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南》 第一章 青丘终于有后了 一轮火红的夕阳之下,空旷的荒野废墟之中,嫩绿的草芽儿刚冒出头,淡黄的野花一簇一簇开满了山野,几只灌灌在花丛中愉快穿行觅食。 一群毛茸茸的狐狸围着一个人面狐身、须发俱白的老者,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话,他语气缓慢悠扬,如同一阙遗失许久的远古之音。 “女娲娘娘乘着雷车,一路行来,天上塌了一角,不周山断裂,大地下陷,洪水倒灌,万物生灵死伤无数,霍乱横行。 “那都是女娲娘娘造出来的孩子啊,女娲娘娘心里十分的难过,彼时,鲧爷爷刚刚被天帝诛于羽郊…” 一只赤红色皮毛,一丛毛绒绒尾巴上下起伏的小狐狸好奇的问:“鲧爷爷不是天帝派下来治水的吗?水还没治完,怎么就‘诛于羽郊’了呢?” 另一只浑身纯白毫无一丝杂色的狐狸好脾气的说:“说明鲧爷爷水没有治理好呀。” 老者摇摇头:“虽说鲧爷爷历经数年,确实没有把洪水治理好,但也不至于获罪至此,毕竟擎天之山断裂,滔天洪水,不是朝夕之功。” 老者沉思了一会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息:“最深不过帝王心,最谋不过帝王术啊。” 他看着眼前这一群小狐狸,心里满满都是感慨,自从洪水归流入海,天分地绝,女娲娘娘定五界,一片混乱完结至今,青丘总算是有些看得过眼的狐狸崽子了,他这个从女娲娘娘那里借来苟延残喘的余生,兴许也可以走尽头了。 他疼爱的用前爪分别点了一下最面前这两只狐狸的头,驱散它们:“好了,今儿就到这里,你们还要回去把英水沿岸的石头腾挪腾挪呢,记住,不许用法术,一块一块慢慢儿搬。” 小狐狸们顿时唉声叹气的作鸟兽散。 赤红色九尾狐见白狐走的急,连忙追了上去,稍带着讨好的问她:“白芷,今儿咱们还一块搬好不好?” 小白狐圆圆的大眼睛睨了他一眼,九条毛茸茸纯白如雪的尾巴轻柔的上下起伏:“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搬,你尽会抢我的活儿,害得我被爷爷骂。” 红色九尾狐闻言,倏地化作人形,蹲下来,跟白芷对视:“那说好,今日我决计不抢你的活儿,但是你若是先搬完了,可得等我一道走。” 白芷也化作人形,只见少女明眸善睐,粉妆玉琢,宜嗔宜喜,明眸皓齿,一双黑瞳顾盼生辉,内似有星辰闪烁:“涂山辛,你又瞎说,明明每次都是你先搬完,然后来抢我的。” 那少年也不反驳,只莞尔一笑,跟白芷并肩,一道朝英水奔去,老者在它们身后,捻着胡须微笑不语,这倒也不错,它点点头,化为一头八尾狐,慢悠悠的离去,尾巴根部,依稀可见断了一根的痕迹。 英水河套,乱石嶙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静静躺在河岸的巨石层层叠叠,爷爷说这些石头是被洪水冲刷到英水河套的,洪水退去之后,便永远的留在了青丘。 青丘最近颇是有了一些生气,爷爷索性让他们来做一些事情了,权当磨练耐性了。 “白芷,涂山辛!”英水河套远远的落下一只体型巨大的狮身羊角的异兽,白芷不高兴的批评他:“白泽,爷爷说了,不能用法术。” 白泽落地瞬间化为人形,那是一个十分俊朗阳光的少年,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暖玉,让人立时温暖起来。 他的指间飞出一只小小的式神,飞到白芷面前一鞠躬:“是,姐姐教训得对,我这就好好干活去。” 白芷伸出手,小式神化成片状飘落在她掌心,是一片花瓣稍作雕刻而成得桃花式神:“我倒是不知道青丘桃花已经开了呢。” 说完,她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责备他:“果真是有点能耐都不用在正地方,回回法术考校都被爷爷责罚,整天就捣鼓这些小东西。” 白泽凌空一点,那桃花妖嘭的立起来,对着白芷气鼓鼓的说:“我才不是小东西。” 白芷一合掌,桃花妖又变成了扁平的花瓣:“还说不是小东西吗?” 涂山辛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俩斗嘴,也不劝解,他从白芷手心里拿过式神:“还真不是小东西,这可是桃仙爷爷留下的本体的花瓣呢。” “桃爷爷也是的,青丘哪里不好了,非要学那些愚蠢的人类,一门心思上天去。”白芷气鼓鼓的说。 “凡人那是女娲娘娘泥塑的,寿命短,所以有点慧根的都想上天求长生,你说我们青丘好好的,寿命千载万载,他非要上去做什么!”白芷不解,她正是青春少艾,就算化为人形,也还保持这狐狸的灵巧可爱,极为讨喜。 涂山辛心里喜欢之极,又不敢一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有些别扭的移过眼睛,两边脸颊泛起红云,于是他有些恼怒的说:“那谁知道他怎么想,兴许疯了呢。” 接着他化为原形,只见一条浅红色闪电倏地窜向白泽。 白芷在后面疑惑的嘀咕:“怎么总这样,说着说着就突然生气。”她冲涂山辛背影大喊了一句:“你再这样我可就不跟你一块儿玩了。” 已经快要跑到白泽身边的涂山辛听了这话,突然一下子摔倒,颇为狼狈的站起来,白泽有些同情的看着他,涂山辛红着脸,剜了白泽一眼:“你就看笑话吧。” 白泽靠近他,压低了声音:“白芷那是化形比你晚,还不明白你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肠,你就耐心再等等,反正也没人能跟你抢。” 涂山摇头:“她就是个笨蛋!” 这句话说得略微大声了点,被追上来的白芷听了个刚刚好好,清清楚楚。 于是更加生气的白芷在他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才是个笨蛋。” 少年们嬉笑欢闹的声音搅动了周围的宁静,一群小动物围在他们不远处看着他们,不时交头接耳交换一下看法。 英水河水面一阵搅动,一颗硕大的鱼头露出来,一脸不耐烦,叽叽喳喳急速叫唤着,鸳鸯一般,它的意思却是很清楚了:“你们这群臭狐狸,能不能安静一点,打扰我休息。” 白芷蹲下来,敲了敲它的头:“你不在即翼泽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赤儒轻轻的摆动着尾巴,嘴巴翕合:“觅食也。” 白泽哈哈一笑,也蹲下来,在白芷身旁,明若朝阳的少男少女,相得益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打开,一条硕大的蚯蚓探出头来,白泽不等它逃掉,直接扔到水里,赤儒准确无误一口吞了下去。 白泽盖上罐子,非常遗憾的说:“这可是我用来配药的,如今给你吃掉了,你看怎么补偿我好呢?” 赤儒心满意足,挑眉看白泽,等待着白泽许愿。 白泽一脸期待的看着它:“鸱龟鳞片。” 赤儒黑了脸,摇摇头表示:“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 白泽笑:“就是说一下,反正托付给你了,也不要现在就有,你要是那天遇到了,给我捡回来便是了。” 涂山辛也蹲下来,把手伸到水里,一下一下拨动着水面:“白泽,你收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要做什么啊。” 白泽神秘的对涂山辛耳语:“我喜欢。” 涂山辛被戏弄,顺手把手里的水泼向白泽,白泽撑起一个气盾,水珠洒在气盾上,被阳光晒出道道彩虹。 赤儒悄无声息潜入水中,溜之大吉,生怕白泽要求它去找鸱龟鳞片,那种东西,哪里寻得到呢。 且不说即翼泽的水系不注于东海,单说这鸱龟,远古邪兽,鲧爷爷被天帝责罚,也与它有关,这白泽,竟然开口就要它的鳞片,真是口气不小。 赤儒下定决心,短时间内还是不要靠近他们的好,即翼泽虽然没有蚯蚓这样肥美的虫子,水里的小鱼小虾却不少,反正也饿不着就是了。 涂山辛和白芷安静下来,开始将英水河畔的石块往青丘山脚搬,他们也知道爷爷的意思,之前,是因为大洪水,天下到处都是混乱不堪,如今天下方定,是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家园。 好在青丘算是单纯,算来算去妖怪也就九尾狐一支,灌灌和赤儒一族虽然也住在青丘,但都没修炼,自然也是帮不上忙来打理了。 涂山辛路过白泽身旁,不轻不重的踢了他的脚一下:“既然来了,就一起搬吧。”白泽摇头:“我又不是你们青丘的狐狸,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搬石头?” 白芷插了一句:“你可没少吃我青丘的果子,由着这乱石嶙峋的,往后果子都长不出来,看你吃什么。” 白泽微微一笑,一跃而起:“那就看在果子面儿上,帮你搬两块吧。” 不过他虽然嘴上说着,手里却也没有闲着,花瓣式神们从他的口袋里翩翩分出,合在一起,立时变成了一个桃红色的大家伙,说不出的怪异,这桃色大块头一首抓起一块巨石,往山脚走去,顿时山摇地动的。 白芷慌忙在后面大喊:“不许用式神,不许用法术!” 涂山辛呵呵的笑着,抱着一块大石头,跟在白泽身后,朝山脚走去。 第二章 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夜里,涂山辛回到它的窝里,缩成小小一团,赤红的毛茸茸的,肚子上的毛是暖暖的白色,它尖尖的嘴忽而裂开,笑起来,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白芷的窝离他不远,靠近爷爷的,她还没有睡着。 此刻,圆月高悬,星儿稀少,清风微拂。青丘在南山山系中是灵力最为集中的地方,倘若夜里从远远的地方看过来,整个鹊山山系两千九百五十里,九个山头,就数青丘灵气最为充沛,玄妙光华连天接地。 自然也就被垂涎。 女娲娘娘拼了一身法力,堪堪分好五界,可这五界之中挣来夺取的,她却也无力再管了,各界便开始新一轮的争夺灵力。 青丘首当其冲,幸而还有爷爷在。爷爷一向是最和善公正的,青丘的灵气他从来都不主张独享,单凡别的山系的妖怪要来此修炼,爷爷也是欢迎的。 但要是想把别的妖怪都赶走,独自占山为王,那爷爷千万年跟随女娲娘娘,也不是打不过它,所以安分修炼的,都留下来了,有旁的心思的,都围着青丘打转。 白芷看着月光下如流水一般徜徉流淌的灵气,索性坐起来修炼,众妖皆知她从来都是最用功的那个。 青丘往东,是箕尾山,荒无人烟,砂石密布,全无鸟兽,只一点好,靠近东海。龙族便住在东海里。 白泽便是爷爷从海边捡回来的,它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伤,捡回来的时候都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那会儿白芷还没化形,跟在爷爷后面乱转,涂山辛倒是结结实实的伺候了白泽好些日子才得以脱身。 之后,涂山辛便一直以白泽的恩人自居了。 白泽不大说以前的事情,爷爷也不问,涂山辛问过几次,白泽都不说,渐渐的大家虽还是好奇,但也不问了。 白芷化形知晓些世事后偷偷问过爷爷,爷爷只说现在妖界乱得很,便转换了话题,白芷也知道不好再追问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白泽是把青丘当成了自己的家,吃得睡得住得,还能欺负欺负涂山辛和青丘一众小动物小妖怪,倒是乐得很。 白芷渐渐进入空灵,她的五官却变得灵敏,她可以清晰的听到箕尾山脚东海海水冲刷海岸的声音,听到东海海面之上精卫鸟的凄厉鸣叫。 听到有妖靠近了她。 白芷瞬间睁开眼睛,是白泽那张羊脸。 白芷刚想嫌弃他一下,白泽却急急忙忙的化形,嘘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朝着青丘来了。”白芷却什么都没有听到,刚想反驳,爷爷却也起来了。 “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爷爷侧耳细听。 又过了半响,白芷也听到了,细细簌簌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草地上快速的滑行。 白泽黑了脸:“猿翼山那臭长虫!” 爷爷点点头:“怕是上次没长记性。” 涂山辛也听见动静跟了过来,它惺忪睡眼,踉跄行来。 白芷同情的看着它,涂山辛少年老成,却独独怕蛇。 那是它尚未化形之时,外出游玩,路过猿翼山,被一群蝮蛇围在山谷里几天几夜,害的爷爷好找,此后便一直阴影不散。 那长虫们来的极快,听声音来的还很多,涂山辛脸都绿了,躲在白泽身后不敢动弹。白泽难得的没有因为这个事情取笑它,天知道他嘴巴多毒呢。 一个难听的嘶嘶声突兀的撕破夜空:“老狐狸,你们霸占着青丘也有些时日了,是不是该滚蛋了?” 一群嘶嘶声相和做回应,白泽说:“长虫后面还有东西。” 白芷恨恨的骂:“这群混蛋,是等着臭虫跟我们拼完了它们捡便宜呢。” 爷爷凝重了神色:“之前他们都是一个一个来,倒是都好收拾,如今都围在青丘外面,如果我们收拾了长虫还好,要是拼个你死我活不相上下,难保那些作壁上观的不会动心思。” 白泽点头:“爷爷说的极是,务必要先拿下长虫。” 说完,他们不由得都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涂山辛,只见他脸色发绿,身体发僵,却依然抖着说:“拼…拼…拼了。” 大家不由得笑起来,一下子便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爷爷顿时豪气冲天:“想当初老子跟着女娲娘娘四处收拾妖怪时,你们还连个蛋都不是呢,这才多久,便欺负到青丘头上来了!” 蝮蛇们有一种蛇多力量大的错觉,青丘蛇丁单薄(它们如此想),胆子又小(涂山辛便是例子),蝮蛇在繁衍子嗣上颇占了许多优势,便纠集了大群蛇,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呼啸而来了。 月光下,一方是三狐一兽,一方,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蛇,数量上完全不足以抗衡。 然而,九尾狐却是天地灵气盘古精魂所孕育出来的灵兽,这些肉体凡胎,如何见识过这样的灵兽! 蛇群为首的,是一条百年树木粗细的蝮蛇,头顶上顶着一团猩红的肉瘤,鲜红的信子不断吞吐,白泽飞到半空中,神色倨傲,扫了蝮蛇后面一群围观的妖怪:“你们可想好了,现在滚蛋,明天还能到青丘来修炼,若是现在跟着这群死长虫不悔改,怕是你们往后连青丘周围百里都不能靠近了。” 那群妖怪互相看了看,思量了半响,瞬间离开了大半,剩下的也远远的退开去,这是在表示:“我们不参合你们打,不过万一你们输了,我们也不落井下石。” 白泽满意的点头,落下地面,蝮蛇群步步紧逼,围紧了里面的三只狐狸,托青丘庇护的小妖怪们,都被爷爷赶回去了,只有一群灌灌,仗着体型优势,在外围一条蛇接一条蛇的吃,倒是乘机美美饱餐了一顿。 蝮蛇王并不理会,反正它们数量多,专注九尾狐是正事,几只灌灌,转身再收拾。 爷爷也不理会,这样的妖怪,必须杀一儆百,它没有听从白泽的建议,用药物驱散蛇群,诚然解决了这次,下次还要来,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了,也让旁的妖怪看看,这鹊山山系,到底谁做主。 蝮蛇王身体往前一指,蝮蛇群便遮天蔽日的游了过去,张嘴便撕咬,腥臭的味道熏得白芷几乎落泪,涂山辛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死死钉在原地,不然,怕是它要跑回窝里去把头埋起来。 在众蝮蛇拼命进攻游向爷爷之时,它并没有任何动作,但当蝮蛇靠近它三尺距离的瞬间,它突然一跃而起,体型暴涨,爪子也陡然长出尖锐的利爪,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在蝮蛇群中进出几次,白芷好整以暇的扶着僵硬的涂山辛,并没有参加战斗。 白泽也看着,嫌弃的说:“几天一次,烦是不烦?”他看到爷爷特意要做一个样子震慑其他妖怪,他也就没动手,论起来,这南山三个山系,怕是没有人是爷爷的对手。 他无不怜悯的看着蝮蛇王,真不知道是谁借给它的胆子,怎么就能膨胀成这样。 蝮蛇王正催着众蛇去围攻爷爷,却看到一地的残肢断体,灌灌们正在这一地残肢断体中来回寻觅,将蝮蛇胆一个一个吞下去,直吃的肚子滚圆。 蝮蛇王心里又急又气,它回头找了一圈,只看到它如潮水般的蛇群,其他的妖怪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它心里怒骂,却又退不得,蝮蛇的繁衍太快了,猿翼山早就住不下了,既然要另觅他处,自然是要找一个好的去处。 它心里暗骂那个撺掇它的妖怪,还说九尾狐势单力薄,这简直就是一狐当关,万蛇莫开。但是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再厉害的狐狸,也会累吧? 蝮蛇王算是看的清楚,爷爷是厉害的,但那三个小的,基本上都是不经事的,只要把爷爷累垮了,其他三个应该也是好解决的。 于是它指挥着蛇群朝着爷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白芷见状,怒骂了一句:“无耻!”她一把将涂山辛推给白泽,也冲入了蛇群,虽然战斗力不如爷爷,但是也不容小觑。 她蛇群中左冲右撞,利爪不断的嵌入蛇身,撕裂,血腥立时染红了她一身雪白的毛皮,她嫌弃极了,跃起来冲向蛇王,擒贼先擒王,这可是爷爷教她的。 蝮蛇王嘶嘶怪叫着,巨大的尾巴迎向白芷,牢牢将她裹了起来,白芷的利爪深深的嵌入蝮蛇王的尾部,它吃痛之下,更加紧的缠住了白芷。 白芷疼痛,一时间有些难以呼吸,爷爷见状,也两下撕碎了身旁的蝮蛇,冲向蝮蛇王,蛇王指挥着左右的蛇群涌向爷爷,不顾一切的缠住了爷爷,一时间爷爷也有些脱不开身,有蛇缠住了他的脚,咬住了他的身体,一条一条密密麻麻挂在它身上。 白泽见状,连忙放下涂山辛,招呼灌灌将他护起来,自己飞到空中,洒出花瓣式神,式神带着雄黄粉,从空中披头盖脸的洒下来,众蛇躲避不及,多被撒了一身。 蝮蛇王嘶嘶的叫唤,此时此刻,退不得,也退无可退,它一口咬碎了退在最前面的几条蛇,驱赶着它们重新涌向爷爷也白泽,自己则牢牢的握紧了白芷。 第三章 狐狸还是老的狡猾 涂山辛艰难的站起来,大家都在迎敌,没有理由他一个躲在后面靠几只鸟保护,虽然这几只灌灌看起来确实比他勇敢多了。 面对着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汹涌而来的蛇群,涂山辛真是没忍住,他吐了,双脚实在坚持不住了,他面色苍白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灌灌们立刻嫌弃的弹跳开去,一面呵呵大叫,吃得太撑的它们整个身体圆滚滚的,十分滑稽。 白泽偷空看了过来,好气又好笑:“涂山,你怕是要练练胆子了,还能被这几条长虫吓成这样。” 涂山看着身上爬满蛇的爷爷,又看看在蝮蛇王尾巴里卷着的白芷,眼一闭,心一横,张牙舞爪的朝着蝮蛇王冲了过去。 一路上它的爪子触碰到滑腻到恶心的蛇的皮肤,涂山辛忍住胃里翻涌的恶心,拼命的撕扯手里的蛇,到了蝮蛇王尾部,它将全身妖力都集中在爪子上,尖锐的爪子断发削铁,一下子将蝮蛇王的尾部对穿了一个洞。 蝮蛇王疼痛之下不得不放开了白芷,涂山化形,接过白芷,一路厮杀,连滚带爬回到灌灌后面。 好在白芷并没有收到多少伤害,反而是爷爷那边被蛇群缠得紧了,眼见不大好。 幸而在爷爷妖力撕杀下,蛇群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青丘山脚,已经堆起了厚厚的蝮蛇尸体,蝮蛇王见大势已去,无法多做纠缠,嘶嘶叫着,招呼剩下的蝮蛇迅速离去。 蝮蛇王一面环顾四周找着什么,一面怒骂:“说好我缠斗它们,它去占了青丘了,这王八蛋竟然先跑了!” 白泽第一时间跑过去挑掉了爷爷身上挂着的蛇,爷爷已经浑身鲜血了,白泽将爷爷扶到他的屋子里。 说起来也是忒懒了些,青丘住那么些妖怪,化形的没化形的,除了白泽有个小屋子,别的竟然都是垒窝的垒窝,筑巢的筑巢,连爷爷刨了个洞住在里面,更别说涂山和白芷了。 竟然只有白泽这里一个养伤的去处。 蝮蛇剧毒,皮肉之伤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些剧毒都浸入了爷爷的身体,虽说九尾狐妖力十分了得,可是毕竟爷爷年岁太高,而且断过尾,受过重伤,不比年富力强的狐狸了。 白泽眼见爷爷脸色灰败,暗叫不好,刚想转身叫白芷和涂山。 爷爷一把抓住了他:“不用告诉他们我中毒,免得涂山埋怨自己。” 他咳了一阵:“我其实早就该跟着女娲娘娘一起去的,但是娘娘说她好不容易分了五界,虽然五界之间不再有大的争端,但是妖界内部还是互相争斗不断的。” “娘娘善心慈念,让我要安定好妖界,减少杀戮,我还没有做到,所以一直苟延残喘,如今他们两个让我看到了希望。” 白泽可有可无的说:“妖界安不安定,与我有何干,但是您在不在,却对我很重要。” 爷爷看着白泽的眼睛,有些歉疚:“我知道娘娘愧对你们一家,但是,白泽,天下苍生啊,娘娘何曾不难过?你当娘娘当日做决定就不艰难?” 白泽倔强的别过头去:“娘娘有她的考量和取舍,但是她拿了我们一家的命去换,就剩我一个,如果不是您,我只怕也填在了那场洪水里。” 爷爷叹了口气:“孩子,你是知道的,若不是娘娘留了话,我怎么知道你还在?娘娘让我照顾好你,我便走遍了天涯海角去找你,连娘娘交代安定妖界的任务,我都放在了一旁。” “如今,涂山和阿芷都算争气,这任务交给他们,我也安心。”爷爷握住白泽的手:“可是我不放心你。” 白泽看着联袂而来的一身鲜血的白芷和涂山:“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爷爷依旧不肯松手。 白泽想了想,又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他们完成您的心愿的。” 爷爷这才松开了手,白泽青白的手腕上一道紫红的勒痕,他不动声色的将这痕迹藏到了袖子里。 爷爷颇为内疚的对他点点头,感谢他的承诺。 说话间,白芷奔了进来,扑到爷爷边上,有些哽咽,对着白泽说:“这些伤你能医好的吧?”她转过脸又问爷爷:“爷爷你肯定很疼吧,都是孙女没用。” 白泽劝慰她:“都是不打紧的皮肉伤,我的药一敷,多重的伤都能好。” 涂山讷讷的跟在后面,自责不已:“若不是我,爷爷也不至于伤这么重。” 白泽没有取笑他,而是话有所指的说:“幼年的伤最痛,最难治愈。如今你敢面对蛇群救下阿芷,已经很勇敢了。” 白芷也难得的没有责备涂山。 爷爷忍住身上的疼痛,将白芷和涂山圈在怀里:“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不过我毕竟年纪大了,不知道哪天就离开了,你们要有准备。” 白芷摇头,眼泪开始流了出来:“你不会的,爷爷你不会的,我们可是九尾狐。” 爷爷笑道:“傻孩子,谁说的九尾狐就不会死,女娲娘娘那么厉害的神只,不也一样耗尽了法力归于虚空,无非是时间长短,我们一族,虽然上天怜悯,偷得多一些的时日,最终,也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 涂山说不出来话,哽咽着跪在爷爷面前。 “我曾答应过女娲娘娘,要好好把妖界管起来,却不想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如今反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单单保护一个青丘都让我力不从心,毕竟真的是老了。”爷爷抚摸着涂山的发顶。 “这个事情,只能你们去做了。”爷爷握住涂山和白芷的手。 “肃清妖界,该斩杀的斩杀,该放逐的放逐,为了众妖,不能由得那些异兽乱来。”爷爷肃然道。 涂山和阿芷对视一眼,跪倒在爷爷面前称是。 “白泽会帮助你们的。”爷爷有些迟疑,又说:“白泽,它很好,很厉害。” 白泽也插了一句:“是的,我会帮助你们的。” 爷爷松了口气,把这重任推给了后辈,可真是轻松啊。 白芷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爷爷松了口气的声音,顿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她偷偷抬头看了一样,看到白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里顿时确定,一定是被骗了。 但只要爷爷安好,要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白芷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答应了爷爷,那就着手做起来,不就是一统妖界吗,多大事呢。 涂山却凡事多一些思虑。 白芷一挽袖子说要先设一个小目标,一统鹊山山系的时候,涂山就弱弱的说了一句:“你怕是连蝮蛇王都还打不过,更别说咱们鹊山山系九个山头各有领主之外,头上还有个鹊山山神呢。” 白芷一想到自己被蝮蛇王裹成米团的样子,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河豚,看着涂山,怨念的问:“那你说怎么办?” 白泽好笑的看着这两只尚在茅庐之中便想一统妖界的小狐狸,突然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而且任务十分艰巨。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哪里是白芷被爷爷骗了,明明就是自己被爷爷耍了! 这老狐狸,自己想偷懒不干活儿,这么不要脸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什么临终托孤,根本就是给自己下圈套,这下好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了。 这两只小狐狸…武力值,白泽有种离家出走的冲动! 而爷爷,此刻一扫脸上灰败的颜色,用妖力将蝮蛇蛇毒推指指尖,身上的伤口迅速复原,毫不见昨日夜里颓废命悬一线的样子。 他从白泽的床上一跃而起,往箕尾山海边戏水去了,扔掉包袱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何况,他也不算是违背女娲娘娘的吩咐,要是,倘若,万一那两只小狐狸力有不逮,自己再从旁协助也不迟,总之,反正,他是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这些年,他也没少被那三个小妖怪拖累。 爷爷戏耍够了,懒散的躺在沙滩上,看着云起云灭,海浪潮汐,忽而,水里漩涡顿起,越来越大,水面上呼啸着锐利的嚣叫。 一条硕大的黑龙从水中冲天而起,瞬间化为一个须发巨白的老人站在爷爷跟前,他捻着胡须,笑眯眯的说:“你一下水,我就闻到你那身难闻的狐狸味了。” 爷爷指了指身旁,示意他坐下来:“应龙,老家伙,咱们多少年没见了呀。” 应龙颔首:“自打禹爷爷治好洪水,你忙着跟女娲娘娘去分五界,我回东海养伤,竟是再也没见过。” “可不是吗,我为了女娲娘娘的吩咐,这些年算是走遍了这九天之下所有的地方,如今,可以稍作休息了。”爷爷长吁了口气。 “娘娘不是还让你一统妖界吗?”应龙有些打趣的说,他深知他这位战友,这种事情,是最没有兴趣的,偏偏被娘娘这个命令绑住多年。 “你还不知道吗?我们青丘有后了。”爷爷无不得意的说到:“也该让他们出份力了。” 应龙豪爽的笑道:“既是如此便便于我同去吧,海底无比美妙,保证你流连忘返!” 爷爷也立即点头同意:“同去同去,此刻便去!” 开什么玩笑,虽然自己技高一筹,但是白泽也不是省油的灯,那两小只只怕也是很快能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不跑去躲一躲哪里得了! 第四章 不要小看小透明以及狐狸最爱住哪里 果然,白泽跟涂山和白芷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老头儿早就不见了踪影,三人一顿跺脚:“这狡猾的老狐狸!” 然后面面相觑,这下真的要靠自己了,顿时三脸黑线,各自有各自的不安和焦虑。 白泽心里已经把爷爷扎上了无数针以解心头哀怨,却不得不忍住想要开溜的冲动,耐住性子跟两只小狐狸分析。 虽则他们年岁其实相差不多,但是白泽一族,向来都是通晓天下事的,他们的记忆,是世代传承的,所以只要还有一只白泽在,便如同活宝库一般,平时还好,但凡世道不稳,他们一族,总是被人争夺的对象。 也因为如此,白泽一族历来妖力低微,基本上战斗值都是负值,擅长医术、控灵术,真的打起来,基本是没有存活的可能。 白泽看着白芷一脸的斗志,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你其实也是个菜鸟啊。 涂山说:“猿翼山我去过,那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蛇,还有很多怪兽。” 白芷一幅我们都知道的表情看着涂山,涂山脸色一赧,但还是接着往下说:“那里怪石怪木都多,什么都奇怪凶恶,连水里的鱼都与旁的不一样。” 白泽点头:“确实是奇怪,不过猿翼山北面,是羽山,爷爷说的鲧爷爷被‘诛于羽郊’便是这里了,后来这里便终日不见阳光,羽山也称了天界流放犯了错的仙人的地方,也就是魔族的起源。” “虽然女娲娘娘用法力封印分开了五界,但只怕在之前还是受了些魔力的影响,都有些堕化了。” 白泽思考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你们说的也对,如今鹊山山系我们是首要先解决的,然后再考虑其他的。” 涂山说:“要么就找大家商议一下?” 白芷附和:“好的好的,同意的留着,不同意的斩杀!” 白泽哭笑不得看着她,她反问:“这可是爷爷说的,怎么了?” 白泽连忙摇头:“小祖宗除了撕了几条还没化形的臭长虫,你可曾杀过妖怪?”白芷摇头:“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涂山说:“想好怎么对付蝮蛇王了吗?” 白泽点头:“你这才算说对了,鹊山山系这九座山头,箕尾山没有妖怪除外,其他八座山都有妖怪盘踞,还不止一个。” “其他山的妖怪都算是良善与世无争,如果你们愿意对他们开放青丘任他们来去,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猿翼山的蝮蛇王,和招摇山的狌狌,怕是不好对付。” 须得如此这般的耳语了一通。 涂山听完,又是佩服又是嘲讽:“狐狸狡猾这名号,可以休矣。” 白芷也一脸震惊的说:“你简直是不要脸到家了。” 白泽丝毫不恼:“你们这才开始,往后你们要这么做的时候多了去了,且看着吧。” 妖怪们做事情,没有那么多规矩,隔天消息就送到了个山头,再隔日,便有妖怪陆续来到青丘。 他们多数是受过爷爷恩惠的,青丘的灵气他们也享过不少,所以对于白芷也涂山的提议,他们无不欣然从之。 白泽站在涂山身后,看到站了一圈的妖怪,他默默在心里盘算:“招摇山的祝馀,草妖,吃根须能抵十天半个月不饿;鹿蜀,马妖,据说他的骨头做成的饰品有子孙运;都是些怀璧其罪又没什么战斗力的妖怪。” 白芷看着这一圈妖怪,内心都在流泪,这哪里是增强力量,根本就是给自己揽活儿,这些毫无战斗力的小妖怪一见有人出头,一溜烟的就跑青丘找庇护了,还不能指望它们去战斗。 而不等他们说什么,那群小妖怪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哭诉起蝮蛇王是如何欺负它们的了,白芷后知后觉的发现,若不是他们被爷爷推着来做这个事情,只怕蝮蛇王要先他们一步,占领鹊山山系称王了。 说话间,那正主霸气而来,虽然那天折损了若干子孙,它自己也被涂山伤了尾部,但气势上不能输。 看到蝮蛇王游近了,小妖怪们纷纷躲到了涂山的身后。 白芷心里也有些发虚,涂山更是还没有从恐蛇症中痊愈,白泽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站出来,问:“大长虫,你所来何事?” 蝮蛇王嘶嘶鸣叫:“鹊山妖怪商议如何分配灵气,为何没有我们?” 鹿蜀从涂山身后探出头来,大声的说:“你们那么坏,活该没份儿。” 白芷深以为然,深深点头。 白泽内心都在流泪,这是一个什么差事啊,奶妈子兼军师么?他看向涂山,红狐狸正在努力的跟自己的恐蛇症斗争,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白泽哀叹之极,老狐狸是怎么放心的下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三个的呢! 白泽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看看涂山,只好自己上前了。 “蛇王,虽说前日你率众侵犯我青丘,本是结下了仇怨,但是看在你们也是死伤无数,我们也不追究了。”白芷故意不去理会蝮蛇王气得头顶的猩红肉瘤突突跳动,继续说:“爷爷说过了,女娲娘娘吩咐过,要我们妖界稳定些,不能跟如今这样,今日你劫我,明日我打你。” 蝮蛇王开始吐红信。 “所以,我们也就大度一些,做一些妥协,只要你离开猿翼山,你蝮蛇一族便可以来青丘修炼。”白芷抛出条件。 “我们也不赶尽杀绝,女娲娘娘分五界之后,有许多地方都是在五界间隙中,你自有许多的去处,但若是你不肯,那你蝮蛇一族不但是我鹊山众妖得而伐之的妖族,你也妄想继续在妖界存活。”白泽补充。 蝮蛇王开始露出獠牙。 “你自己考虑考虑,如今你蝮蛇一族大势已去,大约已经不是我们的对手了。”白芷傲然说,小人儿装作大模样,十分滑稽。 蝮蛇王暴怒,朝白芷扑来,飞到一半,便掉落到了地上,口中还在吐着信子,身子断成了两截,内丹滚到涂山脚下,他捡了起来,交给白泽。 白泽略施妖力,蝮蛇王的内丹化作无数妖力,融汇到青丘的灵气之中去了。 众妖怪无不欢欣鼓舞,十分雀跃。 这时,将蝮蛇王一斩为二的妖怪走到白芷跟前,单膝跪下,低头说:“白芷姑娘,我青蛇一族,愿听姑娘差遣,早日达成女娲娘娘嘱托。” 白芷低头看它,是蛇族中最不起眼的一族,青虫,它们体型十分微小,毫无攻击力,亦无毒性,时常被凡人养做戏耍之用,在蛇族中受尽歧视和排挤,白泽找到青虫的首领,给它打造了一对尖牙,在蝮蛇王毫无防备的时候,对穿了它的身体。 其他的蛇族突遇变故,一时不知如何才好,看到青虫已经依附了九尾狐,有的索性也赖在青丘,也有的,离开了青丘,可猿翼山也是呆不下去了,于是索性去了羽山。 白芷收拾完了蛇族,心情大好,安顿下去其他的妖怪,倒都不是什么难题了。 白泽也放下了悬着的而一颗心,虽然他策划了这个叛变,可是能不能成功还是个问号,毕竟青虫实在是太过弱小,不过若非它们平日毫无存在感,也不至于一击即中。 白芷和涂山第一时间将他们拟定的妖界的约定传遍青丘和鹊山山系,十分简单:“不可恃强凌弱、取人性命,不可扰乱其他四界,涂炭生灵,违者,依照情节,轻则驱逐出妖界,重则斩杀。其余,自便。” 这份公约简单到十分儿戏,而青丘也对遵守这份约定的妖怪开放了青丘,任他们来去自便。消息传出去之后,竟有其他山系的妖怪,也纷纷前来,有的是躲避其他山系妖怪的欺凌,有的是为了修炼飞升,也有的是看到青丘妖怪兴旺,来讨生活的。 不出时日,竟然自发的在青丘山脚兴起了一个妖市。 “什么?他们竟然还办了一个妖市?”白芷十分感兴趣,她从来没有逛过什么集市,当下撺掇着白泽和涂山一起前去。 青丘山脚,英水河畔,竟然有妖怪搭起了简陋的窝棚,叫卖起来,十分热闹,大妖怪们争相抢夺的修炼圣地变成了小妖怪们过日子的烟火妖市,不得不说落差十分之大了。 然而白芷却十分喜欢现在热闹的妖市,众妖都认得他们三妖,便都围了过来千恩万谢青丘庇护,竟然寸步难行了。 无奈,三妖只好瞬移脱身回到白泽的小屋子。 “喂,我说,虽然我们都是妖怪,好歹化形了,你们这接着眼看也是要成为青丘小妖王的狐狸了,总不能还住在洞里吧?”白泽十分嫌弃他们的不讲究。 “你这屋子,虽然十分宽敞,总不如我刨的洞住着暖和。”涂山十分认真的说。 白泽把目光投向白芷,她也十分诚恳的说:“我也喜欢住自己刨的洞。” 白泽忍住把他们扔出去的冲动,“温柔”的把他们赶了出去:“滚回去睡你们的狐狸洞,没事少来找我,我忙的很。” 第五章 以物易物在妖界是行不通的 白芷最近十分心烦。 因为招摇山的狌狌来了。 它问说为什么鹊山开大会它没有受邀。 它便是白泽说的另一个麻烦。 招摇山是鹊山山系的头一座,西边就是西海。跟箕尾山靠着东海荒无人烟砂石密布精卫鸟都绕着飞不同,招摇山是个洞天福地,多金多玉,除了灵气稍许不如青丘之外,什么都好得很。 所以白泽觉得狌狌比较难收服。 不过狌狌个性孤僻,不大与外界来往,大约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索性先晾着它不去管,只叫了草精木怪祝馀和迷谷,谁知狌狌听说后反而自己跑过来了。 更不承想狌狌一见到白芷就双眼直冒桃花,非卿不娶,一直说拿那招摇山做聘礼,跟白芷结为连理,整天跟在白芷身边寸步不离。 深深一个作揖,学着凡人浪荡子的模样说:“小生招摇山周生生,愿聘姑娘为妻,此生此世,白首不相离。” 白芷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溜烟躲得远远的。 涂山目睹全程,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西海边去好好泡着海水冷静冷静,白泽在他耳边低声说:“冷静,别冲动,这可是个好机会。” 涂山剜了一眼白泽,白芷不知道他的心思,白泽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竟然还叫他冷静,真是不可忍! 白芷十分头疼,狌狌已经跟了她一整天了,眼见日薄西山,狌狌毫无离去之意。 “你不是要连我睡觉也跟着吧?”白芷受不了了,嚷嚷着问他。 “你睡你的,我守着你,我看涂山那狐狸对你可没安好心。”周生生义正言辞,他也早已化形,更是颜如玉,唇如樱,好一个翩翩少年郎,直把涂山在外貌上给比了下去。 涂山听闻此话,随手抓住一只肥硕的灌灌,丢向周生生,后者轻巧接住灌灌,倏地不见了,倏地又回来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那只被扔来扔去的灌灌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狌狌却已经没事妖怪一般在白芷的洞旁坐了下来。 白芷无可奈何,只得跟白泽求救。 于是白泽施施然来到跟前,狌狌顿时警铃大响,十分戒备的问他:“难道你也要向白芷姑娘求亲吗?” 白泽一下子被噎到,他嫌弃的说:“我是那么没有眼光的妖吗?” 此话一出他顿时感觉被三道目光凌迟了,可是话已出口,是收不回来的了,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虽然我们妖怪不像凡人那么麻烦,但是也讲究个两情相悦,你这么缠着阿芷也不是办法!” “不许你叫她阿芷,阿芷是我的。”狌狌戒备。 “白芷爷爷离开前,给了她任务,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她是不可能考虑结亲的。”白泽好整以暇,缓缓道来。 “什么任务?”狌狌狐疑的看着他,焉知他不是骗人的,他们白泽恶名在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蝮蛇王怎么就死在青丘了。 于是白泽便把爷爷要求白芷涂山管理妖界的事情告诉了狌狌。 “这多大事情?我来帮助阿芷,谁不听话,我就把它扔到西海里去喂鲨鱼。”狌狌拍着胸脯承诺。 白泽暗地里给了涂山一个得意的眼神,至此,鹊山一统。 狌狌也想到青丘住下,他说怕涂山不轨,但白芷说,招摇山是鹊山山首,十分重要,须得靠得住并且又厉害的妖怪守护,除了周生生这般妖力高强,速度惊人,又十分有头脑的大妖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妖怪能担此重任。 狌狌当下头脑一热,便拍着胸脯说一定不负所托,轻烟一般消失了,至于他在西海边上如何懊恼怎么答应的这么快,从此只能坐在西海边上遥想小狐狸倩影,就只好按下不提了。 爷爷在东海听应龙说起这些经过,拍腿大笑,直说白泽果真是个混蛋,还好老子总算比他技高一筹。应龙也十分欣慰的说,还是青丘后生有出息,看他东海的子孙们,都只知道到处去浪,挑逗鲛人倒是厉害,正经事上什么都靠不住。 海底十分之新奇,爷爷住下之后乐不思归,整日跟着应龙的后辈在东海里闲逛,倒是真的毫不担心青丘上那三只小妖怪了。 白泽的戏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虽说青丘一众小妖怪们自发成了了妖市,虽说买卖的都是妖怪,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妖怪的地方也不例外。 既然大家都成了青丘的居妖,那么有了问题,自然要找青丘裁决,所以妖市上发生争执的小妖怪们一窝蜂的涌到了白芷的狐狸窝前,涂山不明所以,为什么大家不来找他,明明他看起来更加的老成和稳重啊。 白芷蹲在她的狐狸窝上,看着围成一圈的各色妖怪,脑子里一团麻,她都不知道妖市怎么回事,怎么决断?涂山这家伙,这群妖怪怎么不去找他? 但样子总归是要装出来的,不然怎么让这群小妖怪信服啊。 所以她先长啸一声,盖过了这群小妖怪的你来我往叽叽喳喳嗡嗡嗡嗡。她一指为首的????,它一个身子三颗头,吵得最凶最大声:“你先说。” 然而????不负众望,自己得三颗头之间为了谁先说又发起了新一轮得争吵,众妖看得目瞪口呆。 白芷无奈,只得指着其中一颗头说:“你先说!”其他两颗哪里肯依,叽叽喳喳又吵起来,白芷十分恼怒,一下子现出原形,狐狸不发威,你以为我不吃鸡吗? 见到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得狐狸,????终于安静下来,于是白芷指着第一颗头说:“三句话,你先说。” 第一颗头战战兢兢的说:“类买了我的东西,给我硕鼠,我不要。”另外两颗头难得的没有吵架,一起拼命点头,齐声说:“我们都不要,它不肯给别的。” 白芷又转向类,类自为牝牡,半身阴阳。它先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硕鼠多好呀,我最喜欢吃了,我都没舍得,因为它东西好我才肯给呢。”然后又十分蛮狠的说:“我就说三头鸡不吃田鼠,你非要给。” 类用十分委屈的目光看着白芷,泪汪汪的眼睛看的白芷都招架不住了。 于是白芷装模做样的点点头,说,知道了,便转向下一个妖怪,一问下来发现问题都差不多,都是自己觉得是好东西才给别人,可是别人根本不要,卖家想要的东西,买家又没有,买卖不成,于是便起了争执,十桩倒是只有一两桩是买家卖家都满意的。 于是白芷便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大家都认同的呢,一群小妖怪见白芷迟迟不给他们做主,又开始自己吵起来,一直从夕阳西下吵到圆月当空,往常宁静的青丘此刻一片鸡飞狗跳。 涂山躲得远远的,论打架斗殴,大约白芷不如他,论耍小聪明,他自认不是这种狐狸,他本想去解救一下白芷的,可是还没等他靠近呢,小妖怪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便隔着三五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头疼,他索性不去了,反正也是添乱。 白泽也不去,他倒是有个主意,不过青丘又不是他的,左右他也是帮助那两只狐狸,倘若妖市治理这么点小玩意白芷和涂山都搞不定,看来他只有满天下去找狐狸爷爷辞职了,他也看白芷怎么应对。 外无援手内无经验的白芷被这群小妖怪吵得头晕脑胀,正想索性一口全吃掉算了,此时她猛抬头,看到皎月之下,青山之间流淌着的灵气,她想,这群小妖怪来到青丘,无非就是为了这些灵气,可是灵气不能拿来交换,可怎么办才好呢。 福至心灵,白芷终于有了主意。 于是她再次长啸,这次底气有些不足,十分累了。 “青丘妖市本是大家自发的,也都是一贯以物易物,我们本不愿多加约束,可如今眼看是不行了,你觉得好的东西,别人未必喜欢,也未必用得上。”白芷有些疲惫,但依然强撑着说。 “因此,即日起,青丘妖市使用修为交易。”白芷嗓子有些沙哑,众妖安静下来,一齐看着她。 “大家到青丘来,无非都是青丘的灵气充沛易于修炼,如今倒是都跟凡人一般置气起来,索性都用修为交易,所有妖市上的物件,都用修为珠标价、交易。”白芷下了结论。 “至于你们售卖的东西价值如何,自行标价,觉得贵了的,可以不买。”白芷开始赶妖:“就这么着,明日开始,都用修为珠标价。” 众妖又开始嚷起来,这个说我的修为高,那个说我的妖力强,还有的说我一直在青丘修炼,我修一年当人家十年,这又怎么算啊。 白芷虎着脸,凶道:“修为珠内有多少灵力,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自己妖力有多少,修为有多少,心里难道没点数?全都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别人的妖力就是比你强,修为就是比你高!” 一众妖怪就这样被赶了回去,自己回去琢磨自己卖的东西到底值多少修为,着实为难了它们,妖市就这么歇业了好些天。 第六章 妖怪也是会花粉过敏的 妖市的争执奇迹般的结束了,各妖怪都在思考到底怎么定价合适,毕竟修为都是自己的,而物件都是别人的,论起来,各妖都有各妖的小心思。 尤其是青丘本土的妖怪们,都存了一种出生地的优越感,都爱说我们青丘如何如何,你们某山如何如何之类的,屡禁不止,后来索性白芷就说,一日住在青丘,便永远都是青丘的居妖,都可以自称我们青丘如何如何。 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所有的妖怪都不说我们青丘如何怎样了,白芷也懒得去揣测这些小妖怪的小心思,由着它们了。 说起来,青丘的雏形就是这样形成的,自由,无为,只要不伤害到别的妖怪,所有的妖怪在这里都是平等的,自由的,乐土一般。 白泽十分欣慰,觉得自己还是值得留在青丘的,两只小狐狸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小事放任,大事立场分明,虽然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它们一族历来都是被上位者强势压榨的,跟这两只小狐狸相处,真是太幸福了。 小妖怪们还在为定价伤脑经,时光却不等人,桃妖爷爷的本体率先灼灼开了起来。 漫山遍野,竞相争妍,英水河畔的柳树也积絮成雪,美不胜收。 一年一度的花粉过敏大赛又开始了。 涂山每到这个时候都只想躲在窝里不出来,外面的美景与他毫不相干,他甚至想远远逃离,哪怕是去羽山,那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青丘山上山下,英水河畔,即翼泽旁,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喷嚏声,许多妖怪随都化了行,还是一样鼻涕三尺走来走去,只听得白泽头皮发麻,白芷也是爱干净的,索性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作为青丘首屈一指的医师,连他都拿这个没办法,大约两条路,一个,是把鼻子统统切掉,一个,是全体春眠,一直睡到花期结束。 涂山拿脚踢他,说他配不上族名。 白泽一边扔过来一块手巾,一边嫌弃的别过眼睛:“虽然是只狐狸,好歹化了形,还是有点人样子的好,不可太过邋遢。” 几日之后,涂山的鼻子已经破了一块,红着鼻头他也不乐意四处走动,索性真的喝了一幅逍遥散,回洞里长眠去了。 见到涂山这样,其他饱受困扰的嗅觉灵敏系妖怪们便纷纷跑到白泽这边来求药,一时间,白泽这里喷嚏声此起彼伏,鼻涕横飞。 向来有洁癖的他何曾受得了,索性把逍遥散全部丢给祝馀,让她代为发送,不过他只要来求药的妖怪的一根头发即可。 这有何难,还在担心要付出多少修为的妖怪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白泽的黑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居然不要大家修为,真是奇哉怪也。 不过鉴于白泽的口碑,妖怪们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他拿我们头发不会做什么法吧。” 祝馀掩嘴偷笑,直摇头,这群傻妖怪们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途呢,白泽看着它们,可是当养着一群行走的药物的。 这下白泽可大丰收了,祝馀无不遗憾的想,可惜自己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祝馀自打从招摇山过来之后,就不想回去了,招摇山再金玉满堂,也没有白泽,她不过是草精,化了形不久,本来就是等级很低的小妖怪,跟迷谷不相上下,迷谷是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不回去了,在即翼泽旁扎了根,可是她却是跟周生生一样,一见青丘误终生。 周生生是见了白芷,她则是为了白泽。 她知道自己的作用,不过是人吃了不会饿而已,这么点小功能,哪里入得了白泽的眼,且不说他屋子里那些珍藏的物件儿,就前面这群妖怪的头发丝儿,也比她有用。 祝馀不禁又抬眼看看白泽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花草草,虽说青丘花草多,可是白泽院子里这些,明摆着都是连青丘都没有的奇花异草,她都没脸把自己种到边上去,所以把自己种在了院子外面。 这一次集体花粉过敏反而是给了她机会,白泽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只好让祝馀来帮他的忙,自己也好早日脱身。 祝馀看着满院子的奇珍异草,一面内心流泪一面发逍遥散,末了,给自己剩下一把逍遥散,兑了水喝下,一横心,把自己种在白泽院子当中,沉沉睡了过去,左右我是不走了,管你养了多少奇珍异草! 青丘难得又恢复了安宁,白芷交代草精木怪们把青丘拾掇干净之后,才又慢悠悠的出来踱步,碰到一脸为难的白泽,不禁觉得有趣:“你这院子里,什么时候种了这么不起眼的草了?” 她蹲下来看了看,恍然大悟:“这不是招摇山的祝馀吗,怎么就赖上你了?” 白泽一脸无奈看着情窦未开的小丫头,说:“周生生怎么赖上你的,这草就怎么赖上我了。” 白芷一幅惊呆了的样子,捂住胸口,缓了缓,才说:“居然有人能看得上你?”白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自己是个傻的,你当全部妖怪都是傻的吗?也就狌狌那个没脑子的能看上你。”他很想说,还有涂山那个没脑子的。 可是涂山那个懦夫笨蛋不敢说出口,他才不要帮涂山做这种表白的弱智的事情,看他着急才有趣呢。 白芷不以为意,她天生情感迟钝,对于情啊爱啊都全然不上心,却独独好奇白泽这样嘴巴又毒舌,气量又狭小,行事还不光明的坏妖怪居然有妖怪会喜欢,还给自己灌了逍遥散强行把自己种在了他家门前,不得不说,真是大开眼界。 白芷决定,等祝馀醒来,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 正说话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凌空掠过,夹杂着呼啸的风声,白芷抬头看去,硕大的爪子里面,还抓着一个人,黑影发出婴儿般啼哭的声音,甚是凄厉。 白泽黑了脸:“女娲娘娘分五界,就是不让互相纠缠,它算什么东西,竟然公然去人间虏人来吃!” 白芷看清了,是鹿吴山的蛊雕,虽同属南山一系,但却是在柜山山系一脉,说起来,跟羽山还是一个山系的,那个山系,多数都是些凶恶的家伙,柜山山系的小妖怪们,大多都已经被欺负得早就躲到青丘来托庇护了。 白芷原本以为自己将爷爷的托付完成得很好,谁知竟然也只是将将收拾了一个蝮蛇王,收罗了些微不足道战斗值为零甚至还需要精力管理保护的小妖怪们,真正凶恶有危险的,外面柜山山系才是要给开端呢。 真是挫败啊,她不禁想,要不要去把涂山给揪着耳朵叫醒来修炼呢,这明显打不过呀。 白泽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她:“这天下所有的事情,无不讲究一个循序渐进的,哪里有一口吃成一个胖子的。”当然灌灌除外,他心里想,灌灌们那天吃了太多蝮蛇,过了这么多天了,还是一个一个圆滚滚的模样。 “再说了,你带着青丘众妖,也别小瞧了它们,虽然妖力一个比一个低,但是它们也有自己的能耐,”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例子,最后却什么都没找到,只好接着说:“量才施用,才能百战百胜。” 白芷疑惑的看着他,白泽又说:“对付蛊雕,也不是没办法,要么我们找会飞的妖怪跟它打,要么,让他不会飞。” 花粉症过去的时候,白芷还没有找到青丘有会飞的大妖怪,却等来了鹊山的山神。虽说五界已分,这些被遗忘或者故意遗忘在各界的土地神仙们依旧领着旧职,只是管辖之内的妖怪们大多不去理会这个名存实亡的山神了。 白芷和涂山收拾了鹊山山系,并没有怠慢鹊山山神,照例进贡不断,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劳动了他亲自来青丘。 白泽附在白芷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一旁假装不存在,山神足下生风,快步走进院子,看到白芷,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青丘老狐狸呢?怎么这段日子不见了。” 白芷恭恭敬敬的说:“山神爷爷,我家爷爷出门做客去了。” 山神瘦弱的身子,顶着一颗硕大的龙头,两根胡须滑稽的飘着:“老狐狸出门也不来跟我知会一声,我倒是听说最近你们青丘很热闹啊?” 白芷立刻眼泪掉了出来,说:“山神爷爷你都不知道,蝮蛇王差点就把我们吃干净了啊,我爷爷也是重伤,被应龙爷爷接走去疗伤了。” 这话里话外的在职责山神没有尽职尽责,由着蝮蛇王作威作福,当然,早些时候,在蝮蛇王跋扈下,山神确实也是没什么用的,不过是如今看着小狐狸们年幼,青丘没有大妖怪坐阵,来抖抖微风罢了。 以为白芷涂山进贡及时,想来是要托山神庇护。 却没有想到白芷第一句话就撕掉了他的面皮,让他好生没脸。 “可是你们也杀了蝮蛇王,算是相抵了。”山神尴尬的说。 “可不是我们干的。”白芷擦擦明显虚假的眼泪:“那是它们蛇族自己内讧,山神爷爷明鉴,我跟涂山哥哥还没有那个能耐杀死蝮蛇王,我还差点被他一口吞了呢。” “对了,我刚才还看到鹿吴山的蛊雕到青丘来打探,刚想派个妖怪去送信给山神爷爷,万一蛊雕来犯,该如何是好,恰好山神爷爷就来了,真是及时雨呀。”白芷一步一步,把山神架上了台。 鹊山山神可不敢去招惹柜山山系那些凶恶的大妖怪,那边山神早就逃之夭夭了,哪里像青丘,还有他一席之地,进贡不断。 他连忙说着天气不错呀,花开的真好呀,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竟然一溜烟的就跑了,白芷气得摔碗:“这个只想着作威作福的家伙!”白泽笑得眉眼弯弯,祝馀从睡梦中被吵醒,看着眉眼如画的白泽,醉得整株草都红了。 第七章 有了误会就要马上澄清 涂山和一众花粉过敏的妖怪们一直睡到花期过完,这才懒懒醒来,一时间,伸懒腰声,沉睡醒来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白芷心想,要是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该多好。 然而青丘却是个四季分明的好地方,这会儿已然即将入夏,蝉鸣声声,涂山睡眼惺忪,脚步踉跄,走到白芷的窝边。 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清醒,涂山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扯着嗓子叫白芷。 白芷没出现,白泽却飘然而至,十分得意的问他:“怎么样?我修的。” 涂山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屋子,却不是石头堆砌的,而是移植过来一株长势正旺的榕树,又特意藤曼,两个纠结着长成一个中空的奇怪屋子。 涂山摇头:“不是说喜欢住狐狸窝的吗,怎么就弄了这么个东西?” 白芷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涂山,眼前一亮:“涂山快进来,白泽这个小屋子颇有意思。” 白泽对着涂山得意的一笑,涂山不情不愿的跟着他走进了屋子里,里面完全没有别的东西,脚下踩着的是藤曼互相交织长成的一块小平地,墙壁是榕树的树枝密布,头顶是密密麻麻的榕树叶。 涂山不由得也咋舌,真是巧夺天工,或者,这就是天工?他侧过头有些佩服的问:“这是你找来的还是你弄的?” 白泽伸出手,桃花式神翩然:“桃妖爷爷的子子孙孙,很是厉害呢。” 涂山心道,就知道你惯会利用别人。 青丘妖怪们既已醒来,自然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妖市也陆陆续续开了起来,这一次竟然热闹过上次。 其他山系的妖怪们听说这里可以交易修为珠,都纷纷跑了过来,有些喜爱青丘氛围的妖怪被这里所吸引,也留了下来。 好在妖怪们对住的地方不甚讲究,也没有什么大兴土木,只要是有个窝洞容身便十分满足,即便如此,白芷也不得不考虑日益增加的妖怪们如何安置和管理。 毕竟不再是两只狐狸一只白泽外加赤儒灌灌,一个手就能数过来的青丘了。 隔日,涂山去了跟青丘相邻的基山。 青丘东边,是箕尾山,砂石密布,无法居住,算是青丘与东海之间的屏障,西边,便是基山,算起来,与青丘离得最近,除了青丘山上出生的妖怪,便是基山妖怪享的灵气最多了。 涂山是想要在基山上,划出一片地方,安置这些慕名而来的妖怪们。 不过涂山心里可没有底,不知道他那邻居愿不愿意。 基山上的邻居叫做猼訑,跟他们一样,都是九条尾巴,不过猼訑是羊族,九条尾巴四只耳朵,眼睛奇葩的长在背上,总之是一个长相十分奇特的妖怪,还没化形,平日里因为形象太过怪异,不大出现在大家面前。 也是它自己太过自卑的缘故,涂山心想,自从见识过妖市上那些妖怪,涂山觉得猼訑真是太可爱太好看了。 妖市上的妖怪,有的是还没化形就跑过来了,有的是能化个一肢半腿的,还有的是能化个头,或者半截身子的,总之它们全都不避讳的跑到青丘来了。 涂山简直没眼看那些丑到家的妖怪们,还不如猼訑看得顺眼。 涂山在猼訑的窝里并没有找到它,没有关系,它总归是羊,喜欢四处走动的,于是涂山便在基山四处找,找遍了基山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这倒是奇了。 猼訑不管去哪里,总归都不会离窝太远的,它天性胆小。 于是涂山又把基山搜了一遍,这才在基山与青丘中间的一个小河谷里找到了猼訑。他居然化形了,可是,然而,他只有一只眼睛。 他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又听说青丘很热闹,就想去青丘瞧瞧,谁知路过山脚的村庄,被凡人看见了,他这才知道原来凡人是两只眼睛。 村子里的人难得看到一个妖怪,开始是吓个半死,后来发现,嘿,这妖怪居然比它们还害怕,于是便有胆子大的牵出来猎犬,拿着叉子锄头,把猼訑围着很是好好打了一顿。 猼訑是受了惊吓现了原形这才吓退了村子里的人,自己却也怕得要死,躲在河谷不敢动弹,若不是涂山来找他,只怕他连回去的勇气都没有,毕竟河谷两边都有村子。 涂山苦笑不得,被凡人欺负成这样连家都不敢回的妖怪,它还真是第一个,涂山决定替他隐瞒,不然只怕猼訑更是混不下去了。 不去看它那只独眼,猼訑其实是一个十分清秀瘦弱的少年,胆子十分的小,他想起白泽说的,猼訑的皮骨,做成了饰品,给士兵佩戴后,士兵将一往无前,毫无畏惧。 涂山十分怀疑,你看看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畏首畏尾,怯怯诺诺的小家伙,你说他的皮骨能给人勇气?十分值得怀疑啊。 还没等涂山提出他来的目的,猼訑已经扑在他怀里大哭了:“涂山,他们都欺负我,我以为化形了就好了,结果连凡人都能欺负我。” 直哭得浑天黑地,眼泪横飞,我见尤怜。 涂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轻抚着猼訑得背部安抚他,猼訑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要回去了,涂山你带我去青丘吧,他们都说青丘可自由可好了,我也想去。” 涂山只好将猼訑背在背上,慢慢走回去,一路上,月凉如水。 为什么不瞬移呢?白芷问他,涂山心里暗道,我妖力不够,难道你就不知道? 于是涂山故作高深的说:“因为月色很美,慢慢走回来可以赏月。” 全然不知背上的猼訑额间的独目里已经满满的泛起了朵朵桃花,它紧紧的抱住了涂山的脖子,涂山有些透不过气,便将它放了下来。 对白芷说:“这下好了,基山正主到青丘来了,看起来也不打算离开了,基山那边你便随意安排吧。”猼訑点头如捣蒜,无有不肯。 白泽踱着步过来,嫌弃的看着猼訑,想说什么,却想到自己头上似乎也是有两只羊角的,怎么着算是有些关联,算了,于是换了话题:“基山南面倒是个好地方,灵气不少,适合,挺适合的。” 只是,白泽怎么发现猼訑看涂山的眼光有些不对啊,他按下疑问,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差点笑破肚皮,这下好了,涂山也可以体会到自己和白芷的烦恼了。 一想到自己院子正中那株种下去就装死的祝馀,他也是一筹莫展啊,狌狌好歹被哄着去西海岸吹海风去了,这个祝馀如今就装死种在他院子里,人家就是不肯化形,白泽竟然拿她没办法,总不能一把火把人家烧了吧。 好好的青丘三杰,如今全都让妖惦记上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涂山将眼泪汪汪凝视着自己的猼訑安置在自己的窝边,丝毫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知道他看到白泽一幅看好戏的脸,才后知后觉,然而,到底哪里不对劲,还是说不上来,问白泽,白泽也不肯说明。 他知道白泽肯定也没有安着什么好心思,索性不去理会。 隔日,白芷带着一部分妖怪去了基山,安置他们;涂山则带着猼訑去逛妖市,他想给猼訑看看妖市上那些奇形怪状却出奇的自信膨胀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美的妖怪们。 妖市一如既往的熙来攘往,经过白芷调整之后大家都安分了许多,修为珠是做不了假的,修为高的颜色就透亮,最高的还能隐隐看到灵气流动,低的修为珠就如同粗糙的玉石,总之,在选择修为珠作为妖市的流通媒介上,白芷真是可以得意好久了。 战战兢兢跟在涂山身后来到妖市上的猼訑看到满目的奇葩,简直是一片灾难现场,然而并没有任何一只妖怪对自己的外表感到不满,相反的,它们正忙于推销自己的商品。 自从发现可以通过做生意也能赚取修为之后,有一些聪明的妖怪开始放弃辛苦修行,反而来专门做买卖了,这种妖怪,统统被白芷赶到基山去住了,反正它们住在青丘也是浪费。 猼訑看到妖市上有一个还没化形完成,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其他都是树枝的桃花妖正在卖一支鲜艳的桃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桃花妖就开始兜售:“俺可是桃妖爷爷的子孙,俺们桃妖爷爷渡劫当神仙去了,俺们可是有慧根的,俺卖的桃花一年就一支,算是小妹妹你赶上了,这可是不会凋谢的呢,怎么样,买一支?就一年修为,不亏不亏。” 它正叨叨不休,涂山猛地回头看着它,桃花妖马上变脸:“哎呀涂山啊,原来是你带来的朋友啊,那好说,半年修为如何?看着小妹妹很有灵性吗,修为珠一定很好啦。” 涂山不如白芷那般会说话,也不如白泽那般毒蛇,妖怪们向来都与他亲厚,不如对白芷和白泽那般敬畏,涂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好脾气的拒绝了桃花妖,拉着猼訑离开了它的摊位。 第八章 最流氓的追求方法就是养成习惯 猼訑在妖市上真是大开眼界,要不是涂山拉着,怕是它今天要花光自己的修为来买东西。它一直独自在基山上,这么多年,因为外表的关系,连山下的村庄都没有去过,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晨开夕谢永不枯萎的花啦,永远都喝不光的水壶啦,可以照出妖怪本体的镜子啦,天南地北都能通话的子母螺啦,贴在额头会随着天气和周围的环境自己改变颜色和形状的花钿啦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无不让猼訑惊掉下巴。 虽然他确实是一个雄性,虽然确实单薄瘦弱,虽然众妖怪都以为他是小妹妹,虽然有诸多个虽然,但只有一个但是,那就是他是真的喜欢上涂山了啊。 涂山又强壮(相比起他来),涂山救了他,涂山把他背到青丘,涂山带他逛妖市,涂山不让他乱花修为,涂山种种都好,反正猼訑看着他就满心满眼桃花开。 目睹全程的白泽十分毒舌的吐槽说猼訑果真是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羔羊。 涂山对于猼訑的种种表情达意却十分的迟钝,完全没有接收到猼訑爱的桃花开,白泽也乐得看热闹,他很想知道白芷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何反应。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白芷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十分支持猼訑追求涂山,她的原话是:“我们生为妖怪,哪里有那么多的束缚,喜欢就要说出来,敢爱敢恨才是妖怪本色。”只不过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涂山的想法。 白泽乐不可支,抚掌表示支持。 白芷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他的院子,白泽立时便不吭声了,他正在考虑既然那株草装死不化形,干脆那个窝不要算了,反正他住哪里都可以的。 被人嫌弃的那株草并不气馁,依旧装死的沉默的坚强的把自己种在白泽院子当中,让他出出进进,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十分流氓的行径,可是祝馀却说了,我是喝多了逍遥散睡死过去了,反正我就是睡着了,其他的我可不知道,除了偶尔白泽出现,那株草会变红之外,确实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竟然连白泽都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人家可是为了帮你发逍遥散来着。如今在你院子里睡一觉都不行么? 然而习惯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和侵入的,等到白泽一天一天习惯那株草长在他的院子里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这一点上,比较冲动的周生生妖怪便吃了许多暗亏,西海岸的海水冲刷着岸边的礁石,他在旁边想白芷,西海岸的落日沉入海中,他也在想白芷,可是竟然因为一句要守护好招摇山啊,这样的誓言,不敢轻易离开,他内心十分抑郁,却不得不继续坐在招摇山头,看日出日落。 多么希望北边的妖怪来挑衅挑衅啊,谁都好,听说蝮蛇一族不服管教的那群,被白芷流放去了羽山,他远远的看着,那羽山多年来不见日月,一直都如同黑洞一般,也不知道蝮蛇一族过去怎么样。 听说羽山那边本来便是蝮蛇一族的聚居地,鲧爷爷被诛杀之后,逃了少许出来,也说不好猿翼山那些蝮蛇,原本就是羽山来的呢,离得那样近。 听说鲧爷爷死后,尸身不腐,鸱龟千辛万苦找到他,以吴刀剖之,化为黄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外面都传言是因为鸱龟谗言,鲧爷爷才被天帝爷爷诛杀的。 可是看鸱龟如此费心寻他的尸身,却似乎又别有隐情,也不知道鲧爷爷的黄龙飞到哪里去了。 正看着那黑洞出神,那黑洞中一道光芒闪出,穿透羽山的重重瘴气,又倏地隐没在了羽山的黑暗之中,狌狌揉揉眼睛,哪里有那一抹流星,大约眼花了吧,不过说起来,好些年前,他倒是见过差不多的光,不过是像流星一般,坠入了羽山黑暗之中就不见了。 他舒展长臂,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真是想念白芷啊。 涂山带着猼訑在青丘熟悉了环境,觉得自己已经责任尽到了,便对猼訑说,明日开始,他便不能陪着猼訑四处闲逛了,他得去帮着白芷处理青丘得事情,妖怪越来越多,越发难管理了。 白芷有些焦头烂额,便开始有些抱怨涂山只顾自己谈情说爱,此言一出,涂山立时发现哪里不对了,他这才回味过来猼訑对他那些含情脉脉的眼神,有意无意的亲近,他不禁一阵发虚,万一白芷以为他移情别恋,他该如何是好啊。 只得冒着被毒舌嘲讽的风险,去找白泽商量,白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毕竟十分闲暇的目睹了整个过程。 对于涂山这样后知后觉,直到白芷都挑明了跟他说了他才发现不对劲的行为,白泽简直可以笑他一辈子。 笑归笑,他还是得要帮涂山一把的,涂山要是真的跟猼訑好了,那是不是还要引进一个狌狌?此后一对小主子可比此后两对外来的主子容易得多吧,更何况它们三个一起长大,怎么着也是要帮一帮这对青梅竹马的。 于是白泽说,猼訑那是因为久未见人,一时感激,时间长了,多给他找些妖怪做伙伴,早晚就淡了。 这是个好主意,涂山接着问,那白芷那边怎么办,怎么解释,看起来她误会颇深啊。 白泽摊手,这真是爱莫能助,你若有那勇气,早早的跟白芷表白了心迹,哪里轮得到其他妖怪捷足先登啊,这下你还得排在狌狌后面,看白芷怎么选了。 白泽十分愉快的说,而且啊,狌狌的招摇山,可是十分富裕呢,人家那了招摇山做聘礼,你有什么呢? 涂山语塞,十分气愤的说:“我们是妖怪!搞什么凡人那一套!” 白泽笑了:“你也知道你是妖怪,有你这么胆小的吗?” 门口那株草听到白泽的珠玉一般的笑声,倏地又红了,院子里的花儿们集体别过脸去,暗骂:“不要脸!” 祝馀压低声音,反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能化形,装花装草,不肯出来,为了什么?”那些花儿转回来,迎着阳光,开出最美的样子。 祝馀想到自己的花,再看看别人的花,算了,还是装死吧。 涂山和白泽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涂山一脸颓废,白泽则十分愉快,他从祝馀身旁走过,衣袂扫过祝馀的叶子,她不争气的又红了。 涂山不经意发现了她,十分诧异的说:“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会变颜色的草,这不是招摇山的祝馀吗,我竟不知道她还有这能耐。” 说话间,祝馀的颜色更红了,而白泽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从中,奔出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少女,一路不回头的狂奔离去,憋不出的狂笑声传回来,祝馀的颜色变成了赤色。 白泽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略有些僵硬的转身进入了房间。 涂山居然领悟了什么,蹲下来对着祝馀说:“恭喜你,少了几个对手。”祝馀的颜色顿时十分精彩,涂山心情大好,大步离开了白泽的院子。 白泽此时还少年,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他看着院子里奇花异草正中间朴实无华的祝馀,心里不是滋味,有些怜惜,有些心疼,又有些厌恶,百味混杂,他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们,他不是不知道有的已经偷偷化形了,他对于那些妖艳花草每天晚上偷偷出去修炼假装看不见,他也知道祝馀在他的院子里受了颇多的非议和白眼,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对祝馀说好。 白泽烦到不行,他砰一声把门关上,祝馀慢慢的红色褪去,又变成了油绿油绿的韭菜状,是呢,她就是韭菜一样的小草,满院子的奇花异草,她怎么比啊。 夜里,月亮升起来,光华洒满青丘,多少妖怪趁夜修炼,傍晚时分憋不住笑跑出去的几个小妖怪若无其事的回来,却看到屋子正中间的韭菜祝馀不见了。 呵,终于是走了,一众奇花们松了口气,却不曾想,天刚亮起来,白泽打开门,却看不到碍事挡路的祝馀,他不知为何,又开始恼怒起来,把平日里爱诋毁祝馀的几个小妖怪连根拔起,扔到院子外面去了。 那几个小妖怪想装死也不行,想来求求情,看到白泽一脸愤怒,也不敢上前,灰头土脸的离开了白泽的院子。 这下清净了,可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真想去挖一丛韭菜来种啊,白泽心里盘算到。 涂山主动去跟白芷说,他要去基山安顿那些小妖怪,白芷诧异的问他:“那猼訑怎么办啊,你可别把它丢给我,我看不得他那样眼泪汪汪的,估计我会忍不住揍他。” 涂山脸一红:“让它自己找妖怪玩去,我把它捡回来还要照顾他一辈子不成?” 白芷一脸同情:“我看你是得照顾他一辈子了,可先说好了,你走了他若是来找我要你,我保不准真的会揍他。” 涂山扔下一句随便,逃命一样远去。 猼訑刚好过来找涂山,看到他远去的身影,想开口询问白芷,看到白芷那要揍人的表情,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眼泪用上额头,大大的独眼水汪汪的,白芷就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在他面前挥舞了一下拳头。 猼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倒是让白芷好生尴尬。 第九章 羽山是什么鬼地方 羽山终年不见天日久矣。 自从那年鲧爷爷在此殒命,便从此不见日月,之后,但凡天界犯错被贬的神仙,人间罪大恶极被追杀的逃犯,全都被流放或者避难于此,魔孽滋生。 久而久之,戾气越加厚重,女娲娘娘索性把这里作为魔界的中心,耗尽自己的心力,分天绝地,区隔五界,只留几个进出的通道,五界的管理者,只需要把守住这些通道,便能守住自己的地方不被侵扰。 这也是那场洪水之后女娲娘娘痛定思痛,牺牲自己也要做的事情。那洪水的由来,便是五界不分,人神杂处,有些种族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才起的叛乱。虽然好在最终是将他们阵压了下去,可是这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如今的羽山,便是魔界的最中心,魔族是从人或神的邪念上滋生出来的邪物,没有实体,最喜爱附着在他人身上,或是诱发邪念,或是引诱堕魔。 附着了的,便有实体,或是自身堕魔,或是附身他人,没有实体的,便飘荡充斥在魔界之中,或是遇上更厉害的魔物,被吸收并掉,或是遇上更弱小的魔物,吸收并掉它,总之,没有实体的魔物便是在寻找实体和吸收别的魔物或是被别的魔物并掉的路上。 种种魔物,互相倾轧,毫无道理可言,只有魔力说话。 五界源源不断有人或神堕入魔界,魔界便源源不断滋生出新的魔物,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某日,在羽山的山腹之中,突然呱呱坠地一个魔物,这魔物倒是有些不同,它生来便有实体,听别的魔物说,它出生的时候,有流星堕入羽山。 总之,它跟其他的魔物都不大一样,让魔族众魔皆十分好奇。 但那又如何,总归也是脱离不了这个地方。 羽山原本多怪木,多蝮蛇,荆棘丛生,怪石密布,自从不见天日之后,更是滋生出厚重的瘴气,浓浓的包裹住了羽山,充斥了整个魔界。 这样一个弱小的新生儿在魔界,如何能活得下去,却不知哪里来了个妖物,一手抱了他离去。 魔界是出不去的,他便在羽山顶上结庐而居,远眺之处便是鲧爷爷被诛杀的地方,这里戾气最重,不是厉害的魔物都是不敢靠近的,更别说在其中居住了。 奇就奇在那妖物全然不惧那戾气,自顾自伐树结庐,更加奇异的是那个新生魔物也不惧那戾气,兀自咿呀哭啼。 一妖一魔竟然就此长住了下来,也不大出现在众魔之前,只时不时捕几只魔物回去,给那小魔物修炼增长。 有这妖怪护着,小魔物倒是无惊无险的一路顺遂,并且还吸食了不少魔物来给自身修炼。为了让这小魔物在幼年时不至于被魔界的瘴气侵蚀,早早夭折。 那妖怪还时不时仗着自己的身份偷偷到妖界去偷些奇珍异果来供养它,也有些好死不死刚巧被妖怪顺手抓回来喂这小魔物的妖怪。 青丘它是不敢去的,有那只死狐狸,自从自己一口咬掉它一条尾巴之后变成了死敌,见了面只有你死我活。 不过倒是听说它离开青丘去东海找应龙了,应龙也是该死的,早晚会把它们两个都收拾了,且等着自己把元昊抚养长大。 西边那些地方也不能去,还没有分五界之时,那里是人神共居的地方,后来女娲娘娘分天绝地,将神族赶上天,冥界赶下地,那里便成了凡人的地方,大多是修仙的门派居住,他虽不惧他们,却不愿故地重游,徒增烦恼。 它给那小魔物取名元昊,天之始,大而广之意,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也因为这妖将元昊养护得十分之好,白白胖胖,稚嫩可爱,与那些瘴气魔气中厮混成长得面容可怖的魔族们大不相同,倒是十分像是凡人的孩子。 于是引得无数魔物垂涎,有的是想偷回去玩几天,比如战争中痛失子女的女子怨气凝成的无女;有的是想一口吃掉,比如食人魔;有的是想附身,比如刚滋生出来还在四处找实体的各种邪魔;还有的,想抓回去圈养做禁脔。 不一而足,总归都是无数只眼睛在暗中觊觎,就等着那妖怪离开元昊,哪怕一会儿的功夫。 说起来这妖怪的来历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没有现过本体,不光是妖气无法辨别,更是带有些神界才有的仙气,魔物们对他十分忌惮,退避三舍。 但元昊生来有一个心痛的毛病,那妖便抓来好些医术高明的魔物来给他诊治,但都说不好什么问题,只说先天不足,毕竟不是怀胎孕育诞生的,有些不足的地方,也是可以理解。 不过大多都让他去一种叫做薜荔的草。这种草只长在西山钱来山系的小华之山,悬崖峭壁的石头之上,采摘这种小事情,倒是难不住他,但是要去这些地方他心里十分抗拒。 但元昊这个心痛的毛病,每年总会痛上几次,毫无征兆,也没有办法避免和预防,那妖怪十分担心如果自己不在的时候元昊心痛发作,怕是大大的不妙。 这一年,元昊这个心痛的毛病越发严重,这小华山,真的非去不可了,。 这些年,他对元昊的抚养十分尽心,训练也十分严苛,却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恭敬,有爱戴,有呵护,独独没有舐犊之情,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一直不敢逾越。 只是元昊尚且年幼,这妖这样的陪伴,却让他心里空着一个大大的缺口。 这让元昊十分孤单寂寞。 他的幼年只有这只似师似仆的妖,他没有玩伴,没有兄弟姐妹,他一个人,在昏暗的羽山之巅,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地面,看不见这一个小小院子之外的地方,夜明珠发出的荧光照亮了这一方院子。 他听见了院子外面窃窃私语的觊觎声,却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鸱伯不让他离开这院子半步,说外面十分危险,魔物都在想着怎么把他吃掉,可是元昊十分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或者,他十分渴望有人能陪伴他。 曾经,鸱伯怜惜他孤单,也曾经抓过一只小妖怪来陪他,那只小妖怪刚到这里便嚷嚷着死也不肯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鸱伯听到说这话,急怒之下也不顾得元昊还在跟前,一口将小妖怪吞了下去。 元昊若有所思,原来这里在外人看来,是“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啊,他更加的渴望到外面去看看了。 无奈他心痛的毛病十分麻烦,鸱伯因着担心他的毛病,愈加不肯离开他半步,这让他想偷偷离开都没有办法。 好在也是因为这个心口痛的毛病,鸱伯也是下了决心要去给他寻药了。 他走到元昊身边,十分郑重的说:“我若是不在,你万万不可离开这院子半步,外面那些魔物,没有一个是好的,倘若它们跟你说话,一个字也不要应。” 他看到元昊滴滴转的眼珠,如何不知他有小盘算:“我亦知道,这些年你十分向往外面,再忍忍,等你的心痛治好了,等你魔力足够了,咱们便离开这里。” 元昊收敛了眼神,低头,表示同意。 鸱伯这些年,也是收服了不少魔物心腹,离开前吩咐它们团团将院子围住,不许别的魔物靠近。 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十分不安的离开了羽山,想着快去快回。 妖怪的瞬移是一个十分方便的法术,但是,只能在已经去过的地方瞬移,他没有上去过小华山,但是旁边的太华山,他却去过无数次,那里有那么多的回忆,不忍回想的记忆。 鸱伯站在太华山脚,仰望山顶,却只能看到山腰,再往上,便是厚厚集云刻意遮掩住的地方了,如今太华山也是修仙道人的一脉了,只怕撞见了多生枝节,他凭吊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背影略显得落寞。 小华山在太华山以西不足百里,路程对于妖怪来说并不遥远,几个起落瞬移之间,他已经来到小华山脚。 鸱伯从小华山的北面上山,魔族的巫医们说小华山北面多磐石,薜荔便生长在磐石最艰险处,但这对鸱伯来说又有何难。 他一路轻巧行来,却看到一个背着箩筐的药农,十分艰难的在巨石之中开辟处一条小路缓慢前行,看情形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药农在巨石之中无法寻找,鸱伯却是站在最高的巨石上看见了那一从薜荔,他从容的摘过这一从草,环顾四周,竟然再不见第二处。 鸱伯心生感慨,在他回去的时候,特意用障眼法路过那药农身旁,留下了一支薜荔,本十分高兴要离去。 却听那药农发现薜荔之后,跪下朝山顶拜倒,一边念念有词:“山神菩萨显灵了,感谢山神菩萨。”又说回去必定多供奉香火云云。 鸱伯十分恼怒,显出本体,拿走了薜荔,并生气的对那药农说:“好好看清楚,我可是那山神?” 那药农吓得跌坐在地上,魂飞魄散,竟然说不出来话。 鸱伯在他面前化为人形,又将薜荔丢还给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第十章 羽山就是这样一个鬼地方 鸱伯提心吊胆回到羽山时,发现元昊还安然的呆在院子里,他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还特意赞扬元昊听话不乱跑。 元昊心里哀嚎,他哪里是不想跑,他是跑不掉,那么多魔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别说他现在还小,魔力不足,就算是他再多修炼个百来年,那么多魔物,压也得把他死死的压在院子里面等鸱伯回来。 毕竟,鸱伯动不动就杀妖灭魔的,对他们还是十分有震慑力的,不管是妖还是魔,大棒加萝卜都是最合适的驭下之术啊。 元昊并不是笨蛋,他也不会跟鸱伯顶风作对,而且鸱伯控制魔物这些手腕,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元昊十分聪明的保持了乖巧和低调,心里却早已有了别的盘算,隔日,他便开始趁着鸱伯午间修炼的时机,偷偷的到院子门口张望那些守在门口的魔物。 虽然鸱伯回来之后遣散了那一大群魔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了两只魔物在门口守着,一来看着元昊不偷溜出去,而来万一有什么事情,有个警醒,倒也是不指望这两个魔物能起到多大作用。 原本那群魔物惧怕山顶的戾气,都不敢靠近,奈何受控与鸱伯的威逼利诱,只好一起来守着元昊,这样还能分担一点压力。 如今大家都走了,要独独留下两只,顿时大家互相吹捧起对方的魔力和对鸱伯的忠心起来,一时间竟然诺大的魔界,个个都是魔力高强,忠心不二,正直善良,诚实忠厚的好人,幸好魔界昏暗,看不清他们到底是否会脸红。 最后,两只不善言辞,一句话没说完别的魔已经完成了一篇长篇大论,又兼魔力尚可的寐魔和无女留了下来。 鸱伯并不干涉他们互相的勾心斗角,只是最后这两个魔女被推出来之后,他给她们都各加了五百年修为,让她们在羽山山顶不至于难受呆不住,又给她们佩戴了两块从小华山顺手采回来的嶀琈和两件赤蹩羽毛做成的羽衣。 有了这两个宝贝,羽山顶上的戾气对她们而言非但没有任何伤害,反而还会有助于她们的修行。 说起这两个宝贝,那小华山竟然也是十分有趣,阴面多巨石,阳面却多嶀琈美玉,山脚还诸多赤蹩,这鸟的羽毛最为有用,可以做成羽衣,火烧不透,一南一北如天上地下。 所以鸱伯路过的时候,顺手采了美玉,撸了些赤蹩,反正他们既然在凡人修仙之地,想修炼化形是没有指望了。 所以他拔掉这些赤蹩的毛的时候毫无同类相残的罪恶感,然后也没取了她们性命,拔光了毛放了出去,至于它们在魔界这种地方怎么生存,已经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鸱伯这大手笔倒是让其他魔物跺脚后悔不已,立刻便有魔物出来表忠心,先是嫌弃了两个魔物无甚能耐,不能堪当重任,又表示自己能力高强忠心耿耿,愿意为鸱伯师徒效犬马之劳,死而无憾,但求垂怜云云。 鸱伯没说行或不行,而是冷笑着看了一圈,那些魔物们立刻噤了声,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作鸟兽散,瞬间离开了羽山山顶,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只寐魔和无女感激的给他行了大礼,兢兢业业的守着院子的门,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这么说起来,蚊子还是唯一能继续在羽山生存下来的飞虫了,而且生存得极好,羽山的蚊子都硕大无比,繁殖的还特别快,俨然已经成为羽山一害,魔族公敌了,毕竟,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蚊子这种东西,都是一个烦恼。 元昊接连几天中午都在门口晃荡,观察门口的两个魔物。 他发现寐魔基本上不理他,只要他不离开院子范围。 他甚至怀疑寐魔根本就看不见他,可是他再三确认自己确实没有隐形,而且他的隐形术修的确实十分差强人意,大约只能骗过毫无法力的凡人。 无女就不一样了,作为失去子女的怨气凝成的魔物,本能的对孩子有天然的疼爱和亲近,所以她也十分愿意跟元昊说话。 元昊何曾有过这样亲近的人,没几句话,他便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无女,什么伺机偷跑这类的事情已然被他忘在了脑后。 每天鸱伯雷打不动的午间修炼,他便跟无女天南地北的聊。 无女跟他讲羽山之外的世界,讲羽山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讲熙来攘往热闹的人间,讲惨无人道的战争,讲她失去的子女,讲大荒之中发生的种种传说故事,讲青丘最近流传出来的奇闻轶事。 元昊拿了小椅子,坐在门内,无女在门外跟他说话,门开着,无女进不来,元昊出不去。 元昊双手支在膝盖上,托腮,看着无穷无尽的紫色的昏暗,无比向往的说了一句:“真想离开这里呀,要是能四处走走看看就好了。” 无女颇为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她的容颜有些模糊,以至于后来元昊都记不清楚她的长相,后来细细回想,似乎,元昊就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的长相,她的脸就一直笼罩在一团朦胧之中。 “无女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啊?”元昊期待的问她。 无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鸱伯已经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门口,他一把拎起了无女的脖子,如同捏住一只柔软的猫。 “我让你们守着门,是让你们防止别的魔物侵扰,不是让你们伺机引诱他离开的。”他说完,不待无女分辨,也不理会元昊求情,讲无女压缩成了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无女没有实体,鸱伯挥手之间便将她炼化,寐魔努力将自己存在感降低,怕被无女牵连。 鸱伯却拍拍他:“知道梦里报信,是聪明的。”元昊听闻此话,抬头狠狠的看了这只寐魔一眼,他恨不得将自己化成瘴气融化在空气之中。 这两位,那个是好对付的? 鸱伯又找来一个魔物守门,可是有了无女的前车之鉴,再无一魔敢随意跟元昊搭话。 元昊因着无女的事情,也不愿随便连累旁的,只十分努力的修炼,也由着鸱伯在紧要关头帮助他增长一些魔力,却从来不过问内丹都是哪里来的。 鸱伯知道他心里憋着气,有心劝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么些年缺乏沟通,竟然不知道如何谈心,他也知道元昊有自己的打算,他是另外一个人了,他不是原来的主人,鸱伯心想,不过,我很快能完成我的诺言了。 ****** 白泽真的挖来了一株韭菜,货真价值的韭菜,涂山再三确认之后得出结论,确实就是一株韭菜。 他把韭菜种在祝馀以前强行抢占的位置上,这样顺眼多了,他舒了一口气,这些天少了点什么还真是不习惯。 众花草们看他忙前忙后的种韭菜,竟不敢发出一片叶子摩擦的声音,夜里,祝馀站在门口,隔着门缝看那株韭菜,拿不准是不是要进去把韭菜拔掉,再把自己种进去。 正徘徊间,白芷刚修炼完出来散功入髓,看见祝馀徘徊不前的样子。 “你是妖怪,想进去就进去,想离开就离开,这么徘徊做甚?”白芷有些微微责备的语气在里面。 “我知道我当时那么做十分不恰当,可是我也没办法呀,不然怎么能靠近他半步。”祝馀痴痴的望着屋子里微弱的光芒,他也还醒着。 “狐狸你看,他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小半数都化形了,却为何迟迟不敢化?还不是因为不想离开他的院子,如今他为了让我死心,特意种了这么一株韭菜,不是在羞辱我吗?”祝馀眼泪汪汪,十分伤心。 白芷挠挠头,不能理解这样曲折弯绕的心思,喜欢就说,不喜欢就离开,她以为如此足矣呢,看来情情爱爱这种东西,着实不适合妖怪啊,连他们这样号称智计百出聪明绝顶的狐狸都觉得麻烦,果真是不宜沾染呢。 白芷十分同情的看着一会儿想进去,一会儿又往后退的祝馀,她觉得十分有研究和学习的必要,于是她也不再鼓励或者泼冷水,而是远远的走开,蹲下来,懒散的伸了个拦腰,九条尾巴自然而然的散落出来,竟是一幅看戏的模样。 祝馀有些羞恼,可是对白泽的爱慕之情压过了她的羞恼,她也不愿让白芷看到她胆怯逃跑,于是一横心走进去,把当中那从韭菜一把拔出来,扔到院子外面,大摇大摆的把自己种了下去,开始装起韭菜来。 白泽的灯很快也熄灭了,白芷眼看没有什么好戏可看,只好缓缓踱步回到她的树洞,对了,那已经不能叫树洞了,应该是树窝,以那榕树和藤曼生长的进度看,很快可以叫做树厅了,空间大了,十分不暖和啊,白芷内心哀嚎。 第二日,白泽走过那从韭菜状的草时,她只少许的变了点颜色,很快又退却了,也不知道白泽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反正竟然没有当回事。 大家都知道祝馀离开了青丘,白泽种了一丛韭菜,只有白芷知道,祝馀从未曾离开。 第十一章 再巨大的怪兽也会败给小小的蜜蜂 蛊雕又一次经过青丘顶上的时候,爪子里依然还是抓着一个人,它这样每个月都去虏一个人来吃都成例行了。 白芷今日站在高处看得真切,那是一个还十分年幼的女童,她完全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哪怕蛊雕的战斗力超过她许多,奈何她的妖力还飞不到那么高,除了着急,竟然没有好的办法。 蛊雕咕咕鸣叫着,婴儿一般啼哭,凄厉的声音惊动了大半个青丘的妖怪,然而青丘的妖怪,要么都是陆地上跑的,要么都是妖力低微求庇护的,要么都是草木树藤,竟然没有会飞的。 白芷眼看蛊雕快要飞出青丘了,情急之下找白泽去了,她倒是忘了,白泽的妖力,在青丘怕是垫了底的。 白泽在英水河畔,看到头顶的蛊雕,亦是十分气愤,它们一族记忆传承,他知道放任蛊雕这样一直到人间虏人来吃,早晚会挑起妖族和修仙门派之间的斗争,那他的父母,就白死了。 白泽摸向自己的袖子,从里面取出来所有的桃花式神,他颇为内疚的说:“这次只能靠你们了。” 那些花瓣纷纷飞舞到空中,稍作停顿,随即在白泽的指挥下飞速的流星一般刺向蛊雕,快要靠近蛊雕时它们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十分巨大的飞鸟模样,翅膀急速挥动,拍向蛊雕的双足。 这一切发生得十分之快,蛊雕一时躲避不急,不觉松开了爪子里的小女童,那女童直直的坠向地面,白芷正在寻找白泽,离那女娃儿十分远,一时间接她不住,瞬移过去也离她还有些距离。 白泽也急忙化形朝那女童坠落的地方奔去,桃花式神原本就是毫无攻击力和战斗力的消遣玩意,这偷袭得手不过也是趁着蛊雕大意,对蛊雕也没什么伤害,只是吓了它一跳。 饭倒是让蛊雕十分羞恼,随手将式神撕成粉碎,漫天落下粉色的雪。 幸好猼訑离得比较近,他跃起来,稳稳的将小娃儿接在了自己的背上,远远的逃开,跑到安全的距离去了。 蛊雕向来没把青丘当回事,青丘老狐狸离开了,几个小妖怪,能成什么大器,听说它们集结在青丘,蛊雕还不屑,黄口小儿过家家一样,所以它这几个月虏人,完全不避讳青丘,大剌剌的从青丘头顶飞过,倒是省不少力气。 蛊雕懒得修炼化形,也懒得渡劫飞升,它作为妖力强大的大妖怪,对天界也没什么好向往的,自己霸占一个山头逍遥自在做自己的大妖怪,才是妖生乐事,化形多麻烦,飞升多不自在,反正到处都是妖力说了算,还不如继续做自己的大妖怪。 然而今天那群小妖怪竟然敢招惹自己了,竟然为了一个凡人小娃儿来招惹自己,可见是太过膨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蛊雕从天空中直直的扑下来,冲着白芷而去,他一眼看出白芷的原形,没了那凡人,吃个九尾狐倒是不错,反正它一向也是不怕青丘老狐狸的,以前怕麻烦,没招惹他们,真打起来,老狐狸跟青丘小娃儿们一起上,它也是不怕的。 白泽心急如焚,爷爷要是在,怕是还能与之一战,这小破孩对战成年巨兽,怕是毫无胜算,涂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会儿也不见踪影。 白芷也看出来蛊雕是冲着自己来了,她腾挪跳跃,仗着地形优势和身体的灵巧,在青丘山上岩石之中躲藏,竟然也让体型巨大的蛊雕空有一身优势施展不开。 众妖怪们纷纷围了过来,虽然都打不过蛊雕,但是不妨碍它们来给白芷加油助威,以及顺手把英水河底的淤泥,扔了蛊雕一身。 蛊雕哪里受过这样的戏弄,这么些年来,他都是十分骄傲的,他高贵的羽毛,何曾沾染这样的淤泥,他十分愤怒,陡然展开双翼,将周围的一圈小妖怪拍散,转身发怒,一头撞向青丘山底的老桃树。 他头上的角刺进老桃树树干,一使劲,桃树应声而断,桃枝上新结的绿色毛毛桃儿滚落一地,一群树精哭着扑过去,那都是桃妖爷爷的子子孙孙,它们十分生气,也不顾自己的安危,冲上来找蛊雕拼命。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桃妖爷爷的本体,木妖一族的圣物,说折断就折断,也太过分了! 白芷看到一群桃儿们扑上来,灵机一动,大叫:“用花香,引蜜蜂啊。”有机灵的小桃妖便祭出桃花阵,这是桃妖爷爷留给他们防身的看家本领。 一时间花香阵阵,不一会儿引来无数只蜜蜂,桃花阵围着蛊雕飞舞,绚烂夺目,蛊雕一时迷了眼,还没察觉,就被那些蜜蜂近了身,等它发现,再想扇走它们,却是来不及了,满身满脸爬满了蜜蜂,被蛰得咕咕鸣叫。 即便他一击之下撕碎了桃妖们的桃花阵,身上却沾满了花香,爬满了蜜蜂,只得展翅离去,留下一地狼藉。 白泽忧虑的看着它的身影说:“小狐狸,这回怕是不能善了,这仇结的有点大了啊。” 白芷点点头,表示也十分担心,她正查看桃妖爷爷本体,看还有没有的救,被蛊雕撕碎桃花阵的桃儿妖,被反噬,死了好几个。 碎在地上,一地的青涩毛桃儿。 猼訑将那小娃儿驮了过来,她已经悠悠转醒,却因为受惊吓过度不肯说话,只紧紧的抱着猼訑的脖子,倒有几分猼訑当时依赖涂山的样子。 等差不多都收拾停当了,涂山才悠悠转回,白芷气极,嘲讽他:“你倒是悠闲,再回来晚点,就可以给我们收尸了。” 涂山吓得连连像白泽求助,白泽这才给他讲了来龙去脉,涂山咋舌,连忙跟白芷道歉,说只不过是怕回来被猼訑缠着,因此在基山多呆了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情。 他也是吓得不轻,又后怕白芷发生什么事情,又担心白芷不肯原谅他,又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白芷,且不说自己内心过不过得去,爷爷那边,他都没法交代。 白泽摇摇头,涂山这个笨蛋,你内心戏再足,再狠狠惩罚自己,你的心意不说出口,永远没戏。 这个事情,任谁都帮不上你,白泽怜悯的看了涂山一眼,他还忙着跟自己的内心对话,白泽叹了口气,推了他一下,又指指白芷,那白色小狐狸正对着青丘一地狼藉生气呢。 涂山连忙把青丘的小妖怪们都动员起来,该收拾的收拾,该深埋的深埋,白泽也给受了伤的小妖怪们处理了一下,但是经此一事,颇有些伤害了白芷和涂山的威望,毕竟她们的妖力还是不足够保护大家。 甚至有些本来就只是来求庇护的小妖怪开始动摇了心思,寻思着要不要找别的出路。 事后不久,尚在东海流连忘返的爷爷就听说了这个事情,应龙问他要不要回去坐阵青丘,爷爷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才出的来,我才不回去。” 应龙有些迟疑:“这样,好吗?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办?” 爷爷摇头:“他们不过是缺些经验,妖力增长这几年我看着十分靠得住,我要是回去了,他们都依赖我,不妥,不妥。” 应龙十分怀疑爷爷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他还想再劝劝,爷爷却说:“你要是嫌我在东海住的久了,我这就离开,反正西海那边我还没去过,听说也蛮有趣的。” 应龙连忙否认:“怎么会嫌你住得久,你就一直住下去,我才高兴。” 爷爷笑呵呵的说:“你且放宽心,除非我死了,不然青丘真有什么危难他们解决不了的,自然有耳报神会告诉我。” 应龙这才放下心来,万一白芷和涂山真的出什么事,怕自己也难辞其咎。 没等应龙再多说什么呢,爷爷已经跟着龙族那些纨绔子弟们撩鲛人去了,应龙捋着自己长长的龙须,觉得还是十分怀疑爷爷的安排是否靠谱。 算了,还是自己多打算一些吧,他叫来他的孙子,叫他随便装成什么小妖怪潜伏到青丘去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当去青丘玩耍,要是真的有什么事,就怎么也不能让青丘那三个小娃儿出状况。 应龙子孙众多,大多不成器,都是宠成了纨绔子弟,整天在东海里闹腾,鲛人们被他们撩得不耐烦,远远得迁到了东海边上,只怕他们再不收敛,索性就要离开东海了。 青丘爷爷来了之后,也发现了其中的乐趣,总是跟着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 少有几个出息的,都要么在天界兼了神职,要么都在帮着应龙处理东海事务,倒是只有那么一两个赋闲又靠得住的。 每次说起这个,爷爷都很气愤,明明都是跟着禹爷爷治水,跟着女娲娘娘补天,怎么你们龙族就能占个位置,不需要渡劫什么的就能在天界领神职,怎么我们九尾狐就不行。 应龙无言以对,种族优势啊,这总不好直接打击你的啊。 第十二章 体重的优势完全可以碾压技巧优势 桃妖爷爷在天界管着蟠桃园,开花供奉天帝后鲜花,结果供奉鲜果,虽是不打紧的职位,却官小事情多,半刻离不开。 那天他突然心里一阵不安,直觉出了什么事情不对,心里总有一根非常重要的弦断了,心神不宁,他细细察看才发现自己的本体出事了。 但凡渡劫飞升的,原来的身躯基本全都会被放弃,然后被后人妥善安置处理,只有木族除外,他们飞升之后,原来的本体却会更加的昌盛茂密,也会荫及子孙,只是神识飞升至天界成仙体。 所以桃妖爷爷虽然在蟠桃园主事,心里却也一直记挂着青丘的桃子桃孙们,只因为蟠桃园一时半刻都离不得的,他如今可是十分负责任的仙人了。 所以他这一会儿一直都在长吁短叹,天后娘娘宫里的得宠仙娥,主管着天后娘娘宫里插花供果的花神仙子,恰好来蟠桃园摘些桃花回去给娘娘赏玩,见老头儿着急上火,眉毛胡子都在抖,心里觉得十分有趣,便好奇的问他愁些什么。 老头儿一看是花神仙子,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便来龙去脉一说,苦着脸:“这蛊雕这一撞,把小老儿的本体撞断了,虽说我如今不甚用得上那凡物,但青丘毕竟还有那么多桃子桃孙呢。” “仙子得空不如去帮小老儿照看一二?仙子掌管着天下花草,这点事,定然难你不倒。”桃妖讨好的说:“我一定给你留着最漂亮的蟠桃花,等蟠桃成熟了,第一个通知你,让你在娘娘面前也能讨个好啊。” 最后老头儿一点也不顾及颜面的拜倒下去:“仙子救救小老儿吧。” 花神仙子是天界生长的,她原本是天后娘娘院子里种的奇花之首,享了天界灵气,水到渠成,随缘而化的,虽说是仙娥,然而天后娘娘的子女都另府别居了,倒是这花神,自小就承欢天后娘娘身边,竟然如同亲生一般。 几位公主也待她如同小妹一般宠着,倒是有些恣意妄为了,竟然不多加思虑,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点点头:“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便应了你了,你可得记住了桃儿红了第一个告诉我。” 桃妖爷爷连忙点头如捣蒜,她掌管着天下花草,一定是有办法的,只是这办法,老桃儿也知道肯定是不容易的,只有等仙子回来,好好讨好了。 老桃儿眼看着花神将鲜花托给旁的仙娥送回去,径直去了青丘,这才松了一口气。 *** 青丘小妖怪们围着桃妖爷爷的本体一筹莫展,断得这么彻底,树冠都已经蔫掉了,桃儿滚落一地,看样子是没救了。 这可怎么办呀,桃儿小妖们哭得花瓣乱飞,虽是伤心,却煞是好看,猼訑在旁边看着,帮不上忙,心里却蹦出这个想法,旁边的凡人小娃儿紧紧的拽着他,片刻不肯松手。 白芷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问旁边的白泽:“可有别的办法啊?”白泽也挠头:“若是断一半还好说,这断这么彻底,我也没辙啊。” 涂山犹犹豫豫的说:“要不,去东海找爷爷问问?” 白芷摇头:“爷爷要是有办法,能不来吗?他跟老桃妖,那是多少年朋友呀?” 白泽欲言又止,小狐狸,你怕是还不知道你爷爷是个什么样子的妖怪。 三妖正无奈,却见一道彩色光芒闪过,一个身着五彩云霞霓裳羽衣容貌美艳的小仙子落在他们面前,她打量了面前这三只妖怪:“嗯,两只狐狸,一只白泽,就是你们了,谁主事啊?” 白芷看她十分骄傲,心生不悦,也不答话,白泽原本就把自己放在辅助的位置,此刻更不会说话。 “仙子驾临青丘,不知有何事?”眼见两个都装聋作哑,不会说话的涂山只好来做这个说话的妖。 白芷睨了他一眼,谁说涂山不会说话来着?这小仙子面前他还挺会说话的呀,看来是我们错怪你了。 “老桃儿让我来看看,他那本体还有没有的救。”花神十分不悦的看着白芷的臭脸。 白芷听了这话,却展颜,要是能救回桃妖的本体,别说对花神笑一笑,伺候她几天,都没问题啊,骄傲一点有什么关系,人家可是仙子啊。 白芷态度瞬间大转弯,白泽笑破肚皮,涂山一脸纳闷儿的跟着,也不知道刚才白芷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可得找白泽问问。 白芷殷勤的将花神迎到桃妖本体旁边,一群桃儿们正哭得十分畅快。 白芷喊了一声:“都闪开,给仙子让个位置。” 那桃儿们蹦蹦跳跳到一旁去了。 花神仙子蹙眉,看着这拦腰折断的老桃树,十分为难的说:“这老桃儿,也没跟我说断成这样啊。”她回想起老桃儿讨好她的样子,发现自己好像是被他圈套了。 没办法,既然同意了,只得硬着头皮做了,难是难了点,无非是折损些仙力,倒是真的被他给算计了。 花神仙子示意涂山和白泽将桃妖爷爷的本体放回断处去,位置对好,严丝合缝,然后又让他们俩稳稳的扶住。 她先是在树干处洒上一些她从天后娘娘院子收集来养护花草的仙露,闭上双目,她的仙髓从头顶逸出,钻入老桃树体内,来来回回将经络修补好,虽然已经掉落的叶子和桃儿们是长不回去了,长势大约也会有些影响,但是总算是救了回来。 花神的仙髓从桃树中钻出来,刚要回到花神体内的一刹那,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一把抓住流光溢彩的仙髓,迅速的飞到空中去了。 花神大惊,睁开眼想去追,可是没有了仙髓的她却连飞都飞不起来,跟凡人无异。白芷他们也立刻去追,可是都到不了那个高度。 是蛊雕。 上次吃了大亏之后就一直想要报复,身上的蜜蜂包刚好就迫不及待的飞到青丘来,恰好遇上花神在救治老桃树,仙髓啊,可比凡人也好,妖怪也好,那都强上许多倍,至于会不会得罪天界,以蛊雕这种脑容量,暂时是考虑不到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样莽打莽撞的,着实让三妖一仙顿时无计可施。 花神跺脚,这可怎么办啊,等到天后娘娘发现自己不见了,估计仙髓早就被那蛊雕消化干净了,自己大约只能以凡人之身等死了。 白泽想的却是,这是仙子啊,在青丘地界上出了事,还是蛊雕干的,妖界脱不了干系,怎么办才好。 涂山想的是,不行,我这修炼还是不够刻苦,还好它抓走的不是白芷,不然自己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后悔的。 白芷却想的是,我该怎么才能快速修炼啊,这责任实在太重大了,爷爷这个老狐狸,太过分了,居然再也不肯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头雄壮如牛,却蛇尾巨翼的妖怪自向东飞向青丘而来,见到蛊雕,便不管不顾的撞了上去。 且不管妖力如何,体重上瞧着便占有绝对的优势,蛊雕在空中被它一撞,一时失去了平衡,爪子也松开来,花神的仙髓落下来,被风卷刮着,朝着黑洞一般的羽山飞去。 这下所有的妖怪都愣住了,那可是羽山,是魔界啊。 花神不跺脚了,她彻底绝望了,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可恨老桃儿给自己这么个圈套,这下子真是回不去了,等天后娘娘想起找自己,怕是自己都老死在青丘了。 白泽也心里叫苦。 涂山和白芷却想到一起去了,跳起来,说:“愣着干什么,追啊!” 于是一群小妖怪,乌泱泱的朝着羽山奔去。 空中蛊雕缓住身形,看了看撞向自己的愣牛,发现撞他不过,只得回去了,智商上,蛊雕真是需要好好修炼才是。 那愣牛在空中盘旋,似乎在决定是追上前面那群乌泱泱的,还是先去青丘,后来还是决定先搞搞清楚什么情况。 白泽妖力低微,没有跟上去,他看到这愣牛,十分惊喜:“倒是把你忘了,你可算睡醒了。” 那愣牛正是柢山的鯥,冬眠刚醒来,听到青丘这边吵吵闹闹的,搞不清楚什么情况,特意飞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的。 白泽笑道:“你这冬死夏生的,倒是恰好避开了春天,你可不知道花粉过敏那些妖怪都来找我要逍遥散去春眠了。” 鯥摸着鼻子,它的声音低沉如牛:“那是个什么东西?”它指着蛊雕的身影,基本上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白泽苦笑:“那就是个麻烦精,还好你来了,我们都不会飞,可真是被他欺负惨了。” 鯥哞哞叫着展示着它强壮的身体,对于身体对撞这种事情来说于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它将双翼收回肋下,外表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白泽虽知道它,亲眼见到却依然觉得有趣。 大千世界,如此众多的妖怪,他萌发出一个想法,大约再过些年,倒是可以做个妖兽纪。 不过,有鯥在青丘,他算是放心多了,至少蛊雕暂时不会成为他们的问题了,至于会不会有旁的妖怪“恰巧”“路过”青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龙家小三把这消息及时了回去东海给应龙,老龙捋着龙须直骂老狐狸狡猾,他自己怎么没想到鹊山山系还有这么号妖怪,论起在天上碰撞,也就他们龙族略占优势了。 第十三章 鸟类是个记仇的物种 蛊雕也是十分苦恼了。 它堂堂一个大妖怪,威风凛凛,大杀四方,除了羽山是魔界他不去,他们柜山山系早就被他扫荡了个遍。 浮玉山那个虎身牛尾的彘,以为自己能跟蛊雕一战,愣是被蛊雕啄瞎了眼睛,躲到羽山去了。 北边那个天虞山系有凤凰,他暂时还不敢招惹,南边这个鹊山山系,远不如柜山妖怪厉害,青丘那群小东西,单拎哪个出来它都是一口吞下的,怎么几次三番都反而被他们给防住了。 虽然自己也没怎么吃亏,但是对于一个大妖怪来说,没成功、没胜利就是最大的耻辱,是要被妖怪们说三道四上千年的耻辱,这必须要解决,必须打败他们。 蛊雕怎么着算是鸟类的一种,鸟类和蛇类,虽然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上游走的,相隔许多物种,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十分的记仇。 虽说这两个物种论智力,那确实是有点困难,但是论起记仇,报复,那是很有多阴险的损招的。 比如白泽的院子,曾经被一群乌鸦扑天盖日的下过固体雨,只是因为白泽嫌弃它们太过吵闹,用竹竿赶它们走来着。 后来白泽一度想放弃那个院子,不过看在那一阵雨帮他清洗了一下院子里化形了的奇花们,他算是忍住没去把那群乌鸦赶出青丘。 白芷在洞口见了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说,你跟一群没修练的鸟还较上劲了? 然而那群乌鸦却一路追着白泽到了白芷的洞前,嘎嘎叫着,不依不饶,白芷怒了,现出原形,呲牙咧嘴,顿时把那群乌鸦吓走了。 白泽恍然,果然,没化形的动物,只能遵守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啊。 所以如果以为蛊雕两次没成功就放弃,那就是高估了他的智商又低估了他们鸟类记仇的能力了。 因此,就不奇怪这几天都能看到蛊雕在青丘周围转了,大约还是想着伺机偷袭一下。 可是,青丘的妖怪们,大多都到羽山山脚给仙子找仙髓去了。 这可是天后跟前最得宠爱的仙娥啊,要是真出事,只怕青丘也要被牵连了,虽然五界刚分,天界对各界的约束和管制不是很严格,但是收拾小小的青丘还应该是很容易的吧。 青丘只留了两只妖怪鯥和白泽。 鯥是为了防止蛊雕偷袭,不过以他的体重,不大能一直跟着蛊雕在天上转,于是他在青丘最高的山顶,牢牢的盯着蛊雕,但凡他有什么动作,鯥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把他撞飞。 白泽则是因为,说出来比较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妖力实在没办法支持他在魔界边上呆太久,毕竟瘴气还是十分有害的。 而且,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好的理由,他要留下来照顾那个凡人小娃儿。 那个凡人小娃儿,原本白芷想把她送回去,可没想到她竟然赖上了猼訑,丝毫没有觉得猼訑的独眼有多么吓人,甚至猼訑为了让她离开,还在她面前显出了原形,谁知道那小娃儿也是十分坦然,一点都不怕,总之,就是不肯走。 白芷去打听这小娃儿家人,可没想到这娃娃的家人,陆陆续续都被蛊雕给抓走了,她是最后一个。 竟然这几个月蛊雕每次虏人,都是同一家,一番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这家人在田里劳作时,被蛊雕骚扰,他们家养的猎犬把蛊雕赶走了。 可没想到,猎犬有一天走丢了,隔日,他们家人就陆续的被蛊雕抓走了。村子里的人们都咋舌:“这大鸟恁地吓人,还小气得很,以后可千万不能惹。” 这娃娃是被蛊雕吓坏了,家都不敢回,她也是聪明的,发现青丘似乎还能躲上一阵子,而且,这些妖怪,虽然也是各种奇形怪状,可是,却比那蛊雕善良,也比村子里那些人善良多了。 她娘亲被抓走之前,也曾经在村子里到处托付,说万一自己被抓走,求他们庇护这娃娃一二,可是那些人怕被牵连,无一例外的都关上了门拒绝了她。 娘亲带着她四处东躲西藏,可是蛊雕就是阴魂不散,总归还是被它找到机会把娘亲抓走了,这娃娃孤零零一个人在村子里,没有人庇护,有些好心的婶婶奶奶会给她送些吃的,但是全都拒绝把她带回家。 当她终于被蛊雕抓走时,大家都送了一口气,终于是结束了,那大鸟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没想到,这群奇怪的妖怪会救她,不但不吃她,反而都还很善良呢。既然这样,她何必还要离开回去。 猼訑可万万没想到,他会惹上这个小麻烦,说起来,他不过是离得近而已。 因而说到要去羽山帮仙子找仙髓,他第一个跳了出来,把娃娃丢给白泽,就跑没影了,哪里还有半分胆小怯懦的模样。 白泽把小娃娃领到院子里,拿了果子给她吃。 小娃娃一边吃着,果汁一边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她的衣襟破破烂烂的,脸上也都是脏兮兮的,这几个晚上,猼訑显然没有好好照顾她,大约连像样的东西都没吃上吧,然而她却半点怨言都没有,依然十分开心能留下来。 白泽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小娃娃的嘴角,轻声问她:“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温润,如同珠玉相撞。 小娃娃没有回答他,却好奇的说:“这个韭菜会变颜色,好神奇。” 祝馀内心暗骂自己没用,每次听到白泽的声音都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白泽也不禁嘴角弯起。 就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小娃娃伸手扯了一片叶子,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我阿娘做的韭菜饺子,最好吃了。” 祝馀痛到变成了紫色,白泽亦有些不忍终于开口:“打算把自己种这里种多久?还不赶快起来给她梳洗一下。” 祝馀以为自己幻听,没敢动弹。 白泽追问了一句:“怎么,等我请你吗?” 祝馀立时从土里将自己连根拔起,化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半敛容颜,不是害羞,是真的没脸见妖。 白泽也不理她,牵着小娃娃的手进了屋,一边走一边说:“这从韭菜的叶子啊,吃了能保你不饿,这几日你是不用再吃东西了。” 小娃娃虽然这几日见了许多妖怪,已经练得心里十分坚强,但祝馀还是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可从未见过草能把自己从土里拔起来的,这青丘可真是不得了,可是她还是喜欢,因为不管是谁,都对她很友善。 小娃娃回过神来,才主动对白泽说:“俺没有名字,爹娘就叫俺丫头。”白泽感叹,看来她爹娘是来不及给她一个真正的名字了,又想到自己的双亲,一时也有些伤心。 祝馀将她牵了过来,带她到英水河畔,驱散了那些小妖怪们,清澈的英水河里,濯清了丫头的一身脏污。 洗干干净净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十分清秀可爱的小娃娃,祝馀也十分喜欢她,虽然她的叶子被揪掉,真的是很痛,可是看在她这么可爱的份儿上,算了吧,瞧,生得可爱就是有这么多好处呢。 祝馀将她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的,用妖力烘干,装扮整齐,才发现赤儒居然给他们做了一个结界,免得有好奇的妖怪偷看,毕竟妖怪是没有什么规矩的。 丫头给赤儒一个甜甜的笑脸,赤儒倒是得到鼓励一般,十分开心,摇着尾巴潜到水里去了,不一会儿,衔了一颗珠子出来,放到丫头手里,丫头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一下子抱住了赤儒,一人一鱼一起滑进了水里,溅了祝馀一脸水。 祝馀急得在岸边跳脚,大叫:“快把她送上来,她可不会闭气啊。” 话音未落,就看赤儒驮着丫头上来了,丫头开心大叫真好玩,再来一次,祝馀顿时语塞,无语的看着赤儒驮着丫头又潜进了水里。 她只好坐下来在岸边等。 其实她是想回去的,可是如果丫头不在,她又觉得十分尴尬,这样被白泽叫破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伪装,她觉得十分丢脸,当时她不想在白芷面前露怯才心一横进去的院子,如今倒是没了勇气了。 她看着丫头和赤儒在英水河里戏水,一时希望他们快点好,一时又希望他们多玩一会儿,心里纠结至极。 丫头和赤儒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才不舍的分开,丫头跟着祝馀往回走,回过头大声的笑着说:“明天还来玩好不好。” 赤儒叽咕一声以作回应,他还是不会说话。 晚上,那些妖怪都没回来,白泽看着面前的祝馀,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但是不管怎么样,祝馀都以照顾丫头为借口,留了下来,白泽只好将旁边放药材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们居住。 祝馀心里对丫头十分感激,又兼着自身是一个很温柔的妖怪,所以竟十分有模有样的,有些母女的感觉。 让白泽看了都有些喜欢了。 第十四章 我们是惺惺相惜的情敌呀 整个羽山笼罩在一团紫色的瘴气之中,越往山上,颜色渐变紫黑色。 白芷和涂山带着青丘一众小妖怪在猿翼山与羽山的山谷中徘徊,它们的妖力都不高,白芷和涂山算是顶尖的了,可想而知这就是一个三字经组合。 山谷中,也流淌着淡紫色的瘴气,虽然还没有进入羽山和魔界的范围,但是那飘逸出来的瘴气已经让他们有些呼吸困难了。 唯一能在这瘴气中还能勉强能动弹的,大概只有蛇族了,青虫一族是不能进去的,当时它们领头的蝮蛇王偷袭致死,蝮蛇族分裂成两派,一派被被驱逐入了羽山,另一派留在了青丘。 于是,白芷便安排了十来条蝮蛇偷偷进入羽山寻找仙髓,其他的妖怪们都在羽山外围搜寻。 花神也跟了来,若是仙髓还没有被魔族吸收,那如果她能感知到的范围内,便可以召唤仙髓,只是,她的仙力不甚强大,所以这个距离也十分有限,至少,不能在羽山外就把羽山探寻个遍。 好在仙髓流光溢彩,在魔界昏暗的环境中十分显目,并不是十分难找。 蝮蛇们悄然潜入羽山,涂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起冲突啊,被发现了就假装是从青丘来投奔亲戚的。 蝮蛇们纷纷摇头,这太伤颜面了。 白芷也十分不满的说,怕什么啊,打呗。 涂山弹了一下她额头:“怕原本它们不知道仙髓的,现在都知道了,你妖怪多还是人家魔族多?那可是魔族修炼的好东西啊。” 白芷连连点头,这个可真是很重要。 一群妖怪在羽山外围搜寻了三天,一无所获,进入羽山的蝮蛇们,也没有一条出来的,花神的仙髓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仙子急得只掉眼泪,她感觉这几日身体愈加沉重,焦虑又担心。 *** 仙髓被鸱伯捡到了。 作为跟随神族转战多年的他对仙髓及其敏感,那日他看到天空中流光溢彩的圆形光芒便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跟随着仙髓掉落的轨迹,第一时间接住了仙髓,魔族众魔对此一无所知。 青丘那群不起眼的小妖怪们来羽山,他也是知道的,由得它们去找吧。 此时此刻,仙髓摆在了元昊面前。 他却不想用。 因为昨天鸱伯午间修炼的时候,一条蝮蛇偷偷的游进了他的房间。 鸱伯怕魔物侵扰,设了结界防御妖魔,却没想到一条没化形的,连妖怪都暂且算不上的动物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那蝮蛇见到了元昊手里把玩的仙髓,朝元昊点点头,用尾巴指了指仙髓,又指了指外面。 元昊奇了,这是他见到的第一条蛇。 “你是说外面有人在找这个吗?”元昊并不笨。 蝮蛇点点头,眼睛里都是期待。 元昊摇摇头:“我出不去的。”他举起仙髓:“你带着这个,也出不去的,你还没有走出这个屋子,就会被鸱伯抓住。” 他打量了蝮蛇一番,肯定的说:“原来你还没化形,难怪能进入这院子,你出去吧,告诉外面找这东西的主人,东西在我这里,我暂且给他保管着,不会炼化的,让他快想办法来拿走吧。” 蝮蛇见没办法,只好放弃,悄悄游了出去。 这日,鸱伯结束午间修炼之后来看元昊,却见他正拿着那仙髓把玩,鲜艳的色彩在他的两只手之间来回流转,如同流水一般。 元昊不等鸱伯询问,就说:“这东西稀罕,以前都没见过,可见鸱伯为了我煞费苦心,可真是难得了。” 鸱伯点头:“这是天上仙子的仙髓,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跟妖怪打架,竟然被人把仙髓叼走了,真是有损天界威严。”他摇头,心里鄙夷之极,现在的仙人哪,真没用。 元昊笑着说:“这样的好东西,等我先留着,看够了再说。” 鸱伯对把元昊圈养在这院子里始终是有些内疚的,所以对于他这个无伤大雅的请求,并没有当场反对,反正不过是一个小仙子的仙髓,好是好,但是修为太低了,还花里胡哨的。 他何曾不想跟元昊逍遥自在远走天涯,但是,元昊这身世,注定他无法逍遥自在的自由生活。 元昊便等着,等那蝮蛇再来。蝮蛇羽山也有,但是他明显感觉这条蝮蛇不太一样,他有些喜欢。 却说那蝮蛇回到羽山山谷,找到青虫,说了仙髓的下落,毕竟白芷他们是听不懂蛇语的,青虫也化形了,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就是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信子就露出来了。 “这么说,那院子谁都进不去?”涂山头疼,他也有些发怵羽山的瘴气。 “嘶,小十一是这么说的,嘶。”青虫说。 涂山有些发愁的看着一团紫黑的羽山,仙子听了也愁得眼泪直掉。 白芷细细想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涂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戳了她一下:“有话快说。” 白芷问:“如果我们能够很快的冲进去,仙子足够靠近那院子,把仙髓召唤出来,再快速的跑出来,行不行?” 仙子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可是能有多快呢?” 她试探着把手伸入那一团紫黑之中,雪白的水葱一般的手指上立时有了淡淡紫色的痕迹,她连忙伸出来,那印记却没办法立时褪去。 这大约是个办法,但是得很快,很快才行。 一只白猿沿着山壁荡了过来,用手指指西边,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 涂山一拍脑袋:“对啊,狌狌速度快,他带仙子进去,肯定没问题,魔族不一定追得上他。” 仙子一脸期待的问:“谁是狌狌,能有多快,他真的可以吗?只要进去够快,我召回仙髓,就不怕这魔瘴了。” 却看到白芷黑着脸,不说话,完全没有听见仙子说的话。她只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把狌狌扔到西海边上去看海,这叫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扔回去,万一扔不回去天天跟着自己该怎么办。 涂山迟疑着说:“不如,你先回青丘?”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完全不想狌狌见到白芷,上次他粘着白芷的情形他可还没忘记呢。白芷想想,自己确实也不愿意处理狌狌这个麻烦的家伙,索性回去的好。 他们都没有考虑到狌狌是不是能经受得住这个瘴气的侵蚀。 但这点对于狌狌自己来说甚至都是不用考虑的风险,或者说无论风险多大,他都愿意一试,只要是白芷叫他做的。 所以当白猿以最快速度赶到招摇山找到他时,他只用了一滴雨水滴落的时间就出现在了羽山山谷。 但是白芷却不在,涂山有些脸红,这好像有些不太公平,但是他可不能冒险让狌狌再见到白芷。 白猿当时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白芷叫你去羽山山谷……”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去羽山山谷做什么,狌狌就已经不见了。 狌狌东张西望,十分失望:“不是说白芷找我吗?” 涂山轻咳了一声,说:“白芷是吩咐你把这位仙子带到羽山,她的仙髓在羽山顶上,你要带她靠近,但是不能进入那个院子,她会自己召唤出仙髓,然后你们就尽快回来,一点过要快。” 涂山认真的说:“一定要快,瘴气很厉害,一定要快点出来。” 狌狌笑了笑:“狐狸,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出不来呢。” 涂山脸一红,竟有种被戳破心思的心虚。 狌狌朝仙子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说了声得罪,便不见了踪影。 涂山将妖怪们都遣散回了青丘和基山,自己留下来等狌狌,毕竟大家也连着搜寻了好几日了,也都疲惫了。 这一段时间对与涂山来说十分煎熬,他来回来回的踱步,又化为狐狸刨坑缓解焦虑,天上飘过来乌云,下起了蒙蒙细雨。 紫黑色的瘴气融在了细雨之中,顷刻在羽山四周笼起一团淡紫色的烟雾,范围瞬间扩大了许多。 涂山刨坑的位置也被笼罩在了烟雾之中,他急忙往后退了些许。 这烟雾都这么厉害,那狌狌和仙子,能不能抗得住啊。 其实,不过是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却感觉像是半天过去了,等仙子抱着狌狌踉跄出现的时候,涂山狐狸洞刚刨了一爪子的深度。 仙子看起来状态还行,虽然紫色的斑痕密布,却至少行动自如。 狌狌却已经浑身发紫,无法动弹了,涂山惊了,他担心仙子没了仙髓,进去羽山怕是有危险,却没有想到狌狌才是被抱出来的那一个。 却原来,他虽跑得快,却跟白泽一般,妖力低微,不,也许稍稍比白泽高一些吧,因为如果是白泽的话,或许已经堕魔了。 他却还能跟瘴气抗衡着,因此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涂山问仙子:“仙子是随我们回青丘,还是直接回天界呢?” 花神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见仙,还是再祸害几天青丘众妖吧。 于是,涂山背起狌狌,一手拉着虚弱的仙子,缓缓的往青丘走去,他没办法带着他们瞬移,涂山内心流泪,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妖怪都遣散回去啊,留下一两个帮他搬运也好啊,总算白芷有良心,左等右等总觉得不安,还是下来接应他们了。 第十五章 两只紫色的僵尸 白芷想到了花神可能会受影响,却没想到狌狌竟然变成了活僵尸,一面内疚自己原来不知道这妖竟然如此的弱,竟然除了速度很快之外没有别的长处。 一面又感叹毕竟还是天界仙力强,那么柔柔弱弱的小仙女,没了仙髓跟凡人小姑娘无二,可是仙髓召回之后竟然恢复如此之快,她重新估量了一下自己跟小仙女的差距,还好没有打起来。 狌狌看到白芷的时候眼珠子拼命的转,就是说不出来一句话,连涂山看了都替他难过。 白芷接过仙子之后,涂山轻松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能瞬移,但也速度快了很多,他们冒着蒙蒙细雨,在草尖上快速的飞行,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回了青丘。 白泽看到这二位的惨状,也是不忍目睹。 他为难的看了看他的院子,原本妖怪对住的地方不甚讲究,也就他有个小院子,还就三个小破屋,一间他住着,一间前日里给丫头和祝馀住了,如今只剩下一间屋子,里面堆满了他收集来的乱七八糟的原料。 实在是住不下了,他为难的看了看白芷,可是两个病患显然是要跟他住一起的,于是白泽让白芷把要丫头和祝馀带去她那个书屋。 却没想丫头住了一日之后,兴趣变了,听到众妖怪回来,也不去找猼訑了,然后也不去英水找赤儒戏水了,她看到白泽得桃花式神后爱不释手,缠着白泽要学。 白泽探了探她的根骨,全无灵性,修仙都难,学不会的啊,有些徒弟真的不是师傅不用心,而是真的没有这个天赋。 这是题外话。 但是因为这个,丫头不肯走,坚决不肯离开白泽的院子。 人呐都是不能宠的,这才几天,竟活活的把捡回来的一个孤苦伶仃差点命丧蛊雕嘴里的小丫头给惯成了青丘小公主一般。 各种妖怪由着她选着玩。 祝馀也说:“那就别走了,仙子是女儿家,你照顾起来多有不便,我留下来照顾她,我们就住一起好了。”她看了一眼花神,想想没化形前大约也是归她管的,又加了一句:“若是仙子介意,我不住屋里也是可以的。” 涂山想也没想,点头表示同意:“这话没错,反正你把自己种这院子当中许久了。”祝馀脸皮练得相当的厚了,居然没有脸红。 祝馀反正是不愿意走的,原因除了仙子所有妖都清楚,丫头也是不愿意走,白泽想甩掉这两个小包袱竟然能是不可能了。 最后,不管白泽愿不愿意,反正他的意见也不重要就是了,丫头和祝馀留下来,照顾花神,白泽只得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花神仙子住,自从挑破那层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纱,便不好让祝馀再把自己种院子中间去了。 然后把另外一件放原料的屋子拾掇拾掇,给狌狌住,当晚,他也只好跟狌狌挤在那小屋里,反正他也是要照顾狌狌,万一夜里有什么变故,他也得守整夜的。 好在涂山和青瞳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青丘,狌狌还没有完全堕魔,不然,以他那破妖力,真是可以直接扔回羽山做魔族去了。 白泽用手拨开狌狌的眼皮,却看见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白泽嫌弃的放开手。 他取了一块璧瘗,放在狌狌的胸口,这是专门用来祭祀柜山山系山神的祭品,最是能驱除魔瘴;又用稌米包住了他的四肢,最后给他盖上了凤凰羽毛做的羽衣,都是驱除魔瘴的好东西。 说起来,凤凰羽衣真的是很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丹穴之山生的有凤凰。最早还是五界交杂居住的时候,丹穴山有一族凤凰,身披五彩霓裳,身上的羽毛天然形成五个字,从头到尾分别是“德、义、礼、仁、信”,祥瑞至极。 因此是仙人们钟爱的坐骑之一,凡人的统治者们也热衷于捕捉凤凰,见之,天下天下安宁,有心人便专事捕捉邀宠,渐渐的看不到了。 后至五界分开后,丹穴山便毫无凤凰踪迹了。 第二日,狌狌勉强能起身,虽然他看起来还是一根紫色的茄子一般,但至少有了好转,却还是不能说话。 至于花神仙子,一夜过去,行动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常,但是肌肤上还有淡淡的紫色纹路,暂时还没办法就这么回去,毕竟是一个很爱美的小仙女。 这两位,一个不能说,一个不想说,谁都不知道在羽山上发生了什么,只要等小仙子调养好了,离开了,便可以大大松上一口气了。 休养了几日,再加上白泽尽心看护,这天清早,看了两位病患的情况之后,白泽大为放心,让祝馀好生照顾仙子,便去找白芷诉苦了,至于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找哪个妖怪玩去了。 青丘的妖怪都是良善软弱之辈,白泽也放心由着她乱跑,咦,怎么什么时候开始丫头的安危也要他负责了呢? 至于蛊雕,这几日有鯥在青丘守护,蛊雕竟然到最后飞不动了,反正鯥就蹲在青丘最高的山顶,敌不动我不动,敌想降落,我就撞飞,蛊雕一圈一圈围着青丘飞,最后真是飞到筋疲力尽实在是一下翅膀都扇不动了。 蛊雕铩羽而归,笨笨的牛怪大获全胜! 白芷在大树屋里掏出来一个窝,这可比她住在石头里舒服。狐狸形蜷成一团,睡在窝里,十分暖和,白芷第一次觉得,这个树屋竟然还挺不错的。 涂山见了,也十分眼馋,在白芷旁边也挖了一个洞,白芷也没有表示反对,毕竟她是狐狸呀,虽然都在树屋里,但各有各的家,有什么问题呢? 涂山却不这么想,他可以白芷这么近呀,偷着开心许久呢。 白泽也没有客气,径直走了进来,树屋毕竟是没有门的。 他把那只白色的狐狸从洞里拽出来,揉醒,直入主题:“人是你要救的,现在你说吧,该怎么办?” 小狐狸淡定的摇头,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可说起来,人却是你救下来的,你说怎么办?” 白泽苦恼的抓头发,他们一族向来独来独往,连族中妖怪都不甚来往,向来独居,他留在青丘辅佐两只小狐狸已经是上了老狐狸的圈套,迫不得已留下来,现在怎么他还多了好几个负担? “那你说怎么办啊,她又不能修行,半点根骨没有,不能修妖途,大约修仙也是不成的。”白泽十分苦恼:“这孩子未来可怎么办啊?” 十分的恨铁不成钢,大有焦虑之情。 涂山虽然不大说话,却看的真真切切的,他从旁边弹出脑袋,摇头,白泽这是给自己捡了一个孩子回来啊,又迅速的躲了回去,那丫头见谁黏谁的本事是见识过了,不要往跟前送的好。 小狐狸从白泽手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化成亭亭少女:“那就留在青丘呗,又不是养不起她。” 白泽为难的说:“可是她是人啊!青丘全是妖怪,这小时候还好,长大点怎么办?找个妖怪嫁了?性命还那么短暂。” 后半句他没说,大家都懂,虽然现在丫头还小,可是凡人的寿命,难道要亲眼见着她在身旁变老死去吗? 白芷想了一回,说:“仙子如今大好了吗?何不让仙子明日送她回村里,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她?” 大家都明白,如果是妖怪去送的话,哪怕是人形,只怕也难以让丫头好好过下去,只有仙子去,现一些祥瑞,大家都回争着养她呢。 花神倒是一口答应了,但是丫头却不愿意了,她因为家人的离世死活不肯再回村子里生活,而其他地方,她也没有认识的人,一时间倒是无计可施了。 丫头是早慧的,见妖怪们为难,说:“等我长大了,能自己生活了,自然会离开青丘,去人间,找个好人,一起好好生活。” 祝馀牵着她的手:“我们倒不是不愿意你留在青丘,而是怕耽误了你,往后你怎么生活呢,总要嫁人生子呢。” 丫头一脸倔强:“不嫁人不行吗?我一辈子留在青丘不行吗?嫁个妖怪不行吗?他们全都不管我的时候,你们救了我,我干嘛要回去?” 众妖无言以对,丫头竟然说得,还挺有道理。 白芷只好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吧,等你想好了,能自己生活了,自己选择去留,我们青丘,永远都是你的家。” 丫头在青丘跟谁都能粘上去,就是不敢粘白芷,她身上自有一种威严。如今连白芷都发话她能留下来了,马上小人得志耀武扬威跑到外面开心大喊不用离开了,好开心! 谁都没想到,小小的女孩儿,在一群妖怪中,竟然活得最开心,最自我呢? 狌狌也跟了过来,虽然行动稍有一点点迟缓,脸上也还有一点点的紫色,但是,总算能走能跑能说话了。 于是他听到丫头咯咯笑的声音,也跟着出来看热闹了,却看到白芷站在树屋门口,正一脸宠溺的看着丫头,他开心极了,眨眼功夫到了白芷身边,牵起了她的手。 第十六章 你是什么妖怪 此刻,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周生生的狌狌,正眼泪汪汪的看着白芷,无声的控诉着,你好狠心哪,我都这样了,你竟然也不来看我。 白芷最看不得别人这么看着他,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的一点内疚在看到狌狌泪眼汪汪的那一刻便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她抽出双手,嫌弃的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狌狌丝毫不介意,又靠近了些许,撒娇的捏着白芷的衣襟:“真的好痛啊,人家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白芷毕竟还是看在他有点功劳的面上,忍住了想踢飞他的冲动,一甩手,走得远远的,上次一个被这么嫌弃的还是猼訑,然而猼訑外表上看起来比他更小一些,所以似乎狌狌更加不适合这个风格。 涂山在旁边看着,恨得牙痒,只想一爪挠开那只狌狌爪,却也碍于狌狌还是有功劳的份上,忍住了。 白泽看他们忍得辛苦,不觉好笑,算了,便做一次好妖吧。 白泽把狌狌拉走了:“我还得看看你魔瘴清除干净了没有呢,时辰到了,该驱魔了。” 狌狌一边不情愿的往回走,一边嚷嚷:“明明还有半个时辰,我还有话跟白芷说呢,欸,你别拉我呀,我话还没说完呢,白芷,我什么时候来迎亲啊?” 白泽加快了脚步,一眨眼功夫便已经听不见狌狌的声音了。 可真是个头疼的麻烦呀,两只狐狸一起挠挠头,一起决定假装没听到他最后那句话。 花神仙子已经离开了,她原本就比狌狌状态好,这天见丫头决定留在青丘,她可以离开回去了。 青丘七八日,于天界不过几盏茶,花神怒气冲冲的出现在蟠桃园,她这一番受了不少罪,得好好说道说道,可没想,桃妖爷爷正在悠哉喝茶等着她呢。 她更加生气了,本仙子此番生死一线的,你居然还在悠哉的喝茶,真是可气。 于是她挥手打翻了桃妖的茶盏。 桃妖爷爷见花神回来,立刻站起来,弯着腰讨好说:“我算到我的本体活啦,虽无法立刻复原,但已无大碍,假以时日必然繁茂如前,真是感谢仙子妙手回春啦。” 花神没好气的说:“你就知道关心你那破桃树,我差点死在羽山你怎么不问问?” 桃妖这是真吃惊了,怎么还跟魔界有关系了。 于是花神一五一十的把经过给他说了,桃妖听了也咋舌:“老桃儿这么多年岁在青丘,竟然没有仙子几日功夫经事情多,真是颇为吓人啊。” 桃妖,不,其实他现在在天界的册子上,是桃仙,一直到他飞升,其实都是一棵树,就算他化了形,整日也就不离桃树三里地的距离活动。 竟然真是完全符合不经世事四个字。 花神发现跟他说了也没用,怒气冲冲的又离开了。桃妖在后面大喊,多谢仙子妙手回春,一定给你留最好看的花,最先熟的桃子。 花神心里暗骂,再不上你的当了!就几只花,几个桃子,就差点骗了她一条小命呢。 说起来,羽山上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仙子没有见到他的面,可是听见了声音,他似乎为了把仙髓还给自己,惹了麻烦,不知道受了什么罚,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 龙家小三最近也很麻烦,原本他悄无声息的呆在青丘,谁也不知道。 可是那天他受不住热和水的诱惑,下到即翼泽里去了,露出一小节尾巴,被丫头看见了。 丫头肯定的说:“你才不是蛇。” 龙三说:“我怎么不是蛇了?” 丫头说:“蛇的尾巴上没有鳞片。”她想了想,非常肯定的说:“就是没有,我见过青姐姐和蝮蛇的,你骗不了我。” 丫头拿着一根树枝,蹲下来,在岸边一下一下拨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龙三见瞒她不过,便说:“那我告诉你,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丫头点头。 龙三在她面前显出原形,他是应龙的孙子,便是黑龙一族。体型巨大,全身批着坚硬的龙鳞,头上两只犀利的龙角,双眼如炬,两根龙须直直垂了下来,不怒自威,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一时间,水里的鱼儿虾米都被吓得远远的游走,不敢靠近。 龙三得意的看着丫头,这下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可是丫头却一脸懵懂,十分疑惑的问:“你到底是什么啊,我都没有见过,青丘可没有这么大只的妖怪啊。” 龙三如同一只鼓鼓的河豚被放了气,瞬间气势全无,他只好收起原形,说:“我是东海龙族,青丘爷爷在我们东海,我爷爷怕那两只狐狸出事,让我过来悄悄保护他们。” 丫头似懂非懂:“那你也没保护他们啊,蛊雕来了都是小鯥去撞飞他的。” 龙三被噎得无话可说,他只好说:“那是因为还不需要我帮助啊,一个小小的鯥就能解决的事情,怎么会需要我出手呢?” 丫头好奇的问:“那要什么妖怪来了你才会出手呢?” 龙三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其他妖怪都打不过的时候,我就会出手了吧,爷爷说让我悄悄的,别让两只小狐狸知道,青丘爷爷也是想让两只小狐狸自己处理的,我就是以防万一,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只见丫头十分狡猾的说:“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呀,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可忘不掉了。” 龙三头疼,难怪白泽见到女妖怪都躲,果真是不好惹。 “那要怎么样,你才忘得掉呢?”龙三很配合的问。 丫头双眼顿时睁大,十分激动的说:“那你带我去海里见见吧,我就忘记了。” 龙三在心里说,只怕你更忘不掉了:“那,咱们明天一大早去吧,免得被他们看见了。”丫头拍手称是。 这几日一大早,祝馀还在睡梦中,丫头便已经轻手轻脚爬起来了,她悄悄的绕出门,离开了院子。 白泽隔着门问祝馀:“她这是去干什么啊?” “不知道呢,大概又找哪个妖怪玩吧,看来是个挺有吸引力的家伙,她这样几日了。”祝馀的回答里哪里有半分睡意,也就丫头那个笨蛋还自以为瞒了大家呢。 于是白泽和祝馀这天便远远的跟着了。 即翼泽边上有个妖怪等着她,看到丫头来,牵着丫头的手跳进即翼泽便再也没有出来。 “原来是来戏水了,难怪这几日都那么早出来。”祝馀了然。 白泽追寻丫头的气息,却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即翼泽。 即翼泽有深渊,与东海通。 除了龙族,没有谁能穿过那个深渊,什么时候龙族来了青丘,自己竟然不知道! 他折转回去找白芷和涂山,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说明他们对青丘的管理有空子可钻。 白芷又一次被白泽从洞里拽出来,她还没睡醒,于是毫不客气一口咬在了白泽的手上。 “你这死狐狸。”白泽把她扔到地上,抱着手吹,还好狐狸没有下狠嘴,疼是极疼,还没见血,当然,白泽的皮,也是极有防御作用的。 白芷落地的瞬间化为少女,揉着眼睛抱怨:“一大早,不让我睡觉,便是我的仇人,来来来,决一死战!” 涂山连忙从洞里钻出来,问:“是有什么事情吗,一大早就过来了。” “青丘有龙族,你们可知道?”白泽问。 “青丘怎么会有龙族,你别开玩笑了,青丘都是一些不成器的小妖怪。”白芷摆手,怎么可能有龙族,青丘老爷爷在龙族不肯回家是真的。 “我看到他带着丫头下了即翼泽,不见了。”白泽肯定地说:“我已经探过了即翼泽,全无踪影。” 涂山迟疑道:“即翼泽有深渊,与海通。” 白泽点头。 白芷不以为意摆摆手:“爷爷反正也在他们那里,他们又怎么来不得?” 白泽摇头:“东海黑龙历来跟我们青丘是交好,那倘若是别的妖怪这么偷偷潜在青丘呢?” 涂山摆手:“这可不行,太危险了。” 于是他们三妖都觉得个事情十分危险,必须立即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们商量了一早上,晌午的时候,涂山和白芷合力,在青丘和基山外设置了一个血系结界,白泽建立了一个青丘妖簿,要进入结界的妖怪,须得在册子上融入自己的血。 册子便自动会记录这只妖怪的原形,修炼的时间,擅长的技能等,这便是青丘妖簿的雏形,后来,在涂山九方的主导下,又加入了一些新的功能,比如如果这个妖违反妖界规定,他们对应的颜色便会有所变化,甚至如果死掉,就会彻底变灰等。 这一套防御当天便生效了,果然抓出来不少面生至极的妖怪,白芷和涂山面面相觑,当真不适合做这活儿,你看着被多少妖怪偷偷溜进来,都还不知道。 于是他们俩只好轮流跟那些小妖怪们询问,又把他们加到册子里。 这一番普查下来,青丘一共有二十个大类,上千种个小妖怪,白芷头顿时就变大了,全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妖怪啊,兔子、狐狸、各种花草木石、鱼鬼虾蟹。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们几个,加上猼訑、鯥竟然是战斗力屈指可数的几个妖怪了。 他们三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十分巨大的三个字:怎么办? 第十七章 海底世界 海底的世界十分美妙,丫头这几日乐不思归,跟爷爷一个状态,爷孙两个把东海每一寸都游了个遍。爷爷早就听说青丘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十分好奇,但是又懒得回去,尤其害怕回去之后被两个小狐狸抓住不给出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自由了,可万万不敢自投罗网。 龙三带着丫头出现在海底时,爷爷开心得嘴都合不拢,尤其丫头还特别胆大,可以陪爷爷在海底四处玩,也不用担心应龙责骂他那些纨绔自己带着自己干坏事,反正现在自己也熟门熟路了。 想起丫头第一次跟着龙三下海时,全程嘴巴都是吃惊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状态,龙三不得不时时给她托住下巴,免得避水珠掉出来淹死。 下到即翼泽之前,龙三给她含了一颗避水珠,这是鲛人的好东西,陆地上的人也好妖也好有了这东西,都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 但反过来说,避水珠也是鲛人的怀璧其罪,其实,说直白一些,这就是鲛人的内丹,取了避水珠,便要了一个鲛人的命。 因为避水珠,不知道多少鲛人被屠杀,不得不四处迁徙,更有专门猎杀鲛人取珠换钱的各色人等,不一而足,这些年倒是在东海黑龙的庇护下,安生了些年,就是他们一族那些纨绔子弟太过恼人,取人性命谈不上,就是撩拨得烦人,这是题外话了。 丫头是跟赤儒一起在英水和即翼泽戏过水的,虽知道东海必然更大,却没想到会如此的让人瞠目结舌。 他们从即翼泽的深渊潜入,龙三怕海底太过寒冷压迫,吐了一个巨大的泡将丫头裹在里面,那泡泡迅速缩小,如同一件贴身包裹的柔软皮衣,暖暖的将丫头包住,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那深渊不见一丝光亮,龙三化成龙形,把丫头驮在身上,迅速的穿过深渊,陡然下降后进入了深邃的大海,依然是深蓝色的海水,里面布满了昏暗得礁石和奇形怪状的鱼儿,丫头已经觉得十二分的震惊了。 龙三却半点没有停留,直直的向下游去。 越是往下,便越是黑暗,他们朝着黑暗无边的地方急速下潜,丫头说不出来话,她有些害怕的紧紧抱住了龙三的脖子,龙三用爪子轻轻的拍了拍她,示意她这里很安全。 不知道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穿行了多久,突然开始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没等她适应好光线,龙三已经带着她奔向了那一处光芒。 这情形,丫头记了一辈子。 水里暖融融的,丝毫没有黑暗中的水的寒冷,越到黑暗的地方,温度越低,要不是龙三的气泡,只怕她是挨不过那寒冷的。 这里的水却温暖如春,遍地生长着巨大招摇着的珊瑚,一丛一丛的水草,其中色彩斑斓的小鱼,头顶顶着一颗灯笼从黑暗处游来的鱼,长长细细的尖嘴的鱼,各种漂亮的贝壳、海螺。 远处则是巨大的珊瑚台上建筑起来的宏大的建筑,流光溢彩,巨大的宫殿墙上镶嵌着贝壳和彩玉,莹莹着柔和的光芒,温润,美轮美奂。 宫殿正上方漂浮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所有的光芒由此而来,丫头一路上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此刻,她指着那颗珠子说:“好大一颗啊。” “这就是我家啦。”龙三化为了人形,拍拍她的头,牵着丫头的手,信步游了过去。 硕大的海蟹列了两队,森严的守卫着龙宫,丫头觉着,怕是一条鱼都游不进去,偏又对他们目不斜视。 龙三带着丫头从这一队海蟹侍卫中游了进去,他们齐刷刷的行了一个礼,没有半分的好奇或者窃窃私语,可怜丫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脚都软了,龙三轻轻托住她的腰,飞速的游进了龙宫。 龙三有些解释和道歉的语气说:“本来是不需要来家里的,但是只要是进了有光亮的地方,爷爷就是知道的,我去青丘是有任务的,自己回来不跟爷爷说,是要被责罚的。” 丫头点头:“我没事的。” 话虽如此,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青丘那不讲究的地方,何曾有过这样的阵仗,真是吓破了小胆,还好现在在水里,不需要她用脚站,不然,怕是站都站不住。 龙三安慰她:“等见过爷爷,就可以四处带你去转转啦。” 丫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就想回青丘。 刚一进门,便看到两个老头子等着他们,龙三规规矩矩的行礼:“爷爷安好,青丘爷爷安好。”应龙故意唬他:“安排了你任务,你不在青丘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老狐狸却不理他,直接牵过丫头:“你便是白芷救回来的小丫头啊。” 丫头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点点头。 老狐狸开心的说:“我就是她的爷爷啦。” 丫头不觉亲近感油然而生,嘴巴甜甜的喊了爷爷好。 老狐狸开心坏了,把龙三晾在一边,带着丫头逛龙宫去了,一边走,一边细细问她白芷和涂山,还有白泽的近况,虽然龙三时不时有消息传来,总归不如丫头描述的这般八卦这般活灵活现,把老狐狸逗得开怀大笑。 应龙隔着巨大的水晶球上看到这祖孙二人,笑骂了一句,这老狐狸,倒是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了。 龙三跟应龙交代了他在青丘的见闻,应龙看倒也没有什么风险,果真是自己白担心了,青丘老狐狸反倒是吃得好睡得好,根本一点焦虑都没有。 不过,龙三还是放回青丘妥当,应龙困意上来,也不理会龙三了,自己休息去了。 龙三只好自己龙宫里四处找青丘爷爷和丫头了。 再后来的几天,丫头都跟着龙三来大海,然后爷爷都带着丫头四处去逛,把龙三撵去做事情,到了傍晚,龙三再把丫头接回青丘去,丫头只是凡人,不能长时间的滞留在海底,所有夜里必须要回到青丘休息,不然,她这副身体,只怕是要泡坏。 第十八章 大黑龙走了 爷爷带丫头去听鲛人唱歌,一群鲛人坐在海中间的礁石上,远远瞧着身形,曼妙无比,更有广阔的蓝色大海衬托,夕阳西下,那简直是全天下最最美妙的声音,全天下最美的画面,爷爷和丫头听得都醉了。 丫头是个山野丫头,不懂音律,尽管如此,那声音,真真是要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丫头自己差点就被鲛人给勾走了,她听着听着就朝着鲛人飘去,好在爷爷一把拉住了她。 等他们离得近了,能看清楚鲛人的容貌,丫头差点惊叫出来,爷爷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那群鲛人长得真是十分恐怖,那么美妙的声音从他们嘴里传出来,哪怕是亲眼见着了,也是不敢相信的。 路上,丫头惊魂未定,鲛人容貌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宁愿一辈子都只记得那美妙的声音,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 前面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原形的小小岛屿,上面只有一座陵墓,一个孤独的身影守在陵墓面前。 丫头拽了拽爷爷的袖子,问他:“爷爷,这里怎么多出来一个小岛?小岛上面是谁的墓啊?” 爷爷凝视半晌,遥遥行了一个大礼,陵墓面前的守墓人也回礼致谢。 “这是尧爷爷的墓,这个墓平时都是看不见的,机缘巧合,竟然给你见到了,可见你真是有福缘的好孩子。”爷爷的思绪已经飘到遥远的过去,丫头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尧帝墓只出现了半炷香都不到,又消失在了烟波浩渺之中,爷爷叹了一口气,有些埋怨的说:“就我活得久。” 丫头不敢说话,跟着爷爷回到了即翼泽深渊的出口,龙三在那里等他。 看到爷爷,龙三摸摸鼻子笑着说:“怕是已经被那两只小狐狸发现了,早上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白泽。” 爷爷摇摇头:“发现便发现了,我也是不回去的,你就告诉他们,我玩够了自己会回去。” 说完,爷爷也不送他们了,自顾自逃回龙宫去了,看来东海是不好玩了,要不要考虑出海呢? 龙三驮着丫头,从黑暗的深渊迅驰而出,他们悄无声息的从即翼泽出来,天刚刚黑,龙三收掉丫头身上的泡泡,用妖力烘干她的衣服,细细的给她理顺了发髻,这才将她送回白泽那里。 龙三见丫头进了院子,便想转身返回,却不想一转身,看到两只狐狸和白泽一起等着他呢。 “我说,青丘老爷爷在我们东海,我爷爷让我来帮你们,但是怕你们知道了不好好修炼,所以让我悄悄来。”龙三见几位面色不霁,先坦白了再说。 白泽冷笑:“龙家少爷看得一出好戏啊,狌狌和仙子生死一线的时候,没看见龙家少爷在哪里呢。” 龙三微笑:“爷爷说了,你们能自己觉得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帮忙了。”潜台词是,免得滋生了依赖心理。 白芷不悦:“你还是回东海去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黑龙帮忙的事情。” 涂山也做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龙三也不强求,他留下一个子母螺:“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我能听得见。” 涂山接过来,还是略微表示了一下感谢,龙三转身朝即翼泽走去。 身后丫头听见动静跑出来,看到龙三离开,有些不舍:“大黑龙,那我以后还能去东海玩吗?”龙三回头,微笑:“可以呀。”他蹲下来,拿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子母螺给丫头:“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对着海螺说就好了。” 丫头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她已经早早的尝遍了生离死别,幸而白芷搭救,在青丘过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甚至是众妖宠爱的生活,不知怎么的,反倒是特别不舍得龙三离开。 祝馀跟过来,帮丫头擦掉眼泪,一起挥手送别龙三。 白芷不满的嘀咕:“爷爷这是不相信我们吗,那就自己回来啊,又不肯回来!” 白芷手中的子母螺突然传出爷爷的声音:“我还没有玩够呢,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你们几个不要偷懒,好好修炼啊。” 白芷语塞,原来刚才跟龙三说的话也都爷爷听了去,她这么久的委屈终于可以跟这个坑孙子的爷爷抱怨了:“爷爷您这干什么呀,就扔这么一堆妖怪给我们,让我跟涂山怎么办啊?” 爷爷在那头笑得呵呵的:“你们管得很好,现在也没有什么争端,你们加加油,努努力把不听话的臭妖怪给收拾好就行了,蛊雕下次再来,抓住它,放逐到五界缝隙去吧,屡教不改的。” 白芷心里腹诽,说得倒是很容易,我们这群未成年小妖抓积年老妖怪,也不知道爷爷对自己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提到蛊雕,白芷心里才发觉,好像让人家龙三回去,是不是早了点? 她看了看白泽,白泽摇摇头,指指她手里的子母螺,看来只有以后放低姿态求人家帮助了,果然人也好妖也好不能冲动行事啊。 爷爷见半晌没回应,自顾自说了一句,那我就去玩了,好孩子们,好好儿干! 白芷再叫爷爷时,哪里还有回应,哪里有这样的长辈啊! 白芷默默的把子母螺收起来,感到十分委屈,明明应该是自己才是到处去游历去疯玩的年纪好吗? 天色已经十分晚了,还有许多话想问丫头,然而她累了一天,已经睡着了。 白芷和涂山从白泽的院子里出来,圆月高照,宁静祥和,淡淡的灵气在青丘流淌徜徉,山林间能看到一道一道的乳白色的灵气柱,那是妖怪们在修炼,多好呀,大家都在努力。 涂山见白芷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知道她还在生爷爷的气,便想办法逗她开心,涂山故作愉快的说:“我最近可是也有不少长进呢,咱们打一架吧,看看谁厉害,不许用法术啊。” 涂山话音未落,白芷便二话不说,冲了上来,涂山连忙喊:“不许抓脸的!” 第十九章 美妖朱厌 他们俩你来我往打成一团,因说好不许用妖术,便是实打实的拳打脚踢,这样还好,打到后来索性化为狐狸互相撕扯,那就真是没法看了,完全两只奶狐狸互相挠。 原本动静挺大还吸引了许多深夜修炼的妖怪围观,后来大家看着两位打得实在太没章法,又不用妖术,看不出来到底谁厉害,摇摇头纷纷离去。 就剩下一个中年女妖,饶有兴趣得看他们两只狐狸撕扯:“你那爪子往上半分就赢了。”她对白芷说。 两狐狸打得淋漓尽致,主要是白芷打得酣畅淋漓,涂山一直在防御。 那女妖笑着说:“小男娃会怜香惜玉,都没还过手。” 白芷警惕得问她:“你是谁?前几日我们清点山上妖怪得时候可没见过你。” 女妖笑了:“你们俩这妖力,结界挡大部分妖怪没问题,但是我嘛,你们需要再练上千年,或许我就进不来了。” 白芷和涂山十分清楚自己的妖力,也就是说这是一只比蛊雕厉害许多的大妖怪。 女妖说:“我是朱厌,西边来的。” “那边都被修仙道人给占领了,我们也都流落出来,我一路游历,听说青丘是个好地方,便来看看。”朱厌赞许道:“还真是个好地方,灵气又足,大家又很友好,我也不想走了。” 她蹲下来,看着两只狐狸:“两位,我能留下来吗?” 白芷站起来,问她:“你是爷爷说的那个到哪里哪里打仗的朱厌吗?” 朱厌笑了起来,十分开心:“原来老狐狸是这么说我的呀。” 白芷点点头:“爷爷说你因为美貌,容易引发祸端,所以轻易不再现身了。” 朱厌似乎是想到不好的回忆,脸色有些暗淡:“我听说老狐狸不在青丘。” 白芷恨恨的说:“他把这些事情扔给我们,自己玩去了。” 朱厌掩唇而笑:“倒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你们俩妖力没有什么问题,修炼进度也很快,不过打起架来像是小娃娃一般,我来教你们吧。”朱厌一转身,身上换上一套劲装,拿出一对匕首,给涂山和白芷展示了一遍。 她慢慢的施展动作,让涂山和白芷能看得清楚,一边说:“妖力相当的情况下,这样的训练就会成为制敌的关键。” “妖力很重要,格斗的技巧也不能忽视。”朱厌收住匕首,认真的跟他们说。 白芷眼里冒着光,恳求:“朱厌你就留在青丘教我们吧,我们前些日子被蛊雕欺负的不行,说起来是实在憋屈。” 朱厌好笑的看着她:“你们一个陆上跑的一个天上飞的,这我可帮不了你。”说完她忽地一个转身浮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 “要么你想想办法让蛊雕不会飞,乖乖在地上跟你打,要么你好好修炼,早日能漂浮在它那个高度跟他厮打,那我才能帮得了你。” 白芷想想,可不是这个理?自己也笑了:“真是急坏了。” 她和涂山,跳跃可以,低空飞行也可以,但是那个高度,确实是强人所难了,自己也妖努力修炼才是。 朱厌在白芷的树屋里也分了一个地方造了一个窝住了下来,说起来,她倒是跟南山鹊山山系第二山,招摇山以东,猿翼山以西的堂庭山上的白猿倒是颇有几分相似,朱厌的原形类猿,白首而赤足,见则天下大兵。 第二天,丫头看到朱厌的时候,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就是说话实在严厉了点,要是鲛人的声音配上朱厌的容,真是绝配了。 白芷和涂山面面相觑,他们昨夜跟朱厌呆了那么久,怎么就半点没感觉到美丑?丫头见大家都懵掉的样子,好奇的问:“怎么你们都没觉得吗?” 祝馀好心的给她解释:“妖怪们,对皮相不甚在意,所以对美丑也不甚留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朱厌真是美极了。” 朱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悲哀的想,那时候五界不分,她走到哪里,都会引发争端甚至是战争,而今,留在青丘,这副引发各种争端的皮囊,竟然没有一只妖怪说一个美字,这可真是有趣之极。 但若是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倒是也算不错的选择,朱厌愉快的想,老狐狸给自己找的这个差事,还算不错。 一番指导下来,白芷才深刻体会到,朱厌哪里是她外表看上去那么美艳动人的,看人得看内心,看妖也是一样,皮相都是假的。 朱厌教起两个来,那是榨干最后一滴精力,从而且,狐狸们都是夜里起来吸收灵气的,所以夜间训练,事半功倍。 涂山和白芷深夜开始训练,从力量的使用,打斗的技巧,妖力的控制,法器的使用,各种方面,不一而足,旭日东升的时候,两只小狐狸俨然累成了两只死狐狸,只肯在树屋的狐狸窝里补觉,谁都叫不醒。 青丘的大小事宜都压在了白泽的身上,祝馀也只好陪着帮忙,丫头仍旧漫天遍野的疯跑。 朱厌把两只狐狸训练成死狐狸之后,依旧精力旺盛,四处走动,各妖怪都听说了她的威名,避尤不及,小妖怪们都在传言说朱厌要建立一支青丘护卫队,他们愿意是愿意保护青丘啦,开始真的要被朱厌训练他们还是十分犹豫的。 毕竟自从她到青丘,众妖怪们就再也没有见过白芷和涂山,倒是每个夜里都听到两只狐狸惨叫,真是惨不忍闻。 白泽看来对于这种管理的事务十分有天赋,打点得井井有条,不过,反正青丘也没有什么需要打点的事情,最多就是妖市有些繁琐,但是自从使用修为珠为交易物之后,也是没什么大问题,此刻的青丘,俨然一片世外乐土。 朱厌对于丫头这样漫山遍野的跑啊玩啊十分不满意,连带着对白泽也十分不满意,丫头怕她远胜过白芷,她甚至觉得朱厌要是生气了,会把自己吃掉的,因此每日都远远的绕开她,尽量不打照面。 第二十章 丫头也走了 作为曾经在人间生活过的妖怪,她虽然无法认同凡人某些想法,可是她知道人会有很多奇怪的观念和想法。 她对于白泽这样不负责任的放任丫头十分不满。“可是我们曾经想把她送回村子里去,但是她不愿意去,村子里那些人,当时没有一个肯收留她,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回去了。” 朱厌摇头:“她还是孩子,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你们既然要收留她,也要给她打算好未来怎么安排。” 白泽点头:“这些我们都商量过了,可是她不愿意回去,我们也不能忍心把她赶走呀。” “果然还是几个小娃儿,靠不住。”朱厌摇头,十分不满。 她懒得跟白泽多说,径直到山里,把丫头拎了出来。一路丫头都老老实实的耷拉着头,听天由命的模样。 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许久,门开了,丫头眼睛红红的,但是一幅奋发向上的样子。 白泽偷偷的问朱厌:“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她不乖乖听我的话,我就把她扔出青丘,随便她去哪里,所以她就听话了。”朱厌一本正经的说。 白泽便知道多问无益,索性闭嘴,朱厌这妖,你非要让她说,只怕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就得憋着她,白泽愤愤的想。 天知道他现在多忙,片刻不得闲。 从第二日开始,朱厌给自己多找了一个学生,夜里训练完两只狐狸,早上接着给丫头上课,她给丫头将人间生活的规则,人们的一些想法,如何应对交给丫头,也教给她一些简单的经商耕种的办法;怕她受欺负,又教了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 最后,还强行压迫白泽教丫头读书习字。 朱厌的目的,是万一有一天,丫头脱离的青丘的庇护,还有能力在人间生活下去,众妖怪都是为了丫头好,千般筹谋万般规划,教与她种种技能,但就是没有人懂得人世间的情爱二字,更别说谁能教给她如何处理情爱纠葛。 毕竟,人间情爱那些弯弯绕绕,妖怪们真的是理解不来,只得靠她自己摸索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对于涂山白芷来说不足道也,对于花神来说也只是转瞬。这期间涂山和白芷刻苦修炼,练习各种技能。 白泽一边慢悠悠的修炼,一面忙碌的打理青丘各种繁琐事务,祝馀已经成为他离不开的左右手,但祝馀还是没有等来一个青眼。 元昊在鸱伯的督促下也突飞猛进,归还仙髓的事情,还是得到了鸱伯的原谅,为了弥补这个过失,元昊拼命的修炼,只为让鸱伯满意。 变化最大的,无疑是丫头。 她已经从一个山野疯丫头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豆蔻少女,虽然还是喜欢往外跑,喜欢在山间水泽疯玩,但是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大了,在青丘妖怪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 她开始考虑几年前白芷她们提出来的问题,到底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成为了困扰她的难题,她喜欢青丘,不想离开,但是她终究是要一个凡人,白泽说她没有根骨,修不了仙也修不了妖,始终会早早老去,离开大家。 可是如果离开青丘回人间,虽然朱厌已经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可是一个人去的话,还是很焦虑呢。 龙三也不来找她玩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青丘小妖怪们在朱厌的鞭策下也在努力的修炼着。 于是丫头开始想要到人间四处走走,看看自己到底是要回到人间生活,还是留在青丘,等到自己终老的时候,白芷和涂山怕是还只是虚长了几岁的模样。 怕是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形,她清楚的记得那日朱厌问她,等你老了,变成老太婆了,白芷她们,你所熟悉的妖怪,都没有什么变化,你却要死了,真的能接受吗? 要是你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妖怪,你愿意老态龙钟在他面前出现吗? 丫头想到这个局面就难以接受,她觉得朱厌说的或许有道理,虽然大家都愿意留她一直在青丘,但自己怕是真的难以接受呢。 她决定去人间转转,她已经成为大人了,她要去人间闯闯。 既然做了决定,她回去就跟朱厌说了,朱厌很赞成,多看看,多走走,有了决定,便不后悔了。 听闻丫头要离开青丘回人间,青丘妖怪们都十分不舍,青丘一向不热络,妖怪之间也都很淡薄,只有丫头喜欢热热闹闹的黏会这个黏会儿那个。 如今她要离开,大家都跟少了什么似的。 祝馀拿她当自己孩子一样照看了这么些年,感情自然是最深的,她一再的问,你真的要走吗? 丫头笑了:“我只是去看看,要是我真的不喜欢,我还是会回来的呀。” 祝馀擦掉眼角的眼泪,她的泪珠,是翠翠的绿色,她回头看看白泽,希望白泽替她挽留。 可白泽也赞成她出去闯闯,祝馀只好给她收拾了小包裹,里面放满了大家送过来的离别赠礼。 怕给丫头带来麻烦,送的都是没有妖法的珍品,什么大人参灵芝啦,大珍珠啦,美玉啦,都是能到人间换钱的。 她们是没有概念,任何一个东西放到人间,那都是够寻常百姓生活一辈子的了。 在一个朦胧的清晨,丫头背着包袱,独自离开了青丘,为了避免别离的悲伤,她谁也没有惊动,只是给大家留了字条:丫头走了,不必挂念,混得不好,还会回来。 众妖顿时笑了出来,离别的愁绪顿时淡了,又照常该偷懒的偷懒,该训练的训练。 青丘众妖从白芷和涂山夜里的惨叫声能推断出他们训练的周期,惨叫声最大的时候,必然是朱厌给他们下了新的任务,惨叫声小了,说明他们掌握了,惨叫声又大了,说明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训练。 众妖们在这一轮又一轮的惨叫声中对青丘的信心越来越足,虽然那两只狐狸极少出现,白天基本上都是在休眠中。 至于蛊雕,对了,朱厌来了之后,他还来过一次,远远看到一袭红衣笑容可掬明艳动人的美妖他当空折返,再也没来过,白芷好奇,就问朱厌。 朱厌一本正经的说:“因为他曾经被我很揍了一顿,从此不敢见我。”白芷深信不疑,从此更加卖力修炼。 第二十一章 小师叔长风 西部的山系早年间多是人神混居,轩辕也好,昆仑也罢,早年都是天帝的下都,山间多珍禽异兽,无所不有,神兽祥瑞,也多居于此。 分五界之后,这些地方都变成了凡人的修仙门派,其中尤其以昆仑为首,修仙门派作为五界与凡人之间的一个屏障,保护着凡人不受妖魔的侵扰。 因此修仙门派在凡人之中也享有极高的声誉,家中若有子弟能进入这些门派,那是十分光宗耀祖的事情,自然,这些门派也纷纷以保卫人间为己任,为祸人间的无论妖魔鬼怪,他们都是斩杀勿论。 也因为修仙门派的活动频繁,原先西山几个山系的妖怪们,都纷纷另谋去路了,比如千里迢迢去了青丘的朱厌,便是不堪其扰,总有些毛头道士们,以为自己学艺已成,又找不到对手,就来挑战这些原本偏居一隅不想惹事的妖怪。 朱厌不想成文他们练手的对象,毕竟也不好下狠手取其性命,挑起修仙门派和妖界的战争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索性远远的避开了,乐得清静。 这日,昆仑派来了一个小师弟。 这事情本不起眼的,时常都有新的小师弟进来,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带他来的人,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半点气息,径直去了昆仑一派掌门居住的栖凰峰。 两人关门密谈许久,掌门师尊亲自收了这个弟子,要知道,掌门师尊已经几十年不曾收过徒弟了。 大家都很好奇,不知道这个小弟子什么来历,都纷纷打听,却完全没有人知道来龙去脉。 掌门师尊若木道长亲自主持了他的入教仪式,昆仑偌大门派,上下数千人,大多是若木道长的徒孙辈,他许多年不曾亲自收徒,昆仑的一应事务,也是交由徒弟长空道长三人处理。 如今破例收徒,也是十分罕见,众人也都对这位长字辈的小师弟,上下数千人的小师叔礼敬有加。 一众弟子都在猜测长空道长会代师授艺的,毕竟若木已经不理世事许久。 然而很显然若木道长并不是虚虚挂了个名字的假师傅,他虽然年岁已高近年来颇为致力于飞升,但还是很尽职尽责的担负起了教养这个小弟子的重任。 小弟子名字长风。 长风总是一幅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只蝴蝶飞过来,他说,好美;风吹过竹林飒飒作响,他说真好听,天上落下雨水,他说真好,朝阳夕霞,诸如种种,没有他不喜欢的,没有他不说好的。 久而久之大家都叫他好好师叔。 长风身体似乎不太好,若木道长每天都督促他去洗髓池泡上一个时辰,每次都被泡得嘴唇发白被若木拎回房间去。 他不大与人往来,但是无论是遇到什么新事物,他都十分好奇,都想问个明白。 洗髓池似乎对他有一定的伤害,每天泡完之后他都软弱无力的躺在椅子晒太阳看天空,他莫名的对这个地方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 一入西山山系,那种隐隐熟悉的感觉就十分强烈,上到昆仑来,更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他想,他应该是属于这里的吧。 若木说他的根骨虽佳,但要想事半功倍,还是需要洗髓池淬炼,于是他便每天去泡上一个时辰,那滋味,就像是庖丁解牛,把他分解成一块一块的肉,洗干净,把骨头也拆开洗干净,连里面的骨髓也没有放过。 再一块一块拼凑起来,用力挤压在一起,这样的痛,每天都来一次。 但是他没有放弃。 只要能在阳光下自由的生活,他愿意承受一切的苦难。 长风的身体经过洗髓池淬炼,开始变得强健起来,若木也开始教给他一些基本的御气要诀,他掌握的非常快,也很有天赋,很快便能御剑飞行了。 他于是便四处去看,西山山系,尤其以昆仑为中心,都让他十分的熟悉和亲近,他喜欢到处去找,找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尤其喜欢去峚山。 峚山在昆仑东面约千里,长风御剑飞行半日的功夫便可到达。 峚山早年年是天帝种玉所在,峚山有玉膏,用玉膏浇灌植物,植物能长出玉一般的光泽,花开不谢,天帝早年采了峚山的玉荣,种到西边的钟山之阳,长出来的玉石光泽十分柔和,刚柔相和,五色相揉,是十分珍贵的祭品。 长风最喜欢坐在山腰看玉膏汩汩而出,,看玉膏慢慢凝成玉石,时间就慢慢的过去了,他想他以前一定也是这么做过。 这天,他还是一样,早上泡过了洗髓池,然后打坐冥想练气,下午就跑到峚山来了。 如今这洗髓池泡下来已经没有半点伤痛,师父说是已经重新洗涤根骨,已毫无半分浊气,假以时日,便不再需要了。 长风倒是还挺怀念那种痛的,感觉真实,像一个活着的人,他喜欢活着的感觉。 鸱伯说带他出门的时候他开心坏了,他已经受够了那一团紫色的瘴气,受够了那一方小院子,只要能让他见到外面的世界,他什么都愿意。 鸱伯带他来昆仑找若木,鸱伯于他有一命之恩,他便要若木以收长风为徒相报,他告诉若木长风的出身,若木吓了一跳,本想拒绝,但又思量再三,勉强还是同意了。 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了,便会好为长风谋划。 第一步,便是洗涤去长风一身的魔瘴之气。长风是鸱伯用魔族和妖族内丹修为喂养长大的,体内全都是魔瘴之气,若木每天便用灵力推进他的脉络,抛入洗髓池,将那一身魔瘴之气清洗出来。 初时,长风喊痛,若木道长说:“你若是怕痛,便回到羽山那屋子中去过上一辈子吧。”长风顿时不说话了,他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若木也是暗暗希望自己这一番苦心不会被辜负,权当是对鸱伯的回报了。 后来无论再怎么疼,长风都咬牙不吭声,无论若木在洗髓池里再加入怎样的药物,他都咬牙忍受,过了洗髓池这一关之后,长风无论学什么都飞快。 若木心里赞许,这小子,日后必有一番前程啊。 第二十二章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花神从蟠桃园里摘了新鲜的桃花。 上回天帝无意中提起过峚山的玉膏,以玉膏浇灌植物,花开不谢,如玉雕,又仿佛玉石开花,整株花仿佛永生一般。 她便一直心心念念,求得了帝后允许,她摘了花径直来了峚山。 峚山有玉膏,丹水源头,有一眼玉膏泉,玉膏汩汩而出,在丹水内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白玉,花神顺着丹水,来到丹水源头。 她在云端,猝不及防看到玉膏泉旁坐着一个人,正看着汩汩流出的玉膏发呆,她来不及防御,便被那人狠狠的叩响了心扉,花神在云端,细细看来,觉得这个道士生得真是极为英俊。 天上神仙千万,她也见过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让人有想要一探究竟的感觉,他的眉头如远山,如悬崖峭壁,如深渊,锋利陡峭,眼神深邃,唇如刀削,面色苍白,手指清瘦却看着遒劲有力,洗髓池试炼,竟然连容貌都变了。 如果鸱伯见到,只怕会吃一大惊,这些年的追随无非就是为了这个念想。 他看着玉膏汩汩涌出,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神看的入神,不觉从云端掉落,连忙重新召唤祥云踉跄站好,却已经惊动了泉边上那人。 那人见了她展颜,霎那间,花神心里万朵桃花怒放,那人说:“你真漂亮。” 这声音,花神听过,她试探的问:“你是不是去过羽山?” 长风摇摇头,鸱伯叮嘱他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他的来历,花神摇摇头,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跟羽山有关系,那种鬼地方。 长风也觉得花神很漂亮,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不过话说回来,他就没有见过几个女子。 但不管怎么样,奇妙的种子,就是这样种下了,他们互相吸引,从第一面相见开始。 长风微笑:“弟子长风,昆仑门下,敢问仙子尊号?” “我是花神,在帝后宫里,司天下花草。”花神有一丝红晕分过脸颊:“你也可以叫我珠儿,娘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长风点点头,距离忽然就是这么拉近的,明明是第一次的相见,却好像等待了生生世世一般自然。 没有可以的约定,也没有强求,他们见过彼此之后便告别离开,然而隔日却又不约而同的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同一地点。 这一次的相见,没有半分的陌生和尴尬,一切刚刚好,熟悉自然到他们如同多年的朋友。 长风带着花神,在峚山漫步,峚山和钟山之间,四百六十里,湖泊连着湖泊,绵延不绝,这里曾经是天帝种玉所在,里面有无数种奇花异草,珍禽奇兽。 花神是五界分开之后出世的,她也没有见过这里的情形,长风也是没有来过的,可是着熟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们没有用灵力,长风没有御剑,花神没有驾云,就这么沿着湖泊边上,一步一步往前走,这里如今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这里曾经是神生活居住过的地方。 湖泊宁静,祥和,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天空和高山的影响,如同一面面镜子,鸾鸟高歌,麋鹿四下悠闲的觅食。 湖面下的鱼儿清晰可见,形状各异,却不怕人,听到声音纷纷围了过来,觅食一般。 五色的花儿怒放,高山顶上都是积雪以及厚厚的冰层,这里却是温暖如春,暖意融融,满地都是毛茸茸的蒲公英撑着小伞。 长风没来由的心里一疼,差点滑落到湖泊里,花神连忙托住了他。 看着花神关切的脸,长风微笑着摇头:“不过是脚下滑了一下。”这心疼的毛病许多年没有犯了,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疼了一下。 长风看着远方水天交接的地方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哪。 花神也看着水天交接的地方想,要是能住在这里,也是不错的呢。 长风的小秘密竟然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依旧早间泡一会儿洗髓池,虽然他抗议了,说已经毫无感觉,若木却依然坚持他必须每日都下到洗髓池,只是时间已经短了许多。 然后跟着若木修炼,午后便御剑到峚山,跟花神说说话,看看日落,倒是过得十分愉快。 这日别过了花神,他回到昆仑,御剑停留在半空之中。 昆仑之丘大矣,四条大河的源头都从昆仑出,河水、赤水、洋水、黑水,都从昆仑不同的地方发源,昆仑之巅,常年冰川覆盖,冰川融化,汇成四条河流的起源,分别往四个方向奔腾而去。 长风对水源的变化极为敏感,今日的水明显较往日的大上许多,他顿时担忧起来。 一只蛮蛮鸟,啾啾叫着,从他头顶上飞过,更增添了他的忧虑。 蛮蛮鸟,生于崇吾山,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无法飞翔,他们的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只能让他飞翔的翅膀。 一旦他们找到另外一只蛮蛮鸟,两只合一,便可以天上地下,恣意翱翔,但蛮蛮鸟,见则天下大水。 长风看着这只蛮蛮鸟飞远了,他心里忐忑不安,急忙跑回栖凰峰告诉若木他的发现,若木却不在,他听见昆仑玉虚峰的钟声响起,是召集众弟子的钟声。 长风连忙跑了过去。 他进到大殿之中,悄悄绕到若木身后。 长空正在跟众人安排任务:“魔界入口的结界,不知缘何,突然失效,有些魔族趁机到人间为祸,你们下山去罢,把偷跑出来的魔族清理干净。为师自会去修复好魔族入口的结界。” 弟子们都散了之后,长风便把所见之事如实禀报给若木和师兄长空,蛮蛮鸟出,天下大水。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长空反复确认。 “却是蛮蛮无疑,而且四大水源今日也开始突然水量增大许多,此处如此,其他地方是否也如此?雨量是不是也增多了?”长风声音里有些颤抖。 “不能再有洪水了,不能再有洪水了。”长风喃喃的说。 若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长空略微思虑,便着人立刻去查看各地水情了。 第二十三章 洪水 又见洪水 长风的猜测是对的,尽管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人手查看水情,通报各地领主,但各地应对不一,有的是苦于财力,有的是置若罔闻,也有的加固自己城池的堤防,也有加固河堤的。 人间种种应对,不已而足,无不外呼取决于领主的财力和对此事的判断,但因为都是小国各占一角,也都无法保证所有的国家都有同样积极的应对。 不出十日的功夫,上游水量暴增,加之雨量增大,一时间各主要的河流,除了少数应对得当的城池尚保得住,其余河流大多决堤,洪水呼啸着席卷而来,没有城池庇护的村子,第一个收到了冲击。 家园被冲毁,牲畜被冲走,所有的财帛衣物,什么都没有留下,洪水肆虐下,顿时陷入了一片哀嚎。 有财力有能力也有善心的国主,会接纳一些灾民,自顾不暇的就关上城池大门,将投奔他们的灾民拒之门外。 最惨的便是没有城池庇护的村民,流离失所,无所依托,密切关注着灾情的昆仑责无旁贷,他们第一时间全体下山救治灾民去了。 长风没有时间再去峚山,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花神留下一句话,昆仑所有的弟子们都被派了出去,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道家除了修仙降妖,悬壶济世也是一大职责,医术也是他们必须掌握的技能之一。 花神在峚山等了他几日都没等到,外出查看,才知道人间已成汤泽。 长风心里对洪水十分抵触和恐惧,但还是坚持跟着大家一起去四处施药除疫,协助各地领主安置灾民,但对于那些不肯接纳灾民的领主,他们却毫无办法。 虽说昆仑是百姓敬仰的屏障,可是对于各位领主来说,有一个比他们更有说服力的精神领袖,未必是一件好事,更何况,毕竟他们手里有武器,有人,他们说不接收,昆仑弟子们还不能取而代之,这不是他们行事的办法。 此外,还有一个让长风十分不安的事情,长空那日说到魔界结界失效,他大概知道原因了。 鸱伯带着他离开之时,便说过他走了之后魔界的边界会变弱,他需要去想办法加固,所以把自己放在昆仑便离开了,看来是没有成功,而魔界边界变弱的原因,恰恰似乎是自己的离开。 长风知道自己与魔界渊源十分之深,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困在那里生活,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么? 他看着周围忙得脚不沾地的昆仑弟子,自己到底哪里跟他们不一样呢?为什么偏偏就自己出生在那里,又为什么鸱伯一直这么护着,生怕跟魔界有牵连呢? 没有时间给他胡思乱想,灾民的安置就已经很繁琐了,药物不够食物不够,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那么多人等着疗伤,各地的领主都已经接受到超饱和,这些灾民已经无处可去,如果他们不管,就只能看着他们自生自灭,他们良心不安。 天气炎热,容易滋生疫情,死去的人需要深埋,他们用石灰洒满收纳灾民的地方,他正忙得团团转,一只清凉的手牵起了他的手,把一大把树叶放在了他手里。 他回头看,花神正微笑着看他。 “珠儿。”长风哽咽,感动不是光光是因为看到她,更是看到她愿意跟自己并肩站在一起。 “我来了。”花神穿着方便劳作的麻布衣物,收起了她的织锦云霞,收起了她的繁杂发髻,她如同凡人一般,站在自己身旁,不怕脏污,不怕劳累,跟自己站在一起。 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花神司花草,但她不司人生死,她不能挥一挥手就让那些人伤好起来,也没办法素手一扬就让这里变得干净整洁,这是人间的劫,需要自己度过。 但是她没办法袖手旁观自己心爱的人在这样的劳累,她也没有办法安心的等在天界赏花观鸟,所以她宁愿像凡人一样操劳,只要能站在他身旁。 真好呀,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花神偷偷的想,爱不就是这样么,既可以一起并肩看日落,又可以一起并肩战斗,互相支持,互相依赖。 “这是峚山上的丹木。”花神拿出一片树叶,高兴的说,似乎一脸期待的等待表扬。 见长风不解的脸,她只好解释:“峚山上的丹木,花黄而果红,常年吸收玉膏养分,食之不饥啊。” 长风听到最后一句话,兴奋得一把抱住她:“太感谢你了珠儿。” 他接过树叶,跑到熬粥的地方,交代弟子熬制,饥民们听闻这是仙人赐的仙草,吃了就不会饿肚子,无不感激涕零,对天拜谢,而无一人知道这叶子是身旁那个身着布衣的好看姑娘送来的。 长风牵着花神的手,站在一旁,看着饥民们满足的喝下丹木汤水,也是十分高兴:“珠儿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么多人缺吃少药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呢。” 花神轻抚过他的眉头,脑子里转出一个念头:“不如我再帮你一次吧,我去青丘,找些你需要的药来。”长风有些迟疑:“你一个人去,好吗?” 花神笑了:“我可是仙人。” 她眨眨眼睛,乘人不注意,踩上祥云飞高远去,长风一直看到她不见了踪影。 这一次昆仑几乎全体出动,除了若木留守在昆仑之外,长空带着众弟子,全部外出救人,所储存的药物全数用完。 花神落在英水河畔,英水河也暴涨,沿河的树已经没了顶,河水一直涨到山脚桃妖爷爷的脚边,花神对小桃儿们打招呼,桃儿们都还记得她,在树枝上跳的树枝乱颤。 青丘受到的影响十分小,对自然变化十分敏感的动物天性帮助了他们,英水河开始上涨的时候妖怪们就统统搬家到山顶上去了。 白芷的树屋也幸免于难,朱厌站在树屋门口,冷冷的看着花神,十分不屑的样子。白芷在旁边看到她的眼神,决定一辈子都要做她的小跟班。 从来都是神仙给自己脸色看,朱厌居然敢给神仙冷脸看,佩服佩服。 第二十四章 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多么的难得 花神压根儿就没看见朱厌的脸色,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红妆艳丽的妖怪,快速的奔向白泽的小院子。 白芷把头缩进自己的狐狸窝里,假装没看见,不然晚上的训练又要加量了,朱厌磨磨牙,跟了上去。 花神一把推开白泽的院子门,熟门熟路的走到白泽门口,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也有几日,白泽不在,祝馀在院子里伺候那些奇花异草,这是她主动要求来的任务,毕竟这样可以把快要化形的妖怪统统移走。 白泽院子里,只能留一个女妖怪! 当然这个私心白泽可能猜不到,当然也可能知道,但是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太在意,仍由祝馀自行处置,祝馀偷偷的想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呢。 丫头在的时候祝馀照顾她,呆在白泽院子里觉得理所应当,可是后来丫头走了,就突然无所事事了,早上见面难免尴尬,祝馀脸皮再厚也觉得必须找个理由了。 于是主动洒扫院子伺弄花草了,也可以理所当然的跟在白泽身边帮他大点一些青丘的繁杂事务,调解一下小妖怪们之间的矛盾啦,去妖市上看看有什么新玩意啦,四处聊天八卦看看有没有哪里的动物又化形了之类的。 一转眼就十年过去了。 时间对神是弹指之间,对妖怪是戏耍之间,对凡人,就是一辈子。 花神再来青丘,不过像是昨日之事,祝馀看见她不过也是点点头,不热络,不冷淡,虽对她的穿着略有些差异,也没有开口问她,因为她发现此刻小仙女的状态,丝毫不受穿着的影响,闪闪发光。 “白泽呢?”花神的态度也早已不是当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小仙女,随和的如同临洞而居的妖怪。 “类下崽了,白泽去看看她。”祝馀有些拿不准这个小崽子以后该怎么称呼类,阿娘还是阿爹呢?说话间便带了十二分的迟疑。 花神见她这副模样,也是非常好奇,她还没有见过类,类不肯搬来青丘,她自己的亶爰山十分清净,多巨石,寸草不生,向来没有什么妖怪去,所以竟然是还不知道她是雌雄一体的。 所以一起呼啦啦的去了亶爰山。 类真的是一个十分独特的妖怪,自己自足,雌雄同体,除了不得已的觅食,她从来不踏出亶爰山半步。 看到那么多妖怪一起来围观她,恼到不行,一爪子把白泽退出洞外,弓起身子护住身下的孩子,发出猫一样呜呜的叫声。 祝馀见状,了然的对花神点点头:“是阿娘。”花神有一丝的发怔,这便是阿娘么?她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似乎,很温暖,很有力量,当然是对于孩子来说。 没错,类此刻已经完全的变成了阿娘,她虽自为牝牡,但是一旦生下孩子,天性使然便会转换为雌性,自然造化,无不令人倾佩。 祝馀也感慨的说:“我也是没有体会过呀,真想做一次母亲呀。”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看了一眼白泽,却见他毫不动容,心里不觉十分失落。 白泽已经习惯了祝馀的存在,但是他心里却没有半分涟漪,就像是习惯了白芷和涂山,习惯了生活再青丘,习惯了管理青丘的事务。 祝馀不知道她算不算是成功了,但是看到花神眼里的星辰,她觉得自己好像还需要多加努力才行。 陷入一段关系中的双方,无论是人是神,是妖是魔,是男是女,都很容易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比如不经意的微笑,变得柔和的线条,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会突然喜欢上原来没什么感觉的东西等。 所以祝馀看到花神就知道她不一样了,但是她看看自己,好像还没有那种感觉,白泽好像也没有,真是挫败呀。 花神对白泽说了来意,白泽倒是慷慨,把自己存的药物如数都送给了花神,用他自己的话说,医者仁心,是不分种族不分阶层的,昆仑如今做的是天大的好事,他能尽一份力已经是十分荣幸了。 这话不像是毒舌白泽说出来的,花神就笑眯眯的笑纳了,毕竟白泽这番话说的十分动听,她也替长风高兴,觉得他们这么辛苦是值得的。 若是往常,她从高处往下看,长风他们这样的劳碌,她大概会认为理所应当,可是她现在换了一个位置,换了一个角度,亲自体验了一下,真正是了不起的。 于是白泽在她心里的形象一下子从毒舌变成了正直的妖怪,白泽可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的戏一幕幕演过,他忙着清点药材,祝馀自然而然去帮忙。 祝馀有意无意的说:“仙子这次来,跟上次大不一样呢。” 白泽觉得不解:“哪里不一样?” “仙子这次来,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她是为了她喜欢的人来的。”祝馀下了结论,以己度人,她也愿意为白泽做任何事。 “哦,是吗。”白泽的语气完全没有要问下去的意思,他既不想知道别人的这些事情,也不想自己陷入这样的关系中,以他传承多年的记忆,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你的情绪会被别人左右,容易冲动做出愚蠢的决定等等。 于他便是洪水猛兽一般,之前冲动去挖了一丛韭菜来种再院子里,便是十分愚蠢的行为,他默许了祝馀的存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却不敢去想若是一直没有回应,祝馀离开之后他又该如何呢? 情爱此事,白泽避尤不及,可是这不是逃避能解决的问题,这也是自己亲身经历许多之后才痛彻心扉的领悟,如今他只懂得不回应,却没有想到,不回应,对方也是会累的,会离开的呢。 祝馀偷偷看了白泽一下,见他面色如常,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白泽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妖呢?” 白泽摇摇头。祝馀的心一下子如同坠落冰窖之中,失落至极。 白泽此刻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多么的珍贵,哪怕不能接受,给不了回应,也要珍而重之的拒绝,不能将对方的心意,弃之如敝屣。 第二十五章 人口的重要性与中山国的崛起 花神喜滋滋的拿着她从青丘讨要来的药材,悄然落在长风的帐篷之外,她满心欢喜的看着忙成一阵风的长风,果然是一阵风呀,花神心里想。 她悄然走近长风,可是长风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转头看着她微笑。 “我回来了。”花神也微笑,递上手里的药材。 长风打开袋子,果然是上好的药材:“青丘真是个好地方。”长风由衷的赞叹。 “你想去看看吗?等这一切结束。”花神随口问。 “等这忙完,我跟师父告假,我们出海去。”长风回答,这不是他随口的回答,他真的是好好考虑了的。 现在大家忙于安置灾民,魔界的动静暂时没有人提,可是,等这边都忙完了,大家都关注到魔界上,会不会发现他的不同,他虽然没有做什么坏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深深的觉得魔界的异动必然是因他而起。 他不想回去,更不想因为这个让珠儿离开他,要不然,索性远远躲开罢。 “你说真的吗?”花神喜上眉梢。 “我们出海去,找蓬莱仙岛,去北冥,去看那些不一样的世界。”长风回答。 “太好了。”花神欢喜的跳跃起来。 可以一直在一起呢,她的内心告诉她,这一天,她都像一只小喜鹊一样忙碌在需要帮助的人中间,她的喜悦,感染了大部分的灾民,让他们又有了一些生气。 部分已经康复了的灾民,昆仑都安置他们到昆仑山下去了,那里现在还是一片荒芜,好在昆仑目前还不归属那个国家,把这些人安置过去,也没有什么阻碍。 长空将昆仑山下的土地丈量,分给这些灾民耕种,又给他们买了种子,好在有花神带来的丹木,给他们省下了好大一笔开支,用来安置了这些灾民。 昆仑山下都是肥沃的土壤,水源又充足,这些灾民们无不感恩戴德,颂扬着昆仑的大恩,开开心心的前往昆仑而去。 而那些领主们,见昆仑安置得颇好,有些浅见短时的,便故意指使灾民投奔他们而来。 中间有一个颇为例外的小国,意外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那是一个叫做中山国的小国家,平时非常贫瘠,在群山之中,没有水源,遇上旱年,一样民不聊生,这一次,幸运躲过洪灾,本没有什么饥民,然而他们的国主,与其他领主不同,大开国门,任何路过求援的饥民,都给予帮助。 或赠干粮,或赠土地;愿意留下在中山国扎根的,他们便赠与户籍土地,只是路过的,他们便赠干粮。 可是又有那里可以去呢?所以绝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 中山国在洪水来临之前几日将附近的药材粮食都囤光了,所以附近的国家在这次洪灾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除了都城和有城墙的城池封城自保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部都沦为荒地。 中山国的国主便趁机蚕食掉了周围的土地,周围的国家自顾不暇,那里还顾得上中山国的小动作。 这一番动作下来,中山国竟然成了中南部一个不可小觑的力量。但是一个贫瘠的国家突然有了这样的实力,却是让人生疑,有心人便四处打听。 所以谣言也纷纷扰扰的传了出来,说中山国有一个妖妃,点石成金,撒豆成兵,蛊惑君王,好大喜功,祸国殃民,引发战端等等不一而足,总归都不是什么好话。 青丘远离尘世,听不到这些传言,长风在西边,倒是从灾民们口口相传中听了一耳朵,他问身旁的花神可曾在青丘听说有什么妖怪下山为祸人间,花神却摇摇头:“倒是不曾听说有什么妖怪出来,白芷他们一向不允许妖怪跟人间有什么牵连。”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倒是之前他们救过一个人间的小娃儿,这次去青丘不曾见到,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人间,但也不是什么妖怪呀。” 长风点点头:“总归留心一下的好,可真不能让妖怪到人间作乱了。” 花神说:“若是不放心,回头再去青丘问个明白好了。” 长空他们见花神多次,也都知道有个容貌颇美的小姑娘对他的小师弟甚好,但长风不曾跟他们说过花神的底细,只介绍说名字叫做珠儿,是附近来帮手的小姑娘。 长空见多识广,看到花神虽然衣着简陋,却十指如葱,不曾有半点劳作的模样,而且浑身上下的仙子气质并不为身上衣物所累,依旧十分高洁,便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但是人家不愿意说,他也不便问,只担心自己那个内向什么都说好的好好师叔会不会被人骗了去。 所以便多了个心眼,留心这姑娘的动静。 这次的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每年的雨季都有这样一次的险情,有些年份大些,有些年份小些,长风心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洪水终于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洪水肆虐尤其的恐惧,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从内心里渗透出来的恐惧,这几日有时候他睡着了闭上眼睛,都看见不周山断裂,天地倾斜,海水倒灌,相比起那样的洪水,这次洪灾简直就如同溪流一般儿戏。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都给人间带来了灾难,若不是珠儿及时相助,只怕死伤无数。更别提他梦中那场可怕的惊涛骇浪,吞噬所有,鸱伯回来,他一定要问问,为什么他总会梦见这些东西,这太可怕了。 而且近来他的心痛又开始犯了,自从上次在峚山痛过之后,每个月隐月之时都会痛上一阵,并不会疼得死去活来,而是仿佛提醒他一般,心里空落落的,彷佛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羽山! 他猛地从梦里惊醒,到底什么东西落在羽山了? 长风拥着被子,坐起来,他什么都没丢,什么都带着,哪怕是小时候无女送给他的一根赤蹩羽毛,他都留着,这还是鸱伯为了奖励无女给他们守卫奖励给她的羽衣。 后来,长风不愿意去回想了。 他还是有些害怕鸱伯的。 第二十六章 呆头呆脑也有呆头呆脑的好处呀 鸱伯一直以为,不断的给元昊投喂魔力妖力,他能自己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却没有想到元昊倒是全数吸收了,却丝毫没有自己的力量,他的身体,有能够吸收这些能力,但是却丝毫不能使用分毫。 他想了无数种办法,用了无数种珍惜的药品,全都没有用,他有些绝望了,难道真的是这个身体被诅咒了吗?绝望之中,他想到昆仑,当年天帝在昆仑设了一个洗髓池,用来检验神族中是否有人堕魔,当年,不忍回忆。 如果把元昊身上的魔性洗掉,是不是就可以激发出他体内的能量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试,如果元昊过不了洗髓池的试炼,那他也不值得自己扶植一番。好在自己曾经对若木有救命之恩,把厉害关系说明白了,他也会帮助自己的。 于是鸱伯才敛了一身妖气,把元昊送去了昆仑。 那天之后,羽山众魔发现,羽山顶上的戾气不见了,他们怎么靠近都没有问题,羽山边界原本阻止他们离开的结界也弱化了,有几个心思活络不安分的趁机跑了出来。 鸱伯离开的时候也察觉了这个问题,他将元昊交给昆仑之后就去寻找加固结界的办法,虽然他一心为了元昊,但是万万不能造成五界的动乱,所幸略有小成,虽有几只小魔跑了出去,还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概这是他认为的。 青萝可不这么认为,她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只寐魔,她看看寐魔,寐魔也看着她,一时都呆住了,青萝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寐魔从来没见过不做梦的人。 青萝是长空的弟子,算是灵力很弱的那种,平时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医术也不行,这次出来降魔,长空本不欲让她来的,因为谁都不想带着她,觉得她十分累赘,灵力又弱,御剑都会掉下来,医术也不行,还要分心照看她。 还是小师叔看自己可怜,说了一句:“总是要让她也出去历练历练,不然永远长不大呀。” 师傅这才硬压着大师兄芾玉一定要把自己带上,芾玉无奈,谁让他是大师兄呢,他带着众师兄弟妹下了山,分了三队,往三个方向而去。 他自己带着青萝往南而来。越靠近南山山系,魔物越多,他们二人一路行来,颇为吃力。芾玉十分后悔,要么他就不应该带着青萝,要么他就不应该往南。 他一方面需要应付魔物,一方面要分心照顾青萝。 青萝十分迟钝,她对于环境的变化感知特别迟缓,因此,对于危险也是毫无察觉,前面几次魅魔都已经冲到跟前来了,她还丝毫没有反应。 芾玉真是辛苦至极啊。 青萝反手一掌把寐魔打散了,这是一只还没有实体的寐魔,依靠进入别人的梦境攫取能量而活着,她不做梦,从来没有做过梦。 醒着的时候,寐魔是毫无威慑力的,青萝只不过看它长得丑陋,反手一撩,寐魔形状散开,飘走了,她看向一旁靠着树睡着的芾玉,另外一只寐魔已经进入了他的梦境,青萝蹲在他边上,看他面容及其痛苦。 青萝在手里画了一个降魔咒,拍在芾玉额头上,那寐魔吃痛,迅速钻了出来,芾玉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醒过来,沉沉的睡着,青萝叹了口气,唉,不做梦也有不走梦的好处,迟钝也有迟钝的好处呢。 青萝看着消散逃逸的寐魔,无不遗憾的想,若是大师兄,这一咒下去,寐魔大概就已经彻底消散了吧。 她一路跟着大师兄学习,看着大师兄除魔,心里钦佩不已,又恨自己无用,不能帮上太多忙,还要大师兄时时忧心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 清晨芾玉醒来,看到青萝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不觉吓了一跳,想移动一下,又觉得身体十分虚弱,就要像被吸光了全身的精力。 他有些慌,问青萝:“我怎么了?” 青萝睁大眼睛,呆呆的说:“是寐魔,丑死了,我没能打散它,师兄对不起。” 芾玉诧异:“你怎么没事?” 青萝有些羞愧:“青萝不会做梦。” 芾玉一下子哭笑不得,竟然是靠青萝不会做梦救了自己,也不知道带着她是福是祸了。 南部的水系比较发达,所以对于水量的管控较北方更为敏感,平时也都比较注意城池的选址,各国国主接到昆仑警告之后也十分重视,派人疏散了有可能受灾的村子,所以整体上,反而比向来干旱的北方受灾更轻一些。 所以这些国家相对比较平稳。 但是魔物不喜欢平和有序,他们最喜欢在混乱之中攫取能量,所以他们也喜欢制造混乱。 发现这一点之后芾玉都是本着哪里有混乱哪里就一定有魔物的原则行进的,却是也大部分没有判断错误,一路上收获不少。 就是青萝呆头呆脑的,也不长进,让她驱魔,倒是十次要失手八九次。 幻魔算是芾玉比较头疼的魔物了,她最擅长制造环境,引发人内心的脆弱,从而吸食能量,他也是走了好久才从幻魔的环境中走出来,却不想青萝就没有进入过环境。 原因无他,青萝的反应太迟钝,等他将幻魔驱除了,青萝才恍然:“刚才那情形可真美啊,怎么突然就没了,桌上好多好吃的呢。” 芾玉哭笑不得。 还有魅魔,最擅长幻化成人想象之中最美好的形象,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团虚无,只有被魅魔施法的对象会看到自己内心中最想见的人。 芾玉看到的,是他的青梅竹马,却早早嫁人生子的邻家妹子,俏生生叫他哥哥,被青萝一掌劈散,他才趁机去除了那只魅魔。 好几次,魅魔都冲到青萝眼前了,青萝脑海里都还没有形成人形,那么丑,什么鬼,她顺手就把魅魔撩散了。 青萝看着大师兄手到魔除,羡慕得紧,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那么厉害呀。 却不想芾玉也是哭笑不得,青萝这呆子,任他什么魅魔幻魔对她竟然统统无效,只可惜她灵力实在低微,只能将魔物形体打散,并不能彻底驱除,也不知道对她是福是祸。 不过,这一趟对青萝来说,倒是真的值得了。 第二十七章 两只狐狸两只狐狸跑得快 待到长风一行人终于收治完所有饥民,能回到昆仑时,大半年已经过去了,昆仑山脚下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最初是他们救治好没地方送只好送回来的饥民。 他们留下来,建筑房屋,开垦荒地,扎下根来,还有的是看到了商机特意寻了来,总之,昆仑山脚聚集了一个敬仰他们的小小城池,待他们喘过气来,便开始熙来攘往,颇有生气了,凡人就是这点好,顽强得如同春雨过后的野草,若是一口气喘过来了,便又欣欣向荣了。 长空看到之后叹了口气,默默转身,感觉肩上担子似乎又重了许多,那个叫珠儿的女子没有跟来,长风说已经跟家人回去了,长空也算了了一桩牵挂,若木将长风交给他,他还真怕那女子将他的好好小师弟拐带回去了。 其实若是好人家,其实他们也是不禁婚嫁的,而且,他总感觉,小师弟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兴许总是要回去的吧,虽然成日在一起,却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长风却想的是,这次回去之后,要怎么跟若木道长开口,才能跟珠儿一起离开,论起灵力,他现在足以保护珠儿,寻常的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再给他多谢日子,他便可以把之前吸收的力量转化成灵力了。 花神此刻也在惆怅,她总是这样偷跑也不是办法,总担心天后找她不着,要怎么样才能离开一段时间呢? 在他们俩为了能厮守在一起挠头不已的时候,白芷和涂山在朱厌的折磨下已经算是略有小成了,至少,俩奶狐狸加在一起能抓朱厌一把了。 朱厌将他们赶出了青丘,白泽追了上来,把妖簿给他们:“一统妖界的重任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努力呀,我什么时候能自由,全靠你们了。”他们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白泽这是要让他们上门去挑衅啊,白芷伸了个懒腰,好怀念自己的狐狸窝啊,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她内心里怒吼,这个该死的朱厌。 该死的朱厌,鸠占鹊巢,等我能打的过你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知道是她把这句话说漏嘴了,还是跟朱厌有感应,朱厌听到了她的咒骂,下一刻,她便看到朱厌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一袭红衣,艳丽的让她不敢直视。 白芷马上堆满了笑容,马屁拍的极溜:“怎么好意思让您送行呢,我们这就走,您请回,走好。” 朱厌冷笑着,一幅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的表情,白芷心里发麻,连忙拉着涂山一溜烟不见了。 麻烦的是,瞬移只有她去过的地方才可以,她得靠四条腿,或者,夜黑风高的时候,飞上一段也可以,不过大白天的有两只狐狸天上飞,还是挺可怕的,其他好说,就怕被猎人一弓箭射下来。 毕竟听说后裔连太阳都能射下来,更何况他们两只小小的狐狸,凡间还是卧虎藏龙的。 涂山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南山山系的妖怪,除了鹊山山系已经都服服帖帖了,柜山山系大妖怪不多,小妖怪都已经跑到青丘去挂了个号,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都在妖簿上滴下了自己的血,签了契约。 涂山他们的任务,便是去挑战这些大妖怪,要么,依照青丘的规矩,加入妖界,要么,爷爷说了,斩杀或者放逐,取决于他们俩的能力,又或者被打回来,或者把小命交代了? 于是,他们第一个选择的,便是那只倒霉透顶的蛊雕。 鹿吴山下,则更之水出焉,汇入滂水,滂水奔腾入海,在则更河跟滂水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湖泊,因为洪水的关系,湖面上涨,将鹿吴山团团围住。 鹿吴山变成了一座孤山,进不去,出不来。 于是两只小狐狸只好下到水里,慢慢游过去,这个差事可真不好做呀,朱厌狠心他们是知道的,白泽怎么也这么狠心! 白芷心里不断腹诽。 终于游到跟前了,却发现,鹿吴山绝壁,直上直下,毫无借力的地方,无奈,白芷只好踩在涂山身上跃到半山,将爪子牢牢的钉在悬崖上,涂山再飞上来借力她一下,飞到更高的地方,俩小狐狸互相帮助,终于把自己送到了蛊雕的嘴边。 他们飞上来看到蛊雕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俩,就像他们看着肥硕的老鼠一样,心里又把朱厌骂了千遍,大约朱厌这会儿在青丘也是坐立不安了。 鬼知道鹿吴山山顶寸草不生,一块可以藏身的岩石都没有,竟然是一大块一览无余的平地,蛊雕端坐其中,眼睛圆圆,一眨不眨看着他们。 蛊雕自认为论记仇,他跟蛇类不相上下,可能乌鸦比他更厉害一点吧,万万没想到他因为朱厌放弃了找青丘小狐狸的麻烦,两只小狐狸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找来了鹿吴山。 蛊雕哈哈大笑起来,这真是这辈子遇到过最有趣的事情了,他鹿吴山直上直下,没有一定的妖力根本上不来,没想到俩小狐狸竟然千辛万苦互相帮助的来给他送晚餐,真是非常有孝心呢。 白芷和涂山对视一眼,互相明白对方心意,他们心里本来就有些惧怕蛊雕,未免落了下风,只能趁对方大意暴起偷袭。 于是蛊雕笑声未落,他们便一前一后朝蛊雕的眼睛和背后抓去。蛊雕动作迅捷如闪电,先是一口啄掉白芷的爪子,又一翅膀扇飞了涂山,动作连贯,快如闪电。 蛊雕飞起来,展翅,浮在空中,饶有兴趣的看着涂山和白芷,如同猫儿戏鼠一般。 涂山清咳一声,说:“爷爷奉了女娲娘娘的命令,让我们暂代管理妖界,我们此次来,是问你一下,是不是要加入妖界,遵守女娲娘娘的命令,不得恃强凌弱,不得为祸人间,不得勾连魔族,不得危害五界。” “你若愿意,便在妖簿上用自己的血写下自己的名字。”白芷有些底气不足:“你若不尊,爷爷说了,斩杀也罢,放逐也罢,你自选。” 第二十八章 蛊雕的坚持和白绒花丛的形成 蛊雕一幅看着白痴的样子看他们俩,觉得他们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什么误会,凭什么觉得自己会听他们的? 这十几年朱厌到底把他们调教成什么样子他其实也十分想知道,毕竟大半夜他们俩的惨叫声,连远在鹿吴山的他都清晰可闻,夜夜被扰得无法成眠。 白芷和涂山若是知道连蛊雕都听见了他们的惨叫声,大概他们会把蛊雕放在最后一个收拾的,太丢脸了。 不过这已经来不及了。 蛊雕在空中俯视着他们俩,任何的小动作都逃不过蛊雕的眼睛,他们还没能有所行动,蛊雕便已经封住了他的去路,他们俩就被蛊雕困在中间,无法突破。 涂山想起朱厌的话,对付蛊雕,要么你们能飞起来,跟鯥一样跟他撞,要么你们就让他下来,在地上跟你们打。 他们是飞不过蛊雕了,可是也没办法让他下来啊。 于是,他们眼神接触后便一左一右跑到山顶两边,蛊雕追向白芷,她想也没想朝蛊雕扔了一个东西。 蛊雕也没看是什么,一口啄在那东西上,入口极甜,十分美味呢。 他听到熟悉的嗡嗡声,那是他最深的噩梦,最害怕的东西,白芷这个小混蛋! 白芷也是暗叫侥幸,还好白泽给她口袋里装了这么一个东西,说如果对付蛊雕的话大概会用得到,她拿到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扔出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要是蛊雕不怕这个,那这一口要是啄到她身上,她怕是小命要送给蛊雕填肚子。 白泽不愧是白泽,知道蛊雕弱点。 他嘴上有美味的蜂蜜,这群蜜蜂的粮食被他一口吃掉,哪里肯依,纷纷围着他蛰,蛊雕也没想到白芷竟然这么下三滥的手法,自己堂堂鹿吴山大妖怪,居然在小妖怪手里两次栽在同一个小东西身上。 蛊雕愤怒了,他嘴里喷出烈火,将蜜蜂烧了个干净,转头找白芷的时候,却看江两个小狐狸一左一右扯着一张大网扑了过来。 他躲避不及,直得朝那大网喷火。 蛊雕的妖火将那大网烧的通红,他才发现,那是细细的金钢丝做成的网,他虽然嘴巴是不怕火的,可是羽毛怕呀。 通红的大网刚碰到他的羽毛,一股烧焦了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蛊雕是鸟类,鸟类最爱惜的便是羽翼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羽翼,蛊雕也很没有骨气和底线的对两只小狐狸投降了,也罢,蛊雕心里暗暗安慰自己,也就当是给朱厌投降吧。 他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刚才没有半点要他们俩小命的意思。 白芷和涂山见好就收,递上了妖簿,蛊雕看了看,摇摇头,他既不愿意收青丘管束,更不愿意让朱厌知道自己连两只小狐狸都打不过,他觉得没法见朱厌,不如自我放逐吧。 自此鹿吴山被排除在妖界之外,蛊雕既不遵守妖界约定,自然没有办法渡劫飞升,这是他的代价,也是女娲娘娘给青丘管束妖界的权力之一,蛊雕摇头,不飞升便不飞升,反正朱厌也不飞升。 二是不能离开鹿吴山与则更河半步,也就是再也不能出去捉人来吃,蛊雕摇头,表示那万一有人惹上门来,他怎么办? 白芷想了想:“这是你的地方,你想怎么办随你处置。” 都是妖,已经把人家放逐了,还要怎么样,他这里,鸟都不来,怎么会有人来呢,就先答应他好了。 蛊雕将自己的血滴到另外一个契约簿上,把自己放逐到了五界之外,从此便不能再离开鹿吴山半步了,他蹲在鹿吴山山顶,有些失落的想,何时才能再见到朱厌明艳的容颜呀? 白芷和涂山下到山下,这一番辛苦,洪水已经有些褪去,白芷看到则更河里铺了一地的美玉,说了一声完蛋,好像上当了。 蛊雕在他们头顶盘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弄他们。涂山不解,白芷直着满河白玉:“人为财死,蛊雕未来根本不用离开这里,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给他吃了!”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反正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就由着他去吧。 洪水不知道从哪里卷来许多的种子,密密麻麻的铺在了滂水河畔,许多年后,这里年复一年,种子发芽长大开花结果,一代一代,在滂水河边长出一大片如蒲公英一半白色绒花的草地,甚是漂亮。 不过涂山和白芷再也没来过,朱厌也没有来过,蛊雕为着一个可笑的坚持和理由,从此便消失在了妖界。 鹿吴山是柜山山系倒数第二个山头,再往东便是靠着东海的漆吴山了,跟他们鹊山山系的箕尾山一样,那里处了砂石,什么都没有。 说起来柜山山系真是一个特别贫瘠的山系,大妖怪就两个,其他的都是弱得早就不堪其辱跑去青丘求庇护的小妖怪们,再有就是魔界了。 羽山那里,他们俩完全不想接近,太可怕了,现在的妖力完全抵御不了魔瘴的影响,所以并不能瞬移去羽山折返,只能用四条腿跑,还好有些山野偏僻时能偷懒飞一段。 他们下一个选择的,是跟鹿吴山隔着八个山头之遥,在西边的浮玉山,那里住着柜山山系剩下的唯一一个大妖怪,彘。 这八个山头名字都十分动听,山上却基本都没有什么草木,习惯了青丘满眼绿意盎然,百花齐放的两只小狐狸对于几座山的风景大大的鄙夷了一番。 离开青丘方知青丘美好啊,白芷心里落泪,她的狐狸爪子都已经走得起泡了,该死的老头和朱厌,此刻的她只有通过咒骂一下爷爷和朱厌来获得一些动力了。 涂山跟她不同,他细细的记下来路过的每一座山峰,都有什么特产,有的虽然无草木,但是多金石,比如会稽山和成山;有的却草木也多,金玉也多,如仆勾山,涂山甚至在心种勾勒出每一座山的可以用来做什么。 他还在路过好看的花的时候,顺手挖上一株,放在随身的袋子里面带回去,不知作何用途。 第二十九章 白芷的仰慕者们 浮玉山阴,苕水出焉,北流归于具区泽。 具区泽,绵延数千里,烟波浩渺,如梦似幻,湖边上芦苇如林,白鹭低飞,湖里水产无数,自有数不清的小妖怪,自成一派,别具特色。青丘是满眼的绿,这里是满眼的云烟缭绕,泛着阳光的波光粼粼,时而是一片银白,时而是一片金黄,美不胜收。 涂山和白芷还未上到浮玉山,便被这美景给吸引住了,他们不觉驻足观看,脚步慢了下来,未几,更是被些小妖怪给绊住了。 此事的起因十分无聊,只因为具区泽景色太过美妙,白芷由衷的感叹了一句:“这湖可真大呀。” 已经去过东海的涂山显然不认同,虽然他也觉得这里很美,但是对于大小一说,他有自己的看法,于是他摇摇头:“这算什么,东海才大呢。” 白芷向来是最懒的,向来足不出户,她才懒得跑去东海吹海风,是狐狸窝不好睡,还是太阳不好晒? 所以她也摇摇头:“还是这湖好。” 涂山多年后才深刻的领悟到,每次他最亲爱的白芷这么说的时候,他的最佳选择便是:附和她说的,无论什么,这事儿就能过去了,最差的选择,便是跟她争论到底,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个技巧不但适用于妖界,也是用于凡人。 但是显然他们这个小伙伴之间的争论已经扩大了范围,一转眼间,白芷身旁围了一群湿漉漉的小鱼妖,头扁扁尖尖,正是具区泽最大的水族鮆鱼。 它们嘴巴一张一合,听不见它们说什么,脑子里却一团纷乱,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嚷嚷。 鮆鱼这个妖术厉害至极,不会说话,不会发出声音,可是那有什么要紧,直接把它们想说的话灌到对方脑子里。 一条鱼妖还好,这么多鱼妖一起醍醐灌顶,涂山受不了了,他跳起来:“好了好了,你们说的对,你们具区泽最美最大天下第一,快停下来吧。” 涂山倒不是打不过这些小鱼妖,可是他总不能一爪子把它们都给撕碎吧?更何况,白芷如今正旗帜鲜明的跟它们站在一起呢。 见涂山求饶,小鱼妖们满足的转身,纷纷向白芷致谢,涂山饶有兴趣的看白芷的脸色,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却不曾想鱼妖们之是派了一个代表对白芷致谢,看来它们并不是不知道它们这妖术着实厉害。 白芷挑衅的看了涂山一眼,其意味不言而喻。 鱼妖们对白芷的好感度此刻依然突破天际,得知白芷的来意后,无不欢欣鼓舞的跃鹊着,纷纷在妖簿上签下自己的印记,并主动将具区泽所有已经化形的妖怪都召唤出来。 一时间,鱼妖拍成长长的一纵队列,螃蟹妖拍成长长的一横排。 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虾啦,水草啦,贝壳啦,等等,都是一群战斗力十分低下的小妖怪。 不吹灰之力便将具区泽收入青丘妖界,这也是意外的惊喜,虽然这些小妖怪对他们来说都是负担,可是谁又知道小妖怪没有大作用呢? 以具区泽的水族们对白芷的喜爱程度,大约是想留她常住了。说起来,就算是它们俩如今已经对食物的需求已经没有那么的迫切,具区泽也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非常好吃的地方。 鱼米之乡,物产丰富,环境也十分优美,人杰地灵,这里化形的妖怪大多十分端正,白芷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青丘开妖怪大会,来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妖怪! 即便如今,在青丘妖市里熙来攘往的那些,又都是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看看人家具区泽,她暗暗的想。 山里那些妖怪若是知道自己被嫌弃,大约只能暗自垂泪了,这是真的比不过。 白芷还是婉言谢绝了水族小妖怪们的挽留,但是特别热情的表达了欢迎他们去青丘的愿望,涂山被小妖怪们嫌弃,自己默默的站在外围,委屈得紧。 小妖怪们得知他们要上山去找彘,都崇拜得眼睛直冒星星,彘在浮玉山是说一不二的大妖怪,平时对他们小妖怪们也是极尽霸凌之能事,他们也是苦之久矣。 在彘没有捉到人来吃的时候,小妖怪们只好把族里没化形的鱼儿螃蟹虾儿捞上一筐送去给彘,不然他万一生气,那就是抓到谁吃谁了。 水妖们看到青丘的约定,十分赞同,不允许恃强凌弱,便是求之不得了。 他们纷纷给俩狐狸出谋划策,竟然有的还挺可行的,在一众小妖怪的壮胆之下,两只小狐狸踏上了浮玉山的征途。 浮玉山的彘跟他们青丘的鯥论起体格来,大约还是鯥更胜一筹,如果把鯥的身体和彘的尾巴拼在一起,那就一头平常的牛。 也不知怎么着,一个就长了虎身牛尾,一个又其状如牛,却蛇尾有翼,在跟蛊雕的几次战斗中占尽了上风,每每让蛊雕铩羽而归。 但论起天性来,鯥温顺平和,与青丘大多数妖怪都和平共处,尤其是丫头的好朋友之一,经常驮着丫头四处玩耍。 彘却是天性暴躁,喜食人。 作为一个想要管理妖界的妖怪,他们是不能一上来就动手的,所以趁其不备偷袭这种事情不可以。 光明正大扣山门拜访才是正途,说明来意,递上妖簿,对方动手了才能还手,这才是收复妖怪的正途。 以上,都是胡说。 白芷和涂山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句话,他们踏上山顶,还没有来及开口说上一个字,彘就已经兴奋起来了,他声如犬吠,狂叫不已,嗜血的眼睛里都是鲜红欲滴的怪异红光。 白芷心里暗暗惋惜,他已经食人过多,误入歧途,俨然已经快要堕魔了。 彘一边兴奋的吠叫着,一面冲了过来,他有着虎矫健的躯体,异动迅速,临近堕魔边缘的身体激发了最大的能量,彘此刻煞气十足,可怕至极。 白芷和涂山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积极的防御,目不转睛的顶着彘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第三十章 小妖怪有大作用 彘现在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嗜血的念头,吃了太多人的他无论遇到什么,第一个念头都是吃掉。如今,眼前的两个小狐狸他一口就能塞下,可是张牙舞爪的看起来并不是很容易下嘴。 白芷和涂山一头一尾防御着他,涂山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无数个念头,该怎么攻击才最有效,到底哪里才是彘最薄弱的地方,白芷此刻在想的是,从哪里下山比较快,她上来之前可不知道这个妖怪比蛊雕还要大上许多。 可是彘朝着涂山冲过去的时候,白芷的动作并不是转身下山,而是在她还没有做出下山的决定前,已经在彘发动的同一时间,朝着彘冲了过去,她用尖利的爪子抓向彘的尾巴,然而彘的尾巴何其灵活,如同牛尾赶苍蝇一般,狠狠的拍打在白芷的身上,把她甩出去老远。 白芷大怒:“臭死了!什么臭东西也往我身上扔。” 她爬起来,一跃而上,指甲陡然长出,变成了锐利的匕首、钢刺,狠狠的扎进了彘的身体,白芷把自己牢牢的钉在了彘的背上。 彘往前速度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伤痛的刺激下,奔跑得更加迅速,白芷用力往后拉住他,她尖锐的爪子如同切肉一般,将彘厚厚的皮划出几道口子。 鲜血淋漓,洒在浮玉山顶。 可是彘并没有回头看一眼白芷,他闻到鲜血的味道,狂性大发,哪怕这些血是他自己的,也没有让他犹豫分毫。 白芷在他的背上难以坚持,几次差点被他掀翻下来,她对涂山大声的喊:“快跑,他已经堕魔了,不会手下留情的。” 涂山无处可逃,彘已经牢牢的把他锁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以内,不过都是一眨眼之间的发生的事情。 彘的爪子已经牢牢的掐住了涂山的脖子,在彘的虎躯面前,狐狸的身形显得如同猫儿面前的老鼠。 他毫无还手之力,彘用力捏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朱厌说过,只要你不放弃,总有反击的时机。再智慧的敌人,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再强大的体格,也总有薄弱的地方。只要你能活下来,找到那个时机,你就能笑到最后。 涂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此刻只感激彘,感激他是扑向自己,如果他是朝白芷攻击,万一白芷有什么伤,自己怕是也不能活。 白芷不知道他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她见彘捏着涂山的脖子不放,焦虑至极,将爪子抽出,跃到彘的脖子处,狠狠的用爪子扎了进去。 彘脖子上的血汩汩流出,却丝毫不理会,只是恶狠狠的捏紧了涂山的脖子。 涂山的眼前有些黑,他喘不过来气了,手脚开始发软。他暗想,只怕是完不成朱厌交代的事情了,这样也太丢人了吧,这还没出南山两个山系,就要完蛋了吗? 白芷一下一下的抓着彘的脖子,他的脖子上长着许多又硬又长又密的毛,宛如雄狮的鬃毛,白芷虽然伤了他,留着血,他却毫不在意。 反手捏住白芷,扔到一旁。 白芷迅速爬起来,跳到涂山旁边,也顾不得脏不脏,一口咬在彘的爪子之上。 跟彘比起来,白芷就如同只小老鼠,彘的皮肤,爪子,都坚硬无比,作为历经了洪水侥幸存活下来的妖怪,他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铁塔,如今在狂化堕魔的边缘徘徊。 若是堕魔还好,最多想办法把朱厌拖出来斩杀之,万一他继续最后爆体而亡,那两只狐狸,外加上浮玉山上所有的生灵,山脚下具区泽里的水族,方圆几十里以内的活物,怕是都要给他殉葬。 要么斩杀,要么组织,不能逃避,不能离开。 涂山快要晕过去之前,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白芷一口咬在彘的爪子上也坚决不肯松口,她的爪子拼命的在彘的手臂上撕扯,朱厌如果在的话,大约又会十分嫌弃的说,还是平时训练不够努力,还是要加量啊。 朱厌也没想到,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专门挑大妖怪下手,真是嫌自己命长了,她想着以白芷那么偷懒的性子,大约是专门挑那些狸力啊,长右啊这些跟猼訑攻击力差不多的妖怪入手呢。 所以任何事情都是不能想当然的,白芷哪里是不想呢,实在是是那些妖怪根本就是乖乖听话,自己主动来依附他们,那既然出来了,只有那么几个不愿意加入妖界,不理会青丘的,总不能绕着走吧,那么多小妖怪看着呢。 也只能拼命了,白芷拔出牙齿,把妖力集中在牙齿上,这一口,非要咬断你的爪子不可,白芷恨恨的想。 她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如同咬到一块钢铁,差点折断了自己的牙,白芷抬头看,彘已经眼睛里全是猩红的颜色,他已经要到爆体的边缘了,白芷回头看看涂山,他已经快要断气了的感觉。 白芷头脑一热,自己也忍不住要发狂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却涌进了一些清凉的感觉,有一个力量正在安抚她的狂躁,她抬头,是具区泽的鮆鱼妖们,他们没有脚,从山脚爬上来,鱼尾巴被划得满是伤痕,他们一路追赶,总算是赶上了。 他们独特的妖术,安抚住了狂躁的白芷,也让矿化的彘有了瞬间的清明,他的爪子上力量稍弱,白芷一口要上,彘稍稍送了下,涂山滑了下来。 终于有了一线生机的涂山并没有立刻逃离,他终于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找到了彘的弱点。 涂山仰面从彘的肚子下面钻过,他把全身妖力都集中在这一支爪子上,从彘柔软的腹部划过,彘充满了狂躁的体内,鲜血涌动,从他划开的伤口处,汩汩流了出来。 这一道伤痕,加上狐毒,彘一时间不能自我修复,鲜血流满了山顶,不一会儿,顺着山流到了山脚。 随着这些鲜血的释放,彘渐渐的没有了力气,他眼里的猩红消失,整个身体软软的塌了下来。 第三十一章 芾玉的心思真难猜 彘躺在地上,眼睛里变得虚弱而清明,他的妖力随着鲜血已经流尽,他也只剩下出的气,眼看是要不行了。 涂山和白芷还有鮆鱼妖们围着他,鮆鱼妖们受够了他的欺凌,他们都希望让他就这么死掉最好,不然,万一卷土又重来,最惨的还是他们这群具区泽的水族妖怪。 涂山和白芷有些犹豫,他们都是未来的大妖怪,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妖界的种族区分是很鲜明的,有的种族天生就有不可估量的上限,比如这些大洪水之前就存在的远古异兽们,有的则是无论你怎么修炼打磨,一抬头就能看见盖子。 但这各有利弊,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烦恼,比如彘,大妖怪,妖力高强,别的妖怪想要上位,总是要来挑战他;比如九尾狐,现在身上还背着女娲娘娘给的任务呢。 鮆鱼呢,弱小的种族,平日里受尽大妖怪的欺辱,可是,没有人会要求他们去承担重任,也没有人想着要来挑战他们,无论世事怎么变迁,他们的种族,都不会热别凄惨。 所以,承受了上天的恩泽,便必须要付出所对应的代价,这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都是一样的。 涂山和白芷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内心有些戚戚焉。于是白芷对鮆鱼们说:“如今他已经妖力全无,若是想在修炼成之前的妖力,只怕是还得再要个千万年,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我把他送回青丘去,看他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长了。”涂山也说。 鮆鱼们还能说什么,毕竟刚才差点死在彘爪子之下的并不是他们,但是有这样两只未来大妖怪守护着他们,似乎,总比眼睁睁看着彘死在他们面前更有安全感。 作为弱小的种族,有个这么可靠的大妖怪守护着,总是安心许多,至少总不会让他们去死了。 既然决定要留着彘的性命,鮆鱼们便想办法帮助涂山和白芷了。 鱼类有一个东西是非常好的,那就是他们鱼胶,凡人也成鱼油,不同鱼类的鱼油会有不同的效果,比如鲛人的鱼油常被做成长明灯,放在帝王们的地宫里。 鮆鱼们的鱼胶,功效不是特别强大,不能生白骨,肉死人,但是他们的鱼胶有很强大的凝固力,可以修复伤口,加速伤口的恢复。 鮆鱼妖们有些战战兢兢的靠近了彘,显然这个凶残的大妖怪余威尚在,鮆鱼们都有些担心他还有力气攻击,不过看到他双眼紧闭,厚实而坚硬的虎毛覆盖的胸口已经虚弱得无力起伏,他们这才放心的拉着手,在彘身旁围成一圈。 中间那只鮆鱼趴在彘的身上,它的嘴巴里开始吐出一个一个的泡泡,这些泡泡黏在彘腹部的伤口上,一点一点的把长长一道伤口粘合在一起,彘的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了。 涂山体型变大许多,将彘驮在他得背上,告别鮆鱼们,往青丘去了,白芷也将鮆鱼们送回具区泽,为了赶上去帮助他们,鮆鱼们得尾巴都被划得伤痕累累。 白芷将他们一起驮下山,放回水里,鮆鱼们回到水中立即变回原形,将头伸出来,一齐谢过了白芷,便调头游回去养伤了。 白芷坐在具区泽旁边,看着如烟如诗如画的风光,不忍回头看浮玉山山头的一滩鲜血,她刚想起身回青丘,看到一男一女两个道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想变身藏起来已经是来不及了,这场打斗耗费了她太多精力,让她感觉都变得迟钝了。 那男道士看起来颇有些道行,道骨仙风,他腰间的佩剑却隐隐有杀气,看来他的换一个剑鞘,白芷十分务实的想,我们青丘大约还是能找的出来一根能遮挡住着杀气的树做剑鞘的。 那个女道士十分娇憨,有些呆呆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有些跟不上男道士的步伐,却不得不紧紧的跟着,有些狼狈,却并不娇气。 白芷尽量敛起自己的妖气,尽量避免跟这两个道士正面接触,她悄然挪到湖边,希望他们没有看到自己。 “这里怎么有个妖怪。”白芷正在庆幸那男道士大步流星从湖边走过,并没有看她一眼,看来自己这个收敛妖气的技能不错,正开心,那小道士却突然跑了回来,在她跟前停住,肯定的说:“你是妖怪。” 这正是青萝和芾玉二人,一路降魔也来到了具区泽附近,听到浮玉山上打斗声不绝于耳,便匆忙赶来了,连着风景如画的具区泽都没时间多看一眼。 听到青萝这么说,芾玉想都没想,拔剑指向白芷。 具区泽湖面开始不安的涌动,白芷微不可觉的朝他们摆摆手,驱散了湖里有些不安的水族们。 白芷哭笑不得,上来就拔剑,这个道士真是不讲道理呢。 她用指尖扒开芾玉的剑,行了个礼:“青丘白芷,不知有何处得罪了道长?”青萝拉拉芾玉的衣襟,悄声说:“师兄,这里不是人间。” 芾玉有些尴尬,他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已经成了习惯,根本没有考虑自己身在何处。 青萝朝白芷友好的笑笑:“我们听说浮玉山有妖怪吃人,又听到打斗声,怕是有人有危险,特意来看看。” 白芷投桃报李,也友好的笑笑,指指浮玉山顶:“这本是我妖界自己事情,不敢劳动两位道长。彘食人,已被青丘惩罚了。” 芾玉悄悄的收起配剑,此刻听闻彘被惩罚,不由好奇的问:“青丘怎么处罚的?” 白芷敛起笑容,严肃的说:“青丘九尾狐涂山青华,是我爷爷,曾在女娲娘娘身边跟随,大洪水的时候跟娘娘一起治水。” “后,女娲娘娘深感五界混杂,容易滋长妄念,引发争端,用全身法力,分五界,立结界,嘱咐爷爷收复各山妖怪,统一加以管束。” “爷爷年岁已高,已经这个任务交给了我给涂山辛。此番我们前来,也是听说彘的作为,无法容忍,前来收复。”白芷正色说。 她当然不能说被爷爷坑了才做这样危险的任务的事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有这样一个爷爷,家丑不可外扬啊。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芾玉有些感叹:“我修仙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妖界是这样的呢。” “只是不知道彘会怎么样?”芾玉又回到最初的问题。 “彘已经被我们放掉了所有的妖力,如今也命悬一线,”白芷自然不会说他们是怎么样被彘当成老鼠一样拿捏的“活不过得下来,尚不可知,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只是普通的动物,没有什么妖力了。” 芾玉点头,他自然满意这样的结果,最怕青丘护短,不肯惩罚,不想青丘动作比自己快,有这样的妖界统领,最好是能和睦相处啊,芾玉马上找到了跟这位青丘小统领对话的正确态度和位置,应该好好拉拢啊。 青萝则是十分随心,她直觉的喜欢白芷:“青丘好玩吗?” 白芷真心的微笑:“青丘自然好玩,欢迎小道长也去玩耍。”青萝闻言,看向芾玉,芾玉皱眉。 青萝讪讪的,不敢再坚持。 芾玉说:“倒不是不能去,而是我们二人任务在身,魔界的魔族渗透,到如今我们还没有清楚干净呢,待此事告一段落,自然是要专门去青丘拜访一下的。” 白芷了然,也不多劝:“如此甚好,那二位保重,得空了务必到青丘来小住。” 青萝点头,一定一定。 看来浮玉山也不用上去了,芾玉带着青萝折头便转,白芷对着青萝的背影说:“小姑娘,一定要来哦。” 芾玉的脚步有些踉跄,差点绊倒,他装作若无其事,拿出佩剑,御剑离开,青萝赶快跟上,却见师兄并没有半分要等自己的意图,十分委屈,这个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芾玉飞到高出,具区泽往南,便是青丘为主的鹊山山系了,他御剑在有人聚集城池上空旋转了几圈,发现这附近丝毫没有魔族的气息。 随后,他飞到羽山附近查看魔界的情形,羽山附近,魔瘴笼罩,紫黑色的魔瘴团团笼罩着,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形。 那一团紫色烟雾却似乎被什么限制住了,许多黑色的魔体在一圈透明的界限中横冲直撞,想要突破,却怎么也出不来。 芾玉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只需要清楚人间的魔物,便可告一段落了。青丘往南,也不用再去了。 他和青萝一路往西,等回到昆仑便可结束这次任务了,不知道是不是能跟师父再领个任务,去那青丘探上一探。 白芷那俏生生的样子,似怒似嗔的眼神,如在眼前,他这是怎么了?青萝一路追一路追,一直到芾玉都从南边折返回来,才在路上碰上芾玉,她不敢问芾玉为什么把她扔下,只小心翼翼的跟着。 一路小心的拿眼睛偷瞄大师兄喜怒无常的脸,很想问问大师兄到底怎那么了。 “等我们回到昆仑,你问问师父我们能不能去青丘看看,不知道这妖界到底是敌是友,总要确认一二才能放心。”芾玉正色说。 “不用去,她们没有问题,绝对可以放心,不需要特别去打探。”青萝呆呆的说。 芾玉怒,加速离去。 青萝呆住,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拼命御剑追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大妖怪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朱厌觉得自己在青丘的任务提前完成了,她看到硕大赤红九尾狐从天而降,把奄奄一息的彘放到白泽院子里,威风凛凛,觉得自己不愧为妖界第一的总教头,教出的徒弟都这么厉害。 这俩狐狸居然把彘给放倒了!那个连她都要谨慎三分的彘被俩狐狸打败了!当年她和彘有过一战,不分胜负。 学生有出息,这便是对作为老师最好的回报,朱厌此刻看着涂山,简直如同慈母看远行归家的孩子一般,慈祥到涂山怀疑她有什么阴谋,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涂山往白泽身旁靠了靠,一脸小心的看着朱厌,朱厌也不生气,她此刻有种自己调教的花娘夺了魁首的成就感。 白泽仔细检查了彘的伤势,还好涂山及时把他送了回来,晚上半刻钟,只怕是回天乏术,这是,彘的妖力随着全身鲜血流失已经无可挽回了。 “这鱼胶倒是不错,要不是这鱼胶牢牢的抓住了彘的伤口,恐怕也撑不到现在。”白泽对这好东西垂涎三尺。 “这是具区泽的鮆鱼,你若是觉得好用,回头再去找他们要便是。”涂山因着这些各鮆鱼妖对自己冷淡,丝毫没有替他们藏拙的意思,第一时间把他们卖给了白泽。 “这鱼胶,是要他们现场吐出来的才有用,时间久了就没效果了,我总不能养条鱼妖在院子里,若是下次要找,知道地方在哪里便可以了。”白泽解释。 他开始处理彘,鱼胶将伤口粘合的很好,不需要额外的加固,其他被白芷爪子抓伤的地方细细清理干净,喂了一些补血养气,固元培本的汤水,便把他送进房间休息了。 白芷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圆月高悬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青丘香甜的空气,乳白色的灵气如烟如雾,在洒满银色月光的山间流淌,点点凝聚的灵气光柱告诉她小妖怪们都在努力的成长,她此刻突然有一种大家长重担在身的错觉。 也许爷爷就是不高兴挑这担子才扔给他们的,白芷十分明白爷爷的心情,也不那么委屈了。反正她们尽量,早晚,尽快找到另外一个妖来坑就好了。 朱厌十分凶悍,但是厌恶琐事和没用的小妖怪,不会上心他们的死活,朱厌的终极目标,是跟最强大的对手挑战,战胜他,或者死在他手里。 白泽倒是繁琐的事情都做得十分得心应手,可是他的妖力实在太让大家担心了,实在没有安全感,而且也不堪一击啊。 算来算去,如今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坑的对象,当然全都丢给涂山是一个好主意,可是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都丢给涂山,自己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也罢,再忍忍。 白泽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直接回到自己的窝里,涂山还没睡,蹲在树屋的门口看月亮,十分忧伤的造型。 “今天圆月啊。”白芷轻巧的跳上台阶,蹲坐在涂山身旁。 “嗯,今天圆月呢,也不知道爷爷他老人家怎么样了。”涂山往白芷身旁挪了一点,两只狐狸并肩靠在一起看月亮,青丘灵气汇集过来,在他们身旁形成一层十分浓厚的乳白色灵气罩,一点点没入他们体内。 这就是九尾狐比其他种族要厉害的天赋,作为青丘怀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种族,他们跟青丘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相连的,只要是他们还在青丘,便一直都在成长在修炼。 别的妖族即便搬到了青丘,也是要打起十二分的努力才行,看到九尾狐族,真是只有羡慕的份儿。 他们就这么坐着,过了许久,身旁的灵气从乳白色变成了赤红和纯白交融的颜色,渐渐跟他们的身体融合不见了。 白芷拍拍涂山的肩旁,跳起来,回到自己窝里去了。 涂山看着她的背影,很想跟她说,你真美。 白芷睡到大中午,朱厌难得没有来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出来,这一天朱厌基本上是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教头呀。 白芷和涂山因为连日辛苦,在自己的窝里美美的饱睡了一顿,毕竟风餐露宿的,大妖怪也受不了。 烈日中天的时候,又嫌弃太晒不想动弹,一直拖到夕阳西下,他们才施施然去白泽那里看彘的情况,反正知道死不了了,也就不着急了。 彘虽然没有了妖力,大妖怪的体格还在,但他们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彘变得十分苍老,身上的浓密的虎毛已经变得稀疏,泛白,没有了光泽,比起之前他们看到的坚硬厚实的情形,已经天上地下。 白泽有些悲凉的说:“他的妖力没了,无法维持身体年轻的状态,这才是他真实的情形,只怕,也是时日无多。” 白泽看看他们,有些犹豫,但还是说:“毕竟,他是大洪水前就存在的大妖怪了,妖族,无论是谁,都是无法与天同寿的。” “那他一直捉人来吃,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白芷有一种情绪在里面,有些悲伤,有些焦虑。 白泽点点头:“只怕是这个原因,却没想到吃太多反而提前催发了狂化,如果不是你们及时给他放光了血,只怕整个具区泽一带都要给他殉葬。” “都是大洪水前的大妖怪,那朱厌和爷爷……”涂山担忧的问,没有说完。 “他们都会好好的,你别瞎说。”白芷生气了。 虽然爷爷坑了自己,但是若是爷爷真的要离世,她情愿一直被坑,也要爷爷好好的。 朱厌刚好走到门外,听到白芷这一句话,心里也有些感动,她一向看淡生死,只担心死得不值得,却没想到,临老了在这里,却有了牵挂她的妖。 她站住了,听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进去了,她向来洒脱,最怕这种悲春伤秋的情绪,她一辈子,只有一个目标,也不会改变。 彘醒来后,化为人形,俨然已是一个耄耋老人,但是褪去了眼里的猩红,他十分愧疚的对涂山道歉,当日差点掐死他。 涂山摇摇头,虽然还是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脖子:“那时候,你狂化了,不由自主的。”涂山试图给他开脱。 彘的牙已经脱落了,他的手上布满了斑点,皮包骨头:“因为怕死,差点就酿成大祸了,活了那么久,还是堪不破啊。” “开始不肯修炼,不肯渡劫,不想到天界受那拘束,总觉得自己可以活得很久,怕什么,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却又不愿意了。”彘自嘲的笑了笑。 “以前还总嘲笑凡人修仙,没想到临到了,反而还不如凡人。”彘一边说着,一边踉踉跄跄的朝山里走去,再也没有出来了。 白泽说过他可以在白泽的院子里住下去,可是彘自己觉得大妖怪的尊严更加重要,他不能容忍自己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青丘众妖怪面前,在更多的妖怪发现自己之前,必须离开。 他心里感激朱厌没有来见他。 他知道朱厌也在青丘,昨天夜里,他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隔着窗户看到院子里面,一袭红衣,容颜美艳的朱厌,安静的站着,还是老样子,浑身上下都是霸气十足,他没有出声,朱厌也没有出声。 朱厌远远的看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保重,便离开了。 彘感激朱厌没有来看他的样子。 青丘山林很大,也有很多很深的洞穴,彘进山之后便不知所踪。 这个事情给大家触动都不小,最担忧的要数祝馀。 别人都是大妖怪,最后还担心寿命,她只是一株草,虽然冬枯春荣,总有来年,可是比起大妖怪来,她们的寿命实在不足一提,偏偏,她喜欢着那个大妖怪。 跟往常一样,祝馀负责给白泽打下手帮忙,她看到彘化为须发俱白的老头儿,心里突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白泽会看到她变成这样的老太太,可是白泽却会一直这样年轻,她没有跟白泽相偕白首的机会,一点都没有,而且这不是她努力就能有的。 祝馀深深的感受到了来自种族差异的伤害,她只是,喜欢白泽而已啊,有错吗? 但是这个认知给了她动力,如果她现在不去告诉白泽自己的心意,难道要等自己变成老太太,白泽还是个后生仔,再去说吗?还能说吗? 于是,彘走后,祝馀鼓足了勇气,走到白泽身边。 她握紧了双手,紧张的头发变成青草,脸也变回了草形,但是她还是终于说出来:“白泽,我很喜欢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也要告诉你。” 白泽背对着她,双手停下来,他如何不知道祝馀的心意,之前的故作不知,无非是不想面对,可是如今祝馀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心意坦然呈现在他面前。 “我们能在一起吗?”祝馀轻轻的拽住白泽的衣襟,她勇敢的坚持着,不能此刻变回韭菜,千万不能。 白泽心里十分复杂,他所有的记忆和技能,都没有情爱相关的,他逃避那么久,装不知道那么久,终究是装不过去了。 “这么久了,我想你该是知道我的,我哪里是那种会有情爱纠葛的妖怪?”白泽缓缓说:“容留你在身边,无非是因为习惯。” 第三十三章 少狼主黑目君 祝馀抬眼,双眼涌出翠绿色的泪珠,如翡翠一般,她的头发散开,柔软的轻轻摇摆,整个身体如同雨后尚且挂着露珠的弱草,十分惹人怜惜,只可惜对方是白泽。 她不是不知道,白泽对她是习惯多过于喜爱。那又如何,她就是刻意培养了他的习惯,从一株草的样子开始,让白泽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帮助,习惯了有她日常陪伴左右,只是除了一句喜欢。 可是,总有一天她要比白泽先老去,哪怕最后没有在一起,她老去离开,习惯了这些事情的白泽,又如何面对失去呢?这样是否对与白泽又有些不够公平? 她总是要为白泽多想十分的,终究还是为他想的多一些。 祝馀任凭翡翠一般的泪珠儿滴落在地上,绽开绿色的小花儿,她喃喃问道:“我只是喜欢你,错了吗?” 白泽摇头:“你没错,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错,祝馀,你的心意难能可贵,值得被珍惜。但是倘若别人不回应你,拒绝你,那人便十恶不赦了吗?” 我只错在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明白啊,白泽心里想,一时的容忍和退让,助长了祝馀心里的念想,这是最大的错,既然祝馀把话说开了,那便只能说个清楚了。 祝馀知道,这一番对话之后,她不可能还像之前那样装傻留在白泽身边,哪怕是一株草的样子,都不行了。 她悲哀的问:“是我不够好吗?” 白泽摇摇头:“是我白泽一族,不会动情爱之念。” 祝馀愣了,她判断了一会儿白泽此话的真假,一开始以为自己能留在他身边帮助他,是自己特别,没有别的妖怪,是因为他心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原来竟然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白泽看她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对不起,还是让你难过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若我还留你在身边,那便是对你的不公道了。” 祝馀抬起头,看着白泽,他那样近,又那样远,也罢,总归是自己强求来的,怨不得别人,如今,曲终人散罢。 她摇摇头,离开了白泽的院子,妖怪嘛,本就不应该有太多牵挂的,祝馀这一走,也是再也没有回来。 白泽不经意间听巡逻边界的狼族说起,似乎中山国王妃来人将她请了去,同去的还有猼訑。 此一去,俩妖均再无音讯。 巡逻边界的狼族是不久前刚举族来投的,数量还不少,黑压压的一大片。 首领黑目,是十分有远见的妖怪,作为妖怪,他虽然年纪尚小,却见识非凡,听说青丘收复了蛊雕之后,便带着一族狼第一时间到了青丘,请求依附。 狼族是很有战力的种族,所以举族依附弱小的青丘,他不得不说很有魄力和眼光。 对于他们举族而来,白泽正求之不得,几番考校之后,白泽将他们安置在了箕尾山,虽然多砂石,却是狼族习惯的地方,两相便宜。 黑目即日起,便带着族群承担起了青丘的护卫,日常三三两两的在周边巡视,很有干劲儿。黑目到了青丘后,还没有见过两只狐狸,所以两只狐狸休息好了要离开的时候,被他拦住了。 黑目是个精壮少年,狼族健美的线条在他化形之后,统统体现在了完美的形体上,连从来不看重外形的白芷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真好,眼睛里都放了光。 涂山不乐意了,虽然两个种族都跟犬类脱不了关系,算是不算太远的亲戚,可是狐族偏阴柔,化形之后也是飘逸居多,所以涂山看到白芷称赞黑目,便不开心了。 黑目俊朗的小脸一板,他故作严肃的问:“你们要出青丘,可有跟白泽说过?” 白芷简直太喜欢逗他了,于是白芷说:“白泽算什么东西,我偏不告诉他。”说完故意往外闯。 黑目一声长啸,树林中仆簌簌的从各个方向上钻出来一群狼,团团将白芷围在中间。涂山刚想要动手,白芷冲他摆摆手,他不甘心又别扭的站在一旁着急。 白芷有些宠溺的微笑着看着黑目,这个小弟弟真的好可爱呀,她想着,禁不住想逗他:“我竟不知道,我们青丘什么时候有狼族了呢。” 黑目看到她的微笑,竟然羞涩的红了红脸,故作镇定的说:“在下黑目,狼族头领,刚到青丘不久。” 白芷继续宠溺的微笑:“哎呀,原来叫黑目,白泽这家伙竟然没有跟我们说。” “你够了吧。”涂山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外奔去,一边走一边说:“他不过是个孩子!” 白芷笑得不行:“对呀,他不过就是孩子,我逗他玩,你着急什么呀,莫不是你这次回来没有见到猼訑,觉得黑目也不错呀。” 涂山怒了:“你混蛋。” 白芷也不生气,停下来,看着涂山,认真的说:“这孩子挺好的,做事情也靠谱,白泽这事儿做的不错。” 涂山随手扔掉几只追上来的狼,气急败坏的说:“白芷,你是不是傻?” 白芷嚷嚷:“涂山辛,你才傻,你才笨,你才混蛋!” 说完气呼呼的转身走了,黑目追上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知道这两位原来是青丘正主,有些尴尬,他看了看涂山,欲言又止。 涂山恼怒:“有话就说。” 黑目小声的说:“你再不追,白姐姐就跑远了。” 涂山气坏了:“谁是你白姐姐,再说了我追不追,用你教?” 说完朝白芷的反方向走了。 白泽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他十分惋惜的说:“涂山就是个笨蛋,这么久了,一点不知进取。” 黑目有些犹豫,但还是十分耿直的问白泽:“祝馀姐姐也走了,白泽大哥不去追,也真的没问题吗?” 白泽脸黑了下来,他到底为什么把黑目留下来的?怎么尽揭人逆鳞! 于是白泽也生气的走了,黑目一个时辰内得罪光了青丘三巨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狼兄狼弟们围了过来,仰起脸看着他,他长臂一挥,集体潜入山林,反正解决不了,干脆索性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 黑目觉得很有必要把所有的青丘妖怪都见一遍,免得再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在人家家里住着,结果把主人给拦下来了,这种事情真是太丢狼了。 于是青丘所有的妖怪都有幸见到了这位身材完美,容颜帅气的少狼主,黑目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有多么的不妥。 等到他发现他的驻地,那个寸草不生,砂石密布的箕尾山上,竟然多出了许多女妖怪的时候,已经晚了。 黑目时不时都能偶遇女妖怪们在路边做各种奇怪的事情,他终于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对了。 于是路过一只雌性鹿蜀妖怪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打听了:“这位姐姐,箕尾山这么荒凉,你们怎么都要搬到这边来住啊?” 鹿蜀脸红到脖子根,十分娇羞的看着黑目,勇敢的说:“小弟弟,我很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把黑目吓得落荒而逃,周围的女妖怪们都对鹿蜀怒目而视,鹿蜀双手叉腰,威武霸气的说:“我先来的,你们都后面排队去吧。” 青丘是一个十分自由的地方,白芷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年轻的妖怪们若是相互喜欢,便可以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若是不喜欢了,便分开,自由自在,天宽地广,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怨怼。 只有一点白芷不允许的,便是对凡人的始乱终弃,因为青丘最大的忌讳,便是恃强凌弱,相对起妖怪们来,凡人如何都是弱者,当然,修仙那些道人除外,真的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所以青丘的妖怪们追求起人来,也是很大胆奔放,鹿蜀这几日都都留在箕尾山“偶遇”黑目,少狼主只好带着狼崽子们远远的躲开了。 他现在终于有些体会到白泽的心情了,自己果然是罪有应得啊,没有别的办法,黑目只好逗留在山林之中不敢回窝。 白泽见他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儿,这才原谅了他,他看着中山国的方向,决定不去看祝馀,免得又生牵连。 白芷走出去好远了,都不见涂山追上来,向来都是涂山会来跟她说好话哄她开心的,这次不见来,可见真生气了。 白芷就纳闷了,怎么就生气了? 她一路狂奔,出了青丘,见涂山还不来追她,便瞬移到了具区泽湖畔,这下涂山想找她也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具区泽依旧很美,她不想多做停留,没有惊动湖里的水族,径直往北去了。 涂山也是很生气,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气生得十分不讲理,这么多年,他连一句喜欢都不曾对白芷说过,却见到白芷喜欢黑目去逗他而吃味不已。 还跟白芷发脾气,然后还没有去哄她。 涂山的气消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对于白芷,其实跟白泽甚至跟祝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涂山从东海边折头转回来,却早已不见了白芷的踪影,只得一路往北追随。 第三十四章 妖妃薨了 黑目的族群来自遥远西边的盂山,比昆仑还要往西,他们盂山,多白狼白虎。 原本他们两个族群远离凡人,盂山更是比昆仑还要更往西北的偏僻高原,原本相安无事。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跟许多动物有独特的功用一样,黑目的族群,也一直是猎人猎杀的对象,原因无他,他们的皮毛而已。 盂山白狼白虎,一向是人间卖相最好最贵的皮毛,在寒冷的西北,千金难求,他们狼群虽然都是集体行动,从来不独来独往,也难免有的狼会落入猎人的陷阱。 为了不损坏卖相,技艺高超的猎人往往都是用强力的弓箭对穿他们的双眼。 即便远离人群,依旧过得十分艰难。 尤其是五界分开之后,凡人的繁育更快,于是凡人对他们的围猎也日趋空前,他们东躲西藏,虽然也试图反抗,可是毕竟比不过凡人智计百出。 一直到黑目化形,他们才有了主心骨,在依附青丘还是继续往西北迁移躲避两个选择中他们争执许久,还是黑目一力主张,带着全族来了青丘。 黑目其狼,白皮黑眼也。 跟白狼族境遇一样的白虎族,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虎族原本就稀少,被围猎到几乎全族灭绝,剩余的几只,有的被活捉,送给了各国君王,有的被仙人看中,带上天界,想要自由几乎是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黑目和白狼族,到了青丘之后,发自内心的喜欢这里,保卫起来也格外的卖力。 那场不大不小的洪水之后,中山国很是往外扩张了许多,也是贪心了些,周边的国家都得罪了个遍。 虽然灾荒年间,周边的国家并没有余力出手对付中山国,但是既然中山国也没有余力把他们全都灭掉,等他们送了一口气,联合起来一起吃掉中山国,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不知怎么,明明并不富裕的中山国似乎并不缺乏粮草源源不断的供给,他们的将士,虽然装备简陋,却十分勇猛,打起仗来完全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在那场被周边国家联合围剿,必输无疑的战争中,中山国竟然佯装多线作战,实则突破一个缺口,一队精锐奔袭周边国家的都城,一个接一个,得手之后屠城,毫不停留,奔向下一个国家。 周边的国家都认为这是一场合力的绞杀,不可能会输,大部分的国家防御都十分松懈,被中山国挨个偷袭了一圈,消息传到战场,自然是打不下去了,全都回防边界,但是这仇怨,结的就大了。 没过多久,中山国国丧,传言中的妖妃薨,国主十分伤痛,下令国丧,这是不多见的因为一个妃子国丧,国主不顾众大臣劝谏,还将一个进谏不妥的臣子狠狠打了板子。 这个事情,不过是凡人几个小国家之间的争端,其余四界没有人关心,只有远在西边的昆仑留了心,长风着人细细查了一下,颇有些意思,他并没有声张,只跟花神说了这事。 救治洪水归来,他第一时间便跟师尊若木提了要独自下山游历的事情,被若木一口否决,只说他修为不够,还需多加修炼,若木搭上他的脉,一缕灵气顺着长风的脉络游走了一圈之后,便被若木赶去泡洗髓池了。 若木蹲在洗髓池外。十分八卦详细问了他关于珠儿的事情。 长风如实说了跟珠儿的相恋,但是隐去了珠儿是仙子一事,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怕给花神带来麻烦,毕竟她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虽然不是信不过师父,但是为了保护花神,只好委屈一下师父了。 若木自然知道长风有所隐瞒,他说谎的时候,有不自觉地小动作,若木看顾他这么多日子,自然有所察觉。 不过从长风的小动作上来看,珠儿至少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人,也罢,反正昆仑是不禁婚嫁的,长风早晚要离开昆仑,何必棒打鸳鸯呢。 只是他的身体里面,虽然早已洗涤干净了一身魔气,连形体都变了,怎么几个月后,体内又隐隐出现了一些轻微的瘴气。 看来时不时还是得泡一下比较安全,若木暗暗计较。 鸱伯传来信息,他回到羽山了,虽不知道他回去做什么,但以若木对他的了解,必然是长风在魔界还有什么事未了,他必须亲自前去处理守护。 长风回到昆仑,又过上那种没事不出现在人前,只呆在栖凰峰陪着师父的清静日子。 没过多久,芾玉和青萝也回来了,长风也被若木指派过去听他们的回报,芾玉说的那些魔物,他在羽山的时候都听无女说起过,却没有亲自见过,鸱伯叮嘱他,不要再人前说起他在羽山的经历。 所以他也就听着,并不多说话,直到青萝说起白芷的事情。 长风在羽山的时候,听无女说起外面的事情,最向往的就是青丘,那两只狐狸建立妖市,斗蝮蛇王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神往已久,后来又听珠儿跟他说在青丘那些经历,他更是心向往之。 这时候的昆仑,还没有那么仇视妖族,长空反而赞了一句:“青丘实有担当!” 芾玉一脸期待,偷偷在背后推了青萝一下。 青萝张口便说:“师兄说了,想要去青丘看看,到底实个什么地方。”芾玉恨不得拿东西堵住她的嘴。 芾玉只好补充说:“那妖怪虽说得倒像那么回事,可是不亲自去看看总是不放心,妖族若真是能有人加以约束,自然是好的,可是万一有人包藏祸心,纠集力量呢,妖族的战力可不容小觑啊。” 青萝呆呆的纠正他:“是有妖加以约束。” 芾玉气她不知变通,当场把自己卖了,生怕师父以为自己有什么小心思,虽然芾玉的小心思,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长空考虑了一会儿,说:“去看看也好,若是她们有心约束众妖,便至少跟她们有个良好的往来,以后有什么事情,相互照会,倒也是不错的,若是万一有什么阴谋,也好及时预防。” 芾玉窃喜,他刚想开口说一定不负所托。 没想到长风突然说:“那我去吧。” 芾玉一听,急忙说:“弟子跟白芷有一面之缘,愿为师叔引荐。”这番殷勤得过了,不免引人怀疑。 长空看了他一会儿,不理他,转向青萝说:“你跟师叔去。” 芾玉还想说什么,被长空一个眼神制止了。 青萝开心的说:“一定不负师父所托。”芾玉哀怨的看着她,那是他想说的话! 长风回去跟若木说了青丘之行,若木并没有反对,只是提醒他,三个月之后要回昆仑入洗髓池。 长风一直担心若木不让他去青丘呢,看来倒是多虑了。 隔日,长风在峚山池边用石子给花神留了话,带着青萝往青丘去了,他知道珠儿见到字,会在青丘等他,珠儿一向知道他想去青丘看看的,如今可算是了了桩心愿了。 昆仑至青丘,一西一南遥遥数万里,即便是修仙人御剑,也需要十来日,这个倒是不如妖怪们几个瞬移方便了,哪怕是白泽妖力这么低微的,瞬移距离短,倘若全都是去过的地方,那多次瞬移,一两天也就到了。 长风知道青萝灵力低微,速度慢,索性带着她一起御剑,一路上风驰电掣,倒是比料想的快了几天到达。 朱厌在青丘周围,基山、箕尾山全都设了屏障,比之前涂山和白芷设立的青丘结界大了许多,黑目带着白狼族一直在边界巡逻。 所以长风和青萝第一时间便被白狼拦下来了,黑目闻讯赶来,见二人气度不凡,自报师门昆仑,一时也不敢大意,第一时间跟白泽做了通报。 朱厌这段时间因为两个学生都不在,没有人折磨,所以时不时来骚扰一下白泽。可是白泽第一日便摆明了态度,我们一族向来妖力低微,一向有自知之明,不妄图逆天改命,你就让我做一个弱小的妖怪吧。 朱厌一番查探,果真妖力低微,给他妖力都受不住,只得作罢,她无聊之极,总是要找妖怪来跟她打架。 白泽几次三番劝解无效,恨不得把她扔到堂庭山去跟白猿玩耍,反正她也是猿妖。 听到黑目来报说有修仙道士来访,看起来灵力还不低,朱厌兴奋极了,当场跳起来,风风火火往外跑,风吹进来一句话:“你稍后,且让我先会会他。” 于是长风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朱厌的了,好在是他来,如果是芾玉来,大约朱厌三招以内便让他去冥界报道了。 可是长风体内的灵力却十分了得,自从洗髓池重新梳理好了他的经脉,那些存在体内的魔力妖力,全都被他驯化了,在加上昆仑的御气心法,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论起灵力和法力,只怕长空都只能望其项背。 朱厌一试之下便大喜过望,这是个好的对手,她便一招快过一招,朝长风招呼去,长风一开始也是吃了一惊,但是发现对方并无杀意,只是过招试探,索性也跟她过起招来。 第三十五章 外人眼中的青丘和白泽的院子 长风的灵力在朱厌一招快过一招的步步紧逼之下被调用到了极致,朱厌不愧为大洪水时代的大妖怪,她的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奔主题,为了公平,她并没有使用妖力,也没有使用任何的武器,甚至连爪子都没有伸出来。 反观长风渐渐脚步有些沉重了,他的佩剑也没有出鞘,毕竟对方连爪子都没伸出来。 一人一妖你来我往,一红一白,煞是好看,青萝站在一旁,紧张的握紧拳头,恨不得冲进去接上两招,却见水都泼不进去,实在是插不上手,只能干着急。 长风见朱厌每到杀招和要害处便收住了攻势,知道她并不会伤害自己,索性放弃防御,大开门户,招招进攻,朱厌大喜,这样动起手来才叫做打架嘛! 她也放弃所有的防守,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吸引了一群小妖怪围观。 黑目跟白泽也远远的站在一旁看。 白泽是怕打架,黑目则是不想没用的架,因此都远远的躲着她们,青萝见她们躲得远,想了想,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挪到了他们旁边,一面看着两人,一面拿余光去看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妖怪们。 最后长风长啸一声,跳出战圈,他对朱厌行礼,赞叹道:“阁下的技艺精湛,长风自叹不如,感谢阁下手下留情!” 朱厌爽快的开怀大笑:“小道士,感谢你,我好多天都没有这么舒坦过啦,这一架打得开心,畅快,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大笑着,声音还不绝于耳,红色身影早已飘远了,周围围观的小妖怪们,也被黑目驱散了。 白泽看着有些气息不均的长风,脸色有些不忍,又隐隐钦佩,能跟朱厌交手那么多招,也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长风一摆手,不碍事。 他整理衣襟,对白泽施礼:“昆仑长风,特来拜会。”白泽抱拳还礼,将长风和青萝引到白芷的树屋。 青萝一路走,一路啧啧的赞叹,昆仑是崇山峻岭,最高处终年覆盖着冰川白雪,他们玉虚峰也是寒冷至极,为了让他们认真修炼,整个玉虚峰毫无分散注意力的颜色,除了岩石,便是冰雪。 但是青丘这里,满眼满心都是绿意盎然,各种花草点缀其中,抬眼望去,青丘山上各种花木也争相怒放。 这个,以前真没有这个盛况,许多花木妖怪都是后来自己跑来青丘的,而且,许多花妖是为了白泽,再后来,更多的花妖是为了黑目。 当然这个就不好跟青萝解释了,在青萝一路惊叹青丘怎么这么美,繁花盛开,宛如仙境的时候,两个被妖怪们追得没地方可藏得受害者只能一笑置之。 青萝突然叫起来:“那个花还会跑。” 听到这话,大家一起转头去看,一株玉兰花顶着一头得繁花似锦,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树屋门口,把自己种在树屋前的空地里。 这下不能当作没看到,白泽只好笑一笑,说:“我们青丘妖怪种类是很多的,不足为奇,不足为奇。”便领先进了树屋的大厅。 这树屋长得越发的大了,他们四人进来都显得十分空旷,白泽戳了戳地上一截树根,它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洋洋的长出来四套桌椅。 这个时候,又想起祝馀的好来,招待陌生客人什么的,白泽也是特别不擅长的了,眼目前朱厌指望不上,她不把别人打走就不错了,没有什么侍女,对青丘来说,那是个什么东西?白芷他们又不在,只好委屈黑目了。 所以这位身负守护青丘安危的少狼主,只好临时当起了伺候茶汤的差使,青萝从进屋开始,便一直在看黑目,他可真好看呀,刚才在外面光顾着看师叔打架了,一直没注意到这位少年。 他真是青萝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妖了,也不对,所有青萝见过的所有的人、妖、魔加起来,都没有谁比他更好看。 芾玉一直自诩风度翩翩佳公子,跟黑目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青萝丝毫不觉得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个是她的大师兄,一个是一面之缘的妖怪。 刚落座,便从门口走进来一位羽衣霓裳的仙子,能这样在青丘自由出入当成半个家一样的仙娥,只有一个了。 白泽已经不用费心去理会她,只是她径直走进来,做到长风身边倒是让白泽吓了一跳。 但是看那两人眼神里的光茫,便知道关系匪浅,倒是让白泽起了八卦之心。 他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仙子跟道长认识呢,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十分亲近的样子,虽说我们青丘民风也十分开放,但是像两位这般恩爱的也不多呢,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殴打的倒是不少。” 青萝听了,直呼真的吗好想看。 花神白了他一眼:“多听少看别说话。”白泽做了一个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逗乐了大家。 长风欠身,对白泽解释:“我跟仙子,是在昆仑认识的。”他看了一眼青萝,珠儿这身份是瞒不住青萝了,不过青萝马上也做了一个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他赞许点头。 “一见倾心,”他看了一下花神,仙子对他这句话还了一个微笑,众人只觉得他们两人头顶上都在飘着粉色的气泡,实在没眼看。 “仙子跟我说起过在青丘的事,一直都想来看看,后来我两位师侄在具区泽边上遇见了白姑娘,听说青丘正在对妖界众妖加以管束。 “师父觉得这是非常好的事情,若是妖界能都归拢于青丘统领,于五界都大有裨益,所以遣我来于青丘说一声,但凡有需要,昆仑愿助一臂之力。”长风说完,端起手边的茶盏,里面是百花蜜,芬香沁鼻。 自从蜜蜂对付了蛊雕,他们在青丘也有了一席之地,如今青丘花妖众多,他们更是生活滋润极了,产了许多百花蜜,分送众妖。 花神看了一眼,便说,好东西,也想要,带一些回去讨好天地天后,下次偷偷跑出来也方便些,她默默的盘算。 白泽点头:“青丘统管妖界,本就是女娲娘娘嘱托,涂山爷爷是跟随女娲娘娘分五界的大妖怪,娘娘归于虚空之前将这任务托付给了他,如今他将这任务交到涂山辛和白芷身上,也是世代交接,完成娘娘遗愿。”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听至极,不过白泽每说一句,都在心里骂一句爷爷无耻,说完了,骂完了,心里舒坦了。 长风了然:“如此甚好,不知道有没有昆仑能襄助一二的?” 白泽摇摇头:“妖界大多数妖怪听了这事,都是主动来依附青丘的,少数不肯来的,也都是洪水时代的大妖怪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这些都是妖界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烦昆仑了。” 青萝插进来问:“那若是再遇到彘那样吃人的妖怪,我们昆仑若是动了手,白姐姐可会怨我们?” 白泽想了想,说:“不恃强凌弱,为祸人间,本来就是青丘条例之一,不等到昆仑出手,青丘也不会放过的,但若是昆仑在青丘之前出了手,自然要拿出证据说话呢。” 长风点头:“这是自然。” 白泽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漂亮,既尊重了昆仑,又维护了青丘颜面,真想现在就回去拿纸笔记下来。 白泽见事情说得清楚,便提议:“如今白芷和涂山都不在,两位不防在青丘住些时日,看看青丘风景,等那两位回来见上一见再回去也不迟,我那小院子刚好还能住上些人,就是我们妖怪不甚讲究居所,怕是要委屈而为了。” 去的路上,青萝还担心白泽说的“不甚讲究”是有多么不讲究,总不能比昆仑还“不甚讲究”吧。 结果到了白泽的院子门口,青萝捂嘴惊呼:“白泽大哥你这哪里是不讲究,你这是太过讲究啊。” 之间白泽的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都在争相怒放,自从祝馀离开,白泽的院子里每天都是百花争艳,是不是这个时令的也都不管了,反正就是都要努力绽开。 蜜蜂们嗡嗡嗡的穿梭其中,吃的饱饱的,腿上的花粉也沉甸甸的快要下坠的感觉,看到走在最后面的花神,她们都有些担忧,略略低下了花朵,仙子走到院子里,不轻不重说了一句:“真给花族丢人。” 便有些不是时令的花默默的谢了,花神不觉怀念那个温柔的祝馀来,那个温柔的把所有盛开的花妖们扔到院子外面去的祝馀,她在的时候,这院子里可清净了。这次来了怎么都没见到她,好生奇怪。 白泽也是一脸黑如锅底,只是这些日子,祝馀不在,也没人打理他的院子了,那些花妖草怪们便学着祝馀的样子,纷纷把自己种了进来,白泽每天回来都会看到不一样的花妖,他也懒得去处理了。 花神管着天下的花草,但是花了形的,入了妖簿,便不在她手里掌管了,因而她也就只能说上几句,要真想管,还得看白芷和涂山的。 看白泽这样子,他大约是懒得管了,不过仙子同情的想,这些花花草草中,只怕是再难出一个那样的祝馀了。 第三十六章 祝馀之死 当晚,因为两个当家狐狸不在,白泽也没有多留他们说话,只说他们一路劳累,御剑飞那么久也不容易,便安排他们房间歇息了,颇有些御剑不如我们瞬移啊的意味。 青萝想那么多,她是真的累了,急需睡眠,所以乖乖的去休息了。 长风也累了,不过他可不是御剑累的,那点小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他是跟朱厌打架打累的,但是仙子还在,他可舍不得去休息。 白泽索性把他们两人赶出去,说让仙子带长风看看青丘风物,回来就自行去休息便是,不用再来见他。 仙子当然求之不得,马上站起身拉着长风来就走了,仿佛白泽的桌椅长了刺。 白泽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 白泽心里一时有些落寞。他回到自己屋子里,拿出妖簿,祝馀确实走了一段时间了,他真的是不习惯,可是他不能去找祝馀回来,他既然回应不了她那么珍贵的心意,又何必在给她希望。 白泽把妖簿翻到祝馀那一页,想看看她是不是安好。 可是,祝馀平日里活灵活现迎风招摇的,开着绿色小花儿的茂盛草丛,已经枯萎了,那一页彻底变灰了,这意味着祝馀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她死了。 白泽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他揉了揉眼睛,祝馀却没有能回得来。 她死了。 白泽震惊,愤怒,自责,内疚,一时间种种情绪将他淹没,他不敢相信,他也不肯接受。 他想起来黑目报告的时候,说祝馀是跟猼訑一起去的中山国,他翻到猼訑那一页,那里画着猼訑的原形,平日都在图中走来去。 九条尾巴嚣张的散开,比九尾狐的还要夸张,头上的四个尖耳朵也是时时都在竖着,警觉至极,如今也灰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头耷拉着。 猼訑也死了。 白泽不顾夜深,马上叫来了黑目,黑目是亲眼看见她们离去的。 黑目看到两页妖簿,也是十分震惊,他有些结结巴巴的对白泽说:“祝馀姐姐和猼訑大哥走的时候一点异样没有,除了祝馀姐姐情绪有些低落,猼訑大哥倒是很开心的,说要去中山国看故人呢。” 他说到祝馀情绪低落的时候,还拿眼睛去瞟白泽,心想你也知道祝馀姐姐为什么情绪低落的对吧? 白泽听完,问黑目:“你能瞬移到中山国吗?” 黑目点点头:“从西边过来的时候路过过,但是进不了都城,要走进去。” 白泽说:“我们连夜去,查清楚怎么回事。” 黑目指指外面:“那那两位怎么办,那两位可是修仙的,我们现在去中山国不跟他们说吗?” 白泽想了想:“还是先不说吧,查清楚了再说,如果真的跟凡人有关系,跟他们交代了再动手,现在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白泽带着黑目,连夜来到了中山国都城外面。 厚厚的城墙可拦不住他们。 中山国还在国丧期间,三个月的国丧,明明白白的告诉国人,国主对这位王妃的深情厚意,到处都挂着寄托哀思的白色的丧布,还有的店铺给王妃做了招魂幡,巨大的招魂幡飘在空中,随风飘摇。 黑目说:“来人说的是王妃有请,猼訑大哥很高兴的,还说丫头真出息,还当王妃了。”又嘀咕说也不知道说的哪个丫头,我怎么不认识。 白泽自然知道这个丫头是谁,既然丫头是王妃,自然先去问她了。 青丘一向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的,中山国这位王妃流言四起传遍各国的时候,也没能传到青丘去,所以白泽一路找到王宫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丫头的下落,她如今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拉住一个宫娥王妃在哪里的时候,小宫娥红着脸看着黑目,也不问他们来做什么,反问他找哪个王妃,王妃那么多!还很嫌弃他的样子。 白泽哪里说得上来,丫头离开青丘,都十多年了,现在什么样子,哪里还说的上来。 索性要小宫娥一个一个带他去找,小宫娥红着脸看着黑目,点头,前面带路去了。 到了第一个王妃的屋子外面,便听到里面正在悄悄议论这次的国丧。 白泽拉着黑目和小宫娥贴在外面墙壁上听,里面人说:“也不知道国主怎么想的,那妖妃,死了便死了,还给她国丧,平日里也不见国主多宠她。” 又有人回说:“国主向来便不待见她,无非是她跟青丘那些妖怪有些牵连,又身价不菲,跟了国主之后又给了许多财物给国主,自然也是要做做样子,不然岂不是寒了天下的心。” 白泽听到这里便不用再去别处了,他转身,把小宫娥拉到僻静处:“你说说,他们口中那妖妃,怎么回事?” 小宫娥红了眼圈:“我们邱娘娘才冤,这些年对国主掏心掏肺,一心为着国主要,要钱出钱,要力出力,从来不跟这些宫妃搅合那些腌臜事。” “国主,国主他,负了我们娘娘。”小宫娥说到伤心处,泪流不止。 白泽怒火中烧,毕竟丫头也曾经在他跟前呆过,丫头那么小的时候,便跟着他进进出出的好些日子。 “她怎么死的?”白泽压住怒火问。 “我们娘娘本来已经快要足月了,一向不问窗外事,安心修养,那天这些娘娘们来找我们邱娘娘,关起门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们娘娘急怒之下,动了胎气,难产死了。”小宫娥说到这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死之前,一直念着茱萸茱萸的,可是我们宫里没有这么个人呀,不知道是不是娘娘的家人。”小宫娥哭了半晌,缓口气过来,又说。 是祝馀!黑目说。 是祝馀,白泽心里说。 丫头的死,跟祝馀的死,甚至猼訑的死一定都有关系。 只好再去找刚那个说话的王妃了。 白泽黑着脸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那王妃刚睡着,黑目把其他的宫娥都打晕了,他们把王妃摇醒,黑目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不然真打起来,万一不小心杀了谁,回去也不好跟家里那两个修仙的交代。 王妃惊恐的看着面前两个好看到整个中山国都找不出来的男子,那白衣俊朗的男子说:“我们只想问你点事情,你不要叫唤,我们就放开你。” 王妃乖乖的点头,没有叫出来。 “你们说的妖妃,到底是怎么死的?”白泽直入主题。 听到这个问题,这位王妃脸色不霁,又不敢发作,毕竟她发现她的宫娥侍卫,全都被打晕堆在了门口,她说:“全中山国都知道,她是难产死的。” “她死之前,你们跟她说了什么?”白泽追问。 王妃不肯说话,她狐疑的看着白泽和黑目,那妖妃,据说跟认识青丘妖怪,来历成谜,没有家人,那这两个赶来给她出头的是? 白泽给黑目一个眼神,黑目了然的变成了白皮黑目的巨大白狼,蹲在王妃床前,呲牙低吼。 王妃见状,双目一翻,晕了过去,白泽只好把她弄醒,王妃一看,又想晕过去,却被白泽死死掐住了虎口。 王妃颤抖着声音,说:“她的死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国主用她的名义,从青丘骗来两个妖怪,一个说士兵吃了不会饿,一个说带了它的骨头士兵打仗勇猛,我们只是告诉她那两个妖怪的事情,她很生气,就难产了。” 王妃畏惧的看了看大白狼,生怕对方一口将自己吞下。 白泽内心涌动着无以言喻的愤怒,他恨不得抬手就将整个中山国王宫烧成灰烬给祝馀,给猼訑,还有给丫头殉葬。 白泽出手,将王妃一掌击晕,清除了她的记忆,对宫娥说:“带我们去找国主吧。”小宫娥看着大白狼,怯怯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不怕吗?”白泽问。 “邱娘娘是好人,她说过,她生活的地方,虽然都是妖怪,但是都是很好很善良的妖怪,不会害人。”小宫娥说:“我不怕,你们是来个邱娘娘报仇的,我带你们去。” 他们悄无声息的来到国主的寝宫,里面燃着浓浓的龙涎香,国主还没有休息,他正在拿着一幅画把玩,细细的摸过画中人的头发,鬓角,脸庞,衣袂,他把脸贴上去,泪水滴落下来,打湿了画作。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白泽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身后是血盆大口的大白狼。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我既然敢做,也就敢当。”国主对他们的到来丝毫不意外。 白泽打量着他。 中山国国主此刻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常年的殚精竭虑让他华发早生,鬓角早早花白,他的眉间也深深的刻着几道印记,那是经年累月的皱眉产生。 他并不是一个英俊的男子,甚至,他的容貌有些普通,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他的身形尚保持良好,虎口间的老茧显示他也是戎马生涯过来的。 他并不害怕白泽和身后的狼,甚至,他知道自己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第三十七章 龙三哥哥,我要是个妖怪多好 “你知道我们会来?”白泽问。 “我既然杀了你青丘妖怪,你自然会来。”国主看着白泽,丝毫不胆怯。 “既然如此,你不怕?”白泽追问道。 “我自然是怕的。”国主嘴角带笑:“可是邱娘也是你们青丘来的啊,你们是邱娘的娘家人。邱娘说你们青丘是世外桃源,虽然都是妖怪,却都能和睦相处,从不恃强凌弱,大家都互相尊重,友爱,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听邱娘的,撇下这一切,跟她回青丘去,自由自在的过一生。”国主眼角带着泪光。 “可是我不后悔,中山国那么多百姓,我若是不想着他们不顾着他们,他们怎么办?被别的国家凌辱,没饭吃没衣服穿,易子而食你听过吗?”国主说着,眼角的泪珠滚落。 “我何曾不想跟她远远逃开,可是这些都是我的责任啊。”国主看着白泽:“你是白泽吧,这么多年,你还是邱娘第一次跟我说起你的样子,你为着青丘的妖怪们,是否也是这样殚精竭虑的?” “这个狼兄我没有听邱娘提起过,大概是她离开后才来的吧?”国主对黑目点头致意,黑目对他呲牙回应。 “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我且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祝馀吃了不会饿,猼訑的皮骨戴在身上便会无所畏惧?”白泽并不相信国主的这番话。 “自然是她告诉我的。”国主坦然说。 “自然是她告诉你的,但是是你有心诱问的。”白泽说,丫头的心性她也了解,她不会特别去说这些。 “你知道她跟青丘的关系,你故意接近她,博取她的好感,夺取她傍身的财物,套问她对于青丘的认知。”白泽一边说着,怒从心起。 想到他竟然将祝馀烹而分食,更加怒不可遏:“其心可诛!” 白泽愤怒的说着,伸出手,指甲长出来,狠狠的刺进国主的身体。 国主并没有反抗,他任由白泽的指甲刺入他的身体,血顺着伤口留下来。 “我没有。”他说。 “我是用了她带来的财物,我是用了她的名义去青丘诱骗了两只妖怪,可是你说我故意接近她,我没有!”国主反驳:“我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中山国能活下去,连年战乱,多少人死于非命,我所作所为,无非是能一统众国,让战乱消弭,让百姓安居。” “我无非是想要再造一个青丘乐土。”国主看着白泽:“哪怕用了些手段,我也不后悔,你可以杀了我,给邱娘报仇,给那两只妖怪报仇,可是,我不后悔。” 白泽看着他,不言语,他的指甲已经伸到了国主心脏的位置,只需再一分,便可取了他性命,他的指尖缓缓逼近国主的心脏。 “我只后悔我没有实现我对邱娘的诺言,我没有照顾好她,我让她伤心失望了。”国主闭上眼睛。 “白泽你放开他!”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透明的灵体出现在白泽面前。 “白泽大哥,好多年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未曾老去。”邱娘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刚到青丘时候枯瘦的模样,也不再是离开青丘时白白胖胖的嫩嫩少女。 她美丽却不妖艳,秀丽却不冷清,她一切刚刚好,除了她已经死去。 “邱娘,邱娘。”国主伸出手,痛苦的看着她:“我日日焚香,你说的犀角,你说人鬼通,为何我见了那么多鬼怪,独独不见你,你恨我,所以你不让我看见你是不是。” 丫头看着他,神情复杂:“你骗我,一直都在骗我,你说等你治好洪水便带我离开,可是你没有,你说你打赢了仗保护好中山国便带我走,可是你也没有;你说你回来守着我安全生产,你更没有。” “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丫头失望至极。 “不,你现在就带我走,我现在就跟你走。”国主说着,把自己的胸膛往白泽的指尖上送,白泽已经能触碰到他砰砰跳动着的心脏。 白泽收回自己的手,他不能让国主死在自己手里。 丫头摇摇头:“我不要带你走,我生生世世,但求永远不会遇见你。” 国主捂住尚在汩汩流血的伤口,转到床里,抱出一个睡得正酣的婴儿,他倒是睡得香,这么吵都没吵醒他,国主爱怜的说。 他把婴儿抱到邱娘面前:“你看看他,多像你。” 丫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泪涟涟。 国主说:“你好狠心,即便你不来看我,连孩儿也不来看一眼吗?如果不是白泽来,你是不是永远不准备出现了?” 邱娘扭过头:“我对不住他,我没办法守着他长大,往后他因着我的名声怕是也要受累。” 国主摇摇头:“谁敢小瞧了他,嚼他半句舌头根子,我必然第一个取了他的狗命。” 白泽心情复杂,他原本想杀了国主给祝馀和猼訑报仇,然而他却是一国之君,杀了他,中山国动荡不说,修仙的怕是也不依,可是要他这样算了,却也是不能平息他心里的怒气。 国主坐下来,他的血流得过多,有些力有不逮:“我知道你恨我杀了那两只妖怪,换做是我,我也是不会就此作罢的。” “他们叫做祝馀,猼訑。”白泽说。 “祝馀,往后便是中山国的农神,猼訑,以后便是中山国的战神。中山国即日开始给两位立祠,纪念他们的功德,但凡有中山国国土的地方,必颂两位功德,祈求两位来世福泽深厚,喜乐圆满。”国主缓缓说:“两位功德,入中山国史书。” “这样你借妖怪之力平乱一事便众所皆知了。”白泽说:“那我青丘和妖界只怕是再无安宁,入册一事,作罢。” 白泽转向邱娘:“丫头,你是灵体,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你是跟我回青丘,还是去冥界轮回?”邱娘看着孩子,十分不舍。 国主也依依不舍。 “我还是去轮回吧,你亏欠我的,没有实现的,都在孩子身上补偿回来,我去饮了孟婆汤,从此生生世世永不复见。”邱娘决绝的说。 国主痛苦的叫着邱娘的名字,悲哀不已。 邱娘转向白泽,跪下:“白泽大哥,是邱娘没用,辜负了青丘众位的爱护。 “只求大哥看在往日情分上,护佑孩儿平安长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当日我全家都没了,可是还有你们护着我,青丘那么多妖,全都把我当家人,还有龙家三哥哥你们都对我好,还有爷爷。 “如今我的孩儿,娘没有了,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盼他好的,他可比我可怜多了,求大哥看在往日看顾一场的情分上,看护我的孩儿。” 白泽向来冷清,纵然丫头在他跟前长大,他最后也是把她放回人间不再过问,可是面对这襁褓中的孩儿,他实在狠不下来心拒绝丫头。 他问丫头:“你是希望他在青丘长大,还是在这皇宫长大?” 国主一听这话,大惊,虽然邱娘来历不明饱受非议,可是这孩子,却实实在在是他的血脉,而且,未来,看在孩子的面上,青丘不可能不管不顾,总是需要向着他们中山国的。 听白泽的意思,是要把孩子带走,这如何使得。 他对邱娘说:“邱娘,孩子没有了娘亲,不能没有爹啊,你不能让他们把孩儿带到青丘去。” 邱娘摇头:“孩子没有了娘亲,自然也没有了爹爹,合宫里那么多妃嫔,哪个不想他死?我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你一点不知道,然而你做了什么?” “白泽大哥,求你把孩儿带回青丘,让他无忧无虑长大。”邱娘笑笑:“大哥回去告诉朱厌,她教了人间千千万万,唯独没有教会我怎么处理情爱一事,我纵然会的有千千万万,还是死在了人心上。” 邱娘回头,对国主说:“二郎,邱娘不怨你,我其实清楚二郎你心里有天下,装不下一个小小的邱娘,我不怨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骗自己,说帮助二郎达成心愿,二郎必然会随我离去,是我一厢情愿了。” “孩儿跟着白泽大哥,只会平安长大,不会有危险,而且白泽大哥必然会好好调教他,将来,他想要做这天下之主也好,想要在青丘自由自在也好,都随他。”邱娘对着孩子宠爱的笑,她心愿已了,开始变得更加的透明了。 国主想说什么,还是咽了下去,这天下之主,他若是想要,背后是整个青丘,只怕别人也是争不过他的,只怕他一统天下的心愿,要在儿子手里实现了,也罢,亏欠了邱娘的,都还在孩儿身上吧。 他想了想,说:“我会告诉群臣,孩儿送去修仙了。” 邱娘点点头,对白泽说:“替我谢谢白芷姐姐和涂山大哥,不枉他们救我一场。龙三哥哥,我若是个妖怪该有多好。”邱娘的话音未落,灵体已经不见了。 国主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心里五味杂陈,他听邱娘说起过这位龙家三哥哥,但是不知道原来,在邱娘心里,也有他的一席之地,说到底,都是自己负了她。 白泽抱起孩子,扔下一小瓶药,带着黑目转身离去,他的语音远远传来:“外敷止血生肌,不出几天就好了,孩儿回来之前,好好的给他守着这里,早晚他回来取回他应得的一切。” 国主苦笑不已,怔在原地。 第三十八章 黑目从今天开始是我的了 清早大家起来,看到白泽院子里多了个孩子,都十分好奇,听说丫头和祝馀猼訑的死讯之后,又未免替他们难过,尤其朱厌,恨不得第一时间冲到中山国杀个片甲不留,张牙舞爪大骂中山国主狼心狗肺穷凶极恶。 长风和青萝暗暗警戒,虽说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是中山国不对,但是作为修仙门派,他们也不能由得朱厌真的去中山国大开杀戒呀。 可是白泽看了朱厌一眼,说:“丫头说了,你教了她千千万万世间用得到的技能,却独独没有教会她何处安放一颗情爱之心。” 朱厌一下便气馁了,她喃喃的说:“我又何曾不知道这个也应该会,可是我自己也不懂啊,这种事情,总要她自己经历过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她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说到这,她不甘心的说:“我教她那么多,便是希望她一个人也能富富贵贵的生活着,不必找一个男子依靠,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全部身家乃至性命都交给了那个蠢材!” 花神听了这话,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朱厌:“朱厌姐姐,情之所至,你竟然不懂的吗?”朱厌恼羞成怒,她看着花神和长风,冷笑:“天下男子有几个好东西,你且看着你跟他能不能修得正果罢。” 仙子和长风听了此话都十分不悦,一起转过身去不再跟她说话。 白泽摇摇头,这个情爱一事,他真是半分都不想沾染,可是祝馀的死,摆明了也是跟他有关系,他也是极为自责。 一番争吵和内疚的情绪在小婴儿咿咿呀呀醒来要奶吃的吵闹声中结束了。 可是他们当中,人也好,妖也好,神也罢,没有人有过照顾小婴儿的经验,大家齐刷刷的看向白泽,你把婴儿带到青丘,可有给他带食物? 白泽看向黑目,黑目表示无辜,你也没让我带啊,于是大家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小婴儿可不管这么多,他哇哇的哭着,眼泪乱飞。 于是大家带着婴儿一起来到亶爰山,类的孩子已经在学习如何捕食了,跟当年的类一样,他也是自为牝牡,于是上一刻还在温顺的跟娘亲腻歪,下一刻便上天入地的调皮捣蛋去了。 类看着这个凡人小婴儿,母爱之心油然而生,她接过来抱在怀中,轻轻的摇着,小婴儿暂时停止了啼哭,睁大眼睛看了看类,可是,还是很饿呀,他等了半天没有吃到奶,瘪瘪嘴哇的一声,委屈的又哭了出来。 类摇摇头:“你们去找一些花蜜和没有妖气的牛奶羊奶来。”黑目弱弱的问:“狼奶行吗?我们族里有狼刚产了狼崽子,没有化形的。” 类大喜:“可以,甚好。” 她爱恋的拨弄着小家伙:“有妖气的他的身体受不了,毕竟只是凡人。” 刚才还在上天入地的小小类看到娘亲怀里有了别的婴儿,顿时不依了,爬过来坐在类的脚边狂哭不已。 类只好把小婴儿还给白泽,抱起自己的孩子,好言劝慰了一番,才让他止住了哭泣。 一群人呼啦啦的带着小婴儿回到了白泽的院子,黑目已经将生了狼崽子的白狼带来了,白狼温顺的躺在床上,小婴儿满足的吸了个饱,打着嗝,笑了。 这下大家可以松了一口气了,白泽把小婴儿抱起来,他看着白泽,眯着眼睛笑,白泽也不由得对他微笑,然后小婴儿微笑着将奶吐了白泽一脸。 又是一群人的手忙脚乱。 “当母亲可真不容易啊。”花神一直帮不上忙,瞎着急,此刻她深深的感叹,她想像了一下自己真做母亲的话,能不能应付的过来,正好看到长风的目光也在不言而喻的看着她,脸上红霞顿起,扭过身去。 “好臭,莫不是解手了。”黑目的嗅觉最灵敏。 此刻白泽正在处理他一身的奶,小婴儿在青萝手中,青萝一向迟钝,等黑目说完,她发现手里的已经没人愿意接了。 于是青萝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大家又一起看向白泽,白泽怒了:“为什么都要看我?”大家一脸因为人是你带回来的啊。 白泽扶额,只好迅速的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将小娃娃带去洗刷干净,回来的时候,他一身飘逸的白衣已经变成了黄色,众人无不掩鼻离他三尺远。 花神重新评估了一下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的可能性。 类带着她的孩子搬来了青丘给小娃娃作伴,丫头临走也没有给孩子取名字,总不能一直小娃娃小娃娃的叫着吧? 于是这个责任自然而然又落在白泽身上,他一度想把照料孩子这个责任推给朱厌,可是朱厌比他还怕麻烦,朱厌语重心长的保证,以后孩子大了,她一定好好负责教导他的功夫,如今这个软娃娃,还是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于是白泽继照料丫头之后又开始了奶爹爹,或者说奶外公的生涯,他们没有娃娃取正式的名字,只是给他取了个乳名叫稚儿,在青丘叫开了来。 白芷听到这个名字后评论:“真是够偷懒的,果然是白泽。” 类在白泽的院子里垒了一个窝住了下来,平日里便帮着白泽照顾稚儿,否则,白泽怕是连青丘那些事情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了。 毕竟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晚上是要醒许多次要吃的,所以,白狼也住了下来,随时奶稚儿,一时间,白泽的院子里小小类,小白狼,小稚儿,竟然成了娃娃遍地的地方。 朱厌此生最怕的便是小娃娃,从此怎么都不愿意到白泽院子周围九尺距离了。 长风和青萝在青丘等白芷归来,长风自是愿意的,花神跟他常常在青丘各处流连往返,青丘各处的景色与昆仑不同,不但长风喜爱,青萝也不例外。 白芷见长风整日跟花神形影不离,倒是青萝十分孤单,便叫黑目带她去逛妖市。 此事的妖界和修仙真人们,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妖怪们看到青萝也并没有特别的惊诧,反而热情的跟她推销自己在卖的东西。 青萝也十分领情,每个摊位都驻足细细观望询问,对于奇形怪状的妖怪们,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害怕或者嫌弃,很受大家喜爱。 虽然祝馀和猼訑的死也让大家很伤心,但是伤心归伤心,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因为中山国愚蠢的行为而转而愤恨整个人间。 所以此时此刻,青萝在青丘,还是很收到大家热情招待的,只是好像有些女妖怪们对她有什么意见,她们并没有在妖市卖东西,但是每天都来妖市蹲点,看到青萝来就很生气的对她扮些怪样子,虽然吓不倒她,但是也总是造成了一些困惑。 或者其实并不是吓不倒她,而是等她意识到对方在吓唬她的时候,她和黑目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些女妖怪们。 “我做错什么了吗?”如此几次三番几日之后,青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黑目俊朗年轻脸上泛起红晕,一直红到脖子:“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理她们。” 青萝默默的跟他走了一段,突然醒悟过来什么,她问:“她们是不是都在追求你啊。”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黑目差点左脚绊倒右脚,他虽然不肯回答,脸上却更红了。 “那你喜欢她们中谁吗?”青萝认真的问。 黑目摇摇头。 青萝想了想,说:“那需要我帮你赶走她们吗?” 黑目求之不得,他拿着群女妖怪就跟白泽院子里那些花妖一样,毫无办法,如今青萝愿意出手,他求之不得,不过他有点没有太明白出手的含义。 青萝离开妖市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堆宝贝,看着那群女妖怪们,心里默默的算计了自己的战斗力和胜算。 翌日,青萝跟黑目逛妖市的时候,她远远的看到那群蹲点的妖怪,算准了时间,牵住了黑目的手。 “放开他。”女妖怪们不干了。 青萝故作疑惑:“为什么?” “你排队,后面去。”妖怪们嚷嚷。 “可是黑目喜欢我呀,他又不喜欢你们,排队有什么用?”青萝理直气壮的说,黑目在她身后咽了口口水。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可是心里似乎有些喜欢呢。 “我问过白泽了,白泽说你们青丘只要相互喜欢,就可以告过天地在一起,黑目是我的了,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们以后都离他远一点,不然我这把剑可不认人,白泽说了,除非我们不相爱了,不然你们谁也不许打他的主意。”青萝越说越夸张。 黑目默默的听到这里,往前站了一步,主动牵住青萝的手,点点头,表示这都是真的。 女妖怪们面面相觑,互相责怪,排什么队啊,竟然被个修仙道姑半道上抢了去,真是气坏了,于是她们大打出手,互相撕咬,引得许多不相关的妖怪们驻足围观,评头论足。 黑目跟青萝则牵了手施施然离去。 第三十九章 少狼主夫人 一直走到那群妖怪看不到的地方,青萝才放开了黑目的手,她看着黑目大笑:“太好笑了,你看她们,气急败坏的,恨不得没有早点拉你去成亲,被我中间劫走了,一个个懊恼的打成一团。” 黑目讷讷的问:“白泽有没有跟你说,在青丘,成亲是一件十分困难,却又十分容易的事情?” 迟钝如青萝,也闻到什么事情不对劲的味道,她警惕的问:“什么意思?” 黑目诚恳的说:“因为在青丘,成亲是要两情相悦,必须两个妖怪真心相待,只要有一方不愿意,都不行,这亲成不了。” 青萝点头:“这可比盲婚哑嫁好多了。” 黑目眼角弯弯:“但青丘成亲也很容易,不需要大操大办,只要两个人诚心诚意祷告过天地,便成为夫妻啦。” 青萝看到黑目的笑,觉得这事情非常不对,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黑目故作委屈的说:“刚才在那里,你说做成亲的时候,我也跟老天爷说,‘我也诚心要跟青萝结为夫妻’了。” 青萝开始笑不出来。 黑目说:“你刚才说了,黑目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妖了,你要对我负责啊。” 青萝开始想哭,她明明只是好心想帮助黑目摆脱那些女妖怪纠缠,而且她们对自己做些小动作才让自己起了心要治理一下她们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青萝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 她妖市也不逛了,转身跑回白泽的院子,找小师叔商议,然而小师叔正忙着跟小仙子你浓我浓,根本不知所踪,青萝真是欲哭无泪。 倒是院子里的类看到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好奇的问了一句。 彻底变成了雌性的类温婉,细致,如同一汪清泉,让人觉得平和安宁,青萝着急之下,拉着类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办呀,我好像做错事情了。” 类也不着急,轻轻抚摸着青萝的后背,缓缓的平复她的情绪:“你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青萝抽抽嗒嗒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说:“我不过是想教训一下那些没礼貌的小妖怪们,我想着最多她们生气了跟我打一架呢,怎么打我都想好了,我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类失笑,这可是大好事呀,如果他们两个都愿意的话。 于是类便问她:“那你觉得黑目如何啊?” 青萝想了想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妖怪。”妖市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就不说了,涂山还没见到,白泽什么的,都不如黑目好看。 “还有人,人也不如他好看。”青萝补充,他是青萝见过最好看的容颜,青萝见过那么多的人,可是还是黑目最好看。 “除了容颜呢?”类继续问。 “他很耐心,这些天带着我到处逛也没有觉得烦,有什么问题都一一给我解答,很细心。”青萝慢慢的回想这几日在青丘与黑目的相处。 她无比羞耻的发现,她真的好像喜欢上黑目了,怎么会这样? 青萝对自己说,停,然后把事情倒回一开始的第一次相见,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啊?她捂脸跑回了屋子,这下完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长风交代。 白泽听到动静,从屋子里抱着稚儿出来,类笑着跟他说了这事,白泽摇头,虽则他自己不想沾染情爱,但是他并不是瞎子,这几日他看着青萝跟着黑目进进出出片刻不离开,就觉得事情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论起不要脸来,居然黑目才是青丘第一,这种手段,简直始料未及,不要脸至极,祝馀之前那些种种跟一本正经的黑目比起来,简直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长风回来之后也是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他和仙子面面相觑,早上出门还是小师侄,晌午回来就变成少狼主夫人了?他比青萝更头疼。 他的师兄可是珍而重之的把青萝交到他手里,说青萝虽然灵力低微,但是体质特殊,未来万一魔界有异动,青萝会大有用处,千万保证她安全。 长风不知道该如何给师兄交代,可是他转念又想,至少,青萝如今还是安全的呀,他也不算违背师兄嘱托吧?师兄可没说不许成亲,自然论谁都无法想到这个成亲是如此的儿戏。 青萝细细查看过自己内心之后,她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竟然也就大大方方的认可了黑目的说法。 竟然真的以夫妇相称了,至于周公之礼,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行过了。 她们说了,等白芷涂山回来,得好好聚上一聚。 夜里,等仙子从天界回来,长风跟仙子便往招摇山去了,毕竟,她们二人已经把青丘以及周围的地方都逛遍了。 箕尾山颇遭受了她们的一番非议,虽说只要是跟情意相投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美景,可是东海边上那砂石遍地,精卫鸟凄厉号叫的地方,真的是让人无论如何都美不起来,倒觉得寒心之极。 听说西边招摇山的美景之后,他们决定到招摇山看看去。 说起来,招摇山的狌狌真是一个可怜的妖,情路坎坷比祝馀更甚,至少,祝馀在白泽心里留下了性命,留下了一席之地。 狌狌虽然对白芷一腔热情,可是终归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上次从魔界回来时大家都他尚有一些怜悯和愧疚之心,可是在他痊愈之后又开始频繁的黏糊着白芷,又把大家愧疚之前消磨殆尽。 仙子回到天界之后,白芷便躲着他,后来更是跟涂山一起在朱厌那里训练到昼伏夜出,狌狌一连几年面都没见到,他失落伤心之下,被白泽劝回了招摇山,美其名曰为白芷守护青丘门户。 这一去,便更再见不到白芷了。 长风和仙子在西海岸边见到了狌狌,夕阳西下,广阔无垠的海面被落日染成了橘红色,柔和的夕阳半垂在海中,椰风徐徐,水清沙幼。 狌狌呆呆的在一颗硕大的椰子树下坐着沉思,他的背影略显落寞和孤寂,令人心生怜悯,若不是白泽已经给长风警醒过,否则他怕是要怜惜起来了。 仙子是认识狌狌的,知道他行事作风,自打见到他背影那一刻起她就想绕路而行,这死猴子,不在招摇山好好看家,跑到海边来吹海风思考妖生吗? 但是狌狌如同背后长了眼睛,眨眼功夫他就站在了两人面前。 “仙子一别数年,风采更甚了。”他文绉绉的说着。 花神也感慨:“是有许多年了啊。” 狌狌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掩目而泣:“狠心的白芷,打发我来孤苦伶仃的守着这里,也不来看看我,不闻不问的真狠心。” 直哭得闻者伤心。 花神也不做声,等他哭到没趣了才问他:“你不在山上呆着,跑下来干什么?” 狌狌指着即将落入临渊的夕阳,很受伤的问:“如此美景,你二人看得,我独自一人就看不得?” 花神尴尬的说:“倒不是这个意思。” 狌狌鼻孔里哼了一声,才说:“虽说白芷不喜欢我,可是也没有喜欢上别人啊,我先找好地方,等她来了,我一个一个地方带她去看,总有一个地方,会让她喜欢上我。” 花神连忙附和:“周公子有心了,白姑娘一定会体会到公子深情的。” 狌狌看着长风,有些疑惑:“这位道长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长风摇摇头:“我是第一次来青丘。” 狌狌挠头,疑惑不已。 花神问狌狌:“既然你知道那么多美景,不防带我们去看看?帮你把把关,说不定能给你提些意见。” 狌狌警惕的看着她:“你们自己随便走走吧,可别想套我的话,那些地方我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仙子拉着长风离去,一边念,小气鬼,祝你等不到白芷来看你。 狌狌朝他们身后扔了一把沙子,仙子加快了脚步快乐离去,她知道狌狌无非是做做样子,他那样快的速度,他们二人怎么跑都跑不过他的。 不一会儿,已经看不见狌狌的踪影了,夕阳又往下落了一截,天色已晚。 长风看着海面,遥远的地方有影影绰绰的幻像。 他若有所思:“听闻海外有许许多多奇怪的国度,有趣的传说,美不胜收的岛屿,珠儿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海外吧?” 花神自然无有不依的,只要能长相厮守,在哪里有什么关系,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是海外?修仙道人的话,早晚飞升到天界的,那时候便能长相厮守,真正的直到天荒地老了。 长风的灵力那么高,飞升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更何况时间对于天界的仙人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现实意义,所有的沧海桑田,不过都是他们的弹指间。 但沉溺在其中的花神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一定要是海外?她以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一起看云起云灭,看白云苍狗花开花谢,看沧海桑田,直到两人一起归于虚空。 第四十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回青丘的路上,他们路过堂庭山,是山,与羽山一南一北,遥遥相望,花神停了下来,看着羽山笼罩在一团紫黑色的瘴气之中,魔界的瘴气,明显更重了,里面许多团黑色的魔物往外冲撞,似要冲破脱离羽山的屏障而出。 羽山屏障外面多了一层淡淡青色的结界,长风很熟悉,那是鸱伯的妖力,是鸱伯,他留在了羽山。 长风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奔去看个究竟,又没有那个勇气,鸱伯也好,师父也好,都不许他再靠近羽山百里,他们害怕羽山的魔瘴侵入长风的身体,长风自己知道那有多恐怖。 长风心里难过纠结,却不能对仙子说,他看着那层淡淡青色的结界,努力的防御者魔界的瘴气,心里不是滋味。 仙子也发现了身旁的长风有些状况,他的面容看上去很痛苦,仙子一手牵起他的手,一手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问他怎么了。 长风侧脸对着仙子,偷偷擦掉眼角的眼泪,没有说话,他心里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好好的,早晚会把鸱伯救出来。 仙子见他难过,也没有逼问,携手陪他站着,这样便已经给了他坚持的勇气。 羽山那些魔物还在用力冲撞,似乎收到什么鼓动和刺激,更加起劲了,花神想起之前在羽山的经历,那些一团一团的黑色烟雾状物体在耳边发出锐利的嚣叫,吸入魔界瘴气后身体的种种不适,依然宛如昨日。 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有些害怕的颤抖着声音说:“咱们回去吧,羽山太可怕了。” 长风面色黯然,是啊,羽山太可怕了,他如今一个人出来了,鸱伯还在羽山,约束着众魔呢,一定要想一个办法把鸱伯救出来才行。 此刻,青丘两只狐狸还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故事发生。 涂山一路追,白芷一路跑,他们追追停停,一路追到渤海,南山三系围绕着渤海而立,这里人杰地灵,自成一系,多祥瑞之兽,妖怪反而比较少。 白芷倒也真的不是要来这里,只是涂山实在跑得太快,白芷为了不被他抓到,几次慌不择路,来不及辨明方向跑到了渤海湾。 到最后,为什么要跑和为什么要追的两只狐狸已经忘记了这场追逐开始的原因,反而变成了两狐狸间的比试,白芷好胜心大起,偏不让你追到。 涂山也顽心大起,就偏要追上不可。 真是令人扶额叹息,为什么涂山这么多年来,空有一腔心思,半点不得进展呢,黑目可比你更懂女孩子的心思啊! 在白芷准备跳入渤海逃走的刹那间,涂山终于抓住了她的脖子。 涂山把白芷拎起来,哈哈大笑:“怎么样,你输了吧!” 白芷恼羞成怒,倏地想起两狐狸追逐的原因,更加气得冒火,她狠狠的给了涂山的额头一个暴栗,怒骂:“涂山辛,你是一个笨蛋吗?!” 涂山辛真的是一个笨蛋,超级大的笨蛋!白芷悲愤的想,再也不要理他了。 而超级大笨蛋此刻正得意忘形的说:“你干嘛打我啊,输了就输了,再比过就是了!” 白芷无语,怎么会有这么笨的狐狸呢?背过身去不理他,涂山还兀自在那里得意自己跑得快呢。 南山三系诸山,成妖甚少,由西自东十四山,六千五百三十里,有妖化形的山头不过两三座,可是这里却有上古神兽,凤凰。 丹穴之山,传说多金玉,有凤凰。 这里是凤凰的家园,她们虽化形,却不是妖,上古神兽的地位向来比妖高,可直入天界,领神职与龙族相同。 不过她们因为外形祥瑞,还兼着比龙族多一个职责:天界众大神钟情的宠物,跟坐骑毕方一样,都是众神热衷的对象。 说来也真是屈辱,堂堂凤凰,百鸟之王,上古神兽,却因为外形的关系时常被众神争相抢夺饲养。 能有一只凤凰或者毕方,那可是比神位高低更让神羡慕的,于是丹穴山的凤凰也是众神虎视眈眈的对象。 上古神兽寿命极长,虽不能与天地同寿,却也可以熬过许多仙子,更何况,她们还有涅盘之能,更是无端端的延长了许久的寿命。 这种族特性,根本就是盘古大帝偏爱她们啊。 不过因此她们几乎不怎么养育后代,因此凤凰卵更是珍惜之极,少之又少。如今在丹穴山,反而一只凤凰都就见不到了。 白芷爬上丹穴山,确实是洞天福地,这里的灵气不是青丘那样淡淡乳白色的样子,带着些许月光的冷清,这里的灵气,更偏向阳光,暖暖的金色,带着天然的仙家之气。 白芷躺在丹穴山顶,遥想当年凤凰于飞,翙翙其羽的盛况,不觉神往。 丹穴山这么多年,被无数仙人盯着,早已连一跟凤凰羽毛都没有了,倒是可惜了这个好地方,因着是凤凰的山头,即便知道这里洞天福地,也没有妖敢来偷住。 丹穴山以西,是祷过之山,南系三山之首山。 祷过山有犀牛,却因为犀牛角燃之可通鬼神,也是被人捕猎的对象,如今可见的不多了,此外还有兕与大象,大象又因为象牙颇受凡间贵者们喜爱,也几乎被屠杀干净了,由于都没化形,青丘也不便插手与凡人冲突。 所以他们并不打算上祷过山去,然而,走到祷过山山下时,她们便听到山上传来大象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鸟尖锐的斥骂。 白芷和涂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白芷的眼神里写满了,虽然我现在还是很生气,但是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涂山的眼神里却在说,别废话,赶快。 他们都加快了速度,奔到那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地象尸,血流未干,象牙全都被锯走,象身插满了无数的箭矢,但都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致命的地方都是头部,每一头象都被人以箭矢从眼睛射入头中身亡。 这个人,必然身手了得,手上遒劲有力,下手狠辣。只是白芷他们赶到的时候,屠杀已经结束了,屠杀者们扫荡了自己的收获后离开了现场。 白芷他们听到的凄厉惨叫,是一地象尸中一只幼象发出来的,它跪在一地血泊中,对着一头母象悲鸣,撕心裂肺。 瞿如站在它身旁。 瞿如是祷过山唯一化形的妖怪,她是一只三足人面的鸟妖。 看到白芷他们赶到,她看了一眼,木然的转过头去,说:“你们来晚了,祷过山只剩下我一个妖,它一只象了。” 瞿如悲愤的说:“它们做错了什么啊?竟然连活下去都不行?” 白芷默默的抱起小象:“跟我们去青丘吧,大家在一起有个依托。” 瞿如看看一地的象尸,确实没有办法再留在这里了,她知道青丘早晚回来找她,她也并不是不愿意归入妖界管束,可是此情此景,她如何能原谅那些作恶的凡人,她如何甘心,这些都是她朝夕相处的伙伴。 白芷和涂山为难的说:“女娲娘娘叮嘱过妖界只约束管教和保护化形了的妖,若尚是动物,娘娘不许我们插手,为的是不跟凡人起无端的争执。” 瞿如凄声嚣叫:“没有化形就不管吗?都死光了灭绝了,哪里还有化形一说?说是庇护众妖,不也是托词而已!你们看看这一地的尸身,你们管不管?” 白芷心里也十分难过,她冲动之下说了一声我们,便被涂山拽住了,涂山摇摇头,把小象接过来抱在怀里,对瞿如说:“若是挑起了争端,累及无辜,得不偿失,既是动物,还没化形,便依着没化行的规则。” “但若是他们无端伤害妖怪性命,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涂山说。 瞿如笑,笑容中有决绝:“既是如此,我入妖界。” 白芷松了一口气,她最怕瞿如说不去,硬逼着他们去找凡人麻烦,那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 依着以前的性子,她必然是要去的,可是现在青丘有许多小妖怪都成了他们的负担与牵挂,做事自然三思而后行了。 瞿如继续微笑着说:“容我了却此间的俗事,将这些好朋友们送走。”她主动要过妖簿,在里面空白的页面上滴下自己的鲜血。 霎那间,一只瞿如,三足人面,呆萌的在妖簿上走动起来,对着白芷调皮的眨着眼睛。 瞿如问涂山:“如今我入了妖界,若是我也无端被害,你管是不管?” 涂山看着她,说:“那要看你是不是‘无端’,你若是想做些什么激怒凡人来杀害你,恕我们无能为力。” 瞿如眨眨眼睛:“我不过就是一说,你们先带它回去罢,我总归要再过些日子才来的。” 白芷摇头:“我们跟你一起将他们葬了,然后你带它回青丘,我们还需要去令丘山,然后才回青丘。” 瞿如见他们坚持,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盘算,毕竟小象的安危是她最为关心的事情,白芷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牵绊住她,免得她跑去添乱。 第四十一章 令丘山的火焰 处理完象群的尸体,看着瞿如带了小象南下青丘,白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将这里事情告一段落,便继续往东去了。 沿着渤海湾往东走,路过了丹穴山,山上空无一鸟,整个山顶都在煌煌的祥瑞之气中。白芷不觉咋舌,都是妖,怎么差别那么大呢,涂山听见她的嘀咕,纠正:凤凰不是妖,是神兽。 白芷不服气:我们九尾狐也跟着女娲娘娘的,我们怎么不算神兽。 涂山说不过她,只好说:“你说的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芷又不依了:“你敷衍我,你内心里是不是在骂我?” 涂山化为原形前爪扑地求饶:“我哪里敢呀?” 白芷这才气鼓鼓的往前走,这涂山,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总惹自己生气!看着真是很碍眼呀。 涂山胆战心惊的跟在白芷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生怕说错话又惹她生气,索性安静闭嘴,又怕她嫌弃自己不回应,真是难伺候。 丹穴山以东五百里,有山名为发爽山,是山多白猿。 跟青丘的堂庭山一样,也是白猿的聚居地。这里的白猿跟堂庭山的白猿多有往来,第一时间就已经入了妖界,所以不用上去也罢,白猿一族,化形的也不多,所以也很好约束。 发爽山以东,依次有旄山,非山,阳夹山,灌湘和鸡山,都没有化形的妖怪,阳夹山甚至寸草不生,鸟兽不存,倒是旄山,山谷中南风徐徐出焉,一直往南吹,直至东海,日夜不停歇。 这些山他们都不需要上去,都只在山脚观望观望便离开了,倒是省事。 鸡山山脚,黑水出焉,内有鱄鱼,好吃。 鱄鱼在黑水河上下里生存,有时候也会顺着黑水河游入渤海中,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黑水河里面,它们的叫声如同猪一般,说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命运也逃不离被人捕食。 谣传见鱄鱼则天下大旱,所以人们一般见到它都会抓去吃掉,倒不是因为怕天下大旱,真的是因为好吃。 现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鸡山往东四百里,出了渤海湾,便是令丘山,山上有鸟,其名曰颙。 令丘山此山怪矣,虽离渤海不远,却丝毫不像雨水充沛的地方,山上炎热无草木,野火遍地,遍布砂石,山顶有活火山一座,日夜不停歇往外喷射岩浆。 过了火山,南边有一个山谷,名曰中谷,颙就住在这,谷中不知道什么地方,时时都有风往东北吹去。 要到中谷,可不容易呢,涂山和白芷看着满地的野火岩浆,不知如何是好,作为狐狸,本能的它们就害怕这些东西。 可是要去中谷,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他们毕竟不是飞鸟,中谷另一边是崇山峻岭,高耸如云,悬崖峭壁,爬是爬不上去的。 颙到底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落脚的,简直不用一夫当关,也能万夫莫开啊。 两只狐狸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怎么办三个大大的字,真是颇为头疼。 吵架斗口什么的,在满地野火面前可不管用,得想想怎么过去才行。 以它们的妖力,是没有办法完整通过火山区的,岩浆流的满地都是,形成一个一个连绵不绝的燃烧着火焰的火湖。 以它们的妖力,只能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只能被烧着过去,大约连骨头都会烧没了,而且这活火山,能抑制妖力,原本十成的力量,能发挥出来一半已经是厉害之极了,所以不管怎么算,都需要打个折扣。 这可真的不是吵架的时候了,斗嘴什么的,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 不然说青梅竹马才是最心意相通的人呢,它们若有所思的看了对方一眼,都坚决摇头,指指自己,若是白泽看了,定然一头雾水,不知所谓。 涂山摇摇头:“你妖力没我高,我去。” 白芷也摇摇头:“你妖力才不高呢,我去。” 新一轮的斗嘴又开始了,不过这次,它们在争夺的是去中谷的机会,大概率会横着回来,或者,变成灰随风吹散,再也回不来。 涂山本想再斗一轮,可是白芷倏地站起来便冲进了野火湖中,她身上的白色的妖力护盾在岩浆的炙烤下微微发光,快到中间的时候便已经明显减弱,开始有些妖力不支,涂山便把自己所有妖力套在了她的护盾之上。 白芷加快速度,拼命一般往前冲,为了护盾不被岩浆的火焰烧到,需要小心的绕着野火湖前行,这样一来,多了许多路程。 涂山紧张得直跺脚,这个白芷真是笨蛋,这种时候她逞什么能啊,她可别等下掉到火湖里了,涂山觉得自己得心被一只手捏的生疼,又是紧张又是着急又是责备,要是自己比她动作快点不就好了吗。 白芷可顾不得自己得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后面红狐狸的心,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岩浆,眼看着中谷就在前面,面前还横亘着三个汩汩跳跃燃烧着的岩浆湖,她身上的护盾已经非常薄弱了。 她停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护盾大约撑不到对岸,是撤掉护盾拼一下飞到对岸,还是顶着护盾到护盾失效妖力耗尽硬抗过去,似乎两者都是死路一条? 涂山见她停了下来,知道情形不是很好,但是他已经鞭长莫及了,这座活火山,抑制妖力过甚,基本上除了御火,没有还手之力。 好在颙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不然它要是偷袭一下,两条狐狸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涂山指甲长了出来,白芷再没动静,涂山要硬冲进去把她抢回来了,他也许到不了她跟前,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烤焦呀。 此时,白芷却下定了决心,撤了护盾,往中谷岸边只扑过去,到最后一个湖中间的时候,她的妖力明显不支,已经无法维持化形,她的九条尾巴落了下来,尾尖被炙热的岩浆烤得焦黄,身体重重的摔落在岸边,离岩浆不过一个手掌长度的距离。 涂山一下子卸下浑身的紧张,一样坐在地上,他心里还在担忧着对面那个笨蛋,万一真的掉在湖里烧死了,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呢。 但是这才只是开始,对面那个妖怪还不知道好不好说话呢,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对面那个被烧掉毛的狐狸大概只有被蹂躏的份儿吧。 涂山的妖力已经耗尽给白芷做护盾,他没有办法越过这片火海,眼睁睁的看着白芷艰难起身,调息片刻,才缓缓走到中谷入口。 她转过身来,对涂山露出笑颜,用唇语说:“别担心,我没事。”涂山紧张得挠墙挖洞。 好在进入了中谷,远离了火海,火山的作用也渐渐减弱,她的妖力渐渐回来了。 颙百无聊赖的蹲在中谷旁边山峰的山顶上,它并没有趁乱去偷袭,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它得出一个结论,这俩狐狸真是一根筋,要是它的话,根本不会去尝试越过那片火海,无论谁也不值得它这么做。 中谷前有大片火海,后是寸草不生的险峻山峰,除了凤凰毕方这样的极会飞的神兽,别的妖怪出不来进不去,得天独厚的防御让它过得十分惬意,并不需要费心有人回来找它的麻烦,所以它倒是懒得动弹了。 颙长的类枭,人面四目有耳,所以十分警觉,但是警觉之后又懒得动,实在是一个矛盾的妖怪,它自己也不堪其扰,所以才找到这么一个不怎么容易被打扰的地方呆着。 所以颙一动不动,等着白芷走到自己跟前,它闭着一双眼睛,睁着另外一双,打着呵欠,看着白芷,等她说话。 白芷也不说话,递过妖簿,看着颙。 颙揣着手,风吹过妖簿,翻起页面,颙摇摇头,它实在是不想接受任何的束缚,也不想离开这里。 白芷对他说:“青丘不会干涉你的行动,只要不触犯底线,你也是很自由的,也不会有妖怪来打扰你。” 颙懒懒摇摇头,它就想一只妖懒懒的在这山谷中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白芷他们原本就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加入的便收纳,不愿意的也不勉强,但青丘自然是不会提供庇护的了。 颙闭上了四只眼睛,不再理会白芷,大有从哪里来便回到那里去吧的意味在。 白芷想了想又说:“蛊雕也不愿意,但是不入妖界,便不能化形,不能修炼,要一直以这个样子下去,也没有问题吗?” 颙睁开一只眼睛,眨了眨,弯弯,求之不得呢,他用眼神说。 也罢,真的是,太懒了点吧。白芷看着它,没办法,只好放弃了。 白芷试图调息,发现体内的妖力已然恢复大半,她留下一句话:“若是他日你想改变了,便来青丘找我。” 颙一只眼睛都没有睁开来看她。 白芷摇摇头,折腾这半天,还烧掉了尾巴,这是为了什么啊,她苦笑不已,好在颙并不是蛊雕,不然,真是,得不偿失啊。 瞬移到了山下,再上山去找涂山。 涂山看到白芷好端端的出现在他身后,兴奋激动高兴,他紧紧的握着白芷的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白芷也笑了,之前两人之间斗嘴的不愉快烟消云散,涂山却终究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着实让人着急呀。 第四十二章 你们这群凉薄狠心的妖怪 他们从令丘山下来,涂山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看着白芷的背影咧嘴傻笑,一路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白芷就当他又犯傻了,反正他经常这样。她自己倒不觉得刚才令丘山有多么艰险呢。 往东又走了许久,白芷指着前方的仑者山说:“这山上有白咎树,跟祝馀一样,食之不饥不劳,要是它也化了形,倒是跟祝馀可以作个伴儿。” 白芷没有想到,他们拿着的是南次三山的妖簿,如果她也拿着青丘妖簿,就会知道祝馀再也无法跟他们作伴了。 他们到仑者山上看了看,白咎扎根在悬崖峭壁上,丝毫没有化形的样子,白芷有些犹豫,毕竟这样功效的树木在这里,万一被凡人知道,只怕要重蹈象群的覆辙,可是若想从这悬崖上将其带走,还真是不易。 仑者山的绝壁上,这棵红色的树木迎风招展,丝毫没有体会到白芷对它的担忧,它的树干上,有被鸟类啄破的洞,里面渗出漆一样的汁液,鸟儿们最喜欢。 所以诸位瞧一瞧,不光是凡人,动物本性都一样,若是谁有招人觊觎的宝贝却又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左右都是不成的。 涂山安慰她:“你瞧这地方,我们上去都难,何况凡人,时时来看着便是,若是它能化形了,我们就把它带回青丘去吧。” 白芷只能点头,现在让她给拔出来扛回去,怕是也做不到。白咎在身后树叶迎着风飒飒作响,似是对他们的回应和约定。 白芷回头对它说:“那可说好了,你要努力修炼,早日到青丘来,这里毕竟太危险了,我们等着你。” 又是一阵飒飒声,也不知道是真的听懂了还是巧合呢。 东边还有两座山,禺稿山上多大蛇,多怪兽,他们在山上走了一圈,这座山上没有任何灵气,山上的动物也都没有化形的条件和可能,倒是大蛇和怪兽天天厮杀在一起,互相吞食,乌烟瘴气的,其他的动物都逃走了。 他们也没有多做无谓的停留和参与,动物们之间的弱肉强食,女娲娘娘是说过不许管的。 最东边是南禺山,跟青丘的箕尾山一样,都是东海边上的山,可是人家这山,福地洞天,多金多玉又多水,福泽深厚,祥瑞之气比丹穴山更甚,山上有一处洞穴,里面有河流,春天水流入洞穴,夏天水则流出,冬天洞穴关闭,十分神奇,可见造物主之神奇和对南禺山的厚爱。 洞穴里面,有凤凰和鹓雏居住,一个是远古神兽,一个是祥瑞之鸟,都是十分美好的事物。 当然,凤凰于飞,翙翙其羽,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鸟去巣空,祥瑞之气却依然如旧。 跟丹穴山一样,凤凰都是被仙人们盯着的,早就被带到天界去了,鹓雏,则跟鸾鸟一样,深得人间众国主的喜爱,也是一只被人盯着,全都抓到御花园里去养起来了。 这些因为羽翼美丽祥瑞的鸟儿们,虽然逃过了象群那样举族覆灭的命运,但也同样有家不能回,一点自由都没有,真是说不好谁的命运比较好。 白芷终于来到了海边。 有生以来第一次!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去过箕尾山的海岸,一则是太懒散,二来箕尾山真是砂石遍地,寸草不生,鸟兽不长,丝毫激发不起她的兴趣。 即翼泽和渤海已经是她见过最大的水体了,可是比起这浩瀚无垠,无边无际,气象万千的东海,那两个真不算什么了。 南禺山脚的海岸是细细密密的柔软沙滩,白芷化为狐狸在沙子里打滚,涂山也玩性大起,跳到沙中跟白芷一起玩耍起来。 狐狸爱打洞的天性暴露无遗,他们在这是沙滩上打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洞穴,每个洞穴互相连通,四通八达,进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们一直玩到涨潮,海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向岸边,一点一点打平了他们挖出来的洞穴,俩狐狸还没有发现,依旧在洞穴中你追我赶玩得起劲。 终于最大的一个浪潮打过来,将所有的洞穴都冲垮了,两只狐狸被埋在了沙子下面,过了一会儿,一白一红两只狐狸头从沙子里钻了出来,满头满脸的沙子,狼狈不堪,尤其是白芷,尾巴上的毛还是焦黄焦黄的,一天之内被火烧被水淹,被妖怪拒绝,真是很糟糕的一天吧? 可是涂山看着她,满面笑容,觉得十分有趣,心里怜爱之极,他一冲动之下,对小白狐狸脱口而出,:“白芷,我好喜欢你呀,你喜欢我吗?” 一个巨浪打来,把他的这句话冲碎,随着沙子流入海中,两颗湿漉漉的狐狸头对望,哈哈大笑起来。 涂山却又失去了再说一遍的勇气了。 白芷匍匐在沙滩上一点一点挪到干的地方,用妖力烘干身上的皮毛之后,抖干净全身沙子,她笑着说:“这下我可知道为什么爷爷不愿意回去了,换我也不愿了。” 海浪冲上来许多的海螺、贝壳,有些海里的小妖怪也被海水冲了上来,又拼命的往回跑,看的白芷哈哈大笑。 她转头看着涂山,涂山正看着海面。 “你看那个!”涂山指着一个影影绰绰的小岛,在大海深处。 他们目力不错,那是一个十分小的小岛,上面有一个墓碑,墓碑旁有一个人。涂山说:“这好像是以前爷爷说起过的尧爷爷的陵寝,爷爷说女娲娘娘造人剩下的息土都在尧爷爷的墓里,你还记得吗?” 白芷点头:“爷爷还说鲧是因为想要盗取息土才被诛杀的呢,那么难找的东西居然被我们这么轻易就碰见了!” 说话间,那小岛已经消失在了海面上。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爷爷说过那小岛寻常是看不见的,只有机缘巧合的人才会看得到一会儿。”涂山看着海面神往,不知道爷爷此刻又在哪里玩耍,是不是该回家了啊? 正在听鲛人唱歌的爷爷打了好几个喷嚏,就知道两只小狐狸又在说他坏话了,他细细一查,发现小狐狸来到了东海岸边,吓得他赶紧跑回龙宫去藏起来,万一被抓回去就麻烦了。 龙三正在忙着东海的布防,他如今也是龙族的中坚了,可不比那些成天跟青丘老爷爷去撩鲛人的纨绔们。 他看到青丘爷爷跑回来,慌慌张张的,不觉好笑:“后面有鲨鱼咬住尾巴了吗?是不是又少了一条?” 爷爷摇头,嘘声说:“不是鲨鱼,是那两只小狐狸,不知道是不是来抓我的啊。要么你去看看?” 龙三确实也许久没有见过白芷和涂山了,听说他们在海边,龙三放下手里的事情,御水而上,很快来到了南禺山边。 白芷看到龙三分水而出,身上衣物半点没有沾水,不觉羡慕,刚才自己可是被浇成了落汤的狐狸啊。 “两位一别数年,可还好?”龙山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们。 “是你啊龙家小三。”白芷也微笑回应:“安好安好,爷爷在你家可好?” “青丘爷爷安好得很,他让我来跟你们说他玩得很高兴,暂时还不想回家,等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让你们不用担心他,好好照管好青丘。”龙三把话原原本本带到了。 “臭爷爷,讨厌!”白芷撅嘴,丝毫没有外人在场的自觉。 龙三微笑:“青丘爷爷跟我家爷爷原本就是一同陪着娘娘战斗过来的,如今上了年纪,爱在一起说话也可以理解。” 白芷摇头:“可是你家应龙爷爷才不会撇下你们东海那一摊子事儿跑出去玩不回家。” 龙三说:“所以我爷爷才可怜呀,都不能出去玩。” 两人哈哈大笑。 涂山有些忧伤,龙三你没有看到我也在这里吗? 龙三有些迟疑,问:“丫头,还好吗,这么多年,她长大了吧?” 涂山终于插上了话:“她早已离开青丘,回到人间生活了,我们给她备了许多宝贝,想来衣食无忧。” 龙三怒了:“想来?她一个人去人间?你们都没有再去看看她?” 涂山和白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龙三生什么气啊?青丘向来就不热络,他又不是不知道。青丘给丫头备了那么许多的东西送她,朱厌又教了她那么多技能,也说好了有事情可以回青丘求助。 如今她不回来,岂不是说明过得很好? 龙三气他们凉薄,这可冤枉得很,毕竟妖怪们的时间跟凡人的时间长度上天壤之别,妖怪们几十年百来年见一次面就已经很热络了。 龙三生气的说:“你们不去看,我自己去!” 说完扭头便走。 白芷在后面大喊:“你可知道她在哪里啊你就去找?!” 龙三头也不回:“你们这群凉薄狠心的妖怪,我上天入地翻遍人间也要找到我妹子问她一句好不好。” 世事如此弄人,倘若龙三早几年做这事儿也不至于遗憾终身了。 白芷回头,问涂山:“我们当真凉薄?” 涂山也疑惑,明明该做的都做了呀,丫头回到人间,从此就是凡人的生活,无谓多做牵连,怎么到了龙三那里就是凉薄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龙三更是半点不做停留,离开了南禺山。 白芷涂山也没了玩耍的兴致,径直回了青丘,这回去可比出来容易多了,都是走过的熟悉的路,几番瞬移,妖力还没耗光就已经到了青丘书屋门口。 夜已深,她们也不耐烦吵醒大家,又累极了,团成一团,圆润的滚进自己的窝里,摊手摊脚瞬间就睡熟了。 第四十三章 梦幻的婚礼 黑目与青萝 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觉,他们不在青丘的这些日子里,真是有许多事情发生啊,一件件一桩桩,应接不暇,听得目瞪口呆,相比起来,他们在令丘山那差点掉到火坑里的事儿,都不想拿出来说了。 先是,祝馀和猼訑的死让她们十分震怒,白芷更是想杀掉中山国主给祝馀报仇,但看着稚儿,她却不得不说,白泽的处理十分正确。果然,在这些事情上面,白泽才是最适合的人啊。 而且,她十分怀疑丫头其实还是对国主有一些感情的,不然也不会非要把孩子托付给白泽,看在稚儿的份儿上,国主的命算是保得住了的。 其次,丫头的死讯又一次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凉薄,她一想到龙三生气离去的样子就发怵,要是龙三知道了,一定回来责备他们的,她目前似乎还打不过龙三啊,加上涂山辛也不行。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凉薄了?白芷问自己,她深刻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呀。涂山也颇为接受不了怎么出去一次,回来就死了三个了。 只有黑目和青萝的婚事让她们稍微高兴了一些,花神反正向来也不怎么太喜欢,她在青丘也是常来常往的,不用费心招呼她。 不过长风这小伙子着实不错,白芷肯定了小仙女的眼光,花神却是虽然他们对自己怎么样无所谓,但是夸赞长风她就十分开心,比讨好她更让她开心。 晌午时,瞿如带着小象也赶到了青丘,她妖力弱一些,好些路不认识,自然慢上许多,青丘好些妖怪都没有见过象,看到小象都喜爱的不得了,纷纷赶来围观,这也多少冲淡了一下小象一路上的悲伤和焦虑。 白芷则是从第一次在即翼泽旁边见到青萝就很喜欢,这个修仙小道姑跟那些人不一样,她看人看事,都不是看表面的,都是用心去看,虽然慢吞吞,却直达本质,她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青萝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奖她聪明,脸都红了,实在愧不敢当,这么多年在昆仑,从来没有说过她聪明,努力算是她听过最好的评价了。 黑目握了握她的说,悄悄的说:“我就瞧着你最好,第一眼我就觉着你好。”青萝脸红到了脖子。 白芷微笑说:“既然这样,索性我们也吃一次喜酒吧,虽然我们青丘没有这些说道,但毕竟青萝是凡人,还是依着娘家规矩给热闹热闹吧!” 涂山现在对白芷无有不从的,不过青丘一向没有这样的事,也没有先例可循,大家都随心所欲,大小妖怪们都十分开心和积极的去准备食材去了。 白泽的院子里,热闹非凡。 有一只小小类,爬树抓鸟下湖捞鱼跟妖怪们打架,顽皮程度堪称青丘第一。 还有一个小娃娃,如今冒了第一颗牙牙,小白米一般,张着嘴巴吐口水吹泡泡玩,白狼的**将他养得十分强壮,如今也能在白泽怀中伸直身子咿咿呀呀了。 还有白狼的孩子,小白狼崽,小小类乖巧的时候两只小动物看起来都十分乖萌可爱,让人想抱上一抱,顽皮起来便两个撕打到一处,然后各自挂彩哇哇哭着找自己娘。 现如今又多了一头小象,从身体条件上来说,这是新来的大姐头,武力值来说更是,小小类的利爪和小白狼的尖牙在她面前就是小蚂蚁一般,她用鼻子一卷,把张牙舞爪的两个小东西扔到了墙角。 看的稚儿乐不可支。 养了这几个小东西有一个天大的好处:从此白泽的院子里再也看不见奇花异草了,已经化了形的,第一时间就逃跑了,自己容颜可比白泽重要,被几个小崽子抓上一把踩上一脚,那是真的惨。 毕竟不会化形的那些就在他们眼前变成了花泥,看得她们心惊胆战,连夜搬家。 院子里变成了异样的热闹,连妖怪们都要绕着走,白泽百日里都躲出去到树屋那边去处理琐事,院子就留给三个妖怪妈妈和四个小娃娃。 瞿如理所当然的被白芷分派成了小象的母亲这样的任务,她看到白泽院子里热闹温暖的情形,又加上这个任务十分忙碌,颇淡了几分去追杀凡人猎人的心思。 长风则是一直觉得这场婚事很儿戏,也不知道回到昆仑后如何交差,他问青萝:“若是你不愿意,我们不需要按照青丘的规矩来,我们可是昆仑的弟子。” 青萝却羞羞答答看着黑目说:“谁说我不愿意啦。”开玩笑,黑目这张脸,她可从来没有见过更帅气的了,而且,黑目愿意费心给她挖个坑,她如何不愿意跳! 长风语塞,这个师侄儿做事情一向出人意料,确实不知道是不是人的皮囊里住着一个妖怪灵魂,怎么行事作风都颇有青丘的风格。 不管怎么说,青丘妖怪们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准备食材的事业,青萝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胆战心惊的看着晚上妖怪们献宝一般带来的饕餮: 风干多年的老鼠干,还长着绿色的毛。 献血淋漓的兔子,还没死透,还在挣扎,这是白狼族送来的。 各种鲜活鱼虾若干,这是赤儒送来的。 蜂巢,里面有美味的百花蜜,这却不是蜂后送来的,这是跟白狼族一样从西次山系的蟠冢山来的熊族送来的,为此跟青丘蜜蜂们结成了死仇。。 各种草,果子,蘑菇,这些是各种鸟妖送来的,不一而足。 树屋前藤蔓们长出长长的藤蔓,纠缠交叉成许多桌椅,供大家坐下享用。青萝开心的看着大家忙碌,很感恩,虽然她都没法吃,可是他们真挚祝福的心,她却看到了,青萝感觉到十分快乐,在青丘,她似乎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月亮刚刚爬上树梢,各种萤火虫小妖怪们拎着自己的小灯笼,在半空中飞舞,赤儒托人送来皎洁夜明珠帮助照明,淡淡白色的青丘灵气在这些光芒的照影下流光溢彩,华丽非凡,花妖们开始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在月光下梦幻如仙境。 有华丽喉舌的鸟妖们开始吟唱,此起彼伏,一时盛况空前。 青萝和长风看的眼睛都直了,长风心里想,无女诚不欺我,青丘真是好地方。 花神回去点卯,顺便带回来许多佳酿,大家都放开来喝,黑目更是高兴得喝到微醺。白泽自然是知道他们吃不了这些妖怪食物,他的厨艺了得,加上青丘这些食材也都是天然新鲜的,做出来更是味道鲜美。 他带着一队母亲娃娃们端着美味的佳肴出现时,青萝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妖怪们不爱吃白泽那些东西,可是青萝可是瞬间变成了白泽的忠实拥护者和支持者,她也不管黑目,坚定的坐在白泽身边,一份一份试吃那些菜肴。 真是好满足啊,相比起来,昆仑的修行餐简直是无法下咽,真不知道这些年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青萝一直不停的吃,一直吃到已经塞不下去了,可是还是好想吃啊,她眼睁睁的看着长风还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些美味至极的菜肴,心里都在哭。 黑目走过来看她,他俊朗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红云,看着青萝想吃吃不下的样子他心里又是喜爱,又是心疼,于是带着青萝出去走走消化回来再战了。 涂山羡慕的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心生百般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涂山正在盘算怎么跟白芷开口,白泽想起惨死的祝馀,音容相貌,依然犹在眼前,终是自己负了她,他猛灌了自己一口百花酿,心里默默的祝福祝馀早日转世。 长风和仙子也是十分羡慕的看着离去的背影,仙子说:“你赶紧飞升,我等着你。”长风点点头。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涂山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 白芷在妖怪们中,正在起哄大家喝酒,百花酿和仙子带来的佳酿就被他们当成水一般源源不断喝下肚子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醉得狠了的就显出了原形,白芷的尾巴也露了出来,花儿一般在身后盛开。 狌狌也在妖怪中,双眼迷离的看着白芷:“美人如花隔云端!”他嘀咕着。 “白芷呀,做我的新…”话还没说完,狌狌已经被涂山一下子敲晕拖了下去。 “我还没说呢,你插什么队。”涂山愤愤的说,这些妖怪,黑目也好,狌狌也好成天把喜欢挂在最边上,一点都不慎重,你看那狼崽子,哄骗青萝成亲,那么下作,涂山恨恨的说。 大家都玩得很尽兴,一直到月亮高悬,才尽兴散去,当然,除了那些已经早就尽兴躺地上呼呼大睡的除外。 青丘月光轻柔,灵气随风飘逸,萤火虫妖们已经熄灭了小灯笼,找草丛入睡去了。青萝和黑目去散步消食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到哪里去花前月下了。 长风跟仙子也携手去月光下漫步,白泽带着娃娃们回到院子里,他如今仿佛是四个娃的爹一般,大家长威严日重。 涂山把白芷扶了回去,白芷张牙舞爪的喊着再来,再来,涂山苦笑,整个青丘,竟然就他一个人还清醒着了。 白芷睁着眼睛,看着涂山,突然微微一笑:“涂山你真是个笨蛋。” 涂山心里小鹿跳了起来,他低下头,鼓起勇气:“白芷,我真的很喜欢你呀,我们成亲吧,好吗?”他用了很大勇气才敢抬起头来去看白芷的表情,可是对方根本就是闭着眼睛在熟睡,刚才大约是在做梦,说梦话呢吧。 涂山怔怔的看着白芷的睡颜,叹了口气,这条路可真艰难,他心里想,怎么就有一个人这么艰难? 长风,黑目,白泽,简直是易如反掌的感觉,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他怒而斥之。 狌狌揉着眼睛醒来,地上一地的妖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他只记得睡着前看到的睡白芷美丽的声音,九条毛茸茸洁白的尾巴在她身后开出美丽的花。 狌狌很满足的想,多好呀,又看到她了,好些年没有见,她更加的有活力美丽了,虽然没有跟自己说上话,也很开心了。 他并没有再进去打扰白芷休息,自己悄悄的回招摇山去了,清凉的海风吹着西海岸的沙滩,水清沙幼,椰风徐徐,狌狌靠着椰子树沉沉睡去,梦里应该能见到白芷吧。 长风和仙子也依依不舍的告别,仙子这些日子陪着长风在青丘也有些天了,每日踩点回去点卯还要提心吊胆天后时不时有其他的需要,其他的仙娥们已经很有些意见了。所以她也得时不时回去装一段时间的乖才能再出来。 至于黑目和青萝,良宵苦短啊。 第四十四章 执手相看泪眼 欢快的聚会之后,往往是愁肠百结的离别,长风告别了青丘,要回昆仑去了,他是真心喜欢着这里,自由,无拘无束,还有他喜爱的人儿。 青萝犹豫再三,觉得总归是要亲自回去给师父告声罪才能心安理得的回到青丘生活,于是小夫妻也难舍难分。 众妖除了黑目舍不得青萝之外,大家的离别愁绪比昆仑弟子们淡上许多,毕竟活的年岁太长了,这种离别已经不能左右她们的心境了。 黑目用祈求的目光可怜巴巴的看着青萝:“能不能不走啊,让师叔回去跟师父说可以吗,青萝不走好不好?” 涂山听了一身寒毛直竖,白泽对他使眼色,你倒是看看人家啊,涂山摇摇头,这话他真说不出口,这事儿他也真做不出来。 青萝垂泪:“毕竟还是要亲自回去跟师父告罪,如果从此留在青丘,那便要离开师门了。”她此刻才感觉到有些忐忑不安,万一师父不肯原谅她该怎么办? 黑目没办法留住她,只好不做更多言语举动,徒添青萝烦恼。 清晨,涂山白芷带着大家在青丘山脚,英水河畔送别昆仑两位修仙弟子,白泽也拿出珍藏的一些好东西,送给长风做离别赠礼。 有翠山的鸓的羽毛做成的羽衣,穿了可以御火。 有一双青羽赤喙,人舌能言的鹦鹉。 还有许多昆仑日常行医会用得到的良药,上次花神收罗光了他的珍藏,他又攒了些许好东西。 再舍不得也要离开了,青萝和长风挥手告别了青丘众妖,转身离去。 黑目护送青萝离开青丘,两个人慢慢吞吞的走呀走,走到晌午了还没有走出青丘,长风也没催他们,毕竟他自己也舍不得仙子。 于是四个人一起慢慢走呀走呀,终于走到仙子要回去当差的时辰了。 花神告别了大家,倏地一声不见了踪影,长风拿出佩剑,这才开始催促青萝,黑目有些生气,怎么你的仙子走了,你便要来催我们了?! 青萝噗呲一笑,把黑目往回推:“又不是不来了,你着什么急?” 黑目看着两人御剑飞到空中,往西边飞去,青萝频频回头,本来灵力就低微,几次三番差点掉下剑来,被长风抓着胳膊远远飞走,黑目不会飞,他跟在地上一路追,一直到青萝看不见了踪影,才垂头丧气的折返。 好不容易骗回来个可心的媳妇,就这么走了,好伤心,黑目没精打采的回到青丘,前面站了许多女妖怪,鹿蜀带头,期待的看着他。 黑目恼羞成怒,嚷嚷说:“我们青萝不过是回去一下,又不是不回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众妖怪顿时作鸟兽散。 涂山和白芷却用十分生气的眼神看着白泽:“你竟然有可以御火的宝贝!” 白泽不明就里,点头说:“一直都有啊,怎么了?” 白芷愤怒的给白泽头上敲出来一个包:“我差点死在令丘山火海里,你居然私藏了可以御火的好东西!” 白泽却冤枉的说:“怎么私藏了!你也没问我啊!” 涂山也很生气的说:“这种东西,我们怎么知道你有,白芷差点就回不来了!” 白泽冲着俩狐狸背影喊:“还有一件,给你们留着,记得下次走之前来拿。”白芷气不过,随手捡起路边一只灌灌,远远的扔了过来。 白泽被现在的妖力已经远远被两只狐狸甩在身后了,这灌灌他竟然接不住,被灌灌撞得七荤八素,他对着地上同样晕乎乎的灌灌说:“你们真的必须少吃点了,实在是太重了,你看看青丘这些鸟,哪有跟你们这么胖的!” 灌灌不满的呵呵叫着,到底是我太重还是你太差劲啊!白泽恼怒:“再说把你炖汤给那几只小妖怪吃!”灌灌生气,追着白泽一顿啄,白泽大怒:“你再不停下来就把你送给那几个小妖怪当宠物。” 灌灌立刻停住,若无其事踱着步离开了白泽。 白泽揉揉被灌灌啄的青了的腿,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青丘实际掌权者,竟然被一只鸟追着跑,他看看周围,还好没有别的妖怪看到。 回到院子里,几个小霸王们正在把院子闹得天翻地覆的,小小类跟白狼正互挠成一团,稚儿在一旁咿咿呀呀兴奋尖叫,小象正在用鼻子吸水,三个妖怪娘亲一脸宠溺的看着,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白泽头疼,好想另觅居所,索性这屋子这院子,全都让给你们住了。 他刚想转身离开,就看到小象把鼻子里的水一下子全都喷在了两个正在大家的小家伙身上,顿时两小妖怪变成了落汤鸡,一下子都老实了,他们看看小象,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敢跟这位小大姐叫板,都委屈的扑到自己娘怀里。 稚儿咿咿呀呀的,也要抱抱,白泽叹气,走过去把他抱在怀中,带进屋去准备午睡了。 昆仑山玉虚峰。 青萝跪在大殿之中,身旁诸位师兄正在窃窃私语,长风站在她身旁,用目光制止了那些想要说她的人。 若木和长空在上首坐着,听长空一五一十说了在青丘的事情,所见所闻,所想所感,说了中山国的始末缘由,青丘两个妖怪的死,中山国妖妃的死,以及丫头将孩子托付给了青丘,说了白芷和涂山收服妖界众妖的事。 最后才说到青萝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说:“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黑目设计青萝,青萝不知情的。” 青萝却抬起头说:“弟子罪过,弟子知情,是弟子自己愿意上这个圈套的。”她面上红霞飞起:“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若木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听了这话,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长空有些棘手,虽然以前五界混居的时候人妖婚嫁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而且还很频繁,可是现在终归是已经分开了,也鲜见了,更何况他们还是修仙之人。 长空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你看这可怎么办?” 若木眼睛睁开,目光如炬,看向长风:“你在现场可有劝阻?” 青萝匍匐在地上:“师叔问过我,若是我不愿意,他可以阻止,可是是弟子对黑目生了念想,是弟子愿意跟黑目成亲的,如果要罚,请师尊罚我一人。” 若木若有所指的说:“女娲娘娘分五界,便是不希望五界再继续纠缠下去,这样的跨了界的结亲,不是不可以,但却很艰难的,你也愿意吗?” 若木的问题似乎是对青萝,目光却落在长风身上,长风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所以是师父知道了吗? 是珠儿回到天界出什么事了吗?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盘旋许久,以至于他再也听不见别的话。 青萝匍匐在地上回答:“弟子知道这事情艰难,也知道如果弟子选择了黑目成亲,自然不能再做我昆仑弟子,弟子有罪,求师父责罚。” 长空捻须想了许久,若木继续不说话,这是长空的弟子,他自己说了算,若木只管青萝边上那个。 芾玉却呆不住了,他站了出来,站到青萝身边:“求师父体谅青萝从小孤苦,上次跟弟子出去,多次得她相救,弟子求师父成全青萝。”他也跪在青萝身旁。 焉知长空心里纠结得正是这个事情,如今得修仙门派,跟妖界还没有那么水火不容,虽然他们不主张跨界的结亲,可是真的有一两个例外的,其实也可以商榷。 长空不想放走青萝,也正是因为青萝有特殊的天赋,这个天赋对昆仑很有用。 他想了想,问青萝:“你可知道如果你要去妖界,放弃昆仑,你如今没有出师便要离开,要受什么责罚?” 青萝的回答带着哭腔:“弟子知道,弟子要将所有灵力废除,以凡人之躯下昆仑。” 长空恨铁不成刚的斥责:“即便是这样,你也要离开昆仑去青丘?就为了那个妖怪?” 青萝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求师父成全。” 长空无奈的看着她,心里快速的掠过种种想法,最后他缓缓开口:“你去罢。” 青萝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疑惑的叫了声:“师父?” “你去吧,灵力不可废,你还是昆仑弟子,日后师门有任何要你去做的事情,你不得推辞!”长空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挥挥手:“去罢。” 芾玉和长风将青萝搀起来,青萝挣脱他们两人的手,重重的给长空磕了三个头:“感谢师父成全,他日师门有召必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长空点头:“我也不需瞒你,你身上识人心辨魔物的本事无人能及,若是把你的灵力废除,为师也很难再找到这样的人,如今看来,青丘无意做为祸五界的事情,但是魔界则不然,你身上得天赋,我们会用得到,而且会有大用。” “此番你到青丘成亲,既然师门应允了,那便依着人间的礼而行吧。”长空说完,对着芾玉说:“你去,跟黑目说,依着人间的礼,来提亲纳聘吧。” 第四十五章 龙三的坚持 青萝一脸震惊的看着长空,师父难得的对她露出微笑,她觉得师父大约应该是要把她灵气废掉逐出师门,她也做好了准备,最多,以凡人的身份陪伴黑目一生,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她也想过如果她衰老死掉,对黑目太过残忍了一点。 可是如今师父不但同意她的亲事竟然让大师兄去青丘叫黑目来提亲?她怀疑自己的听力除了问题,芾玉站在她身旁,开心的领了差事,出门奔青丘去了。 长风把她搀扶下去,青萝跪在那里时,为了显示心诚,并没有使用灵力保护自己,因而体弱的她站起来有些吃力。 长风有些怜悯,对她说:“师兄此番也算是成全了你们,你们好好的,别辜负了大家。”长风想了想又说:“若是黑目待你不好,也来说,我们断不会由着他欺负了你去。” 青萝用力的点头,她心里的感激和开心已经装不下了,从她的笑容中往外溢出来,感染了长风。 多好,大家都能一直着这么幸福就好了。 芾玉去青丘的几日,青萝都呆在自己的房间,等着黑目来接她,昆仑上下,都在讨论着这门亲事,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毕竟人妖殊途,他们的结局如何也是充满了不确定。 青萝自己则既充满了期待,又充满了憧憬,也有些许的担忧,不拘小节的青丘会不会依着世俗的礼节,到昆仑来迎娶她呢?会不会嫌昆仑事情太多掀桌子啊?黑目愣头愣脑的会不会惹得师父生气反悔呢? 总是胡思乱想,反而差点把自己想出毛病来了。 长风这几日也在想,若木那日的说辞除了说青萝,大约也是在点醒自己,想到自己的出身,想到珠儿的身份,他大约有些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这几日到峚山,也没有能等到珠儿,连话都没有一句,仙子不出现了,他也知道天上一天,人间百年,仙子总归有忙碌的时候,如今她一时不来,自己几日不见,竟然想得厉害了。 花神出不来了,她总是偷下凡间得事情,总归是瞒不住了,天后本就习惯了伺候左右,她一时不见好圆过去,时时都不见,总是难以遮掩了。 天后着人时时刻刻看着她,只消一两日,待那凡人死了,花神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怎的如此不争气,一个两个都迷上了凡人,天后头疼至极。 仙子不来找他,长风便无处可寻,他深刻的体会到了师父的意思,他除了等待,并没有别的办法,冲上天界去吗?他此时此刻可还做不到。 花神被别的仙娥看着,寸步不离,片刻功夫都不能离开,她也焦虑万分,她这一耽搁,长风又该有许多时候没有她的消息了。 芾玉御剑到了青丘原想能见到白芷,说一说黑目的亲事,谁知刚一下地就被一个长相俊朗帅气的狼妖截住了,芾玉一看便知道这就是青萝口中的黑目了,虽然化了形,一身狼骚味儿可散不掉,虽说长得还行,比自己也就只差一两分,也不知道青萝喜欢他什么。 黑目见到御剑道人跟青萝一样的装扮,也激动不已:“这位道长也是昆仑来的吧,不知青萝是否安全到达昆仑了?” 芾玉暗自点点头,这才像话,先关心青萝是否安全。芾玉说话间便带了几分善意:“阁下是少狼主黑目吧,青萝前日跟师叔一起平安回到了昆仑。” 黑目大喜:“太好了,我看她御剑都快担心死了,生怕她飞到哪里掉下来。”他如此不加掩饰的鄙视了青萝的灵力,也不遮掩对她的担心,倒是博得了芾玉的好感。 芾玉说回正题:“师父让我来,说说你们的亲事,不知青丘主人是否在家?” 黑目挠挠头:“不知道我的亲事要找他们做什么?”不过为了青萝能早日回家,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极愿意的。 “白芷和涂山不在,去中山去了,但是青丘的大小事情,一向都是白泽做主的,师兄到树屋稍坐,我去请白泽。”黑目将芾玉带到树屋,便去找白泽了。 芾玉不觉失落,怎么要么来不了,要么来了又不在,想再见一次白芷怎么就这么难。 虽有些失望,可是青丘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还是大大的震惊了他。 白泽很快便跟着黑目一起过来了。 宾主相谈甚欢。总而言之,青丘的态度便是,昆仑要什么,他们便做什么,一定让青萝不受任何委屈。反而让芾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有一种怎么平添障碍的内疚感。 要求说完,芾玉也就起身告辞,白泽客气的挽留他住些日子,可是黑目却在身后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芾玉也无法直视这样的眼神。 于是他笑着说:“我还是早点回去,小师妹也在眼巴巴的等我给她带好消息呢。” 他最后又补充说:“总之,不事张扬,但是一应礼节俱到便可以了,师父说了,小师妹此番跟青丘结亲,不出师门,仍是我昆仑弟子,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双方都可以互相照应。” 白泽心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微笑着说:“一切都依尊师之意。” 送走芾玉,黑目激动的手舞足蹈,只差对天长啸了。 “白泽,我们什么时候上昆仑啊?”黑目迫不及待的问。 “昆仑长空好算计,青萝不出师门,昆仑倘若有召,她必然要死而后已,她去了,你不可能不去,你若去了,青丘也必然得支持你,他倒是想把我们青丘跟他们绑上了。”白泽有些不满。 黑目算计青萝成亲时哪里想过那么多,他无非就是喜欢青萝而已,却不想着背后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且先说好了,若是昆仑想做得事情是当作的,那我们助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但是倘若他们想接青丘之力去给他们使唤,那我可是不依的。”白泽正色说。 黑目听了,沉默一会儿,也郑重的说:“倘若昆仑有非分的要求,我便脱离狼族,带着青萝一起去,白狼族就托付给你了。” 白泽看着他,他也坚定的看着白泽,青萝已经是他的妻子了,他不会让青萝受委屈,但若有什么事,他也不能让青丘陪着他们去扛。 话说到这样,已经很清晰明了了,白泽便开始仔细研究昆仑的要求,也让类偷偷到山下附近镇子里去问问看凡人到底都是些什么礼节。 几番比较之下,昆仑还是免了许多繁文缛节了,六礼什么的都不做要求,提亲,择期迎娶就行了。 白泽心里有了数,便多费了心思帮黑目准备聘礼,昆仑日常是要悬壶济世的,于是药材必不可少,他们修仙也是需要一些灵物的,这也可以准备一些,一些珍贵的明珠、罕见的法器,都备上了一些,爷爷听说了也托龙三带来了一些海里的宝贝。 龙三来的时候脸非常的臭,白泽不明就里,涂山和白芷也没有跟他说过跟龙三起的争执,所以一脸懵的白泽看着龙三臭脸进来,扔下东西就走,在院子里却看到了院子里爬来爬去的稚儿,他回头,没好气的问:“哪里来的小怪物。” 白泽把稚儿抱起来:“这是丫头的儿子呀,你不知道的吗?” 龙三说:“可是中山国主说送他去修仙了啊,哪个门派还不肯说。” 白泽笑了:“是丫头把稚儿托付给了我们,他总不能对外说把孩子送去青丘给妖怪养了吧。” 龙三小心翼翼的接过稚儿,已经六个多月的稚儿身体已经很硬实了,龙三却还是当成珍宝一样慎之又慎,生怕不小心捏疼了他。 稚儿格格笑着,去抓龙三头上的角,龙三把头凑过去,给他摸了明白,稚儿的脸上,依稀有当时丫头年幼时的模样。 “倒是我忘记了,丫头的事情应该也要通知你的。”白泽有些歉意,龙三在青丘的时候,丫头也没少跟着他到处玩,上山下海的,感情自然是有的。 “是我的错,是我整天忙于东海那些脱不开身的事情,忘记了去看看她,竟然她都惨死了我都不知道!”龙三懊恼的砸自己的头。 “我们都不知道,丫头她离开之后也没有捎过话回来,说来也是我们疏忽了。”白泽有些愧疚,对于这个第一个被塞到他膝下的孩子,他终究还是有些感情在。 “这些年,她东奔西走,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过得还算是逍遥,大约也是大意了。”龙三有些黯然,他追寻着丫头的脚步走了一遍她走过的路。 “她应该已经饮下孟婆汤转世了吧。”白泽猜想。 “我是去冥王殿里查了查,转世了,不管你们怎么样,这一世,我便是要护她周全的。”龙三坚决的说。 白泽不便阻止,但也提醒说:“既然她选择了转世为人,便不好再多做牵连,对她对你都不好。” 龙三点点头:“我明白的。” 白泽便不再多说,他把稚儿抱回来,龙三告辞离开。白泽看着龙三的背影,不由得想起白芷问过他的一句话:“我们妖怪,是不是真的很凉薄?” 第四十六章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长风算着日子艰难度日,珠儿音信全无已经好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中,青丘三位当家一起带着黑目来求亲,跟师父关门密谈,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连师兄都没让进去听,出来的时候几位脸色都很凝重,不苟言笑。 而师兄基本上全无刁难的答应了黑目的求亲,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长风觉得师兄这么爽快答应,以他平日不吃亏的性子,定然是想借此把青丘的力量拉拢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他看白泽带来的东西,灵气四溢,必然都是珍品,从师兄一脸满意的表情就能推测出一二。 长风颇有些羡慕黑目了,他遥望天空,伊人踪影全无。 按说青萝是不好在成亲前见黑目的,可是她还是偷偷御剑到了昆仑山下,在他们下山的时候见上了一面,有些羞涩,更多的却是想念。 青萝带着大家在昆仑山脚走了走,几位妖怪大人平日是不到人间来的,他们就算外出,也都是捡着没人的偏僻地方走,能瞬移就瞬移,从来不到人间来。 白芷嫌累,不能随心所欲的用妖力,涂山一个人来也没什么意思,反而只有黑目以前向往人间的生活,没到青丘的时候,在西边也是常到人间来玩的。 距离上次洪水已经过了十多年了,那些被长风打发到昆仑山脚的难民们如今都扎下了根,在昆仑山脚热热闹闹的生活起来,这便是黑目喜欢人间的地方。 凡人都是单纯的,又很容易像柳枝一样,有水有土壤的地方,插下便会扎根,努力的生长,直到枝繁叶茂,论这个,无论神仙还是妖怪都远远不及,凡人的生命力之顽强,简直令人惊叹。 黑目有时候甚至觉得,若是某一日,这个世界毁灭再来一次,大约凡人会比其他族群生存下来的机会更大! 昆仑山脚的小镇,熙来攘往,行人如梭,招牌林立,众多商家都在招揽往来的顾客。白芷看完说:“还是这里热闹些。”黑目随口接了一句:“毕竟人终究还是比妖多多了。” 几个妖怪小小声的交谈评论,青萝紧跟在黑目身边,难舍难分,又要等上两个月才能见到了呀。 昆仑山脚一大特色便是符咒香烛店铺林立,昆仑开放了第一个山头的老君殿供众人参拜祈福,所以山脚下的香烛店生意很红火,夹着卖一些驱邪保平安的雕像。 青萝看到几个妖怪随手就拿起号称驱邪除魔的菩萨像时,顿时尴尬不已,一旁店家还在极力推荐:“客官好眼力,这尊菩萨像在老君殿开了光的,什么妖魔鬼怪,一概不敢靠近。” 黑目似笑非笑的看着店家:“真的这么灵?”青萝恨不得让店家赶快闭嘴了。 “这位郎君好俊俏,奴家这里上好的女儿红,郎君要不要来饮一杯?”青萝第一次感激这位妖娆的酒娇娘,因为黑目的脸瞬间红了,忙不迭的走为上。 青萝对娇娘展颜,倒是把她笑得赧然,恼羞成怒的骂,臭道士! 白泽一路走一路看:“无怪乎丫头后来不回青丘,人世间的事情,比青丘有趣许多呀。”白芷有些疑惑的问:“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们青丘太薄情?” 白泽摇摇头:“倒不是我们薄情,而是我们的年岁太长,长到我们看淡了许多事情,倒是失了许多乐趣。” 涂山也凑过来说:“我觉得白泽说的对,其实我们比起天上那些神仙,也是多了许多乐趣的,他们过得那才叫薄情。” “龙三终究还是怪上了我们。”白芷有些难过。 “也不是怪上了我们,你们不在的时候,他来过青丘,他连自己都在责备。”白泽安慰她:“不过是我们的生活方式还是跟人间不一样,人间的生活每一天都是热烈的。” 青萝失笑:“你们感触倒是多,我倒是觉得许多人过得煎熬,恨不得去做妖怪呢,你们看到的是有昆仑庇护的人,生活衣食无忧,自然活得随性,若是灾荒、战争,居无片瓦,衣无寸麻,食无粒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又待如何?” 几位大妖怪黯然,青萝说得对,凡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靠天靠地,靠仁君良臣,向来许多事情不由自己做主,也是很无奈的,比不得青丘自由自在。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昆仑的范围,他们就在此告别,小夫妻自然是难舍难分的,又是一番垂泪不提。 青萝转身,看见长风。 长风神色凝重,问她:“他们可曾说了师父找他们什么事情?”青萝想了想,摇摇头:“不曾说起。” 长风颇为疑惑,到底什么事情,师父竟然连自己也瞒着。 “还是没有仙子的消息吗?”青萝关切的问,毕竟,在长风面前如果自己太幸福会有负罪感。 长风摇摇头:“只怕是被上面知道了,不让她下来。” 青萝沉默,她们都不能上天去查探个究竟,除了等,竟然没有别的办法。 这一等,一直等到青萝如期嫁去了青丘,都还没有仙子的消息。 涂山一行四妖回到青丘,才说起若木道长跟他们关门密谈的事情。 所以原来鸱龟一直在羽山,如今更是以一己之力修补魔界的边界,若木十分担忧的说,他已经许多时日没有鸱龟的消息了。 往常他还有余力时不时报个平安,如今连这个余力都没有了,想来甚为吃力,始终要想个法子管上一管,毕竟鸱龟也算是妖族的人,所以怎么说也需要跟青丘通个气。 若木说,即便没有黑目和青萝的亲事,若是魔界突破封印,无论对人间还是青丘都是大事,希望青丘诸位,同心协力,帮助鸱龟。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可是鸱龟曾经一口咬掉了爷爷一根尾巴,此事得爷爷首肯。 “他那么小气,一定不肯的啦。”白芷丝毫不护短。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涂山摇头:“我们明日一早便去羽山看看情形,爷爷那边,反正他也不回来,不管他了。” 白泽内心了赞叹涂山,简直深得青丘老爷爷的真传啊,狐狸果然天性都是狡猾的。 次日一早,一个不速之客反倒先来了。 说起来,也不能算客,他怎么说也算是比涂山和白芷更土着的青丘妖怪:桃妖爷爷。 一群小桃儿们开心的上窜下跳,从这个枝头滚到另外一个枝头,打着滚儿,桃花也不合时宜的开了满枝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桃妖爷爷看着子孙满堂的自己,开心的合不拢嘴。 看到白芷他们,桃妖爷爷笑呵呵的说:“看看仙子把老妖怪修补得多好,不愧花神,掌管天下花草。” 白芷笑着说:“桃妖爷爷一向兢兢业业的,怎么舍得离开你那蟠桃园?不怕仙人找你?” 桃妖爷爷捻着胡须说:“收了小丫头的恩惠,怎么也得把这恩情给报了啊。” 他说:“我刚去天后宫里,看到花神愁眉苦脸的,才知道她被禁足了,她怕她那小情郎担忧,托我无论如何要下来青丘捎个话。” “她说让她那小情郎不要等她了,凡人时间有限,耗不起,她虽会想办法,但是不能误了他终生。” 白芷这才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我说长风那脸色难看呢,原来是害了相思病。”这可真是个药石无医的病啊,白芷无比同情他。 桃妖爷爷说完正事,转眼就变脸很生气的说:“你们这群小毛孩儿,爷爷本体留在青丘,你们竟然连棵树都保护不好,还忝着脸做青丘之主,都替你们臊得慌。” 白芷和涂山理亏,乖乖的听着,等桃妖爷爷撒完了气,回他的蟠桃园去了,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让青萝回去昆仑看看长风,顺便捎个信儿吧,黑目是形影不离的,小夫妻恩恩爱爱的一起去了昆仑。 涂山和白芷来到羽山脚下。 “倒是大意了,一直往外跑,都没发现羽山外面竟然多了这层青色的屏障。”涂山说,暗暗责备自己大意,居然没发现跟自己毗邻的羽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青虫现在已经在蛇族坐稳了族长之位,这次涂山和白芷来羽山,也带着她一起来,羽山上的蛇族,有些想要离开羽山的,都是她的眼线。 青虫让几条蝮蛇潜进了羽山,不过片刻功夫,便带了一条赤顶褐瘤白腹的蝮蛇出来。 那蝮蛇给青虫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说话,它没有修炼好,说话嘶嘶的,听着及其可怖。 “小的也不知道魔界出了何事,以前戾气最强的羽山山顶突然就戾气全无了,魔界周边原先阻挡进出的屏障也变得弱了许多,有好些魔乘机跑了出去,后来又被人加了封印,看起来是妖气,不知何故。” 青虫有些怀疑:“你也不知何故?” 那蝮蛇转了转眼睛,点点头。 青虫让它去了,想了想才说:“前面大约都是真话,最后一句不知何故却必然是假的。” 涂山赞同:“想来它也不能背叛那只妖,也罢,我们终归是知道是谁的。” “可是这其中的变故却令人琢磨了,不管怎么说,鸱龟以一己之力封印羽山,不令邪魔外出,也算是好事一件。”白芷肯定他的行为,哪怕他跟爷爷有深仇。 “时时留意吧,青虫看看是不是能有办法见到鸱龟,看看怎么帮得到他。”涂山下了结论。 第四十七章 有兽肥遗,见则天下大旱 自长风见到青萝,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仙子。他依然没有放弃,有些人你说不出她哪里好,却是任谁也替代不了。 这些年里,长风更加勤奋的修行增加法力,悬壶济世积攒功德,只为了能更早飞升,见到他的心上人。 论起法力来,整个昆仑上下,只有若木跟他不相上下,也算得上是大有进益了,虽然丝毫没有飞升迹象,但长风并没有放弃,不过他心里的隐忧也时时会因为偶尔的心口疼被加深。 这年夏天,一滴雨点都没有,天下大旱。 可巧有只名曰肥虫遗的妖怪误入人间,便有谣传说是妖者,见则天下大旱,愤怒的人们把它围起来,要将它除掉免得遗祸千年。 饶是那妖怪六足四翼,跑得快飞得高,有些修仙道人的帮助下,它硬是逃不过人们的陷阱。 肥遗是蛇身,它的原形巨大,盘在一起,硕大的头颅高高扬起,周围愤怒的人群越来越多,肥遗的眼睛开始变红,愚蠢的人类。 肥遗口中开始往外喷火,周围的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它口中的烈焰遮天蔽日,后面的人来不及躲避,死伤大片,极为惨重。 那一天,肥遗跟人类两败俱伤,愤怒的人群死伤无数,肥遗也伤痕累累。 在青丘跟昆仑闻讯赶来的时候,争斗已经结束了,没有赢家,两败俱伤,死伤惨重。 这场无妄之灾无论对人还是对妖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为重要的是,它让人间跟妖界突然变得关系紧张起来。 涂山赶到现场,对面昆仑长空也亲自前来,他们看着这一地修罗场,常年见过各种灾祸的长空也不禁呕吐起来。 涂山也压制住体内的恶心,肥遗已经被他缩成小小一条蛇,抓在手里,肥遗已经无法动弹。 无论多么的惨不忍睹,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要有个说法。 涂山先说:“说见肥遗则天下大旱,这不过是谣传,碰巧而已,况且,这一次是天下大旱之后,才见到了肥遗,便说这事因它而起,可谓是无妄之灾。” 长空不得不承认涂山说的有道理,不过往往人们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出口,找到一个人或者物来怪罪,便是最常见的方法,不能说这个方法对,但是这个方法至少让人们更好过一些,更有力量过下去,不过都是凡人而已。 长空没有正面回应:“可是你看这么多的人死于它手,这件事情对天下必须有个交代。” 涂山便问:“依道长之意,又该如何?” 长空伸出手:“以命相抵吧。” 涂山摇头,虽然肥遗是西山山系的妖怪,至今尚未归附青丘,可是这会给众多妖怪一个青丘可堪托付的信号,让他们自己来依附青丘。 而且肥遗这场无妄之灾也甚是无辜。 于情于理,涂山都希望能把肥遗带回去:“这样吧,我把它带回去,收了它的修行,放逐到五界之外吧。让它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太华之山,道长看如何?” 长空见涂山坚持,也知道今日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在涂山手里把肥遗抢回来了,于是他也只能点头同意,但是心里终究是有些隐隐的不满。 涂山将肥遗带离,长空着昆仑的弟子们将惨死的人们的遗体都收拢,一并火化,活下来的人真说不好是侥幸还是不幸,肥遗的火焰,接近于三味真火,烧伤的地方持续都在灼烧,疼痛一直持续,许多人都疼得晕了过去。 长空处理这些烧伤的人已经焦头烂额了。 好在涂山走后不久,便让青萝和黑目带着药过来了,是白泽特别调制的崦嵫山丹木瓜提取的清凉膏。崦嵫山的丹木,赤符黑理,可以御火,向来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白泽这次大方的给了昆仑许多瓶,长空怒气再大,也看在缓解了燃眉之急的份上,稍稍舒缓了一点怒气。 可是,涂山他碍于面子不敢说,黑目这个货真价实的昆仑女婿便只好承受了来自昆仑所有的怒火,长空丝毫不留情面的把他对涂山的不满发泄在了黑目身上,可怜的黑目只好默默的承受,不时给青萝一个委屈的小眼神来趁机换取小妻子的怜悯。 这一招颇成功,青萝也给了他一个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的眼神,黑目大受鼓舞,更加装乖接受长空的指责了。 只有长风将这事儿看得明白,这事说偶然也是偶然,说必然,也是必然,五界分隔,凡人其他种族了解越来越少,凡人怎么对待魔界,对待青丘为首的妖界,甚至天界,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他们可以疏导,可以鼓励友善,却也可以挑拨对立,可以引导仇恨,可以催动战争。 除了开化民智,让他们都能自己判断,别无他法,但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基本上这些国主们都在信奉,使民不争,使民不知,使民不为,曰安居乐业。 白芷他们也在讨论这个事情,如果说把肥遗在太华山永远放逐能彻底解决掉这件事情,当然是好的,可是这明显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妖界散落在别的山系的妖怪都收复归青丘统一管理,否则,今日肥遗误入人间便挑起这样一场大动乱,明日别的妖怪误入人间不是也是一场灾祸! 万一有人有心挑拨,人界跟青丘对立的情形不过弹指间。 他们现在也只是完成了南山山系的妖怪招抚,其他山系的妖怪,虽有许多也自己前来归附以求庇护,但终究还是太少了。 涂山和白芷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这个责任重大,如果不及时完成这个任务,就怕万一有人要从中获利。 比如,羽山。 青虫查看过,最近羽山状况还好,并没有魔物突破屏障外出,如今她和她的蛇族也重任在身,要负责日夜看守羽山了。 涂山摇摇头,他在现场没有发现魔族的痕迹,不过要说被肥遗一把火烧了,也是不无可能。 既然管不了外界,那就必须约束好自己,已经归附了青丘的众妖被要求无故不得跟人间有任何的接触,也不得擅自出青丘结界范围。 青丘变得更加的独善其身了。 旱灾导致蝗虫肆虐,这一年,蝗灾铺天盖地的,吃光了所有能吃的叶子,整个大荒中部全都受灾,蝗虫吃光了这个国家,又遮天蔽日的去了下一个地方,一路向南而去,只留下饿极了的饥荒贫民。 这时候白芷他们想起当时青萝说的那句话,“若是灾荒、战争,居无片瓦,衣无寸麻,食无粒米,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又待如何?” 青萝毕竟是亲身经历过灾荒的人,感触非常深刻。 大荒中部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国家纷纷发生了民变,饥民们冲击府衙,富户,抢走粮食衣物,到了秋天了,田地里颗粒无收,饥民们无以御寒,难以过冬,绝望促使他们反抗,他们抢走粮食之后纷纷避入深山,跟这些山的妖怪们也发生了一些冲突。 有些小妖怪跑到了青丘,有些吃了人,也有些被人吃了。 青萝已经离开了青丘,师门有召,不敢不从。 黑目想要跟着青萝一起去,但是青萝不让,她担心黑目的安危,不想他陷于漩涡之中。 朱厌这段时间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的也无声无息,她知道丫头的事情之后,恨恨的说:“没出息的东西。”然后跑去中山国狠狠的把正在翻云覆雨的中山国主从床上拎起来狠狠揍了一顿,听说还给他喂了她从嶓冢山采来的蓇蓉。 蓇蓉,其叶如蕙,其本如桔梗,黑华而不实,食之使人无子。 论起解气,还得靠朱厌出手! 然后朱厌回到青丘也狠狠的对仨小妖怪发了一顿脾气,说这种事情处理得这么憋屈,简直给她丢人! 实在羞于跟他们为伍,索性离开不知去向。 昆仑接连几次发来请求,说自己独木难支,希望青丘出手协助,白泽均倾囊相助,最后实在到了极限,没办法,只得回长空一句话:青丘也无余粮了。 长空也不再捎信儿,直接让长风和青萝带了一队饥民,黑压压的往青丘来了。 黑目看了,面露难色,不能不让小妻子回家,可是这些饥民,自然也是不能进去的,白泽狠狠的骂了一句牛鼻子臭道士!一肚子坏水! 白泽将这些饥民安置在招摇山,托狌狌代为照看,也给龙三捎了话儿,让他也供应一些食物已度过寒冬,好在招摇山西海岸是暖和的地方,冬天也是暖暖的,他们在招摇山脚给这些饥民建了房屋,在这里扎下根来。 白衣小生周生生仪表堂堂,又整日笑容满面,彬彬有礼,颇得饥民喜爱,也有些婶子明里暗里的想给自己家的姑娘或者隔壁家妹子撮合,白衣小生都是礼貌婉拒:“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不日就要迎娶了,到时候请大家喝喜酒呀。” 喜酒是没喝上,狌狌这个村长却是做的脱不了身了。 第四十八章 慷他人之慨的长风道长啊 长风自入昆仑,先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洪水,又是一场大大的干旱,舍身忘我的投入到救助那些被各地官府遗弃无家可归的灾民中已经两次了。 他因为相貌出众,脾气也算温和,不比来检查时候总是高声斥责的长空,颇得饥民们的爱戴,有手巧的人,雕了他的像半卖半送给大家,充作平安符之用。 这一次仙子无法出现,相思成灾的长风更加拼命的找些事情来做分散噬骨灼心的思念,说起长风来,灾民们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更有许多少艾爱慕至极,总是想尽办法来偶遇。 昆仑因为救治这些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灾民们,声望急剧上涨,再加上他们上一次收留的人们在昆仑山脚已经建立和不大不小的城池,昆仑如今已经让各国国主颇为忌惮了,只不过他们不肯收容那些饥民,已经落了口实,此时此刻无法发作罢了。 长风和昆仑弟子们御剑奔波于各地,如果各地官府收容得当,便离开去下一个地方,把那些流落在外的灾民都归拢到一处,再带到招摇山去。 黑目这一次怎么都舍不得让青萝四处奔波了,因为她已经怀孕了,可是青萝如何肯闲着,她便坚持要跟狌狌一起留守招摇山,这样人送过来了,便怎么都能照应得过来。 黑目拗不过她,只好由得她去了,他自己还要守卫青丘走不开,只得交给青萝一个子母螺,叮嘱她有事情一定要跟自己说。 招摇山这些人并不知道狌狌的真实身份,昆仑也并没有告诉他们,如今庇护他们的是妖怪,怕生出无妄的事情来。 白芷偷偷看过几次,跟涂山咬耳朵,白泽在一旁看见了,说:“想都别想,狌狌对你那是非卿不娶。” 白芷有些恼羞成怒:“就你耳朵好。” 涂山也难得厚道的摇头:“青萝因为是修道之人,寿命比凡人长许多,你要真让狌狌跟凡人相爱,短短几十年,对妖怪来说不过弹指间,你让狌狌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白芷更语塞了,合着就她一个是坏人,你们都善良! 不过此刻狌狌也顾不得想她了,人越来越多,他不得不把那些他舍不得跟人分享的地方也都贡献了出来,招摇山下此刻已经聚集了上千人。 已经是一个小镇了,这一镇的人,吃喝拉撒,昆仑一分钱不付,只管源源不断的送人,白泽和狌狌气到不行,怎么事情全是青丘的,昆仑只负责送人过来赚声望啊? 白芷摇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神仙难救。” 白泽一个眼刀飞过来:“我可不是青丘的头儿,我随时可以撂挑子的。” 涂山按捺住他,给白芷一个眼神,意味不言而喻,没了白泽,我是不行的,你能行? 白芷讨好的笑着说:“不过就是说笑,白泽最近辛苦了!” 白泽黑着脸:“青丘能吃的也都送干净了,妖怪们虽然可以少吃一点,可是没化形的子孙后代们也是要吃的,你们俩赶紧给我滚出去,找不到食物不要回来了。” 涂山苦着脸:“这天底下能吃的都被吃光了,树根都没挖出来吃掉了,你让我们去哪里找?” 白芷也说:“再说了,龙三不是一直在送鱼虾吗?” “让你天天吃鱼虾你能活得下去?”白泽没好气的说。白芷想了想,如果是自己还没化形那会儿的话,“那我倒求之不得呢!”她大声说,底气十足。 玩笑归玩笑,还是要去想办法,可惜祝馀没了,她想,不然揪几片祝馀的叶子也可以解燃眉之急,长风也说,峚山上的丹木,上次洪水就已经被仙子摘光了,这样的东西,都是百年才一个轮回,现在叶子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白泽眨了眨,说:“爷爷说过,尧爷爷、颛顼爷爷的墓都在大海之中,渺渺不可寻,他们的墓都在一个小岛上,岛上有视肉,形如牛肝,长有两只眼睛,食之无尽,寻复更生如故,若是你们能找到这个,也算功德一件。” 涂山叫起来:“这从何寻起,上次我们在东海边上远远见到过一次尧爷爷的墓,那是个可见不可至的地方,是否海市蜃楼也犹未可知!你竟然让我们去找?” 白泽反问:“你不去谁去?” 涂山咽下眼泪,说:“我去。” 白泽说:“你若是实在找不到尧爷爷和颛顼爷爷的墓地,东海一直往东,倒海外有个嗟丘,上面据说也有视肉。” 白芷也叫起来:“白泽你这是在刁难我们,你要真想找这个为什么不让龙三去?龙三家在东海,哪里他不熟悉?” “你就是刁难我们!”白芷生气的说。 “哎呀,被你发现了。”白泽索性毫不客气的承认:“就是要给你找点事情做,我忙成这样你们俩袖手旁观,我也会难过的呢。” 白芷反而无言以对了。 反正,白泽是把找食物这个事情压在他们俩头上了,无粮无米,几千人要吃饭,当胆子压在他们肩上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白泽真的颇不容易,平日没有听他过多抱怨,以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为了不用真的跑到大海里去流浪,他们把海内诸山和大荒内的东西都理了一遍,突然想到一个好东西,仑者山的白咎! 他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白泽想阴我们,只怕还要再过几年。俩狐狸狡猾得意互相看了一眼,心意相通瞬移去了仑者山。 悬崖峭壁上,白咎正蜷缩着叶子,她身下的悬崖峭壁之下,已经堆积了许多尸骸,她自己也干枯得毫无生气。 涂山和白芷看得心里都紧张,他们站在仑者山上看的清楚,这方圆几百里,只有白咎还有点点灰灰的绿色,其他的地方要么被蝗虫吃得干净,要么被人挖的精光了,若不是她这位置连蝗虫都够不到,只怕是也要完蛋。 白咎有些恹恹的,极度缺水让她也十分难过,白芷对她耳语,说了如今青丘的情况,需要借一些她的叶子。 白咎有气无力的,回答都没有力气。 涂山见状,想从空中凝些水分来给她,可是这空气中干燥的他空有一身妖力,都没办法从空中凝成一滴水。 无奈,只得瞬移到鸡山脚下的黑水河,也见平常奔腾的黑水河此刻有气无力,如同涓涓细流,有条鱄鱼缩在何地的泥里,涂山把他挖了出来。 鱄鱼出,天下旱,涂山无奈的想,又是一个见则天下旱的妖怪啊,还是早点带回去吧,免得又被人吃了。 涂山取了水,回到仑者山,给白咎浇到根部,好不容易喝到水才有些活力回复,她树叶沙沙,让白芷任取。 白芷取了树叶,安抚了白咎,回到招摇山把叶子交给青萝,恰好长风也在,打了招呼才悠哉游哉的回到青丘。 刚进青丘,就在在英水河畔遇到了龙三和正在放鱄鱼的涂山。英水河有深渊,与海通。 赤儒对于鱄鱼来跟他抢英水很生气,总是欺负它,鱄鱼委委屈屈的缩在一旁,要不是涂山硬把她挖出来,她宁愿干死在黑水河中。 而龙三是来问白泽打算怎么办的,这东海总不能一直无限制的给他们捞鱼虾啊,都快断后了,海族们也是一片怨言。 于是白泽带上他们去看了招摇山脚的一块块农田,他并没有让这些灾民无所事事的等着救济,招摇山下的肥沃土地分给了这些灾民,连同种子一起,让他们在这里开垦,待到开了春,便播种,耕种。 白泽憧憬的说:“只要让我们过了这个冬天便好,坚持到夏天,陆续的有一些作物可以充饥了。” 在他眼里,这便是一大片麦香稻香扑鼻的大好光景,只是旁边站着哀怨的狌狌。 这些地方,都是他私藏了要带白芷来看的,如今变成了良田阡陌相连。 长风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能安慰的拍拍他的肩旁,表达一下同情。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人,对长风都敬爱有加,长风带他们千里迢迢寻求庇护,给他们看病,给予他们关怀,也因着他的关系,昆仑诸道士的地位也顺便高了许多。 白芷打趣的说:“长风道长这慷他人之慨倒是挺厉害的,我们青丘这忙前忙后的没个话,倒是道长如今都是有生祠的人了呢。” 长风黯然:“我倒愿意什么也不做逍遥海外去。”他落寞的看向无穷尽的天空,这连日的奔波,他鬓边生了些许华发。 白芷听了这话,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出来了,爷爷要是在,可以托他去问问看,现在也不知道神游去哪里了。 西海岸边的饥民们都在分食白咎叶的汤,看着寡淡,他们一开始喝的时候还怨声载道,说喝不饱,可是喝下去之后顿时觉得生龙活虎,一拳能打死南山猛虎,便又安稳多了。 凡人若想管理好,你看,其实多容易,无非头上有瓦,身上有麻,碗中有食。 长风看着大家开始萌生出来的希望,觉得一切的努力都十分值得了。 第四十九章 迷路的白咎姑娘 沿着西海岸边,走过来一个一脸迷茫的年轻姑娘,她容颜秀美,却衣衫褴褛,头发秃成了一片一片的,看到许多人在这里聚集,她顿时有些慌乱,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人们围在她身旁不远处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声音渐渐大了些,被姑娘听到,更加的茫然失措了。 她窘迫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你们谁认识白芷呀?”她小声的问,十分焦虑。 “白芷我们不认识,这里的人我都认识,没有这么个人,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一个热心的婶子问她。 她摇摇头不说话,却一眼看到远处招摇山脚走动的白芷,她飞快的跑过去,牵住白芷的衣襟,藏在她身后不肯出来。 白芷难免也吃了一惊,这姑娘她不认识呀。 “白芷姐姐,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吃我?”白芷顺着她的手看向正在汩汩翻滚的大铁锅,白咎香气四溢。 白芷恍然大悟:“呀,你终于化形了!”她牵过白咎的两只手,把她拉到前面来,细心的帮她拉拉褴褛的衣衫,拢拢凌乱的头发,有些歉疚的说:“抱歉我揪掉了你这么多头发。” 白芷指指那些人:“若不是你,只怕我们养不活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灾民,今年的旱灾和蝗难,简直是太要命了,连我们青丘都没什么吃的。” 白咎红了红脸,作为藏在深山悬崖长大的木精,她这么数千年加起来都没有见过今天这么多人,本就害羞的她更是紧张到想就地变回一棵树,她小声的说:“我也没想到这么早就化形了,本来还有很久的。” 长风对她行了个礼:“姑娘大功德一件,提前化形自然是应该的,日后必然福泽深厚,长风替大家谢过姑娘了。”白咎藏到白芷身后,俏脸红红悄悄的问:“他是谁呀?” 白芷好笑的牵住她:“咱们回青丘,慢慢跟你说。” 这位木精姑娘一脸震惊:“难道这里不是青丘?姐姐说一路往南,到了东海岸边,就能看到青丘了,我以为我走的是对的呀,海边,还有姐姐在这里。” 大家也十分震惊,这里是西海岸边,这位木精姑娘你的方向感也太弱了吧! 留下长风在招摇山照应这些人们,妖怪们都回到了青丘。 青丘大概是这个旱灾中唯一存留有绿地的地方了,最大的功臣便是英水泽,内有与海相通的深渊,水位虽然也有很大下降,但总不至于干涸,虽也不下雨,但这点小事情,还不至于难得倒几个妖怪。 回到树屋,白泽问众人:“如此可还满意?大家齐心协力撑过这个冬天,来年便好了。” 招摇山所处之地,常年都是温暖湿润的,所以作物也比北方大荒成熟得早许多,他们的希望就更大了。龙三先表态:“我们一定帮你到底!” 白泽有些忧郁,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变成帮助自己,他没有忘记反问龙三:“你们东海龙族为什么今年不肯布雨?” 龙三摇摇头:“上面不让,说有人做错事,要接受惩罚。” 白泽嗤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向来如此,那些神仙们,自己为掌握住人的生死,恣意妄为!却丝毫不怜惜生命,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如此了。 昆仑长风这次虽然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但他还是赢得了白泽的尊重,舍身忘我的救助这些灾民的生命,没有轻言放弃任何一个人,四处奔走食物和药材,还有衣物,十分艰难,眼见着他迅速的憔悴,原本俊朗的人如今也华发早生。 所以白泽也愿意多帮他一些,不过保险起见,这些妖怪都没有泄露过自己的十分,青丘众妖更是除了白泽和黑目,都极少出现在人前。 白芷把木精白咎介绍给大家:“多亏了她的叶子,不然这个冬天怕是过不下去了。”众妖对她表示感谢,她却窘迫的变成了木头,话都说不出来了,真是一个十分害羞的小妖怪。 涂山小声嘀咕:“你们三个倒像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三兄妹了,白来白去的。”倒是真的巧了。 白芷听见了,纠正他:“是三姐弟。” 白泽笑眯眯的接受了这个幼妹,带着她在青丘四处转转,然后回去见见青丘几个小霸王,白芷跑了一天了,也懒得动弹,就挥挥手,让他们速去。 白泽的院子更大了,一圈一圈往外扩了许多,现在他的院子里已经能装的下以前四五个院子那么大了。 稚儿已经能在院子里跑了。他已经已经不再吃白狼的奶了,不过小白狼还是留在了院子里,跟几个小妖怪一起玩耍成长,类和瞿如为了照顾四个小混世魔王已经忙得晕头转向,白狼妈妈已自己没有化形帮不上忙为由,早早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连小白狼都没有带走。 瞿如要去报仇的心思如今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之地了,她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能听见小象扯着嗓子嚎叫,整日要管教几个小霸王不要弄出大乱子,跟类一起忙到昏天黑地,完全顾不上这院子外面的事情。 白咎跟着进了院子,就感觉自己是不是上到了战场,碗盏乱飞,一个不明其状的东西朝她飞过来,她伸手接住,很好,是一块瓜瓤,糊了她一手。 几个娃娃此起彼伏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她脸色大变,几乎想转身逃离,却被热情的两个妖怪妈妈一左一右的握住了手。 “这么标致的姑娘呢。”类热情的夸赞,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目的。 “性格也好呢,这么温柔。”瞿如也不吝赞美。 白泽也不说话,他猜到这两个妖怪的目的了,他就看她们能不能成功,毕竟多一个人帮手不是坏事,不然他就得做很多事情了,他倒是乐见其成。 白咎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刚化形的她还不会多少法术,情急之下,变回了一个树,种在了院子门口,白泽有一丝恍惚,他仿佛看见了以前那个厚着脸皮把自己种在院子中间的姑娘,她如今魂在何方? 白咎任她们怎么说都不肯再说话,就变回一颗白咎树,叶子全无,光秃秃的矗立在门口,进出都得绕着她走。 几次下来她也不耐烦总是有人再身边走过,于是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的往边上挪了挪,白泽看见了,也不吱声,他只是偷偷的弯起了嘴角。 黑目来找白泽,说中山国国主来信,中山国旱灾最为严重,之前趁洪水蚕食过的周边国家,都纷纷趁此机会来趁火打劫,虽然也是自顾不暇,可是中山国比起来更加的无力抵抗。 这一次,没有了丫头的帮助,中山国主毫无办法,只得厚着脸皮向青丘求救,希望她们看在稚儿的份儿上能帮一帮他。 白泽看都没看就从手心里燃出一团火焰,把信烧成灰烬:“回他一句话,青丘不参与人间纷争,让他好自为之,稚儿日后要什么,凭自己能耐去取,中山国,稚儿不稀罕。” 他们谁也没去管中山国主的死活,但是他们还是跟长风说,如果中山国有难,可以把平民接到招摇山避难,王公贵族什么的,便由着他们去吧。 长风知道他们之前的纠葛,也不便多做评论,其实就算昆仑,也并不会介入山下各国的纷争的,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中间,朱厌回来过几次,只说是路过,可是她每次都会特意去看稚儿,一面嫌弃白泽把稚儿养得那么娇气。 白芷猜测说,朱厌大概是要给自己再找一个徒弟,反正自己和涂山算是不用再受她折腾了,可怜稚儿才将将会走路而已啊。 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一次,朱厌索性直接说了,白泽这功夫太差,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她就回来教稚儿功夫。 反正稚儿跟他娘一样,一身心眼就是没有半点根骨,修仙做妖都不行,只能好好强健筋骨,靠拳脚了。 龙三也是时不时来看看稚儿,带他四处玩,经常把他抗在肩上,四处腾飞,一如当年带着丫头一般。 白咎最后也无法再坚持一颗树的形态,毕竟院子里的四个小霸王会在她身上挠痒痒,一挠她就笑,一笑就没办法保持形态,最后半强迫半劝诱的留在了白泽院子里给两位妖怪妈妈做帮手。 稚儿在青丘生活得极为惬意,众妖怪们把对丫头的愧疚都弥补在了他的身上,好吃的好玩的有用的都给他。 为了不让他重蹈丫头的覆辙,开了春之后,白泽开始带着他在人间市井之中短暂住上些日子,免得空有一身能耐,全然不通世事,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招摇山的人们都已经认识了稚儿,因为白泽和长风的关系,他们都把稚儿当少主一样敬着,所以招摇山并不合适。 最后在白芷的建议下,白泽带着稚儿住在离具区泽最近的一个小城里,那是个鱼米之乡,春来玉兰花开,满城堆雪,夏日荷花遍布,清香四溢,秋日银杏金黄,冬天红梅似火。 第五十章 文贝与皎皎 论取名字的痛苦 此后每年有半年的时光,他们会住在这里,带着白咎一起,听门前小河中乌篷船娘小调,吃鸡头米,坐着小盆子采菱角剥着吃。 简单的一进小院子,院子里有一颗芙蓉花娇艳如火,有一口深井供取水,门口的巷子拐角处,有一株银杏树,树冠如云。 白泽每日便做一些简单的饭菜给稚儿,却香气传得巷子里都闻见了,经常有蹭吃食的小猫小狗蹲在他们的院子门口。 另外的半年他们回到青丘,稚儿跟着朱厌学习如何行军打仗,诸般兵器,白泽带着他一起熟悉青丘各种事务,让他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繁琐的事情。 无论妖界人界,基本的法则向来还是相通的,而且私心里,白泽希望稚儿能做的比那些人更好,不枉他们相处一场。 稚儿拜了城里一个名望甚高的老先生为老师,进了他的私塾,跟城里的孩童们一起读书识字,来习惯人间的种种。白泽告诉他,青丘种种,不能跟外人提及半句,稚儿虽不解,也勉强做到了。 老先生胡须银白,长及胸口,说话之乎者也,做事瞻前顾后,稚儿习惯了青丘的无拘无束,坐在私塾里面如同屁股下面有针尖扎他一样,动来动去,被老先生狠狠的发作了一顿戒尺打手心,哭着回去告状,白泽硬着心肠狠狠的又打了一顿戒尺打屁股。 稚儿在白咎怀中伤心的哭得几乎晕过去,白咎是个内心柔软的木精,她心疼得直掉泪,拿了消肿化瘀的药膏,一点点轻轻的涂抹在稚儿肿起来的手掌心里,一边涂,一边掉眼泪。 白泽看着,就好像看见当年祝馀带着年幼的丫头,在他那个小小的院子里面的情形,冷清如他也不免伤怀。 白咎有些生气:“这老先生,怎地下得了这么重的手,稚儿还不过是孩子。” 白泽撇了一眼,说:“反正不影响写字。”稚儿听了,小嘴瘪了瘪,眼泪又掉下来了,他开始凄凄惨惨的哭:“娘亲,你在哪里呀,白泽又欺负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稚儿已经知道了这个杀手锏,他发现只要他这么哭,基本上所有需求都能得到满足,青丘妖怪们听到他提起娘亲,难免都是一声叹息然后答应了他。 白泽果然是叹了口气,把稚儿抱起来,吹了吹他的手,揉了揉他的小屁股。白泽打得很有技巧,疼是疼的,却没受伤。 稚儿把头埋在白泽脖子里面,凄惨的哭着说:“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我却没有?” “私塾里的同学们都有娘亲,小类小狼也有娘亲,皎皎也有娘亲,为什么我没有?小象都管瞿如叫娘!”稚儿委屈极了。 其实要不是怕白泽不高兴,类和瞿如也想稚儿管自己叫娘来着。 白咎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可是真要选一个人来叫娘亲的话,他很愿意白咎的。 至于皎皎,她便是青萝的女儿,比稚儿小两岁,也是一起在白泽的院子里厮混大的,稚儿跟白泽来人间居住,她非要跟着,可是她人形狼尾,还不会藏住自己的狼尾巴,被青萝留了下来,也是大哭一场才罢休。 皎皎比她娘要凶悍许多,类和小狼都怕她,跟小象倒是合得来,究其原因,还是小象憨厚,正直,跟谁都合得来。 黑目对这个女儿宠爱得无以复加,那么帅气的狼主,时常化为原形,驮着女儿满山跑,丝毫不顾及自己狼主的形象,自从生了女儿,他这个少狼主总算变成狼主,少狼主自动的变成了皎皎。 这是一个十分随意的名字,青萝生她那天,是圆月当空,白泽随口说了一句皎皎云间月,便成了她的名字。 十来年过去,当年招摇山下避难的那些人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镇子,长风来往于昆仑和招摇山之间,忙碌忘我,华发丛生。 这十年,仙子依旧没有出现,对于仙人来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长风已经蹉跎了数十年,他内心对仙子的思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轻,因此他给自己安排了许多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按说以他的修为,维持容颜不变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却不愿意把一丝一毫的灵力放在这上面,这样的话,那些对他造成困扰的偶遇就可以大大减少,他也不用费心去伤害那些豆蔻少艾的心。 长风的生祠在招摇下的招摇镇中立了起来,每天都有人自发的去打扫,生祠门口立了一块石碑,上面记录了长风和昆仑弟子是如何千里迢迢把他们从濒临死亡的境地救助到招摇山来,又如何殚精竭虑给他们寻找居所,寻找食物。 总之,长风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无限接近于神和国主了。 狌狌和白泽自那个冬天他们度过之后,便不在出现在人们面前,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是长风,或者青萝出面。许多狌狌的爱慕者们还颇为遗憾。 “那位周公子”人和气,长得又帅气,可惜没能喜结连理,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有这样的福气啊。 那位周公子在招摇山每日都在守护者他们的安全,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招摇山不归任何国家管辖,但是当附近的国家从旱灾中逐渐恢复过来,看到朝气蓬勃的招摇镇,他们却开始动起了心思。 开始有些斥候来打探消息,被巡逻的狼族发现了,告诉了黑目,青萝片刻功夫便出现在这些斥候面前。 “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动,招摇镇不是他的东西,仔细吃不下去把牙崩掉了。”青萝愤怒极了,当年这些国主把难民们拒之门外,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如今又想来要回去,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招摇镇没有衙门,大小事务都是长风和青萝在处理,稚儿十岁生辰的那天,他们把招摇镇当作礼物,送给了他。 但是稚儿稚儿一直叫,似乎也没有威严,白泽挠挠头:“你娘亲离开青丘后,自称邱娘,你便随她,以邱为姓,名文贝如何?” 饶是白泽满腹才华,也对如何取名字一事深感头疼,他才不会告诉稚儿,文贝就是紫色的贝壳,他因为看到稚儿脖子上挂着的贝壳,随口说的,那一小串贝壳,是丫头跟龙三下东海的时候,在海底捡回来的。 当着大家的面,长风宣布文贝将成为招摇镇的领主,有什么事情,必须找文贝处理,他刚接受招摇镇事务,若有什么不妥,还希望大家能包容一二。 长风说什么,招摇镇人们便信什么,于是大家都纷纷的对文贝表达了一定支持他的决心。邱文贝一统大荒的梦想,就从这里开始了,什么中山国,谁稀罕。 长风卸下招摇镇的繁琐事务,蚀骨的思念又席卷而来,他必须找些事情来做。这些年,除了招摇和昆仑的事情,他时时放在心上的便是鸱伯。 长风很愧疚,这么久以来,他还没有成功的找到能替代鸱伯镇守羽山的物件,这是他内心处最深的秘密,除了若木,他不敢跟谁说,也无法跟谁商议。 但是师父也说过,出了洗髓池,昨日种种死,今日诸般生。魔界出生的元昊,死在了洗髓池里,他昆仑长风,跟魔界元昊毫无关系!无论鸱伯做什么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必然不愿意长风为了救自己,再跟魔界有任何牵连。 长风体质特殊,即便不到羽山,体内也还是会时时被瘴气侵入,所以还是要时不时到洗髓池中浸泡。 大多数时候,他可以用自身的法力将瘴气抑制,减少需要昆仑的次数。 若木如今,更加的道骨仙风了,眼看着里功德圆满不远矣。 长风在招摇山的时候,他每日会到堂庭山,遥遥远眺对面的羽山,青虫认得他,也会跟他说一些蝮蛇探听回来的事情。 那层青色的妖气屏障目前为止,还是很牢固,看样子,再撑个几十年还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长风时不时心口疼得比以前频繁了,他知道以前鸱伯给他找过的薜荔可以治心痛,因着都在西山山系,他便特地去寻过,可是这次吃下去,却没有效果了。 白泽有一次看到他心口疼得厉害,还说起高前山上有泉水,甚是寒冷,也是可以治疗心口疼的,还特地拜托涂山去了一趟,可是喝下去也没有什么效果,过了半个时辰,又自己好了。 如此反复几次,他便放弃了寻找良药,反正终归会自己好起来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让他隐隐有些担忧,在青丘和招摇山的日子,心口疼的频率会比在昆仑低得多,但是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胸口之中跳动,召唤,总是想靠近羽山。 这让他担忧害怕,宁愿在昆仑忍着心痛,也有些不愿意或者害怕到招摇来了。 白泽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就没有太深究了。 第五十一章 文贝的选择 招摇山下的小镇渐渐的在西南大荒诸国中间传遍了,说是得神灵庇佑,十几年前中部各国的难民为昆仑所救而立,如今一少年持国,土地肥美,粮食多得再十年也吃不完,几乎没有什么军队,防御薄弱。 这就是一块肥美的肉,西南诸国垂涎已久,暗地里斥候不断的派,却都不见回复,各国不得不重新评估招摇镇的实力,也派了人去昆仑打探昆仑跟招摇山的关系。 按说,昆仑是不介入人间纷争的,他们已经庇护了一个昆仑山脚的小城池了,总不能再跨越万水千山庇护西海岸便的招摇镇了吧? 若真是如此,世人真的要重新考量一下昆仑的立场了。 当然了,招摇镇的粮食自然也是不能就这么囤着放十年的,那少年便在招摇山以北,柜山以南找了一块群山环绕的平坦土地,稍作休整后着人通知了流黄诸国,可以交易互市。 文贝绕过了那些打他们注意的西南诸国,直接把粮食卖给了巴人的流黄诸国,引起了其他国家的不满。 他们纷纷遣了使臣来,要求招摇把粮食卖给他们,文贝也不跟他们谈,让人直接打发回去,说招摇山地方小,粮食不多,已经卖完了,他们要买的话,明年早些来,远交近攻,他并不想跟周围这几个国家做什么友好睦邻。 长风最近在昆仑时候多一些,他听到这些传闻后曾问过一次白泽这样好不好,白泽说好不好,都是稚儿要自己成长的,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你总要放手,如今他已经十五岁了,自己担当招摇镇的事情也三年了,由得他去吧。 皎皎终于学会怎么把尾巴藏起来了,青萝也终于允许她跟文贝一起去招摇镇,一路上都颇为新奇,看什么都想要。 文贝也喜欢她娇憨的样子,一路上也是给她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有好多都是海外诸国坐了船来的,别说皎皎一直在青丘,人间的东西她没见过,其他的国家,只怕是也都没见过。 龙三带着文贝下过海,他走了一遍他娘亲走过的路,见过了海底种种瑰丽,煌煌的龙宫,威武的水族军队,面容惊骇却声音天籁的鲛人。 但文贝最喜欢的,是龙三带他到海外诸国游历。 东海之外,龙三带着文贝去看了嗟丘,便是之前白泽存了心要刁难白芷和涂山的地方,对于龙三而言不过是瞬间即至。嗟丘上面,文贝见到了视肉,甘华,甘果等等大荒之中没有的东西,颇为新奇。 然而更为新奇的是大人国里的巨人,兽身人面的奢比尸,君子国佩剑却好让的君子等等。 龙三没有停留,带着他把东海海域内的诸国都略略看了个遍,黑齿国的人善操控蛇,雨师妾的黑人也善操蛇,玄股国的人善水,衣鱼皮,毛民之国的人全身长满了毛发,为人短小,文贝看着新奇之余,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能让他们襄助自己了。 他们回来的途中,在嗟丘附近,也看到了片刻的尧帝墓,龙三说:“青丘爷爷那时候带你娘亲去听鲛人唱歌,也看到尧爷爷的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都说福泽深厚的人才能看到尧爷爷的墓,可是为什么丫头都看到了,还走得那么早?” 文贝已经听说过了娘亲的生平,他安慰龙三:“我听白芷说,若不是当时青丘不顾自己弱小,拼着得罪蛊雕也把娘亲救了下来,娘亲早就葬身蛊雕口中了,所以娘亲福泽还是很深厚的,托你们大家的福,快快乐乐过了那么多年。” 龙三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文贝想了想,问:“龙三,你喜欢我娘亲吗?” 龙三身体一震,差点把文贝扔下海去。 他有些狼狈的说:“你在胡说什么,我带着丫头上山下海的时候,她不过七八岁光景,我待她,跟你是一样的,像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文贝小声说,如同自言自语,却让龙三听到了:“大约我娘不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青丘。” 龙三沉默不语,他待丫头,如女儿,如妹妹,唯独没有私情! 文贝看过海外诸国,他的视野又更加的开阔了,所以在他的心里,不是招摇山,不是西南诸国,而是整个大荒,他这个一定会被人耻笑为痴心妄想的梦,从这里开始了。 在具区泽住的十年,他也交了几个好友,脾性能耐都不差,他回到招摇镇之后,有三个好友也跟着他一同前来,都是想要有一些作为的年轻人,上无掣肘,他们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开创一番盛世。 有些招摇镇年纪大了些的老人们,受不得辛苦,只想安稳度日,也曾问过文贝我们在招摇镇好好度日不好吗? 文贝却说:“我们都想好好度日,外面那些人让吗?” 他把关在牢里的那些人放出来,一个个排着队站好,全是西南诸国的斥候,来了一波又一波,全被黑目安排在外巡逻的人抓了回来。 “早些年,我们没有吃没有穿的时候,除了长风道长和周公子,谁管过我们?”文贝问,怎么这才有一点点好日子,他们的斥候就一波一波的来了? “怕是早就存了心要吞掉我们招摇镇吧?”文贝说。 “他们想的倒是美,如今我们招摇镇刚过上几年好日子,想夺走,也得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那些来质问他的老人们,看了这些服色各异的斥候,反而都变成了文贝坚定的拥护者。 文贝让人把这些斥候都放了回去,让他们带话:“我们招摇镇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你们不来招惹我们,大家自然相安无事,但如果你们再继续派斥候来偷偷摸摸的打探,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招摇镇虽小,我们招摇镇儿郎的胆气却不小!” 这翻话少年郎们个个附和,老成持重的人们也不免有些心神激荡,保护家园这样的事情,最是正义不过了,如果能乘此机会建功立业,光是想一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皎皎在旁边使劲儿鼓掌叫好,脸都挣的红了,看向文贝的眼睛里都是星辰闪烁。 黑目跟白泽说起这件事情,白泽微微一笑,心里希望他能比丫头走得更远一些。 但是白泽还是让黑目撤回了所有青丘的妖族,而且从此以后,他们再无任何关联。绝不能让有心人发现招摇镇跟青丘的关联。 文贝也知道,如果他要开始去人间追求自己的一番天地,那继续跟青丘牵连是一个弱点,会被对方攻击诟病,虽然他不怕,但是他不再是一个人。 于是,文贝在树屋,请涂山和白芷见证,扶了白泽和朱厌上座,规规矩矩的叩首,拜谢他们的教导之恩,又拜谢了白泽和白咎的养育之情。 最后拜别了他的小伙伴们,离开了青丘,除了他学会了记在脑子里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带走。白咎默默的留着泪,她不明白,青丘不好吗,留在青丘不行吗? 为什么非要离开? 文贝小的时候也问过白泽,青丘那么好,娘亲为什么要离开? 白泽黯然:“青丘再好,丫头也是想要回到人间去的,这大概就是凡人的天性吧,你长大后大概也就懂了,其实我也再等你来告诉我。” 文贝终于长大,能体会他娘亲当年做决定时的心情了,青丘的诸位亲长,他们年岁漫长,自己在他们生命走,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可是他们却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不能留在青丘,是不想让他们看着我们生老病死。 文贝猜想,娘亲大约是心里喜欢上了一个妖怪,更加不得不离开,朱厌说娘亲根骨更差,不能修仙也不能入妖途,不能跟青萝一样,跟黑目长长久久的生活,想要让她喜欢的妖怪看她变老变丑,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娘亲选择离开,去红尘打滚,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知道最后,是不是能忘记掉当初喜欢过的那个人? 白泽问他:“真的不考虑去中山国吗?你父亲大约快不行了,来过几次信催你回去。” 文贝摇摇头:“真不行了我再去送他一程吧,那里,我不要。”白芷赞许的点头:“小伙子有志气,是我们青丘的好孩子。” 最后,文贝豪气的对送了一程又一程的大家挥手:“大家回去吧,不用再送了,稚儿此去,红尘万丈,开疆扩土,总有一日能光明正大迎师父们、咎娘跟大伙儿前去做客。” 朱厌一向最讨厌这样离别的情绪,但饶是她也红了眼眶,她说:“稚儿此去,千万保重,要是真的太艰难,回来,师父保护你。” 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一句话,从此天高海阔,红尘滚滚,邱文贝再也不能靠青丘庇护了,天大地大,全靠他自己去闯。 但大家心里都有一个没有说出口的想法,那就是虽然不能明着去帮助他,但也绝不会断了关注,绝不能让丫头的悲剧重演,真有什么万一,必要保住他的命。 第五十二章 诛妖猎人 长风忽然遣了弟子来。 这些年,他虽法力冠盖昆仑,却从不肯收一个弟子,长空多次劝说,全都被他一句他一心修仙不想被俗物耽搁挡了回来。 因有若木护着,长空虽然对此事略有怨言,亦不敢多说什么。 长风虽然自己不收弟子,但师侄们但凡有所求,他也都无有不应,指点一二,颇得大家爱戴,更让长空心里觉得憋得慌,尤其芾玉青萝等人,跟长风走得非常近,长空对于自己这两个一长一幼两个弟子都有计划,所以更加有想法了。 这次长风遣人来,说昆仑收到消息,东山山系最北边的山里有几个妖怪时常下山吃人,当地官府几次捕捉都反被妖怪吃掉了,祈求昆仑出手相助,长风问说,这些妖怪是不是青丘的妖,若是,便请白芷和涂山自己去收拾了,免得伤了和气;若不是,那需不需要昆仑出手? 白芷听了这话,不免生气,青丘范围多大长风往返青丘那么多次心里没点数的吗?如今这样义正言辞做着先礼后兵的样子来,无非是自己懒得去,要让白芷和涂山出手而已。 这长风,心眼可比年纪长得快。 可是,人家这是阳谋,白芷还不得不去,谁让你青丘想做妖界之主呢。 白泽笑着说:“你们两个自从南山山系清理干净了就懒惰了,这二三十年过去了,其他山系你们竟然都还没开始动,也难怪昆仑着急,倒不如趁机把东边那些山也清理一遍吧。” 朱厌最近也在青丘,她没头没尾在大荒跑了一遍发现还是不如在青丘呆着舒服,便又回来了。她一听说北边的妖怪作乱,怕白芷邀她一同前去,兴趣缺缺赶快先声明:“那鬼地方冷死妖,我才不去,你们自己处理。” 白芷摇头,这朱厌,自己还没开口呢,就把路堵得死死的,她看着白泽:“你是不是看看给我们带点什么宝贝啊。” 白泽摇摇头:“你们俩如今加起来,下海闯龙宫都可以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宝贝。”他看着两只狐狸的妖力一日千里,虽说不甚嫉妒,羡慕总归是有的。 遥想当年在英水河边一起清理英水河畔的时候,他的妖力甚至还比俩狐狸高上一点点,如今是只能望其项背了。 朱厌也说:“你们俩去,没有打不过的。” 白芷只好拉着涂山出门了。涂山一直都是还在昏昏欲睡的状态,他最近夜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白芷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外面,天快亮了才回来,神神秘秘的。 事态紧急,他们出门之后一路向东北走,绕过人多的城镇,专门挑选无人的山谷,快速行进,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会羡慕昆仑御剑的本领,虽然比他们快不了多少,但是至少看起来比较没有这么狼狈。 东山有四个山系,但是他们这一次来的首要任务,是要收复那几个吃人的妖怪。 凫丽山的蠪侄,北号山的猲狙,鬿雀。 北号山附近因为有城镇和村庄,所以收到的侵害更为严重,所以涂山和白芷径直朝着北号山而去。 一路辛苦不提,到了北号山附近,山下有许多背着剑的道人模样的人在四处转,却没有几个穿着昆仑服饰的,想来都是官府实在无计可施,张榜悬赏而引来的,看起来也都是有来无回的人。 他们也不惊动这些道人以免多生事端,悄悄的上了山。 不得不说,朱厌是对的,这里真的好冷,习惯了青丘温暖湿润气候的白芷,身上的皮毛御寒都有些力不从心,她小声的打了一个喷嚏,当下不过桂花飘香的季节,这里山上就已经冻起了寒冰。 涂山牵起她的手,一股暖流送到白芷的体内,她一边嘟哝着:“我自己可以。”一边甩开了涂山的手。 刚想继续往上爬,身后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妖怪,总算给我找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两人对视一眼,都疑惑不解。 涂山回头,对方是一个猎人装扮,脸上四道可怖的抓痕,从左侧额间一直道右侧下巴,深可见骨。 他一身杀气,不知染了多少杀孽。白芷见了都难免心生畏惧,涂山把她护在身后:“阁下何人?” 那猎人弓箭满弦,上面密布着符文,他对准了涂山,涂山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不能动。 猎人傲然说:“宵小妖辈,竟然敢问我姓名。” 白芷发现了涂山的而异常,闪到一边:“我们是青丘九尾狐,妖界之主,听闻此地有妖怪吃人,特来收服。” 那猎人把弓箭转了一个方向,对准了白芷,涂山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下来,他说:“青丘一向约束治下妖怪不得为祸人间,也是受了女娲娘娘嘱咐,这些妖怪,我们自会收拾。” 那猎人阴森森的笑,残缺的嘴唇下露出森然的白牙:“妖怪说的话,我要是相信了我就真是傻子了!” 他一边松开拉满弓弦的手,一边说:“不管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先收拾了你们两个,再杀掉上面那两个!妖怪都该杀!” 猎人面目狰狞,杀气陡然大盛。 涂山和白芷心里暗叫不好,这个猎人手里不知道取过多少妖怪的性命,他手中的弓箭,并非寻常,而是专为降妖伏魔而制作的,上面用金粉和朱砂画满了伏魔咒。 好在白芷和涂山身上并无杀孽,而且他们是一起行动,总有一个是自由的,涂山情急之下,捡起地上的巨石,灌注妖力掷了过去,那弓箭方向不改,整个箭身穿透了巨石,去势稍弱,白芷却趁巨石挡住了箭矢,身体可以动弹的那一瞬间,跃起跳到了猎人身后,她用爪子顶住了猎人的心脏。 “你明知道不是我们。”白芷的声音森然,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凡人起了杀意,他并不是普通的凡人,白芷意识到,他大概是朱厌说起过的诛妖猎人。 他们是一群游荡在五界之外,身怀天赋,能识别妖魔,又胆识过人的猎人,通常接一些悬赏过活,并不问对错,有生意的时候,有妖诛妖,有魔降魔,没什么生意的时候,刺杀的活儿也是会接的,猎杀动物取宝这种事情更是不在话下。 朱厌对这群人,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恐惧,一切美好的事在他们身上都不会发生,他们的存在就是无止境的杀戮,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摧残和破坏。 若不是羽山结界尚存,朱厌都会认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群行走在人间的恶魔。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猎人语气里并没有一丝的恐惧和害怕,他平静的接受死亡:“对我来说,妖怪跟魔族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的,既然天道不公,我便来收拾你们。” 白芷手上用上几分力气,指甲刺入他的体内:“错杀无辜也在所不惜吗?” 猎人冷笑,手中的匕首往后迅捷刺出,拼着受伤血溅当场也要杀掉白芷。 涂山一直密切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手上微动,便紧紧捉住了他的手腕,手上用力,取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那是一把象牙雕成的匕首,上面也雕刻着降魔咒,匕首柄上的伏魔咒,灼伤了涂山的手,他撕下一块衣袂,包在手里。 白芷转过啦,看清楚了涂山手里的匕首,突然问说:“祷过山的象群,是你下的手吗?” 那猎人一愣,也看了看那把匕首,晒笑:“是又如何?不过一群畜生,你还想替他们报仇不成?”白芷红了眼睛,一挥手,一道妖气划过猎人头顶,他发髻散开,披头散发更显可怖。 白芷强忍住内心的愤怒,收掉了猎人所有的兵刃,才让他离开,匕首用涂山的衣襟包住放在了白芷怀里,伏魔弓也用涂山外衣包裹好,背在身上带走。 这些主要猎人,依仗的一是天赋,而是兵刃,而他们这些兵刃,都是特制的,上面的符咒越厉害,价格越高昂,他这弓箭能抑制住涂山的动作,也是十分厉害并且昂贵的了。 今日若不是涂山在旁,白芷大约今日是要取他性命的。是非不分,唯利是图,还孔武有力这样的人活着,对谁都是灾难。 那猎人眼里掠过一丝不敢相信:“你不杀我?” 白芷愤怒的说:“滚,不然我忍不住难保不杀你。” 那猎人说:“我日后若是遇见你们,是不会留情的。” 涂山说:“现在就快些走吧,我们这次来是要收服猲狙和鬿雀,不是来跟你斗气的,但是下次若再让我们遇见你无辜屠杀动物族群,一样不会放过你。” 猎人也干脆的转身离开,他看了看涂山和白芷手里的武器,知道索求无望,索性干脆转身离去。 白芷对着他的背影说:“这天上地下有没有你们不敢肯接的生意? 那猎人步伐丝毫不减,快步离去。 “哪怕看着幼儿无辜,跪在血泊之中哭喊,也无动于衷吗?”白芷又补上一句。 那猎人猛的顿住,回头,死死的盯着白芷,胸膛起伏,情绪激动,他眼里充满了仇恨,身上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白芷面对这样一个凡人,即便他已经没有了武器,依然不免内心惊骇。 那猎人看了看她,轻蔑的一笑,转身离去。 白芷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她抓住了涂山的手,发现涂山手心里也全是汗。 第五十三章 在足够强大的力量面前,技巧什么的,都是废材 猎人对于妖族这种仇恨,刻骨铭心,白芷和涂山都避免去做无谓的猜测,所有的事情,有因才有果,在没有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时候,做任何评价和结论都是不明智的。 他们快速的朝山上爬去。 北海海面已经结上了薄薄的冰层,不需等到入冬,便会变成一个冰海。 此刻北号山山顶比北海更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山上结了厚厚一层冰。 白芷用妖力御寒,仍不免连打了几个喷嚏,晶莹的鼻水挂在狐狸鼻上。真是太冷了,她哆嗦着说,难怪那些道人也不上来,非不能,而非不想也。涂山也冷的嘴唇乌青,他第一时间帮白芷擦干净了脸,不然非要把白芷鼻子给冻掉。 山下那群猎人想来也是畏惧山上严寒路滑,在山脚守株待兔而已,这么看来,前面那个诛妖猎人倒是真有点本事,敢一个人上来闯山。 到了山顶,白雪封山,白茫茫一片,不知道哪里是悬崖,哪里是平地,白芷没有注意,整条腿陷入了雪中,涂山轻轻的把她拉出来,他们在雪面上走,循着猲狙的妖气和血腥气而去。 猲狙的窝在山顶一个朝南避风的凹地,他的妖气在洞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雪花落到其上便结成了冰,倒是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冰屋,透着淡淡的血色,冰屋内,布满了被猲狙吃掉的人的遗骸,冰天雪地,丝毫没有腐坏,内脏洒落一地,都结成了冰。 白芷握紧手,长风是对的,此情此景,连身为妖族的他们都接受不了,更别提那群道士,要真是修仙的来了,怕是也要跟诛妖猎人一般生出对整个妖族的敌意。 是自己疏忽懒惰了,就应该早日来把这家伙收拾掉。 猲狙在冬眠。 他吃掉那么多人的原因,就是为了冬眠,以前山里很多其他的动物,他可以随意饱餐,可是那些动物因为皮毛靓丽,都被猎人捉了去剥皮子卖,连小的都不放过,渐渐的山里没有其他动物了,他也没办法。 他为了生存,总比为了贵族享受的理由充分吧? 于是他下山去捉人回来吃,吃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就变得习以为常了,而且人类,尤其是保养得当的,细皮嫩肉,更加好吃。所以他吃着吃着就吃成了习惯,山里还有一个妖怪,鬿雀,她本来是吃野果子吃草的。 可是山里的树都被砍光了,运到山下城镇里去盖房子,她也没有食物了啊。 猲狙见她也饿得慌,就邀她一起来吃人,于是鬿雀也爱上了这种食物。 两个妖怪如今都躲在一起冬眠,毕竟这个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他们也会受不了的。 白芷和涂山见到那些遗骸,心里难受得紧,也愤怒的紧。 白芷抬手一道白色的妖气,如利斧,如尖刃,削铁如泥的妖气重重的劈在厚厚的冰层上,只起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冰层里面,猲狙翻了个身,继续睡。 白芷手心燃起狐火,涂山也运起狐火,四道炙热的幽冥狐火在冰层的同一个位置上灼烧,厚厚的冰层开始融化,淡红色的血水融了一地,又迅速的在地上结成了蜿蜒的红色的冰。 冰层被他们烧出一个洞,里面猲狙的妖力屏障对他们来时并不是什么难事,破了它的妖力屏障后,冰层的融化更加容易了。 这个动静惊醒了两只睡觉的妖怪,妖力屏障被破坏更是让猲狙彻底醒了过来,他们低声吼叫着,依次从洞里走了出来。 猲狙的原形类狼,赤首鼠目,原本看起来威风的体型被一双眼睛给破坏了,它开口后更加形象全无,白芷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长得像狼的妖怪会发出猪的叫声,让它看起来十分滑稽。 另一只鬿雀,长的像鸡,跟猲狙不同,它整颗头颅是白色的,长着老鼠的脚却有虎一样的爪子。 他们的妖力看起来原本都已经可以化形,可是因为食人,走上了妖兽的路。 不得不说,女娲娘娘对于她一手造出来的人类还是十分偏袒的,但凡妖怪,只要吃了人,注定不能化形走渡劫飞升的路子,只有妖兽一途。 但妖兽的力量会异常强大,一只都破坏力十足,如今白芷和涂山面对了两只,他们内心都在狠狠的吐槽朱厌,说什么我们联手,没有打不过的,可是对方也可以联手的啊。 清醒过来的两只妖兽浑身散发着嗜血的妖异气息,带着被吵醒的怒气,不怀好意的看着面前的两只狐狸。 白芷心想,气势上可不能输,于是她也撒发出一身妖气,九尾狐是上古神兽,妖气上还带有些许的王者之气,不过这个对妖兽可没有效果,他们基本上崇尚的是力量为王。 狐族向来是灵巧去胜,虽对力量并无非议,但他们的体型和天赋,都是灵巧型的,此刻他们深深的感受到了两只妖兽对他们的鄙视。 白芷怒,不过一狼一鸡而已! 她跃起,道道妖气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片片削向猲狙,猲狙变成妖兽之后行动迟缓,远不如青丘那些白狼灵活,但是他的皮肤却十分厚实,白芷这些妖气如利刃一般划过他的皮肤,不过也是浅浅几道血痕,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 他毫不畏惧亦不曾退缩,如同没有痛感一般,将白芷所有的攻击全盘接受,一步一步朝着白芷走去,他的身旁形成了强大的妖力漩涡。 鬿雀也被涂山缠斗住,涂山的妖气如虹,他的动作快到鬿雀根本看不清,只能看见漫天的霓虹,每一道都是锋利如刀。 鬿雀也不躲不闪,他的喙已经如同钢铁一般,拼着全身被涂山划出道道伤痕,也要让涂山靠近自己三尺以内,再狠狠一啄,涂山大意之下,胳膊上被鬿雀啄去了一块肉,顿时血流如注。 白芷见状大惊,涂山太过心急了,她分心之下,猲狙已经靠近了她,猲狙的狼爪子拍下来了,带着周围阵阵的妖气漩涡,排山倒海一般。 这也是猲狙把所有的妖力都转化成了力量和防御,他们的攻击很简单,没有任何的花招,没有任何的变化,任凭对方攻击,他们都靠厚实的防御抗过去。 但是一旦对方进入攻击范围,他便简单的一爪又一爪,毫无技巧,毫无变化,你甚至都可以预测他下一爪来的方向,可是却无从躲避,因为他强大的妖力在周围刮起了妖力漩涡,将对手牢牢的锁在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这真的是十分让人绝望啊! 白芷在他缓慢连续的攻击下,才发现自己能躲避的空间越来越小,猲狙的妖力漩涡网越来越密,她如果再找不到突破口,眼看着马上避无可避了,她灵巧的身法和锋利的爪子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涂山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闻到血腥味的鬿雀更加的狂暴了,他的铁喙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好在它并没有像猲狙那样的妖力网,但是他却一下一下的把他逼成了到了悬崖边上,雪层松软,涂山一再后退,一个不慎,跟着雪层一起掉落悬崖。 鬿雀桀桀叫着,颇为惋惜,味道闻起来应该比人类好吃多了,他转头,看着妖力漩涡里的白芷,这个看起来也很好吃,再一旁,等着猲狙把白芷抓住一起分享。 猲狙看在一旁流口水的鬿雀,加快了攻击的速度,白芷左右上下腾挪,依然被强大的妖力漩涡死死的吸住,她拼命的再猲狙攻击的间隙用妖刃招呼猲狙,可是那妖兽根本不惧,或者他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哪怕白芷全力攻击同一个地方终于让他血流如注,依然丝毫不减缓他的速度。 白芷无暇顾及其他,涂山刚才从山上落下去的声音她听得真切,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白芷有些绝望,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她摸到怀里的东西,那是从诛妖猎人那里收来的匕首,她来不及多想,拿出匕首迎上猲狙的爪子,猲狙的力气出奇的大,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掌钉在了匕首上,匕首穿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掌烧得焦黄,此刻他才感觉到了痛楚,抱着爪子狂嗥。 周围的妖力漩涡消失了,白芷趁机到到外面,扭身跳到猲狙脖子上,用自己的利爪,刺入猲狙的眼睛。 无论什么妖兽,眼睛总是一处最柔软的地方,猲狙两只眼睛都受伤,他抓向头顶的白芷,白芷拼着被他一掌打在后背,也用尽全身力气刺入了猲狙的脑中。 猲狙双眼流血,倒在地上抽搐,白芷也吐了一口血,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感觉脊椎都被打断了。涂山不知道怎么样了,受了那么重的上还跌落山谷,怕是见不到了,鬿雀看到猲狙受伤到底,愤怒得朝白芷啄去,白芷闭上了眼睛,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 她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鬿雀的攻击,却听到了鬿雀倒地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涂山双手冒着浓烟,皮肤被烧得焦黑,他面前散落着诛妖猎人的伏魔弓。 鬿雀的脖子上,插着那只伏魔箭。 白芷看到浑身鲜血的涂山,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掩面哭泣,真好,涂山没事。 第五十四章 终于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在白芷某一个方面发育迟缓的内心中,一根沉寂许久的弦终于有了一点轻微的颤动,发出美妙的声音,犹如天籁,久久不散。 涂山浑身浴血站在她的面前时,她发自内心的喜极而泣,涂山则一脸心疼的抱起她,也不顾得手上还有伏魔咒灼烧的伤痕。 他们也顾不得捡起匕首和弓箭,涂山抱着白芷用最后的妖力想要瞬移回青丘,却体力不支,在南禺山的海边便晕了过去,躺在东海边的沙滩上。 东海的水族巡海时瞧见了,赶快去告诉了龙三。 白芷醒来的时候,后背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无法动弹,她看到眼前的老狐狸,顿时又怒又喜又委屈,一时说不上来话,只是眼泪忍不住的流。 爷爷慌了手脚,年纪虽然大了,最怕的却还是女孩子流眼泪啊,他着急忙慌,赶快给白芷擦眼泪:“莫哭莫哭,哭了不美了。” 白芷却哭得更凶了,哪里有这样的爷爷,明明自己能耐着呢,什么事情都推给孙辈,人家应龙爷爷怎么就不这么做啊? 爷爷知道自己做的确实很过分,也不回话,装出跟白芷一样一幅委屈巴巴的表情,倒是把白芷逗乐了。 “爷爷,涂山怎么样了?”白芷忍住从脊椎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痛问。 “涂山辛没什么事,就是一点皮肉伤,不及经骨,失了些血,休养休养便好了,走动无碍的。”爷爷安慰她:“倒是你,白泽说你伤了骨头,得好好修养才行,明明都是那么强的大妖怪了,怎么还伤那么重!” “可是他怎么都不来看我?”白芷问。 “我给他配了些宁神养气的汤药,他大约得睡个三五天才能醒吧。”白泽从外面进来,接话说。 “这次怎么搞成这样,险些命都捡不回来,身上的伤都是小事,手上这伤却不好处理,都是伏魔咒的伤。”白泽说。 “别提了,朱厌还说我们联手没有打不过的,可没说别人也能联手打得过我们啊。”白芷怒,每次都是他们俩要出去拼命,明明有那么多妖比他们强。 “那这伏魔咒的伤怎么来的呢?”白泽关心的只有这个。 白芷挫败,我们快死了,你却只关心我们手上的伏魔咒吗?白芷只好把事情给白泽讲了一遍。白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伏魔咒我见得多,每个人画的都会有些许不同,所以,基本上能从伏魔咒上看出来出自谁之手。”爷爷仔细看了看还没愈合的伤痕:“这个画法我却没见过。” 白泽早就让青萝回昆仑去请长风了,这种法术,还是得昆仑来看。 长风一进门,跟抬头看向他得爷爷碰了个正面,爷爷看到长风的容貌,心里大吃了一惊,但表面还是不形于色。 长风查看了白芷的手,又查看了涂山的伤,在他们的手中画了一个解咒符,一排朱砂混合着金粉颜色的字符一个一个从他们的伤口飞出,消弭在了空中。 白芷和涂山手上的伤痕这才鲜血汩汩,之前像是被封印了,如今封印解开,被堵住的淤血流了个干净,白泽这才清理干净了二狐狸手中的伤口,敷上药,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芷不解,手上这点伤,她一点感觉没有,为什么白泽却紧张过她背上的伤呢? 白泽见她疑惑,解释说:“这伏魔咒极为厉害,如果不解开,只要还有一个字符在你的伤口里,你的伤口便永远都不能愈合,若是更厉害些,这些符咒便会钻到你的经脉里,那你就彻底废了。”白芷不寒而栗,那猎人,哪里寻来这么厉害的兵器,而且开始涂山被灼伤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太当回事。 长风点头:“这法术着实了得,论起符咒上,要做到这一点,我都尚且比不过他,假以时日,怕是更不得了了。”他有些忧虑的看着面前的妖怪们:“你们切切要约束好青丘的妖怪,不要到外面游荡了,不然真是不敢想象。” 白芷点头,她想起那猎人对他们的敌意,又多问:“那猎人对我们颇为仇恨,若是他主动打上门来呢?” 长风摇摇头:“这符咒如此厉害,想来人也好找,我去找他,跟他约法,在人间的妖魔随他处置,青丘若是他敢闯,生死自负。” 白芷点头,心里后怕,若是在单独在外面遇见了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回。 爷爷等长风离开了,细细问了白芷跟他认识的经过,到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他在入昆仑之前,却完全不知情了。 北号山的动静传到山下,惊动了在山下守株待兔的道士们,他们也知道那妖怪凶险,等了几天全无生息之后,他们才约了一齐上山,山顶上,打斗的痕迹犹存,却已被冰封冻结。 两个妖怪的尸体已经冻成了冰块,猲狙身上插着匕首,鬿雀脖子上还有伏魔箭矢,伏魔弓仍在一旁,至于猲狙眼中利爪的伤痕,他们似乎全都没看见。 众道士们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想尽办法把妖怪的尸体从地上铲了出来,抬下山去了。 有人认得这匕首和伏魔弓的主人,便把姓甚名谁告诉了官府,反正大家都领不到了,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下次还能求他出个手。 那诛妖猎人被找到的时候,本说不是自己,但架不住众人热情,心里知道是白芷和涂山,也不会来跟自己抢功,再说了,本来也应该是自己去杀那俩妖怪的,索性也就认了,拿了好大一笔钱,逍遥快活去了。 长风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酒馆里呼朋引伴喝的不亦乐乎。长风皱眉,便是这样的人,能画出连他都比不上的符咒吗? 那猎人见到长风的装束,放下酒杯,跟他走出了酒馆,寒风凌冽,猎人顺便便清醒了,他的眼中暴戾之气甚重,杀孽甚多。 “道长有话不妨直说,某听着便是。”他大咧咧的看着长风。 “昔,女娲娘娘用尽全身法力分五界,自己归于虚空。”长风缓缓的说,猎人面露不屑,又说这个! “妖族虽然跟我们不一样,但也是可以修炼,渡劫飞升为神的。”长风看着他,继续说:“女娲娘娘嘱咐九尾狐一族,统管妖族,不得放任其治下到人间为祸。” 猎人听到妖族,眼睛里迸发出仇恨又嗜血的光。 “前日你遇见的两位,是当下妖界的统领,是我通知他们有妖为祸,让他们来除掉的。”长风继续说,他看着猎人的眼睛。 那猎人摇头:“妖怪都是祸害,都该杀,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连锅端掉!” 长风心里叹息:“若有妖为祸人间,你若遇见了,但凭你处置,但是妖界,若你去硬闯,生死自负。” 猎人晒笑:“不自负难道还让你来负?你们昆仑一向自诩守护人间的门派,居然跟妖怪有牵连,真是笑死人。” 长风正色道:“众生皆平等,乱造杀孽即便是人,昆仑也是容他不下的,阁下是要于我昆仑为敌吗?” 猎人眼中精光一闪:“岂敢岂敢。” 长风问他:“你那兵器上的符咒,是何人所画?” 猎人傲然说:“某自画。” 长风多看了他几眼,说:“有这个能耐,留着对付魔族吧。”他转身御剑离去。 那猎人琢磨半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反正就是如果在人间遇到妖怪,随便杀就可以了,是这个意思吧?妖族嘛,等先杀完人间的再说吧。 他拍拍头,转身回去喝酒了,钱还有的是,花光了再说。 白芷以为爷爷会在青丘多停留些日子,至少等他们俩好起来,看来是她想多了,爷爷只等到涂山睁开眼睛,确认他没事了,当天就离开了青丘,留下白芷抱怨的声音在身后,一句不带走。 涂山微微笑,安慰她:“现在大家谁都没事,不是很好吗?爷爷在青丘也守了那么久,我们能帮他分担了,便让他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就你是好人!”白芷赌气。 涂山笑了笑,也不辩解。他隐约感觉这次醒来之后他跟白芷之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兴许是白芷对他的态度,说话的语气,他说不好,但是他很喜欢。 白泽冷眼旁观着,心里感叹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么许多年的等待终于结出花骨朵了,他也不想提醒涂山,想看那个笨蛋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这是一个翠绿的身影却在他脑子活动起来,迎风招摇,霸道如她,温柔如她,委屈如她。白泽拍拍头,想把她从脑海中挤出去,却没想更加鲜活起来。 白泽站起身来走到树屋前去,看着满眼的翠绿,每一株草都像她,他索性回到自己的院子,翻出妖簿,那一页,死气沉沉,祝馀再也回不来了,白泽把手放在书页,第一次落下了眼泪,泪水滴落在书页里,泛起了一丝丝绿意,瞬间又不见了。 院子里闹翻天,虽然稚儿已经长大成人离开,可是其他几个小东西却依然留在了他的院子里。 第五十三章 一心飞升的长风 即便是强大如九尾狐的大妖怪,伤了骨头一样难以痊愈,白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两个月了,眼看着被撕掉一块肉的涂山很快就可以生龙活虎了,她羡慕不已,一直超白泽嚷嚷:“你那个生肌的药那么灵,为什么我恢复的这么慢啊?” 白泽黑着脸:“你也知道那是生肌的,不是生骨头的啊!我可告诉你,肉丢光了我都能让你全部长出来,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可是骨头断了,只能靠你自己自己长!” 白芷做出委屈的申请,水汪汪的狐狸眼在白色毛茸茸的脸庞上,连白泽都不忍心拒绝:“这样好了,你明天如果恢复得好,可以坐起来试试看。” 白芷抱着前爪对他作揖,白泽嘟嘟囔囔说:“狐狸作揖,准没好事。” 瞿如听说了那猎人的事,心里一时纠结不已,当年她立誓要天涯海角追杀这个猎人给象群报仇的,后来被白芷塞过来小象,照料她已经二十年了,过于忙碌,渐渐的不再常常想起要去复仇的事情。 如今猛然听到,当初那些仇恨又卷土重来,伤痛依然刻骨铭心,惨状历历在目,她试图离开,被黑目见她情绪激动拦了下来。 涂山刚能下地走动就来看她,说:“逝者已矣,要好好珍惜活着的,如今你对小象如同母亲一般的重要,万一你有什么事情,你让它怎么办?学你一样天涯海角去追着那诛妖猎人去送死吗?” 涂山的手掌被白泽包成了粽子,他举起手:“即便是我和白芷,被他的伏魔弓指着都无法动弹只有束手就擒的命,他的伏魔咒造成的伤害,只有长风来了才能解开,你又比我们高多少?又比长风高多少?” 瞿如心里翻滚着仇恨和对自己无能的埋怨,她抬起头,赤红着眼睛:“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杀掉他。” 涂山摇头:“哀悼你那些朋友最好的办法是好好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好好保全自己,以待时机,如今我们暂时还没办法杀掉他。” 涂山看着瞿如的眼睛,又叮嘱:“不要想着自己去送死,然后让我们去复仇,我们肩上还有青丘那么多妖怪,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 瞿如愤怒的说:“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涂山摇摇头:“他杀孽太多,不会有好的结果,你且等一等,自然不需要你出手的。” 瞿如不认同涂山的说法,这么说起来,岂不是所有的复仇都没有意义?所有的仇恨只需要等待时间来惩罚罪人? 她看向门外的孩子们,小象如今已经长成了大象,她的体格在青丘已经没有哪一只妖怪能跟她匹敌了,而且她性格温顺,深得大家喜爱,俨然是青丘新生代的孩子头,大姐大。 瞿如自言自语的说:“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的责任已了。” 涂山颇为担忧:“你不要去做傻事。” 瞿如摇摇头:“自然是不会的,你放心吧。” 她把涂山送走,坐在门口看小象玩耍,小象还不会化形,但是对她的感情却从来不吝于表达,每次见到瞿如,小象都会凑够来用鼻子用头来亲昵的蹭蹭她,找不见她时也会焦虑的叫唤。 类走过来,坐在她身旁:“涂山并不是叫你不要复仇,而是时机未到,你现在离开了她,你让她怎么办?” 瞿如有些迟疑:“她已经长大了呀。” 类摇摇头:“这么说虽然有些残忍,但是你想一想,你是愿意一个人去送死,让她又一次失去亲人,还是愿意陪着她看她长大,看她化形,看她成亲做娘亲?” 时间才永远都是治疗伤痕和仇恨最好的良药,也许,不是治疗,而是拖延,拖延到仇恨没有那么深刻,伤痕没有那么明显。瞿如迟疑了,虽然她内心里还在激烈的斗争,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长风如今勤于修练,以早日飞升,也多多积一些功德,增加成功的机率,他们是不肯放自己的珠儿下来了,那自己可以上去找她。 若木见他修练刻苦,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长风最后实在忍不住,把他拉到房间,跪在他面前,求他直言。 若木叹息:“当年鸱伯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带着你,在昆仑有一席之地,能安稳的过完一生。” “你灵力过人,也勤奋刻苦,仁心仁德,都是好的,但只一点,别想着修仙飞升,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来世投胎转世,安安稳稳,富富贵贵的。” 长风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问:“是因为我的出身吗?” 若木点头:“虽然于做人无碍,但是飞升大约是无望的,如今你虽然可以抑制体内不时出现的魔力,在洗髓池半年一次洗净,但是飞升,怕是不行的。” 长风摇头:“行与不行,都要试一试,不枉珠儿待我情深一场。”他抬头看着若木:“师父早就知道的是吗?” 若木点点头:“虽不曾见到,但是你每次回来,身上沾染的仙家之气却是很明显的。”长风哑然失笑,这可真真是大意了。 若木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你真的要试试,为师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机缘到了,自然送你飞升。” 长风匍匐在若木脚边:“让师父费心,已经是长风不孝了,不敢有劳师父相助,长风罪过。” 长风知道,如果飞升的时候若木相助,会很大程度的消耗若木的功德和法力,那若木自己的飞升就会受阻,甚至,以他的年龄,有可能等不到下一次的机缘。 若木轻抚长风的头顶,言语轻柔:“就让我还了鸱伯的恩情吧,不然恩怨未了,也割不断这尘缘。” 长风匍匐在若木脚边的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这二十年过去,长风已经变成了满头花白的老道士模样,他十来岁从羽山来到昆仑,潜心修练十来年,遇到仙子。如今不过四十多岁的光景,却已经俨然一个老人模样,思虑过甚让他的头发失去了光华。 他并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灵力在维持自己的容颜上,仙子回不来,他年轻给谁看?他再次来到青丘的时候,黑目拦住他盘问,连青萝都没有认出他来。 “师叔你这些日子怎么苍老成这样?”青萝确定是长风无疑之后惊讶的下巴都抬不起来了。黑目也疑惑的看着他,长风的灵力他们是知道的,全昆仑都比不上他。 “有些事情耽搁了,上次解了咒匆匆离去,到现在才得空来看那两只狐狸,他们恢复得如何了?”长风说明来意。 青萝便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带着他往白芷那边去了,黑目也去找了白泽,长风向来都是青丘欢迎的客人。 白芷正靠在躺椅上晒太阳,她的伤势好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了,不过还不能走太远的路,白泽让涂山一直看着她。 听到长风来,白芷本来准备埋怨他这么几个月都不来看看,自从上次来解了符咒,便再也没出现过,可是看到长风本人的时候,白芷也是惊讶到不能自已:“长风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几个月怎么头发就白成这样了!” 几个月前来的时候,虽然鬓角有些花白,但至少还不至于老态龙钟,如今怎么看着就是满头白发,好在体态还是中年人的样子。 长风摸着头发,苦笑着摇摇头,一面是相思蚀骨,还有一个原因,胸口的疼痛已经让他不堪负荷了,但这是他的隐秘,连若木都不知道。 白芷问:“还是没有仙子消息吗?” 长风点头:“她不来找我,只有我去找她了。” 大家均沉默,这样的事情,他们都帮不上忙,长风故作轻松笑起来:“这都是干什么,我不过是想要修炼飞升,你们怎么搞得好像我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白泽离开了,不一会儿,他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放了玉髓,白芷诧异:“你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白泽有些赧然:“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妖力低微颇为丢人啊。” 见长风不解,涂山好心的解释:“这是南禺山的玉髓。南禺山盛产美玉,那里的灵气带着仙气,白泽取了南禺玉髓,带在身边,对于修练大有裨益,对你们修仙更是事半功倍,那里以前是凤凰窝,有仙人守着呢,也不知道他怎么得手的。” 长风也不客气,收下玉髓谢过白泽。 正说话间,长风捧着心口痛苦的蹲了下去,他的胸腔内碰碰的激烈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胸口朝羽山飞去,又像是羽山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屏障朝他飞来,强烈的召唤羁绊着他和羽山。 白泽扶起他,见他脸色灰败,连忙询问他缘由,长风推开白泽的手,勉强告辞,踉跄御剑而去,涂山连忙叫青萝跟了上去,一路护送到昆仑确保平安了才回来。 白泽若有所思的看着羽山的方向,长风跟羽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长风在入昆仑之前到底在哪里?有些什么经历,为何如此神秘? 白泽倒不是怀疑长风,这些年的相处,他也折服于长风的人品,长风也是青丘受欢迎的外人之一。可是如果不知道缘由,即便他有心要帮助长风,也是无从说起啊。 第五十六章 你猜头多好还是手多好? 白芷总算是成功的保住了大妖怪的名头,在痊愈的速度上大大胜过了凡人。 她倒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什么的,而是一直坐着躺着实在是一种折磨,所以每天晚上都在加紧吸收青丘灵气,用体内的妖力一点一点的去愈合断裂的脊椎。 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生长愈合的声音,又痒又疼,白泽给她调制了许多清凉镇痛的药,让白咎给她敷了上去,才堪堪缓解。 白咎自从到了青丘,就一直住在白泽的院子里,后来又带着稚儿一起,在具区泽住了几年,回来后没多久,稚儿便离开了青丘,白咎却也一直住了下来,帮着类和瞿如照看几个小家伙,帮着白泽处理一些杂事。 白泽让她安置一些新来的妖怪,保管整理妖簿,她都做的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生性温柔又细致,颇得众妖怪喜爱。 她若是在妖市上走过,从头到尾,必然能多出满怀的宝贝,也有妖怪来对她表情达意,但不幸的是,她这一点上,跟白泽出奇的像,照白泽的话说,那就是管给妖怪们牵线的月老爷爷,没有给他们两个准备红绳,大约忘记了吧? 不管妖怪们怎么讨她喜欢,她总是毫无感觉,内心也毫无感动,十分耿直的跟对方说:“好好的花儿,让它好好生长不好吗?万一人家马上要化形怎么办?”之类的话,或者便是很直接的跟对方说:“你长得不好看,要么回去再换个模样再来?” 每每便将爱慕她的妖怪们打击伤害得体无完肤。除了这一点,白咎便是青丘最受欢迎的妖怪啦。 所以哪怕她停留在白泽的院子里那么久,都没有传出半句流言,她和白泽之间,也竟然没有半分的暧昧和火花,就如同一同在一条河里流淌着的两种颜色的河水,分分明明却又一起同行。 稚儿是不会回来了,皎皎也跟了去,白泽院子里这几个没化形的娃娃们,都被打发了回去,类带着小小类回到了亶爰山,瞿如带着小象也跟她过去一起住,两个娃娃习惯了对方,分不开。小白狼已经长大了,他跟着黑目开始在青丘边界巡查,吵闹的中心变成白泽院子转移去了亶爰山。 白泽终于摆脱了那几个闹人的小家伙,也终于能把院子重新修整修整了,但是他却也没去动院子里的东西,只因为白咎晚上会变回一棵树,就种在院子里,白泽便丝毫没有再种奇花异草的想法了。 他在山上开了一块小药圃,必须的药物,都种到山上去了。 涂山和白芷努力的恢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东山中吃人的妖怪有三个,他们才收拾了两个。 长风上次身体不适,也没问他是不是他去收了便是,看来还是得去看一看,那个诛妖猎人去杀掉了也说不定。 俩狐狸感觉稍稍好一些便又去了东山。 他们瞬移去到北海,几个月过去,北海已经冻成冰原了,北号山上下一片寂静,山脚立了一块碑,白芷凑过去看,气得一下子便把碑打碎了,涂山好奇,问她写了什么。 白芷气呼呼得说:“这个愚蠢的官府,以为猲狙和鬿雀是那猎人杀的,还给他立碑把这经过写上去了,编的天花乱坠,说那猎人英勇无比。” 涂山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没来的及拿走那两件兵器,倒是便宜那家伙,白白领了奖赏和名头。他安慰白芷:“看在他的兵器好歹救了我们两条命,就别计较了。” 他们在北号山并没有遇到那猎人,想来也是常年在外流浪的。 东山二经的山系,在一个半岛上,是大荒伸出来的一只手一般,上半部分跟大荒接着,下半伸到海里,如同大荒在戏水一般。 他们沿着岛一路往南,来到凫丽山脚,这里可比北号山暖和多了。 凫丽山有金玉,有箴石,所以吸引了很多人来采。 可是,凫丽山上有一只妖怪,也喜欢吃人,所以运气不好的,都喂了那妖怪,府衙几次捉拿都铩羽而归,只好去求昆仑相助,因为这妖怪也不下山虏人来吃,所以倒是也没有张榜悬赏,大张旗鼓,所以大约是遇不到那猎人了。 白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妖怪,她迟疑了。 眼前这妖怪叫做蠪侄,九头九尾虎爪的狐狸。 他的九颗头有的正在睡觉,有的在警觉的看着四周,有的在自言自语,有的在相互争吵,互不相让,有一颗正在进食,他爪子里拿的,是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蠪侄脚边上是一个被掏出心脏的采石人,汩汩鲜血还没流干,在他脚边上流成了河。 他看到白芷和涂山,其中几颗头一起发出了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摄人心肺。 白芷问涂山:“这个家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涂山也拿不准,一时也有些糊涂,谁也没说过蠪侄长这样呀,真是有些骨肉相残的感觉。 蠪侄一口塞下手里的心脏,踢开脚边的尸体,九条尾巴竖了起来,如同孔雀开屏一般招摇。他的头颅都转了过来朝着白芷和涂山,只有中间那颗还在睡觉。 真是难看至极,白芷嫌弃的别开了眼睛。 涂山倒是碰碰她的手臂,说:“你发现了没有,这是个蠢货,九颗头指挥一个身体。”白芷看了看果然是这样,九颗头之间若是互相不服气,他的身体便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了,所以看起来他的头颅之间还没有说服彼此,他的身体便不知所措。 实在有趣极了。 “果然蠢得要命。”白芷笑出声来,刺激的那蠪侄同仇敌忾的看着她,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声音尖锐的让白芷的心脏都在颤抖,蠪侄中间那颗头颅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的瞳孔,密布着诡异的气息。 其他八颗头颅都安静下来,把那颗红瞳头颅围绕在正中间,红瞳发出急促严厉的叫声,听起来似乎在斥责其他的头颅。 他没有化形,不会人言,叫声也不是狐狸的声音,反正也听不懂,索性也别等了,涂山伸出爪子,爪子上蹭的长出长而锐利的指甲,轻盈的跳起来,朝蠪侄扑了过去。 他抓向蠪侄的红瞳,其他八颗头颅便一齐来咬他,涂山反手,尖锐的指甲划过其中一颗头的脖子,脖子应声而落,红瞳也不管那颗头颅,一爪朝涂山抓来,他的爪子类虎,更加的强壮尖锐,涂山急速后退,躲开了他的攻击。 白芷对他灿然一笑:“干得好。” 两人心意相通,一齐朝蠪侄扑去,他们一左一右攻向蠪侄的两颗头颅,蠪侄的身体一下不知道往那边防御才好,竟然一时动不了。 就这一个犹豫之间,两颗头颅在狐狸的利爪攻击之下,齐齐滚落。 九首蠪侄如今变成了六首,中间的红瞳颜色更加的妖异了。 白芷和涂山又一次轻易的避开了蠪侄的攻击:“这看起来很容易呀。”白芷感叹道。 涂山比较谨慎,他发现蠪侄红瞳变得更加的诡异了。 第三轮的攻击更加的轻松,涂山感觉,似乎蠪侄根本就是把头送上来给他斩一般,又少了两颗头之后,涂山猛然发现了红瞳的意图。 他拉住打得兴起得白芷:“你看他得眼睛。” 那双红瞳的诡异红光大盛,已经在头颅周围映出一层薄薄的红色雾气,血腥气息流淌,蠪侄被斩落头颅的地方迅速的结痂,愈合,红瞳根本没有给那些头颅再长出来的机会。 剩下的头颅也发现了红瞳的意图,他们开始大吵,白芷和涂山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继续斩杀吗?等他们吵完? 涂山想了想,不能再攻击头颅,要斩的话要连同剩下的头一起斩掉,无论红瞳在谋划什么,不要让他成功就对了。 红瞳遗憾极了,如果涂山和白芷再进攻一轮,他便可以完全彻底的占据这副身体了,如今还剩下三个讨厌的东西跟自己共存! 蠪侄嘤嘤啼哭着,声音越变越尖,周围的石块开始裂缝,涂山用妖力给自己和白芷做了一个屏障,将碎石和声音挡在了外面。 其他三颗头颅争夺着前爪,想要塞住耳朵,可是蠪侄的身体却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三颗头颅争抢中,已然来不及,被红瞳的哭声震碎了脑浆,五官流出黑色的血,软软耷拉在脖子上。 蠪侄举起爪子,自己把那三颗头颅切了下来。 蠪侄彻底的变成了红瞳蠪侄,它嘲弄的看着白芷和涂山,转身飞走,白芷涂山追它不上,看着它的声音变成一个小红点消失在天际,担忧的对视一眼:“我们是不是帮助了他,感觉如果不是我们斩掉了之前的五颗头颅,它应该还没有那个能力啊。” “事已至此,焦虑也于事无补,好在它应该是去找地方疗伤,那个方向是海,暂时还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们将东山收拾干净,回去找白泽和朱厌商量看看怎么对付他吧。” 两人一时有些被人利用了的挫败感,心情都失落不已,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把半岛上的东山二系清理一遍再说吧。 第五十七章 努力和幸运,哪个更重要? 涂山和白芷还在东山忙碌着的时候,长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飞升尝试。 这些年他片刻不曾停歇,不是在救助世人,便是在修练灵力,虽说年岁上着实是尚早,但就灵力和功德来说,却是比起前人来,一点都不缺的。 只不过这是一个缘分运气和努力都一分不可少,水到渠成的事情,除了一直不停的努力以外,似乎并无他法,没有捷径可寻,所谓机缘巧合,焉知其实并非意外。 好在凡人修仙总是比妖更有一些优势,他们是不需要渡劫一说的,功到自然成,没有额外的风险需要承担。 长风此次的目的性太强,因而总是激进了一些。他的元神离开了身体,试图往神界去的时候,飞到一半却感觉下坠感十分强烈,无数只手在把他往下拉,他猛然下落,睁开眼睛的时候元神已经回到了身体里。 长风十分挫败,这个事情似乎也并无经验可循,许多先人说是飞升了,其实灵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成功大约也是后人的一个美好的猜测而已。 长风连南天门的边角都没有够到,他心里十分着急,总觉得来不及了,想到天上找仙子,变成了他的执念。 若木听见了动静,来看他,摇摇头:“仙子有的是时间,你何必如此强求,你努力一世,一两百年,无非是仙子两日,你放宽心,这个事情不能勉强,讲究机缘二字。” 长风把头埋进手里:“师父,我如此努力,难道也不如机缘重要吗?” 若木失笑:“你糊涂。若是机缘至了,你却没有准备好,或是功德不够,或是法力不够,岂不是更让人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长风默然,若木说得极对,向来努力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能在机缘到来的时候,挺起胸膛说一声我准备好了,不让机缘从手指缝尖溜走。 若木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心里十分惋惜,长风若不是为情所困,钻了牛角尖一心要飞升,着实是一个不错的弟子,会有一番作为,堪当大任。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长风突然捧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脸色铁青,呼吸不畅,巨大的疼痛袭来,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若木赶快把他扶到榻上躺下,一番查看却发现不了任何问题。长风紧紧的抓住了若木的手,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鸱伯,鸱伯。” 若木听了之后也是脸色大变,他知道长风向来跟羽山有些莫名的牵连,他这么说,怕是鸱伯出了问题,怕是羽山妖出大事。 长风缓了缓,才说了一句完整的话:“鸱伯怕是不好,师父快去帮帮他。” 若木有些迟疑:“可是你这样……” 长风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从小就这样,缓过来这一阵就好了,求师父去帮帮鸱伯,不然怕是要出大事。” 长风挣扎着坐起来,让若木放心,他如今最怕的便是鸱伯出事。 若木狠狠心,转身出门御剑朝羽山方向去了,他的速度极快,青萝两日的距离他当晚就到了。 羽山脚下,已经围了一圈妖了。 青虫一直奉命带着蛇族守在这里,突然看见羽山黑光大盛,里面金色的结界裂开来,黑色魔物都跑到了外围青色妖气屏障之中,青色妖气一直努力困住这些魔物,奈何魔物太多,青色妖气眼看力有不逮,青虫焦急不已。 在羽山异动刚发的时候,她就通知了白泽。两只狐狸还在东山,白泽连忙带了黑目又请了朱厌一起过来。 羽山外鸱伯的青色妖力屏障时明时暗,里面原本阻挡魔物进出的结界已经破碎不堪,魔力强大的魔物渗透出结界,来到妖力屏障跟前,开始向外突破。 鸱伯虽然也是大洪水时代的大妖怪,妖力在五界都屈指可数,但羽山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魔物也不少,而且他已经一个人支撑着屏障数十年。 虽然不知道鸱伯为什么要以一己之力维持羽山的结界,防止魔物闯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风格,但是眼下并没有时间深究,必须要帮助他。 青色的妖力屏障在魔物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薄弱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淡淡青白色,隐隐有些裂纹。 若木问白泽,能不能找到鸱伯的下落?或许看看他出了什么事情便知道能怎么解决? 白泽看了眼这个须发俱白三尺长的老道士,心里跟长风描述的若木形象一下子便重合起来了,他朝青虫点点头,青虫派出许多条蛇循着鸱伯的妖力去寻找他的下落了。 朱厌想帮助都有心无力,她向来擅长的并不是这样强大妖力屏障的法术,她的优势都在实战的厮杀。 所以她便摆出阵仗,万一魔物突破了,她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正在东海巡海的龙三也看到了羽山山顶诡异的现象,青色的光茫中,许多黑气四处冲撞,眼看青色的光茫渐渐微弱下去,他连忙着人回去跟应龙通报。 未几,一条巨大的黑龙从东海中冲天而起,身上坐着一只八尾的狐狸,朝着羽山方向去了,龙三连忙跟了上去。 青虫的蛇儿们回来了,纷纷摇头,表示没有找到鸱伯的踪影。 青虫有些为难,对白泽说:“外面没有,怕是他在羽山里面。” 羽山的瘴气非常可怕,许多人对当时狌狌和花神的经历都还心有余悸。鸱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可以长期的呆在羽山,当然,从里面往外释放这个屏障,自然更强大。 为难之间,众人看着硕大的黑龙和八尾狐狸落地化为人形,两个老妖怪看起来比若木竟然还年轻上许多,也难怪人类要修仙。 “怕是不好。”爷爷一脸凝重:“怕是要出事。” 应龙也不说话,先加一层屏障再说,虽然难以持久,但总能撑上一阵子。 青虫召唤出羽山里潜伏的蛇,这一次他们出来,全都暴露了,便全都不能再回去,蝮蛇族对青虫的仇恨是食之后快,若是知道他们帮助了青虫,下场定然只会更惨。 这几条蛇带来了鸱伯的消息,他还在羽山顶上的屋子里,他曾经带着元昊居住的地方。白泽听到这个消息后,多问了一句:“那元昊是什么人?” 蛇嘶嘶的跟青虫说了许多话。青虫翻译过来便是:“一个生在羽山的凡人,如今已经离开不知去向。” 白泽又问:“离开的时候多大年纪?”若木看着他,心里佩服这个小妖怪的洞察力,却也不动声色。 得到答案之后,白泽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知道问题在这里,便可以开始想解决的办法了。 爷爷不高兴的说:“管他什么元昊不元昊,现在先要解决鸱伯的问题,不然羽山那些丑八怪都困不住了。” 白泽连忙点头:“爷爷说的是。” 应龙支撑着他的屏障,他的妖力是庄严的黑色,同样都是黑色,应龙的黑色端庄大气,带着王者的威严,羽山那些魔物的黑色却畏畏缩缩,见不得光。 不愧是龙族的王。 应龙不光是东海的王,四海里的龙族,都是他的后代,他是整个海洋的王,如同凤凰是整个鸟类的王一样,他们是神兽,而九尾狐却是妖族。 这便是爷爷一直觉得低人一等的地方了。 应龙的屏障渗透过鸱伯的屏障,将那些魔物压了回去,羽山的结界已经无法修补了,必须重新设一个新的结界,不然应龙就只好跟鸱伯一样,长年累月的在这里维持他的屏障了。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应龙无法分心,只用他强大的妖力将魔物们收缩再一个小的范围,让鸱伯能得以喘息。 然而,那青色的屏障竟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绿光,流星一般划过天际,消失在天空之中。 鸱伯死了,他燃尽全身妖力等到了应龙来帮助他,他没有让一只魔物逃出去,他在羽山顶上看到应龙的王气,便知道自己终于可以瞑目了。 长风,一定要好好的,以前都是我错了,如今,我来弥补,请你一定好好的,只要活过这一世,下一世,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 长风缓了缓心口的疼痛,也挣扎着,御剑朝羽山奔去。 他到的时候,已经天明了,应龙在支撑着黑色的妖气屏障,他所熟悉的青色妖气,已经不见了,他慌乱的拉着若木的手,若木摇摇头。 长风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以应龙的神兽之力,维持这个屏障都破费力气,真不知道是什给鸱伯力量坚持了这几十年。 长风失魂落魄的,他在责怪自己,他知道鸱伯在做什么,他路过羽山的时候也发过誓言,要尽早找到替代鸱伯的办法把他救出去。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尽力? 他都在做些什么?修练,积攒功德,为了飞升,为了仙子。他忘记了在羽山苦苦支撑的鸱伯,而鸱伯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啊。 长风狠狠的打了自己俩耳光,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若木理解他心里的自责和愧疚,蹲下来拍拍他的后背:“他并没有怪你,他甚至不想你有什么牵连,你能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平平安安去转世,他便求仁得仁了。” “你若是为了他牵连到这事中来,只怕他才真的死不瞑目。”若木把长风扶起来:“好在应龙撑住了,我们先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吧。” 第五十八章 你们都错了,出身最重要 事情总是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一个小小的变故便能引发巨大的后果。 在大家都松下一口气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从东海方向有一个红色的身影迅疾的飞来,速度之快让大家都没有来得及防备。 那红色身影碰巧,狠狠的,撞上了正在支撑屏障的应龙,应龙全神贯注的支撑着屏障,后背大开,众人都关注于羽山的动静,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后面迅驰飞来的身影。 应龙的屏障一松动,许多魔物便趁机四散逃了出来。 周围众人大惊,那身影没头没尾撞到应龙后,行动稍缓了下来,他的双眼已经无迹可寻,隐藏在了一团红雾之中,他跟青丘九尾狐一样,也是九尾狐形,不同的是它的爪子类虎。 白泽诧异的说:“这不是凫丽山的蠪侄吗?白芷和涂山去东山处理它,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而且,这家伙不是应该九头吗?怎么只剩下一颗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如果涂山和白芷在,应该能应上一二。 此刻谁又知道哪里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呢?总之,蠪侄这个家伙变成了红瞳单头的九尾狐没头没尾的撞到了应龙后,它一头扎进了羽山,他笼罩在头上的诡异红雾散开来,消融在羽山的瘴气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大家措手不及,应龙回过神来,稳住了他的屏障,然而却也为时已晚,诺大的羽山,大半魔物都逃了出去。 朱厌第一时间追了上去,大开杀戒,杀死魔物不计其数,但这些都是有了形体的,那些没有形体的魔物,都烟消云散不知道影遁到哪里去了。 若木也长风也在回过神来之后开始驱除魔物,他们的驱魔咒相当厉害,均是咒到魔除。 饶是如此,也已经酿成了大祸,许多没有实体的魔物已经不知去向,无迹可寻,眼看人间将乱,白泽连忙去请鹊山山神,那个胆小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有出面,自从青丘开始主动承担妖界重任之后,他更是乐得清闲,时常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几年不见踪影。 果然又是不在神位,他一拍头,又去找南山二系的山神,他跟鹊山山神一样,都是龙和鸟,鹊山山神鸟身龙首,而柜山山神则是龙身而鸟首,大抵是因为靠近东海的缘故。 这位山神虽然比鹊山山神略微尽职尽责一点点,但是因着青丘日渐壮大,他非常乐得清闲。不过羽山本就是他的山系中的一座,虽变成了魔界,也是他要监管的范围,如今大变已经发生,容不得他再偷懒。 他听完之后第一时间去天界汇报去了。 羽山也向来都是天帝日常担忧的一个地方,如今女娲娘娘的结界被损坏,魔物四散,天界必须做些什么。 天帝嘱咐老君带着上古祥云如意去了。这个祥云如意,是黄帝爷爷亲自取了峚山玉荣,种于钟山之阳,数千万年才长成的灵玉雕琢而成,鬼神皆畏之敬之,魔物更是不敢靠近。 老君带着如意下到羽山,朱厌还在追杀那些魔物,若木和长风也还在努力的驱魔,应龙还在全力支撑着屏障。 老君用祥云如意在羽山周围种下结界,金色的结界从地下钻出,将羽山团团围住,在顶上收住,变成一个金色的穹顶。 然后老君把结界的本体上古祥云玉如意交给了应龙,托付他带回东海去保管,若是如意不碎,这结界也会好好的,任谁也破不了,上古的神力,无比强大。 柜山的山神没有能够跟老君一起回来,他没有尽到职责,让羽山酿成大祸,被天帝责罚关了起来。他更加不敢说是因为鸱伯给他无数美酒,让他尽情享用,鸱伯愿意帮他看着羽山,只要他不上报元昊的去向。 他要是知道会这样,他一樽酒也不敢收的,当时想着不过是一个小娃娃,还不是魔物,离开便离开了,有什么打紧,如今想来,鸱伯害我!柜山山神懊恼的想。 只不过如今鸱伯已经烟消云散,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老君见到长风,心里便升起一瞬间的忐忑,问旁边的应龙:“这位是谁?” 应龙摇摇头:“只听说是昆仑的道士,灵力十分了得,飞升指日可待。” 老君若有所思的说:“怕是飞升不了了。” 应龙沉默了一下,说:“长风是长风,跟任何人都不相干。他如今好得很。” 老君笑笑,没说话。 爷爷向来不喜欢天界的神仙,听了他们的对话更是面露嫌弃。 老君召过若木,不管旁人如何机缘巧合飞升,但是修仙的名门才是飞升的主力,仙人们向来还是喜欢修仙门派的,一惯的好用。 “如今魔物四散,你昆仑一脉便要担起驱魔重任了。”老君说:“若有难以驱除的魔物,大可以找昆仑山神上来通报。” 若木领了命,带着长风见过老君,长风虽然头发花白,但灵力充沛,却是一眼便知分晓,而且他的功德深厚,也让他看起来福泽颇深,只一点,老君便知他此世飞升无望,这一点,他知道,应龙知道,青丘老狐狸也知道。 可是若木不知道,他以为他的担忧很合情理,殊不知,那只是冰山一角。 长风也不知道在老君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便于飞升无缘,无论他多努力,多幸运,都不行。老君也替他惋惜,也同意应龙说的,他如今,好得很。 那也于事无补。 老君封印了羽山,设好了结界,跟应龙交代好如意之后,回天界复命去了,花神站在帝后身后侍奉,听见老君说起羽山的变故,说青丘众妖和应龙的努力,也说昆仑前去驱魔,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紧张,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终于有了他们的消息,这阵子天后娘娘着小仙娥跟着她,寸步不离,也不告诉她下面的消息,她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彩霞织锦娟子,担忧又紧张。 老君最后说,安排了昆仑众人担当驱魔一事,仙子又担心长风会不会太辛苦。 天帝听了,点点头:“这是大功德,他们做完此事,论功行赏,该飞升的,给机缘吧,上次老君提起他们的师父,是不是功德圆满了?” 听到天帝说起这个,花神心里如同擂鼓一般,若是长风驱魔功绩可佳,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能飞升了呢? 花神满心期待,对长风她是放心的,他的灵力又足,道行也高,这种事情难不倒他。 老君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看看周遭一殿的神仙,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事儿算是天帝的逆鳞,不能当众讨论的,回头得找个时间单独面见天帝才行。 这个事情中,最得到了乐趣的便要数朱厌了,为了战斗存在的大妖怪,但是因为她不会除魔,所以她只能追杀那些有了实体的魔物。 但是旁人不知道,凡人遇见了几次,便说有个白首赤足的猿妖,在四处杀人,又有那些无形的付了身的魔物作祟,添油加醋推波助澜,一时间,这个白首赤足的妖怪在各地都引发了恐慌,各地的官府为了安抚众人,也不得不着人加紧巡查。 再后来便有些人开始打着朱厌的名号犯事了。 风声鹤唳,朱厌顿时变成了人间闻风丧胆的嗜血大妖怪,许多诛妖猎人闻风而至,开始追杀朱厌,起初朱厌还解释解释,后来发现这些人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而是只想取了朱厌性命去领赏,她下手也便不容情了。 矛盾越发的激化了,朱厌跟那群诛妖猎人几乎变成了死敌。 文贝知道自己这位妖怪师父的脾性,必然不会无端端的屠杀凡人的,他遣了皎皎回来问。这些年,文贝四处征战,所向披靡,国内经营得当,大荒南部的这些小国要么都被他征服,要么都主动率众来朝,如今也是一统南荒,称皇帝了。 因为他清楚朱厌的为人,所以采取了很多得当的应对,他的国内比起别的地方,动荡更小一些。皎皎回去找青萝问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带着青萝一同来到了南楚国。 青萝最擅长的便是辨识魔物,有她相助,南楚便多了一份保障。文贝关闭了边界,也令各地戒严,严格盘查往来的人,又托青萝从昆仑取来了洗髓池的水,用来鉴别已经附身了的魔物。 因而南楚国便成了整个大荒最安全的地方,许多人也涌到南楚边界,无奈文贝严守边界不令一人出入,让皎皎带了一些有些能耐的修行者,在南楚边界之外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城池,收容这些想要涌入南楚的人。 这里面藏着不少的魔物,必须摘除干净了,才能放心。 诛妖猎人们这才听说了事情的原委,知道自己跟朱厌那梁子结得着实不值得,无不摩拳擦掌要打个痛快,他们四处游荡,四处驱魔。 但他们中,良莠不齐,也有心黑的,趁机讹诈,有些颇有些身家的,被坏心的猎人盯上,非说是魔物,要给出大批钱财才给驱除。 那也只能给,不然转脸就可能被旁人杀掉了,毕竟有个魔物在身边,实在太危险。 长空接到若木的信,也第一时间遣了昆仑弟子下山驱魔,他们随身都带有洗髓池的水,所以虽然没有青萝那样辨人识心的能耐,至少也不会误伤了。 只有那一个面上有疤的猎人,追杀朱厌追杀成瘾,即便事情已经大白,还是非要追着朱厌杀个高下。 第五十九章 柳絮过敏很烦妖以及中山国主的退场 人间纷纷扬扬乱成了一团,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诛妖猎人和修行道人们你来我往,跟魔物此消彼长,好不热闹。 反观青丘,送走了昆仑师徒和应龙祖孙后意外的回归了平静,只是这平静在纷乱的世间有许多的不安心和不踏实。 妖界有朱厌和俩狐狸的结界,外人进来不易,魔物向来也不大愿意招惹青丘这些妖怪,虽说他们是一惯喜欢过自己的日子,不过外人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手软,而且大多不是善茬。 魔物也不傻,控制一个凡人的躯体可比控制妖怪容易太多了,而且,人间更为广阔,选择何其的多。 所以青丘冷清了许多,人间越是混乱,白泽便越是让黑目加紧了对妖界众妖的约束,没什么必要的事情,不得踏出青丘半步。 若是有歹心的,趁乱想惹是生非的,全都要接受处罚,最严重的,会被取出内丹,散掉一身妖力,变回原形,永远不能继续修练。 不过青丘的妖怪,大多都是来青丘求庇护的,所以一向也不难管理便是。 大家都在观望羽山和人间,不想最近青丘出了一个谁都嫌弃的妖怪。 英水河畔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飘来一团小小的柳絮,落在英水河畔生了根,初时,大家谁都没有注意,也没有在意这一棵小小的嫩芽,青丘通常都是包容的。 后来这一棵小小的柳芽长成了小小的柳树,开始播撒种子,因为数量不多,大家也都不在意,一颗颗小小的垂柳,倒是挺别致的,赤儒有时候也喜欢跳起来去够垂下来的柳叶。 年复一年,年岁悠久的妖怪没有发现的时候,柳树们已经在英水河沿岸长成了一排,长长的一排,初春的时候,嫩嫩的鹅黄柳尖如同一团一团淡淡黄色的烟雾笼罩在英水河两岸,及其好看。 可是等到桃花开得时候,柳树们也开始播撒种子了,这一年,开始,青丘众位大小妖怪们开始觉得以往觉得如同飘雪一样美丽的柳絮,数量多了,也是十分要命的。 能化形的动物们必然都是敏感的,不然也不能感应到灵气,吸收为己所用,敏感的动物们,往往也容易过敏,尤其是化了形之后,没有皮毛遮挡,虽开始学着凡人穿衣戴帽,可是这柳絮无孔不入的,全然徒劳。 如每年的花粉期一样,过敏大赛每年一度的开始了。 往常因为柳树都没有化形的,所以大家就算不满也就是跑到白泽那里问问说能不能把柳树都挖走。 可是因着却沿岸的柳树们已经成为了青丘一景,对柳树的处理也变成了两派,不过敏的妖力已经相当高的可以在柳絮季节给自己一个防护,安安心心看漫天飘雪的,都不赞成移走。 中间那些妖力不够,又异常敏感的妖怪们,只能找白泽主持公道了。 不幸得很,白泽也是那种妖力不高,却又容易过敏的类型。他以前嘲笑涂山的花粉症,如今人家涂山已经成为了大妖怪,他却开始受柳絮的困扰,白泽私心也很想把这些柳树统统挖走。 可是更不幸得是,这一年,最初的那一棵柳树,人家化形了。 作为土生土长,在青丘的时间长过大部分的妖怪的土着,似乎没有人有理由请他搬家。白泽捏着鼻子让柳精入了妖簿。 原本就不堪其扰的白泽只好让过敏的大家少去英水河畔,也给了一些药物缓解红肿奇痒的困扰。 可是柳精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一团云雾般的柳絮,这便难办了。 大家纷纷来找白泽告状,明明柳树已经在英水河成灾了,现在她满青丘跑,怎么的?是想把青丘变成柳树林? 白泽也意识到这个大大的不妥,他找到柳精,强令她不得将柳絮播撒到英水河岸以外的地方,并且不得用妖力帮助柳絮的落地生根,其他的顺气自然,她的子子孙孙就算要把英水河两岸一直长满,他也不管。 柳精一肚子的宏图大业被白泽生生掐断,坐在英水河边流眼泪一遍哭一边在举手投足间从身上飞出无数的柳絮。 白泽暗暗找了桃妖爷爷的后代,那群小桃儿深受启发,这么些年来,他们紧紧守着桃妖爷爷的本体,简直是太没有出息了,于是,在白泽的暗示也默许下,他们开始沿着柳精的柳树带,在英水河跟青丘中间带开始潜过去许多桃核儿,预备来年生根发芽,跟柳树们来场关于繁殖的大竞赛。 妖怪们听说了后都乐见其成,许多妖怪摩拳擦掌,就等着今年桃儿成熟了多吃一些,把核儿全部扔到那边去。 白咎也是木精一族,对于柳絮触发的这场繁殖战争,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作为白咎的代表,她是不是也应该在青丘留下一片林地。 原以为青丘爷爷要留下来一起防卫魔界入侵的,没想到他跟着应龙又回了东海,美其名曰去看看如意是否安置妥当,这个任务很重要,青丘不会有大的问题,看好门就好。 白泽腹诽这位老爷爷很多遍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老人家说得对。只要魔族不来招惹,青丘完全不会趟入这滩浑水的。 只有青萝,被皎皎拉去了南楚,主持清理魔物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黑目自从成亲那么多年,还没有离开过青萝三五日,这一次着实让他思念的紧。 又因为白泽不许妖族随意出入青丘,作为把守着青丘门户的狼族头领,他自然不好坏了规矩。心里对羽山边诸多抱怨。 若木和长风回到了昆仑,长空早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把弟子们都遣下山除魔去了。长风把若木送回栖凰峰,也下山去了,这是他的果,他比别人都更加的责无旁贷。 若木知道他心里的苦楚,也是心疼,只好安慰他:“祸兮,福之所倚,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长风点点头,郑重的给若木磕头才离开。 南楚日渐势大,又有青萝主持,众人都去了其他的地方除魔卫道。 有形体的那些魔物,因为已经跟实体融在了一起,长相怪异、凶恶,残忍暴戾,连凡人都容易分辨,昆仑的弟子们下了山,也是先寻找这些特征分明的魔物降伏。 但是有许多魔物,平日里就是没有实体的,也不屑找个身体来拖累自己,一直都是以一团黑烟的形式存在,日出便找了地方潜伏,日落了便趁着黑夜出来活动,这样的魔物,最难处理,他们消散在空气中,处处皆可藏身,只有降魔咒下,才会真正的消亡。 这些魔物,都非常难以追踪。 中山国的国主,给南楚去了一封信,说自己愿意举国归降,求南楚庇护。 文贝看到信,两下撕掉,让人回了两句干巴巴的话:是我的,我自己来取,不是我的,我便打下来。 中山国主已经年迈了,朱厌给他服下的蓇蓉花让他此生都没有机会再有后代,他知道朱厌不会骗他,可是他的宫中却接二连三的有喜事,他既不能说明白,但却面上无光,这些事情,如是邱娘知道了,她又该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自己了吧。 他把那些便宜儿女都打发了,远远的赶走了,如今中山国后宫一个人都没有,他一个人守着诺大的宫殿度日。 群臣皆以为他已经疯了,然后他又不顾众臣反对抗议死谏,非要向远在南方的南楚国归降,激化了君臣的矛盾,他才说,南楚国那个,是邱妃的儿子,他送去修仙的那个。 众人皆已经忘记了那个给他们做出多大的贡献和牺牲的邱娘,有人提醒才想起来所谓的邱妃就是他们人人喊打的妖妃。 如今,她的儿子一手建立了南楚。 他们都知道南楚是南方第一大的国家,那是一个传奇的君主,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城之主,短短十年时间从弹丸之地的招摇城发迹,一统南荒,如今虎视眈眈,厉兵秣马,意图北上了。 一时间,殿上众臣们便又喜又忧了,喜的是后来的朝臣,因为没有跟邱妃有过交集,没有作出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都希望能跟南楚建立往来,有个靠山。 毕竟如今的中山国早已今非昔比,勉力维持国土完整都困难。 可是那些跟邱妃同朝为官的大臣们,全都没有少攻击邱妃,或多或少而已,妖妃的称号也是他们叫出来的,还有诸多檄文,字字诛心。 他们没有勇气面对南楚王的诘责,也没有信心南楚王会放过他们,毕竟妖妃的死,他们心知肚明,而且,中山国主为什么把他们的子女和孩子送走,他们更是心知肚明。 所以殿上诸公分为了两派,吵吵嚷嚷互不相让,中山国主高坐君位,看的腻了,悄然离开了大殿。 南楚传回来的话很清楚,他也无言以对,也罢,不如由他自己去闯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如往日那般强健,已经等不到再见他一眼了,那天夜里的月光明亮,他从中看到了邱娘的笑容,多好呀,那些日子。 中山国主,薨。 第六十章 好心也能办坏事,方向错了怎么努力都不对 这许多变故发生的时候,妖界的两只狐狸还在东山中打转。 东山四山系皆狭长,从北到南仿佛经历了冬夏两季,北至北海,寒风呼啸,冰雪覆盖,经久不化,南至东海,整个半岛都被温暖的海洋包围着,虽然气候比不上青丘四季如夏,但是经历过北号山的寒冬之后,他们已经非常满意了。 东山的妖怪不多,所以俩狐狸打算一次性将剩下这些妖怪们都清理一遍免得还要来第三次。 凫丽山所在的二系算是最长的山系,山峰也算是整个东山山系中最多的。 但是总的来说整个东山系都并不算是山脉很多的地方,因而更加适合凡人生活,实在不比神仙们青睐的西山系,山峰延绵不绝,高耸入云,气象恢弘,与天相接。 东山尤其是南部的山峰,都像是为了凡人造化的,并不险峻,易于攀爬,而且颇有些矿石金玉水玉。 东山二系一共十七座山峰,从北至南六千六百里四十,水系十分发达,也是因为被海洋包裹的缘故,常年雨水丰沛,气候湿润,所以全然不会有缺水的困难,反而台风肆虐,也是常常伤人无数。 加上蠪侄在内,一共九个已经化形或者半化形了的妖怪,以往因为蠪侄尤其是红瞳蠪侄十分凶恶,他们向来都迫于形势以他为首,如今青丘狐狸赶走了蠪侄,另外八只妖怪听到动静,除了蟞鱼是水里游的,暂时上不了岸,其他的,都来了凫丽山一探究竟。 看到仍然是两只九尾狐,众妖怪心里都嘀咕起来,怎么看起来跟蠪侄差不多,除了头颅少一些,一样还是九尾狐身,狐狸家族内斗么? 白芷还在为被蠪侄算计利用而恼怒,看到二系的妖怪们前来围观,态度不明,也不得不暂时调整一下,先把眼前的处理了,红瞳蠪侄只能放一放了,这妖簿上,蠪侄肯定是除名了,以他离开时候的状态,怕是会堕魔。 东三二系这些妖怪,九个中倒有三个是狐身,白芷都怀疑大洪水之前,他们是不是一家。 其中一个狐身有翼的妖怪,怯怯上前问了一句:“你们把蠪侄怎么样了?” 白芷和涂山的脚边上,散落着蠪侄的八颗头。 白芷随意将其中一颗踢了过来:“他逃走了,还没死,剩下一颗。” 那小妖怪又问:“可是剩下红瞳那颗?” 涂山看了看他,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这群妖怪窃窃私语了一番,另外一个狐身鱼翼,看起来跟前面的妖怪是兄弟的小妖怪说:“蠪侄九头,就这颗最凶恶最狡猾最残暴,总是欺负我们的就是那颗头。” “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小妖怪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表达自己的担忧。 “以往九颗头的时候,有的头总会有些善良的时候。”一只鸳鸯人足的鸟说。 “有时候他们意见相左,蠪侄的身体便不知道该听谁的,总是无法动弹,我们便趁机逃跑,如今可好,万一他回来,我们可就跑不掉了。” 大家说得越来越担忧,白芷算是明白了,他们不是来打架,而是担心蠪侄回来复仇。 涂山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白芷便取出妖簿,将青丘受女娲娘娘指派要统一约束,照拂妖界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也说有愿意到青丘生活的,可以住过去,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住在自己的山里,不过要在青丘妖簿上留名。 日后遵守妖界的约定,接受青丘的保护。 小妖怪们又是一番窃窃私语,最后有个马身羊目的妖怪被推出来问:“前几月,北号山的两个妖怪听说也是被青丘处死了,是不是你们俩?” 白芷点点头。 小妖怪们互相看了看,说:“我们愿意入青丘妖簿,但是蠪侄若是回来,你们可得救我们。” 白芷点头:“这个自然。” 于是,小妖怪们在东山山系的妖簿上,滴入自己的鲜血。 有空桑山的軨軨,长得像牛却有一身老虎的花纹,容易被猎人追杀,却无法反抗,着实悲惨。 馀峨山的犰狳,鸱目蛇尾,长得像兔子却有鸟的嘴巴,也是被猎人追杀猎取皮毛的小可怜见,每次见到猎人走过来,它便倒地装死,再趁其不备伺机逃走,屡屡得逞。 狐身鱼翼的那个小妖怪,叫做朱孺,来耿山;而狐身有翼的那个,来自姑逢山,叫做獙獙,向来是东山中关系最亲密的两只。 马身羊目的那个,叫做莜莜,虽然名字看着好看,却实打实是个莽汉,原形四角牛尾,说话跟吵架一般,来自砧山。 最后还有两只鸟,一个是絜钩,一个是鵹鹕,都是毫无战力的小妖怪,也都跟着大家一起到青丘寻求庇护。 白芷成就达成的快感,按说东山二系从此便算在青丘版图之中了,她却只感觉到责任又重了,涂山知晓她的心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鼓励她,白芷心里一暖,觉得又有了力量,不管多难,总是他们俩一起的。 负责考核飞升的禄存星君最近很忙碌,因为羽山众魔物四散的缘故,修仙众弟子和众多诛妖猎人最近功德累计的颇为状况。 常常是不经意间他案上的册子就悄然堆高了,他都不及处理,但是中间那个堆高速度最块的却不容忽视。 那个道士叫长风。 禄存星君实在太忙碌了,以至于他许多天没有碰见老君,所以有些事情他还不知道。 长风日以继夜的驱魔,救人,他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去相思,他将羽山这件事情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总是自己没有做好,才白白送了鸱伯的性命,他没有立场和理由无视这些事情而只想着自己的儿女私情,一门心思飞升。 所以世事弄人,他完全放弃之后,反而功德早就远远超过了位列仙班的条件,禄存星君在考虑如何给他创造一个机缘。 所以,诸君请思量,很多看上去的机缘,可真未必就是巧合了。 总之,禄存星君按照规程,按照要求,给予修仙门派中德行出众,灵力高强,功德累累的一位道长一个飞升的机缘,应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化身成为一个疫病缠身,奄奄一息的乞丐,躺在长风必经之地,若是长风通过了这个考验,便可以飞升入仙界,位列仙班了。 长风自然是不会让他失望的,这样简单的测试,禄存星君实在是一个非常厚道又好心的仙人。 长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老乞丐不过是他日常行善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他将老乞丐带到平日安置病患的暂时居所,照料他,医治他,并不曾因为他是乞丐便有半分的不假辞色。 十天半个月之后,老乞丐病好了便悄然离开,长风未曾注意到,毕竟他有许多的病患需要医治,魔物横行的这些时日,许多无辜的人要么受伤,要么莫名疫病肆虐,忙的昆仑弟子们如同陀螺一般。 稍晚些时候,禄存星君将考验的结果和长风的功绩一并上达天听,天帝原本首肯,这样努力又善良的修仙者,如果不能飞升,岂不是令天下人寒心! 可是老君在听到长风名字的时候,明显脸色大变,他还没有来得及跟天帝单独谈话,于是他再天帝做最后准许之前打断了谈话,两位仙人传音几句之后天帝脸色大变,怒斥禄存星君,身世背景一概不察,既然这考核的事情他做不好,便回去好生闭门思过吧,让文曲星君暂代职责便是。 老君同情的看着一脸懵懂的禄存星君,心里默默的为他捏了一把汗,好在自己及时阻止了他,不然他这仙途,怕是到此结束了,虽然是不会逐出仙籍,可是这扔到哪个海岛上去做散仙永远不得回天庭这个可不是没有先例的。 原本是事情都有定论了,禄存星君也受了罚,眼看这事情就这么了了,那个倒霉的长风此生应是与神仙无缘了,其实要说这样也不错,安安稳稳过完一世,这一生功德深厚,来世必然安康喜乐,富足一生。 可是花神却不依了,她等了那么久才有了长风的消息,天帝一句不行便把禄存星君又打发回去闭门思过了,那她岂不是再也见不到长风了?再拖下去,只怕长风转世就完全忘记她了。 于是她不顾还在被帝后惩罚,站出来说:“这不公平,这么努力的道长不能飞升,岂非让天下人寒心!” 天帝脸色黑到一众仙人都胆战心惊,老君恨不得给花神一个哑言咒让她闭嘴,愚蠢!老君心里暗说。 天后斥责她:“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别忘了你惩罚还没结束。” 花神倔强的说:“这就是不公平,不平之事,便要说。” 她在老君眼中已经是死仙一个了。 天帝冷笑:“不公平?你一个小小的花神,在这大殿之上大谈公平?” 一众仙人垂首不语,搞不清楚事情缘由的禄存星君虽然也心有不平,但是也乖巧的不发一言。 天后气得斥责她:“你不过是本宫殿前的一株花,看来是太过宠爱与你,养得你如此刁钻,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几个女儿,哪个有你这样刁蛮成性的?!” 花神跪下,却不肯低头,她怕她低了头,此生此世再也别想见到长风。 第六十一章 长风的秘密以及这就是你要的公平 后来过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之后,花神姑娘才肯承认自己当时的努力完全用错了方向,年轻单纯蠢笨如她以为据理力争便能一往无前达成所愿,简直幼稚天真得可笑,那么多悲剧,那么多生命,都是她那一句“这不公平”开始的。 她才是一切事情的起点,罪人!所有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她遭遇的苦难都是自找,丝毫不敢有半句怨言! 那天在大殿之上,天后严厉的斥责了她,说她恃宠生骄,刁蛮成性,简直是自己宠坏了她,把她关了起来,可是她还一路大喊这不公平,看看多么可笑,她在要求公平! 天帝震怒,把她带了回来,冷笑着说:“你以为你就真的认识他吗?你以为他是谁?昆仑风流倜傥的小师叔?俊朗帅气的长风道长?” “他入昆仑之前你可知道他是何身份?在何处生活?”天帝冷冷的说。 老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个告密者的身份让他如坐针毡。 花神梗着脖子倔强的说:“他在哪里,是何人,有和关系?他如今可做过一件错事?可曾伤害任何一个人?” 天后不忍,这么多年她把绛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感情毕竟深厚,于是她一直给她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花神那一天却为了给长风据理力争,硬是借了一身虎胆,顶撞了天帝。 天帝命老君递给她一面水玉打磨成的镜子,让她自己看。 “这便是镜花水月,你且好好看看,你认识的长风到底是谁!”天帝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镜子里面,流星一般的一团小小的光辉堕入黑暗笼罩着的羽山,然后传来婴儿呱呱落地的哭声。 尔后画面转成幼小圆润的元昊被鸱伯喂食各种魔物的魔力,妖怪的内丹,各种灵药,辅助他转化,他一个小小的孩童,呆呆的在一方同样小小的院子中看着天空无尽的黑暗,幼小的身影如此的孤独、寂寞,让花神心生怜悯,原来他小的时候那么可怜。 镜子中的小元昊渐渐长大,可是画面之中依旧只有那一方小小的院子。接着,镜面中出现了花神的仙髓,鸱伯要求元昊吃掉仙髓却被元昊藏了起来,众仙看到这里均把脸转向花神,她颇有些狼狈,作为仙子,仙髓都能被偷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再后来元昊把仙髓偷偷还给仙子,仙子带着狌狌离开羽山。众仙看向她,恍然大悟,花神假装没有看到众仙的申请。 到了最后元昊离开了羽山,到了昆仑,在洗髓池中,他变了容貌,再也不是那个羽山元! “你还认为他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天帝冷冷的问花神:“他这些过往,你可知道半分?”花神沉默,她暂时还没有办法接受长风就是元昊的事实,哪怕当初她曾经有过一丝的疑虑,也曾就此问过长风,他说没有,那便是没有。 如今面对镜花水月里面的事实,她无言以对。 可是,绛珠抬起头,满面泪珠儿:“陛下,可是他如今是好人,而且即便他出生在羽山,他也未曾做过伤害他人的事情啊!陛下可曾见他出过一次那院子?不管是谁养大了他,这过往也都说明,他只想让长风做好人!” 这话倒是不假,坏事都是鸱伯做的,元昊确实清白得很。 花神哭着问:“难道就要因为他的出身,要否认他所有的努力吗?哪怕他未曾做过一件错事,哪怕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花神陪着长风经历了那一场洪水,长风做的那么多努力,救了那么多人,她一点一滴看在眼里。 老君默默的摇摇头,这位花仙子,确实还是太单纯,她越是这样苦苦相求,天帝越不会给长风活路,无论长风如何的努力,倘若他安心做个凡人,大约还不会有这一劫难,她还没有明白吗,长风的罪过在于他要飞升,他要成仙,他要跟花神在一起。 花神面对冷漠相对的诸神难免十分失望,宠她如女的天后也不曾为她说上一句话,她的心里生出怨怼:“做神仙做成这么冷漠,不通情理,还做神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生生世世如轮回受苦难,也好过这么冷心肠!” 天后怒斥:“我看你确实是神仙做腻了,做什么凡人,还是回去做你的花吧。” 绛珠知道自己说的话过了,她跪在天后面前,不肯起来,伏在地上说:“恳求娘娘打发珠儿入红尘轮回吧。” 天帝冷冷的说:“休说神仙冷漠,你且看着如今长风在人间颇得些拥戴,若是凡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会更残忍,你可愿意一试?” 花神从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苦楚,她去了青丘,去了昆仑,她没有见识过人世间的真相,天真的她相信着,凡人如此的爱戴长风,自然会愿意为了他求情的。 贪狼星君被指派去做这个事情,他心里同情长风和花神,但他只能接受。 老君是不愿意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老君从来不沾手。阳明贪狼君带着花神来到昆仑,天帝要让花神自己面对这个事情的真相。 老君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这蠢材,倒不如安安心心做一枝花儿,好过如今经历这些事。 阳明君乘着祥云落在在昆仑玉虚峰大殿门口,这么多年来没有仙人降临了,长空自然是欢喜异常,他以为这是上天对他们昆仑的褒奖。 阳明君铁面不苟言笑:“接天帝令,特来考校昆仑长风飞升一事。” 大殿之上稀稀拉拉站在几个弟子,因为其他的人都下山除魔去了。他们听说长风师叔可以飞升了,都特别替他开心,长空虽然有些小小的怨言,可是都不是大事,长风此刻不在昆仑,山下还有魔物未除,长空急忙遣人四下去找他。 只有若木听了此事,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大约要坏事,这么久没有听说谁飞升还要劳动上天遣使下来考校的。 昆仑山脚的人们听说长风道长要飞升了,也都非常开心,涌到昆仑山脚一看究竟,能看一眼阳明君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呢。 又听说还有天界负责掌管天下花草的花神仙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便有更多的人蜂拥而至了。 长风听说花神也来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奔回了昆仑,飞升不飞升,与他而言已经不再是必须的事情了,可是,这么多年的等待,从风华正茂的年纪等到如今华发丛生,能再见到她一面,让他如何不激动。 昆仑大殿前,长风御剑落下,绛珠看着他的身影,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涟涟洒落一地,在玉虚峰顶上巨石铺就的地面上,开出曼妙的花来。 长风更是多年未曾见到仙子,连入梦都不曾,这么多年他忍受着蚀骨的相思,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以至于早早花白了头发,他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儿的时候,哽咽得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身旁的阳明君被彻底得无视了,他不得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提醒一下长风他的存在。 可是此刻两人的眼里哪里能容得下其他的人! 无论是谁都不行! 仙子抚摸着长风的鬓角,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朦胧。她容颜未变,可是长风早已韶华逝去,花白满头。 阳明君终于尴尬的打断了两人的团聚,上面还有许多双眼睛看着呢,他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今有昆仑长风,功德圆满,飞升在望,天帝命我特来考校一番。” 长风紧张得握紧了拳头,花神把手伸进他握紧的拳头之中,轻轻的给他放松,长风缓缓放松下来,既来之,则安之,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要跟花神在一起,这便是早晚都要面对的。 “长风,天帝让本君问你,在进入昆仑之前,你人在何处?以何为生?如何进得昆仑,入得若木门下?”阳明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一个是长风愿意回答的。 若木也来了,他对长风说:“若是不愿意回答,不回答也罢,飞升不飞升,有何要紧的?”敏感如若木早就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对劲,他不能让长风冒这个险。 长风看着身旁的仙子,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内心深处升起,他大声的回答:“有何不敢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我长风行得正坐得直,自入昆仑至今从未有过半分差错,有何不敢说!” 他想了想,从第一个问题回答:“贫道长风,生于羽山。” 这句话一出,与外围围观的凡人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昆仑的弟子已经如同被扔下了一个爆竹,开始炸开来,议论纷纷。 听说天界遣了贪狼君下来昆仑,附近的弟子们纷纷赶了回来,人已经聚集了很多,不复开始的空旷情形了。 他们最近都在人间驱魔,跟魔物之间的较量互有伤亡,因此他们对羽山充满了仇恨,此刻听到长风说出生于羽山,难免生出些疑惑和讨论。 芾玉不忿,高声说:“师叔出生于羽山,那又如何?你们议论纷纷的,请问你们谁降的魔物有师叔的多?” 大家安静了。长空看了一眼芾玉,心里不满他为长风出头。 长风看了一眼下面的小道士们,接着说:“本名元昊,长于羽山,后入师父门下,不知有何不妥?”他反问阳明君。 贪狼君并不回答,他只负责问天帝让他问的话:“天帝让我问你,你在羽山,以何为生?这么些年,鸱龟都给你吃了些什么?” 长风有些迟疑,那时他虽年幼,但现在回想,总是觉得那些都是难以启齿的东西,但是他还是说:“鸱伯有时候会给我吃一下妖和魔物的内丹,以及一些调和的灵药。” 上天遣使来问,自然是知道的,这个只能说实话。 这一句话一出口,众弟子更又是议论纷纷,长风灵力在昆仑屈指可数,众人见他刻苦修练并不曾有所非议,只道他既有天赋,又兼修炼刻苦,十分钦佩,如今长风在众人面前说出这往事,实在令人生疑。 若木毕竟是年岁够久,他知道天使来的目的,他们是要当众毁了长风。 于是若木站了出来,主动对阳明君说:“星君,长风是老道收的徒弟,他这些往事老道都知道。他那是不过十来岁的光景,什么都不懂,而且从未踏出过羽山顶上院子一步,没有见过一个魔物,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贪狼君并不理若木,他只负责把天帝让他问的问题一个一个问完,至于如何回答,回答的是否满意,他并不理会,旁人的回答就更加的不重要了。 长风在昆仑素有声望,自入昆仑变成大家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好的好好小师叔,到后来灵力法力修行全都超过了长空,却从不吝啬指点诸多师侄的厉害长风,一直都为大家喜爱和尊敬。 所以诸多弟子虽然议论纷纷,但是却没有任何人出来质疑,这些问题,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大家虽然有些疑惑和不解,但是于长风素来的感情却战胜了这些疑惑。 绛珠仙子看大家虽然有些议论,但总体却还是维护长风的,尤其是若木,更是把引他入昆仑一事揽在自己身上。 阳明君又问:“天帝让我问你,是否知道鸱龟是何人?” 长风坚定的说:“鸱伯是将我从小养大的恩人,是我父亲一般存在的人。” 阳明君摇头:“鸱龟是人?是妖?是魔?” 长风说:“鸱伯是妖,但这不重要。” 作为一个出生在魔界,由妖怪养大,以妖和魔的内丹为食,长到十来岁,走了门路入了昆仑,洗髓池洗掉一身魔气,便摇身一变成为了跟昆仑现任掌门同辈的师弟,如今更是要飞升,作为天界的诸多神仙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阳明君问:“诸位皆以为长风道长可以飞升吗?哪怕他出生在魔界,吃着魔物长大?” 众弟子议论纷纷,芾玉又一次站了出来:“师叔出身在哪里,怎么长大,伤害了谁吗?我只知道师叔自入昆仑,从未做过一次错事,规行矩步,行事无可指摘,救助苍生身先我们弟子。 “昆仑山脚的昆仑城,招摇山下的招摇镇,都是托了师叔的庇护才有了今天,要是没有师叔,他们早就饿死病死累死了,哪里还有今天这么逍遥的生活!你问我们同意不同意?谁不同意的站出来我倒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同意。” 长风听了芾玉这段话,难免热泪盈眶,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大家不是没有看到的,上天如今要刁难他,就算最后没有成功,有芾玉这番话,他也满足了,他眼中含泪看着大家,十分感动。 第六十二章 层层揭开的面纱和人们所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 众弟子听了芾玉的话,也是深以为然,纷纷附和,长空心里莫名添了几分不畅快,他虽也觉得长风这些年无可指摘,但是他这个支撑着昆仑大业的掌门,好像莫名其妙的被忽视了?长空默默的站在一边,心想看我怎么收拾你。 芾玉这番话传到外围的围观人们中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他们都是受了长风救助才能在昆仑山下落脚的,如今长风飞升受阻,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助他一助,未来也好说给儿孙听。 于是他们在外围高呼长风的名字,声浪传来,阳明君略微不安的看了看天空。若木心知不妙,他们今日越是维护长风,怕是他的祸事越大,虽他还不清楚这祸事是从何而来,但是跟长风的出身必然脱不了干系,只怕跟他在羽山的经历也没有关系,长风转世之前,怕是有什么故事。 若木不想让事情走到那一步,便对贪狼君陪了笑脸:“星君你看,长风在昆仑和凡间素有声望,他也没有刻意寻求飞升,如今不过是功德深厚,入了上天的功德簿,但是他可以放弃,我们也需要他留在昆仑。” 他朝花神摇摇头,示意她闭嘴。 “长风并没有任何想要飞升的打算,我们昆仑如今也急需要他留下来,不如就此算了吧?也不用再考校了。”若木对众人挥手:“都散了吧。” 贪狼星君有片刻的停顿,不一会儿他领了新的指示,摇头拒绝:“既然长风道长的功德法力已经可以飞升,那就一次说个清楚吧,省的下一次再来一遍。” 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大殿面前的众人,有怜悯,有遗憾,若木坚持:“长风不会选择飞升的,天使请回吧。” 长风见若木如此坚持,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只有绛珠仙子,还在沉浸着众人对长风爱戴的喜悦中,觉得如果能飞升,他们团聚有望,对于若木说出这样的话非常诧异,她一脸惊讶的看着若木:“师父这是何意?” 若木对她摇摇头,这仙子虽然对长风一片赤诚,但看问题确实太片面了,不知迂回,实在过于单纯,她还想着这情形,天帝应该不能再阻止长风了吧,她憧憬着两人美好的重聚,所以听到若木说要放弃,她也十分意外。 贪狼君直视长风的眼睛,问:“长风道长,你有没有问过为何鸱龟要一直护着你?为何在把你送到昆仑之后要回到羽山,燃尽一身妖力灰飞烟灭彻底消亡在五界之中也要拖延上几十年给你时间成长?” “你为何时不时胸口疼痛?你梦里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情形?” 若木道长突然打断贪狼君的话:“星君,逝者已矣,虽说前世罪过今生偿还也不是没有,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让他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凡人可还行?” 长风似乎没有听到若木的话,看着贪狼君:“星君如何得知?” 贪狼君意味深长得看着他:“你可曾疑惑过为何你出生在羽山?你可曾疑惑过为何你没有父母,生下来便是鸱龟带着你?” 长风有些怔了,这是他的心魔,小的时候听无女说起外面的事情,说起人间,说起青丘,说起无女的孩子。 鸱伯从来不提他的父母,他自小没有关于父母的认知,但自从无女跟他说起关于人世间的种种,关于父母子女的种种之后,他心里何曾不疑惑?直到后来鸱伯恼怒处置了无女,他便不敢再问了,可是心里的疑惑却一直深深的困扰着他。 再后来,到了昆仑,各位师侄都有父母,虽然有的人父母已经离世,可是总归有父母,自己却一无所知。 这是他的心魔,鸱伯离世,他本以为无处可寻,如今这位星君这么说是知道他的身世么? 若木摇摇头,不好的预感让他警铃大响。 “望星君不吝解惑。”长风对贪狼君行礼求解答。 阳明君心里怜悯,便暗暗腹诽了几句把这任务推给他的老君,这个狡猾的老神仙,每次都让他做坏人,却不得不一幅冷清公事公办的神情将镜花水月递给了长风:“你自己看吧。” 仙子和若木长空都凑了过来。镜面里是紫黑色魔瘴汹涌的羽山,一层层拨开紫黑色的瘴气迷雾,他们看到了羽山之巅,那里还空无一物,羽山之巅戾气最重,寻常魔物不愿意也不敢靠近,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山巅附近蛇群游走。 山下魔瘴浓厚,山顶还残留一团乳白色的仙灵之气,山下魔物涌动,尖叫着,奔走着,声音刺耳,听起来就叫人绝望,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在一旁观看的众人都不寒而栗,这里并非地狱,却比更叫人绝望。 长风看着镜花水月,一动不动,这地方,他太熟悉了,可是眼前这一切,跟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关系! 紫黑色的魔瘴之气中穿出来几股黑色的气体,带着强大的怨念,不顾山巅的戾气,跟那团白色的灵气纠缠在一起,有时候灵气占了上风,有时候却又是黑色魔气明显更为强大。 但这怨念有源源不断的瘴气支援,那灵气却渐渐的后继乏力明显被压了下去,它不得已,将自己收缩收缩收缩成一块小小的灵石,那魔气却也跟着变化,凝成了一个太岁的模样将那灵石包裹在体内。 原本不过是一个雕像模样的东西,却好巧不巧,天上坠下来一团流星一般的光华,收到感召一般,直直没入了这太岁雕像体内。 那太岁便有了生命,挣扎着伸出手脚头颅,忽而睁开眼睛呱呱啼哭,竟然活了! 不一会儿,鸱伯的身影出现在了镜花水月里,他四处寻觅,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听到婴儿啼哭,他颇为奇怪的走过来观望,还嘀咕着:“这鬼地方居然会有婴儿!” 他疑惑的将这婴儿抱起来,脸上的疑惑更深,再三检查婴儿之后,他似乎确认了什么东西,大喜过望,他将那婴儿包裹好,试图离开羽山。 长风摇头,这不可能,谁都有父母,他怎么可能是这么来的?他不相信!可是镜花水月不会说谎,它只显示实际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长风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他内心中呼号着这一句,仙子握住了长风的手,发现一向温暖的长风此刻手凉如冰块,她用双手紧紧的包裹住长风的手,试图温暖他。 长风的目光无法移开,镜花水月内,鸱伯还在试图将婴儿带离,却发现那婴儿离开羽山之巅,羽山结界便弱了许多,回去之后,又变得强了,几番试探。 鸱伯颓然的坐在地上,他还弄不清楚什么原因,但是看起来这孩子跟羽山结界是一体的,他无法离开,或者,只要他离开,羽山这些魔物就会失去约束,离开羽山,为祸五界。 鸱伯下了决心,用妖力在羽山之巅又撑起一个结界,即便是身为大洪水时代的大妖怪,他也不能长期暴露在魔瘴之中,更何况如果怀中婴儿如果一直生活在魔瘴之气中,他的外形就会变成魔物一样的形状。 鸱伯有了主意,他要留下来,陪着婴儿长大。他修建房屋,降伏部分魔物为己所用,小婴儿一天天长大,鸱伯喂食他各种妖物内丹,喂食各种魔物,然后又带来许多灵药,帮助他驯服这些力量。 可是那孩子却表现不出一丝体内有这些力量存在的迹象,就好像吸收完之后便又随着呼吸离开了他的身体。 鸱伯虽然失望,却一直都没有放弃。 够了,不用再看下去了,长风捂住自己的眼睛,后面的事情,自己都知道,所以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连一个真正的人都算不上的怪物。 原本以为最多便是有了实体的魔物生下来的孽障,不想如今看来,竟然连孽障都算不上。 长风的指甲掐进了手掌,疼痛提醒他,他的身体是真的,他也会疼痛,会受伤;身旁的仙子提醒他,他的感觉也是真的,他会爱恋,会相思,可是却不是一个人! 贪狼君收起镜花水月:“你原本就是羽山结界跟魔物相争所化,结界为骨,魔气为肉,你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还妄图飞升吗?” 长风喃喃的自问:“我连人都算不上吗?” “星君此言差矣,青丘那么多妖,不也都是各种花木走兽所化,一样可以渡劫飞升,可见上天有好生之德,星君和诸位神君为何独独对长风道长如此苛刻?”青萝的声音响起,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也看到了后面的经过。 贪狼君正色:“长风的宿命,是留在羽山维持结界,阵压魔物,他却妄图离开,还改头换面意图蒙骗上天,此其罪一;鸱龟将他送至昆仑,自身却无法维持羽山结界还蛮不上报,此其罪二;羽山结界崩塌,魔物侵扰人间,死伤无数,皆因他而起,此其罪三。” “这三大罪在此,还如何飞升?”贪狼君质问。 长风摇摇头:“我早已不求飞升了,鸱伯离开后,我就已经放弃了。” 若木点头:“确实如此。” 这便是造化弄人,他一心飞升的时候,还没有遇到老君,若是那时候飞升上天,怎么处置便是他们天界的事情了,可是他先遇见了老君,再被禄存星君放入飞升的簿子里,不得不说这真真是天意弄人。 若木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事情云里雾里不清晰,而且星君似乎也没有说清楚的打算,他对贪狼君说:“既然如此,不飞升便是,长风也不会再做尝试,天使不知可有别的话交代。” 贪狼君看了一眼长风,有些难以开口,但是还是说:“天帝旨意,着,孽畜元昊,废除法力,永世不得修练,灵石取出,归于羽山,重建魔界结界。” 众人都还在琢磨着惩罚是不是过重,绛珠却惊呼起来:“那可不行!” 灵石如今是长风的骨,要取出灵石,不是要长风性命吗? 贪狼君看了看绛珠,怜悯的想,这便是你要来的公平啊。 这一会儿的功夫,受人尊敬的长风好好小师叔变成了天界认证过的孽畜魔物,这叫各位弟子们都无所适从,外面的凡人们听说是因为长风的关系,才会魔物泛滥,他们更是安静了下来,每个人心里都计较了起来。 长风对他们的帮助跟他们遭受的侵扰在他们心中两下权衡,十分为难。 若木摇头,把长风护在身后,说:“当日羽山结界重设,老君已经用祥云如意重新设立了结界,如今羽山安稳,昆仑自然会责无旁贷,消除在人间为祸的魔物,老道不管长风入昆仑之前是何身份,他如今是我昆仑弟子,从无差错,功绩斐然,老道恕不能从命。” 贪狼君看着若木,来的时候老君就说了,若木必然是会维护长风的,于是他转身问长空:“长空道长身为昆仑掌门,你且说说如何处置。” 长空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变故,他虽对长风一向有些想法,但是也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他看看长风,看看若木,他问青萝:“你一向都是最能辨识魔性的,你说说看。” 青萝诧异的回答:“我一直都知道师叔并非凡人,这怎么就能成罪过?”青萝是认真的,她从开始就知道,可是她从来没问过长风,也没有说过什么,这并不是因为她对长风折服,要为他保密,而是她一直就认为这不值一提,待长风从未有半分不妥或另眼相看。 于是长空对贪狼君说:“我这小徒弟最能辨识魔性,她向来看人不看表面,都是看心,如今她说长风没有罪过,那我必然是相信她和长风的,望星君上达天听,宽宥则个。” “不飞升便不飞升,虽说修仙之人追求的都是这个,但是也只是凤毛麟角的先贤有这个机缘,师弟如今不执着,不强求,求星君回去求个情,容他安安稳稳过完此生!”长空言辞恳切,替长风求情。 贪狼内心叹息,这何曾是他愿意看到的,只是长风,他虽也不忍,但却也无济于事。 长风站出来,贪狼君前面:“长风虽不吝惜这条命,但奈何还有事情未了,不能就这么放下离开,请问星君,如何才能让上天满意?容长风留在昆仑,了却此生所欠的债?” 他说着,眼睛扫过绛珠、若木、芾玉、青萝、长空,这些人,还有大殿前面的众弟子,还有遥远青丘的众妖怪,招摇山脚的小镇。 他奉上佩剑:“长风愿散去一身法力,离开昆仑,但求做一个凡人,偿还此生所欠的债。” 众弟子皆齐声说:“求仙君成全。” 外围的人们也高声替长风求亲,群情汹涌,让长风感动不已。 第六十三章 被迫的杀身成仁 好好师叔长风道长的消逝 有的时候,旁人如何求情,如何据理力争其实都无关紧要,关键人物的态度决定了一切,很遗憾,在场这几位都不是关键人物。 贪狼君阳明能够很好的控制住内心的想法,执行于自己意愿相违背的指令,完全不会因为内心的感情将指令的执行打任何折扣,这是他好用的原因,绝对的服从和忠诚,也是大家将此事推给他的原因,老君可下不了这个手。 哪怕大殿之下声浪震天,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贪狼君迟迟不表态点头同意放过长风,昆仑众人也毫无办法,一时场面有些僵持。 晚春的正午,烈日已经灼人了。大殿外面站着的人们开始有人眩晕了,场面有些轻微的骚动起来,若木问贪狼君:“星君你看,众怒难犯啊!”贪狼君冷笑摇头:“你再等等看。” 长风的心痛不合时宜的突然发作起来,他嘴唇发紫,四肢乏力,几乎动弹不得。 贪狼君看了,遗憾的说:“你看,这就是强行要改变宿命的结果,你这身体的骨肉,原本就是为了羽山而生,注定不能离开。 “鸱龟为了让你过上正常的生活,硬拖了几十年给你,如今却是不行了,你这心痛的毛病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死去。” 长风说不上来话,绛珠却说:“以前他说过小时候心口疼,吃过小华山的薜荔便好了,可见是可以治得好的。” 贪狼君看了看她,彷佛看一个蠢货的表情,没说话。 若木却也说:“无论如何,恳求星君给长风一个生机,看在这么多人收了他恩泽的份上。” 贪狼君摇摇头:“天命难违。” 他站出来,面对众人高声说:“若长风是凡人,自然无可厚非,可他是羽山结界灵石所化,如今私自离开,导致魔物为乱人间,你们如今替他求情,可想过死在魔物手下的兄弟姐妹,父母子女?” 话说到这里,开始便有些纠结的人动摇了,他们安静下来,听阳明君的话:“长风自求散尽法力,那灵石的灵力也会随之作废,到时候就算取回来,也是一无用处的石块而已。” 他这话的隐藏意思没有说出来,众人却已经理解了,如今长风的法力正盛,若是他愿意回去羽山镇守,自然可保千年无虞。 便又有一些人犹豫了。 “如今镇守羽山的祥云如意,毕竟是替代的东西,不是为了羽山而设,当前留在羽山的魔物都是不甚好斗的,数量也少了许多,如意暂且能支撑一二。 “可是若想把人间这些魔物都驱赶回去,又或是羽山滋生了更多的魔物,那如意,却是不能持久的。”阳明君缓缓陈述,彷佛在讲述天气一般平板,绛珠却从中听出了莫大的寒意,她惧意顿生,贪狼君的意思,彷佛长风便是养育这灵石的容器而已。 “总是还能有办法的!”芾玉高声说:“莫不是诺大天庭,竟然找不出别样的宝贝了!” 阳明君冷笑:“你当女娲娘娘不会选择更厉害的法器吗?若是还有更厉害的,为何要用他?” “他本无实体,是当年女娲娘娘法力结界所剩余的灵力所接而成,虽私出羽山是大罪,但如今他苦修几十年,也算略有小成,大大补上了灵石的法力,如今回到羽山镇守,也算是将功补过。” “那便回去好了,又为何要取出灵石才行?”长空问。 “他杂念太多,尘缘未了,无法担这重责。”贪狼回答,话里话外,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石块,长风不重要。 这让几位跟长风最为亲近的觉得十分难过。而若木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一事未明,贪狼星君的话中还有模糊的地方,总还是跟长风的前尘有关系,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问才好,若是青丘老狐狸或者应龙有一人在场,就能说个分明了。 “如今之计,便是取出灵石,放回羽山,重塑结界,并着昆仑等一干修仙门派将魔物驱赶回去羽山,或者就地驱除,才能保人间太平,否则,这妖魔为患,不知何时方休。”贪狼君阳明下了结论。 最外围的人群沉默了,他们再没发出求情的呼声,青萝忧虑的跟芾玉对视了一下,都看到了对方的担忧,凡人是可爱的,凡人却也是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昆仑的弟子们,也开始有人犹豫和沉默了。 贪狼阳明说的虽然残酷,却似乎是正确的做法,可是这个人毕竟是长风道长啊! 长风一下子便被贪狼君阳明放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你不是为民着想吗,为何不愿杀身成仁?长风你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长风斜靠在椅子里,有好多事一幕一幕回放,唯一不明白的,是贪狼的那一个问题。 外围的人群,从沉默的纠结,到渐渐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到讨论,到争吵,到不同意见的人开始出手,打成一团。支持长风的和支持贪狼君的互不相让,完全忘记了他们讨论的是长风的性命,而长风本人,还在台上看着。 而这个讨论的中心的本人,却没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哪怕他从来没有做错一件事情。 贪狼看着绛珠整个人呆住,悄悄对她说:“你看,这才是凡人。” 绛珠含泪坐在长风身边握着他的手,长风的心口疼渐渐缓解,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说:“星君何须如此撩拨他们,凡人是怎样的我很清楚,但这不影响我的决定。” “长风只求星君解惑,鸱伯如此费心,甚至已一己之身为我偷来这几十年,到底为了什么?”长风只想知道真相。 贪狼阳明反问他:“你可在梦里见过什么离奇的景象?” 长风说:“每每入梦,皆是洪水滔天,可怖至极。” 贪狼君点头:“前世债,今生偿。你也是天帝的逆鳞啊。” 长风坐起来:“星君可知这是何事?” 贪狼君摇摇头,指指外面开始动乱的人们,昆仑弟子们都去维持秩序,参与斗殴的人都被拉到一旁,场面十分混乱,这都是他救回来的人啊。 长风看着地上的血迹,这都是为了他,他自责的想。 人们的态度明显分成了两派,一边是昆仑山脚的人,他们跟长风的感情最深,受他照拂最多,也因为昆仑的缘故,没有收到魔物侵扰。 另一边是新来到昆仑城的人们,他们都是在各地过不下去,选择到昆仑来寻求庇护或者被昆仑弟子从魔物手里就下,带回昆仑安置的,他们对魔物深恶痛绝。 哪怕,他们中也有许多人是长风救下来的。可是他们对自己说,也是因为长风离开,才会导致魔物四散的,仿佛这样想他们的良心会好过一些。 他们坚持着,要长风取出灵石还到羽山,对面的人便破口大骂他们狼心狗肺不懂知恩图报,他们便渐渐将对魔物的仇恨转移到长风身上。 最可怕的,便是有的弟子因为交好的师兄弟被魔物伤害,或是本来就天生胆小,也存了惧怕之意,害怕更多的驱魔的任务落到他们身上,如今小师叔可以镇守住羽山,总算是有个盼头,他们不敢去细想小师叔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贪狼阳明有些轻蔑的说:“这便是你几世都为之生为之死的凡人!” 长风看着混乱的场面,一世忘记了追问贪狼此话何意,他一向关爱的人们此刻互相破口大骂,地上一片狼藉,还有血迹斑斑。 其中一边的开始有人直直的跪了下来,高呼:“求道长救救我们,那些魔物实在太可怕了。”声泪俱下的诉说魔物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和灾难。 众人皆伏地跪求,这一些人对魔物的恐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心,没有一寸一厘来存放对长风的感激,此时此刻的他们,已经忘记了长风从魔物的爪子下把他们救出来的那个情形,只记得当时那个魔物可怖的模样已经当时他们绝望害怕的心情。 大恩成仇,向来如此。 长风完全能理解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期望,他看向大殿之下的弟子,诸多弟子碍于平日对他的爱戴,不敢说话,可是他们的眼神里也看到了恐惧和期望。 青萝和芾玉齐齐挡在他面前:“师叔不可,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承担,让你一个人赴死,那是我们无能。” 长空张了张嘴,没说话,左右都是他的师门,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若木长长叹息,摇摇头说:“天界如此,还求什么飞升。” 长风握着绛珠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拭去她脸:“好在我们总算还能见上一面,也算没有遗憾了。”仙子说不出来话,她拼命摇头,眼泪滴落在大殿门口的平台上,朵朵花儿绽放出来,她后悔了,她知道错了,她就不该求什么公平。 如果不是她为了能长相厮守顶撞了天帝,是否天帝就不会迁怒于长风了?是否他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 都是自己的错,绛珠绝望的想,如果长风今日剔肉剥骨,他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当时不是自己那么执着,只要长风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她如何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桩桩件件,匪夷所思,如今长风会如何她不忍再想下去。 长风挣扎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他钟爱的昆仑和人间,他为之殚精竭虑几十年,奔走几十年的地方,如此不舍,他自从离开羽山便深深的爱上了这人间,那么美好,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他想起他刚到昆仑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喜欢,年纪幼小的他被大家戏称为好好师叔,后来他下昆仑,洪水肆虐中他救了许多人,治了很多人,把他们都送到了昆仑山脚,这才有了后来的昆仑城。 他想起跟仙子的初见,在峚山玉膏泉,惊鸿一般,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人,她的举手投足都如同翩然起舞,她的骄傲,她的美,她的善良,都让他着迷。 他想起自由的青丘,可爱的妖怪们,真性情的白芷,稳重的涂山,智计百出的白泽,甚至火爆的朱厌,他全都喜欢。 他其实不过是喜欢活着的感觉而已啊,羽山那十年虽被无微不至的关照,可是那一方院子,不见天日,没有陪伴,孤独,冷清,他感觉到了昆仑才活了过来。 众人喜欢他,尊敬他,世人感怀他的恩德,颂扬他,招摇镇的人们甚至还给他立了生祠。够了,这一世,没有遗憾了。 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放弃和离开这么美好的地方,这么鲜活的地方,舍不得周围这一群可爱的鲜活的人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长风缓缓的将手伸入体内,取出第一块肋骨,血色难掩光华,肋骨上散发着圣洁的洁白的光,众人惊呼,求他同意取出灵石放回羽山的那些人伏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看上一眼。对面的人们更是哭成一片,求长风停手。 青萝和芾玉试图拉开他的手,被他用法力定住,动弹不得,若木见状,叹息,把自己的灵力缓缓的输入长风体内,减轻他的疼痛。 长空叫起来:“师父!”若木瞪了他一眼,长空的表现,着实让他失望,长空也回头,试图推开若木的手。 若木摇头,坚定的增加了手上的灵力。他的灵力及时止住了长风的鲜血,长风忍住疼痛将肋骨一根一根取出,堆放在他面前,最后,他实在没有了力气,于是看向贪狼:“剩下的,请星君来吧,对他们太残忍了。” 青萝和芾玉动不了,芾玉的脸挣得通红,青萝的眼泪已经流了个满面,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若木将所有的灵力都传给了长风, 他对天庭失望,对人间也失望,他连自己的徒弟都护不住,空留一身灵力有何用处,还不如减轻长风的痛苦,让他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贪狼阳明君隔空将长风剩下的骨头一并取了出来,泛着圣洁灵气的骨架连在一起,他将这些骨架糅合在一起,骨头之间互相咬合,纠缠,吸引,在空中旋转,在众人面前凝成了一块泛着洁白的闪耀着仙灵光茫的灵石。 第六十四章 全都不要做这冷心冷肺的神仙 长风的身体软软的铺在椅子上,带着对着这世界的恋恋不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灵石既已离体,他魔力所化的身躯没有了支撑,化成一团黑烟消散在阳光之下,他眼中最后的景象,是哭成了泪人的绛珠。 绛珠将长风的衣物揽在怀里,把脸埋了进去,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强劲有力的搏动,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了一下众人,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在看那团烟雾消失的地方。 众人都还处于震惊之中,长风就这么消失了,那个爱笑的,俊朗的,喜欢帮助别人,对什么事情都充满了好奇的好好师叔,世人皆颂扬其功德的长风道长就这么消失了。 爱戴他的人们哭声震天,力主要他归还灵石于羽山的人们伏地叩头,似乎这样能稍稍减轻他们的内疚,可无论他们如何哀伤,内疚,世间再无长风,他再也回不来了。 天空之中硕大的褐色八尾狐和黑龙迅驰而来,落在昆仑山顶,看到此情形,老狐狸连连顿足:“来迟了。”应龙也是非常的震惊和遗憾。 “星君这是为何啊?”应龙问贪狼君。 贪狼跟应龙同殿领职,向来熟识,指指天,一幅你也知道的表情,我不过执行上意,我也不想的。 应龙沉默,他知道这也是天帝的逆鳞,长风无论多么出色优秀,累多少功德,怕是都不行。 “应该给他一条生路,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作为凡人转世,一切都结束了。”应龙说。 贪狼君挑眉,应龙这是在妄议上天旨意吗? 狐狸嫌弃的说:“我就说你们搞这么些事情,不就是为了除掉隐患,白白牺牲了长风那么好的人,你们神仙,向来高高在上,何曾理会过民间疾苦。” 贪狼君不想跟老狐狸扯,他仗着是跟随过女娲娘娘的,不太把天界放在眼里,想说谁便说谁,阳明君也不跟他针锋相对,反正也说不过这泼才。 他拿起灵石,手指掩不住灵石的光茫:“本君这就去将灵石归位,长空道长,凡间剩余魔物就拜托昆仑了。” 长空稽手行礼,应了下来,贪狼君阳明转身,想跟若木道长也道别一番,却发现刚才还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的老道人,如今已经变成了耄耋老人,坐在长风的椅子里面,老得无法动弹了。 贪狼君有些歉疚:“道长这又是为何,白白浪费一身灵力。” 若木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那劳什子东西,留它何用,星君要长风取骨化石重塑羽山结界,连长风的性命都不顾了,那老道也不能袖手旁观啊,自然要出上一份力,浪费二字,从何说起。” 贪狼君想了想说:“道长且安心,本君这就回上天,看看道长的飞升之期是否已定,道长德高望重,定然妥妥当当飞升。” 若木嗤笑一声:“星君回复上天,不是人人都想着飞升上天做神仙,神仙作成这样,冷心冷肺,有甚意思,老道这样挺好,不求飞升,不用劳烦星君费神了。” 阳明知道多说无益,跟应龙告别,召了祥云回去了。从头到尾并不理会那只怒气冲冲的老狐狸。 长空立刻着昆仑众弟子遣散了围观的凡人,人们哭天抢地的下了山。不一会儿弟子来报,说这些人下山之后,喜爱长风的人们把要求长风取出灵石的人一顿揍,对方并不还手,又劳动昆仑诸位弟子好一番医治。 可是这些人的伤医治了,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担这着内疚过完一生,这心情,半数昆仑弟子也是有的,扪心自问,他们何曾不是期望长风师叔回归羽山,让他们能看到魔界受控的盼头。 青萝和芾玉的定身咒随着长风的消失也解开了,青萝伤心的跌坐在台子上,论感情,她于长风相处时间最长,她一直都知道长风的秘密,却从来都没有任何的差别对待,他们一起在青丘呆了许久,长风与她,如同家人一般。 芾玉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一拳打在昆仑大殿门口的巨大蟠龙石柱上,石屑纷飞,一个深深的拳头印在柱子上,他的手却只是微微红了红。 长空拉出他想打第二拳的手,说:“你是想拆了这昆仑大殿吗?” 芾玉跪在若木脚边:“师祖,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若木摇摇头:“逝者已矣,你们过好自己吧。”说完闭上眼睛,溘然长逝。 当晚,老君拿着接引令来接若木飞升,却来的晚了,老君跺脚:“你们这是何苦跟上天对着干呀!” 老狐狸和应龙在帮着料理若木的后事,也都还在昆仑,老狐狸便将老君往外赶:“快走,我看到你们神仙就烦,娘娘也不知道怎么就让你们上天了,等我见到娘娘,看我怎么说!” 老君赔笑:“尊使何苦跟小老儿过不去呢,小老儿就是传话的。” 老狐狸眼睛一蹬:“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帝老儿为什么要针对长风,还不都是你中间传话了!此事你当我是瞎子吗?我是尾巴断了,不是眼睛瞎了!快走,不然我拿尾巴赶你!” 老君无奈,这老狐狸资历太深,从还是个小狐狸的时候就在女娲娘娘跟前卖萌做宠物,后来又跟着娘娘捏人儿、治水、分五界,是娘娘归于虚空之后留下来的唯二旧人了,另一个是补天剩下的顽石,被带到了天上,被尊称鸿蒙神尊,向来不理世事。 所以,连天帝都要给老狐狸几分颜面,这些大小神仙们自然也不能例外,好在老狐狸不待见天界的繁文缛节,也从来不上天去。 应龙则是领着神职的,所以还需要跟各位神仙维持良好的关系,他便出来打了个圆场:“若木是自己选择的,并不是大限到了,可见他知道你们要来,也用这个方式告诉你们他不想飞升,不想做神仙。” 应龙想了想,还是说:“你们这事儿,真是做的过分了,明明可以让他安安稳稳转世的,便一切都结束了。” 老君也不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最初也是想着不让飞升便是了,哪里知道中间还有花神跟天帝顶撞这么一出,而此时若木的魂魄怕是都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了,他也不能从冥界直接把人接引上天,过了奈何桥,便是冥界的鬼魂,只能投胎转世。 应龙见他为难,说:“倒不如找冥王,许他来世喜乐安康,富足美满。”老君一想也只能这样了。 正欲离去之间,花神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流光溢彩,色彩缤纷的一颗仙髓:“烦请老君将这个带回去给娘娘,就说珠儿不孝,辜负她一番照拂,如今珠儿无颜回天界,愿以凡人之身留在人间,生生世世入轮回。” 老君跺脚,绛珠跟天帝顶撞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哪里就至于此了:“且不说娘娘还是疼你的,就算是天帝,瞧在你伺候娘娘那么久的份儿上,也是不回责怪你的,你就跟我一同回去吧。” 绛珠坚定摇头:“从此,世间再无花神,此物,拜托老君爷爷了。” 她将仙髓放在老君手里,转身回到屋子里,不再出来,烛光映着她的剪影,身形依旧,仙气却已经没有了。 老君叹息:“也许你们说的有道理,我大约也是有错的。” 他不欲多说,跟两位大妖怪告别回天复命去了。 绛珠抱着长风的衣物,跪坐在若木的遗体旁边,见老狐狸和应龙回来,这才打开了长风的衣服,给他们看她藏起来的东西。 那是一颗心脏,哪怕肉体化烟消散,哪怕骨架已融合化为灵石,那颗心脏顽强的留存下来,而且,还在跳动。 绛珠直觉的担心贪狼君会将这个带走,她一直抱着长风的衣服,到此刻觉得安全了,才给看起来就很讨厌神仙的老狐狸看。 而且,老狐狸是涂山白芷的爷爷,没有在青丘见过,可是想来应该也是会帮助自己的,她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刚才拿出来,老君来的不算太意外,天界将昆仑弄得一团糟,给若木的飞升机会,怎么看都像是补偿。 老狐狸看到这颗心脏,并没有绛珠想象中的那么兴奋,他相对有些谨慎,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应龙问他:“要告诉上面吗?” 老狐狸摇摇头:“不如带去冥界问问看有没有机会给他转世?这样上面也不知道。” 绛珠为了留在人间,放弃了仙髓,她无法去冥界,如果长风留下来的心脏能转世,自然是最好的。 于是,她拜托老狐狸和应龙,务必帮助长风,至少能以别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与她而言,足矣。 老狐狸和应龙带着那颗心悄悄的去了冥界,绛珠在栖凰峰焦急的等着,栖凰峰灯火通明,若木的棺椁和长风的衣冠棺椁一前一后的停放着,昆仑的弟子们都身穿缟素,哭泣声不绝于耳。 长风没有收过弟子,所有的身后事,都是长空代办,虽说修仙的门派不甚讲究这些凡俗礼节,哪怕是身后事也都是一切从简,但以绛珠这么挑剔的人看来,长空也不算是对不住师弟。 老狐狸和应龙是在后半夜回来的,那颗心脏又带了回来,绛珠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老狐狸似乎有点难以开口,他看向应龙,应龙接过话头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绛珠猛地抬起头,来不起擦拭眼角的泪珠儿,看着应龙。 应龙说:“好消息,因为这颗心脏看起来还活着,所以长风的魂魄可能并没有跟我们想的那样魂飞魄散无法转世。” 绛珠睁大眼睛听他的下文,应龙接着说:“坏消息是,因为这颗心脏看起来还活着,所以长风也无法转世。” 绛珠带着哭声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老狐狸说:“也许,可能,我们能给长风做一个新的身体。” 绛珠坐直了身体,一眨不眨眼睛的看着老狐狸:“什么意思?”应龙用眼神制止老狐狸,可是他还是说:“昔日,有一种神奇的宝贝,叫做息土。” “这种东西会不断的增长,永不枯竭,自带生命。”老狐狸思绪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女娲娘娘便是用这个东西,捏了人们最初的模样。” “大约,如果能找到息土的话,可以给长风重新塑造一个身体,如同当年娘娘造人一般。”老狐狸斟酌着词句。 “这是创世的宝物,所以即便知道了可以用它来塑造身体,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啊,当年息土大多被用来造人了,剩下一点点不知去向。”应龙说,他来的路上便不赞成告诉绛珠这个消息,何必给她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呢? 老狐狸说:“倒不是没有了,但是不好找,看机缘。” 绛珠捏紧了手中的衣服,紧张的听老狐狸的下文。 “大洪水之后,最后的一点点息土,跟尧爷爷一起,葬到了他的墓里。”老狐狸的话音未落,应龙叫起来:“尧帝墓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要她去哪里找!” 应龙生气的说:“别说她,我这样整日生活在东海里的龙族,都没有见过尧帝墓出现,你竟然让她去找!” 这下轮到老狐狸诧异了:“你这么多年竟然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应龙有些恼:“怎么,难不成你见过?” 老狐狸狡猾一笑:“我还真见过,以前龙三带去龙宫那个小丫头,你还记得吧,她也见到过,说起来白芷和涂山辛也见到过。” 应龙瞠目结舌,居然身为东海龙族,偏他没见过! 老狐狸正色对绛珠说:“可是不代表你就一定能找到,尧帝墓在大海之中,位置飘渺不定,就算是我们看到了,也可能只不是是海市蜃楼的幻像,这么多年,没有人真正的登上过尧帝爷爷埋葬的那个小岛。” “只要你们见到过,那就一定存在,一日找不到我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我就找十年,二十年。”绛珠将长风的心用衣服包裹好,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 青丘爷爷这番话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她知道前路艰难,但是对长风的思念和爱,让她不惧艰险,勇往直前。 第六十五章 作为凡人也要努力生活以及容貌最丑的生物 老狐狸和应龙等着若木的遗体和长风的衣冠入土为安之后,带着绛珠一起离开了昆仑,回到青丘。 绛珠如今仙髓还给了天界,以一身凡胎要去找息土,可谓勇气可嘉,却自不量力。 他们到青丘的时候,发现白芷和涂山也回来了。两只狐狸原本还在在东山山里转悠,却发现大量魔物涌入,他们觉得事情不对,怕羽山出了什么状况,急忙回来了,才从白泽那里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绛珠看到白芷,一把将她抱住,嚎啕大哭起来,在昆仑,她一直压抑着自己,只是默默的流泪和低声啜泣,在青丘,她总算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内心的情绪都哭出来了,她的哭声传遍了青丘。 长风是青丘最受欢迎的朋友,听着绛珠的哭声,许多妖怪也红了眼眶。黑目擦擦眼角,恨恨的说:“混蛋!”青萝还没有到,她法力不高,御剑赶不上应龙的速度。 白芷轻轻的拍着绛珠的背,也不出声,由着她把积压细心里的委屈难过悲伤心痛全都跟着泪水流淌出来,这样的情绪,不能堆积在心里,久而久之会有大麻烦。绛珠哭到眼泪都流干了,而这一次的树屋大厅,再也生不出那样的花来。 一直哭得晕了过去,绛珠手里还紧紧的抱着长风的衣服,这长袍,她从昆仑一路抱到青丘,因为不能再用祥云,应龙驮了她一路。一直在上面看着她们的贪狼君明阳只道她思念心切,不舍得放下长风的衣服,也没有深究,他看她们入了青丘的结界,也回天复命去了。 老狐狸仔仔细细的跟青丘三位小大王讲述了这事的经过,他们跟长风都是交好的朋友,都非常难过,白芷更是狐狸眼一瞪,准备闯上天去质问一番。 被涂山一把拽住了:“小祖宗,你可就别添乱了。” 白泽听说了绛珠要去找息土的事情,唏嘘不已,谁可曾想过初时骄傲飞扬的花神仙子,那么娇滴滴的仙女儿,如今为了长风,甘愿放弃仙髓,以一凡人之躯入海去找息土。 “总得有谁陪她去吧?”白芷看看涂山和白泽,白泽不行,妖力太弱,怕是自己都保不住。白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鄙夷,一时有些生气:“不然你去好了,你强大。” 白芷笑了,白泽别扭起来也是极可爱的啊。涂山赶紧拉住白泽:“别跟她计较。我们都去不了,东山我们还没收拾干净呢,这会儿又出现这么多魔族,现下诛妖猎人四处围猎,我们也得赶紧把那些小妖怪们都弄回来。” 于是他们三个一起看向把绛珠弄回来的爷爷和应龙。两位老人家赶尽摆摆手,应龙是有神职的,片刻不能离开,老狐狸青丘这么大摊子都能全推给乳臭未干的两小只,更别想把绛珠绑在他身上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白泽说,他指了指西边。 第二日,绛珠醒来,大家一起来到招摇山找狌狌。 狌狌倒是没有拒绝,但是他也委屈的说:“每次有事情都会想到我,事情做完了又不理我,山下你们占光了我的地方,也没句话。” 他泪光涟涟:“阿芷,人家都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白芷身上起了一层疙瘩,她塞住耳朵,说:“停,说妖怪该说的话!” 狌狌委屈的说:“这也是妖怪话!”白芷暗暗心想,妖怪话,该死的涂山怎么不会说! 这两句对话看在绛珠眼里,听在耳朵里,落在心里,怎么都是勾起她回忆,她泪水又下来了,白芷瞪了一眼狌狌,他乖乖的闭嘴。 绛珠往前走了几步,山下是长风一手建立的招摇镇,虽说一直是叫着招摇镇的名字,可是早就变成了城池,文贝放心的把他的权力中心设在了这里,背靠着青丘,他如何不放心! 皎皎也在城里,她是唯一一个被白泽允许自由进出青丘和人间的妖怪,但是也为了防止她的妖气被诛妖猎人发现,给她准备了药剂压制住她体内的妖气,这也是有一半是人的好处,药剂持久效果很好。 文贝在招摇镇建造了巨型的深海船坞,如今绛珠没有了仙力,要出海便只能使用凡人的工具了。白芷三妖在招摇山顶跟狌狌和绛珠告别。 他们不想一起去招摇镇见文贝,给他招惹麻烦。他们这么多年,虽然默默的关注文贝和他的南楚国,却从来没有去见过他一面,但每一个文贝的决定,杀伐,他们全都知道。 狌狌一袭白衣,依旧是当初的翩翩少年郎,绛珠虽没有了仙气,容颜还是美得那样惊鸿,皎皎带着他们去见文贝,路上遇到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有人拦住他打听:“敢问这位小哥,周公子可是小哥的什么人?” 狌狌一本正经的回答:“是我爹爹,我是小周公子。” 那老人家恍然:“原来如此,我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长相如此神似的,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狌狌微笑:“家父也常常怀念招摇镇的各位呢,嘱咐我来看看各位好不好。” 老人家开心极了:“都好,都好,大家都好着呢。” 皎皎笑着分开了两人:“王还等着见小周公子呢,您先忙去啊。”老人家开心的点头,离开,不一会儿,“周村长的儿子来了”传遍了招摇镇。 作为最初一批在招摇山脚扎根的人来说,两个人他们最为推崇,一位是将他们千里迢迢带到招摇安置的长风道长,如今生祠依然兴旺,另一位便是这位周村长了,年纪轻轻的他当年为了安置招摇镇这些人可谓殚精竭虑,付出颇多啊,足足十年之久。 后来招摇镇规模初现,凡事有了章程,他将招摇镇还给长风,远游去了,再后来,长风又将招摇镇托付给了文贝,才有了今天的南楚国。 说起来,长风跟狌狌还并肩奋斗了十多年,这十年,仙子不在,她听完狌狌说这些年长风的事,眼眶又红了,她被看管起来的时候,长风过得多苦啊,绛珠心疼不已。 文贝看到狌狌,喜出望外,光着脚跑到廊下,拉着狌狌的手来到他的案前:“狌狌你看,我们招摇镇如今这么大了。”他抬头看着狌狌,一幅学生求老师表扬的申请,皎皎难得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也暗暗发笑。 狌狌颇为赞许的拍拍他的手:“做得真好,一路上我们走过来,街道整洁,秩序井然,人人安居乐业,做的非常好。”狌狌给了文贝很高的肯定,文贝听了十分开心,就像是被老师和长辈夸奖了的小孩子。 文贝见只有他们俩,未免有些遗憾:“怎么就你们来了,涂山和白芷呢,白泽也没来吗?朱厌师父呢?” 狌狌一一作答后,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文贝,文贝听到长风的消息后十分震惊,长风对招摇镇的人们有再生之恩,他的生祠,已经不能叫生祠了,如今还香火鼎盛,人们都在给他求一个长命百岁。 绛珠如今对凡人的信心已经被摧毁,那些逼着长风取骨还石的,不也是这样的人们吗,一开始不也是对长风爱戴有加吗? 绛珠不得不想,如果是招摇镇的人们,结果是不是也是一样。狌狌看到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狌狌对她摇摇头,不要试探人心,千万不要试探人心! 当日,长风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招摇镇,文贝宣布,此为国丧,举国哀悼,招摇镇全程缟素,更是连夜将长风对招摇镇的恩情变成了话本昼夜传唱,里面说长风是灵石转生,最后为了天下苍生,自取其骨,还于羽山。 听了话本子的人都对昆仑山下那些人没什么好感,好在相距甚远,不然只怕真的会发展到群殴。 第二日清晨,文贝和皎皎亲自将绛珠和狌狌送到码头,那里停泊着文贝刚建造好的巨大远洋船。 因为见过海里的世界,文贝一直都将航海作为南楚国发展的国策之一,这一艘船也是他准备要遣使远行用的。 既然绛珠要下海,那便给她和狌狌用了。船里装满了各种南楚国的珍品,沿途需要补给的地方可以做一些交换。 海洋广袤,即便是狌狌也没有办法只靠自己妖力在海面纵横,一样会被淹死,龙族虽然可以海洋中自由无碍,可是尧帝墓并不是在某处等着她,机缘巧合才能看上一眼,不知道会花上多少年才能找得到的,龙族都是有值守的,不能跟她这样在海面上流浪。 而且,找尧帝墓这个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心脏的事情也不能让上天知道。 出于对长风的同情,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包括应龙和老狐狸去拜访过的冥王,全都三缄其口,没有人往天界传递半分消息。 对于绛珠的出海,竟都以为只是去实现长风那个一直以来想要出海的遗愿而已。 船上没有带水手,绛珠不想连累任何人,好在狌狌的妖力足够强大,妖力推动下了海之后,满帆而行,巨大的船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看不见了。 黑龙从海中冒出来,身上站着八尾狐:“此去一切顺利。”应龙说。 老狐狸也说:“也不知道这么做是错是对,就算找到了息土,重塑身体,活过来的也不知道是谁。” 应龙摇摇头:“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她这一去,十年二十年都未必找得到,也许不过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老狐狸从应龙身上跳下来,在海中游了一会儿,说:“要不还是让你们巡海的族人照看一下吧,虽然不能跟她去,但至少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有个照应,狌狌虽然妖力也不弱,但毕竟是陆上的妖怪,怕是要花上些日子来适应。” 应龙点点头:“我也会通知其他海域的龙族,多加照拂。” 应龙回来后私下问过东海众水族,竟然真的是没有谁见过尧帝墓出现,真是奇哉怪也,怎么狐狸家就人人见过,反而东海的土着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可见机缘这个事情,真是玄妙不可言。 绛珠第一次坐船,她深刻的感受到了身为凡人的种种无力,晕船吐得脸色发白,两脚发软,完全没有心情欣赏此刻夕阳洒满海面的美景。 狌狌好一些,他虽也没有出过海,好在毕竟是大妖怪,而且山头就在西海之滨,虽未曾深入远洋,但船还是坐过的。 他此刻坐在船帆上,眺望远方,无边无际的海洋,金色的夕阳散落在海面上,波浪粼粼,打碎了夕阳的倒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口就应下来陪绛珠出海,但一则,白芷亲自来找他,二则,长风跟他算是有一段交情,他也深深的为长风所折服,能为他做一些事情,自然要尽上一份力。 夕阳下,海风徐徐,海鸥声声,甲板上,绛珠晕船动不了,躺在甲板上休息,远处传来美妙动人的歌声。 绛珠听着,不知怎么就触动了心弦,红了眼眶,眼泪落了下来,狌狌听在耳里,面前出现了白芷娇俏的模样,对他伸出手,说:“跟我来。” 狌狌心里知道这是鲛人在吟唱,她们唱美妙动人的歌,心里有执念的人便会看见自己的执念,不自觉的朝她们靠近,然后她们便会吃掉这些朝她们靠近的人。 那一片海域,在劲风满帆的推动下,早已远离大陆,深海之众,星罗棋布的狰狞礁石上,坐着一群鲛人,她们的声音乘着风在海面上游荡,许多附近的生物,都被她们吸引,朝她们游去。 狌狌摇摇头,赶走了脑子里的幻想,鲛人对他的影响,还可以控制,他解下所有的船帆,船速慢下来,抛下船锚,大船停在了鲛人的不远处,已经可以看清了鲛人的容貌,狌狌嫌弃的说:“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东西。” 青丘那些妖怪,就算最难看的,也只能用奇怪形容,可是鲛人,真的就是非常丑陋,她们通常隐蔽在迷雾之中,今日天气晴朗,难得的让人看了个真切。 第六十六章 比翼鸟双双飞 只羡鸳鸯不羡仙 领头的鲛人凶狠地朝狌狌呲牙,吓唬他,狌狌也显了原形回击了一个鬼脸,完全无用的一个回合! 甲板上的绛珠还在哭泣,她缓缓的朝边缘爬去,看来是还没有脱离幻像,狌狌取了水,泼在她脸上,绛珠清醒过来,看到那群鲛人的容貌,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鲛人黝黑,全身上下布满尖锐的鳞片,鳞片上的颜色只有黑灰两种,形成了每只鲛人独特的斑纹,虽说也是各有不同,但对于狌狌和绛珠来说,都是一样的丑陋。 鲛人的脸上也布满了黑灰的斑纹,嘴巴宽阔,一只到耳根,细细密密的牙齿长满了整张嘴,真让人疑惑他们是通过什么方法用这样的嘴唱出那么美妙的歌声。 她们的眼睛有巨大的眼泡,如同金鱼一般,没有鼻子,至于鳞片之下是否藏有鼻孔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狌狌活了这么多年,鲛人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丑的生物,暂时还没有之一。 虽然狌狌及时停住了船,但是旁边一些飞鸟鱼怪却前仆后继的朝鲛人奔去,鲛人们停止了歌唱,围在一起吃掉了引诱过来的猎物们,只有那个领头的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些食物一眼,一直盯着狌狌,一幅挑衅的神情。 一艘渔船也朝着鲛人们行驶过去,穿上看得清楚,并非大荒平民长相,而且,这里已经深入大海,大荒的渔船也不可能到这里来。 那船上的人们胸口有向前突出的一个硕大凸起,十分奇怪,白泽虽然对大荒各处妖怪了如指掌,可是这海外各国的状况,他还未有涉及,应龙也只是略略的说了一下他们知道的,但各国实际的情形,也不得而知。 根据以上几位有限的信息综合判断,狌狌只知道这些渔民应该来自结胸国。 既然是渔民,遇到了,焉有眼看着葬身鲛人口中之理。狌狌的速度是妖怪中屈指可数的,虽然渔船在对面,中间还间隔着鲛人群,也是完全拦不住他的。 狌狌从船帆上荡了过去,中间在鲛人群的礁石上借力,跃到对方船上。 他船锚抛了下去,把渔民们都提到一起,取了水当头泼下,渔民们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鲛人,惊慌失措喊叫起来,喊得什么也听不明白,隔了个大洋,连妖怪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叫喊一顿,狌狌也不管他们,他们又对着狌狌磕头作揖,这个肢体语言至少是相通的,狌狌想。 “某来自大荒南楚国,去往西海各国游历,有人能听得懂大荒话吗?”狌狌尽量慢的说。 “恩人!”一个结胸国的小伙子爬出来,磕头:“恩人,小的能听得懂。” 狌狌大喜,没想到船上居然真的有人能会说大荒话,那小伙子的经历却没办法让他笑得出来,自小被父母遗弃,在海上漂荡,有幸被海盗捡了去,当宠物养大,后来偷空跑了出来,几番周折这才回到了结胸国,在渔船上给人做工,挣个一日两餐。 狌狌想着自己对西海不甚了解,应龙之前也语焉不详,那点信息,完全没办法在海上生活,而且,到各国去打探问问,也比在海上漫无目的的寻找强呀。 “你对周边各国语言可熟悉?”狌狌便升起了找个向导的念头。 “熟悉熟悉,小的在海盗窝里的时候,哪里的人都有,小的对着周围的语言都能听能说。恩人有用的着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小伙子磕头的时候,胸前的凸起会比头先碰到地面,也是颇为滑稽。 狌狌忍住没笑,这多没礼貌。 小伙子跟渔船船主告别,他们倒是毫无意见,第一时间拔锚撑起全帆,急速离去。狌狌抱着小伙子原路返回到自己的船上。 来回两次,如入无人之境,当鲛人不存在么!鲛人头领十分愤怒,他对着狌狌呲牙,发出刺耳可怖的声音,这声音让狌狌脑中一疼,几乎跌下海去,他将小伙子抛上船,自己一只手挂在船舷上,荡了上去。 鲛人头领带着大家纷纷跃入海中,飞快朝他们的船游来,狌狌急忙用他的妖力驱动起船桨,拔锚飞快后退,无奈风向相反,不能借助风力,只能用妖力硬推了。 好在他的妖力尚可,在众多鲛人围剿之下还是给硬生生退到鲛人的范围之外,鲛人靠着礁石生活,不会出活动的范围,这也是在海里生活跟周围生物的一种默契和约定。 鲛人头领虽未再追击,却也一路跟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了为止。 这仇结得大了,狌狌心想,口中夺食,多大的仇啊! 绛珠这才有时间问哪个小伙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小伙子看着绛珠的容貌,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他低下头,乖巧的回答:“小的没有爹娘,没有名字,海盗们叫我海生。” 绛珠点头,又不解的看向狌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海生上路。 狌狌解释说:“他熟悉这里的海域,周遭的国家,也通这些国家的语言,有个向导总是方便许多,比我们漫无目的寻找强。” 绛珠不置可否,本身就是虚无缥缈,无处可寻的地方,带着一个向导也不一定就能增加找得到的机率。 没话找话的时候,她问海生,是否见过一个很小的岛,上面只有一个墓地,旁边有人守护。海生诧异极了:“怎么你们也在找尧帝墓?” 这下轮到狌狌和绛珠诧异了,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尧帝墓三个字。 “那海盗一家,找了几代人了都没找到呢。”海生说:“他们说里面远古珍宝无数,所以一直都在找,别说找到了,连影子都没有见到过。” 绛珠心里一下子就凉透了,几代人都没有找到吗?那自己这凡人之躯,有生之年能不能救回长风? 狌狌见状不忍,安慰她:“机缘这种东西,很难讲的,应龙一家,不也没见到,可是白芷见到了,老狐狸也见到了,说不定你的机缘比他们都好。” 海生虽不明白他们这么说什么意思,也点头,他的大荒语说得十分好,看来那群海盗大约也来自大荒:“能找到的,好多人都见过。” 狌狌和绛珠一齐看向他,他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红,不过反正都被晒得黝黑也看不大出来:“许多人都见过的,但是小岛的位置总是飘忽不定的,总是在一团烟雾中出现,看着也不大像是一个岛,倒像是一个山顶,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座海底的活山,会走路的。” “但是就是没有人能上去,好多人看到之后都想靠近,结果等他们到了跟前,烟雾散尽,小岛也不见了,所以大家都说这是神仙岛,不是谁都能上的。”海生虔诚的说。 “周公子和姐姐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是能上的。”海生诚恳的说。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很多人见到过,那就是有希望了。 说话间,船路过了结胸国,那是汪洋大海中一个岛,他们并没有去停靠,而是一路往东南而去,海生说了,看到小岛的都说在东南方,而老狐狸和小狐狸都是在东海看到的,他们从西海边上下的海,自然一路往东南而去。 反正船上人口少,狌狌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两个人吃,也消耗不了多少,下一个地方停下来,补充一些水才是。 他们一路往东南,远远的路过了南山,海生说,从这里往东南,蛇被叫做鱼,虫才是蛇,他们海盗窝里也有南山来的人,总是闹笑话。 继续往东南前行,刚好是信风季节,风向相反,潮湿的风吹得人腻腻的,航行得十分费力,狌狌用妖力驱船也觉得颇为费力,海生建议他们找一个地方停下来,等上一阵子,等到信风过了,再继续往东南前行。 绛珠虽然心急却也知道勉强不得,并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做成的事。这时,清丽的啸叫声从天际响起,东边飞来了两只奇特的鸟,一只青色,一只红色,每只都只有一支翅膀,一左一右,两只鸟肩并肩在天际翱翔,时不时俯冲下海面,双双啄起一条鱼,美美饱餐。 海生见绛珠看得出神,说:“这是比翼鸟,每只只有一支翅膀,只有找到另一半才能飞。” 绛珠心道,这鸟倒是跟西山崇吾山的蛮蛮一样,不过这名字却是好听多了,她看着二鸟比翼双飞,心生羡慕,她如今孤零零的,倒是像这比翼鸟缺了另一半,如今再也飞不起来,她如今才知道,为何人家要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那两只比翼鸟伴随着夕阳,一起落了下去,天彻底黑了下来,夜幕笼罩,天空中并无一草一木来遮挡,这比起在大荒之上看天空,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月朗星稀,苍穹之下一览无余,天空如同一个圆形的罩子当头罩下,信风徐徐。 狌狌把锚抛了下去,海生自去生火煮食,如今绛珠这身子,也是需要食物的了,晕船让她毫无食欲,海生从食材中挑了许多色彩鲜艳的,煮了一碗看起来还能算得上是食物的东西,给绛珠和狌狌。 狌狌摇摇头,他暂时还不需要吃东西,绛珠却是吐得身体发软,喝水都会吐,这一碗食物更是看得她毫无胃口,这时候她无比的怀念青丘,白泽做的美食,真是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可是为了长风,她需要健康和强健的身体,所以她皱着眉头还是尝试着吃了一口,有些酸,强烈味觉的刺激下,她喝掉了满满一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海生微笑,有些讨好的说:“我们有些海盗刚入伙儿的时候,也是晕船晕得要死要活得,我们就用酸果煮东西给他们吃。很快就能好的,习惯了就好了。” 绛珠笑了笑,海生觉得漫天流星都绽放了,他呆呆的说:“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他想了想又说:“姐姐你应该多笑,笑起来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 绛珠一愣,说:“你说得对!” 狌狌抱着膝盖靠在桅杆上,听着绛珠和海生的对话,漫天星空中出现了白芷薄嗔的容颜,宜喜宜嗔,也不知道涂山有没有好好保护她。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除了海浪的声音,便只剩下远处偶尔的鸟鸣。 白芷一行回到青丘,心情都很低落,长风的事情,绛珠的自我放逐,都让他们难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似乎没有那么凉薄了。 漫长的岁月中,虽然分离是必然的,可是,这一段时光却是不可磨灭的,所谓大妖怪,也是在这样的分离和疼痛中成长起来的。 白泽问他们,接下来作何打算,涂山说东山才清了一个山系,北山也还没有去,眼下魔族作祟,还是早日完成清理为好。 好在西边的山系不用去,那都是修仙人的居所,有些山上至今都还有些散仙居住,中山更是不用,凡人早就把中山妖怪赶跑了。 所以应该不用太长时间,就可以大致上把妖界理清楚了。 “青丘这些俗物,真真是有劳你了。”白芷很少这样真心诚意的表达自己的感激,大约也是因为觉得世事无常,还是不要那么不拘小节的好。 白泽摇摇头:“青丘对我比对你们更像家,你们自去清理你们的,青丘我会照看好。” 最近魔族在外面肆虐,昆仑为首的修仙道人还好说,先看看是否魔物,有无杀孽,有杀孽就地驱除,无杀孽抓起来送回羽山去,遇到妖怪只要没有杀孽,也是不太去理会的,可诛妖猎人就不一样了,无论遇到的是什么,全部诛杀。 所以很多小妖怪也都纷纷主动的跑到青丘来了,白泽只好将青丘的结界又外扩了许多,如今整个鹊山山系,西至招摇山,东至箕尾山东海岸,全都有青丘的结界了,中间的零星村庄,都让文贝想办法移走了。 小妖怪们都害怕诛妖猎人,能跑的都跑过来了,也有化形化了一半的拖着半人半物状的身体,拼命的跑进青丘结界,能飞的能跑的都来了,倒是省了白芷和涂山不少事,就是白泽忙得团团转。 这些细细碎碎的事情,比如详细询问妖怪的来历啊,查看他的本体啦,都有什么能耐啦之类的事情,白芷是最不耐烦做的,好在他们白氏小妹最是耐心亲切,白泽便把这个任务全都交给她了。 第六十七章 做情人比较沉重 做朋友反而轻松 文贝最近也没有闲着,正当开拓进取的年纪,他将大荒南部一统之后,摩拳擦掌准备北上的脚步被意外地被羽山魔物外逃牵绊住了。 闭关清理,先保证南楚国安全为上,毕竟前车之鉴,有魔物所到之处,或是疫病,或是灾祸,或是大兴刀兵,没有一处是安乐之地。 虽有皎皎和青萝母女两人一直在帮助他识别和驱除魔物,可是他觉得等待魔物来了之后再去清除,还是慢了些。 他渐渐有了更加大胆和激进的想法,如果趁此机会如果拿下周边几座城池,然后再请青萝去清理,是否应该更好呢? 趁乱,火中取栗,事半功倍,但是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引魔入室,隐患颇多啊。 青萝和皎皎都不是太赞成,他们没有足够的人去做这个事情,青萝帮助他清理暂住的几个城池里面的魔物,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了,昆仑弟子也好,青丘妖怪也好,都是不宜参与人间逐鹿的。 这时,一个脸上有深疤,面目狰狞的男子进入了文贝的视线。他说他叫屠满,曾经在北号山诛杀了两只吃人的大妖怪。 此事文贝听皎皎提过,于是他当面不客气的说:“北号山两个妖怪,难道不是青丘两个当家狐狸诛杀的吗?你倒是不客气,我可是听说你拿了奖赏,很是挥霍了一番,怎么,如今囊中羞涩,找我南楚国打秋风吗?我们这里可没有吃人的妖股。” 屠满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远在南方海滨的南楚国国主竟然能知道北边的事情,那么远的距离,文贝竟然能知道内情,北号城的城主都不知道呢,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毕竟文贝说的都是实情,他也无法辩驳。 好在他满面疤痕,已经完全影响了他面部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尴尬与否。 “国主的南楚国,是某见过最干净的,一个魔物都没有。”屠满只好诚恳的说。 “既然如此,本王实在不知先生如今前来,所为何事?”文贝问他。 “实在是囊中羞涩,来蹭口饭吃,本想着看看有没有贴榜某能揭的。”屠满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困境,直来直往,说出自己的目的,就是没说他是追杀朱厌,追着追着囊中羞涩了,朱厌不用吃东西,可是他要啊,他得再挣点钱继续追杀去。 他也知道朱厌是挑衅他,明明可以瞬移的,非要用走的,引他一路厮杀,可是棋逢对手,大大过瘾,不光朱厌,他也对这个比试欲罢不能了。 文贝笑了:“悬赏是没有,不过有个任务,看看先生敢接不敢接。” 屠满竖起耳朵听。 文贝便将他的想法说了一遍,屠满瞠目结舌,凶狠如他也不如文贝狡诈啊!他不由想,所以这么年轻扫荡了大荒南部简直是太理所当然了,他见过的那些人,简直完全不是文贝对手。 文贝要用的,是他的名声,作为闻名遐迩的诛妖者,他的名声从北号城一路传到了南边,除了文贝从皎皎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真相,其他人一无所知,完全把他奉为救星。 屠满说你不是魔,你便是也不是,他若说你是魔,那你不是也得是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自南楚起,北至中山国,一共八个小国。如今他们已经因为魔物的问题自己打了起来,你要做的,便是去走一圈,将能主事的,说是魔物全部收走,不要诛杀,送到南楚国来,本王自有主张。”文贝缓缓的说。 屠满抱拳,领了一大笔银钱,往北而去。 皎皎从屏风后转出来:“文贝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坏了?” 文贝笑了笑:“窃钩者贼,窃国者侯。以前诛妖猎人讹诈那些小地主,那是为了一己私利,如今,我是为了这天下,若是能早一日一统,便能早一日平息战乱,自然,我也能早一日达成心愿。等屠满将那几国彻底打散搅乱,我们便乘乱接管,接下来就要靠你和萝姨了。” 皎皎不置可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太久国主,文贝如今的行事的风格,思考问题的角度都已经不再是皎皎能猜度的了,她也希望文贝能早日一统大荒,这样,也许她就能离开了。 但这个事情上,她也不得不说,以文贝这样的作法,能将无辜死亡的人数降到最低,不妨一试吧,她心想。 文贝也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些回不到从前,他虽然也一直喜爱皎皎,青梅竹马之情更是无人能及,可是皎皎不愿意,他不能强求,更不愿强求。 更何况,皎皎能耐极大,放在合适的位置,比起放在家里生孩子,那用处可大了去了,上位者,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方能事半功倍。 虽然国内有些老迂腐的声音,总是说让文贝把皎皎撤下来,若是真的喜欢,放回后宫去,反正也不少一宫妃嫔一口饭吃,还能为子嗣单薄的王开枝散叶云云。 皎皎听了些传话,当日光天化日找上门去,把老头子的须发眉毛全给剃光,嚣张的说:“行,我这就把我娘一起带走,你们等着被魔族一口一个吃干净!”。 文贝忍住笑,替皎皎给老臣赔了个不是,并用自己的头发给他做了顶假发,老臣子感动得眼泪直流,磕头劝谏:“牝鸡司晨,祸国殃民啊,我王不可不防啊!” 文贝点头称是,回到宫里第二日,为了不让皎皎木秀于林,便下了恩旨,广选女官,委以匹配的官职,并不以其身为女子而多加限制。 一时间,民间还好,识字女子不多,可是各位大臣家里的闺秀们却是坐不住了,许多人都偷偷跑了出来,文贝也不问出身,只看才学,各位官员没有功夫去纠结皎皎的事情,家家鸡飞狗跳。 可是官职已授,文贝明旨不得阻挠啊,于是都来找文贝哭诉,文贝说:“诸位的心情本王都理解,可是我们南楚国地虽广,人却稀少,大家每每跟本王说负担重的时候,本王都自责为何不能替各位解决这个问题,如今有了解决的办法,各位倒是不乐意了?” “本王看这些日子的考绩,各位新进官员都做得不错,说明各位教导有方,我看,就一并列入考核,若是劣等考绩,那就回家去吧。”文贝说了半天就是没有说到众人关注的重点。 可是,这教导有方,考绩优秀,又给各位带了大大的帽子,虽然心里依旧一百个不乐意,工作上对这些小女官们万般刁难,却没有人敢在文贝面前提起这个收回成命的话了。 只是辛苦了各位新晋女官,除了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外,还要应对一众老旧官员的刁难,皎皎跟她们说:“这事儿王可帮不了你们,既然选了这条路,再艰难也要努力走下去,各位姐妹直接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总能为后世的女子开创一个先例。” 各位女官斗志昂扬,都想做出一番成绩,不然照文贝原话,只能回家了。 却也有些有大智慧的人,劝那些闹事的官员:“何苦那么麻烦,还惹得王不高兴,任她们当官去,任她们飞去,只要成了亲,有了孩子,多几个,你就是不要求,她们也都自己乖乖回来了。” 老臣们之间也是摇头叹息,叹文贝那么英明果敢,怎么会做此糊涂决定,文贝却有自己的理由,他自幼跟虽白泽长大,虽有十年的时间来熟悉人间的规则,可是那些规则对于他来说,却都是迂腐不堪的。 青丘自来没有女子不能如何如何的规矩,他的娘亲在青丘长大,前半生恣意妄为,纵情于世,却折在了这个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上。 他不要皎皎也受此屈辱,既然要做,一并做到底吧,也不枉娘亲的一场血泪教训,虽然人间不如青丘自由,但他至少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改变。 青丘也忙得团团转。 白泽将新来的妖股做了一些厘清,发现如今青丘虽然收了许多小妖怪,却意外的发现小妖怪们各有各的妙用,他三缄其口,谁也不说,自己偷着乐。 白咎忙的晕头转向,她刚安顿好一波小妖怪,黑目又让小白狼送来一波,小白狼如今已经化了颗头,可以口吐人言,可是身体还是狼身。 几个娘亲中间,他最喜欢白咎了,他娘就会呲牙咧嘴的凶他,类如今又变成父亲了,瞿如则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他的妻子,明明搬回去的时候还是两个母亲来着。 小白狼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去问黑目,黑目苦着脸:“类就是可以转换性别的啊,之前没有小小类的时候,她就自为牝牡,后来生了小小类,她就变成了母亲,照顾小小类长大,如今小小类已经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需要父亲的约束,更加上有瞿如在,所以便成了父亲。” 小白狼搞不懂,黑目拍了拍他的头,说:“别说你不懂,我也不太懂。”黑目看向招摇山的方向,明明那么近,却不能去看妻女,真是没人性的白泽,不,他本来就不是人!黑目挫败,青萝为了帮助皎皎一起驱魔,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青丘了,他可不知道青萝母女早就不在招摇镇了。 这个讨厌的文贝,黑目腹诽,从小就把皎皎吸引成跟屁虫一样,怎么都说不听,如今更是把自己妻子都给拐去给他帮忙了,留他一条狼独守空房,好气愤! 黑目对天长啸,狼族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对月长啸的习俗变成了白日长啸,但是族长既然叫了,岂有不叫之理,于是狼族放下嘴里的东西,纷纷仰头对天长啸,惊飞一山鸟儿。 妖怪们惊慌失措,还以为什么大事,纷纷跑出来看,被黑目连吼带叫的赶了回去,其他狼跟着叫起来的时候,黑目心里一惊,这下丢狼丢大了。 但是族长的尊严要紧,他说:“我看到魔物飞过,你们注意巡视,我去去就来!”小白狼一直疑惑,为什么同样是在一起的,他却没有看到魔物飞过,果然跟族长还是有差距呀,他对黑目的崇敬之情更甚了。 远在边界之外的皎皎体内的狼性感应,虽然听不到,却知道狼族集体嗥叫了,她笑着跟青萝说:“娘亲,爹爹思念你思念得紧啊。” 青萝有些不好意思:“都老夫老妻了,他总是这样。”皎皎羡慕的说:“我就喜欢我爹娘感情这么好,女儿看着都又开心,又羡慕。” 青萝压低声音问她:“那文贝,你怎么打算的?” 皎皎有些失落,文贝对她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文贝为了她去给老臣赔不是她也是清楚的,甚至于为了让大家不为难她,让她做想做的事情,冒天下之大不韪,广选女官,她不是不感动。 可是文贝自从为了他的梦想,开始用婚姻做筹码,取了一个又一个,后宫一宫又一宫,她们便不复从前了。 “娘亲,你是知道的,咱们青丘不兴那么多妻妾。”皎皎说。 青萝无言,这也是她担心的,万一皎皎头脑一热,也入宫当妃子去了,她才要闯宫把皎皎给抓回家呢。 还好皎皎带着脑子来的南楚国。 文贝尊重她,从来也不勉强,两人之前的青梅竹马之情,竟然有些变成了并肩作战的袍泽情谊了,反而少了许多男女之前的情爱纠葛之后,更好相处了。 皎皎说:“我便辅佐他一世,待他功德圆满,不需要我做什么了,我便回家去,青山绿水逍遥自在,等他快死了,再来跟他道个别。” 青萝点头:“你想得开就好,你一半狼族血脉,自然寿命是长他许多,要是真的情根深种,未来他离世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皎皎笑了笑,偷偷的说:“娘亲,你觉得龙三怎么样?” 青萝由衷的开心,满意之情溢于言表:“龙三当然好了,家世也好,人也生的好看,做事情稳重,没有妖怪的薄情寡性,还有神职,能做我女婿我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满意的,你什么时候认识龙三了?” 皎皎狡黠一笑:“可惜人家不认识我。” 青萝戳她额头,敢捉弄自己娘亲,真是皮痒痒了。 母女两个埋头做一堆说着悄悄话,笑得叽叽咕咕的,看得外人心生羡慕。 第六十八章 不用神说,我们也有光(频道推荐,本周双更) 这是他们出生以来,第一次,白芷和涂山分开行动了。因为事态的紧急,他们多少有些焦虑,加上东山山系的大妖怪已经被他们收拾过了,剩下的便是清理一下有没有遗漏的小妖怪和看看没有新化形的,如果愿意,一并带到青丘去。 魔物一向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这样的深山里,向来是不来的。于是两狐狸分开来,白芷去了东山头山的山系。 这一路山系,自北向南,一共十二山,其中有妖怪的不过五、六座山头。白芷喜欢温暖的南方,所以她选择先到了位于最南端的竹山。 竹山在娶檀江旁,这座无甚草木,但山上有许多翠绿色的玉石,可以打磨成珍贵的手串,颇得达官贵人的喜爱,因为许多常有许多采石人出没,山下激水发源,流入娶檀江,水里盛产紫色的石头,一样也是珍惜贵重的材质。 可是如今珍贵的石头们静静的躺着,却不见了采石人的身影,白芷心里一沉,这些魔物都让人不敢上山了吗? 竹山半山腰,坐着一个不只是人是妖的身影,嚎啕大哭,竹山不是没有妖怪吗,白芷心想。 待到她走到跟前,那身影看得清楚了,原来是东山头山山系的山神。 这些山神都是天界留下来的土地神,耳报神,向来是通风报信跑前面,大事小事躲起来的行事作风,他们鹊山那位神爷更是常年不见踪影。 “这位神仙为何如此伤心在此哭泣啊?”白芷好心的问。 那山神看状龙首人身,白芷啧了一声,还好是神仙,要是真的凡人,顶着颗硕大的龙头,怕是脖子还真的撑不住呢。 等到他抬起头来,白芷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来,他满脸挂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了一片,神仙说话含糊不清,向来是嘴里也有伤:“杀千刀的魔物,说好斗法的,怎么他就上手打人呢,我们这些妖怪们也是没义气,都不来帮我。” 白芷忍住笑问:“哪个魔物这么嚣张,连山神爷爷都敢打?真是活腻味了吧?” 山神用上仙法,脸上的伤快速的愈合了:“就是巨魔神啦。”白芷好奇的问,这又魔又神的,到底是什么? 山神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白芷:“巨魔神你居然不知道吗?”白芷摇摇头。 “共工你可知道?”山神问她。 白芷点头,这她听爷爷说过的,撞断不周山的坏人! “共工就是巨灵族的族长,昔日跟颛顼争帝,一怒撞折不周山。”山神说:“这巨魔神便是共工的巨灵族的子民,堕了魔,被称为巨魔神。” “力量强大,最喜欢四处找人打架,我们这个山系的妖怪就没有一个是他对手的,他们把我推了出来,我可是跟巨魔神说好了只斗法,不上手的,这个不遵守约定的坏蛋!”山神托着硕大一颗龙头,愁眉不展:“他万一再来可怎么是好?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赢,怎么办呀?” 白芷是吃过大力气的妖怪的亏的,他们九尾狐那些灵巧的身形,精妙的躲避,在妖力强大的猲狙面前,一无用处,所以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不敢贸贸然应下来。 正说话间,山神突然脸色一变,说不好,转身闪到了十丈开外。 白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跟着跑总是没错的,于是山神一路跑,她一路跟,一神一妖跑到了竹山以北的第三个山头,独山。 “你跑什么?”山神问白芷。 “你跑什么?你跑了我就跟了?”白芷理直气壮的回答。 这一番问答,他们两个看起来跟白痴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顿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山顶的树林中钻出来几个小妖怪,为首的那一条十分神奇,动辄有光,那是一个长得像黄蛇但是有鱼翼的东西,自报家门名字叫条鳙,他是独山的土着。 在他旁边是犲山来的如夸父兽,全身披满毛发,说起话来大喊大叫的,十分吵人耳朵。白芷心想如果夸父长得这样,大约是追不上太阳了,因为光顾着说话了。 一只六足犬,名字叫做从从,来自栒状山,他带了一个伙伴,长得像鸡,却一身老鼠毛发,说自己名字叫做蛰鼠。 白芷点一点数量,四只看起来就十分弱小的妖怪,心里默默的为青丘捏把汗,负担太重了。 “都到齐了吗?”她问,四个小妖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摇摇头,过了好久,才哼哧哼哧从树丛中又钻出来一个妖怪。 这一位身形肥胖,名字据说叫做狪狪,看起来跟农夫家中养的猪并无二样,条鳙小声说,别看他像猪,可是他身体里面有珠子哦,十分骄傲。狪狪离山顶最近,却到得最晚,行动十分迟缓,白芷点点头,有珠的猪。 这几个妖怪因为害怕,都一起藏身于独山,互相有个照应。 小妖怪们看看白芷,看看山神,都有些疑惑她是谁,也来不及问,都齐齐看向山神,可有把那魔物赶跑? 山神摇摇头,一则他没有赶跑魔物,二则,他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 白芷只好清清嗓子,自我介绍:“我是九尾狐白芷,来自青丘。” 小妖怪们开心的蹦了起来,从从摇着尾巴仰头看着她:“我们这就走吧,这就走吧,我们都愿意入妖簿的。” 山神也高兴的说:“你们快走吧快走吧,这就走,我也好回天复命去。” 白芷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她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山神说:“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反正小妖怪们我交给你了,我先走了。”他找了一朵极小,小到滑稽的祥云,飞也似的逃走了。 白芷环顾这群小妖怪,他们都一脸迫切的看着她:“快走快走,晚了就跑不掉了,巨魔神已经到了。” 白芷充满希望的问:“你们会瞬移吗?” 小妖怪们齐刷刷的摇头,白芷眼泪都快下来了,那真的只能跑了? 轰隆隆如雷鸣的声音响起,白芷回头,一个巨大如山高的魔神一步一坑的,从南面朝她们走来。 “跑!”白芷一声令下,带着几个小妖怪拼命的往北跑。 狪狪实在是跑不动,大家都跑出去好远,他还在独山哼哧哼哧的独行。 这妖力就一下子分出了高下,条鳙会飞,跑的最快,从从跟蛰鼠差不了多少,如夸父兽可以攀住树木荡下山,都没问题。 狪狪体型不小,白芷算了算,大约自己没有把握能带的动他瞬移,而且,在看到巨魔神的那一刹那,狪狪吓得僵硬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芷内心泪流满面,青丘的阳关不够温暖吗?非要自己找罪受?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让其他妖怪继续往前逃,她自己还是第一时间折回来,拉起狪狪,往前跑。可是狪狪真的太重太重了,白芷光凭力气实在是拽不动他,她用妖力把狪狪抛了出去,然后又瞬移过去接住他继续往前抛。 这动作在巨魔神眼里,儿戏一般,毕竟他一个步伐便跨过了一个山头。 白芷绝望了,这完全不对等的形体,能力,怎么在巨魔神手里把这几个小妖怪顺利带走啊!她自己是可以瞬移没错,可是带着他们几个就不行了,要是她把这几个小妖怪扔下自己逃回青丘去,怕是青丘从此在妖界别想再有什么声望了。 白芷咬咬牙,把狪狪抛进了最近的山洞,转身,跟巨魔神对峙。 她大约,到巨魔神的脚背那么高吧,太丢妖了,于是白芷努力变大变大变大,终于到了巨魔神的肚子,可以努力再大一点吗? 用尽全身妖力,终于跟可以看到巨魔神的肩旁了,还是看不见脸,白芷跳上山头,这下比他高了,白芷赶快缩小一点,免得浪费了妖力。 巨魔神的面容空洞,白芷从里面看到了恐惧,茫然,惊慌失措,唯独没有小妖怪和山神说的要吃掉他们云云,这样的巨魔神,白芷不敢相信他会把山神打成那样鼻青脸肿的,白芷倾向于怀疑是山神自己摔的。 虽不确切,但也不远矣。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山神招来了祥云,勉强飞到跟巨魔神齐平可以对视,然后巨魔神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巨大的气流把山神从祥云上吹飞下去,面朝下扑倒在地,因为实在太丢人,他不好意思说出来,索性来到巨魔神身上,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白芷看到巨魔神的表情,觉得硬碰硬是一个不理智并且很弱智的行为,她缩回到原来的大小,跳到巨魔神肩旁上,对着他耳朵说:“大个子,你怎么回事啊?” 巨魔神听到了白芷的声音,他喃喃的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于是白芷说:“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巨魔神惊慌失措的点头,他害怕这外面的世界,他本是巨灵族的唯一的后人,误打误撞路过羽山,吸了一身魔瘴,体型变得无比巨大,到处都是一团云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听不到,脚下踩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巨灵族,不过是个孩子,如今让他如何是好? 第六十九章 千万不能存侥幸心理 (频道封推加更) 这个体型硕大无比的孩子在外人眼里却是个残暴恐怖的恶魔,他一脚便能踏平一个村庄,一挥手能打飞一个山头,所到之处人人皆恐慌惊惧,人们用火烧他,用弓箭射他,用刀劈斧砍,用陷阱用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攻击的办法伤害他。 可是对他来说不过是蚊虫叮咬一般,但是永无止境的伤害也让他惊慌失措,他一头扎进深山中,却遇到了山神,山神见他形状恐怖也是招招攻击,然后他不小心一个喷嚏把山神喷飞了。 巨魔神举头四望,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看不清,山下江水潺潺,他不知如何下脚,人人都道他可怖至极,却没想到他其实只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直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个子,你怎么回事啊?” 巨魔神像是溺水中抓到了一根稻草,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光明,他对着声音的地方转头,他的肩旁上坐着一只纯白色的九尾狐,两只黑色的瞳孔定定的看着他,里面是安慰和理解。 巨魔神喃喃的说:“我要回家。”人间太可怕了,真的。 狐狸说:“我带你回家。” 白芷也不知道应该把他往那里带,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但是带回去青丘让白泽处理总是没错的,她招呼上几个小妖怪,爬上巨魔神的肩膀。 一开始几个小妖怪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巨大的巨魔神让他们畏惧,四肢发软,从从的六条腿都软得站不直,一直发着抖。 巨魔神把手放了下去,让他们爬到自己手中,再把他们放到肩膀上,白芷突然想到什么,说等等,然后从巨魔神肩膀上跳下来,跑到山洞里,不一会儿,一个肥硕的身影被抛了出来,巨魔神接住了他,也放到自己肩膀上。 小妖怪们渐渐放下了对巨魔神的恐惧,变得开始兴高采烈起来,一起高声大叫,上窜下跳。 白芷爬上巨魔神的肩膀,去坐在他耳边,指挥巨魔神沿着无人的山区,一步几十里,一路西北往青丘去了。 而与此同时,涂山站在海边望洋兴叹,东山三山系,一共九座山,全部都是被水隔开的,孤零零的在海里耸立着,三山系自北至南,六千九百里,许多山之间都全是水路,他在跟白芷分开之后,想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有想到原来竟然是被水路阻隔了。 狐狸是会游泳的没错,可是也不能一口气游三五百里啊,再强大的妖怪也会被淹死,真想知道爷爷在东海是怎么生活的,竟然从来没有问过爷爷用的什么宝贝!早知道自己应该弄一个,以防万一呀。 涂山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一边爬上尸胡山。三山山系一头一尾,除去生活在水里的,妖怪就两只,一个在头山,另一个在次尾的踇隅山,中间全是水,这可如何是好。 涂山轻巧的越过尸胡山下密密麻麻一丛又一丛的荆棘,爬上尸胡山,半山上随处可见金色的矿石,山下有金矿,有石块,玉泽隐约,想来里面藏有美玉,涂山顺手捡起一块剖开来,里面是温润的粉玉,十分罕见。 他随手放入怀中,可以给白芷做点什么好东西呢,他偷偷的想,面带微笑,如果白芷戴上,一定很称她吧。 一只麋鹿形状的小妖怪哒哒哒的跑过来,讨好的看着他:“你是青丘来的吗?你是来接我的吗?”涂山有些好笑,看来他们除掉蠪侄的事情已经传遍东山各山了,小妖怪们都等着去青丘呢,“他们二山山系的小妖怪们都自己去青丘了,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呢?” 那小妖怪努力睁大一双眼睛,着实让人发笑,因为他长了一双鱼眼,圆圆的,小小的,努力睁开更是可爱得紧。 涂山不由微笑:“你应该跟它们一起去呀。”这样自己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他们不肯带我一起,说他们是上了青丘妖簿的,我没有,我不是妖界的,不许我去。”说着说着小妖怪眼泪涟涟,看着怪可怜的。 涂山拿出妖簿,跟他讲了入妖界的要求,小妖怪连忙点头,迫不及待的在妖簿的空白页上滴下自己的血。 几行字显现出来,尸胡山,妴胡。 涂山看着南边茫茫的汪洋,问他:“你可会潜水?我听说最南边还有一个妖怪,这可怎么去才好?” 妴胡摇摇头:“我是鹿,虽然会戏水,也喜欢戏水,可是这是动则五百里水路,我真的游不到。”涂山无奈的摇摇头:“那你自己去青丘,可好?还是等我回来一起去?” 妴胡蹄子已经做出了准备起跑的姿势,涂山笑了:“也罢,你先去吧。” 妴胡瞬间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涂山下来海边,望洋兴叹,他刨着沙子,一边想说若是白芷在这里会怎么办,硬游过去?游一半飞一半?飞到飞不动再游? 索性干脆不管了,直接回青丘?也不行,涂山摇摇头,把最后一个念头赶走,他飞到一个礁石上,又飞到一个礁石上,一直到没有了礁石落脚,涂山蹲在最后一块礁石上,尾巴竖立,海浪打湿了他的毛发。 他半身湿漉漉的,实在难受得紧。他一时有些进退两难,退回去吧不甘心,往前进却又不知道妖力能否支撑。 可这时已经开始涨潮了,他脚下的礁石也渐渐的被海水淹没,涂山没办法,索性一咬牙往前飞去,妖力支撑着他往前飞行,渐渐的离陆地远了,他回头已经看不见了尸胡山,可是前面还是看不到下一座山峰,涂山心里有点慌乱。 万一妖力撑不到下一座山峰该怎么办? 飞累了的时候,他落下来,飘在水面上,海浪一浪一浪把他往回送,涂山呛了一口水,努力往前游。 这还不如跟猲狙打一场呢,他心想,不过还好,不是白芷来受这个罪,想到可爱的白芷,他一下子就来了勇气和力量,奋力游了许久,终于看见了远方遥远的小黑点,他用尽最后的妖力,瞬移到海滩上。 判断失误,还差一点,整个狐落入了海里,被海浪卷着,拍在沙滩上,涂山左右环顾,没有人,太好了。他站起来,抖干净身上的沙子,烘干身上的水。 按照白泽的说法,下一个妖怪应该在踇隅山,也就是他还得再来这么六次才能到,想想就觉得心很累。 涂山躺在沙滩上闭目修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尾巴,初时只觉得痒痒的,他没有在意,以为是什么虫子,挥了挥尾巴把虫子赶走,实在太累了,他完全不想动弹。 所以说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简直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涂山就是因为没有第一时间确认什么状况,接下来的事情就十分惨痛了。 他的尾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上了一口,涂山疼得跳起来,九尾狐,尾尾连心,涂山疼的打转,尾巴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咬住了就不松口,涂山疼的眼泪都下来了,他连忙化为人形收了尾巴。 转身一拳揍了过去,这一下更疼。 涂山抱着手,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看清楚对方之后,给自己一个血泪教训,一定要看清楚对手再动手,贸贸然出手,受伤的只有自己。 对方是一只蠵龟,此刻正一脸疑惑到嘴的美食怎么就没了。涂山抱着自己红肿的手流泪,蠵龟的背壳有尖锐的凸起,这也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 来的时候白泽嘱咐过了,与海通的河流湖泊里的妖怪不用特别理会,龙族是海里的王,他们自然会来照管,当然,自己选择去青丘的,也欢迎接纳。 蠵龟嘴巴里还挂着一小撮赤红色的狐狸毛,涂山又气又怒,堂堂青丘九尾狐大妖怪,被一只乌龟咬尾巴当老鼠吃吗?说出去该多丢妖。 蠵龟有些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之后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就是好奇咬上一口,谁知道咬错了。涂山内伤极了,这蠵龟随你打,反正打不疼他。 蠵龟低下头,看来是还没有化形,不会说话,但是灵性却已经不少了,至少知道涂山现在非常生气了,他这是在道歉,请求涂山原谅。 涂山忍住疼痛问他:“你可知道这三山山系,哪里还有妖怪?” 蠵龟赶快点点头。 涂山看着汪洋大海,又看看蠵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休息片刻之后,涂山蹲坐在蠵龟的背上出发了。这可省力很多,蠵龟知道确切的位置所在,少走许多冤枉路,而且,蠵龟比他快了不是一两分,是成若干倍于他。 过了许久他们路过一片海域,约莫四十里的样子,海面以下有水源,海水往外喷出,里面许多蠵龟在玩耍溪水,看到大蠵龟驮着涂山,都围过来看热闹,被大蠵龟做出凶狠的表情赶走了,看来大蠵龟在族群里还是很有地位的呢。 大蠵龟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南游去,涂山问他:“那可是你的家?”大蠵龟点点头,用爪子指了指前面。 隐隐绰绰的,能看见一个黑点了。 第七十章 共工氏,大渊献 (本周双更) 前面是踇隅山了吗?白泽对于这个东山海里的信息十分有限,并不如大荒的熟悉。 涂山回头,身后除了一群蠵龟远远的看着他们,更是有一条大鱼跟着,这条大鱼长得也甚是奇怪,六足,鸟尾,在水中游的时候,六只脚悠闲的划着水。 终于接近了前面那个小黑点,涂山松了口气,他拍拍蠵龟的背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啦,只是这事儿,就不要告诉别人了。”蠵龟点点头,爬上岸,把涂山放了下来。 涂山跟蠵龟说:“还是要劳烦你多等一会儿,万一我没办法带着这里的妖怪瞬移,还是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大荒去。” 蠵龟点头。 涂山又说:“你虽然是生活在海里的,可是我们青丘即翼泽也与海通。所以如果你要是想去青丘生活,也可以一同前去。” 蠵龟摇摇头,他不想离开这里。 涂山笑笑,也不勉强,大荒不比海里,广袤自由,习惯了海里的生活,怕是回到大荒会不适应的,当然自己除外。 眼前这座山虽在海中,北行九百里水路才到蠵龟那寸草不生的跛踵山,南行五百里水路,三百里流沙,到东山三山最南端的山峰,无皋山。 可山上郁郁葱葱,草木茂密,着实是一个妖怪居住的好地方,其实,涂山想想,就这座山这么难到达,不管山上什么妖怪,应该都很安全才是。 他攀爬到山顶,四下环顾,除了苍茫的海洋,别无他物,孤零零的一个小岛在这里,应该也会很寂寞吧。 不像南方的海,椰风树影,水清沙幼,这里的海凶猛强劲,海岛的背面礁石耸立,怪石嶙峋,粗犷又奔放。 涂山一路想,到了山顶,可也没见着妖怪的影子,他呆了一阵,有些累了,便找了一个地方躺了下来,真是十分漫长又疲惫的一日,朱厌训练自己那些日子尚无如此劳累呢。 夕阳暖暖的,不觉就睡着了。 睡梦中有什么东西在添他的脸,他想起被咬尾巴的惨痛回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天已经黑了,夜里得海风很冷,月光明亮。 面前是一头牛,尾巴却是马尾,涂山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攻击力吧。 “你可能说话?”涂山问。 “可以。”牛开口了,说话声音很奇怪,相是什么金属相撞。 “我是踇隅山精精,你是谁,来此何事?”牛继续问。 “我是青丘涂山辛,来问你要不要加入妖界。”涂山不确定这么孤零零生活在大海中间的妖怪会不会得知他们的事情。 尸胡山的妴胡便知道得很多嘛,可是对面这头牛,涂山可说不好,实在太远了。 “我愿意加入,但是我想留在这里。”精精说,看来也并不陌生嘛。 涂山想了想,说:“我们青丘有个妖怪,名字叫做鯥,也是牛怪,长得有翅膀。”他的话音未落,精精已经冲到了岸边,回头对他说:“快走呀磨蹭什么啊?” 涂山微笑,瞬移到岸边,继而发现自己的妖力带不走精精,只好又请蠵龟帮忙。 大蠵龟招来另外一只蠵龟,索性南下,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南禺山的东海岸边。 涂山拿出妖簿,问蠵龟是否要加入青丘,还是要去往各海的龙族,蠵龟摇摇头,他们反正也不求飞升,也不求权势,在海里自由自在的生活,挺好的。 涂山也不勉强,再三感谢了他,目送两只蠵龟缓缓下了水,然后飞速离去。 涂山和精精一起回到青丘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们和东山头山的妖怪们几乎是同时到达,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白芷和他们都坐在一座山的肩膀上,这座山会走路! 精精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芷让巨魔神停住,带着小妖怪们从他肩膀上爬了下来,把小妖怪们交给黑目带走,交给白咎安顿,然后就看到白泽出现在眼前。 白芷狡黠一笑:“交给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他。” 白泽说:“这一身魔瘴怎么回事?你带一个魔物回来做什么?” 白芷无辜的说:“我不带回来难道等着被他一脚踩扁吗?我也想不到别人了,你白泽就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妖怪了,要是你都处理不了,那我把他带到哪里去?” 所以瞧,即便是白芷,要让白泽做事情也是先好好捋一捋毛呢。 白泽内心自然是喜悦的,他干劲十足,围着巨魔神一圈之后,找过来黑目:“速去把青萝找回来。” 黑目迟疑:“青萝在南楚,你不让我们去人间。” “特例,我们需要青萝的洗髓池的水,青萝若是回不来,你便取了水回来,速去速回。”白泽说。 黑目没等他话音落下,早已取得远了,终于可以见到妻子了。 不一会儿,不但青萝回来,皎皎跟文贝也跟着来了,青萝御剑带着文贝,皎皎出了南楚便化了狼形,跟着父亲一路风驰电掣,奔了回来,她心里两下比较,还是青丘自由,她喜欢这样自由奔跑的感觉。 文贝也是想看看皎皎和青萝每日面对的都是什么,到了巨魔神面前,也是被吓得两腿发软。巨魔神如同一座小山,青丘所有的妖怪都看见了他,大家都围了过来。 “都闪开,都闪开。”一袭红衣的身影闪电一般冲了过来,朱厌如今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又离开,总是意想不到的时候她出现了,找她的时候却又不见了。 朱厌开始用妖力放大自己的身形,可是最多也就是到巨魔神的腹部,如今白芷的妖力已经胜过她了。 这个游戏看起来不错,妖怪们排着队看自己能到巨魔神的什么位置,这一番妖力比试成了青丘众妖津津乐道许久的话题。 “我可是到了巨魔神膝盖的,你才到脚踝呢!”这样的对话在之后几天,青丘随处都能听到。 巨魔神的高度也成了青丘新得度量,半个巨魔神,已经成了青丘大妖怪的分界线,过了半个巨魔神高度的,便是大妖怪,反之,便称不上大妖怪三个字。 白芷看他们玩了许久,便出来驱散了众妖,巨魔神明显开始要害怕了,白芷担心他一脚将青丘踩碎,赶尽遣散了妖怪们,自己爬到他肩上,轻声安慰。 白泽对青萝说:“看起来是沾了魔气,却还没有堕魔,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先试试看能不能驱走他体内的魔气。” 青萝壮起胆子,毕竟女儿看着呢,母亲的本能便是在孩子面前都是勇敢的,能保护他们的。 青萝取出洗髓池的水,水诀起,水雾生,在阳光下照射出一道道霓虹。 水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将巨魔神从头到脚团团罩住,紫黑色的魔瘴跟淡淡白色的水雾交融,把水雾染成了紫色。 青萝又掐起净化咒,将水雾里的魔气净化干净。 这一番操作极其费神,她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水,黑目心疼的帮妻子一点点擦拭干净。 那团水雾开始缩小,随着青萝一次又一次净化掉水雾里的瘴气,那团水雾终于缩到了一丈出头。 水雾里有个稚嫩的声音,开心又激动的说着感谢。 青萝见再也没有魔气,便收了水雾,她法力耗得太多,容颜显了老态,毕竟年岁已至,没有法力驻颜便显出了真实年龄的状态。 黑目心疼得将青萝带走回去休息,也不管文贝和皎皎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文贝! 皎皎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文贝,内心做了最终的决定。 水雾散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个巨灵族的孩子。 说他是孩子不为过,他的容颜,他的表情,他的声音,都是孩子,不过这个孩子一丈多高,谁都得仰望着他。 白芷微笑着变得高一些,刚好可以跟他对视:“这下感觉好些了吗?” 那孩子呜呜的哭着一把抱住了白芷,涂山大叫:“快放开她,你想勒死她吗?” 白芷对他摆摆手,不碍事。 巨灵族的孩子哭了好一场,这个经历真是太可怕了,他不想再来一次。 白芷问他来历,他也说不好,只说家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实在没办法生活了,就想出来看看,谁知道路过一个黑乎乎的山之后就变成了刚才那样。 黑乎乎的山,必然是羽山了,可是羽山有结界,进得去,出不来,他是怎么出来的呢?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白芷温柔的问他。 涂山在旁看得十分羡慕,这么多年了,白芷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我叫大渊献。”那孩子说。 白泽多看了他几眼,问他:“可是共工氏?” 那孩子反问:“何为共工氏?” 白泽摇摇头,没说什么,他心里有些感慨。 白芷牵着他的手:“你可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可要我们送你回去?” 大渊献摇摇头:“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能留下来吗?” 白芷挠挠头,他这个高度,不知道青丘还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呢,不过她可不管,这么伤脑筋的事情,就交给白泽和白咎去烦恼吧。 也不知道青丘是不是要改名叫做白丘,涂山心想,怎么都是他们三个说了算! 第七十一章 与时间赛跑,还是跑输了 (封推加更) 文贝并没有在青丘呆很久,尽管他很想,一来南楚国离不开他,二来,白泽也不愿意文贝跟青丘有过多的牵连,怕他有被人诟病,而且如果跟青丘牵连过深,天界也会出手干涉的,得不偿失,文贝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白泽希望他能走到最后,也算是全了跟丫头和文贝两代人的情谊。 皎皎跟他一起回南楚国,可是文贝明显的感觉到皎皎对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少了依恋,多了支持,更多的是责任。 他心里明镜一样,回到南楚国就正式的授了皎皎官职,从此断了入宫的可能。 皎皎接过旨意,匍匐在地上,对文贝说:“陛下请放心,皎皎定然追随陛下,死而后已。”文贝微晒,他总会先于皎皎死去,他知道是自己牵绊住了皎皎,自己若是死了,皎皎便自由了,回到青丘,广阔天地从此任她翱翔。 文贝心里想,今生对不住你,来世吧,来世,我愿做你身边的一头小狼,一并开阔天空,恣意奔跑,你等我。 白咎把大渊献带去了青丘山,她并没有选择把大渊献放到外面的山上,而是在白泽的院子后面,又给他新盖了一个屋子。 白咎的解释是:“他还是个孩子,还需要人照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放在外面,能自己生存吗?” 涂山弱弱的说:“你确定他只有四五岁?” 白咎说:“我只是比方一下。” 涂山无言以对,反正就是又多了一个人整天屁股后面追着白芷,他难过到内伤。 白泽好笑,涂山似乎特别迟钝,完全搞不清楚白芷的心意嘛,他很恶作剧的想,我就不告诉你,看你什么时候发现呢。 涂山在青丘有个秘密据点,谁也不知道那个据点在哪里,他在里面做什么,反正半夜他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天快亮的时候回来,一身泥。 白芷也不想过问,反正涂山就是这样,想说的时候谁都封不住他的嘴,不想说的时候谁都撬不开他的嘴,就等着他什么时候憋不住好了。 树屋已经长成了一个宫殿般大小了,白芷和涂山的窝已经被中间长出来的藤曼远远隔开,再不能一起来便可以爬到白芷窝门口叫她起床了,真是遗憾呀,不过凡事总是有两面性的,这样也更方便涂山夜里偷偷的活动了。 这两天白芷无论走到哪里,大渊献都跟着她,俨然把她当成母亲一般,莫说涂山十分不愿意,白芷也很困扰了。 对孩子来说,你是不能直接拒绝的,要迂回,要委婉,孩子对你的爱和依赖是很珍贵的,哪怕你不是他的母亲。 白芷的办法是给大渊献找了一个朋友。 从体格上来说,只有瞿如的象女儿能跟他玩到一起,而且小象也临近化形了,白芷索性助了她一下,于是小象化成了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小姑娘。 虽说是高大,跟大渊献站在一起,还是只到他的胸口而已,但这已经足够了,新的小伙伴果然分散了大渊献的注意力,他跟小象姑娘,对了,人家化形了,瞿如给她去了名字,既然跟大渊献做朋友,索性叫做单阕好了。 大渊献听了这个名字,愣了一下,说:“我姐姐也叫这个名字,太好了,我又有姐姐了。” 白泽听到这句话,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只是不知道这共工氏的遗孤会流落至此,不他其实是想说,不知道共工氏居然还有遗孤存世。 当年,共工氏与颛顼争帝,战败,全族被诛,理应全无存活才对。不过,他既然确定是共工氏遗孤,就更加不会说出去了。 大渊献跟单阕开启了新的青丘小霸王时代,英水河蜿蜒,青丘山翠绿,山川依旧,小霸王们却代代迭出,层出不穷,青丘的生生不息,由此也可见一斑。 白芷和涂山没有能够休息很久,昆仑就遣人来传话,说东山又有妖怪出来吃人了,让青丘尽快处置。 自从长风离世,青丘与昆仑的联络渐少,唯一剩下一个芾玉还对青丘存有好感,其他的弟子,因为都不了解青丘,对于妖界的认知渐渐朝魔界靠拢,尽管芾玉一直给他们澄清,可是,人类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天然的抵触和抗拒,即便是昆仑也是不例外的。 更何况,长空并不是一个非常开放的人,即便他的法力不低,法术也不弱,但是缺乏开放和包容的心,不如若木和长风,更愿意去了解,去接近。 所以如今若是芾玉不在,便没有人再提跟青丘接触的事了。 这一次,也是芾玉坚持先给青丘通报一下,妖界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处理,看在昆仑被魔界牵扯了太多经历,也忙不过来的情况下,长空勉强同意了。 长空却不同意芾玉去青丘,遣了他去大荒北面去驱魔,已经折进去一个长风一个若木,嫁出去一个青萝,长空不能让芾玉出什么状况。 芾玉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师弟们去了北边,最近他们驱魔的过程也还算顺利,虽也有师弟受伤,可是都不是什么大事,这反而让他有些隐隐的不安,魔族的战斗力不可能这么弱小的,那么强大的魔物都藏到哪里去了? 青丘接到这个消息十分意外,东山四山山系,已经收拾过一座北号山了,当时并没有听说有别的妖怪会吃人,怎么突然有多出来一个吃人的妖怪? 这一次说什么涂山都不要单独行动了,他把白芷拉上,一同瞬移去了北号山,北号山下,那个被她一掌打碎的石碑的底座还在原地,没有再新立石碑。 他们沿着北号山一路往东南前行,直奔剡山附近而去,昆仑来的消息,说那妖怪在这附近出现。 白泽说,剡山上有一个妖怪,按说是不会吃人的,但具体什么情况,只有他们去了才能弄清楚了。 东山四山山系,一共八座山,自北向南一千七百二十里,却妖怪频出,几乎每座山都有妖怪,也是因为这八座山都是在灵气十足的山脉之中的原因。 这一脉山系坐落在十分偏远和崎岖的地方,人迹罕至,灵气充沛,比起青丘也差不了多少。不光是动物们化形的多,植物也多有奇妙的功用,化形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他们想要先处理掉那个吃人的妖怪,再来厘清这些化形了的小妖怪。 一路深山,也不怕有人看见了,他们时而化形狂奔,时而飞到半空中前行,时而疾步前行,倒是很快的就看到了剡山。 剡山没有什么草木,光秃秃的,山上却隐发金玉之气,看来山下的金矿颇丰。剡山附近,飞鸟全无踪迹,鱼虫蛇鼠全都没有,换句话说,毫无生命的迹象,这也是十分罕见的,这让直觉灵敏的九尾狐瞬间警觉起来。 他们后背紧紧靠在一起,看着周围的动静,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们往前跑去,一阵劲风凭空刮起,地下窜出来一个圆圆的东西,朝着他们二人直直的扑了过来。 涂山和白芷默契的让开来,那东西落在中间,口中兀自呱呱啼哭,他们这才看清楚了这东西的长相,彘身人面,黄身赤尾,果然是合窳,白泽说过它的形状,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什么都吃了。 涂山看着它的脸,对白芷说:“被魔附体了,看它眼睛。” 白芷看向涂山手指的方向,它的眼睛里紫黑色的魔气外溢,嘴里若有若无的有魔气缭绕。看来有些没有实体的魔物果然还是找上了妖怪,他们还是来的晚了。 白芷有些自责,速度还是不够快,如果更快一些,说不定可以避免的,涂山知道她的心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不希望她把所有的问题都背到自己身上。 合窳看着俩狐狸,不知道从何下嘴,对它来说,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字,吃。 它的体格并不大,攻击力也不是特别强,可是它的速度特别快,在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一口将对方咬死了。 白芷和涂山虽然都是身形灵巧的,可是速度却是不及它,此刻三妖互相凝视,合窳眼里的魔气更重了,若是直接将合窳斩杀倒不是没有机会,可是它原本并不是嗜杀的妖怪,如果将之斩杀,会不会太过武断? 狐狸有一些迟疑,是不是有办法能够将魔物驱除出来? 如果青萝在就好了,他们都这么想,魔族最害怕的就是昆仑的洗髓池的水,或者如果有动得净化之术的道人也行呀。 同为妖,他们还是有一些怜悯的。 合窳可没有他们想的这么多,它似乎是看准了白芷,闪电一般的朝她扑了过去,直奔白芷的脖子,一出手便是杀招,只为杀死,并无其他。 白芷勉强避开来,胳膊上难免的被合窳的爪子划破了一块,暗紫的魔气侵入伤口,如烈焰灼烧,难受至极。 涂山见状大怒,妖气化作利刃,漫天落花一般朝合窳削去。 第七十二章 尘归尘,土归土 (本周双更) 合窳闪电一般从涂山的妖刃雨下逃离,他绕道涂山身后,爪子迅疾出手,指尖的利甲如同刀刃一般,直奔涂山的心脏而去。 白芷抱着受伤的胳膊,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提醒,用妖力在涂山身后筑起一道屏障,自己门户大开,毫无防备。合窳的爪子去势甚猛,堪堪撑在这屏障之上,贴上了涂山的后背。 合窳的速度虽极快,爪子也极锋利,但是妖力上却不是他们的对手,柔软的屏障包裹住了他的攻势,快速而锋利的攻击可以被柔软的妖力包裹。 意识这点后他们改变了进攻的节奏,俩狐狸交替着在合窳四周用妖力阻挡合窳去路,先是十分巨大的空间,再一点一点把他往里驱赶,合窳试图从间隙中逃脱,可是他们俩妖心意相通,总是能在合窳逃脱之前把间隙补上。 淡淡的赤红合淡淡乳白色交替相间,终于是筑成了一个封闭的妖力屏障,两种颜色的妖力交汇后互相融合,最后连间隙都看不见了,合窳在里面横冲直撞,意图冲破这个屏障逃离。 他用尖锐的爪子撕扯,可是这屏障韧性十足,随他费劲全身力气,也无法将这屏障撕破一个缺口,合窳累的瘫倒。 涂山和白芷合力将屏障缩小到三尺大小,堪堪将合窳围在里面,合窳似乎放弃了,瘫在地上,一团黑色的烟雾从他眼中口中溢出,那便是附身合窳的魔物了,可惜俩狐狸均不会净化之术,也无法将屏障内的魔物净化。 只得将那屏障继续缩小,随着妖力屏障越缩越小,困住魔物的妖力便更强大了,那魔物叫嚣着,偏生出不来,最后他们将那魔物缩成一颗小小的珠子,放入怀中。 合窳躺在地上,腹部鼓成了山一样,魔物用它的身体吃了太多东西,已经超出了他身体的极限,他的胃被撑裂了,食物流到了肚子里,身体里面俨然早已腐烂,撑不下去了,如今魔物离体,合窳终于得到了解脱。 它感激的看着涂山和白芷,眼角流出不甘的泪。 两只狐狸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他们取出合窳的内丹,然后在剡山顶上挖了一个深坑,将合窳埋了进去,尘归尘、土归土,妖怪本来就是自然的恩赐才能出生的,如今便回到自然中去。合窳的内丹被他们分解化为烟雾一般的灵气,消散在了空中。 白芷胳膊上的伤口毫无愈合的样子,用上妖力也无济于事,要回去找白泽才行,不得已,俩狐狸再一次分开行动了,涂山很担忧白芷的伤势,心里也想赶快收拾掉东山的尾巴,好回青丘去。 白芷怀揣着困着魔物的珠子,瞬移回到了青丘,伤口内的魔气因为她使用了太多妖力而侵蚀的更深了,以至于她的整条左臂都隐隐发紫。 白泽见她这样,很是吃了一惊,怎么都这样的大妖怪了,还总是受伤回来?白芷摇摇头:“总是想着不要先攻击,想找个妥帖的法子,便有了束缚。” 白泽却说:“这是对的,你又不是昆仑弟子,更不是诛妖猎人,他们怎么说都算是你的子民。” 白泽用上了子民,如今妖界已经绝大多数都归青丘统辖,以前的山大王如今也变成整个妖界之主了,当然,如果把北山也都收干净的话。 青萝还没有离开青丘回到南楚国,因为文贝接下来会有很大动作的征伐,所以青萝想要在那之前能好好的跟黑目相处几日。 所以恰好能帮助白芷驱除她体内的魔气。 青萝用了上好的稌米包裹在她的伤口之上,用法力从伤口处往外抽魔力,一缕紫黑色的瘴气顺着白芷的隔壁流淌到了洁白的稌米之上,将稌米染成了紫黑色。 青萝丢弃了这些稌米,又换了好几次,颜色一次比一次淡,直到再也没有瘴气出现,之后给白芷清洗干净伤口,敷上白泽的药膏。 白泽有些疑惑问她:“为什么不能用洗髓池的水呢?”看起来这个驱魔的程序可比大渊献那次繁琐多了。 青萝微笑:“因为洗髓池的水只认人,其他都会造成伤害,当然如果白芷没受伤的话,以她的妖力,自然不会伤害过甚,可是如今她负伤,还要把魔瘴之气拔出来,用上洗髓池的水,那便是同归于尽的做法了。” 白泽点头,这确实是他不知道的。白芷却问:“大渊献为什么不怕?他也不是人啊。” 青萝摇摇头:“这你却是错了,巨灵族虽然体型巨大,异于常人,可是他们是人,一点都不假,不然你以为大渊献怎么能从羽山的结界中出来?” 那结界对人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人进入了羽山,变要么自身堕魔,要么被魔物附体,想要出来,便是不可能了。 大渊献这样的例外,着实是少之又少的,他进了羽山,魔物却附不了他的身,他自己也未曾堕魔,只是吸了太多魔气,并不算魔,所以才能自由的出入结界。 白泽是明白的,白芷却少问了一句,为什么魔物却附不了他? 白芷这一番折腾之后,胳膊总算回复了知觉,之前被魔气灼伤至麻木,整条手臂都不像是自己的,任由青萝怎么揉捏都没有感觉,如今总算能感觉到白泽清凉药膏熟悉的感觉了。 作为一个大妖怪,对这个疗伤生肌的药膏熟悉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她有些无聊的想。 白泽又开始新一轮的鄙视他们了,“总是受伤的大妖怪”。白芷对他的毒舌也见惯不怪,从怀里取出那个魔物,交给青萝。 妖怪对魔物没辙,只能打,不会净化,有实体的好说,杀了便是,这没有实体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青萝看这个魔物:“这便是大胃魔呢。” 白芷好奇的问她:“何谓大胃魔?” 青萝娓娓道来:“你们妖界不是有异兽饕餮,爱吃天下美食?魔界这个可谓是魔族的饕餮,但是他的品味低很多,他只是不停的吃,如果附身到人或者动物身上,那这个人和动物便会不停的吃,什么都吃,一直吃到死掉,大胃魔吸走了他所有的能量,便会去找下一个附身的对象。” 白芷有些黯然,青萝说得对,合窳死掉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这样的魔物,不能放回去,必须彻底净化掉,不然后患无穷。 这便是长空一直不忿青萝要嫁到青丘的原因,这么好用的弟子,识魔辩魔堪称一绝,净化之术还天赋满满,他如何不想留下,如今倒是便宜了文贝那小子。 青萝素手芊芊,掐起手决,对白芷点点头,白芷收了珠子上面的妖力,那魔物一下没有了束缚,猛地冲了出来,算计了片刻,朝妖力最弱的白泽扑去,青萝的净化术在魔物四周布下了金色的牢笼,他冲到白泽面前便被金色牢笼灼伤,后退几步,却见青萝的牢笼迎头落下。 接触到牢笼的部位烟消云散,魔物越变越小,牢笼也随之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金色的点点一闪不见了,彻底消失在了大家面前。 白泽努力做出没有发现被魔物发现了妖力低微的模样,怪别扭的。大家见惯不怪也不去戳破他。 涂山还在东山,白芷不能由着伤口慢慢生长,她忍耐了半日,便撕掉了敷上去的药膏,不过是皮肉伤而已,拔除了魔气,用妖力助长,一天就生长回来了。 大渊献听说白芷回来了,还受了伤,第一时间就拖着单阕从东海边跑了回来,他们体型实在巨大,在青丘玩耍时总会踩伤别的小妖怪,没办法,青丘妖怪的密度实在是太大了。 单阕看到大渊献低落的深情,心中不忍,作为小姐姐的她便带着大渊献去了箕尾山脚,大海宽阔,任由他们玩耍。 龙三几次远远的看着,回去跟老狐狸说:“你那两个小狐狸胆子不小,居然敢收留巨灵族,还是共工氏的后人。” 老狐狸晒笑一下:“就那两个笨蛋,能知道什么?想来白泽那个小滑头是知道的,定然还没告诉那两个笨蛋。” 应龙担忧的问:“毕竟是罪臣之后,你不怕上面怪罪吗?” 老狐狸嗤笑:“我哪里会怕他们。” 看着龙三有些崇拜的眼神,应龙摇摇头,这个老狐狸这么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可别哪天给青丘招来祸事。 老狐狸说:“你就别担心了,你不说我不说,青丘有结界,只要不出去,谁知道?” 应龙却说:“你可别忘了是有山神的。” “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瞎担心了。”老狐狸胸有成足的说。 这话不假,如今青丘已经将整个结界扩大到了整条鹊山山脉,山神自己都非请勿入了,他也不知道青丘在结界里面做什么,大渊献进去的时候,还是魔物呢,就说被净化了完事。 更何况那个山神爷爷,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家伙。 前面羽山出事找不到他,如今他也乖觉得很呢,从来不主动过问青丘的事情,自己也落得逍遥自在,反正那两只狐狸也翻不出花来,女娲娘娘的萌宠之后,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七十三章 当康当康,天下大康(频道封推加更) 涂山送走白芷之后,也是一万个担心担忧,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总想急急忙忙处理掉东山的事情好回青丘。 东山四山山系,一共才八座山,一头一尾吃人的凶恶妖怪他们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剩下的六座山,四个妖怪水里游,就剩先两个,也应该很好厘清了。 水里游的,比较好处理,至少不用爬上高高的山去,这些山脉,水系发达,几乎每座山都有一条河源。 涂山从剡山下来,决定先到尾山太山去,那里有一只白泽十分担忧的妖怪,也是白芷特别担心他出事的原因。 白泽最后跟他说的是:“如果不行,不要勉强,先回来再说。”他倒还颇不以为然,虽然总是出状况,但是他和白芷有些莫名的自信,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太山,在东山四山之尾,上面有一个白泽一直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妖怪,这个妖怪的名字叫做蜚,只有额间一只眼睛,却长着蛇的尾巴,牛的身体,头颅雪白。 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个可怕的妖怪,走过草地,草皆枯死,跨过河流,河流皆枯竭,宛如妖界的死神。 涂山来到太山,那盲目自信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 太山上草木枯死,唯有强壮的桢木还坚持着,其他的生物,全都枯死。涂山一路上来,心里如同十八面大鼓一起在擂响,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太山。钩水从这里发源,可是水声全无,如同害怕经动了蜚一般,死水一般静静的缓缓的流淌,如此一声不吭的河流,涂山也确实未曾见过。 一路行到山顶都全无生命活动的踪迹,唯一存活桢木不知道是否因为已经过于高大,侥幸逃过了蜚的影响,但却也说不通,可是不管怎样,却也因为没有了别的植物争夺阳光雨露养分生长的恣意,格外茂盛,挡住了所有的阳光风雨。 山顶不见一丝阳光,风都吹不进来,四周死亡一样的寂静,连桢木针尖一样的树叶掉落的声音都会打破这寂静,树叶都不敢轻易落下。 涂山在山顶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蜚的身影,幸而狐狸身形轻盈,走路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地上铺满了树叶死去的植物,踩上去松软,如同雪层一般。 涂山继续走,照目前环境看起来,蜚不可能离开太山,总是还在山上的什么地方。 他一边走一边四周环顾,却没注意脚下的情况,松软的腐殖层踩上去都是一样的,却不防有一个地方却是空的,他一下子跌落下去,匆忙之间想要再飞起来,却在看到洞底深处一颗孤零零的绿光时放弃了。 涂山调整了方向,往洞底飞去,这是一个非常深的洞,涂山甚至怀疑这个洞直通山底,他放缓了速度,扔出去一团狐火,火光照亮下,洞壁上都是爪子挠过的痕迹,看上去这个深深的洞穴更像是蜚挖出来的。 涂山燃起几团狐火环绕着自己,洞里明亮起来,没有蛇虫鼠蚁,除了洞底的绿光,再无别的东西。涂山的狐火先于他抵达了洞底。 那个妖怪不是蜚又是谁? 蜚朝后躲,对他摆摆前蹄说:“你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 涂山缓缓的落了下来洞底布满了蛇虫鼠蚁的尸体,腐败的气息几乎让涂山透不过气,他不知道蜚是怎么做的,但是似乎靠近他的生物都被吸走了生命。 涂山缓缓的靠近蜚,他暂时还没有丝毫的感觉,蜚连忙后退,一边喊着别过来。涂山想了想,用自己的妖力做成一个结界,罩在了蜚身上,慢慢的靠近他,说:“你别害怕,你伤害不了我,我可是青丘的九尾狐,大妖怪哦。” 蜚有结界阻隔,心里略略觉得安全些了,于是他安静了下来,放松了一些,但是还是拒绝涂山靠近。 “最近外面魔物肆虐,我们担心在青丘之外的妖怪们会不安全,来接大家回去。”涂山一边说话,一边缓缓的靠近。 青丘吗,蜚没有去过,却也听飞过的鸟儿说起过,只是他们从来不在太山驻足,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更何况如今这些年他害怕在造成更多伤害,挖了一个洞住在里面,挖的过程中难免碰到蛇虫鼠,蚁,全都死掉,落在洞底,他越发害怕,这个洞便越挖越深,到最后,深得连自己都爬不出去了,便一直躲在里面,吃些腐败了的尸体过活。 涂山见了也未免心酸,他用妖力托起蜚身上的结界,不顾他的躲避和抗拒,一起飞出了这深深的洞口。 蜚多年未曾离开过那深深的洞底,多年未曾见过阳光,他害怕的用前爪捂住了眼睛,把自己蜷缩在涂山的妖力结界里,化成一个小小少年。 可是即便是洞外,也没有刺眼的阳光。 他偷偷挪开手之后,看到了桢木林密布,阳光都透不进来的情形,明明白白的长舒了一口气,蜚并不是不向往自由自在在阳光下奔跑的感觉,他幼时也曾经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可是自从变成妖怪那一天起,他的朋友们大多都死于了他的触碰之下,喜欢停留在他头顶的蝴蝶,喜欢帮他啄食身上虫子的小鸟,他喜欢吃的嫩绿青草,太山上五彩缤纷的各色花,甚至他喜欢蹚着玩的那条小河。 全部从那一天起都死了。 蜚自责,难过,自卑,恐惧,他再也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他封闭自己,知道桢木林把所有的阳光遮挡,直到他把自己藏到深深的洞里。 如今涂山把他带了出来,跟他说:“别担心,你伤害不了我,会有办法的。” 蜚不由得内心深处升起了一丝丝的希望,也许,这个南方来的妖怪,会有不一样的办法呢?他松开前爪,用额间的独眼贪婪的看这个世界,真的是,好久不见。 涂山看见他的独眼,他的年少,也有一丝愣神,上一个独眼的小妖怪,那个月凉如水之夜趴在他背上跟他回青丘的猼訑,那个一样这么慌乱害怕,自卑的小妖怪,对他全心依赖,把青丘当作自己的家小妖怪,对于他来说,只是昨天的事。 如今看到蜚这副模样,难免心里生出一丝柔软来。 涂山伸出手去,想把蜚拉起来,蜚不敢碰他,涂山微笑着,鼓励他:“没事,我是大妖怪哦,很强大的。” 蜚小心翼翼的用指尖隔着结界,碰了碰旁边的桢木,桢木毫无反应,他转过来,小心翼翼的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涂山的指尖,涂山一点事情没有。 蜚继续小心翼翼的轻轻摸了摸他的手,涂山还是没有事。 涂山微笑着鼓励他:“你看,我说没事吧,我可是大妖怪。”其实涂山也全无把握,只能选择相信白泽说的,“想来多是接触所至,阻隔上便好了,不过可没有试过,不要轻易尝试,最好带回来我确认。” 等不到回青丘了,他为了给眼前的独眼少年勇气,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了尝试。 好在结果并不算太坏,蜚的手隔着结界,摸在涂山的脸上,他看看自己的手,看看涂山:“我有救了,我可以活了!”他开心的奔下山去。 涂山从心里微笑,跟在蜚的身后,下了太山,蜚在山下奔跑,在钩水旁戏水,亲吻山下的花朵,他不敢脱离涂山的结界,涂山也让结界稳稳的把他包裹住。 涂山微笑着说:“我们还要去钦山。” 蜚开心的笑着说:“我来帮你!”他抬起头,发出无声的叫喊,涂山只感觉到周围的气流在波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来了。”蜚笑着说。 话音未落,一个胖墩墩的少年,连滚带爬的疾驰而至,他眼里带着泪,看着蜚,想碰,却又不敢碰。 蜚指指涂山,指指自己身上的结界:“当康,我得救了,我能活了。” 涂山在旁看着久别重逢的两个小伙伴,也是十分开心:“我们一起回青丘吧,找一个办法来帮助他。” 当康开心的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他们从小就在一处玩耍,后来蜚有了这个倒霉的技能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如今,让他如何不开心,别说去青丘,去天涯海角刀山火海,他都去,一往无前。 涂山点点头:“水里的妖怪可有办法?” 当康笑着说:“自然是有的。”他在怀里抓了一些东西放在钩水里,涂山看去,是一群金子捏成的小鱼儿,也有玉养成的小鱼儿,这群金玉小鱼儿一入水便活了一样,朝四周游去。 当康说:“得多等一会儿呢。” 趁这功夫,涂山把妖簿递给他们,跟他们说了妖界的规矩,两个小妖怪爽快的滴入自己的血。 涂山看着空白的页面上渐渐显示出当康活灵活现的原形,不由得笑起来,也无怪乎他那么胖乎乎的,他的本体就是猪呀,只不过长了一双獠牙,倒是奇怪这样的形象却也算是瑞兽,他预示着当年的天下大丰收。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钩水涌动,水面下出现一团光,里面出现了好几个妖怪的身影。 第七十四章 一头十身和一身九尾 (今天爆更) 一团光华之中,一条细长的鱼飞出水面,它长着一双翅膀,身上还带着水珠,它的周围散发着一团光晕,鱼扇动翅膀,水珠四散,映着它的光,形成道道彩虹,绮丽动人。 当康却说:“可别被他迷惑了,他是会带来天下大旱的骨鱼。” 骨鱼摇头表示不认可,他还没有化形,不会说话,声音嘎嘎如鸳鸯,大声说着他的抗议。 涂山也微笑:“动辄见之如何如何,多是骗人之说,你还真相信你一出现就天下丰收么?” 当康摸摸头哈哈一笑,蜚也跟着笑:“不过是因为你长得胖胖的。”当康更是摸摸鼓鼓的肚子。 跟着,水里出现了一团妖怪,那是一个妖怪,更是一团妖怪,在水里黑乎乎的,看着颇为吓人。 涂山也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他们九尾狐,一身九尾,蠪侄,九首九尾,可是这一团妖怪,一头…若干身。 涂山费了半天劲儿才数清楚他那游动着的身体,一共多少个。 一头十身的鱼,真是罕见哪,蜚见涂山诧异的表情,微笑着说:“他是茈鱼,长得是奇怪了一点。”茈鱼摇头摆尾表示不同意,只是身体多了点,蠪侄不是更奇怪?他稍稍动一下就水花四溅,完全一个如同打鸡蛋花一般。 涂山小心翼翼的问:“茈鱼是哪条河里生活的?可还有家人?” 茈鱼欢快的转圈,水里出现了一团一团黑色的鱼,密密麻麻的,涂山赶快说:“很好,此处离东海不远,如果有困难,就到东海去,应龙会照顾好你们的。” 茈鱼带着孩子们愉快的游走了。 涂山轻抚胸口,还好,还好,青丘英水河,可住不下那么多,上次弄一条回去,都把赤儒气得半死,跟鱄鱼每天都要撕咬上好几场才肯罢休呢,这么多弄回去,可不把自己拖到河里去咬了吃掉? 既然茈鱼不能去,其他鱼也算了吧,他尽责的通知了这些鱼儿尽快去到东海避祸,然后带着当康和蜚愉快的回青丘去了。 白芷还在青丘呢,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可惜两个小妖怪不会化形,他们一路捡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快速低空飞行,小妖怪们妖力耗尽再跑山一段,日夜兼程,这才赶回到青丘。 瞬移确实是一个很好用也很有用的技能,但却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的,每个妖怪会的妖术都不一样。 白泽看了蜚的状况之后,决定要写一本妖兽纪,把这些妖怪的技能都记录下来,还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呢。 到了青丘之后,涂山看着好端端的白芷,开心的眼眶都红了,他这一路都在牵挂白芷的伤势,虽说对白泽没有半点不信任,可是伤在白芷胳膊上竟然比伤在他心里还疼。 看到能抬手能挥手的白芷,简直让他开心到可以飞起来,他冲过去,小心翼翼的抬起白芷的胳膊:“这里还疼吗?” 白芷嗔道:“无非是皮外伤,青萝帮我驱了魔气,无甚大碍的,我一天就长好了。” 涂山开心的转圈。 白芷微笑着摇头,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妖怪,一个壮实的独眼少年,一个胖乎乎的少年,真好,青丘妖丁兴旺啊,内心却在哭泣,又多了两个负担呀。 白泽对蜚十分感兴趣,想研究清楚蜚的死亡之触是否如他猜想的,便直接把蜚带回了他的院子,涂山在后面大喊,千万小心,你的妖力太低。 旁边的妖怪们听了,都低头偷笑,不敢叫白泽看了去,怕回头有个什么问题白泽不照看他们, 白泽闻言,差点被脚下的石块绊倒,他咬牙切齿的说:“涂山你最好下次不要有什么状况!” 白芷也无奈笑笑跟上白泽去保护他,以防万一。 涂山跟当康被晾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尴尬的笑笑,涂山找来白咎,给她妖簿让她带当康去安置了。 当康自然是要跟蜚呆在一起的,蜚看起来短期是离不开白泽的院子了,以白泽的性子,不弄清楚是不会把蜚放走的,白咎只好在院子里给他找了一个空房间暂住,好在那几个小霸王离开之后,院子里的房间都空着,没有挪作他用。 白泽连隔天都等不及,当天就像试看看蜚到底都能摸死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对他免疫的。 被白咎温柔责备,说:“两个小家伙长途跋涉,不比您是大妖怪,怕是支撑不住,还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来试验吧。” 这一番话说得白泽嘻笑开颜,白芷微晒,后面跟上来的涂山一脸尴尬,果然会说话跟不会说话就是两种妖怪,白咎天生就很会讨人欢心啊。 白泽瞥了一眼涂山,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不会说话你就完了的意味,可怕的是,涂山看懂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白芷,直到白泽的意思。 他想想自己这些年来试图对白芷倾述自己的心意,每每都铩羽而归,从来都没有明明白白的告诉过白芷,白泽说得对,不会说话就完了! 涂山心想,得找白咎帮忙了,不然这个事情怕是到了下一个百年还是个悬案! 半夜,他又偷偷的跑出去了,白芷看到他离开的背影,也不去管他,转过身又睡了。 涂山跑到青丘山脚一个隐蔽之地,这个地方即便白咎整日安排妖怪们的居所也不知道,涂山在外面做了一个结界,这是他精心给白芷准备的惊喜,快要完成了,他期待着在其中对白芷说出他的心意。 以他的妖力,旁人是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的,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快完成啦。 第二日凌晨,涂山悄悄的回来,又是一身的泥,白芷依旧装作没发现,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声均匀平稳,已然睡着了。 白芷起身,轻轻的擦拭掉红狐狸脸上的泥,你怎么就那么傻呢?难道这么久你竟然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白芷心想着,手里拉下厚厚的帘子挡住光,让涂山在窝里美美的睡觉,她自己往白泽院子去了,没办法,白泽的妖力,她确实担心会出事。 第七十五章 我得救了,我能活了 白芷来到白泽院子里的时候,蜚早已经被拉起来了,涂山的妖力结界未除,蜚套着结界站在院子中间,当康和白咎紧张的一左一右分别站在蜚和白泽身后。 白泽隔着妖力结界给蜚送进去各种东西做实验,一株草送进去,在蜚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枯死了,但青丘的植物,是有灵气的,一律淡淡的乳白色灵气汇入了蜚的指尖,进入了他的体内。 白泽又送进去另一株草,让蜚用另一只手触碰,一样的情形发生了。 “你是什么感觉,尽量别去想害怕、内疚这样的情绪。”白泽专注的盯着蜚的眼睛,他在结界之中感觉十分安全,他闭上眼说,感觉有微热的感觉,从指尖传入。 “那是因为你吸收了它的力量,你现在闭上眼睛,试着把控制一下这个一股力量,把它再传出来。”白泽期待的说。 蜚点点头,凝住呼吸准备许久,再去触碰那一株枯死的草,并没有奇迹发生。 蜚有一些失望,白泽微笑:“哪里就有那么好的事情,说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不过是实验一下,看看都有些什么可能。” 白芷说:“身体其他部位如果接触,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吗?” 白泽递进去了另一株草。 蜚用脚尖去碰,并没有伤害到那株草,他赤足去碰,草便迅速枯死,微弱的能量从他的足尖传入体内,蜚心里升起了巨大的希望和喜悦,白泽递给他一方棉布,他用棉布包了手,再去碰别的草,依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取下棉布,草便迅速枯死了。 原来是这样。 蜚开心的看着当康,喜极而泣:“原来是这样,当康我能活了,我得救了。” 白咎自觉的下去了,片刻功夫她拿过来一幅长及胳膊的护手,蜚喜悦的看着她说:“谢谢白咎姐姐。” 白芷跟白泽对视一眼,白泽点点头,白芷小心翼翼的撤掉了涂山的妖力,蜚小心翼翼的用鞋尖探出去一步,有小心翼翼的用带了护手的指尖去触碰周围的植物。 继而,他开心的跳起来,冲到当康面前,抱住了他,两个好朋友均喜极而泣,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是有了办法。 当康笑着抹去眼泪:“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我们就没想到呢?” 蜚摇摇头:“我太害怕了,我把自己埋到深深的洞里,若不是涂山大哥,只怕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出来的了。” 当康笑着哽咽道:“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白泽却说:“你这些日子,好好放松一下,在青丘各处走走看看,等你彻底放松下来,我们来试试看你能不能控制这个能力。” 蜚感激的对白泽深深的拜倒下去,白泽摇摇头:“不用这样,我其实也不过是十分好奇而已。”蜚却感恩的说:“无论白泽大哥出于什么目的,对蜚却是再生之恩,无以为报。” 白芷笑着说:“那便留在青丘,保护青丘吧。”蜚一脸斗志:“谁跟青丘过不去,便是跟我过不去!”众人说笑的声音吸引来了黑目和青萝。 他正要送青萝去南楚。 文贝的目的实现了,屠满将北至中山国的几个小国家的实际控权人都捉走了,有的却是是魔物附体,也有的,确实是扣了好大一个帽子。 各国大乱,新的势力都还没有成长好,不足以管理和保护一个国家,于是文贝如闪电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横扫了中部大荒,一直到了中山国。 国主早已换了人,他那个挂了名的父亲,他是一日没有见过,他也不稀罕他留下的中山国。 文贝拆掉了中山国的皇宫,将那些悬梁雕柱,全部卖给了北边的国家,用卖来的钱给魔物肆虐中失去了家园的人们重新建造了居所。 解了恨,又赚了钱,更赚了名声,这一番做法,跟丫头为入宫之前如出一辙,他没有再去对当初伤害母亲的人赶尽杀绝,不然中山国只怕大半的人都要去陪丫头了。 但文贝的目标,总有一天他能给母亲正名。 青萝和皎皎,要去驱除这些地方的魔物,虽然屠满去的时候已经顺手杀掉了许多有实体的魔物,但是魔物多的地方会滋生魔瘴之气,魔瘴之气又会诱使人心里生出别的魔物。 母女二人使命非常重要,既要驱除魔物,有要净化魔瘴,但凡有人犯事,还要先判断是否魔物附体,驱除之后再做惩戒。 文贝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取得了属于他的一片天下,中部和南部大荒从此尽归南楚国所有,屠满也因此成为了文贝手里见不得光的一个棋子。 制造混论、刺杀关键人物、打着驱魔的旗号搅乱对手等等,直到遇到了昆仑。西北的国家离昆仑比较近,跟昆仑联系更为紧密,屠满试图故技重施,把西北边陲小国的将军直接拿下,却被最近将军养在府里的昆仑弟子芾玉道长识破了。 正直的芾玉自然不会放过屠满,一番斗法打斗之后,屠满被芾玉捉住,屠满的各种降魔咒对芾玉可没有任何效果,可是芾玉的法力却不是假的。 于是屠满心一横,说自己就是来讹诈的,怎么了?将军收刮了那么多民脂民膏,不兴用之于民吗云云。 但敏锐的将军自然意识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立即着人细细调查了这几年屠满的行踪,一直查到他曾于几年前出入南楚国,后来便一直在中部大荒各国活动,所到之处,各国均是动荡不安,接着便被南楚趁乱火中取栗拿下了。 这位将军果真是极有军事天赋的人才,文贝无不遗憾的想,若是能收归己用该多好。但屠满既然已经暴露,自然不能再用这一招了。 但是文贝算是十分厚道的主君,他给了屠满一笔钱,让屠满在蜀地开宗立派,专事降魔职责,虽然屠满在南楚国以外已经名声扫地,可是文贝可以让他在南楚国内变成英雄,并且给他培养出一支除魔的队伍,中部大荒那么大的面积,光靠皎皎和青萝,怎么顾得过来。 虽然做了君臣,可是皎皎在他心中的地位从来未曾有过半点的动摇,他不愿她那么累。 第七十六章 羽民国 我要跟你成亲 海生带着绛珠和狌狌在羽民国停靠了下来,等待信风季节结束,再往东南前行,狌狌的妖力再强大也是会累的,加上绛珠的晕船一直没有特别的好转,所以只能稍作休息了。 绛珠此行,比她在天界若干年见识到的东西,看到的事物,还要多得多,海外的种种景象,各种奇怪的生物,奇怪的人,全都颠覆了她的认识。 原本熟悉的大荒种种,青丘种种,全都不一样。 就比如他们即将停靠的地方,眼前的羽民国,人人头颅尖而狭长,脸也狭长,身上长满了羽毛,背上背着一双翅膀,或大或小。 空中有人展翼低飞,码头上人来人往,各色羽民,有人裸着身体,任凭羽毛覆盖,却有的人虽也有羽毛,却穿着大荒一样的绫罗绸缎。 绛珠好奇悄声问海生:“为什么有的人穿衣服,有的人却不穿呢?” 海生小声回答:“穿衣服的,都是贵族,羽民国不事生产,这些布料都是辗转从大荒买来的,一般的人买不起。” 绛珠点头,原来不管在哪里,这种等级也都是很明显的呢。 一对全副武装穿着铠甲的驱赶着一群没有翅膀的羽人从不远处经过,绛珠好奇的说:“这又是什么情况?” 海生低下头,拽了拽他们二人的衣襟,让他们也低下了头,等那一队士兵走过去,海生才说:“羽人国崇尚羽翼,但有人天生就没有羽翼,或者天生羽翼发育不全,这些人就会被家人抛弃。 “有不忍心抛弃,偷偷养大的,若是被发现,也会被带离,这些没有羽翼的羽人,就会被驱赶到山里去,做一些苦工,从此不得离开。” 绛珠心里有些不忍,狌狌则说:“这太可怕了。“ 他们三人身着衣物,没有羽翼,在一群羽人之中特别显眼,绛珠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们会不会被抓去做苦工?” 海生苦笑:“我和狌狌可能去做苦工,你大约就进到皇宫里面做婢女了。” 狌狌黑着脸问:“那我们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他想想自己一个人逃容易,带着两个人怕是不行,要么带着绛珠就行了,海生就放在这里吧。 海生坏笑:“看给你们吓的,逗你玩的,这里没有什么皇宫和婢女啦。” 说话间,天空中一双巨大翅膀的羽人急速的飞驰过来,落在他们面前,一个头顶已经尖成针尖,长脸尖嘴的羽人穿着软甲,咕咕大笑,拥抱了海生,刻意避开了海生胸前的大疙瘩。 海生也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两个人又一起看着狌狌和绛珠,咕咕大笑起来。狌狌和绛珠听不懂,恨不得把海生抓过来问他们在说什么。 那羽人说完,走过来,右手单手敲击自己的胸口三下,低下头。海生笑着说:“我告诉他你们是大荒南楚国的使臣,到羽民国来互通有无的。” 狌狌点点头,十分有使臣的派头,既然羽人国的布料那么贵,狌狌转回船仓中取了几匹南楚丝绣,对海生说,就说这是送给羽人国主的礼物。 海生唧唧呱呱的说了一堆,羽人官员十分愉快的转身,带着他们往里走去,他们离开码头,走上一条藤条编织而成的小道,晃晃悠悠的走道半空之中,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果然大部分的羽人都是没有穿衣服的,他们的屋子都是建在树上的,地上没有任何的建筑,这个岛就是建在巨大树林半空中的一个空中王国。 地面几乎不见阳光,一些喜欢阴暗的小动物住在里面。 这个树林中的栈道四通八达,交织穿梭,这一层的羽人,羽翼都很小,他们都光着身子,劳作不息,厚厚的羽毛遮盖住了他们的身体。 小羽人们在这个通道之中欢乐奔跑,目前他们的阶层并没有分得那么清楚,等到他们长大一些,便会有专门的人来丈量他们的羽翼。 羽翼足够大的羽人,便会进入军队或是其他的职位,羽翼小的羽人,便会送到下层,从事繁重的体力劳作,就算国主和贵族的孩子也不例外,从这一点上来说,倒是蛮公平的。 又继续斜向上走了两盏茶的时间,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株枝繁叶茂,次生林环绕的榕树,繁杂的气根将老榕树的树干包围在中间。 他们从藤条编织撑的小道上摇摇晃晃走上去到了上一层的树干,视野更加的开阔了,这一层的树层中,住着羽翼更大,飞的更高的羽人,他们也有的人开始穿了衣服,但并不是很好的材质。 再往上走一层,更少的羽人,更多的阳光,更好的空气,这一层的羽人全都穿着软甲,装备着弓箭,不用海生解释,狌狌和绛珠也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 再网上一层,更只有稀稀拉拉几家羽人,他们是羽民国的贵族,穿着豪华的绫罗,他们的羽翼十分巨大,羽毛华丽,展翅便能高飞,带他们来的羽人对这些羽人贵族行礼,并未停留,带着他们继续往上而行。 最上段的榕树中空,里面住着国主一家,从这里可以鸟瞰整个羽民国岛,看不到地面的阴暗,看不到一层的劳碌,看不到种种艰辛,只有阳光,雨露,清风。 国主一家三口,国主、夫人和小公主,小公主的羽翼华丽,从小便展示了过人的天赋,她可以绕着羽民国岛飞上三天三夜不落地也不会累,她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父母爱她,国民敬仰他她,她天生便有华丽羽翼,注定是下一任的女王。 那羽人官员带了狌狌一行人过来,她看到狌狌,满眼花开。 羽人官员恭恭敬敬的送上狌狌带来的布料,国主也是笑得满足,夫人更是赶快拿这些布料往身上比试。 只有小公主,眼睛一眨不眨的的看着狌狌,她指着狌狌说了句什么,海生的表情顿时十分精彩。 狌狌诧异的看着海生,海生说:“小公主要跟你成亲。” 狌狌闻言,差点从顶上掉落下去。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啊,不过现在掉了个个儿,海生连忙对公主说:“他没有翅膀,他不是羽人。”公主却摇摇头,还是指着狌狌,同样的发音又说了一遍,狌狌无言,执着的跟自己一样一样的。 第七十七章 虫子也是很美味的食物 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狌狌指指公主的翅膀,摇摇头,意思是自己没有翅膀,不能跟公主成亲。公主却也摇摇头,意思是我不介意,我们可以成亲。 于是绛珠挺身而出,挡在狌狌前面,对海生说:“你就告诉她,狌狌跟我已经成亲了。” 海生愕然,但是很快管理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对公主说了一串话,公主生气的转身走了回去。国主笑呵呵的对海生说了什么,海生也回礼表示感谢。 羽人官员带着他们三人到第二层几个空着的树洞中住下,他们可以在这里住到信风季节过去,算来还有一个月的样子。 那官员递给他们一个羽毛编织而成的浮漂,他们在大海中航行的时候用这个指引,不会迷失方向,“他说这是羽民国给南楚国的回礼。”海生解释说。 他们安置的这几个树洞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被这些羽人开凿出来的,里面还放了柔软干枯树叶铺就的床。 绛珠躺倒上去,满足的说:“终于不晃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这些日子在船上,她吃不好睡不好,晕船晕的十分厉害,眼看着人都憔悴下去了,往日仙气飘飘的娇气模样全然不见了踪影,如今这样简陋的叶子床,她一句抱怨都没有,倒下去就睡着了。 狌狌看在眼里,不由得也心生怜悯,曾经那样光彩照人娇滴滴的小仙女呢,为了长风真是吃尽了苦头。 海生似乎在天人交战,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的问:“姐姐说的,跟你成亲了,是真的吗?”狌狌再次差点掉下去。 看着十分机灵的小伙子,怎的如此蠢笨。 狌狌想了想,点头说是的,海生显得特别失望,他转过身去,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骗人,你们都不住在一起,我们海盗头子跟他的夫人睡在一起的!” 狌狌笑了:“你说得对,她那是在给我解围呢。” 海生瞬间又兴高采烈起来:“我去找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照顾好姐姐。” 狌狌愕然,这小子,竟然还命令起他来了,当初乖巧懂事听话对自己感恩的小娃儿已然不见了。 狌狌躺在一根垂下来的气根上随着风摇晃,他其实还蛮喜欢在船上的感觉,如同他在招摇山的树上一般,他可以在上面摇晃一整天。 他有些好奇羽民国的人们吃什么,难不成是虫子?跟鸟一样?果子?还是也跟大荒的人们一样,吃五谷杂粮? 绛珠对凡人的身体适应的过程不如她预想的那么顺利,再也不是随心所欲的生活了,凡人要吃五谷杂粮,有头疼脑热,更加尴尬的是有三急,还有她发现人类的身体竟然还会定期出血。 这太可怕了,她预料到自己会变老变丑,可没有预料到这么多麻烦的状况。 绛珠做神仙的时候,从来没有经历以上这些所有的情况,没遇到一个新的状况,她都要适应许久。 海生逛得心满意足,吃得饱饱的,抱着一锅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了,还拿着竹子做成的碗筷,他一直盖着盖子,狌狌想看看都不行,海生说:“反正你又不用吃,也不用看了。” 狌狌心痒难耐,总算熬到绛珠睡得昏天黑地的起来了,她也是饿的眼冒金星,海生看到绛珠起身,连忙把他抱来的食物给绛珠端了过去。 打开来,是十分鲜美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绛珠也是体会到了饥饿和美食诱惑两种感觉,可是海生给她盛好一碗,递给他之后,她差点把碗打翻在海生的疙瘩上。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肥肥的虫子,海生连忙接住,说:“姐姐,这可是好东西呀,不可以浪费的。”狌狌远远把脖子伸长长的过来偷看了一眼,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说:“这虫子我们招摇山下也有啊,早时候招摇镇粮食不够,长风带来那么多人怎么样啊,我便教他们去海滩上翻这个虫子煮着吃,特别美味,长风也很喜欢吃呢。” 听说跟长风能沾上边,绛珠立马把碗接过来,闭上眼睛,盛了一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如果不去想这个食物的形状的话,确实还是很好吃的。 吃着吃着,绛珠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原本以为已经没有那么痛的心,其实并没有忘记,她怀里的那颗心脏还紧贴着自己的心,在一起砰砰的跳动着,她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 一连几日,都没有人来过问他们,他们去逛也好玩也好,也都十分自由,小公主更是再也没有出现。 狌狌有些惴惴不安,向来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十分宁静的,他总是只觉得担心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过事情是发生了,却不是不好的事情,小公主布置好了新窝,来邀请狌狌去成亲。 绛珠拉住狌狌不放手,海生陪着笑脸解释人家两人都成亲了小公主您何不另择佳婿呢?小公主二话不说,翅膀呼啦啦展开,把狌狌和绛珠隔开,将他拦腰抱住,飞到上一层的新居去了,原来小公主安静这么些天,是欢天喜地布置自己的小窝去了。 绛珠叫起来,海生也叽里咕噜的说着羽民的语言,大约是求情也是寻求帮助,不一会儿,跟他相熟的那个官员也来了,他笑着安慰着急上火的两人。 对他来说,被公主看上是好事呀,公主是要做女王的人,他未来就是羽人的王,别人想还想不来呢,这三个人却不愿意。 公主都还没有嫌弃你们没有翅膀呢。 没过多久,一个物体飞快的从空中降落,挂在树枝上,大家定睛以看,是一只长了两只白耳朵正在呲牙咧嘴扮丑模样的猴子,吱吱的叫着,指着上面大骂。 一团白衣也被扔了下来,准确无误的落在猴子手里。公主怒气冲冲的飞了下来,把他们全部赶下树,赶回船上去了。 那猴子变回了狌狌的模样,绛珠这才第一次见到了狌狌的本体,哪怕他们许多年前曾经一起再羽山被魔瘴之气如体都变成了僵尸一般,他都没有变回过原形。 看来真是被小公主惹生气了,索性变回原形吓唬她,没想到居然被小公主嫌弃了,连夜把他们赶上床,驱离了羽民国。 第七十八章 羽民,卵生 猴子狌狌抱着自己的衣服气哼哼的回到了船舱,他用妖力拔出船锚驱动船桨,船连夜启航,一路往东南而去。 不一会儿,狌狌在船舱的房间里面惊恐大叫海生。 绛珠和海生连忙跑了进去。 狌狌抱着衣服,穿了一半,他的床上躺着一个小羽人宝宝,下半身还在蛋壳里面,回想起来应该是小公主连同衣服一起精准的塞到了狌狌怀里的。 三个人脑袋凑了上去,小羽人看着他们,咕咕的笑,他们面面相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海生想到什么一样,把小羽人翻过身来,身子后面没有翅膀,并不是翅膀很小,而是压根就没有翅膀。 这可以解释很多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小羽人是谁的孩子。 海生倾向于相信是国主的孩子,毕竟小公主那模样不像是下了过蛋的人。 于是狌狌更好奇了:“羽民国的人生孩子,竟然是生的蛋吗?真的跟鸟一样啊。” 不管这孩子是小公主的孩子还是弟妹,都是由她亲手托付到自己手上了,虽然方式离奇遮掩,他们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小公主要把他们连夜赶走。 绛珠抱起小羽人:“是个小伙子呢。”她说。 海生点点头,有些感慨的说:“说起来他们必然是看到这孩子没有翅膀,难逃一辈子入深山做苦工的命运,这么巧我们送上门,便交给我们带走。” 绛珠若有所思的说:“反正都是再也见不到了,知道他在某处好好活着,跟知道他在身边某处做苦工受奴役,我也会选择前者啊。” 狌狌有些不解:“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就不怕我们也奴役他?”海生笑了:“狌狌大哥,你们俩的脸上都写着我不会做坏事呢。” 狌狌有些尴尬,他做出猴子凶狠的表情吓唬海生,海生更乐了。 绛珠把小羽人抱在怀里:“我们给他吃什么?羽人的小孩吃什么?”海生挠挠头,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也没有翅膀,不妨当作正常小孩养大好了。 船里小孩子的食物不多,海生给他煮了一些粥水,好在羽人的小孩可不像是大荒的孩子那么娇气,生下来头几个月里只能和奶,这茫茫大海之中,还真是没地方找奶呢。 他们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绛珠走上甲板透气,船北边不远处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并不像是一个岛屿,而是什么亭台一般的东西漂浮在水上空,里面有一群奇怪的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约莫十多人,都脸小小的,肩膀红红的。 他们的圆圈中围着一个巨大的刻漏。 海生跟了过来,说这可是神仙呢。绛珠也说:“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们,以前听说有神人二八,于南海给天帝司夜,却没想到在这里。” 海生崇拜的说:“姐姐你太厉害了,连神仙的事情都知道。” 绛珠有瞬间恍惚,是呀,虽然不做神仙并没有太久,对天上的神来说,不过是眨眼间,她已经在人间以凡人的身份生活了两三个月了。 不知道天后娘娘有没有生自己的气,不知道有没有怪罪自己,她也想了许多觉得如果当时迂回一些,不要跟天帝顶嘴,结局也许是不是不一样? 可是毕竟不能重来一遍了。 她把手放在胸口,里面两颗心跳动,她一定会成功的。 信风季节终于结束了,狌狌的航行终于没有那么辛苦,他们的船也不会被信风往回刮了。天边一只玄鸟朝她们飞了过来,到船头落下,它只有一只脚,却天生长着人的面孔。 绛珠认识它。 “你怎么来了。”绛珠问它。那玄鸟化成一个娇俏的少女,狌狌在里面看到她,彷佛看到绛珠刚来到青丘的模样。 “这里是我家呀,我回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说:“说起来你是怎么回事?你的仙髓呢?怎么残成了这样?” 海生悄悄的问绛珠:“姐姐,她是谁呀,她也长得好好看,神仙一样。” 少女咪咪笑:“你是结胸国的人吧,船里那个是羽人的小孩吧,我是毕方哦。前面那个岛就是我家啦,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啊?” 绛珠问她:“你是不是有一阵子没有回天上了?”毕方这样问她,必然是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事情。 毕方笑着说:“可不是,我不比章莪的那些毕方鸟,离得近。算算我是好几年没有回去了,反正现在娘娘也不大出门。” 毕方是天后的坐骑之一,娘娘早年巡游,有时候喜欢直接骑凤凰,有时候也喜欢毕方,后来毕竟讲究仪仗了,渐渐只乘雷车了。 所以毕方便自由了,绛珠拉着她的手,两个人进到船舱里,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海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漂亮姐姐说自己是毕方呢,这南海上的毕方早就被神仙抓去当坐骑了呀。 他只好去找狌狌解惑,狌狌微笑说:“毕方现在也算是神仙了吧。” 海生咋舌:“那姐姐呢?姐姐怎么这么熟悉神仙的事情?” “她以前也是神仙,但是现在不是了,你不要多问,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等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她大概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狌狌说,海生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房间里面,毕方正把绛珠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绛珠哭了太多次,眼睛已经哭得有些坏了,泪也流不出来。 她们二人这姐妹情谊由来已久,远在毕方还是一直小雏鸟,被路过得神仙带上去献给天后做宠物,而绛珠还是一株草开始,就朝夕相伴了。只不过神仙的时间长度跟凡人不一样,毕方只感觉几日不见而已,绛珠就已经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毕方连连感叹:“都说了不要跟凡人有牵连,你还牵连这么一个麻烦的人,这下自己都保不住了,可如何是好。。” 绛珠说:“只要我找到了尧帝的墓,给他重新做一个身体,天宽海阔,我们从此流浪海外,再也不回大荒。” 毕方叹息:“我不知道娘娘能不能约束海外的凡间,但是想来人家也有自己的神,所以也没有哪里是化外之地吧。” 第七十九章 不一样的决定 有不一样的结果 绛珠坐起来,拉住毕方的手,她看着长风鲜红有力跳动着的心脏,说:“这事情,上面不知道,你回去也千万给我保密,万一他们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我还不容易留了一线希望。” 毕方点头:“我不回去便是了,反正我如今在海里玩个三五十年娘娘也不会找我,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有需要我的,就来这里找我。” 她拉着绛珠来到船头,二八神东不远处,便是一个仙气缭绕的小岛,这便是毕方的家。 “毕方你的家真好。”绛珠由衷的说。 毕方笑:“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你有什么需要,无论我在或不在,你都可以去,住个三五天也行,住个三五百年也行,要是真的把你的情郎复活了,住下去不走了,也行。” 绛珠摇摇头:“如今我凡人之躯,三五十年都勉强支撑,何谈三五百年,不过你的心意,我明白的,谢谢。” 毕方怜惜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珠儿,你后悔吗?” 绛珠坚定摇摇头:“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如今这身体着实是各种不方便,可是我还没有后悔过。” 毕方笑笑:“那就好,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海上辛苦,你身体虚弱,要多保重。” 绛珠谢过她,毕方化成玄鸟收起独脚,展翅飞上高空,瞬间就去得远了。 狌狌抱着小羽人走过来,看着毕方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他没有再继续问绛珠是否后悔是否值得之类的话,他换了话题,这孩子,是不是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啊? 可是取名字这样痛苦难做的事情,她们谁都不擅长,海生的名字是海盗取得,随意得很,海里捡来的;狌狌的名字是他的叫声;绛珠的名字是她本体的草的名字。 这样的话,她们互相看了看“卵生?”海生弱弱的说。被另外两人鄙夷。“羽人?”狌狌问,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羽儿?”绛珠问。 跟文贝的乳名倒是如出一辙,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绛珠的建议便成了小羽人的名字,青丘这个取名字困难也传染给了他们。 一路继续向东南前进,第三天,她们到达一个小岛国。 狌狌决定在这里略做休整,也想看看是否有一些新鲜的蔬果可以补充到船上,再看看有没有给羽儿吃的食物一并买上一些,绛珠还想要补充一些自己用的东西,船上只有绫罗绸缎,是否太过浪费了? 海生继续打着南楚国使臣的招牌,也是难为了文贝,居然还真的在船上给他们备了国书和节杖,但这些小国,基本上不需要用到,更有用的是船舱里备得慢慢的南楚国宝贝。 海生一边带着她们下船,一边介绍这个小国:“这里叫做讙朱国,他们跟羽民国很像,都是长有翅膀的民族,说话也接近,不知道是不是早年间有什么关系。” 狌狌用妖力藏起来羽儿的一身绒毛,变成一个白白净净的大荒乖宝宝。 海生找到码头的士兵,说南楚国来使,要见他们的头,那士兵看了看他们奇怪的样子,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旁边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士兵,便嘀咕了一句,展翅低低的飞走了。 海生说:“他让我们等一会儿,他去通报去了。” 狌狌便和绛珠一起在原地四处张望,这里说是码头,不过也就是一个能靠岸的地方而已,跟南楚国的招摇港比起来,这里不过只是一处天然的深水区,可以停放船只罢了。 看起来这里的翼人多是捕鱼为生,他们到的时候,海岸边上密布着正在捕鱼的翼人。 狌狌对海生说:“等一会儿我们先去他们的集市上逛逛,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可以买。” 好久没有吃到水果了,连大妖怪也受不了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那个翼人,他带来一个身着棉布的翼人,他们的翅膀更像是蝙蝠的翅膀,也是由于身上没有羽毛的缘故,他们更需要衣物来遮掩,所以平民的翼人,都用树叶编了衣裙穿着,士兵穿了木甲藤甲,官员开始便穿了棉布的衣服了。 讙朱国比羽民国更深入海中,更是难以到达,寻常的渔船没有办法抵达如此远的地方。海生央请那位官员带他们去看本地的集市,文贝说过如果可以的话,顺便带一些种子回去,他听龙三说过,这些海外的小岛,有许多的香料还有大荒没有的食物。 这里完全没有办法跟大荒的繁华相提并论,即便是灾荒的年头,集市上售卖的食物也比这里多得多,好得多,一路上,狌狌给那官员描述的情形,提到的一些食物,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是,这里的果物五颜六色,颜色绚烂看上去就十分美味。 狌狌多年不曾见过如此多的果物了,顿时口中生津,海生见状,连忙递给那官员一枚十分精致的贝壳,那官员不动声色的收入囊中,从各摊位上取了最好的果物递给海生。 狌狌顾不得形象,直接塞到嘴巴里,鲜嫩多汁的果物,招摇山的果物比起来,真是远远不如,他拨开一个红色的果子,递过去给绛珠,绛珠见他吃样有趣,就好像天上神仙吃蟠桃宴一般,虽然她不觉得蟠桃有多好吃,可是神仙们的表情却各种夸张。 绛珠接过那个红色的果子,用袖子掩住脸,小小咬上一口,酸酸甜甜,鲜嫩多汁,的确十分可口,她也一连吃了好些。狌狌吃得都撑了,还意犹未尽,将剩余的都收起来,放入囊中,想要带上船去。 还有一些大荒不曾见过的食物,也都一并收了一些。 他们回到船上,将食物装了,然后洗漱着装,取了一些布匹食物种子,一齐去见岛主去。 这岛上却不像羽民岛一般,层层森严,他们也有的人翅膀十分小,藏在衣服里都看不出来,也有翅膀十分巨大,走在路上别人都要离开他三尺远。 还有他们都没有住在树上。 第八十章 种植为本 种植为本 种植为本 讙朱国的臣民比羽民更像鸟的地方在于都是鸟喙,而羽民国更像鸟的地方在于华丽的羽毛,但是两族都是能飞翔的类鸟族,狌狌猜测他们至少在很多年前应该是同宗同源的。 但是后来可能因为做了不一样的选择,走了不一样的路,走出了不一样的结果。 讙朱国的住所不同于羽民国住在参天的树林之中,他们修建高脚的木屋,将小岛的一半清理出来,修建了许多大大小小样式大同小异的木屋。 那位官员说是为了防虫蚁的。可是这里的房子只有新旧不同,等级却不甚明显,有从事捕鱼劳作的翼人,隔壁便是身着布衣的官员,颇有青丘的味道。 路上被拾掇得很干净,不比羽民国,大家都住在树上,地上全都是废弃的垃圾,铺的满地都是,臭味熏天,住在一层的平民苦不堪言。 但住在顶层的国主一家,却什么都闻不到。 讙朱国的街道虽然狭窄,却十分干净,他们用岛上细细的白沙铺成大大小小的路,家家户户门口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狌狌开始还猜测是不是只有国主能看到的这条路才如此整洁,可是特意多转了几个地方,也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对于这个国主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台阶,街道的宽度也没有差异,都差不多的距离。 他们来到一个不新不旧的中等大小木屋下,那官员指着站在台阶下,身着普通棉服,身有巨翼的翼人说对海生叽咕了几句,海生诧异的反问了一句,那官员摇摇头,海生也摇摇头。 海生带着惊讶的表情,转身对狌狌和绛珠说:“他说这便是他们的岛主。“ 狌狌和绛珠也是全然不敢相信的,怎会有如此平凡的国主,无论大小,也算是个岛国,怎得衣着竟然如此平凡,他的木屋也并不是岛上最大最新的,但是是最方便的位置,不管去哪里,都十分的方便和快捷。 可是他身后的巨翼却是不容置疑的。 三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跟着岛主上了他的木屋,那官员没有跟上去,他简单的给海生告别,说他还有别的事情之后,便对岛主行礼离开了。 岛主的木屋简洁,完全没有多余的东西,更加没有装饰用的东西。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一开口,说的是大荒的话,虽然十分生硬。 “几位真的是从大荒南楚国来的吗?我听说那位国主十分年轻却了不得,我十分佩服。“岛主说的话虽然语调听着颇为奇怪,却能完整的表达他的意思,狌狌不解的是这位岛主一边说话一遍摇头,这到底是同意自己的话还是不同意啊? 狌狌和绛珠都一脸费解,海生悄声说:“他们这些岛国的摇头的意思,跟大荒的点头是一样的意思。” 那岛主见海生跟他们解释,也问海生说:“南楚国使者已经去过你们结胸国了吗?”海生摇头:“两位恩人从鲛人口中救了我,我便跟着他们四处探险了。” 狌狌递上文贝的国书,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用上了,原本想着这讙朱国看着十分不讲究的,等级什么的,在这里完全看不见,却没想到岛主却要找他们要国书。 岛主完全不看他们带来的绫罗绸缎,却在看完国主验明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径直去看了他们带来的食物的种子。 他们讙朱国没有稻米,只有红薯一类的食物,所以也十分单一,好在狌狌在招摇镇也好歹照看了十几年的凡人,虽然没有亲自操作,可是他们何时播种,何时插秧,何时收割,还是看得十分清楚的。 那岛主听完狌狌的解释,更加开心了:“我们讙朱国常年都是炎热的气候,如果在招摇山能一年收两次,我们讙朱国必定能收三次。” 岛主双眼放光,彷佛看到了金光灿灿堆满了仓库的稻谷,他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这一小把稻谷的种子,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把种子吹跑了一般。 “以前我去过大荒最南端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我长着翅膀,他们说我是妖怪,把我赶走了,可是大荒那里的生活,比我们讙朱国,好上千百倍,我曾经乘他们不注意,偷走了一碗白白的一粒粒的食物,细细咀嚼之下,清甜无比。 “我一直想要把这东西带回讙朱国,却一直没有成功,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种植,今天尊使送来这宝贝,我简直不知该回赠什么样的礼物才能报道尊使和南楚王的恩情。” 他这一番激情四溢的话,竟让狌狌和绛珠有些难为情了,他们不过是拿着文内的准备打个幌子而已,若是以前,让这些种子生根发芽成熟,不过是她挥手之间的事情,如今,她也只能教他们慢慢的按照时令来种植。 狌狌和绛珠对视了一眼,点点头,狌狌说:“既然岛主对于农作这般上心,我们船里还有一些种子,不妨再拿一些给岛主?” 岛主大喜,光着脚就往外走:“这便去罢。” 他的木屋的门十分高大,他的羽骨俨然有一丈高,出得门来,他的羽翼舒展开了一些,把门口的小道填的慢慢的,狌狌恍然,原来讙朱国的小岛标准是以岛主的翅膀宽度呀。 岛主虽不好意思催促他们,可是他明显想要展翅直接飞到船上去,却又不好意思把几个客人留在半路自己走,所以十分耐着性子等他们。 这个时候,狌狌怀中的羽儿哇哇哭了起来,绛珠看了看,说:“莫不是饿了?”岛主疑惑的问:“这位公子是两位的?” 狌狌和绛珠全都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海生连忙说:“跟我一样,是在海上捡到的。”岛主想了想说:“那我来找个人先带上一阵子,我们晚一点再来接他。” 狌狌把正在哭泣的娃娃递给了岛主,却奇怪的是岛主接过去羽儿就不哭了,也许是好奇,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尖尖嘴,海生打趣的说:“羽儿跟岛主长得竟然有些像呢。” 可不是?掩上嘴巴,就完全一模一样嘛。 第八十一章 尧帝墓 海民的圣岛 岛主也低下头去看,羽儿看着他笑眯眯的,盯着他尖尖嘴巴,眼珠子转都不转。他不由得用手指去逗弄,羽儿抓住他的手指就往嘴巴里面塞,吧嗒吧嗒吃得很香。 岛主一边逗弄他,觉得十分有趣,一边问他们:“这娃娃,在哪里捡的?” 狌狌说:“羽民国外面的海域。” 岛主若有所思,转身把羽儿交给了另外一个翼人,然后催促大家加快脚步去了船上。 船舱里装有许多个房间类别的东西,他对于金银玉器,珍惜宝石全都不屑一顾,绫罗绸缎也不需要,但是农耕相关的他一个一个房间都看了,向狌狌索取了一些农耕的工具,还有一些种子,一一请教了他们种植的办法。 有的狌狌知道,有的他也不知道,可是绛珠什么都记得,这些植物的习性,如何照料他们,全都印在她的脑子里面,哪怕她如今已经不是神仙了。 岛主看向绛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带半分暧昧,而是野兽看着猎物一般,绛珠说:“你可别打我的注意,我们现在还有要事,若是我们办成了,回来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你别把我赶走就好了。” 岛主马上放松了面部表情,哈哈一笑:“姑娘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赶姑娘走呢,巴不得姑娘不要走才是,等姑娘办完事情,千万记得回来看看我们。” 他将绛珠和狌狌说的话,要点全都画成图记了下来,他画的画虽然技巧十分拙劣,但关键的地方却都一一记录在册。 岛主取了种子,工具,心满意足的回去了,走到甲板上他看到狌狌收罗的那一袋水果,微笑:“这都不是最好的,晚点我让他们送来,还有一些种子,你们回去也可以种。” 绛珠谢过了岛主的好意,他们没有再上去地面住木屋,绛珠这几日的晕船已经好了许多,也终于习惯了船上的生活,不大想过多叨扰。 快要入夜的时候,翼人送了羽儿回来,还有许多的蔬果,自然是以果物为主。岛主从他们这里也拿走了许多蔬菜的种子,虽不如稻谷那样的看重,却也十分喜欢。 他听狌狌说了南楚国的变化,文贝对南楚国的治理,心生向往,连说一定要去看看。于是狌狌也给他画了一条线路,如果是信风季节,借助风力,就算没有他们这要规模的大船,只要运气好,不遇到风暴,应该也是能顺利到达招摇山的。 岛主连连说好,一定要去看的。 第二日,岛主早早的来送别他们,说自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亲自去一次南楚国了,狌狌笑着祝他心愿达成。 岛主问了他们的方向,说:“此去东边不远处,有厌火国,你们不要上去,他们生性残暴,口中生火,你们三人势单力薄,怕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如果没有要紧的事一定要去,远远绕行吧。” 狌狌趁机多询问了一下关于南海诸国的事情,有些海生说过,有些他也不知道。最后狌狌问:“可有一个小岛,岛上只有一墓一人?” 岛主脸色大变:“如果三位要打圣岛的主意,请现在立刻回头。”他见三人脸色,便知道自己说的没错,他们就是冲着圣岛来的。 可是他们对于讙朱国毕竟帮助甚大,于是他还是温和的劝他们及早放弃,一则因为这个岛行踪不定,说是这个岛其实是一头巨大的龟拖着,有时候龟累了,上浮戏水,他们便能有幸见上一见,如果那龟沉下去,那便是任谁都找不到。 如果专门去找那岛,那龟有灵性,便会一直躲着你,永远都找不到。 狌狌问:“那岛主可曾亲眼见过那驮岛的龟?” 岛主摇头:“不曾见过,但是周边诸国均有人见过那岛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于是便有了龟驮圣岛一说。” 狌狌点头:“我们却是有事,不得不去的,性命攸关的大事。” 岛主点头:“那我也无法阻拦你们。”他出去跟翼人嘀嘀咕咕一番后回来,说:“最近一次我们讙朱国上报的岛的位置,在东南海域,但是这已经半个月了,不知道大海龟将圣岛又驮到哪里去了。” 虽然这海龟驮岛一说匪夷所思,但是岛四处漂荡是真的。 半个月前在东南方,说不好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 狌狌看向绛珠问她意见,她想了想说:“咱们就沿着这海路来来回回,总能遇到吧?” 她的语气里也充满了不确定,不过与其虚无缥缈的去半个月前出现如今又看不见了的地方寻找一个会动的岛屿,不如按部就班,一点点的搜寻过去。 狌狌看着她心里的话不敢说出来,也许在这海面上流浪上一世也未必有着机缘。 他是大妖怪,有长风的关系,又有白芷的嘱托,陪绛珠流浪这几十年对他来说只是弹指间,可是如今身为人类的绛珠,也要把这一世都压在这里了,他虽佩服,却也不忍,最终他什么都没说,毕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岛主送别他们,千万叮嘱:“千万不要去厌火国啊,绛珠小姐记得一定回来啊。” 狌狌乐了:“我们并不是每个岛都停留的,不过是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和水才停下来。” 绛珠也掩唇而笑。 众人挥手告别,狌狌驱动起船桨,挂起船帆,一路往东而去,海生看着讙朱国变成一个小黑点,说:“狌狌大哥,真的,我们别去厌火国。” 他把袖子拉起来,手臂上烧伤的伤疤一片,疙疙瘩瘩,惨不忍睹:“你看,我们曾经在海上遇到一个落单的厌火国人,他船上有许多食物,我们老大就动了心思,我们一艘船去,只回来了我一个。” 狌狌诧异:“真的这么厉害?” 海生哭丧着脸:“我们绕开厌火国吧。” 反正也没有必定要去,狌狌也没有异议。 可是绛珠却指着前方说:“快看,那个是什么?” 正前方忽地出现了一团烟雾,烟雾之中,一个小岛的轮廓若隐若现,是圣岛!海生跪在船上匍匐参拜。 绛珠落泪,真的是尧帝墓! 狌狌加快了船的速度,全速往那团烟雾前行。 第八十二章 三棵树 海民的神仙果 传说是真的,尧帝墓真的存在! 狌狌和绛珠亲眼见到这凭空出现的烟雾和小岛,心里都发出感叹,感谢上天垂怜,感谢长风保佑,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绛珠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她摸着怀中怦怦跳动的心,低声说,长风,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尧帝墓了。 海生一路都跪在甲板上,海民们对尧帝墓都怀有至高的虔诚,此时此刻,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低低的匍匐在甲板上,恨不得把胸口的疙瘩抹平,然后把自己全都贴平在甲板上,以示内心的虔诚。 全速靠近中的狌狌却发现那团烟雾似乎随着阳光的照射,越来越淡,烟雾里的尧帝墓也越来越淡,等他们全速行到跟前,却发现一切如烟雾一般,蒸发在了阳光之下,“可见不可至”,海民的传说没有骗人。 海面上一片平静,那小岛就如同凭空出现一样,凭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甚至没有留下半点涟漪,不管是移动的岛屿也好,海龟驮岛也好,终究都是不见了。 狌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抚绛珠失望的心情,巨大的惊喜跟巨大的失望冲击之下,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呆呆的站在船头,双手无处安放,她一直紧绷着的肩膀突然松懈下来,单薄的让人怜惜。 狌狌走过去,轻轻的揽住她的肩头,绛珠挣脱,又往前走了几步,不可置信的在海面上搜寻,总有什么痕迹可循吧。 海生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发现小岛已经消失了。 海生看到绛珠失望的样子,低声说:“姐姐,圣岛是这样的,可见不可至,若是那么容易便找到,那海民世世代代这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能登上那个到岛上?能看到圣岛已经是一生之中最大的幸运了。” 绛珠呆呆的转回头,泪流满面,巨大的失望让她口不能言,除了流泪,做不出别的反应了。 狌狌故作轻松的拍着她的肩:“别着急,我们已经见到了,那便是能确认真的存在,我们来找一个能等上岛的办法吧。” 他笑一笑:“我听说,应龙一族可从来都没见过呢,你瞧我们是不是运气比他们好?所以,别着急,我们会找到的,你别着急啊。” 绛珠僵着脖子点点头,不然能怎样呢?她把手放在长风的心脏上面,心里默默的说:“你也别急,我不会放弃的。”长风心跳有力,似乎在回应安慰她一般。 小岛消失之后船的速度一时控制不住,直直往东去,海生跳起来:“转向,快转向!”他指着前方一团越来越清晰的岛屿:“厌火国!快转向。” 这真的是一团岛屿,而非一个,整个岛都被浓重的烟雾笼罩着,狌狌和绛珠对视一样,这情形,颇像羽山,不过这是一团烟灰,一股烧焦的味道传到他们鼻尖,焦臭难闻,方才他们正失望于圣岛的消失,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形,如今才发现这味道已经浓到难以忍受。 狌狌急忙收掉风帆,全力停住了船桨,海生把住了舵,努力转向,狌狌也用妖力把船体转向,对面小岛上冲出来几艘小船,看起来是都是独木舟,每一艘船里面坐了两个厌火国的人,浑身黝黑,说话间,火中有火焰冒出。 他们大呼小叫,口吐火焰,朝着三人的大船扑来。 狌狌加大了手中的妖力,将整个船体转了个身,然后全速推进,可是他妖力再强大,要支撑一艘如此巨大的船体跟独木舟比快,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终归还是没有逃掉,厌火国的人呼啸着攀上了船体,狌狌怒了,在他面前玩猴子的把戏么?他才是猴子的老祖宗好么,于是他也从船帆的杆上荡下去,避开他们口中的火焰,一脚一个把最先攀上船的两个人踢了下去。 狌狌这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岛国都是已经开化了的,厌火国的人,好似还如同野人一半,身不着半缕,足无鞋靴,手足并用,速度非常的快。 那两个勉强称为人的猴状东西,快速的从海里爬回独木舟上,又划了过来。海生护着绛珠,抱着羽儿,退到船舱里面,把门从里面杠上,把那些猴子关在了外面。 海生在里面大喊,提醒狌狌:“想办法把他们的嘴堵上!”狌狌闻言,顺手从甲板上抄起几个讙朱国送的果子,一人一口的塞入厌火人的口中,他们一时吐不出来,都停了下来用手去抠。 狌狌拍拍手,论速度,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吧。 趁他们还没有把口中的果子抠出来,狌狌举起他们,奋力的扔了出去,然后加快速度,拼命逃走,因为他看到那一团烟雾状的岛上又有许多独木舟冲了出来,闪闪火光灼人眼睛。 他要是一个人在这里,拆了厌火国的心都有了,可是如今绛珠和海生,甚至羽儿都需要他保护,要是真被那些人赶上,万一有个不慎伤了谁,怕是都是大问题。 狌狌用了全部妖力,这才远远的逃开了去。 过了许久,惊魂初定的两人才从船舱中出来,看着完好无缺的船体,海生对狌狌的妖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海民没有那么多得条条框框,对于种族的等级并没有那么明显的区分和敏感。 并不像大荒的人一样,觉得妖怪可怖,相反的他们崇尚力量,看到狌狌这么神力,海生再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主人。 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忙着逃命的他们连太阳什么时候落下去的都不知道,方向在海生掌舵和狌狌转动船体中已经不知道行驶到哪里去了。 海上航行便是这样的,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此刻黑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月亮和星星都被浓重的乌云遮挡了,他们就在这样漆黑无边的海面之上。 不知道应该要往哪里走,狌狌说:“索性原地休息吧。”他刚想把船锚抛下去,东边却顺水飘过来一颗小小的泛着微弱光茫的珠子。 狌狌攀着船舷,将那珠子捞了上来,他没有见过这珠子,拿去问海生,海生也说没有见过,但跟传说中的东西比较像。 绛珠凑过头来,看了一眼,奇怪的咦了一声。 第八十三章 把一天当作一生来过如何? “这东西我见过。”绛珠肯定的说。 这珠子看起来像是什么植物的果实。于是狌狌笑着说:“这天下的草木,倒是没有你不认识的呢,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吗?怎么还发光呢?” 绛珠笑了:“这你却说错了,这不是什么果实,这是三棵树的叶子。” 狌狌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听漏了,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三棵树?三棵什么树?” 绛珠举着照明的马灯,笑着说:“三棵树就是它的名字,不是三棵什么树。” 海生颤抖着声音说:“这是仙果,神仙才能享用的果子,我们传说中有这个果子,但没有人见到过,都说是龙王爷爷家花园里长的。” 海生害怕极了,一天之内他见到了圣岛,见到了三棵树,海民一辈子的运气他一天之内就用光了,他害怕明天大约就是他的生命终点了。 绛珠笑着说“你们的传说虽然不确切,但是也不远了。”她捏起来,轻轻剥开叶子,里面藏着一滴晶莹的露珠,莹莹发光。 狌狌好奇的看了个仔细,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所以这是什么?”他轻轻的碰了碰这颗小水珠,小水珠却好像是有灵气一样,躲开了他的手指尖。 狌狌一时兴起,从各方向去碰那一颗小水珠,它便各种躲避。“这水竟然是活的!”狌狌叫起来。 海生看着十分想碰一下,可是他又不敢,毕竟这是孝敬神仙的仙果,他一个小小的海盗,什么都算不上,真的害怕折寿啊。 绛珠鼓励他:“试试没有关系的,没有这个说法。”绛珠把手指伸了过去,那水珠却不躲不闪,乖乖的主动爬上绛珠的手指,顺着手指爬上了她的手背,轻轻的啄了一口,如同亲吻一样。 绛珠微微的笑起来,她刚才的失望藏在了眼角,狌狌也很欣慰。 方才小珠子飘过来的方向,又飘过来了一条光带,狌狌又捞起来许多,他调整了船行进的方向,朝着珠子飘来的方向行进。 绛珠将这些发光的小珠子都剥开来,将这些小水珠都放在一个精致的碗里,小水珠们却没有像海生想象的那样,互相融合,变成一碗发光的水。 他们互相排斥,互相躲避,有的却又互相吸引,到了跟前,如同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阻挡一样,还是不能融合在一起,他们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在碗里跳跃,旋转,劈里啪啦如同炒豆子一般。 海生看得兴致大起,也不顾的考虑是否折寿这种几十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他将手伸了进去,小水珠们仿佛嫌弃一般,纷纷躲到了碗边,诺大的的碗中,只剩下海生一只尴尬的手指。他讪讪的笑着,收回手,小水珠们又纷纷回到了碗中,快乐的跳着。 羽儿也看得开心的咯咯笑,他伸手去抓,那水珠便顺着他胖胖的胳膊,跳到他的羽毛上,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发光的小鸟儿,可爱至极。 狌狌突然大喊:“你们快看!” 海生和绛珠抬起头,看向狌狌手指的方向,一个小小的岛上,三棵高大的树耸立,树枝繁茂,上面缀满了一样的小珠子,都莹莹发光,三棵树的颜色各异,淡淡的绿色、白色和粉色,在黑暗的夜空之中梦幻如仙境。 绛珠淡淡的说:“这比天上美多了。”狌狌和海生都没有去见过天上什么样子,绛珠这样讲,自有她的道理。 海风吹过来,珠子被风吹落海中,铺满了小岛附近的海面,他们的船体周围也满满的都是发光的珠子,有被吹掉了外层的包围,小水珠们欢快的跳到船上围着绛珠跳跃不已。 “难得你们还记得我。”绛珠蹲下来,小水珠们纷纷跳上她的手,一时间绛珠如同又回到了仙界一般。 狌狌还在尝试,那些水珠却还是躲着他们,狌狌怒,一掌拍扁了了一颗小水珠,可是他抬起手来,那小水珠迅速的又聚拢在一起,欢乐的跳走了。 绛珠笑着说:“他们都是害怕生人的,这三棵树是从娘娘的花园里移植过来,送给应龙一族的,他们小的时候,是我在照料他们,所以他们还记得我,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三个都长得这么高大了。” “前些日子,应龙还让他们西海的龙族送了一些到娘娘那里给她看个稀奇呢。”绛珠轻轻的抚摸国一地的小水珠,它们跳跃着去够她的手。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狌狌问。 小水珠们对于被叫做“这东西”表示不满,他们似乎在朝狌狌挑衅回击,狌狌趁它们不注意抄起一把水珠扔回了海里,没有逃掉的小水珠们被远远的扔了出去,也不生气,在海面继续欢乐的跳跃旋转。 “也没有什么用,就是稀奇,好玩而已,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回失去生命。”绛珠遗憾的说。 “大约也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太过短暂,所以他们整晚都是十分快乐的,不会悲伤,不会流泪,快快乐乐的过完一整晚,第二天便跟水无二样了。”绛珠颇为感慨。 海生听了说:“因为生命太短,何苦用来伤心呢。”也不知道是劝人还是劝自己。 狌狌摇摇头:“生命长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见的事情多了,感觉不会那么疼。”绛珠摇摇头:“一样会很疼的。” 说话间,已经入了子夜,海面上的点点珠子们渐渐暗了下来,船上的小水珠也是去了灵性,哗的一声变成了水,打湿了船面,一场欢乐过后,万物又恢复了沉寂。 “明天长出来的,又是新得叶子了。”绛珠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感怀。 “每天都是新的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呀。”狌狌说:“就把每天当成新的一生来过吧,早上起来,出生,晚上睡觉,死亡,每天都是新的生命,该多开心呀。” 海生把头点得像捣蒜一般:“狌狌大哥说得太好了。” 这一段期间,海生对狌狌的感情如同过山车一般,起起落落的,在他自己内心里已经演了一出大戏,这天正是对狌狌力量崇拜的剧情上演。 第八十四章 小女官有大作为 皎皎跟青萝带着一些昆仑弟子在中山国一带驱魔,他们二人已经忙不过来了,青萝便向师兄求了支援,芾玉在北边一时也走不开,遣了人来,他们在中山国设了一个临时据点,可看诊,可医治,可驱魔,也可顺便收些新的昆仑弟子。 平日没人来的时候,便四处去走动,看哪里有魔气,寻到魔物并驱除,中山国如今已经变成了南楚国的最北的城池,文贝依照惯例,将边界封住,北边是一个游牧民族的国家,如今跟文贝隔山相望。 文贝便依照山势,从中修了一道关卡,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正因如此,百姓的流动更好控制了,那些有了实体的魔物别想通过关卡跑到南边来。 原本的南楚国还是没有对这些新攻占的国家和百姓开放,文贝安抚众人便是以青萝和皎皎为说法,众人皆知魔物的危害,如今昆仑仙姑看护大家,替大家除魔,一时感恩戴德不已。 文贝心里虽不愿昆仑在南楚国声望过甚,却也是暂时没有办法,一连下了几道密旨问屠满死了没有,没死赶快带这弟子出来降魔。 屠满哭丧着回了信说这些弟子蠢笨蠢笨的,最起码的降魔咒都画不好,还需要一些时间。 文贝又着人四处给他搜寻一些又灵气的孩子,送到蜀山去,不适合的人,都给接了出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与此同时,南楚国的小女官们最近闹出不小的事情来,让文贝颇为为难。 小女官们最近发现,私下买卖人口尤其是黄口小儿的事情,在中部一带非常严重,有的是父母过不下去了,给孩子头上插根草,牵出来卖,有的是小儿走丢了,被拐子抢来卖,更有的直接趁人父母不注意,套上麻袋抓来卖的。 于情于理,都不能接受,可是诸位老臣认为,这里反正是刚刚占领下来的,非我族类,就应该打压,人越少越好,最好没人,从南楚迁些人口过去,更加好管理。 楚云是女官中最得皎皎真传的,她原本家里也是南楚大族,以楚为性,可以安安生生在家里做她的闺阁大小姐,无奈有个同样不安生的娘亲。 她娘亲虽不过是买来的妾室,却出生官宦,见地不凡,招摇扫平南楚的时候,她家收到了波及,如今中山国遭受的,不过是她们已经走过了一遍的。 不过招摇镇当日没有那么多人堪用,所以其实也倒还好,并没有这么严重,如今南楚国二三十年休养生息,人丁兴旺,才不在乎外面有多少人。 楚云在娘亲的鼓励之下,偷偷瞒着家里到官家做了女官,等父亲发现父女俩同朝为官的时候,已经晚了,文贝明旨不得干涉女官的选择,尤其各位在朝大臣必须以身作则,楚云的父亲气到不跟她说话,用实际行动断绝了关系,因着文贝的明旨尚在,不敢明着将她赶出门去。 楚云给父亲磕了三个头,自己带着娘亲,跟文贝领了恩旨,往中山国赴任去了,皎皎那边也需要人帮助,文贝自然不会拒绝。 楚云的父亲对文贝这样的作法十分不满,当日皎皎剃光了他的须发,他气得要死谏将皎皎关起来,却被文贝剪下自己头发给他做假发感激涕零,不再追究皎皎的行径,没想到没过多久文贝釜底抽薪竟然让自己女儿也去做了官。 他无法在针对皎皎,也无法针对文贝,但把怨气都撒到了女儿身上,女儿脾气也十分倔强,索性离家自己过活,反正她如今俸禄也不低,还把她娘也带走了。 楚大人悔之晚矣,早知道就由着皎皎折腾好了,一个人还能翻出多大浪花来?如今千百个皎皎看着娇娇弱弱,抱起团来连他都不得不退让三分,更从来没有觉得她女儿能做出此泼辣行径! 他女儿从中山国千里迢迢回到招摇镇,也不去见他,径直见了文贝,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他们在密谈什么。 第二日早朝,文贝宣了更多人上殿,让楚云自己当众读了自己的奏折,他站在人群里,看着女儿面容虽有些疲倦,却精神抖擞,说话声音坚定有力,并不曾因在大殿之上,在众人面前,在陛下御前说话便有半分的畏缩。 楚大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比起家里那一群阿谀奉承的儿子们,出息太多了,他觉得女儿真是生错了,要是生为男儿,他楚家还能辉煌几十年。 楚大人浮想联翩,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听见女儿在读些什么,知道群情哗然,众人皆摇头高声反对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楚大人连忙问了旁边的同僚发生了什么,同僚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他:“你女儿要彻查中部那几个降国人口贩卖的案子。” 楚大人心想这可是不能碰的话题,刚想端起家长威严让楚云闭嘴她懂什么的时候,却看到女儿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就好像再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坚持我的意见。”他太熟悉女儿这个表情了。 文贝坐在上面,他并没有特别的偏向,中部的国家对他来说没有特别的感情,他不过是为了开疆扩土,而中山国,他恨之入骨。 皎皎知道他的心结,楚云来的时候,便写了一封信给楚云,让她当面亲手呈给文贝,不得经由第三人之手,也不得私自拆阅。 楚云交给文贝之时火漆完好,文贝细细看完,半晌不做声,楚云抬眼看了一下,文贝面无表情,不知内心在思量什么。 楚云在这个问题上,直指南楚国人口买卖的陋习,蓄养努力的陋习,更是说要将这些被买卖的小儿解救出来,交由官家安置。 文贝不置可否,让楚云自己上殿辩论,楚云也不怯场,一个人站在大殿之上面对众臣,这些人,有的家里参与了人口的买卖,自己动了他们的利益;有的人买了人口,让他们放出来是不可能的,还有的人虽然跟此事无关,但是一惯做法,女官们要做些什么,他们便反对什么。 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如何能让他们点头! 第八十五章 为了这平凡的大多数 楚云的奏折,如果不带有任何偏见去看的话,数据翔实,调查深入,并无过多的煽情之处,只说中山国及中部诸国,归降南楚,并无刀兵之灾,陛下英明,并未曾折损一兵一将,秋毫无犯,平民原本以为安然过度,也并无过多抵抗。 后来,青萝仙姑和皎皎在中山国广施仁医,驱魔除瘴,也活人无数,可如今中部各国却人口年年锐减,何故?人口贩卖太过猖獗! 楚云列举了这几年她到了中山国后,调查的数字,中部诸国的人口,尤其幼儿的数量,跟人口贩卖的数量,此消彼长,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如今再不采取一些限制,这几个地方将再无下一代平民:“陛下,诸公,平民何辜,稚子何辜?陛下当日兵不血刃夺取诸国,被赞仁慈,如今何不对他们仁慈一些?官逼民反啊陛下!”楚云跪下,以额头狠狠碰地。 众大臣疾呼:“丫头无礼,胆敢妄议陛下!”“妇人之仁!”“女子只见!”等等声音不绝于耳。楚云也不动,坚定的跪在文贝面前,额前有鲜血流落地面。 文贝的内心其实十分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是他对于中山国的痛恨,多少让他在一定程度上默许和纵容了此事的发酵,他向来都是冷静的,只有在遇到中山国的时候,情感往往战胜了理智。 楚云带来的信中,皎皎只写了一些家常,比如今天救治了一个老人家,是当年邱娘的邻居兼朋友,当时邱娘跟她住在一个巷子里,年纪相仿,互相照应,后来她早嫁生子,邱娘特别喜欢她的孩子,还给他的孩子送了一个小金锁,后来这个小金锁传给了她的孙子云云。 又说如今她的孙子不见了,问文贝能不能帮她找一下,感激涕零。 青萝在信中加了一个传音咒,只有一句话,邱娘行事,向来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这平凡的大多数。 文贝原本生气他们这些人不懂感恩,母亲为了他们死而后已,他们还口口声声称她妖妃!如今看到这金锁的图样,跟母亲留给自己的金锁差不多的样子,想着跟母亲同龄的这位老人,丢了孙子的心情,他的天平开始已经向楚云倾斜了。 他刚想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有人来报说城里许多大臣家的孩子们都不见了,家里乱成一团,遣人来王宫门口求通报自己家大人回去呢。 名单很长,但凡家里有十岁一下小儿的大臣都在名单之上了,大家一团慌乱,只有楚大人看见楚云嘴角擒笑,不着声色。 “楚云,此事你可知情?”楚大人大声的问。 “冤枉啊楚大人,卑职自从昨日入宫,便一直到现在,如何之情,各位大人还是跟陛下告假,赶快回去找吧,晚了就怕被卖到哪里做奴隶去了。”楚云一幅无辜又关怀众人的样子。 文贝便知道她这一招必然是皎皎教的,楚云向来正直,这种阴招只有皎皎想得出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把孩子送到哪里去了。 他看向楚云,楚云摊手,我也不知道呀,我都没有离开过王宫。文贝心里更加确定这事情必然是皎皎的手笔,楚云没有这能耐。 这时,身后也传来脚步声,有内侍来报,附耳说了许多,文贝点点头,众位大臣皆心急如焚,文贝便准了他们的假,回家找娃娃去了,然后文贝也急忙下了座转往内殿去了。 人都走光了之后,楚大人来找楚云:“你真的不知情?”楚云无辜的问:“怎么父亲大人觉得是我做的?我有这个能耐?感谢父亲抬举。” 楚大人恍然:“是皎皎那个妖…”楚云冷冷的看着他:“父亲慎言。”楚大人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这个字不能说,是文贝的逆鳞,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文贝匆匆忙忙来到后宫,文华殿里,他的王后身旁,围了一圈小儿,他那个端庄贤淑的尚书大人家的千金王后正耐心的招待这一群小贵族公子们,点心果子乳酪上了一圈,这群小公子们正在跟王后争相邀宠。 文贝想到图中金锁,摸摸项间挂的紫色小贝壳,母亲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些人,他想。 到了入夜时候,文贝才遣人去挨家挨户通知众位大臣到王宫来接孩子,急疯了的大臣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事文贝在警告他们,让他们也体验一下那些失去孩子的平民的痛。 文贝虽然也委屈,这事儿真不是他干的,但这黑锅也只能他背了。 众位大臣不敢怒也不敢言,毕竟悄无声息从各家重重院落层层看护下不知不觉把孩子送到王宫还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样的能耐让他们不寒而栗,以后跟文贝说话都又多了几分谨慎和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得罪了王,死的不明不白。 文贝哭笑不得,他这形象是挽救不回来了。 楚云不肯回家,住在皎皎在招摇镇的家里,皎皎大人家有寒舍三间,有看门奴仆一人,楚云住在这里凡事都需要自己动手,奴婢都没有一个。 文贝多次表示这不像话,她如今也有官职了,扫的是他这个王的颜面,想要给她加一些奴仆换个地方住,但是皎皎说四处奔波,不许要那么多人,拒绝了文贝的好意。 文贝知道,皎皎骨子里是青丘习性,狼性犹存,即便白泽封住了她体内的妖力,可是向来的那些习惯,看法,全都跟这些世俗格格不入,她毕竟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自己,文贝只得放了她海阔天空去流浪。 隔日再上殿得时候,情形发生了逆转,原本骑墙的诸公纷纷在殿上痛陈贩卖人口于国家的危害,于人民的伤痛,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再无一人因为这是楚云小小女官提出来的问题而横加反对,人人都共情那些丢失孩子的家人,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那些家里蓄养了这样私下买卖的大臣更是在殿上表态要把这些孩子还给他们的家人,如果能找得到的话,并把找家人这样的事情托付给了楚云。 只有那些参与了或者主导了人口贩卖的贵族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第八十六章 王心里的话本子 文贝并没有因为这个事情就发落人,并不是他不想,而是有所顾忌。 但是他还是明旨取消了人口的贩卖,当然,富贵之家难免还是有奴仆的需求,这些人都需要在官府造册登记,如果期间受伤死亡,主家也难以免责。 如同事前预见的一样,反对的声浪着实不小,可是在女官和已经转变了立场的官员们合力的压制下,保守派也不得不接受了事实,而且也并没有剥夺他们的财产,这些他们买回来的孩子,都由官家出钱原价买回去了。 这些被从中部贩卖过来的孩子,愿意回家的,都交给了楚云,不愿意回家或者已经无家可归的孩子,由官府出面造册登记,愿意留在主家的,也并不勉强,但至少保证了他们不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楚大人没有办法想象,这个事情就这样就下了定论,他那个在家里娇娇弱弱拿笔描花样子捻针穿线的女儿,竟然办成了这样的大事! 他回到家里看着忙着跟妾室狎昵的几个儿子,气得胡子直翘:“一群废物!”他怒骂。 夫人劝他:“何必生气,那云儿再能耐,也是要嫁人的,日后这个家还是要靠他们哥儿几个撑着呢。”楚大人心里清楚,只怕日后云儿就算嫁了人,未必就安于后宅,也不知道她做成了这样的大事,还能把她嫁给谁,而这个家的未来,这哥儿几个,也未必就能撑得起来。 楚云没有功夫管她父亲这么多小心思,她忙着把想要回到中部的孩子们带回去,她的事业宏图才刚刚勾勒开来,怎么可能为了老父亲的小心思,去急急忙忙把自己嫁出去。 文贝生气的原因实则是边防。之前为了防止魔物入侵,他把原来的南楚国跟中部诸国隔开后一直没有解禁,后来虽然边防的中心移到了跟北方国家中间的关口。 可是原南楚国跟中部诸国之间的边放因为魔物的关系并没有撤销,依旧严令进出,如今这些被买卖的娃娃怎么过得了边防进得来,文贝想一想就火冒三丈,利益勾结,狼狈为奸! 这些人都是招摇镇出来的,跟这些人口的贩卖也牵扯不清,真是可气!文贝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人都调离了原来的官职,念着都是老人,留了一些颜面给他们,懂得风向的人就该收手了,免得日后下场难看,一场君臣,不能好聚好散。 这个事件中,长空是最高兴的人,因着青萝的声望,许多孩子选择了加入昆仑修道,大大壮了他昆仑声威,文贝这一番为他人做嫁衣,却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多少也怨着楚云。 楚云没工夫理会,她忙着在各地设立官学,收养回到中部却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安排了许多女官在官学里担着职位,并把南楚女子为官的习性带到了中部。 可是中部是被降伏的国家,所以大家对于南楚国下来的女官们反倒没有那么多抵触,楚云也从中部遴选了许多有才能的年轻人,无论性别,无关身世,只看才能。 倒是将中部的建设搞得红红火火的,让文贝大为满意,左右一相抵,这才打消了文贝之前对她的不满,这王心里的话本子,楚云倒是一出都没有读懂。 文贝看着红火的中部,开始生出什么时候吃掉北方的心思了,不过一时腾不出手来,也只能默默放在心里,耐心等到时机到来,如今大半个大荒都在他手里了,一时半伙儿还没有功夫理会那些骑在马背上到处跑的牧民。 在昆仑的大力支持下,南楚国,不,如今文贝为了融合,已经将南字去掉了,如今楚国的情形蒸蒸日上,又因为大力鼓励耕种,休生养息,人口、农耕都红红火火的,青萝回去青丘跟白泽提起,都不得不夸他教导得好,这个徒弟很有出息。 白泽也是一脸藏不住的骄傲,毕竟夸奖徒弟,师父自然是非常开心的。 白芷在旁边插话:“那小子心可大着呢,半个大荒而已,他怕是不满足的,且看着吧。”白泽不悦的看着她:“你是不是闲太久了?从东山回来没病没痛的,怎么赖在青丘那么久不出门了?” 白芷大笑着飘出门去,她着实是有些无聊了。 已经催了涂山几次了,北山还有三个山系他们得去收个尾,可是涂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不见人影,再这样,她可就不要等涂山,自己去了。 青丘已经走上了正轨,小事有白咎,大事有白泽,出外有白芷,他们白氏一门三兄妹占据着青丘重要位置,涂山倒像是个外面的狐狸了。 反正由着他们忙去,涂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关系他一生幸福的重要事情呢。 白芷没能等到涂山,却等来了芾玉。 芾玉原本是在北边驱魔的,可是北边山里的妖怪也开始吃人了,他对自己说,按照惯例,应该前往青丘一趟了。 这一次芾玉前来,青丘比起之前又更加大不相同了,妖怪更多,范围也更广了,芾玉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可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密集的妖怪,他忍不住手指就想掐个决,把那群妖怪给定住一个是一个。 这一次终于见到白芷了,算一算具区泽边一别,三十多年了,芾玉已经长成了中年道长,可是白芷还是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芾玉心里暗想,青萝可以为了黑目留在青丘,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为了白芷留在青丘呢?毕竟这么多年,他除了白芷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白芷有些不自在了:“芾玉道长这次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但凡有些自知之明的,就该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切入正题了。 可是芾玉道长却看呆了,白芷有些恼怒的正欲拂袖而去,青萝却听说师兄来了急急忙忙跑来,悄悄的问他:“你来青丘,师父知道吗?” 芾玉脸色一变,也小声说:“我是从北边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回昆仑,师父不知道。”青萝对他做了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芾玉虽年纪长了,脸皮却没长,微微红了脸。 青萝一贯是知道他心思的,这么些年了,他也从来没有动过别的念头,若是师兄能留下来,当然最好了,只是不知道师父该多生气呢,青萝有些恶趣味的想。 还有涂山,青萝真是替他着急,他既然不愿意说出口,那就别抱怨芾玉先下手了! 第八十七章 橘逾淮而北为枳 芾玉轻轻咳了声,安抚了一下雀跃的心,想着还是正事要紧,正色说:“我刚从北边来,北边不像南楚国那么好控制,北边的民族有的还躲在深山之中,茹毛饮血,食不火之物;有的逐草迁徙,常常今夕不知明晚在哪里过夜,往往是我们追着魔物的瘴气而至,发现一个族群都被吃的一个不剩。” 芾玉平铺直叙的描述却让人不寒而栗,他自己回想起追上那一个个帐篷之后,却发现里面一个活人都不剩的那种恐惧,一时间彷佛那月夜的血腥味飘荡在大家的鼻尖。 南楚国好在居民都聚集在一起,魔物容易被发现,若是魔物行凶,也容易被人察觉,所以青萝虽然很吃力,但魔物是日渐减少的,她累却有成效,总是能见到希望的。 “那可是需要什么帮助?要么我跟文贝说一下,我北上帮你去吧,南楚的事情,皎皎一个人可以的。”青萝好心的问,她是真心想要助师兄一臂之力。 芾玉却摇摇头:“此次前来,却非魔物作祟,而是北山中也有妖怪开始吃人了,以前师叔在的时候,也都是通知青丘自行处置的,我想着不能因为师叔走了,我们便断了这联系。” 青萝心想,你却当我这个活着的昆仑弟子青丘娘子不存在吗?真真是当我不知道你的真是目的一般! 芾玉自然也是想来见白芷的,这个他一向不遮掩也不否认,所以他转向白芷:“阿芷姑娘如果要去的话,我来带路吧。” 芾玉跟白芷说话的时候,没有像在外人跟前,一口一个贫道如何如何,他向来都是我怎样怎样,青萝细心的留意到了这个区别,她为涂山捏了一把汗,两个都是她的好友,无论谁成功她都高兴,无论谁失败她都难过,索性两不相帮,各凭本事,只要白芷喜欢,她就为他们高兴。 白芷看了看涂山的窝,里面空空的,涂山不知道又干嘛去了,于是白芷心里不悦,神神秘秘,这么久了还不肯说。 “这便去罢。”白芷站起来,所走就走,芾玉连忙站起来跟上,把青萝晾在了原地,连白泽都没见到就匆匆离去了。 白芷还没有去过北山,无法瞬移,芾玉便邀她一起御剑前往,涂山从他的秘密基地出来,刚好看到二人御剑离开青丘,连忙跑去问白泽。 白泽一脸同情:“虽然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不过昆仑那位首席大弟子明摆着是来跟你抢白芷的,你不努力就别怪人家动手了。” 涂山涨红了脸:“芾玉这个混蛋!”他连忙出门往北去了,虽然也是一路飞行,但是毕竟没有去过,速度上比起芾玉来,差得远了些。 北山首山山系,一共二十五座山,有妖怪的山头十之八九,而且大多是体型巨大的妖怪,跟南山山系的妖怪灵巧,东山山系的妖怪水怪居多全然不同。 芾玉原本在北边山里追踪一只嗜血成性的魔物,他已经连续屠杀了好几个部落,一路往南逃,终于在北岳山下追上了他,并终于将之净化干净,原本想着可以松一口气,结果听当地的居民说北岳山上也有吃人的妖怪,他见四周全无瘴气,便趁机来邀青丘出手了。 芾玉的法力大有进展,如今南北之间,一日可至。 北岳山上,遍布着枳树,酸枣和柘树等,层层密林,漫山遍野,山中有河流出。 芾玉在山下收了剑,将白芷在山下放了下来,北岳山高耸如云,绿树成荫,河水汹涌流出,两人信步而上,水中突然有婴儿哭声传出,芾玉一时警觉,循着声音找过去,白芷对这类声音已经免疫了,但凡奇怪的地方传出婴儿的哭声,大多是妖怪。 她跟上了芾玉,来到河边,山脚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诸怀之水,向来便是这条河的名字了,在河水平缓的那一段,婴儿哭声极为凄厉。 芾玉已经来到了河边,蹲下来细细察看,白芷也快步跟了上来,婴儿哭声凄厉,却找不见声音的来源,芾玉一脸疑惑,白芷笑了,她把手深入水中,迅疾如闪电,刹那间抓了一条鱼出来,那条鱼在她手里还兀自呱呱啼哭。 “这鱼长得好生奇怪啊。”芾玉细细看了看,由衷得感叹。 白芷随手将鱼放回水里去,这条鱼犬首鱼身,啼哭如婴儿,扰得人心烦,它从水里探出头来,给芾玉做了个鬼脸,白芷问他:“可愿意去青丘?”那鱼说:“才不去,你们青丘又没有海。” 白芷微笑:“那就赶快去北海找龙族报个道。”那鱼摇头摆尾的去了。 白芷对芾玉说:“前些日子跟白泽聊天,说到北山这些妖怪,这鱼约莫是鮨鱼了,白泽说这鱼有大用处呢。” 事实上,白泽赶他们俩出门已经赶了好几个月了,白芷懒症又发作了,涂山又成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拖了有一阵子了。 芾玉却奇怪的问:“但是你也没有让它一定要入妖界约束啊?” 白芷摇摇头:“水族的王是应龙爷爷,我们向来都是愿意入青丘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的,也可以去找龙族,来去自由,但若是选择自己在外的,青丘也负责保护它们。” “有所得必有所失,反之亦然。”芾玉若有所思的感叹。 将鮨鱼放回去之后,两人寻路而上,北岳山丛林密布,没有现成的路可走,白芷灵巧的身形如今大有优势,比起芾玉身形高大,慢慢攀爬来得多。 半山上有许多的果子,青丘也有一样的树,到了秋天橘红浸染,漫山遍野都弥漫着酸甜的橘子香,看到这果子,白芷口中生津,于是她摘下两个红红的橘子扔给芾玉一个。 两人剥开来,扔了一瓣到口中,刹那间两人的脸变了形,连忙吐掉,又酸又苦,牙都要酸掉了,看到对方丑丑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白芷之前对芾玉小小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芾玉连忙灌了几口水漱口,又取出几块甘草递给白芷:“我算是明白了,何为‘橘逾淮而北为枳’了,地气使然也。” 白芷也含着甘草微笑:“可不是?北山的妖怪也跟我们南边的妖怪不一样呢。” 第八十八章 大妖怪最丢人的死法 芾玉眼中带着闪闪的光,微笑着看着她:“确实不一样呢。” 白芷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转身扭头往山上爬去,心里有些闷闷的,涂山那个笨蛋,这样好听的话从来不会讲!笨死了! 山上有许多的酸枣,柘木,密密麻麻的,没有现成的路可走。 柘木是个好东西,生长十分慢,常常数十年才长得小指头般粗细,而北岳山上的柘木都已经长得胳膊一般粗了,可见已经年岁已久,也人迹罕至。 诛妖猎人们常常会选用柘木来做伏魔弓,修仙的道人们也常用柘木来做法器,因其质地十分坚硬,常常能最大效果的发挥主人的力量,所以柘木也十分的珍贵,寸木寸金,凡间便有南檀北柘之说,理想的柘木往往可遇不可求,北岳山柘木虽多,能做成整张弓的却没有。 小件的柘木法器很多,可是要做成一整张伏魔弓,却是十分难得了,可见屠满那厮果真是好运气,凭着那法器和自己一身符咒本领,捞了不少钱财。 如今这寸木寸金的柘树在北岳山上遍地都是,却无人敢采,全因这山上的妖怪的缘故,上来采木的人都被吃掉了,好在这妖怪也不下山,毕竟总有些人以为自己运气好,能偷一点枝桠回去,便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了。 芾玉默默的跟着白芷,他也感觉自己方才有点唐突了,但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要么索性再多说一句? 芾玉看着白芷的背影,张了张嘴,究竟还是没有勇气。 一声凄厉的雁鸣从山顶传来,芾玉抬头看向天空,天空瓦蓝,一丝云彩都没有,更别提大雁了,雁鸣声声,越来越近,白芷一把推开他,一个身影从他们中间横穿了过去,见没有击中,又回头撞了过来。 口中发出凄厉的鸣叫。这下看得清楚了,这妖怪,头上长了四个角,均尖锐如匕首,长约一尺,若是被这角挑中,只怕对穿都有可能。 人目彘耳,口中牙齿尖利,并不像食草的牛羊一般大而平,却是虎狮一类,以撕咬为主。芾玉拍拍胸口,他向来降魔为主,妖怪见的并没有那么多,有些少见多怪的一惊一乍:“阿芷,他为什么长成这样?他为什么人目彘耳?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芷内心崩溃,为什么?你自己问他啊! 妖怪化形中一个分支点便是如何克服对嗜血的渴望,这也是女娲娘娘对凡人的偏爱,若是吃了凡人,妖力再强也只能是妖兽,不能化形,不能渡劫上天做神仙。 这妖怪,大约便是化形途中修练到了一半抵制不住诱惑,堕为妖兽了,当然这些事情芾玉是不知道的。 芾玉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那妖怪已经来来回回冲撞了好几次了,芾玉御剑至半空,白芷则借着身形灵巧,也跃到树上。 “这是诸怀。”白芷说:“在北岳山许久了,以前也是不吃人的,大约也是受瘴气影响。”她遗憾的说:“果然还是白泽说的对,早点来才行啊,能救一个是一个。” 芾玉默默的点头,口中却安慰说:“好在它未曾下山行凶,这山上上来的人总是极少的,所以你也不需自责,咱们收拾了他便是。” 白芷却说:“你旁边看着便是,这是我妖界的事情,昆仑不要插手。” 芾玉只好默默的在半空中观战。 白芷身形灵巧,并不需要过多的辅助便能在这树丛之间腾挪闪躲,诸怀低着头横冲直撞,将这一片树林撞得一片狼藉。 白芷却悠闲的在树林间穿梭,时不时一爪子挠在它背上,让诸怀又急又怒,却还是追不上她,诸怀跟猲狙比起来,毕竟还差了一个等级,白芷这些灵巧身形在猲狙跟前,全无用处,诸怀却被她引得团团转。 芾玉见她一个人也全无压力,站在半空中等她,也颇为悠闲。 诸怀被撩拨得怒了,长啸一声,凄厉的雁鸣划破天际,白芷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的攻击,这便是妖兽和妖的差距,妖兽只能发展体型、力量,却全然不会任何妖术,白芷可以用狐火攻击,也可以腾挪躲闪,还可以用妖气化为利刃偷空袭击,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白芷跟它一追一躲间,不觉耗尽了诸怀的力气,它渐渐慢了下来,停在原地喘息,一双人目不怀好意的看着白芷,让白芷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它在计划什么阴私的事情。 不一会儿,山下婴儿啼哭声又呱呱响起,白芷疑惑的说:“那鮨鱼如此啼哭,是有什么变故吗?你且去看看?” 芾玉见她轻松应对毫无压力,点点头,转身飞山下去了。 白芷面对着诸怀,全神贯注的防备着它下一波的攻击,等他妖力耗尽,便可以取了它的内丹,散了妖力,做回普通的动物了。 白芷并不愿意取他性命,总是留了一线生机给他。 正当白芷全神贯注的防备诸怀的时候,一个强大的冲击从后面撞在了白芷的后背上,将朝着诸怀的方向撞飞过去。 诸怀低下头,用尖尖的四角对准了白芷,去势极快,白芷已经无法在半空之中转身,芾玉却在山下查看鮨鱼的情况。 白芷闭上眼睛,真是失策,又被白泽说对了,这么厉害的大妖怪了,却总是受些莫名其妙的伤,这次诸怀的四个角都对穿她的话,怕是性命难保了。 这一瞬间她想清楚了许多事情,涂山,笨蛋。 芾玉跑到山下,鮨鱼毫无踪影,连个水花也没有,四下无人,也没有魔族的瘴气,安安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芾玉疑惑至极,四下看了一遍之后,他御剑飞回山上,看看白芷是否已经解决掉了诸怀。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白芷正直直的飞快的摔向诸怀,诸怀好整以暇,调整好自己的角度,确保四个角都能刺入白芷的身体。 将白芷撞飞的那个罪魁祸首在后面悠闲的站着,尾巴还在悠闲的赶着蚊子,芾玉连忙飞过去,试图接住白芷或者赶走诸怀,可是他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白芷的去势,眼看白芷就要在诸怀的角上落下,她闭上了眼睛,真是丢脸啊,这样的死法。 第八十九章 好喜欢 好喜欢 好喜欢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传出去真是有损大妖怪的名头,白芷绝望极了。 可是她并没有落在诸怀的角上,血溅当场,反而诸怀发出一声凄厉的雁鸣后,轰然倒地。 白芷偷偷睁开眼睛,不对,怎么是涂山,她莫非是已经死了见到了幻象?她闭上眼睛,然后偷偷睁开一只,还是涂山。 涂山将将赶到接住了她!白芷开心极了,她笑起来,准备拥抱住涂山。 可是涂山明显十分生气,一把将白芷扔到地上:“你是不是蠢,怎么一个人走掉?”芾玉在:旁边弱弱的说:“她不是一个人走掉的。”涂山回头瞪了他一眼,杀气十足,眼睛里面都是血红的颜色,显然在抱怨芾玉并没有照顾好白芷。 芾玉一时觉得有些惊惧,竟然不敢说话了,他意识到涂山和白芷,却是是大妖怪,而他自己不是长风。 白芷也不介意,她从地上弹跳起来,抱住了涂山的脖子:“你来了,真好。”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呼其名问他“涂山辛你干嘛摔我。” 于是涂山语塞,脸刷的一下红的跟他的毛一般。芾玉看得不是滋味,见旁边将白芷撞向诸怀的妖怪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反手一剑将它内丹取出,扔给了涂山。 “贫道先离开了。”他转过身御剑逃离,有些伤心,有些狼狈,一则见白芷有了选择,他失落,二则实在是怕涂山找他麻烦,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好白芷,可是涂山的妖力完全将他碾压了。 他看得清楚,涂山到的时候,距离比他远得多,可是涂山赶上了,他却没有,更加可耻的,他竟然怕了涂山。 白芷还是不肯放开涂山的脖子:“你来了,真好。”她重复着,把头埋在了涂山的脖子中间。 涂山一时像抱住了一颗珍贵的水晶球,怕摔坏了压碎了,一时手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感觉脖子上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却是白芷的眼泪。 他捧起白芷的脸,轻轻的擦掉她的眼泪:“对不起,是我来晚了。”白芷把脸埋进他怀中,化成狐狸蜷成一团。 “有没有摔疼你?”涂山有些自责,他是太着急了,不敢想象万一他晚到哪怕一眨眼的功夫,白芷身上就多了四个洞了,也许刚好就插到了心脏,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若真是如此,他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白芷眨眨眼睛,摇摇头,好温暖呀,她今天都不想从涂山身上下去了。 涂山抱着白芷,取出诸怀的内丹,化开来,散了漫天,尽数归于北岳之山,诸怀是不行了,涂山怒了,接住白芷的时候,利爪出手,撕裂了诸怀的身体,血早已流干。 那个将白芷撞飞的妖怪,这会儿白芷看了个清楚,是一头红色的牛,人面马足,是少咸山的窫窳,如今被取了内丹,整个身体没了灵气,跟一头普通的牛并无区别,哪怕依旧人面而马足。 涂山散了他的内丹,点点银色的光茫往南边少咸山飞去了。 白芷拉住涂山想撕碎窫窳的手,说:“我们走吧。”然后闭上眼睛,安心的躺在涂山怀中。 下了北岳山,一路上两个人甜蜜却没有实际意义和内容的对话持续了整整一路。芾玉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眼睛里面只有对方。 “涂山辛。”白芷叫他。 “嗯?”涂山不敢看她。 “我喜欢你哦。”白芷说,那电光火石间,她脑中浮现的是涂山的脸,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也知道万一再有什么事情,怕是没有这么幸运还能活下来了吧,等着别人说,不如主动说了呢。 涂山差点摔倒,他赶快抱紧了白芷的狐狸身:“嗯。”他说,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一颗心砰砰的跳,就差没有从胸膛之中蹦出来了。 白芷隔着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脏跳动,十分开心,十分满足,猜来猜去的他们,浪费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呀。 “涂山辛。”白芷叫他。 “嗯?”涂山答。 “你真是个大笨蛋!”白芷说。 “嗯。”涂山答。 “涂山辛” “嗯?” “你喜欢我吗?” “嗯。” 下得山来,涂山带着白芷瞬移回了青丘,反正两个吃人的妖怪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可以先缓缓也不要紧了。 涂山带着白芷来到了他的秘密基地。 这时节,已经深秋了,青丘满山柑橘飘香,可是涂山这里却暂放着各种奇花异草,涂山每次出去,遇到好看的花草都会带回来,种在这里面,这便是他的秘密。 “这便是我的秘密,我送给你的秘密。”涂山说。 白芷一时有些感动,姹紫嫣红的花儿娇艳,全是涂山的妖力维系着。 “爹爹、娘亲!”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白芷差点吓得拌倒,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儿? 白芷仔细打量说话的那个小丫头,是花园正中那颗合欢花树化形而来的。白芷苦笑不得看着涂山,所以涂山为了向白芷告白,特地准备了一个女儿吗? 涂山挠头,这个女儿也是十分意外了,他原本只想要给白芷打造一个百花园,谁知道这合欢花树吸收了青丘灵气,吸收了百花精华,又有他妖力辅助,竟然就化形了。 白芷笑到流泪,这很好,非常像是涂山会做的事情,此刻她笑着接受了百花,怎么办呢,这就是涂山呀,这个不会说话,蠢笨蠢笨的涂山呀,这个千里迢迢跟了去把她从诸怀头上救下来的狐狸呀,这个每天不睡觉偷跑出来给她建造这一方小小花园的涂山啊。 她等着涂山说一句喜欢都等了几十年了,而涂山却说:“可是我却是从我们还在英水河畔搬石头修炼开始,我就想说喜欢了呀。” 真是很涂山呢,一拖这么些年。 他们俩一起牵着百花出现在众妖面前的时候,众妖并没有很奇怪,只是觉得,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狐狸生仔一天的功夫? 白芷好气又好笑的说:“对,这以后就是我女儿了。” 第九十章 审美的差异 以及 百花的诞生 (月票,起) 对的没错,他们给这小女妖取名字叫做百花,青萝在见证了青丘几代名字的取法之后已经认命的接受了现实,好歹她的皎皎还稍微好听一些。 看看人家巨灵族多有文化,大渊献,单阕,哪一个名字不是别致又有意义有内涵?青丘这几位,青萝想想就叹息,不过她自己的夫君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就是了,黑目,青萝都要泪目了。 百花完全碾压了前面几代的青丘小霸王,成为了最新一位颜值取胜的团宠。毕竟凝集了百花园精华,享了青丘天地灵气,又有涂山的妖力相辅,当然最后一个原因可以忽略,她生的娇艳明媚,走到哪里毒自带着一身香气,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百花园不再是秘密,可是因为这是涂山为白芷精心准备的礼物,所以诸位妖怪也都很自觉地不去打扰,生怕见到不该见到的场景,毕竟青丘如今很大,西至招摇山去吃椰子,冬至东海戏水,全都不成问题。 外来的妖怪们要么是景仰青丘威名和行事,前来求庇护,要么是白芷涂山从各山找到带回来的,都对他们两位十分尊敬,所以那百花园虽然十分姹紫嫣红,大家不约而同的忽略了它的存在。 受邀请的几位妖怪去了之后,也完全不会想再去第二次,以白泽的表现最为夸张,他捂住眼睛出来,一直叫白咎给她打水洗眼睛,因为实在“太丑了”。 白芷狠狠的给了他一记眼刀,瞎说什么实话,要以鼓励为主! 白咎也忍不住笑了,青萝不说话,黑目连连夸赞太美了。 这可说不好了,涂山每次出门,遇到好看的花草都带回来种下,然后用妖力辅助同时开了花,白芷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满满都是感动,太有心了,可是细细一想,她也从未说过,好美这样的话。 作为唯一一个在审美上跟涂山有共鸣的黑目,受到了涂山的鼓励和赞扬,青萝扶额,坚决不能承认黑目眼光差,那是对自己的不尊重,白芷也有同感。 于是剩余的白氏两位不敢说话了,白泽想了想,说:“我这里还有好些奇花异草,要不我来给你把百花园修整一番,挪点位置给你补几株?” 涂山骄傲的点头,就着台阶下来了,黑目一脸懵懂,青萝和白芷则相视一笑。 白泽从怀里抓出一把桃花花瓣,扔到空中,化成了小小的式神,开始吭哧吭哧的把花园中的花重新移位置,布局归类,修建,忙活开来。 等到大家第二日再来的时候,整个百花园已今非昔比了,颜色不再是简单的堆砌和繁杂,不同的种类和颜色分门别类,中间还有间色的衔接,花枝也经过了修建,整个花园十分清爽又美丽,但是有了更多的人工雕琢的痕迹。 黑目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园子。”青萝拉着他的手,明白他的心意,青丘妖怪们果然还是崇尚自然的呀。 白芷不置可否,各有各的好,一南一北两个极端便可以看出白泽和涂山性格上的不同。涂山看着白芷:“只要你喜欢,我便喜欢。” 自从白芷对他说出喜欢之后,涂山不知道是哪一窍开了,很会说些好听的话了,白芷有些遗憾的想,应该早点说的呀,少听了好些年。 涂山尴尬极了,只好说:“往后日子长着呢,我每日都说给你听。” 白芷这才笑着点点头。 白泽看着他们如今你浓我浓,心底深处生出遗憾,那个一丛将自己种在院子里的妖怪,再也回不来了吗? 回到院子,他取出妖簿,他能有什么期待呢?祝馀也回不来了。 那一页,多了三个字,“已转世”,这是冥界的信息,从此祝馀跟妖界最后一丝牵连都没有了。白泽闷闷的放下妖簿,能怨谁呢,薄情寡性的明明就是自己啊。 龙三说得对,你们青丘妖怪就是凉薄! 白咎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柔声安慰说:“要么去冥界问问?”白泽摇摇头,他不能再毁了祝馀新的一生,惟愿她这一世,喜乐安康。 百花因着白泽改了百花园的布局,淳朴的小妖怪摇身一变,整个气质都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如今更像是贵族家的大小姐。 百花自己不喜欢,于是她跑回百花园,将白泽刚刚处理好的花园又弄得乱七八糟,她方才自在了,规行矩步什么的,最讨厌了,妖怪就是妖怪,做什么凡人讲究做派。 单阕和大渊献从海边戏水归来,捧着一手的贝壳,看到青丘多了这么美的一个小妹妹,开心极了,从此,大渊献的肩膀就变成了百花的专座,他们无论到哪里,都带着百花。 尤其是去逛妖市,大家都会给百花许多好吃好玩的,最后都下了大渊献的肚子,好玩的都贵了单阕,百花也不生气。 百花不肯去树屋,也不肯去白泽的院子,她就喜欢在百花园里住,夜里眠于合欢花树上,晨曦中醒来,赤着脚收集花露水,单阕最喜欢,百花就是这园子的精灵,这园子就是她。 她才不要去白泽的院子里呢,听单阕姐姐说,白泽最不好玩了,没趣得很,自由自在的,多好,百花除了白芷和涂山,最喜欢的人就是青萝啦,可惜青萝可忙可忙了,没在青丘呆多久,就又被皎皎姐姐叫走了。 这个姐姐,百花还没见过呢,也不知道好玩不好玩,还有小小类,最讨厌了,总是揪她头发,欺负她,被他父亲揍得哇哇大叫也不长记性,有的时候又特别温柔,对自己可好了,百花搞不懂,单阕说,小小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看到哥哥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大渊献和单阕带着百花在东海戏水的时候,龙族巡海的瞧见了,也来问她是谁,当天,消息传到龙宫,应龙和青丘爷爷听到的版本是:青丘俩狐狸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已经会戏水了。 爷爷翘着胡子哈哈大笑,连连说好,当晚就去青丘认亲去了,却又一脸尴尬的回来,差点就被俩小狐狸扣在了青丘帮他们干活儿。 不过那小百花妖却是很可爱,做自己曾孙女儿也是不差的,爷爷笑眯眯的想,该给她准备点什么礼物呢? 第九十一章 北山诸妖,大家长负担很重呀 白芷和涂山被白泽赶出门了,白泽就看不得他们赖在青丘不干活儿,北山还没收拾完呢,没到你们恩恩爱爱的时候。 白泽其实是想说,想恩恩爱爱的,出门去,别在家里碍眼,心态颇有些不对啊。 但是不管去哪里都好的,只要是他们一起去就好了。于是他们也不跟白泽争辩,携手瞬移去了北岳山。 北山首山山系,一共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有妖怪的山头十之八九,除了他们已经清理掉的北岳山和少咸山,据白泽初步的了解,尚有妖怪二十四只,这要是一只一只的去找,怕是要花上数月的时间。 于是他们找到北山的山神。青丘的名声不光是在妖怪中间传播,山神之间亦然,他们也在翘首以盼呢,青丘早日把这些小祖宗们给收走了,他们就不用日日悬心吊胆了。 毕竟山神的法力都是很低微的,不然也不会是他们做山神了,最重要的作用都大同小异,耳报神而已,北山山神是位人面蛇身的神爷,他们这一系都差不离。 北山这两个妖怪吃人也不是一两天,他这个山神可谓做得失职,白芷猜测他大约跟青丘那个山神爷爷也差不了多少,大约是被诸怀先收拾过了,不敢动。 这下青丘帮他解决了两个大麻烦,他感激不已,将两位大妖怪奉为上宾,自己去帮他们集合北山其他妖怪了。 北山的妖怪普遍本体都比较大一些,或牛或豹,或马或羊,还有几条大蛇。 第一个来的是浑夕之山的肥遗,他那西山太华山的同族不小心误入人间,早就被放逐了,他早就在等着青丘来了,就是因为同族悲惨的下场,他不敢自己去青丘,生怕又一个误入人间,又生出灾祸来。 他虽跟太华山的肥遗同蛇族,但俩妖自化形后都朝着奇怪的方向长了,太华山那位,六足四翼蛇身;他却是一首两身蛇,体型巨大如巨蟒,俩妖都被谣传见之大旱,人人喊打,轻易不敢出现在人前,毕竟并不是妖就很有能耐的,也有的妖光长了外表没长妖力。 又比如带山这位讙疏,长了一具马的身体,一个独角长在额间,没有什么攻击力,却天生可以辟火,一直都是诛妖猎人争相猎杀的对象之一,如今也是所剩无几,他们遇到对手,除了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谯明山的河罗鱼,跟他们在东山遇到的茈鱼一样,是一团一团一首十身的鱼,只不过河罗鱼修练得更久一些,可以短时间走到陆地上来,看到它一个头下长了十条尾巴,此起彼伏走过来得盛况,俩狐狸不由感叹真是好大一团呀。 河罗鱼只是想来渐渐除掉诸怀和窫窳的传言中的大妖怪长什么样子而已,作为水妖,他们不习惯离开自己的水域,即便要去报道,也是去应龙的龙宫,它只是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而且北山还有些水族比如敦薨之山的赤鲑,至今还不能离开水域,都等着它回去说书呢。 大咸山的长蛇也选择了不去青丘,他跟最早跟青丘结怨的蝮蛇王是有一些交往的,如今虽然青丘承担了妖界的重任,他却为了一时的交往,宁愿选择自己孤零零的留在北山,也不得不说,不论是什么人,都有几个朋友呀。 白芷再三跟长蛇确认了他的决定,也不做勉强,不过略有些遗憾,长蛇体型巨大,攻击力惊人,若是得他守卫妖界,也倒是不错,可惜因为蝮蛇王一事,算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长蛇嘶嘶的叫着,游下山去了。 而后,一只如豹子一般的妖怪口中叼着自己的尾巴施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说话,盘着尾巴躺了下来,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妖怪的对话,溶血入妖簿。 它是单张之山的诸犍,也是看着十分强壮,却并没有半分攻击力的妖怪,白芷一边跟他们对话,一面内心哀嚎,为什么偏偏攻击力强大的那两只,是吃人的,这下好不容易清理完了发现,北山首山的攻击力也宣告破产了。 白芷抽了个空,对涂山耳语:“我看,咱们还得把朱厌找回来,这攻击力实在是太弱了。” 涂山也低声说:“你且放着一万个心在肚子里,但凡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也别想伤害咱们青丘一草一木。” 白芷抿嘴微笑,点头,她如今最喜欢听涂山将这些好听的话了,也不觉得北山妖怪众多事情繁琐了。 不过倒是给白泽找了许多有自己小本领或者功效的小妖怪了,北山众妖虽然妖力普遍都十分低,可是却有独特的功效。 单张山除了诸犍,还有一个小妖怪白鵺,文首白翼黄足,她的血肉可以治疗咽喉痛和癫狂症;丹熏山的耳鼠,施施然飞了过来,白芷定睛去看,这个小东西竟然是靠着自己的尾巴在飞,真是见所未见。 它兔首麋身,可以抵御百毒,也是十分金贵的妖怪呢,白芷将北山的妖怪们都归集在一起,问题比较麻烦了,她们没有办法瞬移,数量又众多,白芷和涂山也带不了那么多,只好大部队一起回青丘了,至于二山、三山就又得往后放放了。 涂山和白芷将大家召集好,妖簿上都滴上了自己的血,除了水族的不肯去青丘,长蛇也不要坚守友情之外,大家都成群结队的跟着白芷和涂山去了青丘,长长一群妖怪,长相各异,形状奇特,为了避免造成误会,她们一路上挑选偏僻的小路绕道而回。 好在虽然妖力不高,可是用飞和跑,却也是不是特别慢的,至少跟当初的青萝不相上下,几日之后,也安全的抵达了青丘。 百花这几日也没有跟着大渊献和单阕出去玩,整日就坐在青丘山口等着涂山白芷归来,看到俩狐狸的身影出现在基山山脚时,眼尖的百花迅速的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了白芷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的蹭了白芷一身。 “哇,娘亲好坏,都不带我去!”百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泽和白咎尴尬出现,彷佛这几日他们多么亏待百花一般,天可怜见,这位小祖宗如今可算是整个青丘最得宠最要风得风的人物了。 第九十二章 天帝的疑心病何时才能好 白芷如今是还没有体会孕育的苦痛便已经提前享受了天伦之乐,百花对她的依赖依恋让她这个莫名其妙当上的母亲十分感动,那小小香香软软的小精灵着实能让她心里软成一团云彩。 她和涂山将一众妖怪交给了白咎之后,第一时间跟着百花回了百花园。 差点以为走错了路! 爷爷和应龙大约是把龙宫搬空了才把那么多珊瑚搬来了青丘! 百花园的珍稀花草们被搬到了一个角落,剩下的大半个园子放满了海底搬来的各色珊瑚,海星,贝壳,半个园子都被铺满了细细密密的白沙,软软的,看着十分整洁,如同海底龙宫一般,合欢树孤零零的矗立在园子中间。 涂山的心都在滴血,难怪百花看起来很脆弱的样子,她可是花妖啊,她的最核心的本体就是合欢树! 爷爷再宠也不能这样呀!涂山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龙宫去把爷爷好好批评一顿。 于是百花园第四轮大改造又如火如荼的开展了,为了让细沙跟泥土分离,涂山不得不用上了妖术,粒粒泥土和细沙全都飞至半空,轻重上下分离。白芷将重的泥土全都搬回去园子里,细细软软的白沙被做成了百花园的大门,涂山用妖力将它们凝固成坚固的墙。 百花园的花草被复原,珊瑚点缀其中,更加的如梦如幻,百花看了,高兴雀跃的在园子里手舞足蹈,满心喜悦。百花园的藤曼疯长,没过几日,白沙做成的百花园拱门便被藤曼长满覆盖了,布满了各色蔷薇。 珍贵的珊瑚也被涨势喜人的各路花草们淹没在了泥土之中,白费了两位老爷爷的一番美意。 说来百花着实被他们俩吓到了,爷爷那日来的时候,涂山和白芷刚去了北山,爷爷说自己十分喜欢这位小孙女,想带去龙宫小住,小花妖连哭带逃,就是不肯去,爷爷尴尬离开,没几天便从即翼泽与海通的深渊中送来这许多的宝贝。 百花一件都不想要,她就想要爹娘回家。 这下可好了,爹爹娘亲都回来了,虽然他们还年轻,也就千岁出头,不知道怎么做人家父母,不过没关系,百花也是第一次做人家女儿嘛,慢慢过着就会啦。 自从青丘来了许多外来的妖怪,妖市上就更热闹了,渐渐的在五界都有了名气,不光是青丘自己的妖,有时候修仙的人,散仙,甚至一些冥界的使者都来找白泽,要到妖市买卖,怎么管理这些人是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 白泽把这个问题抛给俩狐狸的时候,他们干脆的说:“一个不欢迎,我们青丘自己过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需要外人来买卖?” 白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理由,既然二比一的否决了这个提议,他便也拒绝了那些想要入要妖市的人。 俩狐狸不希望青丘妖力外流,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为了青丘的安稳着想,白泽也是明白的,不过青丘的发展,似乎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戒心,生怕他们有些什么其他的企图。 这些人的理由虽然都千奇百怪,但想来真实的原因应该都是一个。 鹊山山神偷偷来过一次,说起最近天界召他回去,详细问了青丘的情形,天界发现如今大半数以上的妖怪都搬到了青丘,生怕青丘起了二心,招他前去问个明白。 山神爷自然是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说了,然后再三向上面保证,青丘绝对是没有企图的,他们不过是为了完成女娲娘娘的嘱托云云。 天帝也不是很愿意相信,山神爷说起青丘爷爷如今在东海,连忙召了应龙上去问话,领着神职的应龙的话偏偏也跟山神爷说的差不多,天帝疑心大起,一个人若是能骗过所有人,那么只能说他十分厉害而不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天帝可不相信有什么单纯的为了信守承诺,不过他也知道八尾狐是女娲娘娘座前的灵宠,一直以来也是诱以神职,许以重任,八尾狐都不屑一顾,他对天界没有好感,天帝很清楚这一点。 天帝觉得自己大约是对妖界太过于放松了,因为青丘八尾狐一直都没有留在妖界,他便没有过多的关注,觉得两只奶狐狸也翻不出多大浪花,等他的视线从羽山和长风身上挪回去看一眼妖界的时候,人家羽翼已丰,大局已定。 他便撒下去好些散仙,以要去妖市买卖为名,进去打探,没想到被青丘两个奶狐狸一口拒绝了,这更加重了他的疑虑。 既然如此,他索性派了司命星君去青丘,给涂山授个神职,正大光明的查探一番,以免来日措手不及。 青丘自然是不能拒绝司命星君正大光明来访的,而涂山也自然也是婉拒神职的,爷爷这么多年都没有接受天界的召唤,到他这里要真接受了,只怕爷爷要扒了他的狐狸皮给应龙做衣服,他自己也不耐烦受那么多拘束。 司命星君刚到青丘便被震撼了,几乎大荒所有的妖怪都在青丘,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哪里有那么大的地方给这么多妖怪住,可知他们本来每个妖怪是占据一个山头的,怎么可能做到让他们不争抢地盘? 天上有会飞的鱼,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互相乱长对方的一部分,真是叹为观止!作为成天在天上写些狗血话本子的司命神仙,这位星君可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但是他试探了一下这也妖怪的妖力,发现天界随便哪个最低等的天兵都能横扫一片的时候,他彻底搞不懂青丘到底在干什么了,原本他也认同天帝的猜测,以为青丘在纠结妖怪,准备搞些小动作,如今这小动作怕是不但搞不起来,青丘还得努力保护这些妖怪了。 司命星君每天要写上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个勾心斗角的故事情节,他显然不愿意承认如今居然还有人守着大洪水时代的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是对女娲娘娘许下的。 于是他便说想留下来,多住几日,白泽有些疑虑,可是涂山说事无不可对人言,身正不怕影子斜,白泽也不知道涂山怎么就突然会说话了,不过青丘却是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除了大渊献的身世。 第九十三章 故纸堆里翻恩怨 要不得 虽然这事也跟青丘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孩子而已,不过毕竟大渊献是共工氏的遗孤,只怕天界会以为青丘纠集力量,跟大渊献和共工氏有什么牵连。 这个事情,只有白泽知道,涂山和白泽都不知道大渊献的身世,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让瞿如带着两个巨型幼儿呆在亶爰山,不要四处走动。 既然司命在,涂山和白芷也不好离开去北山二山三山,已经在上面都引起疑虑了,如今再去,简直就是当场打司命的脸,于是他们安安心心的留在青丘陪百花享天伦,百花的机灵和可爱,连司命见了也不得不多夸赞上几句呢。 白泽整日便陪着司命在青丘和鹊山山系各处闲逛,司命想看什么,白泽都带他看,毫无遮掩。 某日逛至招摇山,司命见山下繁华,知道是如今南楚国的中心,便问招摇山跟南楚的关系,毕竟楚国的帝都叫做招摇镇。 这么多年,文贝连名字都舍不得改,足见十分恋旧。 如今青丘并没有安排妖怪住到招摇山来,一则是避嫌,不想离南楚太近;二则,是狌狌陪着绛珠出海,总不能人家回来发现家都没了吧。 白泽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青丘倒是跟招摇镇没有什么关系,不过长风道长却是一手建立的招摇镇,这些人都是当初各国拒之门外的饥民灾民,长风道长亲手一个一个带到招摇山下,要说真的有什么关系的话,当年青丘赠给过长风道长药物、粮食。” 他指着招摇镇如今的正中心,楚国王宫对面的广场中心,一个香火看起来就十分兴旺的地方说:“那里曾经是长风的生祠,长风对人间的恩德,十个生祠都装不下。” 司命便知道白泽是同情长风的,大约对天界的处理也是颇有非议,所以他没有接下去白泽的话,长风的命簿不在他手里,他的红线也不在月老手里,甚至他去冥界问过,冥王也没有长风的命数,他心里大约是有些猜测的。 这件事情,不可说! 司命也不知道天帝这样处置是否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不能妄议,他知道贪狼君阳明也非常同情长风,他也知道老君非常同情长风,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分毫。 可是当时的花神,还了仙髓,宁愿滚入红尘也要告诉世人长风之冤,而青丘的言辞之间看起来也并没有忘记。 司命想了想说:“凡事都有因才有果。” 白泽嗤笑:“我虽不知是何因果,但是总归是当世恩怨当世结,我们向来反对什么来世结草衔环什么的,且不说来世谁都记不住了,即便是记住了,那也都是由冥王定过了生死的,哪里还需要前世因果今生偿还,冤不冤。” 司命笑了:“你如今这样说,无非是妖怪们寿命长得很,今生恩怨都能结,若是你们也跟凡人一般,短短数十载,就是报不上恩,还不上怨,又待如何?白泽有没有什么遗憾,觉得如果有来世便要如何如何?” 白泽闻言,稍稍有些愣,但是他还是摇摇头说:“过去的,便过去吧,总是故纸堆里翻恩怨,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好一个故纸堆里翻恩怨。”司命笑着说:“能做到像白泽这么豁达的,怕是也没有几个。”司命看着山下繁华的招摇镇,说:“凡人正因为七情六欲,方才是凡人啊。” 招摇镇对于妖界,对于青丘完全没有防备,放心的将招摇镇的后背交给青丘,不到这里来,都发现不了他们的关系。 司命一住许多日,白泽日日跟随已经有些不堪重负,青丘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白咎已经忙不过来了,两只狐狸什么都不知道,完全帮不上忙,往往越帮越忙。 司命见状,也不好继续再叨扰,回去复命去了,他查了文贝的命簿,也看到了他母亲的命簿,这些情节都不是他写上去的,毕竟妖界的命簿子可不归他,所以跟妖界这些牵连都是自己发生之后在命簿子上显示出来的。 司命看青丘刻意跟文贝断了往来,也是在保护文贝,万一天界查起来,他们可不想要一个跟妖界牵连过甚的国君一统大荒。 总之,其他四界最好互相之间打来打去,比较符合天界的希望,也更加好管理。 司命如实回复了天帝他在青丘的见闻,青丘目前的实力,就算是想有二心也没有那个能力,他走遍了青丘的每一个山头,涂山对他开放了所有的地方,包括百花园。 他没有发现十分厉害的妖怪,若说有的话,妖力最高的便是两只狐狸了,黑目的狼族巡边还行,真纠结成军,却是还不能够,数量太少,此外便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种族了。 两个巨人,看着是象族,没有走进细看,那女娃娃化成一头大象,也并不是什么能打的妖怪。 司命小心翼翼的说:“似乎,他们真的是在完成女娲娘娘要他们约束妖界,不令危害人间的嘱托呢。” 天帝皱眉,司命想来是他们几个中最细心的一个,所以他才让司命前往,如今却也说没有异样,看来这青丘九尾狐族,着实厉害,总要多看看才行。 司命把妖簿呈给天帝:“这是青丘妖簿,若是受了妖界约束的妖犯了戒杀了人,他们的页面就会变成红色,青丘便会取了内丹,放逐出去。” 天帝问他:“依你看,如果让九尾狐来天领个神职,跟应龙一般,可行否?”司命摇摇头:“他们妖族凉薄得很,不重名利,不念旧情,不热衷渡劫飞升,更不会贪恋权势,怕是不回来。” 天帝心里暗暗计较,那只能说明他们有更高的企图,真真是厉害,瞒过了所有人,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呢。 从明光殿里出来,天后叫住了司命,问他,可有绛珠的消息,虽说对于天后来说,归还仙髓不过一个多时辰,可是绛珠在红尘中便已打滚十来年了。 天后心疼至极,偷偷让人去找,却没有找到,便问司命是不是在青丘看见她了。 第九十四章 此去,天高海阔,与君怕是不复相见 司命低声回答说:“仙子事发当年就离开了大荒,由青丘狌狌妖相伴,从招摇港出海去了,青丘两个狐狸送去的,听说是长风遗愿,一直想带仙子去海外,却至死未能实现,如今仙子算是去完成了他的心愿了。” 天后听完,默不作声,表情哀伤,毕竟养在跟前多年,再生气那也是一时的,总归会心疼心软,会原谅,会想念,只要她愿意回来,依然是天后跟前最得宠的仙女儿,只要她肯低头,肯屈服。 可是没想到她却如此倔强,宁愿放弃这一切的金尊玉贵,宁愿以一凡人之身在海上流浪,天后也是无可奈何。 “若是他日,有了她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回我。”天后吩咐,司命点头,自然知道这第一时间回她是什么意思了。 青丘最近有天大的喜事:涂山和白芷要成亲了。 妖怪们对于繁文缛节不甚讲究,没有来来回回的和议,白芷觉得他们之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如今既然说来开,倒不如索性成亲吧,涂山也觉得,白芷说的太对了。 于是他们在白泽的见证下,告过天地神灵,着人给东海送了信儿,便算是礼成了,青萝听说之后,觉得自己当年对黑目还有些气恼他没有依足礼节让师父好生抱怨,如今再看两位青丘当家狐狸的亲事,觉得他们自己的婚礼简直是青丘史上最隆重的婚礼了。 那一年青萝和黑目的婚礼,大家都在,长风和绛珠还是那样的浓情蜜意让人羡慕,孩子们在膝下乱穿,妖怪们开心的提供各种自己喜欢的食材,鸟妖吟唱,萤火虫们照亮了青丘,梦幻又绮丽,她永世难忘。 如今,却是没有了那样的心情,这一前一后的对比,让青萝心里好生难过。 白泽也试探着问了问涂山,如今妖怪众多,是不是要象征性的让大家也庆祝一下,也让外来的妖怪跟青丘原来的妖怪熟悉一下?怎么说这也算是身为青丘之主应尽的义务吧。 既然如此,那便全权交给白泽了,这事青萝十分积极的来领了许多的任务,若是涂山和白芷的婚礼,简简单单,她和黑目如何过意得去? 她便跟皎皎推脱了南楚国的事情,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南楚国中部的降国,也已经水清河堰,魔物尽除,她去与不去,其实已经并无多大意义。 楚云也将中部治理得井井有条,除了军政她不碰之外,书院、医馆的建设,鳏寡孤独有所依,中部的百姓再也没有那种被南楚拒之门外的感觉,除了招摇镇大约会比他们繁华,南楚国的其他地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皎皎萌生了退意,如今有楚云在,魔物也除尽,她似乎可以功成身退了。 文贝听说青萝要回筹备涂山和白芷的成亲之礼,大笑着说,青丘这两个妖怪十分慢呀,如今他都已经是做爷爷的人了,俩狐狸怎么才成亲。 他不管别人怎么猜想,硬是从自己的小库房里面取出珍宝若干,托付给了青萝,务必交到涂山和白芷手中,也不枉他们对自己母子二人一场相助。 王后倒是有了许多其他的猜测,以为王又开始对皎皎有了其他的想法,要讨好青萝来达成目的,还找文贝闹上了一场,也对皎皎冷言冷语。 皎皎说:“王后与其猜忌我,不如担心别人,早晚我是要离开南楚的,你的眼光素来真是不怎么样。” 王后气得直摔东西,皎皎笑,既然如此,文贝你便自己好好的,我此去,天高海阔,此生怕是相见无多了。 于是皎皎也跟着青萝一起回到了青丘,文贝去送行,知道挽留不住,只说:“待到他日我弥留之际,你可否回来看我最后一眼?”皎皎微笑着答应了。 文贝如今已经不再是壮年,他的鬓角已经有了花白,他的身形也开始有了些许的佝偻,眼看着已经年华逝去,不复当年。 回到青丘,皎皎解开了身上的妖力压制,强大的妖力呼啸着回到她的血液里,她长出尖尖的狼耳,小小的獠牙,青丘青草的芬芳从她的狼爪传到她的鼻尖,她的血液因为自由而沸腾。 黑目带着她,父女二狼围着鹊山奔跑,呼号,长啸,招摇镇文贝听见了,心里唯有替她高兴。有时候,所谓爱情,便是互相限制,放手,能成全最好的对方。 王后嫌弃的说:“哪里来的狼,吵死了,明儿让屠满带人都给打回来做衣服穿。”文本看了看她,没说话,转身离开了她的宫殿。 “真是怪人。”王后心里腹诽。 这么多年,一辈子的相伴,她从来都没有走进过王的心,不,连靠近都没有靠近过,哪怕史官都说他们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哪怕他从来不让那些其他的妃嫔盖过她分毫,哪怕他们生育了三个皇儿两个公主,但是还是从来没有贴近过他的心。 青萝和白咎将狐狸大婚的消息传递给青丘妖怪们,大家都轰动了,毕竟许多妖怪都是一路替涂山着急过来的,一路上都替涂山捏了许许多多把汗,总算是过来了。 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俩狐狸竟然说不想办婚礼,真是他们自己愿意,围观这么多年的妖怪也不能同意了。连龙三都不例外,他倒是例外的说,即便因着长风的事情没有了操办的心思,怎么着也不能这样无声无息,这样长风若是回来了,也会埋怨自己的。 所以围观的妖怪们都沸腾了,甚至当年偷偷摸摸在妖市开了局的妖怪如今赚到笑得嘴都合不拢。 妖怪们纷纷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取了出来,给两位送礼物的妖怪拍成了蜿蜒的长龙,一直排到了英水河畔,赤儒跟鱄鱼的日常争吵也宣告暂停。 赤儒取出即翼泽中最大最明的那一颗明珠,交给排在他旁边的讙疏,他口不能言,十分着急,跟他对咬了几年鱄鱼,说:“它这是请你带去送给涂山和白芷呢。” 鱄鱼是外来的,这水系中的东西,都不属于他,它从腹中吐出一块丹雘之精魂,女子但凡以此着妆,经久不褪。 第九十五章 不得已的热闹 白咎不得已,让树屋在二层长出来三个大大的房间,给两位存放各位妖怪送来的贺礼,有些妖怪虽然战斗力真的接近于负值,但是着实有些好东西私藏着保命,如今大都大方的送了出手。 比如从北山赶来的鳛鳛鱼拔下了身上的羽翼,做成了鱼翼衣,薄薄一层,既可以御火,又能水行;土着的迷谷用他的花做成了永不凋谢的步摇,白芷只要带着这个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迷路,凡此种种,堆满了二层三个房间,不一而足。 许多宝贝看起来都不甚起眼,却猜不到有什么作用。白泽玩笑着说,若是知道成亲可以收到那么多贺礼,真是应该怎么着也要成一次呢。 有些没有眼力界儿的妖怪,当年押宝押了狌狌,如今悔之晚矣,可怜的狌狌,如今不知道在哪里飘着呢,心上人却要大婚了,连争都没能争上一争。这些妖怪一面心疼自己的修为,一面也替狌狌不值得。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想,大婚都是如期举办了。 这一日,早早的,白咎便带着木族的族长清理出树屋前面一大片空地,论起宾客的数量,自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昔日故友,再也不会回来了。 藤曼同上次一样,长出了许多的桌椅,妖怪们早早的就来入了席,而这一次,藤曼根据入座的妖怪的体型,自己调整桌椅的大小、高低,让大家都能在一个平等的桌面上用餐。 又依着来的妖怪数量,不断的结出新的桌椅,变幻出不同的山头的颜色,让每个妖怪都有一种得到了尊重的感觉,气氛十分和谐。 堂庭山的白猿们在这些桌椅间穿梭,把大家喜欢的食物送到每个妖怪的桌前,妖怪们向来是不喜欢在桌子前面吃饭的,哪怕化了形还是喜欢用手拿用牙撕扯。 但是青萝总有一种感觉,白芷和涂山对于这些妖怪,更多的是责任,这一次婚礼,更多的是将妖怪们都联络到一起;而那日她的婚礼,大家更像是真正的朋友。 青萝知道这种感觉一旦失去就找不回来了,除了遗憾失落,她只能更多的将希望寄托在绛珠身上,如果她能救回长风师叔就好了。 白咎细心的将妖怪们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木精花妖都在阳光和月关最充足的地方,他们面前有绛珠以前从天界带了回来的琼浆;吃草的珠位妖怪也都安排在了一处,白泽给他们准备的都是峚山才采来的丹木叶。 最后才是杂食的妖怪们,白泽准备了许多他新发明的烹饪方法做成的大餐,刚好那么多妖怪,给他试试菜也不错,但总的说来,白泽的手艺,就算是做坏了菜肴,也是很好吃的。 百花快乐的如同一只招展的小蝴蝶,在众妖怪中穿梭,她的爹爹和娘亲要成亲了,怕是她才是那个最开心的妖。 树屋前长出一个高台,有妖怪在上面展示自己新领悟到的妖术,当康到了青丘之后,跟白泽学到了如何制作和使用式神,进步很大,不过天赋跟人家白泽比起来就不好说了,白泽的桃花式神翩翩起舞,有漂亮又能干。 当康一把式神撒出去,满台子上都是觅食的小猪仔儿,肥肥嘟嘟的,十分喜庆,蜚坐在下面笑得脸疼,难怪大家都说当康当康,天下大康呢。蜚带着那副长及肩膀得护手,坐在角落上,开开心心的看着大家笑,他这个妖术就不要出来吓唬大家了吧,他担心被赶出青丘去。 精精和鯥一起来的,他们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精精到青丘没多久就已经成功的把鯥变成了自己的夫人,如今他们小牛犊子都已经生出来了,怯生生的躲在他们身后,它有精精的马尾,鯥的双翼,大牛眼咕噜噜的,看着就十分惹人怜。 百花看见了它,也是十分开心终于找到比自己小的小妖怪了,百花来邀小牛去玩,它有些羞怯,看着精精和鯥,十分期待,鯥点点头,它开心的跟着百花去了。 不一会儿,它驮着百花飞到空中,一路撒下花瓣无数,花香四溢,他们笑得开心极了。 两个自带光环的妖怪,在台上展示自己身上的光,让大家评选谁的光最好看,他们是来自子桐山的骨鱼和独山的条鳙,因为是水怪,他们并没有搬到青丘来住,所以大家对他们也不甚熟悉,如今倒是把众妖都惊到了。 大渊献和单阕跟瞿如和类坐在一处,小小类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对大渊献的态度是好是坏,总是前一刻还冷言冷语,下一刻就喜笑颜开,每每把大渊献弄得云里雾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芷和涂山在屋内,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总觉得不真实,若是要让他们选,那一切从简,三五好友,一壶好酒,足矣。 文贝避嫌来不了,也让青萝带来了他的贺礼,这一对养育了他们母子两代人的妖怪,算是有了一个交代。 龙三带来水族的贺礼,也难为他们了,才收罗了半园子宝贝送给百花,又送来给他们。龙三尴尬的笑了笑,说:“给百花的都是小玩意,你们这些才是好东西呢。” 龙三打开匣子,里面放了一颗鲛人内丹,可解百毒,魔瘴不侵,可水行;一颗蚌珠,足足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从匣子中取出来,熠熠生辉,与月光争荧,使得其他珠子都黯然失色了,还有一件用龙龟鳞片做成的软甲衣,天然抵御各种符咒,无论是修仙道人的,还是诛妖猎人的,而且刀兵不入。 这样的大事,天界自然也不会没有任何表示,毕竟妖界如今大统,两只狐狸功不可没,司命作为代表,又一次前来,带着天帝的旨意,正式承认涂山为妖界之主。 刚好爷爷也跟应龙一同到了,一脸不豫:“什么时候我们妖界的事情还得由天界认命了?”司命十分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妥留也不妥,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来:“您说话真有趣。” 第九十六章 那狂妄至极的八尾狐 司命星君来之前就接到了贪狼星君的告诫,这一次去参加大婚观礼,必然会遇到青丘那条倚老卖老的八尾狐,仗着自己曾是女娲娘娘的灵宠,连天帝天后都不放在眼里,对司命必然不会有好脸色,让他务必想好说辞,免得被训斥得回不上嘴,这可是他经验之谈。 所以司命也预设了好多种应对,可是终究上来还是被爷爷一句不客气的拒绝弄懵掉了,言辞是一方面,八尾狐那咄咄逼人得气势,司命也是少见! 对自己言辞不善也便是了,毕竟自己不过是后来的仙人,资历不如他无可厚非,可是他竟然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简直狂妄自大到了极点! 司命尴尬呵呵笑过,刻意转了话题,此时妖怪众多,不宜在大家面前争执,等回头慢慢详谈,细说利弊,青丘能想通的,他如此认为。 白泽也不理他,原本他们就是不速之客,帖子是没有派上天的,司命贸然前来,毫无身为不受欢迎的客人的自觉,毕竟妖怪们散落大荒之时,也不见天界出来说话,如今他们青丘俩狐狸冒着生命危险才有的局面,他们说接手就像接过去了吗? 月至柳梢,涂山和白芝携手从树屋内缓步走了出来,小牛妖带着百花,从半空之中洒下花瓣无数,桃妖们在高台周围开满了灼灼之华,月光下映出绚丽的虹。 藤蔓在他们脚下迅速长出一条通道,桃妖把花沿着他们脚边开了一路。 涂山牵着盛装的白芝来到众妖怪之中,黑目和皎皎带着白狼族,在外围警惕的守卫,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对青丘的保护,白咎也没有让他们受冷落,依然有白猿送了热腾腾的烤肉给黑目和皎皎,白狼们也有新鲜的肉吃。 青虫带着她们蛇族单独坐在一个角落,即便都是妖怪,大家普遍对于冷冰冰的她们还是有些畏惧的,平日不敢太过亲近,今日碰到也都是能避开就避开些。 但白咎并未因此就让他们有被冷遇的感觉,白猿给他们带来活鼠若干,她们也很兴奋的一边嘶嘶的吃着,一边看在高台之上。 司命看到众妖怪看向两狐狸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信赖,这在天界都不多见。 于是他入座后,悄声问旁边的一只胖胖的灌灌妖:“为什么两只狐狸在青丘人气如此之高?” 那胖灌灌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他,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他们中间的藤蔓边开始沿生长长,足足把司命推出去三尺远,鹳鹳呱呱的叫:“我没听见你说什么!” 司命好气又好笑,妖界对于他们两位小山大王的认可,他已经是十分服气了。 涂山和白芷敬过皇天后土,敬过女娲娘娘,又敬过爷爷,最后与青丘诸妖同饮了三大杯,感谢诸妖见证他们的婚礼,诸妖拍着桌子附和大声回应着。 白泽也代表大家祝福了他们幸福美满,子孙绵延,青丘安稳,远离灾难。众妖皆大快朵颐,饱餐一顿,痛饮个饱。 只有几位当家的妖怪,对着升到了中天的月光,暗暗的替绛珠和狌狌祈祷,希望他们早日回来,早日达成心愿。 许多妖怪喝得醉倒,藤曼便就地给他们长出一个一个茧,将他们包裹在 其中,直至天明,能在这青丘九尾狐的灵气最集中的地方被动修练一夜,也算是最好的回馈了。 房间里面,司命忐忑的跟八尾狐交谈,涂山和白芷还在外面安顿宾客,热闹后的忙乱即便是山大王也不能免俗。 爷爷看着司命,冷笑着说:“贪狼怎么不来了?”司命莫名有点心虚:“贪狼另有任命,只得小仙来了。”应龙打着圆场:“司命星君也是很忙碌的,管理着芸芸众生的命簿,想来也是十分繁重的,不过妖界素来不上星君的簿子了吧?” 司命讪笑:“龙王爷说笑了,妖界自有主人,哪里轮得到小仙来管理。” 爷爷生气的说:“既然知道妖界另有主人,怎么你还来封什么官职?我们不稀罕。” 司命有些生气:“小仙知道涂山老爷是女娲娘娘跟前多年的,娘娘分五界,按说,天界还是有管辖的,如今天帝恩旨,涂山老爷多番拒接,小仙这回去也不好交代呀。” 爷爷听了司命这话,胡子一翘,眼睛一瞪,眼看要掀桌子,应龙拉住他:“小辛和小芷的亲事,不值得为这事给他们添堵,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爷爷这才气呼呼一甩手:“你回去,跟天帝老儿说,有我一天,天上便管不到这青丘,旁的妖随便他去,只要入了青丘鹊山,便是我青丘的妖,便由我们说了算。” 司命摇摇头,回天复命去了,应龙劝爷爷:“这又是何苦,跟上面闹成这样。”爷爷有些黯然:“你也看到了,听他们的话什么下场,那小道士,多好的人,说取人家骨头便取了人家骨头,如今我尚在,青丘便由不得他,等涂山羽翼再丰满一点,接也罢,不接也罢,由得他自己选择,总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过一日算一日。” 司命回去,原样儿转述了爷爷的话,天帝气得在明光殿掀桌子砸玉盏儿,天后柔声安抚他:“他总归是娘娘面前伺候过的,我们算起来,都是他后辈,怎么着这个面儿还是要给的。” 天帝恨恨的说:“那时代的妖怪,统共就剩下这么两个,你看看应龙,进度有度,不卑不亢。” “应龙那从一开始便是有神职的,不比涂山跟随娘娘,那是娘娘膝上的灵宠,说起来,他这娇蛮劲儿,也是娘娘惯出来的。”天后掩唇。 “看他还能得意多久!”天帝有些失态了。 “陛下慎言。”天后轻轻说。 不管怎样,有八尾狐在前面挡着,青丘便一日不由天界做主,天帝便一日如利剑高悬,坐立难安。 羽山如今不足为患,魔物被昆仑斩杀了大半,天帝让贪狼好好的犒赏了昆仑,给他们送去好些仙界法器,长空特意新建了一座白塔,来供奉这些法器,又趁势收了好些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二,颇有一些声势。 第九十七章 老骥伏枥 志在千里,烈士暮年,无能为力 屠满的蜀山派已开始有一些样子了,文贝送过去的孩童中间,颇有一些有天赋又心狠手辣的苗子,斩妖除魔均是一把好手,跟昆仑对妖界有一些宽容不同,蜀山的弟子不分妖魔,也不辨好坏,只要是遇见非我族类,一律诛杀。 一时间,散落在外面的小妖怪们拼命往青丘逃窜,反而让涂山和白芷不需要再往外跑了。加上婚后的白芷很快怀上了小狐狸,也不方便四处奔走,好在只剩下两个山系,等状况稳定一些,涂山自己去便是了。 然而北山二山和三山系的妖怪们一直都在翘首以盼两位狐狸大王,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鳛鳛鱼观礼完回到北山,跟二山、三山系的妖怪说了青丘的美好。 两个山系的妖怪碰头一合计,不要等他们来了,也等不了了,也许诛妖猎人或者蜀山那些出来练手的弟子比涂山夫妇来的还要早呢,逃命为上,在鳛鳛鱼的带领下,他们集结了队伍,悄悄的往青丘去了。 至于钩吾山的狍鸮,喜食人,早就堕了魔,迷了心智,发现小妖怪们在屠满带着弟子们来的时候已经跑得干净,屠满唾骂:“小兔崽子们,跑得比鹰还快,早晚老子杀到青丘去,屠光你们妖族,不然老子就不叫屠满!” 狍鸮被屠满找到,让弟子们用它练手,自己在旁边观看指导,狍鸮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光样子就吓呆了好些没见过世面的弟子,被它突袭咬死了好几个,屠满也不心疼,反正人他有的是,这些没出息的,死便死了,免得拖累了大家。 他始终没有出手,狍鸮咬死他带去的一半人,又咬伤了剩下的一半人,这才被这些弟子的符咒压制住,被乱箭射死,屠满取出狍鸮的内丹,放入囊中,这才将弟子门堆成一堆,烧了干净离开。 蜀山的这些弟子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妖怪是什么样子,但是第一次试炼,便是食人堕魔的异兽,自然是对妖界深恶痛绝,自此见妖便诛,从不肯放过。 白泽知道屠满的这些行径,又听说他为人,偏激又狭隘,知道文贝跟他有些关系,他请青萝特意跑了一趟,让文贝劝屠满不要跟妖界为敌,不然伤他们与文贝之间的和气。 文贝也十分头疼,他是赞助了屠满没错,可是他和屠满之间,向来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并不是说他就能指示屠满做什么不做什么。 他也遣使前去,屠满却说,这是他蜀山的门规,文贝身为楚国国君,为妖界求情,难不成传言他与妖界有所勾结是真的? 文贝气得不轻,他早日找屠满合作,早该想到会有这一日,屠满完全不听他的话,而文贝已经上了年岁,英雄垂暮,力不从心了。 他的继承人并不像他,对青丘有深厚的感情,尽管他再三教导太子,做人要宽容,不要以外表来判断内在,无论是人,是妖,甚至是魔,一定要观察内心。 然而太子的母亲,王后大人并不认同,对于非我族类,她甚至是深恶痛绝,不幸的是,王后陪伴太子的时间,可比文贝多多了,文贝想把太子送入青丘请白泽和朱厌加以教导,就像当日他自己那样。 可是白泽拒绝了,文贝当日是丫头托孤,可是太子并不需要,青萝也有些遗憾,楚国与青丘的往来,怕是随着文贝的离世,从此便断了,因为皎皎的关系,太子与青萝也并不亲厚,虽然青萝在楚国降魔多年,民众官员均尊称一声仙姑。 但是太子却从来都对青萝退避三舍,青萝知道这是王后忌惮皎皎,王后知道文贝心里有皎皎,忌惮他们母子,不知道在太子面前如何教导的,太子便也痛恨皎皎了。 青萝观太子行事,并不是心胸开阔包容的,自己也不主动与他们往来,反而是屠满,私下里与太子有了接触,太子势成,英雄如文贝,晚年也有心无力了。 只是当日许下的豪言,一统天下,能不惧世人眼光,将几位老师接到家里,一同团聚,怕是不能实现了。 文贝还有一块心病,那就是楚云,楚云如今也人到中年,在中部经营数年,文贝与她,有知遇之恩,让她有了一番作为,可是文贝百年之后呢?太子并不是能容得下楚云的人,以楚云的性情,必然不会心甘情愿交出中部经营的权力。 文贝有文贝的担心,楚云又岂会没有。 文贝是前半年难得一遇的帝王,只可惜这个时代不懂他,他的孩子们也到不了他的高度。楚云诚心的期望他长命百岁,否则,怕是她也下场堪忧,还有她带出来的中部各位女官们,在她有限几次回招摇镇,见到太子的情形看来,太子像王后多过于像文贝。 然而王后家族势大,几个嫔妃生的孩儿都争不过太子,眼看大局已定,再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骑墙派纷纷都抱紧了太子的团体,文贝安安静静的看着,仿佛已经无能无为。 皎皎听说后,特意偷偷的去看了文贝,王后太子严令,见到皎皎,直接绑去见他们,万万不能让她见到陛下,不过这种话,对于皎皎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她既已不用约束妖力,自然来去自如。 文贝斜躺在榻上,须发俱白,俨然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常年殚精竭虑早早的耗用了他的精神,此刻他熟睡中,皎皎藏好身形,潜入了文贝的梦境。 是青丘,文贝的梦境是青丘。 白泽的那一方院子,有小象,如今叫单阕,小小类,白狼,还有自己,五个人妖组合的团体,整日胡天海地疯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文贝梦里,自己不再是凡人,而是青丘的妖怪之一,跟皎皎顺顺利利的喜结连理。 皎皎忙不迭的从梦中出来,脸红耳赤,果然不能随便偷窥别人梦境,谁知道能看到什么呢? “你来看我了。”文贝醒来,说,他的声音沙哑:“我是大限将至了吗?” 第九十八章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谁说的,我只是因为你最近行事奇奇怪怪,来看看你是不是老了,病了,还是被人关起来了。”皎皎连忙解释:“你可还有好多年呢,别瞎说。” 文贝点头:“你是说太子吧。” 皎皎神色凝重:“楚云她带了许多女官在中部,你要万一有个什么事,她们可没有什么依靠。”皎皎看了看文贝的脸色,他神色如常,才说:“楚云这些年,用心经营,中部的发展你也看得到,为了让你放心,她从不插手军务,不管边防,甚至地方的事务,她也甚少去碰。” “可是她的学堂、医馆也是中部命脉,要是她有了别的心思。”文贝担忧的说。 “你比我更熟悉楚云,她不会有别的心思,你才放心她这么多年,可是太子他……”皎皎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文贝不生气。 早些年,文贝见楚云在中部作得出色,也担心有朝一日楚云婚嫁,又或是万一有一天她离开了楚国,便想通过联姻将她留在楚国,文贝召见了她,委婉的表达了这个意思,楚云久久的跪在地上,用头触地,以终身不嫁的誓约表达对楚国的忠诚,换取自己的自由,她看得多了,对婚姻早已失去了信心。 既然皎皎可以一直不婚嫁不许人,自己也可以的,文贝却不能告诉她,皎皎的真实身份! 文贝虽然还没有到老迈昏聩的地步,但是也不免诸多考量。果敢如他,一生征伐,杀伐决断,到了晚年还是免不了凡间皇族常常上演的戏码。 王后的母家,门生大半都安置在了紧要的职位上,文贝若是动了太子,只怕会动摇国本,而且太子本人无甚过错,单一句不合适,怕是不能服众。 皎皎问他:“你努力一生的结果,甘心吗?”文贝默然,他的征程还没有结束,大荒还没有一统,他似乎就已经倦怠了放弃了。 一来他已经上了年纪,二则,整个南楚国,找不到一个支持他的人。 皎皎和文贝的对话没有结论,她将原话告诉白泽,白泽也沉默了半晌才说:“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青丘与他们母子的渊源太深,不是好事,如今他们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白芷和涂山也支持白泽的决定,当日白芷从蛊雕口中救出丫头,也未曾想到会牵涉到一场皇族更替中去,皎皎咬唇:“稚儿他,是想你们再教导一番他的孩儿,无论是太子还是谁,谁适合这个位置,他便支持谁。” “你在南楚多年,你更清楚凡间的积弊,哪里是我们教导一个太子王子能改的,你作得少吗?你娘作得少吗?如今又如何?你说的楚云,是个有出息的姑娘吧?如今稚儿可能保得住她?”白泽的话如尖刺戳心,皎皎眼圈都红了,这是要看着文贝放弃他一生奋斗的事业啊。 “凡事自由它发展的轨迹,稚儿的事情,大约是我们教的太多了,整个南楚,没有一个人懂他。”白泽也不免惋惜。 “就这样吧,他离开的时候,你代我们去送他一程,我们就不去了。”涂山为这场讨论画上了句号。 青萝轻轻的拍着女儿的后背,她知道皎皎和稚儿的感情,也有些心疼文贝壮志难酬,四处掣肘,可是皎皎已经陪进去好几十年,陪着稚儿变成文贝,变成王,她不忍女儿再搭进去又几十年,再看着文贝的儿子成王成帝。 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青丘既然不愿意介入,文贝唯一的希望也断了,他如今没有办法再牺牲掉半个朝廷来换取一个可能的未来,而他自己并没有那么时间来完成梦想。 他去密信给楚云,详说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太子的情况,王后的母族,说了他对楚云和她们那一系女官的担心,问说如果可以的话,她们是不是暂时离开官职,先行婚嫁,以免不容于新朝,他的太子,且不说能不能弹压住朝里的声音,太子自身如何想的,他都不能保证。 楚云接到密信也是十分焦虑,她找到昆仑,请他们代为联络青萝和皎皎,这件事情,她没有别人可以商量。 信风起时,招摇港来了一艘不知道哪里漂来的船,带来许多好吃的果子,上面的人黑黑瘦瘦,走路很奇怪,他说他是讙朱国来的,是南楚使臣到了他们讙朱国,介绍来朝见南楚王的。 他带来了绛珠和狌狌的消息,这消息连青丘都没有,虽然龙族会不时确认他们安全,但是具体的故事却是不清楚的,这位讙朱国的来使,顿时吸引了各方的注意。 遗憾的是太子负责接待的这位来使,他并没有特别在意,绛珠也好,狌狌也好,他都没有特别的感情,不是十分在意,所以文贝问起来的时候,他一问三不知,文贝心里十分明白,太子并不是不知道他在意,而是已经不在意他是否在意了。 讙朱国来使殿上求亲,说因为绛珠使臣的关系,他们岛主倾慕南楚已久,此次前来,特意替岛主求娶一南楚女子,并不要求,楚王定能为岛主择一合适之人。 很多的事情都是这样点点滴滴的不满堆积起来的,楚云的事件爆发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了,可以说太子和王后是生生的把自己作上了死路。 太子的幕僚,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过于顺风顺水,忘记了文贝是如何以一镇之力横扫南荒的,竟然给他出主意,让他将楚云嫁到讙朱国去。 太子和王后也大约以为自己已经大权在握,有些得意忘形,他们对楚云和皎皎怨恨已久,皎皎如今踪迹不可寻;那么毫无根基,被父亲逐出门区的楚云更加好拿捏。 反正王已经年迈,自己掌握了大半个南楚朝廷,也不太看重王的意思了。 太子已经忘记了当晚他是如何触怒父亲的,大约是一口答应讙朱国来使,说南楚有楚云,贤良淑德,可堪婚配,父亲一个青铜酒樽就朝他掷了过来,母亲护着他,二人当着群臣和讙朱国来使的面大吵一架。 然后自己就当场被褫夺了太子的头衔,软禁在府中。 第九十九章 王者 贤者居之 楚国的这场变故如同暴风骤雨,来的又急又快,文贝再次展示了他果断的手腕,当晚王后和太子一并被软禁在各自的宫中府中。 白泽听闻之后,跟涂山商量:“稚儿这场仗怕是不好打,我们以前说过至少保他一命的。”涂山也同意,虽然不插手他们的斗争,但是文贝的选择,他们虽都不干涉,但却不会让谁害了他去。 “他若是放得下,便让皎皎接他回家吧。”涂山说。 楚云和中部是立场鲜明支持文贝的,哪怕跟未来的储君撕破脸,也要坚定不移,这不光牵涉到楚云和诸多女官的生命安全,还有她们出仕的自由,她们苦心经营的局面,如果她们怕死妥协甚至中立,那这千辛万苦为姐妹们挣来的环境,就全部都没有了,一夜之间,会退回几十年前,而且永无希望! 招摇镇的那一脉自然也是支持文贝的,王后的母族则是原南大荒的贵族,文贝无不遗憾的想,当时就应该听皎皎的,不要走捷径,联姻贵族的下场便是给自己一个大肿瘤啊。 如今文贝不得不忍痛割掉它,那么理由便已经不重要了,所以王后的母族纠结了手里的力量一夜之间要反扑夺权。 文官和武官的战争一向都是这样,平日里武官被弹劾,被指责,他们说不过也说不赢,往往都是下风,被骂得体无完肤,如今这到了动刀枪,不跟你一对一打嘴皮子仗的时候,文官便转而舆论作战了。 楚云也很有一些很写檄文的手下,在中部广发文章给文贝造势,在他们笔下文贝睿智果断,处事公平,杀伐果决,不偏私护短,简直是千古一帝,如今成就千古霸业,不能因一长于妇人之手的懦弱小人,便自毁基业云云。 文贝的预防方法很简单,你想要朝廷什么官,都行,但是武官一个不给,所以王后家族门生林立,全都是动嘴不动手的。 所谓反扑,便是打舆论仗,联名上书,要求文贝放出太子和王后,朝廷罢工给文贝施压。 这舆论在南楚开始很有一些气势,声浪滔天,一个贤良淑德的王后,一个至性至孝又礼贤下士温和有礼的太子,因为言辞稍有得罪,便招致无妄之灾,小人作祟,蒙蔽圣上云云。 这些舆论在南楚一时间甚嚣尘上,大街小巷之上都有人在议论,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从闺阁之中,还是从中部,传来不一样的声音,将事情的真相说了个明白,更说这位太子,向来反对女子出仕,寻机要将楚云远嫁海岛不毛之地,若是他真的做了南楚王,那女子们再无出头之日,文贝这样高瞻远瞩的明君,可是随便就能遇得到的? 楚云是闺阁女子的榜样,她脱离家族,为中部的女子撑起一片天,南大荒的女儿家,也不少投奔她而去的。 而楚云的父亲,如今已是内阁大臣,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太子如今这样做,是完全不将文贝和他放在眼中,他明知道楚云对文贝的重要性,不加商量就说出此言,是想让文贝在讙朱国面前为了面子不得不同意。 而楚大人更是内伤,虽然楚云跟自己不合,但是她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你太子一不上报,二不跟自己商量,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要强行将事情定下来,当真以为自己稳稳上位了吗? 于是这位一向顽固派首领的楚大人也加入了舆论大战,维护文贝和楚云,中立派动摇了,看不清楚行驶了不知道改怎么站队啊。 文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这场旷日持久的舆论战让大半个朝廷停止了运转,每日上朝只有一个话题,太子究竟何罪,何时释放太子和王后,日日争吵,他有些疲于应对。 皎皎来看他,只问了他一个问题:“是你的姓氏重要,还是完成你的梦想重要?”文贝想了三天,才明白皎皎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叫来自己的孩子们,除了太子还在软禁中,其他七个王子,五个公主,都到齐了,文贝问他们,可知道自己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合他的心意,他觉得自己很失败,努奋斗半生,却忽视了这些孩子的陪伴和教育,他们小谋小算都很厉害,但是都不够高,文贝很失望。 他从中部招来了楚云,密谈了两天。 在大家的猜测和疑惑中,楚云成为了储君。 天下哗然!这个震动不可谓不小,有些嗅觉敏感的骑墙派已经安静下来不再给太子和王后摇旗呐喊了,不同于王后的家族,楚云虽然被逐出家族,而且楚大人跟世代簪缨,门生无数的王后母族比起来,还是可以忽略的。 但是,楚云自己的威望,手中的中部命脉,她的学堂已经出来了不少学生,如今在楚国各地方供职,打起舆论战来,他们是不怕的。 文贝将南楚国完整的交到了楚云的手中,条件两个,一,善待他的子孙,二,完成他的愿望。文贝甚至都没有交代楚云他有什么愿望,楚云跪在地上,铿锵有力的说:“定一统大荒,让陛下不负所托。” 文贝开启了择贤禅让的开端,姓氏什么的,哪里就那么重要了,他的名字,还是白泽随便取的。中山国的姓氏是什么,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他将孩子们和嫔妃们都叫到一处,细细给他们讲了自己的一生,讲了自己的母亲,讲青丘,讲自己跟妖族的渊源,讲长风,讲这南楚国之外还有多少有趣的地方,他说楚云不会为难你们,你们想要富贵一生也行,想努力做些实事也行,但一点,不要为难楚云,不要妄图武力夺权。 “是为父求了她两天,来实现自己的宏图,她才答应的,她虽未曾有一日在为父身边呆过,却比你们都懂为父所思所想。”文贝扫过这些孩子们,他们都难堪的低下头,文贝把机会交到他们手里,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抓住,有什么脸去为难楚云? 第一百章 回家 回家 回家 第一百章 “南楚不是全部,不是终结,我要楚云一统大荒,完成我的愿望,你们不要听那些阴险小人的撺掇,觉得楚云夺走你们的位置,楚国王位,能者居之。 “未来你们谁若是争气,能耐,从楚云手中再接回来,不无可能,你们要什么历练,楚云不会不给你们,一切看你们自己的努力了。”文贝说完,也不管他们如何哀求哭泣,将他们都送出殿去,他们一路走,一路哭泣咒骂父亲心狠,不顾子孙死活。 对于几位公主,他说:“楚云也跟你们一样是闺阁少艾,可是她走出来了,为父从来不拘着你们,要学什么,喜欢什么,都由着你们,你们倒是比她条件更好。如今,楚云的身边,你们有更多的空间和机会,不用像你们的母亲一样,三丈宫墙从此与世隔绝,去吧,从此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吧。” 跟几位王子哀求哭泣不同,她们都十分期待和兴奋,拜谢了文贝,也都兴奋的讨论着一路热烈的回去了。 太子和王后被降为庶人,送到招摇镇去了,王后的母族,也全都被夺去官职,罢免回老家,文贝明旨昭告天下,楚国即日起,王位皆禅让制,有贤德才能者居之,断了几个儿子日后的妄念。 文贝交代好身后的事情,卸下一身重担,跟皎皎回了青丘,几十年红尘打滚,杀伐征战,劳心劳力,熬得须发俱白,回到青丘,却发现,时间在青丘似乎没有走动分毫。 大家都在青丘入口等他,他的半个娘亲白咎,他的亦师亦父白泽,他的老师朱厌,他娘亲的恩人涂山白芷,他小时候的玩伴白狼小象小小类,全都在门口等着他回家,大家模样都如旧,彷佛他只是离开了一天而已,早出晚归,四时风光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白芷肚子多了一只小小狐狸,小象身边多了大渊献,大渊献肩膀上多了百花,四处山头多了许多新妖怪。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爬到白咎跟前,把头埋在白咎膝盖上哭了起来,这么多年的辛苦、劳累、委屈,终于卸下了,一身轻松之后反而委屈得想哭。 他又回家了,大家拥抱了文贝,白泽把他带回了原来居住的院子,旁人一定很好奇,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跟在少艾身后,一口一个娘亲。 皎皎和少时伙伴陪着他,去看鹊山各山来的新妖怪,大渊献也成了他的好朋友。真真一个老夫聊发少年狂,一起去祸害青丘吧小伙伴们。 妖市上,文贝和他的小伙伴们好好的捣蛋了一番,新来的妖怪就问旁人,可知这凡人老头儿是谁,土着们都带着鄙视的睨她们一眼,然后说了一个好长的故事。 “从哪里说起呢,话说那一天,我们正在英水河畔玩耍,蛊雕从青丘头上飞过,爪子里抓了一个小姑娘……”鹿蜀回忆起来。 说起来真是好长好长的故事啊,文贝蹲在鹿蜀旁边像是听别人故事一般听完第三人角度的讲述,大渊献则羡慕的说:“你和你娘运气真好,遇到了青丘这群妖怪。” 文贝笑着说:“你这魔神不是也运气极好?”单阕把头凑过来说:“我们都是好运气的,遇得到她们。” 文贝略遗憾:“可惜我要走了。” 单阕笑着说:“那又怎么样,这么多妖怪,谁活得有你精彩啊?”这倒是真的。 青萝舍不得皎皎再花上几十年功夫去陪伴文贝的儿子,帮他成王成帝,皎皎却自己跑去帮楚云了。一则是为了全姐妹情谊一场,二则,希望文贝能看到夙愿达成。 楚云坐到那个位置上,如同巨龙展开贝困住的双翼,招摇镇的旧臣们本还有些非议,可是皎皎一出现之后,他们全都闭嘴,无二心的辅佐楚云。 上下一心,目标都是要让文贝在有生之年看到大荒一统。屠满因为跟太子的牵连,不再受到文贝的信任,楚云也不喜欢他们的行事,屠满没有了资金的来源,好在已经囤了许多田产,养活蜀山还是勉强能行的,但像以前那样不加节制却是不行了,他千方百计打听到文贝的去向之后,更加的痛恨青丘了。 讙朱国的那个来使,再没有人理睬他,等大家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在南楚游历了许久了,以前听说的,没见到的,全都见到了,更加倾慕大荒的文明,若不是他们讙朱国还有那么多百姓,他真想留在大荒不走了。 涂山找到他,将他带去了青丘,他见青丘满山的妖怪,开心的把外衣脱掉,解开绑在翅膀上的束缚,舒展开他巨大的双翼,飞翔了两圈才开心的说:“难怪狌狌说青丘好,是真的好。” 他给大家讲了几年前狌狌和绛珠到了讙朱国的事情,讲了他们的精力,也讲了他们找到结胸国的向导,在羽民国捡到一个小娃娃。 他颇有些疑惑:“他们好像在找圣岛,这么多年,我们海民就没有一个人能登上去的,绛珠姑娘那么娇滴滴的样子,竟然也能吃下这么多苦,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好些年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白芷笑着说:“她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又预计什么时候回去你的讙朱国呢?”白芷想了半天,似乎忘记问他姓甚名谁了,自从肚子里装了个小狐狸,记性变得奇差无比。 “朱枫。”他好脾气的说,似乎从头到尾他就没有拥有过姓名,也不在意大家是否记得他的名字了。 得知狌狌和绛珠在海上的经历,哪怕只是很小一段,也让白芷他们安心许多了,也交代他,若是绛珠他们再过讙朱国,务必替他们问好。 最后,还是由皎皎出面给他安排了一艘大船,回讙朱国去了,当然,求娶是没成功的,楚云虽然没有说不可以,但是也说他要是有本事能说动谁跟他一起去,楚云也不阻拦,但是硬指派谁去,却是不行的。 朱枫虽然没有带走谁,可是他带走了许多的典籍、农具、种子、桑蚕幼苗,纺织机图纸等等,也给楚云留下了许多他们特有的果物作物香料种子作为回报。 第一百零一章 三苗国与贯胸国 海上的时间容易过得不知今夕何夕,常常一两个月溜过去了都没有发觉。在茫茫苍海之中,经常会有迷失了方向的感觉。 好在有海生,常常能在不知道何处找到一块不一样的礁石或小岛或其他什么能标识方向的东西,才让大家一路向东不至于迷失方向。 羽儿也长得颇快,在海上航行,狌狌并没有隐藏他的羽毛。他便如同一只羽毛华丽的小鸟儿,在船上疯跑,休息的时候,海生便带着他在海中游玩。 大约是羽儿的天赋过人,他学得极快,游起来速度惊人,狌狌感叹,虽然上天拿走了他的翅膀,却没有薄待他,让他遇到了狌狌和绛珠,也让他有了自己的天赋。 海上的风浪似刻刀,短短几年,绛珠已经衰老了许多,再不复当年珠圆玉润,金尊玉贵的仙女模样,狌狌刻意的没有驻颜,跟绛珠一起经历这些风霜刀刀催人老。 他们路过了三苗国,狌狌便说起以前听青丘爷爷讲过的大洪水前的故事,说尧帝爷爷将天下禅让给舜帝爷爷,三苗不干,起兵反叛,被击败,后人遁入南海,才建了这三苗国,说起来,跟大荒也是同根同源的。 绛珠成仙晚,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海生更是一无所知,羽儿就更别提了,三人围着狌狌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倒教狌狌想起早年还是一只猿在青丘听故事的时候,那时候怎么没觉得白芷好呢?后来化了形一见钟情却晚了。 他们并没有在三苗国停歇,船上储备充足,他们远远看上一眼,径直往东去了,又路过了臷国,这里的人都擅长操弓射箭,保家卫国倒是好手,依旧没有停留,一路往东而去。 他们在贯胸国停靠了下来,狌狌说,贯胸国是防风氏的后人,早些年禹杀了防风氏族长,防风的后人便伏而击之,弓矢射出,天降迅雷,载着禹的两条神龙迅速升空离去,防风后人见刺杀失败,以利刃自穿其胸而死。 禹怜悯同情他们忠义,便用不死草塞入其胸埋葬,却没想他们活了回来,只是自此胸口有一个前后贯通的洞,后人代代皆然。 海生恍然大悟:“以前我见他们贯胸国的人还奇怪怎么胸口有一个洞还能活,却没想到有这样的故事,真是神奇。” 说话间,他们的船已经靠岸,海生感叹有大妖怪随行就是好,做海盗的时候,他们养那么多水手还不如狌狌一人的妖力顶用,以后要是自己做了海盗头子,也要找一个大妖怪做帮手,不然把狌狌拐去做海盗算了。 下到岸边,贯胸国果然名副其实,有衣着华丽之人棍子穿胸而过还怡然自得,两个奴仆一前一后将他抬着走,他兀自享受。 绛珠就算做了那么多年神仙也没见过这情形,简直惊掉了下巴,羽儿更是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本这样大的船就引人注目,更是被羽儿一嗓子喊来了许多道目光。 不一会儿便有穿着皮甲的卫兵前来,他们的胸前并不像大荒的士兵,还配有护胸铠甲,胸口一个洞敞开着,狌狌嘀咕了一句:“可真省材料。”他照看招摇镇那会儿,也没少做这些东西,要是人人都省这么一大块,该省出不少件呢。 他们说的却是大荒的语言,也是,当年防风氏也是禹爷爷手下的治水的得离助手,却不知道为何反目,防风氏分成了两支,一支留在大荒逐渐没落,一支刺杀禹爷爷未遂,深入了南海建立起了贯胸国。 因贯胸国为防风氏所建,所以胸口有洞便是他们身份高贵的象征,他们因为需要,也收留许多海上的难民,别的岛来的人等等,而是否有洞便成了防风氏独特的标记。 狌狌站直了身体,自我介绍说是来自大荒南楚国的使臣,那士兵一听他们来自大荒,兴奋激动得跑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接待他们,来人手持两根长棍,说是贯胸国最高礼仪,到了跟前才发现根本用不上,一拍脑袋,尴尬得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狌狌和绛珠也不介意跟着一起走进去,还能沿途看看贯胸国的风情。 建筑上大多跟大荒还是差不多,只不过也因地制宜的加入了许多岛国的细节,防潮防虫蛇也很重要,所以加入了许多的高台,甚至树屋也很常见。 人们的穿着、服饰,都是古时候的样子,只不过如今南楚的潮流早已变更,两边向着不同的潮流发展而去,海岛上还是简便为主,方便行动,衣料和配饰都崇尚简介方便,色彩却十分热烈和鲜艳,相比起来,绛珠更喜欢贯胸国现在的服饰。 早有人去通报了国主,家乡来客,国主也很是兴奋和期待,自从先祖在这个岛上落地生根,他们这一脉再也没有能够回到大荒去,此处深处广袤海洋,四顾无岛,已他们发展至今,尚无力制造如此巨大的船体,见到南楚来使,也是啧啧称奇。 国主激动得倒履相迎,奔出来牵着狌狌的手拾阶而上,他对于狌狌旁边的结胸国海生和羽民国羽儿都见惯不怪,这两国人在贯胸国都常见,倒是对狌狌和绛珠十分热情,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狌狌的手不肯放开。 他们的语言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还是大荒的语言,可是已经语音语气语调上都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叫出来众多的子女,一一见过,倒是让狌狌和绛珠十分尴尬了,太过于热情了,竟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措手不及。 防风国主的子女多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孩子,他需要旁边的侍从来提醒他孩子们分别是什么排行。 他对于狌狌和绛珠船上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要狌狌和绛珠陪他说话聊天,讲大荒的事情,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于是他好生招待了两位,每天陪他聊天说话,给他和他的子女讲南楚的故事,讲大荒发生的故事。 贯胸国的人们都很好奇他们的大船,整日围着船转悠,狌狌也不拒绝,大方的邀请他们上船看了个究竟,他们看完之后满足的回去吹嘘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不死草 鉴于防风氏祖上跟神族的关系,狌狌小心翼翼的问了防风国主,是否知道尧帝墓所在。防风国主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们找不到的啦,就不要想了。” 狌狌和绛珠愕然:“可是很多海民都见过,我们前不久在海面上也见到了啊。” 防风国主哈哈大笑:“哪有那么容易能找到,我也见过许多次,那又如何,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可触不可登。” 防风国主说:“这便是祖上留下的三句话,说得便是这尧帝墓所在,你们觉得自己能不能成功呢?” 绛珠脸色灰败,失落极了,狌狌不忍,又追问了一句:“国主可有法子?” 防风说:“海民说什么圣岛,什么海龟驮岛,岛会走路,我倒是觉得,十有八九,这岛不在海里。” 这话更是让人震惊,但是他接下来说:“我倒是没有任何理由这么说,无非是谁都没有登上去过,要么那岛只是个幻象,根本不在海中,这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你们也不一定要相信,反正也没有谁能登上过。” 绛珠有些无所适从,她找了好些年,如今防风告诉她尧帝墓不在海中? 国主有些诧异他们的失望,连忙安慰说:“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猜测,也不一定准确的,毕竟这么多年,见到的人多,但是登上去的人却是没有的。” 防风国主小心翼翼的说:“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找尧帝墓吗?”他疑惑的说:“有些海盗找圣岛是为了财宝,有些猎人找圣岛是为了法器,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狌狌还没有来得急制止绛珠,她已经脱口而出:“救人。”防风沉吟:“祖上传闻尧帝墓中有息土,你们是要重做一个身体吗?” 绛珠热泪盈眶,点头如捣蒜。 防风想了想,转回屏风后,不一会儿,取出一个盒子,盒子看着古旧,似乎有许多年头,他珍而重之的交给绛珠,绛珠好奇打开来,里面是一株枯死了的草,似有斑点血迹。 “这就是将先祖救回的不死草。”防风国主正色说:“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但这个东西,就送给你们了,若是真的有机缘找到息土,我想也是需要一些准备的。” 实话说,绛珠虽然说要来找息土给长风塑造身体,可是就算找到之后怎么做,还毫无头绪,无论如何,防风的不死草也算是一个帮助了,她感激的接了过来,放入囊中。 “你们若是要去找圣岛,还是往东去,这些年在这里我虽见得不多,但还是把我自己见到的,跟听说的位置都标在这海图上了。”防风国主递过来一卷海图。 绛珠有些疑惑:“国主这是为什么?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帮助到贯胸国的事情,国主为何如此厚待于我们?” 防风挠挠胸口的洞:“大约你们为了救回那个人的努力,跟我们先祖的愚蠢行为很像吧,都是那么蠢,蠢到家了。” 绛珠苦笑不得,她接过海图,虽然也看得不是非常明白,可是上面明明白白的标注了某年某月某日,何人于某处见到了圣岛。 防风国主指着海图说:“虽然我们没有觊觎岛上的东西,但是那么多人都在找,我们也凑个热闹,免得好东西都被糟蹋了。” “这个东西是我做的,旁人没有,希望能帮到你们。”他接过海图的另一头,展开来:“圣岛的出现是有规律的,虽然不是特别精确的位置,但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在一片区域内出现片刻,而后消失。” “差不多一年前,我们在厌火国外曾经见到了。”绛珠热切的说,希望防风能给她指出下一次尧帝墓可能出现的地点。 “一个甲子为周期,圣岛会在这些区域出现。”防风一边在海图上划动,一边解释他的推测:“如果你们在厌火国外见到了,如果以前的规律不变的话,下一次的出现会在昆仑虚和三首国附近,半年后。” 绛珠闻言,激动得无法言语。 “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可触不可登。”防风叹了口气:“即便追着海图看到了,又能如何?” 绛珠摇摇头:“至少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一个传说。”她诚恳的看着防风国主,哽咽的感谢他。 防风招过来一个孩子,他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她是什么排行,不过她胸口的洞明显小很多。 “丹朱是我这些孩儿之中箭术最出众的,让她陪着你们去吧。”防风贼兮兮的说:“说好了,息土给你们,其他的都归我。” 狌狌扶额,说好了只是凑热闹,免得好东西被糟蹋的呢? “我们会好好保存先组留下来的东西的。”防风义正言辞的说。 丹朱听话的走到狌狌身边,她面容俊秀,不爱说话,冷冷清清的,衣着简朴,颜色暗沉,丝毫不像是王族的千金,倒是那些妃嫔们穿的华丽招摇,鲜艳多了。 狌狌偷瞄了几眼丹朱,丹朱冷冷的说:“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狌狌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防风哈哈大笑,让丹朱不得无礼,这几日,丹朱都跟在防风身后,绛珠还以为是防风的侍婢,却不想原来是他的女儿,也难怪,那日他召了孩儿们相见,实在太多,根本记不住。 防风丹朱身后背着一张巨大的弓,和一管沉重的铁箭,国主得意的说:“丹朱这一张弓张满,上可射天上飞龙,下可射海中巨鲸,有她在,什么厌火国那些小猴子,你们全都不用怕了。” 这话说的狌狌有些赧然,堂堂青丘大妖怪,被小妮子保护吗?那可真是丢人了,万一被白泽那个毒舌知道了,不知道怎么嘲讽自己呢。 而且,就这小身板吗?狌狌有些怀疑。 防风丹朱察觉了他的不信任,微微张弓,箭矢瞬间没入了外面十丈开外的岩石筑成的灯塔之中,国主开始碎碎念:“都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家里射箭,坏了不要银子修的吗?” 丹朱不说话,退回到绛珠身旁,挑衅的看了看狌狌。 第一百零三章 不死国,赤泉水 狌狌拱拱手,走到一旁,您最厉害,我白衣飘飘周公子,不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实则是真的比不过,狌狌的长处向来不在攻击而在速度,当然斗嘴什么的此刻也不太合适,所以索性认输为上。 防风国主夸张的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仿佛送走丹朱对他是一种解脱,确实谁也受不了三天两头摧毁一座房子的熊孩子,偏偏还打不过,管不得打不过,送走省事。 丹朱默默的取了两捆箭,一手提了一捆,跟她父亲点点头就算告别,径直上船去了,海生带着羽儿,跟着丹朱也先回到了船上。 国主哈哈笑着,说:“看看,我说她箭术最厉害吧。”狌狌苦着脸回应:“防风氏的箭术,天下无双,在下算是见识到了,不过令爱的脾气真是火爆啊。”想到要跟这位小妹妹相处,狌狌有点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国主呵呵笑着,不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 绛珠不理这些,防风国主帮助了她找尧帝墓,便是她与长风的恩人,她诚恳的再三致谢,国主都有些不好意思:“我能帮的不多,能不能找得到,看你们自己的机缘,但我确实不知道如何才能登上圣岛,一切还是靠你们自己了,往后多加珍重,要是再路过贯胸国,记得来看我。” 要按照他的海图,追着圣岛出现的踪迹,再一次路过贯胸国,那是六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绛珠微笑着点头,以她凡人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跟贯胸国防风氏告别之后,他们继续一路向东,要在半年内赶到圣岛可能出现的地方,他们能浪费的时间不多。 毕竟没有确切的时间、地点,他们需要提前到那一片海域等候、寻找,所以一路上,能不停歇便不做停歇了。 丹朱在船上话不多,几乎没有存在感,几乎的意思,便是她如果不动,便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大部分时间她都安安静静的坐在甲板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她动起来的时候,弓箭离弦,必然要么从天上落下来一只鸟,要么从海里浮上来一条鱼,多数是她想吃肉的时候。 海生认命的承担了厨房的工作,不然也没有别人了,丹朱姑娘是不会去做的,他也不敢叫她去做,他也没有别人可以安排,好在在海盗窝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也适应得没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丹朱是特意挑选的还是就真的是随手射的,又或者是海生的手艺也还不错,每次这样的加餐都十分受欢迎,羽儿胖胖的挥舞着两只小油手大叫再来一块。 丹朱这时候,面上会浮上一层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不真实到如同一撩就会消散的烟雾,海生再回头想看个清楚时,她又变成了那样冷冰冰的模样。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海生心里想。 他们的船路过了交胫国,这里的人腿都交织在一起,十分奇怪,也不知道怎么走路的,不过没有时间一探究竟,他们的船飞快的从交胫国渔民旁掠过,往东去了,交胫国的渔民们只来得及看了个大概。 便有谣传在交胫国流传开来说海面上有巨型妖船,速度极快,人力不可及,最快的小船也追不上。上面虏了结胸国和羽民国的人去做苦工,小孩子都不放过,有一阵子交胫国的国民都不敢出海打鱼了,生怕被虏去做苦工。 谣言传到贯胸国,防风氏笑得不能自已,这两人太有趣了,都离开了还能给自己带来快乐。这些谣言那两个人可不知道,他们奔着下一个地方奔去。 狌狌累了之后,他们在大洋深处一个小小的孤岛旁靠了岸。 这是汪洋大海中仅有的一个孤岛,已经航行了三日了,才找到这样一个岛。这个小岛看着虽小,旁边却有许多残骸,若非他用妖力驱动这大船,越过旁边密布的礁石,他们也只能停在几十里之外的海里。 但已经连续许久没有下船,又看到周围那些残骸,狌狌较了劲儿一样,非要上来看看到底有什么让人这么死都不怕也要上来,海生也没有见过这个奇怪的小岛。 这儿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们下了船之后,在岛上四处逛,看看人们死都不怕也要上来的原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果物能够补充一些到船上,这才在丛林深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部落。 这个小小的部落中,人也不多,瘦瘦小小的,人长得极黑,他们都懒懒的躺在摇椅上,见到人来也懒得动弹,眼珠转转看看他们,又闭上了眼睛。 见到这些人,丹朱恍然,说:“这便是不死国啊,传说岛上有不死树,树下有不死草,爹爹救活我们祖上的不死草便是这里长出来的。” “听爹爹说我们防风氏许多代都来这里找过,没有找到不死草,不死树的叶子吃了可以长寿,但是不能回生,岛上还有赤泉,喝了便不会老。”丹朱观察他们的反应。 丹朱因为箭术出众,防风国主常把她带在身边,她百无聊赖便养成了观察别人的习惯,往常如果说给旁人听不死岛上有不死树,有赤泉,食之乃寿,饮之不老,人们向来都是眼睛瞬间迸射出贪婪的光,恨不得立刻就到赤泉旁。 但是她身边这几个人,除了海生有些好奇之外,狌狌和绛珠对这两个东西完全没有兴趣多听上一句,他们只听到了不死草找不到了。这些人还真是奇怪呢,丹朱心里嘀咕。 绛珠摸摸囊中的盒子,心里对防风氏又多了一层感激,防风家也找了那么多代不死草,都没有找到,却把祖上留下来的不死草给了自己,她深感惭愧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却受了他这样大的恩惠,有些无以为报的感觉。 丹朱诧异的想,怎么这两个人不想长生吗,狌狌她可以理解,毕竟妖怪寿命本来就长,可是绛珠这样的凡人,听了赤泉也不动心的,前所未见啊。 两位听众兴趣缺缺,她便说的也兴趣缺缺,不想吊他们胃口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上古防风氏 神乎其技 “这不死树还好,吃上一些可以延年益寿,但是赤泉水,喝了之后不会变老,所以很多人都想来找不死树,赤泉水,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岛外面暗礁密布,凶险至极,本身要找到这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到了跟前还有成片暗礁十里,求个长生何其艰难。 “更重要的是,喝了赤泉水,你若是想维持不老的模样,便只能一直留在不死国,因为如果离开了不死国,赤泉就会失去作用,你会迅速老去死亡,甚至比你原来的可能能活到的岁数还要少很多。”丹朱说。 她看了看村子里的人,都跟乌龟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且即便是留在岛上,也是这样的模样,不爱动弹,不能吃喝,整日除了躺在这里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狌狌笑了:“我们妖怪想成仙还要渡劫呢,随时丧命;凡人想飞升也得先修仙百年之久,哪里就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喝上一口泉水就能长生的,我看是骗人的。”他看看不死岛上的这些人,有些感叹:“如果长生是这样的,我宁愿立刻死掉。” 村民听见了,缓缓转过头来,用极慢的声音,轻轻的说了一句:“竖~子~~无~~~知!” 他们愕然,然后看着原本躺着享受阳光的不死民东倒西歪慢慢站起来,他们连忙说了一句:“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然后快速跑回船上去了。 这些人颇为奇怪,让人觉得莫名恐惧,走路僵硬如行尸,偏偏又年轻得很,一张张脸木木的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十分诡异。狌狌连忙将船推出了这片海域。 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呀,这茫茫深海之中,谁知道一个孤岛上会有什么呢?最好还是不要随便乱上的好。 他们连夜又向东逃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太可怕了。 一路上只顾着逃跑,也没来得及看方向,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四顾茫茫,看不到一块礁石。 防风丹朱拍着胸口说:“我爹爹可没说过不死人这么吓人,都这样了还求什么长生,还有什么乐趣?” 绛珠有些若有所思的回答:“长生着实没有什么乐趣,不然人们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呢。”丹朱摇摇头:“鸳鸯也好,神仙也罢,都不如我手里这张弓踏实。” 羽儿一脸羡慕的看着丹朱,胖乎乎的小鸟儿移动过去,拉着丹朱的手:“姐姐,我也想学射箭。” 丹朱把羽儿抱起来,它身上的羽毛已经从细细软软的绒毛变成了有些硬度的羽毛,身形也长高了,狌狌由衷的赞了一句卵生的就是长得快,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是夸赞还是贬低,但是羽儿确实已经长成一个小娃儿了,嘴巴刁钻,喜欢吃鱼。 丹朱将他举高,问他:“你能看的见天上那只鸟吗?” 大家不约而同一起抬头,天空碧蓝,无一物。 羽儿乖巧的摇头,丹朱把他放下来,取箭搭弓拉满,箭矢离弦,片刻之后,一只白色的海鸥被坠落下来,落在他们前面的海面上,丹朱的箭矢对穿了它的双目。 这箭术,果然是上古防风氏的绝技! 羽儿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崇拜丹朱,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丹朱把弓递给羽儿,他接过来,然后一下子跌到在甲板上,那弓太重了,小小的他根本举不动。 丹朱把弓背到身上,轻轻的把羽儿扶起来:“回头我给你做一个小弓,姐姐教你射箭,等你什么时候能看到刚才天上那只鸟,就可以变得很厉害了。” 海生凑过来,他胸前的疙瘩差点顶到丹朱的头:“我能学吗?”丹朱把弓扔给他:“你能拉开就教你。”海生试了试,默默的把弓还给了丹朱。 这引起了狌狌的兴趣,他也走过来,丹朱挑衅的把弓递给他。狌狌接过去,试了试,可以拉的开一点点,可是很吃力,他用尽全力,才能将弓拉满,身为猿类大妖怪,臂力自然是他的优势,可是一想到防风不过是个小姑娘,臂力居然不输给自己,他就十分挫败。 绛珠微笑:“我虽生的晚,也听过防风氏的名头,人家多少有神族的血统,狌狌你是比不过的。” 狌狌这才悻悻然的放下了弓,丹朱多看了绛珠一眼,这婶婶怎么什么都知道。绛珠若知道防风肚子里叫她婶婶,只怕要哭出来了。 四处乱转了几天之后,在海生的惊人记忆帮助下,他们找回了原来的航线,终于又回到了正确的方向上来,一个月之后,他们远远的看到了一条船,船上的人肤色黝黑,脑袋尖尖如蛇,互相交谈的时候嘴巴里经常吐出来分叉的舌头。 海生嫌弃的说:“方向没错,我们到岐舌国附近了,我不喜欢他们,说话嘶嘶的,像蛇一样,我们就别去岐舌国了,再坚持坚持,找个没人小岛稍微休息休息吧,很快就可以到昆仑虚了。” 渔船上那些岐舌国的人看着着实让人不舒服,狌狌也觉得尚有余力,于是径直越过他们离开了,于是岐舌国开始传言,交胫国见到的妖船到岐舌国来虏人啦,渔民们跑了个干净。 “就是那艘妖船,从贯胸国还虏了一个小姑娘给他们做苦力,千万小心不能去海边呀。”岐舌国的人们互相交流着那艘妖船,最早见到妖船的两个渔民把这个故事讲了又讲,一时间变成了大红人也是始料未及。 船上几个两位大魔头一无所知,朝着东方行进,丝毫没有发觉被自己嫌弃了的岐舌国全国都在嫌弃他们。 他们一直往东航行,中途在一处无人的岛屿上稍作停留之后,行至昆仑虚。 昆仑虚倒是好找得很,山体四四方方,云雾缭绕,山体虽然不高,却十分宽阔,绛珠见了之后恍然:“这就是方丈山嘛。” “之前有仙人入海游玩,这里是他们落脚的地方,散仙也喜欢住在这里。”绛珠眯起眼睛陷入回忆。 第一百零五章 涂山九方 方丈岛就像是天界在南海中的一个驿站。神族出海游玩,或是成了仙又不想上天去住,又或者犯了错事惹上天嫌弃不给在天上住的神仙们,都会来海中小住。 当然,他们几位如今全都没有登上昆仑虚的想法,从下方往上了望,昆仑虚四四方方,如同一座高台,上面刻意的云雾缭绕,玉石雕成的雕梁画栋隐约可见一角。防风丹朱目力最好,却不肯窥上一眼,想来还生气祖上被神族诛杀。 “走吧,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们贯胸国。”丹朱说。绛珠也不想上去,如今她这样既不想被人瞧见了,也不愿别人对自己在南海的目的被谁知道。 他们在下往上眺望,上面也有神人在俯视他们。贪狼星君阳明看到了这艘船,他几乎认不出来船上的绛珠,若非狌狌还依稀刻意辨认,而且他也知道绛珠是跟狌狌一起出的海,若是蛋蛋看着绛珠这样,他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阳明君惋惜不已,前几日还在天后面前娇滴滴侍奉的小仙娥,娇养得比大部分仙人都要好,天界之中她只用在意天帝和天后两人,其他仙人都要讨好她夸赞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放弃这样的生活,毅然决然的将仙髓交给自己带回去? 他想不明白,司命从青丘回去后悄悄跟他说了天后的意思,他便想到了这方丈岛,如果绛珠他们在海外游历,总有一天会敬过这里的,于是他便告了假,只说到南海游海去了。 娘娘听说了,偷偷着人给他带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流光溢彩的东西,他不用打开也知道是什么,娘娘真是很疼她的。 他看着绛珠决然的转身进入舱内,狌狌调转了船头,继续往东去了,贪狼君也无奈,她既不肯上这岛上来,便是决意不跟仙界再有牵扯,他摸了摸怀中的小匣子,突然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在支持绛珠撑下去,如果有机会,他是不是也尝试一下?贪狼君阳明如此想着。 既然不要登上昆仑虚,那狌狌便以妖力推着船乘着风继续前行。 “丹朱你恨神族吗?对你祖上做的事。”绛珠问防风。 “谈不上恨不恨,祖上那么远的事情。”丹朱淡淡的说:“但是把我困在这小岛之上我却是恨的。”她轻轻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说:“贯胸国防风氏的人,从来没有感觉到心跳,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直得高兴的事,因为我们不会伤心,不会快乐,因为我们没有心,不会疼。” 狌狌凑过来,说:“可是你爹爹却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吗?”丹朱疑惑的说:“爹爹没有心,怎么会开心呢?”这一句反问反而让狌狌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爹爹什么时候样子是开心呢?”丹朱困惑的问。 狌狌有些明白,这小妮子有时候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装作很冷淡的样子,她大概真的就是不明白。 可是这下轮到绛珠疑惑了:“贯胸国防风氏没有心,你们是怎么生活的?”丹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代一代的就这么活着了。” 狌狌很想把防风带回青丘,白泽那么聪明,一定能弄明白的,他有些想念青丘了,也想念招摇山,想念满山满谷的果子和山下的椰风树影水清沙幼了。 青丘此刻正热闹。 白芷的小狐狸要出生了,许多妖怪围在树屋外面,焦急的等待,大渊献驮着百花,在外面张望,白泽不让她进屋去,她很生气。 涂山在屋里,握着白芷的爪子,用头顶住她的额头,好在白咎和青萝在里面忙碌,好在狐狸生崽可比凡人方便多了。 青萝由衷的说:“如果有来世,我也想做妖怪,做人太惨了。”青萝若非一身灵力护体,生皎皎的时候大概都去阎王殿报道好几次了。 修仙的人都这么难受,更何况凡人,难怪那么多女子死于生产,说到这个,大家难免想起丫头,如今她的孩子已经老了,她的骸骨也早已消散,她的灵魂也不知道又一次转世去了哪里,但是她还一直存活在青丘众妖们的记忆中。 白泽不一会儿便走了出来:“都散了吧,是个小男狐,健康着呢。” 大家议论纷纷都散开来,不一会儿又纷纷跑回来放了许多好东西在树屋面前,送给白芷和小狐狸。 涂山抱着小狐狸,高兴得手舞足蹈,小狐狸身上是白色,隐隐透着一点淡淡浅浅的绿,眼睛咕噜噜的,湖水一般的宝石蓝,九条尾巴软软的搭在涂山胳膊上,表情却十分严肃,涂山抱着直乐。 他将小狐狸放在白芷的身旁,轻轻的抚摸着白芷的毛发:“你辛苦了,好好休息,这小东西交给我了。” 青萝噗嗤笑出来:“小狐狸要喝奶的,你有吗?” 涂山讪讪的笑,他可是没有经验的。 白芷给小狐狸取名九方,涂山九方,欢迎你来到青丘,她把脸埋在小狐狸身上,喃喃的说。 狐狸们可没有凡人那么麻烦,小狐狸没几天就能下地乱窜了,九方喜欢跟着百花在百花园里玩,百花从此便不大跟大渊献他们去玩耍了,大多数时候都跟九方在百花园力玩,抓迷藏啦,抓蝴蝶蜻蜓萤火虫啦,总能找到乐趣。 有一日,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只全身鲜红的狐狸,却不是九尾狐,不过是有了灵气的狐狸,也加入了他们的小团体,他们三人倒是也能玩到一起去了。 文贝看着青丘红红火火得样子,十分开心,皎皎不时传来楚云的消息,楚云率众出了关,他自己的女儿也都跟着楚云一起去了,她们也算找到了自己的意义,文贝欣慰的想。 没有了魔族的威胁,楚云很快便收拾干净了北方,许多游牧民族南迁入关,也有的往更北的海外逃去。 楚云写信,说大荒一统指日可待,恳请文贝还朝,她必归还整个大荒。文贝回信给她说他惟愿在青丘终老此生,来世做青丘一只小妖足矣。 第一百零六章 你师父说的不对 楚云给皎皎看文贝的来信,又听说白芷生了小狐狸,皎皎一颗心就飞回去青丘了,如今大荒已定,楚云地位稳固,凡事有条不紊的有序推进,没有战争,没有魔物,她已经完成了使命,也到时候离开了,天可怜见,北方的寒冷简直冻掉了她的狼鼻子和她小心翼翼收起来的狼耳朵。 既然下定决心离开,皎皎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她竖起尖耳朵,露出小獠牙,走到楚云跟前。 楚云看到她释放了自己的妖力,便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心里十分难过,对于文贝和青丘,楚云不是没有猜测的,皎皎这么多年不变的容貌,她岂会没有想法,如今不过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拉着皎皎的手,轻轻的抚摸她手指尖上尖锐的狼爪。 “这些年,多亏了你,早几年若不是你鼓励支持我,给我一片天,我父亲就能把我抓回去了,再后来,若不是你,招摇镇那些人也不会如此听话,北伐也不会如此顺利,如今天下大定,你却要走了。”楚云红了眼眶。 皎皎笑着说:“缘来缘聚终有散,如今我们缘分尽了,我们就当作各自回营挥挥手告别就好了,说不定有一日我还会来看你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想像往常一样亲昵的刮一刮楚云的鼻尖,却还是放下手来。 “若我临终,你回来看我最后一眼吗?”楚云看着皎皎的眼睛,曾经楚楚可怜在皎皎跟前哭泣的她如今已经成为了霸气外露的帝王,皎皎也以帝王之礼待她。 “自然是可以的。”皎皎说,她最后一次轻轻的拥抱了楚云,转身离开,这一去,应该就再也不用回来了吧。 楚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留下两行热泪,皎皎是她的寄托和软弱,她走了,自己便只能穿上无坚不摧的盔甲了。 皎皎出了大营就感觉有人在后面跟踪她,她既已经释放了妖力,便不准备再收回来,快速出了营地化为白狼钻入树林之中,北方山里的树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那几个人也颇有些本事,循着她的妖气追到了树林中。 昏暗之中她的狼眼睛绿莹莹将来人看得清清楚楚,玄衣玉冠,是蜀山的诛妖猎人,也学着昆仑的模样,束起头发做起了假道士。 是几个小娃娃模样的道士,颇为惋惜的说:“可惜了,如今魔物少见,好不容易找见一个妖怪还给跑脱了,师父知道了定然要责罚我们了。” 另一个接话说:“可不是,师父自从被那猴子妖怪戏耍之后,对妖怪狠得要死,要是知道我们放跑了这狼妖,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后面那个便嘘了他们:“师父可不想听到谁再提起那个猴子妖怪,仔细你们的皮,再找找。” 皎皎顽心大起,从树林中跳出来,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把那几个娃娃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最后面那个小娃娃吓得手一松,箭脱弦而出,不偏不倚,扎在皎皎爪子中间,她看了看,一掌拔掉,将那小娃娃抓起来,剩下两个娃娃互相看了看,转身快速的跑掉了。 被皎皎抓住的那小娃娃一声不啃,拿着一把小匕首,一下扎到皎皎手臂上,皎皎气极:“你要杀妖怪,我偏不让你杀,我把你带到青丘去,那里全都是妖怪,你一个都杀不了,气死你。” 皎皎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要跟一个娃娃计较,她愤怒的抓着那小道士瞬移到了青丘,把他丢到妖市里,自己转身走了。 那小人儿看到妖市上走来走去奇形怪状得妖怪们,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毕竟没有外人,妖怪们都随心所欲,化不化形全凭心情,变到什么程度也很随意,他们忙于兜售货物,根本没有妖怪注意到他,毕竟他已经被吓得发不出声音,缩到了一个角落。 等到日落即翼泽,妖市都收摊打烊了,他才从躲藏的角落慢慢爬出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皎皎就站在妖市的那头,月光落在她英气的脸上,她收了狼形,走过来:“怎么样,今天杀了几只妖?” 那娃娃委屈得哭了起来,这下他算是敢发声了,一声大过一声:“师父,师兄,谁来救救我啊。” 皎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哭,他放声大哭,却一个妖怪都没有出现,毕竟皎皎在呢,看热闹都不敢。 “妖怪跟你有仇?”皎皎问。 那娃娃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想要杀掉我?”皎皎问。 “因为你是妖怪。”娃娃怯怯的回答。 “因为是妖怪所以该死?”皎皎问。 那娃娃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不敢说话。 “你师父是谁?”皎皎问他。 “蜀山屠满。”娃娃倒是答得快。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皎皎拍拍手站起来:“你就在青丘呆个三五日,我再送你出去,看看妖怪是不是该杀。” “小子,自己有脑子想事情,比什么都重要。”皎皎转过身去:“跟我走吧,给你找个地方住。” 小娃娃跟了上来,他看了看皎皎的侧颜,突然大喊:“你是王身边那个皎皎!” 皎皎点头:“你认识我吗?” 小娃娃沮丧的说:“我见过你,然后我们没有认出来,以前你没有妖气的,我们以为哪里来一只狼妖呢。” “王知道你是妖怪吗?”小娃娃疑惑的问,毕竟皎皎跟进跟出好多年。 “知道。”皎皎说。 “你叫什么名字?”皎皎问他。 “我叫稽风会。”他怯怯的说。 “放心,我暂时不会吃了你,我就是想让你看看青丘妖怪们,三日后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妖怪非杀不可。”皎皎说完,把他扔到一个树洞里,径直走了。 真是气人,她对文贝之前跟屠满眉来眼去勾勾搭搭就很生气,如今可算给她抓到一个屠满的人,看起来天赋还不低,那小箭居然能射中自己!她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这小东西! 而且这都是文贝惹出来的,非要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稽风会一个人委委屈屈恐惧的在树洞中过了一夜,一直强撑着眼睛不敢入睡,生怕被妖怪拖去吃掉,后来实在困得受不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梦中跟妖魔鬼怪缠斗一夜,疲倦不堪。 第二日艳阳高照了他才醒来,树洞门口聚集了一群脑袋,两个巨型脑袋,一个小脑袋,两个狐狸脑袋,都在好奇的打量着他,他们比较好奇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害皎皎,却没想到是个小娃娃。 稽风会已经见过了妖市上千奇百怪,所以还算镇定:“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很厉害的。” 皎皎跟文贝走过来,将大渊献他们撵走,那自称很厉害的小娃娃见到文贝,扑过来抱着他的腿大哭:“王,您怎么在这里,可要救救我啊。” 文贝笑眯眯,好脾气的说:“这是怎么了,你是谁?” 稽风会如同见到靠山一般,生气告状说:“皎大人她把我抓来的。” 文贝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问:“皎大人为什么抓你来啊?”稽风会语塞,扭捏半天才说:“她是妖怪,我伤了她。” 文贝脸一黑:“你这小娃娃,不问青红皂白就伤人,该打屁股。” 稽风会诺诺的说:“师父说了,妖魔鬼怪都该杀。” 文贝严肃脸问:“你师父怎么这么教你的,你师父是谁?” 稽风会擦着眼泪,哽咽着说:“是蜀山屠满,是王您亲自下令把我们送去蜀山学降魔除妖的啊!” 皎皎似笑非笑的看着文贝,文贝老脸微红,对于自己跟屠满有过合作感到略微羞耻:“你师父说得不对,该不该杀你要自己判断。” “妖有好坏,人有善恶,岂能一概而论!”文贝强撑着说,不能在皎大人面前失了颜面。 未免文贝太过尴尬,皎大人好心的把文贝拽走了,风会看着前面的小姑娘,问:“你也是妖怪吗?”百花微微一笑,洒落漫天花雨,她头顶一朵合欢花说:“我是妖怪呀,你要杀我吗?” 风会红着脸,说不出那个杀字。 百花好心的带着他在青丘玩耍,九方和小红狐一直跟着他们,风会对自己的信仰动摇了,他不知道之前屠满对自己的教导是对还是错,可是如今他却下不去手伤害这些妖怪了。 皎皎再也没有管过他,青丘妖怪们也没有谁去为难他,大家都在忙于自己的事,白芷和涂山忙着恩恩爱爱,反正小狐狸九方喜欢跟百花红狐一起玩,他们也乐得轻松,离它能化形还早呢,白泽忙着青丘的琐事,妖市上的妖怪们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忙。 巨人大渊献和单阕忙着去东海玩水,总归风会是找不到妖怪来杀了,他每看到一个妖怪,就问自己一句,杀他的原因是什么? 如果找不到,他变发现下不去手,虽然他也未必能成功,可是连动手的原因都找不到了,支持他的信仰已经崩塌,稽风会十分沮丧。 而文贝愉快又轻松的在青丘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如愿以偿的在皎皎的陪伴下闭上了眼睛,皎皎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文贝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大家都围在自己的身边,真好啊,他看着青丘的大家,看着身边的一草一木,真好。 第一百零七章 凿齿和羿 绛珠一行决然离开昆仑虚,没有下船踏上岸一步,任它昆仑虚如何白玉京怎样仙境迷人,竟没有一个人想去一探究竟,仿佛那是万丈深渊。 防风丹朱轻声问站在船头正四下张望的绛珠:“姑娘,你跟神族有什么牵连吗?”她算是聪明,没有叫婶婶。 绛珠想了想,说:“我们要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不能瞒着你,我从前是天后跟前的仙娥,颇受娘娘照拂,后来爱上了凡人,可是他们杀了我的情郎,我便还了我的仙髓,离开了天界,到海上来了。” “爹爹说你们要去找圣岛救人,怎么救?”丹朱问。 绛珠说:“我们要去找息土,给他做一个身体。”丹朱点点头,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自己防风一族没有心不是也能活得好好的,不是也匪夷所思? 所以她表示,知道了,便不在多问。防风丹朱轻轻的摸了下后背的弓,看向茫茫海面,心里默默的决定要帮助绛珠实现愿望,不管多么艰难,她都会帮助她到底,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这样待自己。 他们已经过了昆仑虚许久,远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残破的雕像高耸如云,那是一个巨人,牙齿伸出来胸前,雕像多已残破,只剩下牙齿还完好。 海生好奇的说:“这里我竟没来过,而且这样的人,我也竟没有见到过。”他看向狌狌,知道狌狌肚子里许多故事,希望他能开口讲一讲。 “这是凿齿。”狌狌果然知道:“尧帝爷爷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十日并出,灼烧大地,天下大旱,有异物为祸人间,这凿齿便是其中之一。后来,有个大英雄叫羿,用弓箭射下了天上的太阳,将凿齿斩杀在昆仑虚东面的寿华泽附近。” “这便是纪念羿的功绩的雕像,应该是两座,却不知为何只剩下了凿齿的雕像。”狌狌说,爷爷也没有说羿的雕像不见了。 丹朱听着,憧憬极了,以一己之力射下天上太阳,那是怎样的神力!她羡慕至极,明亮的双眼中迸射出热烈的光:“那英雄,着实厉害。” 狌狌点点头附和:“着实厉害,当然你也不差啊,那毕竟都是大洪水之前的神族了。” 丹朱靠在船弦上托腮,悠然神往:“好想见识一下啊。” 绛珠突然说:“朱厌一定会很喜欢丹朱的。” 狌狌想了想,还真是,都是力量至上的,一定可以互相切磋到天荒地老。 “朱厌是谁?”丹朱疑惑的问,狌狌说:“总有一天你会见到她的,等我们回去之后,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海生和羽儿正在烤一条丹朱射上来的鱼,深海里的鱼味道实在鲜美,刚出海得时候色彩斑斓,艳丽无比,在一盏茶的功夫就变成了灰不溜秋的样子了,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厨房。 在炉火旁边,海生和羽儿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海生喜欢吃加一些香料烹制的鱼,羽儿喜欢吃原汁原味的,最多加一点点盐。 对于一条鱼怎么做他们吵翻了厨房,羽儿哭着跑出来找绛珠告状,丹朱取出箭矢,弓箭离弦,片刻之间,又一条鱼浮了上来,血流到海里,海生还在厨房没有来得及出来,如果他在,会觉得不妥了。 那条鱼的血腥味在海中扩散开来,深海之中有暗流开始涌动,丹朱第一个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又是一箭射向水中,不一会儿,又浮上来一条鲨鱼,血兀自汩汩直流。 海生听到动静,从厨房中跑出来,见到鲨鱼的血流入海里,血腥味传了十海里,他急忙跑到船头,已经可以看到海里鲨鱼们成群结队朝他们的船扑来。 “快走,快走。”他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 狌狌见状,急忙催动起船桨,往前急速航行,丹朱又搭起弓,海生急忙拉住她的手:“神仙奶奶,求你别再射啦,他们都是闻着血腥味来的。” 丹朱收了弓,走到一旁,抱手靠墙而立,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她不是不能射死这一群鲨鱼。 他们的船急速从凿齿人雕像下穿过,丹朱看到凿齿人对面有一个巨大的雕像底座,不知道她神往的羿的雕像又去了哪里,是不是在这深海之中沉睡,如果能见到就好了,她浮想联翩。 一路飞驰,他们远远的看到那些鲨鱼围着丹朱射死的那条啃食,血染红了海面,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鲨鱼陆续集结而至,开始一场互相撕咬的屠杀,他们从旁看得心有余悸。 海生抬头看了丹朱一眼,想责备上一句,却又想想起因是自己跟羽儿争食,自己也脱不了关系,默默的坐了下来,天色暗了下去,那群鲨鱼争食抢得血肉横飞,海水如沸腾了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羽儿看得已经吓得呆了,他转身扑倒绛珠怀里,绛珠蹲下去,紧紧的抱着他,把他的脸转了过去,弱肉强食的残酷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狌狌紧紧的握住船舷,化形这么多年,他已经快要忘记身为动物是在多么残酷的弱肉强食中挣扎的,他闭上眼睛,用尽妖力将船远远的推了出去。 夜幕已垂,漫天繁星闪烁,月亮不见踪影,海面平静,谁也想不到在不远的地方正在发生着多么血腥的一幕,经历了那一幕,谁都不愿意说话,羽儿惊魂未定,眼泪还挂在脸上,海生狠狠的抠着胸前的疙瘩。 丹朱来回摩梭着弓弦,她的手上已经有了厚厚的茧子,弓弦在她手上已经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俨然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触,毕竟没有心,她考虑的只是,刚才她可以全部射死那些鲨鱼的。 绛珠闭上眼睛,这不过是动物之间的弱肉强食,人心才可怕,长风死去那一天,更让人心寒,这,算得了什么?撕咬瞧着可怕,可是人心凉薄起来,才是永远都后怕。 大家心情都很低落,一夜无话,各自回到房间休息,而厨房里的鱼烧焦了,谁都没吃到。 第一百零八章 师父请救救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在晨曦薄雾中与圣岛迎面不期而遇。 小小的岛屿包裹依旧在一团迷雾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来回走动,那是守墓之人,丹朱眯起眼睛试图看穿那团迷雾,她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把小岛的轮廓画在了脑海之中,再睁开眼睛,又细细记了一遍,她的目力过人,能看得比旁人更加清楚。 绛珠催促狌狌:“快,快,再快点。” 他们的船离那团雾疾驰而去,越来越近,可是圣岛的形状却越来越模糊,靠近之后更是已经飘渺得无影无踪,不一会儿,太阳升高来,所有的烟雾都升腾一空,海面空无一物,迷雾、海岛,守墓人,如幻影消散。 绛珠坐在甲板上,又是这样,她虽心里有了一些准备,可是看到圣岛如泡沫一般消失后,还是接受不了又一次的失望。她一阵心疼,捧着胸口靠在船舱旁边,眼泪已经流干,只能默默承受着巨大失望的啃噬,她怀中长风的心还在跳动,绛珠对自己说,只要他还在跳动,自己就不能放弃。 于是绛珠站起来,落寞的转身,她的背影已经显得很是沧桑了。绛珠回到船舱中展开海图,在凿齿东记下了这一次圣岛出现的位置。 狌狌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拍了拍她的后背:“总能找到的,我们陪着你。”绛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狌狌确实没有一直在海里飘着的理由,若不是为了自己和长风,他此刻应该悠然的在招摇山吃果子吹海风,想见白芷的时候,就可以去青丘,如今却只能见到茫茫苍海,咕咕鸟鸣! 狌狌思念的青丘入口处来了一个凶恶道人,有结界他进不去,就在那里口口声声让青丘放人,不然便“屠遍妖界”。 黑目早已通传了青丘诸位大妖怪,稽风会一听到那声音,早就第一时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口中大叫“师父你终于来了。” 可不就是屠满那个猎人么? 朱厌一听这声音,也开心极了,不过她的开心明显不一样。朱厌上次好好跟他打了一路,没分出输赢,这次可以再打一场,太激动了,她倏地移到了黑目面前,看着屠满,说:“你这人不知好歹,竟敢找上门来,来来来,再打上三百回合。” 屠满神情复杂的看着朱厌,有些畏惧,有些期待,有些嗜血,有些厌恶,他唾了一口说:“死猴妖,爷爷没有收了你,你反而得意了是吧!” 朱厌灿烂一笑,撸起袖子:“谁放谁一马,姑娘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再战三百回合,我不用妖力,打个痛快!” 屠满转过去不肯看她:“爷爷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赶快把我徒儿放出来,我便饶了你们不死。” 朱厌哪里肯放过他:“姑娘不用你放过,来来来,不打你是乌龟!” 说话间,稽风会哇哇大叫跑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腿,鼻涕眼泪的糊了他一身,风会身后,白芷和涂山出现了。 在这个世界上,屠满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白芷和涂山了,因为北号山的事情,他一直不愿意见到他们,那两只狐狸知道他的秘密,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面对他们。 但是他还是只能站在原地硬撑,因为他身后还有好些弟子看着呢,他可不能在妖怪面前示了弱,好在涂山和白芷也不是话多的妖怪,只是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他便内心深处升起一种焦虑和愧疚的感觉来。 于是屠满牵了稽风会的手,也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转身离去,朱厌还在大叫:“喂,还没打呢,怎么就走了?” 屠满走得更快了。稽风会看看屠满,又回头看看青丘,他知道他再也做不了一个诛妖猎人了。 百花跟了出来,九方和红狐跟在她身旁,她大声的说:“再见了小风会,以后记得还来青丘找我们玩呀。” 稽风会差点被前面的树根绊倒,他捡起一根树枝,放入怀中,屠满想说什么,却忍住了,他也知道这个小徒弟已经变了,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救他,看起来根本不需要救嘛,这小累赘,扔给青丘算了。 他不过是想着这是他众多弟子中灵气最高的一个,不救出来可惜了,却没想到青丘直接把他的信仰瓦解了,他有些后悔来这一趟。 稽风会也感觉到了师父的不开心,于是他找话说:“师父,我见到楚王了。” 屠满说:“瞎说,楚王在北方,远着呢。” 稽风会分辨:“是先王,在青丘,他去世的时候,我在旁边,先王说自己是在青丘长大的。”屠满听了,默然,他倒是不意外文贝是在青丘长大的,文贝行事作风,颇有青丘的风格。 屠满说:“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也算全了一场交情吧,虽然交易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毕竟文贝还是他见过最有魄力,最有远见的帝王。 为了一统大荒,甚至将王位让给了楚云,这让他也输得心服口服,毕竟太子行事他也看不上,只不过为了得到一些支持而跟太子抱成一团,若是楚云能跟他有交易就好了,偏偏楚云也看不上他。 朱厌见屠满这就走了,恹恹的,没有打成架她不开心,非常不开心。白芷和涂山见状远远躲开去,生怕她一下子想起来把自己抓去对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打不过她! 黑目见皎皎一直没出来,身旁的小白狼:“皎皎呢?” 小白狼如今差不多化形完成,只剩下尾巴了,他朝山上指了指,文贝的墓地在那里,皎皎陪了他好几日,还没下山。 黑目便去找她,却不见人影,满青丘找了一圈,没瞧见皎皎,倒是碰上了青萝,青萝摘掉他头上沾的树枝枯草,拉着他的手说:“别担心女儿,她出去散散心,被束缚这么多年了,她也想自己随心所欲的转转。” 黑目忧虑的说:“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啊。” 青萝噗呲笑出声,黑目宠溺女儿这劲儿真是可爱:“她现在可是青丘年轻这一代中说一不二的大妖怪了,也就你一直觉得她长不大。”黑目被妻子说得傻傻的挠着头,呵呵的笑着,青萝也看着他微笑。夫妻俩开心的笑起来,相携而归。 小白狼被扔在后面,嘟嘟囔囔的说:“大白天的,也不嫌害羞。” 他的好朋友们都在玩,只有他在巡逻,想想也好失落,自从大渊献来了之后,单阕救不怎么来找他了,只有小小类温柔的时候会来看看他,暴躁的时候会来跟他打架,他也很难从第一眼分辨出小小类是什么状态,所以有时候看到小小类,他会偷偷跑掉。 外面来的妖怪也很多,组了许多新的小家,所以青丘到处都是新生的妖怪,他都有些认不过来了。 小白狼远远的看到白咎带了一群小妖怪走过去,他连忙跑过去打招呼,白咎是他们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妖怪最喜欢的娘亲,虽然这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她的,但大家都喜欢她的温柔和细致。 涂山九方和小红狐也在妖怪队伍里面,如今白咎的重心已经放到新生的妖怪们身上了,小白狼连忙殷勤的把掉队的小妖怪抓回队伍里,问百花:“白咎阿娘这是干什么呢?” 百花不开心的说:“刚才几个小妖怪在白泽院子旁边玩耍,吵吵嚷嚷的,白泽便让白咎看看咱们青丘到底多了多少小妖怪,这一算不得了,你看看多少个小娃娃!” “那白咎阿娘这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小白狼不解。 “上学堂。”百花哭丧着脸,成天只顾着在百花园里玩乐的她哪里需要上学堂,却被白泽一句话,要去上学堂,哪里受得了。 她没精打采的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前面都是还没化形的小妖怪,也难怪她委屈,别的妖怪是先会动才化形,她们草精木怪却是先化形,才能动,所以前面一群全是小屁孩儿!这是对她的侮辱! 可是娘亲却要她也跟着去,真是没地方说理了。 白咎带他们去青丘灵气最足的地方,带他们在里面玩耍,妖怪们自觉地将这个山谷让出来给这群小不点们做学堂。 所谓学堂,终日除了玩耍便是吃喝,百花立时便转了态度,喜欢上了学堂,白泽一举两得,既得了清净,也帮助了小妖怪们,只是委屈了白咎,不过她倒是十分怡然自得,反正也只需要把小妖怪们扔到山谷里,她可以在旁边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百花倒是很开心,她俨然成为了这一山谷妖怪头,号令之下,无有不从,妖怪父母们也很开心,一则他们解放了,瞧,无论是凡人还是妖怪,带娃都是一样的辛苦,有个可以安心托付的地方,简直是白拣到成仙一样的高兴。 二则,孩子们有更好的修行,真真是求之不得。 白泽也统一给孩子们准备好吃的,只要他们不来他的院子捣乱,他天天做都是没有问题的! 第一百零九章 组团来投的妖怪们 倒是白芷和涂山有些闲了下来,北山二山和三山的妖怪们自己组团来到了青丘,黑目见数量太多不好处置,来跟她们说了声,他们便自告奋勇的帮助白芷去安顿妖怪们,也让白咎好去管教山谷里的小妖怪们,两下权衡,取其轻吧。 这一团妖怪们说来也是十分可笑,他们因为决定要自己到青丘,便跟鳛鳛鱼问了路线,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好在将近二十年过去,魔物们在修仙道人和诛妖猎人的坚持不懈之下,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他们一路上还算安全,没有收到魔族的侵扰。 可是他们的问题是,人家鳛鳛鱼走的是水路,他们这一行好几十个妖怪,都是旱鸭子,到了嚣水河边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游过去,只好沿着岸边一路走,能飞的便飞过河,不能飞的便想办法游过去,或者被妖怪背着游过去。 一路折腾,跋山涉水,然后竟走错了路,南辕北辙走到东山去了,越走越远,最后在东山遇到了蠵龟,才知道走得远了去了,顿时大家一屁股坐下来,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纷纷哀嚎着说走不动了,妖怪也是会累的啊。 蠵龟觉得好笑,便让他们在东山休整了几日,然后带着她们一路沿着海岸走,送出了东山,说一路往南,总能找到东海,见到了箕尾山,便到了青丘了。 小妖怪们这才重整旗鼓,再次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往南走,遇到海边有凡人居住的地方,还得想法儿绕过去或者等到入夜了再走。 千万别以为妖怪都恨可怕,其实小妖怪们也是很怕人的,能躲着不见人,他们也是愿意躲的,毕竟都不是狮虎等大妖怪,天性都是十分谨慎的。 沿着海岸线往一个方向一直走,总算是不会再走错了,等他们灰头土脸走到箕尾山的时候,好些小妖怪都已经走到哭了,他们的脚掌上都磨起了水泡,疼到呲牙咧嘴的。 黑目接到巡逻白狼的传信儿,第一时间就到了箕尾山脚东海岸边,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妖怪,他有些头皮发麻,如今青丘妖满为患,别说青丘山,就连他这个砂石满地草木不生鸟不停歇的地方,也被分来了许多妖怪,他实在不知道盖如何安排。 黑目连忙跟白泽说了这个情况,一直以来安顿妖怪们都是白咎的工作,可是白咎已经变成了启蒙学堂的先生,如今也是走不开,而且这些妖怪还没有入妖簿呢,白咎也还没法接手。 白泽看向两个如今最闲的两个妖怪,涂山自觉的站起来,牵了白芷的手,拿了妖簿便出门去了,“咱们干什么去啊?”白芷后知后觉,生下小狐狸之后,她变得有些迟钝和记忆差,看来这个魔咒无论是凡人还是妖怪都逃不开。 “咱们若是不去接收这些妖怪,那便是要去换白咎来,你愿意去照看那群小魔头吗?”涂山一想到满山谷的小妖怪,就头皮发怵,可不愿意去靠近那个地方,还不如跟猲狙打上一架来的痛快。 好在他们的儿子九方小狐狸目前算是沉稳乖巧的,不过他们又有些嫌弃他不够活泼,总之父母的心思也是很难猜的。 白泽看着他们两个相携离去的背影和紧扣的十指,对这两只无论走到哪里都牵着的手恨不得给他们俩拉开,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不忿来呢? 白泽觉得要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情绪,不然要深受其害。 白芷和涂山来到箕尾山下,东海之滨,碣石密布,海浪汹涌,不似招摇山山脚的西海,水清沙幼,清风椰影,海水激烈的拍打着碣石,哗啦作响,震慑人心。 一地的小妖怪,逃难一般,跟早些年去招摇镇落脚的灾民没什么两样,可见人族妖族,何必分高低呢。 他们化为狐形,一白一红两只九尾狐,尾巴在身后如同开了屏一般,强大的妖气让小妖怪们无法直视,来到跟前,他们收敛妖气,好声好气的说:“你们可是北山二山和三山的妖怪?” 一只鸟飞了过来,她身体如蛇一般细长,却有两对翅膀,六只眼睛,三只脚,她自称景山酸与,她的背上,还驮着一只很小很纤细的鸟,那只鸟头上的羽毛是彩色的,鸟喙是白色的,脚却是红色的。 她闭着眼睛睡着,安安静静,白芷都担心这小鸟是不是已经咽了气了。 酸与看出她的担心,笑着说:“倒是不用担心,她是精卫鸟,睡着了而已。” 涂山微笑:“你们倒是辛苦了,因为有一些事情耽搁了,没有来得及去接你们,鳛鳛鱼托水族传话来说你们早就上路了,我们等了好久都没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想着北上去找你们,又怕错过了,才拖到现在。” “对啊,你们这是怎么了,走了这么久?”白芷附和涂山的问题。 “我们走错路了,走到东山去了。”酸与尴尬的说。 白芷和涂山忍俊不禁微笑起来,不过似乎不好太开心,于是又强行忍住了,他们拿出妖簿,将妖界的三条规则又说了一遍:“一不得欺负弱小,二不得干涉人间,三不得食人。”其余的,全都不限。 小妖怪们有气无力的点头:“鳛鳛鱼都跟我们说过了,我们都是愿意才来的。” 白芷微笑:“我也知道呢,不过是在入妖簿前再说一遍而已。” 于是拿出北山妖簿,小妖怪们排着队将自己的血滴入页面中,一个个鲜活的妖怪便出现再妖簿之上,入了青丘的管辖。 涂山对酸与说:“本以为如今魔物已除,想着你们怕是也不来了呢。” 酸与摇摇头:“这次除了,谁知道有没有下次,魔族坏着呢。” 这话涂山自从知道长风的真实身份之后便不置可否了,他们对与魔界的“魔族坏着呢”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跟人们妖魔都该杀是一样的? 无论如何,羽山会怎么样,可以不做过多讨论,但是妖怪们组团来投奔,那是对青丘的信任,对他们两个大妖怪的信任。 第一百一十章 精卫鸟女娃 让她自由吧 白芷涂山刚把这群灰头土脸的妖怪们带进青丘,便有些原来北山首山的妖怪早早闻讯前来迎接他们了,讙疏和耳鼠等妖怪都跟它们相熟,把自己相熟的妖怪们都带回了自己的住所。 剩下的妖怪们涂山和白芷颇为头大,他们完全不知道白咎那么柔柔弱弱是怎么把这些妖怪们安排得服服帖帖的。 他们安排下去之后,妖怪们各种意见,这个说他太臭了不想隔太近,那个又说太吵闹了不想一起住,总之就是怎么安排都有妖怪不满意,吵来吵去,让人头疼,根本不比山谷里的那群小东西省心。 鹊山就这么大,大荒三个山系的妖怪们都集中到鹊山来,鹊山山系统共就九个山头,怎么都安排不过来呀。 于是白芷不耐了,大妖怪妖力开始散发出来,小妖们开始闻到了她不耐烦的味道,吵闹声音小了,神困山的白蛇怯怯的说:“我跟青虫相识,我可以去猿翼山。”她说完自己就跑了,不敢再看白芷。 其他小妖怪也都噤若寒蝉,白芷收了妖气,笑着说:“这就对了嘛,都是妖怪,互相包容,总能好好相处的,若是想自己一个山头,那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青丘来,你说是不是?” 诸位小妖怪们哪里敢说不是,拼命点头。 酸与好笑,这群小祖宗们一路上可没少折腾她,她说是领队的,却跟老妈子差不多了。酸与说:“我带精卫就住在这里,她执念颇深,不管到哪里去都会跑回来东海边。” 涂山点头,带其他小妖怪们去安置了,白芷陪着酸与留在箕尾山脚。 白泽早就跟他们说过了精卫的遭遇,它生前是炎帝的幼女,名为女娃,出海游玩却溺亡与东海,死后精魂化为精卫鸟,常叼一些石头小草去填海,行为极其可笑却让人笑不出来,只觉得怜惜和悲壮。 精卫鸟没有化形,酸与怜惜她,一并带来了青丘,说话间,精卫鸟醒来,哀鸣不已,从酸与身上飞起来,叼起一块石子,朝着东海飞过去,将石子扔下,又飞回来重新叼了一块石子飞过去扔下,如此反复,永不停歇。 酸与有些难过的说:“你们看,她便是这样,累了就睡,醒了就填海,怨魂所化,不需要进食,昼夜不停,生命中除了睡觉便只有填海这一件事情,若是能在青丘有所改变,那我就十分感激了。” 她的三双妙目全都红了眼眶,白芷轻轻的抚摸她的翅膀:“等她睡着了,你把她带去青丘,让白泽看看,我们是否能助她修行,化解她心里的怨气和委屈,总能找个办法让她解脱的。” 酸与听了这话,感激不已,连连点头,白芷便给她找了一出山洞安歇,自己转回青丘去了。 傍晚,白咎让小白将小妖怪们送回各自的家,自己来找涂山和白芷,她听白泽说起俩狐狸来安排妖怪们的住所,放心不下,还是自己来看看放心一些,她亦知道这些琐碎的事,两个只会打架斗法的家伙是做不来的,如今她这个青丘大总管事无巨细,比白泽还忙了。 小妖怪们见她来,开始还畏畏缩缩不敢说话,可是见白咎十分温和可亲,温柔耐心又细致,并不想下午时候九尾狐那么凶悍吓人,又开始胆子大起来,把刚才的问题又说了一遍,委委屈屈的求白咎做主。 白咎微笑:“这有何难,你们自己做个妖力结界不就好了,不管住哪里,都是可以隔开来的。”可不是么,九个山头要安置那么多山系的妖怪,不用点技巧怎么能行。 小妖怪们纷纷说:“可是我们又不会,我们只是小妖怪啊,妖力那么低。” “很简单的啦,我教你们,而且又不是要你们出去跟谁斗法,不过是区隔一下,不难的。”白咎于是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便解决了问题,瞧,多容易。 白芷和涂山听说后也是惊讶的掉了下巴,原来问题还能这样解决的啊,白泽摇摇头:“这便是用心和用蛮力的区别了。” 白芷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确实喜欢使用蛮力,难过的得出结论是,是的。 精卫鸟入睡之后,酸与把她带到了白泽院子里,白泽看了看她,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她是女娃一腔不甘化成的,如果我们想办法化解了她的怨气,她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便会烟消云散。” 酸与听了,有片刻出神,是留着她日日夜夜哀鸣填海,还是化了她的怨气让她离开呢?白芷和涂山都看着她,这其实是精卫或者女娃的决定,不过现在只能由酸与帮她做了。 酸与为难的看着熟睡中的精卫鸟,轻轻的用羽翼轻抚过她小小却坚强又执着的身体:“她很辛苦的吧,永不停歇,日夜哀鸣。” 白泽点点头,他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一种束缚;已经为狐父母的涂山和白芷也完全能理解酸与的心情,甚至更甚。 于是在酸与的同意之下,她们把精卫鸟放在青丘一处灵气泉旁,青丘安详的灵气一丝一缕缓缓进入精卫鸟小小的身体里面,洗涤着她体内的每一寸经络。 精卫鸟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可以看见小小的身躯内困着一缕灵魂,在体内冲撞,愤怒至极,包裹着那灵魂的怨气被青丘灵气轻柔的安抚,化解,点点消弭,体内的灵魂变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期间,精卫鸟醒来,一边啼血哀鸣,一面朝着东海飞去,顺便叼走了一根树枝去填海,它的体内如同装了一具司南,永远知道正确的方向,永远知道东海在何处。 “女娃的魂魄还有一缕困在了它的身体里,你的决定是对的,我们应该要救她。”白芷安慰她,身为母亲的她,愿意为孩子做正确的选择,以己度人,她也希望女娃能摆脱这束缚,能有新的开始。 几日之后,精卫鸟渐渐虚弱了,支撑着她的一腔怨气在温和的青丘灵气的安抚之下渐渐平和,不再愤怒,安静下来的怨气便再也支撑不了这一个小小的身躯,最后,怨气消失在了青丘灵气之中。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如同百花一般大小,从小小的精卫鸟身体里面逸出,款款来到酸与面前,深深一拜福了下去:“姐姐恩德,女娃永世不忘。”酸与试图拥抱她,却抓了个空。 女娃又跟青丘几位一一作别:“几位大恩,女娃不忘,如今终于解脱,拜别几位恩人,有缘女娃结草衔环,必然报答诸位恩情。” 酸与泪流满面,挥手,哽咽看着她离开:“从此以后,好好的。”女娃微笑点头,她的灵魂消失在阳光之中,此去转世如何,便是她自己的造化了,喜怒哀乐均有,但总不至于时时困在那一具小小的鸟儿身体里面,她总算是自由了。 “放心吧,她这一去,会好好的。”白芷抱了抱酸与的肩,安慰她。酸与擦擦眼泪:“你说得对。” 精卫离开后,酸与便搬回来,在即翼泽旁结庐而居,与赤儒和鱄鱼毗邻,那两条鱼如今每日里还是要都上三五回,倒是也有趣。 大荒如今一统,楚云诸事皆顺,妖界也已经一统,除了少数不愿意离开故土的,都已经到了青丘,新生代的妖怪们也都红红火火,羽山目前也十分稳定,五界倒是都安安稳稳了。 唯一让人牵挂的,便是还在海上飘着的狌狌和绛珠,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有没有找到尧帝墓和息土,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讙朱国翼人国主朱枫带来一点点好些年前的消息,如今音讯全无,想起来的时候,都叫人颇为不安。 贪狼君阳明跟着他们的船也有些日子了,他从昆仑虚一路跟着他们,见到了群鲨争食,见到他们急速逃离,又见到他们追踪尧帝墓,他大概知道绛珠在做什么了,他手里还握着绛珠的仙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将绛珠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告诉天后。 第一次贪狼星君有了一些迟疑,不过他想,似乎他并没有接到旨意监视绛珠吧?如果不回去告状应该也不算违反旨意吧?如果自己再晚一点回去应该也可以的吧? 贪狼君便第一次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多给了绛珠一些时间,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算弥补了自己在昆仑做的事情,他一直都内心惴惴不安,总能看见长风死去之后那干瘪的皮囊,就这一次,帮助他们吧,他想。 他看着甲板上日益沧桑的绛珠的身影,心里都十分心疼,他算是看着绛珠长大的,她这么多年在天后娘娘跟前金尊玉贵,众神都瞧在天后面上宠着,如今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天后娘娘在天上又思念得紧,便让他拖上一拖,全了她心愿吧。 船上众人和妖可不知道天上有个神仙一路跟着自己,连目力过人的防风丹朱都没有看到他,他却一直都知道绛珠他们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首国 多面人 三首国出现在船的前方,这些人真是前所未见,狌狌这个陆地上的妖怪也是大开眼界了,果然天下之大,海外之奇,无奇不有。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停靠,然后好奇的看着岸上的三首国民,他们一个身体,三个脑袋,每个脑袋都有一张脸,或笑脸相迎,或怒目而视,或冷冷淡淡面无表情。 海生说:“这里的人我倒是曾听说过,却没有见到过,也没有来过。”做海盗的好处之一便是会涨很多见识,海生骄傲的想,论起海上的见识来,怕是谁都不及他。 “他们的三个头会主宰不同的情绪,而且会用不同的表情,你们可以试一试。”海生说。 不过三首国的语言跟他们不通,连海生都听不懂,防风丹朱从不出海,也完全听不懂。 这不妨碍他们试一试,而且,他们急需补充淡水了。 他们牵着羽儿下得船来,便有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过来询问,他中间那颗头对着狌狌,表情疑惑,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番,他们也听不懂,但想来大约是问自己为什么来吧? 狌狌指指海生手里抱着的大木桶,又指指船,给他看了里面的水,意思是自己是来找水的,那卫兵咕噜咕噜又说了一串,这下猜不出来了。 海生走过来,说了许多别的岛国的语言,那卫兵都是摇头,一句听不懂,一直用中间那颗波澜不惊的头对着他们,丹朱却发现他右边的头开始有些不耐烦,而左边的羽儿却看见左边那颗头开始闭上眼睛睡觉了。 于是海生取出一小块碎银子和一个精美的贝壳,递给卫兵,这卫兵换了一颗头对着他,喜笑颜开,两个都拿走了。 这卫兵对他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跟上,转身走了,一行人连忙跟上,羽儿瞧着奇怪,有些害怕,紧紧的拉住了丹朱的衣襟。 丹朱握住他的小胖手,跟上大家,一路上,周围三首国的人看到羽儿一身羽毛,看到海生前后都有疙瘩,也都指指点点,有人用中间那个头疑惑不已的说着什么,又有些人用左边的头哈哈大笑,更有的有右边的头嫌弃鄙视。 总而言之,种种表情,不一而足,热闹非凡。 羽儿表情委屈,都快哭出来了,丹朱把他抱起来,那些人看到他的样子,都转过来左边那颗头哈哈大笑,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索性加快了脚步,早点取完水,早点离开。 他们来到一汪泉眼,淡水汩汩流出,他们想要取水的时候,那士兵却拦住他们,伸出手来。这些大家都知道他要什么,海生咬牙又给他取了一块大一些的银子,回去要找狌狌申请一些银两,怎么总是自己补贴大家啊。 那卫兵将银子收入囊中,指指木桶,点点头。 反正大家也听不懂他嘀咕什么,就赶快取完水就走吧,都有了不要招惹是非的想法,但是却全都在那士兵第三次伸出手来的时候愤怒了。 于是狌狌便用了妖术,泉眼里的水立时变成水龙,飞了起来,一路自己飞到船上,注入存水的水桶之中。 那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妖术,吓得两腿打颤,他赶快转过左边的头,陪着笑脸,双手把银子还给海生,海生也不拿,推开他的手,既然给他了,也没打算再收回来。 那士兵恭恭敬敬的将狌狌领回港口,一路陪笑,羽儿却在后面看见了他右边那颗头脸上都是惊恐,中间那颗脸上却都是懊悔。 回到船上,拔锚启航,他们看到许多三首国的人都围了过来,对那士兵问东问西,那士兵立刻转过去右边的头,凶神恶煞的将众人驱散了。 羽儿心有余悸,抱着绛珠说:“这里太可怕了。”绛珠摇摇头:“这里不可怕,你能看得到他们另一面的表情,猜得到他们的想法,可怕的是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永远看不透猜不透,指不定哪天就伤害你,那才可怕。” 羽儿细细琢磨了一下,发现自己听不懂,于是也就放弃了。 防风丹朱走过来,说:“姐姐你说得极对,看不见的才可怕,看得见的都不可怕。” 她颇有些疑惑的看着天上:“我这几日总觉得有人在天上跟着我们,可是我一点都看不到,我心里有些担心。” 绛珠疑心大起,天上跟着的除了神仙还能有谁?丹朱的目力都看不到,那大约是用了隐身术,却不知道是谁,这几日跟下来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她跟狌狌商量,狌狌摇摇头:“既然他不现身,就不要去理他,左右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上不了圣岛,他喜欢跟就跟着呗。” 绛珠想想,也只能这样,如今他们一船人,都上不去天察看,只能由得他去了,就怕他回去告状便不好了。 防风丹朱气不过,便搭弓射上去,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的感觉却是敏锐的,那弓箭刺破长空呼啸而来,贪狼君阳明正在一团祥云上看着他们,差点被防风的弓箭射中,破了他的隐身术,他连忙往旁边躲,这小姑娘,真不愧是防风家的后人啊。 防风丹朱刷刷又是两箭,虽然看不见,凭着感觉和直觉,她找准了贪狼君的位置,贪狼君急忙远远逃开,差点露了身形,怀中的匣子却再躲闪中从空中跌落下去。 重重掉落海中,过了好一会儿,又浮了上来,匣子难掩流光溢彩,羽儿游过去捡了回来,打开一看,登时照亮了整个甲板。 那熟悉的感觉让绛珠无法动弹,仙髓对她的身体有巨大而强烈的吸引,她日渐苍老而脆弱的身体急需仙髓的修补,她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娇俏顽皮的小仙女模样了。 狌狌站在一旁,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仙髓,他见过,在羽山的时候,他陪着绛珠进羽山去找的,但这是绛珠自己的决定,他不能替她做主,便不发一言。 羽儿哇的一声叫出来:“这是什么啊,好漂亮。”他想伸手去拿,绛珠却两步走过去,将匣子合上,远远的扔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手吧,放过自己 天上的神仙,她猜测多半是阳明君,他是没有将仙髓交回去吗?他这一路跟着自己,所为何来? 绛珠细细思量,他应该是还没有发现长风留下的东西的。 她对着半空之中说:“当日请星君将这东西交还回去,便是决计不会再用这东西的,星君请回吧,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阳明君只好现身半空之中,隔空取回海中的仙髓,羽儿看得哇一声叫出来。 贪狼星君有些被发现的尴尬,但更多的却是对绛珠的无奈:“你这又是何苦,明明可以好好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阳明君挥手,整个海面变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照出了绛珠的憔悴苍老和疲惫。 “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这才一个时辰,你就变成这样了,你真的甘愿放弃你那么珍爱的容颜吗?”贪狼君不解,多少人苦苦修仙就是要求个长生,求个驻颜,绛珠真的就心甘情愿的放弃了吗?不过,他是才过一个多时辰,绛珠却已经是十几年了。 绛珠微笑,随手扔下一个杂物,巨大的镜面被打碎,无数面小镜子,每一面小镜子里面,都有一个老去的绛珠,风华不在的花神,坚强的凡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星君操心,星君还是请回吧。”她定定的看着贪狼手里的盒子,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叫嚣着把仙髓还给我吧,除了她的心,除了那颗柔软又坚强的心,她怀中的长风心跳加速,似乎不赞同她的决定。 绛珠用手捂住胸口,安抚长风的心,一切有我,却不想那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你在找尧帝墓,我猜你有自己的目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去实现。”贪狼顿了顿,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跟他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符,所以他有些难以启齿。 “尧帝墓,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可触不可登,你就算是找到了,也是徒劳。”贪狼说:“这个所在,即便是在天界,也是隐秘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会留在昆仑虚,给你一些时间,希望你能完成你想做的事情。”阳明君说:“这个东西,是娘娘托我来找你,她希望你回去,无论什么时候,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早点相通,来昆仑虚找我。” 最后这一句话击溃了绛珠,她流干许久的眼泪又汹涌而至:“娘娘待我如同母亲,是我不孝,惹她伤心着急了,望星君回去替我告个罪,就说绛珠罪无可恕,惟愿来世在侍奉她。” 贪狼君无言,直得转回身飞向昆仑虚去了。 绛珠耗尽了身体里面最后一丝力气,她无力的靠着船舱坐在甲板上,眼泪无声的流下来,打湿了衣襟。 防风丹朱没有想到她这几箭射出来个神仙,她虽听绛珠说了个大概,但真的见到贪狼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很震撼的,海生嘴巴都合不上了,迟钝的他哪里像是丹朱早就察觉了,他一无所知,于是看向绛珠的眼神都变了,绝对虔诚的崇拜,真真正正的神仙呀。 羽儿则不依不饶,让绛珠把“那颗很漂亮的小珠子”还给他,绛珠无力跟他纠缠,丹朱生气的凶了羽儿,羽儿不依了,开始任性起来,狌狌便把哇哇乱叫乱踢的小娃娃抓走了。 “姐姐,你真的舍得?”丹朱不解,她也不明白是什么感情,是什么支撑绛珠放弃了长生,放弃了仙籍,放弃一切已经拥有的为众生所仰望和羡慕的东西,她现在的疑惑一点都不比贪狼少。 “总有一日你也会找到你觉得重要的东西。” 绛珠只留下一句话回到房间里,熄了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流泪,贪狼的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哪里是她熟悉的样子,她见到过许多这样的人,陪长风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狌狌看到她的灯光熄灭,把乱踢乱蹬的羽儿往被子里一裹:“睡觉!再捣乱把你的毛拔光!”羽儿乖乖的一动不敢动。 防风丹朱回到房间,对着模糊的铜镜,看着自己胸前空洞的地方,那里没有跳动,她把手放在空洞之上:“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知道心在身体里跳动是什么感觉。” 她想着,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墙之隔的绛珠低低的啜泣声还在继续,她索性披上外衣,来到绛珠的房间。 “若是你想放弃,没有人会责怪你,长风也不会!”防风丹朱坚决的说,他们都见证了绛珠是如何的努力。 绛珠从被子总抬起头,黑暗中,就着从格子窗户中透出来的点点星光,丹朱看见过了她红肿的眼眶:“这不是你的错,你何苦把自己也搭进去,长风既然死了,必然也是希望你能放手的。” 绛珠的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丹朱点燃烛光,那是一颗心脏,砰砰跳动着的心脏:“你看,长风没有死,他还活着,活得很好,我必须给他做一个身体,我要救他!”这是绛珠的信仰和坚持,无论旁人如何说,只要长风的心脏跳动一日,她便一日都不能放弃。 丹朱摸了摸自己空洞的胸口,看看那颗心脏,她的眼睛里放出奇怪的光。绛珠有些明白丹朱也有自己的执念,如果能让她见到长风片刻,也好啊。 于是她捧着长风的心脏走过去,轻轻的把长风的心脏放到丹朱的胸口的空洞之中。 砰砰,砰砰,强壮有力的心脏跳动着,丹朱把手放在胸口,捂住那个心脏:“这便是心跳的感觉吗?” 长风的心脏似乎收到感召,长出无数触须,从丹朱的胸口刺入她的身体,接入她的经脉,防风丹朱吃痛,尖叫出来,她用手去抓,想把心脏扯出来,可是那心脏长出更多的触须,缠住了她。 “珠儿,你不要再找息土了。”防风突然说,是长风的声音。 “长风,你还活着,太好了,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绛珠看着防风,她的面容没有变化,可是她的神情她的声音,那是长风,就是! 狌狌听到动静也第一时间来到绛珠的门口。 “周公子,请你把珠儿送回去昆仑虚,交给贪狼星君,请他务必把珠儿带回天界,然后请青萝用铁匣子画上符文,把我的心脏用红莲业火烧成灰,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能再来一遭。”防风对着门口的狌狌交代。 “不,长风,我一定要救你,只要你活着,我便一定要把你救回来。”绛珠声音尖锐,她不能接受长风这样的安排,他怎么能扔下自己,怎么能让自己一个人回去,他怎么能单身赴死,又死一次,从此魂飞魄散再也无踪迹可寻? “长风你怎么能抛下我,我既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请你回来,陪我,留在我身边,我不能没有你。”绛珠祈求,眼睛里流出红色的泪珠,她不能放弃,真的不能。 “珠儿,有些事情,总是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我们今生缘尽于此,不要强求了,切记。”长风说:“我不能占用她的身体太长时间,你日后,好好的,也许总有一日,我会轮回,回到你身边。珠儿,放手吧,放过自己。” 防风丹朱的身体一软,躺在地上,长风的心脏从她胸口的洞中掉了出来,哪里有什么触须,不过还是一颗心脏砰砰跳动。 防风丹朱捂着胸口靠在墙边,泪流满面,这便是心痛的感觉吗?这便是心碎难过的感觉吗?细细回味,还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再见的期盼,那么复杂,那么难懂,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她从来都不知道有心,原来会痛,会不舍,会难过,如此,倒不如没有心还好过一些。 绛珠爬过去,把长风的心脏小心翼翼的抱起来,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灰尘,珍而重之的放回胸口。 “防风你怎么样?”狌狌走过去,把防风扶起来,坐在椅子上,防风摇摇头:“我没事。”她的嗓子嗓音虽然沙哑,却是自己的声音,她刚才能真切的感觉到长风占据了她的身体,她只能听,只能看,无法动弹,可是那心痛的感觉,却如此真实的刻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仙子,你怎么说?”狌狌看向绛珠,长风的说法他赞成,但如果绛珠坚持,他也不会反对,他们都是他的好友,他以为长风不让绛珠去救他,无非是怕绛珠吃苦,最多他再多多照顾绛珠了,总归能救回来更好了。 绛珠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泪:“如论如何,既然长风还活着,我便不会放弃,你们谁要离开,都好,不用陪着我。” 狌狌摇摇头:“我定是会陪你到最后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防风丹朱也捂着胸口说:“就冲这份心伤,我也不能不帮你,我也支持你。” 海生是他们救回来的,去哪里都行,羽儿也懵懂的奶声奶气说说:“羽儿也是,羽儿也支持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周侥国人三尺长 最近,防风丹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简直无法直视绛珠的眼神,总有一些时候,绛珠看她,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这个时候防风就想摇醒她:“快醒醒,我不是你的长风啊!” 但又总瞧着可怜见的,忍了又忍,便自己走开了去,再后来,干脆想,索性自己做她的长风也不无可能啊。 他们的船已经到了南海与东海的交界处,路上经过了焦侥国,本不欲做停留,羽儿却看他们身长跟自己差不多,冠带束发,觉得有趣,闹着要下船。 绛珠看看海图,下一次的出现已经到了东海,防风国主的海图,南海境内还算记录详细,出了南海之后便寥寥几笔,想来也是离得太远,信息来源太少的缘故,不过,聊胜于无,总还是能给她一些线索。 既然还有些时间,急也急不得,索性靠岸,带着羽儿下了船,散散心也好,顺便看看风土人情也好让绛珠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免得她钻了牛角尖无法自拔。 焦侥国的国民,身长均不超过三尺,半个狌狌都不到,但是他们衣着整齐,带着帽子,就连最底层的劳作的人们,也十分讲究整洁,整个靠岸的海岸上,见不到一片随意丢弃的垃圾。 互相之间也十分有礼,谦和温驯,没有人高声喧哗,井然有序,竟然让人十分舒服。 狌狌先告诫了他们,不能对焦侥人的身长表现除丝毫的优越和奇怪,免得让他们误解,平常心待之。 他们下船来,焦侥国的人也都友好的朝她们点头致意,并没有人上来围观,一群士兵身披轻甲,拿着长矛将他们拦住。 羽儿却是非常激动,这些焦侥国的人都跟他一般大小,他总想跟他们玩,狌狌拉住他:“虽然他们身量跟你差不多,可是人家都是大人,跟你一个小娃娃没什么好玩的,你且安静,听人家说什么。” 焦侥国却说的也是大荒语言,虽然语音语调都变得很奇怪,但是却还是能听得懂的。 这大大解决了一个难题,沟通问题俨然成为他们这次出海最大的障碍,即便是有海生在,也是有许多国家的语言不通的,狌狌心想,等回到青丘,一定要跟白泽好好说道说道,看谁最聪明,修炼修炼这个妖术才是。 那领头的将领虽然严肃,却不失礼貌,听狌狌说是从南楚来的之后,立刻礼貌的将她们带入城内,焦侥国的城都没有城墙,他们的房屋,街道全都小小的,绛珠一行从街道中间走过,总有一种走过孩童过家家的地方的错觉。 虽然狌狌再三耳提面命羽儿,但还是敌不过孩童心性,他看到这么多小屋子小街道,不由得欢呼起来,他拉着丹朱的手,不,应该说丹朱拉着他的手,毕竟海生已经拽不住他了,羽儿每看到一处有趣的或者漂亮的地方,都不住欢呼。 最后,那领头的将领实在忍俊不禁,索性安排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士兵,带着羽儿四处转去了。 “实在抱歉,他小儿心性,总是好奇得很。”狌狌诚恳致歉。那将领哈哈一笑,并不以为意:“他喜欢,我们也很高兴。”一路领着他们去到一处十分华丽的屋子安置。 这屋子十分华丽,小巧,比狌狌稍微高上一点点,狌狌弯腰从门口钻了进去,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入。 那将领说:“对不住这位周公子了,这已经是我们这里最高的房子了,往日来的客人大多都跟他差不多。”他指了指海生,以海生的高度,这房子算是够了。 他将大家安顿在这里,说:“晚一点小公子玩好了,自然会有人把他送过来,你们不必担心,先好好歇息一日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国主。” 送走了那将领,大家好好的在屋子转上几圈,这屋子比其他周侥国国民的房子要高出一层,大约也是专门修来招待这样其他地方来的客人的,但从这么思虑周详,便知道他们确实是非常有礼貌的民族。 房子里房间很多,他们也住不完,狌狌毫不客气的挑了最大最长的床的房间,大家都没有异议,狌狌盛行高大,身长六尺还要多,着实是住的憋屈,,他很想回到船上去,不过跟大家在一起,是他早上才给羽儿定下来的一条规矩,怕是自己不好破除呢。 屋子后面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各种飞禽,假山游廊,颇有南楚国的水韵。 不过也一样,小小巧巧的,像是孩子的玩具。 丹朱没有去过南楚,看到这流水假山,回廊曲折,觉得十分好看,听说是南楚水韵,登时对这个传说中的地方十分向往。 绛珠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你别着急,很快就可以看到南楚的水韵,青丘的绿水青山了。” 丹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吗?怎么都不像是对自己说的话,丹朱不动声色,轻轻抽出自己的手。 她笑着:“南楚的景色,自然是好的,青丘的妖怪们,丹朱也心向往之,希望早日得见。”绛珠热切的看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谁的影子,可是真的没有,她说:“一定会的。” 快到傍晚的时候,羽儿才一头大汗的跑回来,边跑边喊:“这里真是太有趣了,我太喜欢这里了。”后面的卫兵跑的头盔都快掉了,到了跟前,他扶正头盔,整理衣襟,将羽儿交还给狌狌,这才转生离去。 进到房子里,他更是整个人都开心到转圈圈,每个房间都去转转,每个床都去躺了一下,桌子椅子虽然比周侥国自己用的大一些,但是对于大家来说还是稍微嫌小。 但羽儿却刚合适,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小国一般。 入夜的时候,有仆人送来晚餐,也都是特意做大了一份,却还是袖珍得可爱,狌狌虽然早已不需进食,却还是忍不住拿了两个尝一尝,一发不可收拾,那仆人笑着送了三回,众人这才算是吃到饱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周侥国 vs 长臂国 智慧和力量的对抗 夜里,他们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尤其是狌狌,翻身都困难,他甚至只能蜷缩在小塌之上,便十分想念船上他宽阔的大床,想念他的桅杆,挂风帆的绳子,宽阔的大海和星空,招摇山的风和海,一直睡不着。 到了半夜的时候,有仆人进来,他们全都还没有睡着,那仆人带有十二分歉意的说:“等一会儿有声音,会吵到大家,各位放宽心,我们必然会保护大家安全的。” 防风丹朱也竖起了耳朵,她早就听到了动静,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大家一起出去看,周侥国一片漆黑,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丹朱指着黝黑的海面:“那边有船来了。” 海面除了风声,并没有其他的东西,可是大家对于丹朱的判断都有迷信一般的信任。 过了半个时辰,海面上出现了一个船队,船队上面的人身高五尺有余,双手长过脚掌。那仆人跟了出来,说:“是长臂国的人,早些时候几次三番要我们进贡,国主不肯给,他们撕破脸走了,便担心他们要来攻打,可巧你们就赶上了。” “你们没问题吗?”防风丹朱疑惑的问,对方那么高大,他们只不过都是小小的人。 “没问题的,你们放心吧,一定能保护你们的。”他挺起胸膛,不觉得可笑,只觉得由衷敬佩。 长臂国的船队更近了一些,周侥国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都能看到船队上手舞足蹈的长臂国人,欣欣然以为偷袭得逞了。 等他们即将要停靠在岸边的时候,突然火光大起,密密麻麻的火箭铺天盖地的射向他们,他们逃不掉,又上不了岸,许多长臂国人活活的烧死或被箭射死在岸上。 这是一个单方面的屠杀,长臂国人甚至都没有还手的余地。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偷袭?”丹朱问那仆人,准备那么充分,怎么可能是临时应对! “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国主说长臂人性情暴虐狭隘,我们既然没有如他们的愿,自然会来报复,虽不知道何时,但是及早防备总没有错。”仆人说起他们的国主满满的的骄傲和自豪。 “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做好了防备的,每天都有人在那里等他们来袭,已经半年了。”仆人说。 半年每天夜里埋伏,只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偷袭,这份隐忍和坚持简直可怕。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攻打他们呢?”海生不明白,既然成天活得提心吊胆,不如主动出击,这是他们海盗的行事作风,向来都是攻击为上的。 那仆人笑笑:“我们的优势向来不是进攻,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主动挑起战争,但是如果人家要来欺负我们,自然我们也是不肯的。” 他们再看向海面的时候,整个海面已经燃成了火海,长臂人呼嚎着逃离,大部分都葬身在火焰炼狱中,根本不需要丹朱和狌狌动手,不足三尺的焦侥国人完败高大的长臂人。 自然是一夜未眠,清晨的时候,那将领来了,先为夜里的事情道歉,希望没有打扰到几位南楚贵客的休息,狌狌也是愕然,这样的战争之后,他们不忘彬彬有礼的道歉,怕打扰了自己休息,真不知他们真的是如此讲究,还是刻意做作。 那将领一路带着他们来到国主所在的宫殿,一路介绍,几个区域,分别做什么之用,商业、农用、军事泾渭分明,竟然十分先进,就规划来说,南楚也不及他们。 只不过这井井有条和彬彬有礼之下,似乎缺了点什么,总让人觉得有些缺憾。 国主也是十分温和有礼的人,他并不比其他周侥国的人高,相反,他放到人群中去便显得十分平凡不起眼,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其貌不扬的人,却心思缜密,行事极其周详,让优势碾压他们的长臂国人来得去不得。 以至于狌狌他们都不敢存了轻视之心,以国主之礼相待。 国主名讳周慕孺,名字也十分有大荒的味道,他自称是大荒弃儿,众人不好开口详细询问,羽儿却冒了一句:“弃儿是什么?” 海生坐在旁边尴尬得想用手捂住他的嘴,国主却好脾气的说:“弃儿便是家里人不要的孩子。” 羽儿转过头问狌狌:“那我也是弃儿吧?” 狌狌那里想到大大咧咧粗线条的羽儿存了这样的疑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国主却替他解了围:“小公子怎么会是弃儿,小公子这几位家人,孤瞧着很好啊。” 羽儿想了想说:“我是他们从海上捡来的,所以我也是弃儿。”可是他又说:“弃儿也很好啊。” 国主不由得笑了:“是的,我们都是弃儿,弃儿也很好啊。” 在羽儿打岔中翻过这尴尬的话题,国主详细询问了他们大荒之事,狌狌自然是言无不尽。听说众国将难民关在门外,让长风白白捡走了之后,他大呼:“愚不可及!蠢材,该杀!” 知道文贝由一个小小的招摇镇起步,横扫南部大荒的时候,他也热血沸腾击掌叫好:“真想到回到大荒,见识一下这位国主的雄姿!”他无不向往的说。 “南楚国前途无限,若是能亲至便好了,就算不能参与,能看一看也是十分难忘啊。”他对于狌狌参与了招摇镇的初建也羡慕不已,长风道长的高风亮节,对灾民的殚精竭虑也钦佩至极,若是当年他能遇到这样的人,应该也不至于流落到焦侥国来吧。 “这位道长着实令人钦佩!”周侥国主钦佩不已,向往至极:“若是我们有这样的人,定以国礼待之!” 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了,绛珠想到长风最后那一眼的不甘,留恋,不舍,心里难受得别过脸去,可是她没有忘记,长风那一眼,唯独没有怨恨。 大家的表现让国主明白了这位国士并没有得到应当的对待,甚至看上去颇为凄惨,他也沉默了,大荒一向如此,他怎么会忘。 第一百一十五章 狄山 范林三百里 贪狼君阳明在昆仑虚等得焦急,船上有个防风丹朱,他又不能跟着,一个不小心哪天就被她从半空射下去了,防风氏是上古氏族,半人半神,但是他们箭矢的力量可以灭神,只不过如今五界泾渭分明,他们也没什么机会,大约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了,大洪水之前,他们可是神族内战的重要力量。 他又不能回天界,万一帝后问起来,他该如何回复呢?左右都不是,他焦急得在昆仑虚揪头发。 绛珠狌狌一行在周侥国并没有呆太久,等周侥人将战场打扫干净,他们便告辞离开了,原本就是羽儿临时要求的停留,没有太多停留的必要。 好在他们的船吃水太深,停在了周侥岛背后的深水区,倒是没有被他们与长臂人之间的战争波及,若是挺在前面,只怕如今也是烧成灰了。 周侥国主十分不舍,一再挽留他们,但是绛珠着急着要去找圣岛,她不想再多做停留,南海已经到头了,再往东茫茫大海,任何立足之地,他们准备北上去东海了。 防风国主的海图上,这一片区域,也没有任何的岛屿或者圣岛出现的踪迹,绛珠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纯属浪费时间。 周侥国主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你们不是替南楚出使海中各国吗?还有别的任务需要如此着急吗?”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多留他们一阵,他想听得到更多关于大荒的事情,尤其是希望看到中部被南楚国势如破竹一举拿下的那一段,百听不厌,他让人写成评书,在周侥国一直讲下去。 狌狌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心理,说:“我们也要去找圣岛,一路各国都有些消息,不知道国主是否听到见到过圣岛?”他没有说尧帝墓,海民中都叫圣岛,只有少数比如防风国主这样祖上有牵连的,才知道圣岛是什么。 “尧帝墓吗?”周侥国主反问,狌狌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国主知道所在?”周侥国主笑了:“那么隐秘的地方,孤如何得知。” “孤曾经在典籍上见到过,有一个地方,叫狄山,上面葬了两位神族的首领,一位是帝尧,一位是帝喾,这狄山,典籍上没有标明确实的方位,但是却放在长臂国以东。”周侥国主说着,这个话题吸引了大家的兴趣,绛珠走过来,双手拽着衣襟,仔细的听他的每一个字。 “狄山上有各种祥瑞之鸟兽,珍奇的植物,墓中还有各种法器和宝贝,但是这个狄山,从来就没有人见到过,孤听来往的船只说在海面上见到了圣岛,可见不可至,不知道跟狄山有什么关系。”他说完,缓缓饮了一口水,看众人反应。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国主可知道这狄山在何处?”绛珠追问。 “不知,典籍上没有记载位置,但孤猜测,应该是在南海与东海的交界处,可是孤在南海已经数十载,也从未听说过这个狄山的存在,所以极有可能只是谬传,又或者是故作玄虚,让后世无处可寻,疑冢三千也不无可能。”周侥国主说。 “可是海民们许多都见过圣岛出现。”绛珠说:“可见,至少是有一处是真实的存在,所以我们需要找出来这个真是的存在在何处。” 周侥国主想了想,说:“昔日长臂人曾无意中透露,他们长臂国以东有一日,漂来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形状像牛肝一般,有两只眼睛,全身是肉,有胆大的割掉了他身上一块肉,那怪物又长出来,寻复更生如故。” 羽儿和海生瞠目结舌,这么神奇的东西,真是闻所未闻! 狌狌接了一句:“这像是视肉啊,也叫聚肉,是地气凝结而成,少见得很。” 周侥国主说:“所以你们若是想找的话不妨往东再找找,实在找不到再北上也行。” 绛珠谢过周侥国主。他们顺便补充了一些淡水和果蔬,重新启程,路过长臂国,其国举国缟素,哭声震天,惨不忍闻,他们本想去看看那聚肉,见此情形,也不好登岛拜访了。 他们一路往东,广袤的海面一览无余,连块给飞鸟立足的礁石都没有,更别提周侥国主口中范林三百里的狄山了。 绛珠问狌狌:“可有结界?” 狌狌摇摇头,他的妖力可以直接穿过海面,感觉不到任何的阻挡,防风丹朱满弓,一支箭矢呼啸而去,径直飞到看不见都没有掉落,丹朱朝几个方向都射出箭矢,结果都一样,没有结界,没有隐身术,这海面确实就是没有任何东西。 遗憾归遗憾,还是不能放弃。 她们调转船头,往北驶去,去东海再找一找,早年白芷和涂山便是在箕尾山海边看到的尧帝墓,可见她们顺着防风国主的指引,必然还能再能看得到。 绛珠看着即将离开的东海,悠悠然说:“想当年,南海火神祝融,御两龙纵横南海,何等威风,如今也端着个人,在明光殿听使唤了。” 狌狌笑了:“所以,你看做神仙有什么好,我就喜欢我们青丘,自由自在的,涂山和白芷说是妖界的主人,其实从来都不作威作福的。” 说起那两只狐狸,绛珠也笑了,她第一次见到白芷的时候,白芷就对她颇不客气,但是知道她能救活桃妖本体的时候,马上转变了态度,十分狡猾,白芷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脸皮之厚,也是让绛珠叹为观止。 再后来跟长风在青丘住了许久,跟请求妖怪们聊起两只狐狸,却发现妖怪们对两只狐狸是发自内心的爱戴和拥护,而她和长风也渐渐跟两只狐狸成了朋友,现在回想,恍如隔世。 狌狌也想念青丘,却为了不让绛珠有内疚,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倒是羽儿说:“青丘这么好玩吗?我也好想去。”防风丹朱不说话,她生怕绛珠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好在周侥国的行程缓解了绛珠的焦虑,她也反思了自己前几日的种种行径,实在太过于可笑,她明明白白能感受到防风丹朱对她的防备,实在是哭笑不得,却不好意思找丹朱道歉,只盼望这事儿能尽快被彼此忘记,好开始新的一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语成谶 一见钟情 龙三遇到了皎皎,在西山的群山中。 皎皎离开青丘之后便四处游荡,没有目的的四处逛,大荒她不肯再去,万一踪迹被楚云发现岂不是麻烦,想想只有西山好去。 西山有许多上古遗迹,她瞧着颇有趣,一个一个看看也不错,白泽喜欢稀奇古怪的药物,给他顺便带一些回去,山里颇有一些好东西,也全部顺手带走。 她记得绛珠说起过她和长风在峚山镜湖相遇,皎皎也想去看看,反正时光那么长,不用来浪费多可惜。 西山各系的风光与青丘不同,全是崇山峻岭,人迹罕至,冰雪覆盖,她不用上妖力也是不可至的。 她在峚山玉膏泉等了几日,才选到一块称心如意的玉髓,娘亲是修仙之人,这样的玉髓对她再好不过。 爹爹离不开青丘,要是他也能来就好了,爹爹说过,白狼一族是从西山四山系盂山举族迁徙的,这果然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皎皎十分佩服她爹爹的眼光。 盂山寸草不生,上面还有许多的白雉白翟,狼虎两族早已绝迹,也不知道为何盂山上的族群全是通体白色。 皎皎在盂山上找到父亲一族早年间住过的山洞,如今里面杂草丛生。因为昆仑的缘故,西山如今没有什么像样的妖怪了。 她闲逛到轩辕山的时候,被龙三遇见了。 轩辕山如今是荒废了,最早的时候,这里是高辛帝住过的的地方,跟西陵氏在轩辕山完婚,皎皎无限遐想当年五界不分,各族杂居的时候,何等的激荡风云,几个神族之间的战争,攻伐,又何等的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她正怀古忧思,热血沸腾的时候,被人一把拎住脖子间的毛皮,提了起来,糟糕,忘记化形了。 她懊恼不已,却看见一双黝黑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他生得可真好看,皎皎想,眉眼英气十足,轮廓如刀刻,鼻子高挺,眼睛里面有星辰闪烁。 是龙三呀,皎皎想,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龙三经常来看稚儿,后来稚儿去了招摇镇,他便不来了。 龙三却觉得面前这头小白狼隐约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到过这头狼,一身妖气是青丘的没错,可是他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它。 龙三详细观察,脸贴近了皎皎的狼鼻子,它灵敏的胡须已经能感觉到龙三的呼吸,皎皎的心跳腾的加速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好在她如今还是狼形,脸再红心跳再快也不会被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睁大眼睛看着龙三,狼眼圆圆的,绿莹莹,水润如珠,龙三轻轻把它放了下来:“你是青丘的白狼族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于是皎皎委屈巴巴的咬住他的衣襟,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龙三蹲下去,看着它:“迷路了?”皎皎赶快点头,一幅委屈又可怜的样子,龙三有些疑惑,明明把它抓起来之前,它还在那里摇头摆尾很投入的样子,怎么这一会儿就是各种委屈样儿了?变化也太快了吧。 皎皎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一脸邀宠,她心里一百万个庆幸好在是狼形,化了形还真是不方便呀,皎皎这一刻十分羡慕九尾狐的体形,若是九尾狐,如今可以跳上他的膝盖去,求个抱抱了。 她这样巨大的狼形,实在是没办法做这样娇媚状啊,好遗憾啊!皎皎内心哀嚎,她在想爹爹当日在青丘见到娘亲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因为黑目偷偷的跟她说过,他对皎皎的娘亲青萝“一见钟情”。 原来这便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呀,如同一口吃下了勺子蜂蜜,甜到了心底。 龙三问她:“你需要我把你送回去吗?”皎皎口中呜呜哼着,点头如捣蒜,心里想着,他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她觉得她完了。 龙三微笑,化为长龙,龙三硕大的身躯黝黑,坚硬的龙鳞密布,胸前是银色的鳞片护住心脏,四个龙爪如同精钢打造,尖锐如利刃,削铁如泥,即便是最坚硬的岩石也会被他一爪捏碎,龙三小心翼翼的用爪子抓起皎皎,把她放到自己背上。 皎皎爬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龙三的脖子,龙三倏地拔地而起,钻入云层之中,天界就在不远处,她们甚至能看到南天门的柱子,可是皎皎却不想看上一眼。 她们从云层之中穿行,风驰电掣,飞行间云雾打湿了皎皎的毛,龙三敏锐的察觉到背上的白狼变重了,他钻出云层,一路往南,直奔招摇山而去。 “速度太快了,不能慢一点飞吗?”皎皎心里嘀咕着,抖了抖身子,满身的水珠溅了龙三一身。 龙三笑着看它,不知道怎么,觉得这小白狼莫名眼熟,十分亲切。 “要送你回到青丘吗?这里应该认识路了?”龙三问它,皎皎索性装傻到底,困惑的摇摇头,龙三无奈,本欲化形载它,小白狼却做惊恐状,不肯再飞。 龙三只好带着它走回青丘,这下就走的十分远了,招摇山至青丘,两千六百里,八个山头,他们用走的。 小白狼一脸委屈,乘龙害怕,用飞的不会,瞬移?听都没有听说过。龙三总不能好人做一半,把它扔在招摇山不管呀,那又何必把它带回来? 他只好陪着小白狼缓缓往青丘步行而去,招摇山有妖怪,堂庭山也有妖怪,她们都认识龙三,也都,认识小白狼,龙三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都收到了来自皎皎的警告。于是都装作不认识小白狼。 龙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带回去青丘,明明交给招摇山随便哪个妖怪都行,再不行扔在招摇山,飞去青丘告诉黑目也可以。 大约他的智商也被小白狼影响了,缓缓往青丘前行,小白狼一会儿走不动了,便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见着哪个山谷风景好,便又跑去撒欢,总之使劲儿的拖长了这个行程。 龙三见它娇憨可爱,也想多流连一阵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就如同任何一位担忧疼爱自己女儿的父亲一样,黑目看到龙三和皎皎出现时,英俊的脸庞瞬间气到变形。 巡逻的白狼在招摇山见到龙三和皎皎,皎皎对它摇摇头不许它出现,于是它便飞快的通知了黑目。 为了怕皎皎听见责备它,特意没有狼嚎,接力传信儿,一个传一个传到黑目耳朵里时,变成了龙三把皎皎抓起来了,拎回青丘,怕是有危险。 黑目跟青萝连忙奔去救女儿,却没想到,其实是自己女儿拐了一条龙回来,一个危机解除,另一个危机感油然而生,发现女儿的小心思之后,黑目气坏了,这个该死的龙三,他可是看着女儿长大的! 可是妖怪因为年岁太长,这样“看着长大”的约束其实并不多,真的算起来,他岂不是也是“看着青萝长大的”? 黑目可不管那么多,他一挽袖子,准备上去教训一下龙三,青萝拉住了他。 在南楚国的时候,青萝跟皎皎就曾经有过关于龙三是否是完美女婿的讨论。青萝从家世、人品、法力、职业各个方面早就给出了定论,这样的女婿她喜欢,那时候皎皎还逗她玩,说了半天,却是根本就不认识。 如今看女儿一幅坠入爱河的模样,她岂能由着自己这个蠢狼丈夫去破坏?于是她拉着黑目便往回走:“你既然看清楚了女儿没有危险,就不要去破坏她的计划了。”青萝说。 “她有什么计划?”黑目问。 “你是糊了眼睛了吗?”青萝好气好笑:“你女儿要给你拐条龙回来当女婿啊。” 黑目摇摇头:“我瞧着不好,龙三太老了。” 青萝点点头:“谁说不是呢,也就相当于凡人的弱冠之年吧,着实老了点。”黑目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问:“弱冠之年到底是多少岁?” 青萝莞尔。 皎皎看到远方树丛里面爹娘的身影,心里特别紧张,担心他们出现拆穿自己,好在她那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娘亲,把爹爹劝走了,娘请还对她做了一个请一定要成功的动作。 若是她是人形,只怕是要羞到满面通红了。 但是青萝也没闲着,她立刻就去找青丘三位山大王闲话去了,这要是青丘跟东海结亲,那是大大的好事呀,这颗要大大热闹一番。白芷虽然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对晚辈还是很积极的,跟青萝立刻展开了如何布置的细节上面去了。 “当然是越隆重越好,用大红色!”白芷说。 青萝迟疑:“这样好吗?又不是凡人。” 白泽从来这就没有这根筋:“只是一起走路,就能谈到亲事上面去?都开始讨论布置成亲了?”白咎也是一副不明白的神情。 白芷扶额,那两位跟她必然不是一个白:“皎皎为何执意狼形?明明可以瞬移为何要让龙三陪着从招摇山走回来?动动脑子!” “那多浪费时间!”白咎说,她可忙着呢,这样八字没一撇的闲话她可不爱参与,一会儿山谷里的小妖怪们该造反了。 涂山想了想,他倒是已经开窍了:“必然是皎皎喜欢龙三,想跟他多多相处。”他朝青萝点点头表示赞扬她把黑目拉走。 黑目摇摇头:“龙三不行,龙三太老了,他都是看着皎皎长大的。” 白芷噗呲笑出声:“稚儿跟皎皎差不多大吧,如今呢?”不过稚儿能在青丘安详离世,算是全了他们的缘分。 “妖怪的时间,哪里能这么算?”涂山也反对。 “那龙三之前还对丫头好呢,也并没有喜欢她呀!”黑目找到了更合适的理由。 “龙三对丫头那是当妹妹看的,全青丘都对丫头好呢。”白芷说。丫头是她救下来的,她最有发言权了,“不过丫头喜欢龙三是真的,她若是根骨好,能跟青萝一样修仙或者修妖,年岁长久,必然要追求龙三的。只可惜她就是凡人,不敢喜欢龙三,这才离开了。” “那龙三喜不喜欢皎皎也不知道啊!”黑目继续说,他就是不喜欢有人抢走他女儿,眼珠子一样珍贵的女儿,好不容易从南楚回来,没呆上两天就跑出去了,这下还拐了条龙回来,黑目很生气! 不但生气女儿,也起夫人,但是最终都不敢说什么,便只好加倍的气龙三。 皎皎可不知道青丘因为她们爆发了这样激烈的讨论,她和龙三正在东海边漫步,也不知道怎么走啊走就走到了海边,龙三变成黑龙,把皎皎抓到背上,在海中恣意畅游,皎皎一时惊呼,忘记了要保持狼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被龙三听到了,他嘴角弯弯,并没有多言。 这样走走停停玩玩,到了青丘已经三个月过去了,黑目整日在青丘入口翘首以盼,失望而归,等到龙三跟皎皎走到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冲到皎皎面前,仔细看她有没有掉一根头发。 龙三微笑:“放心吧,令嫒好好的,一根狼毫都没有掉。” 皎皎听到龙三这话,才知道自己装什么装啊,早就被人家看穿了呀,只好乖乖的起身,学着青萝的模样施礼,龙三忍俊不禁,皎皎羞到脸红,转身奔入青丘了。 “娘亲救命呀。”她一到白泽院子里见到青萝就喊出来了:“爹爹他,他在为难龙三了。”青萝微笑,也不令女儿尴尬:“好的,咱们这就去。”皎皎却一扭身,俏脸通红:“我不去,娘亲快去快去。” 青萝好笑的出门,这女儿,怕是留不住了,但是龙三这样的女婿,真是越看越欢喜啊。 白咎好奇的看着皎皎,这位祖宗可是青丘新生代霸王啊,整个鹊山系新生代说一不二的,小小类,单阕,大渊献,小白狼,谁都服她,也不敢不服,且不说她爹娘在青丘的身份,单说她自己,就打不过啊。 就这样说一不二的小霸王,居然还有这副扭捏的模样的时候,白咎简直佩服龙三至极,论起来,她认识龙三也好多年,她对龙三怎么就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感觉呢? 白泽也看着她,两人互相做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摇摇头。 涂山打趣他们:“大约月老忘记给你们红绳子了,回头我作上两根送你们。”白泽也是,当年看白芷和涂山的事情不是看得很清楚吗!总是事情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东海 嗟丘 百果之所在 青丘山谷里的小妖怪们长大了,变成了大一些的小妖怪,想要化形还早着呢,他们终日在山谷里玩耍,青丘的灵气滋养着他们,他们比起别的地方的小动物多了几分灵性。 有时候朱厌一时兴起,也会来到山谷里,抓他们逗着玩,大呼小叫好不热闹,整个青丘都能听得到,小妖怪们在一追一逃之间,不知不觉练就了很好的身形。 涂山九方特别喜欢跟着百花,有时候从山谷出来了,他们三个还会跑去百花园玩到天黑再回去,涂山和白芷这爹娘做的十分容易了,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管,涂山九方后来长得那么四平八稳又懂事,真是老天爷眷顾。 楚云的大荒经营得很好,时不时她会派人送一些消息来给皎皎,有时候只是说她们做了什么事,有时候又问些皎皎的意见,想法,有时候毫不含蓄的表达自己对皎皎的思念,毕竟身处高位,只有皎皎可以说些心里话。 这个送信的人,大家都认识,便是皎皎之前顺手抓来的小娃娃,稽风会,他是决计做不成诛妖猎人了,被屠满送回去还给王宫,因为人是文贝送来的,他可不能直接逐出师门,想来想去,只好还给楚云了。 却不想楚云知道这事情后十分开心,稽风会根本就是她最需要的人选呀,她愉快的让稽风会担起了信使的工作,不顾他哭成泪人儿。 全青丘都认识稽风会,“那个哭鼻子的小娃娃”便是他的代号,即便他如今都长成翩翩少年郎了,在妖怪们眼中依然是那个缩在妖市哭鼻子的小娃娃。 再后来,楚云成亲了,她选了一个对她忠诚可靠的男子,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很高的官职,成亲后他依然兢兢业业的帮助楚云打理琐事,两个人恩恩爱爱齐心协力,大荒国民都十分爱戴他们,当然,尤其是大荒的女子们。 接到消息,皎皎找赤儒敲诈了一颗极大的夜明珠送过去,龙三也为爱妻准备了十分华丽的贺礼:一颗一人高的红色珊瑚树,上面点缀了粒粒珍珠。 没错,皎皎和龙三顺利以对黑目压倒性优势完婚,两妖一见钟情坠入爱河,直接省略了中间过程在青丘完婚了。 那日皎皎羞红脸跑回去青丘找青萝求助,青萝赶出来的时候,黑目跟龙三已经相谈甚欢了,青萝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黑目。 黑目则对她招招手:“来来来,快来重新认识一下龙三,咱们的好女婿。”青萝扶额,这蠢夫君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龙三收买了,真是蠢到家了。 龙三一揖到底,对青萝行了个大礼,抬起头,俏皮的做了个鬼脸,青萝只好笑着说同意,毕竟这么完美的女婿,五界挑不出第二个来,好在涂山和白芷还没有女儿,没法跟他们家皎皎争,真是天赐姻缘,不珍惜小心被老天爷惩罚啊。 十年功夫转瞬即逝,山谷里的小妖怪们长大了身形,楚云的孩子都已经学着对对子了,绛珠和狌狌却还是没有回来。 白芷掰指头算,他们从招摇港下水,已经二十年有余了,自从讙朱国国主来过之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虽然二十年功夫对与妖怪们不过是树长了高了,小妖怪们长大了而已,对于天界就更不过是一个时辰,可是白芷担心的,却是绛珠,作为凡人,二十年对她,就是生命的一小半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有没有找到尧帝墓了,是不是还好,绛珠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承受这海上的风霜。 每每想起,在海上漂流的绛珠,白芷不由得担忧失落。 海上的绛珠身体却是是每况愈下,二十年在海上漂流,她的容颜已变得苍老憔悴,身体也不如以前健康,不过她还在苦苦坚持,丝毫不肯放弃。 羽儿也已经长大了,海生也变成了中年海盗,却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要离开。 长风的心脏跳动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依旧遒劲有力,砰砰作响。 他们从南海转过船头,北上到了东海。 海上有一个玄妙的岛,两个不算很高的山丘,中间有一个满是鲜花的山谷,狌狌指着那个山谷说:“这里是嗟丘,我们到东海了!” 东海因为龙族的关系,跟青丘十分亲近,所以大妖怪们对东海有种天然的亲近,南海来的三位也都十分兴奋,毕竟东海第一个到就这么美如仙境,可见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果然第一印象都是十分重要的呢。 他们寻了一个地方停泊下来,缓步等上嗟丘,山谷中开满了鲜花,百果丛生,狌狌如同掉入了蜜罐的蜜蜂,十分开心,一路走,一路吃,十分惬意。 羽儿虽然外形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如今绛珠都需要仰望他,可是他的内心却还是一个见到什么都好奇的孩子,绛珠有时候想是不是不应该把羽儿拘在船上,让他什么都见不到,毕竟羽民不是妖怪,他们的一生有限,让羽儿陪自己找上几十年,是不公平的。 她跟狌狌说了这个想法,狌狌想了想说:“要么我们找个机会送回青丘去吧。” 此时此刻,羽儿跟狌狌正在尽情享受百果围绕的幸福,他们激动的心情感染了其他人,他们也暂时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尽情享受美味的果子。 不远处有一群青马,悠闲的吃着青草,一团视肉从山上滚了下来,他们围而观之,实在下不去手看它如何寻复更生如故。 两旁有红树林,颇为奇特,树干树枝均是红色,树叶都是黄色,开着白色的繁花,成片的红树林,成片的白色繁花似锦,青马群缓缓走过,这画面就如同烙印,让人永远都无法忘记。 绛珠徜徉在其中,有一瞬间的软弱,如果长风还在,他们就留在这里,结庐而居,长长久久永世不离开,该有多好,长风的心脏砰砰跳动,似乎在回应她。 拾阶而上,两侧的山顶可以俯瞰嗟丘,红树林白花黄叶,此情此景,别无他处,远处夕阳下,礁石上有鲛人歌唱,绛珠听到歌声伤怀不已,潸然泪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爱的妖怪成亲了 嗟丘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登上它的人再也不想离开,如此安详的地方,世间再难寻第二处,心神安宁,无忧无虑,何必再入红尘打滚。 但是绛珠还是毅然决然的头也不回离开了,一直到船拔锚启航,她才敢远远多看上一眼,她怕自己不够坚强,怕自己放弃寻找,怕自己软弱,反正一己凡人之身,便陪着长风的心永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她们一路向北,过了许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奇怪的岛屿,上面的房子都十分高大,一应所用之物,都比大荒的要大上许多,街道也十分宽阔,其中有些许巨人往来。 狌狌在这一船人中最高,他身长足有六尺有余,但是他在这些巨人面前,如同幼儿,更别提娇小的绛珠了。 大人国的巨人们,每一步脚落下去,都感觉地上在震动,她们的船也上下起伏,说不清是海水还是巨人们。 大家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畏惧,觉得还是不敢上去冒险,远远看上一眼,便彼此催促着离开了。 巨人们动作迟缓,她们的船抖开出去好远了,巨人们才站起身来张望。 东海的风情,国度,跟南海都大不相同,海生纵然在南海算是见识甚广,到了东海,也是大开眼界了。 这一日清晨,远远的她们看到一个黝黑的巨物从远处乘风破浪疾驰而来,其上有一个白色的物体,等来到她们船边,才看清是一条黑龙和一只白狼。 那白狼跳上船,化为人形,可不是皎皎?黑龙也跟着上了船,可不正是龙三?从踏上船那一刻开始,这两位的手便一直十指紧扣,未曾分开。 狌狌看到两位,激动得热泪盈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海上漂的想念青丘了,往常二十年在招摇山,不过睡一觉的功夫一般,哪里有如今这么激动。 皎皎和龙三是见过绛珠的,如今却是半点认不出来。 狌狌带着皎皎和龙三跟她们认识,龙三不怎么去南海,如今见到三位南海海民形状各异也觉得有趣,皎皎就更加的诧异了。 而皎皎和龙三的婚事也让狌狌合不拢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个妖怪,怎么就“一见钟情”了? 皎皎大方的说:“是我一见钟情,龙三见到我的时候,我是狼呢。”龙三也不跟她争,一脸温柔宠溺的看着她,是她先一见钟情的,却是自己当场就把黑目说服了,这才不要告诉她。 绛珠见了,心里好生羡慕,她转了话题:“青丘大家都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好消息?”龙三微笑:“白芷和涂山也完婚了,她们有个一个孩子,叫涂山九方。” “青丘多了许多妖怪,白咎如今整日都忙着带小妖怪玩耍。”皎皎也抢着说。“大家都很想你们,白芷一天要念三遍‘也不知道如今仙子在何处,还好不好?’这样的话。” 狌狌听说心爱的妖怪已经跟自己的情敌完婚,伤心不已,皎皎安慰他:“没事啦,反正你从来就没有希望的,也没有什么损失啊。” 狌狌一听,更难过了,龙三轻轻的摇摇头,这位小妻子,请问真的会安慰人吗? 绛珠有些自责,若不是为了陪着自己,狌狌也不至于失去竞争的机会,不过皎皎说了,狌狌从来就没有过机会,她又噗嗤笑出来,狌狌哀伤的看着她:“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吗?” 绛珠想了想,说:“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当日我们俩因为羽山瘴气入体,在白泽那里休养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还真是没有半点机会。” 狌狌难过极了。 防风丹朱好奇的说:“这位白芷姑娘这么好吗?狌狌大哥这么厉害的妖怪也对她念念不忘?”皎皎看着这位小姑娘,心里不知道在转什么主意说:“可不是吗,白芷是我们青丘头号大妖怪,狌狌打又打不过,追求人家又不成,着实可怜呢。” 防风丹朱一脸同情:“既然打不过,那追求不上,可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我就说你整日只爱在桅杆上坐着发呆,不修炼,难怪你打不过你喜欢的妖怪。” 皎皎扶额,这位小姑娘对于这种事情,看起来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朱厌应该会喜欢她。 “仙子,你们找到合适的东西给道长做身体了吗?”龙三关切的问,这才是主题。 绛珠摇摇头:“见到几次,都是幻想一般,到了跟前就烟消云散了。”龙三点头:“这已经不错了,我们龙族从来没有见到过。” “南海上,也有许多海民见过,但是从来没有人登上去过。”狌狌说:“我们这样追着圣岛跑,已经跑了十几年了。” “那接下来要去哪里?”皎皎问。 “沿着海图北上,这幻想看起来从南海一路向东,再向北,然后又回到起点,一个甲子为一个周期,我们已经确认了几次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是幻想的那一个岛在何处。”狌狌摇头。 绛珠沉默,是她拖累了大家。 “龙三,你能把羽儿带回青丘去吗?”绛珠说:“我们受人所托,抚养他长大,如今他已成人,再把他拘在船上几十年,我于心不忍。” 羽儿第一反应便是:“我不要去!” 绛珠拉着他的手,她看着自己的手,如今已斑斑点点,皮肤粗糙黝黑,上面还有被晒得脱皮得印子,她知道自己得脸和容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青丘便是我们一直说起得地方,你和丹朱不是一直都想去吗?”绛珠指指龙三:“她们两位便是青丘来的,青丘的大家都是我的朋友,她们会好好待你的。你就在青丘等着我们回去。” 绛珠看向防风丹朱,她摆摆手:“我爹爹让我跟你一起找圣岛,我不去。” 海生也摆摆手:“我也不去,我们一起去。” 羽儿见大家都不肯,也抱着桅杆不肯下船。 也罢,绛珠感动至极:“那我们便赶快找到圣岛,一起回青丘去。” 对绛珠而言,她的归处不在天界,不在大荒,而在青丘了。 第一百二十章 奢比尸 不灭神 龙三夫妇跟船上众人依依不舍的告辞,恨不得把绛珠打晕带回去,却不得不忍者难过,祝福她之后离开,她们跃入海中往岸边疾驰,她们要第一时间赶回去青丘告诉白芷和大家仙子一船人的消息。 绛珠则揉揉红红的眼眶,发酸的鼻子,感激的对大家说:“谢谢你们。” 几个人不自在的东抠抠,西摸摸,很不好意思,狌狌大声说:“赶快找到息土回家吧!” 他将船帆灌满妖力,船桨全速运转,往北去了,海图上的描述已经语焉不详,只画了一个点,在大人国以北,没有时间,没有岛名。 她们全速前行,到了那个点跟前,才看到这是一个很小的岛,小到他们没有办法停泊船只,小岛上一览无余,一个兽身人面的家伙蹲在那里看着船行驶过来,它耳朵很大,戴着两条活的青蛇当耳坠子,口中嗬嗬叫着。 没有地方停泊船只,他们便把锚放了下去,狌狌顽心大起,也化成猿形,学者它的样子蹲在甲板上,面对着它,嗬嗬叫着。 那家伙便怒了,张牙舞爪的对着狌狌,狌狌原样学了,也张牙舞爪回去。 对面人面兽身的妖怪便怒极,抬手引下一道天雷,劈在船桅上,桅杆咔擦一声应声而倒,差点将狌狌压在下面,绛珠笑:“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奢比尸啊。” 羽儿和海生围过来:“什么是奢比尸?”防风丹朱也竖直了身体,注意听绛珠说。 “原本我也不知道,可是看他那道天雷,倒是提醒我了,以前传说神是不死不灭的,其实也不尽然,神也是可以被杀死的,神仙的灵魂也是可以灰飞烟灭的,但若是死的冤屈或是不甘,神残留在世上的机会便会比凡人大。”绛珠缓缓说来。 “比如刑天,比如女丑尸,都是一腔不甘强行留在世上,冥界也奈何不了他们,奢比尸便是之前死去的神,心有不敢,硬生生夺了这动物的身体,人不人,神不神,颇为可怜。”绛珠感觉怀中长风的心脏激烈得跳动了一会儿,她轻抚之,将它安抚下来。 “那还是别上去了,反正就那么点大的岛,什么都没有,还没办法靠近。”羽儿心有余悸,刚才那道雷,他有限的寿命中还没有见到过。 他们不再去惹怒那奢比尸,可是那奢比尸还是对着他们愤怒的嗬嗬乱叫,又引下一道雷,落在他们旁边的海中,于是狌狌妥协了,他拔起锚,往前又行了一段,再回头,发现奢比尸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他们离开之后,奢比尸安静下来,跟刚才一样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注视着海面。 于是狌狌又将锚放了下去,他想知道奢比尸在看什么。 到了傍晚的时候,海面上开始出现薄薄的一层迷雾,越积越多,都堆在一处,在夕阳下映染成橘红色,在其中,一个小岛清晰可见。 “圣岛!” “尧帝墓!” 船上的人也喊出来,那奢比尸前脚前伸,匍匐在地上,脑袋点地,竟然是在做磕头状。 看样子之前他们是挡住了奢比尸的视线,所以让他们离开,奢比尸一脸祈求,口中嗬嗬作响,不知道在求些什么。 防风丹朱细细比对记忆中圣岛的样子,跟现下的幻影做了比对,发现有些细节上的出入,不知道是光影还是什么角度差异,她似乎在背景里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但是却不能确定。于是她把这些细节刻画在她的脑中,圣岛就这样在她的脑中一点一点丰满起来,不再是如影的幻像。 羽儿跳下船,朝圣岛游过去,绛珠握着船舷,紧张得满手的汗,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幻象,却又存了侥幸,万一是真的呢? 羽儿游的十分的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面前,绛珠身体前倾,几乎要从船舷处翻下去了,狌狌捉住她的手臂,他也紧张得恨不得跳过去。 羽儿游到跟前,幻像淡了许多,他只能看到一团橘色的迷雾,他钻进那团迷雾中,船上的人们看着他进入到圣岛之中,却从另一边出来,羽儿冲他们摇摇头,船上看上去却是羽儿已经进入了圣岛。 “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防风丹朱喃喃的说,这便是圣岛,便是尧帝墓。 羽儿奇怪,他后退许多,看到圣岛还在那里,他又折回头,一头钻入迷雾中,迷雾之中,只有橘红色的水气,海水,半点圣岛的影子都没有。 “这不过是圣岛的幻像,不是什么海龟驮岛。”狌狌故作轻松的说:“至少我们现在对圣岛的了解已经越来越多了,我们现在就是找一个办法,找到圣岛真正所在。” 防风丹朱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她想要再确认多一次两次,不想给绛珠虚假的希望。 羽儿怏怏不快的从那团迷雾中回来,一身羽毛上水珠被他抖了一船,他也挤到中间,看着远处的圣岛随着迷雾的消失,如幻如影,消失在水面之上。 一船人沉默了,不过因为心里已经有了预期,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失落到哭泣,绛珠回到船舱,展开海图,在上面写下圣岛出现的时间,地点,时长,又估算了一下下一次圣岛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发现跟海图上标注的地方有一些出入。 她将自己推算出来的地方圈了起来,在往北两个月的海域,于是她果断回到船舱,请狌狌拔锚重新继续他们的行程。 龙三和皎皎回到青丘,对青丘三位大王和实际操作者白咎讲了他们在海面上遇到狌狌和绛珠的事情。 白芷拍拍胸脯:“总算是有消息了,她们还好吗?” 皎皎摇摇头:“很不好。”龙三也摇头,他也觉得很不好。 “但是她不会放弃的。”龙三说。 “当年也不觉得那么娇滴滴的小仙子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倒是真的小瞧了她。”涂山说。 “这便是凡人常说的问世间情为何物啊。”白芷回答。 白泽和白咎相视摇头,真是不懂,情到底为何物。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虫的羽山之旅 羽山自从用祥云如意重新做了封印,至今十分安稳乖觉,红瞳蠪侄自从进入到羽山结界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这隐隐变成了白芷和涂山的一个隐忧,大概就是一个大妖怪的直觉,这种直觉大约是动物和妖怪们的本能,对危险认知的本能,通常越是厉害的妖怪,这种直觉越是灵敏和灵验。 那红瞳蠪侄如此狡诈,连对自己其他八颗头颅都不曾眨一下眼睛,毕竟其他八颗头颅被斩断的时候,它也是要受八次斩首之痛的,然而它为了独霸身体,设计斩断了它们,甚至白芷和涂山都被它利用了。 这样狡诈又心狠的异兽到了魔界,怎么可能安分守己?白芷和涂山担心它必然在暗处准备搞一些什么坏事。 一直负责查探羽山动静的青虫也安排了好些蝮蛇在羽山寻找红瞳蠪侄的下落,可是它们都一直说没有看见。 若是只有一条蝮蛇没看见,有可能是真的没看见,可是所有的蝮蛇都说没看见,而且是一直都没有看见,情况就变得很严重了,要么,红瞳蠪侄进入羽山之后,藏了起来,要么,这些蝮蛇都被它收买了。 青虫也不敢保证这些蝮蛇的忠诚,毕竟蝮蛇王死在她手里,她遣散了这些蝮蛇之后,决定自己进去看看。 蝮蛇可以自由出入羽山,但是青虫不可以,于是她找百花棒忙,小百花有大用处,她百花园中的精华可以凝成百花丸,解瘴气百毒,可是她如今妖力还不够,只能抵御最多三个时辰。 青虫点点头,说:“应该够了。” 她变成蝮蛇的样子,口中衔了百花丸,钻入羽山厚重的紫黑色瘴气之中。 虽然有百花丸解瘴气,可是她的呼吸,以及全身的关节都不舒服至极,行动缓慢,如同即将要冬眠一样。 青虫缓了缓,适应了一会儿,这才又继续向前去了。越往羽山深处走,瘴气越浓重,以前羽山的树和花草早就变成了枯枝烂叶,树倒在路上,腐败不堪,黑暗中,尖锐的荆棘疯狂的生长,四处都密布着这种可怕的带刺的植物。 这些荆棘不需要阳光,黑暗、腐败、魔瘴之气,都是它们最喜欢的环境,青虫从这些荆棘的空隙中穿行。 魔物并不多,想来之前逃出去的魔物大部分都被直接驱除,并没有魔物再被送回来。 而且留存下来的魔物都不是什么太有破坏力的魔物,她游过一堆肉的旁边,那是懒魔,附了人身之后,懒人懒魔相得益彰,渐渐长成了一堆肉,懒魔甚至懒得用眼睛瞟她一眼,打着震天的呼噜。 青虫游过它,继续往山顶去,半山腰有一个泣魔,占了一个强壮高大男子的尸体,终日做柔媚娇泣状,青虫冷血动物仍然不免起了一身疙瘩,那泣魔看到青虫,故作撒娇,青虫连忙溜走了,她觉得如果那些蝮蛇真要是背叛了她,她决定原谅它们了。 这里简直就不能呆下去,一刻都不行。 一些还没有实体的魔物在结界中漫无目的的游荡,指望着万一运气好,碰到一个实体就好了。 青虫虽然直觉没有白芷那么强,可是她却是非常疑惑,明明魔物已经减少了许多,为何羽山的瘴气不少反而更加厚重了? 她来到山顶,山顶空无一魔,有一处院子的废墟,看来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青虫绕着羽山转了三圈,只看到这些小魔,连魅魔和梦魔这样稍稍有一些攻击力的魔物都没见到,那这瘴气到底从那里来的,魔物都去了哪里,红瞳蠪侄又去了哪里? 她转到羽山阴面,腐臭的味道迎面扑来,青虫仔细看,一地的尸体,她所有的蝮蛇都死在了这里,死了许久,而且似乎是被人吸食而死,干瘪如枯尸。 那今日早些时候去见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除了蝮蛇,许多生活在羽山来不及逃出去的蛇虫鼠蚁,全都死在这里,也就是整个羽山,除了魔物,再也没有一个活物。 青虫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莫名恐惧起来,青虫连忙退出这山谷,拼命的朝外游去,她觉得羽山的魔物一定是知道她进来了,她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她不敢回头,不敢分神,用尽全身力气往外逃。 她敢打赌她听到了一声轻笑,轻蔑又嘲弄的轻笑,不知道是不是它们计划的时机未到,魔物们并没有对青虫如何。 青虫顺利的出了结界,连忙跑回去找山大王白芷和涂山了。 羽山的情形让白芷更加担忧了,这侧面印证了它们大妖怪的直觉不是空穴来风,它们一直盯着羽山,并没有见到红瞳蠪侄出来,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白芷和涂山连忙去找了柜山山神,这位山神爷爷龙身鸟首,一脸愁苦,他内心十分羡慕鹊山山神,为什么他的山系里面要出这样的事! 如今整个大荒,所有的山系,山神爷爷们全都十分轻松,因为妖怪都去青丘了,只有他,还要苦苦守着羽山这个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过日子,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白芷和涂山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祷告,祈求千万别出什么事。 “山神爷爷觉得会出什么事呢?”白芷皮笑肉不笑的问他。 “两位来我柜山有何贵干!妖怪们都去青丘了,如今我这柜山也是只剩下麻烦,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柜山山神明摆着对他们两位不满,十分不满,神仙也免不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涂山正色,把青虫调查得来的结果给山神爷爷说了一遍,山神爷爷喊了一声:“天帝爷爷啊!”跌坐在椅子里面。 红瞳蠪侄是狐身,狐狸最擅长的事情,她们是知道的,大家都一样,如今整个羽山找不见魔物,它们上不了天,自然只能入地了。 红瞳蠪侄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洞,打了多深的洞,不知道布这结界的老君爷爷是不是把地下也给布好了。山神爷爷脸色一边,连招呼都不打,召过来一团小小的祥云,上天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地下魔界 当日涂山和白芷看到红瞳蠪侄逃向海中,哪里料得到会有今日的困局,若是知道,拼着淹死也得把它抓回来。 如今可好,无处可寻。 祥云如意在东海,青萝连忙找皎皎和龙三去东海查看祥云如意的状况,小夫妻很快回来跟青萝说,有应龙爷爷小心照看着,没有什么问题,让她们放心。 涂山八尾狐听说羽山的情况之后,拉着应龙一起去察看了于羽山相邻的尧光山和瞿父山,目前并没有异样,可是青丘爷爷总觉得这两个地方有什么变了,他闭上眼睛细细体察,周围的一草一木,阳光,微风,地下的蛇虫鼠蚁等等。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来,原来是这样! 八尾狐跟应龙回转到青丘,跟涂山和白芷说了他的发现,红瞳蠪侄往地下挖了很深的洞,它如今已然堕魔,妖术也走了极端,它将羽山方圆五百里以内的活物全都吸到羽山,吸食干净了,魔瘴之气也顺势从地下蔓延开来。 “那祥云如意虽说可以勉强压制住羽山众魔,却不知道地下如何?”涂山问。 应龙捻须摇头:“我这就去问问老君。” 八尾狐爷爷难得严肃的批评两个后辈:“此事皆因你们留了后患,不但被九头蠪侄利用,帮它斩除了其他碍事的八颗头颅,更是让它逃到东海,以至于魔物四逃,如今红瞳蠪侄更是要试图从地下破除结界而出,你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爷爷难得如此严厉的责罚她们,如今涂山和白芷已是为狐父母,做了青丘之主,在八尾狐面前依然是被斥责得不敢吭声,低下头老老实实的不敢说话。 应龙给他们辩解:“当日她们也是年轻,而且蠪侄逃往东海,她们不是水族,自然是追不上的。说起来我们东海龙族才是要负责的,让它从东海一路逃窜到羽山,竟然没有察觉。” 涂山爷爷很生气的说:“你说的对,你们东海也逃不了,蠪侄是你们放到羽山的,你们也该罚。”应龙没趣,默默的摸摸鼻子,不理他。 白泽圆场说:“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如今蠪侄尚未从地下出来,我们自然是还有补救的余地,何苦再这里互相指责呢?” 白芷摇摇头,这哪里是互相指责,这根本就是涂山爷爷单方面指责吧!不过她们是不敢回嘴的,就受着好了。 青萝说:“我去找芾玉师兄,他修的土系法术,也通金系,我想是不是我们把羽山附近的地下都变成钢铁,他打大不了洞出不来了吧?” 这是一个办法,涂山爷爷示意她速去速回,应龙说:“我去天上找老君。”话没说完,人早就没有影了。 剩下白芷涂山和白泽,白咎看情形不对,早就溜出门去了,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自我安慰的想,至于里面那三位,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听说涂山爷爷在关门教训青丘三位大王,朱厌也跑了过来对着门口大声说:“你自己不做事情,跑去东海整日跟那帮纨绔子弟撩鲛人,当我不知道吗?如今竟然还好意思教训孩子们,你真是个为老不尊的东西!” 白咎钦佩的看着朱厌,也就她敢跟爷爷这么说话,虽然青丘爷爷不甚理事,可是甚有威望,而且,积年的老狐狸,谁能不害怕呢。 不管青丘闹成什么样子,羽山依旧死气沉沉,红瞳蠪侄也并没有要立刻破土而出的动静,很让人奇怪它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如何,先做一些防备,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芾玉来到青丘,自从北山一别,他再也没有颜面来见白芷,就连白芷和涂山成亲,他也只是遥遥托青萝送来贺礼,并未亲至。 如今事态紧急,他也顾不上当日差点让白芷命丧诸怀角上,被涂山杀掉出气的事,跟着青萝直奔羽山而去。 他如今颇有几分当年长风的气质模样了,常年修行土系和金系的法术让他整个人都隐隐泛着一种玉石的光泽,非常温润,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们来到羽山结界之外,芾玉把手放在地上,他的灵气探入地下,当即脸色大变,他拔出佩剑,用法术分出一个深沟来,只见深沟两旁的泥土岩石全都变成了紫黑色,一片树叶被风吹了下来,落在紫黑色的泥土之上,立时变成枯叶。 芾玉默默的把深沟封上,一路探寻地下,到了羽山以西三百五十里的尧光山,芾玉一眼看过去便察觉这山不对了,他从山体正中劈开一道来,东边的那一半,淡淡的紫色已经蔓延过来了,尧光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金,如今从正中分开,东面的金玉都已经黯然失色,金矿变更成了黑色,变成了铁石,而玉石失去了灵性变成了石块。 西面的那一半,金矿熠熠生辉,玉石温润流光,区别竟然如此明显。 芾玉再这中间用法术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墙,便看到淡淡的紫色瘴气蔓延过来,沿着芾玉的法术屏障往上蔓延,如同有生命一般,芾玉不得不一直加高这个屏障,那魔瘴之气便一直沿着着屏障攀升,最后竟然越过了芾玉的屏障翻越下来,就如同流水一般,竟然有奔腾之感。 青萝连忙掐起精华手决,在芾玉的屏障之外有加了一层净化术,那魔瘴之气碰到青萝的净化术便呲的一声化为黑烟消散了,好在这并不是懂得害怕的东西,源源不断的流淌过来,然后被净化,周而复始。 从青丘赶来的白芷和涂山见状面面相觑,这便是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做成的,爷爷怎么责罚她们都不冤枉,自己身为狐狸,完全没有想到同样身为狐身的蠪侄会用什么方法,只疑惑与羽山的异常安静,却不想人家在就她们眼皮子地下准备越狱而出了。 芾玉看见了她们,却丝毫没有分心,跟青萝配合着,他竖起屏障阻挡瘴气的进一步侵蚀,青萝则净化掉流到这里来的瘴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冥王爷爷 判官 好在瘴气也是如同一般的气体或者水状物一样,也是有流动性的,自然会从浓厚的地方流淌过来。 青萝便一直不断的净化流淌渗透过来的瘴气,可是如今以羽山为中心周围方圆五百里都已经被魔瘴之气浸染了,纵然青萝在天赋过人,精于此术,也一时难以净化掉如此之广的瘴气,无非尽力而为。 然而无论青丘众妖和昆仑怎么折腾,那红瞳蠪侄就是不现身,此时此刻,并不知道它躲在何处偷看她们,白芷总觉得他那双妖异的红瞳一直粘在自己背后,十分不舒服,她恨不得此刻就把红瞳蠪侄抓出来,抠掉他那双妖异的眼睛。 应龙很快就从天界请了老君下来,老君从祥云上下来,就看到尧光山内那些淡淡紫色的的瘴气,练练顿足:“万万没想到啊!”那祥云如意毕竟还是灵力不足,被红瞳蠪侄钻了空子,可是更大的疑惑顿时升起。 虽然问起灵石都会让大家不舒服,但应龙还是不得不问一句老君:“当日贪狼君取了长风一身正骨化为灵石,说是要归位,老君可知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是大家一直想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长风的灵石,贪狼君取了之后便说归位,此后再也没有听到过灵石的下落,因为羽山一直安稳,虽然外面只能感觉到祥云如意的结界,大家一直都默认灵石结界在里面。 青虫闻言,小声却肯定的说:“我在羽山,并未感受到有两重结界,只有祥云如意在。” 这便是奇了,贪狼君把灵石放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为何灵石的结界不见了? 老君对正在配合着净化瘴气的芾玉青萝师兄妹赞许的点点头,跟应龙和八尾狐告辞,先离开去找贪狼了,这结界的重新布置,没有灵石,着实不行。 八尾狐十分担忧的对应龙说:“贪狼君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他说放回去了,定然是放回去了,你说这灵石的失效,会不会跟仙子带走的东西有关?” 应龙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也不敢瞎猜,他们在讨论的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且这事情,不能让天界知道,他们并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 青萝耗光了灵气,瘴气还是源源断的渗透过来,白芷和涂山合力,妖力从指尖流入地下,在地下也做了一个结界,将羽山为中心,方圆五百里的距离都包裹住,让瘴气没有办法直接逃逸。八尾狐担心两个小辈妖力不够,也来助了他们一助,三个大妖怪的妖力总算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但却不能太持久。 须知道,结界越大,便越是分散妖力,那力量便弱了,结界越小,自然妖力也是越强的。 青萝跟芾玉回昆仑寻求帮助去了,若是长风还在,若是若木还在,该有多好。路上,青萝如此说,芾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是知道我的,长风师叔对我极好,我也是希望他还在,还好好的。但是在师父面前,万万不可提起师叔。” 青萝点点头,芾玉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师父对师叔的感觉,很复杂,总觉得自己没做好,自己害死了祖师爷,你常年不再昆仑,这些事情不太知道。” 青萝可以想象,师父长空被若木指责,后来若木更是宁愿坐化也不愿飞升,怕是一直对此都有一些内疚,不敢触碰这个伤口吧。 贪狼君没有在昆仑虚停留,昆仑虚的时间,跟大荒是一样的长度,他等了几年,仙子都没有回来,于是他便回到天界去了,遥遥看下来,仙子一行人已经去了东海,而且看起来也不准备要回头。 他只好先回到天界,也不敢去见天后,怕天后问他仙髓还给仙子了没有啊,仙子如何了啊这样的问题,说谎可不是贪狼君擅长的事情。 于是老君来找他,他便乘机跟着老君去了羽山,总比呆在天上安全,他侥幸的想。 这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芾玉和青萝带了许多昆仑弟子回来,在尧光山净化瘴气,白芷和涂山便趁机缩小结界,将瘴气往里推,成效不错,目前已经推进了一百里有余,毕竟边缘的瘴气都是不甚浓密,只是越靠近羽山,便越困难了。 贪狼星君阳明看到羽山情况,也是疑惑不解,他明明从羽山正上方,将灵石准确的放到了羽山之巅,他也看到了到了羽山顶上之后,强大的结界由内至外迅速膨胀开来,在祥云如意之内又撑起一个更强大的结界。 他再三确认了灵石的安全才离开了羽山,为何这才多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这个疑惑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的猜测,却都没有办法互相讨论,长风的死就如同一个不能碰触的殇。 地下出来了一个须发巨白的老爷爷,他絮絮叨叨的说:“又殃及池鱼,又池鱼遭殃!”看到老君,他拉着老君的手,老泪纵横:“老君啊,我们冥界受苦久矣。” 这是白芷和涂山第一次见到冥王,若是不说,谁会想到这位慈眉善目絮絮唠叨的老者会是主宰凡人生死的冥王呢,芾玉和青萝更是好奇之极。 “每次魔界作乱,要么我们冥界来不及收亡灵,要么就直接祸害到冥界去,我们冥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但也不能每次都是我们受苦啊。”冥王啰里啰唆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到重点。 老君皱了眉头:“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 “魔界的瘴气不知为何突破了我们冥界的结界,直接流入忘川了,忘川两岸的彼岸花全部都枯死了,眼看着就要污染冥界了。”冥王旁边的年轻官吏样子的随从言简意赅,跟冥王爷爷完全是两个风格。 他是冥王殿的判官,青萝多看了两眼他手里的笔,传说他这支笔写万物生死,十分厉害,凡人和各种动物的生死,都由他主宰,青萝如果不飞升,不入妖道,也是要凭他写生写死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忘川之水 冥界之河 冰而不冻 黑目明显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蠢蠢欲动,准备找个时机跟这位判官好好的认识一下,让他是不是给自己爱妻的寿命后面多写上几笔,让她不要这么辛苦修仙,只为了跟自己多相处几年,这说起来,也是他们相处中避免提及的话题,他看看周围,觉得不是很合时宜,暂时按捺下去了。 判官看着尧光山的深坑,一半生机盎然,一半死气沉沉,说:“不知道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将冥界的结界熔出一个洞,落到忘川里去了,羽山的瘴气从那个洞流入到忘川水中和两岸,正往冥界蔓延,我们没办法处理,只好上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你们不在这里,我们只好上天界去了。” 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除了灵石,还能是什么呢?如今灵石的去向约莫是已经知道了,也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应龙埋怨又调侃的对爷爷说:“你们狐狸这习性,简直是祸害万年啊。” 八尾狐嫌弃的看了看羽山:“那东西,才不是我们狐狸一族。” 的确不是,人家红瞳蠪侄曾经有九颗头呢,这么说起来,大妖怪的等级上,是不是比只有九条尾巴的青丘九尾狐更加厉害一些? 冥王还在一旁啰里啰唆“冥界所受之苦久矣”的话,老君早就嫌弃的走到了一旁,他内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定,往后有什么要去冥界的差事,自己坚决不接。 既然知道灵石下落,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去取回的,这个事情理所应当的落在了龙三身上,忘川之水,冥界之河,其寒无比,除了上古龙族,没有谁能活得下来。 皎皎的虽然也信得过自己的夫君,可是毕竟是冥界啊,她执意陪着龙三下到冥界,以防万一。 冥界处处燃着幽暗的鳞火,印得他们俩脸上幽蓝幽蓝的,魂魄漂荡,穿过他们的身体,冰凉阴森,奈何桥上孟婆,面无表情,递给排着队过桥的鬼魂喝,有的迫不及待,有的十分抗拒,有的坦然接受,但是不管喝之前是什么表情,喝完了都是面无表情懵懵懂懂。 从冥界新增的鬼魂数量,能知道如今人界是否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毕竟自然死亡的鬼魂比较多,可见楚云近来颇为努力,皎皎欣慰的想。 皎皎和龙三顺着河岸来到忘川上游,鳞火渐少,幽暗无边,没有光茫,没有希望,龙三取出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他们的身旁,瘴气流淌了一地,好在小百花给他们做了百花丸,即便有些难受,却不至于受伤。 龙三将夜明珠抛了出去,在莹莹光茫照映之下,不远处一根紫黑色的瘴气之柱赫然可见,瘴气从结界的洞中流下,腐蚀掉了冥界仅有的植物,三生花。 皎皎体内有一半修仙人的血,青萝平日里也教过她净化术,责无旁贷的她只好开始跟夫君一个设立结界,一个负责净化,倒也相得益彰。 正努力中,看到结界上放的瘴气被拦腰截断,熟悉的九尾狐大妖怪的结界终于在冥界上方合拢来。 压力顿消,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皎皎留在岸上净化残留的瘴气,龙三悄无声息的潜入忘川之中,黝黑的龙身之上立刻泛起一层冰霜。 若不是东海龙族,其他的活物下到忘川只能有被冻成冰块的份儿,这也是忘川的厉害之处,极寒,却不结冰,川流不息,从前生,到来世。 皎皎心疼自己的夫君,加快了手里的净化手决,在岸上跟着龙三,往下游走去。 冥界寸早不生,忘川旁开满三生花,如今已经枯萎成黑泥。 一直跟着龙三走到奈何桥,才堪堪将瘴气清掉,好在冥界在发现瘴气入侵的第一时间就把奈何桥以上的上游都封闭了,并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 地面上的八尾狐却听了判官的话诧异得无言以对:“所以你们就仍由魔瘴之气继续流淌,自己上来了?” 冥王理直气壮的回答:“那倒没有,我们约束了魂魄不得往忘川上游去,没有让魂魄混入瘴气变成怨灵。” 应龙也对于他们的处理方式十分无奈:“你们也没有试图修补结界?” 判官理所当然的说:“这虽是隔断冥界的结界,却不是我们设的,我们修不好,这不就上来找你们了?” 这下连老君都无言以对,当然,这个结界是女娲娘娘设的,自然冥界是补不了的了,可是用一些方法稍稍做一下隔断,也并不是不可以的啊。 应龙只好也去帮助涂山和白芷,合力将结界从地下深处围拢合拢,终于跟地面上羽山的结界接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封闭的圆圈。 老君也加入了昆仑的净化阵营,他对于青萝的净化天赋感到十分惊讶,其貌不扬,法术不高的她,竟然有这样的灵力,这样的天赋,实为不易。 他们都能感受到圆圈之中魔物们不甘的乱撞,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结界缩小时,地下许多魔物往里逃窜的动静,乱到连地面都震动了起来,真不知道这红瞳蠪侄是把多少魔物埋在了地底下。 他们继续收紧结界,把瘴气从地下往外逼去,便见到许多魔物纷纷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有的有实体,从洞里爬出来,有的没有实体,一团黑雾从地下飘逸出来,好不热闹。 真是不知道红瞳蠪侄既然已经把这么多魔物埋到地下去了,怎么还没有任何动静,真是不知道它在等什么。 龙三在忘川里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灵石,让人奇怪的是,灵石却在一具枯尸的体内,那枯尸有些年头了,说是古尸也不为过。 灵石在其体内流光溢彩,隔着古尸隐隐可见,在黑暗的忘川之下并不算是太难寻找,龙三把手放在古尸之上,隔着水取出了灵石,流光溢彩的光茫瞬间照亮了忘川之水,也照亮了忘川之水中无数颗骷髅和漂荡在水中的幽魂。 无数只手从忘川之水中伸出来,抓向龙三的身体,却丝毫不敢靠近它三尺的距离,硕大的黑龙身躯天生的凌然正气,让它们不敢靠近。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仙族贵胄 古尸如生 龙三见那古尸虽然早已干瘪,却依旧有一种由内而生的煌煌之气,其贵无比,看着也并不是平常人,生前必然也是仙族贵胄,然而大大的黑洞贯穿胸口,死得也是极为凄惨,却不知这是何人。 龙三不忍再看,拿着灵石便悄然出了忘川水,原本灵石的关系,在那古尸身上蒙上了一层柔和的灵气,让他看起来倒有几分生气,灵石离体之后,便又立时灰败下去,他心里疑惑,准备回去再跟爷爷问个问,看看他能知道些什么。 古尸静静的躺在忘川底下,上面,冰而不冻得忘川水川流不息。 龙三拿着灵石飞到冥界结界破裂的地方,头顶一个黑色的洞,隔着九尾狐的结界能看到这洞深邃无比,龙三把灵石放在结界破解的边上,因都是女娲娘娘的灵气法力所设,灵石也能跟冥界的结界相融,龙三刚用灵石把冥界的结界修补好,便看到头上的洞已经缓缓合上了。 地面上得进度也不慢,他便携了皎皎快速离开冥界。 羽山脚下,已经把瘴气都又收拢回到了羽山之内,芾玉用土系法术将地底下的深坑全都合拢住,再将羽山地下化出厚厚的一层岩石,还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层精钢,这蠪侄再会挖洞,还能挖穿这精钢了? 龙三带回来的灵石便被老君用画满符咒的小盒子装好了,放入那层精钢之中,灵石的结界嘭然展开,牢牢罩住羽山。 老君收了祥云如意,这东西,还是没什么用啊。而灵石的结界果然是十分强大,那些魔物无论怎么不甘心,都没办法把灵石结界撞出一个坑来。 这群魔物乱撞的后面,昏暗的地方,飘着一双诡异的红色眼睛,这眼睛飘得近了,隔着结界看到可不就是红瞳蠪侄? 它微笑着,什么也不说,让结界外得众人心里都疑心大起,不知道它又在算计些什么,颇让人头疼。 再三确认羽山的安全之后,老君和贪狼星君回了天界,跟天帝复命去了,八尾狐说要跟涂山回青丘小住,应龙则带着龙三和皎皎回了东海。 皎皎如今可以在东海中自由来往,龙三给了她一颗鲛人的内丹,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她也十分喜欢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 昆仑的弟子们也完成自己的使命,回去交差了。 这一个看似惊险的小插曲,并没有画上太长时间和代价,看似完美的解决好了。 只是红瞳蠪侄那个似笑非笑,嘲讽的表情,着实让人生疑,作为一个没有化形的妖兽,它的智商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然而众人却不知它所图为何,这真是让人挫败,不过,不管它在图谋什么,不让它得逞便是了,只是可惜了这千里的土地,很长一段时间内寸草不生了,若是花神还在,想必能有些办法,如今也只能让它自己慢慢恢复了。 八尾狐进到青丘,便看到一脸不豫的朱厌,没打上架她十分不开心,八尾狐也不理她,这个只会打架的老疯子。 前面山谷里得到消息跑出来一个垂髫小儿,身后跟着两只狐狸,一直赤红单尾,一只淡淡绿色颜色如玉九尾,八尾狐开心极了,蹲下来张开双手,迎接这个小娃娃。 百花带着赤狐跟九方爬上八尾狐的身上,爷爷开心极了,瞬间化为九尾狐原形,载了几个小儿朝半空中飞去,百花大呼小叫的,好不开心。 九方和赤狐第一次飞到这么高,他们用小爪子紧紧的抓住了爷爷背上的毛,过了一会儿,在百花的鼓励下,他们才敢睁开眼睛往下看,整个青丘、鹊山,一览无余。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万里鹊山壮观,远处可以看到东海广袤无边,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东西开心极了,一时忘情,激动得手舞足蹈,放开了紧紧抓住爷爷后背毛发得手,差点被风吹了出去,好在百花早有经验,一手一个将他们都抓了回来。 她自己当时却是没人抓,从半空中飞了出去,爷爷又把她接住了,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惊魂初定后又开始手舞足蹈了。 涂山和白芷站在青丘山顶,两脸紧张,虽然他们作为父母,跟九方的相处时间不及百花,甚至不及白咎,但总算是亲生的,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玩过小狐狸。 等到他们都不耐烦想上去抢娃娃的时候,爷爷终于把几个小娃儿放下来了,百花俊俏的小脸被风吹得通红,还在喜笑颜开,显然十分尽兴,她看到白芷脸色不是太好,便拉着白芷的手撒娇:“娘亲,那上面可有趣了,我们可以看到好远的地方呢。” 她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超级大的地方的意思,两只小狐狸拼命点头附和,白芷显然没有办法跟如此娇俏可爱的女儿生气,连带着两只小狐狸也没办法责罚了,更不敢说爷爷个不字,毕竟不久前她刚被爷爷训斥过,默默内伤的带着孩子们下山去了。 爷爷笑眯眯开心的说:“百花这娃娃不错,九方和赤狐也不错,我们青丘这新生代果然都十分了得。”涂山心里说:“只要您开心不骂我,便什么都好。”嘴上却只敢说:“都是爷爷教导有方。” “有什么方,我一日都不在青丘,你是想绕着弯儿说自己教导有方吧。”爷爷毫不留情的戳破他。 涂山好羡慕此刻带着孩子们回屋睡觉去的白芷,为什么只有自己要留下来陪着越来越爱骂人的爷爷。 “孩子,爷爷快要走了。”八尾狐突然说。 涂山才不信,上次跟蝮蛇王大战后,他也这么说,老狐狸,如此狡诈,必然又是有所图谋。他警惕的看着爷爷,心里暗暗想着如果爷爷要是给自己下什么圈套他该怎么应对。 八尾狐这时候才知道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声誉了,怎么连自己的孙子都被坑怕了! “我是认真的,毕竟年岁已高,早年尾巴也断过,苟活到现在算是够了,这些年在东海,跟应龙两个老东西回忆回忆过去,算是也够了。”八尾狐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我把妖力都传给你吧。”他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如此甚好 涂山吓了一跳,这个圈套的诱饵下的有点太大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呢,他警惕的端详了爷爷的表情,只见他表情十分严肃,态度相当认真,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点开玩笑或是哄骗或是策划什么骗局的端倪。 “爷爷骗人的本事又长进了呢。”涂山下了结论。八尾狐哭笑不得。 “那你要不要啊?”爷爷问,微笑,又变成了那个每句话都是坑的涂山老狐狸。 “不要不要,您自己留着吧。”涂山一溜烟的跑了,生怕万一跑完了又掉落入爷爷的巨坑里,留下自食其果的八尾狐老爷爷在青丘山顶独自内伤。 他蹲下来,看着他保护了一生的青丘、鹊山,甚至整个大荒,跟着娘娘四处奔波的日子历历在目,他舍不得又如何,万物终有尽头,他既不愿意上天去做神仙,便要面对这一日,不过神仙也不是没有这一日的,他自我安慰的想。 大洪水前多少神仙,现在还剩几个?这些新生的神仙们,又有几个见过那样激荡人心的时代的? 他这些年在龙宫,放浪形骸,纨绔放荡,倒是全了他一世辛劳,却其实一直只想做个坏妖怪的梦,应龙闲时便一起聊过去的事情,这几十年,过去的事情都聊完了,又开始觉得无趣了。 涂山不要他的妖力让他却很意外,山脚朱厌攀着树跳了上来。 “让你骗人,这下说真话也没人信了吧。”大红衣的朱厌在他旁边也蜷手蜷脚蹲下来:“你看这青丘,这大荒,也不枉我们奋斗一场啊。” “是啊,娘娘有大爱,我们怎么也算是有小爱的妖怪吧。”八尾狐感叹了一句。 “你若是肯听了上天的话,上去入了仙籍,再不济领个神职,也离大限还早着呢。”朱厌劝他,现在从了天界上天做神仙也是来得及的。 “天上那些家伙,虚伪自私的,我才不要去。”爷爷断然拒绝,朱厌笑,她就知道这个老顽固八尾狐一定是这样的回答。 她其实也不是想劝他什么,而是至少,陪他一会儿吧,同为大妖怪,八尾狐现在什么状态她十分清楚。 涂山回到树屋却越想越担忧,直觉问他,万一是真的呢?他叫上白芷,一起返回青丘山顶去看看爷爷是不是还好,即便是巨坑,也认了。 遥遥看上去,一袭红衣的朱厌十分醒目,她身旁,青丘最大的大妖怪,青丘八尾狐(断了一根),他的爷爷,涂山狐狸第一代,女娲娘娘膝上长大的宠物,已经化为原形,他的身体变膨胀得巨大,变得透明,体内灵气汹涌澎湃的流动,远在山脚都清晰可见。 白泽赶了过来:“糟糕,爷爷这是大限到了。” 青丘的妖怪们都纷纷出来看,住在其他山头的妖怪们见到青丘山顶的妖力漩涡,也都纷纷往青丘来了。 涂山和白芷瞬移到了山顶,却看到八尾狐已经飘走了,是的,不是飞走了,他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将自己融在了青丘的灵气之中,漂浮着,他的皮囊渐渐融化,消失,只留下一声爽朗的笑声。 巨大强烈的妖气汹涌澎湃的从空中灌下,融入了青丘的一草一木,每一个生命,每一个妖怪,他从青丘来的,便都还是还给青丘吧。 应龙从即翼泽中出来,只来得及听到漂荡在空中的最后一个笑声,应龙喃喃的说:“你这又是何苦。” 八尾狐一生硬朗,也不愿意为了多活一天便向天界低头,活了这么多年,也足足够够的了。 如今青丘收复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青丘后生们也十分了得,颇得他的喜爱,他再无执念,可归矣。 天界察觉到青丘妖气的异样,生怕青丘生事,连忙遣贪狼君查看,贪狼君大惊,这位青丘八尾狐虽对天界甚为不敬,但有他在,总是安心许多,虽说脾气不好,可是却是十分正直,因为多番顶撞天帝,天帝也未曾真的拿他怎么样。 这样的大妖怪,如今只有他跟应龙,朱厌都算不上,贪狼连忙回复了天帝,明光殿上一阵唏嘘,老君便自告奋勇的去看看,这个老狐狸怎么回事,明明方才从羽山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转身的功夫,就大限已至了? 老君到了青丘,妖怪们都还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尤其是涂山,他懊悔不已,如果他相信爷爷,便不至于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白芷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他,她也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他和涂山白泽,都是在爷爷跟前长大的,感情都没有厚薄之分,如今她也万分遗憾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老君喃喃的说:“怎么就这么倔,领了神职多好。” 涂山回头,有些不悦的说:“爷爷一生正直,不愿低头苟活,老君慎言。”涂山这话也算不上慎言,倒像是说天上的神仙都在苟活一般了。 老君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安抚为上,天帝交代过了,最好涂山能跟八尾狐不一样,领个神职更让天帝放心。 青丘的结界八尾狐强大的妖力如水银泻地,融到青丘的灵气中,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涂山和白芷委婉的再次拒绝了老君的好意,神职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无疑如同一种侮辱,他们将老君送出青丘,看着他离开,白芷不悦的说:“天界搞什么,如同谁都稀罕他们那个破神职一般。” 应龙尴尬的咳嗽清了清嗓子,白芷不自然的动了动身体,没注意,把应龙给进去了。 “应龙爷爷,我们这可不是说你啊,这是爷爷的原话。”白芷讨好地说,应龙微笑:“他的确不是一个愿意被束缚的妖怪,如今也好,去得了无牵挂,自由自在,他真是有几个好晚辈啊!” 白芷接了一句:“龙三也十分不错呀!” 应龙点点头:“那么多龙子龙孙,出挑的也就那么几个,成材的几率真是望其项背啊!” 白芷哭笑不得:“那是我们青丘子孙福源太薄,你看九尾狐这么多年才出几个。” 总之,爷爷的离世让大家都很难受,但是因为顺天应命,算是寿终正寝,不算太悲伤,对于天界,算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君子国 君子琈 君子乎? 奢比尸往北三个月的水路,绛珠他们与君子国不期而遇。到达君子国的时候,是清晨,满地都是紫色娇艳的小花,竟无处下脚,只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踩到这些较弱的小花,走得近一些,发现君子国的人们根本没有人去管这些小花,彷佛没有见到一般,径直往上走。 城外暂时还没有什么人,满地都是这样紫色的小花,连路上都不例外,从海岸线一路开到城里、路上,开到屋顶,他们沿着路往热闹一些的地方走,朝阳升起,君子国的人们也已经开始出来活动了。 君子国的贵族们,衣冠楚楚,带着佩剑,牵着两头凶猛老虎,身后跟着一群奴仆,出来巡视,相遇间,贵族们之间彬彬有礼,互相谦让,转身对着奴仆,却是训斥有加。 看到绛珠这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他们都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刚相遇的两个贵族,小声的讨论了一会儿,一起上来问他们问题,这君子国的语言,也是听不懂的,两方自说自话,互相猜测了一番之后,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奴仆之中有一个声音怯怯响起,他说了句什么之后,那贵族大喜,把他叫到前面来。 那是一个低等级的奴仆,站在人群的末尾,衣着褴褛,足上只有草履破败,指尖全是黑泥,畏畏缩缩走上前来,却不敢靠近那贵族三尺的距离。 那贵族捏住鼻子,瓮声瓮气说了句话,挥挥手,那奴仆点头,走了过来。 他会说大荒的语言,自述来自大荒,早年的洪水冲垮了他的家园,父母便带着他流落海外,想找一个世外桃源,却不想事不从人愿,遇到船触及礁石,只剩得他一人流落倒君子国,被人捡走,卖掉做奴隶,日复一日,做着最繁重的事情。 那贵族见他说的时间有些长了,开始不耐烦了,高声说了句什么,这男子便问他们的来历,狌狌说:“我们是南楚国使臣,出访海中各国。” 那奴仆看了一眼狌狌身后那些南海搜集来的奇形怪状之人,回去给他的主人回话了。那贵族闻言大喜又派了那奴隶来邀请他们回家去做客。 两个贵族又在一片谦让之中告别之后,狌狌他们便跟着前一位走了,路上的花已经被踩成了泥,看不出来曾经的芳华,绛珠有些神伤,大荒的花草都是她的孩子一般,如今她却不知道这花叫什么。 若是她神力还在,救活他们也不无可能。 那奴仆注意倒她惋惜的表情,微笑着说:“这花叫做薰华草,凌晨发芽长出,早上开花,中午花谢到了傍晚就全都枯死了,每天循环反复,这么多年,从未有过间断,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全都是一地花。” “所以大家踩起来才心里全无内疚吗?”绛珠问。 那奴仆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难道要因为薰华草便无法出门了吗?好在绛珠并没有纠缠,她也知道这么问并没有什么到底,向来没有人要给花让路的说法,更何况朝生夕死的薰华草。 来到那位贵族的家,这是一个十分大的庄园,奴隶们四散去忙自己的活计,那贵族将能说大荒语言的奴隶也遣散了。 那奴隶兴奋地说:“主人让我去盥洗一下,换身衣服再来。” 他高兴雀跃的离开了,狌狌说他至少可以有一天暂时脱离繁重的操劳,如何不开心! 穿过庄园,后面是贵族的院子,院子门口有一左一右两株火红的凤凰树,正开得热烈,两树繁花如同燃烧的火焰,热烈奔放,十分惹眼,院子门口铺满了红色的花瓣,大婚一般喜庆非常,主人刻意让奴隶们保持了原样。 进到院子人更是少了许多,就剩下了那贵族和两只大虎,两个贴身的侍从,那贵族邀了他们入内,院子里面,是一个凹字形布置的一排屋子,不同于大荒的华丽繁琐的建筑风格,君子国的建筑十分简朴,屋顶全是很长的草铺就而成,房子的墙壁也是木制的。 进到房间内,才体会到这样的设计在海岛真是十分舒适,因地制宜这样的话真是很对了。 正不知道怎么开展对话,只能用微笑表示自己很感谢和很满意之后,那奴隶终于洗刷完毕更衣带帽出现了,焕然一新的他开始有了一丝自信。 他爬过来,跪坐在主人的脚边,开始充当临时的翻译。 狌狌说他们从南楚来的经历,在海上出访各国已经二十多年了,一路从南海来到君子国,访问之余,船上食物和淡水都需要补充。 贵族笑着说好。 在那奴隶的介绍中,狌狌他们得知,君子国其国,没有国主,几家世家贵族一起管理着君子国,皆因:其人好让不争。 反正主人也听不懂,那奴仆多嘴说了一句:“他们礼让好让也都是那几家之中而已。”绛珠点点头,对他眨眨眼,表示完全明白。 那奴仆自称周樗童,有名有姓,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不过在洪水面前,姓名地位并不是那么重要。 樗童这位君子国的主人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琈字,对外他们都自称国姓君子而名琈。 君子琈明显对大荒十分感兴趣,君子国远处深海,远离大陆,对于大荒那样山高水长,气象万千的地方,他想都没有想象过,狌狌和绛珠对他言无不尽,一一道来。 他详详细细的问了大荒的物产、山脉、植物、产出,十分憧憬,好在绛珠的船上还有不少的好东西,瓷器等不怕时间流逝的,他们取了一套送给君子琈,他爱不释手。 君子琈拉着绛珠和狌狌一直聊到了中午,他表现得体,彬彬有礼,宾主相谈甚欢,君子琈也甚得绛珠和狌狌好感。 此刻外面庄园突然传来惨叫声。 绛珠倏地站起来,紧张地问:“怎么了?” 樗童低着头,小声说:“是在给两大虎准备午餐。” 狌狌愕然,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午餐?大虎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夏虫不可语冰 樗童点点头,木然的说:“大虎不吃鱼,这岛上也没有其他的动物了,家养的家畜都是主人的财产,只有最下等的奴隶,每个月一次,杀了给大虎吃。” 众人心种不适感顿生,大荒早些年就被文贝废除了奴隶制,却没想到这待人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君子琈,却还是一位随意处置奴隶的奴隶主。 君子琈见到他们的反应,微笑,让樗童又说了一段:“没关系的,就是一个奴隶而已,贵人不用介怀。” 绛珠问樗童:“这里一直是这样的吗?”樗童点点头:“若是没有你们,只怕今日去喂两只大虎的便是我了。” 绛珠这才明白,早先樗童开心的样子,并不仅仅是大约能逃离一天的劳作,而是侥幸留得一条命在。 樗童趁君子琈不注意,悄声说:“如果贵人能把樗童带回大荒,樗童结草衔环,一辈子给贵人当牛做马以报大德。” 绛珠点点头,樗童的谈吐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能带他走,也免于丧身虎口,而其他的奴隶,他们也无能为力了,毕竟他们不能长久的留在这里,也不能带着那么多人一起去流浪。 君子琈命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招待他们,主桌只安排了三个位置,君子琈,狌狌和绛珠,在旁边的房间布置了一张单独的桌子,给羽儿,海生和防风丹朱,丹朱抱着弓,也不去用餐,就站在绛珠身后,她着实担忧这个温文尔雅的君子突然把绛珠和狌狌拖去喂老虎了,她的任务可还没有完成了,怎么回贯胸国见自己老爹啊。 君子琈面色不豫,他可没有跟侍从吃饭的经验,绛珠布好菜,把自己的碗递给丹朱,从后面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才跟樗童说:“你告诉你主子,这是我妹妹,可不是什么侍从,我们从来都是一起吃饭的。” 君子琈虽然明显不相信,绛珠都瞧着四五十岁的人了,防风丹朱胸口还有个洞呢,怎么就妹妹了。 可是君子琈再不悦,也总不至于把绛珠和狌狌赶出门去,但是他这一餐却食欲大减,略略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就作罢了,狌狌见状,便聊起了早年文贝在南楚废除奴隶制的往事。 听到文贝做的那些个决定,君子琈黑了脸:“那些奴隶怎么算得了人?别说今日一个奴隶,就算是全都喂了虎,也跟别人没什么相干!” 樗童听到这话脸色刷的白了,艰难的把这话说给绛珠他们听,狌狌摇头:“他们在成为您的奴隶之前,也是自由之身,也是父母的子女,甚至有的也跟您一样,有尊贵的地位和身份,斗胆说一句,要是有一天,您跟他们易地而处,是否还能如此坚持?” 君子琈腾地站起身来,生气的说了一段话,樗童浑身发抖,匍匐在地上跪求他的饶恕。他转过来,爬到狌狌脚边:“贵人,主人生气了,说要砍了小的喂大虎,求贵人搭救。” 狌狌不看他,盯着君子琈:“你倒是说说看,我们要怎么搭救你?” 樗童不敢抬头,浑身颤抖如筛糠:“主人说,要贵人承认奴隶是他们的财产。” 狌狌冷笑着说:“你让你主人倒是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也不是来抢他财产的,不过是路过,若是知道这里是奴隶主的地方,请我我都不见得愿意踏上这岸边一步,我们这就离开,免得你主人担心。” 这倒是不是头一遭跟岛上的国家交恶了,不过厌火国那纯属是被围攻,羽民国那是被公主设计,这样明火执仗倒是第一次,而且作为青丘大妖怪,一直自由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奴隶这种没有天理的存在。 防风丹朱抱着弓箭站到了绛珠面前,君子琈笑着,把两大虎牵到厅中,两大虎嘴边血迹未干,血腥味犹存,众人均不适的打了一个寒战,君子琈当作这是他们被吓到了,不由笑了。 绛珠毕竟不想翻脸,她对樗童说:“你告诉你的主人,我们这就离岛,对他们的奴隶财产绝无觊觎之意,若是他愿意,大家就此别过。” 樗童爬到绛珠脚边,哭着说:“求贵人带樗童一同离开,樗童想回大荒,这里一日都呆不下去啊。”樗童如今二十多岁光景,想来当日洪水离开大荒,也才不过黄口小儿,半生伶仃,苦不堪言,也着实惹人生怜。 绛珠便对他说:“你告诉你主人,我们愿意船上的宝物交换,他可以选择一件他喜欢的留下,作为你的交换。” 樗童连磕了九个响头,爬到君子琈脚边,匍匐在地上说着什么,君子琈的面容阴晴不定,说不好他在想些什么,防风丹朱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弓箭,只要那两只大虎有何风吹草动,她便第一个取了他们性命。 君子琈想了想,笑着说了句话,重新坐了下来。 樗童感激涕零,连连给他叩首,然后对着绛珠喜极而泣:“主人同意了。” 君子琈笑着说了一段话,让樗童转达,樗童点点头说:“主人以为贵人们是来抢走他们财产的,起了误会,解除了便好,都是好朋友,以和为贵,他未来去大荒还需要仰仗各位贵人呢。” 狌狌却悄悄的在防风的耳边说:“这人不可信,怕是暗中有什么阴谋,还是警惕为上。”防风点点头,寸步不离的守在绛珠身旁。 君子琈安排人将他们的大水缸里都装满了清泉,又往仓库里堆满了新鲜的蔬果,绛珠带他从仓库中选了一套司南,一套茶具,一套瓷花,君子琈心满意足的把樗童留在船上,跟狌狌和绛珠拱手告别,带着大虎耀武扬威的回去了。 夕阳下,整个君子国都是薰华草覆盖的残败景象。 狌狌和绛珠看着君子琈在岸上遇到另一个奴隶主,两人彬彬有礼,互相谦让,谁都不肯先行,防风丹朱冷笑着说:“谁都不是傻子,谁先走就是把后背让给对方,什么君子国,哼。” 海生和羽儿因为一直吃得都很开心,什么感觉都没有。 樗童不敢接话,常年的奴隶生活让他谨小慎微,奴隶之间也是互相倾轧,互相霸凌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跪久了膝盖会软 大家发现了樗童的不自在,刚刚回复自由之身的他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君子琈是将他“卖给”了绛珠和狌狌的,他总觉得自己是绛珠的奴隶,对绛珠和狌狌,总是称主人。 他没有办法像海生和羽儿一样,畅所欲言,却又不像防风丹朱那样基本上没有什么话,有话不敢说或是说不出,他当然无比不自在。 于是羽儿和海生便拉着他问一些君子国的事,君子们养的大虎,君子国的薰华草,风土人情什么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中,樗童渐渐放开来,说话声音也敢大声一些了。 不过似乎还是有什么心事,常常欲言又止,大家体谅的以为这是他因为常年没有人跟他说大荒的语言,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的缘故。 他们并没有太急于追赶时间,反正离下一次圣岛出现的地方不到两个月的距离,而他们有三个月有余的时间,他们可以从容航行。 如今他们也都不用多少里这样的单位来衡量距离了,而是自然而然的习惯了用几个月来衡量,狌狌满速变成了他们的衡量单位,几个月的水路这样的说法已经很是自然了。 入夜后,大家早早的抛锚休息了,绛珠对羽儿说:“樗童一时不适应,你和海生就多花些时间陪陪他吧,毕竟也是大荒来的,一个人流落这么多年,也是可怜。” 羽儿点点头,领了这任务。 他如今这颗头是越长越长,跟羽民国公主已经一个模子出来的了,说他们之间要是没什么关系,大伙儿是绝对不信的,若是不看上半部,盖住了眼睛,下半部却又跟讙朱国的国主一个模样。 这里面真不知道藏了多少爱恨情仇的故事,若是有机会能再回到讙朱国,一定要去找朱枫问个清楚,也不知道羽儿这日后是不是可以回讙朱国或者羽民国去继承个王位呢。 他这身羽毛是越长越坚硬了,如鹰,如鹫,就是没有翅膀,让他的这一身羽毛看起来极为碍事,如同蠢笨的鸵鸟,好在羽儿从小没有在羽民国,并没有因此便被歧视或者嘲笑。 即便如此,大家也并没有就对他有半句嘲讽,就连三五日便拌一次嘴的海生,也难得的对这一点嘴下留情,轻易不对羽儿提起翅膀的事情。 晚餐狌狌是不吃的,绛珠胃口不好,她近来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也没有跟大家一起进餐。 樗童小心翼翼的问起来,羽儿他们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他反正不跟我们吃饭的。羽儿的原意是狌狌不吃饭的,却不想樗童理解成了,狌狌跟君子琈一样,是不跟奴隶一起吃饭的。 于是樗童的表情便有些凝重,他想了想,乖觉的问:“那我在船上该做些什么事情呢?” 船上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分工,除了海生是唯一一个会进厨房的人以外,剩下的事情,总是谁顺手就做了,而且似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了,毕竟这是一艘妖力驱动的船。 于是海生也想不出来樗童要做些什么,便胡乱应付说:“你想做什么便做好了。”樗童点点头。 晚上樗童跟羽儿在甲板上说话,却并不知道羽儿的忌讳,聊着聊着,说起了羽儿的来历,完全不清楚南海情形的樗童便自然而然的问起来:“所以羽儿既然是羽民国的,为何没有翅膀呢?” 羽儿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大概也是因为没有翅膀,所以被家人抛弃了呢。”樗童说:“却想不到原来咱们俩都不如他们一路坦途呢。” 羽儿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顺的事情,伤心的事情,人和人之间,何必相比,若是要比,便跟自己比,你瞧你今日,有自由,不用再做繁重的事情,便是很好了。” 樗童点点头,满意的说:“你说的极对,我开心极了。”但是他的心里却算是找到了一丝平衡。 跟樗童聊天,让羽儿很有些不开心,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不会找话题,还是不会带话题,总之感觉不是很舒服,他便早早的去睡了。 羽儿离开之后,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海生过来了,他对樗童说:“羽儿的翅膀,是他的痛,他一直认为是没有翅膀,才被亲生母亲抛弃,我们是他的家人,向来是不忍心提的。” 樗童连忙慌乱的点头:“樗童知道了,樗童不再提了。” 海生安慰地抱住他的肩膀:“你别害怕,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要互相照应,互相体恤的,我们也会一样的照顾你的。” 樗童打了一个冷战。 海面清风微微,是一个凉爽的夜晚,大家都睡得很早。 子夜之后,月光下,围过来一群小船,有人打开船舷,小船上的人们手持明晃晃的刀枪涌上了大船,却看见明月之下,狌狌站在甲板之中如一座山一般,防风丹朱则张满了弓对着他们。 樗童一脸愕然:“你们不是休息了吗?” 狌狌笑着说:“可不是去休息了,不过警觉得很,没错过这出好戏呢,说起来我多年没有出手了。”他活动了下胳膊。 防风丹朱不说话,她的手稳稳的保持着弓弦的角度,以她的神力,把船上这些一举清掉全然不费力。 羽儿和海生听到动静也都爬起来,出来看个究竟,看到对面的樗童,羽儿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樗童,你这是干什么?” 海生冷笑:“干什么,你还看不出来,这是内应啊,里应外合要夺了我们的船。”他们三人从来就没有说这船是绛珠的,或者是狌狌的这样的念头,自打他们上船第一日,他们就认为,这是“我们的船”,这便是他们跟樗童的区别,跪的久了,的确是站不起来的。 樗童也冷笑:“你们说自己不是奴隶,还不是一样做着奴隶的事?还不自知。” 海生和羽儿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樗童有了这样的误解,觉得自己是狌狌的奴隶。 绛珠最慢,她姗姗来迟,看到樗童在对面,明火执仗,绛珠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樗童有些不敢看绛珠,他别过头,不说话,若说对谁心有愧疚,那便是绛珠无疑。 第一百三十章 人心难算 君子琈牵着大虎施施然上来船头,后面还有四个一样牵着两只大虎的君子国贵族。 防风丹朱看着这足足十头大虎,冷静的想,如何才能在不破坏皮毛的条件下射杀掉他们,如果能剥下来给绛珠做一件虎裘倒是不错,海上风凉,她那小身子骨怕是撑不到下一个甲子。 海生好气又好笑,这个愚蠢的樗童,到底是用哪里做出的判断,做了君子国的内应?这船完全没有水手,他就不好奇为什么? 君子琈手一挥,奴隶们手持刀枪火把,一拥而上,砍船桅杆的,放火的,将船上几人团团围住的,分工倒是清楚。 狌狌长啸一声,震得几只大虎呜呜做鸣,君子琈发现这情形有些不对,并不像樗童说的,人少货物多。 也不对,确实如樗童说的,人少货物多,但是一人顶千人,他却没发现,他没有了解清楚实际的实力就做出了愚蠢的判断和抉择,羽儿心里骂了他一千遍蠢材。 狌狌长臂一出,迅速的将几个正在砍他最喜欢呆的船桅的奴隶捆成一捆,扔回到小船上,并没有伤害他们,而正在放火的那几个也被他收罗收罗,扔了回去,完成这些回到原位,君子国的人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狌狌的速度整个大荒和青丘,无妖能及。 樗童害怕了,他们竟然这么厉害,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厉害,而自己却背叛了他们,仅仅是为了君子琈几句话,空头承诺,说是如果夺了船,货物分他一份,从此可以在君子国自由自在做个奴隶主,再不受人欺辱。 他半生受人奴役,受人霸凌,最大的愿望其实并不单单是自由,而是自由之后可以奴役别人。 狌狌看着樗童,他腿一软,跪倒再地上,周围的奴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上前。 君子琈怒了,他一挥手,几位贵族们一起放开了手中的铁链,猛虎张开血盆大口,朝她们扑将过来,防风丹朱的弓箭早就等在哪里了,她拉弓,取箭再拉弓,动作一气呵成,几只猛虎被她当头一箭射杀,伴随着的是君子国贵族们的尖叫声和哀嚎声。 失去了猛虎,便失去了同其他贵族相抗衡的力量,他们如何不心痛,这是他们在君子国安生立命的根本啊。 防风丹朱也十分惋惜,她想要的是完整的虎皮,如果多给她一点点空间,时间,她便能多得到两张完整的虎皮了,狌狌最好也有一件虎裘,那海生和羽儿也不能落下,她惋惜的看着不完美的几个射杀,内心对自己责备不已。 围着他们的奴隶们怕被大虎误伤,早就让来一条路来,防风丹朱左右腾挪,总算完美射杀了几头,如今还剩下三头猛虎,均被她一箭毙命。 樗童趴在地上,浑身筛糠,他如今是真的怕了,君子国的虎如同贵族们的命,他如今连累的他们丢了十头,他若是跟他们一起回到君子国,砍了喂虎都是轻的,而且也没有虎可喂了,只怕有更可怕的处罚等着他。 君子琈红着眼睛,他的虎,他性命和眼珠子和心尖一样珍贵的东西! 他愤怒的吼叫,大骂樗童,然后让他的奴隶们继续攻击,可是狌狌和防风丹朱刚才的战力,他们哪里还敢面对他们,就连被羽儿和海生护着的绛珠,看似毫无战力,他们都不敢去动。 他们不动,狌狌和防风便也不伤害他们,奴隶们虽然语言不通,却也发现如果自己不攻击,船上的人不会伤害他们,他们纷纷扔掉武器,匍匐在船上表示自己不再动手,连连求饶。 君子琈气得直冒青筋,他开始大喊大叫,可是并没有人听他的,其余的几个贵族,莫名牵连,死了八头大虎,他们十分生气,带着自己的奴隶下船离开了。 君子琈没有了大虎,又连累了其他的贵族,如果回到君子国,他的下场堪忧,很大程度上他也要被抓去做奴隶了,没有大虎防身,在君子国寸步难行。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夺过一个奴隶手里的刀,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倒在大虎身上,别的奴隶都没有死,倒是死了他一个贵族,不得不说很可笑。 狌狌将他和大虎剥过皮之后的尸体全都抛入海中,血腥味引来了鲨鱼争食,血肉飞溅,樗童浑身颤抖,吓白了嘴唇,他只说了一句:“对不住各位恩人,全都是樗童鬼迷心窍了”。 等群鲨退去,羽儿指着海面上的小船,让剩下还在船上的奴隶们离开,对于樗童,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有多加理会。 没有人指责他,没有人怜悯他,他却万分恐惧,再一次被命运推向无知的的深海,那种巨大的恐惧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梦魇。 当日船只触礁之后,全家人只剩下他一个,他抱着一片木块,靠吃着不知道是谁的残肢才飘到君子国侥幸活了下来,年幼的他被人捡了去,从小饱受凌辱,霸凌,因为听不懂君子国的语言,被奴隶们压在最底层,如同每天傍晚的薰华草,如同脚底的泥。 原本狌狌和绛珠可以带他回到大荒,可是他却鬼使神差的相信了君子琈的鬼话,相信他可以分到宝物摇身一变,成为坐拥奴隶三千的大奴隶主,他受过的气,受过的欺凌,何曾不想还回去。 这便让他迷了心窍,竟然帮着君子琈来打自己贵人恩人救命人的劫。 可是,大虎们都死了,君子琈也自尽了,自己这些仇究竟是报了还是没有报?这么大的船,在海边岛国讨生活人会没有察觉船上没有水手船却依旧开得那么快吗?防风丹朱手里那张弓,他幼时曾经见过,潜意识还是记得的啊。 他当真就只是为了翻身做一个奴隶主才引君子琈上船的吗? 谁都说不好周樗童到底是处于什么目的引君子琈上船,真的是为了分点宝贝做奴隶主吗?还是想借狌狌和防风之手除掉他的仇人? 谁都说不好,周樗童也说不好,也许人就是那么的复杂,人心也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东西,但是只一点,他再也回不去大荒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妖怪没有变声期 羽儿见他半晌没有动静,靠近了去拍拍他,却俨然已经死去,他的手心里藏了一把匕首,直插心脏。 曾经希望与他离得那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得到了命运的青睐,牢牢抓住机会,可以脱离,可以回头,可以回大荒,可以有新的生活。 可是人心毕竟不是算盘珠子,拨弄两三下能把事情算的分明的,加加减减那么容易算得清楚得。 绛珠叹了口气,不过刚刚好的年纪,却还是逃不过执念,她自己何曾不一样?于是绛珠心存了一丝怜悯,让狌狌用妖火将他的遗体烧掉,免遭群鲨争食。 狌狌一手用妖力将他举到半空之中,另一只手燃起妖火,瞬间火舌吞没了樗童,火光中,他眼角还残留的一滴眼泪被火舌一下子就舔噬掉了,樗童的点点灰烬撒被狌狌收集起来,放入一个小小的囊中,他说:“也是可怜人,生前受了大海的难,死了,还是让让我们带他回到大荒吧。” 一夜无言,这一波曲折让他们颇有些失落,好几日都未曾说些热烈的话题,樗童的可怜可恨可悯,都触动了她们的心,海生颇为自责,也许如果自己对他热情一些就好了,是不是自己太冷淡,让他以为大家都把他当奴隶,才做了错误的选择。 羽儿也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如果多关心樗童一些,是不是可以让他坚定跟它们回大荒的信念,放弃复仇呢? 只有防风丹朱,淡然的说,每个人都有可以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但是每个人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他再可怜可恨可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你们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 海生喃喃的说了一句:“没有心的人果然很可怕。”丹朱听了也不生气,她摸了摸自己空洞的胸口,没有心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伤心,长风的心伤她可是体会过一次了,她颗不要有这样一颗破碎的心放在自己胸膛里。 北边遥远的水面上,出现了很多条霓虹,它们两端都长了头,快乐的东海之中玩耍,在水中自由出入,忽上忽下,它们喜欢追逐水雾和阳光,有水雾和阳光的地方,都能看到它们,它们是一种快乐又祥瑞的东西,似虫非虫,却又有灵有性,见到它们的人,都会十分开心。 狌狌见了它们,想了想,取了水来,喝了一口喷到空中,阳光下,一条虹出现,两个脑袋藏在七彩的身体中,不可寻其踪迹,水雾消失,虹虹也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了。 这个插曲算是让他们能缓解一下她们的心情了,大家都拿了水,来跟虹戏耍,狌狌对于东海的认知,大多来自跟龙三聊天时候的信息,竟然是比他自己所住的南海还要熟悉。 龙三说过,东海里生活着一群虹,只有在阳光和水雾下才能见得到,平日也许它们就在身旁,可是看不见摸不着,想要抓住它们,基本上没有可能。 丹朱心念一动,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倒是有七八分相近了,那可触不可登又是什么?她觉得她隐隐抓到了一些线索,圣岛在迷雾中并不是那么的神秘了。 她们的船行驶到了虹生活的地方,狌狌兴起,用妖力散起漫天水雾,众人便见到了漫天戏耍着的虹,你追我赶,从海中道天上,七彩绚烂,好不热闹,也有顽皮的,撩过绛珠的发梢,睫毛,绛珠伸手去抓,虹便从她指缝中溜了出去,跑到防风丹朱的鼻子上,瞪着她,对她做鬼脸。 丹朱出手,迅捷如闪电,捏住了一条虹,那虹的身子如同没有厚度一般,两颗头挣扎乱动,丹朱弹了弹它的一个脑袋,便放开了它,它便飞过来,在丹朱脸颊上咬了一下,然后远远游走,如同亲吻一般。 绮丽又梦幻,这便是虹出生的地方,多少次她们看到雨后的天遍挂着一道霓虹,却原来都是这里长大的顽皮虫子。 水雾被太阳晒干,被风吹走了,虹们便不知道藏道了哪里,也许在发髻里,也许在衣褶里,不远处有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点点水雾中,虹又跑去了那里。 羽儿快乐的说真好看呀,然后一把捂住嘴巴,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跑回房间去,小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难听,这是中了什么魔咒了吗? 他偷偷的留意了大家的声音,都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应该跟虹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那他这个声音该怎么办才好? 海生嘴巴毒,他不想问,怕海生笑话他,等船行驶出虹的家园,已经入夜了,他才偷偷去问狌狌,狌狌是大妖怪,一眼就看出他并没有中什么奇怪的法术,他悲哀的想,难道自己就此不能开口了吗? 羽儿垂头丧气的离开狌狌房间,看看四下无人就想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免得跟人说话。 防风丹朱在甲板上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除了方位不同,这一片天跟她在贯胸国看到的天,也没有什么不同啊,月亮也是一样的阴晴圆缺,羽儿发现了她,不敢惊动,蹑手蹑脚向溜回去。 防风丹朱头也没回,叫住羽儿:“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羽儿捂着嘴巴不啃声,老鼠一样溜进自己的船舱,钻进被子。 船上房间很多,毕竟文贝这一艘船是要远航的,所以准备了许多船员的房间,一往羽儿小的时候,喜欢跟绛珠住一个房间,稍稍长大一点,便抱去了海生的房间,再大一点,便也有了自己的房间,一晃他也十五岁了,是一个大小伙了呢。 见羽儿不理自己,防风丹朱很生气,她从外面硬推开了羽儿的门,偏要来看看你在搞什么鬼,可是羽儿却裹在被子里不肯出来,露出一颗头却不肯说话。 不管防风丹朱说什么,怎么说,他都捂着嘴巴不肯吭一声。 动静闹得大了些,大家都来了,羽儿更是羞愧难当,钻到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狌狌说了羽儿的困惑,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海生噗呲笑出来,他把大家都请到外面去了,关上门,小声的在房间里面嘀嘀咕咕跟羽儿说了好久的话。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朝阳谷 水伯天吴 第二天,羽儿昂首挺胸的走在甲板上,洋洋得意地高声跟每个人打招呼,声音难听的如同一百只鸭子在呱噪。 这次不是羽儿害羞不肯说话,而是大家想一起把他的嘴巴封起来,让他真的不能说话。 狌狌好奇的问海生,是怎么办到让羽儿坦然接受并且还似乎引以为傲了,海生说:“这是我们凡人男人之间的秘密,是我们长大的象征,你们妖怪不需要懂,你们只要知道,羽儿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了就行。” 绛珠和防风丹朱也不懂,她们只想把羽儿打包送回羽民国,或者疑似他父亲的讙朱国。 时间在她们每日躲着羽儿的过程中欢乐的飞快流逝,这次遇到看到的尧帝墓,近在咫尺,近到她们根本看不清这是什么。 快要到海图上标记的朝阳之谷时,她们的船前方突然起了一团迷雾,她们的速度极快,直接从中穿了过去,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她们已经行驶出去了一段距离,防风丹朱回头看,她叫了起来:“快看,是圣岛。” 没错,是尧帝墓,在其中的时候,她们只看到一团迷雾,灰灰的迷雾,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缘身在其中,不能观其全貌,等到离得远了,才看得清晰,这可不就是她们在追着跑的圣岛么? 防风丹朱意识到这又是圣岛的另一个角度的样子,圣岛在她的心里变得更加清晰丰满了,只需要再多两次,她想。 这迷雾突然起,突然散,对他们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了,她们的心里已经完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并没有失望或是低落之类的感觉,已经可以用很平常的心情接受这个事实。 绛珠夜里独自坐在床边,柔软的棉布珍而重之的包裹着长风的心,她温柔的捧在手心轻抚。 她对着跳动中长风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如今已经知道这圣岛不过是个幻影,我还拉着这么多人陪着找,这一找就是二十年。” “虽然我是没有问题,也愿意这么找下去,狌狌应该也可以,可是海生啊,羽儿啊,丹朱啊,她们都还年轻,她们不应该这么陪着我在海上流浪啊。”绛珠的嗓音已经不再是当日娇嫩少女的清脆,她嗓音沙哑,深沉,跟大家相处这么多年,她学会了为别人着想。 “我们就走到这东海尽头吧,然后我们就下来,回到大荒去,回到青丘去,我知道你很喜欢青丘,我也是,我们就安安静静在青丘过完这一世,你说好不好?”绛珠问。 长风的心脏缓缓跳动,似乎十分欣慰、放松,这个决定对绛珠不容易,可是,一但决定放下,便是新生。 长风最期待的,便是绛珠的新生。 夜里的船停泊在海面上,大家担心绛珠又一次失望,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她的决定谁也没想到。 船外面不远处,从北方飞过来一大团物体,在明亮的月光下十分狰狞,他浑身青黄,八首人面,八足八尾,遍体青黄,它抬手,东海的海水如同乖巧的小绵羊,在他的身上萦绕,将它包裹在里面,片刻之后,海水哗的一声褪去,走出来一个漂亮的男子。 防风听到了动静,第一时间夺门而出,到甲板上来察看,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这个漂亮的男子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的船上。 防风没有心,不懂什么叫做心漏跳了一拍,也不懂什么叫做心跳加速,剧烈心跳,这样的话,她只知道这个男子,真是漂亮极了。 然后她果断的张弓指向那男子:“你是谁?有何贵干?” 大半夜的,深海之中,四周没有半寸土地,凭空出现一个这么漂亮的男子,怎么看都是阴谋。 那男子见美色引诱失败,缓缓转动了脖子,转过来一张凶恶的脸,对着丹朱做发怒状。 丹朱也不过跟他过多废话,直接一箭对准面门射了过去,那男子一手接住了丹朱的箭身,丹朱诧异,从来没有人能躲得过她的箭,更别提接住她的箭了。 于是她取箭,搭弓一弦三箭,连射了三次,对面男子扔掉手里的箭,刷刷刷从背后又长出来八只手稳稳的接住了箭,防风丹朱尖声叫起来:“妖怪啊!” 那男子扔掉手里的箭,不满的说:“我变脸你都没叫,长几支手你瞎叫什么?”他看看防风的胸口:“再说了,我还没说你是怪物呢,你居然说我是妖怪。” 防风尖叫可不是因为男子凶恶手多吓人,而是他居然接住了自己的箭,一脸九只,全部接住了,还说不是妖怪? “水伯,她年轻,您多担待,别吓着她了。”绛珠出来了,笑着说。 “你是谁?”那男子又换了一张脸,这下变成一个明艳的女子:“我认识你吗?”不光她认不出,绛珠自己也常常不认识自己来了,她早就将所有的镜子都收了起来。 “天吴认不出绛珠来了吗?”绛珠笑着说。 水伯天吴摇头:“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是绛珠,你……” 绛珠摸摸自己的脸:“这事说来话长,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水伯天吴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我也是来自东海的呀,臭黑龙领了神职,司掌天下布雨,我没事做,就做了一个散仙,就住在前面朝阳谷。” 绛珠笑着说:“倒真是巧,竟然不知道水伯是东海里的神。” 天吴换了一张慈祥老太太的脸,这下看着倒是跟绛珠很相衬,如同两个相携变老的姐妹一般。绛珠对她这样的转变感觉道十分贴心,也很领情,朝她点头微笑。 “我离开了天界,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承蒙她们关照,陪着我在海上流浪。”绛珠只字不提她的目的,也是不放心水伯的缘故,交浅言深,必然惹祸。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已经很多日不曾回去天界了,也没有离开过东海,我就喜欢守着我的朝阳谷,无拘无束的。”水伯的声音都变得沙哑苍老了。 “原来如此。”绛珠微笑:“当日在娘娘蟠桃宴一别,已经有时日了呢。” 狌狌走过来,也打了招呼,他们原来也在青丘见过,早些年,八尾狐宴请过水伯和应龙,还留着猴子尾巴的狌狌也去蹭了吃食。 “你们怎么在一起,这些奇怪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水伯十分好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东海也有一个青丘 绛珠笑着说:“我们在大荒,接了南楚王的命令,替他出使海外去了,这些都是在海上捡来的,或者是人家国主让我们带着一起去大荒看看走走的,我们从南海一路过来,也好些年了。” 水伯闻言,慈祥一笑,看了看羽儿海生和防风丹朱,羽民、结胸,贯胸,不禁感叹,海民的种族长得真的都是很有创意,比八尾狐的青丘小妖怪们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水伯走过去,看着羽儿,说:“小娃娃,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羽儿期待的点点头,却又别扭水伯叫他小娃娃,刚想回嘴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却见水伯抬手,东海里的海水跃起九尺高,在空中变幻出亭台楼阁各色形状,里面还有人行其中,羽儿哇的一声,太厉害了,他说,完全忘记了大人还是娃娃的事情。 哗啦一声,水落了下去,水伯再抬手,海水再起,这一次变成各种动物,跑来跑去,圆滚滚的罴熊,长角的兕,十分有趣,他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海水再次落了下去。 再起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上面几个人走动,虽然都是水作的人形,透明,面目不辨,可是形状却看得颇为清楚,羽民,结胸、贯胸,可不正是他们自己么,羽儿开心极了,大呼:“快看快看,是我们自己啊。” 防风丹朱眼睛一亮,她飞快的记了下来,水伯微笑的看着她,也不说话,片刻之后,水落了下来,无影无踪,剩下的水雾,有虹玩耍其中。 丹朱回味片刻之后,愉快的对水伯点点头,无言感谢。 水伯又变回了那张漂亮男子的脸:“那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朝阳谷略作休整呢?我的朝阳谷离此不远,也多年没有客人了,去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绛珠笑了笑,婉言谢绝了:“我们这还有些地方要去呢,水伯既然见过了,我们就不叨扰,直接往北了,说起来,我也十分想念青丘和大荒了,早日完成旅程,早日回去吧。”狌狌闻言,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确定她是在客气的敷衍水伯还是真的想要回去。 水伯也不挽留,对大家挥手告别,眼睛却看着丹朱,丹朱笑着点点头,水伯这才放心的腾云离去了,他们俩这个小动作并没有被别人发现。 狌狌说:“昔日,水伯也是青丘的常客,他跟应龙和青丘八尾狐,都是朋友。”一妖,一龙,一神,这个铁三角一定有很多故事吧,狌狌向往的想,他们就特别喜欢听爷爷说大洪水之前的故事,特别激荡人心。 他们此刻还不知道青丘那位八尾狐,已经从来处来,又回来处去了。 径直往北而上,满速前行,六个月之后,他们遇到了一个很大的岛屿,远远看上去,有人在劳作。 他们的食物和水都需要补充了,于是停靠了下来,巨石垒起来的码头旁边竖着一块天然的巨石,上面用大荒文字写着:青丘之国。 羽儿激动的说:“这便是你们说的青丘吗?我们到了吗?” 狌狌摇头:“我竟不知道原来东海之中也有一个青丘之国呢。” 下船来,这里的人们普遍穿着丝帛,即便是是在海边劳作的人们,也穿着布衣,看起来也都整整齐齐,毫无褴褛。 海生赞叹说:“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码头前有一个巨大的九尾狐雕像,并不像白芷那么张牙舞爪的,而是十分祥和的看着远方,守护着身后的岛屿,跟青丘到真有几分相似。 若不是带着南海那三位,狌狌和绛珠是绝对不会引人注意的,不过这三位确实太显眼了,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 他们的语言有些生硬,但的的确确是大荒的语言毋庸置疑。 “贵客从何处来?”有一个看起来就颇有威望的人迎了上来。 狌狌说:“我们从大荒南楚来,替楚王出使海中各国。” 那人笑:“原来是大荒来的,真是难得的稀客,来来来,鄙人带你参观一下我们青丘国的港口。” 他拉着狌狌,把臂同游,绛珠和三位南海怪人紧随其后。 若说青丘国跟青丘山毫无关系,那论谁也是不信的,青丘国内随处可见九尾狐的雕像,小到可以放在指尖的摆件,大到码头的巨石雕像,人们衣服上的刺绣,门口的漆画,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狌狌忍不住了问:“贵国跟九尾狐是有什么渊源吗?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九尾狐雕像?” 那人自称黎姓,说青丘国大多数的人都姓黎,这个姓氏让狌狌不由得响起很多年前爷爷在英水河畔讲过的故事。 于是狌狌停下来,说:“我不但是南楚国的使臣,更是来自招摇山,我们鹊山山系,有山,亦名青丘,青丘有狐,九尾,姓涂山,是我的好友。” 那黎姓的先生诧异的睁圆了眼睛,然后拉着狌狌快步走向城中心最大的一个房屋,也不给他们时间闲逛了,似乎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步履飞快。 他们匆匆一瞥之下,青丘国的房屋都是岩石累成的,全都是洁白的岩石,有的房屋用植物染成了别的颜色,相应之下,十分有趣。 黎先生带着他们快步走上台阶,对门口的侍从说了几句话,那侍从就匆匆跑进去了,不一会儿,里面拥出来一群人。 领头的那个,身穿颜色鲜艳的服饰,身上叮当作响,一串玉玦挂在腰上,脖子上带着一串兽牙,跟他的衣服颇为不搭,那串兽牙,看着很有些年头了,被打磨的如同玉珠一般。 他长开双手迎上来,拥抱了狌狌:“青丘来的朋友,欢迎你们。” 狌狌细品他这句话,总觉得十分不对劲,这语气,十分草原。 他热情的拉着狌狌的胳膊,走进室内,岩石垒成的屋子,十分明亮,琉璃做成的窗户大大的,这所房子的底座很高,从这个窗户能看到一览无余的看到整个码头和眺望远海。 石头与石头中间不知道是用的什么粘合,能看到还有贝壳在其中,房间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九尾狐画像。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民族的精神,是在血液里的 分了宾主入坐,绛珠发现,凳子和桌子全都是石块直接打磨成的,看来这个岛还真是盛产巨石,十分物尽其用了,桌上有小巧的九尾狐摆件,用石块雕刻而成,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防风丹朱小声的说:“发现了吗,这里所有的九尾狐,都是同一只呢。” 狌狌点点头,他内心有自己的猜测,需要跟对方印证。 领头的男子肤色健康黝黑,他很开朗爱笑,爽快的让人给狌狌一行全都安排了位置,大家都十分好奇的看着他,期盼他解答这么多九尾狐雕像的原因。 男子自称黎康,是九黎族中黎巨部落的后人,如今是青丘之国的国主,他十分健谈,主动解答了大家的疑惑:“你们知道的,引发大洪水的那一场混战后,我们的祖先蚩尤被黄帝斩杀,我们九黎族被灭族,剩下的也藏匿,迁徙,或是少数剩下的被融合。” 他的语音语调悠扬,将大家带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旷野之上,残血夕阳之下的战场之中。 “我们的祖先,黎巨的幼子,黎鸿的部落,虽然所处之地过于偏远,没有来得及参与这一场混战,但是也因为是蚩尤近亲,难免遭举族屠戮的命运,女娲娘娘座下的灵狐九尾涂山,领娘娘恩旨,冒险偷偷将我们送出大荒,送到这茫茫大海之中。” “从此我们黎鸿一族便在这里扎了根,再也没有回过大荒,我们把这里命名为青丘之国,也是纪念九尾狐救命的恩德。”黎康悠悠然结尾。 众人恍然,难怪四处都是九尾狐的雕像,难怪这些九尾狐雕像都是同一只狐狸。青丘国为了纪念女娲娘娘和九尾灵狐的活命之恩,世世代代铭记,真是颇为难得。 “听说你是来自青丘的妖怪,不知道涂山爷爷还好吗?”黎康身体前倾,迫切的问。 “我们来的时候还好着呢,不过我们出来二十年有余了。”狌狌说:“涂山爷爷,一直在东海,住在应龙的龙宫也好些年了。” “难怪,有渔民跟我说见到九尾狐在东海出没,我还以为他们眼花,看雕像看走眼了呢,竟然真的是在东海。”黎康意外的说,早知道是这样,应该去跟应龙抢人的。 “涂山爷爷把青丘和妖界交给了涂山辛和白芷,自己四处游玩去了。”狌狌平复了一下胸口中汹涌的思乡之情:“他们两个,也是很厉害的九尾狐大妖怪呢,还有白泽,如今的青丘之山,已经是妖界中心了。” 黎康抚掌大笑:“善!涂山的后代,确实不会差的。” 狌狌便跟他讲了一些青丘的趣事,讲了每年春天,英水河畔受人嫌弃的柳树精,还有跟柳树精争夺边界的桃妖爷爷的后代们,还有白泽,白咎;也讲大荒,讲招摇镇,黎康听得津津有味,他们部落丝毫不因为自己的族群战败险遭屠戮而怨恨,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感恩的豁达。 所以无论大荒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他们都听得一脸向往,不光是黎康,他身边的侍从全都一样,这些故事狌狌一路上说过了许多遍了,南海那三位都已经听得腻了,防风丹朱一脸淡定的吃着碗里的食物,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招待她的小侍从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食物不合她的心意。 羽儿和海生则大快朵颐,连着吃了半年船上的食物,青丘国这些新鲜的蔬菜果物真是让他们食欲大增,顾不得说话,瞒着头一直吃。 绛珠时不时插上一句话,点评或者更正一下狌狌的描述,或是补充一些她自己的想法,倒也十分有趣,这一餐饭大家吃得都很放松,有一些回到了家的感觉。 也许是随处能见的九尾狐雕像,也有可能是黎族的乐天和豁达,让大家都十分放松。 黎族大约是九黎族唯一完整存活下来的部落了,他们的祭司流传下来许多歌谣和经文,都讲述了那个大洪水前的时代的恢弘和变更的激荡。 黎康选了一些讲给他们听,说到当时竖亥奉了禹的命令丈量大荒宽度,从东极到西极,竖亥便是从青丘之国的北面,东极开始,走到西极,一共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 绛珠点点头:“竖亥如今还在天界,因为是上古上神,不大出现在人前了,不过论起步子大小,走路的速度,这么多年还是无人能及。” 黎康好奇的多看了两眼绛珠,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太太身上自然有一种有别於常人的仙气,他不禁问道:“这一位看起来却仙气十足,未曾请教仙号?” 绛珠摇摇头,摆手微笑说:“不过一介凡人老妪耳,曾多少有些机缘,不足道也,不足道也。”黎康也笑了:“我们也多少有机缘呢,一样不足道也,不足道也。”然后两人心领神会,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绛珠喜欢他,青丘国的人不像大荒的人,对神仙敬仰、顶礼膜拜,不像青丘之山的妖怪,孤傲清高,黎康虽然身处大海,一日未曾到过大荒,但是他有着祖辈的骄傲,对于神族也是一样的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友好。 除了绛珠,其他的人也感觉到了舒适而友好,狌狌不禁感慨,这么些年过去,岁月带走一段一段的故事,却没有带走他们骨子里的高贵而热情,青丘爷爷曾经说过,九黎族是热情奔放的部落,如果不是那场战争,他们是涂山灵狐最喜欢的部落。 黎康亲自带着他们来到这个屋子后面的一排房屋,看起来也都是用岛上的白色岩石垒成的,却涂着鲜艳的色彩,绛珠能轻易的分辨出来是什么植物的味道,她十分愉悦的走进了凤仙花汁染红的房子里面。 里面陈设非常简单,完全谈不上奢华,却让人十分舒服,跟黎族给她的感觉一样,塌也是岩石垒成的,神奇的是这石头却是暖暖的,自然的带着让人舒服的温度,被褥铺在其上,十分舒适。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东海有汤谷,中有扶桑木 绛珠在暖石铺的塌上好好的睡了一觉,踏踏实实的,心里觉得十分的安全,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温暖的感觉,只有长风在的时候,他们一起在青丘的时候有过这种感受。 翌日出门,见到大家全都容光焕发,想来都是夜里饱饱的睡了一觉,相视一笑,防风丹朱难得的夸赞:“这里是我们到过最舒服的地方呢。” 羽儿拼命点头,海生笑着说:“可不是,我做了半辈子海盗,第一次睡这么踏实。” 大家都对青丘国的住宿赞不绝口,黎康笑着说:“我们青丘有暖石,拿来做塌,最是适合,再铺上软软的褥子,包准大家睡得不想起来了。” 黎康今日颇有些事情要忙,便让他的幼妹,青丘国的小公主黎翠儿带着大家在岛上四处转转,昨日太着急,只是匆匆一瞥,只觉得岛上有趣,今日可得仔仔细细好好看看,也不枉来此一遭。 岛上的道路宽阔,整洁,全都是巨石铺成的,海生不由得好奇的问:“翠儿姑娘,这么多石头,你们从哪里找到的啊。” 黎翠儿刚好豆蔻年华,青春少艾,开朗爱笑,她并不像大荒之前各国的公主们,眷养在深闺,绣花观鸟弄鱼为乐,嫁了人之后便又开始终日盘算,她健康又自然,皮肤微微发黑,整个人都如同一颗闪耀的星星,完全弥补了五官的不完美。 此刻她微笑,友好的说:“这不是石头,你们再仔细看看?”羽儿闻言,趴到旁边的石头上去仔细看,抠了一小层,捏了捏,说:“是沙子。” 黎翠儿笑这说:“可不就是沙子,我们这么个小岛,那里敢挖山取石,族里有人,有神力,可以把沙子聚成石块,都是他做的。” “真是利害,这沙子,若是遇水还能聚合,干了以后任你怎么捏都不会成团的,他是怎么做到的?”狌狌也很好奇,住在海便的他也很熟悉沙子的习性,从来没有见到谁还能把沙子捏成这样的。 黎翠儿便索性带他们去看。 他们沿着宽敞洁净的街道,来到海边,在一个山崖后面,他们看到了一个体型巨大的巨人,有神力,沙子到了他的手里,想要什么形状,信手拈来,经久不散,羽儿拿起一个小块的,真个儿如同石头一样,坚硬牢靠。 他们不由得心生佩服,这样的神力,着实少见。 “这是巨灵族吗?”绛珠问,她也只是听说过有这样的种族,却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族群,在混战中早已灭亡。 黎翠儿点点头:“他是共工族的后人,灵狐爷爷把我们祖先送来的时候,他也一起的,巨灵族说起来算是神族,即便是败了,也是神族。” “他是谁?”狌狌问,黎翠儿立刻救明白了他的问题,他问的是,眼前这位巨灵族,姓甚名谁,毕竟共工的后人,都被株连了。 “我们也不知道,灵狐爷爷送来的时候,也没说,我们也不知道,都叫他巨灵爷爷。”黎翠儿对没能提供答案感到有些抱歉:“不妨回去问哥哥,兴许他知道呢。” 那巨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沙子,聚沙成石,成了他眼中唯一要紧的事情,循环反复,永不停歇,黎康便让人不断的从别处给他运些沙子来,堆在岸上。 论起体型来,前面巨人国的巨人在他跟前就是小孩子,狌狌不由得神往,传说当日共工怒触不周山,不知道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惊天动地啊。 那巨人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回过头来,却把他们吓了一跳,他已经双眼空洞,眼珠子早已被人摘去,口中嗬嗬作响,口不能言,却是舌头也没割断。 黎翠儿难过的说:“听说他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灵狐爷爷托我们部落照顾好他,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喜欢捏这些沙子,捏的多了,我们便拿来盖房子了。” 巨人点点头,似乎在同意黎翠儿的话,庞大的手递过来一个小石块,上面精巧的雕着九尾狐的像,他双眼虽然看不见,这些沙子却像是知晓他的心意,乖乖的聚成了他心中灵狐的形象。 狌狌不敢做胆大的猜测,这如果是真的,可是天大的隐秘。 巨人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捏各种形状的沙子,狌狌一行人便给巨灵行礼离开了。 羽儿倒是好奇的问:“翠儿姐姐,这巨人每日要吃多少东西啊?”翠儿摇摇头:“他现在不大吃喝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是有十个时辰做在这里捏沙子,原本他的屋子也不回,将着悬崖下面沙子掏空后就住在这里了,我们也很着急,生怕他出什么事。” 狌狌这会儿便知道自己不该偷懒了,早先青丘爷爷教过大家入梦的妖术,他那会儿喜欢四处玩耍,在青丘带着便浑身不自在,抓耳挠腮,被爷爷责罚,他更是不爱学妖术。 如果涂山或者白芷在,至少可以入梦,去跟巨灵交流,如今只能干着急,后悔不已。 离开巨灵之后,他们在城里四处又走了走,青丘之国果然是个物资富饶的地方,市场上卖的蔬果,都比其他的岛国丰富许多,黎翠儿骄傲的说:“灵狐爷爷给我们可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绛珠微笑着说:“灵狐爷爷带的再多,也得你们自己努力耕种才能有今日的收获呀。”这一句夸赞绛珠是真心诚意的,她曾为司掌这世间花草的花神,自然知道这其中多么的不容易。 所以即便是灵狐将整个大荒的种子都搬了来,也是要他们自己一一摸清了习性,按规律耕种才可能有这样的成就的。 却没想到这一句夸赞夸得黎翠儿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扭捏的说:“我偷懒了,哥哥每次让我去,我都找理由不去。” “你哥哥亲自去耕种的吗?”海生好奇的插了一句。 “当然啦,在青丘国,大家都是自给自足的,自己种了自己喜欢的,再拿来交换,我们自己家也一样啊。”黎翠儿吐舌头:“不过我们家的东西向来比较好卖,大家都抢着买。” 大家不禁莞尔,她这样明事理的娇憨十分惹人怜爱。 狌狌和绛珠带着大家在青丘国住了几日,休整好了之后,补充好船上的水和食物便告辞离去,黎康多次挽留,无奈他们去意已决,黎康只得同意,这么多代薪火相传,九黎族最后的族人,第一次遇到来自大荒的来人,再不舍也只能依依惜别。 只是,他们颇对黎康的心意,十分合得来,除了大荒那一层的原因,更是这几日内变成了朋友,好友离别,相看泪眼。 上船的时候,黎翠儿拉着防风丹朱依依不舍,她们俩年纪相仿,一动一静,一冷一热,竟不知何时成了要好的朋友,或者说翠儿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跟丹朱成了手帕之交。 “哥哥,我也想跟她们去大荒。”黎翠儿撒娇。 黎康摇摇头:“你能干些什么呢?海生会做饭,羽儿水下功夫很好,丹朱就更不用说了,你看她那张弓,她可是防风氏,你能干什么啊,种菜都不会,除了添乱和拖累大家,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黎翠儿灵动的眼睛里泛起泪花:“可是我也想去啊,我舍不得丹朱啊。” 丹朱苦笑不得,她并没有察觉到翠儿对自己跟对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她们就已经成为最好的朋友了?海生和羽儿齐齐摇头,这个迟钝无心的家伙。 狌狌倒是无妨,多带一个少带一个与他来说并无半分差别,只是绛珠不忍再多拖累一个人,于是她并没有替黎翠儿求情,而是说:“翠儿姑娘不用着急,我们这番去用不了多久,等回来的时候,我们把你接上,一同去大荒如何?” 听到这话,狌狌玩味的多看了她几眼,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难道她真的要放弃了吗? 绛珠面容安详,看不出来心情有什么波动,狌狌向来不擅长揣测人心,不然也不会多年爱慕白芷毫无进展,他以为她不过就是安慰黎翠儿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黎翠儿眼泪汪汪的,拖着丹朱的衣袂不肯松手,丹朱无奈,她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个突然像小狗一样黏上了自己的姑娘。 听了绛珠的话,她便附和着说:“说定了,我一定回来接上你,一道去大荒转转。” 翠儿这才转过头去看黎康,黎康只好点点头,他再不点头,怕是谁都走不了了。 总算是扬帆起航了,船都开去好远,翠儿还可怜巴巴的在原地张望,希望能多看一会儿,她们给翠儿带来许多外面的世界,新奇大千的世界,她向往之极。 黎康微笑:“真想去呀?” 翠儿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那你得让自己有点用,不能拖大家后腿才行。”黎康认真的说:“不管是谁,都要让自己有价值,不能造成别人的负担,才能加入呢。” 黎翠儿眨眨眼睛:“可是我跟哥哥在一起,我也什么都不会呀,我也是哥哥的负担啊。” 黎康笑出声来:“傻瓜,你是我嫡亲的妹妹,就算哥哥养你一世也是应当的,可是你要离开哥哥,你就要让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 绛珠她们往北行驶,一个月后,路过了黑齿国,远远的看到黑齿国的人在近海劳作,皮肤黝黑,也有渔民驾着渔船在他们不远处穿梭如织。 渔民们左右两臂都盘着蛇,在胳膊上缠绕,吐着红信子十分吓人,绛珠便没有让船过多靠近她们,哪怕渔民们都在热情跟他们打招呼,她们也不敢也不想靠近分毫。 渔民们见大船不理他们,反倒生气了,大呼小叫聚众而来,想要把大船团团围住,狌狌也起了较量之心,故意等他们聚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在中间,然后用妖力托起大船,贴着他们的头低低的飞了出去,把黑齿国的渔民们吓得魂不附体。 大船飞过去稳稳得挺在了水面上,渔民们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会飞的船,当下全部匍匐膜拜在船上,嘴里喃喃不知道念着些什么东西。 狌狌哈哈大笑,偶尔顽皮一次也十分有趣啊,他这一个托举赢得了黑齿国千百年流传的神话故事,许多年后,黑齿国的老人都还在说海里出现了一个巨力神,能以一人之力举起巨船,可惜那个时候狌狌已经看不到了。 再往北便一路都是茫茫大海,偶尔有几个没有人的荒岛,有海鸟栖息,在最东边的海中,他们见到了日出。 东海之极,有汤谷,其中有沸水,水中有巨木,十日所居。这是防风国主给的海图上的标注。 绛珠他们确实见到了汤谷、沸水、巨木,却只有一轮太阳。并没有十日。 狌狌说:“因为有九个已经被羿射下来了,所以如今只有一个了,那个时候,十个太阳是轮流出现的,扶桑木有十根树枝,九根在下面,一根在上面,十个太阳轮流出来,后来他们不知道为何一起出现在天际,昼夜不分,万物枯死,土地龟裂,羿这才射杀掉了其中的九个,所以如今只剩下一个太阳了。” 那汤谷并不能靠近,玄妙的地方在于,明明都是水,却看不到任何的隔断,汤谷里面的水就是滚烫沸腾,而汤谷外面的水却温温凉凉,十分舒适。 太阳从水下出来,爬上扶桑木的枝头,微微颤颤的跳离,飞到空中去了,又一点一点升高,直到无法直视。 看完全程的羽儿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这原来竟是这样!狌狌点点头。绛珠看着那株扶桑木感叹:“所以扶桑木通体滚烫,从来不能触碰,而要取到扶桑木,必须要经过汤谷,实属不易,所以扶桑木寸木万金,买是买不到的。” 丹朱疑惑的问:“那扶桑木有何用处?”绛珠摇摇头:“无甚用处,炫耀而已。”丹朱不明白,海生便笑着说:“你就不要想了,反正你想也是想不明白的。”丹朱不理他,他向来说话不讨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妖怪养成计划 近日,青丘的小妖怪学堂出了一点状况,白咎很不满意它们的进度。 虽然小妖怪们早慧的开始化形了,可是进度远远达不到白咎的期望,温和柔软的白咎在这些小妖怪的培养上有超乎寻常的执着和非常严格的要求。 化形的小妖怪们有的先长出头,有的先长出身子,奇形怪状,也亏得白咎见怪不怪,来送信的稽风会见到白咎身后那一长串的奇怪东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在白泽院子的正中心,稽风会对天哀叹:“老天爷,你们真真是要吓死我才甘心吗?我真是上辈子是你们的死敌吗,这辈子来被你们青丘折磨。”皎皎给了他一个白眼,手伸出去:“信呢?” 稽风会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怀里拿处楚云的信。皎皎一边打开信,一边说:“你又不是没有在青丘呆过,就那么点小东西就能把你吓得晕了过去,真是没用!”稽风会犟嘴:“那可不是许久没见这么悚人的场面了吗?” 皎皎白了他一眼,他乖乖的闭了嘴。 楚云近些年的来信都很直接,没有多余的话,她说,孩子长大了,她考察多番,都不是做帝王的性子,也没有做帝王的实力,她年纪也大了,想要放下这么多的事情,跟夫君一起从此逍遥山水间,她准备效仿先帝,择贤禅让了。 皎皎嘀咕:“那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回去告诉她,得了空了,就来青丘小住,她一直想来,如今倒是方便了的,就说她随时来都是可以的。” 稽风会愉快的回去了,每次都很期待来青丘,来了又很期待回大荒,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芷在树屋门口,也在张望着那一群奇怪的小东西,他们家九尾狐九方不在,必然又跟赤狐和百花去玩耍去了。 白芷有些头疼:“你说九方到现在还是个狐狸,别的妖怪或多或少都有化形的迹象了,可别是咱们儿子没有这天赋吧。” 涂山摆摆手:“九尾狐成长本来就慢,寿命越长的妖怪化形越晚,这你是知道的,狼族化形早,可是比起来他们寿命也短啊,你且安心吧。” 白芷疑虑的说:“话虽如此,可是放在那群小妖怪里面,总是觉得焦虑。” 涂山轻轻的拥抱了她:“你且放宽心吧,没事的。” 涂山九方和赤狐,它如今也有名字了,叫赤狐琰,白泽见它终日和九方厮混,好奇的抓来看了看,觉得这小红狐虽然不是九尾狐,但是天赋极高,值得好好教导一番,于是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赤狐琰。 这小狐狸本是青丘普通狐族,竟然难得的生得通体赤红,一根别的毛色都没有,白泽也发现这小狐狸颇有些特别的天赋,什么普通的东西到他爪子里,拨弄几下,总有特别的用途,匪夷所思。 白泽便存了要调教它的心思,时不时的把它抓到自己的院子,倒是让九方十分不开心,每次都朝他呲牙咧嘴呜呜直叫。 白泽就取笑涂山:“瞧你生的好儿子,这么些年了,连说话都没学会。”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白芷一记眼刀,白泽便把后面的话改成了:“但是稳重、忠厚,绝对是好孩子。” 白芷点点头,自己的小狐狸,只有自己能说,旁人一句不好的话都不能说。 涂山袖手旁观,恰到好处的微笑,赞扬白芷的威风,白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赌气不看着这个欺负人的夫妻俩,也不想想其实是自己先说别人孩子的不足。 这便是没有白泽没有经验的缘故了,但凡别人的孩子,妖怪也好,神仙也好,凡人也好,当着别人的面儿,自然是不能如此直接的说不足的,最好是夸赞,即便是要批评,那便卷心菜一般将想说的话层层包裹好了说出去,让人自己去品其中滋味。 那种挑剔人家容貌、长相、天生缺陷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永远管住自己的舌头,善良一些是没错的,毒舌也是要分场合和对象的,否则便真的要让人生厌了。 白咎这个娃娃头作得颇为称职,获得了青丘上下一直好评,每日各位妖怪爹娘们都拉着白咎夸赞不已。 白咎多次提示暗示提醒各位妖怪爹娘要注意关注孩子们化形的进度,却毫无效果,于是她需要根据每个小妖怪的体质和天赋给他们制定了一套妖怪养成计划,送给各位妖怪爹娘。 虽然她对于白天在山谷中照管这些小妖怪、让他们快乐玩耍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她还是很希望各位妖怪父母们承担起做父母的职责,青丘的未来她一个人可扛不起来啊。 不过跟凡人不同的是,妖怪父母们一贯都是放养的作风,也是为什么白泽受不了这些满山跑来跑去、尖声叫唤的小妖怪们,才把他们交给白咎弄到山谷里去了,不然青丘也会遍地打滚这些熊孩子的。 妖怪双亲们显然非常抵触白咎这个养成计划,不过因为白咎颇有声望,他们敢怒敢怨不敢言,不光如此,还要做出笑眯眯的样子来。 白咎天然带有一种威信,这种威信不是像白芷那样侵略性的,或者涂山那样稳重的,而是温柔而坚持的,如同水滴石穿一般,妖怪们大多都是她经受安顿的,大多都知道她的性子,你若是不同意,很好,她便能很快速给你找出若干个理由,总有一个能说服你。 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养成计划,实在太过于违背妖怪的天分,他们受不了被这样的束缚,尤其是要他们管教这些熊孩子们,他们其实也并没有对这些孩子们有过高的指望,自己化形都是有机缘巧合的,怎么就能硬压着孩子一定要化形修妖途了,做个动物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惜对手是白咎,屈服是唯一的选择。 第一个接到这个计划的,不幸得很是涂山和白芷,作为万众瞩目的大妖怪,它们的儿子涂山九方是小妖怪里面进度最慢的,他们必须要给各位散漫的妖怪们做一个好的表率,哪怕是为了九方。” 于是白芷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白咎要求她要训练涂山开始要“有意识的吸收灵气,并且化入脉络”。 白芷小声嘟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有意识的吸收灵气’还要‘化入脉络’。”白咎温柔而坚持的看着她,白芷便低头,如同蚊子一般细声细气哼了两声,白咎温柔的问她:“姐姐可以吗?” 白芷抬起头,拍拍胸脯保证:“没有问题,一定交给涂山。” 正在跟白泽商量青丘是不是要把柜山也弄进来的涂山打了一个冷战,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一天晚上,是青丘史上最凄惨的夜晚。 据过来妖怪回忆,当天小妖怪们的惨叫声,哭泣声,抓狂声此起彼伏,有的由此引发了夫妻间混战的也有,夫妻双双出手教育小妖怪的也有,最后实在折腾不下去坐在地上哭的也有。 白芷当天晚上说要去巡查,把九方和白咎的妖怪养成计划丢给涂山便跑出去了,她在招摇山上都能听到青丘的动静,更加不敢回去。 涂山看看九方,小狐狸原本被他拘着规规矩矩的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困极了的样子,他把九方抱起来,放回床上去,九方便翻了个身,呼呼入睡了。 涂山伸出手,触碰到树屋墙壁,一缕灵气从树屋鲜活的树叶上沿着他的手输入九方体内,在九方的体内若隐若现。 涂山挠头,这可怎么办好,引进去的青丘灵气不会自己变成他的妖气,如果给他输入妖力的话,又会被白咎发现,这下作弊被发现可丢脸呢。 涂山抓耳挠腮想不出好办法,白芷又躲到外面去不肯回来,索性他也变回狐狸缩到窝里去睡了,九方小脑袋拱阿拱,拱到涂山怀里找了个温暖的地方呼呼大睡,听着九方睡熟的声音,涂山也睡着了。 白芷躲到半夜青丘吵闹声小了才敢轻手轻脚回到青丘,发现涂山与九方早已经呼呼大睡,九方体内的灵气明显是外来的,她不禁哭笑不得,明儿一家三口一起被白咎惩罚好了。 青丘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又经动了天上那位生性多疑的神仙,因为第二日清晨,司命星君就巴巴儿的赶了来,他其实夜里就到了,可是自然是没有人理他的,毕竟大家都折腾累了,睡得很沉,唯一知道他来了的黑目,假装没发现他,他只好在青丘入口吹了半宿冷风。 下次一定要算好时间,他恨恨的说。谁让他不过是早来了一会儿而已,上面发了话,他自然第一时间下来,也忘了算一算下面到底是什么时辰。 太阳升起来后,开始有妖怪活动了,黑目看过去,都是还没有生崽的妖怪,他一面同情昨天夜里遭罪的大小妖怪们,一面暗自庆幸好在皎皎如今已经长大成狼,他不需要遭这罪,至于皎皎未来生个什么样的小妖怪,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司命一面好奇的四处张望,一面问黑目:“你们青丘昨儿夜里进贼了?吵成那样!”黑目摇摇头,指着前方,司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从青丘各个角落钻出来一群小妖怪,一个个乌青着眼眶,耷拉着脑袋,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赶去。 “这是怎么了?”司命问。 黑目再一指,司命看到树屋面前,同样耷拉着脑袋的涂山和白芷正在当着全青丘妖怪的面儿接受白咎的批评。 司命那是受过白芷冷遇的,如今见到那么飞扬跋扈的白芷乖乖拎着耳朵听人训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你们俩可是青丘的主心骨啊。”白咎柔柔的开口,司命讶异极了,就她这个力度,白芷能听她的? 黑目摆摆手,示意他看下去。 “我不过是指望你们能做个好榜样,毕竟那么多妖眼睁睁看着呢。”白咎语音里一点责备的语气都没有,可是那俩狐狸却已经准备好把头埋到尾巴里面去了。 “我知道大家自小长大都是无拘无束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咱们青丘可都还是废墟呢,爷爷也没少教你们呀,如今咱们条件好了那么多,怎么还能仍由孩子们自己玩耍,化形随缘呢,难道大家就不想跟自己的孩子长长久久在一起吗?”白咎语调一直都那么温柔,就是在闲话家常。 说得就好像她自己听过青丘爷爷教导一般,也说得青丘爷爷多么的呕心沥血一样。 司命当真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其貌不扬的清秀丫头,从来都是在青丘默默无闻的做一些繁琐事情的,真真没想到她居然话里话外那么厉害,抓关键抓得又准又恨。 众妖们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乖乖的回家去了,白咎看了看俩狐狸,眼神里没有失望,全是满满的期待,涂山第一个受不了了,他点点头,承诺一定会做好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白芷也不败在了那眼神之下。 司命笑了出来,原来这位小姑娘,才像是青丘真正的主人啊。司命心想,这下知道下次有事情要找谁了。 白泽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他默认为这事儿跟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没想到白咎直接把赤狐琰算到了他的头上,白泽苦恼的问:“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他这连续一茬一茬已经照料许多次,为什么赤狐琰又算到了他头上? 白咎可不管这些,反正就是算了就是算了。 司命惊掉了下巴,这样也是可以的吗?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司命小声的问黑目,黑目把他往旁边一拉,悄悄的从白咎的视力范围内挪了出去。 “白咎小丫头为青丘下一代操碎了心啊。”黑目评价道。 司命苦笑不得,原来不过是学童带了课业回家而已,吵得惊动上天!他想起自己写的那些命簿话本子,哑然失笑,这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放手便是一种解脱 只要你愿意 因此就算再艰难,再不情愿,白咎也是成功的把各位妖怪爹娘们,勉强赶上了一个为妖父母的位置上,不再是让他们将小妖怪们放任自流,一切随缘。 白咎给的养成计划颇有些针对性,每个小妖怪的体质不一样,天赋不一样,进度有快慢,吸收能力也有高低。 这么些年在青丘山上,最有灵气的山谷里玩耍下来,那些全无根骨的,一点妖力都没有的,基本上便可知道与化形无缘了。 这点上,妖怪爹娘们反而比较坦然,毕竟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妖,都是造化使然,所以对于那些没有根骨的,便早已接了回来,毕竟这么久过去,它们早就到了自己独自生活的时候。 全都放归山林,自由自在去了,反倒没有什么压力,妖怪爹娘们也并没有半分留念,既不能入妖簿,那便是普通的动物,一样要遵从弱肉强食的林间法则,他们再也干涉不了。 其他的小妖怪,在经历过第一个夜晚的混乱之后,跟自己的爹娘一起,在白咎如水磨石穿一般的坚持下,也渐渐的习惯了从山谷学堂归来之后,要一起完成课业的生活,虽然总还是免不了鸡飞狗跳,但是毕竟也是督促了小妖怪们勤勉向上。 司命在青丘逗留了几日,看到白咎达成的这个成果,不禁瞠目结舌,他觉得有必要重新看看他写的那些话本子,现在想想,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回去可以试着稍作一下调整,原来温柔才是最锋利的刀子呢。 白咎把妖怪们的化形进度集体往前拉近了一个时代,在大家都可以口吐人言,小模小样之后,白泽和朱厌也作为青丘当仁不让的夫子和教头,进驻了山谷,而这个时候,涂山九方终于也稍稍有了化形的迹象。 说起来,八尾狐的灵力回涌,其实也是小妖怪们进度加快的一个原因,老涂山的妖力冠绝天下,释放之下,妖力汹涌惊人,虽然大部分都是直接回归到青丘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壤,但是当日在场的妖怪们也都沐浴其中,部分八尾狐的妖力留存了下来,不知不觉间融合成了自身的妖力。 山谷里的小妖怪们长大后回忆起那场劫难,竟然发现,是八尾狐的妖力,和白咎的坚持,让他们安全度过那场劫难,不得不感慨万分,在心里默默的感谢他们。 白泽和朱厌都能算的上是很好得夫子和教头,在各自的领域都很出色,教导小妖怪们的重点,也能因为个体差异而有不同,可是他们之间的分歧却很大,经常吵到白咎面前去让她评理。 白咎便依旧温柔的对两位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呢?我什么都不会,你们俩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的呀。” 白泽和朱厌便能神奇的被安抚下来,白咎才心平气和的跟他们询问原因,无他,不过是争天赋高的小妖怪罢了。 天下夫子想来都一样,喜欢聪明的,有天赋的学生,蠢笨一些的,大家虽然也不至于放弃,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有偏爱是正常的,妖怪更是明显,这一天,他们在争夺赤狐琰。 赤狐琰如今显露出来的天赋比起他的好朋友来,简直是天上于地下,朱厌想教他学打架,白泽想教他学法术,虽然白泽自己妖力低微,可是他会的法术却是青丘屈指可数,只是,奈何妖力有限,实在施展不出来而已。 白咎微笑:“原来是这样,那你们何不问问赤狐琰他自己想学什么?我看他今日颇能说些话了。” 小红狐狸显然没有领会两位夫子挤眉弄眼的情况,他很诚实的说,想学做工具。朱厌问他:“你确定真的不想学一些跟人打架的方法?” 小红狐狸摇摇头,珍惜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能用剑干嘛要用爪子。”朱厌挫败,连说了三声异类,怏怏不快的离去,重新物色她心目中的好弟子去了。 白泽虽然自己不会,可是却知道这法器该怎么做才厉害,所以理所当然的收了赤狐琰做大弟子了。 朱厌和白泽在白咎的“主持公道”下,从小妖怪中选了合适的弟子分别加以教导和培养,一时间竟然也整日整日忙得不行,反而涂山九方遭到了嫌弃,白泽和朱厌都以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九方推给对方。 被白咎以“这位必然是未来青丘的主人”这么一个理由捆住,一人一半教导九方。 白咎反而是闲下来了,于是她便开始寻找下一批进入山谷的小妖怪,把刚成亲的妖怪们都吓坏了,都不敢生育了。 见到青丘如此规规矩矩的,司命放心的离开回去报告去了,天帝却黑着脸:“我倒是觉得这青丘所图不小啊,我还是希望他们妖怪化形随缘的好。” 司命喏喏称是,天帝生气的说:“这群狐狸,死了一个还不老实,还总想着搞些事情出来。”司命不敢说话,他确实没有看出来青丘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老君给他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再说话了,多说多错。 天帝对青丘的猜忌又不是第一天了,司命怎么就那么拎不清呢? 可是他却不敢再继续替青丘争辩,反倒是老君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陛下息怒,我倒是觉得青丘着实没有其他的想法,几个领头的都不愿意做呢。” 天帝摇摇头:“他们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不然怎么不肯接受我们管辖?授个神职,多好的机会,不肯接受!你还说他们别无企图?我看根本就是怀有二心。” “他们不过是野惯了,上不得厅堂罢了,陛下不必如此费心。”天后也劝解。 天帝这才悻悻然作罢,否则也是不能拿青丘怎么样,什么理由?开了个小妖怪学堂? 不管天界如何不乐意,青丘这个妖怪学堂在白咎的坚持不懈推动下,算是走上了正轨,学妖术,学搏击,不亦乐乎,百花作为最得两位夫子欢心的学生,也是领悟力最强的弟子,自然也是进度最快的。 而与此同时,海上的绛珠一行人,刚刚过雨师妾,汤谷之北,有岛名雨师妾。这并不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岛的名字,原本绛珠他们刚从汤谷路过,想找一个地方补充一些水和新鲜果蔬的,可是看到雨师妾船上的人们,他们都不做停留,直接奔北而去。 原因实在跟黑齿国一样,雨师妾的人们擅长盘弄蛇,甚至雨师妾的人们比黑齿国更甚,黑齿国只有一手一条蛇,雨师妾的人们除了一手一蛇之外,每只耳朵上还盘踞着一条蛇,船上的人走到一处时几条蛇交头接耳吐着红信子,实在是吓人得紧。 他们即便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也觉得实在是恐怖至极,狌狌虽然也是见识过蝮蛇王纠众跟九尾狐大战过的,那铺天盖地的蛇汹涌而至,虽说也十分不寒而栗,却也觉得这人蛇夹杂生长更加的诡异瘆人。 既然能避开何必赶着上去惹麻烦,反正水也还有,果蔬虽然不新鲜但是腌起来也是可以的,这是海生的绝活儿,更何况按推算下一次圣岛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跟雨师妾无缘。 海图上表示的这一个轮回,只剩下了一次圣岛出现的机会,再然后,它就会回到南海的最西端,再如此一个轮回,一个甲子便过去了。 绛珠只想再完成这一次的圣岛之旅,然后便带着长风回到青丘去,在青丘走完一生,她觉得她的身体大约也撑不了多少年了,而且船上的人们,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她的旅程上,她们便从东海的尽头登陆罢。 狌狌尽全力往前追赶,最后一次圣岛的出现只剩下三个月了,他们不做任何停留的情况下,堪堪能赶到附近。 他们绕过了玄股之国,如果有时间,他们倒是很想去细细了解一下这个有趣的地方,那里的人穿着鱼皮做成的衣服,有驱使鸟做事的独特技能,如果是有选择,蛇和鸟,自然还是选择鸟吧。 狌狌摇摇头:“鸟和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记仇着呢。” 他便说了早年间在青丘,乌鸦复仇的故事,大伙儿听得目瞪口呆,竟从不知道鸟的复仇心如此之强,绛珠听说白泽被一群乌鸦给欺负了,笑得乐不可支。 玄股国再往北三个月,他们停在了毛民国的附近,圣岛不出意外应该会出现在毛民国和劳民国之间的水域,劳民国再往北,便是大荒了,他们可以在那里登陆。 毛民国的国民,浑身上下覆盖着长长的毛发,据传是禹的后人修鞈所立之国,不过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探寻了。 而劳民国的国民却是面目手足尽黑,终日劳作不休,十分辛勤操劳之人,相邻两国,却相差如此之远,也是玄妙之极。 不过他们都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了解了,接下来的十日,他们轮流在甲板上观察海面的情形,避免错过转瞬即逝的圣岛。 因为都知道了圣岛是什么德行,绛珠其实并没有抱有什么期望,反正也不过是一团雾,她也并不指望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便可以解脱了大家了。 不再执着之后的绛珠,反而第一个想要尽快脱离海上流浪的生活了。 这一次的圣岛出现,并没有让他们失望,果然一如既往不过是幻影,随雾而来,随雾而散,并不曾因为他们心理预期的变化而有丝毫的改变,只有防风丹朱,在看到圣岛最后一面的景象之后,她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圣岛的如约而来,如约而散,并没有让绛珠的心理有半分波动,她甚至放松下来,终于对自己有了交代。 她在甲板上,看着消散的烟雾,对大家说:“就这样吧,不找了,我们已经沿着圣岛的路线追了一路,每一个点我们都追了,然而每一次都证明圣岛不过是个幻象。” 绛珠愧疚的看着南海的三位:“是绛珠任性了,为了一个幻象浪费了大家二十多年。如今羽儿也长大了,该让你们下船,想回南海的,我们便回南海,想去大荒的,我们便去大荒。” “我决定放手了,带着长风回青丘。咱们就从这里回大荒吧。” 她肯说出来,狌狌倒是没有一点意外,绛珠是善良的人,他是知道的,他陪着她无非便是白泽说的,时间才是良药,此去海上,能不能找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会愈合她心中的伤,狌狌当时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才知道,白泽看得极透。 他是无所谓的,绛珠流浪多久,对他来说都不过是白驹过隙,但是羽儿和丹朱,还有海生,他们确实是流浪不起的了,海生已经年过四十,而羽儿也应当要成家立业了,还有丹朱,再拖下去教她如何寻觅夫家? “我们去大荒吧。”海生说,从狌狌的描述中,他向往大荒已久。 “我想去青丘。”羽儿说,他担心他的羽毛不会被大荒接纳,但是青丘,绛珠常说青丘是她呆过最无拘无束的地方。 “我们再去一次嗟丘吧。”防风丹朱说:“我能找到圣岛。” 大家沉默了,大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能找到尧帝墓。”防风丹朱对着绛珠坚定的说:“我们再去一次嗟丘,我能找到。” 绛珠以为自己已经放下,才做出了解散这个小团体的决定,可是她听到丹朱的话,却又勾起了她的希望:“你,确定?”她颤抖着声音说。 “我确定。”防风丹朱冷静的说,她没有心,感情没有起伏不定,她只是如实的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圣岛是幻影没错,可是也得有原形,才能投射得出本体,就如同沙漠里面的人时常能看到的海市蜃楼是一样的。”防风丹朱缓缓说来。 “我们追了这一路,我发现,圣岛每次的角度都是不一样的,圣岛每次的背景也都是有区别的,而且,有一次的幻象,我从背景中看到的我们去过的地方。”丹朱肯定的说。 “是嗟丘?”狌狌问,这便是丹朱坚持的原因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可至不可登 丹朱点点头:“正是嗟丘,圣岛的背景中,我看到了红树林、百花黄叶,还有群青马漫步其间,那情形如同我们见到的嗟丘,一模一样,我猜,圣岛必然在嗟丘附近。” “可是我们去过嗟丘,那里并没有其他的岛啊。”羽儿好奇的问,而且当时大家还确定了没有结界和封印。 “想来是什么原因,封印也好,屏障也罢,总归不能轻易得见。”丹朱冷静的分析:“等到了嗟丘,总能找到原因的,就再试一试吧?”丹朱看向绛珠,等她的决定。 绛珠心跳得很快,如今丹朱给她的这个希望,如同已经放弃了一切之后的绝处逢生,她竟有些犹豫,拿不准是不是要再试一次,她只怕自己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只怕自己又生了执念,拖累了大家。 可是怀中长风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让她不能忽视,哪怕长风其实是在说,不要去,哪怕还是个幻象,她也不能说服自己不去尝试。 丹朱定定的看着她,绛珠说去,她便陪她去,万丈深渊也不怕;狌狌也看着绛珠,他自然是去的。羽儿和海生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站到丹朱身后已经表明了态度。 绛珠突然热泪盈眶,这么久,第一次她的眼泪不是为了长风。 “那无论结果如何,咱们就再探上这一回,若是不成咱们就从那里回青丘。”绛珠感激的说,南海三个小朋友,不计生死时光这么陪伴着她,叫她如何不感动。 一路直奔嗟丘比他们来时快了许多,因为来时要不断根据圣岛可能的出现的位置调整方向,也有可能停下来在某处休憩,晚上也会停下来休息,更会在圣岛可能出现的地点逗留一等就是一个月。 而直奔嗟丘,不但速度最快,他们连夜里也在航行,狌狌只管给船帆和船桨灌满了妖力,众人轮流掌舵确认方向,吃着腌制过的果蔬,喝着陈水,如此不辞辛苦,只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嗟丘。 丹朱说,如果圣岛出现的是一个幻象,那么同一时间,在某个地方必然有一处本体,才能投射出来海面上的幻象,而依据她的判断,这个本体在东海和南海交接的地方,嗟丘的西南处的某个地方。 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妖的也可以,狌狌这样连续支撑着大船半年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嗟丘,而他也终于累倒了。 他们中间错过了一次圣岛出现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出现第二次幻象,如果在海图上看,那幻象应该出现在南海跟西海相接的某处。 嗟丘如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般宁静,他们下了船,那一群青马悠哉悠哉的吃着草,从他们身边经过,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红树林在不远的地方怒放着百花,时间好像并没有在嗟丘流逝刹那,然而他们已然不是第一次登上嗟丘时的模样。 苍老,疲惫,倦怠便是如今他们的样子,无论是谁。 嗟丘为百果所在,其上瓜果不计其数,两山夹丘,其一山上有活泉,汩汩流出,在嗟丘中间形成一处湖泊,水面如镜,无一丝涟漪。 他们在活泉取了水,在湖里沐浴,在山上最高的地方结庐而居,食百果,饮山泉。这里视线最好,毫无遮拦,可以看到嗟丘四周海面的情形。 这十几日,是他们漫长海上流浪生涯中,除了青丘之国之外最舒服的日子了,日出而醒,日落而息,整日也无事就在嗟丘四处游荡,找些果子吃,跟青马比快。 长风心跳舒缓,显然也十分喜欢这里。 绛珠暗想,若是这次也不过是个幻象,她便留在这里吧,自己去青丘也是增添别人的负担,不如便留在这里吧,哪怕她最后生命完结,能葬身嗟丘也是很好的选择,所以她很坦然,如果圣岛出现自然最好,一直不出现的话,她便让狌狌带着他们回大荒,自己留在嗟丘。 这样的日子十分快,突然有一天,嗟丘西南处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需要到跟前去看一看,大家飞快的上了船,狌狌驱动船桨和船帆,急速朝水面异样的地方奔去。防风丹朱握紧了自己的手中的弓,她回头看嗟丘,角度没错,必然是这里了。 那海面还在剧烈的晃动,忽而水面张开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狌狌把船靠在漩涡之外,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羽儿说:“我去看看。” 说完便跳下船,海生一把抓他却没抓住,直得遥遥对他大喊:“要小心呀。”水声震耳欲聋,也不知道羽儿听到没有。 就被漩涡边缘巨大的力量牵扯到了漩涡之中,一下子就不见了。 众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见到羽儿回来,海生焦虑起来:“羽儿不会出事了吧。”那个漩涡极大,他们的船停留在漩涡旁边不远处,都能感受到强大的吸力。 “怎么办?”海生看向狌狌,又看看绛珠,他不能放弃羽儿。 “进去找吧。”绛珠说。 “可是船会被撕成碎片的。”狌狌说。 “可是他是为了我。”绛珠说:“你和丹朱留在这里。”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灵力,说她去找,何尝不是赴死? “一起去吧。”狌狌轻描淡写的说,仿佛他们要一起去赴宴,而非赴死一般。 “我也去。”丹朱说。 “那便一起去吧。”绛珠抑制住内心的感动和热泪盈眶。 狌狌全力驱动了大船,往前疾驰,刚接近了漩涡的边缘,便被巨大的引力拉扯进了漩涡之中,天旋地转,大船瞬间被撕成了碎片,狌狌速度极快,他长臂一伸,一手揽住海生,一手揽住绛珠和丹朱,撑起一个小而牢固的妖力结界,在漩涡中被挤压、拉扯,最后弹射出去。 大家都晕了过去。 他们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海岛的沙滩上,海面风平浪静,一点涟漪都没有,更别说潮汐浪涌,海面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四周没有别的海岛,一个漂亮的男子蹲在旁边看着他们。 丹朱第一个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须发巨白,凶恶的怪人看着她,丹朱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弓,好在弓箭都还在。 她搭箭张弓指向那个凶恶的怪人。他的双瞳一蓝一白,脸上两道划痕深可见骨,从额头竖着到了下巴,只有眼珠幸免于难。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丹朱问。 “怎么,你们找了那么久,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怪人的声音如同匕首刮过金属,让人从耳际难受岛心里。 “丹朱,你们都还好吗?”羽儿的声音传来,他从另一旁的沙滩走过来,他浑身的羽毛所剩不多,大部分都掉了,羽儿浑身鲜血,身后被岩石划出两道长长的伤口,骨头从伤口中伸了出来。 尖尖的骨头切割着他后背的皮肤,伤口一直流血不止。 丹朱放下弓箭,爬到羽儿身旁,给他擦掉不断涌出的血,她心里懊恼,为什么家里教医术的时候她逞强,觉得自己不可能受伤,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这会儿她担心羽儿会这样血流至死。 “狌狌,你快醒醒,快看看羽儿,他快要死掉了。”丹朱哭着喊狌狌。 那怪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他站起身来,走到羽儿身旁,仔细的研究他身后的伤口。 “你是羽民国的人吧。”怪人的声音响起,让人忍不住想封住他的嘴。 羽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怪人也不问他何意,他拿出一把匕首,不顾羽儿反抗,顺着他的伤口用力往下一划,羽儿吃痛闷哼,丹朱则惊呼起来,一箭射向了那怪人,那怪人一把握住箭身,丹朱的箭可诛神,何况旁人,他的手被灼伤,箭矢落在地上。 而羽儿身后被划开的伤口中,长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翅膀,丹朱惊讶到忘记收起她的弓箭,狌狌也醒来,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情形,浑身浴血的羽儿长出了两只巨大的翅膀,上面湿漉漉的羽毛紧紧的贴在翅膀上。 羽儿伸展开翅膀,六尺长有余的巨翼扇起了狂风,扇起一地沙石,这才能看出来羽民国少主的端倪,原来羽儿并不是没有翅膀,而是长在了身体里面。 没有经历这样的疼痛,又何来成长,他拍打着双翼,血迹四溅,他飞到半空之中,俯瞰着海面和小岛,头顶的晴空诡异,没有日月星辰,虚无一物,虽然依旧湛蓝,却什么都没有,没有风,没有白云,没有任何事物流动的踪迹。 海天交际模糊不清,分不清楚是海水还是天际,也没有任何的岛屿,没有鱼,没有声音,一切虚无得诡异,他的双翼扇起来的声音划破这里的寂静,听起来十分可怖。 羽儿落下来,摇摇头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绛珠和海生也转醒,他们刚好看到羽儿从天而降,收起他巨大的翅膀,长出双翼的他看起来非常的自信和强大。 那怪人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们,悄悄的离开了,似乎竟然只是为了等他们醒来一般,他们再想找时,却无踪迹可循。 狌狌和绛珠等大家休息了一阵子,给羽儿清理了身上的伤口,问起他的经历,也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 羽儿被漩涡拉进去,不断的撕扯,他身上的羽毛险些被这巨大的力量拔光了,他也差点昏迷其中,亏得他一身好功夫,在水下竟是比在地面上更自如,硬生生的从巨大的漩涡撕扯中挣脱到中心,浮出水面,一路沿着沙滩走过来,却看到那怪人跟丹朱在对话。 羽儿往身后一指,可是他却诧异的发现,他一路行来的沙滩哪里又有半点足迹了,就连他以开始张开双翼扇起的沙石,如今也是一粒不差的回到了原位,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就连羽儿的血迹,除了他自己身上的,其他的血迹全都消失了。 就如同羽儿在空中的感觉一样,时光在这里从不曾走过一刻。 狌狌也跟羽儿简单了说了他们跟着羽儿行驶进入漩涡之中来找他的过程,那么大的一艘船,被漩涡撕扯成了碎片,这海面上却一寸木片儿都没有,既如此,又为何他们几个能通过那漩涡呢? 想不通的他们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嗟丘附近的海面上,几日后巡海的海族才发现了飘散在海面上的残骸,龙三带着东海的水族将这一片海域一寸一寸翻遍了,都没有发现绛珠和狌狌的半点踪迹。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也不敢这么贸贸然的就跟青丘传递着消息,便继续扩大了搜寻范围,想多找几日再说。 丹朱却是没有在圣岛的幻想中看到这里,所以她也并不确定他们现在所处的海滩,是否就是圣岛的山脚,这个海岛并不算小,他们抬头仰望,看不到山顶分毫。 于是大家稍作休整后,开始往山上走,这一走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了,无论他们怎么走,绕圈走,径直走,还是甚至后退,他们离山顶的距离和离海面的距离都是那么远,似乎他们一直都在原地踏步,绕不开着海滩半寸。 即便他们已经确定自己一直走,走了许久时候,却还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防风丹朱叹气:“这如果还不是圣岛,还能是哪里?可见不可至,可至不可触,可触不可登。我们到了。” 绛珠轻轻的按住怀中砰砰跳动的长风,他也十分紧张吗? “那现在该怎么办?”海生问,他习惯性的看向狌狌,可是狌狌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也毫无头绪。 绛珠看向丹朱:“你爹爹有没有跟你说过该怎么进入圣岛?”丹朱摇摇头。 众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丹朱是找到圣岛所在的人,大家都期望她能找到办法离开这里,丹朱想了想,搭弓,朝前方射出一箭。 那箭矢刺破凝固一般的空气,朝山上刺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圣岛 诡异的所在 防风丹朱侧耳细听箭矢传来的声音,尖锐啸叫,经久不息,箭矢声音远去,直到听不到了,丹朱想了想,朝身后又射出一箭,箭矢直飞向海面,到了海天交际模糊不清的地方不见了踪影。 丹朱往前走了几丈远,又射出了一箭,她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再转身朝海面射出一箭,默默在心中计数。 她走回来,对大家说:“我有一个猜想,不知道对还是不对,现在我还不敢说,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 大家站直了身体听她详说,结果她却只是说:“我们继续往前走。” 没有别的办法,即便想离开也是没有路的,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而羽儿却不信这个邪,他展开双翼,飞到半空,发现他并没有离开原地半步,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停下来,跟大家一起走,以免走失之后找不到。 这个诡异的地方,他们半点把握都没有,只能一起行动。 “可是为什么我沿着沙滩能找到你们呢?”羽儿问。 “大约是因为你不过是在外围,并未尝试走到山上去吧,这山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抗拒外来的人入内。”绛珠答道。 ‘有生命一般’这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触动了自己,她寻找的不就是有生命的土壤吗?绛珠心念一动,蹲下来,抓起一把沙土,这些沙土跟别处一般,并无异样,绛珠稍稍松手,沙土从她指缝中漏出去,却一粒不错刚好掉回原来的位置上,沙土上一点点被抓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的确是尧帝墓,我们继续走吧。”绛珠充满希望的鼓励大家:“我相信息土就在这里,你们看看这些沙土,都知道要回到原来得位置呢。” 可是这树林看似单薄,并不厚重,却是怎么都走不到头,四周的景色怎么看都是原地打转,这期间,丹朱又分别朝山上和海面射出两只箭矢,侧耳细听,并默默在心里计数后说:“方向是对的,我的箭射到山上,应该撞到了什么硬物,前几次跟这一次的时间不一样,我们还是走了一些距离,而箭到海面消失的时间变长了。” 丹朱没有在继续解释,大家都听明白了,距离上他们确实走了一定的距离,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周围的景色却是丝毫没有变化。 不过知道自己确实在走,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肯定和鼓励了。 虽然天空上看不到日月星辰,可是该来的黑暗也是如期而至,黑暗之下的寂静更显得诡异可怖。向来人们追求的寂静,实则并非绝对的安静,而是,有浅浅风声,有几声蝉鸣,有几缕稻香,恬然舒适的安静。像这样什么都听不到,不但可怕,连耳朵都跟着难受起来。 夜里他们也不着急追赶时间,原地坐下来,靠着树干休息,没有风吹,没有潮汐,温度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朦胧的天空,看不见月亮和星辰,模糊的如同白泽画坏之后泼水糊掉的山水画。安静得能听得到他们的心跳声,六个。 绛珠轻轻的按着长风的心,浅浅入眠,其余的轮流守夜,虽然这里看起来只有他们,可是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大家都睡着之后,防风丹朱警惕的看着四周,她的弓一直都在手里,没有背起来,整个虚无的空间内,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就连不小心翻身,都能造成巨响。 第二日又是不停歇的走,如果不是有防风一直给大家信心,就这样都能把人逼疯,谁又会做这样看起来愚蠢的事情呢,第一日他们发现原地打转之后正常的判断便是会停止,找别的办法了。 但是防风的箭矢给了他们信心,第三日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那一片诡异的树林,引入眼帘得,是十八对巨兽的雕像陈列两旁,汉白玉大道居中,为首是一对兕的雕像,它的底座下,是防风的四支箭矢。 防风走过去,将地上的箭捡起来,放回箭筒,她们防风氏的箭都是特制的,能捡回来,何必浪费。 回过头去看,那诡异树林却是丛林密布,真正的范林三百里,这着实是高招,若非有防风在,谁又会有信心在那原地踏步地走上三天。 却不知谁有这样的神力,能把这范林三百里压成从外看薄薄的一层,怎么都是原地踏步,但是一旦穿过来,再回头,却是丛林密布,层层叠叠,防风的箭矢一路穿破树丛,被层层树丛一路阻挡,最终掉在了雕像之下。 这十八对巨兽雕像沿路守护,中间纤尘不染的汉白玉大道中间雕刻着鸾凤、巨龙,一路蜿蜒向前,前方的风景尚且看不清楚,一团迷雾罩住了路的尽头。 怀着对远古帝王的崇敬之情,狌狌带着大家从雕像旁边绕了过去,并没有踏足一部汉白玉大道,虽然青丘妖怪们一向是不拘礼节的,可是在此情此景,却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种激昂和憧憬之情来。 兕、熊、罴、文虎、豹、蜼、离朱、凤凰、鸾鸟等十八对雕像静静的守护着这帝王出巡的大道。 未几,夜幕降临,他们抬起头,发现自己能看到月亮和星星了,似乎穿过那层丛林,他们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这里如同遗世独立的一个存在,风轻抚,没有海水的味道,有星星点点萤火虫群飞过,分不清是星星,还是萤火虫,月光下,灵气朦胧如纱,那十八对雕像突然动了起来,也不理会他们,四下散开去,只留下十八对底座静静在原地等候。 没有人烟,屡屡灵气飘逸其中,他们看得呆在了原地。 狌狌发现,这里的灵气,跟青丘一脉相承,尤其是跟涂山老狐狸的有几分相似,不过想到涂山老狐狸是从女娲娘娘座前出来的,便又能解释一二了。 他们没有贸然前行,汉白玉尽头的那一团迷雾,即便是傍晚都看得不甚清楚,更何况现是夜晚,他们在雕像后面的树林中找了一个地方过夜,因为是神圣的地方,他们不敢点燃火堆。 好在夜里也并不寒冷,他们比较担心的是离开了底座的那些巨兽,文虎,豹等都是食人的巨兽,熊一掌拍下来也是不好受的,所以还是老规矩,轮流着入睡,总有一个人醒着观察四周情形。 天快亮的时候,那些巨兽们纷纷回来,跳上自己的底座,一个不乱,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林照射到雕像底座之前都变回了雕像,彷佛夜里那些热闹都是一场梦。 狌狌他们好奇的围着雕像研究许久,得出的结论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座雕像,汉白玉巨石雕成的雕像,毫无生命的气息,一丝灵力都没有。 他们沿着雕像从外围一直往里走,汉白玉大道的尽头,那团迷雾越来越近,他们太熟悉这一团迷雾了,追着这团迷雾,跑了二十多年。 到了跟前,他们却不敢进去,生怕着又跟海面上那团迷雾一般,不过是一个幻象,还是防风,她拿着弓一低头,钻进了迷雾里,留着一只手从迷雾中伸出来拉住了绛珠,他们便手牵着手一起钻入了迷雾中去。 他们一个拉着一个在迷雾中踉跄前行,不辨方向,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一团迷雾,带着淡淡的清香缭绕鼻尖,绛珠闻到了百花绽放的味道,狌狌闻到了招摇山的果子香味,羽儿闻到了海生烤鱼的香味,海生则闻到了救了他的狌狌那木船的清香,至于防风丹朱,她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们都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绛珠看到自己出生的那个宫殿,里面奇珍异草,争奇斗艳,仙娥们穿行其中,她霓裳翩翩,巧笑盼兮,众神宠爱,天后的女儿都已经离宫,她如同天后的幼女一般,无忧无虑,终日与鲜花美酒作伴,然后她回到了跟长风在峚山相遇的那一日。 狌狌则回到了招摇山,山脚清风椰影,水清沙幼,他终日流连在果林间忘返,长臂舒展,从这棵树一下子能荡到山上去,无聊的时候还能去青丘找找麻烦。 羽儿回到了在绛珠膝下蹒跚的时候,船上的各位都宠爱他,作为船上唯一的小人儿兼部分宠物职能,他十分受到大家的喜爱。 海生却是回到了被狌狌从鲛人口中夺下的那一日,他告别了肮脏的海岛生涯,告别了被欺凌被奴役的日子,在船上,他有绝对的自由,而且他也被需要,被重视,狌狌和绛珠都把他当成家人相处。 大家都陷入到了一种美好的回忆中去了,忘记了现实和离开,防风丹朱牵着的绛珠突然身体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丹朱将她扶起来,却发现绛珠手的那端已经空了她牵着的羽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防风将绛珠背在身上,她几乎已经没有了重量,整个身体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防风不知道自己告诉她这个希望是不是正确的决定,让已经如此柔弱的绛珠千里迢迢来赴死。 这岛上处处透露着诡异,稍不留神就会中招,无论谁设计了这些机关,都算准了人心,算准了弱点。 防风看着身旁的迷雾,她认定了一个方向,丝毫不犹豫,一直向前走去,此时此刻,她没有办法停下来去找他们,如果她离开了她的方向,谁都走不出去,她必须先把绛珠送出迷雾,才能想办法来找到剩下的人。 防风放下心中的焦虑,专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没有心的防风,没有留恋,没有软肋,没有弱点,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她会没有发现她身上的绛珠其实不过是烟雾一团? 一片混乱。 他们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幻觉牵绊住了,分不清楚界限,不想也不愿意离开。 绛珠牵着长风的手,在峚山镜湖群边漫步,五色鹿漫步在山间,她伸出手,嫩白如葱,她的长风,伟岸俊逸,一切是最美好的样子,最美好的时候,可是怎么他们中间,总有另一个人的心跳? 绛珠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那个第三个人是谁,似乎这心跳声是从她身上传来的,一个对她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人,可是她却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明明长风在她身旁,明明她带长风见过了天后,长风飞升指日可待,他们便可以天长地久的相处了。 可是那个心跳声急切,似乎在抗拒,在提醒,在焦虑,绛珠心里有些疼痛,却不知道这疼痛从何而来,只觉得一直疼到心都碎了。 她面前的长风开始模糊了面容,她伸出手,长风如同一阵烟雾,消散在她指尖,峚山、镜湖、天界全都烟消云散,只有一团迷雾,将她重重包裹,看不清前尘,理不清未来。 她无助的跌坐在地上,其他人都不知道失散到了那里,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她想叫喊,重重迷雾吞没了她的声音,没有其他办法,绛珠只好趴在地上,用地上的石头摆成一个指示方向的地标,一点一点前行。 尖锐的石头割破了她的指尖,鲜血流出,迷雾碰到她的鲜血,立刻消散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许久的仙人,即便是归还了仙髓,血液竟然还能唬人? 绛珠咬咬牙,把伤口割得更大一些,她将鲜血甩在身旁,果然清理出来一片空地,防风在她身旁,神色焦虑,迷离。 绛珠叫着防风的的名字,拍打着她的肩膀,可是防风毫无反应,她沉迷于自己的幻觉中不可自拔,绛珠把手上的血摸在防风的鼻尖,一缕烟雾从防风的鼻子里面钻了出来,消散了。 防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绛珠,她有些分不清,两手握着绛珠的胳膊问她:“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事?” 绛珠摇摇头,微微笑的看着她,原来她是看见自己了吗?防风拍拍脑袋,努力想把幻象从自己脑袋里赶走,绛珠轻轻的拉下她的手,微笑着说:“没事,没事,不过是幻象,你看,没事了。” 防风丹朱的目光落在绛珠血迹未干的手指上。 第一百四十章 三杀阵, 杀念皆因妄念起 绛珠藏起手指,勉强微笑,脸上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没事,一点点血而已,划伤了也会流掉,不过物尽其用,也没想到真有用。” 防风丹朱点点头,脸上毫无表情,她环顾四周,只有她们俩人,其他人早就不知道何时松开手,如今在这迷雾中已经无迹可寻了。 她试图喊了声羽儿,可是迷雾瞬间就吞没掉了她的声音。 绛珠试图又将着迷雾清理掉些许,还是不见其他人的踪影,防风便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 她对着迷雾有些害怕,原本没有那么多情绪和软肋的防风氏,突然也会被操纵人心的幻术摆布了,她有些抵触,这不是好的现象,父亲说。 防风将绛珠背在身上,虽然绛珠确实很轻,但是不至于刚才幻术中的毫无重量,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才是真的,不是迷雾,不是幻术。 绛珠撕开伤口上刚刚凝固的痂,把鲜血洒向她们前方的迷雾,防风握住她的手,说:“我来吧。”绛珠挣脱开来,笑着说:“反正我已经受伤了,一点点不碍事,你不用再多一道伤口。” 迷雾在她的鲜血驱赶下让出一条路来,防风背着她走了出去,出了迷雾阵,是一条长长的阶梯。 防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去,绛珠清掉的迷雾已经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滚滚迷雾朝她们涌来,她连忙背着绛珠沿着阶梯爬了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看见了一块巨石,上面写着狄山二字,迷雾涌到台阶便停住了,如同有一个无形的容器,装着这些会幻术的迷雾。 这里看情形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往下眺望,能看到三十里迷雾阵,十里汉白玉大道,还有三百里范林。从这里看下去,人工雕琢的痕迹便一清二楚了,不知谁的手笔,竟然这么磅礴壮观。 她们坐在巨石下,背靠着巨石休息,绛珠问:“你说范林三百里,压成薄薄一片,让人主动放弃,这是仁慈的;山脚迷雾有幻术,可操控人心,但也是让人看到美好的回忆不愿意出来;那这汉白玉大道,又有什么玄机呢?” 防风丹朱说:“那十八对巨兽雕塑,不是活的吗?”绛珠疑惑的说:“可是那是晚上,白天呢?”她们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走了过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颇有些无法理解。 丹朱摇摇头,她不会算计这些,没机关最好,要是有机关,她就一箭一个把那些雕像给处理掉便是。 “我猜想,也许关键在于那条汉白玉大道,如果当时我们没有怀了一份敬仰之情绕开来走,而是如同盗墓贼一般,走上了那条路,怕是现在也到不了这里了。”绛珠猜想,这个岛的设计,无论怎样的机关,都留了一线生机,仁心仁德,她不由得心生佩服,只希望她能在这个仁慈的岛上达成心愿,救回长风。 防风丹朱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在仔细的看着迷雾。 浓厚的迷雾中,有几个漩涡,不多不少,三个。 “是他们吧?”防风丹朱指着漩涡问。绛珠看了看,也点点头:“看着的确像是有人在里面。” “你留在这里,给我指方向,我去把他们找出来。”防风丹朱说。 说完她用匕首在手掌心一划,鲜血涌出,绛珠吓坏了,连忙拿衣襟给她压住:“你这是做什么?”防风丹朱轻轻挣脱出来,取了一支箭,箭头上沾满了血,往迷雾射了了过去。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的箭矢在迷雾之中划出一个浅浅的印子,然后迅速的被迷雾吞没了,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般,清出一条路来。 绛珠咬牙,用匕首在掌心中,也划出一个伤口,虽然仙髓还掉了,但是这副身体,却也依旧并非普通的肉体凡胎,她拿过防风丹朱的箭矢,箭头上涂满了厚厚一层鲜血,递给丹朱。 防风丹朱举着箭矢,下到山下,又一次走入迷雾中。 然而这一次她如同举着火炬一般,迷雾远远的躲开,她目力极好,半山的绛珠给她指明方向,她顺着绛珠指引的方向,用箭矢清出一条路来,看到了狌狌。 他正一副满足的样子,在吃着什么,迷雾在他手中团成一个巨大的蟠桃模样,丹朱好笑,把箭矢往他鼻尖一送,迷雾从他五官之中钻了出来,逃掉了。 狌狌回过神来,双手还做捧东西状:“我的蟠桃呢?”他困惑的问。防风丹朱把他推出了迷雾阵,狌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中了幻术,虽然不是必杀的阵法,但是那幻术毫无破绽,真是厉害之极,若是这阵法的主人起了杀心,怕是他们谁都活不下来吧。 他看到山上的绛珠,长臂一伸,两下子攀上去,坐在她旁边:“你还好吗?”他看着绛珠的手问。“我还好,长风救了我。”她举起手:“倒是没想到都已经还掉仙髓的躯壳儿了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狌狌有些动容,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密切的关注着迷阵中的防风丹朱,给她指引方向,丹朱把海生和羽儿都救了出来,羽儿展翅,飞到山上:“这是什么阵法,如此厉害!我正吃鱼呢,丹朱就把我拽出来了。” 绛珠微笑:“你们往后可别小觑了昆仑那些道士,这种阵法,长风也会,而且也很厉害。” 海生和丹朱从山下爬了上来,海生到了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嚷嚷说:“我不行了,这什么鬼地方,太吓人了,差点死在里面。” 绛珠微笑:“你倒是想多了,目前为止三个阵法,我都没有从里面看出来有一点点的杀机,不过都是让人知难而退罢了,布置这些阵法的人,仁心仁念,倒是非常好的。” 海生苦着脸说:“虽然还没死,也不远矣。”他突然的拽文让大家噗嗤笑出声来,倒是冲淡了些许疲惫。 他们坐在狄山巨石之下,看着山下重重阵法,突然多少还是有了一些成就感,每一步都不容易,绛珠感激的看着大家,说:“谢谢你们了,陪着我出生入死,我什么都不会,全都靠你们撑着才到了这里。” 防风丹朱不习惯如此直白的谈论情绪,她别扭的转过身去:“反正我只不过是来拿宝贝的,你不用谢我。” 羽儿和海生在她身后做了个鬼脸,对绛珠小声说:“她不好意思了。” 绛珠微笑,点点头。防风姑娘面冷内热,总是用自己没有心来做借口,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们已经很习惯了,这么好的姑娘,他们才不会戳穿她。 狌狌站起来,山顶被一团祥云包裹着,跟山下的迷雾不同,祥云被日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羽儿也站起来,他说:“我去看看。” 说完展开巨翼,冲天而去,他的庞大羽翼刮散了祥云,山顶露出一些端倪,丹朱目力极好,她惊鸿一瞥,看到了一片玉树琼枝,丹蔻为华,玉膏汩汩,安宁祥瑞。 祥云在羽儿身后将山顶重新包裹起来,绛珠扶着巨石站了起来:“我们也去吧。”往上的路十分顺畅,给人一种感觉,这位设计者不过是随手布置了三个阵法稍微敷衍一下,根本没有动任何的杀念。 虽然花了许多力气,但是都是平平安安的,绛珠心里对这位神仙存了极大的感恩,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的话,一定要好好的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虽然他们也是为了宝物而来,虽然也都做好了九死一生的准备,可是这位神仙前辈到目前为止,简直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善意,让他们无端生出许多期望来。 防风丹朱扶着绛珠一路拾阶而上,绛珠能察觉到有一种熟悉的迎面而来,浸入她的身体内,滋润着她每一寸干涸的躯体,她流逝的生命似乎被一寸寸修补回来。 如果这里不是尧帝的陵寝,她是不相信的,这里的仙气,跟天界相比,丝毫不逊色。 他们穿过那厚厚的祥云,山顶是一片平地,玉树琼枝,丹蔻为华,石头雕刻的瑞兽瑞鸟遍布其中,与山下的十八对巨兽不同,他们都是一些毫无攻击力的祥瑞象征,在仙气涌动的山顶,玉膏披泽之后,表面已经长出了厚厚的一层玉衣,看起来栩栩如生,让人爱不释手。 走过这一片玉树林,前方是一个小小的草庐,一个身影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雕像,他们走得近了,一个怪人转过身来,双瞳一蓝一白,丹朱猛然张弓指着他,又想起来他似乎能接住自己得箭,顿时觉得很挫败。 “怎么是你?”丹朱没好气的问,“你别说话。”她又接了一句。 那怪人微笑着看她,也不说话,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些阵法,都是你做的吗?”绛珠丝毫不惧怕那怪人外观的可怖,她只想知道这么厉害的人是谁。 “真是在下啦。”怪人说话声音的声音让人从心里不舒服,她立刻知道了丹朱第二句话的原因。 “阁下仁心仁念,绛珠佩服。”绛珠感激的说。 “这三个阵法是否有杀机,取决于入阵的人,杀念一起,阵法立换。”怪人说:“你们全部都能平平安安的从阵法中出来,说明你们全都没有任何的邪念,并且互相之间相互关爱照顾,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虽然你们花了好几十年来找这里,但是你们的目的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你怎么知道我们花了好几十年来找这里?”丹朱警惕的说。 “每一次你们看到圣岛的幻影,我也能看到你们。”怪人笑着说。他的笑容温暖,他的声音可怖,形成了反差极强的对比:“我也在等你们。” “你们为何而来?”怪人问。 绛珠取出怀中珍重包裹好的心脏,打开来,赤红的心脏兀自砰砰跳动:“绛珠为息土而来,求仙人成全。” 怪人不置可否,他转向狌狌:“你又为何而来?”狌狌摇头:“无所求。”海生也摇摇头:“无所求。”羽儿则深深鞠躬下去,对怪人说:“羽儿感激仙人对羽儿再造之恩,羽儿无所求。” 防风则有一瞬间的迟疑,她把手放在空洞的胸口,看了看绛珠,放下手,说:“丹朱无所求,惟愿仙翁成全绛珠姑娘一腔痴情。” 那怪人把手打开,手掌中心有她的弓箭划过的伤痕:“贯胸国防风氏,不死草瘗胸而生,后人皆无心而活,你父亲送你来,你当真无所求?” 防风丹朱坚定的摇摇头:“防风氏无所求,惟愿仙翁能成全绛珠姑娘,救回长风,丹朱虽然无缘,但听狌狌和绛珠姑娘讲起长风道长昔日高风亮节,深感钦佩,防风氏无心久矣,亦能活。” 绛珠感激的看了看防风,对怪人说:“求仙人成全。” 怪人笑了,笑声让人心里难受:“息土一物,是创世之物,恕我不能给你带走。” 绛珠听了这话,心里失望至极:“惟愿仙翁垂怜,能救长风一二,长风一生,救人无数,他不应该就这么死去。” “绛珠愿用自己的命,换长风一个身体。”绛珠跪下去,以额头触地:“求仙翁成全。”绛珠苦苦哀求。 “求仙翁成全。”狌狌等人也齐声说。 “哪怕用你的命来换,你也愿意吗?”怪人问。 绛珠点头。 “用你的自由来换呢?若是以你一世不能再跟他相见,你也愿意吗?”怪人问。 绛珠没有半分迟疑:“愿意,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我即便是再也不见,亦无妨。” 怪人点点头:“我也不想过分刁难你们,但是,这息土,是创世之物,只有在这里,在这个异世之岛上,它才不会不断增长。” “一旦被带离,变会不断的增长,所以你要想办法在这里把他身体做出来才行。”怪人正色说。 “求仙翁指点,绛珠该如何做,才能给长风做出一个身体?”绛珠跪在地上,抬起头来,一脸期盼。 “昔日,女娲造人,用了一个宝物叫做玄冥鼎。”怪人缓缓说。 “那鼎,在天后娘娘手里。”绛珠跪坐在地上。怪人怜悯的看着她:“别无他法,你若想造出一个身体,便只能用那个鼎,盛了息土,跟他的心脏一起重塑一个身体出来。” “你要我回天上去,拿到玄冥鼎。”绛珠说。 “非也,我并没有要你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怪人说:“你也可以把他的心脏交给我,我可以把它养在玉膏里,若干年之后,也许能化成灵物重新到这世上走一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不去了,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其实如果能把长风的心脏重新滋养在这里,成百上千年的玉膏泉滋润,灵气供养,仙气净化,能重新化为灵物也说不定,这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而且他会不一样,会成为全新的一个人,也会忘掉此前的种种,会摆脱前世的束缚。 这本应该是长风自己的选择,如今绛珠却不得不替他来做这个抉择,绛珠看向遍地栩栩如生的玉雕,十分犹豫:“它们在这里多久了?” 怪人说:“从尧帝用息土造了这个岛开始,就在这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一个化为灵物啊?”绛珠对于这个‘说不定能化为灵物’的说法表示十分怀疑,虽然她宁愿放弃她的生命,放弃她的自由,换回长风好好的。 可是他若是不记得自己了,那又该如何是好,论起来,她自己的私心也是有的,如果救回来的那个人不是长风,她又何苦来这一遭?就算天涯相隔,也要互相惦记才行啊。 旁人都没有说话,这是绛珠自己的决定,他们不希望影响了她的选择。 长风的心跳平缓,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难以选择的事情,无论绛珠替他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不会有什么不同意。 绛珠的心里两相抉择,如果她把长风放在这里,自己安然衰老死去,也许千万年之后,他们能再一次在红尘中轮回相遇,前尘往事,全都忘却,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但是这一世他们的故事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如果她去取了玄冥鼎,如果她能救回那个长风,一切是不是还有可能重来?多少故事的发生,不过都是为了最初的一个“可能”。 于是绛珠缓缓的说:“我去取玄冥鼎,求仙翁给他做一个身体,此一去,只怕再难相见,请仙翁代为照顾他,只要他安好,我即便此生不复相见,知道他好好的存活在这世上,也是安心的。” 那怪人看了她半晌,见她坚持,也便点头答应下来,反正他闲着无事,能成全他们,也不失为好事。 “敢问仙翁仙号,绛珠当时时记挂心中,为仙翁祈福。”绛珠虔诚的说。 “句芒。”怪人言简意赅。 “原来是东海木神,难怪可以在这里掌管息土,做出这些阵法来。”绛珠深深的福下去:“绛珠先谢过了。” 句芒妖异双瞳目光流动,看向羽儿:“他如今羽翼已丰,可以将你带出去,你若是能够取来玄冥鼎,兴许我能给你做一个身体出来,但是你须知道,这也是讲究机缘的,你的这个情郎,非常人也。” 绛珠点头:“不管成不成功,绛珠都感激您的仁心仁念,大恩不言谢,日后绛珠结草衔环,必然报答您的恩情。” 她将长风双手交给狌狌:“狌狌,我将他交给你,请务必照顾好他,且等我消息。” 狌狌珍重的接过长风的心,装入自己怀中,对绛珠郑重的点点头,接过这一重任。 羽儿轻轻的抱起绛珠,如同抱起一件易碎的瓷器,他记忆中的母亲一样坚强的绛珠,如今已经衰老,瘦弱,仿佛他一捏就能把她骨头捏碎一样。 他展开巨大的双翼,等待句芒指示方向。 句芒微笑着说:“你便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羽儿点点头,抱着绛珠俯冲下山去,回去的路上去却没有那么多阻碍了,他从高空掠过迷雾阵,绕过十八对巨兽雕像,从三百里范林顶上低空飞过,来到沙滩边上,一路畅通,全无阻碍,然而再次回头,依旧是一片虚无。 羽儿不禁体会到绛珠此前钦佩的心情,能将这阵法如此运用自如,内外迥然,更是杀念随着妄念起,着实令人赞叹。 狄山上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也跟尘世间的时间长度有差别,他们回到海滩上,便看到原本平静无涟漪的水面上开始剧烈旋转,顷刻之后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真算起来,还没有到幻象出现的日子。 羽儿如今的能力,已经可以在这漩涡之中自由出入,他找准了漩涡的中心,小心避开周围强大的吸力,从中间准确的钻了出去。 嗟丘附近,东海龙族倾尽全族之力正在整个海面搜寻他们的踪迹,青丘可是托付了他们东海要确保绛珠等人安全的,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交代? 除了应龙,绝大部分的龙族和东海水族都集中到了这片海域,一寸一寸搜遍了海岛,海面,海底,没有任何发现,绛珠和狌狌等人,就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消失在了这天海之间。 龙三负责搜寻,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在海上十多天了,他此刻已经焦头烂额,而皎皎也急得团团转,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向白芷交代,急得龙须都要捻秃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眼前的海水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族的本能让他们朝边上躲开来,即便如此,也有许多来不及躲避的水族被巨大的引力撕得粉碎。 水族对于海水的变化有天生和本能的躲避,大约这也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秘密的原因,龙三在海面上,看到漩涡之中,一双巨大的翅膀冲天而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怀中抱着一个老妪。 那男子,他曾经见过,在狌狌和绛珠的船上,他如今长大了,更是长出了翅膀,他怀中那个人,龙三却不敢认。 羽儿见到龙三,落了下来,绛珠经受不住穿过漩涡的冲力,早就晕了过去,龙三带着三分的不确定叫了声:“你可是羽儿?” 羽儿点头,龙三更是不确定的说:“这是绛珠仙子?”羽儿点头:“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她吧。” 绛珠的船早已成了碎片,羽儿抱着她落在龙三硕大的龙身上,龙三风驰电掣一般奔向箕尾山,反正旁的妖怪再快也快不过他,所以他也并没有遣谁去报信,径直回到了箕尾山。 黑目接到巡山的白狼报信,也第一时间通知了白芷和涂山,他们急急忙忙赶往箕尾山,在青丘和箕尾山之间相遇了 白芷完全认不出羽儿怀中的老妪了,她身上早就早不到半分当年仙子美丽的模样,憔悴,苍老,生命力早已流逝得差不多了。 她似有所感应,抬起眼睛看了看白芷,嘴里喃喃的说:“白芷啊,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让我睡会儿,别叫我。” 白芷从羽儿手中接过绛珠,她的身体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她立刻瞬移到了白泽的院子里,羽儿还在诧异白芷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好在龙三贴心的留了下来给他带路。 白泽看到绛珠,他并没有多么的意外,凡人的生命力流逝之快,他心里是知道的,不等他吩咐,白咎早就收拾出来一处房间,铺上了软软的褥子,有淡淡的橘香,十分安详。 绛珠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身体的记忆让她的安全感十足,她的身体知道自己回到了青丘,睡下去之后就不想再醒过来。 羽儿来看了她几次,都被白泽劝住了:“你就让她睡饱了,她自己会醒的,我已经看过她了,并无大碍,就是太累了,心力交瘁。” 于是羽儿便用这个时间给青丘众妖讲了他们一路从南海到东海尽头的经历,讲他们找到狄山,却没有找到息土,更没有说句芒可以重塑身体的事情。 他们下到漩涡之前,绛珠说:“我要回天上去找玄冥鼎,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句芒木神的事情,任何时候,只说我们找到了尧帝墓,却没有找到息土,更没有可能重塑身体,所以我放弃了,至于狌狌,我们失散了,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无论谁问你。” 于是狄山上的事情,羽儿封住了嘴,绛珠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罪无可恕,她不想连累青丘,所以狄山上的事情,青丘没有必要知道。 有些事情,白芷他们听别人说起过,讙朱国的国主,龙三,都带回来过他们的信息,可是很多事情,自然是羽儿这样亲身经历的说出来,更加的翔实和可信。 还有他日常跟海生的斗嘴,海生日常跟丹朱的互损,一切都鲜活而真实,一直讲了整整三日,才将将讲完他们的经历,绛珠也才苏醒过来。 朱厌在授业途中也偷偷跑来看了几次绛珠,她虽然之前对于这个娇滴滴的仙子一点好感那都没有,可是仙子这次做的事情却让她十分刮目相看,而且她其实也是十分佩服长风的,得知绛珠为了救回他在海面上流浪了这么多年,也不得不佩服。 所以虽然绛珠依然在沉睡中,她却已经朝着睡梦中的绛珠表达了几次佩服之情了。 绛珠醒来,第一句话却是:“我要回去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对绛珠加以指责,这几十年的海上流浪,为了长风的付出,没有任何人可以有立场指责她。 所以她的任何决定,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怎么回去呢?”白芷问。 “帮我找贪狼君吧。”绛珠淡淡的说,她看起来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热情。 涂山辛立刻去找了鹊山的山神爷,这位神仙爷爷难得青丘有事情找到他,他自然是愿意得很,第一时间跑去找了贪狼君。 贪狼君阳明来到青丘,看到懒懒斜靠在塌上的老妪,怎么都没有办法把她跟记忆中娇俏蛮横的小仙娥联系起来。 “你这是何苦,好好的日子不要过,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贪狼星君感慨说。 “有些事情,不去做,对自己如何交代,对旁人如何交代?”绛珠语气苍老,看破红尘。 “你如今能放下尘世中的牵挂,跟我回去了吗?”贪狼星君问。 “不然何必劳烦山神爷去请您大驾?”绛珠淡淡的说:“那日昆仑墟之约,恕绛珠不能放下心中执念,如今该做的尝试都已经做完了,该尽的力也都尽了,我要留着这条残命,等长风转世回来。” 贪狼君至今不知道长风心脏的事,他也并不想知道,为了保持对天帝的忠诚,他并没有追问绛珠到底在搞什么。相反,他给绛珠留了一些空间和时间去完成她的执念。 如今,绛珠已经自己回来了,更是差人来找了自己,可见她已经完成了当时手上的事情,放下了心中的坚持,他也体贴的并未过问。 贪狼星君带着绛珠即刻启程回了天后宫。 天后看着跪在跟前枯瘦憔悴的老妪,根本没有办法在她身上找到半分她宠爱多年的小仙女的影子。 “你真真是要气死我!”天后垂泪,她情急之下,什么尊卑都不顾了:“为了那个魔物孽畜,你看看你把自己作践成了什么样子!你对得起我宠着你这么多年!” 绛珠匍匐在天后脚边,并不辩解,只用额头去碰触天后的脚:“是绛珠不孝,惹娘娘生气,让娘娘失望了,绛珠来请罪,请娘娘责罚,绛珠绝无半句怨言。” 天后怒极了:“你这丫头,哪里有半分愧疚之心,你这不过是拿着自己的命来要挟我,不过是瞧着我不忍责罚你,你如今这身子骨,什么责罚都能要了你的命!” “你无非是打量我不忍心要你的命!”天后气坏了:“你这丫头,其心可诛。” 这话说得极重了,绛珠不敢分辨,她只重重的磕头:“都是婢子的错,婢子罪该万死。” 天后气也出过了,扔过来一颗流光溢彩的光团:“你先恢复自己的样子,看到你这样的模样本宫就气极,你别以为本宫这就原谅你了,你且等着受罚吧。” 绛珠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那团光华如同有生命一般,来到她面前,是她的仙髓,离开她多时,此刻迫不及待的从她口中回到了体内。 这一具躯壳原本就是绛珠草所化,享天界仙气而生,哪怕是作为凡人流浪衰老,仙髓入体,仍然是迅速的修复了衰老和残破的身体,她的身体一寸一寸被仙髓修补、滋润,她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体内,她的容颜一点点变回了那个娇俏的小仙娥,可是她的眼睛,却失去了当日的光泽。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有时间的狄山 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样明艳动人的小仙女,却整体感觉变了一个人,心事重重,也不爱任性了,眼神里全都是绝望,她对天后充满了恭敬顺从,对其他的小仙娥们也不再恃宠而骄,十分忍让,哪怕旁人讥讽她的这一段经历,她也并不生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后却十分怀念以前那个娇艳明媚,有些飞扬跋扈的小仙女,鲜活许多。 天后见她这个样子,反而不忍心责罚她了,几十年凡人的生老病痛,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天后一想起她刚回来的那个样子,就有些担心失去她,这么多年,她终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心痛大大压过了生气。 但是也是要给她一些颜色,免得她不长记性,于是天后便冷着她,不去看她,绛珠也不以为意,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不大走动,如今她性子沉静得多,也不浮躁了。 天帝对她的回归不置可否,反正肯定是要回来的,怎么可能有神仙受得了凡人的生老病死,红尘轮回,如果是这样的话,凡人拼了命的修仙是为了什么?等她回来,她就知道神仙好了。 绛珠回到天上后许多天没有了动静,羽儿等得焦虑,便去问白芷她什么时候能回来。白芷有些心疼的说:“天上一日,人间百年,仙子就算去了一炷香便回,那也是几年之后了,如果她被天界牵绊住,一日不得回,那便是百年以后了。” 羽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却猛然横亘在了他的面前:也许这一生,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视为母亲的绛珠了。他顿时无助,那他该做些什么?他该怎么办? “那我该怎么办?”羽儿问,问自己,也问白芷。 “你过好自己的生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绛珠仙子如果有缘早日归来,你也许还能见得到。”白芷安慰他:“也许十几二十年之后能见到了呢。” 羽儿欲哭无泪,白芷说这十几二十年,说得跟十几二十天一样短似的,也是,他想了想,人家青丘妖怪们着实寿命长上许多,他却是比不了。 “不如好好看看青丘,若是你想在青丘住下去,我们也非常愿意的。”涂山走过来,站在白芷身边说。 羽儿看着这两位神仙一样漂亮的夫妻,从来都是孟不离焦的,这几日在青丘他已经深刻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默契和感情,如同一体,羽儿点点头,他听着青丘的故事长大,向往已久,既然绛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他倒是真的不妨好好看看青丘。 大渊献和单阙带着他一起四处逛,如今他们俩倒是最为合适带着羽儿四处玩耍了,更大一些的皎皎这一年纪得妖怪们,已经成亲有自己的小家要忙,或是都在各自族中担了要职,而且,皎皎似乎身体也颇为不便了,最近龙三颇为紧张她,生怕她磕了碰了,什么都不让她碰。 小一些的百花和九方都需要去上妖怪学堂,只有他们比较闲,便接了这活儿。 俩巨人带着羽儿在鹊山山系各山头逛,从羽儿他们上岸的箕尾山一直逛到狌狌的招摇山,大渊献指着招摇镇对羽儿说:“你瞧,这便是仙子和狌狌下水的招摇港,如今大荒是一统了,都城也移到了大荒的中心去了,这招摇镇却是一直这么繁华,无论大荒怎么布局,招摇镇却依然是重中之重。” 虽然大渊献并没有真的进入过大荒的世界,可是他毕竟是巨灵族,共工的巨灵族,对大荒的主人翁意识一点都不会比凡人低。 羽儿想起他们在青丘之国见到的那个可怜又可怖的巨人,外形上看起来他们很相似,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大渊献,那个巨人的存在,丹朱跟他说过,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的,就统统不要说,于是他决定闭嘴。 单阙倒是一直温和的跟在他们身后,虽然她也体格巨大,但是从来没有给人以一种压迫感,大多数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但是当需要她的时候,却会发现她一直在那里,让人束缚之极。 听狌狌讲了那么多的青丘的故事和传说,自己亲身见到耳熟能详的地名,妖怪,却另有一番心中激荡,大渊献和单阙不会飞,羽儿便跟他们一起慢慢行走,用双脚丈量了青丘的每一寸土地。 这几日羽儿拘着双翼,开始有些不舒服了,白咎体贴的察觉到了,便让精精和鯥带着小牛妖来找羽儿,小牛妖的翅膀虽然不如羽儿的庞大,但是飞行的速度却并不比羽儿慢多少。 羽儿十分开心的跟小牛妖一起天南海北的去飞了,一会儿比速度,一会儿比高度,冲淡了许多羽儿等待的焦虑。 狌狌和海生、防风丹朱留在了狄山,句芒没有特别拘束他们,他们想去看哪里,想去做什么,全都由着他们,毕竟狄山顶上也就一个草庐,两个陵寝,山南葬着尧帝,山北葬着帝喾。 句芒这么多年消失在人前,就是因为一个承诺,息土惹了太多祸事,这个创世的宝物若是落在心术不正之人手里,便宝物也变祸物了,所以作为木神,他是最适合的人选,这些年来,他藏得极好,从来没有人能登上狄山半步。 之前有一伙儿海盗,人多势众,也在海面上追逐着圣岛的幻象许多年,里面有落草为寇的武僧,有走了邪路的修仙道人,有打家劫舍的海盗,林林总总,为了寻找传说中圣岛上的财富和法器,在海上占据了一个岛为窝点,掠劫船只之余寻找圣岛。 然而他们连漩涡的边都没有摸到过,更别提登上狄山半步,从这个角度说起来句芒的三杀阵至今还没有真的发挥过他真正的实力。 绛珠这一去便没有了消息,狌狌知道天界的时间跟他处不同,却不知道狄山的时间又是什么样子的,他便问了句芒,句芒摇摇头:“狄山没有时间。” 这句话说的颇有机锋,玄妙至极,狌狌完全不理解,何为“没有时间?” 还是丹朱比较聪明,她从一开始就被这个问题困扰,到底是所有的物体有生命,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还是其实他们就从来没有向前走过哪怕一滴水落下的时间? “您的意思,狄山一直都是被固定在一个时间的,无论我们从什么时候来,都是这个时间是吗?”丹朱问。 句芒赞许的点点头。 海生不理解:“可是我们的确经过了白天和黑夜,我们在岛上已经十几日了。” 句芒想了想,说:“那是你们的时间,你觉得你们经历了十几日白天黑夜,可是对于狄山和狄山上的一切来说,都是虚无而已。” 海生觉得头很疼,想不明白。 狌狌也想不明白,丹朱问:“那我们若是此刻出去,那是过了多久?”句芒微笑起来:“你觉得过了多久,便是多久。” 句芒又说:“狄山自己没有时间,息土会随着时间增加,所以狄山没有时间,息土便一直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觉得有时间,便是有时间,觉得没有时间,便是没有时间。” 狌狌问:“如果不回去,绛珠会衰老死亡吗?” 句芒高深莫测的说:“她觉得有时间,便会衰老,觉得没有时间,便不会。” 丹朱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发亮问:“那出去的时间是不是也想什么时间就什么时间?”句芒看笨蛋一样看了她一眼:“最多便是你们进来的时候。” 丹朱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她憧憬着能不能回去看看羿的神力呢,狌狌同情的看了看她,对句芒说:“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个躲避时间的好地方呢。” 句芒点点头:“但是没有昼夜,没有活物,你又能在这里躲避多久呢?”句芒怅然,就连自己,也是也是时不时也要出去透透气的,不然憋在这里也是要疯掉的吧。 “所以传说圣岛的宝物,便是这个离不开狄山的土壤?”海生失望的说。 “正是,如果不是这里的限制,息土离开了这里,便会一直长到淹没整个大荒。”句芒好笑的说:“也不知道那群海盗抢破头到底是要干什么。” “尧帝的陵寝是我布置的,除了尧帝的遗体,其他什么都没有。”句芒说起旧主,依旧十分佩服。 海生心想,要是自己那个海盗窝的人知道了,不知道要灰心失望成什么样子。 自从发现狄山这个秘密之后,丹朱便十分有兴趣,她看天,狄山顶上的天空跟海滩的天空不同,海滩的天空是一片凝固的胶状,黏糊糊,模糊不清,海天交接尤甚,而狄山顶上的天空,是一片祥云,金色祥云,柔和的包裹着山顶,幻影出现的时候,他们能在祥云上看到幻影对面的情形。 此刻,他们大约是在讙朱国附近。 厌火国的猴子们不知道怎么得来了许多船,正大呼小叫的冲向讙朱国,这些年朱枫果然没有闲着,听龙三说他去过青丘,也见过了许多大荒的好东西,回来毕竟会励精图治的,这点小问题,必然不在话下。 双方你来我往杀得正酣,不远处,羽民国也不甘寂寞的展翅加入了战团。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出现的圣岛幻影,狌狌丹朱和海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混乱战局,如果他们注意到,便回发现狌狌他们终于找到圣岛了。 羽民国杀进战团的时候厌火人非常开心,后来发现怎么长羽毛的尽偏帮着讙朱国,不知道为何厌火国那些猴子看起来变得相当愤怒,指着羽民国大骂,这边,羽民国的公主对它们做了个鬼脸,更是惹得它们吱哇乱叫。。 讙朱国和羽民国里应外合将那些会喷火的猴子夹在中间,战局看起来胜负毫无悬念。这时候幻影却消失了。 面对三脸期待,句芒无奈的说:“我也想看下去,可是幻影的出现却不是我控制的。” “羽儿肯定是讙朱国那个朱枫跟羽民国公主的孩子。”海生八卦的说,并没有为难句芒。 丹朱点点头,她虽然加入的晚,但是这个猜测已经听过好几次了,如今她亲眼见到了两个传闻中的爹娘,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四个人间的传言。 狌狌则看得手痒,他许久没有参与战斗了,这战斗看得他妖力澎湃,热血沸腾,然后又戛然而止,真是点燃了一丛火苗然后当头一盆凉水浇灭,真真是不能忍! 句芒有些不忍,他知道留在这里久了神仙都会被憋疯,于是他伸出手,一团迷雾飞出,团团罩住了狌狌。 在迷雾中,狌狌见到了朱厌,被朱厌追着打了几个山头,然后鼻青脸肿的说我输了,饶了我吧。 丹朱闻言强忍住勾起的嘴角,海生憋不住,跑到一旁狂笑。 句芒则若无其事的收起迷雾。 狌狌一脸迷茫,怎么又到了这里?反应过来经历了什么之后,他有些畏惧的看了看句芒,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却又敢怒不敢言,自己这点妖力在句芒大神面前,只怕还不值一提。 丹朱走过来,好心的跟他说:“要么是释放出来,要么把自己憋疯掉,你觉得句芒是在看你笑话吗?” 狌狌这才发现自己体内熊熊燃烧着的战斗的火苗已经被幻象中的朱厌打灭了,这才深刻的体会到绛珠此前的钦佩,这阵法,此前他毫无邪念的时候,幻影里都是美好的情形,如今,他生了些打斗的,这阵法的幻象便变幻出刚好能克制住他的对手,他不敢想象,如果他起了杀念,又会是什么结果。 他后背上起了一身冷汗,好在自己还算毫无心机,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句芒则微笑着说:“此间无聊,这便是为数不多的乐趣了。”丹朱不失时机的说了一句:“句芒大神舍弃自己,为了天下大义和安危,着实令我等倾佩不已。”海生连连附和。 句芒摸着胡子笑纳了这明显得有些虚假了的讨好,他已经摸清楚了几人的脾性,丹朱虽然说得有些刻意,却实打实是内心的想法,他含笑不语。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呢,你想去什么时候? 绛珠落寞寂寥的样子,天后看在眼里,却是心疼在心里的,此前的什么口口声声的惩罚全都作罢了,她这样的乖巧温驯,反倒让天后不知怎么开解好,情之一物,神仙也逃不过啊,她自己那几个女儿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原本以为这个小丫头能乖巧懂事,没想到也是一样逃不过。 天后便问周围的小仙娥,谁跟绛珠关系最好,让她去陪伴绛珠,小仙娥们异口同声说:毕方,真的找起来。大家这才后知后觉,似乎好一阵子没有看到毕方了,这小懒虫,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睡觉了,整日就偷懒。 “她说回南海了,一直还没回来。”有一个鸾鸟化成的小仙娥说,都是鸟类,她们比起旁的小仙娥走得更近一些。 “赶快去把她叫回来。”天后连声说。便有人奔出去下南海去了。 毕方听说绛珠回到了天上,第一时间匆匆忙忙回来了,天后也不见她,让她直接去找绛珠开解。 毕方抚着胸口,笑着说:“你可回来了,我等你等的都着急了,我这儿有个新鲜出炉的故事,你想不想听。”绛珠斜斜的靠在床边,有气无力的说:“不想听。” 毕方笑了,也不问她,自顾自说:“我在南海的住处你是知道的,离讙朱国不远。” 绛珠一听讙朱国三个字就已经竖起了耳朵。毕方内心好笑,接着说:“你也是知道的,羽民国跟讙朱国虽然同出一源,但是互相之间不睦许久,大大小小摩擦不断,更是断绝往来许久。” “今年,羽民国的国主和夫人都年迈去世了,羽民国的大公主掌权,大公主比起她父母强硬得多,跟讙朱国冲突越来越多,大大小小打了好几次了,前不久,厌火国趁机找羽民国,说联合一起夺了讙朱国的岛好了。” 说到这里,毕方也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讙朱国那个年轻的国主怎么就开窍一般,近年来许多手腕都让讙朱国发展极快。” “他去了青丘,大荒那些他应该学了个毛皮回去。”绛珠说,至于讙朱国主真的成行到了青丘,还是龙三和皎皎告诉她们的。 “然后厌火国垂涎许久,这下可以联合羽民国夺了讙朱国的岛,能分到不少好处呢。”毕方接着说下去:“羽民国公主把所有的船都给了厌火国,让他们带上所有的能战之人,一起参与战争,要求务必一击即中,把讙朱国置于死地。” “让我猜猜,厌火国可是全军覆没?羽民国可是临阵倒戈,跟讙朱国联手全歼了厌火国?”绛珠坐直了身体,关切的问。 “你可真是玲珑剔透,可不就是这样么?”毕方又是佩服,又是诧异,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绛珠笑了笑,自从她回到天上,就没有笑过,如今难得笑出来,在窗外远远看着的小仙娥赶紧去告诉了天后。 “你是见过我们船上那个没有翅膀的羽儿的。”绛珠说。 毕方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所以呢?” “大公主和讙朱国主你都见过吗?”绛珠问她。毕方摇摇头:“只远远见过身影,看不清。” “这就难怪了。”绛珠抿嘴笑,说:“我们倒是一直都猜测,羽儿是羽民国大公主和讙朱国国主朱枫的孩子,那长相,无可争议。” 毕方转念:“哎呀,感情这是两位布了一个局,合起伙儿来把厌火国给吃掉了呀。”绛珠抚掌:“这么缺德的事情,我相信两位的确干得出来。” 可不是,打着抢亲的幌子把私生子扔给她们带走,这可不是谁都干得出来的,她就不怕绛珠她们半路上生气把她的儿子扔到海里淹死。 “这下好了,我走的时候,讙朱国跟羽民国已经合成一国了,厌火国也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已经是一个大国了,南海上,怕是没有别的力量可以跟他们相抗衡了。”毕方赞叹的说。 这个新鲜出炉的大八卦果然是让绛珠精神为之一振,扫除了些许她之前的落寞,她自己回来,羽儿可还在青丘呢,绛珠担忧羽儿一直等他,却想着有白芷和涂山在,必定能好好开解羽儿的,这下羽儿可以回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了。 天后听到回报后,也连连点头:“这毕方,果然有两下子。”便放下心来。 毕方见盯梢的小仙娥离开之后,坐到绛珠身边,握住她的手:“你们怎么样?”绛珠点点头:“找到了那里,但是我需要一个东西才行。” 毕方疑惑的看向她,绛珠唇语说了三个字:“玄冥鼎。” 这东西说神奇也不神奇,天界上人人都听说过,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见到过,传说这是女娲娘娘用来造人的东西,如今被天后管着,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毕方摇摇头:“这可难办了。” 绛珠惆怅的说:“可不是,也不知道在哪里,娘娘宝库那么多,谁知道会在哪里。”“我去找那些管各个库房的小仙娥们打听打听?”毕方问。 “千万不要,你这么问,反倒让娘娘知道了。”绛珠一时也没有头绪:“慢慢找吧。” 她没办法着急,羽儿却是等不到她了。 羽儿在青丘一呆就是十年,绛珠都毫无动静,他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 白泽说:“有海客从南海来,说起南海羽民国跟讙朱国的事情。”羽儿站起来:“什么事情?” 羽儿知道自己是羽民国来的,那些关于他的身世的猜测,狌狌他们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但是光是听到羽民国三个字,便已经让他紧张了。 “听说羽民国跟讙朱国联手,吃掉了厌火国。”白泽说,海客不知道具体细节,只说了个大概。 羽儿突然说:“既然绛珠暂时回不来,我便先回南海去了,去找我的身世,问问我娘亲,为什么要把我送给别人。” 白泽取出一个子母螺送给他:“若是仙子回来,我们便用这个给你传信,天上时间与我们不同,一日百年,你且先做好自己的事情,仙子那边,随缘吧,你们陪了她一路,已经是缘分了。” 羽儿点点头,这也许也是最好的安排。 虽然羽儿羽翼已丰,可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飞回羽民国却还是不可至的,他将翅膀勉强包裹起来,伪装成两把巨剑,而身上的羽毛,早就在漩涡中被撕扯得七七八八了,脸上处理干净,俨然一个武林人士的模样。 皎皎将他送到招摇港,搭上了一艘南下的船,如今大荒对于远洋的航行已经日新月异,巨轮的速度早已非昔日能比的。 羽儿站在船尾,跟皎皎告别,青丘的其他妖怪们还是不愿意下到大荒来,只有皎皎,跟大荒两代帝王多年牵绊,颇丢不下,时不时还回来悄悄看看,不过物是人非,早就没有人记得呼风唤雨的皎皎大人了。 时间对于大荒从来都没有停歇,一代又一代的帝王更替,从不会停歇,羽儿离开的时候,楚云终于完成了她的梦想,即把大荒扔给了别人,自己带着夫君到青丘找皎皎去了。 楚云已经年过半百,可是皎皎却丝毫没有岁月的影子,龙三将她宠的很好,即便是眼神,都没有变过分毫。 楚云看着她,终于有些明白皎皎不肯跟文贝入宫的原因了,好在自己算是白头偕老,也算是这一世有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楚云的孩子也没有留在大荒,他追随着楚云的脚步,走遍大荒的山山水水,编成了一本册子,世代传颂。 毕方花了整整两日的功夫,跟小仙娥们吃果子吃酒,才找到了玄冥鼎的所在,便是那个跟毕方同为鸟类的鸾鸟仙娥掌管着的小仓库里。 虽说珍贵,却也冷清,五界分开之后,便连着许多用不上却重要的物件儿一起放到了这个小仓库,常常十天半个月才去看一次。 绛珠寻了个由头找小鸾鸟去蟠桃园吃果子,鸾鸟贪嘴,要了桃妖爷爷的桃花酿,吃了两口便醉倒了,毕方得了信儿,偷偷取了鸾鸟的钥匙印信,打开小仓库。 那玄冥鼎极好找,古朴沉重,在一屋子光华夺目的祭祀用物之中十分显眼,毕方将它变小收了起来,门原样关好,自己下东海去了。 鸾鸟醉了好几个时辰才醒来,她醒来的时候,绛珠还醉着呢,躺在一株桃树的枝丫上,桃妖爷爷的桃花小童一左一右在给她们俩扇扇子。 桃妖爷爷端了水来,说:“她比你喝的还多,整整喝了一小杯。”鸾鸟看了看杯子,绛珠喝的整整比自己多一倍。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她拍拍头,还是很晕,于是躺下又睡了,绛珠翻身,稳稳的,桃树如同有生命一般托住她,不让她掉下去,桃花酿真好喝,绛珠喃喃说。 毕方怀里抱着玄冥鼎,直奔嗟丘而去,绛珠已经跟她说了如何找到入口,所以她并没有浪费时间,在嗟丘等几日之后,她便从漩涡中间直穿进去了。 虽然都是用两只翅膀飞,可是神灵毕竟比凡人来的快的多,羽儿需要搭船,而毕方不过片刻就可以从天界飞到了嗟丘。 嗟丘漩涡两百年间没有任何变化,毕方走上那片沙滩,毫无人迹,有了绛珠的经验,她并没有花太多的精力去破解三杀阵,就连迷雾阵,绛珠也给她备了一小瓶鲜血。 一路畅通来到山顶,绛珠口中的句芒木神正在等着她。他的身后,还有三个绛珠提起过的同伴。 狌狌见到她,十分开心,他们曾经在南海船上见过一面,他对于这个会飞的独脚鸟小仙女很感兴趣,一度想知道她是怎么走路的。 “绛珠回去了吗?她还好吗?”狌狌问。 “还好,已经回去了。”毕方一边说,一边把玄冥鼎拿出来,递给了句芒,一边看了看狌狌等人,模样倒是没有特别的变化。 “羽儿呢?”海生问。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绛珠回去两天了。”毕方说。 海生愣住,所以,身为凡人的羽儿,已经不在了吗?那他们还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丹朱拍了他的头一下:“笨死你算了,如果想去找羽儿,你就出去的时候,想着我们进来的时候不就好了吗?” 海生摇摇头,反正他也想不清楚:“那丹朱呢,丹朱想去什么时候?” 丹朱无所谓的说:“仙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那贯胸国呢?你不想回去了吗?”海生好奇的问:“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你的族人。” 丹朱摇摇头:“我爹甚至都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我不过是一步闲棋,有用最好,没用也没什么关系,我回不回去,对爹爹没有什么要紧的。” 狌狌却不同意:“防风国主其实是知道跟我们一起来,有机会变成完整的人,他虽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却是最在乎你的。” 丹朱坚定的否认:“防风氏没有心,不会在乎。”句芒却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那你为何要去绛珠所在的时候?” 防风丹朱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她只是脱口而出脑子闪现过的想法,可是她现在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是绛珠在的时候? 句芒含笑看着她,这个小女子,他十分喜欢,外冷内热,忠诚又可靠,观察细致入微,他们能安全登上这山顶,她功不可没,却又从不居功自傲。 木神句芒,司掌天下植物,比绛珠又多了许多,真的论起来,绛珠回到天界之后,也还是他的下属,句芒可以点枯木,活腐草,唯独生不了血肉,但是丹朱的事情,他却放在心上了。 句芒接过毕方的玄冥鼎,放在狄山山巅,他修长的手指引导下,地上浮起来许多小的深褐色泥土,小小的泥土精灵似乎害怕玄冥鼎,躲着跳跃着不肯进去。 句芒将它们抓住,粘合在一起放入鼎中,小泥土们跳跃着想逃出来,却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网在其中,渐渐乖巧听话下来。 句芒从狌狌手中接过长风的心脏,轻轻的放到玄冥鼎中。 玄冥鼎,创世的神物,能生万物。 第一百四十四章 息土,长风 玄冥鼎内的一小堆泥土慢慢增多,一点一点连接成线,经纬交织在一起,一层一层交织,依附在长风的心脏上,渐渐的组成了一个大概的人的模样,句芒手一挥,一层网状的光芒牢牢的束住了息土,它们便不能再增多了。 狌狌想到了什么,问句芒:“这身体,跟血肉之躯,毕竟还是不同吧?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句芒遗憾的说:“作为木神,我可以生枯木,活腐草,但是血肉之躯,我却没有办法,我虽能用息土给他一个身体,这身体却非血肉,也可不老,不死,却总归不是原来的躯体了。” 但总归还是活着。毕方心里想,绛珠吃了这么多苦,她总不至于因为这句话便放弃罢,她如今是绛珠的眼睛和耳朵,见证长风归来,其他的决定,由不得她来做。 句芒取出一根尖锐的长针,轻轻刺破了长风的心尖,鲜血涌出,跟息土做成的身体融为一体,随着鲜血流出,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息土层层变红,竟然跟真人的血肉并无二样,若非此前有句芒的话,谁也不会认为这不过是一具泥塑的躯壳。 渐渐的,最外面的一层皮肤也长了出来,皙白无垢,全新的模样。 随着皮肤长满了长风的脸,长出黑发,句芒咦了一声,狌狌警觉的看向他,他却不说话了。 句芒念动口诀,驱动玄冥鼎,创世的神物受到感召,发出耀眼的光,光芒掩埋进入长风的身体里。 玄冥鼎里的长风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砰然而动,十分有力,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金色的祥云,一手扶着玄冥鼎坐了起来,他脖子十分僵硬,艰难的转了一圈,看到狌狌,其他的他却不认识,都没有见过。 “何苦救我。”长风苦笑着说。 狌狌摇摇头:“这是她的执着。” 长风缓缓的说:“我以为你能劝得住她。” 狌狌再次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长风就是绛珠仙子得执念,如何劝得回,而且,狌狌说:“其实大家也都希望你能回来,我也是。” 长风勉强微笑:“凡事都是有因有果的,不用替我感到不值,真的。” 狌狌不同意:“对我们来说,你是长风,只是昆仑道长。” 长风不再坚持这个话题,他对着其他人肯定的说:“你是防风丹朱。”丹朱点点头。长风虽然只剩下一颗心脏,但是还是能听得到的。 “对不住了,用了你的身体。”他抱歉的说,依旧是那样彬彬有礼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丹朱摇摇头,咬唇,说:“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体会到有一颗心是什么感觉。” 长风温暖一笑,他转向海生:“你是海生。”海生点头,这位活在狌狌和绛珠口中的伟岸道长,泽披苍生的圣人一般的人,如今真真切切的坐在他面前,他胸口一热,眼眶红了,不枉他追随绛珠和狌狌这么多年,终于把他找回来了。 海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在地上磕了个头,表达他现在心中的激动之情。 长风笑笑,转向句芒:“感谢木神再生之恩,大恩不言谢,长风无以为报。” 句芒看着长风的眼睛:“我若是知道是你,我怕是不敢救,你看着我,你是谁?”众人惊讶之极,长风看着他,没有丝毫闪躲:“我是长风,昆仑若木道长关门弟子,昆仑长字辈最小的弟子。” 句芒看了他半晌,才悻悻然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后悔。” 长风点头:“我会尽力不让您后悔的。” 句芒想了想,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个里面的水,可以融化息土。”狌狌伸出手,夺过瓷瓶,怒问:“句芒你什么意思?” 句芒缓缓的说:“长风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就行。” 长风从狌狌手中接过小瓷瓶,想塞入怀中,这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好在他还没有站起来,不然真是有伤大雅,毕方是鸟,不知道避嫌,防风丹朱没有心不通世事,也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长风发现这点,内心窘迫之极。 句芒忍住笑,道了声抱歉,匆匆从草庐中取出一套薄如蝉翼的长袍,一双小鹿皮靴,他将披在长风身上,长风躺下去,将袍子穿好,这才缓缓站起来,走出玄冥鼎。 他对于这具身体的使用越来越熟练,动作也更加流畅了。 句芒将玄冥鼎缩小,递给毕方:“你快快送回去罢,万一被发现,你和仙子都要受罚。”毕方虽然没有说怎么的来的玄冥鼎,可是句芒显然已经默认她们是偷来的了,至少也是来路不正。 长风走到毕方身前,深深一揖:“仙子恩情,长风不忘,请仙子回去转告花神,长风感念她的恩情,不敢再给她添麻烦,望她能顺顺心心,平平安安,不要再为长风的事情跟帝后起争执了。” 毕方点点头,她也很欣赏长风这样一表人才的道长,她把玄冥鼎收入怀中,说:“绛珠救你是对的,你不再纠缠也是对的,你们这样互相挂念,彼此相安是最好的,你的话我会告诉她,也希望你往后好好的。” 毕方化为一只火红色的独脚鸟儿,振翅高飞,刹那间便从祥云之间飞走了。 防风丹朱好奇的问:“她为何不需要从漩涡出去?” 句芒说:“那是天界入口,毕方一到这里便发现了。”丹朱生气极了,她们凡人找这个地方那么辛苦,几十年都碰不到一次,若非有人有心提点,怕是她们在海上再飘个几十年都没办法,如今他竟然告诉自己,仙界有快捷的入口? 真真气煞个人。 “长风,你想从什么时候出去?”狌狌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就从仙子离开的时候吧。”长风还是想要远远的看上她一眼,也算做一个告别。 等到漩涡再起的时候,狌狌用妖力做了一个圆形的屏障,将海生,丹朱和长风都包裹在屏障之中,弹射出去,狌狌的妖力并不能支撑他们回到海边,于是他们选择了在嗟丘稍作休息,找龙族帮助。 他们出来的时候,东海水族已经清理干净了海面上的浮木,绛珠也羽儿也在龙三的帮助下已经去了青丘。 长风微笑:“不急,我们在嗟丘等等也是可以的。” 隔了几日,他们抓到一个巡海的水族,请他代为通知,龙三闻言,根本不肯相信,自己前来查看,惊掉了下巴。 他不可置信的问:“仙子才走,你们怎么就出现了?她还说跟你们失散了,找不到你们。长风道长又是怎么回事?绛珠说救不回来了很失望,要回天上去了。”很显然绛珠并没有把息土的事情告诉青丘,也要,狌狌暗想,这样白芷安全许多。 龙三化身为人形,走上前来,看着长风:“你真的是长风?”长风点点头:“是贫道。”龙三捏了捏长风的胳膊,长风的胳膊立刻陷下去一个凹坑。 龙三立刻手忙脚乱的把长风的胳膊捏回去:“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身体还没有长好。”长风轻轻的抚摸着被龙三捏下去的凹坑,他能感觉到息土小精灵正在忙着修复他的身体。 “不妨事的,这个身体,只怕永远都是这样了。”长风的话音中有一些惆怅。 龙三说:“也是奇了怪了,我们龙族世代居住东海,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过!”长风笑笑:“向来灯下黑。” 龙三下水,硕大的龙形稳稳的盘踞在水中,众人接踵而上,龙三再一次风驰电掣般游到箕尾山脚下的岸边。 黑目早就接到了皎皎的消息,早早的就在岸边等着了。 看到长风时,他也是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方十分后悔,她实在不应该走那个天界捷径的,那么隐秘的地方,她怎么会没有想一想出口在什么地方! 等她出现的时候,好在帝后正在交谈,并没有注意到她,而且,她小仙娥的身份也掩护了她并没有触发任何的法术。 毕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只鸟,贴着墙边儿一点一点的跳了出去。鸾鸟正好醒来,天后召她,她看着毕方小小的跳动着远去的身影,十分奇怪,但天后召她,她便忘记了这事儿。 毕方赶快将玄冥鼎送了回去,好在没有被人发现,这一片刻的功夫,她却是吓得半死,好在完成了任务,她急忙跑回去找绛珠报信去了。 绛珠看到她,急急忙忙把她拉了进去,关上房门,急切得问:“怎么样怎么样?拿到了吗?能用吗?”她似乎不敢问下去,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长风他,怎么样了。” 毕方抱着她,在她耳边悄声说:“放心,幸不辱命!” 绛珠身体软了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毕方对她转述了长风的那番话,绛珠点点头:“只要他好好的,我又什么要强求的?只要他好好的,千万好好的,不要再被他们发现了。” 毕方点点头:“你也好好的,他也好好的,你们虽然天各一方,心却是在一处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绛珠点点头,她的心已经飞到长风身边去了。 而长风,跟着黑目已经到了青丘山脚,贪狼君正在山上接仙子回天宫,长风没有进山,他不能让仙子和贪狼君看见自己。 于是他远远的,看到仙子跟着贪狼君上了祥云,回天去了,防风不禁感叹,不知道长风没有见到绛珠老去的容颜,是好事还是坏事。 长风远远的看着仙子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之中,他心里默默的说:“惟愿仙子一生,无灾无难,快活一生,长风一世,必然日日替仙子祈福,惟愿终有一世能报仙子情意。” 送走了仙子,还没有来的极转身的白芷,目瞪口呆的看着走过来的狌狌和长风。她指指天上说:“仙子刚走!” 长风点点头:“我看见了。” 涂山和白泽和围了过来,龙三说:“息土,真的,我捏过了。” 白芷歉意的对长风道歉:“龙三比较蠢,你别在意。” 长风摇摇头,他用手指往脸上一戳,一个洞赫然在目,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息土一点一点修复好长风的面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白泽比较谨慎,把长风和狌狌让进了树屋,息土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必然会引发外人的觊觎。 长风环顾如今的树屋,早已不是当日那个简陋的小屋子了,如今宽敞、明亮,正要开口说话,一阵风吹了进来,一个人牢牢的拥抱了海生,然后那阵风又飞到狌狌身边,拥抱了狌狌。 “丹朱,你们来了。”来人可不正是羽儿吗? 海生嗔怪他:“你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羽儿说:“我是你们养大的,可不就是你们的小孩儿?” 海生说:“我们才不是你的父母呢,你父母能耐着呢,联手把厌火国给吞了。” 丹朱呵住海生:“没影的事儿呢。” 海生迷惑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狌狌笑着说:“咱们出来的时间,讙朱国的战争还没有发生呢。” 羽儿可不管这些,他抓住了重点:“我父母是谁?” 这个问题在船上他们从来都不当着羽儿的面讨论,生怕给他不好的感觉,都是私下交换这个猜测,如今海生这么一说,倒是不好再瞒着羽儿了。 “你母亲,据我们猜测,是羽民国的大公主;你的父亲,我们猜测是讙朱国国主朱枫,你也是见过的。”海生说。 羽儿摇摇头,他到讙朱国的时候还不过是婴儿,哪里来的记忆。 “不过是你们的猜测而已。”羽儿说。 “八九不离十,你如今的相貌,跟他们两个完全一样。”狌狌说。防风丹朱没有见过,不置可否。 羽儿看看狌狌,又看看海生:“你们说的战争,还有几年?” “说不好,大约七、八年吧。”海生说。 羽儿转过身,对着白泽说:“我听仙子说,白泽什么都懂,我要回去找我的爹娘,白泽能教我一些用的到的东西吗?” 听到羽儿如此说,狌狌汗颜,船上二三十年,他真是什么都没有教过羽儿,如今白泽一眼扫过来,他颇为心虚的低下头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知道自己父母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战之后,虽然结果是大获全胜,羽儿也不想缺席,他既然看到了长风,就知道仙子不需要自己再继续守候,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长风看着他,微笑着说:“谢谢你将仙子带出狄山,也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她的陪伴,我都听在心里。”羽儿那么高大的人,瞬间扭捏起来。 绛珠如同他的母亲一般,如今有一个人来告诉他,谢谢他照顾自己的母亲?他内心颇不痛快,他挑剔的看了看长风,说:“你便是她在海上流浪几十年,拼了命也要救回来的那个人吗?” 长风点点头,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羽儿跟绛珠,不比其他人。 “希望她不会后悔。”羽儿下了结论,说真的,对于自己母亲心里心心念念的人,羽儿可是会嫉妒的。长风虽然没有父母,可是羽儿这个表现,他便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当日长空师兄时常也会有这样的举动,长风死去之后才明白,那是被分走关注和爱之后的一种表现。 白芷见羽儿有些小情绪,便将羽儿跟白泽赶去山谷了,这位超龄儿童便跟着山谷里的小妖怪们一起学习了,海生也跟着去看热闹。反倒将大渊献和单阙放了假。 狌狌给涂山和白芷讲述了他们在狄山的种种经历,无不令人啧啧称奇。 白芷最好奇的便是狄山如同时光穿梭一般的出入口,她也问了跟丹朱一样的问题,是不是可以回到遥远的过去,丹朱摇摇头:“我也问过了,不行。” 白芷惋惜的说:“那可真真没甚意思了。” 长风却不同意,他觉得能来看仙子一眼,十分重要,哪怕是远远的,根本看不清,也是值得的。 羽儿的决定却是跟之前全然不同了,他积极主动的跟白泽学习各种知识,跟朱厌学战斗,他有了清晰的目标,他要在那场战争之前,回到羽民国去,保护他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对羽民国大公主只有感激她的用心良苦,不然自己要是留在羽民国,身后这一对翅膀,这一辈子怕是长不出来了,只有一辈子在最底层做着繁重的劳作,只怕也是一辈子都见不到她的。 所以冲着大公主给了他第二种可能,羽儿也要回去保护她。至于那个没有担当的父亲,他自然是要回去给他制造一些麻烦的。 朱厌风风火火的赶来,她已经勉强改观了对仙子的看法,如今看到深得她认可的长风回来,如何能不开心,然后她猝不及防的见到了理想对手防风丹朱。 对于朱厌,防风丹朱已经听过无数关于她的故事和传闻,以及她是如何喜欢挑战强大对手来提升自己,又如何觉得高处不胜寒四处撩人打架以至于四处树敌,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只好呆在青丘。 第一眼相见,防风丹朱就感觉到了一阵杀意,她握紧了自己的弓,朱厌也警觉的看着她,两人目光较量之后,便到外面打斗去了,众人也不去管她们,倒是妖市里的顾客都被她们吸引过来围观了,卖东西的妖怪们索性也收了摊子,来看她们的比试。 只剩下白芷和涂山,他们要想办法把长风送到合适的地方去生活。 因为长风不能再回昆仑了,他的事情众所皆知,如今再这个样子回昆仑,便是向上天宣战一般,他暂时留在青丘,但青丘妖怪众多,只怕不小心说了出去,得想一个合适的地方,让长风长久居住。 了解了白芷的担忧之后,长风摇摇头:“这有何难?”他伸手在脸上捏了几下,鼻子变塌了,眼睛变细了,嘴巴变大了。 白芷的表情随着长风的动作从不可置信变成收到了惊吓,竟然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吗?长风有些黯然说:“你是知道的,我如今只有一颗心脏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泥,没有骨骼,靠玄冥鼎给的一缕仙气维持着行走,不灭,不死,我甚至不知道我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是绛珠吃了那么多苦才给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我却不能辜负她。” “可是你这样活着,着实辛苦。”涂山如此说,白芷也黯然。 “也算是留着一线希望吧。”长风勉强说,他却不能让仙子知道他如今的状况,只要让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好好的,便够了。 说话间,长风的脸自己又修复回了原样,息土的能耐果然不可小觑,白芷忧虑的想,如今长风就是一个行走的宝物,要是风声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他。 长风听了白芷的担忧,也感到十分暖心,毕竟在经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有绛珠为他流浪数十年,为他盗取玄冥鼎,而青丘诸位大小妖怪们为了他和绛珠也是费尽心力,教他如何不温暖感激。 长风坦然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如今我回来了,可是却法力全失,我所有的灵力,都存于经络之中,在那一日,全都化回了灵石,我能感觉到灵石如今在魔界,而我现在只剩下回忆和一具空壳。” 白芷更加不放心了,如果今天她让长风离开青丘半步,出了任何问题,都是她的责任,她自觉保护好长风,是涂山和自己夫妇二人的责任。 长风笑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息土,离开了我的身体,也全无用处。”说完,他随手从胳膊上揪下来一团,那泥土离开了他的身体,便散成一团泥沙,跟普通的泥土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的身上虽然看似血肉,可是却没有半滴鲜血涌出,眼见着一层一层,又长了回去。他何止是行走的宝物,长风如今就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任人蹂躏的泥团。 白芷放弃了把他放到别出去的想法,她在百花园隔壁给长风搭了一间屋子,这里是白芷和涂山定情之地,青丘妖怪们不会到这里来,只有百花,九方和赤狐会在这里玩耍。 屋子很快被百花园自动的给包裹了进去,藤曼疯长的蔷薇花爬满了长风小院子,墙壁上开满了成片的蔷薇花,长风站在院子中,长袍衣袂随风,孤独又冷清。 白日里,长风会改变容颜,青丘除了核心的这些妖怪,其他的妖怪都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都不知道百花园里住了个妖怪。 而百花如今也是豆蔻少女了,见到隔壁住了一个奇怪的人,心里有些害怕,这几日都蹭在树屋不肯回来。 青萝得知消息之后,连忙跑到百花园来看他,长风虽然捏出可怖又奇怪的面容,青萝却是全然不惧,她从来,观人观心。 青萝跪坐在长风脚边,泪流满面:“师叔你何其狠心,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剔肉取骨,仅剩一个皮囊。”她恨恨的说:“若不是你制住我,我定然跟贪狼君拼个你死我活,我就算血溅当场,也定然不能让他如此害你。” 长风抚摸青萝的头顶,即便她如今已经为人母,而且很快就会再有外孙,她在长风眼里,也依然只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小丫头。 “我可曾又愿意让你和芾玉见到那样的场景?我这一生没有后人,没有收徒,说句僭越的话,你和芾玉就跟我自己的徒弟一样,若不是担心师兄有想法,我着实是想自己来教你们法术的。”长风的话里有些许的唏嘘。 “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你们白白去送死,我自己的因果债,只能自己还。”长风心里也很酸楚,却落不下一滴泪,更添加了悲伤的感觉。 青萝见了,只是更加的伤心,她哭到不能自已,早年长风离去她都没有哭的这么伤心,这一日她却是把所有的不甘心、愧疚,自怨全都哭了出来,更有失而复得的感动和开心。 长风也不劝她,她这些年也把自己责怪得很厉害,如今哭出来了,倒是好了。 百花恰好从山谷放学归来路过,原本想绕道而行的她听到声音,过来看一看,却见那怪人哪里是怪人,俊朗飘逸,气质如松柏,容颜如暖玉,她在门口看得呆了。 而青萝哭成这样,百花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青萝虽然在青丘得日子不如大荒多,但她的法术极其厉害,青丘妖怪们大多都不敢靠近她。 如今见她哭成泪人儿跪在那怪人脚边,百花感到十分奇怪,于是她偷偷招手叫来九方和赤狐,一起趴在门缝,看着这个奇怪的事情,赤狐如今可以说话了,九方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他们的态度都是:“这关你什么事?” 百花语塞,这两只狐狸也太不八卦了,一点都不好玩。她自己已经在脑海中演了一出大戏,她觉得她此刻应该要去找黑目通报一下,免得他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赤狐虽然只能说话,还不会化形,可是他觉得这事儿真的不能做,他对百花说:“我觉得,是不是咱们再等等?再看看?” 涂山九方不会说话,拼命点头附和,只恨自己现在还不能说话。 可是百花如今还处于很容易义愤填膺的年纪,小小年纪一腔热血,容易被不平的事情点燃,黑目对于他们来说是忠实可靠的守护者和保卫者,她不能接受青萝对他的背叛。 不管两只狐狸怎么说,她坚持认为,她必须去告诉黑目,至少提醒一下他。 涂山九方和赤狐琰劝不住她也拉不住她,只得跟了去,百花到了青丘山脚,黑目正在悠闲的巡逻,百花急了,青萝姑姑都已经在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哭了,你还在这里优哉游哉散步看夕阳! 百花跑到他跟前,严肃的说:“黑目,请你务必要照顾好青萝姑姑,我们都知道你很忙,可是有人却很闲,而且很好看。” 黑目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只小狐狸,两只狐狸一齐挤眉弄眼的朝百花园指了指,黑目顿时明白了,哭笑不得。 对于人小鬼大却一心护着自己的百花,黑目只有感激和温暖,他严肃认真的对百花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但是那个人,是青萝姑姑的师叔,从小青萝姑姑跟着他学法术,你们要尊敬他,不许捣乱。” 百花第一次正义出使铩羽而归,她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这样正义的使者,果然还是捣乱比较快意妖生。 于是百花便带着涂山九方和赤狐琰时不时的到长风的住处去捣乱了,有时候变个吃人花吓唬长风,有时候变个怪物,有时候满屋子长满荆棘,有时候又开满曼陀罗花,不管他们做什么样捣蛋的事情,长风都是坦然面对,丝毫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也没有对他们怒目相向。 这让三个捣蛋鬼十分挫败,他们每天从山谷学堂出来之后,必然会到长风这里来捣蛋报道,有时候是新学的妖术,有时候是路边见到的奇怪的小妖怪,有时候是蛇虫鼠蚁,有时候是赤狐琰做的花样百出的小玩意。 长风淡定的把想留下的留下,想扔掉的扔掉,他们那些不入流的妖术理都不理。过了几日,百花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了。 长风多数时候的面容不定,每天都随心所欲,但是到了傍晚的时候,都会恢复成本来的样子,三只小妖怪便瞠目结舌的说太神奇了,于是这个技能征服了百花,她开始缠着长风,要长风教她容貌变化的妖术。 其实长风一个人住在青丘多数时候是很孤寂的,虽然青丘几个大妖怪时不时也来看他,青萝更是常来,但是谁也不能一直陪着他,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即便是懒惰如白芷,每天也是要有几个时辰雷打不动的修炼的时间的。 所以几个小妖怪反而是最常来的客人了,他们整日挖空心思的调皮捣蛋在长风看来反而是一种惊喜,他也很希望看到几个小妖怪今天又学了什么新的妖术,捡到什么新的东西,赤狐琰又做了什么新的玩意。 渐渐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对长风的成见和戒备,开始走进那扇篱笆门,也敢跟长风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岁月如歌,平静安宁 长风一如之前教导芾玉和青萝一般,悉心指点三个小妖怪,虽然他的法力不再,虽然他们人妖殊途,但修炼的道理却是相通的,无非都是增强自身的力量,更好的操控各种元素为己所用,所以这点上并不困难。 不过百花对这些不感兴趣,她只想学怎么变换容颜,长风叹息,这个真的没法教,只能教她一些驻颜术,可是百花对于驻颜术也不感兴趣,她想体会一下变成另外一张脸是什么感觉。 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变换容颜的,每个妖怪擅长的妖术各有不同,就比如百花擅长操纵植物,萃取精华制成各种有用的药丸;赤狐琰擅长制作法器宝物,从狐狸时期就已经展露天赋深得白泽青睐;涂山九方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来他擅长什么。 所以超出自己天赋能力之外的妖术,对他们来说,也是可望不可及的,如果长风能教会她,当然最好了。 可是长风的难题在于,这根本就不是法术,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又不忍心拒绝百花,更不想他们再也不来捣乱,那真的,很寂寥。 白泽来看他,听说了他的难题,他微笑着说:“这倒不是难题,你不会,不代表她不能会,她是百花精灵,本体是合欢花,融汇了百花园中各种奇花异草的精华所化,本来体内就有各种花的精华。” 跟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一点就透,长风拍拍脑袋说:“倒是连脑子里都是泥土了,这些事情都想不通,还好你点醒我了。” 长风开始关注于他们的本体和天赋,以前他所擅长的东西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在他指点下,百花开始学习怎么控制体内的各种花的能力和天赋,也能随着体内能力的变更幻化容颜,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诸如变换眼睛的形状,诸如变幻皮肤的颜色等,都已经可以逐渐控制了。 在教导他们的过程中,长风自己的灵力也一点一点在汇集,在恢复,虽然跟之前的比起来不过是涓涓细流,也聊胜于无了。 白泽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白泽一族记忆传承,他知晓天下事,赤狐琰在他跟前也学了许多制作法器的要诀,而长风,则从另一个角度教会了赤狐琰怎么将他的妖力附于法器之上,更是大大增加了他制作的法器的威力,赤狐琰的法器放到妖市上去售卖,一开始就大受欢迎。 他们两人相得益彰,收益的反而是这三只小妖怪。 而羽儿在五年之后便回羽民国去了,带着海生一起,海生毕竟还是挂念南海,落叶归根,这份情怀不会因为他出生在南海就少了半分,所以即便大荒繁华,青丘宜居,他们还是坚定的上了南楚国去往南海诸国的商船。 防风丹朱修了道,她本来就是半人半神的族群,修仙是最快的途径。青萝带着她去了昆仑,如实相告防风的身份之后,芾玉收了她做徒弟。放分丹朱隐藏了自己胸前的空洞,用棉纱填补了起来,至少外表上看毫无差异。 青萝离开的时候,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偷偷告诉芾玉长风的近况,芾玉闻言,一样哭得不能自已,他跟青萝一般,自我埋怨了几十年,自我怨恨了几十年,一朝内心得以舒缓,悲喜交加,不能自持。 芾玉当日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跟青萝一起去了青丘,悄悄的去拜访了长风。 芾玉到的时候,长风站在院子里,身上的寂寥和冷清跟他身旁周遭正开得热闹非凡的奇花异草格格不入,长风不开心不快乐,芾玉心里想,他张了张口,没敢发出声音惊动长风。 长风静静的站了一个时辰,芾玉便等了一个时辰,直到长风缓缓转身看见他,他这才看到了长风的容颜,还是记忆中英姿勃发的样子,芾玉的眼泪悄然落下来,打湿了衣襟和身前的花朵。 长风微笑:“你来了。”如同还在栖凰峰,芾玉不过是得了空,从玉虚峰过来串门子一般,那是他也是这么淡淡微笑打招呼。 芾玉顾不得擦掉眼泪,拼命点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 长风笑着用手巾给芾玉擦掉眼泪:“我听说如今你也是收徒儿的人了,怎么还能流泪。”芾玉摇摇头,哽咽着说:“师叔,芾玉见到你回来,欣慰得紧。” 长风笑笑:“师叔好得很,芾玉也要好好的,丹朱跟着我们流浪了十几年,一身好武艺,只是没有灵力,她根骨好得很,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你要好好教导她。” 芾玉点点头:“她是半神族,根骨自然是上佳的,师叔放心,芾玉一定照顾好她,不教她在昆仑受半点委屈。” 长风欣慰点头,这两个师侄,实则如同他的孩子一般,待他实心实意,真心欢喜他的回归,让他也十分温暖,多少冲淡了些他的寂寥。 日子在青丘英水河的流淌中平静度过,没有人知道长风的事情,绛珠这几日也过得十分安稳,得知长风已经回来,她安静又乖巧,颇讨了几日天后喜欢,以为她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 青丘三百年过去,楚云早就安详的离世,远在南海的海生和羽儿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羽儿完成了夙愿,回到羽民国,参与了那一场战争,在开战的时候,他展开一双巨翼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一片厌火国战士。 大公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她的孩子,羽儿飞到她跟前,叫了声母亲,大公主紧紧的拥抱住他,泪水落在他的翅膀上,滚烫。 于是他便好好的给他父亲增加了许多难题,原本顺利成亲的大公主和朱枫,反而因为羽儿的介入,凭空多了许多磨练。 但是不管怎样,凡人的这些种种,都消散在了时间中。 青丘还是缓缓的过日子,涂山九方终于化形了,因为他化形化的迟,反而化形之后便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虽然还是懵懵懂懂,倒是颇有几分他爹爹当年英水河畔搬石头的样子,不过玉树兰芝,气质上比他爹爹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还是终日出了山谷学堂便厮混于长风的院子中,白芷和涂山倒是省出许多时间来晒太阳,修炼,解决妖怪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各种不大不小的争端。 白泽和朱厌一文一武,把满山谷的小妖怪们操练的吱哇乱叫,白咎便及时的给诸位小妖怪们给予鼓励和关爱,倒是日日都有新进展。 防风丹朱时不时来探望青丘众妖和长风,长空不知就里,对于防风丹朱跟青丘走得太近十分不满,他始终对青丘心有芥蒂。 如今他已经不再理事,即便修仙大大延长了他得寿命,但将近四百岁的他也已经无法再管理昆仑了,只能做一个闭门修炼的老道长。 芾玉如今成为了昆仑的掌门,他门下弟子众多,几个大弟子也早已自己收了徒弟,一时间昆仑十分兴旺,俨然是大荒第一的修仙门派,为众多门派所仰望。 芾玉门下收徒的主要又有三个弟子,玄空,玄冰,和玄奕,而防风丹朱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并没有收任何弟子。 而玄奕进来收了一个小娃娃弟子,法号太虚,这个小弟子天赋过人,聪明机灵,跟丹朱相处的非常好,总是跟着丹朱身后打转。 而屠满的蜀山也收了许多弟子,他们大多都是火爆脾气,逢妖必诛,屠满虽然剑走偏锋,也竟然至今还能将他的伏魔弓拉的虎虎生风,论起来他跟长空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所以一个西北,一个西南,倒是在大荒成为两个支柱。 至于稽风会,安安稳稳的过完了一生,离世之前皎皎去看了他,他看着皎皎数百年也没有老去的容颜,颇不甘心的闭上的双眼,最后一句话却是:“来世但求英水河畔见。” 大荒这三百年来虽然帝王更替,但总的说来都遵循着开国帝王文贝的既定国策,择贤禅让,也充分的调动了女子的能力,专注于开发大海探索,所以发展甚为迅猛,因此也给昆仑和蜀山源源不断的输送了许多的弟子。 往北,大荒也不断的朝无人的边界扩展,人多的地方,动物便无法生存,没有动物,便不会再有妖怪,所以如今青丘之外很少再有新的妖怪出现了。 魔界这三百年来倒是十分安稳,灵石的结界牢牢的防护着羽山,这些年并无一只魔物能离开,而白芷和涂山也没有片刻放松对羽山的警惕,青虫每日的例行日常便是围着羽山打转,如同黑目围着青丘打转一般。 红瞳蠪侄也没有了动静,总是一个隐患,但如今除了戒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三百年是整个大荒史上最祥和的三百年,也是最先进的三百年,既无天灾人祸,也无争端外敌,政通人和,十分宁静。 青丘的这三百年也是十分平静祥和的三百年,妖怪们安居乐业,安心浪费时间,新一代的小妖怪们也成倍的增长。 可是下界安宁得让天帝感到不安,下面四界时不时有些小摩擦,小争端,互相不睦是他最希望看到的,这样最好掌控。 所以他便指示老君没事就下去多走动走动,看看那群妖怪在搞什么阴谋,老君不想做这个得罪人的事,便推了司命出来。 司命是在青丘吃过亏的,心里不乐意去,他试图推给贪狼,可是贪狼更是因为长风的事情跟青丘几个妖怪是不睦的,假装看不见司命的求救眼神,坚决不肯接。 司命无奈,只得接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他对白芷有点发怵,那是个不亚于涂山八尾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见了天帝都敢胡乱说话的主儿,偏偏妖力也强大得可怕,至少他作为一个文职的神仙,打起来还是打不过的。 天帝看着司命一脑门子的官司,没忘了追加了一句:“记得再问一下青丘妖怪领受神职的事情。”司命冷汗打湿了后背,原本不过是去打探个消息已经让他惴惴不安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去问人家什么时候投降,他怕是出不了青丘了。 对天帝来说,这些没有渡劫的九尾狐,给他们神职,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然而他却不想知道九尾狐是不是就真的想要这个恩惠。 司命没办法,惴惴不安的来到青丘,明明是天上神仙,感觉却像是来偷东西的小毛贼。 黑目还是装作没看到他,司命等了一会儿,黑目巡逻都第三遍了,还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司命一横心,径直往里走,他可不比绛珠,青丘结界随便进入的。 果然下一秒钟,就看到黑目横在他前方,呲牙咧嘴的冲他低声吼叫,司命说:“我是来拜访涂山的。” 黑目化为人形站起来,抄着手,不是很欢迎的样子:“涂山可忙了,青丘阳光不好,涂山这会儿大约在招摇山晒太阳,你往那边去找他吧。”黑目从一开始就不欢迎司命,总觉得他鬼鬼祟祟,对青丘没安什么好心。 司命也是这个神仙做得很憋屈,明明高高在上的星君,为什么偏生要来做这活儿!贪狼就聪明得多。 至于老君更是能多多远就躲多远,完全没有丝毫想沾边的欲望,自己真是实诚又苦命的神仙,司命内心哀嚎。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百花,百花已经出落得窈窕美艳了,虽然豆蔻芳华,却妖娆艳丽,完全不同于白咎的清秀,白芷的利落大方,她美艳得让人无法直视,是一种浓烈的美,惊心动魄的美。 司命看得呆了,百花看到他,嫌弃极了,转脸过去,再转回来已经变成了一张紫色的丑陋狰狞的面容,倒是把司命吓了一条,百花便哈哈大笑着开心的离去了,她身后两个少年,一个温润如玉,兰芝玉树,一个跳脱飞扬,如精灵般灵动,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那个温和的少年嗔怪百花:“你又吓唬别人了。”百花说:“这神仙最讨厌了,上次就鬼鬼祟祟的,这次又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司命星君的遭遇 司命回想起上一次他在青丘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妮子的情形,她带着一队垂头丧气的小妖怪往山谷走,那倒霉相,真是可人疼。不过那时候司命可没有太注意她,只记得一个愁眉苦脸的模样,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白咎吸引了,光顾着看白咎如何温柔如刀的修理涂山夫妇了。 却没想到那日可怜可爱的小丫头,竟然三百年后长成了这样浓烈芬芳美艳不可方物的小美妖,如今还不过是看着豆蔻年华的样子,未来长成了还不知道怎么样的祸国殃民呢。 司命心里不觉砰然动了一下,赶紧端正了态度,他是神仙,天使,对方是妖,还是个小妖。 百花的美,不同于朱厌,朱厌太有侵略性了,太跋扈,百花是人畜无害柔弱却又艳丽的美,有一种让人不禁起了一种保护的意愿,是这一代的妖怪们追捧的中心。 不过百花才看不上他们,百花喜欢九方。从九方化形的第一天,她就认定了,她甚至大大方方的跑去找白芷说:“娘,以后我不要叫你娘了,我要叫你白大娘,因为我想嫁给九方,等我嫁给九方了,再叫你娘。” 白芷一口水呛住,涂山不住的给她抚摸后背才缓过来。她眨眨眼睛试图理解百花的话,想了许久才说:“也好,反正你也跟我们女儿一般,随你们的愿吧。” 于是百花向全青丘宣告了她对九方的追求权力,小女妖怪们都不敢跟她争,也都争不过呀,论美貌,整个妖界,上下多少代,没有美得过她去的,论情分,从小青梅竹马,一起调皮捣蛋长大的,怎么抢,怎么争? 不过九方跟他爹一样,开窍特别晚,所以他并没有觉得百花和赤狐,有什么不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赤狐有时候恨不得一棒子敲醒他,哪怕百花都放出话去了,他也还是懵懵懂懂,傻傻的,该做什么还是照样做。 司命没能进来青丘,他被黑目指使去了招摇山,谁让他说是来找涂山的呢。司命在青丘山脚磨蹭不肯离开,黑目巡逻到第十圈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涂山。 司命整了整衣襟,端了架子,大步朝涂山走去,涂山是稳重厚道的妖怪,天使的面子怎会不给,虽然他也十分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着,但是作为青丘目前最靠谱的妖怪,他也得装一下不是。 互相寒暄之后涂山实在没话说,看着司命,一副您来此有何贵干的表情。司命也是被这个几个妖怪不按常理出牌,毫无套路可循的社交缺陷打败了,也难怪,都是动物变的,还不如凡人懂得规矩。 凡人对司命有所求,自然规规矩矩,好好的处处奉承着他,妖怪们偏都是些随心所欲无所求的,随便对付也就已经很不错了,遇到白芷那样的,怕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连带着百花这种小妖怪也都敢吓唬他。 司命干笑着,说:“天帝爷爷让我来问问涂山,上次说的领受神职,考虑得如何了,顺便在青丘四处走走,看看你们最近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黑目在他身后呜咽作响,他便只能装作没听见。 涂山也勉强笑着说:“是吗,那真是有劳星君了,星君请随意,青丘事无不可对人言,星君随便看。” 涂山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黑目在身后开始偷笑,司命甚是尴尬。 但既然如此,不看一看也对不住自己受的这一番奚落,涂山也不管他,跟他道别之后便自己回树屋去了,黑目也转身离开开始他第十一轮巡逻。 青萝到龙宫去了,皎皎的孩子已经到了最可爱的年纪,她舍不得离开,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黑目思念得不行,只好一圈一圈巡逻浪费时间免得在家里空想。 司命被晾在原地,正在想从哪儿看起,却见到温柔可亲的白咎拎着裙角一溜烟小跑过来,柔和的说:“星君见谅,他们都是不懂事的妖怪,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星君要逛什么地方,白咎陪您一起去。” 司命对白咎有发自内心的警惕,这个看似清秀的树妖,能当众数落白芷和涂山,不动声色之间能指使整个青丘妖怪们团团转,他上次可都看在了眼里。 白咎带着他从即翼泽开始逛,即翼则上游英水河畔长满了柳树,又到了柳絮纷飞的季节,司命哪里经历过这些,被呛得连连打喷嚏,连话都说不出,过了许久,白咎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哎呀星君您对这个过敏吗?” 白咎把柳树精叫出来,一顿批评,那柳树精一到这个时候便只能独自一妖躲在英水河畔,哪里都不敢去,即便这样,还要被白咎追上门来数落,本来就委屈的她哪里肯依,咿咿呀呀的哭起来,情绪激动之下,更是柳絮乱飞,司命连忙给自己套了一个结界,朝白咎摆摆手。 白咎见状,这才放过了柳树精,带着司命往里走。 司命心里一百二十个清楚,这白咎就是故意的,可是却挑不出人家错处来,憋在心里十分难受。 出了英水河畔的柳树林,便是沿着柳树林一条的桃妖爷爷的后代,为了把柳树精限制在英水河畔,他们也十分努力的生长,目前的战果十分可嘉,已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包围圈,柳树精怕是越不过他们去了。 桃树林里按说也是桃花开得季节,却不知道为什么许多桃儿妖怪却呆在树枝上,桃花绚烂夭夭,灼灼其华,却有无数小桃儿妖在枝头跳着玩,抖落一身绒毛。 司命原本出了柳树林就将结界撤了去,结果却接了一身的桃儿毛,痒得他这里挠挠那里抓抓,十分苦恼,心里更是对这个表面柔柔弱弱实则心狠手辣的小妖怪发怵了。 她真的是故意的,司命心里不由得想向涂山求救了,即便毫不留情面的白芷也好,谁来救救他吧。 司命也算是文弱又善良的神仙了,若是武曲星君来,早就两板斧将柳树林给拆了,那里还有这么多事情。 出了桃树林,白咎便带着司命一处一处的去拜访青丘的妖怪们,大荒四个山系加上中山自己来的妖怪,如今大多都在青丘,一处一处的去拜访,完全符合司命的要求,可是这也太多了,司命走到了天黑,也还没有把山南住的妖怪们走全。 妖怪们十分热情,看到白咎亲自带着他,知道这是青丘的贵客,便各种献宝,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拿出来招待司命,热情到司命无法拒绝。 一直逛到了月上青丘山巅,白咎才意犹未尽的把司命往树屋带。 司命在一路跟着白咎走,养尊处优的神仙何曾受过这样的辛苦,白咎用走的,他也不好意思自己飞,所以到了夜里,一双脚竟然也疼的难以忍受,偏偏白咎一直笑眯眯温柔如水的陪伴着他,他也硬撑着形象不肯用仙术处理一下受伤的脚。 到了树屋,更多妖怪都在呢,九尾狐夫妇,白泽,黑目,甚至白天见到的百花和两个少年,都在树屋里聊天等他们。 他内心默默的流泪,这么多妖怪看着呢,上界天使,星君,怎么能说脚疼呢,于是他端着架子,跟青丘几个大妖怪闲聊起来,白芷还是不冷不热的,他偷偷瞟了一眼百花,她正在跟九方说话,十分热烈,九方却总是淡淡的,美妖当前,司命内心都替他着急。 司命一面忍者脚疼,一面说起天帝的交代,问九尾狐夫妇是否愿意领受神职,做如同应龙一般作为妖界之主统领妖界。 这话问得稀奇了,实则他们已经是妖界的主人毫无争议,不管天界同意不同意,都是名副其实的妖界之王,即便如今天帝把这位置给别人,也不见得就能被认可。 涂山笑笑:“什么妖界之主,我们可不敢领受,心意心领了,职位却不敢。”开什么玩笑,本来被迫管理妖界就已经很头疼了,还要跟天界这些神仙们应付?涂山摇头,拒不接受,白芷更是不爱搭理司命。 她在跟三个小妖怪做戏法,司命突然发现,三个小妖怪的妖力中,总有一些修仙道人的灵力在,按说他们青丘妖怪,都是妖力为主,怎么会有些许纯正道家的法力在其中呢? 白泽看到他的目光,也朝那边看去,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百密一疏啊。 司命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因为他看到了旁边的黑目,想起来青丘有个修仙道姑的,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白泽这才放下心来,长风在这里的事情,天界最好还是不要知情为妙,谁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白咎依旧恰到好处的温柔又热情:“星君就在我们青丘呆上一夜,明日我再陪着把山北逛一遍,这样星君回去也好交差。”她转头向涂山和白芷说:“你们俩也真是,人家天使好心好意的送神职来,还不接受。” 她对着司命笑着说:“不如我接了吧。” 司命连忙说:“不用勉强,涂山不需要就算了。”白咎故作委屈:“哎呀,那可真是对不住星君了,白跑一趟。” 司命内心哭泣,温柔如刀,他终于亲自体会到这威力了,他也认了,司命都没敢在青丘过夜,因为白咎说要亲自给他布置床榻,司命身上柳絮桃毛都还没清干净呢,谁知道白咎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站起来,连夜告辞,只说要回去复命,便离开了青丘。 司命不敢直接去见天帝,先回到自己宫里,沐浴更衣,修养好他的双足,这才惨白着脸去复命,贪狼和老君都还在,按天上时间算,他也不过去了青丘一个时辰。 见到他惨白的脸,贪狼君捏了一把汗,青丘那几个妖怪,各有各的个性,着实不好搞,老君也不自在的捋了捋他的胡须,对于坑道友这种事情,他实在是熟门熟路。 天帝则气黑了脸:“反了他们!” 司命垂头丧气的说:“他们态度很好,也很热情。”白咎对他,可挑不出错处来,他走的地方,人家白咎也走了,人家可没说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真说起来,还是自己体弱了。 天帝听了司命的解释,也恨恨看了看司命,大有一种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责备意味在其中。 武曲星君气的胡子翘了起来:“什么龙潭虎穴,俺去。” 天帝并不理他,如今青丘跟他们的关系很微妙,虽然不能全权掌控,也不能破坏了,所以暂时再忍他们一段时间吧。 司命这一圈苦吃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现,天帝一肚子脾气发不出去,非常憋屈。 武曲星君瞪着眼睛,想说什么,被站在身旁的贪狼君拉住了,老君也对他摇摇头,他嘟嘟囔囔着心里想着总要偷偷去一次,看看到底什么龙潭虎穴,现在妖怪们都要造反了吗? 司命似乎想到什么,又小心的说:“这次去,倒是看到几个小妖怪,颇有些正统的法力,怕是未来渡劫要比别的妖轻松许多。” 天帝却奇道:“他们怎么还能有法力?”贪狼星君却说:“之前昆仑有个女弟子,嫁给了青丘的白狼妖黑目,大约也是她调教的缘故。” 天帝气坏了,怒斥:“不知所谓!” 消息传到绛珠耳朵里,她却是知道的,哪里是青萝,这就是她的长风,她千辛万苦救回来的长风,青萝那性子,稀里糊涂,迟钝到让人着急,出了净化术过人,其他的法术也是低微到惨不忍睹的,怎么可能去教那三个小妖怪。 但是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去的,不过她的心里却有一丛燃烧着的小火苗却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事情,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想去青丘,她想要去见一见长风,之前她那些豪言壮语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如今长风就在那里,就在她咫尺之间,她突然迫切的想去见他,以前说的那些誓言,都统统见鬼去吧,她现在就是要去见她的恋人了。 于是在讨了天后几日欢心,以为她已经彻底放下那段感情,继而不再那么盯着她之后,绛珠开始偷空溜去青丘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武曲星君独闯龙潭虎穴 九方化形之后,突然变了一个妖似的,不再像一只小九尾狐狸时候,那样的任性捣蛋了,赤狐琰总说他越来越无趣,越来越像他爹爹,不变的是九方却还是总喜欢去找长风,百花虽说已经学会了换颜,长风教给他们的其他东西,她都不喜欢学,可是九方喜欢呀,九方喜欢她就喜欢。 这一天他们三个嘻嘻哈哈的从长风的院子里出来,就看到满园子的花全都低下了头去,一片凄清的感觉,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倨傲冷清的女子,一身仙气缭绕。 百花撇撇嘴:“又来一个神仙。”她化形的时候,绛珠正在海上流浪,而绛珠回到青丘时,是一副老妪状,百花都没有见过绛珠的样子,更别提化形更晚的两个少年妖怪了。 长风似乎感应到什么,他从房间内走出来,看到青白着手用力拽着手绢的仙子,长风也征在了原地,绛珠的眼泪涟涟,百花园中的花全都谢了不敢再开放,百花突然莫名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她不得不远远的逃开去,九方和赤狐琰见状也跟了上去,顾不得偷听八卦。 “你来了。”长风缓缓说,就如同他们只是小别重逢。 “我来了,我想来看看你。”绛珠哽咽着,她看着长风,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她最喜欢最深爱的那个模样。 “你变了。”长风凝视着她:“以前你是暖暖的仙气。” 绛珠低头看了看:“你回来了,我也会变回原来的自己。” “原本说好不再相见,我们天各一方,从此互相思念,彼此安好,便一直没有打探你的下落,只知道你回来了,安好,足矣。”绛珠噙着泪,努力微笑:“可是我听司命说,那三个小妖怪有灵力,我知道是你,既然我知道你在青丘,我便没有办法抗拒,所以我来了。” 绛珠缓缓的走到长风面前,用力的拥抱住了他。 长风呆住,他的身体,这让他感到十分自卑。 绛珠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疑惑的放开了手:“你怎么了?” 长风伸出手,在自己手背上按了一个坑,那个坑很快被息土修复。 “你看,我现在多厉害。”长风故作风趣,绛珠却惊呆了,她知道自己救回了长风,却不知道自己救回了这样一个长风,毕方并没有跟她说这个。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执着的想要你回来。”绛珠连忙道歉,她心里十分心疼长风,这样对他的生活来说,十分不便吧,他便是这样,生活了这三百年么? 长风摇摇头:“只要能再见到你,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伸出手去,缓缓的握住绛珠的手,绛珠只感觉到他的双手冰凉,完全没有人体的温度。 “只是,我只能对不住你了,我不能像以前一样拥抱你了。”长风认真的看着绛珠,他第一次为这具身体自卑,他多想像以前一样,将她抱在胸前,温暖她呵护她。 绛珠拼命摇头,是她,执着的把长风困在了这具躯体里面,都是她。 “你怨我吧,”她说:“你怪我吧,都是我任性执着,让你受苦了。” 长风微笑着摇头:“可是又可以看见你了,真好。” 绛珠这才破涕为笑,点点头,她伸出手去,轻柔的触碰了长风的容颜,真好,跟记忆中的他一模一样。 绛珠的手轻轻的在长风的面颊上摩挲,一点力气都不敢使,生怕破坏了长风的容颜。她笑了起来,院子里的花儿们这才敢抬起头继续绽放,她周遭的仙气也才逐渐转暖了。 向来,情之一物,能让人丧失理智,变成最不好的自己,也能激励前行,变成最好的自己。 他们在院子里互诉衷肠,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两人都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此时此刻,青丘门口,又有一个神仙溜了下来,进不去结界,拎着两板斧在门口破口大骂:“你们青丘的怂妖怪们,给俺出来,跟俺大战三百回合。” 几个妖怪在树屋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这声音着实没听过,白泽问:“是你们说的屠满吗?”涂山摇头:“他的声音我记得,不是他,而且他也不至于蠢到来青丘门口来挑战。” 他们还没来的去看什么情况,就见一道朱红色的身影,风一般的刮了过去,他们便放松下来,既然朱厌去了,他们便再看看什么情况了吧。 朱厌这些天都没打到架,整日在山谷教那些小不点都无聊了,上一次打架还是跟防风丹朱,那小妮子,颇有些手段,弓箭就像长了眼睛,盯着她不放,要不是她实战经验多,论妖力绝对死于防风箭下,防风氏果然名不虚传,这些年在昆仑又更是精进了不少,整个人都有了仙力了。 所以这会儿听到有人挑衅上门来,她别提多开心了。 门口一个满脸胡子,嘴巴都看不见,全都埋在里面,双眼如铜铃,正在怒气冲冲的叫骂。朱厌哪里是好脾气的,不搭话,冲上前利爪就朝对方面部抓去。 武曲星君不留神间,被朱厌利爪抓伤了脸,他大怒,两板斧虎虎生风,他也不用仙术,实打实的跟朱厌对打起来。 朱厌这才注意到对方一身仙气缭绕,大约又是什么神仙,不过反正没见过,管他呢,打完了再说。 这一架,酣畅淋漓,打的朱厌千百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她也不用武器,她的利爪便是她的武器,削铁如泥的爪子,手脚并用,竟一时间让武曲星君有些难以招架。 这几位星君都是没有经历过大洪水的那场旷世战争的,经验上,比朱厌都欠缺许多,武曲星君胡子一吹,眼睛一瞪,拎着斧子又缠斗上来。 朱厌丝毫不客气,既然是神仙,还是武系的,自己不用隐藏实力吧,他们从青丘山脚一直打到了箕尾山脚东海边,朱厌是刻意把他往外面引的,免得进去压坏了青丘一草一木,都很珍贵的。 离开青丘的一刹那,武曲星君见到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青丘直上云霄,一身仙气缭绕,看起来颇为眼熟。 他来不及细想,但凡他只要稍稍分神,便会被朱厌抓去一把头发,武曲星君见已经缠斗许久,总是略居下风,不甘心,开始带了仙术,幻化出另外一个武曲星君,一样胡须满面,眼如铜铃,手持两板斧,一前一后夹击朱厌。 朱厌大怒:“你这个神仙,打不过就作弊,太无耻了。”于是朱厌加快了速度,身影快到看不清楚,让武曲以为前后左右都是她,星君收了分身,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朱厌的虚招,感知到妖力所在的刹那间,他的斧子猛然劈下。 他缠斗许久,不分胜负,已经带了些许焦躁,所以这一击是带有杀意的,只求一招制敌,不论死活。 眼看他的斧子就要从朱厌手臂上斩落下去,一个黝黑的爪子,握住了他的斧柄,力气出奇的大,竟然能将他的手腕往回掰了些,而且看起来还颇为从容。 “星君息怒,有话好说,何必跟青丘结怨呢,天帝也不想看到的。”来人说。 武曲星君抬头,来人有一群,老老少少的。抓着他的斧子的,是年轻的龙三,说话的是应龙,他们同殿为臣,自是认识的,龙三也常去,也认识。 他们身后有两个女子,一个年轻的女子怀抱着软糯小儿,那小儿看起来跟龙三长得一模一样,想来便是龙三常常提起的皎皎和他的儿子,而年纪长一些的女子,容颜又跟年轻女子相仿,必然是皎皎的母亲了。 这个女子他也听说了,青萝,昆仑弟子,嫁给白狼黑目为妻,为此天帝拍案怒斥:“不知所谓!” 原来是她,武曲心想,也不知道一个昆仑弟子怎么就心甘情愿的嫁到妖界来了。 应龙奇怪的问:“却不知为何星君跟朱厌打了起来呢?” 武曲星君支支吾吾,他总不能说是听了司命的遭遇,悄悄留下来闯山报复的吧,连司命都只自责是自己的问题,他却是听不下去的。 朱厌看了看龙三手里抓着的斧子,武曲星君最后的杀意,她岂能不知,她清楚的感觉到了这杀意。 不过朱厌还是说:“星君跟我切磋呢,这几百年来,都没好好打过架了,今日这一架真是可以再活三百年。” 武曲星君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拆穿自己就好,万一应龙在明光殿上说漏嘴,那可麻烦了。 “我们正要送皎皎去青丘,一起回去吧。”龙三说。 武曲星君便别扭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去了,原本他也想直接离开,可是这应龙还在,说好的切磋而已,怎么打完就走了?更何况,司命说的那些地方,他也想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武曲星君有些涨红了脸,但是还是跟在他们后面进了青丘。 初初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嘛,满眼绿色,一座山,一条河,一个湖,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青丘的妖怪们,全都什么武力值啊,太低了,除了朱厌能打,黑目,算半个吧,其他的都是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武曲星君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皎皎怀中的小奶娃好奇的看着他,冷不丁的伸出手来揪他的胡子,一个不留心,被拽的哇哇大叫,他吹胡子瞪眼睛看着这个小奶娃,小奶娃一撇嘴,哇的哭了起来,钻到皎皎怀中抽噎哭泣。 于是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他,武曲星君一下子尴尬不已,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看,应龙一家一排站在他前面,看哪儿都是人,他手足无措,想土遁而逃。 青丘果然都是坏人,武曲星君气愤的想,朱厌见他窘迫模样,噗呲笑出来,着实可怜啊。 他们来到树屋,见到涂山夫妇,还有白泽兄妹,武力值瞬间便在他脑子里出现了排行,这天帝到底在担忧什么啊,他不禁想。 涂山夫妇算还行,至少夫妇联手估计能打赢他,单打独斗,那还不如朱厌,剩下的,全都是废物,他鄙夷的想,整个青丘就三个妖怪武力值看得过眼,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啊。天帝爷整日都担忧青丘不老实,根本不需要,没影儿得事儿,他一个人就能解决。 于是他放下戒心,开始放开怀来,百花取来她做的百花酿招待应龙一家,芬芳扑鼻,武曲星君一把抓过来一口喝掉了一罐,抹抹嘴说,好喝好喝,再来再来。 朱厌发现,其实放下戒心的武曲星君还蛮可爱,蛮对她胃口的,涂山夫妇也对他有了些好感,也热情的招呼起他来。 百花的百花酿后劲儿十足,初入口时绵柔芳香,毫无知觉,百花劝他少喝一点,他胡子一吹:“你这小丫头,恁地舍不得,再给俺拿。” 百花索性给他搬来十罐。 武曲星君放开了喝,却看到涂山等青丘妖怪甚至应龙一家全是碗,他拿着罐子想过来劝酒,却一下子醉倒在地上。 龙三便将他扶到屋子里休息去了,朱厌啧啧嘴,说:“这仙人,鲁莽是鲁莽,还挺可爱的。”白芷打趣她问:“怎么,不打不成亲吗?那蜀山那个屠满怎么办?” 朱厌黑了脸,她最讨厌的就是屠满了,怎么一个凡人,活了这么久,越活越厉害,她都有些难以招架,眼看要输了,谁都不要跟她提屠满,提起来就生气。 这边热闹非凡,百花园里的长风,却一个人孤寂冷清,他注定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前面,长风抬起手,掐起手决,然而他好不容易存的一点点灵力却一个光芒都点不出来。 他黑着灯,孤独的坐在床榻上,他这副身体,不需要睡觉,全然不会困,每到夜晚,无边的孤独就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这样已经三百多年了,行尸走肉一般,三百多年了。 白日里还好,三个小妖怪热热闹闹的看他,可是到了夜晚,论谁都受不了这样的孤寂啊,他怕造成涂山和白芷的困扰,向来夜里都不点燃灯火,在黑暗中一夜一夜的枯坐,见到了绛珠,他真的,不想再这样生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逃不脱的宿命 长风原本已经枯井一样的心,平寂了的心,三百年都习惯了孤独的心,却在见到仙子那一刻被点燃了。有了挂念,有了不甘,便会生出执念,有了执念,便是一切的开端。 事情大约就是从这一面相见开始改变了走向,让人不由得感叹,执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绛珠回到天宫没多久,一身酒味儿的武曲星君也回来了,宿醉未消的他恰好迎面碰到天后也到明光殿,绛珠乖巧的侍奉身后,天后一脸嫌弃的看着武曲星君:“你这武夫,这才多大会儿功夫,你就喝成了这样?什么劣酒你这么愿意喝,我们蟠桃园的桃花酿你都不喜欢。” 武曲星君呵呵陪着笑脸,也不解释,等大家都走入殿中,他凑到绛珠身旁,小声又笑眯眯的说:“方才你走的早了,青丘那百花酿真是好喝,我喝了有十罐,那小妮子都舍不得了。” 他这声音不大,却刚好被天后听见了,绛珠心里一惊,连忙说:“星君说哪里话,绛珠不明白。”武曲星君讨了个没趣,自己走到一旁,嘀嘀咕咕的说:“明明就是她嘛,为什么去了青丘还不承认?”这番嘀咕也落入了天帝的耳中。 原本就对绛珠不满的天帝目光如炬,探寻的看向绛珠,似乎要看穿她的心。 绛珠脸色苍白,身体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她的裙角还沾有一颗泥沙,天宫里哪里有这样的东西,不自重的东西,天帝收回了目光,他看向天后,天后微微点头,绛珠的心忐忑不安至极。 不过天帝天后并没有当众追问下去,绛珠自己却冒了一身冷汗,都是自己任性差点又害了长风,她不敢再去看他,不管多么想念,也不敢再去了,回头天后问起来,她该如何说才好? 可是长风的执念却已经被点着了,对绛珠的思念,对这副身躯的无力,对法力的怀念,什么都没有了的他,还能算是长风吗? 然而仙子多日不来,他也无能为力,这副身躯,没有法力,无事可做,长风苦闷之极,哪怕白日里九方他们还是来看他,也已经无法缓解他的焦虑了。早年仙子也常被什么事情牵绊,可是那时候他一身法力,游走天下解救苍生,世人颂扬,如今他却只能龟缩在这方寸之间,由着思念啃噬,由着不甘焦虑腐蚀了他的心。 羽山的灵石感受到了他的执念,作为他一世骨骼,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羁绊,灵石既然有所感应,结界便有了少许的变化,虽然还是牢不可破,可是这点变化已经足够让敏感的魔物有所察觉了。 而冥界忘川河底,清澈的河水之下,容颜如生的古尸也稍稍动了一下眼皮,然后又陷入了沉睡。 九方从百花园出来,便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爹娘,他觉得最近长风有些不太对劲。 他把自己的察觉告诉了涂山,涂山和白芷便第一时间来到百花园,因为已经三百年过去,他们多少也有些习以为常了,九方跟他们说长风的情况,他们这才觉得最近似乎是有些忽视了长风。 九方说:“长风这变化,说起来,是那日仙子来了之后发生的。” 白芷奇怪的问:“什么仙子,什么时候?” 绛珠是可以自由出入青丘结界的,这是作为青丘好朋友的特权。 “就是那个大胡子神仙来打架那一日,我们见到一个漂亮的仙子来找长风,百花好像很怕她。”九方说。 “绛珠来看过长风?”白芷惊掉了下巴,这不光是忽视的问题,这是他们没有尽责了,那一日武曲星君跟朱厌一架,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竟没有任何一妖知道绛珠来看过长风! 白芷便立刻拉上涂山瞬移去百花园找长风。 他们到的时候,长风正在聚精会神的试图点亮他面前的蜡烛,可是他全身的灵力汇集在一起,却连一个火花都发不出来,他愤怒的扔掉了蜡烛,痛苦的闷声叫了叫,双手拽住了自己的头发,抓下来一把,他扔到地上,变成了泥沙。 长风嫌恶的看着地上的泥沙,用脚踢开,颓然的坐在地上,这时候,他才看到了白芷夫妇。 “你们怎么来了。”长风说,怒气尚未平息。 “你这是怎么了?”白芷问:“怎么突然这么勉强自己?” 长风也不瞒着他们,毕竟除了他们,他也没有别人好说:“绛珠来过,我这身体,什么都不行。”白芷看着他,缓缓的安慰他:“也不是一日的功夫能把灵力练回来的,我们慢慢来。” 长风摇摇头:“三百年了,我白日点拨教导九方他们的时候也在试图恢复自己的灵力,夜里我没办法睡觉,这副身体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修炼,可是你看,一个火花都变不出来。” 涂山也说:“可是这事是不能着急的,你如今这样勉强自己,又是何苦来呢。” “绛珠那日来了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之后被发现了,她如今不比以前,也是终日如履薄冰,我怕她出事。”长风急切的说,他的表情完全反应不出来他的心情。 涂山看在眼里,也十分同情,长风这样的活着,真的是十分辛苦啊。 “我们托应龙去看看,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且放心啊,别勉强自己,若是想找人说话,就到树屋去,或者到白泽的院子里去。”白芷安慰他。 长风摇摇头,他不能再冒着风险出现在人前,他这身体的情况太过于特殊,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对劲,他不能再给绛珠带来任何风险,可是他一个人在这里,白芷又十分担心他的状态,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太糟糕了。 白芷非常担心长风的状态,他很不稳定,当然这并不是他的错,他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生活,白芷觉得自己一天都过不下来,他却足足忍了三百多年。 绛珠却被天后禁足了。回到天后宫中,便细细问了她经过,绛珠自然不敢说出长风的事情,她只说因为跟青丘众妖颇有些渊源,多日不见,前去拜访而已,天后哪里会想到青丘还藏着一个息土长风,只叮嘱她天帝对青丘颇多忌惮,让绛珠近日在宫中安安分分的,不要下界了。 绛珠心里颇为焦虑,可是却不敢表露分毫,生怕给长风再招来无妄之灾。 天后不让她出宫,她内心焦灼如焚,却没有人好说,连毕方都被天后遣去干活儿了,她无奈至极,只得各种想方设法的找人传话。 因而应龙带着龙三上天宫来议事,也并没有看到她,往常她都是端正站在天后身旁的,他们却没有见着,东海跟青丘的婚事已经让天帝很生气了,他本想许一个仙娥给龙三的,以便更好的约束和控制东海,没想到却被青丘捷足先登了,所以连带着,对应龙也有些言辞不豫。 所以应龙也不敢问,只返回青丘说没能见着。 涂山跟应龙说了长风现在的状况,如果说长风的事情还能有谁商量,那八尾狐归于自然之后,便只剩下一个应龙,既知道长风,又知道息土了,他们把应龙请到树屋,闭门详谈。 应龙听了涂山的叙述,无奈的说:“这倒是我们疏忽了,句芒比起女娲娘娘,法力自是不能比,所以没办法做成真的身体,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当日不过是见仙子一番真情,让她有个念想,谁知居然成真了,真真出乎我的意料。” 应龙听到龙三回报的时候着实惊掉了龙牙:“这下可麻烦了。”他喃喃的说。 涂山也无法指责应龙,毕竟当日给绛珠说出息土的,是八尾狐,而且,他们原本也是一番好意,事情到今天,确实谁也没有想到。 应龙去看了长风,长风的屋子外面,鲜花怒放,生机盎然,里面却人去屋空。 白芷慌了,她连忙让黑目悄悄的找遍了青丘,却都没有见到长风的身影,他们将搜索的距离扩大到鹊山和柜山两个山系,依然找不到踪影。 长风那样不稳定的状态,他的身体条件,白芷完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应龙也回到东海,让东海水族沿着海边搜寻,可是长风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 黑目和几个大妖怪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这不是告诉别人说青丘走丢了宝贝吗?几个大妖怪正焦头烂额间,桃妖爷爷却在这时候回来了,他说起因鸾鸟传话,去给天后宫送桃花酿,见到了绛珠,绛珠被天后禁足,出不来了,特意托他来跟长风说一声,勿念,一切都好,会再来看他。 白芷一脸愕然,跺脚,嗔怪说:“您老人家早来几日便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桃妖爷爷问:“出了什么样的事?” 涂山在旁闷闷的说:“他不见了。” 桃妖爷爷追问:“谁不见了?” 白芷看看他,没好气的说:“长风不见了,我们满青丘都没找到他。”桃妖爷爷的嘴巴惊讶的可以塞进一个桃子。 “这下可好,怎么跟仙子说啊。”他好不容易收住了下巴,问。 “您也先别回了,多留几日,反正这也是您的家,天界总不至于霸道的让你都不能回青丘吧?”白芷烦躁的说。 桃妖爷爷压下了话头,他那边蟠桃园里面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可是跟走丢了一个长风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他也只好跟着干着急,在青丘暂住几日了。 长风在魔界。 那日跟白芷说完话之后,他的心情并没有能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的焦虑和急躁了,绛珠多日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而自己什么多做不了,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这具身体,他开始愤怒起来,这具身体,长风一下子扯下自己的胳膊,落在地上化成一团泥沙,息土很快重新给他长出一个胳膊出来,虽然外面看上去跟真人无异,可是这白皙皮肤红色血肉,却不过是毫无温度的泥沙。 要是自己的法力还在就好了,他突然生出这个念头,这个念头一开始不过是在心里打转,可是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他便不觉说了出口:“要是法力还在就好了。” 砰的一身,他的心跳动了一下,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召唤他,是他的骨骼、经脉化成的灵石,他知道自己的灵石如今在魔界,羽山,就在咫尺。 这三百年来,虽然也是十分辛苦,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动过灵石的心思,可是就在这一刻,他却起了念想。跟着这感召,他夜里独自一人来到羽山脚下。 灵石的结界,是他熟悉的感觉,光芒,法力,全都在召唤他,要和他融为一体,要回到他的身体里去。 如果他留在羽山,是不是又可以撑起结界,又可以找回他的法力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出生在魔界的时候,那他这些年在外面,历经艰辛到底为了什么? 长风在羽山脚下徘徊了许久,他不知道该作何抉择,鸱伯为了他,独自撑了那么久的羽山结界,最后烟消云散,连转世都不行,他如今却要自己再走回到那宿命中去吗? 小时候鸱伯为了他不魔化,给他成了一个结界,如今他能面对那瘴气的侵袭吗? 他山脚来来回回的走,拿不定主意,一条剧毒的蝮蛇从他脚边游过,随口咬了他的脚一口,却一嘴的泥沙,嫌恶的游到羽山里面去了。 长风横了心,这便是他的宿命他也只能认了。暗处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看着他,而青舌,也目睹了他走入羽山的结界之中,没入了无边的瘴气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等到白芷涂山想到这最可怕的可能时,已经无法挽回了,青舌向他们证实了长风的去处,几个妖怪面面相觑,这下怕是要出大事! 桃妖爷爷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十分担忧的回了天界,这些消息,他们谁都不敢告诉天界,全都闭了嘴。 毕竟不知道长风什么情况,贸贸然说出去,怕是对他不利。 第一百五十章 长风,还是元昊 涂山和白芷让青舌加大了对羽山的打探,想找到长风的下落,他们不能就这么放弃长风,可是无论蛇族进去多少条蛇,都打探不出来什么,这让他们十分着急。 应龙毕竟对这些事情所知甚深,这情形,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他回到东海,已经要求龙三要加强海边的防卫,也要实时留心是不是羽山是不是有异样了。 应龙站在海面上,远远的看着青丘的山郁郁葱葱,感叹:“老狐狸,我们是不是做错了?百死难赎啊。” 涂山夫妇已经让白狼加入了青舌,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看着羽山的动静,另一面寻找进入羽山的途径。 其实大家都知道,羽山并不设防,所有的结界都是防止羽山魔物出来,反向却是畅通无阻的,但是血肉之躯,谁也无法承受魔界瘴气的侵害,连当时的花神绛珠,也几乎堕魔,亏得她找回仙髓又有白泽相助,而狌狌变更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时候,百花的天赋显得尤为重要了,她可以淬炼百花丸,各种奇花异草的精髓,天地灵气都被她融为一体,百花丸可解瘴气百毒。尤其这三百年,她的妖力增长,做出来的百花丸早已今非昔比,以涂山和白芷的妖力,加上百花丸,去到魔界一天一夜已经能安全出来了。 看到百花拿过来的百花丸,白芷大喜,她两句话便将青丘交托给白泽,拉着涂山直奔羽山而去。 他们速度极快,一头扎入羽山浓重的紫黑色的瘴气之中。 四周昏暗,瘴气遮天蔽日不可见物,原本羽山上的植物早已腐化,轻轻一碰,便塌了一片,那些不需要阳光的荆棘却疯狂乱长,涂山牵着白芷的手,从荆棘丛上方掠过,长风是息土之躯,白泽说应该不会受瘴气侵蚀,毕竟他根本就连呼吸都没有。 白芷走了一段,停下来,狐疑的四周查看,说:“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看,感觉很不舒服。”涂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羽山毕竟魔物众多,我们这样贸然闯入,必然有魔物在看着我们,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凡是小心。” 白芷摇摇头:“我觉得那个感觉似曾相识,似乎我们在哪里见过一般,阴阴冷冷的,难受得很。” 他们对视一眼,都隔着瘴气,都能在对方眼中看到红瞳蠪侄的身影,这个狡猾的妖物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能隐约看到一些魔物在暗中鬼鬼祟祟,悉悉索索不知在做些什么,那些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涂山和白芷一点一点往山顶搜寻,都是他们没有照看好长风,才让他绝望离开,长风进入羽山的目的,她们很清楚,所以她们也是朝着灵石方向寻找过去。 青舌来回报看到有人进入羽山的时候,涂山和白芷已经几乎抓秃额前的绒毛,青舌虽然没有接触过长风,可是从她的描述中,再无旁人。 羽山结界之内,连风都没有一丝,瘴气丝毫不流通,涂山在自己和白芷身都贴身做了一个很小的屏障,却见到紫黑的瘴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他们的屏障,就算大妖怪的妖力,也敌不过如此浓重粘稠的瘴气啊。 他们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不约而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长风进到羽山之后,并不知道该如何寻找灵石,可是他不需要,强大的感应和羁绊在他和灵石之间从未被斩断,哪怕剔骨还石,哪怕他如今已全无法力,但是灵石就是他的骨骼,是他的身体的一部分,这千万个轮回也改变不了。 他并不需要寻找,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结界的中心,灵石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如同有生命一般,它召唤着长风,指引着长风来找到它。 红瞳蠪侄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长风,看着他的动向,眼睛里诡异的红光闪烁,谁也不知道它在打什么注意,它抬起头,看到涂山和白芷的身影,从空中进入羽山结界,落在不知何处,它勾起嘴角:“你们怕是来晚了。” 眼前的长风已经走到了山顶,那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鸱伯带着他在这里,一方院子里,生活了十来年。 他吃过许多的魔物,妖物的内丹,他的出生,又比这些魔物干净到哪里去了? 有些念头真是起都不能起,只要内心深处有了一星半点的火苗,便总会在适当的时机,被燎成熊熊火焰,酿成泼天大祸。 灵石在山顶,他们曾经生活的院子里,院子早已不见了,只剩下断壁颓垣,当中一颗晶莹的玉石正在发出强大的结界。 长风看到灵石,心里天人交战,再也迈不出半步,如果现在回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可以用这具身体直到天荒地老,甚至绛珠都归于虚空之后,他还能活在人世。 可是那样的生活就算过一日,也是十分痛苦,自从绛珠点燃了他心里的自卑,他就开始心有不甘了,那样星星点点的念头,在一个一个深夜被一点一点燎燃,直到他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终于离开了青丘。 可那都是一些想法,都没有实际的行动和伤害,就算是跨入羽山,现在回头也不迟。 涂山白芷猜到了他的目的,他们第一时间冲了进来,无非也就是想在此刻能拉他一把,一场朋友,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错路。 长风不是不明白,只要他跨出这一步,他的存在再也隐瞒不住,天界必天涯海角也要致他于死地,而且,只要他跨出这一步,他也只能跟之前的种种告别,他再也不是长风,他是魔界元昊。 他的朋友,他的恋人,他所有受人景仰的过去,都将被抛弃。 长风做不出这样的决定,红瞳蠪侄悄悄来到他身后,说:“听说,绛珠仙子如今被天界关了起来,要接受天罚,也是可怜,娇滴滴的小仙女,却因为救了你,怕是一场天罚下来,尸骨无存了。” 长风闻言,猛然抬头,不做多想,大步走近了灵石。 涂山和白芷察觉结界有波动,便知道长风大约已经找到灵石了,他们直奔那波动的来源而去,等他们到的时候,却看到红瞳蠪侄微笑着正在等他们。 “两位亲戚算是来晚了,你们的朋友从此,要成为我的朋友了。”红瞳蠪侄开心的说。 涂山白芷顾不得跟他斗嘴,他们双双扑向长风,红瞳蠪侄抄手,闲闲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他如今已然完全堕魔,化形成为一个阴柔妖异的男子,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妖异的红瞳。 强大的推力将涂山和白芷推了回来,他们高呼:“长风不要拿,跟我们回去。” 长风却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一般,着了魔似的往前走,一步一步朝灵石走去,涂山和白芷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近了灵石,拿起来,灵石如同一个冰块,渐渐融化,在他手中不见了。 结界发出强大的波动,白芷尖叫:“长风,魔界的结界要消失了,你想想招摇山下的人啊。”长风突然灵台清明,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灵石,看到焦虑到跳脚的涂山夫妇,他抬起头,羽山的结界已经脆弱无比,一戳即破。 他伸出手,掐起昆仑手决,一个强大的结界从他腹中结出将羽山牢牢罩住,刚微笑着的红瞳蠪侄黑了脸,最后长风着一下,坏了他的计划。 如今长风拼着最后的清明,用灵石之力,结出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出入的结界,其他的魔物,依然无法进出,这怕是他最后一次,使用昆仑的手决了。 涂山和白芷稍稍松了一口气。 长风,不他如今已经便回了元昊走过来:“是我辜负了两位,是我抵制不住诱惑,惭愧,感谢三百年来青丘的照顾,几个小妖怪日日前来,焉知不是你们的吩咐?你们的用心如今我全都明白,无以为报,但抱歉,只能辜负了。” “但是那样的日子,恕我无法再多忍耐一日,我做这样的选择,也于旁人无关。”元昊说。 “长风,你若执意留在魔界,我们也不能硬把你带走,可是,你多年昆仑生涯,众生皆苦你是知道的。”涂山的话没有说透,他希望长风还能留存善心。 “我知道,我会尽量约束众魔不得离开羽山。”元昊说。红瞳蠪侄在旁发出不满的声音,元昊隔空一掌击过去,正中他的面颊,他白皙的脸瞬间红肿,他捂着脸不说话,眼睛里面全是怨毒。 涂山和白芷见状,无法再劝,离开了羽山,回到青丘,他们第一时间请来了应龙,将在羽山见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详细告诉了应龙。 也期望着为如同八尾狐一般深有阅历的老人,能给他们一些建议,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事不能瞒着天界了,瞒也瞒不住。”应龙说。 “可是天帝要是知道了,那长风也就完了。”白芷不同意。 “怎么你觉得长风还在吗?”应龙说:“自从他决定离开青丘,他就不是长风了。” “可是现在羽山结界安稳,也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就让他好好的留在羽山生活?”涂山也不忍心说出去。 见到青丘两个大妖怪如此为朋友求情,应龙也不能就这么拂了他们的热情,年轻人,总是要经历挫折才会成长,也罢,不过是迟一会儿让天界知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多上心就是了,论起来,这事儿,还是他和八尾狐的错,如今却是这些后辈再善后。 就成全他们这一点心愿吧。 “也行,不过如果魔界有任何异动,我只能第一时间上达天听了。”应龙让了一步。 白芷感激不已。 天后宫,桃妖爷爷来送桃花酿。鸾鸟诧异的说:“你不是送过一次了,怎么又来?”绛珠带着醉意说:“好喝极了,鸾鸟你要不要再来醉一次。” 鸾鸟摇摇头,上次她们两人醉倒在蟠桃园,她头痛了好几日,她才不要。 桃妖爷爷将五罐桃花酿送到绛珠屋子,低声说了在青丘的见闻,绛珠心里焦虑,却不敢声张,将桃妖爷爷送走之后,她让鸾鸟帮她找来毕方一起吃酒。 鸾鸟不耐的说:“我可忙着呢,谁跟你似的,终日无所事事,如今可好,娘娘身旁你也不去伺候,可是比正经公主还拿乔。” “好妹妹,我这不是被娘娘禁足吗,出不去,就请你帮我叫一下毕方吧,回头桃花酿我留你一罐,我知道你也喜欢的。”绛珠难得温言软语对其他小仙娥,鸾鸟倒是真的拉不下脸拒绝她。 于是绛珠便跟毕方吃酒吃到醉,两个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床,鸾鸟路过,摇摇头,把她们抬上床,关上门,拿了一罐桃花酿出去了。 绛珠却没有真吃,毕方为了朋友豁出去了,四罐桃花酿,她自己全给喝光。 绛珠往被子里塞了一个枕头做出人的样子,自己往青丘去了。 白芷和涂山心里忐忑,夜里也无法成眠,却看到五彩流光溢彩的仙子朝着长风的院子去了,蔷薇花已经长满了院子,淹没住了整个院子,她逗留了片刻,朝着白芷的树屋来了。 白芷和涂山走出来,在门口等到了她。 绛珠急切的问:“长风呢,找到他了吗?” 白芷心里有些怨她,如果不是她违背自己诺言,私自来见长风,更是多日不出现,长风也不至于走了极端。 便没有好声气的说:“如今人家已经是魔界元昊了,托你的福。” 绛珠愣在原地,她知道自己不该来,她也知道自己说过的天各一方,各自安好,可是还是就任性了那么一次,就是一次而已。 涂山不忍,给绛珠说了来龙去脉,绛珠听完之后,一言不发,冲了出去,白芷连忙拉着涂山跟了上去,绛珠却不管不顾,一头扎进了羽山的瘴气之中。 白咎问白泽:“这到底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啊?”白泽摇摇头,两个没有红线的妖怪疑惑不解。 瘴气中,元昊察觉到结界有人进入,来查看情况,看到绛珠,他愣在了原地。如果她能早来一日,该多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是魔,你还敢爱我吗? 绛珠的身体经受着魔界瘴气的侵蚀,瞬间紫黑色的瘴气顺着她的静脉遍布了皮肤,脸上也紫黑色的纹路弥补,她也丝毫不管不顾,只含泪看着眼前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长风,容颜算得了什么,她曾经已经变成了那样的老妪。 “长风,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哽咽着说。 可是对面酷似长风却已经气质全变的人摇摇头:“长风已经不在了,我是魔界元昊。” “我是魔,你还敢爱我吗?”元昊看着绛珠的双眼,继续问。绛珠含泪,骄傲的说:“我是神,你敢娶我吗?”元昊说:“有何不敢?” 元昊给绛珠套上一层屏障,瘴气乖巧柔顺的从屏障中退出,从绛珠的身体里面丝丝缕缕抽出,还给绛珠一个洁净的空间。 元昊将绛珠带回羽山之巅,在那里,他挥手之间,一群魔物便给他搭建出华丽的宫殿,他在这宫殿之外做了结界。谁也想不到,在充满瘴气的羽山之巅,有一个最最洁净的宫殿,绛珠生活在其中,她的行走呼吸,全无障碍。 涂山和白芷在外围等了许久,都不见绛珠出来,焦虑得想要又一次闯入羽山,红瞳蠪侄却飘然而至,隔着结界,对她们说:“两位不必等了,仙子决定留在羽山,前世未了的良缘今生续,两位若是有心,可以来吃一杯喜酒。” 涂山拱手:“请代为祝福两位新人,吃酒就不必了。”他从怀中取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百花丸:“请阁下代为转交,这便作为我夫妇的贺礼,祝愿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这驱瘴气解百毒的百花丸,送给元昊作贺礼,怎么都有些讽刺的意味,可是元昊偏偏是开心的收下了,他知道两个九尾狐是为了仙子的安危着想,所以也颇为感激。 绛珠和长风是参加过青萝和黑目的婚礼的,她们二人那时候多么幸福开心,浓情蜜意,如今她们成亲,魔界羽山之巅华丽非凡的宫殿之中,却冷冷清清,只有她们二人,魔物进不来这个结界,青丘的妖怪们,不肯来。 合卺酒饮下,烛光熄灭,前世未完的情缘,今生强续,不知是福是祸,但是绛珠和元昊都不想再放弃对方,天界吗,去他的吧,此时此刻,他们眼中没有别人,没有世俗牵绊,没有界限。 魔界众魔对于元昊的回归都并无异议,鸱伯当年在他们心中的威仪影响甚深,除了红瞳蠪侄,所有魔物都服服帖帖的,更有许多魔物指望元昊能带领他们开创一番盛世。 只有红瞳蠪侄,时不时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即便当着元昊的面,也会口出怨言,他费尽心力,推波助澜,在最关键的时候推了元昊一把,从此于昆仑再无关联。 得知真相后的元昊对他也颇有微词,虽然元昊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是对于红瞳蠪侄的处心积虑,却是十分不满的,他选择什么地方,是他自己的自由和选择,红瞳蠪侄这样操控他,元昊颇为不满。 但不管怎样,魔界如今已经形成了已元昊为首的势力,红瞳蠪侄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他多次对元昊建议,要取消魔界的结界,全面扩张,反正如今结界掌握在元昊手里,是进是退,游刃有余,元昊均置之不理,不置可否。 对于元昊内心残存的长风的善念,他更是十分不喜,恨不得将长风驱逐出这具身体。但不管他如何上窜下跳,元昊似乎很安于约束魔界,并无任何图谋,这让红瞳蠪侄十分不满,自己如此费尽心力,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元昊多数时间都呆在宫殿之中陪伴绛珠,他如今已经不能再使用昆仑的法术,但是他的魔物也进不来如此洁净的空间,他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绛珠会寂寞。 于是,他去找了白泽,白泽虽然讶异于他的到访,但是却是看在昔日的交情上,还是给了他一些桃花式神。 元昊把这些式神放入宫殿之中,侍奉绛珠,又找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放在宫殿顶上,日出放上去,日落便拿下,如此,幽暗不见天日的魔界宫殿,也跟外面一样有日出日落白天黑夜一样了,绛珠除了没有朋友,不能离开羽山之外,并无什么不妥,可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能跟长风厮守,她怎么样都是愿意的。 她知道,不管他离开宫殿,是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但是在这个结界中,他是长风,只是长风,不过他却固执的说他是元昊,不管他是谁,他就是她的。绛珠如此一厢情愿的认为。 虽然青丘和东海不愿意看到事态如此发展,可是也没有办法,他们都绷紧了弦,抓紧了自己的防卫,以防不测。 这中间,毫无防备的只有高高在上的天界,就连昆仑和冥界也都嗅到的不安定的味道,芾玉还派了弟子来青丘打探一二,可是这一次,连青萝都欲言又止,不肯言明,只说让芾玉师兄加紧弟子的训练,以防不测。 他们虽然不愿意已不好的想法去推测元昊,可是有备无患,总是避免最后一刻措手不及的好。 芾玉于是亲自去了一趟青丘,回到昆仑便把几个弟子狠狠鞭策了一番,让他们不要过于放松。 冥界虽然跟这事儿没有太大关系,但是本着未雨绸缪的心态,冥王也带着判官来拜访了青丘,一样带着模棱两可的结果回去,路过忘川的时候,判官发现常年沉没在忘川之中的古尸不见了踪影。 三百多年,冥界的忘川河两岸的彼岸花终有又长了回来,开到荼蘼,仿佛那一次的瘴气侵袭从不存在。 他将这信息传递给了青丘,可是就算是白泽也想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只可惜当日下到冥界的是龙三,如果应龙自己见到了那古尸,大约会想办法将其毁掉。 羽山的宫殿之中,绛珠在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她是花神,不管什么样的珍稀花草,到了她手里,都是乖巧服帖的,三五个梳着双垂髻的桃花式神陪伴着她,虽然不善言辞,但也不至于寂寞,只是,这一方宫殿,她终日期待的只有元昊的出现和陪伴。 元昊一味沉迷于与仙子耳鬓厮磨的小日子,时间长了,在红瞳蠪侄私下串联和鼓动下,渐渐有些心里有些野心的魔物也开始动摇了,他们明里暗里都在催促元昊收了结界,带领他们占领人界,继而跟青丘和天界分庭抗礼。 元昊在宫殿门口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几个狂热的魔物,他们都是以吸食凡人性命为生的魔物,早年鸱伯离世,结界消失,它们流窜到人间饱饱美餐之后,又侥幸逃过昆仑的围剿,这几百年来,无时无刻不怀念着那时候的饕餮盛宴。 所以元昊回归之时,他们热情拥戴,想着东山再起,美食饱餐,可这元昊整日沉溺温柔乡,丝毫不思进取,只想困守这方寸之地,他们越想越绝望,红瞳蠪侄只是稍加撩拨,他们便群情激愤,一起来找元昊进谏了。 元昊冷冷的看着他们,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曾带着昆仑的弟子,驱除魔物无数,可是如今他是魔物的首领,他既厌恶,又无奈。 “若是不想整个羽山被屠,你们最好安分守己一些。”他冷冷的说。 噬心魔尖声尖气的说:“可是,王,你看我们都饿成什么样子了。”几个魔物点头附和,饿成一了几张扁扁的纸状。 “如今人界安稳,并无天灾人祸战争,我不能放你们出去。”元昊拒绝。 “王,他们说你还是向着人界,人虽然在魔界,可是却并不为魔界着想。”噬心魔说。 元昊抬手,凌空将他抓了过去,一口吞下:“我元昊从小便生活在这里,吃过的魔物比你们你见到的都多,你们可以尽情挑衅我,看看是你们问题多还是我吃得多。” 几个魔物敢怒不敢言,元昊这才说:“身为魔界之主,我自然是要为你们着想的,如今人界安稳,如果你们出去惹事,招来昆仑和天界,我们的实力可以对抗吗?” “那如果人界一直安稳,我们岂不是只能饿死?”有魔物不甘心不怕死的问。 元昊虚虚一指,瘴气化成巨掌,将那魔物脸上扇了三五下,这才说:“合适的时机,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机,我说了算,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耐心等,第二个是到我身体里耐心等。”元昊阴恻恻的说。 事后,不等红瞳蠪侄煽风点火,魔物们早就聚到一起表达自己的不满了,元昊得知后也全不在意,他们这些魔物,还能翻出他手心去不成? “他体内还有昆仑长风作祟,还有宫里那个神仙女子,哪里能全心全意为魔界着想!”狂魔愤怒的说,他如同一团火一般,时时刻刻都是愤怒的状态。 “得想办法除掉那个女子,清楚掉昆仑长风,元昊才能是我们真正的主人。”战魔也附和。 红瞳蠪侄冷冷的笑着说:“各位谁敢去招惹他?不怕变成他腹中的魔力?”众魔皆沉默,片刻之后,有魔物不服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红瞳蠪侄说:“要驱除长风,何必自己动手,要除掉那仙子,办法更是多的是。”他环顾四周,问:“你们说,最不愿意看到长风复活的人是谁,最不愿意看到仙子跟长风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羽山的魔物出不去,但不表示进不来,人间不时有新的魔物会来投,自然会带来最新的消息。 魔物们对于长风的经历十分清楚,也才死心塌地的跟随,没想到他却是还有顾虑,既然他不肯全心为魔界,便只好如当日一般,推他一把了,他们要做的,便是等待合适的时机。 天宫,毕方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愤怒的天后,她扶着头,试图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 “绛珠呢?”天后气愤的将那枕头扔在她边上。 毕方摇摇头:“我们一起喝桃花酿,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鸾鸟也在她身旁跪下,同是鸟族,自然要帮一下姐妹:“娘娘,她们的确是喝醉了,是婢子将她们送到塌上的,却是醉的不省人事。” “婢子还拿走了一罐桃花酿,她们俩喝了四罐,醉的怎么都叫不醒。”鸾鸟匍匐在地上说,这事儿她脱不了干系,是她去找的桃妖,也是她去找的毕方,等天后查出来办她一个勾连之罪,不如自己坦白。 “你的事情,自然会找你算账。”天后愤怒的说。 “你说,绛珠去哪儿了,到底你们在算计什么?”天后恨恨的说。 “娘娘,婢子真的是不知道啊,婢子喝了桃花酿,醉到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毕方打定主意不说,其实她却是也是不知道绛珠的去向,但是长风的事情,她是死都不敢说出来的。 “娘娘,不如去青丘看看,绛珠一向跟青丘走得近,问问也是应该的。”鸾鸟还匍匐在地上,宁愿把青丘卖了,也不能让毕方出事啊。 毕方睡了一天一夜,青丘和人间早就一百年过去了,不管绛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百年的光影,都够做出许多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了。 毕竟有长风的前车之鉴,绛珠再与凡人有牵连也不无可能,思来想去,如今对身边这些小仙娥谁都不放心,天后亲自去了青丘。 虽然对天界并无什么好感,涂山白芷多番推拒神职,可是对于天后亲自来访,她们也不免有些惶恐。 青丘几个当家的妖怪将天后请到树屋正厅上座,自己坐了两旁,涂山恭敬的问了安,询问天后来意。 天后到青丘的时候,便用灵力查探过了青丘,却是是没有绛珠的存在,她也不并不放过这几个看起来就十分有嫌疑的妖怪,即便绛珠不在青丘,她们必然知道绛珠的下落。 树屋里安静得只能听得见心跳,和风吹过树叶微动得声音,涂山夫妇和白泽安静的坐在两旁,天后这些年虽然安于舒适的生活,但毕竟也并非不经世事,只不过懒得理事而已,她静静的看着几个妖怪,就让她们压力顿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过是因为她没有靠山 青丘几位大妖怪虽各有本事,要么懂得多,要么妖力强,可是毕竟比起天后,尚为年轻。天后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盯着他们看,没过多久他们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白芷打破了安静:“娘娘此次前来,恕我们青丘也没有提前准备,招待不周,却仍然不得不斗胆问一句,娘娘此次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天后从身后鸾鸟手接中去过她泡好的茶,芬香扑鼻,他们连泡茶的水都是从天界带来的,这副做派,架子端的十足。 她轻轻的饮了一小口,这才缓缓开腔:“本宫丢了个婢子,听说跟青丘关系甚笃,左思右想,为了表达诚意,还是得本宫亲自来,一则感谢青丘照应,二来也讨教一下,本宫那个婢子,去了哪里?” 她没有问是不是在青丘,自然是已经查探过了,白芷摇摇头:“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位仙娥?我们青丘都是些不知礼的妖怪,不敢胡乱攀交上界仙娥。” 两人来来回回打着机锋,却不曾想从外面飞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定睛一看,龙身鸟首,正是柜山的山神,涂山看了看白泽,都暗叫一声不好,这小人怕是要反水。 天后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成何体统,站好了说话。” “娘娘,您要找的仙子,在羽山,嫁给了魔界元昊,做了魔界的魔后。”柜山山神不敢看青丘妖怪们,一股脑把知道的全说了。 然后还兀自愤愤的说:“那元昊甚是嚣张,派手下将小仙隔空捉道羽山,打了一顿,扔了出来,说往后不许到羽山十里处,否则便要扒了小仙的皮。”他痛哭流涕:“娘娘,那元昊甚是嚣张啊。” 涂山闻言便问他:“你可见到元昊了?” 山神垂着泪:“那是没有,如今他那里还需要自己出手,他手下那个红瞳蠪侄,便都给他料理干净了。” 涂山便说:“既然如此,安知不是红瞳蠪侄自己的行为,不过是打着元昊的旗号罢了。” 山神愤愤的说:“那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他们魔物所为!” 天后猛的站起身来,元昊活着的信息远比绛珠在魔界让他震惊,她会过头看着青丘几个妖怪:“这事,你们可知情?” 涂山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点点头是说之情,摇头却是说不能说。 天后极为生气:“你们以为自己是讲义气?重感情?幼稚可笑!”她也顾不得多加训斥,带着柜山山神回天宫去了,山神直到离开都不敢再多看青丘妖怪们一眼。 虽然魔界和柜山山神不知道元昊息土的秘密,但是既然知道元昊复活了,天界自然也是迟早有办法查出来的。 不出所料,这个消息震怒了天帝,听说他在明光殿大发雷霆,摔坏了许多宝物,接着各路星君便纷至沓来,问青丘是否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青丘三个大妖怪便都躲了出去,说是云游四海去了,各路星君们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拆了青丘。 这其实是他们能给长风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事后他们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过于意气用事,才导致后来的结局,但就算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毕竟一场朋友,过命的交情,在元昊还是没有做出难以接受的事情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放弃他的,而且现在看起来,他不过是为了跟绛珠在一起而已。 应龙也难得的沉默,他向来是规矩的,虽然不认同八尾狐的做法,却难得的也没有向天界透露详情,想来多少还是有对长风同情的情分在其中。 星君们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当年长风还留了一颗心脏,也没有仙人想到去尧帝墓问询,哪怕入口就在天宫,所以暂时对于元昊是如何复活的一无所知。 但只要元昊不出魔界,他们也无法做些什么,除非天兵全境压上,一举铲除魔界,可这却是不行的,女娲娘娘设立魔界,也有她的考量。 凡人都会有贪嗔痴,执着过了头,变会滋生魔性,如果今日铲除了羽山,没有了魔物的拘禁之地,那魔物岂不是更加的肆无忌惮横行人间? 羽山不但不能铲除,更是有实际需要的,比如昆仑就孜孜不倦的把驱除不掉的魔物赶到这个魔物聚集地当中来,所以这便也是羽山的价值所在,毕竟人非圣人,贪嗔痴念人人皆有,不过有的人控制的好,有的人则受它空制,堕了魔。 和平的日子,堕魔的便少一些,若是羽山天灾人祸,那魔物滋生,甚至不需要羽山的魔物出来引诱。 也不光是凡人,还有自己心甘情愿一心入魔的红瞳蠪侄,甚至还有堕入魔道的神仙,所以羽山是必须存在的,它如同一个阴暗的地方,放置人们黑暗的一面。 但是羽山是否需要一个魔王,这却是否定的,最好他们一团散沙,都自顾着自己,最好都烂死在羽山,永世不再出现,被世人遗忘在角落,死亡、腐化。 而如今长风居然在羽山复活,甚至干脆堕魔自称魔君元昊?这简直犯了天界的大忌,不过长风也好,元昊也罢,他们的存在本来就是天帝的逆鳞,脱不开,躲不掉。 青丘这样的不配合也触怒了天帝,老君怕被连累,主动的请缨呆在青丘不走了,一副势必要等到几个妖怪回来不可。 涂山和白芷的立场其实已经请白咎代为转达了,只要元昊安安分分的留在魔界,约束众魔,对五界都是有益无害的,毕竟减少了许多的不确定。 只要他留在魔界,没有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青丘就还是当他是长风,是青丘的朋友,青丘不会出卖他。 涂山和白芷这样做,也是压上了自己的性命来信任长风,也是用他们的能量,来给长风争一席之地。 其实,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并无不可,五界各自有自己的头领,和平共处,总是长久的,可是,天帝却不能容忍元昊的存在。 这便是红瞳蠪侄的好谋划,从头至尾,他们只是在柜山山神巡山路过时抛出绳索将他拖入结界狠揍了一顿,顺便让他体验了瘴气的腐蚀,然后告诉他元昊的事情,凶恶的表示,他们的主君元昊宣布了,从此羽山是他的,让山神不要来打扰了魔君元昊和魔后绛珠的生活。 山神闻言自是吃惊,又兼着恨极了魔界这些混蛋们,没过几日,听说天后到了青丘,便第一时间奔去告状去了。 红瞳蠪侄这几日便都在魔界边界附近张望,天后急急忙忙仪仗都来不及整理就带着山神回去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的计谋已经成功一半了。 元昊取回灵石拿回法力又如何,青丘向着他又如何,他能一个人跟整个天界抗衡吗?红瞳蠪侄相信,在天界的帮助下,他们魔物一定能得到一个强大的君主。 不过元昊并没有太过上心红瞳蠪侄这些小把戏,他宁愿把更多的时间拿来陪伴仙子,他总有一种不安全不确定的感觉,这些日子,是他们向上天偷来的,过一日少一日,自然是要无比珍惜的。 等到他看到星君们一波一波去青丘的时候,他便知道绛珠的失踪已经被天后察觉了,而他们能在一起的日子就更加的屈指可数了。 元昊并不想真的做魔界的主人,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地方跟仙子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山顶这个洁净的结界里,他们忘却外界的纷纷扰扰,只终日耳鬓厮磨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然而这样的日子,也到了尽头了。 第一个松口的,却是毕方。 应龙没有被怀疑,也没有被询问,青丘妖怪们却因为实力被天界忌惮着,也没有太过于逼迫,但对于一个作为天后宠物养大的毕方,毫无背景的毕方,想要处罚起来,却是方便的。 毕方是火系的神鸟,不怕业火,天帝便将她绑在天罚祭坛上,接受天罚的雷击,毕方被折磨的毫无防御的力量之后,天帝给她上了真言咒。 毕方不受自己的控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天帝大惊,急忙亲自去了尧帝墓查看,并将句芒一阵责备。 句芒却淡淡的说:“如今他既没有过错,您却是不宜逼迫他过甚,须知水至清则无鱼,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放他一条生路,何尝不是放下您心里的执念,长风也好,元昊也罢,都是第二个人了。” 天帝见句芒毫无悔意,怒道:“既然你喜欢守在这里,就永生永世不得离开罢。”句芒微笑:“如此甚好。” 天帝甩手,怒气重重的走了。 事情是谁没有没想到的,当日在昆仑执行取骨还石的贪狼星君更是胆战心惊,他听到奄奄一息的毕方说出长风心脏存活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这下跟着毕方一起去天罚都不为过。 而毕方在说完这些话清醒过来,看到周遭情形之后,绝望之下的她用尽剩下的的法力烧死了自己,只剩下一团黑色的灰烬,鸾鸟流着泪,将这团灰烬默默的收入锦囊之中。 天帝一脸阴霾的看着殿中站着的诸位神仙,元昊是他的逆鳞,私自使用息土更是犯了天条,若非句芒已经早就自我驱逐到了尧帝墓守墓,他连斩杀句芒的心都有了。 坏人总得有人来做,贪狼星君既然做事不彻底,那边自己去收拾残局罢。 他带着毕方接受天罚时的羽翼,来到羽山之巅,浓厚的瘴气迅速的腐蚀掉了他的防卫,好在他在最后的时刻进入了宫殿之中。 那是元昊跟绛珠一起生活的世外桃源,桃花式神穿梭其中,照料着绛珠的各色花草,雕梁画柱之下,绛珠猛然见到贪狼君,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失踪已经被发现了,已经一百年了,她心里已经很感激了,这都是偷来的日子,也是要到头了。 可是接下来,贪狼君却将一团血肉模糊的羽翼抛在她脚边:“因为你,毕方死了。” 绛珠大惊,她蹲下去,捧起羽翼,那的确是毕方的羽毛。“这些是毕方在遭受天罚的时候掉落的,她已经烧死了自己。”贪狼君冷冷的说。 “你们不是神仙吗?不是号称仁心仁德吗?怎么可以这样,就因为毕方只是一只宠物吗?就因为她没有人怜惜吗?”绛珠愤怒的斥责。 “你别恶人先告状,她可是为了你。”贪狼君说:“她被天罚之后,上了真言咒,长风的秘密,瞒不住了。” “我从来就没有想瞒过什么秘密。”元昊走进来:“贪狼星君别来无恙?”贪狼看着他,他的容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如在昆仑死去之前那样俊朗。 “不知长风今时今日,作何打算?”贪狼星君看着元昊的眼睛。 “星君慎言,长风已死在昆仑,星君亲自下的手,如今在下元昊,魔界元昊。”元昊掸了掸衣襟上的枯叶,好整以暇的说。 “天帝让我来,带仙子回天宫。”贪狼君见元昊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好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我不回去。”绛珠说,她原本见到贪狼君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跟他一起回去了,可是看到毕方的羽翼,她便改变了主意。 “怕是不行。”元昊说,他走过去,牵起绛珠的手,十指相扣:“谁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她,我们已经祭过天地,在这里成亲了,她是我的妻子,我誓死都要守卫她。” 贪狼君问:“哪怕天界踏平羽山,你也在所不惜吗?” 元昊不在乎的耸耸肩:“你们来试试,你若是可以走出这结界,不撑防卫,安全走出羽山,你们便可以来踏平羽山,否则,只怕是来得去不得。” “羽山的魔物,皆是世人所遗弃的感情、恶念,都是你们拼命想要忘记和无视的存在,既然你们那么不愿意看到,又何必咄咄逼人。”元昊感叹道。 “你愿意看到元昊一个人对抗整个天界吗?”贪狼星君转而面向对着绛珠问。 绛珠摇摇头:“你们怎么对毕方的我看见了,我若是回去,你们也是拿着我威胁昊郎,我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主动权和选择权 既然来龙去脉上天已经清楚,老君也再无留在青丘的必要,收到司命的传音后,他还是狠狠的批评和责备了白咎,作为青丘最靠谱的核心妖精,为什么不劝住几个妖怪,任由他们胡来。 作为一个温柔如刀的女妖精,自然是表面乖巧的接受了上界老神仙的教育,然后做出来十分委屈的模样:我不过是打杂的,几位山大王有什么决定,我一个小妖精能左右得了吗? 梨花带雨恰到好处的让老君觉得自己真是不讲道理,反而调转话头安慰她了。 老君离开后,三位大妖怪就出现了。“你们这哪里有云游四海的样子呢,打量天界不敢铲平青丘么?”白咎生气的说:“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啊。” “不过是做个样子让老君回去好交差,反正坏人我们做一次也是做,不多这一次。”白芷闷闷不乐的说。 涂山也附和说:“你当老君不知道我们没走远吗?” 现在天界跟羽山剑拔弩张,他们夹在中间非常难受,好在元昊至今规规矩矩留在羽山,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双方都清楚,这是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的原则和底限。 只可惜人有执念,妖有执念,神仙也有执念,尤其是站在顶端的天帝,他也有执念,所以在各位神仙妖怪都觉得,如果元昊能约束魔界,留在羽山的话,其实不失为一件好事的时候,他执着的要求神仙们把绛珠带回来接受惩罚。 老君再无法袖手旁观推别人出来,他面色沉重,劝谏说:“如今羽山安稳,绛珠仙子与长风情投意合,甘愿做凡人在海上流浪几十年才把他救活,如果他们留在羽山约束魔物,陛下,这真的不失为两全其美又成人之美的好事啊。” 天帝愤怒的说:“他又盗用了息土,这创世的宝物,是他能染指的吗?千刀万剐,雷劈火烧,方解我心头之恨!” 老君微微躬起身子:“陛下息怒,他那时候不过是一颗心脏,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和行为啊。” 天帝阴霾着脸,看了一圈,觉得大家都赞同老君的说法,他冷冷的笑:“那么天界的尊严不要了?绛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惩罚以儆效尤了?往后小仙娥有样学样,这天界还有没有体统规矩了?” 殿里的神仙们都不敢说话,垂下头接受天帝狂风暴雨的指责,深怕一个不慎,引火烧身。 鸾鸟如同受惊的小鸡,躲在天后身后,毕方的前车之鉴仍然历历在目,血淋淋的,虽然毕方接受了惩罚,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牵连鸾鸟,可是她却依然不敢放下心来,终日担惊受怕,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连伺候天后的时候都痴痴呆呆的,天后无奈:“这孩子被吓傻了,送下界去吧,就送到毕方的南海家里去,那里不错。” 武曲星君站了出来,大大咧咧的说:“这有多难,俺去,把仙子带回来。”司命用一种这人怎么这么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武曲星君也丝毫不在意:“俺就不相信羽山有什么厉害的大家都怕成这样,俺去去就来。” 司命给贪狼君传音:“武夫就是武夫。”贪狼君面上毫无表情,他自己还担心受罚呢,大家都忘记他的存在最好了。 武曲星君直奔羽山而去,青丘几个妖怪远远的在青丘山上看见了他的身影,白芷不赞成的摇摇头,对身旁的涂山说:“上面这是要逼反长风啊。” 涂山也忧心忡忡的点头:“只希望他们没事。”他们如今身上担负着青丘那么多妖怪的性命,不能明着对抗天界,相助长风和绛珠一二,感觉到十分无奈,只能祈祷他们安然无恙。 未几,两个身影从魔界一直乒乒乓乓打出结界来,站在半空之中,元昊怒气冲冲的指着武曲星君:“我念在昆仑恩师情谊,青丘几位的友情,一直留在魔界约束众魔支撑结界,从不曾离开半步,你们却一再苦苦相逼,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武曲星君大胡子一抖:“俺不管,俺要把我们天界的仙子带回去。” 元昊一口回绝:“我们羽山没有什么仙子,那是我们羽山的君后,星君慎言。” 武曲星君双眼一瞪:“你不还,俺就不走,咱们一直打到你还为止。”这便是武夫的好处,认准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讲道理。 青丘这边,朱厌早就按捺不住飞了出去:“喂,大胡子,你来跟我打啊。”武夫对武夫,这样才公平。 武曲星君看了她一眼:“改日再跟你打,今天俺有要事。”元昊一挥衣袖,转身回羽山去了,绛珠出不了结界,他担心她。 武曲星君刚想追上去,被朱厌缠住:“不行,必须今日打。” 朱厌利爪缠上,武曲星君不得不还手,暂时只得放了元昊回去,专心对抗朱厌,但是他明显不专心,所以很快被朱厌占了上风。 元昊回到宫殿之中,绛珠正在一脸焦虑的等他,她不敢冒险出结界,元昊说了让她无论如何在结界中等,他知道那些魔物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怕绛珠有什么不测。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即便是变成了元昊,骨子里对天下苍生的深爱,让他无法甩手离去,他只能留在羽山,保证结界的完整。 这便是众魔极度不满意的,他们此刻正围在宫殿四周,尖声叫着,让元昊给他们一个交代,如今羽山岌岌可危,天界一再的逼迫,也让他们觉得危机四伏,再加上红瞳蠪侄等魔物的撩拨,他们此刻全都剧集在宫殿附近,等着元昊给他们一个交代。 把绛珠赶出魔界!有魔物在其中叫起来。 元昊准确的将它抓到手中,一口塞进肚子里,那魔物甚至连呼救都来不及。其他的魔物噤若寒蝉,畏惧又寒心,他本应该是魔界的保护神的。 “我就说他心里是向着人界的,把他们俩赶出魔界!”红瞳蠪侄站出来说。他敏锐的发现,元昊两次吃掉魔物,都是没有实体的,元昊身处瘴气之中的时候,他身前的瘴气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似乎完全没有呼吸。 魔物们从一开始的接纳拥戴也变得寒心愤怒,元昊只有约束他们,却丝毫不替他们着想,这样的君主,要来有什么用。 在遭受到人界的背叛之后,元昊再次遭到了魔界的背叛,他们一拥而上牢牢的压住了元昊,元昊对绛珠大喊:“不要出来。” 元昊的法力很强,但是他的这副身体却并不能够很好的把他的法力发挥出来,虽然灵石融入了他的体内,可是毕竟息土之躯,总还是不如自己的血肉之躯。 他挣扎着起来,将那些魔物甩出去几丈远。红瞳蠪侄想的很清楚,如今结界在元昊手里,他想收,便能收,想约束众魔,便能约束众魔,如果他死了,魔界的结界是不是就会消失,如今自己在魔界也有一些号召力,如果能带领大家冲出去,是不是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而且他还在羽山藏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用的东西,上次元昊回到羽山的那天,有个奇怪的东西也进到了羽山,红瞳蠪侄见过,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敏锐的他将其藏了起来,兴许能用得上呢。 元昊将那些魔物都甩开之后,站了起来,他的身上有许多伤痕,血红露在外面,却没有一滴血渗出来,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痊愈,元昊也惊讶于这个愈合的速度,比起之前息土慢慢的长回来,灵石的法力大大的加快了自愈的速度。 魔物们见到元昊这副身体简直是无懈可击,无论伤口多深,都能瞬间长好,他们有些迟疑了,后退了一步,鸦雀无声。 元昊看了一圈,凌空将红瞳蠪侄抓到自己跟前,蠪侄的妖力已经魔化,在羽山也不大不小算是数得上的魔物,可是在元昊面前还是反抗都来不及。 “以前你窜上跳下我都没有管你,如今我当着全羽山魔物的面告诉你,如果再在羽山挑事,我就把你送到青丘去。”元昊捏住他的脖子,把他举到眼前:“他们斩了你八颗头,不知道对你这剩下的,有没有兴趣?” 红瞳蠪侄浑身发抖,他阴柔的线条在元昊高大的身影下瑟瑟发抖,他这时候才开始觉得有些害怕,元昊从内之外迸发出来的杀气让他胆寒,说把他送去青丘也不是说说而已。 “王,可是,我们毕竟也要活下去啊。”有魔物喏喏的说。 元昊笑了:“我们都是魔,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元昊这话可没错,魔物,而已,没有实体的,不吃不喝不会死,终日想着附体,有实体的,那身体早就经受不住瘴气腐蚀,死去了,而红瞳蠪侄这样活着进来,顺利魔化的少之又少。 “可是我们这样熬着有什么意思?魔物就是要在人间肆意横行才有意义啊。”另一个魔物说。元昊毫不客气的把他吃了下去。 “你们乖乖在羽山,我就保护你们,你们若是起二心,我就吃了你们。”元昊言简意赅:“这是我第二次说这个事情,没有第三次。” 他看看结界中焦虑的绛珠,说:“最后,那里面,是你们的君后,谁若是再提一句把她赶走,就别怪我无情。” 元昊驱散了魔物,他这些日子吃了不少的魔物,体内堆积了许多瘴气,他开始感觉到身体最里面已经开始有异样了,可是为了不让仙子担心,他并没有表示出来。 红瞳蠪侄回到自己的窝,看到躺在自己窝里的古尸,愤怒的踢了一脚:“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真是占地方。”他将一腔怨气发泄在古尸身上,却发现那古尸身体柔软,全然不像别的僵尸一般僵硬干枯,到底不一样,且留着罢。 应龙见天界不肯罢休,只得硬着头皮去劝了,他的点比较实际:“如今长风回到魔界,灵石回到了他体内,羽山的结界实际上是在他手里,若非他顾念着与昆仑几十年情谊,又兼着跟大荒有些感情,一直撑着羽山结界,否则他若是被逼狠了,收了结界,将魔物全都放出来,事态该如何控制?” 天帝一直沉默的听着应龙的解释,这他倒真的是没有想过,可是就这么算了?还得要承认他在魔界的位置? 天帝十分内伤,可是权衡利弊,如果放魔物出来,更加不可收拾,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让贪狼去召回了武曲星君,回来的时候武曲星君脸上大胡子被人抓掉了一道,十分滑稽,天帝更加不耐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天帝狐疑的看着应龙,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应龙急忙说:“微臣惶恐,此事微臣确实应该早日禀报陛下知晓,但总因那长风跟青丘有些私交,所以拖到现在。”应龙没有说,是因为看到天帝不断地对魔界施压,怕逼急了长风后果不堪设想。 天帝恨恨的说:“两世为人,都这么可恨!”便只能作罢了。 自从应龙去了天界之后,各位星君再也没有下到青丘或是魔界,大家也难得过了一段时间安生的日子。 天帝甚至不得不认真的考虑,如果元昊能够管理好魔界,是不是要给他也授一个职位,将魔界正儿八经的管理起来。 青丘也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提心吊胆的,真是把他们给煎熬坏了,连青丘小妖怪们的课业也都放了羊,一团松散。 九方皱着眉头,老气横秋的对他爹娘说:“你们这可不行呀,身为青丘主人,因为自己的义气,就把整个青丘置于险地,要不得啊。”白芷和涂山对视一眼,疑惑的表示,这真的是他们的骨肉吗? 倒是白泽大乐,他担了那么久的青丘杂事单子,似乎看得见尽头了,他开始刻意训练九方的理事,九方便将赤狐琰也拉上,渐渐开始承担一些事情了。 大家都喜闻乐见,涂山和白芷这下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在九尾狐最年富力强的青壮年时期,退休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息土和死水 一团熙攘纷乱之后,局势在应龙的劝解之下竟匪夷所思的暂缓了下来。有时候,元昊会带着绛珠离开魔界,短暂的到青丘做客,他虽然容颜未变,可是身上的气息气场已经非昔日长风身上的感觉了。 涂山和白芷虽然还是愿意接待他们,可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他们对元昊多了几分恭敬和疏远,再也找不回当日那样嬉笑打骂的欢乐时光,大家都颇为唏嘘。 一切看起来都回到了正轨,红瞳蠪侄也收敛了许多,没有再向以前那样上窜下跳,魔物们也都安分服帖,迫于元昊的威胁,都不敢再闹事,好的消息是再也没有魔物再被吃掉。 一切都刚刚好,只有元昊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从里面开始发生了变化。是他托大了,是他忘记了。 从他吃掉第一只魔物开始,那魔物所携带的瘴气就存积再他的身体里面,开始没什么感觉,后来吃的魔物多了,他便渐渐发现他的身体内部如同堆积了许多石块一般,日复一日,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息土是有生命的精灵,千百万个息土精灵支撑起了他的身体,灵石融入他的身体之后,无坚不摧的身体和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错误的估计了这副身体的承受力,等到他发现身体沉重,想要运起灵力来净化体内的瘴气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腹内已经结成了坚硬的石块,灵力根本无法进入。 内部的息土死了,瘴气在他体内化开来,融入他的脉络之中,灵气流动到的地方,息土精灵渐渐的失去了灵性,化成泥沙石块。 元昊察觉自己正在慢慢的死去。 够了,向上天偷来这一百多年,虽然于魔于妖,都不过白马过隙,但是他已经真真切切的跟绛珠一起过了百年岁月,够了。 元昊并没有向绛珠隐瞒他身体的状况,绛珠终日跟他耳鬓厮磨,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异样。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再强求,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变化,如果元昊真的最后只能变成一块石头,那绛珠也就随他而去,全了一世纠结,兴许可以在冥王殿找老头子求个情,再许个三生三世。 最后一次,他们去拜访青丘,也许,这是他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次了。 对青丘,他们也没有一丝隐瞒,树屋之中,青萝也在,她已经白发苍苍了,再如何驻颜有成,也敌不过血肉之躯,黑目刻意变成老头子,陪她一起携手老去。 她看着容颜依旧的小师叔,一时也忍不住感慨万千,老泪纵横,前些年翻天覆地的闹,好不容易消停了,却又没几日好活了,上天对他,何等不公。 青萝把手搭在元昊的手腕上,灵气输入他的体内,试图用自己的净化术驱除掉元昊体内的瘴气,元昊也不制止她,由着她去努力,他不想她未来有遗憾。 然而就算是她能净化掉部分,也无法救回来那些失去了生命的息土精灵,而他的心脏也跟着这些失去生命的息土,被泥沙石块掩埋,再也无法救回来。 青萝这些年不复从前,容易累,一番努力下来,她气力不支,靠在黑目怀中,潸然泪下。元昊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说:“已经够了呢,你看看,你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了,我还一点没变,已经够了呢。” 青萝摇摇头,哽咽着说:“师叔,你真的,太辛苦了。” 元昊笑笑,轻松不以为然的说:“一点都不辛苦。认识了你们,你,芾玉,还有青丘的大家。最后这些年,还能跟珠儿安安生生过完这些日子,算是上天待我不薄了。” 青萝泪水涟涟,她帮不上忙,她为何这么着急老去,什么忙都帮不上。 元昊笑着说:“你看看你,这把老骨头,谁先走在前面还两说呢。”这玩笑开得青萝破涕为笑,这才缓和了气氛。 白泽问他:“你若是走了,结界怎么办?” 元昊正色说:“当日灵石回到我的身体里,长风担心身体魔化,用最后的清明神识,撑起了结界,我要走的时候,会取出灵石,继续镇留羽山。”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句芒大人给我的,我那时不知道会有什么作用,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绛珠垂下泪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临别的时候,难免还是伤心,只是,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什么执念了。 这一次的聚会,他们忘记了什么魔界羽山,什么天界神仙,只是好友间的碰头小聚,皎皎还特别跑去昆仑,请来了芾玉和防风丹朱,丹朱带了两个小尾巴,一个叫太虚,一个叫流光,都围着丹朱团团转。 狌狌也从招摇山赶来赴宴,这一场盛宴,恍惚中又回到了青萝和黑目那夜梦幻的月虹婚礼,只不过多了许多新面孔,生生不息,真是好的兆头。 百花负责供应大家百花酿,这一晚,不醉不归。 芾玉拉着元昊的手,哭成了孩子状,他如今白发苍苍,颇有些得道的老神仙味道,可是在面若冠玉,黑发红唇的元昊面前,还是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哭得不肯撒手。 青萝已经醉倒,仍然不肯离开,黑目抱着她坐在芾玉旁边,青萝安心的靠在黑目的怀中,听芾玉絮絮叨叨这些年来昆仑的发展。 太虚规规矩矩的站在芾玉身后,他是托了防风丹朱才取得师傅允许,跟了来的,没想到他自己也被一条小尾巴黏上了。 流光唇红齿白,丹凤眼,小小年纪,体态风流,虽然是男儿,却从小就极尽风流,家里人觉得他太妖媚,便送上昆仑学些法术,希望他能阳刚一些,刚来的时候,却因太过于秀美也遭了许多霸凌,好在太虚见他柔弱可怜,时时照拂一二,他便从此变成了太虚的小尾巴。 防风丹朱和狌狌在讲这些年分开后的生活,前前后好好多年了,丹朱来的时候狌狌不在,狌狌来的时候,丹朱在昆仑,两人竟没有刻意的碰过头。 九方忙前忙后,反而变成了主人,他跟赤狐琰没怎么饮酒,尽忙着关照大家了。 绛珠也喝得醉了,抱着元昊的胳膊,喃喃的说:“长风,我们都还没有生一个孩子呢,你看,九方多可爱。” 元昊身体一僵,这是他对不住绛珠的地方,成亲一百多年了,他们尚未圆房,他这副泥沙身体,没有办法。 原本以为就这样吧,却没想到见到九方之后,他们原来还是有些遗憾的,对不住了,这个遗憾,来世再还愿吧。 月上当空,大家都喝得尽了兴,元昊抱起绛珠,对清醒的九方和赤狐琰告辞,踏着月色而去,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元昊了。九方和赤狐琰把大家都送回了各自的住所,这才收拾好残宴,回到自己的小窝。 元昊带着绛珠回到羽山之巅的宫殿,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绛珠还睡着,眼角带着泪,唇角却噙着笑。元昊觉得自己已经等不到明天了。 这便是最好的时机说再见了吧,元昊低下头,亲吻了绛珠的唇,后退几步,决然的饮下了句芒给他的水。 既有息土,便有死水。 死水入体,化掉了元昊的身体,一点一点,如同当日在昆仑,他软软的倒了下去:“再见了,我的仙子。” 息土一点点融化成泡沫,灵石化成的脉络清晰可见,当中一颗鲜红心砰砰跳动,泡沫全部消失,元昊消失在了天地之中。 灵石和心脏失去了依托,发出了强烈的召唤,红瞳蠪侄的窝里那具古尸突然睁开眼睛,朝着宫殿直直的飞了过去,他跳起来,跟在身后,却不敢跟进宫殿之中。 那具古尸径直飞到绛珠窗前,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那颗心脏立时没入他的体内,瞬间如同找到主人一般,开始强烈的跳动,而灵石,却拒绝进入他的身体,趁古尸还没有活动,化成小小一块,藏到了绛珠体内。 绛珠躺在床上睡得沉沉的,那古尸躺在地上,也睡得深沉,红瞳蠪侄等了半夜,见没有动静,只得离开回去了。 清晨,绛珠睁开眼睛,把明珠挂到宫殿顶上,看到元昊还躺在地上,换了一身衣裳,她送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昨天夜里元昊会离开,醒来还能看到他,太好了。 元昊也醒来,抬头看见了绛珠,他有一瞬间失神,但是很快回想起来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看看自己的手,取出匕首,轻轻的划了一道,血涌了出来,他狂喜,抱住绛珠,狂乱的说:“我又活回来了,我又活回来了。” 绛珠见了,也是十分替他高兴,但是欣喜之余,她立刻就发现事情的异样了,眼前的元昊,不是她的元昊,他们容颜相近,但是她的元昊更像长风,更柔和,更温暖。 眼前这个狂野,冷酷,同样的容颜,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风格,这不是她的元昊。 绛珠从他怀中挣脱,狐疑的问:“你不是元昊,你是谁?”元昊笑笑:“我是你的元昊,也不是你的元昊,我和他共用一颗心脏,或者说,这颗心脏原本就是我的,他用了这么多年,如今还给了我,也算是我们有缘吧,我对你的感情,不比他少。” 绛珠不解,元昊挥手,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副画面,元昊浑身都是伤,躺在羽山之巅,被人诛杀,怕他复活,还剜去了心脏,仍在一旁。 元昊尸身三年不腐,旁边的心脏落在草丛中奇迹般的没有被动物吃掉。再后来,来了一个妖怪,他见元昊尸身腹中有动静,便轻轻用匕首划开,一条黄龙飞了出来,衔起草丛中的心脏冲天而去。 再后来女娲娘娘分五界,羽山变成了魔界,瘴气越积越多,元昊的尸身被埋在了层层腐殖层之下。 “那黄龙,你见过,那日在昆仑,镜花水月之中,它投入羽山,变成了一个小娃娃。”元昊笑着说:“不过那被剜心的,其实也不是我,我也罢,元昊也罢,都是他一腔不甘化成的神识。” “长风却是因为鸱伯出现之后的一场意外,原本他也是宿命使然,只能留在羽山守护结界,是鸱伯为了它的旧主,爱屋及乌的想给那娃娃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元昊讽刺的笑了。 “那又如何,即便牺牲了自己来成全,长风不也是被天界逼死了。”元昊恨恨的说:“那些神仙,我总有一日会把他们拉下来,踩入泥中。” 绛珠淡淡的说:“我也是神仙。” 元昊宠爱的抱着她:“对,你也是神仙,是我一个人的神仙。” 一室春光,他们做完了一百多年都没做成的事。 绛珠原本想要拒绝,可是看着那张元昊的容颜,她还是闭上了眼睛,这也是元昊,她对自己说。 元昊察觉到了绛珠的抵触,他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做法,在绛珠面前,他便刻意的柔和,多多的提那些他们的往事,绛珠想,即便他不是全部的元昊,元昊的全部记忆却都在他体内。 她没办法离开他,她的元昊,在他的身体里面,为了这点,她也离不开。 元昊头疼的,是不知道灵石去了哪里,他有他的想法。 红瞳蠪侄再看到元昊的时候,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元昊变了,他心里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元昊变了,他这才后知后觉,之前他那具古尸,怎么想起来跟元昊有些神似呢,不过更干瘪一些,倒是让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元昊开始源源不断的从外面吸纳新的魔物,许多小的魔物,在被昆仑和蜀山游方的弟子驱除之前,他便把他们捉回了羽山。 天界一时还觉得他颇有些担当,但青丘的妖怪们却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元昊丝毫没有那日身体沉重的样子,而且,元昊也不再带绛珠来青丘了。 随着元昊捕捉进羽山的魔物增多,羽山的瘴气急剧膨胀,蚕食一般,将羽山结界一寸一寸往外推,红瞳蠪侄嗅到了狂野的味道,他不由得微笑起来,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完美的主人。 魔界的未来,指日可待,红瞳蠪侄在昏暗的结界中狂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厦倾颓 事情到底是从那一天开始发生变化的,大家谁都说不好。 先是南楚国开始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暴乱,原本大家都不以为意,南楚国这几百年来,统治十分稳固,些许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但许多小型的暴乱散落在各地,原本很轻易就能解决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大多都变成了大型的动乱。 南楚国的国君敏锐的发现了事态的异样,他召集了蜀山的诛妖的猎人们四下去查探,鸽子满天飞,都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许多狂魔、战魔,蛊惑人心,挑起暴乱,如同瘟疫一般,人们开始浮躁起来,又有许多人打着复辟的旗号开始反叛了。 此任国君跟文贝和楚云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好的制度确保了好的政策和执行,所以南楚国祚延绵数百年,这一任国君齐霁,也是因为德才出众,能力卓然,被推选出来的,他收到诛妖猎人的回复之后,就着人飞速前往昆仑去了。 芾玉一收到通知,就立刻让防风丹朱带着太虚和流光去了青丘,找到涂山和白芷一起去羽山查看。 羽山的结界如同蚕食一般,一点点缓缓往外推进几寸,不仔细看丝毫看不出来。 涂山衔了百花丸,进到羽山去找元昊,羽山结界内瘴气已经粘稠弄得都快要变成液体了,他撑起妖力罩也难以为继,好不容易飞到宫殿里面,绛珠正懒散的斜斜靠在美人塌上休息。 “涂山,你怎么来了。”她站起来,扶着桃花式神的手,那桃花式神已经有些枯萎了,这些式神都是白泽的法术变的,时间长了便有些失去了力量。 “元昊呢?”涂山收起妖力罩,粘稠的瘴气滴落下来,在洁净的宫殿之中化成了黑烟消失了。 “他出去了。”绛珠请涂山坐下:“你怎么一个人来的,白芷呢?你们俩孟不离焦的,今儿怎么自己行动了?” 涂山看着绛珠有些迟缓的行动,他见过白芷这样的体态,所以涂山有些迟疑的问:“仙子是不是有了身孕?”原本这话由他来问就很尴尬,不够好在妖怪没什么讲究,也没什么不好问的。 绛珠红着脸点点头,她的双手下意识的护在了小腹上。 涂山默默的看着,还是硬着头皮问:“那日之后,你和元昊没有再去过青丘,你们还好吗?”绛珠如何会不知道涂山在问什么,但是她选择了为元昊保守秘密。 “我们都还好,元昊他最近都很忙,我身体也不方便,不爱动弹,所以也就没去拜访大家了,真是对不住了。”绛珠微笑着说,看不出来半点异样。 “元昊的身体,还好吗?”涂山只好直接问。 “还好,似乎能撑的下去了。”绛珠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告诉涂山真相,也许是元昊对她更加无微不至的宠爱,也许是因为腹中的孩儿,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涂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微笑:“仙子安心休养,照顾好腹中的孩儿,什么都别管吧。”绛珠突然红了眼眶,涂山这样的体谅,她有些羞愧。 九尾狐转身离去,绛珠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友谊似乎到此结束了。 绛珠不是没有察觉到结界之外日益厚重粘稠的瘴气,连她在这宫殿之中都有些压抑透不过气来,桃花式神的妖力也似乎受到了影响,元昊勉力支撑这个结界却俨然已经力不从心,他的力量不再纯净,甚至说,他已经没有法力了,相反,他的魔力日渐强大,强大到绛珠都开始隐隐有些害怕了。 耳鬓厮磨之间,床第之欢时,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元昊再如何的小心翼翼,刻意温存,绛珠也知道他不一样了,她只不过选择了闭上眼睛不去看,堵住了耳朵不去听而已,看到那张容颜,无论什么样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涂山离开魔界回到青丘,对着急切看着他的大家摇摇头:“是他。” 防风丹朱倏地站起来,抓着她的弓就往外面走,十分愤怒的说:“我们好不容易救回他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既然是我们救回来的,我便去结果了他。” 狌狌长臂一伸,把她拉了回来,白芷看着她,严肃的说:“他早就已经不是你救回来的那个长风了,甚至不是元昊了,他如今,我们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才好。” 元昊依然在各地收集魔物回羽山,只不过在他收集那些不痛不痒的魔物的同时,他也从羽山带出了狂悖和疯狂的战魔和狂魔,散落各地,在南楚掀起了许多叛乱,楚国的国君四处调军平叛,俨然已经顾不过来了。 魔物蛊惑起人心中的恶念,又滋生出新的恶魔,叛乱和战争中许多人因此死去,又产生了新的魔物,短短的几个月内,事态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 蜀山和昆仑不得不摒弃之前互相之间的成见和嫌隙,互相瞧不起的两个门派开始并肩合作,奔赴各地清除魔物。 青萝也带着皎皎跟着防风丹朱、太虚和流光一起到了楚国,辗转各地除魔。 应龙见到一团纷乱的大荒,长叹一口气说:“还是逃不过宿命啊。”他化为黑龙,直奔南天门而去。 到了明光殿,对天帝详述了事情的经过,天帝无奈的看着他:“当初本帝君想除掉他,你们非让我放过他一次,如今我放过他了,你又要让我除掉他,你们当本帝君是什么?” 应龙心里嘀咕,若不是你苦苦相逼,他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说不定还是那个好好师叔长风为了天下奔波呢,如今这样,您倒是撇得干净了?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天帝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查看了大荒的动静,楚国的国君已经焦头烂额,烽烟四起,风雨飘摇,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了。 他只得让武曲星君带着一些天兵将魔界团团围了起来。 武曲星君刚到,元昊就从羽山之巅穿出结界到了半空之中,一个人对着一群天兵毫不怯场,他对着武曲星君说:“大胡子今日来羽山,想再打一架吗?” 武曲星君不跟他啰嗦,见到他出来,拎着两板斧便冲了上去。 武曲星君还在用上次他们打斗的实力来评估元昊,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元昊早已今非昔比,而且比起当日纯净的道家法力,他如今已经是完全黑暗的魔力了。 元昊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力量,相反,他开始迫不及待的向五界展示了他的实力,瘴气在他挥手之间事儿变成坚硬的铁拳圆锤,时而变成尖锐的三叉戟弓箭,时而变成削铁如泥的宝剑,他幻化出许多分身,每个分身持不同的武器,四面八方的朝武曲星君攻去。 大胡子神仙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他身后的天兵天将见了,也举着武器冲了上去缠斗在一起,元昊微笑,嘴巴张开,从体内飞出来许多魔物,他竟然是将这些魔物吃到肚子里再带出去的。 那些魔物多年来困守羽山,许久没有离开过了,如今终于得见天日,为了能不回到那方寸之地困守,他们拼命的攻击,毫不退缩,进也许死,退却生不如死,不如拼个希望。 一时间他们竟然全面的压制住了武曲星君的队伍,而武曲星君也在元昊的攻击之下,节节败退,最后只好带着剩下的天兵,败回了天界。 这一战震惊了五界,而元昊带出来的这些魔物,再也没有回羽山,既然已经出来了,便要努力为祸人间了,青丘他们暂时不敢惹,都去了大荒,脆弱的大荒顿时分崩离析,四方割据,混战不休,楚国国君也死于混战之中,文贝和楚云两代明君创立的盛世就此谢幕。 天帝愤怒的看着残兵败将,对着老君和贪狼君怒吼:“当日你们对那孽畜心怀同情,一再纵容,酿成今日大祸,你们说说,如今倒如何是好?” 贪狼君心里颇不服气,当日他就不愿意去逼迫长风还骨,如果天帝当时对他能有一念之仁,也许情形会大不相同。 天帝转头又对着天后怒斥:“你养的好孩子,如今还在魔界,是准备堕魔了吗?都这样了还不肯离开?” 天后惨白着脸,心里也是对绛珠十分埋怨,又有担心她身处魔界的安全,可为又是焦虑,又是担心,十分不安。 青丘虽然暂时没有加入战争,可是已经不可避免了,魔物虽然不敢直接来骚扰青丘,可是羽山的瘴气急剧往外扩张,已经快要到鹊山山系的边缘了。 涂山和白芷在鹊山山系竖起一道不可见的高高的屏障,紫色瘴气和青色妖气隔着一道不可见的墙泾渭分明。 虽然他们跟元昊还没有真正的动手,可是这微妙的平衡很快被红瞳蠪侄打破了。 他虽然不能从结界出去,也不能被元昊吃到肚子里带出去,但是他可以故技重施,往下钻了很深的洞,从结界的另一边出去。 他对于青丘怨念颇深,倒不是因为他们斩了它八颗头,而是同样都是九尾狐族,凭什么他们就可以成为女娲娘娘的宠物,在娘娘膝下养大成为威震八方的大妖怪,自己却只能龟缩在凫丽山上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堂而皇之,他要把青丘从涂山和白芷手里抢过来,都是九尾狐谁做不一样?而且堂堂妖界,龟缩在一座山头,一点都没有当年的威风。 于是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青丘来挑衅。 不过他还没到涂山跟前,就被朱厌拦住了,朱厌骨子里狂热而嗜血的热血早就按捺不住了,要不是元昊放出来的都是些没有实体的魔物,她撕起来不过瘾,她早就冲上去了。 如今居然有魔物敢到青丘来挑衅叫嚣?不能容忍! 她一挥衣袖冲了上去,利爪径直朝红瞳蠪侄身上的要害招呼,以前那些年,不管跟谁打架,都是逗着玩,今天这一战,才是生死之争,死而无怨。 红瞳蠪侄最厉害的便是迷惑人心,他那双眼睛,迷雾重重,看得久了,便会被他操控心智,朱厌发现了这一点,便闭上了眼睛,听风辨位,凭感觉跟他厮杀。 涂山和白芷在不远处观战,这不是较量,这是生与死的战斗,若不是朱厌不许他们上前,他们早就一起上了。 正缠斗中,朱厌一爪抓伤了红瞳蠪侄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元昊远远从羽山赶来,将他抓了回去,元昊一句话没说,但是他冷漠的神情已经是全然跟青丘决裂了。 白泽转头,对白咎说:“把其他的妖都转到青丘来,其他山头已经不安全了。”白咎点点头,风一样的就飞走了,一点都看不出来温柔的样子。 朱厌睁开眼睛,吐出嘴里的一口淤血,她刚才被红瞳蠪侄短暂的迷惑住了心智,咬破舌尖才恢复的清明,这一点弱点,她可不敢被红瞳蠪侄看到。 这已经是全面的要开战的意思了,当晚,龙三从即翼泽中上来,找到涂山和白芷商量了许久,已经顾不得与绛珠和长风昔日的情谊了,如今的元昊,已经再无原来的半点影子。 “你想做什么?”元昊把蠪侄扔在地上,冷冷的问。 “我跟青丘妖怪是有嫌隙的,这个你知道。”红瞳蠪侄微微闭眼,他胳膊上的血流还没有停止,元昊把手放了上去,一股热量袭来,蠪侄的胳膊只觉得痒痒的,不一会儿就长好了。 红瞳蠪侄爬起来,匍匐在元昊面前,用头触碰他的脚:“主人。” 元昊拎着他的胸口,把他提起来,红瞳蠪侄阴柔的身体在他手中仿佛没有半点重量:“我不许你去动青丘,仙子会不高兴。” 红瞳蠪侄点点头,他知道,早晚元昊自己也会去动青丘,以青丘几个妖怪的做法,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明哲保身的。 青丘早晚也是自己的,不急于一时。元昊将他扔在地上,他整整衣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元昊行了一个大礼。 元昊看也不看他,昂首离开。 这只是一个开端,红瞳蠪侄开心的想。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后一次 大荒的连月混战和不断征伐给羽山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魔物和瘴气来源,虽然羽山的瘴气没有办法全面突破结界而出,但是,大荒也早已乌烟瘴气,被魔物肆虐了,星星点点的魔物滋生出瘴气,看起来并没有成什么气候。 昆仑和蜀山一直没有放弃跟魔物的生死斗争,可是他们驱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新增的速度,所以就算疲于奔命,也效果不大,但是如果他们不做这些看起来无用的事情,羽山和魔界的力量会更加的强大,所以哪怕只是拖慢了魔界一步,削减其能量一分,他们都不能放弃。 防风丹朱的箭矢如今已十分强大了,无论是寻常的小魔,还是如今肆虐的战魔和狂魔,在她箭下,都只有伏诛的下场,然后青萝和皎皎再对附近做一些净化,简单设立起一个一个小小的据点和结界,抵御魔物的侵袭,保护无辜的平民。 青萝的年纪,已经不能支持这样长时间的奔波了,在一场秋雨夜的战斗过后,她终于是病倒了,就这样的小事情,在之前她哪里会放在眼里,如今却缠绵病榻无法起身,她心里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便让皎皎送她回青丘,哪怕是死,也要在死之前再见一次黑目。 然而天不遂人愿,皎皎一路狂奔将她送回青丘,却发现黑目并不在,他带着白狼族日夜守在跟羽山的边界上,等到他接到通知赶回来的时候,青萝已经再也叫不醒了,黑目心里恨极,羽山那些混蛋!他总会找他们算清楚这笔帐的。 黑目的寿命还很长,但是他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只不过当前的局势,还需要他保护青丘,不能离开。 而蜀山和昆仑在这场人与魔的战争中,损失更加不可计算了,他们对元昊的恨意都到了顶峰,每每遇到魔物,也不再管是什么类型和级别,全部斩杀驱除。 而元昊的目的,却不光是大荒,他从大荒中汲取了能量,补充了魔物,他先对付的是昆仑,作为凡人与仙界的连接,斩断了昆仑,整个大荒便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芾玉带着留守昆仑为数不多的弟子,悲壮的挡在了元昊面前。“师叔,别来无恙?”芾玉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心里却十分难过,这张脸,是他的好好师叔,这个人,却不再熟悉。 元昊怪笑:“你的师叔早就死了,如今我是魔界之主,不久的将来便是这五界共主,小芾玉你是要螳臂挡车,还是要早早投奔了我?” 芾玉举起剑,指向元昊:“你这个魔物,占了我师叔的身体,如今还毁了我师叔一手帮扶的大荒,造了这么多杀孽,罪恶罄竹难书,如今我不收了你替师叔报仇,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见他?” 元昊也不答话,手一挥,身后的魔物便涌了上去,早些时候出来的魔物早就在大荒找到了合适的实体附身,他们不怕疼不怕死,最多这副躯体死了,再换一具就是,大荒那么多人,就如同他们的衣橱,这一件穿坏了,再换上另一件。 昆仑弟子们的佩剑对准这些魔物的身体时,那些活着的人却在说:“道长,救救我。”他们下不去手的时候,魔物却已经控制这躯体的手用匕首刺入了他们的喉咙。 芾玉带着昆仑有限的弟子,对抗着百倍与他们的魔物,这是一场悲壮的注定打不赢的战争,但是芾玉没有退缩,哪怕前面这个魔物,顶着他从小就敬佩爱戴的师叔的脸。 芾玉身后的弟子也没有人退缩,他们是大荒最后的屏障。 跟皎皎分开后,防风丹朱带着太虚和流光也及时的赶到了昆仑,她远远的拉满弓,上古神族的神技惊人,直直的将密密麻麻的魔界阵营射了一个对穿,箭矢上带着神圣的气息,箭气所到之处,魔物均化为黑烟消散。 元昊看着她,眯起眼睛,他也不回头,对红瞳蠪侄说:“那个,你去。” 红瞳蠪侄便倏地窜到防风丹朱身边,贴身缠斗,丹朱的优势是她的箭矢,虽然这些年在昆仑学了不少剑术,但是毕竟还是不如箭矢威力强大。 太虚和流光便扑了上去,拼死也要缠住蠪侄,让防风能腾出手来,但是他们的力量跟蠪侄相比,哪里能挡得住,在红瞳凝视之下,他们恍惚间被控制了心神,两人开始互相大打出手,蠪侄便又缠都上了丹朱。 丹朱腾不出手来收拾魔物,元昊的爪牙们又占了上风,所剩不多的昆仑弟子都死在了魔物的兵刃之下,元昊的瘴气化为画戟,穿过了芾玉的胸膛。 这战争远在昆仑,青丘和东海毫不知情,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天界的时间注定是来不及赶上凡间的变化,他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他们察觉到的时候,昆仑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昆仑是他们在人间的信使,是凡人变成神仙的主要通道,也是凡人对抗异界的屏障,许多神仙也都是昆仑修仙飞升来的,如今昆仑变成修罗场,他们都群情激昂,义愤填膺,纷纷要求出战。 天帝便点了武曲星君和破军星君一同,带了天兵赶赴昆仑,可是他们到的时候,元昊见到他们来,早就远远的撤离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昆仑已经被彻底摧毁,散落在各地的昆仑弟子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昆仑山顶,只剩下一个浴血而立的丹朱,若非她天生无心,逃过了元昊的致命一击,只怕她如今也是躺在血泊之中了。 芾玉战死,昆仑留守的弟子,全部战死,丹朱在一叠遗体之中,徒手抛出了太虚和流光,好在他们都还有微弱的气息,早些时候两人被迷惑心智打到双双到底不起,竟然躲过了一劫。 栖凰峰的长空赶来,也只看到一地的炼狱,他悲痛欲绝,年纪已经老迈的他也实在无法经受这个打击,当场离世。 防风丹朱发出一声悲痛的啸叫,昆仑山脚还侥幸活着的人都默默流下了眼泪,那高高的山顶,是他们的守护神,如今,已经没了,他们无法面对自己未知的将来,黑暗血腥。 武曲星君和破军星君对视一眼,便带着天兵追了上去,追到一半发现躺了一地的尸体,魔物早已不知去向,那些魔物竟然是有需要的时候便附体,撤退的时候嫌麻烦,便舍弃了,他们一商量,直奔魔界而来。 羽山与青丘之间,黑目正带着白狼族和熊族严防死守,对于胆敢越界的魔物,无论是有实体还是没有实体的,都直接斩杀,元昊如今的目标不是青丘,所以也甚理会边界这些小摩擦,红瞳蠪侄被他带在身旁,所以也无法策划对青丘发起什么大规模的挑衅。 元昊并不在羽山,他们从昆仑下来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武曲星君和破军星君带天兵将羽山团团围住,来不及逃离的魔物被他们斩杀净化殆尽。不管外界如何的翻天覆地,绛珠在结界内什么都听不见,结界之上,被元昊又加了一层隔音的屏障。 绛珠安心安然的在那一方小小的宫殿之中生活,听不见,看不见,不去听,也不去看。外面打杀成什么样子,她这里都岁月静好,奇花异草竞相争艳。 天兵将羽山周围魔物清理干净,开始在讨论里面该如何处置,结界必然是不能破坏的,但是进入其中也不是好的选择,退兵又不甘心,正在纠结之中,身后却悄然出现了元昊和他魔物大军的身影。 他们如同鬼魅一般,穿上了新的皮囊,浩浩荡荡,趁天兵与羽山众魔交战之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这几年大荒的动乱和分崩离析并不是偶然的,看起来点状的叛变动乱和厮杀连在一起,给元昊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魔物。 如今他集结在天兵身后,不发一声,黑压压等着元昊一声令下便开始厮杀,他们头顶上,屡屡瘴气汇集在一起,形成一片瘴气云团,魔物在其中更是如鱼得水,争强了他们战力。 不等天兵们反应过来,元昊已经率先冲了出去,瘴气化成他千百只手,每只手都有不一样的武器,有的天兵被他斩杀,有的天兵斩断了他的手。 可是被斩杀的天兵不会再复活,他被斩断的手却瞬间便重新长了出来,他原本就是羽山化出来的,他便是魔界的精魂,魔界越强大,瘴气越多,他便越厉害。 武曲星君和破军星君见状,连忙收拢天兵,转身朝着元昊厮杀过来,元昊也收了魔力,专心跟两个星君对战,原本跟武曲星君打个不分上下的元昊,如今一个人战两位星君,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他身后那些魔物给了他无穷无尽的魔力支援。 而天兵身后的羽山,原本以为都出不来的魔物们,却纷纷从地下钻了出来,结界已经被往外推进了许多,红瞳蠪侄以前打的洞给他们很大的用处。 而天兵们猝不及防的被魔物们从身后偷袭,死伤大片,形式逆转,从勉强支撑还能平手的局面瞬间逆转成被魔物全面压制,而武曲星君和破军星君也只有防守的份儿。 正苦苦支撑之间,青丘风驰电掣飞出来几个大妖怪,齐齐扑向元昊,将两位星君抢了回去,一袭红衣的朱厌挡在元昊前面,涂山和白芷将两位星君带回了青丘,剩下的天兵,全都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魔物之中,被魔物吸光了灵力,成了魔界的力量。 武曲星君急怒攻心,眼眶撕裂,鲜血淋漓,他嘶哑着嗓子,挣扎着要出去撕碎元昊那张脸,可是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部下被淹没在那紫色的瘴气流之中。 元昊停了手,没有攻击朱厌,却飘然而至到了羽山和青丘的边界前,他隔着屏障,看着涂山和白芷:“最后一次。” 他转身离去,甚至没有跟朱厌交手。 朱厌并没有追上去,她回到青丘,骨子里第一次感到害怕,元昊巨大的杀气让她恐惧,让她生出了想要躲避的念头,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她想,她兴许是老了。 白芷的爪子瞬间长了出来,她绷紧了浑身的肌肉,若是元昊有什么举动,她便要冲出去了,涂山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青丘的妖怪们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他们的身后,虽然数量远远不如对方,但是气势如虹。 元昊冷冷的看着他们,魔物汇聚到他身后,瘴气汇集在一起,冲天而去,在明光殿镜花水月前观战的众神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大家放松的这段时间,事态已经覆水难收了。 未几,应龙将两位浑身伤痕、精疲力竭的星君送到了南天门,青丘两只九尾狐带着九方,也第一次登上了天界的大门。 再怎样的不喜欢和抗拒,最终也不得不联手,无论是谁的实力,都已经无法对抗元昊,贪狼君将防风丹朱也带来了明光殿,她是上古半神族,虽然族群被流放,但在这个关头,也不顾不得那么多了。 天后把白芷拉到一旁,悄声问:“绛珠怎么样了?” 白芷低声说:“有了身孕,关在羽山,她自己不想出来。”天后怅然若失,无言以对。 涂山和白芷对着满殿神仙虽然有些压力,却也不卑不亢,九方规规矩矩的跟在他们身后,不过很显然天帝更喜欢他们的儿子。 没有任何争议,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清除掉魔物,净化瘴气,把羽山打压住,否则他很快就会将五界都踩在脚下。 元昊为何如此狂悖,天界神仙各有各的见解,青丘九尾狐不置一词,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对天帝颇有一些微词,天帝微微皱眉,也不发一言。 应龙却打断了他们七嘴八舌的推论:“如今需要的,是商议出如何处理羽山,诸君谁愿出战?” 满殿神仙顿时一言不发,破军和武曲的前车之鉴还躺在后殿呢,谁的武力值能胜过他们?顿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发一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外天,鸿蒙神 绛珠如今已经很是显怀了,她低下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足尖。桃花式神扶着她缓缓在院子里踱步赏花散心,但是她却是没来由的心神不宁,有几个时辰没有见到元昊了,往常他不会离开自己这么久的,结界里面明亮清新,她看向头顶,明珠之上是黑暗的穹顶,明珠的光茫透不出去。 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就连外面魔物悉悉索索穿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这结界之中,世界如此的祥和美好,她一心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结界之外,活着的堕魔的人也好,妖兽也好,因为出不去羽山结界,都汇集在她的宫殿之外叫喊,让绛珠放他们出去,他们是真的也想出去。 元昊过了许久才回来,他在结界之外挥手之间便驱散了那些魔物,这些有实体的魔也有颇多不便,他们无法向红瞳那样自己打一个深深的洞钻出去,也无法像无形的魔物,可以直接飘逸出去,他们看着别人离开,焦虑不已。 但是在他们身上,元昊也意识到,魔物也是可以繁衍的,许多堕魔的人也好妖也好,不像附体的魔物,大多会把寄主弄死掉,堕魔的这一类,他们可以继续生活,繁衍,元昊看到在他们这一族群中,有不少的小魔。 这给了他很大的希望,绛珠未来生下来的孩子,便是这一代魔物的主人呢。 他更加要把五界都踩在脚下了,既然他们一再逼迫自己和绛珠,那自己就索性把五界作为礼物,奉到绛珠和孩子面前吧,想到他们吐血的样子,他就十分开心。 元昊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血迹,换上一袭轻便柔软的长衫,又洁了双手也面容,收敛一身杀气,这才从容悠闲的进入到了宫殿之中。 这一方小小的宫殿,如同世外桃源,关了他和绛珠的梦,生生世世相守的梦。 绛珠见了他,急道:“这么久了,你做什么去了呀,我都快着急死了,怎么等你都不回来,我真担心出什么事儿。” 元昊安抚的摸摸她的头顶:“让仙子担心了,是元昊的不是。不过才几个时辰,我四处转了转,刚回来就来看你了。”绛珠随口问:“外面都还好吗?”元昊也随口答:“都挺好的。” 元昊轻轻的将她抱起来:“不要想别的,你好好休息,便让我放心了,我陪你睡一会儿。”绛珠顺从的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更加的有力了,绛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闭上眼睛,不去想,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问。 有些事情便是这样,不知道的时候还能鸵鸟的假装岁月静好,一旦真的知道了,想装都是装不下去的,不用别人,你的心便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绛珠浅浅的入睡,她抱着元昊的胳膊,就让她把他困在这里吧,哪里都不要去了,绛珠心里如此想,元昊见她睡得不踏实,也索性躺下来,由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成眠。 他的魔物们,早已不知道化为一阵烟雾,藏去了哪里,青天白日,一只都不见了,方才满山遍野的魔物,如今一只都见不到,就像水被太阳烤化蒸发了,但是他们知道,魔物的聚集,却是比下雨还要方便百倍的。 白泽看着如今清明的天空,心里不由得发寒,这元昊挥手之间便招出如此多的魔物,片刻之间便消散无踪,无论青丘也好,天界也罢,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白咎一脸沉重,对他说:“无论战局如何,我们是不是要把山谷里的孩子们给藏起来,若是真的元昊对青丘下手,谁输谁赢犹未可知,死伤却是难免的,孩子们却是无辜的。” 白泽点点头,他当即便让狌狌在招摇镇找了一艘大船,将山谷里的小妖怪们都转移上去,南海毕方的家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他们可以暂时避一避,等事态平稳了再回来。 百花却不肯走,赤狐琰也不走,他们誓死都要留在青丘,因为九方被带上了天,他们不能单独扔下他,他们三人,生死都要一起。 原本大渊献和单阙也不想走,他们已经可以战斗了,他们又不是小妖怪,而且大渊献是远古神族,法力可是屈指可数的。 可是白咎一句话,他们连反驳都不敢,白咎说:“船上的小妖怪,都是青丘的未来,他们在,青丘在,你们守护的是青丘的未来,不容有失。” 白泽走过来,严肃的看着他们俩:“对我起誓,以你们失去的亲人的名义起誓,你们会不惜一切,保护好他们。”大渊献和单阙只得点头,跟着小妖怪们上了狌狌去南海的船,一路守护。 狌狌本也想留下来,可是白泽在他说出口之前就拒绝了他:“你必须去,他们谁都没有去过,只有你去,别人我都不放心。” 狌狌无奈,只得点头,青丘的妖怪们都涌到招摇镇上,送别了青丘这一群小妖怪们,红瞳蠪侄在不远处恨恨的看着,他有一会儿没有见到元昊了,没有他的同意,红瞳蠪侄不敢轻举妄动,元昊如今更加严厉了,他还真的不敢自己做决定,常常有多说话的魔物被他撕得稀烂,他目前还不想尝试这种死法。。 文贝昔日曾经说过,等他做了大荒之主,一定恭恭敬敬的迎接涂山白芷还有白泽一起到招摇镇,到时候他们来来往往,看谁看说什么,郑重的起了誓。 可是没想到,他还没有成为大荒之主便已经寿终正寝,而如今青丘妖怪们集体出现在招摇镇的时候,大荒却已经分崩离析了,连国君都无辜命丧黄泉。 好在皎皎看在跟文贝的情面上,还是在招摇镇建立了一个据点,青萝在世的时候,也在招摇镇撑了一个结界,寻常的魔物和瘴气进不来,所以招摇镇如今算是乱世中唯一还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明光殿众神的商议还是没有结果,白芷有些愤怒的站起来:“诸位可知天上一日人间百年,你们每说一句话的时间,就有上百平民死去,你们还要继续讨论的话,恕青丘不奉陪了。” 涂山也站起来,说:“青丘将倾尽全族之力,诛杀留在外面的魔物,告辞。” 九方走在最后,替他父母告了个罪,才跟了上去,防风丹朱看了看满殿的神仙,看了看九尾狐一家的背影,她朝司命摇摇头,也跟了上去,出了南天门,御剑跟他们一起飞向青丘。 从高空俯瞰,大荒满目疮痍,山林之中点点紫色的魔云升起,之下便是有魔物聚集的地方。防风丹朱看得十分生气,她远远的朝那些魔云射了破魔箭,那些魔云便化为黑烟消失了,九方不由得钦佩的说:“丹朱姐姐的箭术真是让九方倾佩。” 丹朱勉强对他笑笑,射光了箭筒中的箭矢,却没能除尽地上的魔云,因为不断涌现出新的魔物,又升起新的魔云。 “这些都是元昊的力量。”涂山声音有明显的艰涩:“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白芷愤怒的说:“错也不是我们错,若不是上面那些一路逼迫,何至于此,长风,甚至原来的元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防风丹朱皱着眉头,不赞同的说:“错不错不在事后的反悔,而在当下的决定,我是没有心,不过你们可以摸着你们自己的心问一问自己,若是你们能回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如果是,为什么要后悔?” 她扬了扬手里空着的弓弦:“无非是打,谁怕谁?” 九方在身旁默默的听着,最后说了一句:“丹朱姐姐说得对。” 涂山和白芷对视一眼,这孩子,真的半点不像他们。 应龙见明光殿众神还是没有能够快速做出决定,他站起来,告辞:“我也去帮青丘了。”说完他行了个礼离开了大殿。 众神面面相觑,天帝的面色铁青,青丘和防风丹朱左右开弓一般打了他两耳光,如今他信得过的应龙也补了一脚,他恨极,看着满殿的神仙,顿时觉得窝囊。 “想我神族当年何等英武,何等强大,如今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将领带兵跟青丘联手?”天帝愤怒的说。 “李靖请战。”明光殿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天帝听了顿时大喜,满殿的文官们也都送了一口气,谁敢在大殿之上提醒天帝我们都是文官,武力值都不高的啊? 天帝走出来,立即拨了兵将给李靖当场带走,连明光殿都未曾入内。 李靖带着兵将直奔青丘而去。 涂山和白芷回到青丘,黑目正带着熊族白狼族列队站在边界后,他们前面,是红瞳蠪侄和零散的一些魔族,两边怒目而视却没有谁先越过边界一步。 元昊还没有出现,红瞳蠪侄虽然心里焦虑,却不敢去打扰他与仙子在一起的时间,看到涂山和白芷回来,他更是恨得牙痒。 涂山夫妇回到青丘众妖之中,白泽便跟他们说了青丘小妖怪们让狌狌送去了南海,有大渊献和单阙保护。 涂山点点头,他看向九方,还没开口九方就说:“我已经是青丘储君了吧?这时候可不能走了。”百花和赤狐琰见他回来,也走到他身后,说:“反正船已经开走了,我们追也追不上,就留下来吧。” 白芷拍拍九方的肩膀,这孩子忠厚诚实得不像九尾狐,更不想他这俊朗飘逸的外表。 青丘的妖怪们都列队站在了熊族和狼族身后,从各个山头来的妖,原本青丘的类、鯥、鹿蜀,东山山系来的从从,当康,蜚;北山山系的孟极、耳鼠等等,大大小小的妖怪,有战力无战力的妖怪,全都站在了这里,朱厌在他们之中,一袭红衣,美艳得醒目。 涂山突然有些热泪盈眶,他背过去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泪光。 元昊一觉醒来,绛珠还在他身旁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眉头却不舒展,他轻轻的抚平了仙子的眉头,暗暗说:“总有我能让你永远都不需要皱眉的时候,你等我,这天下,都是你的。” 元昊走出宫殿,一身战甲飞了过来将他护得好好的,绛珠在他身后睁开眼睛,眼泪大大一颗,顺着脸颊,滴落在枕头上,她把脸埋进去,不想让元昊听见自己在后面哭泣的声音。 元昊刚一走出结界,便听到守在宫殿外面的魔物跟他汇报了青丘的动静,他微笑:“这是早晚的事,长风早就死了,青丘也早晚得是我的。” 早些时候顾着绛珠的感受没有太对青丘动手,他们倒是自己不耐烦了,他轻轻的动了动手指,有些时候确实还是不能太心软啊,元昊十分遗憾的想,如果青丘保持中立,也行他还能留青丘一个安好,如今却是不行了。 天帝在送走李靖之后,去了尧帝墓。句芒坐在草庐之中,一动不动,仿佛他也是一个玉石养成的雕像。 天帝微不可察的摇摇头,走进了尧帝墓,这里并没有什么墓穴,这里其实只是一口入口,通往天外天,众神归于虚空之后的坟茔。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没有飞禽走兽,更没有奇花异草,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诸神归于虚空之后的一个虚幻的像。 在一片虚无之中,一块五色神石莹莹发着光芒,天帝走了过去,那神石化为人形,他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石头,无处安放便遗留在了天外天,毕竟这样的神石放在哪里都容易招来灾祸,不如放在天外天给众神守护。 “你还没到时候来这里吧。”神石说。 “若非不得已,我自然不敢来打扰鸿蒙神尊清修。”天帝恭敬的说,他口中连帝君都不敢自称。 鸿蒙神尊是女娲娘娘补天的遗物,是创世诸神唯一遗留下来的东西,无论是谁,在他面前都不敢自持身份。 “鲧出现了。”天帝垂首,他这个对头冤家,大洪水之时便没少针锋相对,如今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最后一战 鸿蒙神尊摇摇头,他那时候还是顽石,并没有亲身经历天帝和鲧的故事,只知道那时候,现在的天帝别说上天入主,即便是做一个神族的将领都还不够资格。 鲧当时却是治水首领,是尧帝的左膀右臂,怎么看两人都不是对等的关系,鸿蒙神尊也不去揣测这其中的因果,他一向冷静淡漠,他只说:“鲧回不来了。” 天帝也连忙说:“是我说错了,不是他本人,神尊也知道,那日他死后,尸身三年不腐,鸱龟找到他时发现他面色如生,腹中有异物,便用随身吴刃划开,鲧一腔不甘化为黄龙飞走了。” 鸿蒙神尊点头:“这个我知道,尧帝爷爷派人四处找也没找回来。” 天帝懊恼的说:“却是现在出现了。” 他将如何发现了长风,又如何让长风取骨还石,最后变成元昊的事情说了一遍。 鸿蒙神尊不赞成的摇摇头:“你还是如同之前一般,丝毫不知道饶恕,须知水至清则无鱼,你若是留他一命,又何至于今日的灾祸。” 天帝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责任,若是谁都想逃避,放弃,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了套了?” 鸿蒙神尊淡淡的看着他,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这一番说辞,有多少是为宿命和责任,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内心隐秘的私怨。 天帝微微避开神尊的视线,有些恼怒:“如今他为祸天下,四界联手也未必有胜算,他的力量一日千里,天界几个武神星君都不敌,如今还躺在明光殿上,我也是怕他万一得逞,天下倾颓,有负娘娘一番苦心。” 既然是把女娲娘娘都搬出来了,鸿蒙神尊相信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鸿蒙神尊想了想,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天帝大喜,谢过神尊后离开了这片神之坟茔,这里让他害怕,让他想到神的寿命也是有边界的。 句芒站在出口等着他,天帝怎么看都觉得他嘴角带着讥诮。天帝有些恼怒:“五界乱成这样,你就不打算出去帮忙了?” 句芒声音刺耳,说的话更不好听:“陛下倒是忘了,微臣是禁足尧帝墓永生永世的,微臣也不敢出去啊。” 天帝一时倒是忘了还有这一出,他不理会句芒,直直的拔地而起,从狄山顶上穿回到天界,天后正焦虑的等着他。 天界的时间,分秒都不容浪费。 而此刻青丘和天界已经应龙的水族已经联合集结在了羽山周围,重重将羽山围住。 元昊一个人站在他们前面。 如同当日芾玉和几个弟子,孤零零的对抗魔族一般,如今元昊一个人对抗着整个世界,可是,没有任何人觉得悲壮,大家都在想他的魔物们到底藏在哪里。 那么多的魔物不见踪影,所有人心里都觉得很不安心。 元昊飘起来,停在半空之中,他身后是结界之中稠密的瘴气,里面有一个他心里在意的人,他身前,是整个世界。 他身着暗黑战甲,身上皮肤因为急速的提升魔力而变得龟裂,肤色也从原来白皙如脂变成了如今的紫黑,额头长出一对尖角,他这些变化如何能瞒得过去,绛珠一直对此假装视而不见,也十分辛苦了。 他的身旁,连红瞳蠪侄也看不见,涂山见状,侧身跟九方说了什么,九方拉着赤狐琰悄悄离开。 元昊环顾四周,冷笑着说:“很好,你们一起来,倒省了我许多时间。” 李靖立刻飞到他面前,与他对视:“孽畜竟然如此狂妄!真当我天界无人了吗?” 元昊哈哈大笑,魔音绕着羽山绵延,众人无不掩耳,脑中阵阵眩晕。 “你天界有人没人与我何干,反正等我到的时候,你天界必然无人。”元昊淡淡的说。 李靖大怒,冲上去跟元昊打在一起,涂山跟白芷对视一眼,也飞过去帮助李靖。如果李靖也败了,只怕这天下真的要变成元昊的囊中之物,看看他都大荒做的那些事情! 元昊一遍跟李靖拆招,一边嘲讽的说:“怎么,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吗?” 涂山摇头:“你自己发生了什么,比我们更清楚,我们的那个朋友,那天晚上之后,再也不见了,我们到也是想问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又是谁?” 元昊冷着脸不作答,他的瘴气触手也终于还是攻向了昔日好友。 然而即便是和涂山和白芷心意相通,如同一体,他们加上李靖也依旧被元昊压制得死死的,好在元昊还没有对他们下死手,不知道是顾念旧时情谊,还是别有目的。 地上的众妖和兵将们却突然觉得不对劲,他们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只顾着仰头看对战的众人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地面上不知是从地下,还是从外面流进来了一层黑色的气体,都是那些没有实体的魔物,如今竟然已经数量多到连成了黑色的海洋。 于是众人措手不及开始驱除地面上的魔物,可是驱魔净化并非人人都会的,青丘众妖也一样,原本大家担心不知道去哪里了的魔物,以这样的方式登场了,丹朱想要用破魔箭也不行,因为魔物都掺杂在人群中,没有办法绕开人群,只驱除魔物。 她只能带着昆仑弟子们一点一点的清理。太虚和流光自她被司命带走之后便发消息聚集散落四处的昆仑弟子,虽然昆仑山上芾玉和留守的弟子们都已经不在了,可是只要他们还在,昆仑就不会灭。 屠满也带来了他所有的弟子,蜀山虽然一向与妖魔势不两立,可是今日,却不得不与妖联手,站在一起对抗强大的魔界。 昆仑与蜀山的弟子均匀的散开来,驱除地上的魔物,净化他们产生的瘴气,这些瘴气源源不断的给元昊提供新的能量。 但毕竟数量有限,他们努力清理的时候,魔物们也在争分夺秒的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实体。 涂山很快就发现元昊并不是不对他们下死手,而是在拖延时间,他偷空看了一眼地面,就发现情形不对了。 涂山跟白芷对视一眼,退出战局,可是元昊既然知道了他想离开,必然是不让他走的,他的触手攻了过来,招招致命,涂山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他的攻击。 朱厌和白泽在地面,也发现了魔族的意图,而此时,九方和赤狐琰带着百花和许多百花丸来了,还有能抑制瘴气蔓延的百花酿。他们让鯥驮了百花,从天上泼洒下百花酿,这是百花的精华,她的妖力还不至于能净化干净这些瘴气,但是阻止蔓延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蜚取了一颗百花丸,含在嘴里,他看到红瞳蠪侄出现了。 许多被附了体的魔物都杀掉身边的战友之后,汇集到红瞳蠪侄身后,蜚则用手触摸了几个刚化为魔的妖兽杀死他们之后,也来到红瞳蠪侄身后,魔物们滋生出瘴气,将他们团团围住,瘴气源源不断的给元昊补充了能量。 不得不说他们这样的做法,十分厉害,几乎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天界调派了许多兵将,青丘更是能战之力都在这里了,如果魔族的技俩成功,那青丘和天界也就没有可以对抗的资本。俗话说以子之矛,功子之盾,他这是偷了别人的兵力,来屠杀别人,一本万利。 而大荒,早就任他鱼肉了,早已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青丘及时发现,至少还留了可以一战的兵力,但是这一次,便是生是死,一战论输赢了,若是败了,五界从此便是元昊掌中的玩物了。 红瞳蠪侄带着已经变成了魔物的众人,黑压压的一片,站在元昊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对面的众妖和天界兵将。 元昊满意的对红瞳蠪侄点点头,虽然别的事情上不靠谱,可是称霸这个目的他却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元昊从容的一面缠斗住李靖和涂山夫妇,一面化出一支巨手,朝对面指去,魔物们等的就是这一声,一时间如猛虎下山朝对面汹涌而去。 这是一场没有技巧的厮杀,没有什么华丽的表演敌得过血淋淋的攻击,佩剑、法术、妖力、爪子混乱的达成一团。 防风丹朱顾不得去向那些被魔物附体的妖和人是否还有救,为了救回来更多的人,她的弓张满,射出一箭又一箭。 破魔箭所到之处,魔物纷纷化为黑烟消散,蜚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死死的盯着红瞳蠪侄,那个家伙太危险,对青丘是个大威胁。 天上,元昊已经开始对涂山夫妇和李靖使出杀招,他幻化出的每一支手,都招呼向他们的要害,丝毫没有容情。 涂山和白芷背靠着背,互相保护着对方,他们的妖力强大,撕裂的元昊瘴气触手都不能再愈合,需要重新再长出来。 也稍稍的延缓了元昊的攻击。 绛珠的宫殿内,来了一位客人。 天后看着大腹便便的绛珠,忧思集结在她的眉间,面色蜡黄,她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绛珠听到声音,艰难转身,见到天后,她大惊,跪了下来:“娘娘金尊玉贵,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是真的不愿意离开?”天后问。 绛珠咬唇,抚摸隆起来的小腹,摇摇头。 天后也轻轻的摸了摸绛珠的肚子,说:“女子怀胎不易,你也是受苦了。” 绛珠眼泪瞬间就滴落下来,落在天后手上。 她心里那么多的苦,没有地方说,她离不开这里,也不想不敢离开这里,她怕知道元昊在做什么之后,不得不离开。 天后也又恨又怜,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离开了魔界,绛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离开魔界,从羽山出来,她便看到招招致命攻向涂山夫妇的元昊。 她无力的靠在天后身旁,坐了下来,祥云飞到更高一些的地方,绛珠能清楚的看到整个战局,她便发现她所熟悉的青丘妖怪,有的已经死在了战场上,有的已经变成了妖兽加入了魔族的队伍,有的正在艰难的不得不跟自己昔日的伙伴战斗。 绛珠捂住眼睛,她不敢看,造成这些的,是元昊,不,是自己,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救回来长风,害得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才变成了今天这样,是她的错。 天后语气沉重,问她:“可曾想到今日?”绛珠摇头:“是婢子的错,是我执着任性了。” 天后摇摇头:“元昊今日不会赢的,你拿掉腹中的孽障,跟我回去吧,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绛珠抬头,天后这样宽容她,她想都不敢想。 “婢子不敢奢望再侍奉您,只求平平安安诞下孩儿,抚养他们成长,做凡人也行。”绛珠艰难的匍匐在地上。 “你不想回去也行,元昊今日是回不去了,你腹中的孩子是隐患,只能先除掉。”天后咬着牙坚持,她向来心性柔软,厉害都在言语上,这样的事情她是真的做不出来。 绛珠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跪在地上恳求:“元昊犯下今日的滔天罪行,百死难赎其罪,但事情的起因在我,是我任性妄为才有今日之祸。” “求娘娘怜惜一双孩儿,他们是无辜的,婢子愿下冥界,日日受业火焚身,以赎罪过,也替元昊赎罪。”绛珠言辞恳切,她自己如何不要紧,但是一双孩儿,她却是不得不为了他们谋个出路的。 “一双孩儿?”天后问。 绛珠摸着肚子,淡淡笑着说:“是一双孩儿,求娘娘怜惜。” 他们说话间,元昊已经一戟扎在涂山胸前,白芷不顾一切扑上前来厮杀,也被元昊一剑斩在手臂上,龙三飞过来,抢走了涂山和白芷,应龙站在元昊面前,说:“该收手了。” 元昊恨恨的说:“你是知道我受了多大罪的,如何收手。” 应龙摇摇头:“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无辜的。” 元昊怪笑:“我难道不无辜?尽心尽力治水,一辈子,为了治水我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别的事情,结果呢?” 应龙更是不赞成:“可是那跟下面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元昊恨恨的说:“不除掉这些人,怎么够得到他。”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修罗场 元昊定定的看着应龙,目光坚定,半步不让,而应龙也一眨不眨看着他,元昊缓缓的伸出瘴气触手,幻化出种种兵器,对准应龙,应龙苦笑了一下:“你终于还是要对我出手了。” 元昊一边缓缓的摆动着瘴气幻肢,一面摇摇头,苦涩的说:“大黑龙,咱们一起治水那么多年的情谊,虽然中间有争吵,有冲突,但是,我们的情谊还是在的,而且,你帮助了文命成功治水,这份情,虽然我如今不过是一缕不甘的怨魂,也断然不会忘记。” “你离开,我不伤害你,我保你东海世代平安富贵。”元昊最后说。 应龙摇摇头:“这已经变成了你的私怨,原来的姒熙是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挽救天下人与水火的英雄,你并不是他。” 元昊怪笑着说:“没错,我并不是他,我不过是崇伯的一律怨魂,一丝不甘,我没有他那些愚蠢的想法和念头,天下和众生对我来说不重要,把他拉下来对我很重要,我就是要成为这天下共主,他寻由头杀了我,如今自食其果,你何苦帮他。” 应龙化为巨大的黑龙,横在元昊面前,他硕大的身体和锋利的爪子挡住了元昊的瘴气触手和武器:“你知道的,我帮的不是他,是这芸芸众生。” “你这就是要跟我做对了吗?”元昊冷笑着问。 “你若是铁了心要毁了这五界,便从我身上踩过去。”威严的黑龙张大了巨口,一声龙啸震响五界。 龙三站在不远处神情紧张,看着应龙和元昊,应龙虽然强大,可是毕竟年纪已经太老了,同时期的妖怪,涂山爷爷都已经回归青丘山水之间了。 绛珠居高临下,看着元昊和应龙的对决,她内心极为痛苦,如果不是涂山八尾狐和应龙给她的建议,她如何能救得回长风,他元昊又如何回得来? “不,他不是这样的人。”绛珠喃喃的说,泪水涟涟,腹中孩儿察觉到了她思绪的激烈波动,也再腹中不安分起来,拳打脚踢动个没完。 天后看到她腹部起起伏伏的动静,一时也有些怔住,虽然天帝给她的要求是“除掉孽畜才能回”,可是她看着这有力的小手小脚,竟然不忍心再坚持,更何况,绛珠根本就不想要回到天上去。 地面上朱厌护着涂山和白芷,涂山伤中了胸口,好在偏离了要害,说不好是元昊故意避开了他的心脏还是触手没有看准,白芷伤了手臂也都无法再与元昊作战,但是潮水一般的魔物涌向她们,虽然离开了天上的战场,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参加地面的战斗。 防风丹朱已经用掉大半的箭矢,可是曾经的同伴,现在的魔物却还不断的靠近,无所畏惧的源源不断涌向她们,除了被净化掉的魔物,只是被破坏掉实体的魔物们不过是换了一个躯壳,又卷土重来,无穷无尽。 这一战,成了防风丹朱多年的梦魇,此后许多年,她都在梦中见到了那些熟悉的容颜,有昆仑的弟子,有大荒的平民,有青丘的妖怪,她却不能退缩不能放弃,忍着内心的伤痛,一箭又一箭,破坏掉实体,尽可能的净化掉魔物。 涂山的胸口血流不断,白泽只来得及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好在訾鱼精们也跟着东海的水族们一起来到了战场,他们围过来涂山身边,吐出鱼胶暂时封住了涂山和白芷的伤,顾不得处理一身的血迹,他们冲进了魔物之中。 化身为巨大的九尾狐,他们利爪所到之处,所有的魔物都化为碎片,朱厌更是大开杀戒,她那一袭红衣更是比鲜血还要刺眼,而皎皎带着百花一起净化从中间逃逸出来的魔物。 元昊看到了地面上的胶着,加快了对应龙的攻击,应龙眼神一冷,元昊终于是不顾往日情分,对他下了杀招。 应龙也不再顾及昔日回忆,比精钢还要坚硬和锋利的爪子撕开了瘴气触手和元昊之间的连结,瘴气掉落的那一刻,防风丹朱第一时间射过来破魔箭,净化掉了那些剥落下来的瘴气幻肢。 元昊扑上来,跟应龙缠斗在一起。 蜚在一群混乱中成功挤到了红瞳蠪侄身边,然而红瞳蠪侄立刻发现了他根本就没有堕魔,便出手一剑刺破了蜚的心脏,蜚甚至都来不及还手,他微笑着,触摸了红瞳蠪侄的手。 红瞳蠪侄空有一肚子的谋算和野心,在这个其实丝毫不会法术功夫的蜚的触摸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间开始变黑枯萎,并迅速的蔓延到了整条胳膊。 他往自己口中塞入剑鞘,毫不心软的挥剑斩下了自己已经发黑枯萎的胳膊,止住了死气的蔓延。 正当他以为自己得救了的时候,他的胸口却出现了两颗獠牙尖。 红瞳蠪侄回头,却是一头大大的猪,长着长长的獠牙,穿过他的胸口,红瞳蠪侄用尽全身力气,在死前,斩下了当康的头。 蜚看着当康,眼角滑落最后一滴眼泪,闭上了眼睛。 白泽已经看不过来青丘的损失了,大半妖怪要么直接堕魔成了妖兽,要么死于与魔物的对战,遗体更是有可能被魔物利用,最终尸骨无存,在大荒沦为修罗场之后,青丘终于也伤亡惨重。 但是保护着青丘的白狼族,九尾狐丝毫没有因为这样便退让、放弃,哪怕他们已经战斗至只剩下十分之一的族人,都没有停下战斗。 元昊的瘴气来源已经开始枯竭了,他看向地面,红瞳蠪侄已经死了,魔物们虽然消耗掉了绝大部分的天界和青丘战力,但是也已经被清理净化得差不多了,他能量的来源已经不是特别足够了。 应龙也看向地面,虽然地面战场的损失让他心惊,但是还是死死的看着元昊,看他还有什么别的招数,他也明显的感受到了元昊的攻击无力。 元昊缓缓向后伸出手,羽山结界内的瘴气如同收到召唤,在结界内汹涌澎湃的四处乱涌,试图找到离开的路,可瘴气并没有生命,不能如同魔物一般从深深的地下钻出来,于是羽山的结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撑开来。 羽山内过度浓厚粘稠几乎变成了液体的瘴气将羽山的结界撑开来,将元昊包裹在里面,应龙隔着结界,看到瘴气如数涌入元昊的身体,这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 他的眼睛变成通红继而赤红,头顶的角变成了锋利的尖刺,皮肤爆裂开来,绛珠终于忍不住,从祥云上飞了过来,隔着结界,她轻轻的抚摸着元昊的面颊:“放手吧,我们离开这里。”绛珠哽咽着:“带着我们一双孩儿,我们离开这里,去海上,找一个没有人的小岛,陛下和娘娘,不会追杀我们的。” 她看向天后,天后一愣,点点头,她说来毕竟是个心软的神仙。 元昊摇摇头:“我们走不了了,如今,要么死,要么我把这五界送给你。”绛珠把手伸入结界之中,握住元昊的手:“我不要这五界,不要这天下,我只要你,哪怕你已经不再是我的长风,甚至不是元昊,我也只要你。” 绛珠的手在瘴气的腐蚀之下变成了僵硬的紫色干枯的手,元昊连忙把她的手推出结界,吸净了她体内的瘴气。 “你愿不愿意,未来这五界都要以你为尊,你且看着我如何收拾这些虚情假意的混蛋们。”元昊从结界之中走出来,狂乱的看着应龙,他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天后将绛珠拉到一旁,责备她:“你是不要命了吗?你看看他那个状态。”绛珠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早些年她可以说自己这条命有什么要紧的,可是今时今日,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他们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事态的发展,绛珠手心里都是汗,她既不希望元昊赢,可是她更加不希望元昊死,心里的纠结在看到浑身是血的涂山和白芷后更加的无法收拾了,左右都是她在意的人,如今最受煎熬的反而是没有参与战斗的她。 龙三怕爷爷吃亏,也放弃了地面的战斗,飞到应龙身边,化为威严的黑龙看着从结界中走出来的元昊,两条黑龙一左一右围着元昊,元昊却不以为意。 羽山结界里的瘴气都被他带走了,羽山结界顿时萎缩回去,几乎贴在了山上,众人甚至看清楚了羽山的情形,多少年来被紫黑色迷雾覆盖的神秘魔界,竟然在这一刻裸露在众人眼前。 山顶上华丽的宫殿也一览无余,绛珠顿时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物的羞耻感。这么多年,她就是躲在那个宫殿之中,与眼前这个魔头耳鬓厮磨,朝夕相对,宫殿顶上的明珠还在发出莹莹的光芒,殿前她种的奇花异草依旧,却物是人非。 元昊身形随着他一步步从魔界出来变得高大,他站在应龙面前,身量上竟然不分高下,积累多年的羽山瘴气充斥着他的每一寸经脉,他变得狂暴不安,渐渐失去了理智。 应龙不等他动作,爪子出手,迅疾的抓上了元昊的肩,元昊也不躲闪,任由应龙的爪子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身体,紧接着,他的瘴气触手悄然绕过应龙的身后,在龙三看不见的地方,丝丝缕缕从应龙的鳞片之间钻入,电光火石之间,他陡然将那些瘴气丝线变成了钢丝,迅速穿过应龙的身体。 他身量继续暴涨,将应龙提在手中,如同一条骨骼寸断的蛇。龙三和众水族一起惊呼起来,龙三更是朝着元昊招招紧逼,元昊拎起应龙,摔向龙三,他拼着自己受伤,除掉了应龙,这样的伎俩也只能用一次,对龙三的狂怒,他便准备硬碰硬的厮杀了。 而应龙甚至连再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绛珠痛哭着跪坐下来,应龙和涂山八尾狐对她和长风都有再世之恩,如果不是他们,早在昆仑山,她就追随长风去了。 可是应龙却死在了元昊的手里。 绛珠口中:“完了,一切都完了。” 天后不忍,将她扶起来,说:“如果你回头,一切都不晚,放弃他们,跟我回去吧。”绛珠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时任性执着,都是我的错,我有何面目回去,如今我却是连青丘都没脸去了。” 地上,遍布着青丘妖怪的尸体。 龙三抱着应龙的身体,恨恨的看着元昊,愤怒得每一根龙须都冲天直立,他将应龙的遗体放在青丘英水河畔,冲到元昊跟前跟他厮杀起来,元昊已经完全处于癫狂中,他周围得无论是天兵,妖怪还是他自己的魔物,都被他抓起来塞进了口中,力量大涨,龙三竟连连受挫,被元昊打下云端,重重摔在地上。 涂山见状,连忙站起来,他不顾胸口的伤,眼睛开始充满了红色,身形也暴涨开来,白芷见了,叹了口气,对九方说:“青丘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会的,就让白泽处理。” 九方想要冲上来拉住自己的爹娘,却被白泽和赤狐拉住了,九方大叫:“放开我,他们要狂化了,他们会死的。” 白泽一把捏住他的后颈将他拎起来,说:“正是如此你才不能去。” 涂山夫妇携手毅然赴死,他们一前一后将狂躁的元昊围起来,防风丹朱也用光了箭筒里的箭矢,开始用随身的佩剑加入了肉搏,黑目浑身浴血,分不出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青萝不在了,他也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他便拼了命的杀魔,反正也不想活下去了。 皎皎扶着重伤的丈夫,又见到他这副样子,眼眶红红的,话都说不出来。 白咎站在白泽身旁,她手中拿着青丘妖簿,元昊激荡的魔力和土山夫妇狂化后汹涌的妖力碰撞,引发阵阵巨风,刮起妖簿,厚厚一本妖簿,鲜活的已经没有几页了。 涂山和白芷双手紧扣,九尾相接,将元昊死死的困住,无论元昊如何撕杀,他们都不松开,一个淡淡的绿色和白色相间的妖力结界包裹住了他们三人。 九方手抓脚踢想要下来去救自己的爹娘,可是白泽虽然流着泪,却不肯松手。 地面上的厮杀已经接近了尾声,皎皎和百花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好在已经将大部分魔物都净化干净了,所剩无几的白狼族和昆仑、蜀山的弟子将剩余的魔物围在一处,联合围剿。 第一百六十章 白云苍狗(全文完) 皎皎和百花为了净化魔物,已经耗尽了体内所有的妖力,瘫倒在地上,九方在白泽手中也已经挣扎得精疲力竭,他抓伤了白泽的手,白泽虽然妖力低微,却依然拼命尽量保护住九方,不让他出去送死。 赤狐琰在一旁着急,他虽然擅长做一些法器,可是,在真正的战争之中,他所有的发明不过是儿戏,他这才知道自己还差得远矣。 他们三个伙伴,倒是百花与生俱来的天赋此时此刻用得上了,她的净化术虽然妖力不高,可是却天赋极高,画出灵蝶翩翩,所到之处,瘴气消弭,跟皎皎相互补缺,将残余的瘴气和魔物都净化的差不多了去。 巨大的妖力结界中,两只九尾狐手指紧扣,尾巴相接,激烈的妖力在他们周围形成了漩涡,封住了那一团紫黑色的瘴气,元昊便在那团紫黑色正中心。 眼看涂山夫妇和元昊就要同归于尽了,难以接受的绛珠从上方扑下来,试图撕开结界,拉开他们,这三人,对她都是生命中极其重要的,无论失去谁她此生都难以原谅自己。 然而元昊此时此刻已经狂暴得失去了理智,完全没有要认出绛珠来,朝她一掌打了过来,险些打在她身上。 天后身旁的侍卫连忙将她拉了回去,她挣扎着,扑打着两边的侍卫,天后厉声呵斥她:“你自己不想活,也不让腹中的孩儿活下去了吗?” 绛珠无力的垂下手臂,默默的抽泣,那样的元昊,她心疼。 可是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三人会同归于尽的时候,元昊却用尽全力撕开了涂山和白芷的结界,尖锐的瘴气幻化而成的武器切开了他们的腹部,鲜血汩汩流出,两只巨大身形的九尾狐被元昊从高空抛下,一团破布一般扔向地面。 九方挣脱了白泽的手,扑向自己的父母,丝毫容不得他迟疑和选择,他只能选择接住了离他最近的白芷,而涂山被远远的抛向山谷,只有白咎离他最近,白咎虽然妖力也不高,但是还是拼尽全力将涂山接住了。 元昊眼睛血红,此时此刻他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活物,除了杀戮,他什么都看不见。 再一次,从他身上伸出细细的瘴气丝线,密密麻麻,锋利无比,横扫向地面的众人,龙三抱着应龙迅速的跑到皎皎身旁,撑起了一个防御屏障,然而白咎还在不远处抱着涂山正跑向大家。 白芷已经重伤昏迷,朱厌一身浴血,身上大小伤痕无数,她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青丘众妖怪们都惊呼起来。 元昊的丝线削铁如泥打扫过战场,地上的尸体瞬间被切成碎片,丝线以飞快的速度延伸,追赶着白咎,她不过是一个木精,妖力不高不会瞬移,会瞬移的妖怪们要么无法动弹,要么已经死去,她流着泪拼命的跑。 她要把涂山送回去,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涂山送回去,他还有气,还活着。 朱厌从龙三的屏障中冲出来接应她,白咎似乎看到了希望,加快了脚步。然而元昊毁天灭地的丝线扫除了所有的障碍,已经刺入了她的背心。 白咎含泪微笑,用尽全身最后力气将涂山抛给了朱厌,她定定站在原地,揽住了那些坚硬的丝线,丝线缠绕住她,她化为本体,一颗巨大的白咎木矗立着,树叶飒飒作响。 千年的树身坚硬,短暂的拖延了元昊的丝线攻势,朱厌趁机抱着涂山跑入龙三的屏障之中。 白咎是青丘的管家,大大小小的妖怪都是她一手安置的,总是温柔微笑的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征服了妖怪们,如今妖怪们眼睁睁看着她被元昊绞碎,都愤怒得红了眼,好在小妖怪们都送走了,不用亲眼目睹这一幕。 巨大的白咎木顷刻之间被元昊绞杀成了细碎的木屑,未免大家伤感,白咎至死,都没有再化成人形。 屏障之中痛哭一片,赤狐琰也怒得咬破了唇,白泽看着身旁的妖簿,风吹起页面,白咎那一页也灰了。 白泽虽然感情上比较迟钝,但是白咎跟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早就如同他的亲人一般,他恨恨的一拳打在地上,他第一次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增强自己的妖力,这样的话至少能把她救回来,即便一会儿大家都会一起死在元昊的丝线之下。 天后带着绛珠在元昊铺天盖地的瘴气丝线出现的时候便远远逃开了,她们站在高空,看得清楚元昊的动作,可是她们也无处可逃,等元昊将剩余的这些力量绞杀殆尽,她们也就变成了他下一个目标,没有了这些武将和天兵的保护,元昊毁天灭地不过在朝夕之间,她们就算逃回九重天,又有什么用。 白咎木被绞成碎片之后,那些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丝线并没有停止前行,元昊也来到众人前面,瘴气丝线试探着要钻透龙三的结界,但是龙三是黑龙族,上古神族的结界,不是魔物轻易能破的,当年鸱伯死去,灵石不知下落,便是应龙出手,撑住了羽山的结界。 皎皎更是将一身妖力化作净化法术,附着在龙三的屏障之上,瘴气丝线触碰到结界变化为了黑烟消失了。若是他们妖力正盛,大约还能有一拼,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成了强弩之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一点一点被元昊的瘴气削弱。 反观对方,元昊体内是羽山累积了千百年的瘴气,消失了一根瘴气丝线,可以再跟上来千百根,很快,龙三也耗尽了所剩无几的力量,已经开始有瘴气丝线突破了结界。 龙三和皎皎双双受到瘴气的反噬,吐出了紫色的血。进得来一根瘴气丝线,便能进来千百根。 到了这一步,众人早已无还手之力,九方和赤狐将百花护在中间,白泽化为原型,徒有其表的狮身羊角兽只能用自己庞大的身体来保护自己的责任了。 黑目已经累到无法动弹,但是他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将女儿挡在了里面,想要伤害他的孩子吗?除非他先死掉,反正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龙三能照顾好皎皎,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剩余的白狼族和熊族牢牢的把大家保护在其中,而白泽又把九方赤狐百花护住,最最外围,却是青虫带着所有剩下的蛇族圆圆的在外围做了一个圈,群蛇集体朝外吐着信子,丝毫不退缩。 元昊冷冷的靠近,龙三的结界碎成片,化为青烟消失了,青虫和蛇族用它们的身躯挡住了元昊第一波的攻击,遍地蛇尸,青虫也死在了其中,她身旁,是自从到了青丘便与她形影不离的白蛇。 元昊开始攻向第二层的肉盾,白狼族和熊族。 就在此时,玄天之外,一道五色光芒飞速靠近,炫目又圣洁的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元昊那些密密麻麻攒动着的丝线在光芒触碰下化为黑烟消散,那光芒变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元昊罩在其中。 元昊体内的瘴气不断的被那光芒净化,随着瘴气消失,元昊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四处寻找绛珠,看到涂山和白芷时,他不由一顿,想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却没说出来。 那五色光芒处,站着一个如同从亘古穿越时空而来的神灵,圣洁无比,他身着云霞一般的玄衣,身上星光点缀,玉石一般晶莹的皮肤,他站在那里,半点不着烟火,虽然身处战场,却似乎人还在九天外。 元昊在结界中,看着自己消失的瘴气,问他:“阁下是?” 那神灵说:“我是鸿蒙,女娲娘娘炼来补天的石头,崇伯早已归于虚空,你又何必作祟。”元昊狂笑:“姒熙就是个蠢材,为所谓的天下大义什么都不顾,我便是要替他再活一次的,那些他没有活过的生活,我便替他走一遭。” 鸿蒙摇摇头:“崇伯愿意已一己之身,换天下太平,你何曾有他半点胸怀,今日我便化了你罢。”鸿蒙神尊一边说着,一面试图将元昊净化掉。 然而他却发现,不知道为何,竟然连他都无法将元昊净化,可以想象,当年姒熙治水一世,死于息壤,虽然为了苍生赴死,可是何等的不甘和留恋。 鸿蒙神尊叹了口气,看来他在天外天守护虚无之地这么多年,命中注定他的劫数也要来了。 于是鸿蒙神尊用尽全身灵力,将元昊封印在他的本体之中,那是女娲娘娘补天的一块五色石,他将五色石装入袖中,对众人点点头告辞离去。 鸿蒙神尊独自一人来到不周山脚,当年巨灵共工一头撞断擎天的不周山,女娲娘娘断鳌足来立四极之时,便在不周山山脚深深的地下设了一个强大的降魔阵,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鸿蒙神尊将封印有元昊的五色石放入降魔阵中,阵法驱动,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他虽是顽石,却也有些泪目,娘娘归于虚无之后,他便留在天外天再也没有出来过了,这阵法是女娲亲手所设,点点滴滴,都是回忆。 如今元昊已经放入降魔阵,自己若是回天外天,怕是叨扰了娘娘安息,一身法力都用来封印了元昊,鸿蒙神尊没有把握能够应付未知的变故,他从降魔阵中出来之后,便索性投入红尘转世去了。谁也不知他去向,便谁也无法救出元昊了。 青丘山脚,幸免遇难的妖怪们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九方和赤狐一人抱着一只九尾狐飞快的跑回青丘放到白泽屋里,白泽强忍住双手的颤抖给涂山和白芷清理身上的伤痕,百花抱着朱厌也跟了进来,身后,还有皎皎驮着黑目,龙三已经将应龙的遗体带回了东海,可以想象如今的东海也是如何的举族哀痛。 剩余的妖怪们自发的留在现场,一面清理还能看得出形状的妖怪遗体,一面将还有些气息的妖怪送回青丘,期待白泽能妙手回春。 防风丹朱带着太虚流光还有剩余的昆仑、蜀山门人,也将人类的遗体清理干净,带回去埋葬,重伤无法动弹的弟子,也送到了青丘托付给白泽一并医治,看着满院子等待救治的人,白泽不由得怀念起白咎来,那个让人如沐春风不知不觉就乖乖听她安排的小妖怪,如今魂归何处? 具区泽畔,浮玉山下,訾鱼一族举族南迁,来到青丘,他们的鱼胶,如今挽救了许多妖怪和人类的性命。 绛珠来到青丘山脚,她却不敢进去,一切都是她的错,但凡还有什么机会,她能做些什么就好了,可是看着冷冷清清的青丘,不复往日热闹,她却不敢往前一步,她羞于见到青丘众妖,不知如何面对。 狂风乍起,一片树叶卷到她面上,她取下来,是熟悉的气息,一片白咎叶,食之不饥,她微微笑了笑,找到一片带着根的白咎碎片,种在了青丘入口,她可是花神,只要会开花的植物,不管草本还是树类,都是她的管辖。 她的手指触碰之下,小小的白咎碎片长出新的根,扎入泥土之中,长出一片小小的绿叶。 绛珠站起来,身后的天后问她:“如今你作何打算?” 这一次天界也几乎损失干净所有的能战之力,李靖也重伤不起,天兵也折损十之八九,如果不是鸿蒙神尊,元昊收拾完青丘残余妖怪们,就该杀上九重天了。 天后心有余悸,在南天门前观战的天帝也一身冷汗,好在神尊及时赶到了。 绛珠环顾四周,眼前的青丘哪里还有往日熙来攘往吵吵闹闹的热闹景象,涂山和白芷还生死未卜,朱厌重伤,黑目也失去了生存的意志。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绛珠跪下来,祈求:“婢子愿下冥界,受业火焚身,以赎元昊与婢子的罪孽,腹中孩儿无辜,求娘娘怜惜,救孩儿们一命。” 绛珠不愿意回天界,也不得不为孩子打算,按天帝的意思,不管回不回天,她都必须除掉腹中的孩儿,她只得苦苦哀求天后。 天后久久不说话,心里颇为纠结,只是绛珠伺候她多年,如何不知道她是心软的神灵。 于是绛珠艰难的匍匐下去,一面护着肚子,一面哀求:“娘娘,您也是母亲,如何不知道婢子如今的煎熬,天帝不让婢子的孩儿出生,无非是顾忌元昊,如今神尊也封印了他,求娘娘给孩儿们活路。” 天后终于是长叹一口气,将绛珠又带回了魔界,原来那宫殿已经被元昊吸走瘴气时摧毁了,只剩下断壁颓垣,天后给自己和绛珠做了防护,在原址上用荆棘就势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巢。 天后从袖中取出玄冥鼎,对绛珠说:“这东西,你是知道的。” 绛珠无言,垂下头去,毕方便是因此而失去了生命,全是她的错。 天后说:“我可以连同胎衣一起取出你的孩儿,放入玄冥鼎,但是需要你用鲜血装满其中,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更换,至于你的孩儿还能不能出世,何时能出世,那便是天意了。” 绛珠如何不肯,她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今日不是天后亲自前来,只怕她已经被抓去伏诛了。绛珠心里感激不已,取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入鼎中,等大半时,天后止住了她的血,她隔空从绛珠腹内连同胎衣一起取出两个孩儿,放入鼎中,荆棘迅速长满,掩盖住了玄冥鼎。 绛珠不舍的看着胎衣中熟睡的两个孩儿,他们安详的睡在鼎中,温暖的鲜血包裹着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绛珠扭头便离开,也不去追寻鸿蒙神尊到底将元昊带去了哪里,径直去了冥界,下到冥界最底层,那里是惩罚做了坏事堕魔的神仙的地方,日日夜夜业火焚身,求死不得,时时刻刻都要遭受焚身之痛。 冥王拦她不住,只得随她去了。冥界如今忙成一团,人也好妖也好,都来到冥界等着处理,他的冥王殿如今都成了集市了,等着判决的怨魂不计其数,黑压压的站了一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人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动物也罢,在他这个冥王殿上全都一视同仁,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天后目送绛珠离去,未免怅然,召了祥云径直回了九重天,天界也重整旗鼓不提。 好在有訾鱼的帮忙,涂山和白芷的伤势算是稳住了,可是朱厌和黑目却因为伤势过重并且妖力枯竭离开了,一个是年纪实在是太大,另一个却是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皎皎哭着把他跟青萝葬在一处,在青丘的一个山谷中,芳草萋萋,坟茔密布,在这一场无妄战争中死去的妖怪都葬在了这里。 昆仑山,芾玉的弟子只剩下了防风丹朱,她把昆仑交给了太虚。 大荒的魔物都已经在这一战中净化掉,南楚国分裂成了许多的小国家,许多原始愚蠢的行为又卷土重来,文贝和楚云开创的盛世就此覆灭。 防风丹朱离开了昆仑,她要去南海把那群小妖怪们接回来,毕竟这些人中除了狌狌,只有她去过毕方的家。 但是她也再没有回来,防风丹朱回到了贯胸国,留在了自己的家乡。 半年之后,狌狌带着一群小妖怪们出现青丘的入口,白芷和涂山正在英水河畔缓缓散步,他们的恢复都还不错,看到叽叽喳喳涌入的小妖怪们,他们竟然第一次觉得小妖怪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听了。 青丘之南,东海之滨,礁石处,海浪依旧,天空中云起云灭,白云苍狗,凡此种种,皆不过弹指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