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夺舍又重生?我在古代科学宅斗》 第一章 被夺舍后,我又回来了 “大小姐醒了吗,若是醒了便跟奴婢走一趟吧,夫人还在等着您过去回话呢。” 略显尖锐刺耳的女音将苏衡玉从黑暗里叫醒,她奋力地睁开眼睛,脑中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撕成了两半。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既然醒了,就跟着紫鹃姐姐前去见夫人吧。也不是我说您,这次的事儿真是您做得不对,即便再如何厌恶二小姐,您也不该当着那么多的面儿将她推入湖里啊。” 在察觉到苏衡玉醒来后,一个婢女迅速上前将她给扶了起来。 都不等苏衡玉发话,那婢女就自顾自地扶着她下床穿衣,全然没有在意她白得吓人的脸色。 两世的记忆杂糅在一起,苏衡玉还没完全清醒,她握住了婢女的手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刚刚说,我将谁推入湖里了?” “当然是二小姐啊,您怎么忘了?”婢女看了苏衡玉一眼,眼底的轻视很容易就泄露了出来,“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二小姐,觉得对方占了您的身份和婚约。但二小姐毕竟在侯府从小长大,最得家中老夫人和夫人的喜爱。您再如何不快,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婢女还在不断地絮絮叨叨,而苏衡玉也终于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弄清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也慢慢理顺了她复杂的记忆。 苏衡玉是穿越过来的,或者应该说是穿越回来了。 因为现在的这具身体本就是她的,只是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一直被一道外来的灵魂占据着,不肯归还罢了。 苏衡玉自认是个运气极差的人,她本该是大魏朝忠勇侯府唯一的嫡小姐。谁料她出生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让她这个侯府贵女和一户农家女孩儿抱错了。 这个错误一直到苏衡玉十二岁那年,即将被养父母卖给一个傻子做媳妇的时候才被纠正。 在侯府管家找来之后,苏衡玉终于得以摆脱“招娣”这个名字,换上漂亮的衣裙,回到侯府做她的大小姐。 虽然顶替了她身份的女孩儿没有被送回去,虽然那个女孩儿比她更得家中亲人们的喜爱。 但对于终于可以吃饱肚子的苏衡玉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努力地学习侯府的规矩,开始小心地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在她日复一日的辛苦之下,侯府的众人终于慢慢开始接受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了。 在父母开始变得亲近的目光里,苏衡玉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然而忽地就有那么一天,一个陌生的灵魂挤进了她的身体,将苏衡玉的灵魂排斥在外。 这个外来灵魂自称穿越者,扬言要用现代人的智慧来打败假千金,夺回属于苏衡玉的一切。 苏衡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没办法夺回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所谓的穿越者明目张胆地针对假千金苏宝珠,做尽了张扬又丢脸的事,将她从前辛苦经营的一切都摧毁了。 在穿越者又一次试图接近苏宝珠的未婚夫,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命人赶出宴会,引来无数嘲笑声后。苏衡玉也在许多次的尝试中发现了穿越者身上的特殊,她循着穿越者的气息,找到了一扇门。 而门后,是欣欣向荣的现代世界。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又不说话了,外面紫鹃姐姐都开始催了。您还是快些配合着我将衣裳穿好,早些去见夫人吧。”婢女的声音打断了苏衡玉的思绪。 大约是之前自己呆愣的时间太长,惹得这个婢女有些不满。她动作起来不知道轻重,将苏衡玉如今本来就不好的身体折腾得更加难受了。 苏衡玉揉了揉脑袋,从穿越者留给她的记忆中找到了有关婢女的信息,她沉着声道:“紫苏,将我扶回床上去,我不去见夫人了。” “什么?!”名为紫苏的丫鬟惊叫起来,“您怎么能躺回去?原本您今日就做错了事,若是不好好去和夫人请罪,这府里往后恐怕就没有您的容身之地了。” 紫苏紧紧地攥着苏衡玉的胳膊,死活也不肯将她松开。 苏衡玉偏头看过去,眼中的冷意让人害怕。 她原本的贴身丫鬟并不是眼前这个紫苏,而是另一个虽然不太聪明,却很贴心可人的小姑娘。 只是在穿越者夺走了她的身体后,未免身边亲近的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就诬陷小丫鬟偷盗首饰,将人随便发卖了。 眼前的紫苏是穿越者后来为自己选的丫鬟,不过现在看来,那个穿越者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好。 苏衡玉不客气地将手扯了回来,转身倒在了床榻上。 她如今能重回身体,是因为穿越者又一次想要算计她那个便宜妹妹苏宝珠,想趁人不注意将苏宝珠推进结了冰的湖里,要了对方的小命。 但穿越者没想到当时在场的竟然还有威远将军府的那位小少爷,对方利落地救下了苏宝珠,反倒是她自己被苏宝珠猛地一拽,落进了湖里。 寒冬腊月地在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即便苏衡玉的身体还算强健,如今也染上了风寒。 再加上如今侯府内几乎所有人都厌恶着穿越者,或者说是厌恶着自己,苏衡玉这具身体病倒之后,不仅没人来看过她,就连一个大夫也没人帮她请过。 病重之下,穿越者终于意识到这具身体的优势已经被她败光了,她果断放弃了这具没用的身体,自此消失。 苏衡玉的灵魂这才被从现代世界拽了回来,重新做回了永昌侯府家的大小姐。 但换了个灵魂不代表病痛全消,苏衡玉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心知要是再不喝药恐怕就会晕厥过去。 她忍着嗓子里的灼痛,对着紫苏吩咐道:“你夫人院子里说一声,我身体不适,实在无法去见她。再请她帮我请个大夫过来,告诉她我有些发热。” “您这个时候装病有什么用?与其做这些无谓的事,不如快些去跟夫人请罪。”紫苏依旧不听,只是一个劲儿地想要苏衡玉快些起来。 苏衡玉眉头紧皱,一双冷淡地仿佛将紫苏完全看透的眸子落在了这个年轻丫鬟身上,让她莫名就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如果你想看我今日死在这房里,而你这个贴身丫鬟也被拉着陪葬的话,你可以继续在这里站着。” 说完,苏衡玉也不去管紫苏是什么表情,她靠在了软枕上,开始消化起这五年属于穿越者的记忆。 而被她撂下的紫苏则不甘地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在苏衡玉苍白的脸色中败下阵来,匆匆出门去寻人请大夫了。 等紫苏离开之后,苏衡玉才睁开眼稍稍松了口气。 穿越者给她留下了一个极大的烂摊子。 对方因为胆怯逃走了,但被迫接手烂摊子的苏衡玉却不觉得这是件十分糟糕的事。 重回身体的她本来也对侯府没什么留恋了,或许这次的事正好可以帮她离开这座囚笼。 简单地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做了一番谋划,实在坚持不住的苏衡玉就这么睡了过去。她需要快些养好精神,这样才能更早地搬离侯府。 在与苏衡玉的院子隔了十几道高墙的梨棠院里,听完了紫苏的回报,忠勇侯夫人却是立刻板下了脸来。 “病了?昨日她不是还张扬地指着我的宝珠在骂吗,怎么今日就病得下不来床了?” 雍容华贵的妇人眉眼带怒,显然对这个大女儿怨言颇多。 她理了理衣裙站起身来:“既然病了,我就给她请个大夫,好好瞧瞧咱们家大小姐是得了什么样的重病!若是那大夫没诊出个什么,我便新账旧账,同她一块儿算!” 第二章 兴师问罪 女子的闺房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素色的帐幔垂落下来,将床上人的模样遮掩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出这是个气质和容貌都不俗的美人。 陈大夫小心地开完了药方,便将单子交给了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并叮嘱道:“令千金这回病得很重,若非你们及时求医,再拖延下去会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变了。 尤其是侯夫人更是吓得脸色一白。 大夫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这次的药我下的重,等到令千金吃了几日后,身体有了好转,我再前来复诊,为她改一改药方。” 将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叮嘱过一遍后,陈大夫就在一行丫鬟客气的声音里被送走了。 侯夫人王氏没有动,她隔着帐幔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心中的情绪复杂极了。 本以为又是这个孽障在编瞎话想要借着生病逃过责罚,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病得这么重。 王氏的心里稍微生出了一些怜惜,但很快又在想到养女儿那可怜的模样后转为了厌恶。 苏衡玉一个向来身体康健的人落一次水都病成了这样,若是她那素来多病的宝珠真的被推进了湖里,可还有命活? 可见这苏衡玉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宝珠死! 想到这里,王氏再不愿留在这间屋子里,转身就离开这间最为偏僻狭小的院落。 跟在她身后的李嬷嬷回头看了一眼,在瞧见院子一角败落又残破的样子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该是侯府千金,享受全家人的宠爱,怎么就阴差阳错,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了呢? 李嬷嬷的怜悯苏衡玉丝毫感受不到,她在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后,才强撑着醒过来喝了药。 给她喂药的是另一个丫鬟,穿越者给她取名紫云。 紫云长得不太讨喜,性子也十分沉闷,所以一直不得穿越者的喜欢。她被领着去做那些洒扫的粗活,平日里不怎么出现在穿越者身边。 而苏衡玉一回来,就直接将紫云提到了自己身边照顾。 她不是蠢人,当然看得出来紫苏身上的不对劲。 哪怕只真正在侯府里生活过半年,但苏衡玉也知道没有哪家的小姐和丫鬟,是像穿越者与紫苏这样相处的。 紫苏太过肆意张扬,又对自己心怀恶意,苏衡玉自然不愿将她留在身边。 她打的是往后脱离侯府,过清静日子的想法,可没有往身边放条恶狼的爱好。 硬生生将一碗药咽进了肚子,又好好地睡了一觉后,苏衡玉终于在第三天缓过劲儿来了。 或许是猜到她此刻已经清醒,没过多久被紫苏提到过多次的那位紫鹃就再次登门了。 紫鹃是侯夫人王氏身边的丫鬟,因为被王氏看重,所以在侯府内也十分有脸面。 等紫云将人请进屋内后,苏衡玉打量了一下,暗道这位大丫鬟打扮得都快比她这个大小姐贵气了。 “大小姐可算是醒了,正好夫人今日又打发我来唤大小姐去梨棠院,也免得我白跑一趟了。”紫鹃脸上带着笑意,但看向苏衡玉的眼里分明没有任何温度。 苏衡玉咳了几声,勉强压下了嗓子里的痒意。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紫鹃就抢先开口:“大小姐这次还是别推辞了,今日在梨棠院的除了夫人,还有三位少爷和二小姐。您若是不去,岂不是叫人都白等着了?” 这是见她病好了,准备兴师问罪的意思? 苏衡玉微微挑眉预感到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恐怕不会让她感到好受。 但没关系,她已经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苏衡玉是在紫云的搀扶下去了梨棠院的,她的贴身丫鬟紫苏今日又不知去了哪里,一切的活儿只能交给紫云和几个小丫头来做。 梨棠院距离苏衡玉住的地方有些远,她现在身体不好,一路走过去耗费了不少时间。 大概是等她等得急了,苏衡玉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清亮的男音不客气道:“还真是难请得很!紫鹃过去了这么久才将人请来,知道的清楚这是亲娘要见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请了尊菩萨回来,得三拜九叩呢!” 苏衡玉微微一愣,很快认出这是她的二哥苏仲礼。 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音也随着传了过来:“二哥别这么说,姐姐只是生病了,所以行动才慢了些。” “哼,你还帮着她说话呢,当日要不是那将军府的谢钲出手相救,今日躺在床上喝药的可就是你了!” “二哥别说了,姐姐兴许也不是故意的……” 不等两人继续说下去,苏衡玉就主动加重了脚步,走入了几人的视线里。 屋内,王氏端坐在上首,她的两手边分别坐着苏家的三个男丁以及苏宝珠。 苏衡玉没理会这些人陆陆续续投来的目光,只在王氏冷漠的视线里躬身行礼。 “今日叫你来,你可知是为了什么?”王氏甚至连简单关心一下这个女儿,做点儿表面功夫都不愿意。 苏衡玉:“知道,是因为我前些日子犯了癔症,糊里糊涂想要将二妹妹推下水。” “癔症?!”苏仲礼不屑道,“只凭一句癔症,你就想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推卸个干净?宝珠身子本来就弱,你从前一直针对她就算了,如今还想将她推下水。你到底是何居心?” 苏衡玉抬眸,和苏仲礼对视:“我知道自己犯了错,但我也确实并非有心。难道在二哥眼里,我就是这种罔顾他人性命的恶徒吗?” 这一瞬间,苏仲礼好似看到了刚回来时的苏衡玉,对方比他小了五岁,整日里除了学习侯府规矩,就是帮他做一些平民孩子有的玩具。 其实他并不喜欢那些玩具,不过是觉得有些新奇罢了。但这个妹妹却因为他一句随便说出口的话,几乎要把十根指头都磨出血来,都要讨他欢心。 只是那些能堆满一口空箱子的玩具如今去了哪里呢? 苏仲礼想起来了,因为妹妹宝珠觉得那些玩具太过粗糙,配不上他侯府公子的身份,已经让人抬出去丢掉了。 而当时苏仲礼就这么看着,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 第三章 我可以让给姐姐的 往事骤然在脑海里浮起,一股莫名的负罪感涌上了心头。 苏仲礼默了默,终究还是咽下了卡在喉咙里的话,没能对这个不喜爱的妹妹口出恶言。 “我们现在问的是你为何推人,你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得很。”在一片寂静中,苏家大哥苏伯义忽地淡淡开口。 仿佛是被他这句话提醒了,侯夫人王氏也跟着道:“你大哥说得不错,你往日里就刁蛮任性,没少针对过宝珠。难道那些也是你发了癔症吗?” “从前你抢走宝珠的衣裳首饰,还能说是小女儿家的打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推宝珠下水!” 王氏眼神锐利,看着苏衡玉的目光不像是一个母亲在看女儿,反倒如同在看仇人一般。 不只是她,屋子里其余人看过来的眼神也都带着恶意和不满,仿佛在这间屋子里,只有苏衡玉是个外人。 苏衡玉闭了闭眼,她总算明白那个穿越女这些年为什么会越来越疯魔了。 侯府两个女儿,一个是天上的月亮,另一个是地上的杂草。 这样强烈的对比,恐怕就连圣人都会心生魔障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母亲教训得是,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我错了,我向宝珠妹妹道歉。” 几道带着惊疑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苏衡玉身上,似乎是在奇怪她这次竟然这么干脆的认了错。 要知道往日里的苏衡玉就是那种没理也要搅三分的性子,跟苏宝珠道歉更是从来不曾有过。 难道今日的苏衡玉转了性子? 王氏虽然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何忽然变了态度,但大女儿此刻乖巧的模样也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顺便对苏衡玉做出惩治的时候,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苏宝珠却再次开口了: “姐姐不用同我道歉,我根本不曾责怪过姐姐。我知道姐姐喜欢周哥哥,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若是换了旁的,我一定会让给姐姐的。” 苏衡玉皱起了眉头,她还没弄懂苏宝珠怎么忽地提起了不相干的人,就听坐在苏伯义身边的少年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伤人是为了周珣!” 那少年长着一张和苏衡玉极其相似的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满了怒火:“我们早同你说过,周珣根本不喜欢你,他和咱们家的婚约也与你无关,你为何总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么些年了,你不止一次地往周珣身边凑,难道还看不清楚,他有多讨厌你吗?” 少年正是苏家最小的一位少爷,也是与苏衡玉同一天出生的龙凤胎兄长。 他口中的周珣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一位前途无量的勋贵公子。 两家的婚约本来是前任忠勇侯与英国公定下的,按理来说周珣正应该是苏衡玉的未婚夫。 只是她被找回来后,无论是英国公家,还是侯府都没有提过要将婚约换回来的意思。 苏衡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占了她身体的穿越者却是对这位周珣十分上心,以至于对苏宝珠也越发厌恶了。 “衡玉,今日既然你和宝珠都在,那我也索性将事情同你说个清楚。和英国公家的这门婚事,是他们不愿意换,是他们更想要宝珠做国公家的主母。这一切与宝珠都没有关系,不是她抢了你的婚事。现在,你可明白了?” 王氏饱含威严的声音响起,言语间丝毫不顾及苏衡玉的脸面。 这话说出来,即便是对苏衡玉十分不满的苏仲礼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苏衡玉始终只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好似没听懂侯夫人话中的讥讽。 “女儿知道了。”苏衡玉低垂着眉眼,不肯让人看到她的表情,“无论起因如何,如今都是我自食恶果。我知道我对宝珠妹妹伤害颇多,说再多抱歉也是无用。” “哼,你知道就好!”苏仲礼一边说着,一边安抚似地拍了拍苏宝珠的肩膀。 苏衡玉没理会他,只自顾自道:“过去这些年我总发癔症,想来是与侯府的风水不合。如今我落了一次水,大病了一场,在侯府中也不好疗养,还请母亲送我去庄子上养病吧。” “你要出府?!”王氏没料到这个女儿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她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但年轻的姑娘只是面色苍白地站着,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和仇怨,只是安静地像一捧水一样。 王氏不自觉皱起了眉:“你可知,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京中勋贵家的女儿不是没有生了病出去疗养的,但苏衡玉的意思分明是想被赶去庄子闭门思过啊! 王氏也不是舍不得这个女儿,毕竟自从她回来后,除了一开始的那半年里还算贴心。后面的五年,整个侯府都快被她折腾翻天了。 若是能将人送走,王氏自然也是高兴的。 只是送去了庄子上,就意味着这个女儿基本已经被侯府放弃了,往后她还如何成婚,如何生活呢?就在庄子上了此一生吗? 就算是不喜欢苏衡玉的王氏,也自认做不出这样的事。 但苏衡玉的态度却十分坚决:“女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我与侯府实在不合,不如去了庄子养病,也好修身养性。” 住在侯府她根本没有任何自由,离开这里苏衡玉想要做些什么也能方便一点。 等到她日后攒够了银钱,或许能摆脱现在的身份也说不定。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设想,如今一切都还卡在能否出府这一项上呢。 “养病在家里养也是一样的,往后我不叫人去打扰你便是了,出府一事就不要再提了。”王氏直接决断道,“你今日虽然已经知错,但有错就不能不罚。” “看在你妹妹被人救下,你自己又吃了恶果的份儿上,就罚去你一年的月钱,禁足半年不许踏出府门一步。等你病好之后,每日前往祠堂罚跪三个时辰,再为你妹妹抄写十本经书祈福吧。” 终于解决完了这件糟心事,王氏只觉精神不济,也懒得再搭理这些孩子,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苏衡玉虽然没能一次达成目标,但也不觉得气馁。 她跟随着几人的脚步离开了梨棠院,只是没走多久,苏宝珠就挡在了她身前。 少女面容娇俏,虽然没有苏衡玉这样玉质天成的美,但也算是个俏丽佳人。加之她很会打扮,看起来比略带病容的苏衡玉更加神采奕奕。 她冲苏衡玉笑了笑,看起来很是甜美:“姐姐脸色不太好看,是因为被罚之事难过吗?姐姐别生气,我会去找娘求情的。若是姐姐的月钱不够,尽管来找我就是。” 都不等苏衡玉回答,苏仲礼就两步上前,亲昵道:“还找你呢,娘每月补贴给你的银钱不到月底你就花光了,每月都找我们三个要不说,连周珣都要额外给你一些。就你这样爱花钱的,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吧,旁人哪里用你救济。” “哼,二哥讨厌!我不就是多买了几件衣裙吗,大不了这个月我不问你要了。” 兄妹两人的打闹声听得老大苏伯义和老三苏季文都会心一笑,只有苏衡玉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默默绕过热闹的人群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紫云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而在场的几人似乎都没有在意。 第四章 谁的圈套 “小姐,你难过吗?” 刚走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紫云忽然出声问道。 苏衡玉被她问得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紫云在说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难过。” 或许最初她来到忠勇侯府的时候是难过的,但当她在现代世界游荡了许多年,见过了更广阔的天地后,苏衡玉就不再为这些事情难过了。 不得亲人喜爱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不管旁人怎么想,但苏衡玉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值得被爱的人。 在等到别人来爱她之前,她会先主动爱自己。 紫云不明白自家主子这个笑容的含义,她只觉得今日的大小姐比她从前见过的都要好看。 比人人夸赞的二小姐好看很多倍的那种好看! …… “小姐怎么又在窗边看书,外面的冷风都吹进来了!”紫云端着一碗药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不听话的苏衡玉。 她快步上前将漏了条缝儿的窗户关上,又伸手去摸苏衡玉的手,直到确定对方的手还是温热的,这才放心下来。 苏衡玉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无奈:“我已经养了许久了,这么苦的药也喝了不少,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虚弱了。” 她努力解释着,想要为自己争取开窗透气的权利。但在对上紫云不赞同的目光时,苏衡玉还是妥协了。 被迫在院子里养病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王氏令苏衡玉禁足,又扣了她的月钱,让侯府内的所有人都清楚了她对这个女儿的不满。 侯府地方不大,但捧高踩低的人却不少。 院子里的下人见在苏衡玉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因为她的关系不被府中其他主子那儿的下人待见,所以对苏衡玉的态度也越发轻视起来。 明显失了势的苏衡玉没了出门的机会,更不会有人来看她。下人们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行径会被人发现,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其中紫苏的变化最是明显,一开始她只是一日里有半天不见人影。如今苏衡玉落魄至此,她就一整日都见不到人了。 苏衡玉猜测,她估计是在给自己寻找下家。 好在紫云一直守在苏衡玉身边,两人互相照应着,日子也总归这样过了下去。 仰头喝完一碗药,苏衡玉觉得自己做幽魂那些年失去的味觉,已经在这些天的苦药里完全被激活了。 随手捡了颗梅子含在嘴里,苏衡玉挽起袖子,跟在紫云后面和她一起打扫起了泰安院的屋子。 这是苏衡玉早就想做的事了,泰安院虽然不大,但人手也少。整个院子里除了她现在住着的这间屋子,其余地方都不算太干净。 她先前因为病重所以没管,现在病终于好了,自然不能再忍受自己身处这样的环境。 只是两人刚摆出架势,就有不速之客出场了: “大小姐,今日府中有宴席,夫人派我来请您过去。”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梨棠院女使衣裳的陌生小丫鬟出现在了苏衡玉的院子里。 对方低垂着脑袋,模样十分恭敬地开口道:“大小姐快些收拾一下,跟我出去见客吧。夫人和客人还在等着您呢。” “母亲不是罚我禁足半年吗,怎么忽然就要我出去见客了?是什么样的客人,非要我去见不可?”苏衡玉听着丫鬟的话总觉得不对劲,但对方身上的衣裳又的确是梨棠院使女的式样。 那小丫鬟又拿出了梨棠院专属的腰牌:“今日来的客人身份特殊,许是夫人也想让大小姐过去见见呢。” 苏衡玉依旧皱着眉头,她总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蹊跷。 但小丫鬟一直催着她动身,言语间不断诉说着今日的宴席有多好,好似苏衡玉若是不跟着去,就是吃了大亏一般。 一旁的紫云见状也跟着开口劝说,这些日子里她是见过自家大小姐过得有多艰难的。不管夫人到底是怎么想得,要是能借此机会,让大小姐免于处罚,那么紫云十分乐见其成。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虽然苏衡玉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却还是乖乖换了身衣裳,跟着那小丫鬟走了。 等路过院门,发现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也不见人影后,苏衡玉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不过她放任了小丫鬟的算计,因为苏衡玉同样在这件事里看到了搬离侯府的契机。 正如苏衡玉猜测得那样,路程才走了不到一半,一直在前头领路的小丫鬟便忽然开口,说自己腹痛难忍,要先去一趟茅房,让苏衡玉自己往举办宴席的地方去。 苏衡玉哪里肯让她离开,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不许她借此遁走:“你若是走了,我一个人如何去面见母亲?” 小丫鬟抱着肚子被她拦住,原本轻松的表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大小姐直接去见夫人就是,举办宴会的地方与这里只隔了一道围墙,您绕过这座假山就可以看到了。” “大小姐被关了这么多日也没出过院门,何不趁着今日的机会,去热闹热闹呢?听闻今日那位小国公周珣也在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小丫鬟的话,她前脚刚提到周珣,后脚一个爽朗的男音便穿透假山,传入了两人耳朵里。 都不等苏衡玉分辨出这是属于谁的声音,刚才还一副忍耐不住想要离开的小丫鬟脸色又是一变,直接对着苏衡玉噗通一声跪下,高声叫道:“大小姐怎么能擅自离开泰安院呢?我知道您是想见一见周珣公子,但夫人已经命您禁足,您怎可不顾夫人的命令,肆意闯出泰安院呢?!” 听到这里,苏衡玉微微挑眉,她甚至不觉得惊讶。毕竟从踏出院门的那一步起,苏衡玉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算计了。 果然,等到小丫鬟喊话完毕,一行人迅速从假山后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在穿越者记忆中留下了颇多色彩的周珣! “苏衡玉,又是你!”还算俊逸的青年在见到苏衡玉的第一眼时就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此刻的脸色难看极了,完全看不出先前发出爽朗笑声的愉悦模样。 跟在他身边的苏宝珠第一时间上前拉住了周珣的衣袖,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周哥哥别生气,姐姐不是故意的,她被关了多日,或许今天就是想出来闲逛一圈罢了。” “今日并非我想要出来,而是这个小丫鬟假传夫人的意思,非要我出来赴宴的。”苏衡玉解释道。 哪怕一切都顺着她的意思进展着,但苏衡玉依旧不想担上这莫名其妙的罪责。 她将小丫鬟被自己控制住的手举了起来,对方手里捏着的那枚腰牌立刻亮了出来:“她拿着这枚腰牌,说自己奉命领我前来赴宴,若是你们不信,大可以回去问我的婢女紫云。” “没关系的姐姐,你想出来就可以出来,大不了我去向母亲求个请便是了。一家人不必闹成这个样子。”苏宝珠仿佛听不懂苏衡玉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苏衡玉皱眉,刚要再说些什么,那周珣便已经忍耐不住了:“够了!苏衡玉,你是什么样的人以为我不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听闻你乖乖跟宝珠道了歉,还以为你多少已经知道悔改了,但今日看来,你根本就是冥顽不灵!” 第五章 您真的不要衡玉了? “你今日是不是又想说,这是有人故意算计你?呵,你也不数数这种把戏你都耍过多少次了,你以为今日还会有人信你的鬼话吗?” 周珣表情冷肃,几句话下来,直接判定了苏衡玉的罪过。 依旧被她制住的小丫鬟也跟着哭泣道:“我知道大小姐不满我发现了您的行踪,将二小姐他们也给引了过来,但此事分明与我没关系,若是大小姐将罪责都推到奴婢身上,奴婢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小丫鬟年纪本来就小,这么一哭起来满满都是真情实感。 此时此刻,换了苏衡玉自己来看,恐怕都要以为她是个欺压无辜婢女的恶主子。 “回你的泰安院去,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老大苏伯义略显烦躁地看着这个妹妹,今日的宴会对忠勇侯府十分重要,他并不希望这一切被苏衡玉破坏。 苏衡玉自知穿越者将这具身体的信誉都败光了,此刻她无论说些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默默松开了小丫鬟的手,而后轻声道:“此事非我之错,无论你们信不信我都要说。” 说完,她也不等几人有所表态,便这么离开了。 苏衡玉这番干脆的模样让周珣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过去的几年里他是深切感受过这位侯府嫡女有多难缠的,今日见到对方如此乖巧的模样,真叫他有些难以适应。 “周哥哥,你别生姐姐的气,她只是被关得有些久了。”苏宝珠适时地开了口,将周珣的目光重新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周珣抬手摸了摸苏宝珠的脑袋,神情重新温和了下来:“你啊,总是这么为旁人考虑,你也不想想先前苏衡玉都是怎么对你的。真是个记恩不记仇的傻丫头。” “就是!”老二苏仲礼也连连点头,“你早该改改自己的性子了,否则没了我们在身边,还不得被别人给欺负死?” 苏宝珠半点儿不为苏仲礼的话而生气:“这不是有你们嘛,你们总会在我身边的!” 她可爱的小模样让其余几人纷纷露出了微笑,一群人里只有老三苏季文在短暂地笑过之后,把目光悄悄投向了默默离开的小丫鬟身上。 他可从没在母亲的院子里,见过这个人。 几人在假山附近和苏衡玉的那场偶遇,自然半点儿不漏地传进了王氏的耳朵里。 她痛苦地揉了揉脑袋,只觉得因为大女儿被关禁闭才松快了没多久的脑袋,终于再次疼了起来。 “按照夫人的吩咐,我已经去打听过了。据说是大小姐趁着看门的两个家丁玩忽职守,这才偷溜了出来,正好被一个小丫鬟撞上,引起了周珣公子等人的注意。” 负责为王氏管理内宅的陈嬷嬷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王氏,至于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她都并不在意。 听完了事情经过,王氏的表情果然更难看了:“前些日子看她还算乖巧,本以为这人总归是知道轻重了,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是在给我做戏!” “你去传我的命令,将大小姐的禁足时间从半年改为一年。把她的院门给我锁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放她出来!还有,先前玩忽职守的两个家丁杖责二十,再多派两个人守在院门前,这次我非要叫她好好吃个教训才是!” 王氏这回被气得不轻,本来她觉得自己对大女儿的处罚就已经够轻的了,谁承想她不仅没能好好反省,反倒又偷摸着想要去见周珣。 上次她不都说得很清楚了,人家周珣根本不喜欢她,英国公夫人也不属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这个孩子怎么就是不懂呢? 正在王氏忧愁着要怎么掰正这个不听话的大女儿时,平日里基本不怎么来她院子的忠勇侯终于难得出了面。 他一进门就挥退了全部的婢女侍从,一直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个,这才开口道:“今日周珣特意来见了我一面,要我们在宝珠和衡玉之间做个选择。” 丈夫一开口,王氏的心便是一紧。 她几次张了张嘴,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忠勇侯也不需要她说些什么:“先前我听你说,衡玉想要搬去京城外的庄子上养病?” “侯爷!您这样做是真的不要衡玉了?”哪怕对这个女儿多有不满,此刻王氏也不免为她感到难过。 被家族放弃的孩子,最后除了悄无声息的病逝,难道还有什么好下场吗? 忠勇侯闻言长叹一声:“你知道的芸娘,如今的侯府不比从前。我们一家是靠着军功得来的爵位,但现今四海平定,并无战事。我只得了一个小官,空享着爵位。家中的三个孩子,老大始终没能考得功名,老二一直不成样子。老三还小,爵位也不会由他来担……如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和国公府的这门婚事。” 忠勇侯倒也不是不想管这个大女儿,只是比起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小女儿,这个惹出了许多乱子的大女儿,他是可以舍弃的。 “再者说,这件事不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吗?往后我们可以当作府中没有这个大小姐,如此一来,一切都能回到抱错之事还没发生之前的样子。” 在忠勇侯的声音里,王氏似乎回到了当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 那时她的儿女们都乖巧懂事,家里也不似现在这般沉闷,小女儿也不会常常闷闷不乐,儿子们更不会因为有个不讨喜的妹妹,而烦躁不已。 这样的日子,是她无数次都在回味的。 屋子里沉寂了下去,不知过去多久,王氏的声音才打破了这片安静:“都听侯爷您的吧,只是那座庄子本来也不大,平日里也没什么产出,不如就送给她好了。” 那个“她”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忠勇侯没有反驳,这对夫妻静坐了一会儿,仿佛是在劝说自己接受抛弃了亲生女儿的结果。 而另一边,苏衡玉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打探完消息的紫云回来。 紫云一来,便将她最在意的事说了出来:“今夜侯爷的确去了夫人那里,两人似乎将所有的奴仆都赶出去密谈了一会儿。” 难怪王氏没能来找自己算账,原来是被忠勇侯绊住了。 “紫云,若是有机会,你可愿跟着我离开侯府,去外面住?”苏衡玉忽地开口问道。 紫云不懂苏衡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第一时间回答:“小姐去哪儿,我就跟着您去哪儿。” 她回答得这样干脆,望着苏衡玉的眼神,正如当初她被对方救下时那样清澈。 只是面前的人根本不记得这桩陈年旧事了。 苏衡玉被紫云的话说得心头发烫,她其实对紫云的回答没多少把握,只是担心自己离开后,做过她贴身丫鬟的紫云在侯府会被人针对。 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行,往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嘿嘿,不过小姐,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了啊?”紫云不明白。 苏衡玉偏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今夜的月光格外美好,正如她此刻的心:“等到明日,你或许就知道了。” 希望忠勇侯不要辜负她的期待,快些说服侯夫人吧! 第六章 挨个给我查! 苏衡玉的期待终究没有落空。 等到第二日一早,侯夫人王氏那边就来了人,言说夫人有重要的事,请大小姐过去商量。 苏衡玉没有让王氏多等,她很快就带着紫云出现在了梨棠院内。 瞧见女儿来了,王氏立刻吩咐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就连紫云都没被允许留在苏衡玉身边。 一直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这母女二人,王氏才一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同苏衡玉开口道:“你这些日子,病养得如何了?” 见王氏开口最先提起的并非昨日那场闹剧,而是关心起了她的病。苏衡玉有些意外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在察觉到对方脸上有不自觉的愧疚后,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女儿的病已经快要养好了,只是泰安院到底有些憋闷,我住着不是很舒服。”既然王氏夫妻愿意让她离开,那苏衡玉也不介意给他们递把梯子。 果然,听了她的话,王氏悄悄松了口气,而后主动道:“我记得你前些日子不是想去京城外面的庄子里修养吗,既然在泰安院住得憋闷,不如就寻个日子搬去那里吧。” 王氏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去看女儿一眼。 她当然知道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昨夜在与丈夫把事情说清楚定下来后,她一整夜都没能合眼。 今日看见苏衡玉的那一刻,她几乎都想反悔,将这个孩子留下来了。 但到底侯府和儿子们的未来在她心中占了上风,为了整个侯府,牺牲一个不被全家人喜爱的孩子,应该是值得的吧? 苏衡玉不知道王氏心中的纠结,她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女儿都听母亲的吩咐。” 王氏猛地抬头望过来,眼神复杂极了:“你,你不怪我吗?”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女儿不过是去庄子上养病罢了,有什么怪不怪的?”苏衡玉避开了王氏的目光,低头喝了口茶。 面容恬淡的少女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就换了个灵魂,她再没了往日里的粗鄙不堪,也没了那些让人厌恶的小心思。 王氏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最开始那个小心翼翼想要融入苏家的孩子。 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既然你答应了,那这件事我便吩咐人下去办了。那座庄子我会转到你的名下,庄子里的下人你想留就留,不想留便让管家再给你寻些人去。那里地方宽敞,周围风景也算不错,你……好好在那里住吧。” 王氏其实还想对苏衡玉做出个类似“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接你回来”的保证,但话都到嘴边了,却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因为她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还是苏衡玉都明白,这次离开后,苏衡玉是再没有回到侯府的可能了。 “多谢母亲体贴,庄子上的事等我去了那里之后再料理吧。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母亲为我选一个合适的嬷嬷,能跟在我身边帮我理事。”苏衡玉提议道。 王氏一愣:“你身边没有理事的嬷嬷吗?” “母亲您忘了,您从前给过我一个嬷嬷,但宝珠妹妹后来说她喜欢那位嬷嬷,所以您便叫我让出去了。”苏衡玉的脸上波澜不惊,就像当初她被迫让出嬷嬷时一样。 王氏的神智恍惚了一瞬,她努力地将这件事从记忆里翻了出来,这才想起这好似是苏衡玉才被接回来没多久时候的事。 难道自那之后,她再没为自己的女儿安排合适的嬷嬷了吗? 王氏不敢再想下去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往深处想一想,她现在所拥有的平静而美好的生活就会被完全打破。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好,我给你找个合适的嬷嬷。”王氏这么承诺道,语气的坚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苏衡玉继续喝着那杯味道苦涩的茶水没有说话,王氏倒是还想和女儿聊些什么,毕竟这个孩子往后就不在侯府里了。 但她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还好苏衡玉很快站起来提出要回自己的院子了:“母亲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兴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母亲趁着此刻还有些空闲,回去补一觉吧。” “哦对了,昨日有个约莫十五六岁、脸上长着酒窝的小丫鬟,她穿着梨棠院女使的衣裳,还挂着您院子里的腰牌非要领着女儿去赴宴。当时女儿脑子一糊涂,便跟着她走了。如今想来,梨棠院里有资格得到腰牌的女使,怎么也得有个二十多岁了,那小丫鬟瞧着着实有些可疑。” “母亲若是不忙,还是派人去探查一下吧,万一是什么有心人安排进府里闹事的呢?” 苏衡玉不轻不重地讲完了昨日的事,便行了个礼,在王氏疑惑的神色里退出去了。 等她离开后,王氏果然关心起了此事。 她立刻将昨日派去调查此事的陈嬷嬷找了过来,仔细问起了那个小丫鬟的事情。 陈嬷嬷能作为王氏的左膀右臂,帮着她管理侯府内宅,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在王氏问起之前,她就已经把昨日的涉事人员都查了个清楚,当下正好回道:“夫人就算不问起,我待会儿也是要来禀报的。” “我仔细查问过当时在场的下人,得知那个和大小姐有所纠缠的小丫鬟穿着的正是咱们梨棠院女使的衣裳。不仅如此,还有人说自己亲眼看见了那小丫鬟手里,握着咱们院女使的腰牌呢!” 闻听此言,王氏一巴掌猛地拍在了身侧的桌案上:“好啊,我还没死呢,有些人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算计侯府了!这是打量着我王玉婉好欺负啊!” 侯夫人一发怒,陈嬷嬷当即跪倒在地。 “将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叫出来,挨个挨个给我查!今日我非要查出那个小丫鬟不可。若是在咱们院子查出来倒还好,若是咱们院子压根儿没这个人,那就把整个侯府都给我翻一遍!” “也好叫我看看,整个侯府里到底被塞进来多少脏污!” 第七章 真是晦气! 侯夫人的一句话,让整个侯府都跟着热闹了起来。 她让陈嬷嬷找来了几个见过那个小丫鬟的仆人,在梨棠院一个个的认人。 结果当然没有出乎王氏的意料,那小丫鬟根本就不是梨棠院的女使。 得知此事的王氏大怒,开始着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去寻,那架势似乎非要抓住这只老鼠才甘心。 如今府中的老侯爷与老夫人都已经去世了,整个内宅就是王氏一个人说了算,她一动起来,即便是苏伯义三兄弟的院子都没能幸免。 老大苏伯义还好些,他知晓自己母亲不会随意兴师动众,今日忽然闹起来恐怕是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便十分配合地将院子让了出来。 但苏仲礼就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像大哥那样将自己的院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今日王氏忽然搜院,惹得他这里乱糟糟的。 他不明所以地叫住了负责此事的陈嬷嬷,问道:“我娘这是从哪儿听到了什么消息?怎么忽然就闹着要搜府了?” 陈嬷嬷抿着唇不敢多言,只能赔笑道:“这事儿我不好告诉二公子,还是等事情办完了,二公子亲自去问夫人吧。” 苏仲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更觉奇怪了:“那我妹妹那里也有人去搜吗?” “这是自然,夫人都吩咐下来了,出了泰安院那边,所有院子都要搜一次才行。” 苏仲礼默默皱起了眉头,他暗自猜测估计又是苏衡玉那边闹出了什么事来,才给他们惹来这样的麻烦。 本来这些日子泰安院那边一直安静着,苏仲礼还对苏衡玉稍微改观的一些。但昨日和今日的事又清楚地告诉苏仲礼,自己那个妹妹根本还是和从前一样任性愚蠢。 “真是晦气!”他暗骂了一句,决定往后再也不会对苏衡玉心软了。 而此刻,正被他惦记着的苏衡玉,正拉着紫云借着今日的好阳光在窗前读书。 泰安院有间小书房,正是当初苏衡玉刚回来时,忠勇侯为了弥补她特意修建的。 虽然在那个穿越者出现后,小书房荒废了许久,但里面的书籍被保存得很好,如今再来翻看也是一样。 苏衡玉没拿那种深奥的书籍,而是找出了一本游记,对着紫云一句句地念着。 紫云先前最喜欢听自家小姐念书了,但今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小姐,我听说外面今日很是热闹,咱们夫人安排了许多人在搜院子呢。你说,他们到底在搜什么呀?” “搜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我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这几日咱们先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一下,免得到了要走的时候,又手忙脚乱遗漏了什么。”苏衡玉回答。 她没有隐瞒紫云,刚从梨棠院回来,便将她们即将被送去外面庄子上生活的消息说了出来。 苏衡玉说完后,又认真问了紫云还愿不愿意跟她离开。但紫云的态度就如一开始那样坚定,表示无论苏衡玉去哪儿,她都想跟着。 苏衡玉闻言,拍了拍她的脑袋,并叮嘱她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 听着苏衡玉的话,紫云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人家的日子跟我们又没关系。” 她们马上就要离开侯府了,往后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呢! 紫云不再过问外面的事,而是专心听着自家小姐诵读游记,她家小姐可是说了,等搬去庄子上后,要亲自教她读书识字呢! 泰安院这里的气氛十分和谐,但苏宝珠所在的捧月阁此刻却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捧月阁内的几十名仆从婢女战战兢兢地被叫去院子外面,由陈嬷嬷带来的人一一辨认。 唯一不在此行列的,是从小将苏宝珠照顾到大的许嬷嬷。 随着陈嬷嬷的人渐渐走向队伍的末尾,许嬷嬷的眼神也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不停发抖的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似乎是感觉到了许嬷嬷的视线,她猛地抬头看过去,眼神带着祈求。 但很快,她从许嬷嬷眼里看到了威胁。 想起自己身患重病,还在等着银钱买药吃的亲娘。再想想自己那个不着调,欠了赌坊几十两银子的哥哥。 小丫鬟含着泪咬了咬牙,终于在许嬷嬷的视线中主动站了出来。 “陈嬷嬷不用找了,昨日和大小姐起了争执的人是我!”她猛地跪倒在了陈嬷嬷的脚边,眼泪不断夺眶而出。 陈嬷嬷没理会小丫鬟,而是看向了身侧的几个下人,直到他们瞧过了小丫鬟的脸,一个个都点了头,这才松了口气。 陈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算计大小姐。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教了你些什么?!” 小丫鬟声泪俱下:“不是旁人教我,是我自己想去做的。大小姐刁蛮任性,从前几次见我是捧月阁的人,总是找机会刁难我。我见大小姐这次终于被夫人罚了,所以想要报复她而已。”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还请夫人别怪到我家人里头上去,我愿意用一条命去给大小姐赔罪!” 话音落下,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那小丫鬟已经一头碰死在了院门前的石柱上。 在一片惊呼声里,陈嬷嬷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王氏丢开了手里的纸张,她刚刚看完了陈嬷嬷查出的,关于那丫鬟小秋的事情。 那孩子家里穷,因为唯一的哥哥年纪大了都娶不上媳妇儿,所以被送到侯府做丫鬟,为自己的哥哥挣聘礼来了。 小秋平日里行事谨慎,也不爱出头冒尖儿,所以没什么人在意她。再加上她也不怎么和旁人聊天,这就导致真没人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被苏衡玉欺负过。 但回想起大女儿平日里的作风,王氏也不敢肯定小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本以为这是旁人刻意针对我们侯府的一场算计,没料到竟然又是那孽障自己闹出来的丑事!我现在倒是有些庆幸侯爷的干脆果断了。”王氏长吁短叹着。 她的陪嫁李嬷嬷小心地揉着王氏的太阳穴,试图为主子缓解一下头疼:“说到底,这事儿也没个证据,一切都是靠着小秋那张嘴,谁知道是不是咱们大小姐做了什么呢?” 屋子里此刻只有主仆两人,因为苏衡玉的血脉而对她抱有几分善意的李嬷嬷小声分析着:“那个小秋家里情况如此不妙,难保是有谁抓住了她这个软肋,威胁她要陷害咱们大小姐呢。大小姐从前是做了些荒唐事,但如今我瞧着她已经改了许多,夫人何不试着相信她一些呢?” 王氏沉默着不肯开口,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可能又被人泼了脏水,她也隐约想到了做这件事的人会是谁。 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反正这个女儿已经被放弃了,何必让另一个完美的女儿身上沾染污点呢? 王氏闭了闭眼,长叹口气:“别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压下去吧……” 第八章 你什么意思? “那个小秋的尸首被家里人接回去了,侯府给了她家五十两银子的赔偿。据说小秋哥哥来接人的时候还大闹了一场,但是管家将五十两银子拿出去后,那人就笑嘻嘻地带着小秋离开了。” 紫云将自己从外面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苏衡玉,哪怕这个小秋陷害了她家小姐,临死前又污蔑了小姐一通,让紫云恨得牙痒痒。 但是在听闻了小秋的身世后,紫云又有些沮丧。 倒不是单纯觉得小秋可怜,而是为了如小秋这样的人感到难过。 “小姐,你说女孩儿就真的一定比不上男孩儿吗?在爹娘眼里,是不是男孩儿永远都比女孩儿重要啊?”紫云问道,她自己都没发觉,在她看向苏衡玉的时候,眼中是带着期待和祈求的。 苏衡玉合上书本,低头看她:“当然不是!男孩儿和女孩儿都是一样的,两者间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紫云因为她肯定的回答脸上露出了些笑意,但很快又奇怪道:“那为何世人对男子如此宽容,却对女子如此苛刻呢?” “这是一个我很难用简单话语来给你解释的问题,我不能直接给你答案,但或许你可以自己在书里去寻找。”苏衡玉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略有些苦涩。 虽然穿越者只占用了她的身体五年,但不知为何,苏衡玉的灵魂其实在现代世界飘荡了整整三十年。 这些年里,她跟着一个小姑娘从幼儿园开始学习,一路去到了大学。 后来那个小姑娘大学毕业选择了步入社会开始工作,而苏衡玉自己则是留在了学校,重新寻找了几个不同专业的人,跟着他们继续学习。 她熟读了历史,清楚了女子的不易。也了解了科学,明白了自己从前的愚昧。 在习惯了现代的平等后,苏衡玉重新回到了大魏朝。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压抑和痛苦。 那是窥见了天光的人,重回黑暗的痛苦。 先前苏衡玉只一心想离开侯府去过自己的日子,但如今紫云的一句话问住了她。 她先前一直嘲笑穿越者明明得到了那么多知识,却只懂得用小聪明来和苏宝珠较劲。 但现在的她,和那个穿越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该辜负那段旅程的,既然命运叫我看见了天光,我何不为更多的女子,带来一缕光呢?”苏衡玉低声呢喃着。 紫云没听清她的话,好奇发问:“小姐又在说些什么,什么光啊天啊的,是屋子里的光不够亮吗?” “没事。”苏衡玉对她笑笑,“我只是在想,离开侯府之后,可以做些什么。” 紫云:“那小姐你慢慢想,我去帮你泡壶热茶来!” 她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苏衡玉也起身去了书房。 她找出被塞到书桌角落的一刀纸,开始认真在上面写着什么。 而侯府里正在议论着小秋这件事的,也不止苏衡玉的泰安院。 苏宝珠的捧月阁里,许嬷嬷小心地捧了果子送到自家主子手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小秋那家人回去后,我又悄悄送去了五十两银子,特意叮嘱叫他们一家子都搬离京城,不许再同人提起这件事了。那家人都答应了,连小秋的葬礼都没办,草草将人埋了,便要搬家离开呢。” 苏宝珠随意捏了枚果子吃,听到这些表情也未曾有过变化:“这些与咱们捧月阁无关的事,你往后不要同我说了。” 许嬷嬷连忙点头应是,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声名远扬的侯府二小姐。 小秋的事就这样以众人意料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但忠勇侯府却并未因此安静下来。 因为很快阴沉了多日的天就放晴了,这样的日子正适合苏衡玉搬家。 苏衡玉要去庄子上养病的消息,是在她快要出发的前一日,由王氏当众宣布的。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府中的几位少爷小姐都瞬间变了脸色。 老大苏伯义还好,他素来很少显露情绪,听见这消息,也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反倒是从来对苏衡玉恶语相向的苏仲礼反应最大,当场就站了起来,语气不满道:“娘,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呢?” 老三苏季文抿着唇,他没说一句话,但看向王氏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担忧。 “这事儿我都和你们父亲商量好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如今不过是知会你们一声罢了。”王氏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二儿子一眼,她还以为知道消息的老二,会表现得极为高兴呢。 苏仲礼:“这不是件小事,您怎么现在才同我们说啊,苏衡玉她……” “二哥。”苏宝珠伸手拉了拉苏仲礼的衣角,“你这个态度,娘亲该伤心了。” 苏仲礼低头对上妹妹的眼睛,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仿佛被束缚住一样,瞬间熄了下去。 他默默坐回了位置,脑子里乱嗡嗡的:“苏衡玉,知道这件事了吗?” “你大妹妹早就知道了,当初这个提议最早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如今不是正好顺了她的意,让她出去养病去了嘛。”王氏轻声道。 苏仲礼闻言却摇了摇头:“我不信,我才不信她那样的人,会选择乖乖离开。我去泰安院问她一问!” 撂下这句话,苏仲礼简单和王氏行了个礼,便直奔着泰安院的方向去了。 苏宝珠见状似乎被哥哥的古怪举动吓到了,她也连忙对母亲说了句:“二哥的情绪有些不好,我怕他把姐姐吓到了,我去看着他点儿。” 便也急匆匆跟着苏仲礼的脚步离开了。 大约是真的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苏仲礼一路上脚步极快,哪怕身后苏宝珠几次让他慢一些,都没能阻拦苏仲礼的步子。 到了泰安院,苏仲礼直接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带着小丫鬟收拾行李的苏衡玉。 不大的院子里摆了有四五个箱子,里面除了些衣裳、鞋袜,就是古籍书本——这些都是王氏特许苏衡玉带走的,所以她但凡看得上的,一本都没留下。 这一幕似乎刺激到了苏仲礼,他一见到苏衡玉便张嘴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前那刁蛮任性的劲儿呢?让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话了?” 第九章 你选了苏宝珠对吧? 苏仲礼闯进来的时候,苏衡玉正在收拾她这几日写的那些计划。 听到他的质问,苏衡玉不紧不慢地将那些纸稿整理起来装好,这才有功夫回答他的话:“母亲说京郊外面有个庄子风景不错,适合我去养病,我觉得很好就答应了。有什么问题吗?况且,这不是一直以来你想要看到的吗?” 苏衡玉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让苏仲礼的喉咙仿佛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若说从前,他的确是乐意瞧见苏衡玉被赶走的。 但就这几日简单地见了几面,他不知为何总是会想到当初苏衡玉刚回侯府时的情景。 苏仲礼承认自己很讨厌后来的妹妹,但最开始那个安静乖巧的妹妹他是不讨厌的。如果对方那个回到从前那个样子,苏仲礼愿意给她留下来的机会。 “你别收拾了。”他上前两步,强行阻止了丫鬟整理衣裳的行为,“我会去跟娘说,让你留下来的。但你要跟我保证,往后不许再欺负宝珠,更不许抢宝珠的未婚夫。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我勉强可以答应你留下来。” 苏仲礼自觉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他对苏衡玉抬了抬下巴,已经准备好要接受她的感激了。 但苏衡玉只是丢开了他的手,吩咐紫云继续做事。 苏仲礼皱起眉头:“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你可以留下来了。我只是提出了两个最简单的要求,你不会这都不同意吧?宝珠这么些年对你还不够客气礼让吗,你是不是非要跟她争个你死我活才行啊?”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又一次想推开苏仲礼却没成功后,苏衡玉也有些不耐烦起来,“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是我自己想要离开的。” 苏仲礼气笑了:“我这下相信你是真的得了癔症,而且还病得不轻。好好的侯府嫡女你不做,非要出去住在庄子上算什么?家里是怎么亏待你了吗,我们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非要往外跑啊?” “你一定要跟我争论这些吗?”苏衡玉清亮的眼眸看着苏仲礼,让对方有些想要避开这道目光。 “侯府的日子很好,比我从前在刘山村的日子好了太多,甚至最初回到这里的时候,我都常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很快我意识到,我和你们哪怕体内流着相同的血,却依旧是不一样的。” “不适合的人不该待在一起,早些分开才会少些怨怼。不是侯府不好,只是我不适合住在这里罢了。” 顾念着明日她就要离开了,苏衡玉说起话来也比较克制。 但即便她都如此克制了,苏仲礼却还是不依不饶:“我们哪里不适合做一家人,哪里不一样了?”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今日我和苏宝珠之间必定有一个要离开侯府,你是选我留下,还是想让苏宝珠留下?”苏衡玉直接了当地发问。 苏仲礼瞬间愣住,他听着苏衡玉的问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选了苏宝珠对吧。”苏衡玉毫不意外。 苏仲礼被她猜中了心思,心中猛地生出羞惭之意,他恼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意宝珠,你就想针对宝珠罢了!” “随你怎么说。”苏衡玉已经回身继续去收拾行李了。 被她这样的态度气到,苏仲礼脑子一热,就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随便你吧,反正我也从来不喜欢你这个妹妹。你要离开更好,往后府中没你折腾就彻底安静了!” “你最好快些搬去庄子上住,但我有一点要提前告诉你,出了侯府的门,你想再回来就没可能了。到时候你别来求我,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帮你的!” 他气冲冲的来,跟苏衡玉吵了一架,又气冲冲地离开了。 院子里唯一的丫鬟紫云紧张地看完了这场兄妹争执的大戏,一直等到苏仲礼走后,院门再次关上,她才敢凑过来问: “小姐,二少爷这是怎么了?他从前不是最讨厌你吗,怎么忽然跑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苏衡玉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别理他,他不过是既想要鱼,又想要熊掌罢了。” 才刚开始学着认字的紫云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只能默默记住了这句话,打算后面搬去了庄子上,再慢慢学习。 没了苏仲礼搅局,泰安院的气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和谐安静。 但被气走了的苏仲礼现在整个人都在冒火,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总归和苏衡玉脱不了关系。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消下心中的火气时,苏宝珠的声音恰好响起:“二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阵好找。” 苏仲礼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看向她:“我没事,不过是刚刚见了苏衡玉,跟她争执了几句罢了。” “呀,怎么会这样?是姐姐说了什么,让二哥不高兴了吗?”苏宝珠满含关怀地看着他。 短短一句话,就让苏仲礼难受的心舒服了许多,他勉强冲妹妹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她问我如果你们俩之间要有一个离开,我要选谁留下罢了。” “是这样吗?”苏宝珠低垂着头,“我愿以为经过了之前的事,姐姐应当没那么讨厌我了,看来是我想多了。这次姐姐要走是不是因为我啊,如果是我害得姐姐不高兴了,我可以走的,我可以去庄子上住,没关系的。反正,我本来也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苏宝珠越说,头垂的越低,语气里也慢慢带上了哭腔。 苏仲礼这个疼妹妹的哪舍得再听下去,连忙保证道:“谁说你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你就是我们苏家的小姐!她苏衡玉自己不识好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反正从今天起,我苏仲礼就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了!” 苏宝珠仰头看他,眼中含泪:“真的吗二哥,你真的把我当成唯一的妹妹吗?” “对!苏衡玉才比不上你,等她走了,你就是咱们府上唯一的小姐了!”苏仲礼大声说着。 也不知道这是在跟妹妹做保证,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十章 她有问过我吗? 忠勇侯府家那个被报错的大女儿要被送去庄子上了! 这个消息自从傍晚时分从侯府传出去后,没多久就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但凡了解过忠勇侯府这桩报错丑闻的人,都知晓了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 不管是那些与苏宝珠交好的贵女们,还是那些对苏宝珠存有仰慕之心的青年才俊,都对侯爷夫妻的决定表示了赞同。 “那个苏衡玉为人粗鄙,不通文墨,还不识礼数,侯府早该将她赶出去了!” “我听说她从前总是欺负宝珠,虽说她之前因为抱错的事儿是受了些委屈。但这和宝珠又没关系,她当初也还是个小孩子呢,哪里知道自己会被抱错?那苏衡玉就为了这个,几次针对宝珠,我看了都觉得生气。” “好在侯爷和侯夫人是拎得清的人,知道她这颗老鼠屎继续待下去只会坏了整个侯府,这不是已经要将她送走了嘛!”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坐在酒楼二层一间临街包间里的谢钲默默点了点头。 他早前一直跟随父亲在边关与匈奴作战,对于京中贵胄家里的事其实了解不多。原本他听闻了忠勇侯府家的闹剧后,还对这个被抱错的真千金报以了几分怜悯。 但在那日,他亲眼瞧见那个侯府大小姐,满眼恶意地想要将二小姐推入湖中后,心里便对那苏衡玉再生不出好感了。 现下听了旁人的议论,他这才知道那苏衡玉这些年来做出的恶事竟然不止那一件。如今被侯府赶去庄子上住,也是她咎由自取! 少将军天性嫉恶如仇,他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对一个的好恶轻易就会因为旁人的言语而产生变化。 但与他不过一墙之隔的青衫男子听见酒楼底下这些乱糟糟的言语,却只是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来。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惹得坐在对面的青年不由地开口:“絮之,你忽然笑什么?怎么,你觉得那些人说得不对?” 关于忠勇侯府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年轻人也是有所耳闻的。他知道的消息不多,对于那两位小姐的了解,也多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只是在京城中,关于那两位最多的传言,就是真千金苏衡玉如何如何刁蛮任性,而假千金苏宝珠又是如何如何委屈可怜。 这样的声音一多,就连青年自己都对那位温柔善良的苏宝珠小姐多了几分怜惜。 但今日看见好友这个表情,他便忍不住发问了。毕竟自己这个朋友,可是京城中一等一的聪明人。 “说说吧崔大才子,让我听听你这回又有些什么真知灼见。”青年亲自给好友倒了杯茶,算作是求得对方回答的报酬。 青衫男子的手指轻轻落在杯盏上,这一瞬间那名满京城的珍贵白瓷,竟丝毫比不上这双手更引人注目。 “也算不得真知灼见,在下只是有些奇怪,苏二小姐占了苏大小姐许多年的宠爱与富贵,苏大小姐却帮二小姐挡了一辈子的贫穷与欺辱。可是为何,既得利益者,却成了众人口中的可怜人呢?” 男子的声音如碎玉一般悦耳,他的语气里分明夹杂着嘲讽,却让听见的人对他生不出丝毫恶感。 对面的青年被他短短一句话完全颠覆了往日的想法,手里的茶都忘了喝下去,满脑子只剩下那一句“为何”。 是啊,为何呢? 但很快,周围人的议论声渐渐压下去了,在一阵难得的寂静中,是马车带来的踢踏马蹄声,还有车上一角挂着的清脆铃铛声。 刻着忠勇侯府印记的马车缓缓驶过了这条长乐大街,与侯府的勋贵地位相比,这辆马车实在低调的过分。 要不是众人早知道今日那位苏大小姐会由这里离开京城,也第一时间找到了马车上的印记,恐怕他们都认不出这竟是一辆来自侯府的车。 马车后面是几个笨重的大木箱子,没人看清里面装了些什么,不过有许多人猜测,这大概是侯府给这个女儿最后的一点积蓄了。 …… 苏衡玉离开的这一日,侯府没有一个人前来送她。 哪怕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紫云还是有些生气,一上车就开始给苏衡玉抱不平:“侯爷和夫人还有几位少爷怎么这样啊,再怎么说小姐也是他们的家人,您都要离开侯府去庄子上住了,也不知能不能再回来,他们为何连出来送一送您都不肯啊?” “不来送就不来送吧,也省的我还要与他们虚与委蛇。坐稳了吗?”苏衡玉问了一句,“坐稳了,我们就出发吧!” 在她的一声吩咐下,车夫扬起了鞭子,这辆曾经带着她离开刘山村,回到侯府的马车,也终于将她带离了侯府。 伴随着车上的铃铛声渐渐消失,侯府内的几人也相继得到了苏衡玉已经离开的消息。 侯夫人王氏原本在翻看账本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看向院门口的位置,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今日未曾过来同我辞行,她知道我把她抛弃了……” 一旁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王氏的心情,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 人家母女之间的事情,她们这些外人要如何插嘴呢? 躺在自己院子里晒太阳的苏仲礼也放下了自己跷起的二郎腿,表情难看极了。 他问负责帮他打听消息的小厮道:“她离开前有说什么吗,有提起过家里人吗?有问过……我吗?” “回二少爷,大小姐什么都没说,只等行李放好,便带着那个叫紫云的丫鬟走了。” 得到这个回答,苏仲礼猛地起身,将身侧摆着茶点的小矮桌踹倒了。 “走就走,谁稀罕!以后没人给我送那些丑了吧唧的玩具,本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仲礼吼完这句话,便立刻回房躺着去了。 至于苏伯义那里,听完了消息,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苏季文本来在练字,身边的小厮回完话后,他的笔许久没有再动过,笔尖的墨滴了下去,在纸上留下一大团脏污,怎么也消除不了。 “嗯,走了好。”等到书房里只剩他一个的时候,苏季文低声呢喃道,“走了好啊。” 第十一章 小的乔孟,见过主子 外形十分低调的马车离开京城后,又沿着大路走了快有半个时辰,一行人才终于瞧见了田庄。 专门被安排过来帮着苏衡玉料理田庄事宜的管家不等人开口询问,便主动和苏衡玉介绍起了这座田庄: “大小姐,这便是夫人分给您的田庄了。这座田庄里有佃户三十人,耕地三百五十六亩,在京郊这些大大小小的庄子里,已经算是个不错的一等田庄了。” “这个庄子,还是当初太祖皇帝特赐给咱们侯府的。只是夫人当时接管起来的时候,庄子已经不景气了,夫人手底下铺子又多,事情又杂,也没个人帮衬,所以就不怎么料理庄子上的事儿。” “这些年府里的主子们都不爱来这里玩儿,所以早年间修起来的屋子如今都住不了人了。还是夫人提起来的时候,才让人抓紧重修了几间屋子,给大小姐您暂住用。后边儿您想如何修建,只管告诉底下的人就成。” 这话表面的意思是说王氏担心自己吩咐出来修的屋子,苏衡玉会不喜欢。但实际上是在说,王氏已经帮她修补好了几间可以居住的房子,后面的事就要靠她自己了。 苏衡玉下意识看了管家一眼,对方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低下了脑袋,似乎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知道了,你继续讲下去吧。”苏衡玉已经猜到是谁专门叮嘱管家过来给自己上眼药了,但她懒得和对方计较。 管家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将自己知晓的关于田庄的信息一一告知了苏衡玉。 这座庄子的确很不错,地方也很大,若是好好经营起来,每年的收益不会少。 虽然如今一切都百废待新,想要盘活这个地方需要花费一大笔钱,但还好,王氏在苏衡玉的行李里塞了一大把银票。 虽然她已经决定放弃这个女儿了,但这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所以王氏将整个田庄都划到了苏衡玉名下,还让她带了许多银钱离开。 这笔银钱要是省着点儿用,再加上庄子里的产出,也足够苏衡玉安安稳稳地过上一辈子了。 当然,大富定然是不可能的。 在管家的一声声讲解里,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田庄的入口处。这里本来是有个牌匾的,但因为庄子的主人是前朝的勋贵,所以在前朝灭国时被人取下来烧掉了。 苏衡玉在紫云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一抬头就对上了空荡荡的门楣。 见苏衡玉好奇的目光停在了门前,一个颇为活泼的声音便插嘴道:“主子若是觉得有意思,不如给咱们的田庄提个名字,咱们也好把新的牌匾再挂上去。” 苏衡玉一愣,扭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那是个衣着简谱的中年人,虽然穿着打扮不似管家那么贵气,但到底比寻常人齐整多了。 苏衡玉一望过去,那人便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举止间没有一丝不恭敬。 管家知道苏衡玉对于庄子上的事情了解不多,此刻便主动站出来介绍道:“大小姐,这位就是咱们庄子上的管事乔孟。乔孟,还不快来拜见大小姐。” 那名为乔孟的中年人端起一张笑脸,两三步走到了苏衡玉面前,躬着腰身道:“小的乔孟,见过主子。” 这个称呼一出来,无论是苏衡玉还是管家都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 管家是惊骇于乔孟改口的速度,而苏衡玉则是觉得这个管事人颇为有趣。 “乔管事既然是负责照看庄子的,那应该对庄子里的事情了解颇多吧?不如你再为我讲解一下?”苏衡玉主动提议道。 先前管家虽然已经把这里大致的情况同苏衡玉说过了,但具体内情他是不如这个乔孟知道得更清楚的。 乔孟听见这话,便十分上道地开口,从庄子里的人员分布,到庄园内种植的粮食作物以及历年来庄子的各类进项,都同苏衡玉说了个清清楚楚。 后面苏衡玉时不时也会提出一两个问题,而乔孟就没有不会答的。 这样的表现让苏衡玉十分满意,她本来还在担心庄子上的人若是不好管理,该怎么找一批新人来接手。 如今见乔孟如此配合,又对庄子上的事如数家珍,苏衡玉暂且放了点儿心。 他们此刻正在庄子内的几座宅院里走动,因为常年不怎么住人,又没人出钱维护。所以即便这里的下人们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护宅院,如今几座的宅子的问题依旧不少。 乔孟几人是住在宅子不远处,自家修建的木屋里头的。 这些宅子没有主人家的允许,他们这样的仆从是不敢随意住进去的。 苏衡玉在乔孟的领路下,简单将宅子的情况看了一遍,最后才被带去了那几间刚刚翻新没多久的屋子。 “大小姐,后面就要委屈您暂且住在这里了。若您有别的什么想要,要翻新宅院之类的,直接跟乔孟商量即可。若是庄子里人手不够,您要新买些人来的,也可以直接和乔孟说。” “往后这庄子就是您的了,您可以随意处置,我今儿在外面耽搁的也够久的了,府里头还有好些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呢,便不在这里打搅大小姐了。” 管家把话说得极其漂亮,但在场的人都明白。管家这一走,就代表着苏衡玉和侯府彻底分开了。 早在苏衡玉来之前,就已经将侯府这对千金的事情打听清楚的众人下意识看向了他们的新主子。 这位瞧着跟兰花儿似的人物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和伤感,反而一脸沉着淡定地道:“今日多谢管家陪同了,既然你那儿还有事,我便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请回吧。” 管家朝她行了个礼:“大小姐,往后您多保重。” 苏衡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而后他便转身带着除了紫云之外的其余人离开了,叮铃铃的声音再次响起,侯府的马车很快驶出了庄园的范围。 苏衡玉没有去看远去的马车,她的视线落在了远处连绵的田野上。 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地盘了。 创建一份属于她的事业,就从这座庄园开始! 第十二章 一本烂账 送走了管家,苏衡玉便带着紫云迅速入住了那几间翻新好的屋子。 眼看着时辰还早,苏衡玉先让紫云带着几个仆妇去准备今日的午饭,她自己则拉着乔孟继续了解庄子上的情况。 侯夫人王氏并不会打理庄子,所以如今庄园内的三十个佃户种的都是麦子和豆子这类基本的作物。 庄子里本来是有果园的,但从前这里的果树生了一场大病,那时的管事不懂得治理,王氏又懒得管这些事儿,索性就让人把果树全砍掉了,至今也没种上新的东西。 乔孟是个聪明人,他在得知庄子换了主人之后,便第一时间选择了向苏衡玉投诚。 所以此刻,苏衡玉正捧着他特意献上的账本,一笔一笔地计算着收益。 翻看完了账本,苏衡玉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账本前前后后经历了几位主人,如今俨然是一本烂账了。 不说从前的管事都贪污了多少,只说他们做账的方法就已经够让苏衡玉头疼的了。 她特意对乔孟点出了几处不合理的地方,在看见乔孟骤然变化的脸色后,苏衡玉没有选择当场处置他,而是让他将庄子上大大小小所有能管事儿的都叫到了她面前。 等那十三人带着明显的惊慌站在苏衡玉面前后,她将账本丢了出来,在众人不安的视线里开口道: “我今日是第一次来庄子上,也是第一次接触这里的账目。我知道这账本有不少人做了手脚,但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从前我不是这里的主子,你们也不是我手底下的人,所以过往的事,我愿意放你们一马。” 人群中,隐隐传来了松了口气的声音。 “不过,从今日起,我接手了这个庄子,此后若是有人不按我的规矩做事,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那就不能怪我将你们清出庄子了。” 苏衡玉几句敲打下来,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他们原以为这个新主子不过是个还没出嫁的小姑娘,从前十二年也都是在乡下农家度过的,应该不算太难对付。 没料到这竟是个有成算的,一来就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将他们的气焰压了下去。 而且众人可都看见了,新主子手边儿就摆着他们的卖身契。显然,侯夫人已经将他们移交到了大小姐手上。若是他们真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来,这位大小姐恐怕会直接把他们发卖了! 这一刻,原本还藏着些小心思的仆从们瞬间打消了那些想法,只看大小姐今日的做法就知道,这位新主子恐怕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处理完了就账本的事,苏衡玉简单同众人讲了一下新账本的记录方法。如今的账目看上去十分杂乱,月底清查起来也不容易。 她提出了要用表格的方式记账,将每一笔账目都填写清楚。未免这些人听不懂,苏衡玉还专门画了个表格出来,拿给他们看。 刚接过表格看了几眼,乔孟脸上的那些漫不经心立刻变成了惊讶。 他忙道:“不知主子是从哪里学来的方法,我瞧着这个法子用来记账再好不过,主子可真是聪慧非凡呐!” 其余人闻言,也立刻挤进来盯着那所谓的表格瞧。这么一看,众人都不得不承认,乔孟刚刚那话还真没说错。 在场但凡识字的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这表格的好处。 若是按照这个方式记账,的确比他们从前要清晰明了多了。 “既然大家都对这个方法没什么意见,那就照着我说的去做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可以把问题都写在一个小册子上,然后由乔孟管事找个时间交给我,我到时候会一一回复的。” 苏衡玉如今身体还不够健康,需要再调养调养,所以不宜太过劳累。 而且她都想好了,这么大一个田庄,全靠她自己一个人管理肯定是不成的,还需要多培养一些心腹来为自己做事。 目前为止这些管事还算听话,至于能力如何只能后期再看看了。 不过这个叫乔孟的,倒是可以多留意一些,若是有本事也有忠心,那就继续让他做庄园的总管事好了。 苏衡玉道:“哦对了,我听说咱们庄子上原本是有果园的,如今既然我住过来了,那便要将果园重新种起来。现下正好是冬日,可以将果园稍微翻修一下,至于往后种什么果子,劳烦乔管事出去打听一下了。” 乔孟连声应下了这个差事,这是他拜在新主子门下被安排上的第一件事,需得尽心尽力办好才行。 话说到这里,苏衡玉想要吩咐下去的事情还不到一半。 但紫云已经敲门进来,请她前去用饭了。 管事们闻言纷纷告辞,苏衡玉本想留他们下来一起吃个午饭的,但想着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自己先前的态度又颇为冷酷,就没为难他们,让他们先行离开了。 “小姐,咱们庄子大是大,但里边儿的产出就有些少了。这个时节可以吃的菜不多,但好在庄子里有条河,我在里面捉了条鱼,又添了些厨娘腌制的酸菜炖上了。”紫云将苏衡玉往饭桌上引,一边跟她讲着新发现的那些趣事。 “那厨娘瞧着不爱说话,但干起活儿来十分利索,手艺也不错。我先前闻着她做的炖鱼,差点儿把口水都馋出来了。” 苏衡玉含笑听着,也没忘了叮嘱她给自己留一份菜。 原本她是想让紫云和自己一起吃的,但紫云怎么也不肯,说是不想忘了尊卑。 苏衡玉见劝不动她,也就作罢了。 这顿饭其实没几道菜,苏衡玉上桌的时候,一旁伺候的厨娘紧张极了,就怕自己做得不合新主子口味,被赶出庄园去。 好在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仅那一道炖鱼,便已经让苏衡玉十分满意了。 不过听完了紫云的话,苏衡玉又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如今正是深冬,庄子里没有冬日可以吃的蔬菜,但或许可以试试大棚种植。就是不知道在古代搭建一个冬季大棚需要多少银两。 她默默将此事也划进了未来建设庄子的计划书里,只是到目前为止,这计划书里的东西,连个开头都没达成呢。 苏衡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第十三章 一定帮我找到月心 乔孟顶着大雪快步走到了晴光院的屋檐底下,小心地将身上的残雪抖落。 一旁候着的丫鬟早早给他递了帕子,让他擦掉帽子上的落雪。 “今日下着大雪,乔管事过来怎么没撑把伞呢?”丫鬟问道。 乔孟嘿嘿一笑:“这不是听见主子传召,心下一急就给忘了嘛。” “那乔管事走的时候可得撑一把回去,外面的雪那么大,小心可别着了凉。”丫鬟道,“其实管事也不必这么着急就来,您就算路上慢了一些,主子也不会说什么的,主子是个和善的人。” 乔孟闻言只是笑着没回话,他当然知道在不触及苏衡玉底线的时候,这位绝对是个极好的主子。 只是距离她搬进庄子里已经过去四五日了,除了第一日自己曾与她说过几句话,今日这还是苏衡玉第一次传召他,这让乔孟怎么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这些话乔孟没跟小丫鬟提起,这一批丫鬟是苏衡玉搬进庄子后新买回来的。 据说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快要吃不起饭了,才被家里人卖掉。 原本乔孟还在担心这些丫鬟什么都不懂,做不好事情,谁料第二日便有一位气质斐然的嬷嬷带着行李登门,说是侯府特意请来帮着大小姐管理庄园的。 这位嬷嬷一来,不过才两三日的功夫,这批丫鬟做起事情来,就已经有模有样的了。 经过了此事,乔孟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位大小姐虽说搬离了侯府,但人家到底是侯爷嫡女,往后的事情怎么样,还是两说呢。 他这样的小人物,只需把手底下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旁的也不该他去管。 正这样想着,紫云已经掀起厚厚的帘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乔管事来得真早,小姐本以为你还需要些时间才能到呢。正好,小姐如今手头上没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进来吧。” 乔孟冲紫云拱了拱手,等到确定身上和脚下的雪都清干净后,这才跟着紫云往屋内走去。 屋子里置了炭盆,苏衡玉用的虽然不是名贵的银丝炭,但也闻不见任何烟味儿,是不错的炭了。 整间屋子没有一丝冷风透进来,再加上炭火的烘烤,让人一进来就觉得暖洋洋的,连已经僵硬的筋骨,都跟着松泛了下来。 但乔孟却不敢有任何不端的举动,一进门就乖乖低着头,跟着紫云的脚步在苏衡玉身前站定,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这样恭敬的姿态,让苏衡玉身后那位秦嬷嬷十分满意。 “不知主子今日唤奴才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乔孟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这才询问起了缘由。 苏衡玉道:“在庄子里直接称‘我’就行了,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她没等乔孟有所回应,就继续说下去了:“我今日叫你来,是想要帮你找一个人。从前我刚回侯府的时候有个叫月心的婢女很得我喜欢,但后来她犯了个小错被赶出去了。近日我忽然想起这桩事,便想托你打听一下,看看她如今怎么样了。” 月心就是最初负责照顾苏衡玉的丫鬟,也是后来被穿越者设计赶走的人。 当初她被穿越者夺舍,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穿越者钻进她的身体里,利用她的身份做了许多过分的事。 月心一直在旁劝谏,让穿越者不要做那些对自己名声有损的事。 穿越者非但不听,反而在月心奇怪她为何性格大变之后,故意设计将她发卖了出去。 那个时候的苏衡玉弱小无能,没办法护住整个侯府里第一个对自己报有善意的人。但现在,她想要将月心找回来,她想要让月心过上好日子。 乔孟没料到苏衡玉传他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表情,回答道:“这事儿我自然能去做,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将那人找到……” “不管要花费多长时间,也不管要耗费多少银钱。她是生是死我都要一个结果,你尽管让人去找就是了,若是有什么欠缺的,都可以来问我讨要。” 苏衡玉的态度十分坚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月心的下落。 乔孟听到这里,也算是彻底认识到了这个叫月心在他这位新主子心中的分量。 不过乔孟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因此对苏衡玉的态度更亲近了些。 一个念旧的主子,总比冷心冷情的主子要好不是吗? 他干脆地应下了这桩差事,表示一定会尽心尽力寻找月心的下落。 说完了这件事,苏衡玉又将两张图纸交给了乔孟:“这是我从前在侯府的一本杂文里看到的,说是有位很会种田的农夫无意间造出来的东西。我看书上说这两样东西若是用在农事上,可以节省很大一部分人力。”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这样大的用处,你先着人将它们造出来,等到春耕的时候寻一块儿田地试验一番。若是有用,便在庄子里推广起来。” 乔孟对于农事的了解并不多,他因为小时候去村子里的书堂读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所以刚成年就出去给人做账房去了。 对于苏衡玉拿出来的两样农具图纸,其实乔孟心里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要真有能节省人力的农具,朝廷那么多能工巧匠能发现不了?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敢直说,只能匆匆也答应下来。 如今正是新主子考验他的时候,即便这两样农具没什么用,他也要乖乖地在春耕时试上一试。 他如今反正是看明白了,这位大小姐需要的管事,就两个字“听话”! 只有听话的人,才能长久地留在这座庄园里。 简单布置完了事情,乔孟便在苏衡玉的吩咐下离开了。守在门口的丫鬟主动送上了油纸伞,让乔孟不用顶着大雪离开。 屋子里,重新回归了安静后,先前一直站在苏衡玉身后,不曾开口讲过话的秦嬷嬷却主动问道:“小姐所画的那曲辕犁和三足耧车,当真有您说得那般奇效吗?” “这些,等到春耕的时候,嬷嬷自己瞧瞧就知道了。”苏衡玉低头抿了口茶水。 她相信历史的选择,科技是不会辜负人的。 第十四章 有人求救 “趁着如今时候还早,不如嬷嬷再同我说一说外祖家的事情吧?” 苏衡玉忽然开口。 秦嬷嬷当然不会拒绝,笑着同她说起了王氏的来历:“咱们晋阳王氏是太原郡的世家大族,祖上可追溯至周灵王太子姬晋,是经历几朝而不倒的大家族。您的母亲是如今王氏家主的三妹妹,未出嫁时在家中十分得长辈的喜爱。” “原本当初您母亲是不该嫁给忠勇侯世子的,但先帝当时顾念苏家祖辈的战功,特为你父亲赐了婚,来彰显皇家的恩德。您的母亲见过了您的父亲后,便自请嫁了过来。” “好在,您父亲也没有辜负夫人的这份情谊,这么多年来未曾纳过妾,更不曾有庶子庶女出生。” 秦嬷嬷的言语间隐隐带出了对忠勇侯府的不屑,也让苏衡玉意识到了王氏家族的威力。 她当初就在想,为何京中不见外祖家的人存在,而她那个看着也没有疼爱妻子入骨的父亲,后院里怎么会如此干净,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原来当初这场婚事根本是他高攀了,他一个没有实权,只是承蒙祖上余荫的人,自然不敢搞出些三心二意的事。 说起来,这个秦嬷嬷正是王氏帮她找来管理庄子的人,原本苏衡玉以为王氏会帮她在京城里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来。 没有想到,她竟然直接向自己娘家去信,找来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嬷嬷。 但王家难道不知道,她这个女儿已经被忠勇侯府放弃了吗? 苏衡玉是这么想的,也就开口这么问了。 不了,秦嬷嬷闻言却直接笑出了声:“小姐多虑了,侯府里闹出的那些事传到老家之后,家主气怒了多日,不断地说三小姐和三姑爷这是昏了头了。您可不仅是侯府的小姐,更是我们王氏的小姐。” “三小姐离家太久,心神全部被家中琐事占住了,恐怕许久未曾读过书,被三姑爷给影响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您别担心,只要王家在一日,我们就是您的靠山。” 秦嬷嬷语气轻轻,却让苏衡玉听得心惊。 看来王家的人其实对侯府的事情了解得很清楚,而且听秦嬷嬷话里的意思,恐怕他们早已不能容忍侯爷夫妻的做法,有要敲打两人的意思了。 不过这些苏衡玉并不关心,她已经离开了侯府,语气关心旁人,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这段对话只有苏衡玉和秦嬷嬷两个人知晓,后面的日子里她再没问过关于王家的事,而是一心扑在了小厨房里。 古代的食物还是有些单调,如今这个年代,辣椒、土豆和玉米等等不少好东西都没传过来。人们的主食多是大米和小麦,而底层百姓吃到的更多的却是豆饭。 如今粮食的产量不多,大魏朝虽然正是昌盛的时候,但因为边关匈奴未灭,大量驻军还需要朝廷供养,所以征收的税赋也不算低。 苏衡玉如今所在的京城附近倒是没有被饿死的农人,但也有许多吃不上饭的人自卖自身,去大户人家做奴婢的。 苏衡玉是真切穷过的,她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儿,那种恨不得抓一把泥土也要填抱肚子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所以她想要造出农具,想要让天地增产。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达成。 “在那之前,还是先把豆腐做出来吧。”苏衡玉低声呢喃道。 在厨房里忙活着的紫云仰头看她:“小姐,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苏衡玉摇了摇头,“我是让你快些叫人把石头压到豆腐上去。” 她一发话,厨房里的其他人立刻忙活了起来,厨娘茹珺和帮忙烧火的小丫头苏儿都乖乖出手帮忙。 众人一起将石碾子压在了刚出过的豆腐上,白纱布底下立刻沁出了水来。 紫云好奇地凑到苏衡玉身旁:“小姐,这样做出来的东西,真的像你说得那样好吃吗?” 他们这边的人从前只知道豆子能煮熟了吃豆饭,还没听说过豆子能做豆腐的,连用石磨来磨豆浆都是第一次见。 哪怕紫云对苏衡玉报以了极大的信任,但此刻心里都还是没有底儿。 苏衡玉只道:“能不能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先过来喝杯豆浆吧。” 这豆浆是苏衡玉特意让人留下来,想叫庄子里的人都尝一尝的。 递给秦嬷嬷和紫云的那两杯,苏衡玉特意让茹珺放了点儿糖。果然,紫云小心地抿了一口后,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秦嬷嬷,都忍不住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小姐,这个豆浆好好喝啊!”紫云惊喜地叫道。 秦嬷嬷也笑着道:“口感十分奇特,连豆子的腥味儿都不见了,只稍稍加了一点糖便能美味如此,是道不错的饮品了。” 苏衡玉对于这次尝试的结果也十分满意,虽然豆腐还没有做好,但豆浆已经成功了,想来她期待已久的麻婆豆腐应该不会太晚。 在现代的时候,苏衡玉只有魂魄在世间飘荡,但好在她是能尝到味道的,只是每次只有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的味道,让她慢慢忘记了身在异世的害怕,然后融入到了那个时代,并开始学习那里的东西。 她满意地放下了杯子,朝厨房里的众人宣布道:“等到豆腐做好了,我便带大家吃一顿豆腐宴!” 紫云几个年纪小的李克欢呼起来,秦嬷嬷和茹珺也含笑看着他们。 一时间厨房内的气氛无比和谐,这些才从天南海北凑在一起的人,终于在此时开始变得亲近起来了。 在等待豆腐成型的过程中,负责庄园防卫事宜的管事突然跑来了宅院里边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苏衡玉回报。 苏衡玉连忙带着秦嬷嬷出来,面见了管事何磊: “禀主子,外边儿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他们的夫人生了急病,如今天色已晚,城门都落锁了,他们想要在咱们庄子里借一间屋子急用。” 苏衡玉问:“你可探查清楚是哪家的人了,队伍里多少男丁多少女眷?有说要在咱们庄子上待多久吗?” 何磊一一作答:“我都看过了,一共才十人,其中男子不过三个,其余都是丫鬟,生病的那位一直在马车里待着,看不清模样,他们说自己是城中的谢姓人家,本来今日是出来赏梅花的,没想到主母忽然旧疾复发了。” “主子,您看我们这是留还是不留?”何磊小心地询问道。 苏衡玉:“放人进来吧,让紫云她们快去给这位夫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来,再将乔孟他们几个叫过来,就守在宅子里。” 这几日宅院内部已经被修复了大半,秦嬷嬷领着人将这里彻彻底底地清扫了十几次,勉强住几位客人还是能行的。 只要这行人没有恶意,苏衡玉愿意给他们一个方便,但若是这些人里有谁想要使坏,她特意组建起来的三十人护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第十五章 我不认识她 天边的夕阳已经彻底落下去了,独属于寒夜的冷意渐渐开始侵袭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钲一边朝着庄园大门投去期待的目光,一边对着马车里的母亲轻声道:“娘你还能撑住吗,不如我们先进去,等到庄子的主人来了,我再同他赔礼道歉?” 马车里,一个温柔的声音很快传出来:“再等等吧,擅闯别人家的庄园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这里是人家的地方,主人不曾开口,我们这些做客的怎么好强行闯入呢?” 她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努力用平稳的气息和儿子说话。 但常年习武的谢钲哪里听不出不对劲? 他嘴唇紧抿,看向庄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急切。 今日他母亲本来不该出门的,是谢钲自己觉得母亲在家中憋闷了许多日子,又听闻城外拜香寺的梅花开得极好,所以撺掇着母亲前去寺中游玩。 谁能想到母亲的旧疾忽然爆发,他们一路往京城赶,但因为谢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马车也不敢加快速度,只能慢悠悠地走着。 最终他们没能赶上城门落锁的最后时间,只能暂且找一处落脚地休息。 谢钲想起自己娘亲先前惨白的脸色,心中愧疚不已。 他很清楚,要不是自己百般祈求,母亲不会出门,更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犯病。 若是今日庄子的主人不愿意收留他们,那他要去哪里给母亲寻一处休息的地方呢? 就在谢钲百感交集之际,前去问话的何磊终于快步跑了回来:“几位贵人,我家主人同意让出一间屋子给你们了,请快些随我进来吧。” 庄子的护卫们立刻上前将挡住大门的栅栏拉开,栅栏上绑着许多木刺,那些护卫的手里也都握着武器,可想而知若是他们敢硬闯,会遭到怎样的攻击。 谢钲的视线从庄园的护卫们身上掠过,嘴里却只有对何磊等人的感激。 何磊摆了摆手:“你们不必谢我,还是谢我家主人吧。她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可以供诸位擦洗。只是庄子里没有大夫,想要看病得去附近的村子里请。不过对方的医术恐怕不会太好。” 关于大夫的事,其实苏衡玉也在考虑要不要请一位大夫常驻在庄子里,毕竟庄子中除了各个管事,还住着不少佃户。 若是有人生病或者受伤了,只从附近村落里请人回来,还是不太方便。 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始行动,便撞上了谢钲他们。 谢钲朝何磊拱了拱手:“多谢,不过不必了,我母亲身上是带着药的,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会儿罢了。” 何磊闻言没再说什么了,本来就是陌生人,他已经按照主子吩咐的为他们提供了帮助,其余的也就和他没关系了。 宅院的位置距离大门并不远,一行人的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屋子前。 谢夫人被裹在厚厚的雪白狐狸毛斗篷,连容貌都看不见,很快就被几个丫鬟一起扶进了屋子里。 秦嬷嬷此刻正在屋内等待着客人,见到来人后,便问道:“不知客人的屋里能不能用炭盆?我家主人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只是不知客人生了什么病,若是不能用,便只能给客人多塞几个暖壶了。” 谢夫人对于这位说话不疾不徐的嬷嬷十分有好感,便主动回答道:“我的病没什么禁忌,只需好好休息即可。今日能得庄园主的相助,是我们的荣幸,不知贵庄主该怎么称呼,我们往后好登门拜访?” 这个时候,谢钲也提着母亲的东西走入了屋内,他动作比那些丫鬟都快,十分迅速地帮着铺好了床,直到把床榻铺得软乎乎才罢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屋子,便听到秦嬷嬷回答:“我家主子是忠勇侯府家的大小姐,如今也是在此养病。因为还在病中,所以不方便面见来客,只能由我代为招待了。” “你说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谁?!”谢钲当即惊讶开口。 秦嬷嬷被谢钲着古怪的态度吸引了注意,反问道:“我家主子正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难道这位公子知道我家小姐?” “不!”谢钲干脆地回答,他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我不认识,就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侯府大小姐的事罢了。” 其实不然,他不仅知道对方,还曾当面骂过她呢。 不过谢钲觉得这也怪不了自己,毕竟当时那苏衡玉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 她那个妹妹瞧着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她竟然能狠下心去,在寒冬腊月将人往湖里推。要不是他出手将人救下,恐怕那个侯府二小姐,命都要没了。 单凭这一点,谢钲就对苏衡玉没什么好印象。 只是如今自己的母亲还住在人家庄子里呢,他多少要给苏衡玉一些面子。 秦嬷嬷和谢夫人都是聪明有见识的人,立刻就看出了谢钲的反应不太对劲。 不过秦嬷嬷自己来之前也听说过自家小姐那些恶名,所以对谢钲的这个态度并没有太意外。她以为对方是听闻了苏衡玉那些传闻,才会有此情态。 秦嬷嬷对此没放在心上,小姐本人性情如何,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她已经摸清楚了,可以肯定的是外面那些传言必定都是假的。 至于其余人怎么想,等日子久了,谁是珍珠谁又是鱼目,自然会分辨出来的。 “既如此,我便着人将炭盆放进来了。”秦嬷嬷有将话题转了回来,“我家主人才搬来这里养病不久,庄子里的许多东西还未置办齐全,但被褥什么的都是新买的,若是客人不嫌弃,倒是可以拿给丫鬟小厮们用一用。” 秦嬷嬷的话说得极为客气,她一边吩咐人将炭盆之类的东西拿进来,一边从容地离开了屋子。 等到将该给的东西都摆在屋子里后,紫云等丫鬟们也默默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屋内只剩下自家人,谢夫人才看向自己的儿子:“说说吧,你和那位侯府大小姐之间的事。” “我和人家大小姐能有什么事啊?”谢钲开口反驳。 谢夫人却只是看着他笑:“我是你娘,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刚刚的反应那么大,真以为还能瞒得过我不成?” 在谢夫人视线的压迫下,谢钲只能开口将自己当日见到的都一并说了出来,末了,他还不忘评价道:“我是真没想到,这京中的贵女里,竟然还有如此恶毒的存在!” 第十六章 你个蠢材! 听到儿子的话,谢夫人几乎要嗤笑出声:“你个蠢材,你知道些什么!” “娘,你从来没骂我这么狠过。”谢钲有些不高兴。 在谢家他从来都是被谢夫人宠着哄着的那一个,之前他跟亲爹去边关驻守,他娘一个月几封信的寄过来,全是对他的思念。 怎么如今就为了一个外人,喊他蠢材了呢? 谢钲的委屈谢夫人自然是不清楚的,就算她清楚,她也懒得理会:“你才回京多久,京中勋贵家里的事你都不曾了解,怎么听风就是雨?” “我就算不曾了解别人家,但我却是亲眼瞧见那苏衡玉推了她妹妹的。”谢钲十分坚持,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谢夫人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同自己的儿子说。 “人的感情最为复杂,你不能仅凭一件事就断定这个人的好坏。儿啊,这个世界并非你所想的那般非黑即白啊。”谢夫人就着随行医女的手吞下一粒药丸。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被丈夫养得过于天真,他从前的世界里只有打仗这一件事,认识的人也多是直来直往的军汉,并不清楚人性的复杂。 虽然谢夫人不曾接触过忠勇侯府这两位千金,但看整个侯府没有一人偏向那位真千金,假千金的名号始终死死压在她脑袋上就可以知道,这位侯府二小姐必定不像她儿子所看到的那么无辜。 只是再多的谢夫人便不好说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她不方便议论太多。 “总之,今日我们承了那位大小姐的情,等回府之后,还要找个机会同苏大小姐道谢才行。”谢夫人提点儿子道。 谢钲对于这点没什么意见,他从来都是这样恩怨分明。 他讨厌苏衡玉归讨厌,但对方今日的恩情他是不会忘记的。 这边母子之间的对话渐渐落入尾声,谢夫人在几个暖壶的包围下,身体也开始慢慢回温。 而另一边,秦嬷嬷也带回了她的情报:“我瞧着,那对母子应当也是京中权贵。虽然他们不曾报上自己的来历,但我看得出那位公子身上有些武艺。” “姓谢,有个年轻的公子,身上还有武艺……那位公子在听见庄园的主人是我后,表情如何?”苏衡玉问道。 秦嬷嬷:“瞧着,似乎脸色有些难看。” “那我知道了。”苏衡玉笑起来,“应当就是前不久在我手里救下了苏宝珠的威远将军府少主,谢钲。” 说起谢钲,秦嬷嬷也有些惊讶:“竟然是那位啊,谢钲之父谢青霄共有三子两女,谢钲是他最小的儿子,据说也是其中最有天赋的一个。谢钲出生在京城却是长在边关,小小年纪就跟着谢青霄一同站上城墙,抵御匈奴了。” 显然,对于威远将军一家,秦嬷嬷还是很有好感的。 或者应该说,整个大魏朝的百姓都对威远将军一家很有好感,毕竟这家人从其曾祖父开始就一直镇守在边关,这么多年死死将匈奴抵挡在关城之外,为大魏赢得了几十年的安定生活。 在第一任威远将军横空出世之前,匈奴几次都要打进京城中来了。 那时候山河破碎,百姓南迁,社稷凋零。连皇帝都为此惶惶不安,难以入眠。 是谢钲的曾祖父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带着人马将匈奴赶出了大魏版图,令其再也没能破关闯入。 据传,当时的皇帝本来是要给威远将军封国公的,但当时的威远将军拒绝了。他以担心后辈只享祖上荫荣,不肯担负责任为由,请求皇帝只给他将军的名号。 若是他的后代没能如他这般建功立业,那就去做个寻常百姓,也免得身在高位,却只会干蠢事,丢了他的脸。 而现在看来,那位威远将军实在是个有远见的人。 直到如今谢家已经辉煌了几代了,他们战神的名号在大魏百姓心里深深扎根,却不见任何一位君主忌惮谢家人。 所以比起现如今的谢青霄,其实苏衡玉更欣赏那位推拒了国公之位的威远将军。 “我记得我让茹珺留下了一些嫩豆腐,让紫云去问问那位妇人能不能吃,若是能吃,给她奉上一碗甜豆花吧。”苏衡玉忽地开口道。 紫云对自家小姐的决定从来都只会支持,再加上她对威远将军也十分仰慕,自然乐意帮他的夫人走这一趟。 茹珺是个很好的厨娘,在苏衡玉表现出了对豆腐的极大兴趣后,她将这份单独留下的豆花保护得很好,现在都还是热的。 等紫云问起的时候,茹珺迅速按照苏衡玉的说法盛了一碗豆花出来,还浇上了一勺红糖水,放上了一些山楂碎。 “就是可惜这个季节没有新鲜的果子,不然味道定然会更好。”茹珺这么跟紫云说道。 紫云笑眯眯回答:“没事儿,等到有果子长出的季节,咱们再做豆花就是了。” 她将豆花装进了食盒里,又拣了几盘子苏衡玉提点着茹珺做出的糕点,一路往谢夫人的居所去了。 接待她的是谢夫人的医女,紫云特意讲了食盒里的东西都用了什么材料,等到医女确定了谢夫人没什么忌口的,她才满意离去。 屋内,听完了两人对话的谢夫人笑起来:“这是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还要特意叮嘱你的?” 年轻的医女也对她笑笑:“听说是用豆子做成的,我瞧着十分软绵可爱,应该会对夫人的胃口。” 一旁的谢钲闻言,忽地站了起来:“让我瞧瞧她都送了什么,别有些我娘不该吃的也混了进来。” 谢夫人白了儿子一眼,转而对医女说:“你别理他,直接拿给我就是。他今日就没正常过。” 其实谢夫人此刻并没有什么胃口,她今日旧疾复发,虽然现在服了药,但心口还是憋闷难受。 不过这既然是主人家的好意,谢夫人就想尝试一下。 食盒的盖子揭开,雪白的豆花上浮着一层香甜的红糖水,白中泛红的颜色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谢夫人有些惊讶:“这真是用豆子做的,我怎么瞧着跟白玉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块儿放进嘴里。 瞬间,谢夫人的眼睛就亮了。 第十七章 豆腐生意 “这真的是用豆子做的,怎么口感如此奇异?”谢夫人第二次这么问了,她实在觉得惊讶极了。 这道小食的口感和味道实在奇特,不仅丝毫没有豆子的腥气,而且入口即化,像是滑进了她的喉咙里一样。 不仅口味绝佳,连外形都十分好看,若不是她早早从紫云嘴里得知这是用豆子做的,谢夫人都要以为这是用牛奶制成的了。 “真是稀奇,我竟没想到,豆子还能做出这般有意思的东西来。”谢夫人的食欲难得被挑起了一些,“你们几个也过来尝尝,这样好的吃食,总不能我一个享用。” 谢夫人的丫鬟从食盒里又翻出了几个勺子,递给了周围的人,只是在看见自家小少爷的时候,丫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谢夫人见状,拿过勺子对儿子招了招手:“阿钲,你也来试试?” 谢钲偏过头去,语气不屑:“这东西瞧着就甜腻腻的,我不爱吃。” 谢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倔驴脾气这是又犯了,她也懒得去管,总归拒绝了这道小食,吃亏的是他罢了。 屋子里的女眷们尝过了豆腐脑,一个个都新奇不已。毕竟那样硬的豆子,竟然做出了这样软乎美味的食物,实在叫人惊讶。 那位医女更是叹道:“听说这道吃食是庄子的主人想到的,没想到那位小姐年纪轻轻,竟然有这般见识。” “哼,是不是她想出来的还不一定呢,那些抢了仆人的功劳安在自己身上的例子可不少呢。”谢钲闻言,又是一番讥讽。 他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讨厌苏衡玉之前的恶行了,而是将自己被母亲责骂的仇怨也一并记在了她身上。 谢夫人才懒得听他胡说:“你快些出去出去,看见我就头疼。” 谢钲抿了抿唇十分不高兴,但母亲今日的确也劳累了,他只好乖乖走出了屋子,给谢夫人留下休息的时间。 好在秦嬷嬷已经让人又收拾出了一间房来,虽然不如谢夫人住着的那间东西齐全,但在谢钲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他谢过了秦嬷嬷,带着自己的小厮住了进去。 这一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等到第二日苏衡玉醒过来,在紫云的伺候下完成了洗漱,秦嬷嬷便适时地开口道:“昨日我们收留的那对母子今日一早便离开了,是他们府上的人找过来了,还特意留下了名帖,说是往后再来拜谢您的救命之恩。” 苏衡玉接过了名帖,上面果然写了威远将军府的名号,算是将谢家人的身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她面前。 “救命之恩?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若是日后有威远将军府的谢礼送过来,嬷嬷你看着收。人家说得夸张一点是客气,若我们自己真的以人家的救命恩人自居,那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秦嬷嬷含笑点头,对于苏衡玉的决断十分欣喜。 她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才不是传言中那般目光短浅的人。 早饭是茹珺做的汤包,她从苏衡玉这里学会了做法后,又按照自己的方式改了改,味道比苏衡玉想象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早饭都吃完许久了,负责庄子里人手各类银钱开销的宋管事才终于登门。 宋管事全名宋知恩,取自“知恩图报”一词。他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足,也有读书的天赋。若不是后来家道中落,双亲都生了重病,也不至于卖身为奴。 因为前任忠勇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又为他爹娘请了大夫,所以宋知恩便一直为忠勇侯做事。 不过如今的忠勇侯也就是苏衡玉的父亲不是很喜欢这个过于精明的中年人,便在自己接任爵位后,将宋知恩打发到了庄子里。 虽然忠勇侯不喜欢他,但苏衡玉却是看中了这位精明的管事。 从第一日来到庄子上,看见那几本账簿的时候,苏衡玉就发现了宋知恩的特殊。 但凡经过他手的账目都十分清楚,而且每一笔的来源都有清楚的标注。 哪怕这座庄子已经不被侯府重视,多年来也没人查过账,但宋知恩就是做到了不贪、不藏,干净得让苏衡玉都觉得惊讶。 所以苏衡玉接手庄子上的事情后,不仅没有将宋知恩的权力收回,反而将他管控的内容又扩大了些。 “见过主子,不知主子喊我来有什么事?”经过了先前乔孟被召见一事,庄子里的其他管事都多少清楚了苏衡玉的性子,没在她面前自称过奴才了。 苏衡玉指了指桌上的菜肴道:“这是我们昨日新发现的一种菜肴,唤作豆腐。我今日让茹珺做了一桌豆腐宴,请你来尝尝。” 顺着苏衡玉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宋知恩果然瞧见了一桌子从来没见过的菜色。 其实他从一进门就闻到了里面的饭菜香,原本宋知恩以为苏衡玉正在用午饭,不想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的,谁料紫云一瞧见他便催着他进门,说是苏衡玉已经等了他许久。 “尝尝吧,这桌子宴席,是我特意为宋管事设下的。”苏衡玉说道。 主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宋知恩自然不好再推拒。 他小心地挑了个不会出错的位置坐下,这才在紫云的介绍声里将桌上的菜肴都尝了个遍。 因为是第一次用豆腐做菜,所以即便苏衡玉给出的菜谱很多,但茹珺也只是做了几道比较拿手的,分别是:肉末豆腐、脆皮豆腐、鱼香豆腐、豆腐丸子和鱼头豆腐煲。 这里的鱼用的还是自家庄子上出产的,没有一点儿腥味儿,味道鲜美极了。 宋知恩将菜肴一一尝遍,又喝完了一碗鱼头豆腐汤,身上的寒气立刻被驱散了,整个人的身子都随着这碗汤入肚而暖和了起来。 放下筷子后,宋知恩问:“主子特意让我品尝这桌豆腐宴,是想用这豆腐来做一门生意吗?” “不错,宋管事倒是敏锐。不知在您看来,这桩生意能不能做?若是能做,我便让人在京城里盘个铺子下来。”苏衡玉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直接开口了。 宋知恩却道:“能做是能做,这豆腐我前所未闻,又是主子自己研制出来的新菜。单是一个‘奇’字,我们家便占尽了。只是,自己开铺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第十八章 威远将军府送礼 听了这话苏衡玉也没有生气,她好奇地看向宋知恩,期望对方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 宋知恩也一直在观察苏衡玉的态度,他在理事一道精明是一回事,但能不能与主家相处得好又是另一回事。 想想他被忠勇侯打发来庄子上不得重用就能知道,宋知恩是不讨前任主子喜欢的。 所以他想试试看这位新主子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对方也是那等听不得劝的,他以后也就闭嘴只乖乖听从吩咐了。 好在,苏衡玉的表现让宋知恩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立刻解释道:“主子不知,当下京中最为火热的几家酒楼,背后都有皇子或者当朝权贵的手笔。咱们的菜好是好,但就是太好了,别家没有就我家有,这铺子一旦开起来,免不得会抢了那几家酒楼的客人。” “如此一来,我们这生意还没做起来,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往后铺子里定然不会安生了。” 京中的贵人们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他们现在追求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口腹之欲,而是能与自己身份相匹的“奇异”。 有了这一道豆腐,谁会不想来苏衡玉的铺子里坐坐呢? 宋知恩甚至都能想到,豆腐被推出去后,会引得多少人为之疯狂。 但为了挣钱得罪皇子勋贵,这实在不是件划算的买卖,更何况如今的苏衡玉身份如此尴尬。她都搬出侯府了,若是再惹出乱子,侯府会愿意帮她吗? 宋知恩稍微一提点,苏衡玉便立刻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是了,她怎么忘了,如今的时代可不是另一个时空里人人平等的世界。 她若是在这里动了皇子们的蛋糕,都不用侯府再做什么,她的日子就算是完了。 “宋管事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苏衡玉揉了揉脑袋,“那依你看,这桩生意要怎么做呢?” 宋知恩道:“不如将这豆腐方子以及这些菜谱卖给那几家酒楼,无论是一口价卖掉,还是与人分成都好,我们自己就不做了。” 宋知恩想得很好,他们小姐离开侯府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紫云,连现在的人手班子都是来了庄上才慢慢凑到一起的。 他们这些人从前都没接触过酒楼方面的经营,也不认识什么厉害的大厨。 与其费心费力自己开铺子,不如将方子卖出去与人合作。 苏衡玉听着他的话默默点头,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天真了些。在这个时代背后若是没了靠山,恐怕做什么都不容易。 先前她听见紫云念叨说想在屋里看雪景,本来还想着将玻璃做出来,给自己添个玻璃工坊。 但现在想来这东西若是真的做出来了,在她手里恐怕就变成了烫手山芋。 将方子卖出去她是没意见的,但苏衡玉觉得这个方子能换来的东西应该不止金银才是。 简单将京中势力梳理了一番,她很快对宋知恩道:“宋管事,你先安排人去接触一下景春楼、凤和楼跟泰康楼的老板,务必要将这豆腐是我做出来的也一并告知他们。而后,若是还有酒楼愿与我们合作,那便将豆腐的方子卖给他们。” 这三家酒楼背后的人分别是三皇子、大公主和成国公夫人。 三皇子是后宫风头正盛的赵贵妃的儿子,十分得皇帝喜爱。大公主则是皇后嫡出的女儿,更是皇帝这么多孩子中唯一健康长大的女儿,在皇帝的心里分量不浅。 成国公府是太后的娘家,成国公本人更是深得皇帝信赖。 这三个人都是很好的短期合作对象,也都是有钱的主儿。一份豆腐方子,想来他们不仅能吃得下,还能护得住。 若是能与对方结个善缘也是不错的。 不过按照苏衡玉的想法,她其实是更想与大公主合作的。 “那我便按照主子吩咐的去做了。”宋知恩起身朝苏衡玉行了个礼,便想要离开去为她办事了。 苏衡玉不好留他,就让紫云将桌上的饭菜都替宋知恩装了起来,又叫了个小丫鬟帮着送到了宋知恩家中。 临走前,苏衡玉还特意叮嘱道:“豆腐的做法茹珺已经学会了,若是你母亲对这道吃食感兴趣,日常可以去庄子里的小厨房取菜,这也算是咱们庄子给管事们的福利了。” 苏衡玉状似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让宋知恩愣怔了一瞬。 他家里不仅有妻子和两个儿子,更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宋老太年纪大了,牙齿也快掉光了,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 其实今日宋知恩尝到豆腐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母亲。 他本来打算等到后面帮主子办好的事情,再趁机讨个恩典去小厨房买菜的,没想到苏衡玉竟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 回过神来的宋知恩朝着苏衡玉再次行礼,只是这一次他的脊梁深深地弯了下去。 行事有章法却不盲目自大,心中有主意却也会听人劝告,懂得用人还会御下之道……宋知恩明白或许这世上比苏衡玉更聪慧的人比比皆是,但在此刻,他觉得面前的少女,已经值得自己交付忠心了。 …… 忠勇侯府,梨棠院内。 苏宝珠抱着王氏的胳膊轻轻摇晃,一张俏脸上满是天真与美好:“阿娘都没看到,周哥哥当场做出那首诗后,先前那些看不起他的男子脸都气红了。一个个都掩面逃走,不敢在周哥哥面前嚣张了!” 王氏被她说得好笑,一边摸着爱女的脸颊一边打趣道:“娘知道,娘知道。这话自你从凤阳郡主的赏梅宴回来后,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娘的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那我这不是,想和阿娘说说在外面的见闻嘛。”苏宝珠低头红了脸,一副被人发现了小心思的害羞模样。 母女俩正其乐融融地说着话,陈嬷嬷却忽地从外间走了进来:“夫人,外面有威远将军府的人前来送了拜帖,说是有谢礼奉上。” “谢礼?”王氏奇怪道,“我们与威远将军府素日没有什么来往,他们怎么忽然送来了谢礼?” 苏宝珠仰头道:“或许是阿爹或者兄长们在外做了什么事,帮了威远将军府一把,人家才特意送来的谢礼?” 虽然王氏很清楚,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们现今还真没这个本事能帮到威远将军府的人,不过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她立刻扬起笑脸来,对陈嬷嬷道:“来的是威远将军府的哪位,你可将人请进来了?” “这,请倒是请了,但那位管事并没进门来,只说……”陈嬷嬷抬头看了苏宝珠一眼,“只说等到他们夫人养好了身子,再亲自上门同大小姐道谢……” 第十九章 不如让姐姐回来过年? 陈嬷嬷刚把话说完,王氏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和她一起变了脸色的,还有跟在王氏身旁的苏宝珠。 王氏恍惚了一瞬,她怀疑自己刚刚恐怕是听错了什么消息,她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陈嬷嬷,你刚刚说威远将军府的人,后面会来同谁道谢?” “夫人,他们说了,之后会来同大小姐亲自道谢的。而且这谢礼也不止送了咱们府上一份儿,京郊庄子上也有一份儿呢。”陈嬷嬷知道王氏现在恐怕不想听到这个,但这话她不说不行啊。 果然,王氏在听清楚陈嬷嬷的汇报后,手脚一阵酸软。 要不是李嬷嬷和苏宝珠及时将人扶住,恐怕王氏当场便要晕过去。 屋子里的一群婢女见状,连忙出手将人搀扶到了椅子上坐着。王氏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些同我说清楚。”王氏顾不得其他,连忙抓着陈嬷嬷要问个仔细。 陈嬷嬷也是提前都问清楚的了,现下便回答:“听闻是那威远将军的夫人被幼子带着出门看梅花去了,谁料冷风一吹,她的旧疾复发,一行人只能往回走。只是才走到半路,便已经到了城门关闭的时间。他们只得在附近寻找人家暂住。” “正巧咱们的庄子就在那附近,于是威远将军家的人便向大小姐求助。大小姐心善收留了他们一夜,将军夫人对此十分感激,这才决定前来道谢。” 听完了陈嬷嬷的话,王氏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原来如此,只要不是衡玉又在外面胡闹就行。”她现在对于苏衡玉的性格可不敢保证了。 这些日子大女儿离开侯府之后,虽然一开始她也觉得有些难过,觉得对不起她。但日子久了,府里安安静静,她出门参加宴会,也再不会有往日的那些意外发生。 时间久了,王氏已经深深品味出了大女儿不在的好处,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个存在了。 “算了。”王氏叹道,“能跟威远将军府结个善缘,也是她的运道。你收拾收拾,把将军府送来的谢礼,也一并送到庄子上给她吧。” 先前的喜悦在此刻一扫而空,王氏一喜一惊之下,也觉得有些疲累了。她刚想将人都打发走,好回去休息一会儿。 小女儿却忽地道:“阿娘,我瞧着除夕快到了,不如咱们将姐姐接回来几日,好好过个新年吧?” 王氏的动作一顿,她奇怪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你姐姐在庄子上过得好好的,还是不必去打扰她了。况且她恐怕也不一定愿意回来。” 王氏记得很清楚,在她同意让苏衡玉离府居住后,她的神色是高兴的,而且在动身的那一日,她十分迫不及待,甚至一大早就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恐怕早就想要离开他们,离开侯府了。 苏宝珠没有看见王氏眼里的复杂,只是继续道:“我知道姐姐出去养病是家里的决定,但这些日子过去,我瞧着姐姐都能大发善心帮了威远将军的夫人,想来身上的病痛应该削减了不少。眼看着除夕就要到了,若是咱们一家团聚,就留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我心里总有些难过。” “上次,我院子里的丫鬟做了那种事,让姐姐受了委屈。我之前不敢面对现实,连同姐姐道歉都没有过。若是姐姐能回来过年,我也好跟姐姐说说心里话,将我们两人之间的隔阂消除。这样子,咱们一家人也能和和美美的。” 苏宝珠说得认真,王氏听着其实也有些心动。 两个女儿里她虽然更喜欢宝珠,但对衡玉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 若真能像小女儿说得那样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她自己当然也是愿意的。 不过回想起侯爷当时的话,王氏又有些迟疑了:“这样吧,今日等你父亲回来,我亲自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同意了,我便将你姐姐接回来,咱们一家好好过个新年。” 苏宝珠高兴地笑了,在场其余人则是低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等到了夜里忠勇侯回府,王氏便派人将他请到了自己的院子,将白日里苏宝珠的话说了一遍。 忠勇侯听完便皱起了眉头:“怎么宝珠年纪小不懂事,连你也糊涂了?我们将衡玉送出去难道真的是为了让她养伤?你可知当初让你送她离开是谁的主意,正是那周珣的意思!是他亲自找到了我,让我将衡玉送走的。” 原本这话忠勇侯不愿意对妻子说出来,毕竟这让忠勇侯觉得自己就是个卖女求荣的人。 但比起让妻子犯傻,做了得罪英国公家的事,不如让她知晓内情,也好帮着自己维护与英国公家的情谊。 王氏听完这话表情就难看了起来:“原来此事是英国公府插了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家的事情,要他家来置喙了?!” “你小声些,若不是你在宝珠和衡玉之间左右摇摆,那周珣也不会特意来敲打我们。你分明知道我在外面的不易,为何不肯多疼惜一下你的丈夫呢?”忠勇侯叹息道。 王氏冷着脸咬着牙,她是王家的女儿,在出嫁前就没受过这样的气。但如今为了丈夫,却只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见王氏似乎冷静了下来,忠勇侯这才放下了心。 他打听到这些日子朝中可能有些变化,他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有或者没有其实差别不大。 他只求着,这场风波千万别殃及自己才是。 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夫妻两个沉默着入了睡。 第二日苏宝珠过来请安的时候,王氏将自己和侯爷商量的结果告诉了她,看着女儿失落的表情,王氏只能劝道:“别难过了宝珠,往后你姐姐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她要过怎样的日子,也与我们无关了。你就将她忘了吧。” 最后这句话,王氏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在劝慰苏宝珠,还是在劝慰自己。 第二十章 谁能慧眼识珠? 侯府因为这份来自将军府的礼物而生出了怎样的波折,身在庄子上的苏衡玉是完全不知道的。 她看着面前的大件小件,一时间还有些无奈。 台阶下的将军府管事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继续说着好听话:“我家夫人回去就说了,说苏大小姐您蕙质兰心,仁善大方。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救助了他们不说,还赠了夫人特殊的吃食。” “我家夫人这些日子以来胃口一直不好,多亏了您庄子上的美食,这才熬过了旧疾。所以今日才让我带了东西过来道谢,说是等她养好了身体,还要前来庄子上道谢呢!” 这位管事对待苏衡玉的态度十分热情,他说起话来虽然有些夸张,但也很有分寸。 只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跟在苏衡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对管事有了几分好感。 苏衡玉也笑着回道:“将军夫人实在客气了,我那日不过借出了一间屋子罢了,旁的也没有做什么。照料夫人的都是她自己的人,帮她熬过病痛的,也是她的医女。若是都将这归功于我,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夫人也不用亲自来谢我,若是夫人肯赏脸在闲暇时候来我这庄子上逛一逛,我倒是很欢迎。不过我也才刚来庄子上没几日,这里许多地方都要重修,恐怕短时间内不好招待夫人了。” 苏衡玉对于这位谢夫人还是很有好感的,不仅因为对方的丈夫为大魏百姓的诸多付出,更因为在京中一众贵妇人里,只有她未曾在外说过自己一句坏话。 不管这位夫人背后如何行事,但在人前她给足了自己面子,苏衡玉便也愿意多给她一些善意。 苏衡玉的回答让管事十分满意,他们自己夸赞对方的功劳是一回事,但对方若是居功自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这个苏大小姐十分会说话,对待自家夫人的态度也很不错。管事再次感叹他家夫人果然会看人,这位苏小姐一点儿都不像小公子所说的那样恶毒无礼。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而后苏衡玉收下了这些谢礼,将军府的管事这才转身离开了。 其实按苏衡玉的想法,这简单的举手之劳是用不到这么多谢礼的,但她知道若是不收下,难免会让对方以为自己想要挟恩图报,贪图将军府更多的利益。 这场插曲过后没多久,宋知恩那边就有了些进展。 …… “公主,酒楼的管事今日过来,说是有要事想要与您商谈。” 大公主魏梓宁刚从皇宫出来,才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就听见管家前来回报。 她名下的酒楼只有一家凤和楼,酒楼的管事也就只有那一个,她虽不清楚凤和楼的管事怎么忽地找上了自己,毕竟今日还没到每月前来跟她报账的日子。 但魏梓宁还是让人传他去了自己的书房。 凤和楼的刘管事这回可是带着极大的信心前来的,不仅他自己来了,他还带来了一个凤和楼特制的食盒。 “殿下请看。”刘管事将食盒里的几盘菜一一端了出来,里面未曾见过的菜肴让魏梓宁瞬间来了兴趣,“殿下可以尝尝,这是咱们酒楼的厨子自己做的。” 魏梓宁身边的太监原本想上来试毒,却被她挥退,她自己举起筷子,将桌上的菜每一道都尝了一口。 虽然味道比不得她在宫中吃的那些,但这口感却十足的新奇。 “这是咱们酒楼新研究出来的菜色?不错不错,刘管事该赏,那厨子也该赏。” 刘管事连忙上前:“殿下别着急,这菜可不是咱们酒楼研制出来的。这东西叫做豆腐。” 刘管事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儿完整干净的豆腐取了出来:“具体怎么做的还不清楚,这是个姓宋的人特意拿到咱们酒楼来,寻求合作的。” “哦?找我合作?”大公主有些感兴趣了。 她一个公主深得皇帝宠爱,没有成婚就在皇宫外边儿有了公主府,这在许多男子看来是十分不合理的一件事。 也正因此,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她,但私底下那群读书人可没少说她的坏话。 故而她的酒楼生意虽好,却没什么人肯与她合作。来酒楼里吃饭的,也多是女眷。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男子捧着东西,想要与她合作。 “只不过……”刘管事拖长了尾音。 魏梓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在这里装腔作势。” 刘管事立刻请罪行礼:“殿下莫怪,只是这人背后的主子,是那忠勇侯府家的大小姐。” “忠勇侯府?”魏梓宁很快在脑海中找到了那人的相关信息,“苏衡玉?” 而与此同时,和魏梓宁一样在念叨这个名字的,还有三皇子魏成安,以及成国公夫人。 只是前者的语气里多是好奇,而后两者则是嫌弃。 三皇子听到这个名字,离开将手里的筷子丢开了:“那人弄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也不查验查验就往我这里送?” 他扭头端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将嘴里的残渣吐了出去。 那酒楼管事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三皇子已经不想听了。他挥挥袖子,直接将人赶了出去,直言道:“那苏衡玉无论做出了什么东西,往后你都不要往我这里送。” 他与周珣关系极好,连带着也对苏宝珠多了些怜惜。故而十分厌恶处处招惹两人,还想拆散两人的苏衡玉。 而景春楼的管事平白被主子训斥了一番,还叫人给赶出了府去,心里更是不快。 他狠狠咒骂了一通苏衡玉等人,决定若是那姓宋的再登门,他定要叫伙计把他轰出去才行。 至于国公夫人这边,她的反应倒是没有三皇子那么大,只是对酒楼的掌柜摆了摆手:“她就算了吧,如今侯府都放弃这个女儿了,我若是与她合作,岂不是会连累自己?” 国公夫人可是知道,那英国公一家十分喜欢苏宝珠这个儿媳妇,甚至为了她不惜给忠勇侯施压。 他们成国公府虽然景况不错,但她也不想为了个名声尽毁的女子,让自家和英国公成了对头。 于是很快的,宋知恩递出去的三份帖子得到了两份回帖,一份用词嚣张,将他连同自己的主子都狠狠贬低。另一份虽然语句客气,却也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他叹了口气,将帖子慢慢收好:“这下子,就看大公主能否慧眼识珠了。” 第二十一章 找到月心了 苏衡玉将帖子上的内容一一看过,在看见国公府那张帖子上的婉言谢绝时,她没有失望泄气,在瞧见三皇子府那张帖子上的污言秽语时,她没有生气恼怒。 两张帖子被她丢开后,苏衡玉才对宋知恩道:“除了这两边,大公主府那边可有消息送过来?” 宋知恩微微一愣,没想到主子一开口,最先关注的却是公主府:“公主府那边还没动静,不过我安排过去的人瞧过了,凤和楼的管事比另外两位管事去的都早,但至今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这么说,大公主那边倒是可以期待一下了。”苏衡玉想着,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就拒绝,便意味着还有商量下去的余地。 她让宋知恩出去找人合作的时候,特意没有说出自家的条件,就是为了后面能和对方商讨。 她如今已经不是单纯地在求财了,而是要求一个暂时的靠山。 苏衡玉道:“宋管事不用紧张,若是这方子大公主也看不上,我们便匿名卖给其他小铺子,换来谢银钱补贴庄子也是好的。” 她从现代世界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都存在她的脑袋里,豆腐不过是其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样罢了。 只等到后期苏衡玉的势力发展起来,她才好做些别的。 “对了,我让你找的那些去往西域或者有海上势力的商队,你可有眉目了?”苏衡玉又问道。 宋知恩连忙开口:“商队已经找到了,还不止一家,主子可以挑选看看。” 他将怀里已经准备了许久的名册递了上去,开始为苏衡玉一一讲解:“这里面一共有五家商队,其中三家背靠京中勋贵,另外两家则是地方豪强。万安商行、来利商行和守金商行都是奔波于西域那边的,泰和商行与守银商行则是专精出海的。” 听着宋知恩的讲解,苏衡玉又问道:“这个守金商行与守银商行,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不然没道理两家经营业务都不一样的商行,名字会这么像。 “主子敏锐,这两家商行本是一家拆开来的,两家的主人是一对兄弟。这两人的父亲早年间创建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商行,后来老人家死去,就将自己的产业拆分成了两半,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兄弟俩不愿争抢对方的生意,伤了彼此的和气,便一南一北,跑出了两条不同的路子来。也正因为这两人都很有本事,又慢慢把自己的生意做起来了,两家商行渐渐地也开始有了合作……” 守金商行与守银商行的发迹史,宋管事简直能说上一整天。不过面对苏衡玉,他只做了简单的介绍,让主子能知晓他们的来历即可。 苏衡玉点了点头:“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两家商行比较看好?” “不错。”宋知恩干脆回答,“这两家毕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发家的,对外的名声一直很不错。许多次客人的货物在途中丢失了,他们自己虽然也损失了不少人,却第一时间赔偿了客人。所以我对这两家商行的感觉还算不错。” 苏衡玉:“既然这样,那你就先与这两家接触一下,后面我将自己需要的种苗画出来给你,你先请这两家帮我找一找。” 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恐怕就需要再多找几家商行了。 苏衡玉的想法是先由吃食入手,给自己积累一些钱财。等家底儿厚实一些了,再去沾染其他行业。 等到她自己的势力慢慢发展起来后,便着手建造工坊,开始制作更厉害的东西。 只是这些事儿自然得在私底下进行,苏衡玉不想自己手底下的私产再和侯府扯上关系。 她是知道如今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的,如她这种没出嫁的女子,若是自己经营起了什么事业,最后一旦被发现,就会成为父母的产业。 这是苏衡玉不想看到的。 宋知恩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想到了那么后头的事,他应下了苏衡玉的吩咐,这便起身离开了。 他走之后,没过多久乔孟便来了。 “恭喜主子,我幸不辱命,终于将您找的人给找到了!”乔孟一来,就满脸喜色地冲苏衡玉拱手庆贺。 苏衡玉眼睛忽地亮起,忙问:“真的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她如今人在哪儿,过得怎样?” 在她一连串的问题下,乔孟的脸色却有些不太好:“主子,我要是说起,你可别太生气。” 听到这里,苏衡玉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乔孟道:“月心她,如今很不好。” …… “娘,你喝药。”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脏乱的茅草屋里响起,月心极力忽视了身下冷硬的床板,抬手摸了摸面前孩子的脑袋。 “你怎么一个人去熬药了,娘不是说了,等娘好一些了自己来吗?”月心枯瘦的手落在了孩子脑袋上,眼神在触到小孩儿过分瘦小的身体时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孩儿不知道她的心疼,只一个劲儿地催促月心快些喝药。 她已经病了许多日了,小孩儿悄悄偷听了阿爹和奶奶说话,他们正商量着要将阿娘卖给一个坏脾气的鳏夫。 还说这个媳妇儿反正是不要钱送来的,如今看着情况又不好,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死了。不如在死之前给他们刘家挣一笔银子回来,也好让他阿爹可以再娶一位新娘子。 小孩儿虽然年纪小,但身处这样的家庭,他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 他知道阿爹和奶奶正在算计阿娘,但他太小了,不过四岁多的孩子,能做些什么呢? 他只能将阿娘藏起来的药拿去煎,希望阿娘喝了药可以好起来,这样就不会被阿爹卖出去了。 月心不知道儿子心里藏着怎样的秘密,她就着儿子的手喝完了药,正想劝着孩子睡一会儿,她出去做饭。 结果房门就被猛地踹开,一个身影夹杂着外面凌冽的寒风吹了进来。 “陈老哥你看看,这就是我家那个。你瞧着要是顺眼了,我今天晚上就把她给你送过去。”刘老三指着床上面色苍白的月心,对身旁的老头子说道。 第二十二章 打! 月心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竟然要将她卖了!还是卖给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了几十岁的老汉?! 愤怒的情绪几乎将月心的理智燃烧殆尽,她的儿子忽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无声哭泣起来。 “刘老三,你想做什么?!”月心扯着沙哑的嗓音厉声质问道。 刘老三则冷冷地瞥了他们母子一眼道:“你如今这个样子,不仅做不了家里事、地里事你一样都帮不上忙,还要从我手里扣药钱。我们家实在养不住你了。” “你看陈老哥,他家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但人家兜里有钱啊!你跟着陈老哥回去,他一定好好照料你,到时候你病养好了,再给老哥生个儿子,岂不更好?” 刘老三脸上带笑,仿佛自己说出了怎样一个绝妙的主意,让三个人都能为之欣喜。 但月心却是瞬间红了眼:“你这个畜生,你忘了我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还有个孩子?这些年来家里的银钱不都是我挣来的,你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还有你那个什么都不肯做,每日只知道责骂我的老娘都是靠着我在养活。我拿我挣的钱给自己买药,凭什么不行?!” “哼,我知道你这个死婆娘看不起我,这么多年下来都没给过我好脸色。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做我家的媳妇儿,那你就跟陈老哥走好了。” 刘老三厌恨地瞪了月心一眼,扭头又和陈老头商量起了价钱。 陈老头其实是不太满意月心的,毕竟他攒了这么多年的银钱,是想给自己讨个健康的媳妇儿好生小娃娃的。 但村子里头年纪小的都有更好的人家了,那些二嫁的也嫌弃他岁数大。至于和他同岁的,他又嫌弃对方不够年轻貌美。 看上了他银钱的,又担心自己和他娶的上个媳妇儿那样被他活生生打死。 找来找去,最后刘老三主动找上了他。 陈老头看着月心虽然憔悴,但也还是比寻常村妇好看的脸,想着她的病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能花几两银子讨来这么个媳妇儿,也是不错。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今夜,你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我再给你那三两银子。”陈老头这么和刘老三约定道。 刘老三一听真的有三两银子拿,当即点头应下了。 有了这些钱,他出去赌钱、喝酒什么不能做,何必为了个快要死的黄脸婆耽误好日子呢? 门外听到这桩生意成了的刘孙氏也高兴得直拍巴掌,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规矩颇多的媳妇儿,觉得这人是城里来的,处处和自己不对付。 如今坏媳妇儿跑了,家中又多出了三两银子,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啊! 在场唯一不高兴的,就只有月心和她的儿子。 小孩儿知道亲娘可能要离开了,他挣脱出了母亲的怀抱,跑到了亲爹面前哭喊:“求你了阿爹,你别让这个人带走我娘。我很快就长大了,我出去挣钱,我给你挣出几百个三两,你别让他带走我娘。” 孩子的哭声令人心碎,但听在刘老三耳朵里,却让他烦躁不已。 他直接一脚将孩子踹开,骂道:“有你什么事儿,你要是再吵,我连你也一起卖了!” 此刻,月心的双眼如血一般红,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从桌上摸出了一把剪刀,咬着牙追上了正往门外走的刘老三。 被高高举起的剪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下一秒就能深深刺进刘老三的脖子里。 结果同在院子里的刘孙氏忽然瞧见了这一幕,惊叫出声。 刘老三意识到不对,连忙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月心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剪刀夺了回来:“好你个贱人,竟然还想杀我。看我今日怎么教训你!” 他一巴掌就要扇在月心的脸上,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孩儿抱住父亲的腿不断求饶,站在屋檐底下的刘孙氏脸上的惊慌尽数消失,只剩下得意和幸灾乐祸。 站在门口的陈老头漠然注视着这一幕,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而月心在冬日的太阳底下站着,整个人却像落入了冰窖一样不断颤抖。 她想,自己总算能去见她的小姐了。 月心闭上了眼睛,但疼痛却没有如她料想中那般袭来。反而传进她耳朵里的,是刘老三的惨叫声。 抓着她衣领手骤然松开,月心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此刻刘老三握着剪刀的右手被一只匕首扎穿了,而先前站在门口的陈老头也被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牢牢按在了地上。 刺眼的阳光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朝她走来,那人向她伸出了手,对方身上的一股暖香也传递到了她的鼻尖。 忽地,月心听不到耳边刘老三的痛呼和儿子的哭声,她只看得到眼前的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小姐?” “是我。”苏衡玉握住了月心的手,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是我,我找到你了,别怕。” 最后两个字吐出来,月心积攒了许多年的怨气和悲伤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出口,不管不顾地宣泄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本不该哭得这样难看。但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忍了许多年,如今终于等到自己的小姐回来了。 “您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了您好多年,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月心哭得伤心,她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这一晕,把苏衡玉和她的儿子都给吓得不轻。 好在随行的秦嬷嬷懂得一些医术,她看过之后便道:“小姐不必担心,月心姑娘这是身体虚弱,再加上一悲一喜情绪过于激动才晕倒的。等后面让月心姑娘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估计就没什么大碍了。” “既然这样,秦嬷嬷和紫云先将她带去马车上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好了。”苏衡玉吩咐道。 紫云对此还有些犹豫,但在秦嬷嬷一个眼神下,她也乖乖跟着离开了。 月心的孩子自然也是跟着她一起去了马车上,等到院子里该走的人都走了,苏衡玉这才坐在乔孟特意搬来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对按住了刘家人的护院道:“打。” 轻飘飘的声音落下,紧接着,就是不断响起的噼啪声和惨叫声。 另一边,宋知恩拿着柳河村的村长亲手为刘家母子俩写下的卖身契,唇边的笑意也真实了几分。 第二十三章 谁敢欺负柳河村的人?! 惨叫声不断从刘家院子里传了出去,因为整个柳河村的人家院子都修的是矮墙,平日里随便在自己家里说几句闲话,都能传到旁人耳朵里,更何况现在这么大声的惨叫了。 几乎是刘家这边刚出了事,他们的邻居和对门儿就察觉到了不对。 尤其是和刘家只隔了一道土墙的罗家,此刻正悄悄趴在墙后,听着里面的动静呢。 “哎呦,哎呦!打死人了,要打死人了!快来人救命啊,那小娼妇找来的野丫头,要把柳河村的人打死了!” 念在刘孙氏年纪大了,又是个女的。苏衡玉手底下的护院们也没用多少力,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但刘孙氏显然没有认清现在的情形,竟然在自己和儿子都被紧紧抓住不得逃脱的情况下,嘴里还这么不干不净。 苏衡玉放下了手里的热茶,茶盏在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却让乔孟的心没由来地狂跳了一下。 “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今日不叫人打死你们,恐怕还堕了我的威名。”她冲护院们点点下巴,“用些力,谁将人打死了,我今日回去给他赏钱。” 话音刚落下,比先前沉重了不知多少倍的板子就再次狠狠落下。 而这一回刘家母子再没了之前的嚣张,一个个连叫都叫不出声,整个人脑袋里只剩下疼了。 至于被晾在了一旁的陈老头却是当场就吓尿了,他已经看出这位在场唯一坐着的姑娘估计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 不说她身上华丽的衣裳,只说她手底下这群人高马大还听话极了的护院,就知道这人不是好惹的。 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不像刘家母子那样不识抬举,第一时间便朝着苏衡玉跪下磕头求饶:“贵人,我错了,我不该听信刘家人的谗言过来买他的媳妇儿,我错了真的!求求贵人别打我,将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陈老头再没有像今日这样后悔过了,早知道刘家这个媳妇儿竟然认识贵人,还有人撑腰,他哪里敢打她的主意啊! 只是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苏衡玉没说放过他也没说不放,只道:“你就站在这儿看着,等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陈老头还想开口,但一瞧见站在苏衡玉身旁的护院,就瞬间闭嘴了。 他小声地挪到了院子角落站着,看向刘家母子的眼神里带着怨恨与恐惧。 等到两人的背脊被打出了血,鲜红的血液渗透了冬衣将衣裳外层都染红后,陈老头更是害怕不已,在寒冬里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刘家母子在柳河村的名声一直不好,但到底还是有人顾念着与他们的同村之谊,闯进门来要帮一帮这两人的。 等到一群手握锄头的汉子冲进刘家,瞧见这母子俩的惨状后,他们当即扬起锄头,就要和护院们拼命: “你们是哪里来的贼寇,竟然敢闯入我柳河村来伤人?!” 走在最前头的高大汉子比苏衡玉的护院们都要高一截,长得一脸正气,说起话来也十分有条理:“今日若是你们不说出个缘由来,就别想安安生生离开我们柳河村!” “对!别想安生离开!” “随便闯进咱们村子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乱糟糟的声音响了一通后,村汉们终于在为首男子的抬手示意下安静了下来。 正好苏衡玉也叫停了护院们的动作,让他们回拢到自己身前。 几个跟着自家男人一起闯进来的女人们连忙趁机将刘家母子扶起来,这两人瞧见村中来了这么多人,当即就觉得有了靠山,再度嚣张了起来。 刘孙氏哭道:“我们也不知咋回事,明明好好在家里待着,结果就忽然闯进来一群人,抢走了我儿媳妇儿和孙子不说,还将我和儿子按在地上打。可怜我这把老骨头,临了还要受这份儿罪。” “娘你别难过,如今村子里的人都来给咱们帮忙了,我们一定能给讨个公道回来。若是他们不给我们个说法,好好补偿我们,咱们就去报官,将她抓起来!”刘老三说这话的时候,阴狠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苏衡玉身上。 乔孟看见了,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当即就要挡在苏衡玉身前。 但苏衡玉抬手制止了他,然后等到刘家母子说完了,才慢悠悠开口道:“你们说完了,那该我说了?”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分明就是欺负我们这些穷苦百姓……” “行了刘婶子,你先让他们说完,若是不给出个合适的理由,我们定不会放过他们的。”为首的汉子打断了刘孙氏那些没完没了的念叨,将目光落在了苏衡玉身上。 “这对母子拐走了我忠勇侯府的婢女,将其囚困于此,威逼她生儿育女。这个理由,够了吗?”苏衡玉冷声道。 在场的人一片寂静,他们都陷在了苏衡玉刚刚那段话给出的巨大信息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侯府?还,还有婢女? “你胡说!”最先回过神来的刘老三红着眼睛骂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忠勇侯府,也不知道你的婢女是谁,你别想胡乱找个罪名诬赖我!” 苏衡玉扬眉:“事到临头,你还不死心?好,我就给你们证据。” 在她的示意下,乔孟拿着月心当年入府时签下的身契一一给闯进院子里的人看过。 “瞧见了吗,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月心就是我忠勇侯府的婢女。她在五年前忽然失踪,直到今日才被找到。然而我寻找了许久的婢女,竟然被人逼着生下了孩子,而这个拐带逼迫她的人,竟然还想将她卖给一个年老的鳏夫!” 随着苏衡玉的声音落下,有护院将角落里的陈老头拎了出来。 陈老头本来就被之前的画面给吓了个半死,如今自然是半句不敢隐瞒,连忙把自己和刘老三的约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颤抖着嗓音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月心是您的婢女,这真的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给自己买个媳妇而已。” 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即便是柳河村的人,也没办法说刘家母子是无辜的。 但还是有人会为了刘老三他们狡辩:“即便如此,可是如今月心都是刘家媳妇儿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她的丈夫啊。” “就是就是,丈夫卖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触犯律法……” “你们怎么知道,这不算触犯律法?”宋知恩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 第二十四章 管教无方 堵在刘家门口的人被这声音惊到,连忙让开了一条道,叫这位看着就不凡的中年男子走入了院内。 而跟着他一起进入刘家院子的,还有柳河村的村长。 拄着拐杖的老人一进来,就狠狠在刘老三背上敲了好几棍子:“孽障!你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竟然连侯府的婢女都敢拐骗!你自己不要命了,为何还连累我们柳河村?!” “你可知道,月心什么身份?她是人家忠勇侯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给庄子管事做正头娘子都绰绰有余,你得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却不肯好好珍惜,你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啊!” 说完这些,村长又朝着苏衡玉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苏大小姐,这畜生都是我们柳河村的管教无方,今日我作为他的亲叔公,就做主将这对母子卖给您了。” 宋知恩正好将刚签订的卖身契交到了苏衡玉手里,等苏衡玉看完,便要拉着那两人按手印了。 “叔公!您这是做什么,您是要将我往绝路上逼啊!”刘老三大声喊冤。 村长闭着眼睛,也不搭理这两人。 这个时候,就该宋知恩出面了,他上前一步,对着柳河村的人大声道:“先前有人说,丈夫卖妻子,不触犯律法是吗?” “本,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人群里,一个瘦小的男子小声回答,但他连看都不敢看宋知恩,一个劲儿地想往其他人身后缩。 其余人可不敢让他后退,这个时候明显谁出头谁倒霉,他们才不想为了刘家给自己惹祸呢。 “是这样不错。”宋知恩瞧见那人在听到这话后明显松了口气,“但是,这月心与刘老三可曾有婚礼,可曾有过婚书,可曾跟衙门报备过?” 刘家母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当初是有人找到了他们,说要将月心送给他做媳妇儿。 刘老三家里当时比现在还穷,根本娶不起媳妇儿,这送上门儿来的美娇娘,他哪里舍得放弃。当即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当夜就圆了房。 后来他发觉月心有想跑的心思,便将人关在家里许久,什么婚礼、婚书的,一概没考虑过。 这母子俩的表情太过明显,众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 见此,宋知恩笑了:“婚礼没办,婚书也没有。你凭什么证明这是你的妻子呢?但我们手上有月心的身契,可以证明她是我们侯府的大丫鬟,是我们的人!你偷了我们侯府的人,还要将她卖掉。根本就是欺压侯府,打量着我们侯府无人!” 这样大的罪名砸下来,别说刘老三母子了,就连村长都害怕得变了脸色。 “这,这……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是有人将月心硬塞给我们的!”刘孙氏被吓怕了,她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将当初的实情说了出来。 坐在后面的苏衡玉听见真相,恨不得穿越回去,将还没逃走的穿越者掐死! 她攥紧了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继续听宋知恩驳斥众人: “哼,你们话说得好听,旁人为何要将一个好好的大姑娘随意塞给你们?不说月心的父母早逝,就算是她爹娘带着她找到你们的,但身为父母,他们为何要将自己好好的女儿,送给一个无才无德,家中无田无地还游手好闲的人为妻?你当他们是傻子吗?” “编出这种话来哄骗人之前,还是先想想清楚,会不会有人相信吧!” 这话,别说是宋知恩等人了,柳河村的人也都是不相信的。 这年头娶一个四角健全还貌美能干的媳妇儿多难啊,就算是寻常村里人,这彩礼都得送出去不少,更何况是个在侯府大小姐身边做丫鬟的,还是贴身丫鬟! 这样的女儿哪家爹娘愿意随意嫁出去,还是嫁给一个没用的废物? 一时间,关于刘家的议论声又起来了。 “可是月心真的是有人送到我家里来的啊……”刘老三此刻也跟老娘一样委屈极了,他极力想要解释,却没有一个肯信的。 在一片人声里,苏衡玉抬起了手:“行了,既然月心找到了,这两人的卖身契也拿到了,我们便快些离开吧。月心如今病得很重,我还得回去给她找个大夫好好治病才行。” 苏衡玉觉得自己脑袋有些疼,这里吵吵嚷嚷的,她实在待不下去了。 乔孟等人闻言,立刻将刘家母子给重新抓了起来,紫云带着几个丫鬟回了刘家院子,将苏衡玉扶回了马车里。 剩下的宋知恩则和村长一起做了最后的安排:“今日的事也多谢村长了,我瞧着这村子里孩子不少,却没有个可以读书的地方,若是村长不嫌弃,我便回去与我家小姐商量一下,为你们柳河村兴建一家书堂如何?” 村长顿时喜出望外,其余听到这个消息的村里人也高兴不已。 他们柳河村虽然临近京城,但毕竟只是个小村子。大魏建立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一个能人,来帮衬乡里。 若是那位侯府小姐真的能为他们建个书屋,他们也不求孩子们能做官,只是认识几个人,出去做账房也好啊! 村长忙不迭答应了下来,并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此事在村人之间捂住,决不能让外村的人知晓今日刘家发生的事。 一场闹剧就这样散了,带着人兴冲冲来保卫村子的严阿狗也扛着锄头往家里走,他倒不觉得白跑了一趟,反正是为了保护村子里人来的,只要没有无辜人被害,他就很高兴。 走到一半,他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严阿狗回头一瞧,就见村长和那个看着十分有威严的中年人正瞧着他。 他连忙跑了过去,不明所以地问:“村长,您叫我做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这位贵人找你。”村长乐呵呵地指了指宋知恩。 而宋知恩先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开口道:“你叫严阿狗是吧,可愿来我们庄子上,给我家小姐做护院?” “护院?我?那能成吗?”严阿狗有些心虚,他自认没什么本事,连种地也种不好,最多上山捉几只兔子。 可今日的那位小姐简直和天仙一样,会看得上他这种粗人? 宋知恩直白道:“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你要是同意,便跟着车队一起离开,等回了庄子里做一番考核,过关了便是护院,每月六钱银子。” 听到这个工钱,村长再次瞪大了眼睛,看见严阿狗还在犹豫,村长连忙给他使眼色。 这么高的工钱,若不是他自己年老体弱人家看不上,他都想跟上去试一试。 好在严阿狗总算收到了村长的暗示,终于是答应了下来。 他迅速回去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追着苏衡玉的车队离开了。 等到他们一行终于回到了庄子里,苏衡玉也收到了入住庄子这么久以来的第二个好消息——大公主那边,愿意与她合作了! 第二十五章 你发现了? 这个消息对于苏衡玉来说实在叫人意外,她本以为公主府那边迟迟不回消息,应当是不成了。 没想到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事情就有了转机。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去处理此事,而是先让人将月心和她儿子在庄子里安顿好,又命人把刘家母子暂时关押起来。 “先去京城给月心请个大夫回来,你们顺便问问回春堂,有没有大夫愿意留在庄子里的,我们可以单独给他开辟一间诊室和药房,工钱按月来给。”苏衡玉叮嘱那前去请大夫的人道。 对方拿了足额的银两,将这话牢牢记在心上,这才飞快地跑走了。 简单处理了这两件事,苏衡玉又让乔孟将严阿狗带去护院队伍,交给何磊考察。 若是能用就留下,若是不行,便给他一钱银子,送他离开。 等这些琐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苏衡玉才将乔孟和宋知恩一起叫到了书房里去。 这间书房也是秦嬷嬷等人才整理出来的,正好拜访她从侯府带出来的书籍,也方便她与管事们商量事情。 “宋管事,关于大公主府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看这件事?”苏衡玉一上来就提了宋知恩。 宋知恩拱了拱手:“想来,是那位殿下慧眼识珠,看重了这豆腐的好处。今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明日便登门拜访,与凤和楼的管事商量这桩生意。” 一旁的乔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没想到自家主子一声不响,就直接和大公主做起生意来了。 只是很快,苏衡玉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乔管事,我先前让你做的那些农具现在进度如何?还有让你去收购品相好的黄豆一事,你做得怎么样了?” 说起自己的活儿,乔孟立刻精神了起来:“农具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可以拿来给主子过目了。黄豆已经收集了不少,都堆在咱们庄子的仓库里呢。” 先前他不知道主子收购黄豆做什么,不过也是尽心尽力地去办了,如今知晓了豆腐生意的事儿,乔孟才看出了苏衡玉的远见。 想来她是早料到了豆腐的生意定然能成,所以才提前做了些准备。 “黄豆的事儿就先交给宋管事吧,我后面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去做。如今庄子里可用的人手不多,乔管事和宋管事若是有能看上眼的孩子,就先收着培养起来吧。不然到了后面,各类生意都做起来,我怕你们吃不消。” 苏衡玉的野心还是很大的,她虽没告知两人自己的打算,但也悄悄提点了他们一番,好让两人早早做足准备。 两个管事得了吩咐,便各自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另一边的月心也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慢慢苏醒,一直守在她床边不肯离开的小孩儿见状,立刻扑到了娘亲面前,担忧不已地道:“阿娘你还难受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月心挣扎着坐了起来,在瞧见屋内的布置,摸到了床上的几个热水壶后,她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别哭,阿娘没事了,咱们现在是在哪儿啊,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只知道那个还很漂亮的大小姐把我们带回了她的庄子,之前还有大夫给你看过了,刚刚照顾你的两个姐姐去给你熬药了。”小孩儿努力回忆着今日的事,七零八落地把他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月心还想知道更多,刚要开口询问,苏衡玉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她手上端着温热的汤药,一进屋就看到了强撑着病体坐起来的月心,脸上的表情当即不好看了起来:“不是让你好好躺着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连忙将汤药放到一旁,伸手去扶月心躺下。 月心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小姐,我终于是见到您了。先前我以为我是在做梦呢,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苏衡玉被她哭得难受,跟在她身后的秦嬷嬷和紫云连忙上前安慰:“月心姐快别哭了,你好不容易被找回来,终于和小姐团聚,应该高兴才是。” “文儿,你是叫文儿吧?”秦嬷嬷则看向了月心的孩子,轻声问道:“文儿要不要跟着嬷嬷去吃些糕点,让你娘在这里喝了药,好好休息一阵好不好?” 名为刘文的小孩儿下意识看向了母亲,等对方冲他点了点头后,他才拉着秦嬷嬷的手跟着她离开了房间。 紫云也收到了秦嬷嬷的眼神示意,又安慰了月心几句,便也悄悄退出了屋子。 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月心擦干了眼泪,忽地开口:“小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衡玉眉头一跳,心里既紧张又不觉得意外:“你发现了?” “对,从那妖女出现在小姐身体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对了。”月心咬着牙恶狠狠道。 她是苏衡玉刚回府时就开始伺候她的丫鬟,两人相处了半年多,月心一路看着苏衡玉从不起眼的乡下小姑娘,一步步用了半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了美丽端庄的贵女。 对于苏衡玉的一切,月心可以说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所以当这具躯体里的灵魂有了变化后,她几乎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人。 “一开始我以为是什么人调换了小姐,想要陷害咱们侯府。可我在近身伺候那人的时候,却在她身上看到了小姐的胎记。几处特征对比下来,我这才知道,是有妖人作祟。”月心解释道。 她几次都想将这事儿告知侯爷和夫人,但那妖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将她看得很紧,最后索性找了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去。 原本月心以为那妖人只是想将她远远地卖掉,谁料她最后竟把自己送给了刘家做媳妇儿! 想来,这户人家是那妖人特意给月心寻的,为的就是惩治月心不肯将她当作真正的主子侍奉,还一心要揭穿她。 听着月心用最简单的话说完了自己这些年的悲苦,苏衡玉攥紧了拳头。 她握住月心的手,认真保证道:“她虽然离开了我的身体,但我知道她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你相信我,总有一日我会找到她,我会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在那之前,她只能暂时委屈月心,先用刘家母子发泄一下了。 第二十六章 那就让她回来吧 接下来的几日里,月心好好地和儿子在庄子里养病,苏衡玉吩咐厨房,他们两人的餐食一切都要按最精细的来。 回春堂的大夫说这母子俩先前被饿得太狠了,如今身子正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才行。 连吃食都要小心些,不然容易坏了脾胃。 苏衡玉将这些都牢牢记下,还请大夫写了忌口的单子出来,一并送去了厨房。 月心的身契是当初苏衡玉特意从家里找到的,如今她人都找到了,连孩子都有了,苏衡玉也没有让她继续给自己做婢女的意思,便让人悄悄去衙门销了她的身契。 月心的儿子瞧着是一心向着母亲的,苏衡玉打算再看看这个孩子的品行,若是人不错,倒是可以送他去读书,后面无论学成什么样子,认字的人找份儿糊口的活儿干也更容易些。 至于那刘家母子,苏衡玉让人将他们丢去了柴房,打算先晾他们几天,等到月心养好一些,能下床了再由她自己动手处理。 在这期间,宋知恩也终于和凤和楼的掌柜搭上了话。 凤和楼这位刘管事也是个人精,在从主子那里确定了要和苏衡玉这边合作后,再次见到宋知恩时,便露出了一脸和善的笑,对待他的态度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两人你来我往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了五五分成的模式,就这都让刘管事心疼不已。 “宋管事不愧是苏大小姐手底下的能人,您这张嘴可真是专门为生意人而生的!”刘管事揶揄道。 他这话可不算假,连自己这样久经商场的人都有好几次被宋知恩说动,就能看出这人的厉害了。 好在两边都是诚心合作,相互之间也没有压价太狠,这才把契约书给签订了下来。 宋知恩见主子吩咐的事情终于办好了,自然也不吝啬说几句好话:“刘管事这就折煞我了,我这点儿本事,在您面前哪里够看的呀。再者说了,这次的生意咱们合作得好了,我家主子再有什么好东西,不也都想着你们嘛。” 听到这话,刘管事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么说,你家那位大小姐,又有好主意了?” “这个还请容我先卖个关子,不过我可以先给您提个醒儿。”宋知恩压低了声音,靠近刘管事,“您家那位殿下,在留仙坊不是还有一间胭脂铺子吗?” 刘管事捋了捋胡子,他是知道这家铺子的,明明开在最好的地段,而且里面的胭脂都是当下最时兴的。但那里的生意却怎么都好不起来,让那家铺子的管事愁得头发都快掉了。 听说这个月要是那家铺子再没有什么起色,他们殿下就要关了店,改做别的了。 不过这事儿京中知道的人不少,毕竟深受皇帝宠爱的大公主最喜欢经商,几乎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也正因此,大公主受到的骂声不少。 刘管事很快将其他心思抛诸脑后,认真地问宋知恩道:“你这话当真?你家主子真有妙招?” “真不真,管事看看这豆腐不就知道了?哦对了,我家主子说豆腐这个名字,有些配不上凤和楼了,不如改叫白玉肉。我们这里还有一批刚收回来的黄豆,品质十分不错,若是刘管事看得上,可以从我们这里进。” 宋知恩说着,抓了一把黄豆放到了刘管事眼前,让他看个仔细。 刘管事一瞧,果然比自己随意找来的黄豆好了不少。 他想着苏衡玉手里那个稀奇的新玩意儿,瞬间不再犹豫,拍板将宋知恩手里的黄豆也都买下了。 反正他后面也是要收豆子的,宋知恩手里这批品质不低,又正是他需要的。借此卖个好给苏大小姐,又有何不可呢? 两人就这样愉快地达成了合作关系,而苏衡玉这边也正式地搭上了大公主的大船。 双方都为此感到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恐怕就是此刻的忠勇侯府了。 …… 隆冬腊月,将近年关。 王氏正窝在屋里清算着各处的账目,屋中摆着炭盆,她怀里还抱着暖炉。 厚厚的毛毯披在身上,让王氏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但这点儿舒适,很快就被陈嬷嬷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给吹散了。 “夫人,前院儿忽然来报,说是侯爷上值不到半日,竟然忽地回来了!”不等王氏皱着眉问话,陈嬷嬷就连忙开口道。 这下子别说陈嬷嬷了,王氏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都快到年关了,朝中官员谁不是忙碌得紧,怎么侯爷偏巧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陈嬷嬷也不清楚,他们只在前院放了几个人,却是不敢擅自打听侯爷的公务的。 王氏见此,也顾不得外面有多冷了,立刻披起衣裳,便带着两个嬷嬷和一众丫鬟去前院见忠勇侯去了。 忠勇侯听了传报,也没让夫人回去,而是将她迎进了屋内。 夫妻两个等到没人了,才开始说话:“今日我去上值,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忽然我的上司便传了命令下来,说是如今司里没什么活儿让我做,叫我先回来歇着了。” “怎会如此?他李延年有什么权力将侯爷撤下来,他这样做,不怕我们告到皇上那儿去吗?!”王氏气得不轻,她口中的李延年就是忠勇侯的上司。 忠勇侯将妻子拉住:“李延年自然是不敢的,这事儿恐怕是圣上开了口,否则他不会如此大胆。” 忠勇侯如今的职务只是个摆着好看的闲散官儿,说着是个官儿,但还不如有些小吏来得有用。 但即便是这样小官,忠勇侯也想一直当着,总比回来闲散度日的好。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也没做错什么事,更没去皇上那里现眼,怎么圣上忽然就撤了自己呢? 夫妻两个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王氏提出,要让苏宝珠去英国公府那里问问。 忠勇侯闻言虽然觉得丢脸,还是允许了。 王氏连忙去找了女儿,说了今日的事情,苏宝珠当然没有拒绝,只是却笑着提出了一个要求: “娘亲,我身为你和爹爹的孩儿,自然该为你们分忧才是。只是如今快到年底了,我十分挂念姐姐,不如还是请她回来过年吧?” 看着女儿甜美的笑容,王氏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寒意。 但她面上依旧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过是件小事,娘自然依着你。你想让她回来,那就让她回来吧。” 至于苏衡玉回来之后,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王氏已经顾不得了。 第二十七章 白玉肉的火热 “哎,你们听说了吗,凤和楼这几日推出了不少新鲜菜式,主菜叫做什么……白玉肉!据说那菜肴瞧着真跟白玉一样,尝起来却和肉差不多。有人说,那是神仙肉呢!” “你这话是真的,真有白玉一般的肉?” “可不嘛,我听闻那菜肴一经推出,就引来了众人追捧。短短几日功夫,白玉肉的大名就传遍了京师。如今凤和楼的宴席都订到下个月去了,京中的贵人们都以能吃到那白玉肉为傲呢!” “不只如此,许多才子尝过了这白玉肉,更是为其写下了不少诗篇。朝食白玉肉,夕登白玉京……” 有人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这几日流传出来的诗句,但两句里至少都有一句写着“白玉肉”三个字。 站在距离凤和楼不远处的茶楼看过去,此刻的凤和楼几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掌柜的刘管事也正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给前来订宴席的人赔不是。 “真不是小的我不给您家主人面子,实在是这宴席都排到年后去了,我们凤和楼小本生意,真的没那么多地方给您坐啊!要不这样,您在我们这里订几桌,到时候我给您送去府上?保证这菜吃到您家主子嘴里,都是新鲜的、热腾腾的!” 那礼部尚书家的管事闻言,皱了皱眉头,却也只能答道:“行吧,那你们可一定要早些将宴席送来,且一定保证菜肴的品相和味道,要与酒楼里的一模一样才行啊。” 刘管事连忙道:“一定一定!我们哪里敢蒙骗您啊。” 这话刘管事这几日已经听到过不少了,连保证的话他都说得十分顺口。 茶楼里的苏衡玉瞧着刘管事殷勤地又送了一批人离开,这才对着面前的女子打趣道:“殿下手里果然都是能人,您瞧刘管事如今的活儿干得多利索啊。” 就她在这儿坐的这半个时辰里,已经看到刘管事送走了几批人了,那些人还个个都是一脸满意地离开。 对面穿着一身红色锦绣牡丹裙的女子扬唇一笑:“这不还是多亏你苏大小姐嘛,若不是你拿出了这白玉肉,我的凤和楼哪里会有这么红火的生意?” 苏衡玉对着大公主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殿下可别笑话我了,我们这是合作共赢啊。” 大公主魏梓宁闻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凤和楼能有今日,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苏衡玉带来的那个豆腐不错,给凤和楼添一道全新的菜,也能给自己带来不少收益。 没料到两人刚定下合作没多久,苏衡玉忽然主动找到了她,并提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请几位京中有名的诗人来凤和楼品尝白玉肉。 果不其然,在这样新式菜品的冲击下,几位才子果然诗兴大发,将白玉肉狠狠地夸赞了一番。 大公主便趁机安排了许多人,宣扬起了这几首诗,并暗中把白玉肉捧成了身份的象征。 注意到回来她酒楼里吃饭的,多是官员的女眷,苏衡玉还提议将白玉肉推荐给了女眷们的长辈。 她们家中或多或少都会有牙口不好的长辈,往日里旁的吃食不能多碰,但这白玉肉却是可以尝一尝的。 果不其然,这几种手段一起使出来,瞬间让白玉肉成为了京中人人追捧的菜肴。 再加上苏衡玉给出的菜色如此丰富,无论男女老少,总能有合他们口味的一款,就更是给白玉肉的火爆添了一把柴。 “只是殿下,眼下的繁华看着热闹,却很虚无。殿下是想要凤和楼长久的踩在其他两家酒楼之上,还是就愿意红火这么一会儿呢?”苏衡玉的声音打断了魏梓宁心底的火热。 她抬头看过去,正好与苏衡玉一双清冽的眸子对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凤和楼后面会遇到危机?” “这是自然。”苏衡玉点头,“京城内的大酒楼不止凤和楼一家,其他勋贵们多多少少也经营了酒楼。其中三皇子的景春楼,先前就一直压在凤和楼头上。如今他瞧见凤和楼生意如此兴旺,难道会这样善罢甘休吗?” 苏衡玉先前曾去接触过景春楼和泰康楼的事,魏梓宁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三皇兄定然知晓豆腐的真正卖家是谁。 虽然是他自己先拒绝了与苏衡玉合作,但按照她对三皇子的了解来看,这人看到了凤和楼的景况,就必定会后悔,再回过头去威逼利诱让苏衡玉与他合作。 一旦苏衡玉不答应,恐怕他就会记恨上自己了。 虽然大公主并不将自己的三哥放在心上,毕竟那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他的生母赵贵妃可是个聪明人,还出了名儿的溺爱孩子。 若是对方为了给儿子出气做出些什么来,即便不会让魏梓宁如何,但也总归不会叫她痛快。 想到这里,魏梓宁先前的轻松一扫而空,比起短暂的繁华,她自然是想要凤和楼越来越好的。 “你有什么主意,就跟我说说吧。”魏梓宁直接道。 苏衡玉放下茶杯:“若殿下肯听我的,那恐怕就需要您暂且舍弃白玉肉的一部分利益了。” “请殿下在今日后,将白玉肉的方子交给陛下,并把白玉肉的三成利润,上供朝廷!” 魏梓宁抿了抿唇:“你是要用白玉肉,来讨我父皇的欢心?” “不!我是要用这个方子,来为殿下您和我,换得一个更好的前程。”苏衡玉说起这话时,眼里全是坚定。 两人后面又谈了些什么,守在包厢外的紫云等人自然是不清楚的。 等到苏衡玉和大公主走出包厢时,两人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淡然,她们相互作了告别,然后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茶楼。 苏衡玉坐上马车,带着紫云开始往庄子上赶。他们今日进城耗费的时间够久的了,若是再不加快脚步,恐怕等回到庄子上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只是苏衡玉没有料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竟然偏偏在回程的路上,遇上了一场大雨。 此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京城,距离庄子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外面的雨实在太大,且冬日的雨本就寒凉,苏衡玉也不想随行的人冒雨赶回去,便吩咐车夫就近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好在他们的运气也没有差到那个份儿上,很快,几人便在一处破庙中暂时落了脚。 第二十八章 侯府请您回去 这场雨来得过分突然,不过苏衡玉本来就是个喜欢早做准备的性子,故而一早就在马车内放了雨伞和蓑衣。 主仆一行顺利地进入了破庙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四处捡了还没淋湿的木头生火。 生火自然也是用了苏衡玉提前备好的火折子。 一堆火焰在破庙中升腾起来,瞬间将寒冷的屋子温暖了大半。 此刻外面的天光都被低沉的乌云遮挡了大半,再加上破庙的门也关了起来挡雨,庙中变得一片漆黑,只有靠近火堆的地方,才是亮堂的。 借着这火光,苏衡玉将破庙打量了一圈,这是一座神女庙,也不知荒废了多久,庙里许多东西都坏了,只剩一座落满了灰尘的神女像,还保持着完好。 苏衡玉抬头看过去,高大的神女一手拈花,低垂着眼眸慈爱地俯瞰世间万物。 神女庙只在大魏开国时香火鼎盛过,后面经历了几代君王,因为佛、道的兴盛,便渐渐衰落不为人闻了。 苏衡玉自己也说不清这神女庙的由来,只是如今瞧着,多少有些唏嘘罢了。 紫云几个丫鬟此时已经将苏衡玉身上的残雨擦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在火堆旁坐一坐,估计就会暖和起来了。 赶车的老刘不肯和主子坐在一起,非要回车上看着。 苏衡玉劝不动他,就把蓑衣全给他披上,又塞了他不少糕点,让他烤干了衣裳再出去。 外面的雨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就在庙中几个女孩儿昏昏欲睡之时,破庙的大门轰地一声被人推开。 外面的寒风夹杂着细雨飘了进来,将火堆都吹熄了大半。 几个女孩儿被惊动,连忙站起来和苏衡玉站在了一起。 她们缩到了神女像脚下,苏衡玉更是悄悄捡了个破掉的小香炉藏在披风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很快,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们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把身形和模样遮盖了个完全。 为首的那个看着十分高大,身上的气势更是吓人。他一进来就径直坐在了苏衡玉先前的位置上,唯一露出来的眼睛在苏衡玉几人身上扫过。 那一瞬间,苏衡玉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帷帽戴在脑袋上。 “抱歉。”那为首的人吐出一句冷冷的话,“我等正在赶路,不料遇上大雨,因为这附近只有此处一个躲雨的地方了,这才冒昧来此,还望几位不要介怀。” 他的话音落下,跟着他一起进入破庙的几人也朝着苏衡玉等人拱了拱手。 此时苏衡玉才看清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刀。 虽然刀没出鞘,但只看刀鞘的精致程度,便可知这些刀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啧,这下子麻烦了。 苏衡玉:“同时依仗神女庙福泽的过路人,说不上什么抱歉不抱歉的。” 听到她的话,那为首之人又看了苏衡玉一眼。 苏衡玉没懂他这眼神的意思,毕竟此刻她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好在那人很快移开了视线,对着自己的属下道:“阿三、阿四,去捡点儿柴火来,这里的火快要熄了。别将门关得太严实。” 他话一说完,人群里果然走出了两个,开始往雨幕里钻。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衡玉也发现火堆的确没有之前那么旺了,但这也已经是他们在破庙里找到的,所有能烧的东西了。 被称作阿三和阿四的两个人很快就找来了一堆柴火,也不知他们怎么弄的,两人随便一上手,火堆瞬间比之前更旺了几分,连带着整个破庙都暖和了起来。 而后,那为首之人才对苏衡玉道:“请坐吧,外面的雨还不知要下多久,小姐是先来之人,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苏衡玉见这行人似乎对她们真的没有敌意,而且外面留守的车夫也没有被控制起来,还时不时跑来里面瞧瞧。 她这才大着胆子带着几个丫鬟,找了个位置坐到了远离男子的一边。 破庙里自此再度安静了下来,在一片难言的寂静声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是唯一的消遣。 好在这样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等苏衡玉意识到外面的雨小了许多后,她就再也待不住了。 她起身朝着坐在火堆旁的男子行了个礼:“雨势已经减弱,我们在此地耽误了太久,未免家中长辈担忧,便先行离开了。望诸位一路平安。” 随后,不等男子再发话,她就拉着紫云等人快步离开了。 老刘早就想走了,现在主子发话他当然没有不愿意的,几个人连忙上了马车,飞快地离开了破庙,走之前,声音也没忘记将手里的香炉丢下来。 至于那香炉是怎么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一路蹦跶着滚到男子的脚边,就不是她该想的事情了。 后面的路程便顺利了许多,顶着微微的细雨,苏衡玉他们终是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庄子上。 等秦嬷嬷接到他们的时候,几人的衣裳多多少少都湿了,好在她早早就吩咐了厨房煮了姜汤,几个人狠狠灌了一碗下去,又被催着去洗了热水澡。 擦干了头发的苏衡玉一直到重新躺回床上,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活了过来。 屋内十分暖和,床铺也都被热水壶暖热了,外面的雨声只零星传来一些。直到秦嬷嬷走进屋内,苏衡玉差点儿就要睡过去了。 “嬷嬷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紧事与我说吗?”按照往常,这个时候秦嬷嬷是不会来找苏衡玉的,今日却有些特殊。 秦嬷嬷道:“小姐今儿离开庄子后不久,侯府那边就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夫人和二小姐十分想念您,希望您回侯府去过年。” 苏衡玉皱起眉头:“她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忽然找上了我?” 她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好一段日子了,最开始的时候不见侯府来寻,怎么现在忽地想叫她回去过年了? 秦嬷嬷闻言却笑了:“估计是咱们王家出手了,侯爷的职位有了些变动吧。” 第二十九章 献上豆腐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苏衡玉捧着暖手炉好奇道。 秦嬷嬷闻言则笑:“家主先前便有些看不惯忠勇侯,安排我来照顾小姐之前,他便寻到了忠勇侯的一点错处,说是要教一教侯爷如何为官呢。” 秦嬷嬷是王家老夫人身边的侍女,被对方教导着长大,是以十分看不上那些蠢货。 在她看来,能被一个抱错女哄得连亲女都不顾,甚至将人送走的侯府众人,都是些没什么用的蠢货。 其实在来之前她对苏衡玉这个主子也是有些担忧的,生怕她真的和传闻中那般不堪。但等到真的瞧见了本尊,这才明白了流言的可怕,竟然将一个聪慧坚强的女孩子,说成了那般恶毒愚蠢的人。 到了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将苏衡玉当作了自己的主子,于是也就更看不上侯府的人了。 “想来,家主的动作应该不慢,此刻的侯爷恐怕已经赋闲在家,短期之内是没机会回朝廷任职了。”秦嬷嬷解释道。 苏衡玉一愣,她没想到王氏的力量会这么大,明明远离京城,却可以影响到朝政。 不过也是,如今大魏氏族林立,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寒门之人即便能做官,也只能当当最底层的芝麻官儿。 当朝的丞相,更是如今排在世家榜上第一位的崔氏子,这就更加夯实了世家在官场上的地位。 如忠勇侯这般靠着帮扶太祖皇帝起家的“泥腿子”,哪里敌得过强大的世家呢? “不对。”苏衡玉道,“即便父亲如今丢了官位,他们也不该来寻我才对。我现在离开了侯府,在外人眼里只是个被爹娘放弃的废人,保全自身都很困难了。将我叫回去,又能对他们有什么帮助呢?” 被她这么一说,秦嬷嬷也品味出了其中的古怪。 她先前只顾着高兴,竟然没有想明白这些,秦嬷嬷一时间有些惭愧。 不过苏衡玉没让她难过太久,很快又道:“这件事有些蹊跷,还请嬷嬷帮我在外打探一番。我身为人子,无论如何是不好光明正大忤逆父母的。” “若是他们执意要我回去过新年,那么这场算计我怎么都是逃不过的,还得先知道侯府到底要做些什么,到时候才好应对。” 秦嬷嬷立刻点头:“小姐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如今时候不早了,小姐奔波了一日,还是快些休息吧,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小姐了。” 苏衡玉点点头,又吩咐道:“嬷嬷出去的时候让紫云她们也回去休息吧,不用给我守夜了。这么冷的天儿,她们今日也淋了雨,我担心她们会着凉生病。”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最简单的风寒就能要了人的命。苏衡玉还想留着紫云她们帮自己开创一番事业呢,可不想她们出事。 秦嬷嬷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念着紫云几个都是好孩子,庄子里的守卫又很森严,便点头允许了。 这边的苏衡玉等人因为大雨耽误了回去的路,另一边的大公主却是安安稳稳地回到了皇宫。 她照常去了皇后的寝殿,结果刚进去,就碰上了正好来此看望皇后的皇帝。 “好呀,我就说母后今日怎么没来殿外迎接我,原来是有父皇在,您就不心疼女儿了!”魏梓宁笑嘻嘻地凑到了两人身边,被皇后嗔了一眼。 她在外端着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对内却是一副天真活泼的小女儿模样。 皇帝见状,对着女儿招了招手,将人叫到了身侧:“你这小丫头,成日里不在宫中好好待着,非要往外面跑。朕好不容易得空来瞧瞧你母后,你竟然还吃起父皇的醋了?” “我哪里有,父皇肯来看我们母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近日里我得了样好东西,刚要孝敬给父皇呢。”魏梓宁冲着殿外招了招手,一名宫女便捧着一个刻了凤和楼标记的食盒走了进来。 这原本是魏梓宁听了苏衡玉那番话,突发奇想要带回来给皇后尝尝的,不料皇帝竟然也在这里,正好省了她的工夫。 宫女们动作利索地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在了桌上,先前上面的那些茶点,也让魏梓宁给撤下去了。 原本皇帝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小女儿想让自己试试宫外的小食,但那些菜肴一摆出来,他就有些看不懂了。 尤其是那盘子里白嫩嫩的东西,更是瞬间吸引了这对天家夫妻的眼睛。 “宁儿,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瞧着像牛乳一样,难道牛乳也能做菜吗?”皇后好奇道。 魏梓宁笑着说:“这可不是牛乳,这是我辛苦找来的新菜,叫白玉肉!因其色如白玉,口感如肉而得名。父皇母后快些尝尝,看看我们凤和楼的新菜,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魏梓宁挥手先让小太监上前试菜,等确定这些菜肴都能入口后,才将筷子塞到了两人手里,催促着他们尝一尝。 皇帝和皇后不忍让女儿失望,都抬手夹了一筷子。没想到就这么尝了一口,两人就品出了这道菜的奇特。 “这菜倒是没有惊人的美味,但这口感却新奇得很。不像是用牛乳做的,难不成真的是白玉所制?”皇帝故意逗着自己的女儿。 魏梓宁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玩笑:“父皇又笑话我,这不是叫白玉肉更好听些嘛!不过您没猜错,这的确不是牛乳,而是用豆子做出来,本名是叫豆腐才对!” 她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豆腐献给了皇帝:“这东西其实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苏衡玉想出来的,她因冬日里没有新鲜的蔬菜吃,所以琢磨出了这个法子,然后献给了我。” “我将这豆腐在凤和楼宣扬出去后,不过几日时间就风靡京城,还赚了不少银钱。但我和那苏衡玉想着,这个法子若只是让我们用来赚钱,还是有些埋没了,不如送给父皇,让您将方子传扬出去,也好让天下的穷苦百姓,有一条生路,冬日里也多一口菜吃。” 第三十章 找苏衡玉将方子要过来! 魏梓宁的一番话着实让皇帝惊讶。 这些日子他自然听说了这白玉肉的大名,不过因为凤和楼是自己女儿的产业,他便没有多过问。 如今看到了白玉肉的方子,又瞧见了凤和楼这几日的盈利,皇帝才知道这东西的利润竟如此之高。 “这豆腐,竟然是用豆子做出来的?可我怎么看着都不像啊!”皇帝夹起一筷子豆腐,将它仔细打量了一番,却怎么都没瞧出它和豆子有什么关系。 魏梓宁道:“就是因为瞧着不像,所以这个法子才精妙呀!也正因如此,我的凤和楼生意才会这么好。” “父皇,我听闻民间百姓在冬日里别说新鲜的蔬菜了,就连大米白面都很难吃到,多是食用豆饭。但这豆饭也不能多吃,且味道还不好。若是他们知晓了这个法子,自己做出豆腐来,这煎炸煮烤,哪样不比现在的吃法美味?” “若是他们再勤劳一些,自己做了豆腐出去卖,即便价钱低一点儿,也是一门糊口的手艺呀。” 皇帝听着这些话,心中颇有些感慨:“朕没想到,你这些年还真没白往外跑,竟然不知不觉就了解了如此多的民生。只是,这豆腐给你的凤和楼带来了这么多的利益,你当真舍得让出来?” “这有什么。”魏梓宁扬起下巴,“我都有这世上最好的爹娘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况且这不过一份方子罢了,这个没了,我和苏衡玉再想新的就是,怕什么!” “好!”皇帝拍了拍巴掌,“不愧是朕的女儿,有你祖父当年的气势!” 皇帝早年间也曾去边关驻守过一段时间,骑射什么的也都是精通的。他本人性子爽朗大气,自然也更偏爱自信开朗的儿女。 “那父皇便先替那些即将受益的百姓,多谢你与那苏家大姑娘的慷慨了。”皇帝笑着道。 魏梓宁摆摆手:“不客气,您尽管拿去用吧,若是可以,把生意做到番邦去,挣他们的银钱也好。我和苏衡玉还要做别的生意呢。” 最后这句可是魏梓宁的真心话,因为苏衡玉已经在着手准备胭脂铺的新品了。 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未来胭脂铺的生意,不会比凤和楼差多少。 想到这里,魏梓宁忽地又道:“对了父皇,能不能请你暂时不要将这豆腐与我和苏衡玉有关的事说出去啊?” “为何?这等可以扬名的事,你们为何拒绝呢,你这些日子不是被那群儒生骂得很惨吗,难道不想用此事令他们闭嘴?” 魏梓宁:“这算什么呀,不过一点小小的功劳,既不能让大魏人人吃饱,又不能让大魏兵强马壮。这点儿功劳说出去,我自己都觉得丢脸。我们才不要这样的名声呢,我们要做出更厉害的事情,让天下人为之侧目的事情,才会愿意说出来呢!” 魏梓宁说得十分有底气:“到时候,那群儒生就再也找不到我的错处,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对我低头认错!”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怀着对女儿的期盼,自然也应下了帮她隐瞒的事。 不过功劳肯定是要记在自己女儿,和那个苏衡玉身上的。只是什么时候将此事说出来,就要看他的意思了。 说完了正事,三人和和气气地坐下,将剩下的菜都解决了。 只是他们这里和气万分,三皇子那儿就不太高兴了。 他翻看着酒楼管事送来的账簿,即便他本人看不太懂账目,却也看出这些日子酒楼的生意比从前差了不少。 在他阴沉的脸色下,管事无奈地开口解释:“殿下,此事不能怪我等啊,实在是凤和楼的新菜过于新奇,将咱们的客人都给抢过去了。” “这几日京城中的达官贵人,无一不听闻了白玉肉的大名,一个个拼着损失银钱,都要撤了我们这里的宴席,去凤和楼尝一尝白玉肉的味道。小的们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将人拦住啊。” 三皇子的表情瞬间更难看了:“那你这是在怪我,当初没有与那姓苏的合作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殿下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小的经营不善,才让酒楼亏损了。”管事咬牙承担了罪名,生怕将三皇子给惹怒了。 这位主自小被赵贵妃养得骄纵天真,哪里懂他们底下人的辛酸? 管事从前还高兴自己在皇子的手底下做事,既有面子又有油水,如今才感受到了下等人在皇权底下的煎熬。 想当初那豆腐他也是十分看好的,但谁让三皇子一口拒绝不说,还将他痛骂一顿。如今人家和大公主合作起来,挣得盆满钵满,三皇子又开始怪他办事不力了。 “哼!”三皇子冷笑一声,“两个女子罢了,你真以为她们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不过一个豆腐罢了,我堂堂皇子,还能得不到一个方子?” 他抬脚踹在了管事肩膀上:“去,找到那个苏衡玉,将方子要过来。在我们的酒楼里也做出那个什么白玉肉,还要用最好的食材最好的厨子做!” 他就不信,这样都敌不过大皇妹! 想起皇帝对这个大女儿过分地偏爱,即便知道对方是女子,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三皇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嫉妒。 他默默想着,若是自己有朝一日登上了帝位,定然将魏梓宁送去匈奴和亲才是! …… 景春楼的管事登门拜见的时候,苏衡玉正在听秦嬷嬷说起她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这事儿是苏宝珠提议的。好不容易将我赶走了她还不高兴,为何非要我回去呢?”苏衡玉已经许久未曾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她以为自己和那人之间的事情,已经在她离开侯府的时候,就划上了句点。 但如今看来,这人显然还不想放过她。 秦嬷嬷:“那小姐,可要回去?” “那就回去吧,既然他们都送了几次信,催着我回去了,我也不能叫他们失望啊。”苏衡玉看着桌上分别由忠勇侯、王氏和苏宝珠送来的信件,心知这次她是非回去不可了。 虽然不清楚苏宝珠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反正如今庄子已经是她苏衡玉的了,若是在府里闹得不愉快,她直接回来就是。 有大公主这个合作对象在,侯府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 “行了,将三皇子的人请进来吧,听听他们这次又要说什么。”将桌上的信件都收好,苏衡玉吩咐人把景春楼的管事请了进来。 第三十一章 不识抬举! 景春楼的管事亦步亦趋跟在了秦嬷嬷身后,随着她的脚步往庄子中的那座大宅走去。 这座大宅因为苏衡玉的到来,如今已经被翻修得差不多了,虽然不比京中那些宅院繁华,但也隐隐有了最初时的精致雅趣。 管事抬头一瞧,便能看见宅子房檐上秀美的图纹。 他心中暗暗咋舌:都说那忠勇侯夫妻是放弃了这个女儿,才将她赶来城外的庄子里养病。但现在瞧着,这位大小姐的日子,分明比在府中还快活呀。 否则,她怎么一离开侯府,就想出了这么厉害的豆腐方子? 且他如今瞧着,这座从前不怎么起眼的庄子,如今在苏衡玉手里简直是重新焕发了生机,未来还不知道有怎样的造化呢。 管事不由地生出一种,那忠勇侯夫妻往后定然要后悔的预感。 不过他也没能胡思乱想多久,没一会儿,秦嬷嬷在前面领路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管事请跟我进来吧。” 因为是面见外男,这次苏衡玉让秦嬷嬷直接将人带到了书房里来,而且书房中还不止她一个,更有乔孟和宋知恩两人在,紫云也候在一旁随时准备给几人添水。 景春楼的管事一进去,便迎上了几双眼睛,他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苏衡玉,在看见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后,不知为何一颗心猛地颤了一下。 “小的景春楼蔡荣,见过苏大小姐。”蔡管事一进门,就乖乖给苏衡玉行了个礼。 苏衡玉连忙让他起来,还吩咐紫云几个给他搬了张凳子来,让他随意坐。 蔡荣见状心中稍安,苏小姐这个态度,想来三皇子吩咐他的事,应该能办成吧? “不知道蔡管事今日大驾光临我们庄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苏衡玉见蔡荣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问道。 蔡荣:“这不是这些日子苏小姐的豆腐在京城里闯出了大名声,我家殿下为苏小姐高兴,所以才特意让我过来拜见嘛。” “说起来,也是我当初有眼不识泰山,竟然错过了豆腐这么好的东西。我眼瞎啊!我悔啊!若是我当初能好好和宋兄弟聊一聊,让我家殿下也知道知道豆腐的好处,如今我们景春至少也能和苏小姐交上朋友了不是?” 蔡荣回忆起当初自己送到苏衡玉这里的帖子就懊悔不已,若是他当时没有这么不客气地回绝对方,说话稍稍软和一些,自己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卑微。 眼看着蔡荣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苏衡玉这才像是被吓到一样,连声催促宋知恩把人拦住。 宋知恩也道:“蔡管事这是做什么?咱们当初没能合作,是缘分不够罢了。好在大公主殿下对我家小姐有那么几分好感,这才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自然不能辜负了大公主啊。”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就认定大公主了?蔡荣在心里悄悄猜测着。 蔡荣:“苏小姐,宋兄弟。话也不能这么说,大公主慧眼识珠自然不错,但这人嘛,总要往高处走才是啊。” 他拖长了语调,仿佛叹息一般道:“我也知道诸位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你们给凤和楼的报酬已经够多了,是时候该为自己着想了呀。那凤和楼先前在京中大酒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若不是有了豆腐这个新奇玩意儿,生意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红火?” “苏小姐手中的豆腐全天下就这么独一份儿,只在凤和楼里卖岂不是太过暴殄天物?若是苏小姐肯与我家殿下合作,我们景春楼定然会将豆腐卖去整个大魏!到时候,这银钱不就跟流水一样入了您的口袋嘛!” 这个蔡荣别的不行,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的,而且对人的心思也拿捏得十分恰当。 若是此刻坐在这里的不是苏衡玉,恐怕他的话还真能将人打动。 然而苏衡玉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我之前已经与大公主殿下签了契书,如果中途反悔,这豆腐方子就要完全归她所有了。所以,我实在帮不了蔡管事了。” “苏小姐何必这么快拒绝?大公主与我家主子是兄妹,这自家人之间的事儿,哪里会闹到契书上去啊?您就直接将方子给我们,到时候我家主子自然会去和大公主解释的。”蔡荣笑着说道。 但他的话,苏衡玉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虽然对三皇子了解不多,但也知晓这人和周珣他们走得很近。有周珣从旁影响,对方定然不会对她有多好的印象。 这一点,从之前蔡荣回给她的帖子就可以看出来。 “实在抱歉了,此事我的确帮不上忙,蔡管事还是请回吧。”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蔡荣竟然还想哄着她玩儿,苏衡玉也索性懒得搭理他了。 蔡荣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苏小姐这是不肯给我们殿下面子了?” “蔡管事,并非我不肯给三皇子面子,而是你太过强人所难。”苏衡玉此刻也冷下脸来。 蔡荣猛地起身,脸上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苏小姐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讨人嫌了。只是您的话我会一五一十汇报给我家殿下,到时候殿下会不会因此生气,可就不好说了。” 他作势要往门外走,在离开书房之前,蔡荣还在等着苏衡玉将他叫住。 但直到他都掀开门帘走人了,书房内也不见任何动静,这让蔡荣更加生气了。 自从他跟着三皇子做事以来,除了殿下,还没人给过他脸色。 这个苏衡玉不过是侯府的弃女罢了,竟然还敢瞧不起他家殿下! 蔡荣完全忘了自己来时,对苏衡玉有着多高的评价,此刻的他满心只觉得对方不识抬举。 他咬着牙走了,等一回到三皇子的府邸,便将今日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直接将三皇子激的气血上涌才罢休。 “殿下,这人如此不识抬举,看起来还想要借着大公主的名义与咱们景春楼打擂台呢!殿下可千万不要放过她!” 三皇子心中自然也是恼恨的,他本来就心疼自己错过了这么个好东西,但心里也实在对苏衡玉存有芥蒂。 如今自己主动与她接触,那人却如此不给面子,三皇子当然不肯就这么放过她。 他连夜进了皇宫,去找了自己的母妃。 既然那豆腐不能属于自己,那么魏梓宁和苏衡玉也别想继续用豆腐赚钱! 第三十二章 同意回府 送走了怒气冲冲的蔡管事,庄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宋知恩道:“主子这样不客气地跟三皇子的人回了话,景春楼那边会否来针对我们啊?” 在场几人此刻也都是这个想法,毕竟他们也算是消息灵通的那一类,自然也知道三皇子是个怎样霸道不讲理的性子。 若真算起来,他们还宁愿得罪大公主,也不愿意得罪如三皇子这般身居高位的阴险之人。 但苏衡玉却丝毫不在意:“你们别担心,对此我早有准备了。若是三皇子不出手还好,只要他出手了,无论是他还是赵贵妃,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好不容易有了魏梓宁这样一个合心意的合作者,她当然不会让任何外来力量影响两人。 即便这一回无法将三皇子彻底按下去,但至少也能让他消停一段时间了。 “不说这个了,香皂的事嬷嬷准备的这么样了?”苏衡玉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秦嬷嬷道:“我正要和小姐说呢,第一批香皂已经做好了,月心先前身体好转后,也帮了我不少。今日正好有成品出来,小姐可以先瞧瞧。” 她将一枚带着茉莉香气的圆润香皂递了过来,苏衡玉注意到,装着香皂的小盒子上,还被刻了精致的茉莉花纹。 “这还是月心的主意呢,她特意让人去做了一批刻有花纹的盒子,说是往后卖什么香气的香皂,就用相应的盒子来装。上面还可以刻上大公主那家胭脂店的标识,这样送出去便更有面子了。”秦嬷嬷说着,话语中不免带出了对月心的喜爱。 其实别说秦嬷嬷了,就连苏衡玉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盒子上刻花这种法子在后世很常见,但在这个时代,被一个身世凄苦的女子想出来,还是很令人惊奇的,更别说这个女子从前连字都不认识。 苏衡玉道:“月心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就让她继续跟着嬷嬷您学习,等到她以后出师了,我们自己开间别的铺子,也好让她帮我管理。” 这些日子与月心相处时,秦嬷嬷对她的印象一直很不错,自然也乐意这个好姑娘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对于苏衡玉的想法,她自然只有赞同这一个意思的。 简单说完了月心的事,两人便继续说起了香皂。 当着另外两个管事的面儿,苏衡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香皂一物我定然是要和大公主继续合作的,这东西只会以高价卖出,我们的顾客都是京中贵女,所以香皂自然要越精致越好。” “无论是香味儿还是装着香皂的盒子,我都希望能独一无二。若是可以,在香皂上也留下些花纹就更好了。” 苏衡玉将手里的香皂送到了两个管事面前,还吩咐人打来了一盆水,让他们试用一下。 两人从前都是用的皂角,如今乍一接触香皂这东西,立刻就品味出了不同。 “这东西也是用皂角做的吗,怎么用着的感觉比皂角好了那么多?洗完了手,上面还留着香味儿呢!”乔孟惊呼出声。 宋知恩比他要沉稳一些,却依旧被香皂的效果所震撼:“香皂物如其名,若真是在贵女中售卖,定然会掀起京城的另一股浪潮!” 常年接触商人的宋知恩很明白,女子和孩子的银钱是最为好挣的。一旦伺候好了那些有身份的女客人,得到的回报定然比想象中更多。 “不只是香皂,其实还有肥皂,这东西虽然不如香皂好看,也不如它好闻,但在清洁力上,其实是差不多的。我的打算是,香皂由我和大公主合作,这肥皂,就要献给皇上了。”苏衡玉道。 她很明白,大公主是个好的合作者,但身为公主,魏梓宁的地位还不够高。 苏衡玉未来想要改变女子的命运,那么就不能只有一个公主做靠山。如果可以她想要皇帝做靠山,或者再进一步,让女子成为皇帝。 不过这话说出来显然会吓到书房内的几个人,现在她的计划也连个开头都没完成,苏衡玉自然不敢拿出来乱说。 她将完整的计划拿给了宋知恩:“宋管事,这件事还是由你来负责,你尽快与公主的那家胭脂铺管事商量一下,将那里重新改造一番,然后再推出香皂。” 宋管事接过那本计划书,连声应是。 苏衡玉转头又看向乔孟:“乔管事,你也帮我盯着些商队的事情,南边那些鲜花的收购,也可以跟着想想办法。若有必要,可以直接买下一片花田。往后这些鲜花我有大用处。” 乔孟也急忙点头。 最后,苏衡玉的视线落在了紫云身上:“至于你们,年后也得找一位女夫子教导着学字才行,不说能出口成章,至少也要会认字。不然往后,我的事情都不好交给你们去办了。” 紫云闻言欣喜不已,若不是她自制力见长,此刻恐怕都要笑出声来了。 本来她就很想跟着小姐读书,但来到庄子后,小姐一直忙于庄内事务,她都以为小姐已经将这事儿忘了,没想到今日会迎来这样的惊喜。 女夫子唉!小姐竟然要给她们这群丫鬟请女夫子,紫云简直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事情都吩咐完了,苏衡玉和秦嬷嬷便开始着手回侯府过年的事情了。 她答应回去的信件,想来此刻已经送到侯府了吧? …… 王氏将手里的信放下,而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几日侯爷没了官职日日留在府中,不断催着她去向宝珠说情,希望宝珠能尽快让英国公府出面,让他重回朝廷。 而宝珠那边也日日追着她询问苏衡玉的事,弄得王氏心烦不已。 好在衡玉到底是她的女儿,总算应下了回侯府过年的事。 她偏头去看刚刚回到梨棠院的陈嬷嬷:“怎么样,宝珠那边知道消息后怎么说?” “二小姐说她即刻便出府去寻周小公爷,只不过此事她自己也不敢保证。”陈嬷嬷低垂着头,将自己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王氏扶着额头:“行吧,如今除了指望英国公那边,咱们也没别的办法了。” 在王氏的担忧和叹息中,苏宝珠也已经与周珣会合了。 第三十三章 赵贵妃落败 苏宝珠今日的时机来得很巧,正是周珣刚完成了一日的功课,还在家中休息。 他一听见苏宝珠前来寻自己,便立刻带着人走出了院子,亲自去迎她。 两人已经有几日不曾见过,如今相遇自然有数不清的话要讲。 但苏宝珠很清楚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她稍稍应付了周珣几句,便委婉地提出了关于忠勇侯职位的事情。 周珣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尴尬:“宝珠妹妹,这事儿不是我不肯帮忙,早在侯爷出事的时候,我就已经问过我父亲了。他同我说,此事与你娘那边有关,据说是那位王氏家主在其中运作过的。” 苏宝珠一愣:“我娘的娘家为何会忽然针对我阿爹?”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父亲只告诉了我这些。”周珣越说越没底气。 他当初可是答应过宝珠妹妹,能为她解决所有难题的,结果如今却…… 然而苏宝珠听完只是微微一笑道:“周哥哥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此事本来也与你家无关,你肯为我去询问伯父,已经让我很是感动了。” “宝珠你真是善解人意,只可惜我什么也帮不到侯爷。”周珣听着心上人温柔的语调,心里的那点儿尴尬也被一扫而空。 苏宝珠摇了摇头:“这不怪你,实在是这场祸事来得蹊跷,我阿娘那边已经许久没有同我们家亲近了,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就对我爹生了厌。是不是,姐姐的事情传到王家那边了呀?” “如果因为姐姐,王家那边厌恶了父亲,我是愿意离开侯府,换回父亲职位的。” 苏宝珠越说声音越低,一张脸也变得苍白无奈。 周珣见状,心中怒气横生:“定然是那苏衡玉暗地里对王氏家主说了什么,我就说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离开侯府,原来她准备了这样的后手!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说着,他就想带人去苏家庄子里寻苏衡玉,一副非要让对方知道厉害的模样。 苏宝珠见状连忙将人拦住:“周哥哥别生气,姐姐兴许不是故意的,她大概也是忽然被赶出去了,所以心中害怕,这才联络了王家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让阿娘将姐姐请回来过年了。” 她对着周珣微微一笑:“兴许,我们一家好好过一次新年,能让姐姐放开心结,和我重归于好呢。到时候王家的人瞧见我们和和气气,估计也不会再对阿爹动手了。” 周珣被她拉住,一颗心都柔软了下来,他轻叹道:“宝珠,你怎么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你就是因为太过善良,才会被那个苏衡玉一直骑在脑袋上欺负。” “我哪里被欺负啦,我不是被周哥哥保护得很好吗?”她对着周珣眨了眨眼睛,眼神中仿佛流转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情绪。 周珣闻言,只觉得窝心,对苏宝珠的喜爱也更深了。 他接着道:“你放过她可以,但我担心她却不会领你的情。你得让我放几个人在你身边保护你,若是那苏衡玉回来又欺负你,我才好第一时间知道,去给你撑腰。” 他说得坚决,一副苏宝珠不答应,他就不放她回去的架势。 苏宝珠做出无奈的表情:“那好吧,我就不辜负周哥哥的好意了。” 两人说完,默默地抱在了一起。 其余的婢女下人瞧见,连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两个主子。 又在国公府待了一个多时辰,苏宝珠才带着人离开了。等她前脚刚走,后脚周珣便吩咐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 说是侯府二小姐挂念姐姐,担心对方在庄子上孤苦无依,这才特意将人请回来,与他们一同过新年。 这个消息刚传出去,苏宝珠的仁善的名声就再一次传遍了京中众人的耳朵。 连带着,关于苏衡玉从前那些恶毒行径,也再一次被人翻出来一一说了一遍。 于是,苏衡玉还没来得及回京城呢,就有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热闹了。 另一边,已经深深将苏衡玉记恨上的三皇子,也来到了赵贵妃的寝殿。 “母妃,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我一定要让魏梓宁和苏衡玉好看!”三皇子不依不饶地对赵贵妃说道。 赵贵妃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知道了,不过是件小事,值得你如此费心吗?你有这些闲工夫,为何不去多读几本书?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你父皇将老六夸了好几次,说他聪慧,说他勤奋。你何时也能让你父皇夸一夸你啊?” “老六算什么?一个宫女生出来的皇子罢了,哪里需要我在意?况且儿子真的不喜欢读书嘛。”三皇子闻言不以为意。 赵贵妃被他闹得头疼:“行,你不爱读书,那我让你去接近崔家的嫡女,你为何也不肯去?” “崔家的人都是老古板,那个崔家嫡女崔景月张口闭口都是之乎者也,我听着就烦。”三皇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怎么会愿意娶一个成日将书本捧在手里的人? 赵贵妃看见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无奈地跟他解释:“咱们太祖皇帝是泥腿子出身,当初打天下的时候,是借了世家的势的。如今世家在大魏越发根深蒂固,朝中的官员也多以崔家为首。崔景月是相府嫡女,你若是娶了她,以后就能得到崔家的帮助。” “我们赵家没什么底蕴,你舅舅他们也帮不了你,若是有了崔家的帮助,就等于朝中大半的的臣子都会倒向你。儿啊,我这是为了你以后考虑啊!” 如今与那崔景月年纪相仿的皇子不少,也就只有她这个儿子,才看不到崔景月的好。像那六皇子一样的,不少人都在找机会和崔景月亲近呢。 听着母妃的劝导,三皇子多少也明白道理,当即便回答:“知道了,我都听母妃你的。” 母子两个又为了这事儿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赵贵妃才端着一盅甜汤去寻皇帝吹枕头风去了。 三皇子在贵妃寝宫里等待好消息,结果赵贵妃出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她便一身狼狈地回了朝华宫。 三皇子瞧见赵贵妃凄惨的模样,都没来得及惊讶,传旨太监就已经站在了朝华宫前: “传皇上口谕,贵妃赵氏不修妇德,妄议朝政,扰乱内宫。着,褫夺其贵妃之位,贬为赵嫔。自今日起,迁居清凉阁,闭门三月静思己过!” 第三十四章 再次回府 深夜,御书房内。 皇帝摩挲着手上的豆腐方子,稍显苍老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出难得的冷硬。 他已经沉默了许久,一旁候着的大太监张德终是没忍住,上前提醒道:“陛下,如今夜色已深,明早您还要去上朝,不如早些休息吧。” 皇帝终于将那张方子放下,对着张德道:“你说,这人为何会变呢?” 他的语气带着不解,但张德却知道,皇帝并不是在问自己,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果然,皇帝很快又道:“当初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分明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如今就变成这等阴险毒辣之人?梓宁不过是寻到了一点好东西,想要开一家自己的酒楼罢了,怎么在她嘴里,就成了与民争利,暗藏心机了呢?” 张德一听就知道,皇帝嘴里的“她”是指赵贵妃,不对,如今应该称其为赵嫔才是。 他没有回答,也不想跟皇帝说这个所谓的“一点好东西”不过才出现短短几日,就已经为大公主挣来一万两银子了。 这样可怕的敛财之力,便是张德自己都觉得惊讶。 皇帝又是一阵叹息,他的确是喜欢赵贵妃的,毕竟他在对方最好的年华和她相遇,这些年来她也一直乖乖陪在自己身边,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比起赵贵妃,皇后在他心中的位置要更重一些。 毕竟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而魏梓宁更是他与老妻唯一的女儿,这让皇帝怎么能不喜爱这个孩子呢? 如今,为了一个豆腐,赵贵妃便想尽法子地陷害梓宁,要不是那孩子心善,主动将方子献了出来,还不知道要被赵贵妃那边的人怎么编排呢。 他唯一的嫡女,就是想出去做个生意怎么了,她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能耐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又怎么了? 皇帝的女儿,还非要去听那些儒生的规矩吗? 皇帝摇了摇头,心想,这次的事情也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往后他还是得多对这个女儿看顾一些,不然梓宁恐怕就要被那群豺狼给吃了! …… 一夜之后,原本宠冠后宫的赵贵妃倒下了,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倒下的。 得到消息的人纷纷惊骇不已,奇怪怎么前一日还风光无限的贵妃,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就直接没落了下去。 知道的内情人连忙回去叮嘱自家人,往后对皇后与大公主更加恭敬些。不知道的,也默默夹紧了尾巴,先前曾与赵贵妃接触过的官员们更是紧张不已,生怕被皇帝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 得知此事的时候,大公主正在皇后的凤仪宫内。 母女俩先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而后魏梓宁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苏衡玉还真没说错,听她的这步棋果然是走对了。” 魏梓宁此刻万分庆幸她先前的明智,从宫女们透露出来的那点消息来看,定然是三皇子没能要到豆腐方子,所以撺掇着赵贵妃去父皇那里给她上眼药了。 但他们不知道,豆腐方子自己早就献给了皇帝,这才被她反将一军。 皇后也是个聪明人,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道:“我先前听了京中的流言,也以为那位苏大小姐是个不成事儿的。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此事也是你运气好,那苏小姐提前料得先机,你才没吃这个亏。往后你可要更警醒一些,和那位苏小姐多学一学。” 魏梓宁点头应是:“我们后面还打算将我的胭脂铺子重新修整一番,她手上似乎还有新的方子。我们打算等生意都步入正轨了,便抽出一成的利润,在京中开设一个慈安堂。” “慈安堂?这是做什么用的?”皇后好奇起来。 魏梓宁解释道:“是专门用来照料那些孤苦的女子和孤儿的,我们会请人教导他们读书识字,教导他们学一门手艺。最初的时候可以收容他们入慈安堂里住,但这些费用以后他们出师了,也是要还的……” 魏梓宁仔仔细细将自己和苏衡玉的安排同皇后讲了个清楚,最后才道:“不过这事儿我们可能要打着您的旗号来做,就是不知母后允不允许了?” 摸着女儿的脑袋,皇后笑道:“这是好事,我怎么会不同意?你如今长大了,做起事情来也有条有理的。你且放心去做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母后。” 魏梓宁乖乖点头,这一点就算她母后不说,她也是要这么做的。 宫中的事情到底涉及皇家,外面的人不敢随便议论。 苏衡玉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在心中念叨了一下,而后便吩咐庄子里的人,不许再提此事。 回侯府要带的东西她基本都收拾好了,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苏衡玉带着秦嬷嬷和紫云等人,踏上了回侯府过年的路。 此时,距离新年只剩短短五天了。 苏衡玉回来得悄无声息,王氏都是听了底下人来报,才知道大女儿已经回来了。 秦嬷嬷去了泰安院收拾整理,苏衡玉则带着紫云前去拜见了王氏。 母女俩时隔一个月重新相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从前还要尴尬一些。 好在有李嬷嬷一旁说着话活跃气氛,这场不太美妙的会面也终于算是圆满结束了。 见过了王氏,苏衡玉听闻侯爷并不在家,就没去前院打扰。 她准备先回自己的院子,带着人将那里重新打扫一遍。她离开了一个月多,想来府中婢女也不会想起帮她清扫院子。 只是才走到半路,一行人却被听到消息,早早来后花园等着她们的苏仲礼堵住了。 青年和之前没什么两样,看着妹妹的眼神依旧带着轻蔑,他呵呵笑道:“不是说出去了就不回来吗,怎么才走了一个月,就重新回府里了?外面不好住吧,是不是后悔了?” “是父亲和母亲让我回来的,若是二哥不想见我,可以去向母亲说,我离开就是了。”苏衡玉干脆道。 苏仲礼的表情骤然一变:“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说不想见你!你别胡乱把罪名怪在我身上!” “是呀姐姐,二哥哥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他呀。” 两人都没说到几句,苏宝珠的声音就闯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姐姐终于回来了,我和爹娘哥哥们在家中等了你许久了。先前我跟阿娘说起要请姐姐回来的事,她竟然还不同意,如今见到姐姐回来,她肯定后悔了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苏宝珠带着脸上甜美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苏仲礼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而她随意说出的几句话,却使在场众人生出了许多猜测。 苏仲礼皱眉道:“宝珠,是你让苏衡玉回来的?” “是呀,我实在是想念姐姐了,又一直不见姐姐来信,所以才让阿娘请姐姐回来的。”苏宝珠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苏仲礼听着苏宝珠的话,虽然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劲,却品味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然后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苏衡玉身上:“听见没有,都是宝珠给你求了情,爹娘才允许你回来的。你往后乖一些,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再惹出乱子来了。” “哎呀二哥,你说什么呢,姐姐才不会惹乱子呢,我和姐姐之前那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呀误会,她都那么对你了……” “两位!”眼看这两人又要把之前重复过许多次的话题拿出来说了,苏衡玉实在没忍住打断了他们,“兴许你们是哪里搞错了,我回来只是因为父亲母亲接连写信,希望我回来一起过年,年后我还是要回庄子上去的。” 苏仲礼一愣,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其实当初苏衡玉真的离开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只是他当时都放出去那么多狠话了,而且苏衡玉先前对他的态度也很一般,苏仲礼便硬撑着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如今苏衡玉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以为自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团聚了,没想到,苏衡玉竟然还要离开。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走?”这个家里就没有什么能让你留恋的吗? 后面那句话苏仲礼没有问出来,他觉得这话要是问出来了,自己就好像对苏衡玉低头了一般。 苏衡玉没回答,只是接着道:“两位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离开了。” 她冲两人点了点头,也不顾苏宝珠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带着人回自己的院子了。 苏仲礼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心中的不自在没有分毫减弱。 苏宝珠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二哥别难过,兴许姐姐过了个年,就知道家里的好,不会离开了呢。” “她离不离开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稀罕呢!”苏仲礼咬着牙撂下这句话,连和苏宝珠多说几句都没心情,转身便出府去了。 这三人在后花园的一番对话,自然也传到了其余主子们的耳朵里。 苏家另外两个兄弟明面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至于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旁人的心思,苏衡玉都是不在意的,她此刻正跟着秦嬷嬷一起,将许久不曾住人的泰安院重新又收拾了一遍。 这座院子自从苏衡玉搬走后,就没什么人出入了,先前在这里的婢女也都另寻了其他主子。 其中紫苏去了苏宝珠的捧月阁,只不过她的身份已经从可以贴身伺候小姐的一等丫鬟,变成了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 紫云回来后还特意去打听过她如今的情况,听说处境十分不好的样子。 不过苏衡玉并不在意这些,关于紫苏的事情,她也是随便听一听就算了。 但或许有些人就是经不得提,白日里两人才说起过紫苏,等到了晚上,她便悄悄地出现在了泰安院中。 望着跪在自己脚边,不停哭泣的年轻丫鬟,苏衡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什么话你还是站起来说吧。” “对啊对啊,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哭一直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院子里的人对你做了什么呢。”紫云在一旁跟着说道。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想让紫苏进门,要不是这家伙一直在门口哭叫,小姐无奈只能让她进来,紫云早就将紫苏给赶出去了。 谁料这人进门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知道哭,哭得紫云都快烦死了。 紫苏闻言哭声停了停,她转了转眼珠子,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 但苏衡玉已经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直接对着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秦嬷嬷便站了出来,对着紫苏道:“紫苏姑娘,今日天色已晚,若你再不说出来意,我们恐怕就要请你离开了。” 说完,她还对着门外扬声道:“来个人去捧月阁给二小姐送个消息,让他们的管事嬷嬷将自己院子里的婢女带走!” 听到这里,紫苏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起身拉住了秦嬷嬷,扭头对苏衡玉道:“大小姐,您别赶我走,我来您这儿是真的要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救的!” “自从您走了之后,我便被安排到了二小姐的院子。但服侍二小姐的人多,大丫鬟的位置也根本轮不到我,我便被安排去做最苦的活儿。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竟然私底下抢夺我的月钱,还打我!” 紫苏说着,将两边的袖子都卷了起来,把身上的伤痕都露给了苏衡玉看。 只见两条细白的手臂上,全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痕迹,有的红痕甚至还渗着血。 “嘶。”紫云倒吸一口冷气,看到这些,她脸上原本对紫苏的厌恶都消失了不少。 秦嬷嬷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等确认是真的伤后,才对着苏衡玉点了点头。 苏衡玉:“既然你受了委屈,为何不告知捧月阁的管事嬷嬷呢?” “大小姐您以为是谁在欺负我?就是管事嬷嬷的女儿带着人欺负我,她见不惯我是您院子里出去的,总是找借口针对我。管事嬷嬷心疼女儿,哪里会管我啊?”紫苏说着说着眼泪就再次落了下来。 她从前不止一次羡慕捧月阁的婢女,觉得人家穿金戴银,走出去谁都得给几分颜面,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丫鬟派头呢。 结果真的去了捧月阁后,她才知道在那个院子里,只有大丫鬟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她一边哭,一边爬到苏衡玉腿边:“大小姐求求您,求您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这我帮不了你。”苏衡玉十分干脆,“你忘了吗紫苏,如今你已经不是我的丫鬟了,你是苏宝珠的丫鬟,应该去向她求助才是。” 第三十六章 许嬷嬷下线 紫苏的哭声戛然而止,惊讶的目光落在苏衡玉身上,似乎无法想象这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您不管我了?”紫苏颤着声音问道。 苏衡玉:“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丫鬟,我没办法插手旁人的院子。不过既然你已经来我这里求救了,我也不吝啬给你一条活路。” “我会让秦嬷嬷带着你回捧月阁亲自找到二小姐,让她为你做主。” 她给了秦嬷嬷一个眼神,秦嬷嬷便立刻明白了苏衡玉的想法,也不给紫苏再说什么的机会,直接将人带着离开了泰安院。 秦嬷嬷一个人按不住紫苏,又点了两个丫鬟将紫苏带着一并往捧月阁去了。 不止如此,等到秦嬷嬷前脚走了,苏衡玉后脚边让人去王氏那里说了此事,还叮嘱她务必要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告知王氏。 处理完了这些,苏衡玉也没管结果如何,便自顾自回书房继续写更详细的计划了。 这些日子白玉肉在京中大火,给苏衡玉挣来了一笔不小的钱。 她抽出了其中一半,用于在南方买花田种鲜花,另一部分则是用于庄子上的建设。 苏衡玉的庄子如今虽然外表看着不错,但许多设施都荒废了。 她想要重新种出果林还得要先买果树苗,后面的栽种和养护,也要花费不少银钱。 更不用说苏衡玉还想给自己开设试验田,往后从海外寻来的种子,她都是要先在自己的田里种出个成果,再公布出来的。 所以按她目前手中握着的三万两银子来看,想要完成自己的这些布置,这点儿钱不过是杯水车薪。 “得催一催宋管事那边快些将胭脂铺子的事情办好了。”苏衡玉低声呢喃着。 她这边还在为未来的商业帝国构想着,而捧月阁那边却是正式的闹了起来。 秦嬷嬷出手自然不会是小打小闹,她没直接带着紫苏进捧月阁,而是站在捧月阁门前,扬声说了自己的身份,还将紫苏去求救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侯府就这么大点儿,再加上捧月阁的位置又是几个孩子里最好的。几乎是这边秦嬷嬷才把话说完,捧月阁这边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王氏那儿更是有苏衡玉的人亲自解释事情经过,原本都要睡了的王氏顿觉头痛,却不得不起身往捧月阁去处理这烂摊子。 等她到捧月阁的时候,双方的人已经泾渭分明地站在了院子里。 一边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可怜无辜的苏宝珠,另一边是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结果的秦嬷嬷。 王氏几乎是一进去,就迎接了来自所有人的目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衡玉刚一回来,就又闹出了乱子?”王氏的脑袋此刻正突突地疼,她这些日子本来就因为丈夫官职的事情一直睡不好,结果丫鬟们又忽地惹出事情来,让王氏连个觉都睡不好。 苏宝珠闻言,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料被一脸和善的秦嬷嬷给堵住了:“三小姐,许久不见。” 王氏一愣,抬头看去:“秦嬷嬷,怎么是你?我娘竟然将你给了衡玉?” “老夫人挂念晚辈,听闻衡玉小姐生了病又没人照顾,这才特意让我来服侍。”秦嬷嬷回答道。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说宝珠院子里的侍女,跑去了衡玉那边告状?” 秦嬷嬷面色不变:“告状倒不至于,只是求救罢了。来,紫苏,将你身上的伤给夫人看看。” 紫苏自从被带来捧月阁的时候就吓破了胆子,如今面对王氏和苏宝珠这么多人的目光,又哪里敢动? 只是她不动,却不代表其余人不会帮着她动。跟着秦嬷嬷来的两个丫鬟见状,立刻上前将她的袖子拉了起来,把紫苏身上的伤痕摆在了王氏眼皮子底下。 “这个丫头也是可怜,说是自从来了捧月阁后,不仅月钱总被人抢走,还时常受人欺负。据说这丫头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听闻我们小姐今日回府,这才趁着夜色找过来请她救命的。” 秦嬷嬷的声音在捧月阁内回响着:“我们小姐心善,又顾念着紫苏从前伺候了她那么久,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自然想要帮一帮。只是她也清楚,如今紫苏是捧月阁的人,这事儿又牵连到了捧月阁,不好随意处置,这才让我送她过来,当着夫人的面儿说个清楚。” 秦嬷嬷的话十分有条理,很快就将事情的经过给讲明白了。 其中还着重点了紫苏曾去向许嬷嬷求救过,而许嬷嬷并未帮助她。 这个许嬷嬷就是苏宝珠手底下的管事嬷嬷,她的女儿许娇也在捧月阁里做事,只是没当上一等丫鬟,如今只做了个二等丫鬟罢了。 “许嬷嬷,这件事儿是真是假?”王氏听完了话,第一个便质问起了许嬷嬷。 许嬷嬷此刻心虚不已,她早没了从前管着捧月阁时的嚣张,一张脸白得跟见了鬼似的。 “我,这……此事我未曾听到过。”许嬷嬷强忍着心中的畏惧,咬牙否认道。 王氏却把她的心虚看得清楚:“哼,去搜搜她的屋子。” 王氏手底下的人动作都很快,即便期间许嬷嬷不断阻止,各种作妖,但还是没能逃过自己和女儿的屋子都被搜了个精光的结果。 很快,母女俩的全部资产就摆在了王氏面前:“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一共有十张,还有这些金簪子、银簪子、宝石簪子……这么丰厚的家底儿,真是快把我给吓死了!” 许嬷嬷在王氏刚开口的时候,就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 等到王氏将她的银票和账本都扔到她面前的时候,许嬷嬷才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扑向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苏宝珠。 “小姐,您救救我吧,我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姐,您忘了吗,您想要做什么,都是我在帮您,就连当初的小秋……” “嬷嬷!”苏宝珠打断了她,“我一直尊敬您是奶大我的嬷嬷,将整个院子都交给你管,也把你的女儿提到身边照顾,可你怎么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呀?” “如今事情败露,阿娘素来秉公处事,定然不会冤枉你,不管到时候你要受何等惩罚,我都记得你曾经的好,不会不管你那个小儿子的。”苏宝珠说道。 听到这里,许嬷嬷闭嘴了,连拽着苏宝珠裙角的手都松开了。 她垂着脑袋,压着自己的女儿一并认了罪。 第三十七章 你们可有接纳过她? 许嬷嬷拉着女儿认了错,苏宝珠又是一副伤心欲绝,不愿管事的模样,丝毫没有为她求情的样子,王氏便索性自己处理了许嬷嬷。 至于这对母女被拖出捧月阁后会有什么下场,就不是其余人该知道的了。 许嬷嬷没了,但捧月阁里却不能没有女管事。王氏本想自己给女儿点一个过来,但苏宝珠却说自己有看中的嬷嬷,打算后面再同王氏提一提。 王氏也没在意,想着若是女儿喜欢的那位嬷嬷有什么不对,她再换了也不迟。 处理完了许嬷嬷,王氏便将目光落在了紫苏身上。 她问:“欺负你的管事嬷嬷和婢女都已经被处置了,我会吩咐管家给半年的工钱做补偿。你看你还有旁的什么要求吗?” 紫苏如今也从恐惧中缓了过来,她本以为如许嬷嬷这样厉害的人物她肯定是扳不倒的,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一时间她的胆量也大了些:“夫人的安排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我从前在大小姐那儿都是大丫鬟,如今在捧月阁却是三等丫鬟,做起事情来就有些不顺手了。” “你的意思,你想要做捧月阁的一等丫鬟?”王氏冷眼看着地上的婢女,对方不敢抬头,自然也就错过了她眼中的轻蔑。 紫苏听到王氏的话,心中又紧张又欣喜,忍不住道:“若是夫人肯给我这样的恩典,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王氏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显露:“行吧,只是捧月阁这里的一等丫鬟已经够了,你不如就来我的梨棠院里做事吧。” 紫苏大喜:“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我一定会好好为夫人办事的!” 但她没有发现,此刻的捧月阁里,只有她一个人高兴的声音。 这一夜的闹剧终究是被解决了,许嬷嬷母女俩受了一顿刑罚,伤都没养好呢,就被王氏给发卖了出去。 紫苏也被带回了梨棠院,让王氏的贴身婢女紫鹃领着。 紫鹃本来就讨厌这个与自己名字相似,却又蠢钝不堪的婢女,还因为她,连带着对苏衡玉都有些不喜。 如今这样一个被她讨厌的人,通过耍手段留在了夫人身边做一等丫鬟,紫鹃又恰好察觉到了王氏的态度,便暗暗准备了不少手段,等着紫苏过来。 从前许嬷嬷母子仗着自己与苏宝珠关系亲近,在捧月阁里行事嚣张,挤兑起旁人来,手段也过于明显。 紫鹃显然不会这么蠢,她有的是让紫苏吃亏却找不到她头上的办法。 梨棠院婢女间的争斗才刚刚开始,而苏衡玉这边儿却是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 只是等到第二天,得到消息的苏仲礼便再次登门了。 彼时苏衡玉刚准备吃早饭,那边苏仲礼就直接闯进了她的院子大骂道:“苏衡玉你到底有完没完,才回来一天你就开始惹事儿,还把宝珠的管事嬷嬷给算计了。你这样整日里算计别人,到底有意思吗?” “我也想知道,你成日里跑到我面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意思吗?”苏衡玉冷眼看向他,心中生出了不耐。 她撂下筷子道:“我不知道你又从哪里听说了什么,但昨夜的事情与我无关,你要想知道前因后果,我可以请秦嬷嬷亲自告知你。” 秦嬷嬷闻言上前,也不管苏仲礼想不想听,便口齿清晰地将昨夜的事情经过都说了个明白。 她说话有理有据,甚至还让苏仲礼去王氏那儿问问,态度上大方极了,丝毫没有心虚和胆怯。 苏仲礼听着她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没有算计宝珠?可是我今早瞧见宝珠哭红了眼睛,说是昨夜都没睡好。你确定许嬷嬷真的做了那些事,你可别冤枉了人。” “苏二少爷这话说得奇怪,许嬷嬷的事情是夫人亲自查出来的,她自己也已经认了错。那些银票和首饰,都是从她屋中找到的,如果这也算冤枉,不如二少爷亲自去和夫人说?” “还有这‘算计’更不知从何说起了,我们小姐昨日刚回来,屋子都没打扫干净,那紫苏姑娘便前来求救。小姐肯帮她,是因为小姐心善,况且此事闹出来,处理的也只是许嬷嬷,又关宝珠小姐什么事呢?” 秦嬷嬷一句句地说着,她的语气不徐不疾,却将苏仲礼说得哑口无言。 他脸上露出尴尬神色:“这,这不是宝珠很在意许嬷嬷,她走了之后,宝珠很伤心嘛。就算这是那个丫鬟主动找的你,你也应该念在许嬷嬷是宝珠奶妈的份儿上,帮她一把啊。” 秦嬷嬷闻言又笑了:“二少爷这话才错了,那许嬷嬷虽然一直照顾宝珠小姐。但说到底宝珠小姐才是主子,她不过是个奴婢。一个下人谋算主子的银钱,还想越俎代庖处置主子的人。这样的奴婢不早些抓出来,往后还不知道会偷走主子多少东西呢。” 苏仲礼这下子是真的没话说了,他被堵了一回又一回,来之前的气势也被削了个干净。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赶快离开泰安院,免得这个厉害的嬷嬷继续说下去。 但苏仲礼刚摆出要走的架势,秦嬷嬷的话又冒出来了:“二少爷,其实有些话本不该我这当奴婢的来说,只是我实在很想问问,家中两位小姐一个是你亲妹妹,另一个与你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就因为大小姐与你们少了十二年的相处,她便不是你妹妹,处处都该低宝珠小姐一头吗?” “你胡乱说什么!我不喜欢苏衡玉是因为她为人恶毒,总是算计宝珠!”苏仲礼当即反驳。 秦嬷嬷:“且不说这个算计是真是假,我只问大小姐当初刚回来的时候,你们可有接纳她,可有关爱她?” 苏仲礼刚想说话,却忽地想起了那箱子玩具。 他闭嘴不言,而秦嬷嬷还在继续: “作为侯府真正的嫡女,您瞧瞧大小姐的院子,再想想宝珠小姐住在怎样的地方。虽说五根手指各有长短,但这短的一方,未免太短了些。” 苏仲礼闻言下意识打量起了泰安院,此刻苏衡玉已经躲去了别的地方,倒是方便苏仲礼肆意地打量。 但这么一看,苏仲礼的脸色却瞬间白了下来。 这样一个院子,位置在最差的地方,面积也是家中最小的,甚至里面的装潢都透着一股潦草劲儿。 再对比位置最好、面积最大、里面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还摆放着许多稀罕物件的捧月阁。 一时间,苏仲礼有些明白了,什么叫天上,什么叫地下。 第三十八章 我与诸位没缘分 “二少爷离开了。” 秦嬷嬷走入书房,看着桌案前正静静俯首在写些什么的苏衡玉,轻声说道。 苏衡玉点了点头,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过问,而是将一本册子递给了秦嬷嬷:“这是我近些日子整理出来的图册,嬷嬷帮我拿给乔管事,先安排商队找一找吧。” 前几日商队那边说他们找到了苏衡玉想要的棉花,这东西在南方那边被人当作是普通的观赏花儿,但因为没有香味,样子也不算美丽,所以种的就不多。 听说苏衡玉在寻,商队的人不仅将开了花的植株带了回来,连种子都带回来许多。 听到这个消息苏衡玉十分高兴,既然棉花都能找到,想来其他的种子应该也是可以寻到的。 不过找到了棉花,苏衡玉便要开始着手棉花的种植和后续的利用了。 乔孟那边领了任务,就接着去催商队、催木匠,顺便还要看顾庄子里,忙得脚不沾地。 苏衡玉这边也在忙,不过是忙着做各类规划。 苏仲礼自从被秦嬷嬷狠狠骂了一通后,便没再来找过苏衡玉的麻烦。那苏宝珠倒是几次都想见她,却被秦嬷嬷给挡回去了。 就这样,苏衡玉在泰安院里过了几天安静的小日子。 等到大年三十的时候,苏衡玉让庄子上的人都放了假,还让秦嬷嬷给他们带去了年礼。 她给的赏钱不算多,毕竟她和大公主的生意才刚刚做起来,好多东西都没铺开呢。 至今也就一个豆腐还算赚钱,但因为豆腐兴起的时间不长,所以苏衡玉分到的利润也不算多。 再加上她手底下全是花钱的活儿,能动用的银钱实在有限。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苏家的几个主子终于破天荒地凑到了一起。 往常这个时候,苏侯爷都是要带着夫人进宫去参加皇帝举办的宴会的。只是如今他连官职都没了,皇帝也想不起他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侯爷,这夫妻俩自然也就没了前去赴宴的资格。 或许是想起了自己从前的风光,今夜的侯爷夫妻心情都不是很好。 府外是一声声热闹的爆竹,欢乐祥和的气氛几乎要将整个京城填满。而府内却是一片难言的安静,就连这年夜饭桌上都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往日里最为活跃的苏宝珠难得跟着安静了下来,就连素来不着四六的苏仲礼都学会了看人脸色,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一家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团圆饭。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忠勇侯忽地开口问道:“宝珠,先前你去见了英国公夫人,她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这突兀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但王氏和苏宝珠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她们知道忠勇侯到底是在问些什么。 其实王氏早就已经来问过许多次,也催促过不少次了。 但周珣已经讲明了,英国公那边帮不上忙,苏宝珠也不想为了忠勇侯的职位和周珣闹得不好看,便找了些借口将事情推托了。 如今王氏疼爱她,又顾忌着周珣那边,所以不敢真的逼迫苏宝珠。她知道忠勇侯这个人极爱面子,不会亲自来询问她职位的事儿。 原本苏宝珠都打算好了,先将这个新年应付过去,然后就借口帮忠勇侯探听消息,去英国公府那边住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她再回来把责任推个干净。 只是苏宝珠没有想到,职位一事对忠勇侯来说过于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了回朝廷任职,而暂且放下自己的尊严。 被这么骤然一问,苏宝珠稍稍愣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公国夫人待我很好,只是有些小麻烦,国公夫人不好相帮。” 忠勇侯听出了小女儿话里的意思,他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国公夫人不是向来喜爱你吗,怎么会知道你有了麻烦,却不肯帮你呢?莫不是你并没有将自己的难处同她讲?” 这是在怀疑她没有跟周珣提过职位的事儿? 苏宝珠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不高兴:“我哪里没有提过,人家只说了不方便。还说事情是咱们家里闹出来的,人家也没办法。” “咱们家里?”王氏立刻提起了精神。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儿女,眼神中不免带上了打量。 忠勇侯更是直白:“是谁做了什么,宝珠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苏宝珠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略显抱歉地看了苏衡玉一眼:“听说,是阿娘的母家那边得到了姐姐的消息,所以才……” 后面的她没再说了,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同于苏家三个兄弟的一头雾水,苏衡玉却是明白了忠勇侯几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在忠勇侯开口之前抢先道:“父亲母亲不用在这里打哑谜,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父亲的职位忽然没了,想要苏宝珠去国公府帮您运作一番是吗?” “但苏宝珠没成功,又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此事和王家有关,所以转而怀疑是我给王家去了消息,让王家对付父亲,对吧?” 苏衡玉将侯爷夫妻和苏宝珠的表情都看了个清楚,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淡。 苏宝珠连声讨饶:“姐姐别生气,我不该说出来的。只是爹娘一直在为此事发愁,我不想看见爹娘伤心,只能把实情说出来了。” “真有意思,我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怪你,更没说过此事与我有关。你倒是厉害,一开口先给我扣了帽子,又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我自问没那个能影响王氏家主的本事,更没有和王家联系的渠道。你恐怕怪错人了。” 说完,她也没管其余人是什么表情,默默站了起来,远离了这一家子人:“我自从回到侯府,这些年来连王家族地都没有去过,母亲从来和我不亲近,我更不知道外祖家到底是什么门庭。秦嬷嬷是母亲在我离开侯府后才给我安排的管事嬷嬷,我走的时候身边也只带了一个无亲无故的紫云。” “我知道你们从我回来的那日起就不喜欢我,觉得我的存在影响了你们一家的和气。从前是我天真,以为血脉至亲多少还是会有些感情的。但如今我想明白了,亲人不单是看血缘的,有时候还要看缘分。” “我与诸位没缘分,往后,也就不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你们不要再来找我 屋内的气氛因为苏衡玉的那番话彻底跌入了冰点。 听完了大女儿的控诉,忠勇侯脸上的怀疑渐渐消失,王氏原本的惊讶也变成了羞愧。 他们一开始的确因为苏宝珠的话对苏衡玉产生了怀疑,毕竟王家这么多年来,除了将王氏嫁过来的那一次,可只有这一回送来了一位秦嬷嬷。 再加上大女儿前脚去了庄子上,后脚侯爷的职位就出了问题,这实在很难不引人怀疑。 然而这样的小心思被苏衡玉直白地说出来后,夫妻俩难免感到羞恼。 忠勇侯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自然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反倒是你,在这样的日子里说出一些不着调的话,惹我和你娘生气。” “你们真的知道吗?”苏衡玉听着听着就笑了,“你们以为我看不到你们刚刚的表情吗?” 苏宝珠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后,这对知晓内情的夫妻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苏衡玉,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 苏衡玉可以肯定,要不是她抢先开口反驳,这对夫妻的质问就已经说出口了。 王氏听到女儿的话,默默将脸撇向了一旁。 她的动作落入几人眼中,就是明显的心虚。 苏家的三个兄弟听完了苏衡玉的解释,又将爹娘方才与苏宝珠的对话这么一联系,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苏仲礼第一个开口道:“爹娘你们可别糊涂啊,苏衡玉这些年在京中连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阿娘也从来不曾跟她提起过王家的事儿,她哪里有那个本事能请得动王家主啊!” 其余两人虽然没开口,但心里也觉得苏衡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忠勇侯猝不及防被儿女接连顶撞,一时间也恼怒不已:“我和你娘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你们就迫不及待要给我们扣帽子了?” “还有你,衡玉。”忠勇侯转而看向大女儿,“我和你娘这些年来的确对你有些疏忽,但你对爹娘这个态度,也实在放肆了些吧!” 苏宝珠在一旁柔柔开口,似乎想要缓和此时的气氛:“爹、娘,姐姐,你们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我往后……” “够了!”苏衡玉打断了她,“你们一家人之间的事我懒得再管,我只说自己的决定。” 她道:“这些年来我在侯府没有得到过一点公正和宽容,你们才是一家人,而我只是闯入这里,破坏你们家庭的外人。我清楚自己永远融不进侯府,所以我主动离开,去了庄子上。”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非要将我叫回来,但如今看来我是不该回来的。这座宅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欢迎我,关于这座宅子的记忆也没有一处是美好的。我知道当初夫人同意我离开,就意味着侯府放弃了我,这我不怪你们。但如今,我希望你们能放弃得干脆一些。” 这一瞬间,在场大部分人的脸色都瞬间白了下来。 他们当然知道当初送苏衡玉离开,就是已经放弃了她的意思。他们以为苏衡玉不懂,所以才走得那么淡然。 但她现在开口说出来了,直接将侯府努力维持的表面和平给撕破了。 王氏咬着牙几乎落下泪来,忠勇侯更是气恼非常,觉得这个女儿十分不懂事,嘴上也没遮拦。 苏家三个兄弟始终不曾开口,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在一片安静之中,苏衡玉又道:“如今旧事重提,也并非只是责怪你们。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已经认清了现实,知晓了自己与侯府没缘分。我会立刻搬回庄子上住,往后也不会以侯府女儿的身份自居。” 王氏的眼泪瞬间落下了。 “我感激你们给了我一个庄子,让我有了一个容身之所。往后我会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生活,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回来向你们求助。所以我也希望,无论遇到了什么事,你们也不要再来找我。” “就像当初,你们决心放弃我那样。” 屋内是一阵难堪的寂静,满桌的菜已经完全冷却,本该冒着热气的鸡汤上浮着一层凝固的油,先前扑鼻的菜香味儿此刻也只剩下倒人胃口的腥气了。 王氏摸到了手边的茶,想要喝一口,却只喝到了一嘴的冰凉。 她看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心里不由地在想,苏衡玉如今想来已经离开侯府了。 “我困了,就先回去睡了。”王氏在众人的注视下第一个站了起来。 忠勇侯本来还想拦她一下,但看见妻子脸上的疲惫后,只能默默闭嘴了。 好好的一顿年夜饭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忠勇侯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但他到底心虚,在面对苏衡玉的质问时也败下阵来,只能看着这个越发桀骜不驯的大女儿态度强硬地离开了侯府。 忠勇侯没有留她,也没有让人去追。 他心中还有些对苏衡玉的火气,毕竟她让自己在其他儿女面前丢了面子。 王氏都走了,忠勇侯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冷冷地对孩子们说了几句话,便也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了。 宴席最重要的两位主角都走了,苏宝珠四人当然不会留。 四人默默走出了院子,正准备分开之际,苏仲礼却忽地对苏宝珠道:“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苏宝珠一愣,但很快明白他是在指什么:“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的话。” “我先前没有想明白,但等仔细回忆了苏衡玉的话之后,我有点明白了。其实你一直在默默地针对她吧,不仅是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只是从前她的不喜欢很明显,而你把情绪藏起来了。” 此刻夜色已经很深了,只有附近廊下的灯火照在几人身上,让苏仲礼的眼眸看起来格外幽深。 他看着这个从小被自己疼爱到大的女孩儿,近乎冷漠地开口:“每次苏衡玉惹事,看起来是你被欺负,但最后吃亏的永远是她。她想要好看的衣服,但次次都得不到。她想要漂亮的首饰,但那些首饰最后只会落入你的手里。只要她和你对上,她永远都是错的。但凡她交上了什么朋友,转头那个朋友就会与你交好,而后责怪她恶毒……” “我仔仔细细地回想了过去的事,现在才发现,一直被说可怜的你,其实从来都是得到好处最多的那个。” 第四十章 他失去了这个妹妹 “啪!” 一声脆响让在场人本就被震撼到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众人看着苏伯义此刻冷凝的面色,以及苏仲礼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会引来几位少爷的注意。 苏伯义看着被打偏了脑袋的弟弟,声音冷淡到了极点:“你在胡说些什么?苏衡玉自己愚蠢,做错了事又被发现,最后母亲补偿宝珠有什么问题?你从前分明是个懂得是非对错的人,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糊涂?” 苏仲礼不说话,他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苏伯义看着他这副死样子,心里更加来气:“还不快跟宝珠道歉,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苏仲礼舔了舔被打的那侧腮肉,对着苏宝珠行了个礼:“对不住了宝珠妹妹,是我今日吃醉了酒,才对你胡言乱语。” 苏宝珠捏着帕子,表情看起来还在为之前苏仲礼的话而难过,却还是宽容道:“没关系,我知道二哥哥不是故意的。二哥哥或许误会了我,但没关系,我往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姐姐,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补偿她。你别生我的气。” 她的语气委屈极了,旁边的一众丫鬟小厮闻言,也不由地为二小姐感到难过。 在他们看来二小姐的确没做错任何事,她明明一心想与大小姐交好,是大小姐自己总惹事,怎么能怪到二小姐身边呢? 苏仲礼装作没看到下人们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对着苏宝珠又拱了拱手:“多谢你的大方,但我替苏衡玉回绝了。她以后不再是苏家人了,你也不必非要过去跟她攀亲戚。” 说完这些,他没去理会其余人的表情,转身跟个游魂一样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苏仲礼虽然向来不着调,性子也十分暴躁,但今夜的他却异常敏锐。 他终于摆脱了蒙住自己眼睛的迷雾,看清了府中众人真实的模样,也看清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一直在朝着她的亲人呼救。 只是他看明白得太晚了,他妹妹获得了自救的力量,也不再需要亲人。 他已经失去这个妹妹了,同样的,他也失去了那份会为他亲手制作玩具的真挚情感。 “原来自始至终,真正愚蠢的人是我啊。”苏仲礼轻声呢喃着,而后苦笑一声,走入了黑夜里。 …… 苏衡玉的马车连夜回到了庄子上,他们一行人动静不小,一来就惊动了守夜的严阿狗。 严阿狗第一时间就将苏衡玉回来的消息通报了进去,于是原本只亮了几盏灯的庄子里立刻灯火通明了起来。 所有的管事和下人们第一时间来了门口迎接,苏衡玉还看见乔孟的外衣扣子都扣错了。 她对着众人笑道:“我们自己回来安置就行了,夜色已深,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咱们明日再说。” “主子这么晚了回来,定然还没吃上饭,我们先给您做一桌。等你们收拾好了,正好吃一口热乎的。本来今夜咱们都是要守岁的,原本主子不回来庄子里还冷清,如今主子回来了,咱们正好一起过除夕!”乔孟拒绝了苏衡玉的好意,转而提议道。 他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苏衡玉如今和侯府的关系。 原本前些日子侯府让他们主子回去,就已经令乔孟感到奇怪了。今夜主子忽地跑了回来,连年都不愿意在侯府过,显然是侯府又发生了什么。 他顾念着苏衡玉的情绪,不肯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完除夕,这才主动站出来,想做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只是乔孟,宋知恩也跟着道:“今夜距离明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好不容易清闲下来,可得好好聚一聚。” “主子不是说想吃炖羊肉吗,正好厨房里这些日子收了一批品质不错的羊肉,主子要不要试一试?”茹珺说道。 养好了病的月心带着她的儿子站在人群中:“小姐,你从前不是喜欢玩儿叶子牌吗,咱们今夜可以玩个痛快了!” 苏衡玉当然察觉出了他们的好意,她看着庄子里这些熟悉的面孔中藏着的对她的关怀,心中那点儿从侯府带回来的伤感,瞬间就被冲散了。 她朝众人温和地笑了笑:“既然大家都想聚在一起守岁,那索性就煮个大锅子,咱们好好吃一顿吧!” 茹珺闻言立刻领命回了厨房,其他跟着苏衡玉回来的丫鬟也连忙追上她的脚步,一起去厨房帮忙。 月心等人找来了她早就准备好的叶子牌,乔孟和宋知恩找了间最大的屋子,搬来了桌椅和凳子,拼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二十几人的大桌。 苏衡玉和紫云一起把瓜子等年货都拿了出来,秦嬷嬷带着护卫们点起了火盆,室内很快暖和起来。 茹珺她们的动作很快,再加上大锅是早就打好了的,所以等到羊肉暖锅被搬出来后,肉汤的香气立刻钻进了众人的鼻子。 苏衡玉让茹珺做的吃食多,用火腿煮的汤更是让人闻着都流口水。他们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所以苏衡玉便让护卫们自己过来盛了喝。 今夜的京郊本来就寒冷,护卫们还要在屋子外面守夜受冻。 本来他们以为这个除夕就要在冷风里度过了,没想到忽然回来的大小姐竟然吩咐厨房给他们煮了肉汤。 严阿狗作为守夜人的一员,自然也被分到了一碗肉汤。 这是茹珺用上好的火腿熬出来的,里面还放了些对身体有益的药材。一碗汤里全是好东西,喝一口都快抵得上严阿狗一个月的工钱了。 他满足地吃了一口肉,感觉到热热的肉汤顺着喉咙滑到了他的肚子,将他都快冻僵的身体给暖热了。 “嘶,好喝!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有人忽然大声说着。 “可不是嘛,你也不看看茹珺姑娘在里面放了多少好东西,这一碗要拿出去卖,估计得要好几钱银子呢!” “嘿嘿嘿,还好我们做了小姐的护卫,不仅年底给了赏银,还要这么好喝的汤……” 他们说话间,灯火通明的宅子里也传出了一阵笑声。 严阿狗听着那阵笑声,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好啊,他心想。 希望明年的日子,越来越好。 第四十一章 大年初一 第二天一早,苏衡玉是被紫云和秦嬷嬷说话的声音叫醒的。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默默从床榻上起身去洗漱。 明明说好了要熬一晚上的,但苏衡玉最后还是没能做到。她只熬到了子时,等到子时一过,便没撑住回房去睡了。 正梳着头发呢,紫云已经打好了热水在敲苏衡玉的门了,苏衡玉随口让她进来,紫云便顶着一张笑脸走入了屋内:“我就猜小姐这个时候定然醒了,我果真猜对了。” 苏衡玉闻言也笑:“可不嘛,咱们紫云女使如今做起事儿来是越来越有章法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咱们庄子里的紫云大管家了!” 紫云听着苏衡玉的调笑,脸上的笑意更浓,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新衣,是苏衡玉专门请了京中的裁缝铺为家中的婢女们量身定制的。 每人一身,但样子都不同。 给秦嬷嬷的是一身紫色的袄裙,比起紫云等人的娇俏喜庆,她穿起来就显得十分端庄大气。 紫云将热水放好,随手就接过了苏衡玉手里的牛角梳:“我先来帮小姐梳头。昨夜小姐睡得早,都不知道后面宋管事和乔管事两个人拼起酒来了。据说是乔管事珍藏多年的好酒,就那么一坛,被两人给喝完了。” “这么晚了还喝酒,那今早岂不是很难受?”苏衡玉道。 紫云笑着点头:“可不嘛,两位管事的娘子刚刚都过来传话了,说是他们俩现在还没醒酒,躺在床上吐呢。” 苏衡玉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人。平日里看起来都十分老实稳重的人,竟然还把自己喝成了那个样子。 “茹珺那边给他们煮醒酒汤了吗?”苏衡玉又问。 紫云:“煮了,昨晚就煮了。但两个人喝醉以后可能闹腾了,我们叫了好几个护卫进来,才勉强按住他们,把醒酒汤灌了进去。不然现在他们更加难受呢。” 苏衡玉听到这里,暗暗记住了此事。往后她定然不会给两个管事喝成这样的机会了。 大年初一苏衡玉的事情不多,但厨房还是很忙碌的。 昨夜的汤已经没剩多少了,茹珺索性又添了点儿食材,烩成一锅,送去了护卫队那边。 至于今早的饭,茹珺给苏衡玉做了小馄饨。 小馄饨是虾仁的,用的是自家庄子里产的河虾。因为冬天这些河鲜不好捕捉,所以厨房里也就备了那么一点儿,刚够苏衡玉吃上几顿的。 苏衡玉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是不能吃粥这类食物的,据说是老人们觉得在新年的第一天吃这些,那往后一年都会是糊涂的。 早饭简单吃完了,庄子里的护卫们又扛了一捆竹子出去爆竹。噼啪的声响让原本还安静的庄子立刻热闹了起来,还真有几分新年的感觉了。 今天秦嬷嬷不让丫鬟们动扫帚,因为有老话说,今日动扫帚,会将家中的福气扫走,老人家对于地方习俗还是很在意的。 早上的事情不多,苏衡玉解决了早饭没一会儿,乔管事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庄子里的佃户想要来给她拜年。 乔管事如今负责的事情大多都还没见起色,于是苏衡玉索性就把佃户那边的事儿也交给他负责了。 不过这些佃户,苏衡玉自从来了庄子上,还未曾见过。 想着今日反正也无事,苏衡玉便同意了佃户们的请求。 她这个庄子上有三十多名佃户,人数这么多,自然不可能都来见她,所以只是安排了几个代表。 等紫云将人请进宅子里后,苏衡玉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这次来的是三个中年人,他们穿着一身灰色的半旧大袄,大袄上有几个补丁,但袄子被洗得很干净,显然他们都十分珍惜身上这件衣服。 苏衡玉明显看出,这袄子瞧着鼓鼓囊囊的,但几人却依旧被冻得手、脸通红。刚进门的时候,还在无法抑制地打着哆嗦。 “小的拜见主家,主家吉祥如意,万事安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人自称姓何,据说还是小河村的村长。 小河村就在苏衡玉的庄子附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她的佃户。 名为何柳的中年男子多少认识几个字,嘴巴也甜还算能担事儿,所以才被推举为村长,有资格前来拜见苏衡玉这个主家。 苏衡玉简单问了问他们家中的情况,得知几人家里都有不少儿女,何柳更是连重孙子都有了。 她便吩咐紫云给几人各抓了一把银瓜子,顺便还各送了他们一兜子糖。 三人得了好东西,一个劲儿地要给苏衡玉磕头,苏衡玉连忙将人拦住,又给了些年货什么的,让三人带回去给村里人分一分,这才把人好好地送走了。 等到何柳三人离开,苏衡玉才去问秦嬷嬷:“咱们庄子上每年收几成地租来着?” 作为庄子里的女管家,秦嬷嬷对这个自然也是清楚的,立刻就回答出来:“收六成,剩下的四成就是佃户自己的了。” “六成未免有些太高了,不如只收四成吧。”苏衡玉如今不靠着地租吃饭,想着自己既然有这个能力,那不如索性给这些佃户一些活路。 秦嬷嬷闻言,却难得反驳了她:“小姐不可,咱们大魏如今的地租就没有低于五成的。您要是贸然将地租降了这么多,一来是损害了其余官员的利益,二来无缘无故地降了地租,往后庄子上的佃户就不好管理了。” 被秦嬷嬷这么一提点,苏衡玉才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她在现代看习惯了人人平等的世界,等回到这个时代后,她便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地位了。 “那就算了,还是降到五成吧。”既然不能降地租,那不如就想办法让田地提高收成,这样一来那些农人便也能活下去了。 苏衡玉如今还是太过弱小,她想着若是有一日大公主能即位成为女帝,或许她也可以给自己捞一个官儿做做。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需要多做一些准备才是。 第四十二章 胭脂铺开业 春节来得快,去得也快。 苏衡玉只觉得自己不过才在庄子里窝了几日,连一本游记都没看完呢,便已经是正月初六了。 正月初七,是她与大公主约定好的,让胭脂铺重新开业的日子。 为了这家胭脂铺,两人付出的精力都不少。宋管事更是为此奔波数日,过年的前一天都还在忙着店里的装潢呢。 新的胭脂铺自然要有新名字,苏衡玉两人商量了一番,定下了“花想容”这个名字。她们商量着,若是往后要开成衣铺子,就要叫“云想衣”了。 “花想容”投入的资金不少,好在这店面本来就大,重新修建的时候也比较方便动手。 按照苏衡玉的意思,“花想容”被分成了上下两层,上层更为精致,修建了不少小的包厢,用来接待各家贵女。 下层就是各类脂粉成品的摆放处,以及她们培养好的那些妆娘未来也会守在这里,给人化妆来招揽客人。 妆娘自然是苏衡玉给出的主意,她还教了大公主身边的宫女化了好几种新奇的妆容,所用的胭脂自然都是出自花想容。 不过因为苏衡玉在现代时对化妆品了解不多,所以也就没在这些东西上给出什么建议。 好在魏梓宁身为公主,身边的宫女们也握着不少宫廷秘方。苏衡玉看过了材料,确定不会对女子的身体有所损害后,就大胆放手,让那些宫女去做了。 她还提出,若是有哪个宫女研制出了更好的胭脂,一旦她的方子被采用,就会给那宫女三百两的赏钱。 宫女们虽然身在宫中,但花用银钱的地方也很多,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花想容”便多出了不少外面没有的新品。 在魏梓宁和苏衡玉的共同努力下,“花想容”终于开业了。 这一日胭脂铺新换上的女掌柜特意请来了京中有名的舞狮队伍,狠狠地热闹了一场后,才出来大大方方地宣布了“花想容”正式开业。 “我们‘花想容’虽然没有京中其他胭脂铺开的日子久,但我们这里有不少新品的胭脂,我们还特意调\/教了众多手艺不俗的妆娘,可以为客人独家定制属于自己的妆容。” 女掌柜说着,她身后走出了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粉色衣裙的姑娘,这些姑娘脸上的妆容各不相同,但在她们脸上却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都不必说其余被热闹吸引来的女子了,单是躲在附近茶楼上的魏梓宁,在看见这一幕后心中都有些痒痒。 “虽说我早就已经看过这些妆容了,但如今再一瞧,也还是想下去尝试。”魏梓宁看了眼面前正安安静静泡茶的姑娘,心中默默发出一声长叹,“我真不敢想,你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异的想法。” 苏衡玉闻言微微一笑:“或许是我运气好吧,当初回侯府时看了不少杂书,不知不觉就记下了很多东西,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对于苏衡玉这个解释,魏梓宁并没有多过问。 她并不在意苏衡玉的这些想法从哪里来,只要自己能得到好处就是了。 “听说,你彻底和忠勇侯府的人撕破脸皮了?”魏梓宁放下茶杯,忽地问道。 苏衡玉:“没想到这个消息都传到殿下您的耳朵里了。” 魏梓宁轻哼了一声:“那还不是多亏了你那个养妹,你在庄子里躲着的这几日,她可没少将自家的事情往外说。对着谁都是一句‘是我的错,都怪我让姐姐生气了,害得她要与家中决裂’……呵,可笑。打量着谁看不出她那些小心思呢?” 魏梓宁是皇帝的嫡长女,自小就被宠爱着长大,性子也被养得大方开朗,自然看不得像苏宝珠这样动不动就哭的姑娘。 但她对苏宝珠的反感,更多的则是因为对方的心思不正。 早在与苏衡玉结交之前,魏梓宁就听说过这两人之间的事。她当初虽然或多或少被流言影响过,但也看出了苏宝珠在其中的算计。 她出身宫中,所经历的阴谋诡计比苏宝珠多了去了,对方的那些小手段,在她这里就跟透明的一样,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但可笑的是,那群自以为聪颖的皇孙公子们,竟然被这样一个女子耍得团团转,还为了她去欺负一个姑娘。 魏梓宁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群人。 听着魏梓宁帮自己打抱不平,苏衡玉心中却没什么波澜:“劳殿下费心了,不过往后忠勇侯府的事儿你也不必管了。我已经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以后苏宝珠也无法用侯府的人来刺激我。我和他们,已经彻底划清了界限。” “你真的要与他们断绝关系?”魏梓宁倒不是想要为侯府说话,只是觉得苏衡玉就这样放弃家族,未来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不说别的,一个没了家族的贵女,还是贵女吗?往后她的婚事恐怕也会是个大难题。 苏衡玉点头道:“我懒得再掺和到那些争斗中了,有和他们纠缠的时间,还不如让我拿来做些更有用的事情。就比如,咱们的香皂。” 几日之后,皇后在宫中举办了一场赏梅宴,邀请各家命妇小姐们入宫赴宴。 其中,忠勇侯夫人也在被邀请的名单里,而她直接带上了小女儿苏宝珠,丝毫没有要去问一问苏衡玉的意思。 皇后为了这次的赏梅宴准备了许久,等到那些命妇小姐们赏过了梅花,回到室内后。宫女们立刻殷勤地送上了热水和香皂,众人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净了手,准备开宴之际。 户部尚书家的夫人却指着水盆旁边的一块儿粉白色膏状物惊喜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起来像是皂角,却比皂角好用多了,闻起来竟然还有一股子清香?” 尚书夫人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其余人的话头: “我也正好奇呢,这东西我从前都没见过,闻着香香甜甜的,我起初还以为是什么糕点呢。” “也是奇了,我之前正愁没有好用的皂角呢……” 上首的皇后听着声声议论,笑着指了指她身旁的大公主道:“你瞧,各位夫人们都等着你回话呢。” 大公主直到此刻才站出来:“诸位夫人小姐,你们手里的这东西是我新开的那家胭脂铺的新品,叫香皂。为了做出这个小东西,可耗费了我不少银钱和时间。今日想着是母后宴请诸位,这才特意拿出来第一个给诸位用的。” “敢问殿下,这香皂您的那家胭脂铺往后可会售卖?”有位夫人问道。 魏梓宁微微一笑:“自然是卖的,夫人们若是喜欢,直接去‘花想容’里挑选便是了。” 一场赏梅宴,红火的不是梅花,而是“花想容”铺子里的香皂。 于是,继白玉肉在京中掀起浪潮后,又一股新的浪潮开始在夫人贵女之间翻滚。 第四十三章 依我看,分明是心虚! 湖阳公主府,一场专门为京中未婚贵女们举办的赏梅宴上。 贵女们穿着各色衣裙,在白雪红梅之间穿梭。时不时还能听见一阵阵嬉笑之声,显示出她们此刻的好心情。 带着婢女的苏宝珠也是其中一员。 本来今日这宴会,她是不该来的。毕竟这赏梅宴是湖阳公主专门为未婚贵女们安排的,而她已经和周珣定了亲,严格来看是不在受邀之列的。 但湖阳公主唯一的女儿和苏宝珠的关系向来不错,这才特意给她送了帖子,让她跟着一起出来玩儿。 正巧这段时间,侯府中的气氛一直很沉闷。王氏总是苦着一张脸不说,就连从前待她极好的二哥苏仲礼这些日子也越发古怪。 虽然不似从前那样喜欢出门疯玩儿,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对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个笑脸。态度虽然还算好,却也完全没了从前的亲近。 苏宝珠知道,苏仲礼这是还在怪她,为了苏衡玉责怪她! 这让苏宝珠感到十分恼怒,在苏衡玉回来之前的那十二年里,她可没少做讨好苏仲礼的事情。结果苏衡玉不过是在年夜饭桌上随便说了几句,这人就不再与自己亲近了。 苏宝珠不由地暗骂苏仲礼薄情。 好在,苏仲礼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但府中其余人却还是向着她的。 尤其是王氏,她因为自己亲女的一段话伤了心,这些日子便不断在苏宝珠耳边说起苏衡玉的不好。 话里话外,都是打算往后只将苏宝珠当作女儿看待的意思。 这让苏宝珠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宝珠又在走神了,是什么事儿叫你如此忧心,连出来赴宴都一直想着?”湖阳公主的独女,安阳县主见好友一直不说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主动上前关切道。 苏宝珠被县主打断了思绪,心中略感烦躁,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劳县主关怀,我倒是没想什么,只是在为我姐姐担心罢了。” “你是在想苏衡玉?”安阳县主皱了皱鼻子,“你想她干什么呀,她自己都说和你们断绝关系了,那索性就让她一个人去庄子上过呗!” 这倒也不是安阳县主脾气不好,实在是在场但凡知晓此事,且与苏宝珠关系不错的贵女们,都打心眼儿里讨厌那个苏衡玉。 从前她总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处处针对宝珠,欺负宝珠。好不容易侯府将她赶走了,宝珠心地善良,又将她给找了回来。 结果苏衡玉不仅不感激宝珠,竟然还诬陷宝珠,引得宝珠的二哥都误会宝珠了。 宝珠因此时常不开心,但由于在侯府的身份尴尬,心中难过,也只能跟她们倾诉。 虽然宝珠没有将事情说得很明白,但通过苏衡玉往日的表现,安阳县主相信自己的朋友定然是被冤枉的,肯定又是那个苏衡玉在作妖了。 这么想着,安阳县主越发为苏宝珠抱不平:“要我说,就是你这个人性子太软了。换了旁人被这么针对,早就出手对付那苏衡玉了,你却还一心想着她。说真的,要不是你是我多年的好友,像你这种面团性子的人,我才不会喜欢呢!” 苏宝珠闻言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其余人闻言,则是顺着安阳县主的话,夸赞起苏宝珠多仁善优秀,顺便还要踩一踩那个苏衡玉。 在场唯有一位穿着红衣的姑娘,闻言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什么仁善,什么大度?依我看分明就是心虚,不敢和苦主相争吧?” 安阳县主一听到这个声音,一张小脸就皱了起来,她起身看向那出声的姑娘,当即不高兴道:“魏舒雅,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老针对宝珠,她又没招惹你!” “她是没招惹我,但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做派!明明是得了好处的一方,却总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样子。真觉得对不起苏衡玉,那你就离开侯府,去做你的乡下丫头啊!成日里不断将自家事往外说,你还真以为自己多清白啊。” 名为魏舒雅的姑娘,是永亲王的嫡长女,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 她亲爹永亲王有个十分喜爱的妾室,那个妾室正好也生了个不比她小多少的庶女。那庶女整日里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惹得永亲王疼爱不已。 魏舒雅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所以十分讨厌如她庶妹这样的女子。于是,苏宝珠就这么惹了魏舒雅的厌。 听见魏舒雅的话,安阳县主十分不高兴,她刚要和魏舒雅吵起来,却被苏宝珠拦住了。 跟在安阳县主身边的人也略劝了几句,安阳县主索性带着自己的人另找了一处地方,不与魏舒雅争执了。 一行人换了一个地方,但气氛依旧还有些尴尬。 一位姑娘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便主动换了话题,说起了近日里京城中最为火热的一家胭脂铺。 “那家‘花想容’可真是不一般,我去了一次后,便时常想着要再去一次。只可惜胭脂铺不够大,能接待的人也不多,我们这些客人想要进去花钱,还得排队呢!”年轻的姑娘仔细说起了自己在“花想容”里的经历。 其余人听得惊讶:“这铺子当真这么厉害,让你们捧着钱都进不去?” 那姑娘便解释道:“这铺子是大公主开的,里面的胭脂都是从前没有的新品,而且里面的妆娘给化出来的妆容和我从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据说都是给客人量身定做呢!还有还有,这些日子咱们京中最为火热的香皂,就是‘花想容’推出来的。你说,这铺子能不火热吗?” 贵女们听完纷纷点头,安阳县主更是对这家从前名声不显的胭脂铺生出了兴趣。 她立刻与小姐妹们约定,过几日要一同去“花想容”里坐一坐。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贵女们在蓝裙妆娘的引导下步入了二楼的一间包房内,在满室清雅的脂粉气息里,“花想容”直接为她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同样身处二楼的某间屋内,苏衡玉看着掌柜刚刚递上来的名册,一眼就瞧见了苏宝珠的名字。 魏梓宁同样看到了,她轻声问:“要帮你将她赶出去吗?” “这倒是不用了。”苏衡玉将名册合上,“我一个开店的,何必将客人拒之门外呢?” 她倒巴不得侯府的人将银钱都花在她这里呢,只可惜现在苏衡玉涉及的产业还太少。 不过往后或许可以做到,她回忆着庄子里那盆刚从南边送回来的辣椒,脑中又冒出了许多新的想法。 第四十四章 找到辣椒啦! 小小的花盆里,一株特殊的植物正顽强地在里面生长。 最为叫人惊奇的是,这株植物竟然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反常地结了果。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果子,而是红红绿绿挂满了枝头的果子! 暖屋内的人始终不肯将视线从这株特殊植物上移开,他们反复将其打量了几遍,怎么也没看出这东西除了模样古怪之外,还有什么奇异之处,能让自家小姐耗费那么多人力和物力,天南海北地寻找它。 其中乔管事更是惊叹道:“你们肯定都猜不到,就这小小一盆东西,花费了多少银钱。” 其余人闻言,纷纷好奇地看向他。 乔管事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在瞧见宋管事同样期待地看着自己后,他心中那股骄傲和嘚瑟终于得到了满足,这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开口道:“就这小东西,主子一共花费了一千两白银!” 抽气声不断响起,在场的人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也经手了不少银钱。别说一千两了,就算是一万两的银票,他们也都是见过的。 但这整整一万两白银,就花在了这样一株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东西上,还是叫他们感到了震撼。 负责厨房事宜的茹珺这次是被苏衡玉叫过来的,她仔细看着这盆名为辣椒的植物,好奇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难道吃起来比肉还香吗,为何主子这么喜欢它?” 茹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许多连苏衡玉都不知道的食材,她不仅见过,还拿来烹饪过的。 但偏偏这个小果子,茹珺却是第一次见。 对此,乔管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只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出去寻找这辣椒而已,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说过,这东西在外面,似乎是用来做药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议论,只可惜此时苏衡玉并不在场,否则她多少还可以跟他们解释一下。 提起苏衡玉,宋管事就有些好奇了:“主子现在何处?她今日得到大公主那边的消息后,便带着秦嬷嬷和紫云离开了,但是到现在都没见人影,你们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其余人皆是摇头:“大公主的来信我们都是不敢看的,主子临走前也只让我们好好照顾这株辣椒,说是等到合适的时候,就要将它种在咱们庄园里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宋知恩倒也不失望,他只对着其余人叮嘱道:“你们都清楚咱们主子为了这辣椒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更是为辣椒特意弄出了暖屋。这东西外面可没几个人知道,你们平日里也将嘴巴闭严实一些,别把消息漏出去了。” “听到了吗,关于辣椒的事,谁也不许往外透露。要是让我知道谁做了那背主的事情,我第一个将他赶出庄子!”乔管事也跟着厉声道。 他本来就是管理庄子内人手的,要是真的有人敢往外透露辣椒的事情,他定然不会叫对方好过。 被反复敲打的众人连忙点头,一个个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嘴巴缝起来。 庄子里的日子比他们从前好过了不知多少倍,苏衡玉这个主子更是和善大方,逢年过节都会给他们赏赐。 且只要平日里没犯什么大错,生日的时候还会有额外的红包。 这样好的日子,他们是疯了才会背叛小姐。 就在庄子里的人都暗暗发誓,要好好照顾苏衡玉,一辈子跟在她身边的时候。作为被人效忠的对象,苏衡玉此刻的状况却算不上好。 她正和魏梓宁坐在凤和楼一间最为雅致的包间里,两个年轻姑娘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前的桌上一杯热茶正悠悠地飘起茶香。 而坐在她们正对面的,是一个模样和魏梓宁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若是不仔细去看,都瞧不见这衣服上精致的绣纹。 苏衡玉小心地看了一眼,就发现对方的衣裳,在日光下竟呈现出一种波光粼粼的质感,仿佛这件衣裳是用什么珍贵的鳞片制作出来一样。 只这一眼,苏衡玉便重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对方的模样。 或许是察觉到了苏衡玉的紧张,那中年男子露出一副和蔼的表情:“别害怕,我今日就是随便出来走走,恰巧路过了梓宁的酒楼,顺便上来看一眼罢了。” 他看向苏衡玉,认真道:“苏家丫头,我今日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前来看看自己女儿的产业,你不用把我当成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将我当作叔伯就好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中年人的态度也十分和善,但知晓对方身份的苏衡玉还是很难压下心中的紧张。毕竟这不是旁的什么人,而是魏梓宁的亲爹,大魏朝的当今皇帝啊! 苏衡玉轻轻吐出一口气,斟酌着回道:“老爷说得是,不过今日我和大小姐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余下的明日和账目一起处理就够了。” 魏帝听见她的称呼,心中稍稍感到满意。 他嘴上说着不让苏衡玉在意他的身份,但作为皇帝的高傲自然也不许苏衡玉真的摆出不恭敬的模样。 先前魏帝总从女儿的口中听说苏衡玉的名字,也清楚女儿对这个合作伙伴有多么看重。但他安排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里,多是关于苏衡玉的负面传闻。 这让魏帝对这个女孩儿感官一般。 但如今瞧来,这个孩子虽然在外界的名声不算好,但到底也是个懂分寸的聪慧姑娘。 再加上苏衡玉还无偿给自己献上了两个不错的方子,魏帝对她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既然两人都说自己手上的事情已经忙完了,魏帝便也不客气地发问:“听闻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开的那家‘花想容’在京中很是火热,不少人想要进店还得排队?” “这哪里还需要听说呀,您不如出去瞧瞧,我的‘花想容’可是火爆到京中人尽皆知的地步了。”魏梓宁面对魏帝自然没有苏衡玉这样的拘束,她大大方方地开口道。 魏帝笑眯眯地听完才道:“据说那家胭脂铺的火爆,是因为有个叫香皂的东西。这东西和苏家丫头送上来的肥皂,应当是同源的吧?” 魏帝也是看过肥皂方子的,对里面有什么东西也很清楚。甚至他得到这个方子后,还特意让人去试验了一番。 结果做出来的东西虽然比不上皇后正在用的香皂漂亮,但在实用性上却是相差不多的。 不过这方面的事情,魏梓宁了解的不多,便推了苏衡玉出来回答。 此刻的苏衡玉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了,她很自如地开口道:“正如老爷所想,这两种东西的确同源。不过香皂中加了一点香料,这就导致它的成本比肥皂更高,所以不适合寻常人家使用。故而,我们才只将肥皂献给了您。” 魏帝问这件事,也不是要抢两人方子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一问罢了。 他听完了苏衡玉的解释,也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考虑得很对。算上这肥皂方子,你已经将两样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献出来了,这样大的功劳,你想要让我赏赐你些什么呢?” 苏衡玉微微抬头,听见这话心中却不怎么激动,她略略思索了一会儿,才回道:“希望老爷能赐给我几位技艺高超的工匠,我脑中还有其他厉害的方子,需要有能力的工匠才能实现。” 第四十五章 将军府的帖子 工匠一事,倒不是苏衡玉突发奇想,而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像豆腐、香皂这类东西其实技术含量并没有多高,能给大魏带来的利益也有限。 苏衡玉真正想做出来的,是可以去向外邦换来利益的好东西,而这些东西无疑需要很高的技术能力来完成。 她先前也想过招收民间工匠,来建设自己的工坊。但乔管事出去找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工匠。 能在外找到的匠人,要么年岁太大,已经做不了事情。要么手艺不行,只能做最简单的活儿。 像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工匠,要么被世家养着,要么就是捏在朝廷手中。 苏衡玉意识到这一点后,便开始打起了朝廷工匠的主意。 世家的人她肯定是无法沾手的,况且和世家凑在一起,这对苏衡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往后可是想要推女帝上位的人,世家这群将礼法刻入骨髓的人,到时候定然会是第一批站出来反对的。 苏衡玉不想让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最后不仅不能给百姓带来利益,反而成为世家垄断市场的武器。 所以,她选择了皇帝作为合作者。 听见苏衡玉的话,魏帝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第一时间就表现出了对她口中那些东西的好奇:“难道说,你这里还有比那豆腐和香皂更厉害的东西?” “自然是有的。”苏衡玉肯定回答,“且不瞒老爷,我能做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若是老爷能为我寻来能工巧匠,我必定会给老爷一份大大的惊喜。” 魏帝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好!既然你有这个底气,那我也不妨给你个机会好好试上一试。” 他将候在包间外面的张德叫了进来,仔细叮嘱了他寻找匠人一事。 “不管什么身份背景,只要手艺好的,都找来送到苏家丫头的庄子里,听从她的吩咐。记住,一定都要会听吩咐的,若是往后真的做出了什么好东西,赏赐定然少不了他们的。” 张德听着魏帝的话,又悄悄打量了一下苏衡玉,将这位在京中一直名声不佳的苏大小姐给牢牢记住。 工匠的事情解决了,外面的天色看着也不早了,魏帝便要带着女儿回宫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再次转身看向了苏衡玉:“你不错,往后可以与梓宁多多接触,我等着你送来好东西。” 魏梓宁扶着父亲的手进了马车,在帘子合上的前一秒,她朝着苏衡玉眨了眨眼,两人之间的默契尽在不言中。 终于送走了魏帝,苏衡玉紧绷的神经才算稍稍放松了。 正好外面的日头也快落山了,未免天黑耽误了回庄子的行程,苏衡玉连忙带着秦嬷嬷和紫云坐上马车往庄子里去。 马车在小路上疾驰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赶在太阳落山前带着苏衡玉三人回了庄子里。 刚一回庄子,乔管事便主动找了过来,将一张帖子递给了秦嬷嬷:“这是主子们离开后,那威远将军府送过来的。送帖子来的人说,他们夫人前些日子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他们少爷担心夫人出来一趟,回去又会病倒,这才一直没能前来道谢。” “这不,据说身体刚一有了好转,这就特意给您送帖子来了,说是希望找一个合适的日子,前来庄子拜访。” 帖子里的内容和乔管事说得大差不差,上面的语句十分随和有礼,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出自将军府的帖子,恐怕都要怀疑这是出自哪个世家之手了。 苏衡玉将帖子上的那手颇具风骨的字仔细看了一遍,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了欣赏:“嬷嬷你猜,这帖子里的字会是谁写的,怎么会这样好看?” 虽然苏衡玉自认也是个读过书的,但她到底用毛笔的时间不长,所以一手字最多只能算可以入眼,还真写不出这样好看的字。 而帖子里的字不仅有些风骨,却没有男子的凌厉,是苏衡玉最喜欢的那一类。 秦嬷嬷的目光落在帖子上,很快就笑道:“这字一看就知道是将军夫人写出来的,将军夫人本名岳藏秋,虽然也是出身将门,却因为自小体弱,所以没怎么学过武。反倒是对诗书十分偏爱,还得到了几位书法大家的喜爱,拜入了那位大家的门下,这才习得了一手好字。” 秦嬷嬷对将军夫人的印象很好,这位夫人不同于她的儿子,是个很睿智的女子。 可以说如今的威远将军能在男主人不在的情况被经营得这么好,都是这位夫人的缘故。 想到这里,她便询问苏衡玉道:“小姐,将军夫人想要前来拜访,您同意吗?” 苏衡玉动了动嘴,但却在看见帖子上的字后,把即将吐出来的话给换了:“答应下来吧。既然帖子是藏秋夫人写的,只看内容便知道她是真心想要与我见面,我又怎么好辜负别人的真心呢?” 秦嬷嬷没说话,只是在苏衡玉作出决定后,带着紫云等人默默开始为这场会面做准备。 苏衡玉也很快回了一张帖子过去,邀请将军夫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前来庄子上做客。 因为是庄子里第一次正式待客,秦嬷嬷她们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 不光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各类吃食,还要准备客人们玩耍需要的东西。考虑到将军夫人的身体情况,菜单需要仔细斟酌,连要招待客人的屋子,都要确保不会漏风等等。 苏衡玉对于这些都是不懂的,好在有秦嬷嬷这个全能的人才在,她就大胆地放手任由秦嬷嬷安排了。 除了这件事,苏衡玉又跟着乔管事去看过了辣椒。 在辣椒被运回来的当天,苏衡玉其实已经去看过了,但这来之不易的一盆辣椒实在太过珍贵,苏衡玉得天天看着才安心。 看完了辣椒,苏衡玉又把整个暖屋转了一圈道:“乔管事,既然暖屋都建起来了,只放一盆辣椒未免有些奢侈。不如再找一些比较好种的菜,跟着种在里面吧。若是能种出来,或许往后咱们庄子上冬日里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了。” 乔管事本来就有这个想法,如今被苏衡玉提起,他自然连连点头应下了。 既然都说到暖屋了,乔管事索性把果园的事儿也一并说了:“果树那边我们已经联络好了,只等时节到了,就开始栽种。” “哦对了,还有花田的事儿。我们的人在南边看上了几处花田,但不知道该买哪一处,想要小姐您给拿个主意。” 苏衡玉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忽地亮了起来:“花田看好了?不过没有亲眼看见,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个更好。不如这样吧,过些日子天气就好起来了,我带着人亲自去南边瞧一瞧。” 正好她需要的鲜花工坊也可以直接建在南边儿,到时候还能在当地寻一些女子过来做工。 不过鲜花工坊想要开起来,估计还得等到魏帝那边把工匠给她找齐。 啧,手头上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不过好在苏衡玉很满意这样的忙碌。 至于这些麻烦事,一件一件解决就好了。 第四十六章 那可不是个一般人 魏帝已经亲口吩咐下去,要赐给苏衡玉一批工匠。 得到这个任务的张德自然得尽心尽力地办好这事儿,他特意挑选了一批合格的人手,还同他们反复叮嘱了苏衡玉的特殊,直到将人都教好了,这才敢往苏衡玉那边送。 而苏衡玉早在回去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了乔管事让他为即将到来的工匠们安排住的地方。 如今豆腐和香皂的经营已经步入正轨,魏梓宁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该给苏衡玉的分红丝毫没有少,次次都是按时送来的。 因此苏衡玉手头总算宽松了些,这才有钱去建设工坊。 而且更让苏衡玉高兴的还在后面,等到张德公公带着选拔好的工匠找过来后,跟着他们一起被带来的,还有魏帝的赏赐。 张德公公对着苏衡玉扬起笑脸:“苏小姐,今日我来除了把工匠给你带来,还有这赏金千两需要你收下。” 他侧身让开,叫苏衡玉可以瞧见他身后的那口木箱子。 抬着木箱子过来的内侍很自觉地打开了箱子,里面一片金灿灿直接占据了在场大部人的全部视线。 “陛下能拨给民女一批工匠,已经让民女受宠若惊了,怎么还能收下这笔赏赐呢?况且民女也并未做出什么有益国家的事,这样的赏赐民女实在担不起。”苏衡玉拒绝道。 张德公公瞧见她这副恭敬的模样,心下越发满意:“这有什么担不起的?这是陛下对小姐的赏识,陛下也十分期待小姐能做出更厉害的东西,为咱们大魏带来更多的利益。若是小姐真的觉得受之有愧,那不如好好利用这批工匠和赏金,早点儿做出成果来。” 虽然魏帝没有特意向外宣扬苏衡玉的功劳,但身为侍奉他的大太监,张德自然清楚很多内情。 他知道魏帝在暗中开设了一家商行,专门向外售卖肥皂,甚至豆腐方子也卖出去了几份。 据张德所知,单是那豆腐方子,就给皇帝的国库增加了数万两白银,更别提几乎在外面卖疯了的肥皂了。 可以说自从这家商行开起来后,户部尚书不再整日里愁眉苦脸,其余各部请求拨款的时候,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艰难了。 换了旁人献上这两样东西,别说什么工匠、赏赐了,恐怕直接做个官儿都是可行的。 只可惜苏衡玉是个女子,没有办法入朝为官,她的身份又有些特殊,不方便公布出来。要张德说,这些赏赐在他看来都是轻的。 苏衡玉听出了张德的暗示,又想起自己接下来还计划要去南边买花田,开办鲜花工坊的事。 她默默抿唇不再拒绝,只向张德保证,定然会尽快做出成果,不让魏帝失望。 张德听到了满意的回答,这才笑眯眯地带着人离开了。 张德一走,被他带来的十位工匠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们来之前已经听说过了苏衡玉的特殊,也知道自己若是能留在对方手底下做事,未来定然会获得更多好处。 所以当苏衡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时,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好,会被苏衡玉给送回去。 好在苏衡玉对待他们时的态度还不错,双方刚一见面,苏衡玉先是问了众人擅长的地方,又问了他们家中亲人的情况。 得知十人中有不少人已经成了家,还有了孩子。 苏衡玉便道:“诸位既然是陛下请来帮我开办工坊的,我自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好意,更不会亏待诸位。只是工坊由我主办,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东西,很可能是前所未有之物,一旦做成,就会给我们大魏带来极大的影响。” “为了不让工坊里的东西外流,从而给大魏带来麻烦。我为诸位准备好了住处,若是诸位不介意,大可将你们的亲眷一并接到身边来,往后照应起来也会很方便。” 对于这个苏衡玉也没有强求,她只将自己在意的地方跟众人说了,并表示一旦工坊里的消息外泄,到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在有人提出自己的妻儿人数不少,若是小屋子恐怕住不下的时候,苏衡玉也保证道自己会为他们安排合适的住所,定然不会让他们住得不舒服。 “不仅如此,只要诸位能在工坊里好好做事,一旦有了成功,我必然论功行赏。功劳最大者,我会将他所住的屋子直接送给他!”苏衡玉干脆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工匠们纷纷激动起来。他们活到如今这么大,努力提高技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拥有自己的屋子,让妻儿有一个好居所。 要是真如这位苏小姐说的那样,岂不是他们不仅有了一份好差事,往后只要好好工作,便可以白得一间房子?! 这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工匠们自然不愿错过。哪怕是那些暂时还没成婚的年轻工匠,都改变了先前的想法,决定先去看看苏衡玉安排的住所,再考虑要不要住在她的地盘。 其余的规矩和福利苏衡玉便让乔管事同他们讲去了,自己则带着那一箱子黄金回了书房,开始规划起了工坊的事情。 张德公公带来的人里,有几位经验颇丰的工匠,所以在最终确定工坊具体建设情况的时候,苏衡玉也有请那几位过来参谋。 她是准备将这个工坊用来制造玻璃以及改良铁器的,这两样东西前者可以帮大魏带来大量财富,后者则可以帮助大魏提高作战能力。 苏衡玉没有忘记,边关的匈奴还在虎视眈眈,她未来想要做的事情,必须得等到解决了外敌才行。 不过这些计划除了苏衡玉,暂且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她这边才处理完了工匠和工坊的事情,另一边和谢夫人约定好的来访之日便悄无声息地到了。 这一天正如谢夫人期待的那样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出游好天气。 谢夫人乘着马车往京郊的方向而去,跟随她一起前来的不仅有谢钲,还有他特意带来的几个同伴。 和谢钲同为武将之子的邵长安颇为无奈地看着好友的冷脸,叹了口气道:“你这是副什么样子,去人家那里做客,怎么还一脸被人欠了钱的模样?” “哼,你不知道,我娘要去见的,可不是个一般人。”谢钲冷哼一声,十分不痛快地道。 他脑中回忆起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那苏衡玉的传闻,对那人的不喜又多了几分。 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又是你赢?! 谢夫人其实早就想来见一见苏衡玉了,她从前也听说过这个姑娘,一开始只可怜她的身世,后来听到那些传闻,虽然她并不相信,但也觉得这个姑娘恐怕是被侯府逼急了。 等到后来自己误入了她的庄子,得到了她的帮助,谢夫人深感这个孩子的不容易,这才在回家之后,特意准备了两份礼物,分别送到了侯府和庄子上。 她只是希望能用自己被救的事儿,为苏衡玉挽回一些名声。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谢钲对苏衡玉的偏见这么深,竟然吩咐府中的人不许将那日被帮忙的事情说出去。 而侯府那边也丝毫没有帮自家大小姐出来解释的意思,竟任由外人诋毁苏衡玉。 后面谢夫人知道了儿子做下的事情,她极为不喜儿子的偏听偏信。所以才数次提出要前来拜访苏衡玉的庄园,和这个孩子亲自见一面,顺便感谢她当日的出手相助。 但因为之前旧病复发,再加上年前的那段日子总有雨雪,天气十分严寒,谢家的人都不敢让谢夫人随意外出,她的计划这才搁浅了。 好在年后那段时间,稍微暖和了一些,谢夫人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有了机会,前来庄子里会见苏衡玉。 只不过…… 谢夫人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正和邵家长子并肩骑马的儿子,在视线扫过他的冷脸后,不由地叹了口气。 和谢夫人一同坐在马车里的邵长云便问道:“岳姨这是怎么了,为何平白无故地叹气?” 邵长云正是谢钲的好友邵长安的妹妹,也是邵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儿,故而十分得邵家人的喜爱。 邵长安面对这个天真可爱的妹妹时,也全无在边关的冷漠狠厉,只有对嫡亲妹妹的疼爱。 故而这一回谢钲邀请他一起去苏衡玉的庄子上做客,邵长安便也将妹妹带了过来。一是担心她在家中憋闷久了,特意带她出来转一转。二是觉得自己一个男子,不请自来地去了人家姑娘的庄子,多少有些不方便。还是让妹妹去和主人家交流比较合适。 正好谢夫人也十分喜欢邵长云这个纯质的孩子,兄妹俩便一起跟着过来了。 邵长云这些年一直被留在京中的邵家,她与谢夫人经常有相见的机会,所以和谢夫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今日见她忽然叹气,就有些担心。 谢夫人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谢三哥对苏家姑娘有些偏见,今日跟我过来拜访时,态度一直不太好。我担心到时候他见了苏姑娘,会说些不着调的话。” 谢夫人原本也没想让儿子跟着,她本来就厌烦儿子跟在自己身边管东管西的。但谁让自己管不住他的腿,这小子非要跟上来呢? 听了谢夫人的顾虑,邵长云微微一笑:“如果岳姨是担心这个,那我可以帮忙。等见到了苏姑娘,我一定会挡在他们中间,绝不给谢三哥胡乱说话的机会!” 听着邵长云认真的保证,谢夫人虽然没有太寄希望于她,却还是被逗得心情和缓了不少。 一行人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到了庄子前,一早就候在门口的下人们立刻向宅子里通报。 于是不等谢夫人走下马车,苏衡玉等人就已经接到消息,前来相迎了。 谢夫人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苏衡玉在见到这位夫人的第一眼,就被她清丽的容貌和绝佳的气质所折服。 她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帖子里那般的字来。 而谢夫人也在暗暗打量着苏衡玉,她见过不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却是第一次感到了惊讶。 不是为苏衡玉的容貌,而是为她眼中的淡然和沉着。 双方的第一眼,便对彼此有了极好的印象,她们互相打了个招呼,谢夫人还主动将邵长云介绍给了苏衡玉。 邵长云性子活泼,模样也可爱。都不用苏衡玉做些什么,她便主动和苏衡玉交起了朋友。 “早就从岳姨这里听说了苏姑娘,今日有幸能和岳姨一起来苏姑娘这里拜访,真是叫我高兴。”邵长云笑眯眯地看着苏衡玉,语调又轻又柔。 苏衡玉很少与邵长云这样性格的女子交往,听着她软软的语调,整个人也不由地软和了下来:“邵小姐若是不嫌弃,往后也可以多来庄子上走动一二。我才搬来庄子不久,这里许多的地方都没收拾好,若是再等几个月,庄子里的果园建好了,还能再请你来玩儿。” “真的吗?我先前其实瞧见了那座果园,原本还有些遗憾这座果园荒废了。若是苏姑娘能将果园重新修起来,但等到果子成熟的时候,定然是一番别样的风景。”邵长云满眼都是期待,似乎恨不得立刻看到果园重新恢复生机的模样。 众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宅子里走,秦嬷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糕点小吃,就摆在宅子里最大的厅堂内。 跟在几人后面的谢钲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苏衡玉的背影,似乎在从她身上寻找着什么。 他的动作有些过于明显,邵长安见了都感觉尴尬,小心地撞了撞好友的肩膀问:“你这么盯着人家姑娘,别是想做些什么吧?先说好了,我虽然和你是兄弟,但也不会帮你欺负人家姑娘的!” “你胡说些什么!”谢钲给了他一下,心里的疑惑却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不应该啊,谢钲在心里想着,他当初见到的苏衡玉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一个人难道真的能在几个月时间里,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想不明白的谢钲只能将注意力继续落在苏衡玉身上,以期从她身上找出曾经的感觉。 而苏衡玉要说没有感觉到谢钲的视线,那肯定是骗人的。 对于谢钲这样毫不收敛的目光,她感到了冒犯。但她也清楚,谢钲的眼中并没有什么不礼貌的,最多是对她的好奇。 只是被人像这样死死盯着,苏衡玉多少觉得古怪,她索性对着谢钲道:“谢公子若是觉得无聊,不如试一试我们庄子里独有的游戏吧。” “什么游戏?”谢钲下意识问道,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积极,他扭开正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该不是投壶这类的游戏吧,那我可是没兴趣的。” 听着儿子的话,谢夫人一个瞪眼就回给了他。 苏衡玉没有瞧见这对母子的眉眼官司,而是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投壶,就是我们庄子上的人自己琢磨出来的,是在沙盘上模拟梁军对阵,还是比较有趣的。” 听到这里,不光是谢钲来了兴趣,就连邵长安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谢钲显然已经意动,但嘴上依旧不饶人:“行吧,既然苏姑娘这么想玩儿,我倒是可以奉陪。只是有关兵法之类的事我了解颇多,若是苏姑娘输给了我,可不要生气啊。” “不过游戏而已,我倒不至于生气。不过游戏总有输赢,不如这样,无论我们谁输了,就在脸上贴一张纸条吧。” 谢钲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还请苏姑娘多准备一些,不然到时候我怕那些纸条不够用。” 苏衡玉笑吟吟地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之后,满脸都是纸条的谢钲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沙盘,实在没忍住叫了出来:“为什么又是你赢?!” 第四十八章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 沙盘上,谢钲操纵的红方此刻显露出一片颓败之势,连插着的战旗都被苏衡玉给撞歪了。 而苏衡玉所属的蓝方则是气势汹汹,大半的沙盘都插上了她的蓝色战旗,一眼望过去,似乎只能看到一片蓝汪汪。 谢钲撩起贴在眼皮上的白纸,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在边关生活了多年,曾经还跟随父亲和兄长们出去和匈奴作战过的人,为何会输给一个闺阁小姐。 “你……”他看着苏衡玉那张始终淡然的脸,心中更加别扭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何我会一直输?” 在短暂的惊讶和难过后,谢钲很快镇定了下来。 听着谢钲的提问,苏衡玉开口道:“谢公子难道没听说过纸上谈兵吗?我未曾亲临过战场,对战争不了解,所以作战起来方法诡谲,行事多变。而谢公子你知道真正的打仗是什么样子,所以行动起来难免会拘束,自然也就摸不清我的行动方法了。” 苏衡玉当然不会觉得真正打起来的时候,自己能赢过谢钲。但同样的,她也发现了谢钲身上的一些问题。 看在谢将军和谢夫人的份儿上,她愿意给谢钲提点几句,只希望对方能牢记今日的教训。 谢钲被她说得一愣,他低下头来,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见他不说话了,苏衡玉又看向一直在观战的另外两人:“邵公子和邵小姐要不要来一盘,这游戏别的不行,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 邵家兄妹俩其实早就对这个沙盘感兴趣了,先前要不是被谢钲霸占,还非要拉着苏衡玉玩了一盘又一盘,他们肯定早就上手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邵长安通过先前的几场对局已经看明白了这东西该怎么玩儿。邵长云还有些生疏,不过也在苏衡玉的特意指点下摸清了其中的关窍。 兄妹俩就这样玩了几局有输有赢,不过还是身为哥哥的邵长安赢的多,毕竟他是正儿八经读过兵书的。 苏衡玉这边游戏玩得正高兴,谢夫人那边也被招待得很开心,她被秦嬷嬷等人拉去打麻将了。 这还是苏衡玉确定了和谢夫人见面的日期后,特意为了招待她让人做出来的。 为此她还特意带着家中的丫鬟和秦嬷嬷玩了好几次,成功让他们摸清了这规律。 想着古代女子打发时间的活动其实不算太多,再加上谢夫人身体不好,外出之类的活动更是没办法参加。苏衡玉就想到了麻将,她还让魏帝赐下的工匠们做了几副麻将,用的材质都不一样。 这样做一来是考验这几个工匠的技艺,二来则是方便苏衡玉后面送礼。 而她的计划也确实没有落空,谢夫人看着文静大方,但也是个很开明的人。她在闺阁时期就很喜欢玩乐,后来成为了将军夫人,加之身体不好,所以就收敛了许多。 如今乍然碰上了这样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让她一投入进去就无法自拔,简直恨不得在这庄子上玩一整天。 最后还是茹珺那边传话过来要开饭,这才让谢夫人下了麻将桌。 今日的饭食也是茹珺精心准备的,他们考虑到谢夫人的身体,所以做出来的菜以爽口、清新为主。各类大油大荤的都被撤掉了,还因为之前谢夫人对豆腐很有兴趣,所以多了几道用豆腐做的菜。 其中鱼头豆腐煲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茹珺还用豆腐做了几道甜点,专门给谢夫人尝尝。 这个时节的京城找不到什么可口的菜蔬,但商队却能弄到南方那边的菜干和各类菌菇山货。 茹珺用这些做了一锅山珍杂烩,杂烩的汤底用的还是清亮亮的鸡汤。 等盖子一掀开,那股香味儿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这样一桌菜,虽然看着没有酒楼里那些大鱼大肉来得唬人,但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这些菜肴比真正的鱼肉更加珍贵。 尤其桌上竟然还有白玉肉! 这东西可是只在凤和楼里有售,而且如今正是火爆的时候,想要吃到还得排队呢。 虽然不知道明明只在凤和楼里才有的白玉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几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 至于谢夫人也自己猜到了一些,她记得自己当初尝到这白玉肉的时候,这东西还叫豆腐。它在苏衡玉的庄子上出现的时间,比在凤和楼里还早。 估计这东西就是苏衡玉他们做出来的,后来只是和大公主合作,将豆腐给推出去罢了。 不过这些也和自己没关系,谢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人,当然不会将人家的秘密说出去。 至于谢钲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看着桌上的菜色有些愣神。 其实他来吃饭之前是有些担心的,母亲的身体不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他原以为苏衡玉不会在意到这些,但现在看来桌上没有一道菜不符合自己母亲的胃口,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母亲不能碰的。 这显然不是巧合,而是苏衡玉提前准备的缘故。 如果说之前的沙盘让谢钲看到了苏衡玉的聪慧,那么这桌饭菜就让他看到了苏衡玉的细心与周全。 他的记忆里还留存着当时苏衡玉推苏宝珠下水的场景,但此刻谢钲已经没办法将这两个人混为一谈了。 或许真的是他错了,面前的这个苏衡玉,并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样子。 一桌的好菜没有被辜负,在茹珺全力发挥自己的本事后,谢夫人是吃撑了回去的。 临走前苏衡玉吩咐人给他们带了几份包装好的山珍,还各送了他们一副雕刻好的麻将。 谢夫人为此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对苏衡玉道:“我们本来是要跟你道谢的,结果走时还要拿你这么多东西,真叫人不好意思。” “夫人在意这个做什么,我与夫人十分投缘,这些小玩意儿又不值什么钱,能让夫人高兴,我就觉得满足了。”苏衡玉真心说道。 谢夫人真的是个很好的长辈,她不会用自己的观念来束缚孩子,比之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母亲都要开明,对待晚辈也十分宽容。 不过只与她相处了一天,苏衡玉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位温和美丽的夫人。 简单说了几句,谢夫人便进了马车里。 跟在她身后的邵长云也对着苏衡玉挥了挥手:“苏姐姐,等我回去就给你送帖子来,往后你一定也要来我家玩儿啊。” 苏衡玉笑着应下。 邵长安骑上马,也对着她拱了拱手。 至于谢钲,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之前,他特意找到了苏衡玉,表情略显尴尬地问道:“我有一事,想求苏姑娘允准。” 第四十九章 苏姑娘是个好人 谢钲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心中忐忑不已:“苏姑娘用来游戏的那个沙盘,我瞧着十分有用处。若是可以,姑娘可否将其卖给我,让我用在边关作战上?” 苏衡玉一愣,先前她做沙盘的时候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东西大魏应该已经有了,却没想到大魏如今还没出现沙盘这个东西。 不过愣怔只在片刻,苏衡玉很快回答:“沙盘当然可以让谢公子拿去用,不过买就不必了。这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若是能给边关军士带来些好处,那就值得了。” 苏衡玉其实对边关军一直有很高的好感,她年幼时的那个村子距离边关很近。但她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却一直没有受到匈奴人的任何侵扰。 当初的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只顾着自己过日子。 但如今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曾经蒙受的恩惠,自然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边关军一把。 “谢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将家中那张沙盘送给你,让你好好研究。边关这些年战事频频,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保家卫国。若是沙盘能派上用场,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所以谢公子不必再说什么买不买的了。”眼看谢钲还要再说,眼中也是对苏衡玉白送这个决定的不认可,苏衡玉只能再度开口劝说。 听到这些,谢钲抿唇不答话了。 他当然听得出苏衡玉语气里的真诚,也正是如此,他才为自己从前的偏见感到懊悔。 他没再多说,而是顺从地接过了秦嬷嬷递来的沙盘,然后对苏衡玉郑重地道了一声:“抱歉。” 苏衡玉:? 谢钲没有解释,很快转身上了马,在与苏衡玉告别后,就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 他知道苏衡玉并不清楚自己从前对她的诋毁,就算自己不道歉或许也没关系。但谢钲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他要是不说出这句“抱歉”,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不对,现在就算说了也还是不安宁。 毕竟他只道了一句歉,但他当初可说了好多句不好听的话啊! 谢钲甩了甩脑袋,实在懊恼极了。 一旁的邵长安瞧见他这副样子,也好奇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自从和苏姑娘玩了几局沙盘之后,整个人就古古怪怪的。你可别是因为输给了人家姑娘,就输不起吧?” 邵长安将同伴上下打量了一番,做出一副看不起的表情。 谢钲白了他一眼:“滚!不会说话就别说,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又发了什么疯?”邵长安不客气道。 谢钲皱起眉头:“我只是觉得那位苏姑娘是个真正的好人,但一个人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吗?” 邵长安不懂小伙伴到底在想些什么,只道:“苏姑娘是个好人,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但人的变化并不是我们控制的,与其陷入这种思索不得摆脱,不如好好维持这段情谊。哪怕那人以后又变了,但至少曾经相交的时候得到了真挚的情感不就行了?” 谢钲闻言一笑,虽然邵长安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说出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的心情立刻轻松了起来,然后抬手给了邵长安的马一鞭子。 那匹马被拍了个突兀,吓得直接驮着邵长安就跑远了。邵长安很快把马控制住,转身就开始教训谢钲。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地打来打去,马车上的谢夫人和邵长云见怪不怪,完全不理会两人,直接吩咐车夫走自己的,才不管他们能不能跟上来。 苏衡玉这边在送走了谢夫人一行后,因为瞧着天色尚早,就没有去休息,而是去看了工坊那边,瞧一瞧进度。 因为工坊的选址和部分情况都是后来和工匠们商量过的,所以想要将工坊完整建起来,最快也需要一个月时间。 这一个月里苏衡玉也没有让工匠们闲着,他们中也有人是会烧制琉璃的,只是这门技艺不算太出众,而且耗费的成本也比较高。 苏衡玉没让他们先动手,而是让他们把之后要用的模具准备起来。 顺便她还请了庄子里一些培育蔬菜的高手,把辣椒的种植方法教给了对方,请对方帮她在暖屋里照料那株辣椒。 暖屋的面积其实也有些小了,苏衡玉和乔管事商量着,可以在庄子里建一个温室大棚出来,往后冬日里蔬菜多了,也可以当作一门生意来做。 巡视完了这些,苏衡玉便开始抄写起了自己曾经在现代看到的一些医学常识。 她打算等写完后要让庄子里的人都记住,别的不说,至少不能再随便喝河里的生水了。 两个月后,新建起不久的玉衡工坊内。 有人高声叫道:“成了!” “成了,成了!东家快来看呀,咱们做成了!” 一声声的呼唤催促着苏衡玉加快了脚步,等她走入人群中后才发现,一个高大的汉子穿着简单的短衫,正将一只晶莹剔透的花瓣形茶盘高高举起。 那茶盘美得像冰雪铸就的,器型完美极了,让人一看见就忍不住想要拥有。 “成了,东家你快来看呀,咱们用你说的办法,真的将东西做出来了!”一人托着茶盘,无比激动地走到了苏衡玉面前。 苏衡玉将茶盘接过来,放在日光下欣赏它的全貌。 即便她已经知道这东西在现代其实并不值多少钱,但在这个时空却分外难得。 “好!”苏衡玉将东西还了回去,转头对着所有工匠道:“东西做出来,是咱们所有人的功劳。这个月的月钱我给诸位双倍,为此事立下首功的人,他现在住着的房子,就是他自己的了!” 在苏衡玉的高声宣布下,那个不眠不休在工坊里熬了许多个大夜,为造出玻璃立下最大功劳的汉子当场就落了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高兴,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也或许是因为自己造出了玻璃这样稀奇的东西。 又或许,是因为他从苏衡玉这里得来的夸奖。 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终于不用担心哪一日交不起房钱,而被赶出屋子去了。 第五十章 这个孩子不错 魏帝忙碌了一整日,总算将该批改的奏折全部解决了。 他靠在椅背上,重重地舒了口气,手边就摆放着户部尚书刚交上来的,关于那官家商行这个月的盈亏情况。 因为有苏衡玉那两个方子在,再加上魏帝早已说明是给民便利,所以户部一边将官家商行尽可能地开遍各地,一边又默默将方子散给了许多名声还不错的商户。 所以这个月官家商行的收益十分不错,又给户部带来了一大笔银钱。 这封折子是户部尚书私底下送来的,毕竟皇帝和官员一起做生意的事儿,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若是叫那群言官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骂他呢。 但魏帝自己也觉得委屈,先皇是个喜欢玩乐的,他在位时间又长,当时的大魏天灾人祸齐齐上阵,但先皇却还是不理政事。要不是当初的丞相是个忠君爱国又十分有能力的,护住了朝中的安稳。而威远将军一家个个能征善战,守住了边关安宁。 先帝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恐怕早就被人从皇位上拉下去了。 等到魏帝上位后,等待他的就是丁点儿钱都拿不出来的户部,以及老鼠进来都要倒给几粒米的皇帝私库。 魏帝没有办法,他带着皇后兢兢业业地熬了十多年,这才让大魏的生机稍稍恢复了些。 但时至今日,户部也还是缺钱,寅吃卯粮的事情也还在发生。 他自己的私库就更不必说了,要不是曾经查抄过几个大贪官,如今他的私库恐怕还空着呢。 穷怕了的魏帝根本顾不得什么“与民争利”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他若是要脸面,那朝中官员的薪俸都要发不下去了。 也正是因为整个皇家都穷得慌,他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们出去做生意。 想到这里,魏帝又长叹一口气。 一旁候着的张德自然知道皇帝在忧心什么,他立刻扬起笑脸道:“陛下如今可是得了闲?正巧奴才这里有件好东西,要献给陛下瞧一瞧呢。” 魏帝一挑眉:“你这是又从哪里搜罗来的好东西,可别是仗势欺人得来的。” “那奴才可不敢,这件东西的原主人说来还是陛下知道的呢。”张德姿态十分亲昵地和魏帝说着话。 魏帝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趣,他好奇地哦了一声道:“那你且拿来让朕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张大总管亲自献上来。” 张德一笑:“陛下又取笑奴才了。” 他恭敬地离开了御书房,很快就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那盒子模样瞧着很简单,不是什么贵重材质所做,但等到张德在魏帝面前将盒子掀开,那一瞬间魏帝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就是那苏衡玉所说的玻璃?”魏帝的声音不自觉轻了起来。 他小心地从张德怀中拿过被放在丝绸软垫里的茶盘,下意识将其对准了一旁的烛光,想要看个清楚。 魏帝当然是见过不少琉璃摆件的,类似的琉璃茶具他每年都要收到不少,多是由外邦进贡。 但质地如此通透,仿佛冰雪雕琢的茶盘魏帝也是第一次瞧见。 他们大魏才安生了不久,制作琉璃的技术也在混乱中消失。所以大魏的琉璃制品一直不怎么有名,朝中的贵人们也多以外邦琉璃为尊,每年都会给那些外来商人一笔不小的银钱。 而此刻魏帝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来,他手中的茶盘绝对比曾经那些琉璃制品更好! 不仅是更加通透,器型也比他们的好了很多,堪称精品中的精品了。 “这真的是苏衡玉的工坊弄出来的?”魏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当然还记得苏衡玉曾说过会给他一个惊喜,也记得自己前不久才给她赐下了工匠。 但距离苏衡玉索要工匠的日子才过去三个月不到,她竟然就真的做出了成果。 这让已经习惯了工部那边几年才有一样好东西拿出来的魏帝,一时间感到恍惚。 张德早知道魏帝会询问这些,他已经提前从苏衡玉那边了解到了很多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给魏帝讲解了这玻璃盏的来由。 听完了张德的话,魏帝没忍住叫了一声好:“这苏衡玉还真是有些机缘在身上啊,旁人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好方子,偏偏她脑袋里全是好东西。不错不错,这个孩子不错。她后面有说什么吗,这玻璃生意她打算怎么做?” 听惯了苏衡玉对这摆件的称呼,魏帝索性也叫起了“玻璃”。 张德公公便道:“苏姑娘说,玻璃一物实在珍贵,寻常人买不得。还是暂且用作宫廷器具,等到万邦来朝之际,赐下去彰显大魏恩德也是不错的。” 至于买卖的事情,苏衡玉是打算等到魏梓宁上位之后再做。 到了那个时候,玻璃的工艺就已经完全成熟,而玻璃的美名肯定也传遍了整个大魏和周边小国。到时候卖起来就更容易了。 魏帝不知道苏衡玉正计划着怎么利用自己,只在听到了苏衡玉那边的想法后,默默点头:“不错,这等稀罕之物暂且还是不要往外流的好。正好那群外邦人回回来了皇都便用琉璃暗讽我大魏匠人的技艺,这一次等他们过来,朕非要拿出玻璃叫他们好好吃个亏才行!” 张德对此也十分支持:“陛下放心,苏姑娘也说了,她正带着工匠们要做出几套专门送给邻国使者的礼物,还准备在玻璃上烧出大魏的文字呢!” 对于苏衡玉的上道,魏帝再没有更满意的了。 他本来也不是个墨守成规的性子,自然不觉得让一个侯爷之女给自己办事有哪里不对。 他的儿子都在朝中给他帮忙呢,一个侯爷的女儿还不能为他做点儿事情了? 不过想起朝中那些老顽固的脾性,魏帝暂且还不打算将苏衡玉的功绩公布出去。 “苏衡玉这次做得很不错,赏赐黄金千两。往后她若是又有了什么新奇的主意,能帮的你就帮一把。她手中的好东西多了,不就是大魏的好东西多吗?”魏帝想得很明白。 张德得了吩咐,也乖乖下去做了。 另一边苏衡玉在收到了赏赐后不久,就踏上了前往南边的路程。 这一次,她准备要开启完全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了! 第五十一章 来到潮珠城 外表瞧着十分简朴的马车混在南山镖局的队伍里,马车周围跟着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他们牢牢护卫在马车周围,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马车里坐了一位非富即贵的人物。 南山镖局这一趟的头头南豹将锐利的视线从人群中扫过,在掠过那辆马车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 一旁的副手注意到了头领的这点异常,便主动凑了上去道:“二哥,你是不是也在好奇那马车里坐的人是谁啊?” “彪子,少说话多做事,干我们这行,别有那么多好奇心。”南豹冷冷地瞥了副手一眼道。 副手也就是名为南彪的年轻汉子嘿嘿一笑道:“知道了二哥,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那马车里的小子我还见过一面呢,一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都快赶上那小娘子了。他身边护着的人也都是练家子,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什么来历。” 南彪倒也不是针对这行人,只是他们这几日以来行事十分低调,那个主家小少爷也很少下马车出来见人。南彪有些担心他们心怀不轨,会对镖局不利。 南豹道:“你别想太多,那群里人没几个见过血的,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赢呢。” 南豹出身行伍,从前也是跟着边军去杀过匈奴的。所以他很清楚见过血的人是什么模样,便很容易看出了那十几个护卫的不足。 两方人真要打起来,南豹敢保证,自己这边绝对不会吃亏。 “人家也是付了钱的,你就只当他们是寻常货物看待即可。只要将他们安全送到了目的地,拿到了最后那笔银子,你管他们什么来历呢。”南豹再度叮嘱了几句,转身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继续警戒了起来。 而那个队伍里的护卫也察觉到了南豹等人的目光,在南豹带着人走到队伍前列后,第一时间对着马车里的人低声汇报。 马车内,无比宽敞的空间里只坐了三个人,桌案上摆放着新鲜的果子和糕点,座位上也提前铺好了一层又一层的兽皮,最上面更是又铺了一层软垫。 马车的内壁也被软布细细包裹着,以确保坐在里面的人不会有半点儿不适。 车上的少年正默默翻看着手里的那本《南疆杂记》,试图用最快的时间,清楚南边人的各类习俗,并了解他们的各种忌讳。 听完了外面人的汇报,特意做朴素打扮的秦嬷嬷这才放下帘子,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对着身旁的“少年”小声道:“小严说了,镖局的人已经没在盯着我们了,显然是那个领头人南豹说了什么。距离我们到南边还有三日的路程,接下来咱们只要好好跟着镖局,想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那少爷,也就是换了男装的苏衡玉闻言微微一笑道:“嬷嬷不必这么紧张,南山镖局是正经镖局,背后也有勋贵挂靠的。他们的背景很干净,这些我都是让宋管事查过之后,才决定和他们一起走的。” 她顺手给秦嬷嬷倒了杯茶,让老人家缓和一下情绪。 秦嬷嬷笑着接过,却也没多说什么。 苏衡玉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毕竟像苏衡玉这样的女子很少一个人外出走这么远的路,更不会只带十几个护卫。 只是苏衡玉如今手底下的人不多,能用的就那么几个,若是将庄子里的人都抽调走了,到时候庄子就空了。 原本秦嬷嬷知晓苏衡玉想来南边办事的时候,还主动提过要请王家帮忙。 但苏衡玉干脆地拒绝了,她知道秦嬷嬷这是在为自己考虑。但她和王家这么多年没见过,自己能接受秦嬷嬷,却不代表可以连同王家一起接受。 她往后要做的事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骇俗,苏衡玉可不想因为和王家接触过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意图,从而导致计划失败。 这些想法在她脑袋里迅速过了一圈,她合上书本又问:“那严慎您觉得如何?” 严慎,其实就是严阿狗。当初苏衡玉从柳河村把月心救出来的时候,也看中了严阿狗,所以一并将人带回来做了护卫。 后来严阿狗果然表现出色,训练的时候也是进步最快的那一个。 这一次苏衡玉出门不好将负责庄子安全的何磊带走,就让严阿狗跟着一起,还让他做了队伍的临时头领。 为此,苏衡玉特意为严阿狗取了个新名字,叫严慎。 就是叫他不要像从前那样莽撞,说话做事更慎重一些。 听到苏衡玉提起严慎,秦嬷嬷的表情里流露出满意:“这人还不错,是个可以塑造的苗子,若是往后好好教导一番,做个合适的护卫队长倒是不错。” 苏衡玉也点了点头:“既然是个可造之才,那等我们回家之后,我便请专门的人来教一教他。” 秦嬷嬷对此没有意见,她现在只担心自己一行人能不能顺利抵达南边那座潮珠城。 潮珠城是大魏最南边的一座临海之城,虽然在先帝在位时因为禁海令曾落败了一段时间。但等到魏帝登基后,海禁解除,朝廷又鼓励商人们出海。潮珠城也慢慢发展了起来,进而成为周边最大的一座城池。 潮珠城不仅以海上商道闻名,更以出产珍珠闻名。 可以说在当初海禁的那段日子里,潮珠城就是靠着这里的珍珠,才没有彻底衰败下去。 苏衡玉看好的花田自然不在这里,花田的位置在与潮珠城稍微近一些的昆城。 那里四季如春,夏日凉爽冬日温暖。是个消暑避寒的好去处,更是个种花的好地方。 而苏衡玉这次特意先来了潮珠城,是因为先前她收到消息,自己想要的两种,有商队在海外找到了。 因为出海的商队规模很大,单是回港和卸货就要耽误一些时间。再加上将东西运送回来的时间,等苏衡玉拿到自己想要的良种,恐怕几个月都过去了。 她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且又有出行的计划,这才临时改了路线,先往潮珠城来拿到良种,然后回程路上转道昆城,去看花田的情况。 就这样,在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海腥味儿时,苏衡玉的队伍跟着南山镖局一起,来到了潮珠城。 第五十二章 化名宫石 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街头巷尾人头攒动。 无论是金石玉器、琉璃白瓷,还是丝绸织锦、珍珠钗环……这些珍贵的货物只要是个正经商铺里都能看到,区别只是品质的好坏。 而在大街小巷,更是时不时就能看见发色和眸色各异的外邦人,他们操着一口腔调古怪的中原官话,努力地和大掌柜、小摊贩们讲着价钱,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引人瞩目。 这就是潮珠城,一座鱼龙混杂,常有外邦人寄居的城池。 苏衡玉的马车缓缓从城中驶过,她一撩帘子就能看见这些京城中都见不到的奇异场景。 即便在现代的时候,苏衡玉已经见过不少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了,但顶着一张异域面庞,却穿着一身再正经不过的古装的外国人,她还真是没怎么见过。 “公子,那人的眼睛怎么是绿的呢?!”紫云跟她一起凑在车窗旁往外瞧,正好看见了一个在白瓷店与店主讲价的外邦人,一时没有控制住就叫了一声。 苏衡玉拍了拍她:“眼睛是绿色的又如何?保不齐人家那里全是蓝色和绿色的眼睛,反而是我们这些黑色眼睛的才算稀奇呢。” 那外邦人的耳力很好,主仆俩才把话说完,他的视线就已经落到了她们的车上。 对方朝着苏衡玉这边笑了笑,苏衡玉也略含歉意地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便将帘子给放下了。 “紫云,以后出来你说话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此地鱼龙混杂,你不懂这里的规矩,万一说错了什么,自己都还不知道呢便已经得罪人了。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好些事情都不了解,万一对方心怀怨恨,使计算计了我们,我们恐怕连仇人是谁都发现不了呢。”苏衡玉对着紫云叮嘱道。 其实紫云刚刚说出那句话后就后悔了,她自小在侯府长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时间有些激动,就没控制住。 这下子被苏衡玉认真提点了一番,便红着脸乖乖应道:“我知道了公子,我以后会小心的。” 苏衡玉出门在外用的是男子装扮,她临走前又找了擅长口技的人学了点技法,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嗓音。 再加上她个头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眉毛也作了改动,连耳洞都被堵死了,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俊俏少年的模样。 为了不让自己的男子身份被戳穿,苏衡玉还特意给自己加厚了鞋跟,就为了让她显得更高一些,也更像男子一些。 因此,秦嬷嬷提点了底下人很多次,让他们在外一定要喊“公子”,万万不可暴露了苏衡玉的身份。 否则她一个姑娘家出来和男人们做生意,若是传出去了,苏衡玉的名声也就真的毁了。 庄子里的人都是穷苦出身,他们并不觉得女子做生意有哪里不对。但瞧见秦嬷嬷表情十分认真,也就乖乖记住了这些叮嘱。 所以一路上众人都掩饰得极好,哪怕是在那群镖师面前,也没有让苏衡玉漏了底。 苏衡玉的马车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家装潢华贵的客栈前停住,严慎很快来到了马车前,守着苏衡玉下了车。 出来后,苏衡玉很快找到了领头的南豹拱手道:“这次的行程多谢诸位镖师护送,否则小子定然无法安然无恙地来到潮珠城。” 她掏出了一只木盒,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银票:“这是与贵镖局说定的尾款,如今悉数奉上。另有一笔对镖师们的酬谢金,还望南镖头可以代为赠送。若是往后有机会,小子定然还是要劳动南山镖局诸位的。” 苏衡玉言语客气,面上也丝毫没有对这群镖师的轻蔑和看不起。 南豹虽然一路上都没有和苏衡玉相处过,但只瞧对方的这些举动,便让他觉得妥帖极了。 先前对这小白脸的那些小反感也在此刻烟消云散,他伸手接过木盒,这是人家的诚意,南豹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小公子客气了,这一路上小公子事事安分,也不曾麻烦我们什么。若是往后有机会,我们定然也是愿意与小公子再合作的。”南豹巧妙地点了一下自己在意的地方,也对苏衡玉递出了橄榄枝。 苏衡玉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若是下一次她的人也能像这一回那样乖巧,他们自然愿意再接她的单子。 对于这点儿小要求,苏衡玉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手底下的人对外出的事宜本来就了解不多,跟着人家镖局走,镖师们懂的自然比他们多,不听内行人的,他们听谁的? 不过苏衡玉也没问南豹为何这样说,她只默默点头应下。 镖师们成日里走镖,遇见的人不知道比她多了多少,偶尔碰上几个不着调的也正常。 和南豹告完别,苏衡玉便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她刚刚特意和南豹说话,就是想要试试看自己的伪装有没有到位。看先前南豹的态度,苏衡玉的身份暂时应该不会被拆穿了。 他们的马车已经被客栈的跑堂带去了客栈后院,马匹也需要休息,吃点儿草料。 苏衡玉一行人跟着店小二进了客栈,在掌柜的问过了他们姓名后,就直接被带到了二楼的几间屋子里。 客栈的房间是乔管事请了商行的人早早给他们订好的,用的是苏衡玉的化名——宫石,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行人这边刚入住,另一边南豹等人也终于将手里的货物交付了出去。 拿到了尾款的镖师们找了熟悉的客栈住下,南豹都还没安顿好,其余的镖师就找上了他,商量起了接下来的事。 他们走镖自然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万一他们要离开了,那名为宫石的少年还要留下,那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 “那个宫石虽然不怎么和我们接触,但事情少,给的报酬也多,若是回去的时候也能做上他们的生意,倒也不错。”南彪此刻正捏着苏衡玉多给出的一笔辛苦费。 他早忘了自己刚开始对苏衡玉一行人的警惕,嘴里正数着她的好:“那小子带着的人虽然比不上咱们,但多少也是份助力。且看她今日和二哥你相处时的态度,也不让人讨厌。若是可以,我是愿意继续做她生意的。” 南豹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瞧你这副模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南彪低了低头不吭声,但表情却十分不服气。 他这不是被折腾得太狠了嘛! 第五十三章 一波未平 其实这也不能怪南彪,在场其余镖师们也都知道,先前南彪作为领队送镖的时候,遇上了一桩不太妙的事儿。 当时的南彪第一次领队,押送的还是件很贵重的货物,自然是万分地小心谨慎。 但偏他运气不好,镖局里那个负责任务分派的管事收了旁人的礼,非把一富家公子也塞到了他的队伍里,让他小心护送。 那富家公子要去的地方就和货物要送的地方一样,加上南彪到底是南家三兄弟里本事还算不错的,富家公子的家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一直到临行前,富家公子的马车来到镖局,他这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份任务。 南彪的气愤可以想象,但任务都已经接了,现在反悔对镖局的名声很不利。 南彪没办法,只能带着那富家公子往目的地去。 一路上,这富家公子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好几次走着走着,非要整个队伍停下来,等他休息好了再继续出发。 富家公子身边的人也是傲气惯了,觉得自家给了镖局那么多银两,使唤镖师们几下也是应该的。 且不说这个任务本来就是临时分派到南彪等人头上,他们这伙人还在为莫名多出来的活儿感到不快呢。不过本着镖师的职业操守,众人对富家公子还算友好,若是些简单的要求,他们自然是愿意满足的。 只是那富家公子的人提出的要求十分离谱,不是要什么蜜水,就是要冰块儿。 正赶路呢,他们自己为了方便都只敢带些硬邦邦的干粮,哪里来的蜜水和冰块儿给那富家公子? 为了这个,富家公子和他的下人们没少辱骂镖师。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挑衅,原本的行程也被拖慢了不少。眼看交货的日期就要到了,那富家公子却还在闹脾气不肯走。 南彪一个没忍住,就将那富家公子给揍了。他还不止揍了富家公子一个,连带着他的那些下人都没放过,直接被南彪给收拾了个服服帖帖。 揍过一顿后,富家公子总算安静了。 队伍没了拖累,这才顺利抵达了目的地,交上了货物。 但那富家公子回去后,狠狠地跟家里人告了一状。正好他家中是经商的,所涉及的生意还不小。 富家公子又是那家人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所以宠爱得过分。这人回去一告状,家里人自然不愿放过打了他们心肝宝贝的南彪。 于是南山镖局就被针对了,不仅生意少了许多,连往日里惯常购买的远行干粮也买不到了。 经过那事之后,那个收了钱的管事被镖局辞退,转头就被富家公子给聘了回去做掌柜。 南彪因为给镖局惹了麻烦,本来都可以单独领队伍了,结果现在又成了二把手南豹的副手。 可以说,这场纠纷里只有那管事得了好处,而南山镖局最为无辜,受到的损失也最大。 在富家公子一伙手里吃够了苦头后,南彪现在对护送人这活儿简直是避之不及。 所以之前他才会对苏衡玉这么排斥,甚至觉得对方是富家公子安排过来要陷害他们的人。 意识到自己是犯了蠢,南彪垂着头道:“这次是我错了,往后我定然不会再随便怀疑客人了。” “你的错可不是怀疑旁人,而是因为一次失败就战战兢兢,畏首畏尾的。”南豹看着弟弟沮丧的表情,开口说道。 镖局让南彪继续做他的副手,并不是为了惩罚南彪,而是发现这人因为给镖局带来麻烦,而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南彪如今的状态极其不稳定,镖局哪里敢让这样一个镖师,来做领队呢? 南豹叹了口气,只希望弟弟跟在自己身边多走几趟,能慢慢找回信心吧。 …… 苏衡玉一行人终于在客栈安顿好了,这次跟过来的人里有乔管事的徒弟。这小子是个机灵的,在他们住进客栈之后,便主动去寻那商行的人打听消息去了。 等苏衡玉这边松快地洗了个澡,然后重新绑好了束胸,穿好了衣裳,那边乔管事的徒弟也回来了。 那少年名为谢安,出身不好,如今身边只有一个早早做了寡妇的亲娘。乔管事是在谢安当跑堂的时候认识这少年的,那时的谢安虽然没读过书,但为人机灵又好学。做起事来有条有理的,看着就是个聪明的。 因为谢安是个新来的,做事又麻利,很得客人喜欢,所以被酒楼几个“资历老”的跑堂联合起来针对,给赶出了酒楼。 眼看他没了活儿干,家里的老娘也要饿死了。乔管事见他可怜,资质又不错,才将人收为了徒弟,跟着他一起住进了苏衡玉的庄园里。 按理说像谢安这样的学徒在没出师之前都是没银钱的,但苏衡玉见着他一直在给庄子里帮忙,索性也给了他部分月钱。 不过数量自然没有正式的管事多,苏衡玉会等到乔管事点头让谢安独当一面,才会被月钱给他提上去。 否则她这样做,就是在挑拨这对师徒的关系了。 因为接连受到了乔管事和苏衡玉这个主家的善意,谢安对他们一直很感激,给苏衡玉做起事来也认真得很。 他这回得到了消息,连忙赶回了客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过来跟苏衡玉禀报来了。 苏衡玉见他出了一脑门的汗,没让他开口说话,只叫他先坐一会儿,喝口茶再说。 谢安领了苏衡玉的好意,稍稍喘匀了气,这才开口道:“回主家,我刚刚已经去商行那边看过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的确是主子您想要的,不止如此,那商队的人还跟我说,恐怕这次出海之后,要等上很长时间,才会第二次出海了。” “那要等上多久?”苏衡玉又问了。 谢安道压低了声音,警惕道:“说是,至少要等上一两年呢!因为这海上,竟然出现了一伙海盗。潮珠城这边没有海兵坐镇,恐怕附近的海域又要乱上一阵子了!” 与此同时,潮珠城府衙内,此地的知县正小心地擦着额头的冷汗,等待座位上的人翻看完线报。 “崔大人……”知县陈和文站在一旁,瞧着男子眉宇中的冷峻,心下讪讪。 而男子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知县大人客气了,晚生并未被赐官,只是仗着祖上有些功绩,被陛下看重,能为天子做点儿事罢了。当不得您一句‘大人’,还是直呼晚生的名字吧。” 陈和文闻言扯了扯嘴角,暗骂这人嘴上说得好听,行事上却没丝毫顾忌。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这人的那张俊脸上,心中刚刚生出的怒气,又很快消散了。 毕竟是崔家子弟,本身也是芝兰玉树的人物。不仅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连武艺也十分高超。 不怪陛下喜欢他,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会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他顺从了男子的意思,转而叫道:“絮之,你来了,可得帮帮我啊!” 第五十四章 我有一个法子 潮珠城附近的海域出现了一伙海贼,这群人说着一口听不懂的异国语言,穿着兵甲,一个个凶悍无比,仿佛随时都能冲上去砍人一般。 自这群海贼出现后,来往大大小小的货船都被劫掠了一番。 他们人数不少,又深谙水性,总是选择落单的船只打劫。不仅会将船上的货物洗劫一空,就连船上的人都不会放过,不少商队的优秀舵手都损失在了这群海贼手上。 最近这几日里,海贼们似乎被先前的船只养大了胃口,不仅开始对单独的船只动手,就连船队他们也敢攻击了。 他们常常会针对船队里的几艘船下手,将船只逼离队伍,然后再迅速登船作战,最后把洗劫过的船只一把火烧个干净。 可以说,但凡遇到那群海贼的货船,就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一传回来,潮珠城的港口立刻安静了大半。 守银商行虽然也是大商行了,背后牵扯的势力不小。但他们到底也只是商人,这个时候的货船上没有火炮那样大杀伤力的武器,船员们遇到危险,也只能动用冷兵器自救。 但想也知道,商行的人能拿到多好的武器呢?再加上那又是一群未曾经历过行伍之事的普通人,平日里杀鸡都要掂量一下,骤然对上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贼,哪里能抵挡得了呢? 于是,为了自家船员的安危着想,守银商行只能暂且放弃了这条海上路线,打算等到朝廷出兵剿灭海贼,或者海贼自己离开,再重新出海行商。 在那之前,守银商行或许要转做其他线路了。 得到这个消息,苏衡玉的表情不太好看,将消息带回来的谢安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主子发话。 苏衡玉:“这件事我知晓了,你做得很好。一路上舟车劳顿,你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有别的事我明日会找你的。” 看出了谢安的不安,苏衡玉便宽慰了他几句,催促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日,苏衡玉一早就带着人去了守银商行在潮珠城内的分号,在那里她顺利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各类良种。像什么红薯、玉米、西红柿……都在里面。 将货品交给她的时候,那商行中负责她这门生意的人还特意警告苏衡玉道:“虽然不知道客人寻找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不过那狼桃客人可得小心些,这东西是不能吃的,吃了可是要死人的!” 他一脸认真,似乎在苏衡玉来之前,已经听到了不少劝诫。 苏衡玉闻言冲他一笑:“多谢小哥提醒,我必然不会乱来的。” 那小哥见她这么好说话,也下意识回了一个笑脸,然后便被管事的叫着去干活儿了。 对于旁人的提醒,苏衡玉并不反感。她自己自然知道西红柿并不是剧毒的东西,反而是一种颇为可口的蔬菜。 但旁人并不知晓内情,又见西红柿颜色过于艳丽,会有这些担心也是正常的。 将货物好好地装上了马车,又交付给了商行尾款后,苏衡玉吩咐严慎先带人回了客栈,而她自己则留在了商行,打算和这分号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出海的事情。 分号的掌柜姓江,单名一个“潮”字,因为出身渔家,自幼水性就好。在进入守银商行做事后,还帮着商行培养出了许多水性极好的船员,这才慢慢坐上了分号掌柜的位置。 他早就听说了苏衡玉这个有钱的大主顾,所以得知苏衡玉化名的宫石想要见他,自然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两人互相见了礼后,江潮就请苏衡玉落座了:“宫小公子今日特意来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要紧事倒没有,只是我听闻海上出现了一伙贼人,正危及往来商船的安全。想来贵商行应该也牵扯其中,所以想来听听贵商行的打算。”苏衡玉照实说道。 江潮闻言叹了口气:“没想到这消息竟然传得如此之快。” “毕竟事关潮珠城这么多人的吃喝,大家自然更在意一些。”苏衡玉道。 江潮:“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们守银商行也有几艘小船被劫了,若不是我们的商队早有准备,死活将几艘大船护在中间,只有零散几艘小船一时不查脱离了队伍,勉强让那群贼匪满意,恐怕小公子您想要的货物,还运不回来了。” 他不断叹息着,语气里是慢慢的无力和失落。 苏衡玉略略一想便猜到,那几艘小船上的人恐怕都死了,所以江掌柜才会这么伤心。 她对江潮拱了拱手:“掌柜节哀,只是守银商行好不容易才开辟了这条航线,真的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吗?那些海贼听说还是他国之人,竟然在咱们大魏的地盘上无法无天,残害大魏子民。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的!” 谁料,听到苏衡玉的话,江掌柜不仅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又是一声长叹:“小公子有所不知啊,这海上出现贼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早年间咱们这里也闹过海贼,他们的狠辣比之如今也不遑多让。那时我们这里许多渔船都被抢了,渔民不敢随意出海,商队不敢远航交易。那时许多商人联名上书,请求当地的知县帮忙处理此事。” “那位知县也算尽责,很快将消息上报朝廷,朝廷那边也安排了水师过来剿匪。但那群海贼十分狡猾,水师一来他们就四散着躲到了附近的海岛上,任水师怎么引诱也不肯出来。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水师那么多人的巨大开销,咱们小小一个潮珠城也负担不起,粮饷都让朝廷来出,朝廷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江掌柜顿了顿,但事情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最后,水师只打死了十几个胡乱流窜的小海贼,勉强将那些海贼们震慑了一两年。但也没安生太久,如今他们这不是又卷土重来了嘛。” 所以在江掌柜看来,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朝廷那儿,不如自家换一条商路,等上一段日子,等到那群海贼们放弃了潮珠城这边,他们再重新扬帆远航。 听完了江掌柜的话,苏衡玉的眼睛却骤然亮了起来:“江掌柜,要我说,咱们还有一个办法,不仅能打退那些海贼,还能大大提高咱们船队往后的安全。这个法子,您可要听一听?” 第五十五章 未卜先知? “好!” 听完了苏衡玉的法子,江潮一巴掌拍在了桌上,震得上面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但此刻的江潮已经顾不得这些,只一心拉着苏衡玉仔细询问起这个法子的更多细节。 “小公子,您说得这个自建水师的事儿,能否和我具体说说。咱们怎么建,又怎么和朝廷通报?咱们的水师,能不能得到朝廷的承认呢?” 苏衡玉也没有要藏私的意思,接着和江掌柜说道:“虽说名义上是自建水师,但这水师定然是要以知县的名义组建起来的,到时候我们请知县大人向朝廷表奏,自己花钱组建一支水师队伍。用咱们潮珠城的自己人,花用由各个商队负责。到时候商船出海,便由水师们护送。一旦那群海贼敢来劫掠,水师们便可第一时间将其抓住!” 这个法子其实也没有多巧妙,只是商人们社会地位低下,别说插手水师的事儿了,就算是和知县打交道,都要好好掂量一下。 但苏衡玉都敢和公主、皇帝做生意了,自然清楚当今天子对商人其实没有明显要打压的意思。 江潮听着她的话,还有些担忧道:“商行出钱这事儿是可行的,但知县会同意帮我们促成此事吗?况且水师真要组建起来,说到底就成了朝廷的人,人家真的会来护持我们的船队吗?” “江管事这就不懂了,如今朝廷才安稳了没多少年,朝中正是需要税收的时候。商人带来的税赋不少,每年给朝廷缴纳了不少银钱。朝廷自然是会保护你们的。至于知县那儿,他作为当地父母官,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海贼,还杀了这么多大魏百姓,抢占了大魏的财产。若是他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解决这么大的难题,朝廷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嘉奖他。” “有了这样大的功绩,知县这一年的考评最少都会是个‘良’,如此一来为了前程,他也会帮着咱们促成此事的。况且他什么都不用付出,只是上表奏折罢了。若是皇上允许,你们还担心什么?若是皇上不允许,咱们最多照常过日子罢了,也没什么损失啊。” 江潮被苏衡玉说得心动不已,他们守银商行在这条航线上可投了不少钱,若是真的舍弃了,那么多的商船摆在哪里?那么多船员怎么处置? 也就是守银商行的主人有良心,这才没让船队顶着巨大的风险继续出海。换了其余商行那些只要银子不要命的,说不定还会催着船队去喂海贼呢。 说到底,要真有办法,江潮肯定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的。 如今苏衡玉给了他新的方向,江潮自然还想再拼一拼。 瞧见他的神色,苏衡玉便知道这事儿有门了:“江管事,这事儿您若是想做,就得尽快。最好是多拉一些商行进来,到时候你们各家平摊组建水师的费用,所要出的银钱也就不多了。若是再拖一拖,保不齐有些商行放弃了潮珠城直接离开,你们也就少了一个合作伙伴。” 苏衡玉就是在催着江潮将更多的人拉下水,到时候水师组建起来,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会让水师有更好的发展。 这样一来,潮珠城这边的航运就不会停滞不前,大魏与外界的接触,也不会那么容易断裂了。 等到水师出了成效,自己这个提出法子的人自然也会得到受益商行的好感。到时候她再想和这群人做生意,自然就更加方便了。 江潮听着苏衡玉的分析,觉得实在有道理。他也顾不得招待贵客,跟苏衡玉又说了几句,将人和和气气地送走之后,便立刻去找了几家较为亲近的商行,聊起了组建水师的事儿。 苏衡玉一个人只能把这法子想出个大概,但那群精明的商人凑在一起,没两下就把苏衡玉这个计划给添补得天衣无缝了。 于是,等苏衡玉这边还在为如何将这些良种安全地运回庄子里而烦恼的时候,江掌柜等人已经联合了许多商行的掌柜,一起找到了知县陈和文。 陈和文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海贼卷土重来,不仅短时间内抢劫了许多的商船,还杀了不少出海的渔民。 那一个个数字报到他这里,都是一条条人命。这让陈和文纠结该怎么处理海贼的同时,也为大魏损失了这么多百姓而痛心不已。 他当然想要做些什么,不光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官位,也是为了给大魏无辜死伤的百姓报仇! 偏在这个当口,陛下安排的一队暗探来到了潮珠城,还直接找到了他这里,索要潮珠城历年来闹海贼的案卷记载。 若是换了旁人,陈和文或许还会挣扎一二,毕竟暗探没有明面上的身份,在他这个正经地方官的面前,指不定谁更厉害些呢。 只是当陈和文瞧见那张脸后,他便默默妥协了,还直接让出了自己的那把椅子。 只因这队暗探的头头,是他认识的崔兰亭。 崔兰亭其人出身崔氏大族,在京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可以说,若非当今陛下是个强势且聪明的帝王,换了旁人坐上龙椅,恐怕早就被崔家给架空了。 处于这般烈火烹油地位的崔家,本该是皇帝最为忌惮的,却偏偏出了个崔兰亭,让陛下心喜不已,还收为心腹。 而崔兰亭也一副誓死效忠陛下的模样,连自己家里人的话不听,只一心做陛下手里的刀。 不然以那崔兰亭的才智,恐怕早就中了状元,打马游街了。 翻看完了知县府邸的卷宗,崔兰亭也没有辜负外人对他的褒奖,很快想出了一个办法,让陈和文将这几次被海贼劫掠过的商队掌柜叫过来,说是要让他们出钱来组建水师。 陈和文闻言一愣:“您这法子,他们会同意吗?让商人出钱,简直堪比铁公鸡拔毛啊。” “此事危及他们的生意,只要不是短视之辈,自然都会答应的。你且去做就是了。”身形颀长的男子放下一册卷宗,骨节分明的手指漂亮得让陈和文默默把手藏进了自己的官袍里。 他前脚刚走出书房,都没来得及将管家叫来,询问丹迪商行的事情。后脚管家便急切地走了过来,小声道:“老爷,外面有十几家商行的掌柜来寻,说是想和您商讨一下,出钱组建水师的事儿。” 陈和文一愣:?潮珠城这群商人,什么时候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第五十六章 新的合作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陈和文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管家却再次开口:“有群商人想要来与您商量一下,由他们出资组建咱们潮珠城水师的事儿。” “我瞧着过来的商人背后站着规模不小的商行,他们每年缴纳的税赋都不少呢,就不敢随意将人拦在门外,命丫鬟们把他们迎进了内堂。大人要不要过去瞧瞧?”管家小声提议道。 陈和文连连点头,他当然要去看看,他倒是要找那群人问个清楚,那些商人是怎么在自己还没把组建水师的消息说出去之前,就自己想到了这个法子的。 陈和文步履匆匆,那群商人也没等多久,双方一碰面,便把各自的想法统统说了出来。两相一对照,他们才发现彼此竟然拿出了同样的办法,连细节处竟然也有相似。 陈和文首先表明自己这边是听了来自京城的一位好友的建议,而以江潮为首的商人们也把苏衡玉给报了上去。 身为在场唯一和苏衡玉打过交道的人,江潮更是道:“那位宫石小公子真是个极其聪慧的人,她瞧着年岁不大,但说起话来却很又条理。若非她主动提起,还鼓励我等前来寻大人您,恐怕我等真的要被那群海贼给吓破了胆子,惶惶逃离潮珠城了。” 几个商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的商队也是被海贼抢掠过的,自然清楚那伙异邦人到底有多凶悍。 陈和文便安慰道:“那群人的来历本知县已经查清楚了,他们皆是海外倭国人,只因自己跟随的城主战败,没了栖身之所,这才铤而走险开始在海上作乱。” 对于海对岸那个小小的岛国,陈和文还是了解过的。那边可不如他们大魏这般安宁,各方势力纷乱复杂。一个小城池的主人,便敢妄自称王。城与城之间战争不断,这才导致有这么多倭国人流浪在外,成了海上的贼匪。 陈和文对这个小国从来都是看不起的,他们的使者每年都要往大魏来一次。带来的贡品都是他们看不上的劣等货色,但带回去的却都是好东西。 这些念头只在陈和文脑海中迅速闪过,他很快将话题引了回来:“既然此事诸位都很赞同,那本官就先将奏折上表,等待陛下的回音了。不过我想这事儿十有八九可以成功,你们若是愿意就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水师的人选自然是要他这边来定的,商人们需要准备的自然就是各类资源和银钱了。 商人们见陈和文十分配合的样子,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半,各自回家去筹备供给水师的银两了。 送走了这批商人,陈和文连忙回了后院,去书房找崔兰亭。 他三两句将刚刚和商人们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才道:“真是没想到,那个叫宫石的小子竟然有这样的见识,能和絮之你想到一起去。” 崔兰亭,字絮之,絮之据说还是陛下亲自为他取的字。 陈和文虽然与崔兰亭也就见过那么几面,但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亲近,就厚颜叫起了人家的字。 听见陈和文提起那个名为宫石的少年人,崔兰亭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暗暗在心中念了几句这个人的名字,也不免对这个和他想到一处去了的年轻人产生了好奇。 不过崔兰亭并未将这情绪表现出来,他只默默地整理了卷宗。打算等回京之后,将这里的情况仔细向皇帝禀报。 另一边,从陈和文这里得到肯定答复的江潮,按照先前苏衡玉留下的客栈地址一路找了过去。 他刚一见到苏衡玉,便拱手朝她行了个礼。 苏衡玉忙将人扶起来:“江掌柜真是折煞我了。” 江潮却是摆了摆手道:“这算不得折煞,多亏了小公子给我等想了这样好的计策,如今知县大人已经与我等说定,会尽快将奏折呈上去。而且他言明这个法子可行性很大,兴许不久之后,我们潮珠城就会有自己的水师了!” “那我就在此恭喜江掌柜了。”苏衡玉也扬起个笑脸,对江潮道喜。 江潮脸上也全是笑意,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还将陈知县有个从京城来的友人,也给他出了一样的主意这事儿告诉了苏衡玉。 他道:“虽然知县大人的那位友人也提出了这个办法,但终究是小公子您想得更早一些,让我们这群人占了先机。” 因为是他们这些商人主动找上去,想要为知县分忧,所以知县对他们的态度十分和蔼,还表示等到水师建成后,会立一个碑,将各个商行都刻上去,以彰显他们的功德。 为此,江潮等人都很感激苏衡玉,觉得这个年轻人难得的聪明。 苏衡玉再次恭喜他,然后才道:“既然贵商行的安全问题解决了,那往后我可否继续与贵商行合作呢?” 后面苏衡玉还会创办更多的工坊,到时候不仅需要从外面寻找种子,还需要将货物售卖出去,赚取更多的金银。 她见守银商行里的人都还算清正,行事也没什么错漏,若是合作起来应该也不算差,便打算从他们这里开始插手海运的生意。 鉴于苏衡玉是个出手极为大方的主顾,和守银商行的两次交易都守信。而且据说她还和东家兄弟开的守金商行也有合作,如今更是帮了商行一个大忙。 江潮略一思索,便答应下了此事。 两方很快商量好了具体的合作事宜,苏衡玉也说明往后会将自己的货物交给守银商行去售卖。 江潮听到这里,便好奇地问:“小公子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可以售卖些什么东西啊?” 苏衡玉便着人将她特意从京城带过来的香皂拿给了江潮,还另外叫人打了一盆水回来。 等到江潮亲自使用过一回后,他嗅着手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小公子手里竟然有这样好的东西,那何愁家业不兴啊!这门生意我们守银商行做了,您且放心,等到海上的事情平定后,我们定然将小公子的好东西,全部卖出高价去!” 第五十七章 新的商机 江潮不仅一口应下了与苏衡玉的合作,在临走前还将她这次带过来的香皂全部带走了。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苏衡玉不仅一边忙着工坊里的事,一边还催促着手底下的人不断改进香皂。 在她和大公主严苛的要求下,香皂已经做得越来越好,甚至精致得不像只用于洗浴的东西了。 为此,苏衡玉又特意建了一座香皂工坊,以后还会产出各类和洗浴有关的东西。工坊建成以后,苏衡玉招了不少京郊附近的女子来做工。 附近村子里的百姓听闻了工坊的待遇后,纷纷催促着家里的妻子女儿前来应聘。要不是苏衡玉言明自己只要女子,恐怕还有大批男子都想来试一试。 因为这个工坊的建成,那边村子里的女孩儿们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不少。 干活儿的人一多,产出的香皂也就多了起来。 但因为香皂是走高端市场的,京城内的“花想容”吃不下这么多的货,苏衡玉便带了不少,出来碰运气了。 她不打算将“花想容”开遍大魏,而是打算在这趟行程里找到几个还算不错的商户,让对方代为销售。 守银商行,就是她找上的第一家。 若是守银商行把这事儿做成了,期间也没有做出什么触及她底线的事儿,那后面的合作自然也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不过因为自家航路开辟得艰难,江潮也只是个分号的掌柜,所以这次两人签订的只是试售卖的契书。若是想要和守银商行签订完备的契书,还需要等到这次试售卖的结果出来,江潮再和自己的东家通过气儿了,才能敲定。 对此苏衡玉表示没有意见,她相信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一定会受到时下众人的欢迎。 先前京城里那些贵女们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这一点了。 出行的第一件事已经解决,苏衡玉现下便决定开始想想这第二件事了——制盐。 自古以来,盐和铁都是事关国家命脉的东西,若是能掌握住这两样东西,那么造反的路便可以稍稍平坦些了。 虽然苏衡玉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但能尽早给自己多增添一些底气和筹码,她当然不会放过。 大魏的盐其实算不上好,即便是忠勇侯府这样的勋贵人家,日常食用的盐都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而且大魏盐价很高,即便朝廷已经在努力地压制盐价,但大魏的盐数量本来就不多,勋贵和商人们为了吃到更好的盐,暗地里加价已经成了常事。 由此,还衍生出来一个藏在暗处的行当——私盐贩子。 位于海边的潮珠城内,也是私盐贩子流窜最广的一个地点。 苏衡玉来这里的另一件事,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盐场,悄悄建一个制盐作坊。 这几日里她除了和守银商行人来往,也让人暗地里寻找了合适的制盐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格外好,还真让她找到一家即将关闭的制盐场。 这家制盐场的主人姓汪,是潮珠城本地人。因为祖辈都住在这里,所以对制盐一事也颇有经验。他们家的制盐场也算是有些年头了,而且因为主家祖上是从小渔村里出来的,所以也经常招收小渔村里的人来做工。 原本这家制盐场就算规模不大,但正常开下去是没问题的。毕竟这家盐商制出来的盐已经算是上等了,而且价钱也不是很贵。 但可惜的是,汪家的生意惹得另一个盐商眼红,对方设了几个圈套让汪家人跳了进去,还买通了他们制盐场的工人,将沙子掺进了他们的盐里,卖给了最大的客户。 那位客人以为自己被汪家狠狠摆了一道,不仅将汪家告上了县衙,还要求他们按照契书上所写的,三倍偿还自己的损失。 汪家找不到陷害自己的人,又有契书摆在那里,只能默默认罚,将大半身家都赔了出去。 那个对家盐商趁此机会拉走了汪家的大部分客人,还到处散布汪家将劣等盐当作上等盐售卖的事儿。汪家盐场自此一落千丈,如今不仅背着外债,连工人都跑了大半,现如今只能卖了盐场维持生计了。 苏衡玉得知了汪家人的遭遇,深知这是个无比适合自己的盐场。 不过她不打算这么快就找过去,她须得再等等,等到汪家处境最为困难的时候,她再雪中送炭。 如此一来,汪家才会真正的信服她,不会将她的秘密暴露出去。 这些事只在苏衡玉脑袋里转了几个圈儿,她没把这些心思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恰好紫云这个时候进了屋,跟苏衡玉说起了回程的事儿:“咱们回去的时候定然要带足了口粮才行,先前那些干粮我可不想再吃一遍了,简直难吃死了。” “口粮?”苏衡玉忽地想到了什么,“紫玉,你想在回程路上就能吃到一碗香喷喷的热汤面吗?” 紫云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公子,你又有好法子了?” 苏衡玉一笑:“你跟我来,我教你怎么做方便面!” 两人相视一笑,直接去找了客栈的老板,花了一两银子借了厨房,开始了为期三日的新口粮研发活动。 而在潮州城内的月河村中,那座最漂亮的青砖大瓦房里,小孩儿的哭声正传入在场所有大人的耳朵里,将他们吵得心乱如麻。 汪家二房媳妇听的头都要炸了,当即上前两步照着自己儿子的屁股狠狠拍了几巴掌:“哭,就知道哭!有什么可哭的,你一日不吃肉是会死不成?竟然将你奶养的鸡给宰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小孩儿被娘亲揍了一顿,心中更加委屈:“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吃,我是见爷奶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听人说鸡汤滋补,想要给他们补补身子罢了。我不是自己馋。” 小孩儿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没想到素来疼爱自己的娘亲会因为一只鸡发这么大的火。 从前他也经常吃鸡,家里的鸡有不少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你懂什么,从前咱们家可以随便杀鸡来补身子,如今……如今不一样了。”二房媳妇说着说着,话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小孩儿不明白:“哪里不一样了,我们家的人又没变。” 坐在一旁始终沉默的汪家老二听着儿子天真的话,心中苦笑不已。 人是没变,但境遇却变了啊。 第五十八章 肯定是王家为富不仁! 这几日月河村里的人都知道,从前因为开设制盐场而改头换面的汪家,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 一家人原本都搬到城里去住了,结果这几日又搬回了村子里。 虽然汪家在村子里的房子也是顶顶好的青砖大瓦房,比村中任何人家的房子都要大、都要亮堂。 但是个人都知道,村里的房子再好,能有城里的好? 再加上汪家几个媳妇儿出门见人的时候,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愁容。所以月河村的人都猜测,汪家的生意估计倒了,他们原本红火的日子肯定过不下去了! 不过猜测归猜测,月河村的人还念着汪家曾经的帮扶,也不会在外面说什么风凉话,最多私底下感慨几句世道无常罢了。 只是这些村人不知道,如今汪家的情况,可不止生意倒了这么简单。 汪家的院子里,汪老二的媳妇儿又在孩子屁股上狠狠打了两巴掌,她当然也心疼孩子,只是家里情况艰难,他把可以下蛋的鸡给杀了,若是自己不教训几下,旁的妯娌估计就要说闲话了。 小孩儿的哭声刺耳极了,没过多久,汪老头就披着衣裳从屋里出来了:“老二媳妇,你别打孩子了。这些日子家里人都过得辛苦,那只鸡你们就炖了,给大家补补身子吧。” 汪老头一改往日的富贵,整个人都比之前萎靡了不少。 他眼底泛着青黑,脸上颧骨突出,一看就是操劳过度,没吃好的模样。 汪老二媳妇儿闻言默默抹了把眼泪道:“我知道了爹,等会儿我就和秀娥几个去把鸡给炖了。” 见小孩儿还在哭,汪老头又招手将孩子叫到了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别哭了,等会儿你娘给你炖鸡汤喝呢,高不高兴?” 小孩子还抽抽噎噎的,一时间没办法把悲伤的情绪全部收回:“阿爷,咱们家是不是真的很穷了?” 汪老头一愣:“你从哪里听来的,咱们家不穷。” “你别骗我了,我虽然年纪小但也不傻。咱们忽然从城里搬回了乡下,饭桌上也没有肉了。之前伺候我们的人也没有了,阿爷你和阿奶的衣裳也换了。我们肯定是没钱了,是不是我以前吃得太多了啊?”小孩儿仰着头,眼中还含着泪花,一脸单纯地看着自己的爷爷。 汪老头沉默下来,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自家到底落入了怎样的境况之中。 不过也不需要他解释了,不等他开口回答,汪家的院门就被砸得砰砰响,外面是一群人不客气的呼喝声:“开门开门!快点开门,我们来要钱了!快点开门……” 这声音一出,汪家的几个大人一时间全都变了脸色。 就连在屋子里做着其他事情的汪家人都第一时间冲了出来,但没有一个人敢去开门,他们都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紧紧地凑在一起。目光狠狠地瞪着还在砰砰作响的大门,不肯上前一步。 “汪家的,快点开门!别以为你们躲在里面我们就没办法了,今儿个你们要是不把欠的钱都交出来,我们要你们全家人好看!汪老头,你是不是上次进公堂没去够,要不要我家主子再请你去一回?” 外面的人声音越来越大,汪家的几个邻居都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了。 那群要债的也不嫌麻烦,遇到一个人就将汪家欠钱不还的事说了出去,一副恨不得整个月河村的人都知道才好。 几个邻居听着那些话,又瞧见汪家紧闭的门户,想起了他们家这段日子的反常,便立刻相信了讨债者的说辞。 一个从前就嫉恨汪家的人闻言阴阳怪气道:“我就说汪家发家那么快,从前富得那么突然,肯定是为富不仁!如今瞧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这汪家卖假货骗人,被告到了衙门里。青天大老爷罚了他们的钱,他们这才灰溜溜回了村子里!” 那人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就是想让屋里的汪家人也听到。 但月河村中毕竟受过汪家恩惠的人多一些,听见那村子的讥讽,他们立刻跳出来道:“周老二你胡说什么呢,汪家人的盐场都开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村子里也都是吃的他家的盐。他们一家人是什么性子,会不会做这种事我们还能不知道?依我看,这分明是你家孩子在盐场偷奸耍滑被汪老头赶出来了,你故意说人家坏话的吧!” 周老二被戳中了痛脚,说起话来更难听了:“你们胡说什么,我家孩子那么听话,分明就是姓汪的看不起穷渔夫,把我孩子赶出来了。他们这回被人追到村子里讨债,是他们自己作了孽,是他们活该……” 眼看外面越发乱了起来,汪老头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开了门,不顾儿子和儿媳们的阻拦,站到了众人面前: “够了,别吵了!我欠你家的钱一定会还,但如今我家中没有余钱,还请你们家主子再等一等。” 那讨债的自然不愿意:“你让等就等啊,万一我前脚走了,你们后脚人就跑了呢?我不管,今日这钱我一定要见到。要是你拿不出来,就用你们家的盐场抵债!” “你是胡老辉的人吧,我道他为何找了我家的债主,将这债都转到了他那里,原来是惦记着我家的盐场啊。”汪老头冷眼睨着讨债人,语气坚决,“你回去告诉他,我汪家的盐场就算毁在我手里,也不会卖给他这个龌龊小人!” 讨债人依旧笑嘻嘻,似乎被骂的不是他的主子:“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今儿这个钱你必须拿出来,否则不给盐场,我们就拉你的儿媳、孙子去抵债!”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人上前去抓汪家的媳妇儿和小孩儿。 其中一人抓到了汪家大房的姑娘,那小姑娘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能看出日后的好模样。 讨债人看着她的脸,嘿嘿笑道:“这小模样,若是卖去花楼,肯定也能换不少钱呢。” 汪老头举着拐杖跑去砸人,想要将自己的孙女抢回来。 但讨债人个个身强体壮,哪里是一个老头能对付的? 讨债人一把将人挥开,眼看汪老头一把老骨头就要摔在地上了,一双强健有力的手忽地出现在他身后,将人稳稳地扶住了。 第五十九章 你的欠条呢? “是谁在月河村闹事?随意抓走良家女子贩卖,这可是触犯大魏律法的。有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村长为何不去报官将人抓起来?” 一道清越的声音穿过闹哄哄的汪家院子,传到了里面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被这声音震慑住,转头一看,就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正与月河村的村长一起朝汪家院子这边走来。 讨债人没见过那年轻公子,张嘴便十分不客气:“哪里来的黄毛小子,还来管我们要债的事?” “你们讨债我自然管不了,但逼良为奴,想要将人抓了去卖,这就关我的事了。”苏衡玉抬手合上折扇,微微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讨债人,“说呀,将你的主子是谁一并说出来,免得等你到了公堂上,还要再将你的主家给请过来。” “你,你少唬我。大魏可没这个律法!”那讨债人依旧露怯了。 苏衡玉哼笑出声:“自己不去读大魏的律法,还觉得我是在唬你?那好,我这就让人去报官,等到了公堂上,就请知县大人亲自给你找出那条律法,判你个斩首之罪!” 她把折扇往那讨债人头上一敲,对方登时被吓得瘫倒在地,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见到领头大哥都这样了,其余人也不敢放肆,立刻将自己抓着的汪家人给松开了。 汪家人连忙摆脱了控制,重新站到了一起,也顺便将汪老头和王老太太给围了起来,生怕他们爹娘出了什么事儿。 讨债人扶着墙再度站起来后,早没了一开始的硬气,但还是咬着牙道:“行,我不动他们家的人,但这笔钱他们汪家必须还回来,否则就算告上公堂,那也是我们胡家占理!” “钱自然可以给你,但你的欠条呢?”苏衡玉看着那人问道。 对方闻言,果然流露出了意外之色,然后表情再次难看了起来。 显然,他来的时候根本不觉得汪家有本事还钱,所以欠条根本没有带来。 苏衡玉见状笑了,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你连汪家欠钱的凭证都没了,空口白牙就上门要钱?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若是汪家真的把钱给了你们,你们却连个欠条都不归还。到时候你们转身走了,回头又拿着欠条继续上门要钱怎么办?汪家继续给吗?” “若是天底下的欠债人都像你们这样要钱,那估计天下人就全都欠了你胡家的债了!” 苏衡玉这么一说,原本就对这群讨债人没好感的月河村人当场就怒了: “这位小公子说得是啊,你说要钱就要钱,结果连欠条都不带,什么意思?还想再骗汪家一次?” “你们是胡家的?我知道胡家,就是那个卖盐经常以次充好的盐商。他们家的盐回回都是缺斤少两的,我娘家嫂子去他们家买了一次,回来给我说里面好多脏东西,根本吃不了!” “肯定是胡家人眼红汪家的生意好,故意陷害汪家呢!” 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直接将讨债人说得节节败退。 他们见自己已经完全落入了下风,虽然十分不甘心,但也不敢在月河村闹事,毕竟这不是自家的地盘。 领头的那人又狠狠地看了苏衡玉一眼,这才满心不甘地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走出月河村的瞬间,村子里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仿佛他们是一群被打跑的落水狗一般。 暂时赶跑了胡家的人,其余村人也在村长的招呼中各回各家去了。 等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村长这才有工夫跟汪老头介绍苏衡玉。 汪家院子里还是一片狼藉,虽然汪家几个媳妇儿和孩子已经努力收拾过了,但讨债人砸坏的东西太多,一时间也恢复不到从前那么整齐。 苏衡玉并没在意这些,视线没有丝毫偏移。 村长将她领到汪老头身前道:“这位是宫石小公子,家中也是经商的。她听闻你家的制盐场要售卖出去了,所以特意前来寻我,想要让我帮忙引见。” 说话之际,村长给汪老头使了个眼色。 村长是了解过汪家这事儿的,也知道他们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为了还清欠下的那些债,汪家想要把制盐场给卖了。 但因为胡家从中作梗,故意压低制盐场的售价,所以汪家咬死了也不肯卖给那些出低价的人。 村长是了解过苏衡玉给出的价格,觉得已经很是合适,这才愿意将她带来和汪家人见面的。 结果两人刚往这儿走,就遇上了讨债人闹事,苏衡玉干脆让跟过来护卫她的严慎上前,顺手扶了汪老头一把。 察觉到村长的意思,汪老头朝着苏衡玉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小公子出手相助,听闻你要买我家的盐场,不知小公子肯出什么样的价格?” 此刻汪老头也不奢求什么了,只盼对方给出的价格可以让他们还清欠款即可,那亏损的部分,就当是他们汪家给对方的谢礼了。 结果苏衡玉张口一句:“五千两。” 汪家宅院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汪老头才干涩着嗓子道:“您说,多少?” “五千两,这是我家中管事看过了同类盐场后,给出的价格。”苏衡玉直白道,她这个价格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总归比这些日子胡家压下去的价格,要好太多了。 “除此之外,我还想聘请汪老爷继续帮我管着盐场的事,一年的工钱是二十两。若每个月的盈利多出一千两,那我便给汪老爷十两银子的抽成。如何?” “这,这……”汪老头一时间讷讷无语,他当然不是觉得这个价钱低了,也不是觉得对方给出的条件不够优厚。 相反,他觉得对方给出的条件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汪老头颤抖着手:“小公子该知道,我家盐场的名声已经毁了……” “我自然知道,但我手中有一个制盐的法子,制出来的盐会让天下的人都趋之若鹜。你们盐场从前那点儿名声上的瑕疵,在这制盐法下就什么都不算了。” 苏衡玉说着,将怀中的小瓷瓶掏了出来,示意汪老头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 汪老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动了手。 结果,一撮雪白色的细小颗粒从瓷瓶中滚了出来,落在汪老头的手心,简直白得晃眼。 汪老头一愣,他下意识用指尖挑了一点送入嘴里,那毫无涩意的咸味儿让汪老头的眼泪险些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也是盐吗? 没有杂色,没有苦味儿的盐?! 作者有话说: 咳,架空文,架得很空很空。一切设定都为了我女儿服务,我女儿啥都会,做啥都能成,无脑爽文女主,没有逻辑。 谢谢大家肯花时间阅读~谢谢大家~ 第六十章 商业版图加一 汪老头颤抖着手,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堪称神迹的存在,竟然就握在自己掌心。 “这,这……”他抬头去看苏衡玉,“小公子,这真的是盐?这盐可有毒,这盐可是很昂贵?” “没有毒,制作起来也不昂贵。只是暂且,得卖得贵一些。”苏衡玉直白道。 但听到她的回答,汪老头却没有半分失望,在听见前两个回答的时候,他就已经落下了泪来。 院子里的汪家人见到此景,虽然也很激动,却没像汪老头那样直接哭出来。 他们慌忙地来到了汪老头身边,试图给他擦掉眼泪。 不过汪老头并不需要安慰,自己很快也收敛了情绪,大手一抹就将脸上的泪痕擦干了:“小公子莫怪,我家之所以会开办盐场,就是因为当初家中穷苦,连盐都吃不得,只能去吃劣等的毒盐。我的爷奶就是因为毒盐吃多了,最后才早早就去世了。” 这也是汪老头这么多年为何将盐卖出低价,怎么也不肯抬高价格,以至于和胡家成了对家的原因。 苏衡玉道:“为亲人落泪,这是人之常情。汪老爷一家即便富贵,却丝毫不曾忘却初心,这才是我愿意出手帮助汪家的缘故。” 其余的汪家人听到这里,也不由地露出个笑来。 “不知我提出的要求,汪老爷可愿答应?”苏衡玉再次问道。 汪老头仔仔细细地将盐重新装回了瓶子里,然后站起身恭敬地对苏衡玉行了个礼:“见过主家。” 汪家其他人连忙跟着自家爹\/爷爷的动作一起,朝苏衡玉拱手下拜:“见过主家!” 苏衡玉将汪老头扶起来:“不必如此客气,你们不过是为我做事,并非做我的奴仆,不必叫我主家,唤我一声公子即可。” 她说完,对着身后的严慎招了招手,严慎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盒子取了出来。 这里面不仅有说好的银票,还有两份契书。 一份是关于那座盐场的,另一份则是关于苏衡玉这个新制盐法的。 即便苏衡玉已经确定了汪家人的品格,但人心异变,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未免她的制盐法子外流,苏衡玉还是觉得有个契书在更为妥帖。 银票苏衡玉直接给了汪老头,汪老头也没多推辞,而是转身回房取出了盐场的地契交给了苏衡玉。 “此后,我汪家便是小公子的管事了。若小公子放心,我们汪家定然会将小公子的盐场好好经营,绝不违背小公子的任何决定。”汪老头高声说道。 他这不仅是说给苏衡玉听的,更是说给自己的儿女们听的。 他自己年岁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的孩子们还年轻,可以继续帮着苏衡玉做事。汪老头只想在自己死前敲打好他的孩子们,让他们切莫被金银迷了心智,最后做出背叛小公子的事儿来。 汪家几个儿子也不傻,自然听得出老爹的弦外之音。 不过他们自小被爹娘教得好,即便嘴上不说,却也对苏衡玉感激不已,心中更是坚定了绝不背叛小公子的想法。 苏衡玉点了点头,让严慎先将地契收下,然后对汪家人道:“明日我会安排人来,送你们去胡家讨回欠条。等还了这笔债,我们再商量盐场的事。” 汪老头点头应下,然后带着全部的汪家人走到门口,恭敬地目送苏衡玉离开。 回到客栈的苏衡玉也没闲着,她吩咐谢安去寻了先前护送他们来潮珠城的那伙镖师,给他们下了订单,要求他们明日去月河村护送汪家讨回自己的欠条。 谢安得了吩咐就立刻去找南山镖局的人了,结果还没半个时辰,谢安便急急忙忙又跑回了客栈:“公子,那南山镖局的人恐怕接不了咱们的单了!”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苏衡玉还没开门就听见谢安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开门,把人迎了进来。 进门后的谢安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解释道:“那些镖师和人起了冲突,当街与人争斗,现下被官差们给抓起来了,说是要关上一段日子才会放出来呢。” “当街争斗?”苏衡玉微微皱起眉头,“南山镖局的镖师应当不是那种冲动的人,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安接过紫云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才道:“我当时听说了这消息也惊讶得很,就给了镖师们那家客栈的掌柜几个铜板,跟他打听清楚了这事儿。” “那掌柜说,镖师们本来这几日就打算先回京城去了,结果今早在客栈中吃饭吃得好好的,一个富贵公子忽然上前挑衅,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位南彪镖师本来都想动手了,而后又被南豹镖师给拦住了。” “镖师们忍着怒气把饭吃完,准备出门去购置回程的干粮了。那个富家公子却又叫自己的护卫对镖师们动手,还踹了南豹镖师一脚。这下次南彪镖师自然没忍住,就当街动了手,然后被关进衙门去了。” 那掌柜对事情也了解得不太清楚,只能将自己看到的都跟谢安说了。 谢安是个做事严谨的性子,他不仅去找了掌柜,还去衙门打听了情况:“潮珠城中有规矩,不可以当街打斗,一经发现,至少要被关在牢中十日。但因为这罪名不大,所以能用钱赎买。衙门的捕快跟我说,那个富家公子已经交钱把自己的人赎买出去了,但镖师们还被关在衙门里呢。” 不止如此,因为南山镖局的人只在客栈交了几日的房钱,他们现在被抓去了牢中,没办法付钱。等时间一到,那掌柜就要把他们的房间收拾出来接待新客人了。 苏衡玉听完事情的经过,拿着折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思索片刻后对谢安道:“你去衙门见一见南豹镖师,问清楚他们和那富贵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若愿意告诉你,你就回来禀报我。他若不愿说,那就算了,你且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谢安得了吩咐,再次跑出了客栈。 苏衡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她能不能搭上南山镖局,就看这回那群镖师愿不愿意配合了。 第六十一章 你哪儿错了? 潮珠城牢房内。 南彪叼着一根稻草,窝在有些潮湿的牢房一角,心中的怒气丝毫没有消退。 胡乱抓了两把头发,回身看了一眼自从进了牢房后就闭眼静坐,再没动弹过的二哥,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到了南豹身旁,闷声闷气道:“二哥,我错了。” 南豹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你哪儿错了?” “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受不得激,去揍了那小混蛋。”南彪低垂着头,连看兄长一眼都不敢。 “错!”南豹忽然道,“你不是错在打了赵耀宗,而是错在不懂潮珠城的规矩,在白日的大街上打了他!” 南豹猛地睁开眼,看向弟弟的目光没有埋怨只是叹息:“那赵耀宗是个什么东西,你打了就打了,只要不被人发现,你给他的教训没什么。但你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动手,还是在大街上就动手。” 先前赵耀宗在客栈里挑衅他们的时候,他分明就已经给弟弟使过眼色了。但他这个弟弟有些憨傻,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南彪被哥哥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 他垮下脸来,直到现在才真心实意地感到了后悔:“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害得二哥和众位兄弟遭难!我这就去寻狱卒,跟他们说人都是我打的,请他们把你们放出去。” “算了彪子,吃一堑长一智,你这次吃了亏,往后就不会冲动了。”与他们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里的镖师劝道。 “这次就算了,你往后可不要这么鲁莽了。至于去找狱卒就不必了,反正我们也是动了手的。” 镖师们虽然觉得这次南彪做错了,但心里也没多责怪他。毕竟那赵耀宗都把他们欺负到那个份儿上了,要是他们还不动手岂不是太没骨气了? 而且这次他们可没吃亏,虽然那赵耀宗带来的人多,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尤其他们还趁乱在赵耀宗脸上来了几下,够让那小子吃一壶的了。 但镖师们越是这么说,南彪就越是愧疚。他低着头重新窝到了角落里,心里暗暗计划着等出去以后,要怎么把那赵耀宗狠狠揍一顿! 谢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狱卒领着走进来了。 潮珠城的牢房修建得不小,里面关着的人也不少。但谢安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南豹这群镖师,因为在一众犯了事儿的人里,就他们这些镖师看起来特别有精神,半点儿不像坏人。 见到了人,谢安又悄悄给那领路的狱卒手里塞了一串铜板,笑道:“多谢官爷带我进来,我已经瞧见我要找的人了,能不能再请您通融一下,给我一个单独和他们说话的机会啊?” 那狱卒见谢安想要探望的人并非犯了重罪的,只是因为当街闹事被关了进来。又见他给出的铜板数量不少,就稍稍通融了一下:“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见完了人就快些出来。” 谢安连连道谢,这才将狱卒送走。 他一靠近就立刻吸引了镖师们的注意,毕竟是跟着他们走了一个多月的人,南豹自然认得谢安的身份。 谢安也没客气,对着南豹便问:“几位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家主子今日特意叫我去客栈寻诸位大哥,想要跟你们做生意呢。结果我去了客栈,却听那掌柜的说你们被抓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观诸位也不是什么会惹事的人啊?” 南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那小公子的人,一时间还有些脸红。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被谢安一问就只是拱手:“多谢你家小公子的挂念,我们就只是喝了酒闹了些事,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不肯说? 谢安微微挑眉:“诸位大哥不必这么客气,我家公子叫我来又不是想要看诸位的笑话,只是我们往后恐怕还要做几次生意,我家公子愿意和诸位结个善缘。大哥不如告知我事情真相,若是能帮到的地方,我家公子定然愿意出手的。” 谢安说得诚恳,而其余镖师也在后面拉扯南豹的衣角。 他们的行李还都留在客栈里呢,若是真被关上十天,不仅后面的行程要拖慢,到时候出去了,说不定连行李都找不到了。 里面的银钱丢了是小,但他们家里人给做的衣裳和鞋垫丢了,就真叫人心疼了。 南豹觉得自己的衣裳都快被这群莽夫给扯烂了,他只能默默拽回了自己的衣角,握住那被自己亲弟弟扯开了缝的一边,对谢安开口讲述起了自家和那富贵公子赵耀宗的恩怨。 “事情就是这样了。”简单说完了事情经过,南豹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弟弟当时是冲动了,但他也是看不过那赵耀宗欺负镖师的行径。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对方也已经给过我们镖局教训了,但赵耀宗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原来如此。”谢安的目光从牢房里唉声叹气的人身上扫过,凭借他这些年来看人的经验,南豹应该没有说谎。 南豹扭捏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们知道小公子心善,若是小公子不觉得麻烦的话,可否请她去我们住着的同福客栈,把我们的行李暂时收着啊?里面的银两丢了没关系,但我们家人给的东西也放在行囊里呢。” 他是第一次求人,求的还是自己先前的客人。南豹有些不敢去看谢安的表情,更担心对方不肯答应。 毕竟在这潮珠城里,他们唯一能求助的,真的只有肯派人来监牢探望他们的宫石公子了。 谢安也看出了镖师们的忐忑,立刻道:“这件事我须得回去和我家公子商量一下,还请诸位等一等我的消息吧。” 两方人很快告了别,谢安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南彪凑到兄长身边,不确定地问:“二哥,那位宫小公子真的会帮我们吗?” 南豹叹气:“我也不知道,此刻我们只能祈求那位小公子是个善良的人了。” 其余镖师默默不语,但心中都纷纷怀抱起了隐秘的期盼。 然而他们的期盼没有持续太久,等到谢安离开两个时辰后,狱卒们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牢房前,将镖师们都放了出来。 南豹不明所以地跟着狱卒往外走:“这位官爷,敢问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你们几个运气不错,有人给你们出了赎金,你们可以出去了。”那狱卒把人领到了门口,对着他们叮嘱道:“往后可要牢记潮珠城的规矩,绝不可在城中闹事了,听到没有?” 镖师们连忙点头应是。 那狱卒满意了,冲他们抬了抬下巴:“行了,人就在门外等着你们呢,去吧!” 南豹等人顺着狱卒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前的纤细身影。 那是,宫石! 第六十二章 差不多行了 “宫小公子?!” 南豹愕然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心中滋味莫名。 跟在他身后的弟弟却不似兄长那么靠谱,他两三步跳到了苏衡玉面前,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对苏衡玉道:“原来是小公子帮了我们,多谢小公子出手相助,否则我们恐怕真的要在监牢里待上十日了!” 其余镖师们也连忙凑上去跟苏衡玉道谢,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在苏衡玉身边,直接将她这个瘦弱的小体格给瞬间淹没了。 紫云不知不觉就被挤出了人群,她倒是有心想要再挤回去,生怕这群莽夫伤了她家小姐。 但镖师们的力气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比的,别说挤进人群里了,她连苏衡玉的手都抓不到。 不过被镖师们围在中间的苏衡玉倒没有紫云所想的那样害怕,镖师们性格的确过分爽朗了些,但到底是知道礼数的。 他们冲着苏衡玉拱了拱手,说了不知道多少好听话。 等每个人都道完谢了,南豹才沉着声道:“差不多行了,你们这群憨货小心别把小公子吓到了。” 镖师们畏惧领头的威严,只能在他的冷眼注视下退开来,不敢再将苏衡玉围住了。 “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小公子为了我等付出了多少银钱?如今我们几个身上的银两带的不够多,若是小公子愿意,我可以给小公子打张欠条,等回了镖局再还给您。”这回南豹没了从前对待苏衡玉的冷漠和梳理,态度也更为柔和了些。 苏衡玉也朝他微微一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几位镖师做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说起来还是那赵耀宗过分了些,镖师们都是直爽性子,为了维护同伴动了手也是正常。” “欠条就不必了,我相信镖师们的品行,这笔银两等回了京城我们再说吧。” 苏衡玉没有拒绝对方还钱的想法,毕竟一马归一马。这次的人情她已经让这些镖师欠下了,若是真不让对方还债恐怕这个南豹镖师就要怀疑她的动机了。 果然,在听到苏衡玉说起还钱一事之后,南豹眼中的警惕也消散了些。 他倒不是对苏衡玉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幼在外打拼,见多了人情冷暖,有些不敢相信这种纯然的善意罢了。 “诸位今日在监牢里走了一遭,虽然只待了半日,但也是受苦了。如今天色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客栈洗个热水澡吧。”苏衡玉道,“我已经帮诸位多续了一日的房费,也让掌柜帮你们烧好了热水。诸位且先回去休息一夜,其他的事情咱们等明日再说。” 苏衡玉这番动作实在妥帖,即便心冷如南豹都不免有些感动。 他回想起谢安来时说的话,连忙问道:“听谢安说小公子今日来寻我们,是想与我们再做一笔生意。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小公子明日要离开潮珠城了吗?” 苏衡玉:“这倒不是,我原本是想请诸位在明日帮我护送一位老伯前去商人胡家讨回他的欠条。不过没关系,镖师们还是先回去休息,我让自己的护卫送他去就行了。” “这怎么行?”南彪忽地站了出来,一脸的不赞同,“小公子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怎可辜负小公子的信任?不就是陪一位老伯讨回他的欠条,这事儿我们接下了!” 南彪一拍胸脯把事情应下,问都没问他亲爱的二哥一句。 南豹似乎已经习惯了弟弟冲动的性子,不过他也没反驳:“小公子且放心,我等只要回去好好睡一觉就行了,您只需告诉我们明日去哪里接人,讲清楚你的要求即可。” 镖师们纷纷上前请缨,想要帮苏衡玉这个忙。 苏衡玉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下来。 她虽然也有护卫,但自己这边也有女眷,身上重要的行李也不少,不能缺了护卫。 再加上她的护卫没怎么拿出来用过,讨回欠条这样有些复杂的事儿,还是有南豹在一旁看着比较让她安心。 苏衡玉把严慎点给了南豹等人:“他知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也知道明日该怎么做。若是诸位又什么想要了解的,都可以询问他。明日一早,我会让他去寻诸位,并给诸位领路。” 镖师们没意见了,他们看向严慎的目光也多了些和蔼。 两边人的客栈所在地点不在一处,他们走到一半就分道扬镳了。 在回客栈的路上,苏衡玉提点严慎道:“那些镖师有几个是行伍出身,为首的那个南豹可以看出是个人才。你明日和他们一起行动,切记有不懂的就多问问他们。若是南豹提出与你相反的意见,你就听他的。” 严慎认真点头,他别的不行,但听话这一点却是很让苏衡玉满意的。 第二日一早,距离两方人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半个时辰呢,严慎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出门了。 苏衡玉给护卫们的月钱不少,严慎平日里又不怎么出庄子,吃喝衣裳庄子里也都给他们安排好了。所以严慎攒下了不少银钱。 他特意找客栈掌柜问了附近最有名的早点铺子,买了不少早点后才去了镖师们的客栈叫人。 镖师们起床也不晚了,但却都没想到等自己下了楼,那小公子身边的护卫已经候在客栈里,还带了不少的吃食等着他们了。 南豹等人连忙加快了动作洗漱,然后与严慎客气了一通,才吃完早饭跟着他出门做任务去了。 等到严慎办完了事情回来,已经过了晌午了。 苏衡玉刚吃过午饭,正捧着一本杂书在看,那边严慎就回来复命了。 他将自己今日的遭遇事无巨细和苏衡玉说了一遍,最后才道:“那几位镖师果然很有本事,有他们在,胡家的人不管使出什么花招都没用。汪家人已经将欠条顺利取回来了。而且因为南豹大哥提前请了衙门的人作证,两家的债务已经清了,还上了衙门的档。” 苏衡玉点了点头,也对南豹的周全十分满意。 由这几件事,她再次验证了这群镖师们的品行。 既然确定人没问题,那么下一笔生意也可以开始谈了。 第六十三章 商业版图加二 南豹带着南彪找来苏衡玉所在的这家客栈时,已经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苏衡玉手里不差钱,她让人定下的是潮珠城内颇为有名的大客栈。这里面来往的大多是有钱的商人,或者有地位的官宦。 南家兄弟俩第一来这样的地方,才刚踏进门内就有小二主动迎上来给他们领路,那热情的样子惹得兄弟两个十分不适应。 苏衡玉一行人是直接订下了一整层楼的,小二领着南豹他们上去的时候,他还在小声地责骂弟弟:“都说让你快些快些,说好今日来寻小公子,你看看你耽误了多少时间。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出门了。” 南彪十分不服气:“不是你说小公子住的地方非同一般,让我好好把自己拾掇拾掇的吗?再说了,我之前原本都要走了,是你还在换衣裳,还叫我看你的打扮。我也不知道你就那两身衣裳,到底有什么好换来换去的。” 结果他见自家二哥这么重视这次的见面,也忍不住回去换衣裳了。 兄弟俩你换一下我换一下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眼看着就要临近午饭了,南豹咬牙带着弟弟出了门,就怕再耽误下去,人家小公子会不高兴。 这次他们过来,只因小公子昨日派了谢安过去邀请南豹来客栈一叙,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和他商量。 南豹不知道自家和小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情可商量的,就算是有生意要做,那小公子的态度看着也不像。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叫上了弟弟一起,结果就被这个蠢货弟弟害得迟到了许久。 店小二按照苏衡玉提前吩咐过的,将南家兄弟俩领进了她那间房的客厅。 她的房间是客栈里用来招待贵客的套房,不仅有个用来休息的大房间,还有个用来待客的小客厅。 南豹两人刚一进来,早就候在这里的紫云就自觉地送上了两杯清茶。 “我家公子还在客栈的厨房准备今日的宴席呢,请两位稍等一会儿,她很快就回来了。”紫云对着两人笑笑,随后就收获了两张略显憨厚的笑脸。 正如紫云说得那样,两人的茶水都没晾凉呢,苏衡玉就已经收到消息回了房间。 她一进门先是和两人客气地打了招呼,这才坐下来开始说起今日的正事:“先前诸位镖师遭难后,曾经告知了谢安你们与那赵耀宗之间的瓜葛。实不相瞒,我私底下也让人去查探了一番。倒不是觉得几位镖师在说假话,我只是想看看那赵家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竟让南山镖局吃了这么个大亏。” 南豹两人倒没为苏衡玉的话生气,这件事里他们又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苏衡玉他们去查。 况且自家和苏衡玉认识了也没多久,人家信任他们也是应该的吧,毕竟他们也不太信任这位小公子。 南豹一口将茶水喝了大半:“那不知小公子查验这事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苏衡玉颇为赞赏地看了南豹一眼:“这个理由我等会儿自然会告诉两位,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两位尝一份饭前小点心。” 她拍了拍手,门外的谢安立刻捧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走了进来,然后将那两碗面摆在了两人面前。 南豹兄弟俩对视一眼,不明白苏衡玉这是什么意思。 “请两位先尝一尝,等尝过这东西之后,我再为两位解惑。”苏衡玉道。 南豹低头看着碗里弯弯曲曲像是波浪一样的面条,又闻了闻面汤散发出来的香味。虽然觉得苏衡玉这番动作很奇怪,但折腾了一早上,他也有些饿了。 心想着反正苏衡玉不会在面里下毒,他索性动了筷子,挑了几根面送入嘴里。 结果他这边才吃了一口,旁边的南彪已经端起碗来在呼噜呼噜的喝汤了。 紫云见此没忍住轻笑出声,南豹扭头看见弟弟的蠢样子,气得狠狠给了他背上一巴掌:“你倒是慢些!” “慢不了。”南彪一抹嘴,将空空如也的汤碗放下,“我饿了。” 南豹气得牙根儿痒痒:“你早上不是才吃了八个馒头吗?” “我是吃了没错,但这面好吃啊,不信二哥你试试。”南彪个头高大胃口也大,这一碗面吃进肚子里也就有个三分饱。 南豹顺着他的话又吃了几口,立刻就感觉出了这面的美味。 他很快学着弟弟的样子,几口吃完了面,把空碗放回桌上:“面已经吃完了,小公子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了吧?” 苏衡玉扬起一个笑脸:“我是想与贵镖局做一笔特殊的生意,有关这面的生意。” “生意?还是和面有关的生意?那小公子找错人了,我们是镖师,押镖在行,做生意可不行。”南豹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苏衡玉却摆手道:“南镖师不用这么快拒绝,你且先看看你们吃的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随手取出几块面饼放到了两人面前:“这面饼泡上热水或者稍稍煮一会儿,然后随意放上些盐和葱花,就是两位刚刚吃到的东西了。” 南彪捏起面饼,眼睛瞪得老大:“竟然还有这样的面饼,我从前走南闯北都没见到过,真是稀奇呢。” 但南豹却已经从苏衡玉的话里听出了深意,他皱着眉头拿起一块儿面饼,在上面掐了一点儿送进嘴里,稍稍咀嚼就吃出了一嘴香味。 他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忙问苏衡玉:“这面饼不用煮也可以吃?” “可以。” “这东西可以保存多久?” “若是保存方式合理,至少能有半年。” 于是,南豹也像弟弟一样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那张素来叫人觉得精明的脸,竟然也显现出了和南彪一样傻气。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南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东西,成本可高?” “不算高。”苏衡玉勾起笑容。 “小公子,这生意我们镖局干了!”就算要把全部身家投进去,他们镖局都干了! …… 半月之后,位于京城中的南山镖局内。身为镖局大当家的南山收到了素来沉稳的二弟寄过来的信,信上只有最简单的一行字: “大哥,我的老婆本和棺材本可以拿出来用了!” 南山:……? 作者有话说: 这个,开个金手指嘛,就会有些离谱嘛~ 我只是个有小肚子的小鸟,小鸟没有逻辑(顶着锅盖跑) 第六十四章 巡视盐场 与南山镖局的这桩生意,被南豹郑重地答应了下来,两方还将契书提前给签了。 不过暂时签的只是短期的契书,更多重要的细节,他们还得等回了京城再仔细商定。 毕竟苏衡玉的方便面工坊,她是决定要修在京郊附近的。 南豹对此完全没意见,他从苏衡玉这里将她这些日子做出来的存货全带回了自己的客栈去,说是要让其余的镖师们都尝一尝,让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等到后面帮苏衡玉往外售卖的时候,也更积极一些。 苏衡玉没有拒绝,这东西她这边做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就算都给了南豹,她趁着离开潮珠城之前的几天,让紫云等人多做一些,带在路上吃也方便。 南豹这边的事已经搞定了,苏衡玉便抽了个日子带着秦嬷嬷他们去看了汪家的那座制盐场。 哦不对,现在那是她的制盐场了。 汪家的制盐场并不大,晒盐的池子也不多。但里面的东西都很干净,布局也有条有理的。一看就知道,制盐场的主人对这里很是上心,方方面面都看顾到了。 因为先前制盐场出了事儿,又赔出去了一大笔钱。等到胡家人上门讨债的时候,汪家已经将制盐场关闭了几日。 等到苏衡玉过来视察的时候,汪家制盐场还没正式开业,从前的那些工人也都没请回来呢。 苏衡玉在汪老头的领路下看完了所有的东西,对方也仔细地讲解了制盐场的各种规矩。 等苏衡玉终于露出满意之色后,汪老头捏紧了手里的毛巾,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公子,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您能听我说一说。” 苏衡玉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汪老头:“我们汪家是从月河村里发迹的,我爹娘自小就叮嘱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们家的制盐场这些年来也是一直请了村中人来做活的。但如今盐场的主家换了人,我们不知道小公子您有什么安排。” 他不自觉地揉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所以,我想腆着这张老脸来问问您,能不能请一些村中人继续过来做活啊?” 汪老头其实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应该,月河村的人是帮了他家,但又不是帮了小公子一家,自己再怎么想要报恩,也不该拿小公子的家业来报。 但小渔村里的人真的穷苦,他招进盐场的那些人家中,有的爹娘早逝,有的因为一场风浪将家中最为重要的船只砸坏了。若是他不出手帮一帮,恐怕这几户人家就真的只能饿死了。 苏衡玉看出了汪老头的紧张,她也没有要为难对方的意思,在听完了他的话后,便直接道:“如果是这件事,那么我可以答应你。” 不等汪老头露出笑容,苏衡玉就继续道:“不过你该知道,我是做生意的,我开盐场就是为了赚钱。若是手脚灵活,老实肯干的,你请回来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若是像之前那个联合外人陷害盐场的,我这里就不欢迎了。” 汪老头连忙点头应是,脸上全是感激的笑容,丝毫不觉得苏衡玉的话有什么问题。 如此,盐场的事情就基本说定了。 苏衡玉临走前将自己反复检查了许多遍的制盐方子交给了汪老头,并仔仔细细将每一个步骤都和他讲解清楚了。 还道:“若是你有哪里不懂,就直接来客栈找我,我会再同你说几遍。” 如今盐场不大,所以需要请的人也不多,等到汪老头将人请回来后,她会再来巡视一遍,将工人一一考察一番。 若是合格的,就会跟人签订正式的契约,若是不合格的自然是尽早打发掉。 等盐场的人手都确定完毕后,汪老头才会开始正式制作雪花盐——这是苏衡玉为白盐取的名字。 …… 改名为恒久盐场的前汪家盐场重新开业了! 这回盐场的工人还在月河村里选! 短短两条消息像风一样吹过了月河村,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也瞬间点燃了许多村人重新泡进苦水里的一颗心。 位于村头的一间破土房内,孙兴安听到消息高兴极了。他连忙丢下手上的破渔网,回屋去找母亲:“娘,你听到刚刚村长说得话了吗,盐场那边又在招人了,还是在咱们村子里招!我这回又能去盐场干活儿了!” 漆黑的屋子里,杵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随着儿子的话,也露出了一个充满希冀的笑容。 她一双眼睛毫无神采,“望”向儿子时也没有情绪,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无比真切的:“好好!小安,你这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在盐场干活儿。不拘是不是你的活儿,只要看到了就顺手帮着干一下。可千万不能像刘家人那样,把盐场的事儿往外说,也不能在盐里掺东西啊。” 孙兴安握住母亲枯瘦的手,强忍住了泪意,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类似的话不知在小渔村内多少户人家里响起,也不知有多少个年轻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开口应下了父母的叮嘱。 村人们满怀期盼地等待着盐场选人的日子,而在那之前有另一个人先被苏衡玉盯上了。 刘大海骂骂咧咧地从赌坊里走了出来,摸着自己又一次输干净了的钱袋子,心中气恼不已。 路边一闲汉瞧见他的模样,心知又是一个在赌坊里输红了眼的。 他几步上前和刘大海搭上了话,不过稍稍恭维了对方几句,刘大海便立刻和那闲汉亲近了起来。 闲汉道:“瞧兄弟你这样子,家中肯定是富裕,为何不去赌坊里多玩几把呢?” 刘大海神色恹恹:“我近日手气不好,总是输钱,今日带出来的钱都给输光了。” 闲汉脸色一变:“这不应该啊,依我看兄弟你这分明长了一张富贵人的脸,应该财运很好才对啊!” 他举起手随便掐算了几下,然后一拍大腿高兴道:“我知道了,兄弟你马上就要有大财运来,所以前面才会狠狠输几把。你相信我,等你后面继续赌下去,很快就能赢一笔大的,到时候不仅能把前面输掉的都赢回来,就算是卖地置产,在那潮珠城平安巷里买间大宅子都不在话下!” 刘大海的表情立刻激动了起来,但他想起先前胡家给他的银钱已经被他花得差不多了。 他倒是还想去赌,但他身上已经没本钱了。 一旁的闲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他的财运,此刻刘大海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成为富贵老爷,呼奴喝婢的场景。 “兄弟,你未来是吃山珍海味还是风餐露宿,就看这一哆嗦了呀!”闲汉见他已经意动,便不遗余力继续劝说。 最后他只看见刘大海的表情忽地坚定了起来,在与自己告别后,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闲汉知道,他是去找胡家人要钱去了。 “嘿,我就说今儿这活儿简单得很嘛。”他掂了掂钱袋里的铜板,听着它们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高兴得转身离开了赌坊门口。 第六十五章 我没钱! 那个联合胡家陷害了汪家盐场的刘大海,搬回村子里了! 一大早月河村的人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哭嚎,还不是一声两声那种,而是从村头一路哭嚎到了村尾。 村长很快被惊醒,带着几个儿子连忙跑出去看情况,结果就见刘大娘拖着一块儿破木板,一边哭一边骂,正把躺在木板上昏迷不醒的儿子往村子里头拉。 见状村长立刻上前将人给拦住了:“刘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大早上的就在村子里哭哭啼啼扰人清梦,还有你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早就搬出村子了吗,怎么今日又回来了?” 刘大娘一见到村长,就迫不及待将肩上的绳子给丢下,然后扯着村长开始哭诉起来:“那天杀的胡家人,把我儿子给打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们说清楚!”村长忙道。 刘大娘:“我儿子昨儿跟我说去找胡家要钱,谁知那胡家不仅没给他,还说他偷了胡老爷的东西,让家丁把他给打了,还把他的腿都给打断了!” 她拉着村长去看自己儿子的伤腿,那上面血淋淋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找大夫看过。 村长扯回了自己的手,不肯叫刘大娘离他太近,然后让两个儿子去看看刘大海的情况。 村长的儿子其实很看不上刘大海,但碍于亲爹发了话,只能忍着厌恶将人仔细翻看了一遍。 最后回来道:“爹,真的是被打了,左腿都歪了,看样子都被打断了。其他地方倒还好,都是皮肉伤。就不知道身体里边儿咋样了。” 两个儿子也不是大夫,能看出的东西不多,但至少知道刘家这次真没骗人。 村长瞪着刘家母子俩,狠狠地喘了几口气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些把你儿子拉回你家里去,然后再给你儿子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兴许那条腿还能有救呢。” 虽然很看不起刘家先前恩将仇报,陷害汪家盐场的事儿。但毕竟是自家村子里的人,还是一条命,村长也狠不下心将人给赶出去。 但刘大娘闻言却惊得忘了哭泣,看着村长道:“你不帮我拉大海?” 村长被她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要带着两个儿子回家去了。刘大娘被吓到了,连忙自己重新背起绳子,把儿子往那间已经半个月没住人的破屋里拉。 他们家的房子本来就破,半个月时间没人打理,海边的风又大,如今乱糟糟一片,屋子里根本没法下脚。 好在屋顶没塌,唯一的床还是好好的,倒是可以让刘大海先在上面躺着。 没一会儿村长派人去请的大夫来了,那大夫一诊断,便直言道:“你们耽误了太久,这条腿救不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刘大娘哭天喊地的声音。 月河村不少人都被刘大娘给吵醒了,自然也躲在屋子里听到了先前村长和刘家人的对话。 在得知那刘大海的腿彻底断了,已经救不回来后,众人纷纷骂了一声“活该”,还暗暗看起了刘家人的好戏。 腿已经治不好了,但其他地方的伤倒是可以治一治。 刘大海毕竟年轻,身体也壮实。虽然被狠狠打了一顿,但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大夫给刘家人开了几服药,加上看诊的钱,一共需要半两银子。 先前刘大娘还对肯出手帮忙的村长千恩万谢呢,结果到了要出钱的时候,她便换了脸色道:“谁请来的大夫谁出钱,我家没钱,你别跟我要!” 村长的脸色简直黑得不像话,他想要说刘大娘几句,结果对方转头就出门跟人哭嚎说他欺负刘家孤儿寡母,引得不少人都悄悄往这边看。 村长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咬着牙出了这次的银子。大夫走前村长跟他说,以后刘家母子的事儿他是不管了,若是大夫以后还要给这家人看诊,需要的银钱他绝对不会出的。 大夫深深看了刘大娘一眼,然后背起药箱扭头就走了。 “那刘大海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腿坏了,一气之下把刘大娘给他熬好的药给打翻了。这药本来也没多少,就这样被他给打翻了,后续他恐怕就要靠自己熬过这阵伤痛了。”谢安喝了口茶,将自己看到的消息和苏衡玉一五一十讲完了。 谢安:“看到了刘大海的结局,月河村的人一边说这是报应,一边也反复跟家里孩子叮嘱,让他们一定不要做坏事。我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都听到好多人家在教孩子呢。”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面前的苏衡玉一眼。 那些月河村的人觉得刘大海的下场是报应,但他却知道这分明是面前的少女一手推动的。 但苏衡玉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找了个在潮珠城游荡的,很会说话的闲汉,请他帮忙找那刘大海说了几句话罢了。 刘大海去赌坊不是她引导的,刘大海为了赌钱铤而走险去胡家威胁对方给钱也不是她教的。 她只是小小地做了点什么,剩下的只看刘大海自己的选择。 但终究刘大海就是个贪婪的人,他把自己一步步推向了现在的绝境。 再次见到刘大海,是苏衡玉带着人去盐场里视察的时候。 她的马车才刚到盐场,就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哀求:“汪叔求求你了,你让我回盐场干活儿吧,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你不让我回来干活儿,我真的会死的!” 紧接着就是汪老头的声音:“你别来找我了,我已经说过了。这盐场不是我的,我没办法做你的主。你从前在盐场里就好吃懒做,如今回来了你也不会改的。” “汪叔,汪叔!你真的要看着我去死吗?你不是说月河村的人对你们家有恩吗,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那声音开始变得尖利。 苏衡玉掀开帘子,就见盐场的大门口,一个拖着一条残腿的人正紧紧扯着汪老头的衣裳,怎么都不肯放手。 苏衡玉对着马车外的严慎使了个颜色,他立刻带着护卫们上前,干脆利落地将刘大海给远远丢开了。 “看来,盐场也需要请几个人过来保护着才行。”苏衡玉这么说着,她忽然想起了在现代看到过的安保公司。 这东西,是不是也可以跟南山镖局合作一下啊? 第六十六章 要不要来一勺? 苏衡玉也没在盐场里耽搁多久,她将汪老头这些日子招来的工人都暗地里调查了一遍,然后又现场悄悄看了他们工作的样子。 最后将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来,少数几个则赶走了。 那几人不是暗地里偷奸耍滑,就是在进了盐场后没多久,便与胡家的人有了联系。 即便当初刘家的事情已经给了月河村人警醒,但并非所有人都会相信所谓的报应,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安分守己。 苏衡玉将名单递给汪老头后,对方看见了那几个不允通过的名字,只是眼神微微闪烁,并没有问什么,就让儿子下去跟工人们签订契约去了。 苏衡玉见状,这才满意地将那几个人的情况告知了汪老头。 “我知道汪掌柜你心善,也知道从前月河村人给了你家很多帮助。但人并非一成不变,掌柜的还是要保留一份警惕才好。”苏衡玉道。 汪老头连忙拱手,不断说着“受教了”。 “工人已经定下,那么盐场就可以正式开工了。我们产出的雪花盐数量不多,所以定价要高一些,一两要卖一百文,不过其余次等的盐就可以卖得便宜一些了。这里的工人若是也想买盐回去吃,可以再低一点,只要不亏本就成。”苏衡玉道。 她又叮嘱了些别的东西,而后便把盐场的事全部交给了汪老头一家,带着人离开了。 苏衡玉走得时候,汪家的两个儿子正在和工人们说签契约的事儿。 被留下的人无不欣喜感激,但没能留下的当即就闹了起来。 汪老头正要拿着苏衡玉调查出来的结果去和那闹事的几人争论呢,被留下的人却先一步挡在了汪家人身前,将那几个没被录用的狠狠说了一通,把他们平日里的所作所为都摆了出来。 其中嘴巴最厉害的那位大娘更是骂道:“像你们这种把饭都喂到嘴边都懒得往下咽的蠢货,还是早些回去玩儿泥巴算了!老娘还怕你们这等品行的人,什么时候跟那姓刘的一样,遭了天谴呢!” 可以说,这场仗不等汪家人出手,他们就已经大获全胜了。 没被录用的几人很快就被工人们联合起来推出了盐场,等到他们满是不忿地离开后,汪老头便和众人宣布了可以便宜买盐的事儿。 工人们纷纷欢呼起来,高兴得跟已经领到了月钱一样。 苏衡玉听着他们的欢呼声,坐回马车里的时候,也默默勾起了嘴角。 几日后,盐场慢慢步入正轨,而苏衡玉那边也已经通过守银商行江掌柜的关系,拿到了可以私人售卖白盐的盐引。 有了这盐引,苏衡玉想要在潮珠城内开设盐铺就是合法的了。 不过说真的,这盐引还真不是一般的贵,不过一个小小的凭证,就将苏衡玉的半数身家给要了过去。 除了盐引,剩下的就是铺面了。 为了买下一个城中地段不错的铺子,苏衡玉又肉疼了一阵。 不过想一想未来这家小小的店铺,会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银,苏衡玉就觉得这笔投资是划算的。 等到恒久盐铺开业的那一日,苏衡玉已经跟着镖局的人踏上前往昆城的路了。 原本苏衡玉是不打算这么早就走的,但南山镖局那边恰好接到了一个去往昆城的镖,这正好对应了苏衡玉接下来的路线。 为了让自己这边的人路上能更安稳一些,苏衡玉索性提早离开了潮珠城,继续跟着南山镖局的队伍走了。 不过离开之前她已经给汪老头留下了特殊的印鉴和联络的方式,也从江管事那里得知了,潮珠城的水师已经在组建中了。 因为是知县大人亲自领头,所以这件事办得很顺利,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看到潮珠城水师的风采了。 不过水师组建需要时间,在水师可以出兵之前,朝廷那边又安排了一支水师过来,想要将海边的倭寇全部清剿! 苏衡玉提前恭喜了江掌柜,这才带着人离开了潮珠城。 前往昆城的路需要走上整整五日,紫云他们早早就为这段路程做好了准备。先前被镖局的人买走的面饼,他们也加急又做了几十块儿出来,单单是油都用了不少。 但这东西带着方便,吃起来味道也不错,秦嬷嬷就没反对,只是可惜没有旁的菜来配。 苏衡玉便道:“等到车队停下来休整的时候,咱们去路边挖些野菜放在一起煮,也是一样的。” 不过这还真是苏衡玉想当然了,等到长长的队伍走了三日,已经看不到潮珠城高大的城墙后,南豹再一次命令队伍暂时停下来休息。 苏衡玉趁机带着紫云去找野菜,结果看着遍地的青草,却不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意识到自己根本认不出野菜,她又灰溜溜地带着紫云回去了。 秦嬷嬷看着她尴尬地摸鼻子的样子,也忍住了笑意,没去戳她的痛脚了。 苏衡玉这次出门,因为顾忌着是第一次外出,对外面的事情也不熟悉,所以就没带上茹珺。 没了她的好手艺,众人只能自己做饭。 好在临走前茹珺给他们制了不少肉干,还做了好几罐肉酱。 先前他们都是烤了饼子再抹个酱了事,如今有了方便面倒是好办多了。 严慎带着几人去生了火,还弄了个小锅出来。他们煮了一大锅面,放了不少肉酱进去。 等用干净的筷子一搅,肉酱和面条的香气瞬间就被激发了出来。惹得一群护卫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连一旁同样在煮面的镖师们都流起了口水。 南彪性子活泼,自认为和苏衡玉做起了生意,那就是自家人了。 他端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厚着脸皮凑到了苏衡玉一行人旁边,看着她碗里裹着褐色汤汁的面条流口水。 苏衡玉被他看得无奈,只能问道:“这是我家厨娘在我们临走前特意做的肉酱,你要不要来一勺?” 回答她的,是南彪默默递到她面前来的碗。 一旁正死死瞪着弟弟的南豹默默捂住脸:完了,南山镖局的脸面彻底没了! 第六十七章 肉酱拌面 “香!” 吸溜了一口面的南彪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只觉得吃进去的这口面简直香到了他灵魂里。 南彪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是小小一勺肉酱而已,怎么配上这方便面竟然好吃到了这种地步! 他二哥也没忍住跟着凑了过来,但南豹到底还是个要脸面的,没好意思凑到苏衡玉跟前去问人要吃的。 他只斜眼看着自己弟弟那副蠢样子,然后语气怪怪地道:“有这么好吃吗,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镖局平日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了?” “二哥,你没尝到过不知道,这酱配上面,简直香惨了!”南彪说着,又狠狠吸溜了一口。 南豹也觉得这味道正不停往他鼻子里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撞了下弟弟的肩膀小声道:“你给我倒一点儿你的面汤。” 南彪不同意,他还想吃完后用汤泡干饼子呢。 结果两兄弟就为这个闹了起来,惹得苏衡玉和镖师们纷纷看起了热闹。 不过他们这边气氛火热,跟着车队的另一伙人却是安静得有些反常。 越过热闹的人群,苏衡玉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那辆灰扑扑的马车上。 马车里的人就是这次南山镖局的另一个任务,他们一行十人都是男子,一个个即便已经做了遮掩,但也能看出气势不弱。 苏衡玉觉得这样一伙人就算是自己在外行走,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去招惹。毕竟那群人光是看样子,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的。 这样的人,为何还会请镖局护送呢? 苏衡玉心中暗暗想着。 不过她也没多去纠结,人家的事儿和她没关系。无论对方有没有特殊身份,对她也没什么影响。 苏衡玉很快将这些心思都甩到了脑后,然后继续含笑看着南家兄弟俩胡闹。 最后还是南豹这个做哥哥的本事更胜一筹,不仅将南彪的面汤都给抢了,夹走了弟弟好大一筷子面。 本来就没怎么吃饱的南彪气得不轻,却因为打不过哥哥只能默默生着闷气。 苏衡玉看得好笑,就悄悄跟他说:“没关系,等下一次吃面的时候,你还往我们这里来,我再给你一勺。” 南彪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给苏衡玉使了个“我们都懂”的眼神。 镖师们这边渐渐安静了下来,那辆安静的马车里也有人在用午饭。 高大的汉子们默默啃着手里干硬的饼子,每咬一口下去,腮帮子都一阵发酸。 这饼子明明和他们从前吃过的一样,之前吃了那么多回都不觉得有什么,但偏偏这次让他们怎么都咽不下去。 这群人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只因那年轻公子的队伍里不断飘过来的香气。 一人没忍住狠狠吸了一口香气,然后就着这香味儿又咬了一口饼子。嘴里冷硬的滋味儿让他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往头领那边看了一眼。 青年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衣裳,从前精致的发冠也换成了普通的布条。但即便如此,却只凭着一张脸,就让整个马车都亮堂了起来。 感觉到手下人的视线,青年冷淡的眼神跟着瞥了过来,让那男子默默低头不敢再有动作了。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车内的沉默,青年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上啃了一半的饼子放下:“你们去找找镖局的人,让他们帮忙问问那位年轻小公子愿不愿意将他们的吃食卖我们一些。” 刚刚那个抬头看他的男子一愣,紧接着连忙道:“头儿不用了,咱们事情都没办完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将吃食买回来自己做罢了。”况且,那人的底细他还是知道的。 青年,或者应该成为崔兰亭,想起那张熟悉的脸,脑中不由地浮现起当初在京城外神女庙里的那一面之缘。 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人就是京中那几则传闻的主人公——忠勇侯府嫡长女,苏衡玉。 那日他奉皇命外出办事,等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大雨,这才带着手底下的人暂时去了破庙避雨。 他本以为遇上的是一位寻常贵女,一直到对方即将离开时,那个一看就不轻的破香炉一路滚落到他脚边。 崔兰亭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怀着要和自己动手的心思。 他后来让人查了下对方的来历,想要确定她有没有将那日庙里的事情说出去,而后才知晓了苏衡玉的身份。 没料到,这人不仅在京中搅风搅雨,竟然又跑来了潮珠城做起了生意。 而且……他想起前些日子,潮珠城的知县特意跑来跟他说,有位外地来的小公子竟然想出了和他一样的法子,还鼓动了富商主动找过来,要捐钱建设水师。 当时崔兰亭对这个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的人好奇不已,派人调查了一番,这才发现了同样来到此地的苏衡玉。 哦不对,如今该叫她宫石才对。 崔兰亭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名字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的下属们自然不会错过头领这个微妙的表情,他们正仔细地盯着崔兰亭的脸,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重新变得冷漠的眸子。 “看什么,不想吃面了?”崔兰亭扫过那几个慌忙移开视线端坐起来的人,眼神明显不善极了。 众人纷纷摇头,再不敢去看崔兰亭的表情了。 被崔兰亭派去的人很快和南豹等人说起了想要买面饼的事儿,越是靠近这群人,那股面条的香气就越发明显,让那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南豹没想到这门生意竟然这么快就能做起来了,不过这事儿他不好自己做主,就先稳住了那人,然后跑去和苏衡玉商量了起来。 苏衡玉这边的方便面不多,在得知对方愿意花钱来买后,索性就让镖师们去跟人交易了。 “反正你们往后也是要出去卖面饼的,这次就当是练手好了。等人家吃过了方便面,你可以再问问哪里需要改进。”苏衡玉道,“若你们镖局的人往后能想出更多的花样放在面饼里,咱们这桩生意才算是完全稳了。” 方便面做起来并不麻烦,若是被人钻研出了这门技术,那么往后各家的面饼店之间能竞争的就是创新了。 第六十八章 山匪来袭 短暂的休息之后,众人的精力都恢复了不少,等再次上路的时候明显速度都加快了很多。 南豹从队伍的末尾一路走到队伍前端,将人数全部清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掉队后,这才骑着马继续在前面领路。 昆城这边地广人稀,因为气候湿热,是毒虫毒草的天然温室,所以除了几个较大的城镇,甚少有人在荒野之地群居成村。 也因为这个,朝廷在这里设下的官驿并不多,如果他们一行人想要休息,至少也要再走个半日,赶去下一个官驿才行。 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官驿,让众人都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南豹接下来就不打算让他们休息了。 众人也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哪怕才走到一半就身体疲累,他们也没有喊着要停下来休息。 眼看着队伍距离官驿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了,深感疲惫的众人都高兴不已,就连神情始终严肃的南豹都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但有些意外,偏偏就会在关键时刻发生。 马车里的苏衡玉压根儿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喊杀声忽然就从四面八方响起。 紧接着马匹也跟着嘶鸣了起来,她的马车险些就要翻了。 关键时刻,苏衡玉很快冷静下来,拉着紫云和秦嬷嬷趁乱下了马车。 等到出来之后她才发现,正有一批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匪徒朝着他们的队伍冲过来。 镖局的人已经被他们冲散,好几个匪徒也冲到了苏衡玉他们这边。 匪徒举起的长刀上沾着鲜血,他看出了苏衡玉是这个队伍里最为重要的人,便径直朝着她挥刀砍来。 苏衡玉避之不及,只能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挡在了长刀之下! “砰”的一声! 长刀的刀刃撞在了她的匕首上,那力道震得她虎口生疼。 这一幕被紫云和秦嬷嬷看在眼里,吓得两人都惊叫了一声。 秦嬷嬷最先反应过来,扛起苏衡玉提前给她准备的手杖就往那匪徒身上砸。 紫云也迅速回神,找了附近的石头去丢那匪徒的脑袋。 有了这两人的帮助,苏衡玉心中的畏惧瞬间消失了不少。她咬着牙,哪怕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却丝毫不避地对上了那匪徒猩红的眼睛。 匪徒被秦嬷嬷两人扰乱了视线,紫云还用一块儿石头砸中了那匪徒的眼睛。 匪徒气恼不已,用刀指着紫云叫道:“小娘皮,等爷爷抓住了你,定要把你活剥了吃肉!” 他的模样凶悍极了,紫云也被这话给吓了一跳。 匪徒举刀朝着紫云挥去之际,一柄匕首却已经从背后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活剥紫云?你怕是没那个机会了!”苏衡玉咬着牙低声说道,而后猛地抽出匕首,朝着那匪徒的脖子又扎了进去。 滚烫的血液喷溅在苏衡玉脸上,让她半边脸都染上了血红。 等匪徒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呼吸之后,苏衡玉微微愣怔了一下,缓和着心中刚刚杀了人的恐慌。 她听着周围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莫名地什么畏惧都消失不见了。 不等紫云扑上来给她擦掉脸上的血迹,苏衡玉已经站了起来,夺过那匪徒尸首上的长刀和匕首,将匕首交给了紫云,认真道:“你拿着它,把秦嬷嬷护在身后。” “小……公子?”惊慌之下,紫云险些叫错了称呼。 苏衡玉看着她:“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的!” 她这么跟紫云保证着,等到下一个匪徒扑过来的时候,苏衡玉眼睛都不眨一下,抢先一步举刀朝着对方挥过去。 但这一回她显然没了之前的运气,这个匪徒已经看到了同伴的惨死的一幕,自然知晓不能再小看这个少年。 迅速地挡开了苏衡玉的攻击,那匪徒狞笑着逼近了她,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脖子的方向砍下一刀! 苏衡玉偏过头去,用刀去挡。 但匪徒的力气太大了,她只堪堪减缓了对方攻击的力道,手里的刀却被匪徒重重一压,撞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衡玉被这一撞简直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暗悔自己回到这个世界后只一心想着做生意,竟然忘了锻炼身体,以至于她现在身陷险境,连保命都没办法。 一刀被挡住,那匪徒显然不甘心。他再次抬起手,又重重地砍了下去,势必要将面前这个小白脸的脖子给砍断! 但下一秒,匪徒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他眼中的得意也在他瘫软着倒下时化为了愕然,似乎直到死去的时候,都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匪徒倒地的身体后,高大的青年眉宇间含着一丝冷淡,在看见苏衡玉脸上的血迹时不由地皱了皱眉。 他问:“可有受伤?” “没……”苏衡玉没在队伍里见过这个漂亮的青年,乍然见到对方出手杀了匪徒,恍惚间竟然有一种见到了玉面修罗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把脑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开。 青年,也就是崔兰亭在见到苏衡玉完好无缺后,便转身继续去帮其他人了。 本来他们这个队伍是不该在这时候出手的,即便此地荒无人烟,会暴露他们身份的可能性很小,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把他们的事情说出去。 但没办法,这群匪徒实在猖狂,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害大魏的子民。他们作为陛下手中的刀,自然不会放任天子的臣民被匪徒伤害。 有了崔兰亭等人的加入,清剿这些山匪的行动就快了许多。 原本被匪徒忽然闯入冲杀所带来的一边倒局面,也迅速被扭转了过来。 不到一刻钟时间,山匪们已经被全部杀死了。 血腥气充盈在众人鼻尖,哀号声还在不断响起。 苏衡玉越过了地上的断肢残骸,将紫云和秦嬷嬷推进了还算完好的马车里。 她吩咐紫云将马车内的所有药品都取了出来,便准备去帮队伍里的伤员包扎伤口。 紫云还没从害怕的情绪里缓和过来,但瞧见了苏衡玉的动作,便一把抓住对方:“公、公子,你带着我一起去吧。” “我是男子,帮着男子包扎更方便些,你是女子,恐怕不好做这些。”苏衡玉暗暗提点了对方,不要再叫错自己的身份了。 紫云听出了她的意思,但也坚定道:“我想要去帮公子,男女之别还能大过人命去吗?” 看着紫云认真的眼神,苏衡玉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六十九章 击杀山匪 这伙山匪足有二十五人,他们个个都握着长刀,而且早早就埋伏在了附近,冲出来的时候也过于突然。 这多重因素下,镖局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让他们砍死、砍伤了不少人。 其中镖师们死了三个,苏衡玉这边的护卫也死了两个。 其余的不是断了手,就是被捅破了肚子,重伤的人足有十个! 众人原本就不是医家出身,外出行走最多也是带一些驱逐毒虫的药粉。治疗外伤的药品也就镖局带了些,但那药效也不足以治疗重伤患者。 干脆断了手脚的人还好处理一些,把止血的药粉撒上去再好好地包起来,若是运气好没发热,就能捡条命回来。 但那些被捅破了肚子的就不太妙了。 苏衡玉的其中一个护卫就是被划破了肚子,等她带着药品前来救人的时候,只见到严慎握着那护卫的手哭红了眼。 名为二牛的护卫此刻也哭得稀里哗啦,正一字一句地和严慎说着遗言,祈求对方将自己攒下来的月钱都带回去给他母亲。 苏衡玉上前打断了两人的悲情,她把那护卫的伤处看了一遍,确定内脏没有被伤到后才松了口气。 二牛被苏衡玉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却已经被苏衡玉一把按住了:“别动!还有救。” 后面三个字一出,二牛瞬间就不动了。 他也听过什么男女大防,但在自己的小命面前,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苏衡玉回头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紫云:“你回马车里,让秦嬷嬷把她的针线盒拿出来,找出最细的一根针,再拿一支蜡烛过来。” 听到她的话紫云立刻回身去找秦嬷嬷了,而严慎几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疗伤和针线有什么关系。 但悄悄凑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崔兰亭则立刻明白了她的打算:“你是想将他的伤口缝起来?” 苏衡玉闻言回头,又对上了那张好看的脸。 她对救了自己命的恩人自然不会有恶感,听他问起,便点了点头:“我也不确定这法子会不会有用,但总好过让二牛在这里躺着等死。” 二牛其实在听到那高大青年猜出自家小姐要缝上他的伤口时,还觉得小姐是在胡闹,心中刚刚生出的那丝希望瞬间就破灭了。 但后面听见小姐记得自己的名字,言语间都在期望他能活下来,他便再顾不得别的,当即开口道:“公子你随便动手,我二牛愿意相信你!” 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就是在当上了小姐的护卫后。 在庄子里他不用饿肚子,每顿都吃得饱饱的。平日里小姐也会赏下糕点、肉食,他都把这些好东西带回了家里,给他阿娘吃。 每月的月钱也都是按时且足额发放的,逢年过节还有另外的红包和赏赐。 二牛从没遇见过像自家小姐这样好的主子,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做她的护卫。 他不想死,不仅是为了他孤寡的阿娘,还因为庄子里的大家。 紫云那边很快将苏衡玉想要的东西拿过来了,她见状,先吩咐人将蜡烛点燃,然后把针线穿起来,又将针尖放在蜡烛上灼烧了一阵,这才看向正躺在地上的二牛。 “这边荒凉,我们手头上也没有可以止痛的药,你恐怕要忍一忍了。”此刻,苏衡玉的心也跟着疯狂跳动了起来。 二牛的嘴上已经叼了根木棍,他如今疼得满头大汗,也顾不得其他,只是点头让苏衡玉动手。 但就在苏衡玉即将下针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却拉住了她颤抖的胳膊。 崔兰亭转头看着苏衡玉狼狈的脸道:“我比你更有力气,我来吧。” 再锋利的针想要刺穿人的皮肉,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刻苏衡玉的手都在颤抖,想来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恐怕动起手来还不如崔兰亭有经验。 苏衡玉此刻也意识到了她如今状态不对,她看了看崔兰亭那双稳稳当当捏住针线的手,心一横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崔兰亭开始动手了,他们这边的事引来了队伍里不少人的目光。只是那些人顾忌着二牛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此刻的苏衡玉已经全然忘记了其余人的存在,她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在现代得到的信息,开始指导起崔兰亭进行这场粗糙至极的“缝合手术”。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能不能让二牛活下来,但在这个时代,他肚子上的伤口若是不缝合,这个人定然是活不了的。 半个时辰后,等到崔兰亭最后一针穿出来,众人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去。 二牛吐掉了嘴里的木棍,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就倒头晕了过去。 苏衡玉擦掉了额头上水一样的汗珠,真诚地朝着崔兰亭道了谢,并取了自己的睡袋给他洗手。 崔兰亭默默接过苏衡玉递过来的香皂洗了手,忽地问了句:“这是新品香皂?” 苏衡玉一愣,继而问道:“大哥你也知道香皂?看来你也从京城来的?” 崔兰亭点了点头,心中却莫名有些失望。 她不记得自己了,看来神女庙的那一夜,她已经全然忘记了。 忘了也好,崔兰亭这么告诉自己。 苏衡玉后面又和崔兰亭道了谢,这回是谢对方救了她的命。 她如今手边没什么可以拿来感激对方的,只能请求这人留给她一个可以联系的地址,等回了京城,她会备上厚礼再去道谢。 崔兰亭见她表情认真,就说了个自己私底下购置的别院。 两人简单交换了名字,便各自回了队伍,开始整理随行的物品,顺便和南豹等人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的伤员不少,肯定是没办法像先前那样加快行程了。 而且之前山匪们耽误了他们不少时间,现下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们再怎么赶路,都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去官驿了。 南豹便道:“我们暂且就地扎营吧,今夜恐怕有不少伤员会发热,若是熬不过来,那明日……” 他没再说下去,但其余人心中却很明白,若是熬不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作者有话说: 咳,还是那句话。 小鸟是没有逻辑的~ 么么哒 第七十章 这一夜注定是叫人焦头烂额的一夜。 不仅是在野外扎营的危险,还有那些伤员的病情,都是压在众人心头上的一块儿巨石。 苏衡玉很清楚,在现代已经不算危险的伤口发炎,在古代简直就是悬在伤者头顶的一把利剑。 这十个重伤之人的伤口若是发炎了,能熬过的有一半就算是上天垂怜了。 可惜如今苏衡玉他们手头上药物紧缺,能有给他们包扎的伤药,都已经是走运了,消炎药更是想都不用想。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衡玉才想起了青霉素。 她摸着脑袋暗恨自己从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怎么也不曾在医学和药品上用点儿心呢? 她的懊恼在此刻丝毫没用,因为营地才刚刚收拾出来,那十个重伤患者就已经陆陆续续发起热来。 苏衡玉连忙带着严慎等人给伤员们擦拭身体,还将镖局队伍里唯一的一小瓶酒也拿来给他们擦身了。 不仅是苏衡玉,就连南豹和崔兰亭那边,也都派出了人手仔细照顾着这些伤员。 但即便众人熬了一整夜时刻不停看顾着伤员,但等到了第二日,还是有三个人的气息逐渐衰弱了下去。 这一夜众人都狠狠熬了一场,他们手头上的药品已经消耗了大半,眼看伤员们的情况越来越差,南豹实在忍不住了。 他找到了苏衡玉和崔兰亭,请求众人加快脚步,快些去官驿那边看看有没有大夫可以来救命。 苏衡玉虽然也清楚官驿不过是个让行人暂时歇脚的地方,连个普通村落都算不上,恐怕很难有大夫在。 但在这样的时刻,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 于是众人很快收拾起了行囊,用苏衡玉他们特意让出来的马车拉着伤者就直奔官驿而去。 所有的伤员里,二牛的情况还算好。 他本以为苏衡玉的那个办法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尝试,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活了下来。 不过如今腹部的伤口还没好全,所以他也不敢随意乱动。 苏衡玉更是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还说若是他能活下来,兴许能成为一个典型,把他的事迹说给大夫们听,往后像他这样的伤者,便也能有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了。 二牛将这话认真记在了心里,他不复最初受伤时的绝望,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 即便他后面也发热了,但二牛却始终相信,他一定能活下来! 整个队伍因为顾忌着伤员所以行动并没有多快,但因为他们昨日距离驿站本来也不远,所以走了不到半天就到达了目的地。 来到官驿后南豹立刻找到了驻守此地的官兵,将他们昨日的遭遇说了清楚,而后请求他们帮忙给自己找个大夫来。 为此,南豹给那群官兵塞了整整一百两银子。 其中有一多半都是苏衡玉给的。 那群官兵将银两收下,为首的那个却道:“剿匪你就别想了,那黑风寨的歹人已经在此地盘踞了多年。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这边的县太爷跟人大当家都是有交情的。” 听到这里,南豹的心就凉了半截儿。 好在他听了苏衡玉的叮嘱,没将自己这伙人把那群匪徒全给杀了的事告知官兵。否则他们恐怕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们这个小官驿里可没有大夫,不过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派个人去附近的府城里给你找个大夫过来,只是你恐怕要等上半日。”那收了钱的官兵到底还是答应帮忙了。 南豹闻言连忙道谢:“能有大夫就行,多谢官爷,多谢几位官爷了!” 官兵们很满意南豹的识趣,各自将银两给分了分,而后便有一个身形高壮的官兵牵了匹马跑出去,看样子是去帮南豹他们找大夫去了。 官驿这边是有客栈的,苏衡玉毫不客气地包圆了客栈如今的空房,然后首先安排了伤员们入住。 伤员们的屋子都是提前清理过的,未免里面不干净,苏衡玉还问厨房要了不少醋,在他们房间里煮了一通。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有效果,但做了总比不做好。 如此等了半日,那骑马出去的官兵果然带着一位抱着药箱的大夫过来了。 苏衡玉见此又让南豹给了那位官兵一笔银钱,然后才请了大夫去客栈给伤员们治病。 但即便大夫来了,也带来了药品,伤口发炎的事儿依旧不是这个时代能解决的问题。 他重新将这十人的伤口用自己的药包扎了一回,又给几个人的伤口做了处理。 最后看到二牛肚子上的伤疤,却惊讶地“咦”了一声。 苏衡玉立刻上前问:“怎么了李大夫,是二牛的伤口有什么不妥吗?” 姓李的大夫摇了摇头:“老夫只是奇怪这将伤口缝合起来的办法是谁想出来的,老夫从前虽然没有见过,但这办法瞧着却有些精妙。” “这么说,这个法子可以用?”崔兰亭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李大夫摸了摸胡子道:“可以用!这样严重的伤,一般来说很难自愈,保不齐受伤第二日便会死去。可看这位小兄弟的脸色竟然比其余人都要好,便知道他如今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只要照着如今的情况继续好转下去,后面再好好休养一番,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到李大夫的回答,苏衡玉狠狠松了口气。 她原本对这事儿就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做得不对,让二牛送了命。 但当时的情况实在特殊,她只能狠下心来赌一把。 没想到自己竟然赌赢了! 此刻,不仅苏衡玉露出了笑意,就连二牛都跟着笑了起来。唯有崔兰亭在听见大夫的话后,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将伤员的情况都看过后,李大夫又针对各自的情况给开了药。不过他这回带来的药材不多,药箱里也都是各种伤药粉。 苏衡玉他们想要抓药,恐怕得进了昆城才行。 李大夫对着南豹等人道:“他们的情况我也无能为力,药方我已开出来了,但他们能不能活下去,也只能看他们各自的气运了。” 说完这番话,李大夫便收了诊金离开了。 而在李大夫走后的第二日,那三个情况最严重的镖师,终于在痛苦中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一章 来到昆城 南山镖局的镖师数量虽多,但其实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互相之间也都是将对方当作好兄弟的。 然而谁能想到,不过出一趟听着就没什么危险的镖,竟然会一口气失去三个兄弟呢? 在送别那位镖师的时候,从来咋咋呼呼看起来极为不懂事的南彪都难得安静了下来,身上憨直的气息转为了沉痛。 因为还有任务在身,南豹没办法直接带着三人的尸首离开,他只能暂且将三位镖师寄存在了附近的义庄,然后留下一人在此地看护。 另一边他也迅速寄信去了京城的镖局,希望大哥能在收到信后,安排人前来将三人的遗体护送回去,交由他们的家人安葬。 剩余的七人还在煎熬着,未免他们情况加重,南豹只能带着众人继续往昆城奔去,希望早些入城,让那七人能拥有一个合适的养伤环境。 于是,在众人共同的努力下,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四季如春的昆城。 入了城,崔兰亭等人还有要事在身,也就没继续和镖局众人混在一起。 苏衡玉见状索性也和南豹等人告辞了,毕竟南豹他们还要找回官驿去,等着自己大哥那边派人来,把三个兄弟的尸首运回京城。 三方人各自告别后,苏衡玉的队伍还没往城中走多远,便有一个声音忽地闯进了马车里,把苏衡玉给叫了出去。 往昆城来买花田的事儿是苏衡玉早就安排好的,乔管事自然也提前在这里安排了人等候着苏衡玉他们。 先前因为遭遇了匪徒,他们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三日才到,让等在这里的人焦急不已。 一直等到苏衡玉的马车驶入城中,那负责此事的周克己才放下了心。 他早就通过潮珠城那边送来的信件,知晓了主子抵达昆城的大致时间,也了解过苏衡玉马车的外形,自然很轻易就认了出来。 想着乔管事在信中吩咐过要对主子恭敬一些,周克己顾不得多想,连忙凑到了马车前,高声问道:“是从京城来的宫石小公子吗,小的周克己,是奉了乔师傅之命再次等候小公子的!” 听见这话,马车里的苏衡玉猛地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来。 她将周克己的模样打量了一下,确定对方跟乔管事给自己看的那幅画里一模一样,心下便安定了许多:“你就是周克己?先将印鉴拿来给我看看。” 苏衡玉在准备开拓自己的商业帝国时,就亲自刻了几个印鉴分给了她的几个管事。 为了区分各个管事的职能,所以她刻下的印鉴图案都有所不同,上面更有她自己才能看懂的一些符号。 这个周克己也是乔管事的徒弟之一,这次特意派出来帮苏衡玉开拓南边的业务。 在他临走之前,乔管事就将自己的印鉴交给了他,说是方便后面他给苏衡玉办事。 周克己一听到苏衡玉提起印鉴,一颗心越发镇定了。 能想起查看印鉴,想来的确是自家小姐无疑了。 等周克己将印鉴奉上,苏衡玉查验过没问题后,她将印鉴还了回去:“行了,你先带我们去客栈吧,我们这次来的路上遇到了些意外,等会儿还需要你去药铺你请个大夫过来,顺便再抓几服药呢。” 周克己其实一靠近就看见了马车上没擦干净的血迹,也猜到主子这回没能及时抵达昆城估计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好在主子如今瞧着没受什么伤,周克己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他给苏衡玉等人定的客栈也是当地有名的大客栈,一行人入住之后,周克己便带着师弟谢安前去请大夫了。 昆城和潮珠城一样是座有名的大城池,因为这里四季如春,常年有鲜花开放,也有不少文人骚客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 苏衡玉他们入住的这家客栈里,就种了不少她叫不上名字的花儿,一朵朵肆意盛放,美不胜收!这让苏衡玉更加期待去考察当地的花田了。 等到苏衡玉叫了热水随便擦了擦了脸和手脚,换了身衣裳出门后,周克己他们已经将大夫叫了过来,还给自家队伍里的伤者们都诊治过了。 这位大夫和先前的李大夫所说的相差无几,他看过了李大夫开出的药方后便道:“这位兄台给出的方子和我所想的方子没什么差别,你们就照着这个吃吧。” 不过他觉得这群人既然能熬到现在,想来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了。 苏衡玉谢过了大夫,让谢安将人送了出去。 她看过了自己这边四个人的情况,发现二牛的确是恢复最快的那一个。 其余三人有两个被砍断了手,一个砍断了脚。 苏衡玉知晓他们往后恐怕无法留在护卫队里了,不过帮着自己看管温室和辣椒田应该没问题。 她趁着几人还醒着,将自己的想法和他们一说,询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自己的庄子里继续为自己做事。 没想到几个汉子听完她的话,就都哭了出来,他们忙不迭点头应下,说自己做梦都想留在庄子里,不愿就此离开。 苏衡玉叹了口气,跟他们做了保证,这才离开了几人的房间。 她回屋思索了一下这些日子的遭遇,在看见那些伤者的情况后,就越发想要为大魏的医道出一份力。 青霉素苏衡玉现如今是弄不出来了,不过她恍惚间记得还有另外一样可以用来消炎的药品。 是什么来着呢? 正在苏衡玉苦苦思索的时候,紫云正好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公子,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外奔波,几次将马车都让了出来,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好不容易进了昆城,还是快来吃过了午饭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这些日子苏衡玉的辛苦都被紫云看在眼里,因为她是个姑娘,所以队伍里的人也都很照顾她,什么脏的累的活儿都没让她去做。 但自家小姐也是个姑娘啊,却因为穿着男装,和那些镖师一起劳累了数日。 紫云简直心疼极了。 苏衡玉被紫云认真的眼神看得无奈,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坐到了桌边准备吃饭。 结果偶然间瞥见了一道菜里夹杂着大蒜,脑中那仿佛被云雾遮蔽了的记忆瞬间清晰了起来。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怎么忘了,没有青霉素,还有大蒜素啊!” 第七十二章 大蒜素和花田 大蒜素,拥有杀菌消炎和预防心血管疾病的好东西。 虽然在现代听说过大蒜素的人不多,但放在如今医药学并不发达的大魏,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药也不为过了! 而且苏衡玉运气好,曾经在字母站里看过某位博主提取大蒜素的视频,哪怕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她依稀还能记得一些。 一想到往后大魏即将出现这种消炎神药,苏衡玉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紫云不知道苏衡玉回忆起了怎样令人惊喜的东西,只是被自家小姐忽然的惊喝给吓了一跳。 她忙道:“公子这是想起了什么,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高兴的样子呢。不过再怎么高兴,也不能忘记吃饭呀。” 紫云抬手将苏衡玉重新按回了桌前,给她递上了碗筷,催促她快些吃了饭好去休息。 这些日子苏衡玉是真的辛苦,如今眼底还有一团青黑呢。 但苏衡玉此刻却全然顾不得这些了,她好不容易想起了大蒜素,正在努力回忆土法提取的步骤。 未免她的记忆不靠谱,她连忙吩咐紫云给自己找来了纸笔,而后才仔仔细细将记忆里的东西全部都写了出来。 紫云看着苏衡玉如今这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也知道小姐估计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便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没敢打扰到她。 而苏衡玉这边将所有步骤和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出来后,提着的一颗心却没有全然放下。 即便她回忆起了大蒜素的提取方法,但她并非大夫,做起这些事来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她平日里手头上的事情不少,也自认不是专业人员,便想着要去寻一个可以接受新式思想的人,与对方一起合作,顺便写出一本更为正式的医书来,将大魏如今的各类草药和治病方法全部归纳总结一遍。 不过想要写出这样一本医书,所要耗费的时间和财富肯定不少。 不仅是收集草药的过程繁杂,还有部分的治病方法在这个时代都是人家大夫们用作家传的宝贝,轻易不会拿出来给人看。 能用以作为参考的古医书也都大多被收藏在了世家们手里,他们虽然不会学习医术,却也不会大方地将自家藏书拿给外人看。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得快些让大公主上位才是啊! 回想起自己离开之前,和大公主最后一次会面时,那段十分隐晦的对话,苏衡玉也能感觉到大公主并非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 对此苏衡玉并不感到奇怪。 如今皇后娘娘没有嫡子,仅有一个女儿。陛下倒是有六位已经成年的皇子,但其中三皇子因为母妃被陛下厌恶,而且本身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已经完全没了竞争力。 剩下的大皇子因为身患腿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身有残疾,注定无缘帝位。 四皇子性格文弱,更喜欢诗书多一些,平日里就爱与文人举办诗会,天天诗句不离口。 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倒是对帝位怀有觊觎,但他们要不是背后的母家势力太低,要么就是本身过于平庸。 是身为中兴之君的魏帝并不喜爱的那一种。 在不考虑那批还没长大的皇子的情况下,大公主除了身为女子这一点,相比于其他皇子,优势实在太过明显。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些,苏衡玉才会选择将筹码压在了这位身上。 她期待着未来大公主成为皇帝,给她和这天下间的女子,都带来新生! …… 好好地休息了一日,来到昆城的第二天,苏衡玉一行人终于扫去了前些日子的疲惫和狼狈。 因为记着自己的花田,苏衡玉一大早就收拾好起床了。她特意换了一身淡蓝色绣云纹的衣裳,头上束着墨玉发冠,腰间挂着一枚白玉蝙蝠玉佩。 恰好昆城这边气候温暖,她便顺手抄起了一把折扇,带着周克己风度翩翩地出了门。 他们今日出来主要是为了去看那几处花田,也顺便在昆城中瞧一瞧有没有什么新的商机——如今在自己的目标册子上又添上了医学这一项,苏衡玉也不得不更加努力地赚银子了。 被周克己看好的有三处花田,这是他在综合考虑了苏衡玉给出的要求后,通过对比位置、价格、大小后选定下来的。 苏衡玉被他领着挨个逛了一圈,觉得这个周克己的眼光着实不错,几乎每一处她都很满意。 等逛完了这三处花田,苏衡玉又让周克己找了当地手艺不错的花匠,把那三处花田的土质给查看了一遍。 最终选定了面积稍小一些,但往后运输起来最为方便的一处。 她打算在这里种植茉莉和玫瑰,如今的大魏自然也有玫瑰这种花。但如今的玫瑰还没和爱情挂上钩,还并不受大魏人的喜欢。 不过苏衡玉已经想好往后要如何运作,让玫瑰受到京中勋贵们的追捧了。 如今她的香皂产业还有些小,能消耗的鲜花数量不多,就暂且只做玫瑰皂和茉莉皂。 这两种花需要制成花干送往京城,否则新鲜的花摘下来再运到京城去,先不说需要的成本,等它们运到了,估计不是凋谢了,就是腐烂了。 这些花除了制成花干,还能制作精油。 不过后面这一项还需要苏衡玉的玻璃工坊继续努力,弄出可以制作精油的仪器才行。 这么一算,苏衡玉至少还要在昆城内建设起两座工坊才行。一座用来制作干花,一座用来制作精油。 不过这些暂时还不用动手,一切都得等到她的花田开始种植起来才行。 关于在花田种植鲜花的事儿,苏衡玉已经让周克己帮忙去联系一些有这方面经验的花娘了。 因为昆城是个有名的百花之都,所以有这门手艺的女子并不少。而苏衡玉本身就是个女子,自然愿意为更多的女子提供工作。 她给出的工钱不少,一月就有两贯钱,比那些码头上扛袋子的苦力活儿还要多,想要在她手底下做活的人自然不少。 除此之外,她还要给自己的花田找一个女管事。 这个女管事不仅需要懂得种花方面的事,还得会读书认字才行。 这两个要求摆在一起,就让周克己有些为难了。 不过好在苏衡玉的运气终究不错,通过多方打听,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这么一位花娘,对方名为花满溪。 第七十三章 贵人在哪儿? 昆城中的某条小巷内。 模样年轻,却浑身透露着一股腐朽灰败气息的女子正费力地清洗木盆里的脏衣服。 她的脸上和露出来的胳膊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左脸的巴掌印即便已经过了一晚,却也还是清晰无比。 她这边还在忙着手头上的活儿,屋内却忽地响起了婴儿哭泣的声音。 花满溪被这声音猛然惊醒,她连忙擦干了手往屋子里跑。一进屋,她就看见女儿正趴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寻找着娘亲的踪迹。 花满溪几步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劝着,结果刚等小孩子稍稍得到安慰,没那么害怕之后,屋外的院子里便有妇人尖利的声音再次叫骂起来: “小贱人去哪儿了?让你把衣裳给洗了,你转眼就跑去偷懒是不是?连老娘的话都敢不听,等我儿子回来了,我定叫他狠狠教训你!” 听到后面,花满溪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一般,下意识就打了个冷战。 她赶紧抱着女儿走出去,小声和那妇人解释:“婆婆我没有偷懒,是花儿刚刚醒了没看到我就哭了,我进去哄孩子呢。” 院子里,膀大腰圆的老妇人挑起眉毛,一张富态的脸上却尽显刻薄,她狠狠地瞪着花满溪怒道:“就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管的,你把我和你丈夫伺候好才是正事!哼,花了老娘十两银子才聘回来,结果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娘当初肯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小贱人!” 老妇人还在一旁骂骂咧咧,花满溪已经快步回房将已经不再哭的女儿给绑在自己背上了。 她赶紧回到了院子里,重新捡起刚刚做了一半的活计。 老妇人依旧在咒骂,但那些骂声却已经传不进花满溪耳朵里了。 其实刚嫁进赵家的时候,花满溪还会为了赵老太太的话和她争辩一二,但在她被赵成明那个混蛋狠狠打过几次后,渐渐地她就学会了闭嘴。 早上的时间又一次在赵老太的骂声里结束了,等到要做晌午饭的时候,赵家的大门被人极轻又小心地敲响了。 花满溪赶紧出去开门,却见到了穿着一身补丁衣裳,神色疲倦又带着紧张的小妹。 花满溪一看见小妹的表情,心中就咯噔一下,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只是问道:“是小庭那边的药钱又不够了吗?” 花满溪是家中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这次过来寻她的就是这个最小的妹妹。 小妹妹花满晴一看到姐姐脸上的伤,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愧色。 她很想转身离开,即便没办法给姐姐帮助,也不要再继续连累她了。但回想起家中已经见底的粮缸,再想起哥哥花满庭渐苍白的脸色。 她只能咬着牙,忍着泪意对姐姐点头。 “行,明儿你再来,我晚上和赵家的人说一说。”花满溪说着,身后就传来赵老太尖锐的喊叫。 她连忙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连跟妹妹告别都来不及,便关上大门回去了。 花满溪并不是不想和妹妹多说几句,也不是嫌弃妹妹,不想和对方来往。 只是赵家人一直很讨厌她的弟弟和妹妹,回回见到了人嘴里都很不客气。 她自己被骂已经习惯了,还是不要让妹妹跟着一起受委屈了吧。 花满溪这样想着。 …… 花满晴怀着满心对姐姐的担忧回了家,她在门口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推开了老是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了自家破败的屋子。 唯一一间还能住人的屋子里,花满庭的咳嗽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她连忙去倒了杯快要变凉的白水,几步走入了屋内,想要喂给哥哥。 但屋子里那个躺在床上身形单薄的少年,只是苍白着唇瓣努力地又咳嗽了几声,然后躲开了妹妹送到嘴边的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你刚刚去哪儿了?” 花满晴脸上的笑意一僵,很快回道:“我出去转了一圈,去找可以干的活儿了。” “你骗我,你肯定又去找大姐了对吧?”花满庭是个极其聪明的少年,他只稍稍一看妹妹的神色,便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发现自己又猜对了,花满庭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再去找大姐了吗?她如今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你难道想逼死她不成?” 先前大姐花满溪生下一个女儿后,花满庭还强撑着病体去看望姐姐。但等他瞧见姐姐身上明显的伤痕后,那种多了个亲人的喜悦瞬间消失,就像有一盆凉水忽地浇了下来,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他很清楚那些伤是被人打出来的,无论动手打她的是赵老太还是那赵成明,对一个怀着孩子即将生产的孕妇都敢动手,足可见他的姐姐在赵家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从那之后花满庭再也不相信大姐嘴里的“一切都好”,也不许小妹再接大姐拿过来的东西。 他自己的身体已然破败不堪,与其连累了姐姐和妹妹,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花满晴听见哥哥这么说,心中有委屈,更多的却是难过:“我也不想去找姐姐,也不想让姐姐为难。可是我们家只剩下十枚铜板了,米缸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了。要是我再不去找姐姐,我们真的要死了。” 花满庭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枯瘦的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安慰了她几句后便道:“就这最后一次,你拿了钱回来,不要去给我买药了。我的病治不好了,把钱留着给你以后生活吧。” 这一刻,花满晴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她想起了父母在世时自家快活和美的日子,想起了有着一手精湛种花技巧而被抢着做儿媳的姐姐。想起了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被赞前途无限的哥哥。 同时也想起了父母外出遇到匪徒身死之后,家业一朝败落,哥哥外出科考却被人陷害,不仅落得一身伤还染了病。自此家中再也一蹶不振。 最后,她想起了为给哥哥换来药钱,嫁给那小混混赵成明的姐姐。 她还记得,在出嫁前夜,对她一声声的叮嘱。还记得出嫁当日,盖上盖头之前,姐姐落下的一滴泪。 记忆戛然而止,花满晴耳边只剩下哥哥满含死志的声音,眼前也浮现起姐姐脸上的伤痕。 苦难总会追着苦难的人跑,命运也总会在某个时刻截断人的美好。 还记得父母在时,总让他们多做好事,还说好人必定会有好报。即便遇到了困难,也总能迎来贵人。 但此刻的花满晴只想问,那位能结束他们苦难的贵人,到底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贵人苏衡玉: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七十四章 她要将姐姐带回来 女儿刺耳的哭号还在继续,但花满溪却已经没力气上前去哄她了。 她的额头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淌,身上被赵成明打过的地方也不断传来痛楚,但她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去了。 因为先前她哭泣时惹恼了赵成明,对方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此刻整个喉咙都是肿痛的。 花满溪的意识有些恍惚,她本以为今晚和赵成明说了借钱的事情后,对方虽然会责骂她甚至打她一顿,但至少这笔钱应该能借到。 却没想到对方今日又喝了酒,再加上婆婆在一旁挑唆。她不仅没能要到钱,还被打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对外界的感知渐渐消失,花满溪快要听不到女儿的哭声了。 耳边还剩下赵成明的叫骂,还有赵老太对女儿的嫌弃。 怎么办呢,她似乎要死了,但她的女儿还那么小。若不是有她一直护着,恐怕这个孩子在刚出生后就会被赵老太抱去丢掉。 但她就要死了,她死了之后,这个孩子还能有命活吗? 还有她的弟弟和妹妹,那两个再听话不过的孩子,还能活下去吗? 花满溪不知道,她已经完全睡去了…… 花家兄妹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的,尤其是花满晴。这些日子哥哥的病越发的重了,她为了照顾哥哥一般都不会睡得很沉,所以很轻易就被敲门声给惊醒了。 不等花满庭起身,花满晴便立刻披了衣裳,出门去看情况了。 隔着花家破了好几个窟窿的大门,前来敲门的女人瞧见了花满晴的身影,连忙跟她说道:“是满晴吗?哎呀见到你就好了,你快些去赵家看看吧,那赵成明一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开始打你姐姐。” 女人想起了自己听到的,从隔壁传来的声音的惨叫声和暴怒的责骂声,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你快去看看吧,你姐姐都被打了好一阵了,她一直在喊呢。”女人说完这话,也不等花满晴出门来,便立刻转身跑走了。 按理说她是不该去管这件事的,但之前她和花满溪的关系一直不错,对方也曾指点过她家种花的技巧。 这次她听着隔壁的声音比从前凄厉了很多,那赵成明似乎又喝了酒。她担心会出事情,这才特意跑来了花家。 女人在自家的情况也算不得多好,她不敢让丈夫知道自己偷偷在帮花满溪,更加不敢去找附近认识自己的邻居,只能前来花家跑一趟了。 不过看见花家小妹单薄的身形,女人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求救能不能帮到花满溪。 只是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旁的她也是没办法了。 花满晴刚听到女人的话,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甚至连拦住对方不让她离开都做不到。 昆城的夜还带着几分凉意,花满晴感到自己浑身都像被包裹在了冰块儿里一样。 她艰难地捋清了混乱的思绪,也明白姐姐被打,肯定是因为她上门要钱的缘故。 哥哥的身体不好,花满晴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他,只能自己咬了咬牙,去厨房拿了把刀直接冲去了赵家。 她已经想清楚了,她不要赵家的钱了,她要将姐姐带回来。 哪怕最后一家人因为没钱而活不下去了,但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那就算是饿死,她也心甘情愿。 花满晴就是这样怀着一腔孤勇冲入赵家的,只是她不知道花满庭也在那女人前来敲门的时候,听到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在得知姐姐又被打后,花满庭再顾不上旁的,也强撑着穿好了衣裳,拄着屋子里花满晴给他捡来的木棍,跟在了妹妹身后。 两个姑娘若是都落在赵家人手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即便已经是半个废人了,但至少是个男子,还有秀才功名。无论如何若是他在,或许姐姐和妹妹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但花满庭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他不过才跟着妹妹走出了几丈远,便眼前一黑,直接软倒在地,这一倒下他就彻底没了再爬起来的力气。 夜色幽深,花家的位置也有些偏僻。他倒在这里恐怕得等到第二日早晨才会有人发现。 在外面冰凉的地板上躺一整夜,花满庭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大概就再也不会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花满庭脑海中闪过,他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爬起来,但意识却渐渐滑向了漆黑的深渊。 在他快要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忽地听到一个声音道:“公子,这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至此,花满庭的眼睛彻底闭上了。 …… 苏衡玉觉得自己今日还是有些倒霉的,她一早和那花田的原主人去县衙做了地契的记录,顺便又跟着周克己去看了看那些前来应聘花娘们的女子的情况。 她选人多数选的都是已经成婚的妇人,或者力气较大性子爽朗的姑娘。这样的人在花田工作更为合适,也不会因为外出干活儿,被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不干了。 把花娘们挨个看过之后,她就打算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昆城中的酒楼里吃一顿好的。 谁料到酒楼里正好有人闹事,一群人喝醉了酒,一言不发动起手来,最后还波及了他们这一桌。 后面酒楼的掌柜出面赔了礼,还重新送了他们一桌席面,但到底耽误了些时间。 等他们吃完了这顿不太安稳的饭,准备回客栈去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恰好在这个时候,苏衡玉的马车没走几步,竟然出了点儿小问题,需得停下来修理。 此时天色本就不早了,昆城内也没有租赁马车的地儿。从他们这边走回客栈,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苏衡玉索性就等着人前来修马车,一直到马车重新上路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见此,在昆城内待了一段时间,多少知道些城中布局的周克己便主动提出,要领着他们走一条更近一些的小道,说是至少能省一刻钟的时间呢。 苏衡玉闻言就听了他的安排,让他指挥着车夫去走小路。 偏偏他们才走出去没多久,便又遇到了意外。 马车忽地停住了,车外的周克己隔着帘子对她惊讶道:“公子,这里竟然躺着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将她们给卖了 苏衡玉掀开帘子往周克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不知生死地倒在路旁,他手里的木棍滚落一边,他脸上的苍白也无比明显。 苏衡玉吩咐周克己下马车去看看,得了命令,周克己立刻去瞧那陌生少年的情况了。 他简单探查了一下,便回道:“还活着,身上还带着一股药味儿,估计是生了什么病,一时没撑住,这才晕过去了。” 苏衡玉点了点头:“你先找一找附近的人,看看能不能将人安顿起来。谢安去附近的药铺寻大夫,就说是人命关天,请对方务必要来看一看。” 两人点头应是,立刻分头办事去了。 周克己这边就近找了少年晕倒着的这户人家,看见对方家中还留有灯光,便知道屋子里的人没有睡,这才礼貌地将人叫了出来。 他简单和这家的主人说了少年的事,并道:“这位小郎君看着身体不大好,若是让他躺在地上一整夜,恐怕会病上加病。不知您家中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他暂且休息一下?我家主人已经安排了人去请大夫了,等大夫过来看了他的情况,若是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便将人带走去照顾。” 这家夫妻本来还有些周克己会是什么坏人,等听完了他的话,再一看被跟过来的严慎半抱在怀中的少年,夫妻中的那位妻子立刻叫道:“哎呀孩儿他爹,那不是花家的小庭嘛!” 夫妻俩这才认出来少年的身份,这下子都不用周克己多说,这两人连忙就将他们往屋子里迎,还立刻给少年收拾出一个房间,让他躺在了床上。 妻子更是第一时间捧来了热水,给灌进了少年肚子里。 周克己见到夫妻俩的动作,知晓这个少年定然和他们比较熟悉,他便询问了少年的身份和家中情况。 夫妻两个也是热心肠的人,早就知道花家如今情况不妙,也时常帮扶这对兄妹,十分心疼这两个出色的孩子。 现在听周克己问起,立刻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还没忘记把赵成明的事一并说出来。 末了,那位妻子忍不住骂道:“当初小庭的爹娘还在的时候,赵成明那样的人家,连花家的脚跟都摸不到!结果小庭爹娘被山匪害死后,满溪的婚事就无人问津了。那赵成明一直都喜欢小溪,本以为他花了那么多聘礼将人娶回去,怎么也该对她好一些。谁料到那根本就是个畜生,满溪还怀着孕呢,竟然就敢对她动手!” 夫妻俩中的妻子似乎对赵家人十分看不上,不仅将赵家干出来的那些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还不忘狠狠将那母子俩都给骂了一通。 周克己和严慎听着她话,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也很厌恶这种殴打怀孕妻子的混蛋,只是碍于不好背后说人,所以没怎么动嘴罢了。 只是苏衡玉这边却在听见了底下人的回报后,微微蹙起了眉头:“花满溪,这个名字我怎么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很快就从记忆的角落找出了这个人的身份——这不是她先前让人打听过的,适合聘来管理她花田的人才吗?! 回忆起这个,苏衡玉将花满庭此刻的情况与花家人的遭遇联系在了一起,然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吩咐紫云等人去询问花家的所在,让人去他家看看情况。 紫云他们很快给了回答,说是花家屋子里空无一人,他们家中那个小妹也不见人了。 正好谢安此刻也带着大夫过来了,那大夫医术不错,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所以才会跟着谢安大晚上的出来救人。 在大夫的一番动作下,虚弱无比的花满庭终于悠悠转醒。 醒过来后,花满庭第一时间就抓着身旁人的衣袖乞求道:“快,快去赵家!他在打我姐姐,他要杀了我姐姐!小晴听到消息自己跑去赵家了,快去找她们,她们有危险!” 这番话说完,花满庭强忍住的咳嗽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出来,让他几乎快将自己的肺都一并吐出来。 苏衡玉也在这个时候走入了屋内,听到了花满庭的话,她立刻给了夫妻俩中的丈夫一笔钱,请求对方给他们领路,然后带着严慎几人赶着马车朝着那赵家飞奔而去。 此刻的赵家正是一团混乱,花满溪被赵成明狠狠打过之后,她的额角撞到了一旁的桌上,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赵家母子俩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将人又骂了一通,便要各自歇下了。 但因为花满溪女儿年纪太小,没了母亲便不安地一直哭泣,母子两个被吵得不行,这才想将花满溪叫起来去照顾女儿。 谁承想他们将人翻过来一看,对方额头上竟然有道正在流血的伤! 赵家母子立刻被吓到了,正在他们想着要如何处理的时候,花满晴拿着刀踹门冲了进来。 她一看见姐姐额头上的伤,理智瞬间被怒火给烧了个干净,举着刀就要往赵成明身上砍。 赵家母子被吓了一跳,急忙在院子里乱跑着躲开。 花满晴虽然握着刀,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力气比不得赵成明这个成年男子大。 等几次挥刀都落空后,赵成明找到了机会,一把夺走了她的刀,又狠狠给了小姑娘一巴掌,直接将小姑娘掀翻在地。 瞧见花满晴没了威胁,赵家母子这才松了口气。 “我当初就让你别娶那花家的小贱人,你看看她这都是什么弟弟妹妹?我们家供他们吃,供他们喝,如今她妹妹竟然还敢对我们动刀!要是等那小贱人醒了,她还不得趁着我们不注意,在饭菜里下毒啊!” 赵老太一见没了危险,那股自傲气就重新涌了上来,对着姐妹俩极尽贬低辱骂。 赵成明也被今日的事给弄昏了头脑,看着院子里的狼藉,一时间也觉得老娘这话说得没错。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赵成明又一巴掌将花满晴打晕,这才开始跟老娘商量起来。 赵老太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人,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反正那花家除了个病秧子,也没什么人了。今日我们已经和这俩小贱人撕破了脸,往后这个家里必然是无法安生了,不如将她们俩一并卖了!” 赵老太说得认真:“大的这个已经生了孩子,定然是卖不出好价了。但小的这个年纪轻,模样也不错,若是卖进花楼里,也能换回些银子。到时候,咱们就有钱再给你娶个能生儿子的媳妇儿了!” 赵老太的话深得赵成明的心,他立刻叫自家老娘去找了两个粗布袋子过来,要将两人装进袋子,好方便明日带出去。 只是不等两人把花家姐妹往袋子里套,赵家的大门就又一次被人踹开了。 而这一回,出现在门后的,是一脸冷漠的苏衡玉,和跟在她身后气势汹汹的严慎一行人。 第七十六章 带人将他们捆了! 苏衡玉这张陌生的脸刚一出现在赵家,就引得赵家母子立刻惊叫起来。 赵老太刺耳的声音恶狠狠地响起:“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么敢随意闯进我家里来。你们快些离开,否则我就让我儿子报官了!” 苏衡玉根本懒得理她,只是对着身旁的男人道:“你去看看那被麻袋套着的人是不是花家姐妹。” 那男人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丝毫不畏惧赵家母子,当即便上前一把将赵成明推开,去看花满溪姐妹俩的情况了。 结果就看了一眼,他便立刻叫了出来:“好你个赵成明,你竟然敢打满溪和小晴!” “小公子快来看啊,满溪脸上、身上全是伤,小晴脸上也有巴掌印。你快来看呀,这母子俩还想用麻袋将她们套起来,分明是要杀人害命啊!” 男人不清楚赵家母子的恶毒心思,但只看花满溪这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再瞧瞧赵家人想要把她们装进麻袋里。 他脑中闪过说书先生讲过的那些故事,立刻把赵家人当作了想要杀人的恶徒。 赵成明先是被苏衡玉等人忽然闯入的动作给弄懵了,紧接着又听见这男人说自己要杀人。 这样大的罪名他哪里担得起,赶忙开口反驳:“你胡说,我只是打了她们姐妹,她们俩都还活着呢,我根本没有要杀人!” “那你说,你为何把她们装进麻袋里?还不是想要将人偷偷运出城去,把人给害死!”那男人怎么也是看着这姐妹俩长大的,虽说并非将人当作亲生孩子那般疼爱,但总归是有些怜惜的。 从前他自己顾着家里,也没本事和赵家闹,如今有了苏衡玉这个明显身份不一般的“大人物”在,他自然底气十足,面对赵成明也丝毫不怵。 赵老太一看都有人怀疑他们要杀人了,也只能将儿子拉到身后保护起来,然后同众人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没敢杀她们,只是想将人给卖了而已。” “买卖良籍女子,其中一人还只是你的小姨子。好,很好。”苏衡玉脸上的表情,此刻已经比冰霜还冷了,“严慎,带着人将他们捆了,等到明日一早送去衙门。” 赵家母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此刻后悔已经晚了,他们还想要解释,更想开口闹起来,让周围的邻居过来帮忙。 但从前这些邻居不曾上门帮过花满溪,如今就更不会来帮他们了。 此刻,赵老太后悔不已,她从前一直觉得这群邻居不爱管自家闲事,简直再好不过。如今事情落在了自己头上,她立刻就尝到了苦楚。 等到赵家母子给捆缚起来,又堵住了嘴,扔进一间屋内锁起来后,附近的邻居也没有一个打算出来帮忙的。 苏衡玉上前去看了花家姐妹的情况,花满溪伤得最重,如今还在昏迷。花满晴则是被人喂了几口水,便悠悠然苏醒了。 她见到自己得救了,当即便抱着昏迷不醒的姐姐哭了起来,任谁来劝都没用。 苏衡玉知道她这是被吓到了,便让跟过来的唯一一个女子紫云,上前去安慰对方。 而后她吩咐人驾车去将那位大夫给请过来,帮着这两个姑娘看一看。 顺便,连屋子里还在哭闹的小婴儿,此刻都有了人照顾。 大夫来得很快,跟着这位大夫一起过来的,还有咳嗽声不断的花满庭。 他甚至都等不及被人搀扶下去,等马车刚停稳,便第一个挣扎着想要下车。 但瞧见他那单薄的身体,苏衡玉到底还是心软了,朝着严慎使了个眼色。 “你不用那么着急,你的姐姐和妹妹现在情况还好,一切等大夫来看过再说吧。”苏衡玉轻声安抚道。 被她这么一说,花满庭一颗快被焦急填满的心,不知为何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被严慎扶着下了马车后,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苏衡玉的方向。 他先前没来得及去看少年,如今这么一打量,他才意识到这位帮了他们一家的好心人,是个金尊玉贵的少年。 对方身上明明没有穿戴很贵重的东西,但那冷然的气质,却好似高山朗月一样,叫人觉得有些遥远,却又不显得冷漠。 “多谢小公子出手相救。”花满庭强忍着咳嗽,朝着苏衡玉躬身行了一礼。 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因为少年时总被人称赞聪明,又年纪轻轻考上了秀才,所以心中不免就傲气了起来。 但此刻面对苏衡玉,他放下了一身的傲骨,从未有哪一刻像今日这样感激一个人。 苏衡玉朝着花满庭点了点头,然后主动将花家姐妹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请大夫前来诊治。 这个大夫年纪有些大了,家中还有个小孙女,对于姑娘家就更为心软一些。 此刻看到花满溪身上的伤,立刻就跟着难过了起来:“哎呀呀,怎会如此,是何人这么狠心,竟然下此狠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给花满溪露在外面的伤口涂了药,连带着花满晴的伤也没有放过。 一旁的男人咬着牙骂道:“还不是她的丈夫,那个混球就不是个东西,小溪怀孕的时候,他都动了手呢!” 老大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副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默默做着手上的活儿。 花满溪的情况很快就查明了,大夫对苏衡玉道:“这位姑娘身上的伤有些多,似乎长久地没有吃饱过,身子十分虚弱,后面得好好补一阵。否则的话,往后恐怕会留下严重的病根。” 因为在场人多,大夫也没说得太明白。 不过他私底下告诉苏衡玉,花满溪已经被打得伤了身体,往后恐怕是无法再怀孕了。 听了大夫的话,苏衡玉默默攥紧了拳头,努力压下心中的火气:“没事,您先帮着开药吧。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治好她身上的伤就行。” “今日的诊金就不必付了。”等到苏衡玉让人给出诊费的时候,老大夫抬手拒绝了,“这个姑娘不容易,还请小公子将诊费留着给她吧。女子嫁错了丈夫,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说完这些话,老大夫又叹了口气,才被苏衡玉命人给送回医馆去了。 第七十七章 告官 送走了老大夫,等马车再回来的时候,便带来了老大夫给花家三姐弟开的药。 苏衡玉让人直接在赵家厨房熬好了药,分别给三人灌了下去。 花满晴这边的药,主要就是压惊的。 喝完了药,花满庭总算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他没让人搀扶,直接走到了苏衡玉身边就想要跪下去。 苏衡玉眼疾手快将人拦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小公子不要嫌弃,将我留在身边做个家奴吧。”花满庭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 “我姐姐是必定要和那赵成明和离的,但在大魏即便和离的律法是当今圣上亲自颁布的,民间对于和离归家的女子也多怀有恶意。我身体不好,往后没办法照顾姐姐和妹妹,只求小公子看在我是个秀才的份儿上,容许我在您身边做事,顺便给我的姐姐和妹妹一些庇护。” 说完这些,花满庭将头深深低垂下去。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逼迫这位善人的意思,但如今的他实在没办法了。 他读书多,也看得出这位小公子身上的东西不一般,有几件饰品分明是贵人们才能接触到的。 花满庭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今只能趁着自己还没死,提早给仅剩的两位亲人寻求一些庇护。 “如果你是希望我能帮你姐姐脱离如今的困境,那么你根本不用来求我。因为我并不需要你这样一个奴仆,我需要的是像你姐姐那样的管事。”苏衡玉的声音传入花满庭耳朵里,让他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他猛地抬头,对上少年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语气里满是不敢相信:“您是说……” “我会选择帮助你家,就是为了你姐姐的那手养花技艺。我知道她念过书,也识字,所以愿意给她一个来我这里做管事的机会。只是她能不能胜任,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花满庭觉得,再没有比他此刻听到过的更好听的话了。 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整个人身上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风采:“应该的,应该的。我姐姐定会证明,她会是最适合为您打理花田的人!” 苏衡玉对此并没回应,她此刻困倦极了,还想早些去休息呢,毕竟明日还要去府衙状告赵家母子呢。 …… 苏衡玉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沉重。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默默起床穿好了衣裳,然后打开房门任由紫云拿了饭食送进来。 “公子今日脸色不太好看,要不还是留在客栈等消息吧。周克己他们今儿一早就找人写了状子,等会儿就要带着花家人去县衙告状了。”紫云看了看苏衡玉正在揉脑袋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苏衡玉摇了摇头:“不,我要去。不仅我去,你们也要尽力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知晓。” 她想了想,而后又对紫云吩咐道:“拿两百两的银票出来。” 紫云虽然不知道苏衡玉要银票做什么,但她向来不会多过问小姐的事情,便乖乖去做了。 苏衡玉默默吃完了已经不算早的早饭,而后重新穿戴整齐,这才带着人去了赵家。 她今日这一身穿得比往日华贵了不少,手上还特意套了个成色上佳的玉扳指。 等留守在赵家的花满庭等人见到她时,都不由地愣了一下,许是被她浑身的富贵给冲击到了。 昨夜帮他们领路的那个男人早就已经回家去了,他回去后将自己在赵家看到的事情一股脑儿跟家里人说了一通,还拉了不少邻居要一起去衙门看热闹。 这个时候的百姓是没什么可以用来消磨时间的游戏的,一听见有热闹可看,还是关于身边人的热闹,自然就引得他们好奇不已。 而赵家这边,守在这里一夜的严慎等人吃过了苏衡玉带过来的早饭,这才将被捆了一夜的赵家母子给提了出来。 苏衡玉看了看两人的模样:“把他们也清理一下,将绳子也解开,别让外面的人瞧出来我们做了什么。” 几个护卫闻言便顺从地去做,而后苏衡玉才问起了花家姐妹的情况。 花满庭告诉她,花满溪已经醒了,但依旧还很虚弱。花满晴被他安慰了一夜,现在情绪也好了很多,至少上堂作证是肯定能行的。 苏衡玉点了点头,就在他们一行人准备前往衙门的时候,花满溪却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也跟着走了出来:“小公子,我能不能与你们一起去?” 苏衡玉:“你可知道今日过来看热闹的人会很多,一旦对你自己的丈夫表露不满,往后你的名声可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世道,女子要以丈夫为天的思想十分严重。花满晴这个小姨子要状告姐夫都会引来不好的声音,更何况是花满溪这个妻子了。 花满溪闻言轻轻一笑:“我知道,昨夜小庭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也和小晴商量好了,我们知道该怎么做,请小公子放心吧。”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苏衡玉便也只能答应下来。 众人很快押着赵家母子,又带着几个证人前去了衙门。 不过在告状之前,苏衡玉还是先给县衙递了银子,过去疏通了一番。她从之前官驿的那些官兵的做派,就多少知道了点儿昆城知县的本性。 如今为了花家,她不免要给那位知县老爷一些甜头。 果不其然,她那两百两的银票一奉上,原本还在后院里悠闲地喝茶听曲儿的知县汪正立刻就坐直了身子。 他偏头看向自己的师爷问:“这是什么人送来的,求的又是什么事?” 师爷摸了摸袖子里苏衡玉暗中递来的五十两银票,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将苏衡玉一行人所求的事儿给说了个清楚。 那知县闻言便道:“既然是这样的小事,那我就应允了。” 在他看来,小姨子状告姐姐的婆家要将自己和姐姐卖去青楼这样的案子,他随便判一判就是了。 况且还有这么多银两可以收,汪正完全没有拒绝帮忙的可能。 不过师爷很快道:“大人,那花家的人还想请求您放外面的百姓进来,看您审案的英姿。我觉得他们这个请求倒是可以答应下来,一来赵家的案子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您大开门户让他们看见,不是显得您公正无私嘛” 瞧见汪正在暗暗点头,师爷就继续说道:“二来,您也能借着这个案子,向外面的人传扬您对治下百姓的宽厚仁慈。到时候那些百姓知晓您帮了花家这几个身世凄苦的孩子,您的好名声传扬了出去,也能算作您的政绩啊!” 汪正听到这里,才算是彻底同意了苏衡玉的请求。 旁的他或许不太在乎,但关系到能影响自己未来官途的政绩考评,汪正便不敢轻慢了。 毕竟他已经在昆城这个小地方窝了太久,还想着有朝一日去京城做官儿呢。 “好,就按你说得做。立刻叫衙役去将县衙大门打开,请周围的父老乡亲前来观案!”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身上的肉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伴随着吱呀一声响动,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人气儿的公堂,终于迎来了今日的主人公。 第七十八章 和离 汪正胖乎乎的身子艰难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朝着堂下大喝一声,彻底掀开了昆城这桩引来多方瞩目的小案子。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所告何事,也一并报上来!”汪正高声一叫,在衙门口围观的百姓们立刻放低了声音,原本杂乱的吵嚷声瞬间消失了大半。 花满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昆城的父母官。她捏紧了拳头,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先对着汪正等人说了自己的身份,而后又将自家和赵家的恩怨一并说了出来。 她一个年轻姑娘,说出来的话又是经过了苏衡玉等人特意编排过的。事情讲到一半,外面围观的女子们都听得泪眼汪汪,一下子就获得了大部分的同情。 与她相比,从被押进衙门之后,就肆无忌惮对着众人破口大骂,面目凶恶还不尊父母官的赵家母子,也让众人觉得厌烦不已。 哪怕是汪正这样的贪官,面对赵家母子这样凶悍无礼的人,心中也多有不满。再想一想怀里那两张银票,他对着赵家人时的气势瞬间更足了。 “赵成明,你那小姨子说得可是实话?” 赵成明咬着牙道:“她说得是实话,但是大人,他们昨晚闯入我家中……” “什么闯入你家中,我们分明是听说了你要对小溪她们不利,这才前去救人的!”特意为花家姐妹前来作证的邻居男人一听赵成明要诉苦,连忙上前打断了他的话。 那赵老太瞧见花家姐妹那边那么多帮手,心中又气又急,直接在公堂上就骂了起来:“好啊,花满晴你个小贱人!我说你家病的病,小的小,怎么还能撑这么久没死人,原来是你勾搭了周围的汉子,让他们帮了你家吧!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昨夜的事情肯定都是你们计划好了,故意陷害我家的!” 赵老太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她早就看花家这个小姑娘不满意。一个姑娘家平日里不好好待在家中就算了,还在城中到处乱跑,一点儿都不像正经人。 花满晴被气得当场哭了出来:“你胡说,我没有!宋家阿叔阿婶是好心人,这才愿意帮我们。我昨夜去你家只是为了救我姐姐,你看你们把她打成什么样子了,当日的大夫说,若是再晚一些将人救下,我姐姐的命都要没了!” 此刻的花满晴丝毫不畏惧赵家人,她在来时就已经被苏衡玉等人反复叮嘱过了。 不管赵家人说些什么,她只要记得卖惨就行了。 她越是可怜,哭得越伤心,赵家人就越会被人讨厌,最后她们姐妹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最初的紧张已经在自己说完第一番话后消失不见,此刻的花满晴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盔甲,是个为了家人冲锋在前的战士! 而一切也在按照苏衡玉的猜测那样进行着,赵家人的粗俗无礼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汪正听着赵老太嘴里不干不净的骂声,也觉得刺耳极了。 当即一拍惊堂木:“肃静!那赵家妇,本官还未开口问你,你就先不要张口了。公堂之上,容不得你等在这儿肆意吵嚷。” 汪正怎么着也是官,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那都是看到摸不到的存在。人家大官都发话了,他们哪里还敢多嘴,只能任由花家姐妹这边的证人,将自己昨夜听到和见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顺便,前来作证的人,还将赵家母子拿来套人的麻袋给拿了出来,那上面还有赵老太让花满溪特意绣上的一个“赵”字,说是怕旁人拿走了自家的麻袋。 如此情情总总都摆在了众人面前,再加上之前汪正问起来的时候,赵成明已经开口承认了自己有要将妻子和小姨子卖掉的事情。 这下子任谁都能看出这桩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了。 汪正本来也不是个多勤劳的官员,这次肯在堂上坐着乖乖审案,都是因为那两百两银票。 如今事实再明显不过,他也懒得在这桩案子上继续浪费时间,便当即拍板定下:“此事本官已经询问过了人证,查看过了物证。人证物证具在,被告赵成明也已经当堂承认了罪过。至此,本官宣判,花家满晴所告赵成明之罪成立!赵成明与其母赵柳氏殴打良家女在前,欲将其卖入花楼在后。判决这两人关入大牢十年,罚没赵家所有家资!” 汪正对于大魏的律法其实记不太清,对于买卖良家子的判罚他只稍稍记得一点儿。 不过昆城是他的地盘,要怎么判罚自然是他说了算。 宣判完毕后,赵家母子立刻哭天抢地起来,喊冤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花满溪就是在这样声音里站了出来,语气坚定无比道:“大人,还请大人判民妇与赵成明和离!” 汪正抬眼一看,就瞧见花满晴正扶着自己的姐姐站在公堂之上。 花满溪此刻的面容十分憔悴,额头上包扎过的地方还隐隐沁出了红色的血迹。 但即便对方再可怜,汪正却也没有要怜惜她的意思。 他会判罚赵家人,一是因为那两张银票,二是因为花满晴只是赵成明的小姨子,两人并非一家人,赵成明自然没理由卖了花满晴。 但花满溪作为赵成明的妻子,怎么能因为对方打了她还要卖了她而跟自己的丈夫和离呢? 汪正脸上刚露出不满的神色,一旁的师爷就想起了苏衡玉同他保证的第二张五十两银票。 他连忙捏着小胡子上前对汪正耳语:“大人,允许民间夫妻和离一事是当今陛下亲自颁布的律令。若是您出面主持了二人和离,到时候将此事上奏陛下,岂不是更能叫陛下知晓,您哪怕远在昆城也始终牢记大魏律法,牢记陛下的圣言?” 汪正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他这才将花满溪的请求答应了下来,并且当堂宣布赵成明与花满溪之间的夫妻之缘就此断绝。 在亲眼看见花、赵两家的婚书被找出来,并被汪正宣布作废后。花满溪的眼泪瞬间就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从今往后,便是一个自由人了。 今日这案子虽然不复杂,但却叫昆城的人看尽了热闹。 等到案子彻底落下帷幕,众人四散开来后,苏衡玉还能听见正有不少人在议论着堂上的事。 连带着赵老太那几句骂人的话,都被人翻来覆去学了好几遍。 苏衡玉带着紫云守在衙门门口看完了一切,等到主仆二人跟随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她忽地对紫云吩咐道:“你记得提醒我,在给大公主写回信的时候,别忘了加上昆城知县向我们索贿三百两。” 紫云一愣:“可是公子,这不是我们主动给人家的嘛?” “银票上可没写这些,我不承认是知道是我主动送的呢?你只要记住,这昆城知县汪正,在我想要买下此地花田的时候,卡着我的地契不肯入档,非要我交上三百两银子才肯罢休。”苏衡玉低声说着。 苏衡玉唰地合上扇子,大步走向了自家的马车。 她这个人啊最爱往外送银子,但这银子有的人拿了是宝。有的人拿了,就是祸了。 …… 深夜,昆城外的黑风山上,一群人穿着夜行黑衣手持长刀,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山中的寨子里。 远远地,一群匪徒喝酒划拳的笑闹声几乎传遍山野。 为首的人朝着身后做了几个手势,他们便立刻四散着潜入了寨中无边的黑夜里。 远远地看过去,只能望见寨子门前挂着的那三个大字“黑风寨”。 第七十九章 他没用了,动手吧 黑风寨是昆城附近最大的一个匪寨,前些日子才刚刚吞并了周边的寨子,收缴了那些寨子里的好东西,如今正是手头上东西最多的时候。 黑风寨的寨主裘彪坐在铺着一张虎皮的座椅上,脸上是肆意又畅快的笑。他低眸扫过底下喝得烂醉的山匪们,脸上从左额连到右边下巴处的伤疤,在这个笑容下显得分外狰狞。 “大当家真是有本事,有了大当家领着我们这些人,叫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正喝着酒呢,底下一个高壮的汉子忽地举起酒碗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高喊道。 随着他的这句话,不断有人对着裘彪拱手道谢,传入他耳朵里的,几乎都是绵绵不绝的夸赞声。 裘彪对此自然得意极了,他是昆城中普普通通的混混出身。后来因为整日里混日子,把家业都快败光了。正逢大魏征兵去守卫边关,裘彪索性就咬牙入了伍,想要去军中混口饭吃。 他天生力气大,胆子也大,在军营里很是混得开。 但因为他性子桀骜,总是触犯军规。管着他们这批人的谢将军向来治军严明,做了不少恶事的裘彪自然就被驱逐出了军营。 裘彪见没法继续当兵了,他觉得自己反正也学了一身本事,比一般人肯定是强了太多,便索性回家去了。 谁料他连昆城的大门都没摸到,就被当时黑风寨那群小喽啰给抢了。 被抢的裘彪反手解决了那几个敢抢他的瘦弱小山匪,他没有继续回家,而是在被抢之后,带着黑风寨那群畏惧于他的力量,而臣服他的山匪们继续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裘彪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否则他也没办法将当初仅有十几个人的小山寨,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容纳了几百人的大寨子。 等到黑风寨靠着抢劫过路商人积攒下一笔厚厚的家底儿后,裘彪更是聪明地和知县汪正搭上了关系。一边让对方隐瞒了昆城附近有山匪的事情,一边也得到了昆城那些官兵的庇护。 一旦有什么不能得罪的人从这边经过,汪正便会给他送来消息。裘彪就会约束好底下的人,让那伙身份不凡的人平安从这边路过。 自此,黑风寨的事儿竟然真的被好好地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裘彪心里还藏着一件事不曾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兄弟们。 一回想起这件事,他眼中噙着冷光,心中却是极为得意的。 谢家军,大魏战神? 哼!若此事能得逞,战神未来恐怕也要变成落水狗了! 裘彪仰头灌下一碗酒,将其狠狠地咽进了肚子里。 山匪们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山寨里还有些被抢来的姑娘,今夜正好被匪徒们拉出来一起享用。 等到堂中开始响起无辜女子们不甘的尖叫声时,裘彪也搂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姑娘走回了自己的房内。 他喝了不少酒,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浮。 那姑娘一路扶着他回了房间,两人刚倒在了床上,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屋内的蜡烛就忽地熄灭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女人的尖叫声刚冒出个头来,就伴随着被人击中后颈而吞回了肚子里。 至于裘彪自然是第一时间推开了怀里的女人,而后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警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防备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袭击自己的敌人。 但裘彪一个才在军营混了几年的人,压制一群没见识的匪徒还行,对上皇室培养出来的暗探,到底还是差了太多。 等到屋中的蜡烛重新亮起,在刺眼的烛光下,裘彪很快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三把刀牢牢架在他脖子上,只要他稍稍一动,他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 屋子里站了四个黑衣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让人丝毫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和表情。 “诸位兄弟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今日来我的黑风寨可是有什么事儿需要小的?诸位尽管说,只要是我裘彪能帮到的,我一定倾尽全力!”裘彪手上的匕首已经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给夺走了,此刻的他可以说手无寸铁。 在意识到这些人的实力比自己高了太多,裘彪就完全歇了反抗的心思。 三个黑衣人丝毫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而是沉默着继续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 剩下的那一个即便穿着看不出任何标识的黑衣,却也显出了非凡的气度,颀长的身形叫人见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对方此刻正坐在他的书桌前,将上面的东西挨个翻看了一遍。顺便,他还找到了自己藏得十分隐秘的几个木盒子,并且轻易就打开了上头的锁。 “这位兄弟不知在找些什么,不如告诉了我,让我帮帮您?”裘彪看着他手底下的动作,心脏狂跳不止,他生怕对方会找到他藏起来的秘密。 黑衣人的首领默默将几个盒子里的信件取出来看过之后,将其一一摆放在了桌上。 而后,他才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裘彪身上。 那一瞬间,裘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他仿佛被这道目光给看透了,就像自己隐藏起来的所有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裘彪,云州府昆城人,年四十一。于十年前在黑风寨落草,至今为止劫掠过来往商队五百三十六人,杀死无辜百姓六十七人。抢掠无辜女子八十六人。五年前与昆城知县暗中来往,借其势力发展自身……” 裘彪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是没对外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但对方说出来的东西好多连他自己都忘了,对方却像是亲眼看到过一样,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舔了舔发冷的嘴唇,整个人却像坠入了冰窖一样,逐渐遍体生凉。 “你……您,到底是什么人?”裘彪语气干涩道。 黑衣人的首领态度依旧冷漠:“你不需要知道我的来历,我只问你,和你一起谋算谢将军的人是谁?” 轰隆! 一道惊雷劈了下来,将漆黑的夜空一分为二。 裘彪知道,对方既然连这个都查出来了,那他今夜定然是活不了了。 若是可以,他也愿意用对方的消息来换自己的命。但可惜的是,对方行事太过谨慎,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就连自己也不过是用来诬蔑谢将军的一个后手罢了。 看着裘彪的表情,黑衣人的首领歪了歪脑袋:“你不知道?” 裘彪想要扯出一个笑来,却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看来是不知道了。”那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在为什么感到遗憾,“他没用了,动手吧。” 裘彪顿感不妙,他还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喉咙处的痛感却已经告诉他的大脑,他已经没机会开口了。 在完全断气之前,他还能听到那个魔鬼一般的声音继续命令:“将山寨里的匪徒清理干净,我不想见到这座寨子里有任何一个触犯了大魏律法的人,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八十章 换了个身体的穿越者 轰隆! 天边的雷鸣一响,紧接着整个昆城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苏衡玉被这阵雷声惊醒,她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脑中不免浮现出刚刚那个古怪的梦境。 她看见“自己”并不像她记忆里那样身处大魏境内,而是出现在了一个异邦小国,似乎在小国中身份还很不一般。 “自己”躺在床上,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自己”的父母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四处给她找大夫。 但那个小国的大夫医术显然不怎么样,不仅没能将“自己”的病因找出来,也没能救下“自己”的命。 就在苏衡玉看见梦中的“自己”渐渐没了呼吸,连心脏都停止跳动后。 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又猛地睁开了眼睛,而且一改先前的病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奇迹般地完全健康了。 而后“自己”就在父母兄长的关怀下一日日恢复了身体,等到“自己”能下床行走后,她的哥哥还给她送上了一条红色美丽裙子。 说是要等他们前来大魏朝拜君主时穿上,让大魏的人看一看“自己”这个萝迦的明珠。 “自己”听到哥哥的话当即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自己”抬头看向哥哥的眼神,却诡异地让苏衡玉感到熟悉,甚至让她只看了一眼,便从梦中逃了出来。 苏衡玉仔细分辨着梦里的一切,她在离开侯府,住进庄子里后,就下意识地开始了解关于大魏的事情,其中也包括如今正臣服于大魏的周边小国。 这些年来魏帝励精图治,大魏也越发强盛。 除了总是在春日里递上降书,又在冬日侵袭大魏边关的匈奴之外。周边的小国都畏惧于大魏的强大,乖乖俯首称臣。 其中还真有一个国家叫做萝迦。 这个小国并不大,几代国主在任时的表现都很平平。但萝迦唯一能入大魏勋贵们眼的,恐怕就是他们那儿出产的各类宝石了。 先帝喜好享乐,对于萝迦的宝石更是极为推崇,这导致萝迦的宝石也在大魏风靡不已。 萝迦因此在大魏赚了不少银钱,也和大魏结成了紧密的联盟。 苏衡玉虽然知晓这个小国的部分信息,但她从前并未去过萝迦,也从没见过任何自萝迦来的人。 没道理她会忽然梦到这个国家啊。 更何况梦中那位哥哥说要带着妹妹前来大魏朝拜君主,还称自己的妹妹是萝迦的“明珠”。 有资格作为外邦人面见魏帝,而且还敢用如此放肆的话来称赞自家人,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哥哥就是萝迦如今唯一的王子。 那么那个妹妹显然就是萝迦的公主了。 还有那个熟悉的眼神,苏衡玉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心悸。 此刻的她已经冷静了下来,自然也辨认出那个眼神分明就和当初穿越者夺走了她的身体后,得知自己成了呼奴唤婢的京中贵女时那种得意又隐秘的眼神一模一样! 再回忆起梦中那位萝迦公主忽然没了呼吸,下一秒却重新活了过来,连身上的怪病也跟着全都好了的情形,事情的真相已经摆在了苏衡玉面前——那个穿越者放弃了自己的身体后,又重新夺走了另一个姑娘的身体! 怪不得当初那穿越者如此干脆地就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更加高贵的身份。 也是,一个不被家人喜爱又声名狼藉的不入流贵女,怎么比得上一位受尽家人宠爱的公主呢? 只是不知道,那位公主的病到底是她自己染上的,还是穿越者为了顺利得到那具身躯,故意施加在她身上的了。 毕竟苏衡玉被人夺舍,就是在她生病之后。 “萝迦的公主,一国公主,对付起来可不太容易啊。”黑夜里,苏衡玉轻声低叹道。 但再怎么不容易,她也是不会放过那人的。 不说她自己被夺走的那些岁月,和被搅得一团乱的人生。只说月心所受的那些苦,她都一定要向那个穿越者讨回来! 只是要怎么将那穿越者抓住,不让她有机会再躲进其他无辜人的身体里作乱,苏衡玉需得好好计划一番。 也不知那些名声广博的得道高僧,有没有办法帮一帮她。 因为心里藏着事情,后半夜苏衡玉睡得就不太好。 早上紫云过来叫醒她的时候,苏衡玉起床给她开了门,就重新躺回去打算再睡一会儿了。 紫云看见自家小姐的样子,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在发现苏衡玉并未发热后,这才将提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紫云轻手轻脚地将屋中的茶壶灌满了热水,又把苏衡玉今日要穿的衣裳给准备了出来,然后才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苏衡玉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晌午。 她这次醒过来,整个人就精神了不少,利索地洗漱完毕后,苏衡玉跟着紫云他们一起吃了午饭。 顺道也听了一耳朵昆城今日的新闻。 本以为今日被人议论最多的,应该就是赵家母子那个案子。没想到客栈里的人大多议论着的,竟然是昆城外那座黑风山上一夜之间匪徒全灭的事情。 据说衙门的人发现黑风寨昨晚被一群不知名的人给剿灭了,山上被山匪们掳去的姑娘们也被送了回来,就送到衙门口了。 那群姑娘们受了不少罪,身上几乎全是伤。 但知县并没有要管她们的意思,而是想要将这些姑娘的身份查明,把她们送回到家人手里。 恰巧其中有几人就是昆城的人,她们的家人知晓了她们的遭遇,不仅没有怜惜他们,反而斥责她们为何没有自尽。 其中一个姑娘被家中父母狠狠斥责过后,当即便一头碰死在了衙门前。 苏衡玉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全然没有为那群山匪被剿灭而高兴,她心里只有无尽的寒意。 她默默地扒了几口饭,捏着筷子的手却几乎要泛起青筋。 苏衡玉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善良的人,至少她会算计旁人,也会出尔反尔。 但此刻,她想要帮一帮这些姑娘,就算做不到为她们铺平未来的路,至少可以给她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为了旁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值当的买卖。 作者有话说: 昨天雀雀脑壳疼眼睛也疼,就只写了一章,写完就去休息了,也没来得及找错字,跟大家道个歉~ 后面会好好更新的,谢谢大家愿意看雀雀的书,么么~ 第八十一章 好一个汪正!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报越过京中所有大臣的耳目,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魏帝手中。 此时的魏帝正端着一只清透的玻璃杯饮下一口清茶,将浑身的疲惫扫去大半。 他随手接过那本平平无奇的册子,一页一页翻看下去,等看到最后,魏帝脸上原本闲适的表情骤然一变,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案几上。 随着魏帝的一声冷哼,御书房内的太监宫女纷纷跪地,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是自己哪里不对惹了陛下生气,从而丢了这条小命。 好在魏帝很快注意到了宫人们的动作,他捏了捏眉心对众人摆手:“行了,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起来吧。” 宫人们这才松了口气,但起身时的动作还是下意识放缓了。 张德作为贴身伺候魏帝的人,更是魏帝最为信任的几人之一,他一看魏帝的表情便知道这次传回来的密报里定然有什么不太美妙的消息。 他对自己的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对方十分机灵地把守在御书房内的大部分宫人都赶走了,留下几个最为忠心魏帝的人服侍。 而后张德小心地绕到了魏帝身后,开始在帝王肩颈处按揉。 魏帝并未对这些表示反感,只是等到御书房里没剩几个人后,他才语气疲倦地开口:“朕知道这些年大魏的日子不算好过,但比起先帝在时,朕给这些官员的俸禄已经提高不少了。再加上各地商户们的孝敬,他们库房里的好东西恐怕比从前的朕都要多。” “朕也从未赶尽杀绝过,有些官员私底下的小动作,只要不是太过,朕也都容忍了。可是偏偏就有人不知满足,不断刺探朕的底线!” 说到这里的时候,魏帝的眼眸猛地睁开,就好似一只猛虎在短暂地打盹之后,察觉到旁人的冒犯猛然苏醒一般。 张德知道,这只是皇帝在发牢骚,这个时候他是不好开口说话的。 果然,魏帝很快又道:“张德啊,你可知那昆城知县在任的七年间,到底敛了多少财?” 张德笑道:“奴才听闻那昆城只是南边儿一个以鲜花闻名的小城,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奴才对那位昆城知县也不大了解,恐怕猜不出来啊。” “哼,朕也猜不出来,毕竟谁能猜到,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私库中竟能积攒整整三万两黄金呢?!”魏帝猛地丢开了手里的册子,语气里隐隐带出了愤怒。 听到这里,哪怕见多识广如张德都有些被惊到了。 昆城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地界,那里除了鲜花也没什么十分有特色的货物。昆城知县,竟然有本事敛财三万两黄金? 对于张德的困惑,魏帝很快给出答案:“一个小小知县,为了敛财竟然庇护山匪,任由对方劫掠过往行人!他这官儿到底是给百姓当的,还是那群山匪当的?” “汪正,好一个汪正!名字取得这么好,偏偏一颗心已经烂了。既然他不愿好好给朕做官儿,那就去和那群山匪团圆吧!” 魏帝说完,便抬手写下一封夺汪正官职并责令其回京受审的圣旨,不过跟着这封圣旨一起去昆城的,自然也要加上新任的知县。 只是这个知县的人选,他还得好好挑一挑。 见魏帝的怒火已经消散了不少,张德趁机道:“说起昆城,陛下怕是不知道,苏家那位衡玉小姐,如今正在昆城之内。” “哦,她的生意已经做到那里去了?”魏帝闻言果然来了兴趣。 张德笑眯了眼:“是啊,前不久苏小姐还给大公主殿下来了信,说了自己在潮珠城的见闻,又说了她已经去到了昆城,开始为自己的花田筹谋。” 苏衡玉离开京城,前往南边去寻找其他商机的事儿是同大公主说过的,魏梓宁得知这些消息后,也会捡一些不太重要的说给皇上和皇后听,表现出一副天真可爱小姑娘的模样。 魏帝本来就因为苏衡玉之前献上方子,为他带来了不少利益而高兴。又因为玻璃的事对她多了一份看重。 所以当女儿说起苏衡玉在外面的见闻后,也乐得多听一些。 如今知晓了对方竟然也在昆城中,便跟着好奇了起来:“她也在昆城,那可曾见过汪正?” 苏衡玉告汪正黑状的信还在送来的路上,但之前遇到山匪的事她却已经告知了公主。 张德对此也是知晓的,便把这事儿又转而告诉了魏帝,顺便他还提起了苏衡玉在信中说自己尝试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想要等回京之后,和大公主一起试着编纂医书。 “据说,苏小姐在那名护卫身上用了这个办法后,他肚子上的伤口真的愈合了起来,一个本该就此送命的人,竟然奇迹一般地活了下来。”说到这里,张德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惊叹之色。 他是个有些见识的人,在宫中生活多年,自然也看到过和二牛受过类似伤的宫人。对方连三日都没熬过去就死了,但二牛却捡回了一条命。 这让张德对苏衡玉更加好奇了。 “竟有这样的事?嘶,看来大魏的山匪是得好好清理一遍了。”否则苏衡玉这样的人才若是真的死在了路上,那对大魏来说岂不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魏帝又接着道:“若是她们俩是真心要做这件事,张德你且记着帮一帮。” 魏帝虽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和苏衡玉会编纂出怎样厉害的医书,但只要两人的做法能引起其他人对医道一途的关注,那对大魏来说也是好事。 一夜很快过去,等到第二日,魏帝一上朝就将自己得到的密报丢给了臣子们,并大声斥责汪正这等地方官员欺压百姓,勾结山匪的恶行。 他拿到的证据很齐全,任谁看了都无法否认汪正的罪过。 于是很快,这位在昆城盘踞了多年的地头蛇终于丢了官位,甚至还有可能会连小命一起丢掉。 圣旨很快被一支队伍带出了京城,但此刻远在昆城的汪正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来个大转弯,他正在为那群从山匪窝里逃出来的姑娘们恼怒不已。 第八十二章 我一点儿都不怕 “贱民,都是一群贱民!她们为何不死在山寨里,竟然死在了本官的衙门前,真是晦气!”汪正在屋子里大声咒骂道。 一夜之间,他不仅失去了黑风寨这个敛财工具,还摊上了一个烫手山药。 以他自己的想法,他是丝毫不想去管那些女子的。都已经被山匪占了身子,不好好跟着那群山匪,竟然还敢活着回来! 要不是看她们如今一个个胆小如鼠的模样,汪正都担心她们这群女子中,会有发现自己和那裘彪有所来往的人。 汪正咬着牙,忍下心中的怒意。一旁的师爷其实也很愁,他担心的可不是银子,毕竟知县和裘彪搅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给他多少好处。 他担心的是黑风寨的人骤然被灭,会不会有人发现了知县和黑风寨的关系? 万一真的有人查到了这些,将这件事捅了上去,那恐怕整个县衙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师爷已经提醒过汪正此事了,汪正却丝毫没有往这方面想:“若真是朝廷的人过来查案,又怎么会干脆利落地将黑风寨的人全部杀死?他们应该会找到证据,将那裘彪押送入京给本官治罪才是。依我看,黑风寨这件事根本就是其余山寨的匪徒报复裘彪,才将他们都给杀了。” 他一边说着,心里还在想:也不知那个有本事杀了裘彪等人的山寨是什么来头,若是对方肯给自己奉上银两,他也不是不能容忍对方在自己的地盘上活跃。 师爷险些要被汪正说动,不过他到底不是汪正那样的酒囊饭袋。只是汪正一看就不愿多提黑风寨的事,师爷只能私底下开始为自己做些准备。 他转而道:“那大人,县衙外面那些女子该怎么办?她们中有不少其他州府的人,要想查清所有人的身份也有些困难,恐怕没办法叫她们立刻被家人领回去啊。” 这一点汪正自然明白,思来想去,他脑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随即便转身对着师爷低声道:“实在不行,你就带着人谎称要将她们送去城外的某处庄子上安置,等待她们的家人寻过来。然后走到半路的时候,佯装山匪劫掠,将她们给……” 后面的话汪正没说完,但从他在脖子上比划的动作,师爷就猜到了自家大人的想法。 师爷哪怕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却也在此刻惊疑于汪正的狠毒。 那可是二十八名无辜女子啊,让他带着人随意杀死二十八个无辜人? 师爷看着汪正脸上平静的表情,深知对方是认真的。就在他思索要怎么打消对方这个想法的时候,忽然有衙役高声来报:“大人,有名商户自告奋勇,说想要接手那些姑娘。” 一听这话,汪正和师爷的表情都亮了。 “那商户真的愿意接手那些女子?他可有提出什么条件?”汪正问道。 那衙役摇了摇头:“没有,他只说自己那边需要这些姑娘来帮工。” “帮工?”汪正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我看那人是想带着她们去旁的地方开青楼吧。算了算了,反正有人能接手就行,你让他直接把人带走吧。” 师爷一愣:“大人,咱们不去看看那商户,问问他的来历吗?” 汪正轻哼:“问多了万一他不愿接手了怎么办?一群从匪窝里出来的人,有人肯收留就不错了,只要没死在我手上就行。” 说完,他像是卸下了心中一块儿大石头一般,重新窝回藤椅上躺着了。 师爷见状也将衙役安排了下来,他转身离开了书房,心中对汪正越发瞧不起。 汪正这样的人,即便没有被发现他与山匪勾结,迟早也会在旁的地方出事的。他必须为自己早做准备,好离开这条随时会沉的船! …… 二十八名姑娘,加上那个碰死在衙门前的姑娘,都被几辆马车一起拉走了。 围观的百姓们对着马车指指点点,一会儿说起这群可怜的女子,一会儿又说起那个赶来接手女子们的商人。 大部分男子都对商人报以恶意的揣测,妇人们闻言啐了他们一脸,骂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觉得这群姑娘们未来一定能迎来新的生活。 其中一辆马车内,乔婉感受到怀中的女孩儿正在微微颤抖,她默默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试图缓解小姑娘的恐慌。 被她护在怀中的小女孩儿瑶瑶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保护了自己许久的大姐姐,声线颤抖着问道:“乔姐姐,那个大善人要带我们去哪里啊?他是不是真的要把我们送去青楼里?” 乔婉摸着小女孩儿瘦巴巴的脸:“不会的,大善人既然愿意接纳我们,肯定会给我们找好去处的。你别怕,跟着姐姐走就好了啊,乖。” 瑶瑶重新窝进了乔婉怀中,小声道:“我一点儿都不怕。” 马车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漠然之色,其中一个模样娇媚些的,听到了乔婉的话更是扯出一个无声的笑来。 那笑容看着讽刺极了,但她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靠在马车壁上,等待着自己掉入更深的泥沼。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乔婉听到外面喊她们下车的声音,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这些姑娘们虽然很不想下去,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帮她们,只能顺从地下了车,并跟着喊话人走入了一个不小的院子里。 好在院子里站着的都是女子,几乎没几个男人,这让她们放松了不少。 乔婉这一行人先是被带着去洗了澡,等换上了新衣服后,又被一个妇人带着去吃了饭。 整个过程中,院子里的女子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对她们的看不起,除了正常的交谈,多余的话也一句没说。 在山寨中的遭遇让乔婉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报以极大的警惕,她不知道那个商人为何要收下她们。 所以等到吃饭的时候,乔婉看准了一个明显有些地位的姑娘问道:“敢问姑娘,你家主人找我们过来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乔婉攥紧袖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如果对方告诉她,自己和瑶瑶未来真的要被送入青楼,那她还要不要带着瑶瑶继续活着呢? 然而,那姑娘只扬起了一个笑脸:“别担心,我家主子未来要在这里开几座鲜花工坊,如今收下你们,就是要为工坊做准备呢。” “只,只是工坊,只是让我们去工坊做活吗?”乔婉愣怔住了。 被她叫住的紫云又道:“当然不止……” 乔婉神色微敛,她就知道。但能被收下有一口饭吃,她就应该知足了不是吗,毕竟在黑风寨里她们可是连饭都吃不饱呢。只是她真的很想带着瑶瑶去过正常人的生—— “如果你们中有调香出色的,未来还能去花露工坊呢!”紫云高兴地补充道。 第八十三章 一条活路 乔婉愣怔地看着眼前紫云的笑脸,她在匪寨里待了那么久,对于旁人的善意和恶意已经能很明显地分辨了。 此刻她能明显地从紫云身上感受到对方纯粹的善意,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鲜花工坊,花露工坊? 她颤抖着声音再一次确认道:“姑娘,我们真的只需要去鲜花工坊和花露工坊干活就行吗,不会被卖入青楼吗?” “呸呸呸!”紫云闻言立刻生气了,“你们可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我家公子本来也需要招昆城的女子前来工坊帮忙。只是恰好知晓了你们的事,所以想要出手帮一把罢了。” 得到了紫云肯定的回答,乔婉的眼泪骤然从眼眶里滚落。 她出身商户,家中爹娘只有她这一个孩子。爹娘疼爱她,为了让她以后日子好过,所以自小将她当作男孩儿教养,希望她以后能招赘继承家业。 所以乔婉哪怕外表看着柔弱,但性子其实十分坚韧。 从前在匪寨里的时候,她遭遇了那么多恶心的事都能忍住不哭,甚至还能护住年纪尚小的瑶瑶不被那些恶人糟蹋。 但在这一刻,她实在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不只是她,其余听到了紫云那番话的人也都纷纷跟着落下泪来,就连之前马车里神色最为漠然的娇媚姑娘都跟着红了眼眶。 紫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面对着一群有过凄惨经历的姑娘,她立刻就慌了神,手足无措地上前安慰众人: “你们别哭呀,公子给你们安排的活儿其实不累的,而且每个月至少有三贯钱呢!公子还说会给你们建员工宿舍,让你们有地方可以住在一起。如果你们实在不愿留下,想回家里去了,公子也会帮你们找到家人的。” “不必了。”娇媚女子,也就是叶希安忽地站了出来,“我们这里的人要么家人都被山匪给杀了,要么就是被家人放弃了。若是公子不嫌弃,我们愿意一辈子留在她的工坊。” 紫云看着那女子坚定的神情,也知道她们会哭恐怕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在工坊的生活。 她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去告诉公子的。你们放心,只要你们好好在工坊里干活儿,以后都会过上好日子的!” 这些女子们闻言只是笑笑,好日子她们已经不求了,只希望往后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就行。 其中一个默默流着泪,将脑袋埋入了身旁人的怀中:“若是小芙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她也就能跟我们一样等到公子出现了。” 紫云一怔,她知道“小芙”就是那个被父母逼得一头碰死在衙门口的姑娘。 …… 等紫云回到客栈的时候,苏衡玉正在清点自己身上剩下的银钱。 原本工坊的事情她是打算后面再办的,但如今这群姑娘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将这件事提前了一些。 她需要计算出工坊所需的银钱,然后再在当地收购鲜花,直接开始制作干花。 京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苏衡玉的玻璃工坊已经按照她所需,给她做出了一批可以用来制作花露的仪器了。 花露就是大魏这个时候的香水。 大魏在这一道上能人不算多,说得上名头的花露也就那么几种。 几年前,南边有个藩国给魏帝进献了几瓶蔷薇露,当即博得了皇后与几位受宠妃嫔们的喜爱。 此后蔷薇露便在大魏打开了一条渠道,直到如今都占据着大魏花露的魁首。 据苏衡玉所知,京城内的一瓶蔷薇花露,至少能买到一百两! 这么大的利润,她没道理不去分一杯羹。 就在苏衡玉盘算着要怎么教人制作花露的时候,紫云便带着一脸难过与疲惫进了她的房间。 苏衡玉一瞧,顿时笑了。她可是知道这小丫头平日里有多爱笑的,要苏衡玉说她就跟现代世界那种叫萨摩耶的小狗一样,成日里都是乐呵呵的。 乍然见到紫云这副泄了气般的模样,苏衡玉立刻好奇起来:“怎么了,是今日帮我安顿那些女子累到了吗?” 紫云摇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我听闻了那些姑娘的遭遇后,有些难过罢了。” “公子你都不知道,那些姑娘被掳上山后,成日里吃不饱穿不暖,每日都被关在一间看不见光的屋子里,还被那些山匪给……好些姑娘身上都染了病,一些性子烈的更是受了不小的伤。其中有一个姑娘才十二岁,若不是其他姑娘们护着,恐怕也会被那群山匪给……” 一番话说得紫云又红了眼睛,她去问了帮着这些姑娘们洗澡的婆子,婆子们说她们好些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 紫云自小就是在侯府里长大的,即便最开始被调到大小姐身边的时候不被对方重视,但她也没饿过肚子。 对于从前的她而言,冬日里没有炭火的寒冷,已经是她受过最大的苦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姑娘,会遭受这样的苦难。 苏衡玉听完了她的话,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难过了,现在她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会请大夫给她们治病,也会给她们提供吃食和住所。往后她们会好好地生活在阳光下,整日里与鲜花作伴。” 紫云回给了苏衡玉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嗯”,主仆俩沉默了片刻,默契地换了话题。 其实不只这二十多个姑娘,连同那个死去的姑娘,苏衡玉也一并带回来了。 她给对方找好了一处坟地,打算将对方安葬在自己刚刚买下的山中。 那里的景色瞧着很不错,希望这位小芙姑娘在来生能拥有美好的一生吧。 鲜花工坊需要先建起来,苏衡玉还打算将员工宿舍也一并建在工坊里。 毕竟她的工坊都是姑娘做活,员工宿舍建在外面了,万一有人闯入了姑娘们住着的地方,那后果不堪设想。 工坊的地址苏衡玉是早就看好了的,她十分庆幸自己先前做成了几笔生意,现下京城那边给她送来了一个月的分红。 潮珠城那边也送来了第一笔卖盐的收益,苏衡玉原本紧巴巴的口袋立刻又鼓了起来。 她这才敢直接将那些姑娘们给接过来,连修建工坊都有了底气。 不过除了工坊,管事这些苏衡玉也需要找起来了。 她想着鲜花工坊暂且也建不了多大,这二十八位姑娘暂时也够用了。反正都是这些姑娘在一起做活儿,不如就从中挑选管事,自己带在身边教一教,等到工坊建成后也就能直接上岗了。 苏衡玉想到这里就立刻行动了起来,她吩咐紫云拿了一叠纸过来,写了一些题目在上面,打算等到姑娘们养好了身体后,就在她们中间举行一次简单的考试。 这个消息一传到那些姑娘们耳朵里,立刻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第八十四章 管事考核 苏衡玉办事效率高,紫云自然也不例外。 她很快将自家小姐要在这二十八个姑娘中挑选一个人,作为鲜花工坊管事的事儿说了出去。 并告知这些姑娘们,若是有意愿的,可以早些做准备了。 差不多等到半个月之后,这场考试就要开始了。 姑娘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惊讶,她们觉得自己能从苏衡玉这里得到一份工作就很不错了,谁都不敢肖想什么管事。 她们从小到大听到太多打压的声音,又遇上了山匪这档子事,更加不敢索求太多。 紫云见她们一个个的都没什么信心,当即便道:“你们可别这样想,往后鲜花工坊大概就只有你们这些人,你们当中自己选个管事出来,日常和你们待在一起,你们也自在些不是?” 紫云一眼扫过去,其实已经看到了几个人脸上意动的表情,但旁边人几句自贬自低的话,就叫她们立刻踌躇了起来。 “况且,我家公子准备的考核内容也没有多难,只要你们认识字会写字,那就有资格去考。若是成了管事,你们能帮我家公子做的事情也会更多,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报答我家公子吗?” 最后这句话一出,倒是戳中了很多姑娘的心思。 她们的确很想报答这位只听过名字的公子,对方虽然从没和她们见过面,却贴心地给她们安排了住处,照顾她们的人也都安排成了女子。 不只如此,对方贴心地给她们请了大夫,那大夫也是有婆子们陪同着过来给她们看诊的。 一些姑娘看过了病,吃过了药,身上的痛楚也消失了大半。 哪怕一开始还有人怀疑那位宫石公子的目的,但时间久了,姑娘们也意识到对方真的是真心在对她们好,想要给她们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对于这个几乎是给了她们第二条命的大恩人,所有姑娘的心里都是感激的,若是能帮到她的忙,她们中没有一个不愿意的。 被紫云几番劝说下来,果然有几个姑娘从人群里站了出来,表示想要试一试。 紫云一看,其中有两个都是跟她说过话的,一个是最先和她搭话的乔婉。另一个就是模样最好看,但性子看着也最为冷漠的叶希安。 这几个姑娘既然识字,想来从前家中的日子也比寻常人好过多了。 像她们这样的姑娘,原本可以好好地度过一生,却不想被那群山匪给毁了。 这些话紫云自然没有说出去,她只是跟这些姑娘叮嘱了一番要好好修养身体,闲暇时候也可以去看看书——苏衡玉在安置她们的院子里给她们安排了书房。 姑娘们闻言神色越发柔和起来,眼中的感激之情更甚了。 而正在被她们感激的苏衡玉,此刻正往花家去。 自从那日公堂上花满溪与赵成明和离之后,花满晴就立刻给姐姐收拾了东西,带着姐姐和小外甥女回了花家。 虽然花家的房子如今还很破败,但至少家里的人都得到了救治,只要慢慢养好了身体,往后日子也能好过起来。 花满溪虽然伤得重,但到底没有伤筋动骨,只是需要好好调养一阵。 她后来也从大夫口中得知自己这辈子是没办法再有孩子了,索性花满溪也不打算再成婚,所以能不能生育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已经给女儿改了名字,跟自己姓,叫花团。 花满溪是个极为喜欢鲜花的人,也很喜欢“花团锦簇”这个词。于是就给女儿取名花团,一方面是希望她未来的日子能够花团锦簇,另一方面也希望家里人能够一直团团圆圆,再不分离。 小花团如今还年幼,连话都不会说呢。 她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娘终于可以一直陪着自己了。她也不认生,和花满庭两个住在一起没多久就熟悉了。 现在整日里被小姨和小舅舅逗得咯咯笑,快活地找不着北。 而花满庭也还记得苏衡玉当初说想要让他大姐来做管事的话,等到赵家的事处理干净后,便将此事一并告诉了花满溪,希望对方能好好考虑一下。 花满溪自然知道苏衡玉是个好人,对方帮了他们家这么多,还愿意给她一份活儿干,花满溪哪里有不情愿的? 于是,在花满溪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她重新捡起了家里的书本,开始在弟弟的教导下认真学习了起来。 知道管事肯定还要管理账目,花满溪也翻出了家中的算盘,每日里拨得直响。 对上早早做好了准备的花满溪,苏衡玉的那些考验自然没能难住她,甚至因为对方一手养花技巧,让苏衡玉当场就拍板定下让花满溪来管理自己的花田。 她道:“我的花田未来是要供给鲜花工坊,以及做花露的。所以这些花必须得养好,采摘的时候也要小心。我会将挑选花娘的活儿也一并交给你,我不会管束你太多,但我会时不时安排人来查看花田的情况,以及抽查你的账目。若是你做得不好,那我就只能另外找人了。” 苏衡玉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花满溪听着却更加安心了。 她不需要旁人的怜悯,一时的怜悯救不了她一辈子。她只希望东家是真的看准了她的本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轻易放弃。 苏衡玉的话正好解决了她心里最后的担忧,花满溪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并立刻和苏衡玉签订了雇佣的契书。 苏衡玉提前给她支了一个月的月钱,在花满溪想要推辞的时候,苏衡玉道:“你家如今情况也算不上太好,若是你家里的人都没安顿好,你也没办法将一切的心思都投入到花田中。况且这钱也不是送给你的,而是提前给你支取的工钱,往后从每个月的月钱里扣除一些就行了。” 花满溪眼眶微微发热,握着钱袋子的手紧了紧。 “哦对了,我看你那个弟弟资质不错,若是后面能养好身体的话,还是供他继续读书吧。以后你是花田管事,银钱不会少,若真能将他供上去,你们一家的日子会更红火的。”苏衡玉建议道。 她当然不知道,她的随口建议,给未来的大魏带来了怎样一位国之柱石。 此刻的少年在苏衡玉眼里,不过是个有些读书天赋的小孩儿罢了。 只是她没瞧见,在自己的马车离开花家后,那个少年正透过破了洞的窗户,远远目送着她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是雀雀的感谢(小鸟飞吻~) 有些错字和错误的名称雀雀已经改过了,但渠道那边不会同步,所以有些小可爱就会看到前后不一样的称呼。这一点要跟大家道歉,雀雀以后会更加注意的~ 大家早点休息哦,么么~ 第八十五章 喝花酒,和她? 苏衡玉要在昆城中修建鲜花工坊的事很快就传了出去,随着被救姑娘们开始养伤、准备不久之后的考试,修建工坊的招工事宜也陆陆续续安排了起来。 工坊的图纸是苏衡玉特意找了懂这些的匠人一起画出来的,她不仅将员工宿舍给画了出来,还特意安排了公共食堂、公共厕所和公共澡堂,连员工休息区她都没忘记。 那工匠听见她的布置,还觉得十分新奇:“小公子,你说得这些我虽然没听说过,但也知道都建起来恐怕需要不少银子。” 苏衡玉听出了对方话中提点的意思,不过她并不在意:“只要能建好就行,银子什么的本公子还是不缺的。” 这话倒是真的。 修建工坊所需的银子对于工匠来说的确很多,但比起苏衡玉如今的身家,还算不上什么。 不说京城里的“花想容”,只说香皂、白盐这些东西,每月都能给她带来不少的利润。 工坊这边虽然花着钱,但她手里也在赚钱,一座工坊而已,还没到能让她亏死的地步。 图纸画好了,地方也安排好了,就在苏衡玉先前买下的那座山旁,那边有不少的荒地,价钱比寻常田地便宜多了,苏衡玉一口气买了几百亩。 这样等以后手头上的钱和人更多了,她也能把花露工坊一起建起来。 招工的事情很好解决,昆城这边没什么客商来往,这里的百姓赚钱渠道很少。 再加上朝廷这边虽然赋税收的不多,但隔几年也是要抽调徭役的。 大魏的徭役可以用钱来抵,要是没钱就只能让家里的男人去硬扛。这些被抽调去徭役的人回来,往往会瘦一大截。 所以每家每户只要有些能力的,都是更愿意拿银子抵徭役的。 如今有这样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摆在眼前,昆城的百姓们当然愿意。 而且苏衡玉这边的活儿虽然累了些,但她给的工钱丰厚,每日还管一顿饭。 苏衡玉是特意请了厨娘来做的饭,吃的虽然不是精细粮,但总归能让人吃饱,还有肉有菜。 好多汉子就是为了她给的这顿饭,都愿意来她这里干活儿。 等到下了工,苏衡玉还会让人选一批干活最卖力的,奖励给他们几个馒头。 汉子们带了白花花的馒头回去,家里的妻子和儿女都十分高兴。毕竟在粮食产量低下的大魏,有馒头吃对平头百姓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 为了这个奖励,汉子们也更加卖力了,就想着多干一些,好让家里的妻儿也尝一尝白馒头的味道。 工坊正在如火如荼的修建,姑娘们那边也开始参加考试,争取工坊管事的位置了。 那九个敢站出来争取的姑娘们都是读过书认识字的,被苏衡玉好好地养了一阵后,也没落下书本的知识。 苏衡玉的试题发下去后,姑娘们答得都很不错,苏衡玉也能从每个人的回答里看出她们的性格如何。 最后,苏衡玉选择了一个叫乔婉的姑娘作为工坊的管事。 一来这个姑娘是当初那二十八人里第一个叫住了紫云的人,这样的人很会抓住时机,苏衡玉喜欢这样的人。 这代表着她的心没有被束缚住,往后会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二来对方的考试成绩很不错,而且从答题情况来看,她在经商和管理一道还是很有天赋的,未来做工坊的管事,应该也能得心应手。 苏衡玉这边很快给出了结果,在听到自己能成为鲜花工坊的管事后,乔婉险些又落下泪来。 一旁的叶希安听到这个结果,在短暂地失望过后,也迅速收拾好了心情,打算继续在书房学习。 她还记得那位紫云姑娘说得,往后公子还要修建别的工坊。她做不成鲜花工坊的管事,旁的工坊总是有机会的。 苏衡玉把这九个姑娘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其中模样最好看的叶希安也自然也入了她的眼。 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京中贵女的气质,但对方败不馁的品性倒是很讨苏衡玉喜欢。 在听到紫云重复一边叶希安刚被救下时的话后,苏衡玉猜测这个姑娘应该是哪家的官眷。 她家的规矩恐怕十分严格,所以叶希安才觉得自己身陷匪窝后,家里的人绝不会再认她了。 苏衡玉叹了口气:“那就先这样,你让人好好看看这些姑娘们的行为。我虽怜惜她们,但却不是纯然的圣人。” 若是一点儿劳动都不想付出,只想在她这里白吃白喝,苏衡玉当然也是不愿意的。 苏衡玉这边正热火朝天地建设工坊,知县汪正那儿也听闻了此事。 在打听出了苏衡玉给出的工钱以及每日的餐食后,汪正那张油腻的大脸上默默露出一个奸诈的表情。 他迅速找来师爷,跟他说起了苏衡玉修建工坊的事:“这个宫石倒是有本事,只在我们昆城待了不到一个月,就折腾出了这么多事。听闻她的工坊修建得很有门道,不说给她干活儿的那些女人,只说她给那些贱民们开的工钱就不是个小数目。” 师爷立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肯轻易说话。 他当然知道知县大人这个时候找他来说这些有的没的,无非是想让他出面,暗示那宫石奉上孝敬的银子。 从前这活儿汪正一提,师爷也就乖乖去干了。但如今他已经看出了这人铁定不会有好下场,自然也就不愿意插手太多这种事。 万一汪正倒了,自己和他牵扯太多,也被拖累了呢? 但这种事师爷不想干,却有的是人想干。 知县手底下并非只有师爷这一个小吏,往日里不过是师爷最为得他心意,这才让汪正更看重他一些罢了。 如今汪正也看出了师爷惫懒,自己吩咐给他办的事,师爷总是拖拖拉拉办不好,如今让他去给自己讨要孝敬,这人又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汪正当即就气笑了,然后毫不客气地将人给赶出了县衙,随手提拔上来一个总是在自己面前献殷勤的,将这件事儿吩咐了下去。 于是没过几日,苏衡玉这边就收到了县衙主簿的拜帖,对方约她去明月楼喝花酒。 女扮男装版苏衡玉:喝花酒,和她? 第八十六章 银两还是鸡蛋? 即便苏衡玉很讨厌如明月楼这般明面上好听,实则是高级青楼的地方,但主簿的拜帖她总不好推辞。 毕竟她的工坊还要在昆城办下去,总不好无缘无故在明面上和县衙的人撕破脸。 昆城的知县主簿姓周,根据苏衡玉打听来的消息,从前倒没听说过知县和这个主簿有多亲近。汪正是个很排外的人,和他关系最近的就是那位师爷。 只是听说这些日子师爷总是办事不力,让知县大人多多少少对他有了不满。恰在这个时候主簿站了出来,讨得了知县的欢心。 苏衡玉虽然不清楚这个周主簿找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若对方和汪正关系不错,苏衡玉便猜到恐怕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等到苏衡玉按照约定来了明月楼后,两边人的坐下没多久,那周主簿叫了几位姑娘过来服侍。 苏衡玉一见某个穿着薄纱的姑娘一个劲儿往她身上靠,吓得差点儿就从椅子上弹起来了。 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惹得周主簿这边的人嘿嘿直笑,苏衡玉没法子,只能对着那位十分热情的姑娘拱了拱手:“多谢姑娘抬爱,只是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心中只有她一个姑娘。她不太愿意我和旁的女子接触,还请姑娘就坐在一旁吃些饭菜陪着说说话就好。” 那蓝裙子姑娘倒也没生气,毕竟苏衡玉这张脸十分好看,即便她做了伪装,但毕竟底子在那里,看起来就是个俊秀的小郎君。 对于长得好看得人,旁人总会多一点好感。 那姑娘轻笑了几声,就按照苏衡玉说得坐在一旁与小姐妹喝酒聊天去了。 周主簿闻言,则是对着苏衡玉调笑道:“宫小公子这就不对了,绿翘可是明月楼里顶顶漂亮的姑娘,她愿意和小公子亲近,小公子怎好拒绝呢?况且有未婚妻又如何,男人在外有几个红颜知己不是很正常?小公子被未婚妻这样管着,往后恐怕会夫纲不振啊!” 他这话一出,被他带来的其他男子立刻又笑了起来。 苏衡玉虽然讨厌周主簿这些话,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只是跟着笑笑,多的一句都不说。 一群人又随便吃了几口菜,苏衡玉也不问周主簿叫自己过来是为什么,全程只吃菜不喝酒。 反正请客的不是她,她乐得占对方的便宜。 饭才吃到一半,周主簿见苏衡玉实在没有眼色,只好主动放下筷子,开始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摆在台面上了。 他看着苏衡玉状似不经意般道:“听闻小公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修建什么鲜花工坊?要我说,小公子自从来了昆城,先是将赵成明母子俩送入了监牢,又是将那二十八个貌美的姑娘收入囊中,现如今你的工坊也热热闹闹地修建着。小公子能顺利办成这么多事,都是仰仗着知县大人啊。” 汪正等人毕竟掌管着整个一整个县的事,想要查清自己在昆城中办的这些事自然十分容易,苏衡玉对此丝毫不惊讶。 她闻言依旧只是笑笑,想要继续听周主簿说下去。 周主簿的嘴巴也的确没停:“知县大人帮了小公子这么多,未来你的工坊也要继续仰仗大人帮扶。小公子就没想过要感激大人一番吗?” “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周主簿觉得我该怎样感激大人为好呢?”苏衡玉嘴边的笑意莫名。 周主簿捏着胡子道:“大人素来高洁,也干不出盘剥百姓的事。小公子不如就拿自己身边最多的东西,去送给大人吧。” 苏衡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多谢周主簿提点,我这就回去准备,一定叫大人满意!” 她说完,对着周主簿拱了拱手,就连忙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一副天真无邪的毛头小子模样,看得周主簿心下鄙夷。 周主簿自然满意苏衡玉的上道,但对方这次和自己出来喝花酒却没有主动提出要结账,这就让周主簿有些不高兴了。 他暗暗念叨着,希望这个毛头小子送给大人的孝敬能多一些,自己也能跟着喝一口汤,否则这回他可就亏大了。 离开了明月楼,一直跟在苏衡玉身后的谢安便忍不住凑上前问道:“公子,咱们真的要给知县送孝敬啊?” “送,怎么不送。都说了要本公子身边最多的东西。赶明儿本公子就给他送上一筐子鸡蛋!”苏衡玉将折扇在手里转了个花,然后两步垮上了马车,跟着谢安一路笑着回了客栈。 等到第二日,周主簿前脚告诉汪正,苏衡玉已经听懂了他的暗示,很快会送上孝敬。 后脚就有衙役来报,说是苏衡玉安排人给他们提过来一个筐子。那筐子上还盖着白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汪正闻言就笑了起来:“怎么,这次竟然不是送的银票,而是实打实送的白银黄金?” 周主簿闻言也很高兴,忙道:“大人要不去看看,正好也能和宫石的人见一面。” 两人欢欢喜喜地去到了衙门口,还和苏衡玉派来的人演了一通清官不收百姓礼的戏码。 这出戏看得外面的百姓都夸赞起了汪正的好品格,让正坐在附近酒楼中等着看好戏的苏衡玉笑眯了眼。 汪正满心欢喜地跟苏衡玉的人告了别,转头带着那筐子回了书房,结果一脸兴奋地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脸上笑容立刻在看见里面那满满当当的鸡蛋后,立刻僵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正等着收下银两的汪正暴怒。 “怎么会是鸡蛋?!”还在畅想着和从汪正手里分些银子的周主簿怪叫。 汪正将手里的白布一丢,冷眼看着周主簿不可置信地将所有的鸡蛋都倒了出来,确认里面真的一两银子都没有后,他彻底冷了脸色。 “好啊,好一个宫石,竟然敢戏耍本官!”汪正脸上的肉都在颤抖,他一脚狠狠地将筐子踹开,完全不理会满地碎裂的鸡蛋。 既然这小子不懂规矩,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于是,很快的,苏衡玉正在修建的工坊被衙役们勒令停工。 那群被苏衡玉带走的姑娘们官府也要收回去,衙役那边更是传了话来,让苏衡玉以一百两银子一个人的价将人赎回去,否则就别想将姑娘们带走。 听到这些的苏衡玉默默在客栈中喝着茶,她手边正是大公主前两日才送过来的信。 信上说京中已经快马传了旨意出去,要将那汪正带回去革职查办。 依着这封信送来的时间,想来魏帝的圣旨距离昆城也不远了吧。 第八十七章 你的帮手正在赶来的路上 乔婉没想到自己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竟然就从手中溜走了。 当衙役们冲入刚改名的宫家别院的院子里,态度十分强硬地将她们带走时,乔婉等人简直感觉天都塌了。 在被带回衙门的路上,她们听闻了知县大人以宫石公子没有收容这些姑娘的资格而将她们带走,还让宫石公子用一百两一个人的价钱将人赎回去后。 这二十八个姑娘无一不感到了绝望。 她们是最清楚衙门里那些官都是什么德行的,当初小芙那样惨烈地死在了衙门口,县衙里的人也没有要出来帮着小芙收尸的意思。 甚至在她们瑟瑟发抖躲在衙门口,心中惶惶不安的时候,那些衙役路过她们的时候,还会用很恶心的眼神看她们,更会对着小芙的尸体骂一句“晦气”。言行间丝毫不掩饰对她们的恶意。 都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手底下的衙役是这副德行,知县又能是什么好人呢? 他们当初有多嫌弃自己这群姐妹,多么想把她们这些烫手山药丢出去,姑娘们不是傻子,她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好不容易她们遇上了宫石公子这样的大好人,眼看着鲜花工坊就要修建好了,未来的好日子几乎近在眼前。 然而知县一声令下,便打破了她们所有的幻想。 乔婉闭了闭眼睛,她再次将瑶瑶抱进怀中,这一次心中却没了忐忑,只有对未来无尽的绝望。 汪正对于这群姑娘的厌恶不必多说,将她们带回来也只是为了威胁苏衡玉,自然不会给她们多好的待遇。 二十多个人只能窝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好在时下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的。否则一群伤还没好全的姑娘被塞进这么个房间里,会不会生病还不好说。 因着主人家对于姑娘们的不在意,县衙的下人自然也不会待她们多好。被带回来半日了,也只是给了她们一些水,吃食什么的都不记得给她们拿。 好在被衙役带走之前,宫家别院的婆子们悄悄给她们塞了很多吃的,靠着这些姑娘们也能撑个两三日。 苏衡玉就是打算在这两三日内将她们给救回来,不说别的,她看好的管事乔婉可还在里面呢。 况且苏衡玉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汪正如此算计她,她当然不会叫对方好过。 于是,汪正前脚把姑娘们都带走了,后脚昆城的大街小巷就传出了知县汪正命人对宫石小公子索要贿赂未果,便强行带走了小公子雇佣的女娘们,要求小公子用两千八百两银子将人赎回去。 这个消息一出,百姓们立刻闹哄哄。 旁的不说,先前这群姑娘是怎么被县衙嫌弃的,昆城的百姓都还记得。那位死去的小芙姑娘横尸衙门前,最后还是宫小公子出钱将人带去安葬的。 现如今眼看这群可怜的姑娘们就要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县太爷忽然来了这一手,岂不是毁了这群姑娘们的未来? 而且百姓里也有聪明的,他们一算汪正索要的银钱数量,便知道这是按照一个人一百两来讨要的。 听到这里,便有人要说了:“一个人一百两,这价钱比人牙子买人都贵了!那高门大院里出来的一等丫鬟,卖出去也才二十几两,县太爷这是在干人牙子的活儿呢!” “可别胡说!人牙子要价可没这么高,况且那群姑娘都是良籍女子,就算先前经历不好,但也没沦落入奴籍。人牙子也不敢卖良家女啊!”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传下去,很快大半个昆城人都知晓了汪正的贪婪和狠毒。 汪正得知此事很是气恼,还想让衙役出面将这些声音压下去。 但百姓们最是懂得趋利避害,等到衙役一出面,便立刻鸟兽一般散开,一句话不多说。 衙役们问起是谁传出的谣言,他们也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汪正哪怕是昆城的知县,毕竟法不责众,他也没办法将所有人都关进牢房里。 思来想去,汪正索性拍板,将苏衡玉以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给关了起来。 这个罪名在大魏律法中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判定起来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更不是任由汪正一张嘴,随便说说就能算的。 但如今在昆城内,汪正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 于是,这边苏衡玉还在等着迎接办完了事情赶回来的镖师们,另一边衙役们就直接闯入客栈中,不由分说将苏衡玉抓走了。 临走前苏衡玉给严慎等人使了眼色,不许他们和衙役们动手。 汪正手底下的人行事不端是一回事儿,严慎这些白身和官差动了手,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苏衡玉这个无辜的苦主,立刻就会被扣上一个袭击官差,违抗朝廷的大帽子。到时候等到圣旨下来,自己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严慎是被苏衡玉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最听苏衡玉的话。 他们这些护卫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一直等苏衡玉彻底被带走后,才在紫云的提点下,找了几匹快马,连忙出了昆城去寻京城派来的天使了。 这个时候的“天使”自然没有任何西方的含义,只是“天子使者”的简称,一般都是宫中的太监才能有这个称呼。 这回因为魏帝记挂着苏衡玉也在城中,所以就点了一个知晓苏衡玉身份的太监过去宣旨,也是打着催苏衡玉快些回京的主意。 京城里的玻璃工坊虽然在她离开之后也在井然有序的出产各类玻璃制品,但魏帝总觉得还是有苏衡玉坐镇更让他放心一些。 而严慎等人运气也算不错,他们几个人行动很快,都不等汪正派人过来拦截,便已经离开了昆城,并且在距离昆城不远的郊外遇上了天使的队伍。 两方人马一碰面,严慎靠着谢安的提点认出了那是朝廷的队伍,这才大着胆子亮出了苏衡玉的腰牌,说起了昆城中的事情。 头脑更灵活些的谢安趁机告了汪正许多黑状,其中也包括苏衡玉先前送出去的两白两银票。 宣旨太监是少数几个知晓苏衡玉重要性的人,更清楚如今大公主对她有多看重。 如今听闻一个小小知县因为索贿不成,竟然将侯府嫡女这么轻易投入大牢,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们顾不得多说,生怕再耽误下去,苏衡玉会发生什么意外,连忙朝着昆城的方向赶去了。 至于正被众人担心着的苏衡玉,此刻正在县衙的牢房里和赵家母子吵架。 第八十八章 你的帮手已经就位 苏衡玉也是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巧,她被投入大牢后,竟然就被关在了赵家母子的隔壁! 昆城县衙的牢房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修缮过了,处处都透露着一股陈旧腐败的气息。 小小的牢房里阴暗又潮湿,墙角堆着的专门用来给囚犯们睡觉的干草也早就变得又湿又脏,根本没法睡。 苏衡玉四处打量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落脚。 她刚蹲下来,就有衙役走到了她的牢门前,轻佻地笑道:“姓宫的,你说你到底傲气些什么,当初我们大人审查赵家一案的时候,你不也是给大人送了钱的吗?如今大人给你脸面,肯和你多多来往,不过是叫你再出一笔银钱罢了,你在这儿装什么高贵啊?” 苏衡玉靠着还算干净的木柱子:“差爷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两张银票,不是汪正大人问我索要的吗?我已经被迫给过一次孝敬了,谁知道汪大人如此贪婪,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要钱。我是个商人,又不是汪大人的钱袋子,总不能叫我像冤大头一样白送钱吧?” 那衙役不明白她这个时候否认这些做什么,只道:“你就继续嘴硬吧,我看你这张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说完,衙役瞥了眼苏衡玉隔壁的牢房,对着苏衡玉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 苏衡玉一开始还没懂这衙役的意思,等他前脚离开,后脚隔壁就传出赵老太的骂声后,她这才明白衙役先前那番话不仅是在讥讽她,还是为了告诉赵家人,自己在他们的案子上动了手脚。 赵老太一个寡妇,将儿子拉扯大,性子自己泼辣的厉害,一张嘴也十分不饶人。 一听到苏衡玉竟然给汪正送了钱“陷害”他们,登时便怒从心起,把苏衡玉从头骂到了脚。 这个时候的苏衡玉也没旁的事情做,也不介意在赵家人这边打发一下时间。 等到赵老太狠狠骂完一通后,她便抱着双臂靠在木柱子上,轻飘飘对赵老太吐出一句:“反弹!” 赵老太原本一口气骂了痛快,此刻都有些喘不上气了,听到这两个字,莫名感到一股憋闷,心中更加不痛快起来。 她直接站起来又狠狠骂了一通,偏苏衡玉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似乎完全听不到她的骂声。 等到赵老太又骂累了,就听隔壁监牢又冒出来一句:“反弹!” 正在大喘气的赵老太:…… 这样的戏码一来一回也不知道在监牢里上演了多少遍,把旁边的囚犯们都给看愣了。 其实寻常人这样回怼,倒不会对赵老太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主要是苏衡玉被投进来太快了,身上的衣裳都没换,还是一副贵公子的精致模样。在赵老太骂她的时候,她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似乎赵老太的一切言语都无法对她产生影响。 等到赵老太都骂得没力气了,觉得十分挫败时,她的一句“反弹”才会让赵老太有如此大的反应。 吵架嘛,自然是你来我往,双方都生气了,才能吵起来,才有吵架的感觉。 苏衡玉这样冷淡的态度简直让吵架无敌手的赵老太毫无成就感,自己每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是对方简单两个字把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恶毒言语全还了回来。 这事儿搁在谁身上能好受啊? 赵老太本来也是个气性大的主,这些日子在监牢里吃不好又睡不好,正是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的时候。 骂人耗费了那么多力气,又被苏衡玉给气了好几回。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花就晕了过去。 这下子把赵成明给吓着了,连忙扑上去看老娘的情况。 苏衡玉见状,这才给了些反应。 她趴在了木柱子的间隙中,看着赵家母子这模样啧了两声:“这就不行了,赵老太太吵起架来真的很一般啊。啧啧啧,算了,没意思。” 还有些意识的赵老太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苏衡玉:“吓吓吓……” 赵成明也怒目瞪过去:“你不许说话了!” 苏衡玉冷眼看着这母子俩,心中忍不住讥笑。 她不过稍稍反击一下,这两人就受不了了,当初花满溪可是在他们手底下过了那么久不人不鬼的日子呢。 尤其是这个赵成明,花满溪还在怀孕呢,就动手打妻子,后面更是险些将花满溪打死,还想将她和花满晴一起卖掉。 这样的人只是关在监牢里,没有发配边疆去做苦力,苏衡玉还觉得便宜了他们呢。 赵老太好歹好吃好喝过了那么多年,入狱之前也是让花满溪好好伺候着的。 她也没晕多久,很快被赵成明喂了几口水给叫醒了。 不过她这回知道了苏衡玉有多棘手,也清楚自己不轻不重骂几句,对她来说根本什么影响都没有,也就学乖了,不去做那些自找没趣的事了。 反倒是赵成明,见老娘那里没讨到好,便自己站了出来对着苏衡玉讥讽道:“你个小白脸神气些什么,自己不也跟我们一样被关进来了。我们刚刚可是听到了,你得罪了知县大人,往后在监牢里,一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苏衡玉扯了扯嘴角,丝毫没有和赵成明废话的想法。 赵成明见她不开口,以为自己终于戳中了她的痛脚,说起话来也更加肆无忌惮了:“小白脸,知县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人,你这回将人得罪了,想要离开监牢门儿都没有!以后什么馊水馊饭全是你的,再把大人给惹急了,把你拉出去随便抽一顿上刑都没人敢说什么……” “呦,知县大人这么大的官威啊,能随意给人定罪不说,还能随意对人动用私刑啊!” 一道古怪的的强调忽然在监牢内响起。 但赵成明丝毫没有注意到是谁在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向苏衡玉宣扬着汪正的可怕:“哼,这有什么。整个昆城都是汪正大人的,惹了大人不高兴,你就别想在城中有活路!” “叶大人可要将这些话好好记下,到时候咱们回了京这可都是给那汪正定罪的证词啊!” 直到此刻,监牢内的众人才后知后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猛地将视线朝那声音的来处投过去,只见一个面色粉白有些阴柔气息的中年人正缓步走入监牢内,他身后半步距离外,正跟着一位腰间挎刀的高大男子。 窝在监牢角落里看了许久好戏的苏衡玉这才露出真心的笑意,终于来人了,魏帝果然没叫她失望。 第八十九章 你的帮手开始工作 忽然闯入的一群人引起了监牢内所有囚犯的注意,他们虽然都是寻常百姓,没怎么见识过京中贵人,却依旧从几人的衣着和气质上看出了他们的不凡。 赵成明被那领头的太监怼了一通,虽然心里对这群人产生了畏惧,但想着汪正的厉害,他还是梗着脖子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昆城的监牢,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还敢直呼汪大人的名讳,小心县太爷要了你们的小命!” 赵成明倒不是对那汪正多有好感,只是想着多讨好对方一些,兴许他能看在自己识趣的份儿上,让他和老娘在监牢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况且汪正在昆城作威作福久了,赵成明等百姓对于这位父母官都是畏惧更多些,哪里敢说汪正的不好。 但传旨太监不知道这些内情,赵成明的话在他听来,只是对汪正鱼肉百姓,以官压人之事的切实佐证! 传旨太监季礼此刻已经听得浑身发抖,跟着在他身后的叶明安脸色也难看极了。 原本魏帝派他过来,一是为了保护圣旨的安全,防止汪正反抗。二就是让他再查证一番汪正的罪行。 这活儿他原本觉得会有些难办,如今看来哪里难办,分明只要在昆城中随便拉一个百姓,就能问出不少东西! 这个汪正本来也是靠着祖上的余荫再加上几个朝臣保举,这才有幸做了昆城这边的父母官。 谁承想,这人丝毫不顾惜祖上的恩德,竟然在昆城折腾出这么多事来,还敢与山匪勾结! 这样的人简直死不足惜! “季公公,既然人都已经见到了,我们也不必再浪费时间,还是快些将人放出来,同她说了陛下的吩咐,我们好快些离开这里。”叶明安已经不想在昆城浪费时间了。 他想快些将汪正带回京城受审,好问出这么多年他到底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季礼被这么一提醒,他这才想起了自己这行人此次前来监牢的目的。 一眼望过去,季礼立刻就瞧见了苏衡玉。 不说别的,只看对方的模样和气度,在一片灰暗的监牢里,仿佛在烨烨生光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哎呀呀!瞧我这记性,快些将狱卒找来,把咱们公子给放出来啊!”季礼还记得临走前大公主的叮嘱,说是苏衡玉如今在外是穿着男装行走的,让他见到对方后,务必帮着圆了这个谎。 这话要是旁人同季礼叮嘱,季礼定然是没那个闲心去配合的,但既然是陛下最为喜爱的大公主开了口,季礼怎么也要帮一帮才是。 苏衡玉虽然不认识季礼,但也清楚对方估计是魏帝派来的传旨太监。 她冲着对方点头一笑,感谢他愿意配合自己。 至于其余人尤其是赵家母子,在瞧见狱卒们灰溜溜跑来给苏衡玉开锁,还毕恭毕敬地将人请出牢房时,险些整个人都傻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那小白脸可是得罪了县太爷,你们竟然敢把她放出去,不怕县太爷教训你们吗?!”赵成明抱着老娘大喊起来。 他看着苏衡玉朝他投来的讥笑目光,一腔怒意涌上心头,心中越发不忿:“哦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小白脸的家人屈服了,给县太爷送了银子是不是?你们快去跟大人说,再将这小白脸多关几日,她家里人肯定能送来更多的银子,不要就这么轻易放她离开啊!” 季礼等人闻言,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叶明安更是上前几步,对着赵成明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给县太爷送银子?送银子和关押这位小公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衡玉站在监牢前含笑听着,眼里对赵成明的轻蔑更加明显,让他不用费力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的赵成明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心中只剩下这个害了自己一家的小白脸了。 他张口便道:“还不是这个小白脸不识抬举,县太爷问她要钱,她竟然敢不给。这下子把县太爷给惹恼了,直接把她丢到了监牢里来。你们是县太爷的人还是旁的什么人?若是县太爷的人,你们就听我的话。” 他伸手指着苏衡玉,一脸为汪正打抱不平的样子:“这小子对县太爷十分不敬,进了监牢里就一直辱骂县太爷,还说就算把她关押到死,都不会给县太爷一分钱!你别看她如今乖巧,这都是装的,你们千万不可相信了她啊!” 苏衡玉此刻简直要被赵成明逗笑了,她是知晓赵成明愚蠢的,却不料对方竟然会愚蠢至此。 想方设法要陷害她,却在传旨太监的面前将她好好夸赞了一番。 听着赵成明这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苏衡玉都险些真的以为是那种不屈不挠,不向贪官低头的高洁之人了。 季礼等人不清楚赵成明的小心思,更不知道他和苏衡玉之间的恩怨。 他们只听到这人虽然是以告状的口吻,却全是在说苏衡玉的好话,叫他们一时间都不知道他对苏衡玉的态度到底是好是坏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苏小姐绝对是个清白无辜的人,而那汪正身上也可以多加一重罪状了。 见季礼一行人神色莫名,苏衡玉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赵成明更加急切了:“你们到底是不是县太爷的人啊,这个小白脸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你来说这位小公子自然不好,但对我们来说这位小公子却是再正直不过的大魏百姓了。但像你这样的大魏百姓,被汪正一干人欺压搜刮,不仅互相扶持就罢了,竟然还勾结汪正刻意针对正义之士,实在下作至极!”叶明安出身书香世家,但却是个武人,骂起人来自然不客气。 赵成明被一通狠骂,也反应过来这群人和汪正不是一伙的。 他有些怀疑这些人是苏衡玉找来劫狱的同伙,但一看对方身上的打扮,也知道寻常劫狱的匪徒无论如何都不会穿着一身贵气,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不知为何,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赵成明,在此刻有些慌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那,那你们到底是谁啊?” 这话他已经问过许多了,但这一回终于有了答案。 叶明安冷哼一声道:“我们?我们是当今陛下派来押解汪正回京受审的钦差!” 赵成明的双腿一软,登时瘫倒在地。 第九十章 看我走出牢房 钦差,那可是钦差啊! 还是朝廷派来抓县太爷的! 这两个想法不断在赵成明脑海中回荡,让他越发清楚了自己如今的情况有多糟糕。 旁的不说,这行人分明就是认识那小白脸的,他先前在这些人面前说了小白脸那么多坏话,岂不是会狠狠得罪这些人?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赵成明脑袋上滚落,他颤抖着爬到牢门前,想要向叶明安等人求饶。 赵老太此刻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一句话不敢多说,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一旁。 但叶明安丝毫不给赵成明说话的机会,当即便道:“哼,像你这般的人怕是关在牢房里都不会知道悔改,还是去边关修筑工事,好好尝尝苦头吧!” 叶明安做下判决,也不去看赵成明骤然变白的脸色,转身朝着苏衡玉露出一个颇为和蔼的表情,便要请她跟着自己这行人离开。 苏衡玉也接收到了对方好意,她特意凑到赵成明面前轻声道:“你先前不是笑话我也被关进来了吗?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怎么从这里走出去。” 说完,苏衡玉跟在了叶明安等人身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监牢。 身后赵成明的哭喊混着赵老太哭天抢地的哀号一起传来,但苏衡玉听着却觉得分外高兴。 季礼等人原本是要将苏衡玉送回客栈去的,他们刚刚来了县衙,才把汪正给控制住,县衙里的其他人还要先审讯一番才行。 但苏衡玉却摇头拒绝了:“不瞒诸位大人,先前昆城附近的黑风寨被一伙不知名的捣毁,从那里救下来的二十几位可怜女子无人接管,我就暂且带走照顾了。我预备在这里开设一家鲜花工坊,那些姑娘都是未来要在我工坊里工作的员工,其中一位已经被我预定为管事了。” “而那汪正或许是见我有银两开工坊,便想从我这里索贿。我没答应,他们便将那群姑娘强行带了回来,如今还不知被安置在哪里呢。我得先找到这群姑娘,将她们安顿好才行。” 在被抓来之前,苏衡玉就打听到乔婉等人被汪正安置在了县衙里,但县衙这么大,她们被关在哪儿苏衡玉还真不知道。 听见苏衡玉的话,叶明安对她更有好感了。 他正要吩咐手底下的人帮着找一找那些姑娘的下落,一旁的一名衙役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若几位大人是要找昨日被带回来的那些姑娘,那小的或许清楚。” 苏衡玉闻言,和叶明安对视了一眼。 叶明安便会意地开口让那衙役带着他们去找人,还说若是顺利找到了人,就要记他一功。 衙役一听瞬间松了口气,他连忙带着两人找去了姑娘们所在的柴房,还将那些姑娘被带来后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那些姑娘自从昨日被关进了柴房里,大人就只吩咐底下人给她们一些水,连吃食都没给她们准备,说是白养二十多个人太不划算了……” “你叫谁大人?如今汪正的官职已经没了,他不过也只是个庶民罢了!”叶明安不等衙役把话说完,就不客气地开口了。 苏衡玉更是冷哼一声道:“一天一夜只给水不给吃食,也就是你们县衙里的人干得出来。若是养不起这些姑娘早些还给我不就是了,我这里再不济,也不会让她们饿肚子。” 衙役被叶明安吼得脖子一缩,又被苏衡玉挤兑得没了脾气。这下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只能默默领着人往前走。 柴房的位置有些偏,但也没走多久就到了。 柴房的破木门被一把大锁牢牢锁住,苏衡玉见此给了那衙役一个眼神。 衙役苦着脸一笑:“汪大,啊不,汪正说不能让她们跑了,毕竟一个可值一百两银子呢。” “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会把这些姑娘赎出来啊。”苏衡玉语气冷冷道。 叶明安来得匆忙,对于苏衡玉和汪正之间的事了解的不多,便问起了两人这话的意思。 苏衡玉丝毫不给汪正这群人面子,直接将对方让她一人一百两把姑娘们赎出去的事说了。 叶明安听完登时气红了脸,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定然又被他好好记下来了。 衙役手上没有钥匙,他正要去找县衙的管家让人过来把柴房的门打开。 但叶明安一把将他推开,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道:“不必,我直接将这锁子斩断即可!” 他一剑下去,那生了锈的锁子果然应声落地。 柴房的门开了,苏衡玉和叶明安连忙往里走,想看看这群姑娘现下情况如何。 结果两人刚走进去,叶明安便好似预感到了什么,抓着苏衡玉往后一退。下一秒,一根木柴就重重地朝着他们之前所站的地方砸了下来。 苏衡玉不等对方再来第二击,忙高声道:“各位姑娘,我是宫石,我来带大家离开了!” 果然,她话刚说出口,柴房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 “宫石公子?” “真的是公子来了,公子来救我们了吗?” 柴房的门忽地被拉开,几个年轻姑娘正战战兢兢地瑟缩在门后,小心地朝着他们投来一瞥。 她们在看见握着剑的叶明安时眼中明显有畏惧,但在瞧见苏衡玉后,便立刻放松了许多。 当初姑娘们参加考试的时候,苏衡玉是特意来和她们见过一面的。 那个时候她们已经修养了一些日子,遇见男子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紧张畏惧了。 “真的是宫石公子!”站在门口的姑娘朝着身后高兴地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不少姑娘一起凑了上来,在看见苏衡玉的那一刻,又是高兴又是安心。 但不等姑娘们高兴多久,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忽地冒了出来:“宫公子,敢问您是否真的给了那狗官银子,才将我们赎出去?” 叶希安从人群里站出来,她美丽的脸染上了冰霜,一脸严肃地等待着苏衡玉回答。 苏衡玉张了张口刚要解释清楚情况,她身旁的叶明安却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看着叶希安的目光满是惊喜和意外: “希安,真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家里有点忙,不过雀雀会空出时间更新的,更新量也不会变,谢谢大家能喜欢雀雀的书~ 第九十一章 希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希安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叔和二婶明明告诉我你回到老家之后重病不治身亡了,他们还给你设了牌位,对外宣扬了你的死讯,可你分明没死啊,二叔二婶为何对外这样说?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呢?” 一连串的问题从叶明安嘴里吐出来,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直接把众人都给听蒙了。 叶明安此刻完全顾不得旁人的表情,他的眼中只剩下这个死而复生的堂妹。 见叶希安始终不回答,叶明安急切地上前两步,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臂,确定眼前的人并非自己的一场梦。 但叶希安一见他的动作,却仿佛如梦初醒一样骤然惊叫了起来:“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走开,你走开啊!” 她崩溃地喊出这几句话,而后转身躲进了柴房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叶明安被堂妹的态度吓了一跳,他看出叶希安此时的状态有问题。 即便对方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他,但从叶希安最初看见他时惊讶的眼神就能猜出来,眼前这个和堂妹一模一样的姑娘,绝对是知道他的。 回忆起年幼时总会乖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堂妹,叶明安哪里肯放过对方,自然要将一切问个水落石出,然后再把堂妹带回叶家去。 但他刚要上前推开柴房的门,进去和叶希安相认,却被苏衡玉伸手拦住了。 “叶大人,若里面的姑娘真的是你的妹妹,那么我可以解释她为何会在这里。只是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她如今骤然见到你情绪有些激动,还请你给我些时间,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吧。” 被苏衡玉这么一拦,叶明安也忽地想起来这个柴房里关着的姑娘有过怎样的经历——从黑风寨里救回来的姑娘。 这短短一段话,已经足够让叶明安想清楚堂妹可能会遭遇的一切。 “希安她……”叶明安转头看向苏衡玉,不敢问出后面的话。 苏衡玉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叶明安又看向门口的其他姑娘,只见这些姑娘下意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而后默默地抱紧了同伴,像是抱团取暖的小动物,希望以这样的方式鼓励彼此活下去一样。 叶明安不再说话,他默默退开不再试图进入柴房去追问堂妹失踪的缘由。 苏衡玉对着乔婉低语几句,希望她能去柴房里安抚叶希安。 乔婉算是姑娘中比较坚强的了,从前叶希安也像她一样坚强,只是亲人的忽然出现,还道出她已经被父母放弃,成为众人口中的死人。 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看到乔婉将瑶瑶交给了旁的姑娘,自己进屋找叶希安去了,苏衡玉又找了那个给他们带路的衙役,吩咐对方拿着自己的贴身玉佩去客栈寻紫云,让对方找来马车,重新把这些姑娘接回别院去。 那衙役如今正是戴罪之身,能有立功的机会他当然不敢拒绝,当即便和叶明安手底下的人说明了情况,由他们带着一同往客栈奔去了。 安排好了这些事,苏衡玉这才有时间和叶明安好好聊一聊。 两人去了汪正的书房,双方刚一落座,苏衡玉便直白道:“大人想来,应该已经明白叶小姐经历了什么吧?” 叶明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最后只是抱着脑袋,闷声闷气道:“当初是二叔二婶想着希安已经长大还未婚配,这才将人叫来京城,想给她寻一门合适的婚事。结果没过多久,二叔二婶又说他们接到消息,言说希安走到半途的时候突发恶疾,又回到老家养病去了。” “我和希安小时候一起长大,对这个妹妹很是疼惜,我几次都想回老家去见见她,却被二叔二婶以各种理由给拦下了。等到半年之后,二叔二婶又说希安已经在老家病死了。” “我自然不肯相信,便向朝廷告了假,打算回家乡去见她最后一面。但二叔二婶怎么都不肯,闹到最后连我爹都出面不许我离开。他们都说希安已经死了,让我不要去打扰她,让她安安心心上路。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 叶明安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睛,他猜到定然是堂妹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被黑风寨的山匪们掳走。 二叔和二婶定然也收到了堂妹出事的消息,但他们非但没有将堂妹救出来的意思,还合起伙来隐瞒了此事,后面更是对外宣称堂妹病故了! 自己可是一名武将,而且看当初堂妹出事的时间,他正领了朝中剿匪的活儿。若是二叔和二婶将真相告知他,叶明安是完全有机会找来黑风山,将堂妹给救出来的! 可他们偏偏隐瞒下了一切,不仅不肯找回自己的女儿,还直接抹去了她的存在。 叶明安默默攥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忍下心头复杂的情绪。 苏衡玉听他说完,也明白了叶家人对待叶希安的态度,她叹了口气对叶明安说了当初叶希安的那番话,而后道:“叶小姐恐怕早就料到贵府对她的态度了,所以即便她被救了出来,也从未向外透露过她的身世,更没有要找回亲人的意思。” 叶明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却不是为妹妹不肯认自家人,而是为家中轻易放弃她而羞愧,更为自己被二叔夫妻随意几句敷衍就放弃来老家寻她而后悔。 苏衡玉顿了顿继续道:“叶大人,如果叶小姐真的是你的妹妹,而你也是真心疼爱她,那我觉得你还是让她继续留在更好。” 叶明安想要开口反驳,他知道堂妹对家里恐怕已经全然失望了,但他愿意带着堂妹离家住,不去理会家中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你先听我说完。”苏衡玉打断了他,“叶小姐先前本来已经有些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的,她知晓我往后会在昆城开设工坊,所以一直在努力看书学习,就想要有朝一日成为工坊的管事。那个时候的叶小姐是积极向上,愿意好好生活的。但叶大人你的出现让她瞬间崩溃了,甚至退回了柴房中,都不愿和你相认。” “你该知道,越是无法从一段悲哀的过往中走出来,叶小姐的情况就越发不妙。若是您真的喜爱这个妹妹,也真心希望她能走出悲伤,开始新的生活。还请不要将她带回京城去,因为那绝对不是她所渴望的地方。” 第九十二章 汪正即将下线 作为一个京城人士,苏衡玉十分清楚,整个大魏大部分的官宦之家和读书人,几乎都聚集在那座城中。 而在这个时代,越是自诩高贵的人家,对于家中女子的名节就越发看重。 不说像叶希安这样被山匪掳走,在京中哪怕只是被外男碰了一下,古板些的人家要么送女儿去做尼姑,后半生长伴青灯古佛。狠辣些的,会直接逼迫女儿自尽,以保全家族声誉。 苏衡玉对叶家了解不多,但只看对方宁愿对外宣布女儿死了,也不愿出来寻找女儿下落,就可以知道他们对于女儿家名声有多么看重。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叶明安真的将叶希安带回去了,先不说叶家会怎么对待这个“死而复生”的女儿,外面那些人的声音就不会好听。 首先,叶希安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叶明安就这样将人带回去,要怎么和旁人解释呢? 说这是自己的堂妹,她没有死。 那么接下来,就要和这些人解释叶希安的遭遇,到时候叶家会允许这个女儿活着吗? 恐怕到时候假死都变成真死了。 说是自己别的亲戚,那为何这样一个亲戚要跟在叶明安身边由他照顾,难道这个姑娘没有旁的亲人了,为何不让叶家人来照顾她呢? 到那时这对兄妹就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不知礼数的野鸳鸯,等到事情闹大了,影响了叶明安议亲成婚,叶家人同样会出面,叶希安也照样会死。 况且在京城里叶希安只能待在小小的屋子里,即便出门也只有茶楼和胭脂铺子这些地方能逛一逛。 让叶希安如此憋屈地缩在后院里,只能靠哥哥养着,这是她想要过的日子吗? 如果叶希安是这种愿意依靠他人的姑娘,她就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想要争取到一个管事的位置,并为此百般努力了。 苏衡玉将自己看到的叶希安告诉了叶明安,也同对方说了她这些日子来的进步:“她是我收留的这些姑娘里,进出书房次数最多,看书的时间也最长的人。她是真的想要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这一点我能看出来。” 叶明安的眼睫微微颤动,苏衡玉看出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她继续道:“我的身份您若是不清楚,可以去询问季公公,他对我的底细了如指掌。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我会和叶小姐签订最正规的契书,让她在我手底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叶明安抹了把脸:“能让我和希安见一面吗,等我问过了她的意思,我会给你回答的。” 苏衡玉点头答应了下来。 乔婉的确是个合适的管事,她不过跟在苏衡玉身边学习了一段日子,便已经成长了许多。 这次也是她努力安抚住了叶希安的情绪,让叶希安冷静下来,并鼓起勇气,终于和叶明安见了一面。 和妹妹见过面后,叶明安再次找上苏衡玉时,对待她的态度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客气但带着疏远了,而是敬重又感激。 他不敢想象,若是苏衡玉没有出手救下妹妹等人,她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若非有苏衡玉愿意伸手拉这些姑娘们一把,恐怕这些人中会有大半像那位小芙一样自尽。 一想到这里,叶明安心中便是一阵后怕。 他如今也清楚了苏衡玉真正的身份,对方是个姑娘,还是侯府的小姐,无论如何至少不会对自己堂妹起那些龌龊心思。 从前他在京中没少听说这位苏小姐的传言,但现在看来还真应了那句话“传言不可信”。 叶明安已经和妹妹说定会将她留在昆城这里,继续为苏衡玉做事。只是两人之间的联系不能断,叶希安每月至少要给他回一封信,让他知道妹妹一切安好。 对于叶明安的选择苏衡玉早就猜到了,毕竟真正在乎你的亲人,自然会作出对你有利的选择。 “这次汪正闹出来的事情影响太大,我们需得尽快将他押回京城,不知小公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做到。”说完了关于妹妹的事,叶明安便想做些什么来报答苏衡玉的恩情。 苏衡玉还真没什么需要叶明安帮忙的,不过她还是道:“敢问叶大人可知道,接下来会接任昆城知县一职的是哪位大人?” “此事在我离开的时候朝中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小公子请放心,出了汪正这样的人,朝中对于新任知县的选择一定会更加慎重,必定不会再出现如汪正这样的事。”叶明安保证道。 苏衡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不求这位知县有多大的本事,只求对方好好做自己的事儿就行。 从前昆城这边除了盛产鲜花,也没什么旁的特色,官员来了这里一般做不出什么政绩,便也没什么人愿意往这里跑。 汪正能来昆城做知县,就是因为他学识一般,虽然有人推举本人但到底不是正经科举出身,所以好地方根本轮不到他。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苏衡玉来了这里开设工坊,往后昆城的花就有用武之地了。 等到提炼花露的方法被苏衡玉传授下去,昆城的花露在大魏打出名头来,到时候昆城定然会吸引不少商户来此,昆城的税收和百姓们的收入也能得到相应的提升。 这对于昆城知县来说,就是真的实打实的政绩了。 可以说,只要新任昆城知县肯给她方便,与她配合,那么苏衡玉不介意帮对方刷一刷政绩。 就像叶明安说得那样,季公公这行人身负重任,自然不好在昆城多做停留。 他们将汪正和他的亲信都抓了起来,其余的衙役等人则是免了他们的职位,将他们打发回去做平头百姓了。 等到新的知县赴任,到时候县衙的班底就需要他自己组建了。 在这之前,就由县衙里其余清白的官吏暂且管着昆城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汪正的师爷也是被抓的一员,但因为他提早预料到了危险,所以在季公公等人到来之前就暗自整理出了汪正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名单,以及汪正和那些山匪来往的各类证据。 这些东西一奉上,他的刑罚也会酌情削减。 就这样,叶明安一行人押解着汪正等人离开了昆城。 三日后,新的知县也在南山镖局等一众镖师的护送下,入主了昆城。 第九十三章 准备回京 新任知县是个模样俊逸的年轻人,一身的清正之气,显然是才做了没几年官,还没被官场那些事情给污染同化。 这位姓齐名珏的年轻官员在抵达昆城县衙后,迅速带着手边的人重新将班底给组建了起来。 他也算有些能力,不过短短两三日的工夫,就完全上手了县衙的事情。 齐珏家在京中也算有些地位,在送儿子出门赴任前,就已经将昆城的事情给打听了清楚,更是将那汪正干出来的事情都一一问过。 就连齐珏上任途中,家里都有不少书信送过来,继续告知他汪正一事的内情和其他后续。 故而他才来昆城没多久,就知晓了苏衡玉这个人。 他当然不清楚苏衡玉真正的身份,但也明白前来抓人的季公公等人似乎对这个宫小公子十分客气。 齐珏不傻,连季公公都对这人礼遇有加,哪怕齐珏并不认识苏衡玉,也看不出她背后站着什么人,却也聪明地想要和对方打好关系。 更何况他翻看完了昆城这些年来的各种赋税和百姓们的情况,也知道昆城是真的没什么油水可捞,连来往的商队和镖局都少得可怜。 但若是苏衡玉这几个工坊真的开办起来,那不说旁的,至少他这边能收一笔商税,治下的百姓们也能多几条赚钱的渠道。 万一苏衡玉的生意在外面火了,昆城的鲜花出了名,前来赏花的人也会多起来。 到时候他再修整一下街道,将各处整治一下,吸引更多的人来此赏玩,昆城自然就被盘活了。 不过这些事情距离现在还是有些早了,齐珏也就是在心中想一想,对此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 只是他友善的态度释放出去后,苏衡玉的工坊立刻就热热闹闹地重新修建了起来。 跟着齐珏过来上任的新师爷更是主动接触了苏衡玉,告知她若是修建工坊时有什么难事,尽可以去县衙寻求帮助。 苏衡玉闻言微微挑眉,嘴上没多说什么,只是感激了齐珏的照拂,算是收下了对方的好意。 除此之外,齐珏更是将那二十八位姑娘的户籍重新定在了昆城,还单独给她们开了女户。 大魏朝因为先前经历了内乱,人口一度凋敝。 魏帝为了促进人口增长,不只鼓励寡妇再嫁,还特许了女户的建立,算是个十分开明的皇帝了。 只是皇帝发句话,下面照做的却不多。 这么些年来,真在大魏设立女户的还没几个。毕竟立女户需要经过地方官的考察允许,这些男性官员读书读得满脑子只剩迂腐教条,会帮着姑娘们立女户才怪。 一个个都恨不得全天下的好处都落到男人兜里才是。 但齐珏倒是主动找上苏衡玉,给那些姑娘们立了女户,这让苏衡玉对他的感觉又好了不少。 因着对方几次向她伸出橄榄枝,苏衡玉也不介意回报一二。 她找到了齐珏的师爷,邀请齐珏一起吃个晚饭。 在饭桌上,苏衡玉将自己未来的几个工坊一一和齐珏说了,也给他看了作为样品展示的鲜花香皂,并表示自己在京城那边有销售出去的路子。 她道:“毫不客气的说,若是草民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往后鲜花香皂与花露,就会成为昆城最有名的两样特产。到时候但凡想要买到这两样东西的商户,都需要前来昆城。” 一旦买的人多了,苏衡玉自然需要扩大工坊,招收更多的人。到时候昆城这边的经济也就能发展起来了。 “若是大人能抓住时机,将昆城好好修整规划起来,那么留住一些人在此地游玩也不是难事。大人到时候还可以找人编写几个关于花仙子的故事。什么花仙还情,花仙救人,花仙洒花露助人结缘……故事写得好了,听得人多了,大人也可以找人将故事排成戏。到那时,昆城何愁不兴旺呢?” 苏衡玉一番话说下来,齐珏的眼睛简直越听越亮。 他身旁的师爷也是一样,险些要被苏衡玉画出来的大饼给砸死。 两人也清楚苏衡玉的话里有些不切实际的,但也有地方说得很对,他稍稍运作一下,也十分可行。 齐珏对于这次的会面十分满意,他主动给苏衡玉敬了杯酒道:“小公子说得十分有道理,若是小公子愿与我们合作,往后你在昆城的工坊只要不做出违反大魏律法的事,我定然全力为你护持!” 得到了齐珏的保证,苏衡玉自然也放心了。 与齐珏等人告别后,她便开始全力培养手底下的姑娘们。乔婉已经学得差不多了,苏衡玉便让她去工坊里看着,让她亲自见证工坊的落成,也顺便叫她对工坊的布局更熟悉些。 除了这些,苏衡玉还让乔婉自己选了几个副手。 工坊不可能所有的事都让乔婉一个人管,人事、财务、采买都是活儿,真叫乔婉一个人做了,她恐怕得累死。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乔婉自己也明白那些姑娘是得用的。 她很快给自己点了五个副手,将许多事情都分了出去。叶希安也是其中一员,还被乔婉叫去管账了。 对此乔婉解释道:“希安算账不错,而且性子一板一眼的,从小公子这里学了那什么表格记账后,每日连自己的银钱花用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要是管了账,肯定不会闹出乱子来。” 这一点乔婉倒是没说错,但她没料到的是叶希安不仅对于收进来的银子记得清楚,放出去的银子也一并仔细记着。 每次问她要钱,都得给出理由拿出凭据才行。 好几次都把乔婉给卡的想哭,深恨自己最初点了她管钱。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如今工坊也才刚刚建起来罢了。 随着工坊的落成,乔婉等人也在苏衡玉的指点下慢慢熟悉了手头的工作。苏衡玉的花田还没种出什么结果,但花满溪的技艺很好,带着人种下的一批小花苗正以蓬勃向上的姿态直挺挺立在花田里。 她找到了几处比较合适的花田采购了一部分鲜花,还和花田的主人签订了一年的订购契书,一年后她的花田基本就能完全供应工坊的需求了。 等到一切步入正轨,苏衡玉这才带着一批干花准备启程回京城。 而此时距离她来到昆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第九十四章 这可不够给她赔罪 苏衡玉是赶在春日的尾巴来的昆城,她走的时候大魏已经入夏了。 昆城这边气候适宜,哪怕是夏天也没多炎热,等到他们的队伍刚一离开昆城进入了旁的州府,这才意识到夏天是真的来了。 南山镖局的镖师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气温变化,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苏衡玉这行人倒是有很多不适应的,险些被热得中暑。 没办法,苏衡玉只好和带队的南豹商量了一下,尽量挑选太阳不烈的早晨和下午行动。 不过下午倒是不晒,温度却比正午还高一些。 他们随身带着的许多酱菜吃食在这样的温度下很容易放坏,南豹他们还在庆幸自己和苏衡玉合作,这才有了方便面可以吃。 他和苏衡玉再次汇合的时候,还给苏衡玉递上了几千两的银票道:“我们送了兄弟的遗体回京后,我大哥尝试着用了您的方子做了许多面饼出去卖,买的不仅有镖局的人,还有些书院里的读书人也下了单子。我大哥见状,索性和一些书院合作。据说好些书生都想在考科举时将面饼带着去考场中吃。” 南豹的大哥着实有些经商头脑,竟然都把生意做到书院里去了。 不过这些苏衡玉并不在意,她只要能拿到银子就成。 说回正题。 路上吃食的问题一行人只能暂且靠着方便面撑过去,但天气太热,苏衡玉在马车里坐着实在熬不住。 她思来想去便在经过一座镇子的时候,让谢安去药铺买了硝石回来制冰。 等到冰块儿制出来,苏衡玉没告诉任何人这些冰的来源。 这年头冰可是稀罕物,只有那些世家大族有钱人夏日里才有冰块儿享用。 就连魏帝的皇宫里,能用的冰块儿都不多,如今也只是紧着皇帝皇后和几位受宠的妃子们用一用罢了。 因为知晓冰块儿的重要性,秦嬷嬷没有多问,更是叮嘱底下的人不许把这件事往外说,要有哪个敢多嘴泄露,就让严慎当即将人斩杀。 严慎忠心于苏衡玉,自然不会放任旁人陷她于危险之中。 南豹那边苏衡玉也让人送去了一些冰,但也同样没有多说,只告诉对方想要冰块儿就闭上嘴。 南豹也不傻,有好东西可以用,他干嘛要把好处往外推? 一行人就这样一路煎熬着回到了京城,等到达京郊时,苏衡玉和南豹等人告了别这才转道回了庄子。 庄子里的人早早得了苏衡玉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守在路口等着他们了。 苏衡玉顾不上和管事们交流庄子里的情况,在婢女们的服侍下好好清洗了一番,随后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午后,这才觉得身上的疲惫扫去了大半。 她起床后紫云就把饭食给她送来了,是茹珺做的鸡汤小馄饨,一碗下肚苏衡玉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填饱了苏衡玉便有了工夫找来管事们问话。 乔管事最先登门,他一来就满面笑意地对苏衡玉道:“大喜啊主子!您让我们做出来的那几个农具简直太好用了,尤其是那曲辕犁,不知比从前减省了多少人力!我敢说今年的春耕,再没有哪家庄子比我们更快做完的了!” 乔管事一开始其实也没把苏衡玉给出来的农具放在心上,不是质疑苏衡玉的能力,只是她从前就是个内宅小姐,别说种田了,恐怕前半辈子连田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哪怕苏衡玉说这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图纸,但真要有什么厉害的农具图纸,旁的读书人会发现不了? 但谁都没想到,他不过是按照苏衡玉的吩咐,在田庄里试用了一下这些农具,便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好! 乔管事甚至都顾不上和苏衡玉联系,连忙就找木匠加紧又订制了一批,还和他签订了契书,不许木匠在没有自家允许的情况下给旁人做这些东西。 而后他将多余的农具租借给了佃户们,也不要他们的银钱和粮食,而是让他们空闲时间过来给苏衡玉做旁的活儿来换。 毕竟苏衡玉实在有些过于能折腾了,如今庄子上不仅要开挖虾池、蟹池和鱼塘,还要修建果园和花园。 苏衡玉嘴里的“试验田”也需要有人打理,庄子里人手根本不够,也不是懂农事的。 苏衡玉不在,乔管事不好随便卖人回来,只能和佃户们这样做交易,用农具换他们的劳力。 对于能帮助他们种田的东西,佃户们只有同意的份儿。 况且苏衡玉走前就定下了规矩,但凡要佃户们过来干活儿,不说给工钱也要让他们吃饱了。 好些汉子都更愿意来给苏衡玉干活儿,好歹能吃几顿饱饭呢。 乔管事将一切的经过都和苏衡玉说了个明白,还将佃户们用来抵农具给干的活儿也都和苏衡玉说了。 苏衡玉这才点头道:“你干得很不错,我已经看到我送回来的那些良种了,你也都照顾得很好,往后的月钱给你提三成。” 乔管事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除他之外,宋管事也过来说了“花想容”的生意情况。 苏衡玉在外的时候也经常和魏梓宁有信件来往,给她提了不少新鲜花样,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花想容”依旧是京中最受女子喜爱的去处。 只不过因为这些日子天气越来越热,所以贵女们就不怎么爱出门了。 苏衡玉闻言点了点下巴:“这个你不用担心,等我过两日和殿下见了面,我会和她一起解决这事儿了。” 既然冰她都制出来了,再做一些冰饮和土风扇放在“花想容”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一想到土风扇,苏衡玉又觉得她需要再开一家专卖稀罕物件的珍宝阁了。 她这边还在为自己的商业帝国添砖加瓦,而在侯府里,已经和周珣正式订亲的苏宝珠,也再次想起了这个许久不曾见过的姐姐来。 不为别的,只因皇帝的圣寿将至,许多官员和外邦使者都陆陆续续地入京准备为皇帝贺寿了。 进京的队伍里恰好有个年轻公子入了苏宝珠的眼,在通过周珣知道了那人的底细后,她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 “正好姐姐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想来知州家的公子,她应该会满意吧?”苏宝珠露出甜美的微笑,似乎正在真心地为自己的姐姐考虑。 只是一个打死过两任妻子的疯子,要怎么哄着爹娘,让姐姐嫁过去呢? 或者,让姐姐再落一次水,被那位公子救下? 毕竟,当初她可是差点儿就被姐姐推下水去,姐姐只落一次水吃的那点儿苦头,可不够给她赔罪的。 苏宝珠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轻笑出声,而后随手招来身旁的丫鬟压低声音说起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两个女儿摆在天平的两端 忠勇侯府,梨棠院内。 王氏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不是为了旁的,只是为了她几个儿女的婚姻大事。 老大是早就已经定了亲的,过不了几个月新妇就要进门了。老二原本是有个未婚妻的,但小姑娘年纪轻轻因病去了,老二在外又一直不着调,王氏看上的几家都不肯允婚。 老三年岁也不小了,但他素来沉默寡言,和自己相处的时间都不多,找他相看姑娘,他也是推托居多,还说若不能考出功名,就不会成婚。 三儿子性子执拗,王氏也没办法多说,只能暂且自己帮着看看,待到后面有合适的再议。 小女儿和英国公府的事情已经定下了,想来以这两个孩子的亲近程度,婚事是不大会有变故的。 接下来就是王氏最头疼的大女儿了。 自从那日争执一场,大女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侯府后,王氏就再没听说过这个女儿的消息。 她一开始是狠狠生了一场气的,在王氏看来即便自己和丈夫真的误会了大女儿,也稍稍委屈了她一些。 但她身为自己的孩子,受自己的生养之恩,就算被委屈了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她是将女儿好好养大了的,家里吃的穿的一样也没少了她的。怎么她就不能体谅一下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难处,非要和他们针锋相对呢? 王氏憋着一肚子火,有意冷淡了苏衡玉一段日子,打着让对方知晓自己的错误然后来主动求和。 这个时候的她早已忘记,在他们一家打算将苏衡玉送去庄子上的时候,已经是将这个女儿完全抛弃了。 王氏不觉得自己有错,忠勇侯就更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了。 夫妻俩都觉得这个女儿实在是被宠坏了,加之苏衡玉的名声一直不好,外面的人都视她如洪水猛兽。 和听话乖巧的小女儿相比,他们一颗心也越发偏颇了起来,后面的几个月时间里硬是丝毫没有想起苏衡玉的存在,俨然已经回到了当初没将抱错之事揭穿的那段日子。 若是能这样过下去,王氏也没什么不满的。 只是前些日子他们家与英国公府定亲的消息传了出去,好些和王氏不对付的人就在她面前提起了苏衡玉。 言说:“你家大女儿的婚事都没着落呢,怎么小女儿反倒先定了婚约?”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王氏不懂规矩,又暗暗提醒她自己那个没教好的大女儿。 王氏被对方一番话气得不轻,等回府后思来想去还是给苏衡玉去了信,想让她回来给她相看一下人家。 王氏是知道大女儿名声有多不好的,她的这双女儿简直就像是摆在了天平的两端。 一个被京中人捧到了天上,几乎没几个不喜欢她的。 一个则是一提起就惹人皱眉,再端庄的小姐都要露出一丝鄙夷来。 她觉得大女儿是不可能找到像小女儿这样好的人家了,所以王氏也不求别的,只想在秀才、举人里找一个合适的。 若是往后有了运道,考中了进士外放做个官也好。若是一直没考上,只要不是个白身,大女儿靠着自己的嫁妆以及那个庄子,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自觉给两个女儿都找好了出路,给庄子里送信的时候,都开始翻看起媒婆给的名册了。 谁料送过去的信根本没有回音,送信的小厮告诉她,大女儿早几个月就出门去了,庄子里如今没有主人。 王氏惊了一跳,一个女儿家没事出什么门? 她想要去庄子上问一问情况,但没过两日,庄子那边又来了消息,说是他们主子马上就回来了,让王氏不用担心。 王氏哪里能不担心?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一人就带着些丫鬟、护卫往外跑。 身边的人还多是男子,若是在外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王氏甚至有些疑心大女儿是不是在外有了心上人,这才改了性子非要住到庄子上去,这次外出也是和那人私奔去了。 但人都要回来了,王氏只能暂且压下了心里的疑虑,打算等到见了苏衡玉再仔细过问。 又叹了口气,屋子里的闷热让王氏越发烦躁。 她抬头去问两位嬷嬷:“几位少爷小姐今日在做什么?” 李嬷嬷道:“大少爷出门去赴文会了,三少爷还在家中读书。二小姐被周小公爷带走了,至于二少爷,奴婢们没打听到他的去处。” 王氏闻言冷哼一声:“这个老二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成日里不着家,净和那些子纨绔们厮混。这样下去他能有好姻缘就怪了!” 王氏越想越生气,这个二儿子自从那日除夕夜后性子就越发古怪,他成日里不是喝酒就是往外跑,前些日子还打了礼部侍郎家的小儿子。 若非王氏派人押着他去给礼部侍郎家里道了歉,恐怕自家的名声又得被带累。 但偏偏这个儿子王氏根本管不住,且被她押着去道歉后,就更加和她这个母亲生分了。 王氏不明白自己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如此难以管教,让她气得脑袋生疼。 “夫人别生气,二公子如今还小,往后等娶了妻生了子,知晓了您做母亲的不易,也便能长大了。”李嬷嬷轻声把人哄着。 王氏却道:“那也得他做出一件光彩的事,让外面的姑娘愿意和咱们家结亲啊!” 李嬷嬷又说了几句劝慰话,王氏心里却没得到多少安慰。 她想着自己是管不了这个儿子了,还是快些给他找个媳妇儿,让他娘子来管他吧! 京城中。 苏衡玉并不知晓自己的母亲正在为她的婚事而忧心,她此刻正坐在“花想容”的某处包厢里,听着店铺管事汇报这几个月的情况。 因为“花想容”这家店太特殊了,不管是店铺里专门针对贵女们的服务,还是香皂、化妆品这些新鲜的事物,都很好地留住了一批客人。 加上苏衡玉在外的时候出了几次主意,让大公主请了些女说书先生前来说书,店里也时不时举办一些欢庆活动,给贵女们营造了一个安全又惬意的休闲地点,“花想容”的生意自然没有没落的时候。 其余人看见“花想容”开得这么红火,也起过开一家同样店铺抢生意的想法。 但一部分人知道了“花想容”背后的老板是大公主,便默默偃旗息鼓了。 另一部分倒是大着胆子继续开办,但他们一来出售的货物都是寻常货色,其他地方也能买得到,贵女们自然更愿意光顾老铺子。 二来他们不知道“花想容”是如何招待女客人们的,贵女们没能在他们的店铺里感受到和“花想容”同等的舒适愉悦,去了一次自然就不会再光顾了。 久而久之,京中只剩下了一家“花想容”,而大公主眼看着铺子的收益越发多起来,就和苏衡玉商量着拿出一成供给国库。 “这一成的利润户部那边自然看不上,但未免旁人说我与民争利,还是先舍些利益出去的好。”魏梓宁同苏衡玉说道。 说实话,魏梓宁一个公主其实是没必要这样做的,但她和苏衡玉一样野心勃勃,未来的目标都是那个位置,自然是能提前和各部官员打好交道为好。 苏衡玉对此也十分赞同:“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如今咱们只有一间‘花想容’利润自然不多,但若是整个大魏开了几十家‘花想容’呢?” 魏梓宁看向苏衡玉,眼中闪着光。 第九十六章 你什么时候去学了仙术? 苏衡玉这次回来见到“花想容”已经步入了正轨,这种专供女子的营业模式已经差不多形成了。 她想着天底下有钱的夫人小姐可不只京城有,像是江南那些富庶之地的商贾人家,手里的银钱兴许比京中不少官员都多呢。 既然京城的“花想容”已经站稳了脚跟,那把这家店开去别处,也可以试一试。 魏梓宁听了她的提议,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再妙不过了,两人趁着四下无人,这便开始商议起来。 “对了,这些日子入了夏,大魏各地都热了起来。我在回京的途中瞧见不少热死的人,由此想到了一个法子。”说完了店铺的事,苏衡玉抿了口茶,转而提起了旁的事情。 魏梓宁如今也正为这个操心呢。 皇室的冰数量不多,但宫内的主子数量可不少。哪怕一个宫室只稍稍分一些,所有的人分下去,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世家们手里的冰倒是多,但他们的卖价也高。 而且,若皇室真的去跟世家买冰,那才叫贻笑大方呢。 所以魏梓宁一听见苏衡玉有了办法,她的眼睛就再次亮了起来:“快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险些快要被热死了!” 苏衡玉便让人端了一盆水来,又取出自己今日特意带上的硝石,直接给魏梓宁表演了一出点水成冰。 等到水盆里逐渐蔓延出了雾气,里面的水也真的变成了坚硬的冰,魏梓宁险些惊叫出声。 “哎呀,你什么时候去学了仙术,我怎么不知道?”魏梓宁看向苏衡玉的目光,简直和看神仙也没区别了。 苏衡玉这才笑着跟她说了真相,原理她不好解释,只是告诉了魏梓宁办法,然后又找人端了盆水进来,让魏梓宁自己试着制冰。 有苏衡玉在一旁提醒,魏梓宁自然也成功做出了冰块儿来,等她看见手底下干净的水已经变成了纯净的冰块儿,魏梓宁心中的惊讶简直无以复加。 旁的不说,苏衡玉这个法子若是好好利用起来,哪怕不是用来消暑,那也是好处多多啊。 不过这些念头只在魏梓宁脑中一闪而过,她还是和苏衡玉一样坚定了要将办法献给魏帝的想法。 不说旁的,她想要改变这个世道,想要堂堂正正地坐上那个位置,一些阴私手段还是能不使就不使的好。 这样倘若她未来做了皇帝,旁人也无可指摘,更没办法攻讦她。 她和苏衡玉都是想彻底压服那些朝臣,让全天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皇的! 想到这里,魏梓宁一把握住了苏衡玉的手:“阿玉,你且放心。我知晓你的心思,也必定不会叫你的期待落空。前路黯淡,但我们会一起走下去!” 苏衡玉也反握住了魏梓宁的手,她相信自己不会选错,她也相信她们能走到最后!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而后魏梓宁便带着苏衡玉写好的方子带着宫女们匆匆离开。 苏衡玉倒是没有跟在她后脚就走,而是留在铺子里给女管事看了自己这几日加紧做出来的几块儿鲜花皂。 这鲜花皂不仅闻着香,连外形都比先前的好看了不少。 点点鲜艳的颜色浮现在香皂上,上面还刻了相应的花纹,想来会更讨贵女们的喜欢。 苏衡玉做了六种花皂,还都配制了不一样的盒子。 若是有些贵女们有收集东西的爱好,这一套香皂便能正好戳中她们的心思。 在店铺里停留了一会儿,等到确定不会有人将自己和大公主联系起来后,苏衡玉这才带着人出了门。 结果她前脚迈出“花想容”的大门,后脚就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个头很高,直直地撞了过来,直接将苏衡玉撞了个趔趄。 她刚在紫云的搀扶下站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却抢先开口了:“你是眼瞎了吗,走路不看路的?!” 紫云气急还想回怼,不过她记得苏衡玉的叮嘱,也不想平白惹出乱子,只能强忍着怒意。 苏衡玉抬头看过去,在对上那青年的眼睛时,明显察觉对方的眼睛亮了亮。 她不轻不重地道:“我们走路自然是看着路的。” 意思是,你看没看路我就不清楚了。 那人生着一副好皮囊,但脸色却有些难看。明明算得上是高大的身形,却透着一股虚弱无力的模样。 苏衡玉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直皱眉,她隐约能看出这年轻人分明就是被酒色给掏空了身体。 他身上那股杂乱的脂粉味儿,熏得苏衡玉直想吐。 但青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反感,又两步走上前来:“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我先前没怎么看路,冒犯了小姐。” 青年开口就是油腻腻的腔调,听着人分外不适。 苏衡玉皱眉道:“既然公子已经道了歉,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家中还有事,便不打扰公子先离开了。” 那青年明显想拦,但苏衡玉早看出了他的动作,特意绕开了一些,带着紫云很快进了停在附近的马车,不去管这人了。 她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那年轻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头,还对着身旁的小厮道:“去查查这人什么身份。” 那小厮表情有些古怪,轻声对着男子耳语:“大少爷,夫人都吩咐了,这次进京是为了给陛下贺寿,不让您在京中乱来。夫人都说了,等您回了越州,您想这么折腾都行。” 年轻人闻言眉头一皱,一张脸骤然变得凶戾起来:“让你去查你就去,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小厮被踹了一脚,也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只能默默去办事了。 没过多久,苏宝珠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她听闻那个好色残暴的知州公子真的对自己的姐姐起了兴趣,这才高兴起来。 “若是他们俩真的能成就一段姻缘,也不枉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番心意了。”苏宝珠继续笑得甜美。 前些日子二哥在外打了人,他自己硬撑着不肯说出缘由,苏宝珠这边能用的人手多,却是能查出来的。 原来是那侍郎家的公子说了苏衡玉的坏话,言语间很是轻佻,被苏仲礼听到了,这才将人给打了。 苏宝珠从前是见过苏仲礼有多不待见苏衡玉的,结果这才过去了多久,他们两人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苏仲礼便可以为了苏衡玉打人、受罚了? “我能有今天的日子实在不容易,为了不让我身边的人被再一次抢走,还请姐姐你离我远一些吧。”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着。 作者有话说: 雀雀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小鸟扑棱翅膀落地,对着四面八方鞠躬~) 第九十七章 父皇绝不辜负你们 苏衡玉和紫云原本还想要在京城里逛一逛,看看几个月不见,京城中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谁料刚一出“花想容”就遇上了一个登徒子,两人的心情都被影响了,便没有要继续逛下去的心思了。 她们很快回了庄子上,苏衡玉索性也继续处理起了庄子里堆积的事务。 在她离开之前她曾吩咐过乔管事要在庄子里养鱼虾蟹,乔管事也都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了。 如今苏衡玉一瞧,池子什么的都挖好了,苗也都撒下去了,只等再养一养,便可以捞起来尝一尝。 苏衡玉对此十分期待。 佃户们那边因为她给出了新的农具,再加上她还减了一成租子,佃户们具都高兴的不得了,遇见了庄子里的管事们,都要问声好,顺便说一说主家的仁慈。 庄子上的佃户村里也有不少的小孩儿,苏衡玉见他们年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整日里只是胡乱瞎跑。 她也担心庄子里新挖了不少池子,这些小孩儿会贪凉进去玩水。影响了鱼虾蟹的苗是小,就怕出了意外,损失了人命才是大。 她想着就指挥着庄子上的人做了个简易的孵蛋器,把庄子里多余的鸡蛋拿过来孵化。 盯着孵蛋器孵化的任务交给了这些小孩儿,她同这些孩子保证,如果他们好好干活儿,到时候孵出来的小鸡会奖励给他们一些。 这些小孩儿也不傻,都知道家里人的辛苦。只是自己年纪小力气不够,也帮不了家里做什么。 如今有了苏衡玉安排的活儿,他们自然愿意留在庄子里,给她帮忙。 哪怕最后苏衡玉不给他们小鸡,但让他们干活儿的时候,主家小姐可是会给他们吃食的! 只这一点,不仅小孩儿们愿意来,就连大人都愿意让他们跟着苏衡玉。 还有那果园和花园,乔管事这些活儿都是做惯了的,有他在一旁看管着,即便苏衡玉出去了几个月,回来一看这些园子都已经被侍弄好了。 那些果树和鲜花都散发着勃勃生机,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苏衡玉的庄子正在她的规划下慢慢变得更好,魏梓宁那边也已经将制冰的方子送到了魏帝的桌案上。 听见大女儿今日特意来求见自己,也自觉有些日子没和女儿好好说过话的魏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只是他没想到,女儿一进门就满脸喜意地对魏帝说,自己有了办法可以缓解京中的暑气了。 魏帝微微挑眉,立刻好奇起来。 魏梓宁学着苏衡玉没有直接将方法说出来,而是让宫人给她端来了一盆水,等到那盆水在她几个简单的动作下,真的变成了冰,还冒出丝丝凉气后。 魏帝原本含着笑意的闲适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了起来,他忽地站了起来,下意识便对一旁的张德投去了一个眼神。 张德会意地将周围的宫女太监打发出去,顺便又吩咐了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将张老太医给传来。 等他做完这些回到屋内,魏梓宁已经和魏帝说起了这个方子的来历:“不瞒父皇,当时儿臣瞧见苏衡玉手底下的水变成了冰,也叫我吓了一跳。后来她告诉我这并非什么仙术,而是一种叫什么物理还是化学的力量。她脑中那些东西一直来得奇异,她自己也说不出个由来。” “不过这个法子就跟民间变戏法一样,只是看起来神异,只要知道如何做,任谁都能做出来。” 魏梓宁后面这句话一出,魏帝也跟着起了心思。 他和魏梓宁不愧是父女,也学着女儿的样子对着一盆水动起手来。 魏帝做得磕磕绊绊不如魏梓宁那样流畅,但在女儿一句句的指点下,他最终也摸到了一盆泛着寒意的冰。 在摸到那几块儿冰的时候,魏帝心中深感震撼,若非冰块儿真的是在自己手底下做出来的,这在夏日点水成冰的举动恐怕真的要称一句“神迹”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太医也被小太监给请来了。 他一进御书房便有一股凉意袭来,等再一看御书房里竟然摆着两盆冰,魏帝的手还正摸在冰上。 经历了三朝的老太医瞬间黑了脸,连胡子都吹了起来:“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虽说夏日里的确炎热,但您如此贪凉,可是会损伤龙体的呀!” 魏帝被张太医一声高呼给惊了一跳,张老太医年岁大了,本来就喜欢唠叨。 魏帝念在对方劳苦功高又是一番好心的份儿上,对待老太医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但这些唠叨听多了他也嫌烦,日常召太医,都是刻意避着这位的。 没想到张德这老小子竟然背着他将张太医给叫过来了,魏帝立刻瞪了张德一眼,把张德瞪得缩了缩脖子。 但没办法,人已经来了,他总不好再将他送回去,魏帝只能带着女儿上前简单和老太医说了这事儿,顺便将盆里的冰块儿给老太医看。 老太医这下子也明白了张德将他找来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他看看这样做出来的冰块儿能不能入口。 老太医医术精湛,很快就给出了结果:“这冰块儿倒是和寻常的没有区别,若是用来做吃食也可行,只是做冰块儿的水须得干净。倘若陛下对这些冰还是不放心,只将其拿来消暑也行。” 其实按照老太医日常养生的习惯来看,冰饮和冰食还是少吃为好。 想要知道的老太医都查出来了,魏帝眼看外面天色有些晚了,不好再劳动对方,便着人将老太医给送回家去了。 等到御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亲近的人,魏帝这才有功夫来思考该如何对待这个制冰的方子。 魏梓宁直接道:“这个方子是苏衡玉和儿臣都同意无条件奉上的,她告诉儿臣,在回京的这些日子里,她看见不少农人被热死。这些都是父皇的子民,都是我们大魏的百姓,儿臣不愿看到大魏百姓为此枉送性命。” 听见女儿用起了“儿臣”这样正式的称呼,魏帝便知道这是女儿在向他摆正自己的态度。 他抬手摸了摸这个孩子的脑袋,心中对于苏衡玉也越发喜爱了。 他看重的不仅是苏衡玉的聪明,更看重对方对大魏的责任感。这两个孩子都深刻记着自己是大魏的子民,所以才会如此努力想要让大魏变得更好。 “你们的一片心意父皇都知道了,父皇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魏帝如此保证道。 孩子们如此赤诚,魏帝自然不能将制冰方子藏私。 于是,等到第二日早朝,魏帝直接当着众臣的面,让张德也表演了一出点水成冰的戏码。 整个朝堂一片哗然,等到魏帝又公布出了这个方子,说明了点水成冰所需的原料,并表示要将方子对天下人公开后。 朝臣们纷纷拜服,山呼陛下仁德。 等到位于京郊的苏衡玉瞧见附近的村人从官府那边领到了冰块儿后,她默默笑了笑,转身回了庄子,并吩咐厨房的人煮几桶冰镇酸梅汤给大家发下去,其中自然也有那些佃户的份。 第九十八章 各方汇聚京城 制冰方子公布出去后,家中有些余钱的人热得受不了了,便自己学着去做了冰。 有了冰块儿往屋子里一放,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还真感到家中凉爽了许多。 家境贫困的,便得到官府送来的冰块儿。虽然没有自己制作来的多,但有总比没有好。 在天气最热的时候,稍稍来一口冰饮,也能让人继续熬下去了。 不仅是京城这边将方子传开了,其余的州府也都张贴了布告,念着许多百姓不识字,还有衙役特意站在一旁一字一句地给他们读。 得知了这个方子,各地的硝石立刻被采购一空。 有些世家手里握着硝石矿,得知这个点水成冰的法子需要用到硝石后,便握紧了手里的资源,抬高了硝石的售价。 最狠的时候,一两硝石都能卖出一两黄金! 这样离谱的价格朝廷自然不会不管,他们在布告张贴出来前就了解过硝石的正常售价,于是规定最多上涨十文钱,若是再高了便是违反律法。 如此一来那些拥有硝石矿的世家自然不愿意,他们拗不过朝廷,就捏着硝石不肯再卖。 你不让涨价,还不许我们不卖了? 硝石握在我们手里,我们说有就有,说没了就是没了,朝廷也管不到我们铺子里卖些什么吧? 好在朝廷这边也是有硝石矿的,而且苏衡玉也隐约记得一些寻找硝石矿的办法,她先前是一并写在了方子上送给大公主的。 这些魏帝自然都看到了,但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会更加愤怒。 等收到了底下人递上来的消息,魏帝看着被自己特意叫过来的大女儿,压抑不住自己的一腔怒火,直接将消息放到了她面前:“你也一起看看,瞧瞧这些世家的嘴脸!” “方子是苏衡玉和你献上的,你们俩在这个时候若是稍稍动一些为自己谋利的心思,将方子留下了,如今不说赚个盆满钵满,但几万两银子总是能有的。可你们偏偏什么都没做,而是将一切都交给了朕。” “可这些手握硝石的世家分明已经可以趁机大赚一笔了,却还是如此贪心,竟然能干出一两硝石一两黄金的事情来!还有你那两个弟弟,成日里正事干不好,这种事情却敢来掺和一脚!朕都不知道皇家什么时候这么穷了,竟然要两位皇子用如此龌龊的手段敛财!” 魏梓宁在魏帝的示意下将那些消息翻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硝石涨价的事儿还有两个皇子也牵连其中。 而且这两个人原本手上没有硝石矿,他们手里的硝石还是从旁的小商户手里抢来的。 这也难怪魏帝会生气了。 魏梓宁面上不显,开口安慰了魏帝几句:“父皇别生气,马上就是父皇的圣寿了,这样吉利的日子您可不能气坏了身体。两位皇弟恐怕也是被周围的人给蛊惑了,他们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呢。” 魏帝冷哼一声:“既然还不懂事,那也不必上朝了,还是继续回去读书吧!” 这样的话从魏帝嘴里说出来,几乎已经将那两位皇子的前程断送了大半。 说完了这些,魏帝又对女儿道:“这次的事儿朕知道你和那苏衡玉该当首功。只是苏衡玉身份特殊,她手里握着不少方子,我不好将她暴露于人前,所以赏赐就全送到你这里了,你私底下将东西转送给苏衡玉即可。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你们可以多接触一些。” 皇帝的夸赞可是很难听到的,只可惜如今在场的人不多,若是这些话能传出去,等不到第二天苏衡玉就会成为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姑娘了。 魏梓宁暗暗为苏衡玉感到惋惜,不过她已经想好了未来该如何弥补她。 旁的不说,自己若是真的能登基,苏衡玉至少也要为相! 父女俩很快又说起了别的,魏帝的闲暇时间并不多,魏梓宁没在宫中待多久,便带着丰厚的赏赐离宫了。 另一边,越州知州的府上,先前和苏衡玉撞在一起的青年孟文聪也终于从小厮这里得到了关于苏衡玉的信息。 那小厮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在得知了苏衡玉的身份以及流传在外的谣言后,他对孟文聪回禀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屑:“那人不过是个落魄侯府家的姑娘,因为先前被人抱错所以在乡下长到了十二岁。自小被经受过正统的贵女教养,性子孤僻又暴烈。” 他把和苏衡玉有关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眼看自家少爷眼里的兴趣失了大半心中这才安定了些。 少爷之前在越州的时候没少惹麻烦,好些被他掳走的姑娘最后都埋在了后花园里。 好在那些姑娘都是寻常民女也没什么身份,给她们家里人塞一笔银子也就没事了。 但那个苏姑娘不一样,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到底是个贵女,不能让少爷随意动手。 孟文聪听完了小厮的话便淡淡道:“行吧,你接着去给我打听一下她的行踪。” “少爷?”小厮有些奇怪,少爷先前不是已经对那苏姑娘没什么兴趣了吗? 孟文聪却是一笑:“一个长得漂亮出身侯府,但被家里不喜的姑娘,不是正合适给我做继室吗?反正我爹娘催着我再娶一个都催了好久了,这个姓苏的长得倒是合我心意,忠勇侯府虽然没落了,但给我做继室也算堪堪够得上吧。” 小厮闻言也明白了过来,意识到公子这回没打算乱来,他便立刻按照吩咐做事去了。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可惜,那样一个好看的姑娘,不知进了自家公子的后院,能坚持多少时日? 此时的苏衡玉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两方人谈论过她了,她正待在玻璃工坊和匠人们讨论着新茶具的式样。 这套新茶具是要送给外邦来宾的,因着各国的习惯不同,象征国家的图腾也不同。 苏衡玉便要将这些图腾都找出来,让匠人们把图腾刻印在茶具某些不失礼数的地方。 “要刻印得精致一些,好叫那些外邦人瞧瞧,我们大魏的技艺有多精湛!”苏衡玉这么对匠人们说道。 天子的圣寿自然受到天下瞩目,随着各地官员来京,那些臣服于大魏的外邦使臣们也陆陆续续赶到了京城。 其中一辆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马车里,容色娇美的年轻姑娘对着京城大街的景致露出了怀念之色。 京城啊,我终于回来了。 苏宝珠,这一次我绝不叫你好过! 作者有话说: 咳,大家看个热闹就好,不要跟小鸟较真哦~(雀雀亮出肚子,试图收买你们的理智) 第九十九章 还有别的穿越者? 皇帝的圣寿一日的逼近,宫中也要举办盛大的宴会,来宴请群臣和各方使者。 一时间京城中热闹极了,无论是用来招待外邦使者的驿馆还是寻常客栈,没两天就住满了人。 负责接待使者的官员努力撑起大国风范,给这些使者们的吃穿用度都是仅次于皇室的。 每个人的房间里更是都摆上了冰盆,大公主还赠了他一批香皂,官员也都分配给了使者们,直把这些外邦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们中有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前来大魏了,往常这个时候的京城都很炎热,那些人为此准备了许多防暑的药物,还仔细跟底下的人叮嘱了。 谁料冰盆一出手,他们那些准备全没派上用场。 原本还有个国家的使者在私底下和人说过大魏的驿馆条件极差,曾经让他生出了痱子。 然而等他们到了驿馆,冰盆早早就摆上了,屋子里不说有多凉爽,但到底比外面凉快了许多。 刚坐下来,想喝杯水,驿馆的人就殷勤地奉上一壶冰镇酸梅汤。 这样新奇的冰饮他们先前也没尝到过,如此一杯下肚,赶路带来的暑气直接全消下去了。 令这些使者们更为惊讶的就是香皂,这样小小一块儿带着香气的东西,清洁力简直让人咋舌。 要是他们想要出去吃饭,驿馆里的人就跟他们推荐魏梓宁的那家凤和楼。 等这些使者一进去,尝到了凤和楼里的“白玉肉”这些人又是一惊。 有些不明所以的,还真以为是用白玉做的肉,一个劲儿地问小二大魏是不是来了什么能将白玉点化成精的仙人? 否则,白玉如何能长出肉来? 小二们被问得苦笑不得,只能推说这是自家的秘方,不好告知外人。 这一连串的新鲜玩意儿冒出来,直接把使者们的眼睛都要惊掉了。 先前曾悄悄说过驿馆坏话的那位使者被其他人用古怪的眼神看了好多次:人家都这样招待你了,你还挑三拣四的。这么些的好东西,我们国王都不一定能享受到呢,你竟然还热出了痱子?难不成你比国王还金贵? 那使者简直有苦说不出,他哪知道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大魏变得这么快啊! 不仅是这些使者,还有跟随他们前来的外邦商人们,在瞧见这些新鲜玩意儿后都看出了其中的商机。 等他们开始询问如香皂、豆腐这些能不能卖的时候,魏帝早就安排好的人便会走出来,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百姓自己就会做。 只是他们的用料不一样,比不上京中贵人和使者们用的那么好。 商人们被领着去试了试,觉得虽然没有最初看到时那么惊艳,但在自己的国家也算是独一份儿的了。 于是只打算少量购买的商人便和这些百姓签订了契书,要大量购买的,则是在皇帝私底下开设的店里订购。 魏帝看着底下人报上来的订单,简直笑得合不拢嘴,心中越发庆幸大魏有了苏衡玉这个人才。 而同样收到了消息的户部尚书,正在赶来皇宫要求陛下分账的路上。 魏帝:……我还没焐热呢。 苏衡玉和魏梓宁这边赚的也不少,“花想容”已经在京城开了一些日子了,里面的许多化妆品京中贵女们都买了不少,销量比起最初自然也就降下去不少。 而趁着圣寿来到京城的各地官员女眷和使者团里的姑娘们,在知晓了“花想容”这个地方后,都会来消费一番。 于是苏衡玉直接又到手了一大笔银子。 这笔银子苏衡玉是不打算动的,这是她未来编撰医书的储备金。 然而有人喜欢这些新鲜事物,就有人讨厌这些东西。 南妲琳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着手中的香皂,非但不为受到了大魏的热情招待而高兴,反而像是落入冰窖一样浑身颤抖起来。 一旁穿着萝迦国传统衣裙的侍女见公主握着香皂脸色十分难看,一个个连忙上前将人扶住,七嘴八舌地关心起了公主的情况。 但南妲琳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去理会这些侍女,她挥手不耐烦地将侍女都给赶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握着香皂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大魏怎么会有香皂?不可能啊,难道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穿越者?”南妲琳,萝迦国的公主,也就是苏衡玉梦中看到的那个美丽的姑娘。 只不过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却与这个身份毫不相干。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当初许愿的时候那个声音就说过了,这个世界只会有我一个穿越者,不可能会有第二个。所以这些香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南妲琳的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她当初刚刚穿越过来,一门心思想要斗倒苏宝珠那个假千金,将侯府所有人的宠爱都抢回来。 却没想到苏宝珠这个小贱人竟然那么有手段,处处陷害她,让她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但即便南妲琳在苏宝珠手底下输了那么多次,让自己在侯府的处境逐渐变得尴尬起来。她也没想过就这样放弃那个身份,毕竟作为侯府小姐的快活日子她还没过够呢。 虽然回应她愿望的那个声音当初也说过,还会给她一个重新选择身体的机会。 但谁知道离开了苏衡玉的身体后,她的下一个身份到底是好是坏? 然而命运没有给南妲琳选择的机会,她又一次被苏宝珠激怒,想要伸手将她推进湖里去,却被那个小贱人给躲开了,害得她自己掉进了湖里。 她当时病得很重,迷迷糊糊之间她意识到这个身体恐怕要死了。南妲琳不愿就这样跟着这个身体去死,再加上她的所作所为被人看到了,王氏肯定不会放过她。 南妲琳没有办法,只能忍痛放弃这具身体。 她原以为自己下一次恐怕拿不到这么好的身份了,谁知上天保佑,竟然让她进入一位公主的身体! 南妲琳高兴极了,她快活地享受着属于公主的待遇。但高兴之余她也没忘记苏宝珠那个贱人是怎么陷害她的,所以这次萝迦派遣王子前来给魏帝贺寿,南妲琳便闹着也跟了过来。 她如今是公主了,而苏宝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这次她占据绝对的优势,定然不会让苏宝珠好过! 默默将手里的香皂放下,南妲琳轻轻呼出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穿越者来到了这里,但那人定然不知晓她的存在。只要她自己藏起自己的身份,等到做出香皂的人露出马脚,她也能将其解决。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给苏宝珠那个贱人一个教训! 还有周珣。 他不是一直厌恶自己,还把苏宝珠捧到天上去了吗? 那就让她好好看看,这两人之间的情谊到底有多深厚。 第一百章 我从不耍小性子 秦嬷嬷轻手轻脚走进书房的时候,苏衡玉刚刚翻看完了账本,正将账册仔细地归置到了一起。 她抬眼瞧见秦嬷嬷进来,便笑道:“嬷嬷不用这么小心,我只是在盘账又不是在科举,看把您紧张的。” 秦嬷嬷也笑:“盘账也需要精力,若是我贸然进来打乱了小姐的思绪,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她将一碗燕窝摆在苏衡玉桌边,顺便又将一封信交给了苏衡玉。 苏衡玉端起燕窝喝了两口:“这是哪儿来的信,里面又说了些什么?” 苏衡玉和外面的人联系,基本不会将送信的地址留成庄子这儿的。若是机密些的信件她会让人在上面做出特殊标识,庄子上的人不会随意拆开。 但寻常信件,苏衡玉都是懒得看的,一般都需要秦嬷嬷帮着查看整理,寻常信息秦嬷嬷自己就帮着回了。 若是有要紧的事,她才会把信拿给苏衡玉。 听到苏衡玉问话,秦嬷嬷的表情有些古怪:“这是侯夫人送来的信,上面说陛下的圣寿就要到了,宫中宴席也有侯府的份额,那帖子上说要让他们带齐了嫡出儿女前来赴宴。” 听到后面几个字,苏衡玉就有些明白过来了。 估计是魏帝想要让她也能入宫参与这场盛宴,只是为了不让她的身份暴露出去,这才用了些迂回的办法,通过王氏将她带入宫中。 苏衡玉对于寿宴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各种宴席她从前也见了不少,不过是些吃吃喝喝的事儿。 她现如今正忙着呢,南边的盐场和工坊虽然距离远,但她和管事们常常有信件来往,各种大事还需要她把控。 京中的“花想容”要扩张了,扩张之后苏衡玉打算再加一些新的东西进去,还要做出个计划给魏梓宁看。 琉璃工坊那边做出来的一些器具还不够精致,苏衡玉想要更精细些的,后面制作大蒜素也更方便。 同时她也找了南山镖局的人帮她寻找医术好又不古板的大夫,毕竟大蒜素和青霉素这些,都需要这样专业的人士接手制作。 还有医书编撰,她也正在搜集现有的医书和药方,到时候将里面的内容整理出来就要耗费很大的工夫。 苏衡玉还在考虑要不要请人在慈安堂里教授那些孤儿医术,到时候整理医学典籍的活儿,就可以派给他们了。 这么一大堆的事摆在面前,苏衡玉还真没丝毫想去魏帝寿宴的意思。 但魏帝都已经做了这样的安排,苏衡玉也不好拂了皇帝的面子。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既如此,那到时候您和紫云就跟着我一起去吧。” “侯夫人在信上吩咐您回侯府去住些日子,等到了时候与他们一同进宫。”秦嬷嬷其实知道自家小姐和当今陛下有些接触,京中那些极受外邦使者追捧的东西,也多是自家小姐弄出来的。 如今魏帝为了让小姐进宫参加宴会,特意吩咐各家将嫡出子嗣全部带上。 如此一来,宴席上肯定会多出不少人,所要耗费的银两肯定也不少。 能被魏帝这样看重,秦嬷嬷也很为苏衡玉高兴。但同时她又觉得可惜,自家小姐是女儿身,无法入朝为官。 她倒不是觉得女孩儿不好,只是可惜小姐这样大的功绩,竟然不能被外人知晓,就连封赏也一个没有。 苏衡玉不知道秦嬷嬷在心里如何为她可惜,她只道:“侯府我就不回去了,先前都说过与他们再无瓜葛,这次和他们一起赴宴也是因为陛下的吩咐。我们有自己的马车,到时候跟在忠勇侯府的马车后面就是了。” 苏衡玉做出了决定,秦嬷嬷便按照她的意思给侯府回了信。 等到王氏接到信,看完了里面的内容,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她随手将信纸丢到了一旁,捂着脸暗自难过起来。她自认是个没什么错处的母亲,当初大女儿被抱错也不是她的错。 为何这个孩子如此不理解她,总是惹她伤心? 王氏现如今心思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并不想与苏衡玉亲近,因为每看到她一次,王氏就会想起自己原本完美的家庭因为这个女儿的出现被破坏了。 另一方面她又希望苏衡玉像刚来到侯府时那样对她充满濡慕,希望对方能主动过来亲近她、讨好她,渴望她这个母亲的喜爱。 两种极端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王氏既不想接纳这个女儿,又不想全然放弃这个女儿。 这毕竟是她的孩子,却如此不堪造就。反而是农女出身的宝珠优秀到可以嫁进国公府,这让王氏自豪又恼怒。 自豪的是自己教出了一个真正的贵女,恼怒的是拥有自己血脉的大女儿怎么都教不好。 忽地,她回想起前两日宝珠同她说,见到越州知州家的公子和大女儿交谈甚欢。 虽然这个知州公子的名声有些不好,听闻已经死了两位妻子。 但大女儿性子偏激,在京中的名声更不好。若是去做知州公子的继室,应该还是相配的。 王氏叹了口气,心想:若是那知州家真的过来提亲,她也就允了吧。 时间在苏衡玉的忙碌中慢慢流逝,就在她一心扑在编写“花想容”扩张计划的时候,魏帝的圣寿终于来了。 这一日京中各家都布置了起来,集市上更是挂起了红绸,一片热闹景象。 许多店铺都在今日推出了打折活动,人人出门都带着笑意。 京兆尹更是一早就在闹市里安排了人手,生怕今日闹出什么乱子来,影响他的仕途。 按照大魏这边的规矩,皇帝的寿宴自然不会简单,今日没有早朝。白日里皇帝要在皇宫内接受百官和外邦使者们的奉礼,等到了晚上还有一场晚宴。 两场宴席都是重头戏,尤其是白日里那场,更是皇子们对外表现的好机会。 为了今日秦嬷嬷老早就在做准备了,她是从大世家出来的,对于衣裳首饰有着独到的见解,给苏衡玉选定的几套衣裳都是端庄又不是小女儿的俏皮,在这种场合也丝毫不会喧宾夺主。 苏衡玉一大早就被秦嬷嬷和紫云从床上抓了起来,好一通收拾打扮后,这才坐上了马车,朝着侯府的方向驶去。 此刻的忠勇侯府几位主子们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氏一边让人去看几位少爷小姐那边的情况,一边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苏衡玉。 “这样要紧的日子,还望她不要耍小脾气耽误了时间。” “夫人这就猜错了,我从来不耍小脾气。” 一个声音忽地冒了出来,年轻的姑娘从马车里露出半张如玉一样的面庞,说出来的话却叫王氏瞬间羞红了脸。 第一百零一章 我和妹妹一起坐 苏衡玉一句话呛得王氏立刻闭上了嘴,面对许久不见的大女儿,王氏努力想要挤出个笑来,但对方先前毫不客气的回怼就像根刺一样扎在她肉里,让她怎么都无法扯动嘴角。 “夫人,不知我今日可是来晚了?”见王氏不再说话了,苏衡玉便主动开口道。 王氏抿着唇:“没有,你来得很及时。” “哦。”苏衡玉冷淡地回了一句,默默放下了车帘,不再对外面的人投去目光了。 王氏因为她的反应心中又是一噎,她觉得这个女儿就是在报复她先前的那句话。 可是天地良心,从前大女儿哪次出门不会闹幺蛾子。但凡去的是哪家高门大户,临走前她总要对宝珠说几句难听的话,还扬言宝珠不过农家子出身,根本不配去赴宴。 然而更多时候,人家递过来的帖子里都是让王氏带上苏宝珠,却没几个让她带上苏衡玉的。 然而这回的确是她失言了,还正好被苏衡玉听到,王氏自觉理亏,只能闭上嘴忍下了这股闷气。 她抬头又将苏衡玉的马车重新打量了一遍,这辆马车是苏衡玉去了庄子上后重新给自己置办的,外面瞧着朴素,但里面各处都被秦嬷嬷精心整理过。 柔软的坐垫就不用说了,里面还有好多暗格,可以用来放置各种需要的东西。 四周的棱角也被秦嬷嬷让人用柔软的细棉布仔细包裹住,可以说只有坐在里面的人才能知道这辆马车有多舒适。 王氏不清楚这些,她只看到一辆刻着“苏”字的灰扑扑马车停在自家门口,与自家侯府的气度没有丝毫相配的。 “衡玉,如今你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为何还不下车?”王氏提高了声音问道。 苏衡玉这回连帘子都没掀,直接回答:“不必下车,我只等侯府的人到齐了,一起往宫中去就是。” 王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衡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要与我们同行,自然该和我们一起坐马车才是。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独自一人乘车这像什么样子?况且这辆马车实在有些配不上侯府身份,你怎可坐着这个往宫中去?” 马车里的苏衡玉张了张嘴,刚想让王氏不必管自己的事。 马车外面却有一个声音抢先一步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我瞧着这马车就挺好的,我和妹妹一起坐就是了。” 车帘忽然被掀开,一个高大的青年就这样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苏仲礼也没理会车外的母亲是什么表情,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挤到了苏衡玉身旁坐下。 好在这辆马车里面的空间很大,再装进去三五个汉子也不成问题,否则苏衡玉定然第一时间将人赶出去。 王氏被二儿子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老二做了些什么后,她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 她忍着怒意靠近了苏衡玉的马车,低声对着里面的苏仲礼骂道:“你又在胡闹些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能让王氏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她被气得不轻。 苏仲礼丝毫不动:“母亲不是说妹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不好吗,我过来陪着她还不行?” “男女七岁不同席,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若非这是在大门前,王氏多少还有些顾忌,否则她真的要冲上去将二儿子给拉下来了。 苏仲礼:“马车里还有秦嬷嬷和紫云呢,又不单单是我和妹妹。母亲有闲心来管我和妹妹坐那辆马车,不如去催一催你的好女儿,别让她耍小脾气误了时辰!” 王氏:…… 很显然,这小子也听到了她先前的话。 王氏握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大约也是被这两个不乖巧的孩子给气狠了,王氏索性真的不去管他们了,转身回了府中催促其他人快些收拾。 马车里,听见王氏离开的脚步声后,苏仲礼一改先前略显嚣张的姿态,悄悄瞥了苏衡玉一眼,整个人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有得到妹妹的允许,就跑进了她的马车,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更讨厌他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妹妹越发讨厌,苏仲礼就默默垂下了脑袋,整个人都恹恹的。 苏衡玉自然也注意到了苏仲礼的这些变化,她看着这个瞬间萎靡下来的青年有些奇怪道:“你今日怎么突然亲近起我了,还叫我妹妹。你不是说过你只有苏宝珠一个妹妹吗?” 苏仲礼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吞吞吐吐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终于看清楚了苏宝珠的真面目,说自己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到苏宝珠害死了苏衡玉,又害了整个苏家? 苏仲礼也知道被一个古怪的梦给影响了这种事情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还会有人觉得他无能。 但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苏宝珠最后成为国公夫人后,望向自家人那个得意而阴狠的笑,至今都深深刻在苏仲礼脑海中。 他抿了抿唇,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苏衡玉也没有非要从他身上要个结果,既然苏仲礼不愿意告诉她,那她也没必要再问,而是默默低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册子。 见妹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苏仲礼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难过。好不容易有了个和对方说话的机会,怎么自己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呢! 又在马车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苏仲礼终究没有忍住,他小心地往苏衡玉这边靠了靠,而后轻声问道:“妹,妹妹。你在看些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历年来京中颇为受欢迎的一些奇珍异宝而已。”苏衡玉让人将珍宝的名录以及它们卖出去的价格都收集了一份,方便她后面开办珍宝阁。 发现苏衡玉还愿意搭理自己,苏仲礼的嘴角微微翘起:“那你看这些东西,是要做些什么啊?” 苏衡玉头也没抬,只推说自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苏仲礼看了眼名册上的内容,忽地道:“其实这上面的东西根本不全,很多好东西那些店家是不会摆在外面的,只会在搜罗来后直接送到自己的老主顾那里。” 苏衡玉听着,总算愿意把视线从名册上移到苏仲礼身上了。 苏仲礼被妹妹这么一看,又下意识紧张了起来,他吞了口口水,小心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苏衡玉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弄得有些奇怪,为了搞清楚苏仲礼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便点头道:“行啊,那你就跟我讲讲吧。” 苏仲礼闻言,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他真的来的太迟了? 还别说,苏仲礼旁的不行,吃喝玩乐倒是真的很有一手。 因为他平日里总是不务正业,和一群纨绔公子们混在一起,也听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更是跟着这些纨绔们见识了很多奇珍异宝。 如今发现妹妹有需要,苏仲礼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苏衡玉。他从某某亲王家的玉壶,说到了某某尚书家的笔洗。 又从某某公主家的仕女图,说到了某某侯爷家的玉如意。 总的来说,年轻小辈们比起那些高雅的书画,更喜欢精巧的小玩意儿。 若是这小玩意儿能独特一些,外表好看一些,或者引人瞩目一些,他们就十分愿意为此花钱。 毕竟高雅的东西他们弄不懂,那些小玩意儿却能为自己吸引同辈人的目光。 而长辈们更喜欢有底蕴的宝贝,这类宝贝一般都被世家大族收藏着,很少会流去外面。 苏衡玉要是想做这方面的生意,老一辈的人基本就不用想了,年轻人倒是还有几分赚头。 苏仲礼不知道妹妹心里在思索些什么,他几乎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出去了,却不见对方喊停。 没办法他只好继续说下去,直到他真的一点儿都吐不出来了,只能搜肠刮肚地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也一并往外说。 说着说着,他便说起了那位短短几日已经在京中“名声大盛”的越州知州公子。 “别看那个孟文聪整日里装着一副矜贵公子的模样,他私底下的那些事儿咱们这些兄弟谁不知道啊!”说起自己这帮纨绔伙伴们,苏仲礼便下意识手舞足蹈了起来。 苏衡玉默默离他远了点儿,生怕被这人乱舞的手给打到。 苏仲礼完全没有注意到妹妹的动作,他继续说着孟文聪的事:“这人前面两个媳妇儿死了之后,可是一天妻孝都没守,前院里还在给他的亡妻办丧事。他直接在后院挂起了红绸,高高兴兴地迎娶小妾!” “就这种恶心玩意儿,还有脸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一副不屑与我们为伍的样子。谁稀罕和他一起玩儿啊,我们这伙兄弟最多就是贪玩儿了一些,可不像他不堪为人!” 眼看苏仲礼越说越过火,苏衡玉和紫云两个都没出嫁的姑娘还偏偏听得兴致勃勃。 秦嬷嬷无奈只能刻意清了清嗓子,这才止住了苏仲礼的话头,没让他说出更过分的传言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实在有些忘形了,苏仲礼摸了摸脑袋,又重新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了。 正好这个时候忠勇侯府的其他人也已经整理好了,侯府的车夫驾着两辆马车等待主子们上来。 苏衡玉和苏仲礼单独坐了一辆车的事,已经被王氏告知了苏家其余的人。 忠勇侯几个男子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们看来只要能安稳抵达宫中即可。 反正以他们家如今半衰败的程度,是绝无可能被陛下允许坐着马车进入皇宫的,等到了宫门前,他们都要下车步行。 那坐什么样的马车不都一样嘛。 王氏被这三个不解风情的人又是气了一通,唯有小女儿苏宝珠明白她的心思。 母女俩互相扶着走出大门后,苏宝珠一眼就瞧见了苏衡玉那辆低调极了的马车。 她立刻对着王氏道:“阿娘,是不是姐姐还在怪我,不愿与我坐同一辆马车才会不听您的劝告啊?” 苏宝珠有些委屈地低下头来:“要不,我还是不跟着去皇宫了,让姐姐去就好了。反正陛下也吩咐过只带嫡系子女入宫参加宴席,好些人都说我没这个资格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却听得王氏难过极了。 王氏拍了拍小女儿的手道:“你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你就是娘的女儿,就是我们苏家的小姐。” “这都什么时辰了,到底还走不走了啊?!”苏仲礼猛地掀开车帘,也没去看那腻歪的母女俩,直接对着前面两辆马车喊了一通。 王氏刚想教训儿子两句,苏仲礼却先一步又躲回了马车里,一点儿不给王氏面子。 王氏压着心里的火气,被苏仲礼打断了情绪,先前的那些温情全然消散了。 她带着苏宝珠上了女眷的马车,等到坐回了车里才对着女儿再次安抚道:“你别理你二哥,他这些日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整日里古古怪怪的,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 苏宝珠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怪二哥哥,他从前对我很好的。或许是他误会了我什么,等以后我和他解释清楚就好了。” 王氏闻言长叹一声,默默将女儿揽在了怀里,不打算再提起那两个糟心的儿女了。 忠勇侯家的队伍总算动了起来,苏衡玉坐在有些动荡的马车里,没了继续看名册的心思。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苏仲礼道:“今儿可真是稀奇了,你先是主动过来亲近我,而后又下了你最珍贵的宝珠妹妹的面子。若非今日我亲眼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我都要怀疑今日的一切是不是颠倒错位了。” “我知道我从前错了……”苏仲礼动了动嘴,一副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的模样。 他鼓足了勇气再次看向苏衡玉,目光坚定极了:“妹妹,从前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没看清真相。往后我必定会好好补偿你,绝不叫你再受委屈了。” 这话若是从前的苏衡玉听了,或许真的会很高兴,连带着将对方曾经的那些恶意也一并忘却。 但现在的苏衡玉只觉得乏味,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道:“补偿就不必了,只要你们一家人少在我面前晃悠就行。回程的时候你还是去坐侯府的马车吧。” 最后这句话让苏仲礼仿佛瞬间从盛夏掉进了寒冬,他浑身僵硬极了,只能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扭过脑袋不去看苏衡玉淡漠的表情。 他真的来得太迟了吗? 马车不会因苏仲礼的难过而停下,没过多久,苏衡玉他们终于走到了皇宫前。 一行人都不用提醒,便自觉地下了马车,而后在一位小太监的引领下缓步迈入这座巍峨的建筑。 刚一走进来,苏衡玉便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乐声。 她知道,那是为了庆贺大魏之主生辰之喜而演奏的音乐。 作者有话说: 今天,雀雀超级早!(肥啾叉腰) 第一百零三章 本宫答应了 大魏的皇宫比苏衡玉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建筑都要宏伟,面积广阔排列整齐的建筑群从中轴线开始,十分规整地朝着两侧蔓延开来。 被小太监领着行走在宫道之间,虽然无法看清这片建筑群的全貌,但只稍稍瞥见这里的红墙青瓦,以及某座高大宫殿显露出来的一角屋檐,那上面精致的雕花与巧妙的构造,简直不像凡人的居所,倒更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大魏的皇宫自然不是由泥腿子出身的魏氏皇族修建的,而是由前朝皇帝们几次掏空了国库修建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前朝皇帝这种连国库都敢随意拿出来的用的放肆,前朝终于是灭亡了,大魏便喜滋滋地接手了这刚刚修建好没多久,且丝毫没被损坏过的皇宫。 领路小太监很快将苏衡玉一行人带到了他们的位置上,因为他们来得算早,此刻的会场还有许多位置都是空着的。 极远处属于皇帝的那把椅子空荡荡地摆在那里,显然还没迎来它的主人。 “忠勇侯且在这里安顿,若是侯爷、夫人一家有什么需要的,叫来奴才说一声就是了。”小太监一边说着,又随手指了个候在一旁的宫女给一家子看,“那是负责照顾侯府女眷们的宫女,夫人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知会她。” 忠勇侯与王氏对于皇宫的安排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看出小太监可能还要帮旁的什么人引路,夫妻俩便挥手放任小太监离开了。 苏衡玉他们的位置偏后,因为忠勇侯不得皇帝看重,如今身上挂着的闲职也没了,靠皇帝近一些的好位置自然没有他们的份儿。 好在他们位置上的摆设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否则以忠勇侯这极爱面子的性格,恐怕早就冷下脸来了。 因着时辰还早,皇室没有一个出席的,反倒是一些像忠勇侯府这样没落的勋贵以及一些小官员最先抵达,他们此刻正忙着和周围的同僚们打好关系,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也十分热闹。 唯有忠勇侯府这一桌,始终不见有人靠近。 忠勇侯见状脸色有些难看,他沉默着坐在一旁,连王氏的几次安慰都不曾理会。 至于苏衡玉,她才刚坐下没多久,一旁伺候的小宫女便主动上前给他们添了茶水,而后趁机悄悄地给苏衡玉塞了纸条。 苏衡玉看过后,便借口要更衣,带着紫云一起被小宫女领着七拐八拐离开了宴会场。 等两人又绕过一道月洞门后,苏衡玉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后等待她的魏梓宁。 对上苏衡玉一脸的淡定,魏梓宁瞬间笑开了:“我以为你猜不出是我在寻你呢。” 毕竟那纸条上可只写了“来相见”三个字。 苏衡玉闻言也笑:“我从前见过公主的字,自然能认出公主的字迹。况且整个皇宫内也唯有公主,会想要在宴会之前见我了。” “那可不一定。”魏梓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中流露出几丝揶揄,“万一是什么人想要设计你,模仿我的字迹骗你过来呢?” “且不说今日是陛下圣寿,哪个蠢货敢在这样的日子跑来皇宫闹事。只说那纸条上有皇家专用的印记,带我过来的宫女身上,更是有公主常用的熏香味道。我想旁的或许能模仿,但这些要是也能模仿出来,那人的手段就有些太高超了。” 苏衡玉回答道。 不说别的,她是真的不相信有谁会蠢成那个样子,敢在皇宫里动手。 要真是惹出了乱子,到时候别说陷害人了,为了皇室的威严,不管这些陷害人的计策里有多少弯弯绕绕,肯定都会被查出来。 一旦这件事里有了药粉的影子,那背后的主谋恐怕还得背上一个“意图谋害皇帝”的罪名。 魏梓宁被苏衡玉这一通的分析给逗笑了,不过她只轻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聪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若是去参加什么宴会,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殿下这是发现了什么?”苏衡玉十分敏锐地问道。 魏梓宁微微皱眉:“这事儿我也不好跟你说,反正你后面若是要赴宴,记得让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一直守着,别让人找到机会就是。” 苏衡玉闻言眉尾轻扬,面上不再多问,却将魏梓宁的提醒牢牢记住了。 见苏衡玉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魏梓宁也顺势换了个话题,带着苏衡玉往前走:“说起来今日想要见你的可不是我,是我母后。” 直到这个时候,苏衡玉才意识到她们如今的位置距离皇后所在的宫殿已经不远了。 其实皇后早就想看看女儿新交的这个朋友了,不仅是因为苏衡玉那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更是因为苏衡玉接触越多,皇后便发现自己的女儿成长得也更快了。 只是她身后后宫之主,平日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引人注意。 皇帝不想让苏衡玉暴露,皇后自然也得帮着丈夫隐瞒,就更加不好让苏衡玉进宫见一面了。 今日趁着有机会,皇后便想在宴会开始之前瞧一瞧这个神奇的姑娘,魏梓宁知晓了母后的打算,便主动开口要帮忙。 等到苏衡玉真的被魏梓宁带过来时,皇后看着这个模样年轻气度却极其沉稳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地多了分喜爱。 小姑娘不仅模样好看,眼中的清正是怎么也做不了假的。 苏衡玉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上首属于皇后的打量,她不卑不亢地行了礼,然后就被皇后拉着手带到了身边。 “哎呀呀,正是个出挑的姑娘。这模样叫本宫看着简直比前些日子后花园里,最鲜艳的那片花都惹眼。”皇后忍不住赞叹道。 苏衡玉被这么直白地夸了,却没有半点儿害羞的意思,只是恭敬地谢了皇后的夸奖,顺便又回了几句皇后雍容不似凡人的话。 皇后笑眯眯听着,而后道:“本宫也从陛下那里听说过你的事,更知道你为大魏立下不少功劳,只是暂且不好将这些宣扬出来,也是苦了你了。陛下无法在明面上封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本宫倒是可以帮忙。” 苏衡玉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些想法,她微微抬头没有直视皇后:“臣女在陛下和娘娘的照拂下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只是有一个请求,不知娘娘可否允许。” 皇后道:“你且说说看。” “臣女如今年岁不小了,臣女的母亲似乎有为臣女寻一门亲事的意思。但臣女如今还在帮着大魏做事,暂且没有要成婚的意思。而且臣女也担心万一要被嫁离京城,往后若是有什么新鲜的方子,怕是不方便献给陛下和娘娘了。” 皇后一愣,心中却觉得苏衡玉这话说得不错。 女子一旦成婚整日里就要围着丈夫打转,日日被困在后宅,很少有出去的机会。 倘若真的像苏衡玉说得那样,她被嫁去了外地,远离京城。那到时候即便她想出了什么对大魏有利的东西,她也没办法送出来。 虽说也能让苏衡玉在内宅直接写了方子送出来,但方子只是方子,哪里有她这个会做的人更明白呢? 旁的不说,单说苏衡玉工坊里做出来的玻璃,那就不是只方子就能成事的。 大魏可以少一个成婚的女子,却不能少一个于国有利的苏衡玉。 想清楚了这些,皇后便直接拍板道:“行,此事,本宫答应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管得宽 苏衡玉从皇后那里回来的时候,距离她被宫女带出去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 在她离开之后皇后那边的赏赐已经由一位嬷嬷悄无声息送去了苏衡玉的庄子上,故而她身上什么都没变,倒不至于引来旁人的怀疑。 此时距离宴会正式开始还剩下不到一刻钟,整个会场上除了魏帝一行还没登场,其余人基本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自家位置上。 那些外邦使者也安分地待在宴会一侧,丝毫不敢和周围的朝臣们交谈,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引得大魏皇帝的不满。 苏衡玉这边刚坐下,苏仲礼都没来得及上前询问妹妹的去处,顺便和她打好交道呢,苏宝珠的声音就抢先一步插了进来: “姐姐你先前出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是去做什么了呀,我瞧着你的衣裳首饰也没有变化,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怎么在外边耽搁了这么久啊?” 苏衡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默默低头喝自己的茶,权当没有听见苏宝珠的话。 受到冷落的苏宝珠见状,微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难过的样子:“姐姐我不是在训斥你,我只是觉得咱们今日赴的是皇宫中的宴,事关陛下圣寿,还是不要在宫中随意乱跑的好。” “若是姐姐不喜欢听,我以后就不说了……” “你的捧月阁里好像没有大海吧。”苏衡玉放下了茶杯,杯子在石桌上留下一声脆响。 苏宝珠被这句话说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道:“姐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衡玉转头看向她:“没有大海,你怎么还管得那么宽呢?” 苏宝珠瞬间红了眼:“我不是,我没有恶意的姐……” “在陛下的圣寿宴席上哭,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命呢。”不等苏宝珠把话说完,苏衡玉已经收回了目光,语气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一旁正听着两个闺女吵嘴,刚准备出面为小女儿“主持公道”的王氏也是一愣,而后再顾不上对大女儿的说教,连忙抬手在小女儿眼角一抹。 她压低了声音,十分严厉道:“快别哭了,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今儿个又是什么日子。你这孩子从前那么聪明,今日怎么如此不懂事!” 今日可是皇帝的生辰,这样重要的日子,哪怕是家里死了人的都不能对外操办,走出去更是不敢哭哭啼啼。 苏宝珠却在宴会场上红了眼睛,险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下泪来。 这要是被人瞧见直接捅到了皇帝那里去,他们一家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不仅王氏想到了这些,连忠勇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威严的目光落在小女儿身上,冷着声音道:“将你的情绪收敛起来,乖乖坐在这里不许再闹,否则你就直接给我离开会场回府去!” 他还盼着在今日送上精心准备的圣寿礼,求陛下让他官复原职呢!若是毁在了小女儿这里,忠勇侯恐怕会呕死。 苏宝珠被忠勇侯夫妻一通训斥,当即也不敢再哭了。 别说哭了,她今日是连眼睛都不敢再红一下了,若是今日她再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迎来的恐怕不是父母的怜惜,而是斥责和惩罚了。 苏家的那三个少爷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老大苏伯义倒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示安慰。 和苏宝珠坐得最远的苏季文却是一动也没动,似乎根本没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样。 苏仲礼见到苏宝珠吃瘪高兴极了,他是和苏衡玉坐在一起的,此时还轻轻地撞了一下自己妹妹的肩膀道:“你看她那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随便哭一下所有人都要上去安慰呢。” 他幸灾乐祸的太过明显,被听到声音的王氏给狠狠瞪了一眼。 苏宝珠依旧低着脑袋,心中却越发奇怪,不明白苏仲礼和苏衡玉为何会改变得这么明显。 苏衡玉还好,她们俩向来水火不容,她针对自己苏宝珠倒是能想得过。 但苏仲礼从前和自己一直很要好,即便他心疼苏衡玉,也不该对自己这么反感才对啊,毕竟她一直都是温柔好妹妹的形象,也不曾和苏仲礼有什么嫌隙。 咬了咬唇,苏宝珠暗暗将这些情绪压下。 今日是她冒进了,拿从前对付苏衡玉的办法来对付现在的她。往后她会更加小心,绝不让今日之事重演。 想清楚了这些,苏宝珠默默地靠在了王氏身上,轻声细语地和忠勇侯夫妻道了歉,言说自己知道错了,往后绝不再犯。 小女儿素来乖巧,今日不过是一时担心姐姐加上性子敏感,这才没控制住。 王氏也是一开始有些生气小女儿不懂事,现下被她一哄,就是再大的气也散了。 一旁的忠勇侯自然也没多说什么,这个女儿毕竟撑起了自家的脸面,不仅是国公府未来的儿媳,还与不少有地位的贵女交好。 无论如何,这个女儿给他带来的利益,比大女儿更多。 忠勇侯叹了口气道:“好了,你往后也小心一些,在外面的时候还是要注意言行。” 苏宝珠冲夫妻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苏大哥也顺势说了几句好话,这一家人似乎又变得亲热和美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萝迦的王子和公主也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入了会场。 因着他们身份非同一般,入场之时还有太监大声通报。 在听见“萝迦”二字的时候,苏衡玉便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衣着华丽的美貌少女。 对方和她梦中一模一样,连眼底的那丝高傲也没有丝毫变化。 “果然是你……”苏衡玉轻声呢喃着,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少女身上,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慢慢攥紧。 正愁该如何找到你呢,你竟然自己主动冒了出来,那这回就别离开京城了。 就是不知道,你换了一次身体,还能换第二次吗? 想到自己打听出来的,身处京郊护国寺那位传说中的转世圣僧,苏衡玉觉得自己是时候去见一见对方了。 第一百零五章 闭上你的嘴! 魏帝和皇后是在一片跪拜和“万岁”的高呼声里出场的,这对天家夫妻毫不吝啬地显示着自己的威严,一出场就将许多人给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坐上了主位,魏帝的目光从整个会场上扫过,他这才收敛了浑身的气势,面带笑意地招呼众人起身。 白日的这场宴会很快就在魏帝的吩咐下拉开了序幕。 喜庆的乐声再次响起,会场中穿着艳丽舞裙的姑娘们踩着轻快的舞步跳到了众人跟前。 苏衡玉对于美人一直抱着欣赏的态度,这群姑娘们一上场,就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会场前段,距离魏帝最近的几个位置,皇子和皇女们纷纷趁着此时气氛正好,一个个主动献上了礼物。 大皇子身患腿疾,素日不怎么喜欢外出,这次也是因为自己父皇寿宴不得不出面,这才勉强出来送了礼。 他的礼不出挑也没出错,刚把礼物送上去,就默默退到了人群后面,一副不想让旁人瞧见自己的样子。 二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倒是十分积极,他们的礼物很是贵重。尤其二皇子,他直接送了魏帝一尊纯金打造的长寿佛。 这礼物一出,整个会场几乎都被一片金色笼罩起来。 魏帝乐呵呵地收下了,脸上的表情和先前收到其他孩子的礼物时没有丝毫变化。 二皇子见状心中有些不快,在他看来自己送出的礼物绝对是最好的,但父皇连多夸赞他一句都不肯。 不过他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默默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后就是魏梓宁,她奉上了一幅自己手写的百寿图,上面是一百种不同文字的“寿”字,虽说不上多贵重,但胜在心意。 对于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魏帝自然不会吝啬夸奖。他将女儿的贺礼收入了怀中,大笑着夸赞女儿有孝心。 魏梓宁闻言只是笑笑不说话。 明面上的礼物的确简薄了些,但这并非是魏梓宁真正要送给魏帝的东西。 她奉上的真正的礼物,早在先前就献给魏帝了。 那是“花想容”一成利润的契书,未来在整个大魏里无论有多少家“花想容”其中的利润都有一成会交到国库里。 关于此事户部尚书也是清楚的,所以在瞧见大公主当着众人的面只送上了一张百寿图,比起先前几个皇帝的礼物显得十分寒酸时,他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恰在这个时候,坐在他身旁的小儿子语气不屑地道:“大公主这也太小气了些,都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了,陛下还特许她在宫外做生意。怎么大公主出手还如此寒酸啊。” 户部尚书表情瞬间一变,趁着旁人还没有注意到小儿子的抱怨,当即低声叱骂道:“还不快闭上你的嘴!公主殿下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多嘴?管好你自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 户部尚书的小儿子听到最后那句话,脸色骤然一白,他张了张嘴还想解释:“爹,我……” “你平日里不成事也就算了,你几个哥哥却是靠得住的,往后的家业也用不着你来支撑。但你要是敢掺和进皇家的事情里,害了我们全家的性命,我必定先处置了你!” 看了看自家亲爹此刻严肃无比的表情,那小儿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低头咬着牙:“知道了,爹。” 户部尚书听见了儿子的回答,这才将锐利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其实也不能怪户部尚书对自己的儿子如此严厉,实在是这个孩子自小被他祖母宠坏了,不仅不好好读书,整日里还总是惹出乱子。 前些日子他更是和三皇子混在了一起,一副要为三皇子立下从龙之功的架势。 若非三皇子的母妃忽然出了事,连带着三皇子也被牵连,让魏帝下令关了禁闭,直到今日都没放出来。 户部尚书还不知道自家这个蠢儿子,会跟着三皇子闯出多大的祸来。 只是宫中隐隐有消息泄露出去,说三皇子的倒台似乎和大公主有关,自己这个蠢儿子才默默记恨上了大公主。 这让户部尚书来说简直可笑极了,大公主不过是个女子,连继承帝位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这群皇子们将一个女子视为敌人,且连这个敌人都打不过,那还争什么皇位? 老老实实去做个闲散王爷得了! 当然,此刻的户部尚书并不清楚,女子的野心其实丝毫不比男子小。 场上的献礼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皇子公主们的贺礼都一一送了上去,接下来便是各个附属国亮相的时间了。 大魏周边围绕着不少小国,因为仰赖大魏鼻息,所以对待宗主国的态度向来十分恭敬。 许多小国更以献上公主被皇帝接纳为荣,只是魏帝对这些外邦公主并不感兴趣罢了。 按照常理,外邦国献上的都是他们那里的特产,若有什么稀奇之物,送过来讨好君主也都是常事。 先前几个国家要么送了华丽的布匹,要么送上了珍贵的珠宝,还有的则献上了稀罕的动物。 苏衡玉更是见到有个国家送来了一头白虎,那白虎通体雪白,身姿矫健。 一出场就吓到了不少官员女眷。 魏帝对这些猛兽接受良好,直接让人送去了自己的百兽园。 最后萝迦国出场,送上的竟然是自家公主的舞蹈。 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暗地里都向萝迦使臣的位置投去了一个隐晦的目光。 萝迦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将他们的公主献给陛下? 可是这么多年不少小国请求和大魏联姻,然而魏帝从没送出去过和亲公主,也不曾将任何一名外族女子纳入后宫。 萝迦国应该没那么没眼色,这次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苏衡玉也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使臣堆里坐着的萝迦王子,对方顶着朝臣们打量的视线,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笑容十分勉强。 萝迦王子此刻当然是笑不出来的,可以说当萝迦国的献礼报出来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因为他们准备的礼物分明是用萝迦宝石堆砌起来的长寿树,而非什么公主献舞啊! 第一百零六章 穿越者与文抄公 报幕的太监已经将话喊了出去,事情已然成了定局,无论萝迦王子再不情愿、再恼怒,也无法阻拦这场献舞。 悠扬的乐声已经悄然变了调,众人从未听过的陌生乐曲飘荡在会场上空。 苏衡玉刚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下一秒,一阵歌声就先一步传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咳!”刚听了两句,苏衡玉就差点被一口茶给呛住。 她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抬眼去看那位穿着舞衣翩然入场的萝迦公主。 说实话,萝迦公主的确很美,而且还是那种带着异域风情的美。 若她穿着自己国家的衣裳,跳一曲自己国家的舞蹈,说不定真的能在宴会上惊艳四座。 但偏偏她换上了极具大魏特色的舞衣,嘴里哼唱的曲子也是属于中原的风格。 这种异邦长相配上明显的中原之风,就让这只舞显得有些奇怪。 但即便如此,在场的朝臣们还是从中听出了这首歌词的美妙。 “咳,这外邦女子虽然有些无礼,但她所唱的歌曲倒是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这词儿是谁写的,能写出这样的词来,想必是个文采斐然之人。”有人忍不住夸赞道。 听到这里,苏衡玉也下意识点了点头:写词的人自然是个大文豪,只可惜如今要变成被薅毛的羊了。 萝迦公主的舞蹈并未持续多久,等她表演完毕自然收获了热烈的掌声。 坐在上首的魏帝轻飘飘地瞥了萝迦王子一眼,他没有第一个开口,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底下低垂着脑袋的萝迦公主南妲琳。 见魏帝不说话,与他十分默契的皇后便笑着开口:“早闻萝迦公主才色双绝,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妲琳闻言心下一喜,忙道:“多谢娘娘夸奖,小女萤火之光,断不敢和娘娘的皓月争辉。” 听到她的回答,在场又是一静。 皇后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问:“不知公主刚刚唱的那首曲子,是谁写出来的?” “回娘娘,正是小女自己。”南妲琳抿了抿唇,直接开口认了下来。 她此刻正低着头,自然没有发现四周朝自己投过来的怀疑目光。 这些复杂的视线里,还有属于苏衡玉那一道看热闹的眼神。 虽然在灵魂被吸去现代的时候,苏衡玉也跟着几个年轻姑娘一起看过穿越小说,其中那些文抄公的情节她也不是没看到过。 只是等这一幕真正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苏衡玉也还是想问出一句“你怎么敢的啊”。 偏偏南妲琳就是敢,听见皇后夸赞她文采好,南妲琳还微微一笑道:“谢娘娘的谬赞,小女向来喜欢大魏的诗词,也特意找了老师学了大魏的礼仪和文字,这次有幸能参加陛下的圣寿宴,小女高兴万分,这才想要为陛下和大魏献舞一曲,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她自觉这番话说得十分得礼又谦逊,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具新身体的哥哥,正用一种古怪且陌生的眼神暗暗打量着她。 至于其他朝臣们,也不想为了个女子影响邦交,只能暂且认为番邦女子不懂中原礼仪,将心中的不喜暂且压下。 南妲琳的愚蠢被在场众人看在眼里,她实在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在场的大臣们个个都跟人精似的,轻易便看透了南妲琳想要出风头的心思。 再一瞧萝迦王子那明显不悦的表情,不少人都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既然不是萝迦故意要把公主送入魏帝的后宫,那么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众人很快放下心来,继续享受起了宴会。 南妲琳狠狠出了一场风头,被皇后赐了不少东西,便吩咐她退下了。 等到她换下了身上的舞衣,回到萝迦使臣的位置上后,萝迦王子便面色不善地将妹妹带离了宴会。 苏衡玉没瞧见他们去了哪里,只看见回来的时候南妲琳没有跟着一起,只有萝迦王子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想来那位公主是被萝迦王子送出宫去了。 今日的宴会她还真没来错,不过在这里坐了一小会儿,便看到了这么多出精彩的戏。 苏衡玉觉得,若是每次的宴席都这么有趣,她是不介意多参加几回的。 可惜的是没了南妲琳,苏宝珠也不敢再作妖,后半场宴席以及晚上的晚宴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大约也是清楚今日的场合非同一般,大部分人都不敢在皇宫闹事。 晚宴顺利地结束了,苏衡玉也跟着人潮一起走去了宫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马车。 她刚坐上去,便听见外面传来苏仲礼的声音:“妹妹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你又折腾些什么,不要乱跑,快些回来坐着!”王氏一把拉住了儿子,不许他往声音那边跑。 马车里,紫云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要等吗?” 苏衡玉摇头,直接对着车夫开口:“走吧,不用管他们。” 于是,马车很快驶入了夜色里,直接朝着京郊的方向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苏仲礼看见妹妹的马车十分干脆地离开了,丝毫没有等一等他的意思,他有些泄气地不再挣扎,任由王氏吩咐人将他拉到了自家马车附近。 王氏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冷漠,她垂眸看着儿子:“你看到了,她根本不想理会你,你又何必这样贴上去?你从前不是这样不听话的孩子,和宝珠的相处也十分融洽。怎么几日不见,你对待衡玉的态度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还处处针对宝珠。是不是衡玉对你说了什么……” “母亲!”苏仲礼打断了王氏的话,“就算妹妹这次没有等我,但下一次,下下一次……我总归能坚持到她等我的时候。反倒是您母亲,您清楚自己的女儿是谁吗,您知道谁才是您真正的亲人吗?” 他这样说着,眼神扫过站在王氏身旁的苏宝珠。 那眼神冷漠极了,让苏宝珠一对上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眼神,就跟上辈子她对苏衡玉的各种算计暴露出来后,苏仲礼看向她时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雀雀今天来了大姨妈,痛得不在状态,更得不多,对不起大家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他就是有病! 距离魏帝的圣寿已经过去了两日,但京城里热闹的气氛还是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苏衡玉自从参加过了宴会后,便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花想容”的扩建和改造中来。 原本“花想容”只是一个售卖化妆用品的小店,但瞧见了京城女眷们匮乏的娱乐生活,苏衡玉便想直接将“花想容”打造成一个女性会所。 里面不只有美容产品,还可以提供各类女子休闲娱乐的玩意儿。 化妆、按摩这些都是必备,除此之外还有女先生的说书,以及各种曲艺表演。 在现代世界里,苏衡玉看到过不少电视剧,也清楚一些故事的套路,她打算写出几个凤傲天逆袭打脸的故事来,将其排演成话剧,放在“花想容”里给人看。 还是四大名着,也都可以搬出来用一用。 这样一来苏衡玉就需要找一家靠谱的书局,到时候这些书也是要拿出去卖的。 若是“花想容”顺利开办起来,苏衡玉便打算每隔一段时间举行一次慈善拍卖会,到时候拍卖所得的款项就可以用在慈安堂里。 如此一来慈安堂那边也能宽松一些了。 她将计划书写得很清楚,又画出了一份“花想容”的布局图。 大魏的姑娘们即便比前朝的地位高了一些,但所受到的束缚还是很深。外出娱乐的场所一定要够隐蔽,不能叫外人知晓她们在屋子里玩儿些什么。 所以每个包厢的位置都需要经过设计,以免这些姑娘们的言语泄露出去,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魏梓宁那边在知晓苏衡玉的计划后,便很快将原本“花想容”附近的几家店铺都买了下来,打算就在原址上扩大范围,这样老顾客也方便找过来消费。 苏衡玉的计划书和图纸一弄完,便直接交给了魏梓宁。 魏梓宁看过后,丝毫质疑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让人开动了。 不过因为白日里“花想容”还在开门做生意,所以扩建的动静不大,魏梓宁更是出了三倍的价钱,请了一些人在下午歇业之后动手。 那些师傅们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能赚三倍的钱,谁不答应是傻子。 另一边,苏衡玉一直在寻找的大夫也有了着落。 对方姓简,是赵州临阳人,严格来说他也不算真正的大夫。 那简笃行出身自仵作世家,这年头仵作虽然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但因为总是和死人打交道,并不受百姓们的欢迎。 哪怕是最贫穷的村落里,那里的孩子们更愿意去学做木匠,也不会愿意去当仵作。 简家世代都是仵作,这门手艺养活了他们一家人,又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 所以简家的祖辈一早就规定,每一代后嗣之中,必须选出几个来学习仵作一道。 到了简笃行这一代,年轻人并不多,对于仵作这事儿感兴趣的也就简笃行一个。 所以他很干脆地扛下了这个担子,并很快学会了家中的手艺,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仵作。 为了当好仵作,简笃行还拜了几位医术不错的大夫为师,跟着人家学习了多年医术,也算是半个大夫了。 只是他喜欢的事业并不全然给他带来了快乐,他早年指腹为婚定下的未婚妻一家嫌弃他接手了这个行业,硬是和他家退了婚。 而后前未婚妻家为了退婚一事的责任推到他身上,对外放出了许多谣言,说简笃行有怪癖,喜欢偷尸首。未婚妻实在无法容忍他的行径,这才和他退了婚。 这个谣言一出,许多人都表示自己曾经见过简笃行对着尸首露出笑意,还有人说看见简笃行和尸首同吃同睡。 这些话一出,简笃行的名声瞬间更差了,即便简家的家境不错,简家父母也素来为人和善,但简笃行却始终没能迎来第二段姻缘,就这样拖成了个二十八岁的青年。 简家爹娘因为儿子婚事不顺,成日里愁眉苦脸,甚至想过让儿子不要再去干仵作这份儿活了。 但简笃行对此却并不在意,比起和旁人成婚,他还是更喜欢和尸体待在一起。 尸体不会骗人,老祖宗们的手册上记载下来的一些东西,远比成婚有意思多了。 这一日,简笃行照旧从县衙下值回了家。 今日他通过尸首推算出某个受害者真正的死亡时间,这才将一场凶案破获。 虽然杀人的凶犯当场对着他破口大骂,但简笃行觉得很高兴,他知道自己又为一个无辜者带来了真相。 只是等他走出府衙,大街上的人便下意识让开了一条道,似乎很不愿意和简笃行有所接触。 简笃行没有理会这些人异样的眼光,他从来都是这样不在意旁人言语的。 等到简笃行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先前那些刻意避开他的人便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什么人啊,整日和尸体凑在一起,怪不得人家柳姑娘非要退婚呢。” “是啊,我要是有这样的未婚夫,定然也是要退婚的。谁知道他成日里和尸体凑那么近,会不会染上什么病。” “依我看他就是有病,而且还是脑袋上的病!” 这样的议论几乎每日都有,但凡简笃行所在的地方,这类的话总是不会少。 路旁,一个模样俏丽的年轻妇人听完了这些细碎的话,脸上微带笑意,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简笃行消失的那处街角。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其实退婚也不能怪她,毕竟世人都不喜仵作,她不过是个正常姑娘,希望嫁入一户正常人家罢了。 简笃行自然不知道他离开后的这些闲言碎语,他很快就在众人暗含排斥的目光里回了家。 结果刚一推门进去,简笃行便瞧见院子里正坐了个陌生青年。 对方模样稍显稚嫩,脸上似乎天生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讨喜。 他的衣裳不算贵重,却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穿的。 正在简笃行好奇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时,就见一旁坐着的简父站了起来,对着简笃行招呼道:“行儿,快过来,这位小哥是来找你去做活儿的。” 第一百零八章 我已经等不及了 简笃行闻言有些好奇,他自觉从未见过这年轻男子,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可以被人叫去做活的。 但简父和简母早已在和年轻人聊过一通后,深深满意起那年轻人提出这份活儿来。 简父更是将儿子拉到年轻人对面坐下,让两人认识认识。 年轻人,也就是谢安笑眯眯地和简笃行做了自我介绍,并道:“简公子的本事我家主子也是了解过的,若是简公子愿意去帮我家主子的忙,日后您的活儿做得好了,我家主子绝不会亏待您,就是将伯父和伯母一并接去京城,也不在话下!” 这话还真不是谢安空口胡说,这是苏衡玉亲口允诺的,在她手底下做事,只要干得好,得一间房子也是十分容易的。 简父简母单单是听到这些已经喜不自胜了,他们临阳县虽然不贫困,因为位置好,这些年也未曾遭遇过什么天灾。 但这里毕竟是小地方,若是能去京城那般天子脚下的好地方待着,自然是比留在这里更有前途的。 只是简家夫妻俩如此想着,简笃行却丝毫没有动心。 他问:“不知道你家主子是什么人,找我过去又是想叫我做什么活儿?” “我家主子是京郊苏家庄的庄主,做着一些小生意。这次请您过去,是想让您帮着做一些有奇效的药出来。若是这些药能做出来,我家主子说了,每卖出去一份,便会给您一笔提成。除提成之外,一月给您十五两银子的工钱,吃住我们都包了。” “您也别嫌月钱低,往后您干得好了,我家主子会慢慢给您往上涨的。” 在苏衡玉看来,技术类的员工自然应该享受很高的待遇。只是她还没瞧见简笃行的本事,也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可以胜任这个活儿。 若是他做得好了,苏衡玉自然会把他的月钱提上去,在那之前她是不会给出太过丰厚的待遇的。 然而她现在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让简家人惊喜的了。 毕竟简笃行如今在县衙里当仵作,每月也不过才三两银子罢了。 这都还是看在简笃行实在有本事,又帮着县衙破了好几起悬案的份儿上。 而且因为知县给他提的这些工钱,县衙里的那些捕头们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些简笃行不清楚,简家爹娘却是看出来了。 所以在听到谢安说出这些优厚的待遇后,夫妻俩便第一时间催促儿子快些答应下来。 简笃行微微皱眉:“抱歉,我只是个仵作,对医药之事了解并不多。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 谢安闻言一愣,他觉得自家主子给出的条件已经很足够好了,本以为这个青年应该会一口答应下来才对,毕竟据他了解到的,这临阳县的人对待简家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就连简家父母听见儿子的回答,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若非有客人在这里,他们恐怕都想按着儿子的脑袋答应下来了。 不过好在对于这个回答,苏衡玉在谢安离开前,也给他支过招。 于是谢安脸上的笑意不变,对着简笃行道:“简公子,可否和你单独聊一聊?” 简笃行很想拒绝,他并不想去给人做什么大夫,制什么药,他只想好好待在这里研究这些尸体。 但爹娘不断地在他后背轻轻地推他,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唯一的孩子,推出临阳,推向更广阔的天地。 简笃行无法拒绝,他只能点头答应,带着谢安进了自己的房间,和对方坐下继续聊天。 谢安这回十分直白,他将自己揣在怀中的图纸交给了面前的青年道:“这是我家主子在我来之前亲手交给我的,她说若是你一口答应下了这份活儿,便直接带着你去京城。若是你拒绝了,便将这图纸拿给你看。” “如果你看完了图纸也依旧不愿为她做事,那我就会直接离开临阳,不会再来打扰你。” 简笃行并不知道纸上有什么东西,他只是听见谢安的话,觉得这样就能将人打发走,这才接过了图纸。 他想要谢安快点儿离开,留给他休息的时间不多,他还想吃过了晚饭,而后继续钻研祖父留下的手稿呢。 结果简笃行的目光刚落到图纸上面,便瞬间被上面的东西给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雪白的图纸上是一张再清楚不过的人体内脏分布图,黑色的炭笔还在内脏旁分别标注着它们的名称和对人体的作用。 图纸的最下方还写着一句话:想知道如何开腹治肠痈吗?来京成。 忽地,简笃行将图纸猛地收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安,眼里的光芒好似要将人穿透:“快,带我去京城!” 谢安一愣:“你还没收拾行李,也没去县衙辞掉如今的职位……” “等不及了,让我爹娘去帮我办吧!”他几乎只是转头抱了几件平日里常穿的衣裳,便催促着谢安立刻出发。 谢安:? 简家爹娘:?? 简笃行:“快!我已经等不及了!” …… 京郊,苏家庄。 秦嬷嬷作为同样看过那份被谢安带走的图纸的人,此刻也没有忍住问道:“小姐真的知晓如何治疗肠痈?” 苏衡玉一愣:“若是各种条件充足的情况下,应该可行吧。” 肠痈就是现代所说的阑尾炎,这个在现代早已被攻克的病症,在没有开腹这个想法的古代,却能夺去许多人的性命。 若是能有一个合适的环境,手边也有足够的抗生素和一个懂得这方面知识,心理素质也极佳的大夫,或许有一试的可能。 不过这些都只是理论罢了,真实情况下能不能成功,苏衡玉自己也不敢保证。 她只是觉得那个简笃行是个很有科研精神的人,想必应该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而她也只需要将对方先骗过来,到时候大蒜素、青霉素以及各种现代的医学知识,不怕留不住对方。 短暂的对话之后,秦嬷嬷适时地送上了一张帖子道:“这是永盛侯府递过来的帖子,说是他家的大小姐想请小姐前去参加宴会。” 苏衡玉奇怪道:“永盛侯?我记得忠勇侯府和他家素来没什么交情,我在京中名声也不好,他们怎么会找上我?” 秦嬷嬷:“这个我便不知道了,只是听说这帖子不仅给过您,还往侯府那边也递过。而苏宝珠小姐也答应下来了。” 听到这里,苏衡玉又想起了先前圣寿那日,魏梓宁和她说过的那番话。 她刚要让秦嬷嬷推拒了,下一秒却改变了想法:“应下来吧,到了那日我会准时去的。” 她已经躲了许多次,也退了许多次了。 既然是针对她的算计,那么这次避开了也会有下一次。苏衡玉不想一次次等着对方出手,她要一次将人打疼了,叫对方学乖一些,然后再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 她是不喜欢惹事,却并非怕事。 第一百零九章 参加宴会 装满冰块儿的冰盆毫不客气地将寒意释放出来,圆桌上,各色精致的糕点摆在那里,一侧还放着加了冰块儿的甜羹,甜羹里更是点缀着几片在这个时节根本见不到的新鲜桃花瓣。 但这些精致的吃食丝毫没有引起屋子主人的注意,他此刻正对着铜镜仔细打量自己今日的着装。 孟文聪看着铜镜中稍显模糊的自己,有些不满意地将腰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佩随手丢开道:“给我换一个,这块儿玉和我今日的行头不搭。” 伺候的小厮手脚灵活地将那块儿玉佩接住,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他不敢对少爷这些行径作出评判,只能默默给他翻找出新的青玉,帮孟文聪系在腰间。 孟文聪似乎对这块儿玉也不是很满意,但眼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只能暂且作罢。 他心中暗暗记着,回来的时候定要再去珠玉坊再挑几件合心意的东西回来,一边对着身旁的小厮道:“如何,叫你打听的事你都打听清楚了吗?” “回少爷,都打听清楚了,那位苏家大小姐已经给了回信,说是今日会来参加宴会的。”小厮恭敬地回答道。 孟文聪这才满意了。 其实早在魏帝的圣寿宴后,他便想要找个机会和苏衡玉接触了,但因为对方搬去了京郊的庄子上,忠勇侯府外出赴宴也不会带上这个女儿,所以他始终没能再次见到苏衡玉。 这回他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的朋友——永盛侯府的世子帮了他一把,以永盛侯世子那个妹妹的名义,将人给请了出来。 “行,那便出发吧。”孟文聪如此说道。 小厮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跟着孟文聪出门去了。 永盛侯府说起来是比忠勇侯府更得魏帝喜欢些的,不同于现今这位忠勇侯的平庸无能,永盛侯的当家人却是个聪明会钻营的。 不仅懂得和京中世家交好,对于地方重臣也是亲近为主。 永盛侯是个极聪明的人,还很会看魏帝的眼色。对于这样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反而时不时还会带来些许好处的勋贵,魏帝自然不会多苛刻。 凭着这些关系,永盛侯虽然也没在朝中任职,但一家子也过得风光。所以他家举办宴会,朝臣和其他勋贵们也都愿意给些脸面。 等到孟文聪抵达永盛侯府的时候,这里的宾客已经来了一小半。他和永盛侯世子关系亲近,对方一见到他,便主动迎了上来。 “真是稀奇啊,难得能见到你早来的一日。”永盛侯世子方若奇脸上带着笑意,“怎么,还是为了你见到的那位美人?” 自从被好友请托给苏衡玉去了帖子,方若奇便摸清了孟文聪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有些好色,但孟文聪在女色上的确有些瑕疵,作为朋友却是没什么妨碍的。 所以哪怕明白孟文聪不会是良配,方若奇也愿意撮合他与苏衡玉。 反正又不是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孟文聪,那苏衡玉听说年纪也不小了,京中却无人肯向她家提亲,孟文聪愿意和她接触,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方若奇这么想着,半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被好友调侃了一番,孟文聪脸上难得带了笑:“是啊,这不是那日一见她便神思不属嘛,想在今日和那位苏小姐再见一回,若是人家也对我有意,那我便可以去向忠勇侯府提亲了。” “想来只要你主动表露自己的心意,那位苏小姐定然是不会拒绝的。”方若奇说道。 毕竟苏衡玉的名声在京城里坏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好不容易有了孟文聪这样一艘船愿意救她出苦海,这位苏小姐会不愿意才怪呢。 两人说着,孟文聪已经在暗暗寻找着苏衡玉的下落了。 只是女眷和男子们的位置不在一处,而且今日的宴会也是为了年轻人们举办的,请的也都是和永盛侯家稍微亲近些的人家。 孟文聪不好直白地过去找人,一眼看过去,也没能寻见苏衡玉的踪影。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派人过去将苏衡玉叫出来见一面的时候,一道淡蓝色的身影缓缓从大门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女子穿着淡蓝色的留仙裙,头上的发饰并不繁杂,却在日光下闪烁着光芒。 仔细一看,竟然是用琉璃做成的! 琉璃发簪做成了花朵的样式,还有几颗圆润晶莹的琉璃珠坠了下来,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 明明是一身十分简单的打扮,甚至可以称得上低调。但却在出现的瞬间就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只因她那张过分清艳的脸。 孟文聪甚至听到身旁好友明显的吸气声,而后方若奇便小声凑到了他耳边道:“我就说这你小子最爱盯着美人看,这次听你说喜欢上了那苏衡玉,还以为你是改了脾性。没承想这苏衡玉竟然是这样的美人!” 从前方若奇也是见过苏衡玉的,只那时的苏衡玉虽然模样好看,但也没有今日这般容光迫人。 没想到今天的苏衡玉就像是被擦去上面浮尘的珍珠,终于将里面的荧光毫不吝啬地释放了出来。 孟文聪已经在看上苏衡玉后,便直接将对方看作成自己的所有物。此刻听见好友夸赞他看上的姑娘貌美,虽然心中稍稍有些不悦,但脸上的得意却是掩盖不掉的。 他一收手里的扇子,便想上前和苏衡玉接触。 然而苏衡玉丝毫没有理会孟文聪的意思,她早在进门之后便察觉到了孟文聪这边向她投来的目光。 且不说方若奇的打量,只说孟文聪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就让苏衡玉十分反感。 她还记得对方的脸,更记得那日在“花想容”门口不愉快的偶遇。 再一想这人看见她后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意外的神色,而后又一种终于等到了的释然,苏衡玉便猜到自己会被请来永盛侯府估计就和这人有关。 既然清楚这次的宴会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苏衡玉当然不会让自己和那年轻男子过多接触。 她三两步走到了永盛侯家小姐方若芯的身边,对着这个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姑娘道:“多谢方姑娘邀我前来参加宴会,衡玉见过方姑娘。” 方若芯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苏衡玉,这样一个陌生的大美人出现在自家院子里,方若芯又不是瞎子,当然很快就见到了。 只是她没有认出苏衡玉的身份,如今听见她主动上来打招呼,这才记起了面前这人,而后立刻回过神来,和苏衡玉互相见了礼,并将她引去了姑娘们所在的地方。 孟文聪见到美人已经离去,心中略有些遗憾。 不过没关系,今日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会制造机会,和苏衡玉有所接触的。 第一百一十章 道德绑架 苏衡玉今日只带了两个丫鬟,分别是紫云和另一个刚提拔到身边的云香。 云香懂得一些药理,在庄子上的时候也一直跟着紫云她们学习认字,如今已经将三百千都学过了,寻常的字都是认识的。 苏衡玉想着今日宴会上恐怕会生出乱子,便特意将懂得药理和一些简单医术的云香一起带了过来。 两个丫鬟早就被苏衡玉提点过,一路上跟着小姐在永盛侯府走着,脸上没有表露,私底下却是将侯府中的一切景物都暗暗记在心里。 走过一道垂花圆拱门,姑娘们所在的地方便到了。 姑娘们的地方和招待男子的院子之间隔了一片湖,将两边的人分隔开来,却也隐隐约约能听到两边的谈笑声。 苏衡玉被方若芯领着一出现,原本还在说笑的姑娘们便是一静,有些没认出苏衡玉的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好奇。 而那些知晓苏衡玉身份的,眼中便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轻视。 这尴尬的气氛方若芯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知晓在场的姑娘们有不少都和苏宝珠关系亲近,相应的对苏衡玉恐怕就不那么友善了。 方若芯不擅长处理这些麻烦事,只能快些给苏衡玉找了合适的位置,然后自己装作去迎接其他的客人,赶快逃离这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地方。 不同于方若芯几乎要将脚趾抓破的尴尬无措,苏衡玉完全没把这些视线放在心里,只是跟着方若芯坐到了她自己的位置上。 谁料她不去在意旁人,旁人却非要主动过来碰一碰她。 苏衡玉刚一坐下,便有一个清脆的声音未语先笑:“我从前还觉得有些人总算是知晓了自己什么身份,不敢再出来惹人厌。如今倒是我想差了,那人的脸皮可厚着呢,即便名声如此不佳,竟然也敢出来见人。” 苏衡玉喝了口茶,她的位置被方若芯特意安排在了一个距离其余姑娘们稍远些的地方,还在树荫下面,丝毫不会被晒到。 对于方若芯的好意,苏衡玉自然是察觉到了的。 见苏衡玉好似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一样,完全不理会自己,先前说话的粉裙姑娘登时更加不高兴了。 坐在粉裙姑娘身旁的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了她几句,但那粉裙姑娘的性子有些高傲,丝毫听不进这些话。 她又提高了些声音继续道:“哼,有些人的脸皮果然够厚的,竟然还装作听不到,非要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必给她面子了。苏衡玉,你来这里做什么,是听闻宝珠也要参加宴会,又特意来针对她吗?” “原来你是在和我说话啊。”苏衡玉这才分出了一部分注意,看向那粉裙姑娘,“先前姑娘说话的声音虽然大了些,但未曾指明是在同谁讲话,我还以为姑娘天生是大嗓门儿呢。” 那粉裙姑娘当即怒了:“你!” “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自然是收到了永盛侯府的帖子,被邀请来做客的啊。若是姑娘觉得永盛侯邀请错了,不如请你和主家说一说,让他们派人将我请走好了。”苏衡玉笑眯眯地回答。 她经历的事情多,心性还算淡然。却不代表有人都欺负到她面前来了,她还要忍气吞声。 先前那穿越者一直用她的身体针对苏宝珠,穿越者自己付出了代价,连带着她的名声也被毁了。 可苏衡玉自认自己不欠苏宝珠的,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十分清楚的。 苏宝珠真正的爹娘对外说是无意间抱错,但她却知道分明是那对男女想要靠着女儿过上好日子,才特意将她与苏宝珠调换的。 苏宝珠占了她的身份,踩着她过上了好日子。 苏衡玉先前不理会她,不过是想借着她和忠勇侯府分割开来。但苏宝珠若是非要不依不饶,苏衡玉也不会惯着她。 那粉裙姑娘被苏衡玉一通怼,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一来苏衡玉的语气和态度一直温和淡然,丝毫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让粉裙姑娘先前的攻击像是落入了棉花里一样无力。 二来苏衡玉说得话也很有道理,她毕竟是侯府主人家请过来的,也算是京城的贵女。粉裙姑娘又不是主人家,没道理赶走主人请来的客人。 哪怕粉裙姑娘性子傲,却也不能不知礼数。 她一腔怒意无法发泄,气得当场红了眼睛。 恰好在这个时候,苏宝珠被方若芯领着过来了,她一来就瞧见了正死死盯着苏衡玉,一副受了委屈模样的粉裙姑娘。 苏宝珠当即上前抱住了粉裙姑娘的肩膀,温柔道:“云柳,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你的好姐姐!”名为陈云柳的粉裙姑娘当即便气呼呼地回答。 苏宝珠一愣,继而面色难看地望向了苏衡玉,一张小脸慢慢就变白了:“姐姐,我知道我一直不讨你喜欢,但云柳是我的朋友,她和我们家的事情无关。你别迁怒她好不好,一切冲着我来就行……” “冲着你来?那好。”苏衡玉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正在与人闲话家常,“那你离开侯府吧。我回侯府做苏家的女儿,你回刘山村做刘招娣。如此你不会被我针对,你的朋友也不会被我‘迁怒’了。” 最后那句简直嘲讽极了,毕竟在场的姑娘们大多都是知晓苏衡玉和陈云柳之间这场争执的全部经过的。她们自然清楚所谓的“迁怒”是怎么回事,如今被苏衡玉用这种语气重复出来,听得这些姑娘们自己都觉得尴尬。 偏偏苏宝珠并不知晓这些,听完苏衡玉的话后,当即就落下泪来。 “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回刘山村去。”苏宝珠作势要转身离开。 陈云柳没料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即伸手想要将人拦住。 苏衡玉:“别不是你前脚回去,后脚母亲和你的几位哥哥就要跑来将我狠狠斥责一番,警告我不许再针对你,然后你就在苏家人的极力挽留下不回刘山村了。” 苏衡玉笑吟吟地看着苏宝珠,平淡的眼睛和苏宝珠对视。 “这种把戏还是别玩儿了,我都见过许多次了。你若真心想要回刘山村,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毕竟距离当初抱错一事传出去,已经过去快六年了。” “说真的,我一直有些好奇,你愿意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侯府的富贵,还是因为你舍不得母亲呢?即便刘家的人对我不好,却是给你换来了一场富贵,你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却连见都不愿见他们一面,那你对母亲的孝心还能有多纯粹呢?” “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那毕竟也是给了你生命的爹娘呢。你不会连他们的名字、年岁都不清楚吧?” 看着苏宝珠渐渐变得没有血色的嘴唇,以及在场其他姑娘们也开始变化的眼神。 苏衡玉唇边的笑意不变:用魔法打败魔法,这一招道德绑架果然很好用。 学到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胡说! 极度的安静在姑娘们的会场里弥漫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气氛,将众人笼罩其中。 在场的姑娘们大多都了解过这忠勇侯姐妹俩之间的恩怨,不过她们只是简单听说过这场真假千金的闹剧。 初时的确有些姑娘为苏衡玉的遭遇感到可惜,觉得她实在倒霉了些。 但后面因为被夺舍后的苏衡玉总是做出些无脑又无礼的事,和处处避让,总是显得十分体贴的苏宝珠比起来,就叫人不由自主地倒向了苏宝珠。 但如今想起来,苏衡玉一个做了十几年农女的姑娘,不懂勋贵家的规矩,闹出一些笑话来似乎也很合理。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好像失了智一般,完全无视了苏衡玉从前所受的苦,一心把作为既得利益者的苏宝珠看成小可怜,这就有些奇怪了。 旁的不说,忠勇侯夫人年轻时也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应该不会把女儿教导得跟个受气包子一样。 那苏宝珠在苏衡玉出现之前,也总是被传出受宠的名声,几乎整个忠勇侯府的人都喜欢她,都偏爱她,府中最好的住所也都分给了她,而不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侯爷爵位的苏家老大。 这样一个受到所有人宠爱长大的女孩儿,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备受欺负,受尽委屈吗? 这个念头在这些姑娘们的脑袋里扎了根,她们虽然极其不希望自己亲近的朋友是个虚伪又心机深重的人。 可是将她从前的那些作为再翻出来看一遍,她们总能在对方的行为里找出一些不对劲来。 “我其实从前就觉得奇怪了,苏宝珠在苏衡玉出现之前分明是个很骄傲的人。但苏衡玉出现后,她忽然就变得娇娇弱弱了。先前苏衡玉一出事,她就可怜兮兮地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但她越是这么说,苏衡玉就越是被忠勇侯夫人斥责。每到这个时候,忠勇侯府的人就好像听不懂话一样,全都在说苏衡玉的不是。” “你也发现了吗?其实我也发现了,而且我跟你说,一开始侯夫人带着苏衡玉出门交际的时候,我还跟她说过话呢,她那时候挺温和的,也不主动招惹人,就乖乖坐在一边。但后来只要她和苏宝珠一起出现,她就会闹出乱子来,脾气也越来越大了。我那时候以为她是见识了侯府的富贵,这才移了秉性,现在看来恐怕……” “嘶,苏宝珠这手段,怎么那么像我家那几个特别爱争宠的姨娘啊?” 姑娘之间的细碎言语,周围的人多少也能听到一些。 等她们听见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这些贵女们下意识一愣,她们看了看苏宝珠那张脸色无比难看的脸,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连忙低下了头。 先前说话的几个姑娘也瞬间闭了嘴,不敢再多言了。 然而作为被议论对象的苏宝珠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的画面一般,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她脸上常年挂着的甜美笑容此刻完全消失了,望向苏衡玉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姐姐,你非要这么对我吗?你难道忘了,去年冬日里你想要将我推入湖中的事情发生后,是怎么对着母亲保证的?” “你想要旧事重提?那好啊,的确是我想要推你入湖中,但我不仅没成功,反而自己落了进去,还险些赔进去半条命。等我的病养好后,我也搬离了侯府,一个人住到了庄子上,这算是对我的惩罚了吧?” 苏衡玉这话等于是直接承认了她对苏宝珠的恶意,那些原本还落在苏宝珠身上,带着隐晦畏惧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她身上。 苏宝珠身边的陈云柳更是瞬间将她拉开了些,一副害怕苏衡玉再次动手害人的模样。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苏宝珠抿了抿唇接着道:“姐姐别这样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至于我为何突然那么恨你,还想推你入湖,你可知道为什么?”苏衡玉打断了她。 这一刻不知道为何,在看见苏衡玉嘴边的那抹笑时,苏宝珠下意识有些心慌。 她想开口堵住苏衡玉接下来的话,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我忽然记起来,在我年幼的时候你的亲生父母曾经在以为我睡着后,特别庆幸地说‘幸好我们将自家女儿和那个贵人家的孩子换了,否则如今留在村子里受苦的,就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苏衡玉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苏宝珠:“你说,得知这样的真相,我怎么能不恨你呢?” “你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喝婢,而我在腊月寒冬里双手还要泡在冰水中给刘家人洗衣裳。若是我的活儿干慢了,迎来的是刘家人的打骂。换到你这里,恐怕白日里少吃了一口菜,都要被母亲抱着哄上半天吧?” “起初我对你虽有些怨怪,但我觉得抱错一事到底并非你我所愿,或许只是命运使然。但倘若一切都是你亲生父母故意算计,还刻意苛待我、伤害我,这让我如何面对和他们有着相同血脉的你呢?” “你胡说!” 这三个字不是从苏宝珠嘴里喊出来的,此刻的苏宝珠早已抖成了筛糠,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哪里还有反驳的心思。 等听见这道浑厚的男音从身后传来,姑娘们纷纷从苏衡玉这段话中惊醒过来,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英国公府的周珣正带着一群青年越过碧水湖跑来了贵女们的会场。 周珣等人早就发现了贵女会场这边似乎出了事,他目力不错,越过碧水湖一看,便瞧见自己的未婚妻正凄惶无比地站在一旁,似乎正被谁刁难。 眼看心上人正受到旁人欺凌,周珣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立刻就带着自己的朋友前来给心上人做主了。 谁料他们刚一靠近,便听见苏衡玉那番胡话。 周珣是知晓苏衡玉这个人有多阴险恶毒的,他当然不会相信苏衡玉编出来的胡言乱语,当即上前喝了一声,然后立刻护在了苏宝珠身前,对着苏衡玉怒目而视。 今日的苏衡玉比起前一次见面时的病弱苍白,多了些蓬勃的生机,容色也更盛了几分。 周珣乍一看见她的脸,还稍稍恍惚了一下。 不过很快周珣就回过了神来,他知道眼前的人即便再美丽,那颗心也是恶毒的。 “苏衡玉,你又在编谎话中伤宝珠了,我先前就警告过你,叫你不许再针对宝珠。你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是不是觉得我国公府动不得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算个什么东西 茶杯被苏衡玉不轻不重地放回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随后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又将目光放在了周珣身上:“周公子一个人便可代表公国府了?您还要用国公府来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您要如何对付我呢,用国公府的权势威逼我的父亲忠勇侯将我送去做尼姑,还是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周珣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托大了,不该当众说出那些话的。 即便他真的有这种想法,但一个国公之子去威逼有着正经爵位的侯爷处理掉人家的女儿,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儿和自己的姐妹吵了几句嘴。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哪怕魏帝对忠勇侯并不多么在意,他们国公府也是会遭到斥责的。 若是今日的话流传了出去,恐怕明日早朝那些御使参他们国公府的折子就会堆满魏帝的桌案了。 想到这里,周珣的面色一变,他立刻道:“你别胡说,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岔开话题,我刚刚分明听见你污蔑宝珠,你需得给宝珠道歉!” “敢问我哪句话是假的?是刘家夫妻刻意调换了我们是假的,还是我在刘家吃苦苏宝珠在侯府享福是假?”苏衡玉道。 周珣皱眉:“你在刘家吃苦关宝珠什么事,宝珠也是此事的受害者。她也失去了自己亲生父母的疼爱,而你可是被刘家养了十几年的!” “你不敢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敢肯定刘家夫妻不是故意换了我们。所以,你也觉得我说得都是真的。”苏衡玉才不会跟着周珣的说法走,她咬死了刘家人故意调换孩子这事儿,绝不将话题牵扯到旁的事情上去。 周珣没想到苏衡玉没被自己引走话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才不信,你不要胡说!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是真的,若你所说是真的,那当初你被带回侯府之时,为何不说出来?” 苏衡玉:“因为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记错了,所有人都告诉我这是一场意外,让我为了侯府,为了我和苏宝珠息事宁人。我选择压下这些,选择将这段回忆当成是一场梦。但终究我发现,我无法忘记这些。” “那十二年的时光已经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和侯府的亲人分开了太久,他们已经拥有了一个女儿和妹妹,我的出现只会打破他们的美满。侯府里没有我的位置,我已经彻底被占据我人生的人取代了。” 苏衡玉说到这里,慢慢站起身来:“这些话我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但谁让有些人非要在今日惹我不痛快呢?” “我知道侯府不欢迎我,否则这些年我也不会一直住在客院。我也知道苏宝珠很恨我,否则她也不会不遗余力地将我的名声往泥沼里踩……” 苏宝珠还想辩解,但苏衡玉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所以在我带着唯一可以信任的丫鬟搬出侯府的时候,我便不打算和你们继续纠缠下去了。或许我先前说的话你一直不放在心上,但现在我可以再同你说一遍,那些家人我不要了,你既然抢了过去,就好好的过日子吧。我清楚和周珣定亲的人是你,他喜欢的人也是你,我从前或许有些偏颇,但如今的确是彻底不在意周珣了,还请你往后不要总是把我和他凑在一起说事。” 苏宝珠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目光,只能不断地摇着头,低声呢喃道“我没有,我不是”。 周珣也在听见苏衡玉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羞耻,和古怪的复杂。 “抱歉,打搅了诸位今日的雅兴。往后若是再有帖子请我出来玩儿,还请送出城外的庄子里。不过若是已经请了忠勇侯的人和英国公府的人,就不必叫我来了,免得又破坏了诸位的宴席。” 苏衡玉说完这句话,又对着人群外面的方若芯歉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直接转身离开了方家。 但这场大戏并没有随着苏衡玉的离开而落幕,她先前说出的那番话,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其实京城中的达官贵族们家中也并非全然没有腌臜事,就连在场的一群人里,家中也藏着一些说出来能被人议论许久的事儿。 但从没有哪个人能像苏衡玉这样直白,竟然丝毫不要脸面一样,将一切假象都撕开了,半点儿不给人面子,也不给自己面子。 即便有不少姑娘和公子们见识了苏衡玉的做法,都对她的行为暗暗赞赏,但他们也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忠勇侯府会丢脸,连带着她自己的名声,定然也会跌的不能再跌。 若是在此之前,或许还会有些门第不高的人家,愿意看在她侯府千金的份儿上和苏衡玉结亲 但此事一出,苏衡玉恐怕除了嫁去远离京城的地界,而后此生都不再入京,就只剩一辈子陪伴青灯古佛这一条路了。 至于苏宝珠…… 有些人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还在嘤嘤哭泣,并被周珣温生安慰的苏宝珠身上。 这人从今以后,大概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受欢迎了。 一场宴会闹成了这个样子,周珣更是带着男子闯入了贵女们的会场。 游玩宴肯定是办不下去了,贵女们在苏衡玉离开后不久,便一个接一个地和方若芯告了辞。 周珣见众人都要走,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半是威胁半是暗示地要求他们忘了今日的一切,不许他们将刚刚听到的东西说出去。 当着他的面,这些姑娘和公子们自然温声答应了下来,表示都会给周珣一个面子。 等到背过他后,一个个的表情瞬间变了。几个性子活泼些的,更是斥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是英国公的长子,还真当自己已经是英国公了?难怪苏衡玉如今看不上他,是我我也看不上!” 很快,客人们就走了个七七八八,然而方家兄妹倒是并不觉得遗憾,反倒因为看了场难得的好戏,现在还在激动中没回过神来呢。 而在另一边,刚从永盛侯府走出来的苏衡玉还没坐上自家的马车,便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她的,正好就是前不久还在侯府中见到过的孟文聪。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给脸不要脸 “苏小姐,好久不见啊。” 年轻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就这样径直挡在了苏衡玉身前,面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但看他的动作,却是将苏衡玉的去路完全挡住,丝毫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苏衡玉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当然记得上次那不愉快的经历,然而对方既然能受到永盛侯府的邀请,先前还和那位侯府世子站在了一起,想来身份也不低。 而且更让苏衡玉在意的是,对方显然打听过她的来历,否则不会如此自来熟地叫出她的姓氏。 想明白了这些,苏衡玉便干脆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挡住我的去路又是为何?” 孟文聪微微一愣,大约也是没想到苏衡玉说话这么直白。 他微微一笑道:“不曾和苏小姐言明来历,是我的不是。在下孟文聪,家父是越州知州孟长河。此次是特意为了陛下的圣寿,才回到京城暂住的。” 孟文聪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已经做好了被苏衡玉恭维几句的准备。然而对方就像是不清楚越州知州是个什么身份一样,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在越州一地常年被人捧着长大的孟文聪对苏衡玉的“冷落”有些不适应,他很快压下心中那丝不快,又继续道:“先前在下曾与苏小姐在‘花想容’门前初遇,不知苏小姐可还记得?” “有这回事吗?我已经不记得了。”苏衡玉道,“不知孟公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如若只是随便闲聊,那请恕我不奉陪了。” 苏衡玉作势要走,孟文聪再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孟文聪:“苏小姐何必这么着急离开呢?我先前见苏小姐与自己的妹妹在宴会上对峙,也听出了苏小姐这些年来在侯府过得不甚愉快。我对苏小姐十分怜惜,愿意帮苏小姐一把,不知苏小姐愿不愿听一听?” 苏衡玉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孟文聪感到自己似乎正被苏衡玉带着走,他的气势已经全然被苏衡玉压住了。 不过没关系,有些脾气的美人,到底也是美人。 “其实初次见到苏小姐时,我便对苏小姐动了心。若是苏小姐愿意,我愿娶苏小姐为妻,带着苏小姐远离侯府和京城,去越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孟文聪说到最后,嘴边还挂着几分得意,似乎已经想象到了回到越州后重新被人捧着敬着的生活。 听完了他的话,紫云当即骂了句“登徒子”。 若非苏衡玉伸手拦住了她,恐怕她还要上前将人打两下才甘心。 孟文聪虽然对紫云的冒犯感到不悦,但想着这人到底是苏衡玉的丫鬟,他愿意给对方一点儿面子。 他眼含期待地看向苏衡玉,等待对方给出一个满意的回答。 然而苏衡玉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多谢孟公子的厚爱,但我暂且不愿成婚。若是公子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她再次动身要走,然而这回的孟文聪却已经装不出先前的温和,直接一把抓住了苏衡玉的手腕,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苏小姐,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侯府没有你的位置,京城中的朝臣勋贵们对你也没有好感,若是你嫁给我,你还能嫁给谁呢?” 苏衡玉扭动手腕,却发现自己的力气丝毫比不上对方,根本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身后的两个丫鬟倒是想上前帮忙,但孟文聪带来的小厮却第一时间挡在了她们面前。 哪怕苏衡玉早料到孟文聪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撕破脸皮。 她冷声道:“我就算不嫁给任何人,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我的事情,就不劳孟公子你费心了,还请你快些松手,我要回家了。” “苏衡玉……”孟文聪稍稍逼近了些,“不要给脸不要脸,趁着我如今对你还有些心思,你还是乖乖答应下来比较好。” “这么说,你是不肯放我们离开了?”苏衡玉皱眉。 孟文聪嘴角勾起笑来:“如果苏小姐你能作出正确的选择,态度再放软和一些,我或许会……” 他的狠话还没放完,只听苏衡玉忽地大叫一声“低头、闭眼”。 紫云和云香都无比相信自家小姐,听到这话便立刻照做。 然而孟文聪这边的人都没弄懂苏衡玉想做些什么,他们脑中尚且没能对这四个字做出反应。 一把红色的药粉直接就照着孟文聪他们的脸撒了出来,药粉直直地钻进了孟文聪的眼睛里,孟文聪猝不及防之下又吸进去了不少药粉。 这些药粉刚一和他接触,他便感到眼睛、鼻子和喉咙瞬间又烫又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往他血肉里扎。 剩余的药粉在空中化成一片红色的气雾,连带着将其余几个小厮都笼罩其中。 苏衡玉早就在动手之前便闭了眼,顺便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在一击得手之后,她听着孟文聪一众主仆一边惨叫一边咳嗽的声音,连忙带着两个婢女逃走。 好在她们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停着,苏衡玉坐上马车,也没去管身后的咒骂和惨叫,催促着车夫快些离开。 一行人很快就顺利地离开了京城。 至于中了招被留在原地的孟文聪一行,他堵住苏衡玉的位置在侯府附近停靠马车的地方,这里位置还算隐蔽,现下没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几个人被伤了眼睛,只疼得在地上打滚,也没办法跑去侯府求救。 一直等到赴宴的其他人纷纷准备回家的时候,才有一户人家的车夫发现了几人的惨状,并通知了方若奇等人,这才把孟文聪抬进了府里,顺便给他们请了大夫。 大夫来的很快,在询问起孟文聪等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时,孟文聪丝毫不提自己堵住苏衡玉后说得那番话,只道她无缘无故对自己撒了毒药。 这话一出,原本还因为今日的事对苏衡玉起了点儿怜惜之心的方若奇瞬间冷了脸,对于敢伤害自己兄弟的苏衡玉再生不出什么好感了。 大夫一听是中了毒,连忙着手诊治。但他怎么查都没发现有毒药的痕迹,最后还是一旁的小学徒想起铺子里新进的一种红色的药材,似乎和这个药粉的特点很像,这才让老大夫明白过来,开始着手医治。 “公子恐怕弄错了,那东西也不算什么毒药,只是一种药材磨成的粉末罢了。只初时会让人接触到的地方有灼痛之感,只要用冰水敷着,再等到药效过去就没事了。” 大夫这么一说,无论是孟文聪还是方若奇都松了口气。 方若奇看着床上形容狼狈的好友,轻叹一声道:“那苏衡玉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女子,她虽貌美,但心如蛇蝎。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不!”眼睛被蒙住的孟文聪忍着痛意攥紧了拳头,“我要让我爹去忠勇侯府给我提亲,我要带着苏衡玉回越州去。” 方若奇不懂自己好友的执着,还想要再劝。 但一旁没有孟文聪伤得重,只能忍着疼继续照顾主子的小厮却是听明白了自家少爷没说完的话。 他下意识浑身一颤,脑中已经浮现出苏家小姐那张芙蓉面最后变得苍白灰败的画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查个水落石出 苏衡玉的马车一路疾驰,总算在回到了庄子后才放慢脚步。 特意迎出来的秦嬷嬷一看三人的表情,再一瞧苏衡玉身上残留的那些红色粉末,秦嬷嬷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一边张罗着让人去准备热水,给苏衡玉三人沐浴更衣,一边跟在苏衡玉身旁问道:“小姐这次出去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吗?” 关于那红色粉末的事,秦嬷嬷也是知晓一二的。 那东西是用苏衡玉从外面找来的一种叫做辣椒的东西研磨出来的,这辣椒种子在庄子里种下后,果然结出了很多红色的果实。 苏衡玉让厨房里的茹珺尝试着拿来做调味品,一边又惦记着上次遭遇山匪时的无力,暗地里把干辣椒研磨成粉,一直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秦嬷嬷原本不觉得这东西会派上用场,毕竟小小几根辣椒,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然而等到苏衡玉将今日的事都告诉她之后,秦嬷嬷忍不住在心中念了好几句佛号。 “看来那叫做辣椒的东西还是有些用处的,等会儿我便让月心带着庄子里的仆妇们再去多磨一些出来,让小姐日日带在身上。”秦嬷嬷说道。 苏衡玉对此不置可否,她脸上的冷意从回到庄园后没有丝毫消散。 “我从前还是太天真了。”苏衡玉忽地道。 屋内只有她和秦嬷嬷两人,秦嬷嬷一听自家小姐的话,稍微一愣后便明白了过来。 短短的一日时间里,连续被两个人威胁,这让苏衡玉产生了极大的不安。 她先前觉得自己和大公主合作,躲在对方背后暗暗帮助她登上帝位,是个绝佳的法子。 毕竟苏衡玉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更不想把旁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但经历了周珣和那孟文聪的事情后,苏衡玉明白了过来,有些事情不是她主动避让,就可以完全摆脱的。 有些人会将她的息事宁人当成她胆小怕事,反而变本加厉。 苏衡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后,她的眼神比先前更加锐利了:“嬷嬷,帮我联系一下舅舅那边吧。我要将那几张农具的图纸交出去,还请舅舅他们出手帮一帮我,至少为我求得一个县主的封号。” 她不能再沉寂下去了,有些东西不能搬到台面上来,但有些东西却可以为她谋得利益。 等到大公主上位后从她手中得来权柄,远不如在她登基之前就得到权力。 如此一来自己对她的帮扶才会更大,这份从龙之功也会更高! “我与大公主的交易不必告知舅舅,其余的事情倒是可以说一些。若是他们能帮我得到县主的封号,那我手中的生意也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 旁的不说,如今正在南边引起一股热潮的雪花盐,就绝对会引得王家人在意。 秦嬷嬷没问旁的,她很清楚自己在被指派给苏衡玉后,便是彻彻底底属于苏衡玉的人了。 即便她是在王家长大的,但做奴婢的最忌讳认不清自己的主子。 她是苏衡玉的人,自然只会帮着自家小姐。 一封密信很快通过特殊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了王家。 而在京城内,虽然孟文聪将自己被苏衡玉所伤一事隐瞒了下来,但苏衡玉和苏宝珠的那段争执,却一字不落地传了出去。 不消一日,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几乎都听说了忠勇侯府那场抱错之事的更多内情。 关于苏宝珠的亲生父母是不是故意换了两个孩子,众人都跟着议论纷纷。 有的人相信了当初侯府给出的解释,觉得就是一场误会,全都是命运使然。 有的则从苏衡玉的话里品出了不对味来,觉得这位真千金说得就是真相。 忠勇侯府内,王氏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这边还在为传言苦恼呢,另一边二儿子便急匆匆闯入了她的院子,当即质问起来:“母亲,妹妹说得是真的吗,那刘家人真的是故意换了我妹妹的?” “你到底还知不知道礼数,一声通报也无,竟然就闯进我的院子,还跑来质问我?而今你眼里只剩下你的好妹妹,府里的人你是都瞧不见了吗?”王氏脑袋又疼了。 苏仲礼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做法不对,但他从听到那个传闻之后,一颗心就跳得厉害。 他实在顾不得那么多,一心只想问出个结果。 王氏见儿子如此执拗,只能道:“衡玉是一时不甘胡言乱语罢了,你怎可轻易相信?她说得自然是假的,这场抱错只是个意外,当初都已经查清楚了的。是我在探亲回家的路上,被流民们冲撞了,这才意外早产在半路上生下了你妹妹。” “正好那时刘家妇也和我在一处生下女儿,我们离开时手忙脚乱抱错了。” 更多的,其实王氏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其实若非长大后的宝珠和自家人越发不相似,再加上当初老侯爷病重,需要至亲的血入药时,那大夫意外发现宝珠的血与我们不相融,这件事也不会有暴露出来的一天。 而且当初以血入药也没能救下老侯爷,他们忠勇侯府依旧没落了下去。 王氏只觉得命运弄人,若是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 然而听见了这个解释,苏仲礼却全然不信:“不对!我妹妹身上明明有胎记的,苏宝珠身上没这个胎记。就算两个婴儿当时一起出生,我们侯府小姐的襁褓和那农家子的也不会一样,这两种特征凑在一起,怎么会有人抱错?” 王氏被问得有些烦躁:“当时宝珠身上的襁褓就是我们自家的,正是因为看到了上面属于侯府的印记,丫鬟才会把宝珠抱过来。这些我不是都和你说过了吗?” “是啊,都和我说过了……”苏仲礼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他忽地和王氏对上了视线,“所以,妹妹的襁褓为何会出现在苏宝珠身上,是谁那么细心地将两个孩子身上所有的衣物都换了,以致母亲你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连苏宝珠身上没有胎记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忽略了呢?” 王氏骤然一愣,她感到自己从前下意识忽略的东西被再一次翻了出来,这一回她不仅脑袋疼了起来,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屋内一片寂静之中,她听见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 “母亲,儿子要往刘山村去一趟。抱错之事的内情如何,我作为衡玉的哥哥,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王家当兴! 苏仲礼是怎么在王氏的极力劝说下也一意孤行地带着人离开了侯府,去寻找这场抱错事件的真相。 又是怎么祈求自己的母亲暂且不要将他离开的目的说出去,免得有人会提前动手,将那对刘家母子解决的。 苏衡玉一概不知,她只是在秦嬷嬷将信件送出去后,一边忙着手边的事,一边等待着王家那边给出回答。 秦嬷嬷所走的特殊渠道很快就将这封带着特殊意义的信件,送到了如今王氏的家主手里。 说实话,王铭庭在收到这封信后,也对信的来历有些惊讶。 毕竟自己那个妹妹在和家中因为忠勇侯那个废物闹出矛盾后,已经不怎么与他们来往了。 等到抱错一事闹出来后,王家曾几次去信要求妹妹王氏将那个农家女送回去。 但妹妹拒绝了他们,自此可以说是完全和王家断绝了关系。 王铭庭其实也清楚自己这个三妹妹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有心软好糊弄的毛病。 在王家的时候有家人庇护,她倒是没做出什么蠢事来。 等她被现任忠勇侯那张脸蛊惑,答应下来这门亲事后,这个三妹妹的愚蠢便渐渐显露出来。 因着忠勇侯与王家不算和睦的关系,王氏在出嫁并且有了几个孩子后,就很少回王家来了。 等到苏衡玉被找回来后,王氏更是不曾带着她回来面见娘家人,更不曾与苏衡玉说过自己母家的情况。 王铭庭也是通过旁的手段,才知晓了这个外甥女的事情,这才在她离开侯府后,将秦嬷嬷送了过去。 这其实也是王铭庭的一个试探,对方肯搬离侯府,这让王铭庭觉得这个孩子没有愚蠢到让人放弃的地步。 若是她愿意将秦嬷嬷留下来,并委以重任,那么王铭庭不介意和这个外甥女留存一份情谊。 但如果她没有留下秦嬷嬷,或者只是将秦嬷嬷当作一个摆设丢到一旁,那么王家会接回秦嬷嬷,并自此和三妹妹一家再无来往。 所以当王铭庭得知苏衡玉很干脆地接纳了秦嬷嬷,并十分放心地将手中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她,他便稍稍动了点儿手段,直接撸掉了忠勇侯的职位。 在得知自己父亲没了官位,是因为自己舅舅的缘故后。苏衡玉也依旧没有对秦嬷嬷表现出排斥,这就让王铭庭确定下来,这个外甥女已经看清了苏家人的本质。 至少是看清了那对夫妻的本质。 然而后面的这些时间里,外甥女并没有和王家继续联系,更没有试图从他这里讨要好处。 这让王铭庭有些意外,却没对此做出些什么。 直到今日,他等来了这封在他计划里应该早半年就出现的信件,这已经足够让王铭庭感到意外了。 然而等看完了信中的消息,王铭庭表情古怪地挑起了眉头。 一旁瞧见家主这个样子,同样身为王家主支的王七郎不由地好奇问道:“大哥,小外甥女这是在信里写了些什么竟叫你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不是衡玉写的信,是秦嬷嬷的信。不过信里的东西倒是很有意思,你且看看。”王铭庭将信件递给了自己的弟弟。 王七郎面露好奇地接了过来,只等将里面的内容看到了一半,便也露出了和王铭庭一样的表情。 “这……这小外甥女倒是有意思,只是信中所说的雪花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王七郎一听这名字,其实就已经生出兴趣了。 秦嬷嬷没在信里透露太多,只说苏衡玉无意间得到了几个方子,开始做起了生意。 只是因为她背后无人,侯府对她又不管不顾,如今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她希望能得到王家的帮助,并愿意拿雪花盐的生意作为报酬。 其实苏衡玉哪怕不给出报酬,王铭庭也是愿意帮这个小姑娘一把的。 王家虽不似崔家那般能被人称一句“崔半朝”,但到底也是世家大族,给一个小姑娘提供庇护也没什么难的。 只是苏衡玉主动提出了雪花盐一事,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是任何人都不能缺的,那必定就是盐了。 盐的重要性,作为一家之主的王铭庭自然十分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好奇这个孩子有何等的本事,竟然敢放出豪言要与王家一同经营食盐的生意。 好在这两兄弟并未对此纠结多久,将信送来的心腹忽地想起了什么一般,从和信件一同寄过来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只小瓷瓶:“两位老爷,随着表小姐的信件一起寄过来的,还有一些零碎物件。两位老爷要不要看看?” 说着,那心腹管家已经主动将小瓷瓶递了上去。 王家兄弟当然不会拒绝,王铭庭将小瓷瓶接了过来,拔掉瓶塞倾斜瓶身。 而后,那像是雪做的沙子一般的细小颗粒,便缓缓流入了王铭庭的手心。 王铭庭:! 他下意识伸手沾了点这雪白的颗粒放入口中,那种纯净的,没有丝毫苦涩的咸味儿便立刻在他口腔中弥漫开来。 王铭庭甚至来不及让自己的弟弟也跟着尝一口,便立刻让管家将府中的大夫给请了过来。 那大夫来的速度很快,但却还是让王家兄弟等得心中焦急。 一直到王家培养出来的大夫仔细查验了这些雪白的颗粒,甚至亲自尝了几口后,那大夫面色古怪道:“两位老爷特意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叫我尝尝这些白盐?” “你确定这是盐,你可确定这能吃?”王铭庭连忙问道。 那大夫有些不明所以:“这自然是白盐,虽说比寻常白盐更洁白了些,味道也好了不少,但的确是白盐没错了。既是白盐,又怎么会有毒呢?” 说完这些,那位大夫又扬起笑脸,继续问道:“这些白盐可是王家做出来的新品?若是可以,不知能不能售卖一些给在下啊?” 王铭庭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他极力压下了上扬的嘴角,姿态还算淡然地将大夫送走。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人后,王铭庭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啊!有女如此,我王家当兴!”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就是苏家庄 永盛侯府的一场闹剧,让苏衡玉的名声重新落入了谷底。 先前因为她跟着王氏等人出席了魏帝的圣寿,并且全程都十分安静,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一部分勋贵人家重新看到了苏衡玉的价值,还曾给她送来过帖子。 但永盛侯府的事情发生后,那些帖子就再没出现过了。 苏衡玉并不为此感到失落,她反而还很庆幸自己总算不用应付那些无聊的宴会了。 这边“花想容”的扩建还在继续,苏衡玉先前弄出来的简易孵蛋器已经成功孵出了第一批小鸡。 在那之前苏衡玉特意在庄子上划出了一块地,建了个专门养鸡的屋子。 但这第一批小鸡,苏衡玉只留下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送给了这次过来帮忙的孩子们。 因为是第一次尝试用孵蛋器,苏衡玉没敢拿出太多鸡蛋,孵出来小鸡一共只有六十只。 留下二十只后,剩余的四十只就平均分给了过来帮忙的十个孩子。 等到这些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用破旧的衣裳兜着叽叽喳喳叫着的小鸡回去后,孩子的父母瞬间就被他们怀里的小鸡给惊呆了。 虽说先前苏衡玉也说过,等到鸡蛋孵出来,会送鸡崽子给他们。 但这些佃户觉得主家能给自己孩子供一顿饭,便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至于分鸡崽子这事儿,他们一直就没当真过。 毕竟自古以来也没见除了母鸡之外的活物,能将小鸡给孵出来的。 更何况是苏衡玉搭建起来的木头箱子呢? 谁承想,那貌不惊人的木头箱子,竟然真的把鸡崽子给孵出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那十个孩子的爹娘之口传了出去,没过多久整个佃户村都知晓了苏衡玉竟然有孵出鸡崽子的“神异”本事。 再回想起先前苏衡玉拿出来的新农具,尤其是那个叫曲辕犁的,不仅比从前的犁省时省力,还能在田里转弯! 本来就对苏衡玉这个宽厚的主家感激不已的佃户们,这下子更觉得她恐怕是什么神仙转世,下凡历劫来了! 如果不是神仙转世,怎么会有人知晓这么多厉害的东西?孵出的鸡崽子就是神女能赐下生命的证明! 等到苏衡玉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那些佃户们连她的神职和神名都确定了,甚至还给她编写了历劫的缘由。 若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苏衡玉自己,她恐怕还会对这些故事夸赞一句“有趣”。 不过既然知晓了这些传言,苏衡玉自然是要派人下去压制的。 原本她就在担心自己拿出去的东西太多,会引来魏帝的猜忌。如果这些神女传言让庄子外的人听了去,对于苏衡玉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在她的刻意压制下,庄子里的流言渐渐消失了。 然而她不清楚的是,庄子这边是安静下来了,但忠勇侯府那边却是重新生出了波澜。 在被苏衡玉教训过一次后,孟文聪不仅没有打消对她的念头,反而因为怨恨对她更加上心了。 即便辣椒粉不是什么毒药,但它的威力也不小,直接将孟文聪折腾了好几日,一张脸必须得天天敷着冰帕子才行,稍微一离了冰帕子,他就觉得自己整张脸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尤其是他的眼睛,实在疼得厉害。 等到痛苦终于完全退散,孟文聪便第一时间找上了自己的亲爹,请求他去向忠勇侯府提亲。 孟大人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也是完全没办法,他清楚这个孩子有多难管教,更知晓对方的顽劣、秉性的凶残。 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好色了一些,对那些女子下手狠辣了一些,到底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再加上孟文聪前两任妻子离世后,孟家夫妻也一直想给儿子再寻个姑娘来照顾。 只是越州那边没有配得上他家的,京城这边的贵女们也没可能去给自家这个没有功名的儿子做继室。 故而,孟文聪续娶一事的确让孟大人夫妻十分苦恼。 如今听儿子主动提起了忠勇侯府家的大姑娘,虽然他们也听说过这个大姑娘那些不羁言行。 但对方身份上也算和自家相配,在加上儿子实在喜欢,闹了他们许久,孟家夫妻也就妥协了。 他们很快找了媒人登了忠勇侯府的门,和王氏提起了此事。 王氏早前就从小女儿嘴里听说过苏衡玉和那位孟公子之间似乎有些什么,还说见到他们俩几次在一起亲近。 这些话原本王氏都是相信的,再加上她觉得以苏衡玉现在的名声,若是能嫁入知州人家,远远地离开京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这边刚想应下,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远赴刘山村去寻找真相的二儿子,又想起了先前日子大女儿在永盛侯府中说出的那番话。 这些回忆不断在她脑中闪过,让王氏原本的坚定的想法逐渐动摇。 媒婆还在等着回话,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漂亮话,期待王氏能应下这门亲事。 毕竟孟家可是许诺了她一笔丰厚的谢媒礼,若是此事能成,她的好处自不必说。 然而王氏脸上满意的神色渐渐消散,她叹了口气回道:“此事我知晓了,不过我家女儿的婚事,我还是得和侯爷商量一番。” 媒婆虽然对王氏没有当场答应下来感到遗憾,但也清楚女儿的婚事自然须得做父亲的同意才行。 她笑眯眯地和王氏告了辞,这才带着消息去孟家了。 这婚事媒婆自觉能成,且不说孟家的条件,只说那位苏大姑娘如今的名声有多差,她这个做媒婆的是最为清楚的。 若是错过了孟家,这位苏大姑娘能不能嫁出去,还是两说呢! 媒婆怀着期待去了孟家,打算和对方透露一些口风,顺便说一说自己的辛苦,好为自己谋来更多的好处。 而另一边,被简笃行一路催促着,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的谢安,终于带着苏衡玉期待已久的人才回到了京郊。 远远地看过去,在瞧见无比熟悉的庄子后,谢安便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庄园道:“简公子你看,那里便是我们苏家庄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萝迦的明珠 砰! 漂亮的瓷瓶摔在了地上,传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在满地的碎片中,还能看见瓷瓶上灼灼绽放的梅花。 屋内的婢女们看着这一幕,虽然依旧被吓了一跳,但比起最开始面对公主发怒时的畏惧,现在已经有些适应对方的脾气了。 没人敢去可惜一件精美的瓷器就这样被毁,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劝说公主。 南妲琳狠狠发泄了自己的情绪后,便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只觉得自己费尽心思跟来京城,根本就是白折腾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来到京城之后,靠着在皇帝的圣寿宴上献舞,在京城勋贵们面前出一次风头。 而后以她外邦公主的身份,定然会收到不少人家送来的帖子。到时候她随便参加几次宴会,念出几首有名的诗,将自己“才女”的名声宣扬出去。 京中优秀的青年不少,南妲琳打算在其中挑选一个,作为自己的丈夫,让她能顺理成章地留在京城。 她都想好了,一定要选一个比周珣地位更高、模样更好的丈夫。 若是能嫁给某位皇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可惜南妲琳的一切算计,都在她那日献舞结束后,被她的哥哥给毁了。 而此刻,和南妲琳住在驿馆同一层的萝迦王子,心情同样不太愉快。 萝迦的王子符仑是个很有脑子的青年,他也并非第一次参加魏帝的圣寿了。 因为十分清楚这位君王的性子,所以他拿出来的礼物只能算中规中矩,并不会出格。 再加上这一次他们这些外邦使者在驿馆里所受到的待遇,让符仑更加明白了大魏的强大,符仑的态度也越发地恭敬起来,半点儿小心思都不敢对魏帝耍。 偏偏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的妹妹南妲琳居然擅自更改了萝迦献上的礼物,还自己主动站出去跳了一支不伦不类的舞! 他是外族人,根本听不出南妲琳那首词写得如何,他只觉得妹妹的舞蹈既不像萝迦舞,也不像中原舞,看起来古怪又别扭。 在瞧见坐在上首的魏帝眼眸里逐渐染上冷意后,符仑直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偏偏自己的妹妹还对此一无所觉,面对皇后的问话时,还胡言乱语了一通。 他和南妲琳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可完全没瞧见自己的妹妹去找人学习什么中原文化。 若非他们萝迦和大魏关系亲近,父王规定王室中人必须都会说大魏的官话。符仑觉得以妹妹从前爱玩爱闹的性子,恐怕连中原的话怎么说都不知道。 自己的妹妹在宴会上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符仑哪里敢让他继续留在圣寿宴上,只等对方退场后,便第一时间找到了她,让其余人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而后,白日的宴会刚一结束,符仑便立刻带着真正的礼物找上了魏帝,姿态卑微地告了罪,祈求得到大魏帝王的宽恕。 魏帝的想法如何符仑自然是不清楚的,等到对方收下了他们萝迦的寿礼,符仑才算松了口气。 脚步虚浮地离开皇宫后,符仑找到妹妹想和她好好探一探,但妹妹却和他大吵了一架,还怨怪符仑毁掉了她在京中贵族们面前出风头的机会。 符仑听了个开头就皱起了眉,他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何这么在意大魏的贵族,他们萝迦虽然比不上大魏,但她好歹也是萝迦的公主啊。 真要论起来,这些京中贵族还比不上他们身份尊贵呢。 可是妹妹什么都不肯听,后面还一个劲儿地想要出去参加什么宴会。 符仑都没敢告诉她,那些大臣和贵族们,一个都没给他们递来帖子。其余几个外邦队伍的人,还多少收到过机会邀请呢。 他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将妹妹关了起来,希望对方能慢慢冷静下来。 然而困住了南妲琳的结果就是,对方的脾气越来越大,将屋子里的摆件都砸了几批。 负责驿馆的官员还来找过符仑一次,对方脸上带着笑容,开口便问他:“不知贵国的公主可是对我们大魏有什么不满?我听闻公主似乎在驿馆内住得不太舒心,是我们的布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服侍的下人不够尽心?” 符仑当然听出了这个大魏人话里的意思,他只能红着脸,对那官员道了一通歉,然后献出几颗萝迦的宝石。 此后,但凡南妲琳发脾气,屋子里损坏的摆设都是他自掏腰包换下的。 符仑当然会因为妹妹的不懂事而生气,但同时他也记得从前妹妹乖巧可人的样子。 妹妹不是个会刁难人的姑娘,虽然贵为公主,但性子却是很温和的,对待底下伺候的婢女们都十分宽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符仑不认为自己的妹妹会无缘无故性情大变,还莫名对大魏的贵族那么感兴趣。 他觉得是其他几个小国的人做了些什么,暗地里引导了他的妹妹去做出失礼的事。 当初在圣寿宴上,南妲琳一个小姑娘去和那位掌管献礼事宜的太监说要调换贺礼,对方竟然连自己这个使团领队都没有问过,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原本就不是件正常的事,那些外国使者绝对从中插手了。 而今,符仑等人已经在京城停留了半个多月,再过不久便要离开大魏回到自己的国家了。 在那之前,崔相给他们这些使者都送来了请帖,邀请他们参加宴会,算是对这些使者的送别。 符仑知道,因为南妲琳先前做下的事情,他们萝迦在大魏的名声已经有些受损了,这次的宴会是十分难得可以改变外人印象的机会。 符仑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也想借此让妹妹放松一下,不要再总是发脾气了。 他收下了崔相的帖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吩咐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妹妹。 没过多久,得到任务的仆从便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如何?”符仑问道,“我的妹妹,我们萝迦的明珠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那人无比恭敬地回答道:“公主很高兴,并催促着侍女们帮她准备出席宴会的衣裙。” 符仑听完无奈地笑了笑,妹妹这些日子虽然有些不乖巧,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他作为萝迦未来的王,总不能连妹妹想要参加宴会这么点小心愿都实现不了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自然愿意 简笃行喝了一口冒着丝丝凉气的酸梅汤,默默将杯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务必和对面苏衡玉的杯子处于同一条直线上。 等杯子端正地摆好后,他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对面坐着的苏衡玉默默将青年上下打量了一遍,而青年大约是没怎么和姑娘接触过,刚一察觉到苏衡玉的视线,便下意识低下了脑袋,丝毫不敢抬头去看她。 他坐得很端正,脸上虽然带着害羞的红晕,却也还是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试图用这样的办法,得到苏衡玉的好感。 不过别误会,他需要的是苏衡玉对待下属那样的好感。 “简公子,对吧?”在屋内的一片寂静里,苏衡玉终于第一个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简笃行听到苏衡玉的话,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但视线也只是在稍稍和苏衡玉接触后,便立刻移开了。 “是的,苏小姐。”简笃行道。 其实此刻的简笃行已经有些后悔就这样和谢安来苏家庄了,他当然不是因为苏衡玉是个女子而后悔前来投奔,而是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貌。 他和谢安匆忙地赶了好些日子的路,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湿了好几次。 路上也不方便洗浴,简笃行觉得自己现在定然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熏到面前的姑娘。 越是这么想,简笃行就越发地想要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后再把洞给盖上。 但苏衡玉没有放任他继续沉湎于这种羞赧的情绪里,她很快道:“我是知晓简公子那些本事的,愿意让人聘请你前来,当然也是相信你的能力。只不过我不太清楚,简公子是否愿意为我一个小女子工作呢?” 先前谢安前去招人的时候,她也让谢安暂且别将自己的性别说出去。 如果对方愿意过来,那么首先他的本事已经不用担心了。 接下来只看对方在知晓了她是女子后,还愿不愿意继续留下来,便可看出对方适不适合跟她合作了。 若是这人一见到她是女子,便立刻扭头离开,那么苏衡玉也会送对方一笔辛苦费,然后将人送走,再继续寻找其他适合的人。 若是这人在听了她的一番劝说,并看到了她给出的东西后,才愿意留下,那么苏衡玉会重新制定更苛刻的契书,确保后面的研究成果不会外泄。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简笃行别说离开了,自从两人一起坐下后,这人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这让苏衡玉感到好笑的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 像简笃行这样一心搞研究,不擅长和人接触的下属,旁人或许不会喜欢,但她却是万分欣赏的。 听到苏衡玉的问话,简笃行连忙开口回答:“在下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小姐能不能给我看看那张画着五脏六腑的图?” 先前的那张图其实并不清晰,简笃行一看就知道,那是旁人复刻出来的,并不是原版。 苏衡玉闻言道:“简公子的要求只是这个吗?” “还,还有您说的治疗肠痈的办法。”他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盯着苏衡玉看了很久,眼神躲闪了一下,又重新移开目光。 苏衡玉对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很快应下了对方的要求,并将自己好不容易才记下来的,并画出来的五脏六腑图拿给了简笃行。 在拿到那张图的时候,简笃行一双眼睛亮得跟藏着星子一样,让苏衡玉不由地生出好感。 好处既然给了,对方也愿意留下,苏衡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不容易看上的人才。 她将大蒜素的制作方法教给了简笃行,又把人安排到了早就在庄子里建好的那间实验室中。 苏衡玉提前准备好了几筐大蒜,还摆上了玻璃工坊那边送来的器具。 等到简笃行看见这间实验室后,眼睛比先前拿到图纸的时候还要亮,脸上的痴迷和欣喜任谁都能看出来。 苏衡玉仔细和简笃行说明了那些玻璃器具的用法,她没有刻意和简笃行提过这些东西的价值,但简笃行多少也清楚琉璃这种昂贵的存在。 现下看见了玻璃,只觉得比自己从前见过的任何琉璃物件都漂亮。 一想到这样贵重的存在,竟然被苏衡玉拿来给他研究医理,还吩咐他尽情使用,哪怕摔坏了也没关系。 简笃行立刻就被折服了,他看向苏衡玉的眼中没了先前的羞涩,只剩下感激和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为您工作,定然会把您需要的大蒜素给做出来!” 苏衡玉微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得到了苏衡玉的肯定,简笃行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实验室里,完全不给苏衡玉再说话的机会。 苏衡玉:……其实她想说,今日他可以先休息的,也不至于刚来他们庄子,就开始努力工作啊。 她抬手扶住额头,深感此刻的自己像是黄世仁。 “简公子的月钱,再往上加十两。”苏衡玉吩咐道。 跟在她身后的乔管事问也没问,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紧接着,乔管事又道:“主子,您先前让我们打听的护国寺持净圣僧,这两日终于有消息了。听闻他昨日刚刚游历四方回来,过几日会在寺中讲经。主子若是想前去拜访,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和持净大师见一面。” 护国寺在大魏的地位不低,那位持净圣僧更是有活佛转世的盛名。 就连皇室中人,想要和对方见一面,都需要持净大师同意,苏衡玉自觉只是个寻常人,恐怕连拜帖都递不到那位大师跟前。 她只能找机会和对方接触,并想办法引起对方的注意。 苏衡玉身上实在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若是那位圣僧真的有本事,想来能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 若是连她身上的古怪都发现不了,那苏衡玉也没办法指望对方帮自己抓住那道外来的灵魂了。 闭了闭眼,苏衡玉压抑住自己心里再度翻涌起来的怒意。 总是这么轻易被人牵动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 崔氏大宅,某处院落里。 崔兰亭冷漠地看着手臂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刀伤,眼中的冷意再次蔓延。 那家伙,又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崔兰亭(面带微笑):真稀奇啊,竟然还有在下的戏份呢。让在下数一数……算上标点五十三个字,真是在下的荣幸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结亲 “你是说,越州知府家的公子,看上了衡玉,想要与我家结亲?” 忠勇侯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单是看到他的表情,王氏其实已经能猜到对方的想法了。 到了这个时候,按照常理,她应该主动开口对着丈夫说起越州知州家的好处,并赞同对方将女儿嫁进孟家的。 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她却莫名有些不想开口。 但好在,忠勇侯并没在意这些,他只是在略略思索过后便道:“你确定是越州知府家的公子,而且是嫡出大公子,并非什么庶子旁支?” “自然是那位嫡出的大公子孟文聪,据说对方很有诚意,这些事情媒婆和我说的很清楚。”王氏说道。 忠勇侯闻言,便一脸喜色地拍了拍手。 他转身握住了王氏的手道:“夫人,这是件好事儿啊。虽说那孟家没有爵位,但越州知府掌握一地实权,日子不知比我们这些没落勋贵好过到哪里去了。如今衡玉在京中的名声已经落入了谷底,她的年岁都那么大了,却始终不见有人上门提亲。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叫人笑话我们忠勇侯府出了个老姑娘?” 虽说大魏的女子到了年纪不嫁人,已经不像前朝那般需要交税了。但苏衡玉的年岁在未婚姑娘里属实不小了,从前因为她总是惹事,还间接耽搁了家中其他孩子的婚事。 在这一点上,忠勇侯对她有着颇多怨言,只是没有多说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家肯来提亲,还是越州知府这样的地方大员,忠勇侯觉得自己若是放过了这门亲事,那才是真的愚蠢! 想到这里,忠勇侯连忙对着妻子道:“夫人,不必再想了,快些将这门亲事定下吧!” 听见丈夫的话,王氏却难得迟疑了起来:“可是,那位孟公子已经娶了两任妻子了,会不会是那孟文聪有什么不对劲啊?” 王氏觉得自己矛盾极了,一方面她很想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给打发出去,但同时,她的脑中又不断冒出曾经怀孕时,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无限期待。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全心全意爱着这个孩子,只是命运不由人,后面的一切都变了。 忠勇侯不知道王氏心中所想,他皱着眉道:“若是人家不曾死过两任妻子,你以为孟家能看得上衡玉?”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换了其他被你教导的孩子,我自然不会如此苛刻。但衡玉实在是……她刚回来的时候十分小家子气,后面虽然性子活泼了些,但又太过胆大妄为。现如今更是在外胡言乱语,竟不管不顾地将家中的事胡乱往外说。” “这样一个姑娘,正常人家愿意接受她吗?京中那么多未婚的男子,连成日闹事的纨绔都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妻子,若是错过了孟家,再耽误下去,她就真的要长伴青灯古佛,去做姑子了!” 最后这句话直接将王氏震了个头晕眼花,她扶住自己的脑袋,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但忠勇侯似乎还嫌刺激不够,继续道:“她将家中其他几个孩子耽误的还不够吗?老大这么大的年纪才说成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宝珠这样乖巧的孩子,拖到了现在才和国公府定亲。若是你再留着她,往后她闯出更大的祸患,倒霉的就是整个侯府了!” 王氏握紧了椅子的扶手,上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觉得整个侯府就是一团乱麻,各种事情纠缠在一起,让她怎么都理不清头绪。 这团乱麻,似乎就是在大女儿出现后才裹在一起的。 她忽地又回想起了去年,她放任苏衡玉在冬日里只带着一个贴身侍女离开了侯府,去到了庄子上。 明明说好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将她放弃了,那她而今又在这里装什么呢? 王氏在心底发笑,她在笑自己的虚伪。 “侯爷说得是。”王氏闭上了眼睛,“这门亲事,我们应下了。” 她能猜到那个孟文聪有些不对劲,也能猜到宝珠对衡玉是带着敌意的。 但她的偏心已经无法改正,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和一个浑身带着刺,不愿靠近自己的女儿。 王氏终究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她再一次放弃了那个命途多舛的孩子。 于是,在媒婆上门后的第三日,侯府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对方应下了这门婚事,并同意了孟家的想法,要尽快办成两个孩子的婚礼。 得到这个消息的孟文聪,手里握着侯府送来的定亲礼,眼中尽是得意和阴狠。 苏衡玉,你再抗拒我,不也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苏衡玉绝望悲哀的面容了。 …… 毛笔无意识地从手中滑落,在纸上落下了一片污渍。 苏衡玉揉了揉不断跳动的眼皮,总觉得莫名心慌。 一旁的紫云瞧见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关切地问了几句,顺便取出干净的帕子,把苏衡玉手上的墨水擦干净。 苏衡玉摆了摆手:“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你不用管我,去帮秦嬷嬷看看明日前往护国寺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还有香油钱也要提前备好。” 护国寺在大魏的地位不低,明日又是持净大师讲经的日子。苏衡玉想要拜访对方,无论是自己还是侍从的穿着打扮都要注意些。 秦嬷嬷为此更是提前把紫云等人又教了一通,让他们到了外面不许乱说话。 紫云闻言笑道:“小姐这是小看秦嬷嬷了,嬷嬷哪里需要我这个小丫头帮忙,她一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连您明日要穿的衣裳,都仔细用香薰过了。” 苏衡玉也觉得自己是过于紧张了,秦嬷嬷办事从来都是最妥帖的,否则也不会被王家安排来照顾自己。 因为心中实在紧张,苏衡玉自觉这个状态处理不好手边的事,她索性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好好休息了一日。 等到第二日一早,苏衡玉便被紫云叫醒,换上了一身不失礼数的淡色衣裙,带着秦嬷嬷和严慎等人朝着护国寺所在的流云山而去。 流云山和苏家庄的距离并不远,苏衡玉的队伍没多久便到了。 只是登上流云山还需要走长长的一段台阶,寻常人想要爬上去,至少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这里自然也有特制的竹椅,若是不想自己爬的,可以让路边的脚夫帮着抬上去。 苏衡玉的体力还好,她在那次遇袭后,便有了每日锻炼的习惯,便打算自己徒步爬上去。 但秦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苏衡玉担心她的身体,便给她叫了脚夫,又留了一批人在她身边照顾。 等到众人都收拾好了,他们这才齐刷刷地往山顶上走。 第一百二十章 她的存在,改变未来 大概持净大师会在今日讲经的消息实在太有吸引力,在上山的途中,苏衡玉还遇上了不少眼熟的贵人亲眷。 身上有官职的朝臣们,自然是不敢在需要上值的日子里跑来听高僧讲经的,但他们的家眷就不一样了。 大魏官员之间,还是比较喜欢搞夫人外交那一套的。 不只是苏衡玉认出了身边的官眷,有些贵妇人也认出了她来,毕竟苏衡玉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自她来到京城之后,她便一直是惹人注意的京中“名人”。 这些人中有不少对她报以恶感的,那种带着轻蔑的视线,苏衡玉很容易就察觉到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一心朝着山顶的方向奔去。 苏衡玉和紫云的体力都很不错,跟在她身旁的严慎一行护卫自然更不必说。 眼看山顶就在眼前了,一行人便加快了速度,直接将那些贵妇人甩在了身后。 当他们越发靠近护国寺的时候,从寺中传出的悠远浑厚的钟声清晰地传进了他们耳朵里,让苏衡玉的心莫名平复了下来。 她从山脚爬上来,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但此刻的苏衡玉完全顾不上这些,直接顺着寺中年轻僧人的引领,往持净大师今日讲经的大殿走去。 苏衡玉原以为自己今日来得够早了,爬山这事儿也能刷下一批人。 但当她见到了那已经填满大半个宝殿的人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位持净圣僧的地位到底有多么特殊。 关于持净圣僧,苏衡玉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她只是在意识到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将那道外来的灵魂抓住后,特意让人去查找了大魏境内有没有什么厉害的僧人或者道人。 然而大魏对僧人和道人都保持着一种排斥状态,护国寺能拥有现在的地位,和其住持在当初庇护过大魏的开国皇帝脱不了关系。 因着这一重缘由,护国寺地位超然,这才在对佛学、道术都十分排斥的魏帝这里存活下来。 而持净圣僧就是苏衡玉打听到的,最为出名的一位特殊人士。 据说,对方出身自一个普通农家,他生来就拥有一双神眼,能看穿过去和未来、现实与虚妄。 持净大师从小就对佛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他实在特殊,十分早慧,所以在那个农人家庭中并未得到喜爱,反而因为他那双神奇的眼睛,被家中的父母所不喜。 在他五岁那年,山里出现了几只伤人的野兽。 有人说这是山神发怒,降祸于村子,并要求村里拿出一个童子做祭品,这个被村里人一致选出来的祭品,就是持净大师。 好在那个时候护国寺的前任住持,正好因为即将接手护国寺,所以依照惯例游历四方,来磨炼自己的心境。 他途经了持净大师的村庄,救下了原本要被蒙昧的村民拿去祭祀山神的持净大师,并发现了对方颇具慧根,最后将对方带回了护国寺,并收为弟子。 这样传奇的经历,再加上他曾经做出过预言,在先帝几位皇子中选中了魏帝继承皇位。 而魏帝成为皇帝后,也真的像持净大师所说的,让大魏重新安稳下来,国力也蒸蒸日上。 这些都为持净大师的神奇增加了可信度,让持净大师一度被捧到了如今的地位。 在了解到这些内情后,苏衡玉才明白过来,为何魏帝分明是在持净僧人的帮助下,才那么顺利地不必经过一番厮杀,就得到了皇位,却依旧对护国寺如此不喜。 想一想,自己好不容易努力了许久,终于爬上了想要的位置,而后开始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松懈地工作。 当你靠着努力,取得了优良的成果后,却有人冒出来说,你能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全是因为旁人的一句好话,和你自己的关系并不大。 这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魏帝忍受了这样的声音十几年,还偏偏因为护国寺以及持净僧人的特殊,不能对他们动手。 这换了哪个皇帝,都会觉得憋屈。 但换句话说,在被当朝皇帝不喜的情况下,还能拥有这样的盛名,其实也能让人看出这位持净大师的厉害。 又一道钟声响起,苏衡玉不敢在胡思乱想,而是默默被僧人领着,坐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大殿的正前方,摆着一张桌案,那里显然就是持净大师的位置,只是因为现在时间还没到,故而对方并未出现。 苏衡玉他们特意早来了一个时辰,等他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顿好后,宽敞的宝殿已经被占据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的位置还空着。 秦嬷嬷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等他们抵达宝殿的时候,殿内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苏衡玉的位置有些偏,她还能听见有几个僧人在议论着今日来的人太多,恐怕需要在殿外多加一些椅子。 她想了想,便询问跟着自己过来的人里有没有不想听讲经,更想在护国寺周围逛一逛的。 护卫里多是些不识字的莽汉,即便苏衡玉已经请了人到庄子里教导他们认字,但好些护卫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对于枯燥的佛经就更不感兴趣了。 他们这些人里还有些连三百千都没认全,哪里听得懂什么佛经。 先前肯继续坐在这里,不过是碍于苏衡玉这个主子,现在听到了苏衡玉的问话,便一个个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和苏衡玉告罪一声,跑去殿外撒欢了。 他们一走,殿中的位置又空出来不少,挤在外面的秦嬷嬷便顺势重新坐回了苏衡玉身旁。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宝殿里原本细碎的议论声渐渐消失,即便还有人想进来,却也被僧人们阻止了。 时间快到了,在宝殿的后堂里,一个胡子眉毛都如雪花一般白的老年僧人,忽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僧袍,准备踩着钟声走到外间的宝殿里去了。 而一旁一直陪着他的住持见状却笑道:“真是稀奇,从前面见皇帝时也不见你态度如此郑重。难道是今日前来听经的信众里,有什么地位非凡的存在?” 老僧人,也就是持净对着自己的师兄微微一笑:“的确有个很特殊的人,只是对方并非地位非凡。仅仅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大魏的未来罢了……” 作者有话说: 改变了孟文聪他爹的官职,雀雀的小脑袋总是不够用,写着写着就出现问题,对不起大家了(顶锅盖鞠躬跑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签 面目慈祥的白须老人端正地坐在小桌前,出场后没有同在场任何一位身份不俗的女眷搭过话,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便直接开始了今日的讲经。 其实按照护国寺的规矩,寺中的僧人们除了即将继任住持之位的,其余都不必离开护国寺,外出游历。 但作为前任住持最疼爱的小弟子,持净大师却是个动不动就要往外跑的苦行僧。 他每次外出游历都不会有确切地回归时间,身边也不会带着人,更不会带上银两。 只带着一根禅杖,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袍,就这样用双脚丈量整个大魏。 这些年里,持净大师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大魏,他见识过底层百姓的困苦,也清楚这世间男女的不易。 他看到过积善之家因善而灭,也见到过作恶之人平步青云。 这样一位最清楚人性如何的僧人,他所讲的经书并非照本宣科,也并不会脱离现实。 他用平缓温和的语调,像是在讲述一段段故事一样,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苏衡玉原本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找机会和持净大师接触,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听着听着竟然就听入了迷。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中原本满腔的愤怒似乎消散了许多,整个人的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苏衡玉才猛地意识到,原来她不曾因为见到过现代世界的美好,而对自己从前的遭遇释怀。 反而,她在见识到了那个时空的一切后,对于自己的经历更加难过了。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可以变得那么美好,原来即便是女子,也可以得到公平的对待,原来想要改变命运,并非只有夺走旁人的命运这一条路。 只是这样的公平、这样的美好,永远不会在大魏出现。 苏衡玉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前看到的还是太小了,眼中只有自己这一方天地,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些,她刻意放慢了步调,也极力避开和忍让忠勇侯府的人。 现在看来,是她一叶障目了。 在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下,大魏绝对无法变成她所期待的样子,那么在有限的条件下,为女子、为底层人创造出一条路来,兴许能有成功的可能。 而等到她的谋算成了真,那么这些因为她而得到改变人生机遇的人,就会成为她坚实的后盾,让她更有底气立于朝堂之上! 浑厚的钟声再一次敲响,此刻的苏衡玉已经不觉得这声音吵闹了,她只感到了平静。 持净大师的讲经只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这对于听进去的人而言,不过是个一个眨眼的工夫。 但对于某些为了特定目的而来的人而言,就着实有些难熬了。 等到持净大师宣布讲经结束后,苏衡玉很明显地看到,有不少人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他们目光灼灼地看向宝殿正前方坐着的持净大师,似乎在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见到这一幕,苏衡玉暗暗猜测这场讲经会恐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这些前来听经的人,恐怕别有目的。 很快,苏衡玉的猜测就有了结果—— 当持净大师宣布讲经结束后,护国寺的住持忽地从宝殿后堂走了出来,他的年岁比持净大师还高一些,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有力: “诸位善信想来已经得到了消息,以我师弟持净定下的规矩,在讲经之后便会寻找三位有缘的善信,与我师弟一同研读佛经。想来诸位应该还记得自己在入宝殿内听经之前,曾从寺中僧人那儿得到了一支写着序号的竹签?” 听到这里,苏衡玉下意识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竹签,竹签上的确写着一个数字“九十九”。 她先前不懂这东西的用处,只以为是寺中想要弄明白此次前来护国寺听经的人数。 现在才明白过来,护国寺原来是要以这个办法来“抽奖”啊! 被抽中的人,就有机会能与持净大师相见,到时候便可祈求对方为自己卜算一通。 难怪今日会有这么身份不俗的人前来听讲经,苏衡玉先前还以为这都是持净大师的名人效应呢。 想通了这些,苏衡玉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她是很希望能与持净大师见一面的,毕竟那道外来的灵魂至今还活跃在京城内,一日不将对方抹除,苏衡玉就实在无法安心。 住持那边已经开始在箱子里抽取序号了:“三号!” “哈哈哈哈,是老身啊!”一位被许多女眷们簇拥在其中的老夫人,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围的女子们纷纷开口奉承起了老夫人,直把这位富态极了的老夫人哄得越发眉开眼笑。 “一百零七号!” “呀!”有个年轻的女音在住持报完数字后,下意识惊呼出声。 苏衡玉循声看过去,只隐约见到了一个颇为年轻的背影。 在她惊叫出声后,有不少人正不动声色地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似乎是想要从年轻姑娘的手里得到这么个难得的机会。 三个名额已经报出两个了,只剩最后一个。 苏衡玉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不知为何她隐约有种感觉,接下来被叫到的会是自己。 果不其然,住持摸出了最后一张纸条,看着上面的数字念出了声:“九十九号。” 真的是她! 苏衡玉一震,却没有弄出任何动静,只是默默地将手上的竹签看了一遍,确认是自己得到了这最后一个名额后,她将竹签捏的更紧了。 但在场有不少人都在听到了这最后一个序号后,下意识去看了自己的竹签,苏衡玉的动作在一群人里丝毫不引人注意。 只是苏衡玉分明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远处的持净大师却越过不知多少个人的脑袋,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在确定苏衡玉与他眼神对视后,这个模样好似活佛一样的僧人,竟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继而轻轻点头。 持净大师知道自己就是九十九号! 又或许,举办这场讲经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自己见面? 没来由地,苏衡玉的心中生出了这个念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谁在那里? 能与持净大师见面,实在是件极其难得的事情。 等到住持宣布人选已定,并带着弟子们恭恭敬敬地将善信都送走后,苏衡玉这三个幸运儿便很快被领到了持净大师的院落处。 按照住持的说法,持净大师是要一个一个地面见中签者的。 作为第一个被抽中的人,老夫人很快就在其余晚辈们殷勤的恭维里被请入了持净大师特意安排出来用来待客的禅房内。 老夫人进去后没多久,便红光满面地出来了。 瞧着她面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想来对方所求的事情,得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然而等到了第二个人被请进去的时候,苏衡玉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这人不是先前那位惊呼出声的姑娘,这姑娘虽然和第二个中签者差不多年纪,但身上的衣裳比她华丽了许多,头上的首饰钗环也更加昂贵。 这个姑娘抬手将竹签交给了一旁的僧人,便昂着脑袋进入了禅房。 虽然苏衡玉当时没能瞧见第二个中签者的模样,但她很清楚这人绝对不是中签者。 就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通过威逼还是利诱,从那姑娘手里得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其实在持净大师离开宝殿后,不是没有人在议论着想要从中签者手里拿到这个机会。 但一来持净大师的名声太盛,聪明人不敢在这种事上做小动作。 住持抽签之前便说过了,要寻的是有缘人。在这个前提下,没有中签的必然就不是持净大师的有缘人,若是非要强求这段缘分,也不知会不会惹来持净大师的反感。 二来前两个中签者家中身份似乎都有些特殊,一般人不太好冲她们下手。而苏衡玉这个第三位中签者又行事谨慎,没让人看出她也中了签。 就连跟在她身旁的紫云和秦嬷嬷,都是在众人出殿之后,由苏衡玉告诉她们的。 在得知自家小姐竟然被这样一份机缘砸在脑袋上,哪怕是秦嬷嬷都忍不住露出了激动之色,连连催促苏衡玉快些跟上几位僧人的脚步,前去寻持净大师。 连秦嬷嬷都如此在意的宝贵机会,那个能因为自己被选中而惊喜地叫出声的姑娘,真的会轻易将自己的竹签拱手让人吗? 这些思绪在苏衡玉脑中飞快流转,不过很快她就被禅房木门被人重重推开的声音给吸引过去。 只见那位才进去不久的年轻姑娘,此刻再无先前的骄矜傲气,脸上的自得已经变成了难堪和不悦。 她出门之后瞪了那小僧人一眼,抬手直接从他手中夺走了那枚竹签,而后用力将竹签折成了两半,丢在了地上。 小僧人没料到这位女施主会这么做,没来得及拦住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竹签被毁。 而年轻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苏衡玉的视线,抬头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说完这话,年轻姑娘气哄哄地扭头离开了,和苏衡玉一样守在门前的丫鬟们连忙追上了自己的主子,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主人。 年轻姑娘很快离开了,那小僧人默默捡起了地上被踩了几脚的竹签,冲着苏衡玉抱歉一笑,然后走入了禅房似乎在询问些什么。 没多久,小僧人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比先前真诚了许多,十分恭敬有礼地将苏衡玉请入了禅房内。 苏衡玉刚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股味道并不明显,却让人闻着就身心舒畅。 禅房的地方不大,越过一道素纱屏风后,苏衡玉便瞧见了正盘腿坐在黑色小几后的持净大师。 对方还是和先前在宝殿里看到的那样,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苏衡玉顺着持净大师的意思,跪坐在了他对面的蒲团上。 伴随着屋内淡淡的檀香味儿,苏衡玉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道:“大师可有在我身上看到了些什么?” 大约是听出了苏衡玉语气里的期待,持净大师也没有让她失望,微微一笑道:“我从小施主身上看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小施主福运深厚,是有大气运之人,先前应当有过一段颇为奇异的经历吧。” 哪怕苏衡玉早就做好了被人看破的准备,但在持净说出这些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再次激动了起来。 “那大师可否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令我产生这段奇缘的人,我该如何将对方解决?”苏衡玉急切地问道。 持净大师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小施主,这世上有舍便有得。小施主年幼时经历磨难,后面的那段奇缘,便是上天对您的补偿。至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她总有一日会自行离开,小施主实在不必为她多费心机。” “可她的存在令我如鲠在喉,若是不将其处理掉,我实在寝食难安。她不仅会给我带来伤害,更会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实在不想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在京城掀起风浪。”一想起月心当初受到的折磨,苏衡玉就怎么也无法放过那道灵魂。 持净大师似乎也早就料到苏衡玉的答案,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小施主执念太深,这对你不是件好事。她的存在是个变数,是个意外,但也为小施主你带来了转机。小施主何必执着于此,不如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其他有用的事情上。” “贫僧也不瞒小施主。”似乎是看出苏衡玉还想说些什么,持净大师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现下贫僧也没有那个能力帮到小施主,实在是如今时机未到,小施主暂且等一等吧。” 他说得如此肯定,神色严肃极了,让苏衡玉没办法不答应。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苏衡玉没了心思和持净继续闲聊。 她恭敬地和对方告了别,而后离开了持净的院落,想要去前殿与秦嬷嬷等人汇合。 只是当苏衡玉走过一处转角后,前方隐隐传来几道人声,像是有人在争执些什么。 她脚步一顿,刚要退回去换条路走,却听见那声音忽地拔高起来,带着浓浓的怒气叫道: “崔兰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枚玉佩在你手里!分明就是你调换了玉佩,却将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害我被父亲责罚。你个小贱种!祖母果然没说错,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血脉低贱的卑劣之人!” 崔兰亭? 这个名字苏衡玉觉得有些耳熟。 她下意识放慢了退后的脚步,想要再多听一些。 另一道清越的男音压得有些低,却还是被苏衡玉捕捉到了:“随你如何说,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若是没有证据就跑去你父亲那里告状,你大概只能得到更重的惩罚。” 对方大约是被那个名为崔兰亭的人气到了,也没心思与他继续争辩,便快步离开了此地。 苏衡玉见没什么可听的了,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先前那个清越的声音带着警惕和冷意地喝问了一声:“谁在那里?!” 苏衡玉吓了一跳,她不敢耽搁,立刻快步离开了此处,不敢让对方发现。 等到名为崔兰亭的青年快步追过来时,只看见了一截裙摆很快消失在了墙角。 崔兰亭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伸手将怀中放着玉佩的香囊取出来。右手微微一用力,里面的玉佩便碎成了粉末。 随即,他香囊将里面混着玉佩碎屑的香粉倒进了路旁的花丛底下,还顺手抓了把土将其掩埋。 做完这些后,青年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矜贵模样,身上危险的气息也变成了一开始的温润。 有人听到了他和崔蕴生的谈话。 不过没关系,他并未说出什么不妥的言语,接下来只需要从今日的香客里找出那个躲在一旁的女子,再在对方面前做一出戏。 如此,他就还是光风霁月的崔家六郎。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愿 没听见那脚步声跟着自己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人甩开后,苏衡玉这才稍稍放了点儿心。 她有些后悔自己竟然那么大胆,跑去偷听人家谈话。 那个名为崔兰亭的人实在敏锐,明明苏衡玉没有弄出任何声响,却依旧惊动了他。好在对方并没有死抓着她不放的意思,这才让苏衡玉躲过了一劫。 出了这个意外,苏衡玉也不打算在护国寺里乱逛了,谁知道她一通乱跑下来,会不会又惹上什么麻烦。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确保身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另寻了一条道,往先前与秦嬷嬷等人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秦嬷嬷和紫云他们已经趁着这个时机,把护国寺给逛了个大概,现下正在寺门前的那棵大树下等着苏衡玉。 那棵大树据说早在护国寺建成之前就存在了,因着年岁大又是在佛门之地种下的,所以许多人都觉得这棵树兴许沾染了佛光,会有些神异之处。 于是他们纷纷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红色的布条上,往树上投。 但凡布条能正好挂在树上的,便代表心愿能被实现,挂得越牢,就意味着神佛更容易看到这个人的愿望。 不过苏衡玉却知道,每隔一段时间,护国寺的人就会将树上的布条清理下一些,给其他人腾出继续投布条的位置来。 至于实现愿望什么的,苏衡玉倒是不觉得一棵树能有这个本事。 只是不信归不信,等到苏衡玉和秦嬷嬷他们会合后,紫云不断撺掇着她也投张红布条,许个愿望求好运。 在知晓秦嬷嬷他们都投过布条后,苏衡玉索性也跟着他们一起动手了。 她倒是没有什么想求的,就只在布条上写了句“万事胜意”。 紫云见了忍不住笑她:“小姐你也太俗气了,这样的祈愿这棵老树每日不知道要听见多少,你这样求旁人也这样求,那树灵怎么知道是谁求的,该给谁达成心愿啊?要我说就该写得独特一些,最好将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 苏衡玉才不听小丫头的絮叨呢,她直接动手将布条投了上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格外的好,她的布条竟然刚刚好落在了大树最高处的一根枝头上,还牢牢地在树枝上缠了好几圈。 那个位置有些刁钻,就算是寺中的僧人想要清理掉,恐怕都有些困难。 见到苏衡玉这一手,紫云小声地惊呼了一下,秦嬷嬷也没忍住露出个微笑。 “哇,小姐的运气真好!早知道我就请小姐帮我投了,我的布条在底下,看着摇摇欲坠的。”对比了下自己的布条,紫云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苏衡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紫云越发活泼的性子却没觉得不喜。 她又在树枝间的红布条里打量了一番,想要找到自家人写下的心愿。 然而看了一圈,却有一张挂在树梢上的布条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布条上的字十分好看,已经写出了自己的风骨。 只是等她看清了布条上写着什么后,苏衡玉的脸色稍稍有了些变化——杀死另一个我。 这短短几个字,不知为何竟让苏衡玉忽地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想起了自己曾经被占据身体的遭遇,难道说这个人也和自己有同样的经历? 这世上的外来灵魂,竟然不止她遇到的那一个吗? 无数的想法在她脑中冒出,然而先前持净大师已经明确告知了她,现如今并非解决掉那外来灵魂的时机。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碍于自己没有对抗那外来魂灵的力量,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失望。 陌生布条上的信息让苏衡玉骤然丧失了继续游玩的心思,眼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下山回家也要耗费一些时间,苏衡玉索性便催促着众人动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僧人却忽地追了出来,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苏衡玉。 小僧人跑得出了一额头的汗,他一抬头苏衡玉才认出来,这正是先前在持净大师禅房门前招待三位中签者的人。 他朝着苏衡玉行了个礼,然后才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小木牌送到了苏衡玉眼前:“小施主,这是我师父亲手所刻,用来庇佑小施主的。我家师父说小施主所求他暂且无法应答,只能以此物向小施主致歉,还请小施主不要嫌弃。” 年轻僧人大概是被自己的师父提点过,他说完了话也不等苏衡玉给出反应,便直接将木牌塞到了她手里,而后转身跑回了寺中。 苏衡玉连叫住他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速度极快地钻进了寺门中。 秦嬷嬷好奇道:“那小僧人口中的师父,难道是持净大师?” 苏衡玉默默将木牌收了起来:“的确是持净大师。” 好在他们出门的时间有些晚了,先前这边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那僧人的身份并没几个人知晓,也就没人能发现这木牌正是大名鼎鼎的持净大师亲手所做。 听出了苏衡玉不愿多提的意思,秦嬷嬷便也没再问下去,即便她十分好奇,自家小姐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请求,那位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持净大师,又为何对自家小姐如此客气。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阻挡众人下山的脚步,这一回苏衡玉同样给秦嬷嬷叫了脚夫,还有其他身体疲累的人也都坐上了小轿。 等到好不容易下了山,苏衡玉很快找到了自家的马车,她正要带着紫云和秦嬷嬷登车之时,不远处一辆单看外表便叫人觉得奢华无比的马车附近,传来了一声略显熟悉的娇喝: “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苏衡玉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先前那个脾气高傲满身贵气的姑娘正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将要踩着一名跪地仆从的背,往马车里钻。 但似乎是有人打断了她的脚步,让她硬生生在马车前停住了。 贵气少女冷眼看着她面前身量单薄的姑娘,完全没有耐心去听对方说什么,她冷哼一声道:“别以为你今日中了签,就真的是什么贵人了。下贱的人一日下贱,一辈子也都是下贱的。我拿你的签是看得起你,否则真让你这等人见了持净大师,也只会污了大师的眼睛。” “滚去你的马车里,把你脸上的眼泪给我擦干净。若是被父亲看出了不对劲,小心你和你那个贱人娘的皮!” 撂下这些狠话,贵气姑娘转身上了马车。 只剩下那个被骂了一通的姑娘,默默走入了队伍最后面的马车里。 苏衡玉眯了眯眼,这下她终于能确定了,那个中了第二条签的姑娘,原来是被自家人抢了机缘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另一个他曾见过她 说实话,苏衡玉在回到京城后的这些年里,或多或少也听说过某些人家的姑娘性子烈,脾气不小。 这些姑娘或许自己家中行事任性了些,但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无一不是端庄有礼,温和善良。能让人称赞一句“窈窕淑女”的程度。 唯有今日瞧见的这位贵气少女,直接将“嚣张跋扈”这个词儿诠释得淋漓尽致。 若非亲眼所见,苏衡玉还真不敢相信,在京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行事如此不羁的贵女。 而且看对方的装扮,苏衡玉更是猜出那姑娘家中门庭不低,否则她不一定有资格穿戴那些贵重的首饰。 所以这个敢肆无忌惮地表露出高傲姿态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苏衡玉刚一进入马车,就对着秦嬷嬷问了起来。 秦嬷嬷虽然不是京城人士,来京郊定居也才半年多,但她是个非常合格的女管家,自然在这半年里打听清楚了京中各个势力,对于几个权势最盛的人家,也是了解颇多。 等苏衡玉刚一问起,她便立刻从先前那支队伍的各种特征里,认出了对方的来历。 “看那些马车上的标志,这个队伍的人应当都出自崔家。我记得崔相有个小女儿,听闻对方性子活泼,又有些傲气。想来刚刚那位姑娘,应当就是崔家小姐了。”秦嬷嬷一说到崔家,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崔家在大魏朝的地位自然不必说,只看如今魏帝明明掌握了大半的权柄,在朝堂上也算得上是说一不二,但崔相却依旧有着“崔半朝”的称号,便可以对崔家的威势窥见一二。 听闻了那贵气少女的身份,苏衡玉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明白了。” 她将自己先前看到的事情告知了秦嬷嬷,顺便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个身形单薄的姑娘大约也是崔家人吧,只是与崔璎珞相比,那位姑娘的打扮似乎过于朴素了些。”苏衡玉斟酌着用词说道。 秦嬷嬷被她小心的用词听得发笑:“小姐说话也不必这么客气,如今车厢内只有我们几个,你说话大可放肆些。什么叫过于朴素,分明便是崔家人故意苛待!” 大约王氏和崔氏之间是有过什么仇怨的,秦嬷嬷这样素来温和的人在此刻都没忍住说话越发不客气起来。 她道:“小姐年纪轻,也不了解这些内情。崔家人丁兴旺,早年间崔相不过是崔家子弟中最为平凡的一个,若非他想尽办法娶到了同为世家的谢家的大小姐,获得了谢家的鼎力支持,崔相哪里能有如今的风光呢?” “当初崔相为了迎娶谢家大小姐,不仅各种奉承讨好,还特意立下誓言,对谢家保证自己此生都不会纳妾。谁知他在朝中站稳了脚跟后,竟在与友人醉酒之后,和友人家中的丫鬟成了好事。” “那名友人本来就刻意讨好崔相,得知此事后立刻大张旗鼓地将那丫鬟送给了崔相为妾。崔相面上做出推拒之状,却还是将那丫鬟收下了。此后那丫鬟怀了孕,生下了一个女儿。” 秦嬷嬷说着,嘴边不由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当时崔相不断对外言说自己的苦楚,说他是一时醉酒,才做了错事。故而,不少人都在暗地里骂那个丫鬟不安分,是故意算计崔相,骂她破坏了崔相和谢小姐这对恩爱夫妻。” “然而这些人却从未想过,如果说那丫鬟只是个意外,但从丫鬟之后崔相那些同父异母的庶子庶女们又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自己薄情寡义,忘记了对发妻的承诺,却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握的小姑娘身上,还踩着这个小姑娘继续维持自己的名声。哼,声名赫赫的崔家,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粪坑罢了!” 这些话对于像秦嬷嬷这样素来说话都要留三分,从不把话说绝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难听了。 但苏衡玉却丝毫不觉得秦嬷嬷说错了。 她此刻已经猜到,那个被夺走竹签的姑娘,兴许就是那位丫鬟出身的妾室生下的女儿。 因着那个妾室的存在,“破坏”了崔相夫妻“完美”的爱情,所以她的存在才那么令崔璎珞生气。 崔璎珞正是崔相小女儿的名字。 苏衡玉是绝不相信什么酒后乱德的,那个丫鬟若是有意设计,也得崔相自己答应了,才会有今日的结果。 哪怕崔相真的是意外中了计,那他为何不拒绝这个妾室,反而在短暂的抗拒之后,就迅速接纳了对方,还让对方生下了一个孩子。 而后更是不断有新的妾室出现,还生下了不少的庶子庶女? 即便苏衡玉并不怎么关注崔家的事,但她也听说过崔相那足足十多个的庶出孩子。 这些孩子可不是一句意外就能掩饰的,只能说那个丫鬟的出现给了崔相违背誓言的机会。 最后,小丫鬟和她的孩子成了罪人,承担了所有的恶意和责骂。 而崔相藏在她们的身后,享受着权力与美人。 怪不得秦嬷嬷提到崔家会是这个态度,就连苏衡玉都想对崔相骂一句“恶心”。 秦嬷嬷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她很快收敛了那些心思,脸上重新浮现出温柔笑意:“小姐不必去管那些腌臜事,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苏衡玉点了点头,没打算对此继续深究。 魏帝如今正值壮年,他对权力的渴望只会与日俱增。 现在的崔家看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往后会不会一朝跌入泥潭,谁也不清楚。 她这个局外人,暂且在一旁观望即可。 苏家庄的马车踢踢踏踏地朝着庄子的方向行进,而另一边崔兰亭也终于拿到了今日来寺中上香的香客名单。 排除掉时间和年纪上不对的,再排除掉未曾进入过寺庙后院的。 崔兰亭看着剩下的名单,又将一批自己在今日见过的姑娘划掉。剩下的人里,有一个名字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线——苏衡玉。 莫名地,崔兰亭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姑娘,偏偏他对这人的模样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来说,若是他真的和这个名为苏衡玉的姑娘见过,就绝不会忘记对方是什么模样。 但这股忽如其来的熟悉感,又没有半分作假。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崔兰亭微微眯起了眼睛……另一个他,曾与这个姑娘有过接触!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书铺 苏衡玉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此刻的她已经安全回到了庄子上,并收到了宋管事那边传来的消息。 新的“花想容”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里面不仅有化妆区、休闲玩乐区、活动区还有美食区。 为了这最后一个美食区,苏衡玉没少耗费精力。她利用大魏现有的食材,写了不少食谱出来,还教了魏梓宁寻来的那几个厨子怎么做甜点,顺便还帮他们搭了个烤炉。 苏衡玉都想好了,但凡排在“花想容”消费榜前十的人,每月底店里举办的欢聚活动便会邀请对方前来参加。 这个欢聚会上可以有新品试用和试吃,新话本的试看,时不时还能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为慈安堂筹措更多的资金。 但凡参加一次欢聚会,这个客人特有的“花想容”贵宾卡上就会被印上一个特殊的符号,只要凑够十个符号,就可以来店里兑换一次特殊服务。 至于这个特殊服务,苏衡玉打算等到了时候,结合那位客人自身的意愿来安排。 为了这些布置,贵宾卡的式样魏梓宁就做了很多份出来让苏衡玉挑选,苏衡玉险些挑花了眼。 在知晓“花想容”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苏衡玉也直接在京中找了一家经营不善的书铺,直接将其买了下来。 而后她将早就开始默写的四大名着前几册交给了书铺管事,让对方暂且不要刊印,等到“花想容”里开始讲起这些故事后,再打着“花想容”的噱头往外售卖。 那书铺的管事原本对于苏衡玉这个新主子其实是有些不上心的,在他看来女子合该留在后院里操持家务,她们天生就和读书一道没什么关系。 他的上任主家是个男子,偏偏对方十分地不着调。自小念书没念出个结果来也就算了,偏偏还沾上了赌。 祖上传下来的偌大家业被他败了个精光,无奈只能将手底下的产业都变卖出去,凑钱来还自己的赌债。 这家书铺就是最早被卖出去的,那赌鬼还觉得自己赌运这么差,都是因为名下有家书铺的关系。 这让书铺管事既心痛又无奈,他想着一个自小被教导要好好读书的男主家都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样子,换了个都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主家,这书铺不是更要走向末路了? 怀着这样的偏见,这位身形瘦削的柳管事对苏衡玉其实是很看不上眼的。 等他听闻苏衡玉竟然不准备售卖这些时日里京中最火热的话本子,反而要将自己编写的话本子拿到店里来卖。 柳管事当即在心中冷笑:他就知道,这些女子根本成不了事! 但苏衡玉到底是他的主家,自己的月钱全要靠着她发放。柳管事忍下了心中的不快,随意翻动了两下苏衡玉递过来的书册。 单看这些书的名字,柳管事便没了想要看下去的心情。 什么《西游记》什么《红楼梦》,听着就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书,哪里比得上最近最为火热的《陈书生遇鬼记》来的有意思? 再一看书册上标明的作者名姓,柳管事这才松了口气,不是那个女主家写的就好。 他就说女子不可能写出书来! 他的鄙薄哪怕被压抑过,却也能让人察觉出来。 意识到面前的书铺管事似乎很看不起主家拿出来的书,负责送书过来的宋管事当即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道:“柳管事不若自己翻看一下书里的内容,等时机到了,也好想想如何对外宣传。” 柳管事随手将书册放在一旁:“这件事我自有安排,就不劳宋管事担心了。有这工夫,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帮你的‘花想容’留下更多女客吧。” 素来和清贵的读书人交往的柳管事,最是看不起宋管事这种和女子打交道的男人。 他觉得做女子的生意,就像是在吃软饭一样丢脸。 宋管事又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柳管事话里的意思。只是宋知恩到底顾念着两人往后都要给苏衡玉办事,为了这个心善的主家,他暂且将柳管事的无礼忍了下来。 他再次叮嘱了对方几句,让他好好地看一看书里的内容,顺便保管好这几册书。 虽然他带来的书册并非苏衡玉默写出来的原本,但因为这里面的故事实在吸引人,庄子里但凡看过的人都想要收藏一整套。 这一套还是他们好不容易匀出来的,若非苏衡玉要开书铺,宋知恩都想将几本书藏起来自己看。 自家人如此求而不得的书册,却被柳管事以这样轻蔑的态度对待,哪怕是宋知恩都有些想要发火。 对于宋知恩的反复提点,柳管事面上应答了下来,心里却更加不以为意。 这就是在女子手底下做事的坏处了,几本不知什么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穷书生写的故事,竟然被他们当作宝贝一样对待。 柳管事暗暗发笑,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们多找几本有意思的话本,叫他们看看真正的大家写出来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免得这群人都做了井底之蛙。 送走了宋知恩,柳管事将几册书随意地摆在了书架上。 负责打扫书架的小伙计见状,默默地将书仔细地收了起来。 他不像柳管事那样家中钱产丰厚,只能靠着现在的活计找口饭吃。 不管这几册书的内容如何,但主家都几次吩咐过要小心了,若是被柳管事随手一放最后找不着了。 柳管事不会倒霉,但他这个小伙计肯定要被推出去挨罚的。若是再碰上主家心情不好,兴许连份活儿都得丢了。 小伙计越想越担心,他看了眼已经跑去后堂休息的柳管事,又重新把书册找了出来,打算自己提前看看。 不管好不好看,只要他清楚了里面的内容,等到主家那边派人来问的时候,他也有话可以回答。 保不齐能因此叫主家高看他两眼,给他提几文工钱呢! 然而小伙计没有料到,他一翻开书册,刚看了一页,便全部心思都扎了进去,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公主请罪 又熬了一个大夜,苏衡玉终于将第二部分的四大名着给默了出来。 迎上紫云不赞同的目光,她随手将书册递了过去道:“给你,不是念叨了好久林妹妹了吗,这就把你的林妹妹给你!” 紫云接过书册,嘴角忍不住扬了扬,但口中的唠叨却没停下:“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再想见到林妹妹,也不会罔顾您的身体啊!您瞧瞧你都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眼睛底下那一圈都黑得跟锅底差不多了。” 苏衡玉摆了摆手,她知道自己理亏,也不敢跟紫云顶嘴,只祈求对方能快些放过自己。 在紫云的伺候下,苏衡玉很快洗漱完毕,但脑袋还是有些昏沉,整个人都十分疲累。 她刚想着要不要在用过早膳后,回房去补觉。 另一边秦嬷嬷就已经快步进门,一脸喜色对苏衡玉道:“小姐,主家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您所求的事情,快要有结果了!” 苏衡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忆起自己所求的是什么后,她整个人迅速地清醒了过来。 “舅舅那边可有提过,我所求能否实现?”苏衡玉问道。 秦嬷嬷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小姐所求,自然是要成真的!” “既如此……”苏衡玉猛地站了起来,“帮我给大公主去个消息,请她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一下吧!” 苏衡玉从未向魏梓宁隐瞒过自己的打算,这两个同样有着野心的姑娘都很明白对方在渴求些什么。 魏梓宁在知晓苏衡玉想要拥有权势,想要提前进入朝堂后,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更加高兴。 她很清楚一旦苏衡玉开了这个以女子之身入朝堂的先例,那么自己想要从父皇那里名正言顺地得到帝位,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当苏衡玉告知了魏梓宁她的算计后,魏梓宁便主动表示会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 而今,就是魏梓宁动作起来的最佳时机了。 …… 魏帝将王氏家主的密函放在了一旁,这些日子里他已经翻来覆去将密函上的信息看了许多遍,更是着人暗地里造出了那些农具,还在皇家庄园里尝试过了。 新的农具节省了许多人力,原本笨重的犁也轻便了起来,一日甚至能犁地五亩! 这样大的进步换做任何一个人报上来,都足以魏帝给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了。 但偏偏将这几份图纸献上来的是苏衡玉,她还是借着王家的手将东西献上来的。 王家那个老狐狸更是在密函的最后,状似谦卑实则刻意地写了句:倘若草民的外甥女制作出来的新农具,能为陛下能为大魏有所贡献,即便得不到任何赏赐,草民的外甥女和草民一家也心满意足了。 这话明面上好听,但魏帝却很清楚,若是自己再将苏衡玉的功劳压下去,那老狐狸定然会将此事宣扬出来。 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晓,他这个帝王得了苏衡玉的好东西,却丝毫表示都没有。 魏帝可丢不起这个人! 同时,他也因为苏衡玉的做法感到了恼怒。 这个孩子先前几次给他送了东西过来,更是带着一批工匠钻研出了比琉璃更加美丽、昂贵的玻璃。 原本他对这个识时务的小姑娘是带着些欣赏的,但对方偏偏联合了王家猝不及防地算计了自己,这让魏帝感到这个好用极了的人,似乎有意要挣脱出自己的掌心。 “啧。”魏帝的手指轻轻点在密函上。 对于苏衡玉他自然是愿意进行一番封赏的,但若是在逼迫下给了封赏,魏帝却不怎么乐意了。 他也可以选择不用苏衡玉献出的东西,但农具的确对大魏有利,那些精美的玻璃器具也即将赐给各国使臣。 魏帝也不是傻子,为了和人赌一口气,白白放着这么多好东西不用。 两种情绪在他心间作祟,让魏帝始终无法做出决断来。 恰在他心情最为烦躁之际,外面有人通传大公主前来拜见。 想起大女儿和那苏衡玉之间的关系,魏帝已经猜到对方是来帮着苏衡玉说话的。 但对于自己这个疼爱了多年的女儿,魏帝自然不舍得生她的气,抬手就宣她进殿了。 魏梓宁一进门就看出了魏帝面上的不痛快,她自小在魏帝身前长大,对于自家父皇的脾气十分了解,当即上前行了个大礼,跪倒在魏帝跟前。 “梓宁这是做什么?”饶是已经清楚女儿此行的目的,魏帝还是被魏梓宁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连忙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然而魏梓宁却怎么都不肯抬头:“父皇别让我起来了,我做错了事,还请父皇责罚。” “你做错了什么事,要行这样大礼?先起来跟朕说说,朕再治你的罪。”魏帝回道。 魏梓宁这才抬起头来:“父皇,我给衡玉出了个不太好的主意,这个主意是什么,你现在应该已经清楚了。” 魏帝闻言挑眉:“苏衡玉联合王家向朕献宝并讨要好处的事,你在其中插手了?” “也,也不算插手吧,就是在知晓了衡玉的苦恼后,想给她找个靠山罢了。”魏梓宁顺着魏帝的力道站起身来,而后讨好地冲着魏帝笑了笑,“父皇您都不知道,衡玉这些日子被欺负得可惨了。她先前本就被忠勇侯夫妻给丢到了庄子上不管不问,若非她聪明,和我搭上了关系,如今过得是怎样的日子,谁也不清楚。” “现在她的生意好不容易做起来了,眼看着日子慢慢好过了些,忠勇侯府却怎么也不愿放过她。您都不知道,侯府竟然想将衡玉嫁给越州知府的儿子呢!” 魏帝闻言奇怪道:“嫁给知府的儿子怎么了,那越州知府的官职也不小,嫁给他的儿子对于苏衡玉也不算辱没了啊。” 虽然他也不愿意让苏衡玉这样的人才,被嫁到距离京城那么远的越州。 魏梓宁压低了声音,说话时脸色有些难看:“父皇您不清楚,越州知府那个儿子已经娶了两任妻子了,他的两任妻子都是被他打死的!而且那人十分好色,在越州便常有强夺民女之事,但凡被他掳进家中的女子,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若他是个好的,我也不会关心则乱,给衡玉胡乱出主意。实在是我担心衡玉真的嫁给了那个孟文聪,她这个人就要葬送在越州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谁伸的手? 听到这里,原本还对此不以为意的魏帝瞬间压低了眉头,眼中射出寒光。 “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那越州知府的儿子,在越州做了些什么?”魏帝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地再次问道。 魏梓宁当然知道这些话会引起魏帝的注意,她连忙将自己查到的消息仔仔细细地又说了一遍,而后道:“原本这些消息被那越州知府一家给遮掩了起来,偏那孟文聪有个庶出弟弟,据说很会读书,比孟文聪更加聪慧乖巧。” “越州知府对这个庶子很是看重,打算等对方考中举人之后,就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帮他走上仕途。孟文聪自小被爹娘惯坏了,自然不肯让一个庶弟压在自己头上,就使计让那个庶子毁了容,还断了右手。” “这番动作直接毁了那个庶子的未来,让他变成了个残废。那个庶子气不过,便想方设法把这些阴私都捅了出去。越州的人知晓这些事情,但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越州知府又推说自家庶子因为不甘心残废而疯癫了,所以这些消息就没有大肆传扬开来。” “等到越州知府一家来了京城,那个孟文聪对外装出一副良善人的好模样,有人看不过去,便将此事又拿出来说了。不过这些消息都是私底下传出来的,并没有人知晓把这些事闹出来的人是谁。” 魏梓宁很清楚,孟文聪那些恶名能传出来,肯定是有人在底下做了推手。 不管最开始将消息传入京城的人是什么身份,这些消息能传进不少官员家眷的耳朵里,其中绝对有越州知府的政敌推动。 但魏梓宁并不在意这些,反正她只需要将消息递到魏帝这里,其余的自然有魏帝派人去查。 魏帝听完这些,也的确没再往下问。 他只道:“就因为这个,你便不惜帮着苏衡玉讨要封号了?” 魏梓宁连忙堆起笑脸,给魏帝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父皇,我这不是心疼衡玉嘛。再说了您分明也很喜欢衡玉啊,若是这样一个对大魏有用的人才,毁在了孟文聪那个废物手里,这简直是大魏的损失啊!” 魏帝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先前圣寿宴的时候,苏衡玉不是已经从你母后那里讨得了自由婚嫁的懿旨了吗?” “哎呀,那是母后给自家女儿好朋友的心意。现在我们讨要的,是父皇您作为皇帝,给手底下有能耐的臣子的封赏,这自然是不一样的。”魏梓宁斟酌着用词,小声说道。 魏帝却很敏锐地从这段话里品味出了什么:“还臣子,难道你还想叫那苏衡玉当个官儿上朝来不成?” “女儿哪里有这个意思嘛,只是顺嘴一说。况且苏衡玉也的确有帮您做事,说一句‘臣子’也不为过吧。”魏梓宁道。 魏帝又是一声冷哼,却没再继续质疑魏梓宁了。 见魏帝不给回应,魏梓宁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递到魏帝嘴边:“父皇,能不能行,您就给个准话嘛。” 魏帝瞥了女儿一眼,他终于还是在魏梓宁期待的目光里,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杯:“等着,等到了明日,朕自然会给你答案。” 说完,他毫不留恋女儿的撒娇卖乖,直接命张德将人请出了殿内。 魏梓宁心知这事儿算是稳了,却依旧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被张德微笑着送出了门。 等到魏梓宁一走,魏帝便立刻命手下的暗卫将关于越州知府一家的消息递了上来。 他手底下的能人异士不少,自然也不会放松对各地臣子的监管。 再加上那越州知府是崔相的门生,这让魏帝对其更多了几分警惕。在这一批臣子身边,他放了不少的眼线。 只不过魏帝安排过去的眼线,一般也只是盯着他们平日里的行事记录,对于官员们宅院内发生的事情,都是不怎么在意的。 除非官员内宅里的人妄图谋反,否则这些琐碎小事,一般不会呈到魏帝的案头上来。 魏帝早前也听闻过越州知府有些畏惧妻子,毕竟他的妻子是崔氏女。虽然不是主支嫡女,但到底也是个沾亲带故的旁支,能和崔家扯上一些关系了。 然而让魏帝没能想到的是,他们家那个废物儿子,竟然会和苏衡玉扯上关系。 有关越州知府的一切消息,很快就送到了魏帝手边。魏帝仔细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脸色也逐渐变得冰冷。 大公主所说的那些事,不过是那孟文聪所作恶行中的寥寥几件罢了。 被那孟文聪害死的民女足有二十多人,他的两任妻子是被他在孕期中打死的。 因为孟家瞒得够严,再加上他们给两个女子的娘家许了不少好处,所以即便两人的死因最后被揭穿,也没人对孟文聪做些什么。 而除此之外,最令魏帝愤怒的是,这个孟文聪竟然打着他亲爹的旗号,在外面放印子钱! 孟文聪索要的利息很高,几乎在他手里借了钱的,最后都要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这些人要么被逼死,要么全都卖身为奴,为孟家白做工直到死去。 原本这些消息应该更早送到魏帝这里的,只是因为魏帝先前说过,只让将各地官员身上发生的要事规整起来,给自己过目。 而他手底下的人竟然就真的将如此要紧的事压下了,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思及此,魏帝已经品味出了不对劲。 他手底下没有蠢人,即便他已经提过不需要将除官员之外的消息递过来。但像孟文聪所犯如此恶劣之事,一旦暴露出来必将越州知府一并牵连下去。 这样的消息都没能送到他这里,还是魏帝主动提起之后,才终于送到了他桌案前。 如果再察觉不出其中的古怪,魏帝这个皇位就不用继续做下去了。 “看来,谍部已经不再是朕的谍部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手,如此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 魏帝揉了揉眉心,他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如履薄冰。没了谍部可以信任,魏帝只能重新组建一个为他监察百官的机构了。 这一夜魏帝的纠结与愤怒无人知晓,只是等到第二天一早,便有旨意从宫中传出,言说忠勇侯府的大小姐苏衡玉,研制出了新式农具,造福于天下。圣上为嘉奖苏衡玉这般心怀天下之举,特封苏衡玉为荣嘉县主,食邑六百户!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荣嘉县主 等到封赏县主的圣旨终于握进手里的时候,苏衡玉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张德公公,连忙将秦嬷嬷早早准备好的谢礼塞到了对方怀中,顺便道:“劳烦公公跑一趟,早就听闻公公喜爱玻璃,小女的工坊这几日正好造出了一批玻璃摆件,其中有一件十分适合公公。” “小女之前还担心公公常伴陛下身旁,小女没有机会将这件礼物交给公公,今日正好得见公公,就厚着脸皮请公公赏玩了。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她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了张德面前,张德和善的脸上露出意外之色:“玻璃这般珍贵,哪里是奴才这种人能享用的?” “公公这是什么话,玻璃再珍贵也不过是物件,总不能珍贵过人去。”苏衡玉不再多言,只是将那盒子继续往张德怀里塞。 张德这样的人精自然能看出送礼之人的意图,但大约是苏衡玉脸上的表情太过真挚,再加上他自己对于玻璃制品也的确喜爱,他便不由地接过了这份重礼。 木盒子一掀开,只见一叠厚厚的柔软丝绢上,静静地趴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牛。 即便摆件是透明的,但小牛的造型却没有丝毫敷衍,身上的部位没有一处不精致的,叫人一看就喜欢起来。 张德就是属牛的,只是从前送礼给他的人从未想到过这一点,没料到苏衡玉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注意到了这些,还特意送了他和自己属性相符的玻璃摆件。 送礼的人有没有用心,收礼的人自然是清楚的。 这下子张德看向苏衡玉的目光也越发柔和了:“县主的好意奴才哪里敢推拒,只是这样的好东西,若是陛下没有,奴才一个下人也不好在外摆弄啊。” “公公不必担忧这个,这一批摆件本就是为了陛下烧制的,给您的这个算是陛下的恩泽。”苏衡玉没有将话说透,只稍稍提醒一下就好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张德,这个玻璃摆件,是做魏帝那条龙之后剩下的,苏衡玉想着反正要送礼,不如就连魏帝身边的人也一并送了。 送给皇后的是一只振翅而飞的凤凰,大公主的也是凤凰,只是那只凤凰稍小一些,还能和皇后的凤凰拼在一起,像是母女俩一样相互依偎。 魏帝的玻璃龙还能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环绕住母女俩,做出一副一家和谐的模样。 得到了苏衡玉的暗示,张德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东西出自魏帝那份礼物的边角料会丢份儿。 自己的礼物能与皇帝的礼物沾边儿,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况且苏衡玉既然敢直接告诉他,就代表这事儿是事前告知过魏帝的。 张德手里的礼物此刻已经不单单是礼物,更是魏帝对他的一种肯定了。 想到这些,张德看向苏衡玉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亲近和重视,临走之前他回望向身姿挺拔的少女,语气意味深长:“荣嘉县主,您未来的运道好着呢!” 苏衡玉同样回以微笑:“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暗暗达成了什么共识。 张德很快带着人离开了苏衡玉的庄园,他前脚刚出庄子,后脚便听到身后众人传出的欢呼声。 这座苏家庄大概要热闹一阵子了。 张德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几个小太监迅速往忠勇侯府的方向而去。 苏衡玉被封县主的圣旨自然不只要在苏家庄宣读一次,临行前魏帝还特意吩咐张德要往忠勇侯府去一趟。 张德没有辜负魏帝的期待,特意又往忠勇侯府去了一次,不过这回带去的就不是圣旨而是口谕了。 他仔细地将魏帝的意思告知了侯府的人,在这些人惊讶愕然的表情里,张德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忠勇侯夫妻俩:“侯爷和侯夫人见谅,圣旨已经送到了荣嘉县主的手里,若是两位对奴才的话有所怀疑,尽可去县主那儿问个清楚。” “哦对了,陛下先前还特意叮嘱了奴才,让奴才给两位提个醒儿。荣嘉县主对社稷有功,是陛下十分看好的孩子。她未来的婚事陛下和皇后娘娘自有安排,就不劳您两位费心了。” 他的表情和善极了,却无端让忠勇侯夫妻俩看出了几分危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忠勇侯夫妻哪里还能不清楚,自家和孟家结亲的事情惹来了魏帝的不满。 夫妻俩连忙跪地叩首,忠勇侯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冷汗涔涔,心中懊悔无比。 若是早知道这个大女儿竟然有这般本事,他定然不会轻易将人放弃,还把她赶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而张德也丝毫不在意他的悔恨,直接将旨意宣布出来,便带着人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等到张德一走,忠勇侯府内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 老二苏仲礼还在外寻找真相没有回来,侯府中剩下的几个主子此刻的表情都古怪极了。 老大抿着唇,似乎在为自己押错了宝而后悔。老三神色淡淡,是几个人里反应最小的。 苏宝珠还在回忆着先前张德的话,一边担忧着自己的算计会被魏帝发现,一边又忍不住生出更多不甘和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苏衡玉总是这么好运,上辈子她好运地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就算了。凭什么这辈子她都占据了先机,苏衡玉却能攀上魏帝这棵更大的树?! 嫉妒让苏宝珠红了眼,但她却死死压抑着这股情绪,嘴里适时地说道:“太好了,姐姐竟然有这样的运道,做出了厉害的农具让陛下看重。只是姐姐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在府中的时候不说出来呢?府里有父亲帮忙,定然能让姐姐做出来的农具更加进入陛下的眼睛,也能让姐姐更早得到封号。姐姐为什么要拖延这么久啊,难道说……” 苏宝珠忽地捂住了嘴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再说下去一样。 忠勇侯自然听出了小女儿未尽之意,他咬着牙面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和我们侯府分割开来,好独自享受陛下的恩赐!” 前脚才在外人面前宣布和侯府断绝关系,后脚就献上宝贝得到陛下的赏赐。 好啊,苏衡玉,真是他的好女儿! 忠勇侯攥紧了拳头,此刻,他对自己亲生女儿的嫉恨,已经到达了顶点。 作者有话说: 雀雀会努力找回手感的!(小鸟点头啄键盘jpg) 爱你们呦~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绝不放过! 屋子里,摔瓶子砸椅子的声音响了一片,任谁一听都能察觉出房间的主人饱含的怒意。 屋子外面跪了一片小厮婢女,他们只敢在听见碎裂声时稍稍颤抖一下,却没一个敢进去规劝两句的。 就连平日里最得主子青眼的小厮此刻都是一张惨白的面皮,仿佛那屋子里的人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子,而是什么可怕的煞星一样。 好在这股单纯的发泄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对中年夫妻便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 崔絮娘原本不打算跟着丈夫一并来京城的,最初的几日她还留在越州打理着家中事宜。 但没等她好好享受一番没了丈夫和儿子在一旁讨嫌的日子,京中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她那个好儿子在越州做下的事情竟被传到了京城去,如今他们家人在京中丢了好大的脸面。 得知了这样一个噩耗,再加上儿子也送来消息,说是看上了京城里一位侯爷的女儿,想让她帮着去跟人提亲。 几件事一并砸过来,崔絮娘没了办法,只能收拾了行李,加快速度奔赴京城。 好在她来得很是时候,虽然自家儿子做的那些破事私底下已经流传了起来。 但她到底是崔家女,夫家也是一州知府,稍稍找了些从前未出嫁时的密友们来往几次,又叮嘱儿子装出一副矜贵公子的模样出席了几次宴会,便勉强将暗地里的那些流言给遮掩过去了。 崔絮娘当然清楚她的办法只能暂时起效,也瞒不过真正聪明的人家。 不过她也不在意那些,反正只要能骗过那忠勇侯府一家,将他们家的闺女娶过来,而后顺顺利利地带回越州去就行了。 说真的,一开始崔絮娘是十分不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妇的。不说旁的,只说她自小在农家长大这一点,就让崔絮娘万分不喜了。 她自认是世家出身的贵女,前头两个儿媳妇虽然比不上她出身高贵,但到底也是从小好好教养起来的,规矩什么的一点儿不差。 但儿子看中的那个苏衡玉没有半点儿规矩,但凡出席宴会次次都要闹事不说,还不得忠勇侯夫妻的喜欢。 这样的儿媳娶进来有什么用?连娘家都不喜她,未来儿子也得不到老丈人的任何助力。 更让崔絮娘不高兴的是,这个野丫头竟然敢对她的儿子动手! 即便从前她也无数次说过,若是能将这个四处惹祸的儿子塞回肚子里,当作没生过就好了。 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崔絮娘哪里会不心疼这个孩子呢?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那苏衡玉弄出来的药粉伤了眼睛和喉咙,在床上哭嚎了好几日,崔絮娘的一颗心被揪得生疼。 她恨不得当场将那小娘皮给抓回来,划花她的脸,将她整个人都泡进毒水里,让那小娘皮也尝一尝她儿子吃过的苦头才好。 只是儿子都疼成那个模样了,却依旧死咬着非要那苏衡玉做他娘子,还催着他们夫妻俩尽快去提亲。 崔絮娘没了办法,只能请了媒婆上门,还将聘礼又往上提了几分。 她当然不是因为喜欢这个儿媳妇,她只是想用这种办法尽快促成两人的婚事。等把人娶进了门,将那苏衡玉带回了越州,想怎么收拾这个小娘皮,还不是看他们母子? 谁料上天真是不长眼,偏偏叫那小贱人做出了劳什子的农具。这些农具又被皇帝看重,还封了她县主! 听到这个消息后,崔絮娘深觉魏帝没有慧眼,竟会夸赞那样声名狼藉的女子。 不过想着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能有个封号,崔絮娘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只是她这点儿高兴还没维持多久,忠勇侯府那边就默默退回了庚帖,不再答应这场婚事了。 崔絮娘有心要闹,她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下脸面过。 她亲自登了忠勇侯府的门,非要给自己和儿子讨一个说法才是。 谁料接待她的侯夫人王氏直接告诉她,拒绝婚事是宫中皇后娘娘的意思,还说那苏衡玉的亲事,往后皇后娘娘自然会做主。 说完了这些,那王氏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崔絮娘身上,语气里的嘲讽崔絮娘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也别当我是傻子,你那个儿子从前做了些什么,你家宅院里到底有多少无辜亡魂,我们数不清楚,你这位孟家主母应当能数清楚吧?” 这话一出,崔絮娘立刻就熄了兴师问罪的心思,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知晓这些事情的,更不知道这些消息到底流传到了多少人的耳朵里。 她只能带着庚帖灰溜溜地回了自家,紧接着传来的消息,就是她的儿子听闻了侯府退婚一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发脾气。 崔絮娘揉了揉酸胀的脑袋,心中苦涩极了,却只能跟着丈夫匆匆赶来瞧瞧儿子有没有伤到自己。 屋子里的摔砸声还在继续,崔絮娘怎么也敲不开门,看着跪在门边的那群奴才心中郁气更盛。 她冷眼瞥着跪在最前头的小厮厉声道:“你们就是这样办差的,任由主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脾气?若是我儿有了个好歹,我定饶不了你们!” 一群奴仆瞬间哭丧着脸,他们倒是想劝,但哪里劝得住大少爷啊。 一旁的孟知府却是懒得去理会那些奴仆,他一边着人踹门,一边对自己的夫人抱怨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文聪的身体。” 他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夫人难道不知道? 一有不对劲的地方,便要拿刀来割自己的皮肉。这样的孩子他们怎敢放任对方一个人待着? 说话间,房门终于被撞开了,屋子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扑上了夫妻俩的面门。 崔絮娘和孟知府赶忙走进去,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榻上,一手握着刀,一条胳膊上还在冒血的儿子。 夫妻两个当即就哭着扑了上去,但孟文聪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个失去了神智的木偶一样。 崔絮娘被儿子这副模样给吓了一跳,同时心中对苏衡玉和那泄露他们孟家秘密之人的恨意也更浓了。 苏衡玉她暂且对付不了,至于那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她可是已经发现了踪迹。 崔絮娘抖着手帮儿子的伤口撒上药粉,眼中的怒火却怎么都压不住。 若是她的儿子出了事,她绝不会放过这些贱人! 第一百三十章 成功了 “啊啾!” 苏衡玉打了个很不文雅的喷嚏,整个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 秦嬷嬷一听到她这里的动静,便第一时间让紫云把苏衡玉身边的冰盆给挪开了些,眼中也浮现出几抹担忧。 苏衡玉瞧见紫云的动作,苦着一张脸道:“我只是随意打了个喷嚏而已,嬷嬷也不必这么紧张吧?这些日子暑气正盛,我可离不得这些冰盆。” 秦嬷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所以我才没让紫云直接将冰盆端走,而是稍稍挪了点位置罢了。” 苏衡玉看着先前就在自己身边的冰盆,此刻已经被摆在了几米之外。 这叫“稍稍挪了点位置”?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自己是斗不过这位聪明的老嬷嬷的,索性也就不和人继续掰扯了。 她如今正在整理自己名下所有产业的账目,其中最要紧的自然就是食盐和“花想容”了。 新的“花想容”开业之后,因着从前积攒的客人不少,她们欢欢喜喜地来店里消费了一次,便立刻喜欢上了这家不一般的店。 都不用店里的姑娘们说,一个个十分主动地办理了会员卡,势要取得参加每月一次的欢聚会的资格。 有几个互相之间十分敌视的贵女们,更是攀比着花钱,非要让自己的名字排在一众贵宾客人的最前面。 还有集齐了印章兑换特殊礼品的环节,也引得不少人参与进来。 她们从没见过像“花想容”这样奇特的胭脂铺,对于铺子里送出的奖励,自然多了份期待。 靠着这些新鲜事物的吸引,“花想容”这个月的盈利足有一万两银子! 不过苏衡玉也很清楚,这估计是最近几个月里最大的一笔盈利了。 贵女们在会员卡中存入了大笔的银两,往后前来店里消费就不会再给钱了。 魏梓宁那边已经在考察第二家“花想容”的选址,她是打算把店开去江南的。 但江南虽然富庶,那里的习惯和京城这边到底不一样。在开店之前,她们还需要研制出一些针对性的产品,最好是能一下子就抓住那些姑娘们的喜好才好。 好在魏梓宁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少,新店的女管事魏梓宁还请了皇后帮忙寻找。 有了这个大靠山,苏衡玉对“花想容”的分店倒是能放心一二了。 剩下的便是食盐的生意了。 在被封了县主之后,苏衡玉便立刻给王家去了信,说起了这门生意的事。 她没有将雪花盐的制作办法告诉王家,只愿意将自己的盐场分享给王家。 其实制盐的方法并没有多困难,只是因为各种因素的限制,现在做出来的雪花盐数量并不多,只能走汪家人的路子,私底下售卖出去。 店铺里卖的就是寻常的盐,他们还不敢大剌剌地将雪花盐卖出去。 若是王家愿意掺和进来,苏衡玉自然就敢做得更多了。 等到王铭庭的信件送过来后,苏衡玉便给汪家父子去了消息,打算将盐场扩建开来,并多挖几个专门用来晒盐的盐池。 王铭庭那边给出了回应,表示要安排一个族中子弟前去和苏衡玉面对面商量,等到商量出一个合适的分配方法后,两边签订了契书,苏衡玉才会让他们去盐场里瞧一瞧。 盐场里就那么些活儿,苏衡玉知道即便自己不把制盐的方法说出去,等到王家的人在盐场里待上一段时间,估计也能看出几分关窍。 她也没有把法子死死握在手里的意思,只是在方法泄露出去之前,她需要得到足够的利益才行。 等到和王家的契书签订下来后,苏衡玉便打算尝试着开办女子学校了。 先前她在京中名声不显,手底下的余钱也不够多。 但现在她已经是魏帝亲封的县主,在大魏还有食邑。 靠着这六百户的食邑,就足够她养活这庄子上的人,其余攒下来的钱,便能让苏衡玉拿去做旁的事情了。 思及这旁的事情,苏衡玉也想起了已经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许多日不曾出来过的简笃行。 苏衡玉将手上已经算完了的账本放下,忽地对一旁绣花的紫云道:“简公子那儿的情况如何了?” 一提起简笃行,紫云便下意识地皱起了脸。 她倒也不是对简笃行反感,只是对于简笃行的某些做法,实在感到无奈罢了:“小姐可别说了,也不知道您嘴里那个大蒜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日子简公子浑身都是一股浓浓的蒜味儿。不仅是他,就连那座叫实验室的屋子周围也都是蒜味儿。” 说起这些的时候,紫云觉得自己鼻尖似乎又重新萦绕起那股要命的蒜味儿了。 “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里都没人敢往简公子身边凑,就连那个实验室附近,还有简公子的住所附近都没人敢去。往常住在那周边的护卫们,老早就搬去其他护卫那里住了。” 庄子里简直被这股蒜味儿给坑害得不轻,要不是苏衡玉这里被秦嬷嬷着人日日焚了艾草,时时点着熏香,指不定这里都能闻到那股味道呢。 苏衡玉听着听着,脸上也露出无奈的笑来。 她刚想说些什么,外面却忽地吵嚷了起来。 外面的声音乱糟糟的,似乎有不少人在一起叫喊。 秦嬷嬷最是见不得这种乱象,连忙起身就要出去看个究竟。 但她在出门之前,就有一个小丫鬟抢先跑了进来,欢欢喜喜对苏衡玉道:“恭喜小姐,简公子那边说,您让他研制的东西,终于有了成果!” 苏衡玉闻言也是一喜,都顾不得询问更多,便带着人直接出了门。 院子外面是简笃行畅快的笑声,一群人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被简笃行的喜悦所感染,为自家小姐那么多银钱没有白花而高兴起来。 等一见到苏衡玉,简笃行瞬间窜到了她身前,一张素来没多少表情的脸难得露出狂喜之色。 他道:“苏小姐,我终于将你要的大蒜素做出来了!” 苏衡玉同样露出一个微笑,嘴里的夸赞还没出口,便听对方紧接着道: “所以,您能给我找个得了肠痈的人,让我试试手吗?” 苏衡玉嘴角的弧度慢慢收了回去。 她这下子总算有点明白,为何临阳那片地界,每个人都对简笃行是那样的态度了。 她这不仅是找来了一个科研人,更是找来了一个科研狂人啊! 作者有话说: 这是雀雀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也的确写得不好,很感激大家能一直看到这里,谢谢大家~ 雀雀会好好地继续写下去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青霉素 找个病人让简笃行练手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苏衡玉也没想到,自己先前为了将人招揽过来说出的办法,竟然会被简笃行念叨这么久,还想让她给对方找出个得了肠痈的病人过来治一治。 苏衡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简笃行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希望这个办法真的能有用,若是能将一个得了肠痈的人用开腹的办法治好,那么往后这个病症就不会夺走那么多人的性命了。 只是她当时说起这些的时候,话语里有太多的“理论上可行”。现实里可没那么多理论之下造就的完美环境。 且不说哪里去寻这样一个有胆子尝试这等办法的人来,只说创造出一个相对的无菌环境,以及术后的各种防护措施,都不是轻易能达成的。 即便现在他们手上已经握有大蒜素,但苏衡玉还是觉得不够稳妥。 简笃行期待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这让苏衡玉感到有些头疼。早知道她当初就用别的东西吸引简笃行过来了,也不至于坑到自己。 “简公子,肠痈手术只是个想法,想要实现实在有些困难。至少现在我还是没那个能耐帮你达成这个愿望……” 简笃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骤然黯淡了下去,他低垂下脑袋,倒是显得比她这个少年人还要弱小可怜。 苏衡玉无奈地继续道:“你若是真的想尝试,也可以等到医术精进之后去四方游历,看看有没有愿意让你试一试的,到时候我自然会帮忙为你创造出合适的手术房间。” 听到这里,简笃行原本已经耷拉下去的眉眼又瞬间鲜活了起来。 “但是!”苏衡玉继续补充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继续提高你的医术,并且还要做出另一种抗菌的神药。” 简笃行眼睛此刻亮得吓人:“是什么?” “是青霉素!”苏衡玉回答道。 于是,在大蒜素刚刚研制出来,都还没能找个机会试验一番的情况下,简笃行再次将自己关进了实验室里。 不过唯一能让庄子里众人庆幸的是,这回他折腾的不是大蒜了,而是搜集了庄子里各种发了霉的馒头和水果,甚至将好些人丢到泔水桶里的东西都挖了出来,就为了刮走那些腐败食物上的青霉。 庄子里住着的人不少,佃户更多。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穷苦出身,平日里在苏衡玉这儿得了好东西都不舍得吃,总爱留着等到年节的时候摆出来。 久而久之好些人储藏吃食的方法不当,不少好东西就长了霉。 往年庄上的人都只能苦闷地将东西丢掉,悔恨自己没能尝两口好滋味儿。现如今都还没来得及扔掉,就被简笃行挨家挨户地搜刮走了。 一开始庄子上的人还觉得奇怪,担心这位简公子是不是被那大蒜的味道熏坏了脑袋,发了什么癔症。 没想到后面苏衡玉竟然也派了人前去收这些东西,还会给他们一些新鲜蔬果做回礼。 不过负责此事的乔管事将东西给了他们后便特意叮嘱过了,说是主家只收这几回霉菌来用,让他们不要刻意将家里的吃食放坏了。 庄子上的人明白他的意思,连连表示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佃户们个个家业不丰,恨不得把所有吃食都塞进肚子里才好,先前生了霉的东西都是一时没放好才坏了,现在得了主家的蔬果,自然不会再干出之前的傻事了。 收集完了青霉,紧接着苏衡玉又买了不少豆子,榨出了豆油送到了简笃行的实验室,让对方用豆油分离青霉里的水分。 为了方便简笃行工作,苏衡玉又让玻璃工坊又制作出了一批试验的器具来。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匠人们制作器具又快又熟练,没多久一套比先前更加精巧的实验器具,就落在了简笃行手里。 一切齐备后,苏衡玉便将事情全权交给了简笃行处理,她只等着接待那位从王家族地而来的王氏小辈。 “什么王氏小辈!” 听见苏衡玉不由呢喃出声的几句话,秦嬷嬷也露出个无奈的浅笑来:“按辈分算,小姐还要喊十六爷一声小舅舅呢。” 苏衡玉一愣:“可信里的确说了,是要派个小辈过来啊,还说对方的年纪没比我大上多少,说不定我们俩能说到一起去呢。” 她仔细回忆着信中的一字一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记错。 秦嬷嬷闻言便同她解释道:“这事儿王家主其实也不算说错了,信中说了会被安排过来和你商量雪花盐一事的,是王家二房所出。王家给子弟们排行的时候,是不拘哪一房的。那位十六爷王铭熙和你舅舅正是以兄弟相称,你喊一声舅舅绝对不会错!” 秦嬷嬷抬手在苏衡玉太阳穴处轻轻按揉,这些日子苏衡玉的辛苦她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空闲时间,她自然要帮小主子好好消去一些疲乏。 “嬷嬷对那位十六舅舅有多少了解?”苏衡玉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即便王家是以她的舅家自居的,先前也没少帮苏衡玉的忙,苏衡玉自觉和他们合作还算愉快。但接下来两方可是要做生意的,生意场上她可不信王家会对她有多客气。 再者苏衡玉很清楚自己未来会做些什么,大公主想要上位,世家必定会成为其中的一股阻力。 到了那个时候,王家是要揭竿而起,还是顺势拜服在新皇脚下,是谁都不清楚的事情。 而苏衡玉这回与王家一起做生意,为的就是彻底将他们拉上同一条船。 她的钱未来有大部分都是要拿去给魏梓宁铺路的,这些钱里必定会有王家帮忙赚来的。 苏衡玉都想好到时候要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并附上“王家早已投靠大公主,并为她筹谋”的流言了。 苏衡玉越想越多,好在秦嬷嬷的声音终于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她的声音有些许的滞涩,在声音看不到的地方,向来端庄的秦嬷嬷表情也稍稍扭曲了一下:“这位十六爷,他吧,有些奇特……” 至于是哪里奇特,没两日苏衡玉便亲自见识过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教我! 一辆刻有王氏印记的宽厢大马车,在一众小孩儿们艳羡的眼神里溜溜达达地出现在了苏家庄内。 马车外面刷着金漆,两匹拉车的宝马上也佩戴着金色的鞍鞯。 若是有人仔细去看,他们会瞧见这马车上挂着的铃铛,正是用纯金打造的! 这样一辆犹如移动中的黄金屋一样的存在,刚一出现就吸引了庄子上大部分的注意。 不仅是马车,跟在马车后面的二十个王家部曲也穿着金色的护甲,一眼望去这支队伍简直一片金灿灿,直闪得人睁不开眼,叫人怀疑这样毫不吝惜显露财力的队伍,到底是怎么安全走到京城来的。 苏衡玉今日一早就带着人等在庄子里了,她前两日收到了来信,说是那位名为王铭熙的小舅舅不久便会带着人抵达苏家庄。 为了给这位小舅舅留下一个好印象,苏衡玉特意想出了几道新鲜的菜式,还允许茹珺用了她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辣椒,炒出了一道辣子鸡。 等到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传来的时候,苏衡玉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紫云等人在门口候着了。 但即便她早已从秦嬷嬷口中听闻这位小舅舅行事有些奇异,却还是在瞧见那支如同行走的“黄金”一般的队伍时,生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错愕。 她猛地回过头去瞧秦嬷嬷的表情,只见对方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似乎是不想承认那王铭熙曾是自己伺候过的主家中的一员。 好在苏衡玉也算见多识广,她很快收敛了情绪,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往日里的淡然。 只是她还是没忍住小声对秦嬷嬷问道:“嬷嬷还没告诉过我,那位小舅舅的性子到底是怎么个奇特之法?” 秦嬷嬷抿了抿唇:“王家十六爷他,他有些过于喜爱金银之物。” 像是在印证秦嬷嬷的说法一样,等到马车在庄子门前停下,车夫异常殷勤地抢先跳了下来,为自家主子摆上金色的凳子。 车帘忽地被掀开,一个穿着金色衣袍,头戴金镶玉白菜冠的青年人就这样款款走了出来。 等到青年终于在众人眼前站定,苏衡玉也终于适应了满眼的金色。 她抬头望过去,却惊讶地发现这位审美奇异的小舅舅,竟然长着一张十分清风朗月的脸。 只看对方的模样,人们只会想到画中不染尘俗的仙人,金银这等东西只会玷污了对方身上的仙气。 但当视线下移,落在了青年通身的金灿灿上,众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感慨:人靠衣装这话果然不错,再怎么出尘的一张脸,配上这身打扮也仙气不起来了。 青年似乎对于这种带着古怪味道的打量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十分镇定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襟,而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金算盘。 他稍显锐利的视线迅速锁定了人群正中的苏衡玉,嘴角微微勾起:“小外甥女儿,来说说咱们两家的生意吧。” ……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铭熙抓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两张纸上一模一样的两行数字,不断地高声咆哮着。 他如今的这副模样,是半点儿瞧不出最开始出现在庄子大门处的精明了。 连带着那张漂亮仙人面庞,都带上了几分憨傻。 一旁才算完一行数字的苏衡玉缓缓端起一盏茶饮了一口,她没有丝毫上前宽慰这位小舅舅的意思,秦嬷嬷只能自己出马,好声好气地将王铭熙劝了一通。 说实话,在场的众人除了王铭熙,没一个弄明白事情为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开始王铭熙一行人被苏家庄的人好好安顿了起来,至于王铭熙自己则是被苏衡玉客气地请到了书房里,在对方的连声催促之下,和他商量起了分红的事儿。 苏衡玉是打定了主意要五五分的,不管王铭熙怎么花言巧语,又是怎么摆出自家可能要付出去的代价,苏衡玉都一口咬定了五五分。 王铭熙被她逼得没办法,直接拿出金算盘开始跟她算起了自家入股这门生意后,需要在各州府开店的各项费用,以及各种工钱损耗。 等他报出了一长串的数字后,没想到苏衡玉竟然比他更早地说出了结果。 王铭熙一惊,继而也顾不得什么分账什么损耗的了,他拉着苏衡玉非要和对方比算账。 还说若是苏衡玉算账的速度比他快,准确度比他高,那这五五分的事情他就同意了。 苏衡玉听他这么说,当即应下了这场比试。 她特意让紫云给她寻了张白纸和炭笔,摆出了要和对方好好算一场的架势。 一开始秦嬷嬷还有心阻止,毕竟她从前是王家人,自然清楚这位性子古怪的十六爷自小就开始接触家中的账目,可以说苏衡玉还没出生呢,这位就开始拨拉着算盘算账了。 未免自家小姐输了比赛吃亏,秦嬷嬷不停规劝二人,只希望这场比赛作罢。 只是苏衡玉认准了五五分账,而王铭熙也好奇这个小外甥女算账的本事到底如何,两人硬是将这场比试进行了下去。 为此,两方特意在自家人的队伍里各寻了两个人出来,让他们报出一串数字,由自己来计算,看谁先得出结果。 一开始规定了胜三场便是赢了,等到三场之后,王铭熙输了个彻底。 他不甘心地又要比六场,然后五场过去,王铭熙依旧输了个干净。 等到第三次比试下来,苏衡玉干脆地赢了八场,直接把王铭熙的信心给踩在了脚下。 此刻的王铭熙完全想不起什么生意,什么盐场了。 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金算盘,以及小外甥女那张纸上的奇怪符号。 他猛地抓过苏衡玉用过的那张纸,他看不懂这些像是豆芽菜一样的符号到底是什么东西,却明白这个小外甥女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赢过自己的。 王铭熙忽地抬起头来,眼神死死地钉在了苏衡玉身上:“教我,教我这东西!” 苏衡玉放下手里的茶盏:“那,五五分的事儿?” 王铭庭直接将怀中用来签订契书的印章拿了出来,不等身后的王家人阻止便无比干脆道:“成交!”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面饼生意 在新型计算方法的引诱下,王铭熙十分干脆地应下了他在来之前原本打算丝毫不退让的各类条件。 甚至在将自己的印章盖在契书上的时候,王铭熙一把推开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王家管事,完全不顾对方悲哀的哭嚎。 这一幕落在苏衡玉等人的眼中,叫他们这些受益者都觉得有些可怜了。 不过这点对于王家管事的怜惜,食盐生意的分利上不堪一击。 契书很快签订好了,还送到了官府进行归档。 这类事情苏衡玉是做惯了的了,与其相信双方之间的品行,还是契书更加叫人放心一些。 出师不利的王铭熙丝毫不在意这个外甥女明晃晃的不信任,他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些特殊的符号,等到苏衡玉将一串阿拉伯数字教给他之后,这位王家十六爷便将全幅心神都沉浸在了这些奇异的字符之中。 苏衡玉见这人这么好打发,便又给对方出了些加减乘除的计算题,还有什么施工队从两边开始工作的数学题。 整整写了小半张纸,惹得王铭熙再没了跟她做生意的想法。 王家的管事见状,看向苏衡玉的眼神越发幽怨起来。 偏偏他只是个小小的管事,苏衡玉又是自家小主子的外甥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日日在王铭熙身边劝说,希望对方能抽出空闲,和他去潮珠城看一看那处盐场。 但王铭熙哪里还有那个心思,他喜欢做生意,更享受金钱进入他口袋的愉悦。 对于能提高自己算账能力的新方法,王铭熙就跟穷困潦倒的人一头撞到了金山一样,眼里除了这座“金山”旁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王家管事没了办法,只能按照王铭熙的吩咐,自己带着一批人前去潮珠城先探探路了。 他和自己的小主子不一样,是个财不露白的性子。 所以那队十分张扬的“金甲护卫”被他留在了苏家庄,他自己带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和南山镖局做了生意,跟着镖局的队伍往潮珠城去了。 南山镖局的人前来接王家管事的时候,这次负责带队的南彪还特意跑来拜见了苏衡玉。 他那张稍显憨傻的脸上满是笑意,看着苏衡玉的目光跟看财神爷也没什么区别了:“您真是这个!” 他冲着苏衡玉竖起了大拇指。 酒楼里,重新换上了男装的苏衡玉脸上同样带着笑意,因为这回南彪过来见她,不仅带上了谢礼,还带上了这几个月的分红。 南彪继续道:“不瞒小公子,我们镖局自从得了您的方子后,不仅再没受那赵家的窝囊气,还和好几家镖局交了好。我们大哥把这门生意交给了大嫂去做,大嫂带着镖局里那些汉子们的婆娘做了不少面饼,还给卖到书院里去了!” “听说因为面饼实在方便,味道也不错,这些书生打算在科考的时候也带着面饼进去吃呢!” 读书人们想要考科举,可是要在考场里待上好些天的。这期间吃喝拉撒需要靠着自己解决,若是带了什么伤肠胃的吃食进去,伤身体不说,影响了考试才叫人后悔呢。 南山镖局卖出去的面饼子瞧着干净,吃起来也方便,随便拿热水一泡就是热乎乎一碗,不比从前吃冷硬的饼子或者自己煮的吃食方便? 因着方便面的特殊,这门生意着实让南山镖局大赚了一笔。 苏衡玉的方子帮了南山镖局这么大一个忙,还让他们多了一条活路,就算以后手脚受伤,没办法继续走镖,也能养活自己。 再想着先前苏衡玉帮忙把他们哥几个从大牢里赎了出来,遭遇匪祸的时候也亲自照顾那么多受伤的兄弟。 南山镖局的众人对这位不曾见过面的宫小公子一时间敬佩不已,心中好感满满。 尤其是南山镖局的老大一家,那位大嫂若不是知晓宫石小公子的年纪和自家闺女不合适,都想将人拐过去当女婿了。 在这多重好感之下,南山镖局的人不仅没有扣下属于苏衡玉的分红,反而还多给了她一笔。 而苏衡玉在看过了南彪递过来的银票后,也一眼就瞧出了数目不对。 她直接从中抽出了一张银票,重新放到了南彪面前。 南彪一愣,他搓了搓手道:“小公子莫要嫌弃,您先前帮了我们镖局那么多,这些银子都是我们自愿给您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心意。”苏衡玉抬手截住了南彪的话头,“只是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这一次你们多给了我分红,下一次还给不给我呢?若是给我习惯了,往后你们镖局的人开始心疼这笔多给出来的分红了,彼此之间生出矛盾怎么办?” “到时候你们给了我,自己人不高兴。不给我,我不高兴。好好的朋友闹得都没办法做下去了。我先前愿意和贵镖局合作,就是看中了你们的说一不二,行事干脆。我们私底下来往,互相亲近一些不算什么,你们愿意给我些好东西,我也愿意收。但在分红一事上,还是按照当初契书上写的来吧。” “分红都是早已定好的,若是这么轻易就变了,那咱们当初立下契书岂不是白费功夫?” 一连串的话砸过来,南彪也意识到了自家这行为里的不对。 他是个干脆的性子,被苏衡玉说了一通后,便又乐呵呵地将银票收了回去:“小公子说得对,生意是生意,咱们之间的情分另算!我知晓小公子喜欢新奇的玩意儿,我们这些人惯常在外走南闯北,若是遇上了新奇的东西,一定给小公子带回来一份!” “这是我们私底下的礼,小公子可不能再推了。”说到最后,南彪板起脸来,一副“你再推脱我就不高兴了”的样子。 苏衡玉见他表情认真,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毕竟她还有许多种子没有找到呢。 告别了南彪,王家管事这边跟着南山镖局的队伍离开了。 而苏衡玉在送走王家管事回了庄子后,便也收到了自她获封县主后的第一张帖子。 是那有崔半朝之称的崔相家中,邀请她前去赴几日后的荷花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数学,永远的神! 八月的京城,暑气似乎快要消退了,但白日里的太阳还是烈得吓人。出门往外瞧去,就能看见外面的青石路上冒着阵阵热浪,似乎这片土地快要被热化了一样。 这个时节许多地方的荷花都已经开过了,但崔相府中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那一片连绵不绝的荷花都拖到了最近几日才开。 一眼看过去,就真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既然府中荷花开得正盛,崔相的妻子谢夫人便以赏荷花为由,邀请了京中大部分的勋贵,连带着那些即将离京远去的外邦使臣们,都成为受邀者之一。 据传,崔府宴客的名单足有一成人手臂那么长,为了准备这日的宴席,京城里不少有名的厨子都被请了过去。还有那鸡鸭鹅和各类蔬菜水果,更是装了十几车,像流水一样送入了崔家的后宅。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今日崔相府中要举办宴会,原本定在这一日举办的各项事宜都延后了。 他们都很清楚,有了崔相家的这场宴席,旁人想要办宴,一来找遍整个京城和京郊,都不会找到合适的蔬果了。 二来能有资格和崔相接触的人,都想方设法去赴宴了。他们若是也在这一日办宴,能来赴他们宴会的人,只会是没什么前途的末流。 与其办一场并不热闹也潦草的宴席,还有可能因此得罪了崔相。不如将日子延后,也好表示自家对崔相的敬畏。 但哪怕这一日的京城只有崔家这一场宴会,但大半个京城也因此而热闹了起来。 在这般炎热的八月,本来应该躺在自己家中,默默享受着冰盆带来的凉意。 却因为这场宴会,京城内的大街上却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车马。 尤其是崔相府邸所在的朱雀巷,此刻已经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辆辆印着各家印记的马车排成了长龙,从崔相门前一直堵到了街尾。更有不少陆陆续续前来的马车,还要往这长长的队伍后面排,大有将另一条街也给堵起来的架势。 苏衡玉的马车也是被堵住的其中之一,而且还十分不巧地被堵在了中段,简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马车里的人只能呆坐在车中,等着前面的人被迎进了崔府再说。 好在马车里有苏衡玉早就备下的冰盆和各种冰饮,车子外头也被苏衡玉提前命人又披了几层黑布,倒不至于让他们在车里被闷出汗来。 就连外面的车夫,紫云都时不时送去冰饮和冰帕子,生怕把人给热中暑了。 只是即便做了这么多准备,苏衡玉也不免在等待中生出了些许烦躁。 其实按她自己的想法,是不愿来参加这场宴会的。 且不说她和崔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只说崔相和魏帝眼下这不对付的势头,自诩为保皇党的苏衡玉就不想和崔家攀上关系。 但还没等她拒绝,魏梓宁那边就给了她暗示,让苏衡玉接下这张帖子,去崔相府邸瞧一瞧。 对此魏梓宁十分直白地道:“放心吧,这事儿是我父皇允许了的。他还说叫你一定要去,有好戏可看呢。而且那一日我也是要去的,你若是不去,我就只能一个人干巴巴地坐着了。” 说到最后,魏梓宁还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苏衡玉当然清楚,作为唯一的嫡公主,还是魏帝十分喜爱的公主,魏梓宁无论在哪儿都不会被冷落。 保准等她刚一出面,就会有不少人主动迎上去,说尽了讨好的话语。 但真正能和她说上话的,恐怕也只有苏衡玉了。 听了魏梓宁的话,想着有免费的好戏那不看白不看,她索性便答应了下来。 因着帖子上也说了,让苏衡玉可以带上一两个亲近的人一同前来,苏衡玉便随口问了还在庄子里钻研阿拉伯数字的王铭熙。 这位小舅舅这些日子为了解数学题都有些疯魔了,有时候正在吃饭呢,嘴巴里就会念叨着“两个人同时吃一碗饭,一个人吃饭的速度是每一口一百粒米,另一个的速度是每一口八十粒米……问这碗饭一共有多少粒米……”诸如此类的话。 苏衡玉听了都没能忍住,冲着王铭熙夸赞道:“真不愧是小舅舅啊,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给自己出题了!” 每到这个时候,苏衡玉都要惊叹一番数学的强大。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数学果然就是永远的神! 原以为她的邀请对方不会答应,毕竟王铭熙看样子就像是要永远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之中。 只是在苏衡玉提出这事儿后,王铭熙就好像终于将自己的神智从数学里抽了回来一样,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位一身黄金贵气的王家十六郎,此刻也成为了马车中憋闷的一员。 想到这里,苏衡玉偏头去看了王铭熙一眼。 只见对方今日又换了一身金灿灿的衣裳,在阳光下像是有月华流动的衣袍上,竟然绣了不少的金元宝,让人一看就想为这身衣裳道一句可惜。 而他头顶的发冠依旧是白菜造型,不过今日则换成了玉质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玉下面白上面青,雕刻师傅的手艺绝佳,雕出来的白菜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 要不是这发冠上的白菜太小了,恐怕还真有以假乱真的效果。 察觉到了外甥女的视线,王铭熙再次整理了一番衣襟,轻嗤道:“看什么?白菜通百财。我这戴的不是白菜冠,而是百财冠!” 王铭熙都不用苏衡玉问,就自觉地回答了自己这发冠的设计原理。 苏衡玉当然知道这些,她只是钦佩对方竟然有戴出来的勇气罢了。 还有这张脸,不管看多少次,苏衡玉都想说一句:这脸长在小舅舅身上,实在是可惜了。 他们说话间,外面被堵住的街道终于被疏通了。 还是崔家的人特意请了京兆尹那边安排人手过来疏通的,至于马车的放置地,偌大的崔家自然能腾出放上几十辆马车的地方。 在小厮殷勤的引路之下,苏衡玉给守在门前的崔府管家递上了帖子,这才顶着一众人探究的目光,走入了这煊赫不已的崔家。 与此同时,崔家后宅之内,一个身量单薄的姑娘握紧了手里的药丸,眼里是明明灭灭的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崔家荷花宴 既然说了是荷花宴,崔家自然将宴席安排在自家的荷花池附近。 崔家的荷花池比寻常人家的屋子都大,一眼望去碧绿的莲叶看不到边际,似乎真的和天边相连一般。 因着荷花池面积足够大,客人们的位置都被安排在了池边,以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瞧见的全是池中荷花的美景。 苏衡玉几人的位置在靠近荷花池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巧妙的是她这个位置能让许多人瞧见,却无法不动声色地去打量旁人。 若非苏衡玉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和崔家没什么仇怨,她都要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在针对她了。 这边苏衡玉带着王铭熙刚刚坐下,便感受到不少人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她身上。 偏偏不巧的是,与她一样,王铭熙也是个对旁人的视线十分敏锐的人。察觉到这些投过来的目光里,有好奇的打量,也有不善的窥伺,王铭熙这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人,便第一时间朝着那道目光的来处望了过去。 这么一望,他的视线便正好和一个穿着外族衣裳的年轻姑娘撞在了一起。 对方大约也没料到自己的窥视会被发现,等到王铭熙直白的眼神望过去之后,她惊慌地低下了头,再不敢去看苏衡玉了。 “那是什么人,你和那人有仇吗?”王铭熙皱了皱眉,直接跟苏衡玉指了对方的方向。 顺着王铭熙所指,苏衡玉也很快瞧见了正想把自己的身影藏在兄长背后的南妲琳。 这位外邦公主的外形以及她今日的打扮实在太好认了,带着萝迦特色的衣裳正是以颜色艳丽闻名,让人一眼就能从人群里注意到这位萝迦的小公主。 认出了对方是谁,苏衡玉的眼神微微暗沉了一些。 “我与这位没什么交集,不过关于这位外邦公主,京中这些日子倒是有不少传言。”苏衡玉状似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顺道将南妲琳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大出风头的事情一并说了出来。 也是苏衡玉手头上事情太多,没工夫去管这个外来灵魂。 没想到这人上次在圣寿宴上闹了一场竟然还不罢休,这些日子里硬是“写”出了不少诗篇,将自己的名声给再度炒热了。 好些不知道南妲琳底细的书生们,在读过了她写下的《蜀道难》和《梦游天姥吟留别》以及其他的诗作后,纷纷将对方视作难得的大才女。 得知这位才女还是萝迦的公主,能写出这么多令人惊艳的作品,都是靠着她自己努力学习中原文化,学习过大魏历史的结果。 一个一心向往中原的外邦公主,还是位貌美又有才华的外邦公主,自然更加吸引这些年轻书生们的目光了。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都充斥着对这位外邦公主的赞美,等得知这位外邦公主更是在圣上的圣寿宴中献了舞,还引得皇后夸赞,众人只觉得这位能文能舞的美丽公主,就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子,否则哪里会有人像她这般完美? 这些传言在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下传得纷纷扬扬,即便是苏衡玉这个住在京郊不管外事的人,都不免听到了几耳朵,就更不用说住在京城内,消息灵通的其他勋贵朝臣了。 别看如今这位外邦公主似乎在京中炙手可热,被众人极力追捧着。 但背地里,凡是参加过那次圣寿宴的,无一不在嘲笑萝迦国的愚蠢,讽刺萝迦公主的空有貌美。 萝迦公主的诗作的确不俗,但只看这位公主那副浅薄的模样,再稍稍与对方交流几句试探一下,便知这人根本没那么深厚的文气。 众人都猜测这个南妲琳公主大约是偷窃了旁人的作品,又或者是找了代笔。只是不知能写出这般奇绝之作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方既然有这般文采,为何不参加科考,为大魏出一份力呢? 苏衡玉若是能听见这些人的疑问,她定然要回一句:自然是因为这些惊才绝艳的大文豪,都不在这方天地啊! 她将南妲琳公布出去的诗作念了一遍,一旁沉默听着的王铭熙最后也忍不住叹道:“这般大才,为何不愿出山为朝廷效力呢?反倒是可惜了他们的名篇,竟然被这个外邦公主拿来哗众取宠。” 王铭熙是个不怎么爱读书的,自小只对算账做生意感兴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识字,听不出诗词的好坏。 毕竟是王氏子,这点儿基础教育还是经历过的。 连他这个不怎么喜爱文墨的人都能听出这些诗作的不凡,便知这些名篇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了。 只是苏衡玉闻言却有些好奇:“你都没和那位萝迦公主接触过,怎么只听了我的话,便断定这些名篇不是出自她手呢?” 王铭熙斜觑了苏衡玉一眼:“小外甥女儿,小舅舅我虽然不会读书,但也不是个傻子。能写出这般有气势的名篇,这人定然气度不凡,非一般人可以比拟。这种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对方身上必定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势。” “诗篇里的字字句句都能让人看出作者的潇洒不羁,能写出这些诗句的人,会那样阴恻恻地躲在角落里,像纸阴沟老鼠那般盯着你看吗?” 王铭熙长叹了一口气:“偷得了诗篇,偷不了气度,更偷不了底蕴。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不会成真。”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似乎故意想要让旁人听到一般。 而旁人也的确听到了他这段犹如判决的话。 在王铭熙话音落下没多久,也有一道声音飘忽响起:“说得好!假的就是假的,任她说得天花乱坠,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 明明这两句话也没有指名道姓,却不知为何,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落在了外邦使臣的那片区域里,更是集中落在了那位萝迦公主的身上。 这下子即便萝迦的使臣们想要装作听不懂,也有些没办法装下去了。 萝迦王子符仑任由妹妹躲在自己身后,一张脸崩得紧紧的,他没去看自己妹妹的表情,只是咬着牙低声道:“这下子,你满意了?” 南妲琳低着头不敢回答,她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恼怒。 她终于知道另一个穿越者是谁了,也知道是谁想要戳破自己才女的假面,那个人,就是她曾眼睁睁看着咽了气的苏衡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混乱的宴会 毕竟是崔相家中举办的宴会,被邀请来的人也都知道礼数,自然不会在崔相府中给外邦使臣难堪。 真要将人惹急了,到时候人家跟魏帝告个状,说他们影响邦交就不好了。 想着这一点,众人也只私底下议论了两句,又拿鄙夷的目光看了那萝迦公主一眼,便将此事给揭了过去。 没了这个插曲,前来赴宴的年轻人们便寻了各自的熟人,凑在一起说着旁的趣事,好消磨过这宴席开始前的无聊时光。 其实苏衡玉这位新晋县主也是最近京城里比较火热的人物,不管是对方那真假千金的过往,还是她不久前怒斥苏宝珠、和忠勇侯府断亲的大胆之举,以及她在被众人看不起的时候,凭借几样农具原地翻身,得魏帝看重,封了县主的经历…… 若非本人就在跟前,说出去旁的人都要以为是什么新出的话本子了。 据传京城里最近十分火热的戏班子,他们拿手的那出《还珠记》,就是借着这位荣嘉县主的故事改编的。 先前因着苏宝珠的名声一直不错,大家瞧着她那可怜的模样,都以为她被苏衡玉欺负惨了,在她话语诱导下,也全然忘记了苏衡玉才是真正的苦主。 现如今苏衡玉干脆地戳破了对方的假面,又道出了当初换女一事的真相。不少人都对苏宝珠改变了看法,毕竟苏宝珠从前对付苏衡玉的法子其实也不算多聪明,这些人当初不过是被一叶障目,才没看清楚。 现在被提醒过后,直接绕开事件看本质,自然都瞧出了桩桩件件里,受益的都是谁。 有些对此事好奇的,还着人买通了忠勇侯府的下人,问起了两位小姐在府中的待遇。 得知苏衡玉这位真千金这么多年,一直住在一间破旧的小院子里。 反倒是苏宝珠这个假千金,始终都住着最好的院落,身边伺候的人更是比苏衡玉多了一倍!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还有谁能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但偏偏有些人就是宁愿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只想去听自己愿意听的,哪怕旁人已经将事实都摆在了面前,也不肯去信。 这说的就是周珣了。 当初苏衡玉对外明确说过,若是请了自己的宴席,最好不要请忠勇侯府的人。 这一回崔家人也不知是忘了京中还有忠勇侯这样一位没落勋贵,还是更想与陛下亲封的荣嘉县主亲近,竟然真的只请了苏衡玉,没往忠勇侯府去帖子。 这事儿自然惹得侯爷夫妻恼怒不已,尤其是忠勇侯,气得在家中发了好几回脾气,连带着将王氏这个做母亲都一起怨上了,责怪她没有教好苏衡玉这个女儿。 只是苏衡玉不想和忠勇侯府的人有所交集,却抵不住对方非要和她凑在一起。 作为英国公府的代表前来赴宴的周珣,就像是不曾听过苏衡玉那番话一样,直接带着他的未婚妻苏宝珠参加今日的荷花宴。 换了旁的人家,未婚夫妻单独出去必定是不会被允许的,但忠勇侯早就被不孝女气晕了脑袋。 那边周珣一发出邀请,他便直接开口应下了,连和王氏商量都不曾,便将自己的女儿交到了周珣手里。 王氏有心想要阻拦,但到底拗不过丈夫,也拗不过女儿自己愿意,她只能忍着怒火重新回了自己的院子,再次抱怨自己的脑袋疼。 苏宝珠其实也明白自己这样做不对,她清楚名声尽毁的痛苦,知道被无数人辱骂的难受。但她实在想去瞧一瞧苏衡玉如今的风光,也自信周珣不会背弃自己。 就这样,她抱着侥幸跟着周珣一起来了崔家,结果刚一过来,便瞧见了和一身金色的王铭熙坐在一起的苏衡玉。 这一瞧让她脸上原本不好看的神色瞬间惊喜起来,旁的不说,这个一身金色,虽然模样好看但审美极差的男子,苏宝珠从前可没见过。 忠勇侯府这边的亲戚她都是认识的,却从未见过像那青年一般的人物。 思及对方那张俊逸的脸,再瞧瞧那人明显和在场其余的青年才俊都十分陌生的样子。 苏宝珠忽地生出了一种想法。 难道说,苏衡玉之前那么不愿意和孟文聪成婚,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此刻,生出这种念头的可不止苏宝珠一人,同样受到了邀请的孟文聪也正躲在角落里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不远处坐在一起的那对男女。 “呵,表现得那么贞烈,结果还不是与人无媒苟合?”孟文聪的手死死在抓在一旁的树干上,哪怕手掌已经被上面粗糙的树皮蹭破,心里的怒火也没有减弱分毫。 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两步上前用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苏衡玉两人,语带讥讽道:“荣嘉县主许久不见啊,县主身边这位不知是什么身份,竟然与县主如此亲密地坐在了一起,莫不是县主的情郎?” 早在孟文聪出现的时候,苏衡玉的眉头就皱紧了,等他开口吐出这通话,苏衡玉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你胡说什么……” 不等苏衡玉和这人争执起来,一只小巧的金算盘就这样挡在了两人中间,直接挡住了孟文聪朝苏衡玉投来的恶心目光。 王铭熙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旁,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挡在了苏衡玉身前:“不知阁下是哪位,不曾报上名字便来打搅我与衡玉,实在有些不知礼数了。” 他低头轻蔑地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孟文聪,这回还刻意没喊苏衡玉为“小外甥女”,打的什么心思苏衡玉一听便知道。 心想着这个小舅舅身份不算低,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再加上她本来也不喜欢孟文聪,就索性让小舅舅耍他一回好了。 孟文聪像是被王铭熙的话刺激到了一样,压抑的怒火蹭地冒了出来:“我不知礼数?那你们两个年岁相近的男女不遵从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避讳,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起,又怎么说?我再怎么不知礼数,也好过你们不知廉耻!” 苏衡玉抬眼望过去,想听听小舅舅会怎么反击。 却不料另有一道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不许你这样说我姐姐!” 一身粉裙俏丽无双的苏宝珠说话间已经站在了苏衡玉身前,她一双美目瞪向了孟文聪,像是个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要努力维护姐姐的小可怜: “我姐姐和这位公子只是一时有缘,这才坐到了一起,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 孟文聪听了这状似解释的话,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道:“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是说这两人并非亲眷,那他们还坐在一起姿态如此亲密,简直是不知羞耻!” 他激动地瞬间红了眼睛,还待再说,然而王铭熙已经不耐烦陪他们演这出无趣的戏码了。 “两位可真是会自说自话,这么能编会道的,怎么不去戏班子,跑来崔家做什么?这里可没给你们搭台子。” 苏宝珠一愣,似乎是没明白这人为何会将自己一并骂进去一样:“我不是……” 王铭熙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重新站到了众人面前,力求在场的人都能看见他,这才高声道:“先前还未向诸位介绍是我的不是,现下正好有时间,我便和诸位互通姓名,交个朋友吧。” “在下姓王,名铭熙。出身太原王氏,王氏家主王铭庭乃是我兄长,而我不巧,正是荣嘉县主苏衡玉的小舅舅!”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是不懂规矩 苏衡玉的……小舅舅?! 这话一出,众人才猛地惊觉,是了,苏衡玉的亲生母亲王氏,不正是太原王家的女儿吗? 当初忠勇侯因着自家长辈的荫蔽,得了这样好的一门婚事,京中还有不少人家羡慕呢。大家都以为忠勇侯府会靠着王家的势力,将自家的荣光再次撑起来。 然而谁能想到王家姑娘嫁进忠勇侯府后,和自己娘家的关系就渐渐淡了下来,听说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有过来往了。 久而久之,眼看着忠勇侯府日渐没落,但王家却始终不曾对妹婿家里有过帮扶,几个小辈也不曾得到过王家的提点,众人便也清楚了王家的意思,慢慢地都忘记了王家和忠勇侯府的这层关系。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家的人对忠勇侯府其余的感官一般,反倒是对这个几乎和侯府割裂开来的外甥女另眼相待,竟然还特意安排了自家人前来寻苏衡玉。 王铭熙刚说出自己的身份,在场众人都相信了。他们丝毫不怀疑有人敢冒充王家人,况且这人在说完自己的身份后,就主动亮出了王氏弟子的身份牌。 这东西可没办法仿造,更不敢有人仿造。 瞧着面前像是由一整块儿墨玉雕琢而成的身份牌,王铭熙的身份已经再无什么可怀疑的了。 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身份牌,王铭熙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孟文聪和苏宝珠身上。 他首先对着孟文聪发难道:“你是什么人,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外甥女的?你长辈是哪位,又得过哪位名师教导?瞧你这副气血不济的样子,恐怕只管着自己的事情都够呛了,还有闲心跑来管我们家的事啊?” 孟文聪一张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觉得羞恼。 “此事是我误会了,告辞。”他说完就想离开,却不料王铭熙已经不肯放他走了。 王铭熙:“干嘛跑这么快啊,你不是对我和我的外甥女很好奇吗,还无缘无故跑来我们面前说些没边没沿的话。怎么,发现自己错了连个道歉也无,就想轻飘飘揭过?” “那你想要如何?”孟文聪咬着牙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王铭熙冷哼一声:“果真是不懂规矩,也不知家中爹娘有没有教养过,否则怎么会连犯了错要道歉这样的事情都不懂?” “你!”孟文聪被气得不轻,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人在骂自己没有教养。 孟文聪长这么大,还从未受到过这般的羞辱。若今日换在旁的地方,面前的人敢如此对自己说话,他定然要好好将人教训一顿。 偏偏他们如今身处崔家,在他今日出门之时,他爹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绝不能在崔家闹事,孟文聪只能继续忍耐,而后在王铭熙的逼迫下开口道歉。 王铭熙:“你声音这样小,我根本听不见啊。你若是如此没有诚意,那我必定要将此事告知兄长,让他去找你爹娘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孩子了。” 王铭熙微微抬起下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种动不动就要给哥哥告状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孟文聪很想大声反驳面前这人,但他不敢。 他很清楚王家即便不在京城,但对方的势力也不是自己可以抵抗的。 他往常闹出来的那些事如今正好被人爆了出来,听闻魏帝始终不肯让父亲回越州,就是因为听了这些传言,对他们孟家生出了不喜。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文聪实在不敢再生事端,生怕再惹来一个王家,会对他们家目前的处境雪上加霜。 思及此,孟文聪到底是低下了头,咬着牙对王铭熙和苏衡玉两人好好地道了歉。 他那副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不甘。 但再怎么不甘,孟文聪也只能忍下去。 瞧见这人竟然还是没骨气地道了歉,王铭熙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打算好好将人教训一番呢,谁承想这人竟然跪的这么干脆。 “行吧,既然你都道歉了,我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此事暂且罢了,但倘若你往后还要跑来我外甥女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打扰她,到时候事情就不会这么轻易过去了。” 王铭熙说得认真,叫孟文聪也有些害怕。 他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也不去管身后友人的挽留。 今日他的脸已经丢得很干净了,他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惹人发笑。 解决了孟文聪,王铭熙很快就将目光落在了苏宝珠身上。 原本苏宝珠还想趁着王铭熙针对孟文聪的时机悄悄离开,却不料她才刚走了两步,苏衡玉的目光就追了过来,还直接开口将她拦下了。 苏宝珠心知苏衡玉这是故意想要看自己的笑话,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留下。 等到王铭熙重新注意到她后,苏宝珠下意识露出一个可怜的笑容轻声道高:“小舅舅……” “可别!”王铭熙大声打断了对方的话,“姑娘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还说我和外甥女之间毫无关系,如今又跑来喊我舅舅,这实在叫人费解。” 苏宝珠的脸也腾的红了,她低了低头,眼眶里很快聚起了泪水。 这副样子让一旁的周珣见了,瞬间心疼了起来。 他两步上前将未婚妻挡在了身后,表情不悦地冲着王铭熙道:“王公子,宝珠不过是见到孟文聪纠缠苏衡玉,想要出面帮她解围,这才说错了话而已,她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你说话也不必如此难听吧。” “我说话难听?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这就难听了?”王铭熙简直被气笑了,“且不说我和这位姑娘根本丝毫血缘关系也无,只说这人先前还一副从未见过我的陌生模样,结果转头又要喊我做舅舅。怎么我王家如此低贱,谁来喊我一声舅舅,我都要认下这个外甥女吗?” 这话一出,不仅苏宝珠变了脸色,连周珣的表情也越发难看起来。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王家子弟的嘴皮子,着实有些毒辣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混乱的开始 在一众古怪的视线里,苏宝珠的脸像是被人扇过巴掌一样火辣辣的。 她知道自己正在被王铭熙羞辱,可她没有办法,谁让她先前那么冒失地跑了出来,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宝珠确定自己未曾见过这个王铭熙,只是王家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没办法将每个王家人都记住。 心知自己这回又办了蠢事,苏宝珠只能学着孟文聪忍下此时的羞辱。 她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怨毒,而后轻轻抓住了面前周珣的衣裳道:“算了别说了,是我没能认出小舅舅,还好心办了坏事,惹得姐姐和小舅舅不高兴。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事情闹得更加不好看。” 周珣很是心疼自己的未婚妻,他转过身来抓住了心上人冰凉的小手,却没再和王铭熙继续纠缠下去。 两人这边准备要走,另一边王铭熙却不打算就此放过。 他直白道:“前面那两个,你们还没跟我们道歉呢。” 周珣回头瞪过来:“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跟你们道歉?” “这是什么话?”王铭熙一脸难以置信,“你们没做错,就不能跟我们道歉了吗?我都被你身旁那个女子喊了一声舅舅,我外甥女无缘无故也被喊了姐姐。占了我们这么大的便宜,道个歉还是我们吃亏了好不好!” 周珣被气得不轻:“你在胡说些什么,你们哪里吃亏了?宝珠本来就是忠勇侯府的小姐,照理不该喊你一句舅舅吗?还有那苏衡玉,本来就是宝珠的姐姐!” “你说有关系就有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这世上的关系都被你们说完了。那按照你们的说法,但凡被你们认定是亲戚的,往后都必须成你们亲戚呗?若是你们去崔相那里叫一声爹,岂不是崔相就真成你们爹了?” 周珣就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他气得快要失去理智,还想继续和王铭熙理论。 但苏宝珠自觉已经丢够了脸,她不想继续被这些人盯着看了。 她再次拉住了周珣,转身冲着王铭熙和苏衡玉道了歉。 她吸取了前头孟文聪的教训,道歉的时候声音不小,总算勉强让王铭熙满意了。 王铭熙又是一声轻哼:“你们可要记住今日的教训,往后别再胡乱认亲戚了。这回遇上我们还好,我这般和善的性子,只是叫你们道个歉。若是以后碰上什么脾气不好的,你们这样一招惹,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苏宝珠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王铭熙允许他们离开后,两人这才面色难看地走出了荷花池附近。 崔府地方很大,出了荷花池两人就被领去了旁的地方,这倒是让其余看热闹的人没办法继续看好戏了。 目送着苏宝珠两人离开,苏衡玉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王铭熙身上:“小舅舅好威风啊,我竟是不知道,您的嘴皮子这么利索。” 王铭熙理了理头发,这才重新坐下:“我从十岁起便开始接触家中的生意,常常要与人交流,自然比寻常人能说会道了一些。” 他丝毫不吝惜夸赞自己,毕竟这些都是事实。 “你也是,怎么任由那群小人欺负?”王铭熙恨铁不成钢一般看向苏衡玉,“面对那些个没脸没皮的,你就得凶一些,不好惹一些。否则他们还当你软弱,要继续欺上来呢!” 苏衡玉闻言笑笑:“我也知道这些,只是懒得和他们纠缠。明明已经说过无数次,双方之间再无关系,但他们却好似听不懂人话一样,每次都非要凑过来。” 苏衡玉对于这种人也是很无奈,她从前到底没有足够的力量,也不好对他们动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态度已经那么坚决,那些人却还是要贴上来,就像那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王铭熙:“你还是太年轻,不懂某些个无耻之徒。既然这回我来了,小舅舅自然是要帮着你的。” 苏衡玉听到这里,不由地笑了起来:“那我就全靠小舅舅了。” 王铭熙又是几声轻哼,但语调明显比先前轻快了一些,也显得和苏衡玉亲密了一些。 闹过这么一场后,荷花池附近倒是重新安静了下来。 兴许是有了王铭熙这个混不吝的坐镇,接下来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明显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了。 时间很快过去,没多久就到了荷花宴正式开始的时候。 负责招待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是崔相最为疼爱的一对儿女。 崔相的大儿子早已成婚,如今还在户部任职,所以这次来接待年轻男客的,是崔相的嫡次子。 他身边还跟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对方也是崔家子弟,只不过并非出生自崔相这一房。 至于苏衡玉这些女客,则是由先前她曾在护国寺内见过的那位崔家小姐接待。 比起当日瞧见的刁蛮模样,今日的崔家小姐倒是显得温和可亲。她大约已经不记得苏衡玉了,在和苏衡玉的视线对上后,还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若不是苏衡玉早已将那张脸深深记在了脑海中,怕是也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崔家的宴席自然做得很好,好些菜色都是苏衡玉从前没见过的,想来皆是京中大厨们研制的新菜。 也不知崔家到底许诺了怎样的好处,竟然能让这些大厨在今日把这些新菜都拿出来。 宴席开场,先前躲去了其他地方的苏宝珠两人也不得不回来了。只是她这回算是学乖了,没有和苏衡玉坐在一起,而是和自己往常的那些好姐妹坐在了一处。 只不过现如今她的好姐妹是不是还像从前那般心疼她、信任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宴席进行了一半,男宾那边忽地有一人衣裳被婢女倒酒时不小心打湿了,周珣和这位男客往常关系不错,今日又恰好坐在了一起,便跟着他一起被那丫鬟领着换衣裳。 苏宝珠原本就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未婚夫,她还隐约记得,今日的宴席似乎闹出了什么乱子。 现下见到未婚夫跟着旁人离开,她心下一紧,便也找了个理由跟了过去。 而苏宝珠不知晓的是,在她离开后,又有一个人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一切的变故并没有引起旁人的太多注意,就连早就被魏梓宁提醒过的苏衡玉都没察觉到不对劲。 等到宴席过半,魏梓宁果然同她先前说过的一样,像是准备来走个过场一般地露了面,一时间引得不少人激动了起来。 这位可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无论是做她的好友还是做她的驸马,未来的好处必定不会少。 但就在所有人都挖空了心思想要去讨好公主之际,距离荷花池不远的某处地方,忽地传出一声惊叫,瞬间让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 而苏衡玉也被这声惊叫吓得想起了什么,她下意识看向了魏梓宁的方向,却见对方竟也遥遥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因为,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崔家的闹剧 那阵惊叫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因着叫声传来的地方,距离荷花池距离并不远,声音又无比清晰,众人便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魏梓宁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此刻却表现得好似什么都不清楚一般,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人在叫?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一边说着,便带着人想要去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个究竟。 但瞧见她的动作,崔家人却是立刻挡在了魏梓宁身前。 虽说他们也不清楚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传出一声惊叫,但想也知道能惹来那样一声惊叫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崔家如今声名正旺,要是真的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里闹出了乱子,崔家的名声岂不是全毁了? 为着这个,他们也是不愿放任魏梓宁去看个究竟的。 但他们挡的快,有人的脚步却比他们更快。 都不等崔家的人找到合适的理由,把这些想要看热闹的人劝回去,一个年轻的小丫鬟却是脚步跌跌撞撞地从后院跑了出来,径直撞到了魏梓宁这群人。 那个小丫鬟像是没看到崔家人暗含警告的眼神一样,直接对着崔家小姐便哭道:“九小姐,大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文公子那边,那边……” 她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绝对是那位文公子身上发生了什么,这才令小丫鬟露出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 而在场众人里,哪怕是不怎么关注京城这些权贵的苏衡玉都清楚,那位文公子正是崔家小姐崔璎珞的未婚夫。 文公子名为文知礼,正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和崔璎珞也算是门当户对。 当初两家传出婚讯,整个京城内谁不说这两位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今日崔家举办荷花宴,文知礼也是被邀请的客人。对方先前就和崔家公子坐在一桌,只是后来出了点儿意外,这才离开了宴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稍稍离开了片刻,文知礼竟然发生了意外。 那小丫鬟说得不清不楚,但不少人都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崔璎珞这下子是完全没心思继续招待魏梓宁了,她对于文知礼这个出身不错、模样不错,文采也好的未婚夫可是很满意的,就等着再过些日子,便要和对方成婚了。 若是今日对方在崔家出了什么事,她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事情落在了自己头上,崔璎珞便没了先前机智。她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小丫鬟,冷着一张脸直接往声音的来处找过去。 魏梓宁见状也趁机拨开了崔家人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微笑着道:“文公子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崔小姐一人前去恐怕不妥,不若就让我们上去帮帮忙吧。” 她这话说得客气,说完后也不等崔家人反应,直接就带着人追着崔璎珞去了。 其余人对此也好奇不已,有些畏惧崔家权势的不敢跟上去,但更多的是想着法不责众,决定跟上去看看热闹。 魏梓宁一走,其余崔家子弟自然更挡不住了。 眼看着大半的人都追着小妹走了,这几个崔家公子脸色难看至极,其中还算镇定些的一人找来了自己的小厮,吩咐对方快些将崔夫人请过来,让她前来帮忙。 人群的末端,萝迦王子符仑此刻表情也算不上好看,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妹妹似乎也许久不见踪迹了。 他刚刚已经问过被安排来照顾妹妹的侍女,其中一个说公主刚刚找了个借口,一个人离开了。 符仑想着妹妹自从来到京城后,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心下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还是带着人追着那群看热闹的人群一并离去了。 崔璎珞的速度很快,追在她身后的人脚步也不慢。 一群人没过多久,便到了事发之地,此刻有几个丫鬟正在几间矮房前探头看着什么,似乎在惊诧竟然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等听到脚步声传来后,她们才害怕地朝着崔璎珞跪下,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又在看些什么?”崔璎珞冷着脸问道。 几个丫鬟互相对视了几眼,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们的样子瞧着太过古怪,崔璎珞也懒得浪费力气,直接朝着那几间矮房去了。 她是个脾气爆的,直接上脚踹开了矮房的大门。紧接着,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紧随其后跟上来的众人只听到一声不输先前那一声的惊叫。 而后,崔璎珞带着怒气的叫喊就传了出来:“你们这两个贱人!” 她这边刚骂完,另一间矮房里头,竟然也传出了动静。 一男一女两个衣着杂乱,模样狼狈的人猛地推开门走了出去。他们的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裳根本就没穿戴整齐。 尤其是那女子,她脸上的妆容花了大半,原本辫好的头发也乱成了一团,叫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众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而这两人自然也望见了这群目露惊愕的人。 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也顾不得更多,直接关了门重新躲了回去,似乎是不想再叫人看了笑话。 但现在关门已经晚了,面色铁青的符仑王子直接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朝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也是一脚踹了上去。 随后,这间屋子里也传出了吵闹声。 众人还想继续看,他们才认出其中一间屋内是什么人,还想知道崔璎珞闯进去的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呢。 只是没等他们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崔夫人便带着不少嬷嬷和侍女过来,直接将那几间矮房团团围住,让人再没办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崔夫人此刻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着屋子里女儿愤怒的叫骂声,和一个男子不断的道歉声,也多少猜出了什么。 她不想让外人看了自家的笑话,此刻只能端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把这些外客往荷花池的方向领。 崔夫人到底有本事,而且还是谢家的嫡女,在场众人哪怕还对这场热闹好奇不已,此刻也只能给对方脸面,乖乖顺着崔夫人的意思,回到了荷花池附近。 等到这些人都走光了,崔夫人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去。 她回过身,望向这边不远处的几间矮房,声音冷得像是能结冰一般:“将这几间屋子给我围好了,这周围的丫鬟婆子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不许放过!”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她崔家的宴席上闹事! 第一百四十章 还敢算计人? 跟着众人往回走的时候,苏衡玉其实也在心中暗暗惊叹。 因为先前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妲琳和周珣! 任是苏衡玉再怎么想象,都没料到这两人竟会凑在一起。虽然从前南妲琳身体里的陌生灵魂,的确曾喜欢过周珣,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况且周珣不是很喜欢苏宝珠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和南妲琳混在了一起? 不仅是她为此感到奇怪,就连跟着她一起去看好戏的王铭熙也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啊,那个姓周的小子不是那个什么苏宝珠的未婚夫吗?刚刚他还在我们面前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呢,怎么转眼就和旁的人……”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了,毕竟身旁是自己的外甥女,她人还小呢,可听不得这些。 苏衡玉不知道自家小舅舅细心地考虑到了这些,她现在只是很好奇,后院那几间矮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矮房里先前发生了什么众人不太清楚,不过此刻正在发生些什么,却是完全被崔夫人收入眼中。 等到把所有宾客都请离此地后,崔夫人第一时间就走入了女儿所在的那间房内。 屋子里有些昏暗,除了四周萦绕着的一股古怪的暖香之外,另一股味道崔夫人却是有些熟悉的。 她冷着一张脸去看女儿死命抽打着床铺上的那对男女,直到这个时候,崔夫人才看清了床榻上的两人。 其中面色难看的男子,正是她细心为女儿挑选的夫婿——文知礼,至于另外一人,竟然正是苏衡玉先前没有寻到的苏宝珠! 这一幕落在崔夫人眼中,让她不自觉感到脑袋钝痛。 “你们两个贱人!竟然敢在崔府做出这种事,让我蒙受这样大的羞辱,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崔璎珞赤红着一双眼睛,恨不得在苏宝珠脸上再抓一道印子出来。 但苏宝珠此刻娇娇怯怯地躲在文知礼身后,一副可怜模样,让文知礼忍不住护在了她身前。 她的脸上已经被崔璎珞用指甲划出了一道红痕,还不知往后会不会留下伤疤。 苏宝珠对自己的脸十分爱惜,她当然不愿让自己脸上留下伤痕。 崔夫人命人将女儿拉住,而后声音无比地冷淡地对文知礼两人道:“先穿好衣裳出来吧,有什么事,我们等会儿出去说。” 文知礼此刻也觉得尴尬,他父亲是礼部尚书,对于礼节一类的事最为上心。他的名字就叫知礼,可想而知,若是此事传了出去,他的名声会遭受怎样的打击。 但文知礼也觉得委屈,此事实在怪不了他,他不过是被人用酒泼湿了衣裳,想要找个地方换一身衣裳罢了,谁知道会莫名其妙中了招,还跟这位苏姑娘躺在了一起。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文知礼只能起身换上了自己的衣裳,顺便帮着苏宝珠递了钗环首饰。 等到两人收拾好出门时,另一边的门也被人推开,与他们一同踏出房门的周珣和南妲琳撞了个正着。 苏宝珠一眼就瞧见了周珣和南妲琳此刻的模样,当即眼中就染上了愤怒。 周珣自然也看出了对方两人的不对劲,一张脸瞬间就涨红了。 “宝珠,你怎么会和这人从同一间屋内出来?!”周珣怒道。 苏宝珠的表情也十分难看:“你呢,你又为何与这人走在一起?” 这对前不久还恩爱异常的未婚夫妻此刻再没了先前的和谐美好,只剩下被背叛的愤怒。 “我……”被未婚妻这么一问,周珣还有些心虚,但他很快就重新镇定下来,毕竟这事儿也并不能怪他,他也是被算计了。 再者说了,他出了事,宝珠不也一样出了事吗? 他是个男子,成婚之前和旁人有些什么也是正常,但宝珠可是个女子。她失了清白,和自己这事儿的性质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想到这些,周珣瞬间不心虚了:“我是受了旁人的算计,才会出了乱子。但宝珠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如何对不起我的?” 苏宝珠此刻早就冷静了下来,她心知自己刚刚有些过于急切了。 她低下头,等再次抬头看向周珣的时候,眼里已经满是泪水:“我先前瞧见你往这边来,有些担心你,便跟了过来。我分明瞧见你进了这间屋子,这才进来寻你。但谁知,谁知那屋子里燃了不对劲的香,等我发现的不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苏宝珠哭得可怜,一张美人面此刻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芙蓉一般,让人看了觉得心疼无比。 周珣心中的怒气瞬间就被浇熄了,还想伸手去抱苏宝珠。 但他刚有动作,身后的南妲琳便一把抓住了他:“你想做什么?你坏了我的清白,难道不想对我负责,还敢在我面前与旁的女子勾勾搭搭?” 周珣闻言皱眉,但他还是乖乖收回了手。 毕竟这个拦住他的不是一般人,而是萝迦的公主。哪怕萝迦没有大魏强盛,但对方到底是个公主,不好得罪啊。 苏宝珠其实也没有要周珣抱她的意思,毕竟现在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她除了让文知礼娶自己,没有旁的退路了。 只是她愿不愿意跟周珣亲近是一回事,而周珣有没有为了别的女子放弃她却是另一回事。 苏宝珠眼睫低垂,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的纠缠没有继续,因为很快一众人便被崔夫人的侍女领着,去到了崔家的内院里将一切事情说个清楚。 在场众人都表示自己是被算计了。 文知礼只是想要寻个地方换身衣裳,周珣也只是要帮着好朋友过来换衣裳,因着他身上也蹭到了酒水,这才去了另一间房里打算清洗一下。 而苏宝珠是担心未婚夫,想要跟过来帮忙。 至于南妲琳,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却一口咬定一切与她无关。 只是看着她这副样子,其余人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有些古怪了。 同样被崔夫人请过来的符仑见状,只能挡在自己妹妹身前道:“我看见了,我的妹妹是跟着这位苏姑娘过来的。她恐怕是有些好奇你们要做什么,这才过来凑热闹罢了。” “对对对!我只是想过来凑热闹,但是听见那间屋子里有声音,这才进去的。”谁知就那么巧,她竟然走入了周珣所在的那间房,而偏偏那间屋子里竟然也点了那种香。 谁都不知道这香是怎么一回事,也谁都不清楚这一切的算计是怎么来的。 等到崔夫人寻到那个故意跑到客人们面前,给崔璎珞报信的丫鬟时,却发现对方已经服毒自尽了! 线索在这里彻底断了,这一切的谜团也始终没有个结果。 就在几人正为这场闹剧感到头疼时,崔家的后院之中,身量单薄的年轻姑娘颤抖着手,将仅剩的几根粉色的线香泡水毁掉,再将那些残水悄悄埋进了院子里的泥土中。 做完这一切,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很快就躲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似乎在害怕被人找上门来一般。 而她自以为隐秘的行为,全都落入了另一双眼睛里。 藏在暗处的崔兰亭默默收回视线,一张全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乏味:“胆子这么小,还敢算计人?无趣。” 第一百四十一章 崔家正吵闹不休呢 荷花宴的后半段没再闹出像先前那样的乐子,崔夫人手段凌厉,直接将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哪怕在场不少客人都费尽了心思打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负责伺候他们的奴仆这一回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似乎已经被仔细吩咐过了。 除了有关宴席的事情可以全部告知客人外,其余的一律不许多说,最多回客人一句“不知道”、“不清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对后院发生之事带着好奇的人只能失望而归,默默吃完了这顿饭,而后在崔家人客气的态度中离开了崔府。 苏衡玉虽然也有些失望,没能弄清楚周珣等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在宴席结束之后,萝迦国的使臣都没有出现,想来就是在努力解决此事了。 想着他们的事情到底和自己没有关系,苏衡玉便也懒得为此费心,很快就带着王铭熙等人往庄子上赶。 然而马车还没走出去多远,魏梓宁那边就来了人拦住了苏衡玉的马车,请她去一旁的酒楼中一叙。 苏衡玉下意识看向王铭熙,她和魏梓宁的关系可暂且不能让王家人知道。 王铭熙多聪明的人,虽然拦车的人没有说明他到底是听了谁的吩咐过来寻苏衡玉的,但一想就知道,对方的身份定然不寻常,否则苏衡玉也不会露出这样警惕的表情。 他轻轻啧了一声,有些不满意小外甥女竟然有事瞒着他,还想让他避开和对方的会面。 但到底他们两人相识也不过几日,王铭熙心知这个孩子自小长在外面,回家后也没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心中会有防备并不稀奇。 想着到底也算是自家人造下的恶果,王铭熙也没为难苏衡玉,便道:“我自个儿去京城里逛一逛,好叫我看看京城这边最近什么东西最为火热。” 他到底是个做生意的,来到京城这样的地界,便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苏衡玉没有反对,她给王铭熙安排了两个人跟着。 自从上一次她在孟文聪那里吃了亏,苏衡玉便习惯性地会带着几个护卫一起出门,这次也没有例外。 王铭熙很快便带着人离开了,而苏衡玉一直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眼中,这才跟着先前拦车的人去见魏梓宁。 魏梓宁此刻已经在附近的酒楼包厢里等了一会儿了,她身份尊贵,不需要等到宴席结束,便提前离开了。 但苏衡玉到底是崔家的客人,若是早早退场到底有些不礼貌,所以魏梓宁便等在了酒楼里,打算和对方说会儿话再离开。 等到苏衡玉被人领进包厢后,她瞧见魏梓宁已经点了不少特色糕点,在一口一口吃着了。 “来了,快些坐吧。我已经点好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今日宴席上我瞧着你也没吃几口,知道你肯定还饿着呢。”魏梓宁一边说着,一边将苏衡玉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领。 两人相识了这么久,也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就非比寻常,现在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余的侍从都被打发去了旁的包间,自然相处起来越发自然。 没有外人在,苏衡玉也没那么多规矩。 她很快坐下,喝了一口魏梓宁给她倒的茶:“殿下可是知晓今日崔家发生了什么,这才寻我来听热闹的?” 先前苏衡玉就在奇怪,魏梓宁无缘无故找自己做什么。 想起她们先前才从崔家出来,她便有了这个猜测。 然而她果然没猜错,魏梓宁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来:“这些事果然瞒不住你,你可听说过崔相那个特殊的小妾?” 苏衡玉表情一顿,不过很快就想起了之前秦嬷嬷跟她讲过的那段过往,而后便冲着魏梓宁点了点头:“我自然是听说过的,怎么,今日的闹剧和那位小妾有关?” “说是与她有关也不尽然,只是一切的由头是从这个小妾开始的。”魏梓宁接着道,“那小妾的来历你清楚,想必也能知晓那崔家人对小妾和她的女儿是个什么态度了。” 苏衡玉继续点头,又将那一日在护国寺看到的事情和魏梓宁说了。 魏梓宁听完轻啧了几声道:“我倒是没想到,那崔璎珞已经蛮横到了这等地步。” “那个庶女名为崔安,意思是要她们母女两个安分守己。崔安比崔璎珞大了两岁,崔璎珞自己都订了婚,过不了多久便要和文家成婚的。但崔安这么大年纪了,却始终没有定下婚事,被留在崔家继续做老姑娘。” “崔安在崔家的日子不好过,崔璎珞是个性子霸道的,但凡有什么不顺心的,在外面受了气,便要回家把气撒在崔安身上。崔安的娘老早就被折腾没了,没了亲娘照拂,崔相也不待见这个女儿,她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 “有些人被欺负狠了,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反抗。崔安便是被崔璎珞欺负得太过了,所以便偷偷寻了些烈性的催情香,想要趁着今日的混乱,与崔璎珞的未婚夫成就好事,并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爆出来。” 苏衡玉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她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况且即便她成功了,到时候崔夫人直接要了她的命,崔、文两家继续这场婚事也不是没可能。” 魏梓宁也叹了口气:“我估计她应该是清楚这一点的,她这么做,恐怕只是为了用自己的命,膈应一下崔璎珞罢了。她很清楚崔璎珞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此事一旦暴露出来,即便最后崔璎珞还是和文知礼成了婚,往后这件事也会被她牢牢记在心里,成为她这一辈子的执念。” 用自己一条命,换旁人执念一辈子,苏衡玉此时竟然说不清楚,对于崔安来说,付出这样的代价得到这般结果,到底值不值得了。 “大约还是对崔璎珞的怨恨占据了上风,崔安今日还是按照她的计划去做了。只是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和那文知礼躺在一起的人,变成了苏宝珠!而苏宝珠的未婚夫周珣,却是和萝迦公主从同一间屋子出来。” “此刻,崔家正为此事吵闹不休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还有一个人 “嘶。” 哪怕已经对此有过准备,但真正听到被牵扯其中的人是谁后,苏衡玉也不由地吸了口凉气。 她先前只看到了周珣,还以为只有周珣出了事,没想到苏宝珠竟然也被牵扯进去了。 魏梓宁瞧见苏衡玉脸上的惊讶,忍不住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的人刚刚过来传话,说这对未婚夫妻在出房门的时候,竟然好巧不巧碰了正着,两人还没将事情说明白,便已经吵了一通了。” “依我看,不管后面的事情如何,这两人的婚事怕是一定会作废了。” 魏梓宁摇头叹息着,似乎很遗憾这对“神仙眷侣”竟然没有在一起。 两人的对话刚刚告一段落,酒楼的小二就适时地端上了菜。 等到包厢的门重新合上,两人才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我今日瞧着,那位萝迦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约莫是故意跟着苏宝珠等人去了后院的。现如今她已经和周珣有了关系,那会否和周珣成婚呢?” 魏梓宁道:“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瞧着,那个南妲琳似乎很想留在京城。原本这场宴会之后,各国使臣就要离开的。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南妲琳会有很大可能借此机会留下。” 说起南妲琳,魏梓宁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所以也十分欣赏那些有野心的姑娘。但这不代表她会喜欢空有野心,却没脑子的人。 南妲琳着实长得貌美,却尽做蠢事。 先前圣寿宴上的献舞就算了,这几日竟然还把旁人的诗作都安在了自己头上,给自己偷来了一个才女的名头。 寻常人不知道南妲琳是怎样的人,还能被她给唬住。然而只要与南妲琳有所接触的,谁能不清楚这就是个草包? 偏偏她自己还为此沾沾自喜,以为全天下都看不清真相呢。 苏衡玉不想继续南妲琳的话题了,她像是猛地发现了什么一样道:“如果此事是崔安闹出来的,那没道理在场瞧不见她的踪影。敢问公主,崔夫人查出此事与她有关了吗?” “没有,先前弄湿了文知礼衣裳,以及将此事在众人面前戳破,引导崔璎珞前去探查的那个丫鬟,已经在崔夫人找上她之前就自尽了。所以崔夫人什么都没能查到。” “那不对!”苏衡玉皱起眉头,“被逼到绝路,只能用自己一条命去算计旁人的崔安,绝对没有那样大的能力,让一个丫鬟那么干脆地自尽。这件事里,绝对还有第二个的人影子。因为两间屋子里都有那种香,但是崔安只会在一个屋子里点燃那种香才对!” 崔安只需要一个房间来成事,她不会无缘无故在两个房间里都点起那样的香,因为这样对她毫无用处,反而会影响她的计划。 一定是有人察觉了她的动作,然后顺势推了一把,将此事闹成了如今的样子! 被苏衡玉这么一提醒,魏梓宁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她就说先前收到消息的时候,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因为牵扯进去的人都不太重要,魏梓宁便觉得这或许就是机缘巧合,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周珣会跟着文知礼一起去换衣裳。 也没有人想到,苏宝珠和南妲琳会悄悄跟过去。 意识到了不对劲,魏梓宁立刻就没了继续和苏衡玉一起在这里闲聊的心思。 这整件事都是她从魏帝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原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更没想到这件事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无论这人是谁,也无论他有什么目的。 能避开魏帝放在崔家的眼线,将一切搅乱,对方若也是崔家的人,才叫人觉得棘手。 想到这些,魏梓宁很快跟苏衡玉道别,而后也顾不上桌上的菜连一半都没吃完,便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外面守着的紫云等人见此,有些好奇地张望了两下。 很快包厢里重新传出苏衡玉的声音,她将那几人都叫了进来,打算一起解决了满桌的菜肴。 这一顿吃完,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了下去,好在如今白日时间更长,京城关闭城门的时间也晚,倒是不至于让苏衡玉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往回赶。 苏衡玉很快就在几家金店里找到了王铭熙,对方将店铺里的那些金饰挑剔了一番,什么也没买,就直接跟着苏衡玉离开了。 在走之前,苏衡玉瞧见那位掌柜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默默记住这家金店的名字,打算以后绝不来这里买东西了,她怕被掌柜记恨。 载满了人的马车很快走出了京城,朝着庄子的方向踢踢踏踏而去。 此时天边已经是一片云霞了,四周光线黯淡,似乎再过不久,整个天幕就要彻底黑下来了。 不过他们距离庄子已经不远了,倒是不用担心摸黑行路。 只是苏衡玉没料到,自己不过是普普通通回个家罢了,结果眼看着庄子就在不远处了,车夫忽地停住了马车,惹得车厢里众人直接撞了个七荤八素。 紫云和王铭熙第一时间就护着苏衡玉,但她也还是磕到了车厢上,好在车厢四周都被秦嬷嬷做了布置,也不至于让苏衡玉嗑出个好歹来。 紫云瞧见苏衡玉面色如常,只是稍稍有些被吓到,这才转头对着车夫骂道:“你是怎么做事的,若是伤了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好好的大路,都是走惯了的,这车夫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 紫云满肚子的火气还没消,她掀开帘子探出脑袋。 就听那车夫指着前面的路,声音颤抖着道:“紫云姑娘,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前面忽然爬出来个人,直接倒在我们马车前头没动静了!” 车夫也就是个寻常汉子,他长这么大,最多见过几次杀鸡,还真没遇上过这样的事,一时间被吓了一跳,这才手足无措地勒停了马车。 紫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就这样倒在了车前。 此刻更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黑衣人来袭 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血腥味儿顺着晚风吹到了紫云的鼻尖。 嗅到这股味道,紫云像是瞬间被拉回了过往可怕的记忆里。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而后转身朝着苏衡玉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小姐,前面有个人。” 苏衡玉在听见车夫那话的第一时间,便立刻往马车外走。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模样凄惨的男子,微微皱起眉头,而后动身下了马车。 意识到苏衡玉想要做什么,紫云连忙伸手想要挽留:“小姐,别去……” 苏衡玉摆了摆手,示意紫云别怕。 她前脚下去,王铭熙后脚就跟了过来,紫云根本拦不住。 车夫已经有些吓傻了,若非他还记得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苏衡玉一人身上,恐怕早就一个人跑路了。 此刻天色还没完全变暗,苏衡玉很清楚地瞧见地上那人身上有不少的刀伤。等到稍微凑近一些,这才发现那人的胸膛还在起伏,似乎在十分努力地呼吸着。 “还活着,咱们将他带回去吧。”苏衡玉说道。 这人穿着十分普通,衣裳料子也是寻常人家的款。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瞧着没什么特殊的人,竟然被人砍了这么多刀,还坚持着爬到了自己的马车前。 苏衡玉虽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但只看他如此努力地想要活着,苏衡玉便想帮他一把。 王铭熙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反正庄子是苏衡玉的,他一个过来做客的人,何必对主家的决定指手画脚呢? 苏衡玉很快叫了车夫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轻手轻脚地将人抬进了马车之中。 这个面容都被血污糊得丝毫看不清的人,躺在马车里后忍不住低低地痛呼了一声。 随即这人似乎感觉到了身旁有人,下意识将右手里握着的东西往怀中藏了藏,一副死也不肯交付出来的样子。 苏衡玉抬头和王铭熙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忧。 她赶忙又下车一趟,和紫云一起将那人爬出来的地方遮掩一番,又将地上的血迹用泥巴蹭掉。 而后才回到车上,吩咐车夫快些离开这里,在快要靠近苏家庄的时候,往远离庄子的地方走一走,多绕上几圈再回庄子。 等到他们终于回了苏家庄,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 刚一下车,苏衡玉便第一时间找到了严慎等人,让他们今夜好好地巡视庄子内外,不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严慎瞧见苏衡玉那明显严肃起来的神情,当即点头应下,然后带着庄子里的护卫一圈一圈地巡视庄子,连先前不怎么在意的边边角角,都被他们看了个仔细,确保不让任何陌生人出现在庄子附近。 屋内,被苏衡玉特意养在庄子上的大夫仔细为那陌生男子诊治了一番,给他身上的每道伤口都上药包扎过。 这男子一开始还不愿让旁人动他,大夫的手稍稍触碰他,这人就吓得飞快躲避,丝毫不顾自己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苏衡玉最后也是没办法了,这才找来了严慎,让他直接将这男子给打晕了。 彻底晕过去后,这场诊治才继续下去。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带着苏衡玉出了房门才道:“这位小哥身上的伤口虽多,但都不致命,只是伤到了皮肉。他失血颇多,心中郁结,恐怕后面还得好好养着,才能慢慢恢复。” 大夫没有询问那男子的来历,他很清楚苏衡玉是个多么靠谱的主家,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少了解为妙。 苏衡玉让丫鬟将大夫送回了他在庄子上的住处,然后又安排人去给男子熬药。 她隐约觉得,这个男子身上怀揣着大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出来,恐怕会在京中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另一边,先前那男子爬出来的那片草丛附近,一队穿着黑衣蒙面持刀的人仔细地寻找着什么痕迹。 他们中有人的嗅觉异常灵敏,很快便嗅到了空气里残存的血腥味儿。 “他逃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又跑去了哪里。”那黑衣人不悦道。 明明只是个寻常人,怎么这么会跑,竟然几次在他们的追杀下逃出生天? 站在最前面的高大身影忽地蹲了下来,他的目光在地上的车辙痕迹上扫过,顺着车辙的印记看向了远方。 “看来,那小子运气倒是好,竟然被人给救了。”高大身影重新站了起来,看着远方还亮着灯的几户人家道:“走,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救下了那小子。” 一行人便这样追着车辙痕迹去了。 半夜,苏家庄内忽地传出喊杀声。 冲天的火光在庄子里燃起,所有的护卫都跟在严慎身后,挡在那群黑衣人身前,不让他们继续往前。 庄子里其余没有抵抗之力的人早早被苏衡玉安排到了地窖之中,等到确定庄子里的老弱妇孺都躲了起来后,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回到庄子上后,她没有偷懒,而是叫人吩咐那些佃户躲起来,并跟他们说了庄子里可能要发生暴乱。 否则现在庄子里出了事,那些佃户定然也会被吓得闹起来,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家的护卫是来保护庄子,还是去安抚那些佃户了。 庄子上的护卫们整日里都吃得很饱,还认认真真地做了训练。 因为先前遭遇过山匪,严慎等人很清楚自己的不足,训练起来更加认真,还时不时去找附近当过兵的百姓讨教。 再加上苏衡玉给他们配齐了甲衣、兵刃和盾牌,这些东西都是如今品质最好的,比这些黑衣人用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原本黑衣人们悄无声息地前来袭击苏家庄,能成功将庄子里的灭掉的几率很高。 但严慎等人早就在苏衡玉的提醒下有了防备,黑衣人的突袭便打了折扣。再加上他们身上的装备不足,人数也没有护卫们多。 等到这场战斗开始后,黑衣人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黑衣人损失了不少,他们意识到这个庄子上的人不好惹,只能放弃这次的任务,先走为上。 但苏衡玉看出了他们的退缩之意,当即对着严慎等人高喊:“将他们全部留下来!” 她不会放任这群人活着离开,他们一旦逃走,那就是游鱼入海,苏衡玉很难将他们找到。 一群对自家怀有恶意的人若是逃走,到时候苏衡玉每日就只能担惊受怕,思量着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了。 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那般危险的境地。 于是,半个时辰后,所有的黑衣人都被留在了庄子里。 作者有话说: 雀雀今天生病了,全身都疼,脑袋疼胃也疼,只能勉强更一章了,对不起大家。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给小民申冤啊! 夜里的庄子被无数的火把照得透亮,让苏衡玉能轻易看清庄子里的现状。 这次闯进来的黑衣人全都被严慎带着护卫给留下来了,但护卫们受伤的也不少。 好在苏衡玉给他们准备的甲衣品质都很好,盾牌也为他们挡下了许多攻击,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致命伤,只是需要多休养一些时日。 苏衡玉在一片血腥味儿里无比镇定地指挥着剩下的人手,开始打理庄子里的一切。 地窖里的人已经被带了出来,那位前不久还给陌生男子诊治过的大夫,又被拉了过来,给受伤的五个护卫看病。 秦嬷嬷和紫云这两个被苏衡玉强行塞进了地窖的人,刚一被放出来,第一时间就跑来寻苏衡玉了。 她们脸上的惊慌之色,直到看见苏衡玉完好无损地站在她们面前,才完全消失。 “小姐,老奴年岁大了,受不了这等刺激。若是小姐往后还要以身涉险,还请带着老奴一起吧。”秦嬷嬷自从跟在苏衡玉身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苏衡玉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但比起一个苟且偷生,她更愿意和自己认可的主子死在一处。 不仅秦嬷嬷是这样想的,紫云更是哭着拉住了苏衡玉的胳膊泪眼汪汪道:“我也一样,我要和小姐同生共死!以后,我再也不要离开小姐了。” 在地窖里的那几个时辰,即便根本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那可怕的喊杀声像是铺天盖地一样传进来,还有那浓郁的血腥味儿,更是不住地往众人鼻子里钻。 即便知道自家小姐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些恶贼定然不会讨到好。 但看不到现场的任何情况,还是让紫云生出了担忧和畏惧。 她觉得与其躲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默默担心小姐的安危,还不如就让她跟在小姐身边。 倘若恶徒威胁不到小姐的安全,那她也同样是安全的。 倘若小姐真的遭了难,那她就跟着小姐一同赴死好了。 听着秦嬷嬷和紫云一声声带着后怕的颤音,苏衡玉也不由地柔软了心肠。 她轻轻拍了拍紫云冰凉颤抖的手:“知道了,我往后不会再独自涉险了。” 听到她的保证,两人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起来。 庄子里的其他仆从们在短暂地惊慌之后,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乖乖按照秦嬷嬷的吩咐,去处理那些尸首、清洗地上的血迹。护卫们见自己的活儿都被抢了,便转身跟着严慎,去修补刚刚被恶贼们破坏的一些围栏建筑。 苏衡玉和王铭熙也跟了上去,两人都想看看这些恶贼把庄子上的防御工事破坏成了什么样子。 其实一开始苏衡玉也是打算将王铭熙也塞进地窖里的,但王铭熙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其余人也不敢随意动他。 苏衡玉没能拗过他,只能让对方跟着自己了。 好在护卫们很是可靠,没让那群黑衣人靠近他们半分,将两人牢牢护住了。 苏衡玉借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她先前让护卫们在院子周边搭建起来的一些防御工事,被那些黑衣人弄出了一块儿缺口。 虽然缺口并不大,但到底叫人不太安心。 苏衡玉想着今夜已经很晚了,让人摸黑将缺口堵住实在有些不现实。好在庄子里的护卫们平常没事儿的时候,也没少自己做陷阱。 苏衡玉让他们从库房里拿了不少木刺出来,先用木刺将这边的缺口堵住,又顺便在缺口附近做了些陷阱。 做完这些后,她又对严慎道:“虽然恶贼已经被抓住了,但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后手,今夜恐怕还需要你们继续巡查周围了。” 严慎连忙点头:“小姐放心,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苏衡玉冲他们笑了笑,又让茹珺熬了一锅压惊的热汤,给每个人灌了一碗,这才催着除了护卫们之外的人快些去休息。 一切都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大约是这一夜实在过得凶险,第二天苏衡玉一早便起来了。 她这边还在紫云的服侍下洗漱呢,另一边就有婢女前来禀报,说是那个被他们救下的陌生男子,已经清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衡玉也顾不上早饭了,连忙让人去给王铭熙送了消息,自己也第一时间赶去了那陌生男子的房间。 房间里,庄子上的刘大夫早已经在男子床前又摸了一遍这人的脉,还吩咐自己的药童又给这人重新上了一遍药。 苏衡玉给他分拨过来的药材品质都很不错,用在男子身上效果出奇的好。 等瞧见苏衡玉到来,刘大夫很快从床边起身,朝着苏衡玉点头示意。 “情况如何?”苏衡玉直接问道。 刘大夫道:“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力非比寻常,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即可。” 苏衡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大约是猜到苏衡玉和这人有事要谈,刘大夫重新留下一张补血养气的药方,便带着药童离开了。 刘大夫前脚刚走,王铭熙后脚便也出现在了屋内。 “如何,这小子什么身份,又是怎么招惹到那些恶贼的?”王铭熙一进门就十分不客气地问了起来。 原本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正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结果听到这话,他瞬间激动地想要从床上起身。 苏衡玉是清楚这人先前受过多少伤的,生怕他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连忙伸手将人按了回去:“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都还没好,若是再裂开了,又得重新上药。” 然而男子却像是没听到苏衡玉的话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恶贼?你们碰上那群黑衣人了?让我走,快让我走!我要是再留下来,你们所有人都会没命的!” “呵!你说这话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这世上除了当今皇帝之外,还有人能要了朝廷亲封的荣嘉县主的命?”王铭熙冷笑一声。 男子闻言猛地抬头看向苏衡玉,眼中全是希冀:“您,您就是那位荣嘉县主?” 苏衡玉微微挑眉,虽然不清楚对方怎么会听说过自己,却也点头承认了。 没想到男子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竟丝毫不顾苏衡玉的阻拦,直接挣扎着爬下床来,对着苏衡玉噗通一声跪下了:“求县主救救小民,求县主为小民一家申冤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胃疼,疼得饭也不想吃,状态很差,没有写好,真的很抱歉。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证据 男子忽然的跪求,将苏衡玉和王铭熙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猜到这人身上定然背负着什么,但两人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跪下祈求苏衡玉帮忙。 好在苏衡玉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并在王铭熙的帮助下,把人重新扶回了床上躺着。 但就是动了这么几下,他身上大部分的伤口都裂开了,好些已经包扎好的地方,都沁出了血迹。 苏衡玉此刻也顾不得询问他的来历了,连忙让人又将刘大夫给请了回来。 刘大夫匆忙回来一瞧,看见男子身上的伤口居然又裂开了,当即将人好好训斥了一顿。 他一边念叨着男子不遵医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又跟男子说着这些药材多么珍贵,是苏衡玉耗费了多少银两才搜罗来的,让他不要辜负苏衡玉的好意。 听闻苏衡玉这个和他不过初次见面的人,竟然愿意将这样好的伤药拿给自己用,男子的眼眶也不由地红了起来。 等到重新换了一遍药,刘大夫才在不断的叮嘱声中离开了。 这回苏衡玉和王铭熙再进门后,男子的情绪明显比之前镇定了许多。他看向苏衡玉的眼神,也比先前多了几分感激和信任。 看出了男子情绪的变化,苏衡玉和王铭熙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苏衡玉第一个开口询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又是因为什么招惹到了那群黑衣人?”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苏衡玉是打算一大早就将那群黑衣人送去京城府衙的。 没想到这男子竟然早早就醒了,倒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平静自己的心绪:“我叫木青,是越州人。本来和爹娘、妹妹一起在越州做着吃食生意。虽然只开着一家小小的店,平日里也只是给码头周围的力夫们提供一些简单吃食,但日子过得还算顺意。” “我妹妹木兰模样生得好,性子也温柔,早早就和一户好人家订了亲,只等明年选个好日子就能出嫁了。可偏偏我们家运气不好,妹妹出去买脂粉的时候,被越州知府的公子看上了。” 只听到这里,苏衡玉联系起那孟文聪好色的本性,便已经猜到了后续。 木青接着说:“我妹妹被知府的公子强掳进了府中,等我们听到消息前去救人的时候,孟府的管家只丢给了我们一具尸首。” 他说到这些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我,我没敢看妹妹的样子,但我娘看了一眼,当即便哀嚎了起来。那一晚,她陪着妹妹待在房间里,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我爹气不过,他跑去告了官。但那个知府公子,也就是孟文聪的爹就是整个越州最大的官!” “那个知县欺骗我爹,说民告官要先滚钉板。我爹不懂大魏律令,听话的滚了。但没想到,那群人在钉板上涂了粪水,我爹傻乎乎滚了一圈下来,别说告官了,回去躺了几日便没了气息。” “我娘瞧见妹妹和爹都没了,她捧着状纸带着我,跪在衙门前祈求有人能为我们申冤,但直到我娘一头碰死在衙门口,也没见那扇大门打开过。” 木青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但他已经将两只袖子都擦湿了,脸上的眼泪也没有擦干净过。 “我知道我告状不成了,这些年来孟文聪那个混蛋已经干过不少这样的事了。只是前头那些人家拿了孟家的钱,一句话没说就将女儿的尸首接了回去,只有我们家闹了出来罢了。” “我带走了我娘的尸体,在我妹妹未婚夫一家的帮忙下安葬了他们。他们家与我们交情颇深,也愿意帮我。那家的伯父是个聪明人,他猜到孟家不会放过我,兴许会想办法让我和爹娘一起去地下团聚,便给了我一笔钱,让我逃出越州。” 木青说着说着,眼中的憎恨便难以抑制起来:“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活下去,但我家里人都因为孟文聪死了,我连家都没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所以我跑了,但却没有选择隐姓埋名地活着,而是跑来了京城,想要告御状,将孟家在越州干出来的事情都说出去!” 眼看木青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未免这人控制不住,影响伤口恢复,苏衡玉和王铭熙连忙安抚起来。 “好,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你不是知道我是县主吗?我与陛下的女儿关系亲近,我定然能帮到你的,你且先镇定一些。” 另一边,王铭熙也开始转移话题:“那些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你的踪迹被发现了?他们一路追着你来了京城?” “不是的。”木青接过了王铭熙递过去的帕子,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我运气还算好,兴许是我已经家破人亡的缘故,孟家并没有针对我,任由我逃出了越州。但我在路上意外碰到了一个和我一样要来京城告状的人。他手中握有越州知府贪污的证据。因为这个,那人被一群黑衣人追杀。” “我在他快死的时候和他撞上,他情急之下将证据交给了我,自己拖住了那些黑衣人,给了我逃跑的机会。等我好不容易跑到了京城,我原本想要在京城里找个大官,将证据交上去。但因为京城的大官实在不好接近,皇帝也只是待在皇宫里,我根本进不去。” “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入宫做太监,好去告御状的时候。有位公子帮了我,他告诉我那个越州知府后头还有人,那人是我惹不起的,就算我把证据交出去,他们也会把事情压下来。他让我暂时藏好自己,别漏了风声。” 木青吞了口口水:“我听了他的话,藏了好些天,然后前些日子那位公子跟我说了您的事。他告诉我您和那些贪官不一样,您和孟家有仇,绝对不会帮他们,您还是侯爷的女儿,更是皇帝封的县主,肯定能帮我。” “我原本打算找个机会接近您的,但没想到孟家的人忽然找到了我,我拼命逃跑,这才和您遇上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人在做推手 木青看向苏衡玉的目光里带着庆幸,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先前的那些经历听在旁人耳朵里,到底有多曲折艰难。 他很轻易地相信了苏衡玉的身份,甚至在说完自己的遭遇后,便主动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小布包递了出来。 苏衡玉没有错过木青眼中的希冀,那个眼神就好像苏衡玉不是个单纯的人,而是一个落水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苏衡玉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拒绝了对方,他会不会彻底崩溃。 最终,苏衡玉还是接过这个小包袱,即便一旁的王铭熙脸上全是不赞同的神色。 她道:“此事我不能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我还需要让人去调查一番。不过在我确定此事的真假之前,我的人会保护好你,绝不会让你出事。这份证据我也会好好保管,绝不会让它丢失在外。” 木青虽然因为苏衡玉没有完全相信自己而感到难过,却又听到她愿意暂时收留自己而高兴起来。 他觉得这位县主娘娘只要没有拒绝他,就是愿意为他家申冤的意思。 反正他自己是没有说谎的,等到对方查清事情的真相,那孟家就会为他们曾经做下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木青这样期待着,另一边的王铭熙则冷不丁问道:“你先前说过的那个,曾经帮过你,还给你出主意的公子是什么人,他如今住在哪里?你别担心,我们只是想找到他,问问清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罢了。” 木青哪里会怀疑他们两个,他的命都是两人救下的,还用了县主娘娘这么贵重的伤药,自然是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了。 从木青这里得到信息后,苏衡玉第一时间安排了人前去木青所说的地方寻人。 但没过多久,便有人回来禀报说:“哪里根本没有木青所说的什么年轻公子,周围的人我们也问过了,都说没有什么浑身贵气的公子住在附近。不过木青接住的那户人家倒是找到了,他们的回答和木青的描述也能对得上。这一点上他倒是没有撒谎。” 当时木青一路赶来京城后,身上的银两本来就没剩多少了,再加上京城的吃食、住房这些都很费钱,他找到那户人家借住,已经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付了出去。 后面木青吃喝用钱,都是靠着去码头上给人做苦力。 因为他平日里总是苦着一张脸,所以那边的人对他印象还挺深。 昨日也有人瞧见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前来找木青,还说木青刚一瞧见人便吓得连忙逃走了。 好些人都觉得木青恐怕是欠了人家的债,这才逃跑的。 得到了这个回答,苏衡玉竟然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在木青说起那位年轻公子告诉他,要来寻自己帮忙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对劲了。 且不说木青的来历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只说那人会注意到自己,还将这么块烫手山药往她这里推,这事儿就透着一股离奇了。 虽说她先前的确和孟家闹得很不愉快,京中大约也有不少人知道她和孟家的恩怨。 但苏衡玉不相信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位朝中官员,和孟家不对付。 与其让她这个没什么实权的县主出手,仔细探查一番再将证据交上去。为什么不直接让木青去寻孟家在朝中的死对头,让他们出手,直接将孟家给击垮呢? 而且昨夜前来袭击庄子的黑衣人本事也不小,那么多人却偏偏没有抓住木青,还将人追逃到了自己的马车前。 苏衡玉觉得这实在有些过于巧合了,让人忍不住怀疑起来。 好在这个时候,对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的审讯已经结束了,严慎他们对于审讯这些根本不懂,但王铭熙留下来伺候自己的王家人里,却是有可以担当此重任之人的。 对方很快将自己拿到的消息送到了苏衡玉和王铭熙案头,两人把黑衣人的供词看了一遍,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按照那些黑衣人的说法,其实他们在昨天追杀木青的时候,总是时不时有人横插一脚,将他们绊住。 等追着他到了京郊后,好不容易没了在京城之内杀人的顾虑,这些人干脆地拿出了长刀,想要迅速把木青解决掉。 结果又冒出来一群被野猪追赶的樵夫,樵夫还好,他们一瞧见黑衣人们手持长刀,便吓得当即跑开了。 但野猪却盯上了他们,害得他们追丢了木青,让木青带着伤逃走了。 等到他们终于解决了野猪再次追上去的时候,木青已经被苏衡玉他们救走了。 “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他没有隐藏自己的存在,这是刻意想要叫你知晓呢。”看完纸上的东西,王铭熙直接作出了判断。 苏衡玉放下手里的纸张,也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看完这些供词,她猜测,这个在背后推动一切的人,恐怕就是木青遇见的那位公子了。 对方还很有可能知晓了她和魏梓宁的关系,所以才敢让木青来找自己求助,毕竟以她和魏梓宁亲近的程度,想要将这份证据交到魏帝手里,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只是这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她自认行事还算谨慎,在这京中,除了自己的人以及魏梓宁和魏帝他们,应当没有旁人清楚她和皇室的牵扯才对。 自家人她当然是信得过的,若是连这点分辨忠奸的本事都没有,苏衡玉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皇室那边隐藏消息的手段更多,更加不可能是从他们那里泄密的了。 所以这人到底是怎么清楚她的情况,还那么精准地算计到了合适的时间,让木青找到自己的呢? “这人总不会,是想送你一件大功吧?”王铭熙忽地道。 苏衡玉一愣:“你说什么?” 王铭熙刚刚说完那话就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现在听到苏衡玉的问话便道:“我刚刚看完了木青拿出来的证据,这是一份账本,还有不少盖着印章的往来信件。基本已经能断定都是真的了。若是这些东西交上去,无论你是怎么得来了,到时候你的功劳都不会少。” “我想着,那人如此费尽心机将这样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交到你手里,就像是故意要送你一件功劳一样。” 王铭熙还在笑,显然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但不知为何,苏衡玉却莫名感觉,他说得或许有可能是真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去告状! 无论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神秘人是什么身份,苏衡玉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并不担心对方会对她出手,甚至她还更期待对方动手一些。 只有这个人动起来,才会暴露出更多破绽,让她抓到把柄。 “先让人去越州探查一下吧,也不需要探查的多仔细,只需要让我知道这个木青的身份有没有问题,以及他妹妹的未婚夫一家情况如何即可。”苏衡玉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她的消息网还没铺开,手里头能用的人也不多,但王铭熙不是在这儿嘛。 苏衡玉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将这事儿交到了王铭熙手里。 王铭熙被自家外甥女随意指使着也没有生气,他觉得都是一家人,让他帮忙才是和他亲近呢。 他喜欢和聪明的外甥女亲近。 王铭熙很快去寻王家的人手,让对方尽快将越州的消息探查出来。 至于苏衡玉,则是迅速给大公主府去了消息,说了她昨夜的那番经历,并请对方暂且压下消息,但要提前和皇帝透个口风。 从魏梓宁那里苏衡玉得知,因为自己先前联合王家讨要封号的事,魏帝有点不高兴了。 好在因为她本人实在很有用,而且先前也献上了不少好东西,魏帝最终也没真的对她生气。 这回苏衡玉是打算帮着木青状告一位朝廷命官,还是得先跟魏帝通个气儿才行。 王铭熙手底下的人动作很快,没过几日,消息就从越州传回了庄子上。 等到苏衡玉拿到关于木青一家的调查之后,她的表情难得地难看了起来。 “怎么了?”王铭熙还没看过调查结果,他一瞧见苏衡玉的表情,便立刻伸手将那几张纸拿了过来。 苏衡玉:“孟家人知道木青拿走了账本和证据,不仅掘了木青家人的坟,想要用他爹娘和妹妹的尸骨来威胁他,还抓了木青妹妹未婚夫一家,因为他们家帮着木青逃出了越州。” 王铭熙还在看信,但脸上的表情是和苏衡玉如出一辙的愤怒。 孟知府的妻子是崔家女,因为和崔家有些关系,所以搭上了崔相这艘大船。朝中其实也有不少官员是崔家的门生,只有新提拔起来的一批年轻官员和部分武官,是魏帝的人。 但正因为崔家在朝中势力不小,所以孟家人才敢在越州当土皇帝。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闹出了再大的乱子,也不会有人捅到朝中去。即便有苦主想要告状,但这些消息在传入皇帝耳中之前,就会被瞒下。 他们当然清楚皇帝有安插自己的暗卫到他们身边,但他们早已经渗透入了暗卫的队伍里,魏帝得到的消息,不过是他们想要让魏帝看到的罢了。 一位有雄主之姿的帝王,被自己的臣下欺瞒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当一切被戳穿后,他会有多愤怒。 “你真的要带着那木青去告状?”王铭熙此刻却有些迟疑了。 他先前觉得这是份功劳,但此刻他忽然又觉得这根本是将苏衡玉推向崔家对立面的、一块儿带着毒药的肉啊! 苏衡玉瞬间就明白了王铭熙的顾虑,不过她很干脆地回答道:“我当然要去,我已经答应过木青了。而且,早就在一开始,我就已经在魏帝和崔相之间作出了选择。” 如今崔相的势力正如日中天,但魏帝也早不是从前那个被世家和护国寺的僧人一并送上帝位的少年。 这些年来魏帝一直在努力收拢自己的权柄,只看如今崔相分明门生遍布朝堂,但众人对于魏帝的敬重也丝毫不减,就可以看出这位帝王的能耐。 苏衡玉相信,未来在两方的争斗之中,魏帝会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她会帮着木青扳倒孟家,也不畏惧和崔相为敌。 甚至若是崔相那边的人真的出手针对她,这才更让苏衡玉高兴。 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便有理由,让魏帝允许她进入朝堂,甚至给她一个官儿做了。 怀着这样的野心,苏衡玉等到第二日,便换上了朝廷发给她的县主冠服,带着已经修养了些日子,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木青,押着那群已经被关了不少日子的黑衣人,直接入皇宫,向皇帝告状去了。 苏衡玉这个队伍的动静很大,那群黑衣人跟在苏衡玉马车后面,一路被押送着。 他们身上的装扮还和那天夜里一样,身上的夜行衣此刻还沾着血。那模样叫人一看就觉得不对劲。 黑衣人曾闯入庄子上刺杀苏衡玉的事儿,她也没让人隐瞒。 可以说,等到苏衡玉刚进入皇宫之时,曾有一批黑衣人追杀一名想要告御状的百姓,杀入了荣嘉县主的庄子,险些将整个庄子上的人都灭门一事,便迅速传遍了京城。 等到孟家人接到的消息的时候,孟知府一愣,继而忍不住后怕了起来。 他一听那传闻,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先前他意外找到了那个拿走账本之人的下落,便安排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将其抓回来。 原本领头的汉子都说好,会在天亮之前将账本和那人的脑袋一并给他带回来。 谁知道,这群人离开之后,竟然就再也没了消息。 好在那个木青也一直没有出现过,孟知府才暂时安下心来。 谁能想到,那群蠢货竟然追着人,直接追到荣嘉县主的庄子上去了! 谁不知道那小女子如今风头正盛,还因为献上农具得了皇帝青眼。在这种紧要关头惹到了她,简直就是给自己雪上加霜啊! 而且更让孟知府担心的是,那个木青会不会将证据交给苏衡玉,对方又会不会将账本拿给皇帝? 孟知府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他的表情难看极了。 若是这份证据是从下层官员的手里往上传递,他有极大的把握可以保证这些东西不会被放到魏帝的案头。 但如果,证据被直接交给了魏帝,恐怕他很快就要身首分离了。 就在孟知府打算着要动身前往崔府,和崔相一起商量一番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 只能由皇帝调动的禁卫军便已经将孟家的宅院团团围住,只等踹门进去,将孟知府捉拿归案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臣女愿往! 今日御书房里除了往日惯有的安静,就是来自坐在上首的魏帝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了。 整个御书房内,除了苏衡玉之外的其余大小官员,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的动作引得正处于愤怒中的魏帝不满,给自己惹来麻烦。 他们中还有不少人悄悄地将目光投向了正乖乖坐在一旁,仿佛如今的局面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苏衡玉。 在今日之前,这些朝臣们都只觉得这位荣嘉县主不过是运气好,做出了些新农具,这才入了魏帝眼的寻常女子。 但谁都没有想到,就是她这个寻常女子,竟然以一己之力,给朝中带来了这么大的动荡。 上首的魏帝还在不断地翻阅手底下的账本,也不知那孟知府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思,竟然将自己这些年来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其中还写上了他曾贿赂其他官员的经过。 可以说,这小小的账本不仅关系到了孟知府一个人的生死,还关系到了不少和他有牵扯之人的生死! 若是账本被证实了真假,恐怕不少朝中官员都要因此落马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这位谁都不曾放在眼里的荣嘉县主! 被众人暗暗打量着的苏衡玉此刻只是默默低头喝茶而已,给他们奉茶的宫女兴许是得了谁的吩咐,给其他官员倒的都是名贵的清茶,到了她这里就是气味好闻的花茶了。 对于这样暗戳戳的优待,苏衡玉还是很高兴的。 好在御书房的沉默最终也没能维持多久,等到外面通传,越州知府孟长河已经被押入天牢候审,魏帝才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先有那知府公子孟文聪在越州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后有越州知府贪赃枉法使人行刺县主。越州,正是个好地方啊!” 此话一出,底下朝臣的面色皆是一惊。 单听魏帝话里的意思,分明心中已经认定那孟长河有罪了啊! 还有行刺县主一事,那孟长河的人分明根本不知道苏家庄是苏衡玉在住着,闯进去不过也只是为了抓住木青罢了,谁能想到会误打误撞惹上一位县主呢? 魏帝竟然将此事也扣到了孟长河脑袋上,分明就是要给孟长河的罪名里多添几项啊! 聪明的朝臣已经猜到,孟长河这回是不死也得死了。 不过他们丝毫没有为对方求情的意思,在场的臣子都是魏帝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心腹,他们对待苏衡玉的态度不尽相同。但对待像孟长河这样的崔相一党官员,自然是要多痛恨有多痛恨的。 在县主带着这个普通百姓告御状一事发生后,最先被传入宫中商议此事的就是他们。这一点已经足以证明魏帝对他们的看重了。 想清楚了这些,朝臣们原本不算好看的脸色略略松快了一些。 魏帝并不清楚自己的臣子在短短一段时间里,脑中又冒出了哪些想法。 他只是在稍稍释放了怒意之后,将提审孟长河一事提了出来:“孟长河身为越州知府,在越州当地犯下了这么多重罪。此事虽然已经有了账本为证,但到底不足以说服朝堂众人。不知哪位爱卿愿意替朕前往越州彻查此事,将孟长河更多的罪证寻找出来?” 此话一出,底下的朝臣们不由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一个人敢主动站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可的确算不上小。 孟长河到底是崔相的门生,他的妻子还是崔家旁支之女,真要论起来,孟长河都能算是崔家的女婿了。 调查一个孟长河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这些朝臣都是愿意去为陛下分忧的。 但孟长河背后站着崔相,孟长河这些年来贪赃枉法得来的钱财,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被送给崔相的那一份。 现在去动孟长河,简直就是摆明了要跟崔相作对。 如今的崔相风头正盛,这些臣子虽然因着立场问题和对方不对付,但平日里最多只是对着崔相门生下手,还没有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和崔相对着干的。 只是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反正自己早就是陛下的人了,身份立场往后也不会改变。早晚都是要得罪崔相的,不如现在主动请命去调查那孟长河,说不定还能得到陛下的嘉奖。 这个想法刚在他们脑袋里冒出来,几个朝臣正要抬头向魏帝请命。 却有一道声音比他们更快响起:“陛下,臣女愿为陛下差遣,前去越州调查此事!”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一惊。 他们纷纷扭头向话音来处看去,就见不知何时,苏衡玉已经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请求着魏帝能将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给自己。 但还不等魏帝作出反应,那些朝臣就立刻站了出来:“陛下不可啊!县主一介女子之身,怎可前去越州为陛下查办这等重要之事?” “县主小小年纪,又是女子,恐怕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完。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一个还未成家的女子,说出去恐怕会贻笑大方啊!” 一众人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尚书此刻面满威严地开口了:“县主身为女子,更有陛下亲封的尊位,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怎可擅自插手朝廷政事?!” 一直听到这里,苏衡玉才再度开口:“正因我有幸得到陛下赐予县主之荣,所以才想要为陛下分忧。正因我是天下女子表率,所以才更要为大魏做出贡献。诸位大人在陛下发问时一言不发,个个都表露出惧意。若是这个时候我再不站出来,难道就任由那孟长河欺辱陛下的子民,苛待越州百姓吗?” “县主这是什么话?先前我等只是在脑中思量,并非想要推拒。若不是你抢先开口,此时我们早已商定好了可以前往越州调查孟长河的人选了!”一名年轻官员不服气地说道。 苏衡玉表情丝毫不变:“诸位话说得倒是好听,但我瞧见的只是你们不愿为陛下分忧,全都低头沉默罢了。我虽然是女子,却有幸得陛下恩典。此生我自知无法回报陛下恩德,如今越州有孟长河这等小人蛀食大魏基石,我既然知晓了,自然不能放任他的恶行!” “还请陛下给臣女这个机会,让臣女为陛下赴汤蹈火。臣女不会畏惧任何流言蜚语,更不会畏惧任何刀枪剑戟。只要陛下愿将此事交给臣女,臣女可以立下军令状。若是此事办不成,便提头来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抓住机会 苏衡玉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坚定极了,叫人一听就能不由地想要相信面前的少女,相信她会不遗余力地做到魏帝吩咐下去的所有事。 不知为何,原本只把苏衡玉当成个笑话在看,甚至对她的不自量力正在心中暗暗鄙夷的众人莫名生出了一种危机感。 他们抬头小心地去打量魏帝的表情,就见威严的皇帝正若有所思一般地看着跪在下首的苏衡玉,似乎真的在思量着要不要答应她的请求。 这一幕落在朝臣们心里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换了别的皇帝他们定然是不担心对方会任用女子的。 但魏帝不一样,他是个说一不二,不肯让人左右的性子。他明面上瞧着端正威严,但实则有着十分离经叛道的性子。 起先拉拢他们这些臣下的时候,对方就用了些不太正常的手段。这位从没经受过正规君主教育的皇帝,真要办起事来,是什么手段都愿意使的。 现今正是魏帝和崔相斗得正欢的时刻,若真有个本事不错的人,愿意献出全部的忠诚,去为魏帝办事。他恐怕真的不会顾忌对方女子的身份,将人提拔起来。 思及此,这些朝臣们越发担忧了。 他们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先前为何要迟疑那么一下子,若非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揽下这个活儿,如今哪里还有荣嘉县主在这儿说话的余地? 他们倒不是觉得苏衡玉有多厉害,担心她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而是身为男子,本能地排斥女子和他们同朝为官。 牝鸡司晨这句话,在场的朝臣们可都是听说过的。 他们担心的是一旦苏衡玉顺利地进入朝堂成为女官,那么往后难保不会有更多的女官出现。 原本为官之路上便是各种艰难险阻了,若是再多出一群女子跟自己争抢,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想到这些,众人劝说起魏帝就更加起劲儿了:“陛下不可啊!牝鸡司晨的道理您也是听说过的,我们大魏那么多优秀的儿郎,让一个女子来做这些,传出去岂不是会叫他国人嘲笑我们大魏无人?” “陛下,荣嘉县主小小年纪,却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随意参与朝中之事,这简直就是藐视皇权啊!” “此事万万不可,陛下,荣嘉县主根本是在胡言乱语,还望陛下不要轻信一个小小女子的失智之言啊!” “行了!” 眼看他们越说越来劲,魏帝也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冷淡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朝臣们此刻涨红了一张脸,似乎还在担心他会偏向苏衡玉。他们此刻早已没了往日里的气度,看起来跟斗鸡没什么区别。 而被众人围攻的苏衡玉却只是冷静地跪在地上,除了一开始和朝臣们辩驳了几句,又向他表明了忠心之后,其余时间她就是如此安静地跪在下方,等待着魏帝的回答。 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心性倒是比那些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朝臣都要叫人赞叹了。 思绪很快回笼,魏帝也终于给面子地开口了:“前往越州调查一事,便由……李威负责。” “李威”两个字一吐出来,朝臣中间便立刻有个中年男子站出来,像是迫不及待一般接下了这个差事。 他的脸上不无得意,毕竟自己可是打败了这位荣嘉县主,得到了陛下的认可呢。 另一边的苏衡玉在听到这个结果后微微闭了闭眼,不过遗憾的表情只在她脸上出现了一瞬,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虽然已经猜到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进入朝堂,但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就被魏帝拒绝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年轻,魏帝能用到她的时间还有很多。 就算不能从这件事上找到入朝为官的契机,但她懂得很多后世的技术,借着这些东西先去和工部尚书接触一番,找机会从工部入手也不是不可以。 这边苏衡玉还在思索着进入朝堂的办法,另一边的李威也在不断地向魏帝诉说着自己的忠诚。 但不等李威将漂亮话说完,魏帝便直接打断了他:“再令,荣嘉县主苏衡玉从旁协助,协理此事!”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重新回归了先前的安静。 峰回路转,莫过于此。 苏衡玉是众人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很清楚这是魏帝给她的机会,也是天下女子入朝为官的开始。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开口道:“多谢陛下隆恩,臣女必定竭尽全力辅佐李威大人,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眼看着苏衡玉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往上爬了,其余官员哪里愿意。 他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好能让魏帝收回成命。 但魏帝也没有给他们多嘴的机会:“此事朕主意已定,尔等不必多言。苏衡玉虽不曾为官,但性子沉稳,思虑周全。此次前去越州为朕办事,虽无实职,但亦有五品官之权。” 说着,他看向了苏衡玉:“此次越州之行,你若办得好,朕便不追究你肆意插手朝中之事的罪过。若是办得不好,你这个县主的名头就别想再要了!” 魏帝说得严肃,其余人听得也是一惊。 他们纷纷看向苏衡玉,希望这位小县主能胆小一些,被这些话给唬住,放弃这个活儿。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苏衡玉不仅没有为此感到害怕,反而表情更加认真严肃,眼中甚至还带上了兴奋。 很显然魏帝的话丝毫没有让她畏惧,反而让苏衡玉更加放心了。 “谨遵陛下旨意!”苏衡玉沉声答道。 这则密令只有御书房内的众人清楚,等离开御书房后,魏帝的亲信们只是冷漠地看了苏衡玉一眼,便各自结伴离开了。 只剩走在最后面的李威大发善心一般,开口对苏衡玉道:“既然陛下将县主交到了我手里,那我自然是要照顾好县主的。但孟长河的事情紧急,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前往越州,还请县主及时跟过来,不要耽误了时辰啊。” 李威并未说明启程的具体时辰,也没说清楚两人到底在哪里集合,便直接转身离开。 显然这是对方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终于得偿所愿的苏衡玉并不在意。 她只是看着那些臣子们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瞧了瞧巍峨的皇宫。 总有一日,她会穿着大魏的官袍,堂堂正正走入这座皇城! 第一百五十章 你去吧 “什么,你要前往越州调查那孟长河?!不行,我不许!” 王铭熙毫无形象地坐回了椅子上,看向苏衡玉的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旁的不说,只说苏衡玉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着一群男子去到越州那么远的地方,还掺和进了贪赃枉法一事里呢? 苏衡玉还是没出嫁的姑娘呢,真要和一群男子出去办事,到时候事情传了出去,不管他们自己怎么解释,在旁人那里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传出来。 这一点,经商多年的王铭熙可是清楚得很。 他这些年来为了拓展事业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离奇的事,对于人性的恶了解得十分清楚。 他敢保证,自家外甥女要是真的跟着那个叫李威的一起去了越州,都不用等她回来,她的名声就要臭大街了。 虽然以苏衡玉如今对外的名声,似乎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但是王铭熙的抗拒丝毫没有影响苏衡玉,她依旧在吩咐众人帮她准备着行李。 这次出行她不打算带上秦嬷嬷,一来是因为对方到底年岁大了,先前经历了山匪一事,秦嬷嬷就被吓了一回。 这次的越州之行,想也知道定然风波不断。 孟长河虽然被抓,但他的亲信可没全部抓回来,谁知道他的人会不会在途中设伏,暗算他们这些前去调查的人呢? 还有崔相,孟长河到底是他那一派的人,谁敢保证崔相不会舍不得这个官至知府,掌握一州之地的门生和亲戚呢? 对于未来一路的艰险,苏衡玉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她自己愿意去冒险,却不想让秦嬷嬷陪着她一起去经历危险。 二来,庄子里现在东西多了,人也多了,难免有人生出异心。 虽然几位管事都是信得过的,但他们都有各自要负责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多精力分到管理庄子上来。 但秦嬷嬷不同,她本来就是庄子上的女管家,对于管理庄子更是得心应手。 将她留下,苏衡玉才能走得更加安心。 她可不想自己出一趟远门回来,庄子上的什么秘密都被泄露了出去,自己如今铁桶一般的庄园,变成了个四面漏风的筛子。 苏衡玉的这些思量秦嬷嬷都很清楚,所以她没有非要跟着自家小姐一起的意思,只是默默将该准备的东西都收拾起来。 紫云还是要跟着一起的,毕竟苏衡玉手底下最为信任和顺手的婢女就是她了。 况且紫云这些日子来也没少跟着护卫队一起训练,虽然做不到像严慎那样击退敌人,但在关键时刻逃命自保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紫云和苏衡玉相处了这么久,两人之间都有默契,有些事情苏衡玉办起来,有紫云在一旁也能更方便些。 她这边一心想着自己离开后的各种布置,但王铭熙却被自己的外甥女无视了个彻底。 他气呼呼地看着苏衡玉在庄子里不断穿梭,到处搜寻着可以带在路上用的东西,顺道还能吩咐厨房的茹珺给他们准备几罐子肉酱。 上一回路上的吃食,都是靠着茹珺的肉酱撑过去的。 这一回苏衡玉相信那位李威大人绝对不会给她行方便,甚至还会刻意刁难她。 苏衡玉自然要多做准备,让对方的谋算落空。 看着外甥女积极的模样,王铭熙深感无力,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在说些什么。显然苏衡玉是死命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完全不会听从他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王铭熙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两步上前挡在了苏衡玉面前,一副对方不听自己说话,他就不让开的架势。 “你非要参与进这件事中不可吗?即便未来会被那群迂腐书生骂牝鸡司晨,即便参与进朝堂斗争之中,可能会危及性命?” 苏衡玉闻言,表情逐渐变得郑重:“是,即便你说的那些未来都可能成真,但我还是想去搏一搏。” 不仅是为自己搏一搏,更是为天下的女子搏一搏。 一个女子站在朝堂上会被人攻讦,但更多更多的女子一起站在朝堂上,众人眼中看到的就不只是她们的性别,而是她们的能力了。 她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还是想要去走一走。 如果连这点儿风险都不想冒,那她再使劲儿一百年,也无法改变这个时代。 “小舅舅,您和我认识这么多日子了,您觉得我是否有这个能力,成为站在朝堂上的一员呢?” 王铭熙道:“你当然有能力,比起许多固执无知的人,你再有能力和资格入朝为官不过了。” “您觉得我有能力,我也觉得我有能力。但我为什么没有步入朝堂为官呢?”不等王铭熙回答,苏衡玉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是女子。只因一个‘女’字,我拿出来的东西明明足够得到更高的官位,得到更多的利益,但我只得到了一个县主的封号。” “孟长河这样的人成为了一州知府,汪正这样的人,掌握着一县百姓的生死。但我分明有能力取而代之,却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一辈子只能谈论家宅琐事,只能围绕着丈夫和孩子打转。小舅舅,您想要看到这样一个我么?想要看到我不再野心勃勃,而是温顺地嫁为人妇,和婆母周旋,和小妾婢女吃醋,最后被满腹怨气吞噬的面目全非吗?” 王铭熙很想说,并非所有人都是那等好色之徒,苏衡玉作为王家的外甥女,他们一定会给苏衡玉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可是想到这里,王铭熙又不确定了。 什么样的亲事对于苏衡玉这样的女子来说是最好的呢,是丈夫出息,得封诰命。还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王家是世家,家风也十分严谨。但这些年来王家的男子可都是有侍妾的,谁敢保证苏衡玉未来的丈夫不会有侍妾? 这一点王铭熙不敢保证,他自己就是男子,当然清楚男子在一段婚姻之中占据着怎样有利的地位。 他闭了闭眼,他不敢想象面前的外甥女未来成为寻常后宅妇人的样子,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阻止了她,等到未来她被迫困在内宅,整日为相夫教子而奔忙的时候,会不会怨怪自己阻止了她奔向更广阔的天空。 因为哪怕是他,都会觉得那样的日子实在太埋没苏衡玉了。 “我知道了。”王铭熙终于还是妥协了,“你去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离开京城 低调宽敞的马车里被紧急重新布置了一番,里面的各处暗格都被塞进去了或许能给苏衡玉派上用场的东西。 苏衡玉换上了一身简便的衣裳,一头青丝被利落地辫在了一起,寥寥插上的几只发簪里都藏着可以伤人的暗器。 不只如此,就连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里,都有昨夜简笃行加急配出来的毒药。 苏衡玉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 她看向终于肯从实验室里出来,特意在今日跑来送自己的简笃行:“真是没想到,简公子不仅精通医道,连毒道都有涉猎。” 简笃行被她说得脸一红,只能回答:“医毒不分家,我从前还是做仵作的,难免要遇上中毒的死者,自然要了解的多一些才行……”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王铭熙就站出来将人挤到了一旁:“行了行了,衡玉马上就要走了,大家都等着跟她告别呢,你别老挡在中间。” 简笃行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王铭熙的不悦一般,乖乖地退到了后面,给其他人让开了位置。 王铭熙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的心机用在这傻小子身上根本就是白费,这人全部的脑子恐怕都用在学医上了。 是的,王铭熙对简笃行很是不喜。 自从昨日他和苏衡玉仔细聊过一次,并认可了苏衡玉的志向后,王铭熙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先前他是愁自己的外甥女不愿意嫁人,担心苏衡玉会孤独终老。 现今他是生怕有人坏了苏衡玉的“道心”,瞧见苏衡玉身边冒出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满心警惕外加满心不喜。 好在这个叫简笃行的看起来心中只有自己的医道和研究,老大年纪了,却丝毫没有开窍的迹象,这让王铭熙稍稍安心了些。 在他心中思量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苏衡玉已经和庄子里的人一一告过别了。 关于接下来的事情,昨夜她已经吩咐给了所有管事们。连同管事们的小弟子,如今身上都扛着事情呢。 可以说,但凡是苏衡玉庄子里信得过的人,基本后面的几个月时间都不会有清闲的时候。 不过苏衡玉也不是那种无良的老板,她给众人的月银翻了两倍,等到年节的时候还有大大的红包拿,绝不叫自己人吃亏。 秦嬷嬷更是向苏衡玉保证,绝对在她离开家中的时候,将庄子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 苏衡玉含笑点头应是,她当然相信秦嬷嬷有这个本事。 最后,是一脸别扭的王铭熙。 他走到马车前,看着车上即将远行的外甥女,抿了抿唇才道:“真的要自己一个人走,不带着我?” “小舅舅,你清楚的。我能得到这个机会不容易,若是你跟着一起去了,到时候我的功劳,也变成你的功劳了。” 这倒不是苏衡玉说话难听,而是实情如此。 原本苏衡玉以女子之身掺和进这些事里有够叫那些朝臣们议论的了,等娶了越州那位李威大人会不会让她插手还另说。 若是苏衡玉真的带着王铭熙一起行动,到时候她费尽心思得来的功劳,就会被外人怀疑是王铭熙送给她的。 苏衡玉的野心很大,她不能在刚迈出脚步的时候,就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 一旦旁人拿这件事来攻讦自己,到时候众口铄金,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她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她要从一开始就做到最好,让旁人找不到理由来攻击她。 王铭熙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苏衡玉在意的地方其实昨晚他就想过了,只是想着自家外甥女到底年轻,根本敌不过那群老狐狸,却没想到她早就想清楚了一切。 这个孩子,是真的很坚定地在走这条路啊。 “行,我知道了。”王铭熙道,“那你顺着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让苏衡玉去试一试吧,否则她定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就这样,苏衡玉一行人在庄子里众人的告别声里离开了。 苏衡玉没去旁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李威的府门前,就等着看对方什么时候出行。 昨日苏衡玉便已经派人在李威的府门前守着了,还顺便找了几个附近的乞丐,吩咐他们帮忙打听李威府中的动静。 主家要离开,府中的人肯定要帮着收拾行李。还有马车的各种安排,这些都是不会瞒着下人的。 只要有心打听,就能从府中的动向探知到李威的离开时间。 苏衡玉是清楚对方有多讨厌自己的,昨日那群骂自己牝鸡司晨的人里,李威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最为激烈的一批。 他相信对方不敢违背魏帝的意思,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使点儿小绊子,让后面行动起来更加困难,却是能做到的。 清楚这一点的苏衡玉老早就守在了李威的家门口。 等到李威家中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准备离开的时候,苏衡玉也适时地从马车里下来,端端正正朝着李威行了一礼。 “大人,我应该没有迟到吧?”苏衡玉笑着迎上了李威打量的眼神。 李威微微挑眉,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个娇小姐一样的荣嘉县主,竟然这么早就跑来府门前堵自己了。 别的不说,态度倒是还不错。 “县主自然不晚,县主可收拾好了,若是没什么耽误的,我们便立刻启程了。”李威道。 苏衡玉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带好了路上要用的东西,现在就可以跟着他一起离开。 李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进入了自家的马车。 只是态度好可不够,若是没本事,他迟早也要将这人从自己的队伍里踢出去! “出发!” 李威一声令下,他们的队伍便这样安静地从京城中离开了。 他们的行动还算低调,出门的时辰也很早,大街上基本没什么人。 但苏衡玉等人的行动还是被来自不同两个势力的眼睛收入眼底。 等到苏衡玉他们的队伍彻底离开京城地界的时候,两支分属于不同势力的队伍,也紧追着他们的尾巴朝着越州的方向奔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路上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不断响起,共有三十多人的队伍即便已经持续行进了整整半日,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 李威早在出发之时便说过,越州之事必须越快解决越好。若非越州情况不明,孟长河的班底也没被抓回京城,那里仍旧有危险,他是更愿意一个人骑马狂奔去越州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故意偏头看了一眼苏衡玉。 不过苏衡玉丝毫不在意李威的小动作,只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这次任务的领头官员发话,他不让停下休息,其余人自然一句抱怨也不敢有。 好在跟着苏衡玉和李威带来的人都是有些本事的护卫,他们平日里常常参与训练,这点儿疲惫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苏衡玉也早就做好了这一路不会太好过的准备,她的马车是庄子里特别定制的,那些玻璃工坊的工匠们因为感念苏衡玉的恩德,所以帮她找了这方面最厉害的匠人,帮着把马车的减震功能也加了上去。 可以说苏衡玉的马车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绝对比李威坐着的那辆要舒服太多了。 队伍很快行进到一处山谷,远远看去四周除了大路,便是荒山和杂草。 早就将从京城和越州的路线仔细探查过的苏衡玉很清楚,这附近是没有城镇或者驿站可以休息的。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至少还要走上半天。但此刻天边已经爬满了晚霞,距离天黑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看来今夜我们要露宿荒野了。”苏衡玉翻看完了地图,对着身旁的紫云道。 紫云同样穿着一身简单的打扮,是那种随时可以跟着苏衡玉往深山里钻的简单。 她听完了苏衡玉的分析,便立刻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吩咐严慎等人做好晚上守夜的准备。 这边严慎刚将守夜的人安排好,那边李威终于肯让众人停下来歇息了。 等到李威被人从马车里扶下来,他只觉得自己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再一看已经下车吩咐自己人开始准备点火搭灶台煮饭的苏衡玉,李威百思不得其解。 在马车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他一个男子都觉得有些受不住,怎么苏衡玉这个姑娘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原本他是早就想下来休息的,但今早苏衡玉来得及时,他的下马威没能发出来。李威本想等到苏衡玉自己受不住了,主动开口说要休息,自己好借此机会将人教训一番。 如此才好彻底压下苏衡玉的气焰,让对方往后乖乖听从他的安排,不要给他添乱。 谁能想到那苏衡玉竟然这么能忍,最后先受不住的却是自己。 想到这里,李威的表情稍稍有些难看。 这已经是苏衡玉第二次避开了他的小算计了,且不说对方有没有看破他的谋算,但只凭这人的坚持,倒是让他稍微高看了一眼。 不过这点儿小事可不足以让李威接纳苏衡玉入朝,他始终觉得读书和做官是只属于男子的事。女子天生就没那根筋,还是早些回后宅学习女红,准备嫁人的好。 在李威胡思乱想期间,苏衡玉已经让人把火堆升起来了。想着到底是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同事,她便让严慎多点了几个火堆出来给李威他们用。 就算李威不用,到时候他们在这里烧一壶热水自己喝也行。 李威倒是没有拒绝苏衡玉好意的想法,虽然这位荣嘉县主颇得陛下赏识,但在这次的任务里,她到底算是自己的下属。 下属讨好上司,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苏衡玉这边的动作很利索,满满一锅的方便面没多久就煮出来了,紫云更是偏心地给苏衡玉多加了几个煎蛋。 等到面条都被夹走,众人狠狠盛了几勺子茹珺做的肉酱。 这肉酱不好保存,他们要快些解决掉才行。 等到肉酱和方便面的气味混合在一起,顺着晚风飘进了李威等人的鼻尖。 不知为何,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手底下原本还冒着香气的烤饼瞬间就索然无味了。 李威板着脸不肯去看旁边那群人有多热闹,但忽地,他听见了一声十分响亮的“咕咚”声。 偏头一看,是他的护卫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李威当下不悦:“不过一点儿香味罢了,瞧你们馋的那个样子。难道平日里我不曾给你们吃肉吗?” “这倒不是,就是那味道我们从前没闻到过,觉得还挺诱人的。”那护卫嘿嘿一笑道。 李威冷着脸不说话了,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馋。 除了李威和苏衡玉的护卫之外,队伍里还有十名魏帝特意拨给他们的禁卫军。 别看只有寥寥十人,却都是禁卫军中的好手,也算是魏帝信得过的人。 他们虽然负责保护李威等人,但也不是李威的下属,自然不用去管他的表情好坏。 在闻到苏衡玉这边的面条和肉酱香味后,几个禁卫军没忍住上去搭了话,苏衡玉便大方地给他们也煮了几块儿面饼,顺便加了肉酱。 但鸡蛋是没有的,紫云这回带上的鸡蛋本来也不多,都是留着给苏衡玉在路上加餐的。 这些禁卫军平日里也是好吃好喝,自然不会稀罕那几个鸡蛋。 只是这弯弯曲曲像波浪一样的面条,配上香辣咸鲜的肉酱,简直叫人欲罢不能。 别说这回茹珺还在肉酱里加了点儿辣椒,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让没尝过辣椒这东西的大魏人感到新奇了。 这十个禁卫军的头领就有些好奇地跑来问苏衡玉:“不知县主在这酱里加了什么,怎么吃起来味道十分刺激,吃完让人浑身都火热热的。” “这叫辣椒,是我从海外寻回来的新玩意儿。这东西不仅可以用来调味,还有开胃消食、发汗解表的功效。诸位放心吃就是了。”苏衡玉回答道。 听到苏衡玉的回答,那领头的禁卫军江络便忍不住笑了。 谁不知道海外来的香料价值千金,这样既能调味还能治病的好东西,县主随意就拿出来给众人食用,可见这位县主宅心仁厚了。 苏衡玉接着又道:“这东西我的庄子里正在试着栽种,如今已经有了些成果,诸位大哥若是有喜欢这个味道的,往后尽管来我的苏家庄里讨要。” “县主大气,那我们以后就不客气了。”其中几个极其喜欢辣椒味道的禁卫军便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李威见状,眉头再次皱起。 这位荣嘉县主,在拉拢人心一道上,也有点儿本事啊! 第一百五十三 袭击 这一夜苏衡玉和紫云是睡在马车里的,如今已经是八月末接近九月了,白日里的温度虽然还很高,但夜里却是有些凉的。 苏衡玉将早就准备好的毯子发给了护卫们,有多余的便也给禁卫军们送了一些。 至于李威那边,她也问过了,但李威说自己早有准备,根本不需要,她便没去讨人嫌。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众人继续赶路。但因为昨夜的一些友好交流,今日苏衡玉他们这边和禁卫军们的关系明显好了起来,在行路中都能听见欢声笑语。 与之相比的,是前头李威等人的沉默。 听着身后县主的护卫和禁卫军们说说笑笑的声音,李威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这些禁卫军好歹也是有些出身和地位的人,怎么就和县主手底下的那群泥腿子混到一起了? 与其和不知未来的县主混在一起,难道不是和自己多加亲近对他们来说更加有利吗? 李威真的不知道这群禁卫军到底怎么想的,但要他主动去和禁卫军接触,他却是不愿意的。 想不明白李威索性也懒得去想了,反正作为主理官员,这些人最后定然也要听自己的。 路途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渐渐被走完了,眼看着他们的队伍距离越州只剩两日路程了,就在众人觉得,他们距离完成魏帝交代的任务又进了一步时,一伙蒙着面的人忽然冲了出来,直冲着李威所在的车架袭来。 这群人做出一副山间匪徒的打扮,骑着马直接冲进了队伍之中。 苏衡玉等人听到马蹄声便第一时间警觉起来,意识到那群人是冲着李威而去,她便立刻吩咐众人前去护住李威。 这可是魏帝亲口定下的钦差,要是在途中出了事,那自己先前在路上受的那些苦就都白受了! “护住李大人,带着李大人离开这里!他们不是一般匪徒,他们就是冲着李大人来的!”苏衡玉高声呼喝着,她抓起一包药粉丢给了禁卫军的头头江络。 药粉上有写明这东西的功效,想来江络能看明白。 江络等人瞧见苏衡玉这里是有护卫在保护的,那群蒙面人也没有要过来袭击她的意思,而是都跑去围攻李威了。 他便听从了苏衡玉的话,直接带着人前去支援李威。 李威在某些地方小心眼儿了一些,但到底是个经历过风波,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人。 即便知道有人特意跑来刺杀自己,但他也只是短暂地慌乱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心知此刻自己若是继续躲在马车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这群蒙面人给抓住。 趁着外面众人还在混战,他立刻在马车上换了一身护卫们的衣裳,然后趁乱摸下了马车,打算去找禁卫军,让他们带着自己先行离开。 但他低估了那群匪徒的眼力,李威几乎是刚从马车里跑下来,便立刻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那人手中的长刀闪着寒芒,锋利的刀刃似乎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工夫就能砍在他的脖子上。 禁卫军们立刻冲上前去,帮着李威挡下了这一击。 而苏衡玉这边也在动作,她先前看过地图,再走十几里路,便是越州境内的一座城池了。 他们队伍里的马匹都很快,只要没有过多的负担,飞快奔袭到最近的城镇只需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只要李威能进入最近的城镇里,这群人总不会凶悍到敢跑进城镇里去杀人吧。 这么想着,苏衡玉这边的护卫也握着兵器上前和那群蒙面人搏杀起来。 他们身上穿着整齐的铁甲,手里的盾牌是厚铁所制,外面还有一层厚厚的藤甲。 护卫们扛着盾牌挡在了那群蒙面人前面,而苏衡玉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骑在了禁卫军的马上,如同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李威后面,对他大叫一声:“快些上马!” 李威此刻已经顾不得多想,更懒得去计较自己是被什么人救下的。 他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苏衡玉递来的手,然后一个借力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马上。 苏衡玉也不等他坐稳,便直接拍马扬鞭,随着一声长长的嘶鸣,健硕的黑马驮着苏衡玉和李威朝着远处的城池奔去。 那群蒙面人见状想要上前拦人,但早在他们下马跑来寻找李威的时候,苏衡玉的人便已经趁着他们不注意,将他们的马匹砍断了腿。 此刻他们想要追,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分蒙面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任务,依旧追在苏衡玉两人身后而去。 剩下的蒙面人则想将被留下的禁卫军等人全部杀死,好让苏衡玉两人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若是他们对上的,只是寻常护卫,那这个计划保不齐就成真了。 但偏偏他们对上的是禁卫军中的精英,还有被苏衡玉全副武装,更经历了几次生死之战的严慎等人。 厚重的盾牌齐齐地挡在了自家人身前,丝毫不给这些人冲破防线的可能。 长刀劈砍在盾牌上,竟然连最外层的藤甲都没完全破开。 而严慎他们早就训练过许多次,他高呼“一”,盾牌齐齐举起来,挡在众人身前。 再叫一声“二”,盾牌的缝隙里,闪着寒芒的长枪便狠狠地刺了出来。 长枪上被涂了毒药,这是简笃行熬了个大夜,专门为苏衡玉这次出行准备的。 因为对贪官污吏报以极大的厌恶,只要稍稍想起那些因为权贵而死的无辜人,简笃行便万分难过。 他丝毫没有客气地将最毒的毒药都用在了上面,虽然不能说见血即死,但总归是会死的。 所以严慎等人丝毫不客气地将长枪往这些人身上戳,第一次出击的时候,好些蒙面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伤到,毒素很快进入了他们的身体,但那些人却丝毫不知晓。 后面严慎等人再攻击的时候,虽然这些已经有了准备,但长枪很长,攻击他们很方便。 但他们的刀却很短,想要砍到严慎等人,只能靠近。 严慎清楚这一点后,故意喊得没有规律起来,让人根本猜不到什么时候他们会出枪。 就这样,又一批人受伤了。 眼看受伤的人已经有大半了,江络也和自己这边的人悄悄使了眼色。 他十分干脆地洒出了药包,里面的药粉哗啦啦洒了出去,兜头朝着那群蒙面人飘去。 严慎众人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急速退开了几米远。 但即便如此,那蒙汗药也还是被他们吸到了一点儿,不少人瞬间变得晕晕乎乎的。 不过好在,他们的盾牌阵散开之前,蒙面人那边已经全部晕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入城 另一边,苏衡玉骑着马带着李威飞快朝着不远处的城池而去。 她完全不顾身后李威的大呼小叫,只让对方抓紧自己。 李威一个大男人哪里愿意抓着一个小姑娘? 但马匹飞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李威拿不到缰绳,也踩不到马镫,他生怕自己会掉下去摔死,只能无奈听从苏衡玉的话,紧紧抓住她的衣裳。 身后的追兵还不愿就此放弃,苏衡玉被他们追得烦躁无比。 眼看城池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后面的追兵似乎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们直接朝着苏衡玉两人的方向发射弩箭,几根短箭擦着苏衡玉的侧脸飞了出去,直接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而坐在后面的李威更是惨叫一声,因为他的左肩已经中了一箭。 眼看再这样下去,他们恐怕真的会死,苏衡玉咬着牙,从怀中又掏出一包药粉反手递给了李威。 “李大人,你且忍一忍,将药包里的东西散出去,我们才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李威疼得冒出了满头大汗,他很想回怼苏衡玉一句“你说得轻松,你自己来中一箭试试啊!” 但他也很清楚苏衡玉说得没错,他要是再不动起来,他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 好在自己只是肩膀中箭,他的右臂还是好好的。 李威忍着痛接过了那包药粉,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但听苏衡玉话里的意思,里面恐怕是毒药一类的东西。 他不敢乱碰,只是小心地拆开了药包,然后屏住呼吸往身后一丢。 药包里的药粉顺着他们奔跑时的疾风被吹散了出去,直接吹落到了那群追兵身上。 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粉刚一沾到人肉,便像是硫酸一样烧灼着他们的皮肉。 追兵们一开始被药粉扑了一脸,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动手将药粉擦掉的时候,随手一抹,却只抓下来一片血肉。 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惨叫起来,他们的脸上不断有血肉被烧灼腐蚀,很快手上便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下子他们再顾不上追击苏衡玉两人了,身上的痛苦很快将他们淹没。 很快,身后的惨叫声便完全消失了。 意识到那群蒙面人没有跟上来,李威瞬间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苏衡玉问:“既然你有这样厉害的东西,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呢?” “正是因为这东西厉害,所以我才不敢随便用。这药粉沾了皮肉就要将人腐蚀到只剩白骨才行。而且那些人死了,他们尸首上的药粉还是会发挥作用,若是有路过的人或者野兽碰上,也是会中招的。我并不在意那群蒙面人的生死,但毕竟这附近距离城池很近,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从此经过,受了这无妄之灾。” 李威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好在我们身后有江络大人他们在,我的人若是途径此地,应当能把那些尸首给处理掉。”苏衡玉继续道。 她记得自己在临行前特意将手上药粉的各类功效和严慎他们说过,尤其是这包跗骨花,她着重和严慎他们提点过。 希望严慎几个能记住她的话,注意到那些尸首的不对劲吧。 追兵虽然没有跟上来,但苏衡玉还是不敢放慢速度,她一直等到了城门前,甚至有守城的兵卒瞧见他们情况不对,都露出怀有敌意的眼神了,她才放慢了速度。 苏衡玉翻身跳下马车,她转身想去搀扶受伤的李威。 但李威被苏衡玉救了一回,自觉已经丢了面子,要是再受了苏衡玉这些帮助,他担心自己后面没底气直起腰板来和她对抗。 这么想着,李威硬生生忍下了肩膀处的疼痛,咬牙单手跳下了马背。 他身上的伤势有些严重,而且两人先前那慌忙逃命的架势已经引起了城门前兵卒的注意。 苏衡玉知道这个时候再隐瞒已经没什么用了,反而会引起这些人的怀疑。 她索性大大方方地搀扶着李威朝那几个兵卒靠近,脸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道:“各位军爷救命啊!十几里外的那片树林里有山匪劫道,我和我叔叔的队伍帮着我们拦住了那群山匪,几十个人里就我们两个拼命逃了出来,我叔叔还受了伤!” 李威身上还插着一支短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弩箭。 那几个守城兵卒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这些东西他们身为兵士都很清楚。其中一人还是从边关退下来的老兵,对于这些自然更加熟悉。 他一眼就看出了射伤李威的弩箭恐怕不是凡品,整个人当即也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没顾得上询问苏衡玉两人的来历,便连忙去和当地的知县汇报了此事,顺便派出一支队伍,朝着苏衡玉说过的方向奔去。 至于苏衡玉和李威两人,则是扮作一对不幸遇到山匪的可怜叔侄,被带进了县衙询问情况。 等到一进门,李威便毫不客气地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还将魏帝私底下交给李威的圣旨拿了出来。 这东西一直被李威贴身小心地放着,丝毫不敢让除他之外的人知晓,这回也是为了让知县配合他的行动。 “这次前来袭击我们的人,并非寻常匪徒,而是为了保住那孟长河之人的手笔。我们如今已经被人盯上了,我传出去的消息定然会受到拦截,我希望你将我这里发生的事,夹在你的奏报中递给圣上。”李威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那知县是个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刚毅的中年男子,他不曾询问两人过多的消息,只是在确定圣旨无误后,便直接问李威自己能帮他些什么。 向这位苏知县求助,其实是两人路上商量之下的结果。 看一名地方官为人如何,只看对方治下百姓的生活状况就可以知道了。 逢越县就在越州领域,苏知县也是受到那孟长河管束的。 孟长河那般作态,显然已经成了越州的小皇帝。若是想要攀附他的人,上行下效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对自己治下的百姓有多好。 但苏知县却不一样,逢越的百姓虽然没有多富足,但面上看着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显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这样分析下来,就能看出苏知县必定不是孟长河的人。 对方作为孟长河的下属,受到孟长河的管束,都不肯与孟家为伍。如此,就更不可能和崔家有关了。 而他们的猜测也没有错,当李威提出自己的要求后,苏知县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帮着两人隐瞒身份,为他们寻找了一个安全的住所暂且休息,等待和严慎等人汇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苏家商行 “嘶!” 李威疼得吸了口凉气,都不敢去看那支从自己肩膀上拔下来的弩箭。 那个给他处理伤口的大夫见状还笑道:“幸好这支短箭上没有涂药,也没有倒刺,否则大人您的手臂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呢。” 对此,李威心中也觉得庆幸。 那群人毕竟是为了刺杀他来的,若是他们在弩箭上涂了毒,自己中了那一下,恐怕真的会将小命留在越州了。 苏衡玉闻言便道:“想来那群人是觉得以他们的本事,我们必定抵挡不住,心中自信能杀了李大人吧。” 这个大夫是苏知县自己的人,所以他们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苏知县派人将短箭收起来,等到此事汇报给魏帝时,这短箭也能算作一份证据。 “两位大人,下官已经将奏报写好了,只是按照惯例,等到五日之后才是下官向陛下上奏折的日子。不知两位大人有何想法?”苏知县道。 他现在已经知道苏衡玉的身份了,更知道对方也是被魏帝安排过来的钦差。虽然只是李威的副手,但他也不敢怠慢。 对于苏知县这种只认魏帝给出的官位,不认其他的态度,苏衡玉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对方丝毫没有奇怪过她这个女子为何能做官,这一方面倒是比李威这些京官儿都大气。 李威自然知晓苏知县的顾忌,对方惯常都是在固定的日子向上奏报。若是他李威正好身处越州之际,苏知县又改了往日的习惯,再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提前给魏帝上了一封奏报。 那这封奏报会不会有问题,就可想而知了。 他对着苏知县摆了摆手:“在这种时候,多小心都不为过,你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过几日再送奏报吧。” “苏大人,我们的护卫和十位禁卫军的情况如何?”等到两人聊完这个话题,苏衡玉才问起了自家护卫和紫云的情况。 苏知县:“下官的人已经前去接应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便有消息传来了。” 苏衡玉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不过严慎他们到底没让苏衡玉等多久,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人通报,说是禁卫军和护卫们都被迎过来了。 苏知县得到消息,便让人将他们都请了进来。 他知道苏衡玉和李威应该有什么事要与自己的人商量,他等到禁卫军和护卫们进来后,只特意与禁卫军的领头人江络互相见礼,而后便自觉地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江络他们才关心了一番李威的伤势,并且将他们离开后,一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严慎身为苏衡玉如今最为看重的护卫长,自然清楚她关心些什么,等到江络说完后,他也跟着补充道:“我们控制住那些蒙面人后,就追着小姐您的方向跟了过去。正好在路上瞧见了那些被毒倒的蒙面人。” “我们已经将人都烧掉了,有尸体的地方也撒上了简公子特制的解毒剂。只是我们才做了一半,苏知县的人就找过来了。不过我们已经同他们说清楚了那附近可能会有毒粉残留,让他们记得提醒城中的人。” 听完了严慎的话,苏衡玉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倒是没让我失望。” 严慎闻言忍不住嘴角上翘,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小姐这样夸赞。 另一边李威也同江络说明了苏知县提供给他们的帮助,并言明自己想要和苏知县合作的意图。 江络对此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被安排过来保护李威的人,李威想要做什么,只需要和苏衡玉进行商量就行。 活下来的蒙面人早已被江络等人搜过身,他们嘴里的毒牙也被江络第一时间找了出来,并想办法拔下来了。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这些人在受审之前自尽,苏衡玉还贡献出了自己的蒙汗药,打算让他们继续睡下去。 这些人李威是没办法带在身边的,只能暂且由苏知县关押在自家府衙中的监牢里,等到魏帝那边得到消息,安排人手过来时,再直接交给他们。 逢越县这边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李威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养好,但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没过两日,他们的队伍重新整顿起来,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逢越县城。 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整个县城都没人知晓,曾经有皇帝的钦差在此停留过,更不清楚距离县城十几里外的地方,竟然爆发过一场血战。 这一次的袭击,让苏衡玉他们损失了两位禁军,还有六名护卫。 剩下五个受伤的人都被留在了逢越修养,苏衡玉他们等到离开逢越县城后,便换了一副装扮。 众人扮作一支前来越州跑商的队伍,苏衡玉是家中即将着手接管生意的大少爷,而李威则是她的叔叔。 这对叔侄是往越州这边探查情况,准备开辟行商路线的。 为了让众人假扮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苏衡玉还给每个人都编了一个身份。 剩下的八名禁卫军是护卫,其余人都是仆人小厮以及帮着算账卖东西的活计。 换了装扮之后,苏衡玉他们不再小心翼翼地赶路,而是刻意闹出了些动静,一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苏家商行的样子。 对此李威有些不满:“你让人刻意闹出动静来,叫众人知晓我们商人的身份,这一点我能理解。但为什么我们的商行要姓苏呢?” “只是随意选了一个姓氏罢了,李大人何必这么在意呢?”苏衡玉笑眯眯地回答。 李威轻哼一声,十分不服气的样子。 但现在他的伤还没好,扮做商队时,也都是苏衡玉出面去和人交际。李威如今也没什么底气和苏衡玉作对了。 只不过他心中虽然已经对苏衡玉改观,但面上还是不肯露出任何服软的意思。 认可了苏衡玉的本事,可不代表他愿意与女子同朝为官。 这一点底线,他李威说什么都要守住! 在李威这样古怪的纠结中,他们的队伍终于抵达了越州的百丰城。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许家父子 越州最为繁华的百丰城内,府衙大牢之中。 已经被关在这里近一个月之久的许家父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干的像石头一样的臭馒头。 换了一个月之前,别说是已经发臭的馒头,就算是刚刚出锅,还裹着肉酱的馒头摆在他们面前,两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的他们却只觉得嘴里的东西珍贵无比,连掉在地上的一点儿碎末都不愿放弃。 一口馒头下肚,再喝一口凉水,胃里那种饿得烧灼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一些。 一个大馒头,眼看只剩最后一小块儿了,但父子俩饿了两日的肚子也没有感到一丝饱意。 许长治吞了口口水,撇开头不去看剩下的一块儿馒头,对着他爹许志文道:“爹,儿子已经饱了,还剩最后一点儿馒头,您快些吃了吧。” 许志文摇了摇头,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将馒头往儿子的嘴里塞。 许长治努力推开亲爹的手,他看着自家父亲身上的伤痕,心中有恨有怨。 他并不后悔自家人帮了木青逃出了越州,只是怨恨自己没有能耐,不能考取功名,没本事给未婚妻和自己的家人讨个公道。 明明从前他爹无数次教导他要好好读书,光宗耀祖。可那个时候他不懂事、贪玩儿,以为可以一直活在爹娘的庇护下。 等到如今家里遭了难,除了默默忍受这群狗官的欺压,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未婚妻一家何其无辜,自家人也何其无辜? 就因为他们没有孟家的权势,所以就活该被欺负,连命都要没了吗? 这么想着,许长治忍不住落下泪来。 许志文瞧见儿子又一次红了眼眶,有心想要安慰他,却因为还生着病,身上又全是伤,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微微喘着气,想要抬手拍一拍儿子的肩膀,然而刚刚把馒头递出去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了。 许长治很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重新将馒头塞进了父亲的嘴里,顺便给他喂了口水。 那群衙役知道是他爹给木青大哥安排了离开的事情,所以这些日子也是对他拷打多一些,自己倒是幸免于难,没受太多苦。 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许长治真的害怕他会熬不下去。 但两人如今都身处监牢之中,府衙的人不许家里人来看他们,他自己也没办法找人来救治父亲,只能尽量让父亲多吃一点东西,好让父亲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许长治小心地将碗凑到父亲嘴边,一边给他喂水一边哄着他道:“爹你再坚持一下,木青大哥吉人天相,一定能找到大官回来救我们的。等我们离开监牢了,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去读书,去考科举。以后我做大官,做为民请命的好官好不好?” 许志文流着泪默默点头,他不敢去想两人的结局会如何,只是和儿子一起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即便他们都不清楚,这样的未来他们到底能不能等到。 …… 苏衡玉一行人刚一找到合适的客栈入住,便开始让人对外宣扬苏家商行的名号。 她刻意将苏家商行说成了是从南边来的大商行,还说自家从前做的都是海上的生意,家资雄厚。 这次来越州,就是为了打通商道。 她打算等到苏家商行的名声稍微传出去一些后,再找机会和当地的富户们接触一番。 李威调查肯定是要从衙门那边入手,她就从商人身上入手。 那孟长河既然都贪赃枉法了,定然不会放过当地的富户,想来这些商人多少都会与孟长河有所接触。 苏衡玉的打算是,以自己想要在越州做生意为借口,询问商人们该如何请求越州的官员们为她开启方便之门。 兴许她能从这里听到更多越州官场上的内幕。 另一方面,她既然是来做生意的,就难保要与越州的百姓接触,打听百姓们所需的货物。 如此一来,她的人在城中随处走动,与百姓们打听消息,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对于苏衡玉的想法,李威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 在他看来,苏衡玉主动放弃从官员这边下手,就是不想与他相争的意思。 对方都已经步步退让了,李威要是再和她过不去,就实在有些不识好歹了。 至于禁卫军自然都是跟在李威身边的,毕竟从先前那批刺客来看,他的存在显然更让京城里那群人忌惮。 反倒是苏衡玉没什么人在意,身边也不需要那么多护卫。 刚到百丰城的第一日,苏衡玉便立刻换上一身符合商人之子身份的衣裳,带着人前去木青先前说过的许家那边打听消息了。 许家这边也有府衙的人在盯着,他们觉得以木青的性子,一旦清楚了许家父子被他连累,定然会回来救人,所以这么多日以来,一直守在许家门前,等着将木青给抓起来。 他们的动作不算隐蔽,至少严慎等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公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许家正被盯着,他们要是这个时候贸然上门,恐怕会引起怀疑。 这也是苏衡玉正在顾忌的,他们毕竟都是生面孔,这个时候许家情况尴尬,恐怕他们的亲人不会敢上门了。 他们这些外地来的人要是跑去了,定然会惹来怀疑。 苏衡玉索性带着人找了个靠近许家的面摊坐下,众人各点了一碗面,苏衡玉便开口打听起来:“小哥,前面那户是什么人家啊,屋子修的那样大,门口竟然还有衙役驻守。难道是咱们越州哪位大人的府邸?” 煮面的小哥闻言,脸上原本因为有银子赚而露出的笑脸稍微僵硬了一些,他小声道:“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害,我们是南边来越州做生意的,正想着找越州的大人们拉拉关系呢,这不是正好瞧见了,想要问一问嘛。”苏衡玉笑嘻嘻开口道。 那小哥听到这个回答,表情稍稍放松了些。 不过他很快又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只是那厌恶是对着那群衙役的:“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还是别想了。那户人家可没出什么官员,只是倒霉的得罪越州的大官,家里的男丁都被抓进监牢去了!” 苏衡玉一脸的惊讶:“哎呦,这么吓人?那他们犯了什么罪啊,官府是怎么判的?” “哼,犯了什么罪?”煮面小哥撇撇嘴,“是犯了不讨大人喜欢的罪!” 第一百五十七章 探监 许家在当地还算富庶,这些年家中的生意也还不错,这才能住得起大宅子,还能送许长治去读书。 当然,木青一家的情况也没差到哪里。 木家经营着一家吃食铺子,虽然吃食卖得便宜,但在越州码头的口碑十分不错,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银钱。 两家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做起生意来也是出了名的实诚,从来没有缺斤少两的事。 故而两家在越州这边的名声一直很好,附近百姓对他们也怀着善意。 木家人的惨剧当初闹得很大,不少人都瞧见木父为了告状,在府衙里滚了钉板,最后不治身亡。 他们先前到处寻找女儿,最后只找回女儿尸首的事,也是众人眼睁睁看见的。 哪怕后面府衙的人出面让他们闭嘴,但私底下谁不说木家可惜了。 煮面小哥的摊位摆的和许家这么近,自然对这两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如今许家父子都被关起来快一个月了,他心中自然也着急。如今见到有人问起了许家的事情,哪怕他心中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对外说,但也还是没有忍住,和苏衡玉他们说起了许家和木家的惨事。 听完了煮面的小哥的话,苏衡玉等人的表情瞧着都不大好。 孟长河等人在越州行事已经这么无所顾忌了,哪怕城中的人都知晓木、许两家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个想着要反抗的。 由此可见,那孟家人将越州控制得有多深。 一顿饭吃得众人食不知味,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他们吃完了饭便回客栈去了。 客栈里,李威正在想着该如何对孟长河手底下那群官员各个击破。 孟长河虽然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但消息并未从京城传到越州来。如今越州还是在孟长河的人掌控之中,李威等人又是悄悄潜入越州的,若是被他们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那群人直接杀了他们也是有可能的。 李威想要从这些官员手里得到证明孟长河贪赃枉法的更多证据,也想留几个人证下来。 对于人证的选择,他还需要斟酌一二。 等到苏衡玉一行人回来后,她直接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告诉了李威。 “那许家父子如今已经在府衙的监牢里被关了许久,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两人都撑不住了。”苏衡玉是想救下这两人的,毕竟是和木青相熟的人,还是被无辜牵连进来的。 苏衡玉不想让人无辜葬送了性命,尤其是在孟长河已经被抓起来的情况下。 李威的态度也是一样,他捏着胡子沉吟片刻后道:“我已经找到了几个可以作为切入口的官员,只是将他们现在就放出去恐怕不行,但让他们在里面过得稍微好些,却是可以的。” 得到李威的回答,苏衡玉便放心地任由对方带着人出去行动。 等到李威重新回到客栈的时候,他便对苏衡玉道:“行了,你现在可以带着人去衙门中打点一番,见一见那许家父子了。” 他这话说得干脆,苏衡玉也没多问便立刻去行动了。 人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李威虽然已经将此地的知县搞定,但底下的衙役们还需要苏衡玉去打点。 她行动起来十分小心,借口自己是许家的远房亲戚,这次前来越州做生意,便想要拜访一下这位在当地还算有名望的亲戚。 谁料得知了他们一家的不幸遭遇,所以想来见一见人。 因为这几日知县明显对许家父子放松了许多,这些衙役平日里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好不容易有个人主动上门送银子,他们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接过银子的那人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感受着里面银子的重量,这才道:“让你进去见人可以,但那两人都是重犯,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话快些说,若是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衡玉连连点头应是。 越州的县衙许久没有修缮过,牢房里阴冷潮湿,时不时还有老鼠从脚边蹿过。 这些老鼠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又大又肥,还半点儿不怕人。 苏衡玉看着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若是让这里的老鼠咬到了,也不知会不会染上什么疾病。 希望许家父子的运气能好些吧。 等她见到许家父子的时候,这两人正因为缺少食物而昏昏欲睡。 衙役刚想上前将人叫醒,却被苏衡玉拦住了:“不用劳烦这位差大哥了,我自己将表舅叫醒即可。” 她又给人手里塞了个荷包,表示想要和许家父子单独说几句话,求对方通融一二。 那衙役也没想太多,反正知县大人现如今都不怎么理会许家那两人。 估计就是将人困在牢中等死呢。 他利索地接了荷包,又叮嘱了苏衡玉几句,这才离开了。 两人说话之间,许长治已经听到了动静,猛地惊醒过来。 这些一个月时间里,县衙的人时不时就要提审他们父子,惹得许长治现如今听到一点儿小动静,便会第一时间惊醒。 他刚一睁开眼,便正好对上苏衡玉的脸。 许长治微微一愣,继而越发紧张起来,下意识将父亲护在了身后:“你是谁,又是那个狗官派来提审我们的?我告诉你,你们别想在我们身上得到任何木哥的消息,我们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苏衡玉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四周瞧了一圈,确定没有衙役会忽然出现后,才将袖子里的坠子拿了出来。 “两位别怕,我并非越州人士,而是得到一人的请托,从京城来此。”苏衡玉小声道。 刚刚许长治激动叫喊起来的时候,他爹许志文就被吵醒了。 父子俩一瞧见这条坠子,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这坠子是许家和木家当初一起给孩子们做的,上面还刻着各自孩子的生肖,图案都是两家的大人一起选定的,许志文自然不会认错。 等听完了苏衡玉的话,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木青定然已经去到了京城,还找到了大官前来帮忙! 现如今他们的处境不堪,两人饿了这么久,又受了刑,自觉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前来帮忙的人,对方还拿着木青的坠子。他们顾不得多想,当即道:“这位公子,我们父子不知您的来历,但如今也唯有相信你了。我家东边院子里那棵大桂树下埋着东西,还请您将那东西带走,不要让旁人发现!” 许志文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苏衡玉,无比严肃地说完了这番话。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书 深夜,苏衡玉带着人小心地从许父所说的那棵树下,挖出了一个保存完好的小木盒子。 等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绢布。 绢布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因为保存得很好,直到如今也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苏衡玉搭眼一瞧,就看见开头的一行字“臣穆直以自身性命作保,状告越州知府孟长河贪污受贿……” 剩下的她不敢再看下去,而是立刻合上了怀中的木盒,转身对着许家人道:“许伯父让我拿走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还请诸位放心,此事很快就能解决,许伯父和许公子定然会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中的。” 半夜被管家叫醒,此刻还有些惊魂不定的许母看着苏衡玉脸上的坚定,心中也稍稍安稳了一些。 本来管家前来叫人,她还以为那狗官不肯放过自家,准备将自己也抓去牢中。 没想到却是一行陌生人,带着许父的亲笔信前来要带走一件东西。 许夫人从未见过苏衡玉,却很相信自己的丈夫。 丈夫如今身处天牢,自家明明给县衙送了不少银子,却连见一面都没办法。而苏衡玉这个外来者却不仅见到了丈夫和儿子,还能从他们那里拿到信件,这让许夫人不得不相信苏衡玉。 她深知自家没有抵抗官员的能耐,若是对方的出现能给家中带来转机,她哪怕是献出全部家产,也在所不惜。 许夫人想到这里连忙道:“小公子的承诺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她不敢询问自己到底还要等多久,许夫人只希望能见到丈夫和儿子平安回来即可。 “好了,如今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也不便在许家久留,免得县衙的人看出了许家的不对劲,走漏了风声。夫人快去休息吧,我等也告辞了。”苏衡玉对着许夫人拱了拱手,便带着自己的人从许家后门溜出去了。 她很快回到了客栈,这个时候李威还在屋中等着他们。 等到那木盒子落在了李威手中,他迅速看完了那张沾着血泪的绢布。 李威原本还算平静的脸渐渐被怒气充斥,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一双眼睛仿佛能冒出火光来。 “砰!” 李威狠狠一拍桌子:“可恶!原来穆直的死是这么回事,那孟长河实在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苏衡玉对地方官员的了解并不太多,这个穆直她从前都没听说过,当下便好奇地问了起来。 本来以李威的性子,是不愿意将这种事情告知苏衡玉的,但到底这样重要的证据是她找到的,他只能对苏衡玉解释道: “穆直是前任越州通判,是个性子率直的人,眼中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他就是因为性情过于刚直,所以当初在京城得罪了不少官员,被人弹劾之下,才去了越州做通判。” “本来去年的年底穆直就该回京述职的,谁料半路上穆直一家遭遇贼匪,全家人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 原本这事儿,众人只以为是那贼匪太过嚣张,而穆直平日里生活俭朴,估计在路上的时候也没有摆出一副做官的样子,才会令那群贼匪那么大胆,夺走了他们一家的性命。 后面魏帝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穆直是他的人,虽然有时候性子过于执拗了些,但却是个忠心又得力的臣子。 先前穆直得罪了不少人,魏帝不想让这个臣子折在朝中争斗里,所以才将他外放出去,顺便让他盯住越州那边,打算等到京中的事情解决了,再把人调回来。 没有想到自己的臣子不过刚被派出去一年,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外面,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有幸免。 魏帝一怒之下,安排了不少人外出剿匪,但即便朝廷的军队剿灭了不少匪徒,却依旧不能消磨掉魏帝心中的怒火。 那段时间整个朝堂上的人每日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魏帝不快,被人狠狠责骂一番。 李威和穆直同为魏帝的人,相互之间关系也算不错。 因为穆直人如其名为人正直,李威十分乐意与他相交。当初穆直被贬,他还亲自前去为对方送行,并和他约定,等到往后在京城重聚。 谁能想到好友就这么没了。 然而这封血书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先前那所谓的“真相”,现如今再回想起穆直遇害一事,李威哪里还能想不出其中的古怪? 穆直一家回京述职,就算他素来俭朴,但为了自家人的安全,又怎么不可能带上护卫家丁呢? 若是那群匪徒实在凶恶,他只需要报出自己的官身,匪徒们即便有再大的胆子,还会明晃晃地杀死一位官员,公然和朝廷作对吗? 现在想来,穆直根本就不是死于什么匪患,而是死在了孟长河这个奸贼的手里啊! 想到这里,李威一时间没有忍住落下泪来,他手捧着那张绢布,看着上面由鲜血写下的字迹,竟想不出穆直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张血书的。 苏衡玉瞧见李威痛哭不已,也难免对这位穆直大人生出几分遗憾。 她劝慰道:“大人莫要再哭了,当务之急是要将血书送到陛下手中,为穆直大人昭雪才是啊!大人与其在这里伤感,不如快些行动起来,早一日定了那孟长河的罪名,才能告慰穆直大人的在天之灵啊!” 李威闻言一把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他眼中满是怒火和恨意:“你说得对,我在这里哭有什么用,若是不快些解决了越州之事,让那孟长河找到机会逃脱罪责,到时候我就算哭瞎了眼睛,也是无用了!” 于是,这一夜,李威终于找上了临走前魏帝告知他的那批暗卫,明明是只能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动用的一批人,却被李威轻易地用在了传递血书这件事上。 暗卫们的行动很快,不过两日的工夫,一张写着某个逝去之人肺腑之言和无尽冤屈的绢布,就这样送到了魏帝的案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抓捕 装备齐全的兵士们趁着夜色将城中几家大宅院团团围住,高高举起的火把将每个人脸上严肃冰冷的表情清晰地照亮。 江络腰挎长刀,锐利的目光落在面前紧闭的大门上,只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便有兵士们主动上前,迅速将朱红色的大门踹开了。 “记住,只许抓人,不得伤人。”江络吩咐一声后,便有无数兵士冲进去,准备将宅子里的一网打尽了。 孟宅内的平静被一群忽然闯入的兵士打破,原本还在等待前去了京城的孟家老爷和主母归来的一众人被吓得不轻。 不少人当即就要往府外跑,试图遵照主家离开前的指示,将府内发生的事情传递出去。 然而他们的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兵士们牢牢控制住,别说人了,今夜的孟家连一只耗子都跑不出去。 不只是孟家,城中其余和孟长河有所牵扯的官员宅邸,都在今夜被兵士们完全彻底控制住了。 只是因为孟家地方大,人也多,所以才由江络带着人前来,也是为了控制局面。 毕竟他们特意挑了大半夜过来抓人,为的就是不惊动城中的人。 兴许等到第二天,魏帝那边安排来接任知府一职的官员便能抵达,到时候整个越州也可以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回的贪腐大案。 江络那边还在热火朝天的抓人,苏衡玉和李威这边,正在衙门里清理这些年来越州这边看起来有古怪的案子。 如今距离两人前来越州搜查证据,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月时间。 这一个月里他们不断找到可以给孟长河定罪的证据,顺便也挖出了孟长河手底下最为信任的官员们所做下的恶事。 等到这些证据全部通过秘密渠道送到了魏帝的案头后,这位正值壮年,雄心丝毫不减的皇帝立刻动用了雷霆手段,不仅从越州附近调兵过来,还直接点了自己的亲信前来,接管越州的一切事务。 得到魏帝的旨意后,苏衡玉两人便更加小心起来。 他们知道魏帝那边可能会走漏风声,一旦两人在越州所做的事情暴露出去,他们定然会迎来第二批刺杀。 魏帝那边的动作很快,苏衡玉两人也足够仔细。 但即便如此,就在兵士们即将进入越州,准备缉拿那些官员和孟长河的家眷时,苏衡玉与李威所在的客栈忽然被人放了火。 若非苏衡玉一直警醒着,还将自己身边的护卫分散出去,住在了附近的百姓家中,时刻盯着来往的行人。 他们恐怕还没办法注意到,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儿,会因为几块儿糖的引诱,帮着那几个刺客放火,险些害死一整个客栈的人。 好在事情控制的快,客栈只被烧了一角,便让严慎带着人将火给扑灭了。 至于那几个面孔陌生的外来刺客,以及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好玩儿就帮忙的小孩儿,则被江络等人第一时间控制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客栈失火的真正原因,而被抓起来的第二批刺客,则再一次让苏衡玉药倒了,捆了个结实,送去了京城。 此事之后,李威再一次给崔党那边狠狠记了一笔。 等到兵士们终于来到了越州,江络便毫不客气地在深夜里带人上门,将该抓的全抓起来了。 至于许家父子,他们刚进入睡梦没多久,便又被人叫醒了。 父子俩吓了一跳,以为是那群狗官又要提审他们了。 这一个月来,因为苏衡玉时不时过来送贿赂的缘故,两人的日子虽然也没好过多少,但到底能吃饱肚子了,日常也不会被拉出去受刑。 习惯了这种半夜不会被带去受罪的日子,两人的戒备心竟然消散了不少。 等他们看清叫醒他们的,是一群披甲带刀的兵士,两人的睡意瞬间被吓跑了。 就在他们担心着苏衡玉那边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孟长河的人是不是要过来将他们灭口时,却见那几个兵士笑着开口道:“两位别怕,我们都是陛下派来的人,如今城中的事情已经解决,你们可以回家去了。” 这个画面早在许长治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但等到这一幕真正发生的时候,父子俩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傻愣愣被兵士们带出了牢房,将他们从前被收走的衣裳钱袋都还了回来。 那兵士还道:“你们钱袋里的银钱都被衙门里的衙役拿去花用了,等过些日子我们会让他们将银钱都归还的。” “不不不,这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我们父子能活着离开,已经是托了陛下的福,也托了诸位的福了。”许父连忙摆手,生怕说得慢了,会惹这群人不高兴。 不过他的话倒也不假,两人经受了这快两个月的折磨,如今心中除了活着回去与家人团聚,就再没什么所求的了。 兵士们清楚两人的心思,很快将人放出了府衙。 等到许家父子互相搀扶着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他们一眼就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前那个更加熟悉的人。 “老爷,长治!”许夫人含着泪扑了过来,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紧紧抱住。 她能摸到两人身上突出的骨头,也能闻到他们许久没有沐浴所散发的酸臭味儿。 但此刻许夫人却半点儿嫌弃都没有,心中只觉得心疼。 “走,我们回家,我早早就熬好了一锅汤,就等着你们回去喝呢。”许夫人多余的话一句没讲,只是拉着丈夫和儿子的手往许家的马车处走去。 许父和许长治忍着激动的心情,也跟着许夫人往前走,旁的话也没有说。 他们担心自己只要吐出一个字,会让许夫人听出话中的哭腔。 许家人走后,负责此事的兵士很快将消息汇报给了李威和苏衡玉。 两人如今面前各自摆着一张长桌,桌上都是越州历年来的税收和各项朝廷拨款的支出。 他们已经在这些事情上耗了大半夜了,此刻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 听到这个消息,苏衡玉的脸上倒是稍微好看了些:“他们一家人能平安团聚,实在是件大好事。” “好事可不止如此。”李威接话道,“陛下知晓了许家父子的功劳,给他们的封赏,已经在送来越州的路上了!” 第一百六十章 抄家 一夜的混乱很快结束,等到天边终于亮起鱼肚白之际,苏衡玉手边的工作已经彻底完成了。 她从伏案工作的姿势里解脱出来,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酸痛的手腕。 熬夜之后的那种亢奋又疲惫的感觉占据了她整个脑袋,让苏衡玉的思维也跟着迟钝了起来。 同在一间屋内的李威也抬手捏了捏眉心,他瞧见苏衡玉的动作,知晓对方定然也是累得不轻,终于还是好心道:“若是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反正陛下多给了我们几日时间,让我们将证据整理清楚了再回京去。”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李威已经不再对苏衡玉满是排斥了。 毕竟对方的本事就摆在这里,哪怕李威不想承认,却也必须得说,这个姑娘比他从前手底下的大部分官员都要好用多了。 不仅脑子聪明,为人机灵,做起事来也认真仔细。 她先前整理出来的证据让人一眼就能看清楚来龙去脉,经过她手的账本,即便再混乱,也能被梳理得十分清楚。 如今的他也懒得去管苏衡玉要不要去朝中做官了,反正多出这样一位同僚,他也觉得不错。 一切只看陛下愿不愿让苏衡玉继续为他办事就是了,李威对此持中立态度。 只是他的话刚说出口,就听见苏衡玉直接道:“多谢大人体恤,只不过我已经将事情办完了。” 李威一愣:“你都办完了?” 这倒不是他怀疑苏衡玉的能力,实在是他们要计算的账目太多了,以他自己的速度,恐怕不干个两三日是解决不了的。 但苏衡玉那边的工作量分明和他一样啊,怎么对方看起来就这么轻松的样子? 李威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他几步上前翻看了一下苏衡玉整理出来的账目。 有问题的地方已经被标注了出来,不只如此,她还画出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图表,将过去几年的税收都列了出来,做了个折线图。 税收的波动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哪怕是李威这种从没见过折线图这种存在的人,也一眼就看出这种图表的好处。 “这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如此一目了然,还方便了与过往几年做对比。好东西啊!”李威忍不住叹道。 他随即又翻了翻其余的账本,这下子才终于确定,苏衡玉的确是将分给她的工作全部做完了。 意识到这一点,李威忍不住嘶了一声:“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活儿,你完成的如此之快,算出来的数目也全无错漏,你的算学这么厉害的?” 因为大魏的科举之中也有考算学,所以李威也是学过这类东西的。只是他的算学并没有学得很好,所以计算账目的时候,难免有些烦躁。 偏偏这些活儿又很重要,李威暂且不想假手于人。 “回大人,我对算学一道的确有些了解。至于这些图表,也是从我一本破旧的算学书上学来的,若是大人不嫌弃,我倒是可以将这些都教给大人的手下。”苏衡玉说道。 对于能减轻自己手头的工作量,让未来的工作更加清楚的提议,李威自然不会拒绝。 他语气颇为沉重地感慨道:“这些办法对于提高朝臣们的办事效率不知有多大的帮助,你愿意将自己掌握的办法教给旁人,也实在是大度。如今看来,我倒是真的有些期待你与我一同为官了。” 李威觉得,自己在与苏衡玉接触的这段时间里,总是不断地看到对方身上的优点。 还是那句话,若非苏衡玉是个姑娘,他真想将人拐到自己手底下。有这样一个机灵、能干的下属,简直是所有上官最大的梦想了。 李威这话苏衡玉没接,她能不能做官要看魏帝是怎么想的,现在两人在这里说得再多,都没什么用。 “行了。”李威将图表放下,“既然你的活儿都干完了,便下去休息去吧。好好一个小姑娘,眼底一片青黑,模样也跟着憔悴了不少,这可不好看。” 他摆摆手,吩咐苏衡玉可以离开了。 但不等苏衡玉走出房门,江络便急匆匆地闯入了屋内,对着两人道:“两位大人,事情有些不对劲啊!” 半个时辰后,只匆匆洗了把脸的苏衡玉和李威一起坐在马车上,很快就在孟家的大宅门前停住了。 江络第一个跳了下去,又站在门边等着两人跟上去。 进了孟家大宅后,他一边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解释道:“实在不是我手下的兄弟们无能,整个孟家都被我们翻来覆去找了十几遍了,却丝毫瞧不见那孟长河贪污得来的钱财。我们开始时还怀疑这人在家中修建了密室,将东西都藏入密室里了。” “但我们一行几乎要将孟长河的住处和书房拆了,却也没找到密室存在的痕迹。他家中摆着的除了陛下赏赐的一些稀罕物,就是孟长河妻子当初嫁进来时带着的嫁妆了。若非我早就清楚他是个贪官,我都要怀疑自己不是冤枉了好人。” 在江络的引导下,苏衡玉和李威的确看到了被翻得一团乱的书房和几间寝房。 整个孟家虽然宅子修得大了些,也过于精致了些,却还真的瞧不见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只有那孟文聪的住所,摆设稍微奢侈了一点,却也谈不上巨富的程度。 如此一来,那孟长河这么些年贪污得来的赃款到底哪里去了呢,总不可能他都送给崔相了,自己半点儿不留? 苏衡玉是不相信的。 她又在孟家四处转了转,最后问江络道:“江大人,你可知道整个孟家除了寝房和书房,那孟长河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 “这个好像有听说过,先前我们搜查的时候问过,这家的管家说,孟长河喜欢侍弄花草,最常去的地方,还有他时不时就要翻修的花房。”江络回答。 苏衡玉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微微一笑,脸上尽是笃定:“那江大人请带着人去将那座花房拆掉吧,想来,你们想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面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满花房的金子 在苏衡玉的提醒下,即便江络还是一头雾水,但也依旧带着人重新去了一趟花房。 苏衡玉跟在他们身后,等她一瞧见那座花房,便感到了奇怪。 因为花房那边的土地,平白地比前面高出了一大截。就像是莫名其妙垫高了许多一样,让人感到十分突兀。 原本江络等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觉得即便花房的地面比其他地方高出了一截,那也有可能是孟长河为了养花,特意挖了不错的土堆在花房里。 然而现在被苏衡玉这么肯定地点出花房有问题,众人便跟着怀疑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都不用苏衡玉提点,江络一众人便十分主动地将花房这边重新搜查了一番。 先前他们没怎么在意这个地方,只是安排人过来稍稍转了几圈,最多看看里面的花卉如何。 但现在他们不仅把里面的鲜花都搬了出去,每个花盆和花房底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放过。 花盆里没能有所发现,但在花房底下,挖开一层黑土之后,众人瞧见了土层下的木板。 苏衡玉见状不由地跟着有些惊喜:“把木板掀开看看吧。” 江络没有拒绝,立刻带着人动手掀起木板。 已经被泥土弄脏的木板很轻易就被人揭开了,等到木板吱呀一声被撬开后,藏在木板底下的金子便毫不客气地对外释放了它迷人的光彩。 在场众人哪怕早已做好了准备,却依旧被面前这一幕给险些惊掉下巴。 金光映照在众人脸上,让他们不用去查验便清楚,这些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一块块板正的金条静静地躺在木板底下,干净得仿佛日日都在被人擦拭一样。 “看来县主果然没有猜错,那孟长河还真将东西都藏在了这里!”江络瞧见这一幕,忍不住高兴起来。 哪怕这些金子大部分都要收归国库,但他们这些人出来一趟,事情也办得不错。魏帝多少都会给他们一些赏赐,不让他们白跑这一趟。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络连忙带着人把剩余的木板全部掀起来。 挖开土层掀开木板,耗费了众人整整一日的工夫。等到所有的木板都被揭开后,众人看着满地的黄金没忍住狠狠吸了口凉气。 “啧啧啧,我虽早就知道那孟长河是个大贪官,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贪到了这种程度。这么多黄金,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呢!”江络感叹道。 这座花房本来就不小,满地都埋着黄金就够让人惊讶的了,更别说这金子还不止铺了一层。 以江络简单的估计来看,这里的黄金至少有五十万两! 这个数目统计出来后,别说是江络了,就连李威都吓了一跳。 他连忙让人将黄金都统一锁进了一间屋内,在屋子外面挂了三把锁,钥匙分别捏在李威、苏衡玉和江络的手里。 不仅如此,他还迅速给皇帝那边去了消息,也没让前来帮着抄家的兵士们离开,而是单独点了一支几千人的队伍,让他们押送这些黄金。 除此之外,苏衡玉在瞧见那些鲜花的时候也看出了端倪,这些花有许多都是十分名贵的品种,任何一株卖出去,都不比珍贵字画或者珠宝瓷器来得便宜。 若是孟长河想要不动声色地贿赂什么人,都不需要大咧咧地送钱,直接送一盆花,就够珍贵的了。 她将自己的发现跟江络一说,先前还觉得这些花朵无用,想将其处理掉的江络顿时跟着紧张了起来,连忙搜罗城中最厉害的花匠,让他们将这些鲜花照顾好。 等花匠们确定这些花朵都活得好好的,暂且不会有问题后,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这些花他自己虽然看不出价值,但以后只要卖出去了,就能给国库换来银子。 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大魏损失这么大一笔收益。否则的话,都不用魏帝处罚他,那户部尚书就能整日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对于帮他免除了一次责罚的苏衡玉,江络十分感激。 本来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苏衡玉表现出的镇定和聪慧就让他很有好感了。 再加上先前这位县主制作出改良的农具,听说对于百姓耕种一事大有帮助,江络本来就对她观感不错,如今也越发和苏衡玉亲近起来。 在了解到对方十分希望能入朝做女官后,江络倒没有排斥的感觉。 因为看到了苏衡玉的实力,江络反倒希望对方能成为女官,和一个有本事的人同朝为官,总比碰上那群没什么能耐,却处处以家世压人的世家子要好上太多了。 不过对于能从几句言语中察觉到花房的异常,江络还是有些好奇。 等他问过苏衡玉后,对方便笑着回答道:“很简单,孟家的下人说孟长河很喜欢养花,为此特意建造了一间花房,但他又常常翻修花房。如果真的喜欢养花,经常翻修,难道不会损坏花房中的花吗?我想任何一个真心爱花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可能影响到花的事情。” “一个不爱花,却总是对外说自己喜欢养花,还总是翻修花房。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翻修花房,便能很轻易猜到了。” 既然不是真的喜欢花,那就没必要耗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花房中。 能对孟长河这些奇怪的举动作出解释的就是,这座花房绝对有什么他十分在意的事情,甚至比书房这样的地方更令他在意。 后面的事情江络自己也就明白了。 听完了苏衡玉的解释,他不由地赞道:“县主果然聪慧,我现在更加期待能和您作为同僚一起出入朝堂了。” 一旁的李威听到江络的话,虽然没有开口说些反对的话,但也下意识撇了撇嘴。 女官入朝,真能有那么简单才是见了鬼呢! 金子很快被仔细地装了起来,由兵士们先一步将其运送到京城去。 至于苏衡玉他们,将在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尽快解决手头上的活儿,并帮助刚刚赶来赴任的新任越州知府以及他手下的班底们,尽快上手越州的各项事务。 对此,李威很干脆地将自己的活儿又分了一部分给苏衡玉。 对于自己的行为,他的解释是:“这是对你即将进入官场的磨炼!” 苏衡玉无奈笑笑,却还是接下了这些任务。 因为她莫名有种预感,这次回到京城,她恐怕真的能成为一位女官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女官 五十万两黄金浩浩荡荡地被送入了京城,等到这些装满黄金的箱子被摆在魏帝眼前之时,哪怕是坐拥天下的皇帝,都感到了一种震撼。 要知道他的私库中虽然珍宝无数,却也没这么直白地瞧见五十万两黄金。 一旁早就被叫过来准备负责黄金收归国库事宜的户部尚书,表现得比魏帝还要惊讶。 “哎呀呀,你们动作小心点儿,这可都是未来国库里的银钱。指不定会成为你们的俸禄呢!” 户部尚书紧张极了,毕竟在他继任户部尚书一职的这么多年里,他还从没一次性经手过这么多银两。 他仔细地盯着众人将黄金收起来,恨不得一箱一箱都自己亲自上阵清点一番。 若不是东西实在太多,户部尚书一人实在没办法做到,恐怕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另一边,负责护卫这些黄金回来的队伍头领很快就将自己在越州的见闻告诉了魏帝。 他自然没有忘记将苏衡玉是如何仅凭一句话,就将这些黄金是如何被找到的事情完整地和魏帝讲一遍。 顺便,他的语气还颇为感慨地道:“陛下实在慧眼识珠,没想到荣嘉县主不仅对改良农具一道颇有见地,连管账一事也做得很好。李威大人分给县主的活儿,她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全部解决了。” 不仅干活儿出色,在和同僚相处上也很敏锐。 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外出,苏衡玉竟然找到了一条渠道,帮他们订购了不少的面饼,方便他们在路上吃。 说真的,这面饼看着不起眼,但放进热水里一煮,再加些酱一拌,那味道简直绝了! 比他们从前赶路时吃的硬烤饼,不知好了多少倍。 只凭这一点,就够这人在魏帝面前帮着苏衡玉说好话了。 魏帝听完了臣子的汇报,眉梢微微扬起。 他是清楚苏衡玉的本事的,只是没有想到不过出去办了一件事,竟然就叫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能耐。 其实魏帝早知道这次苏衡玉在此案中发挥了不小作用,先前对她百般看不上的李威,几次送信过来,信中对于苏衡玉的态度不断发生着变化,直到最近彻底对苏衡玉服气了。 能让李威这样固执的人,都看到她的价值,魏帝哪里还会怀疑苏衡玉的本事呢? 先前他突发奇想让苏衡玉参与到此事之中,就是为了看看她在其他事情上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如今对方交出的答卷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却反倒令魏帝有些纠结了。 他最初也没有要让苏衡玉去做女官的意思,只是她跪下时所说的那些话令魏帝实在心动。 朝中崔相一行结党营私,他们这一派的力量让魏帝无法小看。 这些年来虽然他也收服了不少有本事的朝臣,但这些人并非只需要依靠他,心中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暗地里还在悄悄接触几位皇子。 但苏衡玉不同,她是女子,如果想要入朝为官,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作为皇帝的自己。 如果魏帝愿意扶持苏衡玉,那么她必将成为魏帝最为忠心的臣子,并且为了一直站在朝中,不被那些男子们赶走,需要时刻兢兢业业,把他交给对方的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 这对于一直想要培养一批有能力且年轻的亲信的魏帝来说,是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想法。 所以在听到那些向他效忠的话之后,魏帝没有忍住,终究是给了苏衡玉一个机会。 然而在他心里,并非觉得安排苏衡玉参与进这件案子里,就是要让对方成为女官的意思。 他当时这么做,也有借着苏衡玉来敲打一下其余官员的意图,却不料对方会给出这样一份完美的答卷。 按照魏帝一开始的想法,李威是个不错的官员,有他在,这次的越州之行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等到李威完成任务回来后,他会给对方很大的封赏,以李威为例,让其余朝臣清楚他作为帝王,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夺予。 叫他们知道,只有一心为自己办事,他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至于苏衡玉,等她回来之后,自然是继续回到自己的庄子上,做她的县主,为他经营好玻璃工坊。 然而事实上,李威的确没有辜负他,但这一路上意外频发,若是没有苏衡玉从中帮忙,恐怕李威没那么容易安全抵达越州。 况且许家父子手中那份十分重要的证据,也是苏衡玉找到的。 可以说,这次的越州之行,苏衡玉此人功不可没。 哪怕一开始魏帝并不太将苏衡玉放在心上,此刻却也有些动摇。 真的要因为男女之别,放弃这样一个有能力的臣子吗?以魏帝的眼光来看,苏衡玉除了是个女子之外,其他的地方并不比他如今所看重的那些臣子差。 思索良久,魏帝重新从桌案上拿起这次护送黄金回来的兵士那里得来的账本。 账本底下还压着几张纸,纸上清晰地描画着几个折线图。 据说,这是苏衡玉想出来可以直观看出这些年越州税收变动情况的图表,这东西若是能在户部推行,必定大有可为! “如此,男女之别,似乎也不算多重要了!”魏帝低声叹道。 半个月之后,李威和苏衡玉一行人终于解决了越州那边的事务,京城这边,关于孟长河的审讯还在继续。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身上的罪名绝无抵消的可能,这个人定然是要被处死的,区别只是早或晚罢了。 得知此事的木青当即便跪地大哭,他无法去父母和妹妹的坟前祭拜,只能朝着越州的方向远远地叩首,向逝去的亲人告知他们的冤屈终于得报了。 然而这些能引得越州震动的消息,都敌不过另外一个自朝中传来的消息惹人惊讶。 同一时间的忠勇侯府中,正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婚事准备嫁衣的苏宝珠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跑进来通报的丫鬟问道: “你说什么,皇上竟然允准苏衡玉入朝做女官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辈子 “你们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这怎么可能?她苏衡玉农女出身,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读过书,她凭什么?!” 苏宝珠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愤怒,竟第一次毫不克制自己的疯狂,在众人面前失去了理智。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苏宝珠将手里的嫁衣随意地丢开,作势要出去将此事问个清楚。 但一旁的侍女们却急急将她拦住,不敢让苏宝珠真的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去。 前些日子,自家小姐在崔家惹出了一场闹剧,和崔家那位小姐的未婚夫有了牵扯,还被对方直接抓住了。 因为这事儿,崔家的小姐不依不饶,给他们侯府不停地摆脸色。 按理来说,他家小姐其实也是受害者,为此苏宝珠都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未婚夫,两家原本好好的婚事,如今也已经作罢了。 但崔家小姐根本不讲道理,她的母亲崔夫人又偏偏对这个女儿溺爱非常,这回的闹剧害的她的女儿失去了一段好姻缘,崔夫人自然看侯府不顺眼。 于是,得罪了崔家,他们侯府本来就不太好过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自家老爷前段时间本来已经付出了一大笔银子,换得朝中一个小职位。 过不了几日就要去上值了,结果这事儿闹出来后,崔家稍稍一动作,侯爷好不容易找来的官职飞了。 给出去的那些金银直接打了水漂,家中损失了一大笔财物。 这让侯府的日子稍稍拮据了起来,不仅是主子们的生活质量变差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的月钱都少了许多。 侯爷原本就有些郁郁不得志,如今不仅失去职位,又白送了一笔银钱,心中怒火更甚。 在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宝珠后,他破天荒地打了苏宝珠一巴掌,若不是有王氏在一旁拦着,还不知道苏宝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呢。 好在礼部尚书家的那位文知礼公子终究没抛弃苏宝珠,在和崔家掰扯完之后,还是暗暗请人来侯府提了亲。 至于苏宝珠和周珣的婚事,自然只能作罢了。 两家之前已经订婚,两人外出时又都是一副亲密的模样,不少人家都清楚他们未来即将成为夫妻,如今两家的婚事骤然有了变化,这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好在文家和侯府重新订亲之前,萝迦国的王子忽然向魏帝请求,给自己的妹妹和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周珣赐婚。 这事儿爆出来后,立刻将众人的视线从苏宝珠身上移开了。 两人趁着这个时机,很快交换了庚帖,重新将婚事定下了。 魏帝那边一早就知道崔府中发生的闹剧,更清楚这场闹剧有不少人悄悄推了一把。 那位萝迦的公主南妲琳是个愚蠢又高傲的女子,看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是不愿意跟随哥哥一起离开大魏的。 眼见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再加上英国公府那边也没有排斥,魏帝便干脆地给两人赐了婚,将这个身上带着不少谜团的萝迦公主,彻底留在了大魏。 对于这个结果,南妲琳其实有些不满意。 她从前作为“苏衡玉”时,周珣可没少嘲讽她,惹她难过。每次苏宝珠只要出了事,周珣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而自己就是他的出气筒。 南妲琳虽然很想留在大魏留在京城,却不想作为周珣的妻子留下。 然而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她拒绝和周珣成婚,原本就因为此事对她抱有怨言的符仑肯定会更加生气,再也不管她的。 这些日子符仑已经为了南妲琳改变了立刻回到萝迦的打算,还给父王去了信,表示要留在大魏看着南妲琳嫁出去。 至于他们先前早已给南妲琳准备好的嫁妆,如今也要往大魏运来了,若是一直拖拖拉拉的,还不知道这场婚事未来会不会有旁的什么变故。 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情,符仑已经被自己的妹妹弄得心力交瘁。 他本来就奇怪妹妹产生了太多变化,行事也越发不知轻重。 这回的赐婚,也是他作为兄长对自己妹妹最后的保护,他不知道让南妲琳留在大魏是不是个好主意,但没有办法,南妲琳和那周珣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还被那么多人知晓了两人之间的事,为了保住南妲琳的名声,只能将错就错了。 只是符仑作为疼爱妹妹的哥哥,愿意帮着自己的妹妹善后。忠勇侯作为苏宝珠的父亲,却对自己的女儿十分不满。 苏宝珠丢了和公国府的婚事,虽然礼部尚书家也来提亲了,但对方表现出的态度,分明对她这个儿媳并不满意。 因为这场婚事,他们家更是惹来了崔相一家的不满。 在和礼部尚书家故意亲近,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好脸色后,忠勇侯彻底对苏宝珠冷了态度。 两家的婚期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因着他们两家本来就在筹备孩子们的婚事,所以定得这么早倒也不算太急。 忠勇侯则吩咐苏宝珠在出嫁之前,不许再离开自己的院子一步,让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乱跑,免得再惹出别的祸事来。 忠勇侯说这番话时态度严肃极了,让底下人清楚地知道这回宝珠小姐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惹得侯爷这么生气。 原本王氏还想帮着劝说几句,至少让女儿能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走动一二。 但是忠勇侯丝毫不给自己的夫人面子,只是冷漠地要求苏宝珠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允许不准出门。 苏宝珠没了办法,现如今已经被关在屋子里十多日了。 被禁足本来就让她十分憋闷,如今又乍然得知苏衡玉竟然被允准入朝为官。 这让苏宝珠哪里能忍受? 她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去,将这件事给打听清楚。 然而早就得到过侯爷吩咐的丫鬟们哪里敢让她离开,若是真正让苏宝珠跑了出去,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们了。 被丫鬟们硬生生劝住的苏宝珠心中情绪翻涌,她仔细回忆着脑中的画面,确定大魏根本没有过所谓的女官。 苏宝珠躺在床上,心中复杂极了。 难道说那苏衡玉就这么厉害,她抢了对方的家人,抢了她的婚约。她明明都已经被赶出侯府了,却能在失去依仗后,获得更珍贵的报酬。 “我就真的,斗不过她吗?” 上辈子斗不过,这辈子也只能眼看着她风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微臣认为,不可! 马蹄的嗒嗒声在京郊的官道上响起,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缓缓地驶入了苏家庄的范围。 骑着马守卫在马车两侧的护卫们,眼见着思念了许久的庄子就在眼前,他们高兴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快些和庄子上的亲友伙伴们相见。 走在严慎身旁的一个年轻人更是对赶车的车夫起哄道:“老马,你的速度怎么越来越慢了,是不是不会驾车了?实在不行,就让我来吧!” 姓马的车夫啐了那年轻人一口,笑骂道:“胡说什么呢,我老马还没学会走路,就跟着我爹学会驾马车了。我的马车在官道上跑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老马轻哼一声,他哪里是没办法加快速度?只是小姐这些日子为了处理越州那边的事,已经熬了几个大夜。 后面又跟着李威大人的队伍,日夜兼程地赶了许多天的路。 像严慎那样的男子路上都有些熬不住了,更何况是本来就十分疲惫的小姐? 眼看着庄子就近在眼前,老马便想着慢慢走回去也不错,正好让自家小姐坐得舒坦一些。 原本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苏衡玉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自然也猜到了老马的意图。 她收下了对方的好意,但还是让紫云出去吩咐几声,让快些赶回庄子上,众人正好吃了饭去休息。 他们一行回来的消息早就通知了秦嬷嬷他们,此刻庄子上早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连带着洗澡的水也都备好了,只等苏衡玉他们回来了。 得到吩咐的老马将手里的鞭子一扬,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在路上碾出一片飞扬的尘土。 然而还不等马车驶入庄子,远处就不断地传来众人欣喜的声音。 苏衡玉老远就听见有人大声喊着:“小姐他们回来了!” 紧接着,是无数个不同的声线在高呼着“他们回来了”、“回来了”等话。 马车忽地停住,苏衡玉下意识想要掀开车帘,去瞧瞧外面的人。 却不料有人先她一步,将帘子拉开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那道身影背着光,让苏衡玉没办法第一时间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只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便立刻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小舅舅,出去办差自然会辛苦一些的。” “哼。”王铭熙轻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苏衡玉旁边。 马车在他坐稳后继续前行,没走几步就抵达了庄子。 庄子里的热闹声更加清楚了,苏衡玉被几个快步迎上来的丫鬟给小心地搀扶了下去,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人群最前面,正满脸高兴地看着他们的秦嬷嬷和月心。 苏衡玉见状,也没忍住露出了笑意,快步迎上了他们:“嬷嬷,我没让您失望吧?” 秦嬷嬷本来就在为苏衡玉一行人的安全归来而高兴,如今听她这么问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自然,小姐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我失望。” “小姐去了一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月心将苏衡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流露出心疼,“快些,热水早就烧好了,你们先去沐浴一番,等会儿吃完了饭,就好好休息去。” 其余留守在庄子里的护卫也第一时间扑向了严慎等人,都哥俩好地抱住自己最为亲近的同伴,将他们往庄子里的澡堂那边引。 就连老马,也在将马匹赶到了马棚里后,和另一个车夫一起相约着喝酒吃肉去了。 庄子里的两位大管事本来也打算在今日迎接苏衡玉他们的,只是他们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怎么都挤不出时间。 两人本来都等了一早上了,奈何不断有事情找上门。秦嬷嬷眼见苏衡玉他们回来的时间不定,不想让两位管事耽误太多事情,就叫他们干活儿去了。 这些事儿在苏衡玉沐浴的时候,秦嬷嬷就挑挑拣拣地跟她说了。 “哦对了,简公子那边似乎已经有眉目了,他说您要让他研究的东西,估计过不了多久便能有成果了。只是到时候,还需要您找人来试一试药效。” 秦嬷嬷对于简笃行在做的事,其实了解并不多。 她对医道上只了解一些皮毛,简笃行哪怕认真和她解释,她也听不懂多少。 不过秦嬷嬷从苏衡玉那认真谨慎的态度里可以看出,这东西绝对是非一般的重要。 因此,在苏衡玉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秦嬷嬷一力接手了简笃行的事。关于简笃行的衣食住行,从不假手于人,哪怕是王铭熙她也不曾透露过一星半点儿内情。 如今苏衡玉终于回来了,秦嬷嬷便没有丝毫隐瞒地全部告诉了她。 苏衡玉:“这事儿我知道了,等李威大人那边跟皇上复命后,我会看着给他找合适的人选来的。” 一说到这里,秦嬷嬷脸上的表情又变了。 苏衡玉他们回来的晚,所以她并不知道,早在昨日,宫中就传出,魏帝有意让苏衡玉为官的事。 女官啊,往前数几千年,各个王朝之中还没有出过这样的先例。 从前厉害些的女子,不过只是去宫中为皇后娘娘办事,或者教导公主学问和礼仪罢了。 但真正入朝的女官,在他们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秦嬷嬷一边为自家小姐有这样的本事和造化感到高兴,另一边却也难以抑制地对此产生了担忧。 “小姐可知,陛下那边已经传出风声,说是打算允您入朝了?”秦嬷嬷默了默,还是开口说道。 那边苏衡玉刚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和紫云一时间都愣住了。 “嬷嬷真的没听错,陛下真的肯让我入朝为官?”这下子她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忘了,直接快步走到秦嬷嬷面前,想要得到对方的再次肯定。 秦嬷嬷认真点头:“是这样的,昨日传出的消息,如今外面都已经传遍了。”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 李威刚一回到京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皇宫给魏帝汇报消息。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没少往京城送信,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当面说才行。 魏帝将他攒了许久的折子一一看完,两人聊过之后,他就像是不经意般地问道:“爱卿今日才回来,可有听说过京城内的传言?” 李威一愣,继而就想到了自己在殿外等候魏帝时,跟领路公公打听到的那些“新鲜事”。 他心下微微一沉,却还是认命般地回答:“若陛下是问微臣,关于荣嘉县主入朝一事,微臣还是那句话,不可。”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赐官 听到他的回答,魏帝略有些愣怔。 他脸上带着笑,颇为古怪地看向李威:“你这个回答倒是让朕有些好奇了。先前你不是一直写信过来,告知朕荣嘉县主多有能耐,还不停细数对方在此行中办下了多少于国有利的差事吗?” “朕还以为你那么夸赞荣嘉县主,言语间尽是对荣嘉县主的欣赏,应当会同意让她入朝为官呢。” 当初看见那些信的时候,魏帝就感到了意外。 毕竟李威这个人有多顽固,魏帝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知道李威的固执,所以他才放心将此事交给对方。 李威是个认定了一件事,怎么都不会改变想法的人。他这样的人如果一心为国,那么无论如何,都会将孟长河的事情彻查清楚。 而同样的,如果他认定了女子不可为官,那么对待苏衡玉的态度,就不会有多温和。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李威,在后面那段时间的信件里,不断告知魏帝苏衡玉有多么厉害,又有多么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天知道魏帝最开始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心中都在怀疑写信的人换了,亦或者李威脑子出了毛病。 但一看信件上的文字,以及对方熟悉的遣词用句,魏帝很清楚,李威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魏帝以为李威是看在苏衡玉的能力上,所以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欣赏。他想着对方既然肯为苏衡玉说好话,想来应该会愿意让她入朝为官。 今日他也是想要试探性地问问李威的想法,还期盼着对方能为了此事,在朝堂上多帮苏衡玉说几句,助魏帝顺利推行这件事儿。 毕竟在魏帝看来,现如今他手底下的人才实在太少了,若是女子也可以来他手底下做事,这样一来他能用的人就更多了。 而且女子的身份特殊,绝不会被崔相一派拉拢,只会成为忠实的保皇党,未来未必没有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只是不料,他这边刚一开口,就在李威这里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 李威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容禀,微臣的确很欣赏荣嘉县主,若是县主真的能入朝为官,微臣觉得这也是我大魏的一件幸事。只可惜,女子做官从前并未有先例,若是让微臣来看,即便有陛下帮忙,荣嘉县主想要入朝,也是难上加难。” “陛下,荣嘉县主是个有本事的,陛下若是想要她为国效力,其实也不必非要县主入朝。她若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事,也可以为陛下分忧啊。” 李威朝着魏帝拱了拱手,他如今说这些话倒真不是看不起苏衡玉。 先前他或许有这方面的想法,但现如今见识到了苏衡玉的本事后,李威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他如今这样跟魏帝说话,只是有些担心苏衡玉会被卷入党争风波里罢了。 像他这样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自然知道一个没有根底的人,突然得到皇上的赏识,在朝堂上会受到怎样的针对。 哪怕是他,在其余魏帝派系官员的保护下,当初也是步步小心,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才慢慢成长起来。 当初的他有师长和同伴的帮助,有魏帝的庇护,但该受的苦也一分都没少。好几次他都快被逼疯了,却还是咬牙硬撑了下来。 而苏衡玉与他不同,哪怕此事是魏帝同意的,苏衡玉入朝之后,魏帝也有很大可能会护着她。 苏衡玉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从前吃过的那些亏,兴许苏衡玉能聪明地躲过去。 但她要面对的可不止自己曾经的那些刁难,她要面对的是整个朝堂,所有的男性官员。 而且作为只有男子可以读书的大魏,未来能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的,不出意外也只会是男子。 如此一来,苏衡玉要对抗的,就不只是朝堂上这些男臣,而是天底下所有想要读书入仕的读书人啊! 李威没跟魏帝隐瞒自己的想法,这些话被他说出来后,就让魏帝也跟着苦恼了起来。 先前他只顾着去想苏衡玉的能耐,却忘了其中的男女之争。 若是未来的预备女官能更多一些,苏衡玉所面临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唉。”魏帝满心的火热瞬间熄灭了不少,“看来,女官一事如今还是太早了些。” 只不过魏帝还是有些不甘心放弃苏衡玉这样一块儿“美玉”,况且他先前已经将话先说了出去,此时京城内外估计已经传遍了女官的消息。 若是他就这样将事情搁置下来,恐怕自己颜面无存。 他轻咳一声,还是道:“若是为了这些就放弃荣嘉县主这样的人才,朕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呀。” 魏帝已经打算要开启女官了,自然不会愿意草草结束。 他用眼神示意李威想想办法。 李威在魏帝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自然能看懂自家陛下的眼色。 想着苏衡玉的确是个好姑娘,对方也一心想要做女官。当初在越州的时候,她那么努力地在做事,那么努力地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就算是李威,也不忍苏衡玉的希望落空。 他叹了口气,继而道:“这样吧,入朝想来有些困难。若是直接让县主在朝中做官,恐怕不会顺利。不如先让县主去地方试一试,若是能在地方治理上出现成果,陛下再让县主入朝也能更轻松一些。到了那个时候,想来陛下应该也找到了更多适合做官的女子。”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魏帝这样想着,“那就按照爱卿你的意思来办吧!” 所以,不等女子做官的消息在京城内引起更大的风暴,来自魏帝的圣旨便敲锣打鼓地一路从皇城中送到了苏衡玉的庄子上。 与此同时,来自宫中的消息再一次传到了各个朝臣的府上。 “什么?陛下竟然让荣嘉县主,前去她的封地上做官?!” 这样的惊叫声不约而同从各个朝臣的嘴里传出来,他们可是知道,荣嘉县主的封地远在边关。封地虽然大,这些年来在守边将士的威慑下,也平静了多年。 但毕竟是边关城镇,这么多年来,那边也没有真正的知县去管理,多是靠着边关将领在管理着。 “陛下竟然将这样一个地方交给了荣嘉县主管理?”有官员低声呢喃着,“如此一来,这个所谓的女官是否真的得陛下圣心,可就不一定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前往南宜城 圣旨很快送到了苏衡玉这里,而且因为担心时间拖得久了,会让事情发生不妙的变故,所以魏帝基本没给苏衡玉多少休息的时间,她很快又要收拾东西,赶赴边关了。 传旨太监将圣旨放到了苏衡玉的手中,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怜惜:“县主还是早些为自己做做准备吧,南宜城那地方……”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却能叫人看出来,那个地方绝不是好待的。 苏衡玉收下了对方的好意:“多谢公公提醒,我们会尽快收拾好东西,然后再奔赴南宜城的。” 两人说着,他们身后的众人也将官袍和官印这类东西交接好了。 又随意寒暄了两句,传旨太监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后,整个庄子迅速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但秦嬷嬷在失望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吩咐所有人重新给苏衡玉收拾行李。 他们这回要往南宜城去,而且是跟随苏衡玉前去做官,定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装些东西就好。 去南宜城做官不知要多少年才有机会重新回到京城来,若是运气不好,在那里没干出什么厉害的事儿,久而久之被魏帝给遗忘了。 那恐怕苏衡玉就要在那里待上一辈子了! 秦嬷嬷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叹气。 她打算将庄子里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南宜城虽说地方不小,也算是边关较为繁华的一座城池了,但比起京城还是差了许多。 况且那边不算安稳,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商人愿意往那儿跑,指不定有许多东西都买不到。 为了让苏衡玉赴任后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一些,秦嬷嬷不得不多做些打算,尽量把一切都考虑周全。 她这边正在忙着出行的行李,简笃行那边也在收拾自己的实验室。 他已经打算跟着苏衡玉前去南宜城了,他需要的是苏衡玉脑中的知识,可不是什么荣华富贵。青霉素还没彻底做出来,他自然要跟在苏衡玉身边,以期得到对方更多的教导才行。 除了他们,严慎那边也没闲着。 他被苏衡玉安排出去和南山镖局联系,打算这一回也跟着他们的队伍往南宜城那边走。 这一次她既然是要去做官的,需要带的物件和人手自然比前面几次更多。 东西一多,行程就不免会有些拖沓。他们的行李带的多了,难保不会在路上碰见山匪。 苏衡玉都想好了,这次要雇佣两支队伍,专程将他们护送到南宜城去。 而且苏衡玉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南山镖局在南宜城那边开个分局,将京城和南宜城的路线给打通。 这个想法想要实现有些困难,不过苏衡玉已经考虑好了,即便那位镖局老大不想冒这个险,她也会用利益说服对方同意的。 将圣旨放在了特制的匣子里放好,苏衡玉正在收拾整理书房中的文件和书本。 这里有一批东西是她准备带去南宜城的,剩余的会暂时封存在庄子里,希望她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回到这里吧。 “你真要去南宜城?” 不等苏衡玉的事情办完,王铭熙就找上了她。 比起先前的越州之行,这回王铭熙的表情简直难看到了极点:“我早说过,你不该对陛下抱有这么多期待的。你瞧瞧,你和李威都是越州一案的大功臣。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升了官儿,你可倒好,明明立下那么多功劳,帮着陛下找到了那么多金子,帮他充实国库,到头来却只得到了这样一份苦差事……” 王铭熙越说越生气,许多话以他的身份本来不该说的,但想起自家外甥女受的委屈,他又实在不吐不快。 先前他本来以为魏帝真的会让苏衡玉去朝中做女官,他心想着,虽然这样一来苏衡玉所要面临的困难会很多,但只要对方的愿望能够达成,他们王家再帮衬一些,其实也没什么。 谁知道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好好的京官,变成了南宜城的地方小官。 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连他都感到难以接受。 哪怕他也清楚,或许对于苏衡玉来说,如果真的想要做官,去做地方上的地头蛇,远比在京城里做个小官要好得多。 但他就是忍不住为自己的外甥女委屈。 今日之前那些外人有多羡慕苏衡玉能做官,今日之后他们对苏衡玉的嘲笑声就有多大。 仿佛这两者之间相差了天堑,苏衡玉一辈子也越不过去一般。 然而与王铭熙的不服气不同,苏衡玉倒是挺淡然的。 她甚至还有闲心宽慰王铭熙道:“小舅舅别生气了,其实我刚刚已经仔细想过了。与其在京城里做官,头顶上压着那么多人,每日不是被人刁难,就是被人排挤,兴许一辈子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下去。对我来说,反倒是去南宜城更有可为。” 她说着,随手将书房内的大魏地图取了出来,平铺在桌上。 她指着南宜城的位置道:“你瞧,这座城这么大,即便边关苦寒,常年来也不算太稳定,但这里的百姓数量还是很多的。人一多,就会有需求,有需求就有发展起来的可能。而我最不怕的就是发展。” “到了那里,我没有顶头上司,不会有人约束我的行为。那里的百姓想要过得更好,就会主动帮着我,更不会给我使绊子。这样一个从前连底层官员都不想去的地方,想要做出些成果来,难道不比在京中熬资历更简单吗?” “等到我将南宜城都发展了起来,在南宜城那边经营起了名声,兴办起了女学。到时候我的功绩就摆在众人眼前,任谁都无法遮挡我的光芒。等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再想让我回到朝中,其余人又能拿什么来阻止呢?” 于是,三天后,几辆马车并几十个骑着马的护卫在京郊处和南山镖局的一众镖师们会合了。 这次负责护送苏衡玉等人离开的是南彪,他已经从自家大哥那里得到了消息,这回要去南宜城那边建立分局,而他会作为分局的管理者,留在南宜城那边稳定局面。 南宜城和苏衡玉,会成为他们南山镖局登上更高一层台阶的助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宜城 长长的一队人马晃晃悠悠地朝着边关而去,他们走得低调,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在苏衡玉一行人离开后,魏帝便很快得到了消息。 他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期待。从前苏衡玉在京中可没少弄出好东西来,对方在越州办事的时候,行事也谨慎有理。 他很希望对方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如果苏衡玉能够在南宜城站稳脚跟,并且做出点儿实绩来,这样他也能有理由将人给调回来。 大公主那边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还收到了苏衡玉的信件。 因为圣旨来的突然,也没给苏衡玉多少准备的时间。所以在苏衡玉回来后,她们俩还没来得及见几面,就要分别了。 不过魏梓宁并不在意这些,她听闻因为苏衡玉的关系,魏帝已经觉得要开办女学了。 女学一事,魏梓宁之前也和皇后提过,皇后听说了她的想法,也有些意动。 如今魏帝会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皇后和魏梓宁几次在他面前提起的关系。 魏梓宁现在虽然对苏衡玉要远离京城,前去边关有些担心。但她更清楚,只要女学成功办了起来,苏衡玉也在南宜城那边做出了实绩,到时候自己也就可以顺势而为了。 苏衡玉给她送来的信中也是这么说的,如今苏衡玉打算将南宜城作为自己积攒功劳的地方,而同样的,她也需要魏梓宁在京城这边行动起来。 等到苏衡玉在边关证明了自己的价值,魏梓宁这边的后继之力也必须培养起来。 不仅如此,苏衡玉也将自己的玻璃工坊托付给了魏梓宁,打算让对方帮忙看顾着工坊,不要让工坊落到了除她们之外的其他人手里。 更重要的是,医术的编纂,和收养孤儿并教导他们的事情不能落下,必须继续做下去,还得做得漂亮些才行。 这些东西都是魏梓宁负责的多一些,即便苏衡玉不提,魏梓宁也会好好去做。 不过苏衡玉的主动提点,还是让魏梓宁受用极了。 她很快看完了信上的内容,感慨着自己和苏衡玉再一次想到了一处去。 “衡玉已经离开,这京中能为我所用的人还是有些少了。我也是时候该为自己培养一下未来的班底了,否则衡玉的付出岂不是白费?”她抬手将信纸点燃,看着这张写满了娟秀小字的纸张被烧成灰烬。 苏衡玉已经朝着她的目标迈出了第一步,而她魏梓宁,也要从女学开始,为自己挣出一片天地了! 距离公主府几条街外的李宅中,李威站在自家院子最高的楼台上,远远看去却只能瞧见京城灰扑扑的城墙。 他看不到苏衡玉远去的车队,也没能去送送对方,想到这里,李威难得有些遗憾。 听到他的叹气声,一直候在一旁的李家大儿子仰头看向李威。 这些日子来,少年已经从父亲这里听说了不少苏衡玉的事情,也清楚父亲对那位荣嘉县主很是欣赏。 如今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少年便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人叹气:“父亲既然很喜欢荣嘉县主,为何不去送送对方呢?” 少年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读书,最清楚自家亲爹的脾气。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也是个不容易被人打动的人。 所以一旦对什么人有了好感,便会真心将对方当作朋友,哪怕那个人是在外名声极其不好还以女子之身做了官的荣嘉县主。 李威听见儿子问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看错了,我可不是喜欢她,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一个有如此才华的女子,只因是女子,便不能在朝为官。 这天底下难道只有苏衡玉这一个有才华的女子吗? 不,只是她运气好,被皇帝给发现了罢了。 但整个大魏那么多女子,比苏衡玉才华更好的都已经埋没在了后宅和礼教之中,他帮不了苏衡玉,更帮不了其他女子。 这一刻,李威深切地知道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有多么狭隘和天真,若不是他从苏衡玉这里得到了教训,恐怕他会一直这么狭隘下去。 “是我让她失去了在京中做官的机会,也是因为我的几句话,让她不得不离开京城,前往边关管理南宜城。若是她知晓了真相,恐怕也会怨恨我吧。”李威叹息着,语气里难免带上了几分遗憾。 然而他的大儿子闻言却摇头道:“我觉得父亲想错了。听您从前对荣嘉县主的描述,她分明是个颇为大度且认真负责的聪明人。” “如果她真的像您口中说的那般,那么她不会猜不出来您是想要帮她,而不是想要害她。既然如此,她只会感激您的仁善,却不会怨恨您才对。” 少年稍显天真的语气在李威耳边响起,让李威有些惆怅的心情也立刻好了起来。 他不由地一愣,却觉得儿子说得很有道理。 他是很相信自己对苏衡玉的判断的,对方是怎样的人,自己与她相处过,还共同经历过几次危机,很清楚对她的判断不是假的。 “这么看来,竟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呀!”李威感叹道。 但即便从儿子这里得到了安慰,也觉得苏衡玉不会怨怪自己,但李威依旧没有选择和苏衡玉保持来往。 她要走的这条路只能由她自己走下去,他此刻若是给出帮助,只会在未来给苏衡玉带来麻烦。 希望这个姑娘,真的能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吧! …… 一个月后,与京城比起来破败又萧条的南宜城里,一个几十人的队伍缓缓从坍塌了一角的城墙外走了进来。 早已换上了一身适合行路的简单装束的苏衡玉,在紫云提醒已经抵达南宜城后,抬手掀开了车帘。 她抬眼向外看去,入眼的是一群面色发黑,却明显更加高大健硕的人。 这些人看向他们队伍的眼神带着好奇也有些许警惕,长街两旁开起来的铺子不多,可见城中商业并不发达。 好多人身上的衣料用具都是过时的产物,想来这里并不受行商的欢迎。 脚下的路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修补过了,马车经过时会不停地摇晃。 等到苏衡玉见到自己未来的住处——县衙之时,她看着那座半倒塌的建筑物,深感自己接下来恐怕有许多事情要做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新来的女知县 眼前的县衙落魄极了,后面的宅院也坍塌了大半,一眼看过去,若非门前还挂着府衙的牌匾,不知道的恐怕都要以为这是什么没人气儿的破屋了。 苏衡玉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人正要往县衙里走。 旁边的人瞧见他们这一行的动作,连忙开口将人喊住:“嘿,你们这些人干什么的,怎么看也不看,就直接往县衙里钻?这可是我们南宜城的县衙,是官老爷待的地方,寻常人不许随便乱进的。” 说话的是个年轻小哥,他的模样比起南宜城其余人,瞧着更为生动白嫩一些,似乎并非本地人。 他的嗓门虽然大,但众人都能听出来,这人话里没有恶意,刚刚只是主动站出来提醒他们罢了。 对于旁人的好意,苏衡玉自然愿意收下,她很快看向年轻人笑着回答:“我们可没走错,这地方正是我们该来的。” 说完,她朝着身旁的严慎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刻会意地对外高声宣布起来:“多谢小哥的提醒,不过我家主子正是要往县衙来的。因为她就是当今陛下亲封的荣嘉县主,也是朝中刚刚任命的,南宜城知县!” 此话一出,别说是那个年轻小哥了,其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对于朝中的事情,他们其实了解的并不多。 南宜城居于边关,常年来县衙一直空置,许多朝中的政令下放到这里,也多是由守边的谢将军安排兵卒来跟他们讲解。 不过谢将军通知他们的,也大多是关于税赋之类的消息。 至于南宜城这片地界成了谁的封地,又或者朝中出了什么新鲜事,他们这边都是听不到消息的。 这回让苏衡玉前来南宜城做官的圣旨来的突然,他们这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怎么突然就来了个知县,对方还是位年轻的姑娘。 这让南宜城的百姓又是好奇又是觉得不敢相信,毕竟这个年头,女子想要读书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做官呢?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女知县呢。 众人惊奇不已,那个年轻小哥更是直接问道:“知县,你?皇帝真的封了你做我们南宜城的知县?” 苏衡玉转身,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了装着圣旨的木匣子。她取出圣旨后,缓步走上了县衙门前最高的那层台阶。 “诸位乡亲父老,朝中的消息没能尽快传过来,是我们的不是。但请诸位相信我,我是陛下亲点的南宜城知县。往后我会尽快将县衙重新支撑起来,认真执行朝廷律令,安抚南宜城的百姓,管理此地的税收,帮助此地的乡亲父老耕种……我会尽自己所能,让南宜城发展起来,让诸位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平定富足的日子。” “我苏衡玉,在此向各位保证,只要有我在南宜城一日,南宜城的县衙会是大家最坚固的后盾。诸位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请各位乡亲父老尽管来寻,我绝不推辞!” 苏衡玉一番话说完,跑来围观的百姓们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过知县了,也不大明白县衙存在的意义。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有谢将军的庇护,已经习惯了有什么问题去寻谢家军的人帮忙。 县衙存在与否,对他们而言似乎没什么重要的。 苏衡玉也很清楚,南宜城这个地方十分特殊,她到底是外来人,而且也只是刚刚过来,还怎么都没做呢,如今不过只是说了些空话罢了,想要让众人信服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她没在意那些人眼中不信任的目光,只是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又继续带着紫云和秦嬷嬷他们往县衙内走。 县衙实在空置太久了,他们一行人将整个县衙逛了一圈,这里地方倒是挺大的,只是荒废了太久,里面杂草丛生,好多房间的房顶都是坏的。 好在因着南宜城所处的位置气候并不湿热,屋子里的家具倒是没有霉烂的迹象,不过也朽坏了不少。 看完了县衙,苏衡玉是打算彻底将这里拆了重建,她带来的人多,县衙里原有的这些布局并不合苏衡玉的心意,况且这里实在是太破旧了,即便耗费了大力气修补起来,估计也用不了多久。 “行了,这地方肯定是不能住人了,严慎你先点几个人,去城中看看哪家客栈空着的房间多,在新的县衙修建起来之前,我们需得找到住的地方。这两天就暂且在客栈里凑合一下。” “另外你再找几个人,等会儿写出一张告示来,把新任知县已经抵达,准备招工重修县衙的事宣传一下,过几日就正式将这里拆了重建吧。” 县衙这么大个地方,往后苏衡玉不仅要在这里审理南宜城的案子,还要带着秦嬷嬷他们住在后面。 以及严慎这些人的住所也要修在里面,肯定需要不少人来干活儿。 她打算多请一些人过来帮忙,到时候也能尽早将县衙修好,她这个知县也可以上任办事了。 衙役什么的,苏衡玉打算让严慎这边的护卫出几个,再寻几个当地的年轻人,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联络乡里的,也可以让当地出身的衙役帮忙。 严慎等人很快照着苏衡玉的吩咐去办事了,南宜城虽然并不怎么繁华,但客栈之类的到底还是有的。 这里常年没什么人来,所以客栈大部分都是空着的。 严慎他们看准了一家打扫的最为干净的订了房,然后带着苏衡玉他们很快入住了。 另一批人则同样按照苏衡玉的吩咐,在府衙前面的木墙上张贴了告示。 为了防止没什么人看到告示,从而耽误了他们重新修建府衙,便去杂货铺子里买了个铜锣回来,在府衙门前狠狠地敲了一通。 等到众人都看热闹似地围过来后,才将新任知县抵达南宜城,并且后面会招工重修县衙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们知县大人说了,但凡过来干活儿的,包一餐,每日还有二十文工钱!诸位若是手头上没事儿的,都可以过来帮忙。女子也可过来帮着做饭,但只给十文工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谢靖 南宜城时隔多年,竟然忽然来了位女知县。 这位女知县不仅跟众人保证,会让南宜城变得更好,现如今还贴了告示要招工重修县衙。 这两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南宜城,就连驻守在南宜城附近的谢家军都多多少少听到了风声。 南宜城说是边城,但其实与真正的边关还是有些距离的,只不过因着南宜城的位置特殊,多年来又没有知县管理,所以谢家军那边才会对这里多加照顾。 如今乍然听闻朝廷安排了荣嘉县主,前来南宜城做知县。谢家军中的人都有些奇怪,觉得朝廷怎么会突然封了位县主,还让对方做了女官。 在清楚对方竟然是因为改良了农具,这才得到了县主封位后,谢家军的人倒是对苏衡玉的感官好了不少。 在这些人看来,朝中那些动不动就爱搅弄风云的,都是阴险的伪君子! 他们辛辛苦苦守在边关,结果有时候报上去的军饷却要被以各种理由克扣。他们的将军这么多年在边关苦寒之地忍受风沙,朝中的小人却总是对陛下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若非陛下对将军抱以极大的信任,他们将军也十分会做人,还不知道君主和将领失和后,边关会闹出怎样的乱子来呢。 和这些没事找事的官员比起来,如荣嘉县主这般在农业上使劲儿的人就叫他们不得不喜欢起来了。 毕竟大魏的农具改良了,粮食增产了,税收也会多起来。如此一来,他们的军饷也能发的更干脆些。 手底下兵卒们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谢将军谢青霄的耳朵里,他是谢钲的父亲,带着自己的子女在边关镇守多年,在此地有着特殊的威望。 苏衡玉被任命为南宜城知县的事儿,他其实比其余人知道的更早。 他对女子没那么多偏见,毕竟他的两个女儿如今也在军中做女将,还自己组建了一支女子兵。 既然女子都能做将领了,去做个知县在他看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说起这位荣嘉县主,谢将军其实是很有好感的。不只是因为对方改良农具的功德,更是因为对方从前帮助过他的妻子,还为了儿子特制的沙盘,允许对方将沙盘运用在军中。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个沙盘也不是多难的东西,像他们这样的人,稍微动动脑筋,便能做出来了。 可偏偏他们从前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若非自己的儿子从荣嘉县主那里瞧见了沙盘,又特意寄给了他,还写信说明了用法,谢将军自己也不会发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为此,他特意让人制作了好些个边关地形的沙盘,还找了不少俘虏回来的匈奴人,想要将对方那边的地形也给摸清楚。 只可惜匈奴所占领的草原实在太大了,那些俘虏也是来自各个部落,只对自己生活的地方了解多一些。 但仅凭他们的口述,根本无法将那么大一片区域给清楚地描绘出来。 于是,他后面这个的想法只能暂且落空了。 不过计划落空是一回事,从人家荣嘉县主那边得到了好处却是另一回事。 他略作思索,便对着自己的副将吩咐道:“你多注意着些,荣嘉县主到底对我家有恩,若是她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你便过来告知于我。” 副将对于谢家的事情都了解的很清楚,自然知晓这位荣嘉县主是沙盘的制作者,也曾帮过谢夫人一把。 他很快点头应下,并退出账外,去吩咐其余人盯着南宜城那边了。 副将做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遮掩,他前脚刚吩咐出去,后脚那个得了命令的小兵便被一个身形高挑穿着一身轻甲的女郎给拦住了。 来人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一个头,一张十分英气的俏脸因为边关的风沙而有些粗糙,却依旧遮掩不掉对方身上的那股莫名魅力。 她刚一出现,那正要下去办事的小兵便是一怔,然后猛地低头,掩饰自己红透的面颊。 年轻女子一手握着腰间的刀柄,抬眸看向副将远去的方向,好似不经意地对小兵道:“小哥,刚刚林副将吩咐了你些什么?我怎么听到,他说要好好盯着南宜城那边?南宜城最近出了什么事啊?” 年轻女子,也就是谢将军的二女谢靖,前两日带着人出关巡视去了。她今日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听说南宜城的那位女知县,便在去跟自家亲爹汇报情况的时候,撞见了副将找人办事的一幕。 林副将和谢家的关系一直不错,谢靖自然相信对方不会做出有损谢家、有损大魏的事。 她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毕竟她因为性子过于大大咧咧的缘故,好些事情,谢将军都不愿告诉她。 被谢靖堵着这么一问,那小兵哪里敢对四少主隐瞒,当即将这几日南宜城的新鲜事儿都说了一遍,同时也把林副将的吩咐告知了对方。 谢靖闻言眼珠一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既然是我爹亲口吩咐的,那我自然不能耽搁。只是你们平日里不是还要训练嘛,南宜城距离我们大营也有一段路呢,若是整日里在两地来回奔波,你有这个时间吗?” “我记得过不了几日就是咱们军中大比了,先前排在你们后面的这个队伍,这几日训练都可起劲儿了,就是为了将你们给压下去。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耽误了训练,保不住如今的名次,往后就没办法享受伙头房的加餐了呀。” 这话说的那小兵脸色逐渐难看起来,他们这些小兵之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这,可是这是副将亲自吩咐下来的任务,若是耽搁了……” “别担心!”谢靖冲他一笑,“你如今正忙着呢,但我不是刚出了任务回来,正清闲嘛。况且我本来也想这些日子去南宜城那边巡查一番,正好过去找个人帮你盯着,到时候按时传回消息即可,既不会耽误你训练,也不会影响你做任务。如何?” 小兵听见这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应下,对谢靖说了一连串的漂亮话。 谢靖摆摆手,示意对方不用客气。 等她牵着自己的马再次离开军营后,她望着不远处南宜城的方向,眉梢轻轻扬起。 女知县,小县主? 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章 机遇 南宜城辖下的绿水村里,一青年匆匆忙忙走入村内,快步走回了自家的院子。 院子里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几个年轻人,此刻都用十分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咋样啊大树,那消息是真的假的?”瞧见青年进了门,就有人立刻迎了上去,似乎对他接下来的回答万分在意。 名为大树的年轻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转身关上了门,将院子里的几个伙伴都拉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大树的爹娘见状还想问问自家儿子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整日里不见人影。 但大树他们的动作很快,根本不给他爹娘问话的时间,房门就已经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大树爹见状板起脸来,还想上前将人叫出来。 但大树娘到底更在意儿子,伸手将人拉住了:“你过去干啥?儿子和朋友在家里玩耍呢,你跑进去将人骂一通,儿子的面子就全没了!” 大树爹冷哼一声:“他的面子算什么东西?整日里不着家,一件正事儿都不干,种田不行,让他找个媳妇儿也办不到。我现在说他两句都不行了?” 大树娘狠狠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将人硬生生拽走了。 夫妻俩的动静没有传进青年大树的房间内,他此刻正急于将自己从县城里得到的消息告知一众小伙伴们: “你们可不知道,这回我在县城里得到了多重要的消息!” 大树猛灌了一口凉水,这才在众人急切的催促里再次开口:“我都去打听过了,县城里的确和咱们听到的那样,来了位女知县!他们也确实在招工,准备重修县衙,每日有二十文的工钱,还包一顿饭呢!” 这个消息一出,屋内的其余五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他们都是绿水村的汉子,祖祖辈辈都是以种田为生。 但这些年来绿水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田里的粮食根本养不活他们,即便因为南宜城位处边关,常常会被匈奴袭扰,所以税赋减了大半。 然而光靠他们田地里的产出,本来就不够养活自己,加上交税,就更不够这群人活命的了。 于是这么多年来,绿水村的年轻人陆陆续续往其他州县去谋生路,村子里除了没办法带出去的孩子,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被留下照应家中的女子。 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家中独子,担心自己若是离开了,家中爹娘没人照顾,这才没舍得离开。 如今县城来了位知县,还要重修县衙。 他们从前也是见到过的,县衙那地方可大着呢,若是真的招人过去修,少不得也得建上十天半个月的。 一天二十文的工钱,都比他们出去干苦力挣的多了,若是能干上一个月,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所以在县衙那边招工的消息传回来后,这几个和大树关系不错的年轻人便凑到了一起,想要去县城里碰碰运气。 不过因为这个消息没什么准确性,他们也担心是有人误传了谣言,毕竟女知县什么的,一听就像是假的。 未免他们哥几个兴冲冲地跑去县城,却只是白高兴一场,他们就让几个人里最为机灵,平日里也最会和人打交道的大树去县城探个究竟。 如今总算是得到了肯定,几个年轻人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县城,接下这个一日二十文工钱的活儿。 但大树却抬了抬手,示意几人先镇定些:“除此之外,我还打听到了些旁的东西。你们可知朝廷为啥安排了个女知县过来?” 几个汉子纷纷摇头,他们对于那些官老爷的心思,哪里能明白? 大树微微抬起下巴,一副“你们什么都不懂”的得意模样:“据说,咱们的女知县还是个有封位的县主,我们南宜城这边就是县主娘娘的封地!所以这片地儿本来就该县主娘娘管,而县主娘娘聪明有能力,所以当今皇上才将南宜城交给她管理。” “这回县主娘娘带来了不少人,但县衙都落败这么久了,她需要重新将县衙的班底给组建起来,手底下急缺人才。她打算空出一半的衙役份额,留给南宜城几个村子里的人来竞争。” “但凡能通过县主娘娘的考核,成为在官府正式登记的衙役,一个月至少能得五钱银子!” 最后这四个字被大树着重强调了一遍。 “一个月五钱银子?!那干上一年,岂不是能得六两银子?!”几个人里年纪最小的耕子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年头,寻常百姓一年最多花用一两银子,像他们南宜城这边过分贫苦的,兴许连这一两银子都用不到。 若是能找到一份六两银子的活儿干,都不知能羡慕死多少人了。 几个年轻人都跟着激动了起来,就好似这份好运已经降临到他们身上一样。 大树瞧见他们的表情,抬手冲着几人摆了摆:“你们也别高兴的太过,我听到的消息是,衙门那边一个村子只会选一人。能得到这个消息,还多亏了我运气好,和那县主娘娘身边的人搭上了话。”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咱们村里就算再走运,估计也只会有一个人被选上。我当然希望被选中的会是咱们兄弟几个,只是若咱们没能运气,修建县衙的活儿就绝不能错失了!” 大树说得认真,其余几个年轻人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在大树的提醒下,众人快被金钱冲昏的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确定了此事的真伪后,未免失去这样好的两个机会,众人很快跟家里说了一声,便简单收拾了点儿东西,匆匆赶去县城碰运气了。 而另一边,被城中不少人关注着的苏衡玉,正在客栈里与精通此道的工匠一起描画建筑图纸。 这几日招工正起劲,南宜城的活儿少,像苏衡玉他们出价这么高的,更是难得。 所以招工的告示一贴,不少人就立刻过来报名了。 如今人数已经招的差不多了,只差将建材准备好,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图纸已经画完,苏衡玉便将其交给了工匠,打算到时候让对方帮忙盯着进度。 此刻的她全然不知,正有一人因为对她的好奇,主动揽下了任务,准备前来结交她这个朋友。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选官告示 招工告示贴出去没多久,重修县衙的人手就找齐了。 等到苏衡玉这边的图纸画完,就选了一个吉日将旧县衙彻底拆了重修。 旧县衙本来就荒废多年,里面的木头也朽烂了大半,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一动手,很容易就将这些都给拆除了。 紧接着就是清除杂草和平整土地,因为县衙后面还需要用很多年,更是一座县城的门面,苏衡玉对这个十分上心。 边关这个地方苦寒,考虑到保暖和木头料子稀缺的问题,苏衡玉先前就打算用砖瓦和水泥来修新的县衙。 不过这些她并未提前宣扬出去,而是等旧县衙拆掉之后,抽调了一半的人手在城郊附近建了一座石料厂。 南宜城附近可以利用的石料很多,就是水泥的原料在这里也能找到。 苏衡玉很快带着人将水泥给做了出来,她的想法是利用建设县衙这件事,让众人了解水泥这种东西。 等到县衙建好了,估计南宜城的人就会对水泥产生兴趣,到时候她想要将水泥变成南宜城的拳头产品,便容易许多了。 她的想法暂且没有跟其他人说,而其余人虽然觉得苏衡玉的吩咐有些奇怪,但因着每日二十文的工钱,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质疑。 他们巴不得县衙修得更久一些,这样他们也能赚更多的银钱。 大树他们也是其中一员。 原本几人比起修县衙的活儿,更想努力一下,去应聘衙役的。但是如今县衙都没修好,苏衡玉显然没有提前组建衙役班底的想法。 衙役还是其次,她如今需要的是能帮她处理县中事务的助手。 王铭熙这回没有跟着苏衡玉前来南宜城,而是前往潮珠城去管理王家和苏衡玉合作的盐业。 这本就是王家给他安排的任务,只是因为他想要跟在苏衡玉身边学习现代计算方法,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 如今苏衡玉前往南宜城赴任,他便打算先将手头上的活儿干完了,有成果跟王家交代了,再去寻苏衡玉。 所以苏衡玉暂且将“师爷”这个知县的特殊助手位置留了下来,只等对方以后回来了,再看他愿不愿意接手。 除此之外,苏衡玉还需要找到适合担任县丞、主簿、典史和巡检的人才。 南宜城这个地方这些年连知县都没有,正经书院更是没影儿的事。 若是想要在这种地方找到什么绝顶的人才,那还不如做梦来得快些。 好在苏衡玉也没想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她不求别的,只求能找到几个识字的璞玉即可。 哪怕对方的文采并没有多好,但只要脑子灵活,懂得学习和进步就行了。 剩下的她后面慢慢教,对方也可以慢慢摸索。 因着这回她是孤立无援地前来自己的封地上做官,所以魏帝给了她很大的权限,在不越线的情况下,她可以对南宜城做出诸多改变。 给自己挑选班底,也是苏衡玉获得的优待之一。 那些朝臣们对南宜城并不看好,所以即便知道了这些,也并没多说什么。 在他们看来,苏衡玉迟早是要灰溜溜地回到京城,亲自跪求卸下身上的官职的。 所以,在县衙如火如荼的建造之中,县衙门前那块儿逐渐被众人看重的告示板上,又多了一张大字。 暂时兼任了捕头一职的严慎带着手底下的人一边维护着现场秩序,一边对着众人解释告示上的内容。 “我们知县大人爱惜人才,无论男女,只要识字有本事,觉得自身能力足够,又或者愿意提高自身,不断学习的,都可以前去张家宅院里参与选拔。” “但凡通过第一轮选拔之人,即便最后没能得到官位,但也可以拿走一两银子的辛苦钱。不过你们且记住了,是男女都可,无论身份地位,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有才,我们大人都愿意给他们个机会。” 严慎这边的人嗓门儿很大,再加上苏衡玉叫人做了临时的大喇叭,将声音又往外传了一些,于是听到消息,围过来的人顿时更多了。 有人听见那句“一两银子”,瞬间就起了心思,当即对着护卫们开口问:“这位小哥,你说得可是真的?就算没被选上做官,但只要去了也给一两银子?” “不是去了就给银子,去了会管饭,但过了第一轮考核会给一两银子。”那护卫高声解释道。 虽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问话的那人觉得,能白吃一顿饭,也还不错。 其余人自然也听到了这段对话,当即决定那一日就去张家的院子里碰碰运气。 在场没有一人询问这个“张家”到底是哪一家,毕竟整个南宜城里,姓张且拥有一座谁都知晓的大院子的人家,实在是太容易叫人认出来了。 张家是南宜城的第一大富户,张家那位老爷本是谢家军中的一名百夫长。 对方在一场和匈奴的战斗中受了伤,没办法继续在军营里待着,便回家开始经商。 张家老爷自己也没想到,他在经商一道上竟然如此有天赋,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他就用谢家那边给伤残士兵的抚恤银两赚到了许多钱。 他是南宜城本地人,又深感谢将军大恩,对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有着深切的珍爱。 所以即便后来,他家有了不少银钱,分明可以去更繁华富庶的地方买宅子置田产,但张老爷也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南宜城,时不时给谢家军送上粮草和衣物。 张家算是本地有名的积善人家,所以南宜城的百姓对张家感官一直很不错。 如今听闻考核地点是在张家,而且这告示上也说了,张家老爷也会是评判官中的一员。 这让不少对苏衡玉还持有怀疑态度的人,对于这次选官的公平性多了点儿信任。 他们想着,反正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倘若自己真的有那个运气,做上官儿了呢? 于是乎,又有大一批人暗暗下了决心,准备要去张家院子里试上一试。 告示上的消息经由众人刻意的传扬,没过多久便人尽皆知了。 等到这个消息传得足够远时,水井巷一处寻常院子里,伴随着一阵仿佛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一个年轻的女音坚定无比地开口道: “爹,后日,我也要前去张家院子,去参与选官!”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修县衙还是修路 咳嗽声忽地停了下来,像是被人狠狠压了回去一般。 中年人如同虾子一样弓起的脊梁慢慢拉直,他抬眼看着女儿脸上的坚决,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而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 “好,你想去试试,那就去考一场!你是爹亲自启蒙的,爹相信你的能力。” 唇色惨白的中年人笑着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有因为刚刚激烈咳嗽而染上的红,但整个人身上的那股病弱之感,却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 年轻的姑娘对着父亲重重点头,而后动作十分小心地将人扶进了屋内。 此刻,又到了中年人该喝药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水井巷子尾的某户人家里,阿苗刚刚跑出去听完了热闹,如今正要偷偷溜回家中,免得让她爹娘发现她又偷懒没在干活。 但阿苗的运气实在不好,她前脚刚钻进院子里,后脚右耳朵就被一只手狠狠捏住,拧了一圈儿。 阿苗疼得直叫唤,抬眼一看,对上的就是自家阿娘微微眯起的眸子:“你又跑去哪里疯玩儿了?不是说好了让你乖乖待在家里,喂鸡、洗衣服的吗?我回来后满院子都是鸡屎,家里的脏衣服也是动都没动。你把老娘的话当耳旁风啊?” 一边说着,阿苗娘手底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疼疼疼,别拧了阿娘,再拧下去,我整只耳朵都要掉了!”阿苗瞬间叫得更大声了。 但是阿苗娘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非要女儿今日给个解释才行。 阿苗无奈,只能开口道:“阿娘,你没听见外面传的那些消息吗?咱们南宜城来了位女知县,人家不仅要重修县衙,还要在县城里选官呢!” “她给出来的官位可不小,若是运气好,真的被女知县选上了,起码都是个九品官儿呢!” 阿苗说得高兴,阿苗娘闻言轻哼一声,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的耳朵:“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人家选什么官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整日里在外面疯跑,也不知道帮我多做些事儿。你打听那么多消息,能当饭吃啊?” “当然能当饭吃!”阿苗大声道,“我打听这些消息,就是因为我也要去参加选官!” “选官,就你?”阿苗娘将自己的女儿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扫过对方梳的歪歪扭扭的发髻,以及她脏乱的裙角。 阿苗娘不愿多说,只是道:“行了,别做那些白日梦了,快些将这院子打扫一下,再去将衣裳洗了。我还要去做饭呢,过不了多久你爹便要回来了。若是瞧见家里没饭,你活儿也没干,仔细你的皮!” 她说完就要往厨房里去,丝毫不给阿苗继续说话的意思。 她的态度十分明显,她压根儿就不相信自己的闺女有那个本事做官。 阿苗被亲娘这个态度气到了,她追在母亲身后问:“我怎么了,我可聪明了。巷子头的那个齐秀才当初教我和他闺女读书的时候可是说了,我脑袋灵光,比他闺女认字都快,若是个男子,往后不是进士就是举人!还说我能做官呢!” “从前我是个姑娘,不能去书院读书,也不能参加科考。但现在不一样了,女知县大人选官不论男女,只论才学。我别的不说,但多少也是识字的,还能比不过其他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我今儿可都听到了,那群平日里嘴巴里没一句好话的人都敢去碰碰运气,我为何不可以?!” 阿苗越说越来气,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娘亲的眼神因为刚刚那句“齐秀才”已经有了变化。 她猛地回身死死盯着女儿,表情严肃的可怕:“你又去找那个姓齐的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叫你不许去,不许去吗?!” 阿苗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若是换了从前,此刻的她定然早就乖乖示弱说起好话了,但或许是因为刚刚母亲语气中浓浓的轻蔑,让她破天荒地生出了一股勇气。 她直直地与亲娘对视,表情也跟着认真起来:“我喜欢读书,可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女娃子,就不让我读。齐秀才是唯一愿意教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去见他?” “明明从前你和齐秀才他们家关系挺好的,为什么突然你们就闹掰了,还不许我和齐淼一起玩儿?” “没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话了?”阿苗娘瞪着一双眼睛,试图用作为长辈的威势让女儿服软。 但阿苗却半点儿没有要低头的意思:“我不懂你们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但齐秀才对我很好,还教我读书。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一定会去选官的,我也依旧要和齐淼做朋友!”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反抗父母,阿苗不知道自己再留下会不会挨揍,她此刻只想暂时离开这里,至少在她去选官之前,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至于接下来的两天去哪里度过——阿苗看向巷子头的方向,她打算让齐淼再收留她一次。 …… 苏衡玉捏了捏眉心,将手里的公文暂时放下。 水泥厂已经基本有了雏形,毕竟是直接买下了城中一座宅子直接改造的,所以现在只要原料足够,水泥厂那边随时都可以开工。 与之相比,反倒是石料场这边有些问题。 南宜城附近的石料的确很多,但问题是这边的石料质地太硬了,想要将其切割成规整的形状用来搭建县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用青砖来搭更合适一些。 如今南宜城周边的村落中大多都是土房子,很少见青砖大瓦房。苏衡玉觉得若是在这边开办一个青砖工厂,或许也不错。 好在青砖的烧制工艺,她这次特意带来的工匠都是会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县衙的建造进程又要拖慢一些了。 苏衡玉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上可以动用的银钱,最近南边那边以及京城的“花想容”都陆续送来了分红。 她手头十分宽裕,哪怕再拖上几个月,都不会有影响。 “既如此,那索性就建设得更多一些好了。”她低声呢喃着。 没两日,告示板前又多了一张告示,而很快南宜县城的百姓又知晓了一件事。 他们的女知县这回不仅要建青砖厂,还要招人修路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开始选官考核 南宜城的百姓并不多,至少相比起其他县城来说,是不多的。 再加上多年来青壮劳力都外出去谋活路去了,所以修县衙和修路若是同时期开工,难免有些人手不足。 更何况水泥厂和青砖厂也正缺人手,一时间整个县城里没活儿干的男男女女几乎都动了起来,县城中不断传来热闹的干活声。 县城辖下的十几个村子也都招来了不少人,原本许多庄稼汉听到消息时都晚了,还觉得自己定然挣不上这份儿钱了。 却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工夫,县城里的活儿多的干不完,他们激动地回到了村子里,将村中所有能出来干活儿的劳动力都带来了。 但即便有这些人作为补充,苏衡玉也依旧觉得手底下的人有些不够用。 她思来想去,连夜将边城这边的地图取了出来,她的视线在和南宜城十分相邻的几个县城之间徘徊。 南宜城这边的情况不好,作为同样位于边关的其余几个县城,也没比这里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是因为其他几个地方出了矿产,所以哪怕边关并不算太平,这几个县城也依旧吸引来了不少商队,把这几个县城稍微盘活了一些。 至于南宜城这边,既没有什么可以让朝廷惦记的资源,每年收上来的税赋也少得吓人。 再加上此地还有谢家军那边管着,朝廷就更加放心了,竟然任由这里的知县之位空置了这么多年。 若非先前魏帝被王家逼迫着给苏衡玉一个封号,他也不会从犄角旮旯里将南宜城给翻出来,还赐给了苏衡玉做封地。 思量好了这些,苏衡玉很快就让人叫消息也传到了周遭的县城里。 那几个县城的人口比南宜城多了不少,他们本地的农田也并不肥沃。庄稼人忙碌一年,得到的收成也是不够看的。 如今有个可以赚银子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没有人愿意让银子白白溜走。 招工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南宜城这边的外来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这干活儿的人一多,苏衡玉这边管饭的量就不够了。 这些汉子个个身强力壮的,正是胃口最好的年纪。从前家里穷,整日吃不饱也就罢了。如今过来给人干活儿,苏衡玉都说了会包一顿饭,他们自然是敞开了肚皮吃,生怕吃不够本儿。 如此一来,苏衡玉提前准备的那些粮食自然就不够用了。 虽然她手头上银钱很多,去买粮也能继续供应下去。 但南宜城这边不适合种地,所以粮食储备并不多。这里的粮商想要和自家人联系,运送新一批的粮食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间隔的这段时间里,干活儿的力夫们难免就要饿肚子了。 苏衡玉想着反正都引来这么多人了,她自己的粮食也不够,不如给南宜城的百姓们一个挣钱的机会。 于是,又一日收工后,新上任没几天的衙役们前来告知众人:知县大人往后不打算包饭了,但她会给众人一日二十五文的工钱,让他们自己解决中午的那顿饭食。 这个消息刚冒出来时还有人觉得不满意,但一想这多出来的五文钱,都够他们买几个大馒头吃个饱还有剩余。 怎么想都是自家占了便宜,大不了他们从家中带饭过来就是。 众人很快欢欢喜喜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每日依旧干得起劲儿。 而同时,衙役们也在私底下“悄悄”教导力夫们,让他们若是家中人有门手艺,正好可以在路边摆个吃食摊子。 只要做得饭食不是那种难以下咽的,也能让人吃饱,这几个月里定然能赚不少钱。 这个提议让不少人都眼前一亮,他们从前没想过出来做生意,毕竟南宜城人手头上都没什么闲钱,能把自家人给养活了,就是最大的本事了。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南宜城这么多干活儿的人,这些人每日最少也能得个二十五文。 手里头有钱了,他们自然会愿意花个几文钱,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又或者给家里的老人孩子买些甜嘴。 在这个当口,他们无论是卖吃的还是用的,多少都能赚些银钱。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后,这些力夫连忙回了家里,开始和家中人商量起摆摊做些小生意的事。 南宜城的基建事业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眼看因为这个,当地的经济也快要被盘活了。 而苏衡玉这边,则在准备着自己手底下班底的选拔考试。 因为时间紧迫,她手头上能用的人不多,但手底下积攒的活儿却不少。为了节省时间,苏衡玉没打算弄些花里胡哨的,只准备进行两场考核。 第一场就是刷掉不认字且心术不正的。 她准备了一份试题,倒不是问四书五经这类的,而是一些简单的选择题,询问众人在面临某些艰难困境时,会作出怎样的抉择。 最后一题,则是让他们写出对南宜城未来建设的建议,并规定了不许少于两百字。 本来苏衡玉是想让他们至少写个八百字的,但张老爷却将她劝住了。 南宜城本来就文风不盛,城中如今仅有的几位秀才,要么是从外地来的,要么就是考了许多年才勉强中了秀才。 在这样的情况下,城中能有多少人识字,又有多少人能用毛笔完整地将一段话写下来,就可以想象了。 这个时候,若是让他们写出八百字的治理建议,恐怕能将这些人都给难住。 苏衡玉听完也觉得有道理,八百字的建议也不是那么好写的。若是想要全部写出言之有物的东西,那这个人如今就不会从她这里艰难讨得一个官位,而是老早就去考科举了。 事情果然如苏衡玉猜测的一样,等到了正式考核的那一日,前来报名参加选官的人数不少,闹哄哄地直接将张家的院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等到主持此事的秦嬷嬷等人开口言明,第一场考核需要会写字的人上前答题后,不少人都默默退开,选择直接去厨房领几个馒头走人了。 识字这个条件一出,原本挤满了人的张家院子瞬间变得空荡荡,只剩寥寥二十几人还站在那儿,其中不少人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想来这些人估计也只是认得几个字,并不算真正的认字。 一群人里,却有两个年轻姑娘,脸上全是期待之色,似乎很希望这场考核能快些开始。 藏在暗处的苏衡玉将几人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兴趣。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瞧着最为有底气的姑娘,能不能给她带来惊喜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才真少啊! 苏衡玉给出的考题并不算难,只要会读书写字,并且肚子里稍微有些货的人,都能答个大概。 其中最能考验这些人本事的,就是最后一道问答题。 这道题不仅是看这些人本身的才德,更是看他们的理念与苏衡玉是否相合。 前面的选择题都是有标准答案的,苏衡玉一早就将答案给了张老爷,毕竟他是考官之一,到时候也要帮着评改卷子的,只不过最后一道题只由苏衡玉负责评改。 张老爷对此没有任何不满,毕竟他也只是稍稍识得几个字。 这还是他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未免看不懂契书被人给哄骗了,这才特意学的。 只是张老爷在读书一事上也不擅长,所以学问做的并不好。以他的能力评改个选择题也只是勉强足够罢了。 第一场考核苏衡玉只给了众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无论他们有没有写完,答卷都被收了上去。 秦嬷嬷将底下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几个先前就露出胆怯之色的人,现在表情更加难看了。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写完,正在心虚呢。 不过秦嬷嬷没有在意这些,反正一开始他们也没将这几人放在心上。 “时辰已到,请诸位停笔暂且留在座位上,由我等上前将诸位的答卷拿走封存。因为人数较多,所以评卷需要时间,结果要等到第二日才能出来。” “诸位可以在上交答卷之后,前往后堂用饭,等到明日一早,这次考核的成绩单会张贴在县衙前的告示板上。诸位可前来查阅自己是否通过了第一关。” “凡是通过了第一关的人,可以在两日后前来张家大院里,参与最后一轮的面试。” 秦嬷嬷十分有条理地将后面的考核规矩跟众人说了,等到全部讲完之后,她又道:“诸位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如今尽可以提出来,我会一一为诸位解答。” 她的话音刚落,阿苗便立刻开口道:“敢问这位嬷嬷,这个‘面试’是什么意思啊?” 秦嬷嬷道:“我们知县的考核有两次,一为笔试,便是刚刚诸位写完的卷子。一为面试,就是通过了笔试考核的人,需要和知县大人面对面进行一番谈论。知县大人会亲自考察你们的学问,若是你们能够迅速且完美地回答出知县大人当场提出的问题,让知县大人满意你们的表现,那么面试这一关才算是通过了。” 秦嬷嬷对此其实也并不太了解,她全靠苏衡玉的解释,才勉强弄懂了她的意思。 在秦嬷嬷看来,苏衡玉的想法虽然有些奇特,但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若是能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有急智、顶得住压力,还给出不错的回答。那么这个人的资质定然是不错的,未来能被教好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说白了,这就是考察众人的临场反应。 这个解释一出口,在场不少人面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考核,本来看见苏衡玉这位朝廷亲封的知县就够让人紧张的了,还要回答对方临时给出的问题。 这叫他们听着就觉得害怕。 那几个本来就没什么本事的,更是瞬间就泄了气。 哪怕他们心中期盼着自己能走个狗屎运,写出来的东西能被知县大人看上。但面对面回答问题这事儿,他们实在胆怯极了。 以他们的本事,这次的选官就别想了。 不同于这些人的失望和紧张,阿苗听完却明显高兴了起来。 她读过的书并不太多,人家齐秀才也是在教导女儿的时候,顺手教她一下罢了。 论见识她肯定是比不过常年读书的人,但论口才和机敏,她敢肯定自己绝不会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差。 若是她能好运地通过了第一关,那么这第二关,她有把握可以在知县大人面前露脸! 阿苗清楚自己的斤两,她也不求能从苏衡玉这里得到四个主官的位置,哪怕只做衙门里的一个小吏,也比她如今的日子好过多了。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官的,阿娘越说她不可能,她就偏要做出些成果让阿娘看一看! 众人怀着各样的心思看着院子里的仆从一个个上前,小心地将卷子拿走,而后认真封存,装入袋子里。 这架势简直比考科举都要认真。 这一幕落在几个读书人的眼中,便是苏衡玉对他们的看重。 他们心中原本对于要给一个女知县做下属的不甘愿,也稍稍散去了几分。 卷子已经收走了,这些人要么留下来去用了饭,不差钱的则直接离开,回家休息去了。 反正要等到第二天才公布名次,他们如今就算待在张家院子里,也没什么用。 一摞卷子被分成了几份,分别送到了秦嬷嬷、张老爷和简笃行的案头上。 因着刚来南宜城,连县衙都没建好呢,简笃行的实验室自然更没着落了。 简笃行暂且空闲了下来,开始继续研究苏衡玉给出的内脏图。 今日要评改卷子,苏衡玉便将他这个壮丁也拉了过来帮忙,把最容易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他们。 反正来参与考核的人数也不多,三个人稍微一分工,又有正确答案在,还都是选择题。 他们即便已经很认真仔细,为了确保不出错,刻意放慢了动作评改,也没用到两个时辰,就将卷子全都改出来了。 这套卷子只有两种类型的题,其中选择题的分数占了六十,最后的问答题则占了四十。 苏衡玉早就有过吩咐,若是连选择题的分数都达不到四十的,就不用拿给她看了。 选择题并不难,多数是考察人品道德,少数是考察一些脍炙人口的诗歌,寥寥几道是最简单的算术题。 如果这些都能答得差了,那不是人品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 苏衡玉不需要这样的人。 于是,这个要求摆出来,又有一半的人被刷掉了。 最后送到苏衡玉这边,由她评改最后一题的卷子,竟然只剩下了十几张! 回想起一开始张家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群人,再看看如今这么简单的试题,只有这十几人勉强合格。 哪怕苏衡玉早就有了准备,此刻也不免在心中叹息:这南宜城,是真没人才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十几张卷子苏衡玉很快就一一看完了,其中有不少都是言之无物,说得十分空洞。 看起来好像写了不少,但仔细一读,却像是什么都没写一样。 苏衡玉将这些卷子放到了一旁,打算等全部整理出来,查看清楚人数后,再决定要不要将人留下做个抄写文书的小吏。 至于剩下的六张卷子,倒是让苏衡玉觉得有些意思了。 这些人的名字都是被糊住的,苏衡玉完全不知道是谁写的卷子。 他们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阐述了自己对未来建设南宜城的想法,有两个觉得应该着重发展当地的教育,最好能开家书院,吸引学生前来就读。 还有几个觉得应当改良耕种技术,引进良种,因地制宜地发展南宜城的农业,让县城的百姓能够吃饱饭。 其中一人则是看中了商业,觉得如今的南宜城应当发展商业,将外流的人口吸引回来。 还有一个似乎是没怎么正经读过书,这人的字写得不是很好看,观点则比较奇特。 这人说起话来有一种属于寻常百姓的纯澈质朴,对方的视角是从寻常小事入手,希望苏衡玉能够先将县城管理起来,对于律法这等事情做个普及,让县城能够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起来。 对方提到过物价的问题,希望由官方进行调整和统一,也提到过城中流民恶霸的问题。 似乎城中有不少闲散的懒汉,整日里不好好干活儿,反倒对出来摆摊做生意的小贩万分刁难,从对方身上讨要财物。 南宜城本来就不富裕,这些小贩能出来做生意,也是下了血本的。 这群懒汉上来闹了几回,那些人见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完全够不上花出去的,便不再愿意出门做生意了,南宜城的商业也就凋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这人虽然遣词用句不太美妙,但能从身边的小事入手,讲一讲民生之事,也算细心了。” 这么想着,苏衡玉又回头翻了翻这人先前选择题部分的答题情况。她见这个人在计算一道竟然是几个人里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出错的,心中对此人好感就更高了。 没过多久,她将卷子完全改了出来,然后拿给秦嬷嬷他们,由他们一起统计分数。 分数超过六十的,就算是通过了第一场考核。 最终成绩定下后,也只有十几人通过了第一场考核。 此时时间还早,苏衡玉便索性直接让人先写了名单,等到明早直接贴到告示板上就行。 做完这一切,她才匆匆回了客栈,准备休息去了。 等到苏衡玉刚回客栈,留守在客栈的紫云便第一个迎了上来,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楼上有位客人正在等您。” 苏衡玉闻言微微挑眉,她看了紫云一眼,但紫云却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来历。 “那是位姑娘,瞧着身量高挑,比寻常女子更为健康些。对方只说前来寻您,还说等您见了她,定然会明白她的来历。”紫云解释道。 她也并非想要自家小姐面见来历不明的人,但对方颇有些本事,竟然将严慎等人都给压制住了。 好在这人似乎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和严慎他们稍稍切磋了一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艺,便将人放过了。 因着对方露出的这一手好功夫,紫云也不敢怠慢对方。 她清清楚楚地将苏衡玉还在外忙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消息说了,但对方表示愿意留下等待苏衡玉回来,一副非要和她见一面的样子。 紫云拗不过对方,只能给她安排了个地方,好吃好喝将人伺候着,等待自家主子回来了。 不过全程严慎等人都牢牢守在那人附近,即便他们清楚自己打不过对方,但也不会放任这样危险的人,如此肆意地停留在苏衡玉的地盘上。 苏衡玉听着紫云对那人的描述,脑中闪过了些什么,她继续问道:“这人是不是骑着马来的,她身上可有带武器?” “那人是骑着马来的,她的马看起来可俊了,比我从前见过的马漂亮多了。她腰间也的确挂着一把刀,只是我对刀剑这类东西了解不多,只看见那刀柄上有一个‘谢’字。” 听完紫云的回答,苏衡玉立刻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她很快带着紫云进了屋,刚一进门,那个坐在桌边苦等了许久的身影便立刻站了起来。 对方转过身来,让苏衡玉瞧见,发觉这人果然和紫云说得那样,比寻常女子更高也更健壮些。 不等对方主动开口说话,苏衡玉便上前两步,对着女子行了个官员之间的礼:“见过谢小将军。” 那女子闻言微微一愣,似乎在惊讶苏衡玉竟然这么快就猜中了她的身份。 不过女子,也就是谢靖却不觉得冒犯,反而更加高兴了。 “你从前应当未曾见过我,怎么一来就猜中了我的身份?”谢靖好奇道。 苏衡玉:“能有这样一身武艺,还骑着马带着有‘谢’字的宝刀前来寻我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子,想来只有威远将军府出来的谢小将军了。” “你这人既聪明又会说话,性子也直爽。不错,我喜欢你!”谢靖闻言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她自小出身边关,跟着亲爹见识过战场的凶险,性子一直糙得很。 从前她也不是没回京城住过,也被母亲带着去参加了几次宴会。但京城里那群闲出了狗屁的人总是和她作对,说她一个女子吃得那么多、力气那么大、皮肤那么黑有多么多么不好。 总是“谢小姐”、“谢小姐”这样阴阳怪气地叫她。 谢靖不喜欢。 比起谢家小姐这个称呼,她更喜欢别人唤她小将军。 毕竟,她可是跟着姐姐一起实打实在战场上立了功,才换来了如今的位置,叫她一句小将军才是应该的。 苏衡玉对于谢靖的话并没有多少在意,她很清楚面前的人是个如何直白的性子。 她转而问:“不知谢小将军在客栈里等了我这么久,是有什么要事来寻我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命运的改变 “敢问小将军,可是为了什么事情前来寻我的?” 苏衡玉一边问,一边神情自若地走到桌边坐下。 紫云早早就出门去给两人泡了茶,如今正好拿着几盘子糕点一并给她们送过来。 瞧见紫云如今客气的模样,谢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衡玉的问题,反而半是调笑道:“紫云姑娘可真心疼自家小姐呀,亏得谢知县总归是回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等上多久,才能等来紫云姑娘的茶水和点心呢。” 被她这么一说,紫云的脸也有些红。 先前他们都不清楚谢靖的身份,觉得对方实在危险,前来面见自家小姐,也不肯主动告知身份。 紫云难免心中有些不快,就不怎么愿意招待对方。 如今既然知晓对方是谢将军的女儿,更是亲自上过战场,为大魏立下1军功的女将军,紫云哪里敢用之前的态度对待对方,这才连忙泡了最好的茶水送过来。 苏衡玉听得出谢靖话语里没有恶意,也隐约猜到了紫云做了什么,她便跟着说道:“还要多谢小将军宽宏大量,没有计较紫云怠慢。我往后定然好好教训她,让她以后不可再随意耍小性子,竟然连茶水点心都不给小将军奉上。” “听见了吗?”谢靖抬眼去看紫云,“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你可得记得好好给我奉上茶水!” 紫云被说得脸红:“我记下了,小将军尽管放心吧。” 给两人分别倒了杯热茶后,紫云便乖觉地退出了屋子,然后主动帮两人关上了门。 等到木门闭合后,谢靖先是饮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之前我那个弟弟曾给父亲寄了个沙盘过来,据说这东西是苏知县做出来的。沙盘极其好用,为我们军中带来了不少便宜。” “这回我父亲乍然得知苏知县来了这里做官,想着南宜城和我们谢家军的大营距离很近,便安排我过来瞧瞧,顺便给苏知县递个话。若是苏知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让人来谢家军的大营,我们谢家定然不会推辞。” 谢靖这话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是给苏衡玉的保证。 其实如果谢靖不提起,苏衡玉都要忘记自己曾经给过谢钲一个沙盘了。 这东西原本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却没想到会被谢钲看上,还让对方拿给了他父亲。 苏衡玉直接道:“谢小将军其实不必谢我,这沙盘留在我手上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它还有这样的作用。若非您的弟弟注意到了这些,将沙盘献给谢将军,恐怕沙盘就要委屈地被遗落在我的库房里了。” “若是小将军要谢,不如就谢谢你弟弟吧。至于我这里暂且还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若是我真的遇见了麻烦,定然会厚着脸皮,前去大营中求援的。” 苏衡玉这些都不是假话,本来沙盘这东西就不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她也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再者,将沙盘利用起来,保卫疆土的也不是她,苏衡玉没道理给自己邀功。 不过对于谢家主动递过来的善意,苏衡玉却是愿意接纳的。 南宜城这个地方就在边关,位于阻隔着匈奴的断月关实在太近了。一旦断月关被攻破,南宜城这边首当其冲,会成为匈奴屠戮之地。 苏衡玉宁愿和谢家军打好交道,若是对方在关键时刻出来晃悠一圈,她也方便借着谢将军的威势,让自己的行动更容易一些。 谢靖听着苏衡玉并不扭捏的话语,心中也感到满意。 她最是讨厌那些说话弯弯绕绕,恨不得拐上十几个弯儿来达成目的的人。 苏衡玉这样的性子,倒是很对她的胃口。 “行,那就这样说定了,若是南宜城中有什么事,苏知县觉得棘手了,可一定要来军营中寻我呀!”谢靖笑着说道。 如今天色已经很晚了,谢靖不好走夜路回去,便索性直接在客栈中歇下了。 反正南宜城没什么旅人前来,客栈里的房间大部分都是空着的。 这家客栈若非是自家的房子,掌柜的家中也有些余钱,恐怕都开不了这么久。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几十个参加了第一场考核的人顶着一张熬了夜的憔悴面容,刚听见外面打更的声音,便匆匆起床洗漱,稍微整理了一下,就往县衙这边赶来。 此刻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完全亮起。 县衙附近堆得都是石料以及修建房屋需要的用具,因着时辰还早,力夫们都没来上工呢,整条大街都十分安静,只有这些人的脚步声传入了彼此耳中。 阿苗无疑也是心情激动的一员,她一大早就将小伙伴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她还没得到考核的结果,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所以直到如今都没回自己家去。 而阿苗娘似乎十分厌恶齐秀才,所以在知晓女儿跑来了齐家后,硬是管也没管,丝毫没有过来将人领回家去的意思。 阿苗知道这是阿娘在跟她生气呢。 不过阿苗不在乎,她如今只想着自己的考核。若是她能通过考核,那一切都值了! 他们来得早,如今的告示板上只贴着之前的招工告示,考核名单还没贴出来。 众人就这样挤在告示板附近,就等着第一时间看到那张决定了他们未来命运的名单。 众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种焦急之中煎熬了多久,等到前来县衙上工的力夫们都聚集了大半,已经开始工作了。 但张贴告示的衙役也丝毫不见踪影。 他们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两个穿着衙役服侍的身影渐渐靠近后,众人才再度激动了起来。 这两个衙役早就被叮嘱过,瞧见阿苗这群人傻愣愣地守在告示板附近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是关系到自己未来的大事,这些人心焦了些也很正常。 他们一出现,这些人便主动让出了一条道来,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衙役手中的名单,恨不得直接从对方手里抢过来,一口气看完。 然而他们没那个胆量,只能看着衙役上前,将名单慢条斯理地贴好,然后主动让开位置。 阿苗第一时间就拉着小伙伴冲了上去,她最早学会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 目光很快在整张纸上扫过,当她看见角落里属于自己的名字时,阿苗险些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只是第一场考核,明明此刻她通过了也不会有官职。 但阿苗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她只知道,自己的未来好像从此刻开始,就要变得不一样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经年旧事 齐淼盯着名单上属于自己的名字,心跳不由地加快了些。 她偏头看向自己的小伙伴阿苗,瞧见她脸上和自己同样激动的神色,然后悄悄地握紧了小伙伴的手。 不知道为何,此刻的她隐隐有些明白,父亲当初为何那么执着于科举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多年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你所付出的一切,终于变成实质,开始改变你的命运了。 她和阿苗再次仔细地将名单上的信息检查了一番,生怕那份好运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另一个和自己同名的人。 好在,为了避免同名人的尴尬,名单上不仅写了姓名,还附带有住址和年龄等信息。 等到确定完自己真的没看错后,两个姑娘认真记下了第二场考核的时间和地点,这才手拉着手回家去了。 阿苗原本是打算第一场考核的结果出来后,就回家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的。 但她转念一想,只是通过了第一场考核,又不代表她一定能留在县衙里做事。 万一下一场她没过,到时候爹娘便会拿此事来嘲讽她了。 阿苗自小听惯了爹娘说她不行,如今她不想再听这种话了。 思来想去,阿苗还是决定等到此事尘埃落定之后,她再回家去。免得爹娘那儿出了岔子,让她失去这样的好机会。 齐淼这边则没什么顾忌,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父亲。 齐秀才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他和妻子得到这个孩子的年岁本来就大,如今女儿长到了十六岁,齐秀才眼见也渐渐地苍老起来。 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身体不好,若是也像妻子那样早早去了,留下女儿一个孤孤单单的该怎么办? 好在如今县中来了位女知县,还肯给女子一个做官的机会,齐秀才为了女儿的未来,这才同意让对方出去试一试。 他本以为自己的文采一般,这些年来因为身体不好,对女儿的教导也不算完全尽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儿可能没办法获得这个机会。但他万万没想到,南宜城衰败了这么多年,城中的人才竟然稀少成了这个样子。 在听闻城中只有寥寥几十个人会读书识字后,齐秀才虽然也为女儿的成功而高兴,却也难免为了南宜城的未来开始担心。 他虽不是南宜城本地人,但南宜城却是他妻子的家乡。对于这个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齐秀才还是带着些感情的。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给你们做你们最喜欢吃的排骨汤如何?”齐秀才嘴边扬起一道笑意,看向自己的女儿和阿苗。 两个小姑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应下,还主动提出要出去买排骨。 齐秀才笑呵呵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们,目送着两人离开齐家。 等到两个姑娘的身影在他面前消失后,齐秀才低低叹了口气。 希望这位看起来很有志向的知县大人,能给南宜城带来生机吧。 …… 阿苗家里,因为女儿跑出去几日,阿苗娘没了干活儿的帮手,许多琐碎的活计就重新落在了她手里。 她一大早就起来将一家人的衣裳洗干净晾起来,而后又去厨房里煮了饭。 这几日南宜城里有不少活儿可以干,因为县衙那边给的工钱很高,所以阿苗爹也跟着去县衙那边帮忙了。 几日下来赚的银钱也不少,阿苗娘索性就留在家中,帮着处理家里的事务了。 眼看时间到了晌午,她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丈夫回来吃了,却不想今日丈夫却比先前晚了不少时辰才回来。 阿苗娘有些好奇,一边帮丈夫把饭菜端出来,一边问他什么情况。 阿苗爹咽下一口麦饭,这才道:“我听说第一场选官考核的结果出来了,下工后就跟着人去瞧了一眼。” 阿苗娘闻言动作一顿,语气不悦道:“你去看什么?县衙选官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有什么关系,你有那时间,不如早些回来吃饭,好歹能多休息一会儿。” “这不是咱们阿苗也去参加选官了嘛,我就想去瞧瞧。”阿苗爹说到这里,脸上不自觉挂出了个笑来,“你都不知道,咱们阿苗的名字就在那张单子上呢!我一开始还不敢相信,是守在附近的衙役给我们读了几遍,我才敢确定就是咱们家阿苗。” “好些人跟我说,就算第二场考核过不了,这一场过了,也能有银子拿,而且说不定还可以被留在衙门做小吏呢!” 阿苗爹越想越高兴,他一个月辛辛苦苦才赚几百文钱,而他闺女不过是去参加一次考核,就能赚一两银子回来。 而且他都听说了,好些读过书的男子都没考过,反倒是只去认过字的阿苗考过了。这分明就是他闺女有本事,比好些个读书人都强呢! “若是阿苗有幸考过了第二场,说不定咱们家真的能出个大官儿来呢!”阿苗爹不由地开始畅想。 他家世代都是寻常黔首,别说九品芝麻官了,就连村长在他眼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阿苗爹越说越开心,忍不住开始畅想起美好的未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妻子的表情随着他的话语便的越发难看起来。 终于,砰的一声脆响,一只碗从阿苗娘手中滑落,打断了阿苗爹还没说完的话。 阿苗爹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帮着妻子清理地上的碎片:“你别碰这个,我拿个扫帚来。” 阿苗爹将地上的碎片扫进了簸箕里,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就瞧见了妻子此刻的表情。 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你,你还在想芸娘啊?”阿苗爹干巴巴地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表情难过的妻子。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阿淼也长大了,你何必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呢?” 阿苗娘一把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只准那个姓齐的让芸娘那么大年纪冒险给他生孩子,还为此死了,不许我多惦记几年吗?就算他对阿淼很好又如何,就算他教了阿苗读书又如何?若不是为了给他留下齐家的血脉,芸娘才不会早早死了。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姓齐的,阿苗那个死丫头要是这么愿意留在齐家,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 撂下这句狠话,阿苗娘再不去看丈夫的表情,转身就回了房里,再没说一句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经叛道的大儒 “原来你这几日是在忙着给自己组建班底啊!” 一大早,谢靖按照习惯起了床,被邀请着和苏衡玉一起吃了顿早饭。 饭桌上苏衡玉简单说明了自己这几日的工作,谢靖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苏衡玉的衙门都没建起来呢,她却整日里不见人影,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苏衡玉:“南宜城可以用的人手不足,我这次带过来的帮手也不够。再加上我们毕竟是外来人,到底比不上南宜城本地的百姓更加了解这里的情况。于是我便想从这些人里寻找帮手,只可惜南宜城这边文风不盛,会读书认字的,找了一圈竟然也没有几个。” 说到这里,谢靖也来了兴趣:“南宜城早先其实也有过书院的,只是因为之前匈奴破关而入,几乎将整座城池都屠戮一空,南宜城的人四散奔逃,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也顾不上读书,一心只想吃饱饭。” “久而久之,书院便彻底消失了。再加上南宜城的元气一直没有恢复,留在这里的人口少,收上去的税赋也不多,没什么人愿意来此做官。南宜城被放任自流了这么多年,朝廷都记不起让他们这边的人读书,他们自己就更加不会有这个意识了。” 虽然她爹自从驻守边关开始,对南宜城也颇为照顾,但他到底是守边的将军,又不是南宜城的知县,有些事情上也力不从心。 他整日里忙着管理军营,对抗虎视眈眈的匈奴,哪里还分得出精力去顾忌旁的呢。 对于这些苏衡玉也是清楚的,她道:“我自然知晓这些,也明白南宜城百姓的苦。只是我手中实在缺乏人才,若是手底下能干事儿的人多了,兴许南宜城也能更快地富裕起来。” 苏衡玉对南宜城是有很多布置和安排的,不仅是书院还有商业、基建、农业这些。现如今最基础的县衙都没建起来,足够差使的班底都没组建完毕。 在这种什么都缺的情况下,苏衡玉感觉自己的手脚好像被束缚住了一样,不太好动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兴许我能帮上点儿忙呢。”谢靖瞧着苏衡玉脸上不似作假的为难,忽地开口道。 苏衡玉惊讶地抬头看过去,望向谢靖的眼神还有些期待。 谢靖道:“那位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了,他年轻时候也是在朝中做官的,只是因为和先帝政见不合,再加上他与崔相有旧怨,后来便直接辞官离开了。” “那位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性子,虽然自小就才名在外,又年纪轻轻中了状元,可以说是风头无两。但只要被惹急了,连皇帝都敢骂的。他能对我爹有好脸色,都是因为我祖父当初建立下的功业。” “后来新帝即位,还几次遣人想要再度征召他入朝。但那位早已厌倦了朝中争斗,加之他和崔相又是宿敌,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崔相同朝为官。” 苏衡玉听着谢靖的话,虽然对于谢靖口中这个连中六元的天才并不算了解,但也能从她的描述中隐隐感觉出对方固执的性子。 她有些担心道:“小将军口中的大才连陛下的征召都拒绝了,想来就更不会愿意来我这里做事了吧?” 苏衡玉有些不懂,谢靖为何会向她推荐这样一个根本无法得到的人才。 谢靖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很快解释道:“我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让你去寻这位大才。对方的脾性有些古怪,连陛下的话都不愿意听,更何况是你我了。” “不过这位大才虽然执拗了些,但到底很有本事。而且他是个好为人师的,虽然后面不做官了,但他收下了不少弟子,个个都培养成才了。他没有对自己的弟子有过多的要求,也不曾约束他们,不许他们去考科举。但因为他与崔相之间的恩怨实在太出名,如今崔相在朝中的势力又很强。” “所以他的许多弟子甘愿留着一身才学,去教导更多的弟子,也不愿意入朝为官。” “我明白了。”苏衡玉点了点头,“你是想让我去请那位先生的弟子来做幕僚?” 谢靖微微一笑:“你倒是个一点就透的,我正是这个意思。大才的弟子们不愿去做官,但不代表他们不愿意为民做事啊。只要请他们过来当幕僚,或者当老师,而非给他们官职,让他们做官。再加上南宜城的特殊遭遇,想来定然会有弟子愿意跟着你前来南宜城的。” 苏衡玉听完这些,只觉得谢靖简直就是给自己送人才来的大好人呀! 若非有她跟自己说了这些,苏衡玉还真的丝毫不清楚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位大儒存在。 只是想着想着,苏衡玉又有些担心:“可我是女子,许多读书人固执己见,都对女子怀有偏见。我担心他们知晓了我的身份,并不一定会愿意跟我走。” 谢靖闻言哼笑一声:“那位才没有那么多世俗成见呢,他当初就是个离经叛道的性子。若是他的弟子对女子有偏见,都不用你开口,他就第一个站出来将人逐出师门去了!” 听到这里,哪怕是苏衡玉都有些为这位大儒的“离经叛道”惊讶了。毕竟在当下的环境里,男子轻视女子才是正常的情况。 不过得了谢靖这话,她倒是安心多了。 “既如此,还请小将军告知我,这位大儒如今身在何处,我也方便安顿好了南宜城这边的事情,亲自前去拜访,求得几位幕僚。” 到时候若是能多求几位有才之士回来,她不仅要开办书院,还要将自己的下属们全送到幕僚身边去读书,让他们多受些教导才好。 “也是你运气好,前些日子那位曾给我父亲来信,说他不日即将前来边关和我父亲相见,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工夫了。等我回了大营问个清楚,若是那位真的来了,我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你。”谢靖保证道。 苏衡玉听得高兴,继续问:“说了这么久,小将军还未告诉我,那位大儒的姓名呢。” “那位啊,他姓郁,单名一个琼字。” 此时此刻,距离南宜城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朝前行进着,追在马车后面的,是十几个骑在马背上,腰挂长刀却一身文人气的年轻人。 马车里隐隐传出咳嗽声,以及一句带着十足中气的问询:“此地距离边关,还有几日的路程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缺人才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一身寻常的灰色衣裳,头发被一根黑色的木簪子一丝不苟地束起。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捂住嘴的手上带着很明显的茧子,似乎是写字磨出来的。 听见老人的问话,和老人一起坐在车中,正在帮老人倒茶水的青衫男子稍稍掀开了点儿车帘,往外面打量了一番。 “老师,瞧着外面的景色,约莫还需要半日时间,才能抵达南宜城。南宜城距离边关大营,还要走上一日呢。” 青衫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水递到了老人手边。 老人家一口饮下热茶,这才觉得喉咙里的痒意稍稍减退了一些。 “老师,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估计我们抵达南宜城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您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不如就在南宜城休息一日,稍微缓一缓再去大营寻谢将军吧。”青衫男子抬手在老人瘦削的背脊上顺了顺,试图缓和对方身上的病痛。 老人抬了抬手,示意弟子不用担心:“我们出来这么多日子,眼看着大家也都很疲惫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在南宜城休息一日吧。” 说完这些,老人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我的一位老友给我来了信,说是朝中封了一位县主为南宜城的新知县?” 青衫男子一愣,不过也很快从记忆里找出了这部分画面:“不错,似乎那位县主正是之前因为改良了农具,这才得到陛下赏识得以拥有封位的荣嘉县主。” 提起对方,他可还记得,当初改良后的农具被推行起来后,他的老师去看过了这些农具,对于荣嘉县主也有不少夸赞之语呢。 “这次朝中的人实在太过乱来了,怎么能将南宜城随意交给一个女子去管理呢?虽然荣嘉县主对改良农具有功,但也不代表她能做好地方父母官啊。”青衫男子说起这些,话就忍不住多了一些。 他从前没听说过荣嘉县主传出什么才名,朝中先前也从未出过女官。 骤然封了一位女官,对方却似乎并没怎么读过书,这让青衫男子对于苏衡玉产生了些微不喜。 没有才能的人坐在了和自己本事不相配的位置上,只会给原本就生活在苦水里的南宜城百姓带来更多的痛苦。 老人听完了弟子的抱怨,却没有擅自发话。 他心中其实也对魏帝的这个做法有些奇怪和怀疑,对于女子的能耐老人从未看轻过。 他活了这么多年,接触过不知道多少人,也见识过不少比男子更有读书天赋的女子。 若非这个世道对于男女之别太过看重,老人兴许还能有不少的女弟子。 只可惜但凡他向姑娘的家人提出要收徒的想法,那些人不是婉言拒绝,就是怀疑他的心思不纯,还有的更是直言女子不该读书,让他别收女儿,收下他们的儿子。 几次之后,老人便不再这样做了,他只是给那些女孩儿留下珍贵的书籍,希望有朝一日这些书籍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如今大魏骤然多了个女知县,老人也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他这次前来边关,不仅是为了看看自己的老朋友,更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女知县。 若是对方是个品行端正的,哪怕这位县主能力不够,他也不介意帮帮对方,教导她一番。若是个品行不佳的,老人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不要,也会规劝陛下收回成命。 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还是不免对苏衡玉抱有期待。 若是这位女知县能立起来,往后大魏的女子便能多一条活路了。 马车内重新回归了安静,只剩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伴随着这只队伍前行。 另一边,正被这群试图担忧着的南宜城中,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基建。 前来干活儿的人毕竟多,再加上苏衡玉那边的青砖厂和水泥厂也相继建了起来,各种材料都备齐了,力夫们干起活儿来就更快了。 这还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县衙的雏形就已经有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整个县衙就能建成。 在这个基础上,苏衡玉带着几个工匠走遍了整个南宜城,终于将南宜城最为清楚的地形图给画了出来。 就连南宜城周边那些山脉和城镇,这回也一并描绘好了。 苏衡玉考察过了周围的情况后,打算等到县衙修建完毕,要将县城里的道路修补一番,将县城外面通向其他县城的官道重新再修一修。 这样一来,若是有商人前来南宜城做生意,行动起来也能更方便一些。 除此之外,苏衡玉也找到了一处适合开办书院的地方。 那地方位置不错,院子也大,到时候重修起来也不用去占旁人的地和房子。周围的巷子没住多少人,苏衡玉是打算到时候直接将人迁走,把巷子改成小吃街之类的地方,顺便给离家较远的学子们留一片可以租住的屋子。 “嘶,需要的人手真是越来越多了,看来得组建几支专门儿干这种活儿的队伍才行。”苏衡玉自言自语道。 她想了想,对着身侧的紫云问道:“这些日子安排出去的衙役里,他们有没有比较看重的力夫?若是没有,就让他们帮我多瞧瞧,要是有个能站出来理事的,便让他组建个队伍出来,往后南宜城这边需要建房修路,就找他了。” 紫云道:“还真有这么个人很符合大人您的要求呢,这个人还是严慎看中了跟我说的。那人也是周边村子里的汉子,姓庄叫庄毅。一开始原本也只是过来挣银钱的寻常人,但在衙门那儿干活久了之后,竟然就成了那群力夫中的头领,但凡他说的话,那群力夫总是愿意听。” “这人倒也聪明,他得到了那群力夫的认可后,也没胡乱指使,反而是主动和严慎他们接触,询问他们对于县衙的想法,探听您对县衙的安排,然后将人手分成了几个队伍互相协作,干活儿的速度倒是提高了不少。” 听着这些话,苏衡玉心中对这个庄毅也隐隐有了些印象:“既如此,就再让严慎他们考察一番,若是真的有本事,便暂且可以将这事儿交给他。” 毕竟她手底下实在是太缺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 知县损害民利? 庄毅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俯身将自己做活的工具收拾起来,准备踏着晚霞往家中赶。 他是南宜城附近青山村的人,每日干完了活儿,还要走上一个时辰的路,才能回家去呢,所以不敢耽误时间。 找到今日在衙门这儿守着的衙役,领了今日的工钱后。庄毅捏着衣兜里的一把铜钱,脸上不由地露出个笑容来。 他今日上工前,还答应过家里的孩子,要给他们带好吃的回去。为此,庄毅的娘子还将两个孩子训斥了一番,斥责他们不懂得体恤父亲的辛苦。 但在庄毅离开之前,庄娘子还是悄声跟他叮嘱,若是可以,就给两个孩子带上点儿零嘴回来。 这话换了从前他们肯定是不敢说的,毕竟青山村说着是“青山”,但那就是个寻常的土坡。别说可以用来打牙祭的野兽了,就连能用来盖房子的木材都难找。 种地不成、打猎也不成的青山村人,这些年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好些年轻人为了活下来,一有机会便离开了南宜县城,去往了更为繁华的地界,想要寻一条活路。 庄毅是为了照顾家中的老人,再加上担心妻子和儿女,所以才没狠下心来去外地找活路。 在苏衡玉这位女知县来到南宜城之前,庄毅家中的粮缸已经快要见底了,若是这份儿重修县衙的活儿再晚一些传入庄毅的耳朵里,恐怕他就要跟着外出的队伍,远离家乡出去打拼了。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女知县的到来给他们村人带来了转机。村子里的人在确定了这个活儿是真的后,就由庄毅组织起人手,一起来了县城这边报名。 当庄毅在这里干了一天活儿,拿到第一日的工钱时,这个身量高大的汉子险些落下泪来。 他带着人脚步飞快地回了家,将兜里的一把铜板全都放在了桌上。 瞧见这些铜板的时候,庄毅清楚地看见爹娘隐隐有些灰败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光彩。 此后庄毅更加努力地在县衙这边做活,他不知道苏衡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这位女知县未来会给南宜城带来怎样的变化。 但他知道,对方的出现改变了他们一家人的命运。 庄毅很想为这个大善人作出些回报,但他自己人小力微,自认帮不到身为知县的苏衡玉。 思来想去,他觉得对方最为看重的就是县衙了,毕竟县衙修建好了,往后知县的工作也能更好地开展。 想到这里,庄毅便发现和自己一起来修建县衙的力夫们,要么是闷头苦干,却干不出名堂。要么就是偷奸耍滑,想要混工钱。 庄毅虽然也有些担心早早干完了这里的活儿,往后就再没有挣钱的机会了。 但相比起这些,他更想要报答苏衡玉。 于是,他仗着自己在青山村人这边有些地位,就联合青山村的人将所有力夫组织了起来,并给他们分组安排工作,让小组之内的人互相监督。 他也不是随意给人派活,他是个很会观察的人,也能看见旁人身上的优势。他按照这些人所擅长的地方,给他们派了活儿,希望能让县衙的进度加快些。 庄毅做这些事的时候,心中只有对苏衡玉的感激,他没有旁的意思。所以他丝毫没有发现,那些过来盯着进度的衙役们,在看着他时目光隐隐有了变化。 对于自己已经入了知县眼的事儿,此刻的庄毅毫无所觉。 他走在那群力夫的家人们建起来的“小吃街”上,目光从各个摊位上的吃食中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售卖桂花糕的摊位上。 这几日南宜城这边的桂花都开了,庄毅他们每日干着活儿,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摊位上的桂花糕也一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小巧的桂花糕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庄毅思量了一下,他干了这么多日活儿,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把中午吃不完的馒头带回家去。 半个月过去,家里也有了些存银,今日花个几文钱,给家里人买点桂花糕尝尝也不算奢靡吧?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已经迈向了桂花糕的摊位。 一刻钟后,庄毅将小小的油纸包揣进怀里,虽然这样小的半包桂花糕,就花去了他整整五文钱。庄毅有点儿肉疼,但想着家中亲人不知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那点儿后悔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庄毅拍了拍被安稳揣在怀里的油纸包,很快跟着与他一道来小吃街买吃食的其余青山村人一起,朝着村子的方向赶去。 他们这边前脚刚离开南宜县城,后脚便有一辆马车并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入了县城之中。 “老师,这就是南宜城?怎么弟子瞧着,也不似您说得那样落败啊?”青衫弟子,也就是孟为秋打量着南宜城中的大街小巷。 他的眼神不断从周围的百姓身上扫过,在瞧见他们脸上带着的淡淡笑意时,心中对于老人之前告诉他的情况有了些不确定。 老人此刻同样在打量周围的一切,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想来也是在为眼前的画面而疑惑。 奇怪,分明他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此地的百姓都是一派孤苦模样,街上的人也远没有今日这么多,更不用说在街边摆摊卖东西的小贩了。 老人的队伍很快来到了县衙附近,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县衙已经落败不堪,院子里更是杂草丛生。 当时老人还十分感慨,觉得朝中实在不将南宜城放在心上,竟然会令县衙荒废成了这个模样。 结果如今再看,曾经像是荒宅一样的县衙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虽然只修了一半,却也隐约可见未来模样的大院子。 此刻县衙门前还有些零零散散正在收拾东西的力夫,他们的家就在南宜城内,不需要将时间浪费在回家的路上,所以便会比其余村人多干一会儿。 相应的,他们的工钱也会比庄毅等人更高些。 此时他们已经干完了今日的活儿,准备领了银钱回家吃饭呢。 老人瞧见这一幕便问:“几个后生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徘徊,不回家吗?” “正要回家呢,我们刚干完了今日的活儿,收拾完东西便要回去了。”几个人说着,随意将从家里带过来的碗筷收拾起来,准备明日继续从家中带了午饭过来用。 听见这个回答,老人的面色渐渐难看起来:“难道是此地的知县征召你们为她修建县衙?!” 一想到这个可能,老人的声音便不自觉严肃起来。 若是那女知县真的干出这种损害民利的事,他今日定要连夜动身,前往谢家军大营,好好告上一状才是!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求见知县大人 “你们不必怕,将县城里的消息尽数告诉我们即可,若是那新上任的知县敢以权压人,我们绝对会给你们讨回公道!” 一旁的青衫弟子孟为秋无比认真地说道,他的视线流连在这群力夫染了一身尘土的衣裳上,心中不由地对他们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你们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南宜城,就绝对不会坐视你们的遭遇不理。若是那苏知县真的敢对你们不好,我们定然会禀明谢将军,绝不让你们在她手底下受苦!” 孟为秋越说声音越大,似乎已经认定了苏衡玉是个欺压百姓的恶官。 马车前的力夫们被他这段莫名其妙的话说得一愣,众人不解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明白孟为秋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为秋见他们怎么都不肯出声,还以为是苏衡玉那边提前威胁过他们,不许这些人将此事外传。 孟为秋越是脑补,表情就越发难看起来,他朝着力夫们保证道:“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们的。那苏衡玉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若是我们上报朝廷,他们必定不会再让苏衡玉继续做这里的知县……”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一个力夫终于是听不下去了。 他将外衫披在身上,看向孟为秋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怒意:“你是哪里来的人,为何要陷害我们知县?” 孟为秋当场愣住了,不仅是他,就连正在马车里观察着力夫们情况的老人也被这话弄得有些糊涂了。 孟为秋奇怪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那苏衡玉……” “你难道是什么官员不成?”那力夫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孟为秋:“在下如今还是白身,身上并无一官半职。” 那力夫瞬间笑了:“听你说话谈吐,应该也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你身上没有官职,就该喊我们知县为大人才是。可你几次三番直呼我们大人的名字,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这名力夫显然也是有些见识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其余的力夫都很信服。 听完了他的话,剩下的力夫也一起吆喝起来:“是啊,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还是个读书人呢,连句大人不都叫一声,随意将我们知县的名字挂在嘴边。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力夫们不是傻子,苏衡玉的到来给南宜城带来了多大的改变,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不说来了位知县,往后朝廷那边有了什么福利他们能都享受到了,只说眼前每日二十几文的工钱,就足够他们养活自家人了。 所以苏衡玉的到来不仅是代表着朝廷没有放弃南宜城,更是给县城里的百姓带来了新的希望。 若非苏衡玉的出现,恐怕这样的日子再维持下去,他们这些人为了生存都要选择放弃故土,离开南宜城另寻出路。 久而久之,南宜城兴许会成为一座空城! 苏衡玉来了这半个多月,不仅给他们找到了活儿干,还引导他们的家人在路边摆摊,增加家中的收益。 她从京城带来的新农具,和各种新式的耕种办法,让农人们省了不少种地的力气。 甚至,如今南宜城辖下这几个村子,苏知县更是每村都配置了两头牛,帮着村中的人种田。 从前县城里没人管,还有不少泼皮无赖在城中闹事,惹得不少摆摊子做生意的人都遭了难,原本好好的生意都给搅黄了。 如今苏衡玉一来,她的衙役班底虽然只组建了一半,但严慎这群护卫都是好手,每日里除了挑两个过来监工,其余的都在大街小巷巡逻。 他们抓到了闹事的人,就索性将他们丢到工地这边,让这群犯了事儿的整日干活儿,只给他们吃饱饭,不给工钱。 几次下来,县城里的治安比从前好了太多,如今自家人出来摆摊,也不用担心会被人针对了。 据说苏知县往后还要修路,还要吸引很多商人和旅人前来,带着整个县城的人致富呢! 有这样一位关心百姓的知县在,他们南宜城未来的好日子近在眼前。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一心为他们的父母官,却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对她出言不逊。 这些力夫的脸色瞬间冷淡了下来,若非知县大人一直期盼着外来人到来,希望他们的到来能带动起南宜城的发展,力夫们定然要将这群污蔑知县大人的混账赶出县城去! 眼看着这群力夫越来越激动,老人也不得不出面安抚一二,他主动挡在了还没弄明白情况的弟子身前,朝着力夫们拱手行礼道:“诸位莫怪,我们一行只是瞧着诸位这么晚了,还在县衙前干活儿,所有有些担心罢了。我的弟子年轻无知,冒犯了诸位,还请诸位恕罪。” 老人年纪到底大了,他的姿态此刻又放得很低,原本还因为孟为秋而生气的力夫们见此,心中的怒意也消减了大半。 最先开口的那人轻哼一声道:“你们这些外地人下次说话也请先问清楚情况吧,我们在这里干活儿是因为知县大人仁德,见县衙年久失修,自己出钱请我们帮忙重建的。我们干到这么晚,是因为多干一会儿就能多得些工钱,至少一家人一天的口粮能挣出来。” “我们知县大人是个好人,她不过来了半月,我们南宜城比先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们可别听外面那些人说的胡话,冤枉了我们大人!” 又帮苏衡玉说了一番好话后,这群力夫没了和老人他们继续闲聊的兴致。 他们快速地收拾了东西,就准备回家去了。 正好这个时候一队衙役巡逻到了这里,为首的二牛和这群力夫也算认识,两边人撞到一起,二牛便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今日下工这么晚,是有啥事儿耽搁了?” 力夫们瞧见熟悉的衙役,便七嘴八舌说起了先前和孟为秋等人的争执。 二牛等人顺着力夫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个陌生的队伍。 他们和力夫们告别后,便主动找上了老人:“不知诸位是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来我们南宜城是为了什么,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老人却不觉得冒犯。 他看着这群年轻的衙役,想起刚刚力夫们见到他们时那种安心又熟稔的模样。 老人微微抿了抿唇:“我们从江南来,想要往边关大营去,今日途经此地,倒是有件小事想请诸位帮忙。” 二牛问:“什么忙,老人家尽管说。” “我想见一见你们的知县大人。”老人的脸上扬起了温和的微笑,“我名郁琼,想要拜见贵县的知县大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由我来做山长吧! “有人想要拜见我?” 苏衡玉听见紫云的汇报,心中颇感奇怪。 她在边关没什么认识的人,就连谢靖也是因为谢将军的关系,这才主动找了过来。 南宜城中其余的人,因着她知县的身份,也是不敢随意来寻她的。 所以在听到竟然有人这么一大早就过来寻自己,苏衡玉不免有些奇怪。 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本来今日是打算给明天前来参加第二次考核的人出题的。而且针对先前几个她比较看重的人,她想单独给对方出些特别的考题,以此更加了解这些人的想法。 不过如今时辰还早,等到和那人见过面之后再做,应该也赶得及。 想到这里,苏衡玉便道:“可以,你将他迎到专门的会客屋吧。哦对了,那人可有告诉你,他是什么人,找我又是为了做什么?” 紫云道:“那人说得不甚详细,只说自己从外地来,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见大人你一面。这人倒是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他好像叫……郁琼!” 听到这个名字,苏衡玉愣怔了片刻,而后猛地坐了起来:“你刚刚说,那人叫什么?” “他自己告诉我,他叫郁琼,还说自己从江南来,是诚心想要拜访大人你的。”紫云看着苏衡玉严肃又认真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苏衡玉问她:“那人是什么样子,你再仔细和我说说。” 紫云做出回忆状:“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年轻人,据说是他的弟子。我瞧着他们穿着寻常,不像是什么贵胄人家不过身上的气质倒是很好,瞧着应当读过不少书。” 听到这些描述,苏衡玉心中已经敢肯定对方的身份了。 不过她也没表现得太过在意,只是按照先前的吩咐,让紫云将人迎进来,然后又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好茶拿给了紫云,让她用这些好东西来招待客人。 “我记得茹珺培养的几个弟子也跟着我们过来了,你让他们做点儿豆腐羹过来,待会儿拿给那位老先生吃。”苏衡玉继续吩咐。 听到这里,紫云哪里还发现不了今日这些客人的特殊。 她并未多问,只是按照苏衡玉的吩咐下去动作。既然小姐没有跟她细说这个人,想来小姐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她就不必多问了。 苏衡玉这边则是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确认自己的穿戴无误后,这才去了她特意又订下的一间专门用来做会客室的屋子里。 此刻,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不仅有郁琼老爷子和他的弟子们,就连原本打算今日离开的谢靖,都留在了屋子里,似乎正在帮着苏衡玉陪客。 苏衡玉一进门,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看向了她。 谢靖见状,便主动对着双方介绍道:“哎呀你总算是来了,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很多次的,教导出无数人才的大儒郁琼老先生。郁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南宜城知县苏衡玉。” “您先前进城的时候,应当看到过许多在县衙前忙活的力夫吧?他们的活儿都是苏衡玉带来的,她还给这些人开了一日二十五文的工钱呢!” 一天二十五文钱,这个工钱在南宜城来说真的不少了,哪怕是自小家中富裕的郁琼,听到这个工钱,心中都不由地惊了一下。 毕竟前来干活儿的人可不少,一个两个这么开价自然没什么,但这么多力夫,还在这儿干了这么多时日,每日都给出这么多工钱,可想而知苏衡玉为此付出了多少银钱。 想到这里郁琼再次为自己昨日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就随意揣度苏衡玉的想法而感到抱歉。 在谢靖这个熟人的引导下,苏衡玉和郁琼总算是认识了。 郁琼今日前来,是想见一见苏衡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但他没有想到,自己首先见到的,是忘年交的女儿。 等了解过了郁琼的来意后,谢靖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知道的苏衡玉告诉了郁琼等人,关于对方做出来的沙盘,她当然也同众人提过了。 郁琼等人原本就因为城中百姓对苏衡玉的维护,而对她抱有好感,等对方竟然还做出了沙盘,帮到了边关将士却不求回报后,对她的态度也跟着变得亲近起来。 面对郁琼如此亲切的态度,苏衡玉也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如郁琼这样的当世大儒,应当会很有脾性才对。 再加上之前谢靖也同她说过,郁琼是个很自我的人,若非和崔相处不来,也不会一气之下辞官回家了。 不过现在看来,郁琼先生分明是个温和又有才华的人,她半点儿没看出对方有哪里不好的。 这么想着,苏衡玉面对郁琼时的表情越发真挚起来,许多困扰她多时的问题被她一并吐了出来,只求在今日得到对方的提点。 她将自己未来对南宜城的规划和郁琼先生都说了一遍,其中也没忘记提起明日就要进行的第二次选官考核,还将几个参与考核之人的试卷拿给了郁琼先生看。 “这些人的文采自然比不过先生的弟子,但南宜城这边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他们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学成这个样子,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苏衡玉看着几人脸上不太满意的表情说道。 郁琼先生看完了所有的试卷,最终长叹一口气:“你说得对,在没有书院,甚至连一家私塾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能学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只是这样的本事,做一县的官员,还是有些不够啊。” “这就是晚辈想要求您的事了,晚辈想要求助您的弟子们,恳请他们留下来做我的幕僚,帮助我将这些人教导成合适的官员。他们都是南宜城本地的人,他们对南宜城了解更多,未来做了官员,也定然会更加努力地改变这片土地。” “往后我也会在这里开办一所书院,若是您的弟子愿意留下来做山长和夫子,那就更好了。” 郁琼先生闻言却摇了摇头:“何必求他们呢,这个山长和夫子,不如就由我来做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要做官了! “你觉得,我来做这个书院的山长如何?” 郁琼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看着面前似乎被他的话给惊到的苏衡玉,语气却是十分认真的。 这一刻不仅是苏衡玉被吓到了,就连谢靖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这可不是旁的人,这可是大儒郁琼啊! 魏帝这么多年来多次征召对方,许下不少条件请求对方入朝为官。但郁琼丝毫没有动摇,始终没有答应魏帝的征召。 但就是这样一个连皇权都敢违逆的人,连陛下给出的高官厚禄都不屑一顾,居然主动开口,想要成为小小南宜城中一家书院的山长! 更不用说这书院目前连个影子都没有,而整个南宜城中能找出来的读书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 若非这一切就发生在他们眼前,苏衡玉和谢靖真的不敢相信。 不过再怎么惊讶,苏衡玉也还是反应了过来,她愣怔片刻后,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先生这话是认真的,您真的愿意留在南宜城,做书院的山长?” 郁琼干脆地点头:“不错,我愿意留下。” 苏衡玉:“您是知道南宜城如今情况的,我说是要建书院,但如今这连个影子都没有呢,此地文风不盛,到时候建成了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前来读书。您教导的弟子定然不会像您如今的弟子那样,是天生读书的人才。他们必定浅薄无知,有很多地方都不明白,甚至需要您给他们启蒙。这样您也觉得无所谓吗?” “我常年在江南生活,那边文风昌盛,多是小小年纪就开始启蒙,不到十岁便开始接触四书五经的。在那样的环境中,人人都能说上几句诗书,才华横溢之人数不胜数。” 郁琼喝了口茶,这才继续往下说:“但于我而言,在那里教导出一群才华更盛的年轻人,远不如在南宜城教导出一群会读书识字的孩子,更令我高兴。” 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原本还因为老师的选择而替他觉得委屈的几个弟子,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变。 “江南的学子并不差我这个先生,没了我他们依旧可以有人教导,未来也必定不会差。但在这里的孩子,离了我又有谁愿意来这里做老师呢?我读书是为了明智,我教导学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走上正途。而现在,我留在南宜城,可以改变不知道多少孩子的未来。” “这样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我愿意将后半生的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只求南宜城能从尘土中焕发新生!” …… 最终,书院山长这个职位,苏衡玉还是留给了郁琼老爷子。他这次带来的一群弟子,除了几个家中有年老长辈需要照顾,又或者准备去参加科举的,剩下大部分都追随着老先生的步伐留了下来。 苏衡玉原本也没想到能留下这么多人的,在她得知了这些人的想法后,还有些担心他们是因为郁琼而留下,害怕耽误了他们的前程。 而这些人告知苏衡玉,他们大多都是孤儿,又或者已经没什么亲族在世上了。 他们没有要去做官的意思,跟着老先生也是为了照顾对方,顺便游历四方,增长见识。 如今有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需要他们去做,他们自然义不容辞。 苏衡玉深受郁琼等人这份精神的感动,立刻开始着手规划南宜城的书院,并且打算提前将小学课本这类的弄出来。 她的书院自然不是读死书的,各方面都要教导。这就不能按照大魏惯常的书院来设置了。 而且她的打算是,从这书院建起以后,就实行男女同校。不过这事儿她打算私底下和郁琼老爷子说,暂且不会放到明面上。 除此之外,苏衡玉也将明日要进行第二次考核的事情和郁琼先生说了。 “不若您也跟过来听一听,我们这次要进行面试,就是通过第一轮考核的人,与我们这些考官面对面交流,当场回答我们的问题,一是看看他们的临场反应力,二是看看他们思维能力。” 这两个词一出,哪怕是饱读诗书的郁琼老爷子都听愣了。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听了苏衡玉的解释,也不由地觉得这两个词实在很巧妙。 对于未来要在苏衡玉手底下做事的年轻人,郁琼老爷子自然很有兴趣去瞧瞧。 他清楚这边的人才不够,这从第一场考核的卷子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对于这些人,他还是抱有期待的。 于是,在苏衡玉的盛情相邀下,郁琼老爷子还是参加了第二次的考核,并坐在苏衡玉身旁,听着她不断提出问题,看着这群年轻人被“为难”的险些落下泪来。 不过这场考核还是取得了圆满的结局,苏衡玉很顺利地找到了几个有培养价值的下属。 阿苗和齐淼双双入选,还有另外两个男子——廖珏和周恒也被选中。 其余的只要不是太差,也基本得到了小吏的职位。 等到入选名单再一次张贴在县衙门前的时候,这回前来看名单的就更多了。 四个幸运入选的人激动得脸都红了,阿苗更是在得知自己有了官位后,第一时间带着朋友冲回了自己家,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父母。 “阿爹,阿娘!我入选了,我往后就是县衙里的官员了!我是官员了,我再也不是那些人嘴里没用的小丫头了,我做成了好多男人都做不到的事,你们听到了吗?!”阿苗此刻简直激动得要哭了。 她从未有哪一刻像今日这样畅快过,好似过往那么多年的憋闷,都在此刻得到了宣泄。 阿苗的家人并不像其他讨厌姑娘的人家那样苛待她,相反,她的爹娘还时常给她卖新衣裳,将好东西留给她吃。 但即便如此,两人也时常抱怨,可惜她当初生下来时不是个男娃。 阿苗对此既生气又无可奈何,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男子可以做到的事比女子多太多了。至少她没办法去考科举,未来也做不了官。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憋闷中度过一生,但今日一切都改变了。 阿苗爹娘冷冷地听完了女儿的话,他们看着多日不见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脑中只回荡着她的那句: “我要做官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见识短浅 阿苗的爹娘看着衙役刚刚送到他们手上的任命书,一旁还摆着专门给阿苗量身定制的官袍,双眼忍不住有些发热。 尤其是阿苗娘,她的手甚至不敢落在那颜色漂亮的官袍上,生怕自己手上的茧子,会勾坏官袍上的刺绣。 阿苗见状,大大咧咧地握着亲娘的手往官袍上按:“你放心摸吧娘,苏大人都说了,我们这些官员每年至少能有四身衣裳呢,你随便摸,摸不坏的。” 阿苗娘被女儿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抬手就拍了她一下:“死丫头乱动什么呢,这可是官袍!真正的官爷穿的衣裳!” “你只记得这是官袍,怎么不记得这官袍就属于你闺女我呢?”阿苗仰着脑袋看亲娘,对于对方刚刚那毫不留手的一巴掌十分不高兴。 阿苗爹小心翼翼地捧着任命书,还在想着要将其摆在家中的那个位置,最能彰显他们一家对苏知县的尊重。 阿苗看着爹娘如此小心又克制的模样,心里也是不由地一酸:“你们别紧张,我如今是官员了,往后都要进县衙去干活儿的。我和淼淼会帮着苏大人,将我们的南宜城变得更加美好!” 年轻姑娘眼中满是对未来的希冀,信誓旦旦地对着父母诉说着。 原本还觉得女儿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整日里不着调的,总是让他们生气。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瞧着还一脸稚嫩的孩子,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成南宜城的官员了! 阿苗娘沉默着抬手摸上女儿的脸,眼前的孩子面容同她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但奇怪的是,阿苗娘却在此刻察觉到了阿苗的成长。 “行了行了,闺女如今有了这样好的前程,咱们都应该为她高兴才是。阿苗娘啊,我出去买些肉回来,今儿咱们给阿苗好好做一顿饭,她后日就要去知县大人手底下做事了,这几日得好好补补才是!”阿苗爹眼看着自家媳妇儿和闺女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开口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阿苗娘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买些排骨回来,阿苗爱吃那个,若是有羊肉,你也买一些,阿苗喜欢吃羊肉。” “唉!”阿苗爹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高声应答着。 这一日南宜城中好几户人家都十分舍得地做起了肉菜,就为了给挣得好前程的孩子吃顿好的。 哪怕是素日里日子不算好过的齐秀才家,这回也难得出去买了肉回来。 只不过不等齐秀才把饭菜做好,阿苗就端着自家的菜送到了齐家,然后丝毫不给齐淼拒绝的机会,逃也似地回了自己家。 齐淼和齐秀才看着桌上那大大一碗红烧排骨,心情复杂极了。 这些年他们家也不是没有主动和阿苗家交好过,齐淼也很希望阿苗娘能够和自家重归于好。 只是娘亲的死像是一道横亘在两家之间的裂缝,让阿苗娘始终跨不过去。 如今看来,这道裂缝似乎有了可以被修补起来的迹象。 齐秀才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快去拿筷子,咱们也吃饭吧。” 齐淼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县衙门前张贴的告示,将几位官员的身份家世一一公布了出来,顺便也贴上了他们这些人作答的试卷。 南宜城的人原本就一直记挂着此事,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众人也惊讶地发现,他们的新知县果然说话算话,说了男女不论,还真的就收下了两个男子和两个女子。 众人惊疑着女子真的能做官的同时,也在为苏衡玉的信守承诺而感慨。 南宜城的百姓们一边高兴于县衙的官员是出身自南宜城的自家人,又一边担忧着这些年轻人,未来能不能配合着苏衡玉,一起带领南宜城变得更好。 而此刻对此忧心忡忡的人们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们脚下这片土地,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一个名为苏衡玉的女子,继任当地知县的那一刻开始的。 后世甚至称其为“南宜之变”。 …… 一年后,南宜城。 向来冷清的街道已经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模样,高大的城墙拔地而起,像是边关荒凉的原野上立起的一面盾牌。 这面“盾牌”的上方,几个龙飞凤舞般的字迹张扬地写下“南宜城”三个大字。 朱红的厚重城门内,是一条平坦又宽阔的水泥路,让人一看就能想象到,马车走在这样的道路上,会有多么舒适。 沿着长街两旁,是无数的店铺和摊位,来往的行人会主动让出中间的道路,供给马车通过。 小贩叫卖的声音从挤挤挨挨的人群里钻出来,连嘈杂的人声都遮掩不掉。 老李等到守门的衙役将整个队伍的货物都检查了一番,而后在他随身的册子上盖下一枚刻着“安全”的印章后,这才急忙回了队伍里最大的那辆马车中,指挥众人往南宜城内而去。 穿过长长的城门通道后,热闹的声音如潮水一样涌入了众人耳朵里。 马车中,穿着红衣的少年百无聊赖地掀开车帘,探头往外瞧了瞧。 不过没看几眼,他便又退回了车内,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李叔,咱们这么辛苦跑来边关,到底是要做什么生意啊?我瞧着这个南宜城也就是稍微热闹了一些,但论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京城。咱们干嘛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啊?” 红衣少年自小生长在江南这等风中都透着温柔的地方,对于边关这般萧瑟又危险的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若非管着队伍的李叔是家中的老管事,十分得自己父亲的信任,而自己又到了年纪,被家里提出来跟着李叔历练,少年早就带着人离开了,才不会跟着队伍跑来南宜城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城镇。 老李听着年轻人的抱怨,却没有要直接将事情告知的意思,而是道:“少爷且再等一等,后面你便知晓我们来此的目的了。” 车队继续向前行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城中区的位置。 少年听着车外的声声惊叹,心想这里的人实在没什么见识,随随便便一点小事,就能惹得他们惊呼出声。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探头出了马车。 就是这抬头一看,便让少年对上了大街中央,这座立于水池正中的玻璃塑像。 晶莹剔透的玻璃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冰山上最为纯净的冰雪,雕琢出了眼前这朵精致的莲花。 那一刻,少年忽地感到,自己过往那些年的见识实在有些短浅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南宜城的变化 苏衡玉翻看完了手里的账本,这才有时间拿过紫云递过来的名单,瞧一瞧这个月又有哪些商行,前来他们南宜城购买货物了。 这一年时间过去,南宜城已经从先前贫穷困苦的小地方,变成了如今远近闻名的富裕县。 几乎铺满了整个县城的水泥,成为南宜城最为火热紧俏的货物,这东西早在苏衡玉修建好县衙后,就被她写了奏折,呈到了魏帝的案头。 一开始原本还有人想要拦截苏衡玉的奏折,但她早就意料到朝中那些看不惯自己的臣子,必定会出手阻拦。 所以她准备了两份奏折,一份用正当渠道送到朝中,另一份则在暗地里送到了大公主的手里。 魏梓宁原本还在为苏衡玉担心,她害怕自己这个好友在南宜城一时半会儿做不出成绩,会被留在边关,再无动静。 却没想到对方不过出去了两个月,便带来了好消息。 魏梓宁听从了苏衡玉在信上的建议,等待了一段日子,却始终不见苏衡玉的奏折送到魏帝案头,这才将另一份奏折拿给了魏帝。 她如今深谙挑拨离间的活儿,故意在魏帝得知此事后说道:“水泥这样的好东西不仅可以拿来修路,还能用来盖房子、修城墙,且用料如此廉价,对我们大魏来说是顶顶好的东西呀。” “那些人明知道衡玉拿出来的东西于国有利,能帮着父皇解忧,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故意隐瞒衡玉的奏折,若非衡玉早有准备,这样的好物岂不是要被隐瞒下来?他们到底是不想让父皇您得到此等神物,还是想蒙蔽您的视听,而后私底下自己从衡玉手里夺走水泥呢?” 这番话一说,魏帝原本五分的火气也涨到了十分。 等他将此事在朝堂上说出来,并质问管理地方官员奏折的人,为何没将奏折呈上后,那人颤抖着在金銮殿上跪下,言说自己压根儿不知道有这回事,只是觉得苏衡玉递上来的奏折并没有写什么重要的事,没有给魏帝看的必要,这才将其扣下的。 谁料魏帝听了他的解释,心中愤怒更甚:“连水泥这等神物你都察觉不出价值,你这等庸碌无能之辈,还有颜面在朝中做官?!” 一番质问下来,本来就被吓得不轻的官员只能不停磕头,祈求魏帝恕罪。 他知道自己的事儿定然是无法善了,此刻只求能留下一条命罢了。 那官员最后被革职查办,毕竟私藏奏折一事可大可小,在魏帝的盛怒之下,连崔相都不敢硬碰。 就这样整个朝堂被魏帝借由此事大清理了一遍,将不少尸位素餐的人都免除了官职,赶回家里种地去了。 崔相这一系有不少人丢了官位,虽然不至于让崔相伤筋动骨,但到底束缚住了他往外伸的手脚,暂且遏制住了朝中越来越过火的党争之风。 水泥也因为此事闹大,引得一批官员落马而彻底传扬出去,不少人都知晓了这种能让魏帝如此在意的神物。 等到京中也开始用水泥修路,并且将城墙又加厚修建了一番后,众人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雨水天也不会被泥浆弄脏衣裳。 水泥带来的好处如此直观地摆在了众人眼前,让所有人都清楚了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不少商人从中看到了商机,等到问起这水泥的来历,便有人告知他们,这都是南宜城那边传过来的,若是有人想要买,恐怕得去南宜城才行。 这件事里魏帝也是有出手帮忙的,他很清楚最近这些事情里,苏衡玉是吃亏的那一个。 对方这么多年为了大魏立下不少功劳,但他却因为各种问题没办法给她大加封赏,如今苏衡玉好不容易有件事求到了他身上,魏帝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他允许了苏衡玉售卖水泥,但只准售卖给大魏的官员。 且但凡购买水泥的商人,只能将其用在大魏领土上,不得带出大魏的范围。 这些条件对于商人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水泥这东西在大魏可是独一份儿的,用来建房子、修路简直不要太好用。 虽然外形瞧着灰扑扑的,丑陋了一些,但只要不是给达官贵人住,寻常人根本不在乎这些。 于是水泥很快就在大魏境内热销了起来,而苏衡玉卖出的价格也并不过分,售卖水泥得来的银钱,都被她用在了改善南宜城上。 很快,南宜城这边都被铺满了水泥,百姓们外出也比从前方便了许多。 同时南宜城的书院也很快修建了起来,这所十分独特的院校在苏衡玉的一力支持下,终于达成了男女同校的局面。 不过暂时只有年纪小的孩子们一起读书,等到年纪大些了,双方还是得分开念书。 苏衡玉为此还在书院里弄了个排名榜,将每次月底考试前十名的学生都写在了排名榜上,供众人观看。 几次排名榜下来,很多人便发现,前十名学子中,好多次都是女孩子占多数,许多男孩儿在读书上竟然比不过女孩儿。 苏衡玉更是直言,往后县衙这边的官吏,都会从书院里学业最优秀的那批学子中选择,男女都有机会中选。 这话一出,南宜城这边的女孩儿们立刻受到了家中的重视。 从前百姓们都觉得女儿是给别人家养的,女孩儿不能读书也不能做官,干起体力活儿来更是比不过男孩儿。 如今不一样了,女孩儿能做官了,做官可比种田好太多了。而且女孩儿读书起来,竟然比男孩儿都厉害。 这样的现实摆在百姓们面前,让他们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观念,不仅开始对家中女儿多了些疼爱,也愿意让家里的女孩儿也跟着去读书了。 为了让百姓们都愿意送孩子来读书,苏衡玉开办的书院是不收束修的,而且平日里她还会主动开办各种比赛。 无论是关于诗词的还是厨艺、绣工、木工、运动这些的,只要排在前十名,就都会有奖励。 好些人家的孩子去读书,不仅不用给钱,反倒能往家里拿不少银钱。 得知此事的郁琼忍不住叹道:“长此以往,南宜城不出五年,便会成为边关文风最盛之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阿苗的成长 除了水泥,苏衡玉还在南宜城这边重新开了玻璃工坊,因为先前在京郊开办的那所玻璃工坊的经验,南宜城的玻璃工坊开办得更加顺利。 此地人烟不多,到处都是可以利用的荒地,所以苏衡玉很顺利就找到了合适的工坊地址,有水泥这种好东西,工坊的修建很迅速,并且这里的工坊比京城那边的更大。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的工坊苏衡玉带着工匠们一起规划了一番,将其修建得更加合适和完善。 边关这边民风彪悍,像是京城那边流行的精致器具,在边关这里其实并不风靡。 况且南宜城这边的百姓遭受了多年的匈奴之痛,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幼子,家家户户基本没什么存银。 苏衡玉便没将主意打到周围县城的百姓身上,而是再次向魏帝提出了请求。 她在奏折中提出,京中的工坊可以专门做外邦的生意,而她这边的工坊则是官府经营,只做大魏人的生意。 她向魏帝保证,这些玻璃制品的盈利只留下一半作为建设南宜城的储备金,另一半则交到国库。 魏帝本来也存着扶持边关的意思,自然也愿意帮苏衡玉一把,况且对方都提出会叫出一半盈利了,他当然不会将到了口袋边的银钱往外推。 边关这边其实情况十分复杂,前些年匈奴不断扣边,将周围的县城染成一片血红。 是谢家人放弃了在京城的安逸生活,毅然决然地来到了边关,组建了谢家军,始终镇守此地,不再让匈奴进犯一步。 但先前那么多年的悲惨经历,让不少百姓都对边关产生了恐惧。眼看着边关的大小城池不断有百姓流失,这些属于大魏的土地都快要变成荒原。 没有人的城池算什么城池,没有人的土地,只会被旁人占据。 为了避免他们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土地,被匈奴那边夺走,朝廷只能推行百姓北迁的计划。 只是这计划仅仅开了个头便没了下文,首先是朝廷当时国库不丰,他们掏不出给百姓北迁的补偿,只能不断口头鼓励百姓们前往边关居住。 百姓们又不是傻子,北迁需要他们离开故土,路上还得走那么久,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两。到了北地不仅每日都要担忧自己的性命,不知道匈奴何时会来犯。 他们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却半点儿好处都没有,这些百姓当然不愿意。 少数一些想要去碰碰运气的,最后也难以忍受北地凌冽的风,很快就退缩了。 故而边关这边的人越来越少,边关地区始终不见起色。 如今若是苏衡玉的办法起了效果,让边关逐渐繁华起来,那到时候百姓们不用朝廷劝说,就会主动前往南宜城等地,为自己谋求活路。 久而久之,边关发展起来了,一旦匈奴那边又闹事,谢家军想要临时招募兵士也更方便些。 且边关繁华,前去做生意的人也会变多,最会逐利的粮商们定然也会前往,如此一来遇见什么意外,谢家军临时购粮也有地方。 边关那边的税赋已经多年没有交过了,苏衡玉如今不过只拿出两样东西来,就能盘活南宜城的市场,给大魏带来利益。 魏帝思来想去,也没办法从中找出缺点来。 如此,他连朝中的官员都没通知过,便大笔一挥,允许了苏衡玉的请求。 反正玻璃制法只有自己和苏衡玉知晓,那他们想要怎么利用玻璃为大魏谋福祉,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旁人没资格过问。 于是,有了水泥和玻璃这两样新奇之物的吸引,大批大批的商队开始向着边关而去。 经过整整一年的时间,苏衡玉带着南宜城的百姓一边做生意,一边将这里改造得更加美好。 除了遍地铺开的有南宜城特色的各种摊位,以及城中央的那尊玻璃塑像,还有被苏衡玉的人专门教导过的外商客栈。 如今的南宜城不仅有着整个大魏最稀奇的货物,还有整个大魏对商人最优质的待遇。 因此不少的商队都愿意来南宜城做生意,这边的货品稀奇又便宜,本地的知县虽然不会给他们这些商人打开方便之门,但也不会刻意刁难。 往常他们去其他城镇做生意,为了打通当地的地头蛇,多少也要给那些官员们一些贿赂。 然而南宜城不同,这边的百姓们大多都淳朴,再加上有苏衡玉制定的各项规矩,做起生意来不会弄虚作假,但也不怕被人坑骗。 但凡正经做生意的人,都很愿意和南宜城百姓交流。 如此一来,苏衡玉也认识了不少商队的负责人。 这回紫云递上来的名单里,苏衡玉就瞧见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她指着其中一家商行问道:“他们家今年前来做买卖的人里,怎么换了一个?” 紫云早就了解过此事,第一时间就回答道:“这家的主事人年纪大了,这回安排了他家的小少爷前来压阵。不过商队的负责人还是李丘。” “行,将这事儿交给阿苗负责,今年要分给各个商行多少份额,都由她来安排。她跟着几个先生学习也有很长一段日子了,有些担子早该承担起来了。” 紫云点头应下,旁的什么都没说。 她很快带着名单出了门,坐上经由苏衡玉改良,装上了弹簧的防震马车,很快朝着修好不过一年的县衙而去。 如今的县衙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南宜城里最独特的建筑了,与古朴大气的南宜城大街不同,带着一种独特的庄严肃穆的县衙,在一片低矮的房屋里冒出了头,显得高大无比。 县衙里的年轻男女们面容严肃,不断地在各个贴着不同门牌的房间之中穿梭。 他们身上带着明显的紧迫感,似乎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紫云径直朝着贴有“商业部”门牌的房间走去,一路上不断听到旁人叫着“紫云部长”,她冲着这些人微微一笑,很快就走入了“商业部”。 屋内摆着大大的书桌,上面全是各种文件。 埋首在书册里的姑娘听见敲门开门的声音,忽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疲惫的脸,正是苏衡玉前不久才提起的阿苗。 还是已经熬了几个大夜,正忙碌得分身乏术的阿苗。 第一百八十七章 被压榨的孟为秋 阿苗从各类文件上移开的视线有些呆滞,等她看清楚眼前的紫云怀中抱着的那叠名册后,她的表情越发可怜起来。 “紫云姐姐,大人又给我安排了什么活儿啊?”阿苗揉了揉太阳穴,她熬了好多日,如今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地发胀呢。 紫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定然是劳累了多日。 她将怀中的名册放到了堆满文件的桌案上,轻声对着阿苗道:“小姐让我把这回前来南宜城做生意的商行名册带过来,说是这次与商行交流一事,便全部交给你来负责了。” “什么,大人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了我?!”阿苗吓了一跳,毕竟南宜城的对外贸易,可以说占了县衙收入的大头。 如今南宜城中的道路、中央雕塑和许多新奇建筑以及每月给县城里那些穷苦人家的补贴,都是从这里面出的。 从前苏衡玉都是亲自去招待那些商行负责人,努力帮着南宜城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今这样重要的事情,苏大人竟然交到了自己手里,让阿苗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同时,她也有些胆怯。 她虽然学习速度很快,这一整年时间,也有郁老的弟子手把手教导她。但阿苗自觉自己的能力是丝毫比不上苏衡玉的,如今对方竟然把关系着南宜城收入这样的大事交到自己身上,阿苗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做得比苏衡玉更好。 紫云大概是清楚阿苗的想法,很干脆道:“你且放心,这些商行早就已经和我们合作习惯了,双方之前也签好了契书,他们知道我们南宜城的规矩,也清楚我们大人的性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不需要和他们商量些什么,只需要考察这些商行给出的条件,看看他们的实力如何,给这些商行安排相应的份额即可。” 这些敢来南宜城碰运气的商人都是聪明人,一开始和苏衡玉做生意的时候,瞧着她是个女子,还一心想要从她身上讨好处、占便宜。 但苏衡玉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很干脆地将心怀不轨的人给赶出了南宜城,而后飞快地设立了对商人们的管理条例,要求他们按照条例上写的,和自家做生意。 一开始那些商人根本不听这个,但南宜城的好东西基本都是苏衡玉弄出来的,制作方法只有她自己知道。 再加上这些工坊都是她开办的,里面的工人们都需要靠着苏衡玉给一口饭吃,那些人也很感激苏衡玉的到来,帮他们改变了命运。 所以无论外面的商人们给出怎样的条件,这些百姓没有一个答应的,反而坑了他们的银钱,去讨好苏衡玉。 在苏衡玉手底下吃了无数次亏后,这些商人终于学乖了,只能按照苏衡玉的规矩来。 如今双方的生意做了近一年,那些商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规则,轻易不会触犯。 到了这个时候,阿苗只需要学着苏衡玉从前的做法,将商队的情况考察清楚,然后作出自己的判断即可。 苏衡玉给了她分配份额的权利,这回也不打算约束阿苗。 毕竟她有预感,自己在南宜城估计待不了多久了,朝廷那边最近有了不少动荡,魏帝明显已经无法忍耐崔相一党了。 她在这边做出了不少功绩,恐怕等到南宜城这边一切事务完全步入正轨后,苏衡玉就要被召回京城去了。 所以苏衡玉没办法护着阿苗他们,让他们慢慢成长,需要他们尽快担负起重任,稳固他们在南宜城的成果。 在紫云的轻声安抚下,阿苗很快也镇定了下来。 但她看着自己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件,有些苦恼道:“但我如今手头上还有这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呢,实在抽不出身啊。” 紫云道:“没关系,交给其他人去做即可。” 她的表情十分淡然,却让阿苗莫名打了个冷战,她知道,紫云会这么说,定然有旁人要倒霉了。 没过半个时辰,阿苗这边的文件全被抱到了另一个人的桌案上。 眼底一片青黑,活像是几天没睡过觉的孟为秋一脸冷漠地看着众人在自己的书房内进进出出,把阿苗那边没解决的文件堆满了他的桌面。 他冷着一张快要滴出水来的脸,神色不善地看着一旁吩咐引导众人的紫云,身上的怨气已经快要凝出实体了:“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阿苗那边有了新的任务,她手头上的活儿暂且就要交给孟师爷您了。”紫云笑得温和。 她的话听在孟为秋耳朵里,却和魔音没什么区别。 这一年来他的老师给苏衡玉当山长,教导年轻的孩子,他的师兄师弟们在苏衡玉的书院里做先生,帮她培养人才,还要帮她教导属下。 而自己则给苏衡玉当了师爷,不仅帮她处理县衙中的事,还要帮着她管理分散各地的商铺以及关照简笃行那边的实验。 他都快一个人掰成三个人使了,如今更是忙到好几日都回不了家,天天在县衙泡着,连半点儿休息时间都没有。 眼看手底下的活儿终于解决了大半,好歹能休息一会儿了,结果又是一堆事情推到了他这里。 孟为秋此刻终于有些后悔,当初在苏衡玉问起他们要不要留下的时候,他就该选择离开南宜城,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而不是做了对方的师爷,整日累成狗!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整个师门已经上了苏衡玉的贼船,如今再想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唉。”孟为秋叹了口气,“行吧,这些事儿我接下了,你让你家小姐快些寻摸几个能用的人回来,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自己迟早会累死在县衙里!” 紫云笑容里带上了几分安抚意味:“孟师爷可别这么说,您这般有本事的人,这些小事您要解决还不是轻轻松松嘛。” 孟为秋轻哼一声,并不回答。 他这一年里没少听见苏衡玉这样给他扣大帽子,这一招一开始他还吃,后来这主仆俩用的多了,他就知晓这两人的险恶用心了。 他才不会如此轻易被哄骗! 孟为秋已经想好了,他再忙过这一个月,便要申请减负了! 眼看他年纪都这么大了,早该到了要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要找个合心意的妻子,绝不让苏衡玉再如此压榨自己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那就是南宜城! 车队穿过一片没有人烟的荒原,车轮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印。 因为凹凸不平的地面,导致马车一路行来都是晃晃悠悠的,让坐在马车里的人很是难受。 一众年轻学子们好些都没忍住,出了马车换了马匹继续往前,剩下一部分不会骑马的,只能将脑袋往车窗外探去,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勉强让自己感觉舒服了些。 谭君就是这次一同出行的读书人中的一员,他们都是江州人士,读过多年书,也已经考取了秀才功名。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学子打心底里认同这句话。 教导他们的先生都很赞同他们外出游历一番,来增长自己的见识。 众人平日就喜欢凑在一起玩耍,如今都有了外出的打算,便索性结伴一起出来游历。 前些日子他们听闻南宜城这边要举办灯会以及玻璃展,本来就因为南宜城的名声越发响亮,所以对这个县城十分好奇的众人,想着反正都已经走到快要靠近边关的地方了,不如就过来凑凑热闹。 众人很快商定了此事,这才找了个熟悉这片地方的商队领路,想与对方结伴来南宜城。 他们的队伍走了一日半,眼看就快要抵达南宜城了,但路上的颠簸着实让他们吃了不少苦。 先前众人去了一趟江南,那边可以坐船,众人倒也没觉得在路上有多么难受,如今在马车上憋闷了一整日,他们才知晓了行路的辛苦。 谭君对着车外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问一旁骑着马的商队成员道:“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南宜城啊?” “快了快了,等再过一会儿你们就不会难受了。实在不行,要不诸位先在马车里休息一会儿吧。”那人安慰他们道。 和谭君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年轻读书人闻言,有些不满道:“你都说了好几次快了,但至今也没见到南宜城的影子。马车里这么憋闷又这么晃,我们根本没办法睡着啊。” 这个读书人其实对南宜城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素来喜欢江南水乡的那种温柔美好,对于肃杀萧瑟的边关,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即便许多去过南宜城的商人,都对那里满是赞美,但他始终不觉得一个边关小城,能有什么让人稀奇的。 就说那水泥和玻璃,和他们这些读书人本身的关系也不大,他不懂为何旁人对南宜城那般推崇。 这回也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想要来南宜城瞧瞧,他不好扫了众人的兴致,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不痛快,一路跟过来的。 但路程才走到一半,他就已经吐了两次,比在船上还让他难受。 此刻年轻书生实在没忍住抱怨道:“早知道边关这里的道路如此难行,就不该来这里的。我们若是想看边塞风景,去更近一些的城池也可以瞧见,干嘛非要来这里吃苦呢?” 马车里的其余人都没说话,谭君是众人里年纪最小的,平日里他便不爱说话,如今更是一言不发。 他默默缩在角落,祈求着这个话题快些掠过。 谭君自己对于南宜城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对其仅用一年时间,便迅速发展起来有些好奇罢了。 虽然道路难走,他自己也有些难受,但谭君还是希望能瞧一瞧南宜城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他往后也是要继续科举的,若是往后他侥幸考取了进士,说不定也能去地方上做个知县呢。 到时候南宜城的发展史,便是他可以借鉴的先例了。 另一个年轻书生还在抱怨,队伍里的不少人都能听见他满含怨气的声音。好几个主动提出要前往南宜城的学子表情都不太好看,好几辆马车里都是一片尴尬的气氛。 但就在这个时候,谭君忽地发现,原本凹凸不平十分颠簸的道路陡然平坦了起来。 这种平坦还不像他家乡那般有着明显青石板的纹路,而是平坦到没有一丝颠簸,就像是行走在一整块儿被打磨干净的石板上一样。 他下意识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不少和他有一样感觉的书生也都作出了同样的举动。 谭君的动作惹得本来就在发脾气的年轻书生不满,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视线触碰到外面那由水泥铺成的道路时,将喉咙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这,这是什么,这世上竟然有这样长的石头?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将石头铺在了地面上?”谭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出的话引得周围一片人不由地笑出了声。 还是先前安慰了他们的那个商队成员回答了这个问题:“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大石头铺成的,你们在外应当也听说过南宜城的水泥吧?这条路就是用水泥修成的,所以才会这般平坦好走。” “你们估计没去京城看过,那边也早早用水泥铺路了,连城墙都用水泥加固过。这水泥是南宜城的特产,京城那边都火起来了,南宜城这边更是不会少。” 商队成员说起这些的时候,还莫名有种与有荣焉之感:“南宜城发展起来后,苏知县将水泥献给了我们陛下,陛下言说这是好东西,还允许大魏的商人购买和使用。于是苏知县为了让商队的路更加好走,不仅在城中各个地方都铺了水泥,连城外的官道都铺设了很长一段水泥,这些都是她自掏腰包,请了城中百姓来干的。” 一众学子们听着商队成员的解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灰扑扑的地面看,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幻想出南宜城中的景象。 忽地,商队成员手指着远方对众人高呼道:“瞧,那不远处连绵高大的城墙之内,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南宜城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远处的荒原之中,正有一座城池被包裹在高大的灰色城墙之内。 虽然他们看不清那城墙的构造,但远远望去,却也能看出城墙有多么厚实、坚固。 这一刻,他们莫名觉得若是能生活在这样的城镇之中,哪怕是在边关地区,也会感到很安心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震撼全场 长长的车队在经过了稍显复杂的入城登记后,才被允许进入了南宜城中。 谭君全程将脑袋探到车外,就为了仔细观察这从未见过的巍峨城墙。 “用水泥修建起来的城墙,竟然如此气派,如此高大厚重。若是我们的家乡也有这般的城墙就好了。”谭君轻声感叹着。 一旁的宋蕴,就是先前不断抱怨的年轻书生,听见了谭君的呢喃,忍不住轻嗤道:“得了吧,这水泥瞧着如此好用,价格定然不便宜。也就南宜城舍得用来修城墙,你还想用水泥修自家的城墙,真是异想天开。” 谭君早就习惯了宋蕴这种看什么都不高兴的性子,听见宋蕴朝他泼冷水,也半点儿没有不高兴。 他其实也觉得这水泥估计不会便宜,但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毕竟有如此坚固的城墙,能保护家乡百姓,他自己在外也能安心一些。 况且水泥既然能修城墙,想来也可以修房子吧。 他还想试一试用水泥修房子呢。 车队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了热闹的大街上。这般热闹的情景,众人也曾在江南瞧见过。 但那毕竟是江南啊,这天底下有多少座城池,能有江南那般的热闹呢? 再看看这些人的摊位上摆着的东西,多是他们从前从未见过的,这些学子先前从不觉得自己是没见识的人,但此刻他们不得不承认,摊位的好些东西,他们从前竟然都没见到过。 就在学子们打定主意,等找到了合适的客栈,将行李放好后,定然要出来好好瞧一瞧。 然而这些想法,在他们的队伍经过南宜城中央广场的那座水中塑像时,他们满心只剩下了震撼,脑中除了这座塑像,再没有任何意识了。 “这,这是什么?这是神仙造物不成?”原本对南宜城依旧抱有不屑之心的宋蕴颤抖着声音问道。 若非他们如此靠近塑像,却没感受到丝毫寒冷之意,他都要怀疑这个苏知县花费了大价钱,让人雕了朵冰花放在池子里了。 商队的人此刻还没与他们分开,见书生们被这一幕给震撼到了,便笑着开口解释:“这东西自然不是什么神仙造物,而是玻璃工坊那些工匠们的作品。南宜城除了水泥不是还有玻璃这种好东西嘛,这东西便是玻璃做的,因为工艺十分难得,所以这世上除了南宜城中的玻璃莲花之外,就只有献给陛下的那尊玻璃巨龙了。” 听到这里,书生们才恍然回过神来。 书生队伍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当即感慨道:“从前我们的确也听闻过南宜玻璃的美名,却没料到这玻璃竟然美丽至此啊!” 众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玻璃莲花,似乎想要将其深深地烙印在脑海中。 但商队的人瞧了周围一圈,知道他们的队伍在这里停留了太久,挡住了后面的人,后面不少从外地来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便提醒这群书生道:“诸位还是等去客栈放了行李再过来瞧吧,咱们的马车挡在这里,好些人都没办法过路了。” 这声提醒算是完全唤回了学子们的理智,他们很快顺着商队的意思继续驾车前行。 只是即便距离中央水池已经过去许久了,但这些年轻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想要再瞧一瞧那座玻璃莲花造就的美景。 “如此看来,咱们这回为了前往南宜城所吃的那些苦头,已然值了呀!”有书生轻声说道。 队伍很快来到了南宜城专门用来招待外来客人的客栈,这家名为“满福”的客栈从前苏衡玉还来住过。 等到县衙修好,她搬离客栈后不久,她已经将水泥和玻璃的名气打了出去,开始招揽外来商队来此做生意。 这个时候苏衡玉特意找上了满福客栈的掌柜,和对方商量起了重修客栈的事情。 当初南宜城这边都没什么人愿意来,满福客栈一年到头估计都招待不了几个客人,在这种情况下,掌柜还让小二们将房间打扫得那么干净,从这一点来看,苏衡玉便知道这位柳掌柜是个实诚人。 往后南宜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来旅游,为了好好招待来客,苏衡玉便打算先将城中的客栈整顿一番。 她和柳掌柜商量过后,很快重新修建了客栈,将里面好些东西都重新布置了一番,就是为了让外地人前来时,能玩的愉快,帮着南宜城招揽更多的游客。 为此苏衡玉搬出了自己从现代学来的许多好东西,整个客栈修建起来,耗费了整整半年时间,导致满福客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入。 若非是苏衡玉给了钱支持,恐怕掌柜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在他总算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候,如今客栈正式开业了几个月,已经成了整个南宜城公认的最好的客栈。 不少不差钱儿的商队,都会提前订满福客栈的房间,就为了有愉快的住宿经历。 这回和学子们一同出行的商队,也是在满福客栈订的房间。 他们原本是打算和这些年轻书生们在客栈门口分道扬镳的,但学子们一瞧见满福客栈高大漂亮的门面,便有了想要跟着住下的意思。 只是商队早同他们说过,客栈的房钱有些贵,毕竟是南宜城里最好的客栈,自然与寻常住宿之地不同。 就在这些学子们商量着到底要不要出这笔超过预期的费用时,站在门口的小二闻言主动上前解释:“诸位可是来我们南宜城旅游的学子?” 为首年纪最大的路劲点了点头。 小二便道:“我们南宜城有规矩,但凡是来此地旅游的学子,都可以享受住店优惠。若是诸位有功名在身的话,优惠就更高了。不如诸位听听我们店里的优惠情况,再做定夺?” 听见了他的话,众人便打算先问问清楚再说。 等到店家知晓他们这一行都是秀才后,便笑着道:“诸位人数不少,又都是秀才,按照规定我们会给予诸位六折优惠。” 他将优惠过后的价格跟众人一说,这群本来也不差钱的秀才们就立刻点头,决定要住在这满福客栈中了。 不过因为他们人数多,且银钱也不够一人住一间的,便选了各自较为亲近的人,两人一间住在一起。 谭君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同伴住在一间,两人上楼后刚一推开房门,便被占据了半面墙壁的玻璃窗户给彻底惊住了。 第一百九十章 稀奇的客栈 两个年纪轻轻,心性还不算沉稳的年轻人在瞧见那透明的玻璃窗时,心中的震撼不言而喻。 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直地照进了屋内,让整个屋子亮堂得好像在室外一般。 谭君两人满是欢喜地扑到了玻璃窗前,谭君更是下意识想要用手去触碰玻璃,但很快他又缩回了手。 万一这玻璃窗十分昂贵,他碰一下给碰坏了怎么办? 跟他同屋的读书人瞧见他的动作,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也停住了。 他低头在玻璃窗前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摆放在窗旁的书桌上,正放着一张纸。 同屋人将那张和自己平常所用纸张相差极大的白纸,很快就被上面所写的内容给吸引了。 “谭君,你快来看,客栈给了咱们一份‘使用说明’?”念到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同屋人的语调有些奇怪,明显是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将使用说明仔细看了一遍,发现这上面写的都是关于屋中一些物件的使用办法。 比如玻璃窗十分坚固,他们可以随意触碰,但不要故意用重物打击,如果因为他们故意打坏了玻璃,到时候屋子里的住户就需要赔偿相应的银钱。 还有就是浴室里的洗浴工具该怎么用,那些香皂该怎么用,以及若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可以让服务员帮忙更换,但一位客人只能更换一次,等等这类的提示。 两人看完后,对于客栈内的一切都好奇了起来。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伸手碰了碰玻璃窗,在摸到那光滑又冰凉的触感后,两人忍不住用了点儿力,眼前的透明玻璃却没有像从前的窗户纸那样被戳破。 “果然同纸上说的一样,十分坚固啊!如此,我们也不用担心北地的风沙了。”谭君高兴道。 早在他们前往南宜城之前,就有人提醒他们,说北地那边的风沙很是凌冽,叫人十分不好受。 原本这些人已经决定为了边关的风貌,而努力忍受恶劣环境时,却没想到南宜城竟然有玻璃窗这种好东西。 意识到了玻璃窗的妙用,两人很快又想起了白纸上说过浴室里也有不少好东西。 两人连忙又跑进了浴室里,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十分宽大的镜子,镜子清楚地映照出了两人的身影。 因为太过清晰,谭君两人刚瞧见镜中人影的时候,甚至被吓了一跳,以为这墙壁开了个洞,对面正有人也在看他们一样。 不过很快,两人就意识到镜子里的人影似乎就是他们自己。 “这,这是镜子?”同屋人不敢确定一般,伸手去摸。 很快他就摸到了和玻璃窗一样的感觉,竟然是和玻璃一样的东西! 他将自己的发现和谭君好好说了,两人都凑上前将镜子打量了好一会儿,顺便也将镜子里的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一番。 “原来,我长这个模样啊。”谭君小声感叹道。 他从前家中也是有铜镜的,只是那些镜子有些模糊,并不能将人的样貌完完全全映照清楚。 “这真是好东西呀,没想到南宜城的玻璃竟然能做这样的好东西!”同屋书生也跟着惊叹起来。 两人在镜子前耗了一会儿,很快又把视线落在了墙壁上的大桶中,大桶的底下还有一个形似莲蓬的器具,那器具底下有不少小窟窿,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他们先前看过了使用说明,就按照那上面说的,轻轻碰了碰莲蓬头底下的开关。 将开关推开一点,莲蓬头上便骤然流出干净的水来。 两人再次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想起这好像就是使用说明里写过的,用来洗澡的器具。 谭君好奇地用手去摸莲蓬头,里面流出的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 “还是热的呢,钱兄!”谭君惊喜地说道。 姓钱的书生也伸手去摸,两人感受着从掌心中滑落的温热水流,连自己的衣袖和鞋子被打湿了也毫不在意。 此刻,他们脑中不断回荡着同一句话:原来这就是南宜城啊! 等到了晚上,两人都想试试这新奇的浴室,便找了店小二,让他们抬了热水过来,将浴室里架在天花板上的桶填满。 现下的南宜城这边天气还有些闷热,穿得单薄一些也不会冷。 谭君两人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谭君因为年纪小,就第一个去尝试了。 他们俩都没更换浴室里的香皂,这香皂是茉莉味儿的,让人闻着就觉得高兴。 香皂这东西早在大魏流行了起来,但因为香皂价格贵,只有那些富贵人家舍得用这样的好东西,谭君他们家还没富裕到这个程度,最多只买过那种试用的小块儿香皂球。 但这东西有多好用,谭君也是清楚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南宜城的客栈,竟然会如此大方地将这样的好东西拿给客人们用。 他略带生疏地洗完了澡,整个人带着一股清新的茉莉花味儿走出了浴室。 而后谭君便对着同伴道:“钱兄你也快去试试吧,不过你先瞧瞧那水桶里的水还够不够,若是不够就让小儿再送一桶过来。” 这边的热水一桶三文钱,也不算多贵。 钱书生闻言进了浴室瞧了一眼,果然还是又去叫了一桶水过来。 他瞧见了谭君沐浴之后那痛快的模样,觉得自己恐怕也要洗好长一段时间,浴室里现有的水肯定是不够的。 这一夜,两人都好好洗了澡,带着一身茉莉花的味道窝进了软乎乎的被窝里。 他们也不知道这被子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又轻又软,十分蓬松,盖在他们身上,就好像云朵一样。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睡在这般柔软的床上,却丝毫没有认床的情况,直接一夜睡到了大天亮。 等到第二日众人一起出门吃早饭,顺便出去转悠一圈的时候,谭君和伙伴们一汇合,便忍不住说起了昨日在客栈房间里发现的一切。 他们不断说起房间里的玻璃窗户、造型精美的香皂还有舒服的淋浴装置,简直将满福客栈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说着说着,众人顺着店小二的指引,来到了南宜城的早市。 第一百九十一章 错失的机遇 热闹的叫卖声从早市区域传了出来,带着食物的香气一起飘到了书生们的鼻尖。 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瞧见过这样的画面,自家书院附近也有不少摆摊子卖吃食的,但他们还没瞧见过这样长长一条都是吃食摊位的街。 早市门口竖着高大的牌楼,上面的“早市”两字写得飘逸极了,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必然是一位书法大家的杰作。 对着牌楼上的字又是一番赞叹后,谭君一行人才朝着早市里走去。来来往往的人穿着虽然朴素却很干净的衣裳,他们的脸上都是温和的笑容。 跟在他们身旁的小孩子穿的衣裳看着更好些,不过众人也发觉,这些孩子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蓝底白边的衣裳瞧着裁剪很精致,左胸的位置还有一个绣出来的特殊纹样。 众人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的实在肚子饿得厉害,便打算等到解决了口腹之欲,再去打听小孩儿衣裳的问题。 这边的早市大多是妇人家摆起来的摊子,少数几家以男子为主的,买的都是需要些力气的烧饼和吊炉烤肉。 其余的汤面、馄饨、豆浆、饼子这些应有尽有,尤其是豆腐制品。豆腐还是苏衡玉带到大魏来的,这东西要怎么吃她自然比旁人更懂。 自从这早市开起来后,她便将豆子和豆腐的各种吃法都教给了想要出来摆摊的百姓们,还帮着他们尝了尝味道。 除了这些,还有边关这里的特色水果和蔬菜都有售卖,苏衡玉在附近的村子里搭了暖棚,还有从海外以及西域找来的各类种子。 苏衡玉这一年间在大魏境内挖来了不少懂得农家弟子,拨给了他们不少银钱和土地,总算是将这些外来的种子都培育了出来,如今正是这些水果上市的时候。 第一批最美味的水果正在加急送往京城的路上,但京城距离边关到底太远了,所以就造成了魏帝还没来得及尝到的水果,这群学子却先一步瞧见了。 带着清甜气息的水果被大大方方地摆在了外面,即便周围全是食物的气息,也没能遮掩住水果的味道。 这群书生们一进早市就分散开来,走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摊位上。 谭君很少看见这么多品类丰富的食物,他一眼望过去,觉得什么都感兴趣,一路走过去,最后目光落在了水果摊位的那一串串葡萄上。 一颗颗圆润的葡萄上还带着水珠,即便谭君从未尝过这种水果,脑中却下意识模拟出了那股清甜的味道。 摊主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客人,自然主动上前跟人介绍起来,还按照苏衡玉教过的招揽方法,让谭君尝一颗葡萄试试。 这一口下去,甜中带着一点儿酸的奇妙味道,立刻充斥着他的口腔。 最后谭君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和摊主完成这笔交易的,等他和同伴们汇合时,他本来用以买早饭的钱就换成了怀里抱着的那一串葡萄。 谭君怀中的东西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为首的路劲好奇道:“小谭,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啊,我们从前都没见过。” 发现了众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谭君便主动向他们介绍了这种从西域来的水果。 他摘下了几颗葡萄,挨个给众人分了分,请他们一起尝尝味道,还提醒他们,外面的紫色薄皮是不能吃的,要剥开才行。 这些书生也不是没吃过类似的水果,简单尝试了一下,便很快上手了。 等到晶莹的果肉被剥出来后,众人口中都不自觉分泌了唾液。 一口葡萄下肚,书生的眼睛纷纷亮起了光,等他们在谭君这里问出了水果摊位在哪儿后,便直接扑向了摊位,将那里的稀奇水果都买了一遍。 最后,众人是带着满满一大兜子的吃食水果回到客栈的。 客栈掌柜见此情形,也没有多惊讶。 知县大人让人培育出来的新鲜水果,他也是尝过的,还是知县大人主动送给他的。 想到这里,掌柜暗暗抬起下巴,露出一点点得意模样。 但这些满载而归的年轻书生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只是欢欢喜喜地要将东西放回房间里,然后再结伴去城中其他地方逛逛。 掌柜知晓这些外来学子是苏知县特意吸引过来的,为了给这些人留下点好印象,最好能让他们写几首诗来夸赞南宜城,掌柜便十分热情地和他们搭起了话。 得知他们等会儿要去城中转悠一圈,掌柜便道:“不知诸位可有听说过我们南宜城的朝闻道书院?我们书院特意请了位大儒做山长,书院里的夫子们也都学识极佳,若是诸位愿意和旁人论学,不如去朝闻道转一转。” 他仔细将朝闻道书院的位置和众人说了,虽然没讲那位大儒山长是谁,却也很能吸引这些学子。 路劲等人都想要看看南宜城的书院是什么样子,若是能与这里的学子有些交流,也是不错的。 只是他刚和同伴们说定此事,就有个声音出来唱反调了:“还大儒呢,别说笑了。不过一个边关小城的书院罢了,整个南宜县城翻个底儿朝天,估计都找不出五个秀才。就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大儒愿意过来教导?” “你们知道整个大魏有多少位大儒吗,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能被称作大儒的,至少也得是郁琼先生、文鹤先生那样的,可别什么乡间读了几年书的老头子,都能称得上是大儒了。” 宋蕴的声音不低,客栈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一出,原本还和书生们有说有笑的掌柜脸色瞬间冷淡了下来,他的目光在一众书生的身上扫过,当场也不和谭君他们说笑了,转身就要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路劲瞧见对方的表情,立刻知晓对方定然是被宋蕴的话给惹怒了。 他连忙上前将人拦住,除了宋蕴之外的其余书生也明白这事儿是宋蕴做错了,也跟着路劲一起向掌柜赔礼,好话说了一通,又不客气地将宋蕴斥责一番。 掌柜看得出路劲等人的道歉是认真的,但也没有错过宋蕴眼中的轻视。 他在心底轻哼一声继续道:“我自然知晓诸位公子都是温和有礼的,我们这里的书院并不出名,但也是知县大人努力办起来的。若是诸位有兴趣,去瞧一瞧就好,若是没兴趣,南宜城还有旁的可供玩乐之地,你们自便吧。至于某些对我们南宜城怀有恶意的人,想来也不会稀罕我们的书院。” 掌柜意有所指,宋蕴也听得出对方这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 他十分干脆道:“我的确是不稀罕你们的书院。” 说完,他径直回了楼上的房间去,一副丝毫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去凑热闹的样子。 掌柜见此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宋蕴闹脾气不去,如此他未来知晓自己因为一时意气,失去了多么宝贵的机会时,心中才会越发痛苦。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那是郁琼先生?! 掌柜对于宋蕴的排斥,一众书生们都看在眼里。 然而他们却丝毫不觉得掌柜做错了,毕竟自从他们决定要来南宜城游学后,宋蕴的态度就一直阴阳怪气的。 在看见南宜城的繁华之前,他说些贬低南宜城的话,众人因为无法反驳,只能闭口不言,最多让他少说几句。 但如今南宜城繁华至此,除了风景气候不同,只看这里的物产和各类设施,与江南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他们自己的家乡如今丝毫比不上南宜城,宋蕴明明已经看到了南宜城的盛景,但对方却丝毫没有改变之前那种看不起的态度,时不时还要口出恶言。 先前他背着人说也就算了,他们最多觉得这人性子傲慢了些,往后少与他接触也就是了。 只是书生们实在没想到,人家掌柜好心和他们说起家乡好不容易办起来的书院,宋蕴竟然当着对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便他们自己也不相信什么大儒愿意留在南宜城这样的小地方做山长,但想来能被掌柜如此推崇,哪怕比不上大儒,其人本身的才学也是不差的。 他们来之前也了解过南宜城这边的情况,十分清楚在苏衡玉出现之前,整个南宜城别说书院了,就连私塾都没有一家。 这边的百姓很难接触到诗书,会读书识字的人更是稀罕。 在这样一个文风不盛的地方开办起一家书院,还将书院给支撑了起来,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但书院里的山长和夫子们都坚持了下来,还将书院开办得越来越好,这叫众人如何不佩服呢? 不说对方学识如何,只看对方扎根在边关之地,开启此地民智这样的功劳,宋蕴就不该用那样的话,来贬低对方。 书生们越是想着,心中就越是愧疚。 尤其是路劲,他作为这群书生的领头人,一开始来南宜城游学的提议也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若是能早些察觉到宋蕴对待南宜城的态度,安抚好对方,跟对方好好解释了此行的目的。又或者在意识到宋蕴的确不想来南宜城时,将队伍分开,各选其道,或许就不会有今日这种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掌柜冷眼看着宋蕴离开,也没有要让小儿将人赶出去的意思。 他毕竟是做生意的,没有因为一言不合就将客人赶走的道理,再说了,那个叫宋蕴的人品不行,但他的同伴们还是不错的。 “你们不必道歉了,此事本来也与你们无关,只是我和那位书生之间的争论罢了。你们今日不是还要出去游玩吗,快去吧,别让这些小事打搅了你们的好心情。” 掌柜脸上露出一副温和的表情,对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待在客栈,随便出去玩。 这些书生年纪都不大,会相约出来游学,也都是热情爱玩闹的性子,听到掌柜的话,他们短暂地扭捏了一下,很快就忘记了宋蕴这件事带来的不悦,结伴出去游玩了。 他们最先去的自然是南宜城的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这个词儿他们还是从店小二那儿学会的,据说当时南宜城的知县苏衡玉想要为城中百姓修建一处可以供他们休息、玩乐的地方。 顺便还希望这个地方能成为南宜城未来的标志,于是这个广场就建造了出来。 广场正式对外开放的那一日,苏知县亲自过来剪彩,最后随口说出一句“中心广场”,这才彻底给这地方定下了称呼。 如今年轻学子们一路走过来,广场中正有不少南宜城百姓在此休闲游玩,中央的水池里还养着一群小红鲤鱼。 一听到水面上有动静,便会成群结队地游过来,在修成了荷花形状的水池里,像是一条有生命的丝带一般。 瞧着漂亮极了。 如同冰雕一样的花朵绽放在水池上方,惹得这群书生紧盯着看了许久,怎么也不愿离开。 有些擅长书画的学子,这次还带了纸笔过来,在其余书生的帮助下将眼前的美景在白纸上描绘了出来。 他道:“我家中长辈从前就很好奇外面的风景,但因为年老体弱经不住舟车劳顿的苦。我出门前就答应了他们,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将那里的美景画下来,等回到家中后,再给他们看。” 其余人闻言笑着附和:“好啊子盛,你尽管画,到时候我们帮忙背画板!” 众人又是一阵说说笑笑,将这玻璃莲花看了个仔细,甚至还上手摸了一回,等到把中央广场附近都逛了一遍,这才朝着朝闻道书院的方向而去。 这家书院在南宜城的名声还是挺响亮的,他们随口一问,便有不少人主动给他们指路。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书院街,远远地他们瞧见一座高大的建筑立在书院街的尽头。 而街道两旁不是售卖各类吃食的摊位,就是各种书店和文玩小店。 店家摆出来的白纸柔韧光滑,比他们从前买的那些昂贵白纸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 书生们被这些白纸吸引,还没进入书院呢,就买了厚厚一沓抱在怀里。 他们都是有秀才功名的,等他们走到了书院门前,向看守大门的护卫说明了来意,并出示了自己的秀才文书,书院的大门这才为他们开启。 朝闻道书院的部分建筑是用水泥修成的,好几栋四五层高的楼,都是学子们平日里读书的地方。 另一栋独立出来的楼则是藏书阁,是苏衡玉耗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从全天下搜集来的珍贵书本。 大约是因为这段时间来南宜城这边做客的人不少,书院也迎接过几批前来拜访的人,书院这边已经习惯了游学的学子前来参观。 于是,等他们刚进入书院没多久,就有书院里的学子收到消息,前来招待他们这些客人。 来的是个和路劲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学子,对方穿着朝闻道统一的弟子服饰,十分亲切地带着他们将整个书院转了一圈。 最后众人要往藏书阁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准备出门会友的山长。 远远地学子就带着路劲众人向那道远去的背影行礼,他全然没有瞧见,路劲他们在看见学子口中的“山长”之时,脸上难以遮掩的惊讶与错愕。 “我没看错吧。”有书生看直了眼睛,下意识去拉路劲的袖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刚刚从书院里走出去的人,好似是郁琼先生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要走你便自己离开吧 “那,那真的是郁琼先生?” 学子们的视线始终不肯从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上离开,他们仿佛呢喃一般地询问道,也不知道是在询问一旁的朝闻道学子,还是在询问自己。 那特意过来招待众人的学子并不明白他们此刻的震撼,只是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原来你们也知道我们山长啊,我们山长的确叫做郁琼,我们朝闻道全是靠着山长和他的衣裙弟子才支撑起来的。说起来,从前来我们朝闻道游历的学子们,也跟你们一样,一见到我们山长就万分激动。” 那弟子笑着说道,全然没有发现,在他承认了郁琼的身份后,路劲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怀疑变成了激动。 他们再没了一开始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一个个都主动上前抓着那弟子的衣袖,似乎生怕他跑了的模样。 路劲仗着和他距离更近,连忙开口询问:“我们当然认识郁琼先生,想来整个大魏的读书人,基本就没有不认识郁琼先生的!我们自小就听闻过郁琼先生的大名,对他十分崇敬。只是从前苦于找寻不到先生的踪迹,也无缘得见先生。如今既然能在书院和先生遇见,不知我们有没有那个荣幸,去拜访先生呢?” 他话一说完,其余人都忙不迭点头,显露出急切来。 朝闻道的弟子闻言也不觉得意外,自从他们书院开始接待外来读书人之后,就有不少认出了山长身份的人,想要拜见山长,求得对方的提点。 但山长日理万机,本来靠着他支撑起书院就很艰难,每日里山长不知道要处理多少琐事,还要暗示给弟子们上课。 偶尔一两人过来拜会还行,人数多了,他实在见不过来。 苏知县知晓此事后,觉得不可为了旁人的求见,就耽误山长自己的事。 况且山长本质是为教书育人的老师,其他想要来求见的人未必是真的仰慕他的文采,也有那些想要借机攀附的人,过来求见也只是为了和山长扯上关系,往后方便打着他的旗号做事罢了。 为了杜绝这些情况,也为了让山长的日子更轻松自在些,苏衡玉便请郁琼先生出了一道难题。 这道难题被写在了书院的告示板上,难题每月一换。 无论是书院的学子还是外来学子,但凡能给出令山长满意的回答,就可以获得与山长见面,并得到对方指点的机会。 这些难题一出,果然大部分人都退却了。 这可是郁琼写出来的题,连他都会觉得难,其余才学比不上他的,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出令郁琼满意的答案,这样的人都是有大才之辈,郁琼自然也愿意和对方交流。 但自从难题给出来后,整整三个月过去了,也只有一个人给出了让郁琼还算满意的答案,对方原本还想拜郁琼为师。 但郁琼表示自己门下的弟子已经足够,没有想要再收徒弟的意思,最后只是送了对方自己编写的几册书,那人这才带着遗憾离开了。 朝闻道的弟子听见了路劲等人的请求后,直接将难题的考核跟他们说了,还带着他们去了告示板前让他们自己看。 郁琼给出的题虽然难,却能锻炼人的思维。 一众学子们即便没有见到郁琼,但只是看对方写出的题目,就让他们感觉到了这位大儒的能耐。 他们迫不及待将题目抄写下来,打算回了客栈后再仔细钻研。 毕竟能和大儒接触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要真这么容易放弃了,他们定然要后悔一辈子的。 写下了题目后,朝闻道弟子继续带着他们去了藏书阁。 这里的书比许多世家大族的藏书都要丰富,还有苏衡玉请匠人们编写出来的《工部全书》,以及她带着人编写的数术一类的书。 可以说,但凡是人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大部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这藏书阁只有一半在书院内,另一半靠近书院背后的一条街。 因为苏衡玉觉得,藏书阁里的书籍这么多,不能只供给学子看。现如今南宜城的扫盲班开得很不错,有好些百姓都开始认字了。 他们懂得思考之后,自然也会有不少想不明白的东西,这些书既然是用来为人解惑的,就不该只藏在书院里,要让天下人都能看见才是。 于是,便有了藏书阁一半在书院内,一半在书院外的结果。 书院内有一道门,书院外也有一道门。 整个藏书阁很高,每一层的中央都被高大的书架隔断,让两边的人只能隔着书架交流,却无法接触。 这样的布置为的就是让外面的人不能随意混进书院里,也让书院里的学子没办法在不经允许之前,随意偷溜出去。 虽然这样的情况在朝闻道书院内很少出现,但鉴于书院中有一半的女学生,苏衡玉就不得不考虑的多了一些。 路劲一行人被带入藏书阁后,就像是掉进了米仓里的老鼠,当即忘记了什么大儒先生,一个个很快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书籍,埋头进去苦读,连午饭都忘了吃。 还是朝闻道的弟子几次提醒,直接拉着他们去了书院的食堂,这才让众人解决了温饱问题。 即便如此,路劲他们还是在书院里待到了天黑才离开。 甚至回去的路上,他们还在不断讨论着朝闻道书院里的藏书有多么丰富,一个个都表示想要在南宜城多待一段时间,至少将藏书阁里想看的书都看完了再说。 然而他们的这股激动,在回了客栈,撞见就守在门口等他们的宋蕴时,瞬间冷淡了下来。 终于等到了自己相等的人后,宋蕴也不等路劲他们说话,便抢先开口道:“我瞧着南宜城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出来是为了游学,不好在南宜城耽搁太久,不如今晚就收拾行李,明日离开此地吧。” 听完他的话,路劲原本就因为宋蕴而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了。 他看向宋蕴,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对他说道:“若你想走便走吧我,我们想要留下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封城 路劲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宋蕴的提议,并代表其余书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宋蕴被路劲的态度惊了一跳,毕竟路劲从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他们出来游学的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惹出了乱子来,但路劲从没有因此生气过,而是态度温和地帮着大家解决。 从和路劲认识的这么多年里,宋蕴还没见到过对方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 他像是没听明白路劲的话一样,再次说道:“你在说些什么啊,南宜城有什么好待的?你们今日应该去过这里的书院了吧,既然去过了,你们就该清楚,这样一个小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文采出色的人。否则他们这儿也不会几年过去,都没人去参加科举啊。” 这些消息宋蕴都打听过了,他很确定南宜城近几年时间里,没有一人参与过科举。 这样的现实摆在眼前,宋蕴当然不会觉得这里的书院能有什么厉害之处。 然而他并不清楚,南宜城的书院所收的弟子们,都是一群从未接触过书本的普通人。书院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让他们的学识慢慢赶了上来。 即便如今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去参加科举,但也不代表这些书院的能力不足。 尤其书院的山长还是当今陛下请了无数次也没有入朝为官的大儒郁琼,其余的夫子也是他教导了许多年的弟子。 路劲他们丝毫不觉得朝闻道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书院有哪里差的,毕竟郁琼先生教出来的学子,难道还会有差的吗? 只是这些内情他们丝毫没有要告知宋蕴的意思,他对于南宜城都没怎么了解过,就几次三番地出言不逊。 本来今早他当着掌柜的面说出那种话,他们就已经觉得不快了。 现在他不仅旧事重提,还在根本没有亲自了解过的情况下,不断贬低朝闻道书院。 他根本不清楚,朝闻道书院是个怎样的读书圣地,不说郁琼先生他们,只说苏知县为了学子们搜集来的那么多书籍,就足够证明书院的不凡了。 宋蕴心高气傲,明明掌柜都提点过他们了,说了山长是位大儒,让他们去书院瞧瞧。 但凡宋蕴聪明一些,都该知道亲自去看一看情况,而不是住在人家特意给打过折扣的客栈里,还要给人家本地的书院泼脏水。 “宋蕴,我们都不想离开,我也劝你不要离开,南宜城真的是个好地方,你明日去书院里瞧一瞧便知道了……”谭君到底是个心软的人,见宋蕴一脸的不理解,便开口劝道。 然而宋蕴根本懒得搭理他,很快打断了他的话:“我才不去那家破烂书院,你们好歹也是见识过江南盛景的人,怎么眼皮子这么浅,随便一家小城书院,就让你们如此推崇。怎么着,是那书院里的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吗?” “宋蕴!你说话注意着些,你自己心思狭隘,就以为我们和你一样嘛?”路劲越听越生气,也懒得再给宋蕴好脸色,“反正我就将话撂下了,我们不会离开的,若你非要离开,我们也不会阻拦,只望你不要后悔!” 宋蕴冷哼一声,再没和路劲他们言语,转身上了楼,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竟然直接搬出了满福客栈。 和他同屋的书生气得不行,瞧见他离开也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 书生乐得一个人占据整间屋子呢,像宋蕴这样的害群之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也亏得南宜城这边的治安极佳,也没有宵禁的规矩。 宋蕴一个人搬了出去,很快找到了一家规模也不小的客栈住了进去。 他家中的情况算是一群里人比较好的,宋蕴更是他们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年轻人,所以自小就被家里人宠着捧着,很少受过这样的气。 宋蕴打定了主意,决定等到明天一早就找个合适的镖局跟着他们离开。他才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南宜城这种小地方呢! 然而让宋蕴没有想到的是,他终于还是没能顺利离开南宜城,因为第二日一早,他找到了一家合适的镖局,准备跟着对方的队伍前往其他州府的时候。 南宜城的城门关闭了,整个县城被县衙彻底封锁了。 …… “如何,将消息递出去了吗?”苏衡玉问道。 不大的一间书房里,县衙中但凡说得上话的官员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里。不仅是官员们,还有郁琼先生和秦嬷嬷等人,如今也都被苏衡玉叫到了书房之中。 严慎闻言回答道:“已经将信送出去了,用的是我们和小谢将军约定好的方法。我已经提醒了他们,这封信非常重要,所以队伍出发得很快,估计要不了半日,消息就能递到小谢将军手里。” 其实按理说,这封信应该以最快速度送到谢将军手里,然而如今情况特殊,他们担心自己贸然联系谢将军,会让那些奸细察觉不对。 好在苏衡玉从前就和谢靖暗暗约定过,若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太好处理的事,便可以通过暗线和对方联系。 只是从前苏衡玉从没动用过这条暗线,如今第一次使用,却是关乎到边关安危的大事上。 “昨日抓住的那两个奸细审问出更多有用的事情了吗,比如他们藏在城中的同伙?”苏衡玉再次翻看了昨日严慎他们送过来的审讯结果,逐字逐句地将上面的文字重新咀嚼了一遍。 严慎道:“这两人在奸细组里的地位比较低,他们所了解的事情并不多。也正是因为他们不够聪明谨慎,才会被我们的人发现不对,然后抓起来。不过昨夜我们熬夜又逼迫他们将自己得到的命令重新回顾了一遍,我们可以确定,最近这段时间,有一位匈奴族群中地位不低的人,来到了我们南宜城。” “没关系。”苏衡玉将供词放下,“无论那人是谁,都要将他找出来。” “传我的命令,今日起南宜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衙役和知府的府兵们一齐出去搜人。无论是当地人还是客栈住客,都要查清他们的户籍和路引。但凡有不听命令、形迹古怪者,当场击杀不必留情!” “我倒要看看,匈奴的探子有多大的本事,还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抓捕 南宜城忽然戒严,几个可以离开南宜城的门都被迅速封锁了起来,就连可以通向城外的狗洞,都被一一用水泥糊起来顺便推了石头在两边,将其堵了个严实。 不仅如此,向来没有宵禁的南宜城忽地不许夜间出行了,还不断有衙役挨家挨户地查人。 这个时候哪怕是平日里和衙役们熟悉的,都要老老实实让人查验身份,更不必说那些从外地来的旅客,此刻更是被重点观察的对象。 住在满福客栈的衣裙书生们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但瞧见衙役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以及客栈掌柜都被仔细盘问过后,他们就没有了抵触的情绪。 他们的来历十分清楚,也随身携带着各自的功名凭证。 这年头考上秀才的查验方法可比他们这些衙役要严格多了,所以衙役们在仔细确认这些秀才功名没有问题,也都是本人之后,便很快放过了他们,接着去其他地方搜查了。 衙役们瞧见离开,书生们后脚就凑在了一起。 他们未来是要做官的,一个个也不是傻子,很快就从城中这诡异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些什么。 “我瞧着衙役们似乎对那些长相偏向外邦的人,查验的格外仔细,不仅将人身份查过,还要查周围人对他是否有印象,以及他们这些日子的行踪。”一人在认真观察过后,对着其余同伴说道。 路劲沉着脸,脑中忽地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今整个南宜城都被封锁了起来,衙役们又开始着重查验与我们大魏人相貌不同的人。这着实不是个好兆头,我想诸位应该清楚,南宜城是靠近边关的。” “嘶。”有人已经猜到了路劲的心思,当即吸了口冷气,“你是说,如今有匈奴人混进了城中?!” 这个猜测让众人都是一惊,他们都是很敏锐的人,此刻自然也能从这猜测中琢磨到背后的深意。 被知县搜查、暗中藏在南宜城内的匈奴人。 这一切的线索凑在一起,匈奴人想要做些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了。 “那群匈奴人难道不畏惧谢大将军的威势,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边关动手吗?”有书生不敢相信这个猜测,当即出口问道。 要知道自从谢大将军接替了自己父亲肩上的重任,带着家人镇守边关开始,这十年时间里,边关都还算安定。 冬日里小冲突倒是有一些,但大的战役是一次都没有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魏的百姓除了那些兵士,都不怎么在意匈奴这边的事了。 一旦平静的日子过久了,百姓们就会渐渐忘记当初在战争里的日子。书生们虽然对边关的事比寻常百姓更在意,但对于当初匈奴入关的事情记忆十分模糊。 他们并没有生活在边关,当然不清楚当时的战争有多么可怕,他们只是在史书上看到了关于这里的寥寥几笔。 然而如今,边关的危机就摆在眼前,这些年轻人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路劲听了同伴的话,眉头紧皱道:“这只是我们的想法罢了,匈奴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再者说我们这里停战了十年,匈奴那边也休养生息了十年。再过几个月北地就要下雪了,往常那个时候匈奴便会扣边犯境,兴许他们就是想要趁着雪季来临之前,从我们这里夺走足够的物资,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路劲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的,对于匈奴的事了解也更多些。 他最初主动鼓励大家前来边关,就是为了让这群年轻秀才们知晓边关的困难,了解匈奴的可怕。 让他们往后若是有了机会入朝为官,不要忘记支持边关守将。不能因为眼前的和平,就忘记外面的敌人。 在安逸中长大的人,也容易死于安逸。 在场的读书人听了路劲的话,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跟着严肃了起来。 谭君虽然懂得不如路劲多,却很愿意听他的话,当即就问道:“那路兄,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若是真的有匈奴人混入了城中,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路劲道:“我们不过是群外来的读书人,这个时候城中情况不明,咱们还是不要随便出去了。等到衙役们找到了人,到时候城中危机暂时解除,我们倒是可以去县衙一趟,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现如今城中的衙役本来就不够,外面也戒严了。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乱跑,不仅会给那些衙役增加负担,也有可能碰上拼死挣扎的匈奴奸细。万一他们碰见了我们,拿我们的性命做要挟怎么办?” “你们别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听着没可能,但发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现如今我们唯一能帮到知县大人的,就是好好待在客栈里,不要出去乱跑。” 路劲想了想,又继续说:“客栈人来人往总归不够安全,等会儿我就下去和掌柜说一声,这几日我们暂时换到一间大房间中待在一起,万一遇上了什么危险,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他是众人里的老大哥,其余人也都愿意听他的话。 于是,没过半日,这群书生便迅速收拾好了东西,很快住到了一起。 掌柜见了他们的行动,也觉得路劲这个想法不错,便和客栈里的其他住户商议了一下,决定给他们免了房费,让他们暂且住在一起。 他用的理由是城中混入了外面来的山匪,对方十分凶残,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知县大人那边已经派了人满城搜捕,但目前还没找到人,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能暂且委屈一下他们了。 这些客人们虽然对此很不满意,但念在掌柜的态度很好,客栈的环境也很不错,便勉强答应了下来。 他也将这个办法教给了相识的其他客栈掌柜们,但如他这样做的人并不多。 毕竟,能从戒严一事上察觉到更多内情的人,也只是少数。 然而事实证明,路劲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他们这群书生住在一起没两日,一个深夜里,三道漆黑又高大的身影便在衙役们的追捕下,无奈地跳入了满福客栈的院子,并悄悄溜进了此时还亮着灯的房间里。 他们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那屋子里有人住着,便可威胁他帮自己这群人应付前来搜查的衙役。 然而这三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跳入那房间的窗户后,撞上的不是惊讶惶恐的住客,而是一群熬夜看书的年轻人。 今夜,还在熬夜处理公务的苏衡玉在经历了几日的等待后,终于得到了匈奴奸细被抓住的消息。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抓住奸细的,不是严慎等衙役,而是一群来南宜城游玩的读书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奸细被抓 谁都没有想到被衙役们搜查了这么久的匈奴奸细,最后竟然败在了一群书生手里。 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算败在他们手中。毕竟在偷偷藏入满福客栈的房间之前,这几个匈奴人已经被衙役们发现,不仅打伤了他们,还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就是因为如此,匈奴人才会进入满福客栈,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帮他们躲过这一劫。 在匈奴人看来,满福客栈是整个南宜城中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能住在这里的人定然非富即贵。 他们本以为自己这边有三个人,怎么都能将人制住,靠着对方的身份摆脱这次危机。 谁能想到,这群读书人竟然如此“不同寻常”,一群人住在了一间屋子里。 匈奴人虽然体质普遍比大魏百姓好上一些,那几个匈奴奸细更是身手不凡。 但他们本来就已经被衙役们追得精疲力尽,还都受了不小的伤。在逃跑的途中,连自己的武器都丢掉了。 他们三人对上一人自然能轻松将人压制,但三人对上十几人,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个匈奴人甚至都没来得及数清楚屋子里到底有多少人,下一秒就被齐齐扑上来的书生们给压倒在地了。 楼下的掌柜听到了楼上不对劲的声音,第一时间就开了门,朝着外面巡夜的衙役们呼救。 衙役们本来就追着人走到了附近,发现客栈里不对劲,赶紧就跟着掌柜冲了上来。 等他们推开门后,瞧见的就是被“人山”狠狠压在底下,丝毫没有动弹的机会。 于是,最后的三个匈奴奸细,就这样被抓了起来。 听完了全过程的苏衡玉也不免有些惊讶,她道:“那些学子都是哪里来的,关键时刻倒是很撑得住,竟空着手便将匈奴人给拿下了。” 严慎回想起自己刚刚瞧见的一幕,脸上也不由地带上了点儿笑意:“是啊,我们也没想到,那些外来的学子竟然会这么勇敢,发现匈奴人闯进来后,直接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去将人压制住了。” 严慎从前也见过不少读书人,那些人即便身上还没有功名,却依旧以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为傲,觉得他们已经和严慎这等泥腿子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了。 因此,从前的严慎对于村里的读书人,其实是很看不上眼的。 只是后来他跟着苏衡玉做事,见到了越来越多会读书的人,别说是正经官员,就连紫云他们这些在庄子里干活儿的,也每日被先生教导着读书呢。 就是这个时候,严慎认识到,并非会读书认字就代表身份不凡了。真正让读书一事具有特殊意义的,是那些依靠学识作出了贡献的人。 值得尊敬的,是有学识也有本事的人。 而今日,这些义无反顾冲向匈奴的学子,则让严慎看到了读书人的骨气。 “不错,你将这些学子的身份记下来,等到城中的事情解决了,我会亲自宴请他们,并将此事告知整个南宜城的百姓。哦对了,满福客栈的房费帮他们免了,就记在我的账上。”苏衡玉干脆地吩咐道。 严慎笑道:“哪里需要记在你账上,这满福客栈您也算是半个主人呢。” 他可是知道的,当初满福客栈重建,苏衡玉也出了不少钱和人。所以满福客栈真要说起来,也算是她的半个产业。 苏衡玉闻言笑笑,转而又道:“对那三人不用客气,好好地审问。我要知道奸细里那个身份特殊的人到底是谁,也要知道这个人匈奴部落会不会接回去。为了将这人接回去,匈奴人又到底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的话音落下,严慎脸上的神色瞬间冷肃下来。 他朝着苏衡玉抱拳应了一声“是”,而后转身往地牢而去。 今夜那三个匈奴人别想好好睡了! 今夜的南宜城注定不会安稳,就像今夜的落雁关不会安稳一般。 驻守在落雁关的谢家军已经收到了苏衡玉这边送去的信,谢靖更是在看清了信中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将信件交给了自己的父亲。 此时,属于谢将军的营帐里,军中排得上号的人物都聚集在此。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轮流传看着谢靖带来的信件。 这封信上详细说明了苏衡玉的人是如何发现了城中有匈奴奸细的影子,又是如何审问之后得到了关于匈奴高层人物潜入南宜城,打算做些什么的信息。 但凡是苏衡玉知晓的情况,她都丝毫不隐瞒地告知了谢靖,如今也被谢家军的高层全部看到了。 “你们都看到了,你们觉得匈奴这是要做些什么?”谢将军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他原本就严肃的脸上此刻都是平添了一分危险。 副将很快回答:“匈奴这边多年没有动静,往日里只是在冬季的时候在边关附近骚扰村镇。但这一回明明距离冬季还有些日子,却意外地动作大了起来,还直接越过了我们落雁关,潜入了南宜城中。若非那边的衙役素来警觉,恐怕还发现不了城中混入了奸细。” “一旦他们顺利离开了南宜城,朝着京城而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他一说完,一直带着人在外巡逻的谢家大姑娘谢御也道:“前几日,我带着队伍在外巡逻的时候,发现匈奴的几个部落似乎有异动。虽然不是大规模的人马调动,但却也是部落中说得上话的人物。” “看这意思,匈奴是想要再次与我们动兵戈了?”有个满脸络腮胡的高壮汉子不满道。 其余人闻言,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他们都是经历过十年前匈奴入关之战的老将了,即便这十年边关稍微安稳了一些,却还是时不时被匈奴滋扰。 他们很清楚,匈奴是一群打不服的豺狼。 谢将军听着面前众人的议论,对着小女儿谢靖悄声道:“你和南宜城那边的联系切不可断了,等到那边抓住了所有奸细,你带着兵将他们押送回来。若是南宜城那边能审问出些什么就罢了,若是不行,那就让那群奸细掉一层皮!” 而此刻,距离落雁关几百里外的匈奴王帐内,一群人高马大的匈奴人正在商议着再次入关的计划。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触即发 乌乞骨年纪已经很大了,最近他又染上了咳疾,总是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 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逝,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正因为他没有多少年好活的了,所以他才必须给自己的族人找一条生路出来。 “单于,提耶王子已经出发前往大魏许多日了,这段时间他不断送来信件,告知我们大魏的边关重新变得繁华。他们那里有像冰雪一样美丽的器具,还有雪白不带一丝杂味的盐,听说他们那里的糖,像是冰晶一样美味,甜得像蜜一样……” “一旦我们冲入了大魏的边关,将那些东西抢回来,我们的族人便也可以享受这样的好东西了!” 身形高大的匈奴将军大声说着,说到让他感兴趣的地方时,他还会忍不住手舞足蹈,将面前的木桌拍得闷响不停。 他是匈奴部落里有名的勇士,在他说完话后,不少匈奴人都一时间表示了支持。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激动,场面似乎要控制不住了,乌乞骨单于这才抬手示意了一下,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道:“我的儿子,你们信任的提耶已经有三日没传回来消息了。” 他这句话,像是往烧热的油锅里洒入了几滴水,让整个油锅瞬间爆裂起来。一时间议论之声比先前更大了。 其中几个年轻一些的匈奴勇士当即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深入大魏国境,为单于寻找提耶王子的下落。 然而乌乞骨只是摇了摇头:“提耶早在冒险进入大魏之前就告诉过我,他会每隔两日送出一次消息,一旦有什么时候,他隔了三日都没有消息送出来,就是他遭遇危险的时候了。” “所以,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儿子提耶,为天神保佑的子民付出了生命!” 此话一出,王帐内瞬间归于了平静。 说实在的,他们对提耶其实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毕竟提耶的母亲是被他们抢回来献给单于的汉人女子,提耶的样貌也有些偏向汉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小表露出来的性格更加偏向匈奴人,恐怕会受到众人的排挤。 这回他们将提耶送入大魏,也是因为对方长得更像大魏百姓的模样,更容易混入大魏境内,帮他们打探更多的消息。 谁知道他不过才去到边关的一座小城,只来得及送出来一些关于城中繁华盛景的信,就这么快发生了意外。 不过对方既然是为了部落遇险,他们自然也愿意给对方一些尊重。 当即众人便开始为提耶惋惜起来,还不断辱骂起了大魏人,说是他们夺走了自家王子的小命。 “我找来你们,并不只是为了提耶。如今你们也看到了,大魏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听说他们那里出现了几个很厉害的人,大魏不断有新农具、新器具和各种种子的出现,让大魏的粮食增产,还有不少可以吃的食物也被发现。” “比起十年前,大魏更加繁荣了,繁荣到连边关都受到了关照,变成了一片吸引客人前来的宝地。” “这样的宝地就在我们眼前,若是我们只看这,却不去夺走,你们能愿意吗?” “不愿意!” 几乎是单于刚问出这个问题,一群人就立刻高声呼号了起来。 单于很满意他们的回答,于是继续说道:“我们已经隐忍了十年,我们在这里等待了十年。十年时间,我们的勇士一个个长成,我们的马匹也越来越强壮。我们需要资源,天神的子民需要活下去。大魏不给我们活下去的机会,我们只能自己创造!” “冲进大魏,杀死他们的男人和孩子,抢走他们的女人和粮食!让大魏看看天神子民的力量,让整个落雁关重回十年前的落魄!” 王帐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等待乌乞骨给出最后的指令。 “冲入大魏,将这片土地变成我们的东西!” “冲入大魏!冲入大魏!冲入大魏!” 三声高呼远远的传出了王帐,惹得周围不少匈奴人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众人的吼声惊动了停留在附近的小动物,它们被吓了一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落雁关的方向跑去。 似乎那里对它们来说更加安稳。 另一边,南宜城内,趴伏在桌上正忙里偷闲休息了一阵的苏衡玉猛地被噩梦惊醒。 她突然抬头的动作吓得正要给她披上毯子的紫云一惊,不过一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怎么了。 “是做了什么噩梦吗?”紫云小声问道。 这些日子因为城中混入了奸细,小姐一直为此忙碌,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好不容易奸细都被抓到了,但小姐似乎觉得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所以对于城中的管控越发严格,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让全城解禁。 外面好些不明真相的人如今都在议论,觉得小姐的决定让他们没了许多赚钱的机会,还让小姐赔偿呢。 紫云都不敢拿这些事情来打扰苏衡玉,生怕她累病了。 今天也是苏衡玉很难挤出来的空闲稍稍休息一下,谁知还没睡多久,就惊醒了。 苏衡玉没有回答紫云的问题,而是问了她现在的时间。 紫云很快给出了答案,想要给苏衡玉准备夜宵,让她吃了去休息。 苏衡玉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继续把需要处理的公文给我,我抓紧将这些事情解决。我总感觉要是现在不快点儿,后面就没这么清静的时候了。” 她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在知道自己要来边关做官后,她便暗地里在南宜城这边修建了好几个粮仓。顺便连地下城也建了起来,如今虽然规模不大,但挤一挤还是能藏下所有城中百姓的。 苏衡玉清楚朝堂上如今纷争不断,谢将军虽然声名远扬,但并非所有官员都喜欢这个为国守边的大将,至少崔相那一派的人就不太喜欢他,毕竟谢将军是妥妥的保皇党。 万一边关出了什么事,有些没有大局观的人,难保不会在粮草上动手脚。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他们都不需要明目张胆地减少粮草,只需要找点借口晚上一两日,恐怕就会给谢家军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苏衡玉这样一个惜命的人,自然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 只是当初她准备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她预想中的战争会来的这么突然。 五日之后,落雁关传来战报。 匈奴几个部落集结了十万大军,攻打落雁关。 第一百九十八章 粮草被烧 今日的大魏依旧吵得不可开交,比起前几日已经日渐没了声息的贪腐案,又一件新的事情被摆在众人的眼前——匈奴陈兵边关,即将与大魏开战。 和从前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不一样,这回的匈奴显然聪明了很多,他们带领大军守在落雁关前,却暂且没有动手,反而向大魏宣告,表示若是大魏愿意给他们黄金、粮食和美人,他们愿意遣散军队,继续和大魏和平相处。 这些话随着边关军报入城,也逐渐在京城内传扬开来。 但魏帝那边原本是不打算将这些事情传出去给百姓知晓的,却依旧没能阻止这些声音传入民间。 可想而知匈奴那边早就在大魏境内找到了合适的盟友,而朝堂上的臣子,兴许也不知何时,成为了匈奴的伙伴。 魏帝对此隐而不发,他不打算直接将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说,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歼灭匈奴的军队。 如今朝中冒出了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应该狠狠地打回去,让匈奴知道怕了,往后他们便不会再敢侵犯大魏疆土。 另一种认为百姓已经习惯了和平的日子,没有必要非和匈奴起兵戈。反正打仗也需要物资,甚至还会有士兵伤亡,不如答应匈奴的要求,继续换来和平。 毕竟仗一旦打起来,朝廷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要比匈奴向他们讨要的更多。 况且那谢青霄在民间的声望本来就够大的了,若是再给了他一次击退匈奴的机会,对方岂不是要被捧到天上去? 若那谢青霄是自己这一派的,多给他一点好处也没什么。可偏偏谢青霄是个软硬都不吃的,他们可不愿意让谢青霄平白得了好处。 魏帝坐在上首冷眼看着底下闹成一团,无论是站哪一方的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未必是全然为了大魏,也未必是看不到未来,目光短浅。他们纯粹只是因为看不起匈奴,觉得十年前能被谢青霄打退的部落,十年后也只是一个小玩意儿。 即便没了谢青霄,也会有旁的将军出现,将其击退罢了。 但魏帝却看得很清楚,这十年的安稳都是谢青霄和谢家军挣来的,谢青霄和他的父辈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帅才,但年轻一辈的谢家人中,还没有谁能从他手里接过重任。 唯一一个还算有些天赋的谢钲,如今年纪实在太小,没有经过磨砺,也没办法统率整个谢家军。 只要谢青霄在边关一日,他的存在对于匈奴就是一种震慑! 然而这一点朝堂上却有许多人都看不清楚,也或许是他们看清楚了,却并不当回事罢了。 想起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些年来不断从各个地方寻找到的,构陷谢青霄的线索。 魏帝心中一阵发寒。 如今的朝堂还并非某些人的一言堂呢,就有这么多人想着对谢青霄下手。一旦自己出了意外,皇权衰败,谢青霄岂不是真的会死? 到时候他一死,谢家军群龙无首,这群废物推上去的人真的能守住边关,守住大魏? 魏帝不敢多想。 然而他再一想自己如今的那些儿子,一个个要么对皇位没兴趣,要么就是为了皇位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干得出来。 还没当上皇帝呢,就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坑害百姓。若是真叫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他们魏氏一族努力了多年守住的江山,还能有未来吗? 魏帝此刻简直后悔极了,早知道他就不该为了稳定前朝,将那些孩子留在他们母妃身边教养。 如今养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些什么东西,连大公主的一根手指头都够不上。 或许他一开始不该那样轻易放弃,应当遍寻天下名医,让自己和皇后有个嫡子才是。 不过很快魏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梓宁还不是男子呢,就因为嫡公主的身份被那么多人针对。 若是皇后真的生出了嫡子,那孩子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活到成年。 或许,他还是太心软了一些,也无能了一些,坐在龙椅上这么久,却什么都做不到。 “够了!”眼看底下的朝臣们越吵越过分,甚至都开始动起手来了,魏帝终于看不下去了。 “此事朕已经有了决断,匈奴不过蛮夷罢了,十年前是我大魏的手下败将,如今也不过仰仗大魏的鼻息得以有存活之地。小小蛮夷竟敢开口向大魏索要财物、夺走我大魏子民,如此奇耻大辱,非他们的鲜血不可洗清!” “传旨,让威远将军守住边关,击退匈奴,不给他们踏入大魏境内一丝机会!” 皇帝的一句话,瞬间压下了朝中其余人的声音,也让六部都各自动作了起来。 老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等魏帝确定了要迎击匈奴后,拨给边关守军的粮草、药品和兵器铠甲之类,便要尽快准备起来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崔相一派的官员暗暗找到了负责此事的户部侍郎那里。 旁的他们不清楚,但户部侍郎的小儿子曾经前去谢青霄那边历练,却因为受不了军营辛苦而做了逃兵。 谢家军军纪严明,即便户部侍郎主动送了信过去,希望谢青霄能网开一面。但谢青霄却丝毫没有理会,依旧让人对户部侍郎的小儿子施以杖刑。 如今几年过去了,那小儿子还在床上躺着,依旧下不来床呢。 崔相派系的官员笑得和善,他不会让户部侍郎直接不给谢青霄那边军饷,只是想要问清楚军饷押送的路线罢了。 如此,十日之后,北边忽地传来消息。 说是军饷在押送途中遇到了山匪劫道,虽然粮草没有被抢走,却被那群故意报复的山匪点了把火烧了个干净。 而与此同时,谢家军这边已经正式和匈奴打上了第一场仗。 刚从落雁关那里得知,谢家军首战获胜,另一边就得到了不妙的消息。 苏衡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情报,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们的手段也就这些了。” “继续给朝中送信,将边关的情况说得可怜一些。南宜城与落雁关的地道继续修,我们这边的粮食可不能走面上的路往那边送,否则,朝中那群人的大戏还怎么唱下去啊?” 苏衡玉对着底下人吩咐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熟悉的算计 粮草被烧的事很快传回了朝中,谢家军那边也顺利收到了消息。 而谢青霄这边收到的不仅是朝中的信件,还有户部侍郎给出的“道歉信”。 对方在信中痛斥自己安排的人手竟然没能将粮草安全地送到边关,如今粮草损失了那么多,要想再筹集足够的粮草,恐怕还需要一段日子。 总的来说,这封信一半是装模作样地在向谢青霄请罪,一半也在告诉谢青霄,粮草会给,但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们就不能保证了。 有这封信在,谢青霄哪怕想针对这事儿对户部侍郎问责,都有些不好下手。 毕竟朝廷都“查清楚”了,灵草被烧只是个意外。而户部侍郎对于此事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但对方依旧作出了道歉,还表示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谢青霄很清楚这件事绝对和户部侍郎脱不了关系,却没有任何立场指责他,甚至连怀疑他一下,恐怕都会惹得朝中臣子们不高兴。 其次,户部侍郎已经在信里和谢青霄解释过,先前送过来的粮草已经是户部好不容易匀出来的了。现如今那些粮草被毁,如果想要送一批新的粮草出来,对于他们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筹集足够的粮草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将其安全送到边关来,也需要一些时日。 但这个具体的时日谁都不知道,第二次的运送途中会不会再发生意外,也没人知道。 如此一来边关的将士们只能等着,而谢青霄甚至没办法去向朝廷追讨粮草,毕竟粮草他们已经在筹备了,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两件事都被户部侍郎给堵死了,而谢青霄似乎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在见到了这封信后,谢家军的所有将军们都愤怒了。 他们虽然不喜欢朝堂上的琐事,但却不代表不会用脑子,毕竟能当将军的人,需要的可不只是过人的武力,还有能行兵布阵的脑子。 真要是半点儿心机也无,怎么和地方将领斗个你来我往? 所以在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后,众人都清楚了户部侍郎这阴险的谋算。只可惜对方似乎早就料中了一切,丝毫不给他们前去问罪的机会。 但若是真的吃下了这个暗亏,粮草和军饷暂且要不到了不说,那群人要是觉得他们怕了,往后不断给他们使绊子怎么办? 谢青霄为此也颇感苦恼,他是坚定的保皇党,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存在惹得不少人不快。 从前户部侍郎的儿子非要来他这里历练,他分明都告知过对方,自己这边生活艰苦,每日训练量很重,寻常人恐怕适应不了。 是户部侍郎自己说他的孩子心志坚定,能坚持下来,还让他不要留情,好好磨一磨对方的性子。 他照实做了,也没让人刻意针对,甚至还稍稍减轻了他的训练量。比起普通士兵,那户部侍郎家的孩子更是有闲钱去买些好吃食填自己的肚子。 可即便如此,这人也依旧没能坚持下去,更是在自己想要离开却被拒绝后,在营中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在被上官训斥后,暗中集结了军营外面的人,帮着他逃走。 这样一再违反军营的规矩,谢青霄哪怕是个圣人都要生气了。 他当即不再忍耐,将人抓住之后就按照军规处置了。 做完这些后,他还特意给户部侍郎去了消息,希望对方来接走自己的儿子,将人带回去养伤。 但户部侍郎兴许是觉得儿子做了逃兵给他丢脸了,迟迟不肯过来接人。 他这边的大夫医术一般,可以用的药材也没那么昂贵。再加上那小少爷受了罚后满肚子怨气,对于军中的治疗很是不配合。 等到一个半月后,户部侍郎那里来了人将人带走,而后没过多久,京中便传出他将户部侍郎的儿子打废了的消息。 谢青霄为此还被魏帝责罚了一顿,半年的月俸都没了。 要知道他是个性子没那么细腻的,整日里也只是待在军营中,更不会做什么生意。 手上有多余的钱,也多是补贴给伙头营给将士们改善伙食。 半年的月俸没了,他只能靠着妻子给钱生活,闲暇的时候更是连酒都喝不上了。 谢青霄只觉得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却不想对方竟然记仇了这么久,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还要坑他一把! 他无奈地抬手扶额,只希望朝廷能够尽快筹措出足够的粮草。 然而,比朝廷消息更快到来的,是匈奴的第二次攻城战,这一回匈奴那边的攻势越发强盛,这一仗足足打了整整五日。 与此同时的苏衡玉也拿到了从那三个匈奴人口中得来的情报,严慎他们审讯的手段可是从不少人身上借鉴得来的。 郁琼门下的弟子见多识广,什么都喜欢涉猎一二。 有一人对于刑罚一道十分感兴趣,曾经获得了机会,前往皇家书院看遍了那里留存的刑罚之书,记下了不少已经失传的刑罚,一个个看得人浑身汗毛炸起。 先前听闻的时候他们还觉得残忍,但等碰上了这群匈奴探子,众人就毫不客气将这些法子一一用在了这三人身上。 再是如何心智坚定的人,在受过了那一轮酷刑后,也终于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乖乖开口了。 于是,苏衡玉便知晓,原来这些人的目的是带着一群面容和大魏人相差不大的匈奴人潜入大魏,并在这里组建一条消息网。 将大魏的新技术都传回匈奴,顺便和朝中一群对谢青霄报以恶感的人接头,联手将人给弄下来,让他死在与匈奴对战的战场上。 顺便,他们还会伪造谢青霄与匈奴来往的书信,让前面这十年的安稳变成谢青霄和匈奴共同合作的结果。 让这次的入侵之战,变成两边做戏给皇帝和朝臣们看,但谢青霄贪念太深,急功近利,导致两边的合作取消。 匈奴不再庇护谢青霄,所以他才会那么利落地死在战场上。 “还是这样的招数啊。”在现代的那些年里,这样的招数,苏衡玉早在无数的网文小说里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但不得不说,倘若魏帝是个镇不住臣下的人,这个计谋有八成的可能会成功。 “只可惜,这群人只看到了谢青霄的功勋,却没瞧见魏帝的宽厚以及大度。跳梁小丑,也想在天子眼下耍花招吗?” 第二百章 青霉素 南宜城这边的消息通过苏衡玉这一年来经营的暗线,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送到了京城。 魏梓宁一拿到这些消息,根本看也不看,直接就找理由进宫将其交给了魏帝。 瞧见这些信件上的火漆没有丝毫被拆开的意思,魏帝对着女儿挑了挑眉:“这么重要的信件,你怎么也不拆开看一下?” “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才要第一时间送到父皇手中。万一因为我拆开看信的那会儿,耽误了大魏的要事,儿臣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况且这里面的消息若是能告知儿臣,父皇定然不会吝啬。若是不适合让儿臣知道,那儿臣非要看岂不是危害国朝?” 魏梓宁的表情镇定又坚决,仿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 魏帝闻言脸上露出个微笑,对着自己最满意的孩子点了点头:“不错,你和那苏衡玉这回立了大功,等到时机成熟,朕定然不会叫你们吃亏的。” 有了魏帝的保证,魏梓宁对着他轻笑一下,然后明智地退出了御书房,默默转道去了皇后的宫里。 这一年来,魏梓宁一力承担了兴办女学的事宜,还跑前跑后去各处寻访大儒,请来了不少有学识的先生前来教导女学的学子。 有了这些学识不凡的先生,女学的女子们都进步了不少。还因为这些先生们中,有好几位名声响亮的大儒,不少男子都想要拜入他们门下。 但这些先生都是应了魏梓宁的请求,为了天下女子多一条生路才来的,自然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劝说,就跟着他们离开女学。 为此,还有些人甚至找到魏梓宁,表示愿意去女学读书,只为了蹭上几位大儒的课。 然而兴办女学本来就够让那些酸儒们念叨的了,若是男女混校,那还不得吵翻天了? 魏梓宁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女学正式开办的时候,那些酸儒整日里骂她的言语。 若非她是个心思纯熟有成算的,恐怕真的会被这些话给吓退了。 不过她依旧坚持了下来,总算是把女学开得红红火火。 期间还听从了苏衡玉的建议,举行了几次男女考试。 最初的时候,女学的成绩总体比不上男子,但后面几次女学不断进步,终于是以压倒性的优势,胜过了几家男子书院。 这些成果被摆出来后,骂魏梓宁的声音就瞬间小了下去,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些女子不该读书的鬼话了。 她的这些事儿办得极好,也丝毫不胆怯地主动和朝臣们接触。不过魏梓宁行事十分有分寸,平日里也不会和朝臣们说起朝堂上的事,而是用经营女学的借口向他们请教。 她姿态谦卑,没有半分属于皇家的傲气,倒是让不少朝臣对她有了好感。 这些都被魏帝看在眼里。 而魏帝也在苏衡玉稳稳坐好了南宜城知县的位置,还不断和魏梓宁联系后,也隐约琢磨出了女儿的想法。 一开始知晓魏梓宁的想法时,魏帝其实是有些生气的。毕竟自己还在位呢,女儿就起了这样的心思,想要以女子之身成为天下共主。 然而等他再想想自己那群实在没什么优点的皇子们后,他忽然觉得比起这个心爱的女儿,其余皇子真没有一个可以肩负重任的。 而且女儿是他和皇后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嫡子,也一直长在他膝下,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从旁的皇子口中说出的那些濡慕之语魏帝兴许不怎么会信,但从大公主口中说出来,魏帝却是相信的。 况且这个孩子行事十分妥帖,哪怕有登临帝位的野心,也只是认真办好了手头上的事,没有私底下做旁的小动作,倒是比她那些兄弟们还要光明正大一些。 若是真的选了女儿继位,那么她想要坐稳皇太女的位置,就只能依仗自己,还要兢兢业业地好好为国效力,绝不敢做出什么危害大魏的事情。 这么多优点摆在面前,哪怕是魏帝都忍不住心动起来。 不过这些话他不会告诉女儿,只会暗暗压在心中,看着对方能否做出更多成绩,能否靠着自己的本事,慢慢地积攒人脉,在京中站稳脚跟。 到时候,他也愿意给最心爱的女儿一点儿助力,把人推上皇位。 …… 边关,落雁关。 距离匈奴大军第二次攻城,已经过去了三日。 眼看着营中最后的一批粮草也要用光,这边许多受了伤的将士们更是缺少药物,伤兵营人手严重不足。 一桩桩大事压在谢青霄肩头,险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起来。 偏偏在这个关头,他忽然收到消息,自己的小儿子谢钲竟然瞒着家里人,自己骑着马偷偷跑来边关想要寻他。 这小子留下的书信还说要陪着父亲和兄姐们一起保卫大魏,哪怕战死沙场也不后悔。 谢青霄知道了只觉得无奈,谢钲是他最小的孩子,从前在边关长大,于军事一道也有些天赋。 然而谢家的孩子已经都在沙场上征战了,他不想这个最小的孩子也走上和兄姐同样的道路。 况且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一直留在京城养病,也十分思念家人。 在一次谢钲偷偷带着一队人,冲出城去杀了十几个扰边的匈奴人后。谢青霄明白他不能将这个孩子继续留在边关了,这才硬是把人送回了京城去。 谁能想到,这才几年过去,这个孩子竟然自己跑回边关来了。 谢青霄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倒是想让谢钲别回来,但只看信上所写的时间,再算一算谢钲的脚程,这孩子估计已经跑来边关附近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将此事告知营中的几位副将,并吩咐守卫军营的兵士们,让他们若是见到了谢钲,就放他进来。 而此时的谢钲,正如谢青霄所猜测的那样,已经来到了边关。 他此刻正准备交出身份文书,通过查验之后进入南宜城。 而在南宜城中,苏衡玉则看着面前十几箱子里的青霉素,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送到军营去,让简公子跟着一起,顺便带上那些护士们。” “告诉他们,只有守住了落雁关,才能守住我们的南宜城!” 第二百零一章 故人来寻 又将一批人手和药品暗地里送往边关后,苏衡玉整理了一下自己今日里得到的消息。 通过魏梓宁,她已经清楚魏帝这次已经被触及了底线,很可能会和崔相一派闹翻。 崔相年纪大了,据说因为早年被人刺杀过,所以身体一直不算太好。 加之这些年来忙于朝政,家里的妻子儿女们也总是惹出乱子。 比如他最为疼爱的女儿崔璎珞,因为一场府中的荷花宴,失去了早就看好的未婚夫。她不甘被人算计,在前未婚夫和苏宝珠成婚后,总是有意无意地与苏宝珠出现在同一场合,然后不断找机会针对她。 但苏宝珠又不傻,她的心智比起崔璎珞来说可成熟多了,在被针对了几次后,就不着痕迹地给了崔璎珞一点儿教训。 崔璎珞不知收敛,她素来是个嚣张霸道的性子,长到这么大,也只在未婚夫这事儿上吃过亏,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苏宝珠。 两人彻底对上之后,到底是苏宝珠的手段更高些,几次交锋下来,就成功让崔璎珞的名声变差了起来。 崔夫人一直都想掰正女儿的性子,但她宠着女儿太过,念着这是自己最小的孩子,又和自己这么像,所以也总是下不去狠手,对方只要稍稍一落泪,她就瞬间忘了生气。 被这样娇惯着,崔璎珞自然越来越过分,甚至被人瞧见她当街为难崔家的庶女,落得个刻薄姐妹的名声。 女儿这边情况不妙,崔相的那些儿子也不遑多让。 崔相从前倒是很想培养自己的儿子走上仕途,未来最好能接替他成为新的“崔相”,保住崔家几代的荣光。 然而兴许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占了崔家全部的气运,他的儿子们竟没一个出息的。 诗书一道上,这些孩子没一个精通也就算了,六七个儿子,竟然只有一个考中了秀才,而后就一直没考中过了。 秀才功名对于寻常人家或许十分了不起,但崔相本来在读书一道就很有天赋,崔家是当世大族,家中的珍贵藏书几个屋子都装不下,他们家权势滔天,能为孩子寻来的夫子也是最优秀的。 这样几方面的加持,却还是读成这个样子,足以见他们的天资如何了。 单是这样还不算什么,或许有的人就是这样在读书一道没什么天赋,但在旁的方面却十分出众。 然而可惜的是,崔相并未发现几个儿子有什么其他厉害的地方。他甚至为了锻炼他们,特意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交给他们来做。 只是他们交上来的答卷要么平平无奇,要么让崔相十分不满意。 这样的能力自然是无法在朝堂上做官的,毕竟崔相虽然势力大,但到底也要顾及魏帝。 至少在魏帝眼皮子底下,他见不得废物。 崔相无奈,只能认命给儿子们寻谋外放的官职。他们都没什么功名,太大的地方官自然轮不到他们做,崔相只能让儿子们去各地做知县,还给他们寻了不少靠谱的谋士,让他们在旁提点着这些孩子。 只是他考虑得再好,却挡不住有些人非要犯蠢。 他的几个儿子外放为官没多久,就相继爆出欺男霸女、贪污索贿、染指税收这样的大事。 这些事一把子闹了出来,任谁都能看出是魏帝对崔相有所不满。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崔相的儿子做出来的,证据都实打实摆在面前了。 虽然最后崔相还是用了点手段,让跟着崔家子弟的下官将全部责任扛了起来。 但那几个崔家子也被魏帝以治下不严、德行有亏为由罢免了官职,如今几个月过去,还窝在家里不敢出去见人呢。 女儿名声有损,一心针对前未婚夫的妻子,闹得如今满城皆知,再寻不到好姻缘。 儿子们一个个犯了大错,被魏帝斥责“德行有亏”,往后恐怕再也没办法做官了。 崔相在本该儿孙满堂的年纪,整日里还要为了这些孩子擦屁股,一面又是魏帝的步步紧逼,与朝堂上的那些勾心斗角。 等回了家自己的妻子儿女不是埋怨他没办法给孩子们带来好前程,就是向他抱怨兄弟或者姊妹之间的争吵。 崔相身心俱疲,崔府的府医已经多次提醒他,让他多多休息,别再这么操劳。 但崔相如今就像是站在悬崖上,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粉身碎骨,他哪里敢放松呢? 魏帝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他要借着边关、借着粮草一事,将崔相这一派系彻底打压下去。 不过在这之前,京城那边需要她帮忙策应一下边关的情况。 苏衡玉在收到这些消息之后,就有人暗中送来了一大笔银票,供她通过其他渠道,暗暗在全国各地收集粮草。 好在她从前到处经商,即便后面做了知县,也没忘记在各地开设产业。 再加上王铭熙在经商一道上十分有天赋,一边处理盐场的事,还能抽出空闲帮她管理商行。 如此一来,想要凑到更多的粮草,只需要苏衡玉一声令下,各个地方的人马自然就会开始行动了。 至于将其运来边关,可能需要再筹谋一二,毕竟边关正陷入危机之中,若是这个时候有商队带着大批货物前来,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苏衡玉如今正为这事儿而烦恼,恰巧在这个时候,紫云从门外进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外面有位故人想要见一见姑娘。” “故人?”苏衡玉抬头去看紫云,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她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她认识的人不多,会在这种时候前来边关的更是想不到。 但看紫玉的表情,苏衡玉也知道这人是非见不可了。 她吩咐紫云将人带到会客室去,这边是书房,有太多机要消息,不方便让外人瞧见。 等了一会儿,苏衡玉才整理了一下衣裳,前往会客室面见这位神秘的客人。 然而木门轻轻一推,里面的高挑青年立刻转身看了过来,那张让苏衡玉十分熟悉的脸,瞬间出现在了她眼中。 “谢钲,怎么是你?” 第二百零二章 暗道运粮草 暗道内一片昏暗,只有油灯散发的一点点光亮,让前方的路变得清楚一些。 苏衡玉嗅着鼻尖浓重的泥土味道,被人领着一路往前走。暗道很长,好在边关的气候干燥,让这里不至于潮湿,还算好走。 通道内十分安静,众人耳边只有脚步声以及车轮滚动的声音。 暗道内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众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暗道里走了多久。 跟在队伍后面的谢钲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对着苏衡玉开口说话:“苏大人,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抵达落雁关啊?” 他是偷偷跑来边关的,来之前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事儿。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人这个时候前来边关,应当会被着重查验,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入城中。 但他却忘了,如今的南宜城已经是苏衡玉的地盘了,他在城门口就碰见了严慎,两人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靠着和苏衡玉从前的交情,谢钲才顺利进入了南宜城,还与苏衡玉碰上了面。 他想要进入落雁关,但如今的落雁关戒严了,为了不让匈奴奸细有机会混进来,如今的落雁关无论是进去还是出去都很严格。 而且谢钲从京城过来,很清楚如今朝中那些人对边关的复杂情绪。他担心自己一个人跑来边关,会给家里人带来麻烦。 毕竟他作为谢家最年轻一代,唯一住在京城的孩子,一方面是为了去陪伴自己母亲,另一方面也是一种隐形的“质子”。 魏帝兴许不会有忌惮他们家的意思,但崔相一派却不一定了。 如今朝中闹得正欢,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他偷偷跑来边关,还不知道崔相那一派的人会如何利用这一点,来攻讦他的父亲。 然而等他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告诉苏衡玉后,对方大手一挥告诉他,这些都是小事,她可以帮谢钲悄悄地进入落雁关。 于是,他就瞧见了一条从南宜城通向落雁关内的超长暗道。 谢钲刚见到暗道入口的时候,实在被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问苏衡玉:“这么长的暗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修的?你怎么会想起修这东西?” “也没修多久,就半年多吧。我刚上任知县之位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先前手里头资源和人手都不够,这才耽误了几个月,慢慢开始修的。” 暗道里用了水泥,但因为里面不好运送,所以只是对着头顶四周加固了一些,地面平整了一些,方便独轮车运送罢了。 暗道并不算宽敞,马车这类都是无法在这里行走的,苏衡玉思来想去,便在匠人的帮助下做出了独轮车,让人用这种方法将粮草运送向落雁关。 她修这暗道一开始也没告诉谢靖,还是后面即将打通两边,才找到了谢靖,和她说了这事儿,顺便请她帮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将通道修过去,以便掩人耳目。 谢靖一开始也被吓得不轻,还以为苏衡玉要做什么危害大魏的事。 但等苏衡玉认真跟她解释过后,谢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苏衡玉,帮着她将暗道建成,还将其遮掩了起来。 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匈奴只要存在一日,就会是大魏永远的威胁,他们迟早要再次迎来战争。 然而如今朝堂里崔相一派始终占据着一席之地,倘若他们在关键时刻给边关驻军使个绊子,那他们的处境会如何,可想而知。 为了这点自保的心思,谢靖暗暗和苏衡玉达成了共识,没让除了她之外的其余谢家军知晓此事。 而如今,这条暗道就像两人计划中一样,发挥了作用。 听完了苏衡玉的解释,谢钲悄悄松了口气。 他还担心这是苏衡玉暗地里自己弄出来的,要是被他爹那个老古板知道苏衡玉干出来的事儿,即便她是一心为了大魏,恐怕也会被他怀疑。 如今他二姐也知道这事儿,他爹就没道理质疑苏衡玉了。 两人说着,就已经走到了暗道的尽头。 早就得到消息的谢靖带着人一直等在暗道的另一头,如今听到底下有声音,便立刻带着人将厚重的木板给掀了起来。 外面的光照进暗道内,让谢靖一眼就看到了多年不曾见过的弟弟。 她立刻激动了起来,伸手将弟弟拉了出来。 跟在谢钲后面的,就是苏衡玉了。谢靖见到她,脸上也带出了笑,用比先前拉出弟弟时更加温柔的力道,将苏衡玉扶了出来。 然后就是跟在谢靖身后的兵士,不断跳进暗道里,将他们这回送来的粮草慢慢运送到地面上。 谢靖将暗道的出口安排在了自己的后院,这地方足够宽敞,这么多人都挤在这里竟然也不显得拥挤。 “你小子竟然是从这里来的,前几日我们收到消息,爹都安排了人守在关口呢,就等着你过来了。”谢靖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感受着手底下对方结实的臂膀,心想这小子虽然回了京城,却没放松习武。 一直等见到了亲人,谢钲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 他道:“我知晓爹和兄长姐姐们在边关不容易,眼看匈奴犯边,我怎么能眼看着你们陷入险境,自己却在京城过好日子呢?” 谢靖闻言,伸手又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转头看向苏衡玉:“你来得正好,我爹今日也跟着过来盯着粮草了,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吧。” 说完,她领着苏衡玉和谢钲进屋面见谢将军,将搬运粮草的事都交给了跟过来的副将。 不过在这之前,苏衡玉也叮嘱了跟过来的一个管事,让他将这次运过来的粮草的账目交给那位高大的副将,到时候也方便军营那边清点派发。 做完这些,三人很快进屋去了。 那被安排了这么多事的副将目光一直追随着离开的三人,他忍不住对身旁的兄弟们感叹:“你还别说,这位女知县真是有本事,竟然这么早就预料到了咱们落雁关的危机。这回多亏了人家帮忙,否则咱们这仗还不知道能不能打下去呢。” 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也跟着点头,他看着这源源不断送出来的粮草,满是感慨道:“您说得是啊!” 第二百零三章 漫天飞舞 这是苏衡玉第一次见到谢青霄,在此之前对方只是她记忆中的一个符号,她也只是将一个最传统的将军形象,套用在对方身上而已。 但如今见了真人,苏衡玉才意识到自己的想象有多贫瘠,因为眼前的人不止有着身为武将的英武,更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俊逸。 怪不得能让谢夫人倾心,为他生儿育女呢,如今看来,谢钲可真是继承了自己爹娘的美貌啊。 “下官拜见谢将军。”苏衡玉今日是以南宜城知县的身份过来的,所以对待谢青霄也是用对待上官的态度。 在苏衡玉悄悄打量谢青霄的同时,这位名声广博的将军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个一力帮他开辟了一条生路的女官。 谢青霄从前对苏衡玉的感官一直很不错,不只是因为对方做出的沙盘帮了他们的忙,还因为这个姑娘有种特殊的韧劲儿。 他从前并没怎么了解过苏衡玉的事情,只是在后来听闻她离开了侯府一个住,而后又因为献上改良农具得了个县主的封位,后面还立下了功劳,被魏帝破格赐下了南宜城知县的官位。 和苏衡玉接触都是等对方来了边关之后,在这边做出了些成果。 这一年来,苏衡玉没少给谢家军送东西,时不时还要送一批冬衣过来。 而且不得不说,她那边送来的冬衣,比寻常冬衣更加保暖,用料也厚实,将士们穿许久都不会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 那个时候的谢青霄只以为苏衡玉的本事有这么多就足够惊人的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暗地里还藏了这么多粮食和药品。 前些日子,南宜城那边送来了一批药品,以及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大夫。对方带来了一种神奇的药物叫做青霉素,这东西只要用在受了伤的将士身上,大半都能成功救下来。 据说还有人看见这个大夫将人的肠子洗干净地重新缝进了肚子里,而那个本该死掉的将士,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在知晓这人的医术以及他带来的青霉素,都是靠着苏衡玉才学得的,谢青霄对于苏衡玉的好奇就更多了。 只是不等他主动找上苏衡玉,见一见这位年纪轻轻却十分聪明的姑娘,自家女儿就先一步找到了他,表示要领着他去迎接从南宜城那边送来的粮草。 谢青霄一开始以为这是苏衡玉先前募集了一批粮草,如今先给了他们应急。虽然他并不觉得苏衡玉能攒下多少粮草,但只看对方在危急时刻愿意出手相助,这份情谊谢青霄也愿意应承下来。 谁能想到,等他被女儿带回了她的院子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如此胆大包天,在匈奴并未出兵之前,就和苏衡玉里应外合,偷偷在南宜城和落雁关之间挖出了一条暗道! 而今日随着暗道被送过来的,还不是一点点粮草,而是足够整个谢家军吃上半年的宝藏啊! 他看着屋外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带出去的那一袋袋粮食,还有跟着运过来的各种肉食、蔬果以及衣裳。 等到再看向女儿和苏衡玉的时候,谢青霄眼中难得带上了一丝震撼。 “你们,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做起了准备?”谢青霄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他不懂苏衡玉怎么会在事情发生之前那么早,就预料到大魏与匈奴的这一场战争。 苏衡玉笑道:“我是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发生。我当时只是想着,早点准备好一切,等事情发生了,就不会那么措手不及。粮食没那么容易坏,今年用不到,我可以明年接着买,再将今年的旧粮低价卖出去,或者给谢家军捐一批。至于果蔬这些,我在南宜城有自己产业,还特意在这里建了暖棚,蔬果什么的一年四季都能吃。” “我还有自己的冰窖,存点儿吃的还是很容易的。况且南宜城这边的土地已经改良过了,可以正常种下粮食和蔬菜,我一直鼓励百姓耕种,这一年来因为南宜城日子好过了,不少外逃的百姓也都回来安生种地了,可以收购的食物自然就多。” 至于谢靖为什么会被她说服,跟着她一起挖暗道。那大约是她在边关待得久了,看过了自己父亲向朝中讨要军饷和粮草的不容易,所以才会甘愿冒着风险,和她赌这一把吧。 好在她们俩都赌赢了,她们做下的安排都没有白费。 原本谢青霄要是知道这事儿,应该表现出不满的。毕竟他本来就是个忠君爱国的性子,这两个姑娘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在落雁关和南宜城之间开辟了一条暗道。 这种事往大了说,都能治个杀头之罪了,毕竟落雁关的位置实在特殊。 不过如今整个谢家军乃至落雁关,都要依靠这条暗道求得生机,谢青霄实在没办法当着那么多粮草的面,指责两人不对。 他只能冷着脸道:“等打退了匈奴,你们就将这条暗道给填起来。” “怎么能只是打退呢?”苏衡玉闻言第一个反驳,“应该是一直打到匈奴王庭,将其打穿了才是!” 谢青霄叹了口气:“苏知县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只是这事儿有些复杂,匈奴人强马壮,我们将人打退便已经是难事了,想要进入草原,寻到匈奴王庭,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谁知,听到他的话后,苏衡玉脸上却忽地露出个笑来。 “没关系,我正是为了这件事过来寻您的,我带来了一件好东西,正想在匈奴人身上试一试呢。” 谢青霄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苏衡玉也不需要他明白,只是希望谢青霄能暂且将谢靖和她手底下的女兵借给她几日。 好在前不久大魏和匈奴那边刚打过一场,匈奴这边败退,要想再度进攻恐怕也需要酝酿几日,暂且用不到谢靖他们,谢青霄索性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临时借出去的一群女兵,竟然在十日后匈奴再次攻城时,将对方炸了个漫天飞舞。 第二百零四章 功夫没白费啊 匈奴再次发动袭击的时候,是个很寻常的风和日丽的日子。 等到攻城的信号传入众人耳朵里后,谢将军第一时间组织了人手,准备去到城头督战。 苏衡玉就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和谢将军他们一起去到墙头,说是要亲眼看看自己的计划进展得如何。 她和谢靖等一群女兵先前不知道出城去做了些什么,这些日子谢青霄不断听到有人告诉他,女兵们被谢靖领着出城了一会儿,旁人问起的时候,她们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谢青霄得知此事也十分好奇,几次主动去找了女儿和苏衡玉,但两人都是一副保密的样子,半个多余的字也没有泄露,让谢青霄好奇不已。 偏偏到了今日,苏衡玉提出要登上城楼去查看效果,谢青霄自然不肯答应。 他对苏衡玉解释道:“这不是小事,城楼上会有流矢飞来,一个不小心就有受伤的风险。万一我们没守住,那底下的匈奴就会爬到城墙上来。匈奴人的凶残,我们不一定能保护你。” 苏衡玉却十分淡然道:“谢将军不必担心,若是我们先前的布置起了作用,那么这回匈奴绝无靠近城墙的可能。” 不仅是她这样说,连谢靖都跟着劝道:“爹你就答应衡玉吧,我们没有在胡闹,我们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有怎样的结果,只要你跟着我们上城墙去看看,一切就都明白了。” 两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认真,似乎一切都尽在她们掌握。 谢青霄心中还是有些顾忌,但他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或许会在别的事情上任性。但在事关大魏安危,关系到将士们存亡的事情上,她绝不敢冒一丝风险,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 他便道:“既然你们这么有自信,我暂且信你们一回。苏知县需要穿上铠甲,拿着武器和我们一起上去。而且你只能在那上面待半个时辰,若是后面战况激烈,你要听从我的命令,立刻离开危险区域。” “好,就按谢将军说得做。”苏衡玉丝毫不惧地答应了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耗费了近一年时间弄出来的法宝有多大的威力,要不是为了直观地看到这改变大魏命运的一战,她也不会放着南宜城的事务不管,在这里待这么久。 要知道苏衡玉留在落雁关的这些日子里,南宜城那边不断有信件传来,都是让她快点解决这边的事,赶紧回去干活儿的。 不过她对此半点儿不理会,在出来之前她就已经将手头的事都分派出去了。 前面一年里她发掘出了不少有本事的人,好些官员也早就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了。她才不信自己离开几日,南宜城就会乱作一团。 军营里没有适合苏衡玉穿的铠甲,她虽然在同龄女子中算是高挑强健的一类,但比起军中将士还是差得远了。 好在谢靖从前也有换下过的铠甲,可以让苏衡玉先穿着。 谢靖比她高了不少,当初长个子后,少年时的铠甲就放在家里,被照顾她的奶娘好好养护着。 如今这身铠甲穿在了苏衡玉身上,倒真有几分女将军的英气。 苏衡玉很快选好了一把短刀,然后扛着盾牌跟在谢靖身后,登上了城楼。 目光望向远处,那烟尘滚滚之地,就是匈奴的大部队正朝着落雁关奔来。 “如何,你有把握吗?”谢靖小声地询问苏衡玉道。 这话一旁的谢青霄也听到了,他分出了几分心神留意着两人的对话。 苏衡玉:“按照距离,他们再往前半刻钟就能触发了。在此之前,你带着人将我带来的东西架好,等那边触发,你这边就可以动手了。” 谢靖点头应是,转身就离开了城楼。 谢青霄瞧见女儿离开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你们俩到底在折腾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没事,将军不用听懂,您只需要看着就行,很快您就能明白了。”苏衡玉笑而不语。 离开的谢靖很快找到了苏衡玉这次带过来的人,他们这回除了运过来粮草之外,还运来了一堆笨重的铁疙瘩。 这些东西被运出暗道后,就由这些人严密地保护着,谁来都不许看。 直到现在谢靖带着苏衡玉提前交给她的玉佩,又对上了暗语,这群人才跟着谢靖将铁疙瘩运到了合适的地方。 宽厚的黑布掀开,露出里面圆柱一样的管体。 “行了,开始组装吧!”中年匠人对着众人吩咐道。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行动了起来,将这些被谢靖看来古古怪怪的零件一一组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万事俱备,只等外面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她便要带着人将这些黑色的大家伙运到城门外,对着匈奴军队的方向发起一击! 而在城墙上,苏衡玉看着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匈奴军队,一直等到他们的队伍走入了己方射程之内,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只是达成目的的第一步,还有最为重要的一步正在进行。 城墙上的将士们纷纷举起了弓箭,被磨得锃亮的箭头直直地对着远处的匈奴军队,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要夺去对方的生命。 不过在那之前,苏衡玉的声音就响起了:“将军不必这么紧张,他们跑步过来的,或者说,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苏衡玉的话音落下,还不等谢青霄问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就好像在印证她的话一样,匈奴那边很快传来了异动。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也不知是什么引起的。 在第一声“轰隆”巨响传来之后,接二连三的声响不断传来,就像是天上的惊雷落下一样。 众人只看到远处的匈奴队伍里无端爆发出火光,漫天的烟尘和火焰像海浪一样席卷开来,将半个天空都占据了。 惨叫声即使隔了这么远,也清楚地传入他们耳朵里。 隆隆的声音伴随着脚底的震动,让众人惊诧不已,若非脚下没有明显的晃动,他们都要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而在这样可怕的场景之下,谢青霄只听到苏衡玉冷淡的声音:“不错,一年多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第二百零五章 大败匈奴 漫天的烟尘混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被风吹到了将士们鼻尖,嗅着着夹杂着古怪味道的气息,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尤其是谢青霄,他在异变发生的最初就没忍住转头去看苏衡玉和他女儿手底下的那几个女兵。 在瞧见她们脸上的一派淡然后,他清楚地知道,这件大事儿的确是她们弄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谢青霄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苏衡玉笑了:“这就是我特意为了今日准备许久的神器啊!” 远处的匈奴军队遭遇重创,他们不像谢青霄至少还知道这是人弄出来的结果,他们只觉得自己不过是骑着马一路飞奔向落雁关,结果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耳边就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烟尘和火焰就齐齐爆发出来。 他们队伍里的士兵转眼就死了不少,尤其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些最为勇猛的勇士,竟然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性命。 匈奴人被吓得不轻,他们的马儿也受了惊吓,当即嘶叫着胡乱动了起来。 好些人一时不查被甩下马背,很快就被马匹们踩踏致死,白白丢了性命。 “天神发怒!” 忽地,人群里传来这样一声匈奴语,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冒了出来,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高喊“天神发怒”、“是天神在惩罚我们”。 随着一声声高呼被传远,本来就因为接连不断的爆炸而混乱起来的匈奴大军瞬间乱成了一窝蚂蚁。 作为这次出征将军的骨乞力更是因为冲在最前面,所以是第一批死去的人。 面对群龙无首的情况,哗变越闹越大,根本不给匈奴副将将队伍收拢起来的机会。 匈奴的旗帜一根根倒下,不少看到了眼前冲天火光的人被吓得转身往后逃。 更有甚者甚至当场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祈求着天神息怒,祈求对方放过自己,不要再将灾厄降临在他们身上了。 副将瞧见这一幕,心中对于神明的可怕慢慢占据上风,骨乞力已经死了,他不敢再往前。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退兵,先回去将队伍重新整顿,并将此事告知单于。 想明白了后,副将直接下令收兵,带着这群胆子都要被吓破的匈奴人匆匆逃离了战场。 瞧见这边的匈奴大军有了退散的迹象,他们不再往前走,自然就没办法进入打击范围。 苏衡玉叹了口气,转头跟谢靖派来保护她的女兵们吩咐,让她们去向谢靖回报,今日那铁疙瘩暂时就不用拉出来了。 女兵很快给谢靖去了消息,此刻的谢靖正扶着一辆铁疙瘩,就等着城头给出命令,她好让人打开城门,冲出去轰死那群匈奴人呢。 听到这消息她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觉得不高兴,毕竟今日他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匈奴退兵,这对大魏实在是件好事。 况且这些铁疙瘩苏衡玉都说了,每一辆都造价不菲,几乎花光了她的半个钱袋子。 这样金贵的东西,若非为了保护落雁关,苏衡玉也不会轻易拿出来。 “行了,暂且推回去吧,别让除了我们之外的人瞧见了,这可是能帮咱们攻入匈奴王庭的好东西!在事成之前,可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了。”谢靖认真叮嘱道。 这东西也是有制作方法的,一旦匈奴人掌握了这个方法,今日匈奴死了多少人,来日他们大魏的将士就会死伤的比那更多。 专门负责保护铁疙瘩的人闻言认真点头,一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旁人将其夺走的样子。 他们这些天都是守着这些铁疙瘩睡的,生怕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他们手里出了差错。 他们都是大魏的百姓,还有好几个是南宜城的人,若是落雁关出了事,他们的家人首当其冲。 匈奴的可怕没有谁比他们这些世代生活在边关的人更加清楚了,所以即便是为了自家的父母妻儿,他们都绝不允许铁疙瘩的事情外泄。 一队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回,在谢靖等女兵的掩护下,没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 而此刻,城头上的将士们正在看着远远逃走的匈奴队伍,一个个激动不已。 就连谢青霄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心神震荡,要知道他和匈奴作战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对方那凶悍可怕的性子。 这些年来两方的将士但凡对上,都会有一场血腥的厮杀。 匈奴人高马大,他们的力量比寻常将士更大,再加上他们擅长马上作战,养出来的马匹也膘肥体壮,好些将士都是吃了马战的亏,被骑兵冲撞,硬生生踩死的有不少! 就连前面几次的对战,他这边的将士就死伤了不少,若非苏衡玉那边及时送来了医术高超的大夫以及有效的药品,还不知道他的谢家军会减员多少呢。 只是谁能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苏衡玉当时也只要走了一批女兵,竟然转眼就坑杀了这么多匈奴兵,两方甚至都没正面对上,匈奴就吃了败仗,狼狈离开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弄出来的?这玩意儿还有多少,可以量产吗?”几乎是在确定了逼退匈奴大军的法宝出自苏衡玉之手后,谢青霄便第一时间琢磨起了这些。 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实在惊人,若是能量产的话,他们大魏有这样的宝器在手,匈奴往后便再无翻身余地了。 苏衡玉道:“可以量产,不过埋在地里的东西怕水,若是遇上了下雨天,恐怕不会有今日的威力,甚至可能派不上用场。” 听到这里,谢青霄脸上露出微微遗憾的表情。 “好在……”苏衡玉又接着道,“我早发现了这个问题,工匠们为了解决这个缺点造出了更厉害的东西。不过为了让匈奴那边发现不了我们的秘密武器,这东西我暂且藏起来了,等到下一次匈奴攻城的时候,我会拿出来让他们再大吃一惊的!” 然而苏衡玉所期待的“下一次”,比她预料的更早出现。 这一回匈奴的军队明显谨慎了很多,而走在大军前排的也并非是他们勇武的勇士,而是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汉人百姓。 第二百零六章 卷土重来 匈奴和大魏对战多年,虽然前面十年两方并未有过大型战争,但这些年来小股匈奴的骚扰却从来没有少过。 正是因为边关时不时会有匈奴人前来抢掠,南宜城那边才会日益萧条,年轻人都不断往外跑,想要去更加安定些的地方找条生路。 匈奴人过来不仅会掳掠农人的牛羊和粮食,还会将年轻貌美的姑娘和年纪小的孩子一并带走。 要么卖给王庭那边的达官贵人以作享乐,要么留在匈奴给他们当奴隶,每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且这样的掳掠行径并非一次两次,而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停止过。 哪怕谢青霄等人已经十分努力地在维护边关的和平,但边关的面积很广。好些村落位置都十分偏僻,他们巡逻的队伍有时候根本顾及不到那里。 等守边的将士们察觉到不对,尽力追上去的时候,匈奴小队已经将村子劫掠一空,骑着马带着人离开了。 曾经的谢钲想过无数次,他要好好习武,好好学习兵法。等到他有资格掌兵的那一日,他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兵,深入匈奴王庭,将他们大魏的子民都救回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和这群苦命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凶悍的匈奴部队前排,是一群像是牛羊一般被驱赶的大魏百姓。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没了灵魂的木偶一样,被麻木地推着向前。 其中不只老人,还有不少女人和孩子。 苏衡玉这回带来的还有不少望远镜,这东西一出,立刻被谢青霄等将军们瓜分了个干净,一个个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谁都不给多看。 如今他们都举着望远镜看向匈奴的军队,那些被驱赶着向前的无辜百姓,他们此刻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群畜生!那些孩子的模样带着匈奴人的特征,他们连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都不放过!”副将狠狠一拳砸在了城墙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军师今日也跟着站到了城头,他手中也有一只苏衡玉特赠的望远镜。靠着这个宝贝,他很清楚地看见了最前排那些匈奴人的表情。 他叹道:“这些匈奴人很聪明,他们被之前的震天雷吓到了,却很快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们是要让我们大魏的百姓,帮他们扫清障碍啊!” 军师的声音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上,他们都是被苏衡玉提点过的,自然知道先前的那场变故都是出自她和女兵们之手。 虽说不知道这个叫震天雷的神物到底是怎么做的,但只看先前的威力,便可知道这玩意儿对匈奴的杀伤力有多大。 要是这样的宝物因为匈奴人的恶心计策而没办法使用,这对他们大魏的战力实在是个极大的削弱。 有将军道:“好在先前苏知县顾及到那震天雷沾了水就不能用,所以没重新布置,不然的话今日死伤的就是我们大魏的百姓了。” “将军怎么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要如何将大魏百姓救回来?”副将开口问道。 他们都是保卫国家的将士,好些人的家人就在边关。如今瞧见了那些被掳走的百姓是怎样的狼狈,又怎么能忍心任由对方被匈奴当作挡箭牌呢? 其余人闻言,下意识偏头看向谢青霄,而谢青霄此刻也正为此感到苦恼。 他有勇气带着将士们冲出去和匈奴厮杀,但却没办法将这些百姓救回来。 一旁的谢钲看看父亲眉宇间的忧愁,下意识偏头去看身侧的苏衡玉。 他还记得苏衡玉正是拿出震天雷的人。 “苏姑娘,你有什么办法吗?”谢钲悄声问道。 苏衡玉此刻也举着望远镜在看,她瞧见大魏百姓和那群匈奴人之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们大概还记得前些日子那场震撼人心的爆炸,所以多少估算了一下爆炸的范围,不敢距离大魏百姓太远。 “有办法。” “什么?”谢钲有些没有听清,然而他旁边的谢青霄却因为时刻关注着苏衡玉,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把将儿子推开,十分认真对苏衡玉道:“苏知县,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 “苏知县有办法?你快说说看,只要有一线机会,大家都愿意去尝试。” 其余人听到谢青霄的话,一个个都跟着凑上来,主动跟苏衡玉说道。 他们并没有逼迫苏衡玉的意思,只是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好主意,希望能从苏衡玉这里得到些想法。 “诸位大概不知道,我的震天雷除了先前埋在土里的一种,还有像投石器一样可以丢出去的。我会让这种震天雷落在匈奴大军的后面,朝着大军主将那边丢。到时候后面乱起来,前面的百姓只要往前跑,朝着我们落雁关这边跑,就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办法十分冒险,可以说一旦那些匈奴人没有回头去救援,而是第一时间对着大魏百姓挥刀,那么他们的计划就会全盘失败。 又或者,那些百姓被吓到,没有朝着落雁关的方向跑,那这个办法也没有效果。 但众人沉思片刻,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个办法是现如今最有可行性的了。 “好,就按你说得做,我相信我们大魏的百姓,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是这么说,但谢青霄刚下令让众人听从苏衡玉的吩咐后,就转身指挥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全部带着人出去接引大魏百姓。 而苏衡玉这边则早早做好了准备,等到谢靖他们带着将士们出门准备去迎接百姓时,她朝着谢靖做出一个两人才明白的手势。 “放心!” 谢靖也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人飞快朝着匈奴的大军奔去。 铁疙瘩被一辆辆推出了城门,按照匠人所说的方位摆放好。 等到远处的匈奴大军谨慎地走入了射程范围后,她朝着训练了许久的炮手做出指示。 于是,一颗颗炮弹像是下雨一样被投向天空,然后朝着他们预定的方向狠狠砸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轰隆声。 htxs.org1shukuzhuzhudaobixiawx shu5200du8xstxtzx23xsw.org wlwxs5.orgbixia 第二百零七章 再次击退 轰隆声不断传过来,头顶也不断划过黑色的弹丸。 带领着几只队伍出来接人的谢靖他们本该因此感到恐惧,但莫名的,此刻的他们却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心中更加镇定了起来。 弹丸被准确无误地投向了匈奴大军后方,爆炸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要将人的耳朵震聋。 但众人却丝毫畏惧都没有,而是继续勇猛地朝着大军的方向冲去。 今日的弹丸比先前埋在土中的震天雷威力更大,再加上苏衡玉让人制作这些的时候,还让匠人在里面加了些“料”。 等到这些弹丸在匈奴大军里炸开后,混杂在里面涂了药的碎瓷片更是第一时间飞射出来,刺中了周围不少人,给他们造成二次伤害。 比起之前无缘无故的爆炸,这一回的震天雷更加像是从天而降的火焰和雷霆,带给匈奴人的恐惧更深。 他们本来就被之前的事给吓破了胆,否则也不会有大魏百姓在前面探路,也要和他们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生怕被牵扯其中。 但谁能想到,这一回的“雷霆”没有从地下爆发,而是从天上落下的呢? 几乎是异变刚一发生,整个匈奴大军就再度混乱了起来。 见识过前头那位将军是如何身死的人如今再也没办法忍耐,他们在前面那一战后被安抚了多次。 新来的将军无数次告诉他们,在落雁关后面有着数不清的粮食和美人,那里有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只要他们打过去,他们未来就不用在这里挨饿受冻,可以在最温暖的地方度过冬天。 靠着这些信念,以及将军所说的天神会保佑他的子民。 这些匈奴人鼓起勇气,重新踏上了战场。 然而一切根本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天神降下了“雷霆”,“天火”在他们的队伍里燃烧。 哪怕只是中后排的匈奴人中了招,但前排的人瞧见后面的惨状,也根本没心思去理会主帅的指挥,一心只想快些逃离这片土地。 他们不约而同地丢下了手里的兵器,四散着逃开,就怕再晚走一步“雷霆”会落在他们头上,将他们一齐杀死。 主帅还扯着嗓子大喊让他们镇定,然而下一秒,一枚震天雷直直地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来,不给主帅任何逃走的机会。 自此,匈奴大军失去了第二任将军。 远远地,谢青霄等人趴在墙头,用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匈奴主帅死成渣的结果。 “嘿!好准头啊,这是谁打出去的震天雷,定然要给这人记上一功!”副将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跟着谢青霄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没有哪次像今日这般叫人高兴畅快的。 一旁的苏衡玉也听到这句话,当即点头应下:“应该的,投出这么至关重要的一炮,定然要好好奖励才是。” 她虽然总是让手底下的人加班,但在待遇上她可是丝毫不吝啬的。 他们这边高兴极了,谢钲那边也还算好运。 到底大魏的百姓还是更相信大魏人一些,再加上谢家人这么多年来守卫国土,几次抗击外敌,带兵又很有一套。 谢家军的威名传遍了整个边关,谢将军治军严厉,不许自己的兵伤害百姓,这也是人人都知晓的道理。 所以即便一开始因为震天雷的关系,这群大魏百姓被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差点儿就跟着最前头那些匈奴人一起跑了。 只是匈奴人是朝着他们的大后方跑的,大魏人却不能往那里去。 最后还是几个老人一合计,带着人继续往前走,想要快些进入落雁关内,回到自己的故土。 一部分从小被劫掠到匈奴的少年对此惴惴不安,他们早已经忘了大魏是怎样的国家,只记得自己在匈奴部落里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 如今乍然要被带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们都忍不住害怕起来。 而另一部分匈奴和大魏人的混血则更是惶恐,他们不受匈奴人的欢迎,如今更是被当作探路石丢了出来。 有着一半血脉的族人都不将他们当作自己人,不断排挤他们,如今更是要送他们去死。 而世代深受匈奴之祸,还被杀死了无数亲人的大魏,真的会愿意接纳他们吗? 这些人不敢去想,因为他们如今除了继续往前走,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谢钲他们来的很快,没多久大魏的百姓就看到了朝着他们奔来的谢家军队伍。 等到大魏的旗帜进入他们视线时,好几个年纪大的人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被掳去匈奴部落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这面旗子了。 “你们还能走吗,不行的话就骑在马背上,我们带你们回去。”不断有大魏的将士跑来,他们人数众人,一对一将百姓们扶上了自己的马。 如今匈奴大军被震天雷轰得不成样子,新的主帅也成了灰烬,这群匈奴人畏惧震天雷的威力,半分进攻大魏的想法都没了,一个个只盼着快些回到家里,和家人待在一起。 他们面前没了威胁,自然能慢条斯理和这些受了苦的人说话。 最先接到人的将士牵着马儿慢慢往落雁关的方向走,反正匈奴不敢打过来,他们距离落雁关也没多远,慢慢走着回去也没什么。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被分到了一匹马,那些有着匈奴血统的孩子被高大的将士抱到马背上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只是他们很快又在这些将士们温和包容的眼神下镇定了下来。 他们被当作真正的大魏人带回了落雁关,其余人能被分到什么,他们手里也绝不会欠缺一点儿。 等这些人被送去落雁关早就准备好的屋子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好好吃了饭上了药后,他们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一个个都没忍住落下泪来。 年纪还小的孩子依恋地藏进了母亲怀中,十分小声地说道:“阿娘,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回部落了好不好?” “嗯,我们不回去了,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如今是回家了。” xiaoshungjjshupiaotian8wcxs kanshuloubooktxtx1.orgshuwang xiaoshuoshu1kanshubaishukuuuxs.org 第二百零八章 议和 这次被救回来的大魏百姓有百多人,谢靖这边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住的地方。 等他们暂时将身上的伤养一养,就要被送去南宜城,在那里的廉租房度过一段日子,等找到了合适的工作,攒下一笔钱来,再搬去其他更好的房子里。 会这么安排并非苏衡玉主动提起,而是因为边关这些县城之中,只有南宜城发展得最好,有完善的抚孤政策,还能提供出不少岗位。 加之她曾经命人修建的廉租房,在当下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屋子了。 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众人一致认为将他们送去南宜城,比留在落雁关好太多了。 况且好些将士从前吃够了匈奴带来的苦头,如今瞧见有着一半匈奴血脉的人,总是担心其中混入了奸细,又或者心向匈奴的人。 把他们留在落雁关里,万一他们将这里的消息传递了出去,那就是落雁关的灾难了。 苏衡玉当然没有拒绝,她才不在乎这些人中有没有奸细呢。反正什么人到了她那里都得干活儿,她的南宜城建设计划连一半都没完成,她需要更多人手,将南宜城发展起来。 等到了地方,这些人定然没工夫悲春伤秋,只会被带着工作、吃饭、领钱、休息。除此之外他们就不需要惦记别的了。 而另一方面,通过对这些救回来的百姓的问话,众人也了解到还有不少大魏人还流落在匈奴部落中。 那些人普遍比他们身强力壮些,也有留下来的价值。他们之所以会被推出来送死,就是因为他们要么老了要么病了,要么就是年纪还小,不能干活儿。 好些人的亲人此刻还留在匈奴那边,他们说着说着就要给将士们跪下,祈求他们能将自己的亲人也救回来。 他们如今回到了故土,眼看着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但亲人却还在受苦,这让他们怎么也无法安心。 这些将士们虽然很想答应,却也知道以大魏如今的情况,想要深入匈奴部落之中,将这些被夺走的百姓都找回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他们只能暂且安抚这些人,告诉他们大魏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 这边安顿好了救回来的百姓,另一边谢青霄等人也时刻关注着匈奴那边的情况。 接连两次的失利似乎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信心,尤其是从天而降的震天雷,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 在这个时代,众人连流星都会认作是某种不祥之兆,更何况是从天上落下,能够轻易夺走人性命的东西。 好些匈奴人都把这认为是天罚,是天神不允许他们进入大魏领土的警告。 因为但凡他们向前,天罚就会出现。 而且作为领导他们进攻大魏的主帅,每次都是死得最快也最惨的一个。这些信息加在一起,由不得他们不信。 等到消息传回匈奴王庭后,单于气得当场掀翻了自己的桌案。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天罚的说法,毕竟他们都和大魏敌对那么多年了,曾经还一度打入过大魏的皇都脚下。 要是天神真的这么庇护着大魏,早在他们的铁蹄踏入大魏境内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该被劈死了。 可事实是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还从大魏那里抢来了不少好东西,让大魏人给他们做奴隶。 可大军死伤了那么多人,两任主帅都已经殒命。 单于倒是想再派几个勇士前去领兵,可他们都已经产生了畏惧。 普通将士更是被吓破了胆,有好些人当日就悄悄逃出了军营,偷跑回来了。 单于知晓此事后,直接将逃兵抓了起来,把人给杀了。然而他都拿性命来威慑众人了,却还是有源源不断地偷跑回来。 甚至由于跑回来的人实在太多,他根本没办法将他们都杀了,连惩罚他们都得斟酌着来,导致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没了逃兵的惩罚,军营内乱象渐生,不少人都希望结束战争,好好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去。 也有些部落实在怕了,主动提出要与大魏议和。 议和。 这两个字单于只是听听都觉得无比愤怒,与大魏那群两脚羊议和,简直是在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只是随着日子渐渐过去,他们准备的粮草开始不够了。 大军不敢进攻,被单于逼着进攻了几次,却都被漫天的震天雷给逼退了。 将士死伤大半,他们的伤药根本不够,好多人明明没有致命伤,却还是死了。 不断有死了丈夫的女人跑来哭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反对这场战争。 但单于还是硬生生扛了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退步,往后匈奴真的就一蹶不振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撑住,因为又一次战败的消息传来,跟着这个消息一起传过来的,还有他们送去的一批粮草被截的事。 那是他们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粮草,换句话说,匈奴大军要断粮了。 最后,当他最疼爱的几个儿子和他最忠诚的下属都跪在他面前,乞求他议和的时候,单于终于还是松口了。 他像是瞬间老去了几十岁一样,弓着脊梁让人手写递送给大魏皇帝的议和书。 等到他将自己的王印,盖在了那张议和书上后,单于猛地喷出一口血,瞬间昏死了过去。 不提匈奴王庭这边混乱成了什么样,魏帝那边收到议和书后,却是十分高兴的。 他本来还在愁着该怎么凑够足量的粮草顺利将其送到边关,毕竟上一次的“意外”他可不想再看到了。 谁能想到苏衡玉那边竟然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她偷偷攒了那么多粮草不说,还造出了震天雷这样的好东西! 虽然先前苏衡玉也悄悄递了消息过来,说她做了个厉害玩意儿,可以用在对敌匈奴的战场上。 但那个时候魏帝没有见到实物,对方说话时也不怎么清楚,他自然没怎么放在心上。 却不想,这东西竟然真的在这次的对战中大放异彩,彻底将匈奴给打服了! 要知道大魏立国这么多年来,匈奴一直是他们的心中大患。这个祸患在自己这一代得到了抑制,这在史书上,也能算是魏帝的功绩啊! “他们在边关做了这么多,朕在朝中也不能只是看着呀。”魏帝轻声说道。 接下来,该是他整顿朝堂的时候了。 shugexiaoshuodushu3657jxs fangguanxsqbxswsoshu.org99zw 7ixsdushutongpywxxiaoshuo5200 第二百零九章 匈奴被灭! 匈奴单于的议和书很快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不少人都以为他们没有按照约定将足量的粮草运送往边关,落雁关那边的战事会很艰难。 尤其是崔相一派的人,他们本来就在粮草上动了手脚,只等谢青霄那边出事,他们再将伪造好的证据放出去,借着天下人之口,再加上匈奴那边的帮忙,将谢家人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但谁能想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边关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来势汹汹的匈奴大军被打得不成样子,他们以为会过得十分艰难的谢家军,不仅粮草充足,兵甲都是新的,连所用的药都比他们更好。 匈奴大军在谢家军面前根本无法靠近落雁关一步,距离落雁关老远,就已经被打退了。 等到这些消息一起传回来的时候,那些讨厌谢青霄,恨不得他早些死在战场上的朝臣全都傻眼了。 粮草不是都被他们截了吗,谢家军到底哪里来那么多粮草和物资的,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还有,匈奴大军从前不是很凶悍吗,当初直接打穿了半个大魏。若非谢家老祖宗神兵天降,这世上还有没有大魏这个国家还是两说。 怎么如今才几十年过去,竟然就这么拉了? 那匈奴单于从前和他们联络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会将谢青霄一家人的性命留在战场上的。结果别说杀人了,他们连谢青霄的面儿都没碰上,就直接死伤大半了。 因为震天雷实在特殊,苏衡玉他们都不想将这东西的存在说出去。至今为止除了边关众人知晓这利器,也只有魏帝清楚他们到底怎么逼退的匈奴大军了。 对此他们对外一致的说法是,匈奴大军压境的时候,有天降雷火将他们击杀了大半。 这是大魏国运在保佑国民,这才会在关键时刻有天火降下,让大魏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得了这次大战的胜利。 这个说法让许多人都表示怀疑,但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又传回消息,说是那几日边关的确有火爆之声传来,还带着不小的地动。 这些动静那边的人都有感受到,不可能是谁做了手脚诓骗他们。 基于时代给人的局限性,朝臣们哪怕真心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些荒谬,但调查的结果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同时,他们也对匈奴人报以了极大的不快。 不是说派出来都是部落中的勇士吗,怎么就被几道天降雷火给打成了这个样子,连谢家军的皮毛都没伤到,就这么轻易递交了议和书。 但再怎么抱怨都来不及了,一切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谢青霄再一次名扬天下,成了名副其实的护国将军。 据说等到这次议和成功后,魏帝还要召见他,给他的将军封号再加些分量。 议和一事在朝堂上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等匈奴那边的使臣前来,两方商定好了后续事宜,这件事便要就此揭过了。 然而就在他们等待着匈奴使臣前来的这段日子里,边关再次传出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 谢家军那边没有按照两方议和的规矩免战,而是让他的儿女带着兵将在几个匈奴人的引路下闯入了匈奴王庭,用震天雷将那边轰了个干净! 等到朝中收到消息的时候,匈奴王庭已经被夷为平地,匈奴单于的标志正被快马加鞭送来京城的路上。 并且谢青霄递上来的奏折里还说,他们已经将过去那么多年,被匈奴掳走的大魏百姓都找了回来,如今正安顿在南宜城中,已经开始过上正常百姓的生活了。 这个消息一出,别说魏帝有多惊讶,其余朝臣们险些要将下巴给惊掉了。 先前打退匈奴大军,众人勉强还能想得过去,毕竟谢家军的威名众人也是清楚的。 但这才过去了多久啊,连半个月都不到,谢家军竟然直接就将匈奴部落给打穿了? 而且这还是在谢青霄没有出手,只有他儿女们出马的情况下。 这谢家人未免太夸张了些! 众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魏帝这边收到的消息,却无时无刻不证明着,他看到的都是事实! 收到苏衡玉递过来的消息,大公主也匆匆赶回了皇宫内。 父女俩对坐在御书房里,交换了各自的信件,心中的激荡久久无法平息。 最后还是魏梓宁主动开口道:“父皇,咱们大魏这么多年来的隐患,真的被解决了?” 直到现在,魏梓宁都以为自己活在梦里。 若不是她很清楚苏衡玉的性子,知晓对方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绝对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欺骗她。 魏梓宁真的没办法相信,毕竟一个月之前匈奴还是整个大魏最大的危机,所有人都在担忧边关失守,担忧匈奴大军破关入境。 谁能想到一个月时间不到,一切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父皇,匈奴已灭,往后那片草原便也要属于咱们大魏了。您可要好好想想,那片土地该如何经营。否则咱们依照从前老祖宗们的办法,将其搁置。保不齐几十年后,又一个‘匈奴’出现,给咱们大魏带来危机。” 魏梓宁压下了心中对于的震撼,清醒过来后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那片土地不适合耕种,大魏百姓也不适应那里的气候。 但若是任由匈奴剩余的人继续在那里生活,却不加以管束,恐怕从前的匈奴之祸,未来还会继续上演。 这一点魏帝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些,并和他说起此事来。 想到这里,魏帝心中那个想法也越发坚定了。 他不怕自己被世人唾骂,只怕自己没有选对继承人,让大魏的江山毁在他这一脉手中。 若是如此,他到了地下还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在魏帝看来,身份和性别只是其次,若是没那个本事,就算身份再合适,也不过只是废物罢了,魏帝才不稀罕。 不过,既然作出了决定,也该为此铺一铺路才是。 魏帝没有回答女儿的话,只是默默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而几日之后,京中又掀起了一股巨大的风波。 shuoskyjjwenxuequanben8xiaoshuoo wanjiesgxiaoshuobook520biquge00 xiaoshuo84smxiaoshuobiqugemklewen 第二百一十章 崔相倒台 匈奴单于的脑袋还没被送回来,另一件更叫人震惊的事,就险些掀翻了整个京城。 以温和儒雅闻名天下的崔家公子崔絮之,竟然闯入了朝堂,当着魏帝和所有官员的面儿,状告他的叔父崔相谋害他的父母、纵容家仆行凶、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以及最让此刻的大魏百姓感到愤怒的一条罪状——与匈奴勾结,意图陷害谢将军一家,陷整个大魏于水深火热! 本来这个时候谢家军打穿了匈奴部落,将这块压在众人心头上的巨石掀开,让大魏百姓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些百姓对于保家卫国的战神一家崇拜到了极点,毕竟匈奴和大魏针锋相对这么多年,谁家没有儿郎从军,谁家没有孩子死在了匈奴人手里? 尤其是边关那里的百姓,这么多年受到的折磨,若非他们心性坚韧,恐怕早就放弃这危险又满含血泪的故土了。 但谁能想到,他们前脚还在为谢家军立下的赫赫战功而高兴,欣喜于多年的仇敌终于得到了报应,悬在脑袋上的利剑终于被折断。 后脚就有人告诉他们,如今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竟然和匈奴勾结,想要陷害他们的战神! 这换了谁都会愤怒不已,毕竟这个官员可是他们大魏的人,对方享受着他们供上去的银钱粮食,却不想着保护他们大魏,反而跟匈奴联合起来,想要害死大魏的保护神。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别说京城百姓了,其余地方的百姓都第一时间闹了起来。 边关那边尤其激动,在知晓这事儿的时候,险些要带着人一路哭到京城去,请求陛下做主。 不过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崔相已经被他的侄儿拉下了马,崔家这棵大树更是一夕之间便倒塌。 其余依附着这棵树的猢狲也接连被查出了不少罪证,被拔出萝卜带出泥,跟着一起清算了。 原本作为崔半朝的崔相是不该这么轻易就倒下的,但谁让崔絮之拿出来的证据实在惊人。 且不说被崔相害死的崔家三房夫妻俩,只说对方和匈奴勾结,想要陷害谢青霄一事。 这事儿往大了说,和叛国也没区别了。 更不必说他还有不少小毛病,他的亲族、妻子、儿女和手下更是仗着他的势小错不断。 这些小错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一旦积累起来,却是一张纸都写不完。 这么多的事堆积到一起,再加上这叛国的罪名,任谁来也无法将崔相洗白。 甚至崔兰亭还拿出了崔相一派设计劫走运送往边关粮草的证据,这项证据一出,就更加佐证了崔相与匈奴勾结。 若不是他有意叛国,怎么会和匈奴那边有多次书信来往? 若不是他想要叛国,怎么会派人劫走要送到前线去的粮草?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崔相甚至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崔兰亭就已经干脆地告完了状,而早就守在殿外的侍卫也第一时间冲进了殿里,将崔相一派的官员全都抓了起来。 有些官员反应过来时还想反抗,但他们手上都没武器,哪里敌得过穿着铠甲手持兵刃的皇宫侍卫。 而与此同时,一批禁卫军也已经闯入了崔家,将崔相家中一干人等都控制了起来。 其中崔相的书房更是被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甚至为了避免先前孟长河那事的发生,崔家其他的屋子也被仔细搜查了一遍,生怕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这么一搜果然又让禁卫军们找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等到这些被藏起来的书信和数量惊人的金银被带到殿上后。 魏帝冷眼扫过了上面所写的内容,将之轻飘飘丢到了崔相跟前。 “崔溪,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魏帝冷声问道。 此刻的崔相被侍卫们牢牢压制住,他的官帽已经被人摘走,连带着外面的那身官服也已经被剥了下来。 是魏帝说大魏丞相的官服,背弃大魏的人不配穿。于是侍卫们丝毫不顾及崔溪这位前丞相的脸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他的官服给脱了下来。 崔溪虽然被他们的行为气得不轻,但此刻却是丝毫没办法反抗。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如今连他辛苦藏起来的东西都被一一翻找出来了,这意味着他今日必定下场凄惨。 事到如今,崔溪索性不装了。 他没有回答魏帝的问题,反而偏头看向一旁的侄子崔兰亭:“我待你不好吗,在崔府之中我的儿子都不一定有你的日子好过。崔家三房留下的遗产,我也一分没动用过,甚至多添了一部分交到了你手里。你但凡想要什么,我都一一找来给你,教导你的老师,更是聘请了学问最好的先生。你为何如此不知感恩?” “交还我父母的遗产不是应当的吗?我爹娘的产业留在你手里那么久,它们创造出的价值有多少,应该不必我细说吧?你多给出来的那些,连租金都不够。” “你口中学问最好的先生,就是故意引我学些为家族奉献的大道理,暗示我帮着你的几个儿子代笔?” 崔兰亭那张君子端方的脸上,此刻满是讥讽:“指望一个被你害死了父母的人,来对你廉价的施舍感恩?崔相这么多年身居高位,不常动脑子,所以脑袋坏掉了吗?” 被崔兰亭这么不客气地骂了一通,崔溪难得被气得失语。 他没料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竟然全都被侄儿看在了眼里,更没料到这个从来最知礼数的孩子,竟然有如此口舌锐利的一面。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切,你早就是陛下的人了?”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崔溪心中已经肯定了答案。 崔兰亭眼神冷漠:“你不配知道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你的一切罪行已经被揭发出来,只管等着刑部的判罚吧!” 崔兰亭的声音落下,崔溪没能再继续开口了。 因为他被一众侍卫押解着走出了大殿,等待他的是关押犯人的牢狱,和不久之后的抄家灭族。 shuoskyjjwenxuequanben8xiaoshuoo wanjiesgxiaoshuobook520biquge00 xiaoshuo84smxiaoshuobiqugemklewen 第二百一十一章 崔家败落 如果说曾经孟长河的家产填满了半个国库,那么这次从崔家得来的财富,就足以让整个国库震颤。 哪怕魏帝在此之前早就做好了自己不如臣子富裕的准备,但等真的亲眼看见那些从崔家密室里抬出来的金银财宝,甚至许多好东西都是外邦贡品。 大拇指那么大的圆润东珠,被串成了一件衣裳。巴掌那么大的暖玉,堆满了几个箱子。 各色的珍贵宝石多得可以堆成小山,府中圈养的奇珍异兽,比魏帝珍兽园里的品类还要多。 等到素来向佛对外更有着的贤德名声的崔家老夫人被押出宅院,她佛堂里那尊一丈高的白玉镶金观音像被抬出来后,围观人群里更是不断传出惊呼声。 这样高大的一尊观音像还是整个雕刻起来的,就需要找到一块儿完整无瑕疵的白玉。 这样大的白玉,这样精细的手艺,还有镶嵌上去的金线以及覆盖在观音脚下莲花座上的金箔。 这一切东西加在一起,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金银。 而这所有的耗费,都只是为了让崔家老夫人的佛堂里多出一尊雕像罢了。 不断从崔家抬出来的财宝深深刺痛了百姓们的眼睛,他们可还记得一个月前,边关的将士们正在为了粮草发愁。 而那些为国守边的将士们正在面对的,是数万万的匈奴大军,一旦稍有差池,他们的性命就会留在战场上。 这样的情况下崔相这一派系的人竟然还劫走了粮草,更装出一副家中也没有余粮的样子,拖延给边关的供给。 众人越想就越是气愤,好些有家人在边关当兵的百姓当即忍不住,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剩下的崔家人。 有了第一个,其余前来围观抄家的百姓也跟着有样学样,都开始冲崔家人丢起了石头。 崔璎珞被母亲护在怀中,却依旧没避开小石头的攻击。 她白皙的额头被砸出了一块儿青紫,那种疼痛让她这个自小就没吃过苦头的女孩儿当即落下泪来。 她满眼怨恨地看了过去,下意识想要叫来护卫将对方抓起来处以极刑。 然而她很快想起,自己早就不是丞相府中的小姐,只是一个即将被发配边疆服役的阶下囚。 崔璎珞惶恐地抓住了母亲的衣袖,她想要乞求对方救救自己,她不想去过苦日子,她想要一切都回到从前。 然而比她先开口的,是另一个中年人:“这是崔溪与我妹妹签下的和离书,和离书已经在官府归档了。按照大魏律令,我妹妹已经不是崔家妇了,还请几位允许我带妹妹回家。” 谢家二爷带着人越过了重重人墙,终于挤到了前来抓人的禁卫军面前。 他抬手亮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和离书,将上面的字迹和日期都一一亮在了那个禁卫军头领的面前。 对方兴许是认识谢家人的,如今看到那封和离书,便吐出一声嗤笑:“不愧是谢家大族啊,早早就给自己家的女儿找好了退路。也不知当初崔溪签下这封和离书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日的情形。” 谢家二爷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只道:“既然看过了和离书,可否让我带着妹妹回家?” 那中年禁卫军让开了一条路:“谢二爷对妹妹的一腔疼爱,就是不知道崔夫人肯不肯跟你回去了。” 谢二爷表情一凌:“我妹妹已经与崔溪和离,还请你称呼她为谢小姐。” 禁卫军又是一声轻笑,却不答话了。 等到谢二爷走到崔家这群女眷们面前,崔璎珞一看到对方,当即便哭出声来喊了一句:“二舅舅!” “二舅舅你快救救我们吧,我和娘好几日都没睡过安生觉了,今日更是水米未进。刚刚那群贱民还用石头砸我们,我额头都被砸伤了!” 她哭得可怜,谢二爷也有些心疼。 但他更加心疼的是自己的妹妹,因为崔夫人一直护着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此刻的模样比崔璎珞更加狼狈,脸上好几处都是被砸出来的伤痕。 额头的伤更是渗出了血丝。 “二哥,你怎么来了?”崔夫人含着眼泪看过去。 谢二爷便道:“我带着和离书去了官府存档,如今正好来接你回家去。” 崔夫人闻言一愣,她也记得早前丈夫崔溪没起势的时候,他们谢家权势更大,家里的几个哥哥就压着崔溪,让他提前写了和离书。 说是如果往后她在崔家受了委屈,就可以拿着和离书离开。 过去那么多年,崔溪的官位渐渐高升,谢家的人则慢慢退出了朝堂。眼看着崔溪不断将美人接进府中,谢家的人也多次提出让她过得不开心就回去。 但崔夫人从未选择离开,她牢牢把持着崔家,将那群貌美的妾室压得死死的。 日子久了,她几乎都要忘记还有这张和离书的存在了。 而在崔夫人怀里的崔璎珞却是愣住了:“什么和离书,爹和娘什么时候签了和离书?娘,你回外祖家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呢?我要是留下来,真的会死的。” 但谢二爷却没有理会往常最为疼爱的外甥女,只是看着妹妹道:“快些跟着我走吧,府中的那些东西咱们都不要了,你安全跟我回家就好。” 崔夫人想了又想,她终于接过了那张和离书,缓缓松开了怀中的女儿。 “娘,你们要回谢家去了吗?带上我吧,娘!”崔璎珞抓着母亲的手,想要跟着对方一起离开。 但崔夫人或者说谢大小姐没有答应,只是泪眼蒙眬地看着女儿:“不行的孩子,娘没办法带你们离开,你是崔家的孩子,你是崔溪的孩子。” 有了和离书,谢大小姐就和崔家无关了。但崔璎珞身上有着崔溪的血,她和崔家的关系无法切割。 于是,无论崔璎珞怎么挣扎,也只能看着一直庇护自己的母亲跟着舅舅离开了人群。 而她却是被禁卫军紧紧抓着,没有丝毫逃离的可能。 崔璎珞仿佛泣血一般的嘶吼在这条本来尊贵无比的街道上响起,街道的尾端,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车中坐着的少女和崔璎珞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的身形更加单薄,脸上也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她知道自己本该和那些女眷一个下场,被押送去边关。 但好在她总算有些运气,和六哥搭上了关系,帮着他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 因着这份功劳,她得以脱离了崔家,改换了个身份,即将离开京城,前往江南。 六哥已经帮她安排好了,未来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是崔家庶女,她只会是江南一家富户的女儿,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少女放下了车帘,任由马车带着她离开了京城。 wenxuebbs1314xsybzwqqshuba txiaoshuodzxiaoshuo5dzwxjtxt heidaobookpapabookwuxiabookdushuku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 等到边关和京城的动乱全都消停下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边关的土地似乎被匈奴人的鲜血染红,本来荒凉萧瑟的土地渐渐有了人迹。 不论是种田还是经商,这片曾经被大魏人畏惧的土地,总算开始活了起来。 土豆已经被苏衡玉推广了起来,还有适合作为牧草的紫花苜蓿等植物种子也被她传到了农人们手中。 匈奴人饲养的那些牛羊被大批商人收购了起来,苏衡玉这边有将牛奶和羊奶做成各种奶制品的方法。 她很快招揽了剩下的那些匈奴部落的女子和孩童,组建了一个临时的加工工厂,让他们在那里工作。 往后无论大魏要怎么对待这片土地,至少这个工厂的存在,能够给这些女人和孩子一口饭吃。 至于被掳掠过来的大魏百姓则已经被将士们带了回去,他们大多不愿意再回到自己的家中,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愿意接纳受到了伤害的亲人。 其余的不是被家中人嫌弃,就是家里早就死光了。 他们无处可去,索性就留在了南宜城,加入了几家工坊,开始自食其力,并慢慢在边关站稳了脚跟。 边关的百姓对这些同胞的包容度很高,他们既没有去询问这些可怜的人的经历,也没有排斥他们曾经在匈奴部落待了那么多年。 连带着不少拥有匈奴和汉人两种血脉的孩子,也渐渐被接纳了。 这些百姓知道匈奴已经被灭了,他们的仇恨也该随之消散。死去的人已经无法回来,活着的人更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又是半个月后,朝廷那边终于有了对关外这大片土地的管理办法。 大部分的匈奴人依旧被要求生活在那里,他们可以继续放牧,也可以进入奶制品加工厂。 但年轻的汉子不许再饲养战马,要开始学着耕种,尤其是种植牧草。 草原面积太广,朝廷那边将这里分成了几个州府,各自安排了适合的官员前来管理。 同时又号召大魏百姓前往关外定居,朝廷会给他们安排田地,并许诺前三年不收取一分税赋。 原本这些号召百姓们是不怎么理会的,毕竟关外的土地贫瘠,就算朝廷免费分田,他们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恐怕也种不出什么粮食。 但如今不一样了,苏衡玉这边提供出了许多适合种在草原的粮种。甚至就算不种地,放牧也是一种收益。 他们养好了牛羊,就会有商人前来收购。无论是肉食,还是羊毛这些都是十分紧俏的货品。 哪怕大魏吃不下这么多货物,还能买到周边的国家去,不怕卖不出去。 更遑论还有奶制品加工厂,苏知县都说了,匈奴人之所以力气大个子高,就是因为吃多了肉和奶。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不少大夫都佐证了苏衡玉的话,一时间整个京城的肉价疯涨。 好在她这边的商队及时送去了一大批牛羊肉,这才抑制涨价的风潮。 苏衡玉治理边关一年,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再加上先前的一群书生来了一趟边关,回去后逢人就夸南宜城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东西好、房子好,吃的水果也种类丰富。 这不要钱般的夸赞顺利传扬开后,众人对于南宜城的富庶自然更加确信了。 他们都很向往南宜城的生活,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有过上那般好日子的一天。 而今机会就摆在面前,百姓们多是渴望安稳的,但也有不少敢于尝试的人。 于是,朝廷的征召令一下,不少人家便去官府做了备案,拖家带口跟着镖局往边关来了。 他们这回运气好,正值朝廷抄了几个大官的家,国库丰裕得快要装不下那些银钱。魏帝便听了苏衡玉的建议,给那些肯来边关的百姓分派安家费。 这些百姓本是在自己的家乡日子过得辛苦,想要出来谋条生路的。 他们谁都没想到,田地还没分到手里呢,却是银子先一步交给了他们。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百姓们高兴得不行,不断称颂魏帝的功德,夸赞他是最好的皇帝。 为此,那几个新设州府的官员将这些夸赞言语都记录了下来,送到了魏帝的案头,让他也看看自己那些银子没白花。 紧接着就是开垦田地选择合适的粮种种下去,以及从苏衡玉这边请去施工队,帮着修通连接落雁关和各个草原州府的路。 对于这几个新设州府,苏衡玉丝毫没有吝啬,能拿出来帮忙的几乎都拿出来了。 奶制品工厂她都挨个在几个州府开了一遍,为不少女子提供了工作。 同时,她也让人将用羊毛编织毛衣的法子教了出去。未来这里要饲养不知道多少牛羊,这么多羊毛可不能浪费了。 而就在苏衡玉为了让边关发展起来的时候,来自京城刚被封了三府总督的年轻郎君,正带着大批人赶往边关。 这人正是前不久凭借一己之力,把崔相连带他的那些狗腿子全部搞下台的崔兰亭。 在他接到那卷封官的圣旨之前,崔兰亭本来在家中收拾行李。他虽然厌恶崔家人,却也在崔府中居住多年。 如今崔相连带着崔家一起倒台,这座大院子也要被朝廷收走了。 好在他的父母死得早,他在崔家也没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对于这座装满了肮脏事的大宅院,没有丝毫的留恋。 只是他当堂状告自己长辈的事,还是在一群士人那儿招来了非议。即便崔相本来就是罪有应得,还害死了他的父母,但还是有一群蠢货觉得他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长辈。 崔兰亭对此只能报以冷笑,然后飞快接过魏帝赐下的官位,连夜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京城。 他的分魂之症还没有痊愈,在京中做官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 但边关那里没有认识他的人,在那儿他的官位就是最大的,他大可以培养出一批心腹,从此以后在边关待着,直到老死也不回京城去。 没了家族的约束,他会将分魂症牢牢隐藏起来,这世上不会有人知晓他的秘密。 junshixiaoshuoshugebiquhua88wx sosogougoubiqumibiqutibiqusha gaoxiaowtxtwbbiquche0dxsw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笼络人才 再次见到崔兰亭的时候,苏衡玉还有些意外。 她曾见到面前这个青年最为落魄的模样,也曾见到他和自己的堂兄针锋相对,露出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冷漠刻薄。 但等到对方穿着绯红色的官袍,出现在南宜城的府衙门口时,苏衡玉也还是忍不住为对方的姿容惊叹。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崔六郎啊,即便崔家已经倒台,但他却能在那场动乱中安然脱身,还谋得了一个好官位。 关于这场将崔相一举掀下马的大戏里,崔兰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苏衡玉并不在意。 她只在意对方的到来,会不会影响她后面关于边关建设的那些规划。 好在崔兰亭也算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他刚一见到苏衡玉,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不知苏知县可有什么好办法,帮着边关兴盛起来?” 苏衡玉闻言微微挑眉,不答反问道:“倘若下官有办法,敢问大人您会不会听从下官的建议呢?” 崔兰亭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只要是好办法,那我自然愿意听。不过若是提出的建议都是些没用的玩意儿,那也不用在我耳边说了。” 试探出了对方的性子,苏衡玉瞬间就放下了心来。看来这人也是实干派,她不怕对方苛刻难缠,只怕自己头顶上坐着的是个听不懂话的蠢货。 蠢货只会帮倒忙,但严格的上官却能在不经意间帮到手底下的人。 “在大人来此之前,下官已经为边关的建设写下规划书,倘若大人时间充裕,可以先看过了规划书,再同下官商量。”她主动奉上了早早准备好的厚厚书册。 里面是她针对草原那几个州府写下的详细的规划书,每个州府可以开设些什么工坊,她都一一写了下来。 苏衡玉并不寄希望于对方会全盘听自己的,她只是将自己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愿不愿意采用,就要看对方的态度了。 好在这位身份特殊的总督大人是个拎得清的,在仔细看过了苏衡玉的规划书后,便拍板定下此事,决定按照苏衡玉所说的,将边关彻底发展起来。 落雁关位置特殊,谢家军即便灭了匈奴,却也依旧驻军在这里,不论是对外防范还是对内做警示,这都是很不错的位置。 倘若往后朝中混乱起来,谢家军也能很快收到消息,一路赶回京城勤王。 所以出于多方考虑,魏帝没有动谢家军,依旧让其留在这里。 不过他也准许,只要边关情况好转,谢夫人的身体也养好一些,就让她去往边关,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摆明了他很相信谢青霄一家,不打算将他的家眷留在京城里做人质了。 得到魏帝的口谕后,谢青霄又是一阵感动,恨不得立刻出兵去为魏帝打下更广阔的江山。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目标暂时是无法达成了。 崔兰亭这边开始着手规划改造草原,苏衡玉也努力在南宜城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抓紧她的建设。 她要在这里将她从现代学来的东西一一重现,等到大公主开始显露夺位意图之后,边关就会成为她最大的依靠。 苏衡玉要做的,就是将这里变得更加繁华,且将边关其他的官员一并拉入到魏梓宁的阵营中。 这些官员都是男子,他们天生更愿意扶持皇子登基。 所以在苏衡玉慢慢开始显露意图后,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拒绝。 他们拒绝得干脆,苏衡玉回应得也很干脆。 很快,那些不同意和苏衡玉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官员就发现,本该途径他们辖下城镇的商队改了路线,直接不从他们那里过了。 原本他们治下的百姓能从南宜城那儿买到不少便宜的好东西,但如今南宜城出了个限制令,不将这些好东西卖给他们了。 百姓们若是想要,只能从其他渠道购买。但他们所需的东西都是苏衡玉自家铺子里产出的,别的店铺根本没有。 他们如果实在想要,只能高价从别的商队那里买。 如果只是如此,这些官员倒是还能接受,可紧接着,新的农具南宜城不卖了、新培育出来的良种南宜城也不给换了、就连新研制出来的药品,南宜城那边也不往外售卖了! 这一桩桩事情下来,这些官员哪里能不明白苏衡玉的意思。 只是他们虽然气愤,却也毫无办法,毕竟那些东西都是苏衡玉弄出来的,他们不肯答应苏衡玉的招揽,对方不愿将自己的东西给他们用,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这些官员一开始还想挣扎一下,觉得苏衡玉不给就不给,他们也不是缺了那些东西就活不下去了。 然而事实证明,活倒是能活下去,但和从前那日子比起来,活得可实在太艰难了。 百姓们不断抱怨买不到想要的,农人们哭诉自家得不到好农具和良种,如今田地里种不出更多的粮食,快要养不活家里人了。 就连他们各自的夫人儿女都觉得日子过得不如从前舒服,想要琉璃摆件,想要新出的香皂和香水,想要白雪一样的糖,想要吃没有苦涩味道的盐…… 等到官员们快要忍无可忍,想要主动找上苏衡玉的时候,她却抢先送来了一封信,和众人仔细说了自己的想法,祈求他们能和自己同一阵营。 信中苏衡玉的言语十分恳切,她仔细将当今陛下的所有孩子都拉出来点评了一番,明确告知他们,这些皇子里没一个靠得住的。 一旦这些皇子上位,她这个女官肯定做不下去了。到时候她也不会让自己拿出来的好东西白白成了旁人的功绩,只能将自己手里捏着的方子都毁掉,让大魏重新回到从前的样子。 但大公主上位就不同了,她比这些皇子都要出色,而且知人善任,如今也没人愿意投靠她。 如果此时他们入了大公主的眼,往后等到大公主成事,他们就是从龙之功,想要升官岂不是比朝中那些官员还要容易? 而苏衡玉作为大公主的谋臣,为了让她治下的大魏更好,自然得将所有的方子都交出去,到时候天下人都可以用上那些好东西,他们也不用为了白糖、香皂而发愁了。 这些信送出去后没多久,苏衡玉就收到了回信。 这一回那些曾毫不客气拒绝过苏衡玉的官员,都放低了姿态,开始向她询问起大公主上位的可能性了。 “如此,只看殿下在京中的动作了。”苏衡玉捏着信件,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 xiaoshuoshuzzdushueyxswsamsbook qq787qirenxin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宣布你为太女 边关一日日发展起来,有了苏衡玉立下的功劳,再加上曾经来过这里游学的那些学子在外宣扬,南宜城这边的名声越来越大。 等到苏衡玉在这里的任期满了三年后,边关已经模样大变,不只是落雁关内的区域,连带着草原那新设的几个州府,也完全没了一开始的贫穷荒凉。 数量庞大的牛羊群一眼望去,像是扑在草原上的云朵,让人一看就能想象出这些羊毛织成毛衣后会有多温暖。 两年时间的经营,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大魏最大的肉食供给基地。因为苏衡玉给出了硝石制冰的办法,再加上她后来也组建了自己的商队,并和魏帝合作开设了一条从边关通向京城的物流线。 有了这两样好东西帮忙,将边关的牛羊肉送往京城,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如此大魏这边的肉价下降了不少,不算新鲜的肉食贵人们是不吃的。但他们不吃,其余的平民百姓却很喜欢。 被再度降价卖出去的肉食很快被百姓们瓜分,让不少人家的桌上都添了些好菜。 除此之外,不少的年轻学子知晓了南宜城这里有座朝闻道书院,得知书院的山长正是大名鼎鼎的大儒郁琼先生。 而书院里的夫子们,也都学问高深,只教导了一年的学生,都有大半顺利考中了秀才。 虽说这样的考中率放在其他书院里也不算什么,但这些考中的人从前可是没读过书的,只在朝闻道念了一年书,就能从开蒙直接跳到中秀才! 这样的变化哪个学子会不感兴趣? 再加上先前跑来南宜城游学的那群书生,因为在城中立下大功,所以由知县奖赏,带着他们拜见了郁琼先生,得到了对方的提点。 后来这些学子的学问都有了极大的进步,好些人如今都有了举人功名。 这个消息跟着传出来后,朝闻道几乎要被捧到了神坛上,不少人都拿“第一书院”这样的话来称呼。 好在关键时刻郁琼先生站出来写了篇文章回应了这些声音,文章中言明,他在朝闻道做山长,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机会读书。 朝闻道教导的弟子并不一定非要奔着功名而去,其中还有好些人在分别学习武艺、种地、书画、木匠等技艺,只为了学成之后能有个谋生的法子,给自家人挣口饭吃。 谁料这篇文章一出,引起了文坛更大的震动。一些人认为郁琼先生这样的做法很好,开启民智教导百姓,这才是大儒该做的事。 但另一批人则觉得书院就是让人读圣贤书的地方,那些种地、木匠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以在其他地方学习,不该被带入书院里,玷污了圣人之地。 这两方争论不休,但总体上还是骂朝闻道书院的人更多些。 最后不等这两派人吵出个所以然来,魏帝站出来拍板这是好事,天下文人应当效仿,彻底将朝闻道架到了高台上。 自此,更多的学子结伴跑来南宜城游学,顺便去了几个新州府,去看看草原的壮丽风光。 朝闻道的辩论会被迫每一日都要办一次,各种考评更是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就看这些外来学子有没有本事夺得头名,赢下和郁琼先生见面的资格。 靠着这一批学子引导,边关的其他城镇也被带领着有了不少收益,这一年的税赋数额好看了不少。 收拾好了行囊,顺便将自己整理出来的奏报都理了出来,苏衡玉将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叫进了书房,和他们讲清楚了自己要去多久,让他们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也好好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这次去了京城就不回来,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边关这里虽然已经有了起色,但从大公主那边得到的消息看来,陛下暂且没有将我调走的意思,毕竟其他地方没有适合我的空缺,朝中那些官员也绝不会赞同我回去和他们争抢。” 看着阿苗脸上的担忧之色,苏衡玉直接了当说出了她得到的消息,让这个生怕她会离开的女官稍稍心安了些。 虽说陛下如今也在开设女学,大有鼓励女子参与科考做官的意思,但放眼整个大魏,如今也只有他们知县这一位被官员承认的女官。 一旦她被调走,他们恐怕会迎来一位男知县。 到时候对方会不会愿意继续用她这个出身卑微,还没怎么读过书的女下属,可就不一定了。 苏衡玉自然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当即开口安慰道:“你不必担忧,倘若我有一日真的要离开这里,也定然会将你们的事安排好。边关是我的大本营,我好不容易才把这里经营起来,就绝不会让旁人把我的成果破坏。” 她笑着将一框工作交到了阿苗手里,用实际行动让对方没时间去胡思乱想。 当然这份待遇不只阿苗有,但凡在她手底下做事的,这几日都被她安排了不少活计,保准等到她回京述职回来后才能干完。 阿苗脸上刚刚露出的那抹轻松笑意,再此刻瞬间僵住了。 等到苏衡玉出发前往京城的那一日,她的下属每一个前来送行,毕竟要干的活儿太多,他们根本走不开。 不过苏衡玉也没在意,她很快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京城而去。 而此刻京城中,收到苏衡玉将要回京述职的消息,魏梓宁正和魏帝在御书房中对坐,商议着接下来的布置。 这父女俩早在一年前便将话说开,把各自的意思都讲了出来。 魏梓宁是一心要向帝位努力的,而魏帝也在这几年时间里将自己的孩子们一一考量过,发现最有天赋的还真的只有自己这个女儿。 所幸魏梓宁资质不错,有为相之能的苏衡玉也早早和她结成了联盟。 魏帝思来想去,便决定早些将魏梓宁提到太女的位置上,免得他某一日出了意外,朝中会因为皇位的事纠缠不休,让他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毁于一旦。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便等到苏衡玉回来之时,对外宣布你太女的身份吧。”魏帝开口道。 魏梓宁当即起身,对着魏帝行了个大礼:“儿臣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儿臣会让父皇和天下人都看见,我若为太女,会是大魏的幸事!” xiaoshuoshuzzdushueyxswsamsbook qq787qirenxin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二百一十五章 拜见太女殿下 今日的京城天光明媚,早早测算过时间的钦天监说过,这会是未来近三个月内最好的日子。 因此为了赶上这最好的日子,宫中养着的那些手艺精湛的绣娘们努力了整整一个月,才将太女的凤袍给赶制了出来。 等到这身朝服被穿到魏梓宁身上的时候,苏衡玉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未来帝王的诞生。 长长的拖尾被甩在了魏梓宁身后,她衣服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像是活着的一样,在赤色的火焰中引颈长鸣。 同样华贵的太女冠冕戴在魏梓宁头上,让她看起来比寻常女子高了不少,那种强大的气势也开始显露出来。 “孤今日的模样,你觉得如何?”在大魏,只有国家的储君才能自称一声“孤”,魏梓宁今日是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这个自称的改变,也是她身份变化的开始。 苏衡玉忍不住笑道:“尊贵无匹,像是天生的帝王!” 听了这话,魏梓宁原本严肃的脸上也瞬间露出个笑来:“你总是能说出让我听了高兴的话。” 苏衡玉道:“我可不只说话让殿下高兴,我办出来的事,更让殿下高兴。” 魏梓宁闻言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今日就是魏帝要带着魏梓宁上朝,向天下人宣布她太女身份的日子。 为了这一天魏梓宁和苏衡玉准备了好几年,连带着魏帝都在努力给自己的女儿铺路,就为了让今日能载入史册,而非贻笑大方。 宫女们还围绕在魏梓宁身边,帮她调整这身繁杂的朝服。 “听闻昨日七皇子得到消息,进了宫特意劝谏陛下来着?”苏衡玉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便问起了自己先前听说的消息。 魏梓宁点头:“是有这回事儿,他特意跑过来,跟父皇说了些牝鸡司晨的蠢话,话里话外还在暗示父皇若是真的想选继承人,不如就选他。这些话将父皇气得不轻,但是因为今日便是我的好日子,就没对他处罚得太狠,只是让他闭门思过罢了。” 否则按照魏帝的脾气,她那个七弟怕是要被打个半死。 “他母妃这几日都待在我母后宫里,一边跟我母后求情,一边想等着见到了父皇,帮她的儿子说说好话,让他提前解禁呢。”魏梓宁跟着说道。 可惜七皇子的母妃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犯了怎样的大错。 在朝中任何风声都没传出去的时候,竟然就能知道魏帝要立自己的嫡女为太女,还大剌剌地闯进来和魏帝撕破脸皮。 这一来证明了七皇子窥伺帝踪,二来表明了他觊觎帝位。 这两样对于皇子来说足以致命的罪名,被七皇子一日之间触犯了个完全。 别说是身为皇帝的魏帝了,就连苏衡玉自己听到七皇子做下的蠢事,都觉得他背后的那群谋士可怜。 前面的那些皇子们因为各种问题,在明面上已经失去角逐帝位的资格了。七皇子等年轻皇子们刚刚成年,一个个对外又表现得很是文雅知礼,不知道他们具体情况的朝臣,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可造之才。 于是轻易地将忠心许诺了出去,渴望扶持对方,求得一个从龙之功。 他们能越过重重宫墙,打探出魏帝的意思,并将这个消息传到七皇子那里,想来付出了不少努力。 只可惜这些聪明人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七皇子这个蠢货就直接按捺不住跑进皇宫“质问”皇帝了。 魏帝因此得知消息泄露,干脆将亲儿子关在了他的皇子府中,还让禁军将整个皇子府都围了起来,不许府中人外出。 连一只鸽子从那里经过,都要被射下来才行。 他并非是要用这种办法遏制消息的传递,魏帝只是想让旁人看看,他立太女的决心有多重,无乱是谁想要阻止,都只是徒劳罢了。 聪明的人就乖乖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而不是像七皇子这样尽出蠢招,把自己给坑进去。 而果不其然,魏帝对于七皇子的处罚传出去后,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 不清楚实情的,也因魏帝对于儿子的不留情面,而下意识乖觉起来。 这位帝王连亲儿子都能下如此狠手,若是自己不长眼招惹了对方,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于是,在这样奇怪的氛围之中,朝臣们终于迎来了今日的早朝。 像是众人都达成了一致一般,本来按照常理,魏帝只要出现在大殿上,底下的臣子们就会主动站出来说起自己要奏禀的事,然后开启今日的互喷程序。 然而今天却没有一人主动站出来说话,众人都沉默地低着头,只等魏帝将那件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消息说出来。 而魏帝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的视线从朝臣们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他新提拔出来的丞相身上:“今日,朕要向你们宣布一件大事,这件事兴许有些手段了得的臣子已经知晓,不过朕还是要正式向你们介绍,朕的女儿秦国公主,也是我大魏的太女!” 随着魏帝的声音落下,穿着那身繁复朝服的魏梓宁,便从正殿大门迈步进来。 她走得不徐不疾,没走一步,就有更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魏梓宁却丝毫没有胆怯,只是昂首挺胸地一路走到了魏帝身前。 “诸位,前来拜见太女,也就是大魏未来的皇帝吧!”魏帝主动站起身来,走到了自己女儿身旁,对着底下的众人宣布她的身份。 即便好些朝臣已经知道了今日会发生什么,但当魏帝亲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还是被震撼到了。 毕竟古往今来,这世上从未出现过一位女帝。而这位女帝还是在陛下有那么多皇子的情况下,主动站出来要封的。 在这些朝臣陷入恍惚的时候,早已对此做好了准备的苏衡玉十分干脆地站了出来,对着魏帝和魏梓宁的方向叩拜下去。 “拜见陛下,拜见太女殿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响亮到身处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xiaoshuoshuzzdushueyxswsamsbook qq787qirenxin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男女学子的比试 苏衡玉响亮的声音把殿上的众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们望着脑袋顶上那对天家父女,目光落在了魏梓宁的那身凤袍上。 魏帝的偏袒如此明显,对方早在解决掉崔相后,便将整个朝堂彻底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如今他的决定无人可以反对。 还有些本来支持皇子的官员,一开始还想着要稍稍抗争一下,让魏帝看看他们也并非是毫无脾气的人。 但谁都没想到,苏衡玉竟然这样没脸没皮,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第一个跪下,当场承认了魏梓宁太女的身份。 她这么一搅和,再加上官员们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反抗时期,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学着苏衡玉跪下磕头这一条路了。 所以,无论是甘心的还是不甘心的官员,此刻都只能默默跪下,对着魏帝父女叩首下拜。 “拜见陛下,拜见太女殿下!” 无数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混杂成闷雷一样的声响,将魏梓宁彻底钉在了“太女”的位置上。 从今日起,再没人能质疑魏梓宁的身份,他们若想要大魏未来的皇帝换个人当,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浑身解数,将魏梓宁从太女之位上拉下来。 而魏梓宁绝不会给他们机会。 魏帝终于立下了太女的消息,像是风一样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随着朝中文书传递下去,很快整个大魏都将清楚,他们未来的君主会是一位女子。 此事一出,自然四下哗然。 聪明人知晓其中的凶险,对此不敢多加评判。那些容易被鼓动的所谓“读书人”,当即就在茶馆酒肆里争吵了起来。 其中支持魏梓宁做皇帝的人很少,而反对她的人却很多。 加之本朝历来没有人因为言论获罪,所以议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直接传出女帝祸国,若是女子为帝,大魏将要亡国这样危言耸听的话。 这话一出,已经经营许多年的女学立刻炸开了锅。 这些被以做官为前提教导出来的女子们,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的当日,便找上了声音最大的那批男子,要求要和对方比试。 无论是文还是武,她们都愿和对方比试。若是她们赢了,往后这些人不得再说些女子祸国、女子不如男子的鬼话。 若是她们输了,她们愿意从书院退学,以表明自己的学识不配在那里继续读下去。 这个赌约一出,那些胡言乱语的男子们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他们中不少人都想要拜入名师门下,跟随对方学习。 但这些有学识的人却听从了魏梓宁的感召,入了女学教书,却将他们拒之门外。 这些人早就对女学看不顺眼了,听闻太女前些日子还提出要开女恩科,让天下女子也有机会通过科举做官。 听到这消息,这群人自然更加愤怒。毕竟魏梓宁的做法,是在损害他们的利益。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打击女学的弟子,这些男子哪里会拒绝,不仅当场答应下来,还东拉西扯了不少在朝的官员作证,一副要将女学狠狠踩在脚底下的样子。 对此好些人都对女学生们担心不已,一些人更是劝她们放弃,别和那些男子比了。 他们读了这么多年书,她们才学了多久?且不说这些,只说武艺一项,这些看着就娇弱的女学生,哪里能比得过高大的男学子呢? 但这些女学生却在谢过了这些人的好意后,丝毫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那些出言不逊的男子见此,没有丝毫帮着劝的意思,他们巴不得这些女学生再大胆一些,最后狠狠地输在他们手里,让他们好好教训对方一回才好。 这次的比试惹来了不少人关注,因为事情闹得大,到了后面连魏帝都忍不住和苏衡玉她们说起。 “她们可有把握赢下这场比试?”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引起的一场比试,魏帝还是希望那些女学生能赢的。 这些女学生都是魏梓宁主办的女学中出来的,要是她们能赢,也能从侧面证明自己的女儿的本事。 苏衡玉闻言道:“陛下不用担心,先前女学和男学不也进行过几次比试嘛。除了一开始男学那边赢过一两次,后面都是女学赢。况且,您怎么知道那些女学生前去挑战,是因为一时意气,而不是有人特意指点呢?”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魏帝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魏梓宁险些被这一眼看得想翻白眼,她当即没好气道:“此事与儿臣无关,都是苏衡玉干的。” 魏帝重新看向苏衡玉。 “陛下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臣的掌握之中,这回您就等着殿下扬名天下吧!”苏衡玉保证道。 魏帝对此没有言语,只等着看此事的结果。 比试的日子定的很近,等到那一日的时候,临时搭建起来的比试台周围聚集了不少看客。 好些都是来看女学生们如何被打败,又是如何哭泣的。 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第一场的文斗里,一男一女一对一比试中,五个男子全部败下阵来。 若是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众人还能帮着男学子们说一句不公平。 但偏偏前来做裁判的都是男学子们找来的,而台上人写出的文章和诗句,也都是一一亮给了众人看的。 还有文辩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的,男学子最后被女学子辩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掩面逃离了比试台,这也是大家都看到了的。 文斗让他们失望,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武斗。 等到参与武斗的几个姑娘站出来,她们一个个身形高挑劲瘦,一头长发牢牢地束在脑后,腰间还挂着一把刀。 模样瞧着比那些男学子有精神多了。 一看到这些女子的模样,底下的男人们心头就是一跳,暗暗觉得有些不妙。 然而事实正如他们所想那般,武斗依旧是女学生们赢了。 她们赢的干脆利落,每一次比试,都将对面的男子狠狠地踩在脚下,让他们毫无反抗的余地。 哪怕底下好些人看到这一幕,嘴里不断说着“这样的女子如此不贤德,以后定然没人会娶”。 但更多的年轻姑娘们却是十分高兴,更有女学的弟子们大声呼喊着台上同伴的名字,为她们欢欣鼓舞。 就这样,引得大半个京城都在意的比试落下了帷幕,女学子们的名声再度压过了男学子。 渐渐的,京城里也开始传扬起了太女魏梓宁的出色,说她主办的女学,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在文斗和武斗上压过了自小开始学习这些的男学子。 若是再有人说起女子不如男子的话,京中的百姓就会叫那人去和女学子比一比,先赢过了她们,再来说这种蠢话。 xiaoshuoshuzzdushueyxswsamsbook qq787qirenxing1616yskuuai huigredik258abcwx 第二百一十七章 立威 一场比试不仅证明了女学子的能力,更证明了魏梓宁的本事。 原本由她主持兴建的女学,只是在几次赢过男学那边多出了点名声,但如今众人真正意识到了女学的力量。 不论那几个答应要比试的男子学问如何、武艺如何,但他们是实打实输给了女子,这让素来认为女子不适合读书或者习武,认为她们天生就比男子弱比男子愚蠢的人大大地吃了一惊。 好些老顽固简直无法接受,甚至当着魏梓宁的面,在朝堂上抨击这种不“贤德”的行为,并要求太女关闭女学,将女学中任教的先生都送去男学,教导更为聪慧的男子。 还说这些先生很有本事,经过他们教导几年的女子都有这么大的进步,想来他们如果去教导男子,那必定会为大魏培养出更多的栋梁之材。 苏衡玉听到这话的时候,要不是她官职低微,她恐怕能当着那老不死的面笑出声来。 不仅是为对方的痴心妄想,还因为对方的厚颜无耻。 男子赢了女子,就是男子天生聪明强大。而女子赢了男子,就是女子的老师更会教人,学问更好? 这理由找的,下次修建堤坝该让对方去监工才对,这么会找茬,想来也应该很会堵堤坝才对。 魏帝闻言没有说话,而是任由自己的女儿站出来,对着底下的老头子道:“李卿的意思是,女学的先生比男学的先生更优秀,男学那些先生没有本事,才将男学弟子教成那个样子喽?” “这话孤可不认同。当初太祖皇帝设立国子监男学,聘请了天下名师还有不少朝中能臣前去教导年轻学子,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人能有朝一日成为大魏的脊梁。而他的期望也没有落空,国子监设立这么多年来,不少从那里出来的学子,后来都成为了国之重臣,为大魏立下了汗马功劳。” “若是按照李卿你的说法,那些能臣的出现,就和国子监毫无关系,这国子监就从一开始便没了设立的价值。如此说来,李卿是不是在质疑太祖皇帝的决定呢?” 那白发老头被这话吓了一跳,当即解释道:“太女容禀,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觉得女学的先生兴许更会教导学生一些,完全没有对太祖皇帝不敬的意思,还请您不要误解微臣的意思……” “误解?孤看不一定。”魏梓宁脸上露出个笑容来,“谁不知道国子监对于大魏的重要性,谁不知道国子监里的学生要么出身权贵,要么就是自全国各地来此的有才之人。为了能让那里的学子接受到最好的教育,这么多年来大魏召集不少有识之士,还时不时安排官员前去教导。若是这样一群有才有德的先生,都没办法教导出有学识的弟子,那国子监还有什么继续兴办的意义呢?!” 那白发老头还待继续说话,他脸上已经露出些许被魏梓宁斥责的怒色。 大概他活到这么大,还从未像今日这样被一个女子指着鼻子骂吧。 但魏梓宁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继续道:“既然你如此看不起国子监的先生们,就请李卿亲自去国子监和诸位先生辩论比试一番,看看你们之前谁的学识更甚,有没有资格说出‘对方不配’这样的话来吧。” 魏梓宁挥手就将这件事定下,当即让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前往国子监传令,要求他将这位李大人今日的言语一字不改地告诉他们。 这小太监得了魏梓宁的命令转身就走,速度快到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等那跪在殿中的老头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阻拦小太监的机会。 而这个李姓官员斥责国子监教书先生们学识不够、能力不足,没能将每个学子都培养出来,害得他们在前些日子与女学子的比试中落败的消息,不等今日的早朝散了,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无论是国子监中的学子还是先生们,听到这个传言都愤怒不已。 先前口出狂言,输给了女学子们的一群人,本来在国子监就不怎么排得上号。他们输了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厌恶他们在外胡言乱语,编排太女殿下,还连累了他们国子监。 谁知道这暗亏他们都忍下了,结果朝中一名官员竟借此为由头,向他们国子监发难。 他们并不在意李姓官员在朝堂上说出那些话到底是针对谁,他们只知道对方这么说,分明是在贬低教导他们的先生,也是变相地看不起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弟子。 国子监中的先生们也是这样的想法,能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任教,他们的本事自然不俗。 只是国子监中的学子那么多,有靠自己能力考进来的,自然也有靠着祖辈荫蔽走关系进来的。 前者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会努力读书,学习起来也不用他们太操心。 后者则更复杂一些,其中有想要靠着自己的本事撑起门楣的,自然也有一心混日子,觉得当个纨绔也不错的。 这些弟子们资质不一,若是真心不好好读书,他们这些先生难道还能压着他们,将书本塞进他们肚子里不成? 但只凭那几个成日里好事不干坏事不缺的,就能证明他们的本事不敌隔壁的女学夫子了吗? 这满腔被激出来的怒火,让先生们干脆应下了魏梓宁说的辩论比试。 他们倒要看看,这位看不起他们的李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于是,李老头被顺理成章地丢到了国子监与人比试,而朝堂上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安静多久,因为很快,太女魏梓宁又提出了一件大事——将在边关试行的小学制度推广到整个大魏。 这个小学制度说的就是在各个较为繁华且人口众多的县城开设小学,收容十一岁以下的小孩儿,不论男女令其入学接受教导。 这教导并非以传统的三百千和四书五经为基础,而是启用全新编纂的一套课本。以帮助年轻孩童们认识大魏的文字,懂得些基本的运算方法和简单诗文为目的。 这项举措也被太女称之为——幼苗计划! kbqhbx17kxsbiquza 520xswheiyanwubiquqiyqxs.org xiaoshuo180bookso.org7tzwsmxsw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小学 幼苗计划的推行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朝中的官员就以国库之中没那么多银两,无法提供让那么多城镇都开办小学的资金为由,否决了魏梓宁的想法。 但这一点苏衡玉和魏梓宁早有准备,她们这些年来将生意做遍了整个大魏,连带着周边一些小国,都有他们开设的店铺和商队。 如此多年积累下来,支撑这件事儿也并非不可。 但苏衡玉两人都不是只出力却不讨好的性子。 魏梓宁直接当着朝臣们的面道:“孤知晓户部官员的辛苦,但教导我大魏子民读书识字,知晓礼义廉耻,不正是诸位爱卿身为大魏官员该做的事吗?为官者本就有教化百姓的责任,孤提出这个计划,也正是在帮助你们解决这个问题啊。所以孤想着,由朝中出三分之一的银钱,孤自己出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则向民间募捐。” “若是有愿意慷慨解囊的官员,那就更好不过了。等到善款筹集起来,孤会亲自为这些捐献善款的人写下碑文,并让人在女学旁立碑以纪念这些人的善举……” 除此之外,苏衡玉和魏梓宁还商量出了旁的奖励办法,让那些富商们心甘情愿将银钱奉上。 不过这些就暂且不必告知这些官员了,毕竟好些生意她们俩都是偷偷做起来的,实在不必让这些人知道,她们背地里到底有多少产业。 魏梓宁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几年除了抄家之外,大魏的收税情况也一直很良好。 尤其是苏衡玉所在的边关,近几年来献上的税赋数目更是惊人。倘若这个时候户部的官员再次哭穷,说自己拿不出钱来,别说太女了,苏衡玉就能站出来要求户部将账本拿出来对峙。 朝中人如今是很清楚苏衡玉的本事的,因为她不仅会治理地方,还很会经营生意。 这些年来但凡和魏帝有牵扯的生意,苏衡玉都拿出了账本给对方过目。 她做账极有一手,所用的表格也清晰明了。 每次有新的账本奉上,魏帝都要拉着户部的官员一起看,一边看还一边夸赞苏衡玉有本事,说她理出来的账目比户部更加清晰简单,让人一看就知道问题所在。 被魏帝这样暗搓搓敲打了几次,户部尚书不得不给苏衡玉去了信,请求她将新式记账法教给户部。 可想而知,被她教导出来的“弟子”,在记账一道上哪里比得过苏衡玉这个“师父”呢? 一旦她拿到了户部的账目,从中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他们这些官员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与其最后所有人都倒霉,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自身的安全。 想到这里,户部侍郎偏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了苏衡玉一个说不上来感觉的古怪笑容。 他忽地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去看苏衡玉的脸了。 关于银两的事就这样被暂且解决了,紧接着就有官员再度站了出来,表示倘若太女想要开启民智,可以只收下男童,至于女童实在就不必入小学读书了。 魏梓宁看着底下站出来的人,她还记得这人就是不属意自己成为太女的那批老顽固其中的一个。 “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允许男童入学,却不能让女童读书呢?” 那老顽固十分淡然地回答:“男子读书往后可以参加科举,继而为国效力。而女子贤德恭顺才是最重要的,读书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必要的事……” “大人这话有些偏颇了。”都不等魏梓宁开口,苏衡玉就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男子天生便有读书的机会,他们拥有着比女子更多的读书资源。而正因为女子从前不被允许读书,才更应该让她们去读书。” “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即可,她们读了书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出仕做官。” 苏衡玉:“这么说,大人是不觉得下官是女子,还是不觉得下官是朝中官员?相夫教子,这四个字的分量可不一般。既然大人都默认了家中的孩子要交给女子教导,那么还不让她们好好读书,知晓更多道理,以后又怎么能教导好自己的孩子呢?” “要知道聪明的父母都不一定能教导出聪明的孩子,若是连书都不读,还能教育出怎样成才的子孙呢?正是为了给我们大魏培养出更多优秀的人才,才需要更多的女子读书识字啊!若是大人觉得太女殿下的这项举措不对,那么为了让大魏未来人才济济,不如就改成让读过书的男子留在家里教导孩子,女子出去谋生赚钱吧!” 她最后这句话可以说是毫不给人留情面,语句尖酸刻薄极了。 那老顽固听了险些要被气倒,然而不等他发难,上头的魏帝便抢先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行了,此事就照太女说得去做。既然是太女想出的主意,她自己又出了三成的银钱,那此事就由太女负责。尔等若是有什么不满,就自己出钱出力,去办你们自己的小学好了!” 魏帝一锤定音,将这事儿彻底敲定。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负责人是魏梓宁,她要怎么做都看她自己。 其他人要是觉得不满意,不想让女童入学,那就干脆自己在各地开办小学,不让女童去读就是了。 但前提是,兴办小学所耗费的财力和人力,都是他们自己出的。 此话一出,那老顽固也默默地闭上了嘴。 他自然是有开办一所小学的资本的,但是他开办那一两所,产生的影响力怎么和魏梓宁的几百乃至几千所相比呢? 若是他再开办多一些,皇帝就有理由询问他到底哪里来那么多银钱了,毕竟以他的俸禄,就算家中再怎么擅长经营,也不该有那么多银钱在手才是。 魏帝如今用的就是个阳谋,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却只有两条——按照魏梓宁说得做,忍下今日之气。或者为了争一时意气,出钱出力却不一定能讨着好。 由此,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皇位上的天子是真的十分认真地在培养自己的孩子,想要将大魏的未来交托在她手上啊!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变化之始 大清早乐馨就收拾好了自己,不等屋里的爹娘起床,她已经整理好了娘亲给她做的小布包,装上了昨夜写好的功课,打算往镇中的小学去了。 因为他们村子里需要去小学上课的孩子太多,所以镇上给他们安排了一辆牛车出来,让这些孩子可以顺利入学。 而且关于这辆牛车,一开始村里的人还不愿意专门拿来接送孩子,想要将其留着用在农耕时候。 这事儿被前来村子里巡查的读书官知道了,立刻将村长叫到了县衙去,当着知县大人的面儿好好教训了一番,还对他说,倘若这个村子再如此不听从朝廷命令做事,往后新的农具、良种和朝廷下发的各种优待政策,就不会考虑他们村子了。 这事儿一闹出来,全村人都被吓到了,他们只以为那牛车分给了他们就是村子自己的东西,没料到还会有读书官来巡查。 他们更没料到的是,读书官这个听起来像是说笑一般用来监督孩童进学的官职,竟然有着这样大的权力,让知县大人也要听他的话。 这官职自然是大的,毕竟是魏梓宁亲自分派的官位,代表着她这个太女行事。 这些地方官员,但凡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官位,好好在仕途上走下去的,哪一个敢和太女殿下作对呢? 所以读书官的工作推行的十分顺利,他们带着大笔银钱来到各个乡镇,将各村孩童读书的难处一一解决,为不少本来不能去读书的女孩儿,争取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些读书官大部分都是从女学里出来的姑娘,这是她们从书院出来后所担任的第一份官职,若是这个活儿干好了,往后的前程自然不会差。 乐馨很快将发散出去的思维收了回来,她摸了摸身上的“校服”,就要往门外走。 此时一个老妇人正好推门出来,和即将出门的乐馨对上视线。 对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似乎是对于这个孙女有些下意识的别扭。 “阿奶,我要去上学啦。”小乐馨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家阿奶脸上的不自然,只是笑着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便要出门朝着村口的牛车而去。 乐老太轻声应了一句,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她一声:“路上小心。”这才掩饰一般地躲去了厨房,准备早上的饭食顺便烧一锅热水出来。 等她进了厨房才发现,热水已经烧好了,想来能这么早就烧好热水的人,只有全家里起床最早的乐馨了。 想到这里,乐老太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一个女娃娃非要起这么大早读书做什么?” 她自顾自将热水舀起来,开始做今日的早饭。 随着厨房里开始响起动静,乐老太极轻的一句:“明早给她留个鸡蛋吧,都说要读书的娃娃就得吃鸡蛋呢。” 乐家人丁稀少,乐老太这辈子生了几个孩子,就活下来了最小的儿子。等到儿子娶妻后,她一直盼望着儿子能给她多生几个孙子。 但谁料儿媳在怀第一胎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生下了体弱的乐馨后,便一直再没怀孕。 对此乐老太极不高兴,若非儿媳性子很好,人又勤快,除了只生下一个女儿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乐老太恐怕早就闹起来了。 随着乐馨渐渐长大,她对这个唯一的孙女儿说不上好,但也没亏待过,只是别人家女娃娃过得什么样日子,他家就一样的待遇罢了。 然而乐馨八岁这年,朝廷突然让开办什么小学,还要让附近年纪合适的孩子都去读。 虽说那小学不交束修,还给发笔墨和校服,但乐老太就觉得读书不是女娃娃该做的事。 男娃娃读了书还能去考科举,还能出去找活儿干,女娃娃读了书又能如何呢? 她不想让乐馨去读,却被村长要求必须送过去。 再加上她儿媳妇在这件事上也难得强硬起来,非要送唯一的女儿去小学,一家人因此还闹了一场。 不过这也没什么,村子里但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这回都吵了几次呢。 最后他们拗不过村长,孩子们还是被送去了小学,无论男女。 没了乐馨这个孩子,家里不少细碎的活儿都得自己来。儿子和儿媳在外摆了个吃食摊子,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活儿就都交到了乐老太手里。 乐老太对此十分不满,几次都想让孙女儿别读了,回来帮忙干活儿。 但乐馨去小学读了一个月,整个人就仿佛变了个样子,月末的时候参加了一场考试,还考了个第一回来。 除了老师奖励的一刀纸,还带回来了五十文钱! 乐家人这才知晓,原来自家这个女娃娃还真是个文曲星下凡,小小年纪就能通过读书挣钱了! 乐家人再出去一打听,如今太女上位,朝中已经多了不少女官。众所周知的边关富庶大城南宜城,就是个女官在管着,据说那里能有今日的风光,都是靠着这位苏女官呢! 知晓了女娃娃也能做官后,乐家人对于乐馨读书的行为也渐渐改变了观点。 别的不说,乐馨可是他们这一届学子中比较聪明的了,若是真的继续往下读,说不准日后还能当官呢! 当官啊,这是多少百姓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乐家人哪怕从前没这些心思,现在也不得不考虑了起来。 随着乐馨拿回来的叫做“奖状”的东西越来越多,考了第一带回来的铜板也穿成了串。 连乐老太这个有些固执的人都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儿真的很会读书。 她慢慢也跟着有些期待,若是这个孙女儿有朝一日做了官,光耀他们乐家门楣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只是大约从前她声嘶力竭不许孙女儿去读书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如今的乐老太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支持的模样,只是私底下暗暗幻想美好的未来。 “据说读书的娃娃要多吃点肉长身体哩,要不给馨囡炖只鸡好了?”乐老太轻声念叨着,完全忘了那些鸡是她辛苦养出来,平日里自己都不舍得吃的。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章 苏宝珠的结局 京城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剩下的只凭魏梓宁一人也足以应付。 眼看自己已经在京城待了快两个月,早就已经述职完毕的苏衡玉也开始准备回南宜城去了。 毕竟南宜城那边的下属已经给她送来了不少封信,都是请求她快些回去,帮着处理城中事务的。 对于正在发展中的南宜城每日会产生多少麻烦问题,苏衡玉这个知县自然是最为清楚的,她心知把一切都撂给下属这么久已经很过分了,也不忍心让他们继续苦熬下去。 顺便的,她也想快些回去,推进那几个新州府的小学建设进程。 想来有崔兰亭在,小学要想在新州府开建,还是很容易的。 她和魏梓宁说了要离开的事,新晋太女殿下也没有阻拦,她还道:“边关的一切我都托付到你手上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想要,那么边关永远会是您的依仗。”苏衡玉无比严肃地向魏梓宁保证道。 两人都很清楚,即便如今她的太女之位看起来如此稳固,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万一魏帝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觉得这个太女对他产生了威胁,有了要废太女的想法。又或者魏梓宁的那几个兄弟犹不死心,想方设法要将她拉下马来,从而铤而走险…… 时局变化如水面的波纹,谁都不知道彼此间的一个小小举动,会引起怎样的改变。 为了让她们的阵营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无论如何边关这片重要的地方,都得被牢牢占据才行! 得到了苏衡玉的保证,魏梓宁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可以不相信别人,但对于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盟友,并且通过两人的努力,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声音,魏梓宁没理由不信她。 这不仅是因为两人都是女子,更因为她们有着同样的目标。 她们的景愿是一致的,她们对于大魏的未来规划也是一致的。她们会是这天下最为和谐的一对君臣,也是最孤独的一对君臣,一生都为了实现自己的期待而努力。 “对了,走之前去看看你爹娘他们吧,虽说我也清楚你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了,但他们都托人求到了我父皇面前,为了不让你背上不孝的名声,你还是去和他们见一面为好,毕竟如今的你是个官员了。”魏梓宁说道。 哪怕之前苏衡玉在京中的名声不好,但到底是作为寻常女子做下的一些不太符合贵妇人们审美的行为。 但当她献上了农具图纸,获封了县主,又因为立下功劳,得到知县的官位,并将南宜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后。 她已经从一个寻常女子或者有封位的贵女,变成了一个正在走仕途的官员。 大魏素来以仁孝治国,若是忠勇侯逼急了跑去衙门状告苏衡玉不孝,即便他们早前已经闹过几次断绝关系,并且京城内众人都公认,苏衡玉和侯府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但到底父母血缘无法割裂,若是忠勇侯真铁了心要和苏衡玉闹起来,那群本来就看苏衡玉不顺眼的官员,当然会愿意小小帮忠勇侯一把,将这个未来的劲敌给坑死。 听到她的话,苏衡玉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和他们之间的事,也该彻底解决掉了。” …… 忠勇侯府这些年的日子实在有些不好过,先是忠勇侯的官位丢了,自此之后魏帝像是忘记了他一般,再没给他出仕的机会。忠勇侯只能待在家里,做个闲散的寻常勋贵。 然而忠勇侯府的坏运气却不止如此,苏宝珠和国公府的婚事意外被退,转而和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定了亲。 但因为这桩婚事的内幕,当时还权倾朝野的崔相一家因为丢了个心仪的女婿,时不时就要给他们家使绊子。 苏宝珠还好,她嫁出去了,崔相一家到底要顾虑尚书府家的面子,所以没对苏宝珠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只有崔璎珞不断针对苏宝珠,但那也是两个姑娘之间的争执,算不得严重。 到了忠勇侯府这边,先是大儿子在外与人发生争执,混乱之中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然后又是小儿子本来在青山书院好好读书,却被里面的学子联合起来排挤,没多久书院里的老师便找到他,要求他主动退学了。 老三苏季文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从书院众人对他的态度里看出来,即便自己不主动退学,未来的日子还会更糟,甚至会让他名声全无地被赶出书院。 与其没了名利两失,不如自己主动一些,兴许还能留下一点儿名声,去寻个其他地方的书院继续读下去。 紧接着,侯夫人王氏手底下的那些铺子也不断遭到地痞流氓的骚扰,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她倒是想过要报官,但那些人每日只是进她的店里坐着,又不打又不砸的,却逼得好些客人不敢往里面走。 但真正论起来,这些行为也没有触犯律法,官府根本管不到这些。 可一旦店里的伙计想要将人赶出去,这些人便开始在店中大喊大叫,言说这家店看不起人,里面都是群势利眼,撺掇其他客人不要买这里的东西。 他们可有分寸极了,每次只闹店里的伙计,或者是一些穿着打扮简单的人。 那些衣着华贵的客人,他们连碰都不敢碰。 几番打击下来,儿子们的前途受损,自家的产业也缩了水,王氏不得不卖掉几个受影响最严重的铺子,来填补家用。 毕竟丈夫已经许久不曾往家里拿过钱,但日子却要向从前那样精致奢华,只靠王氏一个人,哪里经得住这么多花销? 不得已,王氏只能去找女儿苏宝珠帮忙,毕竟对方如今都是礼部尚书家的儿媳了。 可她并不知道,苏宝珠如今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先前有崔璎珞在,对方表现得越是刻薄,她就越是可怜无辜,也凭借这些获得了丈夫的疼爱,对她多了几分保护。 但礼部尚书一家本来就是固执古板的人,对于这个婚前失贞娘家也不给力的儿媳没有多少喜欢。 随着她嫁进礼部尚书家几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后,这些长辈们对她越发挑剔起来,最后她的丈夫被影响得也慢慢开始对她有意见。 苏宝珠为此难过不已,就在她又一次被长辈们指责,丈夫却对她态度冷漠后,她带着丫鬟出了府,莫名其妙走到了和周珣常去的一家酒楼。 两人在这里意外碰面,自此旧情重燃。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一章 侯府的没落 苏宝珠与周珣很快“旧情复燃”,一时间也顾不得忠勇侯府的困局。 好在随着崔相的倒台,一切针对忠勇侯府的行动都消失了,他们一家人虽然前头过得辛苦了些,但没了崔家人针对,后面的日子眼看着就能好起来。 王氏没在最疼爱的小女儿这里得到宽慰,也渐渐发现对方似乎有意疏远侯府,她心中难过的同时又觉得不甘。 明明是自己将她带来了京城,给了她侯府小姐的尊贵,还帮着她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她却在成为了尚书府的儿媳后,一点儿也不思回报自己,反而将侯府当成了累赘。 王氏忍不住日日在府中说起小女儿的不好,埋怨她的狠心。 早就已经从乡下找到结果回来的苏仲礼对此毫不在意,离开了侯府这么久,他在寻找真相的途中也吃了不少苦,经历了不少人和事,不再是从前那个莽撞又无知的少年人了。 他这一路上遇见过一位年老的智者,她是个很有远见卓识的女子。苏仲礼在与对方相识后,终究没有忍住将自己家中的遭遇告知了对方。 这位智者听完了一切后,沉吟片刻道:“倘若你这两个妹妹的遭遇只是一场意外,那么两人都是不该被苛责的受害者,只是留在你家的孩子或许得到了命运的馈赠,但也不能因为不属于她的过错对她抱有恶意。流落在外的孩子更该得到你们的爱护,让她曾经失去的疼爱和尊严,补全她空缺的人生。” “但如果这一切都源于旁人的私欲,而非意外。那么这两个被恶意调换的孩子,就不该生活在一起了。无论这件事里她们谁是受益者,此事被揭露之后,她们就只会位于天平的两面。陌生感和对未来的畏惧会将她们吞噬,周围人的声音也会一次次刺穿她们的自尊。” “即便两人对待对方都宽容和善,但周围的人会逼迫着她们相互比较,推动着她们互相敌视。处于那样的环境之中,只要她们身处一片天地,她们就必须分出一个高下,就必须有一个强弱。这是她们自己无法改变的。”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你的父母无法平衡好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无法将一碗水端平,那么她们之间终有一个会陷入疯狂的。” 老夫人的声音久久在苏仲礼的脑中回荡,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起苏衡玉回到家中后发生的一切。 他将过往一幕幕重新在脑中“看”了一遍,这一次他终于彻底品味出了父母对于苏衡玉的轻视、兄长对于苏衡玉的鄙夷、妹妹对于苏衡玉的恶意和排斥,以及……他自己对苏衡玉的忽视和冷漠。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苏衡玉在生了一场病后,那么坚决地想要离开侯府。 她不是在耍脾气,也不是想要借此和娘亲、小妹作对,她只是真的被伤到了心,所以决定远离侯府,顺便也远离这一家人。 被老夫人一语点明了迷茫后,苏仲礼也没有选择回京,他继续朝着苏衡玉当初被带来的村子而去,又是一番艰辛后,才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 他从村人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妹妹曾经过着怎样的日子,她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总是被“二丫、二丫”地呼来唤去。 等到她想要一个名字的时候,那家人玩笑似地喊她“招娣”。 她还那么小,不过十二岁就要被卖给一个傻子做娘子。 而这一切本不该她经受,都是那对夫妻故意调换了她! 不错,苏仲礼终究还是从这两人口中问出了真相,知晓了孩子被换的实情。 原来是他们不想要刚出生的二女儿,因为对方瞧着不够健康,仿佛养不活一般。 得到了真相,苏仲礼毫不客气将两人扭送到了官府。 他到底是侯府的公子,即便忠勇侯的名头在京城什么都做不到,但在这偏远之地的县衙,却已经很能唬人了。 这夫妻俩都受了刑罚,被关进了大牢里,不久之后便要发配边关去。 做完这一切,苏仲礼才回到了家中,而此时家里的闹剧已经开始,苏衡玉也接下了重担,前往南宜城了。 苏仲礼后面又得知了自己离开后,家里发生的一切。 他从一开始对于爹娘对苏衡玉不公的不喜,到后面慢慢平静。他很清楚,这两方的矛盾已然完全无法调和。 苏宝珠是他们的乖女儿,苏衡玉怎么也比不过,索性就不要让她继续被这一家子偏心眼儿的“家人”拖累了吧。 看清楚这些的苏仲礼再也没去找过苏衡玉,只当这世上再无这个人。 挣脱出了烂泥的人,又何必被再次拉回来呢? 经过了这么多,他也看清了家中所有人的真面目,他不再留恋家人,也清楚整个侯府未来都是要留给大哥的。 他没有要争抢的意思,开始自己寻找出路。 侯府的没落是必然的,若是他再不振作起来,往后恐怕真的会养不活自己。 他在读书一道上没什么天赋,就想要去学着做生意。 好在他从前还攒了些银钱,便趁着大魏如今贸易发达的热潮,做起了香料生意。 这门生意不好做,他起初本金不够,是老三苏季文将自己攒下的钱借给了他,才让他慢慢发展了起来。 大魏的香料种类越来越多,而他本身出身勋贵,也算见多识广,对于香料这些虽然不会配置,但也会欣赏。在与几个比较靠谱的商队合作了一番后,慢慢也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后面他的生意逐渐开始步入正轨,苏仲礼就给苏季文找了江南一家学风不错的书院读书。 魏帝对侯府不喜,但好在并未禁制勋贵子弟考科举。 若是苏季文有那个本事,未来兴许真的能通过科举入仕。两兄弟都是很聪明的人,他们在看清了自己的现状后,便学着努力了起来。 原本日子都好好地在过着,直到有一天,他们收到了家中的来信,信里是母亲王氏羞耻而愤怒的哭诉:他们的妹妹苏宝珠与周珣私通,被周珣的妻子给抓了个正着,已经闹到了礼部尚书家里。 尚书府那边十分恼怒,似有要针对侯府的意思。 王氏夫妻俩抵挡不住对方的怒火,希望儿子能回来帮忙。 顺便,他们已经将苏衡玉也叫了回来,要求她保住自家的富贵。 看到这最后一句话,兄弟俩当即愣住,而后再顾不得其他,连夜收拾行李往京城赶去,而今正好和即将登门的苏衡玉撞上。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登门 苏衡玉是在离开前的倒数第二天去了忠勇侯府的,她回程的准备都已经做好,只等见过了这家人,将他们的问题彻底解决,便带着人回边关去。 小学的计划还在继续推行,想要让整个大魏处处都开遍小学,乃至以后的中学和大学,还需要大量资金支撑才行。 苏衡玉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撑起一个小学还行,但更多的就需要大魏的税收来支持了。 她不打算将一切都揽在自己和魏梓宁的肩头,总该让大魏人也参与到改变大魏的事情中去。 就在她正思量着这些,打算将脑中一部分好东西分享给朝廷,让各地因地制宜地发展起来之时,她的马车已经来到了忠勇侯府门前。 在今日过来之前,苏衡玉未曾和忠勇侯府有过接触,所以这家人根本不清楚她今天回来。 于是苏衡玉上前敲门的时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回应道:“今日家中主人有事,暂且不接待外客!” 跟着苏衡玉一起回来的紫云便适时上前道:“我家大人苏衡玉应邀前来拜访,若是你家主人有事不能见客,那我家大人不日就将离开京城,他要是真有什么要事,就请他前往边关来与我家大人商议吧!” 对于忠勇侯府,紫云其实没什么好感,不只是因为他们对苏衡玉的刻薄,更因为她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在对比了留在苏衡玉身边的日子后,她深切地明白这座宅院的主人是不将底下人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的。 他们只是主子的附庸,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物件儿,是打伤了打坏了也不会有人心疼的瓦砾。 但在苏衡玉这里不一样,他们会是珍宝,会是个有价值的人。 眼前的侯府早没了从前的光彩,如今瞧着分明还是那座府邸,却比从前看着灰扑扑的,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 里面的人听到了紫云的回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连忙回了一句:“原来是大小姐,请大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寻侯爷和夫人。” 他大概也摸不准自家主人的心思,不敢将人就这么放走,也不敢直接让他们进来。 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大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侯爷和夫人正在里面等待大小姐呢,请大小姐快些进去吧。”前来开门的人堆着一张笑脸,一副欣喜于苏衡玉归来的样子。 但苏衡玉却分明记得,自己当初刚回到侯府时,对方和一群小厮混在一起,嘲讽她不如二小姐貌美知礼的话。 真是奇怪,难道忠勇侯府已经落魄到要讨好自己的地步了? 苏衡玉摸不清楚情况,她带着人就要往里面走,想看看忠勇侯夫妻找自己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小厮见到她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脸上有些为难道:“大小姐带着紫云姑娘进去即可,这几位大哥就不用跟着一起了吧?” “这是跟在我家大人身旁保护她的护卫,你拦着不让进,是府里有谁要对我家大人不利吗?还有,这里没有你的大小姐,只有朝廷命官苏大人!” 这次回京述职,魏帝念在苏衡玉的功劳实在不少,况且边关那片地方也没有个统管此地的官员,便特别提拔她为边关四县的知州,从五品的官职。 已然不是什么小官儿了。 这消息还没正式传出来,只是暂且在官员们口中流传一下。像侯府这种没有任职官员的,自然不知道此事。 紫云本来就不喜欢侯府,如今那小厮还摆出一副不让苏衡玉带护卫的样子,让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被紫云呵斥一番后,小厮的表情越发苦涩起来:“不是小的为难大小姐,实在是侯爷和夫人如此吩咐了呀……” “你不必担心,若是他们有意见,我一力承担,不会让你为难。为了你自己好,你还是称我一声苏大人吧。”毕竟她今日是要来断绝关系的,而非与这家人重修旧好。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即便小厮还是有些担心,却不敢再拦了。因为苏衡玉身后那几个护卫已经在用不善的眼神打量他,仿佛他要是再伸手,就会把他当作什么不轨之人处理掉一般。 没了拦路的人,苏衡玉一行人得以顺利地进入了侯府。 她毕竟是在这里住过几年的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侯府的正堂。 只是不等她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阵被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哭声。紧跟着还有几个男子含着怒意的指责:“你们命知道苏大人如今有多不容易,为什么还非要将她牵扯进来?” “你们一次次放弃她,要将侯府和她分割开来,却又每每想要从她身上获得好处,在发现她有了利用价值之后,又把她纳入进侯府的范围。你们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这次的事本来就是苏宝珠的错,也是你们的错。如果不是你们把她养得如此任性妄为,什么事都敢做,她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还将周珣牵扯了进来。早知有今日,你们就该好好管教她,而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忠勇侯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你们这是在指责你们的父亲吗,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们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哥和三哥这是在怪我吗?我知道这次犯下大错,惹得两位哥哥不快。但你们若是生气就只冲着我来就好,别迁怒到父亲身上啊。他疼爱了我们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忍心对父亲和母亲说这么重的话。” 最后这段话,是被一个声音极为熟悉的人说出来的。 苏宝珠。 她倒是很久不曾见过对方了,之前曾听说她顺利嫁入了礼部尚书家,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苏仲礼虽然早就从记忆里想明白了苏宝珠的真面目,却还是第一次被对方耍这种小心机来对付。 明明她的手段并不高明,在场但凡有些脑筋的人都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偏偏忠勇侯夫妻就吃她这套。 等到父亲和母亲的斥责声传入他耳朵里的时候,苏仲礼险些要笑出声来。 原来他的爹娘并非被苏宝珠用言语蛊惑,他们只是在借着苏宝珠的动作,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他们自始至终,偏爱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而非某个女儿。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断亲 “够了!” 在堂内杂乱的吵嚷声里,苏仲礼终究还是没忍住,怒吼着打断了爹娘的叱骂和苏宝珠的哭声。 “你们别吵了,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你们却只知道互相争吵怪罪,最该做的难道不是想办法解决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王氏忍不住落下泪来,“她都被那个异邦公主抓到,直接将事情捅到礼部尚书家去了。如今人家让我们将女儿带回来,还说若是不给个说法出来,我们一家子都落不到好。这不是被逼到了绝路,才不得不将苏衡玉叫回来帮忙嘛。” 听她语气里的意思,仿佛还很不乐意见到苏衡玉一般。 苏仲礼气恼道:“你们干嘛要去找她,我们自家人的事自己解决,关她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她的事?她既然姓了苏,那就是忠勇侯府的人,侯府有难,她就该帮忙才是!”苏宝珠忽地开口说道。 听到这里,苏衡玉也不想继续站在外面了,再让苏宝珠他们说下去,自己就真的要承担起整个侯府的命运了。 她脚下微微用力,加重了脚步,带着人往里走:“如果苏小姐这么说得话,那天底下所有姓苏的人,岂不都是侯府的亲人了?” 她的骤然出现引得堂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王氏更是在瞧见苏衡玉的第一眼,就飞快扑了上来,想要拉住她的手:“娘的乖女儿,你可算回来了,如今家中有难,你可得出手帮忙啊……” 苏衡玉往旁边一躲,没让王氏抓住自己。 她侧身让开了一些,任由几个护卫站到前面来,将苏家人与她隔开。 瞧见这一幕,原本因为苏衡玉的到来脸上带了几分喜色的忠勇侯立刻垮下脸来:“你这是做什么,回自己家罢了,还霸道上了?” 苏衡玉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与侯爷夫妻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我今日不是来与你们攀亲戚的,我不日就将回边关,也不知道何时能重回京城。在我离开之前,我想了结与你们的这段缘分。”苏衡玉冲紫云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将早早就准备好的几张银票摆在了众人面前的方桌上。 苏衡玉道:“我计算了我自回到侯府后的一切开支,连同你们赠与的庄子价值也一并算了进去,这里是整整五千两。你们将其收下,此后我与忠勇侯府再无关系。” 这话一出,就像是在堂中丢下了一枚震天雷,直接将侯爷夫妻俩给吓了一跳。 忠勇侯更是难以置信般问道:“你想要与我们断亲?你敢?!” “我以为你们早就已经不将我当作你们的女儿,我被忠勇侯府抛弃的消息,不是已经在京城流传过几次了吗?索性就将这传言彻底坐实,往后你们的女儿只是苏宝珠,和我苏衡玉毫无关系。” 她将银票往两人面前推了推:“收下银票,我们和平地断亲。放弃银票,我依旧不认你们,而你们也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此刻已经明确地摆了出来,无论如何苏衡玉都不会妥协。 忠勇侯夫妻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夫妻俩登时气得脸都红了。 忠勇侯:“你是怎么做的这个官,连父母都不认的不孝之徒,也配做大魏的官员?我要去向陛下问一问,为何要封你这样的女子做官!” “问啊,你随便去问好了,倘若我的官职因为你们而丢了,那我往后也不去边关了,以后就日日守在你们府门前,但凡你们家中的人敢出来,我就敢将人拦着揍一顿,直到你们府中没一个人敢出去为止。” “顺便说一句,太女与我是旧相识,我是她最信任的挚友。现如今陛下在位的时候你们过得怎样的日子,等到太女即位,你们的日子会比如今难过一百倍!我敢保证,到时候不只是你忠勇侯,连同你的儿子、女婿、侄子、侄女婿、外甥或者外甥女婿,这辈子都别想在朝中做官!” “如果这些你都不在意,那就小心些你的爵位,在你有生之年,我会让你知道没了爵位的庶民,该怎么过日子。” 这一句又一句的话,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深深地扎进忠勇侯心口,让他不敢再往下去想,自己未来会遭遇些什么。 他此刻终于有些畏惧苏衡玉了,这个女儿和他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她很清楚地抓住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并且拥有着摧毁这些的力量。 他可以肯定,若是自己敢拒绝,她口中所描述的一切,定然都会一一呈现,将整个侯府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直到此刻,忠勇侯才是真的有些后悔,为何找回这个女儿后,自己要那么忽视她甚至放弃她了。 但如今后悔已经太晚了,苏衡玉的表现让他很清楚,她一句彻底与侯府离心,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有和好的一日。 想到这里,忠勇侯又有些恼怒,他身为苏衡玉的父亲,给了她生命和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她竟然要以权势压他! “你可想好了,真的要与我们侯府断绝关系?”忠勇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依旧撑着他勋贵的架子。 苏衡玉对此的回答是,将那几张银票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忠勇侯似乎是被这番动作又气了一回,当即梗着脖子道:“好,那本侯就如你所愿,还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一旁的王氏大概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流着泪还要说些什么,但苏衡玉已经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了。 她转身带着人就要离开侯府,只是没走两步,就被苏宝珠叫停了动作。 这个原本还在一旁红着眼眶,一副可怜无辜模样的人,此刻对上苏衡玉的视线后,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她靠近了苏衡玉,压低声音满含恶意道:“你终于还是输给了我苏衡玉,你终于不是侯府的女儿了,你看,最终你所拥有的一切,还是被我抢了回来!” 苏衡玉却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果这就是你费尽心思想要抢走的,那么你如愿了。只是,你觉得忠勇侯府,能帮你解决这次的麻烦吗?我的结局如何你是看不到了,但我却想要看一看,你的结局会如何。”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事情暴露 苏衡玉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侯府,丝毫没有要让侯爷夫妻写下断亲书的意思。 这是她给忠勇侯府的一个机会,也是她暗暗挖下的坑。 若是忠勇侯夫妻拿了银票,乖乖遵守承诺,那两边自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以一辈子这么互不打扰地生活下去。 倘若忠勇侯夫妻俩拿了她的钱,听了她的威胁,却还是要冒着风险招惹她,那就不能怪她没有提前声明,要对他们下手了。 走出忠勇侯府,苏衡玉就暂且将这一家人抛到了脑后。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都不等她收拾好东西离开京城,忠勇侯府的二小姐与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婚后私通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传出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自萝迦的那位南妲琳公主。 原本她与周珣成婚后,就被英国公夫妻俩以“外邦女子,不懂中原礼数”的理由约束在府中,说是要好好教导这个儿媳一番,直到她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将人给放出去。 那个时候萝迦王子已经带着队伍离开了,他还在大魏的时候,英国公府对待南妲琳还算客气,处处体贴周到,让萝迦国的使臣挑不出一丝错来。 再加上南妲琳先前犯下的那些错误,还有她对大魏的向往以及对萝迦的隐隐排斥,都让这些人看在了眼里。 对于这位曾经的萝迦明珠,哪怕使臣们感到不满,却还是将一切礼仪都做全了,力求在自己离开后,大魏不会苛待南妲琳。 但他们哪里能想到,京中这些勋贵最会做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玩得极溜。 等到他们离开后,虽然明面上英国公府对南妲琳并没有任何苛待,却间接将她从萝迦带来的人隔离开来,让她没了对外联系的渠道。 国公夫妻俩对这个儿媳不满意,就使了各种手段暗暗磋磨,让小夫妻俩处不到一路去。 南妲琳哪怕从前性子再张扬不羁、桀骜不驯,如今也只能乖乖忍着,任由国公夫妻“教导”。 好在南妲琳还算坚韧,她见自己再怎么闹都没用,最后也只能乖乖听从府里嬷嬷的教导,打算等学好了规矩,获得了出府的办法,就和萝迦国的人联系上,请求她的王兄前来帮忙。 此刻的南妲琳才真正认识到,她异邦公主的身份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萝迦距离京城那么遥远,就算他们想要庇护南妲琳这位公主,却也没办法时时刻刻都看护到她。 但萝迦王子到底留给了妹妹一些人手,如果一开始南妲琳没有被国公府哄骗,被对方轻易切断了自己与萝迦人的联系,如今自然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只可惜她太过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又低估了人心险恶,竟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自己手中最重要的武器,沦落到了先前的境地。 国公府到底也是要脸面的人家,况且周珣和南妲琳的婚事是由魏帝亲自赐下的,他们哪怕不满意这个儿媳,却不能真的将人一辈子都困在府中。 等到南妲琳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国公夫人带着她出门交际了几次,瞧见她表现不错,待人也温和有礼,没什么差错,也渐渐放下心来。 日子渐渐过去,周珣和南妲琳相处仍然不算愉快,夫妻俩常常为了些小事争吵,而国公夫妻也从来只帮着儿子,并不在意儿媳的想法。 周珣因为和妻子不和,再加上仕途不顺,娶妻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捞到一个官职,所以心情一直不好,也不怎么愿意回家。 南妲琳越来越不喜欢他,早没了当初抢夺苏衡玉身体后,对周珣的崇拜追逐。 就在国公夫人计划着再给儿子抬几个妾室进门,让周家繁衍香火之时,南妲琳一次外出,竟然意外撞破了周珣和苏宝珠相拥而坐,靠着窗户赏景吃茶的画面。 她当即闹了起来,还抓住了那家酒楼的掌柜,仔细问出了这两人来这里私会的时间和次数。 这么一算,南妲琳立刻意识到,这两人勾搭起来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她气怒不已,想要抓着苏宝珠好好教训一顿。毕竟不管是从前她作为苏衡玉时,还是她作为公主南妲琳时,总是在这人手里吃苦头,如今周珣都成了她的丈夫,却还是和苏宝珠掺和在了一起,这让南妲琳愤怒不已。 但周珣刻意维护,到底没让南妲琳伤到苏宝珠。 南妲琳气得不轻还被周珣推了一把,她愤怒之下直接冲去了尚书府,将这事儿当着尚书一家人捅破出来。 事情就此闹大,无论是尚书府还是公国府亦或者忠勇侯府,三家也算是有头有脸,都觉得丢脸极了。 尚书府更是第一时间对国公府表达了不满,此事若是闹出去,他们家的孩子才是最丢脸又无辜的那个。 因为这事儿,南妲琳再次被关到了后院里,国公夫人生气极了,下令让南妲琳禁足。 可如今的南妲琳早就不是当初天真愚蠢又没有帮手的小公主了,她这几年里慢慢认清了现状,找到了萝迦王子留下的人手,不断给萝迦去信,诉说自己的辛苦,也向父母和兄长道歉。 久而久之,萝迦国王和王后也心软了,派出一部分人来到大魏,暗暗帮助自己的女儿。 这一回被周珣的举动惹怒,又被国公府的态度刺激到的南妲琳彻底没了理智,她不管不顾地通过特殊手段将消息传了出去,要求自己的人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晓这三家人有多么恶心。 于是,还不等三家商量出个解决办法,南妲琳便直接掀翻了众人的桌子,几乎将整个京城都卷进这场浪潮里来。 且不说尚书府家是如何的丢脸,国公府和侯府这回却是被众人议论起来。 他们两家养出的孩子,一个婚后与男子私通,另一个则是轻薄了有妇之夫,而且周珣的婚事可是魏帝亲自赐下的,他这样做简直是在变相地打魏帝的脸。 在消息传出来的当日,魏帝查明此事的真假后,更是派了太监前去国公府问话,问英国公“难道异邦公主,也配不上你家儿子吗?” 这个问话一出,英国公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年轻时候在边关带兵,后来谢青霄慢慢可以独当一面,他这才回了京城过安稳日子。 但他的年纪慢慢大起来,身体情况也一年不如一年,本以为往后国公府能被周珣撑起来,谁能想到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还在女色上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等到宫中的太监离开后,国公爷在书房里枯坐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向陛下请封,改换继承人!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最后一次改换身份 周珣的世子之位没了。 等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没养好身上的伤,正躺在床上等着人给他送饭食来。 因为他与苏宝珠的私情被南妲琳传扬了出去,国公府丢了很大的面子,连带着老国公也被从前的对头们狠狠耻笑了一番,说他一心培养出来的嫡子,竟是个为了女色昏头的无耻之徒。 礼部尚书一家更是因为自己丢了脸面,而对国公府落井下石。 国公一气之下对从前最疼爱的儿子动了家法,将人狠狠教训了一番,这才导致周珣只能躺在床上养伤,连房门都出不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基本没办法探听到外面的消息。 一开始他听闻侯府那边有尚书府的人前去闹事,要将苏宝珠带回去施以家法,还担心不已,希望自己的侍从们前去打听一下消息。 但事情已经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国公夫人对于这个儿子痛心不已,如今更是把他的院子管得严严实实,生怕再有人将府里的消息传出去。 周珣的想法落空,只能继续耗在屋子里无所事事。 等到他从贴身小厮口中得知,魏帝已经下旨夺去了他身上的世子之位,还要将他最讨厌的那个庶弟封为世子后。 周珣再也坐不住了,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强撑着让小厮们扶着他去寻找老国公。 然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传旨太监早就离开,而改封世子的圣旨就被老国公捏在手中。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突然夺了我的世子之位?爹,你快进宫帮我劝劝陛下,我只是一时糊涂,往后我会改的,我必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爹你帮帮我吧,我可是你和娘唯一的儿子啊!” 周珣忍着身上的疼痛,几乎想要跪下来祈求老国公的帮助。 然而一旁却走出一名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对方抬手扶起了他:“大哥别这样,这是陛下的旨意,爹也很为难的,你让爹去求陛下收回成命,岂不是要让爹去触怒陛下?帝王的决定,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更改的呢?” “你滚开!”周珣一把推开庶弟的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开心,我的世子之位被你抢走,你很得意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才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子,你一个妾生子别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青年闻言面露苦涩:“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 “你闭嘴!我都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样?” 老国公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他大声怒喝道:“够了!你今日失去世子之位没有任何人害你,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明明已经与萝迦公主成婚,却还是要去招惹有妇之夫。瑁儿已经被我记在了你母亲名下,从今往后他就是府中的嫡出二公子,也是陛下亲封的世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最后这句话,老国公像是疲惫极了一般,转身离开了正堂。 周瑁立刻乖巧地迎了上去,主动搀扶着老国公走出去。 这两人就像一对再和谐不过的父子,而周珣却成了个旁观者。 他在他们身后大喊大叫,甚至想要追上去,但带着他过来的小厮们已经看清了府中的形势。大少爷没了世子之位,二少爷已经被记成了嫡子,往后会是整个国公府的继承人。 若是此刻他们帮着大少爷得罪了世子,等到老国公一死,世子接手国公府后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想明白这些的小厮们只能扶住周珣,努力规劝对方快些回自己的屋子养伤去。 哪怕周珣此刻再怎么不甘,但他拗不过这些小厮,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躺着了。 周珣丢了世子之位后没多久,尚书府那边就丢给了忠勇侯府一纸休书。 既然苏宝珠非要待在侯府,不肯回尚书府去,他们也要不起这样的儿媳,索性就断了这门亲事好了。 这些话被尚书府很快传扬了出去,势必要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他们家的可怜,再骂一骂侯府二小姐的水性杨花。 有些人甚至还想借着侯府的事儿,来打压仕途一片光明的苏衡玉。 但苏衡玉早就收拾了行李离开此地,走之前也告知了魏梓宁她与侯府断亲的事。 魏梓宁派人去查过,这才知道原来苏衡玉的名字早就被忠勇侯叫人从族谱上划去了。 听说是从她搬出侯府,住到庄子上后,族谱上就没她的名字了。 她得知此事后,但凡有人敢在朝堂上以侯府的事情攻讦苏衡玉,她便会大声提及。 “族谱上都没苏衡玉的名字,那她算什么侯府的人?怕是你们在这儿说完,回去后侯府的人还要上门骂一句,质问你们为何平白给他家扯出一个亲戚来呢!” 此事一出,那些看苏衡玉不顺眼的朝臣立刻熄了火,自此,他们再没什么可攻击苏衡玉的把柄了。 苏宝珠被休了,忠勇侯深恨这个让自己丢了脸面的女儿,不肯让她继续住在府中。 没有办法,她只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住到了城郊的道观里。 王氏如今也对这个女儿没了从前的疼爱,除了苏宝珠自己的一些私房,尚书府送回来的嫁妆被她扣留了大半,说是要用来弥补侯府的损失。 苏宝珠争不过王氏,只能憋屈地离开。 而另一边,深切意识到周珣已经没了价值,南妲琳便不想再做他的妻子了。 她将对方的私情捅破出去的事儿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如今是国公夫人腾不出手来,一旦她闲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她。 南妲琳一边给萝迦去信,希望国王能派使臣过来,让她回到萝迦去。一边又叫人守好了自己的院子,生怕周珣带着过来教训她。 在这样焦急的等待之中,南妲琳终于再次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快帮帮我,这个身份不适合我,我不要做南妲琳了,你帮我一把,让我再换个身份!”她在心里焦急无比地说道。 冰冷的机械音很快响起:“宿主确定要再次放弃吗?系统所拥有的能量不多,倘若宿主再次改换身份,只能对新身份提出一个要求。且一旦改换终身无法再变,并永远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能不能回去,我想要离开,你快帮我离开!异邦公主的身份在大魏根本起不到作用,我要做大魏的贵女,从勋贵人家长大的贵女!”她这样说道。 “好吧。”机械音回答,“我会满足宿主的愿望。”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tbiquhe 第二百二十六章 困住她的皮囊 <\/b>“准备好了吗宿主,最后一次的灵魂转换即将开始。” 机械音在脑中响起,“南妲琳”激动不已,她这几日在国公府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国公夫人虽然没空亲自收拾她,却给了府中底下人指示。她这边的饭食送得越来越差,昨日甚至只送了一顿饭,还是冷饭冷菜,那分量根本不够她吃的。 原本在她院子里伺候的国公府下人,也都被调走了,除了她带来的人,如今还听她使唤,其余的下人如今根本不拿她当主子,一个个还敢明目张胆地嘲讽她。 若非“南妲琳”清楚如今形势不对,她都要当场闹起来,将国公府如此苛待儿媳的事传出去了。 不过好在她马上就要重新换一具干干净净的身体,成为毫无污点的大魏贵女。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君,并且将自己的名声经营起来! 她要像苏衡玉那样,利用现代的知识,将店铺开起来。 什么香水、化妆品、新款衣裳,她知道的比苏衡玉多太多了。要不是苏衡玉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她都要怀疑这体内是不是也有一个穿越者了。 说起这事儿,一开始“南妲琳”见到活着的苏衡玉时,她真的被吓得不轻。 等到后面她发现对方拿出了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后,心中更是惊慌。 为此她没敢对苏衡玉动手,生怕对方手上有什么会伤害到她的东西,又或者将她驱赶出这具身体,送她回原来的世界。 那个世界的“南妲琳”日子过得并不好,她本身能力平庸却一心奔着奢侈生活去。 为此欠下了不少钱,最后追债的人直接追到了她家门口,几乎要把她手机打爆了。 她想要自己爸妈将家里的房子卖了给她还钱,但她家不止她一个孩子,她还有个妹妹。 爸妈年纪也大了,在外面不好找工作,没了这个房子,他们往后也没了安身的地方。 可那个时候的“南妲琳”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连爸妈给她凑钱买下的小两居房都给卖掉了,带着一箱子奢侈品躲回了老家。 追债的人一直不肯放过她,最后她更是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南妲琳”当时几乎要崩溃,她甚至想过去跳楼。但在关键时刻,系统找上了她,说会带她去另一个世界,让她体验更美好的人生。 于是她来到了大魏,成为了忠勇侯府家才找回来不过半年的大小姐。 她成了名副其实的贵女,享受着侯府的富贵,完全记不起留在现代的家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妲琳”越发适应起了在大魏的日子,她喜欢自己身为人上人的感觉,完全不想再重温自己曾经失败的人生。 但苏衡玉的出现让她畏惧,她等了许久,也始终不见苏衡玉对她动手,更是发现她的性子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南妲琳”这才意识到,兴许这是真正的苏衡玉回来了,她大概是在自己附身的那段时间里,通过什么方法看到了自己的记忆,才会知晓香皂、水泥这些东西。 想清楚了这些的“南妲琳”还有些不服气,这些都是她的记忆,苏衡玉通过她的记忆得到了那么多好东西,她应该感激自己才是。 不过苏衡玉没过多久就去边关做知县了,后面也没怎么回京城来。 “南妲琳”瞬间放下心来,她知道对方不会是自己的敌人了。 “宿主,请闭眼”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提醒她开始为最后的身份变换做准备。 这个过程如今的“南妲琳”已经很熟悉了,她十分放心地闭上了双眼,再次感受那种灵魂被抽离,像是浮在水面上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到了灵魂被挤压的滋味儿,似乎正有人用一双大手,将她狠狠塞进一个与她不适配的盒子里。 这种感觉她一开始是害怕的,但如今第三次尝到,她对此已经完全不感到奇怪了。 “好了宿主,这是最后一次换魂,希望宿主珍惜机会,帮助系统完成对此世界的探查。” “南妲琳”闻言高兴道:“放心吧系统,我这次绝对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系统没有再回话,似乎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得到她的一个点头罢了。 “南妲琳”并不在意这些,她只将系统当作帮自己改变人生的工具罢了,如今工具的使用次数已经用完了,系统要跑去哪里,她完全不在意。 “姑娘,该起床了,您今日的经书还没抄成呢,若是去的晚了,观里的人又要跟夫人告状了。” 婢女的声音适时响起,哪怕“南妲琳”还没接收到这具身体的记忆,但她也通过那婢女的话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抄写经书、夫人?难不成她是什么勋贵人家的庶女,还是说变成了被后母苛待的嫡女? “南妲琳”这么想着,已经暗暗开始谋划要怎么收拾这个欺压自己的夫人,让自己掌握家中实权了。 她已经吃了几次名声不好的亏,这一回她必定会万分小心,绝不让自己再陷入之前那样艰难的境地! “南妲琳”这么想着,终于睁开了眼,打算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去洗漱。 只是等她看清了屋内的布置,她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这房间的装潢瞧着丝毫没有京中贵女的样子,即便是她当初作为苏衡玉的时候,也没住过这么差的房子。 屋子小就不说了,里面到处都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儿鲜亮的颜色。 更不用说摆件了,这里除了寻常家具,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摆设,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布料也很一般。 “南妲琳”正在惊讶,就见丫鬟随手拿出一件道袍要给她披上。 她当即就不乐意了:“你这给我拿的什么东西,这玩意儿能穿吗?” 丫鬟一愣:“姑娘这是怎么了,这衣裳又哪里不对吗,您都穿了有些日子了呀?” 她不懂自己的主子为何忽然变了个人一样,但碍于对主子的畏惧,她只能看着对方像是疯了似的将整个屋子都转了一圈,最后却在看清镜中自己的模样后,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她刚要上前去将人扶起,就发现对方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文菊,我怎么会躺在地上啊?”苏宝珠悠悠转醒,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b>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一次失败的灵魂转换 <\/b>丫鬟文菊连忙上前将自家姑娘扶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先前的那些事,只能将自己看到的画面都一一说了出来。 听到文菊的话,苏宝珠险些愣在当场:“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我分明记得我一直在睡觉,刚刚才醒过来。” 苏宝珠揉着自己有些发胀的脑袋,仔细回忆着自己睡前发生的事。 她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做出像文菊说的那些行为,她分明是一觉睡到了天亮才对。 可看文菊的表情,似乎也不像是在骗她的样子。 苏宝珠心中越发觉得有些奇怪,可她现在也顾不得多想了:“这些事暂且压下,你先帮我找来衣裳,我得快些洗漱一番去庵堂抄写经书。若是我不好好干活儿,那老尼姑又要去侯府说三道四了。” 苏宝珠在文菊的帮忙下很快换好了衣裳,并打理好了自己,赶在那看守自己的老尼姑过来之前,规规矩矩在庵堂里跪好,并开始抄写经书。 她也不想让自己过得这么辛苦,每日抄经抄得手都快断了。 可是没办法,她闹出的事情影响太大,让侯府连带着在京城也没了脸面。听闻周珣的世子之位已经丢了,忠勇侯的爵位也不知道能保住多久。 为此,侯爷夫妻恨毒了她,要不是王氏看在多年来的相处情分上,她根本没有活着离开侯府的机会,一开始忠勇侯是打算让她自尽,用她的命来讨好尚书府,顺便平息侯府的坏名声的。 苏仲礼和苏季文在事发后便离开了京城,各自去经营自己的事业了。 他们明确表示侯府的一切产业他们都不会插手,往后也愿意奉养父母,只是无论以后他们会不会取得成就,这些都和侯府无关了。 这两人的表现让侯爷夫妻心疼又愤怒,王氏更是将失去两个儿子的痛苦发泄在了苏宝珠身上。 她原本也没打算放过苏宝珠,如今将苏宝珠送来了清月庵后,直接找了个尼姑帮忙看着她,非要苏宝珠日日跪在佛前诵经抄书,为他们侯府祈福才好。 但苏宝珠哪里是那么逆来顺受的人,她如今没办法脱离王氏的控制和看管,若是她跑出了尼姑庵,很有可能会被尚书家的人抓起来弄死。 她对尚书府的刻薄狠毒早就有了清楚的认识,自然不会觉得那一家子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这个败坏了家门名声的前儿媳。 苏宝珠都打算好了,自己先在清月庵中待上一两年,等到京中风声渐渐小了,尚书府那边也不再盯着她了,她就带着自己提前藏起来的金银,偷溜出京城去,寻一处温暖富庶的地方定居。 到时候她改名换姓,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一边想着,苏宝珠心中对于侯府和尚书府两家的咒骂也没停过。 她怨恨尚书府苛待她,明明娶了自己做儿媳妇,却处处不给她好脸色,还总拿规矩压她。 要不是有她在,尚书府就要与崔相的女儿结亲了。现如今那崔璎珞早被发配到了边关,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尚书府能从崔相倒台一事里脱身,还不是借了她的运气? 结果这家人丝毫不知感恩,还处处针对自己,让自己被逼迫得一时冲动,和周珣重新好上了。 还有侯府,从前那夫妻俩口口声声说着最疼爱自己,还为了她将亲女儿都赶出了府去。苏宝珠还以为这两人是真心疼爱她,真的将她当做了最重要的孩子。 想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之后,处处帮他们的忙,还让忠勇侯避过了一次受伤的劫难,也帮着苏伯义压中了书院的考题,让他顺利进入了一心向往的大书院。 她为侯府付出了这么多,帮了他们这么多,而她不过是犯了些小错罢了。怎么周珣不过是被打了一顿,至今都好好地在国公府里养伤,她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险些丢了性命呢? 苏宝珠越想越觉得不服气,可她没办法反抗,因为她手中没有权势。 “倘若再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再重来一次,我定然不会一心和周珣好。我要进宫,我要做皇帝的妃子!一旦我生下皇子,就推我的儿子上位!如此一来皇位哪里还有魏梓宁一个公主的事儿,我也能真正压在苏衡玉和侯府的头顶,还能狠狠压他们一辈子!” 苏宝珠心中满是不甘,但此刻除了拜佛似乎也没其他的选择了。 然而,就在她打算收敛所有心思,开始抄写经书时,她的脑中却冒出一个稍显崩溃的声音:“怎么会是你?!” 那个声音尖锐极了,刚一冒出来就听得苏宝珠耳朵疼。 她抬眼看向四周,想找一找说话的人到底是谁,然而佛堂内空荡荡一片,除了她再没第二个人影。 苏宝珠害怕极了,她高声叫着文菊的名字,守在外面的文菊很快进屋:“姑娘怎么了,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刚刚外面是不是来了别的人?”苏宝珠抓着文菊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文菊奇怪极了:“没有啊姑娘,你怎么会这么问?我一直守在外面,这里除了咱们就没别人了。” 苏宝珠闻言更害怕了,与此同时她脑中的声音还在响:“苏宝珠,怎么会是苏宝珠?我明明要的是一个京中贵女的身份,为什么会是苏宝珠?系统,系统你在哪里?我不要变成苏宝珠,而且她为什么还没死,她的魂魄为什么还在?!” 苏宝珠惊叫出声,她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有神鬼妖怪,很显然她的体内似乎藏着个想要夺走她身份的妖怪。 “是谁,你是谁?为什么在我身体里,你快给我出去!” 苏宝珠崩溃,她脑中的声音比她更崩溃:“你说什么?什么叫这是随机选项不可更改,什么叫这个灵魂也不属于这具身体?难道还有别的灵魂钻进了苏宝珠的身体,和我争抢?不,系统,你快帮我弄死她,快啊!” “啊!有妖怪,有妖怪!文菊你快帮我找大师过来,有妖怪钻进了我身体里,还想杀了我,你快帮我啊!” 两个声音交叠着响起,像是有好几个人一同在这具身体里说话。 苏宝珠终于没能承受起这样大的打击,当即晕了过去。<\/b> 第二百二十八章 苏宝珠疯了 <\/b>苏衡玉回到边关的第三个月,京中传来了关于那场牵连三家的私情事件的后续。 国公府的周珣失去了自己的世子之位,从此一蹶不振,在几次针对夺走了自己继承人位置的弟弟无果后,他选择借酒浇愁,终于在某日饮过了酒,却非要骑马回家的路上,不慎从马上跌落,被马蹄踩断了腿。 听闻他如今整日待在家中不肯见人,连从前那些旧友都不怎么搭理了。 至于苏宝珠,听人说她在被关到清月庵苦修后没多久就疯了,整日同人说自己身体里藏着一只妖怪。 伺候她的婢女说她一会儿发疯,一会儿又癫狂,一点儿不像正常人,仿佛身体里真的住着两个人一般。 有段时间,苏宝珠更是从清月庵跑了出去,逢人就说自己是来自千百年后另一个世界的人,还说自己叫何叶,问旁人有没有看见她的系统。 这些古古怪怪的话惹得旁人惊骇不已,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疯”女人。 最后忠勇侯府的人又将其带回了清月庵,似乎是打算让她一辈子都在里面苦修。 然后就是南妲琳,比起前两人,她这个将一切事情都揭露的异邦公主一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据说公国夫人因为儿子的遭遇对于这个儿媳十分不满,还刻意苛待她,让人险些饿死在府中。 若非她从萝迦国带来的侍女拼死闯出了府邸,将国公夫人做下的事都说了出来,这位异邦公主恐怕真的会被活活饿死。 南妲琳的身份到底不一般,她如果出事影响的就是两国邦交。 国公夫人的做法令魏帝十分生气,皇后娘娘更是下懿旨申斥国公夫人。 国公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将人禁足府中,不知道要吃斋念佛多少年,才能从佛堂里出来。 等到南妲琳被救醒之后,却是失去了关于大魏的一切记忆。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当初来到大魏之前,在她的认知里,她并非那个写出了不少诗作,还嫁入了国公府的异邦公主,而是那个被父母和兄长从小宠爱着长大,热烈地爱着萝迦的天真姑娘。 由于周珣干出来的蠢事,再加上国公夫人险些将异邦公主饿死。 这场已经明显让双方都结下的深切仇怨的婚姻,终于在确定南妲琳失忆后,被魏帝亲自下令切断了。 当初这桩婚事是他赐下的,如今也该由他结束。 等到南妲琳恢复自由身后,早就得到了大魏传信的萝迦队伍,也终于再次来到了京城,他们这一回是为了接走他们国家的公主。 魏梓宁寄给苏衡玉的信中也有说道,那一日萝迦的王子带着萝迦的臣民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京城,只简单和魏帝见过了面,便急切地询问自己能不能带着妹妹离开。 魏帝当然没有不答应的意思,他这次愿意传召萝迦使臣,就是为了商议南妲琳公主的归处。 若是萝迦要让她留在这里,那么魏帝也会给她重新指一门看起来光鲜的婚事。若是萝迦要接她回去,魏帝也不会拒绝。 萝迦王子很快接到了妹妹,他们没在京城待上几日,便匆匆离开了。 他们甚至没有去国公府寻周珣的晦气,大概他们也知晓,哪怕只是大魏一个拥有爵位的臣子,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国可以随便动手的。 不过魏梓宁在他们离开前已经将周珣和国公夫人的下场告知了那位王子,他比起几年前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听闻萝迦的国王在生了一场病后,精力就慢慢不济。他已经打算将王位禅让给儿子,等到自己的孩子们回来,王子就会成为萝迦的新主人。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没有丝毫阴霾的南妲琳当即高兴道:“好啊哥哥,等你成为了国王,我就要做你的将军,为你守卫萝迦!” 萝迦王子对着妹妹温柔微笑:“当然我的妹妹,只要你希望,你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即便他并不知道妹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分清楚,眼前这个姑娘才是自己真正的妹妹。 她虽然失去了几年的记忆,还险些在京中丢掉了性命。但萝迦王子却只为妹妹恢复正常而感到高兴。 他宁愿她永远是萝迦自由的鸟儿,也不愿她变成大魏京中被娇养的花。 萝迦的队伍来得快也去得快,没过多久,萝迦那边传来消息,王子果然继承了王位,成为了萝迦新的主人。 而那位被带回去的公主则拜入了大将军门下,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保卫萝迦的将军。 看到这些,苏衡玉的心情都很不错。 她知道那个穿越者大概是意识到南妲琳的身份不好用了,所以在被国公夫人针对后,便选择再次放弃了这个被她毁掉的身份,去开启一段让她满意的人生。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回她竟然进入了苏宝珠的身体! 苏衡玉在知晓苏宝珠疯魔后自称自己是何叶,还在到处寻找系统。她便知晓了这人的身份。 只是苏衡玉也没料到,系统竟会将何叶的灵魂塞进苏宝珠的身体里,而对方的灵魂也没有像自己当初那样,被排挤出身体,还在与何叶共同竞争这具身体的使用权。 不过这些已经与她没什么关系了,苏衡玉如今更为在意的是,要如何提高大魏的粮食产量,让边关这片土地也能产出足以让人饱腹的食物。 虽然这些年来她已经让人找到了红薯和土豆,但见识过未来世界的她对于大米和面粉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热爱。 她不打算这么快就将这两种作物大力推广,因为一旦百姓们发现这两种作物更好种植,而且产量也高后,就会纷纷放弃种植水稻和小麦,改为种植红薯和土豆。 这是苏衡玉不想看见的,她打算等到将水稻和小麦的产量也稍稍往上提升一些后,再将另外两种作物一并推广出去,丰富大魏百姓的饭桌。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崔兰亭的大力支持。 然而此刻的崔兰亭,正听着脑袋里那个机械声音絮絮叨叨,不断地蛊惑他放弃如今的身体,转而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全新的人生啊!”崔兰亭轻声叹道。<\/b> 第二百二十九章 系统的错误选择 <\/b>“只要您愿意与我绑定,我随时可以带你脱离这具身躯,无论您想要变成谁,亦或者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前往其他世界都可以。” “这是您唯一可以改变现状的机会,只要您点头答应下来,您随时可以摆脱如今的困局。”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不断地在崔兰亭耳边絮絮叨叨,说出的话无外乎都是在催促他快些答应与这个自称“系统”的家伙签订所谓的契约。 但崔兰亭一直是个很聪明谨慎的人,他就是靠着自己的谨慎小心,才能在崔家活了那么久,还隐瞒下了自己身上的古怪。 所以即便他已经听了这个系统许诺出不少好处,似乎桩桩件件都能让他未来的日子变成一片坦途,就连他小时候都不敢奢望的美满家庭也能得到。崔兰亭却没有一丝要东西的意思,只是沉默着听系统继续说下去。 系统十分执着,它似乎认定了崔兰亭,一心要将面前这人拐成自己的新宿主。 它作为可以入侵人的灵魂,驻扎入对方脑域的特殊存在,自然清楚崔兰亭在意些什么,更清楚对方如今的处境有多尴尬。 即便他毁掉了崔家,帮助魏帝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但一来他本身就是崔家人,哪怕崔相对他不好,但对方到底也是他的亲人。他如此干脆地将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人给全部坑害,这样的狠辣手段,怎么会不让人忌惮? 朝中如今还有不少人都以此来攻讦崔兰亭,尤其是与曾经的崔家同样身为世家的那一批人。 他们与崔相同为世家,崔相权势越大,其实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顺便对方的存在还能帮着他们压下魏帝。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崔兰亭竟然只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将崔相拉下马来。 对于这种明明出身世家,却怨恨世家的人,他们都是极为不喜的。因为崔兰亭这样做,也是在变相地损害他们的利益。 若是崔兰亭借此机会功成名就,那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都可以用献祭家族这样的办法,来换取自己的名利? 世家中藏污纳垢也不少,好些有本事的旁支就因为被主支的子弟打压,所以一辈子都不能露头。 这些人很清楚自家情况如何,谁也不能保证家中不会有对他们心存恶意的子弟。 所以崔兰亭这个头绝对不能开,即便他有才华也有能力,还扳倒崔相立下了功劳。但他们只能让对方在边关过一辈子,绝不会给崔兰亭活着回到京城来的机会。 另一方面,魏帝十分清楚崔兰亭身上的问题,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被崔家逼出了这样的毛病,魏帝才会放心用他作为自己的臣子以及安插在崔家最有用的一根针。 后来这根针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扎入了崔相的心口,成为杀死他的利器。 崔兰亭对于魏帝的价值就这样完美地实现了,虽然魏帝也很欣赏崔兰亭的能力。 但没了崔相之后,他可以在全国搜寻更多的有才之人,如今无论男女都可以成为他的臣子,他根本不缺人用。 所以崔兰亭这个人的离开只能让他可惜一阵子,却不会让魏帝一直挂念着。 再加上朝中不断有人在他耳边说着崔兰亭的坏话,魏帝再一想对方身上那极不稳定的古怪毛病,最终还是放弃了将人召回京城重用的想法。 对此魏帝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两人一开始也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崔兰亭希望借着他的手报仇,而他也希望崔兰亭能帮自己扳倒崔家。 魏帝从未向崔兰亭保证过,事成之后会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重臣。 于是,在安慰了自己一番后,魏帝就十分自然地将崔兰亭丢到了一边,不再去关注他了。 现如今,崔兰亭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似乎就是乖乖留在边关,做一个永远不会有变化的总督。 如果能顺利熬到魏帝死去,等到新帝登基之后,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给他升个官儿,就能算是善终了。 但系统觉得,以崔兰亭的性格来看,他不像会是甘心在边关之地困守多年的人。 “您身上的毛病在大魏看起来是不治之症,兴许还十分吓人。但换在其他世界,这不过是个很寻常的病症,用合理科学的手法就能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若是您想要变成一个正常人,选择与我合作,会是一个很好决定。” 系统还在继续“循循善诱”,但崔兰亭已经懒得听了。 “你一直在告诉我与你绑定之后我能获得什么,但你似乎还没告知我,我该付出些什么?”崔兰亭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边关月报》,一边在脑中回答系统。 他是个一直喜欢拿最差的情况去想事情的人,所以崔兰亭根本不相信这个所谓的系统对自己会是全然的好心。 它提供自己这么多好处,那一定是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得更多才对。 系统大概也没想到崔兰亭会这么回答,毕竟从前它找上的宿主都是在它说出会帮助对方走上人生巅峰后,便立刻答应了下来,为它做事。 它绑定过那么多的宿主,除了在前任宿主那里稍微浪费些能量外,就从没有失手过。 要不是它受够了上个宿主的愚蠢,也不会一心想要选定一个聪明人,这才找到了崔兰亭。 现如今它已经和崔兰亭达成了初步的契合,若是崔兰亭不愿意和它契约,系统就没有多余的能量消除他脑中关于自己的记忆,再寻找新的宿主人选了。 所以对于崔兰亭,系统势在必得:“这原本是要您与我契约后才能得知的,不过鉴于您的特殊性,我愿意暂且告知你一部分。与我签订契约后,我会帮助您获得成功,而您则需要收集大量感情值、信仰值、喜爱值等对于系统来说有用的能量。系统会根据您收获能量的多少,给予您相应的奖励。” “一旦能量足够,哪怕您想要改变容貌又或者提高智慧,对于系统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系统自得地说道。<\/b> 第二百三十章 系统被抓 <\/b>然而,崔兰亭回答它的,只是一声含着嘲讽的轻笑:“你真有自己说得这么有能耐?在我之前,你应当还有别的宿主吧。” 即便这个不知来历的系统只在崔兰亭脑中待了几个时辰,但他很容易就学会了对方的一些用词,并开始尝试理解这些。 系统虽然强大,却也没有读心术,能猜出崔兰亭的想法。它只以为崔兰亭是在好奇它的能力,担心它能不能按照先前所说的那样,给他带来那么多好处。 对此,系统十分干脆道:“请您放心,只要您肯与我签订契约,我立刻就能为您改换身份。而且在这个世界,您并非我唯一选定的宿主,我的前一任宿主已经完成了任务,如今被我送回了她选定的世界,去过自由快乐的生活了。” “您难道不想摆脱如今的困局,解决身上的古怪病症,成为大魏的权臣、下一个崔相吗?” 系统接着蛊惑道,然而它并不清楚,在它吐出“崔相”两个字后,崔兰亭的眼神微微一变,却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虽然你说得那么好听,但在无法判断你的好坏和能力之前,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在这期间,若是你能帮我做些什么,让我看到你的本事,或许我就会答应了。”崔兰亭道。 系统一听就有些急了,它本来因为前任宿主的事儿就浪费了好些能量,好不容易选定了崔兰亭这个模样俊美又聪明的,就等着和他绑定之后,暂且靠着他的脸和身份去吸引一批爱慕值或者忠诚值填补亏空。 谁能想到自己都说了那么多好话,崔兰亭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还反过来要求它先显示出自己的本事,才愿意和它签订契约。 “系统的更多功能,只能为宿主服务,如果您不与我签订契约,那么我就无法为您工作。难道您不想得到一个有力的助手吗?” 崔兰亭摇头:“签订契约后的好处如今的我暂时看不到,但坏处我却是一件看到了。你来历不明,轻易就能钻进我的脑中,得知我的思想,可我却对你没有丝毫办法。若是你有心害我,只要你一个想法,我便会白白丢了性命。这对我来说太危险了,我无法相信。” 崔兰亭的理由充分,系统哪怕再想表明自己的无害,却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只能继续引诱,希望对方能因为它许诺出去的好处而改变想法。 只可惜崔兰亭并非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人,系统没了办法,只能利用自己的备用能量开始帮他做一些没什么影响的小事。 比如预测明日的天气,或者寻找他丢失的物件,以及扫描几丈之外崔兰亭那些下属的对话。 系统自觉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十分有用了,为了这些它的备用能量都消耗了不少。 等它再次向崔兰亭提起要契约的事,对方却还是一副犹豫模样,似乎还在担心自己的危险。 系统都要被他气死了,但它已经付出了太多,现在也换不了宿主人选,只能继续和他耗下去。 直到某一日,好不容易忙完了正事的崔兰亭正在休息,底下人就前来禀报,告知他苏知州前来拜见。 这个苏知州自然就是苏衡玉,她那次从京城回来没多久,给她提官位的圣旨就到了。 现如今苏衡玉管着的已经不止一个南宜城了,而是整个边关大大小小几个镇子。 没了从前官位小的辖制,苏衡玉干起活儿来更加得心应手。她很干脆与崔兰亭联手,打算把边关和关外这些地方都利用起来。 每一片土地都有它的特点,也会有它的用处,而苏衡玉要做的就是发现这些特点和用处,并将他们的优势全部发挥出来。 边关的贫苦并不只是一方面的问题,连年的战乱、土地的贫瘠、朝中不重视此地农生以及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在此地种植的作物……都是原因之一。 从前的官员碍于车马缓慢和出行不易,对于各类作物都了解不多。但苏衡玉却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了很多好东西,都可以用于边关。 有了她的帮忙,再加上当地百姓全力配合,事情进展得很不错。 而且有魏帝和太女在背后撑腰,苏衡玉更是大胆地改换了当地的税法,让原本就不算高的税赋又减轻了一些,令此地的百姓好好修养了一番。 她的活儿都干得不错,原本是要继续留在自己的知州府上忙碌的,只是不久之前苏衡玉收到了崔兰亭寄过来的信,信中的内容让她受到了不小惊吓,这才顾不得其他,连忙带着崔兰亭想要见的人奔赴此地。 崔兰亭得到消息后,吩咐底下人将苏衡玉一行带去他的书房,他则换了身更得体的衣裳后,才去了书房面见客人。 他脑中的系统一开始还不知道苏知州是谁,等被崔兰亭带着刚踏入书房后,它很快看清了屋子里的人是谁,它还想要立刻逃走,哪怕用掉最后一部分能量都没关系。 然而屋内的人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 持净大师低声念了一句佛号,抬起挂着佛珠的手朝前一抓。 面前的空气微微震荡了一下,似乎有个无形的东西被持净大师给抓了出来,正握在手中。 比起苏衡玉看不见而带来的感知不清,被人切切实实从脑中抓走了什么的崔兰亭却是一惊,而后很快安心了下来。 “阿弥陀佛。”持净大师又念了一声,然后极为自然的将手腕上的佛珠缠绕在了自己紧握的右手上,“此物并非我大魏之物,贫僧恐怕很难将其困住,对方应当会离开此地,回归它所在之地。” 苏衡玉对此早有猜测,毕竟这东西和持净大师拥有的力量根本就属于两个体系,能将其从崔兰亭身上弄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当即开口:“大师不必顾虑这些,只要能让这东西不再寄生人体,损害我大魏臣民,往后它无论归于何地也都和我们无关了。”<\/b>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你的秘密 话虽如此说,但系统到底是外界来物,持净大师也不敢保证能将其一直困住,担心这个没有形体的东西什么时候会跑出来,钻进旁人的身体里。 要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崔兰亭这般,能抵挡系统带来的诱惑,还如此干脆将事情说了出去,并用了极为隐蔽的法子给苏衡玉传去消息,请她带着持净大师前来帮忙的。 若是换了旁的什么人,估计会因为目前境遇不妙,而干脆选择放弃此世的人生,继续沦为系统的傀儡。 思来想去,持净大师还是决定先将这个古怪的东西带回护国寺,由那里的高僧们一同看管。 反正系统如今所剩的能量也不多了,此刻还被持净大师牢牢控制着,若是被带回护国寺再关上一段时间,消磨一下它的力量,往后恐怕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对此苏衡玉没有任何意见,崔兰亭也对这个钻进了自己脑袋里,不知是什么造物的东西忌惮不已,丝毫不想让其继续留在自己这边。 见两人都答应了下来,持净大师便带着系统离开了。 不过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苏衡玉和崔兰亭也分别安排了人一路护送,绝不能让这途中有任何闪失。 等到持净大师离开后,苏衡玉才和崔兰亭重新坐回了他的书房里。 苏衡玉饮下一杯热茶问道:“下官实在有些没想到,大人竟然会来向我求援。大人为何会觉得我能帮你呢?” 这是她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想清楚的事,她自认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却也到不了能托付如此重要事情的地步。 崔兰亭闻言微微叹了口气道:“系统的来历不明,我被它绑定之后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处于它的控制之下,无奈只能开始试探它的来历。但它对这些信息十分小心,一点儿都不肯透露,只告诉我得有过它的宿主。” “我思来想去,开始寻找这个宿主的身份。而偏偏这个时候京中传来了侯府与国公府的消息。那几家人之间的纠葛我本不怎么在意,但侯府那位二小姐在疯魔之后透露出来的话,却让我有了些猜测。” 虽然好些人都说苏宝珠是疯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毕竟除了他几个知情人,有谁知晓所谓的“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将侯府二小姐说出的话与我从系统这里得知的消息相互印证后,我猜测那个名为何叶的人应当就是它曾经的宿主,对方摆脱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想要开启另一段命运,却不知为何系统竟然将她塞进了侯府二小姐的身体里。” “她尝试想要离开却失败了,系统更是干脆地放弃了她,将她丢在了这个世界。外人都说侯府二小姐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我猜测正是两个不同的人正在争夺一具身体吧。” 苏衡玉听到这里心中都忍不住惊讶起来,心道这人果然不愧是能凭一己之力扳倒崔相的存在,竟然仅凭一些不甚清楚的消息,就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崔兰亭见苏衡玉不说话,便继续开口道:“在知晓了前任宿主的所在后,我便开始调查这位苏宝珠的身份,好奇对方为何会被系统选中。然后我才发现,这人在幼年时曾生了一场大病,病后她一改从前的刁蛮任性,忽地开始温柔和善起来。我还得知,在她八岁那年,忠勇侯本来要趁着夜色骑马去赴一位友人的晚宴,但那位二小姐却忽地闹起了脾气,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忠勇侯离开。” “然而稀奇的是,忠勇侯被拦住后没多久,他的友人那里传来了消息,据说是他们临时为晚宴搭建的台子不知为何倒塌了,当时好些客人都摔得不轻,他的友人更是被砸到的腿,要好好修养一阵子才行。” “这个消息传出后,本来就对这个女儿有些偏爱的忠勇侯自然更将其当作自己的福星,把二小姐宠成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苏衡玉听到这里睫毛微微颤了颤,所以侯府就是因此才会这样偏爱苏宝珠的吗?因为自己的存在,会带走他们的福星? 崔兰亭不知道苏衡玉心中所想,继续说道:“类似的事在你回到侯府之前还发生了不少,只是侯爷的那一件最为出名,让好些人都知晓罢了。这些事情看起来似乎只是巧合,但那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就让人不得不奇怪了。” 苏衡玉很快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是凭借这个,才怀疑到我身上的?” “是的!”崔兰亭干脆回答道,“那位二小姐身上有古怪,她所做的一切都在故意讨好侯府众人,而等到你回来之后,她又会做出些十分巧合的事,引导侯府的人讨厌你。这些行为虽然隐蔽,但也并非让人无法察觉。她在故意针对你,并且像是早就料到了你的存在一般,处处都针对的很恰到好处。” “或许,苏大人能对此给我一个回答?让我知道,你的那位便宜妹妹,到底是什么来历?” 直到此刻,苏衡玉才终于有些明白过来,这人向自己求援其实还藏着另一重目的。 她很坦然地和对方对视:“那么你呢?” “什么?”大约是因苏衡玉这句突然的反问而有些意外,崔兰亭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路。 苏衡玉却是十分干脆地问道:“那么你的身上又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呢?” “系统不会随意选人,它所挑选的定然是它认为有所求,并且自己可以帮到的,因为这样人才会对它下发的任务如此热切。它为何会选中你呢?你在渴求些什么?” “陛下不是个会被轻易动摇的人,你明明帮他解决了心腹大患,他为什么这么久了,却只让你留在边关,未曾有调你回京城的意思呢?是因为他知晓你的毛病无法根治,不能给他带来更多利益?” “还有,我们当初曾在离开潮珠城的路上有过一段同行的缘分。可后来你为何全然不记得我的存在了呢?” 此刻,攻守之势异也。 “所以,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心上的毛病 短短一句话却是让崔兰亭愣住了。 他沉默片刻后,才缓缓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我本以为我藏得还算小心?” “你藏得的确小心,可耐不住有些人就是有缘分,哪怕秘密藏得深却也还是会被阴差阳错地撞破。”苏衡玉道,“所以你是不打算再隐瞒了,你其实有两重意识?” 崔兰亭转身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给苏衡玉和自己分别倒了杯茶:“两重意识这个说法倒是新奇,我从前只以为自己身体里寄了另一个灵魂,我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只是偶尔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之后,身上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些伤口来。” “我年少时对于这些神鬼之事一概都是不信的,后来遭遇了这等奇怪之事,才慢慢开始对佛法道经有所涉猎。可看到越多,我却越是觉得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身上的毛病,只当作这是什么疑难杂症……” “说是疑难杂症倒也没错,我曾经找到过一本破旧的医书,编写医书的人治疗的并非人身体上的毛病,而是心上的毛病。” 崔兰亭闻言有些奇怪:“心上的毛病?” “不错!”苏衡玉点头,“有些女子在生下孩子后并不感到开心,反而日日胡思乱想,甚至怨恨自己的孩子,这并非是这个母亲或者这个孩子的错,而是母亲的心生了病,这种病外表看不出来,却会日日折磨她,让她难受到无法顾忌其他的事情。” “不止如此,我还在上面看到过一个病症,那患病的人是个孩子,因为小时候日子过得苦,还曾险些葬身河底,后来他被救了出来,也一直十分怕水,看见水就躲得远远的。可突然有一日,有人见到他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十分自然地下了水在里面游了个痛快,还抓住了不少鱼。众人为此感到奇怪,以为是这个孩子故意诓骗,却意外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认识他们,说出的名字也和他们记忆里对不上。” “众人为此惊疑不定,明明眼前人就长着和那孩子一模一样的脸,但说话做事的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众人正为此感到奇怪,就见那孩子忽地晕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先前下水抓鱼的事,更不记得自己先前干了些什么。” 直到说到这里,崔兰亭的眼睛才再度亮了起来,很显然,他已经从中发现了那个孩子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就在众人以为这个孩子被什么邪祟入侵,想要找神婆来帮他驱鬼之际,那位写下医书的大夫途经此地,在听闻了这件事后主动上门去瞧过了那个孩子。他为对方做了一番诊治,等到确定了这个孩子身上没什么毛病后,才终于敢作出判断。” “他告诉众人,这个孩子并非被妖邪附体,而是患有分魂症。这个病症是因为他年幼时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在落水之后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他感到没有人能保护他,这才让自己变出了另一个人来。这个人会游泳,有着好听的名字,和乐观开朗的性格,是个与他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这个人年纪比他大,会像兄长一样保护他。让他不会在落水之后那么绝望。后来那位大夫问过了小孩,从他口中得知他近日很想吃鱼,却因为害怕水,所以不敢靠近河边。直到某一日,他失去了对方身体的控制后,他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个保护者便悄悄出现,帮他抓了鱼来。” “只不过他的病情不算严重,所以另一个自己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双方也不知晓对方的存在。那位大夫对此类病症了解也并不算多,只在讲明白了这个病症的情况后,让小孩身边的人对他多加看护一些。这个病症并不奇怪,毕竟人本来就是这世上最为奇怪的存在,人心的复杂更非常人所能探究。兴许终有一日这个孩子会因为曾经的伤痛被抚平而慢慢痊愈,不过在那之前,有另一个守护者的存在,或许也不能算一件彻底的坏事。” 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后,苏衡玉转头看向崔兰亭:“想来崔大人的情况应当与这个孩子有些相似,只是可惜我虽然看过那本医书,上面却没记载这个病症该如何治疗,想来身上的伤容易治,心中的伤却很难痊愈吧。” 听完她的话,从之前开始就面无表情的崔兰亭却莫名地露出了个笑来。 “所以,苏大人早就知道我身上的毛病了,却从未当面说起过。”崔兰亭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苏衡玉很直白道:“这不过是个病症罢了,或许得的人不多却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不过病症总归是很私人的事情,你自己既没有往外说,就是暂且不想让旁人知晓,我干嘛要主动说出来,这对我而言又没有什么好处。” “我现在算是有些明白,他为何会选择与苏大人亲近了。”崔兰亭道,“我名兰亭,絮之这个字不是我自己取的,而是忽然有一日我和友人聊天之时,他和提起,我有一日告知他自己想叫絮之,他便提议让我以此为字。但我很清楚,是那个人想要做絮之。” 所以崔兰亭实现了另一个自己的愿望,让他拥有了崔絮之这个名字。 旁人不清楚真相,与他关系亲近起来后,便喜欢称呼他为絮之,可每每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感觉不是在叫自己。 然而今日他从苏衡玉这里得到了自己这个毛病的真相,他并非是疯子,也没有被妖邪附体,更不是什么被苍天厌弃之人。 他只是生了病,虽然这个病古怪了一些,也离奇了一些,但总归是在人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听闻太女殿下手中可用的人不多,如今正在广纳天下有才之人。不知道我脚下这片关外之地,太女有没有兴趣呢?” 原本苏衡玉还在为这人的倒霉而感慨,却不料他下一句话就迅速拐到了别的地方。 愣怔片刻后,苏衡玉立刻答道:“地盘这种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人才当然也一样!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还得继续努力啊 边关这片地方实在是一片重要的地盘,甚至当初魏梓宁还没向魏帝表露她的心思之时,苏衡玉还与她商量过。 若是两人的谋算最后没有成功,那她们就据守边关,然后向外发展,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土,并好好将其发展起来。 她们不必对大魏动手,只需要经营好自己的国家,让百姓们衣食无忧。这样下来,即便大魏还存在,但那些百姓又不傻,看见了更好的去处,怎么会不动心呢? 况且魏梓宁也是大魏皇室之人,还是正统出身的嫡公主。投奔她的麾下也不算是叛国,只能是另寻明主罢了。 那个时候她们计划得很好,还针对魏帝如今的子嗣们逐一分析了一遍。 不得不说,魏帝的孩子并不算多,聪明的也没几个,能比得上魏梓宁的未来或许会有,但现在却没见到过。 苏衡玉觉得,以魏梓宁的天资和两人所掌控的势力,未必不能创造出一个比大魏更强盛的国家。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魏帝会那么容易就认可了魏梓宁,还封她为太女。 这其中或许有他的儿子们都不大成器的缘故,但苏衡玉觉得对方兴许是猜到了她们的打算,并同样认为即便不将皇位交给魏梓宁,未来她也会在别的地方称帝。 与其让一个有本事的女儿放弃祖宗基业,再建立起一个国家和大魏打擂台,不如就将家产交给这个有本事的女儿,让她带着大魏更上一层楼。 所以哪怕如今魏梓宁的太女之位看着很稳,或许真的能像他们期待的那样,顺利从魏帝手中接过大魏的重担。 但还是那句话,没到魏梓宁的登基的那一日,谁都不知道其中会不会有变故,所以边关这个重要的大本营绝不能舍弃。 若是掌控关外几个州府的崔兰亭也倒向了她们,这对两人的计划来说,是更为有利的事情。 因此苏衡玉十分干脆地接纳了崔兰亭,并对他给出的诚意感到十分满意——他交出了自己绘制的关外矿产分布图。 崔兰亭能在京中那么多贵人眼中是个极其不错的人才,自然也不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和模样带来的加成,更多则是因为他的确聪明有能力。 在被拘束在崔府里,不能外出的日子中,他也并没有完全只是在读死书,而是连一些人并不看在眼里的杂书都一并涉猎了。 这张分布图就是他看遍了杂书的成果:“这是我在赴任都督之后,暗地里在关外探查到的。匈奴人只知道饲养牛羊,根本不清楚他们所在之地的底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宝藏。” 不过没关系,他们没发现的自己发现了。 见苏衡玉一脸讶异地看着自己,崔兰亭便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将这幅分布图献给陛下的,但思来想去,我或许还是应该为自己寻一个更合适的主君。” 魏帝知晓他的毛病,并且以对方这么久了也未曾再与他有过联系便可知晓,魏帝应当不打算再用他了。 可太女却不一样。 不仅是因为对方是女子,连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都不怕,又怎么会觉得他这个覆灭了家族的人离经叛道呢? 正是念着这一点,崔兰亭才会觉得自己的投效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快,只要太女看到了他的能力,即便往后他的病情加重不得不卸任,魏梓宁也不会任由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来伤害他这个失去权力的背弃者。 是的,崔兰亭如今的心愿并不复杂,他只希望自己未来无论如何,都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前半生在崔府的日子将他折磨得不轻,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忧和害怕,他不知道府里的人谁会对他动手,也不知道崔相会不会突发奇想,要送他去见他的父母。 哪怕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剩多少了,但崔兰亭却还记得,他的母亲临终之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要代替她和父亲一起活下去。 苏衡玉默默将分布图收了起来,这对于大魏和魏梓宁来说绝对都是好东西。 “崔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如今的官职,去大魏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呢?”既然对方的投效这么有诚意,苏衡玉也不介意以同盟的身份多说几句,“说实话,在我看来崔大人对于官位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你如今倒是更像个被束缚在官位上的鸟儿。” 以崔兰亭如今的病情和他自己表现出来的感觉,苏衡玉都觉得他更适合寄情山水,四处游乐。 崔兰亭对此没有多言,只是道:“或许吧,可能有朝一日我会辞官归隐也不一定。” 两人对视一眼,未尽的话都被吞回了肚子里。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辞官这件事日后可能会发生,但如今暂且还没那个苗头呢。 那份矿藏分布图很快被苏衡玉用特护霜渠道送到了魏梓宁手里,而魏梓宁也没有丝毫隐瞒魏帝的意思,将分布图仔细和自己亲爹讲了。 以大魏目前的情况来说还无法完全开采关外的矿藏,所以站在大魏权力之巅的两人便将此事暂且交托到了苏衡玉手里,让她全权处理此事。 苏衡玉借着这个机会为边关和关外的许多百姓提供了一个矿业中心的职位,并开始找到工匠们钻研高炉炼铁技术。 大魏的兵器还是不够好,若能冶炼出更高品质的武器,这对于大魏的战力将是个很大的加成。 与此同时苏衡玉也没忘记让自己这边的人继续造船,往更远的海域去探寻。她还有好多种子没有拿到手,还有一年三熟的稻种需要培育。 盐铁这两样重要的东西,魏帝已经准备收归官府了,苏衡玉先前靠着食盐赚到了一笔不菲的银钱,现如今也要慢慢退出这一行了。 不过在这一点上王家和苏衡玉达成了一致,都没有要反抗朝廷的意思。 反正苏衡玉这边赚钱的法子多了去了,眼看着自家外甥女就要借着太女的东风飞黄腾达了,王家哪怕不想更进一步,也不愿因为这些事情,惹了太女的不悦。 毕竟,如今的大魏掌权人和从前可完全不一样了。 “还是得继续发展啊!” 在关外的第一座煤矿被正式开采的时候,苏衡玉站在高大的矿山前低声呢喃着。 第二百三十四章 魏梓宁出事 三年后,京城。 襄王府邸,魏树安在书房中不断踱步,脸上的焦急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攥紧的拳头藏在袖子里,似乎不想让人看出他此刻的急切。 此刻书房中除了他一位心腹谋臣,再无别的人。这位幕僚看起来年岁不小,留着两撇八字胡,端着一张严肃的脸,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性子很冷,说话做事都不会客气的主。 等魏树安又一次在他面前踱步过去后,幕僚终于忍不住了:“九殿下何必如此紧张,不过是探听个消息而已,你安心坐着等人来回禀即可。” 魏树安被中年文士说得有些不高兴,但碍于对方的确有本事,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乖乖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先生说得是,只是这件事儿关系重大,本王还是有些担心。” “殿下有什么好担心的?您的府兵已经养了这么许久,也训练有素。驻守皇城的禁卫军副统领也早已被您说动,转而投向了您。天下百姓一贯习惯男子为帝,您贤德的名声也早就传扬出去,几次办差也都办得很好,得了陛下不少的夸奖。您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最后一阵东风。” “如今眼看着东风就要起来,您不过只是顺风而行罢了!”中年谋士饮下一口茶,面上还是那般镇定。 但魏树安却完全没被他的话安抚道:“话虽如此说,但我那位皇姐可不是一般人物,她做了几年太女,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更有苏衡玉这个掌控了边关的小金库在。边关守将被她收拢了大半,若是被她发现……” “绝无此种可能!”中年谋士将茶杯重重放下,“大公主前些日子被派遣往外地公干,只要咱们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永远留在外面,再也回不了京城,那您的劲敌便没了。” 魏梓宁已经被封为太女好几年了,众人都已经习惯以太女来称呼她,可面前这个谋士却依旧只喊她一句“大公主”,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证明她没有爬上皇位的资格一般。 但听见他的话,魏树安却是被吓了一跳,他吞吞吐吐道:“先生,咱们真的要对太女下手吗?她到底是本王的姐姐,只要她肯乖乖臣服于我,其实我们也不必……” “妇人之仁!”那谋士登时站了起来,“你若不对她下手,来日要丢掉性命的就是你!如今你贤名远扬,还是陛下的正统血脉。如今陛下还在,大公主至少还会装出一副好长姐的样子,若是等到陛下百年之后,她难道不会忌惮你的身份,担忧你身为皇子,会被朝中旁的势力推扶上位吗?” “殿下,你是皇子,生来就比大公主更加高贵,也更有资格继承皇位。大公主能出头,不过是从前你的才能没有显露,才会让陛下误以为自己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大公主可以托付。可如今不一样了,你的才华和能力都摆在众人面前,若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你却不抓住,往后你的姐姐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中年谋士越说语气越激动,他似乎笃定了魏树安未来的命运绝对不会有多好。 在他看来魏梓宁定然十分忌惮皇子,只要魏帝还有活着且成年的皇子,魏梓宁绝对会坐立难安,直到将他们都解决为止。 魏树安也被谋士的话说得越发畏惧起来,他这两年里自从得到了这位谋士之后,便习惯性地听他的吩咐去行动,已经到了快要失去自我的地步。 但同时,魏树安也对这个主动送上门来投效的谋士产生了畏惧和厌恶,他畏惧对方的强势,更不习惯对方总以师长的身份来约束自己。 也厌恶这人总是替自己拿主意,从不肯听听他的想法,还摆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有谋士在,魏树安连自己的妻子选谁都不能决定,被对方硬是有了手段,娶了一位世家贵女入门。 可魏树安本来就是个有些逆来顺受的性子,他也没外界传扬的那么优秀,只是个享受了极佳教育资源的普通人罢了。 那位贵女饱读诗书,是个很有学识的女子,期待的夫君也是能和她一起畅聊诗书的人。 两人新婚没几日,襄王妃就隐隐发觉了自己这位夫君似乎是个还算能让人看上眼的草包。 这让襄王妃瞬间对这个丈夫没了兴趣,甚至在发现对方隐藏着的懦弱后,开始暗暗压制起对方,时不时还要遍地对方几句。 对此魏树安很是不快,更是对王妃的放肆感到愤怒。可对方是谋士专门为他挑选的贵女,谋求的就是她身后代表的世家势力。 所以哪怕魏树安再怎么不喜欢这个王妃,也得将人敬着,还得处处让着她,不能让她生气了,跑回家去跟家里人说他的坏话。 这些事情凑在一起,都成为了魏树安讨厌王妃和谋士的因素。 他如今表面上对待两人礼遇有佳,但其实心中早就想好登基之后要怎么对付这两人了。 “既然先生这么说,那本王的一切就全仰仗先生您了。”魏树安终于还是对谋士低下了头,决定乖乖听从对方的安排。 而这位谋士似乎也的确有些本事,因为十几日后,太女在沧州遇刺的消息便迅速传回了京城。 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里没说太女情况如何,只说了魏帝在得知此等噩耗后,当即就晕厥了过去,请了太医前去诊治,却也不见对方有苏醒的征兆。 这些消息传出来后,被安排住在王府中的谋士第一时间找到了魏树安。 他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激动:“殿下,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咱们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魏树安平日里是个有些懦弱胆小的人,但在如今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哪怕再愚钝,也知晓不该放过如此的大好机会。 “传令下去,让所有府兵披甲带兵,就说父皇病重,皇后隐瞒父皇病情想要把持朝政。我,襄王魏树安,将要奉皇命入宫救驾!”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逼宫 大魏的京城再度戒严起来,这是继魏帝当初登基前夕那一番风波之后,这座都城迎来的又一次戒严。 京中的百姓大约是经历多了这种事,如今即便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却也学会了乖乖留在家中,不随意外出去惹事。 他们小心地听着外面马蹄踏长街带来的踢踏声,心跳狂乱的像是鼓点一样。 “如何,能听清有多少人吗?”花满晴小声地询问着自己的丈夫,她成婚早嫁的是鲜花工坊里的正式员工。 两人都在苏衡玉手底下做事,因为勤劳肯干很快就被提拔成了管事,再后来又被苏衡玉调到了京城来,在这里经营花露铺子。 因为他们都是底层开始做起,对于花露的原材料以及制作都十分了解,所以给客人推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他们很快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京城有了落脚之地,等到花满庭前来京城参加科举,便也顺势住进了妹妹和妹夫家。 前些日子花满庭顺利考中了进士,并在后面的殿试时被魏帝钦点为状元,已经入了翰林院开始当值了。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被派出去办事的太女殿下竟然遇到了刺客,至今生死不知。 而魏帝更是在知晓爱女遇刺后,便当即气血上涌晕了过去,听闻直到如今都没醒过来。 然而比起这些,更让他们感到不妙的,就是襄王忽然召集了不少的府兵,还命人将京城封闭,不许任何人进出。 而他则是带着那些披甲带刃的府兵入了皇宫,说是皇后谋反,他将入宫平叛。 这话寻常人或许会信,但有些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味来。 不说别的,皇后唯一的女儿已经被封为太女,而且这几年里太女的地位逐渐稳固,更是不断立下功劳,推出了不少有利国家的好东西。 眼看着魏帝越来越放心这个女儿,甚至生出了要提前禅位给太女的想法,皇后根本不必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只需要等着女儿安全回来即可。 就算太女真的出了事,她是皇后,哪怕换一位皇子即位,她也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谁敢对她不敬呢? 况且魏帝与皇后多年的感情,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和睦,从未见他们起过争执,也没见两人对彼此黑过脸。 这样一对在感情和利益上都很和谐一致,皇后根本没道理也没可能对魏帝动手。 可如今陛下和太女都出了事,襄王也不知怎么就在魏帝眼皮子底下训练出了那么多府兵,还和守卫京城以及皇宫的将士勾结起来,将这座城牢牢把控。 就在这一日里,好些臣子都被强硬地带入了宫中,出手的都是襄王的府兵。 他们想要做什么,有眼睛的人自然能看出来。 并且由于花满庭这个新科状元这段日子十分受魏帝的看重,所以连他都被强硬地抓进了皇宫里,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遭遇。 花满晴夫妻俩运气还算好,他们在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就被花满庭劝说着藏了起来,这才没被当作可以威胁花满庭的家眷,被一并带回宫中。 此刻,夫妻俩躲藏在屋内,只敢透过门上小小的缝隙,去打量外面的情况。 傅勤的目光在那群府兵身上徘徊,片刻后他直起了身子对妻子道:“我听不出来有多少人,但肯定是我们对付不了的。” 花满晴拍了丈夫一巴掌:“废话,这我能不知道吗?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些府兵有多少,若是苏大人带着人前来救驾,兴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如今形势不太好,但花满晴夫妻俩却不觉得襄王的谋算能够成功。 苏衡玉为了扶持太女上位付出了那么多,两人私底下安插在大魏各地的暗线就不少。 要真的被襄王得手,苏衡玉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自己和魏梓宁的班底离开大魏,自己重新建设出一个国家来。 他们对此倒是不觉得担忧,毕竟苏衡玉早说过了,无论她去了哪里,都不会丢下自己手底下这批人的。 毕竟她教出来的人,恐怕只有在魏梓宁和她掌控的大魏能好好生活下去,换了旁的上位者,他们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他们只是有些遗憾,本来以为能有一位英明的女帝上位,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若是太女真的出事,他们就要舍弃大魏这片故土了。 夫妻俩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些,心中长长叹了口气,而后握住对方的手,想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 与此同时的皇宫之中,魏帝简直愤怒极了,他的身旁坐着脸色苍白的皇后,两人的面前则是襄王和他带来的府兵。 这些兵士身上穿着黑色的铁甲,手中握着的武器让人一看就知道会有多锋利。 而站在襄王魏树安身旁的中年文士,手里则拿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布。 绢布上再明显不过的龙纹让在场众人都清楚,那是一道圣旨,是用来逼迫魏帝退位的圣旨。 “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如此会抓住时机不说,竟然还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养出了这么多府兵。看来朕还是有些屈才了,不该让你只在吏部做个小小的官员才是。”魏帝的话中全是嘲讽,他时不时还会轻咳一声,身上的虚弱十分明显。 襄王其实是很畏惧自己的父亲的,毕竟魏帝的强大众人有目共睹。若非是中年文士不断推着他向前,魏树安还真没那个胆子,在他亲爹活着的时候造反。 “父皇,您年纪大了,皇姐如今也出事了。而我正当壮年,更是这些兄弟姊妹里最有能力的一个。我不会对您做什么,只要您在这封圣旨上落下印来……” “孤的好皇弟,怎么如此盼着孤出事呢?” 都不等魏树安将威胁的话讲完,殿中竟涌出一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兵将。这些将士们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以极快的速度将魏树安带来的府兵全部控制住。 等魏树安意识到情况不对,转过身去时,却只看到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受伤迹象的魏梓宁,正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 第二百三十六章 禅位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不是……” 魏树安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连手里握着的剑都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本该已经死在沧州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是假的对不对,你不可能还活着!”魏树安上前两步,想要更近距离地看看面前之人到底是真是假。 但护卫在魏梓宁周身的将士们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等他稍微一动作,就齐刷刷地亮出了刀剑,将对方挡在了魏梓宁几米之外。 “你很失望吧,毕竟是辛苦养出来的死士,还奔赴千里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刺杀孤。却没想到,孤能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魏梓宁嘴边噙着一丝嘲讽的笑,看着自己的弟弟只觉得是在看个蠢货。 魏树安还没弄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中年谋士却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根本没有前往沧州,在那里遇袭的根本不是你!” 魏梓宁偏头看过去,在瞧见中年谋士那张脸后,她忽地想起了些什么:“原来是你啊,当初孤刚得封太女之位,便是你忽然登门,让孤向父皇请辞,言说自己女子之身不配做大魏未来的继承人。大魏没有因言获罪的道理,孤便让人将你赶出了府邸。没想到你在孤这里没讨到好,竟去哄骗孤的弟弟了。” 说完,她又看了魏树安一眼:“在孤那么多兄弟中偏偏选中了这个蠢货,你的眼光真是不错啊。” 听着她的讥讽,魏树安和中年谋士脸色都十分难看。 中年谋士更是还想拼死一搏,打算将魏梓宁杀死,如此一来没了继承人的魏帝,兴许会原谅襄王的冒犯。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本事,谋士到底只是个文人,也没什么习武的经历。他刚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朝着魏梓宁刺过去,就有护卫两步上前,一击打飞了谋士手里的匕首,将人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女子哪堪为帝?陛下这么做,会令大魏百姓蒙羞,让您在底下的先祖们蒙羞!”那中年谋士即便被牢牢控制住,却还是大声嘶吼着,仿佛这样就能让在场众人都明白过来,女子根本不可为帝。 可听到他的话,大殿内除了襄王极其部下,剩下的人都只觉得他是脑子坏了再发疯。 “太女殿下不配,你就配了?还是说你真的觉得,只要是个男的,是我们陛下的种,就配的上继承我们陛下的位置了?”一个高大的中年将士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那谋士。 也不等谋士回答,他便嗤笑一声道:“那位置是陛下的,陛下想给谁就给谁。他不给,哪怕襄王是他的儿子,也没资格从陛下手里抢东西。他愿意给,就算太女是女子又如何,她担得起!而你们算什么东西,竟然胆敢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就对襄王进谗言,引得襄王与太女相争,还想杀姐弑父!” 那将士说着犹觉得不够,还狠狠地在对方脸上拍了几下。 “行了。”眼看将士将谋士的牙都打掉了,上首的魏帝终于开口制止,他没去看中年谋士,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是个有野心的,在听取意见一事上做的也不错。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对你另眼相待……” “父皇,儿臣错了……”魏树安听着魏帝的话,还以为对方是心软了,他连忙上前想要跪倒在他脚边求情。 但魏树安还没靠近,锋利的剑刃就挡在了他面前。 魏帝冷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朕先前如此器重你,本是想着你旁的不行,但至少能给你皇姐做个助力,只是没想到你如此辜负朕。” 魏树安当即落下泪来,大声乞求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儿臣不是故意针对皇姐的,都是那逆臣蛊惑了儿臣,都是他总在儿臣耳边说些大逆不道的言语,那些府兵也是他让儿臣养的。儿臣不想这样的!父皇您相信儿臣,您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吧,儿臣再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儿臣往后定然好好辅佐皇姐,做皇姐最大的助力!” “不必了。”魏帝长叹一声,“朕不需要一个包藏祸心的儿子,朕的女儿也不需要一个能狠心到想要杀死她的弟弟。从前是朕太天真,以为你的野心不会可怕到威胁到你的姐姐,如今看来却是朕错了。” 襄王带兵进宫的第二日,襄王谋反作乱却被太女及时赶回制服的消息就从宫中传了出去。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魏帝下诏废除了襄王的亲王之位,将其贬为庶人,令其前往皇陵守墓。 至于帮着襄王叛乱的谋士和府兵,则全部被处死,他们的家人也被牵连进了这场祸事,要被送去西北开荒。 一夕之间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了参与谋反一事之人那些家眷的哭号声里,对此太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吩咐押送的官差对那些老弱妇孺多照顾一些,不要让他们死在半路上。 至于送过去后要如何安排,那就要看已经转战西南的苏衡玉了。 与此同时,魏帝更是将自己的儿子们都叫到身边,十分严厉地告诉他们:“若是你们听话就继续做朕的儿子,若是你们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觊觎你们皇姐的位置,那就别怪朕无情,将你们赶出宗室,做个富贵平民!” 魏帝的话简直丝毫不留情面,直接了当地打破了几个儿子心中的幻想。 那些没成年的皇子还好,在他们有争权夺利意识的时候,魏梓宁就已经坐上了太女的位置,由不得他们多惦记。 至于那些已经成年的,则是被魏帝的话将心中的野望立刻压了下去。 皇位虽好,却不一定会落在他们头上,但若是被魏帝赶出了宗室,他们就连皇室的身份都没了。 于是乎,一场襄王玩闹似的叛乱,直接让魏梓宁的位置越发稳固。 她得以好好地继续做她的太女,并与苏衡玉一起大刀阔斧地开始对大魏进行改革。 直到三年后,在位已经三十年的魏帝决定禅位于自己的长女,自此去做他的太上皇。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女帝登基 魏帝的动作很快,他一旦作出了禅位的决定,便不会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钦天监那边得到消息后,也迅速算出了最近的良辰吉日,礼部那边也飞快地安排起了新帝登基的事宜。 因为是大魏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所以一切流程都要重新敲定,不能完全按照之前的规矩来。 况且这几年大魏也冒出了不少新鲜玩意儿,尤其是边关那边研发出来的叫做烟花礼炮的玩意儿,十分适合在新帝登基当日拿出来摆场面。 女皇的皇袍也需要重新制作,为此魏梓宁还命人去张贴了皇榜,邀请天下绣娘来为她设计一件适合她的皇袍,若是有谁的作品最为出众,便有机会得到皇家绣娘的封号,这个绣娘与她所在的绣庄便能借此一飞冲天了。 这个皇榜一经张贴,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更让各地官员知晓了魏梓宁即将即位的事儿。 各个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开始准备起了献给新皇的贺礼,自然,太上皇也是不能忽略的。 苏衡玉这边早早就得到了魏帝要禅位的消息,毕竟这事儿是他们一起商量的。 魏帝在这些年里已经完成了他多年以来的夙愿——扫清崔相一党、平定匈奴大患、解决边关人口稀少百姓贫苦的困难。 虽然其中有不少都是苏衡玉帮忙解决的,但既然是他在位时发生的事,便会算作他的功绩。 这三样事情哪怕只完成一件,都能让一位帝王流芳百世了,更何况他完成了三件! 魏帝是个很克制的人,他清楚自己作为帝王会生出无限的欲望。可能如今他还算年轻,不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不会为了长生而做出昏聩无度的事。 但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他未来会不会一直如此清醒,一直将大魏的江山社稷放在自己前面。 所以,为了不让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盛世就这样夭折,也为了不毁掉自己如今的明君之称,他愿意急流勇退,换来后世的声望。 在了解了自家亲爹的想法后,魏梓宁便没有拒绝他禅位的想法。毕竟她要是说自己不想做皇帝那就太虚伪了,若是亲爹愿意早点儿把位置让给她,她和苏衡玉动手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些。 苏衡玉得到消息后,什么都没做,只是将自己这些年来在各处为官时搜集到的各地有名的小吃和美景写成的图集献了上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既然都要禅位去做太上皇了,那还每日留在宫中耗着干什么? 魏帝哪怕成了太上皇,但他一日不离开,他的那些死忠们便不好在新帝手底下做事。 所以与其让对方继续留在京城,最后闹得父女俩和朝臣们都不愉快,不如让他带着皇后娘娘离开住了一辈子的皇宫,也让他们看看自己治理了多年的大魏,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收到苏衡玉那本图集的魏帝自然也清楚她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魏帝觉得高兴。 他是个足够理智的皇帝,苏衡玉能考虑到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忽略。所以他也正有要带着皇后出去游玩的意思,这么多年为了处理朝政和自己的安全,他连皇宫都没出去过几次,这让魏帝十分遗憾。 如今瞧见苏衡玉送来的图集上,对各地风土人情和美景美食都有如此详细的描写,让魏帝迫不及待想要前去看看。 于是,等到魏帝正式禅位后,他便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与皇后一起换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衣裳,带着各自的心腹太监和护卫,去周游大魏了。 兴许等到他们走遍了大魏的领土后,也会愿意前往周边小国去瞧瞧。 不过那些就不是苏衡玉和魏梓宁该关心得了。 如今的她们正在为新帝临朝后将要推行的第一件事儿忙碌,那就是女子科举! 女学开办至今,各地的小学也已经被全面推广起来。为了让更多女孩儿能有读书的机会,她们还设立了专门对女孩子的扶持制度。 那就是但凡女孩儿来上学,就能每日有一个鸡蛋的加餐。女孩儿若是能考上班里的前十,不仅会有纸笔这些奖励,还能有银钱上的奖励,名次越高能拿到的银钱就越多。 这个规矩一出,好些人都跳出来指责魏梓宁和苏衡玉处事不公,因为这些奖励只给女孩子,男孩子全都享受不到。 当时还是太女的魏梓宁闻言,只笑了笑对那人说:“如若什么时候百姓生下女儿不会将其溺死,不会为了让男孩儿顺利成婚就卖掉他的姐妹,如何对待男孩儿就如何对待女孩儿之时,孤就会公平地对待他们了。” 说她不公平? 可这些人也不看看他们比自己的姐妹们多拥有了多少?家中的田地宅院都是他们的,读书科举的机会是他们的,习武从戎的机会是他们的,封侯拜相的机会是他们的……他们已经拥有那么多了,却还要惦记着女孩儿手里那一星半点的好处,简直是贪得无厌! 等到苏衡玉那边给出这些年来各地杀死女婴的数量,以及婴儿塔里白骨累累的画卷后,那些原本还在叫嚣的人立刻安静了。 反正魏梓宁就是这句话:但凡敢和她说什么公平的,要么解决女婴死亡的事,要么就乖乖闭嘴,别在她面前吵闹。 在魏梓宁登基的第二年,被调回京城开始在户部任职的苏衡玉终于要成婚了,但并非她嫁出去,而是将男方娶进门。 等到众人得知她的成婚对象是谁后,这些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奇怪的表情。 就连魏梓宁一时间都有些没想到:“你怎么会与崔兰亭搅合在一起,我从前见你们之间相处起来也只是寻常,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呀,怎么忽然你们二人就……” “正事儿上我们俩自然要公事公办的,至于下值之后要怎么相处,陛下又哪里能看到呢?”苏衡玉对此丝毫不觉得害羞,她倒也不是认为自己年纪大了,需要嫁人生子。而是觉得自己和崔兰亭志趣相投,又认识了这么久,未来也会是很好的同盟。 崔兰亭因为厌恶崔家,所以不愿意让未来的孩子跟着姓崔,更是不想让自己取得的成就被崔家分走。 毕竟当初崔相倒台,也并非所有的崔家人都出事了,还有些崔家的旁支留存,如今又扯起了崔家的大旗,宣称自家是世家了。 他肯入赘,还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与她对待国事的观点也十分一致,未来更是愿意退出官场去做贤内助,而且还长得那么好看,更有一手好厨艺。 苏衡玉觉得如果自己非要有那么个相伴一生的人,那么与其选个不知底细的,不如就选崔兰亭,毕竟他的两个人格都喜欢自己。 哦对,这还是她在与崔兰亭相处了一段日子后才发现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结局 苏衡玉与崔兰亭的婚礼办得并不盛大,却有不少人主动前来道贺。 如今重新撑起了崔家的人原本还派了人过来送礼,却都没进门就被崔兰亭安排的人拦住了。 他已经觉得要与崔家割席,从今往后都和崔家没有关系,他不会帮助崔家,而崔家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不给面子着实气到了如今的崔家家主,对方还专门让人将崔兰亭的举动告知了苏衡玉。 现如今苏衡玉的官职比崔兰亭要高,而他因为自身的关系,不想继续做官了,打算过悠闲的日子。 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曾经是给父母报仇覆灭崔家,现如今就是拥有自己的家庭,并将其好好经营起来。 那些所谓功名利禄的梦,在他当了几年官,被累得够呛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于是崔家人会主动过来道贺,为的还真不是崔兰亭,更多是想和苏衡玉打好关系。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苏衡玉竟然也不给他们面子,当场便道:“既然他不想与崔家来往,那就随他去好了,反正我们与崔家本来也没什么交集。” 这下子崔家主直接被激怒了,他自认如今改头换面,已经身处世家之列,苏衡玉这个没有根基全凭着帝王宠爱的人,哪里有资格和他们百年世家抗衡? 他们愿意主动和对方接触,就已经很给她面子,却不料对方如此不给他们脸面。 如此闹起来后,苏衡玉和崔兰亭倒是安安稳稳地办完了婚礼,崔家那边则开始想方设法地想要让苏衡玉吃个闷亏。 他们想要状告苏衡玉与民争利,开设多家店铺。但这些店铺大多都有魏梓宁的一部分,且这些店铺挣到的钱,最后也是用在了利国利民的事儿上,大部分都被苏衡玉用来修桥铺路了。 他们想要通过贿赂苏衡玉身边的人,窃取些机密或者塞进去些对她不利的信件。但跟在苏衡玉身边侍候的都是她最为信赖的人,更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女官。 只要苏衡玉在一天,她们未来的前程就是肉眼可见的远大。 即便她们不念着苏衡玉的恩德,只看对方能给她们带来的利益,就决计没办法背叛她。 后来崔家人又试着从各种地方寻找苏衡玉的把柄,他们不相信这真的是个什么错都不会犯的圣人,认定只要好好查,就一定能抓住对方的错处。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无论他们的人怎么调查,查出来的苏衡玉都干净的跟一朵白莲花一样,别说把柄了他们除了对方的政绩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个结果让崔家人十分失望,但没办法,苏衡玉实在难缠,他们怎么也教训不了对方,索性就打算放弃了。 然而他们不打算盯着苏衡玉了,但苏衡玉被针对了这么多次,哪里会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们? 于是,崔家人欺男霸女、在自家祖地私放印子钱、恶意霸占百姓田地的事儿被一股脑地捅了出来。 本来大魏皇室就不喜欢世家,认为世家总是压在他们头上,妄图与他们争权。 如今他们自己上赶着凑过来,犯事儿的还是前些年才被教训过的崔家。 魏梓宁作为和亲爹一起忍受过崔相多年的人,自然更对崔家不爽,当即就让当地官员秉公处理了这事儿,将刚刚才稍微缓过劲儿来的崔家给重新压了下去。 其余的世家如今眼见魏梓宁已经坐稳了皇位,大魏更是在她的手底下蒸蒸日上,皇权已经十分稳固。 他们清楚自家再怎么折腾都越不过这位女皇去,索性也就懒得再算计,转而想要将族里的年轻男丁送去女皇的后宫,试图通过让女皇怀上带着他们自家血脉的孩子,从此成为外戚。 一时间将自家子弟送去后宫形成了风潮,而本该成为帝王后妃的世家女们则反而被送到了学堂里读书,因为女皇在位,会任用女官。 而能读书的女子数量不多,若是自家的姑娘学得好一些,就更容易得到女皇的青眼,成为她身边的宠臣,就像那个苏衡玉一样,不也是压中了宝,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吗? 等魏梓宁得知这些的时候,她忍不住对着苏衡玉道:“你瞧,不过是上位者换了个性别,那些人便会主动改换男女的未来。说到底,男子还是女子,对于那些世家来说,都只是用来谋利的工具,只看哪件工具带来的价值更高罢了。” 苏衡玉没有说话,她心中很清楚,想要让男子和女子都获得公平公正的待遇,至少还需要他们一起努力几十年。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们还活着,并且一直努力下去,总会有达成心愿的那一日。 哪怕他们这一代不行,下一代、下下一代,只要女子没有断绝向上的阶梯,向上的大门就总会有被敲开的一日。 而魏梓宁这样一个对权力极其在意的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 她早就和苏衡玉商量好了,会从宗室之中选出一个合适的女孩子将其带在身边培养为继承人。 魏梓宁不打算冒着风险以及浪费那么长的时间去生孩子,更不愿自己的孩子被那些世家当作谋利的工具。 她会让这个孩子完全继承她的意志,让未来坐上这个皇位的人,至少三代都是女子。如此一来,她如今努力经营的良好局面,才不会因为她的死去而变成一场空。 “苏卿,待到太女的人选定下,还请你为太女的老师,让她懂得她肩上需要承担的一切,让她懂得如何做好一个帝王。”魏梓宁看向苏衡玉的眼神始终温和,并且充满了期待。 她早早就看好了宗室里的一个女孩儿,那孩子年岁不大,却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 前些日子她下令给宗室里年轻一代的孩子们奖励,只有那个孩子选择了宫中藏书的阅览权。 魏梓宁相信,有了这样一个天资出众的孩子,再加上她的言传身教以及苏衡玉的悉心教导,对方不会辜负她们的期待,也不会辜负天下臣民的期待。 “日子总是会过得越来越好的。”魏梓宁看着远方的天空,轻声说道。 苏衡玉点头称是:“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