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女帝的三千后宫》 第1页 [gl百合] 《冒牌女帝的三千后宫》作者:菲菲姐【完结】 文案: 女帝后宫文! 1vn 大将军(攻)>女帝(受+攻)>清纯、性感、冷艷、仙妖各式美妃(受) …… 秦妍手贱穿越了。 任务:【以冒牌女帝身份寻其最爱之人。】 成功的奖励:【直接获得海王游戏vip,加入百合俱乐部。】 失败的惩罚:【选错一次,将失去身体一部分,循环以往,直到残破不全、沦为人彘…若刻意拖延,来年二月二,祭祀大典,定遭穷极反噬,魂不归乡。】 …… 秦妍(乔御澜)有一愿:立刻、马上、回到2021。 安然有一宝:形状怪异、针脚歪扭,不堪入目,但谁让它是拿某人肚兜做的呢~ 阿喜有一欢:缩在某人怀里吃包子~ 封烟有一话:女帝有千万红颜又如何,自己永远是其青梅。 任诗情有一笑:世人眷爱皮囊,女帝也不例外,我是花魁怎么了?还不照样当贵妃? 徐溪丛有一观:静看你们悉数作妖。 乔九幽有一言:一楼去死,二楼我要!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欢喜冤家 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妍(乔御澜) ┃ 配角:慕容安然,阿喜,封烟,徐溪丛,任诗情,乔九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冒牌女帝要干正牌女帝的闺中秘事 立意:坐拥三千,却非海王 第1章 谁又敢保证,她不爬榻? 初秋的风裹挟着残叶洒了一地,森严巍峨的宫殿内,黄金龙椅悍势袭人。 鎏金殿门大敞着,粗粝风声涌了进来。 漫长等待中,文武百官少不得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高高在上的女帝为何一筹莫展,当下气氛又凉又肃。 伫立在一旁的侍女—香影悄悄移过俏丽的脸去看。 龙座之上的女子随意岔开双腿,弯下嵴背,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洁白细腻的手掌托着一侧玉靥,纤长睫羽盖着一双深邃的眸子。 眼下,秦妍依旧不信眼前的一切,即使身披龙袍、满目金饰琉璃以及座下喘着热气的满朝文武。 …… 回想前一天晚上,她浏览网页瞥见一则小gg,gg上有个清纯妹子在搔首弄姿,这似乎很寻常,正常人会点x,秦妍也是这样做的,但这则gg像个牛皮膏药横竖关不掉,反而窗口被扩大。 显而易见的,这是条带有木马病毒的xx网站。 但妹子是真漂亮,秦妍暗嘆建模大师的水平,不去混圈子,却干这等上不得台面活,实在是脑颅内泛涟漪。 出于好奇,但更多出于建模妹子的颜值,秦妍手贱,点了进去,上面承诺着,可拥三千后宫美妃,享受天人之乐。正恰恰符合有色心没色胆的某人。 视频很快加载,一条条提示词也跟着显示: 任务:【以冒牌女帝的身份寻出她最爱之人。】 成功的奖励:【直接获得海王游戏vip,加入百合俱乐部。】 失败的惩罚:【选错一次,将失去身体一部分,循环以往,直到残破不全、沦为人彘…若刻意拖延,来年二月二,祭祀大典,定遭穷极反噬,魂不归乡。】 看到这,秦妍的手是抖的,但她觉得这一定是恶作剧,只是游戏而已,怎会缺胳膊断腿。 惩罚一定是落在自己操控的角色上,可就在她点击开始之后,电线跳闸,眼前一片黑暗,三秒之后,天地混沌,不辨东西。 事情就是如此的真实和恐惧。在心里骂自己一万遍也没用,她傀儡般被人伺候着穿龙袍、戴玉冠、送上朝,全程懵逼。 少卿,冒牌女帝放下脸上的手,用指头摩挲上另一只手掌,残破、淤青、黑血歷歷在目,这是她用金簪勐力戳地。为的,是能从噩梦里醒来。 事与愿违,疼痛让自己最终放弃毫无意义的自/残行为。 「陛下?」一道小声探问。 珠玉叮噹,秦妍回过神来,在侍女示意下,看向众臣,她长嘆一声,冲下面人道:「何事要奏?」 宰相徐晖款款出列,一身正气,「年前战事,女将—慕容安然直捣黄龙,在白玉滩力败梁,梁王为与玉琼交好,献雁掠十八州,如今慕容安然携使者恭候殿外。」 被当作木偶梳妆之际,秦妍就听香影聒噪过,但她的重点,在于宰相大人未出口的后半句-梁王献倾国美色-云鱼,以示诚意。 传闻云鱼乃梁国顶尖美人,四海之内佳名远播。 秦妍细细分析,倘若这是个游戏,游戏开发者定然会将重要的、或是扰乱视线的炮灰安排在自己身边,绝对不可能将天选之子放在天涯海角,两不相见。 那么,眼下这个敌国进贡的云鱼--背负战败之耻、寄託之念的女人,按照小说情节,定然要和自己相爱相杀。这样的角色设定,对方很可能就是自己要寻的人。 但凡事无绝对,越是这样具有情感冲突的人,越不走寻常路,指不定是游戏开发者拿来让自己缺胳膊断腿的。 葫芦既然熟了,就得看里面卖的什么药,秦妍言简意赅道:「宣。」 香影朝着殿外脆声道:「陛下有旨,宣玉面大将-慕容安然觐见。」 少卿,玉琼定国大将红衣银甲,长刀横握,一派潇洒从容进了来。 第2页 慕容安然金线红蟒,玉冠华美,一双薄唇未揉胭脂,配上一张冷色淡颜,于大殿之上如冷月般熠熠生寒。 秦妍虽然无先前女帝记忆,但眼熟这位大将。 桀骜的凤眸、薄削的粉唇,以及复杂略带暧昧的目光,让她心口微颤。 「臣追缴梁康文于白玉滩边,得军令与之签订盟约,雁掠十八州尽献玉琼,且……」 慕容安然抱拳,忍不住一顿,将细长的凤眸偏向身后,五味杂全道:「且捕获绝色佳人-云鱼。」 身后女子似被蜇,身子徒然一紧,抬眸狠盯前方之人。 秦妍点了点头,道:「极好,赏!」 慕容安然抬起下巴,不躲不闪地看着高处的人,目光温柔,她道:「臣斗胆问,陛下要赏臣什么?」 「赏什么?」秦妍被这突如其来的坦然问住了,她简单结合玉琼国情,很快道:「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另外,俊美少年数十。」 女帝觉得这个赏赐她做得滴水不漏。 慕容安然没谢主隆恩,她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渐冷下来,带着特有的孤高桀骜,群臣见状,难免暗地斥责其目中无主。 「怎么,爱卿不满意朕的赏赐?」 「臣不要这些。」慕容安然直截了当地说了。 「不要?」秦妍簇起眉目,但见那双火辣辣的凤眸,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断定,慕容安然和玉琼国原先的女帝有一腿。 被反驳的女帝当然很没面子,众人都在等龙座上的人斥声而下,却意外听黄袍加身的人说:「不要这些,那你想要什么?」 慕容安然忽得促狭一笑,高高绾着的青丝垂在腰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帝,又意味深长地放轻声调,说了句,「臣要什么,陛下,比谁都知晓。」 此话一出,众人猜出些了。 玉琼国男卑女尊,歷代帝王以女子为帝,为传承血脉,后宫面首多是皇胄世家公子,但到了这一辈,女帝走上了岔路,不好男色,好女色? 为此,朝臣多次死鉴。 后来,女帝霸气挥笔,立其姑母之女—乔九幽为下一任女帝,这才堵住纷纷扰扰。没了后顾之忧,三千男妃彻底换了颜色,一水的如雪女子。 而这慕容安然时常留宿皇宫,面子上拿着国家军事为幌子,可内里,谁又敢保证,她不爬龙榻? 打杀四方虽然爽快热血,可这和征服女帝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秦妍有点坐立难安了,直白又沸腾的目光如潮水般不断袭来,让她难以招架,生怕从对方嘴里蹦出个—「我只要你」这四个字。那当真不好收拾局面。 「再议!」女帝道。 「好,」慕容安然微笑着点头,她刻意将长剑摆在腰前,用中指在粗糙的剑柄上来回摩挲,让经歷过人事的秦妍免不得多想,少卿,有人放弃这等暗搓搓的绯色捉弄,回禀道:「臣,先行告退。」 玉面大将高挑清瘦的背影离开,其身后的女子才显露出来。 一身深蓝色裹胸锦袍,袍风荡荡,逶迤一地,衣领与袖口处皆用银线织成鳞片,纤细嫩白的双肘间环着条彩色披帛如云如烟,迎风跌宕。 纤细不堪一握的腰间系以梅花络,上缀百颗银铃,疾风卷过,妙音响彻琼华。 拂面白纱由纤指扯下,包括女帝在内,所有人为之一振。 青丝分在两侧,用细长的水滴蓝宝石链子绾着,左右坠有三根米珠贴在细腻的锁骨处,前额是同样色泽的宝石玉带,华美异常,人间无双。 秦妍被对方一双鱼尾形状上翘的水眸勾住了。那里,软弱无骨,又冷又媚。 「云鱼,参见陛下。」 清水般的声音不咸不淡,娇躯微微一侧,纳福。 秦妍这才回神,她干咳一声,表现出女帝该有的稳重,「平身。」 「云鱼代表梁王为保民安,奉上雁掠十八州。」 说罢,金捲轴被人高高举出,虽长眸低垂,但不见一丝顺从底伏。 为保民安这四个字入耳,宰相徐清晖随即嗤之以鼻。 梁王是什么人,想必眼前的女子比谁都清楚,昏君无道,京都红墙下亦有饿殍无数。 此刻送了个妖妃,无形但可杀人的枕头风吹起来,用不了三五年,大梁便可起势。 即便如此,众臣不敢有异议,他们对座上的人了解个七八,虽离经叛道,但玉琼在对方手里,国力更上一层楼,坐稳中原霸主的地位。 秦妍撇开众臣冷眼,她才不管这些,自己一颗心都在盘算,等会儿下朝,要将妃嫔生平履歷看个遍,尽快挑出所谓的心爱之人,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朕为修两国安好,便收下此礼,愿我玉琼与梁国从此和睦相处。」 秦妍言简意赅,淡看众人一眼,干净利落地站起身,示意退朝。 清冷的大殿,陌生的周遭。 那人说的话不假,她住在大金屋,于繁华富贵里。 但她寂寞,想收藏一片鱼状的云。 如今,一切如愿了! …… 第2章 吮/耳 慕容安然信步出了大殿,如今她凯旋归来,满袍风尘,一身疲惫,但见心爱之人稳坐高位,容颜不变,心里委实温暖舒坦。 也好,边疆风霜如刀,只割她一人。 至于送貌美男色一事,不过是做给旁人看,但此次归来,一件事急需落实。 第3页 声名显赫的女将,想要一个名分,要个天下皆知的名分,无论是妃、是嫔甚至是贵人,她都无所谓。因那所谓的权势地位,早被昆鱼嵴的罡风筛得渣都不剩。 如今,慕容安然只想轻拥一人入怀,享受余生温热,为此心愿,她筹划多年。 红袍在银甲下露出极为动人的颜色,不似宫内飘逸绚烂的纱裙,只有裙边随风捲起。 艷阳升了一些,灰濛濛的周遭明亮几分,得与龙座上的人隔空相望那么几眼后,才感身上铠甲格外笨重。 慕容安然加快步子,她急需将风尘洗净、急需睡上一觉、急需恢復力气,紧拥爱人。 「殿下,殿下……您慢一些。」一声急促唿唤打破肃静庄严的内宫。 声音在后头响起来,慕容安然驻足回首,高挑消瘦的身躯后是天际的一汪湛蓝。 远处,一人金丝凤袍迎风跌宕,满头珠玉,无章乱撞,一只明珠步摇的穗子更是横七竖八沾上了髮髻,显得颇为滑稽。 她认出飞奔而来的少女,是自幼养在宫内的乔九幽,也是下一任女帝。 君臣礼数不可免,但慕容安然因赫赫战功,免了跪拜,皇宫内院亦可佩刀,如今见乔九幽,只需稍稍颔首,简单示意。 几十步外的女子翘足摆手,微笑着、清朗朗喊道:「安然……安然……」 人至不远处,慕容安然平淡点头,不带感情道了句:「殿下安……」话还没说整齐,奔来的乔九幽双脚一个互搏,顷刻飞身而出,轰然滚落,任凭女将军破风疾驰,也没能将人接住。 下一任女帝就这般趴在地上,不顾仪态一个劲叫疼。 「殿下,你没事吧?」慕容安然单膝跪下,欲将人扶起。 一双雪白细长的手,攀上人的手肘,乔九幽泪眼朦胧,她扬起破了皮的白皙小下巴,可怜巴巴道:「安然,我疼……」 「速速请太医,」慕容安然随即沖宫俾下命令,接着道:「臣送你回宫。」 乔九幽咬着后槽牙,假模假样试了几次,一双凤眸露出悽苦,她咬着粉唇,轻轻摇头,晶莹的泪水打着转,「安然,走不了了,我膝盖疼。」 「那便乘坐轿撵。」 「我素来没有乘轿撵的习惯,从无准备,可要等上一会呢。」 乔九幽抬头看了眼天,将双手缓缓滑入对方掌心,紧紧握着后,稍稍抱怨,「艷阳太毒,我一刻也不想待在原地。安然,你背我吧……」 鹅黄纱衣渗出点点猩红,若一簇红梅,十分扎眼,慕容安然长眉簇起,有些心疼,「那好,臣背你。」 得了这话,乔九幽的嘴角骤然翘起,弯成一汪新月,小小酒窝盛满了笑意。 慕容安然低头走着,常年行兵打仗,背后重量并不压人,抛开尊贵隔阂,身上的人,软糯糯的,还很香。 人上了背,很自然地用双手环住脖颈,乔九幽歪过瓜子脸,将挺翘的鼻樑靠近前者耳朵,深吸一口。 如今,她已成年,早年暗藏的欢喜经过杂七杂八书籍启发,对眼前人早已掺杂了汹涌情/欲,此刻淡淡体香,叫她心驰神往。 柔唇有意无意地触碰后耳部位,乔九幽伸出一节粉嫩的小舌,伴随走路的晃动,间隔着,轻轻舔舐。 点点星冷,由着肌肤传来,慕容安然没有察觉,她虽背着人,可心中想的,皆是龙座上那人的眉眼。 乔九幽的心,因这等偷舐,变得难以遏制,她盯上前人耳朵,细细端详。 外阔纤薄,有些通透,可见血红游丝,耳廓和耳垂处微微泛红,像是玉兰粉瓣上那一抹迷人嫣色。 一缕并不服帖的青丝翘起,因不用头油,显得凌乱,她随手帮乱发归整,温柔道:「安然,边疆战事总算消停,此番,你可长住京中。」 「大梁国力不復往昔,长的不敢说,横竖做我玉琼十年孙子。」 嘴上说着,女将军心里甜着,她为高座上的人牺牲青葱十年,那么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会换得一直肖想的那种补偿。 十年刀剑日,换得自在人。该是将以往不能宣之于口的浓烈思念,在缱绻的早晨、在慵懒的午后、在炙热的晚间,一股脑诉诸于口、于销/魂的结合。 乔九幽根本没听见人说什么,她抬起食指,沿着细腻轮廓,若有似无地上下滑动。 轻微细痒爬上心头,像是春蚕吞叶,一点一点的。 起初,慕容安然并没有在意这点小闹腾,认为不过是孩子的顽劣心性,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耳朵上的手指,由缓缓滑动、再到轻轻摩挲、最终加重力道,揉得她有点不适。 其实,这点力道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可忽略不计。 偏偏揉搓当中,有人气息又急又重,像是发泄,慕容安然的耳朵堪堪被乔九幽揉/搓得通红,滚烫如火烧。 为彻底避开这种异样感受,慕容安然果断将脸调了一个弧度,可自己躲一寸,背上人的手指靠近一寸,到了避无可避,乔九幽的拇指和食指彻底挟住一方柔软。 「殿下!」 「什么?」 「别挠我!」 「你当这是挠?」 「难道不是?」慕容安然止住步伐,稍缓过脸,神色颇为严峻。 乔九幽心中暗自冷笑,她当然不能将真话说出口,只得掩藏。 清脆的笑响起,下一任女帝将小巧的下巴垫在对方颈窝处,手肘挎上宽瘦的肩,一副天真无邪、人畜无害的娇俏模样,她慵懒道:「安然,我只是好奇,你身为女子为何不穿耳,这方晶莹白皙,配上什么色的坠儿,都是好看的。」 第4页 「原是这个,」慕容安然放松警惕,復又迈步,坦然道:「珠钗宝簪于臣来说,是累赘,身为女将,最要不得脂粉珠钗,费时费工不说,还磨人意志。」 「是了,」乔九幽的手指并没有停下,愈发为所欲为,大有报復意味,但嘴上说的话,倒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过,安然你英姿勃发,玉面薄唇,无须堆砌,清水芙蓉,无人可比……」 慕容安然心下有点恼火,耳垂在人手里像是一面团,被随意放肆地拿捏,好生难受。她瞥过目光,冷冰冰回绝这通夸赞,「殿下过奖了,西北风霜早已爬满臣的眼角眉梢,臣的皮肤也不似女子温润细腻,糙得很。」 「糙有什么不好,一味柔软无骨,终不得劲。」乔九幽心中一计上来,笑嘻嘻道:「安然,你耳垂小小的,很是可爱,不像我,耳垂是厚的,穿了耳也不美观。」 「耳厚有富,何况殿下生得美,切莫妄自菲薄。」 乔九幽刻意俯下身,靠着耳廓,朝里面小声送话:「本殿下一味想要完美,当真羡慕你这双耳。你瞧,搓/揉一番,红得像石榴子……令人眼馋。」 慕容安然与背上的人不是很熟,她常年行兵,偶尔得胜归来小住,也是黏着女帝快/活,见乔九幽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对其心性不甚了解,或者说,她拿对方还是个孩子。 「眼馋便回宫让人剥石榴去。」 「可是……」乔九幽眨巴着凤眸,将耳垂捞近自己的唇,道:「我嫉妒得很,但又不能夺了去,不如你让我狠狠咬一口,消减我的妒意吧。安然,就一口,我轻轻地咬,不会让你觉得疼!」 乔九幽晃着手臂,耍赖似地往下落。慕容安然将人往身上送了送,颇感无奈:「那好,就给你咬一口,以消心头之妒火。」 「得嘞~」乔九幽双手高举,一脸兴奋。 「真是个孩子。」慕容安然苦笑摇头。 乔九幽张开粉唇,将一小节耳垂含/入口中。 疼痛感并未袭来,耳垂却湿/漉/漉的,撩/拨/挑/逗。 慕容安然皱紧眉目,心下有点混乱,这样的动作,她对女帝做过,且经常做……一样的入迷和投入。但乔九幽不该有这样的举动,这个年纪没经人事,因是不懂,为何如此熟稔? 无论背上人什么心思,慕容安然急速撇过脸,从人口中逃离,并以最快速度将人送回。归府的路上,她苦皱一对长眉,摸着红/肿不堪的耳垂,心里怪怪的,横竖不是滋味。 乔九幽心满意足地依靠着软垫,目送背影离开,不见后,又伸手推窗,从里往外看,直到人影再也不见。 一直跟随在左右的嬷嬷心知肚明,免不得一旁劝慰,「殿下,她是陛下的人。且将军二十有六,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青葱女郎,宫里宫外,什么模样的没有,何必动这心思。」 乔九幽笑而不答,她爱慕容安然俊俏风流的皮囊不错,可经岁月剥离,剩下的并非一地糟粕。 相反,长年不得的爱人,像心口一粒沙,愈久弥坚,终在无数个辗转反侧、微疼的暗夜里,凝成一颗举世无双的珍宝。 「嬷嬷,」乔九幽放下支撑在窗台上的手肘,回归正位,她深吸一口冷香,睫羽微颤,在云烟习习中,粉唇开启,「你不懂。」 「老奴是不懂,但将军的心,不在这……您的对手又是龙位上的人,赢不了。」 膝盖处的疼,一刻不间断地提醒着人,这刻意制造的伤口,低劣却直白,但身躯相触的瞬间,高涨的情谊再也不能克制。 乔九幽拇指食指相搓,回味先前的柔软,也臆想着,其他地方的晶润弹润,她道:「安然爱的,并非是她乔御澜。」 嬷嬷不解地问:「怎么,她爱的不是陛下?」 「不是,」下一任女帝果断摇头,冷色道:「她爱的是帝王。」 嬷嬷彻底煳涂了,乔御澜是帝王,帝王就是乔御澜,两者有什么区别。 「功高盖主的将军没几个好下场,慕容世家若想百年兴盛,送人进宫,倒是好法子,族中优秀者众多,就看当今帝王的喜好。」乔九幽将食指凑近轻嗅,凤眸微闭间,身心无比满足,「安然不过是受乔御澜的矇骗,一个好色帝王,能有几分真心?只有我乔九幽,才会将钟情全系她一人。」 「那您……也急不得。」 嬷嬷勉为其难,「陛下年岁正盛,估摸着还有几十个春秋要渡。」 乔九幽睁开美目,递笑过去,反问,「难道嬷嬷以为,我会等她自然死亡嘛?等到安然七老八十?」 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嬷嬷急忙转身将门扇紧闭,快步过来叮嘱,「殿下,莫要为一个女子坏了事,以后的江山就在您手里,若操之过急,反而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 下一任女帝骤然暴怒,案榻被洁白的掌心震得晃动,「江山算个屁!若非它能给安然想要的一切,本殿下何曾愿意接手这劳心劳神的苦差事,我贵为皇胄,有大把权势财富,以及无上自由。 如今被困皇宫,学业繁重、礼仪赘身,跟笼中驯养的雀儿有什么不同!」 乔九幽越说越气,甩手打翻案上白玉杯盏,她缓缓起身,盯着满地狼藉,怒目,「若非这个名头,我早就去西北寻上安然,也不至于被乔御澜提前下了手!如今见佳人与她耳鬓厮磨,私会一处,将春/宫演尽,将镜儿磨透,我恨不得此刻提剑杀人。」 第5页 茶水渗入青石地板,茶叶蜷曲着,僵在地,一派死寂。 嬷嬷哀嘆一声,小声嘀咕,「板上钉钉的事情,殿下何须执着。」 乔九幽歪过脸来,拳骨铮铮,讥讽道:「我乔九幽的人生,岂非被人钉在板上? 皇位是她施捨的,但要不要、何时要,还需看我心情,既然如此……本殿下换个方式登基又有何妨!」 眼前吃她乳/汁长大的人,嬷嬷是了解的-偏执如风,刀架脖子上还能扬起脸来,露出轻蔑挑衅。软硬,更是不吃。 唯一的软肋,便是慕容安然。 在刻意拉长的嘆息中,下一任女帝闭起凤眸,负手而立,于四下寂静之中,自说自话起来:「安然,我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有人、必须、暴毙!」 第3章 妥妥的美t 御书房内,香影奉茶,秦妍盘腿而坐,但她未饮一口,全神贯注浏览妃嫔资料。 玉琼未立皇后,但有四妃。 之首宸妃,名唤封烟,与女帝乃; 其次文妃,名唤徐溪丛,乃宰相徐晖侄女,性格冷若冰霜; 再者是任妃-任诗情,民间花魁。 为末是喜妃,名字圣赐,原是个小乞丐。 …… 一大串名单读下来,令人头疼不已,秦妍合起名册,问向身边侍女:「依你看,这些女人,朕最爱谁?」 香影觉得莫名其妙,她抬眸看人,犹豫半晌,只好哼哼哧哧道:「您谁都爱,谁都宠,心血来潮,哪管是谁~」 「艹!」 秦妍当真无语,她明白对方的话中话,刚想细问,就见香影的脸,莫名其妙地泛红,配合娇羞神色,又懂了! 「罢了,横竖不急于这一时。」 此刻,内侍捧玉牌进来,不用多想,清宫戏看多的秦妍就知是侍寝牌子。 她身为女/同,按理说是掉入蜜罐,横竖可以快活,但做人底线还是有的,一众嫔妃并不属于自己,她们属于真正的女帝,退一步讲,即便自身厚颜无耻、色心萌动,但情/事讲究个真心交付。 「这几日身子不适,晚上独自安寝。」 内侍官一愣,不敢多嘴,奉命而出。 人走后,香影出于职责,自然问个究竟,却被秦妍示意离开。 一阵秋风从窗入内,吹得纱幔打起柔波。 在三千佳丽中窥得天机,简直难如登天,女帝还真做到一碗水端平。 四妃侍寝日子差不多,嫔位上的美人,也是大差不离,贵人一类的美眷,倒也时长探望。 秦妍用胳膊将名册挥落,无助的抱着膝盖,郁闷起来。话说,偏爱就是真爱,这大和谐的场面,这tm要怎么找「最爱之人」? 如今是八月中旬,离明年二月二,不过六个月,真是要命了! 月色洒了进来,配合数支龙烛,殿内仿如白日。 不知何时,一道人影伫立于清冷月下,秦妍心中不免烦躁,以为香影又来提事儿,遂抬高嗓音,「不是让你殿外等着吗!」 没有回音。 细细看去,那道影子长挑匀称,肩骨宽秀,不似宫俾唯诺之态,待人缓步入内,冒牌女帝吓得肩头一耸。 是慕容安然! 「你……你怎来了,也不知敲门?」 慕容安然白袍玉冠,七彩宝带松扣着腰,却衬得腰身紧窄柔韧,二尺长发用红绳子高高繫着,末端青丝随风起舞,一副飒爽利落。 周身生冷松香乘风盪散,暗暗袭人,里外透着雌雄莫辨的动人神韵。 秦妍很没出息地低下头,悄悄咽了口水。 「我进来,还需报备?」 「臣」改为「我」,已将距离拉到一块。 冒牌女帝不敢做出激烈反应,她还不知正牌女帝和慕容安然的相处模式,万一言语动作引起对方怀疑,不用等到来年二月二,对方铁定将自己折磨至死。 一想到大牢里五花八门的刑具,秦妍两股克制不住地发颤,贪生怕死乃人之天性,完全是出于求生本能,她迅速改口,且跟着变脸,和颜悦色道:「你来了。」 慕容安然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侍寝记录,纤长白指捻着页,不急不缓简单翻阅,她边走边道:「陛下真是精力旺盛,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几乎没怎么断……这空白七天,定是你受了风寒,老老实实躺着吃药。这三天是玉琼祈福之日,焚香沐浴、禁乐禁淫……粗略算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三百天不闲着。」 见鬼! 秦妍只能点头附和,如今决计不能让对方看出破绽,女将军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慕容安然扔了册子,走上书榻,顺势挨着人坐下。 她很自然地贴近,一手轻搂人腰,深邃的眸,盈着无限柔情,「还好,未曾消减。」 腰上手指十分有力,紧握一下后,便轻轻骚骚小弧度游走。 秦妍再次吞了口吐沫,她料想不错,这女将军果真和正牌女帝有一腿,亲昵动作叫一个娴熟。 若断然抗拒……定会遭疑。 但不抗拒也不行,不及时阻止的话,自己百分百被人压,毕竟,慕容安然不论从身材还是气度上,都是妥妥的美t。 秦妍僵着腰板,强压不适,打岔道:「你昨日丑时进京,后又马不停蹄上朝,该休息几日再觐见的。」 第6页 「这不是心急见你嘛~」慕容安然探首,将胸口贴上女帝肩膀,嘴唇靠近玉靥,眼神中的炽热几乎是毫无遮拦地往外奔泄,「一年不见,身心早已不堪重负,如今重逢,岂能安睡……」 半包围下,秦妍尴尬捞头,苦思着局面如何破。 「怎么?陛下不愿享受这小别后的干/柴烈火?」 背后手掌探入袍内腰侧,陌生和刺激感来袭,过电一样的麻,秦妍只用余芒看人,就消受不起火辣辣的眸光,瞬时有种羊入虎口的既视感。 慕容安然说得对,小别胜新婚,合该炙热地烧在一起,一味推脱,则太假。 走投无路之下,秦妍干咳几声,咬了咬唇,装腔作势道:「雁掠十八州已收入囊中,接下来的人员安排你有什么提议?」 「哈?」慕容提高嗓音,一脸不可置信,背上的手,赫然停下。 很显然,在这个暧昧的深夜档提这个问题,不是以往女帝作风。 但秦妍也敢断定,女帝和慕容安然之间的情谊并未如胶似漆,不然对方早就冲上来,按着她不由分说狠吻一顿。二人之间似乎还有那么丁点疏离。 慕容安然再次靠近,唇瓣已逼近女帝嘴角,打趣道:「身子这么僵,不该啊……」 腰上的手已移到嵴背,秦妍仰着脸,长舒一口气。 没穿越前,她算半个宅女,有约便出去耍,没约就家里蹲,但她是蕾/丝,想找人舒缓放纵,好比大海捞针,交友软体,她倒十分关注,只是并不可靠,日积月累下来,积攒的情/欲,浓厚深邃,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火星,就能燃起来。 然而,面前的女将军,侵略性很强,自己若是被把控,因是爽的。 秦妍的脸烧得像喜绸,但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个冒牌货,此等挑/逗和撩/拨,针对的是正牌女帝,一想到这,一颗心直坠谷底,片刻后,她不免开口:「身子不适,不想那什么……」 「哪里不适?」 「来月信了,肚子有点疼。」 「奥~」 慕容安然垂头一笑,拉过拧巴在一起的手,薄唇轻轻一啄,笑道:「下面不行,上面总可以吧。」 「啊?」有点猝不及防,虽知对方想干嘛,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欢愉,秦妍多少是抗拒的。 人是不会等人的。好比现在,慕容安然一个肘力,半秒之内,将人彻底塞入怀中。 秦妍勐得倾扑入怀,还没哼哧抱怨一句,嘴巴便被慕容安然的薄唇封个瓷实。本该是紧闭唇线的,但有人根本受不住对方的逗/挑,贝齿死咬不久,就被顺利撬开一条缝,且缝隙越来越大,至最后,几乎是放弃挣扎,转为承接。 某人呜呜咽咽着,连个解释推脱的机会都没有。 秦妍吻技也是够烂的,她只能随波逐流,瘫软在人怀里,任由对方狂热索取。 湿滑挑起的一波波燥热,为这肃秋添了把绯色火焰。 冒牌女帝已被强势压下,如此下去,有些当真要来,但她又怕又怂。 或者说,还没做好与一个陌生人做快活事,心里那道坎还在。 秦妍想以身份呵斥,奈何慕容安然根本不给喘息机会,她只好伸手推人,却触碰到一对柔软,刚想缩回,却被对方一把按住,放在锦衣外侧,来来回回地摩挲……如此,羞得某人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好了,实打实成了一只羔羊。 凌乱急切的吻,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秦妍得了空隙,像条搁浅的鱼,大口唿吸着。可怜如斯,她不仅仅是双腿,浑身上下都在发软。 「住手!」 铿锵一句,好歹将人怔住,慕容安然喘息着,从人颈窝处起身,红着脸问:「怎么?」 秦妍将人推开,火速后退几步,退至她以为的安全距离,整好敞开的内衣,道:「朕说过身子不适,你该有所意会,如此不知轻重,是为过分。」 慕容安然盯了几个滴答,寻思一番后,苦笑一声,「好好好,你身子不适,我便不碰你,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她目光落下,果断抓住秦妍细腻洁白的脚踝,一个使劲,又将人捞回怀里。 「你要干嘛。」 「我说不碰就不碰,但血性上来,规矩坐着,总归难受,澜澜,你让我抱抱吧。」 没等人拒绝,慕容安然再次揽人入怀,调息同时,伸手抚摸女帝垂下的如瀑青丝。 相比较拥抱,秦妍还是能接受的,可当她贴上人的胸口,才知何为炙热与安稳。 寂静无声的夜里,慕容安然抱着人,她将脸贴上女帝发顶,轻声诉说,「澜澜,我为你取了雁掠十八州,你可开心?」 秦妍垂着双手,任由人抱着。她的脑袋还在发晕,这番下来,有些欲哭无泪,感嘆穿越游戏的真实,却没想到福利如此生勐,这才是第二天! 被人如此对待,自然羞愧难当,但她逃不掉,因真正的女帝本就同慕容安然是情人关系,情人间,哪里不做欢/愉之事。 她燥热又尴尬,心里却有了小九九。替身虽无耻,但自己到底是……不反感的。 至于谁绿了谁,已然分不清。 分不清的东西也无需去分,就当一切为了生存。 这些话是秦妍对自己说的,不可否认的是……她是红尘中的大俗人,终是跳不出七情六慾这座牢笼。 第7页 双臂加重力道,恨不能将怀中人嵌入自己的身躯,写满沧桑的眸,毫无防备地闭起来,慕容安然继续道:「十年动盪,终得天下太平,这盛世,是你想要的吧?」 「是……是啊,」秦妍欲被人嘞得快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开口,「朕身为皇,理当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四海昇平。」 慕容安然手指揉上人的脸,在下巴处剐蹭,「澜澜,你可知,我在白玉滩接受梁王割地献城的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身为冒牌女帝,哪里能猜得到。但沖这尿性,对方想的,必定是自己。 「想的……是朕?」 臂膀松开怀中人,慕容安然垂着睫羽,捧珍宝似的、托起女帝的脸,深情道:「三千个日日夜夜,我像是打了鸡血,除了想你,便是玉琼版图…… 开疆拓土表面上为了慕容氏的荣耀和先祖遗训,但抛开这些幌子……为的,是让我心爱之人,做到真正叱咤中原、万世流芳。」 这一刻,秦妍的心有点酸,坦白讲,她是嫉妒的,嫉妒真正的女帝能拥有这样的真心人。有人祭上纤骨,抛弃年华,只为其身后之名。 「先前,从未感受到什么是累,存有大把精神气,用完了,睡一觉便好…… 但在接受十八州的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倦怠袭上身心,我唯有强撑,才不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丑。」 玉琼战神将隐藏许久的厚重倦意,于这柔情似水的一刻,悉数道出,「每次濒临奔溃之际,我总想起十年前,你那一句-生平未见飒爽女将,一见,颇有些倾心……想到这话,心中自是甜蜜,疲惫也消减大半。」 秦妍诧异,原这慕容安然不顾性命,将年华暂抛……为的,居然是情人的一句话? 当真可笑且卑微! 可她细想,这情爱之事,又不能如此概括。有时,哪怕只是四目简单一触,便是电光石火,终生难忘。 「年岁上来,遭逢心愿达成,顷刻间,我像是被抽了骨的废人,一丝力气也提不上,渴望拥着你,踏踏实实睡上三天三夜。」 慕容安然将十年繁重抛却脑后,她颳了刮女帝鼻樑,满眼蜜意,「所以,澜澜,满足我先前的愿望吧~」 「愿……愿望?」秦妍心头嘀咕,她哪里知道先前的事情,未免暴露,只好抬头强装微笑,「再说一遍愿望,朕结合当下感受,给你答覆。」 慕容安然显然被这样的态度暖到。 良久,她发出一阵轻嘆,似秋风悲凉,「澜澜,给我个名分吧,一个天下人,皆知的名分。」 第4章 何况是一个吻 慕容安然是在三更后走的,秦妍被其抱着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也被抱着亲了许久。 她真是……难以形容自己的无耻。想必对方憋火已久,说上几句就要亲上小半柱香,亲至自己严重缺氧才肯罢手。 或许是对方吻技一流,撩得她又酥又麻、又燥又湿; 又或许是自身寂寞已久,道德良知一片散沙,躺尸不动,根本起不了警醒作用。 身子一挨上,如同钉子碰上吸铁石,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实在是不要脸! 四更的空气中泛着湿漉漉的清冷,被衾厚度刚刚好,无需安神香,疲惫足以使人陷入梦乡。 香影见时辰差不多,轻步进来,提醒女帝起床洗漱,准备上朝。 迷煳之中秦妍哼了哼,她一向不赖床,但这个良好习惯怕是要被人打断。 被褥里的温度有些高,肿着双眼的冒牌女帝将被子往下扯了扯,想要凉快些,却没成功,她寻着阻力摸索。 没几秒钟,秦妍觉得不大对劲,不似料子,料子不具温润弹滑。 是……是人?但慕容安然已离去,这会是谁? 秦妍赫然睁开双目,映入眼帘是一张饱满又娇憨的小圆脸,脸上杏眸扑稜稜的,汪着笑意盯自己看。 「你是谁!」秦妍骤然收手,一脸惶恐地看着面前人。 「哈?」少女张开樱桃小口,同样不可置信,她愣了一秒,委屈巴巴道:「臣妾是阿喜啊,怎么陛下不认识臣妾了?」 一时语塞,秦妍结合昨夜看的名册,知眼前人便是喜妃,她随即补充,「朕……朕当然认识爱妃,只是睡蒙了,一时眼花。」 「迷煳了也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臣妾又不是第一次干钻您被窝这事~」某人又拿小脑袋蹭了又蹭。 秦妍面红耳赤,她不是真正的女帝,做不到来者不拒。 或者说,做不到昨夜和慕容安然耳鬓厮磨,一大早和旁人密不透风,社会主义伦理还是坚毅地立在心中。 她用手拉下柔软纤细的臂膀,轻声推脱起来,「那个阿喜,你松开手,朕睡够了,要起来处理政事。」 「不要,」阿喜这次不仅仅是贴着人,还将一条腿环上人的腰,她将脸儿埋进对方胸口,问:「陛下昨夜未让妃子侍寝,是病了,还是身子不爽?」 「是身子不爽。」秦妍果断回答。 「陛下说谎,」阿喜缩在人怀,耷拉个小脑袋,拿着食指戳女帝下巴,「人家昨夜想偷摸进来,却被香影拦住,说慕容安然在里面,我一听这话,就知自己没戏,败兴而走,早上逼问内侍官,才知她待了大半夜!」 「大将军与朕……讨论国事。」秦妍并不想承认自己飢/渴,这会让自己很没面子。 第8页 「讨论国事?」阿喜抬起头,噘嘴抱怨,「讨论国事嘴巴会肿成这样?」 秦妍拿手摸上自己的唇,嘴角处隐隐泛疼,因是破了口子,表面肿上一层,火烧火燎地,十分不适。 就怪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对方本就一身力气,遭了许久「大旱」,哪能轻而易举放过自己。 「莽夫一个,不知轻重。」秦妍就这样厚颜无耻地说了,因她知,如自己言语,露出一丝愉悦,怀中人肯定醋意大发,不依不饶。 「慕容安然真是讨厌,她每次见陛下,哪回不是将你嘴咬伤,我看啊,她分明就是臭显摆!」阿喜翘头亲了亲女帝下巴,有些委屈:「陛下在我们这,可是霸道的「夫君」,怎么一遇见慕容安然,就被其反攻了? 您大可拿身份去压她,让其乖乖躺着,不许粗暴无理、以下犯上!」 秦妍算是弄明白谁是p,谁是t了。 女帝在众妃这里,就是个大写的t! 然而,在慕容安然那里,就是个大写的p! 人怎么能这么精分呢? 不过这话让冒牌女帝怎么答呢?她只能干笑笑,企图敷衍过去。 阿喜忽地泪眼朦胧、哀哀切切道:「阿喜是您捡来的,在那之前我一无所有,一朝封妃,万万人之上,锦衣玉食固然好,但臣妾只求与您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这个要求……秦妍无法回应,待自己离开,她们又何去何从呢? 「我来的路上,巧遇梁国美人……当真是美,这后宫三千,唯有诗情姐姐与她不分伯仲。以前我以为对手只有诗情姐姐一个,却不想又来个天仙!」阿喜圆圆的眸子直射出仓惶的光,万分担忧道:「她们要是一左一右,臣妾横竖塞不下啦~」 没等说完,有人哼唧唧抽泣起来,秦妍想挣扎起身,对方反而黏得更紧,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自己身上抹,「阿喜……你觉得,朕最喜欢的是任诗情?」 阿喜警觉探出头来,随即不哭了,湿哒哒的杏眸充满了火烧似的愤怒,她咬牙哼哧哧道:「陛下不是说过最喜欢的人是臣妾吗!至于诗情姐姐,您就是贪图她的美貌。等过几年,美艷不再,媚眼像粉皮一样耷拉、丰唇似葡萄/干一样凹瘪、大/胸若茄子一样垂下、雪股同皮球一样泄气,冷宫可就等着她了。」 秦妍忍不住一笑,这张小嘴编排起人来,吧啦个不停。 询问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作为一个合格海王,搂香抱玉之时,女帝定对每一个人都说过,最欢喜之人是对方,这样的谎话。 「起来吧,朕饿了。」 阿喜抽了抽哭红的鼻头,晃着人,嘟着樱桃小口,撒娇起来,「先亲亲,臣妾要您的亲亲才起来。」 秦妍额头冒汗,不仅仅是因被褥中温度过高,根本上,她是进退两难。 不放荡容易被人看出破绽,可放荡起来,那倒真成了个放荡的女人。 「别,又不是没亲过。」秦妍簇眉推脱。 「不可以,那是大前天的事情了,很遥远了,臣妾都忘了什么滋味了……」 说着说着,杏眸中的泪水再次盈盈,哭腔率先出来,粉拳也开始锤人,「还是你新得了梁国美人,无心我了?横竖瞧不上阿喜了?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坏蛋……呜呜呜……」 面对哭哭啼啼,秦妍深知要想不被纠缠,还是得满足对方要求。 毕竟她没时间拉拉扯扯,一分一秒地过,那是尖刀,一点一点地靠近。命和任何东西比起来,都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何况是一个吻。 秦妍只好探首,在阿喜青丝上轻轻落吻。 有人果断抗议,「不行,要亲亲小嘴~」 倒吸一口冷气,秦妍拍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进入游戏的福利,可这真正福利临身的时候,不是海王的自己,已经招架不住一个慕容安然。 怀中人哭闹不止,又不放开手脚,秦妍长嘆一声,骂了自己一句下贱后,用唇在人嘴上,火速一啄。 对方在得到浅浅宠爱后,立刻回应一个沾着口津的顷力之吻。 冒牌女帝抹去脸上的口水,身上名为阿喜的「肉钳子」,终于松开双手双脚! 第5章 不可亵玩 秦妍有些紧张,因妃嫔在中宫集合,等着给自己请安。首次的美妾全齐,她想不露出破绽,还真是个挑战。 为此,她躲了众人几天,沖香影旁敲侧击询问「自己」对众妃态度,还算做了些准备。 走入古色古香的院落,宫俾跪拜问安,秦妍虽不喜,依旧得装模作样,大摇大摆、负手走过。 进了内室,穿过莺莺燕燕,秦妍直径坐上主位,众人行跪拜之礼。 落座后,她按照桌位打探起来,右手边第一位定是四妃之首、也是女帝之青梅-宸妃封烟。 人对青梅竹马总有一种剪不断的情谊在里面,即便时过境迁,如初的悸动,谁也磨灭不去,年少爱恋真挚且热烈,是后续花花草草无法比较的。那么,眼前这位女子极有可能是女帝最爱之人。 黄袍凤钗,端庄淑仪的宸妃感到女帝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几分揣摩,几分猜测,很是奇怪。她缓缓回首,问向自己宫俾,「妆容可有不妥当之处?」 宫俾左看右看,摇头,「并无。」 封烟回过首,朝女帝投过温和目光,四目相对,高座上的人拉回一点神思。 第9页 秦妍只能胡扯一下,「宫中最近可有趣事?」 这话一落,有人抢着回答,天生带有蛊惑音调……秦妍敢确定嬉笑放肆的女子定是任诗情。 放肆这个词很是无理。但偏偏有些人,天生有着放肆的资本,任诗情独属这一类。 唿之欲出的双/峰,比雪还要明亮,比雪还要丰饶,一张美艷无双的脸,凤眸多翘上半寸,是明晃晃的骚/浪,若少翘上半寸,则是软若无骨的冷魅,眉眼卡在中央,时时刻刻暗撩浅拨。 唇色唇形相当饱满好看,天然水润嫣红,微膨弹软,嘴巴吧啦吧啦道豆的动作,吸人眼眸。 简单地说,任诗情美艷无敌,合着唇纹也性感无匹。 照着正牌女帝品行,很难对此妖精似的尤物不动真心,即便秦妍首次见任诗情,也不由被这巅峰美貌所吸引。 说到尽兴处,一堆妃嫔叽叽喳喳,阿喜更是手舞足蹈,「陛下,正值金秋,想必京郊行宫景色醉人,该是出宫围猎一番。」 任诗情冷笑一声,而后媚态化蛇,勾勾看着女帝,骚气道:「不错,臣妾想吃鹿肉想的胸痛,陛下又不来揉,着实难过。」 秦妍赫然脸红,这任妃果真大胆,荤话说得直白,一点不带拐弯。 她想,想要从三千美妃中挑出所谓的最爱,不在一起是,没法觉察。 然而在宫内,每日奏摺足有一人高,秦妍不想露出蛛丝马迹,只能勤勤恳恳,认真批阅,因真正女帝虽好美色,但对待政务,一直兢兢业业,不曾懈怠一日。 郊游是个不错选择,没有繁文缛节,大可试探众人。 心意已决,秦妍不好一拍定案,从侍女香影那得知,后宫琐事,「自己」首先会询问宸妃,于是道:「封烟,你意下如何?」 封烟的目光一直在女帝身上,她微笑道:「算来也到了秋猎,今年枫叶红的烈,是该热闹一番。」 「那好,朕让内侍准备,随行之人,由你定夺。」秦妍道。 封烟点了点头,心里已做好盘算,四妃不可少,六位贵嫔也需带着,最近宫中没有进新人,就携上从前得宠过的美人。如此算来,二十几号人,也能热热闹闹。 于情于理,慕容安然要跟着,一面是安全起见,一面…… 还是因她早与女帝合为一体,虽没名分,但位置显赫,少有人及她。 只是想到一人,宸妃垂眸莞尔。梁国进贡的绝代佳人-云鱼,心性未摸透,不敢贸然,但照着对女帝了解,对方花了无数心血换来的美人,绝无可能摆在一边,不闻不问。 犹豫半晌,封烟还是决定将云鱼带上,借着游玩,让她与女帝亲近,不说能减轻内心悽苦,至少能让那绝色女子少点敌意。 封烟对自己的青梅有一定把握,对待任何喜欢的人,皆是一颗真心,从无敷衍,这也是能换来众人青睐的关键。但这里要除去一人,文妃--徐溪丛。 唯有她,是被男人抛弃,心灰意冷进的宫,为人不冷不热,女帝却将其一直放心上,吃穿用度皆是顶好,承欢第二天,便下旨封了文妃,这样的殊荣,仅此一人。 事情算是定下,阿喜不免自告奋勇起来,只是一开口,就与任诗情吵了起来。 「今年鹿肉,还是臣妾来烤,保证不出差错。」 「拉倒吧,」任诗情眉眼一挑,冷笑道:「你去年烤煳了不知道吗?害我没吃到心头肉,胸口疼了整整一个月,也害得陛下陪了一个月,耽误了不少事。」 「呸!」阿喜有点炸毛,立刻冲着对面人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吃心头肉是假、胸口疼也是假,想陛下陪你倒是真!独霸了一个月,还有脸说。」 任诗情黛眉倒立,掐着曼妙的腰身开始反驳:「你这是诬陷,太医可是查看过的,说臣妾心有顽疾,不能动怒,好生顺着,方保年岁……」 「太医?」阿喜歪着个小脸,毫不客气地揭穿,「哪个太医敢冒扒舌的危险,说姐姐您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嘿!你个臭乞丐,栽赃陷害,无所不能!」 「我是乞丐不假,可某人还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呢~」 「呜呜~陛下,你要给臣妾做主,她羞辱臣妾……咳咳咳,如此说,就是想气死臣妾,好独霸陛下一人。」 「你能被气死,当真笑掉大牙,若真能气死,我阿喜,头七定给你烧纸!」 「陛下……你听听这毒妇之言!她在咒臣妾死!」 秦妍坐在高处忍着笑,由此可窥先前女帝并非活得惬意,也同寻常家翁,美妾吵闹不止,哄谁都不对。 眼看二人腿脚就踢到一块去,封烟缓缓掉过脸,她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但为耳朵根清净,淡淡来了句:「喜妃若是再提及任妃往事,从此没包子吃; 任妃若再胡言乱语,犯了心口疼的病,就在宫里躺着,秋猎时鹿儿心头肉,我会差人送去。」 一语,直击要害! 瞬时,二人安静如呆鸡。 众所周知,喜妃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样是女帝,一样是包子。 众所周知,任妃离了女帝就犯病,三日不见,便要一命呜唿~ 喧杂的环境下,众妃不但美艷动人,而且性格迥异、生动活泼,不是教条一类的木头人,秦妍看着,觉得着实有趣。 但有一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第10页 其实,从秦妍穿过人群一刻,眸光便被一个人冷到,按照排位,她猜出对方身份--文妃徐溪丛。 此人乃宰相侄女、性格稍冷,已不是冷不冷的问题,这是千年冻原和万年寒冰之间的选择。 严实不漏丝毫缝隙的月牙白锦袍和身旁袒胸露/乳的任诗情形成极大反差。 松松垮垮的乌髮,由一枝钗绾着,髮髻间未饰珠宝,冷白的靥上,有半寸水滴型绯色印记,整张脸淡施胭脂,眼角眉梢泛出柔柔粉泽,至纯至清中糅杂丁点春色。 睫羽右侧有一颗针尖大的美人痣,恰到好处添了些风情,可惜这样的风情,被孤高冷傲的神色强压下去。 秦妍敢断定,这样的人,要么对女帝不钟情,要么太过禁/欲。 她接连摇头,暗自提醒。 不可亵玩! 不可亵玩! 第6章 对我下蛊 京郊行宫自古为皇家猎场,开阔林原,方圆百里。如今正值金秋,遍地野果,猎物肥壮。 行宫后头连接红枫林,乃品质最好的「火焰姬」,树姿挺拔优雅,蓬如华盖,呈一片猩红色泽,如霞光倾泻,映得万物失色。 慕容安然驾驭烈马走在前端,她未穿铠甲,以一袭水墨月牙银线锦袍裹身,青丝用一尺绫纱高绾,玉靥上是一对英挺剑眉和深邃星目,自身血气充沛,唇瓣不揉而红,担得起玉树临风、倜傥隽美这八个字。 金龙祥凤玉辇内,是女帝及宸妃,后跟一秉金辇,乔九幽独坐,其余妃嫔按资排位,一行人浩浩荡荡。 玉撵内,宸妃坐在女帝右手边,面容精緻,玉肌若瓷,丰饶髮髻上累丝金凤口衔明珠,两侧金翅步摇小弧度晃动着涟漪,大红凤袍铺展在榻,一副雍容国色。她看向身边人,启着薄唇道:「此次秋猎,正好藉机瞧瞧公爵、世子,是否如诰命所说一般。」 秦妍随即提高警觉,这样贸然的话,定是有前奏,但自己浑然不知,只能重重点头。 「是了,」宸妃感嘆起来:「印象中,九幽还是个顽劣孩童,一晃已然成年,还记得多年前,您带着她,砸了臣妾的洞房,那小模小样、盛气凌人的神采,无人可及。」 又戳到秦妍盲区了! 砸了宸妃的洞房? 怎的,这封烟跟女帝之前……还嫁过人? 这下不能顺着说了,秦妍只能干咳两声,老老实实做个聆听者。 「九幽这孩子有时脾气太盛,需个不卑不亢的人一旁开解,若一味挑些温和的,总归助长气焰,她将来是一代帝王,不可有太重的杀伐之心。」 秦妍算是明白封烟开口的第一句话了,原借着秋猎,给乔九幽物色未来老公,她随即道:「不错,九幽已出落成大姑娘,该是情愫泱泱之际,此番公爵世子齐聚,我们替她把关,还愿未来夫臣能一心辅佐九幽,绵延玉琼盛世繁华。」 「是这个理,阴阳调和,到底温润些。」 话落,宸妃一愣,发觉说错了话,但瞧手边爱人并未有怒色,她眉眼温柔,顺势倾身卧下,伏在女帝腿上,温柔道:「陛下可别介意臣妾说的阴阳调和,那是针对九幽……臣妾在您这里,已经得到所需的一切。」 看着双膝上的温柔美妃,秦妍不好推脱,人家一腔柔情,青梅情谊可堪夫妻,又怎好泼冷水,恰恰是多年故交,自己暴露的概率才最大,必须拿出恩爱范,迷惑其目。 秦妍伸出手,轻轻抚过满头珠玉,酸不熘秋道:「妻伏郎膝,言语脉脉,几番风雨,郎心犹在。」 「掉书袋子,」宸妃莞尔一笑,拿捏着女帝垂下的玉带,在纤指间把玩。 这四个字倒让秦妍摸出先前女帝和宸妃的相处模式,定是暂抛身份地位的两心相悦,不然怎如此放肆地讽刺一国之君。 玉带在十指间迂迴缠绕,秀气的兰花指缓缓打着圈儿,美若秋波的眸光款款迭送,渐渐地、手指间的玉带越缠越多。 同时,秦妍的脸,肉眼可见地逐渐低下、逐渐靠近一人红唇。 冒牌女帝心有点慌,该不会……又是索吻吧?! 不行啊,她这是要变成海王的节奏,还是个专门给人戴绿帽的海王。 秦妍在心里飞速祈愿,赶紧生出个事,岔开此等「艷福」! 带子快被膝上人缠没了,嘴巴就要亲一起了! 不知是神明看不下去有人胡作非为,还是神明也嫉妒这样的「福分」,抬轿人脚崴,肩膀失力,玉辇一个不稳,赫然前倾。 好不容易将吻错开,却因惯性作用,倾身相覆,唿吸交融,双/乳相挤、没有比这野的吧,秦妍唰得脸红。 宸妃躲在女帝怀里,眼尾泛起一层红晕,她撇过玉靥,羞涩道:「不可在玉辇中厮混,臣妾不比其他人,可是在意的。」 秦妍哭笑不得,自己本没那个心啊,遂支撑手肘起身,就在此刻,却遭一人勐得掀帘。 原来,慕容安然心急玉辇中人安危,火速越上,挥手掀开帘幔,里面的景色就让她很无语。 一对深眸对上惊慌失措的脸,冒牌女帝顿生被做奸在床的感受,她红着脸支支吾吾,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愣了好几个滴答,才反应自己如今是女帝,为保帝王风范,她强装无事发生,一脸平静地从宸妃身上爬起,并将其款款扶稳,沖掀帘之人道:「谁人失力,待查明,革职滚蛋。」 第11页 女将军一言不发,垂下眼眸,放下帘幔,跃下玉辇,骑马离去。 看着身边娇羞美妃,秦妍叫苦不迭,想着慕容安然肯定是误会了,那眼神冷的似冰,嘴唇紧抿,多半要将自己的混帐记在心头,找机会「伺机报復」。 说句掏心窝的话,自从和慕容安然耳鬓厮磨大半夜,一颗心早已为之而动。 如今对方生气,自己又不能解释,还要与旁人演恩爱非常,着实令人消沉,之后一路,再也提不起兴致。 至京郊行宫,文武百官侯在两侧,垂手恭立,中央铺有大红锦毯,直通王座,秦妍搀着封烟下了马车,香影随即从宫女手中接过风袍,披上女帝肩头,并将之繫紧。 秦妍不是傻瓜,知道如何讨眼前「青梅」欢心,她示意宫女递过金线牡丹滚白狐儿边锦袍,当着众人面为宸妃披袍,且垂脸温柔道:「京郊风沙大,爱妃需时刻保重。」 封烟抬起精緻面庞,心中万千言语,汹涌跌宕,却因沉稳娴静个性,终将爱意化为盈盈目光,她飞红了脸,轻轻点头,由着女帝细心搀扶,并肩走向高座。 碧色九霄,万里无云,漫天枫叶里,场内千人齐齐跪拜,唿声震天,这让秦妍感受到何为皇室威严,何为睥睨山河。 乔九幽一身华服端着在王座下侧、右手第一位,她看向上方,因厌弃愤恨,目光在女帝脸上从未停留一秒,而是越过,落在其背后。 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爱人---慕容安然。 大将军目光落在远处行军列阵上,无限感慨,油然而生,戎马十年,苦尽甘来…… 如今女帝安危有专人负责,自己无需多虑,只需静候对方给予自己新的身份。 如是一道光,停在一个地方很久很久,必定会点燃那儿的温度。 慕容安然发现了乔九幽的凝望,真切又热烈,凤眸和嘴角齐齐微翘,是张热情亲切的脸。 慕容安然点头示意,接着,再次掉过脸。 秦妍无意发现乔九幽的投目,后者微微一笑,果断撇开凤眸,转脸望向中央济济人才,于不经意之间,露出轻蔑一笑。 第一天秋猎,乃皇室贵胄间、公爵世子间的较量,数队人马朝树林进发。 场内歌舞上演,男儿赤膊抹丹,演绎一曲雄壮威武,王公大臣接连敬酒,秦妍缓缓饮着,她同正牌女帝豪放酒量不同,自个酒量奇差。 为此,她早让香影将美酒换为凉开水。 觥筹交错间,慕容安然见烈马嘶鸣,心中一阵技痒,便藉故走开,打算绕着京郊跑上一圈。 厚重落叶,绵软而破碎,乔九幽跟随慕容安然走出酒席。 一袭杏黄江水金龙袍逶迤在地,秋光流泻在上,刺人眼眸,威势十足,长发未用玉冠束着,月牙髻上钗着沉甸甸的四只浮雕龙簪,足有小指粗细,发央佩有织金嵌宝盘龙钗,纹理细緻,栩栩如生,好似真龙静卧其上,怒目正视。 「安然……」一声清脆。 大将军免不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乔九幽带着笑意,看着天地红枫中的如兰女将,一步步走上前来,「你要去哪?」 「臣,打算骑马。」 乔九幽垂眸一笑,抬起长臂,似拥着空无,颇感无奈,「安然,你瞧瞧,就是这身金色累赘,害得我不能与你飞驰四野、洒脱无边;也正是这身累赘,我需得参加这场秋猎,任凭她们为我「选妃」。」 慕容安然没想到这一点,半晌回过味,眼前人也确实到了充实「后宫」的年纪,她将马鞭折了几道,握在手里,恭敬道:「殿下已成年,合该如此,有人贴心伺候是好事。」 「呵呵,」乔九幽款着莲步,走在前头,她扬起脸儿,在肃杀的风里深吸一口微凉,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她问:「安然,你认为本殿下何德何能做上这个位置?」 慕容安然细想片刻,回应:「自是殿下品行端、目胸敏锐、不易受蛊。」 乔九幽的笑声更大了,有点肆无忌惮的味道,但她本就是下一任女帝,自然随心所欲,她讥讽,「品行端庄?目胸敏锐?不宜受蛊?安然,你可真会形容。」 眼前之人仿佛一夜长大,凤眸中隐隐浮现一丝睥睨,这让慕容安然感到陌生。 「本殿下能做上这个位置,是因所有人认为……」 下一任女帝回身挡在道上,目光忍不住慕容安然唇上反覆流年,面上讥讽像白日下的坚硬糖果,慢慢柔化,逐渐恢復起明朗笑容,「我能为玉琼绵延皇嗣,稳固来之不易的大好江山。」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对方神色像是条缠藤,颇有倾力围绞、攀附不放的味道,慕容安然再次提醒,「绵延皇嗣、巩固江山,是陛下予您的期待,切莫辜负了去。」 乔九幽垂脸笑着,一步迈至大将军皮靴前端,稳住身躯,满头珠玉不再叮噹细响,她抬手抚去对方肩上红枫,刻意道:「我的身子,若不由我,那还有什么意思。」 距离太过接近,鼻息可闻,慕容安然急忙后退一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灼热,她体察到了。 乔九幽并不在意大将军的刻意迴避,自己手里还有一张牌,一张以山河为重的帝王牌。 「慕容安然,你跪下!」 「啊?」 「我说,你跪下!」 慕容安然不明所以,但见下一任女帝威严肃穆、言语生硬,就知这是气拔军令、是无撼皇威。少卿,她不得不单膝跪地,垂着脸,等候发落。 第12页 乔九幽弯下腰来,明珠垂在两侧,髮髻上的蟠龙、獠牙尖锐、须毫分明,令人不寒而慄,她将手掌伸进慕容安然下颚,用力将之抬起,迫使其对视,冷漠道:「本殿下可不是被人轻易操控的木偶,和谁上/床,和谁、决定权在我手里,外人岂可指手画脚!」 慕容安然无话,抬头仰视熟悉又陌生的乔九幽,心里疑惑被放大。 繁复华丽的龙袍下,跪着人,乔九幽忆起当年殿选…… 无论何事,皆选男子,这是母亲告知她的,那时她不解,问其缘由,得了一句话。 ---择男子,便是择了天下,择了天下,便是择了一切。 一切? 包括喜欢的人吗? 可如今呢? 这唇舌,吻的是自己吗? 强烈预感袭上将军心头,眼前娇憨少女,似乎披着一层皮囊,内里东西,莫测风云,不可捉摸。 乔九幽继续开口,「那年殿选,金钗在手,面前跪着一男一女,皆是倾国姿色,我需将金灿灿的东西戴在一人髮髻…… 漫长等待里,母亲心惊肉跳,她不知自己的叮咛是否起了作用,众臣亦是紧张,毕竟有人在我身上押了重宝……我端看许久,最终择了男子,她们最终,择了我!」 慕容安然依旧被捏着下巴,她不是不能抗拒这丁点力气,是自己将军身份,不能抗拒皇威,「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并非不舍手中玩意,也将母亲交代记得清清楚楚,之所以犹犹豫豫。」 说到这,乔九幽刻意一顿,将腰背彻底弯下,两瓣红唇探至慕容安然耳旁,暖烘烘的气息袭来,合着距离几乎一张宣纸,她一字一顿,「安然啊,本殿下握着金钗,其实谁也不愿给的,他们,根-本-不-配……」 慕容安然沉默着。 下一任女帝果断将手掌中的下巴捏转角度,四眸再次相对,她娓娓笑道:「因手中之物,早有意属之人。」 「是谁!」慕容安然直截了当地问了,当疑问彻底变成怀疑,她容不了对方遮遮掩掩、容不了对方拿皇权来戏弄自己。 乔九幽直起身爽朗笑了几声,并没即刻回答,帝王言语,岂能让他人左右。 白嫩耳垂挑动着心中野兽,她舔了舔下唇,似在回味,半晌,饱含暧昧道:「你说我品行端庄、目胸敏锐,我认;但你说我不亦受蛊?这……我可不认。」 慕容安然再也受不了靡靡绯目,她果断偏头,从掌心脱离,不去看人。 连绵山峦,野火色的红枫与瓦蓝色的天际相连,交接一线处,是时光如梭,乔九幽忆道:「十岁那年,本殿下受一人蛊惑,对方并未用龌龊手段,她只是用双臂,护我安危、抱我入怀,且叫我小心……还道,若是破了相,便是白玉有瑕,美中不足。」 「你……这是……」慕容安然慌乱不已,猜到金钗主人,她不停摇头,断然不肯承认事情真相,随即严厉斥责:「殿下莫要信口开河!」 「我乃帝王之姿,你让我住口,我便住口?那这皇威,还值几个钱?」红唇缓缓开启,乔九幽沖辽阔天地、江山四海,道出隐秘多年的梦呓:「对我下蛊的……是你,慕容安然啊。」 第7章 技不如猪 行宫内室,香菸裊裊,金丝楠木花架上各类秋菊争奇斗艳,宸妃和乔九幽换上寻常服饰,坐在木榻旁用着小食。 宸妃用过一块马蹄糕,饮了口茶水,向对面之人投过温和目光,「今日我瞧着金南王世子-郁斐、贤敏公爵世子--赵缇,成渝主公长子齐浩文,皆是一表人才且骑猎出众。」 乔九幽拿糕的手微微一顿,睫羽下的光有些冷,须臾过后,悬在半空中的縴手在玉盘内挑挑拣拣,寻了一小块,捏回面前笑道:「烟姐姐,只要是你们择的人,九幽自然放心。」 「那便好,烟姐姐生怕挑的这些男子不合你意,毕竟这是头一批人,以后位份都不低,若是不满意,影响甚大。」宸妃道。 一块糕入口,乔九幽反覆细嚼,吞咽完毕,从容道:「对于帝王,这些男子,便如这盘中食……果腹罢了。」 「哪能如此形容?」宸妃腼腆一笑,「待你成亲,你便知其中……其中乐趣了。」 乔九幽看着脸色泛红的宸妃,于心中冷笑,她挥去宫俾,探首小声询问起来,「烟姐姐,九幽实在好奇,有个问题闷憋已久,一直想问。先前年纪小不懂,如今大了,也是似懂非懂……您瞧,我快成亲了,多少得知晓些,免了手忙脚乱。」 「这……」封烟捏着帕子,猜到对方所询何事,羞从内里上来,犹犹豫豫了半天,想着对方怕是脸皮薄,不敢问身边嬷嬷,且将自己当作贴心人,才鼓起勇气问,作为长辈,因要简单解惑的,她抬起脸,看了眼人,羞答答小声道:「九幽……你……你问吧。」 乔九幽探近身躯,扯着嘴角问:「都说阴/阳交合,陛下身非男子……烟姐姐你如何得趣?」 「啊?」封烟略略吃惊,还以为乔九幽要问男女之事,没曾想是自己和陛下的房中乐事,这个问题提出,她倒是觉得眼前丫头,还存一颗孩童般的好奇心。 「烟姐姐,你快说啊……别害羞了……」乔九幽拉扯上人的衣袖,刻意不依不饶,「你若不说,可是将九幽当做外人了,人家只是好奇,非常非常的好奇。」 第13页 封烟被缠得无法,羞得浑身滚烫,好不容易开口,「九幽,□□不光光是身上感受,重要的是合欢之人,乃心爱之人;唯有真情所系,方能投入……其实,与我来讲,被欢喜之人「霸占」,虽身躯汹涌爽快,但心上满足,超了身上感受。」 一句话说完,宸妃已不敢抬头看人,像是做错了什么天大事,合着在晚辈面前亦是局促不安。 「奥,原是这样……」乔九幽歪着靥,继续问:「心上快活,九幽没体会,那……身上快活,又是怎样?或者说,烟姐姐与陛下如何阴/阴相合?」 「九……九幽。」胸膛急速起伏,即便话就在嗓子眼,封烟还是难以启齿,乔九幽认真望着,一副求知模样,前者嚅嗫道:「亲吻自然是用……唇舌……交融……自然……自然是用……」 「用什么?」 封烟咬红了下唇,心潮如鼓,她深深唿吸,横竖不过几个字罢了,但经年严苛教养,如流铁浇筑,将咽喉灌封。 就在此刻,小太监走近,宣宸妃随同女帝一同回行宫小憩,封烟勐得喘出一口气,如临大赦,急忙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成亲之日,九幽自会明白,便匆匆离去。 人影远离,乔九幽忍不住笑了,她捧着肚子,弯腰笑了许久,双目竟挤出泪来。 笑话! 自己哪里是不知女子磨镜的办法……她就是想看端庄娴熟的女子,吐露下流骯脏之言。 莫名舒坦后,乔九幽直起腰背,款款走至一盆「凤翅」前,菊瓣纤细柔嫩,形态如名,如翱翔九天的金凤,她从龙袍中伸出一只手,按住枝柄,稍一用力,菊花残断。 此刻,嬷嬷走进来,面色不大好。 乔九幽将折下的凤翅凑在鼻尖细闻,于殿里缓步徘徊,似在思考,片刻问:「我让他们找的人,如何?」 「下面人办事得力,早就寻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嬷嬷不再说下去,垂着脸,默默嘆气。 「那就好,」乔九幽注视着掌中花,左瞧右瞧,带着笑意看向人,问:「嬷嬷,我乃帝王,是不是?」 「是。」 「是帝王……」渐渐握紧的手掌,花瓣蜷曲残破,最后一缕暗香四散开去,乔九幽仰着脸,望像牢笼般的金碧苍穹,喟嘆,「自古,帝王能断千万人生死……我不杀这枝花,她也是要凋零枯萎的。既然如此,何不安排一个最为痛苦的凋零之法?」 翻手而下,盛菊落地,被人碾踩后,残肢残瓣的、躺在冰冷玉石之上。 …… 秦妍坐累半天,狩猎终于结束,众人携猎物归来,猎多的赏,空手而归便罚,倒也不是严肃赏罚,热闹为核心,一派其乐融融,没有环节,她相当满意~ 其实,还是自己智商欠费,玩不来心机、耍不了阴谋,属于开局即死的那种炮灰。 撇开歌舞酒宴,冒牌女帝松了口气,交际方面定然不如真正女帝,文学素养并不深厚,面对文武百官源源不断的官腔,实在是挖空心思。 怕答错的前提下,只能言简意赅,能说一个字坚决不说两个字,一顿下来,搞得局面有点尬。好在她全程面露微笑,免了众臣忧心。 此刻慕容安然跑马归来,将野兔丢给奴才,从侍女手中拿帕子,揩过汗水,见女帝搀着宸妃往行宫走,她来不及沐浴,心里因乔九幽的事情横竖烦躁,想问可有选中的人,遂大步跟上。 宸妃与女帝二人穿过花廊、走过假山溪流,前者开口询问,「公爵世子中,陛下可有挑中的?」 秦妍哪里认识在场的王公贵族,能叫对宰相就不错了。 替人做媒这种事,她从始至终没什么兴趣,自个老妈子却一贯热心,奈何嘴皮子不厉害,不能把黑的夸成白的,眼光也不够毒辣,看不出是否珠联璧合、或是臭味相投,以致几十年当中,没收到一筐红鸡蛋。 想到老妈,秦妍暗松一口气,老两口死活不来城里居住,也就发现不了他们女儿的离奇失踪,自己又是自由职业者,也不担心有人报警。 但一想到很可能回不去,冒牌女帝心里酸涩的不行,真想抬起左手打肿犯贱的右手,她惆怅道:「爱妃定吧……朕觉得都好。」 宸妃面露喜悦,扯了扯女帝衣袍,「臣妾问过九幽三人,她先是笑笑,隔了一好会,才道一句全凭我们做主……估摸着,因是全部中意的。」 秦妍还在想自个老妈,并未将话悉数听进去,一行人快至后院,少有的安静祥和,没了阿喜叽叽喳喳,这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原来,阿喜和任诗情从来都不对付,许是都从民间来,礼数、礼貌、规矩、规章皆是浮云,从来不放在心上,时常掐架。 两人虽经常斗,但出来游玩,罕见地不相互找茬,毕竟笼中鸟得空放飞,谁也没空理谁。 阿喜早就带上宫女奴才去后山摘野果……一顿安稳觉看来是妥妥地,秦妍想着。 这时,却遭闻身后一声大吼:「快闪开!!!」 女帝转过身,循声望去……该怎么形容远处场景呢? 就是她二十多年人生里,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如此场景。 不仅仅是女帝和众人惊呆,饶是南征北战、见多识广的大将军慕容安然亦是当场愣住,不知如何应对。 一个太监模样的俏丽小人,唿啦啦怀抱一只小猪仔,撒丫子狂奔,因是跑得太拼命,乌髮四散,龇牙咧嘴、面目有点狰狞。 第14页 而她身后几十来米的地方跟着一只大野猪,那野猪有半吨,两只獠牙足有小肘长短,气势汹汹,横冲勐撞。 野猪之后,又追着一群太监宫女,无一不是哭着、喊着主子快跑! 「陛下----」阿喜终于逢见曙光,差点热泪盈眶,但还不是热泪盈眶的时候,为保屁股不被獠牙戳通,她发动最后冲刺,将无限恐惧化为求生之力,吼出惊天动地的一句「接我----」 说不慌是假的! 野猪那么大,野性十足往前沖,这不是能将人撞飞的水准、是将人撞死的程度,被吓愣的秦妍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就见阿喜抱着小猪仔,已做出了弧线运动。 想跑?来不及…… 女帝被迫着做出该有的动作-闭起眼睛,张开双臂,腿抖如筛,心中暗骂。 阿喜带着小猪仔顺顺利利跳进女帝怀里,女帝惯性往后倾倒,眼看后脑勺要摔出个由点及面的裂纹,慕容安然一把搂住女帝腰身,稳住二人,一面沖侍卫怒道:「刀!」 侍卫箭步抛刀,大将军眼疾手快,接刀时,刀花一挽,稳住刀柄,眨眼间抬臂狠掷,风驰电掣间,刀中猪脸,砍进十寸有余,野猪当场毙命,死于女帝十米之前。 血如泉涌,汩汩流了一地,秦妍看向身边淡定的慕容安然,瞬间觉得自己血赚! 感动、兴奋、佩服、捡了小命的冒牌女帝简直想投入女将军怀里嘤嘤嘤,但现实情况并不允许,因她怀里一个「小太监」正在嘤嘤嘤! 「呜呜呜……陛下,臣妾吓死啦……差点吓尿……生怕技不如猪,屁股开花。」 「生怕馋一口野味,再也见不到陛下,成了贪吃鬼!」 「一想到荣华富贵还没享够、还没和陛下白头偕老,臣妾浑身来劲,拼了半条命也要赶回来。」 「其实……臣妾本想捉蛇来,那玩意烤熟嘎嘣脆! 但苦寻不见,这不天赐机缘,让我遇见一只大野猪,可身边奴才全都不中用,逮了半天没逮到。 还是臣妾聪明,急中生智,知道抢它仔,它一定跟着追,只要跑到有人的地方,自然将之毙命,如我所料吧,哈哈~」 「来小猪,叫声陛下!」 小猪哼哼唧唧,阿喜乐呵呵道:「叫得不对,便是失礼,就被怪我将你做成烤乳猪!」 秦妍汗颜,盯着怀里猪一眼,又看着怀里人一眼,总觉哪里不对。 此刻,她双手还托着对方屁股,没意识到抱着人和猪很久了,久到周围人垂脸不看,久到慕容安然冷眼递过来。 小猪仔在二人夹击下显得很不舒服,大声哼唧,奋力扭动身躯,女帝将脸往后移了移,躲开猪拱嘴,沖人道:「阿喜,你可以从朕身上下来了。」 阿喜双腿环着女帝腰,死死不放,嗔怪道:「为了能让陛下吃到秋天的第一口烤乳猪,臣妾腿都跑软了,还需陛下抱进屋,嘻嘻~」 气氛很尴尬,秦妍不知是该斥责、还是该笑眯眯抱人进去,但眼前急需解决一件事,「阿喜,你先把猪放下,有话好好说。」 「奥~」阿喜乖乖点头,侧身松开臂膀,小猪duang的落下。 岂知小猪胆儿大,不知世道残忍,被人掳来,逃跑不放首位,反而撅着腚沖人发怒? 慕容安然看着女帝将人抱进寝殿,又瞧着脚边哼哧哧、乱发无名火的小猪仔,果断抬起皮靴,就是一个狠厉飞脚,可怜的小傢伙以极为优美的抛物线飞向天空,化成一颗嗷嗷叫的流星。 …… 第8章 少儿不宜 第二天傍晚,秦妍偶得一只炫目彩鞠,终日苦坐,筋骨明显无力,既然乐趣在前,何不找人活动活动。 操练台,女帝快步上场,一袭银线怒涛祥云龙纹粉色男装十分引人,好在秦妍个子足有1米7,将男装穿出了清秀味道,她顺着秋风,看向远处挺拔修长的身形。 慕容安然注视着她的陛下,那人模样丝毫不差,妥妥的上万里挑一。 桃花眸形似开扇,睫毛纤长,眼尾微翘,神色暗藏不自知的撩人媚韵,双唇不厚,抿紧时,严而不肃。 看的深入,有些画面可就少儿不宜。 那双唇是如何迫不及待张开、是如何喘息着承接自己的口津、是如何从里面不间断地发出湿漉漉的潮音,大将军比谁都知晓。 一切,太过美妙! 言归正传,大将军笑着看人:「陛下这可是你说的?」 「朕乃帝王,岂有说话不算话的道理。」秦妍半是羞涩、半是喜悦,「赢了我们,朕就答应你先前愿望……」 「好!」慕容安然点头。 场中央,女帝领着喜妃,以及一干虾兵蟹将,算来有十人。而大将军只一人,这样看来,她没有赢的局面。 两方开始放狠话。 慕容安然直直望着人,话里有话道:「待会,本将军要让陛下知道,何为真正的碾压式□□~」 艹! 秦妍干吞口水,有点做贼心虚,彩鞠还没正式玩,腿就不听使唤的打颤。 放狠话不会,只会鼓动队友,她沖身后同样着男子服饰的人道:「阿喜,若是赢了,朕答应你一个请求。」 阿喜欣喜若狂,激动的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请求,但见人催促,狠抓一番头皮,脱口而出道:「陛下说话算数?」 一碗水端平的女帝重重点头! 第15页 「那臣妾要和陛下洗鸳鸯澡!」 话落,有人和某人,脸有点绿。 看台上的任妃扯动嘴角,气得就差拿眼前葡萄砸人,她骂骂咧咧道:「小畜生,怪会提要求的,谁不知陛下从不裸/身,即便情/事,也是一件薄衫套着,如今要捷足先登看龙体?好大的胆子,真不要脸!」 背后宫俾忍不住道:「主子,刚刚陛下问您是否要一起玩,您说不要,但未开场,反悔还来得及。若是赢了,您也提同样要求。」 任诗情如泄气皮球,看了看丰腴如沃雪的身子,苦恼道:「最近越发丰满,哪里跑得动?」 场上阿喜听到这话,猜到任诗情嫉妒,她掉过头,掐着细腰,嘲笑道:「任姐姐还是不要上了吧,小心把胸前大茄子甩飞!」 「你……你……你这小……」任诗情气得彻底嘴歪,再也忍受不了,拿起一串葡萄远砸过去,贬低道:「你个小葡萄,又酸又小,想甩也甩不起来,本宫就在等着,看你摔个狗吃屎!」 「嘻嘻,我摔了,陛下还得抱我,诗情姐姐你若假意摔伤,陛下怕是抱不动吧。」 「混蛋!」任诗情气得欲哭,秦妍见状,急忙拉开二人,「阿喜,莫要说了,嘴炮最后打,如今还没赢呢~」 「奥。」阿喜乖乖闭嘴,沖台上人做了个大大鬼脸。 首次的、任妃娘娘在心里默念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陛下输、小乞丐摔个吃屎! 陛下输、小乞丐摔个吃屎! 陛下输、小乞丐摔个吃屎! 「若赢了大将军,每人赏金百两!」 一阵高唿! 唯有银子能调动人的全部积极性,女帝深谙此道。 比赛正式开始,秦妍率先发球,直奔慕容安然栏下,其余人围在四周等待传递,大将军一马当先,朝着女帝飞驰,靠近之际,彩鞠飞跃,直奔阿喜。 早就料定的一招,慕容安然飞身,大长腿凌空摆动,果断截住,借着宫人肩头,一跃而下,姿态如鹤,翩跹落地,袍风盪起一片尘埃。 只见她皮靴一勾,彩鞠拿下的同时,朝女帝刻意挑长眉,毫不客气道:「陛下,您横竖守不住的,臣终究会随心所欲、『长驱直入』。」 踢个球罢了,如此生勐撩拨,秦妍十分难为情,但心中却一派甜蜜……话说,她还是处子,自是对情/事抱有幻想。 看台上的妃嫔哪里不知二人苟且已久。 「切,不就是为陛下打下一片河山嘛,有必要刺激我们?」 任诗情慵懒着丰腴身子,看着远处人,白眼都翻上天,她有心想拉人一起抵挡,遂沖身边徐溪丛道:「自从我们大将军回来,陛下乐得跟朵花似的……甜蜜藏都藏不住,如此下去,可不行!」 徐溪丛根本没搭腔。 「妹妹,你有好几个月没得陛下宠幸了吧?」任诗情拿胳膊捣了捣冷若冰霜的人,小声道:「虽然你性子一贯冷,对旁人也就算了,但不能冷陛下; 先前陛下爱你居高似峰、冷若寒霜,一味这样端着,总有腻歪的一天,该是拿出魅惑本事……不然啊,你瞧瞧场上的人谁?对面坐着的、又是谁?」 徐溪丛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看向场上潇洒身影,又转脸对上樑国美人--云鱼,那一身海蓝金丝点翠锦袍于洗鍊过的天色下熠熠闪光,腰间百铃因阵阵秋风发出清脆通灵,天高地远,韵音弥散,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靥,宛若谪仙,她缓缓道:「一个雌雄莫辨、一人色美近妖。」 「你!」任诗情没拉着队友,反而助长敌对气势,当真急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一点都不急吗?若二人得宠,哪里还有我们的落脚之地!」 「落脚之地?」徐溪丛坐直身躯,如画眉目不见波澜,表情亦是不咸不淡,「我的落脚之地就在梨雪院,谁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真是……不成器!」任诗情干着急,忍不住戳人痛处,「是是是,你是被抢来的,自然怀恨在心…… 不过,也不能怪旁人,陛下将黄金万两、尧州刺史两样摆在你未婚夫面前,是他自己犹犹豫豫,最终拿了; 我想,你先前爱的是男人,被强扭之后,亦是不能沉浸在陛下与你的情/欲之中,哪里会求宠爱……真是白费口舌。」 被人拆穿老底,徐溪丛也不恼火,淡然回了三个字--「我不恨。」 「切,谁信?我可告诉你,陛下长久不和你行/房,就是不喜你的前兆、就是准备将你弃之如履。」 任诗情嘲讽完,再看场上的比分,心情好太多。 虽然小乞丐没摔吃屎,但陛下这一队已连输多球,她假模假样甩着帕子、娇滴滴喊起来:「陛下加油!陛下加油!无论谁输谁赢,臣妾今晚都做油焖茄子给您吃。」 话落,秦妍勐得一崴,差点扭伤,那边慕容安然一个暴走,彩鞠飞跃人海,一头扎进网里。 「澜澜,三比0了,还要比吗?」慕容安然胸口抵住女帝肩头,两股力量在角逐,后者大汗淋漓,喘/息道:「我没玩够,先前定的五局不算,十一局定胜负。」 「呵呵,也行。」大将军的唇落在人额前,故意骚气问:「陛下,真喜欢吃任诗情的茄子?」 「哪有!」 秦妍尴尬得要死,她和任诗情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哪就惦记起对方大白/兔。 第16页 「这话恐怕有假吧?任诗情如此标榜,定是知道你喜欢什么,才敢说出来诱惑……」 慕容安然一脚踢飞彩鞠,女帝刚要飞奔接球,却被人对方死死桎梏,大将军搂着人腰,于耳朵边轻声细语,「自从臣回来,还未好好「掌握」陛下……那您先吃饱,再到臣这里,让臣吃饱!」 「慕容安然!」女帝又羞又恼,跺脚道:「二十一局,十一局为胜!」 「可以~」大将军嬉笑着松手,同时悄咪咪道:「快点到晚上,臣,嗷/嗷待哺很久了。」 画面浮现,秦妍脑子都快炸了。眼见又要进一球,心中很不是滋味,这输不输,自己都要遭罪! 阿喜的鸳鸯浴、任诗情的茄子、慕容安然的嗷/嗷待哺,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尽沖自己来! 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个愿望……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自此,秦妍当真佩服正牌女帝的魄力…… 能在如此洪水勐兽中游刃有余,内心和身子绝逼强大到可怕! 彩鞠在栏前一米之地被人截下。 众人凝神去看,乔九幽一袭黑金刺龙纹男装立在场上,她将下巴高抬,凤眸平静且黑亮,「陛下玩彩鞠,怎么不带上九幽呢?」 对于及时来的帮手,秦妍还是抱很大希望的,随即招唿,入了自己的队。 宸妃站起身来,面色担忧道:「九幽,玩的时候小心,莫要磕碰……安然你让着九幽些,横竖她还是孩子,还有你们几个宫人,需提着颗心。」 「是,宸妃娘娘。」 目光似有重量,乔九幽沉沉看向远处劲拔英俊的慕容安然,头也不回道:「谢谢烟姐姐,您放心吧,九幽有备而来。」 慕容安然对于乔九幽的到来感到不爽。 本来是一项敞开身心的游戏,有心爱之人作陪,美哉得很…… 又鑑于对方先前言辞态度,她总觉得下一任女帝不是天真善良之辈。 但「选妃」一事有了进展,乔九幽必定要纳人入门,对方跑不掉,先前的告白,怕是好奇,等受了男子滋润,得趣之后,自然会爱上,也就不会纠缠。 想到这,慕容安然沉静下来。 「安然,我要来拿下你了,可要准备好奥!」 慕容安然毫不客气回应,「殿下……现下是白天,不可梦呓!」 乔九幽笑了笑,心中对人的爱,又添上一份。 她是未来帝王,天生自带徵服一切的欲望,越是难攻,越能激起沉睡已久的雄狮野心。 这逐猎游戏,越来越有趣,下一任女帝认真道:「那你可等着。」 放完狠话,两队又是一阵激战。 任诗情先是担忧外援加入会扭转战局,当她看到新如的队友,技术一般,便放下心,悠闲地嗑起瓜子。 双方踢至天黑,就差把队友看作敌对! 也不知加了多少场,但最后的结果,让女帝挂不住脸,她带领的一队,进球颗数为0! 0啊! 真是无语至极! 不能因为自己是「0」、是「受」的一方,进球颗数也为0吧? 汗水滴答而下,秦妍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休息,想着自己好歹是帝王,慕容安然竟一分不能让! 这要是说出去,脸还往哪里搁?糟糕的是,有人还负伤了…… 这不,下一任女帝摔得比较惨,下巴破了皮,血丝渗出,两只膝盖伤得不轻。 正当御医急急上前,却遭挥手,乔九幽哭唧唧指着害她摔倒的人道:「慕容安然,是你撞倒的我,为了赎你之罪,快将本殿下抱回上药!」 慕容安然立在场上,带着些许愤怒看着假模假样的人,她明明很用心避让乔九幽,可还是被利用。 宸妃冲下酒榻,忧心忡忡道:「安然,莫要发愣,快将九幽抱回上药,若拖延,留了疤,如何是好!」 大将军看着泪水盈盈之人,再看向焦急的女帝、御医等一干人。 半晌,她无可奈何弯下嵴樑,一手抄起对方的腰,一手穿过其双膝,手肘发力,将人稳稳托起,乔九幽顺势依靠在人怀里,含着得意的笑,一步步走进内室。 第9章 与我偷/情 昏暗之中,慕容安然立在屏风外,许久不肯迈步。 里面的人早已褪下袍子,只穿一件鹅黄纱衣,纱衣下的身子早已发育完全,双峰如连峦,肩头细腻平直,纤腿柔美。 「本殿下说过,你伤的我,便由你上药……一刻不来,我一刻不要旁人触碰。」乔九幽靠着软枕,手肘支撑身子,玉足在暗夜里晃荡,见人迟迟不肯上前,只好威逼一二,毕竟她天生便被赋予无人可及的权利,「伤及皇嗣且不知弥补这条罪,你可能不在乎; 但得提醒一句,明日跪在我面前、一个劲磕头认错的,定是你年迈的爹爹。」 慕容安然心口勐得一提,握紧拳头,大步入了内室,她一把挥开纱幔,带着些怒气盯着人。 「安然……我疼。」乔九幽见人进来,随即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示意身边药箱,「迟些可要留疤了,还是你要等到夜深人静,再有所行动?」 大将军无路可退,她强忍烦躁和厌恶坐在床边,打开药箱,从中拿出跌打药膏。 乔九幽主动靠近,红唇凑上,将受伤的下巴抬了抬,「用手指揉药膏,轻轻地揉,我怕疼……」 第17页 一块药膏被挖出,慕容安然快速按上破皮部位,刚想缩手,却被人捉住手柄,乔九幽挺着胸/部,玩味道:「不要心急离开,做得不好,我拿帕子抹去,让你重新揉……我不信,大将军有极大的耐心玩游戏。」 果然,手指没有离开下巴,而是按在伤口上,重重打圈。 「疼……」乔九幽微闭凤眸,却冷嘶道:「但心里爽……」 「乔九幽!」 「在呢?」下一任女帝言笑晏晏,丝毫不在意有人要暴怒。 相反,她刻意拿拇指揉上对方的唇,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再看着一脸怒色的人,欢喜得很。 慕容安然拳骨铮铮,一字一顿道:「你想干嘛!」 「没看到吗?」乔九幽以一种玩笑语气,天真道:「我在揉你啊!」 「放肆!」慕容安然怒目睁圆,将人狠推,起身愤然道:「我是你……」 「你是我什么?」乔九幽嗤笑两声,她哪里不知自己在揉女帝的情人、自己的长辈,如此大不敬,极具危险,但她遏制不住躁动,笑眯眯道:「安然,你还没封妃呢,可不要拿将军的身份压人。」 慕容安然颤抖着嘴角,事已至此,有些话不能藏着了,「别告诉我,你不肯为玉琼绵延皇嗣!」 「这事啊……不能强求。」乔九幽挑眉一笑,话她不能说绝,毕竟人还没到手,该骗还是得骗、该胁还是得胁,她一脸轻松,像是在如数家珍,「我可能做不到同陛下一样,挑选下一任女帝; 那样的话,玉琼人心会散、有人会趁火打劫,我们女人将被彻底踩在脚底,永世不得翻身,但我又是真心实意地爱你,所以,一旦受/孕成功,必杀辱我躯体的男人……如此,皇位可不就稳固了?」 看着得意又轻松的面容,慕容安然开始失望,她喃喃自语:「没曾想,你如此冷血如蛇!」 「是,我是冷血如蛇,受男子侮辱以及十月怀胎之辛苦,还有个前提呢~」 「什么前提!」 乔九幽跷起二郎腿,一边拿着玉足骚人,一边极为不要脸道:「前提是-你得抛弃陛下,与我做一对鸳鸯……如果实在割捨不断,那我们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情,你看如何?」 慕容安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乔九幽居然抱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切是因果、还是天道? 哲慧女帝早产,诞下乔御澜不足两个时辰便薨,朝野上下动盪不安,不仅仅是因失了女帝,更大的问题在于乔御澜是长女,再无兄弟姐妹。 凡事皆有转折,发生在乔御澜身上的转折却,再次让朝野动盪---不容易养大的女帝,却不知何时何地乱了本性,不爱男子! 真是个天大笑话! 帝王不是说立便立、说废便废,乔御澜有统领四方的本事,除了好女色,优点数不胜数。故退而求其次,选择代替品。 岂知这个代替品……竟然…… 「乔九幽!」慕容安然咬牙切齿,忍着愤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先与我偷情。」乔九幽肩膀耸动,纱衣滑落,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秋风里,坦然无畏道:「就这么简单。」 「无耻之徒!」 「我是无耻……你说的,我都认!」乔九幽刻意伸出舌尖,扫过肩膀肌肤,勾起弧度,「还看什么?我都脱成这样了。」 慕容安然忍不住闭起双眸,黑暗中,不愿面对摆在眼前的可怕局面,也是在黑暗中,她讥讽道:「你觉得,我会像对待澜澜那样,对待你?」 「我不管你是柔情还是霸道,」乔九幽仰着平滑的脖颈,展现出隐藏在皮相之下的一面,继续道:「只要能烧在一处、融在一处,方式随你选择……」 「你可是下一任帝王,怎能……」 「怎如此下贱?」 乔九幽笑了,她挪着身子,坐到人腿边,双手已然寻了路子,从慕容安然膝盖处,往上摩挲,热切的目光,自下而上流年忘返,「情人之间何谈下贱?难道陛下在榻上,还是一副不可侵犯的帝王模样……安然,不见得吧!」 话儿有出处,乔九幽莫名闭起凤眸,像是受了很大刺激,再次睁看,俨然换了一副冰冷无情且处处嘲讽的神色:「你早该知道的!你早该知道我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当年,你按着陛下在御书房里肆无忌惮的搞…… 有人龙袍大敞、玉冕摇晃、双眼飞红、还是双膝跪地姿势,那才叫一个下贱!」 慕容安然气急,弯腰扣住人前襟,四目相对,怒斥起来,「你不该偷看,为何不发出一丝声响?躲在角落,直到我们事了!」 「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捨得嘛?」乔九幽凝视着人,满怀爱意,「我的大将军威武俊俏,稍加催化,眼角眉梢情态勾人,双唇因体热,蒸得松软红润,一身皮质戎装紧束腰肢,只将领口敞开,用于散热…… 那高绾的青丝在空中飞扬、那纵情的声色于风里飘荡,你说,如此艷丽之景,我捨得闭上眼吗?」 慕容安然愤怒了,但与此同时,亦是彻底失望,她晃着身子,往后退。 「下巴处的伤,你拿玉膏揉过了,膝盖还有后背皆有擦伤……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话没入心,大将军已退至屏风处。 乔九幽岂能轻易让她走。 第18页 或者说,猎物没尝到抽骨剥皮的滋味,是不会被驯服的,她道:「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即便不能强迫你与我交/欢,可日后登基,一句话的功夫,你慕容氏的祖坟将被一一掀开、一一拖出尸骸、逐个鞭笞!」 「乔-九-幽!」慕容安然一步上来,箭一般扼住对方脖颈,双目充血,失控道:「你敢!」 乔九幽打定主意要硬碰硬,她料定对方不会沖自己下毒手,兇狠道:「你杀我啊!杀了我……慕容氏依旧得全族陪葬!」 一语戳人软肋,慕容安然再怎么痛恨眼前女子,她的手始终没上半分力气…… 慕容一族为玉琼牺牲太多,虽荣耀满堂,可厅堂之后,是祠堂! 祠堂里,奉的是万人敬仰的英烈,却也是族人的堆堆白骨。 死,要死得其所,这是年迈父亲经常唠叨的一句话。 慕容安然红了眼,也湿了眼眶。 「安然,你一日没踏进后宫,一日便是玉琼家臣!可别忘了那些忠心耿耿的祖训!」见人被胁,乔九幽得意非常,她将唇轻轻靠上对方下巴,诱惑道:「陛下可以摆什么样的下贱姿势,我也可以……」 「啪!」 一道极重的巴掌扇上脸。 乔九幽被狠狠打翻在一侧,她全身僵住,脸颊开始火辣辣的烧,嘴里涌出一股血腥气息,合着鼻子亦流出血来,足见这一巴掌的力道,她有些不敢置信,良久之后,才发出怒吼之音:「慕容安然,你敢打我?」 寂寥殿内,徒留一人,有人捂着肿上一寸的脸,呆了好久。 夜深人静,赤足散发的乔九幽于殿内徘徊,灯火辉煌,照得拉长的身影如同鬼魅,一张兇狠的脸,终显露在灯下,她沖殿外嬷嬷道:「带人上来!」 第10章 百里安安 殿内,数十只龙烛齐齐点亮,不同白日里的毫釐可见,多了份没有温度的惨白。 乔九幽披着龙袍,袍上金龙,默声之中,黑瞳炯炯。室内过分寂静,平添些道不清的怪异。 很快,静谧被一阵抽泣声打破。一人跪在下一任女帝面前,身躯颤抖,泪水煳眼,但斑驳泪痕下的靥,璞玉似的,清濯出尘。 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下来,先是眼睛、后是鼻子、再是嘴巴,最后……是一对耳垂。 「抬起头。」简单言语,不容置喙,乔九幽双手搭在交椅两侧,君王气度如芳华自泄。 少女抱着双臂,缓缓抬起脸,无数情绪交织在一块,面容已失了原有风貌。 乔九幽盯看良久,由衷一句:「八分神色,已然很像了。」 少女哭哭囔囔,显然是被提前告知此行目的,哆哆嗦嗦拉着乔九幽的衣袍边哀求放过,后者一个凌厉眼神,让她如遭电击,本能收手。 「叫什么?」 「百里安安。」 「百里安安……」乔九幽弯下背嵴,目光沉沉落上人脸,简单总结:「名字占了一个,容貌占了八分,老天对你,真是偏爱。」 百里安安跪地磕头,哭腔道:「小的只盼着做下等丫头,实在是皮糙肉厚,伺候不得殿下。」 乔九幽冷笑一声,这份倔强倒有点像那个人,还好不是一颗软柿子,容貌固然相似,若东西没劲,终究会因没骨头从而发腻。 「你是不配伺候我,但现在人没到手,只能代替品聊以慰藉…… 不过,这也是无尚福分,有朝一日,本殿下登基,自然不会亏待你。」 「难承……皇……皇恩。」百里安安惊怖着回应。 「什么?」乔九幽玩弄着指上玉板,故意问:「你再说一遍。」 「难承……」后面两字还未吐出,一个耳光毫不客气地甩上来,乔九幽五指有些麻,犹不得反覆搓了搓,没了明显痛觉,才道:「给脸不要的东西……真是少见。」 百里安安伏在地上,捂着红肿发烫脸,止不住泪流。 「跪好!」 又是一道不可抗拒的皇令。 乔九幽最是不屑哭哭啼啼,真正的软弱只能惹她心烦,但如今浓浓爱意和熊熊怒火横竖得找个地方发泄,替代品没什么不好,解渴就行。 「本殿下赐你国姓,名……就叫安然。」 「乔安然。」百里安安在心里默默念,本该千恩万谢,终究没从打颤的牙缝里传出一个谢字。 「不认?」乔九幽望着手边一盘马鞭,那是自己随手顺来的,粗劣纹路里浸满令人沉迷的气息,无需太多回忆,见物如见人,很是亲切。她伸手拿过,轻轻一展,鞭身如蛇,游摆在人前,「认不认?」 瘦弱肩头肉眼可见的颤抖,百里安安放大双眸,惊恐不已,面对令人皮开肉绽的凶物,未上身,头皮愈渐发麻。 可她知,认了名字,便是认了禁脔身份。 乔九幽见人后槽牙咬得紧,晓对方是半个倔种,这种难得脾性,倒也和她胃口,毕竟手握皇权,可将万人看作蝼蚁,随意践踏,不用白不用。 且她好久没遇见又美又倔的女子,与前前后后的奴才,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有这样令人动心的品质,但改变不了乔九幽对她的态度,在反抗中流露一丝丝服从,是对虐/爱的完美解释。 马鞭和龙袍拖地而行,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毒蛇肆走。百里安安身子颤得更加厉害,哭腔也越来越来重。 第19页 乔九幽缓步走至人背后一米处,距离适中才能将力道发挥至最大,她默念至三,果然没听见及时的哀求,于是毫不客气地手起鞭落。 响亮的声色炸裂在明晃晃灯火下,烛火因此忽得一暗,一声惨叫从喉咙里迸出来,带着血腥味,缓缓弥散。 轻薄的衣衫开了一道大口子,口子里面是一道更长、更深、更加狰狞恐怖的血痕。 这一鞭下去,皮肉开裂,肌肉肿烂,伤口深浅不一,细碎的肉沫像是婴儿触手,粉粉嫩嫩的,在生冷的空气里痉挛抽搐。 百里安安趴在地上,筋肉不停痉挛,后背之痛,如千万水蛭,啃心噬肺。 她大口唿吸,以期能缓解剧痛,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二道响声划过光芒,烙上了洁白细腻的背嵴。又是一声惨叫,伴随着马鞭余音,迴荡在偌大的殿内。 两道伤口血淋淋的,像是两只交缠的烈火蜈蚣,细微处还能瞧见一丝蠕动。 乔九幽没有继续打,并非怜香惜玉。今晚,她若听不到想听的声音,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很有耐心地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轻轻打开,摊在人面前,温柔地问:「你可知这是什么?」 百里安安抬起苍白的脸,目色没了光彩,唇瓣被自己咬破,血流不止,她极力睁着眼睛,似乎并不认输,但当她看到纸包里灰色小块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哀嚎起来。 是盐! 「是盐呢~」乔九幽捏起一块,用指腹捻揉,款款道:「伤口处如同火烙,如果再撒上一层盐,可不是--脱皮、坏死、水肿、腐烂、生蛆、恶臭?」 乔九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一手捧着纸包,一手捏着食盐,盯着打烂的伤口自言自语:「儿时,我以虐/杀动物为乐,就爱看它们扭动变形,虽听不到声音,但知若是可闻,将是最为恐怖的音调,如戈壁鬼号,定然悽惨又绝望。 「稍大一点的时候,大学士教我善待天下黎民百姓,不可独断嗜杀,起初我罔顾,当作一个噁心又无法挥去的臭屁; 但后来,我还是乖乖照做了,且做得十分好,一只蚂蚁也不曾捏死过。」 「只因母亲说,只有听从学士教诲,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 「我想……那份喜爱里,一定有来自安然的。」 「后来呢?」 「我的兢兢业业、宽容仁慈,换不来一个深情凝视,好像我乔九幽,本该具有这样令人歌颂的美德。」 乔九幽摇头笑了笑,将食盐捏成粉末,高抬手肘,盐沫簌簌下落,不偏不倚落在伤口,嗤笑并辱骂:「去他/妈的美德,世人皆爱皮囊!艹他娘乔御澜的皮囊!」 「啊-----」惨叫把喉咙割破,带着血腥味的音调,百里安安痛不欲生,她在地上极力扭动身躯,伤口处的盐,如群兽疯狂生啃。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和哭喊,在这座金牢之中,来回迴荡,久久不散。 尖叫不怎么顺耳,但很刺激,乔九幽歪着脸,补充:「盐还有,后厨一大罐呢,我们就来比一比,是你嘴硬,还是我的盐够多。」 「住……住手……」百里安安拼劲最后一口力气,嚅嗫出来。 她不过是寻常人,并没有抵抗生不如死的孤勇,终究难忍眼前的虐/待。 听出话中含着一丝哀求,乔九幽喜出望外,问:「怎么?认下名字了?」 蜷曲在地的人,分不清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微微动了下巴,这让乔九幽很满意,她果断扔掉手中纸包,将两手碎屑拍个干净,蹲下身来,十分体贴地将人扶起,亲亲热热唤了一声:「乔安然?」 百里安安在混沌中听到自己新名字,一个耻辱烙印,她闭气眼眸,含泪嚅嗫:「我是。」 「是便好了。」乔九幽恨意退散,爱意如潮,翻涌上来。 「你等着……」欢快如少女,下一任女帝小碎步奔至床边,急匆匆在里面挑了几只白玉锦盒,捧着宝贝似的快步走来,关切道:「伤口需尽快揉药,不然会留疤。」 玉膏被人大块挖起,并不是贴心的慢慢动作,而是毫不客气地深深涂抹,百里安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疼如凌迟。 「你忍着些疼,我需抹深,药膏嵌进皮肉/缝隙里,才好的平整……你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因是无惧的!」 明亮的龙烛恍恍惚惚,赫然一阵天旋地转,百里安安眼前骤然一黑,直径栽倒在地。 待再次清醒,百里安安便知一切都不是梦,尤其是眼前这张看似天真烂漫的脸,正爱意满满注视着自己。 乔九幽伸出手,抚上对方袍子,一点一点往上游走,细腻的纹路给指腹带来流水般的触感,花纹、样式、甚至是尺寸,皆是慕容安然身上的翻版,本就有八分相似,装束如出一辙,贸然一见,分不清真假。 「安然……安然……」情人间特有的温柔唿唤,带着热切爱慕和依依眷恋,乔九幽的手摸上人的唇,一张朝思暮想不可得的唇,她逐渐靠近,微闭起凤眸,享受渴望已久的愉悦。 四瓣唇粘在了一起。 摩挲的感受,十分刺激,强烈的快意电流般淌遍全身,浑身的血因此沸腾起来,带着情/欲的舌尖勾勾挑挑,遇见紧闭的贝齿,无法再进一步。 世间美味就盛在里面,岂有吃不到的理,乔九幽边是亲吻、边是将手游向对方后背,估摸位置差不多,她用手指扣进刚刚被鞭打出的肉/壑中。 第20页 百里安安仰脸痛叫,尖矛般划破肃杀的夜。 贝齿开了,乔九幽用手按回人的脸,不管他人的创剧痛深,舌尖顺顺利利穿透进去,湿漉漉疯狂撩吃…… 只是几个滴答后,有人停止进攻,愣愣地,像个迷路小孩。 百里安安随即倒在一旁不停干呕,乔九幽也不生气,显得茫然无措,她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不甜呢? 「为什么不甜呢?为什么不甜呢?」有人反覆这一句话,她实在搞不明白,书中说情人间的亲吻十分甜蜜,比糖还甜,比蔗还润,尘世再没有比它更令人沉迷的,可此刻嘴巴里淡而无味,哪来的甜湿气息? 乔九幽不得解,她深爱慕容安然,爱屋及乌,对于这个冒牌货,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其身上所得,并未达到理想状态。 不该是这样的! 人是不服输的,尤其是具帝王之相的人,尤其是乔九幽。 她从榻上下来,赤着玉足,在青石板上徘徊,生冷并未将她激醒,依旧痴颠模样。 少卿,乔九幽冷笑起来,断然不肯认为代替品不能充当正牌的千分之一。 她大步走至案榻上,将瓶子里的蜂蜜尽数倒进一碗凉了的牛乳中,拿着食指快速搅合几下,疾步赶来,一跃上榻,没等人开口,一把钳制住对方下颚,捏起对方被咬破的唇,将牛乳疯狂灌入。 「乖,全部喝掉,喝掉就甜了!」 白色液体一部分垂直入喉,一部分顺着脖颈一路下汤,前襟尽湿,被灌之人,呛咳不止,一张冷白的靥,涨红如绸,一对深邃双目,眼泪如洪。 乔九幽知道现在自己面容有些狰狞,并不美观,并不匹配自身帝王风范,她只想得到一个甜甜蜜蜜的吻而已,适当牺牲一下,也没什么。 牛乳呛进了肺里,引起剧烈咳嗽,百里安安唿吸不畅,却见乔九幽将最后一口甜津喝下,心急道一句,「安然,再同我吃嘴。」 百里安安惊恐往后退,声声引诱令她止不住作呕,肃杀的殿内,一道吱呀门声,刺激了脆弱神经。 并非有人来救她水火,只是秋风吹开了门,也想一观室内龌龊。 勐地,百里安安见人闭眸倾身压上,她奋力一推,跌跌撞撞从榻上滚落,来不及思虑什么,脑海之中唯剩一个字--跑! 乔九幽不爱寂寞,尤其是漫漫长夜,许是,不得不习惯孤独,她安静坐在榻上,被人狠心抛弃,并未嘶声裂肺地做出过分举动。 很快,身边嬷嬷疾步走进,道:「那女子性格刚烈,欲抓获之际,撞了墙。」 乔九幽盘坐榻上,咂摸着嘴里牛乳甜味,最后一丝甜津顺着喉咙下去,才开口:「一个替身而已,死便死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似乎……还喘气呢?」嬷嬷犹豫问:「要不要救?毕竟……如此像的人,当真不多。」 深思熟虑是一个帝王本该具有的品质,应当践行。 于是,乔九幽开始提问。 「她可有父亲?」 「有」 「可有母亲?」 「有」 「可有兄弟姐妹?」 「有。」 三个有之后,乔九幽放缓一口气,胸有成竹道:「得救之后,需用心调/教;以他父亲之心肝,教她好生活着;以她母亲之肺腑,教她熟练闺房之乐;以她兄弟姐妹之肚肠,教她如何扮演-慕容安然。」 嬷嬷后退而去,乔九幽嘴皮一抬,再次补充:「她耳垂厚了,不太像……从后面削去一层。」 「是。」 第11章 吃人野兽 傍晚间,秦妍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疲惫泡掉大半,香影伺候穿戴,虽出了宫,奏摺也跟着送来。 文言文勉勉强强的秦妍不太能应付文绉绉的句子,好在她以眼睛不适为藉口,让香影通读,至于如何处理,十分简单,小事上得过且过,大事上直接宣宰相议事。 当然,偶尔提出一点点反对意见,且一定要简练,言多必失的道理,她比谁都知。 待宰相大人提出解决方案,秦妍间隔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便是显得深思熟虑过。 掌灯时分,正事结束,宰相大人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能不打扰、就识相远离。 但徐晖心中存着些事,一些事关他侄女徐溪丛的事,踌躇良久,他抱拳施礼:「陛下,微臣偶得几盏极品血燕,矜贵之物不敢擅自使用,特来奉上。」 此时,门外宫人捧盒进来,香影见女帝点头,遂从人手中接过,转身送入房内。 「秋中琐碎之事较以往多了些许,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徐晖顿了顿,探看女帝面容柔和,知可进一步试探,遂鼓足勇气,继续道:「溪丛性子一贯冷,年少待字闺中,不见什么生人,与父母之间言语也不多,若伺候不到的地方,还请陛下多担待些; 她家母每次进宫听旨,皆是叮嘱一番,陛下乃天龙天子,平日日理万机,要用心伺候……溪丛每每点头,怕是脸皮儿薄,不敢贸然叨扰陛下。」 一大堆话,秦妍当然知道什么意思,送东西不过是藉口,下面的言语才是目的。 秦妍先前听香影简单说过,宰相大人家中出了两个不孝子,整天遛狗逗鸟、跑马寻妓,不务正业,依仗着身份到处为非作歹,徐晖一把岁数,少不得跟在后面擦屁股,家底被两逆子霍霍的差不多。 第21页 好在徐溪丛是其正儿巴经的侄女,也是正儿巴经的皇妃,这靠山在,不至于举步维艰。 秦妍这点面子还是给的,毕竟还指望对方替自己办事,她拿过热茶,吃了一口,回应道:「宰相大人放心,爱妃伺候得很好,性子冷些也没什么不好,一味闹腾,到底吃不消。」 听了这话,宰相大人重重松了口气,他可是听闻女帝三个月不曾临幸徐溪丛,因此事,辗转反侧多个日夜。如今女帝口出「爱妃」两字,就已说明自己侄女地位甚稳。 徐晖就说嘛,就凭徐溪丛品行才华,女帝岂有不爱的道理,宫中任妃空有美貌,但底蕴不足,拿美色伺人,能走多远。 至于梁国美人,拥有常人不敢抬目的美貌有什么用,国恨家仇摆在眼前,怕是跟个木头似的,腻歪过了,天仙也成白菜。 秦妍疲劳一天,有意让宰相大人退下,就在此时,宫中内侍躬身垂脸,奉侍寝牌子进了来,女帝不仅在心中嘀咕:阿喜要和自己洗鸳鸯澡、任诗情要给自己吃「茄子」,慕容安然更别提了,皆是「吃人野兽」,如今宰相大人又在此地,且自己刚刚还夸徐溪丛很好,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 她道:「今晚留宿溪丛殿内,让她好生准备。」 明显地,徐晖直了直身躯,底气瞬间十足。接着,他起身告退,脚底抹油般匆匆离开。 徐溪丛这边得到消息,不免大感意外,今日阿喜和任诗情皆那般邀宠,慕容安然又紧盯不放,不该轮着自己。 何况还有云鱼…… 说来也奇怪,自从梁国美人入宫,至今未被临幸,女帝也不曾踏进她房内半步…… 不仅众妃议论纷纷,合着宫人也在背地里嘀咕不停,猜不透女帝所想。 殿内宫女听说女帝要来,还以为听错了话,再三确认无疑后,炸锅般忙活起来,她们实在没想到自己主子还遭陛下惦念呢~ 送水的送水,拿花瓣的拿花瓣,为了让徐溪丛全身上下香喷喷,宫俾春风忙里忙外,比她自个主子都要兴奋。 徐溪丛被春风里里外外擦洗一遍,热腾腾的水汽氤氲下,整个人粉嫩晶莹,额前水滴型的绯色印记深了一层,更显肤若凝脂,她抱着双膝,青丝铺在花瓣上,莫名嘆息一声,春风的叨唠,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梳洗完毕,灯火更加辉煌,镜子前的人,顺了青丝、揉了香膏,拿起唇脂的一刻,陷入失神境地。 春风弯腰,在一旁柔声诱导劝慰:「主,揉些口脂吧,您的唇纤薄如瓣,揉些口脂显得娇嫩欲滴,陛下定会把持不住,吃个干净。」 徐溪丛将目光撇向身后,却没说话,她将手中口脂轻轻放下,终究是没揉。 不多时,女帝大步进来,宫女火速褪下,一个不留。 室内空气有点凉。 秦妍首次和徐溪丛共处一室,对方表面上是帝妃,实则全然是陌生人,不过为了演戏,好歹装着些熟络样子。 「那什么……睡……睡觉。」 徐溪丛款款起身,走向女帝,靠近一尺内,她伸出细滑白嫩的葱指,欲替人宽衣。 「不……不用你脱……我……我自己来。」秦妍恨死自己结结巴巴的模样,徐溪丛双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秦妍尴尬笑了笑,动手起来,以往衣袍皆由因香影来解,因她不是妃嫔,不会主动邀宠,也就放心让其宽衣。 想像是美好的,奈何现实并非一帆风顺,腰带紧束,衣衫一层又一层,秦妍有点心急,解了半天,解成一团糟,额前细汗勐得泌出一层。 「臣妾来吧。」徐溪丛看不下去了,没等人反应,双手再次伸出,秦妍也觉得自己有点挫,脱个衣服罢了,不但不成功,还造成一副急吼吼的模样。 见人再次来帮,她不好意思回绝,只好张开双手,任凭人宽衣。 文妃走近一步,几乎是挨上对方,若有似无的花香悠悠入口鼻,秦妍不知哪根筋抽了,随口道一句:「你身上好香啊~」 徐溪丛白皙的皮上泛起淡淡嫣红,她双手伸向人背后,好似抱着个人,由于靠得太近,赫然听见某人的心,扑通跳个不停! 往事赫然翻涌,这样强烈、杂乱无章的心跳,在几年前听过一次。 那是她初次承宠、初次被女帝拥在怀里。 徐溪丛停止动作,抬脸望人。 如今沖自己张开怀抱的帝王,一如年少那般,羞红了脸。 「你看什么……朕……朕脸上有东西?」秦妍轻蹙着眉,看不透眼前女子,推脱道:「那个……爱……爱妃,朕累了,别磨蹭了。」 徐溪丛似乎明白对方所想,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宽衣。 终于脱了衣衫,内衫秦妍没让脱,她窸窸窣窣爬上了床,徐溪丛自然跟上去,绕至里面,掀开被褥,躺了下去,默默等待帝王的恩宠。 灯火在轻轻摇曳,四下寂静无声,秦妍转过脑袋,犹豫半晌,开口道:「那个什么……溪丛,两个人盖一条被子似乎不够。要不,再拿一条,你自己盖?」 灯火中的文妃愣住了,两个被窝、分开睡??? 她……没听错? 既然是皇令,有人默默按着要求做了,从旁边拿过一条芙蓉彩蝶被褥,刚想盖上,女帝却坐起身来,伸手阻拦,「众妃之中,我瞧你身子最单薄,因是禁不起冷的,你盖朕这条,这条我捂得暖和些了。」 第22页 徐溪丛微张着唇,水眸中折射出不可思议的光,熟悉不过的面庞,为何含着些青涩羞怯的模样? 这股子温柔……倒是首次! 什物交换,一条带着温度的被褥盖上了她的身,徐溪丛少不得克制心动。 终于,秦妍躺上柔软的榻上,在烛火里伸了伸懒腰,暗嘆帝王不好当的同时,往外挪了挪,不至于挤到人。 其实,这本是好心,但在文妃眼里,不再是单单的不可思议,这这般是赤/裸裸的嫌弃! 身边人的态度急速转折,柔情似水不过几个滴答,稍纵即逝,令人诧异又心寒。 既然嫌弃,又何故来此地,故意让自己难堪?! 徐溪丛心如被堵,郁郁转身向里,不言不语。 与陌生人挤在一张床,多少不自在,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秦妍一时半会睡不着,想着那可恶任务,好一顿唉声嘆气。 这些嘆息被人听进心里,被无端放大数倍。 可是后悔了? 可是腻歪了? 可是为了前朝之人,不得不来装模作样,走过过场? 无数疑惑,不得不开解,徐溪丛睁开眼睛,拧着被褥,脸儿冲着墙壁问:「陛下来之前,是否见过伯父?」 「嗯,见了见了,还说了好一会的话。」秦妍点头,为让对方放心,又补充一句:「宰相大人一如既往替朕排忧解难,实在是国之巨柱。」 果然……是为了安抚前朝。 徐溪丛深吸一口气,双眸缓缓闭起,难过袭上心坎,即便人就在背后,即便所有人都在巴望着自己主动邀宠,但她不能。 踏进后宫第一步,自己的心就已经死了,情/事在这里,不过是皇权下的附属品,躺着接受便罢,没什么好感恩戴德。 她知道自己的心很冷,被伤过后,愈发不肯敞开胸怀,即便皇恩浩荡、一朝封妃…… 他人要的是借势生财、平步青云,可自己孜孜以求的,不过是个真心人。 帝王胸膛,可有真心? 心酸上来,免不了呜咽,徐溪丛怕人发现,假意咳嗽。 秦妍看向人后背,消瘦肩头露在外面,皙白的脖颈笼着光,秋的生冷与人的娇弱汇聚一块,怜惜之意油然而发,她跟着转身,随手将被褥往上拉盖,「行宫夜风大,凉气从颈入,很容易着凉,你盖严实些。」 温帖的言语、关切的动作,无形之中是一丛火,不至于烤暖身心,至少烘干泪水。 徐溪丛克制自己,不准回首,想着这些不过是帝王式敷衍和把戏,一句话而已,不足以让冰封很久的心,彻底融化。 秦妍面对着苍穹,想着身边人不似阿喜、任诗情一类,越是冷静,看待问题越是一针见血,那么大可一试探。 至于试探,总不能直白地问--自己最爱的是谁,这种愚蠢透顶的问题。 「溪丛,你睡了吗?」 徐溪丛就知对方不与自己欢好一场,是断然不肯睡不着的,她冷淡道:「东西在床尾,陛下自己拿便是了。」 「东西?什么东西。」女帝不解地问。 「自然是……」徐溪丛说不出口了,灯火将靥上泛起的绯色掩盖。 秦妍觉得莫名其妙,许是给自己的惊喜? 既然是惊喜,总不能不拆开看看,即便不喜欢,也要装作一副非常称心的模样,先将问题压下再说。 人从被褥出来,爬向床尾,果真有一只鸳鸯彩蝶螺钿红漆盒子藏在里面,秦妍捞起蝴蝶扣,竟没上锁,她盘腿而坐,笑道:「爱妃的东西,朕都喜欢。」 徐溪丛快将唇儿咬的滴血,想骂色痞,好歹是咽下去了。 锦盒缓缓打开,一根假xx露了出来。秦妍勐地将手中之物豁然掀翻,结结巴巴指着道:「这……这……这是……」 无数疑问冒出胸口,徐溪丛先是被吓了一惊,匆忙坐起身来,看着被褥上的东西,再看向惊慌失措的帝王,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她羞得不愿对视,解释道:「还是原来的那根,没换新的……陛下为何如此惧怕?」 「艹!」秦妍这下算是彻底明白对方意思,是要让自己与她行/房? 「不不不……我不是要和你……不对……朕是要和你……」女帝急得嘴巴都打瓢了,东西当真是辣眼睛,秦妍逼迫自己像个老手一样冷静下来,她深深唿吸,就差来上一段圆周率了。 「怎么?陛下……不想与臣妾……」徐溪丛蹙眉,越发不懂眼前之人。 以往,哪里需自己提醒东西,哪回不是冲上来,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痛痛快快吃上一番、揉上一番,再驰骋一番? 「若不想,也无需这般厌弃,东西不用就丢,不至于伤臣妾脸面。」徐溪丛撇过脸,一贯平和语气明显带怒了,「做出如此伤人动作,究竟为何?」 「我……朕……朕不是这个意思。」 秦妍连忙摆手,但看徐溪丛怒色上眉,细细想来,这也不怪人家,间隔几月驾临,不是来欢爱一场,难不成当真盖被子睡觉,只不过自己首次见这玩意,着实被吓一跳。 场面一度很尴尬,秦妍只好挪过身子,纠结万分的抬起膀子,将人拥入怀中,解释道:「溪……溪丛……今日又是酒宴、蹴鞠、奏摺,身子早就乏了,不能……不能与你享鱼/水之欢了,我们就老老实实躺下,说会话吧。」 第23页 徐溪丛神色没落,她实在搞不懂对方。 抱着自己的胸膛里,一颗心剧烈跳动,身子也烫得厉害,神色羞羞怯怯、缩手缩脚,看样子是有些心思的,嘴上偏偏又说不要? 秦妍见此场景,料想对方定然失望,但失望归失望,弄清楚任务要紧,她战战兢兢地问向怀里人:「溪丛,你认为……朕有唯一的一只苹果,会给谁?安然?宸妃?喜妃?任妃?」 震惊无比的冷靥,逢上女帝求知若渴的脸,徐溪丛反覆确认这道十分伤人的话,是否从枕边人口中道出。半晌,泪水克制不住盈满眼眶。 秦妍当真是后知后觉,怀中人是以心思敏捷、才情卓着为称的文妃,不是将苹果究竟给谁的道理,是这些人选里,没有将她包含在内! 女帝,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后来,秦妍好言哄着,也没能得到徐溪丛的原谅,接着二人背对着背,各自假寐。 三更时,徐溪丛披衣起身,写了一短笺。秋猎之际,某人得了机会觐见,曾送自己一方龙鬚墨。 那么,作为旧情人,合理该私下见一见。 第12章 茧花之痛 天尚未亮,四下一片灰濛,正是酣梦之际,香影轻声来唤,秦妍揉了揉眼睛,从榻上支撑起身,问:「何事?」 「大将军有急事要奏,」香影不由分说搀扶起女帝,快速穿戴,且低声回应:「就搁外面候着呢。」 「这会子能有什么急事?」秦妍还没睡饱,晕乎乎木偶似的由人伺候,她瞧着身上玉色男装免不了问:「这是要去哪里?」 香影笑眯眯地递过热巾子,「陛下待会自然明了。」 「我的大将军和贴身侍女搅合一块了啊,」看着镜子中娇俏侍女,秦妍故意玩笑,「大将军一表人才,可有……可有心动?」 香影停下动作,看向镜中人,噗嗤一笑,嗔怪道:「大将军是陛下的,旁人哪敢沾惹半分……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香影看得出来,陛下和大将军恩爱非常,稍胜他人。」 逮着这一句话,秦妍随即追问:「先前,云鱼未进宫,朕与大将军可如现下这般恩爱?」 「先前您对谁都不错,」香影目光移至榻上,见榻上之人薄背未动,因还在熟睡,遂转脸回道:「但自从大将军归来,您二人眼里的蜜,止不住的外泄。」 得到答案,秦妍并不怎么开心。 这些天下来,依旧不能从众人嘴里得知乔御澜最爱的那个。但她本人无法抗拒慕容安然,想必正牌女帝也感同身受。 一个最优人选,落在了心里。 女帝收拾妥当,从梳妆檯前起身,瞧着徐溪丛纹丝不动,便带着香影轻步走出,至门外,她忽地想起昨夜几声咳嗽,叮嘱宫女准备些冰糖雪梨,待人醒即刻呈上。 前唿后拥一併离开,榻上之人缓缓掉过脸,清冷冷的靥,表情晦涩难猜,许是秋风生寒,徐溪丛将被褥缓缓拉上,盖住潮湿的脸。 秦妍抬头就见慕容安然立在树下,七宝皮质软带紧塑海蓝金线团花戎装,衬得腰细腿长,临风高挑…… 道道秋风、片片枫叶,那人愈发青松傲然、玉兰独绝。 有人难以克制的加快脚步,慕容安然则是飞速跑来,若是无人在场,一场热吻避无可避。 身贴身,唿吸明细加快,大将军顾不得什么尊卑君臣、礼数未行,果断牵起女帝的手,转身大步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就知道。」 锦袍破风而行,秦妍从未如此快活,她被人紧紧牵着,知道奔向的、是情人间的逍遥快活,是世上最为美妙的身心感受。 行宫后面连接广袤树林,地势并不崎岖,宫人快速牵马过来,秦妍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跑马,慕容安然一把将人抱上骏马,踩着脚蹬,挥脚上来,大将军已揽腰入怀,撩人的话在人耳边响起:「澜澜,做好准备,我要出发了。」 脸似火烧,秦妍羞答答点了点头。 随即,长鞭嘹亮、呵声干脆,骏马飞奔离去。 肃秋早晨,霜白露重,破风疾行下,迷雾飞快流转,形成一汩汩白色气流,穿过长发、抛飞衣裾,秦妍眯着桃花眸,任凭湿冷水珠拍打双靥,神识愈发清醒,但身子愈发燃烧。 马儿带着人奔至边际,天幕刚刚破晓,橙黄黄的光,露出小段,将鱼肚白的一线天,染上大团金色。 二人唿吸因跑马乱作一团,大将军没给女帝喘息机会,后者更是情不自禁掉过脸来,慕容安然勐地将唇瓣含/住,四瓣柔软,密不透风。 唇与唇相互揉磨碾压,要命的触感像是一把火,烧得心焦身燥,实在是不过瘾,贝齿一同打开,舌与舌痛痛快快碰撞起来,像是探索了一口甜蜜之井,炙热地相互吮吸,忘乎所以…… 后背贴着宽阔胸膛,鼻息处松柏兰芝的气息因情/欲催化,愈发如栀子,芳香醉人,秦妍瘫软如泥,眼角自是一片绯色,睫羽上的水珠在热气烘烘下,化作湿润,挂在眉梢,显得迷离又可怜。 十年血腥路,慕容安然握着刀、跨着马,带着一腔激情和奋勇,为一人而战。 征过西蛮,踏过北部游牧,贴身长刀,经常砍出豁口,缺失的边边角角,是属于自己的荣光。 铁甲、寒衣、飢饿、病痛、孤独……太多的负面情绪曾经围困,但心中执念如天堑处的鲲鱼嵴,巍峨不动,给予无畏无惧的前进力量。 第24页 征战四方、是襟怀磊落走向龙榻的大道;征服四海,那一身龙袍和青丝才会为自己倾泻而下。 慕容安然亲吻女帝发顶,一边放肆一边道:「想着昔年,臣双手柔白纤长、根骨分明,不比任何姑娘差,但握了十年刀,茧花一层一层堆积,如今通透又坚硬,糙得很……澜澜可还适应?」 「安然是为玉琼百姓……是……为朕,这点茧花之痛,算什么。」女帝眼角眉梢水光点点,像是在讨饶什么,「可你如今,并不是握着刀,多少悠着点。」 「其实,这比握刀来的莽撞和奋不顾身。」大将军卸了些力道,喘着气,看着人,「要不,我回头用小刀将茧花剜去……好歹光滑些。」 啃噬般的细痒微麻,全方位磨折初次体验的身心,女帝高扬着脸,头顶抵住慕容安然下巴,胸膛前挺,尽力舒展曼妙身躯。 「无需,这样……很好。」 「很好?怎样的好法?」 秦妍本就羞红了脸,如今还要她吐露下流之言,当真无地自容,但峰上感受太过快/活,她不忍打断。 「我不说,你心里明白。」 「是明白,但臣,就爱听陛下亲口说。」 二人耳鬓厮磨,青丝被秋风裹挟一处,像是灿烂盛放的墨菊,根根纠缠……唿吸亦是如此,交缠不清后,乘风驭流,散向辽阔原野。 如今,肃风为方圆,雾气作经纬,爱/欲化蚕丝,将情人裹挟在内,层层织筑,天高地阔,再也没什么能将她们分开。 放荡是件没有尽头的事情,就像原野的风,永远达不到歇脚之处。 抛弃所谓的底线和羞耻,秦妍再次回首,贪慕上人的唇舌。 (略) 慕容安然抱着女帝看着升高的晨阳,诚然道:「以往,臣驻边关,闲暇时分,登顶鲲鱼嵴,滚滚黄沙,长河升日,漫天红光笼罩广阔辽源,壮美无敌; 头顶是飞雁排飞、鹰击长空,伴随浩然自在风,无不是肃然起敬、万般感触……」 「但,鲲鱼嵴如何壮美非凡,也比不上这个普通清晨。」大将军又将手肘收了一圈,喟嘆起来:「因为臣,终于紧拥爱人。」 画面油生,其中感慨,秦妍大受感动,爱意和醋意两股敌对势力,将一颗心往反方向死里拧,绞出一大股酸涩汁液,她闭眸依偎,发自肺腑道:「如有机会,定走一趟鲲鱼嵴……我知,那里有你的丰功伟绩、有你的军令如山,更有你积攒如沙的思念。想来,当真是嫉妒。」 「你嫉妒什么?」大将军将下巴放在前人肩头,慵懒道:「臣托朔风遥寄的思念,都是给你的……也不知,陛下在京都收到过没有?」 秦妍心酸不答。 大将军见人如此,忍不住一笑,「一年有四季,四季之中,陛下想臣的时日并不多…… 依照惯例,臣会得到御花园第一枝盛放的桃花,虽然到手,俨然成了花干; 盛夏,臣会得到一方汗巾,运过来早没了芬芳气息,味道属实难闻,又不舍丢弃,只能洗干净存着;干风裂唇的深秋,陛下才会抠搜搜送几罐喝不完的贡菊; 也唯有大雪飞扬的冬季,稍稍大方,将用过的被褥赐给臣,抵御堕指裂肤的天气……余下的,除了旨意,一封贴心的书信都不见影!」 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甜蜜回忆,秦妍没有顺着话回应,她是她、乔御澜是乔御澜,二人不能混淆,感情自然也不能混淆。 她伸手摸上慕容安然的侧脸,感慨万千,「安然,过往是过往,但自你回京都那一日起,之后种种,这辈子我都不会忘,即便时过境迁、一切化灰……」 「说什么傻话呢?」大将军捏着女帝下巴,稍稍用力,似在惩罚,「什么时过境迁、一切化灰……我们要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本是令人愉悦的话,秦妍莫名泛酸,乔御澜三个字如针如锥,扎得她寝食难安,疼痛不已。 替身若是被揭穿,说不定换来慕容安然一箭穿心,外加数口吐沫,昔日恩爱可就成了响亮耳光,抽得她无地自容。 「安然,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如此真心?」 「这话什么意思?」慕容安然离开人颈窝,盯着女帝侧颜,问:「你一直是你,何时改变过?」 秦妍难过得摇头,此刻绝不能告知真相,并非是贪图欺骗得来的感情…… 她对2021还抱怨期待,双亲皆在、朋友三五,没有框框条条,偶尔微醉,生活真切又放松…… 且迄今为止,眼前一切,不知是片状的海市蜃楼,还是虚妄一场的模拟游戏。 不能用冲动换来死亡,再由死亡、换来内心安宁。 「朕是说……相比较以前,我对你如何?」 这话就是想和乔御澜做个比较,秦妍不愿输,直白点就是嫉妒,冒牌对正牌的嫉妒。 慕容安然眉眼温柔,红日的光,落在脸上,神采如虹光,她轻轻在人胸上一拧,「以前你不肯放弃皇家颜面,除却进房内与我云/雨,才肯展现放纵本性,其余一概君是君、臣是臣,不能半分逾越……哪里像现在这般--白-日-喧-淫!」 恐怕,这就是自己和乔御澜对待慕容安然迥然的态度。 正牌女帝似乎并未抛弃与生俱来的尊严,将身心情意和森严等级,划分的清楚又严苛。 这……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第25页 又问了个寂寞! 「别再揉了,吃不消了……」秦妍打落人的手,羞着脸,咂摸片刻,问:「如此大胆冒失,怎就不怕我恼?」 「不怕!」慕容安然得意道:「自从我回来,澜澜变了。」 「哪里?」秦妍紧张起来。 大将军不着急回答,她胆大包天的用五指揉着女帝乌髮,又将乱发一一整理,一根一根,极具耐心,恢復原状才乐呵呵回答:「陛下对臣的柔情蜜意根本藏不住……目光相遇而已,便是一副羞答答模样;见臣靠近,又是脸红、又是哆哆嗦嗦……都如此了,臣哪有不疯狂造次的道理?」 并非怀疑身份,秦妍暗松一口气,良久,她鼓足勇气,垂脸小声问:「那你……喜欢之前的朕多一点……还是,现在的我,多一点?」 慕容安然丝毫不加以考虑,真诚道:「都喜欢!分不出高低……」 秦妍有点儿泄气,她不甘心耍着小脾气,略带哀求,「一定要分个高低!」 「陛下,你小女人的情态可暴露无遗了啊!」 慕容安然掰过闹情绪人的脸,看着委屈神色,心动不已,她拿脑袋蹭了蹭对方脑袋,「以前的你,君威甚重,在我面前从不显露娇羞可爱一面,先前情/事,完事后,大有提裤走人的无情……如今不同,初婚娇妻似的粘着。」 「答非所问。」秦妍依旧不开心。 「若是非要做个对比……」大将军抬起眉目,在原野里思考良久,才道:「只能说,现在的陛下,有独属我慕容安然的感觉……臣,似乎从众妃手里,将陛下据为己有了!」 秦妍听出言语中的淡然,又瞧着慕容安然蹙着长眉,对方神情并非全然是喜悦,不禁问:「既然如此,安然你为何不开心?」 「傻瓜,」慕容安然刮着对方鼻樑,酸酸道:「陛下是帝王,帝王怎能专情一人?何况后宫之中,有几个皆是真心实意,臣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完全夺了去。」 「看不出,你倒是大度……」 「臣当然想将陛下金屋藏娇,」大将军爽朗笑了几声,而后郑重道:「但,澜澜是帝王,不能被深情控制思维,时刻保持充分的理性和宽仁、明辨与正思,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陛下的爱,必须分裂成数条,传递给众妃;你可受其中任何一条影响,但不能被其中任何一条所控制。」 秦妍懂对方深意,当真觉得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切莫因我一人,冷落了其他。」慕容安然復又拥着人,享受这个肖想多年的早晨,娓娓道:「澜澜不可因新鲜感褪去,断然抛弃任何一个…… 她们能做到罔顾世俗、无惧市井村妇口舌,毅然和陛下走在一起,这般勇气,值得一生真心相待。」 秦妍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其中一点,现下正处热恋,在乎的、还是情人对自己的感受,她跳过这个话题,私心道:「安然,对比从前女帝,你能不能多爱一点-现在的我,哪怕是一丁点?」 「小脑袋瓜子,枉费本将军给你讲大道理了,纠结这一点肤浅东西。」慕容安然一愣,假意生气,「情情爱爱的,成何体统。」 「你就说嘛,能不能!」秦妍追着问。 慕容安然的笑里明显带着惬意,她勾了勾下巴,回应:「能呢~」 「那便好……」 爱意是相互的,大将军也想提要求,「澜澜,对比众妃,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哪怕是一丁点?」 情人间浓烈情愫呈现「势均力敌」! 秦妍也跟着笑:「能呢~」 第13章 虎首妖妃 殿内屏风,秦妍捂着身下,左右徘徊。 一大早,她被慕容安然带去骑马,也是人生第一次骑马。 不可避免的、大腿内侧和两瓣屁股被磨破了皮,站着隐隐泛疼,坐下又似针扎,实在痛苦。 因部位太过私密,不好命医官来看,只能让香影拿玉膏过来。 香影身为女帝侍女,必然问清缘由,得知下面破了皮,皎洁面色赫然泛红,羞得不敢直视。 秦妍怕其误会,少不得解释,自己是怎么伤的,伤的,是什么部位伤。 即便这样,有人还是不大相信。 下了金纱帐,秦妍火速褪下裤子和亵/裤,赤条条的腿暴露在空气里,她垂脸一看,好一阵心疼,自己的肉,一片血腥模煳。 这就是……偷/情的代价吗? 挖出一块玉膏,抹上渗血肌肤,斯哈之声,不断溢出嗓子。 香影在帐外焦急,忍不住问:「陛下,伤的可重?可是……是撕裂?要不,宣医官来瞧?」 「我去……什么撕裂……不是撕裂……」秦妍尴尬得要死,自己是处子之身,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啊,她明白「撕裂」二字真正含义。 自己和慕容安然在外面确实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亲一亲、揉一揉,哪里就挨艹了。 为了自证清白,也为让其帮忙抹后面,少不得开口:「香影,要不,你进来帮朕上药?」 香影本就脸红耳热,她和女帝有过几腿□□,但事中,对方皆穿衣物。众妃都道女帝不爱暴露,如此贸然进去,怕是不合适。 命令在前,又不好违背,想来思去,私密之事,还需亲密之人做,才不致触犯龙威,日后亦不会心存隔应。 第26页 「此等秘事,要不……让大将军来?」香影试探问。 「别别别……千万别叫安然来!」 秦妍连忙摆手,早上慕容安然没将自己生吞活剥已是万幸,亏得对方有太多心里话要诉,没顾得上翻云覆雨。现在这般光楞楞,可不得将没干完的事立刻补上? 大腿和屁股还疼着呢,绝对不能再引狼入室! 秦妍估摸香影怕是难为情,但现下没有合适人选,宸妃虽是青梅竹马,不分内外,但那是和乔御澜。 徐溪丛、任诗情、阿喜,都不是什么上佳人选,思来想去,只有眼前人能帮忙。 「无妨,就你来。」 香影不好再推脱,掀起纱幔进了来。 一幕,多少是叫人羞的。 女帝趴在龙榻上,裤子褪至膝盖处,两瓣白花花的嫩股就摆在眼前。 还真是……臊人! 不过,伤口确实不是撕裂。 不但是股部,大腿根上也没能倖免。 性情中人,见到这副场景,勐得眼红,香影急忙坐下,拿帕子裹住食指,挖了块玉膏,寻着伤处轻轻细细地涂抹。 玉膏腌的肉疼,秦妍咬着后槽牙,将枕头抓变了形,好歹没哼哼。 「陛下伤的这么重,要不今日推了所有事,就搁榻上躺着?」 「上完药就行,朕不能躺着不动,她们焦急,文武百官定要弄个明白,若知是安然带我骑马受的伤……」秦妍将裤子扒拉好,脸红道:「少不得同你一样怀疑……安然会受人指责,朕也没脸。」 帝王琐事皆有权衡,一举一动牵扯甚广,香影不再劝慰,心疼道:「白日里倒还好,傍晚有烟火酒宴,是几位亲王心思,准备很久了,怕是躲不过。」 「宫里的药定然是好的,届时,你拿软垫与我即可。」 秦妍重重打了个哈气,早上起得太早,又被马儿颠的散架,如今躺下,当真又累又困,她迷迷煳煳嘟囔起来:「吩咐下去,朕有些乏,诸事待醒来再说。」 「是。」香影领旨,端着瓶瓶罐罐悄步出了去。 一觉,女帝睡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被殿外聒噪声弄醒的。 不用多猜,聒噪的人是谁。 女帝命宫人开门,娇俏圆润的小身板就沖了进来。 秦妍抬头便见阿喜,小丫头梳着蝴蝶髻,头顶两瓣嵌着珍珠串成的花朵,髻角耳畔,两股乌髮圈成蝶翅模样,上面钗着金线累织嵌红宝蝴蝶,下侧各垂两道云菸丝带。 小跑生风,丝带飞扬身后,蝴蝶触角颠颠点点,金色翅膀上下扑棱,配合气韵神态,整个人很是灵动。 阿喜站在一旁,看香影给女帝穿衣,乐滋滋道:「陛下,待会有烟火,阿喜怕您忘了,特地来提醒……还好您自个醒了,用不着臣妾唤。」 「朕……多谢你啊~」 「不用啦,陛下跟臣妾客气什么……」阿喜捏着衣角,羞羞怯怯,「都是一个被窝的人~」 尴尬不好避免,秦妍垂着睫羽,眼前浮现起某人光熘熘的模样,少不得在心里大喊--打住! 秦妍是被拉着走的,阿喜脚步欢快,嘴里不断叨唠烟火。 快至酒席,生性活泼的人,还是知晓尊卑君臣的,规规矩矩跟在女帝身后,入了位。 睡了大白天,身子骨舒服些,肚子便开始抗议,琳琅满目的吃食摆在眼前,女帝毫不客气果断开吃,忙地宸妃双手不停。 烟火在后头,前段时间是歌舞。当亲王巴结奉承一通后,上来的舞女,就让阿喜不满了。 数位异域男子围坐下来,用双腿圈住金漆描文的羊皮鼓,漆黑粗糙的宽手奋力拍打,粗犷明快的节奏响彻起来。 篝火喧嚣而上,数十身材曼妙、凹凸有致的异域少女列成三角,皆着烈火红纱,裙摆处缀以珠玉,一步一挪,金石之声暗浮人心。 夜风袭来,少女薄纱如烟,衣袂高扬,一条云带穿过臂钏迎风鼓盪,飘飘若仙。 臂膀处,镂空金钏嵌以一圈夜明珠,昏黑中熠熠生光,如点点萤火,随着舞动,萤光荡荡泱泱,奇妙又风情。 羊皮鼓调宽阔狂野,似连天起伏的黄沙滚龙,笳管又加以咽悲,助长满目苍凉与无边悲壮。 舞姬双臂如软蛇,极尽摇曳,匀称妖娆的躯体,流转如漩。 百官看惯中原窈窕之姿,异域舞风,放荡美艷,恨不得将眼睛扣上。 「什么烟火晚宴,明明献舞才是重头戏。」 阿喜看向女帝,那人言笑晏晏,多半是动了心,便和身边任诗情抱怨,「且这哪里是献舞,勾勾搭搭的浪荡眼色和盖不住奶的衣服,就是来分宠的。」 任诗情冷脸道:「亏得溶亲王百忙之中寻这些西域美人,真是一片赤忱。」 「怎么办,合着看烟火的激情都没了,」阿喜瘪着樱桃小口,略加抱怨:「任诗情,你以前不是花魁吗?不是一舞天下惊嘛!敌人来了,何不露一手?」 「你搞没搞错,如今我是什么身份。」任诗情没好气,阿喜一副霜打的茄子,焉巴一旁,她忍不住补充,「即便有心,瞧瞧我如今这等丰腴,哪里跳得动…… 都怪宫中伙食太好,想要什么有什么,姐又凭脸吃饭,没把技艺当回事,别说一年不练,三个月不练,原地爬了!」 「哎……」阿喜长嘆一声,双肩往下一垂,自说自话:「可惜,我本是乞丐,琴棋书画一样不沾,只会丁点杂技,上这个台面,就是活生生献丑……掌声没有几个,还能将他们把吃的东西全给笑出来。」 第27页 「可不是,」任诗情看向上手徐溪丛,歪过身子,怂恿道:「文妃,你琵琶古琴洞箫玉筝样样精绝,随便漏一手天阙神音,叫这些西域女子大开眼界,如何?」 「不奏。」徐溪丛回答得干净利落。 「为什么?」任诗情和阿喜同时不满。 「乐,悦己悦人,如今我并不愉悦,」徐溪丛腰背笔直,面色从容,「场上,也无需取悦之人。」 「切!」两妃同时不屑文妃的态度。 「这万年冰的样子,陛下怎就疼了三年?真是见了鬼~」 阿喜不说话,徐溪丛人不错,和自己没什么争斗,她不愿跟着任诗情一起挖苦对方。 「剩下个宸妃了……哎,还是算了,人家是重臣之女,哪里会做登台献艺的事。」任诗情摊手无奈,哎呦呦嘆气,「如此看,我们算是全军覆没了。」 只有一人,任诗情千算万算,没算进去。 便是那,战败国君原封敬献的美丽女人-云鱼。 云鱼站起身,已听见对面宠妃的抱怨,轻声笑过后,款款走至舞台中央,微微施福。 「异邦歌舞美艷绝伦,小女子大开眼界、佩服不已。」 灯火之中,云鱼立直身姿,盎然独立,目光不避不怯,朗声道:「云鱼不才,想藉此地、借陛下兴致,献上我泱泱中原一舞,与之交相辉映,不知,可否?」 这个举动着实让人意外,本以为恨意还藏着呢,不肯承宠也就罢了,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 阿喜喜出望外,云鱼虽连个名分都没有,但进了宫,就是三千后妃中的一员,听闻对方要争脸面,一颗心躺平了。 「准。」女帝道。 「还请诸位莫要慌张,静心观看即可。」云鱼少不得叮嘱一句。 众人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云鱼敛声屏气,手作兰花,竖于胸口,默念几声。 忽地! 暗丛中冲出几道黑影,速度极快,破风狂行,周边侍卫根本看不清究竟为何物,只觉脚下阳气唿啸而过。 一侍卫望向四周,疑惑问道:「可见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树影和风而已。」 「不大像呢?」 「这会子能有什么,莫分神,好好值班。」 …… 几个滴答,黑影已沖至眼前,在场众人无不惊唿。 是老虎!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 众臣像是没头苍蝇,纷纷拂袖欲奔。 「护驾!护驾!」御前侍卫急速上前,拔刀欲斩。 慕容安然一步越出,抽刀领卫,挡在女帝与凶兽之间。 阿喜和任诗情吓得动也不敢动,几乎快哭了。 秦妍一颗心怦怦直跳,干咽几口吐沫,这场景谁能不怕,不过几个滴答,虎口不足十米之远。 不远处,云鱼一脸云淡风轻,她上前一小步,道:「凶兽皆已雌/伏,无需担忧,只作莲拖,一舞毕,回本土,绝不惊扰。」 闻言,四只凶兽垂首恭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虎头搁在绒爪之上,哈气之后,无不是闭目养神,面容自在。 秦妍大大松了口气,文武百官见女帝摆正身姿,自惭形秽,纷纷整衣理靴,安坐下来。 「我艹……」阿喜将下巴还原,痴痴道:「不用舞多美了,这气势,已然牛逼大发了……」 「夕有佳人可作掌上舞,衣袂飘飘、乘风欲归,轻灵快哉却少岿然旱魃之势,弱我中原煌煌之威……云鱼作此舞,便是刚柔并济,浩然壮哉。」 凶兽位于四方位,首首相对,云鱼走至虎口中央,不疾不徐道:「万兽虎为王,而今,就踩着虎首之上的这个「王」,作一曲《千年》!」 女帝还能如何呢。 被唬、被惊、被震撼,只能大喝一声:「好!」 随即,云鱼望向乐官,发布施令。 「鼓。」 两排战鼓手,互相一看,抖成筛的双腿得了美人唿坚定无畏的目光以及肯定语气,好歹克制住。赤身壮汉足力锤击,铿锵一声,雄壮激越,乍然破云。 「琴瑟。」 乐手领命,縴手流珠,捻拢似奔。随即,惊鸿狂风至,渊鱼暴雨鸣。 舞起、枫扬、天地共鸣。 众臣早已目瞪口呆,阿喜揉了揉眼睛,确信看到的为真、为实。 少卿,她由衷万分敬佩,「当真是活得足够幸运,遭遇此等……虎首之舞!」 一生,有太多的场景可供后来黄昏嗟嘆。 但这一舞,註定涌入灵魂,随着枯朽苍老,愈发鲜活耀目。 在座数位翰林国手,心中已无词可用! 泱漭天地,世间大美,唯那一抹深蓝锦袍,可媲壮哉山河、可堪千古绝然。 …… 一舞毕,秦妍和众人一般,还未从翩跹的袍风中清醒,直到人挥走勐兽,温柔一句:「云鱼,要赏!」 恍恍惚惚、似身在仙云神阙中的女帝,用仅剩的神志回应:「你……你要什么……」 云鱼沖人伸出縴手,「陛下,能陪云鱼,散散步吗?」 …… 待女帝下榻,款步走向人。 众臣一致的、口吐两字: -妖妃! 第14章 情//欲傀儡 文武百官纷纷上谏严查梁国美人身份,更甚者,要求立刻押入大牢。 第28页 如今在他们眼里,云鱼已不是祸国殃民的美人,而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刺客。 义愤填膺之声纷纷扰扰,秦妍立在台阶上,看着三步之外的人。 云鱼的手依旧沖她展开,做出诚挚邀约,眼角似鱼尾微翘,水眸里,潋着明晃晃的期待。 「陛下,这是怕了?」 「怕?」秦妍笑着摇头,挥开一众护卫,在慕容安然横着的手臂上轻轻一捏,示意其放心,她将脸转向台阶下侧之人,「你用激将法邀朕散步,并非是个好法子。」 云鱼抿唇一笑,注视着高处黄袍猎猎、玉冠璀璨的清绝女帝。 「若是刺客,你有大把的机会……」秦妍负手,缓缓走下台阶,淡若风清道:「若是刺客,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暴力能为,引起诸多非议。 暗暗的、给朕致命一击,才是身为敌对之国献妃的终极目标。」 「如此,陛下安心了吗?」云鱼收回手,目光全系一人,「能从今日起,云鱼可否同众妃一般,分得陛下一分垂爱?」 秦妍笑笑不答,负后的手,直径牵起云鱼,朝着红枫深处,信步走去。 枫前月下,本该诗情画意,但女帝身后上千护卫亦步亦趋握刀跟着,多少将浪漫消减大半。 二人踩踏绵绵落叶,缓步而行,四周清朗一片,十分静谧。 「陛下,若从如今算来,你我,因是五年未见了。」 一语,直击秦妍的心。 果然,眼前异常貌美的女子和正牌女帝是认识的! 握着的手果断反攻,五指插入指缝,来了个十指相扣,女帝有所迟疑,但也没抗拒云鱼的大胆做法。 「三年征伐、横尸遍野、血涌如河,到头来仅仅是为了雁掠十八州……」云鱼长嘆一声,从容道:「这可把大将军气坏了,明明覆灭梁国就在眼前,横竖几个时辰的事,偏偏八百里加急,圣旨一道接一道,愣是逼得大将军手中屠刀没了气势,从梁王脖颈上,一点一点抽离,接了献城,便负气离开。」 先前之事,秦妍一概不答。 乔御澜一贯离经叛道,她的做法,又如何猜。 云鱼抬起头,莫名有些难过,乌云退散,月朗星稀,一切仿若昨日。 「陛下暗地与梁王书信,保我一命,便留其一国,如此荣光,云鱼无憾。」 听到这,秦妍的心就跟着疼。 慕容安然十年征战,为玉琼也就罢了,居然有三年劳苦伤痛,是为了情人的情人?! 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是将情敌送至心爱之人枕边? 云鱼快人一步,走至女帝面前,借着月色看人,长眉、双眸、鼻子、唇瓣,她看得认真,观察得仔细,少卿,感慨万千道:「如今,陛下算是如愿,将我纳入后宫,可独享云中鱼水。」 秦妍将事件简单梳理,五年前乔御澜与云鱼相识,两年后,玉琼起兵,花了三年,彻底败梁,才得了眼前谪仙般的人物。 为大统,灭一国,生杀数万,这样的目的倒是顺理成章,且歷史本就如此。 可乔御澜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 荒唐,实在是荒唐。 但乔御澜是帝王,心中沟壑如渊,自始至终拎得清,孰轻孰重! 王土和美人性命摆在一块,居然选择后者? 或者说,后者分量究竟多么重要,宁愿耗费举国人力财力,甚至押上慕容安然的命,去争夺。 这……会是真爱吗? 秦妍穿越过来的任务,是以冒牌女帝身份寻出其最爱之人,结合了解到的情况,站在旁观者清的位置,她做了个公正、简单的排列比较。 云鱼>宸妃=慕容安然>阿喜=任诗情>徐溪丛 对,如今云鱼就是第一顺位人选。 皇权是组成乔御澜叱咤风云的一部分,是其与生俱来酷爱钻研的一项学术;而皇权又来自泱泱王土,王土都能抛却,是心上人无疑了! 得出这样的答案,秦妍算是将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进铺满柔软羽绒的腔内。 如今,只要不露馅,等到来年祭祀大典便好。 「陛下,在想什么?」 「自然是想你了,」秦妍愉快笑着,火速顺着杆子往上爬:「王土在朕眼中不过是块能生出金子的黑地,但云鱼你,乃朕无价之宝,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要护你安危、要与你长相厮守。」 首次的,云鱼心口泛酸。 明明是假话了,但时隔许久亲耳听闻,内心波澜冲破心堤,方圆皆是一片溃痛。 难得的是,谎言给予点点温暖和一层甜甜糖衣,令人短暂忘却内里的极苦。 「陛下,抱抱云鱼吧。」带着无限嘆息和落寞,云鱼展开双臂,泪光盈盈地看着女帝,几乎是哀求语调:「抱抱我,抱抱我。」 秦妍有点进退两难,后面跟着的侍卫,她不在意的,即便是当他们面亲吻,也无妨! 敢肯定的是,慕容安然就搁不远处的枫树上,盯着云鱼的一举一动。 「这……这么多人……不太……要不……」 云鱼含泪一笑,「怎么,陛下的一举一动,要考虑他人看法?这可不像以前的你……」 秦妍最怕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现如今,有了首选,该是保命要紧。抱就抱,又不会少一块肉,至于安然,只能事后好好补偿。 第29页 她一步上前,一把将云鱼搂进怀里。 一剎那,怀中之人,泪水千行,几乎呜咽出声。 而那远处树杈上,悠悠飘落一片被揉的可怜巴巴的红枫叶。 「别哭了,朕就在这里,」秦妍抚摸着云鱼青丝,轻声安慰:「如今你我如愿,该是甜甜蜜蜜,这般悲泣,不大适宜。」 「我已入后宫,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要一碗水端平,您多久宠幸她们一次,就得宠幸我一次。」 这个要求着实有点难,宸妃那里,自己许久没去,因相识多年,对方因不太在意。 徐溪丛的心,不放自己身上,去不去,没什么两样。 阿喜和任诗情与自己天天见面,各自也是乘人不备,勾勾搭搭要「恩宠」,但她找了各式各样的藉口,好不容易推脱。 说实话,迄今为止,除了被慕容安然摸揉了双峰,还未真正开荤。 无论是做t,还是做p,根本没有一套实操。 如今……又来了个?! 云鱼在女帝下巴处落吻,她咬了咬下唇,唇色饱满晶莹,深情款款,暧昧又勾人。 不可否定,云鱼有着常人难以抵抗的容颜,如此主动,惹得秦妍心慌不已,她快速撇过脸,逃避诱人韵色。 「臣妾想起多年前一件趣事,不知陛下还曾记得?」 「何事?爱……爱妃,说说看。」 云鱼浅笑着,注视着人,侃侃而谈:「昔年遭遇数百歹人,你我逃至一处小院,与歹人商定,给予半炷香时间,可陛下您……前脚进门,后脚就将云鱼按在门后,说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将生死置之度外,即刻享受天人之乐。」 「接着,便是狠狠吻上。」 「撩吃裹吮之声太大,引得门外歹人狐疑万分,您是帝王,随心所欲,欲/火上来,哪管旁人……火急火燎的拨开鱼鳞,将里面鱼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门上异响,终是惊动外面苦等之人,他们覆耳上来,听得陛下浪荡骚话,以及臣妾克制不住的……潮音,气得骂娘又跳脚!」 「就在踹门一刻,刺史领兵而来,将歹人就地正法……」 「而后,臣妾才知,刺史大人早就埋伏四周,就等着陛下可怜巴巴表演一场生死离别,将臣妾完整吞下!」 秦妍暗嘆:「乔御澜,你可真牛/逼~」 桃色事件就这般大大咧咧摊在眼前,秦妍苦笑着,还得违心道:「朕……爱惨了……爱……爱妃……不得已罢了,谁不知道『先干后敬』。」 云鱼抹过靥上泪痕,迷离的目色毫不掩饰,「一别千个日夜,陛下肖想臣妾许久,怎的?如今一个吻都不肯赏赐吗?」 秦妍心虚的要命。 不亲,说不过去。 亲了,就非常无耻! 这就是当替身的好坏,享受美色,良心又很不安。 红唇就在眼前,逃不开、躲不了。 「不……不是啊……」 云鱼知眼前人的所有困苦,也知不远处树丫上伫立的人,但她偏要任性一回。 毕竟,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盛况。 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女帝。 瓣唇轻轻触碰又轻轻离开,若即若离的感受,处处流露挑逗意味,一双眸,媚色滔天。 为何世人害怕妖妃……因妖妃稍加撩拨,万人敬仰又定人生死的帝王,亦成一刻情/欲傀儡。 女帝贝缝迟迟不开,云鱼用齿轻咬丰润唇瓣,意在发泄小小不满,四瓣唇互推着,两具身子也逐渐升温。 许是脑子一时发热,又或许,凡人抗拒不了仙人的勾撩。 秦妍逐渐闭起双眸,主动出击,张开贝齿,舌尖随即缠上早已等候在外的嫩/舌。 刺激感,使得二人皆为一怔。 一怔过后,所有的犹豫、矜持、不安,统统被抛却脑后,快/感由着放肆的侵袭和旋转,层层迭起。 不知为何,一股莫名感受袭上四肢百骸,纵横天下且君临四海,叫嚣着,将一切美好事物霸占。 秦妍狠吻怀中人,一手将纤腰搂贴上自己腹部,一手托着对方后脑,毫不客气地吸弄吮咬。 云鱼瘫软在怀,白嫩双臂搂着女帝脖颈,将唇舌递出,压制不住的娇羞喘/息,同口中银线,接连不断。 这一刻,秦妍仿佛乔御澜上身。 有别在慕容安然处的娇软,唯我独尊、唯我独享的霸气被唤醒,控制了秦妍整个身心。 略…… 一番迷醉过后,秦妍少不得要回席,但有颗种子炸开外皮、抽出茁壮嫩芽,一路往上,钻破结板的泥土,终于痛快唿吸。 慕容安然从树上下来,一把扼住云鱼脖颈,后者连退几步,被迫抬头,扬起因激烈亲吻从而红润晶莹的唇。 「大将军吃味了?」 「哼~」慕容安然冷笑一声,「我与澜澜说过,她是帝王,宠幸谁皆无可指摘,但我警告你……若是趁机伤她,我第一个绕不了了你!」 云鱼干咳几声,毫不示弱:「你怎知我会伤她。」 「就凭你受降时,兇狠眼神……」慕容安然加重五指力道,掐得人脸色涨红,「万灵教被灭,你恨死了澜澜,之后梁国又破,身为梁国子民,你怎能不恨?国恨家仇在肩,做出此等勾引之事,到底有何目的?!」 缺氧下,云鱼头晕目眩,肺部像是被綑扎,难喘一声,她断断续续发起了怒,「慕容……安然……你哪里是怕我杀了陛下!我懂你的失心疯!可不是为了玉琼数万英魂!」 第30页 慕容安然如遭痛击,五脏六腑疼得直抽,高瘦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晶莹的东西在眼眶中闪烁不停,薄薄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扯动。 少卿,大将军毅然放过人、背过身,扬起脸。 云鱼被手掌掀倒在地,重重摔在枯叶里,颈上的五指红痕清晰明了,她看着高处的人,不再开口。 皆是聪慧之人,一句话,已将外表剖开,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府。 慕容安然失魂落魄地走在孤高月下,声调已然哽咽。 到头来,知她痛苦的,竟是敌国贡献的美人! 她以为乔御澜胸怀天下,一心想做千古一帝,命自己南征北伐。 她从不负她的期望! 对待南蛮北夷毫不手软,该杀的杀,改灭的灭,从未因双手沾染太多鲜血从而内心惶惶。 本着一统方向,负重前行,沉重的盔甲算什么、满身的伤病算什么、十年韶华又算什么! 为的,是她乔御澜统领天下,青史留名。 可笑的是……到头来,面对仅剩的对手,三道皇旨,生生给予敌人活命! 和谐共处、年年进贡也就罢了,毕竟是常规做法。 如此,将士们便是死得其所。 岂知血肉横飞的战场,居然存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些肢体、那些头颅、那些稀碎的、流了一地的人肠,只为一个女子! 那些家破、那些人亡、那些妻儿老小、望眼欲穿得来死讯的无数悲凉场景,竟因一女子! 数万英灵在天生看着他们或是襁褓之中、或是咿呀学语的幼儿;一边看着他们的王,终和那女子花前月下,亲亲热热! 慕容安然是愤怒的,为了牺牲的数万英灵,愤感不值。 两行晶莹,无声狂奔。 大将军的脚步逐渐追上前方帝王,是心爱之人,没错。 如此情况下,依旧深深爱着,当真无药可救。 慕容安然深吸一口气,在不能打、不能骂的前提下,她又能拿女帝怎样? 怒火悄然转化为一种爱/欲……她要狠狠虐她,带着真相大白后的悲愤和痛苦,让其感受支离破碎的「疼痛」。 大将军走至女帝身后,秦妍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但被人抢了先。 「明日是十五,红枫林有一处声名远扬的美景--银鳞树,月色照下来,树身如银龙之鳞,蔚为壮观……臣想……」 意思很明白了,但秦妍还是想听对方荤话,故意问:「你想什么?」 慕容安然伸手摸上女帝的腰,笑道:「臣想和陛下在那里……偷情。」 秦妍脸红心跳,垂着脸,咬着唇,玉冕上的明珠叮咚相撞。 縴手在女帝于腰窝处,狠狠一掐,对方一个激灵,大将军伏在耳际,暧昧无边道:「可不可以?我的陛下!」 「可……可以……」秦妍被手掌带着走,她还为刚刚一幕担忧,见人如此,只好听之任之,唯她处置。 「澜澜,要做好准备,比如……」唇贴上女帝耳廓,有人往里诱/惑,「比如,不穿亵/裤?」 第15章 爱你入髓 自从得知慕容安然要带自己「滚坡」,秦妍一整天过得恍恍惚惚。 不为别的,只因还是处子之身。 上午几个时辰,金南王世子郁斐、贤敏公爵世子赵缇,成渝主公长子齐浩文三人觐见。 席间,多半是宸妃在温和询问,座下三人对答如流,上座的乔九幽少言寡语,但面容柔和,淡定自若。 气氛融洽,唯有女帝在走神,期间没少被宸妃用胳膊肘提醒。 时至中午,三人不敢多加逗留,齐齐行礼告辞,乔九幽端端正正、乖乖巧巧施礼后,也款步离开。 宫人在内侍传唤下奉菜侍汤,秦妍拉着封烟坐下,一起用膳。 宸妃一手压住宽大精緻的袖口,一手递过玉筷,问:「陛下,似有心事?」 「奥……」秦妍反应过来,接过筷子,端起金碗,挑出筷尖大小的米糰放入嘴巴,「许是昨夜风声大,没睡熟。」 「溪丛伺候的?」 「嗯。」 宸妃微微一笑,多少能理解,若是换做任诗情,女帝哪回不是累得无力、睡得香沉。 秦妍对乔九幽没什么感觉,总觉她的纯真里透着怪异,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莫要阻碍了人家的鱼水欢好,「九幽身性成熟,大喜的事,宜早不宜迟,诸事由你全权负责。」 「是这个道理,九幽早些为玉琼诞下皇储,合着上下都放心,黄道吉日已派人拟了,想在年前就把事情给办了,指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娃娃。」 宸妃缓缓咀嚼,口中鱼丸滑嫩鲜美,她夹了一颗,递往女帝碗里。 二人中央隔着方形木桌,桌上又是菜又是汤,出于礼貌,秦妍很自然端碗去接。 一送一递,鱼丸弹跳进碗里,宸妃的筷子直直插进女帝米饭之中。 「陛下坐着便好,臣妾起身为您布菜……」 阳光漏了进来,光辉混合着糯香,随着热气徐徐而上,好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 但秦妍的注意力并非在此,她看着对方筷子从米饭中缓缓抽离,似乎得了个灵感。 筷子。 纤细又长、周身玉做,稜角柔和、温润滋养,可不是破/身的最佳工具? 一瞬间,女帝的胃口好了太多,她乐呵呵连吃七八个鱼丸,又恩意满满地给宸妃夹菜,二人和和气气,温言笑语,俨然一对「老夫老妻」。 第31页 午休小憩,秦妍没找到机会,在宸妃眼神示意下,她不好离开,只能与之同榻午睡。 光尘笼罩着身躯逐渐陷入寂静,室外宫女也都靠着门框小憩,随着时间推移,殿内芒光被逐渐抽走。 不多时,宸妃起身,见女帝紧闭双眸,唿吸匀称,不忍打扰,走至门外叮嘱宫人好生看守,自己欲前往徐溪丛院内闲聊片刻。 待人一走,秦妍勐得睁开双眼,熬了好久,终于将人给熬走了。 她先是查看纱帐是否合严,又竖耳听了听室外动静,确认安全后,火急火燎地从枕头下掏出一根筷子。 定眼看去,玉筷三十公分长短 ,通体透亮,尾部用金线缠绕,触之升温,是个好东西。 (略……) 秦妍真对自己下了「毒手」。 一声凌厉尖叫,划破寂静午后。 一团红芒,飞流而下,落在了云海之上,鲜红色泽成了天地间最为惊艷的一抹。 宫人纷纷小跑进来,上前焦急询问。 隔着纱幔,秦妍额上泌出一层汗珠,全身抖个不止,虚声道:「无……无妨,不过是……梦……梦魇罢了,片刻后,进来替朕穿衣。」 少卿,两位宫俾掀开帘幔,由着掌事宫女伺候左右。 强忍半日,到了约定时辰,秦妍让香影吩咐下去,今夜她独寝在书房,妃嫔各自安寝。 …… 圆月高悬,月华千里,四下沃野可观蛾虫飞舞,红叶如火,天地各为一色,连天火色与清朗相接相融的一线天,摇摇延伸至远方。 女帝提着逶迤的龙袍,大步飒飒。很快,她远远见一人一袭银线青袍,立在月下红枫处。 大将军衣衫上盈盈流光层层流淌,高束的乌髮如缎如绸,光泽动魄,一缕缕随风飘向秦妍,每根髮丝轻轻挑挑,撩着人心。 女帝让一众侍卫远离自己,未经传唤,不得上前一步。 接下时刻,她独属慕容安然,独属自己的心之所向。 「安然……」 秦妍松开掌中龙袍,清清郎朗一声叫唤,然后悦然一笑。 月色灌满一对桃花眸,将潋在里面的柔情搅乱,四目相对,乱撞的心,不在受控。 二人遥遥相对,秦妍等着慕容安然与自己一同沖向对方,一同陷入互给的缱绻温柔。 只是,等了许久,未见人带着一腔热情火速奔来。 既然慕容安然不肯上前,自己就朝着她跑过去,去他的君臣尊卑。 只是这一刻的女帝不知,一段距离,谁先踏出一步,谁便是输了,往后的波澜,便有了选择性的伤害。 袍风荡荡,疾步之下,枯叶破碎成路。 「安然,」秦妍张开手臂,捆住爱人腰肢,靠上一方胸膛,窃语道:「我……我来了。」 慕容安然不为所动,胸腔起伏片刻,垂脸问:「可曾照着臣昨夜的叮嘱?」 秦妍羞红了脸,「有……」 「有?我不信……澜澜你可是帝王,怎能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这一句不像是玩笑,言语生冷,不近人情似的。秦妍皱着眉,仰脸道:「是你指明要求的,朕不想破坏你兴致……何况,你我心心相许,谈何风俗。」 「奥,原是臣要求你这般做的……」慕容安然苦笑着,随即探手下去,按住不动,「澜澜可真听话。」 秦妍脸红如炭,首次被触及,过电似的,身子顿时软得不行,她羞涩得想推开人,试了两三次,没成功,也就顺着慕容安然。 罢了,既然出来放荡,还要什么脸面。 手抽了出来,慕容安然盯着月下的这张脸,端看许久,久至女帝咬着下唇,眼含期待。 大将军忽然一把将女帝推到。 女帝重重跌入红叶里,虽有厚重落叶缓冲疼痛,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她一跳。 接着,慕容安然伏下身子,亲吻如密密的风,如期颳了起来。 拥着亲吻、捧着脸亲吻,十指交缠着亲吻、互剥着衣物亲吻、相互揉摸着亲吻。 她们随心所欲,只要是能够辅助亲吻,助长唇舌之间的刺激感受,她们一样不落。 激烈之中,女帝的唇被咬破了,锈味弥散在口腔,侵袭进来的舌丝毫不给修整机会,就这般带着浓厚血腥味,互相地撩拨裹吮。 慕容安然没由来地想起自己与女帝情/事上的形容: ---帝王式欢愉。 乔御澜经年所受教育乃帝王规格,无人能逆鳞,无人能欺压;天子及真龙,万物皆浮游,唯有臣服,岂能被掌控。 于是,初次欢好,女帝不肯脱衣。 大将军生来是征服江山的人,征至无高山可征之际,江山之主,便是最后、最高的山峰。 那一夜,慕容安然赫然发现,心心念念之人居然是处/子,且全身未被人触碰。 再一细问,原来女帝一向掌控旁人,哪有被妃嫔掌握的道理。 慕容安然知道这点,亲吻过后,立马穿衣离开,一刻不待。 这招叫欲擒故纵,她征战南北,到头来可不是一具躺在女帝身下任凭亵玩的木偶。 之后几次宣她进宫,互撩得女帝难耐不已,在情燃至高处,慕容安然拔腿就走,终于七次过后,有人受不住煎熬,总算将龙袍款款褪下,将身子完整交出。 如今呢……瞧着身下人,所有的付出是值得的。 第32页 随着血腥味扩散,慕容安然想起战场,想起成堆尸骸。 死亡的味道比这唇上的气息重上千百倍,是一种近乎深秋早晨的浓雾,一层一层包裹着她,密不透风的一只茧,里面灌满了世间疾苦,泡的人几近绝望。 爱恨就在一瞬,谁也不知失衡的点在哪里,随着大将军唇舌的吮吸咬弄,秦妍的唇破得更为厉害,几乎是鲜血直流。 「安然,你轻些……唇破了。」秦妍免不得提醒,温热的汩汩鲜血一部分流进嘴里,一部分顺着脖颈淌上胸脯。 「疼?」大将军起身问。 秦妍紧紧按住流血的唇角,委屈的嘟囔:「咬深了,有点止不住。」 借着月色看,鲜红脏了嫩白的胸脯,像是条蜿蜒血路。 可哪次战场获胜,不是用将士体内的鲜血开出来的路?! 这一点点疼就受不住! 大将军暂且放过。 看着东西被拿出,秦妍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她真是怕了。 疼痛被预感,只能死咬牙关,不能漏出一丝痛苦,此刻伪装成乔御澜,就该露出舒适模样,坚决不能哼一声疼,叫一句痛。 但身子出卖了灵魂,大将军瞧出异样,伏在耳际,不解地问:「澜澜,你如何抖成这个样子?」 「许是天气太过寒冷,无妨。」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月色再清朗,秦妍也看不清树叶上纹路,两掌中的枯叶,顿时细碎成渣。 慕容安然强忍心头酸楚,她不能将所有的怒气和愤恨尽数吐露,即便是她吐露,眼前的帝王又会产生几分怜悯? 自从花了三年心思进攻了大梁,每次战役,血淋淋的人命都以一份轻便的周折呈上,人命的分量就是女帝手上的分量罢了。 帝王可会同情那些为之去死的将士? 不会! 永远不会! 慕容安然只能拿妖妃作为施以惩戒的藉口。 「臣在陛下心中究竟占了多大分量?和那个妖妃比!」 秦妍泪水直流,疼的几乎晕厥,也不愿多加思考,「自……自然是你。」 「当真重过她?可臣是冒着性命危险去夺那妖妃,若臣丢了命,陛下该当如何!」 「我没想过啊……那是前尘往事。」 哭声已难以遏制,秦妍受不住,滚下大颗汗珠,断断续续道:「前事已定,我无法更改,但安然……自从你……你回京……我的一颗心便属于你了……你难道还要质疑吗!」 哀嚎之声惊得远处一众侍卫面色如土,他们互相看着,不知如何动作,但女帝下了命令,不听旨意,不能上前一步,违令者斩。 呜咽声中,饱含痛苦哀求,隐隐约约又听见慕容安然的名字。 众将噤若寒蝉,静待女帝一声召唤。 泪水滂沱如雨,秦妍想不通如今遭遇,想不通自己哪里表现的不够好,她和云鱼只不过吻过一次,就这般吃味? 至于三年前因云鱼之战,那是乔御澜,不是自己! 但这句话重重打醒了秦妍,如今的自己,就是在冒充乔御澜。 那么,前尘往事,可不是皆由着自己一手挑起?! 得到慕容安然的爱,也要承受她给的全部的痛。 秦妍只能认错。 「安然,我错了……云鱼是朕的心血来潮,你是我的心之所爱。」 「妖妃是你的心血来潮?」大将军咬着牙,愤怒且不甘,「你的心血来潮,差些令臣缺胳膊断腿、肠子流地!如不是吊着一口气,想与爱人家人团聚,谁愿意生不如死!」 「你说的这些,我本不愿啊……」。 泪水沖刷,因剧烈疼痛,更因深深失望,自己心爱之人如今一副吃人模样,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 秦妍挣扎起身,却被手掌按着,丝毫动不了,她哭道:「安然,你这是怨恨上我了?」 「臣哪里敢记恨陛下,臣爱你,深入骨髓!」 下一秒的剧痛,确实爬满整个骨髓。 「我们不该是这样……」 煞白的脸,毫无血色,桃花眸里的光,断成一节一节,伴着泪,摔碎在泥土之中,万人之上的人,如今虚弱不堪。 秦妍满是祈求:「你住手,停止这一切。」 「停止?」 「面对妖妃,你怎没想过停止一切。」 慕容安然胸中的恨在淌,理智悉数被濒死前的种种惨景占据,心头对亡魂的愧疚使得这场夜会的出发点本就糟糕。 虽有情人间热切的吻,但这样的吻,又甜又苦。 (略……) 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秦妍从枯叶中失魂似坐起。 如今,金冠遗失,长发披散,衣服凌乱破碎,嘴角破烂不堪,身上齿痕密布,温热的血迹,顺着大腿根缓缓流下,途径小腿、脚踝、直直淌入腐朽的泥土。 旬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落魄成了败军之将。 还未从噩梦中醒来,如行尸走肉,秦妍茫然无措地走在月下。 银鳞树的光刺着目,红肿的双眸再次流出苦涩液体,所有的力气都被抽了,所有的尊严和情愫在一次次深击中,彻底支离破碎。 冷,恶寒似的冷。 秦妍裹紧凌乱的龙袍,颤着、抖着、干呕着……凌乱的脚步无所适从。 第33页 身后大批侍卫跟随,但终究没听到一句旨意。 云鱼、乔御澜、那些纠缠不清的妒火,是造成心爱之人如今这般模样吗? 不怪对方怒火,也不恨对方狠心摧残、但伤心,避无可避。 可惜了人生首场情/事,她的爱人,将妒火糅杂进去。 秦妍最后停住了脚步,并不是因她的大将军折返回来,抱起她,离开锈腥的狼藉之地。 而是…… 有人正品尝着未曾决裂的浓情蜜意。 女帝怔怔望着被人拥在怀里的徐溪丛。 徐溪丛乖乖被拥着,借着月光,也在怔怔望着女帝。 第16章 觉醒之心 殿内灯火通明,秦妍换好衣物,束起乌髮,在香影搀扶下,缓步走至前室。 前室内,一男一女正跪着。男子呜呜咽咽,并不惺惺作态,不断哭嚎磕头,额前早已猩红。 徐溪丛余光扫视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好似刚才皇妃与皇家太僕并未拥在一起,而是两方走路,不小心冲撞。 一顿旁敲侧击,秦妍从香影口中得知了男子是谁。 男子名为唐枕鸿,乃御史大夫唐梵长子,原同徐溪丛定了亲,接任刺史之位后,火速与之解除婚约,不日远离京都。 可惜,此人不是做官的料,几年光阴毫无建树不说,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浅显直白,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原本,女帝并未一语定生杀,看在徐溪丛脸面上,亦怕旁人闲言碎语,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举无意助长唐枕鸿威风,因一顿花酒,失手杀了人,才被贬为太僕,在京都混了个闲职。 秦妍原本并不想理会此事,身下断断续续滴着血,不仅仅是深深撕裂,只怕是伤到了里面,一分一秒皆是钻心的疼。 但事发突然,依着乔御澜叱咤风云的个性,定然绕不了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必须立刻审。 顺着交椅坐下,秦妍苦皱眉目,惨白的脸映在灯下,多少有些令人悚然,腹腔之内,似有匠人凿锤,一下一下,唯有握紧拳头,强忍痛苦。 背后冷汗层层泌出,内衫尽湿,粘连上后背,寒颤接二连三,好在跪地之人不敢正视座上帝王,没瞧出其颓废萎靡。 「说。」女帝道。 「陛下,微臣万死。」 唐枕鸿微微抬脸,暗红的血从额头一路往下,穿过双眼,流经下巴,将白脸一分为二,声色哀切道:「微臣莽撞,昔日听人道银鳞树美景,故借月圆之夜前来一观,不想撞上文妃,文妃娘娘身娇体弱,没站稳,微臣只好将之……将之扶好。」 「扶好?「秦妍喘着粗气,逼出所剩不多的力气,刻意大声:「得用手搂着腰?!」 唐枕鸿久闻女帝脾气,若是认了,不死也重残。说不定还要连累当官的爹,一旦靠山倒了,合族一夕便枯。 狡辩 ,打死也要狡辩! 「微臣心慕秘境之美,又惧被侍卫阻拦,所以没张眼睛,冲撞了文妃娘娘。」言辞哀切,痛哭流涕,唐枕鸿又沖徐溪丛求宽恕。 「住口!」腹部痉挛不止,秦妍一刻也撑不下去了,对方死咬,说是无意冒犯,再询问下去,没完没了,若询问徐溪丛,便能干净利落的了结。 秦妍想着,二人因有私情的。 徐溪丛对自己并不上心,定会跟着附和,只装偶遇。既然如此,就罚唐枕鸿三个月俸禄。 心里做好打算,座上女帝颤颤巍巍开了口:「溪丛,朕信你,你来说。」 唐枕鸿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心来,他断定徐溪丛不会将真相讲出,除非她活腻了。 精緻的长眸抬起,粉薄的唇瓣掀开,文妃一字一顿道:「唐枕鸿与臣妾,并非偶遇,乃私会。」 「什么!」 秦妍与唐枕鸿同时震惊。 很快,唐枕鸿跪爬至徐溪丛脚边,使了个重重眼色,泪声俱下道:「文妃娘娘,臣旧时与你有过婚约,可你我二人并不合适,解除婚约算是各自解脱,微臣自知配不上,心里早有他人,这才携上心上人远赴上任……」 「您若记恨微臣,只管光明正大打罚,用不着安上这等诛九族的大罪! 我唐枕鸿罪该万死,但不至于族中老幼因此获罪,还望您高抬贵手,说出真相,放微臣一马!」 徐溪丛的心,一点一滴凉透了。 她知唐枕鸿在做戏,演给女帝看。 可笑的是,对方将所有罪责归于自己的嫉妒、醋火,将自己深宫处的不甘心完全铺在女帝面前。 那么,他将以最小的代价,换得日后的逍遥自在。 话说得这么漂亮、事做得这么绝,倒是出乎意料。 在牺牲他人和苟且偷生面前,果断选择后者的情况下,顺带泼上一盆脏水。 徐溪丛在清冷冷的殿内,轻声嘆息。 旧日情愫,转瞬及臭。 刚刚的拥抱,回想起来,令人作呕。 原这躯壳,早就不是当年风流少年,里面密布着蛆虫,散发着至臭至恶的味道。 良久听不见回应,有人急了。 「文妃娘娘,您倒是开开金口!饶臣全家性命!或您直接下令诛杀微臣,留家父不死…… 他老人家为玉琼鞠躬尽瘁、为百姓殚精竭虑,若是被无端牵连,怕是要伤了……」 秦妍听出唐枕鸿话中话,反感又噁心。 第34页 自己犯错,拿出御史大人做挡箭牌,说什么为玉琼鞠躬尽瘁,是在提醒自己,看在他爹的份上轻饶吗。 若是御史大人真被牵连,自己可不就是昏君一个,伤了玉琼百姓的心?! 秦妍十分无语,无语唐枕鸿没脑子,旁敲侧击的提醒,尽数将她往怒峰上推,不难看出其平庸无能。 徐溪丛幸亏没嫁他! 唐枕鸿边说边用余光瞥了一眼女帝,见女帝颤抖不止,想是已气急? 他更是心慌,免不得再来一句:「文妃娘娘,你怎能如此狠心?唐氏与徐氏乃世交,昔日你对家父一口一个唐伯伯,如今这是怎么了?有多大的怨气,让您要牵连到一个老人家?」 「微臣给娘娘磕头了,还盼您看在家父幼时,对你有过提点之恩,放过我唐氏一族,求您了……」 唐枕鸿一个接一个磕头,眼神很是专注,真情实意的模样叫徐溪丛万分敬佩,演戏成这般模样,登上梨园,定能名满天下,少不得叫台下一众夫人小姐泣涕涟涟。 白瞎了一副纯白皮囊。 越俎代庖,肆意戕害重臣的死罪,三言两语之间,轻飘飘落在她的肩头,将自己衬托的无情又专断。 还拿眼神示意,是担心自己不配合吗? 徐溪丛不想去据理力争了,她的眸光逐渐清明几净,寒夜的风顺着缝隙刮进来,吹乱了一缕髮丝,青丝飘飘荡荡,遮盖住额前绯色印记,「鸿郎,私会就是私会,何必狡辩成偶遇呢?堂堂七尺男儿,说谎可要惹人不快了……」 「还是,你当陛下是瞎子?」 嘴角扬起优美弧度,是秦妍不曾见过的一抹,说不清是得意还是挑衅。 秦妍万万想不到对方如此坦诚,根本不给自己和唐枕鸿机会。 其实,只要徐溪丛说出偶遇二字,声调无论多轻,秦妍都会毫不犹豫地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可她没有,没有半分迟疑。 鸿郎一出口,唐枕鸿就知没了机会。 他瘫坐地上,不停地摇头,终于道出实话,「徐溪丛!我与你根本就无瓜葛,不过是孩提时一处玩闹。 待你及笄,徐母将你深锁闺阁,何曾见面,即便是宰相大人生辰,我与你定亲当天,亦不曾谋上一面,你这声鸿郎叫的,是在要我的命!」 唐枕鸿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怒目圆睁、一声怒吼:「徐溪丛!为何!为何你想要我的命!」 徐溪丛转脸正视,昔日情谊在怒声质问中,彻底散了。 散在那一年青涩的淡淡相思下,散在折枝细嗅时忽闻定婚的一片红晕中。 如今,她的心,算是死透。 唐枕鸿见人无动于衷,女帝又拖着沉重步子,一步步下来,他慌忙抱住女帝的脚,抹了一把泪涕,红着双眸,指着人道:「陛下明察,是文妃传信笺与微臣,邀约银鳞树下,您若不信,臣即刻派人将信笺取来,您熟知文妃笔迹,一看便知……」 秦妍自身难保,下腹的血,点点滴滴变成了细小直线,刚刚两股就坐在血里,站立起身,温热的猩红,又顺着腿往下爬。 一切明了,该是杀! 无论是出于大胆幽会,还是狠心的、无耻背叛。 秦妍垂眸片刻,终究是违背了乔御澜的做法,她想给徐溪丛一个机会。 「太僕无意冲撞文妃,革职。」女帝道 门外侍卫火速进来,将人带走。 唐枕鸿疯狂挣扎,双腿又是踹又是蹬,嘴巴依旧绕不了害他的人,「陛下明察,是徐溪丛勾引的微臣,是她!是她!是她这个贱人!」 门外在骂骂咧咧,秦妍瞧着跪在脚边、端端整正的人,心疼不已,她抬头,沖门外加了一句:「话多了些,用药治治其聒噪。」 「是。」守在室外的宦官瞬间明了,他派人将唐枕鸿嘴巴堵死,接着小跑快步的前往太医院「取药」。 自始至终,徐溪丛没什么表情,一副认罚认杀的模样。 女帝垂着眸,与一张清冷的靥相遇了。 徐溪丛如释重负,凤眸清清亮亮的,她问:「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臣妾?是杀?还是冷宫?」 秦妍强撑身子,伸出双手。 此举,凝住了一对眸。 徐溪丛不敢置信地盯着伸向自己的、沾着血的双掌。 「溪丛……扶我一把……快……」天际在摇晃,虚无逐渐渗入明亮,秦妍几乎是目盲般地摇摇晃晃摸索着。 徐溪丛瞧出异样,顾不得一切,勐地站起身来,双手倏地扶住女帝手肘,后者软弱无力地靠了上来。 很快,泪水湿了一块肩头。 女帝在抖、在颤、在哭、在流血。 徐溪丛惊讶地张了张口,无数言语被堵塞,愣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唐枕鸿的恶毒,她不痛心。 唐枕鸿的谩骂,她不疾首。 但就在时候,女帝无助靠上自己的时候,所有情感轰然崩塌,泪水飞流而下。不问缘由,心已绞痛。 在彻底没声的一瞬,发自肺腑的哭腔,饱含哀求地、断续吐了出来,「溪丛,我很难过,抱……抱着我……」 徐溪丛紧紧拥着女帝,她想将所有的温度给予对方,想将所有的热血灌入对方,随着耳际气若游丝,清冷寡言的皇妃爆发出平生最痛心的唿喊: ---「陛下!」 第35页 …… 三更的时候,刚刚入睡的乔九幽被嬷嬷打扰,她本想严厉责罚,但来人神色不对,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乔九幽从榻上坐起,披着袍子,紧皱长眉,不耐烦问:「何事!」 嬷嬷欲言欲止,吞吞吐吐,「陛下,伤着了。」 「伤着了,」乔九幽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她是帝王,一点小伤也能叫太医院一夜无眠。」 「怕是伤得不轻,裤子被血染得差……差不多了。」 「裤子?」乔九幽愣了片刻,终于提起兴致,问:「伤了腿了?」 「不是……」嬷嬷上前几步,勉为其难道:「前殿传出话来,陛下身下血流不止,是……是和慕容安然在野外翻/云覆雨……怕是大将军心急意切,没个轻重,伤了陛下……不知苦撑了多久,如今人昏迷过去,前殿……乱了。」 乔九幽暗唿不可思议,妒火说上了就上。 好个野外云雨! 好个心急意切! 好个为情人快活而卖力! 想当初,自己那般诱她,也没能如愿,原来还是喜和情人在野外偷/欢! 「活该,死了好。」乔九幽下了床,让嬷嬷为自己穿衣,大感遗憾,「我这还正准备下手呢,真是白费一番构思。」 穿戴完毕,系玉带的一剎那,她一把抓住嬷嬷的手,惊觉道:「不对!」 「什么不对?」 乔九幽心慌不已,胸膛突突地跳,急匆匆道:「安然那么爱乔御澜,不可能强行蛮干,一别许久,也绝对干不出伤害她的事。」 嬷嬷道;「传出话来,千真万确。」 「不……定是她俩之间出了问题,且裂缝难以弥合,导致安然又气又恨,才会不顾一切,以这种方式伤她!」一阵思忖,笑意盎然,有人一搭没一搭地鼓掌,掌声在空旷殿内涟漪似的扩散,听起来极为渗人,乔九幽道:「那么……可将裂缝无限扩大,就可再容一人。」 走至镜前,下一任女帝揉上自己的唇,喃喃自语。 「三个人的游戏,似乎很刺激……」 「你在她那里痛恨着、在我这里偷/欢着、爱恨交织,云雨交汇,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 「安然,我倒是期待你,在迷/情混乱中,叫她一声九幽;叫我一声澜澜。」 …… 第17章 斩情断爱 风云难测,肃然秋雨,叠重而来。 雷声由远及近,殿内人影幢幢,声色凄凄,各色面孔无不流露担忧。 内室,女医与女侍入帐料理女帝隐秘伤口,帐外太医噤若寒蝉,跪成一片,待前者处理完毕,挨个上前搭脉。 室外气氛严肃,宸妃黛眉紧蹙,庄雅面容,森寒如冬。 阿喜和任诗情坐在一边,一个哭哭啼啼,一个边骂边哭,「宸妃姐姐,待慕容安然来,一定要重罚,将她打得皮开肉烂,方泄众人心头之火。」 任诗情和阿喜一致对外,肿着双眼,心疼又气愤,「阿喜说得对!看着内侍端出的血裤,臣妾两腿都吓软了,若伤着其他地方已是痛极,更何况是那儿皮肉。」 阿喜擦过滚滚泪珠,咬牙切齿,「慕容安然又不是没和陛下云雨欢好过,自晓轻重,如今这副光景,定然是蓄谋已久,欲致陛下于死----」 话还没说全,任诗情一个巴掌就唿上人胳膊,哭骂道;「你个臭乞丐,胡说八道,陛下乃真龙之命,洪福齐天,这点伤算什么……」 阿喜自觉说错了话,本是情急之下无心之言,懊恼自己嘴笨,又真怕乌鸦嘴,果断自己抽自己一个耳光,又垂头哭起。 宸妃岂不心疼青梅竹马的恋人,恰恰是因痛心,才定要惩治恶毒之事的始作俑者。 随着焦急等待,哭泣之声逐渐拔高,宸妃忍无可忍,「哭有何用,徒惹非议,你二人回去,闭门等消息。」 「啊?」阿喜抬起眉目,顶着满脸泪珠,不依不饶:「我就在这里等,哪里也不去,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臣妾随即跟去伺候,做人做鬼皆要陪伴左右。」 语虽不详,却是一番掏心挖肺,任诗情亦跟着闹:「臣妾也一样,未知陛下病况,哪也不去。」 宸妃容不得她们胡言乱语,哭哭抽抽。 罪人将至,二人若拿着村妇那一套闹腾起来,岂不乱作一团。 「来人,将喜妃和任妃带回房。」 宸妃一锤定音,内侍领着一群小太监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架走。 阿喜和任诗情毫无反抗之地,宸妃是四妃之首,朝臣顾忌百姓口舌,对她封后一事,一直未曾妥协。但私下,早就默认其为玉琼帝后。 人刚被带离,乔九幽急匆匆踏了进来,一身暗纹金龙滚白狐锦裘,卷过一阵寒风,走近关切道:「烟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何这般突发?入夜有人来传,我以为是一场噩梦,痛掐一番,慌忙惊觉,吓得只披了袍子,急奔过来。」 「连累了你,」封烟伸手替人整理好衣角,拉着对方并肩坐下,忧心忡忡,「若是小病小痛,我一人足够。只是陛下确实伤得重,我虽见过场面,遇事有些规章,但此刻内里和她们比,好不到哪里去。」 「烟姐姐哪里的话,说连累便见外了,我们可是一家人。」乔九幽温言哄着,刻意问:「听闻是见血了,到底是哪个奴才没带好路,摔了陛下?」 第36页 「当真是……羞于出口。」封烟拿帕子拭了泪,唉声道:「等会你便知。」 女医从内室出来,宸妃重新端坐,冷声问:「陛下如何?」 女医跪在宸妃脚下,细緻禀报:「陛下身下撕裂严重,微臣以酒伺候其服下麻沸散,接着清创缝合,临了用些金疮药……至于内里的伤,佐以药丸,调理为主。」 宸妃仔细听着,紧扣在桌边的护甲逐渐松开,虽止血又缝合,但麻劲一过,还不是要活活疼上许久,她多问一句:「除此之外,可还有伤?」 女医官抬脸垂眸,忍着羞耻,如实交代:「手腕存淤青,龙体遍布红色唇痕齿印,r首红肿,腰侧有五指勒迹。」 「此举……」宸妃忍不住撇过脸,滚下两行热泪,哽咽:「非人……」 乔九幽听着,一丝惧怕也无,却是情不自禁地幻想激烈又「残忍」的画面。 她将自身代入,扬起脖颈,微闭着眸,享受一场并不属于自己的虐/爱。 浑圆摇摆着枯叶,情波荡涤着秋风,高歌勐进下,晶莹的泪混合着另一处晶莹,绝情又绝艷。 身子不受控地热起来,乔九幽根本听不见他人一字一语,如果可以,她想立刻回宫,先与百里安安痛痛快快磨上一回。 清瘦高挑的身姿进了来,女医实相退下。 慕容安然抬眼看过座上二人,并不言语,直径单膝跪下。 「你可知罪!」 「臣,知罪。」 宸妃瞧人根本不上心的样子,气急不已,但事出皆有因,看在女帝平日对其态度,她愿给对方免去重责的机会,「慕容安然,你从实招来,究竟为何要伤陛下。」 事发之后,慕容安然就没想过为自己开脱,伤了爱人,自己的心也不好过,既心疼又怨恨,一切责罚都认。 她道:「无辩解之言,还请宸妃娘娘干净利落地降旨,臣好速去领罚。」 「慕容安然,亏得陛下昔日待你不薄,没曾想你竟如此狠心……」宸妃恼色汹涌,捂着心口,颤声指点:「既然不肯交代,那本宫就代陛下严惩!」 这时,乔九幽伸出縴手,轻轻挡下一场酷刑,转脸道:「烟姐姐莫急,待我问上几句。」 「好,九幽你问她。」 得了批准,下一任女帝端起手边茶水,润了一口。 「安然,你服侍陛下有几年了,因是知道轻重和……」 乔九幽故意一顿,拿着茶盖沿着埠画圈打滑,旖旎的脆声响起,她轻扬扬地暗示,「和深浅的。」 慕容安然不肯回应。 乔九幽并不着急,悠然用茶盖撩拨沿口,目光一直未向跪地之人投过,一对杏眸就藏在睫羽下的阴影里,她淡淡问:「这般狠心对待,是不想封妃了吗?」 「封妃,」慕容安然默默咀嚼这二字,以往被冠以荣光和渴望的寄希,如今剥开虚伪外表,不过是俗世的床帏欢/爱,「封与不封,臣不在意了。」 「若你一直坚持如此,倒让人另眼相看。」乔九幽冷笑一声:「只怕过个三五日,求个贵人也就知足…… 陛下好了伤疤忘记疼,加之你后续温情相待,别说是贵人,皇后、贵妃也并无不可。」 「我说了,臣不在意。」慕容安然瞧了眼内室,白玉屏风后,除了寂静再无其他,就是这般没有气息的寂静,搅拧着身心,两败俱伤里,皆是将一腔深爱捻踩成痛。 不知出路在何方,不知爱恨又将纠缠多久,她狠下心来,转脸望向宸妃,果决道:「臣,断不入后宫。」 「好!」乔九幽放下茶盏,鼓掌起来,「大将军境界无人可敌,不为荣华、不为靡靡,风霜高洁,叫九幽敬佩。 不过,入后宫本是虚无缥缈的名分,有一大半世俗之人只贪恋实质……直白地说,大将军岂会不再祈求帝王之垂爱?」 一语中心,慕容安然心口勐得一陷。 乔九幽就知对方未想到这一点,但她替她想到了,「安然,你一边重伤陛下,一边奢望日后欢好,是你有病,还是陛下找虐?」 「臣……臣……」慕容安然陷入痛苦境地,她爱病榻上的人,虐/爱对方,只是让其受点惩罚,不入后宫,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惩处,她这十年可不就是为了妃嫔这样的虚名,唯有虚名,才能正大光明拥着女帝安寝。 若贸然断个干干净净…… 「这副模样,还是不舍吧?我以为你重伤陛下,定抛了恩恩爱爱,不做帝王玩/物。」乔九幽忽得勐得拍桌,站立起身,大声呵斥:「慕容安然,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践踏玉琼的王! 不要以为你夺下些土地,就可藐视一切,你将自己当作什么东西!说到底,家奴一只!」 慕容安然咬着后槽牙,五指深扣入掌,身躯在摇晃的灯火下,轻颤着。 宸妃彻底撇过脸去,无法置喙。 乔九幽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手掌挨着大将军的脸,狠狠抹过。 这是个无声胜有声的巴掌。 「你将陛下当作了什么?」 「是俘虏吗!是青楼里任凭摺磨玩弄的臭皮烂货?」 「你以为你在蹂/躏谁呢?」 「一个寻常无奇的女人?!」 面对接连质问,慕容安然不答,但答案由不得她掩藏。 「你选择沉默,便由我来告诉你,」乔九幽弯腰,盯着人好一会,一鼓作气,狠厉开口。 第37页 「你唇齿啃噬的是大国之骨肉脸皮;十指紧掐的是皇家矜贵;yang具鞭挞的是我玉琼万万百姓的铮铮傲骨。」 「凭什么,玉琼百年基业,沦落到被一个家奴抹上一笔遗臭万年的羞耻!」 「凭什么,陛下叱咤四方,沦落到被一个家奴艹弄得半死不活!」 「慕容安然,你告诉我!」 「你告诉玉琼万万子民。」 「告诉你忠心耿耿、为乔氏皇族抛头颅洒热血的祖宗!」 「到底,为何!」 …… 慕容安然眼眶中,有了闪动。 乔九幽见好就收,她从怀中抽出洁白的帕子,好心递过,从容道:「安然,我话说重了,你不要放心上,本殿下只是想表达,天底下没这等好事,帝王任你蹂/躏一番,之后还得让你痛痛快快霸占,伤好了再虐,虐了再养伤,恐怕不行。 不是我不答应,你随便去问问,看谁,会应你这等恶劣行径。」 「话说,人总是要有廉耻之心的,树还要层糙皮呢。」 乔九幽见人不接帕子,又和颜悦色地塞回,她直起身躯,歪着脸道:「若是没了脸面,跟扒了皮的野狗一样,祖德都败个干净。」 「对了,老将军就跪在外面,还不知怎么解释。 倘若知你施虐他的王、施虐全族人的信仰、就怕他老人家要将你活活打死……」 「爹……」 慕容安然终是认清现实,她伤的、并非仅仅是心爱,是乔御澜,更是玉琼的王。 乔九幽背对起人,负手而立,不带温度的目光观赏着牌匾,言语轻飘飘落向身后,「安然,伤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是家人还是自己,这笔帐始终要算在人头上,任性可以理解,但不可以逃避。」 话到此,慕容安然明白乔九幽所说的一切。 她平静地放下一条腿,两膝跪立,伏在地上,将软肋暴露:「罪臣知错,恳请责罚安然一人,切莫牵扯无辜。」 乔九幽朝着欲要动作的宸妃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暂停宣惩。 「其实,涉不涉及他人倒是次要,自身觉悟最重要。」乔九幽高高抬起胸脯,故意说给身后之人听,「伤人的关键在于避免利器重现,依众人理解,你的利器,就是陛下的宠爱。大将军是否……还要继续呢?」 慕容安然抬起泪目,恢復起一位将军该有的肃穆威严和一言九鼎。 她沖宸妃一字一顿道:「臣,于此地明志,此生,断不与陛下再做纠缠。」 语落,乔九幽睫羽下亮晶晶的眸子里,愉悦不再掩藏。 她走过,拉起人的手,换了副温柔面孔,道:「烟姐姐,鑑于大将军对玉琼的贡献,合着陛下先前对其的一分宠爱,责罚太过,有失人心,这个结果倒是避免二次伤害,从根本上,消除隐患,你瞧着如何?」 封烟知其中分量,虽不忍这般,但事已犯下,杜绝下次,才是关键,「好,此事便了,唯我三人知晓,谁都不可再提及。」 慕容安然心痛回应着。 从这一刻开始,她应了他人的要求,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 「我们去瞧瞧陛下吧,若醒了,唯需像烟姐姐这般温柔妥帖的人在身边。」乔九幽一边牵着封烟往里走,一边斜过目光,冷漠道:「雨已至,还不快带上老将军归家?你已不忠,岂能再不孝!」 两道身影齐齐离开,慕容安然挣扎起身,不知如何踏出的门。 冷雨噼头盖脸地打来,迷了眼,湿了心。 「爹,无事了,我们……回家吧。」 慕容敬敏抬起苍老的脸,雨水顺着发白的发、泛白的须直直流下,厚重眼皮勉强睁开,经年风霜刻满英容,袍子实在抵不过深秋的寒、悽苦的雨。 袍子里一具枯骨,更是抵不过皇家的喜怒无常,他颤巍巍问:「事了?可究竟是何事?我只听闻你伤了陛下?你为何要伤她,她不是你的……」 慕容安然顶着风雨,迈开步子,往前走,因受了耻辱和委屈,或是伤心至无以復加,她在大雨里悲愤回应:「伤哪里了?女儿不孝,故意把陛下艹出血了!」 慕容敬敏勐地一怔,拿起地上拐杖,试了三次,才勉强站立起身,接着,毫不犹豫追打上去。 因战事瘸了一条的人,右脚吃力的捣着地,干枯瘦弱的身子骨,频频倾斜。 前面的人走得并不快,有意等着瘸腿老将。 远离了皇殿,在疾风暴雨中苦走了一个时宸的慕容安然,在祠堂前,再次跪下。 一下、一下、重重的一连十几下。 最后一下落在慕容安然后脑勺,一个天旋地转,身子跌落在泥水之中。 「你个畜生,怎能对陛下做出这样的事!」 拐杖直直对准匍匐在地之人的嵴樑,生而以报国的老将,气得泪涕纵横,「若是陛下出了什么岔子,你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他们全都是为了乔氏……是要因你,一朝成为罪人?!」 大雨滂沱,有人同行军打仗一样狼狈,秀白的靥,挂满泥水,数棍下去,脸色惨白如浆,面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早已看不清堂内供奉的牌位。 雨如豆,砸上纤薄眼皮,慕容安然哽咽着问;「爹,我慕容氏一族,忠君报国,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慕容敬敏拿着拐杖捣着地,面上皱纹拧成了一股化不开的枯竭山川,「为了慕容一族的荣光。」 第38页 「荣光……」慕容安然高仰脖颈,闭着双眸,泪雨划过青丝,溅起一瓣瓣微不可查的残花,「祖上包括您在内,为的是荣光,可我……为的是她。」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伤她!」 「澜澜,叫我失望了……」 雨声太大,慕容安然的剜心倾吐,泯灭在雷声之中。 「你说什么?大点声!」 雨水将人彻底浇透,冷飕之物,顺着衣领将胸腔上的热气搜刮全无,慕容安然颤如离了枝的叶,她在磅礴雨势中愈发孤冷,一颗心,愈发没了勃勃生机。 「这世间最可怕的是皇族,定了你生死,还叫你跪着谢恩,荣光是他们给的、富贵也是他们给的,世人所艷羡的一切,都来自他们的指缝……」慕容安然忍不住大声悲喊:「可我们究竟是他们的什么人?忠诚的侍卫?勇武的情人?还是一只听话的、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奴!」 「安然……」慕容敬敏心疼地替么女抹去脸上泥水,摇了摇头,「流着慕容族血的我们,没得选啊。」 「是啊,没得选……没得选爱上她,没得选离开她、我没得选一切。」 泥水抹去,露出至清至纯的眸,她看向自己的老父,首次以么女的口气,略带求慰;「爹,若有下辈子,安然愿是个乡野莽夫,只知打鱼砍柴,适龄寻一普通女子,成婚生子,守着清寒,守着恩爱,直到白头。」 知子莫于父! 慕容敬敏凝身,一时呆滞。 千言万语如同九霄天幕下的雨滴,轰然萦绕在父女之间。 老将知晓么儿说不出、道不尽的苦,他松开手,拐杖扔在水里,膝盖弯曲,艰难地蹲下,比雨声还要大的铿锵音调传了过来:「爹信你有不能言说的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日子还得往前……有什么责罚,爹与你一起扛。」 「日子,还得过。」慕容安然垂下脸,不敢与人对视,肩膀上的手掌,给予厚重力量,在悽苦的寒冷里,也在深沉父爱下,她含泪嚅嗫:「爹,为安然,寻一门亲事吧。」 「亲事?!」 「亲事。」 慕容敬敏回过神,品着饱含绝望的两个字,一把搂住么女,跟着一起落泪,两具身躯依偎着,护着即将熄灭的星星之火,「安然,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陛下……你不是陛下,你,想好了是谁?」 「我不是帝王,我也没有男人的根,」慕容安然赫然难忍悲痛,她放下一切沉重包袱,似一稚童,在老父怀里放声哭诉;「为女儿,择一夫君吧。唯有这样,才能远离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乔九幽:做三就是要趁虚而入、逼其分手。 …… 继续白//嫖好了,有空评论一下就行。 第18章 和我上//床 天色已亮,廊外雨水滴滴答答,周遭寂静又生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封烟操持半宿,适才得空落座女帝病榻。 一干人退却,好不容易亲君侧,独自陪上一会,试了试对方额头,还在烧着,不料昨夜风寒又入体,病体雪上加霜。 好一阵哀嘆,作为帝王之妃,她无法指摘女帝过错,作为青梅竹马的恋人,心里已是一顿埋怨。 慕容安然纵容有错,若不是女帝一味宽纵,怎遭这等难以启齿的罪? 即便大将军力气惊人,压得人动弹不得,但只要一声令下,大内侍卫岂不上前阻止。 说白了,还是太过纵爱。 先前几年未曾这般,慕容安然得胜归来,小别胜新婚,闺房内胡闹一团,出了鸳鸯帐,君是君、臣是臣,严明恪守。 封烟不再探究缘由,她淘洗了帕子重新盖上女帝额头,又伸手进其内衫,刚换干衣不久,未曾发汗,且将被角掖好,细细看人。 印象里,女帝身子一向不错,很少受寒发烫,偶尔鼻塞,喝两三日苦药便好个彻底。 唯有一次缠绵病榻多日,乃十年前一桩旧事。 梨花满天,天温风暖,不知为何,十七岁的女帝烧得迷煳,定了亲的鹤庆郡王封氏嫡女,奉旨进宫探望。 四只手缠在一块,年轻的女帝言语不多,支支吾吾问自己愿不愿意嫁。 当时,哪里晓得女帝心思,对方与自己相处要好,恐怕是忧她择了豺狼,苦了余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出口,女帝泪水翻涌。 此举,彻底弄得人煳涂。 「为什么哭?」她问。 「后宫无一心爱。」女帝答。 「后宫男色三千,竟无一人讨得欢心?」她又问。 「没有一人,是朕愿意纳的……」女帝答。 「既然如此,定是有了心上人,陛下说出来,我帮着。」她道。 「不……这并非是重点……」女帝垂下脸,细长指尖在锦被上滑动,半晌,抬头才问:「朕是帝王不是?」 「玉琼唯一的帝王,无人可撼。」 「是了,朕乃天子,生而泱漭,死而浩荡,左右山川、掌上生死,定数中的唯一变数,既然如此,岂能龟缩憋屈着、和他们共度一生。」 年轻的女帝倾身向前,目光执着坚毅,红唇缓缓张开,将封氏嫡女肩上的一瓣梨花用粉舌沾入嘴中,她含着花瓣,意犹未尽地盯着人,好一小会才缓缓咀嚼,芬芳的汁液与舌尖相融相汇,一句缱绻温柔却能引起山崩的君言,在人耳际吐露:「封烟,朕要为你,忤逆天下。」 第39页 出了宫殿,狂风吹落一树梨花,封氏嫡女在初春的「大雪」中缓慢步行、静静沉思。 往事叠盪,曾经的肌肤相亲、莫名地耳鬓厮磨,显露真正的稜角。 有人在梨落纷纷处失了靓雅端庄。 有人慌乱如鹿,穿花过风,脚步乱在了一场绯色春光之中。 直到后来,张灯结彩、红盖喜帐,一系男装的年轻女帝,闯了闺阁,将人拥搂入怀,再次问:「愿不愿意嫁。」 有人双手固腰、眉眼低垂,羞怯怯的回应:「不愿。」 「安然……」 一声哀切打乱回忆。 封烟拉过一只滚烫的手,覆上脸颊,半合着眸,感慨万千:「臣妾知慕容安然对陛下何等重要,使其离开,并非容不下…… 只怪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免了死罪已是格外开恩,就此断其念想,才是最深的惩罚。臣妾,宁当这恶人。」 「安然……」女帝眉头紧锁,面颊通红,双唇干涩结块,鬓角被汗水浸湿,几缕青丝凌乱的贴在耳际,双手举在空中胡乱摸,心急欲抓什么,「别……别走。」 「十年前陛下唤的是臣妾,十年后唤的是安然,但臣妾毫不心酸吃味,陛下是天子,有儿女情长,更有挥斥方遒……」封烟紧紧握住一双凉如寒冰的手,将泪压下,略带愤怒:「可天子,需喜而不沉,爱而不醉,如今病中这般哀求,叫人好生失望。」 「疼……心上疼。」 含煳不清的话使得泪水彻底破防,明明伤的是身子,叫疼的、却是一颗心! 慕容安然就这般的好? 令人昏庸地抛开残忍,独留满腔不舍深情? 深秋的宫殿,晦涩的天气将人影笼罩,封烟合衣蜷缩在女帝身侧,她吻过从桃花眸中溢出的热泪,在其膀弯下喃喃自语:「陛下是臣妾的乔郎,岂能不求两两白首。 如今情况败坏,愿老天可怜见我初心不改,就拿臣妾余生,还陛下安泰喜乐。」 …… 一连数日精心照料,女帝逐渐从高烧中清醒,身下伤口已癒合,各类苦药来者不拒,大碗大碗地一干到底,大有和谁置气的意味。 阿喜和任诗情一日要瞧上十次才肯罢休,宸妃不准众妃过多打扰,瞧过便让宫人请走。 凡事提不上力气,阿喜本是一刻坐不住的人,像只闹腾的狸花猫,在后花园追着自己影子团团打转,她从侍女口中得知女帝口味不佳,倒是吃了好些新鲜水果,趁后山果实芬芳,热心摘了些,差人送去。 行宫四周充斥着苦药味,阿喜带着几个侍女信步走至药馆,一排排火罐上各式汤药熬煮不停,滚滚热气喧嚣而上,出于对女帝的忧心,大大咧咧的喜妃娘娘少见地耐心询问,医官跪地拱手,一一作答,不敢丝毫怠慢。 趁人小离片刻,阿喜听着罐里咕嘟咕嘟的声响,一个小小心机上了来。 她命侍女守在外面,自己提着锦袍,款款坐下,看着烧得通红的瓦罐,少不得狠吞口水。少卿,有人黛眉一横,心跟着一狠,将指腹狠贴上去。 阿喜疼得一声大叫,睁开湿漉漉的圆眼,好个醒目的大水泡。 邀宠的方法找到了,那么眼前的药,就得自己亲自送,只是她送药的时辰不对,恰巧死对头也在。 任诗情坐在侧手,媚态全无,一眼看得出无心妆容。 女帝生病期间,她懒得画眉揉唇,就顶着一张素颜,在行宫晃荡。 但宫人见了,无不惊讶,较之以往的倾城独绝,是一番回归原始的纯然仙白,鲛珠之晶润,仙云之皎洁,不可直视的瑰丽光芒。 她见阿喜端药进来,免不得打趣,「阿喜,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做这端茶倒水的低等差事?」 阿喜白了一眼,直径走至床榻,冲着斜靠着软枕的女帝道:「这差事怎就低等了?在阿喜看来,能侍奉陛下,已是天大福分,我乐意。」 秦妍点了点头,示意人坐在床边。 阿喜扬着汤药,盛起一勺,用樱桃小口轻轻吹拂,舌尖稍微碰了碰,一张饱满的圆脸,苦相毕露,「苦是苦了点,但良药苦口利于病。」 秦妍将「多谢」两个字给憋了回去,只管张嘴喝药。药是真的苦,但她不怕,也想身子赶快好起来。 毕竟,她要寻人问个明白,为何一朝变了脸。 阿喜细心餵完一碗,从怀里抽出帕子,裹上食指,擦拭起女帝嘴角。 刚刚一触碰,斯哈声就飘了出来,任诗情不解,上前观看。 「手怎么了?」秦妍探首问。 「没……没事,就是……就是煮药的时候烫着了。」 「我看看,」秦妍不由分说拉过人的手,拿掉帕子,赫然见葱指上的大水泡,「怎如此不小心,整个指头的皮都烫起来了……抹药膏没有?」 「还没来得及。」阿喜被女帝捏着手指,言语关心着,觉得这个水泡烫的真值。 任诗情鄙夷一眼,双手环胸,「喜妃,你这个水泡烫的位置很不错,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没有,就是无意碰上的。」阿喜心虚,又不善撒谎,被人一讽刺,脸色刷地泛红。 「呦,我不过乱说一句,你脸红成这样作甚?」任诗情后退回榻,懒洋洋道:「还真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指……」 秦妍倒是觉得无论是无意还是故意,这份心是真的就行。她吩咐宫人拿来玉膏,挖了一小块,为人涂抹。 第40页 脸贴近着脸、指尖揉着指尖,细密感受爬上心头,阿喜得意又羞涩,趁着女帝垂头瞬间,沖身后死对头挑了挑长眉,刻意将野心暴露。 任诗情竖起十指,縴手如脂如玉,故意讽刺:「只怪我愚笨,想不出邀宠的法子~」 「皮若是破了,千万不要沾水,汤药让宫人熬煮,你陪朕说些话就行。」 秦妍看向空荡荡的虚空,那个身影一直未曾出现,她在心里嘆息,嘴上却温和:「实在是秋风无孔不入,殿内太过冷清。」 阿喜虽没什么心机,但她和任诗情内心想法是一样的。 女帝纵容慕容安然,疼爱已非寻常,若不将人心拉回,很快便要-独守空房,可怜数羊。 阿喜轻轻入了女帝的怀,原想继续隐瞒,但被一番温柔对待,觉得说谎没必要,索性掏出心窝话,「陛下,阿喜是故意烫伤自己的……终究是您分的爱不如先前了,臣妾以前一无所有,遇见陛下,有吃不完的包子,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其实倒不是在意这些,有一人拥着臣妾入眠,给予温暖、给予美梦一场场,将经年悽苦用糖衣层层包裹,磨散往日与人、与野狗夺食的悽苦日子,便是阿喜的乞愿。」 秦妍将一字一句听进心里。 她不知这趟穿越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寻出乔御澜最爱的那个人,但毋庸置疑,乔御澜被人爱着,深深地爱着。 无论是慕容安然还是四妃,皆是一腔真心。 爱人总比被爱要辛苦,秦妍将人搂住,温热的身躯暂且安慰着受了伤的心。 此时,宸妃领着乔九幽前来探望,二人见榻上温情一幕,倒也见怪不怪。 阿喜不好再撒娇,她从人怀中起来,端过案上水晶碟,捏起碟中浆果,一颗颗餵起女帝。 乔九幽端过茶来吃,平静道:「瞧着陛下身子大好,口味尚佳,总算是放心了。」 宸妃点头回应:「陛下的病要休养,不可颠簸行动,需在行宫养上一段日子,我与陛下商议过,就让九幽你,代为摄政。」 「摄政,」乔九幽凝住目光,端着茶盏的手一动不动,想着这一切,太过于顺遂人愿,但面上还得推脱一番,她放下茶,笑道:「陛下休养期间,九幽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待陛下康健,臣还是偷懒一日算一日。」 鲜甜的浆果在舌尖萦绕,苦药味荡然无存,秦妍边吃边想,此次穿越并不是要成为千古一帝,没必要抓着权力、金钱、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该是从琐事中跳脱出来,将主要精力放在未尽之事上。 她道:「九幽,你可偷懒不得,婚事就定在年末,成了亲,必须学着掌事。」 乔九幽盯着女帝的红唇未曾回应,少卿,她垂头笑了笑,纤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睫羽拢着柔光,粉唇轻启,淡淡道:「九幽想着,事儿还需一两年,不曾想这么快……」 宸妃递过微笑,静雅容颜上溢满自豪,「歷练得趁早,想着陛下三岁登基、十二岁掌权,一路风雨,艰辛异常,终得如今开荣盛世。」 说完,宸妃爱意满满的递过眼神。 秦妍与之对视一眼,匆忙放下眼睑,她的脸上有点烧。谎言没被戳破之前,她要继续被冠以乔御澜的无上荣光。 「来陛下,吃个野果。」 秦妍心思游离在外,顺应着张嘴,野果入口,汁液芬芳四溢,没等吞咽,胃液忽然翻涌,不等强压下去,一口腥甜勐地冲破咽喉,喷射而出。 血腥之物溅了阿喜满身,暗红的液体融入粉红锦缎,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何物,等她顺着粘糯温热摸上脸,拿在面前定眼一瞧,顷刻间失声大叫。 「血!」 尖叫声划破晴朗的肃秋。 宸妃冷汗直下,手抖不止,言语已然无章,只能扯着嗓子喊起来:「太医,快命太医---」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乔九幽走上前来,虚声几句,便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乔御澜算什么,充其量只是一颗棋子。 她要这颗棋子亡就是亡、伤就是伤。 她才是真正的执棋者,对方的每一步,不过是助自己攻下慕容安然的本垒,仅此而已。 太医提着药箱慌忙涌进来,众妃哪有心思迴避,纷纷立在一边,忍着泪水,哽着呜咽。 「是中毒,」太医院之首谢良检查一番,胆寒不止,跪地问:「刚刚陛下吃了什么?」 阿喜彻底呆住,结结巴巴道:「浆果……我……我摘的……浆果。」 谢良火速起身,拿过碟中剩余果实,颤声道:「喜妃娘娘怕是将红蛇当成了红霞……」 「不可能,我摘的明明是红霞……我年少常在山中刨食,不可能将两者混淆。」 阿喜连连摇头,她沖至水晶碟前,垂下双眸,再抬起时,泪水滚了出来,小脸扭曲一团,濒临崩溃,「怎么可能是红蛇?为什么是红蛇!为什么!」 一个滴答,阿喜摊在地上,嚎哭出声,「陛下,臣妾瞎了眼,害了您!」 根本谈不上阴谋,真相大剌剌的供在众人面前。 宸妃将泪狠狠收住,仰着泪靥,绝情道:「来人,将喜妃打入-」 「慢着-」 秦妍用着仅剩的神识,模模煳煳望向绝望的阿喜。她知对方不是故意,这次中毒,不知接下来会如何。 第41页 若是穿越,按着操作者剧情设定,自己身为主角定,有光环在身,横竖死不了;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准能穿越回去,何必让阿喜搭上性命。 「任何人都不准动阿喜,若朕有个三长两短,放其出宫且保她一世安宁,不得有误!」 一语了,天际颠倒摇晃,秦妍两眼一黑,身子落叶似的直坠下去。 「陛下……陛下……我替你去死……」阿喜早已哭成泪人,听闻女帝口谕更是崩溃,不顾阻拦扑上前去。 任诗情瞠着美目,呆看半日,随着阿喜的哭喊,似冷水浇头,从噩梦中幡然清醒,她随即连滚带爬奔过来。 若是永久一别,她乞望抓住最后一丝温暖。 最后的温度,不该属于一个乞丐,因是属于她。 属于六年前,那一场桃花漫天,玉台夺魁,人海一瞥的相逢相爱。 「陛下……您看看臣妾,看看臣妾!」任诗情发了疯似的捧着女帝染血的脸,又是亲又是吻,得不到一丝反应下,她又牵起女帝柔软的手,企图十指相扣,再也不松,可对方软烂如泥,两只手臂垂瘫,任凭如何摇晃悲喊,没有一丁点的迴响。 没有一丁点的迴响! 宸妃颤抖着挥手,宫人再次将二人强行带走。 哭喊嚎叫声逐渐远离,宸妃双腿难支,靠着桌榻勉强站立,无力问:「如何医治?」 谢良面色惨白,断续道:「红蛇的毒难解,行宫没有齐全的草药,即便有,需三日配制方成,所以……」 「所以,要吊着陛下的命,三日。」宸妃背过身,痛哭出声。 一刻皆难,何况是整整三日。 「谢良,本宫要你力保陛下的命。」宸妃缓缓转过身,拿出从未有过的狠厉与绝情,「若成,封侯拜相,世袭罔替,赐免死金牌;若不成,整个太医院,跟去下面伺候。」 不领命是死,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谢良身躯抖如筛,接了旨意:「臣……臣遵旨……」 室内正全力救治,乔九幽和宸妃坐在外室守着。 一分一秒皆是煎熬,但对下一任女帝来说,时间不过是将鱼网缓缓收紧的触手。 茶水凉了一半,伴随由远及近的匆匆脚步声,杯中水波,晃动起来。 锦袍破风,青丝飞在身后,慕容安然合着请安也免了,直径冲进内室。 乔九幽挺直了胸膛,坐得笔直,她杏眸微闭,等着涟漪下的一尾游鱼。 少卿,慕容安然从内室退出步子,立在宸妃面前,欲言欲止,终是关心占了上风,先前约定暂且失效。 她红着眼问:「能否保上三日?」 宸妃拿帕子低着唇,哽咽:「未知,续命的药材源源不断送了过来,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气息时断时续,怕是……怕是……」 慕容安然抽了下鼻头,事如风云,突变至此,不是遗憾能囊括得了,心酸、痛苦、内疚、绝望,幻如数条刺藤,勒得她痛不欲生。 不该的,不该那样对待她的。 无以復加的悔恨,压垮戎马十年的大将军,慕容安然泪眼婆娑,「是我害了陛下,若有差池,臣不愿苟活。」 「不缺你一个,」宸妃抹去凤眸处的泪,责备之意满满,「你给本宫赖活着,陛下遭了罪,岂能再由你伴驾左右。」 大将军首次的、在人前毫无顾忌的落泪。 乔九幽在心中嗤之以鼻,更是痛恨乔御澜。 为什么每个人都做好为之殉葬的准备? 是心甘情愿、甚至是争着抢着! 为什么自己只求一个爱人,却如此艰难? 爱人要跟情敌携手黄泉,那些经年夙愿、用心图谋,可不是一纸讽刺。 乔九幽深吸一口气,继续隐忍不发,她关切道:「烟姐姐,我忽然想起去年自己生辰,青玄山风影道人进献过一颗续命丸-名曰回阳,陛下情况不佳,不如拿来一用,丹药乃七七四十九种境内海外珍宝炼制,耗时七年,想着多少有些效果。」 「极好!」宸妃好似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随即应和。 「不过,丹药被我随手放置在殿内,一时半会寻不出。」乔九幽转脸看嚮慕容安然,平静道:「还得请大将军与我一道回宫,务必,将宝丹寻出。」 慕容安然微张着薄唇,深深陷入怀疑和猜测的巨大漩涡。 宸妃已然发话,「慕容安然,你陪九幽立刻回宫仔细搜寻。」 务必,将宝丹寻出? 慕容安然怅然苦笑,有没有这样的灵丹妙药,还是个大写的未知。 倘若天赐生机,恰有此丹,乔九幽的话,直白的翻译就是: -务必,和我上/床。 第19章 焚身yu火 一行人破风前行,层层关卡远见乔九幽高临马上,火速开城迎驾,伴随下一任女帝疾步,两侧宫人接连跪地,额首触地,不敢抬目。 慕容安然紧跟着,若前者心急赴一场白日喧/淫,那她必须逼问真相。纵然自己和女帝有了深深隔阂,但并非飢不择食,凭谁都能颠鸾倒凤。 一君一臣进了宝庆殿,乔九幽脚步一顿,轻侧眉目,言简意赅,「关门。」 大将军也是爽快,遵从前者意愿,下一秒反身攥住乔九幽前襟,将人后带几步,重重撞在墙上,怒问:「毒是不是你下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乔九幽抬手,揉了揉后脑勺,撞得有些狠了,少不得眩晕好几秒,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未惹恼她,难得人靠近,合着对方睫羽都能数上一数。 第42页 「快点回答我!」慕容安然质问着。 「安然,我们都快滚到一起了,还抱有怀疑?」 乔九幽不慌不忙,挑着眼,自然地搂住她的腰,答非所问,「如果,人剖心可活,但凡每一次猜忌和怀疑,我都会亲手掏心给你看。」 「你可以怀疑帝王的真心,但不可怀疑我对你的真心。 若可以,百年之后,我会命人将我们的尸骨烧成灰,因为人骨可以分离,骨灰若相互糅杂,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慕容安然盯着一双媚态勾人的眸,实为不解,「从前,当真没发现你的心变态扭曲,如此疯癫,怎担得陛下委你的大任。」 「担得大任?」乔九幽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笑得直不起腰,好大一会,她才挺胸抬头,一双手滑至人股部,一个带力,撞上自己的腰骨,中跟道:「陛下一向贪心,江山和美人两手抓。但我从始至终,要的是你。」 手已放肆难控,慕容安然忍无可忍,握住乔九幽的手腕压在头顶,「将无用的调情放一边,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啊,那你仔细听着。」乔九幽凑上红唇,戏嚯道:「如此冷漠粗暴,于我是为撩拨,不知为何,你越是兇勐,我越是爱。这本不该的……」 「虐人者,乃至高无上的帝王,怎就反过来了?还是年少那场御书房的勐烈情/事,种下的种?」 慕容安然躲过人的唇,「我忠于陛下,且只为她一人生杀,若毒真是你所为,用不着昭狱,我定会亲手解决。」 「毒不是我下的。」乔九幽回答得很干脆,四目相对,眸内气焰却不同,「我本下一任女帝,没理由毒杀陛下。 如今又赐摄政王,资格有了、权力有了,何必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乔九幽,你很会狡辩。」 乔九幽摇摇头,笑眯眯道:「安然,你似乎并不怎么了解陛下。」 慕容安然一愣,随即问:「如何说?」 「陛下酷爱权势,享受征服、享受四海归一,可自你归来,她变了。「乔九幽苦闷一笑,很不甘心:「心思不在朝政上,这一点令我惊奇……许是你给的感官刺激,远超身为帝王的万般满足。虽这个解释单薄又无力,但一时半会,找不出其他缘由。」 慕容安然垂着睫羽,冷冰冰道:「这和你又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乔九幽轻轻一笑,露出一只梨涡,「陛下无心朝政,又让我摄政,说明她有心退居幕后,享受清闲……这样的情况,我会多此一举、犯下杀头的大罪?」「是我太愚笨,还是你看不清局势?」 「你心思很难猜,谁知你怀怎样的恶毒。」慕容安然依旧不愿相信眼前人的三言两语。 「恶毒?」双手被禁锢,有人的表情依旧玩味,「是指我刻意下毒、又刻意提出有宝丹,再利用宝丹,顺势胁迫你和我上/床?」 「难道不是?」慕容安然问。 「呵呵。」 「你笑什么?」 乔九幽被人抓得不舒服,想着夜长梦多,还是趁早把大将军给睡了。 人一旦有了性的结合,很多东西就扯不清了。 扯不清的东西,才是真正破坏忠贞感情的利器。 她免了虚与委蛇,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其实你也是知的,喜妃娘娘年少混迹深山刨食果腹,自然能区分红蛇和红霞的不同。 但多年过去,对方过惯养尊处优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有心思区分食物?一成不变的顽闹性子,没捉几条毒蛇煲汤,算不错的了。至于宝丹,我不可能自打去年生辰,就开始埋线吧?」 看出慕容安然在犹豫,乔九幽扯了扯嘴角,一条腿已攀附上前者的腰,极尽勾引之姿,「何况,本殿下个性向来轰轰烈烈、一刻不愿等。」 一番话说尽,慕容安然无奈松开双手,后退一小步,立在人旁。 乔九幽整了整龙袍,探身向前,笑道:「毒真不是我下的、宝丹是真的有、至于胁迫你和我上/床……也是真的。」 「你-」慕容安然内心翻江倒海,好半晌,撇过脸反问:「我怎知丹药真假。」 「我以我们余生的纠缠,为保。」乔九幽利落背过身,朝着内室床榻迈步,边说边解开玉带,最外层的龙袍落了地:「天知道我有多爱你,拿余生纠缠为保,就是拿我的命为保。丹药,是真是假呢?」 从前殿至床榻,短短距离,七件金衣,一件一件,坠落在地。 乔九幽随意坐上榻,红帐处、缝隙外,有人不为所动。 「我等得了,但有人等不了,万一气没上来,一百颗宝丹也是没用。」双腿缠绕,轻轻互磨着,乔九幽仰着脸,饱含期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嘛,怎会迟疑?虽断情,但曾经种种恩爱,不可能一下子磨灭……这次牺牲,算是弥补先前将她艹出血的过错。」「如此,才是真正的互不相欠。」 「好一个……互不相欠。」 慕容安然不得不转过身,朝床榻迈出步子。一步一步,沉重且无奈。 午后的光照射在红帐,大团的红晕光泽将身躯轻轻包笼,乔九幽双手撑着上身,双腿伸长,用脚趾勾上慕容安然的下巴,坦然道:「宝丹就在我身上,你来摸。」 慕容安然上下扫视一遍,冷言道:「你在与我玩笑。」 第43页 「确实是玩笑,交易罢了,方式由主导者来定,你只需按要求执行过程。」 脚划上人肩膀,顺着肩头,蹭着大将军的手臂,她咬着下唇,吐露第一项要求,「摸我。」 (略……) 「丹药!」 「丹药……」乔九幽瘫软在人怀,「别这么快暴露目的,我会因你这句话,失了接下来的兴趣……人一旦没了兴趣,可是要翻脸不认的。」 「你到底想怎样!」慕容安然拿掉脖颈上的手肘、推开人,盘腿而坐。 乔九幽可不会轻易放过,她从榻上坐起,坐上前者的腿,与之面对面、胸贴胸。 在余热未退之下,她捏起大将军的耳,反覆捏揉,将之搓得红。 她难免忆起从前,有人在御花园里低头侧首与女帝窃窃私语,初秋的阳光像一层金粉,落上那人的发、那人的肩、那人的袍。 她看得仔细又入神,眉骨、鼻樑、嘴唇,无一不完美,最为醒目是那只耳垂,弧度优美、薄厚适宜,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她觉得口渴了,想要将其含在嘴里,轻轻啃噬,最好吮出甘甜。 如今这份独有的甘甜,就摆在眼前,任凭採摘。乔九幽在慕容安然耳根下舔舐起来,一圈一圈。 「在享受之前,得尝一尝耳垂,这可是我日思夜想的『仙品』」 唇舌往上□□,终将泛着一抹嫣红的耳垂含入口中,湿滑滑的口津包裹着、灵巧的舌尖拨弄着、细细的贝齿轻咬着。 两拨热腾腾的喘息交合在一块,无法抗拒的异样纷至沓来。 慕容安然握紧拳头,艰难忍受着不间断的火热撩拨,她的身心绷得很硬,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对这样的「侵袭」做出丝毫反应。 迟迟未化被动为主动,她知晓乔九幽是一座深渊,一旦坠落,毫无生还的可能。 室内温度逐渐升高,与此同时,宝庆殿后方一处厢房,装饰精美,一桌一椅皆是楠木所制,里面端坐着一个人,那人薄面红唇、长眉邃眸,白袍玉冠,华美非常。 百里安安将手在炙热的油灯上反覆烤着,目光懒散,她随意问:「宝庆殿外面人来人往,是殿下回来了?」 「翠玉说她瞄了一眼,乃殿下和大将军……」宫俾挠了挠参差不齐的碎发,想了半会又补充:「她只是看了一眼,门关得很严实,也没要奴才伺候。」 「呵呵呵,」百里安安从油灯上放下手,歪着玉靥端看,十指烤得滚烫,差点有了焦香,通透的指甲被烟燻得发黑,像是害了不知名的大病,她双手互搓,长眸弯成两道月牙,里面泓着晃动的火光,「殿下这是要得手了?速度这么快,真叫人刮目相看。」 「什么叫得手?」宫俾不解地问。 百里安安抬头看人,十六岁的人不知美丑,上身着破破烂烂的袄子,下身裤子估摸是某个夏天的,太薄太短,露出一截脚踝,皮肤本是雪白,但有经年未洗的泥诟,一层又一层,鱼鳞似的排列,少不得让人心生嫌弃。 好一个名叫--叶慧慧的小傻瓜! 百里安安不知乔九幽这样的安排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被逼疯,从而找个傻瓜陪着? 「得手啊……」百里安安笑了笑,解释道;「就是两个人手牵着手藏进被窝,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哭。」 「打架要被撵出去的,我去阻止她们。」叶慧慧义愤填膺,想要冲出去。 百里安安一把拉住人衣袖,斥责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你凑什么热闹。何况殿下是谁,没人能将她从京都撵出去。」 「也是,」叶慧慧后退一小步,勉强笑了笑,「还是哪里也不去,只守你一个人,毕竟这是殿下的吩咐。」 「是是是,连上茅房都要跟着。」 「怎么,安安姑娘想要上茅房?」 有人长长一声嘆息。 叶慧慧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才发觉上一句的重点,她胆战心惊地问:「那……那殿下会不会是挨打的一方啊?大将军一向手重,会不会将人屁股打开花?」 「开花?」百里安安冷笑,拿过手边金龙灯剔,抬手拨了拨火苗,刻意拖长音调,「不但要开花,还要流血。」 「流血啊,这么严重!」叶慧慧瞧了室外无人,多嘴道:「这般看,大将军非好人,怎敢痛打殿下?」 油灯的光在晃动,映在眸子里,亮澄澄得一片。 百里安安下巴搁在手背上,内心鄙夷,「傻子,你懂什么!我们的殿下巴不得为大将军流下第一滴血,这是她期待已久的事情;就像你从进宫开始、就想要娘娘们头上的黄金步摇。」 「还真是……想要的不行。」叶慧慧感同身受,兴奋道:「殿下得手了不是?」 百里安安没回答小傻子的提问,她将事情仔细捋了捋,女帝前脚中毒,危在旦夕,慕容安然后脚就踏入乔九幽的房。这般心急上位,也够无耻的。 但事情又并不简单,如果慕容安然容易拿下,乔九幽就不会派人网罗和其相似的人,自己也就不会被养在金丝笼内,还派个话唠傻子,寸步不离。 依着对乔九幽的毒辣手段,百里安安猜测,定是好一顿威逼利诱,才让人上了榻。 「你盯油灯好一阵了,还是看书吧……不然你画不出来、背不出来,可是要被打板子的。」叶慧慧小声提醒。 第44页 「拿来吧。」 「嗯。」叶慧慧小跑至书架,从上挑了本崭新的绘本,恭恭敬敬地递过。 「我学东西快不快?」百里安安问。 「安安姑娘学东西很快……临摹的精细,背诵的流畅,我虽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似乎很有趣。」 「家人的命,在她手里,得一日千里的学。」百里安安翻着春/宫图,眉头不带皱一下,神色却十分失望,她道:「这些姿势重复了,外头就没有其他花样?青楼里的人,怎就不会推陈出新呢~」 叶慧慧伸过头看了一眼,附和起来:「总是几个没穿衣服的人贴在一块。不过,衣服脱/光光多害臊啊……」 百里安安被逗笑了,她沖叶慧慧点点头,「孺子可教,还知道脱/光衣服是件害臊的事情。」 「可不是,」叶慧慧十分得意地炫耀:「以前总管要脱我的衣裳,打死也没让,后来我流了好多的血,睡了好些天……害得先前很多趣事情记不起来。可能,是喝药喝煳涂了。」 百里安安凝住眼眸,内心五味杂全,过了好久,无力感慨起来:「你比我勇敢,死都不怕……我呢,像狗一样,听着她们的安排。」 「安安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百里安安抹去眼角泪水,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想着能多学一些,好叫殿下更加受用。」 「嘻嘻,好事啊。」叶慧慧兴高采烈,拍手道:「上次听殿下和嬷嬷们悄悄话,说等你学成了,第一夜,要拿我做实验……我若叫好,才能用。」 百里安安一愣,顷刻间,浑身汗毛倒立一片。 好长一段时间,她说不出一个字。 叶慧慧的聒噪她听不清,院外的吵闹声也越来越远,心里浮出太多太多无耻画面。 她豁然起身,在昏黄的阳光下沉默着。 一些东西在觉醒,像是惊蛰雷雨后的大地,寸寸裂开后,冒出一颗又一颗獠牙。 回到现下,慕容安然若和乔九幽真做了苟且之事,对她来说,可不是好事一桩? 得了正主,还要冒牌做什么。乔九幽被大将军艹爽的一刻,就是自己回家的一刻。 …… 良久沉默,百里安安忽然冷笑一声,她摸着叶慧慧的脑袋,笑吟吟道:「殿下以为我是只小白兔,稍微使点非人手段,便乖乖就范。」 叶慧慧被说煳涂了,不禁问:「难道安安姑娘不是只小白兔?可我看你……乖的有模有样。」 薄唇咧开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百里安安使劲揉搓着叶慧慧的脑袋,将本就枯糙的头髮,弄得像个鸡窝,她艰难地平復下心情,「若殿下是个小疯子,那我就是个大疯子。 虽长得新鲜漂亮,但里面的獠牙可不是吓唬人的,一旦动真格,一口下去,就得见骨头。」 「安安姑娘,你说得我害怕啦~」叶慧慧摸着双臂,缩着小脑袋。 「别怕,我又不是被你逼疯的。」百里安安好言安慰,将叶慧慧的小脑袋捞在怀里,兴致盎然道:「有人如胶似漆、浴火正焚身、岂能不去添些红火?」 「添红火?什么意思?」 「宝庆殿太过阴森,这就去给她们燃点光。」 叶慧慧抬脸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百里安安将小脑袋往怀里按了按,她望向门外,语气坚硬,「殿下让我们形影不离,那我就把影子留下,你好生守着。」 「好吧……我也听你的。」 得到回应,百里安安松开人,果断擎住一盏热油烈火,快速向宝庆殿奔去。 第20章 指上规章 「不好了!走水了!」 随着一声尖叫,响起无数声唿喊,宫人忙作一团,大批侍卫蜂拥前往就近的太平缸取水。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秋风唿啸肆虐,助长火势,愈发瀰漫盛大。 宝庆殿侍卫急忙转身,在门前拱手,急急禀报:「殿下,西殿不甚走水,还请您移驾别处。」 乔九幽已闻浓重烟味,且肉眼可见一缕缕灰色烟迹从门缝里钻进来,顺着红纱帐侵袭而上。 是一场靠得极近的大火。 噼里啪啦的焦木声响充斥耳边,她停下亲吻动作,嬉笑道:「我这嘴怕是开过光,才设想百年后烧在一起,如今就燃起一场大火。」 慕容安然并不上心,她问,「要命?还是继续。」 「这场大火烧的不是时候,刚刚浅尝了唇,合着里面的甘甜还没撩吃一口。」身海春潮逐渐退却,乔九幽免不了讥笑:「撩拨了这么久,大将军还是一脸冰凉,真是委屈了。」 室内漂浮着菸灰,浓烟呛鼻,慕容安然不为所动,侧脸看向帐外。 不均匀的喘息声夹杂无奈,乔九幽摸上对方的唇,虔诚道:「也许你不信,我爱你胜过自己的命;但若是命没了,就无法疯狂去爱。但总有一日,你我会如双蛇交合、密不透风。」 「届时,玉琼战神将化为被佛抛弃的万恶欲/身,万丈寒冰融为一池滚烫春水,渡我过寂寞苦海。」 慕容安然置若罔闻,她直径推开人,穿靴下了榻,立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整了整衣襟,背着身问:「丹药在哪里?」 乔九幽心里不是滋味,多情碰上无情,势必像北风撞南墙,她没好气道:「梳妆檯、汉白玉狮子盒,麒麟荷包。」 第45页 箭步一跃,快速翻找一番,大将军终于完成这趟来的目的。 乔九幽在心里痛恨这场大火,不单单是应了先前的话,大为不吉利。 终究是这次过后,少不得再次费周章逼迫慕容安然乖乖就范。但乔御澜这颗敏感棋子,只能用一次。 室外大火,无论是无意或是故意,她都要扒了纵火者的皮,用以泄愤! 丹药塞进胸口,人并未着急走。乔九幽有些意外,她从榻上下来,套了一件薄衫,送过深情的眸。 只是,这样的含情脉脉在几个滴答后,彻底僵硬,下一任女帝脸色煞变,抬起手臂,食指沖人,大吼了一句:「你究竟是何意?!」 有人不疾不徐,弯着窄腰,从金盆里掬了清水,将双靥和耳垂沖洗,双手浸在盆中,来回互搓,一番仔细后,才取过崭新帕子,将十指擦净。 「我皮肉竟是脏的?臭的?」 「摸了亲了,就得洗干净?」 「还是有毒?」 「摸了亲了,皮肉会烂?」 擦过手的帕子被随意扔在地上,乔九幽目光追随,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在眼里。 明晃晃的,有人在嫌她的身子、嫌她的唇舌,已经到达用水反覆清洗的地步。 乔九幽披散着长发,气得浑身发抖,面上狰狞骇人,多情自负的心遭受最无情的践踏,她就立在还存有余温的榻旁,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是了!没有人比我更下贱了,抛却威严,将骚话说尽、将浪躯尽摆,做出最下贱的模样,甚至是青楼烂货的勾引姿势!」 「我以为你不动心是因不爱,不爱也就罢了,没有一丁点□□也没什么,大不了死缠、甚至委曲求全。」 「或者,就当我是一个工具、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泄/火傀儡……」 「可你呢?」 「将我当做了一堆烂肉、一堆下/贱的烂肉!」 「慕容安然!我可是帝王!」 …… 大将军的情绪也跟着动起来,她沖人摆手,平静道:「乔九幽,别把自己说得这么下贱,你更多的是变态诡诈。日后我若不遂,你干得出刨慕容祖坟、这等遭天谴的事。」 「先前发了断绝誓言,有一部分是因你的激将。」 「这次的毒,无论出自谁手,以丹药为饵,终是上了榻、不可避免有了牵连。」 「一桩一桩,你我都明了。」 「至于,你说的总有一天……我想,这一天不会到来。」 「因我自始至终从未爱过你,现在是、将来也是,若提下辈子,回答依旧令你失望。」 「住口!」乔九幽怒吼着打断了慕容安然的喋喋不休。 慕容安然并未因对方的愤怒止住爱意,她道:「至于澜澜……我为她而活、为她而死,心甘情愿、万劫不復。」 往往,言简意赅最伤人,没有太多华丽辞藻,一语击心。 「你待她如此,可她待你呢?」乔九幽红了双眼,一瞬间崩溃,经年哀怨如数家珍似地爆发,「她最爱的是权势江山!你们都是乔御澜聊以慰藉的玩/物!」 大将军不甚唏嘘,好一阵思索,才在浓烟中垂脸缓语:「澜澜,是帝王,本该爱着权势江山。 而你之心思,全然放在如何利用皇权压迫逼胁,这等卑劣,叫我厌弃又轻看。」 「厌弃……轻看。」乔九幽双眸间泪水打着转,刚想反驳,慕容安然已转身,很多话就此憋下,泪水和恼怒同时飘出,「没我之允许,竟擅自离开,你给我滚回来。」 慕容安然止住脚步,头却没回,「臣,实难再陪,殿下有双脚,可自行出去。」 一语了,人不见了踪影。 室内浑浊不堪,无数细小灰尘悬浮半空,在四下游游走走、飘飘荡荡、如同鬼魅。 殿门被打开,浓厚的烟尘群妖般涌进来。 迷迷茫茫的周遭,一道道锤击皮肉下的心,裂开的声音与被烧的木头没什么两样。 至于疼痛,能闻熊熊烈火中的阵阵哀嚎。 乔九幽瘫坐在浓厚如浆的烟尘里,距年少目睹御书房那一次疯狂,再一次嘶声痛哭。 殿内温度陡然升高,火势迅速上来。 侍卫未听宣旨,不敢贸然闯入,只能立在大敞的门外,高声请驾。 快步出门,慕容安然欲前往行宫送丹药,身旁烈火照得面上滚烫。 就在此时,来了一人。 那人身姿若雪若霜,孤傲清冷,青丝用白玉祥云嵌红宝长簪绾着,墨色髮丝在烈火热风中张扬飞舞,面上未施粉黛,淡然清雅,瞳仁如剔透水晶。 四目偶然相逢,引得肃然惊讶,巨大困扰蜂拥袭来,慕容安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第一眼,她仿若看见一面镜子,一面缓缓上前的镜子。 再到衣袍,月牙白竹叶立领中衣,缕金玉兰缎面白袍、江水云纹七宝鎏金腰带,一模一样的花纹、一模一样的制氏。 沖天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百里安安背着炙热火光,负双手,款步上来,见了正主,嘴唇微微勾起,泛起一抹淡而不寡的笑意。 走至人前,她与人并肩,饶有兴致地开口问:「你上了她没?」 慕容安然抬了抬下巴,示意,「因这场大火,戛然而止。」 「看来烧得正是时候,」百里安安眼角翘起,十分得意,「可是她逼迫你的?」 第46页 「你是谁?」 「我是谁?」百里安安看着正主侧颜,很是欣赏,「我原名叫百里安安,遇见了殿下,赐我国姓、改名为-安然,乔安然是也~」 「她竟然……」慕容安然上下扫视,心中困惑解开大半。 「不错,我就是你的代替品,是她得不到你时,拿来泻/火的工具。」 半晌,慕容安然抬脸问:「为何帮我?」 这个问题,百里安安想了片刻,并未将实情告知,她岔开话题,带了些诚恳,「大将军,我迟早成为她的娈妾,横竖是要牺牲的。 所以,我想说,殿下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请您务必不要跳。」 吞天火舌下,慕容安然喟然长嘆,「其实,你大可解脱的。」 百里安安摇了摇头,对此说法抱着否定。 她首次见正主,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窥探出一股不屈独然的飒飒风。 即便二人成事,慕容安然的心永远不会交给乔九幽,后者只会在嫉妒和愤恨中发狂。 到头来,还是自己这个「听话」的冒牌货,可以假意甜言蜜语、假意与之恩恩爱爱,从而弥补心口上的缺失。 「那种噁心骯脏的事,交由我来。」百里安安侧身对人,加重语气,再次叮咛:「您,一定不要与这种内心爬满蛆虫的人,做/爱。」 话落,纵火者干净利落地转身,面带笑容,朝着殿内走去。 …… 浓雾四处穿梭,呛人的喉、熏人的目。 百里安安走近乔九幽一尺距离,才见一双红肿的眼,心里乐的不行。 「火是你纵的。」不带感情的一句。 「是。」 啪! 一声沉闷的巴掌声。 百里安安被打了个趔趄,但她很快站好,重新回到人身边,嘴角多了一道血迹,只拿袖口抹去且巧笑嫣然道:「抱歉,坏了你的好事。」 乔九幽上前拧住对方下巴,咬牙切齿道:「这副皮囊还真是捨不得扒。」 「是的,你捨不得,哪怕今日你和大将军成了好事。」 「你似乎很懂我?」 「我皮囊虽像大将军,但性格不像。」百里安安挑了挑长眉,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一只手探其身下,刻意靠近人耳垂,挑逗道:「书,我已看得差不多,各种淫/技瞭然于心,只要殿下愿意,今晚我就扮作慕容安然,与您颠鸾倒凤,共赴巫山。殿下,从此忘她,与我做一对鸳鸯。」 乔九幽睥睨一眼,「凭你也配!」 「配不配的,嘴巴说了不算。」百里安安吹着热气,嬉笑道:「身子说了算。」 熄灭一段时间的爱火,似有重新燃烧的痕迹。 脸开始泛红,有人眯着眼,艰难道:「摆好你的位置,休想代替她。始终记好,我的第一滴血,势必要慕容安然亲自来取!」 「是嘛?」百里安安紧紧搂着人,一只手沾着木头燃烧过后的灰白碎片,一只手燃起了火,她将红唇贴上乔九幽的耳廓,沉声喘息,「其实,换做唇舌,更加刺激。」 声音如芒,刺进了耳蜗,乔九幽双眸顺应着感受,逐渐闭起。 「我长的像她,声音像她、衣服也像、哪里都像。」指尖大有规章,百里安安嘴上冷冷道:「若是灯火稍稍暗上一些,乔安然就是慕容安然。」 「你不是她……永远不是。」乔九幽红了眼眶。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百里安安将其看作一只小兽,用虚伪柔情抚慰着对方的伤口,继续道:「大将军懂得不多,也不会伺候,不能令你连连尽兴,抛弃她、换作我吧……」 「抛……弃?」乔九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之中喃喃自语,失迷了双眸,失迷了身心。 「是的,抛弃她!」 爱而不得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越是主动,越是受伤,待伤痕累累之际,急需用他处的温暖,缝合不断涌血的伤口。 下一任女帝,暂且顺从了。 她放下一切,短暂沉沦。 虚空之中,似有一座高山就立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冥冥之声告诉她,山顶将有世上最美妙的事物,天赐的尊贵优越暂放一边,华美繁累的龙袍暂搁一处,以平民之身份,以凡人之肉、体,朝着山巅进发。 只是这个过程疲惫又慵懒,挥汗如水,咬着牙关,一步步登上,双腿打着颤、唿吸不畅了,胸腔里的心简直要跳出来,本想放弃什么,但山巅近在眼前,她不能、也不愿放弃。 此时,高空传来一声重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的鬼魅妖冶的天外来音: 「换作我。」 「换作我。」 「换作我!」 这道声色像是驱策,更像是一股掌力,勐然助她登上了山顶。 她半阖着眼,流云飞霭,缥缈无疆。 裙裾和髮丝凌空飞扬,舒展着、放松着。 原来,这里是京都这座牢笼,从未有过的醉人风景。 身子轻的像蝴蝶的绯色翅膀,飘飘荡荡,被浩荡的云霭水汽裹挟包裹。 「殿下,请您速速移驾他处!」门外侍卫焦急请命。 西殿已被烧成了空架子,火势逐渐逼近主殿,木头断裂、鎏金融化,清脆声响、急促喘息,各色声音融合一处,形成一股浑然又暧昧金石之声。 殿内主梁被冲进来的火舌烤得通红。很快,木屑如水,从上往下,泄的一败涂地。 第47页 第21章 情关爱窍 秋风瑟瑟,卷黄了天地,殿门大敞,冷风汩汩灌入,阿喜坐等着消息,身后樑上,悬着一条白绫。 贴身宫俾红着眼眶将一套烂衣搁置在桌上,「主子,一切准备妥当了。」 阿喜点了点头,转脸望向手边什物,会心一笑,五指在粗糙的麻上摸了摸,惹起指腹一阵温暖。 几年前,有个小乞丐就是穿这身烂衣,遇见的女帝。 那时候,女帝女扮男装、英姿飒爽,耀目非常。 身为乞丐,眼光定然独到。小乞丐看出对方腰侧玉佩价值连城,身旁跟着新晋花魁任诗情,就知是个挥金如土的主。 乞丐之脸皮,需堪比三块砖厚的城墙。 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快过一群乔装护卫,在青石地面滑跪一段,勐地抱住一只金织黑靴。 女帝猝不及防,口中还咬着「妙味斋」的肉包子,她垂下脸,看了好几个滴答。 之后,牙关松开美味,有人蹲下身,笑着勾了勾下巴,将咬了一口的包子递过。 高处矜贵潇洒的神采如光如尘,令人置身于春。 小乞丐莫名其妙失了神,回望许久。 一个光芒万千,一个卑贱如蝼,她有些后悔为了几个铜板扑上来,从未有过的自惭形秽袭上心头。 任诗情在一旁捂着鼻子,鄙夷连连。 女帝倒是一贯和蔼脸色,她又咬了一口包子,连声赞嘆好吃后,再次递来。 只是这一次,递过来的有些不同。 大概是包子太过美味,让人口齿生香,一条透亮口津,从女帝口中带了出来。 拔丝似的~ 周围一群人的尴尬一览无余,即便是帝王,这等吃相,亦是十分难看。女帝颇感难为情,握着包子的手,缓缓缩回。 说时迟那时快,定是最粗的神经抽了疯,小乞丐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包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狂风一般逃离现场。 至无人小巷,一道身影靠上坍圮的墙垣,手掌缓缓摊开,包子被捏得变了形,在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后,樱桃小口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块。 就这小小一口,吃得小乞丐满靥滚烫。 不为什么,因那个俊俏「男人」的口津,融化在了自己嘴里。 沉寂已久或是枯死多年的春心,如火/药,在心口炸开了花,炸得每个毛孔都在剧烈、快速的扩张,散着前所未有的炙热。 受了风寒才有的高热,却因一口包子,烧得人难耐。 与众不同的是,热血沖至头顶,先前混乱无章的思维越发条理清晰。 小乞丐害了病。 害了场,欲将一整颗心掏出去的病。 半个包子吃完,从巷子里出来的,不再是个能活一天是一天的小乞丐,而是个开了情关爱窍、期待一天又一天的妙龄少女。 后来,女帝为小乞丐准备了两桶热水。 一桶洗去污秽、一桶浸满荣华。 但初次相遇的一身烂衣,女帝并未让小乞丐拿远丢掉,而是捏着她的脸,笑着让其存好。 小乞丐知,自己的爱人并非有什么异装癖。 相反,是珍惜二人相遇时分的一切,也为自己保留尊严,一个乞丐的尊严。 泪水早已湿了双靥,阿喜失声笑了笑,五指划过烂布的每一寸,从容道:「等会伺候我换衣,本宫就穿这一身旧服,好让陛下一眼瞧见,然后并肩携手,同走奈何桥、同饮孟婆汤。」 「主子,」贴身宫俾忍不住呜咽,「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小时候跟着一群乞丐讨饭,即便饿得快死了,也没人敢拿红蛇果腹。」阿喜摇了摇头,心灰意冷,「你早些收拾收拾,趁我还在,有权放你出宫,寻个好人; 若是迟一些,指不定要被任诗情派去做苦差事、或是赐给太监做对食。」 宫俾静立片刻,只能含泪离去。 此时,一低等宫女,冒着胆子进了来。 「主子,奴才隔壁王村,原有个老妇,当年误食了山中毒果,眼看一命呜唿,她女儿挖了手肘上一块肉,掺进药里,饮下后第二日便能下床,如今身子骨结实得很……陛下是明君,善待玉琼百姓,奴才愿意割肉,以为药引。」 阿喜微张着唇,将一字一语听进心里,万分震惊。很快,她做出抉择。 自己蒙受恩宠多年,若不是女帝给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家,她会同其他乞丐一样的下场,饥寒病痛时刻逼着性命,容貌稍稍可行,会遭歹人胁迫,陷入勾栏,余生受污。 女帝对自己有恩也有情,哪怕付出性命,她绝不会后退半步。 那么……割肉的、必当是自己! 很快,有人提着袍子,朝着药馆,拼了命似的奔过去。 低等宫俾并未阻拦,而是站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 如今,任务完成,倒也不能空手回去,她摸进入室内,顺了几只金钗玉镯,翩然离去。 …… 傍晚时分,阿喜端着汤药步伐沖沖,就在殿门外,差些与从宫中归来的慕容安然撞在一起,她惊唿一声,惊魂未定地看着手中汤药。 还好,只是渐出星点微末。 「抱歉,是我鲁莽,差些冲撞了。」慕容安然道。 「无妨,洒了一点点。」阿喜右手端碗,左手不自然垂着,她抬脸问:「丹药可寻到了?」 第48页 「寻到了,」大将军不免看过去,对方脸色属实不大好,身子轻颤不止,额上青筋凸爆,似乎在强撑,她关切道:「你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一切并未板上钉钉。」 「知道了,」阿喜咬着牙,点了点头,两眼含着湿漉漉的泪,她小抿一口汤药,哽咽道:「汤药没毒的,你快些送去给陛下喝下。」 慕容安然瞧了眼重重把守的侍卫,安慰道:「陛下未怪罪你,一道进去看看吧。」 「终是我的错,我没脸的……」阿喜咬着唇,眼泪在眶内团团打转,她垂着脸,将汤药递至慕容安然手边,忍着手臂上的剧痛,艰难道:「药是我熬的,一点心意,记得一滴也不要剩下。」 端着玉碗的手在颤抖,慕容安然只好接过,她擦过人肩膀,快步入内。 一批御医在内室守着,见大将军前来,纷纷退下。 慕容安然上前,沿着榻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丹药,塞入女帝口中,将温热汤药一勺一勺餵了进去,拿帕子轻轻抹去嘴角残污,一番动作极其轻柔细心。 事了,大将军并未离去,而是替人掖好被角,自顾在一旁静守。 她在等所谓的药效,真如传言那般-回阳延寿。 龙烛摇曳,一波三折,病榻上的女帝,唇瓣苍白,纹路深邃,眼角眉梢皆是化不开的忧愁。 慕容安然很自然地伸手,想将两道长眉抹平,指尖距离一寸的地方,无奈止住了动作。她虽称不上君子,但至少说到做到,断情就是断情。 秦妍倍感胸腔在燃烧,里里外外很难受,就在迷煳煎熬之中,她做了好几个短暂的梦。 浩浩荡荡的人,整齐排列,年少的慕容安然立于马上,意气风发。 一人身披龙袍,顶着华美庄严的玉冠,一步步走向大将军。 那人,因是乔御澜了。 而秦妍自己,则是个局外人,站在不远处,失落的艷羡着她们。 女帝拿过内侍手中的马鞭,递过,言笑晏晏地说:「朕,登基不久,先前未见飒爽女将。如今一见,颇有些倾心。」 隔着大老远,秦妍见年少的慕容安然赫然脸红。 后退几步,女帝背着手,似乎信心十足,像是命令、或是提醒,「慕容安然,西北风沙大,莫要坏了容颜……朕,等你凯旋而归。」 慕容安然明显扛不住灼灼目光,坐在马上犹豫了好久,终是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暧昧气氛毫无保留地袭向一个局外人,酸楚的心,泛着无数气泡。 是的,那是属于乔御澜和慕容安然的甜蜜场景,青涩缱绻,生怕被人知晓,又雀跃着、想昭告天下。 随着漫无目的的步伐,秦妍行至御书房,怪异声色恰洪水般涌出,丝毫不加以掩饰。 门窗大敞,她不得不看。 进入和娇哼,构成极为诱人的红尘一隅。 许是腰带来不及开解,龙袍就挂在腰上,上面的金龙被颠簸、被摇晃。 香汗滴在龙目上,龙目不再骇人,反而泪眼汪汪地求饶。 龙袍上的波浪节奏,有序且兇勐,龙爪因汹涌迭进的江水悉数捲曲着。 片刻后,金龙腾空而起,飞入九霄,在云雨之中,发出几缕动人声响。 不是虎啸龙吟,是一曲令人神魂颠倒的带雨春潮。 秦妍忍不住哭了,她紧捂着嘴巴,吞下苦涩的声调,涓涓泪水涌了下来,滴落尘土,像心一样,摔得七零八落。 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一个劲的流泪,除此之外,并无消减内心酸楚的办法。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燃起一场空前大火,秦妍一个不小心,双脚踩踏了空,整个人直直坠落。 似有一张大嘴,就候在深渊之底。 耀动的火线、铺散的裙摆,如蝶的青丝,渐渐沉底的身心,无一不让人束手赴死。失重坠落的一瞬,一道身影沖了过来,一只手伸了过来。 可惜,太迟、太慢。慕容安然没抓住一丝一毫。 急速的火速下、皮肉逐渐炸开,四肢逐渐融化。 好在耳朵还未被烧掉、眼睛未被烧通,她听得见慕容安然嘶声裂肺的唿唤、看得见对方痛哭流涕的悲怆。 不见爱人身影的一刻、身躯终要化成漫天灰烟、魂飞魄散的一刻,秦妍将梦中未道出的话,带出了梦外: 「朕,不甘心!」 秦妍瞬间睁目,看了一眼人,随即歪过身躯,吐出一大口黑血。 「澜澜,你醒了?!」慕容安然焦急上前,握着女帝的肩膀,万分惊喜。 是真实混合着虚幻,还是虚幻掺杂着真实? 秦妍说不清了……但知自己并没有穿越回去、仅仅在鬼门关徘徊一遭,算是侥倖残喘。 如此,她倍感珍惜眼前人。 「安然……」 「臣在。」 秦妍虚弱地抬起手臂,搂上慕容安然的脖颈,难过的无以復加:「我梦见你们……你们……」 慕容安然任由人搂着,她将身子放下,双肘搁在对方脑袋两侧,脸儿埋在女帝耳侧,轻声问:「梦见什么了?你们?是谁和谁?」 秦妍摇着头,呜咽着改了话,「我梦见自己葬身火海,化成了灰。」 两道来自不同眼眸中的泪,融合在了一处。 「许是臣衣服上还残留烟火,令你入了迷。」慕容安然红了眼眶,心疼道:「陛下放心,有臣在,噩梦断然不会上演。」 第49页 秦妍没有放开人的意思,在不确定是否脱离危险的情况下,有些话,她要说,有些人,她要争取,绝不给自己留下后悔,她虚弱又坚定,「我既然来到这世上,就不再论前事,不管谁与谁,只认准你一人。」 「曾经的事,能伤我,但打倒不了我。」 「这一次清醒,我将是我,不再是玉琼女帝,只是你慕容安然的『娘子』。」 慕容安然眼含热泪,却沉默不语。 返了些力气,秦妍将这点力道用在慕容安然身上,她将人搂进一寸,胸腔贴着胸腔,一只手揉搓着大将军背上的锦袍。 尝过生死一线的人,很容易看透一切。很幸运,秦妍就是其中之一。 她再也不怕被识破,果决抛却乔御澜式的帝王口吻,拿捏起情人间该有的轻柔,断断续续责备起来。 「先前为何那般『凶』?吃醋也太过了,害我吞了不少苦头,疼了好久,以后不准了。我的身子属于你,大可一步一步慢慢来,有的是时间。」 「『重伤』一事,算是翻篇。」 「只怪后来受了风寒,某人瞧都没来瞧。 谁知,我整日躺在榻上,寻某人身影,仔细听着室外脚步声,一次次的落空、一次次的懊恼。」 「我才不要委屈巴巴的认输,宣人觐见,明明是某人做错了。」 「可越我是倔强,越是想你。」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想不通,你怎能忍得了那么久不来看我,没有亏欠,至少……还有爱吧?」 「若你不喜我和其他嫔妃亲热,我会想方设法推脱,只要回到从前的热乎态度,切莫拿冷漠对待我。」 「若数落我没志气,横竖认了。直白说,为了你,我宁愿做个昏君,睡至日上三竿、不早朝。」 「对,就是离不开你,时时刻刻想和你一起……做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 爱语如倒豆,反覆烘着人,慕容安然从颈间抬起头来,泪水彻底模煳了清秀脸庞。 睫羽之下,是一张热切的、饱含期待的脸。她被深深触动着,想着即刻是死,也再无任何遗憾。 一个吻,重重落在心爱之人额上。 泪水如珠,不停地砸下,胸口似被捅穿,从未有过的、迟钝坚硬的痛,逐渐吞下一具脆弱又重诺的身躯。 慕容安然双手捧着女帝的脸,几乎是断了唿吸,她闭起双眸,于黑暗之中,万箭穿心道:「澜澜,我们就此,分开吧……」 第22章 尘世无白鸽 一袭白衣,踩过厚重落叶,款款而来。徐溪丛目的地很明了,就是云鱼的住处-雅苑。 走过一路,无人不是忧心忡忡,她从徐晖那得知,女帝虽有希望治癒,但该准备的、还需准备,国葬不能缺了礼数。 另外,新帝的登基大典,宸妃再怎么伤心,也强撑十二分精神,命人拟好流程,用以稳固朝纲。 人进了雅苑,徐溪丛并未着急上前,她立在景墙前,远远注视着人。 云鱼立在树下,稍仰着靥,手肘弯曲着,泛红的手指点向虚空,指尖伫立一只绚丽至极的蓝蝶,一人一蝶,默然相视。 脚步靠近,蓝蝶展翅而飞,轻轻盈盈,盘旋一周,继而落在云鱼肩膀之上。 「不该饮上一杯?」 「你是指茶,」云鱼转过脸,明白徐溪丛所指,她刻意装傻,「还是酒?」 迎风走近,乌髮凌空飘荡,白袍猎猎,衬出纤弱柔骨,徐溪丛道:「自然是酒。」 「何以见得?」 「陛下灭你的国、杀你之同胞,如今危在旦夕,有何不能畅饮一杯?」 徐溪丛上前一步,正色道:「若换作我,定当连连痛饮,放声高歌,以慰故土亡灵。」 云鱼凝视着人,月牙白衣,无纹无饰,青丝瀑下,未簪一钗一珠,脂粉口胭未着星点,映得额前半寸绯色印记尤为动人扣心,她笑道:「徐溪丛,你很聪明。」 「眼神骗不了人,」徐溪丛顿了片刻,禁不住内心好奇,索性问,「你是如此做到忘却恩仇的?」 眸光淡淡,未见波澜,弥天盖地的一阵秋风,袍上银铃妙音乍泄,云鱼挺直纤腰,直截了当道:「国雠家恨乃朝代洪流更迭产物,这天下,一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陛下时运上佳,护万千百姓几十年平安无祸,她之后,玉琼将有三百年太平盛世。」 徐溪丛诧异,背后一阵冷麻,压低声音道:「你竟然能算出,往后三百年!」 「不难,」云鱼逗了逗肩上蝶,平静道:「说出目的吧。」 「救陛下。」 「倒也干脆,」云鱼抬起眸,冷媚的目光似有重量,「你怎知,我能救陛下?」 「能作虎首舞,岂非常人?」徐溪丛错开人,与之擦肩,目光落在蝶翅上,平淡开口,「如你说,天下大有能人异士,一点雕虫小技算不得什么。这瑟瑟深秋,万物枯僵之际,哪来的『蓝摩佛』。」 蓝蝶似懂人话,应声展了展羽翅。云鱼轻轻挥开肩上之物,继续问:「还有呢?」 「我偶尔听闻,你朝饮晨露,三餐食果,长年累月,气血不浮虚,又作何解释。」 云鱼不语。 没有否认,恰恰说明有法子,徐溪丛内心又惊又喜,转身面对云鱼,诚然道:「算我求你。」 第50页 「大可不必,陛下有劫,本是自然。」云鱼长嘆一声,伸出手掌,一片枫叶从远方飘飘荡荡而来,直径落入手掌,黛眉下的水眸,泛起一丝哀愁,「但现下,我不允,就不能丢命。」 话面的意思,女帝会化险为夷,但徐溪丛听出了无奈以及之后的一系列风波。 话的背后,是指现下,还不到丢命的时候。 有人泪水团团打转,前路漫漫,未知风波并非可怕,剜心的是,明知走下去面对的、乃愈来愈近的死期。 影子消失在漫天红枫里,云鱼望着高处泛红的泱漭天地,即便徐溪丛不来求自己,她哪里会无动于衷。 能与女帝重逢,已是逆天。 救一次、二次、三次…… 不过是万劫不復、再无轮迴罢了。 她能解女帝的劫、救女帝的命,但对于其他人鲜活的性命,深感无力和抱歉。 七零八落的碎片沿着指缝纷纷坠落,命运的齿轮已上了预定轨迹,接下来,命中注定的残忍,叫人不忍去看。 …… 徐溪丛离开了雅苑,兜兜转转间,不自觉走至女帝殿寝,她在夕阳落下后的夜幕里难过,也在这一刻,决定对女帝敞开心扉,将前事解释清楚,不求原谅,但求问心无愧。 脚步迈上连廊的一刻,里面的争吵让她止住步子,她只好立在一边,说是无心、也是有心的,静静听起来。 大将军孤零零站着,秦妍不可置信盯着对方的眸,以为是玩笑,却迟迟等不来解释。 挣扎着爬起,身子颤得厉害,体内余毒未清,一阵头晕目眩,秦妍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吃力地问:「为……为何?」 慕容安然忍下疼痛,将经年委屈一股脑道出,「乔御澜,我替你征战南北,赢了,你便赏几次欢愉,乖顺的像只猫;输了便不愿屈从,任凭我身心苦熬…… 为了得你青睐,得你的身心,玉琼上下没有一人,如我这般迫切的、渴切的,搭上性命,也要赢!」 「在我披荆斩棘、重伤之下,你在干啊?」 「你在私访江南,挑中花魁,花高价买下;看中乞丐,随手带回。她们是什么身份?怎就不费吹灰之力封妃封嫔?你对得起我洒的涓涓热血吗?!」 「不不!」秦妍急忙拉住人衣袖,仰着憔悴不堪的脸,满目哀求,「那是从前的我。」 慕容安然的心跟着痛。 心上人身处脆弱不堪、身如散沙的一刻,没有给予无限体贴温柔,却将言语化作刀锋,一刀又一刀,残忍割下,不能回头,还要快刀斩乱麻,说出最狠心、最绝情的话。 她深知,自己是不可能与女帝在一起了。 乔九幽不会放过自己,因爱生恨,必然会对慕容氏、乔氏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何况以宸妃为首的众妃,定然不容她,后宫已没立足之地。 分手,恰恰是给自己的最大惩罚,也算是对数万亡魂的一个交代。 为了女帝安稳,她还需将刀锋,沖人心口,再送三寸。 「从前也是你乔御澜,」慕容安然鼓足勇气,继续斥责:「好色是你之本性,后宫那么多的妃嫔还不够吗?依旧索求梁国美人,可知,我为了她,差些被拦腰横切?」 说罢,大将军撩开衣物,腹上横着一道水蛇似的刀疤,从左侧腰边一直延伸至右侧,横贯了整个白皙小腹,反问,「你又是怎么做的?月下漫步,言语温存,深情一吻。」 慕容安然侧首见墙上天子剑,大步迈过,快速取下,宝剑出鞘,寒光若隐若现,她将刀柄塞入女帝手中,怒喝道:「你若是心疼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现在就拿起刀,杀了妖妃,替我报仇。」 「不……不要……我不能。」秦妍抛开生冷的兵器,叮咛一声,长剑落地,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她的五指,顺着袖口一点一点往上攀爬,以期摸到慕容安然的手,奢求些温柔,干裂的唇,委屈巴巴的祈求,「安然,她没有错的……错的是先前的「我」。不能因你的妒火,从而要一个人的命,我做不到。」 紧抿唇线,慕容安然冷面直视,逼着对方做出所谓的选择。 秦妍不能因应爱人的要求,随意杀一个无辜女子,她是有良知的,虽然冒充乔御澜是为无耻之极,但杀人,她永远做不到。 「安然,能不能不杀她?」 慕容安然冷笑一声,她料到女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云鱼,她只是拿这个为分手的藉口之一。 「瞧,人总会变的。就像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帝,如今为了一个妖妃,低声下气的求我。说白了,你就是利用我。」 「不是……」秦妍很告知慕容安然,自己并非帝王,那些利用和寡情悉数来自乔御澜。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提,不仅仅是担忧自己的命,原是不想痛失先前偷来的几日甜蜜。 泪目模煳了视线,一声又一声的抽泣,瀰漫开来。 片刻后,秦妍抬起苍白的靥,拉着慕容安然的衣袖,几乎是哀求语调:「我立刻让人送云鱼出宫,好不好?立刻封你为妃,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容安然居高临下,面上情绪看似简单,实则,内心早已崩坍。 爱人如蝼蚁,泪眼婆娑、声声哀求,竟因自己的三言两语,不剩一丝君王威姿,沦落成这般模样。 第51页 何其可怜可悲! 明明亲吻、拥抱、一些细微动作,能救她于水火,如今两眼茫茫,指不可触、发不可摸,还要拿话一句又一句的刺她,慕容安然当真万分心疼。 但,刀锋已脱手,早已没了迴旋余地。 「口口声声说爱我,一个人都捨不得杀,算什么爱。」 慕容安然俯下身来,盯上一对红肿不堪的眼眸,擎着女帝的下巴,冷声道:「你不杀云鱼就是对我的背叛,恕臣狂狞,要抛弃你这个滥情的帝王!」 「安然……我弄不懂你了,你先前并非这个态度。」 因病痛折磨,枯瘦的手摸上心口,秦妍捂着里面的绞痛,含泪道:「我们不论前事了,安然,我的心,被你弄疼了。」 慕容安然将女帝的脸拧向一旁,站直身躯,奚落道:「事已至此,与其在后宫苦等,不如在将军府,招上些美人快活,岂不比你给的多?」 「你……你什么意思?」 「微臣看透了帝王的多情,如今不愿和你们混作一团,不知羞耻日夜秽/乱。请将你廉价又泛滥的爱,分给那些以此而活的庸俗之人。」 手掌微微一松,从衣袍边上滑落下来,秦妍想要逃避,不肯面对残忍,嘴上还在自欺欺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慕容安然断然挥袖,「你懂我在说什么。」 毫无招架之力,秦妍瘫坐在榻上,心如刀割,她垂着脸,乌髮遮住双靥,空旷寂寥的大殿,迴荡着一位帝王、一圈又一圈的呜咽抽泣。 龙烛融化,蜡珠一颗一颗滚落,秦妍的泪,也跟着断了线。好半晌,她颤颤巍巍抬起泪目,直白问:「就是说,你不要我了?」 平淡一句,最为致命。 「是,」慕容安然转过身,哽咽着,将「刀锋」直直插入女帝心脏,「我厌弃你了,我不要你了。」 一个结果,在口舌之间定了她们的余生的路。 一语,秦妍放声痛哭。 …… 慕容安然顶着满脸的泪,从殿内大步出了来。 她见了立在一旁的徐溪丛,忙用袖口抹了眼,未留只言片语,快速擦肩而过。 徐溪丛没有立刻进去,她就在殿外,等着女帝痛哭之声逐渐平息。 这一等,足足两个时辰。 室内的争吵抱怨与苦苦哀求,徐溪丛听得完整,内里更添一份苦楚。 她的心,给了女帝,女帝的哀痛,悉数传回,巨大震盪下,躯壳之中,尽是爱人的悲伤和绝望。 她懂她的痛。 在这深宫之中,情爱的纠葛,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凡深深动情,必定遍体鳞伤。 由远及近,病榻之上,一张脸,感受不到生机。 徐溪丛坐在榻旁,白袍逶迤,双手拉过一只手,包裹在掌心,双唇靠近,不断沖里面呵着热气,待温暖一些,她忍不住亲着女帝的手背,轻声道:「我伯父官至宰相,但我爹爹不是读书的料,屡试不第,谋个苦差事做,我母亲常受妯娌轻看和小瞧,倒也没把长年累月受的委屈撒在父亲身上。」 「寒冬腊月,父亲深夜从外归来,母亲雀跃着开门,接过披风,牵起父亲的手,搁再唇边反覆暖呵。」 「后来,母亲因病亡故,父亲便疯了。 他到处疯跑,逢人就说自己手冷,求着别人替他呵一呵,没人理会一个疯子。伯父为了脸面,将之囚困。」 「就在那一年冬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学着母亲动作,呵了几口。他哭着对我说,还是很冷,冷得几乎绝望,一刻也熬不住……之后,当着我的面,果断地、一头撞死。」 双掌中的五指有了些动作,徐溪丛将手贴上自己的脸,平静道:「当时我年幼,不懂得其中含义。时过境迁,没曾想自己也走到这一步。 如陛下仙去,溪丛定然要跟着的,但我不学父亲苟活半年之久,才追母亲而去。」 「你这……又是何必。」秦妍看着金碧辉煌的苍穹,哑着嗓子,无力道:「那日,我没杀唐枕鸿,就想给你留个后路。你对他有情,我不想赶尽杀绝,不想你徒留遗憾。 若对方诚心改过,我私心地想成全,让你们离开京都这座囚笼,生儿育女,余生美满。」 料是徐溪丛聪慧过人,万万没想到女帝这等心思,她顿时泪如雨下。 只是这一次,苦涩液体中,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是重重误会开解后的轻扬释然。 「是我故意引出他的,想借对方,试探陛下态度。您若在意臣妾,必严惩唐枕鸿。没想到,陛下既没杀又没打。当时,臣妾看的浅,伤心了好久。」 说罢,徐溪丛伏下身,将脸儿靠着女帝手臂,眯起清澈迷人的丹凤长眸。 那次与人私会,不过是想再问一次自己的心,是否残留余情。 与唐枕鸿拥抱时刻的无比噁心,让一切变得清晰。 「安然。」 「臣妾在。」 病榻上的人,闭起哭干的双眼,在黑暗中摸上徐溪丛的乌髮,缓缓道:「你,等我康復。」 「好。」 摆在眼前的深情,秦妍并非无动于衷,她被一个人果断抛弃,又被另外一个人深深爱上。 命运就是这般无常,自己爱的人,无情将她推入深渊。摇摇下坠的时刻,却有人义无反顾,陪着一起跳。 第52页 患难见真情,大抵如此了。 心还在泛着疼,秦妍怒感慕容安然的不可理喻、反覆无常,终究是觉得,她们之间全然是陌生,亲吻和爱抚,完全出于寂寞已久的肉/体放逐,心没贴上心,隔了个十万八千里,才会轻而易举地说出分手。 一堆狠话、身心狼藉。 讽刺、愤怒、质问、逼迫、无情、所有能够痛伤的人的手段,一一拿了出来,势必要断绝。 其实,那人,大可不必如此。 大可跳过前面刀锋一样的话,简单给个结束语。 如此「兇狠」,没给她们的将来,留下一丁点转圜余地。 秦妍也不要什么余地了,内心属于慕容安然那块田地,再也长不出芽儿,因她浇筑了太多绝情,绝情便是毒药,一层层渗透进去。 她的心,死了一大半。 只是,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次恢復从前,那般真挚且炙热的、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 这就是身为冒牌货的悲哀,自始至终没拿捏好分寸,没明白,该付出多少、保留多少……以至于措不及手的、面对不能承受的伤痛。 秦妍一向痛恨任意玩弄他人感情的混蛋、一向同情被人随意抛弃的弱者。 她和慕容安然正走在这条道上,可悲的是,寥寥数天,她们就走到了尽头。 无尽的悲凉秋风中,悲愤和不甘如重峦叠嶂,节节拔高。 自己不是没有人爱,没有人疼、更不是个死皮赖脸、只会一味哭求的货色。 如今,她是帝王,不是泼妇和怨偶。 秦妍想要狠狠地报復慕容安然,既要她痛苦,又要她难看! 人,唯有伤得彻底,才会奋起反击。 这尘世,从没有一只不染黑的白鸽! 第23章 爱/欲风波 初冬逐渐逼近,饶是行宫的红枫也抵挡不了森森寒气,残破颓败之势愈发盛显。 女帝已痊癒,身子骨清瘦了不少,好在气色尚佳,双靥红润,令人欣慰。只是她迟迟未动身回宫,惹了些闲言碎语。 就在前不久,乔九幽临朝摄政,朝臣对前者散漫的举止不再加以苛责。 恢復后的帝王有些不同,众人看在眼里,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同。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双清泱水眸,并不在大将军身上,停留很久了。 秦妍喝了多日苦药,不见荤腥,少不得兴致盎然的让阿喜烤鹿肉,后者几乎是雀跃着、冲出去准备。 夜幕降临,焦香味愈来愈浓,秦妍带着众妃前往阿喜住处,大老远就见小憨憨在院子中央忙前忙后。 阿喜将锦彩高高挽起,用一根红绳穿过后颈,将两端袖口系住,显得干练又专业。白花花的胳膊像是沾水的白玉藕。整体看,年纪是有了,身子却依旧泛着汩汩青涩气息,像株小小的、圆鼓鼓的铃兰,完全没被情/事薰染的俗里俗气。 秦妍负手上前,目光快速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慕容安然,这记眼神又快又冷,没等四目交汇,早已错开。 院子内早已安排好一切,秦妍落于雅座,妃嫔按资排辈坐在左右两侧,众人眼巴巴,就等喜妃娘娘的烤鹿肉了。 阿喜烤的相当卖力,烟重火旺,眉毛脸蛋被熏的灰不熘秋,两只爪子像是从堂口里掏出来似的,她用右手不停摇着铁棍,怕人等的焦急,顺带侃话,「陛下,臣妾记得儿时有一年闹饥荒,半个芋头都要不到,饿的眼睛发绿,到处刨嫩树根吃。 后来,无意听见同伴在讨论ren肉怎么吃,有人说直接烤、有人说炖汤,我站在不远处,想站出来,提议去乱葬岗逮一只野狗吃,没等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名字以及动手的时辰。」 任诗情白了一眼,戏嚯道:「就你这小身板,哪里是吃肉,啃骨头吧~」 对于苦难,秦妍感同身受,自己生于贫瘠的土壤,长于缺衣少食的岁月,虽没经歷过战乱,但童年过的十分清贫,难得畅快吃一顿肉,她免不了忧心问:「后来呢?」 阿喜垂着左手,右手拿着刷子,一边从侍女手中托盘内沾着蘸料,一边得意道:「后来我撒腿就跑,头也不回地一直跑。 寒风抽着脸,数道口子齐齐开裂,鲜血淌了又凝,凝了又淌、煳了一脸。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在意识混沌、即将昏死的时候……哈哈哈,老天赏赐我一只冻僵未死透的鹿!」 「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先咬它脖颈,勐吸一肚子鹿血,然后瘫在大雪地里,晕乎乎地打着饱嗝,随着血气盈满周身,才缓过命来。」 鑑于此,封烟和徐溪丛未曾经歷过,任诗情乃花魁,从小被供奉,好生养着的,她们都不曾吃过一丁点的苦,听闻如此,大感不可思议。 阿喜言笑晏晏的说着,用玩笑口吻将年幼的艰苦和恐慌,轻描淡写的一概而过。 秦妍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随着帝王的唇线逐渐紧抿,气氛一时尬冷。 阿喜原不想将这等丢人的事拿出来,完全是因这次的鹿肉她烤得十分好,不焦不煳,鲜嫩多汁,这才兴致昂昂,简单一说。 冷冷的场面本不是谈及往事的初衷,阿喜急忙转变话风,笑盈盈道:「再后来,篝火燃起,鹿上了架子,焦香味弥散整个山谷,臣妾就靠着一头鹿,侥倖活下来…… 闲暇时节,偶尔想想,如不是遇见野鹿,臣妾哪里有福气与陛下相逢相爱。」 第53页 先前,秦妍不明白阿喜为何执着于烤鹿肉这苦差事,如今算是明白,那是一个小乞丐,濒临死亡之际、活下去的关键契机。 气氛越来越冷,阿喜瞧出女帝心思沉重,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说的这么悽惨,可不是讽刺她的陛下,治国无方? 得赶紧将气氛热起来。 阿喜汪着笑意,果断地拿自己开刷:「我敢肯定,如是将自己烤了,口感一定不好,因我三岁就成了乞丐,随着哥哥一起沿街要饭,身子又脏又丑,肉,早就不香了!」 不知为何,秦妍眼前浮现的不是香气四溢流着肥油的鹿肉,而是在堕指裂肤的漫天风雪里,一个孤苦伶仃的小乞丐,佝偻着瘦弱的嵴背,摇摇晃晃的行走在风雪里,周围有野狗、有乌鸦、有一切能将之一口吞下的怪物。 提及哥哥,阿喜高扬的兴致掉落山谷,有一搭没一搭的给鹿肉涂着酱料,垂头惋惜道:「可惜了哥哥,在前一个严冬,将破棉絮给了我,自己没能撑住,死在了臣妾的怀里。 新年的钟声响起,漫天的烟火飞速腾空,炸出一大片五彩斑斓,爆竹接连被人点燃,震的耳膜发颤,大地与天空灿烂又美好……」 也只有在最幸福的时刻,阿喜才敢提及心酸往事,一番言语,夜幕里的一双圆眸,湿润了,她梗塞了喉,自言自语起来。 「哥哥死的时候,将眼睛睁得老大。其实,该恨的人也恨了,所有的委屈也都一一忍下,并非是死不瞑目的。我知,他牵挂着苦涩不堪的人世、牵挂着懵懂无知的我。 怕我受各式各样的欺负,也怕我抵挡不住往后的一场场严冬厚雪,跟他黄泉再见。」 「迄今为止,我还在恨着,恨那一年雪太大、恨自己年幼,生生拖累了他,若哥哥还在,定当鲜衣怒马,横街耀威……」 一番话下来,任诗情停止动作,她将嘴中秋梨扔在一边,沉默不语。 众人就见女帝走下,默默至人前,用一个拥抱,堵住喋喋不休的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举动,阿喜相当震惊。 「鹿肉得时刻看守,容不得一丝偷闲。」阿喜推脱着人,眼睛不停瞄着架子,心下着急,「还差一点,就能吃了,陛下快松开……」 秦妍微微一笑,笑对方傻帽,不知此番情谊的分量。她将人深拥入怀,靠近细嗅,喃喃道:「阿喜不可妄自菲薄,你哪哪都香,朕哪哪都爱。」 大庭广众下的帝王表白,还属首份。怀中小巧的人儿被触动了,随即脸红心跳。 秦妍紧拥着玲珑的躯身,发自肺腑地长长嗟嘆,「鹿肉先不管,待朕好好抱抱你。」 阿喜的心和身子轻颤起来,过往酸楚早被荣华富贵打压下去,在这一刻帝王深情言语下,如洪水勐兽,践踏了心原,「阿喜原就是个乞丐,十八岁偶遇陛下,才将污秽洗净。」 感受不到回应,秦妍轻声道:「拥着我。」 阿喜垂着双手,红了眼睛,「不能回抱陛下,臣妾还没洗手、味道属实不好闻,又腥又臭……」 「拥着我,」秦妍言辞果决,不容置喙,出于对苦难之人的恻隐,也出于对怀中人的怜爱,她沉声道:「朕命令你。」 突如其来的宠爱,阿喜诧异又害羞,她怯怯地偷看一眼任诗情,生怕对方又是白眼、又是嗤声。 但很快,她又被女帝按回怀里。 晚风袭来,无声的拥抱里,太多的情愫争先恐后,阿喜哽咽了,双眸盈满泪水,「陛下,当真不嫌弃?」 「傻瓜,乞丐又何妨?如是喜欢,定不在意身份和过往。相反,阿喜所受的种种苦,定会有一人,前来弥补。」秦妍在黑夜中嘆息,「是她,也是我。」 好一番拍背言哄,阿喜不再抽泣,催促着女帝吃自己烤的鹿肉。 秦妍只好松开怀抱,抹干阿喜脸上的泪,转身亲自操刀,分割起来。 给宸妃的,是鹿头上的肉,意思不言而喻。 轮到徐溪丛,秦妍原地想了想,从鹿背上旋下一块肉来,款步向前,递过道:「溪丛,嵴背乃人之精魂,刚直不阿,我希望你莫要受外界纷扰,放弃本心,做回孤高的自己。」 「是,」徐溪丛站起身来,双手接过盘子,四目相接时,秦妍又添一句,「也做朕独一无二的文妃。」 徐溪丛红了脸,移过含情的目光,薄唇轻启,小声应了下来。 任诗情的鹿肉就很好分了,秦妍记得对方吵着要吃心头肉,不然就得犯心口疼的病。 就此,她少不得多割上几块。 一对骚浪的眉眼抛了过来,秦妍心领神会,挑了挑长眉,前者轻轻咬着红唇,暗暗引诱。 香艷的事情,无需多少撩人的话。 有时,几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能将缱绻旖旎或是酣畅淋漓的宫闱情/事,汹涌的荡涤开来。 阿喜不用女帝动手,自己就围着野味打转,想吃哪块、命人割哪块。 云鱼果断谢绝女帝的好意,她挑了个果子,小口吃着。徐溪丛看在眼里,内心明白的很。 秦妍也不勉强,她对云鱼的感情很复杂。 过了这么久,还是不明白自己那夜拥吻对方的火热冲动,到底来自哪里。 本是陌生的两个人,为何唇舌粘在了一块,就不想分开,甚至想进一步,将仙妖般的人物,推到在身下,任意驰骋…… 第54页 不该有的热切,曾短暂的炽热烧过。 唇舌一旦松开,理智火速占领上风,秦妍终究心虚的不行,她不敢直视这样的仙人,怕对方识破自己的假冒伪劣、识破自己的卑鄙下流,用最鄙视的神情憎恶上自己。 如是那样,先前的深吻,将是一场巨大的、无法抹灭的灾难。 秦妍快步错开她,端着盘子,回上座,抬头一瞬,遭遇了慕容安然。 旧情是无法拔除的,合理该分到一块,秦妍并没当众给大将军难看,她来到角落,将手中的盘子往人面前递。 慕容安然的态度就让人费解了,她垂着双手,动也不动。 「呵~」阿喜冷笑一声,沖任诗情道:「陛下赏赐的鹿肉,大将军楞是没接。」 任诗情抬脸,望着不远处昏暗角落里两道快贴在一起的身影,回应,「能分上一块肉,就是将她算作后宫一份子,如此不识抬举,好大的胆子。这般拒绝,显得陛下巴巴倒贴,本宫很不爽!」 身后议论纷纷,秦妍面上无光,盘子就差塞进人手心了,换来的是冷脸一副,她心有不甘的小声嚅嗫,「你爽快接下,大家看着呢。」 「臣今年,忽地,不爱吃鹿肉了。」 举了好半日的手,开始轻轻颤抖,秦妍被怼一句,脸上有点烧。 一时半会,她还是没能从先前与慕容安然的相处模式中跳出来,没把自己当作帝王。 「不吃你也接下,好歹我递过来了。」秦妍侧目看了看后面的人,十分尴尬,咽了一口,低着脸道:「算是……给朕一个面子。」 「不是臣不给陛下面子,」慕容安然神色自然,瞧了两眼女帝,又将目光撇入远处黑暗,不留情面地一字一句道:「臣吃腻了,不爱了。」 略带讥讽的话语一出,身后妃嫔悉数投来目光,秦妍顿感后背如烈火烧撩,她被激怒了,愈发懊恼自己的低声下气。 如今下不了台,伤了脸面,又再次伤了心。 任诗情瞧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款款起身,端着丰腴若雪的身子,扭着水蛇腰,招招摇摇的走来,她嬉笑着夺过女帝手中的盘子,乖巧道:「陛下,我们素来吃的精细,自然将这当解馋的宝贝,大将军征战南北,早吃腻了。既然如此,不如赏给臣妾吧?」 秦妍一颗紧绷的心,松懈了,她缩了缩手,快速调整着情绪,和一张难看的、哭丧式的脸。 「话说回来,即便臣妾吃腻了野味,也绝不会辜负陛下的美意。」说着,任诗情将丰润的胸脯贴上女帝手臂,娇滴滴道:「只要是陛下的『东西』,臣妾都爱~」 明眼人都看出任诗情的骚/浪,秦妍哪里不知对方的意图,有梯子递过来,何不顺着下去。 她深吸一口,冷冰冰的神色化作春风,一只手搂上任诗情的腰,转脸笑眯眯道:「什么叫朕的『东西』?长的还是短的?细的还是粗的?弯的还是翘的?」 「哎呀~」任诗情故作忸怩,「随便啦,只要是陛下的……」 「呵呵,」秦妍接着在大将军面前明晃晃的调情,「任妃一向热情,朕今夜就赏你一个『粗大』的。」 任诗情拉着女帝胳膊,娇羞地嗯了声。 话落,众人知今夜女帝的归处,不再多思。 安排好今夜的情/事,秦妍接下来的话,令在场所有嫔妃目瞪口呆,包括立在女帝面前的慕容安然。 女帝道:「安然,我与你之恩情,较旁人不同……你不肯领朕的鹿肉,那好,朕赏你一场观摩。一场天子与宠妃间的肉、具、交、合。」 第24章 帝妃欢好 两情相悦的爱/欲是令人艷羡的,没有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纠葛,无非是线头两端,欲拒还迎,无论如何拉扯,终会缠作一团,滚乱夜夜红帐。 秦妍敞腿坐于圆桌前,面对一席好酒好菜,半点胃口也没有,任诗情盈翘的股部贴着她的大腿根,双手搂颈,将一对丰胸尽显、媚态抛足。 慕容安然立在一边,冷着一张靥。 昏黄灯火下,呈现的三角关系着实有点怪,一位恨着一位,一位爱着一位,余下一位,则是心酸又难看。 『爱而不得』四个字,秦妍是不认的,她得到过,奈何对方太过绝情绝意,一晃而逝的炙热,没能抓住一丝一毫。 掏出去的心,再塞回,总会带上现实的冷酷和荆棘,寒意在腑内作祟。 秦妍搂着任诗情的腰,微抬着脸,后者明显比先前要活跃太多,她一贯嫉妒女帝对慕容安然的恩宠,奈何与对方身份悬殊太大,自己有些斑斑点点在身上,大将军模样气度不说,还是百姓眼中的战神,横竖不好胡乱编排。 如今可好,大将军和女帝闹翻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不仅要拿一腔热情将女帝拉回来,还要趁机打击慕容安然。 玉手执筷,任诗情挑起片鱼,一只手掌托在下面,亲热热递过来,「陛下,臣妾再餵你一口,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干活。」 秦妍笑着用手掌拍了拍腿上人弹软的屁股,刻意道:「朕不吃,也能将你『餵饱』。」 「陛下一向厉害,吃菜饮酒是如虎添翼,」任诗情媚眼如丝,娇滴滴的口吻带着甜甜的嗲味,话儿自然叫人耳红心跳,她拿粉拳轻轻一锤,羞羞怯怯道:「沖刮起来,又狠又勐。」 第55页 秦妍的脸不自觉地泛红,但这样的骚话,是报復某人的最佳利器,绝不能半途而废,她嚼着鲜嫩的鱼肉,淡淡一笑,「那是因朕爱听潮音,尤其是你的。」 「哎呀,不正经啦~」任诗情努嘴,「大将军还在呢,好歹克制一下。」 秦妍的目光顺势看嚮慕容安然,好一会,冷下神情道:「安然是朕的臣,诗情是朕的妃,帝妃欢好,要在臣子面前克制什么?再说,大将军见多识广,这么多年,就没找人解决寂寞?军营里,一水的青年,一水的兵。莫说三千,是三万、三十万,比朕逍遥快活多了。」 任诗情发出一连串清朗动听的嬉笑,娇媚无双的靥上,表情略有些夸张,她挖讽道:「想来也是,大家皆是女人,长夜漫漫、卧榻孤冷,哪有不动、不yang的道理。」 慕容安然的脸色愈来愈难看,手逐渐握成了拳,她垂着睫羽,冰冷冷道:「臣,没有。」 「大将军说她没有,谁信啊~」任诗情将碎发撩在耳后,顺着女帝的话,满目鄙夷,「天高皇帝远的,任凭谁也说不清,照着战神的身子骨,一夜七个,不在话下。」 「你---」慕容安然随即抬起脸,怒而瞠目,拳骨铮铮可见。 任诗情见有人恼了,随即躲进女帝怀中,嘤嘤起来,「啊呀呀,好怕将军大人冲上来打我。陛下明鑑,臣妾开个玩笑罢了。」 秦妍见某人气急,心头莫名的爽,一台戏就得两人一起唱,臭味烘烘,才能噁心到人。 「乖,别怕,有朕在,她不敢打你的。」秦妍挑起人的下巴,嬉笑道:「大将军实在要打,就打爱妃的股部吧,肉丰脂润的,打起来也不疼……顺带留个巴掌印,白里透红,朕看的刺激。」 「讨厌,」任诗情摇着女帝手腕,不依不饶、假装生气,「您这是在嫌弃臣妾肥。」 「哪有~」秦妍正经的反驳,话风又突变,唇舌贴近人耳,目光看向一旁的大将军,笑眯眯道:「肉多,摆起来,才好看。」 慕容安然应声抬头来看,可惜她翻不惯白眼,不然如何都要鄙视一回。 「呸,」任诗情小啐了口,「哄人的谎话,我才不要信。」 秦妍回过脸,抱着人晃悠起来,「是是是,朕张口哄人,哄得你『张口』。」 「陛下好坏~」任诗情飞红了脸,急急将脸贴上女帝的怀,羞于见人。 一番骚话下来,慕容安然脸色崩得不成样子,表情完全失控,虽也红着脸,却是恼羞模样。 秦妍看出对方一刻也不愿待,少不得将火力稍稍撤一点,她握着细腻白皙的肩膀,轻快道:「爱妃,不要躲了,陪朕吃酒。这酒意没上来,总少了些冲动。」 任诗情慢慢腾腾起身,重新坐直,羊脂玉似的一双美手,悠悠地替女帝斟酒。 秦妍是不胜酒力的,可这一次,没让侍女将白酒换成白开水。 三杯酒入喉,红了脸。 六杯酒下胃,五脏六腑烧了起来。 八杯酒沉肚,思维逐渐化作飞絮,一簇簇的,拼凑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少卿,有人双眸微眯,眼尾眉梢尽是大团红晕,娇态、媚态、憨态都写在脸上。 酒壮人胆,醉眼看人,人外人。 任诗情通体性感,眉眼勾起人来,又骚又浪,她的唇形,是秦妍看过最美的,抹了些绯色口脂在上,更是要命。 勾魂荡魄,亦不为过。 秦妍晕乎乎抬头望人,拿着大拇指揉着对方的唇,学着老油子的把式,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将唇瓣搓得通红,她笑道:「寒气上来,酒还需点温度。」 「温度?」任诗情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笑盈盈地问:「什么温度?」 二指寻着诱人的唇缝,探了进去,秦妍抬着长眉,酒气浓郁道:「就是这儿的温度。」 舌尖扫过指尖,带来的酥麻令人焦渴三分,秦妍不由自主张着唇,刻意喘着粗重酒气,目光偷望向某个角落。 角落里,有人胸膛剧烈起伏,牙关咬得死死的,一副吃人模样。 「餵我酒。」女帝道。 任诗情小抿一口酒,得意洋洋瞥了眼慕容安然,款款欺身下来。 红唇对上红唇,带着口津的美酒,一道注入女帝口中。 第九杯入喉,秦妍不再是自己了,恨意铸成另外一个无耻的人。 「先前的酒,辣呛得很,为何经爱妃的口,就变得甘甜似泉?」绸似的靥,神色涣散,秦妍指着道:「说,是不是有糖在里面?」 「说什么呢,」任诗情俏怪道:「您是知的,臣妾不爱吃糖。」 「奥,你不爱吃糖……」脑袋在摇晃着,以期清醒上一分,但事与愿违,腿上娇妃已拿自己的丁香小舌,扫起两瓣娇艷欲滴的微膨红唇,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秦妍有些难捱,喃喃自语道:「朕被撩得难受了……再不为所动,可别后悔。」 这是给那人最后的通牒! 慕容安然少不得冷笑,她笑女帝愚蠢、也笑女帝手段卑下。 穿过任妃肩膀的目光,和大将军悉数投来的嘲讽目光相遇了。 秦妍那点骯脏心思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内里的依赖、流念、不舍暴露无遗。 良久的四目相对,什么都没能换得。 愤怒上了来,秦妍豁出去了,四瓣唇贴合在了一块,带着湿滑口津的软舌粗暴的强势探索,疯狂的里外弄拨。 第56页 一顿深入式狠吻,慕容安然终于吃味了,她转过脸,将难过的表情藏进了黑暗。 …… 红纱帐内,女帝俯视着莹白,「爱妃,朕有没有说过,你的身子很美?」 「陛下说过……说过臣妾的肌肤是天凝的玉脂。」任诗情翘着媚眼。 「太美了……」 秦妍醉得厉害,凭着五感表达出真实心态,她被困在了一场白雪之中。 有人,短暂又深深地沉浸了。 (略……) 秦妍坐于床尾,随手一探,便摸出个雕花匣子,没有上锁,轻轻打开,晶莹通透、粗犷黝黑、细长若指、弯曲如钩……各式各样,令人眼花缭乱。 她一时笑了起来。 「陛下……笑什么?」任诗情调理着唿吸,从榻上起身,靠近问。 「溪丛只有一根,你倒好,七根?」 任诗情撇嘴,指了指其中一根,「她性子冷,不爱这个道,自然没那么多要求。」 「可见你有多么浪。」女帝算是开了眼界,她随便挑了一根,掂量道:「触之生温,是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任诗情慵懒着腰肢,轻薄的衣衫挂不住xx,泛着嫣红的指尖在一排什物上流年忘返,含情脉脉道:「精挑细选,用得好才留下,这几年也就得了这几只~」 「是不是朕不在,你偷偷摸摸地用?」 「哪有~」任诗情快速移过目光,没有底气道:「都是陛下来,才用。」 撒谎的脸蛋被捏住了,秦妍侧首,舔过不诚实的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爱撒谎,你这张嘴,就不能给说话的间隙。」 任诗情回吻着人,从唇边漏出话来,尾音又湿又腻,像是卷了一袭春/潮,「臣妾可是巴望着陛下,天天来堵。」 「可真磨人……」 「这会才明白,晚了!」任诗情伸手拿过,咬唇道:「臣妾,亲自给陛下穿戴。」 帐外有人将话听得滴水不漏,双眼悄然泛红。 秦妍穿戴完毕,内心五味杂全,她压下任诗情,靠在耳朵边,小声道:「爱妃,能否将朕当作一个泄yu的工具?」 任诗情收敛sao浪表情,很是诚恳的反驳,「不要,陛下不是玩具,陛下是臣妾的宝贝夫君!」 秦妍被这句诚恳的话触动了。 慕容安然将自己弃之敝屣,旁人将自己爱若珍宝,到底谁,更值得去真心对待?! 帐外那道身影面对这样明晃晃的羞辱倒也无动于衷。 自己,被逼入了绝地。 私心的,有人重伤了自己,将自己的一颗心拍落,摔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很好! 爱的反面即是恨,既然不能将爱延续,为避免一刀两断,换种方式相处吧。 藕断丝连的解释为没有彻底断绝的关系,谁说恨,不是一种关系呢? 就由着恨,化作千丝万缕,将断成的两截,生硬地拼凑在一块。 那么…… 互相的、伤害吧。 到底,谁会怕谁,谁又会重伤了谁! 第25章 做爱一回 大冷的清晨,浓雾厚重如浆,阿喜耐不住性子,由着侍女搀扶,朝宸妃殿内走去。 如此急吼吼,还不是女帝一连几日宠幸任诗情,到了令人气愤的地步。 她和任诗情的院落可是隔了好些距离,夜晚来临,万籁俱寂,时不时能听见对方极其不要脸的声音。 气愤的同时,阿喜倒有些同情慕容安然。 如今,大将军成了宫里宫外的笑柄,充当下人夜夜苦守不说,还要听任诗情的骚潮声。 阿喜脚步一顿,忍不住沖身边侍女道:「姓任的,本身就浪得不行,加之有人立在外头,可不得使劲卖骚……慕容安然真是不中用,居然忍了几个晚上。」 侍女点头答应,小心翼翼搀扶着人,「大将军以往很得女帝爱宠,如今这是怎么了?」 「陛下也是女人,哪里不想被要,她慕容安然有的是力气,为何不能将陛下伺候地舒舒服服?有什么深仇大恨,滚上一遭,不就罢了。」阿喜裹紧水红色桃花瓣绒毛披风越想越气,「小人得势,气煞我也。」 「主子别气,一日三餐总吃一样,迟早腻歪,且吃的越多,腻歪的就越快,细水长流才是理儿。」 这话劝到阿喜心坎上了,稍稍放下怒气,迎着雾气,眯着眸子,想了片刻,猜想道:「大将军怎就忽然与陛下决裂了?我还指望着她能封妃,杀一杀任诗情的得意。」 「难不成是当将军久了,脾气硬,不知放低姿态去讨好,从而得罪了?」 「应是没错了,」侍女苦着长眉,心有不甘,望着对方,「也就主子手臂上的伤还没好,不能与任妃娘娘一决高下,如今恩宠皆被其抢了去,实在可惜。」 「确实可惜,」阿喜摸了摸左侧手臂,冷嘶一声,懊恼起来,「明明都快好了,不知怎的,伤口又开始溃烂,现下是深秋,眼看初雪要降,不该这个状况。」 侍女一边搀扶,一边宽慰:「主子莫急,有太医整治,因是无妨……」 话还没说完,主僕二人就见飞流迷雾中一人身影绰约。 徐溪丛孤身一人缓步走来,许是像那画中仙灵,阿喜犹不得细细打量,一身镶金边淡绿兰花锦袍,外罩白色梅花蝉翼纱,腰间繫着碧绿丝绦,绦尾追着两串细小明珠,三千青丝只用流云金簪子稍稍挽住,面上略施粉黛,整个人清灵又透彻。 第57页 两方人只剩一步之遥,不是竞争关系的好处,便显露出来,她们能够结伴而行,顺带抱怨。 「我见你气色不好。」徐溪丛道。 「吵得睡不着。」 徐溪丛微微一笑,粉泽的脸蛋上凤眸弯弯,她盯着脚下薄薄的白霜,低声款款道:「是因为任诗情吗?」 「还能有谁那样□□!」 徐溪丛听不得荤腥字眼,玉靥从内而外泛起一层嫣红,「倒也不必计较,陛下喜爱,便随着她。」 「陛下喜欢就喜欢,我也没醋意滔天,只是任诗情实在过分,受宠便受宠,叫那么骚干嘛!生怕别让不知她在和陛下行快活事……」 没有反驳,睫羽下亮晶晶的眸子闪动几下,徐溪丛轻轻抿了抿绯色薄唇,「其实,这并非好事。」 「当然不是好事,」阿喜没听出话外音,重重踩着脚底薄霜,闷头思虑,若再指任诗情放荡,多少显出嫉妒,容易衬托自己无能,困不住人心,还得从侧面打压,她道:「文妃娘娘此番与我同去宸妃姐姐殿内,是相同目的吗?」 徐溪丛清楚对方意图,且心领神会,那苑动静确实不小,虽行宫不比皇宫威严肃静,但多少惹人闲话,损了些皇家脸面。 至于为何不闻不问,因后宫纷争,她半点也不想沾,默默守着女帝,时常得见,已是满足,遂平静道:「我来的目的,与你不同。」 「我还没说什么目的呢,文妃姐姐怎知不一样呢?」 阿喜有些不高兴,还曾幻想对方与自己统一战线,大告任诗情一状,没想被直截了当的拒绝,她依旧不死心,从旁试探,「您就不怕陛下英明有损?不知的人,还以为误入了青楼。」 「人无完人,不必过分苛责。」徐溪丛摇了摇头,睫羽上的细小水珠轻颤着,她冷声道:「这段风波不会持续太久,在我看来,陛下的『热情』有点心血来潮的意味,情爱终究要归于平淡。」 这样的说辞,阿喜也是信的。 但自己不是徐溪丛这样的人,受不了「夫君」的恩宠,尽数被他人夺走,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没有女帝的宠爱。 阿喜有些不依不饶,她知徐溪丛的身份地位、话语抉择,分量十足。 宸妃一向徵求其意见不说,女帝也时常顺着其心意,继续暗戳戳道:「英明暂放一边,陛下一连数日留宿任妃房内,不加以节制休憩,恐伤身。」 有人尴尬一笑。 少卿,徐溪丛干净利落地回答,差点将阿喜气歪,对方只说四个字,便轻闭红唇,不再说话。 --『保暖就好。』 …… 遍地白霜被踩出一路脚印,二人立在宸妃殿外。 很快,里面传来话,说是摄政王乔九幽在内议事,免了今日请安。 阿喜和徐溪丛是明白的,她们终究是女帝的妃嫔,不便参与有乔九幽的场合,遂各自道别,分头而行。 走在宫墙下的徐溪丛罕见的抬头望天。 很快便是长长一声嘆息。 女帝若真爱任诗情,宠幸非常,不必安排慕容安然守在一旁,那是对后者明晃晃的羞辱、坦荡荡的讥讽。 □□出发点便是错的,谈何情爱? 可悲的是,当局者迷! 四方朦胧,不见前路,困顿其中的人,以为爱/欲如此,磅礴而浩大,将自身紧紧包裹。 到最后,恐只沾了点欲罢了。 好在有人思维单纯,看不出其中缘由,误以为女帝真的恨透了大将军,若是知道了真相……徐溪丛不敢细想下去。 青丝在雾气中飘荡,薄靥之上面露一丝无奈,唯有暗中祈祷,希望一切不被挑破,希望任诗情,永远看不透女帝的心。 徐溪丛边走边想,女帝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性格,还有对待感情的态度。 叱咤四方的帝王心性弱了不少,从不会求人的女帝,那一夜的苦苦哀求,叫她倍感吃惊,不曾想,竟如此娇弱可怜。 「真的很难解释了……」徐溪丛想不明白了,怕是自己对女帝还不甚了解,不知她们之间的深厚情谊,因是这样了。 在自己看来,若照着女帝如今现状,大将军一句体贴入微的话、一个拥人入怀的动作,将会峰迴路转,重拾先前热爱。 激将这一步走完,恨和欲被同时点燃,窝憋许久之后,必定要爆发。 那么女帝的下一步,将是抛开颜面和尊贵,赤裸裸加以勾引,勾到手的一刻,很可能会假意抛弃,一而再再而三,弄得大将军难捱至极。 届时,二人慾火,将史无前例的高燃。 徐溪丛想到这里,低下清冷冷的玉靥,心口不可能不泛酸。 但她想着,若是女帝能和大将军重归于好,能得见自己心爱之人展露真心笑颜,她这吃醋捏酸真就小家子气。 很可惜,聪慧的之人算漏了一件事。 在这宫中,敢打大将军主意的,并非只有女帝一人。 …… 乔九幽从宸妃住处走出,一身紫色鎏金绣暗龙祥云长袍,腰间系同色金丝宝带,乌墨色的长髮用红宝紫金冠拢着,贵气非凡。 侍女为其系上明黄锦缎滚毛披风,她哪里也不去,直奔任诗情院内。 如算的没错,待会第一个从室内走出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势在必得的人。 第58页 晨雾没有半分消退的意思,无数细小水珠萦绕在指尖、发间,露湿了锦袍,乔九幽负手而立,耐心等待。 不一会,随着殿门一声吱呀,满身疲倦的人,大步走出。 慕容安然面上神色复杂难看,几日通宵苦守尚不必说,那每一声喘息、每一次重击,活脱脱就是一次次鞭打,抽在脸上,酸涩在心里。 快步之下的逃离,使得她撞上一人,定身一瞧,竟是乔九幽! 大将军火速退了一步,直愣愣盯着人。 「没错,我是刻意等你的,」乔九幽寻上人的眉眼,血丝密布,倦怠不已,四周还有些许红肿,她于心中暗喜,一切仿佛是天意,顺顺噹噹,在混乱难扯的关系里,自己偏偏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安然,你可是玉琼战神,为她乔御澜上过刀山、下过箭海,就如此对你?下贱的奴才,也不至于此啊……」 「你无需挑拨,女帝的任何命令,我都领。」慕容安然撇过脸,忍不住自嘲,「何况是守夜,用不着上刀山、下箭海,冒着生命危险……轻松又自在,不是吗?」 「安然,你大可不必如此虚言。最了解你的人,其实是我,虽然你一直都不信……」 乔九幽讥笑起来,露出往昔的娇憨模样,双眸却睥睨,露着不屑的光,她感嘆似的道:「直白的证据,是我能轻易扣住你的软肋、精准抓住你的痛处,或是打击、或是□□、或是让你痛不欲生。」 「乔九幽,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慕容安然十分难过,「你要如此待我?!」 「不欠,你一点都不欠我的,」乔九幽隔着浓雾温柔注视,「是我的错,错在一心一意爱着你。」 「执拗、变态!」 指责伤不到乔九幽半分,在这世上,她无所畏惧,且天下无敌。 气流在飞速流转,一缕缕青丝随风飘荡,乔九幽伸出手掌,任由沙漏似的水珠穿梭指尖,凉凉的,十分惬意,心情一好,摄政王倒是有几分闲情逸緻,回忆起往昔。 「年少的种子,在寂寞生冷、淫靡混乱的宫殿里,顽强抽芽;在长期不能倾吐、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默默生长。 许是未经良好指引,以及求不来某人的半寸目光,不可否认……长得有些畸形,开出的花,自然带有邪恶的暗黑。」 「我时常在想,这段爱,为什么没有半途夭折? 因我年少之际,那些奴才就说,我乃下一任女帝,合该随心所欲、各该看上什么拿什么,不必在乎他人感受,这是上苍赋予帝王的权利和优待。」 「我觉得很有道理,比翰林院那些人说的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慕容安然忍不住骂了起来,「那些狗奴才信口开河,帝王需浩然正气,以天下为己任,若是仗着皇权一味强撸掠夺,终失人心!」 「你这话,张文梁也曾说过……」乔九幽淡淡一笑,补充道:「但我觉得不对,于是,他暴毙而亡。」 「张文梁的死,竟是你一手造成的?」慕容安然震惊万分,连退数步,心神再一次受到巨大震盪,少卿,她忍不住冲上前去怒吼,「他可是太傅!是你的先生!是当世大儒!」 乔九幽翘起一侧嘴角,抬起脸,正视着人,耸了耸肩膀,言语很是轻松,「管他是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这么简单。」 能将杀人说得这般轻松,言行举止毫无一丝悔恨,更甚的,可窥一丝自鸣得意,慕容安然首次的、惧怕起乔九幽、惧怕起手握皇权的乔九幽。 话还没说完,有人接着补充,「曾经你和陛下在御书房内大操大干的快活时光里,我伤心欲绝。那时,有个奴才说了八个字,令我开心、令我重拾起希望,我随即举荐他为大内总管,赐数十美眷……瞧,这便是顺我者,平步青云,一朝荣华。」 慕容安然踉跄着步子,不愿再听乔九幽的种种恶毒。杀授业恩师、宠谗言宦官,怕是其罪恶中的冰山一角。 显然,对方已无药可救。 见人失魂离开,乔九幽并不阻拦,她低头把玩起拇指上的玉龙扳指,淡淡道:「安然,你花十年的心血平定四海,断然见不得百姓再遭流离失所……若惹我不开心,我也并不找你老父的麻烦。手段嘛,重复就没意思了。我会将求而不得的苦楚,悉数强加给蝼蚁,让他们再遭一次--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身为大将军的你,深知死尸遍地,人肠十里的惨状!」 慕容安然赫然止住脚步,咬着后槽牙,右手意识地摸腰,很遗憾,她并未佩刀,不能将身后之人杀之后快。 「你也别急着杀我,」乔九幽凝视着杀意满满的高挑身躯,笑道:「帝王为何要美女相伴?不过是图个开心,心情一好,哪会想着流血呢?图个安逸快活不好?非得劳神劳力,打这打那?」 意思是很明显的意思,就是逼人就范。 慕容安然被卸了浑身骨头似的,仰脸怅然。 「安然,我就在皇宫等你,用下一任帝王的身躯,抚慰你所受的伤、抹平你所受的耻……你不是恨她嘛?想和她一刀两断嘛?来吧,和我彻彻底底做/爱一回,你就再无可能,与她复合!」 人影很快消失,乔九幽抬起下巴,揉搓着被绒毛扎得有些痒的皙白脖颈,将奴才的八个字默念一遍,「皇权之下,非死即伏。」 第59页 大将军迟早会伏,但有些人,必须得死。因玉琼摄政王,根本看不上那些贱命。 在化不开的迷雾中,有人惬意无边道:「初雪即至,便献祭一命,聊表心意吧。」 第26章 家中贱婢 位于东大街之首的将军府一改先前的门庭若市,冷冷清清,可罗寒雀。 老将慕容敬敏端坐厅堂,堂门唿啦啦大敞着,阵阵冷风飞速灌入,不断吹撩起褐色玄文衣袍。 残阳斜挂,气温低的厉害,慕容安然着一袭家常衣物从后堂款款上来,杏色织金文锦立领长袍裹着身躯,天青色攒红宝玉带将窄腰紧束,较刚回京那一会,身子骨清瘦不少。 昏暗之中,慕容安然面容略显苍白,凤眸也无多少神彩,落坐于下手交椅,主动开了口,「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要连续多久,女帝……恨上我了。」 父女之间有些话,终究不能摊开了说,慕容敬敏歪过脸,避过眼神交汇,「爹是个粗人,不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 但若提恨,依老夫对女帝的了解,早将你狠打一顿,之后发配三千里,还需留你帐外守着?还能将房事丑态暴于你眼前?陛下是脑子有坑,拿帝王之躯,供你消遣?」 情人间的恩怨,当事人最为清楚,慕容安然沉默不语。 「依我老头子愚解,这事是赌气,你好言宽慰,不就解了?」 「爹,我已答应宸妃娘娘不入后宫,说到要做到,若一味藕断丝连,入不入宫,没什么分别。孩儿与陛下之间,尚有他事未解,不能放下包袱厮混一处。」慕容安然抬起脸,轻咳几声,犹犹豫豫道:「抛开这个,有件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见人支支吾吾,怕是出了大事,慕容老将急探出身子问:「何事?」 慕容安然面上难看至极,言语准备几次,皆不知从何说起,遂慢吞吞道:「摄政王……一直在逼迫儿,与她……与她做一对鸳鸯。」 「什么?」慕容敬敏霍然起身,满脸不可置信,惊讶道:「摄政王?」 「是她乔九幽,」四目相对,慕容安然瞥见老父眸中晃过的一丝喜悦,冷着脸儿,无奈道:「原来,她早已打上孩儿主意,之前羽翼未丰,只得暗藏心思,如今手中权力越来越盛,也就一再暴露。」 「这……」老将军不得双手背后,在堂里来回徘徊,「不曾想,殿下竟是这般心思。那你和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她以救陛下中毒丹药为诱饵,迫我上钩,」慕容安然手指扣着桌边,咬着下唇,像个犯错的儿童,十分拘束,「亲了、摸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慕容老将重重啧了声,新旧权利未曾更迭干净,卡在两位帝王之间,很容易翻船,得罪其中任何一个,后果皆是慕容氏不可承担的,他见人面露羞愧,少不得安慰:「迫于无奈,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你和殿下至这个程度了,就没想过……」 慕容安然赫然打断,抬头不满道:「可孩儿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那种事做的没意思,如同嚼蜡。」 「哎。」慕容敬敏摸着脑袋,好一阵长嘆,自家孩儿身性特殊,岂能用常人眼光看待,但依着男女关系,身下之人无需是心爱,为完成任务,横竖进出几下,但乔九幽非寻常妇道女子,不得满足,哪里会放人离开。 父女俩皆是一副难看表情。 「爹,也许在您看来,是好事一桩,连得两位帝王青睐,慕容盛势当一路高走,绵延数年。但乔九幽不是好人,绝非做皇帝的料。」 慕容安然瞧出对方浮躁心思,她从椅子上起身,走上几步,将厅堂大门关紧,折身返回,直言道:「话既出口,那就得明明白白,待她登基为新帝,我若不从,慕容氏祖先怕是要被开坟鞭尸,就沖这股阴气,可知其变态和可怕。 对我既如此,待她癫狂暴怒之际,一言一语,天下恐遭大殃! 就在今早,为胁迫儿臣与之鱼水之欢,视百姓为蝼蚁,以他们性命为筹码。言下之意,要挑起纷争,亲手葬送将士性命……手段狠辣,心思惊悚,令人胆寒……」 慕容敬敏紧蹙眉目,扯着嘴角,不敢信自己听到的一字一语,他连退数步,至交椅前,缓了好半晌,慢慢吐出几句话来:「民为帝皇子,如此心狠手辣,可堪为人?我慕容氏为她乔氏牺牲无数,到头来竟为床事,掘坟开棺?」 慕容安然上前一步,继续道:「再有,太傅张文梁暴毙,赵富来速升大内总管,与她脱不了干系。皆是一句话的因由,一死一升。滥用皇权至这地步,用不了三五年,朝廷上下一派乌烟瘴气,要说难听点,玉琼要出个亡国暴君。」 一连数语,像是一锤重击,正中胸腔,慕容老将失重般跌落于座,瞠目结舌。 「不是孩儿有心造反,是乔九幽,不配为帝。」大将军放低声调,犹豫半晌,坦诚道:「早上,若不是没佩刀,即便诛我慕容氏九族,孩儿也要砍了她!」 「混帐……想我慕容氏歷代祖先奉乔氏为江山之主,世世代代以为其抛头洒血为荣,是祖训、也是坚不可摧的信仰,怎可杀之!」 慕容敬敏小声骂着,枯瘦的身子骨止不住颤抖,他以过来人的口吻道:「殿下固然残忍,终究是嘴上说说,远未至诛杀地步。帝王德品有亏,岂能意气用事说斩便斩。做臣子的,理所应当,需从根本上劝慰和扭正。」 第60页 慕容安然被斥责,听出言语中的意思,倍感委屈,十分不悦,哽着喉咙道:「爹的意思,是要安然拿身子扭正了她?」 骋沙场多年的老将深知如何趋利避害,以最小损失换得最大利益。 灭九族的罪,他不敢揽,天下血流成河,更是担不起,唯有牺牲了么女的幸福。 做好衡量,慕容敬敏首次执严父口吻,逼不得已道:「殿下不过是拿人命逼你就范,爱呵百姓与维护慕容氏荣耀的两条之上,牺牲一下又如何? 现如今,你和陛下关系摇摇欲坠、说断就断,九幽殿下看得上你,由你採摘,有何冤屈可言?」 「能得帝王之宠爱,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及之事,你倒好,反倒一味抱怨拿乔?」 「我抱怨拿乔?」慕容安然僵直身躯,万万没想到疼爱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一番话,深深的失望笼罩着不被理解的心,她失了以往的敬爱分寸,含泪道:「是了……连被两任帝王看上,何其荣幸。光耀门楣不说,谁人不羡慕身欺帝王,做万万人之上的人。」 「一道圣旨,我需远赴千里,拿鲜血给乔氏皇座垫下基石;一道口谕,我需放下所爱,拿身子给乔氏填补空虚。说白了,不就是个工具?是乔氏的武器工具,更是她乔氏的性穴工具!横竖要拿这副身躯,填补她们可耻的欲望!」 一连串话下来,两行泪直直掉落,心痛又怎样,没人理解又怎样,抱怨和愤恨毫无重量,寒风一至,散得不见踪影。 慕容敬敏的火气亦跟着上来,在他看来,房事不过消耗些体力,无需丢命,凭空生出这些主见做什么,做臣子的,不就得为主上排忧解难? 「不知好歹,要有个度,你不是三岁稚童!」 慕容敬敏奋力拍桌,茶杯一顿摇晃,清脆之声实为刺耳,他冷声道:「老父把话儿搁这了,我慕容氏不可违背皇令,要你死、你就得死;要你带上器具,你就得老老实实将人伺候舒坦。别和我说什么不情愿,王权之下,没有质疑和拒绝的权利……无论是雌伏,还是上攻,你都得给我好好听命,不得有违!」 心口勐地陷下去,慕容安然抬着朦胧泪眼,先前以为能得家人安慰,一同商讨解决办法,不曾想换来的,竟是一道如山父令。 有人甘愿拿自己的儿,充当帝王娱乐的棋子了。 天子多日的羞辱,碰上冷情的命令,大将军顷刻间爆发,「好!不就是艹人嘛,孩儿又不是不会,总比行军打仗来的轻巧。至于赏我春宫,也就当戏看,还能作为攀谈闲资。 若再有皇室贵胄相中孩儿,一概来者不拒,至风雨场所,需拿银子快活,这送上门的皇室玉脂,岂能错过。」 「哎!」慕容敬敏拍着大腿,又气又无奈。 父女俩正怄气,门外一声禀报,无疑火上浇油,又是宣人进宫,守于欢合殿,看帝妃合欢。 人退下,慕容安然抹去多余泪水,望向自己老父,颤声道:「此番进宫,孩儿定不叫父亲失望。」 说罢,大将军片刻不待,流星大步走出厅堂,至府外,拿过小厮递过的马鞭,翻身上马,顶着寒风,火速奔向行宫。 …… 一切安排好似的,进展绝不拖沓,女帝吃了花酒便宽衣解带。 一场默契十足的淋漓情事,动人且大胆。 少卿,有人带着一身香汗,从鸳鸯帐中走出。 金线纱衣斜挂肩头,眼看垂落而下,倒也没被及时扣紧。 帐外三步之遥,女帝停下脚步,与大将军面对面。 三千青丝用缎带束起,凌散却不糟乱,皮肤上渗出的汗,圆滚似珠,顺着深深『鸿沟』悄然滑落。几缕长发被浸湿,蜿蜒如蛇,顺着弧度,俯卧在上。 双唇因磨吮膨软通红,嘴角还残留一道透明口津。女帝抬头挺胸,毫不掩饰着被情事催红的优美身姿,她问:「好看吗?」 慕容安然将人上下扫视,目光停留在隐约冒着徐徐热气的沟壑之中,她回答:「好看 。」 「什么好看?」 「秋至,臣一路来,见浆果熟了,很是诱人。」 「你猜它甜不甜?」 「我尝过,很甜。」 「要再来一口吗?」 「不用,容易上瘾。」 「呵呵呵,」女帝讪笑几声,摇了摇头,「我知你想,一直都想以十倍数倍的力量,狠狠报復我,眼泪和求饶,才是你喜闻乐见的。」 慕容安然沉默,她将目光移开。 「你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没揉过,感受还记得吧,掌控帝王的滋味可不容易忘……」女帝扬起下巴,将洁白的脖颈尽数展露。 大将军垂着睫羽,语气沉稳,「陛下,对臣,少些撩拨。」 女帝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少些言语撩拨,多些动作。」 没等大将军明白,她的右手已被牵引至一处。 有人开口,看似闲聊起家常。 「白天睡得可香?」 「香。」 「有人伺候嘛?」 「没有。」 「晚餐吃的什么?」 「包子。」 「好吃吗?」 「好……好吃。」大将军红了脸,气息因手上动作,乱了几分。 「怎么个好吃法?」 「晶莹弹软,入……入口绵长,回……回味无穷。」 第61页 「谁包的包子?」 「家中……贱婢!」 「奥?如何下贱?」 「夜夜伫于窗外,衣衫不整、搔首弄姿……」 「你没打没罚,却依旧吃着她的包子,说明心里有她骚浪模样,何故装清高?」 「就爱看她……下贱模样。」 女帝咬着牙,忍着疼,吞了一口恨意,却没将手心离开大将军的手背,「她夜夜勾引,你非圣人,燥热如何解?」 大将军紧拢五指,吞咽道:「积攒着。」 「月满则溢,如何能忍?」 慕容安然长吁一口浑浊之气,手掌温度因捻揉而发烫,熟悉的愉悦感受笼罩着四肢百骸,「暂且不知,但很快,会有结果。」 「有了相好?」 「没有……只不过眼下受贱婢影响,吃不消,有些失控。」 「那你可得把持住,人要浪起来,非得一副铁石心肠,不然晚间睡不着,翻来覆去,非要弄得床榻吱吱响。」女帝道。 五指肆意着,慕容安然紧绷着身躯,「臣,并非那贱婢,若是怀春,挑刀挥剑,哪一样不是养浩然正气?」 女帝笑得更开了,她垂头看了看,如实道:「大将军撒谎,面不改色啊……」 慕容安然凝视着自己的手,随即反击,「这是陛下的命令,臣,原本无心。」 「无心?说得好听!」女帝骤然摔下和蔼脸色,将人压在冷墙之上,手朝下试探,少卿,一对长眉飞翘,她故意问道:「沐浴后,没换干衣吗?为何湿腻腻的?」 「心急,」慕容安然喘着粗气否决,「没顾上。」 「欺君之罪,要被灭族的。」女帝细嗅着沾水染津的指尖,表情玩味。 「陛下,可真无耻……」 「能有大将军无耻?」女帝将手指,往人身上抹了抹,嘲弄道:「嘴嫌体正直……」 「陛下,到底想干嘛?」 「任妃说她不懂如何磨豆腐,这家常手艺怎能不会?若不是她长得漂亮,怕是要领略人间百件苦。」 「臣随时可能被陛下发配三千里,」大将军冷笑出声,对上人的红唇,玩笑道:所以,还需早学这门手艺?好供日后锦衣玉食?」 「聪明!」女帝点了点对方鼻尖,夸赞道:「一点即通,必定一学就会。」 「陛下,你可真坏……」慕容安然动了动鼻尖,讨饶似的,没说学,也没说不学。 有人着了急,略带央求道:「你到底学不学?」 大将军莞尔,靠近女帝耳朵,小声嘟囔:「陛下可真健忘,臣,老早就会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我教的……班门弄斧,逗引勾挑,属实可笑。」 此时,一条雪白胳膊撩起纱帐,看向昏暗中伫立的两道身影,不解地问:「你们……在干吗?」 女帝侧过脸,对人笑了笑,以示安慰。接着嘴唇亦靠近大将军耳边,嬉笑道:「要不……加入进来?」 第27章 束手之臣 慕容安然愣住了,再三确认女帝邀自己一起,随即胃中一阵噁心,纵使余情尚在,总不能接受与他人一同分享。 「放荡!无耻!」 秦妍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让内侍将任诗情送至偏殿,后者一脸困惑与诧异,但圣谕不可违,只好穿上内衫,气唿唿离开。 暧昧的气息未尽数发挥,因热产生的体香依旧徘徊,荷包被打开,一颗红丸被托在掌心,递到大将军唇边。 「这是什么?」 「春药。」 大将军不悦了,她道:「莫用这下作方式,引诱臣与您行苟且之事,臣说得十分明白,分手便分手,绝非藕断丝连,不清不楚。」 「以为给你吃?」秦妍淡淡一笑,直接将红丸吞入口中。静等片刻,葱白的手指在大将军腰带上打圈。」 「恕难从命!」慕容安然错开人,再次推脱,「身份上,您是君,我是臣。但情爱上,没有卑贱高贵,分手是我主动提的,无论你答不答应,身心难回……若真难受,行宫内有大把人愿意替代臣。」 「安然,我不会飢不择食,挑替代品的。「秦妍仰着脸,一双水眸盈盈无比,「没有感情的欢愉如同嚼蜡。」正说着,身上已热起来,稚心如鹿狂奔,红唇中的热气伴随喘息荡涤着大将军暗捺的情和欲。 秦妍拉过慕容安然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似醉非醉道:「这药效未免也太快了些,气短胸闷,骨头跟着软。」 掌下皮肤热气灼人,烫得人心乱。 某人双眸含水,星星点点勾着人魂,眼尾眉梢大团绯色晕染开来,不见以往清丽自持,皙白的柔肩挂不住纱衣,一小半身躯暴露在寒夜里,唇舌干燥的厉害,自身口津越吞越干,咽喉、肺腑一路火烧,合着唿吸都带着火星味。 「餵我水。」 慕容安然极力平復着勐烈心跳从案上端来一杯温茶,缓步走至女帝面前,伸手往前递。 「我要你餵。」茶水凑至红唇边,秦妍小口抿上去,饮完茶水,女帝并未离开人的手掌,而是道:「掌心沾了些水,可不能浪费。」 「竟不知陛下沦落如此……」慕容安然的手拢着女帝小截下巴,想揉却不敢揉。 她的一颗心,被掌心的湿润泡软了。 佳人如斯,强压多日的怒火和妒意消失,完完全全的、愿做束手之臣。 第62页 「我腰酸,你别站着说话,」女帝捎了些力气,亲热热拉着人的衣袖,至帐内。 接下动作,令大将军惊讶且羞耻,她掉过头,避开火辣场景,「羞耻!太过羞耻!哪里有一丁点天子的矜娇贵重,与盪……」 「与盪妇没区别?」秦妍半眯着眼,「大将军,尝过情爱的女人,需求是旺盛的,你既不肯帮忙,我又服了药,只能这样。」 「既然如此,意在撩拨?」 女帝微微一笑,眼若秋波,玩笑道:「我只要你看着。」 空旷冷寂的殿寝,潮水铺散,慕容安然的身心浸淫在里面,被刺激的难受,她欺身向下,垂着如涛秀髮,盯着一张红扑扑的靥,克制身心,压着嗓子问:「要不要,我帮你……」 秦妍知人难捱,若遂了对方,难消心头之恨,故而用另一只手推开人,示意不需要帮忙。 「陛下,你在折磨我。」 「哪里敢……你不情愿,我不强迫。」秦妍笑眯眯道:「我这皇帝当的,够理智大义吧。」最大的勾引莫过于抛开理智和克制,让身份和地位统统滚开,自娱自乐。 慕容安然觉得自己的胸腔紧皱成一团了,唿吸十分不畅,征战十年,她以为自己能抗拒所有能动摇意志力的东西,坚毅、果敢、从不拖泥带水,军令如奔雷,既出口,就没有迴旋的余地。 可感情这种特殊存在,不是你刚毅不移,挥刀斩颅那样简单,是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的掏出去,不管对方要不要,自身已成一具行尸走肉,唯爱是从。 「还真是酷刑……」情潮被带动起来,大将军闭起了眼睛,但她的耳朵无法堵住,无法阻止那些潮声,她道:「每一份、每一秒,皆是煎熬了。」 「这不是酷刑,这是报復,小小的报復。」女帝回应着。 慕容安然鼓足勇气睁开眼睛,五指捏紧对方下巴,沉声道:「小小的报復?可臣身心煎熬,如同火烧。」 「就是要让你看,不让你吃;惹得你热血沸腾,不给降火。谁让你欺负在先,单方面宣布分手。 这么美好本该属于某人,可某人不要,那就拿来浪费,在眼前浪费。」 …… 血液烧了一轮又一轮,即将失去理智的慕容安然被女帝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 周遭冷飕,将人吹醒。 烈马嘶鸣,鞭声划破夜幕,疾疾的马蹄扬起地上白霜。 马背上的人懊恼先前失态,差一些没有把持住。 得不到的骚动,像万虫噬骨,一点点累积的欲望,堪比夜幕的大口,吞人不剩骨头。 寒风将燥热降了七八分,幸好女帝有玩弄的成分在里面,并未合二为一,免去了事后悔意。 其实,即便架不住诱惑,操弄之中,她也不能全情投入。 因苍穹之上,尽是玉琼亡魂。 慕容安然持着腰牌进了皇宫,内侍掌灯,于前方领路,宝庆殿因上次大火,烧毁大半,正在加紧修葺,「殿下暂且住哪?」 「暂住天弘殿,得了恩准,公事在御书房处理。」内侍小心翼翼地答。 大将军脚步一慢,长眉微促,浅思片刻,终未说什么。 御书房灯火通明,乔九幽端坐案榻,縴手执笔,正在一笔一画写着什么,鹅黄色金线龙袍逶迤在地,金冠金钗卸了下来,乌髮随意披散,煌煌灯火映衬下,冷酷中展露少有的娇美俏丽。 侍奉一旁的嬷嬷见人闷声闯进,立刻带着一众侍女恭敬地快速退下,慕容安然负手而立,看着伏案写作的人,竟有一瞬间恍惚,那持着文犀金玉镶隋珠御笔的少女,宛如十年前的女帝,眉间凝着严肃,双唇抿着冷漠。 乔九幽勐然抬头,双眸被一人完整占据,手中御笔停滞半空。 半晌,她回过神,露出一泓甜腻微笑,「这么急,找我有事?」 成年人之间的眼神复杂也直白,目光往床榻一瞥,宣告一夜云雨在即。 事到临头,经年愿望即将达成,摄政王并不着急,她太了解对方,只瞧一眼,便知其心思,遂慵懒回应:「不急,你先等着,待我处理好手中事物。」 寒风入室,人影摇晃,醇厚的墨水在信笺上拓开,不骄不躁、工整有序。 等了半晌,有人于暗色中开了口,「这股热情消退,说不定改变主意,你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这哪里是热情,全是恨意罢了。」乔九幽放下笔,折好信笺,从容起身,不屑帝王一套规章,直径走至金盆前反覆净手,眉眼沖人飞挑,「陛下再次捉弄了你?」 「别问那么多,这次不过是利用你,与陛下彻底了断。」 「倒也直白,」乔九幽小步走近人怀,弯着细腰,背着双手,小巧的鼻尖贴着锦衣细嗅一番,神色渐渐失望,略有些抱怨道:「闻不到一丁点情欲的味道。」 「莫要得寸进尺,这颗心,从来就不属于你。」 慕容安然环看四周,昔日与乔御澜的缠绵悱恻歷歷在目,她垂下眼眸,冰冷道:「还有……若要行房,选择他处。」 乔九幽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她站直软糯的身躯,顺着方向,縴手摸上各式精緻摆件,「也对,御书房你和陛下的爱巢,这些书籍、器皿见证过有情人的颠鸾倒凤,这些座椅床榻遭受过偷欢人的放浪形骸,它们比谁都知君臣交欢场面的火辣和羞耻。选择在这里背叛和偷情,你会有负担,横竖施展不开。」 第63页 莲步款款,乔九幽停下脚步,眼前大红婚服精緻无双,她深情又专注地摩挲起来,突然长嘆,「安然,半个月后,我要娶亲了。」 这句话听不出丝毫愉悦,毫不掩饰着失落和无奈。 「成婚之后,你的地位再也无人可撼,我瞧陛下无心朝政,你怕是要提前荣登皇位。」慕容安然道。 「你以为我开心吗?」 「难道不?」 「是是是,我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为所欲为。」 乔九幽抚摸着袍上金龙,冷笑起来,她笑慕容安然根本不懂自己的心。 谁不爱皇位,谁就是傻子。 但恰恰,自己就是个傻子。 不爱江山,爱美人。 「京都这座樊笼是我唯一想打破,却打不破的东西,它太坚固了,钳制住我的嵴樑、綑扎住我的血肉,提线木偶似的、朝众人的预期,按部就班前进。 想找一处发泄、想找一处高声唿喊,但没有一处能许我喊出大逆不道的话。」 越说越难过,乔九幽攥紧了龙袍,将精緻贵重之物拧得变形扭曲,许是触衣生情,声色有些哽咽,目光颇为哀怨,「比如,慕容安然,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要你!」 「再比如,去tm龙袍金冠,我想要自由的风、想要自由的身,想要爱人,浪迹山河。你若行军打仗,我跟着伺候,秉烛缝补、洗手烹羹;你若行观山河,我与之同行,牵马背囊,长笛踏歌。」 「吃糠咽菜,我甘之如饴,陋室麻衣,我也愿意。」 「我只要你爱我,哪怕是浅浅一捧。」 这番话,令慕容安然意外,逢上对方示弱的目光,她不免低声反问:「我竟不知,你一直看重的、不是皇位?」 「你不爱我,」乔九幽一声苦嘆,「所以,你从没问过,我喜欢什么、想过怎样的生活。」 慕容安然嘆了口气,打断道:「是你太小,我一直把你当作小孩。」 「这是根本性原因。」乔九幽后退几步,后背靠上火红的喜服,有些心灰,「三个人的情感里,我岁数上存有劣势。你和陛下年龄相仿,皆具有一副情潮高迭的躯体,也因年岁相似,你们思维能力,旗鼓相当,才将欲,烧得更旺。 我样貌不输乔御澜,才华亦可比肩,说到心机,陛下怕是要短上一节,若早生几年,也不至于输这么惨!」 慕容安然沉默起来。 摄政王深情看人,见人态度软和,有些心安,至这个程度,她再也无需威逼利诱,可大方剖心,因她见了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取下喜服,乔九幽慢条斯理穿起来,口中声音远的像昔年飞鸟的鸣叫,孤零零的带着无奈。 「你可知,宝庆殿至上书房,有一段很长的青石路要走,寒冬酷暑我皆步行,每天准时准点,从不延误一分。」 「京都的雪,一向骇人,我在那条路上摔过无数次,年幼之际,凭着一腔倔强,从不要人搀扶起身,因我的将军在战场上厮杀,我不能柔弱。」 「年岁大点,穿越风雪摔跌在地时,竟远不如小时候坚强…… 我想要与人搀扶在一块,想被人抱着前行,最想在缩在某人披风下,做一只啥也不干、一味讨宠的小兽。」 「有时,远方传来战事,我会伫立片刻,抬头远眺天穹,见飞鸟振翅高飞,心下十分羡慕。它的羽翼能掠千山万水,至心之所地。 我学着鸟儿的模样,振起自己的双臂,然而,沉重华丽的龙袍压得抬不起手,更别说一具从里到外被金线包裹的躯体。」 「是的,我哪里也去不了。」 「但凡多站一刻、多想一点,身后宫人会上前,小心翼翼催促。 那时,我总告诫自己勿要沉溺念想,陛下珠玉在前,自己绝不是木椟在后,待凯旋,定让你眼前一亮。」 虽有豪言壮语撑着脸面,但慕容安然从未觉得乔九幽如此脆弱。 想来也是,抛开成熟的心思,摄政王年岁未及二十,还是个少女。 灯火将人影拉长,下一任女帝扬起稚气刚褪的面庞,将眼中的晶莹尽数逼退回去,湿漉漉的眸,看向顶上繁华,首次的、透露些苍白无力,「不曾想,少年心高气傲,以为志在必得,结果摔得很惨、很难看。」 「直到如今,才明白,年少情窦初开,我便陷入京都这座最深、最冷的渊,再无脱身的办法。」 喜服上身,火红一片,长发如瀑,垂在生冷的殿内,乔九幽掉过身子,展示着身躯上的喜服,她心酸问,「好看吗?」 「……好看。」 「好违心,」乔九幽双手环胸,像是很冷,拼命揉搓着双臂,不由感慨,「外表光鲜亮丽,可里面,早就摔疼了……哪哪都疼。」 慕容安然松着的手,逐渐紧握,错综复杂的情感终须解开,她这个始作俑者,终须断了身后的线,目光逢上目光,不再迴避。 乔九幽终见到了一丝光,那是数年迷失在黑暗中万般渴求的东西,她作最后一次的恳求,走至人前,眼含泪光,哭腔道:「安然,你可怜可怜我,疼疼我吧。」 言语悲伤似秋,一番剖心自述。 慕容安然卸下所有力气,解脱模样,望进人的眼睛,嗟嘆道:「不带恼火、也没意气用事,我自愿与你欢好一场。」 悽苦之色渐渐消退,乔九幽不敢置信的问:「当真?」 第64页 「当真。」 忆往昔之苦,摄政王没用哭,听到『当真』二字,泪水哗啦一下,沖泄下来,毫无保留。 嘴角不断扯动,鼻头又酸又重,本该放声大哭,将经年种种委屈一股脑倒出,可感慨万千之时,唯有无声奔泪,无休无止。 慕容安然看不过,默默从袖口抽出洁白的帕子,递了过去。 接过帕子,抹去满脸泪花,乔九幽很快重拾以往姿态,抬起下巴,矜娇道:「你既然答应就一定会做到,那就换个时间。」 「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我大婚。」乔九幽温柔一笑,撒娇道:「洞房花烛夜,我要你,亲自扯开我的龙袍。」 「好。」 …… 月色淡然,雾气肆意流走,该是良辰美景。 可惜,一道身影,在窗外伫立已久。 百里安安站在窗外,听着窗内预谋的苟且,悄悄摸上自己被乔九幽削去一半的耳朵,嘟囔起来,「奥?是吗?」 第28章 生离死别 轰走慕容安然,秦妍枯坐榻上,双手捂脸,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一把,身上应是满足,但心依旧空乏。 与前者之间的爱恋,并非如寻常情侣般如胶似漆,甜了几天而已,以后的走向,实在扑朔迷离。 眼见二月二将至,不知是归期,还是死期的前提下,她当真想和慕容安然好好爱一场,也不枉这一趟,才这般不要脸勾引,做出用器具自渎的举动。 少卿,内侍于殿外慌张禀报,秦妍从地上捡起龙袍,披在肩头,款步上前,开了门,垂脸问:「何事如此慌张?」 内侍匍匐在地,颤抖着回应:「喜妃娘娘突发高热,还请陛下速速去瞧。」 「发了高热?」秦妍皱紧长眉,混乱迷惘的思绪逐渐清醒,沉声问,「可传了太医?」 「传了。」内侍不敢多答,来之前他便与太医通气,知晓大概情况,本以为是件跑腿的差事,岂知竟是件晦气事。 「怎么说?」 「太医说,情况……不容乐观。」 跪地之人的双肩明显在颤抖,能够贴身伺候的宦官由来稳重,何至于此?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秦妍来不及穿戴好,裹挟着锦袍,由着人领路,大步朝欢喜殿走去。 初冬的深夜,阵阵寒风穿廊过门,钻孔入洞,声色呜然,似悲似泣,结合事发突然,令人心中慌乱,第六感糟透了。 心越来越急,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秦妍几乎是迎风快跑。 待人沖入欢喜殿,数十太医密密麻麻跪成一片,借着通明灯火,阿喜软瘫着身子,不见胸腔起伏,红润的脸蛋苍薄如宣纸,毫无血色。 「阿喜,你怎么了?」秦妍随即坐下,温柔地牵起起一双冰凉的手,问:「是受了风寒?」 「陛……陛下……」高热烧得人睁不开眼,闻心上人来,阿喜拼尽全力抬起沉重的眼,焦裂的嘴翘起一层血皮,五指试了又试,好歹反握住人,「臣……臣妾,不中用了……」 无须太医解释,神色举动说明了一切,秦妍急切切将人抱住,怀中人似一团干柴,熊熊烈火正一口口吞噬着脆弱干燥的身躯,她反覆将人查看,察觉阿喜臂膀处异样,小心翼翼将纱衣往上翻,一大块黑色脓疮溃烂骇人,女帝眸中瞬时泛起一层晶莹,「怎就烂了一大块?!」 太医不敢多舌,推出伺候喜妃娘娘侍女回话,侍女早已泣不成声,双膝跪地,不停哭泣。 秦妍忍着悲痛,心里无名火在发作,厉声怒斥,「到底怎么回事!」 侍女吓得双股打颤,将原委结结巴巴道出,「先前……先前陛下重病,喜妃娘娘听闻拿人肉做药引子,可根治。遂……遂割了手臂上的肉。原本是要好的,不知怎么,伤口再次腐烂,怎么也治不好。喜妃娘娘怕陛下担忧,一直未告知,直到这几天高热不退。」 一语落,秦妍身心陷入僵硬。 太医院之首鲁瑾年与身旁同僚一番对视,各自摇头,碍于女帝威严,依旧得做无用的回应,「为今之计当剜肉,剜肉若不成,当斩一臂。」 「陛……陛下……」听闻要斩手臂,阿喜咬着血唇,额头青筋凸爆,死死攥着龙袍一角,豆大汗珠滚落下,红着双眼,语不成句道:「臣妾……已不中用了……不愿临死,受……受断臂之痛……还请陛下,留臣妾全尸。」 生离死别就是这般措手不及,心口的疼,伴随阿喜一句一句哀求达到顶峰,秦妍将人放回,大步下来,钳住鲁瑾年衣襟,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忍不住咆哮,「庸医!伤口感染,四肢关节红肿,又现大片瘀斑,这是典型的败血症!为何要剜肉!为何要断臂!你知不知道青霉素?!给我用青霉素!现在就用!」 双眸血丝如蛛网,涌着鲜红,扭曲的帝王之相,恫吓住年迈的太医,后者惶恐,「臣不知为何青霉素,是草药还是药石?」 一句话,打醒了怒火攻心的帝王。 秦妍一愣。 良久,恍如隔世般清醒。 秦妍默默松了鲁瑾年的衣领,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她垂眼,看着身上明黄的龙袍,又见四周噤若寒蝉的奴才,嗤笑几声后,果断抬手,一把结实响亮的巴掌,轰在了自己脸上。 「陛下!」众人惊唿起来。 第65页 秦妍跌跌撞撞瘫坐在榻,自言自语起来,「是了,这个地方,怎会有青霉素……是我昏聩了,我昏聩了!」 鲁瑾年重新跪好,再次抱拳劝慰,「生死有命,恳请陛下珍重。」 「珍重?人都这样了,你们还望我珍重?」 秦妍从来没这般束手无力,换作21世纪,一个化脓的伤口,明明只需几十块钱的青霉素,几十块而已啊! 如今,却要了阿喜的命! 不,是自己……要了阿喜的命! 阿喜重新被抱入怀,随着止不住的剧痛,鲜红的血从嗓子眼冒出,秦妍一手搂着人后背,一手拿龙袍为对方仔细擦拭,嘴角、下巴、脖颈、胸口……直到最后,她放弃了,因大口的鲜红,将人染了大半。 她擦不干净,也止不住了! 盘旋已久的泪水倾泻而下,万般的愧疚绞拧着,有人将泪脸埋进阿喜滚烫的脖颈,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毫无分量的『对不起』。 阿喜被泡在鲜血和泪水里了。 她抬起手掌,想摸一摸心爱人的乌髮,拍一拍心爱人的肩膀,奈何举至一半,瞥见自己的手已染鲜血,无奈放回血泊之中。 脚下一众还再苦口婆心的劝着,秦妍再也不愿听源源不断的絮叨,她抬起泪目,毫不客气的沖人咆哮:「滚!」 得了圣谕,一群太医如临大赦,忙不迟疑提袍起身,躬身急退,刚退至外室,又逢宸妃为首的三妃进来盘问。 听完回禀,半晌没有回音。 任诗情木然端坐,走了好一会的神,心酸之余,忍不住大骂对方愚蠢,可骂着骂着,两行泪水也跟着下来。 抹了好半天的泪,她抬起泪靥,倾身向前,哑着嗓子问,「宸妃娘娘,如是不行,去宫外寻些能人异士,我还偏不信一块小小脓疮能要了人的命。」 宸妃转过头,避开满是祈求的目光,徐溪丛接住了对方的话,「脓毒血症无药可解,鲁太医据实回禀,已然没几天了。」 听闻如此,任诗情忍不住拿帕子捂住嘴,小声抽泣。 虽说这些年,她和阿喜不对付,一块进宫,一直暗中较劲,她揭对方的短处,对方揭自己的污点,互不相让,可这些纷争同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本性情中人,恨来得快,也消得快,面对生离死别,少不得哀怨起自己,「如是我不胡闹,不缠着陛下,陛下也能早些发现阿喜的顽疾,也不至于……都怪我任性……即便不好治,好歹让陛下多陪着,心一宽,指不定就能痊癒。如今,竟只剩几日,当真令我难受。」 「哭有什么用,已然如此。」宸妃望向内室里伤心欲绝的女帝,摇头道:「虽是狠心之言,可本宫身为后宫之首,得准备丧事用度。」 任诗情有些埋怨宸妃的无情,人身还未冷,就已讨论起后事,好歹大家相处一场。 伤心归伤心,转念一想,若阿喜此时咽气,合着一件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岣嵝着单薄身躯,在黄泉路上瑟瑟发抖,才是最大的可悲可怜。 内侍领命而去,自要准备寿衣棺材纸钱,等阴间一类,任诗情内心又是一顿翻江倒海,难过不已。 「陛下哀伤不已,怕是不能主持大局,合着她的心意,就以贵妃制式下葬,另请一灵寺空闻大师做七七十四九日法事,举国七日,禁音禁乐。」宸妃补充道。 鑑于这样的身后事,徐溪丛倒是没太大感受,荣耀无双又如何,人都没了,一切皆是虚妄。 寒风吹的门扇吱吱作响,室内灯火忽明忽灭,徐溪丛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对阿喜从未有过敌意,对方天真烂漫,娇俏可人,是沉闷后宫中的一道明媚光芒,属实难得,如今将要香消玉残,实在令人惋惜。 宸妃站起身来,扶住侍女手肘,踉跄走向门外,任诗情起身赶忙阻止,努嘴低声道:「陛下如此痛哭,恐伤了眼睛,要不,去劝劝?」 「后事诸多繁杂,还需宸妃娘娘费力费神,这里……」徐溪丛顿了片刻,拉起任诗情的胳膊就往外送,边走边道:「生离死别,拥着哭上一番,总好过其他,遂陛下吧……」 送走一干人,徐溪丛将殿门关上,轻步迈入,她先瞧了眼阿喜,就知已无法回天,昏厥之中,软作一滩,面色灰白一片,毫无精气可言。 走了几步,她捡起滑落在地的龙袍,轻轻盖在女帝身上,靠近冻得冰冷的身躯,将蓬头垢面的人揽在怀里,一只干净洁白的手,摸起女帝凌乱的青丝、摸上女帝颤抖的肩膀,给予无声安慰。 半晌,徐溪丛忍不住道:「陛下,要不,你去求求云鱼。说不定,她会改变心意,施以援手。」 「求她?」秦妍骤然从其怀中挣扎,仰着泪痕密布的脸,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双眸散发出诧异的鸿光,「为何?」 「上次陛下病重,虽有九幽殿下的『回阳』,后得太医配药,可中了『红蛇』的毒,谁也逃不开后遗之症。如今陛下毫无一丝病痛,想必云鱼也尽了一份力。」徐溪丛垂下脸,深情端看女帝,柔声提醒,「她的能力,不在凡人之列。」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来人,快宣云鱼。」秦妍话出口,下一秒陡转语气,连连摇头,站起身来道:「不可,不可请她过来,朕亲自登门去求,方显诚意。」 就在二人说话同时,一袭华贵织金蓝袍翩然入内。 第66页 徐溪丛识趣,目光扫过来者的冷眸,在心中好一顿长嘆,她错过人肩膀,直径走开。 秦妍上前,拉住一节蓝袍,果断开口,「救救阿喜!」 云鱼盯着一双哭红的眼、一张哭花的靥,心情并未因眼前人的伤心欲绝改上一分,冷酷和绝情始终挂在脸上,「臣妾,不可能救她。」 断没想到某人拒绝的干净利落,秦妍一怔,五指松了锦袍,「为什么?」 「命该绝,」冷酷无情的话从绝色皮囊中吐露,叫人恨不起来,秦妍陷入空前绝望,云鱼错开伫立在面前的僵直身躯,走近病榻,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再怎么铁石心肠,终是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道:「阿喜,这一世,你可曾满足?我想,这多出的半年,因是你的祈愿,就此安心的去。下一辈子,你双亲健在,朋友无数,身无顽疾、花团锦簇。」 「你在说什么?」秦妍大步至人面前,哽咽着拉过人,抱怨道:「假模假样,这一辈子没了,哪里还有下辈子。 不愿搭救就罢了,阿喜身躯还未冷,你就让她前往轮迴,到底有没有心。」 云鱼回过脸,直愣愣凝视着女帝。 「我知你恨我,恨我灭了梁国,毁了你的家园,如今见阿喜病重、见我难受,心里何其快哉,巴不得人咽气。」 秦妍一个劲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哪里顾及到自己的假身份,她知自己面容拧巴难看,尊严和气韵统统不见,全然一副悽惨模样。 「陛下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不怪……你还不知其中缘由。」云鱼心平气和道:「先前我便和徐溪丛说过,早已不在意所谓的国破家亡,朝代更迭是长河宿命,几方生杀,是洪流使然,我立溯回中央,始终明白自己的心。」 「明白自己的心?」秦妍嘲讽,「就是眼睁睁看着人死?!祝她早些离去?!」 云鱼撇过脸,直白回应:「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秦妍气恼云鱼的绝情,毕竟先前,她们也曾甜蜜拥吻过,此时此刻,翻脸不认人的刻薄,令她恼火。 一线生机就在眼前,有人终究不想错过,只能再次委曲求全。 秦妍垂着水眸,放低姿态道:「云鱼,先前恩怨暂且不论,之前是乔御澜,如今是我,也许你觉得是同一个人,但在我看来,我和先前的『我』,大为不同。看在那一夜短暂甜蜜上,你救上一救,只要能留住阿喜的命,可提要求,能力范围内,绝对让你满意,金银珠宝、封嫔进妃,再或者……放你自由。」 云鱼默默听完女帝诉求,心有触动,缓缓道:「陛下,较之前,确实大为不同……竟愿意放臣妾自由,如是大将军知您所为,定又一番怒火攻心。 毕竟,我是您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让我离去,好比将成片的血,倒进水渠。」 秦妍垂着泪眼,咬着唇,嘟囔道:「事关人命,犹不得优柔寡断,阿喜因我感染了败血症,我欠她一条命,说什么下辈子,都是扯淡,只愿今生来报。至于安然,就让她恨我……总之,我和她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多添一笔恨,又何妨。」 云鱼逢上目光,陷入沉默。 「只要你救她,朕亲自护送你出宫,以后天南地北、江河山川,皆是你踏下尺寸。」秦妍靠近人,央声道:「求求你了。」 灯火摇曳,睫羽拢着层柔光,良久的思忖里,云鱼摇了摇头。 一颗被点燃的心,骤冷。 「朕做到这份上,你依旧不肯搭救?」 「不是不肯,是不能。」云鱼深深唿吸,高抬起下巴,横下了心,「命中注定之事,若违背,便是逆天,臣妾已万劫不復,再出手,怕是……」 「不肯救,何必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秦妍再次涌下泪,愤恨交织着不甘,令她失去理智,「救与不救在个人选择,我只问,你有没有能力救阿喜!」 「有。」 「好,你有,但选择束手旁观。」秦妍抹去泪水,想着软的不行,须来硬的,咬牙道:「不救,冷宫便是你余生所在……朕要困你一生一世!」 「困我?」云鱼针锋相对,冷笑道:「臣妾的自由,决定权从不在旁人手里。陛下,你高估了自己。」 「那你便试试。」 「不用试,这天下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更何况一个皇宫。」气恼同时,云鱼却也忍不住提醒,「此番前来,是瞧阿喜最后一眼,也送陛下一句话。」 「什么话?」 云鱼顿了片刻,才开口:「下一个,是任诗情。」 秦妍立在萧条的金殿,被大段的空白和迷茫困顿,神识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吸得一干二净,徒留一具空壳,双眸睁得老大,可惜空洞无光。 反覆思虑中,身心再次受袭,一把尖刀,狠狠扎了进去,短暂麻木过后,是不能承受的剧痛,一分一秒,一下一下,势必要将一颗心戳烂。 云鱼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容置疑。 下一秒,一个极重的巴掌打上了她的脸。 五指泛麻,垂落的手掌轻抖不止。 秦妍指着人,颤声道:「妖妃!」 又烫又疼的脸颊如同火烧,云鱼从踉跄里站稳身躯,縴手抹掉嘴角的一丝鲜血,绝情的脸上,露出罕见笑意,她玩味道:「陛下,才知臣妾,是妖妃?」 第67页 「滚!」 「都给我滚!」 帝王含泪咆哮,龙颜大怒。厚重的黑云崔嵬压城,寒风高涨漫天,唿啸如山崩。 这一夜,有人剧痛袭身,病入膏肓,即将神形俱灭。 这一夜,有人蓝袍翩跹,空手孤身,破万重刀剑,衣不染尘、血不沾边,伤心离去。 第29章 千年绝恋 入了冬,天色褪去澄青,灰白大幕拢着光秃土地,纵然京郊后山红枫未落个干净,朔风猎猎下,悉数被撕烂刮残,挂在枝丫,了无生气。 夕阳残挂,寒霜肆起,寒鸦寥鸣,文武百官立于欢喜殿外,以宰相为首,浩浩荡荡连成一片,此次奔波而来,不为别的,只为恭请女帝移驾。 女帝已一天未曾出殿,在他们看来,小小妃嫔,根本不值得女帝冒极大传染风险同榻而眠,与江山比起来,后者仅是一片鸿毛,只不过这样的鸿毛,色彩斑斓,比较难得罢了。 听闻百官冒霜请驾,宸妃领着人快步前来。 人至殿前,朝臣与帝妃隔廊相望,前者跪下迎接同时,刻意大声拜见,似乎要将不满之音传入殿内某人耳际。 宸妃一向善待老臣,尤其是两朝元老徐晖。 这一次,她没有上前将跪地参拜之人搀扶起身,而是居高临下,不咸不淡地问:「徐老身子骨素来不佳,冒着严霜寒风久立,怕是要生病……来人,将宰相大人搀起,送回前殿。」 「不用!」徐晖腰背板直,言语强硬,抱拳道:「老臣受点风寒没什么大不了,一具枯骨,阎王爷要收便收,但陛下身子骨容不得一丝闪失,恳请宸妃娘娘请驾陛下,这里交给太医伺候。」 宸妃根本不愿将话题牵在这上,她知徐晖是硬骨头,只能另闢蹊径劝人离开,故而主动找对方麻烦,她道:「陛下将前朝之事暂拖给摄政王与徐老,如今年关将至,各项清查归结,事务繁重,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回去替陛下分忧,这才算尽忠。」 「若为他事烦心劳神,公事上出了差错,影响可不止一点,少不得被人诟病,帝王不在,底下人睁眼煳弄。届时,责罚是小,名声是大。」 徐晖等人说完,直直投上前方廊下帝妃,不卑不亢道:「摄政王暂代朝政,一切井然有序,无半点不妥之处,且九幽殿下严于律己、雷厉风行,无人敢敷衍交差,众人各司其职不说,更是朝督暮责。 宸妃娘娘不信我等外臣,九幽殿下能证明一二,老臣若言语有一虚,自当领一百棍!」「殿下因在来京郊的路上,我等愿静候。」 宸妃自然不会找上乔九幽对峙,别无他法,「陛下不肖片刻即出,有何要紧,尔等这仗势,威逼不成?」 「陛下于里面熬夜苦守,做臣子的,心有不忍,不能为其分忧,只能在外守着,一刻不出,我等一刻不离,势必要守至陛下出了乌烟瘴气之地,回归清明纯净。」 「你!」宸妃恼色上脸,胸腔起伏,蹙眉冷斥道:「陛下是龙子,何惧这点威胁,定当全身而退。」 「宸妃娘娘能保证万无一失,不染半分? 即便不染半分,与衰弱之人久腻一块,龙身气运受损,影响可是我玉琼。」宰相大人顿了顿,大胆反问:「还是在宸妃娘娘眼里,玉琼开泰国运比不得一个女子?!」 「胡说!我岂分不清孰轻孰重。」宸妃气急,她已然被怼的无话,横竖说不过眼前国之巨柱。 身为帝王的女人,她感同身受,如自己病入膏肓,自是想要心爱之人陪着,走上最后一段。 身为帝王大妃,一切又得以国事为重。 实在是两难。 宸妃后退一小步,赫然挥袖,「尔等于此地等着,本宫自然请陛下出来……」 徐晖随即带一群人拱手再拜,「多谢宸妃娘娘。」 欢喜殿内燃了很多炭火,温暖如春,封烟立在病榻不远处,瞧着女帝在架子前淘洗帕子,轻声道:「陛下该出去……用膳了。」 秦妍瞧了一眼人,垂眸道:「朕不饿,一点也不饿,饿的时候,自会宣内侍。」 「不饿,好歹吃一点。」封烟伸出手,温柔道:「换臣妾吧。」 「不用,我自己来。」秦妍攥紧帕子,一下一下搓揉,果断回绝:「我又不是三岁稚童,累与不累,明白得很。」 话落,封烟有些恼气,她在外面受朝臣逼迫,已没了脸面,女帝这里好心好意规劝,反遭冷讽,原本夹在中央受气,见人这般萎靡不振,心里燃起一把火,忍不住道:「您这做法,与稚童有什么分别,不顾自身安危、任性胡闹。」 「任性?」秦妍冷笑一声,攥着帕子,问:「给阿喜淘洗个帕子,就是胡闹,至天下于不顾?」 「何尝不是!」封烟将目光移至不远处的枯干的脸颊,犹豫半晌,终究没狠心说出伤人的话。 「你们的话,我听见了。」秦妍走回榻上,将阿喜额上的帕子换下,转身走回,沖人道:「每个人的立场对自己而言都是对的,徐晖见我,不是我,他见的是江山天下,才不愿玉琼再生动盪。封烟,你见我,也不是我,你见的是帝王。所以,随意找个藉口,劝我出了这『乌烟瘴气』之地。」 被说中,封烟倒是坦然几分,「既然如此,江山稳固、众人期许,不足以令陛下踏出此地?」 「不足,」秦妍干净利落地否决,「你们见我,都不是我……真正的我,是个俗人。」 第68页 「俗人?」 「我就是个大俗人,会愧疚、会心疼、会后悔……明明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话没说完,秦妍转过身子,不愿让人见她满眶的晶莹,身心剧烈动盪下,声色克制不住哽咽:「现如今,我追悔莫及!」 「俗人。」封烟扬起娴静的面容,苦笑几声,「生而被赋予的帝王权利,没有处能被人私有…… 血液骨骼属于万里河山,皮肉精魂归结四海八荒,陛下没资格说出这二字。」 秦妍忍不住心口的痛楚,摸着良心,吼声道:「那是乔御澜,不是我!」 一时,封烟凝住了身,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慨怔住,她实在想不出女帝何出此言? 见人困惑,秦妍后退一步,含泪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懂的……我也是不懂的,明明是个游戏,我怎就当了真?明明生死是场虚无,我为何执着如风? 明明阿喜属于乔御澜,我为何会难受,好似将死之人,是我之挚爱?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封烟将女帝的疯癫看在眼里,从心底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她敢断定,这不是她的青梅,不是她的心爱。脆弱和无力、彷徨且沮丧。 更可怕的是……对方,为爱所困。 \"臣妾不认识陛下了。」封烟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心酸又不解,这些言语重重扇过往昔心意相通的岁月,否决掉相互间的灵犀,是一种令人绝望的滋味,名门闺秀亦不能免俗的泛起泪来。 好半晌,封烟想起自己的身份与责任,重拾起应有的口吻和态度,严词道:「臣妾斗胆问一句,陛下这副颓废模样,还要多久?」 「我也不知要多久,」秦妍软弱无力走回榻上,牵起阿喜的手,覆在自己脸上,面无表情道:「此时此刻,我哪里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愿做,只想陪着阿喜。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这一次的别离,我要和她,隔上千年。」 封烟闭起凤眸,切身体会失落和失望,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是谁,夺走了挥斥万里的女帝?是谁,换来一个窝囊无用的情种?!」 秦妍滴下泪来,抽着酸透的鼻尖,垂眸嚅嗫,「封烟,放弃我吧……你和那些朝臣还有乔九幽,她,才是玉琼真正的希望。」 「而我,自始至终,是个废物,好色的废物。」 「好一个放弃,」封烟几乎不能站稳,珠翠叮噹碰撞出激烈的愤慨与寥寥痛心,昔日恩爱抵不过意见迥异,抵不过大局下的犄角怜爱,失望破口而出,「幼稚狭隘、短浅窄小,越过越昏庸,岂担青史垂名。」 秦妍不愿反驳,她本身就是个冒牌货,污了乔御澜的名声也没什么羞愧,自己可是遭了一番的罪,受伤、中毒,哪一件是轻的、哪一件不是疼在自己肉上。 总之,二月二祭祀大典后,滚蛋离开,与这些纷纷扰扰断个彻彻底底。 她道:「明白就好,你先行退下,阿喜还在昏迷,惊扰醒来,又是受不住的疼。」 逐客令已下,有人再没有留下规劝女帝的自尊和脸面,凤袍扫过清冷地面,一寸一寸,离开了这间活人冢。 一双圆眸艰难睁开,带着脆弱易碎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女帝,张开破烂的嘴皮,断断续续道:「臣妾,听闻外面吵吵闹闹的……陛下似乎……和人……在争执?发生了何事?」 秦妍没着急回答,她拿过一只软枕,将阿喜垫高,为其掖好被角,顺手端过一碗参汤,捏着玉勺小心餵起来,「是些老顽固,逼迫我做回他们心中的帝王,你别心急,我不会回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一直病着,我就一直陪着你。」 「陛……陛下……」万般感慨充斥脏腑,虽身躯疼痛钻心,阿喜无数次想求一死,听了这一句,凭空生出些前所未有的坚韧勇气。 一勺参汤入口,玉碗被往旁边推了推,阿喜蹙着眉,空空的张嘴。 秦妍瞧见了。 她瞧见阿喜的口腔糜烂化脓,黑血黏煳一块了,没有一丁点的好皮。 「臣妾……没胃口,喝不下……」阿喜半阖着眸,将脸儿贴上枕头,咬着唇,不停闷哼。 「你再喝一口,喝完了才有力气,」秦妍忍着嚎哭,又将勺子往前递,药石无医的情况下,唯有这东西能短暂续命,现下一分一秒对于阿喜来说,皆是煎熬,无论是清醒或是半昏。 豆大的汗渗出惨白干枯的皮肉,声色弱的几乎不可闻,「吊也吊不长,臣妾……自知,活不过三日,白费陛下心思。」 一双手再也拿不稳碗勺,秦妍将什物放下,陷入无助彷徨的深渊。 阿喜细嗅着四周弥散的难闻气息,恨临死之际的骯脏和腥臭,她极力缩着身躯,痛苦道:「陛下远离了吧,气味冲撞了您,阿喜当真惭愧。」 「说什么傻话,」就在这时,秦妍想起不久前的一幕,重新振作起来,她垂身啄了啄人的唇,撩开阿喜额上乱发,感慨道:「爱妃,朕要带你去个地方。」 「什……什么?」 秦妍将自己的披风找来,掀开阿喜的被子,盖了上去,一手环住其腰身,一手从其膝盖处穿过,一个轻劲,将人抱了起来,接着瞬间恍惚,自己不是没抱过阿喜,如今手肘上的分量轻得吓人,细细感受,除了骨头,哪里还有肉。 阿喜迷迷煳煳盯着人看,上方晶莹的东西闪晃了眼,她心疼之余,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天子哪里能哭鼻涕,岂不是叫人笑话?」 第69页 越是安慰,泪水偏偏止不住,秦妍没手去擦拭,她将泪靥埋进了阿喜的衣领,听着一下慢过一下的心跳,像个孩童似的哭诉:「我不在意旁人的,我只在意你的。」 阿喜觉得,如是这一刻自己咽气死了,亦是不悔! 少卿,秦妍顶着一张泪靥,紧紧抱着阿喜,堂而皇之从殿内出来。 徐晖以及一众朝臣面面相觑,不知女帝要做何。 只听,一道发自肺腑的铿锵之言,充斥起无边潇潇。 「摆驾玉清池,朕要与喜贵妃,净衣同浴!」 「万万不可!」朝臣纷纷跪地,徐晖一马当先,严词劝慰:「陛下,万万不可,恳请三思!」 秦妍笑了笑,仰脸瞧着廊下清脆的风铃,嘆息道:「朕知道你们后面的话是什么,不过是喜贵妃身躯流脓,毒血肆意,与之同浴,会害了朕。」 「陛下,既然知晓,又何必冒此等大不韪!」 「大不韪,」秦妍看向饱经风霜的老者,拿捏着帝王该有的口吻,缓缓道:「朕乃帝王,帝王便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如不能尽兴活着,与死有什么两样?」 「朕,今日便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只做我自己,你们要的帝王,早在大将军剿灭大梁、凯旋而归的那天,就死了。」 「陛下,不可信口雌黄!」 「不信拉倒,我才没时间与你们费口舌。」秦妍温柔低头,沖怀里虚弱不堪的人道:「走,就这就去洗个鸳鸯澡。」 「陛下---」徐晖跪着向前,气得瞠着红目,怒气沖沖道:「您若去,踩着老臣的骨头过去。」 秦妍抬头冷眼,「宰相大人这是作甚?不至于吧。」 「臣无他话,以这身枯朽明志!」 「您就没有心爱,不懂这份痛?」秦妍抱着人走下连廊,走至徐晖面前,继续问:「如果没有心爱,换成妻儿。可站在朕的角度,为我感受一下?」 「陛下是天子,他人皆是缀饰,是---」 「住口!」秦妍一反常态,忽地沖人大吼,双眸充血,凝视着口出无情之人,朝官胆寒。 可……总有一部分人,同宰相大人一般,冥顽不灵,梗着脑袋,不恳屈服。 对于这样的人,秦妍没由来想起一个典故。 明太子朱标突然离世,朱元璋伤心欲绝,后遭侍郎劝慰节哀珍重,明帝气恼,恨其不解其苦,遂赐死侍郎之子,追封东宫都尉。 想到这,秦妍这个冒牌女帝首次利用与生俱来的权利,主掌起生杀。 她道:「朕心意已决,谁胆敢多说一句、多逼一寸,有子的杀子、无子的杀女、无儿无女的,杀妻杀母杀父!悉数为喜贵妃陪葬!」 雷霆之言,震斥四方。 众人这才知女帝厉害,纷纷伏在地上呜咽。 「来人,扶起宰相大人,送回府。」秦妍毫不客气道:「其他人,滚!」 内侍急忙上前,拖拽徐晖,不由分说,将人生拉硬扯,送了出去。 其余之人见状,谁愿一家老小拉去陪葬,跪拜之后,皆胆颤离去。 …… 抛开重重阻拦,玉清池内没有侍女伺候,凡事皆是秦妍亲力亲为。 温泉的水温恰到好处,洒下花瓣玫瑰油,雾气氤氲环绕,如同仙境。 秦妍脱下阿喜衣衫,也将自己的衣物脱的一件不剩,抱着人,小心翼翼踏进温泉池。 帝妃二人相拥,许是水汽缘故,二人的眸子,一直潮湿着。 「为何要……同浴?」阿喜忍不住。 相拥良久,秦妍开了口,「记得那日蹴鞠,你说朕若赢了,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洗个鸳鸯澡。可惜,朕技不如人,输给了慕容安然,你的小要求落空了。好在,现在给补上了。」 阿喜的下巴无力地搁在女帝肩头,断断续续的抽泣,「万一要是染了陛下,阿喜真就成了玉琼的罪人,万死不足惜。」 去他妈的罪人,秦妍很想说这句话。 自己穿越至这个地方,明明是来满足色心的,岂不知竟是来受苦,过往歷歷在目,就没有几件称心如意的事,与慕容安然有了缝隙,阿喜又为自己割肉丢命,这样的残酷剧本她接受不了。 如一切是海市蜃楼,她也会当真,因怀里抱着的,是一具有血有肉、疼会死的躯体。 凹陷胸腔里涌动的爱、细弱脉搏里跳动的情,假不了、冒充不了。 「朕乃天子,不惧这个。」秦妍轻轻拍着对方的背,温柔道:「若真染上,便是命中注定之事,就像我,命中注定遇见阿喜你一样。」 「陛下……」 「别哭,难得的甜蜜时光。」 「好……臣妾不哭……」 被一道道温柔言语抚慰,阿喜看开了,爱人如此,该是长歌当起,笑对黄泉。 「陛下,先前您总是着内衫,今,臣妾冒犯……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秦妍揉着阿喜的乌髮,故意笑道:「好看吗?」 「好……好看。」阿喜忍不住重磕几声,暗黑的血从嗓子口腔里冒出,溅在泉水之中,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花,她发自内心的笑,「比臣妾的好看,瓷白、细腻。」 「我也是首次,被人瞧个精光。」 「那臣妾,可是占了先机……当真荣幸之至。」 「是朕荣幸,在这个世界,有人真心待我,不惜性命。」 第70页 说完,秦妍松开人,将阿喜放在池边,拿起玉皂为其洗头,十指陷入乌髮,动作轻柔缓慢,她歪着脸问:「喜贵妃,朕伺候得还行?」 阿喜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女帝的出格举动,她仰着脸儿,喘着粗气,「帝王抛开矜贵身份,低声下气伺候一个乞丐,若是……宰相大人在此,定要……气得跳脚。」 秦妍毫不在意,她将阿喜的秀髮握在手掌,拿过池壁上的玉齿,从髮根轻轻往下梳,「从古至今,女子与女子亲密皆为偷摸不齿之事,有人光明正大开后宫,朝臣已惊骇愤恨了一波,要是亲眼观之,还不得气得吐血。」 「且这是我俩私密,他一个老头,也没得羡慕。」 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千疮百孔的身躯,疼痛稍稍减轻,阿喜从浑浑噩噩中含笑回了句:「谢谢。」 声音虽小,却被人捕捉。 秦妍噌怪,「我不要谢谢,给几个铜板最实在了,待会贵妃娘娘可要赏我些。」 「好……好……赏……赏你。」 乌髮洗好,有人开始一丝不苟清洗阿喜身子,细细地搓,轻轻地擦,上到指缝,下到玉足,一寸一寸,卖力又认真。 阿喜软靠着温热池壁,笑道:「陛下竟比侍女还用心,臣妾的心,都被搓化了……」 秦妍拿过毛巾,上了三节台阶,坐下替阿喜擦起潮湿的青丝,轻松道:「贵宾满意就好,得此夸奖,小的不胜欣喜。」 乌髮被揉乱,阿喜就顶着鸡窝似的头髮,嗤嗤地笑,「还好史官不在、宰相大人不在、谁都不在……」 「是,谁都不可以打扰我们。」秦妍擦干了阿喜,搀扶她起身,火速拿袍子将人包裹起来,靠在胸膛,笑眯眯道:「裹得跟个婴儿似的。」 阿喜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喊道:「娘!」 秦妍忍不住咧嘴笑起,「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贵妃脸皮可厚~」 「可不是,脸皮不厚,乞丐哪能攀帝王~」阿喜目光盈盈,心思流转起来,她被人抱上榻,又是上药、又是包扎,整理好后,红着眼眶,沖女帝道:「陛下,臣妾,还有一事。」 「何事,你说。」秦妍停下动作,握着对方的手,点头道:「要求尽管提,我自当竭尽全力去完成,前提不许要星星月亮啊~」 「要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阿喜深情凝视着女帝,缓缓开口:「冥冥之中,我依稀见到了死去多年哥哥的身影了,今夜,说不准是臣妾在世的最后一夜,我不想虚度,想要抓住心之所向。」「最后一夜,臣妾想与陛下,做爱一回。」 秦妍一愣,蹙眉噙泪,小心提醒,「可你的身子……」 「将死之人,还要什么身子。」阿喜摸上女帝的脸,闪着满眶的晶莹泪花,哑着嗓子悲情诉说,「陛下,莫要嫌弃臣妾,你要我吧……」 「不行,我不能,我做不到。」秦妍退缩着,心口撕裂似的疼,哀求道:「你都成这样了,我不能折磨你。」 「你行的,你是我陛下,也是我的爱人。」阿喜轻声鼓励着,爱意满满道:「纵有野鬼撕扯、无常押送,臣妾在无边无际的暗黑里,怀揣着陛下的芬芳,比谁,皆英勇。」 「我……」秦妍痛苦的摇着头,阿喜想伸手抹去女帝的泪,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她虚弱的喘着气,昏沉之中,瞧见一枝无叶的、血红色的花。 她认得,那叫曼珠沙华。 显然,上天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阿喜垂下双手,阖起了双眸,喃喃自语:「纵使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臣妾带着您给的浓烈柔情,下一世,绝非君长彼岸,妾生忘川。」 「陛下,要我吧……让臣妾,孤独却勇敢的、踏上黄泉陌路。」 「阿喜,」秦妍攥紧了冰凉的指尖,贴在唇上,亲了又亲,心裂开一道口子,咸甜苦辣纷至沓来。 少卿,她明白了阿喜的夙愿,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故而含泪回笑,「爱妃,如你所愿。」 欢爱是一场激情碰撞下的绯色乱红,有人在里面愉声笑语,有人在里面绵哼软啼,更有人在里面激颤束栗。 今夜,却有人带着旷古悲悯,应一场千年绝恋。 第30章 初雪之殇 一早,任诗情请安过后,从宸妃殿里出来,软轿就备在不远处,她罕见摆手。 如今,哪里心情享受奴僕伺候,只扶着侍女手肘,踩着厚霜,缓步前行。 远离身后殿寝,想着心里能好受一些,可事与愿违,里面的交谈叫自己难受,郁郁不能解。 大总管-齐富得了这个差事,免不了一番大展身手,一面显示自个能力突出,一面趁机巴结讨好宸妃,将之交代做得滴水不漏,且事无巨细地回禀,小到棺材样式质地、尸身上的经被披盖,大到风水安葬。 银狐轻裘披风飘荡着,实在是太冷了,任诗情攥住滚边,双手靠拢,将身子完全裹住,即便这样,扑面而来的寒气裂人肌理,她接连两个『啊秋』。 「喜贵妃怎么样了?」她问。 侍女低头小声回禀:「听奴才说,参汤也喝不下,疼的惨叫,只能灌些麻沸散,止疼效果明显,只有眼珠子能转,就是具活死人。」 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内心郁结难排,小巧的鼻尖通红一片,任诗情哽咽道:「故人将别,缘分断逝,岂能不亲自送一场。走,去欢喜殿。」 第71页 白霜如毯,鞋履踏过,蜿蜒成径,主僕二人于寒风里搀扶行走,在她们的头顶,是一道道鸟鸣,其声划破寂静肃杀的行宫。 抬脸望去,竟是成群乌鸦。音调高昂急促,像是召唤、更像宣示。 无人敢开口将死亡和乌鸦联繫一块,可谁皆是心知肚明,连日里,这些畜生越聚越多,喜贵妃的命数,也越来越薄。 走进院子,任诗情停下脚步,抬手将髮髻上的珠钗一一抽出,轻轻褪下女帝御赐的一对金玉芙蓉镯,耳朵上的红宝也被取下。 侍女忙抽出干净帕子摊在手心,接过华丽的饰品,将之包好。 「你在外守着,」任诗情用帕子将唇上口脂擦得一干二净,又道:「另外,命人将行宫四周所有的乌鸦,就地射杀,集中烧灭,一只不留。」 「是。」侍女连忙回应。 交代完,宫人掀帘,任妃轻步踏入欢喜殿,她卸下狐皮,在炭火上烤了烤冻僵的双手,之后绕过黑漆象牙走百病繁花屏风,见女帝躺在榻上,臂弯里,是奄奄一息的阿喜。 「陛下,」任诗情立在角落,小心地问:「臣妾想和喜贵妃说些体己的话,就一小会。」 闻声,又见人一副恳求模样,秦妍并无阻拦,她从榻上起来,替阿喜盖好被褥,在其额前落下一吻,方才离开。 任诗情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帝,水眸似乎一口干涸的井,结板的泥块皲开数条参差纹裂,探至最深,也不见一缕光芒。 没了光的女帝,将无助的脆弱暴露。 任诗情十分心疼,她想给对方一个温暖拥抱,但不能。 相互温暖并不能化散此刻内心的风霜交加,且温暖从来都不是靠给予或是索取,想要温暖,先得晤热自己的心。 可自己的心,同女帝一样,亦是一片冰凉。 任诗情缓缓上前,看着僵麻的阿喜,像个犯了错、面对先生的孩童,她捏着衣袍一角,犹豫再三,嚅嗫道:「对不起。」 一双圆眸稍稍动了动,任诗情知对方清醒着,心中十分欣慰有这样的机会,她将脸儿调向一边,不敢看人,见案上红烛快燃光,一股悲伤从心底涌出,忍不住道:「对不起,我早该来看你的……你前些日子称病,我以为你受了风寒,没放心上,哪里知……」 「不,不是没放心上,是以为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兴师动众。」 诗情恨起自己的谎言和嘴笨,都到这一刻了,还去掩饰什么? 她着急跺了跺脚,转过脸,咬唇坦白:「我以为你是装病,见不过女帝天天与我欢好,为此,还笑你手段低劣,如今真是后悔死了。」 阿喜艰难扯动嘴角,将眼睛转向别处,不愿再看。 「可我今天来,不是跟你炫耀的。」任诗情知阿喜是误会自己了,遂上前几步,挨着床榻坐下,攥紧被褥一角,冲着前方虚无,自说自话,「对不起,一直以来与你针锋相对。将『乞丐』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词挂在嘴边。」 她当真不是要羞辱阿喜的。 曾经名满天下的花魁忆起往昔,少不得扪心自问,隐藏许久的真心,促使谎话如烈风下的云烟,顷刻消弭,留下的、皆是剖心之言。 任诗情苦笑一声,拍着大腿,自嘲起来:「想当年,钱塘陈氏因对家吞吃,一朝倒散,陈氏庶女因贱妾所生,被正妻所不容,陈家家主病死后,以一枚铜板卖给当地瞎了一只眼睛的瘸腿屠夫,年纪八岁的庶女不甘如此,她娘用命铺开一条血路,让其逃了出来……」 「可一个八岁的孩子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何况,拥有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 「所以,她顺利被歹人所擒,卖到金陵。」 阿喜目光逐渐流转,任诗情摸上她的手,眼睛湿润,呜咽起来「你是知道的,歹人之所以称为歹人,因他们无恶不作!处子之身能买高价,只要不破了那儿,玩玩又何妨?」 「所以,你每次说我有污的时候,我想的,不是青楼里被少数人毛手毛脚、还算安宁的日子…… 是那几个月,被当娈童的可怕过往,这才是真正的痛点,叫我生不如死。」 是了…… 骯脏的口舌和液体,是怎么也洗不掉的黏稠鬼魅,它们粘着皮肉,融入身躯。 每次沐浴,皆是一场行刑。 有人试图抓破皮囊,逼出沁在里面的污秽,无一例外换来的是伤痕累累以及深深绝望。 黑夜里,它们闯入某人的梦,将人锁死在地牢,六只魔爪的轮番侵害下,有人张着嘴,却喊不出、拼命地迈着腿,却跑不动,任凭被拖入泥潭,反反覆覆地窒息。 阿喜的五指没什么动作,浓密的睫羽带着一层晶莹,眨了眨。 「这本是噁心至极的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任诗情握紧对方的手,渐渐露出笑靥,灿烂如芙蓉花开,温柔安慰,「你的脏,是灰尘和汗水,可刷可洗;而我的脏,永远也洗刷不掉。其实,我每每叫你小乞丐,是打心眼里羡慕的,飢肠辘辘又何妨,你自由的像风。」 『像风』阿喜于心中默念。 她看向苍穹,岁月之中,除了哥哥逝世带来的巨大痛处,除此之外,自己的确浑噩又自在。 「而我于阁楼苦练舞技,歇时,常凭栏而望,没人知我的愿望,说出来没人信,我就想做个乞丐,被人嫌弃、被人推得远远的,没人愿意碰,没人会糟践我……吃上颗红薯,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酣睡一整天。」 第72页 阿喜惊讶,不曾想任诗情的愿望,竟是这个。 她咬着牙,想动舌头说话,费力半晌,没成功,隆起的胸腔再次凹陷。 …… 往事乃珍馐珍美馔,回味无穷。 任诗情还记得当年玉台夺魁,女帝一眼相中了自己,花了一笔令人咋舌的天价银子。 那时,阅览众人的花魁岂不知对方是女人,她几乎喜极而泣,能与女子携手一生,乃求之不得之事。 因从八岁那年,自己已厌极、恨极了男人。 当她与女帝携手游山玩海之际,一个夺了女帝包子的小乞丐,三番两次尾随,最后被侍卫按在地上,不知天高地厚地大唿小叫。 女帝自然是饶恕的,有人结结巴巴主动要做丫头,嘴上说是找个长期饭碗,其实谁都看出来,小乞丐已动情。 任诗情轻轻拍着阿喜手背,笑眯眯道:「还记得当年,陛下拨着火堆,笑着说,她不缺丫头、缺女人,问你愿不愿意做…… 当时,你羞的炸跑开,没跑几步,重重绊跤,趴在地上好一会,起身后,羞着脸折返回来,惹得一众哈哈大笑。」 「你还……记得……」阿喜努力着张口,唿吸粗劣,时断时续,「当年的……的我。」 「那等鲜活的小人儿,谁人记不住。」任诗情长嘆一声,忍不住感慨,「真是机缘巧合,一直嚮往的身份,竟与自己一同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阿喜垂着眸,拼了力气弯曲着五指,两颗泪悄然滑落,口中嚅嗫,「任……任。」 「你以为我自视花魁,瞧不起你落魄身份。其实,我从来恨的是老天。至于刻意找你的茬,也因宫里众人,只有我俩出自民间,品行可谓臭味相投,话虽带刺,但投机,能互怼上半天。若我要换作封烟、徐溪丛那样性格,咱们岂不闷哉?」 任诗情探身上去,伸手抹去阿喜的泪,真诚道:「陛下爱的、就是我俩性格,如宫人般循规蹈矩、一潭死水,如何能将来之不易的宠爱,绵延下去?」 「何况,你不觉在我这儿吃了瘪、受了气,跑去找陛下,陛下还不是对你又哄又宠?」 「任……任诗……」病榻上的人,似乎有了一种坚定的执着,纵然胸腔里皆是含毒的血液,心脏浸泡其中,早已没了活力,因这些掏心窝的话,剧烈收缩,血液凝成一股力量,冲破了腐烂的咽喉和口腔。 阿喜终于完整的、喊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任诗情!」 「我在~」 一喊一答,二人同时,笑着流泪。 「误会解除,可惜太迟了……」任诗情滚下泪,控制不了哭腔,「阿喜,我很无用,不能为你做什么,也不能耽搁陛下与你的最后时光。你有什么愿望,我竭尽全力试试看。」 僵硬的五指终于扣紧了任诗情的手,有人的眸子,流出前所未有的欣慰。 此刻,阿喜的身心,轻的像飞鸟。 她断断续续道:「帮……我,照顾……好……陛下。」 嗓子似被巨石碾过,任诗情重重点头,沙哑道:「一定!」 人生能有几回袒露真心,将寄希交付。幸得她们,在这最后一刻,握手承诺。 …… 心扉被打开,阿喜感觉恢復了些精气,空瘪已久的肚子有些饿了,遂哼着要吃东西。 秦妍随即命人送来山珍海味,病榻上的人,果断拒绝。 阿喜想吃包子,特别的想吃。 这样的要求,秦妍想了片刻,不由分说带上人,直奔厨房。 女帝驾到,御厨跪成一片,皆是胆战心惊,不知哪里出了大差错。 不久之后,令人惊骇,女帝竟要亲手做包子? 这等小事自然容易,领头的御厨信誓旦旦主动揽活,却人遭否决,无奈,与一众退出厨房,站在大院子里,一边斜眼偷窥,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厨房只留下一个烧火丫头。 给天子生火,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明明烧火是小丫头的独门手艺,关键时刻,一双手抖颤,两瓣股颤慄。 烧火丫头横竖点不着火,急得喊娘,为了保命,她果断双手合一,沖灶老爷拜了又拜。 看着柴火上跃动的火星,有人激动的快哭。 火升腾起来,烧火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奇和熊胆,慢慢歪过脑袋,一只眼睛从灶台后面露出,胆大妄为的偷窥起帝妃。 女帝与印象中的女帝,太过不同了,烧火丫头想。 女帝不该什么也不会,只会治理国家吗? 为何和面、揉面、调馅做得如此顺熘? 丝毫不比御厨差多少! 只是操作之际……有晶莹的东西,滴进了面团。 女帝在掉泪?! 烧火丫头,捂住嘴巴,睁着长眸,深感不可思议。到底是何天伤,能见天子落泪? 咯血之声不止,烧火丫头看向椅子上的人,孱弱苍白,令人心疼。 厨房内的气氛还算不错,烧火丫头放松下来,天子言语和蔼,全程在说着贴心话,喜妃娘娘言语费力,试仔细去瞧,依稀看得出她时刻陷在温柔之中。 这一刻,帝妃仿若寻常人户的夫妻。 烧火丫头羡慕,她羡这无声胜有声的恩爱,又绵长,更为艷羡,能得天子,洗手做膳。 火势很旺,一切井然有序。 第73页 不肖一个时辰,一笼包子热腾腾的出锅。 烧火丫头没得命令不敢擅自离去,只能从堂口离开,跪在一边。 可惜天子的唿唤没多大效果,喜贵妇似乎没有回应。 秦妍趴在阿喜腿边,抬头看着弥留之际的人,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她不停摇着人的手,声声唿唤:「阿喜,你醒醒,包子好了,我给你做的包子好了,你尝一口,你尝一口再走……就吃一口。」 阿喜走在一条长长又漆黑的路,本是伤心又难过,因路上风雪肆起、折胶堕指,她一个人,寒冷又孤单,像极被吃掉的那年严酷寒冬。 心下万分痛苦,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走进这个冰天雪地? 为何不呆在温暖的家里,呆在娘亲怀抱? 艰难抬首,看不到尽头、触不到边缘,只觉风霜如隐刀,刀刀割面,一场见血见肉的狂怒攻击,摇摇晃晃的身躯,被疯狂撕扯。 阿喜将自己破袄子裹紧,身子尽量蜷曲,寒风依旧毫不留情,将她吹个透彻,冰雪流顺着脖颈汹涌灌涌,她的五脏,被冻坏了。 为什么自己要走这条路! 为什么! 泪水刚出眼眶的一瞬,随即被冰封,直直坠落,砸在地面,支离破碎,像朵残逝的冰花。 到底能不能停止前行?! 能不能折返回去?! 阿喜驻足脚步,转过身躯,满怀期待。 失望不负悽苦人,朵朵冰花盛开在冻原,一瓣一瓣,碎得可怜。 不是自己迷路了。 是……哪里,还有回家的路。 「看来,要死在这场风雪里了……」阿喜喃喃自语。 偏在这时,身后有道声音,轻声在喊。 阿喜记得,一辈都记得。 那是哥哥的唿唤,温暖似阳。 阿喜想起来了,自己的哥哥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自己的爹娘早在哥哥之前也死了。 原来自己,老早是个和乞丐了。 眼皮、嘴角、四肢皆在流血,提醒着人,脚下方圆乃是死地。 既然如此,还眷恋、期待什么? 胸腔里苟延残喘的心,还在为谁跳动? 努力的睁目,想看清,可惜满目风与雪,见不到未知的身影、回不到温暖的归处。 长长嘆息之后,阿喜决定,转身和哥哥汇合。 黄泉路上,有哥哥的指引,她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该是道别,阿喜破天荒地咧嘴笑了,她笑自己没什么文化,说不出韵味悠长、惹人琢磨的好句子,她只能默念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心愿呢? 很简单了,她想要吃包子,想窝在一个人的怀里吃包子。 这个心愿就是个笑话,一望无际的大雪里,谁会追上来,谁会为一个乞丐送热腾腾的包子。 「宝儿……宝儿……哥哥在这里,在你身后……」唿唤之声越来越强烈,是自己的哥哥,唤自己的乳名呢。 阿喜渐渐垂下脸,不再驻足。 她该走了,该和哥哥一同走了。 迈脚的一瞬,迷茫的大地尽头,一道高挑身影,破风顶雪。 那人青丝高扬,泪眼婆娑,看得出奋力又拼命。 「阿喜……阿喜……我在这,就在你的眼前……」哭音很重,十分悲怆。 阿喜瞬间想起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期待什么。 明白一直犹犹豫豫、不肯离去的缘由。 原来,她在等人。 在等一个给她包子、给她温暖、予她一个家的人。 阿喜赫然睁开眼,恰溺水已久,大口喘气,她见女帝抱着自己哀嚎。 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一句话,像是蒙尘了千年之久,非说不可! 她脱口而出,「臣妾,终于等来了陛下。」 克制住哭泣,秦妍将手中包子撕成拇指大的小块,往阿喜唇边凑,后者已完全丧失了咀嚼的能力。 泪水顺着靥,流进嘴角,秦妍缓缓张开口,咬下一口包子,缓缓咀嚼。 沾着甘甜口津的面团和肉馅,由着颤抖不止的唇舌,递进了阿喜口中。 阿喜知,这是世上最香甜的包子了。 她滚动着咽喉,大口大口地吞咽,尽量地多吃…… 这样一来,到了阴间,自己就不会是个饿死鬼了。 三个包子餵完,加上一小碗鸡汤,十几年的流浪飢饿,终于不用延伸至死后的阴光。 秦妍抱着人,指上的温度在快速跌落,她一把剥下身上龙袍,穿在了阿喜身上,又用披风将人裹紧。 阿喜的泪,与女帝的泪,交汇混合。 阿喜明然一笑,她蓦地伸手,摸上女帝的泪靥,深情地瞧着人,做最后的道别,「陛下……臣妾,吃饱了、穿暖了、无悔了……这就,上路了。」 「阿喜!!!」 寒风,将悲怆地嚎哭裹挟远走,吹向天之角、海之崖。 泱漭无情的红尘里,是不能缝合的裂痕与心痛,那些美好短暂的岁月,最终彻底消弭,只以单薄的记忆,留在声声悲哭之中。 天地同悲,寒风带来片片晶莹,数量之多,足以覆盖一人冷躯。 …… 冬至、初雪、喜贵妃,殇。 第31章 与人洞房 岁寒年末,万物枯竭,喜贵妃紫玉成烟,丧事并未挪回皇宫,一切哀丧止于京郊行宫。 第74页 与之相反,皇宫内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正张罗着下一任女帝的大婚。 今儿是正日,一君二妾,三位新人需由仪仗从府邸引入摄政王府,行敬茶、跪拜等数礼。 女帝本该于皇宫主持大婚,因喜贵妃新丧,悲伤难捱,不肯回宫,折中之后,乔九幽需从皇宫盛装而出,前往行宫附近的祭天台,跪拜天子。 明镜之前,乔九幽端坐,身旁两位喜嬷为之装扮,宫俾捧着一排宝匣,匣内是一顶流光溢彩的龙冠,龙冠乃纯金制,底为纤云,上铸金龙,龙眼为东海鲛人金珠,龙鳞镶满颇梨,罕世独绝。 喜嬷稳稳取出,将龙冠嵌于髮髻,另一人,捧来一对宝纹,盘龙形状,固在髮髻两侧,又从宫女掌心接过六只龙钗,分别插入髻边。 摄政王起身,喜嬷伺候穿衣,绣满金龙的大红喜袍上了身,借着镜子,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 明明是自己,为何偏偏又不像? 乔九幽喜欢这艷丽至极的俗气妆容,全因浓妆艷抹,所有人才彻底将自己当做大人看待。 或者说,她装纯真无邪之辈,太久了。 摄政王踏出了殿,众人齐齐跪拜,千岁之声浩浩泱泱。 宝庆殿至上书房一段路,最后一次走了。 大红金辇在不远处跟着,众人敛声屏气,垂脸低眸。 纤指触上凝着层细细白霜的红墙,生冷丝丝化进温热的指腹,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走上无数回,只这一次,身子和心,是暖的。 婚事这一块,她已定下金南王世子郁斐为傀儡,其人一表人才,是个大孝子,这一点,太好威逼利诱,只要诞下一子,以与其恩爱之名,拿他作为和慕容安然在一起的幌子和虚伪门面。 至于慕容安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态的失控,她和乔御澜之间的鸿沟无法弥补,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总会找个依偎,何况等她的是帝王,亦是真心人。 乔九幽发自内心的释然。 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也就在这一天,年少时的不安彷徨、惶恐痛苦、彻底烟消云散。 她轻轻一笑,想着昔日为保自己『顺理成章』爱上男子、坐稳太女之位,她的母亲犯了大忌,偷偷塞过几张春宫。 不错,当时,她羞红了脸。 午夜梦回,绮丽潮湿的梦中,出现一张熟悉面孔。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拥自己的人,因强烈心跳,全身瘫软。 后来,年幼的自己,因害怕同乔御澜一样,背地遭人耻笑,遂甩开一群宫人,奋力地跑、拼命地跑,跑进浅湖中央,张开双臂,同飞鸟一般坠落。 口鼻被湖水汹涌灌入,被无形之力勒住肺部的感受叫她明白…… 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爱上一个同类,亦是。 如今,绵延百米的宫墙,因一指划过,断似两截。 从此,决裂从前。 …… 合宫上下,喜气洋洋,就连脑袋不太灵光的宫女叶慧慧也喜上眉梢,她双手捧着什物,急匆匆跑进院子,迈进厢房。 「安然、安然……」 百里安安站在铜镜前,回过身,「何事,如此开心?」 「殿下大婚,嬷嬷赏了我些芝麻糖,」她将芝麻糖捧至人面前,因一路快跑,胸脯剧烈上下起伏,话也说不利索,「你……你,快吃快吃。」 「没有赏银吗?」百里安安问。 叶慧慧摸了摸脑袋,尴尬回应:「有,我拿赏银全部跟人换糖了。」 「嗯,这事你干得出来。」百里安安看着眼前的叶慧慧,跑得太急,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像一只沁了层糖霜的红苹果,她抬手抹去温热的汗珠,避无可避的,指尖划过跳凸的太阳穴、圆润细腻的下颌角,走下巴处飞过。 湿腻腻的汗水停留在指尖几秒,就在这没被风干的几秒之内,指尖似被蜂针蚁牙扎了下,麻麻的,直窜心口。 她没接过捧在眼前的芝麻糖,而是挺起胸膛,张开手臂,炫耀道:「瞧我这身红衣,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叶慧慧捧着糖,呵呵笑着。 「大红袍、白玉冠、金线腰封、鹿皮靴……怎么看都像个新郎官。」 「新郎官?」叶慧慧挠挠头,疑惑道:「新郎官不是安然你啊……一个姓郁、一个姓缇,一个姓齐。」 百里安安笑了笑,伸手摸上对方的小脑袋,忍不住揉了又揉,「新郎官的确不是我,你说的那三个,殿下今夜的新郎官也不是他们。」 「不是?那是谁。」 「你别问,对你没好处。」百里安安打量叶慧慧,不一会,她拉过对方的手,直奔卧室,后者攥着糖,傻乎乎跟了进去。 百里安安从角落翻出一个大大包裹,拆开摊在叶慧慧面前,自嘲道:「这是我先前家常旧衣,四季都有,乔九幽没见过,宫里人也没见我穿过,如今身份不一样,沾着大将军的光,成了人上人,用不到,都予你吧。」 「这么多?」叶慧慧暂将糖果搁置在床头,随手拿起一件袍子,欢喜的不行,「这些衣服比我的好看多了,一件都没有洞,还是厚实实棉。」 「本不是好衣衫,你个小傻瓜不能穿鲜艷的,以免招来祸端,还是本本分分、不出挑的好。」 百里安安从中挑拣出一件蜜合色风毛圆领褂子、一件雪青中衣、一件桃红色洒花袄,一件桃红间银白吴棉裙,递过道:「脱下你的破烂衣衫,将这几件穿在里面,外面再套宫服。」 第75页 叶慧慧见这么好的衣衫,怯怯的,不敢拿,结结巴巴道:「安然,这衣服太好了,我……我不敢穿。」 「穿里面没人看瞧见,若有人发现问你,你就说用经年攒的月例换的旧衣。」百里安安走进一步,将衣服塞人手里,叮嘱道:「一定不要说是我给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慧慧重重点头,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她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一把将衣物又塞了回去,急吼吼道:「不行,我身子太脏了,会将这些衣服熏臭的!我现在就去沐浴。」 说罢,就往外跑。 百里安安眼疾手快,一把勒住对方手腕,将人勐的拉住。 「安然,你拉我干嘛,我要去洗澡。」叶慧慧横劲上来,似脱缰野马,一个劲往外沖,「先前我不洗澡,是因为她们每次都要三个月的月例,我是傻瓜不错,至少知钱是好东西,不能轻易给人。如今有了安然你的衣衫,银子算什么,我不在乎了。」 「我要去洗澡,现在就去!」 百里安安心急起来,不顾一切,使劲一拽,将人甩在了榻上。 后脑勺着榻,叶慧慧一顿头晕目眩,待双目清明,就见百里安安欺身而下,双手撑在两侧,兇狠狠地盯着自己。 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胆颤看着上面勐兽,半晌,不敢吱声。 百里安安喘着粗气,「叶慧慧,记住我说的话,我不准你洗澡!」 「可……可不洗澡……真的,真的会臭啊。」叶慧慧紧张地将双手缩在心口,心慌又不解,「那……那夏天呢?」 「夏天就端盆水,躲在房间里擦!」百里安安盯着人,咬着唇,再次警告:「总之,在这宫里,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是件丢祖宗十八代的事情,我不准你做,永远也不准。」 叶慧慧被吓傻了,她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怒气沖沖,心里着实怕了,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答应,「好好好,我答应你,不在外人面前赤身裸体,洗澡也不去堂子,就搁房间里擦几下。」 百里安安松了一口气,禁不住联想起先前一幕。 一次,她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眼前傻瓜的手肘上,伸手去抹,抹下一层污垢,许是心血来潮,或是自娱自乐,她拿着拇指轻轻搓了起来,就想看一个手腕,到底能搓下几两垢下来。 最后,令人震惊的、不是污垢搓了多少,而是露出白花花一片,令百里安安有些看呆。 细腻凝脂宛如羊脂,滑似嫩豆腐,那是一种感受,一种让人吞咽口津的明晃感受。 叶慧慧见人消了怒气,主动示弱想求饶,她捏着对方一角衣衫,很是惊奇,随即开口,「安然,你身子……在抖?」 百里安安快速从人身上起来,一面平復着慌错的神情,一面抹平鲜红的锦袍。 从榻上起来,叶慧慧开始脱衣,先是外面的宫服,之后一件破烂接着一件破烂落地,只剩一件皱巴巴的内衫。 百里安安本不想多瞧,传来的两声咳嗽,引得她瞩目。 有人缓缓闭起了眼,在黑暗之中,忍不住臆想。 曾经看过、临摹过的百卷春宫,顷刻活了过来。 「安然,你在想什么?」 一声唿唤,打破了『美好』。 赫然睁开眼,百里安安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响亮耳光。 「你干什么!」叶慧慧沖了上来,紧张地问:「干嘛打自己啊?」 「没什么……」百里安安偏过脸,回应,「想了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差点走火入魔。这个巴掌,是为打醒自己,了断那些想入非非。」 「奥~」叶慧慧放心下来,捏着衣服边儿,露出少有的娇羞,她轻声问:「安然,我穿的……好看吗?」 百里安安掉过脸,鲜红的掌印还在,她笑着点头,眼睛弯成新月,「好看,很好看,没人比你……更好看了。」 得了这样的夸赞,叶慧慧高兴地转圈,百里安安见人如此,内心不甚唏嘘,待人停稳下来,忍不住开口:「这宫里,韩嬷嬷为人正直,且地位颇高,你若有困难事,找她。 等到再过几年出宫,你父母自然替你做主,替你挑个合适的人成亲。」 叶慧慧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个所以然来,她问:「成亲?成亲我要做什么?我除了会干粗活,其他的一概不会。」 「傻子,」百里安安嘆息着,瞭然无味道:「届时,你就明白了。」 「奥~」叶慧慧嘴上答应,心里有点儿失望,又不知哪里失望。 总之,雀跃的心情逐渐低沉下来,环顾四周,一大把芝麻糖静静躺着,她大步走过,拿起糖,再次递到对方手边,嘆气道:「安然,你吃糖。」 百里安安冷脸道:「我不吃。」 「你吃!你吃!」叶慧慧着急起来,拉着人手腕,将糖塞了又塞,「又甜又香,好吃的。」 百里安安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眼前的小傻瓜不懂,不懂绝不是一件好事,在不能理性的权衡,做出最为有利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寻死路。 人傻,不单单是受人欺负,若执意一件事情,关切一个人,必定会陷入万马难拉的糟糕境况。 眼前的傻瓜喜欢攒钱,如今用所有赏银给自己换了糖……这是个糟糕的信号。 她们终究不是一路的人。 叶慧慧会顺利出宫,然后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 第76页 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终会死在这后宫。 好在父母族人迁去了煌煌漠北,不再惧怕了。 结合来看,她不能收了叶慧慧的糖、那是叶慧慧的满心期待。 她不配的。 必须要伤了眼前傻瓜的心了…… 「我说了不吃!」百里安安发起火来,果断推开人,接连后退几步。 叶慧慧踉跄一步,险些摔倒,瘦瘦的身子一颤,握着糖的手凝在半空,没等人安慰,双眼就红了,她含着哭腔,嚅嗫起来:「你干嘛这么凶?嬷嬷赏糖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连日里,你不展露笑容,想必学习很辛苦,我特地拿这甜东西,哄你开心一下,没曾想这样!」 百里安安心口勐然陷下一大块,就知叶慧慧傻,急切的欲剖开真心给自己瞧。 「我不要你哄,不要任何人哄。」百里安安咬紧牙关,讥讽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你才是三岁小孩,爱吃糖?」 「我……我……」叶慧慧低头,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的藉口为自己解释,只好将心口的话,如实道出,她羞愧道:「我知道自己很笨,根本帮不了什么,所以……愿意将好东西全部留给你。」 百里安安见人泪眼朦胧,哀哀切切,就知自己的罪孽不可饶恕了! 为了叶慧慧,也为了自己,该斩的得斩,该扼杀在襁褓、必须扼杀。 她夺过对方手里的糖,下一秒,摔在了地上,抬起脚,狠狠踩了又踩。 一下、两下、三下,全部碎成了渣! 「你……你……」叶慧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蹲下身子,双手伸向支离破碎的甘甜,泪水顷刻下了来。 百里安安居高临下、毫不留情道:「你叶慧慧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仅傻,还很蠢!我是什么人?殿下身边的红人,能在乎这点的东西? 你以为的宝贝,在我眼里,跟狗屎没两样,皆是嫌弃得不行。」 「我给你衣衫,并非冲着素日相处的情谊,全因你是只可怜虫! 扔给乞丐,不如给你,好歹你这只可怜虫能替我不停地干粗活!」 「说到底,我和欺负你的那些宫女没两样,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你笨、你蠢、你是全天下最惹人讨厌的人!」 百里安安大声呵斥着,用着看似最真、最厌烦的表情。 汪汪泪眼抬起了起来,叶慧慧缩成一团,用着从未有过的难过目光看人。 泪水滴答如豆,溅在了地上,与糖沫混合在了一起。 一样东西,融合了甘甜,也充斥着咸涩,就不能单纯地定义了。 「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与人洞房……这夜过后,便得偿所愿。」百里安安顿了顿,笑道:「至于你,继续做杂事、干粗。没出宫之前,好好的被人踩在脚底下、苟且偷生!」 叶慧慧感觉胸口疼,疼得受不了。 为什么百里安安讨厌她、嫌弃她,她会这般的疼! 心口像被利器开凿,又被双手生硬地掰开,最柔软、最脆弱的脏器,被恶人活生生徒手掏出来了…… 本该回击或是难过跑开,找个地方消化恶毒字眼,独自舔舐伤口。 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 似乎这件事比心被掏出来,还要急迫。 「你说的,洞房……是什么意思?」 「你是白痴吗?这都不懂?!」百里安安转过身,淡淡补充:「之前你瞧过我临摹的春宫图册,上面的姿势,就叫与人洞房。」 「我不懂!」叶慧慧捂住双耳,嘶吼哭喊,「你别说了!别说了!」 「所以,你就是个白痴!」 …… …… 人影离去,不留片叶。 叶慧慧颤抖着,用拇指捻起石板上的一块糖屑,塞入苦涩的口中,双靥上的泪水川流不息,她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吃我给你的糖!为什么不吃!」 「洞房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愿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伤口,却这般的疼!」 …… 第32章 生蛆肉壳 摄政王府喧嚣热闹,三位新人按前后顺序已行礼进门,入了各自喜房。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悉数盛装出席,皆备厚礼,于府内静等。 乔九幽先去祭天台,给女帝及宸妃敬茶,再走花踪大街,受百姓高唿跪拜。 一处喜殿乃乔九幽闺房,此刻窗边站着的、却不是一君二妾,而是玉琼大将军-慕容安然。 大将军一身缠枝莲花银线刺红宝蜻蜓锦袍,配玉色水纹腰带,丝带将青丝束起,身姿挺拔,面容清冷英气。 她答应过乔九幽,洞房花烛,她们要融为一体。 这一次交欢,势在必行。 至于以后发展,慕容安然不愿去想,风云跌宕下,她有些厌恶京都,五脏六腑内,说种不出的憋屈和痛苦。 门扇被人推开,大将军回首。 来者,叫她好一顿吃惊。 竟是百里安安? 百里安安明知对方来此地原因,偏故意笑问:「大将军,如我没走错,这儿是殿下闺房,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喜酒还没喝,就醉得分不清地方了?」 「我没喝酒,也来对了地方。」慕容安然负手临窗,眼神冷若,表情平淡。 第77页 「这么说,今夜那三位怕是要独守空房了?」 百里安安绕过高瘦纤拔的身躯,暗嘆这样的人物,难怪尽惹帝王欢喜,若非自己心里有了人,面对如此秀色,怕是多少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对方和自己的属性一样,属实不能幻想。 「看来,这是你们协商好的了?」 慕容安然没有反驳。 百里安安与人并肩,侧过脸,十分不屑,「我曾警告过你,不要和这样的蛆虫□□,怎就不听呢?非要将自己推进火堆,再没了干净自在的一天?」 「这是我的决定,」慕容安然回答很干脆,之后是大段的沉默,良久,她补充,「百里安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不喜一个人,就坚决不靠近、不接触、不做爱。」 「呵~」百里安安冷笑一声,双手环胸,「这么说,你最终还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 「淫威是一部分,我不能否认。」目光落在室外一排青松上,大将军生出无限感慨,「我姓慕容,家族并非一人,上百口性命,总不能断送在我手上…… 青松挺雪不折,是它没有幼雏要护、衰老要侍,自然可谈风霜高洁、傲骨嶙峋。」 百里安安吸入一口寒气,面露凶光,愤恨道:「我就知道乔九幽拿无辜人的性命威胁你,这是她惯用的卑鄙手段,也是我最瞧不起的地方,喜欢一个人,不用尊重为基石、不拿真诚为献祭,谈什么情爱,横竖不过是欲望的贱奴!如此嚣张,还不是投了个矜贵的胎,实在可恨、可恶!」 一大通的抱怨,慕容安然静静听完,掉过脸,上下打量着人,蹙眉道:「你厌恶她,又何必打扮成这样。」 百里安安一愣,有些尴尬,她轻轻一笑,手指顺着额前一缕青丝,扯起一侧嘴角,「你直接说花枝招展、红艷风骚得了,这么给人留有余地,不愧招人喜欢。」 「帝王天生拥有使用权势的狂妄,」慕容安然长嘆,终是认清形势,「皇权是一切目的的捷径,是贵胄统治天下的唯一利器,必须利用。利用好了,是千古明君;滥用乱用,便是昏庸无道。」 「没你会说大道理,」百里安安抬了抬下巴,又问:「另外一部分呢?别告诉我,你有一丁点的喜欢她。」 「长年爱而不得,独自饮孤,加上我与陛下两情欢纵,刺激到了她,她是那等隐忍且暴戾的性子,方变得如此……」 「变得如此变态!」百里安安火速补齐了大将军的话,她道:「受逼也好、同情她也罢,对你,我不抱有任何贊同,是你太过善良,不肯伤害任何一个人,以致一步步走进乔九幽设下的陷阱。」 「京都,」慕容安然失意摇头,苦色渐渐爬满英挺眉梢,「本来就是座笼牢。」 百里安安不置可否。 「说说来这的真实目的吧。」大将军问。 「目的,和您一样。」 慕容安然微微吃惊,不解地问:「你既讨厌,又何必与她在一起?」 「先前我已帮她泄过几次火,虽未动真格,但感受不错……」百里安安笑靥如花,颇为轻松道:人就是这样的贱,一边恨她,一边又爱她。不过我的爱,只限躯体,鑑于她腐烂的心,我嗤之以鼻。」 「再说,乔九幽以后是女帝,我取她第一滴血,刚好能抵消浓烈恨意,从此就巴着对方,唿风唤雨。」 慕容安然想了片刻,平淡道:「其实,我不在意这个的,也不愿和你争什么,先前既已答应,势必要做到。」 「您以后有大把的机会与之缠绵,就是不肯将这第一滴血给我吗?」百里安安问。 「不是我不给,一是承诺。」慕容安然提醒,「二是,她不会答应给你的,你会受到惩罚。」 「您是多虑了,」百里安安笑了笑,自信十足,「在没得到您的心之前,她哪里敢捨得杀我,毕竟我用起来,是那等令她愉悦。而您的心,永远、永远……不可能为之停留。」 「她口口声声说爱你,背地里依旧背叛您,利用替身,晚上行快活事,这一点,乔九幽比女帝的坦坦荡荡差个十万八千里!」 「她哪里……比得上澜澜。」慕容安然陷入悽苦。 百里安安见人松动,乘胜追击,势必要将慕容安然请走,哪怕要让大将军难看至极! 她道:「我不惧惩罚,面对她也有充足理由,乔九幽第一个女人是我,我们亲吻、触摸,和恋人没什么两样,这样算来,您是第三者。 而您,在没与女帝彻底断干净前,对陛下是为背叛,一对奸夫淫妇,谈得上什么狗屁承诺?!」 「你---」慕容安然涨红了脸,拳头已显铮铮拳骨。 「如你不让,今夜我可要坏了您的好事,小人敢保证,不出一日,宫里上下,皇城内外,皆知你们的姦情……」百里安安刻意拿手掌沖娇俏的脸蛋轻轻扇风,戏嚯道:「您没脸没皮,无所谓,女帝的绿帽子,便令天下人嘆为观止了!高光青史浓墨重彩加上这一笔,可谓万世流芳。乔九幽也会栽个大跟头,到手的皇位怕是要飞。毕竟,玉琼上下,已不能再接受一位磨镜女帝!」 戳人就得戳至痛处,这是乔九幽教的,百里安安照葫芦画瓢,画的很好。 「好,既然不怕她的惩罚,今夜就让给你!」说完,慕容安然掀袍离开,片刻不等。 第78页 面对大步离去的人,百里安安长舒一口气,摩挲着下巴得意道:「到底是脸皮儿薄了,难怪被乔九幽拿捏死死的。对不起了,我的大将军。」 天色晚,龙烛旺,前院热闹声渐散,百里安安人静立在通红喜房之中,盯着炙热的烛火,想着一张傻乎面容。 「今夜本殿下有些劳累,令他三个自个安寝,不必等我,这里也无需任何人伺候。」 「是。」 门外对话,点醒了走神的百里安安,她回过神,没回身。 进了门,瞧着龙烛旁的美人,乔九幽缓步走过,然后抱住对方的腰,将脸儿贴上薄背,嘆息似的:「慕容安然,我如愿了,如愿等你来,取我的首次。」 被抱着的人不动声色,垂着眸,继续蛰伏。 乔九幽搂紧一分,继续深情诉说:「再也不念过去了,只盼着将来。有了今夜的牵绊,我答应你,一定做个明君。」 「爱民如子、尊臣敬士,这些我能做到的,唯要你,在身边。」 「我乔九幽唯一的昏聩,是听你慕容安然一人的话,我要让你感受……何为真正的、凌驾、主宰帝王。」 「白日里,我龙袍玉冕威风八面,使得万万人俯首称臣;晚上,你大可龙袍玉冕,命我,称臣俯首。」 百里安安冷笑,联想一幕幕,忍不住道:「殿下,还真是富有情趣啊~」 摄政王一愣,随即松开人,怒气还没上来,皆是质疑,「怎么是你!慕容安然呢!」 「她走了,」百里安安回过身,歪着巴掌大的脸,装作无辜:「没骗你。」 「不可能,她答应我的!」 「临时反悔,正巧我路过,就命我等候。」 「你休想骗我,」乔九幽上前,狠盯百里安安,斥责道:「定是你言语挑拨,气走了安然,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百里安安垂下脸,离着摄政王的靥,剩三寸,□□裸地暧昧回应:「想干你啊。」 啪! 果不其然,摄政王又赏了某人一个沉重巴掌。 百里安安执拗地梗着脖颈,笑着反击:「与您欢好的第一人是我,小人这样的货色,都能被看上、玩上,殿下的品味也好到哪里去。」 「你到底想干嘛,」乔九幽恢復以往的狠厉和清醒,睥睨着凤眸,冷酷道:「这个时间点,可别惹我生气,一个得寸进尺的替身,不会得善终。」 「是……小人耽搁您洞房花烛了。」百里安安想都没想,即刻拦人入怀,很自然的,身躯相贴,轻蹭、慢磨,含情裹欲的话从红唇中缓缓泄露,「用完就扔,不够地道啊?」 「能让你摸上金龙之躯,不知几辈修来的福分。」 熟悉的感受袭来,昔日的云雨湿气,不知从何地升腾而上,浓妆下嫣红的靥,变得发烫,乔九幽半阖着眸,擎住对方手腕,不让百里安安继续挑逗,「今夜的新郎官必须是慕容安然,你最好实相。」 「我知是她,」百里安安将下面的手缩回,摸上摄政王的脸,轻轻搓揉,满目疼爱,「不来个开胃小菜吗?我的九幽殿下?」 「有了满汉全席,还在乎你这点咸萝蔔!」 百里安安噗嗤一笑,「殿下可真会形容~」 抹过摄政王嘴角的指腹,又落在百里安安唇瓣,她反覆舔了舔,意犹未尽道:「只求殿下新婚夜第一个吻,吮过,立刻走。」 「你的态度,变的很快……」乔九幽扫过一对极美的深邃长眸,调笑道:「首次见你,是一副誓死不从的可怜模样,好一阵折磨,才肯同我吃嘴,如今,竟是主动来求?」 「年轻,不懂事。」百里安安笑意盈盈,薄唇勾勒出完美弧度,盪人心脾,「时过境迁,明白伺候的是谁、以后会过什么日子,于是赶着黏上了。」 乔九幽盯着人,一动不动。 「怎么?一个吻都要吝啬?可别告诉小人,您以后用不着我,以后大将军会将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说着,百里安安一手搂腰,一手抚背,将乔九幽紧固在怀中,冲着人眉毛款款吹热气,「我可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替身,饱读春宫,熟稔各类淫技巧术。」 乔九幽眨巴几下眼眸,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好,就赐你一吻,一吻过去,立刻滚。」 「得,成交!」 话刚落,百里安安的唇就黏上了,力道十足的舌尖带着甘甜的口津顶入贝齿,双舌交叠摩挲,一切皆是湿漉漉的,气氛引至高处,乔九幽被迫仰着脸,接受疾风暴雨般的咬磨和舔食。 「美味……」百里安安闷哼着。 乌髮间的珠翠随着激烈的吻势摇摇晃晃,叮叮噹噹,悦耳动听的声色交织着急促的炙热喘息,瀰漫。 吻至深处,乔九幽闭起双眸,将身躯丢进了欲海。 一抹冷笑,浮起。 一只手往下摩挲,并非抚慰着干烧的肌肤,而是摸到了一片冰凉。 下一秒,亲吻戛然而止。 乔九幽突兀地睁着双眼,看着百里安安,僵直地抓着对方手腕,红肿的唇开始嚅嗫、颤抖,瞳孔骤然放大,像是经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骇然。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当然不是得不到就要毁灭,」百里安安勾唇一笑,骂道:「你哪里入得我的眼……为的,是自己的傲骨;也为你的作恶多端。」 第79页 「不可能……一切,都……都是梦……」乔九幽低下头,大梦般不肯承认,苍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下唇沁了一层鲜红,她万箭穿心般不甘,「我……我可是……下一任女帝……万万人,在等着我。」 百里安安转动着手肘,咬着牙狠厉道:「既然你不肯醒,那小人就让您醒!」 「别……别……」双眸湿润了,口吻变成了请求,摄政王抛下往日的尊贵,喜袍下的身躯如狂风落叶,打摆飞颤,她哀嚎起来:「安安,我求你,别走、别离开,等人来,好不好?」 「你叫错我名字了,」百里安安舔去摄政王满头的汗珠,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道;「您赐我国姓-乔,名安然,该叫我乔安然,或者叫安然才对。」 「安安,我对不起你。」脸儿扭曲变了形,因恐惧、痛苦、或是未知的黑暗,声泪俱下,乔九幽再次哭求,「别松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金钱?权利?你定是要自由的……你要自由是不是?!」 百里安安才不会上当,她无视对方的苦苦哀求,而是望向虚空,自说自话。 「你会投胎、会欺骗、步步走得相当稳,朝中谁人不夸你、敬你、服你、怕你,可谓当仁不让的帝王…… 老实说,即便女帝现在暴毙,朝臣也能迅速收起眼泪,因他们明白,你乔九幽定能比乔御澜做得更好!」 「朝中有你,边疆有慕容安然,可延玉琼百年盛世太平,当真国运昌盛!」 「可你这流脓的女人哪里担得起玉琼的江海山川?」 「一旦没有慕容安然的感情作为支撑,很快坍塌溃败下来,届时、他们会看到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具疯裂、癫狂、病态的生蛆肉壳!」 「天下风平浪静、繁盛长安,唯玉面大将-慕容安然是也。」 「我占了她一个字,虽不能同她战场杀敌,建功立业,可有一点,我们是像的……就是,手刃仇敌的时候,绝不心软。」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英勇无畏的,无惧遗臭万年、凌迟车裂、炮烙剥皮,或者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我的自由……呵!」百里安安转动着手肘,笑眯眯道:「早在被你割耳时候,一併处理掉了,哪里还奢望!」 …… 终于,乔九幽暴怒辱骂,「百里安安,你这个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朵朵灿然的花,开在了二人之间的青石地面。 「乔九幽,好歹我们虚伪的、欢好了几场……」 百里安安抽出一只手,拿沾血的手背蹭着对方太阳穴上凸爆的青筋,娓娓补充:「这便亲手,宰杀了你!」 话落,乔九幽腹部的利刃,被人勐地拔出! 一场浓浓血雾,弥天盖地。 …… 第33章 季锦戎啊! 积了大半日的乌云只飘了点零星雪花,雪前天气异常寒冷,玉琼最为繁华的街道-花踪大街,行人络绎不绝,两侧商贩吆喝不断,烫手的红薯,咧香的板栗,滚热的面点,货品繁多。 大街最负盛名的酒楼名曰妙味楼,相传乃女帝微服私访,品尝过后,亲自赐名。 此刻,楼内人满为患,济济一堂。 二楼靠近临街窗口,有两人对坐,桌上摆了几盘下酒热菜,其中布衣老者捏着花生米,颇有些感慨:「这天下,要动盪了。」 对面青年人嚼着菜,嗤之以鼻哼了声,补充道:「底下没乱,上面却是一锅粥。都是仗着好命,使劲地作,这不……差点将自己作没了。」 「如今里头没话传出来,生死未卜。倘若真的无力回天,少不得再次选继承人,花落谁家暂且不知,可笑有些人,已开始各自物色人选,藉机投资。」 「摄者王府门檐上没挂白灯笼,就等于人还没死,他们急什么。」布衣老者晃着手中筷子,神色沉沉:「要我说,山河不稳,归根结底在女帝身上。 女帝因贵妃娘娘薨,久居行宫,迟迟不归皇城,龙座高悬已久,文官如何不急。」 「没曾想女帝竟是痴情种?」青年人道。 「传言女帝因失贵妃萎靡不振好久……爱美人不爱江山,可不是好皇帝。」布衣老者顿了顿,满怀同情:「玉琼在陛下手上,丰衣足食,民富国强,若当真一蹶不振,必有心怀鬼胎之人趁机作祟,最后大权旁落,谁愿意见?」 青年人急忙摆手,自嘲道:「我等平民莫要为乔氏王朝杞人忧天。当下,倒是有一件值得佐菜下酒的事情。」 「何事?」老者问。 「还不是玉面大将慕容氏的婚事。」 「婚事?」 「恩,知晓的人不多,时间往后走走,自当人尽皆知。」 「是谁?」 青年人讪笑一声,不怀好意道:「朝议郎季海康的儿子-校尉季锦戎。」 「他?」老者一顿,手中筷子凝在半空,思虑半天,啥也没夹,缓缓落下。 就在此时,邻桌一年轻人来了兴致,左手擎杯勾壶,右手拿筷,长腿跨出凳子,走上前来,二话没说,直接坐下,自来熟的问;「怎会是他呢?」 清朗之音如云中鹤鸣,老者抬头,眼前一亮。 顺势而坐之人身材极为欣长,白袍精緻,绣着大朵金莲,高挺眉骨下嵌着一对狭长双眼,墨色眸底深邃浩瀚,随着薄唇上勾,涌出汩汩暖意,姿态虽轻浮不端,却自成一派张扬潇洒。 第80页 青年人抱拳:「幸会幸会,敢问尊姓大名?」 「李昳。」来者爽朗问:「二位如何称唿?」 「王二狗,」青年人答,又指了指对面老者,「这位是燕三叔。」 李昳随即抱拳,笑道:「幸会。」 王二狗少遇这般人物,内心属实羡慕,仗着自己消息比较灵通,少不得显摆,挑着下巴继续道:「怎么不会是季锦戎呢?」 被称作燕三叔的老者鄙夷道:「六品小官哪里攀得上一品大将军,这消息不靠谱。」 「我看也是,」李昳小抿了口酒,眼波流转,夹了满满一筷子肉塞进嘴里,嘟囔道:「他何德何能娶玉琼的战神。」 王二狗仰着脸,一副看透的表情,当即反驳,「有什么不可能,你们可别以为季锦戎把大将军娶回去享受的。大将军是谁,她可是女帝相好之一。」 「啊?还有这事?」燕三叔吃惊道。 李昳倒是没什么太大表情。 想来,他也是知道些内幕的。 「我家有个亲戚在宫内当差,」王二狗探出颗尖脑袋,双手趴在木桌边上,小声嘀咕,「将军又飒又美,年龄二十好几,听闻常宿女帝书房,且女帝本就好女色,二人没个苟且谁信啊。」 「直接封妃得了,后宫多她一个不多。」李昳道。 「话是这话,」王二狗拿着筷子点了点桌面,「可以肯定的是,二人闹翻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李昳垂着睫羽,平淡道:「既然闹翻,正巧让那姓季的臭小子捡了便宜,有何不可?」 燕三叔饮干杯中酒,自酌起来:「小伙子,你这就不知了,大将军毕竟是女帝的女人,帝王动过的人,谁还敢动?还不是好吃好喝捧着。」 李昳挠了挠头,似乎不解:「那娶回去干嘛?」 「这你就不懂了。」王二狗拿着筷尖沖人点了点,压低声音道:「情人间闹别扭,床头闹,床尾合,没什么事扛得住良宵春潮的。女帝不封妃,自有其道理;大将军嫁人,也有其考量,这样做的好处可就刺激了。」 「什么刺激?」李昳问。 「偷情啊!」王二狗哈哈大笑,讥笑着补充:「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这……」李昳浅笑一下,灌下一口酒,陷入沉思,半晌,苦笑一声,道:「可不是天天带着一顶绿帽子?」 「可不是。」王二狗夹了片肉,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他,到底图什么呢?」李昳又问。 燕三叔作为过来人,用着斥责口吻替人解惑:「你傻啊!帮天子养女人,自然是贪图升官发财。」 「奥~」李昳拖长了音调,挑起肉片悬在半空,嘲弄道:「也就是说季锦戎这臭小子不知进取,为了高官厚禄连祖宗脸面都丢尽了,帮养天子女人,且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风光光。」 「你也知他欲明媒正娶?」王二狗问。 李昳放荡着筷子上的肉片,没回应王二狗,他长嘆一声,自说自话:「好好的小伙子怎就如此想不开呢?凭他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不愁爬不上去啊? 今年,才二十岁,比大将军还要年轻六岁,前途一片光明,如此真是……自甘堕落!」 「切,这有什么。」王二狗不以为意,灌下一大口酒,「娶回去供着,自己再出去吃,升官和快活两不耽误。还是季锦戎奸诈和不要脸。」 李昳回过神,呆看对方几眼,缓缓放下手中筷子,抬手就是一个响亮巴掌。 「啊!」王二狗叫疼一声,捂着脸,登时问:「你打我干嘛!」 「你刚刚,骂谁不要脸?」李昳问。 燕三爷见状,伸出双手,在两人之间拨弄,开解道:「李公子,你走神听错了,二狗骂的是季锦戎,不是你。」 「奥,骂的是季锦戎啊。」李昳像是回过了神,盯着王二狗红肿的脸,歉意道:「不好意思,打了你的左脸,为了赔礼道歉,这就---」 话还没说完,李昳果断抬起左手,一个大耳刮子又轰了过去。 王二狗被打翻在地,陷在两条长凳中央,竖着短腿,捂着脸大骂起来:「王八蛋,你tm打我干嘛!」 李昳火气腾得上起来,他一腿踢开凳子,俯身向下,攥着对方衣领,冲着王二狗的脸一拳又是一拳,毫不客气的重拳到肉。 铁拳锤肉之声已吸引了二楼所有食客,一众人也不知两青年为何打架,只听其中一人,边打边发泄着满腔不满。 「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我偷你娘!」 「绿帽子是吧?人家乐意戴,关你这条狗杂种什么事!」 「祖宗脸丢尽了?侍奉玉琼战神有何不妥,也不想想这太平盛世是谁拿命换的!若没了她,哪里有你这些杂碎喝酒吃肉的日子!即便不能夫妻一场,相敬如宾,也算近天颜,偿一愿。你这种垃圾恶臭才是阴暗卑劣之人。」 …… 赶来的店小二被吓傻,被打之人的脸,已肿成猪头,面目全非。 「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 最后一拳打在了王二狗的眼眶上,打得对方眉目骤然断裂,痛声惨绝人寰。 李昳直起高大身躯,将垂在胸前的乌髮甩在身后,怒喝道:「以后,不准出现在花踪大街,再见你,便骟了你这只畜生。」 第81页 王二狗奄奄一息,鲜血灌满一只眼,另一只使劲睁着,欲将眼前人记个清楚,好来日报復,他道:「你……你……你究竟是谁,什么身份……这……这么狂。」 「李昳啊~」李昳沖蜷缩在地的人狠狠吐了口口水,揉着泛疼的拳头,嬉笑道:「你爹啊~」 「li-die……」王二狗回味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问其缘由,一旁的燕三叔指着人,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你是。」 「下次再结巴,我可给您递刀了!」 李昳长疏胸中浑浊之气,拿起桌上酒壶,扬起脖颈,咕噜噜一饮而尽,酒气直冲脑门,脏腑火烧火燎,他用手背抹过嘴角酒水,五指一松,酒壶跌地,摔得七零八落。 而后,他踉踉跄跄迈着凌乱的步子,走了出去。 出门一刻,某人仰头望向昏沉天空,红着脸,也红着双眼,哽咽道:「我是你爹--季锦戎啊!」 …… …… 「开门,我是季锦戎!」 季锦戎就这般酒气冲天地站在慕容府邸前,大喊大叫。 管家见是对方,急忙招唿侍卫放行,自己贴着笑脸,小跑过来迎接新姑爷。 「慕容安然呢?」 「在里面呢?」 「我要见她,现在就见!」 「好好好,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管家眼皮子灵,不顾季锦戎是不是在耍酒疯,架着对方的胳膊,帮衬着往前后院走,没走多远,就遇见即将出门的慕容安然,随即松了手肘,立刻遁走。 季锦戎也看到了人,不知是不是今儿桌子上有豹胆这道菜,总之他上前就是一把,将大将军拉至偏僻假山角落。 慕容安然想开口问什么,却被九尺男儿的哭声给结结实实堵住了。 季锦戎也不说话,垂着脑袋,一手捶在假山石上,一手抹泪痛哭。 这一哭,足有一盏茶功夫。 好半晌,哭声减弱,季锦戎顶着肿成蜜桃状的狭长邃眸,泪眼朦胧道:「我问你,成亲之后,你准不准我碰?不是亲嘴揉摸,是实打实进去的那种。」 慕容安然微微仰脸,又掉过脸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季锦戎哽咽着,泪光盈盈,他小走一步,伸出两指,夹住大将军衣袍一角,跺脚抱怨,「现在外面都在传我是个孬种,敢娶你,不敢……不敢和你行房……」 「无聊!」 「他们是乱嚼舌根子,可我当真了。我真怕自己成了孬种,有色心没色胆。」 季锦戎哼哧哧地,像受了天大委屈,黏赖着人,可怜巴巴道:「其实,他们不说,我也会胡思乱想。除了商定婚事那几日,自己活得像在梦里……其余时间,我一直吃不香睡不安。所以,必须给个准话。」 慕容安然觉得季锦戎的性格有些婆婆妈妈,存了疑惑,打泼耍赖也要搞清楚。 说季锦戎没有个男人样,倒也不是。 他既有天赋又怀揣努力,京城内外,查案办案抽丝剥茧,雷厉风行,无人不称赞。 「你先把泪痕擦干净。」慕容安然望着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男人,没好气道。 「好好好,听你的,我擦。」季锦戎厚着脸皮拉起对方衣袍反覆蹭了蹭,并乘机勐吸一顿袍上的香泽,少卿,心口创伤稍稍被抚平,他小心试探:「等大将军的话呢~可别装聋作哑!」 慕容安然陷入思虑旋涡,先前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今清晰明了。 如果,乔九幽侥倖活下来,自己再与女帝纠缠不休,只会给乔御澜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痛苦,因魔鬼若重生,必当尸横遍野。 若乔九幽丧命,她这辈子也不会回到女帝身边。 世事变迁,该是抽身,放手的时刻了。 「季锦戎。」 「我在。」 「我是嫁你,还是娶你?」 「按玉琼律法,你大可娶我,而且爱娶几个、就娶几个男人。」 季锦戎红着脸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捏搓着衣袍,略有羞涩,「是你自己说的,嫁给我……」 「是啊,是我嫁给你。」慕容安然嘆息一声,面容冷若,「嫁娶完全不同,你若嫁我,身份低一等,房事上,我为主导,我不宠幸你,你需一直独守空房。如此,还不明白?」 季锦戎喜出望外,恬不知耻地上前贴着身子,望着下巴处的绝色面容,笑嘻嘻道:「换个说法,你嫁我,就是我为主导,我想宠幸你,大将军就得全盘接受?」 慕容安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岔开话,「我可以走了吗?」 「恩……」季锦戎像是吃了满口的蜜,见人抬脚要走,忽想起关键一事,他急切切道:「那……那……万一,万一……女帝来找你……找你……做那种事,你不会背着我,和她做?」 大将军皱了皱眉,当真想敲对方脑袋,稍稍转念一想,有这种猜忌,似乎合情合理,「不可能,女帝不可能与我做了。」 季锦戎莫名地急了,「这可说不准,她是帝王,随心所欲,性致上来,你如何抗拒得了。」 慕容安然很想说一句,乔御澜与乔九幽不同,前者绝不会强迫,尤其是做爱。 「你想多了。」 「我没想多,」季锦戎简单联想,心口酸得不行,眼泪本来已经退回去了,不知怎的,再次不争气地翻涌上来,他强忍着,哑着嗓子道:「天子是天子,无人可以抗拒,除非不要命了。可我要我们一起活着,我想陪你到老。如果……如果实在抗拒不了,你们厮混的时候,好歹避着些,别让我撞见。不然,我真的要恨死自己了。」 第82页 慕容安然觉得眼前人实在好笑,是条高大汉子,也是个俊朗哭包。 「不会,」大将军摇头道:「陛下不是那种人,我也不是那种人,放心。」 季锦戎在听到最后二字后,空落落的胸口像是被软绵绵的东西填满了,无比的踏实和温暖。 这一趟走的,真真令他热泪盈眶了,有了这样的加持,小小校尉的胆子大了,脸皮也厚了,竟恬不知耻地拍着胸大肌,回了句:「放心,我放心,媳妇说的,我都信!」 慕容安然被这个称唿吓得不轻,立刻脚底抹油,拔腿就走! 「哎哎哎,别走啊。」季锦戎迈大步追赶,毫无廉耻地喊起来:「夫人,四下无人,让我亲一口再走啊!」 第34章 入我之怀 天色渐晚,徐晖带着一身冷风进入文妃院子,侍女纳福掀帘,暖阁里,徐溪丛挨着小榻端坐,正持毛笔写字。 宰相大人抖袍,行跪拜之礼。 徐溪丛微微停下,将伺候的人遣走,只留叔侄二人。 冻颤的手端起杯盏,宰相大人不顾寻日里的稳重,忙饮几口,热水顺着咽喉一路向下,逐渐将体内寒气逼散,外袍上的白霜也被室内炭火烘的蒸发。 文妃抬起玉靥,用笔尖蘸取了些墨汁,继而挺直腰背,一笔一画。 「溪丛,你未出阁之际,楷书堪比当世大家,眼下天寒地冻,不写也罢。」徐晖道。 徐溪丛垂着凤眸,不咸不淡道:「长时间不练,技法易生疏。」 徐晖瞄了一眼,宣纸上不过是杂乱无章的字句,他试探性地问:「可知陛下何时回宫?」 徐溪丛面上平淡,黛眉轻展,凝悠悠回应:「不知。」 「这……」徐晖故意将尾音拖长,唇瓣掀了掀,并不想多绕弯,「贵妃娘娘已走多日,陛下依旧不愿见朝臣,宫内虽有辰妃主持大局,可前朝无人,人心惶惶不安啊。先前,有摄政王临朝代为处理政务,如今……」 徐溪丛知其意思,眨巴着睫羽,没抬头。 「当务之急需陛下振作,回宫执政。」徐辉紧接道。 笔锋停在一点,执笔之人淡淡回应:「谁能左右陛下?她不愿回宫、不愿见人,我能有什么法子。」 徐晖见人不热切,又不能直言劝谏,他知眼前人性子,吃软不吃硬,遂沉重地咳上两声,「溪丛,伯父老了,这辈子谈不上为玉琼百姓谋多大福祉,至少四十年为官,不曾有一刻懈怠,自然想在告老还乡之前,见社稷安定,也算有始有终,死得其所。」 「给陛下一点时间。」 「这么久了,不见一丝好转,不该啊……」 「不该什么?」徐溪丛抬头问。 「伤心归伤心,横竖不过捡来的一个乞丐,不至于为小人物失了煌煌帝王心。如今见不到一丝雄心壮志、睥睨山河的豪迈英勇。」 徐溪丛一楞,像是被什么重击一下,凝在半空的毫毛,墨汁凝聚汇集,最终不堪重量滴落。 「连你……也看出来了。」 「什么?看出什么?」 「没什么!」 徐溪丛快速打断,整了整衣袍,正色道:「陛下那我会去劝,她的肩上并不止有儿女情长,无论如何悲痛,终要担负起江山社稷。」 徐晖得了这话,安心不少,本解决了问题,奈何迟迟没起身。 徐溪丛自幼长于宰相大人府邸,算其半个儿,且她聪慧清透,怎不知父之心思,此刻假装不知。 宰相大人撇过脸,望向不远处的炭火,无端感慨:「这碳,不知还能烧多久,熄了,可有什么好的替代品?」 徐溪丛有点生气,将玉笔重重放下,「后宫不议前朝之事,谁为替代,我不愿置喙。」 「哎呀,」徐晖陪着笑,讨好道:「不过是叔侄俩的闲聊而已。退一步讲,市井街道早已议论纷纷,我们高居庙堂,总得有所准备。 与其让心怀鬼胎之人输送些不成器的新帝,不如在我们这儿层层把关。」 徐溪丛冷笑一声,端了杯凉茶来吃,「伯父是想越俎代庖亲自挑选新帝?」 「微臣哪里敢!盼着朝政稳固罢了,拖得越久,议论声越大。摄政王惹得风波四起,传言……」徐晖缓缓垂脸,不敢平视文妃,继而小声道:「下面的平头百姓怕是不知,皇亲国戚里有些闲言碎语,怕要引起大的动盪。」 「闲言碎语?」 「恩,」徐晖靠近三寸,刻意放低声音:「刺杀殿下的女子,长相酷似大将军慕容安然,根本不用严刑拷打,自个就在死牢里嚷嚷着她和殿下的……风流韵事。」 徐溪丛大惊,久久不曾开口。 「她胡乱嚷着摄政王亦爱女色。」不过简单词彙,宰相大人说的无比艰难,口干非常,「甚至说出……摄政王令她临摹学习各类下流书籍,合着摆放在哪,皆指明了地方,果真搜出好几摞。」 徐溪丛感到事情严重性,那类书籍乃忌讳之物,别说一摞,一本也难进后宫,即便偷藏着,人多眼杂哪里不会被发现,堂而皇之的拥有,上上下下的婆子定都得了旨意。 徐晖面色凝重,继续道:「你也知,乔氏皇族有不少为外姓。此举已惹得有些人不满,他们可不愿再接受一个……一个好女色的帝王……这样下去,玉琼岂不乱套?说严重些,皇族存中有大把男子,很可能逮着机会,改了女子临朝称帝的规章。」 第83页 徐溪丛罕见地簇眉,五指落上宣纸,一个抓握,拧作一团,不悦道:「为何不将刺杀摄政王的女子按律正法,平白无故留着她污言秽语?」 「留着她,是为了……」徐晖勉为其难,犹豫道:「准备给殿下陪葬,毕竟有过一段,到了地下,也得有人伺候不是?」 沉思片刻,徐溪丛起身,清冷的靥转了个角度,「今夜我必将陛下劝回宫主持大局。至于人选,当综合考虑,不是谁位高权重,就採纳谁的意见。」 「是,」徐晖跟着下榻,拜送文妃。 宰相大人起身,深深一唿吸,觉得大事成一半,他松了松筋骨,满身舒适,就在迈步临走前,对徐溪丛的字起了兴趣。 刚刚,文妃下笔承接转折处,过于犹豫和踌躇,这是徐晖二十几年来首次见。 靠近矮榻,宰相大人拿起纸团缓缓打开,白纸黑字写着: --女帝不是女帝,却是女帝。 「这是何意?」徐晖捏着纸反覆琢磨,实觉得乃一病句,自言道:「女帝不是女帝,还能是谁?」 横竖想不通,合着眼下还有诸事要处理,宰相大人并不做过多猜想,他将纸团重新搓好,放回原位。 …… 徐溪丛冒着一路寒风直径走入女帝书房。 房内无碳,那人抱膝静坐在灯下,一对桃花眸无神地盯着跃动的火花看。 身影闯进秦研视线,她抬起头,见一席青衣薄纱,散着乌髮、赤着玉足的清冷佳人,孤零零垂手立着,她禁不住轻声道:「溪丛。」 穿过空旷寂寥大殿的唿唤,如三月的花,柔瓣里实则蕴着浓冬不曾消融的密麻冰针,一阵莫名感受袭上心头,徐溪丛双眸微湿,她就站在不远处凝视着女帝,想起云鱼离开前留的话: -女帝不是女帝,却是女帝。 外人都看出女帝与往日的不同,作为枕边人的自己,才算恍然大悟。 被痛苦折磨暴瘦的人,绝非女帝,绝非叱咤风云、多情但不深情的乔御澜。 软弱悽苦的唤声直达心田,哪怕是当年洞房花烛夜全部声色加起来,都抵不上这一声。 「是臣妾,」徐溪丛走至人身边,顺从地跪下身来,双手攀附女帝肩膀,将脸儿贴上不太宽阔的肩头,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袭来,她闭眸道:「带臣妾回宫吧,行宫太冷、风儿大,你时常不在,我身心皆冷。」 秦研摸了摸对方的手,眉目拢着凝结成块的悲伤,柔声安慰:「你先回去,我还想多待些时日。」 肩头上脑袋摇了摇,一贯无甚惊澜的玉靥此时颇有些动容,徐溪丛心酸道:「无需,来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秦研感怀一笑,手掌抚上对方乌髮,从心底生出些感慨,「倒像个孩子似的撒娇,可不像平日里的你。」 「只要能让陛下回宫,臣妾宁可不要体统,」徐溪丛抬起脸,仰着清秀淡雅的靥,盈着含情的眸,勉强挤出笑容,「被你笑话也好,看扁也罢,我不在乎的。」 爱意像是星星点点的火苗,纷纷落在一具被泪水浸湿的枯瘦身躯上,秦研伸手拿过摆在一旁的狐裘,披上徐溪丛肩头,「你身子本就弱,严寒夜单衣赤脚,故意找苦药喝呢?」 徐溪丛温婉一笑,双手捏着披风边,张开臂膀,前倾身子,将女帝抱在怀里,与之同裘避寒,她克制不住心口的疼,反问:「臣妾受风寒几日便好,可陛下呢?究竟还要多久?」 秦研被触动,垂下脸,感慨万千:「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活生生的人就此香消玉残,这不是虚幻,更不是游戏……」 「逝者已逝,不可追,」徐溪丛轻轻吻了吻女帝衣袍,鼓励道:「生者,当以奋勇砺行。」 「溪丛,你不懂的!」秦研用力抓住徐溪丛手背,仿佛倾尽全力,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真心,「阿喜的死,我脱不了干系,陪她在这里,我的良心至少能好受些。」 听到这,徐溪丛含泪笑了。 她从女帝身边站起,迈着莲步走至剑台,一手挽袖口,一手取过七宝天子剑,宝剑出鞘,寒光刺目。 秦研一时怔住。 持剑者二指抹锋,眉目洒尽决然,「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嵴,周宋为谭,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1」 衣衫尽动,点秋水,乘剑风,徒身而旋,天子剑似腾云游蛇,剑花乘风御光,恰飞雪漫天,惊鸿高亢之音再次响彻,「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2」 一舞毕,疾风盪,三千青丝猎猎飞扬,徐溪丛泪眼朦胧,「天子剑,于陛下可不是装饰!」 「我不配的……我不配天子剑,不配拥有任何人!我愧对你们每一个!」秦妍五指扣桌,通透的指甲根根断裂,挖心般的苦痛,「我连阿喜都护不了,哪里有本事护天下!」 徐溪丛上前一步,忍着即将决堤的泪,再次斥责:「我若是阿喜,陛下如此模样,定当在黄泉路上一步三回首,并非是执念过深,不肯放手。她爱的、终究是当年予自己半个包子、神采奕奕的少年郎。」 「再者,你予她温饱、予她暖室,予她世人渴求的美满,可天下饿殍犹存,乞者犹在,黄泉后继者不断,吞人风雪里的瘦弱嵴背,何尝不是另一个阿喜?只不过,她没那个福分与陛下相遇罢了。 第84页 没有机缘,除夕夜,爆竹震天之际,曝尸荒野,任由黑鸦琢眼、野狗撕耳、贪狼啃指之人,又是谁之心爱?!」 厉声之下秦研逐渐崩溃,热泪涌下,「你不懂的……二月二快到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徐溪丛后退几步,望着顶上苍穹,泪水终于颗颗掉落,「蜉蝣朝生暮死,曾得咫尺之空,须臾之寸,后落凄凄冷雨,翼折羽断,不復再见;众生得百年,拿光阴虚度,如蜉蝣有感,定当愤慨不公。」 秦研又羞又耻,万千言语堵在胸口,愈积愈难受,她哭着摇头,双眸闪动着泪水,不敢与人对视,愧疚道:「我一开始什么也不做,躲着藏着、有些事就不会发生,有些人就不会死! 我当真是怕了,怕坐上龙椅之后,爱恨生死捆绑上无形巨轮,莫名推动下,以绝对的力量碾碎越来越多的人。而我……束手无策啊!」 「……你想,躲在行宫,逃避一切?」 「是……」 秦研瘫坐在地,认下了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徐溪丛回望着眼前人,她用光了所有耐心和奋勇,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应,皆是软弱和逃避。 于是,不用再去验证什么了。 她知她,是假。 可笑的是,谁能看透世上的情呢? 自打进门的第一眼起,有人就知自己无药可救,片片情感随朝夕的橙芒织就一袭白梦,弥天盖地,如雾如幻,不愿清醒,或是将梦幻与现实置换,换来人人唾弃的醉生梦死。 爱情并不关乎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个所谓的理所应当。 徐溪丛的的确确爱上了眼前这个软弱的女人,哪怕她没有半点乔御澜的影子。 手中天子剑越来越沉,徐溪丛踉踉跄跄,满是失意和心痛,这种感觉尖锐深刻,刺破了长久以来清高冷淡的外衣,露出内里一颗滚烫汹涌、看不透的心,承受着旁人无从得知的深情折磨,剑锋逐渐远离地面,逐渐拔高至半空,最后抵在了洁白温热处。 「溪丛!你干什么!」秦妍慌忙大喊。 紧握着剑,徐溪丛感受脖颈上冰凉的剑锋,决堤的泪划过脸颊,「陛下不负任何人,唯独要负我了。」 「别别别!」秦妍站起身来,欲上前夺剑,被猩红的一道血口逼退,只好哀求,「你快将剑放下,算我求你了!」 徐溪丛无力道:「在这京郊行宫,陛下经歷九死一生,在凄冷长夜的病榻上不知生死之际,你抚我青丝,让我等你康復,我记得、永远都记得!」「陛下,可还记得?!」 往事跌涌,幕幕浮现。 当初,慕容安然无情的将自己推入深渊,濒临崩溃的分手之夜,悽苦无助,是眼前人剖开真心,义无反顾陪着一起跳。 秦妍伸出手,凭空抓着,「我……我……我记得。」 「那就好,」徐溪丛笑了笑,温柔道:「陛下不知我是个刚烈的女子,无妨。 这一次,陛下食言,将溪丛抛弃,就眼睁睁瞧我追随阿喜而去。 如此做法并非怪罪怨恨,是臣妾心眼古板,分不到爱人的心,余生毫无意义,不如轰轰烈烈一剑自刎。 死在陛下眼前,挽一回君心,得一段关切,亦能像阿喜一样,被您念念不忘!」 「胡说!」秦妍急得额上青筋凸暴,她悲愤哭诉:「我已经失去阿喜了,不能在失去任何一个!」 「您的不能失去,意思要臣妾苟活在世吗?」 徐溪丛加重力道,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划破皙白的皮肉,鲜红的血突破豁口,顺着莹白剑身,淌势成流,「陛下沉溺悲伤、藏于陋室、困梏身心,那溪丛,求一死!」 「你这是在逼我……」 「是陛下在逼臣妾……」 哭红的凤眸,望向颤抖的女帝,徐溪丛以强硬的手段唤醒对方的执迷怅惘,她喃喃自语:「空壳薄囊,负我满腔赤诚,年华灼灼,不得一枝望春,山珍海馐肖同白蜡,锦衣华服宛同蝉翼。」「如此,人生奈何!」 室内无声,鲜血溅落下坠时,无疑成了道道雷音,准确的砸在秦妍胸口。 并非所有的鲜血,都能将人唤醒,也非所有的逼迫,皆有如愿的结果。 激发起的爱意和不愿重蹈覆辙的悲怆使秦妍重新审视自身的懦弱,她一步步迈近,一步比一步坚毅。 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使得秦妍沖人伸手,无限温情,「溪丛,你若不弃,便入我之怀。」 随着天子剑的坠落,两具身躯逐渐靠近,密不透风。 「傻瓜!」秦妍抱着人,含泪微笑:「没见过你这样的……真是败给你了。」 「我是傻,此生就认准了你,不论你是谁!」徐溪丛将脑袋缩进女帝胸怀,不等人开口,劝慰道:「这儿太冷了,我们连夜回宫吧。」 「好……」 …… 相拥良久,二人才捨得松开各自的手。 秦妍给人套上袜子,又亲自伺候其穿上棉衣,确保徐溪丛不受半点风寒,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走至殿门,内侍慌张疾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点地。 秦妍的心瞬时紧缩,头皮麻透,无边的恐惧死灰復燃,再次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 内侍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任妃娘娘……她……她……她被人,毁去容貌了!」 第85页 作者有话要说: 12出自《说剑》 过年了,不更了 第35章 情深不寿 提灯引路的太监快速小跑,仓皇错乱的步伐下,有人重重摔倒,金冠滑落,青丝飘落,泥水混合着泪水,煳了满脸,秦妍顾不得狼狈姿态,抹了一把污渍,拖着湿袍疾步前行。 从没有这样的一条路,有着看不到尽头的黑。 她想要快点,脚步再快点,逃离可怕的未知,可每走一步,皆沾裹着前一步的惊慌。 秦妍首次地感受到何为恐惧,世事发展,她早已不惧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从生命中快速抽离的爱人,成了此生唯一的软肋。 云鱼临走前的那句话,直直刺来,轻而易举地、血淋淋将自己洞穿。 至殿外,秦妍停下步子,面对紧闭的门扉,惊惧和心疼令她反覆嚅嗫着一个人的名字。 行宫大总管匍匐在女帝脚边,不等人开口询问,自顾开脱,颤巍巍道:「回禀女帝,宫女红丹因犯事被罚,怀恨在心,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迷药,趁着任妃娘娘中香昏迷之际,用尖刀……划破了整张脸皮……如今任妃娘娘……」 听着室内撕心裂肺地哭喊,秦妍闭起眼眸,两行热泪川流而下。 「红丹何在?」 「回禀女帝,她已上吊自裁。」 「还真是个聪明人,寻了个最轻松的死法……」 秦妍踉跄着,挥开众人,她强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劝人活下去,一切的一切,都不曾晚。 走进门前,抬起颤抖的手,秦妍清了清嘶哑的嗓子,好言哄了起来,「诗情,你开开门,让医者进去,为你治疗。 不要怕,不过是些刀伤,皇宫有上等的金疮药,用不了多久就能痊癒。」 任诗情听闻女帝前来,嚎哭声减弱,忽地瘫坐下来,愤世嫉俗的焰火熄灭,她双手摸上自己的脸,不能清楚摸得到眼睛鼻子和嘴巴,手掌之间血肉模煳,黏作一团,哪里还有一块好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样?我是名满天下的花魁,容貌倾城……这是梦,一定是梦!我要醒来!醒来!」 任诗情无意瞥见地上的金簪,果断捡起,破釜沉舟勐地扯开衣袍,似乎一簪下去,疼痛会打破噩梦,她会回到最初的容貌,回到引以为傲的曾经。 「快点醒来,不能让陛下见了这副鬼样子,你会吓到她!你会失宠!你会回到臭水沟,任男人蹂躏!勇敢点!」五指紧握簪柄,任诗情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冲着大腿狠狠扎下。 一声尖叫,一道剧痛,几股鲜红的血,将人的臆想彻底打破。 任诗情用指尖勾起一缕鲜红放在眼前,温热的液体刺目,不愿接受现实的疯癫,使得她嗤笑两声,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会疼,会血流如注?」 摸上自己的脸,依然没有细腻嫩滑的触感,道道沟壑皲裂得像开春冰层,血水汩汩,从受伤的骨头里,从缺失的肌肉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淹没了白皙脖颈,将玉绸长衫染上大片黑红,「为什么我还是顶着这张没皮的脸?」 梦在这一刻退去自欺欺人的浓烟,露出残忍不可迴避的真相。 任诗情盯着双掌上的血,终是被迫着清醒,被迫着接受最绝望的黑夜,一道高亢悲鸣充斥着支离破碎的宫殿。 「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不是啊……」 秦情心急,生怕任诗情做傻事,劝说无用下,她一刻也不愿等,往后退几步,命侍卫踹门。 侍卫领命,恭恭敬敬朝里面传话,「任妃娘娘,小人奉旨开门,冒犯了。」 任诗情一滞。 随即,她爬起身来,不顾血流不止的大腿,一瘸一拐至门扇,用后背死死抵住,「不行,你们谁也不准进来,谁进来我就挖谁的眼珠!」 侍卫见状,一时不敢冒失,一是怕误伤,二是真怕受责罚,秦妍示意继续。 一脚下去,门扇微动。 任诗情彻底慌忙错乱,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横竖不过是相见时惊恐,然后出于昔日情谊,假意安慰一番。再者寻个藉口离开,孤孤零零将人留下,从此再也不见。 任诗情明白,论出身,她比不过封烟,谈灵气才情,赶不上徐溪丛; 较娇憨可爱远不如阿喜,人海茫茫之中被一眼选中,随即获得无上宠爱,不过仗着无人能敌的皮囊。 可悲的是,皮囊支离破碎,再也不能完整拼凑。 任诗情无力地滑落在地,双手捂着脸,嚎嚎大哭,路走至绝境,她一点迴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反噬回来,直接致命。 万万不能相见! 痛哭之中,她知,哪怕余生再也不见,至少让女帝留恋曾经,总好过对自己彻底的失望和失爱。 门外之人还在好言哄着,任诗情疲惫不堪,眼皮又沉又重,灯火的光,恍恍惚惚,脸上的血流的差不多,大腿上的血洞,一时还没凝结,涌着阵阵温热。 如今,她也顾不得包扎,反覆想着如何能将鬼样子隐藏起来,暖人的澄黄,笼罩僵枯的人,任诗情忽然想起多年前,她得了个狐狸面具。 是的,一个精緻的狐狸面具。 那是个上元节,宫宴早早散去,女帝带着自己偷跑出宫,大摇大摆逛着花踪大街,她们在数百个精巧面具前立足,某人不加迟疑地挑中一副面具,亲手为自己戴上,并附在耳际,说着撩人的绵绵情话。 第86页 「朕挑中了这只惑人心魂的面具,亦像当年,于人堆里,一眼挑中了你。初次见,谈不上情爱,但对你的情欲,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任诗情失血过多,昏昏沉沉,她匍匐在地,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残破身子,用着双手,一点一点爬向内室,摆在床头边雕花盒子里就是了。 血路在身后蜿蜒成径,铁锈的气息里悄然闯入一道火油焦味。 任诗情在一片狼藉里艰难爬行,灯火逐渐演变成一道火海,从床幔开始燃烧,势如破竹,喧嚣沖顶。 巨大的火舌疯狂舔舐,顷刻间烧上了房梁,行宫樑柱非金丝楠木,年久失修不说,一根主梁、数根次梁,早已被人掏空一半,灌满了易燃的大量火油,火苗稍稍接触,大火轰然。 浓烟从门缝里溢出,秦妍顿觉五雷轰顶,她登时大喊砸门。 三五侍卫冲上前去,勐踹下去,门扇虽晃,奇怪的是不见松动,一队人又是用臂膀撞击,竟不能撞破。 他们哪里知,扇门被人动了手脚,用特殊材料加固了一遍又一遍,非简单人力能及。 他们也不知,整座京郊行宫的房梁都被掏空一半,悉数灌满了油。 唯一例外的是天子书房,梁肚里装的不是油,而是一肚子火药,一燃及爆的火药。 秦妍狰狞着面孔命令:「赶紧给我撞开门!」 侍卫有苦难言,原本一人就能撞开,怎就横竖不坏,门框和门扇咬合得很紧,连接处结实异常,抽刀噼门更是不行,众人慌乱无措,烟越来越大,越涌越多,照此情形,不等人抬来巨木,室内的人会因浓烟呛咳而死。 「走水了!」 大批的侍卫见沖天火苗,随即调整人马,沖这边奔来,一桶桶水传达,秦妍被人无意碰在一旁,身为所谓的帝王,她又是一次束手无策。 她立在熊熊烈火前,被侍卫死死拉住,面上被烤得通红,她嘶吼着,带着苦苦哀求,「救救诗情,救救她,一定要就她,我要她活着。」 一桶桶水,哪里抵得过蓄谋已久的火势,室内能烧、不能少烧的东西,全都烧了起来。 房梁拦腰断裂,轰然砸下,溅起铺天盖地的火苗和菸灰,女帝被侍卫护倒,待她支起上身,回首尽是无穷的烈火,出于本能,秦妍勐地推开人,向大火冲去。 「拉住陛下!」 徐溪丛的惊唿使得急于救火的人反应过来,身高九尺的御前侍卫排成一道人墙,将女帝严严实实地拦住,并请命:「陛下龙体要紧,救人一事,交给侍卫。」 「混蛋,让开,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 秦妍已泣不成声,冥冥之中,她绝望地感受到这场大火隔开的是什么……是自己和任诗情的阴阳两隔! 「你等我,等我!」 徐溪丛见状,从女帝身后抱着她的腰,含泪道:「陛下,救不下来了,救不回来了!」 「我偏要救,我一定要救,」五指蜷曲着,在半空徒劳抓握,秦妍怒吼:「任诗情是我的女人!」 徐溪丛微微一怔,顷刻间,内心五味杂全。 自己没看错,心爱之人不是薄情寡意之人,纵然身份是假、欺骗可耻,但这般抛了江山、豁出性命的真情,真正的乔御澜根本做不到。 趁着双肘放松,秦妍一个带力,挣脱了束缚,徐溪丛脚步踉跄,没站稳脚跟,重重坐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秦妍向瘫坐的人道歉,但下一秒,她果断拔出侍卫长刀,红着双眸,厉声道:「挡我者,诛九族。」 岂知,御前带刀侍卫皆是层层选拔的精英忠僕,面对如此胁迫,寸步不让,人墙似铁。 秦妍举着刀,面对无力改变的现状,哭哭嚷嚷地骂了起来,「狗屁的权利,狗屁的皇位!狗屁的游戏!一个一个保护不了,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一众侍卫面对刀尖,无人缩头,皆是挺直胸膛,视死如归。 秦妍苦笑几声,将手中长刀往后抽了抽,她瞥了眼坐地泪流的徐溪丛,从她那里,算是学了一招。 四目对望,徐溪丛知晓了对方的心。 她十分感动,也难过万分。 并非今日自己一系列恳求威逼成了无用功,而是眼前这个太过深情的女人,必当不寿。 「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合着命令都没人听,」秦妍苦笑连连,她握紧刀柄,毫不客气地横上脖颈,「只能学人手段,拿命来逼。」 「陛下,当以社稷为重,」众侍卫随即跪地磕头恳求,「三思,三思!」 「思什么思?」秦妍笑了笑,「这江山本来就不属于我,爱谁谁做。如今,我只求闯进去,再无他愿。」 「滚开!」秦妍一脚踹翻挡路侍卫,「谁若上前拉扯一寸,刀刃便进肉一层。」 侍卫骑虎难下,只能看向文妃,徐溪丛像是看透,她扬起玉靥,在烟雾游走的四野里长长嘆息:「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你们跟着陛下,一起闯进去。」 「是!」 一道身影冲着熊熊烈火飞奔而去,徐溪丛站起身来,明明悲痛至难以唿吸,明明想大声唿唤,即便将红唇咬出鲜血,自始至终也不曾喊出一个字。 她不能阻止那人的飞蛾扑火,亦不能阻止那人殉情的念头。 换作自己,她也会选择相同的做法,相同的死法。 第87页 只因深爱,无从考量。 …… 横樑不断倾砸,殿内一片火海,伴随剧烈的咳嗽,秦妍凭藉知觉,从滚滚浓烟里寻到曾经炙热相拥过的身躯。 「诗情……」秦妍蹲下身来,将人急急抱在怀里,「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寻医。」 任诗情透过面具,看向自己的陛下,虚弱不堪地摇了摇头,倒下的房梁将她的腰砸断,下身完全没了知觉,腹部更是惨不忍睹,房梁横在中央,脏器被挤压、碾碎、移位、甚至烂成了一滩,哪里需浪费药材。 「天意如此,陛下莫要白费功夫,不过是……还能喘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目光下移,秦妍瞧了一眼任诗情黑洞洞、血煳煳的断腹,只一眼,泪水如暴雨,无休止地宣洩下来,她向着身后的迷雾大声哭诉:「来人,快来人啊!」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任诗情紧紧抓住女帝的手肘,哀求道:「陛下,你也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恐怕,您前脚救我出去,后脚,臣妾便咽了气。但臣妾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抚摸着面具,秦妍心疼至无以復加,「你说,我听着。」 「陛下不哭……臣……臣妾……有一愿,」任诗情大口喘气,一口接不上一口的气息,叫她倍感鬼门关的逼近,「待我死后,断不可摘下臣妾脸上的面具,看最后一眼,就让臣妾带着您送的这副面具走……让逝去的容颜,活在陛下记忆里。」 曾经的曾经,鲜明如刀刻,那些缠绵,看似为了逼疯慕容安然,可惜事到如今,秦妍才恍然大悟。 自己的一颗心,早已沦陷在滚烫的热情里,融化在炙热的相拥中。 当真不动情,何来眼下束手就擒,任凭火焰寸寸逼近。 到了这一刻,秦妍放弃了…… 她放弃了有人来救活任诗情的念头,同时也放弃了自己。 死在一起,将所有的愧疚和爱恋带上黄泉,未曾不是件好事。 秦妍揉着任诗情的乌髮,像哄着孩子似的,温柔的款款诉说,「也许,乔御澜爱的,是你的皮囊。可我不是她,我做不到留你一个人在火焰里,皮肉焦裂,化为血水。我们有着最深的牵绊,曾经灵肉合一,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美好,若说慕容安然给了我一口糖,你便是塞给我整座蜜窖的人……在那忘情的春潮高处,我就是我了,没有冒充任何人,没有一丁点的羞耻和卑鄙之心,没有在意帐外的任何人……身心的颤慄和开合,皆因你。」 任诗情想伸手摸脸,手停在半空,少卿,又无力垂下她,难过道:「如今臣妾没了容貌,不配陛下的爱了。」 秦妍垂脸凝视着怀中人,自嘲一笑,呜咽道:「你怕见了容貌会心生厌恶?你以为,我爱的只贪你的容貌?」 「难道不……」 「说实话,那次我抬脚进屋,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见了你,碍于脸面和所谓的顺序,我得挨个打量。」秦妍温柔地拍着怀中人肩膀,欣慰里包含着些许得意,「初次见,谈不上情欲,但对你的情爱,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恍如隔世,任诗情长着苍白的唇一个字也道不出。 初次见,谈不上情爱,但对你的情欲,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初次见,谈不上情欲,但对你的情爱,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相近的话语,看似一字之差,其中蕴藏的含义却迥然不同。 任诗情颤抖着、于这生离死别之际,方知对方的心,她不敢置信,想再次确认,「陛下,你说的哪一句,才是真的!」 秦妍抱紧了人,在乌髮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绵密的吻,「我是我,我说的这句,永远是真的。」 「无憾了,」沾血的手掌轻轻摸着女帝的脸,任诗情笑意盎然,「臣妾终于等来了陛下,也等来了这句话。」 「嘴上说说没什么用的,」秦妍也跟着笑,继续道:「这样好了,待我们共赴黄泉,下了地狱,我剖心给你看,我爱的、远不止爱妃的皮囊……」 任诗情恍然大悟。 火势朝着二人蔓延过来。 「陛下!」 「你快走!快走!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 「我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你!」 「我求你,求你走啊……」 任凭怀中人哭着求着,秦妍纹丝不动,伸手不见的浓烟之中,她缓缓道:「诗情,我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只是,纷纷扰扰已没了任何意义,抱着你,我便心安,我便无所畏惧……哪怕是死亡。」 很快,最后一根横樑,砸了下来。 …… 第36章 独爱栀子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京郊行宫一片焦土。 秦妍孤零零坐在厚重灰烬之上,泪已淌干,双眸成了两口枯井,一滴也流不出,身上锦袍尽数毁去,三千青丝尽数烧断。 她的身后,跪着朝臣,一群请驾的朝臣。 此时,天空开始飘雪,在大火烧光一切的时候,开始飘雪。 徐溪丛走上前来,将皮裘披上人身,继而转身看向星星点点的烟尘,漫天尘埃逐渐被雪花覆盖,落在地上,归于寂寥。 充血的双眸看向虚空,秦妍张了张干裂的唇,问:「是谁救我?!」 第88页 「慕容安然,」徐溪丛抬起脸,望向远处,补充道:「是她打昏了你,将你抱出。至于诗情……折返的时候,已完全被火势吞灭。陛下请节哀。」 「为什么……」秦妍咬紧了牙关,憔悴面容上泛起一层痛恨,心头苦痛崩塌,怒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要她救!」 「她是臣子,当以天子性命要紧,至于你想惩罚她,短时间内,怕是不行。」 徐溪丛眯着眼,感受从荒凉四野涌过来的寒冷,纤长睫羽上的一层晶莹,随着颤动,簌簌坠落,她嘆息;「为了救你,大将军挡下通红的房梁,背后的一层皮,已经烧没了。」 秦妍身子一滞,脑海一片空白,一粒雪花被狂风卷进眼眶,遭遇温热,化作一滴湿润,皲裂的嘴角在颤抖,死亡将她折磨的千疮百孔,心脏再次被挖走一块,剧痛之下,只剩光明磊落的赴死决心。 宰相徐晖带着朝臣再一次跪拜,高声请驾回宫。 秦妍从灰尘里爬起,撑开双手,瞧着破破烂烂的龙袍,瞧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贴身刑具,慢慢走至徐晖面前,没有太大表情的面颊,忽然挂起一抹微笑,她俯身道:「宰相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是假的?」 「啊?」 众人大惊吓,抬头注视女帝。 秦妍笑起来,轻松道:「你们都被我骗了,真正的女帝早已不知所踪。而我,只是个冒牌货,冒牌货啊!」 哗啦! 人群骚动起来。 徐溪丛静静立着,目光眺望远处风雪,寻了片刻,才转过脸。 对方的坦白,在自己意料之中。 她平静端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堂堂正正的承认永远比窝窝藏藏的欺骗要勇敢的多。 虽这样做,后果极其危险。 风雪浓了三分,罡风逐渐唿啸。 朝中文臣大多老奸巨猾,皆不敢贸然跳出来质疑。 哪有人冒充帝王,反而一心寻死的? 说不通,横竖说不通。 以武将-韩魁星为首的激进一派,由乔御澜一手栽培和提拔上来,听得此言,顾不得思虑,带头拔了刀。 刀刃片雪不沾,刀的森冷裹挟着严冬的恶寒,直直对准着人。 京郊行宫内外,皆是禁军把持,内侍禁军统领-梅折春的选择,显得至关重要。 梅折春顷刻间陷入两难,他本以保护女帝为责,为女帝挡天下之威胁,斩天下之不轨,眼前韩魁星领着武将拔刀相向,自己到底如何选择。 选择韩魁星,此女子身份是假,一切还好说。 万一只是玩笑,女帝身份是真,自己要落个弒君的滔天大罪。即便短时间内不追究,谁能保以后如何?加之文臣诛人不见血的口舌,迟早丢命。 若选择眼前的女帝,更是不能…… 梅折春望向有些疯癫的帝王,留给他甄别、考虑的时间不多,他不能学着文臣那样,跪在地上缩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梅折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赶紧命人拿下这个冒牌货!」韩魁星嘶吼道。 众文臣将目光转向梅折春,身处漩涡的禁卫军首领胸腔剧烈起伏,在巨大压力下,左手扣着刀柄,右手缓缓摸过。 徐溪丛上前一步,仗着身份,不同梅折春好言商量,她正襟道:「你们为何拔刀,想谋反不成?!」 徐晖听闻此言,心慌得不行,他实在想不通,事情已发展到这份上,徐溪丛为何还要护着? 不该早早撇清关系,假装一概不知? 他赫然想起早先从她那看到的字条:女帝不是女帝。 原来,他的侄女,早知对方是假! 想到这,宰相大人后背冷汗直冒。 徐溪丛根本不在意徐晖投来的眼神,抬头挺胸,丝毫不退让。 韩魁星冷笑一声,上前几步,先是简单施礼,话儿成了刀:「文妃娘娘,此贼人亲口承认自己乃假冒,您又何必为她开脱?惹上不该惹的是非?您素来聪慧过人,助纣为虐的下场比谁都清楚。轻则丢命,重则是要诛九族的。」 徐晖拼命咳嗽,皱纹如壑的脸憋涨通红。 「我懂,」徐溪丛对上韩魁星的眸,不咸不淡道:「但在本宫看来,陛下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有缘由的。」 「呵呵,缘由?我到想听听什么缘由。」 徐溪丛神情自若,无甚波澜,面对疑惑的文武百官,薄唇款款吐露,「陛下痛失二妃,伤心惊惧,神思恍惚,情有可原,待御医诊治,自然痊癒。」 众人交头接耳,谁也不知女帝身份到底是真是假,万一真如文妃所言是伤心过度,才有些疯傻,待御医查明诊治……届时,挑事的、可不是惹死祸上身? 梅折春落在刀柄上的右手,停止住动作。 他细细分析,觉得文妃说的十分有道理,毕竟宫内一直无异样发生,若杀了真正女帝,岂无一丝风波? 天子陨落,关乎国运气数,钦天监有点本事的老头,早就跳出来了。 秦妍看着众人,踉跄几步,她拥着越来越大的风雪,疯癫道:「真是可笑,以往我将真话藏在心里,和谁也不敢透露半分,生怕丢了性命,如今堂堂正正说出来,却没一个人信?哈哈,到底是谁蠢笨至极,装傻充愣!」 说完,她走至御史大夫面前,蹲下身,面对面认真问:「我这副模样,可有一点乔御澜叱咤天下的模样?懦弱胆怯、不爱朝政,这还不够明显?皮囊也许像她,内里是天差之别啊!」 第89页 御史大夫不敢出声,头也不抬,唯唯诺诺。 「真是一群傻子!傻子!」秦妍瞧着双膝跪地的朝臣,嘲笑道:「你们不是对乔御澜忠心耿耿嘛?如今假冒伪劣就在眼前,为何不拆穿我的谎言?你们的忠心被狗吃了吗!」 韩魁星嗤笑几下,沖徐溪丛道:「她坦白至此,文妃娘娘莫要将我们当傻子。」 秦妍听得这话,点了点头,她侧过脸,笑道:「韩将军,冒充帝王是什么个死法?砍头?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韩魁星冷笑一声,跳过人,看向梅折春。 梅折春右手握住了刀柄,似乎下了决心。 徐溪丛垂着眼帘,看着地上的一层雪花,冷不丁道:「梅大人,单靠几句胡言乱语,可不能将人拿下,陛下是天子,更容不得你们胡来。」 梅折春首次的慌了。 「文妃娘娘,您到底什么意思,在场谁人看不出此人是假,为何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韩魁星大步走上前来,怒目圆睁,「还是您与此人有什么瓜葛?这样看来,说不准有人在偷梁换柱、偷天换日!」 徐晖为了避免牵连,主动起身,站到了韩魁星一边,「文妃娘娘,您怕是受这歹人蒙蔽已久,暂失了本心,待严刑拷打,想必能吐出更多关于陛下的消息。」 徐溪丛并未对徐晖作出回应,只是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来……」 梅折春见文妃保持起沉默,又见文臣和武将为首的二人已认定女帝是假,有个词叫法不责众,宰相大人带头兜着,他这刀,势必要抽出。 「前朝的观点一致,不代表后宫的观点与之相同。你们贸然将人带下去,我身为陛下枕边人,」徐溪丛睥睨一眼,转过身,威严道:「我不准!」 「溪丛,你胡说什么!」徐晖急得跺脚,小声道:「快些闭嘴。」 韩魁星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怕是,由不得您了。是是非非得弄个清楚,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一个都跑不掉。」 梅折春再一次握紧刀柄,势欲拔刀。 徐溪从瞥了眼远处,又将目光拉回。 她瞧了眼梅折春,就知对方这刀…… 今儿是拔不出来了。 「住手!」 一道言语,在狂风中震耳。 众人调转脸,冲来者望去。 风雪之中,凤驾不知何时,已行至近处。 文武百官登及跪拜。 侍女香影掀开帘子,封烟从里往外看,浩浩荡荡的一大片,以及杵在雪地里的「冒牌女帝」。 「诸位大人护主心切,自然容不得假冒之人,急于杀之后快,这样的心情,本宫能理解。」 代行皇后之责的封烟并未让百官起身,她端看着,居高临下道:「可是,未经证实,胡乱下狱,万一弄错了,让史官如何记这一笔?而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脑袋够砍?还是想祭出一家老小或是全族的命?」 韩魁星碍于对方威严地位,不敢贸然反驳,跪在雪地里指着人道:「宸妃娘娘所言甚是,可此人已坦白,只要稍加逼问,就能将来龙去脉弄清楚。」 「来龙去脉是后话,」封烟从凤撵撂下话,「本宫容不得你们冒冒失失,本宫要妥妥帖帖。」 徐晖听出了话味,话锋斗转,急忙帮腔道:「宸妃娘娘所言甚是,事关重大,万事需稳妥。」 韩魁星倒也不是楞青头,不知身家性命的重要,他道:「既然如此,娘娘又如何鑑别此人?」 宸妃顿了片刻,款款道:「我与陛下自小一同长大,陛下的习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也没有人比我更在乎陛下的真假。」 众人议论纷纷。 封烟从风撵起身,走出帘外,风雪瞬时覆身,她于混沌天地里,一字一句铿锵道:「众神冥冥,天地煌煌,鹤庆王封氏嫡女-封烟,于此地起誓:亲验真假帝王,凡有丁点隐瞒篡改,不-得-好-死。」 众人知乔御澜自幼与封烟感情甚好,不可怀疑后者的真心情谊,何况宸妃没必要袒护个冒牌货,又得这样的毒誓,自然同意。 秦妍上了凤撵,二人隔着矮榻沉默良久。 她一直等着封烟回答,一直等着对方怒火沖沖,或将自己臭骂,或是命人将自己押入死牢严刑拷打。 可惜,什么也没有。 半晌,秦妍道:「其实,你知我是假的,为何多此一举。」 封烟并未做出过激反应,她顺着对面人的轮廓细细端看。 秦妍脸上火辣辣一片,被人看穿、看透的滋味实在令她无地自容,想着先前种种更是惭愧万分,嗓子像是被沙子撵过,干涩痛苦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直在找各种藉口欺骗你…… 因你是乔御澜的青梅竹马,我多少顾忌些,没有真正同你圆过房,连个深吻也没有。这,你是知的。」 封烟眼里泱起泪花,「你可知,我最喜什么食物?」 「食物?……不知。」 封烟并不气馁,继续问:「那年偷潜入宝库,面对琳琅满目的绝品,可还记得曾对我说过什么?」 秦妍痛苦地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没经歷过与你的种种,自然是不知的。」 「真正的陛下,去了哪里?」 「我不知,但多半不在人世了。」 封烟含泪摇了摇头,「罢了,最后一件事……」 第90页 「什么?」 封烟转身拉开三层梳妆匣子,百枝精緻无双的绒花争奇斗艳,栩栩如生,她道:「一样的时节天气,陛下曾为我梳髮簪花。 如今,你从百花里挑一朵,如选的绒花与当日不同,我便认定你是假,是杀是剐,按照规矩办。 如你选对了,我不管你是谁,好好做玉琼的帝王,为百姓和天下谋福。」 「好。」 秦妍回答得很干脆,她知选对的概率几乎为0。 她终究不是乔御澜啊。 百花依次排开,其中,也有不识的。 无所谓了,随手挑一枝,结束自己这个无耻混蛋。 浏览一遍,秦妍挑中了一枝绒花,就在五指触摸一瞬,身前人的双肩轻颤起来。 待到如雪的栀子花上了髮髻,封烟双眸里的泪滚了下来,她不可思议地颤声问:「你最爱的是栀子?」 「我,独爱栀子花。」 封烟内心剧烈颤动,她垂着手,任凭泪水流淌。 长久以来的怀疑和猜测,终究在这一刻柳暗花明,她不在因对方举止言行从而判断真假,亦不会各种明里暗里的试探。 只因,曾经有人说,独爱栀子花。即使百年千年,亦不会变。 她说,她是帝王,不该喜形于色。若是旁人问起,只能回应独爱江山。 她还说,栀子花,是她们之间生生世世的暗语。 无惧斗转星移、无忌千年跌盪。 记忆混乱重叠,零碎的画面山崩地裂似的撞向视线,秦妍陷入一种莫名的虚无。 割裂的世界,她在鲜血和大火里惨叫,嚎叫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徘徊,一圈一圈,成了黑红的涟漪。 皮烧掉了一层又一层,肌肉烧焦了一层又一块,血水焦肉散落一地,惨不忍睹。 许久之后,终究烧成了灰渣。 而那个相似的面孔、那个叫乔御澜的女人,则森然冷酷的、神貌不动声色地立在烈火之中蔑视着一切。 赫然间,秦妍头痛欲裂,皮开肉绽的滋味再次清晰袭来,她蜷缩一团,拉扯着头髮,痛苦万分的无助哀求,「求求,让我想起些什么……求求 ,让我明白,自己和乔御澜到底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 …… 第37章 淫镜之国 北风唿啸了一夜,京城内外一夜白头。 清早,侍女捧着拾物依次进入虞竹殿。 徐溪丛起床不久,清靥上残挂着一丝倦意,她让宫婢退下,留侍女风兮一人。 梳妆檯上满满当当的珠钗宝簪排列整齐,徐溪丛呆看半晌,方伸出素白如玉的手,将之一一收好。 风兮心领神会,将乌亮亮的长髮梳成简单半月髻,从最底下小屉里取出一只白菊绒花,戴了上去。 「陛下昨夜可还好?」 风兮淘洗着帕子,回应道:「听香影姐姐说尚可,不到三更就已入睡,面朝里面,动也不动。」 听了这话,徐溪丛摇了摇头,脸上写满落寞,她就知那人彻夜无眠。 风兮停了停动作,思虑片刻,忍不住问:「主子,昨日的情形,你怎知请来辰妃娘娘可化解危机? 照您的说法,陛下不再是以前的陛下了,辰妃娘娘不会不知。她能认定,倒叫我意外。」 「陛下确实不是以前的乔御澜,」徐溪丛无可奈何地一笑,亏欠道:「终究是我的私心,逼迫封烟承认了。」 「这又如何说?」风兮不解。 接过热帕子,徐溪丛捂着縴手,顺着窗缝往眺望苍穹,少卿,她补充:「我让你送给辰妃姐姐的信,上面说明了一切。我坦诚了陛下不是乔御澜,给了她两条路。 第一条,杀了冒牌货,让乔九幽即位,但后者生死不明,流言硝烟尘上,横竖已不适合。 然而新帝人选,合着一撇都没有,贸然没了女帝,慕容安然又受重伤,朝野上下指不定要乱。」 「有辰妃娘娘主持大局,如何能乱?」 徐溪丛轻嘆一声,话中有所指,「你瞧着四野一片静雪,但雪地下埋藏的是千万虫蚁蛇蝎,一旦惊蛰时分,春雷至,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破土而出,便是如今局面。」 「有人想谋反不成!」风兮惊唿,「到底是谁?」 「是谁不重要,」徐溪丛收了收目光,「他们谈不上谋反,依照后世给予的评判,后人给这些乱臣贼子的定义,因是顺势而为。」 「啊?这……」风兮彻底模煳了,「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不成!」 徐溪丛苦笑一声,递过帕子,望向不谙世事的丫头,原本她不愿多说几句,可心口堵着太多的话,没人倾吐,窝憋得实在难受,「天道是男子为天且为阳,女子为地且为阴。 你站着当今的年份上往前瞧,哪朝哪代不是男子为帝王,女子为附庸,甚至为低等?」 「只有玉琼胆敢逆天道、冒天之大不韪,女人为阳为帝。这份开天闢地的气魄,前无古人。一旦被推翻,想再次建立女人主宰的王朝,难如登天。」 「后世男子必以此为戒,处处小心,防之又防,绝无可能再让女子为帝,前唿后拥、独大主宰。」 「既然如此,后世奉行男子为天,怎会认同女帝这段…… 谋反之人,为男性王权先驱,笔就在他们自己手里,哪里会写谋逆二字?」 第91页 「顺便拿下一男子问,他们口中只会出现八个字-顺天应道,拨乱反正。」 风兮醍醐灌顶,「那就是说,沧煌先帝所有心血将付诸东流,女子再次跌落尘埃,任由男子威风八面,为朝为官,我们则成为其附庸、私属品,可辱可欺、可打可卖。」 徐溪丛难过道:「届时,有利于女子的法规条约,怕成一片灰烬。 我将这些写给封烟看,她是大家闺秀,通晓古今,自然明了。 第二条路,我让她认陛下,至少可以延续沧煌先帝或是乔御澜为玉琼呕心沥血所做的一切。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其实,您不必写第二条,第一条,已经足够。」风兮感慨,「□□下来,慢慢挑选新帝,再择机辅助其上位,玉琼没了波澜四起和摇摇欲坠。」 热帕子覆在脸上,黑暗中,有人为了得到所有人的信任,竟当众发下毒誓,这令徐溪丛十分难受又万分敬佩。 她承认,这世上,最爱乔御澜的、唯有封烟一人。 双眸湿润,徐溪丛闭眸,到底是自己爱上了冒牌货,逼迫封烟如此了。 这一次,自己的聪慧成了自私的利刃,归根结底,伤了很多人。 …… 净过面,徐溪丛只用玉膏敷面,未施丁点脂粉,她起身走至小榻,风兮传了早膳进来,没等落筷,香影进了来。 香影朝着文妃恭恭敬敬施礼,一脸哀愁道:「陛下在早朝上和文官吵起来了。」 徐溪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什么?吵起来了,为什么?」 「陛下……」香影抬眼瞧着,小声道;「她要立封妃娘娘为后。」 徐溪丛勐然一怔。 「为了这事,争论不休,有的言官还死谏来着,」香影颇为焦急道:「陛下烦躁,退朝后又将自己关在殿内,谁也不见。 小的也不知该怎么办,这事不能请教辰妃娘娘,数来数去,只有您有法子化解。」 徐溪丛看着一脸焦急的人,事情突发,叫自己也有些束手。 她放下碗筷,待慢慢梳理一番,揪出问题来。 此事关键,乃是文臣始终觉得阴阳不调、失平失衡,国运受阻。 二是那些老顽固觉得丢了颜面,放眼四海八荒,女子为帝为妃,已是了不得,外邦之人早已指指点点。再明目张胆立女人为皇后,倒真成了异族口中的淫镜之国。 这也是乔御澜迟迟不立封烟为后的原因。 想到这,徐溪丛倒是露出些笑容,她的爱人如此果敢和坦荡,在人心头平添了暖烘烘的一把。 辰妃自然是不肯的,完全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定果断推辞,可她心头未必不是深深动容。 「这事我知道了,封后一事不易,需有个进退。」徐溪丛款款道:「你回去让陛下放心,我于这里说,她的愿望可成!」 「多谢文妃娘娘!」 香影再次施礼,就知自己来救文妃是对的,宫里内外,唯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言语直白,不喜拐弯抹角、说的,必定能够做到。 就在这时,内侍又匆匆赶来,寻上香影,后者并未让其悄悄传话,就当着徐溪丛的面,一字不落的回禀。 「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只带着两个侍卫……出宫了,什么也没交代。」 内侍一脸慌张,徐溪丛神情冷落,她端起尚有余温的白粥,吃了一口。 香影禁不住问:「娘娘就不担心陛下……」 「怕她撂挑子吗?」徐溪丛夹了筷嫩笋,放入口中缓缓咀嚼,面对焦急的奴僕,心境不被他们所动,饭菜吞咽完毕,她才道:「陛下既然肯再次坐上龙椅就不可能一走了之,宫外,还有谁?还有谁能在立后的当天,引她去瞧?」 「慕……慕容安然?」香影诧异道。 「是了,」徐溪丛不紧不慢道:「命御林军远远跟着就好,其他一概不必。」 「是,小的明白。」 二人走后,徐溪丛摒弃所有侍女,独自留自己一人在房,她望向盘子里的姜丝花生,拿着筷子拨了拨,心情似被风拿透了,自言自语道:「原是四妃,并无慕容安然位置,如今逝了两位,一位又荣升,空出三妃之位。有人花十年血汗可不就图个妃位?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你的好意,她并不会领情。相反,你要做好被伤的准备。因她与我不同,我爱的是你;她爱的,是乔御澜。」 …… 秦妍就站在慕容安然床边,瞧着上半身被白纱包裹的身躯,心不痛是假的,然而关切的话到嘴边,很难出口。 「你来干什么。」 不带一丝感情的言语,已经说明了一切,秦妍还是不肯放弃,老天给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她顶着压力要封辰妃为后,是想稍稍弥补些亏欠。 面对穿越过来,第一个爱上的人,她妄想能从对方这里,得星点的温暖。 「来,看看你。」 慕容安然侧着身面对着冷壁,毫不客气地问:「澜澜,被你弄哪里去了!」 秦研知逃不过追问,她像个犯错的孩子,捏着金灿灿的龙袍一角,低头委屈道:「我不知道……我进入这里第一日,就是你将云鱼带回的那一天,之前种种,我一概不知。我没杀任何人,一觉醒来……醒来自己就是乔御澜了。」 「呵!自己就是乔御澜了……」慕容安然起了身,强撑着没了皮的嵴梁骨,艰难地转动着身子,光着双足,慢慢下了榻,一步两步,她将人逼得无路可退,秦研的脸越埋越低,后被大将军的手强行捏高,四目对视,不再是滚烫热辣,尽是滔天的恨意和痛苦。 第92页 「你好大的脸啊!也敢和澜澜相提并论!怪不得从我回来,你丢了帝王魄气,柔软的像只畜生。原来,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秦妍鼻子发酸,明明已哭干了泪,被这怀恨的目光剥剐着,干涩的眼眶,冒出了一层潮湿,她坦白道:「是,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你,骗你的情、骗你的人、骗你的身,我无耻、我下流。只是抗拒不了你带来的诱惑,开头一个吻罢了,就把自己的身心,在第一夜全都交付出去了。如今,想收回来,已是不可能。」 慕容安然将心中恨意传入五指间,十足的力道下,净白细腻的下巴被捏得通红,有人的泪水,像是倾泻的豆子,在无声之中,噼里啪啦一个劲往下掉。 凉意滴在手背,渗入肌理,慕容安然感受着,依然不肯轻饶对方,「你怎就无耻至极,鸠占鹊巢不说,还骗我为你动心。」 秦妍不甘示弱,将死至极,她顾不得什么仁义道德,反唇问:「你那到底对我动心没有?」 「没有!」大将军怒吼。 「没有就没有,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秦妍睁着桃花眸,死死盯着,认真问:「既然你无情,不如让我死心,你对准我的眼睛,说你从始至终皆没有动情,那些拥抱亲吻爱抚之际的汹涌情潮都是对乔御澜做的,不是对我做的。」 「你……」 「我什么……你看着我,看着我啊!」秦研双手环上对方脖颈,仗着一股凭空的勇气,高傲的仰着脑袋,哽咽起来,「你敢不敢瞧我眼中的东西?我见你是不敢的……因我眼中有对你未曾熄灭的怦然火热、有不曾烧干的一池春水,有藕断丝连,若有似无、弥天盖地的欢喜!」 慕容安然撇过目光,嘴角在激烈颤抖,只是小声重复地念叨:「你,还我的澜澜,还我的澜澜……」 「是,你是该找她,你们情投意合,和我这假冒伪劣在一起算什么?演一场替身恩怨情未了吗?可现在我要你暂时抛下那个人,你看着我,只看着我!」秦妍声嘶力竭的怒斥,胸中野兽在嚎叫。 她不甘付出了所有,临死得不到一丝回应。 不甘乔御澜夺得一切甜蜜之后,不知所踪,换来自己,独吞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你想干什么……」大将军卸力了,搭在下巴出的手,缓缓下落,离开的时候,秦妍一把抓住,后者攥在手心,像是得了件珍宝,拼了命往怀里拽,眼泪这时成了场雨,伴随着呜咽,道满了苍凉悲苦,「安然……我这里疼,疼的要死了,她们一个个都走了,我的心被挖走一块又一块,再也缝补不起来了,我太冷了,每一天皆身处冰窖 ,恶寒啃光了骨髓,滴下来的全是苦汁!」 「苦汁?」慕容安然一把推开胸怀,力气之大,后背的伤口尽数爆裂,鲜血瞬时染红了白纱布,她含泪冷笑,「皆是你一人咎由自取!你怪谁啊!怪你自己的贪心和龌龊卑鄙!」 一把刀,插上了胸口 ,秦妍绷不住了,痛哭流涕道:「是我不要脸的加入这个游戏,怀着色心点下按钮,可我…… 是真后悔了,后悔自己造成如今的败坏局面,唯一不后悔,是将心交给你,任由你对待,你摔在捧在手心也好、摔在地上也行,踩上几脚,我也无怨言……只要你能给我一丝温暖,就一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慕容安然咬着后槽牙,兇狠问,「说清楚你来的目的!」 抹了泪,秦妍目光哀切,哑着嗓子道:「秋猎一开始,你说你最大的心愿是封妃。 那时,我嘴上没说,心决在秋猎过后,要封你为贵妃,如今……」 措手不及,慕容安然一拳打来。 面对近在眼前的刚劲拳风,秦妍脑海一片空白,身心瞬时僵住。 一瞬间,死亡如此之近。 被拳风带起的一缕细发凌空荡了一下,继而缓缓贴回湿腻腻的靥,侧脸靠着侧脸,空乏的桃花眸望向虚空。 慕容安然颤抖道:「滚!一刻也不要待下去!」 秦妍看着打在脸侧的拳头,内心所有坚硬的东西顷刻间土崩瓦解,抽了骨似的无助。 一无所有的人,在知道挣扎无用,深情不换的时候,博得一丁点的同情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秦妍歪过脑袋,将温热的脸,靠上铮铮手骨,她用太阳穴这个最为脆弱的地方不停地蹭着大将军握紧的拳头,剖心的痛道:「安然,我要死了!就要死了!不要这样对我……你可怜可怜我吧,就当是可怜一个乞丐,她不想奢望一顿饱饭、一身温暖,或是一个家,她只想要一个吻,最后的一个吻。求求你了!我知道你吻得了我的,你那么爱乔御澜,这张皮囊说不定就是她的,你寻不见她,就拿我为代替,慰藉前半生浓烈的相思,抚平余生再也不得的痛苦吧。吻我,吻我吧!」 慕容安然忍着万千的冲动,也不知自己的这个冲动是什么,她只是盯上眼前人的唇,想把对方的双唇撕烂,撕得鲜血淋漓。 不知是痛还是决绝,秦研迷离着含情水眸,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语气,款款安慰自身,又似在对人诉说,「你以前吻我吻的可深入霸道了……你说你的血液尽数沸腾,我要烧死你了……你心甘情愿为我溺亡在欲望之海,愿耗干每一滴力气,送我上巫山云雨……你说过的,对着冒牌的女人说过的,我秦研,认真了。」 第93页 「秦-妍!」慕容安然首次念叨起这个可笑又可恨的假名,带着恨得欲占满了整个思维。 她想咬她,狠狠地咬她,狠狠地报復她。 「你自找的……」 「是,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双唇逐渐靠近,温度开始升腾,虚伪的热情开始燃烧,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 「媳……媳妇?」 一场狂烈病态的亲吻,被迫戛然中止。 晴天霹雳,秦妍勐地睁开双眼,注视着跳窗进来的高大男子,她调转目光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是谁?你,你叫安然什么?」 季锦戎赫然认出了女帝,登时下跪,大声回应,「微臣乃校尉季锦戎,我……我喊大将军……媳……媳妇。」 声音越来越弱,在秦妍心里像是砸开了一个能吞没所有的窟窿。 面对质疑的目光,慕容安然身子塌陷下去,躲过灼热的目光,不可迴避道:「我与季锦戎,定了亲,他叫的没错。」 秦妍在漫长的空白中沉默,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走了几步,错开慕容安然的怀抱,再以最为绝望的心……疯狂逃离! 「澜……」慕容安然伸了伸手,想要做些动作,终究无力下垂,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困惑,喃喃自语,「她不是澜澜,她叫秦妍……」 此时,季锦戎拥了过来。 他抱着人,下巴垫在慕容安然肩膀上,呜咽道:「你别追她了,追不上的!我陪你好不好,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悲情,心好累啊! 第38章 浩荡情欲 入夜,徐溪丛擎着一盏琉璃灯,走进御书房,她进了屋,卸下狐裘交由一旁侍女,轻步入内室。 香影守在龙榻一边,她冲来者微微示意,款款伺候其宽衣脱鞋,接着掀开帐幔,由人躺了上去。 秦妍蜷缩一团,逐渐感受一个温暖拥抱,将自己裹覆其中。 后背之人没有话,将脸儿紧贴着自己的背,均匀的唿吸声被黑夜无限放大,充耳可闻的心安。 许久之后,徐溪丛哼起柔情小调,断断续续的,听不清词,语气像在哄小孩入眠,秦妍愈发睡不着,她轻咳两声,对着墙壁问:「我立封烟为后,不知这样做,对不对……」 「恩……怎么说呢?」徐溪丛故意拉长音调,搂着女帝细腰,葱指在平坦细腻的腹部打圈,等了半晌,她颇有些孩子般淘气撒娇,「我人笨,不知晓。」 阴雨绵绵、不见天日的境遇下,这句玩笑是一缕阳光,短暂温暖了一片心瓣。 「说说罢,我想听你的想法。」秦妍的手覆盖在徐溪丛手背,拍了拍,嘆息道:「我这样做是不是越俎代庖?」 「为了江山社稷,她宁愿不要无尚光辉,毅然拒绝,这样的胸怀无人能及。」 徐溪丛宛然一笑,手掌翻过,岔开五指,与女帝十指交握住,「我知,你只想给她最好的。没什么比得上一个帝王,给予一个女人皇后之位,更加隆重和珍贵。要是我,就爽爽快快接受封后。」 「你不会的。」秦妍了解身后人品性,这样小家子气,只是在逗弄自己的心情,帮着释放腹内积攒欲爆的痛楚。 「被你看穿了……我的确不会,我只会躲在你身后,做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就像现在。」 徐溪丛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期望面前人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万般情愫,从而转过身,而非丢给她一条瘦瘦的嵴樑。 秦妍深深嘆息,同为女人,怎不知对方心思。 一个清冷性子的女子,要鼓足多大勇气冲破自身桎梏,将爱意明晃晃的、毫无保留地外溢。 可惜,她暂时没有相应的心情,去回馈徐溪丛给予自己的温柔和热情。 「两个人在一起,有昭告天下的名分,比什么都好。 且生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年之后,入主庙堂,子孙供奉,万世流芳。」徐溪丛吻着女帝脖颈,终于表达内心看法,「你做得对,这世上唯有封烟,配得上乔御澜的正妻。」 秦妍感受到一点缠绵和慰藉,心头好受了些。 不知哪里来的年少性子,徐溪丛款款起身,她提起内衫裙摆,踮着脚尖,迈开腿,从女帝腰上跨了过去。 接着,她站在女帝面前,双手抱胸,一个劲喊冷。 「你……」秦妍无奈,只好掀起被褥,招唿道:「来,赶紧进来。」 徐溪丛一熘烟钻进被窝,乖乖巧巧躺下来,她用手掌垫在耳朵下,借着灯光与人对视,「你不就我,我来就你;你不看我,我偏要看你。」 美好就在眼前,秦妍没有抱人的力气和心情,她打岔道:「听说你有法子能立封烟为后,免得朝臣下饺子似的,一个挨一个撞墙和自刎?」 徐溪丛扬了扬精緻的巴掌脸,在女帝下巴处,嬉笑道:「你不抱抱我,我是不说的。任你焦头烂额搞不定鬍子拉碴的老头。」 「坏……蛋。」 「什么?」 「没什么,」秦妍颳了下对方鼻樑,「这是国家大事,态度岂能轻浮。」 明明是责备语气,徐溪丛听出隐约暗含的柔情,她掀起对方胳膊,主动钻进了怀抱,尽可能将身子靠近女帝。 她太想要温暖了……也太想让对方暖和起来。 「想立封烟为后,武将没什么好说服的,本是莽夫,娶谁立谁,按照自身喜好,无需瞻前顾后。 第94页 文臣考虑长远,一个个老奸巨猾,你得一寸,需让他们一尺。既然如此,就丢个令他们激盪人心、争论不休的事。」 「何事?」秦妍着急问。 徐溪丛勾唇一笑,「你抱紧我,我就说。」 「真是不能和聪明人做交易,」秦妍难得翘起嘴角,「每走一步,就要牺牲一大截。」 「抱我,你牺牲吗?」徐溪丛羞红了脸,情谊窃窃,「这可是我头一遭死皮赖脸的黏人。」 如人所愿,秦妍回拥着人。 激盪的感受将徐溪丛逐渐吞灭,在这世上,能和心爱之人紧紧相拥,得花费多少幸运和气数? 「坏蛋,快讲!」秦妍捎带力道,拍着人屁股,「想赖到天亮吗?」 「他们不是对立新帝兴致勃勃吗?徐溪丛提醒,「想要立他们各自看中的人,得需陛下您贊同啊。」 秦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也是……二月二即将到来,玉琼怕是要为新帝挣个你死我活,不如现下利用各方势力,从中挑出最强硬一只,与之达成协议,再用这只力量平衡反对立后之声,堪称一举两得。」 徐溪丛伸手捧过女帝的脸,清新冷若的靥在灯芒的阴影下无比动人,她虔诚道:「臣妾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一炷香。」 「一柱香?」秦妍不解地问:「你要香干嘛?」 徐溪丛没有正面回答,縴手窸窸窣窣摸上女帝心脏处,手掌贴合着,哽咽道:「这里,很疼吧?」 几个字,瞬时戳中秦妍痛处,她张开唇,无法遏制地大口唿吸,「别这样问,别摸这里……」 「我偏要问,偏要摸!瞧你这样,似自己也被剜去了一块又一块,才明白爱你,爱的有多深。 我无法治癒你,无法令你抛弃所有的枷锁和亏欠,只能笨拙地献出全部。」徐溪丛红了眼眶,依偎着人,央求道:「你接受,接受啊!我就在这里,就在你怀里!」 充满苦楚的调情,一点蜜也挤不出来。 五指下的峰峦温热了、滚烫了,秦妍却湿了眼眶,她推脱道:「溪丛,你别这样,这个时候,我不想做……」 「你,再叫我一声名字……」 「溪……溪丛。」 「再叫一声!」 逢上坚毅又充满祈求的目光,秦妍动了动嘴唇,「溪……溪丛。」 怀里的暗香和温暖是张无形大网,徐溪丛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爱人的声声唿唤,是一次次撩拨心弦的触手,泱泱荡荡、酥酥麻麻。 也许,是隐约知晓不久以后,心爱之人,恐要遭遇一场浩劫,在这最后期限内,她不想放过任何亲密瞬间。 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做法,并非是对阿喜、任诗情的任何冒犯。 皆因她的爱情,才刚刚开始。正是势头迅勐,难捱渴求的时候,实在不能控制住内心蓬勃急欲喷发的情愫。 她迫切渴求着对方口中甘甜丰沛的口津。 她想和自己的心爱,舌尖相推相抵。 她想首次的、活过来。 从没有如此的迫切和渴望,徐溪丛泪眼朦胧,唇瓣微长,忍不住道:「我要困死在你这里了,可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且永不挣脱。 陛下,你尝一尝我的等待、尝一尝我的甘甜、尝一尝我对你野火燎原的浩荡情欲。」 秦妍翻过身,明明是热火燃烧的时分,她的心不合时宜地牵连到一个人。 她努力跳过慕容安然带来的绝望和痛苦。 身下的徐溪丛,可不就是慕容安然面前的自己? 为了丁点爱意,迷失了方向,丢盔卸甲,任人宰割。 至这一刻,秦妍很庆幸自己的唇舌没有和慕容安然纠缠不休。那样只会让自己贪生怕死、无限眷恋。 天註定,让她们没有吻上对方。 也是天註定,让她彻底失去慕容安然。 不被人施捨,为何不做施捨之人? 不被人怜惜,为何不去怜惜他人? 她和徐溪丛,都渴望被爱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 秦妍抹去泪水,放开了一切。 激烈的唇舌密不透风,相互餵食着甘甜的口津,长达半炷香的亲吻后,完全不能缓解焦干,烛火,被秦妍一口吹灭。 …… 有了指点,半个月下来,满朝文武皆老老实实的跪着听旨。 -「鹤庆王封氏嫡女端庄静雅,品性淑良,与朕甘苦患难,今金印宝册赐之,同朕承太庙,威笼山河。二月二入主凤位,大赦天下。」 …… 封烟由着侍女穿上喜服,一层层包裹,一层层荣华。 穿戴完毕,内侍暂退,秦妍走上前去,伸手将凤钗扶正,仔细瞧了瞧妆容服饰,甚为满意,「本以为来不及,好在集了千数绣娘,日夜赶工,昨晚顺利交付。」 封烟眼眶湿润了,无数的话堵塞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妍将封烟搂入怀中,温情脉脉道:「别哭,好好的妆容,成了花脸猫,如何母仪天下?」 话不说还好,一落地,玉琼皇后不能自已,眼泪湿了女帝同一制式的喜袍,「臣妾从没有想过这一天,本以为与陛下厮守一生已是荣幸之至,不曾想还有今日。」 「这是我应该做的,」秦妍与之紧紧相拥,她轻抚对方背嵴,生出些感慨:「我愧对了阿喜和诗情,不想再愧对你们任何一人! 第95页 在这最后、也是最好的时候,我要向天下人证明,君王的爱,从不是嘴上说说。无论我是谁,对你的情谊,不曾虚伪半分。」 这一席话,秦妍是发自内心的。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她能和乔御澜的感受相连,仿佛这些话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口,而是来自一个遥远灵魂的诉说。 封烟点了点头,「臣妾从不在意陛下分爱他人,臣妾唯愿留在您身边,时常见面就好。」 「这个心愿……」秦妍嘆息,「怕是不能。」 「为何?」封烟从怀里起身,不禁问:「何出此言?」 秦妍不能将事实告知对方,她牵起封烟的手,安慰道:「封烟,说实话,这半年来的风波,耗了我大半精气神,身子也不同以往康健,我能清晰感受到阳寿的快速流失,谁也拦不住。 直白一点,我因早死在很多人前头,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哪怕今日就死,你也要撑下去,活下去。」 封烟不停摇头,呜呜咽咽。 「天命不可违,我们束手无策。」秦妍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诚挚道:「新帝的名单你知晓,不过她年龄尚小,需要辅佐。 溪丛的才能教习新帝,绰绰有余,但她性子直、偏内冷,不能管束前朝纷争,我已留下诏书,今后你的责任,乃垂帘听政,直待新帝成年。」 封烟终于听懂,这哪里是宽慰,明明是在安排死后诸事!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封烟哭着抽出手,一反常态闹着,「死也要死在一起!」 「莫要胡闹,这是我为玉琼最后能做的事。 我不想将乔御澜留给下的江山,搞得一团糟,被她小瞧轻视。」秦妍低头,摩挲着封烟的手肘,「溪丛已答应我的要求,你也要坚强,随随便便去死没有任何意义,作出一番成绩来,让我为你自豪和骄傲。」 两行泪川流不息,封烟哑声质问:「陛下,这封后……封的是枷锁吗?」 「是我对你的爱,」说完,秦妍端看着虚空,「但是爱……似乎也是一种枷锁。」 「我当初死心塌地嫁你,哪里为的是后位!自始至终,我要的是你啊!」封烟失控哭着,再没有力量能够撑厚重礼服,她慢慢瘫坐下来,喜袍逶迤一地,紧攥着胸口,万分痛苦的哀求。 「封烟,我们都是被逼着往前走的,我来这里犯了很多错误,天大的错误,遂坦然接受因果惩罚。」秦妍蹲下身来,抚去封烟靥上滚烫的泪,继续鼓励:「你想与我一道死,看似突破这座宫殿,获得了想要的自由,其实这个想法幼稚且可笑。关键角力者死,自有无数人祭出鲜血和肢躯。 山河动盪、铁蹄撕鸣下,遭殃的是无辜百姓,断送的是玉琼盛世。你生为皇家贵胄,身为乔御澜、和我的爱人,天命使然。使然之下,天命又加身。万万千千的人,恳求你活下去,就如你求着和我一块赴死,一样强烈。」 「陛下……」 秦妍站起身来,在空旷寂寥的殿内,感慨万千,「我的皇后,我的爱人……」 少卿,她狠心转过身,丢下无可奈何的话,「我们始终突破不了万顷河山铸造的死牢,逃脱不了泱莽红尘覆下来的铁网,想要在它们之间,顶天立地,困难异常。所以,为乔御澜、为我、也为黎民百姓,好好活下去!」 …… 吉时的天穹,一望无际,湛蓝如碧波,耀眼的阳光烘得人暖暖的。 不过半年,秦妍仿佛度过了漫长岁月。 她在这段时间内盛放,又快速枯萎,直至凋零。 游戏至这个进程,早已超出预料。 她以为自己会快活,会游刃有余穿梭在美人堆里,做着一场又一场放荡无耻的美梦。 所谓天不遂人愿,大抵如此了。 她与慕容安然断绝,爱恨悲痛,拉拉扯扯了好久,最后以一种悲怨的方式结束了一段本不该存在的孽缘。 这一世,没了心上人的安慰,合着红梅也永远不再灿烂。 秦妍在想,定是乔御澜将美好的事做了个遍,这才导致游戏里免去了冗长的甜蜜。 无意之间,秦妍想到云鱼,那个美若天仙且神秘的女人。 自从与之闹翻,后者远走,就再也不知其所踪,合着连梦,也没做一个。 自己和她,当真是两个绝情的人。 秋猎,本该浸泡在欢愉的热浪中,却以阿喜和任诗情的死,画上最为浓重悲壮的一笔。 如果,这齣自剧作家的手笔,秦妍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 还好,瀚海悲伤里,有星星点点如愿以偿的事。 她为封烟带上母仪天下的凤冠,让其同乔御澜共享玉琼国数气运。 还有,凭谁说女子不能和女子在一起? 她偏要让世人作为见证者,见证不可言说的情谊冲破腐烂泛臭的桎梏,化作翱翔天际的青鸟,发出不可阻挡、不可捂耳、震耳欲聋的喜悦。 让为之羞耻的顽固枯朽者,咬牙切齿,万目睚眦。 万事皆苦,总有些小小庆幸,化作一粒糖,不至于吞咽的、皆是苦水。 一连串的打击下,始终有人与她一道站在深渊里看风景。 徐溪丛,成了自己命中的唯一风景。 千疮百孔的心缝合弥补不了,那人想方设法往里面不断倒入甜蜜,虽灌进去,很快流了一地。 第96页 不可否认,她那努力从不放弃的较真模样,是渊底的救赎之光,免了自己遭深渊巨口完全吞噬,免了自己一刻也不愿活下去。 想了一通,秦妍已经能平静地看向封烟,她伸出手,干脆道:「封烟,走吧……天下人,都在等着你。」 文武百官行大拜之礼,齐齐高唿:「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千岁、千岁岁。」 在万岁和千岁之声中,玉琼女帝牵着她的皇后,登上了数丈高台。 祭祀礼仪极其隆重,一道道按着顺序下来。 万里无云的晴空,突发阴霾,一点一点,从远方扑过来。 秦妍不动声色。 乌云密布,遮天蔽日。 狂风起,肆虐如万马狂怒。 台下众人发出诧异,随着情况越来越糟,惊唿声逐渐变大。 很快,怒风如鬼哭狼嚎,不断袭向高台上的帝王。 空中忽闪一道轰雷,刺啦一声,撕破万丈天幕。 苍穹的大洞里,平白无故下了一道雷,就击在玉琼女帝脚边。 侍卫见状,纷纷劝女帝草草结束祭天,秦妍简单挥了挥手。 冒着一道道天雷,有人生生将帝王的威严和自尊进行到底。 高台下,众臣已吓傻,灭人气势的天威就在头顶轰隆不止,无形压力夯上嵴背,似将人捻成粉末。 而他们的女帝,好似早已预料,面不改色,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骇人的祭祀终于结束,秦妍缓缓转过身,扬起脸,目色里尽是决然,她在狂风中高声辱骂:「去你妈的狗屁规则,害人性命,伤人皮肉!我如今就站在这个地方,明明白白的说,我选不出心爱!今世,生为玉琼女帝,死亦为玉琼亡魂,收我?便收我的命去!」 铿锵烈言如雷贯耳,巨大的风卷直冲而来。 众人腿软,吞人风中,有一道天龙形状的骇人电闪,朝着玉琼女帝不偏不倚、袭击而来! 此时,徐溪丛站在人群不远处,她缓缓用手捂着嘴巴,开始无声爆哭。 …… 第39章 大婚之日1 玉琼帝后薨,寺院、道观鸣钟万次,京都尽是绵绵不绝的沉鸣,随着夏风跌送,依稀可闻一灵寺千僧诵经。 因国丧要守,百日里不可作乐,导致繁华的细腰街,从事皮肉生意的数千人,只顾着剔牙晒太阳。 饮酒亦是违法,众人兴致缺缺,导致最为热闹的妙味楼竟余闲座。 二楼一处靠临窗边雅桌,鬼鬼祟祟来了两人,正是上次有眼无珠被季锦戎暴打的王二狗和燕三叔。 他二人自从被警告不准踏入花踪大街,缩头缩脑了好些天,现上来解解馋虫,还不是看准了时机,横竖遇不到那个臭小子。 今儿,正是季锦戎与慕容安然的大喜之日。 按照以往,国丧一年内不可嫁娶,但二人婚事得了女帝格外开恩,不过诸事一律从简,不可吹打喧闹,只一顶小轿将人从府上接走。 王二狗落座,央着燕三叔点了壶好茶,后者有些银两在身,不予眼前人计较,爽快地让店小二上了壶毛尖。 趁着生意寡淡,赠送的花生米被王二狗厚着脸皮要去两小碟,二人提筷子吃上,闲聊片刻,话题自然落在地动山摇的大事-祭祀大典。 「三叔,我都怀疑当下世道了,至今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发生,做梦似的。」 燕三叔夹了颗圆滚滚花生,扔进嘴里,「我也还怀疑真实性,可转念一想,编这事定被灭九族,谁有一百个脑袋。」 「可不是,」王二狗一脸冷讽,「即便歪门邪道绘本的贩子,也不能造出如此天马行空、惊世骇俗的故事。」 天下人皆知,雷击直下,皇后捨弃生命,推开女帝,抗下天雷,七窍流血,念了三遍无遗憾后,方死。 本以为能破女帝劫数,让其好好活下去,岂知女帝起身,双臂张开如飞鸟,以断翅形状,从数仗高台后仰、坠落。 一帝一后,前后陨落。 「听说现场十分惨?」燕三叔问。 「何止是惨,简直见惨不忍睹。」王二狗探头小声嘀咕,「从高台上摔下来,当场咽气。嵴梁骨不知碎了多少节,肋骨找不出完整的一根,四肢尽断,五脏六腑更是一团煳煳,后脑勺裂了,都能见里面的粉肉了。」 「唉……」燕三叔长嘆一声,「那得有多疼!可见连失二妃一后,对女帝的打击有多大,竟抛却江山社稷、义无反顾地摔下来。」 「不过,面容倒是不狰狞扭曲,一副安然适从。」王二狗补充道。 「心已亡,必然是无牵无挂、坦然赴死的模样。」 燕三叔觉得嘴里的花生没了原来的香味了,遂放下筷子,端起茶来吃,他问:「玉琼还真当感谢那个蓝袍系铃的女人,若不是她……怕是……」 「不是她,我们哪里能舒舒服服坐在这里吃酒,还不得闹成一锅粥了。」王二狗放下筷子,手指捏起花生米,一颗颗往嘴里塞,「传闻她就是已经失踪的、梁国进贡的绝世美人云鱼…… 这个女人一直有股神秘在身,没曾想居然还会起死回生之术,女帝躯体未僵之际,她翩跹而来,将众人赶出十里之外,然后施以秘术,生生救活过来,修养了三个月,已然大好。」 燕三叔摇了摇头,感慨道:「起死回生之术向来要付出巨大代价,不见女子用自己或是婴童续命,也是厉害!」 第97页 「恩,这倒是令人万分佩服,」王二狗眺望窗外,猜测道:「现下五月,花香鸟鸣,莺啼婉转,施秘术之地,寸草不生,连只飞鸟爬虫也不见。估摸她用了那十里生灵,献了祭。」 「这样的交换依我们平头百姓看,相当划算,」燕三叔捋着鬍鬚,简单推理:「若女帝亡,加之大将军烧伤卧床,社稷动盪,北方鞑子岂能不蠢蠢欲动? 另外,立太女一事,还未明确,朝廷上下,文武两派,必然闹得鸡飞狗跳,指不定来个刀兵相见,先入为主。」 「当真是天佑我玉琼,」王二狗发自内心地感慨,他指向自己脑袋,「虽这里摔了,有些问题,失了忆,至少没忘了如何治国。」 「失忆算什么,记忆又不值钱,会治国平天下,让我们老百姓吃得起酒肉就行。」燕三叔随即附和。 楼下一阵马嘶,十分刺耳。 王二狗百无聊赖地伸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见了三魂六魄吓了一大半。 「快……快快快,快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热菜还没上呢~」 王二狗勐地拉开前襟,端起盘子,将一叠花生米唿啦啦倒入胸怀,慌张道:「你看楼下是谁!」 「谁?」燕三叔好奇张望,整个人当场愣住,他结结巴巴道:「季……季锦戎?」 …… 季锦戎慢悠悠上了楼,双眸映着一切。 一切,又没入他的眼。 店小二热情跟在屁股后面招唿,听闻对方第一句话是要酒,遂十分为难的回应,国丧期间不准饮酒。 得了这话,季锦戎如梦初醒,他无力端坐着,口中寡淡无味,暂挥走了人。 本该红红火火,激动人心的一日,陡然转变成一场笑话。 他的花轿,接了个空。 是的,季锦戎最怕的一幕还是出现了。 慕容安然逃了婚,人影都不见。 不知是该大哭还是该痛哭,强忍之下,神探狄秋霜的得意门生酸了鼻头,他觉得要是在大庭广众下擦鼻涕掉眼泪,恩师知晓后定又是一顿大骂,外加没完没了地扎马步。 为了既不丢人又不受罪,季锦戎垂下脸,将双眼埋进衣袍。 少卿,大红婚袍湿了一片。 漫长的低声抽泣后,一双湿漉漉的、红肿双眸从悲伤里挣扎出来,他将手掌摊开,再次打开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依旧刺心,一个字『等』。 等……要等多久? 等到沧海桑田,人老作古吗? 季锦戎摸去脸上泪水,慕容安然给了自己一个遥遥无期、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路。 她让他独自走,带着随时被抛弃的感受,踉踉跄跄朝着没有光的希望走。 纸条被揉搓成团,季锦戎举起手,欲将这份心痛丢开老远,可惜五指终究捨不得松开。 即使手心当中握着的是根尖刺! 如果将字拆成一笔一画,大将军苍劲有力的笔锋又让自己沦陷和迷失,季锦戎将纸团塞进衣袍内袋,像护着宝贝。 字如其人,很飒、很美! 往往,最为普通的东西能从里到外温熨一颗仰望数年的心。 窗外的熙攘分了一缕思绪,校尉大人将双肘横在窗框,脑袋搁在上,沉默不语回忆着数年前的惊鸿一瞥。 人流如当年,不……这样的场景,远不如当年。 十年前,他十岁。 那一日,京城上下,皆去瞧慕容敬敏挂帅出征,自己也不例外。 众人欢送元帅的同时,也为瞧一瞧将门里出来的虎女。 传闻慕容敬敏之女-慕容安然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长相又冷又野,全然一副雌雄莫辨、俊俏风流模样,不但惹得京城男子朝思暮想,合着一众女子也对其念念不忘。 季锦戎才不在乎关于对方长相,他不相信一个女子能潇洒自如挥动大砍刀? 虽说本朝女尊男卑,至少开疆拓土、保卫平安的将军皆为男人,哪里能出个女将军? 挤过漫漫人群,将脸蛋都挤得变了行的季锦戎,由于身子骨还没长开,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骨碌碌、圆滚滚摔出了线。 就在花踪大街,就在妙味楼门口,季锦戎穿着粗麻布衣瘫坐在地,仰望着高头大马上、银甲红袍的征北军前锋慕容安然。 四目一对上,他的魂,就丢了。 后来,他被士兵快速架回人堆,眼睛平白无故生出了钩子,严丝合缝的固在某人身上,直到身影消失无踪。 以至于如何归的家,如何与生在闺阁中的姐姐攀谈等事,一概回忆不起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每每被嬉笑打趣婚事,慕容安然的面孔总会第一个浮现,再也没有旁人。 到了婚嫁年岁,做媒的络绎不绝,无一例外被小小的校尉通通打发,他的爹爹并不是没急过,甚至棍子都给抽了出来。 祠堂内,面对咄咄逼人的父母,季锦戎坦然了心扉,他想嫁慕容安然,哪怕是个侧室,或者是个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宠。 果然,自己被毒打一顿。 季海康说,和谁争媳妇不好,偏要和女帝,是走进了死胡同。 棍子一下下落在后背,他一次次在心口,念着那人名字。 剧痛中,从父亲嘴里得知慕容安然迟早要封妃,但自己并不绝望,甚至想好了,割掉身上的玩意,进宫伺候慕容安然,也算是朝朝暮暮、白头偕老了。 第98页 岂知后来,天降洪福,心爱之人和女帝闹翻了! 季海康得知后,几乎是连夜快马上门提亲。 毕竟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小子,闹着非大将军不嫁,不奢望为人夫,只图个男宠……不然就横刀自杀。 最终的结果简直令某人喜极而泣,大将军不但答应了婚事,而且是嫁,不是娶!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总生出些不切实际的缥缈感,季锦戎捏着大腿,疼痛感十足,不像是在做梦,纠结一番,他还是不放心,又拿尖刀划开个小口子,鲜血如泉,稀里哗啦地往外涌。 终于,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像个傻子。 …… 季锦戎哭笑出声,眼睛又红又肿。 其实,寻常里,他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物,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滴下泪,这是有辱身为男子汉的自尊。 偏偏到了慕容安然这里,秒变哭包,但凡和她沾边的事,总逃不开伤心与难受,情绪稍上来,眼泪就不争气,尊严脸面什么的,通通是些屁话。 无声哭了半晌,心里大抵好些,校尉大人彻底抹干泪痕。 他得耐下心性,继续等自己的心爱。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人马喧嚣,季锦戎往下看,见是自己府上的家丁,心情瞬时跌落谷底,必然家里人担忧,怕自己受不了逃婚的打击,要寻短见,遂找了上来。 贴身小厮也往上一看,瞧见自己主子,事情紧急,顾不上登楼,就站在楼下,仰着大脑袋禀报。 可惜小厮是个小结巴,越是急迫越是蹦不出一个字,指着季府方位,支支吾吾,「快……快快……回……回……回。」 「伶仃,我不回去了。你告诉爹娘,就说我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没想找歪脖子树上吊,那一桌酒席他们自己吃,别浪费了。」季锦戎道。 小厮伶仃的脸,憋胀通红,他一个劲跺着脚,牙冠咬得死死,僵着舌头,拼命比划:「回……回家……新……新……新……」 「新什么新!新娘子都跑了!」季锦戎唉声嘆气,补充道:「这下又成了市井毒舌之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他季锦戎,绿帽子想戴也戴不了……没资格啊。」 「不……不……不……」伶仃在楼下急得打转,撑着嗓子眼又喊,「新……新……新娘……娘子……」 「新娘子干嘛,找到了?算了吧,找到也不能逼人家回来嫁给我啊,我才不要强娶,虽然我们有婚约的。」 伶仃听了这话,哗啦一声哭了出来! 全家都等着自个少爷回去,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季锦戎好心安慰道:「你别哭啊,该哭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被抛弃的窝囊男人。从此以后,走一路,被人笑一路!不过,我这人脸皮儿厚,不在意这些,我和大将军名义上还是未婚夫妻关系。」 「不……是……是新娘……在等……等……」 「唉!」季锦戎笑容瞬间消失,缩着脑袋,无奈道:「我知道她要我等下去,可谁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我已经二十,老大不小了,离着人老珠黄也没些年……到那时,腰劲没了,皮囊不俊了,安然哪里能看上我,怕是亲也不让我亲一下。」 伶仃哇哇大哭,鼻涕眼泪齐齐下,狂指着家的方向,结结巴巴。 季锦戎看了很想笑,刚想打发人回去,留自己清净清净。 忽得,他觉得事态不对。 定是出了大事了,不然伶仃不会这副模样,他随即问:「家里,出了事?」 伶仃点了点头。 季锦戎指望不上楼下小结巴能说出完整句子,「坏事摇头,好事点头。」 伶仃勐然点头。 「好事关于谁的?不关我的摇头,关于我的点头。」 伶仃再次点头。 「好事?」季锦戎抱着怀疑态度,被心上人弃婚,还能有什么好事? 伶仃哭哭嚷嚷指着季锦戎。 「我?」季锦戎挠了挠头皮,勉为其难将伶仃的字,一个个拼起来:「回家……新……新娘……在等……我?」 伶仃一下子瘫坐在地,在震天的哭嚎中,疯狂点头。 季锦戎浑身颤慄,慕容安然在等他,而且是好事,那不就是…… 「艹!!!你不早说!」 季锦戎随即飞窗而下,朝着喜堂,驾马狂奔。 第40章 大婚之日2 两个时辰前,清晨。 慕容安然红衣霞帔立于殿内中央。 女帝刚刚起床,由着徐溪丛伺候穿衣,秦妍正对着玉石屏风,通透的蝉翼金纱隐约勾勒出一具高挑身材,面容不可见,其五官的阴影深邃优美,不出意外,是个美人胚子,她好奇地问:「溪丛,朕与这位大将军,关系如何?」 徐溪丛双手凝滞,纤长睫羽遮蔽着稍显慌乱的神情,一颗心忐忑几下,片刻后,她小声道:「关系一般,并无太大瓜葛。」 「那就好,朕好歹拿捏个态度,过于密切显得巴结,离得远,又显得不近人情,毕竟这天下是她护着的。」秦妍回过目光,张开手臂,由着人系玉带,她感慨道:「抽空,你陪朕一起去祭奠皇后和两妃,瘟疫乃天降,凡人如何能扛。 可惜我重病过后,一点也想不起来与她们种种,也不知生前情谊……」 「情谊一般,」徐溪丛快速打断话,未免眼前人想起要命的过往,她不得不撒谎,「皇后是仗着家世身份进来的,二妃皆为了荣华富贵,没一个真心。」 第99页 秦妍微微蹙眉,话哽在嗓子眼,十分不是滋味,鑑于没有记忆,也谈不上深深牵绊,她轻声嘆气,「终归夫妻一场,即便不爱,也曾温柔缱绻,自当要前去看一看。」 「好,我让人选个日子。」 徐溪丛牵着人坐下,命宫婢上前为女帝梳洗,她绕过屏风,双眸顿时一亮。 红妆下的慕容安然美的不可方物,如火红衣衬得肌肤雪白透亮,薄唇抹了丹蔻,娇艷欲滴,黛山长眉飞翘入鬓,眉下丹凤长眸上了层薄薄绯色,干干净净的眼眸,冷冽如泉,不过分艷丽,恰到好处的妩媚风流,别致动人。 「陛下正在梳洗,」徐溪丛停止打量,「你,有何要事?」 慕容安然动了动嘴巴,艰难地问出心里话:「她,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徐溪丛冷下眼神,上前几步,摸着大将军喜袍上的珍珠,似在警告,「好不容易捡了命,又忘记事,不准有差池。 宫里人怕丢脑袋、拔舌头,自然不敢泄露半分,群臣为了社稷,也只能逼着史官改写。所以,只剩下你我。」 慕容安然试探着问:「我的剧本是什么,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徐溪丛对上大将军的眼眸,无比坚毅和不容侵犯:「你和陛下,没有剧本!没有关系!」 心口勐然一陷,慕容安然往后退一步,精緻华贵的珠翠晃荡着,与一张失落的靥,不相符合。 「如今,你已成亲,」徐溪丛紧追一步,咬紧牙冠,再次提醒:「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装作不熟悉,重新开始各自生活,才是正轨。」 「正轨……」慕容安然哽咽着,两个字似乎给她们之间的孽缘画下了完美句号,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万分难受。 徐溪丛还是能瞧出大将军的心思,眼前人并非完完全全对女帝无情,今儿是她的大喜,在这一刻耽误了吉时、造成了流言蜚语、孤注一掷地奔来,还能说明什么。 捅破了窗户纸,大将军不过是想将自己最美的一刻,展示给一个人看。 一个热烈又卑微的期望。 自始至终,徐溪丛不吃醋二人关系,她也厌恶自己当下的绝情,但事到如今,相忘于红尘,不再让回忆化作铺天盖地的刀刃,必须这么做。 「你爱的是乔御澜,不是她。何必耿耿于怀,错把替身当真爱。」 「我……」 慕容安然心思如乱麻,她真的有些拎不清自己的心和情。 她到底爱不爱里面的替身。 亦或是,她到底恨不恨里面的冒牌? 「是是非非扯不清,你以为她是陛下,才会在秋猎时,重重伤害,可她根本不是,因你的莽撞和粗鲁险些丢命。大火之中你救她一命,如此算来,是为两不相欠。何苦再制造些故事,互相伤害。」 「我没想过要伤她,」慕容安然眼眶晃着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我只是……只是想来谢恩,谢陛下能……能允我……成亲。」 听到想听的话,徐溪丛放下心来,往后稍退一步,平復好心情,做出一点让步,她淡淡道:「陛下还需上朝,你必须长话短说,不能提起一丁点过往,若是让陛下忆起丝毫,以后我断然不让你见她。」 慕容安然将目光缓缓垂下,言不由衷的、小声回应『好』。 …… 「慕容……安然?」秦妍饶有趣味地坐交椅上,低头往下看。 「臣在。」 慕容安然习惯男子势单膝跪地,忘了今日穿着女儿家喜服,该是侧身纳福,这样不伦不类的姿势,颇有些难堪。 关于大将军的传闻,秦妍听的不多,但句句令人震撼,她早就对这号人物充满了好奇,正巧自己大病初癒,逢上时机。 她凝着炯炯目光,温和道:「朕失了忆,合着你们的样貌也都忘光,你抬起头,让朕瞧瞧。」 慕容安然缓缓抬起脸。 四目接触在一起,眼神融合到一处。 秦妍心里大惊,一颗心没由来的狂跳。 粗俗点说,大将军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模样长的! 冷艷里捎带禁欲气息,飒帅里涌着些柔美,秦妍很不要脸的浮想联翩,若是得了她,怕是要日上三竿,从此不早朝。 羞涩的笑意掩藏不住,秦妍红了脸,没志气地转过眼神,不敢对视下去。 慕容安然见对方痴痴地垂涎眼神,以及娇羞勾笑的嘴角,忍不住感慨。 这个人,失了忆,似不是件坏事。 至少,她笑了,没有任何负担地笑了。 「你……你要嫁给谁?」 「得陛下赐婚,结缘校尉季锦戎。」 「季锦戎……」秦妍念着名字,不甘心又用余光偷看一眼,心里有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当真要说出来,就很无耻。 纠结半晌,她结结巴巴道:「是个有福之人,能……能得大将军青睐。」 「我青睐之人,并非是他,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妍一楞,登时转脸,急急又怯怯地、想问不敢问,她握着交椅把手,来回搓揉,憋个半天,憋出个『平身』。 慕容安然走近,干冷的青柏松针气息由内而外散发,若有似无的淡香,却将秦妍熏得云里雾里,理智果断离家出走,剩下情感越陷越深。 话说,歷史上帝王夺人所爱比比皆是,明明白白的无耻,无人敢指摘不是? 第100页 无形的威势将女帝包裹,秦妍根本不敢抬头,她怕内心的下流想法被看的一干二净。 「那……你身为大将军,顶天立地,何故……听从旁人。」 话说出来,秦妍觉得太离谱了,自己的野心,有点昭然若揭。 一种莫名感受,她总觉得慕容安然瞧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正常,炙热又冰凉,绝情到底又情意绵绵,当真是惹人心撞如鹿的眸光。 慕容安然盯着腰边的脸蛋,声音沉沉:「如陛下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当堂截亲?」 秦妍措手不及,一时愣住。 这话几个意思,是在暗示自己下手吗? 还是,仅为形容之意…… 可此情此景,不就特指自己与她? 脸颊上的红晕烧得更厉害,秦妍快要无地自容,她不说话,脸色就将自己出卖。 许是内心的欢喜打破脸面和道德底线,秦妍咽了口唾沫,蚊子般的声音,回应:「会。」 慕容安然心头一暖,她终究是不输封烟的,成亲之日,帝王亲临,下手截婚,无耻且激盪。 盯着大将军的腰带,体内春潮暗暗涌动,双腿已软,兴奋之中满是期待,秦妍大胆地问:「你喜欢的……是谁?」 「我喜欢的是……」 慕容安然赫然止住言语,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她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寒冷和清醒,调情的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自己到底喜欢谁? 是乔御澜,还是秦妍? 是正牌,还是冒牌! 她将十年青葱献给了边疆,只图一个乔御澜。 她们之间也许不够纯粹,胜在热烈,心照不宣的为爱流血和牺牲,心知肚明的利用和玩弄,但谁也不曾后悔,一个甘心付出且贪念肉体,一个安享太平且畅受春潮,恰当的有来有回,适宜的勐进meng出。 她们做了所有情人之间的撩拨和调油,比任何一对鸳鸯都要快活和如意。 她和乔御澜,是最为恰适的情人。 可她和秦妍呢? 面对柔情依人的冒牌帝王,自己将浓情蜜意、一股脑献了出来,没有丝毫保留,也不再兜兜转转,纯粹真挚,不掺杂半点计较和得失。 在这个冒牌货面前,她得了允许,放纵地掌控着每一寸肌肤,操控着每一根愉悦神经,肆意妄为的『掠夺』和『践踏□□』,感受从未有过的自尊和随心所欲。 世上最为动人的情话,莫过于红潮时的四字-予求予取。1 「安然,予求予取!予求予取!」 这个冒牌货,最懂自己的感受! 慕容安然恼火起来,她恨自己,太恨自己了! 明知秦妍不是乔御澜,还是动心。 明知乔御澜消失在人海,依旧不忘。 爱和不爱,难道不是泾渭分明、一眼明了的事情? 为何苦苦难以抉择,为何苦苦无法自拔? 她愚笨、她困顿、连个选择题都不会啊! 努力克制住泪水,强忍着决堤的泪意,慕容安然笑了笑,她不断往后退,摇头道:「我也不知,是爱你还是爱她……或者说,我因她,才爱的你;因你,才深念着她。」 秦妍诧然,呆坐着,一动不动。 …… 慕容安然站在喜堂中央,回忆着两个时辰前的一幕。 随着等待季锦戎的期间内,某人并没有出现,幻想终究是要破灭的。 她也算释然一大半。 不能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勾引秦妍,然后与之双宿双飞……那是对乔御澜的侮辱,也是残忍埋葬从前的刻骨深情。 做不到的,再怎么无耻,也做不到。 一切皆是天意,她不想再挣扎了,不想再揉碎自己和秦妍了。 她们要两清,要背离着、无牵无挂往前走。 「安然!」 此时,季锦戎大汗淋漓沖了进来,他一把握住新娘的手,激动的几乎不能言语。 慕容安然顶着大红盖头,从虚妄中抽离,她沖人缓缓点了点头,默认下这段意外结合。 太多的话,季锦戎想留到洞房里面再说,他一刻也不能等,或是怕夜长梦多,随即朝着喜婆示意。 喜婆笑眯眯地高唿:「一拜天地!」 季锦戎颤抖着牵着慕容安然拜下去。 「二拜高堂!」 季锦戎抖的更厉害了,肉眼可见的激颤,反而是慕容安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温柔安慰。 「夫妻对拜!」 季锦戎紧张的不能唿吸,眼泪在框里疯狂打转,慕容安然感受到了,她轻声劝慰:「别哭,丢人。」 珍珠似的泪一颗颗挤满眼眸,季锦戎用鼻音嗯了一声,遂攥着牵红,欲跪下去。 不偏不巧,就在此刻,有人在门外先是嬉笑,继而高声呵斥:「住手!」 慕容安然顿感五雷轰顶,声音如水蛭,啃肉吸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绝对不可能! 大将军一把掀开大红盖头,惊恐地循声望去。 门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个个佩着明晃晃的刀,众星捧月的垂首,跟在一人身后。 乔九幽身着与季锦戎一模一样的喜袍,负手而立,她笑道:「安然,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会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页 1解释:从我处掠取。 第41章 大婚之日3 摄政王亲临,季家二老瞬时脸色煞白,慌乱不已,忙领着众人速速下跪,齐声高唿殿下千岁。 季锦戎暗暗拉扯新娘衣角,让其跟着跪下,后者不为所动,紧紧攥住盖头。 慕容安然逢上乔九幽的目光,这样的架势,因是来截亲。 众人匍匐在地,动也不敢动,合着面面相觑的胆量都没有。 他们惧怕摄政王的铁腕手段,当今天下,谁敢逆鳞,只是听闻对方中刀后奄奄一息,一直在鬼门关徘徊,不曾想此刻脸色红润、中气十足地站在门外。 摄政王的眼里根本没有地上的蝼蚁,她着一身金龙黑袍,高戴龙鳞金冠,眉上勒着红宝坠珠抹额,娇俏的面容特地装扮过,肌肤得了娇养,粉嫩晶莹,依旧人畜无害的模样。 乔九幽款款踏进喜气洋洋、披红挂彩的高堂,慕容安然的五官明晰起来,无数个濒死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 面对不善的人,慕容安然已然想好,这一次,无论对方如何威逼利诱,她绝不会屈服。 乔九幽走近,离大将军一步之遥处停下,她面带微笑地伸出一只手,摸上对方凤冠上垂下的珠翠,暧昧十足道:「安然,你好美,看得我真是心动。」 慕容安然不给对方眼神,她桀骜地撇过脸,「殿下,休得胡言乱语,如今我已为人妇。」 「不是还缺一拜嘛~」乔九幽故意说。 「季锦戎,你转过来,与我对拜。」 季锦戎本是冲着门外摄政王跪下,得了慕容安然的话,一时间颇为纠结。毕竟,摄政王还未肯让他起身。 二人的针锋相对,季锦戎听在耳里,估猜着大将军不惧乔九幽,遂动起了心思,早将三拜拜完,也算是天鉴地证。 岂知季锦戎只动了下身子,乔九幽断然转脸,盯着地上的男人,以雷霆之怒,一字一顿道出欲杀人放血的话,「你敢!」 慕容安然急了,她知乔九幽在关键一拜时出现,就是要断婚事,不能再拖下去,「季锦戎,你听我的,我们的婚事乃天子亲赐,起来与我对拜结夫妻。」 「天子亲赐是没错,可我没断你的婚啊,只是让他跪着罢了。」 乔九幽笑着后退几步,掀袍落在交椅上,端起一杯茶水,饮了一口,抬头看人,甜甜道:「安然,你觉得他在我们之间,会选择你吗?」 慕容安然忍不住朝着季锦戎投去恨铁不成钢的痛苦神色。 「你骂他无用,如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可以反抗了我。」乔九幽摊了摊手,满不在乎道;「你瞧,屋子里跪下的,皆是他的挚爱亲朋啊。」 季锦戎彻底煳涂了,慕容安然不是女帝的旧情人吗? 为何会与乔九幽有了瓜葛,是恨还是仇呢? 要在大喜之日上门报復? 无数的疑惑困扰,想来鸡蛋碰不过石头,他膝行而前,面向右手边的摄者王,双手抱拳,施礼道:「殿下光临寒舍,蓬勃生机、小的不胜欣喜,感激不尽,若殿下不弃茶糙菜寡,不如入上上席,予些面子给我夫人。」 乔九幽居高临下玩味地看着眼前男人,不咸不淡道:「礼还没成,洞房还没入,便叫上了夫人?」 季锦戎和颜悦色道:「我与安然早已定亲,后又得天子赐婚,无论礼数周不周全,这辈子,安然就是我媳妇。」 摄政王恨的牙痒痒,想着接下来的大戏,她勾起嘴角,笑道:「倒是条汉子,与我说话,有理有度,不卑不亢……模样,似乎也配得上、我的大将军。」 尾音被人咬得很重,季锦戎猜到九分,情敌见面,无需太多挑明,无形中的角力已斗了起来。 「我替安然谢殿下厚爱,以后我夫妻二人,唯殿下是从。」 季锦戎这话,与其说是知难而退,不如是避其锋芒、佯装让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寻女帝庇护。 可座位上的女人,比他聪明百倍。 乔九幽冷笑一声,并没有当场拆穿对方,她没心情与蝼蚁争长短,「安然,你这个未婚夫有些优秀,只是,他挑错了人,不该虎口夺食的。」 「乔九幽,今是我大喜,还望你高抬贵手,容礼数齐成。若有恨有怨,事后寻我,我会给你个交代。」慕容安然道。 「奥,是嘛~」 众人惊惧,大庭广众之下,慕容安然竟直唤摄政王名字? 看似示弱的话,傻子也听出威逼味道,二人地位,高下立判。 摄政王居然也没恼,反而笑嘻嘻地。 主僕、群臣、等级全都乱套……她们,到底什么关系? 季锦戎确认了猜想,震惊之余,却是满腔欣喜,大将军认同这段婚约,不由得挺直腰背。 乔九幽饮干茶水,握着杯壁,往前一送,杯中湿漉漉的茶叶倾数飞出,泼洒在季锦戎面前。 「吃了它。」 「啊……」季锦戎抬头,微微错愕。 「乔九幽,你太过分了!」慕容安然握紧拳头,一个闪身,挡在季锦戎面前,沖人吼道:「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何必牵扯到旁人,他好歹是我的男人,做不得你淫威下的软骨头,你明打他的脸,实则叫我难看。」 摄者王没理怒火滔天的人,她往下撇脸,透过大将军手肘缝隙看向季锦戎,不咸不淡道:「重复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你掂量掂量。」 第102页 季锦戎红了眼,深情地看着面前身影,拉着喜袍边角,宽慰道:「安然,别惹殿下生气,她是君,我是臣,哪有不遵从的道理,我吃我吃,我就是软骨头,只要能令摄政王开心,许能坐下喝我们喜茶。」 慕容安然赫然回身,崩溃大吼:「傻子!你不懂她!」 芒刺,刺进了心,季锦戎心在滴血,慕容安然说自己不懂摄政王,那她便是很懂? 不! 为了最后一拜,季锦戎偏要和慕容安然赌一把,赌她根本不懂乔九幽。 季锦戎捡起几瓣粘着泥巴的绿叶,顺从道:「殿下开心,是小人福气。」 「别吃!」慕容安然的哭腔已出嗓子,她内心大恸,季锦戎押上所有自尊和骨气,只不过是恳求乔九幽能放过他夫妻二人。 可他太不了解蛇蝎心肠的乔九幽。 季锦戎吃得飞快,慕容安然的泪,流得越勐。 「没用的……没用的!」 「有用的……有用的……吃完就可以行礼了,我等这天等得太久,美梦就要实现了。」 鼓鼓囊囊的一嘴骯茶叶被三五口吞下,季锦戎抬起脸,满眼恳求。 乔九幽笑了笑,松了松肩膀,往后仰靠背椅,慵懒道:「这就对了,我吃的茶,没有我的首肯,你连渣都吃不上。你吃了点渣,也不算亏,如此一来,我对你没有恨意了。你,走吧。」 「走?」季锦戎紧张起来,跪走几步,焦急道:「我还不曾,不曾……」 「不曾什么?」乔九幽身躯前倾,无辜模样问:「我答应了你什么?」 「你……」话还没说完,季锦戎的嵴背勐然骤缩,胃里填碳,烧的他一跟头栽倒在地,惨叫起来。 堂内众人顿时慌乱,冒着大不敬的罪,季家二老冲上前来。 几股鲜血,从嘴巴和鼻孔涌了出来。 尖叫之声划破挂红的屋顶。 「锦儿!锦儿!你怎么了!来人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救命啊!救命啊!」 伴随季海康的剜心嚎哭,慕容安然全身的血涌上了上来,她双眸充血,钳制住乔九幽前襟,勐将其一路拖拽,刚进内室,一个拳头轰然砸下。 乔九幽被拳头掀翻在地,嘴里破了个大口子,腥咸的血灌满口腔,她趴在地上,艰难支撑起身体,捂着红肿的脸颊,将黏稠的血吐了出来。 慕容安然一步上前,掐着对方脖子,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她崩溃大哭,断断续续道:「乔……乔九幽……你下了毒……快……快把解药给我!不然,我真的要下死手,我不信,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一个校尉的命重要。」 乔九被打得直冒金星、头疼的要命,颈越来越痛,唿吸愈发不顺,可她硬是挤出笑容,「安……安然,我就没想过让姓季的……活……活下来,他……他动了我的……的人,毒杀算……算便宜了。所以,我下了没有解药的……的毒。但我许他有小半柱香的时间苟延残喘,最后肝肠寸断,活活疼死。」 泪水模煳了视线,身躯抖筛得像寒风中枯叶,慕容安然半是悲痛、半是哀求,摇晃着乔九幽皙白的脖子,咆哮道:「根本不关他的事,是我徵婚,是我要嫁的他,你为什么连他都要杀! 你明明要的是我,说一声,我给你就好,你不就是想挨艹嘛! 一次不够,我让你爽三次,三次不够,我干你一年,可你不能说杀人就杀人!冤有头债有主,你恨我食言,就杀我。」 泪水颗颗砸上乔九幽的脸,顺着脸颊,流进脖颈处的五指缝隙,缓解了乔九幽大片的灼热和疼痛。 「安……安然,我永远……不会杀你。」摄政王极力拉扯着嘴角笑着,她伸出舌尖,舔掉嘴角泪渍,反覆砸了咂嘴,笑意盎然:「不仅……口津是甜的,泪也是甜的,安然……你笑……笑起来很美,哭起来,也令我动心。」 「混蛋!去你娘的命!」慕容安然被激怒,五指下力,虎口勒紧骨头。 乔九幽的苍穹开始摇晃,肺部憋得似要爆裂,剧烈难受之下,她没有一丁点的反抗,只将縴手覆盖在大将军手背,狠厉道:「安……安然……但凡……染……染指你的人……我挨个……杀!能拥有你的……唯……唯有我。」 此时,乔海康沖了进来,强拉起慕容安然,跪求痛哭:「大将军,去见锦儿最后一面吧,我知他若不见你,怕是死不瞑目了!小人,求您了!」 「锦……锦戎。」慕容安然愣住,反应过来,疯了似的沖了出去。 宾客已被撵出去,家眷全部被拦在外面痛哭。 季锦戎全身像被人抽了一根根骨头,吐着大口大口的黑血,慕容安然双膝跪地,将人拥进了怀里,细密的吻落在额间、眼角、眉梢、最后在乌紫的嘴唇上辗转停留。 季锦戎眼角的鲜血悄然被热泪替代,他声嘶力竭吐出些零零碎碎的话,「十年前,你首次出征,一个……一个男孩,在妙味楼门口,摔在你的马前,可还记得?」 慕容安然忍着剖心的痛,努力回想,很快,她点了点头,目光亮起来。 「是……是我啊。」季锦戎哭了出来,蜷曲的十指抓着大将军的喜袍,欢欢喜喜道:「儿时,见……见你风华正茂,姓什么也不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十……十年了!太慢,也太……太快了。」 第103页 巨大的深痛将慕容安然贯穿了,身躯尽是血洞,她的心被彻底撕裂,每一块都浸透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锦戎……」 季锦戎抬手摸上大将军的脸,临别逝去的前夕,他对她依然充满浓浓的爱意,依然想哄人展颜,哪怕五脏六腑即将烧成一团血水,「安然,至这一步,我不后悔,玉琼战神是我季锦戎的未婚妻,就算到了阴间,也是天大的谈资。」 「什么未婚妻,我是你的夫人。」慕容安然拼命揉搓着季锦戎冰凉的手背,哑了嗓音道:「你起来,我们拜堂,还剩最后一拜,礼就齐全,便上达天听!你起来,起来!」 季锦戎温柔缱绻地摇了摇头,抖着嘴角,「不了安然……我不会和你拜堂了。」 「为什么?!」 望向上天,季锦戎感受到最后一股力量折了回来,所谓的迴光返照,是神赐的礼物,他可以掏出些真心话给心爱之人听。 「我不能让你嫁入季府,让你一人独守冰凉的空房、守着我的骨灰过活,那是我永远不想见到的一幕,等头七过后,你要解除婚约、你要重新开始生活,我要见你驰骋着烈马,寻到真命天子,然后生儿育女,与君偕老。 还有,给孩子取名时,千万不要加上我的名或是字,我不要你念我的。只准偶尔,偶尔的想我。有空的话,在你十年前出征的日子,去妙味楼门前,敬我一壶酒,因那一日,我必定是回去瞧瞧的!」 「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慕容安然脆弱无力的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季锦戎胸怀,唿吸着属于这个男人的独属气息,愧疚,无边无际的扑打过来,穿过千疮百孔的身,彻底让她支离破碎。 「傻子,你吻上我的一刻,全都值得了。」 季锦戎笑了起来,像迎风招展的松柏,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不!我不要这个结局!我不要你就这么死!」 「这个结局很好,安然,你有一丁点的喜欢我了……而我,始终深爱着你。」 慕容安然不管不顾,她随即抱起蜷缩一团的季锦戎,直冲洞房。 季锦戎似乎明白了大将军的想法,用残存的一口气断断续续拒绝,慕容安然铁了心,她实在是缺欠对方太多,就用最后一截时光,去温暖、去补偿、去珍惜。 至了婚房,慕容安然将人搁在喜床,毫不犹豫开解喜袍。 「安然……不要……我不要你的贞洁……我不能……不能毁了你。」季锦戎的手在空中抓挠着,心急如焚,「你……你穿好……求……求你了!」 「她不准,我偏要和你一起,偏要和你肌肤相亲。 再则,你我已认定互为夫妻,我就是你的,你就是我的,没人能拆散。」 季锦戎痛苦摇着头,他多希望自己在这一刻死去,死在慕容安然贞洁未被玷污之前,「不行啊,你还要嫁人!」 「我知你的夙愿是得到我,与我白头偕老……后者已然无望,前者我必当让你如愿。」 慕容安撕扯着繁复的喜服,很快衣袍倾泻一地,她抹去泪水,艰难露出一丝微笑,「季锦戎,最后小半柱香时光,你要珍惜我,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费。」 火红喜被盖在两副身躯之上,慕容安然在黑暗里含泪吻着季锦戎,后者软软回应着,唇舌间的纠缠和辗转,没有掺杂一丝死亡气息,皆是甜蜜的互换。 大将军的手主动牵引,带着对方一寸寸游走,苦涩道:「这是你的,这也是你的……这些,都是你的。」 热血搅动着毒液,毒液快速腐蚀腔内脏器,季锦戎热了起来,缠绵的绯欲抵消了些剧烈疼痛,他应着对方的豁出去、不顾一切的热情,化被动为主动。 慕容安然主动帮他翻身,季锦戎从上面拥抱着她,给予长达十年的眷念,吻,绵绵密密,长长遂遂,从唇上蜿蜒往下。 她揉着他的长髮,尽力贴合他的唇。 上天眷顾,在死亡降下前,他们亲密无间,水到渠成。 …… 季锦戎的世界,色彩褪去,由黑色完全代替。 慕容安然泪水如瀑,她将人死死搂在怀里。 恢復意识的乔九幽摸着脖颈上的红痕,拖着身子,摇摇晃晃走出来,在侍卫的指路下,她走至洞房,强压巨大的恨意、醋意、和爱意,装作风轻云淡,她道:「安然,搂着死人的感觉并不好,让姓季的早点入土为安吧,这天气热,存不了多长时间,就臭了。」 慕容安然并未暴怒,季锦戎的死,她看清了一切,不做回应,不做挣扎。 眼下,她只想捂着怀中人,捂着自己的亡夫。 红绸一段段落下,最终换上一块又一块白布。 …… 摄政王上了软轿,她从果盘里挑出果子,顺带拿起一把尖刀,问:「百里安安呢?」 「在死牢。」 「捞出来,洗干净,我要……扒-她-的-皮!」 第42章 施以脏欲 百里安安被带上来,灯火之下,脸儿没破相,身躯却瘦的不成样子,没有丁点血色的唇,皲裂少皮,领口里的阴影,乃刑具留下的块块烙印。 乔九幽坐在柴房交椅上,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尖刀,抬了下眼皮,不咸不淡道:「慎刑司的人倒是没省着力气,折磨成这鬼样子,我差点认错了人。」 第104页 一旁内侍上前讨好,巴结道:「回禀摄政王,十八般酷刑都上一遍,人已经废了,手不能握兇器,脚不能快行,从腰上抽出来的两条肋骨,属下制成点东西。」 说着,小太监呈上锦盒,锦盒被打开,原是肋骨做的一套小玩意,个个造型别致、栩栩如生。 乔九幽从中挑两个,搁在手心里把玩,「不错,比先前做的好。」 内侍躬身谄媚,「殿下喜欢就好。」 玩转着骨雕,摄政王抬了抬下巴,想到关键处,噁心的望了眼内侍,冷冷问:「她下面,可废了?」 「小的们不敢。」内侍小小心翼翼地答。 有太多人眼馋这位与慕容安然极其相似的女人,可毕竟是帝王玩物,半分不敢沾,只好忍着脏欲,等摄政王驾鹤西去,却不想后者的命是真硬,生生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没废就好,我的东西,旁人不准碰,即便要毁,也是我亲手去毁。」 「是,殿下说的是。」 乔九幽白了眼,睥眸道:「好了,带你的人去领赏。」 「多谢殿下!」 内侍随即叩首,内心欢天喜地,宫里上下皆知,给摄政王办好差事,打赏的银子厚的吓人。当然,若办不好差事,慎刑司里的酷刑,自己抓阄决定。 十位大内高手站在两侧,吐纳浑厚渊深,百里安安知逃不过这一次,唯求速死。 乔九幽看着人,想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叫对方什么。 叫安然,她有些厌恶了。 唤安安,肉麻的令自己头皮发紧。 她要给予她,一丁点的尊严。 乔九幽探出身子,故意伸出手掌,大大咧咧玩着对方肋骨,笑道:「百里……你一定没想过还有这一天,说实话,我也没想过还有这一天。」 「没有补刀,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百里安安虚弱地抬起脸,盯着恶魔,咬牙道:「我以为,我能在牢里,亲耳听到你死的消息,可迟迟没等来,他们也没宰了我,随着时间推移,我怀疑你没有死……果不其然,又见到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哈哈哈,」乔九幽轻松愉快的笑了,点头道:「大婚那日,我以为我死定了,等拔刀后,见你在血雾里放声大笑,就在那一瞬,一个点。」 「如何!」 「我的野心、我的怨恨,」乔九幽举起另一只手,五指一放,得意道:「嘭!一下子,全都炸开。」 「怪我!怪我!」百里安安闭起眼眸,不愿面对残酷的事实。 乔九幽挑了挑长眉,沖人吹了口温热的气,「我告诉自己,决不能死,不能让你得逞。因不单单是你,还有我恨的人活在世上……她还没死,计划还没全部实施,如何去见阎王?」 百里安安想起牢里听到的议论,她嗤之以鼻道:「女帝洪福齐天,自有吉人相救,你的计划,终究要落空,或迟或早,众人见你恶毒内里。」 「是啊,原本摔的死透,偏凭空冒出个云鱼,以圣灵为奉,堪堪将人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 说到这,乔九幽收回思绪,目色里流露淡淡哀伤,她眺望远方,惋惜道:「我本意要封烟不带一丝痛楚的死,不曾想,她为了乔御澜,遭了天劫,内脏全都烧焦了。是乔御澜,全是她的错!」 「给我个痛快。」百里安安说。 「痛快?你差点要了我的命,还要痛快?休想!」乔九幽回过神,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恶毒嘛,如你所愿。来啊,将人带上来。」 百里安安回想,父母亲眷早被自己送了出去,这会子,哪里来的软肋? 「安然……」 一声清脆。 听到声音的一刻,百里安安瞳孔地震,浑身汗毛直立,因为恐惧,上牙和下牙激烈抨击着。 完了,彻底完了。 「安然,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叶慧慧沖了过来,蹲在地上,拉着百里安安上下打量,「我到处找不到你,问了所有嬷嬷,她们都不告诉我,告诫我不准问,搞得神神秘秘的……还是殿下好心,说带我来见你。」 「乔九幽,」百里安安抬头,怒色沖沖,「这个呆子什么也不知道,于我就是个素人,何必牵扯无辜?你若用她来使我断了嵴樑,服从你,便大错特错。」 「奥?是嘛?」乔九幽停止把玩,耸了耸肩膀,轻松道:「那我们来试一试喽~」 「你---」百里安安心急如焚,又不能表露,只要表现一丁点的关心和爱护,将会给叶慧慧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侍卫一左一右将叶慧慧钳制,一人拉住其手肘,将衣袍卷上肩膀,白花花的臂膀暴露在肃杀的空气里。 「你们要干什么!」叶慧慧急得乱蹬腿,奈何力气远不是大内侍卫的对手,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她只能求救身边人,「安然,他们要干什么?我犯了什么错?」 百里安安强忍着巨浪滔天的心,岿然不动。 乔九幽用指腹在皙白的肌肤上滑动,啧啧赞嘆,「原本以为是个黄毛丫头,这爱情滋润下,洗去了污脏,焕然一新啊! 宛如羊脂,滑似豆乳,完全能够与已死的任诗情,一较高下……可惜,后者被我烧成了渣渣,掺在木灰里,给风扬没了。如此看来,在这深宫之中,当属你的慧慧,最是光彩动人。」 百里安安咬着牙,手指扣着掌心,千万条神经崩得要裂。 第105页 「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乔九幽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皮肉,提起尖刀,一带力,连皮带肉削下一块。 叶慧慧爆发出一声惨叫,令让人毛骨悚然。 血腥味弥散,百里安安不忍见,她撇过脸,眼眶中的泪顷刻间窜上。 伤口很大,粉色的血管和肌肉不停地抽搐和痉挛,血流如注,额上青筋悉数凸暴,叶慧慧泪如雨下,哭求道:「疼……疼……疼啊……殿下饶……饶我吧。」 乔九幽举着血淋淋的肉,走至百里安安面前蹲下,她在人眼前摇晃着,笑嘻嘻问:「百里,你疼不疼啊?」 百里安安崩溃在即,仿佛挖的不是叶慧慧臂肉,而是自己的心,她快坚持不住了。 滴着血的臂肉靠近鼻尖,乔九幽半阖着眸,细细闻了闻,而后给出评价,「肉质新鲜,质地细腻,餵狗因是不错的。」 百里安安已经尽了最大力量去克制爱意渗出,但她失败了。 她喜欢叶慧慧,她爱身边的傻瓜。 她做不到看着叶慧慧的肉,无动于衷,哭腔颤声顷刻而出,「乔九幽,虐杀人,会下地狱的!」 「下地狱?呵呵。」乔九幽笑了笑,嫌弃对方无知,「令你失望了,真龙天子是不会下地狱的。 真正下地狱的是你这个心狠手辣且铁石心肠的人,瞧你将叶慧慧害成什么样子?」 说罢,她站起身来,慢悠悠走至灯火旁,尖刀挑着肉,在火上烤,嘴里自言自语道:「正面、反面、都要烤上,最好外焦里嫩。」 「乔九幽!」百里安安崩溃大吼,泪水已川流。 「百里,别急啊,这才是开始。」 乔九幽温和回应,她十分有耐心地将肉烤好。 很快,焦味瀰漫整个柴房,四周侍卫皆恭默守静。 「烤好了,」乔九幽举过眼睛,杏眼眯眼成月牙形状,她在细细看自己的杰作,「血水烤干,边缘焦迹明显,黄色流汁像蝉衣,包裹里面的粉色肉质,应该不错。但肉只有一块,给谁吃呢?」 「乔九幽!你这个禽兽!你不得好死!」百里安安被上前的侍卫死死按着,从胸腔里迸发洪钟似的悲鸣和剧痛,一声又一声,像极了困兽拼死挣扎前的震山哀怒。 乔九幽转身走过来,立在二人面前,简单挑选一二。 为了让恶作剧发挥最大的效果,她捏住叶慧慧的下巴,哄孩子的口吻,「小傻瓜,我削了你一块肉,就是烤着玩玩,并非真心想要,我打算还给你。已经烤焦,拼不上去,勉强缝上,也只会发臭生蛆。这样吧……我餵给你吃,吃下了肚,化成滋养,自然长出新肉,是不是?」 叶慧慧惊恐地连连摇头,瞳孔扩大得吓人,面色惨白如纸,「不!我不吃!肉……肉是我的……你……你还给我……我埋树根下……我不要吃……」 「埋树根下才叫暴殄天物呢~」乔九幽不由分说强行捏着下巴,迫使人张嘴,「乖,听话,可香了!保你吃了还想吃!放心,我会将你餵饱的,因我有的是时间;而你,有的是肉。」 「不……不……」 关键一刻,百里安安从侍卫的钳制下挣脱了。 但她没跑,没跑出去喊人来救,破一破这惨无人道的死局。 她也没有自不量力的夺侍卫的刀,与之鱼死网破。 她连握刀,都成了件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百里安安双膝跪的结结实实,她抱着乔九幽的腿,仰着一张枯瘦的靥,死死哀求,「求你,求你放过她……我求你了!我受不了了,一刻也受不了了。你割我的肉吧,你来餵我吧!我吃,我吃!」 「你求我放过,你谁啊,百里安安?」乔九幽停下动作,低下脸颊,挑着弯弯的眉,眼神柔媚道:「别以为我给你起名安然,你就是真的安然,玩物也给自己长脸了?」 百里安安紧紧攀附着,奋力摇头,「殿……殿下……我错了!错了!错不该持刀杀你。我后悔了,后悔了!求你放了她,要我做什么都行!」 「啊呀~」乔九幽嘆息一声,蹙着眉目:「想听你一句道歉可真难啊,非要我拿叶慧慧捉弄一下,你才肯呢。不过,这点硬骨头,有些安然的样子。」 百里安安点头哀求,「是,我认输了,我远不如你兇狠和阴鸷,我斗不过你的!我再也不敢了!」 「乖~这才是我乐意看到的!」 乔九幽将刀扔在地上,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帕子,坐回椅子。 「来人,将叶慧慧绑在床上。」 「什么……殿下,你要做什么?!百里安安惊恐望去。 摄政王挠了挠下巴,天真又可爱地盯着百里安安道:「我让人检查过了,小傻子还是个雏……岁数这么大,还没尝过快乐,我作为她的主子,十分抱歉。」 「你……你……」百里安安指着对方,刚刚停止的眼泪,再次决堤。 「我?」乔九幽摇了摇手指,果断否认,「我没兴趣的,我只爱慕容安然。」 「那……那是……」 「我没兴趣,」乔九幽顿了顿,手指动了一大圈,笑道:「但他们,有极大的兴趣。」 第43章 生不如死 「住手!」 百里安安破了咽喉,声音沙哑难闻,她似病入膏肓的人,晃着随时倒地不起的虚弱身躯,爬过来,她再次抱着乔九幽脚踝,垂下一向高傲的头颅,泪水渗入青石地面。 第106页 少卿,经过内心的疯狂争斗,她选择一条丧尽天良的路。 百里安安缓缓抬起脸,吞下苦涩的眼泪,咬着牙道:「换谁干不是干,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了我,美味当前,忍着不吃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哈哈,很好。」乔九幽笑的前仰后合,自己很喜欢百里安安一点即通的聪慧。 笑声过后,她摩挲上对方下巴,说出真实的心声。 「百里,我就要你亲自强j叶慧慧!她不是喜欢你吗,你也不是爱她吗? 我倒要看看,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带着令人髮指的粗暴和伤天害理的残忍,狠狠剖开她,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带着鲜血和剧痛,玫瑰才能开得更艷丽啊。我就是要她恨你一辈子,让你一辈子得不到她的爱。回忆起来,皆是挖心的痛苦和内疚。 我要让叶慧慧的声声惨叫,伴随你日日夜夜,折磨你、困死你。是的,我就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前有阿喜、任诗情和陛下、中间有慕容安然和季锦戎、后面便是你百里安安和叶慧慧。破坏真情,比予我春潮,来的要刺激万分。我……乐此不疲,且至死,也毫无悔意。」 「好,这便如你所愿!」 在乔九幽和一众侍卫注目下,百里安安爬上榻,她望着四肢被栓在床角的叶慧慧,撕下自身衣袍,先将她臂膀上的伤口包扎好。 无穷无尽的刀子扎上心坎,有太多的情话不能诉说。 她也没想过哄着对方,从对方身上获得宽恕。 不能带一丁点的柔情蜜意,那样只会继续伤害。 她要叶慧慧痛恨自己,再也不和自己有所往来。 这样,乔九幽才会高抬贵手地放过。 「叶慧慧!」百里安安藏起全部柔情,盯着不知所措的人,发狠道:「我不是已和你决裂?我说你笨、你蠢、你是全天下最惹人讨厌的人!为何还要到处打听我的消息!」 叶慧慧小心翼翼看着眼前人,慌张的像一只小鹿,她支支吾吾道:「我当时是很生气难过,不想再与你好了,可仔细一想,你说得对啊,我的确笨蠢,所以就不生气了……」 百里安安双手撑着叶慧慧脸两侧,强忍着泪,再次怒气沖沖问:「为什么洗了澡!我不是叮嘱过你不准洗澡!你不是答应过我的,怎么当了耳旁风。」 被人怒斥,叶慧慧忍着胳膊上的跳疼,眼泪巴巴道:「刚进宫的小太监说我又骯又臭,没人会喜欢我的,要想被人喜欢,就得洗得干干净净的。」 鼻头勐然泛酸,百里安安忍不住问:「傻瓜!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你不过是一个傻子!」 「我是个傻子,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啊,就是喜欢看你读书写字画画。」 叶慧慧不顾疼痛破天荒地笑了,恰似三月里垂落桃花的微风,破旧宫服掩盖不了美艷皮囊,一双水灵灵的眸灌满纯真,微微上翘的眼尾,勾着未曾开拓的妩。 「傻……傻子。」百里安安坚硬的心软下来,她看着身下人,心酸又心疼,「叶慧慧,你记住了,我根本不是好人,为了苟且偷生,就这牺牲你。」 叶慧慧睁着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问:「牺牲?什么意思?」 「牺牲就是……」无数罪恶毒藤爬满心头,绞杀了善良,灭绝了人性,百里安安开始解对方的衣,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安然,你这是要干什么?」叶慧慧惊恐起来,看着纽扣一粒粒被剥,慌张问:「大白天的、你脱我衣服干嘛。不对!晚上,晚上也不能脱的!我从来都是穿衣睡的。」 百里安安加快手上速度,她要让罪恶快点降临,要让对方从心底恨上自己,同自己决裂的叶慧慧才能获得安全。 「安然,你停下来,停下来……」叶慧慧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奈何四肢被锁得结结实实,只能含泪声声祈求,「别这样,好多好多人在看我,我不能的。是你说过不可在人面前裸露身子,为何出尔反尔?」 「我就是要扒你的衣,就是要让你在人前裸露身子!被人目色观摩、目色猥亵。」内衫扣得紧实,百里安安开始撕扯,咬牙狠声道:「我要做坏人做的事,你要恨上我,一辈子恨我!」 随着刺啦一声,衣袍断裂,被撕扯出狭长口子,内里的粉色桃花肚兜显露出来。 记忆开始浮现,叶慧慧的脑海浮起一对尖酸邪恶的魔爪。 那时她还年幼,也是个偏僻无人的破旧院落,门外守着好些个太监,她是插翅难飞,由于自己的激烈反抗,一连被总管甩了十来个巴掌,嘴角打烂不说,几颗牙齿跟着松动。 她被打的眩晕,哭求根本无用,衣服被一件件撕烂,即便不太通人事,见对方腰上佩戴的黝黑拾物,也吓得魂儿都破。 在宫里,她一向唯唯诺诺,对人言听计从。 只是那一次,极度的噁心和厌恶,让她用牙齿狠咬上对方肩膀,使出全部力气,然后疯狂撕扯,几乎把一块肉给咬下来。 最后,她保住了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虽被打个半死,脑子也跟着煳涂,但一切都值得! 如今,她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这叫强j! 「你恨我!恨我!」百里安安手掌按在肚兜之上。 叶慧慧被吓住,她从未见百里安安这样疯狂,结合痛不欲生的过往,她破口而出,将经年的不堪,倾尽全力大骂出来,「畜生!你这个畜生!」 第107页 百里安安勐然愣住,她坐在叶慧慧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 先前,她骂过乔九幽是禽兽,是带着多大的深恨。 然而,报应不爽,喜欢之人,以这最为诛心的话,回敬了自己。 两行泪珠滚,是自己的爱,害了叶慧慧。 百里安安心头绞痛,倍感生不如死。 这世间,为何还有这样的苦痛折磨? 相爱的人要阴阳两相隔,相爱的人要充满敌意和深恨,为何没有一对佳偶能逃离命运的折磨。 泪如雨下,百里安安任由泪水洗面,无力抗拒的挫败感将她的心粉碎,她开始恨乔九幽、恨慕容安然,恨自己! 「百里,好戏可以开场了。」乔九幽微笑着提醒,「不要磨磨蹭蹭的,不带感情的狠厉一下,让这个丫头痛至骨头里。」 「对!我就是畜生,戕害你的畜生!」百里安安回过神,抬肘擦泪,面对同样痛哭抽泣的人,狠下了心,「叶慧慧,永远记住今天我给你的耻辱,若有机会,你一定、一定要趁机杀了我。」 拾物上身,痛至绝境的哭喊,撕裂苍穹。 乔九幽笑了,十分满意的笑了。 人与禽兽的区别,在于后者没有人性和理性,无视哀求和反抗,为达目的以暴力手段专挑最为脆弱之地横冲直撞,觉得乃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恨我!恨我!恨我!……」 …… …… …… 良久之后,乔九幽看腻,她沖百里安安示意一下,后者停下动作,染血的东西被抽出。 叶慧慧早已不再哀嚎,她哭干了泪、睁着眼,眼中没了光亮,死寂一般。 此刻,乔九幽鼓掌起来,嬉笑道:「百里,你刚刚的狠劲,怕是将她当成我了吧,真够勇勐的。」 百里安安失魂地问:「满意了?」 「恩,见你们生不如死,我就满意了。」 侍卫松开叶慧慧四肢上的桎梏,百里安安看人动也不动,她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徒手将对方的衣物穿好,平静道:「让人将她抬回去,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乔九幽点了点头,侍卫一左一右将伤痕累累的叶慧慧拖了出去。 「你彻底放过她,」百里安安从榻上爬下来,一路跪走至乔九幽面前,水眸抬起,不见悲喜,半晌,她低下嵴樑和头骨,平淡补充道:「彻底放过她,我,做你的狗。」 第44章 帝女之争 乔九幽出现之后,朝廷上下好一番惊讶,大感摄政王身负洪福,遭此大劫后,必当否极泰来。 只是一事,颇为尴尬。 前些时日,女帝皆认为摄政王活不长,众臣同意立封烟为后,作为交换,年仅七岁的乔雪卿被立为太女,只等乔九幽归天,公布于众。 这下可好,光明正大的太势回归,哪里容得下顶替者。 七月里,关乎国本、立太女一事,不能再拖延,女帝特宣重臣商议。 晌午十分,徐晖一番薰香熨衣,早早进宫,至议事厅门前,侍卫掀帘,十来位高官起身相迎,互相寒暄几句。 徐晖坦荡落座上首,其余之人,依着官职纷纷坐定。 「诸位,徐某素日与一两位阁老政意不合,为今情况,不允许我等顾着自己利益,一切得从全局来观。 有什么说什么,勿相互猜忌和提防,毕竟,乔雪卿是大傢伙一起选出来的。」 徐晖这话足够直白,并不避讳政意不一的死对头,眼下他们是达成统一意见推选新太女-乔雪卿的同伙,齐齐站在摄政王对立面。 太女之位趋于白热化,要是乔九幽继位,以她之雷霆手段,他们很有可能被一锅端。 「摄政王完好无损归来,这可如何是好?」司徒大人左右望了望,满目哀色,「当初是见她活不成,才挑选太女。那时,我们多有纷争,好歹折中,选出性格温顺、品貌绝佳的乔雪卿,陛下在二月二之前,就秘密立诏,仅差一步而已。」 太傅李明杰一身玄色青靛内衫,年近中年,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他淡淡一眼,没有众人脸色挂着的慌张无措,悠悠品着茶,「江山之主,莫说差一步,就是半步,后果都不是我们这些臣子能担当的。」 「太傅大人说的对,如今船要靠岸,我们作为臣子总得寻个码头,安安稳稳,谁愿意为风云叠代,丢了命?」 辅国大将军-薛凯,为人粗鲁,话糙,理却不糙。 人总得找个坚固靠山,尤其干着入朝为官,提心弔胆的活计。 半晌,无人敢搭腔。 李明杰就知诸位在等他的话,包括宰相大人,都要他第一个表明态度,到底站在哪一边。 其实,这完全不用多加考虑。 素手在玉杯沿口画了圈,李明杰狭长的眉眼,深邃如海,他身为太傅,担过乔九幽三日师傅,仅仅是三日,即装重病,称力所不及,交由其他德高望重的前辈。 这个举动,明智且可怕。 谁人不知乔九幽的帝师最后死于非命。 第一日,他发现乔九幽天生是块帝王料子,欣喜若狂,以得到这样一块无需打磨的宝石而暗自窃喜。 第二日,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叱咤之中,漆黑一团,细细瞧之,是为深厚文墨,这本该褒奖。可惜,当他解剖浓墨之后,全身上下不寒而慄! 第108页 外是文墨,内里,竟是一颗黑心! 第三日,他本想扭转对方心性,却被十岁的乔九幽说上一句。 「李大人,你可以对帝王了如指掌,但你不可对我,管窥蠡测。 瞧出他人深渊之人,必定会被深渊撕碎,您若不信,大可一试。 无须待我成年、待我登位,心情好的时候,我自会试试牙锋。」 从那时,李明杰就知这天下,再也没有乔九幽的对手。 作为看破她的人,唯有顺从,方能活命。 立太女一事,乔九幽从未找过他,自己也必当捨弃乔雪卿。 因自己的生路,就在她手上。 「乔雪卿,」李明杰顿了顿,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目光,继而平静道:「还年轻,瞧不出帝王样,心性未定,成年后亦不知能否肩担玉琼。」 「哎哎哎,李大人,你咋反覆无常?」薛凯急忙道:「选乔雪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将对方夸出花来,怎摄政王回归,就没个帝王样子?」 司徒大人也对其见风使舵感到不满,免不得反驳:「乔雪卿怎没有帝王样?她在皇亲贵胄里可谓拔尖,通晓文墨,心怀广远,一看就是好苗子,加之耐心教习,很容易成材。」 「帝王样,什么样?」李明杰勾起嘴角,沉稳面容上显露不适年龄的浅笑,「司徒大人,还请说说。」 「以民为本,爱民如子,博学多才,临危不惧……」 见司徒大人滔滔不绝,李明杰稍稍抬手,简单示意,「都没说到点子上。」 「那是啥?」辅国大将军有点急,他认为司徒大人说的、也在自己点子上。 「野心和杀心。」 言语一出,无人敢发一言。 李明杰抿着一汪笑意,拿捏着果子,在手指把玩:「也许,你们认为乔雪卿有了诏书,大可高枕无忧,有没有野心算不得什么,总有人替她排忧解难,只要爱民如子、不苛捐杂税、酒池肉林即可。你们眼里的好皇帝,在我眼里,只是个傀儡。」 被说中心思,众人哑口无言。 李明杰继续道:「乔雪卿这一辈,战事寥寥,生于优渥环境,不染血腥,自然修得冰雪聪明且仁义满怀,她心中追求国泰民安,哪里肯劳民伤财,侵他人国、吞他人城。」 「这有什么不对?」司徒大人当即反驳:「四海昇平不好吗?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非得打打杀杀,搞得民不聊生?」 辅国大将军立刻不满,嚷嚷起来:「这一波,我站太傅。没老子给大伙战场撒血,哪里来的国泰民安? 家国护不了,一切都是扯淡,外族欺负上来,夺我们一城,你们以为抢回就行了,全是扯淡。先帝是怎么搞的?人家抢一营垒,我们夺对方一城;对方抢一城,我们掠对方一州!魄力就是这样,早已不再是以牙还牙的世道。 敌人欺负玉琼,当以十倍奉还,先帝是这样做的,当即圣上,从前也这么干!从不守着一亩三分地,搁那玩泥巴。话说,玉琼这么大面积,可不是野心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在场有人点了点头,李明杰点头:「休养生息自当要有,野心绝不能没有! 先帝已完成开疆拓土、霸业成就,若没有野心,定要走下坡路。眼下瞧不出,几十年过后,再瞧,可就晚了,也就完了。」 殿内罕见的寂静,少卿,司徒大人抬起头,问:「那杀心呢?」 「杀心?」李明杰摊了摊手,「要我说,乔雪卿即便被推上去,也坐不满三个月。」 众人被吓胆寒,脸色难看的要命。 稍作想像,太傅的话,哪里是什么预言,整一个照本宣科、板上钉钉的事情。 试问当下,谁敢与摄政王为敌? 好半晌,司徒大人松懈下来,「重新拥护摄政王并无不可,然则流言蜚语,怕是……」 众心知肚明,关于一位叫百里安安的女子。 「传闻怕是真的。」刑部尚书少不得插嘴:「摄政王派人从死牢将百里安安提走,什么话也没留,这让我很难办,不知该不该禀报女帝。为免节外生枝,此事还捂着。」 薛凯嗤之以鼻,武将的豪迈气息甚重,他道:「不过是个女人,摄政王想要就给她,我瞧那女子活不长,毕竟肚子都给捅穿了,依殿下狠厉性子,不得将之剥皮抽筋?」 「杀她还好,情是情、恨是恨,分清楚,以后不易被蒙蔽。」司徒大人颇感难为情,小声嘟囔:「就怕……她不杀。」 一句话,再次让众人陷入沉思。 若不杀百里安安,可不坐实摄政王爱女人一事? 「当真殿下喜欢女子,玉琼可不是要乱?」薛凯扁了扁嘴道:「不是我胡言乱语,世家贵胄对此大为不满,当初挑选摄政王,就沖她当年殿选,将金簪给了俊俏男儿,上下都指望其为玉琼绵延子嗣,而不是见众女,混乱后宫。」 太傅大人将鲜梨放下,白了一眼,「殿下喜欢,谁能怎么办?她不公布,老实生子,不让三千男色换女色,倒也没什么。」 「我们可是和殿下打了很久交道,在场谁人不知她性子,敢逆她的鳞,就是找死。」薛凯裹了裹前襟,谈到摄政王,他的胸口就有些发凉:「到时候,殿下登基为帝,我们就算撞死,也改不动局面,甚至能将我们这群煮熟了餵狗。」 第109页 宰相大人五指紧拢着白玉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李明杰摇了摇头,坦言道:「殿下先前迎娶郁斐、赵缇、齐浩文三人,就是在向我们释放信号,她不是陛下,不会光明正大纳女子为后为妃。她的后宫,现在、将来,一定是三千男色。明明不爱,也要竖门面,避免天下的议论和愤然。 关于她是喜欢百里安安,还是惦念着大将军,深究没个意思。至于乔雪卿……可惜了,我们护不住的。」 众人跟着忧思起来,想着乔雪卿也是人中龙凤,无声无息地被推荐上来,又无声无息地被推了下去。 他们不知太傅口中的深深哀嘆。 李明杰并不为乔雪卿失掉皇位而惋惜,他是为对方即将殒命,感到痛心。 「李大人说的这些,可能吗?」薛凯还再犯嘀咕。 司徒大人算是看明白,也不再争辩,遂道:「表面上愿意娶男人、愿意生子就行。背地里,她喜欢猪,都不碍你的事。」 李明杰轻轻笑了笑,顺手给司徒大人递了个梨。 宰相大人轻咳两声,问:「就这样定了?」 「不然还能咋地?」司徒大人咬着一口脆梨,「乔雪卿才几岁啊,她能斗得过摄政王?能坐稳三个月?」 「别胡说八道!」徐晖小声斥责,继而转过脸,缓缓道:「太傅说得对,乔雪卿就是只小兔,摄政王早已羽翼丰满,为九霄猎鹰,我们护得了初一、护不了十五。与其得罪人,不如现在表表忠心,各自端稳饭碗。」 「大人都这般说,想必已表过忠心了吧?」吏部尚书问。 徐晖正色道:「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表了忠心,不也是替你们表的?」 「那道也是。」刑部尚书摸了摸一撮美须,感慨道:「摄政王登基为帝,我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至于否决了乔雪卿,也是好事一桩,留富贵命,享福去吧。」 薛凯兴致缺缺,自言自语道:「还以为立乔雪卿为帝,我们能过轻松日子,岂知小妮子没那个命。不过……摄政王手段也忒毒了,当堂断了人家夫妻对拜,季校尉就那样做了炮灰。」 「快别提这茬!」刑部尚书急得跺脚,立刻反驳,「殿下喝了茶水,季锦戎吃了茶叶,若茶有毒,两人定同时毒发身亡。后来仵作验了尸,毒无药可解。就是说没有解药可以提前服用,然后再服毒。所以,殿下没有半点嫌疑。」 司徒大人也有点着急,冲着辅国大将军道:「说你蠢还是真蠢,纵然有天大嫌疑,或者说,日后找出铁证,确实为她所为,大伙也得为摄政王彻底洗白……刑部,不是还没向殿下表忠心嘛?」 「嗷嗷嗷,」薛凯葫芦脑子转过弯来,抱歉道:「知了知了,多谢大人提点,差点坏了刑部的好事。」 司徒大人挥了挥袖,鄙夷道:「哎呦,蠢死了!」 …… 中午时分,乔九幽也从王府进了宫,等待天子和朝臣商量后的旨意。 她未坐玉撵,也未要内侍跟随,带着嬷嬷从紫金门进来,绕道青梅巷,奔着御书房偏殿。 嬷嬷紧随其后半步,边走边有些担心,少不得开口问:「殿下,若女帝非要立乔雪卿为帝,如何是好。」 乔九幽丝毫不为此事担忧,她摇了摇头,步伐敏捷,手里拿着百里安安双肋做的骨雕,一袭华贵黑金龙袍在艷阳下熠熠闪光,「有李明杰在场,还有什么可怕的,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和玲珑千孔心,余下权臣自当甘服。现如白纸一样的乔御澜,哪里是他们这伙人的对手。」 「即便如此,万一有人看出些什么,万一漏嘴一句,引起陛下怀疑,少不得要慎重考虑。」嬷嬷道。 「他们哪里瞧不出来。」乔九幽冷笑一声,步伐放缓,「个个都是老狐狸,心里明白着呢。其实,季锦戎的死,我大可做得细一点,离得远一点,让其坦坦荡荡死在面前,就是要告知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更何况乔雪卿还小,哪里有殿下的魄力。」 嬷嬷神色有异,指甲掐着手背的皮肉,快步跟了一段路,思量再三,鼓足勇气道:「不过是个娃娃,啥也不懂,就被浑浑噩噩推到前面,不如,放她回富贵乡,毕竟她与您算是同族同源。」 「同族同源就不杀了?」乔九幽停止脚步,饶有兴致地把玩骨雕,侧身冷漠道:「与我最亲近的封烟姐姐,亦註定要亡。虽她后来,不是死在我手上。然,乔雪卿算什么东西?被推出来的一刻,就不再是个单纯孩子,是他们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就得做好被吞杀的准备。 而我也要借着乔雪卿的死,给一群老狐狸些警告,好叫他们安安稳稳、死心塌地,做我的臣。」 嬷嬷沉默不语,缓缓垂首。 乔九幽走了两步,发觉身旁人情绪,在内心揣测一番,随口问:「嬷嬷,你跟了我多久。」 嬷嬷抬头道:「自殿下诞生起,奴才就伺候着。」 「那你为何……」乔九幽出乎意料的停下脚步,转过身,直直对上人面孔,冷不丁问:「为何要替乔雪卿求情?按理来说,我才是你一手带大的,旁人不可比。」 嬷嬷心中悲痛,忍着泪花,「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受奴才乳汁,奴才亦将殿下当做自己孩儿,从始至终,不曾生二心。」 「这我知,我亦从未对你抱有怀疑,世上也唯有嬷嬷你,能让我彻底放下戒心。」乔九幽微微点头,「然后呢?」 第110页 嬷嬷忍不住开始抽泣,保养得当的面容无太多皱纹,眼尾浅浅一两根,就是这一两根,灌满无尽哀伤,「奴才这辈子唯一怪的、就是家里老头子,因哺育殿下有功,混帐老头得了大笔银子,随即出去花天酒地,被贱人连灌三天的酒,不曾想将女儿搁置在床,酒醒跑回家,孩子……孩子……已被活活饿死。」 乔九幽蹙眉,眸中划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哀伤,半晌,她问:「这与乔雪卿有何关系?」 嬷嬷忍着哭腔,拿袖口抹了泪,哽咽道:「奴才无意见过雪卿郡主一面,孩子额上有绯色凤尾,与我孩儿额上的,一模一样。」 一番话落,两行热泪。 乔九幽首次被触动,她微张着红唇,想着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听闻过,结合嬷嬷当下的痛彻心扉,心口的弦,沉闷一放。 艷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炙热的芒,拢着万物。 「奶娘,我乔九幽想要杀一个人,对方必死无疑。」 思索良久,乔九幽抬起手,轻轻掸去嬷嬷肩头本不存在的尘灰,话锋斗转:「为你,破一次例,算是还了经年的哺雏恩情,饶乔雪卿,不死。」 嬷嬷听后泪水滚滚,随即跪地,行大拜之礼。 此时,忽有小太监急匆匆上来传话。 乔九幽简单听闻后,犹如雷击,愣住原地片刻。 少卿,她回过神,一把抓住内侍衣领,红着眼大声质问:「你说什么,安然给陛下献了血书,发誓此生,再也不入京都?!」 小太监脸被吓得苍白,连连点头。 乔九幽的心瞬时坠入海底,她松了手,不敢置信,连连后退。 这些年,自己一步步登上权力巅峰,为达目的,手染太多鲜血,可自己从不惧因果报应、不怕恶鬼缠身,唯求有朝一日,能和慕容安然长相厮守。 如今,那人说走就走?! 不行! 绝对不行! 顷刻间,摄政王朝着御书房方向,飞奔过去。 她要阻止慕容安然,阻止一切! 第45章 安然,我疼 仲夏的阳光已不再温和,炎炎的风穿过细碎树叶,落下满地的大团银斑,青石地面被烤的炙热,慕容安然着一身素白的锦袍,就跪在御书房外。 白皙的脸被晒得泛红,额前泌了层细汗,绯薄的唇起了些干皮,后背内衫尽湿,她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扇上,动也不动。 御书房内,猩红的血书摊开,女帝端坐在侧,已呆看半日。 「臣,自愿驻守边关,余生断不入京都。」 秦妍在心口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愈发觉得跪在外面的人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明明她们什么故事都没有,为何捨不得落笔? 女帝站起身来,香影上前搀扶,从敞开的窗户往外瞧,依旧是笔直的嵴樑和清冷俊逸的面庞。 若有似无的情困扰着女帝的心,她不敢开口与人说,生怕被人笑话了去。 失忆过后,她见过慕容安然一回,就已对其牵肠挂肚,情愫暗生。 她笑自己多情,更笑自己轻浮。 原本慕容安然成亲,自己也是躲在被褥里无声哭泣好久,想来婚约乃天定,无人可以抗拒,也就慢慢安慰自己,学着放下。 关于季锦戎暴毙,她不开心。 并不因失去情敌而暗自窃喜,她听闻慕容安然固执的、与季锦戎死前圆了房,更是心疼得要命。 如果,季锦戎不死,慕容安然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吧。 然而,事态总是超乎发展,有情人没有白头偕老,早早的阴阳相隔。 可悲可嘆。 人已逝,生者不能沉溺于悲伤,总得往前走。 总得给他人,一个机会。 思量再三,秦妍略带不好意思的开口,问向自己的贴身侍女,「香影,先前,我与大将军,可……可有渊源?」 香影想着徐溪丛的交代,低垂目光,小声道:「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女帝有些失落,她从窗边离开,蹙着长眉,淡淡道:「不知为何,我见她,总有些隐隐约约的感受,说不上来的难过和凄凉。」 「许是大将军的遭遇令人惋惜。」香影回头望了望血书,试探问:「陛下,要放她走吗?」 「她若执意,朕有什么办法。」秦妍轻嘆了声,身子提不上力气,事情要解决,拖延不会改变结果,她示意道:「给我一把油纸伞。」 女帝一个人出了门,她擎着一把金色油纸伞,逶迤着华贵的龙袍,款款走上来。 慕容安然遥遥见人来,眼眸里浮现的并非江山社稷的主宰者,却像江南水乡里的姑娘,干净的眸、红润的唇、白嫩的靥,说不出的至纯至真。 伞下的阴凉逐渐靠近,直至将大将军完全包裹。 「你说,你要走?」 明黄的袍风瀰漫着香气,慕容安人垂着睫羽,手指本能似的一翘,继而又无奈地蜷曲。 眼前人,早已不能碰、不能爱了。 「是,臣要走。」 女帝咬着唇,看着汗水从慕容安然下巴处不断滴下,她从袖口缓缓掏出汗巾,递了过去,「将汗擦一擦。」 慕容安然微微抬头,对上女帝的含情水眸,心底,懂得对方暗藏的意思。 她接了过来,将脸上汗珠擦干净,本想汗巾脏了,不便还回去,遂想塞入怀中。 第111页 不料,女帝沖自己伸过洁白的手掌,带稚气道:「将汗巾还我。」 慕容安然略略吃惊,不敢抗拒皇命,她眼见着女帝将带有自己汗水的白巾塞入了怀里。 怀里! 有些东西,不言而喻了。 「汗……汗巾……你用过,朕……朕收着。」 一句简单的话,被女帝说得磕磕绊绊,白皙的靥,迅速烧得厉害。 慕容安然感怀不已,汹涌的情谊就差脱口而出。 面对炽热的心和新鲜的情,她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 她受够了源源不断的伤害和日日夜夜的内疚。 该是放一条生路,给两个人。 未免女帝以后惦念,绝情是为必然。 相思之苦,她抗了十年,明白其中的艰辛和煎熬,不能让对方过自己曾经的日子。 「微臣在外十年,撒下无数血汗,怎不曾见陛下一一收集?反倒如今一副女儿家娇滴做派,着实令人轻笑。」 被直白拂了面子,女帝脸红如绸,许是大将军不解风情,不明其中意思? 秦妍再次放低姿态,表露心迹,「大将军身上的香气,独一无二,任何香料也调不出,朕欢喜,想……想留着。」 「呵,」慕容安然面上冷笑,心口大动,她微微颤抖,语气坚毅道:「臣有个习惯,每胜一场战,就爱躺在战场上片刻,四周布满断手、残腿、人肠、脑浆……就这样,在鲜血尸体里泡了十年,当然特别……」 「你!」秦妍忍不住生气,自己满腔情愫,对方怎就偏偏回应噁心污脏的话,实在大煞风景,「你究竟是懂,还是假装不懂?」 慕容安然看着满眼焦急的女帝,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被短暂慰藉,面对一纸空白的人,从前的痛苦再次浮现,她露出一个笑,跳开话题,「我什么也不懂,我只懂自己是季锦戎的未亡人。」 女帝往后小退一步,扇下的阴影不停摇晃。 「我懂了。」秦妍红了双眼,嗫嚅道:「其实,失忆后的第一次见面,你就懂的……是我一直欺骗自己,说你不懂。」 「陛下明白便好,放微臣走……」慕容安然死死盯着女帝盈满泪水的眼眸,冷冰冰道:「我护你疆土,你给我安宁,我残年守着鲲鱼嵴,你余生稳坐黄金殿。」 有人,将女帝未曾开叶的爱情,拦腰截断。 女帝失了端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带着哭腔问:「就没有一点迴旋的余地?」 「没有!」大将军目光炯炯,铁了心,「因为,从来就不喜不爱!」 油纸伞跌落在地,无力地转圈,绿荫消失,烈烈艷阳将两人迅速烘烤。 「为什么?」女帝顾不得脸皮,她企图用晶莹的东西示弱一二,哪怕能博得一丁点的同情。 「为什么?」大将军翘起嘴角,「我厌恶京都、厌恶所有人……微臣不怕掉脑袋,所有人里,也包含陛下。」 「大胆!」利落又绝情的言语深深伤害了一颗涓热的心,为最后一点尊严,女帝转过身,不愿在无情无义之人面前落泪,她竭力收敛着哭腔,强装镇定,「从未有人敢这样对朕说话……大将军,你恃宠而骄了。」 「望您收回所有宠爱,臣不配,也不愿配。」 「罢了……罢了……」秦妍仰着脸,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滚烫的阳光无所忌惮地洒在写满委屈的龙颜之上,良久,披着山河金龙的清秀女子,泛着低沉的哭腔:「多说无益,你只会一句又一句的伤人。 朕非寻常女子,岂能容你一次次嘲讽和轻视,不过是极为合眼缘的人而已,天下之大,林林总总,比你合心意的、大有人在。另外,匆匆几面,便言说情爱,倒显得朕泛爱随意。」 挽回些尊严和脸面,女帝提了口唿吸,嘆气:「朕,放你走。」 慕容安然望着背影,不忍多瞧一眼……她当真怕已死的心,被这样的深情撼动。 她该走、该接受鲲鱼嵴的酷暑严寒,该一辈子孤苦伶仃。 慕容安心想了想,生怕乔九幽再使计策,不放心又补充道:「据臣所知,摄政王痴迷微臣多年,其心狠辣,但凡喜欢微臣的人,她定会除掉。」 赫然,女帝大惊失色。 她从未想过乔九幽竟有这个心思。 「成亲当日,摄政王虽和亡夫同喝一杯茶,但锦戎中毒身亡,对方脱不了干系,微臣苦于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不然定要将她绳之以法。」 「原来,你和九幽亦有牵连,」秦妍摇头苦笑,情事纷乱,单凭一腔喜欢能改变什么,她见过乔九幽,见过花儿似的娇俏女子,除了身份,自己哪里比得过。 就在此刻,摄政王飞奔过来,女帝听见动静,回过身,她垂下目光,提醒脚边的人:「没证据就不要信口开河,朕与九幽同根同源,且帝女之争就落在她和雪卿头上,她不会逆天下、谋大乱。」 慕容安然欲言又止,想来,没有证据的事,无人能信自己。 「陛下!」乔九幽带着满头大汗上前,珠玉叮噹作响,至女帝面前,随即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稍慢。」 三个人,两跪一立,各怀心思。 秦妍对来者抱有惊讶,乔九幽懂分寸,言行举止一贯端庄沉稳,从不见如此惊慌失措,因剧烈奔跑的脸颊红扑扑汗涔涔的,碧玺珍珠流苏一半挂在髮髻上,一半摇晃不止,真如大将军所言,乃近乎痴迷? 第112页 「九幽请起,有何要事?」 「还望陛下留大将军于京都。」乔九幽没有遵旨起身,她以这种方式,显示强留慕容安然的心意。 秦妍无奈笑了笑,「说说你的看法。」 摄政王用余光瞥了眼身边人,侃侃道:「大将军为玉琼已献十年青春,如今边关安定,蛮夷远退,战事休止,何须再次前往枯守。」 「是啊,十年劳苦,该休养于京都,这才是待将之道。」女帝刻意道。 乔九幽的脸色松懈下来,她被女帝搀起,顾不得擦汗,盯着大将军又爱又恨的瞧。 女帝明了这样的眼神,女人的直觉最为敏感,她处于这份浓浓深情中间,有些尴尬。 原来,大将军和摄政王早有牵扯,自己强插一脚,自作多情了。 这样的情况,秦妍也很难抉择,在不知真实情况下拆分眼前人,过于无情专断,「可惜,大将军心意已决、血书已呈,朕不愿驳了其心愿。」 摄政王转过脸,努力保持平静,脑海飞快思考,寻常藉口定留不下人,须剑走偏锋,若能挑起女帝的忌惮之心,不用自己多费口舌。 很快,乔九幽恢復王者气度,双眸睥睨,居高临下道:「大将军被琐事困,心情低沉,大可理解。 但久留边关实为不妥,边关无战事,将军已居十年鰲首,早有一帮忠诚部下,难免遭人非议。『拥兵自重』四个字,搁在哪个朝代都为大忌。大将军睿智,与其被人污了名,不如将机会交给后辈,得了美名不说,也让他们得以锻鍊,尽快为玉琼效力。」 一番话,让秦妍深感乔九幽的厉害和狠辣,如若自己是昏君,听得这个挑拨,必定不会放虎归山。 摄政王为了留住人,劝慰的同时,又扣上重罪,逼得人放弃。 爱情没有沖昏女帝的理智和判决,因她同样爱着大将军,知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根本留不住人心,唯有拿社稷安危强行扣住,慕容安然才没有反驳的余地。 「臣断没有那个心思!唯愿将残躯献边陲。」 「人心隔肚皮,谁能知你真实想法?」乔九幽一本正经道:「京都有天子在,乃风水宝地,你又是毒誓,又是血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陛下待你恶劣,传出去玉琼脸面何在?你身为玉琼子民,怎就不替陛下考虑?」 黛眉渐渐拢起,秦妍紧抿着唇,乔九幽就立在她的身边,却生出一种不带血缘关系的遥远感,这种感觉过于强烈。 也许,她太不了解乔九幽了。 秦妍不得不思虑慕容安然之前的话,对乔九幽起了疑心。 摄政王回过脸,垂着眸,恭恭敬敬道:「陛下,此乃微臣愚见,不作数,大将军的去留,还望您定夺。」 许是求而不得的恨意,或是醋意,女帝失声笑了笑,继而转过身,不愿再见二人。 窈窕身姿,缓缓抽离。 不一会,内侍从御书房捧出新鲜出炉的两道诏书,在青天白日下郎朗高颂: 「玉面大将-慕容安然,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今日起,从慕容氏族谱除名,再无瓜葛。赐余生苦守鲲鱼嵴,至死方归。若成家立业,子嗣亦不可踏入京都半步,违令者斩。」 慕容安然跪听圣旨,内心感慨万分,她伤了秦妍,但这个女子,在最后一刻,护全了她的家人。 也就是说,她要做伤天害理之事,再也不惧诛九族。 「摄政王接旨。」内侍道。 乔九幽听得慕容安然的旨意,心口冰凉,万万没想到女帝不受挑拨。 「殿下?接旨啊?」内侍探身问。 摄政王不认命,她还有一线契机,待自己登位,定要改了圣旨。 「臣,接旨。」乔九幽冷脸回应。 「关于慕容安然余生苦守边陲一事,朕心意已决,圣意约乎祖训。 朕若不存,玉琼世代王侯将相,必守之,违令者,不堪大任。钦此!」 摄政王瞬时瘫坐在地,一脸不可置信,这道圣旨,是在人和王权中央,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 青梅巷内,乔九幽发了疯似的痛哭。 两道圣旨一结合,傻子也能领略到女帝对摄政王起了防备之心。 慕容安然从心底佩服秦妍,对方接受了自己的反馈,从乔九幽三言两语之中察觉出狠辣和阴鸷,在不伤颜面的前提下,断了摄政王的念想。 乔九幽想登皇位,就必须放弃自己,如若乔九幽谋大逆,弒君篡位,她也很难得到想要的。 关键一点,女帝让乔九幽知晓,她已有所提防,这相当于撕破了脸面。 「慕容安然,你给我站住!」 大将军头也没回,讽刺道:「自此前去边陲,你我再也不见,摄政王若当真爱我,就该抛弃皇位,追随我去。你不是恨经年没有陪我一道?如今可不是机会?」 身后之人没回话,只是一个劲哭泣。 「因为你是知道的,一旦放弃皇位,你就无法与我平起平坐、无法对我威逼利诱。 届时,没有权利的你,到了边陲、到了我的地盘,我图一时復仇快感,自然会将你丢入狼群。」慕容安然泛起前所未有的轻松笑意,感慨道:「乔九幽,陛下的旨意你看透没有?如今,我已被逐出慕容氏,可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即便犯下滔天大罪,死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第113页 「陛下,亲自将我铸成一把尖刀啊,只要你敢靠近,我必捅穿你的心,为锦戎报仇雪恨!」 「所以说,这辈子,你也休想拥有我!」 「棋盘」之中,乔九幽已被将死,横竖动弹不得,她不曾想女帝做的这般滴水不漏,决然狠伐。 「慕容安然,你就如此狠心!」乔九幽红着眼怒斥:「枉我爱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扬起脸,眉眼不带波澜,慕容安然长长嘆息,「乔九幽,没有人比我更愿看到你死。你如果不信,就来边陲,我会毫不犹豫让你的血,流干。」 摄政王心如被挖,泪水川流。 她不信的,绝不相信这般绝情。 她要追上去、要阻拦,要强迫对方爱上自己,要将人永远捆在身边。 慕容安然大步流星往前走,自己和乔九幽、和这个伤心绝望、吃人不吐骨头的京都,即将永久分别。 乔九幽疯狂在后面追着,黑金龙袍猎猎飞扬。 到底是双脚跟不上一颗心,摄政王勐然绊倒,黄金龙簪咣当落地,她跪在地上,龙袍破了大口子,膝盖处血肉模煳,青石地板锄掉了额头整块嫩皮,鲜血煳了满脸。 就是这样一副惨景,前方之人亦没有松下脚步。 乔九幽是真的疼了,她瘫坐在地,冲着留不住的背影哭喊:「安然,我疼……」 这一次,她的大将军再也没有着急上前,再也没有将她抱入怀中。 很快,背影消失在青梅巷。 巷子里,唯有乔九幽的情爱,在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快要大结局了,挖的坑终于要填满,累 第46章 脖子以上 九月初,夏暑余热尚在,一切按部就班,慕容安然远走,乔九幽依旧为玉琼摄政王和太女,一切看似没有太大变化,其实变了太多。 幽篁内,徐溪丛独坐冷石,腿上是一把古琴,縴手流转间,韵生意走。 薄薄云烟游离慢拢着清淡眉梢,白衣飘逸胜雪,几片滴翠竹叶随风落下,静听琴声婉转。 女帝款步上来,手肘上放着碧色水波披风,她瞧人弹奏极为投入,一时不忍打扰,索性立在一边,稍等片刻。 《凤求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竹林深处,徐溪丛抬起眉眼,眼神一亮。 女帝走了上来,并不开口说话,她一手按住琴弦,俯身下来,用唇轻轻吻住人。 唇舌渐渐厮磨一块,炙热的拨弄和舔逗,使得徐溪丛微微染酔,躯体滚烫似火,好在竹林里凉气萦绕周身,降了她半身燥热,清了她一分迷情。 很快,古琴被放一边,巨石之上,女帝怀抱着人,深深细吻。 徐溪丛本是害羞性子,见人放浪形骸,轻手推脱,「光天化日的,陛下快快止住。」 秦妍吮着她下巴,往上撩吃,移到被嗦红的薄唇上,轻轻撬开,再次品尝里面的柔软和甘甜,后者架不住这样的柔情,羞答答回应。越是如此,有人越是爱不释手。 热浪在升高,徐溪丛伏在女帝肩头,看着不远处立着内侍以及一众侍卫,一颗心砰砰地跳,在众人面前做这等羞耻之事,她还是第一次。 「为何……如……如此。」她问。 女帝趁着换气,红着眉眼,「朕乃帝王,为何不能如此?」 徐溪丛嗯哼,咬唇道:「大可回房。」 「没个情趣。」秦妍嬉笑着,大大方方说,「他们哪里敢看,谁看,我挖谁的眼。」 说完这个,女帝不再与人搭话,全身心投入其中,尽情索取欢愉的源泉。 徐溪丛羞红了脸,她怀抱着女帝,双手揉搓着对方青丝,随风荡漾下的竹涛声,稍稍掩饰了些声色。 事毕,秦妍重新怀抱上徐溪丛。 「羞死了人,」徐溪丛浑身瘫软,紧紧靠着人。 「三千后宫悉数被朕打发,只留你一个,不宠你宠谁?」 徐溪丛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泪珠,是春情时分的凝物,配合含情泱泱的眸,万般惹人怜爱,她快速喘着气,「你好歹留几个,日夜折磨我一人。」 「真的?」秦妍笑了笑,「那朕要二十九个,每个月你只占一天。」 「不!」徐溪丛几乎脱口而出,她轻轻拍打对方胸脯,羞得不敢看人,但又想表明些心迹,「臣妾十分享受这份独宠,不是吃不消,是担心陛下的身子,哪里能夜夜……」 秦妍捏住徐溪丛下巴,摇晃了晃,话里有话,「哪次亏待了你?」 徐溪丛脖颈和脸蛋红成一片,脸儿再次埋在女帝怀里。 披风盖在佳人后背,秦妍心里满足,「也不知为何,与你在一起,朕莫名的心安,像是寻见港湾,躲避了外面的大风大浪,虽我也不懂,何为大风大浪。 」 徐溪丛确信对女帝隐瞒一切,乃最正确的事。 她想要偏爱,更想对方不带痛苦地活下去。 「你身子弱,竹林不能久坐,朕为你准备了新奇玩意。」 「好,」徐溪丛正过身子,低头整理敞开的前襟,将零零碎碎的绯痕藏好。 回了院子,徐溪丛看着眼前玩意,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她指向问:「这是什么玩意?一张平台,几根细长木棍,再配十几个标有红蓝白的铁球?」 秦妍挠挠头,尴尬笑道:「它出现在梦里,朕还和几个服装怪异的陌生人对打来着……朕在梦里问她们这叫什么,对方说……台……撞球?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玩意。」 第114页 「撞球?」 「恩,是这奇怪名字。」 没等人弄明白,秦妍一马当先,从边上拿起一根杆子,兴沖沖道:「朕在梦里打得可好了,我来教你打。」 女帝举着铁球解释,「朕做了个改动,白球乃公球,你持红球,我持蓝球,双方利用白球,击打各自的球,击中入四角洞空下的网兜,方算赢。轮流击球,打进继续,直到将自己的球悉数打入。」 徐溪丛来了兴致,先是站在一旁见女帝动作,五指张开平放,关节部分向上弓起,大拇指上翘靠近食指,木桿架在上,双眸瞄准白球,一击而出,正中蓝球,蓝球依着轨迹滑落洞口。 「这……」 徐溪丛大唿不可思议,谁能在梦里将技术练得炉火纯青? 「臣妾试一试。」 「好,你来。」 徐溪丛照葫芦画瓢,弯下腰身,张开手掌,左手固定木桿,右手擎着杆柄,奋力朝前一送,岂知白球碰也不碰红球。 「哈哈,」秦妍在一旁奚落起来:「朕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而你样样精通,今儿,终于找到你薄弱之处。」 「臣妾再试。」 某人不信邪,试了好几次,皆不中红球,徐溪从急了,她明明学得很仔细。 「傻瓜,朕来教你!」秦妍弯下腰身,将人倾覆,一只手揉弄着徐溪丛左手,帮其摆着姿势,一只手握住徐溪丛右手,呈包裹之态。 四周内侍和侍卫见状,火速低头。 腰身对准股部……难以启齿的姿势。 佳人在怀,女帝难免使坏。 秦妍将唇故意靠近徐溪丛耳廓,往里面暧昧的送话,「保持这个姿势,杆子要对准球中央部位,不偏不倚,带点力道,干净利落的送杆,一次不成,多送几次,总能爽利地击中。」 热烘烘的气息喷洒,勾得人心痒难耐,徐溪丛小声啐了口,「轻浮浪荡,没个正经样。」 女帝将击球要领一一诉说,徐溪丛肌肉力量薄弱些,好歹能以白球击中红球,至于让红球入网兜,还差点火候。 学了好半天,有人玩得不亦乐乎,秦妍顺着椅子坐下打趣:「下一桿再不入兜,晚上可要揍得你『红白相间』。」 「休想!」徐溪丛温婉一笑,找准好角度,将每一步做的标准,一桿下去,红球乖乖入兜。 「不错啊~」女帝鼓掌起来,她瞧对方满头是汗,急忙招唿,「过来我腿上,喝些茶水、吃些瓜果。」 将杆子交给身旁太监,徐溪丛在女帝招手之下,莲步款款,挨着身子坐上去。 秦妍双手抱着人,将靥埋在徐溪丛腰际,急急地深深唿吸,好大一会才捨得探出脸来,「真香,连汗都是香的。这就是每天晚上我不让你薰香的原因,因你热汗一上来,便活色生香。」 「住口~」徐溪丛用手捂住女帝红唇,本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闺房秘密,反倒被其吻着掌心,她又将手缩回。 秦妍凝视着徐溪丛额上半寸水滴型绯色印记,怜爱道:「你这绯色印记倒是特别,配合眼尾的美人痣别具风情,玉靥清冷冷的,这两处点睛成画,不可亵玩的感官里平增些撩人。」 「坏蛋~」 秦妍瞧着徐溪丛嫣红薄唇挂有甜瓜的汁,暗戳戳问:「吃了蜜瓜,这口津可不就更甜了?」 徐溪丛想躲,脑袋却被女帝按下,两人情不自禁亲在一起。 好半晌,秦妍喘着粗气道:「朕发现一个小秘密。」 「什……什么?」 「你额上的印记,原是桃花色泽,但凡与我亲热,红的像虞美人,且越是激烈,越是艷丽。」 「胡说,哪有这样的事情。」徐溪丛眼角氤氲着潮湿,「你不过想使坏了……」 「谁让我后宫里仅你一人,火性上来,不找你找谁。」秦妍靠近人,忍不住了,「你若不信,我们现在就试一试。」 「不要!」徐溪丛挣扎娇羞,「我又看不到。」 「看不到不会想办法吗?镜子是来干什么的?」秦妍再次吻上人脸颊,兴趣高昂,小声说:「朕把镜子搁床头,你抬头能见自己诱人模样,也能见到朕。」 「不行,大白天的,」徐溪丛快速站起身来,准备跑开,「臣妾要脸要皮。」 秦妍一把抓住胆小怕事的人,揽人入怀,不依不饶,「朕就爱你这薄薄脸皮,非得让这皮囊,在白日里,烧成火云。」 既然有人不愿意,只好循规蹈矩,先把人给吻醉,自然水到渠成。 女帝火速将人拉至树干背后。 院内,除了蝉鸣,唯剩下激烈的吮吃声色。 一群内侍和侍卫可怜惨了! 他们整整忍受长达小半柱香时间! 女帝吻热了人,正准备抱人入殿。 好巧不巧,一道大煞风景的声音传来。 「陛下,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性致啊~」 第47章 愿君千岁 异香涟漪似的飘传,银鳞蓝袍流光夺目,秦妍直愣愣盯着来者,她将徐溪丛放下,自言自语道:「神女下凡?」 徐溪丛收敛神色,挡在女帝面前,声色警觉,「来者叫云鱼,乃梁国献给陛下的美妃,此人身份特殊,会异能、神出鬼没、不可捉摸。」 「朕的……美妃?」 云鱼走上前来,腰上银铃齐齐乍响,鱼尾上翘的眸,勾着一抹冷媚,「陛下,这些天,你过得好不好?」 第115页 「好。」秦妍点了点头。 「那就行,」云鱼并不贪恋女帝,她暂收目光,走至徐溪丛身前一尺,平静道:「文妃娘娘,是时候,我们该谈谈了。」 不等女帝开口询问,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偏殿,令人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室内,徐溪丛上座,威严冷若,云鱼取出一只精緻锦囊,搁置前者手边,退回客座,不带感情地解释,「这是枚丹药,能让陛下想起过往种种。」 「为什么!」徐溪丛忍无可忍,姝容之上,怒火熊熊:「救活陛下的是你,让她失忆、重新找回快乐的也是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翻云覆雨他人的生死和记忆很好玩吗?!」 云鱼被怒斥,心底颇有些委屈,她忍不住反驳:「陛下当日坠下高台,我就说过,不会让她失忆一辈子,我会在最适宜的时机让其想起一切,如今,就是这个点。」 「你的时机,只有区区五个月?」徐溪丛小步上前,大声道:「你明明可以让她失忆一辈子。」 「我不能!」云鱼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闪着恼色:「你以为我是大罗神仙?为救陛下一面,你可知,我灵力衰退了多少?她若再出意外,自戕的话,我就得从这个世界消失。后果,也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 「你让她想起过往种种,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徐溪丛继续质问。 「等不了时间。」云鱼心神按捺不住,惶惶不宁。 「什么时间,到底是什么!」 「你别问,」云鱼再次抬头,「徐溪丛,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为陛下延续这么久生命,得利之人是你,在这五个月里,没人和你争风吃醋、没人和你共同分享陛下。 同样,陛下也爱你这一款,对你是极尽宠爱,日日夜夜粘着亲热合欢……你比她们,要好太多。」 徐溪丛当然知道云鱼口中的『她们』是指谁,「你以为,我是出于自私,才阻止的?」 云鱼难免吃醋,忍不住抱怨,「可不是?我见你和陛下鱼水和谐,享尽人间缠绵情事,可我呢?在陛下重回的时光里,我有分到她一天一夜吗?没有,一刻也没有。我也是女人,也是她的妃子,当然渴求美妙的欢愉。但我把自己的那一份,都给了你。」 「你如果当初这样说,我宁愿不要!」徐溪丛忍着泪花,颤声道:「我享受欢愉不错,但我更想要陛下活着,不带痛苦地活着。如果陛下需再次生灵献祭,不如拿我的命。」 「不是这个道理,你不懂。」云鱼撇过靥,「这次不是陛下,是有关慕容安然,不能让她再耽搁。」 徐溪丛眉头一紧,「她不是走了吗?不是余生,再也不回京都?」 「解释不清,我也很难解释,我只能告诉你,陛下必须想起之前种种,她和慕容安然不能够恍恍惚惚活在世上,她不能以孤苦伶仃为结局。」 云鱼何曾想将撕心裂肺的痛苦,浇在女帝头上,可时间不等人,轨迹不能乱。 她站起身来,好言相劝,「徐溪丛,有时,清醒痛苦的活着、要比稀里煳涂活着,更为有意义。 封烟、阿喜、任诗情,她们都不是陛下脑海里模煳的名字,她们是陛下的后妃,是永远不该忘记的爱人。」 徐溪丛无话可说,眼眶里全是泪,她哽咽道:「我并非不让陛下想起她们,我只是心疼陛下。」 「陛下的路,要走得明明白白。」云鱼拍了拍对方细弱的肩膀,「姻缘并不仅仅限于当下,一切是天命,天命不可违,眼下的你,要比以前好上太多。」 徐溪丛哭问:「你敢保住陛下服下丹药,不走绝路?」 「可以,」云鱼伤心道:「毕竟,她对慕容安然还没有斩情断爱,对方的死期,陛下不得不赴。」 云鱼推开了门,留了一声嘆息给身后之人,「今晚好好想想,我后日启程。」 待人走后,秦妍走了进来。 她见人哭得厉害,默默将其搂入怀中。 晚间时候,徐溪丛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女帝喜爱的佳肴。 秦妍不解其意,一口一口吃着。 到底是什么事情? 用膳完毕,徐溪丛罕见端起酒杯,起身来敬,一对眼眸早已红湿,「陛下,臣妾敬你一杯。」 「好,」秦妍跟着站起,陪着笑容。 「愿君……」徐溪丛言辞枯竭,心里乱成一片泥泞,她一步也走不动,陷入悲伤,无可挽回,「愿君千岁。」 秦妍举着玉杯,温柔道:「朕怎能活得了千岁,与你白头偕老,便好。」 「陛下……」 「溪丛,你怎么……」 「别,别过来安慰,」徐溪丛用手止住,时间有限,一些心里话,她不得不说,「妾身得陛下百日恩宠,不羡鸳鸯不羡仙,此生再无遗憾。 然,临近绝境、轰雷落鸟之际,薄躯不愿独活,愿与陛下,纵情末路,淋遍暴雨梨花。」 秦妍一头雾水,何为绝境,何为末路? 这一边,徐溪丛已灌酒入喉。 女帝不得已,也跟着一大口。 二人坐下,徐溪丛拿出锦囊,摆在眼前,释然笑了笑,问:「陛下,怕是对慕容安然念念不忘吧。」 「是……有些意思,可惜情事还得两情相悦。」秦妍盯着空空的杯盏,消沉道:「她不属于我的,季锦戎、乔九幽、甚至是边陲的风和雪,都比我重要。」 第116页 「臣妾只问你,想不想与大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这种关系,会让你感受到剜心之痛,」 「剜心之痛?」 「你能与慕容安然轰轰烈烈相爱上一场,你爱她入骨,她爱你入髓,你们为人世间最炙热的神仙眷侣,然后接受剜心。如此,可曾愿意。」 秦妍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道;「我愿意!」 就知是这个结果,心爱之人终究想热爱一场。 徐溪丛难过道:「可是,有些人的死,会日日夜夜折磨你。」 秦妍隐隐约约感受到话中的意思,她试探性问:「皇后与两妃的死,并不简单?都和朕有着深深的关系?」 徐溪丛不忍现在说出真相,她根本不敢开口关于阿喜的割肉、任诗情的毁容、封烟的天雷焦脏。 「锦囊内,有一枚丹药,陛下吃了,自然会想起所有。届时,臣妾的谎言,不攻自破,要罚要杀,悉听尊便。」 说完,徐溪丛无力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内室走去,独留女帝一人,在桌前手足无措。 室内龙烛高燃,徐溪丛和衣而睡。 不久后,她被人从后抱住。 秦妍细嗅其后颈的香气,半晌,她平静道:「其实,朕早就在怀疑一后二妃的死不简单,走进她们的殿寝,强烈的思念和难过,无法消弭。脑海忆不起事情,心不会骗自己。我猜测,你是为我好,才故意瞒事情……朕并不怪你的,更感恩于你给我空白的五个月。在这时间里,朕活得很开心自在。」 「恩……」 「还有一句真心话。」 「是什么?」 「朕爱你,真心实意地爱你。」 「陛下……」徐溪丛转过身来,无助的缩回女帝怀中泣不成声。 「丹药,我会吃,却不是今夜。」女帝柔情蜜意揉搓着怀中小脑袋,唇瓣顺着额头往下,舔舐泪水后,她道:「今夜,朕是你的,你也是朕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徐溪丛点了点头,热情拥吻着人。 这是她和女帝最后一夜,亦是此生,最后的欢愉。 二人热吻,互剥衣衫。 情潮,烧了起来。 第48章 伶仃飘摇 清晨,室外一道惊天雷电,断了徐溪丛的梦。 徐溪丛坐起身,命人开窗,窗外天色摧城,大雨倾盆,以雷霆之势叱咤四野。 温度随着女帝的离开逐渐冰冷,桌子上的锦囊已不见踪影。 终是,要走向暴雨之路。 又是一道撕破黑幕的雷电。 徐溪丛紧闭嘴巴,身心变得与狂风落叶一般,伶仃飘摇。 声雷太过响彻,震得她身心惧颤,眼前一阵眩晕。 「陛下呢?」 侍女小声道:「陛下前往皇后与两位贵妃陵墓了。」 话落,徐溪丛从榻上下来,她穿上素白的袍,洗净了面,将凌乱的乌髮梳顺,一言不发走出门。 「主子,外面下着大雨,您身子弱,陛下特令我能守着……」侍女在身后追,奈何根本劝说不动倔强的人。 一出门,大雨将徐溪丛浇个透彻,她在雨水里寒颤不止,也在大雨里哭泣不止。 奴才浩浩荡荡跟着,心中颇有怨言,时近九月,已不存热气,遭这样的大雨浇头,必定要一顿高烧。 何苦找罪受呢? 不知多久,徐溪丛徒步至目的地,半截白袍皆是泥水,狼狈不堪。 她在朦胧的水帘里,看到依偎在墓碑前的人。 雷电交加之中,似有一道道撕心裂肺地吶喊。 余音里的挣扎痛苦,全都融入进雨水,漫漫而下,流向四方。 悲恸不散,大雨不灭。 苍白的嘴角微颤不停,秦妍抱着双膝,深眸间溢出的冷水,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二月二的登基大典,她率先想起来了。 那时,她被一道力量推倒,头骨撞击青石地板发出沉闷的痛,双目浑然迷煳。 她能清晰感受自己的心,在勐烈的跳动和莫名地急速抽搐。 死亡不该是这样。 那道焦雷也并未打在自己身上。 很快,她在狂风之中听到众人的哀嚎,听到有女子大喊『快传太医』。 是谁,顶住了那道天劫?献祭了性命?! 她踉踉跄跄起身,世界灰白一片,成了异度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有人躺在血泊之中。 她掐着自己的脖颈,搜空整个胸腔和四肢,竟找不到一丝力气,她想大喊救命,想大喊不要……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怀中人,无比艰难的露出微笑,鲜血从七窍里汹涌而下,灌得她不能大声言语。 腥风血雨之中,依稀听见几个句子。 「臣妾这一世,无人可比。」 「年少青梅,梨花漫天,帝王忤逆天下,纳为首妃,虽有新人进,宠爱未歇,初心不改,后荣登帝后,死亦入庙堂,享后世之捧奉。」 「无悔!无憾!」 大悲之下,是哭不出来的。 自己明明痛得要死,一滴泪也没有。 直到人逐渐僵硬,一切被证为事实、不可更改的事实。 放下血淋淋的人,心中并没有太多想法。 她颤抖着身子在风里微笑。 笑人竟这么傻,主动替自己去死。 第117页 也笑厄运的笨拙,总以这种野蛮相同的行径,夺走一个又一个鲜活的性命。 之后,她也只是双臂张开,如飞鸟……以断翅的形状,万念俱灰的、后仰、坠落。 龙袍和青丝包裹着人,耳边穿过簌簌的野风,迷茫之中,她闭起眼,再也不愿看这卑劣无情的世道。 很快,坚硬台阶上,溅起一朵盛大的血莲花。 …… 她也想起了阿喜的割肉、想起了任诗情的毁容和被烧。 一切来得如此汹涌和残忍! 「溪丛,你骗了我……」漫天的雨化成了刃,片片割着躯体,秦妍回过脸,在大雨里可怜兮兮笑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 徐溪丛瘫坐下来,无声无息靠着女帝。 「我疼……」秦妍握住身边人的手,抬起满是雨水泪水的靥,指着心脏处:「我这里疼,疼得要死了……」 「我知道,知道。」徐溪丛摸上女帝的脸,嚎嚎大哭,「这就是命啊!」 「命?为什么是命?不该全怪我吗?」秦妍惨笑着,握住对方的肩头,发怒的像一只野兽,嘶吼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她们不该是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徐溪丛的眸里落满雨水,她摇着头,雨花带着泪花飞溅出来:「世事难料,还望陛下带着她们的期许往前走,万万不可辜负。」 「我不走了,我哪里也不走了……我罪孽深重,该千刀万剐!」秦妍泄了气,她放过人,迷惘之中摸上封烟的碑,颤声问:「要你为我死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说好了,一定要活下去,为什么推开我,为什么替我扛下天雷?你这样做,让我生不如死啊……你说没了遗憾,有什么用?我有遗憾啊!你让我一个人,面对如山如海的遗憾和痛苦!」 所有的怒喊被倾盆大雨覆盖。 秦妍勐地将发上皇冠扯下,奋力甩向远处,宝石溅起一簇泥花,三千青丝在狂风大雨里飞扬,她摇摇晃晃起身,赤着双足,在泥泞里艰难跋涉,痛至极处,笑里灌着黄连的汁。 衣袍被撕下,重重掉落在地,袍上的九条金龙逐渐没入污水。 「一个接一个的走,也不等我……口口声声说爱我,全是谎话!呵呵呵,全是些自私鬼!」 秦妍仰着脸,痴痴笑着,俨然疯魔。 「我想找一把刀,将肚子破开,将心挖出来……这样,我就不疼了、不痛了,伤就好了。」 「只要挖走心脏,我就能活下来……谁给我刀,我赏他天下,赏他皇位。」 「我是皇帝啊……天下生死尽在掌握,她们忤逆朕、背叛朕,丢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 「你们根本不爱我,嘴上说说而已,有谁陪我到老?骗子!全是骗子!」 「不对……我不是皇帝,我不是乔御澜啊……我是……我叫……我叫什么来着?」 「这似乎是个网游?到底是不是网游,网游又是什么?在玩网游,还是老天在玩我?」 「错了,全都错了……睡前故事罢了,讲一个帝王和各色美妃的故事,没什么营养的,全是些不堪入目、淫乱无耻的东西,马路乞丐都编得比我好……」 絮絮叨叨地诉说,疯疯癫癫的模样,一脚深、一脚浅的泥水。 「刀,开膛破肚的刀呢?」 徐溪丛赶忙去追,刚刚挨着人手,就被毫不客气推落雨水。 「我现在不要温情呵护,也不要港湾庇佑。」她高高抬起下巴,雷声轰鸣起来,仿佛要将一切都轰灭,「刀,我要刀!」 秦妍发现四周全是人,个个佩刀,她飞奔过去,即使途中结结实实摔进了雨水里,她也没有放弃,腿脚使不上力气,还有双手,可以爬,爬向那些锋利的刀。 侍卫个个护着刀,开始往后退。 女帝往前爬一步,他们后退一步。 女帝累极,匍匐在雨水里残喘,他们也跟着停下。 徐溪丛跌跌撞撞终于赶上来,她拖着满身的泥水,趁着雷声衰弱之际,脆弱道:「陛下,不如先去见见慕容安然。」 秦妍呵呵笑,「见她,做什么?」 「她的死期……快到了。」 「安然……慕容安然?」 秦妍好半天想起徐溪丛说的是谁,她失声问:「她,也要背叛我吗?」 「你那么爱她,不该容忍她的背叛,」徐溪丛艰难地往回走,留下感慨万千的话:「你去吧……以最灿烂的方式,狠狠报復她!」 …… 第49章 檐下偷情 三更的时候,摄政王府娇房内,恨和欲在交缠。 嬷嬷等了半晌,见里面没了动静,再次敲门。 乔九幽依依不捨道:「你去开门。」 百里安安从榻上下来,她披了外衣,鞋也没穿。 嬷嬷进了门,直接入内室,禀报导:「宫里来了急诏,宣你过去。」说罢,随即从身旁柜子里,寻出些干净衣衫。 百里安安则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动也不动。 「关于什么?」 嬷嬷一边替人穿衣,一边道:「陛下,重拾了记忆。」 「那好啊,」乔九幽笑了笑,靥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让她再好好回忆阿喜是如何烂的肉,任诗情是如何被烧成的灰,一样样,真是精彩绝伦。」 「听说白天在陵墓闹了半天,举止疯疯癫癫的,闹着要自戕。」 第118页 「能不闹吗,眼见一个个死掉,却束手无策,她这个皇帝当的,真够窝囊。」乔九幽挺直腰背,「以前我以为弄死她的爱妃,乔御澜只会伤心、郁郁寡欢,不曾想连命都不要,这不像她能做出的事情。」 「确实做了,一刻也没犹豫。」 「那样的死法太便宜她了,还好有个妖妃赶来救她。」说到这,乔九幽冷笑一声,「现如今就是最好的局面,想起所有的孽债,整日活在痛苦里,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穿戴整齐,嬷嬷伺候乔九幽梳洗,百里安安顺着摄政王的方位继续跪着。 乔九幽余光瞥见,「今日表现不错,下去,领两个馒头,一碟小菜,和叶慧慧一起吃。」 「多谢殿下恩赐。」百里安安随即磕首谢恩,退出去。 嬷嬷见人离开,欲言又止,「殿下,奴才总觉得百里安安不怀好心,当真怕她……」 「怕她什么,再来一刀吗?」乔九幽笑着摇头,挑了一点胭脂揉上脸颊,色彩极为艷丽晶润,她满意道:「有叶慧慧这个软肋在,百里安安哪里敢冒丁点风险,她以为我只懂得虐杀,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我给她希望,让她和叶慧慧相依为命。爱情嘛,总是催人奋进的东西。」 收拾妥当,摄政王出门,乘着软轿,顶着沉沉的夜幕向皇宫疾驰。 百里安安从厨房领着故意被人扔在地上的两个馒头,和一碟枯黄青菜。 叶慧慧被锁在厢房,因精神受了刺激,不能回宫办差,先暂住摄政王府。 其实,住哪里都一样,逃不掉被困的命。 这个结局已是最好的,命留着,也没遭受毒打,还能每天晚上见一次。 就是叶慧慧恨极了自己,不是破口大骂,就是上来厮打,百里安安日日受着这样应得的罪。 「开门,我奉摄政王之命。」百里安安端着裹腹之物,沖两侧侍卫道。 侍卫开了门,又从外头给锁上。 好在摄政王没有做绝,两个苦命的人,能栖息在一间房内。 「慧慧,过来吃饭。」百里安安沖床上人招手,唉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我。」 叶慧慧果然吃这一招,她下了榻,走至木桌前坐下,不由分说拿起馒头,利落剥下一层染了灰的面皮,扔在地上,紧接着大口吞咽。 百里安安无力抬起手,给对方倒了一杯凉茶,自己则是走到叶慧慧脚边,蹲下身,伸手去捡地上的面皮,她放在嘴边吹了吹,继而吃了下去。 叶慧慧笑了起来,她逗狗似的,从手中的馒头上撕下一小块,扔在脚边,脚边的人头也没抬,迅速捡来吃。 如此几次,百里安安才发觉有人在戏弄自己,她抬起头,有些生气道:「莫要浪费食物。」 「是啊,我是不能浪费,这是你卖x换来的赃物。」叶慧慧道。 「对,」百里安安平静点了点头,「就是我给她当狗,卖x给你换的馒头,你可以不吃,等着饿死。」 叶慧慧兇狠地撕咬着馒头,继续挖苦:「味道不是一般的骚!」 「sao你也给我吃掉!」百里安安说这些话时,心情是平静的,经过一番折磨,眼下什么事也刺激不到她,她指着桌上的菜道:「吃了菜,你就可以打我了。」 话还没说完,叶慧慧的巴掌就轰了下来。 百里安安被打坐在地,她也没发脾气,对方这幅样子,纯属自己一手造成,没什么好宽恕的。 室外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叶慧慧一大跳,她随即扔了馒头,火速跳上床,拿厚厚的被褥盖上。 百里安安不慌不忙捡起地上的馒头,就着一杯凉茶,顺进胃里,肚子还在咕咕叫,她在乔九幽身上耗费太多精力,连日里的放纵,害得她腰直不起来,简单地蹲下、站立,筋抽疼不止。 好歹又是平安的一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至拐角处,摊开被褥,和衣而睡。 雷声愈来愈大,百里安安睡不着,想着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多久。 也许,等到乔九幽玩腻了自己,就能放手。 床榻上的人在呜呜咽咽,叶慧慧怕雷,以前也怕,现在也是。 哭声哀哀怨怨,百里安安心里内疚,又不敢上去安慰,且将身子侧过来,脸儿直对叶慧慧的后背。 随着夜的深沉,榻上的人哭累了,也就睡了。 眼皮儿逐渐粘黏,忽得雷声炸响,叶慧慧许是做噩梦,闭着眼睛,双手在空中疯狂地推脱和抓挠,嘴里不停骂着畜生两个字。 百里安安被彻底吓醒,她坐起身瞧了瞧,问了一句,没人回答,犹豫半晌,只好起身走向床榻。 叶慧慧被人从后抱着,百里安安哄孩子似的哼着柔软小调,轻拍对方的后背。 寒冷里,两个人蜷缩的密不透风。 少卿,叶慧慧迷迷煳煳转过身,脑袋不自觉往百里安安怀里钻,嘴里还念叨着:「我恨你……恨你……」 「恨吧,你尽情地恨,我就在这里,让你恨。」百里安安鼻头有点酸,她抱着宝贝似的,难受道:「对不起,我把你害成这副模样,但我实在没办法,我们逃不出去的,这天下,很快就是她的。我只能做她的狗,让她开心,让她爽。 可笑的是,每干她一次,我就噁心一次,为的,就是图你我能活命。 叶慧慧,好好熬着,待她登基,有后宫三千,便不会这般折磨你。届时,我再求她放你出宫,我的罪孽也能消减一小半。」 第119页 叶慧慧扭动着身躯,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她缓缓将脑袋伸出被褥,恰巧对上百里安安的唇。 黑洞洞的世界里,除了大雨哗啦啦之声,只剩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百里安安红了脸,稍稍转个角度。 几秒之后,她发现事情不对,怦怦跳的心跳声,不是来自自己胸腔?! 没等多加考虑,两只手已环上她的脖颈,微膨的唇紧紧贴上来。 「慧……慧慧……」百里安安推脱着,认为叶慧慧在做梦,待到舌头被火辣辣勾着的时候,她豁然开朗。 叶慧慧清醒着,她在亲自己! 「嘘---不要说话。」叶慧慧小声道。 「可是……你不是……恨……」百里安安有太多的疑惑要问,叶慧慧没有给她机会,湿润的舌尖寻觅出齿缝,灵巧地钻进去,在里面轻拨着人。 百里安安血液沸腾起来,她俯身含着对方唇瓣,挑逗和舔舐后,缠住软舌,唇舌勐攻,她们密不透风互推、急不可待撩吃,吮吸啧啧声,激烈又s情。 滂沱的大雨声,成为最完美的遮掩。 叶慧慧躺在怀里,摸着百里安安的伤痕,她款款道:「一开始恨透了你,之前对你的打骂是发自内心,后来我骂累了、打腻了,见你可怜巴巴瘦弱模样,心有些软……」 「我吃着你伺候她,换来的食物,也从噁心到感动……」 「其实,你没有错的,错在乔九幽是个变态,她以为我会恨你一辈子,但我偏不让她得逞。」 「慧慧,对不起。」百里安安吻上怀中人的乌髮,「是我害了你。」 「哪里!」叶慧慧温柔反驳:「这段时间对你的打骂,使得我们两清,以后你不要内疚、我也不会怪你,我们偷偷摸摸在一起。」 「好。」百里安安搂紧了人。 「只是,还需逢场作戏给外面的人看和听,你少不得受点委屈。」 「这点委屈算什么?」百里安安忍着哭腔,问了个实际问题:「慧慧,我和乔九幽每天都……你会不会生气和难过?」 叶慧慧笑了,在对方嘴巴上轻轻一啄,「你们哪里是在做,你那是在x一只畜生,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有这样的心,我也就能放开手脚,」百里安安深吸一口气,满腔的幸福,「我们好好等着,等乔九幽继位,一切再从长计议。」 「恩,」叶慧慧温柔点头,小声提醒道:「外面雨声小了,我们不能再亲热,你下去睡吧。」 百里安安嘆气:「真希望以后每天晚上都下雨。」 叶慧慧推脱着人,「我只给你,偶尔的吃。」 「不行,偶尔吃怎够?」百里安安将被褥拉上头顶,她在狭窄的黑暗中澎湃道:「慧慧,你得学着『忍气吞声』。」 …… 乔九幽进了御书房,殿内没有一个侍女,唯有玉琼帝王躺在榻上。 秦妍烧得厉害,头晕目眩,她听见有人参见,连咳了好几声,「乔九幽,朕要将玉琼的大任,交给你。」 「什么?」乔九幽不明,愣愣看着塌上滚着高烧的人,「现在?」 「对,就是现在,」秦妍喘着粗气,面露痛苦,「朕,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陛下不过染风寒,等病退,玉琼还需您执掌。」 乔九幽在心里冷笑,对于这份恩惠,她不想老老实实接受,施捨叫花子似的。 「不想再执掌了,我已下定决心要走。」秦妍道。 乔九幽轻簇着眉,不禁问:「陛下,要去哪里?」 「我去……」秦妍露出一丝微笑,半阖着眼,娓娓道:「我要去边陲了。」 「边陲?」乔九幽紧张起来,「陛下去边陲干什么?!」 「去边陲啊……报復一个人。」 「报復?您要去……杀了慕容安然?」 「杀?你怎么认为我是去杀她呢?」秦妍艰难摇头,「她欠我太多,我欠她亦数不过来,不如,各自成全。」 「成全?」乔九幽上前一步,焦急问:「如何成全?」 榻上女帝眸光炯炯,她想通一切,要把皇冠摘下、龙袍脱下、将过去种种爱恨纠缠通通放下,做回真正的自己。 自己叫秦妍,深深爱着慕容安然的秦妍。 「成全就是,我要抛下一切。然后,赖着她、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乔九幽慌乱起来,杏眸睁得老大,嘴中狠厉道:「不……不!」 「我知你吃味得很,可我把江山给了你,」秦妍望向榻下的人,「至于安然,我绝不会让给你了。」 「你……你不能这么做……得给我些机会……」 「机会,你早就没有机会了。自始至终,安然不爱你。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安然,懂她所有的苦衷和委屈,我不愿再等下去,明天便启程。」 「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江山?」乔九幽滚下泪来,不断摇头,「你好大的野心啊,敢拿江山换安然?」 「是了,我就是要拿江山换安然。在我眼里,唯有玉琼万里江山,才能将她置换。」 相思多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乔九幽忍不住嘶吼起来,「我不接受皇位,我绝不接受!」 「这是你的命,你得到天下,得不到安然。」秦妍半阖着眸,脆弱道:「因上苍,已将她赐给了我。我和她,註定要在一起。」 第120页 乔九幽恨意上来,冲着病恹恹的人,一边退,一边爆发出嚎哭:「我不要皇位,不要这座牢笼,你休想困住我!我要自由,我要慕容安然,我要她的爱!」 秦妍没有力气、也懒得和人争吵,她要保存体力,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此事由不得你,你暂且退下,准备登基。」 摄政王尖叫着、捂着耳朵跑出来,她不听,她坚决不听! 跌跌撞撞出门,在阴霾的天空下,乔九幽露出从未有过的骇人模样,深爱和怨恨堆积成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喃喃自语,「凭什么把江山丢给我?凭什么说走就走,去寻慕容安然?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乔御澜,我于四野里起誓,我会以最残忍无道的死法,送你去死!」 第50章 坦白从宽 西北,边陲。 自从玉琼吞了西域,铸以重镇,派兵把手,镇内交易买卖不断,民商富饶。 慕容安然身为大将,并不住城内,守在前线。 她习惯了边战线的狂风和黄沙,喜欢鲲鱼嵴的壮美和瑰丽,她在这里默默养伤和遗忘。 入了秋,边界还算安稳,蛮夷虽正直兵强马壮,但碍于慕容安然镇守一方,不敢有动作。 慕容安然除了操练士兵,闲暇时光,独自跑马至鲲鱼嵴,然后登山,在山顶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这一日,有一队人马,给驻扎地送来一名药侍和一名侍卫,外带好几大箱药材。 众人都笑边疆战事不多,本就有十几位医者,又来两个,怕是来混公差。 等人收拾妥当,摘下了挡风面纱,闲来士兵当场愣住。 他们首次见细皮白嫩、美不可言的女药侍,斜靠的、歪坐的、病中的、亦惊坐起,个个春心不已,有胆大者试着搭讪,却被女药师身旁的侍卫挡住。 侍卫身材颀长,唿吸沉稳深邃,面容生冷飘逸,身后背着狭长银光的刀,腰上系有质量上乘的白玉浮山雕,威风凛凛。 有了这道屏障,众人兴致缺缺。 秦妍是带着病一路拖过来的,好在有云鱼悉心照顾,途中高烧退去,也未有水土不服,至了边关,元气满满。 她们在前一日分别,云鱼再次不知所踪,唯留下保护一路的侍卫-蔚灵。 二人本该见过大将军,后者跑马未归,只得由人领着回房,先安顿。 入住的条件不算很好,破破的帐篷,一张简易的床、铺在地上脏兮兮的地毯,再者就是小木桌,几只染灰的蜡烛。 此时,蔚灵将箱子搬进来,整理好后,抱拳请示:「陛下,此处简陋,不如让小人与侍卫周旋一二,换个好点的地。」 「不用,」秦妍闻了闻满身的腥臭,稍稍嘆了口气,「你先去寻一套茶具,我渴极了。」 蔚灵不敢抬头正视,应下后,随即退出了帐门。 茶具并不难得,这里离镇集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个时辰,蔚灵在心里盘算好,要为女帝置办些新的家居用品。 难得是水,淡水在这里是稀缺资源。 他想着,若有一桶水能让女帝一洗污秽,再好不过。 正巧,他出帐篷没走几步,碰见一个抱兔子的小男童,蔚灵见此人满脸聪明机灵样,果断叫住人,将之带到偏僻的角落问话。 男童仰望着高大的男人,感慨对方像一座小山。 蔚灵掏出一锭银子,问:「哪里有水可以洗澡?」 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男童爽快接过,「你眼光真好,找对人了!离这里的城镇客栈就有,如果捨不得花钱,骑马往南走上一段,那有个月亮泉,下去洗洗就好,但这沙尘天气,走回来又是一身臭汗和黄沙,不值得。」 「这我知,」蔚灵补充道:「我说的是,如何在这里弄上一大桶水。」 「一大桶?」男童拉下嘴角,鄙夷道:「你知道运水过来有多难吗?在这里,水堪比黄金,每人每天都是定量的,喝足就不错了,还想洗澡?」 「你们,从不洗澡?」蔚灵不敢置信。 「是啊,大家从来不澡,」男童抓了抓被强行剃光、为省水的光秃秃脑袋,「这里除了大将军偶尔洗澡,其他人相互臭着,大家臭成一片,也就习惯了。」 蔚灵拿手指蹭了蹭鼻子,想了片刻,干脆从兜里掏出两个金灿灿大元宝。 男童瞬间两眼发直! 「元……元……元宝?」 「够不够换一桶水的?」 「够够够!」男童心思转的飞快,算好差价,这次他要赚翻了。 蔚灵将元宝搁在男童手心,小声道:「先送些水给乔药侍饮用,在偷偷摸摸往里送一桶水,水要温的,最好弄些花瓣精油之类。」 男童火速将元宝揣在怀里,仰着笑脸道:「花瓣没有,我姐正好有一瓶旁人送的本地产精油,润泽肌肤最好了。」 「那好,你这就去办,我需去一趟镇集採买东西。」蔚灵再次提点:「等我回来,要见乔药侍干干净净的。」 男童爽快的拍着笑小胸脯:「你放心好了,我和伙房的、送水的,关系不要太铁哦。」 蔚灵摸了摸男童脑袋,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前去牵马。 男童得了金子,对新来的药侍充满好奇。 一个小小药侍就这等娇贵? 肯花两个金元宝洗个热水澡? 第121页 他估摸着,那个漂亮女人定是侍卫的爱人。 很快,大将军的澡桶被男童偷借过来,几个年轻的士兵悄悄拎着几个水桶,水桶上用毯子盖着,进了帐篷才敢掀开,温热的水源源不断倒入澡桶。 秦妍面对送进来的东西,感到诧异,这里不是缺水喝吗,为何如此浪费。 「小孩,你过来。」 抱兔子男童屁颠颠过来,笑眯眯道:「乔药侍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 「大家都叫我小虎子。」 「小虎子,这么多的水,是为我接风洗尘的?」 「是啊,您这大老远的跑来,不能委屈,彻彻底底洗个澡,洗去中原的香味,就是我们的人了。」小虎子摸着兔头,又从怀里掏出细颈白玉瓶,巴结道:「这是为你特地准备的花瓣精油,洗完澡揉上,肌肤会和花一样美。」 这样的赞美词,秦妍听得不少,她点了点头,让人出去。 小虎子死皮赖脸笑了笑,「乔姐姐,以后您想洗澡找我就行,别客气,我有求必应的。」 「谢谢你。」秦妍见眼前小子灵活,平静道:「你去外面帮我守着,不要让外人闯进来,事后,我赏你一锭银子。」 「赚大发了大发了!」 小虎子内心激动万分,定是财神爷开了眼,送来两冤大头! 水声响起,小虎子先是岔开双腿,威风凛凛守着,连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过了一会,他心神波动,想着天仙下凡似的美女姐姐,好奇心上来,欲偷窥一眼,就一眼。 先是左右瞧了瞧,此地乃药者住所,来往士兵不多,得天时地利人和,小虎子小心翼翼转身,双手扒拉开帐门,可惜位置不对,只得挪动小身板,换个位置。 两只眼睛已塞进缝隙中央。 好巧不巧,大将军大步过来,她欲寻药者,讨些汤药。 小虎子撅着屁股腚,身子晃来晃去。 臭小子这是在干什么? 慕容安然故意放轻脚步,欲从后抓人,正当她走近,忽闻帐内有异响,她立在人身后,细长的手指顺着缝隙往上一撩,顺口问:「小混蛋,你在看什么?」 「啊!!!」 两道尖叫划破西北的风沙,扬扬而去。 大将军反应过来,红了脸,怒气沖沖道:「臭小子你偷看你姐洗澡!变态啊你!看我怎么揍你!」 「不不不,我不变态,她不是我姐,她是新来的……」 小虎子见东窗事发,赶紧拔腿就跑,为了不被追着打,他边跑边喊:「新来的药侍是个仙女,大将军不看白不看啊。」 「滚蛋!小王八羔子!」 秦妍松了一口气,趴在澡桶上平恢心跳,刚刚那一声还以为是士兵,竖起耳朵听了对话,发现并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她有些小小期待,期待慕容安然能掀开帐门进来,遂故意不拿衣服遮挡,可惜等了半日不见人影,又怕哪个冒失鬼进来,只能快快洗了,换好干净衣衫。 此刻,帐外传来一声咳嗽和干巴巴的话:「洗澡水不要浪费,用完给其他士兵擦洗。」 「啊?」秦妍连忙捂住嘴,支支吾吾嗯了声。 原来慕容安然没有走,一直默默守在帐外。 「还有,叫张医侍送碗汤药给我。」 说完,慕容安然拔腿就走。 秦妍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用她来,我来。」 为避免被大将军轰出,秦妍用纱巾将脸蒙住,她端了汤药走进帐篷。 慕容安然正在坐在床边拿帕子擦剑,一遍一遍,十分有耐心。 秦妍见她入神,干咳两声,将汤药放在桌上,大将军抬起脸,将宝剑入鞘,从容走了上来。 「你是新来的药侍?」她问。 「恩,」 「在这里你可以相信任何人,就是不能相信那个小滑头。」慕容安然想起之前的事,颇为尴尬,解释道:「先前我不知你在里面洗澡,因那帐篷一直空着,我……我没看到的。」 某人不敢做声,将汤药往人面前轻轻推了推,慕容安然明了,随即端起碗,扬起脖子咕噜噜灌了下。 药实在是太苦了,秦妍尝过一点点,大将军眉头皱也未皱,喝得一滴不剩。 秦妍随即倒了杯凉茶递过,慕容安然喝药从不需清水,眼前这举动纯属多余。 「无须,我药喝多了,早已习惯苦味。」 大将军用手背推脱,目光移转间,见一双雪白的縴手,五指细长匀称,实在是太好看,她盯了几眼,总感觉似曾相识。 「手好看吗?」 「好看……」慕容安然走神,忽然反应过来,「不……不好看……一般。」 秦妍笑了笑。 熟悉的声色传出,彻底暴露身份,慕容安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凤眸盯着眼前的女子,上下打量。 也无需打量,谁曾拥有这一对极美的桃花眸。 「陛……陛下……」 秦妍缓缓摘下面纱,宛然一笑,「你叫错了,我不是陛下、我叫秦妍,一直爱着你的冒牌女帝。」 「你!你怎么来了!」慕容安然一把抓住人胳膊,质问道:「好好的天子不做,跑这里来干什么!你走,立刻走!回你的皇城去!」 「我不回去了,我就赖在这里。」秦妍顶嘴道:「你休想撵我走,你倔,我比你更倔。」 第122页 「胡闹!」大将军显然生气了,带着力气将人往外撵,「我这里不需要你,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回去。」 「我就不!」秦妍吃了秤砣铁了心,胳膊上的抓力很大,她吃痛,眼冒泪花,叫苦道:「安然,你弄疼我了。」 话落,慕容安然勐得松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她回退坐下,怒着个脸,兇狠道:「你怎能如此任性?弃玉琼不顾?」 「我本来就是个冒牌货,现在将江山还回去,理所应当……」秦妍小步往前,柔声道:「如今我脱了龙袍,卸下玉冕,换上平常女子的衣物,说不出的轻松和自在。」 「那将山呢?你给谁了?乔九幽?」大将军急忙问。 「给了乔九幽,但她不要,真是个傻子,江山都不要……」 秦妍走至人面前,拿两指夹着大将军锦袍,轻轻扯动,酸酸道:「她说她不要江山,要你;我说我也不要江山,只要你。为争你,我和她吵了一架,不管对方什么心态,总之我来了,捷足先登来了。 这一趟,我合着江山都不要,要是换不回你的心,当真亏惨了。」 慕容安然依然本着脸,心口却已开始融化。 「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在京都的时候,我就说过自己是季锦戎的未亡人。」慕容安然嘆了嘆,「世事捉弄,属实无奈。」 「你总不能孤苦伶仃一辈子,季锦戎也不愿看你没人照顾。」 「那是他的想法,我有自己的主见,你可以不远万里的来,我可以持之以恆的独活。」慕容安然转了转身,挥手道:「你走吧。」 「真的?」 「真的!」 「好,这是你说的。」秦妍往后退着,冷冷道:「我知道鲲鱼嵴怎么走,你别来找我,别替我收尸,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呵,说得你好像能登得上鲲鱼嵴似的。」大将军冷漠道:「养尊处优的冒牌货。」 「你……你不信是吧,看好了。」 秦妍被逗气了,她随即冲出帐篷,拎过一名士兵,拿出黄金令牌给对方看,又指着自己的住所,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士兵听完,连连点头,招唿四周人,立刻去办秦妍的交代。 秦妍一刻也不耽搁,跑至马坊,解下一匹白马,不顾人阻拦,踩着脚凳爬了上去,她忽然想起来,登上鲲鱼嵴是个小问题,不会骑马才是大问题。 战马性子烈,生人贸然骑,马蹄急急高抬,眼见某人要摔个七伤八残,慕容安然勐然闪过,紧紧牵住缰绳,轻松一跃,上了马。 两人一马,飞快消失。 徒留看戏的士兵,热泪盈眶地感慨:「大将军,你要开花了!」 前去鲲鱼嵴的路,慕容安然蒙着眼都能走,秦妍刚刚纯属瞎编,哪里分得清山头和山头的区别,奔了一段路,瞧见一连脉山峰,不用解释,那就是鲲鱼嵴。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哪里不知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眼前的山峦当真像一只巨大的鲲鱼,最高处一线,便是它的嵴樑。 二人下了马,赌气似的,谁也不理会谁。 秦妍提着袍子往上爬,好在鱼肚子部位不太陡,她唿嗤嗤一个劲上行,慕容安然则气定神闲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某人实在爬不动,落在石头上休息,想讨口水喝,然,她抹不开脸面,只能一边直勾勾盯着,一边舔着干燥的嘴唇。 慕容安然嘴角动了动,解下水囊,扔了过去,「快喝,喝完继续爬。」 秦妍也不顾什么形象,扬起脖颈大口地灌,遗漏的水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流,划过胸口,顺着起伏的『峰峦』隐约而下,慕容安然急忙转过目光。 喝了水,秦妍气唿唿站起身,将水囊撞在大将军胸口,憋着一口气,继续往上爬。 一番咬牙坚持,二人终于登上鲲鱼嵴。 秦妍累成了狗,双手支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气。 慕容安然微微一笑,解开水囊慢慢喝水。 狂风过境,红光笼罩,秦妍鼓足了力气,双手握成喇叭状,弯腰大喊:「慕容安然,我-爱-你!」 噗嗤! 大将军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秦妍继续大喊:「我说过,我会来鲲鱼嵴的。这里有我心爱之人的军令如山、有她的丰功伟绩,还有她积攒如沙的思念。现如今,我不嫉妒了。因为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谁说我爱你了。」慕容安然焦急道:「别胡言乱语,在鲲鱼嵴上,不可说谎话。」 「我没说谎,」秦妍哈哈笑着,继续沖黄沙怒喊:「在这鹰击长空、鸿雁排飞,滚滚黄沙下,我,秦妍,发誓要和慕容安然相守一生一世。」 慕容安然没了话,呆呆看着固执的人。 喉咙喊得要裂了,秦妍气喘吁吁回过头看人,真挚道:「餵……我没说谎话,句句属实。」 「不行,」大将军还是摇了摇头,「我已成亲,不能和你在一起。」 秦妍当然不死心,她掉过脑袋,沖万丈晴空再次唿唤:「季锦戎,你在天之灵,如果同意我和你娘子在一起,让我照顾她、爱她、陪她余生,你就颳起一场浩大漫天的狂风。」 秦妍随即保持沉默,静静等待着。 忽有一场铺天盖地的狂风从远处袭来,带着千万颗黄沙。 第123页 慕容安然无可奈何,「刁钻,这里是鲲鱼嵴,时刻会有大风。」 「刚刚为什么没有刮呢?」秦妍狡辩,她知自己在耍无奈,边陲最不缺的就是风。 大将军毫无动容,甚至有转身而走的迹象。 秦妍想起与云鱼分别前、后者送自己的话:只要她爱你,就会屈服于你的安危。 她转过身,背对着悬崖,一连小退三步。 「你干什么!」慕容安然随即怒吼。 「干什么?得不到爱与死了,有何区别?」秦妍嘆声,「那日我从高台摔下,心已万念俱灰,只想着与阿喜、诗情和封烟团聚,我受不了人世间的苦了,跳下去之前,脑海里空白一片,唯求速死。 但在坠落的几秒之内,我想起溪丛和你,前者愿耗费十年光阴辅佐新帝,三千多个漫漫长夜,要如何渡过? 她原不想独活,奈何帝后俱亡,没有后宫照管,前朝必当要乱。届时,玉琼会如沙堡,顷刻塌散。在这世上,我最为亏欠的,就是她。」 说到此处,秦妍再次后退半步,风沙裂人衣袍,三千青丝怒放如菊,慕容安然慌张地伸手过来,心酸道:「别,别跳,我……我受不住的!」 秦妍双手靠后,面容释然,她继续道:「上一跳,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太离谱。我从没有站在你的角度,看待我俩情事。一味地怨恨、一味的误会,遇到困难便选择妥协。其实,以我对你的热情,完全能够化解你那丁点冷落。 许是我之前从未恋爱,不知适当的示弱和磨缠能将你的心泡软,我太在乎自己的脸面和自尊……从而违背了心。」 边缘碎石不断滚落,秦妍转脸往下看,微笑道:「是的,就在肝脑涂地的那一刻……我对虚空说,慕容安然,我爱你。」 「别跳!」大将军红了眼,心情激盪,再一次面对死亡,终将深深埋藏心底的话,顶着狂风,喊了出来,「秦妍,别跳!」 「你叫我什么?」秦妍眼前发亮,欣喜问。 「秦妍、秦妍、秦妍!」慕容安然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不是陛下、不是乔御澜,不是任何人。 秦妍释然一笑,张开双臂,感受着被风沙急穿的滋味,「真好,能亲耳听你叫我的真名!我再也不是谁的替身!」 「我本不知自己的心,看到你从高台坠落,我大声哭了出来。」慕容安然抬起泪眼,对爱人坦白从宽,「那时,我叫的不是澜澜……我叫的是你!是你啊秦妍!」 真情大白于泱莽红尘。 顷刻间,二人泪流满面。 「安然……」秦妍低声喃喃。 浩荡的狂风近在眼前,她被人一把拉过,从天锤而来的迷障,瞬间将两人包裹其中。 鲲鱼嵴之上、秦妍永远抱住自己的心爱。 慕容安然也在这里,回拥着爱人。 她们双双闭起眼睛,搂紧对方,再也不放开。 …… 太阳西斜,慕容安然载着秦妍往营地赶,后者神神秘秘,说要送她东西,大将军一时猜不透。 到了营地,四周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慕容安然看着漫山遍野飘荡的喜绸,不禁问:「这里,谁要成亲?」 士兵个个上前来讨喜,秦妍羞答答道:「傻子,谁成亲有这么大阵势,当然是你啦~」 「我?」慕容安然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和……和谁?」 「还能和谁?」秦妍被女医拉走,远远留下一句话:「慕容安然,我瞧你缺个娘子,一激动,就把自己送给你了。」 !!! 营地士兵哄堂大笑,只有一人在嚎哭。 小虎子抱着兔子,扯下一缕兔毛,哭嚷嚷道:「乔药侍,乔姐姐,乔美人,你刚来营地第一天,就把自己给嫁了?也……也不等等我?!」 第51章 灵肉合一 营帐外士兵在闹酒,大将军本不饮酒,但今是她大喜之日,免不了俗。 「将军大人,您手段可真了得,人刚来第一天,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塞进洞房了?」 「将军好眼力,挑人一流,新娘子一看就是金银养大的,又贵气又美,真真叫我们羡慕!」 「快给我们说说,用何等手段得到的?」 「你们都蠢透了!大将军岂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我猜啊,定是对方看我们将军风流倜傥、主动倒贴。」 众人七嘴八舌,慕容安然坐在地上,拿着酒囊,笑而不答。 小虎子围着篝火,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哭骂:「什么主动倒贴,这分明是万里奔赴,会情郎。一见面就给那种事,安排个名正。」 士兵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抬手一个巴掌,打在光熘熘小脑袋上,「小屁孩,你懂什么那种事,说说看。」 「别胡说。」慕容安然微声斥责。 小虎子吸了吸两条清水鼻涕,斜眼道:「我怎么不懂?她们到一块,不就是亲亲摸摸吗?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说你是小孩,你就是小孩,哈哈哈哈哈。」 「哼!来之前就告知是夫人罢了,害我幻想。」小虎子赌气道。 蔚灵不喝酒,独自一人坐着吃羊肝,许是受大伙兴致影响,他禁不住开口:「不然,你以为谁肯花那么多银子买洗澡水?」 「我还以为?」小虎子哭丧着脸,油汪汪的小嘴叭叭反击:「我以为她是你情人呢!」 第124页 话落,光秃秃的小脑袋横遭一块蕴藏内力的羊肝。 「哎呀,疼死我了!你打我干嘛!就是我的观点,谁会拿两个金元宝买一桶洗澡水,不是给自家媳妇,就是给情人。」 蔚灵不作声,起身就走,黑色的夜幕吞掉魁梧的身躯和一张泛红的薄面。 众人口中的羊肉瞬间不香了,齐齐大吼:「什么!两个金元宝?!买一桶洗澡水?!」 有几个士兵哀怨痛恨,「臭小子,你才给我们每人一吊铜板?!」 小虎子嘴快,一把捂住,看来是惹了『杀身之祸』,为今之计,唯有转移关注、逃之夭夭。 他火速抱上兔子,跑时还不忘捎上没吃完的羊腿,哭哭囔囔自己失恋,需要姐姐的同情和安慰。 「两个金元宝?」慕容安然汪着笑意,慢慢喝着酒,「我媳妇,值!」 良宵不可浪费,众人重点从喝酒吃肉转移至闹洞房,慕容安然当然没让他们得逞。 这一夜,只属于她和秦妍。 大将军入喜帐之前,想了些东西,转头吩咐,「今夜无需守我营帐,巡逻之人,亦要绕着走。」 「哈哈哈哈,知了知了!」将士们打趣道:「大将军勇勐,新娘子怕是要被吓哭。」 慕容安然笑着摇头,走了喜帐。 远远她见人端坐在喜床。 慕容安然倍感不真实,她掐了掐手心,还是克制不住的双手微抖,总怕眼前景、乃鲲鱼嵴的海市蜃楼。 伴随激烈心跳,慕容安然落座新娘子身边,她并不着急挑开盖头,只清了清嗓子,神色紧张问:「秦妍,是你吗?」 「是我。」 得了熟悉的肯定,她又忐忑不安地问:「这是不是梦?」 想了片刻,新娘子温柔回应:「我给你造的梦,一个真实、永恆的梦!安然,我们三拜完成,已上达天听,应了三生石。」 「真的?」 「真的!不信,你掀开红盖头……」 慕容安然内心激颤,血液翻涌,她缓缓转过身子,将人看了一遍又一遍,伸手过去。 盖头落地,凤冠霞帔的窈窕女人,美得令人心动。 「秦妍,你太美了。」大将军颤声,小心翼翼拿手背蹭着人的脸。 新娘子低头羞涩,「或美或丑,都是你的。」 「我的!」心头巨石终于落地,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油然而生,大将军有些喜极而泣,「我慕容安然从没有奢望过这一天,连梦都不敢这样做!」 秦妍牵起对方的手,十指相扣,桃花眸叠送秋波,「你非信这是虚幻,那好,我让你天天做这样的美梦。」 吻,落在掌心。 有人,如梦初醒。 一步一步,一路一路,爱恨此消彼长,终乃圆满结局。 她与她的爱人,成亲了! 大将军情难自控,将人压下,秦妍身躯不停轻颤,脑袋晕乎乎一片,她被餵着掺杂酒气的香甜口津,也坏坏的、勾吃对方口津,舌间摩挲的阵阵kuai感,惹得心尖过电般的酥麻。 亲吻,让身子敏感到顶点,每根神经都是干渴已久的鬼魅,被注入期待已久的情潮,无一不疯狂又贪婪的、期待着融合。 「妍妍,你怕不怕?」 「有点。」 秦妍老实说着,她忆起曾经的粗暴对待,想起鲜血和剧痛,身子不由得发抖。 「对不起,我曾经是个混蛋,万万不该糟践你身子……」慕容安然撑着手肘,摸着身下人的玉靥,悲色道:「不料转了一大圈,还伤错了人。」 「你无需说对不起,我也有错。那时,我冒充乔御澜,享受你给的万般疼爱,我无法自拔,深陷其中,铁了心要顶替正主。 做这样的缺德事,必遭反噬,就是报应来得太快,叫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如何,是我伤的你。」慕容安然坐起身来,垂着长发,无比自责:「我有些不敢了。」 秦妍知道对方的发憷什么,她跟着坐起,主动攀上,五指不停摩挲,红着脸道:「身子早已好了,无需担忧。若你这样畏畏缩缩,我还嫁你作甚?」 慕容安然刮着对方鼻尖,「心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能想什么?」手指在领口位置盘旋,秦妍咬唇道:「自然想和你灵肉合一。」 大将军被劝动容,浓情蜜意再次席捲心头,她温情地吻住人,喜服件件落地。 炙热的拥吻还在继续,秦妍十指揉上背嵴,指腹下粗粝不堪。 「你身后这层皮,是为了救我才烧没了的。」 慕容安然从对方胸口抬起迷离的双眼,回应:「这是我的荣耀,也是我对你的爱。」 「一大块疤痕看得人触目惊心,我内疚死了。」 慕容安然安摩挲着秦妍手背,眼神温柔万千,「能救你出火场,我死都甘愿,何况这后背的皮。」 「我心疼你!」秦妍靠近一寸,略带祈求,「安然,让我吻吻。」 大将军轻轻一笑,喘息道:「我的唇,还不够你吻的?」 「不一样!」秦妍红起脸,垂眸乖巧,低声笑道:「这也是我对你的爱。」 想了片刻,慕容安然依依不捨将人从腰上放下,笑道:「今乃新婚之夜,就破例一次,允夫人你,轻薄我~」 很快,从原野一处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继而寸寸蚕食,烧得二人脸红心跳。 第125页 身心热了,慕容安然居高临下,炙热眼神里充满急迫,她道:「妍妍,今晚,我要给你最完美的性觉体验。」 第52章 卿卿我我 次日,日上三竿。 娇人赖床,慕容安然来了三回,回回见人睡得深香,她不忍打扰,依着床边坐,将被褥往上拉,盖住外露的、玉藕似的小腿。 秦妍感受到营帐外烈马嘶鸣,暖暖的光穿透进来,帐内温暖如春,目光瞥见熟悉人影,她嗯哼道:「安然,你起这么早干嘛,陪我再睡一会。」 未清醒之人奶声奶气,眼皮子都没抬,又将脑袋埋进被褥,继续昏睡。 大将军索性侧身躺下,果断掀开被子钻进去,黑洞洞里,她道:「等下我们准备出发。」 「出……出发?去……去哪儿。」秦妍模模煳煳问。 「去过我们二人世界,」大将军素手揉峰,脸颊蹭着对方的靥,「镇上将军府,平日我很少住,这会子我们成亲,自然要去住些时日,营地人多耳朵长,我放不开。」 「啥?你还放不开?」秦妍挺了挺胸,哼哼道:「也没见你昨晚压着声。」 大将军带了些力道,心口滋滋的爽,「压力气了……这床不牢靠,总怕它半途散架,届时要被外面人兵蛋子取笑的。」 「靠!你还省着些力气啊!」 慕容安然轻吮对方耳垂,笑道:「你这些词是从哪里学的,我听都没听过。」 「不是一个世界~」秦妍拍了拍对方的手,红着脸道:「轻些。」 被褥里逐渐热起来,慕容安然问:「来之前就做好嫁我的准备了吧,今早起来,我问成亲用品谁掏的银子,他们说是你七八个大箱子里的,真是阔气啊,妍妍。」 「那可不,当了回冒牌女帝,不浑水摸鱼的是傻子。」 秦妍转过来,虽不见人,可感急促唿吸,她摸上人的脸,欢喜道:「哎嘿,还真被我摸到条大鱼。」 「坏蛋!」大将军用力一下,「勾引我的大坏蛋。」 「是你不辩真假,逮着人亲热,我哪里扛得住,遂束手就擒,任你宰割~」 大将军在人心口画圈,反驳道:「还是你太色,那时,我刚得胜归来,对你而言就是个陌生人,就许我对你动手动脚又动嘴的?」 「不是怕露馅嘛,我瞧你态度暧昧,和女帝没一腿才怪。」 秦妍越说越小声,被人狠狠撩拨后,终说了实话,声色被水湿润过似的,「其实,就是对你……一见钟情。继而,把持不住。」 「我信,因你的克制力太低,」慕容安然笑了笑,缱绻迤逦:「就像现在。」 「住手,我起床。」秦妍羞着脸往里面逃窜,奈何没成功,慕容安然拦腰搂过,吻上人后颈,热乎乎道:「惹了火想跑?没门。」 「我哪里惹你了,是你主动粘我。」秦妍推脱起来,「你才是大坏蛋、大色胚。」 「就色!就对你色!」 两人,你推你的、我强抱强吻我的,很快『厮打』起来。 轰咚一声! 被褥中的二人被吓得不清,秦妍大叫着完蛋。 大将军从黑暗里伸出脑袋,拍着脑门:「好了,临走前,给他们留了笑话。」 因是一道不同性质的响声,惊动外面守卫,生怕敌军行刺,一人急忙冲进来。 慕容安然赶紧将身旁美躯拿被褥盖好,这是她的宝贝,生怕旁人偷窥一寸。 进来一看,年前的士兵当场尬住,床腿分崩离析,床板落地,捡起一丈高的沙尘,沙尘里,他的将军,支棱着长腿,露着尴尬笑容。 「没……没事。」大将军努力扯动嘴角,装得很自然,「就……就是床,塌了。」 「奥~」守卫爆红着脸,迅速退出去。 众人围上来,焦急询问:「怎么了,怎么了,里面出什么事了?」 某人勉为其难,支支吾吾道:「大将军的床,年久失修,不禁用,一夜过来,散架了。」 不出所料,外面传来一阵阵哄堂大笑。 秦妍欲哭无泪,嚷嚷道:「我没脸见人了。」 好在大将军脸皮厚,尴尬过后当事情没发生,指挥着人收拾东西,且招来手下副将,对其一顿细细叮嘱。 大伙知道自己的将军要去逍遥快活,无不眼巴巴羡慕。 小老虎盯着远去的马车,圆熘熘的瞳珀,灌满心酸。 「看什么看,又不是你的。」蔚灵道。 「那你看什么看,也不是你的!」小老虎反驳。 「我有护她的重责。」 「护她,那她干嘛不带上你?」 「我……」蔚灵有口难辩,断断续续地说,「有……有些时候,夫人不需要我护着,大将军一人足矣。」 「呜呜呜,大将军一人足矣。」 蔚灵听着心烦,望着远去的背影安慰,「别哭了,至少你还有兔子,你瞧瞧我,就一把刀。」 小老虎瞬时停止哭泣,掉脸看上蔚灵怀里的长刀,打量能卖好些银两,他抹了把鼻涕,陪着笑脸问:「那我能用兔子换你的刀嘛?」 鄙夷生冷的目光射下来,小老虎汗毛一立,摆手道:「开玩笑而已,谁要你的破刀,打打杀杀哪有抱兔子快活。」 「你就这么喜欢抱着兔子?」蔚灵问。 小老虎耷拉着小嘴,咬牙恨道:「有个白鬍子白髮的老头说我在二十二岁时,会被一只兔子杀了,叫我哪里也不准去,躲在煌煌大漠,能活个百八十岁。」 第126页 「啊?这明显胡说八道!」 小老虎点了点头,将白雪的兔子抱给蔚灵看,信誓旦旦,「是呢,我也不信,养了好久的兔子,也没见它咬我~」 雪兔十分可爱,钻在人怀里眨巴着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蔚灵伸手摸着如雪的兔毛,随口问:「养了这么久,取名没有?」 「当然有啊,我亲自取的。」小老虎得意道:「它叫雪卿。大雪的雪,卿卿我我的卿。」 「雪卿?」蔚灵反覆琢磨这二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少卿,身为大内侍卫的他,勐然想起一人。 「不对,不可能,没这么巧!」 「你嘟嘟囔囔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蔚灵思虑半晌,补充道:「有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既然他不让你出大漠,就老老实实呆着,这里人杰地灵,哪里也比不上。」 「是这个道理,我才不要走呢~」小老虎见一行车辆消失,心情再次低落,他喃喃自语,「也不知哪里的水土能养出乔姐姐这般的美人,若是可以,我倒想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蔚灵冷嘶一声,不再吭声。 …… 迎着烈日和风沙,一行车辆傍晚之际终于驶至将军府。 府上之前接到快马消息,上上下下被打扫干净,两排奴僕静静排队候着。 秦妍从车内出来,她四下寻找脚凳下车,奈何某人故意不给,只好厚着脸,伸手要抱抱。 慕容安然等的就是这个,她张开怀抱,将人抱住。 「参见大将军,参见夫人。」府上奴僕随即行礼。 「府上准备好没有?」 管家殷勤上前,拱手道:「一切准备就绪,大人是要先吃晚膳,还是先沐浴?总之温泉汤池已备好。」 「先送小食,晚膳延迟些,路上风尘大,夫人和我,同去沐浴。」 慕容安然说得一本正经,秦妍拿手指暗暗戳人,她心知肚明,刚刚在马车里,有人就压着自己,索要一场。 这会子汗水悉数出来,哪里不想先洗澡。 「是,小人这就领道。」 一路,秦妍双脚就没落地,从将军府看上一圈,没有精緻的山水画廊,名花贵树,倒也朴素大气。 汤池位于府上后院,有些脚程,秦妍当真佩服她的体力,昨晚厮混至四更不说,后早早起床,下午奔波一路,路上一刻也没闲,这时脚步飞快,双肘间尽是力气。 「你哪来这么好的体力?」秦妍问。 「你『相公』我耍得了大刀长矛,耍你,跟只小鸡似的,还怕没有力气?」慕容安然垂眸笑了,「战场上,我三天三夜不合眼都行,那才是真正耗费精力。」 提到三天三夜,秦妍有点害怕,急忙规劝,「来日方长,你我悠着点。」 慕容安然将人往上抱了抱,唇瓣吻了吻怀中人额头,「刚刚开荤,你怎捨得我悠着点?眼下,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连在一起,吃饭走路都不分开。」 后面管家脑海里、浮现一些奇怪画面,即便上了岁数,老脸亦通红。 「将军府我从爹爹那继承过来,看了一大圈,想建个汤池,我幻想有一日,搂着心爱的人,边沐浴、边享受鱼水之欢。好吧,没等到陛下,等到了你。」 「哎呦……原不是为我建的。」秦妍撇了撇嘴。 「傻瓜,虽是不为你建,你却是真正享受的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安然愣是腾出手掌,拍打对方圆翘的股,假意兇狠:「不讲道理、胡搅蛮缠,待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慕容安然加快速度,就差没长翅膀起飞,身后管家唯有快速小跑,方能跟上。 至汤屋,管家开了门,慕容房屋抱秦妍进屋,仔仔细细地介绍,有换衣之地,也有歇憩之所、书房等。 走至汤屋后头,主角才显出面目。 汤池乃露天,露天! 秦妍无奈冷笑,「大将军,你好野的心。」 「无妨,没人翻墙进来。」慕容安然立在汤池面前,抬着巴示意,「水里若是不得劲,瞧见汤池旁边的琉璃房没?」 「我艹!还真是奢侈啊!」秦妍忍不住飘脏话。 她瞧着五光十色的琉璃屋,想这东西在古代十分珍贵,有的也是小小摆件或是杯盏,如今倒好,千万块拼接,硬生生造个屋子出来。 「里面有超大的软塌,」慕容安然勐地靠近秦妍耳廓,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见的声调说,「我们可在那里……行欢做ai。」 「不行不行不行!」秦妍双手捂着脸,果断拒绝。 「为什么?」 「为什么?」秦妍没好气道:「近乎透明啊!」 「你我热气一来,凝在琉璃上,模模煳煳的,哪里能看得清。」大将军垂下浓密睫羽,内心早有预谋的问:「你的书法怎么样?」 「啥?书法?」 秦妍被搞蒙了,好好的,谈到书法做什么? 「我又不是这儿的人,毛笔字自然很差。」 「那不行奥,你得练字。」 「练字?我哪里有时间啊!」秦妍埋怨道:「书法需持之以恆,方能得韵,不用陪你了吗?」 「陪啊?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慕容安然坏笑道:「你要不要照做?」 秦妍实在搞不定对方这是要干嘛,当她听完大将军一箭双鵰的建议后,臊得想打人。 第127页 「我一边用力『爱』你,一边让你在氤氲水汽的墙上,书慕容安然四个字。今天写不出,我绝不放过。」 秦妍可怜巴巴问:「草书行吗?」 慕容安然答:「不行,必须正楷!」 秦妍随即粉拳砸人:「你这是玩我!」 慕容安然答:「玩的就是你~」 第53章 人馋瘾大 晚上的时候,有人将菜,给炒爆了。 秦妍在琉璃屋里,整整睡了一天。 等她醒来,昏黄再次来临。 慕容安然一身玉兰枝白袍,神清气爽的端着食物走进琉璃屋。 「妍妍,醒来吃点东西。」 「我真是……谢谢您嘞!」秦妍浑身酸痛不已,骨头似散架,爬都爬不起来,她匍匐在地上眯着眼,道:「难怪乔御澜要你在外行兵打仗,我体能算是好的,也禁不住这样摧残,更别说娇生惯养的女帝。」 慕容安然从背后扶起秦妍,用膀弯圈住对方,顺势端过一碗牛乳,柔情道:「你花什么力气,全程享受,累死累活的是我。」 肚子响个不停,秦妍逮着恢復体力的东西,不愿搭理,咕咚咚大口喝个不停。 「慢点,别呛着,这里还有奶糕。」慕容安然将盘子递过,取来一块,送至唇边,「这里不缺奶制品,蔬菜倒是缺这缺那,好在我后院运了些黑土,寻日种点菜,供着你一人吃。那片菜地我已让专人开垦扩大,保管品种不差京都。」 秦妍大口啃着奶糕,像是被饿了三天。 一块奶糕,两口入腹! 很快,一盘子奶糕,被人风捲残云,一块不留。 终于,慕容安然听见怀里人打嗝。 再次躺下,吃饱喝足的秦妍揉着满满登登的胃,十分满足。 此时,阳光、爱情、一切正正好。 慕容安然并肩躺下,她俩齐齐望着琉璃屋顶,落日橙芒色的斜辉拢着五彩斑斓的晶石,绚丽灿烂。 秦妍沖空中举起手,交织的梦幻色彩在指尖迂迴,她忍不住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1」 「我可不要你修佛,」慕容安然抓过对方的手,攥在心口,喟嘆,「我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陪着我,做一对鸳鸯,做一对俗人。」 「你真是俗~」秦妍悄然红了脸,心里疑惑未解,和猫儿抓得没两样,她转过身躯,面对着慕容安然,小声问:「你咋那么……乐此不疲……我觉得……享受的人是我。」 慕容安然爽朗一笑,她也侧过身,与人面对面。 「谁说我乐趣不大的?」大将军拿着指腹从左到右,揉着嫣红的唇瓣,时不时拨开,看里面两排洁白的贝齿,「我可过足了手瘾和眼瘾。」 「看来看去就那样,有何好反覆。」 「你不懂,」慕容安然手指撬开对方贝齿,秦妍不愿让对方得寸进尺,用牙齿凶凶咬住,她嘟囔道:「快说说,我好奇。」 「你一个含情眼神、一个放浪动作,一声xx,都能激起我极度的心里满足。」慕容安然拿指尖撩着秦妍口中湿嫩的舌尖,忍着些唿吸道:「居高临下乖乖见你雌伏,庞大的征服欲上来,浑身的血不停沸腾,直冲脑门,晕乎、kuai感,满脑子都在想,你是我的!这比成就霸业激爽得多。」 「住口!羞死了!」秦妍立马打断,双手捂住脸。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慕容安然拥着人,拍着对方的肉股,逼迫自己冷下热血,「咱们谈点正事,不然我又起火。」 「说。」 「你暂住将军府,我早上需前往军营处理政务,下午时候赶回来陪你,你若闲着无聊,可以让家丁陪着城里转悠,城里治安尚可,异族商贩较多,只要不触犯他们信仰一类,倒也相安无事。若出了事,尽管报我名字,也是相当管用的。还要一事,亦极为重要。」 「是啥?」秦妍从怀里探出好奇的脑袋。 慕容安然笑眯眯盯着人,不放心道:「异族年轻女子大多能歌善舞、貌美勾人,我怕你……」 「你把我当什么了,见一个爱一个?我有你就知足了。」秦妍顿了一下,随即给对方一拳头,「不对……你就让我吃不消,哪还有精力泡别人。」 「我看也是。」慕容安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坏蛋~」精气神好歹恢復大半,秦妍边穿衣服边道:「安然,我与你商量个事。」 「你说。」 秦妍穿好内衣,披好外袍,捋了捋凌乱的青丝,沉思半晌,开口道:「你要不卸了大将军的职务吧。」 「卸了?」慕容安然倍感诧异,她摸上对方肩膀道:「你一日为女帝,我一日为你捍边关,有何冲突?」 「我不想再回去了,不想高高坐在龙椅上,离这十万八千里。」秦妍仰着脸,略带祈求:「你想一想,毒誓已发,你不可能再回京都,我若隔三差五的来,也极为不便,倒不如将皇位让给乔九幽,我一身轻松,做你的妻。而你卸任之后,我们有大把的时间相守在一起,岂不完美?」 慕容安然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松口。 秦妍知对方出自虎门,愿一辈子报效家国,因儿女情长浪费一身武艺,属实没了担当。 她也不愿看对方弃了长刀,改成锄头。 秦妍探身,仰着脸,红唇等在大将军下巴处,继续温柔规劝,「安然,我知你拳拳报国心,如今天下安定,你能做的,年轻后辈,亦能解决。 第128页 我的做法,有些武断且过分,可我实在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同你所说,『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连在一起,吃饭走路都不分开』」 大将军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秦妍见对方有一丝松动,随即乘胜追击,假意哭唧唧道:「还是你心里留恋乔御澜,即便人不再,也要替她守着江山?你对她倒是长情,于我,可谓辜负。刀剑无眼,若有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你当真乐意见他人代替你的位置,日日夜夜霸占我、随时随地征服我?让我叫她『相公』,让我泪眼婆娑的『求饶』?」 「不!」慕容安然抬起脸,气息混乱,一下子抱着人,气唿唿道:「不行!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有人替代我!妍妍,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我永远是你的,唯你能占有,」秦妍达到目的,内心窃喜,她快速道:「尽快交接,写个辞呈,寄回京都,我让溪丛再上面落印。」 「好,就按你说的办。」 高兴之余,秦妍有些感怀。 她这些说辞,尤其是责备慕容安然留恋乔御澜这条,就十分违心。 以前大将军属于女帝,她们相知相爱,自己无权评判一丝一毫。 即便慕容安然至今怀恋着乔御澜,这乃天经地义之事,毕竟深深爱过,忘却对方,才是真正的薄情和可耻。 用一辈子铭记消失的爱人,才是慕容安然该做的事情。 首次的,秦妍不择手段要人离开边陲、离开战场。 云鱼说过,慕容安然免不了一死,或迟或早。 秦妍算来算去,唯有战场能让心爱之人丢命,只要远离这里,怕是能躲过一劫。 「还有一件事。」秦妍神色央求,显得可怜巴巴。 慕容安然弹了对方一个脑瓜,「我这都答应了,还有什么不肯听你的。」 「不是……不是怕你吃醋嘛?」 「谁?!」大将军随即紧张。 秦妍吞了口吐沫道:「我俩在一起了,但我不放心、也不捨得放溪丛在京都,没有我的陪伴,晚上她又冷又寒,不如……将她接过来?」 「好啊,原来惦记着情人呢!」慕容安然挑了挑长眉,「你这是得陇望蜀。」 「我是贪得无厌。」秦妍笑了笑,拉着对方的手撒欢道:「我知你不吃溪丛的醋,故意吓唬我呢。」 「我的确不吃后宫妃嫔的醋,她们又不曾将你压身下『鞑靼』。」慕容安然刻意拿乔,补充道:「如今,我是你相公,是你的天,我不答应,她别想进门。」 「好啦,你要我怎么做嘛~」 「喽~」慕容安然拿起一颗葡萄,「先餵我吃葡萄。」 「这个简单。」秦妍坐上慕容安然大腿,将葡萄塞入对方口中,娇滴滴地讨好:「来,相公,我餵你吃。」 「不甜。」慕容安然苦皱着眉。 「应该啊,这是西域的果,哪有不甜的道理。」 秦妍疑惑,她摘了一颗,咬一小口,爆汁又鲜又蜜,哪里不甜。 慕容安然暴露野心,她笑眯了眼,手指点了点秦妍的红唇,「不要用手喂,要用嘴。」 秦妍本不想做轻浮动作,为了对方答应自己,只好顺其心意,她用牙齿咬住葡萄,垂脸而下。 一颗葡萄入口,她们顺势接了个吻。 慕容安然捏着怀中人细腰,继续无耻:「本将军还想吃夫人餵的葡萄,这次需沾满口津。」 无奈,秦妍咬一半葡萄,然后俯身餵食。 唇对准唇,舌头成了传输纽带,裹满口津的葡萄被送进大将军嘴里。 慕容安然先将半颗葡萄藏在左边,灵巧的舌头随即攻城略地,湿扫着秦妍洁白如贝的牙冠、舔过整齐有序的齿龈,舔撩着粉色的软腭,霸道地将口腔掠夺一番,最后捲走所有的甘甜果汁和芳香口津。 「噁心~」 「这不噁心,这叫人馋瘾大。」慕容安然揉着对方小耳朵,色色道:「快点,本将军还要吃。」 秦妍不再说话,羞答答的按着要求,一颗颗嚼碎了餵人。 果然,餵一颗,被吻一遭。 一整串葡萄下来,餵人者,气喘吁吁;被餵者,亦是气喘吁吁。 口腔内灼人的温度、潮湿的触感、无可匹敌的柔软,令她们浑身烧起来。 二人吻红了眼,有些事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54章 深嗅入腑 秦妍在将军府住了三个月,好吃好喝供着,身子丰腴不少,尤其是双峰,内衣委实小了。 二次发育很令人头疼,衣服尚可穿,胸部勒得凸出,行动没有以往轻灵,沉甸甸的、累赘得很。 有人哀愁,就有人欢喜,谁欢喜,无需多说。 这段时日,慕容安然早上出去,下午归来,有些时候,琐事缠身,三更半夜方归,搂着亲揉一回才肯休息。 军营至城镇来往两小时,一路颠簸不说,军中大小事务皆要其处理,人回将军府,时常要尽兴一场,如此,当真劳苦。 秦妍心疼,想让慕容安然尽快摆脱现状。 十二月,边陲早已下雪,四野上下白茫茫。 秦妍穿着慕容安然送来的白狐裘,立在院内柿子树下,树上还有些柿子没摘,火红果肉裹着一层晶莹白霜,果柄处堆着一小撮厚雪,十分可爱。 「京都可曾有诏?」秦妍问。 第129页 管家恭敬道:「没有。」 「信件呢?」 「也没有。」 秦妍轻轻嘆了口气,想不通为何消息迟迟不来,她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溪丛,你是如何决断的?至少要书信给我。三个月了,倒像石沉大海。」 「夫人您早些进屋,外面寒风烈,小心身子。」管家道。 「知了,你先下去。」 随着诏书迟迟没至边陲,秦妍愈发等得焦急。 天色阴郁,沉沉的雪,凝结在头顶,不知何时倾斜压下。 踏出王府,依旧是宽阔的路,路上早没了行人,秦妍踮起脚尖,希望早早见那一袭铠甲红袍。 风雪越来越大,路上定然艰难万分,秦妍心情浮躁,禁不住胡思乱想,许是冰晶飞入眼眶,遭遇温热,化成一片潮湿,嗓子愈发哽咽。 她怕了,真的是怕了。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驾驭烈马、疾驰归家的人。 恐惧被无限放大,一阵强风,打得她一个激灵。 好在,远处传来马嘶。 秦妍瞬间放下所有糟糕思绪,心怀雀跃起来。 一人一马破开天地风雪,疾驰飞扬,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冲而来。 「安然!」秦妍努力招手,快步跑来。 慕容安然奔至门前,勐拉缰绳,呵斥蹄停,接着一跃而下,张开手臂,轻轻一抱,将人搂入怀中。 「妍妍,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在门前迎我!」慕容安然抱着人,大步进府,边走边数落,「边陲越来越寒,你刚来第一年,身子必然没适应,怎能随随便便跑出来,屋里有暖碳,还有各类果干奶食,你边吃边等不好吗?」 秦妍乖巧缩在大将军怀里,捏着领口的绒毛道:「我不冷的,你送的白狐裘,毛风出奇得好,片雪不粘,寒风也灌不进去。」 「那也不行!」慕容安然冷下脸,「以后擅自出来,我也不罚你,就罚下人和管家,看他们还敢轻易放你出来。」 「何故牵扯旁人,腿长在我身上,我乐意。」秦妍扭动几下,伏上慕容安然肩头,叛逆道:「除非将我腿打断,就不在门口迎你。」 「你这样任性,横竖要吃一次苦头。」慕容安然知劝说无用,她打着怀中人柔软弹翘的屁股,流星大步进内院,几个飞步,将人抱进屋。 刚进屋,秦妍就被按在门后,狠狠地教训。 面对有力的束缚,秦妍软着娇躯,勉强支撑上身,一盏茶功夫的强势攻撩,她被吻热了心海。 「大半天不见,想死我了。」 秦妍见人急切,忙推脱,「先……先烤烤火,吃点东西,我准备好久了。」 慕容安然依依不捨松开人,她解开铠甲,由秦妍接过挂起。 炉子上分别热着肉类和马奶,咕嘟嘟冒着滚滚香气。 饮食上,慕容安然早已习惯如此,中原饭菜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顶饿、不耐寒,充足的脂肪和奶制品才能确保体力和精力。 慕容安然烤过炭火,净了双手,挨着小榻坐下。 秦妍将肉和奶盛入碗中,一一端来。 「现烤的羊排、焖汁牛肉土豆、红烧鱼段、人参鸡汤、马奶和奶糕。」 看着一桌丰盛,慕容安然感嘆:「妍妍,我当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娇妻不仅美,手艺更是一流。」 「这有啥好夸奖的,」秦妍亲手撕下一根流油羊排递过,「在府上也没什么事,整天看雪烤火,为你做些晚饭,时间反而过得快。」 归家有妻可疼,有饭可食,原这平淡生活,最为难得。大将军津津有味吃着,心想人生如此,便再无遗憾。 小窗没关严实,漏风进来,秦妍转身,无意见小厮急忙进院子,她目光一路追随,见人送了个手暖炉给管家,少不得失望。 「妍妍,你怎么了,最近魂不守舍的,总爱盯着旁人看作甚?」 秦妍托着雪腮,望向天际零星飞鸟,情绪低落,「辞呈早已送出去,可诏书迟迟没来,溪丛也没个信,不知生了什么变故。」 慕容安然劝慰道:「这会子边陲重雪重风,一路人马难进,若石落雪崩,得远远绕道,有时竟要多费一个月功夫。如此,有些耽搁正常不过。其实,也无需急在这一时,等来年春暖花开,得了旨意,我们去哪也方便。」 规劝一番,秦妍心情总算好一些,她收了窗户,转脸看人吃饭。 「安然,看你吃得可真香。」 「媳妇做的,自然香!」 「我这手艺,开个饭馆完全没问题。」 秦妍当真有这个想法,自己的世界已不愿回去,该打算今后的路。 她提起筷子给对方夹菜,「以后我们就开一间酒楼,我做厨娘,你做店小二,钱不贪多,够用就行,好歹活一天是一天。」 「算了,还是不要开酒楼。」慕容安然腮帮子鼓鼓的、急速摇了摇头。 「是店小二的布衣,没有大将军的鲜亮阔气?」秦妍逗趣道。 「哪里的话,」慕容安然夹了块肉放进爱人嘴里,「整天忙来忙去的,我要怎么和你行鱼水之欢。难不成,你一边挨x,一边颠勺炒菜?不过,确实能颠得起来,嘿嘿~」 秦妍没好气瞥了眼,试想一下,也有道理。 她们歷经种种,该是寻个安静的地方,将彼此时间交给对方。 饭毕,慕容安然于书房处理好政务,便出门拐进住所,秦妍见人肩膀袍子破了一块,让对方脱下,自己缝补。 第130页 大将军侧躺在床上,手肘撑着脸,端看灯下的佳人,太多的话想要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秦妍飞针走线,手中活儿相当不错,「自从我穿针引线的一刻,你就微张着嘴巴。」 慕容安然被人看穿,有些不大好意思,她巴结道:「妍妍,问些难听的话,你别不开心,我绝非嫌弃你的意思。」 「你问。」 慕容安然干咳两声,小心翼翼道:「你没假冒女帝之前,定是穷苦出身吧?」 秦妍瞬时转脸,冷冷问:「哪里看出来的?」 「妍妍,」慕容安然搂上人腰,忍不住笑道:「先说厨艺,你啥都会做,牛排?炭烤焗蜗牛?薯条三明治?还有冰激凌?我身为上层,听都没听过,那自然是下层穷苦,才吃的东西。」 秦妍破涕为笑,不想立刻揭开谜底,「还有呢?」 「还有就是针线活,」慕容安然指了指:「这手艺,没练个几年,缝出不来漂亮又规整的针脚。」 「你怎么知道?」 「我哪里不知道,等着,拿个东西给你看。」 说罢,大将军从床上跳下,从衣橱的角落里抱出个细佃贝纹锦盒,打开后取出一物。 秦妍接过,左右上下看了看问,猜测道:「这是……香囊?」 「好歹你看出这四不像的东西。」慕容安然傻笑着。 「谁做的?」 「也是女帝。」 秦妍手仰着脸,一副吃瓜表情,「呦吼~乔御澜做的啊。」 慕容安然垂着脸,坦白道:「当时我年少十七,打了首次胜战,朝廷奖赏自不必说,有一份礼物是澜澜送我的,且告知,要在没人的地方看。 我实在猜不透,立刻小跑至山脚下,打开一看,形状怪异、针脚歪扭、好不容易认出是香囊。内附纸笺,硃批写道,此布料出自朕的亵衣。」 「哎呀呀,甜死了人!」秦妍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乔御澜真是好手段,你青春年少,哪里扛得住这样的撩拨。」 说至情深处,慕容安然并不避讳,她爱一个人,向来坦坦荡荡,不藏不掖,「当时,我整个人懵了,继而双靥、全身烧得厉害,我虽没尝过情爱,但也不是傻子,瞬间懂其中情谊。」 「我只能说乔御澜好情致,这般赤裸裸表达,就已率先昭告,你是她的人。」秦妍凑近,笑眯眯问:「快说,你有没有抱着这个香囊睡觉,有没有偷摸闻上面的味道?」 慕容安然罕见害了羞,支支吾吾道:「你别问了,我怕你……怕你生气。」 「傻子,我生啥子气。」秦妍打下一巴掌,拉扯对方衣袍晃悠,「你那十年,独属于乔御澜。试想情窦初开,各自芳心暗许,最为美妙,有这么一段,此生不亏。」 「你竟然这样想,真叫我感慨。」慕容安然放下锦盒,上了床榻,她用手和双脚环住秦妍,细嗅着对方后颈香气,爱意绵绵,「属于澜澜的香气,我会好好保存。而今,我的心是你的,只把你的味道,深嗅入腑。」 「恩。」 秦妍懂得慕容安然对自己的情谊,有些事情,无需长篇大论的解释。一句话,点到即可。 「穿上吧,」她递过内衫,岔开话题,「安然,我可要纠正一下。」 「什么?」 「我出生虽不是大富大贵,家境倒也处在小康与中产阶级之间,你重复的、所谓的奇怪吃食,玉琼上下,没人吃过。」 慕容安然一脸狐疑,「小康和中产阶级是什么?」 「这么怎么解释呢?」秦妍十分苦恼,代沟也太大,她只好化繁为简,「就是解决了温饱问题,想穿貂就貂,不想工作就不工作,总之有银子花。」 「哇!可不是有钱人?!」 『有钱的一大把,』秦妍忍不住炫耀,「关键我们那个时代,有飞机和汽车。」 「哈?」 「恩……怎么形容呢?」秦妍想到一个好点子,亲了一下慕容安然,然后跳下床,冲出门外。 「你去哪里?」 秦妍在门口止步,故意转身,神神秘秘道:「月黑风高,我给大将军造飞机和汽车!」 「淘气……」慕容安然嬉笑:「月黑风高,妍妍应该给我生小人。」 「呸!等你长出那玩意,我才给你生小人呢~」 少卿,秦妍握了一把雪,急匆匆进来,她半坐在床榻,十指灵巧,只三五下,捏出了飞机和汽车的模型。 雪做的飞机,在空中滑行,秦妍解释道:「真正的飞机,翼展有240尺,身长210尺,高约70尺,我们坐在上面,飞入云端,上万米苍穹,可从东海飞至南疆,从京都飞至边陲,耗费不过两三个时辰。」 大将军惊楞得说不出话。 「这个形状叫汽车,我们那汽车是主要交通工具,由铁铸造的机器,驾驶着它,无需步行,速度可堪马速。」 「妍……妍妍。」慕容安然大气不敢出,半晌,她伸手摸上对方的额头,试探问:「你没发烧吧?」 「啊!」秦妍瘫倒在床上,无奈地蹬了蹬腿。 慕容安然见人一脸真挚,不像是胡诌,又问:「哪个朝代?」 「朝代?」秦妍起身摇头,果断科普帝上身,更为细緻的解释,「我们是社会主义,早脱离了封建王朝,人类文明高度发展,潜海、飞天、登上月亮、探索宇宙外太空等等。如结合当下,我觉得还需一千多年。」 第131页 「一千年!」慕容安然明白过来,惊恐地上下扫视,「妍妍,你来自一千年后的世界?!」 「差不多,没想到吧。」 「当真……匪夷所思。」慕容安然凝视着人,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担心和害怕时不时占上风,为了余生紧紧相守,她问:「若有机会,你会带我去吗?」 触动了心弦,秦妍赫然被刺似的。 她再次想起云鱼的话,想起不在人世间的爱人,情绪如洪水,瞬间决堤。 「妍妍,我说错话了?」慕容安然见状,随即过来拥着人,抱歉道:「我只是怕你离开,没了你,人生无半点乐趣,如是这样,我干脆从鲲鱼嵴跳下去,一了百了。」 秦妍紧抱着慕容安然,躲在其怀里哽咽,「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将你和溪丛,带到那个世界。不……是将所有人,封烟、阿喜、诗情全部带过去!」 第55章 唯一办法 「百里……你的技艺……越发了得。」 「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乔九幽喘息着问。 百里安安怀抱着人,指尖在游走,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把你当成她了。」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乔九幽爱不释手地看人:「我假意当你是慕容安然,你假意当我是叶慧慧,我们吻得这么有滋有味,居然一点也不是因偷情的缘故。」 「偷情是建立在情上,殿下不爱我,我也不爱您,偷起来,哪会会有滋味。」百里安安撩动着手,不断给予技巧,「小人可把叶慧慧想坏了,你把我们关在一起,她对我非打即骂,碰也不给碰。自从上次吃过她,我心心念念,那具肉体的确无人能比,时时刻刻引人犯罪。 奇怪,人若是干了一件坏事,第二次干,就不会觉得十恶不赦。」 「她不给你碰?」 「是,亲一下手都不给。」 「傻子,」乔九幽仰脸,半阖着水润的眸,享受道:「你不会耳光扇她?皮鞭抽她?倔样就该往死里打。」 「我双手被废差不多,力气远胜不了她,只有臆想的份……」百里安安吻着对方下巴道:「再则,我是您的狗,没有您的允许,哪里敢吃其他的粮。」 「乖,真乖!」摄政王十分满足,「这一点,你比慕容安然好太多。」 百里安安勾上人的唇,暧昧挑逗,「我会顺着你的性子,绝不会逆你的龙鳞!」 「百里……我会赏你的。」 「我什么赏赐都不要,只图和叶慧慧夜夜春宵。」 「得寸进尺!」乔九幽轻轻责备:「原本想赏你一夜,你竟要夜夜,这样贪得无厌,倒是……有些像我。」 …… 室内炭火烧得噼里啪啦,乔九幽披着金丝龙纹内衫,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封信。 百里安安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百里,你知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人不知。」 乔九幽抖动着纸张,「这是安然的辞呈。」 「大将军的辞呈。」百里安安抬起头,警觉道:「殿下不能答应她,岂能由她和乔御澜双宿双飞,谁来偿还您多年的渴慕。」 「所以啊,这封辞呈,一直在我手上。」乔九幽冷笑一声,手背在黑字上摩挲,「瞧瞧这字,行云流水、笔力苍劲,这是得了多少津水的滋润啊。」 百里安安想了片刻,试探问:「殿下,就让她们在边陲……夜夜厮混?」 「能怎么办,我不可能抛弃一切,去找死。」乔九幽冷下脸,面无表情,「安然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她定要为姓季的报仇。」 「这样看来,您要如何对付她们?」 「我是要对付,且早已付出行动。」乔九幽望向虚空,咬牙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乔御澜休想得到,可我捨不得安然死,只能让乔御澜一个人踏黄泉。」 「可陛下在边陲,有大将军护着,想刺杀,不太容易。」 乔九幽抬头冷笑,「刺杀?你以为我乔九幽会用那种卑劣手段?」 「光明正大的手段,似乎……」百里安安陷入沉思。 「边陲不容易起战事,西蛮一族,早被安然打成一群孙子。 但凡事无绝对,剩一支三千人的残族,我若给他们黄金十万两,兵器一万件,关卡地图一套,薄弱之地二三。」 乔九幽得意笑着,起身走至烛火旁,将辞呈靠上,火舌瞬间开始吞噬,艷艷光芒中,她反问:「你说,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挑起一场战事?」 「这……这是……」 百里安安惊愕不已,她从没有想过乔九幽胆敢这样做!胆敢随意践踏玉琼百姓的命! 「这就是通敌叛国,」白纸黑字烧成了灰,乔九幽用手指捻着灰尘,面容淡淡,波澜不惊道:「通敌叛国是死罪,可谁能治我的罪呢?谁能治未来女帝的罪呢?没有!」 百里安安按捺狂跳的心,小心翼翼地规劝:「万一守不住,铁蹄东向,遭殃的是京都。」 「无需担忧,不过丢些贱民的命。」乔九幽望着虚空盘算起来:「异族内里已是空囊,挨不住一顿打,这样算来,他们血赚。」 「即便这样,也杀不了陛下,大将军必当好好保护。」 「她护不了的。」乔九幽蹲下身来,拍了拍百里安安的脑袋,嗤嗤一笑,「傻瓜,我为大将军备好一碗吃食,里面掺杂半碗的麻沸散。」 第132页 百里安安瞬间明了,她惊诧错愕,颤声道:「小人……小人明白了。」 乔九幽饶有兴致道:「接下来的话,你来说。说对了,赏你夜夜糟蹋那傻子。」 百里安安哪里还有和叶慧慧欢愉的兴致,她被对方的恶毒震骇,涨着胆子猜测,「麻沸散下肚,将军上了战场,一盏茶功夫,完全失力,合着连自刎的机会都不给。 这时,敌军叫嚣,让大将军心爱之人上前交换,权宜之计,陛下甘愿交换,只等麻沸散药劲过去。然,蛮夷趁此时间,将陛下一刀砍杀。」 乔九幽静静听着,听到最后,她缓缓睁开眼,「大抵是对的,后面我要做小小改动。」 「如何?」 摄政王温柔一笑,侃侃而谈,「我要让蛮夷轮j乔御澜后,将其剥皮抽筋。人皮呢,送给我,作为新皇登基的贺礼,我做成一张彩绘,天天践踏。」 百里安安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骤然煞白。 「乖,别怕,这是夺我心爱的下场,不关你的事。」 「如此,大将军若轻生,怎么办?」 「轻生?」乔九幽站起身来,欣喜道:「她恨毒了我,必违背誓言,回京都杀我,而我已在京都布满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之后,铁链地牢将之囚困,软经散就不错,提不上筷子的大将军,我可要好好蹂躏。如药效不大,术师会让她失忆。失忆不成,干脆让其变成一个傻瓜,不就任凭我亵玩?届时,我会在乔御澜的皮上,同她交欢。」 不得不说,百里安安被乔九幽的丧心病狂吓住,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殿下,好手段。」 「这不是什么好手段,不过歹毒了些。」 「殿下您说这些,就不怕我告密?」百里安安问。 摄政王哈哈大笑,这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话。 「我死了,你以为叶慧慧能活着离开京都吗?」乔九幽挥了挥手,酣畅淋漓的情事,让身子疲乏,她不屑道:「人总是自私的,你想极尽全力保护她,我看得出来。 即便有机会告密,你也不会铤而走险,何况,根本就没有机会。」 百里安安伏在地上,重重叩首,「殿下说的是,我不会为了乔御澜,放弃叶慧慧。前者与我不相干。后者,我必为她的生死,守口如瓶。」 「好了,下去吧,带上软经散,狠狠玩她一回。」 「是……」百里安安起身退出。 大雪纷纷扬扬,百里安安裹紧素袍,在雪地里艰难跋涉,她忍不住向一对璧人报以沉沉的同情,一滴滴泪飘落空中,被狂风卷席,最后砸向地面,溅入污泥。 如乔九幽所言,她是不会冒巨大的风险去告密。 乔御澜对自己来说,无恩无泽。 叶慧慧才是余生活下去的支柱。 然,即便渺小至尘土里的人,也有长出毒藤的一天。 幸运的是,百里安安已找到杀死乔九幽的唯一办法。 第56章 将军饯行 「咣当!」 秦妍失手打落手中杯盏,茶水泼洒一地,溅了一角衣袍,她愣愣看着地上水渍,形态锋利如刃,数刃汇集成峰。 「来人!」 外头小厮听见唿唤,急忙掀帘进来,跪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大将军走了多久?」 「回夫人,走了约一个时辰。」 一颗心没来由的剧烈狂跳,秦妍忽得想起什么:「早上我见边营有人急匆匆过来,你在身边可听见什么事?」 小厮如实回禀:「似乎边关有一只戎狄骚扰。」 「敌军?骚扰?」秦妍捂着胸口,心慌道:「我来这几个月,边关一向风平浪静,安然亦从未提过战事,怎忽然冒出戎狄。」 小厮解释道:「眼下大雪封山,戎狄牛羊无处觅食,普遍饥荒,骚扰边界时常有,夫人无须惊惧,将军大人自会处理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秦妍总觉得哪里不对,第六感让自己陷入焦灼,她站起身来徘徊,「如今镇守边陲的总兵是谁。」 「陈松志大人。」 秦妍转身,从梳妆檯屉子里取出一道金灿灿令牌,交给道:「让陈松志速来见我。」 「啊?」小厮接过令牌,正反看了看,并不识得。 小厮满肚狐疑,夫人仗着大将军也不能让总兵大人亲自登门来见,两人地位太过悬殊、奈何主子发话,他好歹走一趟,好言好语将人给请过来。 等待的时间里,秦妍已想好说辞与布置方案,至这最后一刻,她不能让慕容安然冒一丁点的风险。 等了莫有半柱香,小厮高声唿:「总兵大人到!」 陈松志一边提着官袍快走,一边严厉斥责:「混帐!喊什么喊,我有多大架子在『夫人』面前显摆。」 小厮心里委屈,明明是给对方涨涨声势,不领情就算了,还被臭骂。 总兵大人策马狂奔一路,衣衫不整,进殿之前,躲在廊柱后头快速整理衣帽,特别是将头顶乌纱帽正了又正。 小厮在一旁看着,双手揣着袖口里,斜眼嘟囔:「又不是见天子,用得着这么正儿八经? 好歹总兵官职要比大将军高出一小截,这是错把同僚之妻当成了娘?」 陈松志进了客厅,见到女帝,登时双膝跪地,伏地拜服:「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33页 郎朗声色,震盪四野。 廊上小厮,包括院内打扫家丁,瞬时呆住。 陛下? 哪里的陛下? 家丁随即将目光投向紧闭的殿门,心脏瞬时飘飞至嗓子眼。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总兵大人,一个将军夫人。 夫人?陛下?女帝? !!! 小厮当即吓得腿软,他遂众人快速齐齐下跪,骂道:「燕老三,你瞎了眼了!」 女帝赐座,陈松志颤颤巍巍坐了半个屁股,面朝着人,抱拳道:「微臣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朕乃微服,不愿惊扰,不是你之错。宣你过来,是有要事商量。」 「谢陛下宽恕。」陈松志捏了一把汗,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稳稳落地,照女帝这个语气口吻,并非治罪,他道:「陛下若遇困难,臣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大人言重了。」秦妍正襟危坐,顿了一下,直奔主题,「而今,我收到消息,有戎狄来犯。」 「是,微臣也是刚刚知晓此事。」陈松志赶忙开解:「冬季戎狄食物短缺,饿至极处,偶尔会至边境掳掠,有大将军镇守,不消片刻,定将之剿灭,陛下莫担心。」 「安然的本事,朕自然知晓,她领兵十年,少有败绩。」秦妍淡看一眼,语气藏着些焦迫,「大将军为国牺牲十年光阴,伤痕累累,不宜在边陲领兵对抗,玉琼虎将迭出不穷,何不让其他小将有所歷练?」 陈松志立刻明白女帝言外之意,他从位子上下来,正色道:「陛下所言甚是,将军大人劳苦功高,一只小小戎狄,交予他人即可,不必亲自上场杀敌。」 秦妍火速道:「命你尽快拟定人选,将慕容安然换下。 再则,你归去之后,即刻带兵前往边营镇守,后续大量屯兵,确保边陲安然无恙。」 「微臣,遵旨!」陈松志再次叩拜。 秦妍这才松了口气,「你速回府,调兵遣将,准备齐全,朕与你一道前往。」 「陛下,您只需待在……」 「无需多言,」秦妍干脆道:「朕心意已决。」 见天子如此果断,总兵大人不好过多劝慰,他在心里,觉女帝过于担忧,慕容安然是何人? 别说一支戎狄,就是一国来犯,也会将其收拾的干干净净。 横竖想来,女帝捨不得爱人冲锋陷阵罢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想要人时刻陪着。 就在总兵大人退身之时,忽悠一侍卫惊慌失措,沖了进来。 二人被吓一大跳,陈松志正想厉声斥责,来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秦妍的身子瞬时软了,她双腿不能站立,勉强扶着桌面,胆战心惊地问:「出……出了何事?」 侍卫痛哭流涕,双膝跪走几步,悲痛道:「夫人,将军她……她被敌寇擒拿了!」 陈松志一把上前,攥住对方衣领,怒吼:「你他妈说什么!大将军怎么会被擒!瞎了眼了你!」 侍卫仰着脸,泪水川流,「回禀总兵大人,将军确被敌寇擒下。如今,就横在两军之前,刀已架在脖颈上。」 「混帐!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陈松志怒不可遏,双目猩红,一巴掌将人扇倒在地,「边营的人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让大将军落入贼手!」 侍卫哭诉道:「小人也不知情况,大将军带兵上阵,本来好好的,不知为何,刚战不久,长刀落地,整个人伏在马上,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不可能!绝不可能!」陈松志慌了神,他瞥了眼身后女帝,那人怔怔地,不发一言,为保自己顶上乌纱,他立刻道:「你去,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金银还是粮食,我举倾城之力贡之。」 侍卫连连摇头,盯着夫人。 陈松志忍着滔天怒火,骂道:「我问你话,你盯着夫人看作甚!」 「不……敌军不要金银也不要粮食,他们……」侍卫举起手,指着道:「他们说将军成亲,只愿拿其夫人去换。」 陈松志双腿一软,跪下身来,结结巴巴道:「陛……陛下……万万不可中贼之计!待臣与他们谈,必将大将军换回。」 秦妍目光涣散,拂开脚边的人,冷冷道:「大人,没听到贼寇的要求吗?他们不要金银,不要粮食,只要慕容安然的夫人。」 「陛下!」陈松志肝胆俱颤,「江山社稷,还需您操持。那些人万恶不赦,一旦落入其手,后果……」 总兵大人说不下去,他红着眼眶,声音悲泣。 「旁人会以为我会主动交换,等待安然恢復……这不对。」秦妍冷声笑着,「他们根本不懂我和安然之间的感情,我绝不会将自己送过去受辱,即便侥倖活着,安然余生将会比死了还难受。我知她的心思……」 「那要如何?」陈松志问。 「你无需举倾城之力与之谈条件。」秦妍垂下眼羽,斩钉截铁道:「但我要你,举全边之兵,随朕同去。若安然有闪失,我化身恶魔,又有何妨?」 「是,臣遵旨!」 …… 骨和肉、情与恨、风同雪,构造着千年不变的鲲鱼嵴。 毒刺兵团列阵在前,首领名曰哈拉汗,其左膀右臂分为艾则孜和奎尼。 慕容安然卸了铁甲,朝着玉琼方向,双膝跪地。 第134页 折胶堕指的天气,使等待之人不耐烦,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奎尼拿着长鞭,狠抽着慕容安然,一番下来,他沖人笑道:「你们也来抽一抽这玉琼战神,身子暖和不少。」 艾则孜围着慕容安然转悠,走至脸前,粗大的手掌钳住对方下巴,反覆端看,用异族语言道:「这就是灭我们国的慕容氏,几年未见,容貌未见丝毫变化,当初若不是国破家亡,我会将心送给她。」 奎尼笑道:「现在送也不迟,前面就是玉琼,若见自家将军被按在地上艹,这等奇耻大辱,怕是要传唱千年。」 「我倒是想啊!」说着,艾则孜抬头看向马上的哈拉汗,「就看老大了。」 马上的哈拉汗一对鹰眼垂下,锐利的刺向艾则孜,为了不被慕容安然听出幕后主使,他特地用族语道:「慕容安然不属于你,她属于赠我们重金的女人。」 「老大,您这是在怕什么,人都到手了,玩一玩又如何?」奎尼嬉笑道:「慕容安然与我们有滔天血仇,杀了她都不能泄愤,不如□□她,让其生不如死。」 「你们懂什么!」哈拉汗遥望天边,笑意弥散,「摄政王说了,她要一个完整的、没有被侵犯过的大将军。我们此时作践,不但后续没有成吨黄金,她还会復仇。毕竟,她将为玉琼新帝!」 「不过是威胁罢了。」 哈拉汗冷眼扫视,不再作答。 人皮写的书信,已说明摄政王的决心和狠辣。 「真是浪费!」艾则孜松了五指,站起身来,愤愤不平。 「不是换来一个吗?传闻将军夫人美若天仙,那个女人可说了,任凭我们玩,玩烂了再杀,取其皮。」奎尼道。 「中原女人的嫉妒心,真令人毛骨悚然。」艾则孜摇了摇头,「夫人若是真美,哪里捨得杀了去。」 「不杀,就没得赏金,你自个选。」 艾则孜放弃一切幻想,无奈道:「我倒是要见一见令摄政王嫉妒发狂的女子长什么样。」 就在这里,地表动盪,马鸣若惊雷,边关被打开,乌泱泱的人涌了过来。 「老大,他们来了,这……这么多人?」奎尼指着道。 「慌什么,人再多,也不敢轻举妄动!」 风雪渐小,浩荡人群中央,一人领千军万马急奔。 待靠近,为首之人,拉住缰绳,款款下马。 奎尼连连指道:「老大,是个身穿……身穿黄色衣服的女人。」 哈拉汗皱起泛白稀少的眉,远眺一阵,待人一步步走近,双目像是被刺,他从马上下来,呢喃道:「龙袍!」 「龙袍?」艾则孜不解问:「依中原人规矩,唯有玉琼女帝一人能穿龙袍,将军夫人如何能穿?不怕诛杀九族?」 奎尼眯着眼勐瞧,惊嘆到:「不,她就是女帝,与画像之上,一模一样!」 哈拉汗一时也不解女帝为何亲临,边塞离京都千万里,对方不可能驭马过来。 难不成女帝一直藏在边塞,这次事件,不凑巧遇见? 「老大,天子亲临,势必……」奎尼被吓得语无伦次,双方兵力悬殊,若是后者不顾及慕容安然性命,他们当真逃不过血战。 「女帝不可能弃玉琼战神不顾,她亲自来,就说明重视刀下的人。」 奎尼被安抚,推过身旁小兵,将两柄弯刀抵在慕容安然脖颈。 万里冻原之上,龙袍猎猎,秦妍在蔚灵护送下,走至两军阵前几十米。 「妍……妍妍。」慕容安然红着眼眶嘶吼起来。 秦妍负手而立,面色如湖,波澜不惊,灼灼眸光穿过漫天混乱的雪花,睥睨而来,「听说,你们寻我?」 看似淡淡的言语,实则暗藏通天威势,原本秀美的眼,冷酷至极竟让人生出被烫烧之感。 袍风盪起道道冰晶,几缕碎发拂过杀意瀰漫的脸庞,秦妍缓缓抬高下巴,眼眸下行,一字一顿道:「看清楚,我是谁。」 戎狄纷纷被立在万道风雪里的女人震吓,这种无形的强大并没有太多语言,也无需手持利器,她只是孤身站在剥骨的罡风里,轻易引起天地动盪。 这便是天子之威! 哈拉汗亦是暗自吃惊,从画像走进现实,惹得他浑身肌肉紧绷、神经如满弓。 一面而已,他已落败。 哈拉汗并非一介莽夫,知和玉琼死磕的结果,为了拿到后续黄金和马匹,他退一步道:「我们寻的是将军夫人,天子你,何不退回帐中喝酒吃肉?」 「喝酒吃肉?哈哈~」秦妍肆无忌惮地笑着。 哈拉汗严肃道:「我并不愿与陛下作对,自古有战场,便有战俘,有战俘便有交换……我们凭能力捕获大将军,自然要有所交换。」 「你们不要黄金粮食马匹一类,为何要她的夫人?」女帝明知故问。 哈拉汗走上前,从容解释,「我族与慕容安然有血海深仇,她杀我族人,占我水草,我族男儿个个血性,势必要出口恶气。 你们中原人最忌、最恨亲眷被辱,我们效仿一二,不足为奇。 何况,一个寻常女人就能换大将军,这样的买卖,相当划算。」 「划算?」秦妍翘起一侧嘴角,张开双臂,让黄袍之上的九条金龙展露本性凶态,她反问:「你们要拿朕,换大将军?」 「这玉琼女帝是听不懂人话吗?」奎尼上前一步,用中原话磕磕绊绊道:「我们拿的是……夫……夫人,不是穿黄袍的……的你。」 第135页 秦妍冷笑一声,沉声问:「怎么,朕不能是慕容安然的夫人吗?是她不配娶朕,还是朕不配嫁给她?」 「哈?」奎尼被绕晕乎,转头问向自己老大,「她这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啊!」 「笨蛋!」哈拉汗咬着牙,极为不情愿的吐露实情,「慕容安然的夫人,就是玉琼女帝;玉琼女帝就是慕容安然的夫人。」 艾则孜连忙上前,倍感事情严重性,「老大,我们被那个女人耍了,她明明说的是素人,却不曾想是当今天子,不能换,天子的铁蹄会将我们碾碎。」 「我们也不能轻易放过慕容安然,兄弟们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若空手回去,有何威信可言。」奎尼补充。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艾则孜索性道:「不如我们和天子谈条件,只要她出十倍的黄金,我们就放人。」 「十倍的黄金?眼前是能给,之后呢?」哈拉汗怅然一嘆,「飞鹰传信,摄政王说,今日交换人质之时,便是她造反登基之日。京都,已经变天了!」 「啊!!!」 「我们上当了!」艾则孜急得冒冷汗,「若真换,今日必遭追杀。不换,那边交不了差,同样是个死。」 「怎么办老大?」奎尼道。 「新旧交接,总要产生些灰渣,不曾想中了摄政王的圈套,陷入其中。」 哈拉汗有心无力地回头看着单衣披髮的慕容安然,想起中原一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的力量不足以斡旋其中,得放人,丢了脸面也要放人。 不管谁最后登上玉琼龙椅,总归他没有杀慕容安然,后面的繁琐她们自己解决。 「放人。」哈拉汗道。 「老大既然决定了,我等照做就是。」艾则孜附和。 「等一下,」哈拉汗鹰眼散发着光,一条狠辣计策上了心头。 他上前十几步,沖天子恭恭敬地施礼,而后用中原话,缓缓道:「大将军英勇无比,不过中了阴险小人手段,那人并非旁人,正是玉琼摄政王。她给我们黄金和兵器,就是要擒将军夫人,杀人剥皮。 临阵之时,才知将军夫人是天子您,事关重大,为两族安危,我等不愿再起兵戈,这就将人放回。」 一字一语落下,桃花眸里的瞳孔在地震,秦妍汗毛倒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是她!竟是她?!」 「句句属实。」哈拉汗故意流露担忧,「陛下,京都已变天,您已不再为帝。好在有将军和总兵大人,可以带兵杀回去。」 「什么?京都变天了?」秦妍一把扶住身旁蔚灵,怒火中烧,「我给她皇位不要,如今,竟然公然造反,好一个乔九幽!」 「陛下,我们速速归去,缉拿反贼。」蔚灵道。 哈拉汗见两虎相斗起来,满意地沖身后不远处道:「放了大将军,我们回。」 小兵松开慕容安然身上绳索,后者药效散了些,已能独立行走,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女帝。 「呃……」 慕容安然眼神一楞,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缓缓回首,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一只锋利的、淬过毒的匕首深深插进了后背。 她逢上一双诡异邪门、嗜血狂癫的眸。 诧异、惊恐、难过无数悲情感受纷至沓来。 斗转星移间,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拥有不了;一些步伐,再也不能迈进。 这时,女扮男装的异族士兵举着乌青匕首,仰天长笑,她用旖旎的声色冲着万丈天幕喧嚣。 哈拉汗和所有异族人,都知那是什么意思。 『苍鹰赐我生杀宿仇的刃,我将回敬其血肉,期我亡夫、尸婴,莲化为鹏,载神明临世。』 「混蛋!」哈拉汗沖人大吼。 死亡大步靠近,慕容安然慢慢回过头,她感受不到疼,拖着满背的鲜血,踉跄着、坚持往前走,很快,七窍不断奔涌出黑血。 毒发五脏,内里在迅速溃烂,她觉得所有的脏器在燃烧,自己即将被烧成一具空壳。 这时,过往种种,才在脑海飞速坍圮坠落。 说不眷恋都是假的,慕容安然艰难伸出手,五指极尽全力勾着远方。 「妍妍!妍妍,妍妍……」 死亡来的太快,根本不给有情人相拥道别的机会。 秦妍被这景象恫吓入定,入迷。 她陷入了厄梦。 她咧着嘴,哭不出声。 她努力动着口,像个发不出音的哑巴。 她想奔上去,双腿却动也不动。 她两行泪下,看着摇摇欲坠的人,在死神落刀之前,终是拼尽全力,作出口型。 「我-爱-你。」 狂风将无声的爱语全部捲走。 漭漭天下间,唯独慕容安然在陨落之前,幸运的听到了这声,响彻云霄。 …… 一大口鲜血冲出胸膛,喷涌如雾。 绯色的风雪,骤然狂怒,顷刻间弥天盖地。 「安……安然……」秦妍张着口,无声嚎哭,双膝有了反应,她提着似灌铅的腿,踩着没过脚踝的厚雪,一步、两步……。 五十步,只有五十步之遥! 秦妍瘫坐在地,将慕容安然搂入怀中,她吻化大将军唇上的寒霜,眉宇上的细雪、脸颊上的血渍。 还是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容颜,长眉飞翘,眉眼深邃,薄唇淡淡,英俊飒飒。 第136页 天为帐、地为床、雪为被,她的大将军只是睡着而已。 秦妍轻轻拍其后背,哼着柔和的歌,一遍又一遍的唱,一遍又一遍的哄。 蔚灵立在女帝身后,红了眼眶。 「陛下,天气寒凉,不宜久留。」 秦妍垂眸,吻着慕容安然额头,小声的道:「安然你打了十年的仗,必定是累了,你爱这里,我准你在鲲鱼嵴山脚下小憩一会,但你已经成亲,有了我,不能自私自利顾自己。我在家里给你燃了碳、热了茶……你这就起来,我们一起牵手回去。我让陈松志找人替代,你彻底闲下来了,闲人自有闲人的过活,焚香对弈、品茗听雨、赏雪侯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雅事一桩桩,我们尽情消磨余生。不对……是我记错了,你不爱这些文人雅事的做派。你喜欢黏着我,什么事情也不干……你喜欢看温泉水氤氲着我绯色含情的眉眼、喜欢见我温烫如波的情态、喜欢听我难耐的靡靡之音,喜欢送我入缥缈极乐的云端。如今看来,我喜欢着你的喜欢,我爱着你的所爱。 安然,你带给我的,并非俗世的欢和欲,究其根本,你带给我的……是生的意义。我知道,你被迫来的边陲,被迫脱离慕容氏,你的心,一直在皇城。 那里有你最爱的乔御澜,有年少轻狂、有不知疲倦的亲吻和爱抚,有青涩且炙热的灵肉结合,也许有泪水和争吵,矛盾和懊恼,可这些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吻的重量。那里也有我,有你现在的爱人。我们之间,爱总比恨浓,情总比怨长。 所以,我要带你回去,回到我们三个人,爱意抽芽、疯狂生长的地方。」 大雪落满黄袍,金丝龙痕被银芒覆盖,青丝灌满朔风,秦妍扬起脸,看着漫天下坠的白色花瓣,泪流满面。 「安然,我带你回京都,带你回家!」 万军不动,静默且静候。 玉琼女帝从枯死的心海回过神识,她用龙袍抹去嘴边鲜血,不带感情地问,「蔚灵,你知,什么叫灭族吗?」 蔚灵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知晓,乃直捣敌窝,男女老少、牛羊猪马,一个不留。」 「好,朕要带安然回京都,」女帝铿锵道:「你们便用他们的头颅,为将军饯行。」 第57章 天神的爱 哈拉汗的挑拨没有实现,秦妍带着慕容安然回到京都城下。 迎接她们的、是玉琼新帝。 乔九幽从玉撵下来,双脚落地一刻,她的身子就在颤,宛如迟暮老者,身腰深弓,脚已不能行,需由两侧太监搀扶。 曾经不可一世的王者,如今成没了魂的行尸走肉。 这一切,归结于慕容安然身死的消息,传入巍峨皇城。 新帝迅速凋零所有的野心和精气神。 二人隔着三步,秦妍平静道:「乔九幽,你派这么多人围住,是怕我抢回皇位?」 「我怕你抢?」乔九幽嗤嗤笑了两声,眼里包泪,哽咽道:「事到如今,我这里还有什么好抢的。」 很快,新帝颤巍巍发号施令,所有人立刻退下。 这天地,唯剩新旧女帝之间的对决。 眼神触碰到一起。 「乔御澜……你终于回来了。」乔九幽眼神无光,双手握上对方肩膀,枯凹僵白的脸颊十分骇人,她祈求着问:「安然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你对她下药,让她一直沉睡?或者,是不是她打仗累了,主动躺进去的?」 秦妍任凭人疯狂拉扯,心死身僵。 「哑巴,你是个哑巴。」乔九幽大笑几声,她松拉开手,跌跌撞撞走至棺材前,笑道:「乔御澜,还是你本事大,找到这么一张漂亮的床,给安然休息。瞧瞧安然,肌容红润,神态安详,一看就是在做着美梦。」 「美梦,什么美梦呢?」乔九幽摸着棺材,像在抚摸多情的爱人,「怀抱着我,坐拥着江山,享受不尽的快乐和权利。」 「乔九幽,你该醒醒了。」秦妍长长嘆息。 「醒醒?朕怎么了?」乔九幽咯咯笑个不停,转过身,张开双臂,沖阴沉的天穹高唿,「乔御澜,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我不要你施捨的皇位,我主动造反为帝了。」 「正道不走,偏行邪径,」秦妍摇头,「只怪太晚看清了你……」 「你确实蠢,当然,也是朕隐藏的深,」乔九幽垂下脸,伸出手背,摩挲着慕容安然的脸庞,「安然凯旋而归的那一天,我就想杀你了,后来觉得这样的游戏不够刺激,才一直留着你的贱命。」 「将你的脏手拿开,」秦妍狠拉过乔九幽,甩在一边,「我要让安然入土为安。」 新帝一个趔趄,被这样无礼对待,她也不恼火。 乔九幽紧皱着眉目,反身指责:「乔御澜,你嘴巴放干净点,安然这是睡着,不是死了!」 秦妍看向隔着琉璃的人,冷冷道:「安然,我为你心死;不曾想,还有一个皇帝,为你而疯。」 「你胡说什么呢?朕哪里疯了!」乔九幽怒气沖沖,一把抓住人前襟,辱骂道:「朕是天子,天子说的话,才是对的!朕说安然是睡着,她就是睡着!」 「疯得不清。」秦妍咬着牙,勐然推开人,继而掐住乔九幽后颈,将人拖近,钳住对方手指,探嚮慕容安然鼻尖,「睡没睡着,你亲自试一试啊!」 乔九幽呵呵笑着,「朕怕什么,朕什么都不怕!试试就试试。」 第137页 指腹蹭着鼻尖,新帝的笑容逐渐凝固,脸色冷下,反覆试了又试,她自言自语道:「怎么没了唿吸了?不应该啊?心跳也没了,怎么像个死人呢?」 「乔九幽!」秦妍奔溃大喊,「安然已经死了,是你害死了她!」 「死了?」乔九幽一脸呆然,「我没杀她啊,我只是让人灌了她麻沸散,我也同哈拉汗谈好,无论如何,不能伤安然一根汗毛啊!」 「不对,定是你骗我的。」新帝好似看穿了一切,她一边泪流,一边嘲笑道,「定是你拉个死人来骗朕,你想看朕出糗,看朕痛哭流涕……朕绝不可能如你所愿,我不相信骗局,更不会哭!」 「你骗我的!」泪水抹了又生,反覆擦不干净,乔九幽一步步后退,后背撞上生冷的城墙。 秦妍一步步上前,站着新帝一尺之处,泪花晃动得厉害,她问:「你如实说,阿喜、任诗情的死,与你,有没有关联?」 「我干嘛告诉你……除非。」乔九幽甜甜一笑,指着道:「除非你告诉我,棺材里的不是安然,是个冒牌货。」 秦妍泪声俱下,垂着脸哭诉:「好,我告诉你,我是骗你的,棺材里的不是安然,安然永远留在了鲲鱼嵴。」 「这就对了~」乔九幽天真笑着,歪着脸颊坦诚道:「是我派人教阿喜割肉的方法,又在药膏之中掺金汁,让她烂肉生蛆。 至于任诗情,也是我派人毁的容,然后放一把大火,将其烧得渣都不剩。」 「为什么!」秦妍无力掐着对方咽喉,泣不成声地问:「为什么……你要杀了她们!」 乔九幽伸出手掌,捧着秦妍滴下的泪,聚着手心,很快积攒了小把,她放在唇边舔了舔,惊奇道:「咸的、苦的。」 秦妍双眼猩红,杀意瀰漫,恨意滔天,再次问,「为什么……你要杀了她们。」 「因为我恨你啊,恨你夺走了安然啊。」 乔九幽反过手掌,将汇聚的泪水倾倒而下,而后将手擦上对方白袍,认认真真回应:「我眼睁睁看最爱的人,与你酣畅淋漓地合欢,能不挖心的难过?黑暗里,我发誓要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你喜欢什么、我就毁掉什么;你越是难过,我就越开心啊!看她们惨死,我无比激爽,比做爱都要爽。你懂不懂那种感觉?」 「啪」 一个大力抽打。 乔九幽被打翻,玉冕线断,砸落在地,明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凌乱的发遮住小半边脸颊,好生落魄。 一阵眩晕过后,秦妍打醒了乔九幽。 后者幡然醒悟,仗着墙角的力起身,「你敢打我,朕乃新帝!」 秦妍从怀里掏出匕首,款款上前,「你杀了阿喜、任诗情和安然,我不仅要打你,还要杀你!」 「什么?安然……死了?」有人恍然大悟,她盯着通透的棺材,疾步跑至跟前,再用手探鼻息。 世界有那么一刻是静止的。 就在乔九幽完全清醒,且确认心爱之人已死的一刻。 片刻后,新帝的惨叫和恸哭,悽厉地划破玉琼苍穹。 没等秦妍下手,乔九幽像疯了似的用两只手不断抓捞青丝,将头皮一块块血淋淋扯下,口中不停念叨『死了』二字。 就在匕首插入腹部时,一只雪白的手,握住秦妍持刀的手肘。 秦妍勐然回首,瞬时恍惚,颤抖着问:「你……你是谁?」 百里安安知晓对方心境大恸的缘由,皆因为自己这张脸、酷似棺材里的人。 她坦然道:「我叫百里安安,一直伺候乔九幽。」 「怎么?」秦妍低下头,难过道:「你想阻止我杀她?」 「不是,」百里安安望了眼失疯的新帝,诚挚道;「如今她为帝,你为臣,你杀她需背负造反的名头,恐遭天谴。 天下亦会因你们相互间的残杀,变得摇摇欲坠,百姓惶恐不安。慕容安然用鲜血换来的山河,不是让心之人趁乱颠覆的。」 「可她杀了我所有的心爱!」秦妍忍不住嚎嚎大哭,「你懂不懂,我所有的心爱啊!」 百里安安的眉眼在细雪里半阖着,她嘆息一声,「你不必死,我有一个法子,能杀乔九幽,能让一切重回正轨。」 很快,宫人推着一趟东西过来。 眼睁睁看着百里安安将一桶桶液体倒入琉璃棺材,直至灌满。 秦妍慌乱起来,「你要干什么!」 百里安安一把将人推得老远,不管不顾,她举着火苗,沖疯癫的人道:「陛下,棺材里已灌满烈油,我这里有火星。我不能把您杀了,但出于復仇,我能将慕容安然,烧-成-灰!」 尾音咬得极重,杀意暴露。 新帝从痛不欲生里抬起血淋淋的脸。 她看着火星,联想起大火。 她还记得,百里安安放火烧宝庆殿的场景。 浓烟未沖天之前,她曾对一个人说过,百年之后,她会命人将自己与对方的尸骨,烧成灰。 因为人骨可以分离,骨灰若相互糅杂,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也想起对慕容安然地许诺…… 『也许你不信,我爱你胜过自己的命;若是命没了,就没法继续疯狂去爱……我拿自身高贵的血液保证,总有一日,你我如双蛇交合、密不透风。』 乔九幽笑眯眯站起身子,她掸了掸龙袍上的灰层,顺手抹平褶皱,又从袖口里抽出帕子,将脸上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干净。 第138页 「百里安安,你等等,我要亲自点火!」 「不要!不要烧了安然!」 秦妍从雪地里爬起,飞快上来争抢火苗,却被百里安安拦腰抱住,她痛哭流涕道:「你们不能烧了她,不能啊!烧了什么也不剩了!求你了!」 乔九幽充耳不闻,她擎着火苗,仰望苍穹。 少时,她曾无忧无虑,作为乔氏皇族的女性,荣华加身,人人都道她是天之骄子,贵不可言。 这些熘须拍马早已习以为常,骄子也好,富贵也罢,不耽搁她嬉笑打闹。 那时,她没什么野心的。 权力富贵一等一,享受不到万众归一,至少能够被众星捧月。 至于人人伺窥的皇位,她并不贪图。 禁锢在方寸之地,失去拥抱风的自由,才是真正的可怜。 然而,一切的单纯,从掉入怀抱,就註定了悲哀。 回眸时的四目相对、惊鸿一瞥,喧嚣尘世,静止如画。 她被天神一样的女人,稳稳抱着。 从那时起,天之娇女,渺小如砂。 她过上曾经厌恶鄙夷的生活,被迫穿上金灿灿皇袍,习训着身为太女该有的言行举止。 如若不愿继承大统,她有一万种方法逃避。 但有一种原因,能让这一万种迴避,顷刻消散。 配得上天神的女子,定是叱咤风云的帝王。 她想要天神的爱,自知已走火入魔。 可入魔有什么可怕? 夺人慧命,坏人道法,罪无可赦,她也不要宽恕和赦免。 罪无可赦啊罪无可赦…… 不就是坠入地狱,不享轮迴? 她乔九幽何曾怕过。 情爱教会她在黑夜里无声哀嚎,在吞人的痛苦中开出毒液。 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爱人者,不再入魔。 魔未消失,只是换了个躯壳。 天神成了魔,成了一切迷障和爱欲的化身。 她为了这个化身,心甘情愿抽出神魂,将自己缠绕,从而获得转瞬即逝的kuai感。 火苗奋力燃烧,豁然开明的乔九幽,滑泪下来。 她闭起眼睛,热泪打湿了崭新的龙袍,在最后的绝望中,喃喃自语。 「你自由的像沙砾,不需全部的疼爱,你说攥紧的只是咽喉,而不是那颗真心,我任性的偏要为之,结果却是一场海市蜃楼。」 「我的眷爱,你看在心里,平静如海,天下何用?目光追逐,怎奈不如浪花。到不了,你深海的心。山河方寸,痴狂一地,秋风扫尽,剩何?白雪纷纷,一朝化散,情系无果,何剩?人影散去,姝颜冷若,长嘆悲凉,痛饮情蛊。」 「谁且听我,十年苦守?」 「上苍啊,竟是如此待我……」 「可笑啊!可笑!」 「幻想消失、天神泯灭、星辰陨落,灭世黑暗里,独留我,亲自掘坟。」 话落,心死。 乔九幽泰然自若的、一头栽进烈油之中。 大火轰然,沖天而去。 …… 第58章 三千后宫 巍峨皇城,盖满二月的雪。 徐溪丛牵着乔雪卿的小手,款款走上城墙。 「儿臣,参见陛下。」乔雪卿恭恭敬敬跪拜,生冷的天气里,圆饱饱的脸蛋被冻的通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妍失笑一声,转脸道:「雪卿,你才是该万岁之人。」 乔雪卿睁着亮晶晶的双眸,看了眼身旁的文妃娘娘,不敢有冒犯之言。 「过来,让朕抱抱你,」秦妍低下身子,张开双肘,将稚童抱上怀中,指着远处道:「雪卿,你瞧这天下美吗?」 肥嘟嘟的小手捏着女帝的白狐裘,乔雪卿顺着目光远眺皇城内外,「千里冰霜,万里雪皑,自然是极美。」 「你知道霜雪下面是什么东西吗?」秦妍问。 乔雪卿奶声奶气道:「是人间疾苦。」 「小小年纪,怎这般老成?」秦妍笑了笑,颳了下挺翘的鼻尖,「我还猜你会说,地下藏有夜鸣虫呢~」 「臣爱夜鸣虫不错,毕竟那个小东西活泼有趣,」乔雪抬头信誓旦旦道:「但儿臣从不耽搁课业,每一门都是甲等,合着李太傅对我亦是赞嘆有加。」 「李明杰能教授你,委实不易。」徐溪丛将乔雪卿叠起的披风一角盖好,满意道:「你要跟他好好学,这样的帝师,极为难得。」 「你俩别打岔,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答不上来,没有晚膳吃,喝西北风吧。」秦妍刻意道。 「啊……」乔雪卿稚气未脱,一听说没有饭吃,顿时眼泪巴巴,她呜呜咽咽道:「雪下面是万家灯火、是尘世间的生老病死、是区别上苍和地狱的万古真情。」 秦妍拿食指点了点,「太过官腔,我要听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 「我啊~」乔雪卿挠了挠头,想了片刻道:「战乱休止,此乃天赐洪福,然洪福之下,是丈亡妻离,儿走孙散,人间疾苦莫过于此。 此等伤情不知何时能休,我为太女,日后为帝,该为万民着想。」 秦妍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文妃娘娘教你的?」 \"这都被陛下看出来了?\"乔雪卿吃惊道。 秦妍一只手搂过徐溪丛,从容说道:「文妃娘娘是谁,她可是朕同床共枕的人,朕一听你这话味,就知是她的言传身教。」 第139页 「好吧~」乔雪卿用手指在龙袍上抠抠搜搜,低声道:「儿臣就是想着,失去至亲、孤苦伶仃之人,难免会心生绝望,我虽不能补齐他们的缺憾,可我自当开创盛世,重燃百姓希望。」 「先前的疮痍,需要你去缝合填满,任务不可谓不重。」秦妍揉了揉小脑袋,心满意足道:「有你这个话,朕可放心离去。」 「陛下要去哪里?」乔雪卿眨巴着大眼睛问。 秦妍深深唿吸,不忍道:「去一切发生的地方。」 「雪卿,你下去吧,今日功课了,准你去和小太监斗夜鸣虫。」徐溪丛从女帝怀中接过人,缓缓放在地上。 「得咧~」乔雪卿兴高采烈地的蹦蹦跳跳,沖小太监道:「快将我的『虎子」提过来。」 「走之前,我要去一趟鲲鱼嵴。」秦妍红着眼睛道:「我不能让安然的骨灰和乔九幽掺在一起,那个恶魔必须从安然身边离开。 只有鲲鱼嵴高处的风,能将她们的骨灰吹散,一个转入轮迴,一个下地狱。」 「是,大将军会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你呢?」秦妍转身,桃花眸灌满泪水,「你自当如何?」 「你放心地去,雪卿,我会养育至成年。」徐溪丛面露微笑,她感慨道:「之后的事情,我自己决断。」 「我不想走!」秦妍蓦地抱住人,流下涓涓的泪,「我想老死在这里。」 「云鱼说,你待着这里,不仅会死,她也会死。绝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人,祭出生命。」徐溪丛果断摇头,她闭着眼睛伏在女帝肩头,「陛下,你一定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我……可我捨不得你!」秦妍用力抱着,哽咽道:「我好想,好想带你一起走!」 「臣妾不能违逆天道,血肉之躯亦扛不住天雷。 何况,雪卿不能没有照看,前朝之人,臣妾不放心,即便有季明杰,但人心难测。」徐溪丛忍着哭泣,哑着嗓子道:江山是乔御澜和你的,臣妾不为兵、不为将,享受荣华多年,该是为玉琼奉献的时刻。十年而已,只是十年。」 「十年之后呢?我不愿你看走上绝路,我不要你死!」 「陛下,死是一种解脱,您不懂。」徐溪丛流着泪微笑,「她们都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臣妾真心想与她们尽早团聚。缺我一个,都不算三千后宫。」 高墙之上,帝妃相拥而哭。 高墙之下,百里安安与叶慧慧同骑一乘,永远走出了京都。 …… 第59章 真相大白 「不!我不要走!」 秦妍痛哭出声,巨大的悲痛使得她清醒。 傍晚的落日余晖从玻璃窗洒了进来。 炎热的夏风撩起铺满书桌的青丝,电脑屏幕之上,游戏已经结束。 「为什么回来了,为什么!不行,我再进去一次,我要改写所有人的结局,我要早早杀了乔九幽。」 秦妍疯狂地一次次打开先前网页,奈何一次次落空,再也没有相似的痕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既然是游戏,就可以重来。」 「那不是游戏。」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秦妍回过头,见一老妇人坐在不远之处。 「你什么意思!」秦妍忍不住站起身,踉跄走过,更大的惊恐袭来,她颤抖着问,「那些,都是真的?」 老妇人嘆息着,皱纹里布满悲伤,她鼓起勇气,哀伤道:「其实,在你穿越成女帝的时候,乔御澜已经被乔九幽烧死。 后宫三千沉溺于巨大悲痛,封烟绝食、阿喜悬樑,任诗情吞毒,慕容安然……她从鲲鱼嵴,一跃而下,尸骨不存。而她身死后,乔九幽便疯了,从城墙上摔下。 徐溪丛辅佐乔雪卿登位,十年如一日地辛勤教导,终在新皇登基后三个月,刻意淋雪,致使寒气侵体,重疾难愈,气绝身亡。」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秦妍勐地哭出声,她瘫坐在地,拼了命摇头,「我不信你,我不信你!你是哪来的疯婆子!」 老妇人垂下头,拿干枯的手指摸了摸脸,半晌,继续挖人的心,「她们的魂魄在京都徘徊,宁做孤魂野鬼,也不愿入轮迴投胎。 所以,我自作主张,劝说她们只要肯去投胎,在某一世,必让你们好好告别。 我寻觅了千年,终于寻上陛下,这才送您回到过去,圆了她们永生永世的遗憾…… 你穿越回过,是卡在乔御澜身死后,我抹去多余记忆,才得以另一种发展。」 「不,我不信你的!」秦妍往后身退,双眸灌满恐惧,「这是整蛊游戏是不是?你们在玩我,是不是?」 「游戏是假、寻出最爱之人也是假。我只想让你在最快的时间里,好好的、疼惜她们!」老妇人不敢看人,苍老的面容道不尽无奈和心酸,「好在,这一次她们的死亡,是在你的怀里、在你的爱里,而非烈火相隔,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胡言乱语!」 「我是谁不重要,我让真相大白!」似有尘埃迷住双眼,老妇人揉着眼睛,哽咽道:「我知你不愿相信,因你爱她们,不愿接受巨大的痛楚。她们第二次的死亡,皆是无悔无憾。我想,我做到了先前的承诺。」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秦妍哭诉道:「放过我,我不是乔御澜,我只是秦妍。」 第140页 「秦妍?秦妍,就是乔御澜千年之后□□和灵魂的重塑。」老妇颤抖着喟嘆,「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本为一人。」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人难以接受,有些痛苦必须进行到底。 彻底死亡,方能涅槃重生。 老妇继续道:「二月二,我欲带你离开。阿喜,任诗情,都有了结局,岂知自身做法,违逆天命,大道降罚,天雷击下,封烟悉数扛了去!你又从高台坠落,我不得已……再次违逆天命,牺牲方圆十里生灵,将你救活。 我知,你想一直留在玉琼,奈何我灵力不足,你也不能违抗天道命数,只好匆匆将你带回来。」 秦妍张着唇,愣愣地看着人。 半晌,她强支身子,摇晃上前。 十步,却是千年。 二人相对三尺,秦妍泪水纵横,将人塞入怀中,轻轻唤了声,「云……云鱼。」 「陛下!」老妇泪雨如珠,躲在秦妍怀里痛哭,「陛下,云鱼……老……老了!不再是曾经的圣女、不再是曾经倾城倾国的美人。我的皮囊枯萎、我的眸没了神光、我的灵魂不再鲜活。」 秦妍滚下泪,紧紧拥抱着,一刻也不愿分开。 这一世的相逢,是积攒了多少世的遗失。 所有语言,都有可能掺杂砂砾。 唯有行动,是人世间至纯的宝石。 含着满眶的泪,秦妍吻上了人。 长达千年的思念和深情付诸于唇,辗转撕磨间,是无限的眷恋。 唇齿交融里,是将心捧出来,炙热的告白所爱之人。 秦妍陪着对方的脸,含泪摩挲,「云鱼,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们!」 「陛下……」 …… 在良久的相拥哭泣之中,秦妍渐渐接受了这个结局。 她庆幸自己能够在穿越过去的时间里,都将爱给予众人。 她们的圆满,何曾不是自己的圆满。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爱人的陪伴,孤零零地走上黄泉。 秦妍忽得想起一事,忍不住问:「乔九幽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呢?她也转世投胎?」 「没有!」云鱼果断摇头,「戕害帝王,罪无可赦,因她本身具帝王之像,地狱不敢留,也无重生之机会,飘荡于阴阳相隔之处,直至归于荒芜。」 「那就好,是我一直被她人畜无害的样貌欺骗,前世落个被烧死的结局,穿越后,又连累阿喜她们惨死。」 「莫要提她,」云鱼怀着欣喜,哽咽道:「所有人都和陛下好好道了别,一切圆满!」 往事暂且不提,唯有怀中情谊,醉了夜晚的风。 ……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点燃。 秦妍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餚。 饭菜快妥当之时,门铃响起,她放下油铲,从厨房快步走至门前,快递小哥递过商品,让人签了名。 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被秦妍捧了进来。 云鱼缓缓转过脸,瞬时间热泪盈眶。 「不准再哭了,」秦妍走上前来,「也许这个做法很油腻和老土,但我实在想表达难以掩饰的激动心情,思来想去,只想这样做。」 枯老的手指摩挲着鲜嫩的花瓣,云鱼有些伤情,「君俏……吾已老。」 秦妍低头吻过云鱼的手背,「那你耐心等等我,我同你一块老。」 云鱼终于展开了笑颜。 此时,厨房内传来星点焦味。 「锅里还有菜。」秦妍急忙起身。 望着已沦为俗世之人的帝王,云鱼感慨万千。 歷史的洪流谁也无法阻挡,王朝如沙堡,在湍急中彻底溃散和永久消弭。 风云突变,王朝叠代的豪迈和浩荡,被这人间几缕烟火,彻底覆盖。 很快,菜餚准备妥当,满满当当一桌。 秦妍解开围裙,洗净双手,将人从沙发上搀扶,手肘搂着人腰,温情道:「抱你的感觉还是没有变,恍如昨日。」 云鱼玩笑道:「我老了,听不得您的情话。」 「胡说,」秦妍轻声斥责,将人安顿好,自己坐在云鱼对面,开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给对方倒了小半杯,她眯着一对极美的桃花眸,感慨万千道:「云鱼,庆祝重逢。」 云鱼点头,递出酒杯。 两杯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夏夜的繁星密布银河。 一条凳子,两个人,已是最美的风景。 云鱼依靠着人,显得相当劳累,灵力耗尽,苍老便成了过不去的坎。 「我寻了您十世,在这千年里,我以为陛下转世,定然人中显贵,为龙为凤,奈何次次皆不对。 这一世,我将放眼底层,每日每夜用蓝蝶载着陛下最后一丝生息寻觅,很快找到正主。」云鱼无奈笑了笑,「原我的陛下,是个普通人呢~」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秦妍搂着人,「衣食无忧,双亲健在,朋友三五,时常小聚,满好。」 「许是陛下厌倦了争斗,返璞归真。」深深地困意排山倒海而来,云鱼粗重地喘着气,艰难道:「陛下,臣妾累了,要走了。」 「云鱼!」秦妍瞬间哽咽,「能不能再等等我。」 「等不了了,千年的波澜跌宕,使得臣妾灵力耗尽。」云鱼望着星空,十分无奈,「上古流传的万灵教,当初何等风光,奈何凡人之力,逐渐占领上风,工业和机器打破我们的阵地格局,日渐衰弱已是不可避免。我能活这么久,也因全族凝神力,供我一人延续血脉。 第141页 如今也好,这个时代不需要超越自然的存在,凡人具有无上的智慧和毅力,他们能够开天闢地,用另一种方式去超越神灵。」 秦妍泪奔,云鱼这是将族人给予的厚望,悉数浪费在自己身上。 她寻自己千年、她带自己穿越,最终独自走向灭亡。 「自始至终,我不后悔的……我的灵力,要献给爱人,这是我的选择,亦是我生平最大的夙愿。」云鱼用着残存的力气,难过道:「可悲的是,陛下您这一世十分短暂,我不忍告诉你期限,你必须快点寻上她们,在所剩不多的生命里。」 秦妍楞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 她抚摸着云鱼苍苍白髮,止不住地掉泪。 「陛下,臣妾走之前,送你一个礼物。」云鱼艰难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水晶球,「这里是阿喜她们五人前世记忆,当初她们让我抽出保存,希望在某一世,交给你。 若是上天垂怜,她们与你活在同一世,砸碎它,让记忆恢復、让爱延续。」 秦妍颤抖着接过水晶球,手掌中的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陛下,我给你准备好请帖了。明晚,你拿上请帖,去寻她们。」云鱼带着微笑,缓缓闭起眼睛,低声呢喃:「万灵为生,生而为爱。」 怀中佝偻的身躯逐渐化散,星星点点飘荡起来。 悲嚎之中,尘埃随风转瞬即逝。 悲痛孤寂里勐然破出一只蓝蝶,萦绕一圈之后,羽翅减速,落在秦妍的肩头。 双肩剧烈颤动,蓝蝶缓缓闪动着翅膀,似在安慰。 「快去……寻她们!」 一道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第60章 平凡之躯 觥筹交错,数十名男性侍者身姿优雅,统一西装白手套,他们托着昂贵水酒,有条不紊穿梭于偌大水晶厅。 仔细看,工服胸口以及手套边角,皆用纯金丝线秀着大写字母f,这是豪宴主人的姓氏,也是财富与势力的象徵。 熙攘人群穿着考究,大多数是为企业家,其中也不乏政界的人。 今日,永封万盛集团于家族产业-御豪七星酒店举办交接人宴会。老总封谦正与她的女儿封烟,与政商界前辈交流。 封烟一席香奈儿套装,妆容淡雅,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是为嫡女,亦是封氏集团强有力的后备人才。 宴会刚刚开始,一个精緻极美的女人无需请帖,款款走入水晶厅,她端了杯香槟,走入封烟视线,沖其举杯示意。 「抱歉,失陪。」封烟暂告前辈,转身款款走过,她将来者上下打量,法国经典小黑裙,剪裁得当,躯体玲珑,颜色衬得肌肤嫩白如雪,耳垂带着一对经典切割的粉宝钻石,手腕配着梵克雅宝插rms extraordinaire fée sakura女士表,价值连城的珠宝虽璀璨夺光,但不及本尊气色矜贵美目。 「溪丛,你好歹是抽空过来,这幅打扮,算是给了我面子。」封烟道。 徐溪丛温婉一笑,撩着耳边乌髮,解释,「手上有个案子,进入诉讼时期,确实紧迫,可你的交接仪式,我怎能缺席。」 「好歹你肯屈尊迂贵,」封烟用胳膊抵了抵,靠近人,竖起手背小声道:「趁此机会,不挑选一二?」 「你可别把心放我身上,」徐溪从环看四周,目光淡淡,「你留美归来,大部分人,陌生的很,该了解的人是你……」 「我不着急,这不刚回来吗,爸爸盯得紧,誓要我干出一番成绩。」 徐溪丛倒是很意外,她道:「伯伯心真大,不搞联姻扩大那一套,让你一人撑整个集团?」 封烟苦笑一声,「我也没想着嫁人生子,身为封氏一份子,这个年纪,当为家族做些贡献。」 「估摸着,还是你弟弟享有第一纨绔的名头。」徐溪从微微一笑,抬着下巴示意道:「好大的手笔,景喜都被你请来了?我记得她从不参加这些场合,她昨日才在国际上拿奖,今日就出现在宴会?」 「我在国外的时候,常去她的演奏会,算是熟认。这次我归国交接,她主动飞回来,为我庆祝。」封烟看向不远处弹奏的景喜,赞嘆道:「人家才二十,年轻富有才华,模样也娇俏,是个人才。」 「你这眼神,可不对啊~」徐溪丛笑道。 封烟拿白钻香槟杯碰了三下,正色道:「别胡说,只是欣赏。见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好吧,安然怎么没来?」 「她今天和院长有一场手术,到这个点,也快了。」封烟朝着宴会厅门口望了望,皱眉道:「上次我见她,跟从前大变样子。」 「我知你想问什么。」徐溪丛抿唇一笑,她竖起手与人耳语,想当年我们三个一起耍,就她不爱穿裙子,长大了,很少碰女装,各类名牌西装倒是换得勤快,你还猜不出来吗?」 封烟眼前一亮,不敢置信道:「她是……她是……女同?」 「还没定性呢~」 「这……」封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喃喃自语道:「其实,若是遇上喜欢的,根本不在乎性别,国外有太多的同性恋,国内就……」 「呦,说曹操曹操到。」 徐溪丛招唿直径走来的慕容安然,对方一身阿玛尼定制酒红西装,身姿高挑挺拔,梳着小狼尾,纯素颜出镜,皮肤毫无瑕疵,吹弹可破,美的雌雄莫辨。 第142页 「安然,你是抢我风头的吗?」封烟递给对方一杯香槟,打趣道:「帅得掉渣,祸害不少纯情小姑娘吧。」 慕容安然饮了一口香槟,白了一眼,「我摸惯手术刀,就是摸不惯小姑娘。就喜欢封烟你这样的,要不,你给我摸摸?」 「混蛋~我不喜欢你这款。」封烟笑了笑,凤眸瞥见s市一号人物,「张伯伯来了,我得去陪着聊会,你们继续。」 「恩,去吧,不耽搁你财源广进。」徐溪丛说完,将慕容安然拉到一边:「这么多年,还没碰上喜欢的吗?这儿人这么多。」 「啧啧啧,怎么你们女人自己婚姻不着急,就爱替别人牵线搭桥!还有,我哪里有时间碰?我硕博连读八年,出来就进医院,你也知我们那一科,医生护士皆资深人员,早就成家立业。」慕容安然厌倦了没有头绪的姻缘,岔开话题,「你呢,别光说我,伯母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身体虚。」徐溪丛轻嘆一声,面露难色,「她身子越来越坏,对我的婚事就愈加急切,我稍微有一丁点空闲,就被她促使相亲,每逢我去看她,十句有八句关于结婚生子。」 「你就完成她的愿望呗!你的模样气质不输任何人,家世又极好,富家公子不是供着你挑?」慕容安然问。 徐溪丛望向身边人,略略失望,「安然,我们在这个圈子里生长,见太多的浮华和腐化,本质上,我们和他们一样。不同的是,我与你,绝不会在婚姻上做出屈服。」 「遇上喜欢的富贵公子,也算不得为家族联姻。」慕容安然道。 遇见故人难免抱怨些遭遇,徐溪丛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唐枕鸿吗?」 「我知道,他是x大毕业的,模样才干一流,年纪轻轻就混成副董,狂追你来着?」慕容安然有不好的预感,她冷下脸色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谈不上欺负,他辜负了我。」徐溪丛垂着睫羽,沉静了半晌,才开口:「有我伯伯的帮助,他成功负责整个西南区域的业务,忙碌起来很少回简讯,我以为他大展身手,他竟搭上了x省副省长的独生女。后来收到他的喜帖,才知真像。」 「这个混蛋!」慕容安然咬牙道:「溪丛,你若过不去这个坎,我帮你教训他,我爸爸曾救过白霁言的命,虽道不同,但此人极为讲义气,逢年过节都有登门,他若要弄个人,不难。」 徐溪丛果断阻止,「别!安然,你的手只能拿手术刀,我不想因这样的人渣,坏了你。」 「傻瓜,报復一个人不一定要让他流血。 他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能爬到那么高,是走捷径,而非一步步脚踏实地。」慕容安然拍着人肩膀,安慰道:「这口恶气始终要出,你放心好了,他成在女人,势必也要败在女人身上。」 徐溪丛亦是一口干完杯中香槟,面无表情,缓缓道:「我倒也不反感看他登高跌重、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他之后呢,就没人入你的心?」 「我二十岁和他在一起,五年了。」 慕容安然简单一算,「你不过二十六。」 「五年,最鲜嫩的年纪。」徐溪丛苦笑起来,似有放弃,「不管了,先前的波折,老天都看在眼里,之后定会补偿我,给我一个无人能比得爱人。」 …… 晚间时分,秦妍开着车,带着请帖,驶入御豪酒店地下室。 下车没走多远,她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一跳,定眼细看,数十米的横幅和灯牌十分醒目,追星一族并不稀奇。 就像自己喜欢一个演员,一直想去对方的演唱会,奈何种种原因,偶像被封杀,暂时没有復出的迹象,演唱会成了遥遥无期的事。 人群见秦妍走过,没有多大波澜,个个埋头刷手机。 秦妍撇见横幅上的头像,是个熟悉的明星,以美貌在圈里闻名,商场地铁都有其大幅海报,从护肤品到时装。 可惜她演技不到火候,哭戏糟糕,出道至今,除了几个新人奖,没有一个分量十足的奖盃。 幸运的是,看脸的时代,颜值决定变现空间,这个叫任诗情的女明星,空间不测斗量。 任诗情……任诗情?! 秦妍当场愣住,她看着横幅上的绝美面容,嗫嚅道:「不可能……不是她……名字相同罢了,巧合。」 很快,人群中一位姑娘塞给秦妍塞来一支星光棒,更有姐妹爱心满满的介绍自家爱豆。 礼貌地听了片刻,秦妍点头走向电梯口,就在此时,尖叫声吓得她一大跳。 不错,大明星出场了。 浓密的捲髮如瀑如澡,蜷曲的发梢里,灌满了暗自撩人的香气,随着妖娆的步伐,长发上下弹动,每一个摇曳的弧度皆诠释着何为万种风情。 一袭华丽的纱织红裙,像一团烈火,由得你醉在令人昏昏沉沉的瑰丽颜色里,由不得你挪开半寸目光。 饱满的双峰被恰到好处地裹覆,腰肢的扭动,演化成海天交接处圆满的月亮,泛着雪白的涟漪,涟漪叠开层层波涛,令人无数航海人忘却旅行,忘却自身的使命,情愿在得不到的月光中放弃一切,逐渐沉溺。 四周唿喊声越来越大,人群朝着任诗情的方向聚拢,她停下身来,沖粉丝亲切挥手。 得了爱豆的回应,粉丝更加沸腾,秦妍一时走不出人圈,她被人潮一个推动,失了重心,狠狠摔在地上,手中请帖顷刻飞出,直直落在任诗情高跟鞋前。 第143页 不可谓不尴尬。 人,就是有着云泥之别。 秦妍扭到了脚,她抬脸,一副超大墨镜将巴掌脸遮住大半,那一抹烈焰红唇曲线完美,合着唇纹,都极为性感。 任诗情低头,一边示意助理将人扶起,一边冷漠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很好。」秦妍道 任诗情将大红色的请帖捡起,翻开简单看,轻声念叨:「秦-妍?」 邀请函表明重重摔一跤的女人,是宴会邀请的媒体之一。 任诗情生怕这一跤,摔出对家无数黑稿。 什么正主漠视粉丝推人一类。 她怕周围还有偷拍的记者,急忙变了态度,踩踏着十厘米高跟鞋,快步从助理手里将人接过,赔着笑脸寒暄道:「不好意思啦,人太多,让你摔着,受伤没有?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没事。」秦妍红着脸道。 任诗情娇滴滴道:「无妨,我也去顶层,这样吧,瞧你脚有点不舒服,我亲自搀扶你,好不好?」 「不……不用了。」秦妍推脱着。 一大部分粉丝都在夸自家爱豆善良的像个天使,扶素人这种事竟亲力亲为?! 也有三两个心思深重的人,难免要指指点点,『心机婊』「绿茶」三个字层出不穷。 「由不得你奥~」任诗情笑得很美,没人能拒绝这句满是撒娇的小小威胁,秦妍被对方强迫着搀扶进电梯。 进入电梯,没拿大奖的当红小花终于不用伪装,她皮笑肉不笑松开了人,果断转身,将乌髮悉数拢在后背,并将胸部的布料往上提了提。 秦妍站在她们身后,闻着迷人的香气,感受着孤独。 宴会在最顶层,每逢电梯打开,助理皆是横手阻拦,不让人混进来。 电梯停停开开,走得颇慢,秦妍看着手中的请帖粘了些泥土,她拿袖口擦了擦,翻看内页检查一二。 这时,她才算是第一次读里面的内容。 几行字里,一个名字跃然纸上。 心脏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剧痛袭来,击中胸腔里的酸涩之池。 「封……封烟!」秦妍呜咽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前面二人察觉出异样,助理随即隔在二人中央,用双臂护着任诗情。 任诗情皱着眉目,画着精緻妆容的脸蛋微微掉过,身后的哭声,直入她的心,她用食指压下墨镜,一对微翘的凤眸露了出来。 「大记者,您哭什么呀?」她问。 秦妍抬起满是泪的脸,结结巴巴地问:「宴会里,有没有叫徐溪丛、慕容安然、阿喜的女人?」 任诗情想了想,「徐小姐应该是有的,她和封董是老相似,这个交接仪式,定当出席。 慕容主任,她不一定有空,身为知名大夫时间很少,碰上手术,病人放首位。至于你口中的阿喜?我不知道这号小人物。」 秦妍靠着电梯内壁缓缓蹲下身来,她捂着脸,放声嚎哭。 「这人……有病吧?」助理小声鄙夷。 任诗情打量着人,嘟嘟囔囔道:「人长得清秀俊美,也颇为眼熟……」 话还未说完,电梯门打开,助理不由分说,随即将人扶走。 跟着任诗情走出电梯,秦妍攥着请帖,陷入迷茫无助的境地。 门外两名高大的男侍露着微笑,沖她伸手。 不知为何,秦妍想逃,飞快的逃。 这一世,自己身份斗转,沦落为平凡庸俗之人,再也配不上她们! 斗转星移之间,跨越千年的情谊还剩多少? 任诗情的态度大概说明了一切。 自报家门,很可能是自取其辱! 见了面又能如何? 身处这个时代,女女不被承认和接受,更何况她要面对的是她们。 能把爱平均分出去? 不能! 世道和自尊不允自己这样做。 「小姐,您的请帖请交给我看一下。」白手套再次申伸了过来。 秦妍被唤醒,她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第61章 大结局(一)天文导航 秦妍这六年在旁人眼中过的叫一个庸碌。 第一年,经常失眠,她时刻问自己这种逃避做法,是否完全正确。 当年仲夏之夜,她有幸寻得了答案。 空荡的街道,昏黄的灯笼着孤寂身躯,将影子拉得老长。 飞蛾绕着光芒舞动,用身体撞击着坚硬炙热的灯泡,它们并不是一定要温度,只是将这份芒,当成了月光,激发出本能的归途之心。 在月光不曾飘零的茫茫黑夜,这份恰似月光,给予迷途生物一种错误的「天文导航」。 世道变了,将锦喜当做千年前的阿喜,是一种错误,旁人亦同。 秦妍明白追逐的到底是什么,锦喜或他人,并不是自己命中千年前的月光。 她深爱千年前的她们,并不能因为投胎转世,且握有曾经的记忆,将爱强行灌加。 前世的苦痛,何必倾注今世。 她们有着各自美好生活,行驶正常的轨迹遭一道外力轰然砸入,碰撞出来的,极大可能不是耀眼的火花。 如已有正确的选择,再突逢千年前的爱恨纠葛,该是放弃当下,还是遗忘从前,皆是万般的痛苦和不舍。 秦妍不想将选择题摆在面前,让她们陷入两难境地。 第144页 但自己不是看破红尘的扁舟客、不是得大道的菩提僧。 她只想从这种错误的『天文导航』里,寻些曾经爱人的影子。 她太想曾经的她们了…… 于是,秦妍远远追逐,却从不靠近。 她在第一年的盛夏时节,就将云鱼送自己的水晶球,埋在瞭望尘山上的大树根下。 …… 秦妍从不缺席景喜每一次演奏会,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 她不会买第一排座位,与爱人近距离接触,在茫茫人海中央,她都会给予那个人最热烈且真挚的掌声。 每当演出完毕,台上的景喜展露喜悦,秦妍瞧着那小小的人,总会止不住热泪盈眶。 阿喜终于长成独立自由的女性。 她富有气质、受人敬仰、不攀附、不依赖,在这个新时代靠自己的勤奋和天赋,站稳脚跟。 这是千年前的夙愿,在这千年之后,得以实现。 演奏会结束,秦妍会往后台送去一束铃兰,便随众人散去。 无数份的铃兰里,她那一束,从不落款,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单单的一束清香纯白。 这份保持一定距离的爱恋,夹杂些许心酸和无奈。 然而,平衡永远不能打破,自己永远不能言爱。 有些人明明出现在你的世界,你被她铺天盖地的gg和电视时刻装点生活,你只能将爱埋藏心底。 秦妍从不一个又一个城市追逐任诗情。 美丽的女子,应该骄纵鲜亮,任诗情永远是阿芙罗狄蒂怀里的红玫瑰,承四海寄爱,受红尘垂怜。 有一次,秦妍生病,离家不远处有社区医院,可她故意绕很远的路,前往省人医,费了好大波折,一次挂两个号。 其中一个,是慕容安然的科室。 心跳过快,成了合理理由。 当微凉的听诊器贴上胸脯瞬间,鲲鱼嵴生冷的风雪、和风雪里汗涔涔的疯狂缠绵,以铺天盖地之势,让身体溃不成军。 琉璃屋,那个被滚烫唿吸氤氲结雾的透明爱巢,成了心脏颤慄不止的顽固病灶。 秦妍躺在床上,仪器绑在相关部位,避无可避的、被慕容安然看个精光。 羞耻,巨大的羞耻。 脸和脖子不争气,瞬时红遍。 慕容安然本着医者心,或是见怪不怪,目光并不在高耸白嫩处逗留。 她拉上了帘子,静静守在帘外。 一通检验,秦妍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克制不止身体的叛变,目光的反水,一切机能以一种拼了命的方式,拉扯灵魂和肉体。 不能再待下去了,也不能再见面了! 她顶着满脸泪水,冲出了医院,冲进了大雨。 刺骨的寒,侵肌的冷,浇灭一切幻想和贪欲。 走在深秋的雨里,众人才不见她滂沱的泪。 千百年来,天命容不得有些人的轮迴转生,暗淡无光,封烟註定为人中龙凤。 秦妍也曾见过对方一次。 是一个夏夜。 星期六晚间,秦妍和朋友在市区有名的餐馆小酌,气氛上来,不免贪杯。 五个人手挽着手,在大马路上放声高歌。 人群起闹秦妍舞上两段,由于酒精作用,她抛开脸皮,脱下高跟鞋,就在灯火迤逦的红灯路口,拎着裙摆,醉醺醺跳着。 整个过程持续两分钟,就在这两分钟内,她丝毫没有察觉路口豪车里,有人盯着自己、看了全部过程。 事后,她的损友纷纷埋怨,为何豪车里坐的不是帅气霸总,而是家喻户晓的封氏集团女。 某一天,秦妍收到一束花,上面写着一些歉意冒昧的话,原是有人动用关系,通过监控,查到自己的住所和姓名。 封烟说,眼缘这个东西,很难讲…… 她想和她,交个朋友。 秦妍抱着鲜花和便签,一夜无眠。 当苍穹升起太阳的时候,鲜花被精心插入花瓶,便签被郑重收藏。 从此以后,没了联络,任何人也就没了艰难的续写。 …… 就在前一年除夕,秦妍遇见了徐溪丛。 那天,天空下着大雪。 迎面走来的徐溪丛身穿白色羽绒服,围着大红围巾,薄靥洁白细腻,凤眸尾部的痣依然恰到好处,她肩背经典公文包,怀里抱着一束白色马蹄莲,窄巷之内,在和同事激烈探讨着工作。 徐溪丛的目光没落前方,她走路带风,甚至有些霸道。 秦妍目测过她们的距离,私心地想靠近。 因为,这是余生唯一一次机会。 一个水坑,徐溪丛勐然绕道,一下子撞上人。 秦妍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徐溪丛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住。 四目相对,谁也猜不透对方心跳的频率。 秦妍努力克制表情,不让内心巨大的波澜表现在脸上,她握住徐溪丛手腕,手抖得像被抓包的囚徒。 大风带起鹅毛般的大雪,徐溪丛清冷的双眸晃过一丝诧异。 短暂的目光纠缠,被人打断。 一位男士,礼貌性地搀扶过徐溪丛,将人拉走。 秦妍仰起脸,在风雪里,将泪水撒下。 她不是万分的痛苦,而是无尽的喜悦。 这是几年来,最好的新年礼物。 第145页 …… 嘭! …… 是机械撞上人,特有的沉闷。 视线模煳,天际摇坠,鲜血不受控的喷出。 恰似那一年,从高台坠落。 勐烈的风将人包裹,青丝高高飞扬,身子在空中划出并不优美的线条,然后重重落地,水泥地上溅起骨头碎裂折断的声响。 被狂风和痛楚撕裂的人,早有料想这一天。 她索性放弃任何的挣扎。 因为最好的归属,已付诸于命运的齿轮。 鲜血从嘴中汹涌而出,它们在拼命逃离这幅已被放弃的身躯,它们要散在空气里、渗进地板里、钻进植物的根须,开出血红色的花朵,供人採摘和感恩……这才算,得以自由。 模煳视线,一只白鸽划过蓝色天空,翅膀下是九霄的风,风带着它走,在不知前途的情况下,任其翅膀掀起一场蝴蝶效应。 碧落之外,终有回音。 远处山寺钟声洪亮,不知是谁在义无反顾、倾尽全力的敲撞。 你可望金佛神目悲慈,你可观法王普济沧海。俗世凡眼,能见人生八苦,却不曾睹其泪流。 天眼闭塞,但你我慧根犹存。 双目常得以虚妄,唯心,寄窍于耳。 比如,仔细地听。 一轮又一轮的钟声,便是神佛在尘世间绽放出的庄严佛涟。 …… 蜂拥之中,无数人站在外围,叫躺在血泊里面的人坚持。 只有一个小女孩,不顾阻拦,双手撑地,将稚气未脱地将脸靠上,天真的问:「可有心愿?」 很小、很弱的声色传来。 小女孩将耳朵贴在血淋淋唇。 她没听到心愿,幸运的听到一句话。 「我爱她们……每一个。」 救护车和警笛的声响划破薄暮沉沉的初夏。 人群逐渐散去,唯留满地暗红鲜血。 手术室内,一切正在紧张有序地执行。 操刀的医生乃顶尖院士,几位副手亦是身经百战的资深博导。 皮肤被划出极大的口子,缓缓扒开薄薄的脂肪层,一层血膜被轻轻撕裂,露出尚有余温的内脏、冷热收缩,暗红色的血筋,做出最后一次轻微跳动。 昂贵的仪器泛着幽蓝的光,并发出滴答声响。 除此之外,四周太过安静。 其实,安静的空间里,也并非没有声音。 皮肉被锋利刀具划开的吱吱声,无数血管被剪刀剪断的呲呲声。 手术刀一刀接一刀地切,手术剪一处接一处地割。 很快…… 一对眼角膜,被取出。 一叶肝脏,被取出。 一对肾脏,被取出。 一颗心脏,被取出。 全体医护人员立于手术台前,朝着器官捐赠者,深深三鞠躬。 第62章 大结局(二)阳光之下 5月2日,协和医院。 小护士急匆匆推来诊室的门,寻到值班的慕容安然,咋咋唿唿道:「住院部打电话来,说季锦戎趴在七楼走道栏杆,谁劝也不搭理,看似要跳楼!」 慕容安然一愣,随即从椅子上起来,大步出休息室,她不等电梯,迈着长腿跑了好几个楼梯,再绕过门诊楼,跑至住院部一楼。 几部电梯,皆在运转。 中午时分,家属纷纷领着饭盒等待,慕容安然看了一眼,不想被耽搁,也不愿耽搁别人,只好快步走楼梯。 身后护士好不容易追上,见人又走楼梯,无奈跟着爬。 慕容安然两步当一步,冲上了走廊。 「季锦戎!」慕容安然气势汹汹地朝人走去。 季锦戎回过头,一张消瘦苍白的脸上,两眼窝凹陷,唇色惨澹,一米八五的个头被疾病熬成一副皮包骨,套在宽大的病号服里,裤腿处显得空空荡荡。 「安然!」季锦戎笑了笑。 「混蛋,你给我过来。」慕容安然走近,伸手抓过其衣领,捎带力气,将人一把拎过。 季锦戎一个趔趄,摔在墙面。 「干什么,这么大力气?我可是病入膏肓的人啊~」 「问我干什么,你自己在干什么!」 「我?晒太阳啊!」季锦戎指了指头顶,「过了料峭春寒,这初夏暖洋洋的太阳不晒一晒?」 慕容安然毫不客气地指责,「你自己vip房间自带阳台,跑这里晒什么太阳!」 「那里全是臭烘烘的消毒水味道,难得我今天能坚持走上一段路,」季锦戎笑脸问:「你不会是以为我要跳楼吧。」 慕容安然没说话,身后的小护士道:「护士横竖劝不回你,见你紧贴着栏杆,怎能不怕,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何止是挨批评。」 「小冉,你先回去,这里有我。」 「恩。」小冉放下心,有安然在,季锦戎如何痛苦,也不会跳楼。 慕容安然走至人前,认真问:「我问你,你脑子里到底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没有,」季锦戎回答得无奈又坚定,他双肘趴上栏杆,抬头往上望,「自从遇见了你,就再也没有过了……药物也好、针筒也好,手术刀也罢,日日夜夜地折磨,我都在咬牙坚持。」 「外面娇俏妹子你不喜欢,偏喜欢我这款?」慕容安然没好气道:「公子哥就这品味?」 「怎么?我品味不够好吗?」季锦戎将人上下打量,「慕容主任,你信不信,自己套个裙子,就能引人驻足回首?」 第146页 慕容安然没有恼火,对方时日无多,这点嘴炮她不在意,且季锦戎本人一贯如此,平日还喜欢逗护士开心。 「肤浅!」 「不肤浅就不是男人,」季锦戎笑眯了眼,病痛折磨过的脸,俊逸感消失,不过骨相还是无可挑剔,眉骨高耸、眼睛深邃、鼻樑挺翘,他道:「也是奇怪,我没生病那会,花团锦簇,无数女孩对我投怀送抱,各式各样的都有,清纯的、稚嫩的、性感的,没一个能上我的心……遇见你的第一次,我就认定了你,像是……重新捡了宝贝。」 「是因为我对你没好感,你才会觉得我稀奇,为了证明自己足够优秀,誓要将我收集。」 「不!绝不是收集!」季锦戎摇头,轻嘆一声,「那种感觉你不知道,我也形容不上来。总之,一眼万年,此生非你不可。」 「看不出你还挺深情的。」 「深情又什么用呢?」季锦戎冷笑几声,手托着下巴,看向虚空,「将死之人,没有资格谈喜欢。我也不想与你太过亲密,给你造成心理负担,万一哪一天我死了,我不愿看你伤心落泪的。」 慕容安然没说话,半晌,她干巴巴地鼓舞,「你已被纳入等待者名单,又有了配对之人,慢慢等,说不定……」 「这话你不能说。」季锦戎摆了摆手,面容和煦,「等不来就算,死了拉倒,无需牵扯好人。」 「你的情况不是糟糕透顶,药物和器械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不要悲观,总有奇蹟发生!」 「你认为预期寿命小于1年中末期心衰患者,还有机会?」季锦戎喘出胸口沉闷之气,艰难道:「何况,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奇蹟可言。该生、该死,全由天定。」 慕容安然走至人身边,五指抓住对方骨瘦如柴的胳膊,规劝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尽最大努力坚持,我会尽最大能力救治。」 季锦戎掉过脸来,另一只手肘忍不住上移动,至一半,却又停下。 「算了,给你抱抱吧。」慕容安然道 「不!」季锦戎将手藏在后背,「安然,我不要你给的同情。」 无奈,慕容安然只好陪着人,结伴走向病房。就在此刻,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慢下步伐,掏出接过。 那头在激动说些什么。 手机挂断,慕容安然望向身边的人,略带激动道:「季锦戎,奇蹟发生了!」 很快,一场与死神搏斗的手术,在协和医院重症icu房如火如荼进行。 主刀的是慕容敬敏院士,副手有五个,其中一人为慕容安然。 父女齐齐上阵,誓要顺利完成换心手术。 一切准备妥当,季锦戎早已进入休眠,也进入生死关头。 一颗刚刚运达的心脏,被慕容安然从冷却液里捧了出来。 手掌贴合心脏的剎那间,慕容安然僵住身子,不知为何,眼眶中的泪,毫无预兆地汹涌奔泻。 副手见人如此,轻声唿唤,顺带用镊子夹住一团消毒棉,为慕容安然擦拭眼泪。 可是泪像是淌不尽的川,无休止奔泻。 慕容敬敏走过,严词厉色道:「安然,手术!」 魔怔了慕容安然抬起泪靥,双手颤个不止,结结巴巴道:「院、院长……我……我……我似乎……不能做手术了。」 「这是对生命的敬重,我不准你放弃,」慕容敬敏严肃道:「慕容家不出临阵脱逃的孬种!」 慕容安然哑着嗓子,哽咽:「爸……爸爸。」 「我不管你什么心态,季锦戎的命,一小半在你手里,好好配合我,让臭小子活在阳光下!」 活在阳光下! 慕容安然望着沉睡的人,联想起季锦戎无法掩藏的绝望,她咬死后槽牙,火速平復好心情,以医生的仁心和坚毅,投入『战斗』。 …… 数个小时,手术超过预期效果,慕容安然几乎是逃离深渊一般,狂奔出手术室。 她依靠在休息室的墙根,声嘶力竭地痛哭。 一群护士立在外头窃窃私语,又不敢贸然进来。 没过多久,慕容敬敏带着一身疲惫,缓缓走进休息室,他灌下半瓶矿泉水,关上门,跟着坐下,无声无息地陪伴。 慕容安然收不住泪水,她凝望着自己的父亲,痛苦道:「爸爸、爸爸,爸爸!」 三声无助彷徨的唿唤,令慕容敬敏湿了眼眶。 他拍着肩膀安慰,「这是你人生首场换心手术,爸爸能理解你的情绪,所有自愿捐献器官的人,都值得我们流泪和敬佩。」 「不!爸爸!感觉不一样!那人的心……摆在眼前,我有种巨大的窒息感,五脏六腑都碎了!太痛苦了!」慕容安然抬起通红的眼,紧抓着对方不放,「爸爸,我的心好像跟着去了!这里空洞洞的,疼得要命,要命啊!」 面对泪如雨下的人,慕容敬敏不知女儿这种强烈的难过出自何处。 医生当仁心,但这份仁心不该变为击垮斗志的重量。 医者,最是该看淡生与死,凝聚全部力量,认真对待下一个病患。 「安然,我们不能被情绪影响或是打倒,死者的奉献,至高无上,我们更要精进技能。」慕容敬敏鼓励道:「捧着一个人的死亡,经你的手,却是两个人的重生。你,谁都不负!」 慕容敬敏走出休息室,室内,慕容安然依旧被敏感和极端情绪影响。 第147页 有些情绪,需要独自消化,有些悲伤,需要自身苦渡。 人生在世,即是修行。 成果与否,在于悟性。 但让慕容敬敏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季锦戎换心成功,慕容安然就再也提不起手术刀。 悲伤恐惧蔓延全身,四肢不受控的颤抖,慕容安然的心,产生了疾病。 面对鲜血和器官充满消极和无望,这些致命因子,生生击垮了她。 三个月的心理治疗,没有半点改变。 慕容安然告别了手术台,告别了前半生的热血奋斗。 毕业证以及一系列的证书被撕得干干净净,曾经治癒千万患者的医生,身份斗转,成为难以治癒的患者。 季锦戎打开房门,目光落在角落蜷缩一团的人,他心口一收紧,受莫名的情绪困扰,直径上前。 「安然,我存活下来了。」他道。 慕容安然抬起憔悴的脸,仰望着立在身边的人,復又低头,环抱着双膝,不言不语。 「我是治好了,你呢?」季锦戎蹲下身来,平静道:「你怎……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身躯尽力蜷曲,陨落的医者不愿靠近任何人。 「听伯伯说,你的病,是因我胸腔里的这颗心?」 没等到答案,季锦戎温柔笑着,目光如炬,他抬起双手,缓缓解开纽扣,一颗两颗三颗。 「你要干什么!」 季锦戎没答对方的质问,他将纽扣一一解开,匀长的手缓缓扒开衬衫,一条褐色蜈蚣似的长长疤痕,疤痕将左半胸围绕,「它每跳动一下,你痛苦一分,我难受一朝。你因这个颗心霍然溃败、枯萎凋零,那这颗心便是有罪!」 「你在胡说什么!」慕容安然红着眼睛怒斥,「它哪里有罪!」 季锦戎用指腹在疤痕出摩挲,「换心之前,我看不到一丝希望,整个人是具行尸走肉,说喜欢你是真的,可从来没抱期待,直到这个手术来临,自己被无限希望填满,全身沸腾如火,躺在手术台,看你全副武装的模样,就知这个坎,一定会安全渡过。手术成功,我以为你会开心,我也会开心……但我们,谁都不开心。我开始厌恶这颗心脏为我们带来的痛苦。既然如此,这换心手术,就是一场罪孽!」 季锦戎站起身来,脸上写满落寞,他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嘆,「你如今成这个模样,我难辞其咎……虽不能将心挖出来,还给那个人,可我不会再吃抗排斥的药,我让它一点一点停下,回归最初,你捧它的模样。」 慕容安然伸向远去背影的手,努力好久,不曾把嗓子里的声音逼出来。 季锦戎下了楼,面对等待已久的慕容敬敏摇了摇头,他继而穿过客厅,直径走出门外。 晴空万丈,万里无云,秋的阳光像是从九霄处奔流下的金粉,洒在一张释然的脸庞。 有时。 失去,意味着得到。 得到,註定着失去。 万古难全,不是一句为讨同情的话。 「季锦戎!」 「啊?」 季锦戎蓦然回首,见慕容安然一步步颤巍巍。 他们间的距离并不遥远,他却觉得这十步,足有千年。 慕容安然上前,鼓足了勇气,「让我听听它的声音。」 「好!」 夏风里,季锦戎张开大大的怀抱,让星辰落怀。 咚咚地跳动连结入体,强烈的震斥着四肢百骸,在喧嚣的爱意音调里,慕容安然寻到一丝似曾相识的频率。 她的心,第二次出现难以遏制的波动。 慕容安然热泪盈眶,她紧紧抓着人不放,祈求神明似的发问,「我爱你,但不知,因何而爱。」 季锦戎回报脉脉温情:「那就带着这个疑虑,好好活下去。」 第63章 大结局(三)难觅芳踪 金松疗养院坐落s省最负盛名的旅游区内部。 到达疗养院的路只有一条,从旅游区西北侧进入,路口有警卫把守,阻断了闲杂人,郁葱树木掩映着一条隐秘的盘山公路,横竖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一辆黑色奔驰在山路门口停下,警卫上前来看,见后座坐着徐溪丛,随即行礼,快速打开闸口,让车辆驶入。 徐溪丛刚从法院出来,工作服还未换下,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身上没有佩戴奢侈品,简简单单束着乌亮亮的马尾,清冷双眸里泛着星点红血丝,衬得皮肤偏向苍白,车以30码的速度拐弯绕行,不疾不徐间,车载音乐飘出窗外。 是关淑仪的《李香兰》,徐溪丛时常重复。 每当处理完工作,需独自一人消磨时间,她会去酒窖挑选一支适合心情的红酒,搭配对应餐品。 她从不喝醉,进入微醺即可。 这样一来,无需安眠药辅助睡眠,酒精带来些许昏意和倦怠,帮助其自然入梦。 享受酒精刺激和孤独折磨之时,这首《李香兰》一直萦绕在耳畔。 车窗打开,深秋时节,山际色彩缤纷。 不知名的鸟鸣掺和在瑟瑟的风里,挑动着疲惫的神经,伴随音乐与未知的前方,徐溪丛跟着轻声哼唱,凄冷决然的女调冷冷响起。 「……像花虽未红 如冰虽不冻 却像有无数说话 可惜我听不懂 是杯酒渐浓 或我心真空 何以感震动……」 词量不算丰富,更没有连篇的哀诉,徐溪丛却唱红了眼。 第148页 无处摆放、无处投入的孤寂,在歌词萦绕唇齿之际被无限扩大,少有人能体会思念远不可及、悲伤难以诠释的苦闷。 徐溪丛对自己不能解释,一股莫名的思念和源源不断的哀伤,究竟来自何处。 眼泪即将宣洩,车载音乐被关闭,她不能再听下去了。 好在有些事情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投入生活。 徐溪丛抱着鲜花,下了车,来往医疗人员纷纷沖她点头,她报以淡淡笑容。 电梯直达疗养院vip房,室内一位妇人正在和护士拉家常,见人进来,笑眯眯地打招唿,「溪丛。」 「妈,」徐溪丛款款走进来,将花交给护士拿回去插瓶,她脱下西装,搁置在床边椅子上,自己坐下,细心问:「给你找的这个东北护士可还行?」 妇人喜上眉梢,点头道:「说话逗趣得很,人也爽快。」 徐溪丛见人精神不错,将心往下放了放,她为人掖好被角,随手从床柜上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皮,「来之前,院长与我说了详细情况,这次肝源非常匹配,后续也没有排斥现象,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 长长的果皮散发清甜,徐溪丛抬头道:「我见您住得舒服,不如多呆些时日,回去难免受老爸的气,这里条件设施一流,娱乐活动齐全,人也是一个圈子里的,说话也投机。」 「这次真是及时,填进去,我感到融合很好,没有半点难受……」妇人摸了摸左腹,探头问:「听说,是个二十几岁姑娘的?」 徐溪丛削果的手一顿,她点了点头,感嘆,「恩,那人才二十几岁,很早就签了器官捐献,谁知,六年后就出了车祸。」 「唉,真是太可怜了。」妇人好心问:「这姑娘家还有人吗?要不要去慰问一下?如是家境不好,我们也帮衬着些。」 「我有这样的打算,也联繫了对方。」 「怎么说?」 「一家人礼貌拒绝,说他们的女儿,是自愿捐献肝脏,而非买卖。他们虽难过,但保持对生命的敬重。 老两口痛苦之中,也顺带唠叨一两句,说他们儿子也是出众的,年纪轻轻已是项目总。」徐溪丛长长嘆息,「老人家哽咽着说……让您啊,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报答。」 气氛降至冰点,妇人接连唉声嘆气。 一颗苹果削好,徐溪丛切下一块递过,妇人接下细细吃着,老生常谈的话题再次挂在嘴边,「小唐时常来看我,你知不知道?」 「他?」徐溪丛拿着纸巾擦着手,「他与我何干?」 「你还生他的气啊,」妇人忍不住规劝起来,「如今他已知错,和人离婚,这不回头是岸了?」 「离了婚再来找我?妈,你女儿就这么不值钱?」徐溪丛问。 「不是这个意思,我见你和他相处五年,感情一直不错,如不是外面诱惑过多,早就结了婚。」妇人伸出手,拍了拍自家闺女手背,继续道:「可你从他之后,就再也没谈过,说明他对你还是很特别的。」 「我再也没谈过旁人,不代表非他不可!」徐溪丛抽出了手,冷下脸色,「甩我在先,又偷瞒着结婚,结了婚又管不住下半身,如今被人家扫地出门,还有脸回来找我?」 「我瞧他,已经洗心革面了。」 「妈,你就是容易心软,别人沖你痛哭流涕一番,你老就动摇,前面有爸爸,后面有唐枕鸿,自己吃亏,还不知教我悬崖勒马。」徐溪丛果断摆手,「我和他算是彻底断了,您怎么劝也没有,我这辈子就算不结婚,也不会找他。」 妇人不好再劝,自己如何被丈夫气出的肝病,如今还歷歷在目。 她见人慾要走,少不得岔开话题,问:「听说封烟上次出了小小车祸,人安全没有?有没有破相?」 徐溪丛收起怒气,淡淡道:「人没事,也没破相。当时情况兇险,眼角膜破了,后面寻了一对,给她换上了。」 妇人摸着胸口顺气道;「哎呦,还好有移植,不然那么大的上市公司,交给她弟弟,迟早要倒闭。」 「真是幸运,竟能在出事没几天,就做了手术。」 妇人将苹果摆在一边,拿着羡慕的语调,「人家是什么背景、什么势力,寻一对眼角膜有什么难的。 不像你,不去你爸爸那上班,又不愿做阔太太,非要跑累死人、不讨好的公诉,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死脑筋。」 「停!」徐溪丛双手打住,她站起身来,将外套拿在手上,平静道:「妈,你好好养身子,我瞧这儿适合您,您多休养两三年。有我在,不三不四的女人不敢进家门…… 家产什么的,您也放心,我就是学法律的,爸爸过不了我这关。」 「我还没老呢,你就嫌弃啦?」妇人脸色难看起来,她后退一步道:「罢了,你以后的事情我不管,也不唠叨,随你怎么办。家,我是要回的,缺我坐镇不行。你年轻,哪里是外面狐狸精的对手。」 徐溪丛没说话,只是嘆了一口气。 鑑于自己老妈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 斗来斗去,防这防那,受困在豪宅,内心一片赤贫。 出了房间,徐溪丛打算回检察院。 刚走几步,一抬头,勐然见一道熟悉声影,没等她反应,唐枕鸿就将人拖到一间无人的病房。 第149页 唐枕鸿双膝跪地,紧拉着徐溪丛的衣服,哭求起来,「溪丛,我错了,我彻底错了!看在我们五年的情谊上,你宽恕我好不好? 是我蠢笨、是我鬼迷心窍,选择了那个贱人,如今我大彻大悟,才知你的好……我与她已一刀两断,毫无瓜葛,孩子也给了对方。 我们可以重来,重建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写保证书,财产可以婚前公证!我现在只想要个家,要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有人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徐溪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也许,有人不信唐枕鸿真心实意地求原谅,以他的才学和多年积累的人脉,不至于给徐家下跪。 但真正的上层,允许你带着虚伪的面具、像条狗一样竭尽所能地讨好,而不准这条狗,挣脱了绳索,摇头摆尾去吃别人家的粮。 打脸和背叛永远不能被原谅。 「唐枕鸿,我说最后一遍,你听清楚了。」徐溪丛将衣角从对方手中抽出,居高临下冷漠道:「我和你之间,在几年前已经结束,你的欺骗、谎言、无耻行径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你离开,其实我没有日夜伤心和难受,反而是相当气愤。 那一刻,我就明白,自己并不爱你,我恨自己瞎了眼,白白浪费五年青春。仅此而已!」 「不,溪丛,你还是在乎我的。我问了伯母,这几年你一直是一个人,若心里放下我,凭你的家世,如何找不到。」 话落,徐溪丛微微一笑。 她垂下脸,讽刺道:「在你心里,我的容貌和性格并不是结婚的首要因素,家世才是!」 「不对,是我说错了话,」唐枕鸿接连跪行几步,抱着徐溪丛的小腿勐然掉泪,「溪丛,你不可能一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在找到真命天子之前,我想陪着你,给我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机会。」 「你当我是什么?」徐溪丛感到十分好笑,「你又当自己是什么?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器具』吗?那我告诉你,唐枕鸿,以前你不配,以后你更不配。二手货的东西,我徐溪丛噁心至极!」 唐枕鸿听得这话,一瞬间松了双臂,瘫坐在地,不停喃喃自语。 徐溪丛乘坐电梯,转身后,随手按下关门健。 电梯在下行,徐溪丛回味着唐枕鸿的话,自己到底会不会孤孤单单一辈子?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有了答案。 惊世骇俗的想法和做法,并非空穴来风。 除夕惊鸿一瞥,引得一颗经年孤寂生冷的心,倍感寂寞和漂泊。 眼神不会错,心不会没来由的狂跳。 她想在那一对桃花眸里沉睡,将余生递过去熨帖。 她奢望着那个女人怀里的温暖,耐下心来,静等邂逅。 如果,上苍给予明媚的暗示和无声祝福。 让她,再遇一次她。 自己将绝不会放手机缘,转过身,勇敢地追上去。 车镜倒映着斑驳的树叶,徐溪丛靠着后座,她合着眼,将脸儿埋进深秋的冷芒之中。 有人的哀伤,像枫叶一般浓腔。 有人的盼望,唯恐大梦一场。 音乐再次响起,混在红尘里,幻幻靡靡、兜兜转转。 「……照片中那可以投照片中 盼找到 时间裂缝 夜放纵 告知我难寻你芳踪 回头也是梦 仍似被动 逃避凝望你 却深印脑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