘,心中又柔了几分。 莫三辞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偷偷看了眼封意,就见封意正看着她。 ··· 莫三辞道:“快走啊,发什么呆?” 封意没说什么,牵着莫三辞的手往迷林走。 迷林的雾气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在火晶石的灯下,一切还是清晰的。 莫三辞任封意带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就觉得走了好久。 她偶尔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偶尔和封意聊几句话,封意很少说话,说的最多的是“嗯”。 他们就这么走着,除了浓厚的雾气,什么怪事都没遇到,直到天黑。 封意点了一堆火,那火并不是普通的火,浅淡透明,看上去不太真实,但感受很真实。 他们坐下后,封意拿出她之前给的果子。 她挨着封意坐着,总觉得很熟悉很喜欢。 这一路上她想起了许多东西,虽然对于过去,只是很少的记忆,但有和没有是不同的。 或许因为那些记忆,原本那些还有些虚渺的情感越来越真实。 她大概对封意是日久生情。 莫三辞瞥了眼封意,看起来和以前一样。 想着,她哑然失笑。 封意没表现出什么,只慢慢吃着果子。 莫三辞突然问道:“好吃吗?” 封意道:“很甜。” 莫三辞偏过头看着封意:“很甜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封意道:“你觉得呢?” “干嘛问我?” “你若喜欢,我可以多摘些给你。” 少许沉默,莫三辞道:“我想种一些。” 封意道:“好。” 莫三辞眉眼染上笑意,久久都未散去。 她心里有种安然的平静。 以前的记忆,也就是以前的记忆而已。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始走。 走的路弯弯绕绕,也不知方向,不过应该是一直往北。 往北,迷林之外是什么? 虚空结界。是封意的声音。 火晶石的灯照着路,其实他们一直跟着火晶石的灯的指引在走。 莫三辞心中问道:那这件事结束后,结界会消失吗? 封意:鸿蒙会有一次异动,但结界不会消失。 钟楼鸣声七日奏,浮生约期万灵动。 花开神魂醒,鸿蒙造化归。 她实在不是很理解这两则预言。 莫三辞心生得过且过的想法。 封意道:“等你记忆都恢复了,你就知道了。” 莫三辞甩了甩被封意牵着的手:“敷衍。” 封意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后一则预言?” “……”不是吧? 莫三辞狡辩性道:“那只能说明我比你厉害。” “嗯。” 莫三辞:…… 她怎么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还是不说话了。 他们安静走了许久,直到看到眼前有一束光芒从天空穿过雾霭照了下来。 光束中有一缕红线。 “师父!”知存突然出现在莫三辞面前。 知存现身后,又回身拽了拽光束中的那缕红线,红线被扯着离开了光束。 刚离开,光束和红线均消散了。 知存跑到封意面前邀功道:“我已经把九根红线全部消灭了!” 封意道:“辛苦你了。” 知存眼睛像是盛了光:“不辛苦!” 一旁的莫三辞还没搞清楚状况,但那根红线她还是很熟悉的。 莫三辞道:“你有见到伽绮吗?” 知存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看见羽族人类都聚在他们的神殿里,好像在举行祭祀。” 神殿?祭祀? 莫三辞疑惑:“他们的神殿供奉了什么?” 知存道:“什么都没供奉,不过这个神殿刚出现。”他比划了个大圆,“圆形围墙,里面一堆放蜡烛的架子,中间一个祭台样的东西,屋顶是透明材质盖的。” 莫三辞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们供奉着天空,或是星辰日月。 苍擎神殿的壁画中多是跨海之战部分,少数部分记载了苍擎神殿,但没有羲和日晷的记载。 可是舛是羲和日晷的守护者。 苍擎神殿本就是人为建造,许多记载并不是那么完全。 当年跨海之战的最后,神殿和岛上居民一同消失。 壁画完整记载了跨海之战的经过,也记载了跨海之战为了什么。 但是,这战争究竟如何被引起并未记载,也未记载神殿和岛上居民消失后去了哪里……而且,里面有九星连环映照九泉…… 苍擎神殿,羲和日晷,火种,迷林,羽族。 这里面是有关联的。 铸剑之阵,火种消失,九星连环映照九泉,火种重现…… …… 知存见莫三辞好一会儿不说话,不免问道:“你怎么啦?” 莫三辞思绪从思考中拉回,她道:“想起些事情。” 知存点头,就不再问了。 就在这时,迷雾忽然有了异样波动。 莫三辞想起上一次在迷林时的情况。 果然,火晶石的灯一闪一闪,越来越亮。 知存感觉到周围的时空波动,皱起了眉头。 这股力量很强大,不过威胁不了他。 他跟着封意和莫三辞眨眼间到了羽族神殿中,站在了祭台上。 羽族人类还未有所察觉,已然时间停滞。 火晶石的灯闪烁着光芒,神殿静的只在一时间。 无数星光从神殿的透明屋顶照了下来,火晶石的灯在那一瞬间碎裂成无数光点,融进了星光。 星光璀璨,火焰热烈。 忽然,一声啼叫,一只全身长满金色羽毛的三足乌鸦的虚影一闪而现,虚影划着轨迹飞旋,星光与火焰跟着虚影一起游走,终于,三足乌鸦直直冲向天空,一声鸣啼,火焰四射。 金乌的原身出现在空中。 神殿的一切恢复如常。 羽族人类看着祭台上突然出现的三位,皆是吃惊,但他们看到一只金色的乌鸦在高空之时,更是吃惊。 付皆本颤抖着声音:“是金乌……是金乌!” 少许的沉静,突然间,所有羽族人类均是跪拜叩头。 金乌盘旋了几圈,一道火焰从空中坠下。 火焰坠下后,整座神殿均被烈火烧灼。 那那些羽族人类脸上反而有着许多欣喜,莫三辞隐隐看见他们身体中浮出些许黑色气息,那气息刚浮出就消散了。应该是被火焰消灭了。 火焰持续烧灼了一炷香时间,又是一声鸣啼,火焰消散时,金乌展翅盘旋。 忽然,天空之中,有股无形的力量慢慢显现。 舛。 羽族人类脸上均浮出害怕之色。 有箫声起,空灵飘渺。 然而,箫声却只响了几声就断了。 一个红衣人影“砰”一声跌在了神殿屋顶。 红艳的血液喷在了屋顶,伽绮捂着嘴咳嗽了许多声才止,她调节着呼吸节奏,忍着疼痛聚集着灵能。 金乌眸中似有火光,金灿火烈。金乌周身的羽毛似是也变成了火焰。火焰烈烈,金乌冲向了天空的无形力量。 金色,红色,黑色在云彩里交杂着、变幻着,无形的力量在云彩里对决着。 天空异象变换,云彩周围,电闪雷鸣。 有箫声忽然奏起,只是这箫声已经不同了。 箫声透着诡异,凄凄阴森。 伽绮猛然抬头,手紧紧握起,留了一团模糊的血迹在神殿的屋顶上。 封意递给莫三辞一只竹箫,问道:“会吗?” 莫三辞愣了一下,接过竹箫才道:“会。” 轻灵的箫声响起,回荡在神殿,回荡在迷林,回荡在苍穹…… 原先的箫声似是被莫三辞的箫声消融了,渐渐失了声音。 伽绮透过屋顶看向莫三辞,少许,闪身到了神殿中,开始盘膝调息灵能。 箫声漫漫,悠远轻灵。 莫三辞脑海里浮出了许多与箫声有关的记忆。 她记得,有段时间,封意总是吹箫给她听。 那时她已经有了灵识,她真的很喜欢封意的箫声。 因为封意的箫声很特别。 第一四零章 应该问清楚 莫三辞的箫声在封意说了“可以了”后停止了。 他们头顶那片天空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原先是电闪雷鸣中,泛金的火光和无形的力量交绕着,似要将天空扯出一个大窟窿。 这种罕见的天象像是天劫一般,要将超越生灵的无限力量降于这片土地,惩罚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 但当莫三辞吹起箫时,箫声下,舛的力量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随着箫声,舛的力量渐渐消减了去,箫声止,舛也消失,只剩下金彩的火焰,明艳艳仿佛炫目的红霞。 现今,周围的一切已经完全恢复了原初样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像。 火晶石的灯从天空的云彩里降落到莫三辞面前。 莫三辞收起火晶石的灯。 她将手中的竹箫递给封意。 封意静了少许才接过,手触上箫时温声道:“以前我给你奏过相同的曲调。” 莫三辞:“……” 她一直以为这曲调是她自己的灵光一现。 另一边,伽绮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莫三辞脑海里飞快捋了遍,几乎没什么时间间隔就回答了伽绮的问题:“真正的舛其实早就已经不在了。” 伽绮愣怔了许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眸子里却都是木然。 她嗫嚅了一会儿,似是不知问什么。 莫三辞心叹,想起燕怀,轻声道:“燕怀现在在冥界当鬼差。” 伽绮木然的眼中浮出些许光亮,她看了会儿莫三辞,抱拳一拜:“多谢。”说罢闪身离去。 莫三辞:…… 她怎么突然有点懵? 那些羽族人类自然也听见了莫三辞的话,听懂莫三辞说了什么的那些羽族人类脸上都是意外的惊喜和又有些难以相信。 付皆本走上前,行礼后小心翼翼问道:“您刚才的话可是真的?” 莫三辞看了看封意,见封意微颔首,才对付皆本确定道:“是,舛已经不在了。” 付皆本眼中有光,神情却木然地笑了几笑,笑后,脸上地僵硬全都消失了,他看向封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封意道:“是真的。” 付皆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着激动喜悦,眼中带了些泪花,他转身双手高举,用着羽族人类特有的方言对他的族人说了些话,声音颤抖而喜悦。 羽族人类听了后,皆是如付皆本般,都是喜悦的激动。 他们在神殿跪拜着,不知拜了什么,不知念叨着什么,似是已经将他们遗忘了。 许久,羽族人类才反应过来祭台上还站着他们三个。 付皆本转身,忽然换了副口吻,带着些冷意:“还请您归还火种。” 莫三辞对羽族人类的这种翻脸举动完全没有意外,毕竟记载中羽族就是一种为己主义盛行的种族。 为了羽族,可以不择手段。 莫三辞道:“不行。” 付皆本眼中有了杀意,他退后了许多步,退到了羽族人群之中,低声说了几句话后,羽族人类似有心灵共应一般,同时低声吐出几个晦涩的语调。 似乎是什么咒语。 一圈圈火焰在咒语中倏然浮出,莫三辞深刻领会到被恩将仇报是什么感觉。 好吧,她这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他们周围的火并没有持续多久,外面的大风呼啸声打断了这场“火灾”。 神殿在几个强力撞击下顷间倒塌,不过倒塌前,神殿已经空了。 莫三辞看着周围围着的庞大异常生物,不由想起已经离开的伽绮,就有点羡慕。 随后她想起自己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就又不羡慕了。 唔……她觉得她马上就可以横着走了。 你横着走干什么?封意的话传了过来。 ··· 莫三辞:我记得你说第三层封印解除后你就可以听不到我心里想什么了。 封意:嗯。 莫三辞:…… 都是她一时得意忘形。 这边插曲结束,那边知存已经揍了一堆异化物。 羽族人类已经没了大半,留下的都是断后的,但那些拼凑异化的生物并没有攻击任何羽族人类。 应该是受了某种指示,就像当时在小岛上。 莫三辞看向原本是神殿的地方,那里正高高竖着一扇虚幻的门。 门周围是金色的符文,中部是个暗红的漩涡。 这门是空间连接的出口,眼前这些庞然大物均是从那个地方、从中海北部小岛一下子到了这里。 是交易吗? 莫三辞思索间,一只青面獠牙,背上长了蜘蛛脚的异化物突然趴在地上向她直直冲来。 莫三辞还没做什么,就见周身一抹火焰直将异化物烧了。 烧得干干净净渣渣都没有一点点。 这种泛着金色的火焰她还是知道的,是金乌的火焰。 她拿出火晶石的灯,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花苞似乎正沐浴在一股能量下。 那能量和她之前感受到的火种的能量一样,而花苞,如今正泛着金色的光泽,透着些别样的力量,那是刚才她在金乌虚像身上感受到的力量。 她正看着时,感受到封意的视线,顿了顿视线,若无其事收起火晶石的灯。 第一波通过空间之门的异化物很快都被知存装在了一只大罐子里——知存好像有很多透明的罐子。 就在知存装起最后一只异化物,原本安静的门突然有了怪异的声音响起。 门内,伸出了一只爪子。 那爪子坚硬而“脏”。这脏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脏,而是看上去有一种很脏的感觉。 爪子将虚门两边往外推,门被推的变了形,一只坚硬而大的脚从门里走了出来,很快,爪子和脚的主人从门里挤了出来。 它刚出来,门又恢复了原样。 眼前是一只约三、四丈高的异化物,它的脸上五官都变了形的夸张,几乎占据了整张脸。 粗眉毛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还有蒲扇般的耳朵。 它身体倒是很普通的正常,只是一身肤色离奇的脏。 它拿着一柄斧子,那斧子身上有着图腾——太阳。 圆形中心,波浪形外围线表示着金芒,但太阳的颜色是黑色的。 黑色的太阳,莫三辞在记载上看过,那是上古战争,抚河部落的标志,抚河部落的首领是魔类,他用的武器就是斧子。 听说他是被砍了头死的。 莫三辞自然而然就看向异化物的脖子,别说,这头和身体确实不搭。 她现在终于有点懂她觉得的脏是什么了。 死物有时候会“不干净”。 这是一种通感的“脏”。 就在此时间,异化物的斧子已经抡过来了。 对于用灵能战斗这种事情,莫三辞实在不熟悉,不过知存显然很熟练。 那斧子停在半空,只听一声金属震响,异化物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推向后,后退了三、四步距离。 大地震动着,又听得许多刺耳的声音响起。 刺耳的声音来自于空间之门,又有东西传送过来了。 果然,一只全身裹着黑红紧绷的肌肉、全身没有一块皮毛遮蔽的可怕人形物托着长长的两条金属链条慢慢从门里走了出来,那刺耳的声音就是金属链条发出的。 金属链条上还挂着许多背后刃锐的金属片,这么被伤到,皮开肉绽的,绝对很疼。 莫三辞这么想完,发现自己有点无所事事。 即使面前这些已经有足够的震慑力让她担心自身安危,她也完全没有担心自身安危的想法,之前会有,现在没有。 莫三辞思维顿了顿,戴上了斗篷的帽子。 不准笑! “我又没表现出来。”封意话语轻淡,“谁让你偷窥我的心里情感。” 莫三辞:我才没空偷窥呢。 封意道:“那你怎么感受到的?” 莫三辞:…… 莫三辞道:“为什么你还能听见我心里想什么?” 封意道:“钟楼鸣声要奏七日。”说着,他手中浮出火焰,将火焰丢进了空间之门。 莫三辞:…… 空间之门像是受到了外力挤压,忽然开始扭曲变形,以极度怪异的弧度变化着,许久,“pu——”一声倏然消失。 知存此时已经将后出来的两个异化物装在了一个瓶子里。 他拿着两个瓶子递到封意面前,封意只烧了第一个瓶子里的异化物。 “收好。” 知存会意,点头保证:“好。” 迷林的一切都变得安静异常,除了周围倒塌的树木很是狼藉,一切都算安静。 羽族人类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但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似乎不敢过来。 封意带着他们出了迷林时,莫三辞正看到骷髅湖那边,有谁在施加封印。 他们到达骷髅湖时,看到了凤九鸣——凤九鸣本身。 看情况,是凤栖涅盘成功了。 凤九鸣见封意过来,走了几步凑过去:“我和你一块儿去。” 封意道:“好。” 莫三辞:……?? 可能白泽他们和凤九鸣说了什么。 说实在,她到底什么时候错过了一堆事情导致有些时候觉得周围诸位都是奇奇怪怪的? 这么想着时,冷不丁又一个想法蹦进了莫三辞脑海里。 她和封意其实并不需要慢慢走进迷林里吧? 她瞥了眼封意,但只见封意一副正大光明清清淡淡的模样,又想起在迷林走的一路上,不禁有种低落的情绪浮到心里。 他们回到凤凰部落时,莫三辞看见那两条人影还在。 不过它们已经移了些距离,往西去了一些距离。 封意拿出一个白玉瓶,将两条人影装进了瓶子中。 凤九鸣和凤识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走向他们这边。 知存看着凤九鸣身后很远处,忽然拿了个东西扔了过去。 牧得被那东西一砸,捂着脑袋心塞塞,但看清那东西后,又觉得头不那么疼了。 他捡起地上的一只精致的白玉雕,心想还挺像他的。 * 钤安城外。 莫三辞看着眼前的皇城,不是很愿意进去。 这人类国家内变改朝换代……说实在,她不是很想亲临现场。 不过封意应该没那闲心去管人类国家的闲事,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只是顺路过来。 她想起来铸剑之阵设在生灵之上的三个阵眼,虽然阵眼已消,但是她能感觉到,希妍他们还好好的,只是身上的阵眼被解除了。 他们在阵眼解除后散落到了冀州不同的地方,现在不知在做什么。 不过大概不会做什么好事的,没做坏事就不错了。 毕竟他们身后站着迟邻。 迟邻是已经收集了所有灵识吗? 想着,莫三辞思绪蓦地一滞。 她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将这里面的所有不明都向封意问清楚? 对……是该问清楚。 她这么想着就直接在心中问了封意。 封意:好。 他们进了钤安后,到了皇宫西侧的一座看上去肃冷的建筑物前。 按它地理位置与构建规模、构建造型等,莫三辞确定,这是西庙。 关于永延西庙,莫三辞本就没有好感,又有了卫计的事,更没好感。 不过说实在,谷介看上去确实是个清朗的,大有风范,可是再进了解,谷介也不算那么清朗。 西庙对于永延皇室是个特殊的存在,也可以说西庙就是为了永延皇室的地位存在的。 封意来这儿干什么? 莫三辞刚想到问题就得出了答案:因为苍擎神殿。 不过他们只停留了一会会儿,封意拿出一只白玉瓶,将里面的人影放了出来。 莫三辞:…… 什么情况? 两条人影站在西庙门口,略有些阴森,西庙的结界隐隐浮现,惊动了西庙中的人类。 在西庙有人过来时,他们已经离开,向紫云峰去。 紫云峰。 紫云峰现今还是叫紫云峰,只是这里已经荒寂了,毫无生机。 门口的守护灵还在,但守门守卫的都不在了。 不过,他们到达紫云台时,莫三辞却意外见到了一抹紫色的能量气息。 好像是关济? 莫三辞目光随着那抹气息时,封意拿了只白玉瓶子。 莫三辞眼见着白云瓶子里飞出一颗回生果,那抹飘荡着的紫色气息眨眼间将回生果吞掉,在他们面前绕了绕,好像道谢一样,才散在了云气里。 封意漫然看了几眼,带着另三位离开了。 他们的下一站是青霄。 莫三辞到了青霄时,才发现青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情。 天空阴沉着,方圆目之所及皆是阴沉沉的氛围,空气里湿漉漉的冰冷。 青霄像是被笼罩上了巨大的阴影,这个阴影似乎正在慢慢吞噬着青霄的生机。 第一四一章 磁浮法阵 莫三辞呆了呆,觉得青霄可能要塌了。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毕竟青霄又不是只有司则一个。 不过这种情况实属很不正常。 这种阴沉邪气的氛围实在有损她对青霄的看法。 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天神居住地,就算没有什么祥瑞光彩,也该不沾污秽才对。 一旦神明之地(相当于神界之地)沾了污浊之气,就说明了这个地方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刚到不久,彤莱和凤栖就一起从岱山到这边来了。 凤凰涅盘后会有很大不同,现在的凤栖确实不同原先。 他眉宇间隐有些光彩,光彩的气息很纯净,是单纯的火的气息,不含有任何附属感觉。 凤凰为神兽,其火属神火,神火有可感受到的神力,像凤栖眉宇这般这么纯粹的火元实为难得。 莫三辞闭了闭眼。 她怎么好像有种古怪的错觉? 不知不觉就变得很厉害的副作用? 莫三辞思绪飘啊飘,不过很快就收回来了。 她还是很警觉的。 想及此,又有些闷气。 封意心下笑意浮起,莫三辞又一次感受到了。 莫三辞:…… 好嘛,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封意心里想什么。 封意心里又有了些笑意。 莫三辞:…… 双方简短打了招呼,彤莱说了下青霄状况。 前面还好,直到彤莱说,青霄大帝消失了。 这话说得很委婉,莫三辞明白,司则大概率消散了。 他们那天离开青霄前,她记得封意对司则说了“保重”。 也就是说,封意知道司则会出事。 这种突发事故……封意定是当时看出了什么。 根据彤莱所说,天劫来临前她就回到了青霄。那时青霄已经被移开了岱山上方。 司则是在天劫来临时消散的。 那时青霄的磁浮突然有些异动,青霄好多位有能力接近磁浮的都看见了司则的消失。 司则他们在以灵能稳住磁浮时,司则突然被磁浮中溢出的一股黑暗力量笼罩住。 渐渐减淡的力量,无谁可靠近。 慢慢的,司则和那股力量就一起消散无踪了。 而司则消散后,青霄的天空就开始显出了阴暗,直到了现在这个情况。 那时候,青霄诸位不明情况,但都知道青霄应是遇到了麻烦,商量过后,决定先离开青霄,到下面附近暂时观察下情况。 只不过从天劫那天至今,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这里的黑暗却是越来越重。 彤莱和凤栖刚才就是去了青螟谷,准备再找找线索。不过依旧没找到。 然后,凤栖就感受到凤九鸣来了。 他们说了些话后,青霄又来了四位神明。四位里面有一位神官。 神官是掌管一方冰雪的神明苏皓吉。 苏皓吉本是人类,修悟神道成神明入青霄,后在月素脱离原先神道,离了神官位,苏皓吉就代替了月素的神官之位。 一方冰雪本是自然天降,但偶需神官管理。 苏皓吉离这里很近,感受到这边有谁来,便带着另三位一道来此。 苏皓吉并不认识封意和凤九鸣,经彤莱介绍后才有所惊讶,也有所轻松。 他不认识封意,但他知道大荒神尊。 双方说了些问好的话,苏皓吉带着封意他们到了现今青霄诸位暂住的地方。 那是一处木方结界,以法器青铄钟护着。 木方结界是以木之灵能所设的结界,适宜于生灵生存。 而青铄钟,莫三辞对此有所了解。 青铄钟,以其特殊材质闻名。 其是人类顶级工匠所铸,献于当时的楚王嬴乔,后楚王国破,青铄钟流传到一位富商手中。 富商带着青铄钟过海时,遇到风浪,一船葬身海底,青铄钟被一只海底生物误吞。 海底生物机巧之下,得天地造化,修成神兽,名为青铄,青铄钟成了他的武器。 再后来,青铄渡劫未成,轮回后又修神道,成神明之时青铄钟突现,一道成了神器。 青铄的转世是神明之子,名为青铄,就在青霄。 他们进了木方结界,还是青铄迎的他们。 青霄神、仙、灵数量都挺多,但好像有阶级分化。 莫三辞这一路随苏皓吉往里,跟着苏皓吉的三位并没有跟着他们。 苏皓吉引着他们一直进入到里面一个又加了结界的空间。 结界里的诸位向封意很客气地说了些客套话,就讲到了青霄现在的情况,相当于将彤莱的话又说了遍,并请了封意帮忙。 封意应了,又道:“我需要先确定磁浮的情况。” 青霄那些神明也应了。 在青霄,拥有进入磁浮所在地权力的共有四位。 一位是青霄大帝,不过司则已经失踪了。 另三位在青霄地位不亚于青霄大帝,分别为裘习季,梨栗,闻督,都是入了参机妙之境的神明。 他们三个带着封意他们一道上了青霄,直入放着磁浮的大殿。 实在金碧辉煌。 神明有时候就喜欢这种大放光彩的装潢,耀眼醒目,实在凸显。 不过那些黑暗的气息也很凸显。 磁浮是一块金属圆盘,其上有符纹流金,是自然而显的。 它现在正被放在一个法阵里,支撑着整个青霄悬浮。 封意凝住目光看着磁浮,少许道:“这个法阵被篡改了。” 青霄的四位(裘习季,梨栗,闻督,彤莱)都有惊异,眉头都皱了些。 少许,梨栗喃喃道:“这不可能……” 虽然只有梨栗一个说了这话,但很明显,裘习季和闻督也不信。 他们宁愿相信磁浮有问题,也不相信法阵有问题。 这法阵是创立青霄的神明——神官玖越创设的,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神明,只不过早就已经不在了。 没渡过天劫。 彤莱并没有这种不相信,毕竟彤莱没有这三位这一辈对玖越的崇拜。 玖越神女精于玄法术法,是一位顶顶尖的法阵修悟者,她设的法阵,在她的崇拜者眼里,自然不可能被篡改。 即使是封意说了法阵被篡改,他们也还是偏心向于玖越的法阵完美无可钻空篡改。 就像她,相信封意的话。 明确感受到才愿意相信吧。 唔……这里真闷,有点透不过气。 不过,氛围只沉默了一会儿。 裘习季,梨栗,闻督三个相看几眼,不相信的东西到了眼前,不得不信了。 他们一同拜道:“烦请神尊解困。” 封意道:“此阵不同于其它,你们确定我可以动此阵?” 封意的话中意思裘习季,梨栗,闻督三位都明白,此阵有主家,那就是青霄大帝,现在也就是司则,可是如今司则已经消散,没有主家赋予,封意动此阵确实不当。 青霄也算是一个神界领域,他们请封意改阵,本就无奈之举,毕竟封意为大荒神尊,此等做法并不算自贬自降,也不会有损青霄,可是封意这么一提,他们心里就生出些退意。 这阵也叫磁浮,是为了青霄专门设的,若是被外者改了,青霄又会面临如何局面? 当时玖越将此阵所有完全转交于符落,就是为了将青霄的一切完全交付予青霄,而不是青霄之外者。 闻督突然问道:“神尊可看出大帝现今如何?” 封意道:“不复存在。” 即使早就知晓这个结果,裘习季,梨栗,闻督也还是眼中浮过悲意忧色。 见此,封意又道:“我可以暂时稳住青霄状况,阻止黑气继续扩散出来。” 即使封意还未明说出来,裘习季,梨栗,闻督也明白封意是给些时间让他们回去商议。 他们同意了封意的提议,封意祭了法阵后,裘习季,梨栗,闻督向封意道谢拜别,就一道离去。彤莱也一起离去。 大殿里就剩下封意一行四位和凤栖。 莫三辞看着封意祭起法阵出神,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熟悉。 其实除了封意,她应该是最了解封意的了。 大殿静寂了许久,也不知道那些青霄神明什么时候能商量好。 除了封意,其余三位和莫三辞想法是一致的。 知存坐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前面。 这个表情莫三辞自然懂得,知存心情不好,要不是封意在这里,他可能要把这里搞个鸡飞狗跳。 虽然但是,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等来了青霄的裘习季,梨栗,闻督。 这次彤莱没有跟来,不知道因为什么。 或许上次这三位让彤莱跟着,只是因为不好驳了他们面子,毕竟凤栖和彤莱现在看上去关系好像很好的。 莫三辞看了看凤栖,凤栖还是冷淡的模样。 唉~说实在,虽然她确定确实喜欢封意,但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些个情情爱爱是干什么用的,就觉得好像可有可无。 才子佳人的话本她看了许多,实在不是很懂他们怎么就爱得生离死别。 封意看向莫三辞,莫三辞毫不在意。 反正,是她的。 这么一想,好像很多东西都可以分享一样。 其实就是听见了也没有以前那种红脸的羞赧之类的。 知存见裘习季,梨栗,闻督来立即起身,可能因为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凤九鸣和凤栖基本还是原先那副礼貌性疏离的模样。 裘习季,梨栗,闻督打了个招呼,就向封意拜道:“有劳神尊,此阵以我们三位暂为主家。” 封意道:“好。” 封意应完,裘习季,梨栗,闻督三个就站到了法阵三个方向。 裘习季,梨栗,闻督各自站好后,封意拿了一捆棉线出来。 他将棉线慢慢散开,散了一堆线在地上,散到一定程度后将棉线扯断。 他收好剩下的棉线后,将棉线在手的一端递给莫三辞。 莫三辞接过后,就见手中的棉线活了一般,开始飘了起来。 另一头带着棉线绕了三圈,且分别绕过裘习季,梨栗,闻督他们的手腕三圈,最后回到了封意手中。 封意把另一端也递给了莫三辞。 莫三辞顺理成章般给棉线扣了个蝴蝶结。 扣好蝴蝶结后她愣了一下,回过味来。 她这种理所当然该扣结的想法是哪里来的? 不过这种疑问在棉线从她手中消失后一起消失了。 莫三辞只见裘习季,梨栗,闻督三位成等边三角形被一根光线连接着,光线是棉线所化,但没有蝴蝶结。 想到这儿时,她明确感觉到封意好像想看向她,但还是没看。 ··· 莫三辞心道:我这是正常的思维走向。 封意心笑。 莫三辞:…… 她跟着笑了两笑:呵-呵- 封意又心笑,这次笑意比上次浓。 莫三辞终于发现自己又幼稚了。 唉~一点都不默契。 封意心道:我只是觉得心情好。 莫三辞:有什么心情好的? 封意没答,莫三辞也没继续有什么话。 就在他们这段小插曲时,法阵已经分出三道等边三角形光线。 三道光线不同角度交叠着,覆在整个法阵上,而当三道光线的交叠停止后,毫光乍现,整个法阵也跟着一起亮起闪目的光芒,但是磁浮除了流金的符纹,一点儿光芒都没有出现。 光芒很快就消,裘习季,梨栗,闻督也跟着消失。 凤九鸣跟着知存一起坐了下来,凤栖不由看了看。 凤九鸣捕捉到凤栖的目光,招了招手叫凤栖一起坐过去。 凤栖想了想,一起坐了过去。 莫三辞看了眼坐在地上的三个,坐在地上的三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黑暗阴沉的气息弥漫在眼前,莫三辞在这气息中看见了三道不同的灵能,三道不同的灵能在黑暗的气息里旋绕着,但一点儿都没有交集。 封意走向磁浮,莫三辞想也没想就跟着走了,刚走,封意就停了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些看上去属于温柔范畴的笑容。 自觉的莫三辞对上这笑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 不过封意只看了眼,就转回头继续向前走。 莫三辞那不自在自然也没持续,很快一扫而光。 她还是跟着封意往前走。 他们一起走到磁浮上面后,大殿里的黑暗陡然剧增。 知存摆了摆手,把他们周围的黑暗气息全部压到了其它地方。 法阵中的黑暗气息激烈如骇浪翻涌,封意眼中只有不断变化的光线。 这些光线代表着法阵的力量,就如文字代表了某种意思。 法阵的光线里,融进了一些其它的光线,这些光线隐在法阵的光线里。 第一四二章 冷意 莫三辞也看见了那些与原有法阵并交相融且隐藏的光线。 这种光线所显出的力量的感觉她并不陌生:迟邻的力量。 点、线可以以不同的表现来代表世间的众多东西,是一种约定可显规法,不过并不是所有者都可以运用。 自然,很多规则莫名难知,心念与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也不少,但这种也算是一种约定,只是难以以某种可表形式外在显现。 像法阵就是一种可表形式,但磁浮这种等级的法阵,其中奥妙自不只是简单点线交织就能显出,需要其自定的一些规则。 所以,基于对磁浮一些了解,其实她觉得磁浮法阵是被司则自行篡改的。 她手轻碰了下封意,问道:“你觉得呢?” 封意道:“确实是你所想那般。” 他说罢,伸手不知从何处、凭空就扯出来一根线头。 封意将那看上去虚假不存在的线递给莫三辞,莫三辞接过后,封意接着又扯了一根出来。 莫三辞觉得这两根线所带的本有力量是不同的。 然后她就把两根线的线端扣上了。 再不同,到她手里也能相连。 忽然就变得很厉害,还是有点高兴的。 要是没那么多封印就好了。 她接线时,封意又扯了根出来,只不过这次他扯出的是一根整线,两端都隐在磁浮法阵中。 封意将线扯断,松开手,线就消失了,看样子回到了法阵中。 他们就这么连接或扯断些线,许久后,终于,在莫三辞将三条线连接起来时,封意并没有再从不知处的地方扯出线来。 而此时,莫三辞原先见到的那三股不相交集的能量开始了融合,她和封意在能量刚开始有融合趋势时已经离开了法阵。 眼前的法阵的光线开始乍隐乍现,不同地方,不同的光线,是在引接交融。 那三人开始与法阵产生了感应,并开始“缔结契约”。 这种契约是一种双向的,同存同消。 莫三辞垂了垂眸,看着地上的光线,忽然想念起合明的水果。 这么一想,又怀念起很多东西,思绪飘远了,这里的一切似乎无关紧要了。 自然,这种只是暂时性。 她放空了会儿脑袋,思绪就收了回来。 眼前,法阵中的气息越来越趋向于单一,当一切化一,意味着其归于某段可感原初规则。 当那三股不同的力量合成单一之时,法阵的光芒突然消失,随即,那道合一的力量以极其猛烈之势暴涨而起,但只在法阵之中。 很快,那股力量完全覆盖了法阵。 黑暗的气息在那力量暴涨之时似是被湮灭了,又或是被消融了,反正,就是这么不见了。 法阵被那股力量覆盖后,很快显出光线。 即使那力量的光芒刺眼,那些光线也依旧可以被辨别出来。 眼见着,那些光线完全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磁浮的法阵显现着跳跃着无常的不同光线,磁浮上,流金溢彩。 那些光彩中,有三个散光的人影慢慢变得清晰,裘习季,梨栗,闻督出现在磁浮之上。 裘习季,梨栗,闻督现今手腕上都有三道藏隐着的线圈,线条是由一根线条缠绕,两端都没在手臂中,似是通过某种通道,一直连向某个非眼见之中却真实存在的某点。 他们站在一处,有某种本命相连的融洽之感,但当他们走下磁浮,走出法阵时,那融洽之感就消失了,只剩下手腕的线圈还在。 裘习季,梨栗,闻督向封意行了尊礼,封意颔首回应。 回应后,封意问道:“三位可知晓苍擎神殿?” 裘习季,梨栗,闻督相看几眼,裘习季道:“实不相瞒,我们知道此事。” 他目光微闪,躲了躲,才又看向封意道,“如今大帝不再,青霄差点毁于一旦,我们本也是为了……为了……” 说着,他实在难以启齿,就略了过去,沉沉“唉”了一声,似是叹出了闷堵着的浊气,这才继续安稳声调道: “现今我们既受恩于神尊,且也不想再与苍擎神殿扯上关系,故此我们刚才商议了一番,准备将此事告知神尊。” 他拿出一方木鼎,自嘲着道:“这么说现今只能是自我贴金,其实我们想委托神尊,完全处理了苍擎神殿这件事,好还青霄清净安宁。” 他将木鼎交给封意,又道:“这是青檀鼎,里面记载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多说,就此拜托神尊。” 封意接过青檀鼎,道:“请放心。” 裘习季,梨栗,闻督听罢,心头忽地都涌起些难以理明的悲意,但又有着就此便罢了的解脱。 他们皆向封意郑重一拜,封意受了拜后,也未说什么其它,只向三位告辞。 告辞后,他目光定住了眨眼时间,似是透过大殿看到了其它地方。 莫三辞觉得封意心情似乎有些变化。 凤栖脑海里急速做了个选择,决定先跟着凤九鸣走。 他跟着封意他们一起离开青霄后,偷偷传了个信息给彤莱。 不过这偷偷实属多此一举,因为其余四位都知道他传了信息,也都清楚他传给谁——那信息直接往木方结界去了。 凤栖化为凤凰本身,载着另四位向着剑锋山出发。 他们到达剑锋山不远处时,只见整座山上剑气纵横。 那座山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围着,这无形的力量强烈地外显着锋利凶残的剑气。 这是剑锋的守山之阵,但此阵如今很是古怪。 它本是保护剑锋山的防御之阵,但现今却成了困阵。 既防外者,又困内者,而且内困之中,透着血气——有杀戮正在剑锋进行,而且是由法阵来执行的。 莫三辞很明显感觉到封意身边又变冷了——封意心有冷意。 其余者,都对此心有不喜。 这屠杀之事,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着。 剑锋山到底遭遇了什么? 凤栖飞向剑锋山,刚靠近到法阵的结界范围,一瞬间,无数道凛然的剑气一同向凤栖刺来。 凤凰眸中隐有火光,凤栖周身有明烈的火泛起。 但他还未出手,就见那些剑气忽地停止着,而后,“砰”碎了。 光点消散,凤栖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气息从他这边,瞬间将剑锋山笼罩,然后,粗暴简单地、以极大的力量差距生生碾碎了剑锋山的法阵。 法阵刚消,凤栖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直直冲过来。 其实,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妖兽冲了过来。 妖兽上,还有两个仙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莫三辞眼见着妖兽极力稳住了飞行的身体,然后,她与一双浸血的眸子就这么对上了。 那眸子里的情绪,充满了决然的坚强,还有如霜雪的肃清。 她一时间有些愕然。 不过只有那对视的少许,她的目光都被妖兽身上的血口震住了。 无数数不清的剑伤,鲜红的血液顺着兽毛往下滴,触目惊心。 莫三辞实在不忍看那妖兽。 那妖兽似是察觉到眼前五位没有任何敌意和不怀好意,忽地转身,看了看剑锋山,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了后向剑锋山飞去。 封意看向剑锋山,不知在看什么。 凤栖就这么悬飞在空中,直到少顷后,封意道了句“我们去花都”后,他才展翅往传说中的花都所在地飞去。 * 花都是属于现在的传说中的地方。 花都是冀州灵界之地,那里面住着各种花灵,现任灵界尊官就住在花都。 灵界的地方几乎与除了冥界外的其余四界都混交着,但灵界也自成一界。 灵类生物众多,有其特有的生存特性,有着较为单纯的灵能,它们多是与自然直接交流,灵能也都是天生赋予。 灵类生物较为单纯,是一种简单的生物。 当然,也有进一步分化复杂的,这就要另说了。 花都在冀州北部的一处连绵深山之中,其四季如春,百花不应时节而自行绽放,故而名为花都。 但花都是隐藏着的。 花都远近驰名,可是并不是谁都能进花都的。 花都有一扇门,听说,只有内心纯净者才能看见,才能打开那扇门,进入花都。 莫三辞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 毕竟,花都既然这么有名,总有许多生灵进入吧? 可是,花都毕竟是属于灵类生物的“桃源仙境”,有这种门的存在也在情理之中。 总之,各种猜想综合后,她就半信半疑的。 凤栖没去过花都,也是半信半疑。 凤九鸣眸中有些隐藏的情绪,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感情。 知存一直垂着眼帘看地,不知在想什么。 莫三辞看了看封意,封意的身边已经不冷了,但她心底总有种关心的念头,挥不去赶不走,偶尔跳出来让她不自主想到些以前的事。 这一路上,以前的事跳出来许多,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却都是以前遇到的杀戮。 那些生灵间,为了一己之私、甚至只为了杀戮而杀戮的事情。 这些东西让她难以安定下心神,总是又想起许多悲伤。 然后,她心情就很差。 虽然对封意的关心念头被压了下去,但是她心情越来越低落。 以前的情绪似是一股脑要往她心里钻,告诉她许多,曾经的往事,曾经的东西……告诉她,鸿蒙生灵的历史往事。 有些事情,她在一些记载中看过,有些事情,她并不知晓。 就这么一路不断回忆,在凤栖降落到深山之中前,封意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脑海里一空,记忆的闸门似是被关了起来,俄顷,他们落到了地上时,封意也放开了她的手。 她揉了揉被封意握过的手,心里忽然安宁了。 往事也未再一个又一个跳出来,她心情慢慢也就变好了。 凤栖打量了下周围,这里灵气充沛,天地灵能似是流淌其间,不过他没看见什么门。 “还在前面。”凤九鸣见凤栖目光左右晃荡,不免出声告知。 听到后,凤栖略有不自在地按下了乱晃的视线。 凤九鸣很想叹息,他觉得他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这只小凤凰收他为徒。 一身轻轻松松多好,现在,多了个累赘。 唉~凤九鸣还是心中叹息。 他们往前走,莫三辞感觉到越来越清晰的纯粹的一种特殊灵能,这种灵能让她不自主就有好感,似乎很亲切温和,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纯净。 她甚至觉得,这种纯净或许可以荡涤一切污垢。 或许是净化的力量。 深山茂林,多是苍翠之色,也有嫩黄鲜红蓝或粉……的点缀之色。 苍翠的叶子让莫三辞不由想起广和山的一个节日。 每到那天,树精灵们便会用树木的苍翠色染上石头,将石头染成树叶的颜色,谁染的颜色最好最有吸引力,谁就会得到一罐晴光蜜。 广和山上的树精灵可卖力了,毕竟灵类生物都喜欢光…… 她正想着时,眼前忽然飞过一只灵类生物,是一只花灵。 所有的花灵都有一种花香气,看这只花灵,应该是茉莉花中诞生的。 可能刚诞生,看样子还很迷糊。 花灵歪歪斜斜东摇西晃,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他们也跟了一段距离。 那股纯净的气息慢慢靠近,当莫三辞下意识觉得那力量的源头就在前面时,遥望前方,隐约有道门? 忽然,前面飞着的花灵似是撞进了一个空间中,就这么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他们到了花都的门口。 莫三辞看着眼前这扇横在山路中间的虚显的门,总觉得不太真实。 主要是,这扇门不太符合她的想象。 这扇门很普通,周围没有什么雕饰,也没有显出符纹什么的,就一个门框……看上去像门框的虚影。 这想法只是一想而过。 莫三辞看着前面,心下想:是直接走过去还是要敲个门? 知存看着眼前的门,不是很想进去。 凤栖和凤九鸣也都看见了门。 凤栖看着前面,不自主就有点“松了口气”的微表情表现。 这刚好给打量周围的凤九鸣看见了。 要是以前,凤九鸣可能会一巴掌招呼,然后再解释清楚,但现在凤九鸣实在没那种“意气用事”的想法,而且也没解释“那些都是虚传”。 小凤凰有点难带,他不是很想继续带了怎么办? 第一四三章 问题和答案 虽然这么想着,凤九鸣闷着声少顷,在封意走到花都的门前之时,还是指了指那门,道:“灵类对灵能是非常敏感的,能不能看见这扇门只与你所具灵能的纯净有关。” 凤栖知晓后,还是有很多不解,但也未问,只小心着不要再表露出什么不能被凤九鸣察觉到的表情。 总觉得自从拜师后,凤九鸣对他就格外上心,这种上心免不了他偶尔被训。 说实在,他总觉得凤九鸣对他的这种上心他是第一次感觉到。 他并不排斥,反而有种似乎愿意被这种上心。 此时另一边,封意、莫三辞和知存已经直接走了进去。 凤九鸣又待了会儿,才招呼凤栖一起进去。 花都名副其实,确实鲜花满都。 百花争艳,芳香辽远,就是对于莫三辞来说,有点眼花缭乱。 五颜六色的,还有许多住在花朵里的灵类生物,忽然就这一拥蜂都挤到她面前。 她不得不想起上次木多对她很好的事情。 可能混元图的力量比较纯粹,这些灵类都喜欢纯粹的灵能,所以就比较喜欢她。 这么想着时,忽地,远处似是冒出了什么怪异的灵能,那股灵能不知从何处接连涌现,急速交汇,似是全部涌进了一个点。 在变成一个光点之后,光点拖拽着小尾巴向他们这边飞过来,不过并不是向他们,而是他们后面。 莫三辞直觉中,光点是找凤九鸣的,所以,凤九鸣那时候才和封意说要和他们一起。 这个猜测完全正确。 光点飞到了凤九鸣面前,变成了一位女子。 女子白净温和,明雅如清溪,她的眸色是透明的蓝色,像是两泉海洋。 莫三辞之前感受到的那股纯净的力量就来自于这位女子。 凤九鸣看着眼前向他莞尔的女子,忽然就有些目光闪烁,好像有些害羞。 凤栖:…… 他是不是在梦游? 这么一幕他觉得不太适合凤九鸣。 女子伸出双手捏了捏凤九鸣的脸蛋,笑容越来越晃眼:“你是不是准备和我一块儿在这里生活了?” 凤九鸣被晃得心跳都不太稳,但是还是把女子的手拿了下来,故作严肃:“你要收敛一点,好歹现在也是尊官了。” 女子毫不在意,拉着凤九鸣的手晃着,撒娇道:“我不管,你说了要和我在一起的,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你要对我的青春负责……” 一系列情侣间的暧昧话,听得莫三辞有点同情站在凤九鸣和女子身边的凤栖。 凤栖觉得他对凤九鸣的印象都是刻板的。 本来,他自出生时就只是听说过凤九鸣,但一直无缘见到,再后来,凤九鸣忽然间失了消息(身死后灵身寄居在凤凰琴中),他更是不会见到。 不过这些天,凤九鸣附着他的身体,以维持他因火元尽毁慢慢殒消的生命,他才慢慢了解些凤九鸣。 不过今日这……他对凤九鸣的了解遭遇了极大突破。 也就是说,他其实有个师娘?还是灵界尊官沉溪? 凤栖静了静,选择了装瞎装聋。 凤九鸣和沉溪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在凤九鸣的妥协下结束了无视旁者的行为。 沉溪毫无不自在或是尴尬之类的神色,她向封意打了招呼后,盯着莫三辞看了会儿。 莫三辞觉得,她好像在沉溪眼里看到了欢跃的光。 ··· 莫三辞礼貌性笑笑,沉溪忽然就捂着脸颊,笑得像被最喜爱的长辈夸奖了的孩子。 莫三辞:…… 灵类生物不善遮掩心中所想,一般来说,灵类生物的行为就代表各自心中所想。 也就是说,沉溪确实喜欢她。 突然变得受欢迎了的莫三辞只觉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种空白的懵。 就在此时,沉溪忽然向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莫三辞从沉溪的笑容中看出来,沉溪察觉到她的一些想法。 突然就觉得沉溪看她很像长辈看小辈。 “……”有点混乱。 沉溪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好有趣。 眼前这位姑娘身上的这种灵能真的让她很有好感,就像自然而然那般。 她收回些视线,问封意:“不知神尊所来何事?” 封意道:“我来见空上。” 沉溪想起钟楼鸣声,接而想起木陵。 她眸中有忧色:“可是有什么灾祸发生?” 封意道:“尊官放心,此事我会尽快处理好。” 沉溪双手垂叠,微躬身,道:“有劳。” 她在前带路,道:“请随我来。” 一路上,莫三辞一撇眼,总能见到许多灵类生物向她望过来,还有些胆子大的,直接跑到她身边,凑近了看她。 被这么看了会儿,她也就适应了。 倒是知存,她觉得知存好像有点不高兴,好像……吃味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打散。果然有些混乱。 幽静的小路一直通向花草深处,深处之中,灵类生物却越来越少,多是灵智高的。不过也都目光看向他们。 沉溪带着他们一直走到一处深山寒潭。 寒潭中间的厚冰台上正坐着位穿着袈裟的年轻光头男子,不知道是不是和尚。 因为看起来,他是隐忍着压制体内的凶性。 男子是灵类,应该是器灵。 器灵和一般灵类不同,器灵依附于器物存在,器物损,器灵就消。 而且器灵会因为器物被其它东西沾染而不再明明朗朗。 眼前这位器灵,或许是杀过许多生灵,所以一身难以控制的杀意,需要在此处净化? 男子就是空上。 空上见到封意来此,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听见了钟楼鸣声,知晓封意要来此,可是见到封意时,还是难免被以前的事情困扰。 他起身,合掌道:“神尊。” 封意颔首,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空上目光微有波动,他手指捏着手中佛珠。 佛珠之中浮出些清淡气息,那些清淡气息似是通过他的手指钻进了他的身体。 好一会儿,他的手指才轻松了些,那些清淡气息也消了。 “好。” 莫三辞掩了掩眸光,她想起来空上是谁了。 屠刀的刀灵。 他们在花都住了一个晚上,因为空上需要将散在寒潭中的刀收回。 夜时,莫三辞坐在藤屋前,看着天空,有点想家。 不知道广和山的大家会不会也正看着天空的星星,然后想起她? 应该会吧,起码…… 莫三辞捏了捏眼角,实在没找到。 她独自坐了一会儿,封意也坐了过来。 莫三辞看着封意坐到她身边,伸手拽了下封意的一缕头发,然后独自傻乐呵着笑了几下。 封意跟着微微笑了笑。 莫三辞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傻,垂头抿了抿唇,微微晃了晃身子,然后靠在了封意身上。 “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她小声说完,又坐近了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心里涌出一满喜悦。 她矜持了下,还是抱住封意的手臂。 就这样吧,很安宁,很温暖……慢慢等她完全想起来吧。 不过,她还是要问清楚些事情的。 “你答应告诉我的。” 封意轻声应道:“嗯。” 莫三辞问,封意答,他们一问一答的,莫三辞理清楚了火种的事情。 远古末期,金乌在东方之末的扶桑树上化作了光芒消失了,金乌的能量被金乌凝注在扶桑树中,扶桑树将其结成了一个花苞。 毕方受金乌委托,将花苞放进了妖火岩浆。 火可以带来生,也可以带来死。 花苞诞生离遐后,以新的生命形式(离遐)传承了金乌所拥有的光明力量,也蜕下了具有威胁性的花苞。 当时的妖火岩浆里,还一同孕育了两颗火晶石,其中一颗火晶石被封意做成了灯,另一颗被毕方用来封印了花苞。 毕方将离遐交托于红翎之后,在封意和红翎的帮助下,将花苞放进了朝天塔,他也藏进了朝天塔。 在朝天塔中,火晶石中的花苞借朝天塔的时空规则,慢慢产生了相应时空的力量——可以作为火种的媒介将火种带出迷林。 当时,毕方只表明花苞和火种有关,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封意留了个“传送符”,以便到时间联系。 在她和封意到邽山时,封意就已经收到了毕方的传信。 后来,他们乘夏风去合明,路上,因为封意感知到了高顿盆地的异样状况才暂停步伐,然后他们遇到了离遐。 他们到达合明,遇到些事情后,发现有他者知道了火种的事情——无物,也就是大形道人,他后面还有他者——迟邻,维即。 维即想得到火种。 维即为了得到火种,利用了灰既(白羽的力量),但他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不可能成功,又布置了下一步,铸剑之阵,九星连环映照九泉,还有迷林的羽族,等等事情。 这些交错的事情,都是为了火种。 朝天塔内,毕方给了她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毕方的力量——盒子显出的金乌的气息是毕方的力量伪装的,为了在迷林响应火种时引出维即。 而毕方诈死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因为火种的力量,有一种蓬勃恣意的生机,它是“活着的力量”。 那时维即确实受骗了,他以为是火种的力量,但其实是毕方的力量,也就是说,毕方骗过了维即,阻止了维即从无境之地带走火种。 而火种,其实就是羲和。 金乌交托给毕方的事情也是为了羲和。 羲和出现在上古时期的人类神话中,但羲和很早就存在了。 远古时期,羲和在迷林渡劫失败,但残存神魂未入冥界轮回,而是化成了火种,只是火种一直被困在迷林的异次空间之中。 金乌委托毕方的事,就是将火种带出迷林,并将火种散在鸿蒙天下,以此惠泽天下。 而舛和羲和日晷与羲和有关,自然也都与火种有关。 当年的跨海之战便是无境之地那边某位(可能就是维即)控制的傀儡指使的,后来,苍擎神殿和那群人形生物被带到了迷林。 但是舛被洗去自我意识前,给自己施下了诅咒,使得舛无法离开那个小岛,以至于即使剥离出舛的力量,依旧无法将舛的力量带离小岛,所以整件事情就这么尘封了。 那时候,舛已经不再是原先真正的舛。 而那群人形生物,渐渐演化,成了如今的羽族。 苍擎神殿也被一直隐藏着,直到后来,燕怀找到了苍擎神殿,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 封意当时之所以未问燕怀问题,是因为燕怀身上有被消除的痕迹——燕怀有些记忆被消除了。 而维即之所以想了那么多方法的想得到火种,主要是因为借助存在于异次时空的火种,再借羲和日晷和舛的力量,维即可以从无境之地到达鸿蒙。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论可行性。 火种存在的异次空间属于一种特殊情况,它存在在鸿蒙的虚空结界中,也就是说,可以借助感应此点以此来向外延展出联通线。 就像原先无境之地的不知名某某(可能是维即)之前所做之事异曲同工。 而寄鹄、卫计、司则他们,或许还有其他谁,他们自以为的苍擎神殿的秘密,不过只是一个噱头。 神殿的一切都只是迷惑别者的假象。 就像当年燕怀所说,不过只是一座神殿,一座雕像。 若说真有什么秘密,不过就是壁画的记载,那场跨海之战。 而那句“本末舛逆,首尾衡决”,不过讽刺罢了。 而现在,火种已经在火晶石的灯中,等鸿蒙异动之后,封意就会将火种的力量散在鸿蒙世界。 而羽族,他们因为受舛的诅咒的力量的影响,世代被困在迷林,他们一直以为,是舛给他们的惩罚。 关于羽族和维即究竟有些什么关系,也都是猜测而已。 莫三辞独自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白泽他们干什么去了?” 封意道:“去找几位守殿神使。” “殿?神使?” 莫三辞疑惑:又是什么殿? 封意道:“地支殿的溪十二支。” 莫三辞想起来,地支殿在木陵作乱之时被毁了,守殿神使下落不明。 而空上,就是守殿神明抱元的刀灵。 莫三辞独自思考了一会儿,大概理明了她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 反正对遇到的事情没有莫名其妙的感觉了。 第一四四章 屠刀 没什么困惑后,莫三辞忽然想睡觉。 但是考虑到她现在靠在封意身上,她决定还是先不睡觉了,她想继续靠一会儿。 靠着靠着,却不自禁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一联想起那天封意和维即的对话,就升起迷惑。 迷惑越来越浓,她不知不觉就喃喃道:“为什么呢?” 封意道:“众生于世,各有所遇,各有所想。” 莫三辞叹气声似是从心口那里传了出来,她垂着目光看着靠着她这边过来的几只小小的灵类生物,不知想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时,脚边已经站了六只灵类生物。 她手指拽了拽封意的衣服,问道:“我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不太妙?” 封意道:“灵能外散。” 莫三辞“唔……”了声,盯着那些灵类看了会儿,阖眼。 她静心感受自身,却没感受到任何异常波动。 对自身隐藏,也亏得当时她能想出来还真这么做了。 封意自然听到莫三辞现在所想,他望向靠着他休息的阿辞小姑娘,伸手握了小姑娘的手。 莫三辞眼帘掀开一条细缝,看了看,又合上了。 好像理所当然就那么接受了。 那些记忆,那些情感,都在恢复着,可是她到现在也没记得一丁点她当初到底做出了什么决定。 想着想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困意掳获了。 莫三辞是被远处的声音叫醒的。 那是一曲欢快奋进的乐曲,估计是一群早起的精灵奏的。 她听了会儿,才想起来,她又靠着封意睡着了。 虽然这么靠着睡想起来应该是种不太舒服的睡法,但是这么靠着她总能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她脚边已经不止原先那几只灵类,而是聚了一大群。 莫三辞坐好,拿了帕子,弄了些水,捂在脸上好久,才又喝了些水。 喝完水后,她将手中帕子拧了拧,弄干后收了起来。 其实她算是生来清明,不沾污浊,正常情况下,是不需要以洗漱来保持自身清洁的,但是她习惯了一些平常的生活方式。 不过,自从遇见封意,她就省了很多生活方式。 总觉得她变得越来越不食烟火了。 莫三辞弯腰拎起一只长着小肉翅、浑身上下毛绒绒、手掌般大小的、她不认识的灵类生物,好几个灵类生物被这么一惊,差点跑了。 莫三辞定了定手,又把那只呆若木鸡的灵类生物放了回去。 还是不要大乱这种陌生的安静了,这些灵类生物还是怕生的,只是被她的灵能吸引着,小心翼翼靠近过来而已。 和平无扰,其实也算一种温馨。 莫三辞递了两颗果子给封意,封意接过。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一起看了花都的日出。 花都的日出不似外面,朦胧着淡淡的,像是更明亮的月亮。 迎着日光,空上的身影由远到近。 空上是屠刀刀灵,浑身透着锋利的临高肃杀,但眉宇间皎皎清朗,这么披着日光,倒是将他身上那股肃杀抹了去,整个风骨遒劲。 只不过,莫三辞还是能看出隐藏在那皎皎清朗下的血腥气。 她和封意一同起身时,空上距他们只有两、三丈距离了。 空上没有穿着袈裟,但手腕处绕了串佛珠,正是昨日他手中的那串。 空上走进后,行的还是僧礼:“神尊。”他看向莫三辞,顿了下,才只是颔首抵了打招呼。 莫三辞也颔首,心想着大概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空上。 大师好还是其它的? 知存从藤屋里跑了出来,盯着空上看了会儿才移开目光。 莫三辞总觉得知存想了什么不太友善的计划。 他们离开时,沉溪、凤九鸣和凤栖一同送了他们。 临走前,莫三辞收到了一大堆灵类的东西,都是由沉溪转交的。 花都门口,凤栖看着空空的前面,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陪着跑了一趟路。 他还以为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凤九鸣真的只是来见沉溪。 * 莫三辞他们离开花都后,到了一处临海之地。 东边远处不断飘来大海特有的咸味,西边远处有一座小城。 他们来到这里后,均自觉地做了伪装,装成了普通人类的模样。 他们往小城走去,走到离小城不远时,莫三辞看见了一个石碑。 石碑风吹日晒雨淋的,却没有任何污损,上面的字迹依然端方。 白石。 莫三辞又走了两、三步,想起来汉州北部的齐国临海有一处城镇,名为白石城。 他们走进白石城后,空上远远地看了眼街巷,然后径直走向远处的一间客栈。 他们走进客栈时,莫三辞看见角落有一位比较显眼的少年坐在那里。 他们跟着空上坐到了一张桌子边,店小二很热情,空上也很大气地点了一堆素食。 店小二送的东西刚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忽然传来了谈话声。 声音一道:“听说了吗?山城方来了个奇怪的少年,前两日把那个易家二小姐当众羞辱了一番,这两日,山城方的人都要挤爆了,大多是去见那少年了。你们去看了吗?” 声音二道:“没,不过我也听说了那事,那少年的计算居然远远高于易二小姐,真是奇才!” 声音三道:“是啊,我们这白石城居然来了这样的人物。” 声音三停了停,喝了口酒啧啧称奇,又道:“易二小姐在计算上的天赋虽不是最顶尖,但也是出类拔萃不可小觑,连弃尘少主都对她的嚣张礼让三分,可那少年居然直接打击了她,这下让她颜面尽失,可不得了。” 声音二道:“这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那弃尘少主可是近几百年来襄川的第一奇才,任何推理计算都是完全正确,精细完美,只不过……”声音二说到最后声音小了许多,也没继续说,只“唉”了一声,很是惋惜。 其余两个声音也不再说什么,似乎这是个忌讳,不好谈论。 “可惜什么?”坐在角落的少年突然出生,很突兀地传入了那三位评论是非的中年男子中。 一个穿蓝衫白褂的中年男子抬头望向邻座,只见一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目光直直看过来。 少年一袭白衣,衣衫上有些赶路的尘土,但他这一眼望过去,只觉少年来历甚是不凡,他心里没由来想躲闪开了少年的目光。 另两位男子也偷瞄了几眼,目光交集了一番,便商量好似的,均起身向外走,走到外面就散了。 少年看了看门口,也未再理会,慢悠悠喝着茶。 倒是客栈老板凑了过来,给他换了壶热茶,低声道:“小少爷,这事莫要再问,免得招惹麻烦。”说罢转身离开,边走边对店后“闲人免进”的地方喊道,“青韦,那位小少爷要的东西好了吗?他要走了!” “好了!”脆生生的声音落,只见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递给少年一个包袱。 少年也未有意见,接过包袱道:“多谢。”说罢离开了。 同此,客栈另一边角落,一位带着斗笠的少女托茶轻摇,余光扫了一眼门口,又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这些事情发生时,空上一直在吃东西,非常之认真,那时间,连他身上的血腥气息都不再作乱,似乎也在品尝着食物的美味。 其余三位都没有动筷子,一桌子食物都被空上吃完了。 空上其实就是想来吃饭吧?莫三辞如是想。 这点随了抱元。封意的声音传到了莫三辞那边。 莫三辞:哦。 空上吃完东西,拿了一块白帕子擦了擦,又是原先那位屠刀刀灵了。 然后,他就这么静静坐着。 莫三辞:…… 还好,一般人类世界,金子银子是通用的。 她付了一块银子后,空上谢道:“多谢……姑娘。” 莫三辞道:“不用客气。” 他们离开客栈前,空上找了个老大叔问道:“请问山城方在何处?” 那老大叔很热心地细细指明方向,告知完,眉头有点皱,然后就喊了小二结账,说要给他们带路。 空上道:“不必麻烦了。” 老大叔道:“不麻烦不麻烦,看你们面生,肯定是外地人,这山城方不好找,我今天反正要到那边去走亲戚……” 老大叔自说了一盏茶时间,另一、二、三位均保持沉默。 空上插不上话,最终也保持沉默。 然后,他们就这么走了一路,一路上听那位老大叔滔滔不绝地讲着山城方,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最终,在将近午时时,他们到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大方块前。 这个占地面积巨大,高有十多丈的建筑物就是山城方。 山城方坐落于白石城的西面平原,不过越过一座矮山后才能看见。 山城方外应是包裹了一层岩石以作伪装,岩石上藤类植物,花草青苔等植物,在这夏季长了一片盎然的绿色。 大方块地下有一扇门,门前有人类把守。 山城方是个文明的休闲娱乐场所,里面琴棋书画等各种文明的、可供休闲娱乐的都有专门场地和专门人员。也有些其它生灵之类的。 这个地方,当时莫三辞眼一扫而过,果断翻页,划掉。 她没兴趣。 不过没兴趣也被动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看上去挺正常的,还有股飘飘然的灵气附在上面,很协调。 进山城方的人类,看衣着打扮,财富水平参差不齐,并没有踩低捧高的阶级性。 不过进门需要买票,而且还要查身份。 票的价钱并不贵,不过查完身份才能买票进去。 这里的票是个特制的木牌子,上面有个圆形“山”字符印,进去后要挂在身上,可以随时随地被看见。 热心肠的老大叔完成了使命般,向他们告辞,转身不拖泥带水,就这么走了。 “黑户口”一、二、三、四位看着前面,默契地保持沉默。 少许,知存问空上:“你不进去吗?” “……”空上道,“人类尊敬神明。” 言下之意,自然是让封意撤去伪装术。 知存给了空上一个白眼。 其实按他们能力,完全可以不被察觉就进去,但是空上并不想这么做。 看样子,是想堂堂正正进去。 “黑户口”一、二、三、四又静默着一会儿,后面有不善的声音传来:“别挡道!” 他们知道后面有马车过来,但他们所在地并不会挡着那马车,而且这片地方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会挡道? 知存转身时,马车已经冲着他们来了。 马车横冲而来,赶车之人见他们四个居然真的不让,不由心中怒意暴起,就这么想撞上去。 不过随后有一人飞身追上,直接抢了原先赶马车的男子手中的缰绳,千钧一发之际勒住了马。 马嘶鸣着,伴着呵斥声和不满声。 莫三辞听了,大概就是弟弟不满家里训话,闹翻了,哥哥来追,然后就遇到了眼前弟弟想纵马伤人的情况。 空上也听见了,他转身,一双眸子望向兄弟二人,还在吵架的二人忽然浑身一寒,猛地心头一颤,止了吵架。 “心生怨恨而迁怒他者,杀意满心,毫无愧疚与自省,当诛。” 他语气平淡,但一字一字像是冰锥,一根根刺进兄弟两人的脑海里。 兄弟两这才发现,原先那位平平无常的普通人类变了模样,一身袍子被不知何来的风流吹鼓着,一身气息如杀神。 弟弟一时被吓得瘫在地上,哥哥倒是镇定了些,连忙连声赔罪。 当时抱元为其刀起名屠刀,屠尽天下不善者之刀。 空上漠然看着两兄弟,那哥哥冷汗沁了一身,那弟弟早已脑子空白,完全吓懵了。 许久,空上周身气势忽然收了起来,但那股子还未洗去的肃杀血气无法隐藏。 他困惑着喃喃道:“我佛慈悲,慈悲为何?” 莫三辞觉得这句话好耳熟——朝天塔那修佛的和尚问过她。 不过听空上这语气,他这想问的可不是那和尚想问的。 和尚问,什么才是慈悲? 空上问,慈悲为了什么? 其实说起来,慈悲之问很早就有,只不过各有各意。 不过空上似乎走到了一处断崖,也走到了佛的尽头。 就在空上失神之时,那位哥哥立即拽了弟弟,用了某个东西跑了。只剩下马车。 第一四五章 转世 这边的异样很快引起了山城方人类的注意,刚才空上周身的压制气息实在强大,而且带着血气,实在不得不重视。 很快,山城方的城主蔡叙带着三位看上去比较厉害的人类修悟者过来了。 因为据他手下报告,这四位已经看了这边一会儿,应该是要进来,只是被一个驾着马车的人冲撞了,显了身份。 不过他们并没有杀人,只是吓唬一下。 几经思考,他觉得,是敌是友,他还是要去看看再说。 蔡叙快步走到那四位面前,拱手问道:“不知四位贵客所来何事?” 空上道:“我来寻故交。” 蔡叙一愣,脑子里蹦出来转世这个词。 当然,都是猜测,他也知不该多问,只抬手道:“请。” 空上他们跟着蔡叙就这么进去了。 因为是城主请进去的,自然不需要查身份。 领着块“大寒冰”和还有没露出真容的三位走进山城方时,蔡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早年间,他还是十几岁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在齐国做了生意一下子发了家,后来一切上了规划,他就开始有了些休闲。 鬼迷心窍的,他就开始附庸风雅了,这风雅嘛,其实真的迷了心窍。 他一个俗气的人,其实并不懂里面文韵的一套,就是看着舒心,越看心里越高兴,然后,他不知怎的就忽然开悟了般,走上了修悟之路。 这修悟之事皆随本者,他就是这么不着调地在修悟之路上被眷顾了。 那时他整个迷迷愣愣,心里头却明镜似的,他知道,那是他心有所感,开窍了。 所以他才造了这么个地方。 不为别的,他希望有些东西可以不分那些个什么等级权贵,大家心里头喜欢,就可以参与,心里头高兴,这不就好了吗? 白石城在齐国是个中等水平的城镇,但占地面积较大,居民人口也多,而且多是平常人家,故此他才在这里开设了山城方。 只不过后来山城方越来越兴隆,也有些不怀好意者来闹事,他才将山城方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后来他修悟之路虽没有那么横绝尘嚣,也算小有成就,山城方地位随之也高了许多,闹事者也少了。 大小风浪都有,但也就过来了。 今日这四位也该只是路过…… 蔡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是紧张了。 一紧张他就会胡思乱想。 说实在,刚才远看还好,一走近他全身不自主发冷。 他有一时间,觉得周围空气里都是锋利的刀子,稍不留神就会被千刀万剐似的。 山城方里面有主走廊,通向不同的场地。 走廊墙边挂着许多灯,里面装的都是发光珊瑚。 墙上装饰着字画,笔法、用料、风格……不同,但均能看出特色,想来是来这里的客人留下的。 走道里有些地方摆了架子,架子上有许多手工艺品,各色各样,倒有些古怪的协调,有点像那飘飘然的灵气和这看着厚重的山城方之间的协调感差不多。 莫三辞边走着边打量周围,直到他们走到一处岔口时,蔡叙忽然停住了。 他还没问走哪边,空上目光已经扫过岔口,指了左边通道:“这里通向何处?” 蔡叙舌头打了个结,过一会儿才道:“这是请的先生的住处。” 空上道:“你们这里来的那位少年在哪里?” 蔡叙心里衡量了下季厘惹是生非的可能性和他是眼前这位要找的故友的可能性,觉得是后者。 所以他如实道:“季先生这时候应该在他屋子里。” 他抬手请到道:“这边请。” 抱元的转世是客栈中那三位议论的少年? 计算? 莫三辞想了想有关地支殿抱元的事情,没发现特别的关于其计算能力的记载。 只不过,听说抱元的刀法精确无比。 也算挂了钩了。 他们慢慢走着,走道里只有些低低的声响,又像是不存在的幻听。 * 山城方的住宿区,门外挂着刻着季厘二字木牌的屋子里。 季厘坐在桌子上,透过那一扇窗,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他望了许久,突然想到,那时与风悉在书院的书阁中,也是这样远远地望着远方的天空。 那时觉得远方的天空灿若夏花,无与伦比,可如今再看,也不过只是湛蓝天幕,白云几朵,偶尔飞鸟掠过,再无异色。 其实,那时的天空和如今的天空一个样……变了的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时,风悉说,“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我要洗去这些东西……”风悉还说,“以后每逢今日,就给我上柱香吧,若觉得会脏了轮回路,就当不认识我……” 原本在风家,他们这代子孙中,风悉是最有可能让家族从此摆脱幽冥之息的人,可是那时,风悉和他说话时,神色坚定而异常冷漠,昔日那闪着蓬勃朝气的眼眸深似幽冥之渊,透着幽寒气息,那本要从风悉体内完全消除的幽冥之息在眼眸中似要喷薄而出。 幽冥之息的冷冽在那满是花朵的温室中肆虐,生命顷间凋零。 枯朽与腐败,如此猝不及防。 铺天的寒意瞬间笼罩了襄川,刺骨而嗜血…… 季厘神色依旧,可是眼眶却湿润了。 他抬手揉了揉,便有是原先淡漠的模样。 易家也该要找上门了,算算时间,若无意外,今日傍晚,就该来找他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见叩门声。 他微皱了眉:是谁? 他跳下桌子,打开门,第一眼就定在了空上身上。 是那次那个和尚。 空上的目光也定在了季厘身上,眸中波动,眷恋深深。 季厘满是不解,这和尚看他的神情怎么这么古怪,好像他是认识自己许久的……前世吗? 蔡叙和其余三人心中和季厘有相同的疑惑。 季厘与空上对视了少许,就见空上手中好像显出什么东西,随之,他心口突然滞住了。 因为空上手中不知道什么发光的东西放进了他心脏位置。 他捂着心口,手指紧紧攥着门框,疼得冷汗直冒,一颗心脏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搅动着。 这一幕着实惊到了蔡叙和他带的那三人,蔡叙想去扶季厘,可是却被刺了满手的伤口,伤口极薄极细,冰冷至极,血流了满手。 本来,他没觉得空上会做出什么损害之事,毕竟他虽然感受到冷意,但没觉得空上有杀心。 可是,现在他哪里顾得了一些感觉。 蔡叙紧紧拽着空上,虽然这么一来,他已经真实感受到刀割的疼痛,但仍是咬牙喝道:“你想干什么?!” 空上道:“我只是来还东西。”他眉头微微皱起,自语道,“不该这样的……” 蔡叙一愣,明白过来。 季厘确实是眼前这位的故交,他为了还季厘东西而来,但是他也没想到,季厘会出现这种状况。 蔡叙这一愣神之际,封意已经走到季厘身边,伸手在季厘心口一点。 只见一道光流进,季厘惨白的面色很快缓了过来。 季厘调整好呼吸节奏,才冷眼瞪着空上。 空上拍了拍季厘肩膀,留下一句“唉”,转身走了。 走了…… 仿佛眼中的眷恋都是假的。 季厘觉得自己眼睛出毛病了,这个和尚脑子有病吧! 他看向封意。这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是这人给他治疗时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强大,而且直接压制了他体内蹭然冒出来的幽冥气息。 或许,或许这人能帮风家。 就在季厘心中各种想法层出不穷时,空上又折回来了。 他很有礼貌地问蔡叙:“请问这里有给来客休息的地方吗?” 蔡叙点点头,吩咐身边一个穿着文人长褂的中年男子(李明旭)带着空上去客房。 空上道了多谢,跟着李明旭走了。 莫三辞、封意和知存跟着一起走了。 蔡叙满脑子问号,实在不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那些不明来历者的身影消失后,他才拍了拍季厘的肩膀,带着长辈关心晚辈的口吻:“好好休息,今日给你放假。” 季厘知道蔡叙是怕他身体出些事情,而且这么一出,他心里肯定也有很多事情需要整理。 季厘“嗯”了一声,道,“谢谢蔡叔。” 蔡叙颔首,又嘱咐了些有的没的,就带着另二人走了。 季厘回房关门,心中升起一些熟悉感。 那和尚给他的东西,他好像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只不过……他好像不能接受,所以又被封印了起来。 * 李明旭带着来历非凡的四位拐个几个弯,上了一层后进入了休息区。 他向休息区的负责人——柜台处的一对双胞胎女子要了有四间卧室的包房时,忽然想起来这四位没有木牌,不由心叹。 他等会儿还是跑个腿吧。 他将四位带进房间,说了些客套话便离开了,走到柜台时小声叮嘱了要对那四位客气点之类的一些话才离开。 双胞胎姐妹目送着李明旭离开,机械地对望一眼,同时食指靠在唇上,轻声“嘘”了一声。 而此时的大房间内,空上向封意行了个僧礼,问道:“神尊可知道幽冥之息?” 封意道:“幽冥之息是一种可以夺走生灵生机的力量,襄川风家一脉相传者,体内均有幽冥之息。” 空上道:“他确实是风家的人。”他面色有自责,有忧沉,“不过我没想到,幽冥之息竟能与佛舍利相抗衡。” 封意道:“风家的先祖是暗狱中逃出来的魔龙,其极易吸引幽邪之气,为了不被这些气息侵蚀,他将那些幽邪之气与自身融合,渐渐衍生出了幽冥之息这种能力。” 空上沉默着攥着佛珠,不知在想什么,但可以看出,他眼中情绪复杂,而且身上的那股血腥气有些活跃。 封意又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空上攥着佛珠的手指稍稍松了松,他向封意道了谢,就走进了一间卧房。 莫三辞看出来,空上需要静心压制身上的血腥气,不然可能会出问题。 她在看见卧室里开始有些灵能——空上开始调息后,小声问封意:“为什么魔龙会成为人类的祖先?” 封意道:“凄美的爱情故事。” 莫三辞被一噎,不太自然别过脸。 这是她刚才的想法。 她觉得她用这个词很正常嘛,人类和魔龙结婚生子,然后一家子渐渐演变,很大程度偏向人类,只有内藏的幽冥之息显示着他们并非完全的人类。 而且这种邪魔与人类的故事人类野史记载的还不少,不过吧,有些野史写的很像是臆想出来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实在摸不清。 没准像假的的东西,其实才是真的,那些看起来真的,反而是假的。 都过了那么久,又没当时看到,即使当时看到,谁又能说真正了解当事者心里想什么…… 莫三辞想了想,就不是很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反正,现在不想知道。 知存看着封意和莫三辞,眨巴眨巴眼睛,一扭身,找了个屋子进去了。 莫三辞看着知存屋子的门,看了看,也抬脚准备进房间,但被封意拉住了。 莫三辞:…… “干什么?” 封意道:“我们到其它地方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琴棋书画之类的交流会或是某些特别的比赛,我不爱凑这种热闹。” “我们又不是去凑热闹。” “可是我们没有牌子。” 莫三辞刚答完,李明旭就敲了门。 莫三辞开门。 似乎是因为莫三辞看着友善,而且空上也不在,李明旭说起话来也没刚才来时的紧张,随意了许多。 他打了招呼说明来意,递了四枚木牌:“若您们想到处看看,戴着这个木牌,就可以进山城方任何场所。” 莫三辞:…… 不想接。 木牌给了,李明旭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正准备告辞时,封意忽然过来道:“可否有劳你带我们到处看看?” 李明旭知道,眼前这位穿着白袍子的青年男子虽然看上去只是俊一点的年轻公子,但是他认为,这位绝对是用了幻术伪装之类的。 就像那位和尚,本来也没见着有什么,可是一露真容,没得说,惹不起。 不过就算那位和尚周身寒意如刀,他也不能否认,那和尚心中并没有杀意。 而眼前这位,季厘门前,他抬手的那时间,他就知道,是神明,而且是位很厉害的神明。 李明旭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第一四六章 棋具 莫三辞听着“荣幸”二字,总觉着透着股敬意。 李明旭应该看出来封意是神明了。 他们走过柜台时,双胞胎姐妹两双绿色的眼睛望过来,木楞楞的,但单纯简单。 只不过这单纯简单透着些古怪的傻。 莫三辞走过后忍不住回头看,双胞胎姐妹一节一节转过头,冲莫三辞笑笑。 莫三辞下意识就伸手拽了封意,但没拽到袖子,而是拽到了封意的手指,不过她也没在意,只转回头凑了过去。 画面有点惊悚。 李明旭察觉出莫三辞的不对劲,带着歉意道:“实在抱歉,两只小妖怪,受了点伤,行为就变得木楞了,她们没有其它心思,大概是喜欢您。” 莫三辞也看出了这两只树妖是被夺走了某些东西导致有点呆,李明旭既然说了,她就顺势问道:“她们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明旭神情立即带了些忌讳和躲闪,只不过,他犹豫了稍稍,就低着声音道: “那是三年前襄川发生的一件大事,一瞬间,整个襄川被寒冷肃杀的气息覆盖,树木凋零,生灵均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好像被夺走了藏在灵魂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有些生灵养几天半个月,或者再长时间,反正都好了,有些就留下了病根……” 他说及此不禁叹息,意识到自己的伤怀后连忙敛了去,继续道,“还有些直接死了的,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还好,已经过去了。” 莫三辞沉思之时,封意道:“我观此城隐有冷冽,那件事并未过去。” 李明旭当下一惊,少许才压着心头不安问:“您是说,造成襄川那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来了这里?!” 封意道:“是不是同一位并不能就此确定,只是来此的那位拥有相同的能力。” 李明旭紧张地双手交握着,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封意见此又道:“这里不会发生三年前的情况。” 李明旭当下脑子里的乱麻砰消失了,他反应过来后立即拜道:“多谢上神!” 也不知李明旭为什么没尊称神君,而是来了句上神。 虽然神确有大小之别,上神之称足够分量,但莫三辞还是觉得上神和封意不搭调。 或许是听称呼封意为神尊的听习惯了?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并没有继续下去。 李明旭带着封意和莫三辞走了一大圈,才走到那些个场地。 李明旭刚打开走道口那扇画了个不太好看的符的门后,莫三辞就听见了一声矫揉造作的声音:“易允巧,这刺绣真是你绣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是让你二姐帮你绣的。” 一个女声怯怯道:“真是我绣的,我……我学了大半年。” “大半年就能绣这样吗?”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群声音跟着起哄,实在吵闹。 李明旭眼皮子一跳,心都要沉河底了。 他真没想到,易允巧今天会来这里。 原本,这些交流绣艺的女子算安静的,而且今日赵家大小姐来这里,差不多就是来教学的,但他以为的和睦相处却突然给了他一嗓子叫唤,实在让他一口气没喘匀,想顺会儿气。 不过还好,看样子这些吵闹并没有影响这两位…… 正在李明旭要将沉在河底的心捞起来时,就听到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 一位身材瘦小的“鹅黄裙”冲了过来,见到他们,蓦地愣住,“啊”了一声,也可能是“呀”,因为受了惊吓,发音有些扭曲。 李明旭的心“砰嗵”掉进了河底。 莫三辞对封意道:“很厉害啊,居然看出来了。” 易允巧立马捂着眼睛:“我没看出来!” 李明旭:“……” 封意道:“她那双眼睛很特别。” 眼睛? 莫三辞想起来刚才一瞥,那双眼睛好像很大,很亮,很好看……不过瞳孔的颜色非常浅淡。 人类这么浅淡的眼眸的大多在西南部那边,这位女子面部特征又是北部人类的特征,当然,可以解释为跨地域婚姻,但透过女子的眼睛,她看得出有强大的灵能,可是一旦移开目光,这就是位普通的人类女子。 就在这边当路遇到时,那边又围上来一群莺莺燕燕。 莫三辞看着那群人手上的刺绣,绣艺也就一般般,算不得好,而眼前这位易允巧手中拿的刺绣,针针脚脚绣得有种独特的协调性,看着就比那些人手中的好多了。 她看向带头出来的、大概就是矫揉造作声音的那位女子。 这女子细眉圆眼,五官小巧,只不过面相看着有些尖酸,她一脸探究看向他们,似是在考虑什么。 与此同时,李明旭已经又把心捞了起来。 他向封意和莫三辞致歉:“冲撞了两位,还请见谅,她们无心冒犯,只是小姑娘间吵闹。” 这话说完,那群莺莺燕燕立即停止了交头接耳,都看向领头那位。 这时间,后面有声音传来。 “你们怎么都围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先将自己的刺绣拿出来交流吗?” 声音有训斥之意,但很轻细,有种婉约的小桥流水的韵致。 姑娘们皆不吭声,都低着头,很自觉地让开路给后面一位女子。 那是位看上去温婉大气的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龄,有股书卷气,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 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是精细料子做的,他负手而来,周身气势极有侵略性,就是不知道这么走路累不累。 李明旭上前打招呼:“赵姑娘,云庄主。” 赵简琳也礼节性打了招呼:“李先生。” 云俟只微一颔首。 打了招呼,赵简琳看向易允巧,易允巧还捂着眼睛,她转头问李明旭:“不知这里是出了什么事?” 李明旭还没说话,带头的那位女子抢着道:“我们闹着玩呢。” 赵简琳心有疑惑,但未有显示,只低声训了句:“以后莫要胡闹。” 女子声音还是那么做作:“是。” 那群莺莺燕燕也都此起彼伏应了声“是”。 赵简琳正准备带着这些一没注意就惹事的姑娘们离开,站在身旁默不作声的云俟却突然看向莫三辞和封意。 他是修悟者,耳聪目明,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 对于易允巧,他也知道些事情,据说半年前伤了眼睛,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了,而且眼睛好像变得非比寻常,能看见许多人看不见的东西。 所以说,这两位看来是非比寻常。 云俟走向莫三辞和封意,拱手道:“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李明旭捧着自己的心脏,心想幸好他这次没有偷懒,自己跑了腿送了木牌,不然这等情况,怎么好好逛? 莫三辞正想着封意这个名字在人类这边是不是也如雷贯耳,封意道:“封意。” “……”莫三辞跟着报了姓名。 李明旭心中所有的震惊化为一个感叹号。 云俟心里的震惊不比李明旭少。 这名字对知道大荒神尊的他们来说确实如雷贯耳,震得脑子“嗡嗡嗡”。 莫三辞看着他们就知道,他们知道,大荒神尊名为封意。 而易允巧虽然看出来莫三辞和封意的原样貌,但是并没听说过封意。 其她人类也并不知道。 毕竟大荒这个地方,人类记载的较少,大概也只有人类修悟者才会去了解。也就是是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 云俟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道:“可是大荒神尊?” 封意道:“是。” 这下,即使那些人类不知道封意的大名,也知道封意是神尊,都是吓白了面色。 她们刚才,会不会惹怒神明? 云俟和李明旭突然很默契地拱了个手,以表赔罪。 赵简琳也躬身以表赔罪,便带着那群人走了,易允巧是被赵简琳拉了一拉,才反应过来,跟着离开了。 她们离开时,莫三辞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人类尊崇神明。 不过为什么他们不怀疑一下封意是假冒的?难道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谁敢假冒封意吗? 这么一想,莫三辞就忽然想假冒封意…… 她微微移了移步子,心道:我就想想而已。 封意:嗯。 云俟和李明旭一时不知说什么,就都安静了一会儿,封意和莫三辞一同安静了一会儿。 终于,在封意心中应了莫三辞一声后,李明旭也开口:“这边请。” 封意颔首,莫三辞觉得这反正不是对她说的,就只管安安静静迈步跟着。 云俟一时间不知其意,但跟着跟着也知道意思了。 李明旭继续带着封意和莫三辞参观山城方。 这一路,李明旭话很少,只在介绍时说了些书面文字。 李明旭见过封意使用灵能,对封意的自我介绍,略一思考觉得此位不是封意的可能性站不住脚。 云俟并没有看出封意真容,心底其实还是有些怀疑,但思来想去他的疑惑并没必要,若是他以礼相待,或许能得些机缘巧遇,走上大道,若不是,他也没必要纠结,此事若闹出什么,自有该忧心者忧心,该处理者处理……说到底,他只是偶遇,然后陪着一起参观了山城方。 而且他前段时间又听说大荒神尊封意从映州合明朝天塔中拿到了毕方的花苞……其中之事,他还是有些想知道的。 云俟不露声色跟在后面,依然负手而行。 大概参观了下,莫三辞只觉得还挺热闹的,只不过这种热闹与她而言不那么有吸引力。 当李明旭带着一行三位走到棋室那边时,封意突然道:“此处与别处不同。” 云俟看了眼棋室那些下棋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明旭想起封意之前所说此地冷冽的事情,不由谨慎起来:“您这是何意?” 云俟眸光漂移了些,在李明旭身上扫了下就折回来了。 李明旭知道些事情。 封意道:“那副棋具你们从何处寻来的?” 李明旭和云俟几乎同时从镂空窗口看向远处摆在红木台上,还用结界罩起来的棋具。 那是易家家主易拾送的,说是偶遇一位僧人,两人对弈一局后,僧人胜后,请他帮一个忙:将此棋具送到山城方。 那僧人实则是佛。 易拾允了诺,便将棋具带来,并如实告知了当时情况,蔡叙听后,觉得或许是在此有什么缘分,故此将棋具放在棋室。 莫三辞在李明旭和云俟看过去后才看向那棋具。 红木台雕工细致大气,防护结界也很有水平,里面的棋具上,附着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被封印着,但封印被谁在外面用东西涂改了,只不过能力不行,只涂改到外层伪装,并未得手,但里层封印有些减弱,看情况,应是棋具里面的东西在冲破结界。 那是什么? 莫三辞眼中忽然出现一双眼睛,那眼睛怒目而视,满满怨恨。 她立即垂眸,掩去眼中所见,再抬眼时一切如常。 云俟和李明旭很敏锐捕捉到莫三辞那垂眸敛光,这才对那棋盘有些忌惮。 李明旭将事情原委说了遍,问道:“请问此事可否与襄川那件事有关?” 云俟心中惊讶。 封意道:“两者之间确有关系。” 李明旭满心满眼的担忧,云俟也心有忧虑。 云俟道:“您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封意道:“是。” 得了答案,李明旭和云俟心下所想不同,但皆又是拜谢。 封意道:“不必客气。” 他们说话间,蔡叙从里面走了出来,就看见了李明旭和云俟拜谢封意。 他疑惑:“这是……” 李明旭言简意赅说了情况,蔡叙望着那棋盘,又胡思乱想了。 不过他很快遏制住了,他问封意:“您打算如何处理那棋盘?” 封意道:“傍晚的时候,会有人来破局。” 蔡叙、李明旭和云俟彼此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季厘和易家人会破此困,因为他们今日傍晚会在此对弈。 云俟是听到了消息,蔡叙和李明旭是听季厘说的。 莫三辞想了想易家和季厘,觉得大概率如此,毕竟他们来这里为了季厘,而封意刚才给空上保证,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蔡叙将门口四位引进了棋室的休息区,是个私密性较好的包间。 封意和莫三辞坐下后,其余三人还站着。 包间气氛有点不太相融的距离。 第一四七章 朋友 这沉默的距离性只因为封意是神明。 封意自知,出声道:“诸位请坐。” 莫三辞恍然有种封意才是这里的主家的想法。 包间里的桌子是圆形,能围坐体型正常的六个人,所以,蔡叙、李明旭、云俟只一思索,并未磨蹭,还是坐了下来。 只是包间氛围还是那般有距离性。 封意闭目静坐,蔡叙、李明旭、云俟忽然就像变成了雕塑似的,也都安静地坐着。 莫三辞不是很想和这群“打坐参禅”的诸位一起坐着,不过还是一起静坐了。 时间像是被一点点用力往前推,大家之间的距离性因为统一的沉默忽然就慢慢消失了,好像约好了一起来打坐一样。 当然,静默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傍晚很快来临。 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叩门,蔡叙心知肚明,起身走到外面,那人说了情况,蔡叙低声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回过身时发现原先坐着的几位都起身了。 他自然请几位一道,反正也就在前面不远。 棋室共有三个区:交流区,包间区,对弈区。 交流区最大,里面摆满了桌椅,备着棋具,每份桌椅周围有低矮的小护栏隔开,护栏之间有足够的过路空间。 大部分人都是在这片区下棋,每隔一段时间,就可相互交流。 包间区就是一间间小室,唯一好处就是私密性好和可供休息,约了特定的朋友、有小集体的一些人之类的人会喜欢选包间区。 包间并不需要再花钱,但需要预订,关于预定,山城方有着一套标准,有专门的员工管理这些。 对弈区是一处比赛区,只有一处。它是一处围圆形大堂,周围是从低到高的台阶,中间是对弈台,对弈台上方悬着四块大棋幕,可供周围人们看清对弈的两人的棋局状况。 对弈区一般只有双方下了正式战书时才会开,正式战书的对局,胜负将影响高高挂在交流区中间的榜单。 此次,易家家主易拾的次子易今淮将与山城方季厘对弈,这个风声一传,对弈区立马挤了许多人,都要站不住脚了。 上次就在对弈区,季厘以相当大的差距赢了那个嚣张的易二小姐,相当于将易家的脸给打了,这面子,易家怎么说都该挣回来,不然,这易家给自己造的“神算”的名声怕是要不保了。 这神算和占卜算卦的并不是一样,是指易家人的计算能力。 能做到精准迅捷的计算,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是有相当高的地位的。 所以,易家在齐国的地位才那么高,甚至于修悟者之中也有承认这种地位的。 天下事情有其规律,而强大的计算可以通过各种因素算出其发生概率,甚至于再进一步演算算出其它的东西,这是一种强大的能力。 就比如说法阵,其虽然有代表的符号性,但少不了计算下的规律性与演变性…… 易家的地位和能力一直并肩而行,但易二小姐易江奈在三日前惨败,就等于将易家拉下了“神坛”一般。 易家来找回面子是情理之中,但让谁过来又是一说。 易今淮今早回的襄川,傍晚就乘着一只白鹤飞到了山城方,易家也来了其他人。 易今淮是修悟者。 易家几乎都是修悟者,毕竟计算这一种能力,足够有所得有所悟。 不过易今淮不仅在计算上天赋异禀,对剑道也颇为有天分,只是教他习剑的那位一直是个谜,但易今淮佩剑惊烽是把神剑,据说就是他师父送给他的。 易家让易今淮前来,还有那么些人跟着,有种逼压的阵势,但易今淮与季厘年龄相仿,两人对弈并无不妥之处,何况就算易家来了人,对弈也要公开透明。 莫三辞坐在蔡叙让人准备的专门的位置上,想起来人类举办的美食大赛,那些个官商也是坐在专门的位置上,只不过他们等着吃东西,她等会儿就要看季厘和易今淮下棋。 蔡叙让人将易拾送来的那副棋具拿了过来。 易今淮认识这副雕有诡异纹理的棋具,这是他父亲从一位佛手中得来的,又转交于蔡叙。 今日,为何用这副棋具? 季厘敛了敛目,走上了对弈台。 两人作揖行礼,入座。 季厘执黑先行。 他落子时,隐隐感到一些暗泽在他落子的地方浮出,但只一过而消,似是错觉。 他心中疑惑,想起那个和尚,想起棋盘的来历,心中大概有些猜测。 此时易今淮已经落了子,季厘紧跟着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而且皆是一子跟一子,未有间隙,记棋的屏息凝神,看棋的也都屏息凝神。 想来这两人是皆心中算好,难以分个上下。 那个天赋极高的易江奈,与两人一比,完全落了下乘。 莫三辞看着棋幕上的布局,再看看对弈的两人,看到这两人身上显出黑白两色的气息,这种气息与棋具中的封印有种契合。 这是封印解除的前兆。 忽然,一个鹅黄色身影挤过莫三辞正对面的人群,终于气喘吁吁挤了出来后。 易允巧挤出来后,连忙跑向对弈台,可是还未踏上台阶,就被棋盘荡出的一股力量推开,摔倒在地上。 除了事先有些知晓和下着棋的季厘、易今淮,原本安静的众人皆被一惊,然这吵闹只在短时间。 周围忽然安静,季厘和易今淮飘在空中,脚下,是他们未完成的棋局,只是有黑白不同的气息附在棋盘上。 易今淮心知此时另有玄机,但见季厘安安稳稳、隔空移了棋子落子,他也安稳了心态。 他思维微动,棋子便如长了翅膀,落到了他想落子的地方。 他现在似乎只能移动棋子,无法动用灵能。 他刚落完子,棋盘上的诡异气息忽然相撞,引起了一系列波动。 他和季厘均受了些波及。 季厘看着忽然涨起来的第三种气息,落下一子的同时,心中将可能性罗列了下。 易今淮与季厘相同,只不过他并未再落子。 季厘远远看向易今淮,易今淮也注视着季厘。 易今淮道:“你确定要继续下这盘棋?” 季厘道:“不然呢?” 易今淮笑了笑,他的笑容有着特有的风格,对谁笑都很温柔,只是这温柔会随着笑意的消失而消失,像是幻觉。 易今淮道:“你该知道,我并不愿意来此,也并不愿意下这盘棋,我答应我父亲来此,是因为我还认你为我的朋友,可是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是坚不可摧。” 季厘道:“我知道,但是今日之事并不能摧毁。” 易今淮又笑,只是这笑有些戏谑之意。 就在此时间,他们周围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他们都清楚听见,有愤恨恶毒的龙吟声在周围回响。 季厘和易今淮心中均是一凛。 一颗白子忽然飞起要落,电光火石间,易今淮心念一动,一颗棋子几乎和那颗白棋一同落下。 那颗白子在易今淮落子后消失了,它那时已经沾在了棋盘上。 易今淮只觉得周围的气息撞动越来越激烈,他眸中的情绪全都收了,漠然看着脚下棋盘。 季厘落下了一子,道:“看来你必须要下完这盘棋。” 易今淮未答,继续落子。 季厘也不再说话,两人持续落子,一颗黑一颗白,黑白的气息在他们落子间不断撞击着,两人一边忍受着周围的冲击,一边快速落子。 终于,在易今淮落下最后一子,两人以四劫循环的和局结束比赛时,棋盘上,纵横的线条像刀一般,直直向下切割。 黑白气息均被切出来的细条吸收,当黑白气息被吸收后不久,第三股冷冽的气息开始冒了出来。 易今淮道:“等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你记住,别说话就行。” 季厘还没怼回去,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像是被满天浪涛一瞬间淹没,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沉在了寂冷的深处,深处不知。 幽冥之息的寒冽慢慢侵袭着他的灵魂,他的神识里都是寒冽。 他往不知道的地方沉,像是被吞噬着。 他的意识慢慢消失,像是被谁抽走了。 忽然,上方落下来一点金色的光芒。 光芒直直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心中。 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是那个和尚给他的东西。 那股力量带着他往上浮,周围的寒冷慢慢消融,他看见光明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伸手轻轻触碰了光明。 一切黑暗都碎裂了,他见到了一双满怀恶毒的眼睛。 他心中一怔,一条黑色覆满邪气的巨大魔龙在眼前一闪而过,魔龙的眼睛和他面前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他正要打量着周围,却见那双眼睛像白砂糖融在水里那样溶解在光亮里,他所见,是棋室的对弈区。 易今淮和他一样漂浮在空中,周围都是惊讶着看着这边的人群。 后来的空上站在莫三辞身边,他看着飘在空中、满身佛光的季厘,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抱元是人类,修的是刀,单纯的屠刀——屠尽天下不善者之刀。 后来,抱元身上的杀戮过多,已经有些侵入了灵脉。 邪性一旦入灵脉,就有成邪魔的趋向。 那时,他还是只能显出虚灵的刀灵,他带着虚弱的抱元到大明寺求医。 大明寺的主持觉明细细看了看抱元,对他说:“抱元施主需要修佛。” 那时他着实不明:“修佛?” 觉明道:“抱元施主身上的杀意太重,用外在的佛法已经压不住了,唯有修佛,从他体内消除。” 一个小和尚立即反对:“师傅,那个怪物心性甚是凶残,怎么可能静下来修习佛法?只会扰乱佛堂清静!” 另一个小和尚跟着反对:“是啊,觉明师叔,那人的眼中都是血腥,站在那里就是一尊杀戮机器,为什么要让这种人来修佛?” 觉明未去辩解,双手合十,道:“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 “师傅!”“师叔!” 觉明静静看着两个小和尚,小和尚眼神清澈,却太过偏执。 “一念则为生,一念则为死。”他低念了句“阿弥陀佛”,又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两个小和尚低垂着脑袋,但是眼中还是不愿意。 后来,抱元跟着觉明一起,打坐念经,他也跟着一起,再后来,抱元竟真的洗去一身杀戮。 只不过抱元并未修佛,抱元修的是慈悲。 抱元后来成了空岚山地支殿的守护神明,但大约一千年前,出了木陵的事情,地支殿被毁,抱元消失。 他一直以为抱元不复存在,直到抱元交给他的佛舍利有异样出现。 佛舍利覆满佛光,他看见了抱元留下的信息。 那时他才知道抱元转世了,只不过这个转世的过程经过了近一千年光阴。 他不知道这一千年,抱元的灵魂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他只觉得心酸难受。 那一闷悲涩在心口萦绕不去,日日夜夜让他痛苦。 三年前,他随着佛舍利的感应去看抱元,却见到襄川被幽冥之息席卷,他找到抱元,也就是现在的季厘时,季厘差点死了。 后来,他治好季厘,又回到了花都…… …… 此时的季厘满脑子都懵,他极少对周围有发懵的状况,他的脑子的下意识计算已经完全可以让他对许多变故有足够把控的适应。 可是现在他满身佛光,他体内的幽冥之息完全消失了。 他从来没想到,他这种心藏无数计算的人,会能消除幽冥之息。 他更不知道,更不明白,他身体的幽冥之息是如何被消除的。 他心中五味杂陈,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满心迷恍。 佛光在将季厘身上的幽冥之息消除后就消失不见了,季厘飘下来时,才将脑海中的空白赶走。 他看着人群后消失的人影,就要追上去,可是他未行动前,易今淮已经紧紧扣住了他——易今淮拉着季厘的手臂,季厘只觉得除了脑袋,身体难以动弹。 周围是沸沸扬扬的人群,季厘看向易今淮。 易今淮道:“你没事吧?” 季厘的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他摇头。 易今淮放开手,看向身后。 季厘顺着易今淮目光,发现和那和尚一起的那位年轻男子正站在棋盘前。 第一四八章 计划 齐国襄川一地有一家族众人皆知——风家。 提起襄川风家,汉州的人类多是要带上些仰视。 自然,这些仰视是因为整个家族的特殊性:世代行善,为民守卫,风骨铮铮。 自于修悟,有一脉相承之说,风家的特殊力量便是来自这一脉相承。 不过对于外者,他们并不知晓这一脉相承的源头是何方神圣,更不知晓他们所觉非比寻常的力量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 风家真正的先祖名为风霄,他原本被关在暗狱,但机缘巧合,遇到了来暗狱的寒归,跟着寒归一同离开了暗狱。 风霄悄悄跟着寒归离开后,被寒归擒住,寒归差点灭了风霄,但念在同类,且未发现风霄被邪祟侵蚀,忽地心生计划,派了风霄混进人类中间——那时汉州的人类正联合冀州,准备发动战争,攻打魔族(人类)。 风霄好不容易离开了暗狱,且这相当于交换,寒归又未有鄙夷之类,便允了这件事。 而且,风霄对于人类是厌恶的。 原先,魔族只是指因被人类视为异类、后慢慢从人类中分衍出来的人类。 “魔族人类”发源于蓬州、映州以及两州之间海域中的小岛,其原始人类与其余地方的原始人类不同,他们大多一出身就身具魔气。 他们的身体素质比其余地方的人类高许多(体型一般和人类相同,但肌肉密度与骨骼坚韧程度等高于普通人类),双目因为魔气影响而多是血红色,灵能多具有攻击性,而且除了眼睛颜色,有些魔族人类的外貌也会与普通人类大不同。 后来,随着鸿蒙历史前进,魔族与妖怪(或其它种类,但妖怪最多)多有通婚,后逐渐演变多样,不断壮大,成了魔类,甚至只要沾上魔类气息的,都会被认为是魔。 时至今日,魔类依旧不喜欢人类,与人类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当然,那么久的时间长河里,魔类与人类也有发生大战。 自然,鸿蒙历史至今,魔类也有与人类和平相处的,只不过这“和平相处”并不能缩小他们之间的隔阂。 那时是鸿蒙中古初期,一千七、八年前,鸿蒙恒越之地发生了大规模且惨目的战争。 当时汉州北部的大汉皇帝准备对魔类发动战争,正在派使者动员其它人类国家的皇帝,甚至将使者派到了冀州这边。 寒归原先打算,如果那个皇帝真的发起战争,他已经安排好的一小队就直接去杀了那个皇帝,挫骨扬灰,让那个皇帝魂飞魄散,但现在改了想法。 虽然魔类并不惧怕人类,但战争之下,杀戮太多,他不管人类的死活,可是他在乎魔类的生命。 人类擅弄权,他就也这么做好了。 人类对神明尊崇,龙族属于神兽之列,寒归为风霄敛藏了身上的魔气,且以法器伪造神明祥瑞之泽,让风霄去了汉州。 风霄到达大汉皇城,也是现在齐国的皇城荆平。 风霄很快取得了赵重真(大汉皇帝)的信任,后来陆续为赵重真做了许多坏事(风霄本身也愿意这么做,因为他厌恶人类)。 后来的后来,就在所有人类使者会面,商讨战争事宜,风霄与寒归带的小队里应外合,引了雷霆,轰击了整个谷鹰小筑(商谈地),只留下一山残败。 像是经历了天劫一般。 那时,人类之间已经传出了许多寒归特意散出去的战争是赵重真私心作祟、其中各种阴谋诡计的谣言,再加上恒越之地的战争阴影,又有谷鹰小筑雷劫之事,其余国家皆退出战争行列。 后来,大汉闹出内乱,赵重真被杀,改朝换代。 风霄完成任务后,寒归便放他自由。 风霄在大汉遇到了一位身世悲惨、半人半妖的女子冯妙妙,他自由后,便与那位女子隐居在汉州奎山。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遇到了抱元。 抱元那时邪气侵体,不问是非缘由,只见风霄周身绕有邪祟之气(但其实风霄并未被邪气侵染,只是抱元一时未看清),便直接挥刀。 抱元和风霄大战,风霄不敌,被抱元斩于刀下,但他也重伤了抱元,与此,其妻冯妙妙一同被斩于刀下。 风霄之身虽被斩消,但其魂仍在,因冯妙妙的死亡,怨气冲天。 就在抱元无力再战之时,易七里(易家先祖)赶到,以棋为封印,将风霄困在了一副棋具里。 风霄和冯妙妙的孩子便是人类记载中的风家先祖风陌。 后来,空上带着抱元与封印风霄的棋具上了大明寺求医。 抱元开始修慈悲,觉明则天天为供奉在佛前的风霄诵经。 大明寺修行中,抱元洗去一身杀戮,但是风霄的怨恨却与日俱增。 再后来,抱元在木陵作乱之时殒身,却投胎转世于风家,成了季厘。 后觉明受抱元委托,将棋具交予了易拾。 而风陌,他当时已是十六岁年龄,他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风陌外表是正常的人类,只有深藏的幽冥之息表示着他其实身为魔类。 风陌这些年受冯妙妙的影响,性格温良友善,只有在幽冥之息的影响下才会显露出寒冽。 易七里告知了风陌冯妙妙和风霄的死,并告知了原委。 风陌葬了冯妙妙,离开了人烟为无的奎山。 后来,他在人类世界成家立业,娶了人类女子,但是他这一脉下去,子孙五人,加上他六人,体内都藏有幽冥之息,一种夺走其它生灵生机的残忍恐怖的力量。 后来风家一代代相传,原本已经慢慢消除了幽冥之息的影响,直至三年前,原本最有可能完全从体内消除幽冥之息的风悉突然爆发了体内深藏的幽冥之息,一瞬间夺走了风家一脉襄川的所有人的生命,也给整个襄川带来了巨大灾难。 那时风家,死的死伤的伤,体内拥有幽冥之息的,除了季厘,都死了。 空上救了季厘,他走后,季厘用了近三年时间,终于在大明寺找到了觉明。 除了抱元在木陵作乱之时殒身后历经千年投胎转世于风家成了季厘,觉明将一切都告诉了季厘。 觉明说,只要季厘与易家后人用那副棋具下一场四劫循环的棋,就可以解开封印,那时候,季厘自会见到风悉,也会得知何彻底消除幽冥之息。 季厘选择相信觉明,所以他来到了白石城,来到了山城方,惹了易家的人。 他本以为要费些心思,引到易家人和他下出四劫循环,没想到易今淮突然出现。 他的母亲有风家血脉,但他一直未住在襄川,几乎无谁认识他,而且这三年,他长身体,外貌变化了许多,这里就更没谁认识他。 也就易今淮,说他化成灰都认得。 然后他和易今淮商量好,和他一起下出四劫循环。 他身体的幽冥之息确实消除了,他确实见到了风悉——风悉是为了风霄来的。 而风霄,棋盘的封印解除,应该会出来的。 当时他在虚幻中,实在不明白风霄看他的眼神为什么如此恶毒,他甚至能感受到风霄想将他啖肉噬骨。 现在,看见自己一身佛光后,他明白了。 他应该就是修了屠刀后又修慈悲的抱元的转世,而那和尚,应该就是觉明所说故事中屠刀刀灵空上。 抱元算不得佛门者,但觉明说过,“抱元修了慈悲后,心有大慈悲”,又说“我佛慈悲”,“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或许他曾可以早做猜想,但他知道木陵的事,知道地支殿的事,他一直以为,地支殿一切都不复存在,连同守护神明和守殿神使。 他那时未想到,现今一切,也只有这种解释合理且通顺一切。 风悉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后,易今淮抓住他未让他去追。 他知道,他去了也无用,反而会弄出其它不必要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这只是因为这副棋具有问题,而不是他和易今淮有问题。 棋具在这里,风霄在这里,风悉一定会再回来。 他顺着易今淮的目光看向对弈台,却见和空上一起的那位年轻男子正站在棋盘前。 季厘和易今淮皆不明所以,他们只感觉到周围祭起了结界,挡住了外面的人群,而外面的人群,就像静止了一样。 封意手执黑棋,落下一子。 但那黑子并没有落到棋盘上。 棋盘忽地浮起另一盘棋局,那棋局虚显着,却撑住了封意落在的一子。 黑子虚化,像是立体的影像,落在了棋盘上。 一颗白子紧接着显出。 随着白子显出,桌子上棋盘的气息开始剧烈了起来。 黑子白子落,那气息越来越剧烈,甚至波及到站在结界里的其余人(季厘,易今淮,蔡叙,云俟,李明旭,易允巧)。 空上手执佛珠,低念着佛经,那股气息波动像是突然触及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下子缩了回去。 封意和白子最后也下成了四劫循环,但莫三辞看了整个过程,她知道,封意是故意的。 在封意落第十二子时,封意已经可以赢了,但封意并没有让自己赢。 白子被封意带着,下了四劫循环出来。 易今淮和季厘也看出来了这点,对封意的计算能力都忽然很感兴趣。 四劫循环一出,棋盘突然安静,一切似是恢复了,只剩下棋盘上的四劫循环。 结界消失,结界外的时间似是又开始行走。 封意此时已经站到了莫三辞身边,人群的沸沸扬扬已经越来越低。 他们都对刚才的事情满腹不解。 易今淮在那些人类开始询问时,抢先道:“这棋具属于佛之物,实在多是奇特之处,大概佛说机缘,我们就这么遇上了,此次能与季兄手谈,实属乐事,又得巧遇佛缘,更是幸事,只不过我为修剑道之人,修佛实属为难。” 季厘道:“既是缘分,随缘自在。” 易今淮道:“说得好!” 两人这一谈话,人声就更小了,蔡叙趁机站到对弈台,宣布了比赛结果,然后顺着易今淮的胡扯,把棋具赠给了季厘。 “既然是你的佛缘,就赠予你了,想来,这也是随缘。” 季厘谢过,就收了。 对弈区经过一番吵闹的交流才逐渐散了。 易家人先行回去,只留了易今淮。 易允巧走时,问了易今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得到易今淮说“我一切无恙”后才跟着易家人一块儿走了。 当晚,季厘就和蔡叙告辞。 蔡叙知道季厘是有些事要处理,已经不能待这里了,毕竟有神明来找季厘。 他未多留,只给了工钱:“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蔡叙的话无半分虚情假意,季厘心中一热,道:“谢谢蔡叔。” 蔡叙拍了拍季厘肩膀:“保重!” 李明旭和其余一群山城方员工也和季厘说了些告别的话。 云俟道:“在下在这边有个偏静的庄子,如果诸位不嫌弃,可暂住在那里。” 季厘还未说话,易今淮就道:“如此甚好,多谢云庄主。” 云俟道了句“不必客气”,转向封意、莫三辞和空上,“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封意和空上几乎一同道:“多谢。” 莫三辞跟着道:“多谢。” 云俟对于他们的客气,实在有种奇异的诡异。 神明都这么客气吗? 而且这位可是自称大荒神尊,这种地位,还需要对他者这般客气吗? 他心中有种诡异的不知滋味,但一贯的风度并未让他露出什么破绽。 “您们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荣幸才是。”他说罢抬手请道,“请!” 云俟的庄子确实偏静,它在深山中。 不过好在几位都是修悟者,不用慢慢走路。 云俟带着他们直接进了院子里。 庄子很大,也很安静。 周围隐隐飘着香味,淡淡的,有有种树叶的味道。 院子离正坐一位拎着灯笼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好像在赏夜景,他显然被这情况惊了一下。 “庄主!”男子认出云俟后,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原来是您啊!” 云俟介绍道:“这是守院子的杨老伯。” 杨老伯施礼:“诸位客人好。” 云俟道:“我这几位客人这些天都住在这里。” “嗳!好!”杨老伯应道。 客房几乎每天都有丫鬟收拾,干干净净,云俟在杨老伯的引着下,将他请的几位安顿好,才找了间客房住下。 第一四九章 山中夜 山中的夜里,即使是夏,也是带了许多凉意。 莫三辞的屋子,窗户开着,一缕缕凉意往屋子里钻。 莫三辞站在窗前,看着屋子后面几棵散着淡香的树木,有些好奇,也有些想摘。不过鉴于这是在有主的院子里,她并没有真的摘下些。 这树细细高高,只有树干,树干上长了许多叶子,有点像菌类生物,可确实是树的叶子。 一大片绿色盖满了树干,厚厚实实的,还有着淡淡香味,虽然有些专属于树叶的味道,但不影响那些闻起来有些美味的香味,它好像可以吃。 不知道会不会开花,会不会结果? 这树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见识实在太少,惭愧啊…… 莫三辞正盯着树感慨,就“听见”封意的笑意。 ··· 莫三辞慢慢将窗户关好,长长吐了一口闷气。 她看向左边的墙,走过去,拍了拍墙。 “找我干什么?”封意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莫三辞小静了一会儿,叹息后看向封意,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觉得心情好呢?” 封意道:“情不自禁。” “……才怪。”莫三辞嘀咕道,“这是你恶劣的性格导致的。” 封意低低笑了笑,轻声道:“也许吧。” 莫三辞看着垂眸浅笑的封意,忽然感觉到局促和一些怪异的不安,这种不安昭示着她的心乱。 有什么好笑的…… 莫三辞低头顺了顺袖口,以此掩饰她的内心的真实情感。 可是掩饰也是无用,封意都知道。 她拽了拽袖口,小小地感叹了一些,转身就不想理封意了。 只不过她转身时,封意拉了她的手。 她看着被拉的手,认真道:“我要休息了。” 封意道:“可是你刚才不是准备找我好好商量一下某些事情吗?” “……”莫三辞哑口无言,但还是辩解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封意道:“说谎是不好的。” 莫三辞直视着封意:“你这样也是不好的。” 封意眸色染了些柔光,他问道:“那你想我如何?” “……”莫三辞看着封意,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道,“不准在不恰当的时候觉得心情好。” 封意道:“什么是不恰当的时候?” 莫三辞想了想,道:“很多时候都是不恰当的。” 封意道:“可是要求别者控制真情实感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好。” “……”莫三辞心塞,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想法,但她还是力争道,“你这种情况是特例。” 封意道:“可是这种情况也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要我负责?” 莫三辞想也没想,就道:“就是你造成的,这一切都怪你,你就得负责。” 封意看着莫三辞认真的眼神,不由轻笑。 莫三辞:…… 一定是因为她太年轻了,活得还不够久。 这么一想,莫三辞兀然问:“你多大了?” 封意没答。 莫三辞等着等着,蓦地哑然失笑,她掩着嘴,因为憋着声音,就有种滑稽的夸张。 封意道:“这很重要吗?” “也没有,就是随口问一下。”莫三辞此时已经忍住了笑意,带着点坏心思,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回答?” 封意道:“我刚来这里时陷入沉睡,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鸿蒙正是远古时期。” 莫三辞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一样。 她心里堵了会儿,也没想到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于是转意话题,声音也没什么底气,小了许多:“那种树上的东西能吃吗?” 封意道:“那树名为冒儿树,产于汉州南部沿海地域,它的叶子是一种药草,可以明目驱烦,你想吃也可以,就是有些酸苦。” 莫三辞点头,她不想吃,而且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沉默。 许久,她小声问:“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封意道:“一月一日。”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莫三辞也是那个生辰。 她道:“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过生辰。” 封意应道:“嗯。” 莫三辞抿着嘴笑了笑。 封意又道:“你别在意。” 莫三辞点点头。 封意觉着阿辞小姑娘好像有点呆呆的,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样。 傻傻的小姑娘…… 封意不由心笑。 这句话和笑意莫三辞都感受到了,她不由抗议:“我才不傻呢。” 这句话没有任何“威慑力”,封意只轻声“嗯”了一句,话中还留着刚才的笑意。 莫三辞现在是彻底放弃,反正也就还剩几天。 但这么想并没有让她心情好,而是蒙上了另一层低落。 钟楼的钟声一直在响,每一下都慢慢向鸿蒙各处传去。 空岚山的钟楼,空岚山的三清台。 莫三辞正思索着她到时候到底会经历什么时,外面忽然传出了刀剑相交的声音。 声音很远,但是因为灵能的波动很清晰地传到了这边。 封意道:“是惊烽和凉月。” 一柄神剑,一把魔刀。 莫三辞和封意出了房门时,远远望去,清晰看见剑势如铁马奔腾,恢弘澎湃,刀光如凉冷月光,清凌凌游走。 刀剑之声连绵不绝,莫三辞走近时,看清是易今淮与一位带着斗笠的蒙面女子正在交手。 带着斗笠的女子是那日在客栈跟着易今淮(白衣少年)离开的那位。 两人此时不相上下,但易今淮有赢的趋势——易今淮一步步都自如在控,但那女子显然并不是如易今淮那般一招招都在把控之中,一旦女子出现纰漏,易今淮便会赢。 季厘正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神情并不担忧,只是有些醉意。 他好像正在和易今淮喝酒,只是遇到了偷袭。 打斗声也惊来了空上和云俟。 云俟和空上也看出,易今淮并不需要帮手,便都只安静站在一旁观战。 果然,在那女子行出差错,慢了半招时,易今淮的剑招忽转,磅礴之气忽然收起,聚成一道锋利的光刃,直直击向女子。 女子来不及换招,便准备硬接,只是忽然,铺天盖地的寒冽气息顿时覆盖了一大片空间,将易今淮的剑气压着慢了些,就在慢的时间拖延里,那女子已然回刀,挥出一股迷蒙灰暗。 待易今淮剑光散去所有阻挡,已不见那女子身影。 易今淮望了望远处的森林,回到季厘身边。 季厘已无半点醉意,他死死攥着装着棋具的锦袋,目光紧紧看着远处,面色惨白。 莫三辞知道,刚才那股寒冽的气息就是幽冥之息。 刚才幽冥之息覆盖的地方,植物虽然没有凋零,但是已经明显像是被寒霜打蔫儿了一样。 空上是知道整件事情的,但他无法帮助季厘,这本就是季厘的因果,需要季厘自己解决。 他能做的,只有按着抱元的信息,将佛舍利还给抱元的转世季厘,并保护季厘的安全。 钟楼鸣声已经响了,这件事迫在眉睫,容不得拖延。 云俟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那些出了些小问题的植物,想起了襄川三年前的那场灾祸。 在山城方时,他已经知道棋盘与三年前的事情有关,此事又亲眼见到,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浓。 易今淮安慰了几句季厘,带着面色稍稍好看点的季厘,和另四位向云俟的庄子回。 一次袭击后,晚上并没有谁再过来。 次日,庄子里的诸位都早早就醒了。 莫三辞正看着房间书架上的书的时候,封意敲了门。 莫三辞放好书,开门后一张笑脸对封意道:“找我干什么?” 封意未答,而是温声道:“你很开心?” 莫三辞也没有半点遮掩心思,笑道:“你不是知道吗?” 早晨的光芒透过茂密的树木,在屋檐上斜斜照了些下来。 莫三辞伸手捧着,笑容更明媚了:“你看你看!”她手中有些光芒,似是和阳光融在了一起,成了一捧纯粹的光明。 封意伸手捉住了莫三辞的手,莫三辞一怔间,他们手心溢出了一雾清光。 清光散漫,像是喷洒出的光明。 封意收回手,莫三辞收回手后将手缩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封意道:“等会儿我们就去奎山。” “奎山?” “当年易拾在那个地方封印了风霄。” 莫三辞听了封意讲了个大概情况后不久,空上过来了。 封意一行到达奎山时,阳光正高高洒向山间。 空上指着最高的那座峰道:“就是在那里。” 云俟虽然并不知情,但知晓这件事里有许多秘密,其余者又未有掩饰之意,他便一直跟着。 莫三辞看着云飞雾绕的奎山,想起了冯妙妙的墓。 易今淮拿出一个用灰布盖着的篮子递给季厘,季厘一愣,似是知道里面是什么,接过后道了“谢谢”。 他们往山中走去。 奎山一带,到处苍天古木,绿意森森,稀薄的云气飘飘,有种天然的幽静。 奎山山间,一大片血红色的花开满阳光,看上去格外刺眼,招摇的风依旧招摇,只不过奎山如今已经多了许多人家。 他们路过奎山山脚的一座高阁时,忽地,高阁响起了乐曲,有舞女跳着舞唱着一首词,“……满山红时,待到归期却无路……”,这首词明明该唱出满满悲凉,但那声音并没有什么悲凉。 季厘手紧了紧篮子,往前继续走。 高阁的不远处,有一位面唇苍白,浑身上下透着羸弱病态的俊美少年站在墙院的角落里,阴影为他打上了一层凄寂。 少年便是风悉。 若早些时候,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风悉脑海中浮着一幅幅画面,画面里阳光温暖。 “真是可惜,我昨日差一点就成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在墙的外侧,似是靠着阳光。 风悉只斜斜望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画面,他眼中似是浮过许多往事,似是自语又似是在问,只听他喃喃道:“为何天不遂我愿?”听上去有些幼稚。 靠着阳光的身影忽然轻笑,那身影头微微扬起,手凭空轻捻,似是握住了什么,但手指中又什么都没有。 风悉随着那边身影的轻笑,又偏过头的目光一下子滞住了。 阳光照在光明的地方,让他不禁想起了昨日在山城方见到季厘时,季厘身上的幽冥之息就在忽然出现的一片光明中消失了。 那光明显然不是佛舍利的光,佛舍利只是借着那片光明落到了季厘心中。 那时有谁在那片光明中解开了佛舍利的封印,佛舍利借着那片光明,将幽冥之息从季厘身上彻底消除了。 那身影察觉到风悉的状况,又一阵轻笑,将手一扬。 忽然有许多絮花出现,它们在阳光下轻轻飞着,随着招摇的风一起招摇。 身影离开光影,走到风悉身边,是戴斗笠的那位女子。 斗笠的面纱已被撩开,女子也未蒙面,露出了爬满棕色疤痕的脸。 她的目光凝视着风悉,似是将风悉看了个透,犀利如至灵魂深处。 女子笑笑,脸上疤痕随着她的笑竟开始爬动。 “你还要继续吗?” “自然。”风悉淡声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鹫单莎。”风悉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他身上覆起冷霜,像是聚起寒冰,周身寒冽疏冷,“你最好别碍着我,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鹫单莎觉得生命一点点流失着,她脸上的疤痕剧烈挣扎着。 这痛苦持续了少许,终于,她感到浑身的束缚忽地撤了去。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咳嗽。 风悉转身向奎山走去,鹫单莎死死抠着泥土,指甲嵌进了土地,染了些许血色。 许久,鹫单莎才站起身,闪身追着风悉上山。 鹫单莎很快就追上风悉,只是风悉并没有给她一点在意。 鹫单莎放下斗笠上的纱,跟着风悉一步一步向奎山的最高峰走。 一路山,他们遇到些此地居民,但大家都是陌生者擦肩而过,没谁在意。 太阳西下时,他们才到达奎山最高峰。 那时,与他们不同路上山的季厘正跪在一个刚刚用石头垒起的墓前,墓前有块石碑,但是石碑上没有刻字。 季厘看向上山来的风悉,慢慢起身。 封印着风霄的棋具被摆在墓前,墓前烛火幽幽。 风悉走到季厘面前,鹫单莎跟着走了过去。 第一五零章 梦域 季厘的目光都在风悉身上,很是复杂,却只流出故友相逢与压抑。 这种压抑将他的一切情绪压成一种复杂难述的悲怀。 风悉停在了季厘面前,面上似是幻觉般地多了些柔和。 “许久不见。” 季厘嘴唇有些发抖,他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许久不见”从齿缝间挤了出来,声音一出来,却碎得乒呤乓啷。 两人面对面站着,许久沉默。 易今淮抚了抚手中的惊烽,鹫单莎手一顿,收了手中淬毒的暗器。 云俟认识风悉,是在一次宴会上遇见的,安安静静坐在风家老太爷身旁。 他听人说风悉是风家能力最弱却最受宠溺的孩子,没想到,短短三年,却带着如此无法忽视的强大,但这强大的力量却带着寒透骨血的霸道与残忍。 云俟下意识有种畏惧,想起了三年前。 他受的伤足足两个月才痊愈,那期间,血液像是结了冰一样,似乎他一动,整个身体就会碎了,像冰被掰碎那样。 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空上只和莫三辞、封意安静站在一旁,但是他的内心并不那么安静。 耳边的钟声洪亮辽远,与周围充斥着的压抑一同构架起强烈的萧瑟。 莫三辞的感知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周围的一切细小,一瞬间的冲击让她心生许多茫茫。 她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云霞一片片绚烂,像是被泼了一桶桶明丽的油彩,纷呈出鲜亮夺目。 封意握着莫三辞的手,莫三辞只觉有一种舒缓的暖流洋溢着,将她周身的一切杂乱都消除了。 莫三辞微微晃了晃被牵着的手,心中油然升出不一样的暖意。 而另一边的沉默也终于被打破了。 风悉走到墓前,叩拜后,拿出一只铜铸镂空香炉。 “这里面是一种特殊的香,点燃后,会陷入前世的幻境。”风悉将香炉抛在棋盘上,看着季厘道,“你我前世恩恩怨怨,今生就在此了结。” 季厘被风悉这一席话说愣住了。 前世? 原来,他一直没想懂的地方,在风悉身上。 他一直以为,风悉只是被别者利用,风霄身具幽冥之息,可以为风霄提供“宿主”,以免魂魄无依,离散消失。 但他一直记得,风悉那时说过,“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我要去洗这些东西”。 这是他一直未知晓的,原来竟是如此缘由。 空上远远听见了风悉的话,也是不明所以。 他皱着眉注视着风悉,忽地从记忆里捞起来一丝踪迹。 那踪迹顺延着,拖拽出许久之前,尘封在漫天血色里的过往…… …… 阳光照在战争后的战场,一切血腥做呕。 遍地尸骸浇灌着苍凉大地,恒越之地的战争,只留下死亡,被塞满了这个世界的残忍和悲怆。 抱元举刀,将挑起战争的主谋们悉数杀了个干干净净。 驻营地被火烧尽,大火冲天,却无法烧尽邪恶。 杀戮之地,满满罪恶,邪祟被喂得饱饱,张开发臭的嘴巴,抖开满是灾祸的阴影,将整个恒越之地覆盖。 那时抱元的神智已经不是那么清明了,他带着抱元离开了恒越之地,向着汉州大明寺去。 因为他记得,觉明大师曾说,可以为抱元洗去一身杀戮。 但那时抱元未同意,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世上罪孽太多,杀戮有罪的话,就让他来承担好了。 可是后来,他们在奎山稍作休息时,本以为没有人烟的奎山之顶,他们竟遇到了风霄。 风悉的身影和他记忆中的风陌身影很像,只是瘦削羸弱了许多。 空上一瞬间移到风悉面前,看着风悉,似是想看出不同,但越看越笃定:“你究竟是谁?” 风悉道:“风陌。” 季厘和易今淮眼中都露出些吃惊。 不过想来,也没有不合理。 风悉的父亲是正统龙族,只不过成了魔类而已,风悉又是修悟者,活个一千多年而已,没什么不对劲的,也正因为如此,风悉体内的幽冥之息才如此强大。 一边云俟也是震惊。 风悉进风家时,外面都传,风悉是风家老太爷的私生子的孩子,上不得台面,因为私生子的孩子,天赋自然比其他孩子差了一大截,但也因为是私生子的孩子,这么些年流落在外,风家就宠溺了些,未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风陌(即风悉,以后若出现都是写风陌)指尖冒出火焰,慢慢冷冷道:“你意下如何?” 这一席话的冲击并没有让季厘行出慌乱,他定定望着风陌,应道:“好。” 他坐到棋盘前,也未抬头:“就在这墓前,就在这棋盘中,我们一切,就此了结。” 火焰飞进香炉中,一道雾幻的结界将季厘和风陌淹没,连带着棋盘和坟墓一同被烟气覆盖。 许久,待香炉中的东西燃完,烟气被棋盘尽数吸收了。 天空星辰高高,点点光亮汇聚起一罩光明。 一切都在沉睡中,似乎这只是普通的静谧的夜间。 封意和莫三辞走到墓前。 空上忍不住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正在经历曾经的事情。”封意看着棋盘,也不知是因为天色太暗还是其它缘故,眸中似是有些暗,“他们出来后,风霄会一起出来。” 空上并未完全弄明白封意说的究竟是什么,但他也没再问,只站在棋盘旁准备等着季厘出来。 易今淮和鹫单莎也站在一旁,只是鹫单莎忍不住看了眼封意。 这是谁? 莫三辞坐到了棋盘不远处的石头上。 棋盘那边到处都是猖狂的寒冷,虽然是在棋盘里,只要稍稍阻隔,她就不会感觉到,但是她还是不想待在那边。 一待在那边,她就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事,而且都是看起来不喜的事。 封意跟着莫三辞一同坐了过去。 封意坐下后,莫三辞想也没想,就抱了封意的手臂。 果然,一旦她和封意靠得很近,那些让她难受的东西就离她很远很远了。 不过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而是一旦她和封意靠得很近,她不稳的外散的灵能就会突然稳定。 虽然对于这些是对自身隐藏,她并不能真实感受到,但是这么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她看向棋盘,那里面已经是一片混沌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混沌终于慢慢清明了。 季厘被一道强大的气息轰了出来,棋盘碎裂,一大股寒霜气息夹杂着龙吟,升腾到空中。 力量先是直直升到空中,到达一定高度后,忽然向周围散压。 幽冥之息夹杂在那能量中,快速充斥在天地间。 一切生机在那时间似是消散无踪,季厘捂着嘴,咳出了一手血。 易今淮和空上护着季厘,易今淮手中的惊烽似是在叫嚣。 鹫单莎以凉月为点,为自己结了个法阵,勉强抵挡住幽冥之息。 云俟捏着手中的火红玉佩,周身有火焰如波散。 莫三辞和封意并没有以灵能抵挡什么,也没有任何行动——这一切都是知存造的梦域中。 在山城方,季厘落下第一子时,一切都已在知存制造的梦域中。 这件事,莫三辞也是感知到知存的力量时猜出来的。 古昔,传有梦魇,浩而无边。 这记载,是因为知存曾将现实与虚假交糅,造了梦域。 梦域中,一切景象和现实相同,一切生灵也都与现实相同,但时间是假的。 梦域中的时间比现实的时间快许多,就如一念间的事情,其实经历了许多时间。 大家都在梦域中,虚假地度过了许多时间,经历了许多事情,可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而且这一梦后,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谁记得,记得的也只是如梦般零零支支。 当然,也有例外,只要知存愿意,某些真假可以随时控制。 就在风霄毫无保留地将幽冥之息覆盖天地,忽然,一道极其强大的外在力量,以势不可挡之力,将一切席卷。 一时间,似是天地变色。 世界在那一时间消失。 当原先站在墓前的其余诸位反应过来时,他们正站在山城方的对弈区。 一道结界将他们罩着,结界外是静止的人群。 棋盘还是完好无损,四劫循环在棋盘上正正地摆着。 风霄被知存装在一个透明罐子里。 风陌半跪在对弈台上,似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身体覆着一层寒霜,整个身体像是被冰冻着——他被幽冥之息伤到了。 鹫单莎呆愣着,一时间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快速闪身到风陌身边,凉月横在面前,一双细眼如鹫眼般锐利冷酷。 风陌此时已经起身,他看着季厘,心头忽地,像是刹那间爬满了冰霜,他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鹫单莎心里一惊,正转身要去看,就见头顶一个东西一罩,她被装在了瓶子里,风陌也被装了进去。 知存拿着两只罐子,跑到封意面前,递给封意,心中满满又一次完美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的喜悦与骄傲。 他这么好的徒弟哪里找? 莫三辞大概从知存眼中读到了知存的心思,心情微妙,一来觉得知存实在孜孜不倦,而来又不是很明白,封意为什么不收知存为徒。 虽然知存性格古怪,而且偶尔有些不符合正常逻辑的行为,但是也算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收徒之后多多教导,也能勉强不会惹是生非。 这么想,莫三辞不由看向知存,刚好和知存目光对上了。 知存:…… 小莫在说我坏话。 莫三辞:…… 被发现了。 结界被撤走时,季厘、易今淮看着棋盘上的四劫循环,心中些许困惑。 只不过这困惑和其它事情一比,并不那么重要。 人群还是安静的,但是时间开始继续走后,人群忽然沸腾了。 所有人都未感受到了他们曾被困在梦域,只为这一场精彩的对弈欢呼。 不过易家人的脸色并不那么好看。 易今淮没有输,但也没有赢,这要如何向家主交代? 经过一番喧闹的交流,人群很快散了。 易家人过来向易今淮告辞,就离开了。 易允巧怯怯走过来,向易今淮说了“哥,你真厉害”,就也离开了。 只不过离开前,那双眼睛偷偷看向封意和莫三辞,原本清澈的眸子染了些蓝色。 封意抬手一握,手中显出一盏光芒,似是隔空抓住了什么东西出来。 莫三辞看见易允巧眼中似有汩汩蓝色的流水不断向封意手中那盏光芒涌,易允巧却只揉了揉眼睛,继续离开。 很快,那“流水”全部流进了封意手中的光芒里,光芒散后,封意手中出现一颗蓝色晶莹的珠子。 只不过除了莫三辞和知存,其余者并没有看见有汩汩流水从易允巧眼中出来,他们只看到封意手中有光。 封意给莫三辞解释:“这是复鱼的眼睛。” 莫三辞心里“哦”了一声。 复鱼只有一只眼睛,蓝色晶莹。 传说,吃了复鱼的眼睛,眼睛就可以看见许多不寻常的东西。 这不寻常的东西范围很广,也各有说法。 易今淮忽然想起易允巧,面色带了些不善:“你这是何意?” 封意道:“她已经不需要复鱼的眼睛了,这东西再在她身上待下去,只会被复鱼抢占身体。” 说罢,封意将复鱼的眼睛递给易今淮:“你可以留着它。” 易今淮略一顿,收了起来。 小心为上。 那群人都走后,旷大的对弈区,季厘道:“蔡叙,多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 蔡叙听出了话头,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好聚好散,重逢再聚。 送走季厘、易今淮和来找季厘的四位后,蔡叙忽然心中空落落的。 站在他一旁的云俟忽然道:“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蔡叙知道云俟是说与棋盘有关的事情:“好啊,好……”似乎也只能这么说。 云俟望着天空封意他们离开的地方,心中忽然有种怅然。 梦域里的事情他都记得,原本的一切心思都在他大概清楚进了场虚幻后消失无踪。 有时候,心思简单些也好,毕竟修悟者的分层实在差距悬殊。 不过,这次未看见大荒神尊的真容,有些吃亏。 其实,主要还是他能力有些低。 即使于修悟,在人类中他已经算是上佳者,放在整个鸿蒙,也不知落到了哪里…… 他一叹,向蔡叙告辞,便离开了。 第一五一章 空岚山 地支殿与天干殿都在昀州空岚山。 天干与地支源于远古时代对天象的感测,其于后世影响深远自不必说。 空岚山的地支殿与天干殿,则是为了守卫空岚山而合天干地支之理,命两位守护神明与二十二位神使的守阵,主要为了空岚山的三清台而设。 而千年前,地支殿被木陵毁灭,溪十二支死一半伤一半,据推测记载,守护神明抱元更是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后六尊官以三道祭将木陵封印于空岚山三清台,空岚山便被下了六界禁令,以封印禁锢,并由专门的守卫把守。 天干殿依旧守在空岚山,只是地支殿的神位一直空着,由此原因,地支殿一直无法恢复正常,只能以法器辅以阵法修补地支殿留下的漏洞。 这件事情一直未有解决,对地支殿神位一直空着的原因也各有各的说法。 比如地道有损,比如因为木陵,比如因为抱元…… 莫三辞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因为时机不对。 天时地利都不在时候,地支殿是有了守护神明和神使才存在的,神使未找全,守护神明未到,就差了些东西,而且是难以以它物替补的。 守殿神明抱元的转世——季厘已经找到了,神使这里也有一位——易今淮,还差十一位。 莫三辞看出来,易今淮知道这件事时,是不想相信的。 风陌受的伤奇迹般未治就痊愈了,此时正坐在季厘身边,鹫单莎和易今淮也正坐在那边。 装着风霄的瓶子,被封意交给了季厘。 从莫三辞这边看去,易今淮,季厘,风陌,鹫单莎,奇妙的和谐友好。 空上独自坐在一旁打坐,知存正蹲在草丛里捉“唱歌”的虫子,他身边的一个小竹笼里,已经装了三只虫子了。 好在这些虫子似乎很有灵性,未感觉到知存的恶意,并没有太害怕(有一丢丢害怕)。 莫三辞靠着树,呆呆看着前上方,很快就走神了。 封意刚传了消息出去,见莫三辞正在发呆,不由唤了她一声。 “阿辞。” “啊?”莫三辞呆呆愣愣,少许才道,“怎么了?” “无事。” 封意声音有些轻,让莫三辞恍然有种错觉:封意的每个字都很温柔。 莫三辞心下嫌弃自己,顺便转了转身子,不想和封意说话。 好好的干什么唤她? 封意浅浅笑了笑,眸中一直留着笑意。 夜色茫茫,天空有些黑云,树木的轮廓黑影一大片一大片,风一吹,又晃又响。 她耳边的钟声也响了又响,时间一点点往前。 次日清晨,他们从那个近段时间常有异兽出没的“东边森林”出来时,远远的,天空许多流光,均向空岚山那边。 封印木陵后出现的预言早已响名鸿蒙,钟楼鸣声又一直在向鸿蒙四处传递,便引来了许多“思危者”。 “思危者”基本都被挡在了空岚山结界外,于是乎,本来光风霁月的空岚山美景,外围忽然多了一堆堆各种生灵的扎营地,看上去像是同盟围攻一样。 莫三辞远远望去,某个空地上,很多帐篷,也有很多更简单的居住所,比如结个空间。 但是现今这状况,很少愿意结空间的,主要这种由灵能构建的空间在这么个危险情况下不太安全。 等他们再靠近时,原本有些小声絮语的大场地忽然鸦雀无声。 大家的目光都聚向他们,准确点的话,莫三辞觉得是看向封意。 封意现今已没有施加伪装,就这么走向空岚山结界,吸引了一众注意力。 莫三辞想起来树大招风,感觉封意也差不多吧。 封意还未走得太近,静默了少许的氛围随着一大半认识封意的诸位向封意恭敬行礼,道了声“神尊”后忽然变得庄重敬仰了。 其余者紧随着前者也皆恭敬行礼:“神尊!” 莫三辞觉得场面和她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很隆重的感觉。 从一位似乎和封意比较熟的神官(夜泊舟)口中,莫三辞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法进去。 钟声刚响的时候,守卫还是会开放通道的,但是第一次开通道后,就有庞然的异化物闯进了空岚山,那些异化物强大无比,破坏力巨大,搞得空岚山一时乌烟瘴气,甚至连代替地支殿的法阵那边都被染了些污浊,不过还好,天干殿神使中有两位都会净化,而且空岚山也有许多会净化的灵类生物,很快消除了污浊,没有让污浊侵略空岚山。 听说,是因为开结界时,有谁在那空隙间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弄清了开启结界的规则,并擅自开启了结界。 后来,结界改了规则,而且不再开启,他们后来的就只能待在外面,先进去的也没出来,连传个信息都得小心再小心。 而且传完之后,结界就修改。 所幸,擅自开启结界者还没有攻破空岚山结界防御——暮大师。 暮大师是空岚山山灵,也是空岚山整个防御系统。 那些异化物不知从何来,只知道都从东边森林过来,钟楼现今也没有其它异象,只有钟声阵阵,还未到预言的时间,所以现在他们只守在外面,以防万一情况。 封意道:“我知道了。”听上去一点儿都没有在意,也没有不在意,平淡无常,像是这件事也就那么平常。 只不过这平常的语气让周围许多位原本有些紧绷的神情松缓了许多。 莫三辞一时间想起来许许多多神树村长给她讲的关于封意的事情,垂着眼帘看着封意的袖子。 封意的袖子上落了一只小虫子。 虫子落了会儿,振着翅膀飞向草丛里。 莫三辞移开目光时,身后有一股清恬的香气袭来。 莫三辞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来这位女子的名字:轻水。 不过还好,她只是想起来,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散着与之不合的香味的女子是蓝河轻水神君。 莫三辞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轻水见到封意时,明显有种惊喜。 她行礼:“神尊。” 轻水的声音软软,莫三次差点没笑出来。 主要她觉得有点滑稽。 这也不能怪她,一般情况,蓝河那边女子声音都是特有的“娇声软语”,可是她总觉得这位轻水神君声音有点矫作,然后给她的感觉就大跨步靠向了滑稽。 只不过显然,周围诸君大部分并没有这么理解,他们都很客气、也带了些悦色地向轻水问好。 轻水很得体地回应了。 莫三辞不由打量了眼轻水,以人类正常地审美水准分析了下轻水:眉黛目清,粉妆玉琢……唔……目测倾国倾城这个层次。 封意目光微低,转瞬又回。 轻水只觉似是无尽温柔,却悉数在封意身边那位姑娘身上。 她心头像是被重击。 不想再次遇见,竟连机会都没有了吗? 无尽温柔的想法也只有轻水一个有,没谁觉得封意那时间,尽是温柔。 轻水也只微失了些神,恰巧那时一声钟声明亮,离她近的皆以为是因为钟声。 离空岚山越近,这钟声越容易惊扰心神。 这一插曲后,封意走到了结界边,跟他一起几位一同走了过去,只不过风陌和鹫单莎离得没那么近。 结界里,远处,一位男子乘风而来。 男子下半身是个风旋,上半身仙气飘飘……全身都飘飘然。 他停下来后,头发还在飘啊飘。 莫三辞:…… 莫三辞认识这位看起来特爱显摆的神明。 很多年前,这位神明来找神树村长,想要偷根桃花枝送给“某位小朋友”……反正,当时被当成入侵者敌方被风和奶奶揍了。 这位神风飘飘的神明叫龙卷。 “小阿辞,小阿辞……”龙卷隔着结界挥手,高兴极了,可惜声音传不出去。 空岚山现在也只有钟声在往外传。 不过莫三辞能看懂龙卷说什么。但她心里只有“呵呵”二字。 偷神树村长桃花枝的小偷。 龙卷大概早已将陈年往事扔到了天沟里,一点儿都没觉得他这么高兴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知存突然冒了个头挡住了他的视线。 龙卷被知存吓了一跳,身下的风旋都不稳了。 他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再退了退,招招手,以示友好。 知存眯着眼睛“哼”了一声,心情才好一点。 龙卷不甘心,想他堂堂空岚山神明,怎么会怕! 可是现实很残酷,他心里有阴影…… 得到空岚山的允许,封意构造了另外的通道,将围在外面的诸位送进了空岚山。 其实,进不进来无所谓,但是木陵的事事关整个六界,他们总觉得近一些会减短反应时间,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被派过来的先遣部队。 在原本围在外面的诸位一个接一个进来时,又来了十多位空岚山的神、仙,空岚山首座的弟子秋颜向封意行礼后,又向季厘行礼。 这一举动让其余诸位都不解,直到秋颜道:“殿主,您终于回来了。” 殿主?! 地支殿守护神明抱元!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但是未想到,抱元竟然还存在着,而且转世了。 可是,眼前这位隐有佛心但看上去实在弱小的人类,能担得起地支殿的守护神明的责任吗? 会不会还不如法阵加持法器? 而且,地支殿不止需要守护神明,还需要神使。 或许,封意已经寻得了那些神使? 周围诸位各有心思,但皆在秋颜请道“首座(余不乘)在等您们,请随我这边来”后只也只一拜送离。 可能大场合下礼数就比较多。莫三辞如是想。 封意一行跟着秋颜到了一处峰顶,于此峰顶遥望而去,隐约可见三清台。 钟楼在三清台漂浮的云岚里,乐钟一声声荡开,明明没有任何波动气息,却传遍了鸿蒙。 峰顶坐着一位看上去很是苍老的神明,他的生命仿佛已经不堪一击。 在他们到后,秋颜走到余不乘身边,弯下腰轻声唤道:“师父。”一连唤了许多声,余不乘才微微动了动眼帘,慢慢张开。 他的眼睛有着死气,是被邪祟侵染的死气。 秋颜道:“您等的都来了。” 余不乘点头。 “抱元,你回来了。” 余不乘的声音很轻,像是绒毛飘空落,季厘却心头一颤。 他心底里冒出来“师父”二字,却无法开口。 余不乘看向易今淮,又看向风陌和鹫单莎,脸上浮出慈祥的笑意。 “风陌,鹫单莎。”他看着有些拘束的二位,努力将已经沙哑干涩的声音变得柔和些,“一切皆已如此,便此了结,无挂无碍。” 风陌未言,却低垂着头。 鹫单莎咬了咬下唇,费力吐出一句“我不在乎”。 余不乘道:“执着也好,活得坚定,就足够了。” 鹫单莎眼中忽然有些泛红,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咬唇涩声道:“师父,是我不孝!” 余不乘摇摇头:“世事终究归于本身,无可谓,无所求。”他颤巍巍站起,慢慢走到鹫单莎身边,抚了抚鹫单莎的头,声音虽然嘶哑,但挡不住满满慈爱,“好好的,没事的。” 就在余不乘说完这句话时,风陌也跪了下来,依旧一言不发。 余不乘走了几步,轻轻拍了拍风陌的头:“众生皆苦,不必自责。” 他看向易今淮,死气的眼中依然看出来舒然的笑意。 他目光慢慢移向空上和季厘,看了看,对秋颜道:“我愿已了,就麻烦你带着他们去地支殿那里。” 秋颜恭敬道了句“是”,请季厘、易今淮和空上,“二位请随我来。” 她刚说完,余不乘对着风陌和鹫单莎道:“你们也一道去吧,有些事情,留了芥蒂,永远是疤痕,一揭就疼,消了才好。” 风陌和鹫单莎依旧跪着,直到余不乘扶起他们。 余不乘道:“去吧。” 风陌和鹫单莎听着他的声音,心头都是微颤,却依旧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过他们还是跟着秋颜一道离开。 秋颜带着季厘五位走后,余不乘才向封意作揖,声音有些颤:“余不乘就此别过。” 封意颔首,道:“后会有期。” 余不乘眸光微闪,脸上浮起笑容,身体化了一点点纯净的光芒,消散在空岚山山巅。 封意目光放远,落在前方一片。 云岚满目,却一切尽收眼底。 第一五二章 地支殿 莫三辞看着封意,恍然发觉一切似曾相识。 她记得余不乘,记得就在此地,封意对余不乘说,“一切如此存在皆趋于存在而变化,于此平衡”。 今日是第三天。 钟楼的乐钟已经响了三天。 莫三辞看向三清台那边,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 这些情绪只有是所感知,并不是她的,但这些有所感知,忽地开始涌出。 她连忙收回目光。 三清台封印着木陵,木陵承受了许许多多负面的情绪,而她当年,也感知到了许许多多的负面情绪。 “……哪有招魂曲,引我入亡灵。” “哪有安栖地,祭我永清宁?……” 木陵的声音在莫三辞周围回荡,她又一怔,直到封意忽然转身望向她。 晨间光芒柔和,有种甜美的韵意。 空岚山峰顶之上,一层层阳光懒洋洋的,都是夏的味道。 封意望过来时,莫三辞觉得,封意看起来比平时好多了。 莫三辞目光闪了闪,才直对上封意,问道:“你看什么呢?” 封意道:“一切。” 莫三辞看看周围,刚要说话,一直安安静静的知存忽然移到她身边。 她咽了想说的“一切皆在,为何还看”,转口道:“我们到其它地方走走吧。” 封意道:“好。” 一路走过,莫三辞留下的印象只有清冷。 空岚山原定峰据说因为余不乘有很多徒弟(一般情况下,愿意拜师余不乘就会收为徒,但所教只有解惑),所以一直很热闹,可是现今原定峰被施了结界,一丝生气都没有。 但是结界外,跪了余不乘的弟子们。 一共二十六位,是现今还在空岚山的。 再后面,还有许多空岚山生灵,也有外来众位。 余不乘在六界名声极有威望,尊敬他的许多。 余不乘刚开始入修悟者行列,修的是慈悲,因此缘由,又加抱元曾修屠刀,后修慈悲,所以,当抱元被命为地支殿守护神明之时,有传言,因为抱元后来修得了大慈悲。 一场送别,全程静默。 莫三辞跟着封意离开时,瞧见轻水望过来,不过被知存给挡住了。 知存心里“哼哼哼”的,觉得轻水视线真讨厌。 莫三辞他们离开后,余不乘的大弟子尚余给他们特意安排了一处宽敞干净的住处。 莫三辞在下午的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大荒神尊在鸿蒙的地位——来见封意的一波又一波,而且态度都真的很恭敬。 她和知存无所事事地待了一下午,晚上才清净。 次日,莫三辞并没有继续待在住所。 知存可能也不想经历昨天的事情,就和莫三辞一块儿跑了。 他们在空岚山瞎晃悠了一天,并且在得了允许后摘了一大堆果子,在天黑后才回到住所。 一进门,就看见封意对面好像坐着轻水。 莫三辞:…… 怎么还有一个没走? 封意见莫三辞回来,原本清淡沉静的目光多了些暖意。 轻水恍然一怔,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却忽然听见有谁“哒哒哒”跑了过来。 知存故意跑得很大声,拿了一篮水果横在轻水和封意中间,炫耀道:“师父你看,我和师娘摘了那么多水果,都是给你的!” 门口刚准备进来打招呼的莫三辞脚步一顿,很想转弯。 轻水被知存惊得花容失色,似乎身影都不稳了。 莫三辞默默哀叹。 封意倒是一派坦然,道了句“谢谢”。 知存又补充道:“大都是师娘摘的!” 轻水此时已经敛神收心,这次没那么被刺激,而且脑海里已经一番思索,面上又是笑容,似是无意,似是伤神,眼中幽怨,语中哀怨:“我竟不知,神尊已成了亲……真是恭喜。” 知存心中瞪了轻水一眼。 真讨厌! 周围让他特别不舒服,要是轻水惹小莫生气,他就把轻水关在梦魇里! 莫三辞并不知晓知存心思,只知道知存现在不是很高兴。 不过,刚才轻水那声音,她也不是很舒服,现在她对周围的感知太敏锐,轻水刚才绝对散发了不太干净的东西出来。 被爱情蒙蔽的女子,可怜见的。 封意看向莫三辞,露出些笑意,但看向轻水时,刚才的笑意已经找不到踪迹:“谢谢。” 轻水心口一疼,面上微微笑笑,起身道:“那轻水就先告辞了。” 封意微颔首,轻水顿了顿,依旧看不出封意有任何不一样的情绪,才转身离去。 莫三辞此时正走过来,她们擦肩而过时,莫三辞只觉周围的气压很低。 不过她可没那种闲情逸致去管这些无趣者的破事。 她走到知存身边,看了眼空空的桌子,水果已经被封意收起来了。 她对知存纠正道:“这是我给我自己摘的。” 知存眨眨眼睛,不解道:“可是你之前和我说是给师父摘的。” 莫三辞:…… 造谣! 莫三辞看着封意周围被挡着的一层层古怪气体——估计是轻水身上的香气,被迷了心窍似的,挥手将屋子里的香气全都驱散。 驱散后,她才回过神来,和封意对了对视线,就转身回房了。 知存和封意说了声“师父晚安”,高高兴兴也走了。 封意安静站了少许,向着莫三辞走的方向去。 此时,莫三辞正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 她刚想起来,她当年确实是负气出走的。 一来,她对轻水周围的气味反感,二来,也是因为她隐藏了已有灵识这件事,而且封意居然没发现,就很闹心。 她当时想,让封意自行发现,毕竟她觉得封意一定会发现的,可是很多年封意都没发现。 “唉~~~” 莫三辞看向身边,封意刚和她打招呼,她还没同意就进她房间。 封意坐在莫三辞身边,拿了颗绿色透红的果子,将外面的皮剥开。 果肉是一颗颗红色的,样子像橘子瓣,但肉质像浆果类。 封意掰了一瓣递给莫三辞。 莫三辞张嘴,咬进了嘴里。因为趴在桌子上,懒得动手拿。 就这么个样子,莫三辞吃完了一个果子,心情才好点。 封意又给莫三辞剥了个果子。 这个果子比之前那个甜,莫三辞嘴里吃着果子,心里道了句“我要两瓣……不,三瓣”。 封意照做了,不过递到莫三辞面前时,莫三辞发现她好像一口吃不下。 她不情不愿用手拿了,一瓣瓣咬。 直到吃完第二个果子,封意起身道了句“晚安”就离开了。 莫三辞懒洋洋躺到床上,心情很好。 空岚山接连来了许多“思危者”,封意一下子好像变得有些忙。 不过,莫三辞则是懒散地过了两天悠哉生活。 唯一的意外,就是莫三辞看见了席齐,他现在和映州那边来的神明在一起,而且变得很厉害。 后来,她又听某两个她不认识的大妖说,玄门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说是映州神王亲自过问了什么事。 她听了几耳朵,就没继续听。 第七日早晨,白泽、乌宿和溯雪到了这边,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十一位溪十二支。 乌宿和溯雪依旧那么热情,她小小叹息了下,好像有些习惯了。 秋颜早已恭候,他们一回来,便被领着向地支殿去,也就是三清台那边。 三清台不远的周围有一道沟壑。 沟壑约三丈长,三分之一丈宽,不过深度就有待考究,而且气流很弱。 地支殿在沟壑下,如今是法器和法阵代替着。 他们下了沟壑,沟壑下别有洞天。一个被法器加法阵结起来的半球形透明罩撑起一片区域,也就是结界空间。 只不过这结界和普通结界并不相同,这结界上面很多符咒。 符咒是一种代表,自赋予意义开始,就等于一种约定形式,也是一种规则现实化体现。 这些个符咒都与溪十二支有关,与整个地支殿的存在有关。 地下结界里,季厘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莫三辞看着眼前四位,就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大概,有些事情在这三天里解决好了。 溪十二支(除易今淮)向季厘一拜,各自站到了相应位置,易今淮道了句“顺心意就好”才站到“子”位。 其余者皆退出了法阵。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属于他们的符咒相应亮动,莫三辞感觉到周围有种“玄之又玄”的规则在与溪十二支和季厘产生相应感应。 是神官归位的征兆。 但这神官归位,却是要突破极大阻碍,还有天劫。 与此,一道能量柱冲天而起,与天干殿相感应。 感应里似有万千变化,但这万千变化皆在天干地支的掌握之中。 一种精确无误的计算。 玄妙之中,便得其法。 莫三辞只见眼前一切变化忽然混乱了,混沌中,所有感应都在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不在外物,而在自身。 自身原有的规则在“天劫”的影响下被强行扭入混沌虚无。 一切都在混乱中,但仍有二十二亮光点存在,光点变化中,还有两团混沌的气息。 那两团气息与周围的混沌融在一起,但莫三辞可以分辨出来,有一团是季厘,另一团,应该就是天干殿的守护神明扶择。 他们都在二十二位守殿神使的守卫下,专心计算恢复着周围的那些“规则”。 渡劫她也见过,在广和山,但都是雷电。 雷电劈得“轰隆隆”响,就把地上轰焦了几大块,有些到现在还黑漆漆。 对于如此特殊的天劫,若是有所感,很容易入修悟参机妙。 只不过站在一旁的诸位并没有这种念头,他们只是在等着神官归为。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久,一直未有减轻的趋势。 直到再过一炷香时间时,混沌的气息忽然抖了抖,随即,那两团混沌逐渐变得光明。 一切规法开始极速恢复,所有的混沌皆被分解。 明耀光明相交融,属于天干地支的符咒在那瞬间恢复了原有的感应。 地支殿眨眼间便重新竖立在一旁诸位面前,风驰电掣的构建速度,庄严绚烂的构建基调,带着股莽荒的狂野气息。 地支殿和天干殿,始成于远古。 不过正常情况下,地支殿和天干殿是随守护神明的喜好而自发构建的。 当交融的炫目光彩慢慢消失,只留下一道无形存在的感应连接时,二十二点光亮飞回了各自位置,两团光明也分别融进了殿中。 光明融进地支殿后,地支殿便消失了,地支殿外的诸位也回到了地面。 地面上,光滑无痕,只有一道感应,在三清台周围接天连地。 钟楼的钟声似是在他们头顶响彻,朴质敦厚。 鹫单莎虽然带着面纱,但谁都看出,她情绪不稳,甚至整个身体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 风陌面色也不好,冷沉冷沉的。 秋颜看了他们一眼,目光不是那么友善。 要不是师父的嘱咐,她早就清理门户了! “明日你们就走吧。”秋颜丝毫不在意还有旁者在场,“既已一切了解,你们也该离开空岚山了。” 她看向原定峰,似乎余不乘还在那里。 风陌和鹫单莎早知此结果,也未有辩解,皆道了声“是”。 秋颜带着众位离开鸣皆峰,就像众位告辞。 后来,风陌和鹫单莎也告辞离开。 封意他们回到住所时,看见门口围了诸君一大群,他们前面是坐居六界的现任六尊官:神界尊官鸿俞,冥界尊官芙还雪,妖界尊官落乐顾,灵界尊官沉溪,魔界尊官商由使,人界尊官寺亭途。 莫三辞:…… 这么大阵仗来干什么? 双方打了招呼,六尊官直说来意,是由沉溪说的。 “我们想问一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封意道:“尊官无需担心,此事一切皆在掌控。” 此话一出,眼前一众多是心情如平水惊石,一圈圈荡起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沉溪却没有任何吃惊,她行礼道:“那就多谢神尊了。” 她说完,其余者才接连行礼道:“多谢神尊!” 封意道:“诸位言重了。”他声音沉稳,带着郑重,“此事远不止眼前,以后还会有诸多事端。还望诸位尊官向六界传达,万灵异动,平衡所趋,切不可以此为乱。” 封意的话再一次惊起波澜,比之前更甚。 他们异口同声作揖应道:“我等谨遵!” 封意作揖回礼:“有劳诸位。” 第一五三章 当年的记忆 围在门口的诸位全部离开后,手抄在袖子里的白泽问封意道:“这件事结束您会到哪里?” 封意道:“广和山。” 白泽点头:“那我就在广和山等您。” 封意道:“好。” 白泽告辞前,问溯雪:“你走吗?” 溯雪本想说“我为什么要走”,但乌宿忽然拉了溯雪手腕,道:“我们也先到广和山吧。”说着眼睛弯弯。 作为好友的溯雪一下子明白了:“走!” 说罢看向知存,几乎命令道:“你也和我们一起走!” 知存大眼睛看着不怀好意的乌宿和溯雪,勉为其难答应:“好吧。”这都是为了小莫和师父! 四位一拍即合后,突然皆看向空上。 空上呆愣愣,不解道:“诸位看我做什么?” 乌宿上前亲昵地揽着空上的手,温声软语道:“和我们一起走吧。” 空上还没多想,其余四位已是向封意和莫三辞告别,然后他就被乌宿强行带着走了。 莫三辞:…… 如此明显的“阴谋”。 夜色深深,莫三辞翻来覆去睡不着。 昨晚,那些在门口等封意的诸位走后,封意就一直没怎么说话,然后,她就一直心气浮躁睡不着。 而且,她都烦了这么长时间…… 又在床上翻了翻,莫三辞索性起身跑去敲封意的门。 封意开门,望着阿辞小姑娘,伸手摸了摸阿辞小姑娘的头,安抚道:“我无事。” 莫三辞:…… 好吧好吧,你没事,我有事。 “进来吧。”封意道。 莫三辞进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就后悔她草率的决定。 不过,她坐下后,知道她心思的封意带着她一起看了十几本历史书,就没那么干巴巴氛围了。 次日清晨,阳光照耀鸿蒙之时,在空岚山的诸位心头几乎都是紧绷的。 莫三辞和封意刚出门,眼帘就映入层层叠叠众多生灵。 他们皆一拜,行了敬礼。 封意颔首回礼。 莫三辞觉得这氛围颇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叹。 此番后,封意带着莫三辞上了三清台。 洪亮的钟声已是不绝于耳,但三清台一切还是如常。 这如常的情况直到钟声停止。 三清台表面忽然开始浮出正六边形图形,图形六角,浮起六颗水晶球样的透明珠子,透明珠子里皆是生灵灵识。 神,人,妖,魔,冥,灵。 鸿蒙六界,与当初封印木陵六尊官有关的六位:无物,穷奇,灰既,古雅,佟梓言,曲生。 透明珠子悬绕着向上升起,一边升起,一边留下光芒消失。 六道光芒下,有花朵突然在三清台飘了起来。 无数的花朵,各式各样的,皆带着恶念。 浮生花。 传说,只要找到古桑神木,顺着古桑神木往上爬,到达树顶之时,就会到达浮生花海。 浮生花海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准确记载,或者说没有什么有根据的记载。 不过浮生花海确实是存在的,而每朵浮生花都可以实现一个六界生灵的愿望,但愿望的实现程度并不会全如许愿者所想。 千年前,木陵入恶,恶念遍地滋生。 当时,坐居六界的六尊官商议,以三道祭,将木陵封印在三清台。 三清台是鸿蒙圣地。 据说比远古更早时期,鸿蒙三清道祖与此会面论道千载,皆一念极致,通天晓地而无枷锁,至此无惑无可困。 因三位尊祖一念之间,通晓一切,与鸿蒙感召,各留有一念,以引有缘者,以此教化众生。 而他们论道之地,于此形成三清台,三清台上有钟楼,钟楼乐钟为警钟。 一旦鸿蒙将有异变,钟楼乐钟将会鸣奏示警。 三清台圣地外观看上去极其普通:一个圆形高出峰顶地面的坐台,坐台上有太极图,太极图周围有以天干地支为标号的一圈圈字符。 但不同者眼中所见有不同之处。 一般情况下,非修悟者所见只是普通圆形石台,连上面的纹理都没有,但修悟者所见便是有纹理的。 再以修悟者往下分类,又有不同。 有只见纹理,不见其动;有只见其动,不见其变;有只见其变,未得看清变化;有看清变化,未得有印象存留;有有印象存留,未得知晓其意……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后又有所感,天干殿与地支殿接连构造而起,二十二位守殿神使与两位守护神明应此而受命守卫三清台。 原先,六尊官并未准备将木陵封印于三清台,但情势所逼,木陵于三清台作乱,摧毁地支殿,似是要借三清台进行某种祭祀。 空岚山恶战,惊天动地,天地混乱,加之那时恶念滋长过快,他们便于三清台启动了三道祭。 三道祭后,卜传了预言:钟楼鸣声七日奏,浮生约期万灵动。 预言传遍鸿蒙,也震惊了鸿蒙。 现今,钟楼乐钟已经响彻七日,随之而来,便是后一句预言。 浮生花在天干殿与地支殿形成的无形感应终漂泊,孤苦无依却又凶残至极。 漂泊着,互相残杀着。 木陵的声音蓦然从结界里传出,响在整座空岚山—— “……哪有招魂曲,引我入亡灵?” “哪有安栖地,祭我永清宁?……” 在空岚山结界中的众位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夹杂着怨恨,带着浓浓的讥笑与恶意,响彻在空岚山。 随着声音,周围笼罩了浓厚的恶意。 意念为存在,存在而有所感。 木陵早已在空岚山结界中,但他自从剥离神魂后已不受鸿蒙六界束缚,他若想隐藏,一般情况下鸿蒙六界生灵是无法感知的。 而且他如今无形无相,自在自行,空岚山结界已是拦不住他的路。 天干殿和地支殿守着三清台,一如地,一如天。 两厢连接,其中天地之道自行,无法撼动般。 木陵的声音晃荡着、恐惑着,但木陵此时已经化形悬于三清台那边。 木陵一身黑衣,面庞瘦削,眉目疏冷,周身黑气缭绕,却是俊美异常。 他黑衣上似隐有鲜花开满,却又因他的冷意而染满萧瑟。 莫三辞体内有力量开始蠢蠢欲动,那力量叫嚣着,想要将她撕碎,吞噬。 这力量是她当年带走的木陵的力量。 而这力量的封印,因为她自身第三道封印的完全解除而解除。 她的记忆正一片片落回识海,她曾经的计划也被她翻了出来。 她确实早就得知了第二则预言:花开神魂醒,鸿蒙造化归。 这则预言被三道祭一同封印,直到木陵神魂离开,才被卜婆婆感知到。 当年,木陵受三道祭封印,她正藏在“混元图”中,被木陵收在空间里,便一同受到牵连。 但木陵为众生所愿,为众生所奉,又为众生所迫,而她生来为无,不入鸿蒙,不受鸿蒙制约。 三道祭可以完全制约木陵,但一点儿也制约不了她。 她准备离开时,却被木陵拖拽着。木陵想借她摆脱封印束缚。 可是木陵并没有成功。 封印奈何不了她,但以完全的碾压姿态强压下木陵。 然后,就在一拽一压下,她带走了木陵一半的力量,同时,也接收到了第二则预言,而这第二则预言,和木陵一道被三道祭压在了虚无深渊之中。 这一切都在刹那间,她也在那刹那间,为了防止因为身具木陵一半力量而被三道祭一同封印,以自身强行对木陵的力量施加封印,以此消除了三道祭的约束。 她还给封意发了条空白的信息。 不得不感叹,她化生成独立存在的生灵之后的这一百多年来,好像没以前那么聪明了。 她在成功封印木陵的那么些时间里,就把以后的计划给安排好了。 可能那时候她没有一个脑袋的束缚,想法计划一瞬间就可以解决。 封意听着阿辞小姑娘小小感叹,忽然道:“你很聪明了。” 莫三辞:…… 不是说话了七天后就听不见了吗? 封意默了默,才在心中应道:你没有对我设心防。 莫三辞沉默。 这么些时间,木陵已经落于峰顶,走到了他们面前。 木陵向封意作揖行礼,恭敬有礼。 “不知可否将我的力量还给我?”这话是对莫三辞说的。 莫三辞道:“现在不能。” 木陵似是早知这个结果,也未有恼意,还是原先那般神态:薄凉冷漠。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看向三清台,看着里面虚幻的浮生花,眼中毫无情绪:“浮生约期万灵动,真是个好预言。” 说着,他又转向封意:“维即说神尊也在等这一天,只不过神尊所想与我们不一样。” 封意道:“确实。” 木陵笑笑,但这笑并没有任何情感,仿佛只是固定流程,麻木机械。 他道:“原先我还是有些惋惜,可惜,您并非生于鸿蒙。” 言下之意,即使鸿蒙众生被献祭,封意也不会收到任何牵连。 封意道:“即使我生于鸿蒙,你也无法于我施加束缚。” 木陵脸色一沉,不再说什么,只走向三清台,在他将要踏进三清台时,封意道:“你真要如此?” 木陵转身,目光扫向远处,他的目之所及,皆是那些让他饱受千载折磨的念。 “总要有些意义……”他转身走上三清台,留下后半句,“……毕竟这个世界的存在并不等于合乎这里的理。” 三清台,地支殿和天干殿在木陵进入后突然剧烈震颤着,仿佛随时会倒塌。 莫三辞心口滞闷着,像是随时要窒息。 她看着封意,伸手抱住。 记忆还在不停地落回识海,可是这些记忆的恢复已经无法影响她了。 很多东西在这些天都慢慢回来了,她有时候还是很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大概也是因为混元图特有的力量。 “以后不准使唤我。” 封意道:“好。” 莫三辞埋着头笑了笑,放开手后道:“这还差不多。”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是很愿意进三道祭,但是又不得不进去。 封意道:“走吧。” 莫三辞点头,伸手过去。 封意会意,牵着阿辞小姑娘的手,一起走进了三清台,走进了三道祭的封印。 虚无深渊,仿若寂灭的时空,极静,似是非存在。 可既有感知,已是存在。 莫三辞和封意手拉着手在虚无深渊中漂浮着,木陵正漂浮在封意右前方不远处。 他们正面前,是一缕残魂。 这缕残魂便是木陵剥离出来的、受三道祭束缚的神魂。 三道祭束缚来自众生,木陵剥离的便是他与鸿蒙众生的牵连,也是他被鸿蒙众生束缚制约的善。 莫三辞抬手,慢慢触向那缕似是千疮百孔的残魂。 她的心在颤抖,手也止不住颤抖。 无边无际的冰冷,无边无际的恶意,都在那一瞬间涌上莫三辞的身体。 她的感觉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让她只觉一瞬时间都难以承受。 千载痛苦,都因为鸿蒙众生的恶。 这些痛苦,都是鸿蒙众生施加于木陵身上的。 这些痛苦,本不该由木陵承担,是鸿蒙众生的恶拽着木陵堕入如此境地…… …… 封意感受到莫三辞的痛苦与折磨,他心中不忍,上前将莫三辞抱进了怀里。 莫三辞只觉周身丝丝温暖流淌,不由鼻子有点酸。 封意一只手覆上莫三辞的手,另一只手拉着莫三辞的手,横在莫三辞腰腹间。 莫三辞闭上眼睛,将灵能输送向那缕残魂。 纯粹无暇的灵能慢慢覆上残魂,一旁的木陵只冷眼看着这场他心目中白费功夫的表演。 “表演”也就这般,不过自找苦吃! 他看着那缕残魂不断挣扎着,却又已经麻木无感,倏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带着万恶之愿的静水流进浮生花海,让他从此饱受世间恶念的折磨…… 而他离开此地不过短短时间,这些难以承受的痛苦折磨他仍旧可以清晰感受到。 他眼中冷光闪闪,却又极其镇定。 众生善恶他不在乎,但为何要让他承担众生恶愿的惩罚? 这不该由众生承担吗?! 谁的恶,谁的罪,谁来承担,这才是天道公允! 错的并不是他,却要将一切罪过推给他! 这个世界,实在肮脏! 这个世界,就该被毁灭!…… …… 木陵心中的怨恨越来越浓。 鸿蒙众生就是罪恶! 既然都在等,那就看谁赢! 他一定会以浮生祭献祭整个鸿蒙生灵,毁灭这里,离开这里! 第一五四章 尾声 木陵一直在一旁看着点点如星光芒带走束缚在自己剥离神魂的束缚,除了原先对鸿蒙众生的怨恨,并没有生出其它情绪。 他现在只等着最后结果。 这是各自选择,各自负责。 如果莫三辞将属于他的力量还给他,他有了完全的能力,便可以逆转三道祭,解开封印,启动浮生祭,献祭整个鸿蒙,可是他们并不想按他之意将力量还给他,更不想他启动浮生祭。 不过他听维即说,封意其实也在等预言,所以,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浮生约期万灵动”的真正存在到底是什么,还有待揭晓。 即使这次未成功,万灵异动,也足够他们开始新的计划。 后面的那则预言,绝对不会出现! 他现今唯一想要实现的,就是毁灭这个早就不该存在的鸿蒙世界。 他是众生所愿,鸿蒙众生存在,他就存在,不死不灭。 即使他剥离了受三道祭束缚的那部分,将自己的神魂硬生生剥离了一部分,他也依旧不死不灭。 永无清宁。 数千年前之前,众生所愿传达于他皆是善。 数千年前之前,他从未离开过浮生花海,只向六界以树木为虚实连接,尽着古桑神树之桥的职责。 后来,他想成为神明,为众生祈愿,却不想,众生皆是罪恶,拉他入深渊。 木陵眼前,纯粹的、最初状态的灵能在残魂周身游走,它们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将束缚着残魂的东西一点点散去。 沉寂的虚无深渊里,光芒漫漫,不知在何处就消失了。 众生在,于他就有束缚,未毁灭众生,怎么可能让他剥离的残魂至此地离开?! 痴心妄想…… …… 莫三辞忍着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不断将灵能送向被木陵剥离的神魂。 当年,接收到第二则预言之时,她就知道,这是改变的机会。 变数也是机会。 她记得封意说,他愿众生生而自由。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而在迷林时,维即问封意想做什么,封意说“我想众生生而自由”,她就隐约有猜测:她所作一切,也是为了“众生生而自由”的发展。 如今,当时的记忆恢复,也确实如此。 她选择化生成独立存在的生灵,生于鸿蒙,从无至有,从有归无。 她与鸿蒙有了联系,有所感而可呼应,以此而为,以此而有,以此而无。 她想改变整个鸿蒙,让鸿蒙摆脱外在的“枷锁”。 鸿蒙之外无境之地,两者之间隔着一道虚空结界。 虚空结界是当年封意设的,也可以说,封意和她一起设的。 鸿蒙世界是被无境之地抛弃并准备毁灭的,这里的一切本刚在起源,却要遭遇毁灭。 一切发展都向“平衡”而去,一切的存在都趋向“合理”。 而众生“平衡”“合理”,朝向生而自由的存在。 她的计划,到如今,总算到了第二步。 以她所拥有的力量,将三道祭封印解开,将困锁木陵神魂的束缚从木陵身上散去。 这个过程,她会感知到木陵所受束缚的痛苦折磨,但也只有这般,才能由她启动浮生祭。 那些,大概比千刀万剐还疼数倍的痛苦,在她周围轻快地跳舞。 它们不知疲倦,生生不息似的。 她知道,此皆于鸿蒙众生。 木陵不被鸿蒙六界所容,但又是因为鸿蒙六界,木陵才得以存在。 而木陵之所以可以逆转三道祭,启动浮生祭献祭鸿蒙众生,便是因为他为众生所愿,以众生存在而存在。 如今,她有木陵的力量,又入鸿蒙,自也有同木陵相等的力量。 所以,如今的她也可以以木陵的力量来逆转三道祭。 不同者启动浮生祭,所带来的结果是不同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三道祭是以引众生之灵,分化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为一,一化虚无,至此封印。 浮生祭则是与此相反。 混沌无生有,有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生,万物灭。 所谓献祭,是以万物众生为“祭品”,献于鸿蒙之道,以“天罚”灭世。 木陵不为六界所容,以他启动的浮生祭,万灵异动,等待的只有鸿蒙天罚灭世——尽消罪恶,以此重创世界。 但若由她启动浮生祭,则是另一种情况。 这便是第二则预言:花开神魂醒,鸿蒙造化归。 这便是她想要实现的预言。 她现今像是在参加一场永无止境的追逐游戏。 她需要以承受痛苦来摸清楚规律,从而寻到三道祭的“真实痕迹”,而不只是强加在木陵身上的各种“恶”。 其实,她本身所拥有的“混元”的力量已经可以逆转三道祭,并且不需要受这些痛苦,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她的。 众者世界。 而她所想,众生生而自由。 这也是封意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终于在承受数不清的各种痛苦折磨后,摸索到了三道祭的“真实痕迹”。 一念稍纵,她立即操纵着属于灵能追寻而上。 周身的痛楚与折磨一时间忽地增加数倍,莫三辞差点因此停滞追寻。 还好,封意抱着她,并为她挡了许多伤害,若不然,假若她真的停滞,就算一瞬,之前一切也可能无所存,不仅白费功夫,很可能还要遭受反噬。 木陵被剥离的残魂周围祭起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法阵,显出了许许多多不同的符号。 这些东西稍纵即逝,千变万化……但木陵能感受到,那是三道祭。 六尊官顺应鸿蒙六界,为鸿蒙六界所赋予的神位,有其职责,当年代为六界道,引六界众生之灵,封印了他。 这个世界容不下他! 但容不下他,又让他代六界众生受过,凭什么?! 木陵旋身化作无数的花朵,涌向被他剥离的残魂。 无数的虚幻的浮生花在法阵符号中显现消失,无数的光点在其中浮游。 莫三辞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因为难以承受的痛楚折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封意紧了紧抱着莫三辞的手臂,面上冷沉,眉头也有些皱起。 时间一点点走过,一切无声而激烈。 终于,莫三辞顺着那些一点点痕迹,在其所有的“混元”的力量下,将三道祭的“规则”完全拼合。 莫三辞手中显出一团光芒,光芒里,是她带走的木陵的那一半力量。 她以自身力量将这团光芒融进了木陵剥离的残魂之中,并开始逆转三道祭。 木陵此时身上束缚尽消,在莫三辞将另一半力量还给他前,已经回身,开始与被剥离的残魂融合。 可是他未想到,他竟无法与之融合! 他被自身残魂排斥?! 正在他震惊不信之时,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拽回了残魂身上! 他惊骇之中,已被困在被他剥离的神魂里。 神魂在莫三辞逆转的三道祭法阵中静静待着。 他清亮的眸子睁开,望着封意,望着莫三辞,无悲无喜,无善无恶,空灵而又空洞。 一瞬“道生一”,两瞬“一生二”,三瞬“二生三”。 三瞬时间止,那清亮的眸子和神魂一起,忽地,化作漫天的浮生花,并在那后一瞬间向周围散去。 三清台结界,那时间忽地大放光芒,光芒中,飞出了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花朵,花朵一出而消,钟楼乐钟忽然又奏响了。 洪亮浑厚的钟声带着已经看不清摸不着的浮生花,向着鸿蒙世界散去。 整个鸿蒙,皆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熟悉的、却又说不清感觉的力量弥漫在周围。 浮生约期万灵动。 鸿蒙生灵,那时间像是沐浴在一种最初的、纯净的灵能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莫三辞和封意在那时间回到了三清台。 钟声一声声响起,浮生花随之散去。 鸿蒙世界,万灵异动已经开始。 天干殿和地支殿安稳地罩着一柱光芒,守卫着三清台。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照,光明温暖,但莫三辞身体冰凉。 封意轻轻哄着埋在他怀里的阿辞小姑娘:“没事了。” 但阿辞小姑娘只安安静静抱着他。 自阿辞小姑娘开始感受三道祭时,他和阿辞小姑娘之间的感应已经被阿辞小姑娘隔开了。 他如今,居然不知所措。 莫三辞见封意只安慰了她一句,心情就不是很好。 她安静了一会儿,嗡声道:“我浑身都疼。” 封意正不知所措着,听到后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他轻轻揉了揉阿辞小姑娘的背,边度着温和的灵能边道:“我们回广和山吧。” 莫三辞“嗯”了声,又嘀咕:“我心里难过,想哭。” “那我们不让他们看见。” “……嗯。” 封意带着莫三辞回广和山时,用了结界。 他们回到了莫三辞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莫三辞依旧把脸埋在封意怀里,她担心一离开,她又要感受到那些痛楚折磨。 当时她确实忍着,回想起来,坚强的自己都佩服,可是一松懈,她就不想那么坚强。 而且封意怀抱很温暖,她现在浑身都冷。 等她身上的冷意散去了,暖和了,她应该就好了。 莫三辞抱了会儿,断断续续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眼泪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从小到大,她就没淌过眼泪。 这些都是身体不听使唤。 一定是因为在虚无深渊时受了严重影响,她要好好调节,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不知不觉流了几次眼泪后,抽抽噎噎的莫三辞感觉到身体已经回暖了,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就忽然想吃东西。 “我饿了。” 封意听见怀里小姑娘的声音,问道:“你想吃什么?” 莫三辞认真想了想,报了一大堆喜欢的,都是需要烹饪的。 封意心下无奈,问道:“你现在抱着我,我怎么给你做?” 莫三辞愣了下,仰起头问道:“你居然会做饭?” 封意低头看着莫三辞有些红的眼睛,松了些手臂,拿着帕子给她擦了眼角刚刚落出来的眼泪:“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莫三辞轻声“嗯”了一声。 她放开抱着封意的手,垂眸道:“我饿了。” 封意放开莫三辞:“你自己待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出去?” 莫三辞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看封意做饭:“我自己待一会儿,你做好时叫我。” 封意“嗯”了声,走之前又不由抱了抱阿辞小姑娘,才不是很放心地离开。 莫三辞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用了点小法术弄了些热水。 她泡了会热水,把头发弄干后听到封意叫她。 她看着自己很好的状态,心想:这应该不会让他们担心了……虽然大概他们已经担心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 嗯! 莫三辞打开门,出了结界时,就看到屋前小院的那棵她亲手移来的铃花树下,封意正坐在那里等她。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者,不过地上很多篮子,篮子里放着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些其它的。 她心里一热,抿着嘴笑了笑。 她小心不碰着那些篮子,拐了些路,才走到石桌前。 一桌子美食,吃起来也很好吃。 莫三辞吃得心满意足,吃到最后有些撑,不过全部吃完了。 她靠着树看着封意收拾碗筷,不知怎么就笑了几声。 刚巧那时,铃花被风一吹,“叮铃铃”响了起来,她心下高兴不由拿了花鼓一起摇,笑容明媚灿烂。 封意看着莫三辞,也不禁有了笑容。 他收拾好碗筷后,和阿辞小姑娘一块儿把院子里的东西收进了阿辞小姑娘的储物室。 莫三辞的储物室,很大很宽敞,里面一排排架子,东西分类得整整齐齐,而且还加了带防潮防霉防……符咒的结界。 吃的东西都放在了厨房的储物间。 莫三辞收拾好,又把她在人间买的东西一件件放好,许多都是已经包成礼盒的,上面贴好了名字。 做完这些,她和封意一块儿到屋外晒了会儿太阳。 傍晚的时候,神树村长拄着拐杖过来敲门。 看见他们的时候眯着眼睛笑,桃花灿烂的。 夜晚,广和山荧火明亮,大家一起喝东西吃好吃的,偶尔有谁亮着嗓子唱歌,还有吵闹声……一场欢庆,大家都真的高兴着。 因为他们的小女孩是这个世界的大英雄了! 而且啊,而且,他们的小女孩不会再被谁欺负,虽然以前也没谁欺负过她,但是,就是心里高兴啊…… 不管什么理由,一大堆的,反正,就是心里高兴…… …… 莫三辞一整晚都坐在封意旁边,她没吃什么,但喝了广和山酿的酒,喝到最后迷迷糊糊,靠在封意身上,偶尔喝一口。 这酒甜甜的,不过她怎么好像晕乎乎的? 莫三辞又喝了口甜酒,晕乎乎傻笑。 封意心中柔软,也微微笑笑,伸手轻轻搂着莫三辞。 莫三辞看着封意的手,仰着头冲封意笑笑。 夜色柔和,封意抱着醉得睡着的阿辞小姑娘回了房间。 莫三辞醒来时,晕着脑袋看见了桌子上的砂锅,还有碗勺和小菜。 她揉了揉脑袋,收拾了一番后坐到桌子前吃粥,和那次的粥一样好吃。 她吃完粥后,开门时见到封意坐在铃花树下,正在看书。 阳光温静,封意放下书看向她,清朗澄明,展颜温柔。 莫三辞脑海里冒出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只不过,她的所有思绪都停在“乱我心曲”。 她低眸轻笑,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说着探头过去,看见上面的字迹,是神树村长写的。 她当下就有不妙的预感,果然,封意道:“桃花写的日志,都是关于你的。” 莫三辞:…… 封意将书收起来,起身,牵起莫三辞的手,轻声道:“后山的松月花正开得艳,我们去看看?” 莫三辞莞尔:“嗯。” * 【道生一卷正文完全完结,后面会写道生一卷的番外,补充一些故事线。】 番外 此部分均为番外,补充一些故事线。 可能会琐碎,可能会无聊,可能只是随便写写,流水账一样,干巴巴还没啥文笔……只是补充故事。 订阅谨慎。 番外 神树村长 神树村长名为桃花,他是鸿蒙第一株桃花树。 桃花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起的,而神树村长这个称谓是在他成为广和山村长后才叫开的。 广和山可谓是灵韵超然、至秀天眷,但是原先的它被与世隔绝着。 说是与世隔绝,也可以说是禁锢。 后来的后来,某一天,与世隔绝的禁锢突然消失了,正在宴客的青龙突然感受到某种责任。 青龙就这么无缘无故成了守卫广和山的神官。 当时他很想骂脏话,奈何一众宾客在此,他还是不要发火好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保护一个他之前都不知道的地方? 不过,神官之位已经赋予,他也只能接受。 当然,他可没功夫兢兢业业去保卫这个已经被保护还要被保护的广和山,基本都是交给下属。 虽然他不是很负责任,但是每过段时间,有空还是会去看看的。 他也不知道看什么。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真是造物主眷顾。 桃花成为广和山的神树村长是在大约一千多年前。 那时前任村长大限离去,他莫名其妙被任命为神官。 当时他的心情只能用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表示。 不过他后来也乐意做这个村长,他觉得这种小吵小闹的安稳生活也挺好的。 当时,为了扩充广和山的生活,为了进出方便的他向封意借了十方罗盘。 再后来,还没等他把十方罗盘还给封意,就出了木陵的事情,后来的后来,封意就不知哪里去了,白泽说是休息去了。 许多许多年,神树村长一直在广和山安安心心做着他的村长。 许多许多年后,某年的一月一,广和山山顶上突然来了位小姑娘。 小姑娘外形是八、九岁人类小女孩模样,广和山没谁看见小女孩从哪里来,只见到小女孩从山顶坠仙石那边慢慢走了下来,一路上东张西望,大概对周围环境很好奇。 小女孩心情很好,不过广和山诸位都心弦紧绷:他们愣是没看出来,这小女孩属于什么。 不明生物等于危险生物。 小女孩走啊走,时不时摸摸这根草,拍拍那棵树,还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和周围生物说话……实在诡异。 诡异的小女孩穿着长长拖地的不太合身的衣服,一路走啊走,直到遇到正拄着拐杖散步的神树村长。 神树村长看见小女孩时,看到了某种玄妙的东西,也在小女孩身上发现了极其淡的神尊的气息。 他想,是这个世界不太正常了还是他不太正常了? 围在周围暗中观察的生灵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窝蜂挤到神树村长身后,开始“告状”。 小女孩在一边听了一会儿,不是很想继续听。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长头发,望了望一旁高高的树,就忽然坐到了树枝上。 鸦雀无声。 “她会妖法……” 声音还未说完,就“哎呦”一声断了。 “呸!我们就是妖怪!我们才会妖法!” 小女孩望着两只狐狸妖怪,心中觉得真好玩。 她摘了颗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咬了口。 真甜。 小女孩露出笑容。这里真好。 神树村长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越来越慈祥。 而一直告状的众位也终于发现不对劲,神树村长今日怎么那么安静? 神树村长向小女孩招招手,拿出了一篮子他刚摘的水果,高高提着,哄道:“上面那么高,小心摔着,快下来。” 小女孩望着树下那位慈祥的老爷爷,觉得这话真矛盾。 不过她还是一眨眼,一消一现,出现在神树村长面前。 她抱着神树村长给的一篮子水果,露出大笑容。 大概是因为小女孩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危险,原先小心翼翼跟着的诸位忽然就活络了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问小女孩问题,比如“小妹妹,你从哪里来啊”,“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啊”,“你爹娘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摇头:“我不知道。” 一阵静寂。 原先那个说“她会施妖法”的狐狸妖怪突然开口:“呜呜呜,好可怜的孩子……” ··· 狐狸妖怪被捆了,堵着嘴被一只高高大大的妖怪背着。 大家一边嘘寒问暖着小女孩,一边往神树村长家走。 后来,经过大家没怎么商议的商议,小女孩被神树村长收养了,并由他们敬爱而博学的神树村长随便翻了书,随便找了个姓,找了个词,取了名字——莫三辞。 那边广和山诸位的声音热火朝天,这边莫三辞一直吃着水果,心想这些东西真好吃。 大半夜,所有围在院子里的诸位被神树村长全部轰走后,莫三辞耳边终于安静了。 神树村长给莫三辞收拾了一间屋子,心情复杂地为莫三辞关了门。 小女孩莫三辞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看了许久,决定明天重新收拾一下房间。 决定后,她就闭上眼睛安心休息了。 后来,小女孩慢慢成为了小姑娘,在广和山混得“风生水起”。 早就看出来一些端倪的神树村长抽着空就给小姑娘讲大荒神尊的事情,小姑娘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不过即使听得起茧子了,她也还是会听。 她偶尔总会想,有一天,她也要到处看看。 爱学习的小姑娘在她一百二十四岁时,终于拿着神树村长给的十方罗盘和某位人参小妖怪,告别了广和山的大家,下山去玩了。 送走小姑娘的神树村长满怀心伤,可是还是在日志上记下了今日:阿辞居然真的抛下我出去玩了…… …… 神树村长开始想念小姑娘,每天都想,盼着小姑娘用十方罗盘传信给他。 还好,小姑娘比较懂事,还是很有孝心的,但他依然想念小姑娘。 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就这么抛下他了…… 再后来,初夏时,小姑娘那边出了件事:人参小妖怪身上有些异常状况。 他没看出来异样,就去查古籍,还没查出结果时,封意忽然带着小姑娘和人参小妖怪回了广和山。 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他敬重的神尊和他最疼的小姑娘有姻缘。 他当时心里,很激动。 作为桃花神树,他坚信,他绝对不会将这种事情看错的! 后来,小姑娘和神尊一起去了外面,因为木陵神魂离开了三道祭封印。 他相信神尊会保护好小姑娘,可是还是会不放心。 四月二十八日那天,他听到了钟楼的钟声,心里一惊,那时候真的很害怕。 还好,小姑娘和神尊都平安回来了。 他的心在亲眼看见小姑娘和神尊安然恬静地坐在一起时才真正平静下来。 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他省心。 番外 乌落 乌落是一只勤奋的乌鸦妖怪,脾气比较暴躁。 乌落还无法化为人形的时候,每天都要在树上看日出。 他觉得,太阳真漂亮。 乌落对自己的人形比较满意,他喜欢他的卷发。 乌落每天都在认真修悟,他想成为大妖。 某天,想要惩恶扬善的乌落被“恶”给揍了,差点送命,还好,从天而降一缕清光,就这么轻而易举把他救了。 他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在做梦。 后来他才知道,救他的那位是大荒神尊封意。 那时,他站在树上站了许久,为自己定了个伟大的计划:打败封意! 从此以后,他勤勤恳恳地修炼,只不过,他的第一次挑战失败了。 他还没出手,就被封意身边一个小鬼头给揍了! 乌落没有气馁,再接再厉,修炼。 后来,他又被白泽给封印了十五天。 再后来,反正,他觉得,他要修炼!修炼!再修炼! 他再一次遇到封意是一千年后了。 那时他去合明参加万妖大典,听说合明来了一位会使一种可怕的火的神明,他准备去看看,没想到看到了封意。 不过,这次他依旧没和封意过招,他被一位小姑娘给揍了。 合明事后,他和在合明认识的一位人类卖药师海格一起离开了合明,向着冀州钤安去。 他因为在朝天塔时多有感悟,突破了些桎梏,修悟直升,但一时未静下心继续感悟,以得控制,因此,因为速度太快,他载着海格飞行到最后,就一个没控制住,直直跌向地上。 不过他落地前好像被谁救了,那清光很熟悉。 等他醒来时才想起来,好像被封意救了。 他想找条缝。 他和海格在钤安待了许多天,海格一直早出晚归,但他正在感悟自身力量,没空理会,心觉着只是去卖药吧。 不过有一天,他在海格离开卧室的时候悄悄躲进了海格的竹箧,准备偷偷吓海格,不过他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听见海格和另一个女声说了些话,没听完时他就被袭击了。 等他醒来时,就看见了封意和莫三辞。就很尴尬。 他将听到的事情说于封意,不过封意已经知道了。就更尴尬。 然后他就飞走了。 他飞走后,又开始修炼。 总有一天,他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 他边飞边给自己物色着静谧适合他修炼的地方,飞着飞着,好巧不巧,遇到了海格。 海格似乎受了伤。 死了拉倒!骗子!居然欺骗他的友谊! 他落了下来,准备把海格胖揍一顿然后割袍断义,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落下来,就遭到了海格的偷袭。 那是一种药粉,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趴趴倒在地上,一动无法动。 海格笑着走到乌落面前,拿出一颗药喂到乌落嘴里。 乌落很想吐掉,可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海格用灵能将药顺到了乌落的肚子里,并催化了药性,嘴角笑意更阴狠。 乌落觉得意识慢慢丧失,直至昏迷不醒。 乌落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木讷呆板。 海格喂了颗蓝色的药后,过了一会儿,乌落站了起来。 海格笑笑,道:“载我到汉州通里,小心避着他者。” 乌落机械地应道:“是。” 应完,变成了一只大乌鸦,载着海格化成极细的飓风飞向汉州方向。 番外 谷介 谷介第一次见到凤九鸣是在寻找仙灵果的途中。 他听那个偶然遇到的修悟者说,仙灵果可以洗髓去污浊,锻炼身体,可以帮他。 他从小体弱多病,家中为他看病费了许多心思,好在家境殷实,才没给他带来更沉重的压力。 不过,他经过长久揣度,还是决定去找那位修悟者说的仙灵果。 他不想再受病痛折磨,而且,若有机缘,他也想入修悟者行列。 他好不容易说服家人,离开家乡,跋山涉水,吃尽苦头,却一直没找到浑身散着仙灵之光的仙灵果。 若说起来,其实他都不知道仙灵之光是什么,只听那修悟者说,“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了”。 他遇到凤九鸣时,他已经打算放弃了。 那时他夜宿山中,迷迷糊糊睡着之际,好像被什么东西给舔了,但是他没醒,等次日醒来时,身边躺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怪物尸体,他当下就吐了。 “这也太弱了吧,你一个普通人来这里干什么?找死?” 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他好不容易吐完,转头就看见一张带着嫌弃神情的脸。 凤九鸣递给谷介一壶水,还有一颗果子。 果子上面灵光仙彩,谷介当下就想起来,“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了”。 “这是仙灵果?”谷介不敢置信。 “呦,你居然认得?” 谷介拿着仙灵果,心情无比复杂,复杂到了他愣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呆看什么?”凤九鸣道,“你这身体本就差得很,依我看,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刚好我手中有东西,就送你了,反正于我也就一颗果子。” 谷介那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后来,因为他们同路,都是去永延,凤九鸣就带着谷介一起往谷介家乡方向回。 这一路上,凤九鸣没事干就管个闲事打抱不平惩奸除恶,还是普通人的谷介对凤九鸣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他们这一路上,谷介见识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宽阔与自身的渺小,心中的震撼让他更坚定了踏上修悟者行列的道路。 凤九鸣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在道别时送了两本比较有用的书给谷介,然后挥挥手,就这么告别了。 谷介的修悟之路在遇到凤九鸣后就开始了,也可以说,凤九鸣是谷介修悟之路的启蒙恩师。 谷介的修悟之路虽说不是那种顺畅无阻,一路绝尘,但也算安安稳稳,一路前进,后来他进了永延西庙,成了永延西庙的一名执使——他自己都未想到,有一天,他会走到这个地方。 这一路走来,变化波折,他心中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对凤九鸣的崇敬。 但自那次分别,谷介就再未见到凤九鸣,直到后来,又听说了枯叶林的事情。 枯叶林的事情给他造成的扰乱很大,但他还是终于平稳了自己的心神,直到他从封意口中再次听到凤九鸣这个名字。 他觉得,他会很快再次见到凤九鸣。 幽冥鬼沼一行,他确定了永延将乱,再三思忖后,他还是放弃了去枯叶林的计划。 果然,由北院院长接头的内变很快就发生了,并干净利落地结束了现今皇室的统治。 后来,他离开了西庙,离开了钤安,走了一遍曾经凤九鸣带他走的路。 后来,他在冀州北部遇到了凤九鸣。 番外 无物 无物生来就是神明。 他是天之骄子,修悟之路顺畅无阻,而且又得眷顾,成为了他这一代上神中的佼佼者,众星捧月般。 不过,他自诩的高高在上备受尊捧都在封意的阴影下,而在某次神界清光大典后,更是被彻底揭开虚假的面纱。 神界清光大典是神界最大的盛会。 那次的清光大典是由当时的神界尊官时钧举办的。 无物是时钧的表侄,那次帮着时钧布置着清光大典。 清光大典虽是神界盛典,但是其它生灵若想参加也可以,只不过除了被邀请的,其位置并不在主场。 主场也分很多地方位置,细细密密的,但是无物应对自如,甚至可说是信手拈来。 他无心于盛会多么盛大,来的谁多么厉害……他一直安静坐在一处等着封意来。 他自小就听说过大荒神尊封意的名字。 远古神明,大荒神尊。 这两个称谓足以显示封意于鸿蒙世界的地位高高在上。 他刚出生时就天赋异常,虽然未有生而知之,但是在同为生为神明的同龄者中一骑绝尘,也是天生而眷。 他十岁时,有一次,听一群少年说,课上先生教了历史,提起大荒神尊,说大荒神尊怎么怎么厉害,说大荒神尊怎么怎么了得…… “……听说神尊可是生而知之,就算我们再怎么厉害,天赋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比得过?” “我听说啊,神尊生来就入无穷境!” “欸?可是我听说他生来就入参机妙。” “不管生来什么,都不是我们能想的……” “我觉得我们还是能追一追的……” “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不被你爹你娘骂吧……” “我之前看过书籍记载,说大荒那个地方,不管哪位神明,都是入无穷境的,也不知真的假的。” “不会吧,放眼整个鸿蒙,数的过来吧,真是这样,神尊得多么厉害啊……” “我听说啊,他去过无境之地!”一阵唏嘘。 …… “……等我们哪天一起去大荒看看!” “想得美!” “说实在,听说大荒有专门以神明为食的远古邪魔。” “我不管,神尊是我一生追求!我要去!……” “哈哈哈哈……” …… 那时他早就听说过封意,也是憧憬敬仰,也是想,他终有一天,也会如封意那般。 他听着听着,忽地豪言壮语说,“我也会那么厉害!” 谈论戛然而止,随之,无物收到的是一群放肆的大笑。 “无物啊,我知道你比我们厉害,可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你天赋和神尊比,可不是差了一点点……” “……你还是先入参机妙再说大话吧。” “说实在,无物,有些东西私底下想想就算了,你看我们哪个不想,但是这件事,我们都有自知之明……等哪天修悟到一定层次你就知道了,修悟可不是嘴上说说。” “梦想谁都有,豪言壮志谁都会吹!哈哈哈……” “你真以为你这天赋就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了,你平时和我们威风就算了,到外面,千万不要丢脸,哈哈哈……” …… 声音一个接一个,他只觉满腔愤怒与屈辱。 那些无眼者就这么贬低看不起他! 他把那些没用的神都给收拾了,反正这种只知道嘲笑他的,都是活该! 那些少年奄奄一息,他觉得心中畅快。 看不起他? 他们配吗?! 可明明是他被嘲笑,明明是他在理,为什么他要受那么严重的刑罚?! 他在雷电刑池里待了一天一夜,才被放出来。 他没死,但是他恨。 平时对他从未过问,甚至于修悟之事都未有所提点,遇到这种事情,却忽然来管他,还把他放进了这么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真是他的好父亲! 他至此开始闭关修悟,但一直停在参机妙之境。 他觉得可能是方法出了问题,便出关开始游历。 可是他还是停留在参机妙之境! 生而参机妙,抑或是生而无穷境?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永远活在封意的阴影之下!!! 而这次清光大典,时钧请了封意来放清光灯,为鸿蒙祈愿。 清光灯据说是天工所造,天然而成,可祈愿鸿蒙,但只有在足够强大的神力下才会被点亮。 清光灯所亮程度代表着祈愿的程度,也代表着神明拥有的力量。 原本,这次清光灯该由时钧来点亮,但是时钧遇到了封意,就突然变成由封意来点亮。 史书记载,封意点亮过九次清光灯,每次都是“清光漫天,世间通明”,此等力量,罕见至极。 他一直很想见一见,这位大荒神尊,究竟何等风采! 但是他等了这么久,一直未见到。 他耐着性子等到宴会最后,终于见到时钧身边一位一直“失踪”的心腹引着一位男子从不起眼的小路那边到了他所在的主场地。 原来封意一直和妖界的离遐坐在另一边。 他第一眼见到封意,就觉得他与之一比,相形见绌暗淡无色。 在场不乏修悟者的佼佼者,但他从未有过这种……自卑?自惭形秽。 对于外形,虽然他并不在乎,但是于自身外形还是完全满意的,但是现在,他忽然有些在乎,忽然有了不满意。 封意走到时钧身边后,在场诸位均是起身,相互礼节性打招呼后,清光灯被拿了出来。 封意伸手覆上,无物只见满眼清光夺目,澄明湛然。 那时间,清光灯中,无数清光飞向天空。 星光璀璨,清光澄明。 世间通明。 那时间,他觉得,他像是从云端坠入泥淖,他浑浑无感在大家之中,耳边不知道多少话,但他都没听见似的。 后来,清光大典散了,他在一处偏静处拦住了封意和离遐。 无物刚叫住封意和离遐,离遐就觉得大荒神尊可真不好当。 无物向封意和离遐礼节性行礼道好,封意和离遐也礼节性向无物道好。 打完招呼,离遐饶有兴致问这位印象中不太好的无物上神:“有事快说。” 无物心中不屑冷哼,不过是个半神半妖,身份低微,居然多嘴无礼,果真是低贱生灵! 不过他面上还是谦和有礼,道:“我在渡天劫时有所感悟,从中修得‘天地索’,但我偶有难以控制……” 他说着似是有些犹豫,但顿了一下还是又道,“我早就听闻神尊之能,今日有幸得见,便想请神尊指点一番。”说着作揖躬身,未起,“还请神尊答应!”其意明显至极。 离遐面无表情,心想:你可真好学,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还会不耻下问? 封意道:“可以。” 无物心中窃喜。 他一挥手,八道金光飞向他们周围八方,天地索在无物控制下上天入地,如牢笼将他们困起。 离遐:有病! 无物道:“这便是天地索。” 封意看着周围八道接通天地的金光,目光依旧如常,无物甚至觉得,封意眼中是对此的不屑一顾。 从来没有谁对他造成如此影响,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那种疯狂居然就这么泛滥滋长。 就在他这么一瞬愣神,天地索围困之中,忽然有雷电“轰隆隆”“噼里啪啦”……伴随着电流“呲呲”响。 天地索已如他所想,开始异动。 他那一时间心神惊跳,不想一个恍神,居然阴差阳错,就等他找机会动手就已达成他的目的。 他倒要看看,这位大荒神尊,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等世间无可与之比! 然而还未等无物幸灾乐祸,封意已经将天地索的平衡归顺。 封意道:“是你心未静。” 天地索回到无物手中,他心中忽地一阵撕裂,闷声吐了血出来。 一旁离遐立即往旁边一跳:“你可别碰瓷!” 无物掏出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擦尽血迹,作揖谢道:“多谢神尊提点。” 封意道:“不必客气。” 无物若无其事继续帮着时钧打理盛会后的事情,时钧问起来刚才天地索的事,他只回答说他偶难控制天地索,刚巧遇见神尊,便请教了一番,现已得悟,无需担心。 时钧点头:“能得神尊指点,自是可无挂碍。” 无物礼貌性笑笑,道:“确实如此。” 当盛典收拾完毕,来此客者均离开,时钧撤了云霄场地的法阵和结界后,无物才和时钧一到回了神界。 当只剩无物一个时,无物才收了脸上挂着的那张让他厌恶至极的温润笑容。 凭什么!!! 他恨!!! 他不甘心!!! 他就这么站了许久,直到堵在心中的怨愤积压不住,硬生生将他心口撕开。 帕子浸满了鲜血,许多从指缝间渗透了出来。 “是不是很不甘?”有声音从后面传来,无物转身,看见了一个虽不熟悉但是他认得的面孔——迟邻。 “封意就是这么个存在,永远高高在上,无可与之比者……”迟邻说着,忽然笑笑,声音缓缓,似恭维又似厌恶,说不出来的难测其意又极有蛊惑,“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无可望其项背者。” 他走到无物面前,手中一颗跳动着紫黑火苗的透明水晶球。 水晶球上覆着极其复杂的封印,像是那缕火是洪荒凶兽。 “这是我的诚意。”迟邻将水晶球递到无物面前,笑容像是涂蜜的刀,“希望你喜欢。” 番外 伊珞 伊珞是蓬州的妖怪小公主,掌上明珠,被一群妖怪宠大的。 她的皮肤生来就比较敏感,容易被刺激变红,如果严重了还会很肿……反正,她特讨厌这件事。 有一次,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飞絮,她的脸当下红彤彤又痒,心中那个委屈啊,就哭了。 那时离遐刚好到蓬州妖王这里,临走时遇到了正在流眼泪、风絮中凌乱悲伤的伊珞,就给了盒药膏给她。 “别哭了,涂涂这个清凉膏就好了。” 离遐给了药膏就见伊珞的侍女来找伊珞,他将伊珞交给那侍女就走了。 伊珞一抽一抽地看着离遐飞走后,问给她涂膏的侍女:“他是谁啊。” 侍女一边涂膏一边道:“离遐,映州现任妖王。” 伊珞若有所思点点头,甜甜笑笑:“离遐。” 伊珞慢慢长大,一直记得离遐,她的侍女和她关系很好,偶尔忍不住笑她。 伊珞长大后,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就偷偷揣了好多东西,带着她的侍女晓青在万妖大典要开始前,偷偷跑去映州找离遐。 这一路并没有多逗留,因为晓青是只鸟,载着伊珞直飞合明。 她们到了合明时,正赶上万妖大典。 不过她们听说了制造物和火种的事,伊珞就决定先不去找离遐,离遐现在一定很忙。 朝天塔开启,她和晓青一起进入朝天塔,可是晓青被另一道光一带,和她岔开了。 她一直被困在一个长了很多树的空间,而且居然有个制造物跟着她一起进来了。 不过,制造物一开始并没有伤害她。 她跟着制造物时遇到了一个蒙面的可疑者,她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这个可疑者就是离遐,直到离遐给她一盒药膏她才认出来。 可是离遐居然不认识她! 他们躲着制造物,直到朝天塔规则自发调整,清除了他们躲着的制造物。 不过离遐在那时忽然在她眼前消失了。 离遐居然丢下她独自离开了空间! 可气! 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离遐居然就丢下她! 亏她一开始还以为离遐遭到了什么袭击,可是后来她才反应过来离遐那是离开他们所在“房间”到达另一个“房间”时,她只剩又气又恼。 离遐怎么不带着她一起? 是觉得她累赘吗? 制造物的事情完全结束后,她去参加花果宴,可是还没看见离遐时就遇到了她爹派来参加花果宴的使者言大叔。 言大书呆古板严肃,当下给她讲了一通孝义,说得她昏昏欲睡。 而且还给她施了咒不让她乱跑,她只能眼睁睁被关“小黑屋”。 不过后来,她还是见到了离遐,离遐却不认识她……? 她当下生气,质问离遐为什么在朝天塔时丢下她跑了,可是离遐说他这次没进朝天塔。 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她遇到的不是离遐,心中才将离遐丢下她的气抚平了就想起来真的离遐依然不认识她。 她只好将和假离遐说的话又说了一次。 离遐的反应让她不太高兴。 她看得出来,离遐只是在迁就她。 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些话多和离遐相处,就被言大叔带走了。 回到蓬州后,免不了被爹娘一顿苦口婆心地谈心。 谈了很久,爹娘才离开。 她已经能保护自己了,而且她又没任性胡闹,又没去危险的地方,也没和陌生者说话…… 她只是想去看看离遐而已。 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番外 历互 历互在拜访合明时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让他到指定地点去拿一样东西。 历互并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是既然受命,他自然要去取。 给他东西的似乎是一位青年男子——他怎么也看不清那人容貌。 历互当时不由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青年男子轻笑,语调缓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确信你想知道?” 历互当时被激了一身冷汗,等他反应过来时青年男子已经消失了。 他收起带着封印的小金属盒,回到了合明,与齐国的使者团队一起离开。 他们乘着龙骥往齐国回的途中,正安稳行驶的龙骥突然遭遇了袭击。 袭击力量极大,一招直将他们打向地下,如果照当时那个趋势那么下去,他大概要粉身碎骨了。 他正惊恐万状之际,龙骥和马车,还有车上的所有人,均被一道力量轻柔地托住了一下,才掉到了地上。 还好,除了那一下袭击当时造成的伤害,他们并没有受什么伤。 历互没想到,他们掉落到了永延来使的驻营地,他更没想到,救他们的是大荒神尊封意。 封意比他想象中和善可亲多了。 他自以为因祸得福得见封意也算机缘眷顾,可是他接下来又遇到了冥影。 那个臭名昭着的恶魔! 那个被关在萩信山却不知怎的逃出来的的恶魔! 而且这个恶魔居然向他要东西! 无限的恐惧在心口蔓延,还好此时封意在场,冥影并未动手杀他,可是一旦封意离开……他不敢想象,可是那些想象一个劲往他脑海里挤。 他绝对不是冥影的对手,大概冥影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弄死! 历互传了消息,上面说派百苦来接应他。 跟着百苦告别封意他们后,历互和百苦直向齐国去,在飞到海中央时,他们遭遇了冥影的袭击。 冥影坐在大海浪尖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歪着头看着历互和百苦,阴森森笑道:“我都说了,我会杀了你的。” 他站起身,站在海浪声,嘴角夸张地弯起弧度,倏然消失。 一片黑暗将他们笼罩。 那黑暗是个巨大的影子。 影子张开,无数海浪翻涌。 那海浪像是被淬了毒,一沾上就会被腐蚀。 历互和百苦在被腐蚀到几滴海浪后,连忙祭起结界来防御。 但是冥影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不消一会儿,结界就失去了效果,眼看着漫天海水就要将他们腐蚀,大概一瞬间就会化为血水! 历互身体抖动了一下,但将要过来的海水在一片金色佛光中消失无踪。 他听到一声惨叫,就见黑暗也褪了去。 历互这才发现百苦手中有一串佛珠,应是某种上等法器。 冥影被击退,历互心中也安定多了,不由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居然这么厉害,连冥影这般恶魔都能一下子击退。” 百苦转着佛珠,嘴角扬着阴冷的笑,脸上像是蒙着一层阴邪:“是冥影的骨头捻成的。” 历互心下冰冷,并且咯噔一跳。 那时间,心口疼得像是被锥子钉了一样。 他觉得,眼前百苦彷佛才是恶魔,而且是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恶魔。 历互和百苦回到通里,将盒子交给了黑使。(齐国的王如今只是一个傀儡,历互并不是为齐王效命。) 黑使走后,过了一个时辰又回来了。 盒子上的封印已经解除,而且黑使还带来了尊主的指令。 盒子里装的是分形,是冥影的东西,可以将影子分离原身。 尊主的指令:让他们用分形去操纵永延朝廷的某些重要的人——用分形分离影子,对影子施加傀儡咒,然后再让影子回到原身,便可操纵别人,但是因为傀儡咒施加在影子里,很难被发现,即时发现了也难以解除。 历互和百苦接了命令,带着分形到了永延钤安。 他们在慢慢用分形加傀儡咒控制永延朝廷的人时,却不想有两位大臣的影子被谁偷走了。 偷影子的是冥影,虽然没了分形,但他依然有分离影子的能力。 冥影找了他一个妖怪朋友,让那位妖怪朋友将影子固定在了凤凰部落结界外。 他觉得封意会到凤凰部落来的。 封意也确实如冥影所想,到了凤凰部落,而且将影子的傀儡咒解开,并将影子带到了永延西庙——两位丢了影子的大臣正被安置在西庙。 被从影子控制的傀儡正常情况下是想不起来被控制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有了影子醒来的两位大臣还都记得。 西庙的人很快按照两位大臣的记忆,找到了十多位被控制的大臣,仔细检查后确实如那两位大臣所说——他们被傀儡咒控制了。 傀儡咒的事情很快引起骚动,西庙开始一个个检查朝中大臣,北院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丞似便也开始彻查北院。 随后又蔓延至整个钤安。 这一查下来,加起来居然已经有一百多位被控制的人。 这件事惊吓到了整个钤安,钤安开始封城。 那一百多位皆被关了起来,正被一个个慢慢解除傀儡咒。 暗中的历互和百苦均是心中疑惑且气愤,而且也都心有恐惧。 这件事居然被发现了! 扰乱永延是尊主交给他们的任务,任务没完成,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还好,他们报告这件事后,尊主只说让他们继续找机会下手,并没有怪罪于他们。 历互和百苦皆松了口气,看来是因为事情造成的恐慌。 可是后来的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 这件事刚好被丞似利用了:丞似利用这件事,顺利清除保皇党,完成了永延皇室的换血。 而在永延皇室内变结束后,他们皆悄无声息,眨眼间死在了关昔手中。 到死都未瞑目。 冥影从关昔身后慢慢走了出来,他翻了翻历互的百苦的身上,找到了他的分形和那串拿在手中很是灼手的佛珠。 冥影用一个精美的盒子装起佛珠,便直接离开了。 冥影离开后,关昔回北院复命,告知了丞似这件事。 少许丞似才道:“这件事不要外传。” 关昔应道:“是。” 番外 乌宿 乌宿的能力是生来具有的。 不可杀,不可伤。 如有伤害乌宿者,将会遭受到同样的伤害,而乌宿会恢复如初。 乌宿对这身能力不知该喜该忧。 她原先生活在人类世界,可是后来又离开了。 人类世界并不适合她。 作为身有祥云瑞气,神力强大的神明,乌宿觉得她应该去闯荡世界,奔向星辰大海。 星辰大海没奔到,但是世界走了许多,也认识了很多朋友。 真好啊。 她与迟邻的恩怨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那是她第一次被伤害她的神力却没有起作用。 那时,她正到云鹤山,遇到了一位正在寻草药的人类姑娘,箫棉。 箫棉是个普通的人类,父亲是赤脚医生,懂些医药,这次上山来是为了采药。 她觉着箫棉心纯良善,便说她也是来采药,可以一同。 箫棉听后喜悦之色藏都藏不住:“谢谢您!” 她们一同上山,在山里待了五、六天,箫棉才找到所有要找的草药。 在找最后一种采药时,她们见到了一株异花。 五瓣花朵,颜色各异。 箫棉当下差点惊叫出来,她在书里见过,极其珍贵的五色花! 五色花还有一个名字:长生花。 长生花一般都在普通的花朵里,只有偶尔光线差下才可得见五色。 若整服一株,彻底吸收,听说可如仙者长生不老,而此花只需少许就可驱邪治病。 乌宿对这花并不感兴趣,箫棉小心翼翼摘了花后,对乌宿千恩万谢。 她们在山下分别时遇到了无物。 无物也在找五色花。 乌宿不知道无物找五色花做什么,但她对无物并无半点好感,相反,现在还有些厌恶。 无物要夺五色花,她自然不允许。 她本以为无物不敢对她动手,谁知无物只和她对峙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得了什么命令和保证,手中一团紫黑色的火向她袭来。 她未能躲开,只觉得浑身被灼烧,疼痛还未过去,又恢复,恢复后又开始被灼烧……以此重复。 她当时就知道,无物的火有问题。 她的神力作用在自己身上,伤害,恢复,伤害……就这么一直持续。 她浑身疼痛,就这么倒在地上,一遍遍重复着伤害与恢复的过程,一点间断都没有。 一旁的箫棉见到这种状况,虽然已经被吓得不清,但还是鼓足勇气拿着药锄护着乌宿。 无物嗤笑,直接扔过去一团紫黑色的火焰。 乌宿已经模糊的眼中,只见箫棉被紫黑色的火焰一烧而消,火焰中,只剩下一朵散发着五色光芒的花朵,格外刺眼。 乌宿后来是被溯雪和白泽找到,被白泽解除了身上的火焰和咒术。 这种咒术很奇怪,白泽从未见过,但这不妨碍他直接性以其能力将邪术摧毁。 溯雪一旁忍不住佩服,但是只是心里。 乌宿和溯雪、白泽一起回大荒待了一阵子,才从那团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时白泽已经想到破解无物咒术的法子了。 但是那火在她心中依旧是块伤疤。 这块伤疤,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看见火就会想起来她为什么离开人类世界。 —— 番外部分至此告一段落,其余番外部分会抽空再写的。 本书完结! 谢谢我自己! (*?︶?*).。.:*? —— —— 有件事之前忘记标注了: 古雅、佟梓言和曲生的灵识并不是迟邻拿走的。 提示:美人煞事情时,初行明对东胜说,“这里面的事和你们神界有关”。 完结 本书完结。 —— 注: 古雅、佟梓言和曲生的灵识并不是迟邻拿走的。 提示:美人煞事情时,初行明对东胜说,“这里面的事和你们神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