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通告》 楔子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滂沱的大雨,玻璃帷幕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小巧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齿轮玩具组合、积木方块、幼儿拼图,还有几颗小球,彷佛怎么整理都还是会乱成一团似的。 室内的气氛有几分僵凝,于开齐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扒梳着额前的发丝,凝看正在捡拾散落一地玩具的童唯心,两人的目光交会了几秒钟,又各自心照不宣,淡淡地移开。 沈窒的静默悄然地降落在两人之间,他终于按捺不住,由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 于开齐的指缝间亮了一点火光,嘴里吐出一个烟圈,缭绕的雾气迷蒙了他的视线,彷佛也让两人的未来蒙上一层云雾。 他,和童唯心,迷路了。 在现实生活的压力下,越走越失去方向,跌跌撞撞,终于,他们在婚姻的道路上分歧了…… 望着童唯心,于开齐的心蓦地揪紧,二十三岁的她,年轻秀丽的脸上满是疲惫,清澈莹亮的眸底多了几分沧桑,红润的嘴角紧紧地抿着。 于开齐心痛地想着,有多久没有看她开心大笑了?是他剥夺了她微笑的动力;是他用婚姻囚住她,亲手折去她梦想的翅膀。 如今,该是他还给她自由的时候了。 嗅闻到烟味,童唯心微微地蹙起眉,带些恼意地说:「我不是说了,在屋子里不要抽烟,这样对泱泱不好。」 幸好今晚泱泱留在婆婆那儿,否则又不知道要吸进多少的二手烟。 于开齐没有反驳她的说法,起身,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静静地抽着烟。 就着昏黄光线,童唯心觑望他昂藏的身影,思索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不再亲吻、不再拥抱,甚至连对话也变少了,唯一的话题只剩下一岁半的儿子泱泱呢? 过去,他们也曾经像一般的小夫妻般吵架,但在每一次争执后,他会用更炽热的亲吻与狂野的性爱来弥补被撕裂的伤痕,直到两人都筋疲力竭为止。 如今,他们连吵架都懒了,如果她不开口说话,他也可以就这样保持沉默到底,并非两人已经培养出绝佳默契,而是陷入无止尽的冷战。 她觉得好累…… 不只身体累,心更累。 抽完一根烟后,于开齐捻熄烟蒂,将一截烟屁股丢在回收的啤酒罐里,推开纱窗,走了进来,墨黑的眼底透着一股冷酷的坚决,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唯心……」于开齐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按坐在单人座的沙发上,深邃的眸直勾勾地盯住她说:「我们谈一谈。」 「下雨了,我还要去阳台收衣服!」一抹不安的情绪掠过心头,童唯心下意识想逃避这样的对谈,因此胡乱找了个藉口搪塞。 「阳台上没有衣服。」于开齐箍住她的肩膀,继续说:「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的生活模式并不适合我们三个人。」 「什么意思?」她心跳漏了一拍,紧张地揪紧裙子。 她的胸口一窒,突然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些刻意遗忘的画面又再度回到她的脑海,她忍不住回想起三个星期前,在整理他的衣服,抖动他常穿的一件皮夹克时,居然掉出一盒保险套的事。 自从生下泱泱后,为了避免突来的热情再让两人制造出第二个小宝宝,她养成了吃避孕药的习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使用过这种东西,该不会…… 她隐忍着被猜疑一寸一寸地啃蚀着心窝的痛,不敢质问、不敢拆穿,深怕毁了眼前平静的生活。 人家说,结了婚,就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装傻得多彻底,才能相偕到白头呢? 「我们离婚吧!」于开齐打开搁置在沙发上的背包,从里头抽出一份文件摊放在茶几上,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我已经签好名、盖好章了。」 他脱口的那瞬间,彷佛一把利刃狠狠地戳向她的胸口般,没能令她死,却教她痛苦到濒死的地步。 她眼眶一热,恨恨地咬着牙,凝望着于开齐。「你要跟我离婚?……在我付出那么多……为了我们的家,我甚至……」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一颗颗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 她忍着不敢哭出声,怎么也没有料到于开齐会开口跟她提离婚。 为了两人的「家」,她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休学,走进婚姻里。 即便是婚后第七天,他就入伍当兵,留下她面对空荡荡的屋子还有满室的寂寞,她也未曾埋怨过。 为了他,她开始学着坚强,一个人产检、一个人上医院生小孩、一个人抱着发高烧的泱泱挂急诊、一个人喂奶和换尿布……这些苦她未曾向他抱怨过,没想到如今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跟你生活下去……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于开齐垂下悲涩的眼眸,佯装轻松地说:「我想,这是对你我最好的方式。这里是一张三十万的支票,还有一张去英国的单程机票,你可以回英国去找你母亲,我想她会照顾你的。」念中学时她父亲意外过世后,她就跟母亲去了英国,所以离婚之后,她应该会回去吧? 于开齐终于把演练多遍的台词说出口,原来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并不难,难的是他往后要怎么面对没有她的生活? 他一直想要送她一份礼物,没想到最后却是送她一张机票,将她送离身边…… 「这三十万……该不会是要买休旅车的?」她哽咽着,胸口起伏剧烈。 「对,但我想我已经不需要了,就把它当作赡养费吧……这是我最大的能力了。」他泄气地说。 对手头不宽裕的两人来说,要存下三十万并不容易。 曾经,两人梦想拥有一台休旅车,假日时一家三口欢乐地出游,如今,梦碎了,休旅车也不需要了。 「泱泱呢?你一句离婚,有考虑到他吗?」她激动地吼道。 「泱泱归我。我已经跟我妈商量好了,她向学校申请退休,会帮忙照顾泱泱。」 「要离婚可以,泱泱归我,我不能丢下他!」她瞪着他。 没想到于开齐竟会这么狠心,原来他早就想跟她离婚了,甚至连泱泱未来的生活都计划周全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属于她一个人? 她能给的,全都给了啊! 为什么他还要从另一个女人身上找寻快乐呢? 每一段婚姻出现裂缝都有徵兆,也许是从他的夜归、从他口袋里的那盒保险套开始,而所有的细节全指向一点——他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 只是懦弱的她,没有勇气去揭开这一切。 「你既没有经济基础,也没工作,大学又没毕业、没有一技之长,哪有能力照顾泱泱?」他残忍地指出她的弱点。 「我……」她咬牙,恨恨地瞪他。 她为什么会大学肄业?还不是因为怀了泱泱,才忍痛休学的! 那些为爱受的委屈、割弃的梦想,没想到此时却成了争取孩子监护权的弱点。 「没有一个法官会把孩子判给一个毫无经济基础的单亲妈妈,等你真的有能力扶养照顾泱泱的时候,再来跟我谈他的监护权。」于开齐狠下心说。 「我不能失去泱泱……我会想他……我不要放弃他!」她失控地吼道,心碎的泪水不能遏止地奔流。 一旦她和于开齐离婚了,泱泱就成了她孤绝世界里唯一的希望。 证明她曾经爱过,也傻过。 「如果你决定去英国找你母亲,我答应你,每星期固定用视讯让你见泱泱一次,也会定期跟你保持联络。」 「我可以带泱泱去英国……我不要离开他,他是我的孩子……」唯心抬头,迷蒙的泪眼中,半是恳求、半是控诉。 「我爸妈不可能让你带走泱泱的,如果你执意要打官司,到时候法官判你输了,也许你会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于开齐婉言劝道:「倒不如回英国去找你母亲,把书念完,到时候等你经济能力稳定下来,泱泱也大了一点,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他的未来。」 「……为什么要一直叫我回英国?」她疑心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要你了,总要找个人照顾你,确定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于开齐心虚地撇开眼。 他不希望她在生命最美好、最灿烂的时候,为了他和泱泱而搁置了梦想,耗在这间二十坪不到的公寓里,跟着他过苦日子。 「于开齐,你对我真够狠的……」她恨恨地说。 「对不起。」他忍着痛楚,别开脸,默默地承受她怨恨的目光。 两人静默了几分钟后,她负气地拿起笔,指尖不断地颤抖,歪歪斜斜地签下「童唯心」三个字,盖了章。 于开齐抽起签完名的离婚协议书,塞进背包里,凝望了她瘦削的侧脸一眼,隐忍着想抱住她的渴望,昂首跨步离去。 童唯心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听着铁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伪装的坚强瞬间瓦解,像个孩子般痛哭了起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嗓子都哑了,仍旧无法宣泄心底的气愤、痛苦、不甘心……还有满满的不舍。 这一夜,雨下个不停,整座城市彷佛浸泡在雨幕里。 潮湿的、心碎的感觉,成为她对台北最后的记忆…… 第一章 五年后 星期六下午,百龄球场上。 金灿灿的阳光映射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平坦的草皮两端架着两个足球网,一群穿着蓝色球衣球裤的小学生,和另一群穿着红色球衣球裤的小朋友,在球场上奔跑着,脚边盘带着一颗足球。 「跑——跑——」 「加油——」 「快传球、传球啊!」教练激动喊道。 场边除了两队的教练之外,陪同小朋友来参加比赛的家长也坐在草皮上,拿着加油棒,卖力地为球场上的小小足球员打气。 球场的另一边,一位身材昂藏俊伟的男子,右手持着一架数位摄影机,随着穿着蓝色十号球衣的小朋友奔跑着,捕捉着小球员的每一个盘球、奔跑、过人等动作。 男子的五官俊挺,身材高大精壮,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休闲衫,胸前的钮扣少扣了几颗,微微敞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胸膛,下半身随意套上一件刷到泛白的牛仔裤,包裹住结实笔直的长腿。 长相冷峻又带着几分浪拓不羁的味道,举手投足间则散发着一股纯男性的阳刚魅力,使得男子成为球场旁最引人注目的一幕风景。 几个较熟的家长还有老师都晓得,持着数位摄影机的男子名叫于开齐,是「齐唯空间设计公司」的设计总监,也是一名单亲爸爸。 每次于开齐到校参加儿子于呈泱的家长会议时,总会引来许多婆婆妈妈的热心指导,分享育儿经,连下班到安亲班接儿子回家,带班的辅导老师或园长也会不时流露出仰慕的神情。 失婚独自扶养儿子的他,非但没有因此而在婚姻市场上居于劣势,反而因为单亲爸爸的身分,多了好些同情票,加上儿子又生得聪颖可爱,因此博得许多熟女的关爱,巴不得能「买一送一」,当个现成的准妈妈。 于开齐一手持着摄影机,视线随着儿子小小的身影而移动,嘴上不忘喊道:「goal~~goal~~goal~~」 球场里,穿着蓝色十号球衣的小男孩,迅速地盘球过人,闪过迎面而来的对手,抬脚使劲一踢,足球飞过守门员,擦过门柱,弹跳进网! 「ya~~进了!」 场边的加油团和教练,齐声拍手叫好。 哔—— 在进球的那一瞬间,哨音也响起,比赛正式结束。 一群穿着蓝色球衣的小朋友簇拥上前,围抱着十号的小球员,身形矮小的他几乎淹没在人群里。 终场,穿着蓝色球衣的「飞腾国小」以一比零击败对手,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在最后一分钟踢进球的于呈泱。 「比赛结束,两队互相敬礼握手!」裁判喊道。 二十二个小球员相互握手后,一同走出场边。 「于呈泱,这球踢得不错喔,继续保持下去。」教练走过来摸摸小男孩的头。 「谢谢教练。」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大大的兔宝宝牙。 紧接着,小男孩抬头搜寻了一下,瞧见于开齐后,兴奋地冲上前,搂住他的腰喊道:「爸爸,刚刚那一球是我踢进去的,你看到没?」 「看到了。」于开齐蹲下身,掏出塞在腰后的毛巾,拭着小男孩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那爸爸有拍到我的进球画面吗?」泱泱又接着问。 他小小的脸蛋因奔跑而显得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配上小巧挺直的鼻梁、红润可爱的嘴巴,与于开齐冷峻的五官不同,显然遗传自母亲那边多一点。 「我技术那么好,当然有拍到。」于开齐摸摸儿子的脸,深邃的眼底盈满怜爱。 「那我们回家后,上传到我的blog上,这样妈咪开电脑上线后,就可以看见我厉害的球技了!」泱泱小小的脸上净是进球后得意的表情。 「好。」他附议道。 在与妻子离异后,他主动架设了一个网站,叫「泱泱成长日记」,纪录儿子的成长点滴,从他开始学习走路、打预防针、第一次看牙医、上幼稚园等,全都用影像录制下来,上传到专属的blog里。 这是他对前妻的承诺,让她尽可能地参与儿子的成长过程。 「爸爸,我肚子饿饿的。」泱泱抚着肚子说。 「你想吃什么?」于开齐蹲下来,与儿子保持同样的高度。 「火锅可以吗?」泱泱问道。 「当然可以。」 「ya~~爸爸万岁,我最爱爸爸了!」泱泱兴奋地大喊。 他弯下腰,宠溺地将儿子扛在肩上,两人向场边的教练和同队的小朋友挥手道再见后,一起离开球场。 夕阳映照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微风轻轻拂着,于开齐背着泱泱走往停车场,坐进休旅车,主动替儿子系上安全带,发动引擎,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驶向市区。 泱泱熟练地打开收音机,两人随着音乐节拍,有默契地大声唱着—— 「we will we will rock you……」 于开齐腾出手摸摸泱泱柔软的发丝,侧眸凝看儿子红通通的脸蛋。泱泱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闪烁着笑意,微笑时脸颊会漾出浅浅的酒涡,总让他忍不住联想到她…… 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儿子果然是像妈妈多一点,连撒娇、扮鬼脸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车子沿着高架桥不断地往前开,风景一幕一幕地从窗外掠过,但回忆却像电影般,一格一格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彷佛看见很多年前,他和她也曾一起到百龄球场踢球;在夕阳下背靠着背傻傻地说着情话,说要住在他设计的大房子里,要有一台白色的休旅车,每个周末假日都要一同出游;一起牵着泱泱的手上学。 如今,他买得起房子,也拥有一台休旅车,然而他深爱的女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童唯心一身合身的黑色套装,手里拎着公事包,坐在计程车内,隔着玻璃窗凝看这座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 矗立在栉比鳞次的大厦中,醒目的地标101大楼,有一半的楼身被笼罩在氤氲的雾气里,地面上还留着昨夜下过雨的痕迹。 昨晚,她搭着飞机再度返回这座令她心碎的城市,对于在欧洲生活多年的她而言,台北的空气明显潮湿许多,连交通也乱成一团,喧嚣的喇叭声不绝于耳。 红灯亮起,斑马线上的行人匆匆。一台同样陷于车阵中的摩托车,坐在前方的男骑士转过脸,与后座的女孩忘情地亲吻。 在欧洲,男人与女人在市街上亲吻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在台湾却会惹来许多异样的目光。 两人那种旁若无人的热吻,触动了童唯心,她也曾这样任性地吻过一个男人。 更任性的是,对爱情还懵懵懂懂时,便匆匆地走进婚姻里。 如果,婚姻对男人来说赌的是自由,对女人而言则是一辈子幸福的赌注。 对曾经有过一次婚姻纪录的童唯心来说,她证实了这项理论,还成为幸福赌注的失败组。 离婚之后,童唯心飞往英国,继续念完中断的学业。在她念大学的最后一年,住在伦敦的母亲与富商黎志杰再婚,她在继父的鼓励下进入他旗下以代理经营数种知名品牌化妆品的「黎恩企业」实习,另一方面则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上星期,负责统筹开发亚洲市场的继兄黎天恩,在玩极限运动时摔断左腿,于是童唯心只好临危受命,被迫回到台湾接任黎天恩手边的案子,完成扩点计划。 而此行,她还有另一项任务,就是争取儿子的监护权。 在英国念书的那几年,她既要修课、写报告,又得到继父的公司实习,所有的休假时间全都耗在图书馆写论文,不过辛苦总算有了代价,拿到硕士学位后,她也在「黎恩企业」取得管理阶级的职务。 吃了那么多苦,她终于有足够的能力把泱泱接回身边了。 窗外刺耳的喇叭声和轰轰的引擎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绿灯亮起,车子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信义区一栋高级大厦前,她付了车资,拎着公事包下车。 案子来得太过突然,昨晚她才飞到台北,时差都还没有调过来,今早就必须和负责旗舰店设计案的厂商开会。 进入办公室后,黎天恩的秘书一见到童唯心立即迎上前,把开会资料递给她。 梁秘书陪同黎天恩开过几次视讯会议,透过萤幕见过童唯心几次,知道她是伦敦总公司黎董的得力助手,也是此次专案的代理执行长。 「早安,童经理,这里是『齐唯空间设计公司』的资料。」梁秘书说。 「是谁决定采用『齐唯空间设计公司』负责这次的旗舰店设计?」童唯心的眉头轻轻蹙起了皱摺,语气清晰地询问。 上飞机前,她特地向梁秘书要了这次亚洲旗舰店据点开发案与负责设计厂商的电子档,在飞行的旅程中,把所有的资料详细地读过,把握时间了解黎天恩所执行的开发案进度。 结果,她发现整个案子停滞不前,只找好了开店据点及完成设计图而已,连施工都还没有开始。她担心以这样缓慢的进度,赶得上三个月后的开幕日期吗? 唯心忍不住怀疑玩心重的黎天恩根本是故意摔伤的,好把整个开发案丢给她执行。 她和黎天恩是继兄妹的事,台北分公司的人并不晓得,只知道她是由伦敦总公司派来的高阶主管,负责协助开发案。 「上个月黎先生召开过一次竞图大赛,总共有十二家设计公司参加,最后投票表决由『齐唯空间设计公司』得标。童经理,十点半设计总监于开齐会过来跟您开会。」梁秘书说。 「于开齐……」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她的心口猛然一窒。 分开的这几年,她会上网浏览儿子的blog,但她从来没有探问过于开齐的状况,偶尔她和泱泱开视讯聊天时,会碰到他也在萤幕前,但两人都会有默契地避开对方。 从泱泱的口中,她多少知道他开了一家空间设计公司,但没有想到他会把名字取作「齐唯」,结合了两人的名字…… 于开齐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不悦地蹙起眉,对于他公司的名称很有意见。 在飞机上读了梁秘书寄来的电子档,她才知道「齐唯空间设计公司」是于开齐成立的,更巧的是,他还成为这次旗舰店专案设计的负责人。 她厌恶这样的巧合! 她有过一次婚姻纪录的事,除了母亲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要不是黎叔一头热地撮合她和黎天恩交往,她也不会说出口。 坦白之后,黎叔仍对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视如己出,体贴地不过问她以前的婚姻状况,也没追问对方是谁。 然而,母亲对此事颇为不高兴,认为她平白糟蹋了自己的人生。 她结婚又离婚的事,就像白衬衫沾上了一滴黑墨,怎么洗都褪不去上头的墨痕…… 这几年,她把所有的心力全都放在课业和工作上,为的就是要取回泱泱的监护权。 她以为除了泱泱之外,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老天爷开了她一个玩笑,两人竟为了一个企划案,成为工作伙伴。 再也没有比跟自己的前夫一同工作更令人讨厌的事了,更何况两人还是用最糟糕的方式结束婚姻关系。 梁秘书见到童唯心表情微怏,以为她是对「齐唯空间设计公司」的设计构想和图稿有意见,赶紧由柜子里取出「齐唯」的档案资料。 「童经理,『齐唯空间设计公司』成立的时间虽然才三年而已,公司规模也不大,但在业界颇受好评,得过商业空间设计金奖、公共空间设计奖,于总监的作品相当出色,施工团队和建材品质都可以让人放心……」梁秘书边翻档案,边说明。 唯心默然地听着。原来这几年,他已经在设计界窜出头角,做出一番成绩了。 以于开齐的天分和才华,有这样的成就不令人意外,当初自己不就是被浪拓不羁、出色耀眼的他所吸引,才会迅速坠入爱河吗? 只是她以为,失去她,他的人生或许会有些遗憾或挫折……显然她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他用了一张离婚协议书,残忍地告诉她,他的人生不需要她,这桩婚姻的结束,有挫折只是她单方面的事。 如今,她心口的伤愈合了,但却留了一道疤。 她无法再接受其他男人的感情,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童经理,您对这个开发案还有其他的疑问吗?需要我再为您补充哪些点吗?」梁秘书凝看她清艳的侧脸,问道。 梁秘书的声音把唯心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先是一怔,旋即涩然一笑,说道:「所有的资料我全都在飞机上读过了,暂时没有。」 「那就敲定十点半召开会议,我请人去准备会议室。」梁秘书微微一笑。 「嗯。梁秘书,请帮我泡杯咖啡进来。」唯心吩咐道。 「好的。」梁秘书欠身,轻悄地带上门扉。 唯心翻阅着摊放在桌面上的资料,看到「于开齐」这三个字时,指尖微微颤抖,往事历历在目,如梦又如烟。 有些错,注定了是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会议室内,一室漆黑,投影机射出一束光线打上白色布幕,上面秀出各式各样的设计平面图、3d图和实景模拟图。 为了参加这次的简报会议,一向随兴的于开齐难得穿上了白色衬衫,打了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配上深色西裤,结实精壮的胸膛将衬衫绷得硬挺,彰显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他持着麦克风,低沉的嗓音传至会议室的每个角落,简洁有力地报告着「黎恩企业」在台北开设的第一家亚洲旗舰店的设计概念。 「黎恩企业」代理数种不同品牌的彩妆、保养品,这次结合了芳疗spa、美容沙龙等,引进以天然有机植物为概念的保养品,提供给顾客护肤、彩妆设计、身心灵放松等全方位的服务。 「……这次的设计概念走极简、朴实风格为主,预计下星期一开始施工,至于家具方面已经把设计图传给泰国厂商……」于开齐报告着工程进度,目光梭巡长桌两侧与会的人员,最后落于坐在右手边的童唯心身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是「黎恩企业」亚洲市场开发案的代理执行长,也没有猜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离异后,两人有默契地避开彼此,儿子就成为他们的传话筒,他们多少能得知对方的近况,他晓得她这几年一直过着很忙碌、充实的日子,从失衡的生活重新回到人生的轨道上。 「……以上是我的设计专案报告,有任何问题欢迎提出来。」于开齐顿了顿,简单地做出结论。 报告结束后,梁秘书起身打开灯,室内骤亮,于开齐的眸光扫了室内一圈,还是回到童唯心的脸上。 他和唯心对上了视线,她的目光冷淡而严肃,清丽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长发绾成了发髻,一身黑色的套装,显得俐落又专业。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美丽依旧,不同的是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世故。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好到足以证明他当年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怔忡地想着。 参与会议的主管互望了彼此几眼,最后把发言权交到童唯心的身上。 「对于总监提出的专案,我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距离正式开幕的期间只剩下三个月,我希望你能严格地监督施工进度。」唯心极力冷静地看着于开齐,以客套的口吻说:「另外,有几个设计上的环节,我想和于总监沟通一下,不晓得会议结束后,可以再耽误你一些时间吗?」 两人目光对上的那瞬间,她的胸口不由自主地一阵揪紧。 一股隐隐的痛悄然浮上她的胸臆间。 她虽然不喜欢这样的重逢方式,但不如趁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把公事和私事一并处理完也好。 「没问题。」于开齐说。 大伙儿起身,鱼贯地步出会议室,偌大的空间霎时只剩下两人对峙着。 他率先打破沉默,扬起嘴角,投给她一抹微笑。 「好久不见。」方才开会的场合太过正式,他到现在才有机会和她私下打招呼。 她扬眸,对上他薄唇上那抹灿然笑意,胸口又是一阵揪紧。不管她如何掩饰,都无法忽略他对她的影响力。 「我留你下来不是为了叙旧,而是有几件事要跟你说清楚。」她压抑内心的骚动,眼神冷锐地瞪住他,一副先发制人的强悍气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影响工程进度,我希望你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切依你。」他沈敛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瞅着她,好整以暇地审视过去的童唯心和眼前的她有何不同?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强势的口吻命令过他,果然事业上的成就带给了她自信。 显然他爱过的那个凡事只会隐忍、委屈的小女孩长大了,蜕变成一个成熟干练的女强人。 「还有,我这次回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为了泱泱,你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有足够的能力就可以拿回泱泱的监护权。」唯心的眼底透着坚决,瞪着他,继续说:「我下星期会找好律师,备妥相关资料——」 「不用这么麻烦。」于开齐打断她的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怔怔的,秀气的细眉皱了起来。他该不会后悔当初的承诺了? 「只要泱泱愿意跟你,我可以无条件放弃他的监护权。」于开齐看穿她的疑惑,接着解释。 「是你说的,只要泱泱愿意跟我……」她重复着他的话。 「对。」于开齐点头,又接口道:「下星期泱泱要月考,这个周末都会留在安亲班写评量,等他考试结束,我会带他和你一起吃饭,到时候你再问他的意见。」 「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于开齐低头收好资料,率先离开会议室。 唯心愣了一下,对照当年他恶劣冷情的方式,现在的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居然连监护权的官司都不想打,主动要把泱泱还给她? 该不会,他有了再婚的打算,怕泱泱会影响他的新婚生活,所以才决定放弃泱泱…… 她的胸口蓦地泛起了痛意。 ……清醒点吧,童唯心!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儿子的监护权,不是关心他再婚与否! 对于一个狠心抛弃她的男人,她还能再期待什么吗? 难道她被伤得还不够吗? 第二章 翌日。 由于下午必须代替受伤住院的黎天恩与于开齐一起勘察工地,所以童唯心先进办公室处理完手边的公文后,手里拎着公事包,搭计程车来到工地。 天色灰蒙蒙的,云层很低,看起来一副随时会下雨的样子。 她在工地的骑楼下,见到倚在柱子旁抽烟的于开齐。 于开齐一见到童唯心,表情微讶,旋即捻熄烟蒂,拿起手中的资料夹挥散身上的烟味,他记得她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 “嗨!”于开齐走近她,朝她打招呼,问道:“怎么是你?黎执行长呢?” 他记得之前召开竞图比赛和设计会议时,负责主导整个企划案的人都是黎天恩,但从上星期开始,全由童唯心接手。 隐约记得梁秘书有提到,唯心是这次案子的代理执行长,但他一直以为她只做沟通接洽、开会等事宜,没想到连勘察工地这么辛苦的工作也由她负责。 “黎先生上星期摔伤左腿,前几天才在医院开完刀,在他休养的这段时间,由我担任他的职务代理人,所以今天的勘察工程由我代表参加。”她强装淡漠地说着,无视于他投来的友善笑容。 “嗯。”于开齐颔首,领着她走近工地里。 三层楼的建筑物,之前旧的装潢才刚拆除,所以墙壁和天花板上清晰可见裸露的钢筋和水泥墙。他摊开手边的设计图,向她解说设计结构和动线。 “二楼这里就是专属的spa区,这面墙壁会嵌上大片玻璃,让自然光源照进来,增加外在景观的能见度……如果你对整个设计空间有任何异议,最好这星期就能提出来,否则一旦动工后,要再修改设计,会延宕到完工日期。”于开齐将设计图摊放在一张长桌上,凑近她的身边解说道。 “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要跟黎先生做最后的确认,过两天我再给你回复。”唯心一副公事公办的疏离口吻。 方才两人同看一张设计图时,彼此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嗅闻到他身上淡淡地汗味,和熟悉的刮胡水气息。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用着同一种牌子的刮胡水。 偶尔几次,她在市街上跟人群擦肩而过,闻到这一款刮胡水的味道时,心总会莫名地震一下。 还以为时间和距离会冲淡对他的感觉,没想到自己竟会记得这么牢。是自己的嗅觉太过敏锐,还是对于开齐的恨意太深,深到连他身上每个细节都无法从心底抹灭? “好。”于开齐侧眸凝看她,双手卷起设计图收好。 屋外突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的雨声敲在屋顶上,将没带伞的两人困在工地里。 静默伴随着雨声降落在两人之间,天空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地亮起,将夜色渲成迷离的景色。 两人的中间隔着一张长桌,各自盘踞在桌的一边,窗外的雨一阵一阵地下着,没有减缓的趋势。 铃~~ 一串悦耳的铃声响起,打破了僵冷静谧的氛围。 她掏出手机接听。“天恩?是……我在勘察工地……对……明天会拿设计图过去给你……嗯……你左脚开刀后,现在复原的状况还好吗?……对……我暂时住在饭店……搬进你家?不用了,我住在饭店很方便……对……就这样,我会把工作进度回报给黎叔的……” 在她接听手机的时候,于开齐刻意踱步到窗边,凝睇着屋外的雨势,但她不大不小的谈话音量依然飘进他的耳朵里。 于开齐隐约从她单方面的对话中猜出来电的人是“黎恩企业”亚洲区的执行长黎天恩,从对话里,他可以感受到两人的关系相当友好,甚至有一点亲密…… 他忍不住猜测起她和黎天恩的关系,尤其听他们对话的口吻,感觉十分熟稔,不像上司对下属的语气。 一抹微酸的妒意蓦地滑过他的胸臆间。 他侧过脸望着那张五官细致的容颜,今日的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丝质衬衫,配上深色及膝的窄裙,合身的剪裁衬出她平坦的小腹和圆翘的臀部,利落中带着几分优雅气质。 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发髻,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清丽的面容上略施淡淡地彩妆,早已不见当年稚气青涩的模样,增添了娇媚柔美的女性魅力。 这样迷人优雅的她,不要说自己,就算黎天恩喜欢上她,也不会太教人意外。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她会爱上其他男人的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唯心结束通话,转过身,对上了于开齐黑不见底的眸光,秀气的眉宇微微地蹙了起来,冷淡地别开脸。 原本她想在勘察结束就离开的,但雨下得太大了,偏偏她今天又穿了浅色上衣,丝质衬衫沾上水肯定会变透明,只好被迫留下来。 “唯心,你这几年过得好吗?”于开齐凝看着她神情淡漠地侧脸,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两人除了公事和泱泱之外,没有再聊过其他的话题。 他一直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比留在他身边还好? 她怔愣了几秒钟,语气严肃地说:“于开齐,你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以什么理由都不给,只用一张离婚协议书和一张机票就把她送回英国,如今再来关心她过得好不好,未免太过矫情了! 难道他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懵懂软弱的童唯心吗? 还会因为他一个笑容、一句甜言蜜语而爱得晕头转向吗? “就单纯以一个朋友的身分关心你,可以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墨黑的眼眸掠过一丝无奈的痛楚。 “很抱歉,我没有跟自己的前夫当朋友的习惯,我想世界上也没有几对离了婚的夫妻,还能心平气和的当朋友。”她的唇畔挑起一抹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愚蠢,又像在控诉他的绝情。 “你还在恨我对不对?”于开齐问。 “恨你?”她又是一阵冷笑,语气尖锐地说:“于先生,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和力气去恨一个不要我的男人?你连得到我的恨意都不配!” 她极尽刻薄之能事,张牙舞爪地用言语攻击他,一双美丽的眼睛燃着怒气,整个人仿佛浸淫在强大的愤恨当中。 她嘴上说不在乎他、没有恨过他,但在伦敦的那五年,她几乎没有一分钟忘记过他,每回想念起他的时候,宛若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心。 除了痛,还是痛。 她以为痛久了,知觉就会变得麻痹。 但一遇上于开齐,旧有的伤口又被掀翻开来,不仅知觉变得敏锐,连记忆也格外清晰。 “那样很好……”于开齐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努力压抑内心的痛楚,上下打量她一圈后,扯出一抹淡笑,声音沉哑地说:“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好,‘黎恩企业’的代理执行长,有完整的学历,还有一份成功的事业,证明当初我们分手的决定是对的。” “跟你分手的决定不只是对的,离开你更是我一生中最明智的选择!”她赌气地接口,极力否定两人过去的那段感情,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在她心中的影像。 “所以在伦敦的这几年,你过得很开心吗?”他试探地问。 “当然开心啊!我不只拿到硕士学位,还不用窝在你的身边当个惹人厌的黄脸婆!”她赌气地说。 事实上,在伦敦的这几年,她的生活是痛苦、压抑的。因为任性地私奔结婚,又太快离婚,她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让母女俩的关系变得紧绷。 逆着光,于开齐有半张俊脸笼罩在黑暗中,两人的目光交会了一下,唯心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她讥刺的话语就像刀子刮过石板,既刺耳又伤人,教于开齐的脸色十分受伤。 “听到我的前妻这么成功,我真该开瓶酒替你庆祝一下。”于开齐自我解嘲道,胸口蓦地绷得好紧、好沉。 “不需要,反正这个案子结束后,我就会带着泱泱回去伦敦。”她笃定地说。 “你这次回来台湾预备待多久?”于开齐从她刚刚的通话得知她住在饭店,看来并没有定居在台湾的打算。 “三到四个月,等旗舰店正式开幕,行销业务上轨道后我就会走。”唯心淡淡地表示。 到时候泱泱差不多也放暑假了,他们母子俩可以一起回伦敦。她会在学区附近租间公寓,陪着他长大,也许每个寒暑假,她会陪泱泱回台湾一次,又或者让于家的人到伦敦去看他。 “你跟黎天恩是什么关系?”于开齐终于把话兜回正题。刚刚听到她称黎董为黎叔,感觉两人交情匪浅。 “我们都已经离婚那么多年了,你还来干涉我的交友状况会不会太过分了?”她美眸瞪着他。 “我是想,万一你要跟黎天恩结婚的话,那他有可能成为泱泱的继父,我总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人品好不好、会不会善待我们的儿子吧?”于开齐狡黠地向她套话。 “放心,目前并没有这个人,黎天恩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泱泱的继父。”她答得斩钉截铁。 应该说,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成为泱泱的继父。 因为她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对爱情也没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和全然的热情了。 “为什么?”他追问。 “黎天恩是我的继兄,简单的说,我母亲几年前嫁给了黎叔,所以他只会成为泱泱的舅舅,不可能变成他的继父。”唯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淡淡地说。 听到她和黎天恩不是情人关系,让于开齐暂时松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在英国的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 她的单身是为了他,还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呢? “你呢?这么大方要把泱泱的监护权让给我,该不会是已经找好再婚的对象了吧?”她语气微酸地挖苦着。 “你想太多了。”他笑了笑。“带泱泱一个人就够我忙了,哪还有剩余的时间和体力经营感情生活。” “那正好,等我把泱泱接回伦敦,你就可以正式告别单身生活——”唯心话说到一半时,一道刺亮的闪电蓦地划过阒黑的天际,紧接着,日光灯闪了一闪。 轰—— 一道雷声劈了下来。 “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耳朵。 于开齐快步地走到她的身边,大手一伸,将她捞到怀里,搂住她瑟缩发抖的肩膀。 她还来不及推开他,第二道雷声又响了起来,他索性环住她的腰,紧紧地抱住她。 这么多年过去,她嘴巴虽然变得利了,外表看起来也成熟世故多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听到雷声就尖叫、怕黑又胆小的童唯心。 “放开我……”她在他的怀里挣扎着,低嚷道,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怯懦无助的一面。 “不要怕,有我在……”他双手牢牢地箍住她纤细的腰,将她的脸贴往胸口,低哑的嗓音几乎消弭在夜色里。 回到台湾见到于开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用冷傲疏离的态度抵御他的亲近,但此时他温暖的拥抱依旧瓦解了她的武装。 她记得以前闪电打雷时,他也是这么抱她、哄她,让她傻傻地以为两人会就这么过一辈子。 但原来他给的爱这么伤人,可以在前一分钟热情到足以煨暖她的心,又在下一分钟说不爱就不爱了,干净俐落地收回付出的感情。 “走开……”她哽咽道,一颗情痛的泪水溢出眼眶。 她娇悍地推开他,拒绝他的同情与拥抱。 “唯心……” 他钳住她瘦削的肩膀,盯视着泪光的小脸,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情不自禁地俯下脸,吻住她倔强的唇。 她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拒抗他的亲吻。 他的唇霸道地吻住她,吞噬她悉数的抗议与呼息,仿佛唯有用最直接、最亲匿的吻才能抚慰她的心。 她感觉到他温热的舌滑入她的唇内,她愈是挣扎,他的吻就愈是蛮悍,热情地蹂躏着她的唇。在他们舌尖相触时,仿佛有一股电流在两人的身体内流窜,引发了一股炽热的激情。 他厚实的胸膛紧密地贴覆在她的身上,双唇来来回回刷过她的唇,热情地需索着,温习旧日的甜蜜。 她在他的唇里尝到淡淡地烟草味,还有他独特的气味,令她晕眩却又依恋不已,从挣扎到屈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起他的吻。 他的吻里杂揉着激情、温柔、懊悔、歉疚、爱意和温暖……还有许多她无力分辨的讯息。 这一吻,击溃了她的心。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在异乡的这几年,她一直不断地用着恨意来压抑体内思念的种子,不让它冒芽,不让它蚕食自己的心,拒绝再去想起他。 也只有在恨他的时候,才不至于让思念他的心再度变得软弱;也只有不断地恨他,才能逼迫自己学会坚强。 他的吻令她的身体晕眩,却让她的心愈来愈清明,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不单单只是恨,还藏着深深地爱恋…… 良久,他依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深邃的眼眸含着无法抑制的感情,结实的双臂紧紧地搂着她。 她用力地挣扎出他的怀抱,不假思索地扬起手—— 啪! “下次你再敢这样对我,得到的就不只是一个巴掌!”她气愤地说,转身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公事包。 她气恼他的粗蛮无礼,竟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便吻她,同时也厌恶自己的软弱,竟回应起他的吻。 “唯心——”他扣住她的手臂,阻去她的步伐。 “放手!”她甩开他的手,冒着雨跑到屋檐外,随手一招,坐进一台空计程车内。 隔着玻璃窗,她看见于开齐追了出来,站在路口,大雨肆无忌惮地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 车速不断地往前进,由后视镜中,她看见于开齐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终究消失在雨幕中。 那一吻,撩拨起蛰伏在心底最深层的感情,她仿佛听见心底传出一道声音—— 童唯心,承认吧,这些年你没有忘记于开齐并非因为他是泱泱的爸爸,而是你还爱着他!在恨着他的同时,你心底也悄悄在想念着他! 在伦敦念书的那几年,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她不曾给过任何男人机会,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能力再爱人,原来是因为她在心里悄悄地为于开齐留了个位置,所以拒绝爱情的靠近。 他的吻宛若咒语,解除了记忆的封印。 她不禁回想起二十一岁那年暑假的事…… 那时,她独自回来台湾为父亲扫墓,借住在经营学生宿舍的阿姨家里。 她在那栋学生公寓里,遇见了刚从建筑系毕业的于开齐,他热情地充当她的导游,骑着摩托车带她到处去冒险。 他载着她到深坑吃臭豆腐;去九份吃芋圆;上阳明山看夜景;到到东北角的海岸边,一起并肩听着浪涛声;窝在“漫画王”吹冷气,合看同一本漫画,慢慢地消磨时光…… 然后,她爱上了这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谈了一场甜蜜又快乐的夏日恋情。 暑假接近尾声,母亲在电话那头催她回学校注册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正当不知所措时,于开齐向她求婚了,于是她做出生平第一次的叛逆行为——和于开齐私奔结婚! 当时的她,以为真爱无敌,爱情能克服一切的困境,漫长的等待和无止尽的孤单,都只是试炼的一部分,只是没想到,结局竟是那般难堪伤人。 刚离婚的那一年,她一直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真心托付换来的却是一场伤心? 执着地像在这段感情里找到答案,后来只能说服自己,也许他只是单纯的不爱她了…… 所以他背叛她、抛弃她,全然不顾她的处境,要她回英国去。 但方才的那一吻,却令她十分困惑,仿佛爱情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还是热恋时渴望着彼此的那个人。 车窗外刺耳的喇叭声将她拉回现实,亮晃晃的车灯闪照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张迷惘又爬满泪水的脸庞。 她这才恍然发觉,原来“过去”一直没有过去,她的心始终停留在两人的故事里…… 晚上八点,周怡茜坐在泱泱的床畔,凝看着他纯真又无辜地睡颜,贴心地替他拉好被子,把墙上的小夜灯调暗后,带上房门离开。 她踅回客厅,取出一团毛线,双手拿着棒针,熟练地编织着,嘴角晕开一抹甜蜜的笑。 原本她只是泱泱安亲班里的辅导老师,一次在电梯内巧遇刚购物回家的于氏父子,闲聊后才晓得原来他们都住在同一栋大楼,于是于开齐便委托她找个兼职的保姆,以便在他加班晚归时能照顾泱泱。 当时周怡茜一心想多攒点钱,一圆出国留学的梦想,便自告奋勇地接下这个职务,但长期相处下来,她不只喜欢上活泼可爱的泱泱,也偷偷爱上了这个高大帅气的单亲爸爸。 喀啦——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来,于开齐拎着公事包,拖着疲惫的步伐进屋。 下午他和唯心不欢而散,她不顾他的追赶,坐上计程车离去,他独自走回工地收起设计图,回到工作室后,又抽了好一会儿的闷烟才回家。 “于大哥,你回来啦!”周怡茜放下手边的毛线,立即迎上前,瞧见他湿淋淋的模样,立即担忧地说:“怎么淋雨了?忘记带伞吗?” “嗯。”他敷衍地轻应一声。 “我拿条毛巾给你擦,免得感冒了。”她急着要走进浴室里。 “怡茜,不用麻烦了。”于开齐唤住周怡茜,抬眸问道:“泱泱呢?在睡了吗?” “大概是中午在安亲班没有午睡,所以写完功课没多久就上床去睡了。”周怡茜看着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在衬衫上,忍不住柔声说道:“于大哥,我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要不要先去洗个澡?要不然若是感冒传染给泱泱就不好了。” “那我先去冲个澡,如果你要回去,直接把铁门关起来就行了。”于开齐瞥了周怡茜一眼。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帮你把晚上煮的金针排骨汤热一下,你洗完澡出来就可以吃晚餐了。”周怡茜微微一笑,迳自走进厨房,勤快地把瓦斯炉打开,将锅子里的汤加热。 于开齐瞥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疲惫地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卧室,拿出换洗衣物,进浴室冲了个澡。 二十分钟后,他换上干净的休闲服,也把湿淋淋的头发吹干,走到客厅,在半开放式的厨房前,看见周怡茜证动作娴熟地捞起一盘子的水饺。 “于大哥,我替你下了二十颗水饺,应该够你吃吧?”周怡茜笑吟吟地说着,不忘拿出碗筷,盛了一碗热汤放在桌上,体贴的举止俨然就像个温柔又贤慧的妻子。 原本于开齐只要她负责采买泱泱的晚餐,不要让他吃太多高热量又没有营养的食物,但基于对他的爱恋,她主动替父子俩张罗起晚餐。 “谢谢。”于开齐走入厨房,洗了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她也跟着坐了下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大部分的话题都围绕在泱泱身上,譬如他的学习状况、学校或安亲班的生活之类的。 “我把泱泱的家庭联络簿放在书桌上,晚点你记得要签名喔!”周怡茜叮咛道。 “好。”于开齐说。 “我听泱泱说……他的妈妈回来了……等到泱泱月考结束,你们要一起去吃饭?”闲扯了老半天,周怡茜将话题带到他的前妻身上,问得小心翼翼的。 “嗯。”于开齐顿了顿,才点头。 “你们该不会是要复合吧?”周怡茜忐忑不安地说,水亮的眼睛藏着对于开齐苦涩又甜蜜的爱恋。 担任泱泱的兼职保姆半年多以来,她晓得泱泱会跟童唯心用视讯互动,但最近从泱泱的口中得知童唯心由伦敦回来,三人还约好一起用餐,让她颇不是滋味。 “如果复合有那么容易的话,当初就不会离婚了。”他扯动嘴角,涩涩地说。 从她的吻里,他可以感觉到她还爱着他,她对他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是因为割舍不下旧情,才让两人单身到现在吧? 但,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再走近她的心里呢? 当初必须分开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他们还有再一次相爱的机会吗? 他可以狡猾地用泱泱当理由,把她留在身边吗? “其实我觉得一对夫妻会走向离婚一途,两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无法消弭的歧见或无法解决的困境,有时候为了孩子而复合,勉强彼此再生活在一起,对小孩来说反而是第二次伤害……”周怡茜暗示着。 “或许吧。”于开齐听得不真切,随口敷衍着。 “如果你跟泱泱的妈妈真的处不来,还是不要勉强在一起比较好,要不然以后让泱泱看到你们吵架,反而会让他的心里产生更大的负担和阴影……”周怡茜抬眸瞅了于开齐一眼后,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根据一些两性专家的研究,离婚再复合的夫妻——” “我跟泱泱的妈妈没有谈到这个问题!”于开齐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 “喔……”周怡茜尴尬地轻应一声,站起身,走到流理台边,清洗着洗水槽里的碗筷,藉此掩饰心虚的表情。 于开齐放下碗筷,走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袋,递给周怡茜。 “怡茜,这是这个月的保姆费用,谢谢你。”于开齐不冷不热地说。 他晓得周怡茜对他们父子俩都很好,所以他在酬劳上也给得特别大方。 “那个……好……”周怡茜接过信封袋,抬眸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怡茜,今晚辛苦你了。”于开齐下达逐客令,一点儿也不想听什么两性专家的狗屁理论。 “那……晚安。”周怡茜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只得收拾起包包,依恋不舍地离开。 送走周怡茜后,于开齐跑到阳台抽了一根烟解闷。 手里的烟愈抽愈短,但心情却愈来愈沉重。 望着窗外飘着的细雨,于开齐忍不住又回想起唯心冒雨离去时那决绝、心碎的背影。 当年为了不让她的生命留有遗憾,他残忍地提出分手,让她去追寻梦想,这是对他们三人最好的决定吗? 如果当年她没有走,两人的故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还是会让柴米油盐的现实生活,一点一点地抹杀掉他们的爱情,终究成为一对怨偶? 他捻息烟蒂,拉上纱窗,走向泱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进去,坐在床沿,拿起桌上的家庭联络簿,翻看了一下后,才签下名字。 “爸爸……”泱泱从睡梦中醒来,揉揉爱困的眼睛,轻喊道。 “爸爸吵醒你了吗?”于开齐索性爬上床,搂着泱泱小小的身体。 “嗯。”泱泱像无尾熊似的,腻在于开齐的怀里撒娇,然后说道:“爸爸,我的家庭联络簿你签名了吗?” “签了。”于开齐摸摸儿子软软的小脸。 泱泱嗅闻到一股烟味,忍不住皱起眉头,抗议地说:“爸爸,你又偷抽烟了!” “对不起,爸爸只抽了一根。”于开齐立即道歉。 “只抽一根也不行!”泱泱噘起小嘴。 “你真的和你妈咪很像,都爱管我抽烟的事。”一些甜蜜琐碎的小事涌上心坎,令于开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以前她只要闻到烟味,总爱抓起他的手指闻一闻,像是在找犯罪证据,然后回像只小野猫般,坏坏地咬着他的手指,当作惩罚。 “爸爸,我们要送什么礼物给妈咪?”谈到童唯心,泱泱睡意全失,兴奋地问着。 “我看……你就送两张考一百分的考试卷给妈咪好了。”于开齐说。 “两科都要一百分?很难欸……”泱泱的小脸皱了起来。 “要不然你觉得要考几分呢?” “两科加起来一百九十分可以吗?”泱泱开始讨价还价。 “好像低了一点喔!”他打趣道。 “那我再加送一个三国志的钢弹模型给妈咪!”泱泱想把自己最爱的玩具模型跟妈咪分享。 “你觉得妈咪会喜欢钢弹模型吗?”他失笑道。 “应该会吧!”泱泱一脸认真的模样。 于开齐笑搂着泱泱,高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一张小小的儿童床。 这一夜,一大一小两个人始终将话题围绕在童唯心的身上,满心期待她的出现能为这个寂寞的家多注入一些快乐的活力…… 第三章 星期五中午,泱泱上完最后一堂课,于妈妈到学校接他放学,两人一起搭着计程车到医院找于开滢。 祖孙俩坐在医院大厅侧边的一家美式咖啡厅,特地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瞧见窗外中庭花园的景致,一大片绿色的草皮上,飞来几只小麻雀啄食着,金色的阳光照射在波光粼粼、有着白色丘比特的喷水池上。 四人座的放桌上摆了一盘沙拉、薯条、三明治、汉堡、炸鸡,还有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和冰奶茶。 泱泱熟练地拿起叉子,叉了一根沾满番茄酱的薯条送入口中,吃得不亦乐乎。 “不要光吃薯条,也要吃点沙拉。”于妈妈顶着一头削薄的俐落短发,慈祥的脸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耐着性子叮嘱宝贝孙子用餐。 “好啦!”泱泱心不甘、情不愿地叉了一块番茄放进嘴巴里。 两人在用餐的同时,厚重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来,门扉上挂着的一串铜制风铃立即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位长相亮丽、身形纤丽的女子,穿着一袭白色的医生袍走进餐厅内,脚上的高跟鞋踩过黑色磁砖,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引起其他顾客的注目。 “小鸟姑姑——”泱泱眼尖地发现于开滢,开心地大喊。 “于医生,午安。”坐在走道旁的实习医生们一见到于开滢,立即起身问安。 “午安。”于开滢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快步走到泱泱的身边,娇瞪了小侄子一眼,只差没赏给他两记爆栗,凛声道:“臭小子!要是你敢再叫我小鸟姑姑,我就把你变成熊猫,直接送到木栅动物园展览!” “要是你敢把我变成熊猫,我就打一一三家暴专线投诉你!”泱泱机灵地回嘴。 “臭小子,还敢顶嘴!”于开滢气呼呼地拉开椅子入座。 “你的工作本来就是帮病人检查‘小鸟’,叫你小鸟姑姑有什么不对?”泱泱无辜地抗议。 “你——”于开滢恨恨地戳着泱泱又软又嫩的脸颊。 好歹她也是全国泌尿科专科甄选榜首,又荣获联大医院泌尿科最佳医生奖,没想到在小侄子的口中却成了“小鸟姑姑”,气势当场弱了好几分。 “好了啦,都三十岁的大人了,还跟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吵架,丢不丢脸啊?”于妈妈看不过去,轻训了几句。 “羞羞脸!”泱泱立即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泱泱,我们来这里是要跟姑姑开家庭会议,不是来讨论她的工作,不要一直闹你姑姑。”于妈妈制止孙子顽皮的举止。 “家庭会议?”泱泱眨巴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扬高音量说:“才我们三个人,开什么家庭会议?爷爷呢?大伯父呢?爸爸呢?他们都不参加吗?” “这是一场秘密的家庭会议,我们开会的内容不能告诉其他人。”于开滢接过于妈妈递来的沙拉,优雅地吃了起来。 “喔。”泱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泱泱,明天你和爸爸要和妈咪一起吃饭吧?”于妈妈爱怜地摸摸孙子的头发。她从于开齐的口中得知童唯心已经从英国回来,三个人约好要一起聚餐。 “对啊!”泱泱笑咪咪地说:“我要把我的三国钢弹模型送给妈咪当礼物!” “我想你妈咪应该不会喜欢那种礼物才对。”于开滢率直地说,简直是当头泼了泱泱一盆冷水。 于妈妈瞪了女儿一眼,要她闭嘴,不要再闹泱泱。 于开滢撇撇嘴,索性拿起一个三明治送入口中,把握有限的休息时间用餐比较实际。 “泱泱,明天你有一项重大的任务喔!”于妈妈宠溺地摸摸孙子的头。 “任务?”泱泱疑惑地眨着圆亮的大眼。 “对。”于妈妈点点头说道:“你要帮助你的爸爸和妈咪复合。” 当年他们两人都太过年轻,爱情来得太早,彼此心智不够成熟,经济也不稳定,要经营一段婚姻本来就不太容易,更何况还要照顾一个小宝宝。 这几年,儿子的身边虽然不乏单身女性示好,像是安亲班的周怡茜就是个不错的人选,不介意他离婚又带个儿子,重点是对泱泱非常好。 可惜儿子麻木不仁,对人家小姐的倾慕之情无动于衷,一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态度。如今那“一瓢饮”远从英国回来了,她这个做妈的当然得赶紧成立“再婚后备补给队”,善用资源,提供儿子协助。 “什么是复合?”泱泱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复合就是一对离婚的夫妻,又重新在一起。”于妈妈解释道。 “简单的说,你必须在这次的任务里扮演丘比特,让他们复合。”于开滢接口。 “谁是丘比特?他很厉害吗?”泱泱听得一头雾水。 他知道三国志钢弹里有诸葛亮、曹操、孙权、刘备、孙尚香等等的人,但没有听过丘比特这号人物耶! “丘比特就是爱神啊!”于妈妈说。 “爱神?”泱泱再次疑惑地提高音量。 于开滢看不过去,指着窗外喷水池处的白色丘比特说道:“泱泱,你看到花园里那个喷水池没?上面那个喷着水、背上有一对翅膀的小男生就是丘比特,它就是爱神。” 泱泱顺着于开滢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瞧见了一座白色圆形喷水池,小男孩雕像全身光溜溜的,背上背了一对翅膀,手里拿着一副弓箭,而且“小鸟”的地方还一直不断地嘘嘘,喷出水柱来。 “你……你们要我在妈咪面前‘扮演’爱神丘比特?!”泱泱瞠大眼睛,张大嘴。 他惊恐万分的表情,与孟克笔下的名画“呐喊”里的主角如出一辙。 “对。”于开滢点点头,吃完最后一块三明治,又喝了几口冰奶茶。 “我不要!”泱泱生气地噘嘴,双手环胸,撇过脸去。 “为什么不要?”于开滢眯眼瞪他。 “……姑姑,你是不是在医院看多了太多病人的‘小鸟’,变得有一点怪怪的?我妈咪应该不会想要看我变成一个随地小便的‘遛鸟侠’!”泱泱严肃地说。 好不容易能见到妈咪,他才不要那么丢脸地光着小屁屁,当个“遛鸟侠”,要是再把妈咪吓跑了怎么办? “呵……”于妈妈闻言,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妈,我就说这个牙没长齐的家伙不可靠,你还派什么复合任务给他嘛!”于开滢气得快跳脚了。 “我又没说错,明明是你要我扮演爱神丘比特的,而且丘比特本来就是没有穿衣服的遛鸟侠嘛!”泱泱无辜地瘪嘴。 “泱泱,你姑姑的意思是说,丘比特是爱情的象征,只要被他手中的箭射中的男生和女生,就会相爱。”于妈妈耐心地解说道:“所以奶奶希望你也像丘比特一样,能够让你爸爸和妈咪再重新相爱。” “如果你爸爸和妈咪复合的话,你就不用当单亲家庭的小孩了,可以永远跟爸爸和妈咪生活在一起喔!”于开滢接口说。 “喔。”泱泱点点头,听起来这个任务太重要了。 “所以你要努力制造机会让他们两个人相处,听到没有?”于开滢叮咛道。 “好啦!”泱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要是世界上真的有丘比特就好了,他只要向丘比特借一下弓箭,射向爸爸和妈咪的心,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他也不必再当可怜的单亲小孩了。 唉,为什么大人的世界这么复杂呢? 为了这次亚洲市场的开发案,童唯心几乎以公司为家,连周末假日也待在办公室写企划案,还得配合伦敦的时间,跟总公司的几位高阶主管开视讯会议。 星期六,她请梁秘书把这几次的会议记录制成电子档,审查后传回伦敦的总公司,又跟几个主管开了市调报告的检讨会议,直到下午五点多,她才回饭店梳洗一番,换上了一袭米白色缀着荷叶边的洋装,将一头过肩的微鬈长发放了下来,清丽的五官上化了点淡妆。 原本,她想约泱泱到外面的餐厅吃饭,但小家伙执意要带她参观他和爸爸的家,所以聚餐地点便订在于开齐的公寓。 她坐上计程车,照着于开齐给的住址,来到学区附近的一栋公寓大楼。 付了车资后,她站在路边望着对街的一栋华厦公寓。五楼的阳台亮着一盏黄橙色的灯,窗台上摆放了各种盆栽。 她胸口一紧,内心涌起一股陌生又伤感的情怀,忍不住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当时,她和于开齐还没有离婚,两人住在淡水的一栋老公寓里,一开窗就能看见蜿蜒蔚蓝的淡水河,他们常常挨在窗边傻傻地说情话,发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说好有一天要住在有公园、有大阳台的房子里。 如今,那对天真又浪漫的小情侣哪里去了? 那些痴傻又执着的誓言又兑现了多少? 她和于开齐从相恋到陌生,如果不是有泱泱的存在,她真的会觉得两人的爱情只是一场心痛的幻觉。 她怔怔地站在街边一会儿后才回过神,往大楼走去,在管理室的访客簿上签下名字,搭电梯上楼。 “当”一声,镜门滑开,她踏出电梯,来到五楼之b。 她深呼吸了几次,努力不让纷杂的思绪影响心情,隔了好几秒钟才举起手,按下电铃。 隔着厚重的门扉,她隐约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接着铁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白色polo衫、牛仔裤的小男孩怯怯地站在门口。 泱泱眨着一双圆亮的大眼睛,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平常只会出现在电脑荧幕里的“妈咪”,现在居然站在他的面前。 “泱泱……”唯心配合泱泱的身高,蹲了下来,轻轻地叫着他。 “妈咪……”泱泱兴奋地冲上前,搂着唯心的脖子说:“真的是妈咪~~耶~~妈咪终于回来看我了!” 闻言,她的心蓦地揪紧,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想哭的冲动。 唯心从没有想过,离开之后再见面竟然会这么困难,好几次她都想趁着学校放假安排时间回来,但护照被母亲扣住了,又得去黎叔的公司实习,根本没法子成行。 母亲对她结婚一事颇不能谅解,压根儿不希望她跟台湾这边有所联系,就连每星期跟泱泱用视讯互动,她也是私底下悄悄进行,这回要不是黎天恩受伤,她还没办法回来。 “妈咪,泱泱好想你喔!”泱泱埋在唯心的颈窝,用软软的童音撒娇。 “我也很想你……”唯心亲了亲泱泱的脸颊,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 唯心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她走的时候,泱泱才一岁多,才学会走路没多久,连“妈咪”两个字的发音都还不标准,如今都上小学了,简直像个小大人。 “妈咪,我带你参观我的和爸爸的家!”泱泱牵着唯心的手走进屋内,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室内拖鞋让她换上。 “谢谢泱泱。”凝看着泱泱体贴的举止,令她心窝暖暖的。 泱泱朝唯心甜甜一笑,牵着她的手走进客厅,朝着半开放式的厨房方向大喊道:“爸爸,妈咪来了,快点出来~~” 于开齐将瓦斯炉的火调小,从厨房走出来,眼神对上了童唯心,两人怔怔地互望着对方,不约而同地忆起那天的吻。 他邃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不同于前几次在工作场合见面时总穿着严肃的套装,今晚的她穿着一袭米白色的洋装,露出线条优美的肩线,优雅性感的模样令他心悸。 “嗨!”他好看的薄唇微勾。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带着一股热度,教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动弹不得,怔楞了几秒钟后,才回过神说了一声。“嗨!” “嗨~~”泱泱牵着唯心的手,夹在两个大人之间,也俏皮地模仿着两人的语气说:“嗨~~跟爸爸说嗨~~也跟妈咪说嗨~~” “小家伙是在胡闹什么。”于开齐揉揉泱泱的头,轻笑道。 “我带了礼物要送给泱泱。”唯心刻意别开眼,转移注意力,不让他的一举一动继续干扰她。 “什么礼物?”泱泱兴奋地瞧着唯心手中的纸袋。 她蹲下身,把纸袋递给泱泱。 “哇~~是钢弹模型!这一款超贵的,爸爸都不准我买耶!”泱泱从纸袋里取出一盒钢弹模型,兴奋地大叫。 唯心听得心酸酸的,这几年她不在泱泱身边,无法善尽一个当妈妈的责任,只能尽量在物质上满足泱泱的要求,藉此填满母爱的空缺。 她知道这样不好,很容易养成小孩予取予求的个性,但她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只希望泱泱能开心一点……”她抬眸对上于开齐的俊脸,试着想解释自己的心态。 “能见到妈咪就很开心啊,没有钢弹也会很开心的!”泱泱立即嘴甜地接口。 “我明白——”厨房的瓦斯炉传来一阵水滚开的汽笛声,中断了于开齐的话,他转头看了流理台一眼,又瞟了唯心一眼,说道:“你先陪泱泱坐一下,大概十五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为了重新赢回她的感情,鲜少下厨的于开齐特地向母亲要了几道私房菜的食谱,一早就带着泱泱到菜市场挑食材,想烧几道菜给她吃。 “嗯。”唯心点点头。 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流理台前忙碌,一会儿忙着将瓦斯炉的火调小,一会儿又忙着洗菜、切菜、调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熬炖的味道,淡淡地香气漫进她的鼻尖。 对于这样的于开齐,她没有办法对他生气,仿佛过去的争执与忿恨完全不重要了。 “妈咪,我先带你去参观我们的家!” 泱泱拉拉她的手,中断了她的思绪。 “好。”她朝泱泱柔柔一笑。 “妈咪,我先带你去看阳台,今天我跟爸爸去逛花市,买了好多盆栽,爸爸说我们要把家里布置成妈咪喜欢的样子。”泱泱牵着她的手来到阳台,窗台上放了好几盆盆栽,还有几株开着一朵朵粉白色的小花。 面对于开齐刻意讨好的举止,她的心里起了一阵温柔的牵动。虽然只是一些琐碎的小细节,但他好似未曾遗忘过两人共有的梦想。 “妈咪,这个送给你。”泱泱拿起一盆小盆栽递给她,期待地追问道:“喜欢吗?” “谢谢泱泱,这是我收过最棒的礼物了,我会把它摆在办公室的桌上。”她蹲下身子,接过小盆栽,脸上扬着浅浅地笑容。 “爸爸说的没错,送小盆栽比送妈咪钢弹模型好!”泱泱笑嘻嘻地说,接着又开心地拉着唯心参观客厅、书房和他的房间。 唯心跟在泱泱的身后,随意在房子里闲逛了起来,凭着女性天生的直觉,她忍不住观察着屋里是不是有其他女人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 屋内的空间比她想像中大上许多,除了客厅、主卧房、客房、儿童房之外,还有一间书房,书架上摆放了各种建筑类和设计有关的书,最下面的基层则放满了童书和儿童绘本,有些绘本还是自己从伦敦寄来给泱泱的。 书房的另一边放了一张长长地电脑桌,荧幕旁架了一个小小的摄影镜头,她认出这是两人常用视讯联络的地方。 从很多小细节可以看得出于开齐对这个家的用心,连家具都特地配合泱泱的身高,选用了升降式成长桌椅,阶梯式的小椅凳方便他拿取架上的书籍。 整间屋子走简单、自然的设计风格,没有多余的装潢,看起来很舒适,但却给她一种很寂寞、很冷清的感觉,少了一种家的温馨与甜蜜。 “妈咪,我们只剩下爸爸的房间还没有参观,你要看吗?”泱泱仰头,天真地望着她。 “不用了。”她逸出一抹苦笑。 两人都没有婚姻关系了,她还去参观于开齐的房间,岂不是太奇怪了吗?更何况,她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泱泱的监护权。 她坐在旋转椅上,搂着泱泱,凑近他软软嫩嫩的小脸,试探地说:“泱泱,想不想跟妈咪住在一起呢?” “当然想啊!”泱泱旋过身,用力地点点头说道:“我有两个梦想,第一个梦想就是希望成为一名球员,然后去踢世界杯。” “那第二个梦想呢?”唯心问。 “就是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啊!”泱泱撒娇地搂住她。 “那……你会想跟妈咪去英国吗?” “去英国?”泱泱兴奋地瞠大眼睛,旋即又追问道:“那爸爸去不去?” 唯心尴尬地摇摇头。 “奶奶去不去?”泱泱又问。 唯心又摇摇头。 “姑姑去不去?” “泱泱,如果只有你跟妈咪会去呢?”唯心摸摸他的头。 “可是我又不是很会讲英文,而且我会想念爸爸,也会想奶奶、爷爷、姑姑还有大伯父……”泱泱愈说愈小声,眼睛透出沮丧的神色。 “妈咪知道了。”她疼惜地揉揉泱泱的短发,脸色黯了下来。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好残忍,泱泱还这么小,就要他选择跟爸爸还是妈妈生活在一起,实在太为难他了。 更何况,这是她和于开齐自私的决定,怎么忍心让一个七岁的小孩承受这一切的苦果。 “妈咪,你可不可以搬来我们家住?如果你不想跟爸爸在一起,那可以睡我的房间,我的床很大,我们可以睡在一起,我可以每天晚上都讲故事给你听喔!”泱泱天真地提议着。 “妈咪考虑一下下。”她亲了亲泱泱的脸颊。 “不能考虑太久喔!”泱泱笑开来,露出招牌的大门牙。 唯心苦涩地点点头。 吃晚餐的时候,泱泱的情绪一直都很兴奋,像个小大人似的,不断替唯心挟菜。 于开齐做了好几道唯心以前爱吃的菜,包括东坡肉、不加红萝卜的咖喱鸡肉、柠檬鱼等等。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她讨厌红萝卜这种琐碎的小细节。 才吃晚饭没多久,泱泱已累得频频打哈欠,她顾不得弄绉身上的洋装,陪着泱泱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哄他睡觉。 她从书架上抽起一本《小王子》,放柔音量,轻轻地道:“……狐狸对小王子说:‘你再去看看那些玫瑰花,你将知道你的玫瑰花是世界上唯一的,你再回来向我道别,我将告诉你一个秘密,作为临别赠言。’于是小王子跑去看那些玫瑰花……” 唯心躺卧在泱泱的身边,翻着手中的绘本,又继续念道:“……狐狸又对小王子说:‘只有用心灵,一个人才能看得很清楚。真正的东西不是用眼睛可以看到的……一般人忘记了这个真理,但你不该把它忘掉……你对你的玫瑰花是有责任的。’……” 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细细地鼾声,她瞥了泱泱可爱的睡脸一眼后,轻轻地合上手中那本《小王子》,但心底却忍不住回荡着那句话—— 你对你的玫瑰花是有责任的…… 泱泱对她来说,就是她独一无二的玫瑰花,她有义务照顾他,有责任让他幸福,但她却没有做到。 她亲吻着泱泱熟睡的脸庞,帮他盖好被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将床头的小夜灯调暗,掩上房门离开。 一走出泱泱的房间,她立即碰到倚在走廊旁的于开齐。 整晚,他就这么默默地欣赏着她和儿子亲匿的互动,看着她躺在床上念故事书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个完美的妈妈。 不管中间经历过多少空白和误解,他们是一家人,总要在一起的。 当初必须让她离开的原因已经不存在了,他也一步一步实现了两人共有的梦想,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再去爱她。 “泱泱睡了吗?”他用一种充满感情的眼神深深地凝视她。 “嗯。”她垂下眸,闪躲他炙热的眸光。 “大概是因为你要来,太兴奋了,所以早上不到六点钟他就起床了,还陪着我去花市挑盆栽,之后又跟着我到市场买菜。谢谢你愿意来家里吃饭,泱泱他很开心……”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也很开心。” 这句话触动了她的心,其实不只他们父子俩开心,连她都觉得特别愉快,忍不住享受着今晚这和谐温馨的气氛。 最令她惊讶的是,他居然记得她的喜好、他们年轻时的梦想,有那么几分钟,她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于开齐。 他完美父亲的形象和贴心地举止,填补了分开数年所造成的裂缝与空白,让她忍不住再次为他心动。 “谢谢你的晚餐。”她淡淡地说,极力压抑着内心对他的感情。 “唯心,我们谈谈好吗?”他往前跨了一步,靠近她。 “如果是泱泱的事,我现在暂时不想谈。”在她还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前,她不想去为难一个七岁的小孩。 “是我们之间的事……”他邃亮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她,固执地不让她闪躲。 “我们?”她困惑地望着他充满感情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当年的一些决定是我太过霸道且自私,全然没有顾及你和泱泱的感受,伤害了你们……”他低沉的嗓音饱含着痛苦,又继续道:“这几年,我一直试着想弥补过去所犯的错。” “过去就让它过去,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她低下头,盯视着脚尖。 “可以再给我们的家一个机会吗?”他箍住她瘦削的肩膀,强迫她迎上他的目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反问他。 “泱泱需要你,我也需要你,这个家要有你才完整。”他感觉胸口一紧,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 “是因为泱泱,所以你才想复合吗?”她苦涩地问。 “泱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最主要还是我想要你再回到我的身边。”他的双眼直视她清丽的面容,无法抑制感情地说:“经过这几年的分开,你我都明白,除了彼此之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爱上别人。” “如果你真的忘不了我,为什么这些年,从来都没有想过来伦敦找我?”她眼眶红了起来,心难受地揪紧。 “我怕你身边已经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选,怕让你难过,怕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所以我只能被动地站在原地等待……默默地等着你念完大学,又等着你拿到硕士学位。”他涩涩地说。 多少次,他也想买张机票飞去伦敦,看她过得好不好,但却深怕撞见她母亲,令她为难,再次造成她们母女间的不愉快。 从唯心决定和他结婚后,童妈妈常私底下打电话给他,言谈中极尽刻薄、嘲讽之能事,训斥他带坏了唯心,让她怀孕,拖垮了她的人生,过着狼狈又辛苦的生活。 面对童妈妈的斥责,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毕竟这一切全是事实。在唯心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缺席,留下她默默承受怀孕、生产的痛苦。 她垂下脸,心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唯心,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抬起她的脸,轻轻地拭去她腮颊上的泪水。 “我……”她迟疑着,要是以前,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一岁、可以尽兴去恋爱的女孩了。 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必须用理性冷静地态度去面对爱情,她真能毫无芥蒂的抛下过去的阴霾,和他重新开始吗? 他们是互相爱着对方又如何?二十八岁的她,早被现实教会一个道理——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要是两人复合失败,对泱泱来说将是第二次伤害。 爱情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三个人的未来了。 她和于开齐都没有任性的权利,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说爱就爱,不爱就分开。 “我知道你还恨着我,无法轻易原谅我,但可以不要太快把我推开吗?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他低沉的嗓音透着祈求。 “为什么?” “你是我的玫瑰花,我有让你幸福的责任。”他诚挚地说,引用方才她念给泱泱听的故事书内容。 她是他的玫瑰花。 他对她是有责任的。 就是这份责任与坚持,当初无意间捡拾到她揉绉的便条纸,明白她多少也后悔当年轻狂率性的决定,中断了学业,只能隔着电脑荧幕,暗地里羡慕其他同学的生活,所以他舍不得继续将她困在怀里,看着她愈来愈委顿憔悴,只好狠心将她逼离。但他没想过,复合之路竟比他想像中崎岖坎坷。 “以前我不能给的幸福,现在我已经有能力给你了……”他箍住她的肩膀,炽热深情的目光定定地望住她。 他的话再度触动她的心。 她感觉眼眶热热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愈淌愈多,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不知道……”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怔怔地望着他,犹豫着该不该相信他。 爱情真能那么简单吗? 她能够再一次承受失去爱情的痛楚吗? 但他的眼神那么热情,话又说得这么诚恳,教她好不容易武装好心又陷了下去。 理智与情感在她心底互相拔河,苦苦挣扎着。 “唯心,不要哭……”他捧起她的脸,揩去她脸上滚烫的泪。 他不安慰她还好,一开口,她的眼泪就愈流愈急,他索性搂住她,温热的掌心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她细致的下巴搁靠在他的宽肩上,双睫还沾着湿润的泪水。 “唯心……”他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眼眸充满感情,手指轻轻拭去她眼睫上,未干的泪水,然后缓慢、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拒绝他的吻,任凭他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嘴。 他灼热的唇,攻占了她心头最脆弱的一隅,教她彻底融化在他的吻里。 两人由轻柔试探的吻,直至愈吻愈热情。 唇齿亲密纠缠的甜美触感,使得两人体内的激情迅速升高,她陷在他热情炙热的拥吻里,感觉双脚一软,整个人几乎攀附在他的身上…… 第四章 铃—— 一阵刺耳的门铃响起,惊扰了在沙发上缠绵热吻的于开齐与童唯心。 他轻柔地吮吻着她的唇,大手不安分地挑开她胸前的钮扣,努力忽略固执地响个不停的门铃声。 两人在吻与吻之间喘息,互相凝望着对方,他的目光热切得几乎要烧烫她,顽皮的手指揉摸她小巧的耳垂,不小心将左耳的夹式耳环给扯掉了。 “有人按门铃……”唯心轻轻地推开他的胸膛,闪躲他的吻,柔声地说。 “不要理他。”他把脸埋入她馨香的颈窝里,舍不得结束甜蜜的温存。 “会吵醒泱泱。”她提醒道。 他低咒了声,依恋不舍地轻啄着她的唇,站起身,暗忖着到底是哪个杀风景的家伙,居然挑这时候上门按铃。 唯心望着他充满性感魅力的脸庞一眼,脸颊一片烧烫,立即坐直身体,整理被弄绉的洋装。 于开齐走到玄关处,直接拉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周怡茜。 “怡茜?”于开齐表情微讶。 “于大哥,我可以进去坐坐吗?”周怡茜笑得一脸灿烂。 “有事吗?”于开齐运用身材的优势,挡在门框,为难地往客厅瞥了一眼,急着想打发周怡茜。 周怡茜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在玄关的鞋柜旁瞧见了一双粉蓝色高跟凉鞋,猜想童唯心应该还在屋内,尚未离开。 她由泱泱的口中得知童唯心今晚会来于家用餐,立即思索着该用什么当借口,好上楼来探问两人的状况。 没办法,爱上单亲爸爸就是比较辛苦,既要费心讨好小朋友,又得担心前妻回来占住他身边的位置。 “下午我跟朋友去逛了巧克力展,特地买了一些小东西要送给泱泱,我可以拿进去给他吗?”周怡茜试探地说。 “泱泱已经睡着了。”于开齐急着想打发她。 “但我好像有个东西掉在你家了,方便我进去找一下吗?”周怡茜立即编了个理由,硬是要进门。 “有东西掉在我家?”于开齐纳闷地皱起眉,今天在整理屋子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有清到她的东西。 “于大哥,让我找一下就好啦……”周怡茜拜托着,迅速挌开她的手臂,硬是往前跨了一步。 于开齐拿她没辙,只得侧身让她进屋。 唯心在客厅里隐约听见两人的对话,好奇地走到玄关,恰好看见一位扎着马尾、非常年轻的女孩正脱鞋进屋。 两人眸光相触,互相打量着对方。 周怡茜望着神情微愣的童唯心,同样身为女人,她不得不承认,童唯心五官深邃,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走在路上擦肩而过时,会令人眼睛为之一亮、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美女。 “这位是……”唯心呐呐地开口,万万没想到会有女人来按于开齐家的门铃。 “你一定就是泱泱的妈妈吧?”周怡茜反客为主,热络地走向前,挤出一抹过分灿烂的笑容说:“你好,我是泱泱安亲班的老师,我叫周怡茜。泱泱前几天就跟我说过,他和他妈咪一起吃饭。” “周老师,你好。”唯心笑得有点僵,纳闷安亲班的老师怎么会来于开齐的家里? 看她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好像常进出这间屋子似的,她和于开齐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怡茜,泱泱已经睡了,如果有东西要给他的话,放在桌上就行了,我明天早上再拿给他。”于开齐介入两个女人的对话。 “我买了一些巧克力要给泱泱,那我先放在这里喽!”周怡茜将一个小纸袋放在茶几上,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转过身,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于大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表?就是一只纯白色的腕表,我找了好多次都找不到,所以想说会不会是掉在你家了?” “没有。”于开齐直率地说。 “那只手表对我很重要,是我大学毕业时,父亲送给我的礼物,很有纪念价值的,要是弄丢了就糟了。”周怡茜喃喃自语着,装作一副很苦恼的模样。 事实上,那只手表好好地收放在她卧室的抽屉里,她只是想制造机会留在于开齐的家里罢了。 唯心缄默着,盯视两人熟稔的互动,当她听见周怡茜向于开齐询问手表的事,像是当场挨了一记耳刮子,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一个女人会把手表脱落在一个男人的家里,这关系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究竟在想什么,居然还对于开齐有所期待? “我还有事,先走了。”唯心的表情有些难看,迅速抓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越过于开齐的身边。 “唯心!”于开齐快步跟到玄关。他注意到从周怡茜进门后,唯心的表情就有点怪怪的,热络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再见。”她按捺住心酸的感受,弯下腰,套上高跟鞋,拉开门,急急地走了出去。 “泱泱的妈妈,再见。”周怡茜站在于开齐的身后,俏脸笑得娇甜灿烂,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于开齐追到电梯口,见唯心走入电梯内,立即伸出一手挡住镜门。 “唯心……”他唤住她,试着想解释他和周怡茜的关系。 “放手!”她的脸色紧绷地推开他,毫不犹豫地按下钮,两扇镜门迅速掩上,电梯快速地往下降。 他沮丧地踅回屋内,见到周怡茜站在餐桌前,将没吃完的餐点一一装进保鲜盒内,又拿起一块抹布擦拭着桌子。 “怡茜,你回去吧,手表要是找到的话,我会拿去还给你。”于开齐声音闷闷的,没好气地说。 他晓得周怡茜是出于一片好心,帮忙做家务,但她的出现却毁了这美好的夜晚。好不容易唯心才愿意抛下过去,接受他,如今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原点了。 “我帮你把这些碗洗一洗,免得放到明天会滋生蚊虫。”周怡茜打开水龙头,挤了一点洗碗精在碗槽内。 “怡茜,你是泱泱的保姆,不是管家,以后这些事不用你来做。”于开齐严肃地说,走到流理台前,将水龙头关上。 厨房的气氛顿时变僵,周怡茜抬眸瞟了他一眼,垂下脸,闷闷地说:“我只是、怕你忙不过来,想上来帮忙而已,不是存心要打扰你们的……” 殊不知,她得找多少借口才能上楼来按他家的门铃,她有多么害怕他和童唯心两人旧情复燃,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你真的不必这么做。”于开齐脸色阴沉,拉开冰箱,取出一罐啤酒,走到阳台。 周怡茜隐约感觉出他的怒气,尴尬地放下手中的碗盘,洗了手,垮下肩,沮丧地离开于家。 于开齐一手拎着啤酒,一手挟着一根烟,郁闷地抽了几口。 抽完一根烟后,他掏出手机,按下唯心的号码,想向她解释自己与周怡茜的关系,但手机却被转进语音信箱。 他拿起车钥匙,想追出去找她,旋即想到泱泱在房里睡觉,只得打消念头,闷闷地喝着酒。 周末夜晚,到处都是狂欢的人潮。 童唯心离开于开齐的家后,落寞地搭上计程车,回到饭店内。随着电梯不断地攀升,她的心却不断地往下坠。 对于于开齐,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竟然天真的因为他的一记眼神、一句情话、一个热吻,就又轻易地把心交付出去,认为两人真能重新开始。 跨出电梯后,她木然地穿过走廊,刷了房卡,走进房内。 脱去高跟鞋,跌躺在床上,她两眼无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不断地自眼眶内涌出来,流进耳窝里,汇聚成一滩酸楚。 静谧的卧房内,床头柜旁的电话忽地响了起来,她翻身坐起,抓起话筒,凑近耳畔。“喂……嗯……我刚回来没多久……” 隔着话筒,童母的声音从遥远的异国彼端传入她的耳内,那冷肃的命令式口吻令她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唯心,你去了哪里?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为什么都没有人接?”远在法国度假消暑的童母,不忘用电话监控女儿的行踪。 “我……我刚刚去市区的百货公司逛街买东西,回来晚了一点。”唯心绷紧神经,随口扯了个谎言。 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就胆怯卑微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完全失去了平日优雅自信的模样。 “要是公司不忙的话,你就多抽点时间去探望天恩,记得请饭店的厨房人员帮你熬炖些鱼汤或鸡汤带过去给天恩补补身子,知道吗?”童母叮咛着。 “是……我知道。”唯心一手持着话筒,另一手不安地扭绞电话线。 “你一个人在台湾要乖一点,不要再给我惹出麻烦,要好好用心做事,报答你黎叔叔的恩情,知道吗?”童母耳提面命着。 “我会努力工作,不会辜负黎叔对我的栽培。”唯心点点头。 所幸母亲不管公司的事,否则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母亲知道旗舰店的空间设计师是于开齐的话,那场面会有多难堪。 “要不是当年你糊里糊涂被那个姓于的给拐了,今天早成了黎家的媳妇,根本不需要那么辛苦的工作……”童母对于她私奔结婚一事,一直很不谅解。 “……”母亲尖锐的斥责声回荡在她的耳膜,像热针般煨刺着她的心。 她感觉既难堪又狼狈,只能默默地接受母亲的数落。 在伦敦的那五年,她就不断被提醒着曾经犯过的错,无法反驳,不能抗议,只能认命地接受。 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错爱一个人要付出这么多代价吗? “不要以为我人不在台湾就管不到你,不准你再回头去找那个姓于的家伙,听到没?你人生已经被他给毁了一次,不能再被毁第二次!”童母再次提醒道。 “嗯……”她垂下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米白色的圆裙上。 讽刺的是,她竟然爱上同一个男人两次。 他就像她的咒语,禁锢了她的心。 她以为他会是她的幸福,会将她从牢笼里解救出来,没想到,却反而令她坠入更黑暗的深渊。 “唯心,你听到我说话没?”童母提高音量。 “我知道……”她哽咽道,胡乱地拭着腮颊上的泪水。 “你在哭吗?”童母察觉她的声音有异。 “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台湾的气候,鼻子有些过敏……没事……我很好……我会照妈的意思,多去探望天恩,您跟黎叔好好度假,不用担心公司的事。”她慌乱地承诺着。 童母又交代了一些琐事后,两人才结束通话。 放下话筒后,唯心蜷缩着身子,难受地哭了起来。 一次失败的婚姻,外加母亲的不谅解,让她的人生愈活愈卑微…… 历经了一个沮丧的周末假期,星期一早上,童唯心调整好心情后,立即投入忙碌的工作行程中。 也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她才能短暂地忘记母亲难堪尖锐地斥责,以及于开齐带给她的痛苦。 她坐在办公桌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读着企划部送来的档案资料,直到梁秘书轻敲门扉,中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她抬起脸,轻声地说。 “童经理,‘齐唯空间设计’的于开齐总监找您。”梁秘书说。 唯心一怔,心窝传来一阵刺刺痛痛的感受。 “今天我的行程表上跟于总监没有约吧?”唯心皱眉,柔美的脸部线条顿时变得严肃。 经过一天的思绪沉淀后,她把手机关机,故意忽略于开齐打来的电话,强迫自己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不能再为他的甜言蜜语所动摇。 “是没有安排,但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您沟通。”梁秘书转达于开齐的意思。 “……好吧。”她叹气,合上手边的档案,说道:“请他到会议室等我。” 也许于开齐只是以设计总监的身分,要来跟她讨论工程进度的,一切全都是她过度联想了。 “童经理,今天人事部在会议室进行旗舰店员工的面试。”梁秘书提醒道。 “我知道了,那你请于总监进来我的办公室。” “好的。” 不一会儿,梁秘书领着于开齐进入唯心的专属办公室,并且泡了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 于开齐坐在办公桌前会客用的真皮沙发上,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 “于总监,您找我有事吗?”唯心凛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唯心,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对我吗?”于开齐迎向她冷淡疏离的眼神,又有一种撞到冰山的感觉,两人的关系果然又回到了原点。 从她负气离去,拒接他的电话开始,他就明白她的确误会了他和周怡茜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没有其他的公事要谈,烦请你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她倔强地瞪了他一眼,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于开齐从放在茶几上的纸袋里取出一个小盆栽,递给她。 “泱泱送给你的礼物,你答应过他要把它放在办公室里的。”于开齐说。 “……谢谢。”她声音涩涩的,接过小盆栽,将它放置在窗台旁,只要稍稍拉开百叶窗,阳光就能照进来。 “还有你的……耳环。”于开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镶着碎钻的心型耳环,摊放在手心里。 她怔怔地望着他手心上的耳环,忍不住回想起前晚两人在沙发上缠绵热吻的甜蜜景象。 当时他一边啄吻她的唇,淘气的手指一边揉抚她的耳廓,她猜想,耳环大概是那时候扯掉的。 她感觉有些难堪,快速地抢过他手里的耳环。 “你好像很习惯让女人把身上的饰品留在家里。”她忍不住讥讽道。 “你误会了,我和怡茜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关系——”他的嘴角露出忧郁的苦笑,试着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却被她给打断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你要跟任何女人发展什么样的关系,都与我无关。”她冷淡地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听他用那么熟稔的语气喊着周怡茜的名字,她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不禁回想起两人离婚前的一个月左右,她整理他的皮夹克时,从口袋里掉出一盒保险套的事。 那之后,她开始和他冷战,任凭两人的爱情崩坏、腐朽,最后走向离婚一途。 现在回想起来,不满足、贪鲜、太过贪心,好像是他改不过来的缺点。 “唯心。”他箍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迎视他的脸,语气诚恳地说:“我跟周怡茜之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一开始,她是泱泱的安亲班老师,后来我发现我们刚好都住在同一栋大楼,她自愿充当泱泱的兼职保姆,而我则付给她保姆薪水,就这样而已。” 于开齐叹息,继续说:“至于手表的事,我根本不晓得,也许是她在陪泱泱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家里了。” “我说了,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她挥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么多,你还不懂吗?那是因为我不想要你误会,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有这么容易吗?”她冷笑,反问他。 “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们的爱情一次机会吗?” “想要机会?那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容易就放手?”她幽幽地说,有种孤绝的酸苦,涔涔地自心底渗出。 他,曾是她的唯一、她的幸福。 他们在神的面前起过誓,无论健康疾病、富贵贫穷、幸福悲伤,都要手牵手走下去,但他却轻易地放弃了这些承诺。 他永远不会明白,这五年来她在伦敦活得有多么辛苦。和母亲之间的亲情裂缝再也无法 弭平,感情和心灵又找不到依靠,只能寄托在泱泱身上。 每星期和泱泱的视讯互动,几乎成了她生命的救赎。 “我……”于开齐望着她清丽优雅的侧脸,多想直接向她坦白,当年他会放弃两人的婚姻,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为她好。 他舍不得让她为了他和泱泱而中断了学业,舍弃了曾有的梦想。 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陪他挤在小公寓里吃苦。 在加上她母亲的阻挠与破坏,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苛责,教会他认清现实的残酷,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当年他给不起的,她母亲全给她了——让她受高等教育,拥有一份非常好的职业和收入,完成人生;未竟的梦想。 现在他若再回过头把两人分手的原因归咎于她母亲,未免太不厚道。 更何况,两人都已经离婚了,说了也只会造成她们母女间的不愉快,何必呢? “无话可说了吧?”她凝视他沉默的俊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容。 “唯心,当年我的选择对你造成了一些伤害,但这几年我一直试着在弥补你和泱泱,你能试着放下过去不愉快的回忆,抛下成见,重新看看现在的我吗?” 她转身,别开脸不看他,深怕自己又陷溺在他深邃温柔的眼眸里,又因为他的情话而动摇了决心。 于开齐走向前,从身后搂住她,贴近她的背。 “我把房子设计成你喜欢的样子,有一个种满植物的阳台,还买了一台大得可以放下泱泱的脚踏车的休旅车……”他固执地搂住她的腰,附在她耳畔低语。 “那些已经不是我对幸福的定义了,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现在我只在乎泱泱。”她用力地挣开他的环抱。 “除非你留下来,否则泱泱不可能跟你回伦敦的。”他残忍地提醒她。 儿子有多黏他、多依赖他,他不会不晓得。 就算泱泱再怎么喜欢她,但两人分开五年是不争的事实,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圈了。 “就算最后我选择留在台湾,也绝对不会回到你的身边。”她坚决地说道。 “明明我们还爱着对方,为什么要否定对彼此的感情?”于开齐皱起眉。 “不是我否定了我们的感情,是你放弃了它,将我逼回英国的,记得吗?”她冷冷地提醒他。 于开齐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痛楚,表情有点受伤。 难道她真的以为,放弃她,他的心就不会痛吗? “除了泱泱之外,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是童经理和于总监,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唯心冷淡地说。 “唯心……”于开齐痛苦地看着她。 “叫我童经理。”她转过身,不看他。“于总监,如果没有事的话,麻烦请你离开我的办公室。” 于开齐瞟了她一眼后,落寞地掩上门离开。 唯心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后,不争气的眼泪立即掉了下来。 跟于开齐划清界限也好,反正母亲也不会赞同他们复合的,何必再制造更多难堪争执的场面呢? 第五章 医院朝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童唯心一身俐落的紫藕色套装,手里拎着一盅鸡汤,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停在一间单人病房前。 她轻叩门扉,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 浅蓝色的单人病床上躺卧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病人服,左脚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石膏,床上还架了一张小桌子,上头放了一台小笔电。 “天恩,今天感觉怎么样?脚伤好点了没?”唯心漾出笑容,将手里的保温锅放在矮柜上。 “还可以,公司没什么事吧?案子进行得还顺利吗?”黎天恩移动滑鼠,关掉电玩游戏。 “我们的大少爷还会关心公司的事喔?你不是把这里当作网咖了吗?”唯心指着放在柜上、来不及收拾的游戏光碟片。 “拜托,躺在医院里这么无聊,打个电玩很过分吗?”玩性重的黎天恩,忍不住皱眉抗议我。 “嫌无聊不会把我带来的企划案看一下吗?好歹你也是‘黎恩企业’未来的接班人。”唯心打开保温锅,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鸡汤出来。 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她四岁的黎天恩却待她像亲妹妹般,偶尔还得充当她与母亲间的润滑剂。 “说到接班人人选,连我老爸都认为你比我合适,一直夸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还叫我考虑追求你,不断赞美你的优点,害我都快动心了呢!”黎天恩打趣说道。 唯心将手中的鸡汤递给黎天恩,声音低低地说:“你明明知道我状况不好,就别开我玩笑了。” “什么叫状况不好?不就是有过一次婚姻纪录而已,现在全球的离婚率那么高,离过婚很奇怪吗?”黎天恩一脸纳闷。 他没有见过哪个女生像她这样,对于离婚的事感到自卑,仿佛做了多大的错事般,明明长得漂漂亮亮的,但脸上永远罩着一层忧郁的神色。 她垂下眼,没有搭腔。 “还记得在伦敦跟我玩极限运动的杰森吗?他就满喜欢你的。他下星期要去新加坡出差,干脆我叫他顺便买张来台湾的机票,你们好好认识一下,怎么样?”黎天恩积极地替她特色男友人选。 “天恩,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刺激,你就不必费心了。”她漾出一抹淡定的笑容。 “难不成你想单身一辈子?”黎天恩舀了一口鸡汤送入口中。 “我来这里不是要跟你讨论我的感情生活,而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唯心换了个话题。 “只要我能力范围许可之内,我一定尽全力帮忙。” “你可以试着说服黎叔让我留在台湾工作吗?我不想回伦敦。”唯心恳求道。 “为什么不回伦敦?你可是我老爸的得力助手耶!派你来担任我的职务代理人,他老人家已经有点不开心了。”他把手中的空碗放在矮柜上,追问道:“除非……你有更好的理由能说服我。” 唯心想了一下,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小巧的荧幕上显示出她和泱泱的贴脸照。 “他就是我想留在台湾的原因。”谈及泱泱,她轻郁的脸上终于出现笑容,将手机递给黎天恩。 由于泱泱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圈,跟她回到伦敦,所以她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留在台湾陪泱泱长大,也可以远离带给她压力的母亲。 黎天恩瞥了手机一眼,荧幕上的她搂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的五官极为相似,脸贴着脸,笑得极为开心。 “他……这个小男孩是……”黎天恩傻住。 “他叫泱泱,是我的小孩。”唯心坦白道:“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只离过婚,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小孩。” “他长得跟你很像,好可爱。”黎天恩把手机还给她,又问道:“所以你想留在台湾,是因为想跟孩子的爸复合吗?” “不是的。”唯心摇头,否认道:“我跟小孩的父亲已经不可能了,我只是单纯地想留在台湾陪他一起长大,就算不能争取到他的监护权,起码可以常常见面。而且你也知道,我跟我母亲的关系有点紧绷,她对于我过去所做的事一直无法谅解,所以我希望你能以工作为由,想办法让我留在台湾,可以吗?”唯瓦望着黎天恩,一脸恳求的表情。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式。 对她来说,在伦敦的日子是沉重、忧郁的,尤其在母亲身边更觉得窒息痛苦。 她已经无法像当年那样,不顾一切地反抗她的高压政策,叛逆逃跑。 那时的她,傻傻地以为于开齐是她的避风港,不计后果地去爱他,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般,毫无保留,奋不顾身。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个条件。”黎天恩约莫明白了她的想法。 “什么条件?”她收拢纷乱的心绪。 “介绍我跟这个小家伙认识一下吧!好歹我也是他的舅舅。”黎天恩朗笑。 “那有什么问题!”唯心松了一口气,笑开来。 “童唯心--” 唯心探完病后,走出病房,搭着手扶梯下楼,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脚步,见到一位身着医生袍,身材高、长相艳丽的女子朝她走近。 她微微地眯眼看,认出女子的身分,微笑道:“开滢姐。” “唯心,没想到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于开滢搭着手扶上楼时,认出唯心来,急急地又奔下楼梯,喊住她。 “好久不见,我不晓得你在这家医院服务。”唯心漾出一抹轻浅的笑容。遇到与于开齐有关的人事物,令她的心隐隐地波动了一下。 “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于开滢提出邀约。 “好啊!”唯心点点头。 碍于于开滢等会儿还要上楼巡房,所以两人在一楼儿童医院区的候诊室休息椅坐下,于开滢到附近的贩卖机买咖啡。 唯心坐在圆形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候诊室的空间设计。不同于以往医院给人的冰冷形象,以森林剪影做的墙面设计,搭上蘑菇造型的圆椅,给人一种愉悦又带着童趣的氛围。 唯心注意到墙面的小角落镶嵌了工作室的名字,好奇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定睛一看,上头写着--齐唯空间设计于开齐。 每回看到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她的胸口便会一紧,仍旧无法抑止想念他的冲动。 即便她拒绝他的感情,但心底还是忍不住爱着他。 有时候,她会不禁回想,如果二十一岁那年,两人没有相遇,他们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假如两人到现在的年纪才相遇,也会互相爱上对方吗? 他们的爱情会不会容易一些,还是又有不同的试炼与阻力,横阻两人去相爱? 抑或彼此身边都有伴,留下了无限惆怅与遗憾? “这间候诊室是阿齐的设计,当年还拿下公共空间设计奖呢!”于开滢拿着两罐咖啡,走到唯心的身边,注意到她一直盯着上面设计者的名字发呆,迳自说道。 唯心收回目光,接过于开滢递来的咖啡,表情有些不自在,淡淡地说:“谢谢。” “你应该明白阿齐为什么会把工作室的名字取做‘齐唯’吧?”于开滢侧眸瞥了她一眼,又继续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他一直用着属于自己的方式在默默地爱着你--” “开滢姐,我们已经分开了。”唯心捧着沁凉的咖啡罐,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说得也是。”于开滢朗笑道:“大概是因为每回泱泱都一直把你挂在嘴边,妈咪长、妈咪短的,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你只是去英国念而已。” “这么久没有见,开滢姐应该升上主治医生了吧?”唯心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开来。 “对啊!” “在哪一科服务呢?”唯心问。 “泌尿科。”于开滢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咖啡。 “泌尿?!”唯心惊愕地瞠大水眸,有点傻住。 “对啊!”于开滢一脸豁达地表情,已经习惯了异样的目光。 “太令人意外的选择了。” “习惯就好。”于开滢笑了笑,忍不住又抱怨道:“当初我选泌尿科时,阿齐那臭小子还说很符合我男人婆的个性咧!本小姐哪里像男人婆了?” 唯心凝看于开滢深邃艳丽的五官,她高的身材完全遗传自于家的高个子基因,不知情的人第一眼见到她,说不定会以为她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美女医生。若要说哪里像男人婆的话,大概就是神经太粗、不拘小节的个性吧。 “阿齐那家伙还说没有姐姐会送弟弟保险套,这是哥儿们才会做的事。”于开滢忍不住抱怨道:“他根本不了解我的用心良苦,我是提醒他要做防护措施,不要又粗心大意地‘闹出人命’啊!” 唉,姐姐难为啊! “你送保险套给阿齐?”唯心愣了一愣,蓦地回想起多年前,她整理他常穿的皮夹克时,从口袋里掉出一盒保险套的事。 该不会……那盒保险套就是开滢姐给他的? “对啊!”于开滢大方承认,直率地说:“我只是想提醒他避孕措施的重要性嘛,毕竟当小爸爸、小妈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希望他小心一点,不要马上就又制造出泱泱二号,哪知道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你们就离婚了。” 唯心恍然大悟,由于开滢的话里拼凑出事实的真相,缠绕在她心中的迷雾终于解开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质疑他的感情,以为他有了其他的选择,原来他并没有背叛她。 但,她不懂,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两人的婚姻? 她沉默着,远远地,走廊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足音,引起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见到一位高大挺拔的男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医生袍,身后跟着一票实习医生。 “这不是我们泌尿科之花--于开滢医生吗?”湛子拓手持着一叠病历表,走过来跟医学院的老同学打招呼。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妇产科之光--湛医生啊!”于开滢缓缓眯起美眸,单手插腰,一副备战姿态。 “于医生,今天这么闲,没门诊啊?”湛子拓朗笑道,一副同情的口吻,“看来你门诊的生意不太好喔!” 湛子拓和于开滢两人是医学院的同班同学,彼此互看对方不顺眼是众所皆知的事了,只要两人巡房时在走廊上碰到,免不了要刻薄对方两句才甘心。 一开始唇枪舌战迸出的火药味还把新进的实习医生给吓坏了,深怕两人一言不合真的打起来,后来才晓得他们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美德。 “湛医生,要不要来挂号一下啊?我最近在做一篇男性性功能障碍的研究论文,在病患样本数上有点不足耶!”于开滢揶揄道。 “唉,可惜我现在正值男性精华之年,‘战斗力’十足,没那方面的困扰。”湛子拓朝于开滢露出一抹充满男人性感魅力的笑容,说道;“于医生,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啊!” “湛医生,当心铁杵磨成绣花针啊!”于开滢反唇相稽。 闻言,唯心和站在一旁的实习医生们皆忍俊不禁。 “谢谢于医生的关心。”湛子拓的眸底跃上戏谑的光影,表情笑笑地说。 “不客气。” “对了,于医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政府针对满三十岁的女性提供每年一次的子宫颈抹片检查,有空欢迎来挂我的门诊,我非常乐意替老同学服务喔!”湛子拓一脸诚恳的表情。 “感谢政府的德政,照顾广大的妇女同胞,不枉我每年缴纳高额的所得税。”于开滢气得牙痒痒的,隐忍着想发飙的冲动。 两人“舌战”完毕后,湛子拓才心满意足地领着一票实习医生离开候诊区。 于开滢怒瞪着湛子拓,直到他高大的背景消失在走廊转角,才收回目光,对着唯心歉笑道:“刚刚那位湛医生,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只是在叙旧。” “你们看起来很配。”唯心凝看于开滢的脸庞,由衷地说。 “谁跟他很配!”于开漠视撇撇嘴,抬眸瞥了墙上的壁钟一眼。“唯心,我还要上楼巡房,改天有空约出来一起吃饭。” “好。”唯心朝她挥挥手。 唯心望着于开滢离去的背景,不禁回想起方才两人斗嘴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对可爱的欢喜冤家,令她羡慕起他们之间轻松活泼的气氛。 如果开滢姐和湛医生谈起恋爱,应该是热闹、轻松、活泼的爱情吧? 她不禁向往起那种轻松、没有负担的爱情,不必为错爱付出代价。 但,她还有再爱的勇气吗? 周末夜晚,童唯心梳洗完毕后,随意套了件睡袍,坐在饭店的大床上,床边还散乱着几份文件。、 她坐在床沿,拿起遥控器,随意浏览着电视节目。 原本这个周末她想接泱泱来饭店同住,但小家伙却要跟爷爷、姐姐到南部喝喜酒,她只好自个儿窝在饭店批阅公文。 铃-- 蓦地,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她起身,接起手机,耳畔传来泱泱的童音。 “贝比,南部好玩吗?”唯心忍不住放柔语气。 “好玩是好玩……但是也有一点不好玩……”泱泱在话筒的另一端,借用于妈妈的手机与唯心通电话。 “怎么了?”唯心说。 “昨天我要出门时,爸爸就感冒了,刚才我打电话回去,他好像生病得很严重……”泱泱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 “你没叫爸爸去看医生吗?”唯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有啊!但是爸爸不想去,他说他讨厌看医生。妈咪,怎么办?爸爸要是一直发烧,把身体烧坏了怎么办?”泱泱哽咽地说。 “那……叫开滢姑姑去看他,姑姑是医生,可以顺便帮他看病。”唯心建议道。 “我有叫姑姑去看爸爸啊,但姑姑说今天晚上她要留在医院值班,还说她只管人类的下半身,不管人类的上半身,叫我自己搬救兵。”泱泱按照大人们的指示,流利地背出台词。 “那……你可以打电话给周怡茜老师,我相信她应该会很乐意去照顾你爸爸。”唯心口气酸酸地说。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周怡茜是喜欢他的,才会爱屋及乌地对泱泱那么好。 “妈咪,怡茜老师是我的,又不是爸爸的保母,我打电话给她做什么啦?”泱泱拔尖嗓门抗议。 唯心持着手机,犹豫着该不该答应。 她好不容易才在两人之间划清界线,告诫自己只当他是一位陌生人,把青涩炽烈的爱往心底藏。 “妈咪,求求你帮人家去看看爸爸好不好?”泱泱低泣道。 话筒另一端,泱泱的哀求声唤得她心软。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反正她只是帮他去药房买几包感冒药,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结束通话后,她起身换了一套轻便的洋装,将过肩的长发束成马尾,搭着电梯下楼。 步出饭店后,她先在附近商店街内的药局买了退烧药、感冒药、咳嗽糖浆,然后又担心他身体的抵抗力不好,索性连综合维他命、维他命c等健康食品全都买了。 付完帐后,她拎着药袋,直接搭计程车抵达于开齐的家。 上楼后,她站在门外,按了好一会儿的门铃,却迟迟不见于开齐来开门,正担心他会不会晕倒在屋内时,门扉终于拉出一道缝隙,透出光来。 “唯心……”于开齐单手撑在门框,身躯眯起黑眸,用着一种不确定的声音喊道。 见到她的那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发烧病糊涂了,产生了幻觉,否则她怎么会主动来按他家的门铃呢? 过去一星期,她用冷傲的态度在两人之间隔起一堵无形的墙,明白地告诉他,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除了公事上的交涉外,两人私底下几乎没有交集,就连她打电话来家里找泱泱,若碰上他接起时,说话的口吻也极度冷淡。 唯心抬眸瞅看着他疲惫的脸,一双深邃的黑眸泛着淡淡的血丝,气色看起来很差,好像身体很不舒服。 她皱起眉,都当爸爸的人了,居然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不晓得他一个人是怎么把泱泱带大的。 “泱泱……咳……”于开刘咳了几声,勉强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话来。“咳……泱泱他跟我爹妈去台南吃喜酒了,不在家……” “我知道泱泱不在家,是他打电话跟我说你病了,要我来看你的。”唯心解释道:“看过医生没?” 于开齐摇头,侧身,让她进屋。 当她越过他的身边时,他干涩苍白的嘴角隐约勾起一抹微笑,心底有些高兴。不管是不是泱泱要她来的,都证明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她还是在乎他的。 “为什么生病了还不去看医生呢?”她把药袋放在桌上,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我想说睡一觉应该就会好很多。”他揉揉发胀抽痛的太阳穴。 “现在感冒病毒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睡一觉就痊愈,你当自己是超人吗?”唯心盯着他,关心地问道:“有没有发烧?家里应该有耳温枪吧?” “你量量看就知道。”于开齐抓起她的手,按放在额头上。 她愣住,仰起脸,迎向他墨黑的眼眸,仿佛有一股电流从她的指尖流窜到她的身体。 两人挨得好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男人的体热包围着她,令她心跳加快,气氛瞬间变得好暧昧。 无法否认,即使分开了好些年,他们之间的吸引力依然强烈,当他凝视她时,她的心还是会为他而悸动。 “有发烧吗?”他的大手覆住她的手,熨帖在额头上,黝黑的眼睛盯住她红润的唇,隐忍着想吻她的冲动。 “有一点烫烫的,我找耳温枪帮你量一下。”她急着抽回手,闪躲着他过分炽热的眼神。 “嗯。”于开齐坐在沙发上,乐意当个病人让她照顾。 “耳温枪在哪里?”唯心问道。 “电视柜第一个抽屉。” 她从抽屉里取出耳温枪,坐在沙发上,挨近他,正犹豫着该怎么帮他测耳温时,他高大的身躯已心中有顺势躺下来,头枕在她的柔软的大腿上。 “于开齐,别太过分喔!”她轻愣住,嗔怒地提醒他逾越了界线。 “泱泱生病时,我都是这样帮他量耳温的。”他耍起无赖,决定要善用儿子制造的良机,努力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不是泱泱。”她纠正他。 “但我是病人。”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教她忍不住心软了。 “仅此一次。”她妥协了。 他安稳地枕躺在她的双腿上,像个撒娇的孩子,眼神无辜地打量她美丽的脸庞。 他可以清楚地嗅闻她身上泛着一股迷人的香气,混着玫瑰花、薰衣草等花香,散逸在他的鼻间,教他全身沸腾,感觉头更晕、更沉了。 她俯下身,将耳温枪贴放在他耳朵里,双腿承受着他头部的重量,这姿势有说不出的亲密。 两人目光相望,空气仿佛凝结了,暧昧的气氛教两人的体温瞬间攀升,好似都中了感冒病毒。 她别开眼,拿起耳温枪瞧了一下,蹙眉说道:“三十九度。” “难怪我一整天都觉得头胀胀、热热的。”他虚弱地说。 “居然烧成这样还不去看医生,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柔柔地训道,拿起一个抱枕垫在他头部下方。 “你都说了,我不是超人,只是一个单亲爸爸。”于开齐继续装可怜,勒索她的同情心。 她胸口一窒,佯装翻找着药袋,忽略他的暗示。一个大男人独自照顾小孩的苦,她不是不能体会。 她也很想给泱泱一个健全的家庭,只是一想到母亲的掌控欲,便沮丧地退却了,努力压抑内心的情感,不敢放任自己去爱他。 “吃过饭没?空腹吃退烧药很伤胃的,要不要我帮你煮点什么?”唯心取出一盒退烧药放在桌上。 他高大的身躯躺卧在三人座的长沙发上,伸出手,扣住她的皓腕,凝望着她的背影说:“唯心,谢谢你来看我。” “我答应过泱泱,要帮他照顾你,如果你不想让泱泱担心,就配合一点,等会儿把退烧药吃了,免得将感冒传染给他。”她心慌意乱地抽回手,急着走进厨房里。 她打开冰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些肉丝、香菇等食材,简单地替他熬煮了一锅香菇瘦肉粥。 望着锅里滚烫的热粥,她感觉到自己满溢的情感也在胸臆间沸腾燃烧。 他坐在沙发上,凝望着她在流理台前忙碌的身影,食物的香气飘散到他的鼻端,令他感觉心窝暖暖的。 半晌后,她煮好粥,舀了一碗递给他。“把粥吃了,才能吃药。” 他接过粥,两人互望着对方,令人心动的往昔又再度浮现,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过去一些琐碎甜蜜的小事。 暧昧的静默降临在两人之间,他捧着粥,一口一口地送入嘴里,心底有种甜蜜温馨的感觉。 碗里的热粥,不只暖了他的胃,也煨暖了他的心。 喝完粥后,于开齐吃下一包退烧药,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全身虚软无力,昏沉沉地很想睡。 她扶着他回到卧室躺好,主动替他盖上被毯。 趁着他在睡觉的时候,她替他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一一折叠好放进衣柜内。 接着又替他把散乱在床边的书籍和模型玩具收放在小桌子上,猜想这大概是泱泱赖在他的床上玩游戏后,忘记收起来的。 她失笑地望着躺睡在床上的男人,看来这间屋子里的大小男人生活习惯不太好,东西老是乱摆。 就着昏黄的灯光,她凝视着他熟睡的脸庞,耳边传来他轻轻的鼾声,心底升起了一股温柔的悸动。 她顺手拉起绉在床边的一条海绵宝宝图案的小被毯,一颗小小的溜溜球突然从被子里滚落到床底下。 她放下毯子,弯下腰,撩起床单的一角,探寻着溜溜球的踪迹,不料却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暗褐色的橡木盒。 她记得这只木盒子,这是两人一起逛跳蚤市场时,他买来送她的,但离婚后,怕触景伤情,所以她没带走,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她弯下腰,取出那个雕着玫瑰花纹的橡木盒,轻轻抚触着,仿佛惊动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捧着那只沉甸甸的橡木盒,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回忆是有重量的,装载着两人的甜蜜与忧伤、心碎和眼泪…… 第六章 唯心蹲坐在地毯上,拿起一块抹布拭去橡木盒上的灰尘,拉开扣环,在盒子里发现一束泛黄的信笺,大部分都是于开齐在外岛当兵时,她寄给他的。 当时他们才新婚不久,感情正好,她几乎两、三天就定一封信,内容不外乎报告一些生活上的琐碎小事,还有几张产检时,泱泱的超音波片。 她从盒内又翻找出几张又旧又绉的电影票根、在西门町逛街拍的大头贴照,还有一对已经氧化变旧的银戒,那是两人公证结婚前夕,他花了快半个月薪水买来送给她的。 这只暗褐色的橡木盒,就像一个时光盒,将她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全都勾了起来,往事仿佛一部无声电影,一幕一幕地滑过她的眼前,从两人在宿舍门口相遇、大雨滂沱的夜晚一起缩在便利商店的骑楼下避雨、任性地一起到法院公证结婚…… 不知不觉中,泪水滥满地的眼眶,沿着脸颊悄悄地滑落下来。 她又翻找到一本小牛皮做的手账,里面的夹页掉出一张又黄又旧的便条纸,显然是揉绉过,又被重新折放起来。 她好奇地摊开来,认出上头秀报的字迹—— 昨天在msn在遇到大学同学vivi,她说她申请上牛津大学的研究所,正忙着办理入学手续。曾经,那是我的梦想……是我的梦想…… 如今,我到底在做什么?洗奶瓶、帮泱泱换尿布、跟阿齐冷战……我飞了半个地球追求的就是这样的幸福? 她错愕地捂住嘴,泪水不能抑制地流淌过手背,没想到当时抒发情绪的纸条,竟被他发现了。 该不会……这就是他放弃两人爱情的原因? 她翻开手帐,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工作进度,偶尔夹杂了一些素描图,她发现上面居然还有一组伦敦的电话号码,旁边写着母亲的名字。 她皱起眉,不明白为什么阿齐会有母亲的联络方式?照理说,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她又往后翻了几页,看到泛黄的纸页上有一些凌乱琐碎的字句—— 冷战就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凌迟着我的心…… 我不懂这场无声的战役何时能平息? 是要到我们两败俱伤为止吗? 唯心轻咬着唇,回想着她和他冷战的原因,来自于他皮夹克里那盒保险套,她以为他在外面有其他的女人,既没有勇气质问他,只好把沉默当作是对他的惩罚,结果反倒是让猜忌毁了他们的未来。 伤感的泪水再度沁入她的眼眶,她又往后翻了几页,再度读到一些字句—— 这是第几通了?每次接到唯心她妈妈的电话,心情就变得恶劣。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我能给唯心幸福呢?为什么要说我和泱泱拖垮了唯心的人生呢? 现在的我,一事无成,连个像样的戒指和婚礼都给不起,但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证明我的能力吗? 她胸口又是一紧,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成一圈圈蓝色的痛楚。 她竟然忘记母亲是多么强势的人,只要不顺从她的意见,什么刻薄伤人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她怎么没想到母亲可能找人调查于开齐,进而打电话向他施压,逼她回伦敦呢?母亲一定对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她沮丧地垮下肩。 思及他一个人独自承受着母亲的苛责,心疼的眼泪便汹涌地落下来。 她哽咽着,又往后翻了几页—— 什么才是对唯心最好的选择呢? 利用泱泱把她困在身边,还是让她回英国继续未完成的学业? 让她走吧,反正她要的梦想,我又给不起…… 过去缠绕要心中的迷雾犹如洋葱般,一层一层地被剥开来,每剥开一层,都是一种苦涩与心疼。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一直用属于他的方式在爱她,知道她会舍不得泱泱,所以特地开设了一个blog让两人互动,定期更新泱泱的动态。 她难受地把脸埋在膝盖上,痛哭着…… 于开齐躺睡在床上,耳边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将他从梦中吵醒。 吃过退烧药,又小睡了一阵子,他感觉额头不烫了,头也没有那么昏沉,于是掀开裤子坐起,凝看着蜷坐在地毯上的她。 “唯心……”他走下床,轻摸着她抽泣颤抖的肩膀。 她抬起泪眼斑驳的小脸,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哭喊道:“于开齐,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 这男人居然任凭她误会他这么多年,一直错恨着他,也不为自己辩解。 他愣住,目光越过她的身后,瞧见那只深褐色的橡木盒,以及散落在地毯上的手帐,明白她终于知道他的苦衷。 “不要哭了。”他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当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我们的感情时,你为什么不辩解,让我误会你这么多年呢?”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瞅看着他。 “我没有资格为自己说话。”他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 “什么意思?”她困惑地望着他。 “当年你母亲说的没有错,我一无所有,连你的梦想都给不起,有什么资格说要给你幸福呢?” “只有在你和泱泱身边,我才会感到幸福!”她情绪激动地扬高音量,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流下来。 “我情愿你错怪我、讨厌我,也不要你的人生有遗憾,不要你为我和泱泱舍弃掉自己的梦想。”于开齐解释道。 “如果没有遇见你,取得硕士学位会是我的梦想,但有了你和泱泱那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但是你还是想回去念书不是吗?” “我承认自己多少有点羡慕同学申请上研究所,但我并不讨厌照顾泱泱,我会写下那些东西,是因为我们在冷战……我心情不好,胡乱写的……写完之后我觉得很后悔,所以又把它揉掉,没想到却被你捡起来,还把那些气话当真……” 她愧疚地垂下脸,感到心里微微的疼痛,觉得对不起他,也有一点讨厌起自己当时的孩子气。 “那当时你为什么一直跟我冷战?”他纳闷地说。 “我在整理你的衣服时,从你的外套口袋里掉出一盒保险套,我以为你有了别的女人,很想质问你,但又怕失去你,所以就……”她盯着裙褶,声音低低的。 “保险套?”他皱起眉,用力思索着,旋即拍了一下额头。“那是我姐拿给我的,那女人跟我说就算想增产报国,也要量力而为,以我们当时的经济状况和生活条件,实在不适合再让你怀孕。” 明知道姐姐是出于一片好意关心他和唯心的婚姻生活,但大刺刺地送弟弟保险套,也只有于开滢那个泌尿科医生做得出来,她这送的人不会害羞,反倒是收礼的人很尴尬。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 “唯心,你没有做错什么事,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他捧起她的脸,深情的目光定定地凝视她。 “我错怪你那么多年,还对你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她歉疚地垂下眼,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懊恼。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我付出的不够多,以为你怀孕了,和你结婚就是负责任的行为,却没有想过你一个人从无忧无虑的大学生变成小妈妈要承受多少压力……”他苦涩地说。 “那时你要服兵投嘛!”她的声音带点软软的撒娇意味。 当时候的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勇敢,但不在他的面前装坚强不行,总不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他心慌吧?要是他真的放心不下,为她逃兵怎么办? “唯心,你愿意原谅我当时的决定吗?”他低声地问。 “嗯!”她望着他,用力地点点头。 “回到我的身边好吗?”他低沉的嗓音透出恳求。 “我……”唯心轻咬唇瓣,心里一阵刺痛。 要是母亲知道两人要复合,以她讨厌于开齐的程度,肯定会极力反对,到时候不晓得又要说多少难堪刻薄的话了。 她忍心又让于开齐夹在她们母女之间,承受这些苦吗? “唯心?”她迟疑的表情,教于开齐有些紧张,执起她的手放置在心窝,温柔地承诺道:“我爱你。这辈子除了你,我不可能再爱上其他的女人。以前我不能给你的幸福,现在我全都给得起,给我一次弥补你的机会,让我再爱你一次好吗?我们一起给泱泱一个完整的家好吗?他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我们一家三口不要再分开好吗?”他直视她水亮的眼,一种爱到心痛的感觉紧揪住他。 他的话触动了她的心。 她决定为了他、为了泱泱再勇敢一次,不顾一切地反抗母亲的掌控欲,她受够了母亲近乎完美的严苛要求。 为了当母亲心中那个百依百顺的女儿,却让她成为一个最失职的妈妈,错过了陪泱泱成长的机会。 “我可以答应回到你的身边,但有一个条件。”唯心直视他的眼睛。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不要说一个条件,就算是一百个条件,我都会答应!”他急急地承诺。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你抛下我,不许你放弃我们的感情。”她眼神柔柔地望住他。 “我发誓,未来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他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印下一个吻。 “不管任何人说任何事,都不许再忘记今晚的承诺,要是你再来给我那套‘一切都是我为好’的说法,我绝不接受。”她装出一副很凶的表情,严肃地说。 “我会一辈子牵住你的手,永远都不会放开的。”他厚实的大掌,紧紧地包覆住她的小手,坚定地承诺。 “要是你敢再抛下我,你就完蛋了!”她低下头,咬了他结实的手臂一口,当作是警告。 “你爱咬人的坏习惯,怎么还是没变?”他低低地笑着。 “对啊!”她朝他顽皮地眨眨眼。 “牙齿很利叫喔,你是吸血鬼投胎啊!”他瞟了手臂上的齿痕一眼,打趣道。 “糟糕,被你这个臭人类发现我的真实身分了!” “吸血鬼妈妈,快点把我也变成一个吸血鬼爸爸。”他回给她一记暧昧的眼神,唇边露出一抹挑逗的微笑。 她凑上前,柔软的唇瓣贴着他颈侧的肌肤,淘气地用牙齿吮啮着,留下一圈圈甜蜜的齿印。 他捧起她的脸,低沉的嗓音含着引诱的磁性,直视她的眼睛,说道:“我想吻你……” “好。”她缓缓地靠近他,期待地闭上眼睛。 “但我感冒了喔。”他提醒道。 “没关系,吸血鬼不怕感冒病毒。”她甜蜜地眨眨眼。 他俯身,一个甜腻到极致的吻覆上她的唇。 她驯顺地闭眼,迎上他的唇,在他的口中尝到淡淡涩涩地药味,还有一股属于他男性的独特麝香,她攀住他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回吻…… 翌日。 白花花的阳光自窗外映照在地板上,唯心睁开惺忪的眼睛,赫然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只手臂,牢牢地圈住她纤瘦的身体。意识到两人在被毯下都是一丝不挂,一抹羞窘的红潮蓦地扑上她白皙的脸庞。 她转过身,凝看着于开齐熟睡的俊脸,心里涨满愉悦的幸福感。 经过了昨晚的激情拥抱,她明白这个世界上能教她心动的男人只有他一个人。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她对他的吻总是毫无抵抗之力,也只有他能让自己无保留地付出所有的热情。 她试着移开钳在腰际上的大手,却不小心惊醒了于开齐。 “想去哪里?”他稍稍使劲,将她整个人围困在胸膛与床垫之间,结实精瘦的身躯压覆在她身上。 “去帮你煮早餐,免得你肚子饿了。”她柔声地说。 “我吃你就够了……”他将脸埋入她的颈窝,恶作剧地吮啮着她细白的肌肤,又添了几圈热情的印记上去。 “于开齐,不要闹了啦!”她闪躲他的吻,轻声抗议。 “我哪有闹?”他眼神无辜地望着她。 “该起床了,晚一点泱泱要是回家,被他看到我们这样多尴尬。”她害羞地说。 “那我打电话叫那小家伙今天不要回家,去爷爷、奶奶家住就好了。”于开齐直率地说。 “喂!”她伸手捏了捏他背部的肌肉,以示抗议,娇嗔道:“哪有这种爸爸,打电话叫自己的儿子不要回家。” “免得回来破坏他老爸的‘好事’啊!”他情感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恶魔似的邪恶笑容。 “你该不会都用这招,叫你爸妈帮忙带小孩,然后乘机带女朋友回家做‘好事’吧?”她口气酸酸地说。 “冤枉啊!老婆大人,我从来没有带过任何女人回家,你不在台湾这几年,我可是洁身自爱、守身如玉喔!”于开齐无辜地说。 “最好是啦!”她娇瞪了他一眼。 “不信的话,欢迎验身。”他大方地掀开被毯,立即被她制止。 “喂!”她娇斥道,连忙扯住被子,免得春光外泄。“于开齐,你很无聊耶,不要闹了啦!” “要我不闹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他抓起被单的一角,甜蜜地威胁她。 “嗯。”她点点头,伸手摸摸他下颚新生的胡髭,享受着赖在床上的甜蜜斗嘴的幸福氛围,连一分钟都舍不得和他分开。 “下午我陪你去饭店整理行李。” “好。” “老婆万岁!”他咧开嘴,露出阳光般开朗的笑容。 “现在可以让我起床了吧?”她担心两人再不起床,要是泱泱回家,撞见两人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就真的太糗了。 她推开他,起身,扯起被单遮住光裸的身躯。 “干么遮?我昨晚不只全都看光了,还吻了好多遍呢!”他躺坐在床上,双手交叠地枕在头部后方,欣赏着她姣好的身材。 一抹羞窘的红潮扑上她的脸蛋。 她裹着被单,抓起床角的一个换枕,掷向他的脸。 “呵~~”他俐落地接起换枕,扬声大笑。 她把他的笑声甩在身后,捡起散落在床尾的洋装和贴身衣裤,急急地走进浴室,然后用力地关上门,上锁。 梳洗过后,她穿上洋装,走出浴室,恰好见到于开齐坐在床沿,挂上电话。 他起身,随意抓了一条裤子套上,由身后搂住她,凑近她的颈项,一股清新淡雅的皂香立即漫进他的鼻端。 “你宝贝儿子刚打电话来,问他亲爱的妈咪昨晚有没有好好照顾我?”一抹暧昩兮兮的笑容横上他的嘴角。 “你怎么说?”她侧眸,瞥看他。 “当然说有喽!”他忍不住又吻了她脸颊。 “泱泱还说什么?”她追问。 “他说等会儿我大哥会开车送他回来,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住你,他说想吃妈咪煮的早餐。”于开齐转述两人的对话。 “那我去帮你们煮早餐,你也快去刷牙洗脸吧!”她拉开钳在腰间的手臂。 “是的,老婆大人。”于开齐说。 她主动替他把棉被折好,拉开窗帘,让暖暖的阳光照射进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清爽的空气瞬间涨满肺腑。 走到厨房,她打开冰箱,取出几颗蛋、火腿、热狗、番茄等食材,先将吐司放进烤面包机内,又用平底锅煎了几颗荷包蛋,做了简单的三明治,再用柳橙榨了一壶新鲜的果汁。 早餐刚做完没多久,一阵门铃声就响起,她脱下腰间的围裙,快步地走到玄关,拉开门。 “妈咪~~”泱泱放下手中的礼物,用力地搂住唯心的脖子。 “泱泱,早安。”她亲匿地吻了吻泱泱的脸,牵着他的小手进门。 “妈咪,这是喜饼。”泱泱把手中的礼物递给唯心。 “你们去南部喝谁的喜酒啊?”唯心接过喜饼,随口跟儿子闲聊。 “大伯父的女朋友……就是晓芃阿姨的姐姐啦……”泱泱歪着头,很努力地解释着。 “喔。”她轻应一声,将喜饼放在客厅的方桌上。 “爸爸呢?”泱泱探头问道。 “在浴室刷牙,我们先去吃早餐。”她牵着泱泱的手,两人一起走到餐桌旁。 “哇~~是妈咪做的早餐耶~~”泱泱兴奋地瞠大眼睛,嘴甜地说:“看起来好好吃喔~~” “要先洗手,才能吃早餐。”唯心提醒道,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橙汁。 泱泱立即咚咚咚地跑去洗手,然后跑回来拉开椅子入座,拿起一个三明治,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她甜甜地笑道。 “妈咪做的三明治,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早餐!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吃到!”泱泱边吃边说,嘴边还沾上一点美乃滋。 “小子,那你美梦要成真喽!”于开齐梳洗完毕后,换了一套轻便的休闲服,走到餐桌旁,宠溺地摸摸儿子的头。 “什么意思?”泱泱一脸困惑。 “意思就是,你妈咪要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他拉开椅子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橙汁。 “真的?”泱泱瞠大眼睛,追问道:“爸爸、妈咪,你们复合喽?” “臭小子,你跟谁学‘复合’这两个字的?”于开齐笑骂道。 “奶奶和姑姑啊!她们两个人还叫我要扮演爱神丘比特……”泱泱老实地招供。 唯心望向于开齐的俊脸,两人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爸爸,你的感冒好了吗?”泱泱突然想起来爸爸身体不舒服的事。 “已经好了。”于开齐说。 “这么快?一个晚上就好了?”泱泱惊讶地看着他。 “因为昨晚你妈咪很用心地照顾我,给了我好多抵抗力。” “真的吗?”泱泱张大嘴。 唯心柔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 “当然是真的。只要有妈咪在我们身边,我们不只会很幸福,还会百病不侵,身体变得很强壮。”于开齐搂住儿子的肩膀,将脸贴向他。 泱泱看了看两人,然后好奇地说:“爸爸、妈咪,为什么你们脖子上面都有一圈圈红红的东西,看起来很像牙齿咬的红点?” 一阵火辣辣地红晕蓦地冲上她的脸颊,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泱泱的问题。 “为什么你们的脖子都红红的?”泱泱一脸天真地追问着。 她轻瞪了于开齐一眼,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肚,要他负责回答儿子的“疑难杂问”。 于开齐轻咳几声,说道:“因为爸爸和妈咪昨天在玩吸血鬼游戏。” “吸血鬼游戏?那我也可以一起玩吗?”泱泱又说。 “不行喔,只有爸爸和妈咪才可以玩。”面对儿子的好奇心,于开齐几乎有点招架不住。 “为什么我不能玩?”泱泱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表情。 唯主索性站起身,走到流理台,佯装忙碌地清洗着水果,留给父子俩一段“men''s talk”的时间。 “因为你还太小了,等你到了十八岁,老爸再来回答你这个问题。”于开齐拿起一个三明治塞入泱泱的嘴里。“来,快点吃早餐!” “呜……”泱泱一张小嘴被三明治塞得鼓鼓的,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 唯心转头,凝望着坐在餐桌前用餐兼互相斗嘴的一大一小,冷寂的心房涌起了一股安定的幸福感。 第七章 在黎天恩的协助之下,唯心终于说服黎叔和母亲,让她留在台湾工作,正式升任为“黎恩企业”台北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她瞒着母亲,悄悄地搬进于开齐的家中,一家三口展开甜蜜温馨的幸福生活。而另一方面,她也安排黎天恩和于开齐父子一起用餐,介绍三人互相认识。 黎天恩颇欣赏于开齐设计上的才华,如今得知他是唯心的前夫,两人在继母暗中阻挠下逼不得已才离婚,更是主动替她圆谎,让她留在台湾工作。 每个周末,于开齐都会开车载着唯心和泱泱,一家三口开心地出游。 这天,于开齐带着泱泱到球场练球,而唯心则坐在看台区上为两人加油,还不忘拿起手机替两人拍照。 练习结束后,三个人一起回家,唯心将弄脏的足球拿到阳台上,看到全身汗湿的两人坐到玄关前脱着球鞋。 “喂,你们两个还不快点去洗澡,跑得全身都是汗,臭死了。”她接过两人的球鞋,甜甜地抱怨着。 “妈咪说你臭死了!”泱泱戳戳于开齐的肚子,学着唯心的口气。 “你才臭死了!”于开齐索性一把将泱泱扛在肩上,走进屋内。 “妈咪,快点救我~~”泱泱的腹部顶在于开齐的肩上,大声疾呼,但小脸上却漾满笑容。 “阿齐,你不要闹泱泱了啦!”唯心拿他们两人没辙。 “唯心,我要把这个臭小孩丢进洗衣机里,洗得香香的再送还给你!”于开齐扛着泱泱走进浴室里。 “爸爸才是臭大人啦!”泱泱抗议道。 她凝看着爱斗嘴的两人,眼底浮现柔柔的笑意,有种被满满的幸福包围着的感觉。 在结束和于开齐的短暂婚姻之后,她就不曾再这么开心地笑过了。回到伦敦的那几年,她活得没有热情、没有喜悦、没有爱,只有满满的怨,顺从母亲的每个指令,不敢反抗,活得像一个没有情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从小,她跟母亲的感情就不怎么亲密,母亲对她异常的严苛,她所有的童年时光全都在钢琴教室、心算班、补习班度过,然后不断地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才艺竞赛。有时候她都不禁觉得自己不像妈妈的女儿,反而像个炫耀品,是拿来满足妈妈好胜完美的期望。 她在妈妈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甚至不敢撒娇、不能诉苦,也没人能说体己话。 直到遇到于开齐后,她第一次感受到被爱是那么温暖、幸福的感觉,她孤单无依的心,终于有了归属感。 她环视室内一圈,天边一抹橘色的霞光穿过窗台,映在客厅墨绿色的沙发上,实木的边桌上摆放了一个透明的鱼缸,几尾红色的小鱼优游在绿色的水藻间,矮柜上的相框还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五年了,自从和于开齐结束短暂的婚姻后,她再一次在他的身边感受到“家”的感觉。 这一次,她决心要好好守护他们的家,绝不轻言放弃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走到阳台,将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衣服收进房内,一一折叠好,摆放进衣柜内,又从柜子里取出两套家居服,走到浴室前。 隔着门,她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两人嬉戏斗嘴的笑声。 “我拿换洗衣服进来喽!”她敲了敲门,轻喊道。 她推开浴室的门,见到于开齐和泱泱一起坐在满是泡沫的大浴缸内,两人互相用水泼着对方,把磁砖地板弄得湿答答的。 “喂,你们两个会不会太过分了?是在洗澡还是在打水仗?”唯心将干净的衣服放在衣物架上,佯装生气地说。 “糟糕,妈咪生气了。”于开齐坐在浴缸内,笑得痞痞的,一点儿也没有反省的意味。 “都是爸爸一直泼我水啦!”泱泱无辜地告状。 “我不是泼你水,是在帮你刷背。”于开齐抓起一颗淋浴球,刷着泱泱小小的背部。 “反正你们两个人等会儿洗完澡后,要负责把浴室的地板拖干净,要不然休想吃到我做的草莓布丁!”唯心软软地威胁道。 “遵命,老婆大人!我一定会好好监督泱泱,要他把地板擦干净的!”于开齐继续闹着儿子。 “遵命,妈咪大人!我一定会好好监督爸爸,要他把地板擦干净的!”泱泱学着老爸的口吻。 “不管你们了。”唯心完全拿两人没辙。“反正我的草莓布丁,只给有擦地板的人吃!” 撂下话后,她转身将浴室的门掩上。 自从她和于开齐复合后,这个家就不时会传出笑声,气氛很热闹。虽然他和泱泱两人常斗嘴,偶尔还会互相吃对方的醋,质问她到底爱爸爸多一点,还是爱儿子多一些?她常常被两人逗得哭笑不得,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啊…… 唯心趁着于开齐和泱泱在洗澡的时候,进厨房取出草莓、牛奶、鸡蛋、砂糖等食材,照着食谱的做法,将调好的蛋液和牛奶拌在一起,一一倒入模型中,送入烤箱里烘焙。 几分钟后,烤箱里散逸出一股淡淡的焦糖甜香味。那股圆润的甜味仿佛由空气蔓延渗进她的心底,给她一种甜蜜的幸福感。 蓦地,门铃声打断了唯心的心绪,她脱下身上的围裙,走到玄关,贴近门板,透过猫眼瞧见一位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外。 她认出那女子的脸,是泱泱安亲班里的老师周怡茜。 自从她和于开齐决定复合后,他为了要给她多一点的安全感,不让她胡思乱想,非但不再聘请周怡茜当兼职保母,也替泱泱换了新的安亲班。 她不懂周怡茜为什么又来按门铃,还是为了找手表吗?明明她打扫过家里很多次,并没有发现周怡茜口中那只白色腕带的手表啊! 铃—— 门外的周怡茜不死心地又按了一次铃,使得唯心只得拉开门。 当铁门拉开的那瞬间,周怡茜对上唯心的脸庞,表情怔忡地愣在原地。 “周老师,有事吗?”唯心漾起笑容,客套地问道。 “你、你怎么在这里?”周怡茜微愣地说。 “我是泱泱的妈妈,我在我们家里很奇怪吗?”唯心刻意强调“我们家”三个字,想让周怡茜知难而退。 唯心不是傻瓜,不会看不出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一颗心全落在于开齐的身上。就算他对周怡茜没有任何感觉,但一想到有人对她的男人有“非分之想”,她心底就是不怎么舒服。 “你跟于大哥离婚了。”周怡茜不甘示弱地说。 几个星期前,于开齐突然开口请她不用再来担任泱泱的保母,甚至不让泱泱再上安亲班,摆明了就是有意疏远她。 她不懂,她做错了什么? 以前她天天都可以见到于开齐,但现在连见他一面都好难,还得找借口才能来按铃。 “我跟阿齐是离婚了没有错,但法律没有规定离婚夫妻不能复合吧?”唯心淡淡地反问她。 “所以……”周怡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们要结婚了?” “周老师,这是我跟阿齐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唯心不答反问。 她和于开齐是复合了,但距离再婚好像还有一段路要努力,并非他们不爱对方,不想给泱泱一个完整的家,而是她母亲……她完全不敢想像,要是母亲知道她又回到于开齐的身边,会有怎样的反应。 反正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也跟结婚没有差别,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欠一张证书,宣示她对于开齐的所有权而已。 “我……我喜欢于大哥!”周怡茜望着唯心的脸,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周老师,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竞争的,阿齐不会选你的。”唯心直接把话挑明了,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又知道于大哥不会选我了!”周怡茜气愤地抡紧拳头,声音略微激动。“在你还没有出现以前,于大哥很需要我……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 周怡茜耽溺在暗恋的氛围里,每晚替他准备晚餐、为他等门,看着他把自己煮的菜全都吃光光,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但自从童唯心出现后,这些特权全都被她霸占了,连自己也被驱离他的世界! “他是需要你帮忙照顾泱泱,而且他付了你薪水,不是吗?”唯心的表情变得严肃。 “是没错……”周怡茜显得有些气弱。 当初她是为了多赚点钱,加上泱泱算是听话好带的小孩,所以就接下兼职保母的工作。 “现在泱泱已经不需要保母带了,阿齐也支付过薪水,所以我们应该不亏欠你什么。”唯心的口气有点重,不给周怡茜一点遐想的空间。 不是她要对周怡茜残忍,而是她和于开齐太爱对方,其他人根本无法介入他们的感情。 “你有没有想过,很多东西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周怡茜的眼底闪过一抹恶意的快感,挑衅地说:“这半年来,我天天为于大哥等门、为他做晚餐、替他照顾泱泱,并不是因为他付我多少保母费,而是我真的喜欢他,我愿意无条件为他做这些!” 周怡茜又往前跨了一步,语气尖锐地说:“我就像一个妻子般照顾他和泱泱,然后忍不住为他心动。但,是谁让我爱上于大哥的?是你!因为你的缺席,让我爱上他的!难道我付出的感情是那些保母费可以支付的吗?” 唯心眼神一黯,表情非常难看,犹如当场挨了一记耳刮子。周怡茜这番话,狠绝地将唯心深埋在心底的伤痕掀绽开来。 她对于开齐、对泱泱的亏欠,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的,她也很后悔当年的任性,让他们之间留下一段不算太短的空白。 “谢谢你对他们的关心……谢谢你照顾泱泱……”唯心深深地吸口气,艰涩地吐出话来。 “所以你决定退让了?”周怡茜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亏欠阿齐、错过泱泱的成长都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但我不能因为后悔、因为不想面对自己的错误,就选择逃开。唯一能够弥补他们的方式,就是比以前更爱他们。”唯心坚定地说。 她想做他们俩身后最温柔、最坚强的后盾,给两人勇气,给他们源源不绝的爱。 “童唯心,你以为爱情有这么容易,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以前残忍地抛下他们,现在想爱了就又跑回来?!”周怡茜愈说愈激动。 “周老师,你又对我们的爱情了解多少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吗?你又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复合吗?”唯心微微地扬高音量。 她的话让周怡茜答不上来,事实上,她对于开齐的事所知不多,甚至有些事还得跟泱泱套话才晓得。 “因为我们除了对方之外,都无法再爱上别人。如果阿齐对你有感觉,早就追求你了,还会放着你在那边苦苦暗恋吗?”唯心坦白地说。 周怡茜难堪地垂下眼,没有说话。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选择,没有必要爱上带个拖油瓶的男人,一谈恋爱就得准备当人家的后母。既要讨好大的,又要巴结小的,还得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他跟前妻复合,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太辛苦了吗?”唯心分析道。 她的话一针见血地说中了周怡茜的心事,其实朋友知道她爱上于开齐的事之后,也纷纷劝她放弃。 虽然于开齐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但带个儿子多少都会扣点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不爱她,而且有个看似温婉,但其实很娇悍的前妻。 “我知道你有向阿齐告白、争取自己爱情的权利,但我也有扞卫我幸福的责任,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把我们一家三口分开。”唯心语气坚毅地说。 周怡茜眼色一黯,沮丧地垂下肩。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摆明了没有自己容身之处,她还要硬凑什么热闹? “拿去!”周怡茜表情倔倔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是……”唯心迟疑了一下,接过信封。 “朋友送我的城市足球联赛的门票,里面有三张,你带泱泱他们去看吧!”周怡茜想开了,不想让自己陷入复杂的三角恋中。 “谢谢你,周老师。”唯心漾出笑容。 “泱泱的妈妈,今天的话就当我没有讲过……再见。”周怡茜瞥了唯心一眼,快步地走到电梯口。 唯心握着门票,嘴角晕染上一抹愉悦的笑容。 从今以后,她人生的课题,就是让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得到幸福,用满满的爱,弥补缺席五年的空白! 是夜。 屋外下起了雨,淅沥沥的雨水流过玻璃窗。唯心起身,将窗户拉上,转头凝望着熟睡的泱泱。 她坐在床前,俯下身,在他的脸颊印上一个吻。 “贝比,晚安。”她近乎无声地说,温柔地替泱泱拉上被毯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离开。 她回到两人的房间,瞧见于开齐正躺在床上,手里翻阅着最近一期的建筑杂志。 于开齐眼色慵懒,掀开被毯,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她走了过去,亲匿地偎在他的身边,和他同看一本杂志。 “今天你在门口和周怡茜说的话,我听见了。”于开齐放下手中的杂志,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全都听见了?”她抬眸,追问道。 “差不多吧!”当时他恰好由浴室走出来,瞧见她和周怡茜站在门口对话,而且谈话内容又跟自己有关,就继续听了下去。 “我对周怡茜说话的样子很凶吧?有没有吓到你?”唯心眨了眨眼。 个性温婉的她,对人永远是和和气气的,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人说话。 “我发现你变了。”于开齐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变凶了?”她试探地问。 “是变勇敢了,变得勇于表达自己的感觉。”他眼底流露出激赏的光芒,继续说:“当你说要扞卫自己的幸福时,我听了很高兴。” “是你和泱泱让我变勇敢的,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想轻言放弃属于我们的幸福。”她柔柔地偎着他。 “有件事我想让你明白,你并没有亏欠我和泱泱什么,不要再为那五年的空白而自责了。”他深邃的眼眸含着无限温柔,深情地望住她。 “哪会没有亏欠?我把泱泱留给你一个人照顾欸!” “如果你要算得那么清楚,那我当兵那段时间,不也扔下了你和泱泱?” “那不一样,你是去服兵役,尽国民义务。” “你回英国完成学业,也是尽一个学生应尽的本分。”他捧起她的脸,将垂落在她颊畔的发丝拨到耳后,努力地想解开她的心结。 她澄净的目光望着他,点点头。 “就当是我们轮流照顾泱泱好了,谁叫那小子报到的时间这么令大家头痛呢!”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这是当人家爸爸的该说的话吗?居然抱怨儿子出生的时机不巧妙。”她柔瞪了他一眼,轻捶他的胸口以示抗议。 “本来就是啊!”他理直气壮地说。 她咬着唇,实在不想反驳他,不是泱泱报到的时机不对,而是他们忘记做好防护措施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她也满感谢泱泱这个“意外的惊喜”,如果不是有他的存在,也许那年的夏天结束后,她和于开齐的恋情也就结束了。 “如果真正要算谁亏欠谁比较多的话,应该是我欠你吧。” “嗯?”她疑惑地仰起螓首。 “我还欠你一枚结婚戒指、一场隆重的婚礼、一个浪漫的蜜月假期。”他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望着她说:“你什么时候决定再嫁给我一次?” “你……”她表情呐呐的。 “我们再结一次婚吧!这次我要送你一枚大钻戒,让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纱,给你一场最隆重的婚礼,让大家祝福我们,然后婚礼结束后,我们再去补度蜜月,如果能带回一个蜜月宝宝就更好了!”他认真地说。 她听得好向往。 以前她也跟一般女生一样,对婚礼都有很浪漫的憧憬,渴望成为全世界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在大家的祝福中步入礼堂。 只是想到结婚的事,可能会惊动到母亲,惹来一场不必要的风波,她立即又退却了。 与其有场隆重的婚礼,成为大家羡慕的焦点,她更想要安稳平凡的生活,只要他们三人能在一起就好了。 “办婚礼好麻烦,而且泱泱都那么大了,哪有儿子参加爸妈的结婚典礼,那感觉好奇怪。”她掰了个理由。 “哪会奇怪?我想那小家伙要是知道我们要结婚,肯定会乐得想当小花童。”他太了解儿子爱凑热闹的个性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也很好啊!而且我们之间又不差那场婚礼、那张证书。”她撒娇在偎靠他的胸膛,试着打消他的念头。“难道你会因为缺了那张结婚证书而少爱我一点吗?” “这不是仪式和证书的问题,而是诚意的问题。” “我还是觉得好麻烦,光想到要试婚纱、挑喜饼、决定婚宴地点等等,就觉得好累喔!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啦!”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缩进棉被里,努力装傻过去。“好困喔,我先睡了喔!” “我们的问题还没讨论完!”他低声抗议。“唯心……” “我睡着了。”她闭上眼睛,学着泱泱惯用的“装睡绝招”。 “睡着了喔?”他墨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双手不安分地游移在她纤细的腰间,钻入她的衣服里。 他俯身,将温热的唇贴在她的颈侧,顽皮地挑逗她的每个敏感地带,留下一圈圈红红的齿印。 她闭眼装睡,努力忽略身体传来的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么困吗?没关系,我有一百种可以把你叫醒的方法……”他在她耳边轻柔地呵气,大手则邪恶地探身她的双腿间。 “喂!”她霍地睁眼,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软软地抗议道:“哪有人会用这么无赖的方式叫人起床啊!” “我还可以用更无赖的方式逼你嫁给我喔!”一抹暧昧兮兮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 她娇嗔道:“喂,你不要太过分喔!” “要求孩子的妈妈嫁给孩子的爸爸,这样很过分吗?”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人家指的不是这个啦!”她瞪了他一眼,白皙的脸颊浮上淡淡的红晕。 “反正你也被我吵醒了,不如我们来做点有意义的事……”他暧昧地暗示着。 “什么有意义——” 他俯身,吻住她微启的唇,吞噬她未竟的话语,然后深深地加重这个吻,迷恋地品尝她唇里迷人的气息。 两人沉溺在热吻里,完全没发觉掩上的房门被拉出一条缝隙,一抹小小的身影溜进了房内。 “妈咪——”泱泱大叫道,惊动了在床上热吻的两个人,他们迅速地分开来。 “泱泱?”唯心缩在被窝里,拉起被扯掉的肩带。 “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床了?”于开齐的眉头皱了起来。 “刚才爬起来上厕所。”泱泱解释道,小小的身子跳上床。“妈咪,我想跟你们一起睡觉。” “不行!”于开齐不假思索地拒绝。 “为什么?我一个人睡觉很孤单欸!”泱泱扯起被单的一角,慢慢地往前爬,硬是要挤在两人中间。 “儿子,寂寞是一辈子的课题!”于开齐面向泱泱,拍拍他的肩膀,严肃地说:“你必须自己面对它,快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 “听不懂。”泱泱困惑地睁着大眼,接着马上投入唯心的怀抱,耍赖地说:“反正我今天就是要睡这里!” 于开齐咬着牙,瞪着泱泱。 “好啦,今晚就让泱泱陪我们睡啦!”唯心朝他使了个拜托的眼色。 “耶!”泱泱兴奋地搂住唯心的腰,腻进她的怀里,意外发现她的脖子又有红色的点点。“妈咪,你们又在玩吸血鬼的游戏喔?” 唯心尴尬地摸摸被吻红的脖子,答不上话来。 “不要说话,再说话就回你的房间自己睡觉!”于开齐沉声说着,将泱泱小小的身子从唯心身上拉下来,替他盖好被毯。 “那爸爸不睡吗?”泱泱天真地问:“人家很想睡在爸爸和妈妈中间欸,这样我们可以玩汉堡夹肉,我当小肉饼!” “谁要跟你玩汉堡夹肉!”于开齐粗声粗气地说。 “快睡觉,不要吵了。”唯心哄着泱泱。 “爸爸要去哪里?”泱泱拍拍身边的空位,要他躺下来。 “去洗衣个冷水澡!”于开齐无奈地朝浴室走去。 洗冷水澡?泱泱不解地看着他。 唯心望着房里的一大一小,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再幸福也不过如此吧…… 第八章 星期五晚上,偌大的客厅,泱泱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铃—— 蓦地,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打断了泱泱的注意力。 他朝浴室门口喊道:“妈咪,你的手机在响啦~~快点出来接电话~~” 等了几秒钟,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回应他。 铃—— 手机固执地响个不停,泱泱只得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音量调小,接起手机喊道:“喂~~” “喂?”一束软软的童音传到话筒的另一端,令童母困惑地皱起眉,顿了一会儿后,又说道:“请问这是童唯心的电话吗?” “对啊,这是妈咪的电话!”泱泱握着手机,直率地说。 “你妈咪?我是要找童唯心。”童母纳闷地说。 “我妈咪就是童唯心啊!”泱泱皱起两道小小的眉毛。 “那你爸爸是谁?”童母沉声问道。 “于开齐。”泱泱有问必答。 “童唯心跟你们住在一起?”童母拔尖音量对着电话嚷着。 “爸爸和妈咪,我们全家人一定要住在一起的啊!”泱泱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觉得这个要找妈咪的人怪怪的。 妈咪和爸爸住在一起很奇怪吗? “童唯心人呢?叫她来听电话!”童母命令道。 “妈咪在洗澡欸。”泱泱探头又望了浴室一眼。“我刚才已经有帮你叫一次了,但妈咪好像没听到。” “那叫于开齐来听电话。”童母严厉地说。 “爸爸跟天恩舅舅去应酬,还没有回家。”泱泱说。 “天恩舅舅?”童母拔尖音量。 “对啊,天恩舅舅就是妈咪的哥哥,我都叫他天恩舅舅,上回他请我们全家人去吃饭,还送我给我一组钢弹模型,超酷的!”泱泱愈说愈兴奋。“而且,天恩舅舅也有在玩钢弹的电玩喔!他——” 喀! “喂?喂喂喂~~”泱泱喊了几次,发现话筒另一端已没了回应声。“怎么这么没礼貌?要挂电话也不说再见……” 他纳闷地望了断讯的手机一眼,将它放在茶几上,抓起遥控器,又将音量调大了一点。 他整副心思马上又被萤幕上的卡通影片给吸引走了。 二十分钟后,唯心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浴室,来到客厅,朝着坐在沙发上的泱泱喊道:“泱泱,很晚了,该上床睡觉喽!” “我想等爸爸回来再睡。”泱泱说。 “爸爸跟天恩舅舅还有几个施工厂商在讨论事情,要很晚才会回家,我们先睡好不好?”唯心放柔声音。 “那妈咪抱我,我才要睡觉。”泱泱撒娇道。 “要是让你爸爸知道,你这么大了还要人家抱,他一定会生气的。”唯心搂住泱泱小小的身子,柔训道。 “那就当是我们的秘密,不要让爸爸知道就好了。”泱泱腻在她怀里,完全忘了方才有人打电话找妈咪、他与陌生人谈话一事。 唯心如同往常一般,替泱泱盖上棉被,和他头靠着头,念着故事书,温柔地哄他入睡…… 忙碌的星期一,“黎恩企业”台北分公司的会议室里,正在做施工进度报告。 与会的人包括分公司执行长黎天恩、童唯心、几位管理级的高阶主管,厂商方面则是于开齐,还有负责营建施工的张主任。 正当大伙儿在开会时,接待柜台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一串杂沓的脚步声往会议室走来,沉重的门扉被用力推开。 “女士,童副总经理正在开会,请留步——”梁秘书边走边喊道,几乎拦不住眼前这位穿着香奈儿斜纹套装的女士。 童母风尘仆仆地自伦敦飞回台湾,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台北分公司,用力地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梁秘书的叫喊声。 “童唯心——”童母推开门嚷道,打断了进行中的会议,引来一阵侧目。 “副总经理,这位女士要找您,我拦不住她。”梁秘书尴尬地站在门口。 “妈……”唯心抬眸对上母亲愠怒的脸庞,惊愕得快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想到,上星期她在手机上看到一通母亲的来电,通话时间还长达好几分钟,但她一直不记得两人有通过话,该不会是被泱泱接起,泄漏了她和于开齐住在一起的秘密吧? “阿姨,你来台湾之前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呢?”黎天恩站起身,走上前与童母打招呼。他受伤的左脚已经卸下石膏了,但走起路来还是有点微跛。 于开齐望向门口,盯视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全身散发出一股非常尖锐强悍的气势,与唯心的温婉气质完全不同,但仔细看,两人眉眼之间还是有相似之处。 童母卑鄙开黎天恩,大步跨前走到唯心的面前,扬起手,甩了唯心一个巴掌。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会议室的人全都吓傻了,于开齐立即冲上前,挡在唯心的面前。 热辣辣的掌印不只打偏了唯心的脸,也打掉了她的自尊,她抚着被打偏的脸庞,僵愣在原地。 “唯心……”于开齐运用身材的优势将她护在怀里,心疼地拉开她的手,瞧见她脸上的掌印,心疼不已。 “各位,会议到此结束,其余的事项我们再约时间讨论!”黎天恩当机立断地喊道。 大伙儿见气氛不对劲,纷纷收拾桌面上的资料,一一离去。 偌大的会议室内,仅剩下盛气凌人的童母,一脸无奈的黎天恩,还有于开齐和童唯心。 “阿姨,你这是做什么?”黎天恩抚着抽痛的太阳穴,没料到继母会突然闯进会议室内,而且还毫不留情面地甩了唯心一巴掌。 再怎么说,唯心也是公司的高阶主管,这些事要是传到职员耳里,多少会影响她的形象。 “天恩,连你也跟着她一起瞒我!不只把旗舰店设计案让姓于的家伙负责,还骗我说你替她找好房子,说什么分公司的业务需要她打理,根本全是一堆谎话!”童母气得口不择言。 那晚,她在电话里头得知女儿又跟姓于的男人厮混在一起后,立即托伦敦总公司的人员探查台北分公司的状况,得知黎天恩居然把旗舰店的标案给了于开齐,怪不得女儿想留在台北,不回伦敦了。 唯心默默地垂下脸,对于母亲的指责无动于衷,反正她习惯了,在伦敦这五年,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她比较介意的是……竟然让于开齐目睹了这么难堪卑微的一面。 “阿姨,阿齐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参加竞图比赛脱颖而出的,在唯心来台湾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黎天恩澄清道。 “伯母,唯心做错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于开齐将唯心护在怀里,瞥见她红肿的脸颊,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一切。 “她做错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童母瞪着眼前高大的男人,认出他的身分。 当年女儿私奔结婚,她透过征信社取得于开齐的资料和照片,两人在电话中曾交谈过几次,就算记忆不深刻,但由他护住唯心的姿态,也能猜出他的身分。 从小她让女儿吃好、穿好、用好,受最好的教育,把她保护得无微不至,处处为她的幸福着想,却因为于开齐的出现,大好前程几乎都给毁了,教她怎能不气呢? 好不容易她把女儿从那间又小又旧的公寓救出来,没想到一回到台湾,再碰上于开齐,两人又旧情复燃,完全不把她这个当母亲的放在眼底! “伯母,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的错……您说我毁了唯心的人生,您要我放手,我放手了……”于开齐将梗在心中多年的苦说出口。“您说我只是个泛泛之辈,给不起唯心幸福,我也凭着自己的能力开了一间设计公司。以前我不能给唯心的,现在我全都给得起了。”于开齐眼色坚定地望着童母。 唯心怔怔地望着于开齐坚毅的侧脸,胸口蓦地揪紧,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眼底沁上一层感动的泪光。 “伯母,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公司的名字取作‘齐唯’吗?因为它提醒着我,要为唯心的幸福奋斗。”于开齐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也希望有一天,您能在世界的一隅看到我努力的成果,证明我不是一个泛泛之辈,而是值得唯心托付终身的对象。” 于开齐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回和唯心提到结婚的事,她总是装傻,含糊地带过去。 原来她不是对婚礼没憧憬,不是不在乎那纸证书,而是惧怕她母亲。 于开齐的一番话让童母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管眼前这男人现在有多成功,但让女儿怀孕休学,让她的人生蒙上污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唯心,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跟我回伦敦,二是留在台湾。如果你想留在台湾,休怪我无情地跟你断绝母女关系!”童母寒着脸,下达最后通牒。 “妈,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呢?”唯心沮丧地垮下肩,哽咽道:“我是人,不是机器人,我有自己的意志、有感情、有思想,我不可能永远一直照着你的意思生活……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的炫耀品。 “因为一次青春的叛逆,我付出的代价,不管是休学、未婚怀孕、当起小妈妈,那些全都是我成长的一部分,你不能永远把它看作是我人生的污点……当你在乎自己的面子问题时,能不能关心一下我的感受?”唯心一边流泪,一边把积郁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口。 童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唯心的一番话仿佛一把斧头般,狠狠地劈向她,令她既难堪又难受。 说到底,她就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休学怀孕一事,她以为用距离将他们隔开,就能抹去那段荒唐的岁月。 “你是我的母亲,你叫我选择要不要这段亲情,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七岁小孩的妈妈?”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坚毅的神色,拉起于开齐的手,决绝地说:“如果我选择要当泱泱的妈妈,就不能当你的女儿的话,那……对不起,我不会抛下自己的小孩。” 唯心紧握于开齐的手,越过母亲的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砰的一声,沉重的门扉被关上,难堪的静默回荡在会议室里。 “反了,全反了!唯心遇上那个姓于的家伙就昏头转向,认不清东南西北了!”童母气得头昏脑胀,支着额头坐在皮椅上,藉着数落唯心的错,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阿姨,放手吧!让唯心自由吧,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过。”黎天恩以旁观者的身分劝道。 “天恩,难道连你也认为我做错了吗?从她爸爸过世后,我那么辛苦地把她拉拔长大,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处处替她未来着想……”童母的脸色黯下,没想到女儿竟为了一个男人抛下她,所有的辛苦全白费了。 “阿姨,你的出发点没有错,但爱她的方式错了。你期望唯心有怎样的未来,和她想过的人生并不一样。”黎天恩缓颊道。 “也许两人青春年少时,曾经叛逆过,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该给自己,也该给她一个机会,试着去接受她的选择,去看看于开齐是个怎样的男人,也看看她的小孩。如果你继续紧抓着唯心不放,只会彻底失去她。”黎天恩劝道。 童母抿紧唇,没有搭腔。 “阿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请秘书替你泡杯茶来。”黎天恩离开会议室,留给她一个独处的空间。 童母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着唯心和黎天恩的话,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她爱女儿的方式真的错了吗? 方才决裂的争吵,那些全是女儿的真心话吗? 唯心拉着于开齐的手,搭电梯下楼,沿着大楼的长廊走着,阳光穿过云层,映照在中庭的草皮上。 他停下脚步,箍住她的肩膀,凝睇着她脸上淡淡的掌印,低声问道:“还痛吗?” “不会。”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眼泪不能抑制地流了下来,濡湿了他的衬衫。 “唯心,对不起……”他摸着她的背,内疚地说:“如果当初我知道你回伦敦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跟你离婚的。” 唯心搂住他,将脸埋入他的肩窝。和母亲这么一吵后,她的人生真的只剩下于开齐和泱泱了。 虽然她用了最激烈、最难堪的方式说出真心话,但她并不后悔。她也很想当母亲心中乖巧的女儿,但如果条件是必须放弃于开齐和泱泱,那她做不到。 “你就是因为怕造成今天的局面,所以才迟迟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对不对?”于开齐捧起她的脸,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欸……”她为难地点点头。 很多次,她在书房和母亲通电话时,都很想跟她坦白自己跟于开齐复合了,甚至还有再婚的打算。 但,母亲只要听到和于开齐有关的事,讲话的语气就明显又刻薄起来,简直无法沟通。 如今吵开来也好,反正不管母亲同不同意,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和于开齐分开了,她不想一直活在欺瞒母亲的谎言里。 她一点儿也不想伤害母亲,但母亲给的爱几乎令她窒息,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绳套圈住了自己的颈项,让她只能依照母亲的方式生活。 但,这样的人生好累…… “唯心,谢谢你选择我和泱泱。”于开齐既感动又愧疚,他无意让她们母女俩为了泱泱和他而决裂。 “我答应过你和泱泱,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们……”她抬起含泪的水眸,柔柔地望住他。 “也许对你母亲来说,我们当年的爱是场荒唐的错误,但对我来说却是生命里最美好的一部分。”他顿了一下,笃定地说道:“拥有泱泱更不是一个错,虽然他的出生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让我们吃了不少苦,但却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他的一番话,令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拚命地否决她的过去,将她年少轻狂的爱恋视为人生的污点,但于开齐却教会了她用不同的观点去看待自己的生命。 “对我来说,你和泱泱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是你让我从一个大男生变成一个男人;而泱泱则是让我从一个男人,变成一个爸爸,你们教会了我付出和责任。我很感谢你当年愿意生下泱泱,他是你给我生命里最美好的礼物。”于开齐温柔地说着。 “阿齐……”她紧紧环抱住他,任凭感动的泪水不能抑制地奔流着。 他的这段告白,比任何甜腻的情话都教她动容。 她无法想像,如果自己没有遇上于开齐的话,她的人生会变得怎样?被动、驯顺地接受母亲的安排,活得像个没有热情的机器人吗? 虽然爱上于开齐,让她平坦的人生路有了曲折,但他的爱却丰盈了她的生命。 就算未来的日子再苦,她也甘心陪着他一起过。 他捧起她泪眼斑驳的小脸,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唯心,当年我们太过年轻,撑不起对方的人生,但现在我有信心能给你幸福,所以……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好。”她不假思索地说。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吻。 “我们已经盖好章了,不许反悔。”他凝视着她。 “绝对不反悔。”她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两人相拥着,把对彼此的浓烈情感,全化成一个又一个炽烈的热吻,缠绵且亲密地吻住对方…… 于开齐和童唯心决定再婚后,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泱泱,他奉命在这场隆重的婚礼担任小花童,引领着新人出场。 婚礼选在郊区一间白色的教堂进行,于妈妈动员了家庭内所有的成员帮忙布置会场,数不清的香槟色玫瑰花和气球营造出浪漫又温馨的气氛。 一向视唯心为亲生女儿的黎叔,听到两人要结婚的消息,特地从伦敦搭飞机回来,以父亲的身分牵着唯心走进礼堂。 而童母也在黎天恩的陪伴之下,坐在观礼席上。虽然先前两人起了激烈的口角冲突,但也因为那场争执,让她重新检视自己和女儿的关系,试着接受于开齐和七岁的外孙。 典礼开始。 乐团演奏起结婚进行曲,泱泱穿着一套小西装,脖子上还戴着一个红色的小集结,拎着一个小花篮,笑嘻嘻地将玫瑰花瓣撒在红色的地毯上。 当泱泱走过童母的面前时,她心口一窒。那双灵动的眼睛和红润的小嘴,与唯心长得一模一样,教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小花童几眼。 黎叔挽着穿着一袭高雅白纱礼服的唯心缓缓地走过红毯,接受两侧亲友的祝福,来到牧师面前。 于开齐西装笔挺,迷恋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美丽的身影,两人眸光相锁,彼此的脸上晕染开一抹淡淡甜甜的微笑。 老牧师一脸严肃地站在台上,手里捧着一本圣经,开始宣读誓词。 “于开齐,你是否愿意娶童唯心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的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保护她、尊重她,直到离开这个世界?”老牧师隔着厚重的老花眼镜,盯着眼前的新人。 “我愿意。”于开齐目光深情地望着唯心。 老牧师满意地点点头后,又说道:“童唯心,你愿意于开齐做为你的丈夫,与他同度神圣的婚姻生活,与他一生相爱、苦乐与共吗?” 唯心隔着薄薄的白纱,定定地看着于开齐,眼眶蕴起了幸福的泪光。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历经多年的分离与思念折磨,终于在这一刻要修成正果,所有受过的苦,都有了代价。 坐在观礼席上的泱泱望着发愣的妈咪,紧张地站起身,小手圈在嘴边,喊着:“……快喊我愿意~~我愿意啦~~妈咪~~快喊我愿意……” 泱泱急着提醒唯心,担心她紧张到忘记回答。 他俏皮的举止,成为婚礼上的另一个焦点,引来一片笑声。 “小朋友,请勿干扰婚礼进行。”婚礼司仪持着麦克风喊道。 于开齐和唯心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望着一脸紧张兮兮的泱泱。 “贝比,来妈咪这里……”唯心朝泱泱招手。 泱泱兴奋地冲到台上,站在唯心的身边。 “我妈咪说愿意嫁给爸爸,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泱泱大声地说。 “我愿意。”唯心牵着泱泱的手,笑得一脸甜蜜,回答牧师的问题。 于开齐失笑地瞟了儿子一眼,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真是爱凑热闹的家伙,连婚礼宣誓仪式都要插一脚才甘心。 “既然新郎、新娘都愿意,那我们请两人交换结婚信物。”老牧师说道。 当伴娘将结婚戒指送到台前时,泱泱又兴奋地说:“爸爸,我帮你戴结婚戒指!” “小朋友,那个戒指是新郎要帮新娘戴的,不是花童帮新娘戴的。”老牧师出声制止。 “爸爸,可以让我帮你们戴戒指吗?”泱泱期待地看着他。 “好。”于开齐完全拿儿子没辙。他可以接受儿子帮忙戴婚戒,但代吻新娘这件事就不行了。 泱泱拿起戒指,分别戴在于开齐与唯心的手上。 唯心扬眸看着于开齐,笑得一脸甜蜜,也被泱泱逗得十分开心。 “愿这对戒指成为你们终身相爱、永结同心的信物。”老牧师受不了爱闹场的小花童,急着结束证婚仪式。“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于开齐掀起唯心头上的白纱,低头吻住她红润的蓄谋芳唇,两人甜蜜地拥吻着,幸福的气息感染了教堂里的所有人。 泱泱朝着坐在观礼席上的于妈妈和小鸟姑姑开心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ya! 丘比特任务——“再婚通告”成功! ——全书完 编注: (一)泌尿科医生天开滢&妇产科医生湛子拓的精彩过招,[结婚大作战2]《恶女良妻》马上演给你看! (二)于开衡如何被小助理易晓芃的亲友团逼婚呢?请见[结婚大作战3]《实习女婿》。 后记 艾密莉 又有新系列要和大家见面喽! 系列名——[结婚大作战]。 没错,顾名思义就是把书里的主角们一一送进礼堂,提高结婚率和生育率。 首先登场的是于家老三——于开齐的《再婚通告》。 紧接着要登场的是于家老二泌尿科医生——于开滢的《恶女良妻》。 一开始,我很挣扎到底该先写哪一本呢? 犹豫了老半天,最后由老三的《再婚通告》胜出,以为这个故事相较《恶女良妻》应该比较好写,结果,我错了! 大大的错了! 一开始人物设定和大纲就不怎么顺遂,开稿后,命运更是坎坷,害我差点想播〈金包银〉来哀号一下。 后来,我粗略算了一下,这本的废稿居然有三万多个字! 破了我自己的纪录! 而且最后写出来的故事,跟我原先想写的,几乎完全不一样。 那我那六千字的大纲是在拟心酸的吗?(超想哭的) 不过总算把稿子写完了,虽然故事内容与原先设想的不太一样,但也透过主角传达了一些自己的观点。 最后,来个工商服务时间—— 书里有提到“城市足球联赛”,这是联发科技与足球协会一起举办的看三场球赛,十二岁以下的小朋友免门票,满值得家长带小朋友去看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