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我以此拳撼乾坤!》 第1章 我自昆仑来 【《暗河传》有点儿没太看的进去,有些人物出场时间可能会有些冲突,比如唐灵皇、叶小凡、温冷、雷千亭这些,都会有出场,我不知道在《暗河传》他们有没有出现过,所以如果有冲突的话不要在意,接受不了的话,请另换其他。】 明德七年。 这对北离而言,是风雨飘摇的一年,也是动荡不安的一年。 这一年,南诀北上,西域不安,魔教东征,就连北面的蛮族都磨刀霍霍。 琅琊王萧若风率军南下,将南诀之军挡于国门之外;镇西侯世子百里成风率十万镇西军镇守国之西门,御西域乱民于关外;以雪月城为首的江湖势力层层拦截,将魔教东征大军一次次地挡了回去;柱国将军雷梦杀与金甲将军叶啸鹰领队直奔北蛮,势将北蛮南下之势就此挫败。 不知不觉间,这场仗就打了将近一年。 这天是北离的新年。 从这一天开始,就是明德八年了。 一座帐篷当中,雪月城的三位弟子尽皆在此会面,帐中还有一人,倾城国色,却是北阙帝女,除此四人之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内力雄厚,另外一人,他在如今的江湖上也有着赫赫威名。 曾经他说要问鼎天启,所以取了一个新名字,叶鼎之。 如今的魔教教主,叶鼎之! 不过帐内却没有想象中的刀兵相见,而是看上去其乐融融地喝着酒,回忆着往昔。 这些人中,百里东君与叶鼎之是生死之交,也是叶鼎之唯一有所亏欠的朋友;司空长风与叶鼎之第三次碰面,也算不得有什么交情,只是一起抢过亲;李寒衣少时离家出走,曾在姑苏寒山寺边上的草庐逗留,受过叶鼎之的指点。 至于玥瑶,叶鼎之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皆因天外天而起。 最后一人,他叫叶小凡,名字是叶鼎之曾经的名字,他来,不只是他来,他的背后还有很多人:天山派王人孙、江南花府花无暇、三信楼楼主言有信、凌罗宫宫主连翠…… 他们都曾与叶鼎之把酒言欢,是极好的朋友。 几人推杯换盏地聊着,直到叶小凡代他的那些朋友向着叶鼎之说出了那句话:“他们不相信你会变成魔教教主,在他们心中,你爽朗热情,心中满是侠义,走到这一步必是被人所逼,所以,他们让我来找到你,然后劝你。” “回头!” 叶鼎之又满饮了一杯酒,然后将手中酒杯摔在地上,裂成一块块碎片,正如他那颗濒临破碎的心。 “不回了。” 一场酒局就这般不欢而散。 明德八年的第二日,狼烟四起。 北面、南面、西面,三面无恙,唯有西北方向,魔教万千教众归于一处,如狂风席卷,浩浩荡荡。 正在此时,五道身影破空而至。 未来的两位剑仙一位枪仙一同出手,万卷书、铁马冰河、乌月枪,这三柄在接下来十数年里,都将一直出现在百兵榜上的兵器一同对上了叶鼎之的一掌。 然而这堪称绝世的一击,却没能拦下叶鼎之的一掌,甚至三人还齐声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时间,叶鼎之已经带着四名金袍人穿山而去。 只留下百里东君等人,被困在千里孤虚。 叶鼎之全程面不改色,内力运转到极致,威势也凝结于一点,只等一击。 然而还不等他去到天启城,一道身影便已然从北方而来,扶摇九天之上,如翩翩仙子落入凡尘,那一袭白裙素洁,却衬得她仙气飘飘。 “看样子,还是来晚了。”女子轻叹一声,惋惜地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 在她想象当中,叶鼎之就是这般模样,可他的气质,本该豪迈、爽朗,却非如今这般,魔意丛生,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狰狞可怖。 “何人?”叶鼎之停下了脚步。 从这人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哪怕是之前在天外天遇到的那个书生,也没有给他这般感觉。 “我叫苏月明,昆仑而来,劝你回头。”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叶鼎之却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若我不会,你要如何?杀了我吗?” 苏月明摇头,“若我可让你带走易文君,就此隐居,你可愿?” “不愿!”叶鼎之冷声道。 “若我可让明德帝为你洗刷叶家冤屈,保你一家安然无恙,你可愿?”苏月明又问。 “若真如你说的那般容易,我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叶鼎之的眉宇间戾气十足,内力在体内运转地越发汹涌。 他的气势,已然到了巅峰。 “你们说难,是因为你们做不到,而我,有那份实力可以做到,我再问一句,是进是退?”苏月明轻喝一声。 叶鼎之身后的四位金袍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气息萎靡。 就连叶鼎之自己都有些气血不宁。 “进如何?退又如何?我叶鼎之的命,我说了才算!”说话间,叶鼎之将这一路积蓄的气势陡然释放,运起九重虚念功,一掌拍出。 “若进,我现在就把你打晕带给百里东君,若退,我可保你一家团聚,且安居北离,甚至可以让皇帝洗刷你叶家冤屈。”苏月明运起仙人书,便踏步上前,一掌与叶鼎之对在一起,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说不出的悲伤。 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的条件,但恐怕…… “你来得若是能再早一些该有多好,可惜,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叶鼎之怒喝一声,全身内力攀升至巅峰。 苏月明眉头轻皱,果真不出她所料,叶鼎之入了鬼仙境。 只是他这鬼仙之境,境界不稳,内力混杂,恐怕是先入了魔道,再入了鬼仙,而且境界不曾稳固,这才成了如今这般,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 论上,不及神游;论下,远胜逍遥。 两人对碰的威势瞬间席卷长空,霎时间风云变色,叶鼎之身后的四位金袍人都还未能做些什么,便跌落下方的山林之中。 “你这是什么武功?!”叶鼎之突然惊喝一声,便要抽手,然而任他施展全力,也无法撤走,只能任凭体内内力随着苏月明的手掌抽离出他的身体。 “叶鼎之,你这一生,是北离皇室欠你的,但你不该掀起战火,波及无辜之人,你在计划魔教东征之时,可曾想过你曾经的朋友?可曾想过你的兄弟?”苏月明轻声说道。 可听在叶鼎之耳中,却是振聋发聩。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魔气也终于散去些许,随着内力的流失,他的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第2章 远赴天启 察觉到自身变化,叶鼎之皱了皱眉头。 “入魔之人,心中执念会被放大千百倍,我不懂化解之法,只能吸纳你的内力之后,再将你唤醒,只是你这一身功力,只能化作乌有。”苏月明带着他飘然落地,轻声解释道。 听语气,倒像是她做错了一般。 叶鼎之恍若未闻,遥遥地望向天启城方向,一滴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苏月明心中更是愧疚,当即张口说道:“我之前所说还作数,你们不管是想去天外天,还是留在姑苏城外寒山寺边上的草庐,再或者远赴海外仙山,我都可以帮你。” “你如何知道那个草庐?”叶鼎之双眼微眯。 苏月明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我有一位师伯,他曾师从青城山道君先生,我跟着他学过些算学之术。” “你当真能做到?”叶鼎之虽不知苏月明口中道君是何人,只当是在说那位号称“陆地神仙”的如今的青城山掌教吕素真,也不再多加追问,而是将话题带了回来,如今他失了内力,再去天启城显然不成,若回天外天,只怕这一路上凶多吉少,索性便遂了眼前女子的心。 “若是之前,说不得得费一番功夫,不过现在,有了你的内力,我也算是勉强有了神游的实力,要掀了天启城,算不得什么难事。”说罢,她一手牵着叶鼎之,口中轻喝一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随着一股清风袭来,卷起两人便直上九天,直奔天启而去,速度比巅峰之时的叶鼎之还要快上几分。 叶鼎之这才又想到之前内力被吸,“你练得究竟是什么武功?像虚念功这般绝顶的内功心法,都只能吸修了相同功法之人的内力。” 苏月明笑着吐了吐舌头:“我练了两门功法,不过练得都不怎么好,刚才吸你内力的,叫《仙人书》,另外一门,也正好比较克制你,叫做《万道心门》,听我娘说,是天下内功本源。” 闻言,叶鼎之心头一凛,心中莫名升起几分对昆仑的好奇与敬畏。 “对了,关于你的事,师兄与我说过了,我可保你一家无恙,但你能不能让魔教收手?”苏月明又道。 叶鼎之叹息一声:“魔教本是天外天聚集西域三十二个宗派形成的势力,他们入侵北离皆因‘利’之一字,我一人之言,劝不得,更何况我如今没了内力,他们也不会服我,又怎会乖乖退去。” 本来苏月明那一对好看的柳叶眉又不经意地皱了起来突然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睛霎时间泛起一道亮光:“你是说,只要打赢了他们,他们就退去了?” 看她这副模样,叶鼎之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好,那就打服他们,在那之前,先打服天启!”说着,两人脚下的风又快了许多。 天启城。 国师齐天尘在闭关七日后,终于走出了钦天监的观星阁,他望向西面,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虽不知天启之劫因何而解,但总算是能让他松口气了。 不过这宫,还是要进的。 齐天尘一甩拂尘,连个招呼都没有给其他几位天师,脚下生风一般,便直奔那皇宫而去。 皇宫,御书房。 明德帝放下手中的书卷,听着大监瑾宣念着各方传回的军报。 其中南诀所占北离城池现已被琅琊王收回,西域乱民、流寇自然是不能与闻名天下的破风军抗衡,北面北蛮骑兵虽然可怕,但琅琊军也是神勇非常,又有学堂李先生座下大弟子相助,倒是有惊无险。 瑾宣最后拿出的军报,不同先前三封的精致,而是皱皱巴巴的一张纸,上面的字更是歪歪扭扭,难以辨认。 “是雪月城的司空长风。”瑾宣解释了一句,然后念道:“魔教大军已被拦截,有五人突围,直奔天启,要我们严守皇城,守护皇帝陛下的安危。” “笑话!”明德帝怒喝一声:“不过五人,能在这天启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五人之中,有一人,叫叶鼎之。”瑾宣的声音沉了下去。 “报!国师求见。”外面有太监高呼一声。 明德帝按下心头的火气,说了句:“宣。” 紧接着,那位仙风道骨的钦天监监正便步入其中,然后停步微微鞠了一躬:“陛下。” “国师来此,想必是算到有人要来这皇城之中杀孤?”明德帝挑了挑眉,目光在齐天尘与瑾宣之间扫过。 “不,此劫已解,陛下安心在此等候便是。”齐天尘轻笑一声。 突然,皇宫之外传来一道声音:“不必等,我们来了。” 一盏茶之前。 天启城门之处,此刻已是没了行人,街道都被肃清。 戴着恶鬼面具的白虎使躺在那里,双手枕在脑后,扭头望向远方;一身红衣的青龙使提着那柄天下闻名的心剑,就站在城门之前。 两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却都难掩心中的紧张。 叶鼎之隐居这些年,实力便不比他们弱,如今虚念功九重,又吸收了北阙旧主玥风城和百里东君的内力,还是剑仙雨生魔的传人,这一路奔袭而来,定是马不停蹄,身上的势必然积聚到顶峰。 如此一击,必然是摧枯拉朽,一路长驱直入。 “我们只有一击的机会,若拦之不住,这天启城……”话未说完,白虎使一跃而起,猛然抓起身边的长棍,一声长啸声震天启:“他来了!” 紧接着,白虎使便祭出一道道八卦,随后棍出无极! 青龙使也将心中剑意瞬息间宣泄而出,一剑便是全力施为,心剑最强一式——心剑万千! 八卦落下,形成一道阵法,与此同时,钦天监六位天师齐聚观星台,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然后齐声大喝:“八卦!” 然而皇宫当中的国师这才突然想起这一茬,心道不好。 城门之前,大阵之中。 “咦?无极棍?黄龙山的人?这不是欺师灭祖吗!”只听一声轻哼,一道身影从大阵中踏出,手掌一抬,一道八卦将万千剑影与无穷棍影挡下,又是随手一弹,将整个大阵弹了个粉碎。 第3章 月是故乡明 “没事吧?”苏月明突然小心地侧头看向阵内。 里面传出一阵咳嗽声,叶鼎之缓步走出,脸色有些苍白:“下次你破阵,可否先将我送出去,我现在经不起这般折腾,或者,你想杀我,可以直接动手。” “叶鼎之?你的内力!”白虎使眯着眼,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下一瞬,一根指头便落在了他的眉心:“刚才你祭出的八卦,有八卦心门的影子,还有这根黄龙山镇山之宝——无极棍,姬虎燮是你什么人?他这一世叫南宫春水,几年前叫李长生。” “他是我老祖宗。”白虎使如实答道。 他刚才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一指当中的杀招。 “哦,他是我师兄,你该叫我一声什么?”苏月明疑惑地问了一声。 其他三人哑口无言。 “算了,管他叫什么,现在,你,让路,不然我叫你老祖宗回来当着整个天启城的面教育你。”苏月明突然又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眉宇之间升起一股戾气。 白虎使皱了皱眉头,但在察觉到眼前之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后,向着青龙使使了个眼色。 “我们走!”苏月明眉心的那一丝戾气当即散去,又变回那一副童真少女的模样,一手牵着叶鼎之,蹦蹦跳跳地就进了天启城。 盏茶时间后。 “不必等,我们来了。”苏月明与叶鼎之一同踏入皇宫,就站在御书房前方的台阶之下。 也恰在此时,其余四位大监赶到,与伴读大监瑾宣站至一处,国师齐天尘护在皇帝陛下的身边,还有平时藏匿在天启城中的供奉,几乎都是逍遥天境,就算那寥寥几个自在地境,也是在这一境中走到极致的高手。 与此同时,数千禁军和三百虎贲郎也不知何时藏于宫中,此刻苏月明到来,便齐齐围了上来。 “这些人,拦先前的叶鼎之不行,拦我,更不行!” 一声轻喝,卷起一阵狂风,席卷开来,禁军与虎贲郎连这一丝气机都承受不住,顷刻间便是东倒西歪,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苏月明上前一步,看向国师齐天尘:“我师兄同我说过你,你是黄龙山弟子,算我后辈,若要阻我前路,休怪我不顾情面。” 闻言,齐天尘甩了甩拂尘,已然猜到苏月明口中之人,当即让开了道路。 “国师!”明德帝怒喝一声。 齐天尘捋了捋白须,道:“陛下且放宽心,李先生昔日在皇宫遭遇重重截杀,尚且不曾一怒掀了这皇宫,他的师妹,也不……” “若我今日掀了这皇宫,不,平了这天启城,你以为如何?”苏月明一步踏出,皇宫便如同落入了尸山血海之中,一众逍遥天境的供奉都一时没能承受住,内力低微者,更是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五大监中,掌印大监瑾言、掌册大监瑾玉和掌剑大监瑾威都不是天境,甚至才初入地境,在那一缕气息席卷而来的一瞬便倒了下去; 掌香大监瑾仙与伴读大监瑾宣,倒皆是逍遥天境,不过也才堪堪入了九霄,但瑾仙公公的剑,却是不凡,他在江湖上有着风雪剑的声名,若不是入了朝堂,只怕未来的剑仙之流,当多出一位风雪剑仙。 倒是瑾宣公公,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如今的神态,倒是比瑾仙公公还要轻松一些,也只是一些罢了。 至于明德帝,此刻已是摇摇欲坠,他虽同为逍遥天境,但根基并不扎实,而且这些年来疏于修炼,没有跌境已是不错,若非国师及时出手相助,只怕也已经躺在地上。 “我师兄当年未入神游,便是天底下公认的天下第一,我自问天赋比他还要好上半分,你们说,我能不能是这天下第一?”说话间,苏月明又踏前一步。 “噗!”底蕴最浅的瑾威公公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瑾仙公公也单膝跪在地上,勉力支撑,瑾宣公公的身形也开始摇晃。 在场也就只有齐天尘还能稳稳站在当地。 不等他开口说话,苏月明便抢先一步开口:“今日我来,只为三件事。” “第一,放易文君与叶鼎之父子二人团聚; 第二,彻查当年北离柱国将军叶羽一家谋逆的真相; 第三,废你一身修为以示惩戒!” 话音落下,齐天尘心道不好,当即将拂尘抛出,与苏月明的一掌对在一起,与此同时,瑾宣大监强撑着上前,双掌悍然拍出。 “哼,老头,你我同属一脉,你该知道万道心门乃是天下内功心法本源,更何况你用的还是八卦心门,想拦我,你还差远了!”说话间,苏月明一手握拳,砸出一道虚影,将齐天尘逼退。 与此同时,她另一手成掌,与瑾宣对碰在一起:“我连叶鼎之九重虚念功的内力都能吸,你这虚怀功,又有几重?” 话音落下,苏月明将仙人书运转到极致,不过片刻,便将瑾宣这一身内力尽数抽走。 下一瞬,她便来到了明德帝的身前,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噗!我的……武功!”明德帝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这些江湖人,都该死,都该死!这天下该是我萧氏一家之天下!!! 然而这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皇帝,只需要做出决断便可,若有事务,五大监自然会为你去做,这一身修为要来却是无用,这只是一个警告,若再有下次,不辨是非、不明曲直,我便斩你!”苏月明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师兄见惯了世间之事,不愿横加干涉,只为护国,却被你所警惕,甚至在皇宫布下杀劫,这都不曾对你萧氏出手,这一掌,也是给你一个教训。” “还有,我当初能与谢之则、董礼、轩辕破风、李风连等人将你萧氏一族扶上皇位,今朝便能将你萧氏一族从这宝座上扔下来!” “你信是不信!” “你是……苏……”明德帝没能叫出那个名字,因为一口血痰卡在了他的喉咙当中。 “月是故乡明,我叫苏月明!” 第4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一百四十多年前,天武帝萧毅起兵留下城。 历经数载光阴,却未逢一败,他似乎真的是那天命所归,身边之人,皆是这天下赫赫有名的绝顶之才。 李风连,后来的钦天监首任监正,也是北离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大国师,当年以天门连锁阵打破西楚铁伐阵的传奇人物。 谢之则,后来是三公之一的太傅,挥手来雷,抬手落雨,心有道藏万千,传说能一念行万里,也是传说中的人物。 董礼,与谢之则同列三公,他是太师,他的名号或许没有其他人响亮,但他作了一幅图,名为碎国亡天图,传言这一张画卷之中,便是一个世界,总之神乎其神,令人心生敬畏。 轩辕破风,后来名扬天下的刀神,一手大风式,天下莫敢与之一战,纵观一生,他也仅仅败给过三个人,一位是当年就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姬虎燮,一位是天下第一剑诗剑仙李玄,最后一位…… 便在明德帝的眼前。 一人肩挑武、儒、道、剑四门,武道造诣少有人知,但明德帝看过皇家秘传的史书,长安城的大门,便是苏月明一人,以一拳之势轰破,儒道之言,也曾教化万民,令萧氏尽得民心,道法之术,更是曾力压李风连与谢之则,剑道之上,便是剑圣独孤落都非其对手,仅败于李玄一人。 这般人物,本该遭天所妒,命中必有死劫,可…… 细数下来,北离开国至今百余年,这人的容貌竟是丝毫未改! 【番外《英雄美人》中,李玄六十岁闯天启是太龙七年,天武帝萧毅登基一年后死去,假设天武帝与太龙帝之间没有隔代,那天武元年,李玄就是五十三岁,姬虎燮与李玄同岁,《少年白马醉春风》中,李长生说他一百八十岁,180-53=129,然后我的时间线是从明德八年开始,也就是一百三十七年左右。ps:一章两千,括号内一百六十四个字,没有水!!!】 “当初我师兄李玄曾三入天启,第一次,这里还叫长安,他一剑杀了当时的皇帝,引发了后来的‘天华之乱’,第二次,这里叫做天启,当时的大监辟礼、国师张青天、君临天下四剑、剑圣独孤落、刀神轩辕破风联手,尚且未能将他逼退,如今的天启,又有何底蕴,能让我退去?”苏月明轻轻一踏,却踏在了整座天启皇城之上。 这句话,既是威胁,也是警告。 看着那道身影,叶鼎之神色复杂,若是他也有这般实力,只怕过往的一切都将被改写,不过如今,他也只是个凡人了。 “如今第三件事已了,第一件事,现在便可以请他的妻子出来了,第二件事,我给你一年时间,或许你做不到,但我相信琅琊王可以。”苏月明转身走下台阶,站在了叶鼎之的身边,然后撤去了自己的威压,“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她便开始闭目养神。 她的心境又有些不稳了,在修炼《仙人书》这一方面,她着实没有姬虎燮的天赋,或者说是她体内的血脉,造成了她如今的这副样子。 她的父亲身负苏、吕两家血脉,她的母亲又是叶家之人,天下四境守护家族,她一人便占据三家血脉,所以她能学的东西也更多,偏偏她天赋又好,只看一遍,便通晓其中真意。 叶家万道心门、苏家天凝剑法,她都是一看便会,可吕家的《仙人书》不同,若是稍不注意,便可能练到断情绝爱的地步。 偏偏她初练之时,苏白衣和南宫夕儿甚至完全不知,直到她行走天下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这才被他的一位师兄李玄发现,并将她带回,这才免去一场人间灾祸。 这些年来,她一直留在昆仑修身养性,可却全无好转迹象,这才听了师兄的话,再度南下入世,借以漫漫红尘,磨灭心中魔性。 只是没想到,这一下山,便再度干涉了这北离朝堂之事,又险些激起心中杀性。 “陛下!”国师快步去将明德帝搀扶,又拂袖招来一把椅子,扶着他坐了上去,紧接着,他掐指算了数次,可明明都是有惊无险,但见苏月明刚才行事,分明与走火入魔无异。 “国师,这就是你算的……此劫已解?”明德帝的瞳孔之中血丝密布。 齐天尘也只能无奈摇头:“微臣也不知晓,可卦象……” “你那卦象可占天下之人,却占不得天上之仙,更何况我修习万道心门,自可屏蔽天机,你拿什么算我的命?”苏月明睁开眼睛,冷哼一声:“一炷香的时间,要么集结大军来杀了我,要么,就把人带出来。” “咳咳!”明德帝被这句话气得又是一阵咳嗽。 他没有问国师能否挡住这人,如果说知道她是谁之前,他或许还会有所思量,但现在…… “去,请宣妃出来,咳。” 瑾宣公公看了眼台阶下的两人,又看了国师一眼,这才应下,转身向着景态宫而去。 那是皇宫之中最为得宠的一座偏宫,其规格直逼正宫,甚至每日都会有明德帝的赏赐送来。 这也是皇宫之中最冷的宫殿,因为宫殿的主人总是将奴仆赶到殿外,然后独自枯坐,一坐便是一天,许是在想人吧,只是明德帝却也一次也不曾来过。 当瑾宣公公来到这里时,宫女们还以为是皇帝终于要来留宿了,却不曾想到这景态宫,很快便又是无主宫殿了。 “大监。”宫殿门前,一位侍女迎了上来。 “告诉你家主子,陛下有请。”说完,瑾宣公公便静候在此。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来到了天启城。 这是他第四次来到这座城池,他站在城墙上,看着等候在这里的两人:“他还没到?” 不怪他这么问,这里的两人看样子,分明没有受一点伤,如果是他来了,起码他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来了,不过却废了。”白虎使提着棍子从地上坐起,看向皇宫方向。 百里东君一惊:“废了?怎么回事?” 青龙使接着便把先前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又打量起百里东君:“看你的样子,确实比以前还要强了。” 百里东君笑了笑,抬手一挥,内功垂天运起,青衣猎猎,长发飞扬。 好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呦,半步神游,不愧是李先生的关门弟子啊。”白虎使轻笑一声,然后指了指里面:“那位姑奶奶的辈分高得吓人,武功也高得吓人,不过看上去不太好说话,若是你去得晚了,只怕那位陛下已经……” 百里东君眼睛一瞪,足尖轻点,一醉逍遥! “你不早说!”他的声音远远地飘了回来。 第5章 离去 天启皇宫。 百里东君一路行来,所见军士皆是东倒西歪,如果不是未曾看到血迹,还真以为青龙使口中那人是一路杀过来的。 当他落到御书房前之时,气氛凝重,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许多。 他一眼就看到那几个太监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国师的身影都佝偻了些许,再看皇帝,百里东君心中更是一惊,心中对那位姑奶奶的敬畏之情更是上升了几个档次。 若是换作他来,只怕是做不到这般地步的。 “你来了。”叶鼎之扭头看了过去。 这位生平挚友,此刻背负长刀,腰间分别挂着长剑和酒葫芦,一身青衣飘扬,说不出的恣意风流,仍旧如同少年初识那般。 “半步神游?不对,你入过神游!”苏月明眼睛发亮,抛下叶鼎之凑了过去,在百里东君身边左看右看,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奇珍:“师兄说的果然没错,当代之人,能入神游者,唯有你和叶鼎之。” 听到这话,百里东君一愣,然后很快想到之前青龙使的话,当即躬身行礼:“晚辈百里东君,拜见师叔。” “嗯~!真乖!”苏月明轻笑着摸了下他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 一时间,百里东君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白虎使口中,这人应该不好说话,但现在看来,怎么倒像是区别对待一般? 他不经意间和叶鼎之对视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戏谑之色,这才放松下来。 昨晚,他们可是见过的,那时的叶鼎之身上仿若压着千斤重担,整个人相较他们初识之时而言,沧桑了许多,可他明明该是气吞山河、问鼎天下的豪迈英雄,不过现在看来,他身上的担子,已经放下了。 “你的内功……”百里东君皱了皱眉头。 “我吸的,小师侄,你有意见?”苏月明笑着眯了眯眼。 百里东君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前辈吸我内功,是为了化解我心中魔意,魔教东征之事……百里东君,是我对不起你。”叶鼎之看向百里东君的目光之中满是歉意。 他这一生悲苦,是北离欠他的,但百里东君,却也是他唯一亏欠的那个人。 学堂大考,生死相交;天启抢亲,义气相随;廊玥福地,以命相搏;如今他独闯天启,他也来了,虽然期间发生了一些意料不及之事,但百里东君的兄弟情义,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百里东君笑了笑,却很快又面露愁容:“我们是兄弟,你不欠我,但你欠北离边境的百姓,一声道歉,如今你内功已废,只怕北离容不下你。” “我明白的。”叶鼎之幽幽叹了口气,看向御书房门前的明德帝:“还没到吗?” “宣妃娘娘到。”瑾宣人未至,声音便先行传了过来。 苏月明一声冷哼:“叶鼎之与易文君幼时便有了娃娃亲,可叶家却因你萧氏皇族之猜忌,满门尽灭,只留下叶鼎之一人苟延残喘,为了你的皇位,你又强娶易文君,获得影宗支持,如今,更逼得叶羽唯一的子嗣沦落到这步田地,萧若瑾,若非你如今乃北离皇帝,今日我必杀你!” 听得此话,明德帝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几岁一般,两鬓生出华发,脸上也生出皱纹。 所有人看着宣妃……不,现在她只是易文君。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她看着那个近在眼前的俊美少年,他依旧如当年初见时一般,一身白衣,满怀少年意气。 百里东君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喃喃一句:“这下惨了,洛青阳只怕要扑个空了。” 他在来之前,先去找了那位前任禁军统领,他原本想着和叶鼎之在这边把动静闹大,然后让洛青阳去景态宫带出易文君,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苏月明,将这计划全盘打乱。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明德帝,活该! “文君,跟我走吧。”叶鼎之伸出了手。 易文君难以置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她快步上前,将手伸出,随后……却又马上收了回来,她看向明德帝:“羽儿他……” “萧羽是他萧氏血脉,只要不做什么蠢事,老老实实做个闲王,过得不会比你差。”苏月明瞥了一眼易文君。 在她看来,这女人为了逃出天启,算尽人心,可偏偏没有那份敢于对抗的勇气,一直期盼着其他人将她从深潭底下救出,可自己却从未为此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努力。 这样的人,在她看来,配不上叶鼎之的一腔孤勇。 可是,谁让叶鼎之认定了她呢。 苏月明轻叹一声,然后再度开口:“记着,一年之后,我要叶家冤屈就此洗刷,另外,以叶羽生前为你萧氏皇族立下的汗马功劳,配享太庙,并不为过。” 说罢,她转身便走:“一年之后,若叶家冤屈不曾洗刷,我会再来天启。” 目送着苏月明等人离去,明德帝当即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还是小觑了这江湖,更是恨透了这江湖。 “今日之事……咳!不得外传!”说罢,明德帝便在瑾宣公公的搀扶下,回了寝殿。 瑾仙公公和国师一同将其他三位大监一同送回。 至于禁军和虎贲郎,只能先躺在此处了。 天启城门前。 “事情已经了结,我便先行离去,若此事还有龌龊,尽可来钱塘城十里琅珰找我。”说罢,苏月明便乘风而去,真如天上仙子。 “师叔真是潇洒啊,比那个不靠谱的老头直爽多了。”百里东君喃喃一声。 叶鼎之和易文君对视一眼,“走吧,先了结了魔教之事,随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易文君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拉着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与你一起。” “嗯。” “阿瑶!”百里东君仰头喊了一声。 两人回头看去,却见一白衫女子驾着一辆马车从城中赶出,无论气质还是容貌,都与易文君不相上下,正是玥瑶到了。 随着马车远去,一袭黑衣落在天启城的城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第6章 西境方壶 明德八年。 北离的一座南部小山之上。 当着北离江湖与魔教大军的面,魔教教主叶鼎之自裁于此,北离各大门派走出七人,以作见证。 百里东君立下十二年锁山河之约。 叶鼎之妻儿扣留北离,魔教十二年内不得踏入北离境内,叶鼎之妻儿也一日不得离开。 随后,易文君在洛青阳护送之下,回到天启,以自身为筹码,换明德帝一纸诏书,保其子叶安世十二年无恙。 叶安世则被百里东君送入姑苏城外,寒山寺内,交由禅道大宗忘忧大师教导,取法号无心。 这一切,苏月明都听在耳中,却不做任何反应。 在她看来,路是自己走的,她已经做过干预,但一切的结果,还是由叶鼎之自己决定。 她在离开天启城后,便一路去往江南,入了钱塘,最终消失在那号称江南草木最盛的群山——十里琅珰。 山间云雾缭绕,飞鸟穿行,是个难得的好风景。 只是这风景之中,却也暗藏玄机,其中奥妙,这世间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这便是父亲所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迈入阵法,苏月明惊叹一声,明明之前还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然而一步迈出,便已是入了院中。 突然,一声轻响传出,竹屋的门缓缓打开,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走出,此人面容秀美,白衣朴素,看上去就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见到苏月明,这人微微一笑:“这次下山,感觉如何?” 苏月明摇头:“很不好,却也很好,萧氏皇族很不好,但江湖很好。” “哦?我猜你见过我那大徒弟了。”白衣书生笑着在院中摆了一张桌子,然后挥手招来两把竹凳,随后又进屋取了一个酒壶和一个茶壶,顺带还拿了几个杯子放在桌上。 苏月明看他忙活完,这才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壶热茶:“是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郎,可惜命中有劫,对了,我还偷偷看了眼他的妻子,应该是他的妻子,是个顶好看的美人,可惜命中也有一劫。” 她说话时,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扼腕叹息。 白衣读书人就静静地听着,边听,边喝着酒,这酒可是好酒,是他那好徒儿酿了数年的美酒,对了,他那徒儿的酒,曾胜过曾经号称天下第一美酒的秋露白,不过这壶酒倒是算不得多好。 酒名须臾,是他那大徒弟初入江湖时所酿,意为生死须臾间。 不过他却是尝不出其中的须臾,因为他这一生太长,而且那生死之境,他也许久不曾遇到过了。 他叫南宫春水,数年前叫做李长生,公认的天下第一,所有人都称他一声学堂李先生。 “对了师兄,叶鼎之……” “他还活着……” 明德九年。 昔日柱国大将军叶羽一族叛国之罪被彻底掀翻,时隔十数年,人证物证均被查出,据说背后有天启四守护之一白虎使姬若风主导。 而陷害叶羽将军致使叶家满门被灭的凶手也公之于众。 便是当年刚刚才被封王的青王,只是青王在当年“八王之乱”中,便被当时的朱雀使司空长风一枪挑起了头颅,命丧太安殿,所以最后也只是将之迁出皇陵,命人抬棺送到他的封地,然后再行安葬。 至此,魔教东征的后续影响也随之抹除。 西境之外。 传言世间曾有五座仙山,名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 古书记载: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皆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数焉。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不得暂峙焉。 然其中岱屿、员峤二山不知何时漂去,不得其踪,只余方壶、瀛洲、蓬莱三山缥缈世间。 蓬莱位于东海之外,瀛洲飘落南海,这西海之境,便是方壶所在。 这传言当中的仙山,对凡人而言,自是不可触碰,但对南宫春水而言,不过一念神游尔。 “晚辈谢之则,拜见姬先生。”一位黑袍人从山中飘摇而出,见来人,当即躬身行礼,然后看向来人肩膀,他正扛着一人,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倒是看不真切,不过这武道天赋却是……世所罕见。 若是有人在此听到此人自称,说不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开国五柱国之一,位列三公,太傅谢之则! 当年天武帝萧毅登基一年后便因病驾崩,那之后,这位太傅便云游而去,谁又能料到这人竟真能活到如今。 不过这比起他对面的人而言,倒也算不得什么令人惊奇之事了。 “当初便与你说过,姬虎燮已经死了,现在我叫南宫春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南宫春水轻笑一声,随手将叶鼎之放到地上。 只见他心口的衣衫已被染红,甚至就连气息都仿若停止。 是南宫春水以大境界封了他的心脉,又以内力维持他的生机,这才将他一路带到此处。 “姬……南宫前辈,这是……” “你不是这么多年都想要个传人吗?喏,我给你带来了,天生武脉,不比明月丫头差。”南宫春水挑了挑眉头。 谢之则倒也没去揪他的语病,反正他已经叫了这么多年了,再说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置之不理,蹲下身子开始查探这人的身体,可就是这一查探,他猛地一惊:“《仙人书》?” “嗯,他曾入过魔道,可惜我没从谢师伯那里学到魔道修行之法,否则的话,也没你什么事儿。”南宫春水这时候就一点儿也不像个读书人。 他低头看着谢之则,伸脚踢了他两下:“看好了没有?这徒弟你收不收?不收我就给莫衣带过去,再不行,就带给我师父,正好让他替我守昆仑,我也能带着洛水再玩上几十年。” 谢之则连忙起身:“这徒弟我要了,俗话说得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这又是大破之时,正适合破后而立,恐怕用不了几年,他便能镇守这西境方壶。” 第7章 忽入神游 翌日一早。 苏月明盘膝坐在竹屋屋顶之上,身边紫气氤氲,便如祥云环绕,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道暗紫色的亮光。 “准备好了?”南宫春水从屋内走出,也是神采飞扬。 一个晚上,足够他们两人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 “准备好了。”苏月明从屋顶缓缓走下,如同踩在实处,最后站在小院的正中,抬头仰望苍天:“我见过叶鼎之入魔,他尚还保留一丝人性,便搅得这个天下大乱,若是我入魔,恐怕只有请父亲下山才有可能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有我这个师兄在,轮不到师父他老人家出手,况且……他如今也没办法走下昆仑。”南宫春水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心中默念《仙人书》心法总纲:“天水之池,浩瀚无极。万物相合,凡世之尊……” “唉,师兄啊,你吞得下我这一身内力吗?”苏月明伸了个懒腰,然后摇头:“师兄,我想,化去周身内力。” 南宫春水眉头顿时一皱:“没有《仙人书》修来的内力,你会死。” 苏月明轻笑一声:“师兄,你也太小瞧我了,这数十年以来,我从未停歇过对《仙人书》与《椿》的拆解,我创出了一门全新的武功,不对,不能说是武功,应该说是一门修心之法,我将之取名为——《长生诀》!” “竟当真让你悟出来了?!”南宫春水的神情相当精彩。 他初听师父说起时,只当他这个小师妹是三分热度,还真没想到这一天。 “可惜,我这门法诀,在心,不可授,而且,还不能提升内力,可惜了,如果再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我能将之与万道心门相融,届时凭借我对万道心门的领悟,完全可以重回半步神游。”苏月明的眼睛的越来越亮,最后还是黯淡下去,因为她能感觉到,没时间了。 她心中的杀性,快压不住了。 昔日战场之上,她一人便灭敌十数万,李玄发现她时,她正站在累累尸山之上,身上魔气肆虐,眼中杀意凛冽。 若非是李玄出手,只怕那时的她,便是这天下最恐怖的杀器。 如今,随着曾经的压制一步步解开,她的心性也逐渐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风华绝代,仙落凡尘。 “你当真有把握?”别看南宫春水平日里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永远一副谪世仙人的姿态,可偏偏最疼这个小师妹,又怎么可能放心她兵行险着。 “当然!”苏月明傲然道。 南宫春水点了点头,这才是他原来的小师妹啊。 苏月明当即一脚轻轻跺地,一轮八卦瞬间扩张,将整个十里琅珰都纳入其中,浑身剑意凛然,森寒刺骨,却又夹杂着一丝儒家书卷气,与此同时,她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漠然,眼中无情,心中无欲,便真如天上仙人一般出尘。 见此一幕,南宫春水脸色一变,当即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苏月明脸色一变,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又眨了眨眼睛:“师兄,你以前说过一句话:‘人间太无趣,天上太寂寥,唯有我凡世仙人走,世上最逍遥’。” 南宫春水松了口气,笑道:“那又如何?” “只是突然有所感触。”苏月明盈然一笑,绝色倾国,“人间乱象,天上鬼祟,我唯有一拳,破山河、撼天地,荡尽诸般邪魔!” “学宫君子苏月明,有云!!!” 一句君有云,天地为之贺。 十里琅珰,不,整个钱塘城内,飞鸟起舞,走兽高歌,游鱼飞跃, 天边云彩飘散,大日普照。 苏月明就站在阳光之下,浑身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身儒家浩然气攀升至顶峰,将《万道心门》与《仙人书》带来的影响全部都压了下去,此刻,她仿佛便是儒家圣人。 但唯有她和南宫春水知道,还差远了。 一句君有云,尚且便困了她百余年,甚至将近两百年,如果不是活得久,她还真不是修习儒家言说的那份材料。 至于昔日教化万民,不过是有一位号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君子暗中相助罢了,算起来,苏月明应唤其一声师伯才是。 苏月明缓缓闭上双眼,忽入神游,扶摇直上。 她遥望昆仑之巅,见一白衣仙人向着他温和地笑了笑,那是她的父亲; 她远眺南海之滨,一双沧桑且锋锐的眼睛对望而来,可在触及她之后,又收了回去; 她静看东海之外,一位如仙人般的男子也与之对视,只是他的目光之后,隐隐有魔意生出; 她又纵观西海之境,一位黑袍老者投来和善的目光,她也见到了那个本该死去的俊美男子,他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 正当她想要收回神思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顿时怒目圆瞪,神游而去。 南诀的一座山头之上,两个人对坐在一起。 一个是浑身邋遢,灰衣破鞋的和尚,一个是身穿灰衣,披头散发的中年儒生。 和尚是寒山寺的和尚,儒生是学堂的儒生。 蛮族骑兵进攻北离之时,儒生与银衣金甲两位将军同行,数次将敌方的高手挡了回去,可蛮族实在勇猛,银衣将军雷梦杀一个不慎,杀入了蛮兵阵中,若非和尚突然现身相救,只怕雷梦杀还不等南边应劫,便先死在了北边。 那一战之后,两人便同游南诀,直至如今。 苏月明要找的,便是那中年儒生! “君玉!”一声叱喝忽从远方来。 君玉一个愣神,遥遥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将手中酒杯抛飞出去,然后自己则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站住!”苏月明一声怒喝,挥手将酒杯打碎。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苏月明便拦在了那中年儒生的前方:“当年砸了一座山的是你,伤了我那些后辈弟子的人是你,拆了几间道观的是你,最后又放了一把火的还是你,如今见了我,你却想跑?!” 君玉嘴角抽了抽:“那时候是我年少轻狂了一些,我也没想到你是那座山的人,我只以为……” “只以为是他们把我打晕了带上去的?你的脑子是喂了狗吗?就凭他们?带走我?他们连你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带得走我?!”苏月明越说越气,君玉的神色一颓再颓。 倒是那和尚在一边喝酒喝得欢快。 第8章 散功 苏月明扭过头,冷冷地看了那和尚一眼。 和尚只感觉自己周身仿佛突然间变得千疮百孔,一股凝聚成仿若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 “君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回北离一趟,待君兄了却一切,可来寒山寺找我。”说话间,和尚的身影也越行越远。 苏月明收回目光,看向君玉:“你这些年……还好吗?” 闻言,君玉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终于开口:“我一直在想,和你再次见面时,会是怎样的境况,想过你会不由分说劈我一剑,也想过你会再不理我,唯独没想过你会问我这样一句话。”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我一定把你挫骨扬灰。”苏月明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可配合她口中说出的话,却是那般可怕。 起码君玉不自觉地颤了颤,又干笑两声,嘴角忍不住抽搐:“你还是如当年那般……” “那般什么?”苏月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可君玉只感觉天气渐凉,明明腹有诗书,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良久才憋出两个字:“别致。” 苏月明都被他这两个字给气笑了,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转身望向北方,“君玉,来找我吧。” 君玉脸色一变,伸手抓向苏月明的手臂,可刚刚触到,却又握了一片空气。 “我在十里琅……”话音还未落下,她便消失在了君玉的眼前。 “神游玄境?!”君玉瞳孔骤然一缩,抬头看了眼天象,便脚踩踏云乘风步,向着北方疾掠而去。 学堂李先生的八个弟子当中,君玉是最接近李先生的那一个,无论是武功方面的博学,还是一身雄浑的内力,都是最接近的那一个。 …… 钱塘城,十里琅珰。 一个吐息的时间后,苏月明睁开了双眼。 “见过他了?”南宫春水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手抱着块西瓜,刚吃下一口,就见苏月明回过神来,便出声问道。 苏月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开始了。” 闻言,南宫春水当即把西瓜放到一边,然后来到苏月明的身前,一指点出,落在她的眉心:“凝神,静气!” “无需凝神,无需静气,我这门心法,父亲给取过另外一个名字,叫《逍遥仙》,心在逍遥,在红尘,在云端。” 随着南宫春水的内力护住苏月明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苏月明身上扩散开来,那其中气息引人沉沦,引人堕落,哪怕是南宫春水都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是《仙人书》的气息。 苏月明开始散功了。 …… 这一年,北离四方平定,南诀鸣金收兵,蛮族偃旗息鼓,西域流寇也终于被镇西侯府世子率领的破风军给扫除了个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天外天也开始了一场重新洗牌。 甚至这场纷乱,波及了西域三十二宗,白发仙与紫衣侯迫不得已,终于向北离发出了一则求救函。 或许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当百里东君赶到后,迎接他的是整个西域的绝顶高手,甚至还有南诀和北蛮插手其中,起码六个半步神游,便不是区区西域拿得出来的。 数天之后,百里东君已死的消息从西域传了出来。 一时间,北离又是一场风云动荡。 江湖上数不清的宵小之辈向着姑苏城外寒山寺奔袭而去。 然而接连数日,姑苏除了多出一些江湖人之外,依旧秩序井然,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也是如寻常人一般,时而在茶楼听书,时而在酒楼畅饮,就算有生死大仇的两人相遇,也不过冷冷地对上一眼而已。 直到这日。 寒山寺那位禅道大宗受九龙寺相邀,远行西域。 一些牛鬼蛇神这才露出他们狰狞的獠牙。 如果仔细辨别,这些人都是当初参与过抵御魔教的战争中的门派弟子,甚至还有长老,甚至还有些一宗之主也站了出来。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寒山寺中的一个小和尚,他叫无心,曾经叫叶安世,昔日魔教教主叶鼎之的孩子。 有人要杀他,自然也就有人救他。 要杀他的人总是很多,但要救他的人总是很强。 便如一个手持铁剑,蹚着血雨站在寒山寺前的年轻人,他的样貌平平无奇,身形有些臃肿,他很平凡,但他的剑法很不平凡; 便如一个提着戒刀,身穿蓑衣,拦在所有人面前的和尚,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另有一套拳法,亦是虎虎生风,将来犯之敌尽皆拦在寒山寺前; 便如一个手中持剑却不出鞘,单以一身剑气便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无人敢再上前一步。 握着铁剑的年轻人叫叶小凡,他唤叶鼎之一声“叶大哥”,提着戒刀的和尚是前些日子从北离赶回来的,也是忘忧大师的弟子,名叫无尘,持剑而不出鞘的那个人,却是天下人人皆知,昔日太安帝身边的禁军副都统,洛青阳。 他们一个为了大哥,一个为了师弟,一个为了师妹。 除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令所有人料想不到的人也出现了,皇宫五大监之一,掌香监瑾仙公公,不,他出现在这里,不为朝堂,只为自己的本心,所以,他是风雪剑,沈静舟。 早在百里东君远赴天外天之时,他们四个便收到了雪月城的消息,千里迢迢从四方赶来,终于拦下了这一帮奸贼。 雨终于停了,月光照破云层,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一个酒葫芦突然划过天际,落在双方中间的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到此为止吧。”一袭青衣飘然而至,背负长刀尽铅华,腰挎名剑不染尘,是百里东君到了。 他没死。 他怎么可能会死。 有些人注定是不会死的,他们只会在历史当中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累累尸山便是他们的踏脚石。 尽管他心中不愿,但不得不杀,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或许他只会做那个乾东城的小霸王…… 也不一定,毕竟他见到了那个要他名扬天下的小仙女。 第9章 明德十六年 “百里东君!”所有人齐声惊呼。 在场没有人希望他回来,可他就是回来了,数位半步神游,还有南诀的几位刀仙,竟是没能将他留在那天外之天。 百里东君没有去看他们,只是和无心对视在一起,并伸手挠了挠他的光头:“孩子,我来晚了。” 各大门派相继退去。 为调百里,请动南诀、蛮族、西域三十二宗;为请忘忧,九龙寺联合西域佛门布下讲坛。 可如今,竟是功败垂成。 只怕幕后之人会气得吐血。 北离,仿佛一夜之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搅动风云。 因为他们的头顶,又压了一座大山,曾经是学堂李先生,现在是雪月城百里东君。 翌日,一道剑锋自雪月苍山而出,纵行千里。 所有参与昨夜之事的门派,无一例外,牌匾之上留下一道剑痕,杀意凛冽,寒气逼人。 有人见到了那一袭灰衣,是雪月城的二城主,李寒衣。 如果说这一剑是警告,那么三城主司空长风的出手,就让他们着实肉疼,这位统管雪月城上下事务的三城主只是随意拨弄了下算盘,就削去了各大门派未来五年银钱收入的一半。 这一切,就到此为止。 明德十六年。 钱塘城,十里琅珰。 小女孩缓缓地睁开双眼,一双眼睛灵动、活跃,就连面貌都回到了年少时的样子,粉雕玉琢,可爱得紧。 “嗯,还是这时候看着乖巧一……”南宫春水话没说完,小女孩就钻进了他怀里,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捂了捂小肚子,他脸色顿时一黑:“你只是身体回到了十二三岁的状态,又不是心性也回到了那个时候。” “师兄,饿饿。”一声小奶音从小女孩口中传出。 南宫春水身子一僵,眉头一皱,“不会真的……” “饿饿。”小女孩又喊了一声。 南宫春水嘴角一阵抽搐,然后咬牙道:“你要是再不下来,小心师兄不顾情面。” “切,真是无趣。”苏月明撇了撇嘴,从南宫春水的怀中脱出。 很显然,心性虽然没回到五六岁孩童,但也就十几岁,不能再多了。 “感觉如何?”南宫春水皱起眉头问道。 苏月明闻言,在地上跳了跳,又走了走,甩了甩胳膊,又蹬了蹬腿脚,最后才向着脸色越来越黑的南宫春水点了点头:“成了,嘿嘿。” “既然如此,师兄我也该走了,帮你散功这六年,洛水没少来过信。”说着,南宫春水提起蒙了一层灰的酒壶,抬脚便走出了阵法,消失在视线尽头,竟是没有丝毫停滞。 苏月明眨巴着眼睛,有点儿发懵:“这就……走了?” 她不甘心地提了提宽大的衣服,小跑着进了屋子,四处打量,最后生生将屋子拆了都没找出哪怕一个铜钱。 她整个人颓丧地坐在一堆木头上,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突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往腰间一摸,脸上刚浮现出的喜色顿时僵硬,她难以置信地又摸了摸,然后低头看去,眨了眨眼睛。 腰间的钱袋瘪瘪的,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恣意洒脱,足可见写字之人的风采。 【师妹,你还小,不能乱花钱,这些就当师兄的酒钱了,咱们后会无期。 ——南宫春水,一个儒雅的读书人。】 “啊!你儒雅个屁!!!”一声怒喝响彻整个十里琅珰,可就是传不到已然不知何处去的南宫春水耳中,可她就是想骂:“谁家读书人老惦记自家师妹的钱袋子啊!!!” 殊不知此时的南宫春水已经在钱塘城打好了酒,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向一个马车。 马车前室是一个杵着长刀的魁梧男子,他正向着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脸上笑得是春意盎然,看上去贱兮兮的。 果不其然,当南宫春水走到马车一旁,一道剑光便撕开帷幕,斩向他的头颅,只不过被两根手指夹在了眼前:“唉,洛水,我早便是奉劝过你,此弟不宜久留,容易影响你我夫妻之间的和谐感情。” 马车内的人琢磨了一二,扑哧一声便笑出声来,收回长剑,轻咳一声:“上来吧,看你怎么狡辩。” “怎么能是狡辩呢?我是个读书人来着,不会说谎的。”南宫春水笑着上了马车,顺手还敲了魁梧男子一下脑壳,然后坐进了马车,“走吧,接下来,不如去南诀玩玩?” “你那二弟子的遗孀……”洛水打量着南宫春水的神情,却不料他面不改色。 良久,他才叹了一声:“如今的北离,早已不是开国之时的北离了,这是他们的路,也是他们的命,我不想再插手了,接下来,只你我二人便好。” “随你安排。”女子轻笑一声,然后撩开被斩成两半的帷幕,露出半张绝美的侧脸,“洛河,去南诀。” “好嘞,正好去试试那几位刀仙的刀!”说着,他一甩缰绳,驾着马车便向着钱塘城外而去。 十里琅珰。 苏月明忍着心里的委屈,脱下已经大了许多的衣服,一点点又拆成了线。 她抬手削了一小块木头,弄出了根针,又注入内力,使其不会在缝补的时候,针头分叉或者断裂。 小家伙看着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可做起女工也是神情认真得很,就连先前受的委屈也都放在了脑后。 不过一晚,她便给自己缝补出了一件顶……别致的衣服。 草木树叶,搭配丝布,看上去野性十足,活像个小野人,她有折了两根柳枝,变成头绳,系在额前,别说,还真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嘿嘿,成喽!” 她看着自己这一身衣服,又转了两圈,衣裙翻飞之间,草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听极了。 然后她就蹦蹦跳跳地下了山。 至于吃喝,其实她的《长生诀》便特殊在此处,可引天地之灵气,蕴养体内脏器,修身,亦可养气,一气不衰,便可长生。 就算不食五谷杂粮,亦不会有饥饿之感。 第10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嗯……这里离姑苏不远,就先去看看那个小家伙吧,说起来都还没有见过,我可是他老爹的救命恩人来着……”苏月明一边碎碎念,一边向着姑苏城飞掠而去。 散功之后,她一身内力虽几近无存,可这门踏云乘风步,可是被称为天下第一轻功,原因就在于哪怕不用内力亦可施展,尤其她还将之练到了第二层扶摇境界,凡人之躯,亦可直上九天。 路上有不少人见她,都目光一闪,只是在见到她脚下神妙的步伐,便转身离去,也有好心人递了些零嘴,不过都被她拒了回去。 她又不是乞丐,想吃的话,以后有了钱自然可以来吃,没必要现在占人家小摊小贩这点便宜。 终于到了寒山寺下,她才一个没忍住,要了两串糖葫芦:“我现在没钱,不过等我到了寒山寺就有钱了,你可千万要等我!” 小贩笑了笑,挥了挥手,大抵是被这个小女孩感染到了,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许多。 苏月明踩着一道道阶梯,一根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地,很是活泼。 寒山寺的位置并不高,只是离山下有些远。 不过苏月明的速度很快,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来到了寒山寺前。 黄昏将至,此时寺庙已无香客,她信步迈入其中,迎面就看到一个小沙弥好奇地望了过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在一起,然后…… 一动不动,就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早便知有贵客临门,想不到是位小施主。”一位老僧从院中走出,看着眼中的这个小女孩低声笑了笑。 苏月明不答,就跟小沙弥瞪着眼睛,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小沙弥却是面不改色,伸手拉了拉忘忧大师的僧袍,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脑袋:“这个姐姐这里有问题。” 啪! 不等忘忧大师动手,苏月明就一个弹指神通弹在了小沙弥的眉心,弹出一个红印,然后开心地笑了笑:“让你说我坏话!” “哎呦!”小沙弥瘪着嘴捂着额头躲到了忘忧大师的身后。 “姑娘远道而来,不如入内与老衲说说话?”忘忧大师笑着挠了挠小沙弥的额头,“都十几岁了,怎么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小沙弥没有说话。 苏月明也没有再搭理他,而是伸手向着忘忧大师张开,“刚才有人送了我两串糖葫芦,可惜我没钱,大师你能帮我给了吗?” “哈哈哈,阿弥陀佛,施主欠的钱,为何要老衲来给呢?”忘忧大师不怒不恼,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谁叫他欠我一个人情呢?”苏月明伸手一指小沙弥:“他应该是叶鼎之的孩子吧?他爹是我救的,凭这个,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份缘还了呢?” 闻言,小沙弥的眼神瞬时一变,“你认识我爹?!” “当然,不是我的话,当年他就死在不知道哪座山上了,不过现在他过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毕竟能去看他的那个老头现在已经走了,哼!他还坑了我五十三两银子、一贯钱,还有四枚铜板,气死我了!老和尚,这两根糖葫芦的钱能不能给?” 苏月明的一张小嘴絮絮叨叨,时而骂骂那个偷钱的混账,时而向着老和尚催促几句,总之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忘忧大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些年刚把无禅送出去,他才得了几年清静,现在啊,这寒山寺倒是要再次热闹起来了。 “这份缘,老衲来还,无心,你先带小施主找个客房去休息吧。”忘忧笑着说了一句,转身便向着寺外走去。 小沙弥看了看眼前同龄的小女孩,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最后又走在前面,似是要带小女孩去客房,不过走了十几步,他没听到身后的声音,便停下脚步向后看去,突然,一张大脸在眼中放大,吓得他当即退了好几步。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玩?”苏月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你叫无心?我叫苏月明,姑苏的苏,月是故乡明的月明。” “我叫无……叶安世。”小沙弥定了定神说道。 苏月明眼睛一转,存心逗弄道:“无叶安世?无叶是复姓吗?你爹不是姓叶吗?” 闻言,小无心一急,刚要解释便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爹爹,心中一定,转而便开口道:“你说是你救了我爹?他现在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月明挠了挠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算了,就都告诉你吧,省得你烦我。” “当年啊……” 等忘忧大师从山下回来后,两个孩子头贴在一起,坐在客房前的台阶上,尤其小女孩的嘴角还闪过一道晶莹的亮光。 没有打扰他们,忘忧大师转身便回了自己的禅房。 入夜。 微风渐起。 苏月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啊。” 小无心也随之睁开双眼,看了眼天色:“老和尚应该回来了,你来找他应该是有事,我带你去。” “算了,都这么晚了,我要去睡觉了,小和尚,明天见。”说着,苏月明就一个闪身进到客房,然后关上了门,“唉,希望忘忧大师不要走那条路,算了,大不了我到时候拦上一拦,毕竟是师兄如今在世上屈指可数的朋友。” 她呢喃着进到里屋,往床上一趟,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无形的天地灵气滋养着她的身体,她的境界也在不经意间提升着,虽然这提升很小,但积土成山,积水成渊,这般经年累月,总有一天能重回巅峰,起码过往对境界的感悟和理解,都还在。 翌日,辰时。 “苏姑娘,老和尚让我送些斋饭过来。”小无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苏月明睁开眼睛,瞳孔涣散,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不过是一息工夫,她便已然凝神,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不溅起一丝灰尘。 “来了!”她喊了一声,便跳着来到门口将门打开。 第11章 罗刹堂 用过早饭,苏月明便来到了忘忧大师的禅房当中。 “老衲本以为世间超脱之人只有一个李先生,没想到还是小觑了这个天下。”忘忧大师笑着为自己和苏月明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看向屋外坐在墙边那棵柳树上的小无心:“这孩子……” “有大师引导,他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苏月明笑着回应一句。 她已经看出忘忧大师心中已然生了一丝执念。 这些年来,不少人,不少势力都在向着寒山寺施压,距离锁山河之约了结,还有四年时间,随着头顶的大山将近,忘忧大师的心,也有些乱了。 “大师,其实有些事,您只要顺其自然就好,那些人想动小无心,便让他们动,只看他们能否承受来自百里东君的怒火,至于小无心的安危,这寒山寺有您在,寒山寺外,却有我在。”苏月明的双眼发亮,没有丝毫杂色。 她说得很是诚恳,也很是傲气。 可忘忧大师只是微微摇头:“他只是个游子,终有一日会回家的,出了北离,谁又能护得住呢?” “大师,家,是什么?”苏月明认真地问道。 “家,自然便是归处,有家人,有……”忘忧大师双手合十,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哈哈,原来如此,是老衲着相了,只是却不知他的父母,何时才能回来与他团聚。” 苏月明笑着起身,来到门口,与无所事事的小无心对视在一起:“何时归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草庐该建起来了。” “好,他们夫妻二人回来,自然是需要一个住处的,嗯,不如就让无心自己去建吧,哈哈。”忘忧大师心中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畅快了几分,然后看向苏月明:“小施主,说来,你如今的状况……” “这便是我来寒山寺的第二件事了。”苏月明转过身,躬身行礼:“苏月明恳请大师,允许我入罗刹堂一观。” 忘忧大师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孩子,你进那里做什么?你可知罗刹堂内密术尽皆我佛门禁术,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走火入魔,甚至危及性命!” 苏月明坐回忘忧大师的对面,然后喝了口热茶,这才出声说道:“我罗刹堂,只为一门拳法。”然后她又调头看向树上的无心,嘴皮子动了动:“小无心,告诉姐姐,你练的那门拳法叫什么。” 小无心原本在树上坐着,静心看着两人的交谈,他很聪明,甚至能看懂唇语,所以两人的谈话基本都被小无心看在眼里,就算一些没有看到的细节,联系前后,也差不多知道了。 当苏月明嘴皮子对着他动了动的时候,小无心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炸起了。 这个人…… 她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无心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忘忧大师的目光投了过来,硬着头皮跳下树,然后快步来到禅房门前:“师父。” “无尘教你的?”忘忧大师先行开口道。 无心愣了愣,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师父一眼,然后点头,心中暗道:师兄,这可不怪我,是老和尚自己猜出来的,阿弥陀佛。 “唉,既然学了,那便莫要糟蹋,这门密术之所以列入罗刹堂,是与佛道之言有所悖,而非拳法本身,但无心你要记住,这门拳法,重点在于前篇,那只是佛门最寻常不过的大罗汉拳,但千百遍打下来,其义自见。”忘忧大师伸手挠了挠小无心的光头,然后便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打拳了。 忘忧大师缓缓起身,走出禅房,领着苏月明来到大殿。 他踱着步子来到佛像前方,将香炉一扭,那佛像竟慢慢地移开,露出了原本藏在佛像之后的一个小殿。 苏月明抬头看着门上的黑色牌匾:“谁又能想到,存放着天下佛门三十二禁术的罗刹堂,竟然会在这小小的寒山寺呢。” 世人传言,这罗刹堂中密术皆是世所罕见的奇功,只因有悖佛理,便封存罗刹堂之中,有人猜测,这罗刹堂在少林寺的武僧看守之下,也有人猜测,是在云林寺的奇门法阵之中。 不过仔细想想,既是佛门重地,自然要有禅道大宗亲自看护。 如今的佛门,要说禅道大宗,唯有忘忧大师一人。 苏月明跟着忘忧大师步入其中,一眼扫过,小殿不大,墙壁上挂着两幅画,殿中放置着几尊佛像,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放置着几门秘术。 忘忧大师来到书架前,拿了一本秘笈便走了过来。 然而此时的苏月明,却被墙壁上的两幅画给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眼中倒映着火光,无数的厉鬼仿佛从地底爬出。 但很快,一点金光在眼前绽放,是一尊金身罗汉,他身穿白色僧袍,一手握持禅杖,一手敲打木鱼,口中诵念着佛经,身前是一古卷,上面的文字在罗汉诵念之时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纵地狱恶鬼万千,也奈何不得罗汉周身金光。 然而很快,一道黑影从罗汉身上爬出,一个黑点便如墨水一般,顷刻间便将那金光侵蚀,然后缓缓扩张。 直到最后罗汉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但木鱼之声不绝,诵经之声不断,那黑暗缓缓没入了罗汉的身躯当中,露出了那一道人影。 苏月明凝神看去,竟当真看到了那罗汉的面容。 是我?! 她心中一惊! 罗汉敲击木鱼的手一顿,诵经之声一滞,瞬间又被黑暗笼罩。 苏月明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变得微弱,一种窒息的感觉蒙上心头,她试图沟通天地,破除眼前幻境,然而却是于事无补。 她沉下心,试图去够那个罗汉。 可明明近在咫尺,可这咫尺,却是天涯,触之不可及,而且这距离似乎还在不断拉开。 “上幅是《地狱传道图》,可下幅是什么?”苏月明静下心,不停思索着。 可随着眼前越来越黑暗,她的心也越来越沉,一切都仿佛要沉入无底深渊,直到最后,她又想起罗汉一手禅杖,一手木鱼,诵念经文的模样。 “传道不成,便要伏魔!” 第12章 破桎梏,入金刚 苏月明眼睛一亮,但还是任凭自己被黑暗吞噬。 噔!噔!噔! 一阵敲击木鱼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的是一阵佛经,声音来自于苏月明,但诵念的人,却是罗汉。 “嗡,巴杂,嘿,嗡,巴杂,詹杂,摩诃噜,呵呐吽嘿……” 随着罗汉的诵经声响起,一缕缕黑发生出,直至披散至背后,那一身僧袍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件以草叶编织的衣裙,她缓缓睁开双眼。 四周的黑暗顿时消散。 苏月明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忘忧大师:“这是……心魔引?” “唉,罢了,施主既有这份缘法,老衲也不能阻拦,只是切不可以此为恶。”忘忧大师告诫几声后,将手中的秘笈递了过来:“这便是施主要的拳法了,只是此卷的名字早已磨灭,不如施主来为它取个名字。” 这时,小无心突然蹿了出来,原来他一直都藏在暗处。 不过看忘忧大师的样子,倒是并不意外,苏月明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然后看向小无心:“不如你说说看,取个什么名字?” “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小无心一边打了两拳,一边喝道。 “扑哧!”苏月明轻笑道,倒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个时候便想到了这个名字,这还真是有意思,她随意翻了翻秘笈,然后笑道:“此拳法有前篇罗汉可正人之身,后篇降魔可伏心中之魔,不如便叫做——正心!” “正心?好好好,是个好名字,小无心,你可听到了,此拳日后便叫做《正心》!”忘忧大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 小无心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对上忘忧大师的眼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接下来几日,苏月明就留在了寒山寺。 每日辰时而起,酉时而歇。 整日既不冥想,也不打坐,就苦练那一门《正心》,且只打罗汉,不打降魔。 又是十日过去。 “喝!哈!嘿!” 苏月明站在院中,再一次打着那一套大罗汉拳,眼中神采飞扬,额间汗水滴洒而下,他却一点不感觉疲累,反而越打越是畅快。 这些时日以来,她感觉自己的内功增长地无比迅速。 如今已是处于一品前方的瓶颈处,只差那么一拳,便可破入金刚,不过她也没有心急,反而将自身沉浸在拳法之中。 每一拳都用尽全力,打得虎虎生风,随之越来越快。 终于,最后一拳破出,一股拳风冲击在柳树之上,将树上小憩的小无心给震了下来。 “哎呦!”小无心委屈地揉了揉屁股,然后看向苏月明,眼睛忽的一闪,快步凑了过来:“月明姐姐,你也到金刚凡境了?” “是啊,我可没有小无心的天分。”苏月明笑着伸手挠了挠小无心的头。 两人的身形明明差不多大,甚至苏月明还要更娇小一些,可小无心就是硬气不起来,毕竟这几日来,他没少挨苏月明的拳头。 听到回答,小无心的脸色颓丧下去:“月明姐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苏月明一愣,看了眼忘忧大师所在的禅房,点了点头:“是啊,入了金刚凡境,这天下便无我不可去之地,自然要远行千里,纵行山海,不然岂不是枉来一遭?” “那个……月明姐姐,等我长大了,我能去找你吗?”小无心的脸色憋得通红,一双大眼睛当中写满了希冀。 苏月明扑哧一笑,伸手弹了弹小无心的额头:“找我干嘛?想娶我啊?我可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岁,还是趁早洗洗睡吧,说不定还能做个白日梦呢。” 她满口只是调笑,可小无心却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苏月明眨了眨眼睛,也不忍心打击一个孩子,索性便拉了一个挡箭牌出来:“你还真想娶我啊,那可不容易,姐姐我可是有人追的,起码,你得打得过他才行吧。” “他是谁?我现在就去打赢他,打不赢就叫师父上!”小无心兴致勃勃地挥了挥拳头。 “你啊。”苏月明又弹了他一下,“他啊,是个穷酸的死书生,可偏偏修为不低,是半步神游呢,你打得过吗?” 小无心闻言,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然后狠狠摇头:“我不管,月明姐姐说过,我是天才来着,总有一天,我能打败他!”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上冠绝榜才行,要娶本姑娘的人,不说天下第一,起码也要名扬四海嘛,小无心,再见啦,后会有期。”说完,苏月明竟也不与忘忧大师告别一声,脚踩踏云乘风步,掠出了寒山寺。 小无心站在院中,认真地捏了捏拳头。 这边,苏月明一路直下寒山寺,入了姑苏城,经过一个茶楼时,突然听到两人勾肩搭背走了进去,口中交谈着什么琅琊王谋逆之事。 苏月明顿时一拍脑袋,随便找了个人便问:“现在是什么年份?” “自然是明德十六年。” 得到回答,苏月明顿时化作一道残影,飘摇而出,一路出城,便直奔天启而去,口中喝骂一声:“萧若瑾你还真是作死啊你,当初就应该砍了你,不然哪来这么多破事儿!” “还有萧若风那个蠢货,既想带着北离变得更好,却又放弃皇位,扶持萧若瑾上位,却又放心不下北离,坐在那个柱国大将军的位置上,他就不感觉尴尬吗?!” “心系北离,却又向往江湖,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殊不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真想把萧毅从地底下挖出来,让他看看自己这些不成器的后世子孙!!!” 苏月明一路骂,一路直奔天启。 踏云乘风步运到极致,扶摇九天之上,纵行千里。 不过三日,她便望见了天启的城门。 此刻,城内已是剑拔弩张。 琅琊王萧若风就站在行刑台上,白袍飞扬,眉宇间唯有无畏,仿佛接下来要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明德帝就坐在幕帘之后,看着下方的一切。 天启四守护之一的青龙使李心月手持心剑,在四位大监的联手之下,已是险象环生。 另有一剑,也在苏月明之前,威凌天子。 第13章 琅琊王之死 一道白影划破长空,穿过雨幕,掠过行刑台,落在天子台下。 面对白虎使姬若风的无极棍、国师齐天尘手中的拂尘,还有大监瑾宣公公的一掌,白衣剑客怡然不惧,剑指天子。 只欠一步,此人必当丧命于此。 但天子,也唯有一死! 来人灰巾蒙面,手中铁马冰河泛着寒光,赫然正是雪月城的二城主,雪月剑仙李寒衣。 她杀气凛然,目光如刀,直视明德帝:“下面这两个人,我要带走。” 明德帝摇头:“下面这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此话一出,铁马冰河震颤,一股剑气划过,被齐天尘挥手消除,他刚欲说些什么,突然收手望向城门方向:“不知前辈二至天启所为何事?” “下面两个人,她带走一个,另一个,由我带走,你们看如何?”苏月明乘风而行,如仙子临凡,眼中神光内敛,却又令人羞于直视。 她衣裙飘舞之间,稳稳落在了行刑台上,伸手放在李心月的肩头,渡了一口内力过去,随后上前两步,目光直视明德帝:“当年我来天启,国师、两位守护、五位大监,还有影宗暗藏,如今呢?” “你为何救他?”明德帝面不改色,看着下方的身影。 她比当年年轻了许多,只是他并无武功在身,根本看不出她如今是何境界。 苏月明冷笑一声:“你又为何要杀他?因为龙封卷轴?” “因为……” “少跟我说什么谋反,若真是谋反,我今日便斩下你的头颅,让他登上皇位,你看我敢是不敢!”苏月明踏前一步,金刚凡境的修为展露无疑,她抬眼扫过五位大监:“如今我只有金刚之境,五位大监是否要试试我这金刚境有多少水分?” 话音落下,她足尖一点,直掠天子台前,两拳齐出,一拳直逼瑾宣公公,另一拳则对上了姬若风的无极棍。 瑾宣公公不敢大意,运足了全身内力。 时隔八年,他如今也有大逍遥的境界,一身虚怀功,如今也有八重境界,放眼天下,也是排的上号的高手。 可苏月明一拳落下,仿若罗汉。 拳中佛意不过瞬息便震碎了他释放而出的内力,一股金刚劲力透体而过。 堂堂大监,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被生生打落境界,掉回了扶摇。 至于姬若风,在苏月明一拳轰出之时,抽棍即退,不说能不能拦下,就算拦下了,让自家那位老祖宗知道,只怕他也得不了好。 皇帝那边最多暗地里说他几句,可那位…… 惹不得,惹不得。 逼退两人,苏月明落在李寒衣身边,低上一头,她抬起手,压了压铁马冰河,示意李寒衣收剑,然后上前一步:“齐天尘,你也是我黄龙山弟子,难不成要欺师灭祖不成?!” 齐天尘面露苦色,他也不想被夹在中间,可他是北离国师。 姬若风退得,他却是退不得。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一命换一命,萧若瑾的命,换萧若风的命,至于李心月的命,就拿那始作俑者的命来换吧,还有那龙封卷轴,皇位已定,还留着做什么?找出来,毁了便是。”说罢,苏月明一手牵起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寒衣落回到行刑台上。 “母亲。”李寒衣喊道。 李心月点了点头,看向苏月明:“多谢前辈。” “无妨,不过,从今以后,萧若风就只是萧若风,琅琊王,便让他死了吧。”说话间,苏月明抬手一掌便落在萧若风的胸口。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白衣。 自此,风华绝代的琅琊王,不复存在,唯有一个闲人散农萧若风。 他被李心月带回了剑心冢,结庐而居,自此不问国事。 与此同时,琅琊王因谋逆而被问斩于天启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天下。 一时间,天下哗然。 不过苏月明,却是随着李寒衣到了雪月城。 如今天下有四座城池闻名于世,分别是北天启、南雪月、西慕凉、东无双。 天启是皇城,汇聚一国气运;慕凉是孤城,唯有孤剑仙独居;无双是武城,外人不得入内;唯有雪月,自称凡城。 曾经苏月明来过这座城,那时这座城还叫“大长和”,她以普通人的身份开了个酒楼,每天听着城中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却也别有一番味道,起码当时,她的杀性真的压下去许多。 她问过南宫春水雪月城的由来,据说是有四位绝世之人到此,因此处风景之美,逗留于此,引天下之人慕名而至,这里变成了他们的城。 因“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这里便被改名为雪月城。 “到了,下来吧。”李寒衣灰巾蒙面,声音低沉地说道。 苏月明双手抓着她的肩膀,双腿环绕腰间,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下关城,听到李寒衣的声音,她摇了摇头,然后好奇地凑到她脸颊一侧问道:“桃花姐姐这么美,为什么要压着声音,还蒙着脸脸呢?” “我说了,我叫李寒衣。”李寒衣无奈地说道,然后就这么背着她……“招摇过市”。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姐姐的名字太冷了,桃花就很好。”苏月明自顾自地说道,眼睛却四处打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她眼睛一亮,从李寒衣身后跳下来,然后脚踩踏云步便窜进了一家酒肆。 李寒衣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迈步跟上。 酒肆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的字迹很是清秀——东归酒肆。 李寒衣刚一进门就听到那个比她矮一个头的小前辈一边蹦着,一边喊着:“小二小二,你家东家呢?我想喝七盏星夜酒!” “哎呦,客官,我们东家现在可不在,况且这七盏星夜酒,也不是……二城主,您来了,我们东家……” 小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寒衣抬手制止,然后迈步向着后院走去。 “背着我!”苏月明喊了一声,足尖一点就跃到了李寒衣的背上,蹭了蹭她的肩膀。 和美女贴贴什么的,她最喜欢了! 第14章 东归酒肆 “阿瑶,今夜月明星稀,适合酿风花雪月,你且等我。” 刚踏进后院,就听到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语气之中,说不出的喜色,可见着说话之人心中快活。 “师兄。”李寒衣关上门,用原本的声音喊了声。 青年人头也不回地应了声:“是小寒衣啊,来坐,今夜天气不错,我要酿那风花雪月,正好再把长风他们父女叫来,说起来,唐莲还在外执行任务,唉,真是没口福啊。” 只听他一边准备这酿酒的材料,一边絮絮叨叨,听得凉亭中的白裙美人忍俊不禁。 她笑着起身迎向李寒衣:“寒衣,别理他,他这个人,一说到酒就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来陪我说说话,正好讲讲你这次出去遇到的新鲜事。” 说着,她又看向睁着大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苏月明:“这又是谁家的小姑娘?看上去古灵精怪的,莫不是寒衣你在外收的徒弟?” “徒弟?让我看看。”听到这两个字,青年人一愣,快步走了过来细细打量后,犹豫着开口问道:“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月明看着凑过来的一张俊秀大脸,伸手握拳就是一个暴栗。 “明德八年,天启皇宫,月是故乡明,记得了?” 百里东君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下还挂在李寒衣身上的小女孩,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咳,前辈,你……扑哧,哈哈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哈哈哈,还真有点儿意思,说起来,我家那个小兔崽子如今六岁,相差倒是……” 面对苏月明幽幽投来的目光,百里东君从心地闭上了嘴。 “只是散功了而已,不过实力……嘿嘿,听说你是如今北离的天下第一,不如我们试试?”苏月明从李寒衣背上跳了下来,好一阵摩拳擦掌,同时阴恻恻地笑道。 “不了不了,我只是个酿酒师来着。”百里东君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将话语一转:“你们先在这儿聊,我去酿酒,晚上一起喝一杯。” 说完,他转身就走。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如今他那好师弟(虽然实际上是师妹来着)还没开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等,我要喝七盏星夜酒!”苏月明跳着挥了挥手。 “七盏星夜酒有陈酿的,让阿瑶给你拿。”百里东君回了一声。 玥瑶笑着起身:“寒衣,你和前辈在这里稍等,我去取酒,说起来,还没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苏月明眼睛眨了眨,不明所以:“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 玥瑶一愣:“不是你让那位前辈出手相救吗?” 苏月明傻了,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救人?她都不知道玥瑶有难,如何相救?还让别人出手相救,她才刚下山几年,天启之后便留在十里琅珰,前些时日才散功出山,上哪儿救命? 她连连摇头摆手:“不是,你详细说一遍给我听。” “当年东君立下锁山河之约后,我便和他回到乾东城结了亲,随后便远游天下,后来,我们得知玥卿,也就是我妹妹还活着,为了报叶鼎之之仇,东君一路追杀,可玥卿到底是我的妹妹,所以……” 玥瑶说到这儿,苏月明眼睛一转就明白了过来:“所以你想替死,但是有人救了你,然后还说是我让他救的?” 玥瑶点头:“虽有出入,但大致就是如此。” 苏月明皱了皱小眉头,撅起小嘴:“奇了怪了,那个时候我在十里琅珰,上哪儿……等等,那个人你们确定不认识吗?” “嗯……仔细想来,身形倒是有些熟悉,但也有些记不太清。”玥瑶思索过后,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突然,百里东君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我没有认错,应该是大师兄。” “大师兄?”玥瑶一愣,想到当年他们前往廊玥福地时遇到的那个中年书生,“是他?” “君玉!我就知道,好啊,不来找我,反倒是借着我的名号四处乱窜,好!好!好!”苏月明脸上浮现出一抹凶狠的笑意。 不知不觉间,她抓着石桌的手紧了紧,一道道裂痕扩散开来。 “咳,我去喊三师弟和千落过来。”关键时刻,李寒衣终于忍不住出声道,转身便走出了院子。 “玥瑶姐姐,对不起。”苏月明又恢复了那一副纯真少女的样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着玥瑶道歉一声。 “姐姐?”玥瑶傻了眼,不过看了看苏月明现在这小身板,她倒是没有拒绝这样的称呼,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你先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取酒,顺便再做两个下酒菜。” 说着,玥瑶便起身向着其中一个屋子走去。 苏月明闲来无事,便趴在桌上,眼皮子上下一碰,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已经是晚上。 她躺在床上,迷茫地看着屋顶,目光涣散,显然是还没有清醒。 吱呀! 房门被人小心地推开,半个脑袋探了进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正好和扭头看来的苏月明对在一起。 “阿爹,姐姐醒了!”小女孩向着外面喊了一声,然后又对着苏月明说道:“姐姐,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说完,小女孩就闪身出去了。 苏月明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道俏皮之色,然后翻身下床,快步冲了出去:“七盏星夜酒呢?我还没喝到呢!” “今夜宜饮风花雪月。”百里东君说了句。 苏月明往凳子上一跳,伸手抓过一个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擦去嘴角的酒渍:“风花雪月要喝,七盏星夜酒也要喝!” “哈哈哈,那便都喝!”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有些沧桑的中年男子,下巴留着胡茬,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 “阿爹,你少喝点儿,不然我可不管你!”先前的小女孩叉腰,横眉冷对地看着他。 沧桑男子苦笑一声:‘好,不多喝。’ 说着,他又看向苏月明,拱手道:“在下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 “叫声师叔来听听。” 第15章 四年转瞬 “小长风,叫声师叔来听听。”苏月明眼睛扑闪扑闪的。 司空长风不解,看向自己两位师兄。 “月明姑娘是师父的师妹,自然要叫一声师叔的。”李寒衣夹了几片牛肉放在了苏月明碗中。 “你怎么不叫?”司空长风又问。 苏月明将一片牛肉放进口中,肉香味充斥在口中,眼睛都不由得弯成了月牙,直到这一口肉下肚,她这才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桃花姐姐好看啊。” “桃花?姐姐?”司空长风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他看向大师兄,见他端着酒杯,晃晃悠悠,活像是喝醉了一般,司空长风的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然后恭敬道:“师叔。” 这一夜,苏月明很放松。 她感觉自身的桎梏都弱化了许多,她仰头看着天际,也或许是在看着天之上。 一夜无梦。 苏月明第二天醒来,是在凉亭的顶子上。 凉风吹袭,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然后起身看向下方,百里东君他们早已不在。 问过小二,她才知道,昨天半夜,百里东君就带着玥瑶出门远游了,司空长风带着小千落回了城主府,她那“桃花姐姐”也回了苍山草庐。 “接下来,该去哪儿呢?青城山、雷家堡,还是慕凉城、无双城呢?算了,天下这么大,人生这么长,走到哪里,便是哪里。”苏月明轻笑一声,眼睛越发明亮,她从小亭上一跃而下,脚下生风而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她年幼时,曾跟随学宫儒圣先生,也就是她的师祖,学过几年儒家之术。 那时的儒圣先生身受重伤,已然是八岁小童模样,若非她的父亲后来帮儒圣先生治好了那陈年旧疾,只怕已是婴童,甚至可能…… 总之,那几年当中,苏月明跟着儒圣先生也算是沾了光,不仅学了儒家之术,还在青城山道君大人那里学到道门的一点道术,将两者结合,便有了她如今的“言出法随”。 她先是脚踏风起,落在上关城门一侧的十六层登天阁之上。 不待阁中长老出手,她便已然只手握拳,一股拳势便将阁中之势尽数摧垮,然后向着苍山方向喊道:“桃花姐姐,我要走啦,改日再来找你玩。”随后又转头望向城主府方向:“小长风,我这一路的花销,就拜托雪月城啦!” 说完,苏月明便一跃从登天阁飞掠而下,她右手并作剑指放在面前,然后轻喝一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雪月城中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满城风云化作一只大鹏,承载着那少女向着城外而去,好不潇洒。 城主府内。 司空长风本来在翻看着账目,听到那一道喊声,先是一愣,然后一摸身上:“诶?我的令牌呢?千落……等等,不会是!” 他连忙走出屋子,望向天边大鹏,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大不了把师兄的酒卖出去几坛就是了。” “阿爹,你找我?”小千落翻过墙落在院中,肩上扛着一杆银色长枪。 司空长风摆摆手笑道:“没有,去玩吧,过几天你唐莲师兄回来,你可就没好日子过喽。” 小千落不以为然,将长枪敲在地面:“阿爹,我想学枪。” 本欲回屋的司空长风眼睛一亮,转过头来:“当真?” “嗯!”小千落答应的很痛快。 司空长风畅快地笑了笑:“好,阿爹教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苏月明离开雪月城后,随便找人买了一匹马,便沿着官道,踏往未知的前方。 短短四年时间,北离排得上名的势力都被她逛了一遍。 在慕凉城试过孤剑仙的剑,上青城山问过道剑仙的道,去岭南尝过温家的毒、玩过雷家堡的火药,遇过唐门子弟的暗器,甚至传说中隐于暗处的暗河,都被她寻到了踪迹。 总之这四年时间,一个金刚凡境的小女娃娃大闹北离江湖的事迹,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酒楼内的说书先生,都将自己的本子全都换成了这位姑奶奶的传奇事迹。 然而不知何时起,这小姑娘突然没了踪影。 但却也没什么人在意,江湖就是这样,随时都有人可能死去,普通人如是,高手亦如是。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大闹江湖的小姑娘,此时,睡得正香。 钱塘城,十里琅珰。 草木之间,云雾弥漫,玄之又玄的阵法坐落其中。 阵法之内,唯有一个小院。 院子当中有一口水井,一小片菜田,还有一棵参天古树,只是古树之下,有一个小土包,看上去似是一座坟,坟前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学宫儒圣先生东方小月之墓。 另一边,是一处凉棚,里面摆放着石桌、石凳,看上去一尘不染,显然有人时时擦拭。 石桌之上,正躺着一个姑娘,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长裙,上面绣着各种花鸟鱼虫,还又几串玉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尤其那布料,若有懂行的人看到,便知是天启毓秀坊定制。 她双手手腕上还各自带着三个金手镯,脖子上也有三串项链,一金一银一玉,她的头上倒是没什么装饰,只有一条蓝色的抹额,中间是一块凤凰状的红玉。 总之她这一身下来,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一般的富商豪客也是舍不得穿的。 突然,一声炸响传来,她猛然惊醒。 涣散的目光在注意到天边的烟花后,瞬间凝神,“有人来了?” 她翻身下桌,足尖轻点,一跃便出现在了阵法之外。 一举一动间,身上叮当作响。 “苏姑娘,寒山寺忘忧大师托我送来信件。”林间小路上,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袍男子见到这一幕,也是面不改色,躬身将一份密封的信件递上。 “你是百晓堂的人?”苏月明注意到了他斗笠上的那个“百”字。 “是。” 苏月明点了点头:“你先等我看完信再说。” 说着,她拆开信封,将其中纸张展开,看着忘忧大师在信上所说,她眉头一皱:“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算了,也算是我当年调戏他的报应吧。” 她扭头看向百晓堂弟子:“告诉忘忧大师,一切交给我吧。” 第16章 黄金棺材 四年前,苏月明留下了一句玩笑话,小无心却是放在了心中。 这四年间,他专注练拳,心中再无他物,可进境却是不快,当然,他如此认为,是因为忘忧大师与他说,天启有一人,年仅十七便已是逍遥天境,当为北离第一天才。 这句话可着实刺激到了他。 须知他这时也才初入金刚之境,距离自在都有一段距离。 于是,小无心便铤而走险,在忘忧大师出门讲道的一日,走进了罗刹堂,当忘忧大师回到寒山寺时,他竟已然学会了罗刹堂内三十二门密术。 这在忘忧大师看来,倒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须知魔亦可成佛,只要引导无心走上正途,那所谓禁术,未必不可造福于人。 可偏偏前些时日,九龙寺大觉师父来访,竟是看出了无心身上的秘密,当即决定要化去他一身武功。 眼看十二年之期将至,忘忧大师心想,这罗刹堂禁术,对无心而言,或许会招来祸事,便答应了下来,于是大觉师父退走,回九龙寺召集僧人,还嘱咐忘忧大师将无心护送至九龙寺。 如今算算时间,无心应该已在路上。 想到此处,苏月明当即下山。 与此同时,一座黄金棺材从寒山寺运出之事,也传遍了整个天下。 这棺材中装的是什么,成了如今北离最好奇的问题。 有人说,装的是金银财宝,也有人说,装的是绝世美人,还有人说,装的是武功秘籍,总之众说纷纭,谁也说不过谁。 苏月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金银财宝,那黄金打造的棺材,不就是吗?绝世美人,虽然只在四年前见过,不过长到如今,说是美人,好像确实不是不能;至于武功秘笈,他一人便通晓罗刹堂三十二门密术,也没什么毛病。” “这背后之人,只怕是知道其中便是无心。”苏月明双眼一眯,抬头望向天启方向:“是你吗?” 她却是还不知晓,明德帝在前些日子便出访西域了。 “雪月城?小百里也是这么想的吗?算了,等见面再说,看路线,三顾城美人庄是必经之路,就去那里等他。”记下信件背后的地图,苏月明脚踩踏云步便飞身而去。 三顾城中红尘笑,美人庄里醉风流。 这座三顾城,这处美人庄,可谓是叱咤天下,不仅是万花缤纷的妓院,还是北离数一数二的赌场,就算相比天启千金台,也差不了几分。 在进三顾城之前,苏月明还特意换了一身男装,青蝉翼的料子,可保冬暖夏凉,冷暖不侵,与凤凰火乃是一个层次的布料。 一头长发用发箍束起,脸颊两侧留了两缕,额头的抹额也换了一条纯白布条,上面镶着白玉。 她眉宇间英气十足,再贴上胡子,倒当真像个男人。 不过当她走进美人庄时,还是有不少人认出她是女子,毕竟在这种地方厮混久了,多多少少也能长些眼力,从身形、步伐、皮肤各种地方都能辨认一个人的性别,毕竟苏月明的易容术……好吧,都算不得是什么易容术。 苏月明拿着几个金手镯换了两筐明珠,随便赌了两把。 以她的赌术……好吧,她没有赌术。 两把之后,一筐明珠付诸流水,她抱着另一筐回到了美人庄中为她安排的房间里。 “听说雪月城有一位赌王长老来着,应该学上两招的。”苏月明呢喃着把自己扔到了长六尺的大软床上,弹了两下。 房间内,有助人安神的香炉。 在香味的熏陶下,苏月明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传来。 苏月明猛地睁开眼睛,神思饱满,目光如炬,千里奔袭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她翻身下床去打开房门,一个身穿红衣略显暴露的女子端着一壶茶水正站在门外,论相貌,可谓是千娇百媚。 “天女蕊?”苏月明挑眉问道。 这般容貌,如果只是美人庄的的一个女婢,那这美人庄,恐怕早就压过天启城的千金台了。 天女蕊笑着点头,“算算时间,公子刚醒,我便端了醒神茶过来,顺便,问公子几个问题。” 苏月明让开门口,转身回到桌边坐下,将倒扣的茶杯翻过两个,“你要问的问题我大概能猜到,我不是雪月城的人,也不是九龙寺的人,还有,我也不是公子,我是个女子,应寒山寺忘忧大师之托前来。” 天女蕊为苏月明和自己倒了热茶,然后坐下:“忘忧大师,为何会委托你一个女子……” “谁叫此事因我而起呢?当初的无心之言,谁知道竟被他记在心上了呢?”苏月明轻叹一声,饮下一口热茶,眼睛一亮:“好茶!” “他?”天女蕊更是疑惑。 “此事知道的太多对你不好。”苏月明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算算时间,唐莲他们很快就要到了,你可以出面劝劝他,让他退去,同辈之间,他雪月城大弟子的名号还镇得住,可这次出手的,还有老一辈。” “不可能,我了解他,他不可能退。”天女蕊皱眉。 苏月明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他不愿退,那只能我进了啊,老一辈,啧,在我面前都是小辈。” 说完,她起身便踏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三顾城中。 苏月明站在高处,看着下方两道身影缓缓迈入其中,她嘴角一勾,转身便向着美人庄外而去。 在她的感知当中,有一团如火般燃烧的内力就处于那个方向。 “咦?是这个小夯货啊,嘿,棺材也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月明轻笑一声,便落在了马车顶上,那个少年郎的身边。 雷无桀一愣,翻身而起:“这位大哥,你是谁啊?” “什么大哥?我有那么大吗?还有,我明明是个姑娘来着。”苏月明眉头一挑,上下打量着雷无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长大了,就是脑子还是傻傻的,连你明月姐姐都认不出来了。” 第17章 再见无心 “明月……姐姐?”雷无桀眨巴了下眼睛,凑上去仔细辨认,两个人鼻尖都快对上了,随看苏月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雷无桀才终于点了点头:“是了,虽然三年不见了,不过依稀还是能认出来的。” “依稀?”苏月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目光如刃。 雷无桀干笑两声,不敢再说话,小时候初见他这位明月姐姐的时候,可没少被蹂躏。 “啧,小时候那么活泼的一个孩子,怎么现在这么能忍呢?”苏月明站在马车顶上轻轻跺了跺脚,无形的震荡透过马车作用在其中的黄金棺材上。 雷无桀不明所以:“明月姐姐,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下来,让你认识一位朋友。”苏月明从马车顶上一跃而下,然后伸手抓住马车内黄金棺材的延边花纹,然后猛地向后一退,手中一个用力,将整个棺材都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月姐姐,这棺材你不能动!”雷无桀连忙拦住苏月明,眼中满是坚定之色:“这是大师兄护送的东西,不能打开!” 见他这般坚持,苏月明轻笑两声:“小夯货,我说的朋友,就是这棺材里的人。”说着,她轻轻敲击棺材:“小无心,还不出来的话,我就走喽。” “苏姑娘还真是不客气,我在这棺中待得好好的,这一摔,险些没把我这身子骨给震碎了。” 正当雷无桀一脸惊悚之时,一个声音突然传出,吓得他连忙躲在了苏月明身后,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口中不断呢喃:“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太上老君,快快显灵,鬼祟不侵,鬼祟不侵!!!” 苏月明没好气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什么鬼祟?小夯货,你且睁眼看看,这是人是鬼?” 雷无桀揉了揉脑袋,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去。 只听一声巨响,棺材盖腾飞而起,然后重重地砸在一边的青石板上,道道裂痕扩散,激起一片尘土。 一只惨白的手掌突然攀上棺材的边缘,然后一道亮光……哦不,一颗反射着亮光的脑袋突然冒出,他缓缓起身,一件白色僧袍遮身,一张白净秀气的面庞出现在雷无桀的眼前。 他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浑身不染一丝尘埃,颇有种地上神仙的出尘之意。 “啧,长得还真不错,不过,不如你父亲。”苏月明如此评价。 叶鼎之那样的人,虽然长相俊美,可气质却有一种豪迈之感,令人忍不住为之折服;可无心这还未曾睁眼,苏月明就感觉他有些邪门,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妥妥的“妖僧”。 只能说,大觉和尚想要化去他一身武功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父亲他……”无心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眼中仿佛有一朵莲花盛开,暗藏神通。 不过对于眼前两人而言,显然没什么影响。 心魔引,苏月明也曾练过的,并且只用了一天,雷无桀嘛,天生玲珑心,天下罕见,这类人心中最是空明,不受心魔所扰,不受外物所乱,是难得的武道奇才,甚至不输天生武脉。 苏月明摆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这样啊,无心明白了。”无心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四周:“诸位在这里也藏了许久,不如出来认识一下,打个招呼,小僧无心,昔日魔教教主叶鼎之之子叶安世,便是在下了。” 啪!!! 苏月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光滑闪亮的大脑袋上:“废哪门子话?都是天外天的人,回与不回,皆看你心中想法。” 无心温和一笑:“幼年时,曾听父亲说过,他的家,在江南,在姑苏城外,在寒山寺下,在那一座草庐,如今草庐已建,却少了一个主人,无心自然是要回家的。” “好,那就不回。”苏月明傲然道,然后伸手抓着雷无桀的衣领就把他抛飞了出去。 雷无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当眼中闪过那一道寒光之后……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响起。 这并不是第一声,只见雷无桀一手挥洒出一大把的霹雳子,然后每一枚霹雳子都飞向了有杀机暗藏的方向。 “我乃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无桀!” “不错,有点儿样子。”苏月明赞赏地点了点头。 无心也附和道:“小僧本以为自己已是天底下有数的少年天才,却想不到,这一路跟随的小夯货,竟也有这般天赋。” 方才雷无桀动手之时,一缕气机显露,赫然竟是自在地境。 虽只是初入,内力还不稳固,可年仅十六七便有这般实力,足以在百晓堂金榜中的良玉榜上占据一个极好的名次。 “可惜了,你们这一辈的天才,头顶上却是出现了一座大山啊。”苏月明感慨道。 无心若有所思,想到老和尚曾经与他说过的一人:“十七岁的逍遥天境,的确是一座大山啊。” 苏月明瞥了他一眼:“永安王萧楚河?不,我说的不是他,那人如今未入江湖,也不在朝堂,尚还年幼,不过九岁之龄,却也有逍遥之境。” “谁?!”这下,无心也有些不淡定了。 如果是十七岁入逍遥的萧楚河,他还有自信可以追赶,可九岁入逍遥,这可就不是天赋,而是天运,天佑! “静心,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不必追赶他人,胜过昨日的自己便好。”苏月明轻抚他的额头,揉平了他的眉头:“啧,生得还真是好看,有你娘的影子。” “喂!明月姐姐,先别聊了,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大白天的还真是见鬼了不成?”雷无桀的声音突然传来。 只见他倒飞而回,抬手又是几枚霹雳子。 苏月明抬头看去,只见天边的月亮越发明亮,本应是下弦月,可如今却是满月,“孤虚。” “小夯货,你娘亲教过你的,你忘了吗?听风辩位,障目杀人!”苏月明轻喝一声,随意一拳,裹挟金刚之势,悍然砸落。 第18章 回家? 苏月明一拳破开重重雾瘴,数道人影被轰飞了出去。 “记得!”雷无桀连忙点头,然后闭上双眼,随着视觉被摒除,听觉就被无限放大,他凝神静心,摆开拳势,耳边有清风徐来。 霎时间,似乎有什么撕开了他身侧的风,然后带着凌厉的杀机向着他袭来。 雷无桀心中一动,侧头避开那道尖锐,然后轰拳。 拳未到,气先到。 雷门无方拳! 一道拳影掠出,一个黑袍人的身影显现,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倒地不起,但分明性命无忧。 “小夯货,杀人者,人恒杀之!”苏月明怒斥一声,飞身而起,向着一棵三丈高的大树掠去,右手成拳,却无拳势,看似普通,实则普通:“江湖不止风花雪月,还有……血雨腥风!”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拳,一道身影愣是被轰飞数丈,一声声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还没落地之时,便丢了性命。 雷无桀应声看了过去,心中略有不适,皱了皱眉头。 似是看出他心中有所不愿,无心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因小僧而起,施主不愿动手,那便……我来!” 话音未落,无心眼中魔光乍起,他的视线扫过四周。 接下来的一幕让雷无桀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忘记,因为实在太过诡异,简直不似人间之术。 只见无心目光扫过的方向,一道道黑袍人影摔了出来,他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用自己的右手,贯穿了自己的心脏,然后捏碎。 不过三息,所有出现在这里的杀手都死在了这里。 “这是……什么手段?”雷无桀整个人都傻了,他何曾见过这般阵仗,看着无心说不出话来。 “阵破了,你终于舍得出来了?”苏月明退回到无心两人身边,然后冷眼看着一只脚轻点在树冠顶端的紫衣身影:“天外天,紫衣侯,紫雨寂,那么此刻缠着唐莲他们的,应当是白发仙,我记得小谢宣给他取过一个名字,叫美剑莫棋宣。” “雷无桀,你怎么样?”一道身影突然从高处掠下,身法缥缈,很快来到雷无桀身边,目光扫过地上已经打开的棺材,心中一惊,然后扭头看向苏月明和无心:“不知两位又是何人?” 无心双手合十,笑着说道:“小僧寒山寺无心,多谢唐莲施主这一路护送了。” “护送?”唐莲一怔,看了眼棺材,又看向无心,脸色一变:“是你!” 正当这时,一柄门板大小的巨刃从天而降,砸落地面,紧接着,一道魁梧的身影落在巨刃边上,他双手合十,向着无心躬身一礼。 紧接着又是一袭紫衣在月光下现身,飘落在魁梧男子的身边。 “施主何必如此执着?老和尚早和你说过,此事真相,于你而言,将是心魔。”无心垂下眼睑,语气平淡。 “忘忧大师一片苦心,在下感激不尽,但是知道是心魔,不知亦是心魔。”冥侯低沉地说道,神情之间满是虔诚:“望高僧指点。” “他想知道,告诉他便是,婆婆妈妈,纵是生了心魔,也是他心志不坚,但事实真相,又岂能瞒他一辈子?”苏月明伸手拍了下无心的脑袋,然后扭头看向冥侯:“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睁眼!” 冥侯下意识抬眼望去,眼前的身影顿时模糊,一阵天旋地转,他险些栽倒在地。 月姬连忙伸手将他搀扶,然后一手拔出腰间的束衣剑,剑指苏月明:“你做了什么!” 冥侯连忙伸手制止,深呼吸几口气后,站稳了身子,拱手道:“多谢这位姑娘解我心中之惑,待我将此事了结,往后余生,任凭姑娘差遣。” “啧,你的敌人可不简单,这潭水太浑,你多加小心吧,至于任我差遣,还是算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不喜欢假手他人。”苏月明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行离去,然后转头又看向紫衣侯。 “无心不想回天外天,你一定带他走吗?” 紫衣侯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他的父亲是魔教教主,他便是我天外天的少宗主,不回天外天,难道回那个寒山寺?” “若他就是想回寒山寺呢?”苏月明踏前一步,威势逼人。 明明只是金刚凡境,可给紫衣侯的感觉,却比一般的逍遥天境还要来得危险。 正当此时,一道身穿狐裘的身影飘然而至,落在马车上方,然后盘膝而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就静静地看着下方。 然而下方的所有人却都抬头向着他望了过来。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武功,干涉不了你们的事,你们继续。”萧瑟双手摊了摊,然后手肘搭在膝盖处,一手托腮,如同看戏一般,就是眼皮子有些耷拉,看样子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 “紫叔叔,我想回寒山寺。”无心认真地说道。 紫衣侯神情一凛:“你可知你来时的路,如今已被各方势力封锁,正向着此处逼近?你若是此时回返,便是九死一生!” “他是忘忧大师托我们雪月城护送之人,雪月城有义务保他无恙。”唐莲在此时站出来说道。 “唐莲,你莫非真以为你一人,就能护送少宗主返回?你可知昔日百里东君离开北离后,有多少人想对少宗主出手?如今才过了多少年?”紫衣侯一步步上前,身上的紫气越来越浓郁,功法已然运转到极致。 萧瑟突然从马车上跃下,推着雷无桀上前:“不止唐莲,还有我们。” “萧瑟?”雷无桀不解地看向他。 “我们现在人生地不熟,不跟着雪月城的大师兄,难道拿着张破地图,跟着你这个路痴瞎转?”萧瑟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紫叔叔,我年幼时曾听父亲提起,他的家,在江南,如今,我也要回家了。”无心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紧接着,紫衣侯竟一撩衣摆,跪在地上,双手抱剑执礼:“紫衣侯恭请少宗主回宗,重掌大局!” 第19章 大明朱雀 无心长呼一口气,上前一步,将紫衣侯从地上搀扶起来,“紫叔叔,一定要如此吗?” “少宗主天外天的宗主之位已经空悬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从未有一人离开,我们都在等少宗主回宗,重掌大局!”紫衣侯相当诚恳地说道。 然而这个时候,苏月明却冷哼一声:“昔日百里东君前往天外天,将魔教除天外天之外的三十二宗高手都打了个七零八落,如此这般,你们竟还是没能将魔教再次归拢,还真是废物。” 紫衣侯沉默不语,他也知道,这一点,他们做得实在有些差劲。 无心倒没有在意苏月明的话,只是回头望了眼中原方向:“苏姑娘,不知可否……” “可。”不等他说完,苏月明便应声答道。 无心一愣,旋即向着她微微一笑。 “紫叔叔,我要再回一趟寒山寺,老和尚是我师父,这些年,寒山寺于我而言便是家,就算要离开,也等我再见上师父一面。”无心笑着看向紫衣侯,言语间却不容有任何异议。 紫衣侯思量再三,看了眼苏月明后,终究还是点头答应:“归去一路,便由我和白发为少宗主护持。” …… 夜深了。 美人庄内却还是灯火通明,呼喊声不绝于耳,然而一队人马的出现,却让这座庄子都寂静了片刻,然后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喧闹。 来的这一队人马身上都是灰尘扑扑,显然是一路星夜兼程。 这样的人出现在美人庄,便绝不是简单地为了一个“赌”字,或者一个“色”字。 而且看他们身上的装束,每人都配着兵器,而且都不是凡铁,尤其其中一个看上去最为年轻的少年,他背上背着一个匣子,做工细致,材质上等,只怕里面的东西也是不同凡响。 但凡有点儿眼力就能看得出,这是一队正儿八经的江湖人。 至于说护送匣子里的东西,那也绝对不会走三顾城美人庄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来办事的。 至于办事的,与旁人却无一点干系,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尤其这里是美人庄! 一处别院之中,无心等人就在这里歇息,不过说是别院,却比一般富商的主家府院都要讲究许多。 院中假山林立,道路两旁种满了珍奇草木,还有一方池塘,单是池塘里随便捞出一尾鱼,便足够普通人家许久的开销了。 苏月明躺在屋檐上,看着天边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身穿狐裘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瓦片之上,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然后就直接坐了下去:“明姐。”他如此唤道。 “原来还记得我啊。”苏月明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月亮:“隐脉怎么回事儿?” “让人废了。”萧瑟淡然地说道,仿佛被废的不是自己一般。 苏月明也不意外:“你平日里张扬惯了,废了好,不用再看你那副天下第一的嘴脸。” 萧瑟双手插进袖口,苦笑一声:“明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记仇。” “有吗?”苏月明懒得理他,只是下意识问道。 可萧瑟却是一副皮痒欠抽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字正腔圆地说道:“有!” “我能治。”苏月明瞥了他一眼,突然说道。 萧瑟身子一僵,然后面不改色,又真诚地看向苏月明:“明姐,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大度,也很漂亮,也很……” “停,马屁少说,我这里……”苏月明刚要说什么,眼睛突然一亮,扭头看向美人庄:“看来,小无心惹的麻烦到了。” “我猜,这第一个到的,应该是天下无双城。”萧瑟故作高深地起身说道。 苏月明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百晓堂如果连这点儿消息都送不到你手中,那姬若风干脆找块豆腐撞墙去算了。” 话音落下,苏月明已经乘风而起,向着美人庄飞掠而去。 屋顶上,萧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般性子,我这位姐姐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 “为何不能呢?”一个光洁的脑袋在月光下闪过,一袭白色僧袍衬得他超凡脱俗,如果不是个和尚,只怕能迷倒世间无数少女。 “你……喜欢她?”萧瑟一脸怪异。 “不行?”无心笑着对上萧瑟的目光,眼底满是真诚。 萧瑟一愣,上下打量了一遍无心,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倒也勉强配得上我那姐姐。” 这下轮到无心脸色怪异了。 美人庄。 就在无双城等人要在美人庄之人引领下去到房间之时,一道白衣突然飞扬直下。 与此同时,那背负长匣少年心中一震,他只感觉背后长匣不断震动,到了最后,更是发出一阵阵的剑吟,引得其他弟子侧目,就连无双城大弟子卢玉翟都不由得看向他:“无双,怎么回事?” “大明朱雀……动了!”无双抬头看向半空飞来的白衣少女:“是她!” “结阵!”卢玉翟当先一步,手中紧握一杆长枪。 四周的无双城弟子也纷纷拔剑出鞘,结成剑阵,一身内力蓄势待发,每一个放到江湖上都算得上一个高手。 苏月明看也不看,飘落在地之后,伸手一招:“小朱雀,来!” 一声引召,无双再也压不住身后的剑匣,挎在身上的带子瞬间崩裂,剑匣在半空中打开,其中藏着十二柄飞剑,不过此时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各自的剑槽之中,唯有正中的一柄,瞬间离匣。 剑身之上仿佛燃起烈焰,便如传说中的朱雀一般,但却散发出一股魔性,令人心悸。 然而就是这柄魔剑,此时却环绕在苏月明的身边,发出一声声欢快的剑吟,甚至自己落入了她的手中,并收敛了全身的魔性。 “好久不见了,小朱雀。”苏月明伸手轻轻抚过剑身,嘴角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夺我无双城至宝。”卢玉翟将长枪往边上一竖,然后抱拳躬身道。 第20章 天下无耻城 “夺?不会说话,就把舌头割了吧。”苏月明冷眼望向卢玉翟,左手屈指轻轻敲击着剑身:“天下无双城?在雪月城出现的时候,丢掉了‘无双’二字,现在嘛,我给你们加上,就叫……” “天下无耻城!”苏月明轻喝一声,大明朱雀荡出一条火焰状的剑纹。 卢玉翟连忙举枪横挡,无双看了眼一旁的剑匣,想也不想,将无双城一众弟子护至身前,其余弟子连忙运起剑阵,与卢玉翟一同出手。 然而此一道剑纹,便将他们冲得倒飞而出,除无双之外,唯有卢玉翟一人长枪杵地,勉强还站得住:“金刚凡境?这怎么可能?” “所以说你们只是俗人,殊不知曾有人金刚杀逍遥。”苏月明轻弹了一下大明朱雀,然后抛飞而出,就落在无双的面前:“无双城中,唯有你一人不错,这大明朱雀的魔性我帮你压下去了,争取早日能拔得出它吧。” 说罢,苏月明便蹦着欢快的步伐,向着别院方向走去。 她现身这一下,只是为了告诉无双,她在这儿,这样的话,无双城的人大概就会退走,也省得明天离去时被耽搁。 一座阁楼顶端。 萧瑟和无心坐在屋檐上。 “你这位姐姐这些年认识的人可真不少,还都是这天底下有数的天才。”无心笑着看了眼萧瑟,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 萧瑟懒洋洋地看了眼下方的无双,感慨道:“无双,以城为名,看来无双城接下来的担子,就放在他身上了,同辈之间,能压过他的人,可不多。” “恰好我们这边的人,都可以。”无心自信一笑。 “你们说什么呢?”突然,一道黑影从后方现身,然后坐在萧瑟的另一边,向着下方看去:“无双城?卢玉翟亲自带队,只怕不能善了啊。” “已经善了了。”萧瑟起身,脚踩踏云,便又向着别院飘了过去。 无心拍了拍唐莲的肩膀:“差点儿忘了,唐莲施主还真压不住他。”然后他施展飞天踏浪神通,便如仙人临世一般,缓缓向着下方落去。 只留下唐莲一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倒是唯有雷无桀一人,呼噜打得震天响,万事不萦于心。 一夜过去。 苏月明等人整装待发,她卸去了脸上的胡子,换上一袭凤凰火材质的长裙,额前绑了一条红色抹额,长发飞扬之间,春光明媚。 “还真别说,我这姐姐虽然脾气不好,但长相却也是极好的,难怪你喜欢。”萧瑟依旧是那一身千金裘,懒洋洋地缩在袍子当中,说话间,胳膊肘戳了戳在一旁不自觉露出笑容的无心。 无心听到他的话,也并没有反驳:“世间美好,本就值得追求。” “废什么话?本姑娘好看还用你说?出发!”苏月明一马当先,驾着一匹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的马匹便向着美人庄外飞奔而去。 萧瑟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钻进马车。 半晌之后…… “你们都进来,谁来驾马车?”萧瑟靠在角落,无语问苍天。 唐莲和无心对视一眼:“雷无桀呢?” 此时的雷无桀,泰山崩于前而呼噜不止,如果不是萧瑟踹了他一脚,他估摸着已经梦到自己问剑剑仙了。 “萧瑟,你就不能好好叫我一声吗?我衣服都被你踢脏了,不行,你得给我擦干净!”雷无桀絮絮叨叨地整理好衣服,穿上那一身凤凰火的衣服,袒胸露乳,一身精壮的肌肉和那张秀气的面庞还真是没有一丝违和的感觉。 “驾!”雷无桀一甩缰绳,马车便狂奔而出。 马车内却是没有丝毫颠簸,显然,美人庄的马车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还要带上这副棺材?”唐莲伸手抚摸着棺材的纹路,似乎有什么玄妙。 萧瑟撩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那道火红色身影,才小声道:“自然是因为我那位姐姐想要了,况且就这副棺材,融成黄金,能买数十匹我那样的夜北马。” “又来了,萧瑟,你还真是个马贩子。”雷无桀的声音从前室传了过来。 无心轻声笑了笑:“我们这一路往回走,难免会有用到钱的地方,总不能将这一路的花销,都交予三位一起承担。” “唉,我那雪落山庄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客人了,就连小二的工钱都快发不下去了,又哪来的财物,小夯货在遇到我的时候,连份梅花肉都要不起,所以啊……”萧瑟话没有说完,不过目光却已经落在了唐莲的身上。 唐莲苦笑一声:“我这次出来也没带多少银子,咱们这一行人的吃喝,只怕是负担不起的。” “那就从棺材上切一块黄金下来不就成了?你说是吧,明月姐姐?”雷无桀大声地向着在前方纵马驰骋的苏月明问道。 苏月明连头都不回:“小桀想花就花,钱财乃身外之物,于我更如粪土。” “好嘞!”雷无桀应了一声,然后一甩缰绳,两匹夜北马的速度又快上了些许。 马车内,萧瑟愣了愣,然后说道:“那为什么青州的时候连一顿酒钱都和我算得明明白白?” “废话,那是本姑娘自己的钱,当然能省则省,这棺材又不是我的,想花就花,哪有什么为什么。”苏月明的声音突然从前传来。 雷无桀驾驶着马车停下,将苏月明胯下的马也绑在马车前面,然后她抬脚便进了马车。 “话说回来,这匹马?”唐莲好奇地看向苏月明。 “哦,是无双城的人白送的,我看着还不错,就收喽。”苏月明说话间一拍棺材,棺材盖打开,她伸手便从里面提出一坛酒,然后开封,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便弥漫在车厢之内,引得萧瑟、唐莲口舌生津。 “这酒,也是无双城的人送的?”萧瑟挑眉,不自觉地扭头看向唐莲。 苏月明摇头,然后揶揄地看向不明所以的唐莲:“女儿酒竹叶青,他们一群汉子怎么会送这样的酒,自然是天女蕊送给心上人的。” 第21章 乾东城小霸王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下关为凡城,登天阁后,上关为雪月,雪月之后,是苍山十九峰,远近高低,各有不同,山顶积雪多年不化,峰间十八溪,流水潺潺,直入洱海。 苍山之中,唯有一人,结庐而居,苦练剑术。 峰顶有一石亭,石亭之中,一桌三凳,桌上是一方棋盘,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手执白子,缓缓落在棋盘之上。 “你来我这里,是唐莲到九龙寺了吗?不对,时间不够。”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听上去有些低沉,似是刻意压低。 坐在石桌边的那人笑着摇摇头:“确实没到,不仅没到,他们还向着寒山寺返回了。” “返回?这是为何?” “这盘棋,不止我们在下,别忘了,他终究在忘忧大师门下待了十二年。”司空长风起身,来到山巅,伸手作枪,一枪拨开了云雾,看向下方的雪月城。 暗中之人沉默片刻,然后恍然道:“师叔?” “哈哈,你倒是清楚师叔的性子,没错,四年前,师叔曾去过寒山寺,就在不久前,忘忧大师托百晓堂送了一封信去往钱塘城。”司空长风朗声笑道:“只怕那位皇帝陛下知道后,非得气死不可。” 暗中之人听到这儿,也不禁笑出声来。 十二年前,苏月明直闯天启,废了当时的明德帝一身修为,并带走了叶鼎之;四年前,她二入天启,拳逼天子,从行刑台上带走了萧若风和李心月;如今无心一事,宫中走出了一位大监,却还未赶到,便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只怕师叔已经被那位嫉恨上了。”那人又道。 黑袍人拂袖又坐回了石亭,棋盘上多出了一个窟窿,他也没有在意,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提起一枚白子落下,开口说道:“雪月城如今身为江湖第一城,从不怕任何人。” “你要让雪月城卷入其中?”那人问道,不过听语气,似乎并无意外,甚至跃跃欲试。 “叶鼎之和大师兄是挚友,当年的叶羽将军和昔日的镇西侯是兄弟,逃不开的人是大师兄,雪月城只是连带,不过既是连带,倒不如主动走进这棋盘之中。”黑袍人看着棋盘上又多出一个窟窿,苦笑一声,然后再落一子。 另一人想也不想,便又是一道剑气落下,“他现在在哪儿?” “谁知道呢?自从他和那位北阙帝女成婚后,便很少回来了,如果不是确认他还活着,只怕雪月城的地位都要动摇一下。”黑袍人执棋落子,满脸无奈。 “也只能是动摇一下。” …… 乾东城。 “小公子来啦!” 一声大喝突然响起,街上的行人几乎在瞬间便让到一边。 一匹火红色的烈马从街道尽头奔来,马上是一个九岁小童,眉眼柔和,脸带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小童身穿一件大红色的衣服,鲜艳亮丽,就连束发的带子都是红色。 他身后背着包袱,腰间挎一柄长剑,看样子是要远行。 “小霸王,又要离家出走了?”一个酒楼中的小二从门口探出头来,笑着问道。 “吁——”小童一拉缰绳,烈马人立而起,然后落下打了个响鼻,他扭头看向小二:“小鱼儿,这些年多谢你爹的照顾了,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去见见我父亲口中的——江湖!” 说这话时,小童眼底泛着光,满是憧憬。 小二一愣,然后连忙向酒楼内喊了一声:“阿爹,小霸王要走啦,送块儿牛肉出来呗!” “好嘞!”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店内传出。 小童也不拒绝,足尖轻点,便从马上跃下,坐在酒楼的门槛上等着。 这座酒楼的掌柜年少时,曾受过他爹的一些恩惠,说是一些,不如说是救了他那年迈的母亲一命,也因此,小童以往游玩乾东时,也没少受过这位掌柜的照应,小童知道,他这是在报恩。(少白楔子小余儿) 不多时,一个身形发胖的汉子拎着一包牛皮纸包裹的牛肉就赶了出来,然后顺手从柜台上抓了一坛酒向着小童递了过来。 “这是?桃花酿?!”小童看着酒坛侧面大红纸上的字,眼睛一亮。 受自家父亲影响,小童对酒也算是有一定的品鉴能力,但唯独这桃花酿,他只喝得惯余叔酿的,据他所说:“余叔的桃花酿中,有一种家的味道。”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着实给他爹气得不轻。 “知道你喜欢,特意留了一坛,怎么样?你余叔待你不错吧。”余叔笑着拍了拍胸脯。 然而小童却是眼睛眨了眨:“余叔,你怕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我吧?” “嘿嘿。”被拆穿心思,余叔搓了搓手,然后扭头看向酒楼内,说书先生还在说着这些年大家一直在听的江湖事。 “我明白了!”小童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余叔,这次出门,我一定把见到的都写下来!” “哈哈,那就麻烦你了,小宸,路上小心。” “余叔,后会有期!”小童拎着牛肉和酒坛一跃落到烈风神驹的背上,然后一拉缰绳,飞奔而去。 “江湖,本公子百里宸,来了!” …… 半月之后,一座破旧的寺庙之中。 外面飘着大雪,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内,然后一行五人快步跑进庙中避雪。 唐莲四处捡了些木柴生起火来,庙内这才暖和了一些。 “真想不到,我们居然还会回到这个破庙。”萧瑟毫不客气地坐在雷无桀搬来的一块石头上,慵懒地缩在狐裘之中。 “是啊,就是在这里,我们还遇到江湖杀手榜上能排进前五的冥侯和月姬!”雷无桀的眼睛闪闪发亮,除去雪月山庄那些小混混不算,当日的一战,才是他初入江湖的第一战。 唐莲笑着看向雷无桀,感慨道:“我也没想到,雷无桀你年纪轻轻,竟然能和冥侯的金巨刀拼个旗鼓相当。” “嘿嘿,只是侥幸罢了,我初入江湖,经验不足,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能胜他!”雷无桀不服输地说道。 “夯货,冥侯他们是杀手,真正厉害的是杀人术,那晚他们就没打算杀我们。”萧瑟笑着骂了他一句,然后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无心:“和尚,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这一路,都没有遇到要杀我的人呢?” 第22章 嫁祸 “自然是因为,要杀你的人,都在这里了!” 一道道身影在风雪中现身,还有一些早已藏在寺庙之中,有些在梁上,有些从柱子后面走出。 他们没有想着偷袭,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中有一人出自唐门。 论偷袭,没人敢说自己能胜过唐门的暗器。 当然,还有一点,他们不认为他们这一群人会拦不下这里的区区五个人。 “呵,杀他?问过这些人身后的人了吗?”苏月明伸手从唐莲指到无心,连个眼色都没丢给过外面的那帮人。 “哼,我们来杀他,是为了报当年魔教东征的血仇,想必雪月城也不会多管闲事,除非,他们想背叛北离!”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但唐莲等人闻声看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有人混杂其中。”唐莲小声说了句。 “当年百里东君带着修为尽废的叶鼎之连那天启皇城都闯了出来,背叛北离?呵,真若如此,如今的皇城王座之上,便是萧若风,而不是萧若瑾。”苏月明一边烤着火,一边冷笑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飘然而出:“慎言!” “怎么?这话我说不得?”苏月明嘴角微微勾起,却是连看都没看那人。 “这话,姑娘说得,可他们却听不得!”说着,此人拔剑而出,众人只觉风雪之意更甚,刺骨的寒风如刀刮一般刺痛着皮肤。 “风雪剑沈静舟!是天启城要带走他?”又是之前的声音。 风雪剑沈静舟,这是一个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名字,十七岁初入江湖便只身挑战五大剑派,除天水剑宗宗主萧春水之外,无一是他对手,如今,他是天启五大监之一,掌香监瑾仙公公。 瑾仙公公左手轻捻佛珠,右手却已然持剑斩出,一剑借漫天风雪,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到风雪之中那一剑之美。 距离最近的几人,就连眉毛上都结了一层冰霜,身子僵硬地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只听几声脆响,一道身影撞破本就已经不再稳固的墙壁,仓惶逃去。 然而纵然他身法再快,也不如瑾仙公公的剑快。 风雪之中,本就是瑾仙公公的主场,若非他身在朝堂,身上披了枷锁,只怕世间的剑仙,便不止那五人了。 一剑带起一串血花。 瑾仙公公捻着佛珠缓步回到了寺庙之中。 “是他!我听说过这个人!”雷无桀突然大喊,他终于想到风雪剑沈静舟是怎样的人物了。 他的惊呼,让寺庙中的气氛回暖了些许。 萧瑟笑骂着踢了他一脚:“你当然听过他的名字,或者说能让你听过的名字,都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 “瑾仙公公到此,是为了带他回天启?”苏月明旁若无人地问道。 “十二年之约将至,瑾仙来此,是为了送天外天的少宗主回宗。”瑾仙公公恭敬地说道。 “十二年之约。”苏月明细细琢磨片刻,又道:“十二年之约可有说过,约定期满,无心便必须回返天外天?” “这……”瑾仙公公猛地抬头:“难道说……” 苏月明随意地摆了摆手:“当初抵御魔教,雪月城冲在最前,拦下叶鼎之的是我,定下锁山河之约的是百里东君,如今约定期满,做主的,也该是我雪月城,此事与北离无关,与庙堂无关,与萧氏无关,与他萧若瑾,更无关系。” “你,明白吗?” “雪月城?这便是唐莲护送的原因吗?”瑾仙公公皱眉。 这样的话,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苏月明缓缓摇头:“李长生是我师兄,百里东君唤我一声师叔,为何雪月城之人,不能是我呢?” 瑾仙公公心中一震,刚要开口,一只粉嫩的拳头便已经到了眼前。 “再有废话,天启这一代,便只有四大监了。”苏月明收回拳头,背过身去,冷冷地说道。 “瑾仙明白。”说完,他的目光在萧瑟身上停留一瞬,转身便归剑于鞘,踏入了漫天风雪,一句话远远地飘了过来:“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 “唐莲,传信雪月城,昔日围攻寒山寺的各大门派的山门,拆了吧。” 话音落下,苏月明伸手并作剑指,轻轻一挑,一柄柄长剑、长刀从四周各大派之人手中脱离,悬浮天际。 雷无桀一屁股将自己的包袱坐在身下,运起内力,这才勉强压下了其中兵器的震动。 坐在他一旁的萧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他身下的包袱。 无心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缩在狐裘之中的萧瑟。 紧接着,苏月明便挥出一拳,携无敌之势,撞破了半个寺庙。 “走吧,回马车,我来驾车。” 这一走,又是半月。 还在路上之时,他们就听到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携铁马冰河斩碎各大门派山门的消息。 不仅如此,据说那些当日埋伏无心的人,在回到门派之后,都被折断了一条手臂,更有甚者丢了性命,这其中秘密,却是不曾从他们口中传出。 只是苏月明等人都清楚,这笔账必然都被算在了屋顶身上,甚至连带雪月城,也一并被记恨上了。 “此事背后只怕有人在操纵,不过这样蠢的手笔,我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萧瑟坐在角落撩起窗帘看了眼外面。 已经是快到姑苏城了,到了那里,只怕还有一群和尚在等着无心。 “什么人?”雷无桀从前室探进头来。 见其他人的目光也忘了过来,萧瑟轻咳两声:“数年之前,有人想借四淮城之力,颠覆无双城的统治,甚至不惜布下满城的花烬散,不过后来被人引去五大剑仙中的三位,将此计破去; 就在四淮城之祸发生后不久,就在同一年,四守护之一的玄武使唐怜月回到了唐门,之后便再无消息,之后不久,唐老太爷入天启,却遭遇重重围杀,虽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最后唐老太爷回宗,和唐怜月一同将唐门之变给压了下去。” 第23章 心剑出鞘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四百年前,此处曾有一方氏族姑苏氏,占一方山水,天下大统之后,销声匿迹,空余一座姑苏城。 姑苏氏崇佛,城外便建了一寺,请高僧至此,取名寒山。 时局动荡,战火蔓延。 四百年间,寒山寺曾遭遇三次焚烧,但直至如今,依旧香火鼎盛,甚至更胜从前,只因此处来了一位公认的佛教第一大宗。 忘忧大师,精通佛法六通,可渡天下之人。 “我听师父说起,忘忧大师不止佛法高深,就连武功也是高深莫测,无心,你知不知道忘忧大师实力如何?” 走在山路之上,雷无桀好奇地看向无心。 不止雷无桀,唐莲也投来了目光。 无心笑着摇了摇头:“老和尚的武功哪有那么高深莫测,他只不过是专精一门般若心钟神通,然后拦了一个人,便传得天下人云亦云。” “一个人?什么人?”雷无桀又问。 这次搭话的是苏月明,她抬头看了眼依旧漫长的山路,淡然地回应道:“他拦的是我师兄,那个时候,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号称学堂李先生。” “没错,我听老和尚说,李先生那时想要入寺与他把酒言欢,然后便被他以三千心钟拦在了寒山寺外。”无心笑着摇了摇头,脚步却是丝毫不慢。 雷无桀在边上都听傻了,他看了看无心,又抬头望了眼隐约可见的寺庙一角,咽了口唾沫说道:“三千心钟?” “是啊,老和尚不会武功,除佛法六通之外,只会这一门般若心钟神通。” 登山几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除雷无桀外,都掌握着一门绝顶轻功,而雷无桀是天生玲珑心,与大自然相合,只要心不累,人便不累。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一行人便来到了庙前。 令人意外的是,寺中竟无一香客,甚至连护院武僧都不在。 “老和尚!”无心眉头一皱,抬脚便迈入其中,脚踩飞天踏浪神通,跃至房顶,低头望去,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忘忧大师的踪影。 苏月明等人紧随其后。 “这是……本相罗汉阵。”苏月明望着下方围坐的七个僧人,眉头一皱,她感觉到了一丝让她很不舒服的气息,但却很熟悉。 有人,生了心魔! 后院之中,七个身穿袈裟的僧人以忘忧大师为中心,坐在四方。 有的慈眉善目,面带笑容,如同佛教之中的弥勒佛;有的怒目圆睁,龇牙咧嘴,便如怒目金刚;有的垂首闭目,似在酣睡,犹如睡梦罗汉…… 这便是九龙寺的镇院法阵——本相罗汉阵。 “此阵已结,七人之力合为一人,一人便如七人,纵是一般的逍遥天境,想要破阵也是难上加难。”苏月明坐在屋檐上,就静静看着下方的变化。 忘忧大师只祭出一座心钟,将自己罩在其中,便自保无虞。 那九龙寺七位和尚无论如何变幻阵法,合攻心钟,也终不可破。 “住持,你看!”忽有一人向着一处房顶喊道。 “邪魔!”为首的大觉禅师双目未动,却已见无心,心中魔意翻腾,被苏月明看在眼中。 “邪魔?何为魔?”苏月明一条腿往屋檐上一踏,坐姿大马金刀,活像个土匪头子,她冷笑一声,不给大觉禅师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三教圣贤,本乎一理,若离心性尽是魔说!” “想不到施主对我佛教经文有所涉猎,只是施主不知,你所言乃是心中魔,而此魔,却是人间魔!”大觉和尚怒喝一声。 “何为人间魔?”苏月明又问。 “祸乱天下者是为魔。” “魔如何?佛又如何?” “魔当除之,佛当敬之。” “既如此,当年魔教东征,南诀北上,蛮族南下,西域乱民,算不算天下之乱?而引起天下祸乱的,便是当今明德帝,大觉大师既有除魔之心,何不渡去坐在皇宫中之中的那尊魔头?!” 苏月明的每一句话,都用上了言出法随的法门。 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重锤敲击在大觉禅师的心头,震得他眼不明、耳不静,心不宁,以至于这位在西域颇有盛名的高僧,愣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你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哼,你说是胡搅蛮缠,那便是吧,谁叫您是西域高僧呢。”苏月明嘴角一勾,眉头一挑。 此话一出,大觉禅师心神大乱,一口黑血夺喉而出。 “啧,大觉大师,您这心头血,可真够黑的。” 这最后一句话,大觉禅师彻底撑不住了,全身内力大乱,哪还说得出半个字。 其余六位僧人神色大惊,刚欲出手护持大觉禅师,却在此时,见一道红色身影掠入阵中。 “小桀,拔剑,破阵!” 苏月明将雷无桀那个宽大的包袱留在了身边。 听到“拔剑”二字,唐莲等人皆是一惊。 早年雷家先祖曾行“封刀挂剑”仪式,立志摒弃这武林中最常见的武器,势要以火药走出一条前所未有之道途。 前些年,雷家雷门双子中的雷轰不知为何打了柄剑,然后闯荡江湖,闯出了半个剑仙的名头。 传闻那之后,雷轰便被逐出雷家,下落不明。 “难不成小夯货的师父竟是……” “小桀何须拜他人为师,他的娘亲,本就不弱于当世剑仙。” 苏月明话音刚落,一抹寒光便照亮了寺中所有人的眼睛,只听一声剑吟,唐莲只感觉自己的指尖刃微微颤动,萧瑟腰间的棍子也发出颤鸣。 “心剑!剑心有月,睡梦杀人!”萧瑟握着无极棍的手微微紧了紧,目光之中多了一抹复杂之色。 这才刚入江湖,便撞上了李心月的儿子和唐怜月的弟子,还有那个幼年时便已相熟的姬若风的女儿,他真有些怀疑,这究竟是有一张大手推动,还是真就是所谓的天命使然。 下方,雷无桀手持心剑,一剑对上了大怀禅师的手掌。 两相碰撞之下,竟是各自后退数步。 只是大怀禅师到底身在阵中,合七人之力,也不过退了三步,而雷无桀却是接连退出十数步,并在地面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 第24章 一剑可破万法 雷无桀心无杀性,唯有一剑,纯粹、至真。 剑心诀被他运至顶峰,雷无桀再次提剑杀出,直接闯入了阵中,与六位禅师相继交手,每每败退,却又迎面而上。 心剑发出一声声震颤,似是尘封已久、重见天日的欣喜,似是再遇强敌、跃跃欲试的兴奋。 雷无桀越战越勇,一剑逼退大怀禅师的大如来印,又对上了宛如笑面佛的大普禅师。 看着那张笑眯眯得连眼睛都看不清的脸,雷无桀只想一拳头打上去,但他做不到,因为他的剑被这人的一只肉掌死死地吸在掌心,任凭他如何运行剑心诀,也挣脱不出。 “邪了门了!”雷无桀暗骂一声,另一只手握拳轰出。 气浪席卷,吹得大普禅师的圆脸都颤了颤。 “无方拳。”大普禅师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紧不慢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将雷无桀的无方拳法给拦了下来。 “不好,雷无桀这下只怕难了!”唐莲皱着眉头刚要动手,就被苏月明拦了下来。 “放心,别忘了,他姓雷,雷家堡的雷。” 话音未落,一声轰鸣响起,下方溅起一地的灰尘,唯有忘忧大师的心钟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无坚不摧。 一道剑光突然撕裂了尘烟。 大觉和尚也将大如来印施展到最强,迎面而上。 那一瞬间,雷无桀感觉自己的面前仿佛面对的是除大觉之外的六个和尚。 “斩!”雷无桀怒喝一声,身上的剑意攀升至顶峰,甚至可与逍遥争雄,一剑刺出化作百道剑影,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心剑万千!想不到这小夯货竟将这剑心诀练到了这般境界。”萧瑟双眼一亮,不由得感慨道。 苏月明的眼中也尽是欣慰,不过恰恰有人在这时候坏她的好心情。 “可惜,不过百道剑影,中间还夹杂着不知数的虚影,面对本相罗汉阵,还是差上许多。”无心如实说道,一旁的唐莲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月明冷哼一声:“你们大抵忘了,雷家堡还有半位剑仙。” 萧瑟等人眉头皆是一挑,向着院中望去。 只见大怀禅师合六人之力,接连挥拳而出,每一拳都轰碎至少一道剑影,数十拳过后,便唯有一剑。 “剑名,露红烟绿!” 长剑挥舞,院中平白生出一丝暖意,所有人眼中都是一花。 唯有院中桃树开出了一朵桃花,然后飘扬而起。 雷无桀还是败了。 败得不冤,他对这一式剑招的领悟还不够,或者说差得太远。 无心纵身一跃,分出六座心钟,将六位禅师分别扣在其中,“寒山寺无心,前来破阵!” 雷无桀被他一手抛飞了出去,连退数步。 “雷无桀,你没事吧?”唐莲从屋顶上跃下,来到他身边,摸了一下他的脉,便松了一口气。 倒是苏月明,足尖轻点落在雷无桀身边,然后抬手就是一个弹指,弹在雷无桀的额头,留下了一个红印:“我怎么和你说的?既练剑,便专攻一处,剑心诀练到极致时,一招一式皆是剑招,随手一挥便压过无数剑法,又何必去碰其他?” “叔叔告诉我,艺多不压身。”雷无桀憨憨地挠了挠头。 “那我告诉你,一剑可破万法!”苏月明冷哼一声,右手一引,便将心剑握在手中,然后一剑斩出。 无心察觉身后锋芒,连忙飞身而起,避开剑势,同时卸去心钟,将七位禅师暴露在剑势之下。 此一剑,缥缈虚幻,不可触碰,却又仿佛只是普通人随意挥了一剑。 雷无桀说不明那种感觉,但是,他总感觉这一剑,不是一般的剑招,而是……杀人术! 但偏偏这一剑又暗藏一种别样的剑势。 “诗剑诀!”萧瑟一语道破。 话音落下,剑势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七位禅师也皆是毫发无伤。 “无心,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就是如此,你虽修习罗刹堂三十二密术,但只要本心不变,便无谓佛魔。”苏月明看着无心说了一句,然后便走到了忘忧大师的面前,轻轻敲了敲罩在外面的心钟。 忘忧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澄澈:“打完了?” “该醒了。”苏月明又敲了下心钟,金钟缓缓散去。 忘忧大师微微一笑:“月明,许久不见了,方才我做了个梦。” “哦?梦见了什么?”苏月明饶有兴趣地坐在了忘忧大师的身边,就真的如同晚辈一般,静静地听着。 “我梦到了十二年前,你在天启皇城以势压人,逼得陛下不得不妥协;梦到了四年前,你再入天启……” 听到这儿,苏月明不想听了,她瞥了眼忘忧大师,拆台道:“大师你分明是梦见了天香斋的百素宴,梦里都不能加一点荤腥,做和尚还真是苦命。” 忘忧大师笑出声来:“老衲没有济公大师那般的心境,不敢一窥魔道啊。” “大师,你看他如何?”苏月明不在这个话题纠结,谈论佛经之时,忘忧大师向来能说出一连串的大道理,不带重复的那种,她虽然承认忘忧大师的佛法高深,但真若要听,还是有些头疼。 “无心啊,一个孩子,能如何?”忘忧大师欣慰地看着已经有所动作的无心。 只见无心一步步向着大觉禅师迈去,全身僧袍鼓荡,他口中念起梵音,声音清扬,旋律有致,起码雷无桀听着,竟是意外地好听。 “梵音镇魂歌!”大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想要运起全身修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仿若打散了一般,竟是一时之间调动不起,脚步只能一退再退。 无心的脚步越来越快,梵音也开始了作用。 大觉禅师的脚步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连忙打坐稳定心境,然而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梵音却让他静心不能。 就在此时,无心诵念声一转,竟是念起了一部佛经:“南(nā)无(mo)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卢鸡三藐伽哆喃……” 第25章 金刚伏魔神通 “楞严咒?看来无心这些年跟在大师门下,也学了一些东西。”苏月明笑着看向忘忧大师,然而却见他缓缓摇头。 还不等苏月明再问,无心接下来一句,就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南无卢鸡阿罗汉哆喃。南无苏卢多波那喃……多波那喃……多波那喃……”无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一句反复念了数次,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记不住了。” “南无娑羯唎陀伽弥喃,南无卢鸡三藐伽哆喃……”忘忧大师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身上仿佛发散着金光,一声声佛语从他口中传出,声音振聋发聩。 所有人都感觉双眼清明,双耳通透,就连心中都澄净了几分。 “南无跋啰诃摩尼……盘遮摩诃,三慕陀啰……多他伽跢俱啰耶……” 随着一阵阵咒言从忘忧大师口中传出,整个院子都仿佛被佛光笼罩,尤其大觉禅师,他双眼中的魔意缓缓褪去,逐渐明晰,心中的怒意也被按下,他向着忘忧大师双手合十,缓缓躬身,随后就地打坐,合上双目。 只是咒文还未诵完,忘忧大师便停住了。 除苏月明和无心之外的所有人一愣,面色古怪地看向忘忧大师,心中同时出现一个不靠谱的想法:难道忘忧大师……也忘了? “无心,你来。”忘忧大师笑着看了眼无心,自己则转身向着厨房方向走去。 苏月明无奈一笑。 忘忧大师是个很奇怪的人,说懒吧,他每次上下山,都不用神足通,而是一步一步地缓慢走着,说不懒吧,能几句话做完的事情,绝不占用一丁点儿的时间。 对于这位禅道大宗的性子,作为他的弟子,无心自然是明白的。 他运起浑身内力,龙行虎步,迅速来到大觉禅师身前,然后一拳轰向他的心口,猛喝一声:“一拳正我心!” “二拳去业障!” “三拳破恶孽!” “四拳息灾!” “五拳伏妖!” “六拳降魔!” “七拳得大光明!” 接连七拳,全部轰在大觉禅师的脉络之上。 七拳过后,大觉禅师一口黑血便喷吐在地上,这一次,他心中的魔障才算是散了个干净。 “还好当初和师兄偷学了一下金刚伏魔神通。”无心收拳后长舒一口气。 这套拳法是佛门正统的刚猛拳法,顾名思义,便是专门用来伏人心底之魔的神通,他那师兄无禅练得便是此拳。 “住持!”大怀禅师等人快步上前搀扶着大觉禅师起身。 “谢无心师侄救命之恩。”大觉禅师眼中满怀歉意,当初不过见了一面,他心中便升起杀孽,直至如今,这心魔竟是让他险些犯下滔天的过错。 “无所谓救不救命,我是老和尚的弟子嘛,降妖除魔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无心轻声笑道,转头看向了厨房方向:“真要谢的话,还是谢谢老和尚吧,不然我说不定真会成为大觉大师口中的人间魔。” 大觉禅师惭愧地高呼了一声佛号,随即又道:“我知忘忧并不想废去你一身武功,只是罗刹堂三十二密术实在诡异,不说你落入不轨之人手中该当如何,便说你修到至深,这其中鬼祟,又如何压制得住?” “那便由魔入佛。”苏月明突然说道,她指了指在场几位高僧,又指了指厨房方向:“此处有九龙寺七位大师,又有忘忧大师这位禅道第一大宗再次,助无心从魔转佛,有何不可?” 闻言,大觉禅师双眼一亮:“不错!此话说得正是!无心师侄,不知你意下如何?” “佛法六通与三十六密术本就有相似之处,只是佛理相悖,只需我明悟佛理,便可入佛。”无心说这话时,他的神色间满是傲然之色。 他的确是天生便适合修佛的好苗子。 不对,修佛也好、修道也好,亦或是修武,他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毕竟是天生武脉! 由于大觉禅师需要恢复自身巅峰时的最佳状态,所以接下来三日,他都在休养生息。 无心也同样做足了准备,将寺中的一应佛经都牢记在心,只等与几位大师一同探寻佛经真理,领悟其中佛理,届时便可由魔入佛。 不过这一幕,萧瑟等人是见不到了。 此间事情已了,唐莲有任务要回唐门一趟,于是便先行离去。 苏月明要为无心他们护法,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萧瑟和雷无桀两个人踏上了前往雪月城的道路。 值得庆幸的是,唐莲留下了地图。 但很不巧的是,两个人都看不懂。 不过这些都和苏月明没什么关系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寺中打着一套拳法。 “喝!”一声声猛喝从院中传出,她的每一记拳头都在空气中砸出一声音爆,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甚至已经有伏魔之威。 没错,她在练的正是金刚伏魔神通。 当然,她练此拳不为精通,只为窥得一丝伏魔真意,来融入自身拳意。 “苏姑娘,接下来几日,就拜托了。”无心在这时走入院中,在看向苏月明时,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她身穿一身红黑相间的武装,长发高高束起,眉宇间英气逼人,着实英姿飒爽。 “你们开始吧,有我在,寒山寺固若金汤,无人可闯。”苏月明轻笑一声,纵身一跃,脚踏轻功便跃上了寺中最高的佛堂上方。 无心看着那道身影背对他站定,不由得苦笑一声,转身向着禅房走去。 …… 【ps:今日有事,仅此一更,来日再补,感谢观看。】 第26章 再回苍山 苍山之巅,风云变幻。 一人一身白衣,灰巾蒙面,手中舞动一柄散着寒气的长剑,搅动着漫天浮云。 最后这漫天浮云化作一剑,向着山道斩去。 随之而起的是一道通天枪势,破开云层,便如惊龙游动九天,震散了云层,使阳光洒落,为山巅的风景镀上了一层霞光。 “有结果了?”蒙面人负剑而立,看向来人。 依旧是半月前的黑袍男子,他手上又端着一方棋盘,兴致盎然地来到石亭当中坐下,然后袖袍一挥,两个棋子罐分别落在两侧,然后他在白子那边一撩衣摆,缓缓坐下。 然而不等他提子,一道剑光便已经在棋盘上留下了一个窟窿。 黑袍男子脸色一变:“你剑气修炼得再高明,也没必要每次都毁掉我一张棋盘吧?还是说,你是在跟我证明,你这半个月来寸功未进?” “哼,懒得跟你废话,有屁快放。”蒙面人目光如刀,提着剑在黑袍男子对面坐下。 “张口就是屎尿屁,你这个样子,青城山的那个牛鼻子愿意来找你才怪了。”黑袍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柄长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说废话,就来陪我练剑。”蒙面人冷声道。 “好好好,真是的,我来陪你练剑,那山下的雪月城怎么办?”黑袍男子的嘴仿佛闲不住,又嘟囔几句,便看到蒙面人的目光越来越森寒,连忙将她的注意力转移:“目前来看,是结束了。” 蒙面人收剑归鞘:“他留在了寒山寺?” “没有。” “九龙寺没说什么?” “没有。” “师叔的消息呢?” “没……” 寒光闪过,冰冷的气息贴着黑袍人的脖子过去,无形的剑气穿过他的身躯,撕裂了天边的浮云。 “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黑袍男子缓缓落了一颗白子在棋盘上,然后才娓娓道来:“三日前,那和尚在忘忧大师和九龙寺的七位禅师帮助下,转魔入佛,一身修为不退反进,随后便应了十二年之约,返回天外天。” “路上无人阻拦?”蒙面人又问,同时握剑的手紧了紧。 黑袍男子无奈摇头:“当然没有,有了你先前的警告,又有朝廷颁出的圣旨,又有白发紫衣相护,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他?” “朝廷?”蒙面人略作思索,一手在棋盘上捅出个洞,突然道:“沈静舟?” “是瑾仙公公。”黑袍男子略带深意地压低了声音,然后在棋盘上又落一子。 “是他的话,就不奇怪了。”蒙面人了然地点了点头。 “的确,天启城的人我虽然看不惯,不过这位瑾仙公公倒的确是个妙人,可惜入了朝堂,陷入那波谲云诡的漩涡之中,否则这天下便要多上一位风雪剑仙了。”黑袍男子怅然地叹了口气,然后话音一转:“说起来,唐莲上次在信上还提到一件事。” 蒙面人眉头一皱,他听出了黑袍男子口中的一丝凝重,伸手在棋盘上戳了一个洞,然后道:“何事?” 黑袍男子没再落子,他缓缓起身,走到崖边,看着下方的城池:“唐莲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人。” “何人?是雪月城弟子?还是……” “其中一人是雷家堡弟子,但却剑术超然,年仅十七,便已是自在地境,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剑,在剑谱之上排名第四。”黑袍男子嘴角微挑,看向蒙面人。 “小桀?!”蒙面人握剑的手一颤,但很快稳住,旋即羞怒地看了黑袍男子一眼:“还有一人呢?” “咳。”黑袍男子清了下嗓子,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另一个只是个客栈老板,你那弟弟欠了人家一笔钱,所以跟着要来咱们雪月城要债,唐莲在信上说,此人心机颇深,通晓天下奇闻异事,不是个简单人物。” 蒙面人拨动了下剑柄:“直说吧,他叫什么?” 黑袍男子微微摇头:“他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他姓萧,哦对,除此之外,唐莲在信上特别注明,此人不会武功,但却掌握着天下第一轻功踏云,还有一点,他似乎与师叔相熟。” “那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放一放了。”蒙面人深吸了一口气,和黑袍男子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你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的不重要,当初从琅琊王手中接过令牌的时候,我便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已经想了整整十二年。”黑袍男子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女儿不愿意的事,谁也干涉不得。” “唐莲此次回到唐门,只怕也是因为此事。”蒙面人眼中神色变幻,起伏不定。 黑袍男子一语道破她心中的不安:“你担心心月姐姐已经把那块令牌给了他?” 蒙面人点头:“那本该是我的责任。” “你虽不愿,但我看小桀应该是愿意的。”一道身影突然从云层中踏出,然后落在山巅石亭之上,然后足尖一点,落在地面。 “拜见师叔。”两人一同躬身行礼。 苏月明拂手一挥,带起两人,然后脚步一踏便扑进了蒙面人的怀中:“桃花姐姐,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听着耳边孩子气的声音,李寒衣无奈地看向司空长风。 “我已经没事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司空长风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转身便向着山下走去。 不知不觉间,石亭中的棋盘上已经落满了窟窿。 枪势将剑意逐步吞噬过去,终于将整个棋盘崩碎成了灰烬,石桌却是完好无损。 “师叔,你……” “桃花姐姐,我不是说了吗?叫我月明,或者明月都可以,叫‘师叔’,感觉自己老了许多,不好不好。”苏月明松开双臂,然后拉起李寒衣的手,撒娇般的说道。 李寒衣忍俊不禁地抬起一只手点了点苏月明的额头:“那你怎么不让大师兄他们叫你的名字?” “嘿嘿,能让酒仙和枪仙喊我一声师叔,叫老了也值了。”苏月明笑着吐了吐舌头。 李寒衣又伸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我是剑仙啊。” “你和我一样,是这世间最风华绝代的美女啊。” 第27章 寒山寺一剑 天启城。 北离皇城,汇聚一国之气运,其中鱼龙混杂,深不可测。 百晓堂堂主姬若风曾以一品评定天下武人,一品之下为凡夫俗子,一品之上才是高手,其中一品又划分四境: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还有那传说中的神游玄境。 江湖之中,入了金刚凡境,便能称一声高手。 但在这天启城之中,逍遥遍地走,自在多如狗,金刚不如鼠。 这座城中,有三十二乐坊、六十四酒廊,有天下第一的赌坊千金台,有冠绝北离的长玉楼,都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玩乐之所,可除此之外,还有…… 皇宫、王府、侯府、五大监、钦天监、太师府…… 整个国家机器的中枢都在这座城中,被其中的人牢牢握在手中,使得这个国家能够正常运转。 既是一国之中心,那么寒山寺的事情,自然都瞒不住他们。 不过在听到其中有苏月明插手,便都老老实实不再动什么手脚。 五大监中,除大监瑾宣随明德帝出访西域之外,瑾仙公公还在紧跟无心,其余三位大监自然不敢妄自动手。 钦天监国师齐天尘出自黄龙山,又无意朝堂之事,一直稳坐青云殿,似是等客来。 明德帝出访西域,这北离,自然就是太师董祝与兰月侯监国。 但事关那位小姑奶奶,哪怕是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也没必要有什么动作,一切只看皇位上那人作何打算。 算算时间,瑾仙公公的信,也该送到那位手中了。 白王府。 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儒雅公子坐在大堂主位,细品着热茶。 此人身穿锦衣华服,一举一动间从容不迫,只是眉宇间却另有几分别样的气质,一看便不是凡俗之人,只可惜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条白布,不知白布之下的那双眼睛是何风采。 他的一旁,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弯身向着他禀告着寒山寺之事。 “既然是她出手,那便不必再做理会了,倒是她的身份……”白王皱了皱眉头,还是接着说道:“酒仙和枪仙的师叔,如果能够拉拢她,那么,大事可成!” “只怕会很困难。”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院中传来。 只听声音,便知此人绝对是个不好惹的。 白王却是心中一喜,伸出一手,在谋士的搀扶下,快步迎了出去:“萧崇拜见大师父。” “哎!什么拜不拜见的,你是白王,普天之下除了当今皇帝,无须拜见任何人,哪怕是我和你那二师父。”来人挥袖将白王的身子直起,然后笑着走进堂内,坐在头把椅子上。 “大师父,你不是在江湖游历吗?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白王坐回自己的位置,让谋士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然后自己接过递了上去。 白王这位大师父可不一般,就算放眼江湖,也是排得上名的。 天下五大剑仙,孤剑仙洛青阳独居慕凉城,道剑仙赵玉真久坐青城山、雪月剑仙李寒衣近些年也是一直在雪月苍山练剑,唯有儒剑仙谢宣与怒剑仙颜战天整日里云游江湖,寻之不得。 而白王眼前这位,自然就是怒剑仙颜战天了。 “前些天,我去过寒山寺。”颜战天出语惊人。 白王和谋士凌邵翰皆是一惊,不过白王明显更稳重一些,他安坐椅子上,静待颜战天接着说下去。 三日前,寒山寺。 正是无心由魔转佛的关键时刻,一道剑势突然冲天而起。 屋顶的苏月明眉头一挑,看了眼后院方向,然后手掌一拍屋脊便腾空而起,脚踩踏云,身形飘忽,向着寺外而去。 山道之上,一道魁梧身影矗立,似乎就是在等苏月明。 他手中提着一柄巨剑,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用来形容这柄剑,简直是恰如其分。 “怒剑仙颜战天,你来做什么?”苏月明飞身而下,落在颜战天身前不远。 颜战天二话不说,拔剑而出。 一股怒意迎面冲来,苏月明眉头一皱,她的心绪也被牵扯了些许,但很快就被按捺下去,随后轰出一拳。 一拳之中,暗藏霸道,竟是在出拳的瞬间便将颜战天的怒意压了下去。 一剑过后,颜战天转身便走。 苏月明也没有阻拦,而是转身回到寺中,至于胜败,那便只有两人自己知道了。 “那一拳,足以败天下之人。”颜战天如此评价。 白王长吐一口气,道:“世间竟真有这般绝世之人?” “崇儿,如此绝世之人,你应当也是听过的。”颜战天温和地看着白王,与他讲述当年一人力压天下,坐上天下第一的宝座,却在百晓堂传榜之时,将金榜撕了个粉碎,从此冠绝榜第一便空置了近四十年,直到如今。 “学堂李先生啊,我在学堂听课时,有听过的,既是他的师妹,那便不奇怪了,虽不能拉拢,却也不能得罪。”白王思索片刻后,扭头向着凌邵翰吩咐道:“去毓秀坊准备几身当下时行的衣裙,还有一些金银玉的首饰,送往雪月城。” “雪月城?”凌邵翰一愣,旋即连忙点头:“是。” “现在就去。”白王又催促一声。 颜战天无奈一笑:“这么做也好,起码不至于让我之前的唐突影响到你们之间的关系。” “大师父,你我师徒本为一体,何故出此言语?”白王笑着起身拂袖道:“我如此安排,只是为了在她心中留下几分好感,若是未来不得已得罪了,也好借此脱身,一些财物换取一份情谊,也算不错。” “一切随你就是,不过崇儿,要坐上那个位置,固然要堂堂正正,可阴谋诡计,纵然你不用,也千万要小心防范。”颜战天看着白王蒙着的眼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白王年幼时,曾吃过别人的一块点心,之后便丧失了视力。 若不是他,只怕此时蒙着眼睛的就是那位永安王萧楚河了。 第28章 雪月城处境 这天启城的王府有三座,其中永安王府自建造以来,便从未迎来它的主人,除此之外,便是白王府和赤王府。 白王萧崇文德武功在所有皇子当中,都仅次于六皇子萧楚河,而且行事稳重,若非目盲,只怕还要更早被封为王爷。 至于赤王萧羽,是明德帝的第七子,也是所有皇子中最为风流的那一位,就算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也都是一位诗酒王爷,据说他被封王,完全是因为景态宫里的那一位,至于具体如何,那便只有明德帝自己知道了。 所谓诗酒王爷,不过是个美称,说到底,和浪子简直就没什么区别。 尤其他十三岁那年写了本《百花录》,点评了所有天启世家女子的容貌,甚至都给题了诗,排了名,给当时的负责学堂的老夫子气得险些去了半条命,之后这位老夫子背负荆棘,一步一跪地去到了清平殿。 最后,这位赤王被关了整整九个月的禁闭,而那位老夫子也辞去了祭酒之职,走出了稷下学堂,接下来的半年则是一位年轻书生来做了这学堂祭酒。 这年轻书生在江湖上也是名声不弱,正是五大剑仙中的儒剑仙谢宣。 也正是这位儒剑仙,在赤王出禁闭后,等在宫殿门口,二话不说便一剑将他打倒在地,美名其曰:“讲道理!” 那之后的半年,这位赤王就再没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那位祭酒离开后,他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着调,甚至在明德帝出访的这段日子里,更是称病不出,就更别谈上朝了。 然而事实上,赤王府整日靡音绕耳,赤王本人却是不知所踪。 在北离边境之外,西域佛国以北,有一大片沙漠,号称“无生”,因为据说十个走进去的人,有九个会死在路上。 这片沙漠寸草不生,一望无际,甚至时常会有沙暴。 或许是物极必反的原因,踏过沙漠,便是一片冰天雪地,每至傍晚,更有七彩霞光在冰川尽头亮起,美轮美奂。 儒剑仙谢宣便曾到此,称此景乃是世间最美三景之一。 那里便是方外之境,天外之天。 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前行着,车上一共四人。 前室驾车的是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他的身边,是一个抱着柄门板大巨刀的黑袍人,看不清面容,车内是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魁梧大汉,还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公子。 “属下还是不明白,公子既然已经与天外天合作,那为何还要执意与一个少年人相见?”驾车的小胡子年轻人不解地问道。 “一个少年人?那可是一个身负罗刹堂三十二密术,十七岁便是自在地境的少年人,若不是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个萧楚河,那么他便是北离年轻一辈的第一天才了。”羸弱公子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话语之中却是充满了期待。 在他一侧的魁梧壮汉略微张了张嘴,但却还是没有开口,也没有被羸弱公子注意到。 他叫岩森,名字倒没有什么,但是他的身份却格外特殊,他是百晓堂弟子,而且并非是一般弟子,他知道一些关于另一个绝世天才的消息,但牵扯太大,若是道出,只怕会给他,给赤王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他了解这位赤王殿下,若是知晓那人存在,必然会掀起一场猛烈的风暴。 他们可以与江湖为敌,哪怕那个敌人是号称江湖第一城的雪月城,但却不能与那人背后的势力为敌,因为他背后是十万镇西军。 “公子,就算见到他,他就真能如我们所愿,站在我们这一边吗?”小胡子年轻人再次问道。 显然,他对此行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羸弱公子冷笑一声:“我想不到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单凭我们身上流的血,难道不足以让他站在我们这边吗?退一步来讲,就算不站在我们这一边,打好关系,让他不要入局,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 …… 苍山山腰,草庐之中。 “桃花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见他?”苏月明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双手抱着个酒葫芦,脸上泛着红晕,眼中却是闪着精光,满是好奇地盯着正在舞剑的李寒衣。 李寒衣动作一顿,收剑入鞘,然后扭头看向苏月明。 此时她已然摘下了灰巾,露出了那张姣好的面庞,让苏月明都不禁有些失神地喃喃一句:“难怪他动了凡心。” “你见过他了?”李寒衣问道。 苏月明点头:“见是见过了,不过,我给他算过,他命中有一劫,不可下山。” “便如当初一般,看来吕素真没能帮他破去此劫。”李寒衣皱着眉头在苏月明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 “非他不能,实为不愿。”苏月明幽幽地看向李寒衣:“他的劫,应在你的身上,他若因你而下山,此劫必至。” 李寒衣握剑的手一颤:“师叔何时也会算卦了。” 苏月明轻叹一声,透过头顶的枝叶间的缝隙,看向天空:“青城山的一位老祖宗,在当年号称是天底下最会望气的小道君,我唤他一声大师伯。” 李寒衣顿时无言,垂下头,可突然又笑了一声:“大不了,我就去山上陪他,再也不下山了。” “若这一劫,便应在你前往青城山的路上呢?”苏月明幽幽道。 闻言,李寒衣顿时一愣:“这天底下我自认没几人拦得住我,师叔难道是知道些什么,能否为寒衣指点迷津?” “我师兄远离江湖,他们头顶的大山都已不复存在,如今萧楚河正在前来雪月城的路上,想必一些有心人已然得到消息,接下来的江湖,甚至朝堂,都不会太安稳了,而江湖之上,雪月城,便是一块拦在他们路上的巨石。” 苏月明又饮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草庐外不远处的山道上,那里,一位黑袍男子正缓缓走来:“看来,雪月城的蛛网,已经找到他们了。” “师叔所料不错,他们来雪月城的路上,的确有人布下天罗地网。”眼见李寒衣又戴上灰巾,眉宇间多出一抹急色,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连忙说明了他们的处境:“二师兄,你且放心,截杀的人已经都被几位雪月城的长老解决了,只是一路上,都不曾见到萧瑟他们的影子。” “雪月城”三个字,司空长风咬得很重。 雪月城,说是一方势力,不如说是各大世家门派组成的一个联盟,只不过以雪月城马首是瞻。 其中,温家关系与雪月城最为要好,因为百里东君的母亲便是温家当代家主温壶酒的亲妹妹,下来便是唐门和雷家堡,唐门因为唐怜月和司空长风的关系,所以与雪月城相近,雷家堡则是因为雷梦杀与百里东君的师兄弟关系。 不过唐门与雷家堡之间素有仇怨,若非雪月城从中调和,如今只怕还是见面即论生死,但是如今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就是了。 除此之外,还有墨门、洛水庄、秀水山庄,这三家的当代宗主都是百里东君的师兄,自然交好,另有一些当年抵御魔教的宗门,见雪月城势大,便靠上了这条大船,例如天山派、潮王阁等势力。 经过十二年的发展,这些势力都有人在这雪月城肩负长老之职。 这些长老平日里便勾心斗角,为自家谋取利益,如今若是知晓萧瑟身份,只怕会使得雪月城经历一番动荡。 “还未至雪月城?”李寒衣皱眉,当即起身:“我下山去寻他。” “不必,我猜啊,他们应该是迷路了。”苏月明不由得笑出声来,当初从三顾城回寒山寺,这两个家伙就没看对过地图,现在看来,唐莲那地图给他们还真是白瞎了。 见李寒衣还是不放心,司空长风便开口劝道:“你若下山,难保不会遭遇有心人的袭击,而且我已经派出蛛网搜寻他们的下落,一有消息就会传回,放心好了。” 李寒衣这才坐了回去,但还是皱着眉头,目光扫过两人:“有心人?” “明面上,雪月城是江湖第一大城,是江湖人头顶的一座大山,就比如愚公门前的王屋太行,总有人想像愚公一样,将眼前的山搬走,迎来一场洗礼,血的洗礼!”苏月明冷笑一声,脸上醉意不见,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几日前,乾东城那个小公子出城了,至今下落不明。”司空长风神情凝重,最近蛛网的消息,越来越迟了。 有人在刻意拦截雪月城的消息,不过似乎实力差了些,不能完全封锁。 “不用管他,小百里和玥瑶姐姐呢?”苏月明扭头看去。 她从进了雪月城,就没有感知到百里东君两人的气息,那两人倒是一对神仙眷侣,雪月城之事如今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司空长风无奈摇头:“以往便寻之不得,如今他已是神游,不想被找到的话,这天下间又有几人寻得到他。” …… 南诀,一座无名高山之上。 山间弥漫着薄雾,草木极为旺盛,林中走兽嘶吼,飞鸟啼鸣,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山巅之处,一座木屋坐落,四周围了栅栏。 几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聊得热火朝天,但夹菜的手也没有闲下。 若是苏月明在此,必然都能一个个地叫上名字。 南宫春水和洛水、洛水的弟弟洛河、苏月明一直在等的君玉,还有百里东君和玥瑶,一共六人,都在这里了。 “师父,你说,如果她知道是你把我扣在这儿,她会怎么办?”君玉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南宫春水面不改色自顾自地喝了杯美酒下肚,随后夹了两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后咽下,才缓缓开口:“扣你的是李长生,又不是南宫春水。” 君玉嘴角一抽,没再说话。 倒是百里东君突然来了一句:“我看小师叔可会不管是李长生还是南宫春水,师父,你还是早做防范吧。” 玥瑶在一旁捂嘴偷笑,她也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些人眼中的苏月明都不似她见到那般乖巧,若非知道苏月明是个女子,她都要怀疑那是不是哪个登徒子假扮的了。 洛水好笑地给南宫春水夹了口牛肉,堵住他的嘴:“说起来,我们上次去钱塘城,那时你说为她散功,究竟是何缘故?” “对啊姐夫,算算时间,你可是去了足足八年,总不能散个功力用了八年吧?”洛河抱着一个酒坛子,一口就是近半坛下肚,脸上潮红,但眼中却无一点醉意,酒量颇为不俗。 “倒没有八年。”南宫春水轻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却有七年,毕竟是一百八十多年来积攒功力,她有涉猎驳杂,道法、儒术、武道,皆是不凡,放在以前,能与那位红衣剑仙一争高下。” “现在呢?”洛河是个武痴,一听到这儿,连忙询问。 南宫春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除了我师父和我之外,无人能与她过上一招。” “海外仙山那位也不行?”百里东君眨了眨眼睛。 他入了神游之后,可曾与那人交过手,不过几招,他便败落。 “莫衣?若是放在我们的时代,说不定真能与她一争高下,只可惜,你们如今的手段,相比两百年前可差得远了。”南宫春水自顾自地夹着眼前的肉食,嘴上也是丝毫不慢。 “师父,以前你也和我说过相同的话,两百年前的武道,当真便这般繁盛?”君玉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声来。 南宫春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那时的境界不似如今,有足足十七境,下有九境,上有四境,四境之上为天道三境,虽为三境,可这至人、神人、圣人三境,无所谓先后,天道之上还有一境,不知其名,但我那师父便是此境。” “天道三境?莫不成就是如今的神游玄境!”百里东君一惊。 “不错,如今的世上,神游便已是绝顶,可那时,包括我那师父师娘,我黄龙山的四位门主皆为此境之上,除他们之外另有数人,再说天道三境,唯有入了此境之剑修,方能称一声剑仙,在我师弟李玄出世之前,世间剑修也唯有那红衣剑仙一人。”说此话时,南宫春水罕见地表现出一股子傲气。 只是很快,他的神情便落寞了下去:“可惜我学艺不精,白活了两百年岁,至今也还是天道之境。” 第29章 凝势 落日黄昏,红霞漫天。 山巅的云雾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一棵百年老树的树干上,南宫春水提着酒壶依靠,洛水伴随一旁。 因为没有用内力的关系,再加上喝的又是百里东君的酒,君玉他们难免贪杯,而且也很少能与过去的朋友相聚,有此机会,自然也就放纵了些。 “你今天看上去有些忧虑。”洛水依靠在南宫春水的怀中,抬头看着他略显沧桑的目光。 以往的南宫春水便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目光澄澈,为人潇洒,过往一切随着身份的变幻而逝去,可今天,他却再次谈起了从前,还是当着自己徒弟的面,这和以往的他很是不同。 南宫春水伸手搂住洛水的腰,轻叹一声:“我有些担心我那师妹。” “担心?若真如你所说,你那师妹当世可说全无敌手,有何可担心之处?”洛水疑惑地问道。 南宫春水缓缓摇头:“虽然你们没有问,但大概也好奇她为何散功吧。” 接着,他便将一百多年前的那些个旧事说了个清楚明白,最后又是一声叹息:“我那师妹出生虽好,可也太好,一身血脉既是天赋,也是枷锁,若不能抹除她心中的杀性,只怕北离……危矣!” “那之前的散功?”洛水美眸一瞪。 北离虽与她无关,但雪月城一些长老与她有旧,若是苏月明入魔,祸及雪月…… 南宫春水看出了她心中担忧,出声安抚道:“放心吧,那门功法已然废去,她心中仅剩的那点杀性,只怕不足以影响到她,这是她的路,便让她去走吧。” 说完,南宫春水便抬头看向远方天际。 房屋内。 百里东君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怀中同样睁开眼睛的玥瑶,不禁相视一笑。 “怎么还没睡着?”百里东君紧了紧怀抱,蹭了蹭玥瑶的脸颊。 如果那一日不是君玉及时出手,只怕他的小仙女……所以如今一路走来,他格外珍惜与玥瑶相处的时光,并让自己将她的所有铭刻在脑海当中。 当初那样的事情,他不希望再次出现。 玥瑶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伸手探出被子,白皙柔软的手掌轻轻抚过百里东君的长发,一双眼睛明媚耀眼,“你的胡子有一段时间没有刮了吧。” “嗯,所以阿瑶,怎么还没睡着?”百里东君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 玥瑶没好气地点了下他的额头:“静心,你师父师娘,还有你大师兄都在呢,还有,你不是也没睡着吗?” 闻言,百里东君皱了皱眉头,不过手掌还是轻轻在玥瑶的身躯上缓缓摩挲着,然后脸色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说道:“我有些担心雪月城,寒衣久居苍山,一心练剑,所有事情都压在长风身上……” “那不是因为你偷跑出来了吗?”玥瑶一手拍开胸口上的那只猪蹄,然后笑着打趣道。 百里东君也不由得笑了笑:“是啊,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或许吧,师叔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不会久留雪月,寒衣和长风虽然都是百兵榜上的人物,可终究比不上你这位酒仙,如今你又不在北离,一些消息都有些滞后,就算雪月出事,也来不及赶回。”玥瑶轻声细语地给他分析着。 百里东君的手却是一点都闲不下来,气得玥瑶一次又一次拍开他的抚摸。 “百里东君!” 随着一声叱喝,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响起。 堂堂百兵榜酒仙,也抵不过神仙姐姐的一脚。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玥瑶坐起身咬牙说道,她算是知道司空长风为什么恨他恨得牙痒痒了,这家伙简直……简直太不靠谱了! 百里东君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内力一震,便震散了身上的灰尘,然后当着玥瑶的面,又钻回了被子:“阿瑶,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你也喝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又拉着玥瑶回到他的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 “东君……唔!” …… 冬去春来。 很快就是三个月过去。 这三个月中,百里东君和玥瑶不知不觉地回到了雪月城,不过却连其他两位城主都不知他回来之事。 倒是苏月明,时常去东归酒肆讨酒吃,也从未付过账。 还有唐莲,他和百里东君是一同回来的,看得出是被自己师父抓了苦力,百里东君两人在马车内卿卿我我,倒是苦了唐莲。 从百里东君口中,苏月明知道了君玉的下落,却也未曾去寻。 君玉似乎到了一入神游的关键时刻,正在稳定自己的心境,跟随南宫春水行走于山水之间,感悟天地。 苏月明初听时,心中便生出疑惑。 以往自己那位师兄都是压着境界,迟迟不入,可最近几年,先是她破入神游,虽然很快便散去一身功力,后是百里东君,如今,又到了君玉。 “师兄,你在瞒着我什么?”苏月明站在苍山之巅,轻叹一声。 细想不通,她也懒得动脑,索性打起了拳。 没有丝毫章法,仿佛只是乱打,却每一拳都裹挟着不同的拳势。 她虽不是天生武脉,但活了将近两百年,武道之途,刀枪剑戟,几乎都有涉猎,境界摆在那里,提刀便是刀仙,握剑便是剑仙,持枪便是枪仙。 然而她将自己全部的势,都化作了拳。 拳如刀兵,可破万法。 一拳出,万剑临城;又一拳,霸刀开山;再一拳,道意暗藏…… 每一拳的拳势,同境界中,纵观北离开国至今,也唯有寥寥数人可比,每一道法门都是当世顶尖。 昔日黄龙山四位祖师,二门主号称江湖第一刀,三门主儒道魔三修,至于大门主和四门主,便是苏月明的父母,南宫夕儿的万道心门乃天下内功心法本源,同境界无有匹敌者,苏白衣一剑天凝,便于当世无敌。 身为黄龙山少主的苏月明,自然得了万千宠爱。 这一百八十年的岁月,她的武功没有一刻不曾精进。 虽然一身功力在数年前化作乌有,可对武道的感悟,却是不能随着功法散去而消失。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心中养拳。 她的一位师兄曾得一本剑谱,名为养剑术,一生养一剑,一剑可诛天! 这门剑术对修习者的要求极高,既要有极高的剑术天赋,也要耐得住寂寞,因为从修习这门剑术开始,便不能再动武,若动,便是一剑,或就此泻去一身功力,功亏一篑,或一剑开山,催城破敌。 这门剑术自诞生起,便只为了一剑。 本是一方宗门护宗之人代代修习之剑术,不过经由李玄的修改,已化作一种人人可习的绝顶剑术。 苏月明不过将那一剑,化作一拳,以海纳百川之法,集全身之势于心。 随着每一拳的挥动,心中拳势皆会配合她的动作,锻筋炼骨,将势融入自身身躯,此后随意一拳,便是全身之势。 虽是金刚,却可破逍遥。 当然,此法不止用了养剑术,苏月明还从百里东君那里学到了拳法海运,至于内功垂天,只是稍作了解,便就此作罢。 有了李玄修改过的养剑术与百里东君自创的拳法海运,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苏月明便将此法彻底完善,取名凝势。 近些时日,苏月明又将凝势一法,与她自创的《长生诀》相融,想做到借天地以势,养金刚之躯,行自在之事,凝逍遥之意,成神游之心,由此,凡人亦可通天,神游亦可入世。 “师叔,你太过想当然了,想修《长生诀》,尚且要有对天地之感悟,如今加入这凝势之法,凡人怎可修习?莫说凡人,便是我与寒衣都难窥门径。”司空长风在听闻之后,无奈地苦笑一声。 他这师叔一心开创功法,却不曾想过凡人为何是凡人。 听得此话,苏月明心中的积极性顿时就被打消,不过却也没有就此放弃,毕竟是自己用的功法,自然是越完善越好。 “罢了,凡人修不得便修不得,我能修得便好了。”苏月明轻笑一声,便将这对话抛之脑后。 这一日黄昏,夕阳西下。 两个雪月城等候已久的少年终于各自牵着一匹夜北马,走进了号称凡城的下关城。 一人穿着身青衫,是云烟细棉的料子,一千两一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听闻江湖之美,便驾马而出,闯荡天下,仅此一幕,放到一些写话本的人眼中,那就是一本或唯美,或凄惨,或潇洒,或悲戚的江湖故事。 另外一人身上的衣服同样不俗,乃是天启城毓秀坊定制的凤凰火的料子,相比那青衫人,这红衣少年倒真有少年的风采,颇有一番凛然少年气。 两人牵着马匹走入城中,当即便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虽是风尘仆仆,但也难掩两人的风采。 况且平日里雪月城就没少过这样的江湖少年,有些是从家族、门派获得名刺前来雪月城修习的子弟,也有些是想要闯那上关门前的登天阁一战成名的江湖人。 “二位客官,看二位面生,应是新入城吧,不如先来小店喝一杯茶,歇息歇息。”一个茶铺门口的小二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便迎了上来。 “我们真没走错地方?”雷无桀满脸不解地看着四周叫卖的小贩、周边的酒铺,怎么看也不像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城。 萧瑟都懒得搭理他,这一路就是跟着这个夯货,才走了那么多的岔路,他当先一步跟着小二走进茶铺,雷无桀也只能跟了上去。 几乎就在这同时,他们出现在下关的消息已经摆在了司空长风的长桌上。 一袭黑衣闪过,房中再无人影。 苍山之巅。 司空长风刚至,一道剑影便落在他的眼前,“他到了。” 持剑的人眼神一变,收剑入鞘,稳定心神后在石桌前坐下:“如何?” “那个孩子和雷门的人如出一辙,一身凤凰火的料子就抵得上我雪月城一间店……” 司空长风话音未落,李寒衣的双眼中便泛起一丝寒气。 “好好好,我不说废话,他和你们的母亲很像,眉宇之间简直一模一样,不过看蛛网的人递上来的消息,倒是傻呵呵的,和你们的父亲倒是一般无二,只是不如你父亲那般能说会道。”司空长风笑着伸手,在石桌上刻画出一方棋盘。 李寒衣也不在意,今天她无心旁物。 司空长风见她没有下棋的兴致,便停下手来,无奈起身,伸手一招,将一杆乌金长枪握在手中,微微一震便震散了眼前的云海:“种子都长大了,接下来,便看他们是否入局了。” “他值得他们入局吗?”李寒衣罕见地问起了关于他的事。 或许是因为雷无桀也是种子之一吧。 “十七岁便是逍遥天境的绝顶天才,又自小受到琅琊王的教导,我相信他。”司空长风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对那位琅琊王的信任。 李寒衣突然嗤笑一声:“这样的天才,又受到琅琊王的悉心教导,他会愿意坐上那个位置吗?” 司空长风神情一滞,苦笑一声:“坐不坐的有什么想干呢?听说那位白王也不错。” “哦?你要两头下注?”李寒衣双眼微眯。 这不像是司空长风会做出来的事。 “不,自然要帮他,帮他平定了天下,最后皇帝是谁,便由他自己决定。”司空长风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坚定不移。 “不怕他们重蹈覆辙?”李寒衣又问。 司空长风笑了笑,提起长枪,转身便走:“师叔说,他和琅琊王不同,我信师叔。” “那我也信。”灰巾之下,李寒衣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有那位师叔在,雪月城就算下错一步棋,也还有纠正的机会。 “去见见那孩子吗?十七岁,自在地境,倒也算得上是不错,说不定下一次金榜论武,他便在良玉榜上了。”司空长风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却已经没了影子。 李寒衣来到崖边,看着下方的雪月城:“先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吧。” 第30章 交谈 长街之上。 萧瑟和雷无桀慢悠悠地向前走着。 之前在茶铺喝过茶,吃过点心,垫了垫肚子,正要前往那登天阁。 下关是凡城,唯有闯过那登天阁,才算是入了真正的雪月城。 “萧瑟,你先在这里等我吧,等我闯到了十六层,见到我想见的人,我马上回来找你。”雷无桀指了指边上的一家酒铺。 萧瑟目光略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带着五百两银子回来找你!”雷无桀急忙补充道,随后也不等萧瑟回应,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向着登天阁赶去,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凛然意气。 “你觉得他能见到他想见的人吗?”突然一个听上去就醉醺醺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萧瑟听着有些熟悉,转头看去,果然是苏月明,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远去的雷无桀,又转过头来看向她,双手往袖子里一放,慵懒地走了过去,靠在墙边:“若是她相见,自然就能见到。” “进来等他吧,他很快就回来了。”苏月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醉意不再。 萧瑟诧异地跟随她走进酒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才不禁开口问道:“为何?难道以雷无桀的实力,连第一层都闯不过去吗?” “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苏月明神秘一笑,伸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 萧瑟也不多言,他和苏月明虽说见过几面,算得上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而已。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小二也不上来打扰。 倒是周围的酒客不由得投来了目光。 忽然,苏月明敲击桌子的手指一顿:“三、二、一!” 话音落下,一袭红衣便掠进了酒铺,目光一扫,便直奔萧瑟这边而来:“萧瑟,我们还得住上一晚,这人是……明月姐姐!你也在这儿,有见过雪月剑仙吗?能不能帮我带句话啊?” “什么话?让她下来见你?”苏月明侧目。 “不,我一定会打上十六层,不过我怕她不来见我。”雷无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苏月明无奈地笑了笑,伸手…… “把头低下了。”她皱了皱眉头。 雷无桀听话地弯下身子,把头凑了过来,就和几年前一样,感受着手掌捋着他的头发。 “如果你真能打上去,她会来见你的。”苏月明柔声安抚着雷无桀不安的内心。 “嗯,我信明月姐姐!”雷无桀连连点头。 萧瑟在这时突然咳了一声,疑惑地看着雷无桀:“夯货,听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有开始闯?” 雷无桀叹了口气,对着窗户坐下:“守阁的人说,已是戌时,登天阁关门了,只能等明天再去了。” 萧瑟摆出一副“你无不无聊”的表情,看向苏月明。 见状,苏月明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然后起身向着酒铺后院走去:“跟我来吧,想上十六层,小桀现在还做不到。” 三人一同踏入后院,一个青衣男子正趴在桌上,面色发红,神情迷离,看样子是喝醉了,一个身着白裙的美妇人正为他盖上一件大氅,伸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师叔。”玥瑶轻轻唤了一声。 苏月明点头应声道:“且就在此地等那一抹月光便是。” 萧瑟看向趴在石桌上的男人,眉头舒展,他已然认了出来,伸手拍了拍雷无桀的肩膀:“小夯货,这次你可有口福了。” “怎么说?”雷无桀还是一脸的懵懂,只是四下打量着。 这后院之中各处都摆着大大小小的酒缸,院中却没有丝毫酒香。 萧瑟摇头不语,与苏月明对视一眼:“小夯货,你且等在这里,我有话想单独与苏姑娘说。” “就知道你按捺不住,跟我来吧。”苏月明伸手一挑,起身便向着一间屋子走去。 萧瑟紧随其后。 苏月明在圆桌边上坐下,看着他关上门,这才出声道:“有时候我真的不信命,可发生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信。” “命?何意?”萧瑟坐在正对墙壁的位置,身子坐得笔直,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散漫。 “姬雪、雷无桀、唐莲,很快你就会见到第四个人,雪月城的大小姐,司空千落,你说,这是不是命呢?”苏月明好奇地看着他,想听听他的解释。 “不过都是巧合罢了。”萧瑟面不改色,撒谎不打草稿地随意敷衍道:“姬雪是我师父的女儿,与我一同长大,雷无桀来到雪落山庄只是迷路,又遇到唐莲,也只是意外,若非冥侯月姬出手,只怕他也不会暴露身份,至于司空千落,她是雪月城大小姐,我们来到雪月城,又岂会见不到?” “那你为何来到雪月城呢?”苏月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起身透过窗户纸看向外面独自等待的雷无桀,然后又转头望了回来:“难不成真就是为了这五百两银子?” 萧瑟微微一笑,轻轻敲了下桌子:“我就是要这五百两银子。” “好,这笔账,记在雪月城的头上,你何时要,雪月城何时便能给。”苏月明一掌拍在桌上,留下一道掌印。 突然的震响,吓得外面的雷无桀还以为里面打起来了,连忙出声询问,脚下动作也是不慢,几步便来到门前,伸手放在门上就要推开:“萧瑟,明月姐姐,你们没事儿吧?” “无事,只是我身上有些旧疾,请苏姑娘帮忙看看。”萧瑟出声劝止道。 苏月明却是袖袍一挥,无形的风力透过门缝,将雷无桀送出数丈开外。 见她点头,萧瑟才接着先前的话说了下去:“雪月城当真愿意趟这趟浑水?” “北离立国好歹有我一份功劳,如今北离变成这个样子,我有责任将它拉回正轨,至于那些蛀虫,自然也该清理干净。”苏月明眼中陡然闪过一道猩红色的淡淡光芒。 一直注意着她的萧瑟心头一凛。 苏月明还以为他是不信自己能代表雪月城,索性指了指门外:“如今雪月城是司空长风为主没错,可也不代表那家伙就真的什么都不管。” 第31章 大风式! 月上中天。 木门传出“吱呀”一声,两道身影先后出现在月光之下。 雷无桀抱着双膝坐在石亭前的台阶上,一听声音便猛地惊醒,看到苏月明和萧瑟走出,没有半分异样,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肚子:“明月姐姐,你们终于出来了,我有些饿了。” 苏月明抬头看了眼天色,又冲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玥瑶姐姐!” “你啊,怕不是闻着味道出来的。”玥瑶的笑声从厨房中传出,紧接着便端着两碟家常菜走了出来,又向着苏月明使了个眼色:“里面还有,快去端。” 苏月明欣然点头,然后蹦着去到厨房,很快便端着两碟菜放到桌上。 一共四样,两荤两素。 “嗯~!好香啊。”百里东君嗅着味道爬起,一看天边月色,双眼一亮,便看向墙边的一个酒坛,“一醉年年今夜月。这酒,已成了。” 他随手一挥,将酒坛中的酒从中引出,随后便一跃上到屋顶,迎着月光舞动。 月光之下,酒水被拉成一条晶莹的小小银河,那点点亮光便如满天星,衬得百里东君出尘脱俗。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苏月明不由得出声念道,屋顶的百里东君也舞得更是起兴,身影也越发飘忽,一串酒水在月光之下莹莹发亮。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百里东君也伸手一指,酒入坛中,随即一跃而下。 苏月明长袖一挥,带起一串酒水,分别落在石桌上的五个碗当中,旋即端起一碗便灌下肚中,眼睛顿时一亮:“好酒!” “只是好酒?”萧瑟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端起一碗来细细品味:“我本以为能再听到一首佳作,不料竟只有‘好酒’二字。” “没错,的确不该只得‘好酒’二字。”百里东君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兴致盎然地看着萧瑟:“那你觉得此酒如何?” “舒凉如风,柔美如花,寂静如雪,怅凉如月。”萧瑟喃喃地说着:“倒的确对得起风花雪月的名号。” “世间之酒,能品一味便是好酒,碉楼小筑的秋露白能品三味,所以曾经是天下第一的好酒。”百里东君语气幽幽,颇有深意地看着他。 萧瑟忽然起身掠至屋顶,望向北面:“你也说了,那是曾经,因为在十数年前,有一个少年,当着天启城所有人的面,胜过了那秋露白,白日见星辰,七盏星夜酒,可我师父说,那尚不是最好。” “哦?那何等酒水,能称得上最好?”百里东君笑问。 “自然是挂在天启城最高处的那一壶桃花月落!”萧瑟朗声回道,随后一反常态地表现出几分傲然:“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去触碰那天启城的至高……” 皇权! 雷无桀看着有些陌生的萧瑟,也不在意,端起一碗来细细打量:“风花雪月?这样的名字,有些小家子气,我还是喜欢雪落山庄的老糟烧。” 说完,他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可这酒给他的感觉却全然不像萧瑟说的那般柔美,而是一种比老糟烧还要炽烈感觉,他的全身都仿佛燃起火来,脸上更是通红一片。 “嗯?雷轰竟然没把火灼之术教给你?”百里东君挑了挑眉头。 火灼之术本是雷门绝顶武学之一,可随着岁月流逝,雷门几经兴衰,这火灼之术便只余残篇,不过当年雷门四杰之一的雷轰费尽心力将其补全。 按理说,既然雷无桀曾随雷轰习武,雷轰怎么说也会将这门武学传承下来才是。 不过看雷无桀现在的样子,竟是丝毫不曾涉猎。 “哪是他没教,是心月姐姐出手打了他一顿,这才没让雷无桀学下去。”苏月明突然开口给尚在雷家堡的雷轰捅了一刀。 百里东君了然。 “心月姐姐的脾性还是那般急躁。”玥瑶笑着摇了摇头。 跟着百里东君云游天下的日子,她也曾去过雷家堡,毕竟是雷梦杀的家族,那时李心月也在雷家堡,便就此熟识了。 “大风式。”雷无桀突然大喝一声,右手一招,心剑握在手中,一剑划过天际,引百里长风,化作剑势。 “风起!” 苏月明双眼微眯,暗自赞叹:“真不愧是天生玲珑心,我不过点拨一二,竟将此刀法化作剑招,看上去造诣也颇为不低,啧啧啧,真是羡慕啊。” 百里东君听着微微皱眉:“若真是如此,师叔,你这岂不是浪费他的天赋?” “浪费?小百里,你是喝酒喝傻了吧。”苏月明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一心扑在境界上,雷无桀或许此时已是逍遥,但江湖之大,境界岂能代表全部,剑心诀养心,大风式为招,如此,就算遇到什么险境也足以应对。” “只是为何还要让他借刀法转剑招呢?”百里东君对此尤为不解。 说到这儿,苏月明眼睛一眨,撇过头去,小声嘟囔道:“我手里只有诗剑诀,这小夯货分明就不是背诗的材料,还有两剑,一剑我教得他却学不得,另一剑却是不适合他,我能怎么办?” “难怪心月姐姐要他带着心剑,原来如此。”玥瑶笑看着雷无桀舞动长剑,红衣如火,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孩子:“东君,我们改日把小宸接过来吧。” “好。”百里东君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玥瑶的要求,他从未拒绝过。 院中,雷无桀挥剑而起,一跃落在屋顶,剑光与月光相映。 风起、风落、风息,名为风,可苏月明等人看到的却是一团火焰,释放着他的本心,那是火焰的本质,燃烧! 第32章 雷无桀入逍遥 “小夯货,接着!”苏月明在桌上轻弹,其中一碗酒被她震起,酒水连成一串,向着雷无桀流去。 雷无桀反手将心剑负在身后,张嘴一吸,便又是一碗酒下肚。 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通红,满头大汗,体内热气奔腾,与他的内力抗衡至一处,随后逐渐侵蚀,那股热气被他逐渐纳入体内。 一时间,雷无桀只感觉自己的气血沸腾,便再次挥动长剑,将多余的气力化作剑势统统斩出。 “大风起,九千里!” 一剑从下而上,忽有长风渐起,扶摇直上九千里。 狂风呼啸间,吞没了整个后院,院中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月明脚掌轻跺,石亭便仿佛与整个院子脱离了一般,微风不入,沙尘不侵。 雷无桀又是数剑斩出,万里愁、悔江山、醉春风、眠无暇、温柔雨、陌上花、火不尽、天花落,连带先前的三式,一共十二式,他竟全部练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 “小桀,再来!”苏月明再度引出一碗酒,向着雷无桀掠去。 雷无桀舞动长剑,带起风势,将酒水引去,随后一口吞咽下去,刚刚饮尽,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 内力再无法控制,震荡而出,将院中除那坛风花雪月之外的所有酒缸全部震碎,浓郁的酒香瞬间充盈在整个院中。 雷无桀身上的红色正在逐渐褪去,缓缓变回了本来的皮肤,而他的头顶却开始冒着热气,不,不是热气,而是真气! 他要突破了! “不好,这般突破,他的根基不稳!”百里东君当即就要出手。 不过苏月明却先他一步,拦了下来:“放心吧,我看过了,这个小夯货的根基无比深厚,甚至有些压制不住,索性便借此次突破,将他的余力全部发挥出来,然后再交给桃花姐姐磨一磨心境,此剑便成了。” “既然师叔心中有数,那我便也不再多说了。”百里东君松了口气,看向雷无桀,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在天启与碉楼小筑谢师比酒时的一幕,不由得出声道:“三昧上真气已全,百炼中凡心俱净。” 苏月明扫了他一眼:“你不像是会看书的人,谁教你的?” 百里东君笑了笑,却是没有直言:“今年百花会他会到,师叔可以多留一月。” “是那个死书生?还是儒剑仙?”苏月明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一饮而尽,顿时双眼迷离,面色红润。 “死书生?”百里东君一愣。 “君……嗝儿!”一个酒嗝之后,苏月明便醉了过去。 只是在座众人听到这儿,除了雷无桀那个憨憨还沉浸在破境的爽快之中,其余人哪还看不出她根本就是不愿听下去。 百里东君和玥瑶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大师兄这下,可有的受了。” 这边刚刚聊完,雷无桀便长啸一声,一身精力尽皆化作三式。 一式笑任平生,他还在雷家堡时便无数次苦练这一式,却每每不得要领,空有刀法,却无剑势,他本以为这一式只能以刀来施展,可如今,他已然见过江湖之大,这一式,便也水到渠成。 一式云龙风虎,搅动天边流云,风云汇聚,便如龙虎相依,傲视天下,这本不符雷无桀的性子,只是…… “这一路走来,见过无数高手,方知天地偌大。”雷无桀便如喝醉了一般,站都站不稳,但言语中却满是不甘,他神情无比坚定,双手握持剑柄,轻轻舒缓气息,“可是,见天地偌大还不够,我也想,成为这天地!” 雷无桀舞剑如刀,一股子不属于他的霸气油然而生,他却心中不觉,只是感到无比畅快,想要仰天长笑。 “大风式——刀下留人!” 无边的霸道,却又归于最后一式,长剑斩下,清风为剑势,席卷整个院子。 然而却是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动。 “这一式!”屋顶上的萧瑟不由得侧目,如果说雷无桀破入逍遥,他只是有些感叹,那么这一剑,便足以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 因为这一式…… “有剑仙之风!”一道白衣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她脸上的灰巾被清风带走,露出那如花似玉的姣好面容。 可惜雷无桀还没来得及看到这张脸,便眼前一黑,醉倒在地。 李寒衣看着他睡过去的憨样,嘴角不由得勾起,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她几步上前,搀起雷无桀,将他背在身后,“哪有空房?” “不带去苍山吗?说到底他是你亲弟弟,雪月城的规矩……” “不必。”李寒衣打断百里东君的话,又侧头看了眼嘴角流出一线晶莹的雷无桀,柔声道:“我相信小桀,他可以做到。” “东君,你们应该有话要说,我带寒衣去吧。”玥瑶看了眼屋顶注视着这边的萧瑟,又抱起一边的苏月明,转身便向着客房方向走去。 李寒衣跟在身后,独留下百里东君与萧瑟两人四目相对。 “下来吧,我们聊聊。”百里东君又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在面前,一碗放在对面,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瑟也不推辞,一跃而下,在他对面落座,二话不说,先将碗中酒饮尽,随后才缓缓开口道:“百里城主应当看得出我如今的状况。” “嗯,隐脉有损,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怕就算是药王辛百草也治不了你。”百里东君端起碗,细细地品尝着这一碗风花雪月。 “当真?”萧瑟塞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攥了攥。 虽然这两年来他都心如止水,可再提起身上这隐脉,他还是很难平静下来。 要知道他十七岁便已是逍遥天境,说是年轻一辈第一天才也不为过,若不是从青州返回天启时遇袭,他此时多半已经成了剑仙,名扬天下,又岂会沦落至此,只能看着同辈人追赶上来。 百里东君对上他的眼神,沉吟一二,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师叔有一门功法,号称天下内功心法本源,或许可以化去你隐脉中残留的阴损内力,再或者,我曾去过海外仙山,山中仙人,也可解你隐脉之损。” 第33章 隐脉真相 “阴损内力?!”萧瑟心中一震,连忙问道。 百里东君闻言也是一愣,怪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总该知道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的凶手是谁,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知道,你也就不会在这两年当中毫无音讯。” (因为关于萧瑟的时间线太过混乱,我在网上查了查,选了一个比较贴合时间线的,明德十六年,17岁逍遥,因为琅琊王求情被贬,明德十八年,19岁封永安王,回天启途中被废,明德二十年,21岁随雷无桀入江湖,如果接受不了的话,请离开。) “请百里城主为我解惑!”萧瑟连忙起身,躬身行礼。 “行了,坐下吧。”百里东君敲了敲桌子,等他坐下,才抓过他的手,通过内力感受着他体内的隐脉。 世人皆知显脉,即奇经八脉、十二经常脉和十五络脉,但除显脉之外,人还有隐脉,常人很难察觉,但习武之人却对此研习颇多,因为内力便是藏于隐脉之中,若是隐脉受损,此人便终生无法习武。 一般而言,很少有人会这么去做,既能废人隐脉,自然便能将之抹杀,可偏偏萧瑟留了一条命,要么是对方顾忌他的身份,要么是对方想让他生不如死。 可不管哪一种,这都是一件大仇。 “确是一股阴绵内力。”百里东君松开他的手腕,眉头也是不由得皱起,神情无比凝重地看着他:“这样的内力,我只在三个人身上见到过。” “谁?!”萧瑟猛地起身,饶是镇定如他,此刻也是神色凝重,双目中泛着血丝,声音忍不住颤抖,就连双手都紧紧攥着,已然看得到青筋,像是要用指甲在掌心刺出血来。 百里东君起身走到石亭边上,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中有几分怅然:“这第一人与我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他如今不在北离,所以不是他; 这第二人早在十二年前便已经死了,所以也不是; 那么伤你的人,就只会是第三人,或者是他的传人,这个人你也知道,上一任五大监之首,浊清公公。” “当真?”萧瑟紧紧皱着眉头,死死盯着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重重点头:“没错,另外两人一个是十二年前的魔教教主叶鼎之,一个是曾经的北阙皇帝玥风城,如果你隐脉受损一事与浊清无关,那就只能是我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青州!” “虚念功!”萧瑟狠狠咬牙。 百里东君却是摇了摇头:“是虚怀功,此功法专克虚念功,上一代五大监中,也唯有浊清一人修习。” 此时的萧瑟却是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亏他这些年还一直将怒剑仙颜战天记在心中,可到头来,竟是自己记仇记错了人。 可不是颜战天的话……他犹记得当年自己重伤之后,自己的师父在那时赶到,与颜战天战至一处,若是自己被废,那…… 他越想,脑子越乱,到了后来,眼中更是浮现疯狂之色。 百里东君眉头一皱,伸手引起一串酒水震散成气雾,直接拍在萧瑟的脸上,涌入他的鼻腔,将他醉晕了过去。 他连忙伸手将之扶住,不由得摇头:“唉,还是修行不够啊。” …… 翌日。 萧瑟是从梦中被惊醒的。 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那一天的生死际遇,被他死死地刻在了脑海当中,时刻告诉他,此事还未完。 他揉了揉阵痛的脑袋,走出房门,正好隔壁的房门也在此时打开。 两人一同扭头看去,对上了眼儿。 “萧瑟?这里是……哦对了,想起来了,老板和老板娘呢?”雷无桀迷茫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却找不到那个年轻的青袍人。 “他出城了,说是去寻一味酒引,估计得有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苏月明提着茶壶和几个茶碗走到石亭中回应道。 至于寻酒引,自然只是借口,毕竟他回到雪月,就是为了解雪月城之危,只是在那之前,总得让暗中的那些蚂蚱都跳出来,才方便一网打尽不是。 “那个老板,究竟是什么人?”雷无桀疑惑出声,这个问题昨天他就想问了,不过喝酒上了瘾,也就忘了。 萧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相逢何必曾相识呢?你只需记得,他祝你破自在,入逍遥,是个高人,也是个好人,这也便够了。” 闻言,苏月明看着他浅浅一笑:“看样子,你放下了。” “放不放下,又有什么区别呢?”萧瑟转头与她对视一眼,眼神无比坚定,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见此,苏月明也不再多言。 看着他们两人猜着谜语,雷无桀一脸茫然,最后喝过一碗醒酒茶,便起身直指登天阁方向:“今日,入雪月!” “好,那我先去吃个早点,希望我吃完了,你也就打完了。”萧瑟双手往袖子里一插,转身便向着外面走去,昨天一晚光喝了点酒,饭菜一动没动,他现在是真有些饿了。 雷无桀这才反应过来,肚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响声,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饿了。” 苏月明好笑地敲了下他的头:“小夯货,跟我来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酒铺靠窗的位置,已经摆了三屉包子,还有三碗豆浆,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准备不久。 “谢谢你,明月姐姐。”雷无桀笑着谢了一声,便伸手抓过一屉,一个包子一口便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不等咽下,就端起豆浆灌下一口。 相比之下,萧瑟的动作就要优雅许多了,慢条斯理的,极具观赏性。 见雷无桀吃得欢快,他不由得叹息一声:“突然想到,我们这一路走来这么远,却只为了区区五百两,回去却还有那么远的路途……” 一听这话,雷无桀神情一僵,旋即二话不说,咕嘟咕嘟几口便将豆浆喝完,手上又拿了剩下的三个包子,从窗口就跳了出去:“阁门已经开了,我去闯阁!” 第34章 闯阁 “小师叔,前面那个红衣服的少年,似乎也是去闯阁的。”一个牵着一匹疲累老马的小书童责怪地看向马上背着书箱的年轻书生,“都怪你早上睡懒觉,让人抢先了吧。” 书生讪笑一声:“没准儿那家伙连第一层都上不去呢?” “小师叔,你不是尽得师祖真传吗?用那望气之术看一看他能上几层。”书童好奇地看向已经远去的雷无桀的背影。 就在两人闲聊时,一个小童驾着一匹烈马便长驱直入,口中大喝一声:“让开让开,乾东城小霸王百里宸来了!!!” 一声长啸声震下关。 路上人马纷纷避让,侧头看去。 那是一匹火红色的烈风神驹,便是日行千里都不在话下,马上的小童约莫九岁,穿着一件新衣,青蝉翼的料子,八百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匹,薄如蝉翼,冬暖夏凉,足可见这小童的阔绰。 不过相比他的那一声长啸,这身衣服的用料倒是无所谓了。 乾东城,众所周知,那是雪月城大城主百里东君的故乡,再听到他的姓,谁还不知他的身份。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一声长啸中蕴藏的内力。 “逍遥天境!”看着窗边策马而过的小童,萧瑟心中一震。 “这小子怎么来了?”苏月明眉头一挑,伸手拍了拍萧瑟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纵身一跃,飞身而起,脚踏道路一旁的屋顶便紧追而去。 踏云乘风步快到极致,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她便落在了那小童的身后,双手接过他手中缰绳,然后猛地往起一拽,烈风人立而起,随后落下,狠狠打了两个响鼻,回过头来。 苏月明压着小童的身子,伸手摸了摸烈风的头,又弹了下小童的脑袋:“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性子!” 百里宸揉了揉脑袋,小心翼翼地回答一声:“可能是因为……他是我爹?” 那一声疑问给苏月明整的彻底不会了,她没好气地又敲了一下百里宸的脑壳,“说,怎么从乾东城出来了?” “我奶奶准的!”百里宸理直气壮地说道,然后又伸手指了指登天阁方向:“明姨,我还要闯阁呢,再不去,就被那个傻小子抢先了。” “抢什么?你想进城还用闯阁?跟我过来!”苏月明二话不说,驾着马匹便缓缓向着东归酒肆走去,路上又遇到了先前的书童和白衣书生:“两位青城山的高徒,不如来喝上一杯茶,就当接风洗尘了。” …… 另一边。 雷无桀一路健步如飞,穿过长街,在登天阁楼下站定。 中间的一条长廊穿阁而去,几名雪月城弟子和一些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向着他看了一眼后,便悠哉悠哉地走了进去。 大门旁边则是一个小门,那便是闯阁人要走的路。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小门的台阶上,吃着手中的大包子,嘴里不停嘟囔着“倒霉”、“守阁”、“不自量力”之类的字眼,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听见脚步声,他侧头望去:“小子,你要闯阁?” 雷无桀一边吃着最后一个包子,一边点了点头。 年轻人不屑冷哼:“等我吃完这个包子再说。” 雷无桀咽下最后一口,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用,我有个姐姐教过我一门轻功,可扶摇九天之上!” 话音未落,他足尖轻点,连一些细微尘沙都没有惊起,便飞扬之上。 “一品境!”年轻人一口包子险些没给他噎过去,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将那口包子咽下,猛地起身退远,看向雷无桀。 身为岭南谢家的公子,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轻功身法,可所知却无一能与雷无桀此时的轻功媲美,他眉头一挑:“难道说,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轻功踏云?” 若是萧瑟在此,只怕一眼就能认出,雷无桀此时竟已是入了踏云乘风步的第二层,扶摇境! 这便是雷无桀的先天玲珑心的优势所在了,与天地相合,与万物相合,若是本心通灵之时,便是不用神通,不运内力,亦可做到飞天踏浪,纵行千里。 再看雷无桀,脚踏步法之时,竟是在空中凌空借力,甚至都不曾触碰阁楼。 每当他越过一层,那一层的攻伐手段才堪堪破开窗户,连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沾到。 “乖乖。”年轻人在楼下惊叹地拍了拍手掌。 以往不是没人钻过空子,不过每每连六层都还没到,便被里面的人出手打下来了,可如今,雷无桀却一口气掠过十层。 雪月城内城。 一个年轻弟子用上了毕生内力,整个人仿佛在水里泡过了一般,在雪海阁的大门外喘了好几口大气,这才大声喝道:“不好了,不好了!” 不等里面的人发话,他便接着喊道:“有人闯阁!,一口气上了十层!” 听到声音的一众弟子都赶了出来。 一听这话,忍不住就是一阵谈论,吵得那年轻弟子耳朵都快炸了。 倒不怪他们吃惊,只是这登天阁的守阁人,前五层只是刚入门不到一年的弟子,但放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六到十层则是入门一年以上的弟子,在一些小家族、小宗门里是能当家主、宗主的。 尤其第十层的弟子,那是在雪海阁都数一数二的杰出子弟。 再往上十一到十四层,便是入门三年以上的弟子了,再不济也有二品修为,甚至距离一品都只是临门一脚。 十五层则是一位守阁长老,据说已经好几年没有换过了。 至于第十六层,那便没人知道了,毕竟已经许久没有人闯到这一层了,上一个是老乞丐徐为,当时是三城主司空长风亲自出手,化满城长风为一枪,将以无敌之势直上十六层的徐为给打了下去。 “难不成是前来挑衅的武林前辈?” “不是前辈,是一个少年,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 “十七岁?你说的那人可有什么特征?”一个声音突然插进话来,顿时万籁俱寂。 前来通报的弟子仰头一看,愣了愣,连忙说道:“是个穿着红衣的少年,一身轻功卓绝,他是从登天阁外面过的下面十层。” “就只有这些?” “嗯……就这些。” 不等那名弟子再度开口,询问之人便化作一道黑影,向着登天阁掠去,所行身法,赫然正是百里东君闻名于世的轻功——一醉逍遥! 这人赫然正是雪月城大弟子——唐莲! 第35章 十三层 雷无桀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手臂和腿脚,然后向着面前持剑的男子抱了抱拳:“承让了。” 持剑男子握剑的手还止不住有些发颤,苦笑一声:“看来这段日子还是有些懈怠了,是在下技不如人。” 两者先前只是对了一招。 雷无桀连上十层,势气正浓,持剑男子突然杀出,他却只是一拳。 虽是一拳,但在持剑男子眼中,却是一剑,风势凛冽,摧枯拉朽,他的剑招连发挥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一拳破去,连连退了十数步,靠在了支撑楼阁的石柱上,这才停下了脚步。 说是技不如人,可他知道,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 “不知阁下可否报上姓名,我也好知道自己是败在了谁的手上。”持剑男子运起内力,将颤抖的手掌平定下来,抱拳道。 “在下雷无桀,雷家堡的雷,无法无天的无,桀骜不驯的桀!”雷无桀的声音铿锵有力,听上去倒真像是什么在江湖上极其有名的名字,然而不待持剑男子细想,他便再度开口:“虽然我目前在江湖上还没有闯出什么名气,不过等我闯上那十六层,我雷无桀的名字就会传扬天下!” 持剑男子先是一愣,旋即温和一笑:“那便预祝雷兄,马到成功。” “好,马到成功!”说罢,雷无桀便一脚踏上楼梯,飞跃而上。 看着他的背影,持剑男子摇头苦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接下来还是得用心练功才行。” 雷无桀纵身来到十三层站定,当即抱拳朗声道:“雷家堡雷无桀,前来拜阁!” 然而却无人理会。 这一层的守阁人是一个穿着白色披风的人,披风上写着一个字——赌! 雷无桀也不是初入江湖的傻小子了,这般风范之人,在路上的时候,他听萧瑟说过,雪月城有一位女长老,十岁时便在千金台连胜三局,夺赌王之位,后来更是逢赌必赢,从未有过败绩。 这般看来,眼前之人应是那位的弟子了。 他又一次朗声道:“雷家堡雷无桀,前来拜阁!” …… 东归酒肆。 “那个小夯货上十二层都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那第十三层便这般难闯吗?”萧瑟的位置正好能通过窗户依稀看到登天阁的状况,他忍不住看向苏月明。 她正调戏着怀中的百里宸。 青城山来的两个道士坐在一侧,一脸的尴尬,插不进话,索性便细品着眼前的茶水。 听到萧瑟的问话,李凡松和飞轩也扭头看向了苏月明。 “小夯货大概是被拖住了,第十三层的人,对武功不感兴趣。”苏月明抬头解释一声,随后冲着两位小道长努了努嘴,“见到青城山的高徒,你就不想请这两位卜上一卦?” 萧瑟神情一愣,旋即看向两位小道长:“不知二位道长是否愿意为我卜上一卦。” 书童模样的飞轩抬头看了眼李凡松,似在询问。 李凡松伸手在他头上挠了挠,笑着说道:“你不是老说自己虽然学会通天之术,却觅不到美玉良材吗?这个就是了,你给他算上一卦吧。” 显然,他已然用望气之法看过萧瑟。 飞轩挑了挑眉,看了眼苏月明,又看向萧瑟,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再次开口:“命运是天道,卜术便是偷天,所以人的命越算越薄,如此你还是要算?” 萧瑟刚要回应,一团火红便闯进他的余光,他侧头看去,可不就是雷无桀。 待他站定,萧瑟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挖苦道:“本以为你突破之后,至少能上十四层,想不到十三层便被打下来了,看来我那五百两银子只能找雷家堡去讨了。” 说完,他还极为做作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得雷无桀脸色发红。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才没有,只不过第十三层的人有些奇怪,他不比武,却比赌术。”说着,他从窗户一跃进到酒铺,热情地为萧瑟倒上一碗酒:“听你一路上吹牛,说在天启城千金台赌过,你得帮我一把!” 听到这儿,苏月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开口道:“让他教你,只怕又得几百两银子,还不如问我。” 说着,她抬了抬下巴,点了点雷无桀手中的酒坛,又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碗。 雷无桀连忙抛弃萧瑟,绕过李凡松两人,来到苏月明身边,为她倒上一碗:“明月姐姐,你说!” 那副模样活像是一只晃着尾巴的小狗。 苏月明没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雷梦杀和心月姐姐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夯货?” “既是闯阁,那你去闯便是,你管不了他比什么,难道他还能拦得住你闯阁不成?”苏月明怀中的小百里都忍不住发话了,他本以为快他一步的这个人只是看起来傻,却没想到是真的傻。 雷无桀一愣:“对啊!” “夯货!”萧瑟无奈扶额。 李凡松和飞轩的目光从百里宸身上移开,对视一眼,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未来的青城山,他们二人,李凡松肩挑六成武运,又尽得望气之术传承,飞轩独占八分天运,占卜之术虽不及几位天师,却也不曾有错。 可此时又看了眼百里宸才发现,他们这一辈人,注定要被压在这一座大山之下,对于心高气傲之辈,这该是多么绝望。 得到闯阁之法,雷无桀又从窗户跃了出去,一路直奔登天阁,随后直上十三层。 “回来了,是有办法过去了?”落明轩依旧端坐在位子上,手中拿着一个宝盒轻轻摇晃。 雷无桀当即摆开架势,右手并作剑指,口中大喝一声:“大风式!” 第36章 枪仙之女 “风起!” 雷无桀以指为剑,一指掀开了这一层的所有窗户,引风而动,化作剑势,也不与落明轩硬碰硬,直上十四层。 落明轩嘴角顿时一抽,也是没想到雷无桀跟他来这出。 不过他动作也是丝毫不慢,化作一道白影,身形一晃便出现在雷无桀前方,一掌拍出,口中怒喝一声:“留下!” “来得好!”雷无桀去势不止,双指点出,迎上落明轩的手掌。 刹那间,落明轩只感觉自己手掌刺痛,还未交手,掌心便已然被刺破,流出一点鲜血,凛冽的风势仿佛要割裂他的脸庞。 “逍遥天……” 话音未落,落明轩便急忙收势,借着雷无桀的风势迅速退去,在空中一阵翻腾,才终于撤了出去,旋即也不看雷无桀一眼,自顾自坐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又琢磨起桌上的赌局。 只是他口中不住地嘟囔着“十七岁”、“天境”、“妖孽”之类的字眼,右手藏在桌子下面揉捏着,显然是有些不太好受。 余光瞥见雷无桀彻底上去,他这才连忙拿出手来,狠狠揉了揉手上那不大点儿的伤口,“雷无桀,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 东归酒肆。 不知何时,酒铺当中就只剩下苏月明这一桌子的人。 五人盯着桌上的卦象,全部都面露凝重之色,尤其是萧瑟,一双手攥得发红。 “是凶是吉?”萧瑟抬头看向飞轩。 此时天空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飞轩额头上也随之流落一滴汗水,他攥着一枚硬币,再次抛起。 然而这一次,不等硬币落下,萧瑟便拂袖将那枚硬币甩飞了出去。 是正是反,无人知晓。 与此同时,天边破晓,阳光洒落。 “为何?”飞轩不解。 苏月明眉头轻轻挑起,看着对面那个心思深沉的少年,把小百里放到一边,缓缓起身,趴在桌上,伸手抚平了他皱起的眉头:“挺好的少年郎,整天皱着眉头叫什么样子,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去做就是。” 她直起身子,看了眼窗外:“这世间之人,多被枷锁禁锢,不得出路,但你与他们不同,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计后果,你可以做你想成为的人,随心所欲。” “可我姓萧。”萧瑟淡淡地说道。 苏月明轻笑一声,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姓萧又如何,这世间,尚还有人能为你撑起那一片天。” 不知为何,萧瑟突然想到多年前师父说过的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 “此时离开天启,对你而言未必是什么坏事,天启我会帮你看着,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那片天尚还有人撑得起来,塌不了。” 这是姬若风的原话,他只以为是师父为了让他安心才说的这般话语。 可此时听到苏月明的这句话,萧瑟才终于发现,自己那位师父话语之中,只怕另有深意。 “苏姑娘,敢问那个人,是谁?” 苏月明笑而不语,看向街道尽头正飞奔而来的一道黑影。 “司空小姐回来了!”一声惊呼过后,长街中央竟是瞬间空出一条大陆,更有甚者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将摊子收起便走,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活像是山匪进城了一般。 “小千落回来了,要见见吗?”苏月明看了眼萧瑟,转身走出酒铺,站在门口,看着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 一匹黑马风驰电掣便穿街而来,卷起尘土飞扬,马上是一位黑衣女子,手中一杆乌金长枪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那纵马驰骋的英姿,倒颇有她父亲的风采。 “如何?” 刚走出酒铺的萧瑟抬头望去,正与那女子的目光对在一起。 “不愧是枪仙之女。” 他刚感慨一句,司空千落驾着黑马便绝尘而来,长枪一甩便向他指来,停在他身前一拳左右的位置,口中骂道:“什么枪不枪仙,女不女的。记住本姑娘的名字,司空千落!” “小千落,你又不听话,偷跑出去了。”苏月明笑着嗔怪了她一句。 司空千落眼睛一亮,翻身下马,长枪往边上一落便插进了地面,然后扑进了苏月明的怀中,“月明姐姐,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我爹把我守在家里让我一直练功,姐姐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苏月明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答话。 总不能说她最近一直都留在这里喝酒吧,那多有损自己的形象? “千落,来认识一下,这三位可是你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苏月明松开怀抱,然后向她引见萧瑟等人。 “青城山掌教赵玉真门下弟子李凡松,见过司空姑娘。” “青城山弟子飞轩,见过司空姑娘。” 两位小道长一同作揖道。 倒是萧瑟,懒得连手都不愿意拿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了句:“雪落山庄,萧瑟。” “两位青城山的高徒,千落有所耳闻,不过……雪落山庄?这是何方门派,为何我竟是不曾听说?”司空千落疑惑地看了眼苏月明,然后看向萧瑟。 只感觉眼前这个长相颇有些好看的男子不像是在说谎。 “千落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个客栈老板。”萧瑟淡淡地解释一声,然后抬头望向远方的登天阁,“十四层,上去了。” 闻言,司空千落眨了眨眼睛,猛地扭头看去,只见一道剑光乍起,直奔十四层而去。 “月明姐姐!”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月明。 “小丫头片子,在你眼里姐姐我就是这种人?”苏月明没好气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司空千落连忙捂头,可还是慢了一步,不过苏月明倒是也没用力。 正当这时,一袭黑袍穿过长街,身形潇洒地落在了酒肆之前,“千落,你这次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都快把雪月城整个翻过来了!” “阿爹~!”司空千落不等来人声音落下,便双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撒娇似的拽了拽,“我在雪月城里练了那么久的功,实在是待不住了嘛,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阿爹?” “唉,好好好,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许再乱跑了。” 来人正是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 第37章 长剑杀怖 登天阁十四层。 “大师兄,好久不见!”雷无桀冲着不知何时已经等在这里的唐莲拱了拱手。 他孤身闯荡江湖在外,认识的人不多,恰恰身边的人都与他意气相投,时隔三个月,再次见到唐莲,他心情也是极好的。 唐莲二话不说,拂袖便是一枚透骨钉刺破空气,飞掠而至。 雷无桀大喝一声,生生以内力将透骨钉拦截在了眼前一寸的位置,稍有不慎,他的一只眼睛就真要废了。 “嗯?雷无桀,看来你这三个月际遇非凡啊。”唐莲赞叹地打量着他。 说实话,身为雪月城大师兄,唐莲的天赋其实并没有多么好,二十多岁的自在地境,放眼一些世家宗派或许还看得过眼,可放在雪月就有些名不符实了。 就说他一路护送黄金棺材遇到的这些少年天才,雷无桀十七岁自在地境,如今更是入了逍遥天境,无心同样是十七岁自在地境,可一身罗刹堂密术,就是天境高手遇到都难免要吃个大亏。 他还听苏月明说过,无双城那时也有人到了,其中一个少年更是当代无双剑匣的持有者,天赋自然更是不弱。 如此对比之下,唐莲难免有些自惭形秽,不过身为雪月城的大师兄,唐莲的心性却是极好,只是用苏月明的话来说就是…… “唐莲,你这个人就是太稳了,跟个小老头一样,你就该学学小百里和小司空,他俩少年时可留下过不少风流轶事。” 原本唐莲还真打算效仿一二,琢磨一下自家师父口中所谓的“逍遥”,只是…… 苏月明大抵是故意的,三句话不离抢亲。 将两人如何大闹西南道、勇闯景玉王府的事儿添油加醋地透露了个底掉。 以至于那段时间,唐莲一直没有见到过自家三城主。 扯得远了,镜头回到登天阁。 “昨晚在下关城,有一个老板请我喝了三杯酒,所以才能破关入逍遥,所以我想,我今天一定能登上十六层!”雷无桀抬手甩开那枚透骨钉,随后摆开架势,人如利剑,借风而动。 唐莲手指一动,几枚指尖刃穿透而出,他自己则脚踏一醉逍遥,在阁楼之中四处穿行,就是不与雷无桀相碰。 “雷无桀,三个月不见,倒是机灵了不少。” 像以前,他必然是要规规矩矩地打过招呼,然后才出手,然而现在,却是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嘿嘿,是明月姐姐教得好。”雷无桀脚下踏云乘风步快到了极致,还要比唐莲快上许多,避开十数枚暗器,抬手便是一记剑指,“大风式,九千里!” 狂风瞬息间撕裂了窗户,搅得阁中乱成一团。 碎木屑横飞,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他们几乎在同时闭上双眼,耳朵微微一动。 唐莲手中指尖刃不断飞出,不过每次都错过雷无桀的身子,最多只是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浅显的痕迹,随后落在四个角的柱子上。 “这是……刀丝?”雷无桀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的左臂上出现一道细微的伤口,还未出血,凝神一听,他这才发现周边的风隐隐有被什么东西割裂的感觉。 雷无桀微眯双眼,目光扫过屋中如同蜘蛛网一般的杀阵。 他在入江湖之前,曾听母亲讲过,这世上有一种武器没有刀身,只有刀刃,便如丝线一般,近乎透明,微不可见,却无比锋锐,杀人不见血,切骨不留痕。 这便是刀丝。 唐莲此时也停下了脚步,“师父与暗河大家长曾有一些交情,因我曾在唐门唐怜月师父门下学习外房暗器手法,所以为了要了这一卷刀丝,这是我独创的杀阵,平日里倒是用不上,雷无桀,不如你先来试试我这天罗地网。” “能见到大师兄这般手段,是我的荣幸。”雷无桀眼中战意昂扬,按下满屋长风,身形飘忽间来到窗前,口中呼喊一声:“剑,来!” 东归酒肆后院。 雷无桀的宽大包袱突然间一震,无形的剑气将布撕裂成长条散落一地,露出其中的檀木打造的剑匣。 剑匣打开,一柄火红色的长剑破空而去。 利剑掠过长空,剑身上的火焰纹路燃烧而起,剑首的火龙栩栩如生。 酒肆门前。 司空长风眼睛一瞪,心中有了些许不妙的预感,“那是,长剑杀怖!” “的确是雷轰当年近乎横扫了整个武林的长剑杀怖。”苏月明看向登天阁第十四层,“看来唐莲也准备拿出真本事了。” “真本事?我看呐,就是逢场作戏,雷声大雨点小,没想到小莲老实了那么多年,这出去一趟就被带偏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说着司空长风的目光不经意地瞟了瞟苏月明。 苏月明脸色顿时一黑,冷笑一声:“小司空,我看你多年操持雪月城事务,修为都落下了,不如我帮你练练?” “师叔,长风实在是事务繁忙,不能久留,告辞。”说着,司空长风撂下司空千落转身就走,然而刚走出两步,便又返了回来。 “怎么?改变主意了?”苏月明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 司空长风的嘴角一抽,看向一旁的萧瑟:“这位小友,我听说雷无桀欠了你五百两银子,实不相瞒,雪月城的账目一直由我管理,待他闯过了登天阁,可否愿来我那城主府详谈?” “五百两?!”司空千落听到这个数目都被震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瑟:“你来雪月城抢钱,不想活了?” 萧瑟没理她,只是拱手向着司空长风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 …… 登天阁。 杀怖入手,雷无桀眼中浮现出一抹火热:“大师兄,一招定输赢,如何?” “传闻雷轰前辈曾以此剑打出了半个剑仙的威名,今日一见,唐莲幸甚。”说话间,唐莲运起周身内力,摆开拳架,“我有一拳,学自我师父百里东君,拳法海运,请君试之!” “我亦有一剑,学自雷家堡雷轰,剑名,烈火轰雷!” 第38章 激战雷云鹤 唐莲一拳递出,忽如瀑布奔流,忽又风平浪静,涛涛海浪之下,暗潮汹涌,层层叠起,不见颓势。 长剑杀怖燃起滚滚烈焰,炸响之声不绝于耳,雷无桀拔剑而起,剑意澎湃,不同于大风式的席卷长天,卷起浩浩荡荡,而是一种更为暴虐、肆意的感觉。 轰雷声连绵起伏,剑气如火,与唐莲的海运拳势猛然交汇。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四声,阁楼四角的柱子尽数断裂,上面的楼层顷刻间便压了下来。 唐莲脚步飞踏,在阁楼压下来的前一瞬穿过窗户,在两层阁楼碰撞所产生的冲击之下,被强行推离了登天阁。 “大风起兮云飞扬!” 苏月明足尖轻点,飞扬而起,一身红衣飘飘,将唐莲顺势接下。 登天阁第十五层。 雷无桀一剑荡开灰尘,落在正中,举目望去。 这一层相比之前的十四层,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藏书阁,两边是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古书,一个灰袍中年人坐在一张木椅上,静静翻阅着一本古籍,看样子完全没有被刚才的动静打扰到。 轰叔? 雷无桀神色一滞,这人的神态、气质、长相,与雷轰不能说一模一样,却也是极其相似,只是却又截然不同。 踌躇了许久,雷无桀才小心上前两步,然后拱手:“晚辈雷家堡雷无桀,前来闯阁。” “哦?雷门弟子,杀怖剑,你是雷轰弟子?”中年人合上书放在桌上,缓缓起身走出。 雷无桀这才发现,这人右边的袖子竟然空荡荡的。 他摇了摇头,连忙道:“未曾拜师,算是叔侄,晚辈受轰叔所托,前来雪月城见一个人。” “原来如此,那你的父亲……难道是雷千虎?”中年人疑惑地问道。 “家父雷梦杀。” “不管你父亲是谁,想要见到那个人,你就得做到一件事。”中年人伸手从檀炉上的香烟捻下一缕,随手一弹,从雷无桀一侧掠过,将他身后的扶栏炸了个粉碎,“打赢我。” “引雷术?你是雷云鹤!”雷无桀瞳孔骤缩。 雷门上一代在江湖之中很是出名,号称雷门四杰,其中雷梦杀与其余三人却是隔了将近一轮的年岁,入了天启朝堂之后,便与雷门在表面上划清了关系,在数年前南诀来犯之时,战死沙场。 剩下三人中,雷轰与雷云鹤又号称雷门双子,十二年前与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同为良玉榜上的人物,按理说,到了现在,就算上不了冠绝榜,起码在江湖上也有着不错的名声。 然而事实上,雷轰不知抽了哪门子的风,游历江湖之后,回到雷家堡便以火药打了把剑,然后纵横江湖,得了“半个剑仙”的美名;而雷云鹤,江湖传言他曾乘鹤上青城,一指破了青山,二指掀开了乾坤殿,三指对上了青霄剑,那之后便不知所踪。 以至于偌大雷门却是压在了雷门四杰中年岁最小的雷千虎身上。 “动手吧,我算是你的叔叔,便让你两招,如何?”雷云鹤袖袍挥舞,左手之中雷光乍现。 纵然在这雪月城登天阁住了数年打磨心境,可他本身的傲气却并未就此磨灭,反而更胜从前。 “得罪了,风起!” 哪怕得知雷云鹤身份,雷无桀也是丝毫不惧,手持杀怖向前连踏数步,一剑引风来,裹挟杀怖剑上再次燃起的火焰,以风火之势,斩出一剑。 “嗯?刀法?”雷云鹤何等眼力,一眼便看出雷无桀此法来源,左手成拳,一股拳势悍然砸出。 拳未到,气先行! 雷家无方拳! 剑势与拳劲汹涌而出,气浪席卷开来,两人皆是连退三步。 “自在地境?” “逍遥天境!” 叔侄两个皆是一脸惊疑不定。 雷无桀的目光触及那空荡荡的长袖时,心中了然,多半是雷云鹤断臂之时,连心境也随之动摇,从而跌境。 而雷云鹤眼中就满是感叹与欣慰了,雷家堡有此子,也不算后继无人。 “再来,大风式,九千里!”雷无桀长剑挑起,剑身与风势擦过,燃起重重火焰,雷声炸响,风雷滚滚,威力更甚。 “来得好!”见此剑势,雷云鹤眼中浮现一抹欣慰之色,手上却是半分不留情,左手并作剑指,竟是不闪不避,一指惊雷! 雷云鹤虽是跌境,但感悟尚在,多年底蕴汇作一指,瞬息之间便撕裂了风势,竟是生生将杀怖剑夹在之间。 两者的内力便就此在剑身之上展开碰撞。 雷云鹤衣袖翻飞,顷刻间便被剑势撕裂粉碎,露出那一条精壮的手臂。 相比之下,雷无桀看上去状态要好上一些,但吃亏在底蕴,比拼内力,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又能浑厚到哪去。 随着雷云鹤双指一震,长剑杀怖脱手而出,他再进一步。 雷无桀脚步连退之间,手上动作却是半分不慢,右手为剑引风再起,右脚猛地向后一刹,旋即飞身而起,“大风式,醉春风!” 一剑如春风拂面,杀机不显。 缕缕清风环绕周身,雷无桀一舞长风,竟当真化去了雷云鹤指尖雷光。 剑指相触,两人再次倒退。 这一次,竟是雷云鹤处在了下风。 “好小子,这是剑心冢的武功?”雷云鹤按下一身逐渐滚烫的气血,向着雷无桀望来。 雷无桀舒展了下手臂,伸手将杀怖剑再次握在手中,“此剑学自学宫,苏月明。” “原来是她,难怪。”雷云鹤轻笑一声:“不过单凭这几招,还不够,你应该庆幸自己用的不是雷门武功,否则纵然你再如何天才,也不及我这十数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 雷无桀心头一凛,长剑一动,轻吐一口浊气,平稳下心境,回想着昨日饮酒之后斩出的那最后一剑。 屋内的风势逐渐消散,他缓缓闭上双眼。 雷云鹤也是一动不动,左手并作剑指,沉寂许久的内力瞬间变得汹涌澎湃。 “大风式,刀下留人!” “我曾单指破苍山,我曾双指断乾坤!” 第39章 九天惊雷撼乾坤 “大师兄,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司空千落凑到唐莲身边小声问道。 唐莲无奈苦笑一声:“是我技不如人。”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唐门暗器适合杀人于无形,硬碰硬本就不是你的强项,更何况一个境界的差距,不是那么好弥补的。”苏月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指了指酒肆:“说起来,小桀入逍遥,还有你师父的一份功劳。” “师父?”唐莲一怔,旋即面露喜色:“师父回来了吗?” “多半已经走了,不然本公子到此,他还不速速出来迎接?”百里宸双手叉着腰说道。 “他的确已经走了,不过,给你留下一坛酒。”苏月明笑着伸手一抓,一个密封的酒坛便被她揽在怀中,随后便将之递到了唐莲手中。 就在此时,天空之中忽的一声雷鸣。 司空长风心中顿觉不妙,连忙仰天高喝一声:“雷云鹤,你要是敢毁了我的登天阁,你这一辈子就留在雪月城抵债吧!” “阿爹,难不成雷无桀还真能逼得守阁长老用全力?”司空千落小声问道。 “唉,他毕竟早年跌过境界,如今也才恢复到自在地境,不及昔日,而雷无桀却已经是逍遥天境,而且又受过师叔的指点,不出全力的话,他们两个还真是很难分出胜负啊。”司空长风伸手摩挲着胡须,为她分析道。 “啊?你们不是说他只有十七吗?逍遥天境?”司空千落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是如此了,你们说是不是啊,青城山来的小道士?”司空长风笑眯眯地看向沿着墙边鬼鬼祟祟打算开溜的两位小道长。 听到声音,两人身子一僵,僵硬地转过身来,干笑着打了个招呼:“晚辈青城山李凡松见过三城主。” “青城山飞轩见过三城主。”小飞轩也连忙作揖,圆滚滚的小脸憨态可掬。 “躲什么躲,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知道你们是来找她的,巧了,那个傻小子也是,能不能见到,就看他能不能过雷云鹤这一关了。”司空长风的语气着实算不了多好。 实在是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赵玉真不能下山也便罢了,可这十六年来,愣是连一纸书信都不曾送来,青城山弟子也是从未出现在雪月城。 他这个做师弟的怎么能心中不气。 …… 雷云鹤的双指还是夹住了雷无桀的剑。 只是他的脖颈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痕,雷无桀的状态也很是不好,一身凤凰火的衣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精壮的身躯,身体各处都浮现几道淤青,脸上更是灰头土脸,一缕血迹从嘴角滴落。 不过纵然如此,雷无桀的眼中也唯有兴奋。 他见到了,他见到了惊雷指! 真正的惊雷指! 即便是对雷门中人而言,惊雷指都是近乎传说的一门武学,因为练成的人很少,练至大成的人更少。 雷云鹤在雷门弟子的眼中,无异于传说。 现在,他却在一战传说! 雷无桀暴喝一声,内力再度涌起,注入杀怖,剑身之上爆炸声接连响起,发出一阵阵颤鸣。 雷云鹤的双指也随之震颤,指尖雷光闪烁。 “红衣,红剑,好!正是大好少年!”雷云鹤朗声大喝,左手成拳,一身内力涌出猛地对上了雷无桀的长剑。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的眼前剑影重叠,虚实莫测。 “我有一剑,学自家母李心月,剑名,心剑万千!”雷无桀终于再次运起剑心诀,一剑化作百道光影,只是这一次,哪怕是虚幻之剑,也与实剑无异。 “好!”雷云鹤朗声长笑,再进一步。 最终不知是剑影穿透了浑厚拳风,还是拳风轰碎了重重剑影,只是两人分别退至了墙壁边缘。 “哈哈哈,好!很好!好久没见到你这般的少年了。”雷云鹤的样子看上去虽然惨烈了一些,披头散发,衣袍尽是孔洞,可看上去还是那般悠然自得,他来到窗边,看向天外,轻叹一声:“我把自己困在这阁中也太久了。” 雷无桀重重地喘息了几声,也是兴奋地笑了笑。 他还从未经历过这般畅快的战斗,只感觉一身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昨夜里突破后的境界也在这一战中稳定了下来。 “雷无桀,你很好,让我也回想起,曾经的那股少年意气。”雷云鹤闭上双眼,左手指天,一身内力竟依旧澎湃,“让我回想起,那股力量!” 忽然间,阴云遮住九天,整座雪月城都昏暗了下来。 下方传来一阵阵惊呼,不知情的普通人只是诧异这天色变幻之快,一众雪月城弟子也只知这是天生异象,倒是一众长老感慨地看着那座登天阁。 东归酒肆门前。 司空千落手中的乌金长枪发出震颤,仿佛洗尽铅华一般,显露出原本银白发亮的枪身。 这是枪仙司空长风少年时所用长枪——银月! “三城主,何故天生异象?”唐莲扭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司空长风。 司空长风双手负在身后,颇有高手风范,淡淡地说了句:“你们那位守阁长老,终于迈过那道槛了。” 话音刚落,阵阵雷鸣便已然在天空中炸响。 下关城中一时间空了许多,摊贩们连忙收起了摊子,一众行人也就近躲进了酒楼、饭馆。 雷声嗡鸣,震耳欲聋,也就酒肆门前这些人纹丝不动。 城中卷起一阵狂风,尘沙遮掩了众人的视线,唯有那雷光闪烁。 雷云鹤站在窗口,迎风而立,衣袍翻飞,恍然若仙人。 见此一幕,雷无桀目瞪口呆:“这是神仙啊!” “小子,托你的福,我又入逍遥天境了。”雷云鹤脸上透着一股子释然,虽一身狼狈,却难掩他一身出尘气质。 雷无桀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人家的逍遥就这般出尘脱俗。 “天生玲珑心呐,是个奇才。”见他这副模样,雷云鹤感慨一声,抬手高喝一声:“我以九天惊雷撼乾坤,一指破空九万里!” 第40章 问剑雪月城 天空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萧瑟等人回到了酒肆之中,唯有苏月明和司空长风依旧站在门口,雨水被一层薄薄的内力所隔绝在外。 “恭喜云鹤兄重入逍遥境!”司空长风朗声恭贺一声,可话语却是一转:“但是登天阁也是花了大价钱造的,恳请云鹤兄手下留情。” 阁楼之上,雷云鹤扫了眼灰尘扑扑,甚至还有些不稳的十五层,朗声长笑:“你这登天阁年久失修,不如拆了重建,要么,就来求我,哈哈哈。” 司空长风张了张嘴,最后竟当真吐出三字:“求你了!” “财迷。”苏月明瞥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长街的那道白衣身影,依旧是一副男装打扮,灰巾蒙面,英姿飒爽。 “二师兄,你来了,如何?”司空长风笑着打了声招呼。 酒肆之中,萧瑟依靠在窗边,正好瞧得见那道身影,司空千落、李凡松还有飞轩争着抢着探出头来,想见见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雪月剑仙。 是的,就连司空千落,这么些年来也没见过几次李寒衣,而且几乎都是匆匆一瞥。 唐莲就要稳重许多了,他走出酒肆,向着李寒衣躬身行礼:“唐莲拜见二城主。” 李寒衣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在苏月明身边站定,回头望向登天阁。 阁楼之上,雷云鹤的眼睛越发明亮,仰天长笑,手中抓着一团雷光,竟是又抛回了天上。 漫天阴云被雷光炸散,顿时风止雨歇,阳光普照。 雷无桀心头发苦,如果是自在境的雷云鹤,他靠着境界,说不定能压过一……半头,可如今雷云鹤重回逍遥,莫说是他,便是自家门主亲至,都未必讨得了好。 此时的雷云鹤,便如尘尽光生的明珠一颗,身上逍遥之意无存,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子少年之气:“小子,若你在我之前回到雷门,替我问他一句话。” “什么话?”雷无桀不解。 “真他妈的当我死了?他妈的不想见我?”雷云鹤突然口吐脏字,便如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一般,随后又是一笑。 不等雷无桀反应,他冲着窗外大喝一声:“阿离!” 话音未落,一声惊鸣从苍山方向传来,回荡九天之上。 一只黄鹤冲天而起,破开云层,一双翅翼挥舞,驱散流云,来到登天阁外。 雷云鹤一步踏出,便独立于黄鹤背上。 黄鹤盘旋登天阁数圈之后,扶摇九天,不知去往何方。 “这才是真神仙啊!”雷无桀脸上满是赞叹。 城中一众百姓竟涌上街道,向着天空跪拜下来,磕头不止,还真以为有仙人临世。 “唉,在江湖人眼中,百晓堂的金榜便涵盖了天下半数的风云,可在这些寻常百姓眼中,可乘云驾鹤才是真仙人啊。”苏月明揶揄地看了眼司空长风。 “是啊,输了啊。”司空长风轻叹一声。 酒肆之中,李凡松和飞轩对视一眼,飞轩指着那远去的黄鹤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李凡松按住了他,向他摇了摇头。 登天阁之上。 遥望着自己这位叔叔驾鹤而去,雷无桀心生神往:“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不过他也没神往太久,全身内力一震,将周身的灰尘散了个干净,又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然后快步冲上第十六层。 第十六层很是朴素,说白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但却很干净,应该时时都有人打扫。 这一次,雷无桀没有等待,而是长剑悬于头顶,猛然刺破了屋顶,脚下一跺,便落在了登天阁顶之上,朗声道:“雷家堡雷梦杀之子雷无桀,问剑雪月城!” “求见雪月剑仙李寒衣!” 一声大喝,回荡在整个雪月城的上空。 那一袭红衣的少年风采,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少年天才,勇闯登天,一战于顶,问剑剑仙,这在少年人的眼中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但是,纵然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问剑剑仙? 凭他是银衣军侯雷梦杀的儿子?可是他已经死了;凭他的母亲是剑心有月李心月?也还不够。 雪月剑仙李寒衣,位列五大剑仙之一,自出剑以来未逢败绩,于十二年前魔教东征时成名,说是杀人不眨眼都不为过,如果不是抵御魔教,只怕她就是世间第五位魔头。 那之后,她更是与无双城城主宋燕回交战三次,皆胜之,这才真正奠定了她的剑仙之名。 而雷无桀,不过是一个少年,十七岁的少年。 酒肆之前。 苏月明伸手捏了捏李寒衣有些发颤的手掌,小声安慰道:“这个臭小子可是撞破了你们雪月城登天阁的阁顶,喏,你看那十四层都被压没了,就当是给你师弟出出气,去吧。” 听到这话,李寒衣险些笑出声来,和司空长风对视一眼后,拍了拍苏月明的手背,“好,我这就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正当此时,雷无桀再次大喝一声:“雷家堡雷梦杀之子雷无桀,问剑雪月城!” “求见……” “见个屁!吵死了!”一袭白衣飞掠而过,站在了阁楼的屋脊之上,回身怒斥一声:“问剑雪月城?凭什么,就凭你这柄杀猪剑?” “是杀怖剑……”雷无桀弱弱地纠正道。 “滚!”李寒衣长剑一挥,掀起半个阁顶。 雷无桀脚下一空,却是运起轻功,飞身而起,也落在了屋脊之上,与李寒衣对立两边,颇有种决战雪月之巅的感觉。 “李寒衣你混蛋!”司空长风的怒骂从下方传来。 李寒衣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长剑随手一划便是两道剑气,快如疾风,强若奔雷。 匆忙之下,雷无桀连剑招都没用出来就被打下了登天阁。 这一幕,与当年枪仙一枪打落乞丐儿徐为一般无二。 “风再起!!!” 雷无桀怒喝一声,长剑翻飞,卷起浩浩荡荡,脚踩踏云,借着风势,扶摇直上九千里,他双目微合,回想着苏月明传他大风式时所说的一番话。 第41章 睥睨 “大风式本为刀法,讲究一个气势。” “这气势可以是霸道,可以是狂傲,也可以是,睥睨!” “我那位师伯在修习大风式时曾受学宫儒圣先生指点,习刀之人,所得其势,当睥睨天下!” 话音落下,苏月明以指为刀,向着雷无桀斩出。 那一刀,引动了雷无桀的全部心神,身在刀下,他更能体会到那一股刀势中的霸道。 刀气直接掠过了雷无桀的身躯,可他却沉浸在那未散的刀意之中。 雷无桀猛地睁开双眼。 这一式,他从未练过,因为这一剑,非招非式,而是意,意到了,这一剑便有了,此剑…… “此剑,学宫苏月明所传,剑名……” “睥睨!!!” 雷无桀的眼神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傲气,浑身气势陡然一变,竟有无边霸道。 此剑出,当睥睨天下! “隐剑风雷,拔剑八方!”李寒衣也紧握听雨,提剑而起,响起阵阵惊雷,周围的风也变得凛冽。 雷无桀感受到杀怖发出轻微的震颤,不是害怕,是兴奋,是激动! 这是真正的剑仙一剑! 他的衣服被风雷之势撕了个粉碎,上半身完全裸露出来,他的皮肤有些泛红,那是全身内力运使到了极致。 两人剑风狂舞,啸声四起! 城中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登天阁上的一战,他们原本只是想见见剑仙一剑,却从未想过一个从未在江湖上显露声名的无名小卒,竟也有这般风采。 城中万籁俱寂。 就连苏月明也没有料到,自己当初的一剑,竟在今日出现在了雷无桀的手中。 虽然火候还差不少,但雷无桀却已有资格得剑仙之名。 因为他斩出了属于自己的剑势。 “要败了。” 苏月明话音刚落,雷无桀便倒飞而出,直坠而下。 “不好!”唐莲突然惊呼一声。 方才一剑,所有人看得真切,雷无桀全身内力、心神都汇入其中,此番剑气被破,正值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关口,这若是落至地面,恐是死路一条。 “飞轩,交给你了。”李凡松踏出一步,身后桃木剑冲天而起,他一手握持剑柄,身随剑动,直奔登天阁顶,口中大喝一声:“青城山赵玉真门下弟子,李凡松,前来拜会雪月城,问剑雪月剑仙李寒衣!” 与此同时,飞轩也往出踏了一步,手掌一挥,大呼一声:“止!” 众人只见半空中的雷无桀身形一直,旋即竟是拔高些许,这才缓缓向着地面落下,一屁股跌坐在地,口中喘着粗气,全身冒着热汗。 “青城山大龙象力!原来这才是高手。”司空长风赞叹地望了飞轩一眼。 不过显然,飞轩此举也并不轻松,额头汗珠直落。 再看阁顶,李凡松一剑如长虹贯日,划破天际,向着那道瘦削的身影飞扬而去,颇有仙人风范。 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无良剑?”李寒衣挑眉,目送着李凡松逼近,却毫无动作。 “无量剑!”李凡松怒喝一声。 下一瞬,李寒衣手持听雨,挥起五虎断山刀的刀法直直地劈落下去,口中大骂:“量个屁!” 《五虎断山刀》、《绣剑十九式》与《大罗汉拳》并列江湖三大废物武学。 总之练成之后,杀个鸡做个饭还是手到擒来的。 只是当这门刀法出现在剑仙手下,那便是重若千钧之势,一扫传言中的轻盈灵动。 李凡松只觉苦不堪言,他知道飞轩的斤两,刚才接了雷无桀就已经废了太大功夫,无奈之下,他只能大喝一声:“司空城主,救命了!!!” 声音之凄厉,令人闻之色变。 然而接住他的,却并非司空长风,而是一个九岁小童。 “唐莲,仔细看他的一醉逍遥,与你的一醉逍遥,有何分别?”司空长风眉头一挑,转身看向唐莲。 唐莲此时,全心神都被百里宸所吸引。 他那脚下的步伐,正是百里东君所创轻功,一醉逍遥。 “逍遥。” 百里宸接下李凡松后,便将他放在了雷无桀身边:“你们还能出剑吗?” 两人对视一眼,雷无桀重重点头:“还能出一剑。” 李凡松握紧了手中无量剑:“我也正有一剑未出。” “那再加我一个,剑来!”百里宸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然后伸手一招。 烈风神驹的一侧,一柄长锋出鞘,在阳光之下展露,刺痛了众人的双眼。 阁顶的李寒衣双眼微眯:“不染尘?” “乾东城小霸王百里宸,问剑雪月剑仙李寒衣!”百里宸握住剑柄,一舞长天,满城花卉随之而起,恍然若仙人。 司空长风心中琢磨一二,顿时惊呼一声:“西楚剑舞!” “问道于天?”李寒衣眼睛一亮,手中听雨斜指,浑身剑气引满山桃花坠,翩然如仙女下凡。 “无桀还有一剑,请剑仙试之!”雷无桀用尽最后的气力,伸手一招,心剑顿时从酒肆后院飞出,落在他左手之中,脚下踏云步飞掠,直上登天阁。 “凡松亦有一剑,请剑仙试之!”李凡松跟着朗声道,只是一身气势,相比其他两人要差上不少,但一身剑意却纯粹无比。 “绣剑十九式!” 谁也没想到,在百里宸与李寒衣的剑势相遇时,竟忽的使出了这么一门废物武学。 可偏偏就是这废物武学,此时竟将雪月剑仙的剑势划开了一道口子。 李寒衣双眸一凝:“将入扶摇?” 逍遥天境与其他境界不同,此境又分四境,九霄、扶摇、大逍遥、半步神游。 其中九霄与扶摇靠的的内力积累,而大逍遥,便是一道门,筛选庸才的门,百晓堂有云:大境逍遥,寸手摸天,不见众生,不见天地。 入了大逍遥,才能一谈武道巅峰。 李寒衣此时便是此境,甚至只差一步便可半步神游。 然而她如今年已三十,加上天资不凡,有此境界实是理所应当,若不是为情所困,剑道境界不能再进一步,此时早已是半步神游。 可百里宸如今才仅仅九岁,距离扶摇却已是一步之遥,这怎能不让她心惊。 与此同时,雷无桀和李凡松也持剑迎上。 第42章 人间至暖,人间至寒 “剑名,心剑万千!” “剑名,无量天罡!” 雷无桀眼中仿佛生出一剑,昨日才有所精进的修为,此时竟再次波动,他舞动双剑,化百道剑影,每一剑都是虚幻,每一剑也都是真实。 李凡松则化作一道紫光,剑气蓬勃,风卷残云,一剑化作数十道剑影,形成剑阵,镇压而下。 无尽剑影之下,李寒衣那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渺小。 但两人眼中,那道身影却如大海般宽广,任他们如何翻腾,也不过卷起层层浪花。 “这才配得上问剑于剑仙嘛。”百里宸朗声长笑,手中不染尘寒光闪烁,身形飞掠高空,一剑由上而下,口中大喝一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扶摇境!” 一道剑影如银河奔流,星光粼粼。 所有人眼中都唯有那一剑的光彩,将雷无桀与李凡松的剑势都给盖了过去。 “诗剑诀?”李寒衣扫了眼下方的苏月明,随后将听雨交至左手,右手屈指一招,一道寒光从苍山而来。 长剑划破长空,连雪月城的气温都降低了不少。 剑谱第三,铁马冰河! 时隔多年,李寒衣再次将曾经学堂李先生闻名天下的双手刀剑术施展而出,一身白衣飞扬,面巾之下,一笑倾世,可惜无人得见。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两句给人感觉完全不同的诗句从她口中轻吐而出,双剑以截然相反的两股剑势迎向了三人。 一剑人间至暖春风来,一剑人间至寒八月飞雪。 此时的李寒衣当真便如仙子傲然九天之上,双剑齐出,荡尽数载风流。 “天上之剑,也不过如此吧。”司空长风感叹一声。 一众小辈看得早已是如痴如醉,尤其是萧瑟,他在剑道之上,造诣也是不凡,正因如此,他更看得清李寒衣剑法中的奥妙。 一寒一暖,本该水火不容,然而李寒衣这两剑,却是冷暖相融,万物生! 苏月明的眼中也泛着亮光,赞叹一声:“剑仙之剑,可渝千古。” 雷无桀和李凡松各自递出一剑,便几乎失去了知觉,身上冷暖侵袭,难受至极,两人拼了命地提剑带起一缕剑气,转瞬便被摧折于无形。 相比之下,百里宸要好受一些,却也算不得多好,只是仍有余力退远一些,手中不染尘也再握持不住,脱手而出。 他飞身落下,脚步连连后踏十数步,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足迹,终于一屁股坐倒在地,不染尘在空中飞旋数圈后,一剑落在他双腿中间,距离那地方甚至不足一寸。 小百里脸色顿时煞白,连忙向后小心地挪动了下屁股,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剑仙也太强了一点吧?” “他们这么落下了,要摔死了。”司空长风叹了口气,冲着空中剑意尤胜的李寒衣大喝一声:“二师兄!” 李寒衣冷哼一声,剑势一转,竟引满城茶花飞旋,将脱力的雷无桀和李凡松包裹,在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一丈时,突然收力。 两个小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屁股仿佛摔成了八瓣。 “没死?”雷无桀揉着屁股起身,低头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李凡松,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李凡松往地上一躺,喘着粗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的剑分别落下,一剑落在雷无桀身前,一剑落在李凡松耳边,一道剑风将他肩头的衣服都划破了口子。 李寒衣缓缓落地,冷眼望着两人:“你们想见我?” 两人齐齐点头。 “为何?”李寒衣随手招来剑鞘,将双剑各自归鞘,悬挂腰间。 两人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李凡松最先开口:“听师父说多了雪月剑仙的大名,心生神往,此番下山游历,便想着来见一下前辈。” “现在见到了?”李寒衣目光如剑。 李凡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声道:“见到了,见到了,不愧是剑仙,晚辈拜服。” “既然见到了,还不快滚?”说着,李寒衣袖袍一挥,便将他打飞了出去,正巧落在马上。 飞轩看了眼李寒衣,连忙去牵过马,和司空长风告辞一声后,便向着城外走去。 “青城山这一辈武运、天运分得正好,看来以后的江湖,青城山要从雪月城手中夺去一半了啊。”司空长风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感慨一声。 闻言,苏月明抱起小百里,捏了捏他的小脸:“相信我,往后的江湖,起码数十载的风流,独属这个小家伙。” 所有人闻声望去,再看向百里宸时,所有人都不禁叹了口气。 可不是,九岁的逍遥天境,如今更是入了扶摇境界,这一辈中,无人能与其比肩,纵然是曾经的萧楚河,也不行。 “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见我?”李寒衣转头又看向雷无桀。 他挠了挠头,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和阿娘都想你了。” 第43章 雷梦杀 东归酒肆后院。 “苏姑娘,雷无桀和二城主之间,是什么关系?”一向稳重的唐莲此刻都按捺不住,在其他人的眼神示意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苏月明的目光扫过萧瑟、司空千落、百里宸和唐莲,眉毛挑了挑,心道:难怪小司空跑得那么快,下次得好好收拾他! 不过她脸上表情却是不变,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是姐弟,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唐莲惊呼一声:“什么?姐弟!” “我看雷无桀看上去傻呵呵的,怎么和二城主一点儿都不像啊?”司空千落满脸的疑惑。 “想不到我初入江湖,竟然就得知了这样的隐秘。”这是百里宸。 此话一出,也就只有萧瑟面不改色。 也是,以百晓堂天下百晓的名号,身为姬若风的弟子,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才真是奇了。 “他们的父母你们应该听说过,分别是雷门四杰之首雷梦杀、剑心冢传人李心月。”萧瑟双手放在袖子里,慵懒地坐在石亭边缘的栏杆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雷梦杀?李心月?那不就是……”唐莲大惊。 这两个名字曾经很有名,哪怕现在,也并未淡去。 剑心有月,睡梦杀人。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护卫,位列天启四守护,东方位青龙,四年前琅琊王一案后远离天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一个是八柱国之一,远赴南诀,应了君玉十五年前的一句谶言,“命中有劫在南方”,可到了最后,也没听君玉一言,风向北吹,他却又赴南诀,死在了战场之上。 “雷梦杀和心月姐姐以江湖之身身处高位,担心一对儿女因自己而受牵累,所以便将他们送出了天启,彼时桃花姐姐被南宫春水,也就是我师兄收为了二弟子,因此,便将她送来了雪月城,而雷无桀送去了雷家堡。”苏月明顿了一下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桃花……姐姐?”司空千落眼睛一转:“是二城主?”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苏月明轻咳了一声:“她的名字太冷了,所以我才给她取了桃花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有些艳俗。”唐莲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月明嘴角一抽,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道红光:“唐莲,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李桃花,别人用来或许艳俗,但用在二城主身上,却是风华绝代。”萧瑟笑着出声打了个圆场,他算是看出来了,唐莲是真的不怎么会说话。 “哎,萧瑟,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一个这么会拍马屁的家伙?”司空千落转移目光,向着萧瑟望了过去,揶揄着他。 萧瑟轻笑一声:“司空姑娘,我们不过初见,你怎知我是什么人?” 司空千落撑着下巴沉思片刻,旋即轻声开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所有人为之一愣。 这一次,最先打破氛围的,竟是百里宸那个小家伙,只见他凑到萧瑟身边左看右看,然后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司空千落,在所有人懵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三城主的女儿竟是个瞎子?” “噗嗤!”苏月明一口茶水就喷到了桌上,也不管不顾,朗声大笑,一手拍在桌子上。 唐莲等人还没来得及发笑,便听到耳边一声“咔嚓”! 扭头一看,石桌之上,形成了一个掌印,裂痕开始扩散。 …… 苍山山腰,草庐之中。 当李寒衣和雷无桀缓步走来时,一道身影已然坐在了院中,提着茶壶倒了三杯热茶。 女子一身蓝色长裙,虽已不复年轻,却也风韵犹存,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娘?”李寒衣轻启薄唇,轻轻唤了一声。 “寒衣、小桀,你们来坐,咱们一家人许久不曾见过了。”女子抬头望了过来,正是李心月。 与此同时,南诀一座高山之巅。 百里东君和玥瑶在前些时日便已离去,君玉在山中找了一个山洞正在闭关,无尘在当日一醉后,便潇洒离去,他还带走了洛河,美名其曰:“我们联手,去找找那些刀仙的晦气。” 只有南宫春水和洛水留在草庐之中…… 不对,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人,是无尘早些时候送来的一个伤者。 可以说如果不是遇到无尘和君玉,被续了几年的性命,无尘又遇到南宫春水,那么这世间,除非药王辛百草的师祖,药王谷初代谷主李雨珍死而复生,否则便唯有仙山之人能救他。 “他恢复得怎么样了?”洛水将刚刚煮好的汤药舀了一碗递给南宫春水后,小声问道。 南宫春水缓缓摇头:“伤及心脉,又拖了数年,神仙难救。” “那……”洛水皱了皱眉头。 然而南宫春水却是话音一转,脸上浮现笑容:“还好,遇到的人是我,否则啊,莫说神仙,便是辛百草来了都救不了他。” “南宫春水!”洛水眯了眯眼睛。 他干笑两声,端着药连忙去了一侧的屋子。 屋中只有一张圆桌,四个凳子,还有一张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床上躺着一人,身上绑着绷带,左臂消失不见,脸上有着数道疤痕,简直跟毁容了没什么两样,其中一个眼眶看上去也是黑洞洞的,显然已经是瞎了,另一只眼所幸无碍。 “师父……”他的嗓子无比沙哑,跟含了沙子一般刺耳。 “少套近乎,你师父已经死了,我叫南宫春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南宫春水端着药缓缓走近,在他身边坐下,话音一转:“雷二啊,你还真是命大,我那大徒弟特意嘱咐你一声,你怎么就不放在心上?” 那躺在床上的人,赫然就是昔日李先生门下二弟子,雷梦杀! 听到南宫春水所言,雷梦杀合上了眼睛,回想起当年血战。 他曾去过北蛮战场,蛮族骑兵可以说无敌之师,可还是被他和叶啸鹰率领的大军挡在了北离之外。 相比之下,南诀大军要差北蛮太多,纵然数量尤在其上,可那时雷梦杀所统率的也不是寻常军队,而是直属琅琊王萧若风麾下的琅琊军,以一敌十不在话下,那一战他们也确实赢了。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一条军报突然传来。 据探子消息,南诀刀仙叶碧霞忽至边境,斩杀数千琅琊军,彼时雷梦杀正在中军大营,听此军报,来不及细想便冲了出去。 他带着几个亲信,率数千骑兵驰援边境。 然而那一战,不止温柔刀叶碧霞,否则以雷梦杀当年境界,携数千骑兵,最起码都能打个平手,可那一战,霸刀澹台破、鬼刀摘月君也一同驾临。 那日,南风北吹,劫应南方。 一番苦战,唯有雷梦杀一人残存。 若非无尘及时赶到拖了一盏茶的时间,只怕两人都要殒命边境。 一盏茶之后,君玉便到了。 一到,便强入神游玄境,硬是打得三位刀仙节节败退,尤其最弱的叶碧霞,直接震伤心脉,拼得一头白发,才堪堪遁走,倒是澹台破与摘月君,一个半步神游,一个大逍遥巅峰,生生扛下君玉一击后,便遁逃而去。 君玉强入神游,也并非没有代价,留下了暗伤。 第44章 收徒 “师父,你说,我那么做,值得吗?”雷梦杀沙哑的嗓子听着就让人感觉难受。 南宫春水把药汤放在他右手之中,长叹一声:“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既然做了,便证明在你心中,那些将士的性命,尤在你之上,你是个合格的将军。” “哈哈……咳,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雷梦杀的面色很是苍白,手中端着药汤,碗很烫,烫红了手指,他却不为所动。 他的一身内力,废了…… “他们从未怪过你,心月直到琅琊王身死都站在他的身边,寒衣在那之后就变了性子,可我看得出,她是体谅你的,哦,还有你家那个混小子,我去看过,在他心中,你是个大英雄呢。”南宫春水笑了笑,点了点他手中的碗:“趁热,喝吧,赶紧养好了伤滚回北离,我和你师娘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过呢。” 说完,南宫春水转身走出了屋子。 雷梦杀隐约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想来应当是他的师娘吧。 如果放到以前,他说不定要缠着南宫春水问个清楚,毕竟曾经的公子榜上,他可是赫赫有名的“灼墨多言”。 然而现在,那个话多的公子,也不再多话了。 雷梦杀仰头喝下汤药,只感觉喉咙被刀割一般,感受着热流融入胸膛,又落入腹中,温热之感遍布全身。 他只感觉体内似乎有万千蚂蚁在爬,想要去挠,可痒在骨髓、内脏,如何止痒? 从他被送来这里,每天都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但与之相对的,他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好转。 让他这般坚持下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儿女,还有昔日的兄弟。 他想早日回到北离,一家团聚,查明琅琊王谋逆案的真相,再将昔日南诀所为捅上朝堂,并血洗此仇。 …… 雪月城。 苏月明近些时日一直逗留在此,并未离去。 听她自己所言,为的是不久后的百花会,见一见那位儒剑仙,而且这段时间还指点了一番唐莲的拳法、司空千落的枪法,还有雷无桀的剑法。 值得一提的是,司空千落终于入了那一品境,如今也是金刚凡境的小高手了。 除此之外,司空千落和萧瑟的关系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许进展。 至于萧瑟为何还留在雪月城,这就只有司空长风、苏月明,还有他自己知晓了。 还有一件事,苏月明不知为何,竟提出要收萧瑟为徒,让所有人大感不解,就连萧瑟本人都一脸的迷茫。 “收我为徒?你能教我什么?”萧瑟皱着眉头看向她。 唐莲等人心中一震,也不明白他因何拒绝,他们虽不知苏月明是何境界,但就凭她在武道一途的博学,便胜过了世间九成九的高手。 苏月明不急不恼,微微一笑:“我的境界虽然只有金刚凡境,但无论提刀、握剑还是持枪,可败尽所谓冠绝榜高手,纵然是小百里,在我手中也过不了一拳,你难道就不想学?” “我不习武。”萧瑟摇头。 “是不愿习,还是不能习?”苏月明从怀中拿出一本近日写好的内功心法,交到了萧瑟手中,“《万道心门》,黄龙山镇山神通,乃天下内功本源,不过只有叶家后人可学,我略作修改,虽远远不及原功法,但也要胜过《八卦心门》,以此功法,你可化去隐脉中的阴绵内力。” 萧瑟看着手中的功法,险些忍不住就答应下来,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应下,他抬头看向苏月明:“我们之间虽有一面之缘,但似乎不足以承载这份师徒情分。” 苏月明认真地看向他:“因为你和他很像,但又不太像,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不同的改变。” “什么?”萧瑟皱了皱眉头。 然而苏月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问他:“愿意与否,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最后,萧瑟还是拜在了苏月明门下,只是在他磕了一个头后,苏月明便草率地结束了拜师仪式,转身离开,去了苍山,只留下萧瑟自己琢磨那本《万道心门》。 这天,苏月明躺在苍山之巅的一颗古树上,看着漫天的流云,身后有一道身影不厌其烦地挥舞着长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同一门剑法,但却毫无精进,直到最后收剑,都没有丝毫起伏。 整个剑法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平无奇,却又暗藏玄妙,看之不透。 “止水剑法,当心如止水,可桃花姐姐你心有桃花,如何能静?”苏月明靠着树干坐起,月光洒落在她的面庞,显得有些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回头望去,又小声嘟囔一句:“你又没有雷无桀的玲珑心。” “师叔!”李寒衣娇嗔一声,握着铁马冰河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你怎么向着那个臭道士?” 苏月明笑着摇头:“非是我向他,实在是他命苦,一生都被一句谶言禁锢在山上,若非你闯入他心中,只怕这世间又要多一个吕素真一般的陆地神仙。” 李寒衣犹豫片刻,缓步来到树下,盘膝而坐,铁马冰河立在身侧,她摘下灰巾,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倒也平添几分恬静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风华绝代”,毕竟是天下间唯一的女子剑仙啊。 “师叔,与我说说他吧。” “好。”苏月明望向天边,静静地为她讲述那些江湖人都知道的故事,“你们这一辈人,赵玉真成名最早,他从出生起便天生异象,旋即被青城山六位天师接到山上……” 苏月明很清楚李寒衣想听什么,不提赵玉真在道法方面的天分,也不提他的剑,因为这世间没有人比李寒衣更了解了。 但李寒衣对他的了解,还停滞于十五年前,还要比魔教东征扬名之时更早一些。 讲到两人交战时,便是苏月明听,李寒衣讲。 她说:“那年,我听说青城山出了一位开山以来最年轻的天师,他道剑双修,世人都说他会超过吕素真,所以我去问剑于他。” “他很爱吃桃子,就连自己的佩剑都被种在了桃树下,也因此,他没有拔剑,反倒以太乙狮子诀拦住了我的剑,我一气之下就用月夕花晨将他桃树上的桃花全给引了下来,还骂了句……扑哧!” 说到这儿,李寒衣自己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吃桃子?我让你,吃个屁!”这是她当时的原话,此时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玉真也终于忍不住了,引出那把桃木剑,一剑就斩落了李寒衣脸上的灰巾,也正是这一剑,让两人结缘。 她还记得赵玉真当时的话。 “我就说你是个姑娘了。”赵玉真刚刚笑着说完,待看清了李寒衣的面庞,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想了想又道:“我还是说错了,你不应该是姑娘……你,是仙女吧?”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就像根木头,说话直白,不过脑子,可偏偏就是这副模样,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丝独特的印象。 三月之后,她又至青城,这次,她拿了昆仑的铁马冰河。 他说:“小仙女,我特别想知道你原本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本是登徒子的言论,可如今想来,应是他不曾与人多作交流的缘故,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她只在他的脸上见到过。 “那一次,他终于拔剑,我踏入了止水剑法的第二层……” 离别时,他们再一次立下约定,一月后李寒衣再来,赵玉真便随她下山。 然而李寒衣还是来晚一步。 那一天,雷云鹤来了,他一指破开山门,二指掀翻了乾坤殿,三指过后,被斩落一臂。 这是江湖人大多都知道的故事。 然而事实却是,那一天,吕素真找到了让赵玉真下山的方法,那便是将青城山一缕气运与赵玉真相连,如此,纵然他下山,天道也会以为他还在青城山上。 可就在关键时刻,雷云鹤不由分说地打上了青城山,致使赵玉真走火入魔,功亏一篑,一剑斩了雷云鹤的臂膀。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雷云鹤的第三指,却是招九天惊雷,引天道之威,彻底断送了赵玉真下山的可能,就连吕素真都因此遭受反噬。 相当凑巧的是,雷云鹤的引雷之术,学自龙虎山黄袍道人。 这件事,哪怕李寒衣和赵玉真都不知晓。 可怜李寒衣那一天换上女装,着一件红裙,来迎赵玉真下山,甚至百里东君都因此先一步到了青城山,本想着在李寒衣上山之前,先向吕素真提亲,结果正巧赶上赵玉真走火入魔。 两人合力之下,才使得赵玉真沉睡过去。 以免自己死后,赵玉真不听劝阻,吕素真便告诫青城山上所有人,不得对赵玉真说起李寒衣到来之事。 而李寒衣心中也自有傲气,迟迟等不来赵玉真下山,她便也不曾去过青城山。 【以上情节出自番外《桃花依旧》】 这期间种种,怎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待李寒衣讲故事讲完,忽闻一阵鼾声响起。 她微微一愣,眼帘微合,她知道,苏月明太累了。 忽然,鼾声停止,苏月明突然开口:“我师兄在城墙上曾刻下四个字,留给你那个师兄,现在,我把那四个字送给你,止水,并非真的心如止水,而是凭心而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求无憾。” 李寒衣起身,来到侧面站定,从这里看得到她的侧脸。 她背靠树干,低着头,娇嫩的脸蛋吹弹可破,脸上的表情很是安详,嘴角还挂着一点晶莹,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李寒衣笑着拱手躬身:“寒……桃花谢师叔指点。” 说完,她转身望向天边的流云,目光穿透云层,仿佛要抵达那个十数年不曾去过的地方,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身后,苏月明在树上缓缓睁开眼睛,瞥了眼李寒衣,然后微微调整了下睡姿,这下才真的睡了过去。 一睡,便是数日。 …… 这天,城主府的石亭当中。 自从萧瑟到来之后,司空长风便从未上过苍山,打扰那一家三口的团聚。 “请吧。”司空长风提起一枚黑子,示意萧瑟执白先行。 萧瑟随意抓起一字便弹落在棋盘之上,稳稳当当,然而目光却望向苍山,看上去没有丝毫下棋的兴致。 司空长风也不在意,略一思量,便又落一字。 萧瑟随手又是一枚棋子落下,看都不看棋盘一眼。 如此反复,司空长风终是长叹一声:“有话便说,你看看你的棋路,东一枚西一枚的,我赢着都没有任何难度。” “司空城主,你可知我师父近些时日在何处?”萧瑟终于扭头看了过来。 司空长风微微一愣,眉毛一拧。 “她为何非要收我为徒?收我为徒那天,又为何匆匆离去?我确信那天我没有看错,她的嘴角有一缕血迹。”萧瑟双眼微眯,直直地盯着司空长风。 “师叔她……” “只是过去的一些小毛病罢了,那本书你看得如何了?”不等司空长风敷衍,苏月明便翩然而至,白衣胜雪,不见杂色,恍然如仙人。 萧瑟凝神望了她一眼,只感觉相比前些时日,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甚至就连长发之中,都夹杂着几根白丝。 苏月明眉头一皱:“没听到为师说话吗?” 萧瑟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弟子已经全部记下了,目前算是登堂入室。” 说着他脚步轻轻一跺,一轮阵盘出现在脚下。 天地人神四盘皆俱,只是范围只有方圆两丈不足。 “嗯,既然如此,那为师便放心了,近些日子,我不在雪月,若有修行方面的疑惑,尽可以找小司空询问,若实在不懂,便等百花会吧,那时我会回来。”说完,苏月明转身便走,没有丝毫迟疑。 萧瑟面色不太好看,他转头看向司空长风:“司空城主,先前我的问题,您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就算得到,你又能如何?”司空长风淡淡地瞥了眼萧瑟,旋即收拾起棋子。 萧瑟沉默片刻,忽的抬头:“我不能如何,但起码,我要知道她这般模样,是否因我而起。” 第45章 风云之变 天启城。 一辆华贵的金色马车在军队的簇拥下,缓慢地来到了皇城。 这支军队的出现,打了城门都统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世上有这般待遇的,都不是他一个小小都统可以得罪的。 整个城门处的兵士都分列两边,都统局促地站在一旁,恭迎这支军队入城。 当然,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光车骏马,而是他们手中金色仪仗之上,纹着一只巨大的神鸟大风,萧氏皇族的象征! 待军队临近,城门都统大着胆子抬头瞟了一眼,顿时心惊胆战。 那领头的军官,赫然竟是大内虎贲上尉,黎长青! “莫非是圣上回京?可为何从未收到消息?但黎长青向来护卫圣上身边,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城门都统心思扭转之间,动作也是丝毫不慢。 在马车入城之时,他没有丝毫犹豫,跪倒在地,高声呼喊道:“恭迎圣上回京!”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边的城门兵士也慌忙放下长枪,成排跪立,放声高呼。 一时间,明德帝回京的消息,席卷京城。 马车还未至半道,兰月侯便策马扬鞭,迎面而来,他一身金衣蟒袍,面容俊美,看着比女人还要惊艳几分,腰间却挂着一柄长刀。 “臣弟恭迎圣上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就坐在马上,来到马车跟前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没有应有的尊敬。 持刀上殿,面圣不败,背离当朝,只此一人。 “直入皇宫,去御书房,召其余四位大监齐至。”明德帝轻声嘱咐一声,便让人驾着马车向皇宫赶去。 兰月侯目送着马车离去,皱了皱眉头,心思扭转,却是不知他这皇兄为何这么快便从西域归来,更别说一回来便要召见五大监,只怕是要出什么大事。 五大监中,伴读大监瑾宣公公为首,一直护卫皇帝身边,此时虽不见其人,但大抵就在暗中跟随,其余四位大监,有时受命在外,不在天启,便如不久前的无心一事,便是掌香监瑾仙公公前往。 不过凑巧的是,这次明德帝召见,五大监竟齐聚天启。 兰月侯本想知晓其中明细,却是不得入内。 谁也不知明德帝向五大监吩咐了些什么,只是皇城头顶的这片天,有些昏暗了。 兰月侯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快马赶往钦天监,想听听那位老神仙是如何看待此事。 天启钦天监,星月阁。 国师齐天尘身着白衣道袍,须发随风飘扬,明明年岁近百,可一双眼睛却比少年还要澄澈许多。 他手执拂尘站在阁顶,眉头紧锁,仰望天空。 就在刚才,他心思电转,忽生一念,似乎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连明德帝回京之事都没有理会,便来到了这星月阁观察天象。 通过星辰流转,观想国家兴衰,这便是钦天监的任务。 “监正。”一个新入的小道童来到阁前,轻轻唤了一声。 齐天尘从星象中回神,低头望来:“何事?” “兰月侯求见。”道童恭敬地答了一声。 “哦?陛下回京,他不去禀报今日朝政,来我这里作甚?难不成……”齐天尘目光一转,望向天空,皱了皱眉头,一甩拂尘:“请兰月侯来星月阁。” 道童一愣,这儿可是钦天监的禁地,寻常人是不得进入的。 不过国师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是愣了一下,便立刻去请兰月侯。 不多时,兰月侯快步流星,金衣随风而动,提着长刀便赶来了星月阁。 “侯爷。”齐天尘站在阁门前,躬身行礼。 “国师。”兰月侯险些没停步,慌忙回了一礼,便在齐天尘指引下,步入星月阁。 小道童在齐天尘示意下,离开了这边。 “侯爷今日不在陛下那里禀报今日政事,怎的突然来老道这里喝茶?”齐天尘在石凳上坐下,为各自倒了杯茶,“请。” 兰月侯谢过一声,也顾不得饮茶:“国师近日观测星象,可曾有什么不测风云?” 齐天尘神色一滞:“不知侯爷所言,是何用意?” “国师,这星月阁乃是钦天监观星之所在,向来不许外人进入,哪怕是钦天监中人,也唯有几位天师与国师能在此处,您请我在此处喝茶,想必是有什么事,不便传出,国师直言便是。”兰月侯说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齐天尘也不在意,倒是对他此番态度却是起了好奇之心。 兰月侯虽然平日里便不太沉稳,却也不能说是毛躁,此番如此,定然是皇宫中出了什么事。 “侯爷,你与老道明说,可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兰月侯一怔,旋即摆手摇头,“皇兄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皇兄他一回到皇宫,便召集了五大监,将我赶了出来,我这不是来问问国师,我北离今日可有动荡?” “原来如此。”齐天尘轻捻了下白须,然后抬头望向天空:“便与侯爷说句实话,我先前冥想之时,心中忽生一念,观测天象,只是天机晦涩,竟是看之不透。” “这可如何是好?”兰月侯心中一惊。 他不懂什么天象,只是如今连国师都看不穿那星象,便恰恰说明了将有大事发生。 “侯爷莫急,我窥之不透,可有人的观星之法,还要在老道之上。”齐天尘轻笑一声。 “莫不成,是青城山的那位道剑仙?”兰月侯疑惑道。 世人只知赵玉真道剑双修,天资绝世,可到底如何绝世,却是没人能说个清楚。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当年雷云鹤闯山,随后不知所踪的故事。 齐天尘摇了摇头:“侯爷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的学堂祭酒?” “自然记得,学堂李先生,说起来,我也曾在学堂就学,曾见过一面。”兰月侯点了点头,“莫非国师说的是他?” “哈哈,那李长生云游天下,便是老道都算不出来,侯爷要如何寻他?”齐天尘轻笑一声,随后向南方一指:“我说的人,是他那师妹,如今正在雪月城,若说天底下有谁能在观星一道上胜过老道,那便只有他了。” 第46章 暗河 据说世上有一条看不到的河流,只有在最深的深夜,顺着月光才能依稀看见它。 沿着这条河流往上走,就能找到这世间最危险的组织。 他们是黑夜中的杀手,最凶狠的刺客。 这条河叫暗河,他们,也叫暗河! 暗河有三家,苏家擅兵器之术,谢家以内功拳法为主,慕家的医术仅次于药王谷,一些旁门左道也是门清。 三家之上,大家长为尊,往下,便是三家家主。 等级森严,制度严苛。 这一日,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年人却是找到了这条河。 他沿着河边往上走去,只他一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明,晨光破晓,他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已经有人等在了长河尽头。 男子一身黑衣,脸色苍白,隐隐能看到他身后背着一把油纸伞,只是他站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你是谁?” “苏家苏暮雨。”黑衣男子的声音很是平淡,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名字会给眼前的少年带来怎样的冲击。 苏暮雨这个名字在十二年前便名扬天下,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 天下四大魔头,魔教教主叶鼎之、前任大监浊清公公、怒剑仙颜战天,而最后一位,便是这位暗河第一杀手,执伞鬼苏暮雨……不对,现在该叫苏家家主苏暮雨。 暗河曾发生一场大乱,那场大乱之中,暗河曾经的大家长死了,三家家主也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年轻人。 苏暮雨便是其中之一。 紫衣少年跟在苏暮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关于暗河,关于苏暮雨的事情,完全没有其他人提到暗河时的害怕。 苏暮雨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不多时,一座华美的楼阁出现在两人眼前,无论所用材料,还是上面雕刻的各种花纹,都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还有门前牌匾上的五个字,暗藏剑意,让紫衣少年感觉一阵不适。 “星落月影阁。”紫衣少年忽然笑了。 阁外有两人,一人提着长刀站定,不像杀手,倒像个刀客;一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斗,吐着烟,看上去是个老烟枪了。 苏暮雨带着紫衣少年步入其中。 在跨过门口的两人后,紫衣少年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心慌。 步入阁楼,只能看见几盏幽幽的烛火。 苏暮雨将阁门关闭,缓缓向前走去,一盏盏烛台亮起,照亮了整个屋子,屋中的另外三个人也出现在紫衣少年的眼前。 他暗自吞了唾沫,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 一个身穿长袍的老人,一个风韵魅惑的女子,一个端坐高台,位居重重帷幕之后的人。 “谢家家主谢七刀,慕家家主慕雨墨,暗河大家长苏……” 后面那个名字没有说出来,因为少年只感觉一阵窒息,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来暗河,竟能引得这四位齐聚。 “你很了解我们。”大家长率先开口,声音浑厚。 紫衣少年平定心神:“要与你们做生意,自然要多了解一些才能安心。” “既然了解,就该知道,与我们做生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慕雨墨轻抚过下巴,一双眼睛魅惑勾人。 但紫衣少年心中却唯有害怕,因为慕家毒术,仅次于江南老字号温家和蜀中唐门,可说天下第三。 “但是只要我拿出足够的报酬,那么暗河,也会为我所用,不是吗?”紫衣少年挺起胸膛,回想着自己那位六哥的姿态,装模作样地说道。 “你说的很对。”大家长忽然站起,拨开层层帷幕,缓步走下,他整个人被黑袍笼罩,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面容,只是他的腰板挺得很值,应当便是紫衣少年听过的那人。 “所以,你能给出怎样的报酬呢?” “天启!”紫衣少年一语惊人。 “天启?”迎来的却是大家长的一声冷笑:“凭什么?或者说,你是谁?” “凭我是北离六皇子,萧楚河!” “好!”大家长的脚步突然停住,声音突然压了下去:“可惜,我要的不只是天启,而是……” “彼岸!” …… 南诀,无名山巅。 苏月明乘风而至,脸色苍白至极,一头撞进了南宫春水的怀中。 “你这是……你沾染了萧氏皇族的因果?不对,是萧楚河?”南宫春水赶忙将他搀进屋中躺下,严肃地看着她。 苏月明微微点头,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感觉,他能让北离变得更好。” 南宫春水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身负国运,若只是教他武学内功、治世之道,不会反噬至此,我看你是收他为徒了吧。” “又被你猜中了,天命之子给我磕了一个头,回到昆仑,让老头子羡慕一下。”苏月明笑着咧了咧嘴,然后猛地咳嗽一声,一口鲜血便喷洒在身上。 “尽是胡闹!”南宫春水拂袖起身,指着她的额头便骂:“那萧楚河身上有天运,岂是你能沾染?你这……算了,我先用内力护住你的经脉。” 说着,他抬手便在苏月明身上连点各大要穴,旋即,一指点在她的印堂,将内力灌输她全身。 “停!”苏月明终于来得及吐出一字。 一息之后,南宫春水竟被逼退一步,停下了动作:“以拳聚势,以势养身,这是养剑术?那你一身修为岂不是……” “《长生诀》本就算不得什么功法,而且无论什么功法,也扛不起一国之运,不是吗?”苏月明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南宫春水无奈之下,只能叹息一声:“我帮不了你,但一些药草应该能起到微弱作用,我去找找看,实在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几日。” “嗯。” 感知着南宫春水离开屋子,苏月明终于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脸色越发苍白,双眼之中血丝密布。 “排斥越发严重了!” 昆仑之巅。 一位青年独坐山巅,身前放着两柄长剑,一柄君念,一柄良人。 他身穿白衣,随风鼓荡,一头乌黑长发随风飘扬,眉宇之间有着说不尽的温柔。 忽然,他睁开双眼,望向南方,心中不由得一慌。 他捏了捏拳头,望了望天际,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蛊惑之声,皱了皱眉头,旋即飞身而起,随手一招,君念出鞘。 “天凝!” 第47章 风起 苍山之巅。 李心月与李寒衣相对而坐,棋盘之上厮杀不止。 雷无桀在山腰苦练剑术,非是剑心诀,非是大风式,而是拔剑术,来来回回只有三招。 拔剑、挥剑、回剑。 据他自己所言:“这才是我要练的剑术,仅此一剑,无招无式,却可破天下万法!” 说这话时,他当真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豪气。 “娘,这个……”李寒衣突然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那是由黄金所制,上面雕刻着一只吞吐火焰巨龙。 “以无桀的性子,只怕没有这枚令牌,他也会去的。”李心月将令牌接在手中,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李寒衣望了眼通往山下的小路,轻笑一声:“是啊,不只是他,还有唐莲、千落,这段时间,我看他们相处地都还不错。” “虽然我们答应了琅琊王,把令牌传下去,但是,他们接下令牌后会不会履行守护的责任,那便由不得我们了。”李心月缓缓将令牌收入袖中,旋即抬头看向李寒衣:“险些忘了一件事,你的那位师叔呢,怎么最近都不曾见过她?” “师叔她……”李寒衣犹豫片刻,如实答道:“去南诀了。” “她离去之时可有说过什么?状态如何?”李心月连忙起身,脸上浮现焦急之色。 还不待李寒衣回话,一杆乌金长枪便破空而至。 一枪搅弄风云,砸落在山巅,一袭黑袍站在长枪顶端,旋即袖袍一挥,便来到石亭前拱手一礼:“心月姐姐。” 打过招呼,司空长风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字条递了上去:“百晓堂的消息,五大监齐出天启,也有人找上了暗河,还有蛛网的人发现,北离有人与南诀暗通曲款,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在哪?”李心月忙问一声。 司空长风缓缓摇头:“不知,消息是姬雪那丫头让送来的,如果不出意外,此时她已经在剑心冢了。” “五大监、暗河、南诀,这样的阵容……是师叔!”李寒衣猛地惊呼一声。 放眼天下,值得天启五大监齐出,还要联络暗河,那么被针对的势力绝对不简单,放眼江湖,值得这般对待的,唯有雪月、无双、慕凉、青城山、山前书院等少数几个势力。 只是,如果皇室真要动手,那么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征兆。 唯一的可能便是…… “以师叔目前的状态,要对上他们只怕也是险象环生,长风,能联系大师兄吗?如果他在,此局可破!”李寒衣转头望向南方。 如果不是雪月城此时需要他们坐镇,那么…… “唉。”忽的一声叹息传来,一袭青衫悄然出现在山道上,他拎着一个酒壶便来到石亭中坐下:“你们还真是关心则乱,师叔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她若真不想被人发现,纵然状态不佳,有有谁能发现?” “可是……” “没有可是,本来师叔不让我说,不过看你们这个样子,我不说,想必你们也安分不下来。”百里东君敲了敲桌子,示意三人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气得李寒衣都要拔剑了,他才慢吞吞地说道:“师叔此行,是去找一人。” “谁?” “师父。” …… 平江道李家。 号称江湖铸剑第一世家,就连十几年前才出过一柄仙宫品宝剑的名剑山庄都自愧不如,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剑心冢! 当年与北离八柱国之一的雷梦杀合称“剑心有月,睡梦杀人”的天启四守护之青龙李心月,便是上一任剑心冢的传人。 剑心冢以铸剑为主,只有寥寥一些没有铸剑天赋的弟子,才会转修武道,以求成为护剑师。 这一代,也仅仅只有四位护剑师,但每一位都有自在地境的实力,甚至合力可战天境,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名气,分别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和双胞胎姐妹。 何去何从,无法无天。 今日,这四位铸剑师竟一同出现在了山谷前方。 因为有一股摧城之势,正从远方奔袭而来。 不多时,一个白点便在四人的眼前不断放大。 “好快的速度!”何去惊呼一声。 倒是何从认出了来人脚下的步伐:“是天下第一轻功,踏云。” “小心!” “她来了!” 无法无天一同拔剑,正要上前,那人的声音便已然传来。 “百晓堂堂主姬雪,求见琅琊王萧若风!” 四人连忙退至两边,一道白影从他们中间飞掠而过,甚至脚步都不曾沾到下方的沼泽。 “逍遥天境!”何去惊叹一声。 何从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咱么这些年算是白活了,唉。” “废什么话?忘了镇西侯府的小公子了?”无法毫不客气地戳了下两人的肺管子。 倒是无天皱着眉头,望向山口:“这一次,只怕要出大事了。” 姬雪手持云起棍,借着棍势快步穿过洞口,旋即就看到了一个独属于剑的世界。 山谷之中,铸剑坊林立,一个个赤膊的汉子打着剑器。 一辆辆马车飞速穿行,马车后面摞着一柄柄宝剑,品相皆非凡品,但姬雪知道,这些都是要拿去销毁的。 她二话不说,向着一座看上去华贵无比的阁楼而去。 那便是剑阁。 她脚踩踏云步,一身内力以作加持,迅速来到剑阁之前,不等她停步,一股剑势便将她强行压了下来。 “丫头,你这副样子,倒像是要拆了我这剑阁一般啊。” 阁门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出现在姬雪眼前。 天下第一铸剑师——李素王! “见过冢主。”姬雪连忙躬身行礼,旋即向着阁中望去:“不知琅琊王何在,晚辈有要事禀告。” “唉,琅琊王已死,姑娘还是往别处去吧。”李素王摆了摆手,转身便要回到阁中,却不料姬雪竟突然跪地。 她仰头看着李素王:“冢主,此事事关天下,晚辈想,总该将此事说与琅琊王,至于成或不成,且看琅琊王是应是否。” “进来吧。”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阁中传出。 第48章 各方云动 蜀中唐门。 与江南霹雳堂、岭南老字号合称江湖三大世家。 这里的人,号称武功第三,下毒第二,暗器第一。 正所谓宁惹阎王,莫触唐门,足可见江湖人心中的敬畏,敬的是唐门的地位,畏的是唐门之人行事之狠辣决绝。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愿意惹到这么一个世家。 只是今日,却有人不请自来,甚至双方之间还真有些仇怨。 “你们暗河的上一任大家长杀了我唐门的二老爷,如今,竟还有胆不请自来,看样子还是来者不善啊。”唐老爷子坐在笑尘阁中,一手轻轻敲击椅背,一手抽着烟枪,眼神晦涩不明。 笑尘阁外,三道身影并肩而立。 唐门中年一辈的翘楚,唐煌、唐玄、唐七杀齐聚此地,为的便是前方的四道身影。 那是三男两女。 一个把玩着寸指剑的小胡子,一个手执油纸伞的俊俏公子哥,一个扛着长刀的魁梧男人,还有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裙,魅惑勾人的妖娆女子。 这四人无一例外,都是江湖上罕见的高手。 “哎呀呀,唐二老爷的雪落一枝梅,不是照样将我暗河的前任大家长给带走了嘛,恩怨两清了。”小胡子玩转着寸指剑缓步上前,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前方止步!”唐煌率先抛出一枚透骨钉。 这小胡子只是冷哼一声,一股浑厚的内力便将之震碎成了齑粉,“老太爷,你应该知道,仅凭他们三个,拦不住我们。” “拦不拦得住,试过才知道!”唐玄冷哼一声,刚要动手,便突然察觉四周突然多出了许多蜘蛛,一看便是剧毒之物,他运起内力一震,将脚边的数只蜘蛛震死,旋即拉着唐煌、唐七杀退后两步,抬头问道:“你们是谁?” “苏昌河。”小胡子咧嘴一笑,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唐七杀猛地惊呼一声:“送葬师!” 唐煌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三人:“执伞鬼、蜘蛛女、索命鬼!” “错了。”小胡子缓缓摇了摇头,“是暗河大家长,苏昌河,他们三个,是三家家主,记住了吗?嘁。” 他抬脚步入笑尘阁,自顾自地随便坐了个位置:“唐老爷子,我来这儿是为了和您谈一件买卖。” “买卖?说说。”唐老爷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烟枪,旋即饶有兴趣地抬眼扫过门外的三人,又转眼看向苏昌河。 苏昌河避开所谓的买卖不谈,而是先将好处摆在了唐老爷子的面前:“此事若成,暗河可以帮唐门解决一个麻烦。” “笑话,我唐门下一代有怜月,再往下有唐莲,老朽还真不知道,唐门能有什么麻烦。”唐老爷子看样子对这笔买卖丝毫不敢兴趣,挥了挥手中的烟枪道:“送客。” “是!”唐煌三人刚应了一声,一道身影便先下手为强。 苏昌河坐在原位,手中的寸指剑不知不觉间沾染了一丝血迹。 再仔细一看,唐煌三人的脖子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刚才那一下,若是苏昌河没有收手,只怕唐门这一代的翘楚便要葬身于此了。 “老太爷先别急,我说的麻烦,是雷家堡。” …… 一片延绵百里的沙漠之中,一座孤城傲然挺立。 此处本事镇守皇城西面的要城,只是时过境迁,气候变幻,朝廷重选毕罗城作为了边境要城,这座城也就荒废了下来。 只是在十余年前,那位曾救先帝数次的禁军副都统离天启之时,要来了这座城,在此修习剑术。 十余年间,有不少所谓的江湖高手前来挑战。 然而那位副都统往往连剑都没有拔出,便轻易胜之。 这座城便是天下四城中的西慕凉。 这位副都统自然便是天下五大剑仙之一的孤剑仙洛青阳。 城头之上,这位常年身着灰袍的绝世剑仙,却是与一少年人把酒对谈。 少年的身形瘦削,修为也算不得多高,然而却能让洛青阳慈颜善目地与其交谈,仔细想想,便唯有一人。 宣妃易文君之子,赤王萧羽。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洛青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神色平淡地看向萧羽。 萧羽腼腆地笑了笑,为他又添了杯酒,缓缓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死人永远比活人更让人安心,况且我那父皇想必也不会拒绝,义父您是剑仙,又曾救先帝数次,就算父皇有心发挥,也不会太过为难。” “你当真决定了?”洛青阳又问。 “义父,这碉楼小筑的秋露白可不好得,莫要浪费了才是。”萧羽答非所问,拂袖将吹来的飞沙隔绝在外。 洛青阳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义父!” …… 西蜀之地有一城池,号称揽尽天下巨才,坐拥敌国之富,天下无双,是名无双城。 只是岁月不饶人,哪怕是这样一座城,也在岁月流逝之中,逐步没落。 十二年前,魔教东征。 无双城作为当时的江湖第一城,自然是首当其冲。 结果便是,无双城守护的城池率先被攻破,关键时刻,雪月城站了出来。 三位城主,一位以绝世枪法,一枪大破孤虚之阵,名扬天下;一位以杀伐剑术,数次斩杀魔教长老,奠定剑仙风采;一位以强绝之势,平魔教东征之乱,还得天下太平。 自那之后,无双城前面的天下二字,便再无人提起。 只是哪怕如此,无双城仍是天下四城之一。 也正因此,天启才会有人想到,拉拢无双城这座庞然大物。 城外,四人抬着一顶轿子缓缓落下。 城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早已等待在那里。 一个是无双城前任城主宋燕回,一个是现任城主无双。 轿中的儒雅公子缓缓走出,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看上去竟是个目盲之人,再想到他的身份,宋燕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宋前辈,幸会。” “你?” 宋燕回刚吐出一字,儒雅公子便知晓他的意思,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诚如前辈所见,我是个瞎子。” “世间有人目明心盲,殿下目盲心却明,已胜过世人太多。”无双笑着回应一声,然后侧身伸出手来:“请。” 第49章 将归 数百年前,天下有四大世家。 北境苏家,剑道无双,一式天凝,天下至寒;南境吕家,武学九强,仙人书卷,可纳天地;西境叶家,天地同悲,万道心门,内功本源;唯有东境莫家,并无传承留下,所谓的流光画卷,哪怕苏月明也说不出个分晓。 不过据她猜测,武学、内功都有了,那流光画卷应是有关心神方面的武功,当然,也可能是身法,不过后者的可能性要小一些。 至于为何提起这个…… “你当真要重新修习那三门武功?当初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南宫春水一脸严肃地看着苏月明。 苏月明轻笑一声:“如果不是那份教训,我现在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就问你一句,这个忙,你帮是不帮?” “你!”南宫春水指着苏月明怒斥一声,但最终还是长吁短叹地答应下来。 “哈哈,我就知道师兄最疼我了。”苏月明快步下床,来到南宫春水身边,抓着他的袖子撒了个娇,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歇了三五日,她都不知现在距离百花会还有多久时日。 南宫春水在她后面走出了屋子,伸手指了指一侧整日关着的屋子:“走时顺便把他带上,他剩下的伤,长风能治,我也要回去和师父说一下关于你的事。” 苏月明眨巴了下眼睛,猛地回头望了过来:“你不和我走?” “当然。”南宫春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她身后一努嘴:“这小子现在也入了神游,有他相护,你总能放心吧。” 闻言,苏月明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回头,那个当年为她烧了整个黄龙山的死书生就在眼前。 他一身灰衣,破破烂烂,却无一点灰尘。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没有往日的春风得意,有的只是一脸的温柔。 那样的笑意,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月明,好久不见。”君玉轻声打了个招呼。 “嘁,你以前不是出口成章吗?怎么到了现在,只有一句‘好久不见’?你入神游不会是拿脑子换的吧?”苏月明自顾自来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壶热茶,又伸手按了按眉心,将心中的疲惫按下。 “古人所言非我言,我现在想说的,就是这句好久不见。”君玉来到苏月明身边坐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内力涌入。 苏月明有心挣脱,然而此时的她,才真是有心无力,只能任他查看。 握着她的手腕,君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经脉堵塞,内力混乱,生机微弱,可以说她能坐在这儿就已经是奇迹了。 “啧,你这样子看得我好像要死了一样。”苏月明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旋即静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毫无血色的薄唇。 “你现在这样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君玉皱了皱眉头,松开了她的手:“你打算怎么办?” 苏月明收回手,随手引出一股内力,“喏。” “万道心门?你要用它来化去你体内的繁杂内力,重修境界?”君玉瞬间就想到了她恢复的可能性,眼中一亮。 “不只是万道心门,我要以万道心门为根本,将仙人书卷的武学九强也拾起来,还有天凝剑法,嗯……三花聚顶神通我也打算练起来,哦,对了,还有诗剑……” 就在苏月明一个个细数之时,君玉连忙挥手打断。 “你曾经既然以拳入神游,为何还要碰那三门功法?” “自然是借势,放心好了,这次我有绝对的把握,甚至未必不能一窥天道之上,步入我爹曾经的境界。”苏月明起身傲然仰首,这是她对自己的自信。 从散功到现在,虽然沾染了不少的因果,但就结果而言,毫无差错。 无论是《长生诀》,还是《凝势》,无一例外都发挥了应有的效果,也正因为凝势一法,如今她体内乱成这样,靠着体魄才能像现在这样,行动自如,和普通人一般。 “行了,她看得明白,由她去吧,此时的北离,只怕已经因你而乱套了。”南宫春水轻叹一声,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苏月明又歇了半日。 太阳西斜,一辆马车缓慢地向着北离方向驶去。 这一路,只怕杀机重重。 …… 北离,平江道李家。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掠过山口前的沼泽和阵法,不过瞬息时间便步入其中。 四位护剑师都不曾有所反应,两人便直入剑阁。 阁门紧闭,阁中四人相对而坐。 “许久不见了,小先生。”百里东君拿着一壶自己刚酿出来的七盏星夜酒,给四人分别倒上一杯。 看着眼前的酒,萧若风神情一怔。 他突然想到多年前,百里东君名扬天下的那一场比试。 并非比武,而是比酒,号称天下第一的秋露白,便败在眼前人的这壶酒之下。 白日见星辰,七盏星夜酒。 也是这酒,助他入了逍遥天境。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情萧索地开口说道:“我以为这一次,难逃一死。” “可有人算到你会一心求死,所以我来了。”百里东君毫不客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戏谑地笑道:“毕竟你可是我小弟来着。” 萧若风无奈地笑了笑:“都已经成了天下第一的酒仙,竟还如孩童一般,大抵这就是你能成天下第一的缘故吧。” “天下第一?谁说的?我师父可还没死呢,还有我那个多出来的师叔,我哪敢自称天下第一啊。”百里东君自嘲一句,可嘴角却是忍不住向上翘着。 毕竟现在夸他的人,可是当年的学堂小先生,曾经的琅琊王、北离大都护。 而且他所说的那两个人,那可都是一百多岁的老怪物了。 当然,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不然以他对这个“小弟”的了解,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句话就会被传到他那小心眼的师父耳中。 萧若风看着他这副模样,揶揄一句:“我记得你当年说过,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怎么?这就满足了?” 让他相当意外的是,百里东君竟然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玥瑶身边,深情地看着她:“满足了,以往从未如现在这般满足。” 第50章 叶鼎之回来了 “看样子,这些年你经历了很多。”萧若风又为自己添了一杯,然后举起:“敬雪月城大城主,酒仙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也撩起袖袍,端起酒杯,轻轻一碰:“敬学堂小先生,萧若风!” 萧若风仰天大笑,旋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痛快!敬得好!学堂小先生……哈哈哈,的确该敬!”笑着笑着,他忽的低头轻声说了一句:“琅琊王……的确该杀啊……” “既已死过一次,何必再谈往事,无论是学堂小先生,还是琅琊王,都让他们死在过去吧,活下来的人是萧若风,只是萧若风,这便够了。”百里东君一如少年时那般洒脱。 纵观那一代的人,似乎也只有他从未变过。 玥瑶扭头看着他的侧脸,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惊艳的笑意。 她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万事不萦于心,心思透彻的少年郎,虽然……已不再年少。 “唉,老头子我可看不得这些,你们有话先聊,我就不多作陪同了。”李素王装模作样的捂了捂眼睛,转身便走出了剑阁,给三人留下了谈话的空间。 萧若风轻笑了一声,忽的又严肃起来:“你来这里,就不怕雪月城出事?就凭一位剑仙,一位枪仙,只怕还是不够。” “所以我找来了一个朋友,我此生的至交好友。”百里东君看得出是真的很高兴,“可惜了,我还没吃上他一口牛肉,便先行来了此处,待得此间事了,我可得好好与他吃喝一顿才行!” 萧若风一愣,眼中闪过一道难以置信的光彩:“你是说,他没死?!” “当然,有我师父他老人家出手,他想死都难。”百里东君看着萧若风的脸色逐渐变化,忍不住拍了下桌子:“琅琊王已死,这次,无论他做出任何选择,都与萧若风无关。” 他的语气当中,带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独属于神游强者的威严! 萧若风苦笑一声,杯中的酒也没了味道,他知道,哪怕此番动荡过去,也还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 那个人的妻子还在天启城中,那个人的孩子去了天外之天。 他摇了摇头,将话题扭转回来:“两位神游,一位天下第一的李先生,苏姑娘如此谋划,是为了楚河?” “你错了,是三位神游,李先生?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的师父叫南宫春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来着,现在,我师父他老人家应该已经拖家带口地出现在萧若瑾的御书房当中了。” 百里东君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饮着。 玥瑶坐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为他一杯又一杯倒着酒。 …… 与此同时,天启皇宫。 御书房门外。 三千禁军和五百虎贲郎重重封锁,兵器直指御书房,然而御书房门前的那道魁梧身影只是随手弹了弹刀身,便吓得他们忍不住向后退去。 大内虎贲上尉黎长青站在最前,手中长剑断成了三节,两节剑刃就在脚下,独留一只剑柄。 他在那魁梧大汉的手下都没有撑过一招。 若是对方心存杀意,只怕动作还要更快一些。 御书房内。 南宫春水和明德帝对坐两边。 没有丝毫修为的明德帝在南宫春水的淡淡压迫之下,抖得跟筛糠一般,哪还有万人之上的样子。 在他的一侧,国师齐天尘闭目不言,一动不动。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明德帝身上的压迫才得以只有一丝。 “我师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守在昆仑没办法下来,所以我这个做师兄的只能来为她讨个公道了。”南宫春水平静地喝了口茶,突然皱了皱眉头。 就在明德帝一阵提心吊胆的惊慌之中,他咂吧了下嘴:“相比茶水,我还是更喜欢美酒。” “先生要喝碉楼小筑的秋露白?”明德帝弱弱地问了句。 南宫春水嗤笑一声:“陛下怕是忘了我那大徒弟的酒,还要胜过秋露白许多。” 明德帝不敢接话。 “原本师妹借此钓鱼,我没想过要插手,但是,我却不曾想到萧氏皇族,竟也上了那只鱼钩。”南宫春水把玩着手中由宝玉制成的茶杯,目光从未在明德帝身上停留片刻,他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陛下可知,你萧氏皇族的北离,有我那师妹一份功劳。” 这一瞬,齐天尘猛地睁眼,握持拂尘的手暗自用力,脚下的砖石碎裂,裂痕散布开来。 明德帝一个没撑住,一口鲜血吐在了茶杯之上。 他的情况与萧若风截然不同,昔日苏月明的那一拳,不止废了他的修为,更是封了他的隐脉,以至于他如今也还是没有丝毫内力。 这也是为什么皇子之间争斗越发严重的原因,都是他在背后纵容。 没有内力,又全身心投在政务当中,还有苏月明带给他的暗伤,注定活不了多长时间,他要抓紧找出一个能够接下这个皇位的继承人。 “陛下,这只是一个教训,快些传位吧,不然我怕你活不到传位的那一天。”南宫春水缓缓起身,转身向外走去,刚到门口之时,突然回头,吓了明德帝一跳:“忘了与陛下说一件事,叶鼎之回来了。” …… 雪月城,苍山。 李寒衣一身白衣,依旧是灰巾蒙面,苦练着止水剑法。 说是剑法,却是剑境,分为三重: 第一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第二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第三重,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她年少之时,游历姑苏,曾在寒山寺外受一人指点,入了第一重;后来在青城山与赵玉真问剑,一朝得悟,入了第二重;如今苍山苦练数年,早已便是第三重。 只是三重之上,仍有天上一剑,待此剑现世,便是她入神游之时。 “意随心生,心随意动,惟意动而心不动,难难难。”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然回头望去,眉头一皱:“叶鼎之?” 第51章 凤凰雨落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说的便是这座集各种风情于一身的凤凰古城,虽不如何出名,却也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比北离还要悠久。 连绵的春雨飘洒在这座古城当中,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打着纸伞,平稳的步伐踩得却是一点不慢,清脆的脚步声仿佛一首轻快的乐曲。 淡淡的水汽氤氲,给凤凰城平添了几分仙气。 “这凤凰城的雨景,倒也不错。”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巍峨的城门楼上,手中执一把油纸伞,有些苍白的俊朗脸庞之上看不出喜怒。 “或许是人之将死,老天在为她送葬呢。”一个身着绿裙柔美女子缓缓落在苏暮雨的身旁,雨水被她以内力隔绝于外,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暗河的傀?” 苏暮雨摇头:“苏家家主,苏暮雨。” “真巧,我也姓苏,名字里也有一个雨字,我叫苏雨落,温柔刀叶碧霞的关门弟子,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苏雨落将身后的长刀解下,单单刀鞘便不是凡品,其中长刀更是天下闻名。 迟落,百兵榜上,温柔刀叶碧霞的佩刀。 “她死了。”苏暮雨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长刀,旋即望向远方。 “是,她死了,死在南诀北上的战场之中。”苏雨落一手握刀,一手摩挲着刀柄,身上的内力调动而起,一股刀势缓缓散发开来,就连她身周的雨都变缓了不少。 “按理说,我该杀你的。”苏暮雨轻点了一下伞柄。 这是他的剑,剑名细雨。 当他想要拔剑时,便意味着,他想要杀人了,因为在他眼中,剑只是杀器,或许又不只是杀器,但无奈,他只是个杀手。 苏雨落神情一滞,刚才的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连大逍遥都不是,也敢来淌这趟浑水?”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城下传来。 那是个背着柄厚重长刀的大汉,赤裸着上身,雨水沿着他健硕的肌肉缓缓滑下,古铜色的肌肤隐隐散发着光泽。 南诀刀仙,霸刀澹台破! “唉~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还只是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还不懂事呢。”这个声音来自苏雨落的耳畔,听上去就是个娘娘腔。 铿! 双刀碰撞,苏雨落一个不慎,被震飞出去,落在了地面,“双刀?鬼刀摘月君?北离这是疯了吗?” “听说几年前,你与一人有过一战,他,如何了?”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冒着大雨而来,抬头望着那个半黑半白,男女不分的家伙。 “谢不谢?呵,真有意思,一群藏在臭水沟的老鼠当中,竟然也能走出一个真正的刀客,有趣,太有趣了!”摘月君将悬挂右侧的阴刀归鞘,笑着拍了拍手,然后突然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们,耽误他了。” 谢七刀沉默不语,没再说话,暗自来到城门处,与澹台破分别站在两边。 倒是苏雨落向后退去,退入了一条长廊。 如澹台破所言,初入扶摇的她,想要插手这一战,不够看。 “只有我们四个人吗?”澹台破突然又问,显然是将苏雨落排除在外。 “这是什么话?小女子到了可有一会儿了,澹台前辈可有些目中无人了呦。”一道黑影突然在谢七刀身边出现,魅惑的眸子扫过澹台破,右手挑起,指尖停留着一只蜘蛛,看那诡异色彩便知毒性不弱。 “竟然是暗河三家家主齐聚,看来你们也很看重那个人呐~”摘月君在城门楼顶端大马金刀地跨坐下来,目光时不时便从苏暮雨身边扫过。 倒不是他想关注对方,而是每当他的视线移开,苏暮雨整个人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着实危险得紧。 “你对我们暗河倒是很了解。”苏暮雨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回身望向远方,“他们也到了,看来,快了。” 澹台破等人应声望去,只见三道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由远及近,最终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消失不见。 又是摘月君一语道破他们的身份:“唐门!” 苏暮雨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明明是南诀刀仙,可对于北离各方势力却都有些了解,尤其是连暗河三家家主更替这种事都了然于心,此人绝非寻常江湖人! 摘月君略带嘲讽地望了眼北方。 明明是北离柱石一般的存在,北离的明德帝竟然蠢到联合外敌来将之抹杀,在他看来,北离近些年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心中暗自思虑,甚至已经想到扶持赤王萧羽坐上北离的皇位。 “来了!”苏暮雨惊呼一声。 众人连忙向着城外望去,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向着凤凰城走来,马车前室坐着一人,书生打扮。 澹台破和摘月君齐声惊呼:“是他!” 苏暮雨三人也是面露难色,身为暗河三家家主,他们的情报网自然不用多说,又岂能不知君玉。 毕竟是以金刚之躯,镇杀过半步神游的君玉啊。 “难了。”苏暮雨轻叹一声。 “你们拦住他,我来杀马车中的那个人!”慕雨墨身影一闪,隐于暗处。 与此同时,唐门三老也绷紧了心神。 这次出来,他们可是带了足足三件佛怒唐莲,顾名思义,此暗器盛开之时,便如一朵莲花,可称得上是世间至美的暗器,待它花开之时,也是杀机最盛之时。 佛怒唐莲分有四种,七瓣莲、复瓣莲、重台莲、千瓣莲。 时至如今,唐门已再无一件千瓣莲,甚至重台莲也唯有一件,这七瓣莲倒是还能打造,只是太过复杂,唐门拢共也没有几件,这次足足带出三件,足可见唐老爷子对此事的厚望。 远处的马车之上。 君玉望着城门,脸色越发阴沉,若非照顾苏月明,此时他真想神游万里,一掌毙了明德帝那个畜生。 “月明,如何?” “是他们到了吧?放心,虽然才恢复到金刚境,不过打几个大逍遥还是不成问题的。”苏月明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君玉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52章 百花会 雪月城。 不知不觉间,距离雷无桀上苍山习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整座城都进入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雪月城被笼罩在花香之中,引人沉醉。 曾经在雪月定居的那四位绝世之人,其中一位女子,便是因这四月芬芳而驻足于此,更是一手创办百花会,也正因此,这一天便成了雪月城最大的盛会,那些自诩风雅的世家弟子都会在这天聚集到雾雨轩中赏花品酒。 这一天,甚至就连雪月城的城主都会有人出席,足可见对此节日的重视。 除此之外,这些年来,还有一人,每逢百花会,便会云游至此,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这人便是五大剑仙之一的儒剑仙,谢宣。 “谢兄,这次的百花会,你可觉得满意?” 雾雨轩最顶楼的雅座之上,司空长风与一中年文士分别坐在方桌两侧,互相敬过一杯酒后,司空长风笑着指了指楼下的盛景,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风雅之意。 这中年文士,自然就是谢宣了,他的目光扫过楼下,轻叹一声:“确是美景,可惜,有美景而无美人,倒是有些遗憾,少了几分风流。” “雾雨轩是雪月城第一乐坊,那么多的舞女歌姬,还有一些世家儿女,竟都不入谢兄的法眼?”司空长风笑着看了过去。 谢宣低头浅笑:“美人在骨不在皮,所谓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终有老去的一天,真正的美人,应当美在心中,美在意中。”忽的,他看着下方,神情一愣,伸手一指:“美人,便是如此了。” “哦?”司空长风哑然,待见到那一袭绿衫,当即恍然:“原来是她,的确是个美人。” “雪城有佳人,风月了无痕。”谢宣轻轻摇扇,随口吟了一句,便将那女子抬头向着这边微微一笑,“看来还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阁楼之下。 “叶姑娘,你也来了!”雷无桀一进雾雨轩,就大大咧咧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快步走了过来,连一旁的萧瑟和唐莲都没有看过一眼。 在苍山习剑这些时日,他也曾在雪月城中走动,受萧瑟牵连,被司空千落持枪紧追,然后误入一座院落,便见到了眼前的美人。 女子一身绿衫,身子清瘦,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之带走。 雪月城中,虽有李寒衣和尹落霞两大美人,但到底都已是三十余岁,已不复少时风流,然此女子却是一身青春气息洋溢,一举一动间都是无比优雅、从容,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那之后,雷无桀特意向唐莲打听过这名女子。 此女名唤叶若依,乃是当今镇国大将军,人屠叶啸鹰的独女,更是国师齐天尘的徒弟,来历颇为不凡。 至于为何来到雪月,却是为了养病。 说起来,司空长风曾问过苏月明,只是连苏月明都没有救治之法,只能以浑厚内力护她心脉,但身子羸弱,却是唯养而已。 如此这般,她本没有留在雪月城的理由,只是却不知为何,一直留到了百花会,也无半点要离去的意思。 “我记得你,你叫雷无桀,在雪月城习剑,我没记错吧?”叶若依向着他微微一笑,雷无桀便仿佛醉在了梦中,不愿醒来。 “夯货,尽丢人!”萧瑟没眼看地捂住了眼睛,一脚踢在了雷无桀的腿弯处,险些没给他踢跪下。 倒是叶若依看着,捂嘴轻笑,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可称绝色。 不远处,两位段姓公子却是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摇着紫扇的段宣易双眼如同鹰隼一般锋锐,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宣恒啊,这位姑娘是你的师妹吗?” 段宣恒微微摇头:“倒是不曾见过,想来是来观礼的世家弟子吧。” “待为兄去掠上一阵。”说着,段宣易将扇子一合,端起一杯酒便向着叶若依走去。 注意到他的萧瑟冷哼一声,对着唐莲小声说了一句:“先前我那句话收回,莫说风雅,风流也是不配,此番看来,分明是下流。” 虽是小声,可以在场之人的耳力,又如何能够听不到? 段宣易脚步一顿,望向萧瑟:“怎么?雪月城之人,便是如此在背后诋毁他人吗?” “误会。”萧瑟轻笑一声,耸了耸肩:“不是背后,就是说给你听的,还有,我不是雪月城之人,在下学宫苏月明门下,萧瑟。” “苏月明?是谁?”段宣易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段宣恒皱了皱眉头,缓步上前,小声道:“是三位城主的师叔,确实不是雪月城之人。” 闻言,段宣易捏了捏手中的酒杯,进退两难。 “听到我身后背景,便如此畏畏缩缩,先前见到叶姑娘,却心生淫意,先前我说的话还真是分毫不差,说什么风雅,我看,待你继任段家家主,段家便是以下流闻名了。”萧瑟面露嗤笑,眼中是藏不住的鄙夷。 随着对万道心门的理解,他隐脉的内力已经有了些许松动,所谓万事开头难,这一个月已经熬了过来,再往后,内力解封不过是水到渠成,连带着他的本性都被放出些许。 雪落山庄的萧老板当久了,如今的他,却是有了几分昔日萧楚河的轻狂。 “你说什么?!”段宣易怒喝一声,手中酒杯碎裂,杯中酒水奔流而出。 唐莲略一皱眉,抬手一掌,便将酒引入掌中,旋即往开一拉,引出一串晶莹,倒真有几分百里东君的影子。 与此同时,唐莲附近的酒水都被牵引而出。 “哥哥!”段宣恒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袖子,却被一下子甩开。 段宣易上前一步:“这就是传说中的积水成渊?” “如何?”唐莲化手为掌,将酒水拍出一条长河。 “渊?不过是一个小池塘罢了!”段宣易脚尖猛点,飞掠而出,一脚踏在那酒水化作的长河之上,以隐水诀去夺取这道长河的掌控。 唐莲轻笑一声,随手便将那长河化作一团,向着段宣易头顶砸去。 紫扇张开,荡开酒水,脚步后撤数步,段宣易猛地踏前,拔出腰间长箫,如剑刺出。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第53章 过此线者,杀! 紫扇之上,二十四座长桥林立,长箫的名字也很好听,唤作明月夜。 这一扇一箫,便占了江南八分风流气。 段宣易年纪轻轻,便将此两件握在手中,足可见段家在他身上寄予厚望,这一身武功,放眼世家弟子之中,也算得上是不错了。 只是唐莲身为唐门中人,未使暗器,未用毒;身为雪月城大弟子,未用拳法海运;他自创一手天罗地网,更是连刀丝都没有拔出,单单一手积水成渊,便将段宣易压箱底的功夫拿了出来,高下立判。 接连十几招,段宣易的脚步一退再退,唐莲却是站在原地纹风不动。 “认输?”唐莲缓缓说道。 “做梦!”段宣易一咬牙,猛地将扇子翻转过来。 锋芒乍现! 那一瞬,司空长风将乌月枪握在手中,谢宣身边长剑也发出剑吟。 下方,雷无桀手中心剑更是出鞘半截,眼看就要冲出,萧瑟手中抓住了那根无极棍,不由自主地将之握紧,不远处刚刚赶到的司空千落也是一手压住了手中银月,向着这边望来。 二十四桥扇,正面有桥二十三,极尽风雅,反面唯有一桥,名曰断。 风雅息,生死决! 只见一道银光飞掠,散作无数飞针向着毫无防备的唐莲激射而去。 “暗器!卑鄙!”有人怒骂一声。 “我以暗器杀唐门人,何为卑鄙?”段宣易暴喝一声。 下一瞬,一股庞大内力猛地在场中爆发开来,只见一九岁小童不知何时出现,一手将那数十根飞针拦在一寸之外,“在雪月城杀我雪月城大弟子,段宣易,你的命,我百里宸收了!” 话音落下,百里宸挥手握拳,一式海运,将飞针猛然轰了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段宣易身中半数,更有一根穿透了他的心脏,然则其中内力并未散开,竟是没有当即死去。 “凭……什么……噗!”一口鲜血喷出,段宣易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年。 百里宸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在场诸位:“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段家少主段宣易欲杀我雪月城大弟子唐莲,从今日起,段家,从江湖除名,雪月城内段家之人,皆杀之!” “至于凭什么?凭我爹是酒仙百里东君,凭我爷是镇西侯百里成风,段宣易,你段家满门性命,我百里家背了!” 此话一出,段宣易顿时咽气。 段宣恒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兄长,哪还说得出半个字。 整个雾雨轩也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下,瞬间变得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段家私通外敌,欲叛雪月,死不足惜,段宣恒,你还有什么话说?”百里宸猛地踏前一步,逍遥天境的实力在此刻展露无遗,将段宣恒直接压跪在地。 就在此时,三道白影在顶楼站定。 其中一个披着白色披风的少年将手中一串抛到了楼下,并大声喝道:“雪月城内段家长老人头皆在此处!” 毫无疑问,另外两人便是二城主李寒衣,与号称赌王的落霞仙子尹落霞。 那血淋淋的一颗人头就那么摔在地上,脑浆迸射。 哪怕镇定如萧瑟,见到这一幕也难免脸色发白,更甚者如雷无桀,更是当即就吐了出来。 “小宸说的可是真的?”司空长风皱着眉头看向李寒衣。 李寒衣不答反问:“你最近应该很少收到蛛网的消息了吧?” 司空长风闻言一滞,握着长枪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确认是段家所为?你们又是如何知晓?” “他来了。”尹落霞望着前方道。 司空长风抬头望去,便见到一袭青衫随风而动,恍如谪世仙人,依稀见到了他那师兄,只是又有些不同:“叶鼎之!” “他去了剑心冢。”叶鼎之解释一句。 司空长风顿时明白,萧若风与他之间毕竟有着一段仇怨,于情于理,都是百里东君去剑心冢更为合适。 “多谢!” “不必,这是我欠她的。”叶鼎之温和地笑了笑,旋即神情一肃,脸色变化之快,让司空长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到了。” “谁?难道说……”司空长风眉头一皱,当即向着下方大喝一声:“雪月城无论长老、弟子,速速前往城门处御敌!” 接连变故,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直到李寒衣一剑斩出,荡尽了满城花卉,众人这才回神,凡雪月城之人,大半都前往了城墙,其余人则陪同一众世家弟子就待在这雾雨楼。 尤其是百里宸坐镇此处,一众世家子弟更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城门外。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蜂拥而至。 抬眼望去,各式各样的服饰,简直要迷了人的眼睛,真不知其中掺杂了多少门派。 毕竟雪月城号称江湖第一城,是压在所有江湖人头顶的大山。 尤其当初李寒衣一剑劈了他们无数门派的山门、牌匾,司空长风随手一拨便将他们的钱财削减了不知多少。 如此下来,他们自然是坐不住了。 此番有人打头阵,这些人当仁不让地便站在了那人身边。 至于说此人是谁,当然是扛得住雪月城压力的人了,如今他人虽未至,却也派出了一个话事人,萧氏皇族,九皇子萧景瑕。 他一人独坐幔帐之中,透过白纱望向雪月城。 在他的身边有两人,一位一身血衣,眉眼间妆容很是浓艳,一双眼睛之中暗藏杀机;另一位却是腰间负剑,眉眼柔和,看上去和颜战天截然不同,无双城前任城主宋燕回。 在宋燕回身后,只跟着两人,无双城大弟子卢玉翟,以及无双城现任城主,无双! 可以说无双城近半数的力量,皆在此处了。 “下关?”无双望着城门上的两个字,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不是雪月城啊。” “雪月城与我们无双城不同,这下关乃是凡城,看见那座高阁没有?那就是登天阁了,过了登天阁,才能见雪月。”卢玉翟向着他小心解释道。 正当此时,一袭青衫从城内而来,落在城头之上,拔剑在城门前三丈外斩出一道剑痕:“过此线者,杀!” 第54章 还刀 剑心冢,剑阁。 李素王与萧若风专心致志地下着棋,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姬雪站在一侧,认真地看着,希望能学到一些,等回去和老头子下一局。 下首的座椅上,百里东君坐没坐相地抱着玥瑶,喝着小酒,好不惬意。 “都安顿好了吗?”萧若风忽然问道。 李素王缓缓点头,笑着看向一侧的百里东君:“接下来,就看百里城主的了。” “唉,这一关,可不好过啊。”百里东君轻笑一声缓缓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客人到了,我去迎客,前辈,这剑阁之内,就交给您了。” 剑阁之外,三道身影联袂而至。 一个光头和尚,眉眼妖媚,手中提一柄长刀;一人身着紫衣,魂十内力未卸,透着淡淡的紫气;一人满头白发,腰佩美剑,可见少时风流。 “天外天宗主无心,特来归还此刀。”和尚上前,将手中长刀双手奉上。 昔年学堂李先生以一手双手刀剑术闻名于世,后来将此法传于百里东君,并特意叫人为他打了一柄不输名剑山庄仙宫品名剑不染尘的长刀。 洗尽铅华见本心,红尘深处不染尘。 故而此剑便命名为尽铅华。 昔年叶鼎之于边境一座高山上“自杀”,百里东君便顺势定下十二年锁山河之约,此刀便作为信物,交于白发仙与紫衣侯。 不过两人来迎无心回宗之时,并未带刀,如今无心归来,便将此刀给带上了。 “老伙计,许久不见了。”百里东君轻叹一声,接过长刀,伸手抚过刀身,眼中透着一股子温柔,刀身也微微颤动,发出喜悦的声音。 与此同时,百里东君腰间长剑出鞘,闪过一道银光。 “你们进去吧。”他轻声说着,将尽铅华背负身后。 无心轻轻点头,然后带着白发仙与紫衣侯,缓步迈入剑阁。 霎时间,阁门关闭,一道剑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屋内,刺痛了众人的双眼。 一道剑痕从剑阁门前,一路延伸到山口。 四道身影合力冲破剑光,在百里东君身前不远处现身。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一个身披黑袍,手提烟枪的耄耋老者;一个把玩着寸指剑的小胡子;一个腰佩长剑的灰衣男子。 无一例外,都是当世绝顶高手。 “伴读大监瑾宣公公,这是陛下的意思?”百里东君的目光从黑袍人的身上扫过,轻弹了下手中长剑。 瑾宣公公摘下帽子,微微一笑:“是与不是,又如何?”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杀人,我师父也不喜欢,但千万,不要把我们惹急了。”说着,他又看向耄耋老者:“怎么,唐门要叛出我雪月城了?” “非也,起码怜月和司空长风的关系还算不错。”唐老太爷摩挲着手中的烟枪,心中也是有些不安。 百里东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老太爷,魄力不错,可惜实力不够。” 还没完,不等他们回应,他又看向了另外两人:“苏家苏昌河……差点儿忘了,在九霄城,你杀了大家长,夺了眠龙剑,已经是新任大家长了,竟然有人能请动你,真是好大的手笔。还有你,洛青阳,怎么舍得从那座凄凉城中走出来了?” “看来,雪月城的情报网,并非只有蛛网。”苏昌河阴恻恻地笑了笑。 百里东君看了眼他身后的眠龙剑,“你们的动作的确迅速,就连蛛网都没有察觉,不过,那时我恰好在九霄城中酿酒,顺便看了看热闹。” 他又看向灰袍人,那人腰间的长剑单剑鞘便要长上许多,江湖上关于这柄剑的传言有许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从未出鞘。 剑名九歌,孤剑仙洛青阳之剑。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任的天下第一,必将在洛青阳与百里东君两人当中出现。 而今日,两人将迎来成名后的第一战。 “洛青阳,前来问剑。”他淡淡地说了句,旋即拔出了腰间长剑。 先前那一道剑光,洛青阳已知两人之间的差距,但他终归还未出剑,高下,还未分。 “问剑?来剑心冢问剑?却不知是谁告诉你我在剑心冢,或者说,你来此,是为了问剑李前辈?”百里东君嗤笑一声,长剑斜指:“我也不管你们来此是为了问剑还是为了杀人,总之,我百里东君在此,便容不得你们踏前一步!”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如海的庞然威势便轰然压下。 “提剑成剑仙,握刀为刀仙。世间最绝世,雪月一酒仙。” 百里东君伸手引来一串酒水,闪烁着莹莹光点,一口吞下,面色红润,仿佛一杯已醉,然而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震动了四人的心神。 瑾宣公公一身长袍猎猎,连忙运气抵御;唐老爷子手中烟枪断折,神情凝重地望着眼前人;苏昌河身后眠龙剑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杀意凛冽;洛青阳长剑震鸣不断,身后光影交错,仿佛慕凉城留在身后,这是一城之势! 四人之中,瑾宣公公与唐老太爷感触最深。 他们一人曾对上巅峰之时的苏月明,一人曾见过忽入神游的南宫春水。 此时面对如此压迫,怎能不知百里东君是何境界,只能暗自叫苦,生生扛下这股压迫。 瑾宣公公了解百里东君,他只拔剑,未碰刀,便意味着他心中未起杀机,为今之计,只能拖,拖来其他两方的结果! …… 凤凰城外。 “诸位,久违了。” 雨势停了,天边呈破晓之景,灿金色的光辉洒落在君玉的身上,真如儒家圣人一般。 苏暮雨举着油纸伞,眼神中透露着凝重,以修为止停天上之雨,此等人物,实非人间可有,他抬手一挥,一道剑气如雨,斩向君玉。 “暗河苏家,苏暮雨。” 君玉抬头,冷哼一声,一拳轰出,将剑气砸了个粉碎,一道巨大的拳印留在了城墙之上。 “学堂李先生门下大弟子,君玉。” 第55章 君子之怒 “君玉,你是学堂弟子,应有君子之气,君子可怒可霸,唯独不可戾。”苏月明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君玉双手背后,轻声笑了笑:“戾气为邪,一步之错,万劫不复,这样的话,我同百里东君讲过的,怎会不懂?” “那就好,小心一些。”苏月明话音刚落,一轮阵图便在马车下方展开,不过几个呼吸,便将整个城门楼都笼罩在内。 天地人神四盘各归其位,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在脚下蔓延开来。 尤其暗河与唐门之人,他们一方以杀人为常事,一方专攻暗器,对危险的感知较常人更为敏感。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苏暮雨先行动手,一道剑光如雨,伞骨顷刻间分裂开来,一出手即是全力,十八剑阵与暮雨剑势齐出,纵是对上剑仙,也未必会败。 然而他眼前的,却是君玉,神游玄境!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君玉轻笑一声,猛地砸出一拳。 没有丝毫拳路,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然则这一拳,将他一身浩然正气凝至一处,转瞬间便破了剑势,震开了十八剑阵。 “我心有浩然气,一手君子拳。天下间奇诡无数,我一拳可破,可惜你终归不是剑仙!” 又是一拳,苏暮雨败退。 谢七刀、澹台破、摘月君齐声拔刀,携破城之势,向着君玉浩荡而去。 “区区两个半的刀仙,也想杀她?”君玉不闪不避,足尖一点,落至马前,以手为剑,一剑荡开三股刀势,正欲再出一剑,忽的冷哼一声,回身向着马车一侧斩去。 只听“刺啦”一声,慕雨墨暴退而走,一片黑布飘荡在空中,数十只毒蛛死了一地,她本人更是脸色惨白,口中溢血。 “雨墨,退!”苏暮雨左手一握刀丝,将十八剑收回,右手手持细雨再次杀到。 他已然知晓,单凭眼前这些人,连君玉那一关都过不了,想杀苏月明,完全就是做梦,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唐门三老。 同样的道理,澹台破他们自然也看了出来。 澹台破怒喝一声,抡刀再砸:“霸刀式!” 一刀落下,劈出十数丈的刀气,其势霸道如天威,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然而刀气前方,君玉巍然不动。 谢七刀与摘月君一同冲上,连出数刀,却连君玉的剑势都无法破开。 “区区大逍遥,也敢妄称刀仙?且看君子一剑!”君玉一步掠出,浩瀚剑势瞬间震飞谢七刀与摘月君,直奔澹台破而去。 “竖子也敢妄论刀仙!”澹台破霸道之势不见,又是全力一刀。 他之刀法无关招式,而在于一个势,势到,则可一刀摧城,纵是千军万马在前,也唯有全军覆没之险! 君玉闻言,剑势一转,竟成刀式:“在下不才,也曾学过几年刀,你是大逍遥,我便降至大逍遥,且看我配不配一论刀仙!” 话音落下,他竟当真自降境界,随后一刀席卷长空,引满城长风而来。 “大风式,浩然天下!” 一刀出,天边流云散尽,阳光普照,仿佛整个世间都亮堂了许多。 铿!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折声从狂风中传出,所有人心中一震。 麒麟牙,断了! “就是现在!” 风沙狂舞之间,三道银光乍现。 唐门绝世暗器——佛怒唐莲! 三花齐开,六十三朵花瓣飞舞,撕裂了狂风,破开尘沙,银亮的光芒刺破了所有看到那花瓣的人的眼睛。 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玉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念着君子之言,一手却斩出漫天剑势,迎上了佛怒唐莲。 马车内,苏月明无奈地笑了笑。 “大师兄有些生气了。”躺在一旁的雷梦杀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上一个让他这么生气的,还是天外天的无作使,他在用君子之言,压自己心中戾气,只是……”苏月明缓缓掀开了帷幕,向外走去。 “戾气,不能一直压着的。” 彼时,君玉剑气正盛,双眼猛地睁开:“君子不重则不威。你们,惹怒一个君子了。” 六十三片银亮的花瓣散落满地。 “诸位,已经到了这一步,退不得了。”谢七刀手中长刀插在地面,他缓缓睁开眼睛,全部威势都凝为一刀,只待起势。 十八柄剑刃落在苏暮雨的身后,他松开了手中刀丝,唯有细雨在手,一点点雨滴缓缓落下,他的势,开始不断攀升。 澹台破双手持着断刀,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他的神情越发庄严,他在养势,只等一刀。 摘月君狭长的丹凤眼之中,也是杀机毕露,双手长刀一黑一白,对应阴阳,他的刀势,在于诡,可君玉一身浩然正气,将他浑身刀势都压在刀中。 暗中唐门三老更是脸色难看。 此番不成,便唯有那一件了,佛怒唐莲,如今的唐门尚还可以打造,但那一种,却是真真正正的用一件少一件。 眼见他们此行的目标从马车中走出,所有人心中一震。 据他们的消息,此人如今的状态应当正是糟糕至极才对,可看她现在的样子……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急急如律令。” 苏月明口中念诵道门净心神咒,双手掐诀,万道心门运转,旋即一掌落在君玉身后,“说什么君子不重则不威,儒圣先生听到这话,得一巴掌拍死你。” 君玉眼中霎时间恢复清明,深呼吸几口气后,无奈地笑了笑:“开个玩笑,还有,月明,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是我小看你,是他们太看得起我了。”苏月明轻叹一声,望向凤凰城城门楼顶的四道身穿蟒袍的身影,“天启五大监,四位到此,那位伴读大监,只怕是去了剑心冢。” “你还是放不下北离?”君玉皱了皱眉头。 “我放不下的并非北离,而是这座天下,对了,我收了个徒弟,他或许可以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苏月明此刻的笑容很是灿烂,比这世间所有美景都要好看。 第56章 学堂君玉,有云! “南诀刀仙,暗河三家家主,唐门三老,天启五大监之四,诸位背后的人还真是看得起本姑娘。”苏月明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不由得冷笑一声。 城门楼之上,掌香监瑾仙公公皱了皱眉头。 五大监之中,属他最有江湖气,也唯有他的心性,不曾被权利所侵蚀。 他猜到会有不少人想要苏月明的性命,却不曾想到,南诀竟然也会出手,这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苏姑娘误会了,我们来此,只是希望拦上片刻,至于打打杀杀,那是他们的事。”不等其余人说话,瑾言公公便先行开口解释道。 澹台破顿时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北离的人还真是表里不一,说什么拦人,不过是你们那个皇帝不好明说罢了,三位,还没好吗?我先上了!” 澹台破将手中阔刀高举断刀,裹挟无边霸道之势,此刀非刀,而为势! “霸刀,霸道!吾之霸道,天地辟易!” “没有剑啊。”君玉轻叹一声,仍自迈前一步,以指为剑,由上而下斩落,“剑壁门高五千尺,石为楼阁九天开。” 轰!!! 一股剑势赫然化作一道五千尺的剑门,巍峨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澹台破的最强一式落在剑门之上,却是撼动不了分毫,反倒是他自己被震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喷洒在地。 “还真是天上之剑啊,不过,我这刀也是杀神之刀!”谢七刀抬起长刀,他这一生,杀过不知多少人,从来都只出七刀,可今日,却已是使了十数刀,却是连敌人的脚步都不曾撼动。 此刀之势,甚至堪比刀仙一刀。 不同于大风式引风聚势,不同于澹台破的无边霸道,谢七刀此刀,唯有一字,杀!!! “这一刀,说不定真的会死。”摘月君咬了咬牙。 他出刀诡异,皆因刀法,他为人怪异,皆因功法,然而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是位刀仙! 摘月君整个人便如太极一般,阴阳交互,却互不调和,多半是练功出了岔子,然而也正因此,他的刀法到了极致。 阴阳双刀齐出,一刀至刚至阳,一刀至阴至邪。 与此同时,苏暮雨也斩出了必杀的一剑,漫天雨势落下,他的剑仿若融入了雨中,微不可见。 然而就是这漫天的雨势,带给了君玉最为危险的感觉。 “若我只是大逍遥,对付你的剑势还真得费些功夫,不过,我没兴趣陪你们玩下去了。”君玉长舒一口气,卸去满身剑势,随手一抬,一股浩然正气,便如书卷呈现眼前,他的眼中浮现出沧桑之色,眼中忽的又生出一抹温柔。 “观史书万卷,不见佳人,心中所念,可横跨山海,纵有敌军万千,唯有此拳,可撼天地!” “学堂君玉,有云!” 此一拳,饱含君玉满腔怒意,一身浩然正气化作拳势,修为却压在了半步神游。 这是他的道,君子之道。 “滚吧,否则,我就要杀人了。” 烟尘滚滚,君玉平淡的声音从中传出。 四位大监站在城门楼之上,都不由得攥紧了手,下面的人,只怕已经败了,接下来就是他们。 “瑾宣去哪了?”瑾仙公公突然问道。 其余三人无一应答,身为伴读大监,瑾宣公公自幼时便跟随在明德帝的身边,与他们的关系并不紧密,明德帝的密旨也多是由他派下,他的行踪,自然也不会告知这几位大监。 “有意思,我们四人连大逍遥都不是,他怎么会认为,我们拦得下连两位刀仙和暗河三位家主都不是对手的苏月明呢?”瑾仙冷笑一声,转身望了眼远处长廊上的那道绿裙身影,“我们走。” “那陛下那边……” “如你所见,我们拦不住他,陛下那边,我自会交代,倒是你,瑾言,给你句忠告,谨言、慎行。”瑾仙公公淡淡瞥了眼瑾言公公,便先行掠入城中,驾着来时的骏马,飞奔而走。 三位大监也没有再多说半句,紧随其后。 城门处。 目送着澹台破等人离去,君玉长出了一口气。 “忍得很辛苦吧。”苏月明来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抱了抱他,脸颊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 君玉低头看着怀中佳人,心疼地抱住了她:“我竟不知你在北离受了这些苦。” 听到这话,苏月明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苦?这话让萧若瑾听到,说不定会怎么发狂呢,毕竟我可是废了他的修为,又不止一次扫了他皇帝的面子。” “萧若瑾。”君玉抬头望向北方,眼中神色莫名。 “好了,不管他了,这些年他身上没有半分修为,又整日操劳政事,除了在做人这块儿有点问题之外,倒的确是个合格的皇帝。”苏月明笑着松开了君玉,去到马车前室坐下,看了眼天空:“所谓天家无情,就是如此了。” 君玉冷哼一声,显然是还在默默记恨:“太安帝萧重景、明德帝萧若瑾,呵,说来也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个好人呢?”苏月明轻声笑了笑,眼中满是憧憬。 看着她这副模样,君玉一时间都有些痴了:“月明,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摆脱所有,去游历四方,看看天下的风景?” 苏月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够吗?” 君玉苦笑一声,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双手一拉缰绳,驾着马车进了凤凰城。 “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呢。”苏月明瞪了他一眼,似乎在等着他说出什么,可君玉却只是笑着,直到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君、玉!!!” 咬牙切齿的样子,像一只小老虎,眼看就要扑上来咬他。 君玉这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重要的不是风景,而是我想与你一同去看。” 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她整张脸都不由得泛起红晕。 苏月明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回到车厢内,刚坐下就对上了雷梦杀似笑非笑的眼神,当即怒骂一声:“笑个屁!” 第57章 来援雪月 【第53章有改动,把到雪月城的萧崇改成了萧景瑕,本章接第53章末尾,建议重看一遍,以免连接不上。】 叶鼎之一人一剑,傲立雪月城之前。 城门之上,一袭黑袍猎猎,一杆乌金色的长枪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司空长风一头长发飞扬,如此才有枪仙风范。 李寒衣站在他的身边,双手各持一剑,风雅四剑之一听雨,剑谱第三铁马冰河,都是这世间绝顶的好剑。 司空长风的另一边,谢宣背着他的书篓,里面放着一柄剑,说是从铁匠铺随手拿的,但却名列百兵榜,名为万卷书。 除他们之外,还有几位雪月城长老。 以落霞仙子尹落霞为首,分别站在两侧,其中也有几位世家、门派之人,如温家、雷家、天山派、潮王阁,还有百里东君几位师兄所在势力派来之人。 不过如江南段家、岭南四大剑派、天山九门等等势力,却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人撤走,但还是有人留了下来。 他们是来自各大世家门派的弟子。 “为何雪月城还会有这么多的弟子?”皇甫绝回头望向各家家主,他们脸上也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宋燕回的目光满是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因为这里是雪月城。” “司空长风,若是我在这里杀了他,雪月城担得起吗?”叶鼎之剑指萧景瑕,朗声问道,他从此人脸上看到了萧若瑾的影子。 “叶兄,待此间事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雪月城都不会过问,但在此之前,他不能死。”司空长风无奈叹了口气,又望向城下之人:“诸位也看到了,我这位朋友可不好说话,若是就此退去,此事,雪月城既往不咎。” “退去?可以,雪月城自恃江湖第一城,三位城主的师叔曾二入天启,废我父皇修为,其罪当诛,交出她,我即刻下令退走。”萧景瑕的声音从幔帐中传出,气势倒是丝毫不弱。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道寒光便冷彻心扉。 整个幔帐被撕裂成了两半,抬着轿子的四人顷刻间毙命,轿子落地,萧景瑕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落在地,还好有些修为,及时站稳脚步。 宋燕回等人心头一凛,刚才那一剑,他们没有一人看得清楚。 “你究竟是何人?”萧景瑕冷眼扫过宋燕回和皇甫绝,只以为是他们故意要让自己如此难堪,他可不相信一个凭空出现的无名之人,竟能压过他这边的高手。 宋燕回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反而将注意力落在了那人手中长剑之上,只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当年魔教东征闹得沸沸扬扬,然而真正见到叶鼎之的,却只有少数几人。 对其他人而言,反倒是那柄剑,更为熟悉。 宋燕回身后一侧的无双突然惊呼一声:“名剑玄风,魔教教主叶鼎之的佩剑!” 此话一出,所有人尽皆哗然。 尤其萧景瑕,心中好一阵震颤,但也只是微微一震罢了,那时他都还未出生,就算后来听到叶鼎之如何了得,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如百里东君那般的江湖人。 但他身后的这些真正的江湖人,却真正知晓叶鼎之的可怕。 昔日四大魔头,叶鼎之为首,数次出手,甚至不见其人,一道剑光闪过便人死兵折,传闻也就只有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与其交手一招后不败。 然而今日,叶鼎之却与司空长风站在了一处,天下又有几人能敌? 一时间,双方竟僵持在原地。 又是萧景瑕突然出声怒喝:“叶鼎之昔日掀起魔教东征,后于边界自刎谢罪,你究竟是谁,假冒魔教教主又是何意?雪月城要与此贼共扛江湖大势吗?” “呸!臭不要脸的,萧景瑕是吧,既是江湖大势,又与你萧氏皇族何干?况且,什么时候一帮小门小派拧成一股绳,便称得上是大势了?就算是跟在无双城的身后,可如今的无双城,还称得上天下无双吗?”一声嗤笑从远方传来。 百里宸到了,不仅到了,还带来了雪月城的盟友! 只见一条莹白如玉的巨蛇从雪月城的长街之下破土而出,将他托起,旋即扭动着身躯快速向着城门而来。 “你是谁?”萧景瑕眯眼望去。 “通体莹白,长达数十丈,头生犄角。这是白琉璃!”有人回应了他,更是唤出了百里宸的来历:“温家前任家主饲养的白琉璃!你是温家人!” “你们的消息还真是落后,在我爹少年时,小白就被送给了他,现在跟在我的身边,我爹是天下第一、二、三……天下第三的百里东君,我爷爷是镇西侯百里成风。”百里宸绕过一众雪月城弟子,来到城门之前,叶鼎之身侧,翻身而下。 他侧过身,冲着叶鼎之躬身一礼:“侄儿百里宸,见过叶叔叔。” 叶鼎之细细打量了百里宸一眼,赞叹地点了点头:“不错,比我和你爹年轻时要强得多。” 百里宸轻笑一声,转头望向萧景瑕,傲然仰首:“九皇子殿下,今日便让你长长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大势!” 说着,他拿出一支长箭模样的东西,伸手在箭尾一撮,将其放上了天空,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只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并无夜间的惊艳之感。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还未见到人影,一袭黑袍便已然掠至雪月城之前:“唐门唐怜月,来援雪月!” 他的到来,让萧景瑕脸色一变,不只是他,还有他身后的各大世家门派,不过萧景瑕惊诧的是,唐门竟然没能看住他,其余人担忧的,却是唐怜月身后的唐门,毕竟他们可不知道唐门在这次事件中的站位。 当然,也有可能这就是唐老爷子的算计。 以他为首的一派去做得罪人的事情,而唐怜月则负责保住唐门的一点名声,以免此事不成,雪月城秋后算账。 在唐怜月之后来的,也是一个人,他一身红黑相间的长衣,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不过眉宇间看着却有些忧郁,他伸手一招,一柄火红色的长剑从雪月城中掠出,然后落在他身前的土地上。 “雷家堡雷轰,来援雪月。” 第58章 无双问剑 如果说唐怜月只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大一些,那么雷轰就足以震动半个江湖,因为多半都是被他提着那柄杀怖剑打过的。 也正因为他一剑挑了大半个江湖,所以才有了半个剑仙的美名。 只是青城山一行之后,江湖人便没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被废除武功,逐出了雷家堡,也有人说他被关了禁闭,总之众说纷纭,没个准话。 雷轰的到来,自然也代表了雷家堡的插手。 至于为何只有雷轰,那就要问问唐门这一代的高手了。 唐煌、唐玄、唐七杀,仅次于唐怜月的这三人带着一众唐门高手出现在了雷家堡到雪月城的必经之路上,将雷天痕、雷门八骏等人统统拦了下来,唯有雷轰冲破重围,来到了此处。 到了此时,一批人马才终于策马来到近前。 为首四人是两对双胞胎,一对兄弟,一对姐妹,自然就是剑心冢的四位护剑师了。 何去、何从、无法、无天四人向着雪月城城门之上拱了拱手:“剑心冢护剑师,奉冢主之命,来援雪月。” “回去替我多谢前辈,此番恩情,雪月城记下了。”司空长风朗声笑道,旋即扭头看向自己师兄。 李寒衣瞪了他一眼,无奈摘掉灰巾,望向下方:“我外公可好?” “禀小小姐,托百里城主相助,剑心冢无碍,冢主亦无碍。”何去当即回道。 也正是此话,让萧景瑕脑海之中如遭重锤。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明明此行所为乃是要覆灭雪月,再不济也可打压一二,然而此刻,唐门未来的老爷子、雷门双杰之一,甚至剑心冢之人都不远千里而来,这让他的计划完全落了个空。 不仅落空,反而还让世人见到了雪月城真正的能量。 忽的,又是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咳咳,骑马了不起啊,骑那么快,就算大路上撞不到人,踩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溅这一路土,全进我嘴里了,呵忒!” 却见是一个骑着毛驴的青衣少年,脖子上缠一条青皮蛇,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他的目光一眼就望向了白琉璃,然后目光落在白琉璃一侧的百里宸身上,当即拱手:“岭南老字号温家,温良,奉家主之令,来助小霸王平乱!”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百里宸疑惑地望了眼他的身后,却是连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路遇强敌,冷叔他们被留下了,不过我家老爷子说了,不管怎么样,温家的人得来撑个场面,我学艺不精,所以来了。”温良笑了笑,不过他的衣服下方,却是分别露出了几个毒物。 花衣蛤蟆、双首蜈蚣、红蜘蛛、三尾蝎,加上他脖子上的青皮蛇,合起来便是五毒阵,常人触之,必死无疑。 当然,不止如此,温家弟子都有一味《三字经》,不过唯有生死一线的关头才会使用,那是远胜五毒阵的最后杀招。 还有一些知晓温良此人的,知道他是温家家主温壶酒的唯一弟子。 仅此一条,便知温良不是好相与的。 人称“小毒物”。 在他之后,陆陆续续便是一些小势力了,他们来只是站个立场。 不过始终没有百里东君几位师兄派来的人,多半是被缠住了。 这一次针对雪月,背后的人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惜他没有算到叶鼎之的出现,更没有算到唐门唐怜月。 一招失,满盘皆输。 “诸位,若是再不走,来日,十万镇西军便会出现在各位所在门派、家族之前。”百里宸下了最后通牒。 谁也不曾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虎头蛇尾。 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反倒是雪月城借此彰显了自己的实力,更借此分清了敌友关系,此事之后,雪月城终将变得更加强大,不可撼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少年迈步而出,他解下身上的剑匣放在一侧,目光灼灼地望向城门之上:“无双城无双,在此问剑,不知可否?” 城墙之上,角落处。 萧瑟等人都聚在这里,望着下方这些个风云人物,即便镇静如萧瑟,此时也是心神激荡,不过想到自己这一身隐脉,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哎哎哎,萧瑟,你看,那人要问剑雪月呢,你说,我要不要下去?”雷无桀好一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还以为能痛痛快快打一场,没料到竟是这般结果,此番无双上前问剑,倒正合了他的意,都不等萧瑟回答,他便已然从城墙上飞掠而下,口中大喝一声:“我来!” “我的剑不伤无名之辈,你叫什么名字?”无双敲了敲剑匣问道。 “雷家堡雷无桀,无法无天的无,桀骜不驯的桀!”雷无桀大喝一声,背后长剑出鞘,握在手中一股剑势直冲云霄,“或许这个名字现在还不出名,但今日之后,当扬名天下!” “雷家堡?可我要问剑雪月城。”无双烦躁地挠了挠头,“你是雪月城的人吗?” 雷无桀持剑抱拳,高呼一声:“家师苏月明,家姐李寒衣,我算是半个雪月城弟子,战还是退,给个痛快话!” “好!”无双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似是要把他记在脑子里,旋即伸手将剑匣打开,“那就来!” 一柄火红色长剑与十二柄细小飞剑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霎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得深深望了眼站在前方的少年,以城为名,身负无双,未来的江湖,将有他一席之地,甚至就算是夺回“天下”那二字,也并非不可能。 “云梭、轻霜、绕指柔、玉如意、风萧。” 随着无双轻念,他伸手指去,只见五柄飞剑从剑匣中弹出,在他身边打了个转,旋即分别列向各个方位,封锁雷无桀的身躯。 “剑阵?”雷无桀眉头一挑,长剑直指,飞身向前:“纵你有剑阵千万,我自一剑破之!” 心剑如风,灵巧幻变,然而此刻却是裹挟漫天风势,将五柄飞剑依次砸出。 无双这才感觉眼前少年一身境界竟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当即不敢大意,抱起剑匣向后退去,同时口中轻喝数声:“红叶!蝴蝶!绝影!” 又是三柄飞剑破空而出。 第59章 李素王 百年前,曾有一人,身负剑匣,内藏十三剑,压了半座天下,他叫欧阳无双,无双城昔日城主。 那剑匣,便是此刻的无双剑匣。 不过闻名天下的,从来都不是这剑匣本身,而是那第十三柄剑,并非飞剑,而是一把魔剑,其名大明朱雀,曾经欧阳无双手持此剑,少有人敌,为无双城打下了天下无双的美名。 可惜在他之后一百年里,都无人能够再打开那剑匣。 然而如今,无双剑匣再次现世,竟是出现在一个少年人的手中,更是能够御动其中八柄飞剑,假以时日,必成剑仙。 更让人震惊的是无双对面的红衣少年。 年纪轻轻便已是逍遥天境,观其剑道,已有大成之势,距离剑仙也不过境界之差。 “这一代的小辈,还真是让人汗颜呐。”谢宣望着下方的比斗,不由得轻叹一声。 闻言,司空长风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比他们差吗?” 读万卷书后,行万里路,魔教东征之时提剑,挥手便成就了儒剑仙的美名,说起江湖风流,这位独占八斗,百里东君占四斗,天下人倒欠二斗。 “大风式,云龙风虎!” 雷无桀长剑划破天际,引风云齐聚,浩荡来去。 刀气与八柄飞剑不断相撞,道道杀机环绕他身周,剑光每每掠过,必是绝杀,久而久之,雷无桀的心神已经崩紧到了极致。 另一边,无双也是满头大汗,这般御动八柄飞剑对敌,也是他的第一次,内力损耗难免有些跟不上。 “不行,得速战速决!”无双猛地一拍剑匣,又是两柄飞剑齐出。 “杀生,破劫,去!” 随着这两柄飞剑疾掠而出,但凡有些见识的,几乎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就连宋燕回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徒弟竟然藏得这般深。 十柄飞剑,意味着真正的自在无敌。 然而此刻他面前的少年,却是逍遥天境! “你是逍遥,我也入逍遥!”无双再度大喝一声,怒而拔剑,一柄更胜前十的飞剑! 剑若流云,轻盈缥缈,虚幻莫测,仿佛不似人间之剑。 “苍!” 十一柄飞剑掠起,顷刻间便搅碎了浩荡风云,直奔雷无桀而去。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这可是无双剑匣百年来第一次现世,而且一出手便是十一飞剑,能见证这一战,何其幸甚。 “你有飞剑十一,我有心剑万千!”雷无桀不闪不避,手持心剑握持身前,一双眼睛炽热明亮,一剑斩出,化作千道剑影,迎上剑阵。 一阵冰封交错之声,一道道剑影断折,与之伴随的是无双的颓势。 强入逍遥,境界不稳,单此一条,便决定了他此战必败。 “大风式,剑下留人!”雷无桀的目光逐渐柔和,以绵柔风势,瞬间划过剑阵,旋即在无双的眉心之前停下了动作,狂风肆虐之下,冲破了他的发冠,一头长发飘扬。 “唉。”无双轻叹了一口气,将乱糟糟的头发捋到脑后,很是坦荡地将十一飞剑归鞘,“今天我输了,输得无话可说,但是明天则未必,雷无桀,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雷无桀收剑入鞘,拱手朗声道:“随时恭候!” 谁也没能想到,本是一场灭门之战,结果却成了两个少年的成名之战。 心剑传人雷无桀、无双城无双,这两个名字席卷了整个江湖。 剑心冢。 瑾宣四人尤在此处。 百里东君早已回了剑阁之中喝酒,他可没兴趣一直和那几个家伙僵持。 “唐老太爷,听说唐门有一门暗器,最为精巧,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也能用它杀死一个绝顶高手,此物,你可带着?”瑾宣公公侧目看向拿着一杆新的烟枪抽着的老太爷。 苏昌河在此时突然开口:“没用的,若换做是当年的叶鼎之,或许能够奏效,但今日的百里东君,却是真正的地上无敌啊。” “大家长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别忘了,我们要对付的,从来都不是百里东君。”瑾宣公公冷笑一声。 “劳烦瑾宣公公为我争取一线机会,老朽或许可以一击致命。”唐老太爷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百里东君那悠哉悠哉的态度,他心中的不祥也更会清晰,只希望唐怜月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大不了以死了解此番恩怨。 “你们从始至终都算错了一个人。”生性孤僻的洛青阳突然开口。 他的剑从未放下,因为剑阁之中也有一柄剑,一柄放眼天下都找不出几柄的剑,他叫李素王,教出了剑心有月的李素王! 世人只知他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却不曾想过,若是不懂剑,又谈何铸剑? “洛青阳,你负责阻拦李素王,我和大家长应付百里东君,唐老太爷,能否成功,只看你那一击了。”说罢,也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瑾宣公公抬手便是一掌,震碎了剑阁的大门。 “终于要打了吗?”百里东君轻笑一声,把袖子往起一捋,迎着瑾宣公公的脸就捶了上去,另一只手向身后一握,将寸指剑抓在手中,“苏昌河,你莫不成以为我还是当年的百里东君?” 手掌一震,两人倒飞而出。 与此同时,洛青阳斩出一剑,剑阁巍然矗立。 剑仙之剑,之所以有无上威势,皆因所出之剑暗合天道。 五大剑仙之中,道剑仙赵玉真枯坐青城山从未下山,所习之剑,所学道法,皆与青城山息息相关,所以他的剑在青城山最强; 雪月剑仙李寒衣身处苍山苦练剑术,合的是一花一草、一山一水,所以她的剑在雪月苍山最强; 怒剑仙颜战天以怒为势,拔剑之时便是盛怒之际,暗合人之情绪,他的剑,最怒时便是最强; 儒剑仙谢宣以书卷之气养剑,出剑便是儒家浩然正气,不争不抢不贪不奢不怨不怒,为平世间不平事之时拔剑,方为最强; 洛青阳在五大剑仙之中最负盛名,一人独居一城,占了满城的孤寂,所出之剑,凄凉、孤寂,合一城之威,便是最强。 眼前的剑阁同样如此。 李素王在此久居数十年,他整个人早已成了一把剑,在这剑阁之地,他便是最强。 “年轻人,虽然你在江湖上被称为什么孤剑仙,不过小老儿的剑,可不比你们剑仙的剑要弱。” 第60章 一剑惊龙 李素王。 提起这个名字,江湖之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天下第一铸剑师。 可说起他的武功,却没人能说出个一二,因为没有人见过,更不曾见他拔剑,然而不曾拔剑的人,又怎能铸出天下闻名的宝剑呢? 今日,洛青阳将有幸成为见到他拔剑的那一人。 只见李素王袖袍一挥,三柄长剑从剑阁之中掠出,环绕他周身,发出一声声剑吟,就仿佛见到父亲的孩子一般,撒着娇。 “可惜了,听雨被那丫头带走,还没还回来,不过也足够了。” 听雨、观雪、望花、闻风。 风雅四剑,除听雨之外,皆在此处。 一缕风雅意味也随之缠绕在李素王的周身,那是属于他的剑势。 与此同时,一丝凄凉之意也弥漫开来,洛青阳拔出了腰间的九歌,那是柄极长的长剑,只是蒙了一层细尘,他手腕一震,寒光乍现。 李素王踏前一步,三剑齐出,化万千剑影,抬手便是剑心诀绝杀一剑——心剑万千! 这一招,相比雷无桀不知强上多少。 数不清的剑光铺天盖地,仿佛每一剑都是真实所在。 洛青阳不敢怠慢,长剑起舞,剑法纷杂繁复,脚下步伐零落迅疾,他的剑势澎湃汹涌,转瞬却又缥缈不定,接着又是绵柔多情…… 这是剑舞。 “这便是九歌啊,却不知到了第几式?”李素王虽常年久居剑阁,可对谷外的消息也是灵通地很,尤其这些个在江湖上极负盛名的年轻人。 “湘夫人。”洛青阳淡淡地答了一句,最后一剑终是荡尽了漫天剑影。 “为何停下?”李素王笑着问道。 看着那双眼睛,洛青阳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当年的师父,他轻叹一声:“大司命开始,便是杀人剑了,我不想杀前辈。” 闻言,李素王却是没有笑他的轻狂,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看得出,你与他们不同,你是个真正的习剑之人,可是,你既已离开朝堂,又为何替朝堂做事?” 洛青阳沉默不语。 李素王叹息一声:“莫忘了你练剑的初心,你与我那女儿算是同辈,这是我作为长辈对你的告诫,去吧。” 洛青阳深深地望了眼李素王,躬身一礼,旋即转身离去。 另一边,瑾宣公公和苏昌河却是被百里东君压制的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甚至弃剑用拳,涛涛海浪之势连绵不绝,绵柔的劲力将他们包裹其中,进不得退不能,别提有多难受了,就像打在棉花上一般。 百里东君自然也是没有动真格的,最后一拳递出,将两人震飞出去。 与此同时,数道暗器扑面而至。 强如阎王帖、龙须针,弱有透骨钉、铁蒺藜,总之数不尽的暗器从唐老太爷的黑袍之下暴射而出。 其威势,就连退出去的瑾宣公公和苏昌河都不由得心头一悸。 “乖乖,这就是老太爷的万树飞花啊,只是好似不如唐二老爷,他老人家可是能摘花为器的。”苏昌河看热闹似的点评着。 他却是也不曾见过那神乎其技的一招,但苏暮雨见过。 那一战中,在苏昌河之前,史上最强的暗河大家长,也是不慎中了一招,哪怕请了药王辛百草的小师叔,最终也是无济于事,撒手人寰。 然而唐老太爷对面的并非暗河大家长,而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只见百里东君拍出一掌,内力化作水流,将万千暗器都裹挟一处,运起垂天,将暗器所携威势尽数压了下去,旋即便又打了回去。 谁也没有看到,万千暗器光影之间,忽有一道银光绽放。 唐门暗器一绝,暴雨梨花针。 内含二十七枚银针,是唐门最为精巧的暗器,由唐门百年前第一工匠师唐柳师所铸,一生也只打出了九件,且不可重置。 时至如今,唐门也无人能够再造出一件,可以说用一件少一件。 这百年之内,唐门在最关键的时候都曾使用过它,到现在,仅有三件,一件在唐老太爷手中,一件在唐门外房执掌者唐煌手中,最后一件则藏在唐门兵器库中。 而此刻,它被拿来对付那个萧氏皇族的昔日天才。 百里东君连忙出手,但也只来得及拦下半数。 观雪、望花、闻风三剑齐出,李素王用上了毕生之力,也仅仅截下八根。 还有五根向着剑阁之内飞射而去。 忽然,一股浓烈的杀伐之气从剑阁之中传出,一道剑势怒劈而出,如一条九天金龙,咆哮而出,金光乍现,顷刻便震退了唐老太爷。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袭白袍缓步踏出了剑阁。 “你们为什么认为,这四年来,我不能重回巅峰呢?”萧若风手中握持着一把剑尖之处有三道波纹的长剑,散发着淡淡的杀气。 剑名,麒麟牙,与霸刀澹台破的刀同名,曾是麒麟剑首李修溪的佩剑,曾列剑谱第十六,只是没想到,这柄剑竟然一直在剑心冢内。 “老爷子,抱歉了,仓促之下,见这柄剑顺手,便取来用用,待会儿再给您放回去。”萧若风向着李素王温和地说道,全然没有刚才斩出那一剑时的杀性。 剑阁之内。 无心的心中也是激荡无比。 这些人,大抵就是天底下最强的那一批了,除唐老太爷和李素王之外,其他都曾是共处同一时代的少年高手,如今都已是一方巨擘。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认识的那些个少年人,“我们未来,也会如他们一般吗?” “宗主,你说什么?”白发仙疑惑地问道。 无心扭头看了眼白发仙和紫衣侯,眼神显得有些怪异,似乎是鄙夷,心中却是暗自说道:“怎么同是一辈的高手,差距能这么大?” “唉,希望那个小夯货的修为不要涨的太快……” 第61章 回归雪月 “瑾宣公公,许久未见了,还有大家长,我们上一次见面,你也是要杀我,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影宗,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萧若风这四年静修,倒是丢弃了一身的贵气,看上去仿若一个文士。 只是这文士手中的剑,却是会杀人的。 “唉,失策了,就该听喆叔一句劝的,琅琊王就是琅琊王,哪怕废了,也不是我这种人能杀得了的,走了。”苏昌河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唐老太爷也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继苏昌河之后,离开了剑心冢。 唐门绝学万树飞花,暗器一绝暴雨梨花针,如此底牌都被放了出去,就算瑾宣也不能挑出半点儿毛病,至于雪月城那边,唐怜月是唐门除唐老太爷之外的第一高手,纵然唐煌、唐玄、唐七杀三人联手也关不住他。 这便是唐老太爷给唐门留的退路。 “琅琊王,陛下有些话,托我转述。”瑾宣公公躬身一礼,全然没了初到剑心冢时的杀气。 “既是陛下转述,我就不听了,此番事情已了,我和玥瑶就此告辞。”百里东君袖袍一挥,接出玥瑶,旋即又看向剑阁当中:“小和尚,你父亲如今就在雪月城,可愿同行?” “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无心拱手一笑,又看向白发仙和紫衣侯两人:“莫叔叔、紫叔叔,你们先回天外天吧。” “是。”二人齐声应下。 有神游强者的看护,无心的安全,确实轮不到他们操心。 只是在两人离去前,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玥瑶一眼,苦涩地笑了笑,携手离去。 “前辈,此间事情已了,晚辈就此告辞。”姬雪将云起棍往身边一竖,向着李素王与萧若风拱了拱手,也是潇洒而去。 萧若风引着瑾宣公公步入剑阁,阁门关闭,谁也不知他们在其中谈了些什么。 一座荒山之上。 苏月明轻吐一口浊气,缓缓起身,脚步一踏,一轮阵盘展开。 “之前就想问了,你这又是什么武功?以自身定下中宫,以天地人神四盘借天地伟力,若真成了,只怕会招来天劫。”君玉翻转着架在火上的三只兔子,时不时伸手撒些佐料。 苏月明微微摇头:“这不是其他武功,就是万道心门。” “万道心门?”君玉眉头一挑,扭头望来。 “万道心门是天下内功心法本源,同理,也可衍化天地,借道家阴阳之说,化四盘,生八卦,在此法阵之内,我即是天地。”苏月明傲然仰首,脚步又是一踏,脚下阵盘竟将一整座荒山都纳入了其中。 “万道心门用在推衍天地,以己之身,容纳天地,这是仙人书的法子,那天凝剑法,你又如何?”君玉只是略作思索,便勘破了苏月明如今的功法构成,“诗剑诀?养剑!” “神庭。神,天部之气也。庭,庭院也,聚散之所也。”苏月明一指头顶,一柄虚幻之剑凝实,剑气森寒,周围散发着淡淡金光,赫然是儒家浩然气。 见此,君玉才真正放下心来,“以天凝稳固神庭,以儒家浩然正气养剑,倒的确镇得住你这一方小天地。” 苏月明来到他身边坐下,仰望星空。 君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却忽然发现不对:“你的脸,还有手……” “北离当代国师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所谓长生,都是魔道,不可求。”苏月明莫名回了这么一句。 听闻此言,君玉瞳孔一震,骤然紧缩,将苏月明死死抱在怀中,搂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为……何?”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苏月明这话意味着什么。 然而苏月明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昔日我不懂师兄为何会为了漫长人生中遇到的一个女子自废一身大椿功,现在我懂了。” 失去了仙人书的内功心法,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此时虽然依旧白皙,但此时才是凡间人,而非天上仙。 “两位,我饿了。”雷梦杀不合时宜地从马车窗口探出半个头来。 苏月明抓起一只烧焦的兔子就扔进了马车,响起一声惨叫。 这一路兜兜转转。 他们并未第一时间回返雪月,而是望了望各处的风景,全然不把雷梦杀这个伤员放在心上。 不过好歹,给他留了一条命。 马车刚入雪月,一袭青衫便飞扬而起,轻稳落地:“弟子萧瑟,恭迎师父回城。” “萧瑟?”君玉皱了皱眉。 苏月明掀开帷幕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肩头,“他就是我那个徒弟,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现在对萧家人没有半分的好感。 苏月明好笑地牵起了他的手掌,望向萧瑟,上下打量一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自在境的修为,勉强能够自保,算算时间,英雄宴要开始了,正适合你去崭露头角。” 不等萧瑟回应,苏月明又道:“雷无桀他们人呢?” “明月姐姐!” 说曹操,曹操到。 远处,一袭红衣如火,卷起浩荡长风,呼啸而来,在马车前面终于止住了去势,“这位是?” “在下君玉……” “我男人!”苏月明一拍胸脯,傲然仰首,旋即一敲马车车厢:“睡醒了就出来见见你宝贝儿子。” 紧接着,就在萧瑟等人满脸震惊的目光中,雷梦杀缓步走出。 这些时日虽跟着苏月明他们游山玩水,但也是在养他的心境,战场之上所受的创伤,在游历山水之时,他已然有了新的感悟。 心境稳固,伤势好得自然就快了一些。 除去被刀仙以无上刀势斩去的右臂之外,现在的雷梦杀和普通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想要重回巅峰,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站在马车一侧,雷梦杀看着那个很像李心月的孩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爹!” 虽然从记事起就很少见过,但雷无桀还是感受到眼前之人与自己身上的血脉牵绊,那是一种特殊的无法言说的感受。 第62章 托付 这天晚上,苏月明没有再去苍山。 百里东君在事了之后,便带着玥瑶去了海外仙山,连雪月城都没有回过,说是访友,顺带找寻酿酒的材料。 无心和叶鼎之也终于父子相见,两人就在东归酒肆,聊了整整一夜。 司空长风又坐回到了他那些账本面前,将暴露出来的那些世家、门派的财富,不声不响地削去一笔。 苏月明与君玉相互依偎在城主府的一座小院之中。 “你说,这个天下未来真的会变得更好吗?”苏月明轻声询问。 君玉揽着她,望着天边的明月:“你不是说过吗,他会让北离变得更好。” “可他并不想当皇帝。”苏月明轻叹一声,“就和当年的琅琊王一般。” “不,虽然只是初见,不过他和琅琊王不同,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也并非称霸天下之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客,但江湖客,未必不能让天下变得更好,他,就是悬在未来皇帝头上的那把利剑。”君玉伸手摩挲着她的发丝,搂着她的手臂也越发用力。 苏月明忽的想到了父亲曾经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 曾经有一个人,天赋卓绝,举世无双,同辈之中少有敌手,他出自一个家族,本该锦衣玉食,然而却肩挑了整个天下。 在瀛洲来客降临之时,是他召集了天下英豪,将那些所谓仙人挡在了南海之滨。 他有一个志向,匡扶天下正道。 很俗套的志向,这样的志向一般出现在那些话本、小说当中。 然而他,却将这句话放在了心里。 他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我希望有一天,人们可以永远选择站在正义的这一边,而不是站在强者的这一边。” 他就是那么天真,因为世人的选择总是那么令人失望,所以他提起了剑,成为了那天下第一。 “只要我永远恪守正义,那么人们就不管怎么选,都是站在正义的这一边了。” 如此气概,令人神往。 在他之前,不知是否还有古人;但在他之后,确不见来者。 那个人叫做苏寒。 苏月明的爷爷。 “你真的认为他能够做到吗?”苏月明扭头望向君玉。 “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在青城山最会望气的小道君那里学了几分望气之法,你之所以选定他,想必也是因为你望过了他的气,不是吗?”君玉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我虽不知你心中藏着什么,但未来无论怎样,我都随你一同面对。” “好,明天出发,去昆仑!”苏月明忽然道。 “昆仑?!” …… 苍山之巅。 雷梦杀一家四口人都坐在石亭之中。 李寒衣将那一枚代表着天启四守护之一,东方位青龙的令牌放到了雷无桀的面前。 “二十年前的八王之乱中,我与你父亲都因琅琊王的关系,站在了如今的明德帝身边,我们因为护着他杀入了平清殿,助他登上了皇位,所以你父亲成为了八柱国之一,而我,与另外三人成为了天启四守护。” “我们曾答应过琅琊王,要把这四守护的位置传下去,这是我的令牌,不过小桀,是否履行守护的责任,在于你。”李心月将自己夫君和两个孩子的手都叠放在桌子上,“我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够团团圆圆。” 说话间,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桌面。 雷梦杀的回归,算是意外之喜,也正因此,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走上那样一条守护的道路。 “爹,娘,这份责任,总该有人来承担,姐姐身后还有雪月城,这块令牌,就交给我吧。”雷无桀抽出自己的手,将令牌握在手中,他起身来到悬崖边上,朗声道:“从今日起,我就是这一任的天启四守护,东方位,青龙,雷无桀!” …… 城主府。 “爹爹。”司空千落一身黑衣,手持银月枪,大大咧咧地闯进了书房。 看着她这一身装扮,司空长风哪还不知是何缘故,无奈只能放下笔,从桌子后面走出,在圆桌旁坐下,又示意自己女儿坐过来,“你知道他们要走了?” 司空千落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恳求。 “唉。”司空长风轻叹一声:“好,我答应你。” “谢谢爹爹!”司空千落连忙立住银月枪,扑进了他的怀抱,娇声娇气地撒着娇:“爹爹你真好!” “哈哈哈,乖女儿,出城归出城,爹爹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说着,司空长风从袖中掏出了一块令牌,上面是一只沐浴在烈火之中的朱雀。 “这是什么?”司空千落疑惑地接了过来。 司空长风笑着解释道:“当年有一个少年手持长枪,杀出了一条通往太安殿的血路,那个人就是我了,当时他们唤我朱雀,我不喜欢,可惜争不过心月姐姐,不然此时给你的就该是青龙的令牌了。” “朱雀?青龙?”司空千落眨了眨眼睛,猛地瞪大了眼睛:“不会是……那个吧?” “明日出城,这就是你新的身份,朱雀,司空千落!”说这话时,司空长风的身上罕见地又出现了一丝少年意气,可惜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司空千落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才不管那个人是谁,若是我看不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 “如果那个人,是萧瑟呢?”司空长风揶揄地看着她。 “萧瑟?萧!他他他……”司空千落的舌头都仿佛打了个结,到最后也没把话说完。 直到司空长风重重地点了下头。 …… 城主府的一个小院中。 一棵参天古树之下,坐落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两个黑衣人相对而坐,细品着茶水,桌上放着一块令牌,上面是一头巨龟,然而尾巴却是一条青蛇。 “当年琅琊王赴死之时,将六皇子萧楚河托付给了我们天启四守护,而你,就是我选定的传人,这块令牌,现在就交给你了。”中年人抬起头来,迎着月光,赫然正是唐门唐怜月。 原来自那场乱象之后,他便一直留在这里,等的便是今天。 “师父,你如今把令牌交给我,难道是……”唐莲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那个心思极重的少年人。 “是的,他出现了。” 第63章 离别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雷无桀手持长剑,站在焕然一新的登天阁顶,遥望着远方,他的另一只手中却是紧紧握着一块令牌,在手心中留下了一道红印。 “雷无桀,一个人待在上面丢不丢人,快下来,准备走了。”司空千落站在阁楼下方,手持银枪重重一顿,大声呼喊道。 “来了!”雷无桀朗声一笑,长剑舞动流云,携满城花卉飘扬雪月城上空。 剑名,月夕花晨! 望着漫天落下的花雨,司空千落双眼明亮,感叹一声:“好美啊。” “嗯,倒是有几分雪月剑仙的风采,可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挡得住你爹一枪。”萧瑟双手拢在袖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话音刚落,一杆乌金色的长枪就从城主府方向飞掠而来,将飞扬直下的雷无桀重重地砸在了石板上。 “要走就走,净整一些幺蛾子,真不让人省心。”司空长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爹爹。”司空千落快步走来,甜甜地叫了一声。 “唉。”司空长风轻轻顺了顺她的长发,目光看向身形懒散,注意力却一直在这边的萧瑟,“乖女儿,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臭小子?” 听到这么单刀直入的问题,司空千落面色一阵羞红,“你说什么呢,爹,我怎么可能喜欢……喜欢……” “行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爹爹还是要与你嘱咐几句,若是他当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你当如何?”司空长风带着女儿走到一边,背对着所有人,无形的内力更是将两人的交谈隔绝其中。 司空千落神情一滞,眨巴了两下眼睛,嘴唇数次开合,却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她虽然是鼎鼎大名的枪仙的女儿,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江湖客;’而他却是北离皇室天赋最高的那个皇子,若是不出意外,定能继承皇位,问鼎天启。 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鸿沟。 “别怪爹爹打击你,爹爹只是不希望你后半辈子做一只金丝雀,被锁在皇宫大内,爹爹言尽于此,走吧。”司空长风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旋即带着她走向众人。 正当此时,两架马车从城内赶了出来。 一架前面坐着唐莲,另一架前面坐着君玉。 “君玉前辈,你和明月姐姐也要一起走吗?”雷无桀好奇地撩起帷幕,看向里面酣睡着的女子。 “我们另有去处,倒是你,也算是月明的半个徒弟,往后便叫师父吧。”君玉敲了下雷无桀的脑门,又把帷幕放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城门前的众人,又看向司空长风,拱了拱手:“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司空长风朗声回应。 紧接着,君玉便驾着马车,直奔北方。 “大家都到了,就上来吧。”轻柔的声音从唐莲身后的车厢中传出。 第一个听出这个声音的,不是身为闺中密友的司空千落,也不是自小青梅竹马的萧瑟,反倒是雷无桀这个憨憨。 “叶姑娘也同我们一起吗?” “听闻雷家堡举办英雄宴,我也想去凑凑这个热闹,你们不会嫌弃我这个累赘吧?”叶若依从窗口探出头来,自嘲地笑了笑,轻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 “不嫌弃不嫌弃!”雷无桀连连摆手。 萧瑟无奈扶额,腿上却是一脚踹了过去,“你个夯货。” “真是个笨蛋,若依怎么会是累赘呢?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司空千落也是愤愤不平地瞪了雷无桀一眼,转身就踏上了马车,坐在了叶若依身边,小声问道:“若依,你觉得他怎么样?” 叶若依捂嘴笑了笑,目光正好迎上萧瑟好奇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吐出五个字:“凛然少年气。” “那不就是蠢?”萧瑟坐在角落,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 “蠢?你们说谁呢?不会是在说我吧?”雷无桀也在这个时候走进了马车,目光狐疑地在这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 “雷无桀,快坐好,准备走了。”说着,唐莲便一甩缰绳,向前驶进。 雷无桀完全没有提防,冷不丁地就摔倒在一旁,还好伸手扶住了窗户,才没出大丑,他揉了揉屁股,疑惑地问道:“咱们怎么不骑马?反倒要坐着马车去?” 此话一出,萧瑟不动声色地咳了两声,脚尖轻轻顶了顶雷无桀的小腿。 司空千落也是一脸的不善,“雷无桀,你故意的吧?叶姑娘的身子虽然好了不少,却也经不起一路的颠簸,当然要坐着马车了。” 这个时候,唐莲的笑声也传了进来:“雷无桀,我看你还是好好品读一下儒剑仙送你的那本《晚来雪》吧,哈哈。” 雷无桀脸色一红,当即不再说话了。 那本书是儒剑仙谢宣在百花会那天离去之时,送给他的礼物,说是什么江南才女谢飞宣的着作,还是未删减版,当然,也不止送了他。 叶若依收到的是一篇舞步,其名惊鸿;萧瑟收到的是谢宣亲写的一本无名书;唐莲拿到的则是一本酿酒书,唤作《酒经》;唯独雷无桀这里却是本情爱话本,总之他是半个字都没看过。 “对了,雷无桀,二城主不和你一起回雷家堡吗?”司空千落突然问道。 “姐姐她昨夜就离开了,应当是去了青城山,总之雷家堡举办英雄宴那一天,她一定会代表雪月城出现的。”雷无桀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青城山?二城主去青城山做什么?”叶若依好奇看向了萧瑟。 所有人都是一愣,这种事不应该问李寒衣的亲弟弟吗? “去青城山,自然是为了接那一位下山了,这次的英雄宴,有好戏瞧了。”萧瑟轻声笑了笑,见几人都是一脸好奇,就连唐莲都掀开了帷幕,半侧着身子,回头望了他一眼。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百晓堂中关于雪月剑仙三上青城山的消息如实道来。 第64章 昆仑 “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君玉回忆着古籍之中,对于昆仑的描述,扭头看向苏月明:“是真的吗?” “到了那里,你自然就知道了。”苏月明轻声笑了笑,又往君玉怀中钻了钻。 “去昆仑,要越过北面的万里冰原,想去昆仑的人,绝大多数都死在了那片冰原之上,可还是有人去过,并且回来。”君玉的心中,不自觉有些紧张。 苏月明察觉他的情绪不对,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放心好了,我爹很好说话的,我娘曾与我说过,他是天底下最最温柔的人了。” 君玉咽了口唾沫,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冰原,还有那冰原尽头的无垠山。 神游可一念万里,可君玉却没想到上一秒才刚出雪月城,下一秒,苏月明就带着他来到了冰原之前。 “月明,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君玉突然看向苏月明。 “金刚之躯,心不自在,人不逍遥,却有神游之念,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都不会有我这般人存在,知道与否,又能如何呢?”苏月明轻声笑了笑,抬脚向前走去,“跟我来吧。” 君玉皱了皱眉头,紧跟其后。 冰原之上,也有部族,不过他们生性野蛮,嗜血好战,说是人,却也不算是人。 每逢见到部族,两人都会远远绕过去。 苏月明说她不想干涉这里的任何事情,也不想让人知道,昆仑之上。 两人的速度很快,短短半日,便来到了无垠山下。 “你的家在这儿?”君玉望着眼前这一排高耸入云的山峰,遮天蔽日,望不见尽头,似乎这里就是天地北极。 “这便是你们口中的昆仑了。”苏月明仰首望向云层,“此处名为无垠山,无垠之后,方见昆仑!” 话音落下,苏月明纵身一跃,口中大喝一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长风浩荡如大鹏展翅,将她的身形托举而起。 一道道剑意从她的身上释放出来,迅疾如风、猛烈如火、连绵如山、浩瀚如海…… 一身儒家浩然正气在此刻照耀天地,如极光闪耀。 “我以此拳,撼乾坤!” 苏月明以万道心门为引,将所有剑势都吞纳其中,浩然之气包裹,化作一拳,悍然轰出。 只听“轰咔”一声! 那连绵成排的无垠山,整个发生了震颤,山上的积雪塌陷,向下滚落。 整个天地都仿佛发生了动摇。 山下的君玉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深知,哪怕自己如今这神游玄境的境界,在这连绵山脉之前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想要撼动,难如登天,可苏月明的这一拳,却真正与天道相合,撼动了山川大势。 大块大块的雪球滚落,继而练成一片雪海,铺天盖地地覆盖而下。 一道天光突然从无垠山之上透射而出,破开了云层,照耀而下。 雪崩之势缓缓平息,两人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顺着这道光,方能真正抵达昆仑,部族之人将它唤作‘神光’。”苏月明牵着君玉的手,一步一步地向上迈进。 “有人来了,是你父亲?”君玉好奇地看了眼她,又抬头望向那一道虚幻莫测的白衣身影。 看似只是随意踱步,然而速度却又快到让君玉反应不过来。 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双方终于会面。 白衣人逆着天光,面容看不真切,一身白衣飘扬,沐浴天光之下,称得上是真仙人。 “爹。”苏月明轻轻唤了一声。 “你就是阿虎的那个徒弟吧,不错,跟我上来吧。”白衣人的声音很是柔和,三言两语就让君玉心中的那块大石头落了地。 三人迎着天光而上,出现在一处院落之前,下方的路,消失不见。 白衣人转过身来,君玉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肤色白皙,容貌俊秀,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温柔,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晚辈君玉,见过前辈。”君玉拱手便拜。 “叫声爹来听听。”白衣人推开院落的木门,突然说道。 “啊?” “爹!” 君玉一阵惊诧,苏月明抬手就拍向了自己这个不正经的爹,不过被轻松避开。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苏白衣,流苏的苏,白衣胜雪的白衣,是这丫头的父亲,你们既然要在一起,自然要唤我一声爹了。”苏白衣往石桌边上一坐,又没个正行。 苏月明皱了皱眉头,拽了拽君玉:“别理他,他就是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太闷了,找点儿乐子,我带你去见我娘。” 君玉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院子后面。 这里没有被雪覆盖,反倒开满了各色的花卉,最中央是一个土包,土包前立着块木牌,上面刻着:“家母南宫夕儿之墓。”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看上去像是刚学字的孩子刻的。 “这是我幼时刻下的,父亲还因此责骂过我,他说只要他没有立起那块石碑,母亲就永远都活着,活在他的心里。”苏月明望向了院子角落里被灰尘掩盖的石碑,眼中满是怀念。 君玉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所以你才放弃了长生之法?” “是,也不是,还是那句话,长生如魔道,不可求。”苏月明摇了摇头,带着君玉在土包前跪了下来,“娘,他就是那个死书生,我带他来见你了。” “死书生?”君玉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伸手与她十指交叉相握,然后看向那块木牌,“娘,我是君玉,苏月明未来的丈夫……” “什么跟什么?我可还没答应嫁你呢。”苏月明扬起小脸,撅着嘴唇,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 君玉笑着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对上他的目光,苏月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弧度,“好歹你也是个读书人,说个好听点儿的。” “沧海桑田,世间变换,此爱不换。” 第65章 五大监的选择 天启皇宫,景态宫。 这里一改往日的宁静,显得有些肃穆、庄严,一众宫女早已退下,时隔十二年依旧显得很是年轻的易文君站在宫殿之前。 广阔的空地,此时已被三千禁军和五百虎贲郎包围。 不止如此,还有大军在向着此处集结,如果不是碍于动静太大,只怕那八千城兵和天启城两百里外的王离天军都会被调来。 天启五大监,已然齐聚此处,国师齐天尘自然也不会缺席。 天启皇宫之中一众供奉也是一同自暗处现身。 如此阵仗,只是为了一人,一个曾经差点儿颠覆了整个北离的魔头。 “十一年前,朕查清了叶氏一族叛国真相,还你叶家清白,甚至不曾追究你的儿子,如今你再闯皇宫,是当真以为朕不敢对你动手?”明德帝站在伴读大监瑾宣公公的身侧,怒视着大军中央的那一人。 “我来此处,只为一人。”叶鼎之一头长发飞扬,白衣猎猎,手中玄风发出一阵嗡鸣之声。 他抬脚踏前一步,三千禁军不自觉向后退去。 一众虎贲郎也是硬顶着强横的威压站在原地,可若是要出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放肆!给朕上,都给朕上!杀了这个乱臣贼子!”明德帝无能地怒喝道。 若非国师齐天尘和大监瑾宣拦着,只怕叶鼎之早已一剑劈了这个狗屁皇帝。 叶鼎之再上一步,“我与文君幼时便结有姻亲,十七年前,我们便在寒山寺下完婚,如今我叶鼎之还活着,自然要带她离去。” 最终,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鼎之从皇宫之中,将那位曾经号称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易文君带出了天启。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齐天尘轻叹一声。 一位神游强者的怒火,天启承受不住。 就连瑾宣公公都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听到御书房中传出的各种摔砸东西的声音后,还是忍不住摇头。 “咱们这位陛下……”说到一半,齐天尘还是闭上了嘴。 瑾宣公公神色不变,只是目光时不时在齐天尘身上扫过,最终缓缓开口:“国师,神游便当真那般可怕?” “呵呵,大监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为何有此一问?”齐天尘笑着轻甩拂尘,澄澈如孩童的眼睛之中却满是精明,这便是投身朝堂的无奈了。 若是身在江湖,他齐天尘也当算得上是一位得道真仙。 瑾宣公公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转身向着紫烟殿而去。 这是整个北离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伴读大监的住所,瑾宣公公本人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然而今日,却有四人相继来到此处。 五大监齐聚此处。 “我想你们已经得到消息了,他从那座城中出来了,这盘棋,已经开始了,但我们却处在了弱势。” 一入大殿,瑾宣公公的目光便扫过在座四人的表现。 掌香监瑾仙公公平静地坐在座椅上,左手捻着一串佛珠,右手边则立着一柄长剑,口中停下了经文,睁开双眼向着他望来。 掌册监瑾玉公公看上去像是个中年儒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一身气息也是极其内敛,看不出深浅。 掌剑监瑾威公公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眉目之间不怒自威,身边立着一柄贴满了符箓的长剑,他的表现也最是激进。 掌印监瑾言公公是个笑面虎,身形有些发胖,眼神中却暗藏锋芒,他的目光也最是活跃,探查着其余人听到这话的表现。 总之,这几人中,没一个好相与的。 “我们,要做出选择了。”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回应的竟然是温文尔雅的瑾玉公公。 “选择?三位王爷、四位将军、五位尚书,以及江湖上的各方势力,他们都可以有各自的选择,但五大监的选择,就只能是龙封卷轴之中的那个名字!”瑾仙公公淡淡地说道。 “可此刻的龙封卷轴之上,分明还没有写上名字。”瑾威公公出声道。 瑾言公公笑着补充道:“而我们,可以影响那个最终写在卷轴上的名字,究竟是谁。” “如果在之前,我们确实可以影响这个名字,但是现在,他又出现了,并且从雪月城中走出,而且他拜了一个师父,姓苏。”瑾宣公公再次抛出一条重磅消息。 四人都是一愣,旋即闭上了嘴,等着瑾宣公公接下来的话。 “现如今的情况,已经很不一样了,虽然他没有在天下人面前露面,但难保不会有人记得他,更何况,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人。”瑾宣公公来到主位坐下,抬起桌上已经放冷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是谁?!”瑾威公公急迫地问道。 瑾宣公公扫了他一眼,心中暗自打算,口中也是缓缓说道:“李心月的儿子、司空长风的女儿、唐怜月的徒弟。” “青龙、朱雀、玄武,这是天启四守护的选择?”瑾言公公微微皱眉。 瑾仙公公深深看了眼瑾宣公公:“四年前,曾有一剑自雪月而出,威凌天子,她是李心月的女儿,雪月城的二城主李寒衣;司空长风,雪月城的三城主;唐怜月只有一个徒弟,在数年前拜师雪月城大城主百里东君。” “所以这不是天启四守护的选择,而是雪月城的选择。”瑾宣平静地说道。 瑾玉公公突然道:“瑾宣公公是想再来一次之前的闹剧吗?” “瑾玉,慎言!”瑾威公公怒喝一声。 “慎言?暗河、唐门、南诀、洛青阳,还有我们五大监,如此力量都不曾撼动雪月城分毫,更别说这次没有南诀,更没有洛青阳!”瑾仙公公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最终落在瑾宣公公的身上:“莫要玩火自焚。” 说罢,他提起一旁的风雪剑便迈出了大殿。 “大监,瑾仙他只是……” 瑾玉公公刚要出声为其辩解,便被瑾宣公公出声打断,“放心吧,我知道瑾仙的心思,不管最后龙封卷轴上的名字是谁,他都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那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瑾威公公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君玉、叶鼎之、百里东君,这便是三位神游,更别提还有那个苏月明,这样的力量,我们怎么才能对抗?” “哎,话别说得这么早,雪月城的力量虽强,但它的那些盟友,可没有雪月城那般强大,还有,那个人既然出了天启城,难道我们还拿不下他吗?”瑾言公公笑着把他拉回到椅子上坐下。 “不,要拿下他的,不是我们,起码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是我们。”瑾宣公公笑着起身,手指轻点桌子,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殿内。 “唉,总感觉暗河又变回了曾经的暗河,不过,为了能够抵达彼岸,一切都是值得的。”身披黑袍的男子轻笑一声,转身向殿外走去,离去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瑾宣公公,希望你能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 第66章 问剑青城山 官道之上,几匹骏马并肩而行。 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叶若依的身子也好了许多,索性便与大家一同策马狂奔,享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的感觉。 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望着她灿烂的笑容,雷无桀看得有些痴了,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人。 唐莲等人笑着望了他一眼,旋即一同甩动缰绳,加快速度跑了出去,给两人留下了空间。 “呼!从来都没有这么爽快过!”叶若依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向着雷无桀回眸一笑。 她虽身子柔弱,可此时端坐马上,便如一位纵横驰骋的将军一般,英姿飒爽。 雷无桀驱马上前,“叶姑娘,你和萧瑟,以前就认识吗?” 听他突然这么问,叶若依疑惑地看了一眼萧瑟的背影,轻轻颔首,“嗯,因为我们各自身份的关系,我们从小就在学堂相识,相熟,如果不是后来出了意外,有很大的可能,我会成为他的妻子。” “什么?!”雷无桀心中顿时一惊,嘴唇大张,简直要吞下一整个鸡蛋一般。 叶若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是如果,现在嘛,我想他有了新的选择,不是听从他人,而是他自己的选择。” 雷无桀挠了挠头,不是很能听懂,只是,她似乎不会成为萧瑟的妻子了。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且走且看吧。”叶若依柔声笑道,旋即一甩缰绳向前方赶去,“雷无桀,再不快点的话,就看不见他们了。” “哦哦!来啦!” 雷无桀快马上前,插入萧瑟和唐莲之间,侧目望去,“萧瑟,我之前就感觉你的身份有些问题,明明费力经营着一座破烂的客栈,却对江湖上的事了如指掌,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萧瑟目光一凝。 唐莲、司空千落,还有叶若依,都一同将目光转移过来。 他们都在等着萧瑟给出那一个答案。 是天资卓越的北离六皇子萧楚河,还是一个不求上进的雪落山庄老板萧瑟。 如果是前者,守护他,就是他们的职责;如果是后者,守护他,就是他们的友情。 “我是……”萧瑟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所有人,轻声一笑。 “萧瑟。” …… 青城山。 近些日子,青城山前所未有的热闹。 先是避世多年的雷门双子之一的雷云鹤乘鹤闯青城,又是雪月剑仙李寒衣一身红衣问剑道剑仙,如今就连一个九岁小童都敢马踏青山。 更令人心中大惊失色的,则是这九岁小童,竟也有天境修为。 如今的江湖,他们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各路天骄层出不穷,隐世高手也尽皆现世,甚至传说中的魔教教主叶鼎之都死而复生。 “乾东城小霸王,百里宸,问剑青城山道剑仙赵玉真!” 一声长啸震荡了整座青山。 福禄庭。 两道身影正依偎在桃树下。 传说中道剑双修的绝世剑仙,此时正从树上抓来一个桃子,细心地擦了一遍,然后将之递到李寒衣手中,“大仙女,之前你三次上山都没吃到,这次可要好好尝尝,桃子很甜的。” 李寒衣好笑地看着他,十六年不见,他竟还如少年般纯真,继而却是眉毛一拧,“怎么突然又叫大仙女?” “小仙女长大了,当然就是大仙女了。”赵玉真理所当然地说道。 “可是我有名字……” “凉风率已厉,游子寒无衣。太冷了,不好听。” 听到这句话,李寒衣不由得失笑,想到与自己小师叔初见时的场景,她又对上赵玉真的眼睛,“我师叔也是这样说的,所以她给我取了一个新名字。” “什么?”赵玉真好奇地问道。 李寒衣笑着指了指不远处散发着暖意的桃树,桃树下埋着一柄桃木剑,剑名唤作:“桃花,与你的剑一样。” “李桃花?”赵玉真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会觉得艳俗吗?”李寒衣好奇地看着他的表情,看着好像真挺喜欢她这个名字的。 赵玉真摇了摇头,真诚地看着她:“若是用在别人身上,自然是艳俗的,不过放在小仙女的身上便是……” “如何?” “风华绝代!” 话音刚落,百里宸的长啸便不合时宜地从山下传来。 两人眉头皆是一皱。 李寒衣伸手一招,铁马冰河握在手中,抬手便要斩出一剑,却被赵玉真伸手拦下。 “这是做什么?”赵玉真不解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自然是教训这个目无尊卑的臭小子!”李寒衣冷哼道。 “目无尊卑?” “你我在我师兄和你师叔的面前,当着你青城山祖师爷的面结的亲,按辈分,他应该唤你一声……” “二师娘?” 李寒衣一怔,她还真不知道百里宸该怎么称呼赵玉真,不过在看到他眼底玩笑似的目光后,猛地将他推开,“你既然拦我,那就自己去解决吧,别给他打残了就好,省得我师兄找你算账。” “好。”赵玉真轻声应下,转身便踏出了福禄庭。 祖师殿中供奉的掌教之剑顿时出鞘,化作一道紫光向着赵玉真飞掠而来。 第67章 问道于天 剑谱第六,青霄。 青城山镇山之宝,历任掌门佩剑,据说含道家至理。 现传人道剑仙赵玉真,出生时便有霞光落下,引青城山六位天师尽数下山,此后被接上青城山,三岁拜师吕素真,此后数年,先习大龙象力,又学无量剑法,自此道剑双修,十六岁便已位至天师,魔教东征之时,更是一人一剑,令魔教大军绕道而行。 二十二岁那年,吕素真仙逝,赵玉真接任掌教,也是青城山历代最年轻的一位掌教真人。 三十多年间,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从未踏出青城山半步,五位剑仙,唯有他一人配得上那一个“仙”字。 谁也不知这位青城山掌教的实力到了何等地步,只知剑仙之中,唯有孤剑仙洛青阳或可与之一战。 或许唯有李寒衣知道,他已触到了神游的门槛,若一步迈过,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所谓命中之劫,不过随手可破,但这一步,却是天堑。 但眼下的他,却是神游之下第一人,这是百里东君的评价。 只见一道紫光在天际闪过。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百里宸拔剑而起,银光闪掠,赫然正是百里东君昔日佩剑不染尘,长剑划过天际,北风呼啸,竟当真有一层冰霜覆盖地面,侵袭而去。 “剑名,八月飞雪!” 赵玉真神色一凝,回头望了眼面带疑惑的李寒衣,也就不急着将他打回去,而是手持青霄,同样的一剑回掠。 不过剑仙到底是剑仙,仅此一件,百里宸便败……还没有! 察觉对方没有用全力,百里宸脚踏风起,飞掠而至,站在树枝末端,轻盈如叶,“晚辈百里宸,见过前辈。” “嗯,你很不错。”赵玉真认真地点了点头。 放眼年轻一辈,不会有人能压得过他,哪怕是肩挑青城山八成天运的飞轩。 百里宸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不错,毕竟我爹可是百里东君!” “刚才那一剑,从何学来?”赵玉真问道。 说起这个,百里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不久前曾和两个朋友问剑雪月剑仙,她用过这一剑,我看过一眼,便照猫画虎用了出来,应当没给二师叔丢脸吧?” 赵玉真凝神又问:“当真?” “当真!” “好,再接我一剑!” 赵玉真大喝一声,一剑化作万千,于身前列成剑阵,锋芒乍现,剑仙之威,赫然惊世。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仅存的四位天师,不过连算都没算,便又回了各自殿中。 这里是青城山,除非神游到此,否则无人能是赵玉真的对手。 “一成一败,谓之一劫,自天地以前,则有无量劫矣。”赵玉真脚踏青霄,一身道袍猎猎作响,傲立天际,仿若真仙人。 一时间,青城山中飞禽走兽四下乱窜,企图逃离此处。 天边的云层都被剑势搅碎,降下暖阳,给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望着那道身影,感受着那剑势之威,百里宸轻笑一声:“剑仙而已,又不是真仙,我百里宸,亦可称剑仙!” 他硬顶着剑势锋芒,缓缓挥剑,一身白衣被剑光搅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剑痕,然而他却毫不避让,化漫天寒风为一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百里宸一剑搅动长风,凛冽之势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意,吹得满山桃花盛开,却又引万千花瓣席卷长天,引人沉醉其中。 这一幕,仿若当年。 一人惊满山禽兽,一人坠满山桃花。 只是如今的百里宸,还相差甚远。 这一剑,也不只是春风来,也非月夕花晨,而是…… “大风式,大地回春!” “问道于天!”李寒衣惊呼一声。 赵玉真也看出这一剑不凡,手中掐着剑诀,万千剑影呼啸而出。 长风搅动剑影,花瓣与剑锋交错而过,化作一场风暴,聚而不散。 百里宸脸色一白,刚才的一剑,确实是他最巅峰的一剑,也是他借剑仙之势,问道于天! 西楚剑舞,问道于天! 精髓不在剑舞,而在问道,心中有道,则前路无阻! 这便是他的道,大地回春,春暖花开,天地盎然。 “剑名,春风来!”赵玉真手握长剑,一剑融去其中剑势,化作满山春风,花瓣飘落,桃花再开。 先前的剑气风暴,此时已消散无形。 “你比我强。”赵玉真望着落地的百里宸轻笑一声,这般后辈,真是让他这个老前辈感到汗颜,不过如此惊艳,难免前路受阻,思及此,他再次出声道:“你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百里宸挺胸抬头,傲然以对:“前辈的那一株桃树,可有被风摧折的?” 闻言,赵玉真笑了笑,没有答话,转身回到了福禄庭。 百里宸也没有久留,问剑之后,便驾马而出,没有丝毫停留,下一站,该是雷家堡的英雄宴。 “百里小兄弟,稍等片刻!”一声轻喝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他一拉缰绳,烈风人立而起,猛地落下,打了个喷嚏,踱步看向身后。 “原来是你们,我要去雷家堡,你们也去吗?” “上次下山只去过了雪月城,还没去过其他地方,百里小兄弟如果不嫌弃,便一同前往如何?”来人正是李凡松和飞轩。 “那当然好了!”百里宸一拉缰绳,率先驾马飞奔了出去。 “飞轩,快跟上!” 凤栖山。 青城山外山,草木繁盛,鸟兽齐鸣。 不同于青城山名扬天下的赫赫声名,凤栖山就要安静许多了,山上唯有一处佛教禅院,禅院里也仅有一个和尚。 不过今日,禅院中却来了一个客人。 “暗河之所以百年来能成为江湖上最让人畏惧的杀手组织,便是因为它藏在暗处,如今大家长却要让暗河暴露在天下眼中,这样即便最后有所获利,但是代价也很大。”和尚站在客人的身边,低头看着山崖下策马狂奔的三道身影。 “这种事情,大家长心中应当有所计较吧。”客人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伞柄,有雨珠缓缓滑落,拍打在地面的石子上,溅起一朵水花。 下雨了。 第68章 孤虚杀人夜 无名山谷,寂静月夜。 今夜似乎是十五了,月亮格外的圆。 百里宸骑着马缓慢地走在路上,马蹄在土地上踩踏的声音让他感觉很是轻松、舒服,只是有些冷了,他抬头望向了天边的圆月。 “百里小兄弟,可是想家了?”李凡松策马追上,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百里宸缓缓摇头:“我那不靠谱的爹娘,有什么好想的?” 李凡松没有搭话,只是小声地笑了笑,飞轩也在此时跟了上来,眉宇间有些忧愁,“小师叔,咱们只怕是已经中招了。” 没等他惊呼出声,百里宸便点了点头,“区区孤虚罢了,弹指可破。” 话音落下,他当真屈指一弹,一道内力劲气贯穿了林木,溅起一点血花,眼前的一切如初,只是平白添了几分肃穆。 原本时不时还会响起的鸟鸣声,此时哪还听得见,唯有树叶沙沙作响。 李凡松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那是柄桃木剑,看上去像是新雕的,花纹勾勒得倒还算细致。 “他们现在还不敢出手,真正要杀我们的人,在前面。”百里宸骑着马向前走去,不带丁点儿警惕,慢悠悠地便走过了一条林间小路,一片清澈的池塘出现在眼前。 哀婉怅凉的笛音在山谷间回荡,很是诡异。 放在话本小说里,要么是死在这里的恶鬼,要么是在此猎杀过路人的妖精,不过显然都不是,而是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坐在湖边吹着笛子,身边纸蝶飞舞,月光照耀,银光闪闪,衬得她整个人格外漂亮。 “姑娘,这大半夜的,又是孤虚,又是秘术的,搞得自己跟个女鬼似的,你们慕家的人都有这种怪癖吗?”百里宸懒散地询问道,座下烈风倒是安静地站在了原地。 李凡松和飞轩就跟在他的身后。 “慕家?哪个慕家?”李凡松一愣,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纸蝶,脑海中灵光一闪,“是那个慕家!” “魂引蝶,用以祭奠,只是不知,今日祭奠的是我们,还是你了。”百里宸翻身下马,缓步向着女子走去。 “你不怕死?”女子双眼微眯。 百里宸脸上笑得格外灿烂,他捋起了袖子甩了甩,确信垂不下来,旋即猛然出拳,“让我死?就凭你们?” 一拳海运,搅碎了漫天纸蝶,女子猝不及防,倒飞而出。 这仿佛是开战的号角。 李凡松手持桃木剑翻身而起,一剑挡下无形的几道杀机,旋即迅速来到百里宸的身边。 飞轩那边就更粗暴了,大龙象力凝成手掌,直接将数棵大树压倒在地,几道黑衣身影被压在树下。 “小心刀丝。”百里宸叮嘱一句,转头望向从高处轻身而至的一袭黑衣,当即也顾不得李凡松三人,脚踩飞叶,口中大喝一声:“不染尘!” 长剑出鞘,照彻寒夜。 一剑落在油纸伞的伞面,露出了伞面之下的剑刃。 “剑仙?”苏暮雨眉头轻皱。 “剑仙?”百里宸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苏暮雨缓缓摇头,“我手中的剑,只是杀器,算不得剑仙。” 百里宸缓缓点头:“你是剑仙,二师叔说她见过你的剑,剑仙之剑。” “可惜,今天我只是杀手。”苏暮雨转动伞柄,荡开不染尘,当即收伞,竖劈而下。 百里宸脚下一醉逍遥,避开剑势,长剑回掠,破空而至,“卓月安当真死了吗?” 苏暮雨眼神一凝,手中动作却是不停,伞骨与剑刃交错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剑势碰撞之下,竟是平分秋色。 “今日,我是苏暮雨。” 百里宸轻轻叹了口气,握剑的手一紧,他的心神完全绷起,注意力不止落在苏暮雨一人身上,既是杀手,又怎会只他一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刀光在林间亮起。 铿!!! 百里宸暴退,脚步在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谢家家主谢七刀,苏家家主苏暮雨,慕家家主慕雨墨不在吗?”百里宸的虎口微震,硬碰硬,实在不是他之所长。 “九岁的剑仙,如此天骄,可惜今日要埋葬此处了。”谢七刀扛着柄长刀,与苏暮雨将百里宸包夹其中。 他缓缓抬头,看着那一轮虚幻的圆月,“原来如此。” “速战速决!”苏暮雨话音落下,手掌一抖,油纸伞散架一般,一根根伞骨暴掠而出,然而他只是伸手一招,十八柄刀刃便凝聚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向着百里宸杀去。 谢七刀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藏私,长刀划过眼前,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杀向百里宸,仔细看去,他的攻击,竟是没有半点妨碍到苏暮雨。 这便是暗河杀手独有的默契。 百里宸不闪不避,迎着十八剑阵便持剑斩出,剑刃擦过刀丝,隔开一柄又一柄剑刃,又迎上了谢七刀的宽背刀。 这一次,百里宸却没有退,而是汇聚刀势,硬抗了下来。 “大风式,九千里!” 满山长风化作一剑,瞬间逼退谢七刀与苏暮雨,然而剑势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以绝强之势,斩向了另一个方向,“大风式,醉春风!” 一丝暖意涌上众人心头,然而一丝微不可见的杀意,却顷刻间肆虐开来。 十数位暗河杀手就此毙命,孤虚之阵破除。 然而此时谢七刀与苏暮雨已然缓了过来,“他先前问剑赵玉真后便下了山,定然来不及恢复内力,此刻杀他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苏暮雨却有些犹豫,他不明白暗河如此作为,怎能迎来彼岸。 单单是百里东君那座大山,便能将暗河再打回原形,甚至就此从世间抹除。 他们为了踏往彼岸,已经颠覆了暗河的很多事情,但此时,苏暮雨却开始怀疑苏昌河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谢七刀可不管他心中是什么想法,当即出刀。 他杀人,最多便只用七刀,除了君玉之外,至今尚无一人能接下他的七刀。 哪怕是天资卓绝的百里宸,也不行。 “大风式,火不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69章 绝杀 飞轩施展大龙象力震退了十数只纸蝶,眼睁睁看着那些纸蝶的翅膀轻易便斩断了树枝,或者嵌入树干,若是落在人的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另一边的李凡松也是满头大汗,长剑挥舞之间,道道银丝与长剑交错,稍有不慎便是割肉裂骨。 “刀丝,是暗河!”李凡松抽身急退,身影翻飞之间,一根根刀丝疾掠。 一片片道袍碎片飞落,甚至还有几缕发丝飘散。 李凡松道袍凌乱,手持桃木剑与飞轩背对背依靠在一起,身体紧绷,不敢放松一息。 “小师叔,他怎么办?”飞轩小声问道。 李凡松苦笑一声:“能怎么办?我们先活下来再谈其他。” 说着,又是一剑斩出,这次是一种艳红的六叶红花,在黑暗之中,绽放出重重杀机。 花开两朵,各自迎上两人。 李凡松一剑落在红花之上,六叶暴散,以更快的速度杀了过来。 如此生死之间,李凡松何曾体会过,当即便失了神,就在这时一阵狮吼震响山林,十二叶花瓣飞散了出去,甚至有三叶直接贯穿了树干。 道家至法太乙狮子诀! 那是一头一人多高的狮子幻影,散发着淡淡金光,内含道家神韵,仰天怒吼,猎猎风势将周边的林木催得七倒八歪,四周稍微弱上一些的暗河杀手当即便晕了过去。 不过还是有几道身影围了上来。 “这便是传言中身负青城山天运、武运的两个小子?倒真有点儿本事。”一个身负巨剑的汉子站在两人身前,浑厚的声音竟然压过了金狮的咆哮,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温和,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带给两人比暗中几人还要浓郁的危机感。 “我以为你们都是一些暗中杀人的诡道高手,你如今现身,是当真以为吃定我们了?”李凡松镇定下来,桃木剑剑尖直指,暗自运起周身内力。 背巨剑的汉子朗声长笑:“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你们很快就是死人了。” “说起来,还真没杀过剑仙的传人。”一道婀娜的身影从暗处飘然而出,两柄细剑散发着淡淡的寒光。 “小心些,真正的高手是这位小朋友。”另有一女子手托一朵艳红飞花,从另一侧走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飞轩。 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封锁了李凡松和飞轩的一切退路,更别说暗中还有三人的气息若隐若现。 “小师叔,这就是暗河?”飞轩有些紧张,他自然是听说过暗河的。 他们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杀手榜上,因为他们很强,凡是接下的单子,从未失误,强如当年号称“此剑不出,天下无剑”的无剑城,再或者蜀中唐门的二老爷,都是暗河的手笔。 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在朝能杀皇亲国戚,在野可灭江湖大派,这便是暗河的威名。 “没错,我们就是暗河。”背剑的汉子点点头,“我姓苏,苏家苏昌离。” 飞轩摇了摇头:“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凡松倒是皱了皱眉头,神情凝重地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送葬师叫做苏昌河,你是他什么人?” “放肆!竟敢直呼大家长的名讳!”苏红息怒喝一声,却并未出手。 李凡松终于察觉不对,看她脸色,分明怒极,甚至手中那朵红花眼看就要飞掠而出,却被她又重新抓回手中。 见他神情微变,苏昌离突然接过了他的话:“你猜的没错,我是他的弟弟。” 思路被突然打断,李凡松回神,突然看到一只纸蝶从林间飞出,他这才发现,天空之中,竟满是白色纸蝶,似乎是见他望来,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长剑划过天空,散发出一道紫光,无量剑法施展,在月光映照之下,当真有几分赵玉真的影子。 “飞轩,把她逼出来!” 李凡松一道剑气斩向林中。 飞轩示意,一手掐诀,向着那边一指,金狮便飞扑而出,震倒了一片树木,一道白影从上方飘然落地,站在了苏昌离的身后,“还真是小看你们了,不过,已经晚了。” 说话间,那些被李凡松斩落的纸蝶竟然散发出诡异的光亮,再次飘起,还有那些还漂浮空中的纸蝶,也是融入了其中。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随着白衣女子轻声诵念,苏昌离等人向后一撤,便消失在了李凡松两人的目光之中,就连暗处另外两人的气息也是彻底消失不见。 飞轩皱了皱眉头,看不出所以然,那金狮在逼出白衣女子后,便消散于无形,毕竟他实力有限,内力不能如此耗费。 “背孤击虚,一女可敌万人。其使六十甲子,凡行兵围棊暗敌赙,背孤击虚,百战百胜,万无失一也。孤者,高上独尊之象;虚者,卑下虚弱之象;孤虚者,兵家战胜之秘道也。”李凡松突然说道。 飞轩眨了眨眼睛:“小师叔,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采了?” 李凡松嘴角抽了抽:“让你平时多读书,孤虚阵,属奇门遁甲,不过会这阵法的诸葛一族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而且那是兵家大阵,有兵家之气,这个却是一人所布,纸蝶为阵,邪,邪得很!” “小子见识还不浅,哦,差点儿忘了,你们青城山是有人见过孤虚之阵的,这也难怪,没错,这梦蝶之阵,的确是脱胎于孤虚之阵,但这其中奥妙,却远非寻常孤虚之阵可比。”苏昌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乱人心神。 “昌离,你的话有些多了。”白衣女子面露不悦,将手指放至唇边,轻呼一声:“阵起。” 霎时间,风声、叶声、人声,全部消失不见。 两人眼前的所有都模糊成了一团黑暗,唯有那白衣女子还站在原地,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第70章 人间至情 青城山,福禄庭。 “桃花,你尝尝这个,果大、圆润,定是极甜的。”赵玉真又摘下一颗桃子递到了李寒衣的手中。 见他这一副孩子心性,李寒衣无奈地笑了笑,在她的边上,已经有三个桃核了,她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推脱道:“玉真,我还要练剑,你就先自己吃吧。” 赵玉真也看到了她脚边的三个桃核,顿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说你练的止水剑法有三重意境,我想瞧瞧。” “好。”说起剑,李寒衣的眼睛便亮了。 只听“唰”的一声,铁马冰河出鞘,寒风阵阵,不过却被一股春风吹散。 “桃花,我们换个地方如何?”赵玉真指了指桃树。 李寒衣欣然点头,这些时日,她也算看出来了,赵玉真最宝贝的就是这一棵桃树了。 两人飞身而起,落在后山。 四位天师闻声而至,甚至还带来了一些有天分的弟子,毕竟是两位剑仙出手,观摩一下,对未来无量剑法的修习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李寒衣手持铁马冰河,寒风凛冽;赵玉真此时所持却非青霄,而是一柄桃木剑,剑身散着微弱红光,看上去也是不凡。 六十年前,有位昆仑剑仙,也就是当时的李长生,他手持双剑,一剑天下至寒,铁马冰河,一剑天下至暖,九九玄阳,当年他胜于名剑山庄魏长树,折了其中一柄。 十数年前,名剑山庄将其重铸,仙宫来客,却坠九天凌云,取名火神。 当年的试剑会上,吕素真门下大弟子王一行一手道门御剑术,一手无量剑法,将此剑纳入囊中,后带回青城山赠予当时年幼的赵玉真。 结果,他当场折了火神,以玄阳剑胚融入了自己的木剑,后来取名唤作桃花。 或许是命运使然,那另一柄天下之寒,自然是被李寒衣自昆仑所得,如今这两柄剑,也算是再度重逢,若是说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话。 李寒衣抬剑而起,日暖风和,人间至寒之剑,却出人间至暖之剑法。 赵玉真相视而笑,桃花剑起,脚下蔓延出层层冰霜。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两人分别斩出一剑,全无剑气、剑势,唯有本心。 冷暖交织,冰树花开。 阳光从天穹洒落,透过冰晶,辉映出绚烂的光彩,可称人间至美。 李寒衣与赵玉真于此盛景中相拥,抬眼相望,眼中满是对方的音容笑貌,两人相视而笑,宛如桃花开。 四位天师中年纪最长的殷长松轻咳了一声,“剑法看完了,都回去练剑去。” 其他三位天师也是轻声笑了笑,他们又如何不希望赵玉真能拥有自己的幸福,以往不让他下山,是因为吕素真的临终遗言,但人家堂堂剑仙,雪月城二城主都放下脸面上山了,他们总不好出面阻止,也没有那个道理。 听着几位天师的窃窃私语,李寒衣面色有些发红。 倒是赵玉真没多大反应,只是紧紧拥抱着自己思念了十数年的小仙女,眼中的暖意更甚天边暖阳。 “止水,凭心而动,原来如此。”李寒衣低声呢喃,脸上笑意更甚,抱着赵玉真的双臂也紧了紧。 至暖至寒两柄长剑落在地上,剑柄相互倚靠。 这一瞬间,他们只感觉自己的神思仿佛飘向了云端,俯瞰着万里河山,他们相互对望一眼,却无半点惊喜之色,只有浓浓的爱意。 昆仑之上。 闭目养神的苏白衣猛然苏醒,望向南方,“人间至情?竟比当年那人还要更甚几分。” 苏月明走出房门,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望向了自己老爹,“爹,怎么了?” “只是有人入了你们口中的神游玄境罢了。”苏白衣轻笑道,旋即神色怪异地望了眼她身后的房间:“他怎么不出来?” “爹。”君玉躲在苏月明的身后,小声唤道。 毕竟做完这种事出来被人家亲爹看到,哪怕潇洒如君玉,脸皮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苏白衣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女儿,这一生都太过孤单了,有你相伴,我也能放心一些,我想你们在这里待得也不是很舒服,下山去吧。” “爹。”苏月明来到他身边坐下,挽起他的手臂,“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去吧,我一个人住在这昆仑,已经习惯了,倒是你,看遍了世间繁华,当真便能不去理会你这一路上认识的那些人?”苏白衣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她的脸上,他依稀还能看到妻子的影子,仿佛她还在。 苏月明不舍地抱了抱苏白衣,旋即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向外走去。 见她消失在山道,君玉才缓步来到苏白衣的面前。 “这是我和她娘当年的佩剑,如今便交给你们了,此剑君念,本来该是君语的,与你的名字倒是相衬,可惜当年修为孱弱,受它们影响,一着不慎折了剑,这柄本是老祖宗传于我的,当时也没取名字,为了给师姐一个交代,便取了君念为名。” 苏白衣抬手招出了两柄长剑,品相皆是极品。 他看着这两柄剑,不由得回忆起当年一同经历的一切,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直到话音落下,君玉“扑通”一声跪在了苏白衣面前,目光凝重地望着苏白衣:“我一定会照顾好月明!” “我相信你。”苏白衣温和地笑了笑,将手中长剑都交到了君玉手中。 “君子剑君念,痴情剑良人,你可记住了这两柄剑所代表的含义?” “君玉谨记。”说着,君玉双臂拖在地面,一叩首。 目送着他走出小院,消失在山道,苏白衣舒畅地笑出了声,旋即向着屋后走去,看着那个土包。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丫头有了自己的人生,我也该从过去走出来了,想必你也不愿见到我如今这副模样吧。”苏白衣苦笑一声,伸手一抓,将角落的那块石碑吸入掌中,然后落在土包前,与那块木牌并列。 随着他手指在石碑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一列碑文终于出现。 爱妻南宫夕儿之墓——苏白衣 第71章 九霄城 天启城,钦天监。 星月阁。 一袭道袍随风而动,国师齐天尘手持拂尘站在阁顶仰望云天,白发长须,面目一如年轻时俊朗,一双瞳孔澄澈明亮,尽显仙风道骨。 过去无数个日月,他都在此处望着九天之上星辰流转,测算这北离王朝的未来吉凶,今日也同样如此。 只是今日,有大事发生。 “前辈,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一袭紫衣道袍飞扬,赵玉真神游千里而至,向着前方的国师作揖行礼。 齐天尘猛地回身望去,看着赵玉真这神采飞扬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回神,上前两步将他搀起,上下打量,“你、你这是……成了?” “情至深处,心念通达,则一步登天,便神游至此。”赵玉真面带笑意,如实答道。 听闻此话,齐天尘终于长舒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着,眼中甚至闪烁着泪光,“好,好,好!” 三个好字过后,已是热泪盈眶。 赵玉真命中之劫,早在他被接上青城山后,当时的青城山掌教真人吕素真便已算出,那之后,吕素真曾三算破劫之法,然而全无结果,尤其十六年前,吕素真意图将青城山气运与赵玉真相连,然而因雷云鹤闯山而功亏一篑。 甚至那之后不久,号称陆地神仙的吕素真,没能登仙而去不说,还死在了自己六十四岁那年,这个年纪对于一个修道之人来说,简直称得上是短寿,这一点,从青城山如今的四位天师和国师身上就能瞧出一二。 无论是青城山几位天师,还是齐天尘,他们都知道吕素真的死,是命中注定,他死于天罚。 修仙之人妄图修改他人命数,这是上天的警告。 也正因此,齐天尘才会如此动容。 只是,命中劫数,岂是轻易可破,神游之境,岂是情到深处,便可轻易踏入? 昔年百里东君与玥瑶在那海外仙山,同样是情到深处,可他却仅仅入了那一瞬的神游,此后又历经数年沉淀,这才在玥瑶诞下百里宸之时,一念神游。 天生武脉的百里东君尚且如此,赵玉真与李寒衣又比他强在何处? 只是齐天尘并未打算将自己心中担忧告知于赵玉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劫数已破,我这便禀明陛下,将青城山下那三千铁骑撤回。” “那便多谢国师。”说罢,赵玉真身形消散。 齐天尘却是不由得望向北方,面露悲色:“何至于此啊!” 无垠山下。 天光消散,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一道白衣身影怀抱一人,向着冰天雪地之外飞掠而去,脚步匆匆,甚至有些纷乱,全凭一口儒家浩然气支撑,这才没有栽入雪中。 “月明,你现在怎么样?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北离了!”君玉慌张地喊着怀中白衣染血的娇弱女子。 苏月明脸色惨白,嘴唇却异常红艳,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的脸上却洋溢着笑意,让君玉看得越发心疼,抱着她的怀抱也越来越紧,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滴落,掉在苏月明的脸上,旋即缓缓滑落,与她身上的血迹融至一处。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苏月明强撑着眼皮,声音微不可闻。 君玉抬头看了眼天空,瞪大了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旋即强笑着反问:“我可是君子,岂会轻易落泪?” “嘴硬……”苏月明向着他怀里又拱了拱,忽然便没了动静。 君玉心中一紧,连忙低头一看,全身内力将她包裹,维持着她的生机,随着她轻微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传入耳中,他这才再次全力奔袭,向着雪地之外疾掠而去。 九霄城。 微风阵阵,细雨绵绵。 大街上的行人早已四散,几匹骏马在雨幕之中飞驰,旋即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小二,把我们的马牵下去喂饱了!”雷无桀大喊一声,当先一步便走进了店中。 萧瑟等人紧随前后,在步入客栈之后,全身内力涌动,便将身上的雨水尽皆散去。 几个小二迎了上来,留一个接待客人,剩下的则去外面牵马。 “几位少侠,要来点儿什么?”小二引着五人在中间的一个位子坐下,恭敬地问道。 雷无桀一乐:“少侠?这个称呼不错,哎,萧瑟,等你回到雪落山庄,让你那两个伙计学一学。” “夯货。”萧瑟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来五碗阳春面,两壶杜康酒,一壶老糟烧,再来点儿梅花肉。”唐莲从钱袋中抓出几两碎银便放在了小二手中。 小二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嘞,少侠,稍等片刻!”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还咬了咬手中的银子,脸上笑开了花。 不多时,酒食便都端上了桌。 萧瑟和叶若依完全一副世家公子、小姐的做派,吃饭慢条斯理,时不时小酌一口杜康酒,看上去赏心悦目。 唐莲和司空千落就是完完全全的江湖人了,大大咧咧,夹一片肉就一口面,然后再来一口酒,好不痛快。 至于雷无桀,呵呵,看上去活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三口两口就一碗面下了肚,然后一口肉一碗酒,没几口就把一壶老糟烧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般截然不同的三种做派,放到哪里也是惹人注意的。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红色行装的女子迈入了客栈,目光扫过其中的客人,便落在了萧瑟一行人的身上。 她面戴红纱,眉眼魅惑,身段窈窕,纵然身着行装,也难掩其魅力。 雷无桀一眼就发现了她,伸脚踢了踢一旁的萧瑟,眼神一个示意,萧瑟抬头望了一眼,旋即伸脚踢了踢唐莲。 “嗯?萧瑟,你踢我做什么?”唐莲看了眼桌下,抬头望向萧瑟,不明所以。 就在此时,一只纤细手掌落在了唐莲肩头。 “莲,我说你怎么几个月都不来找我,原来是有美人相伴啊。”女子弯下腰,下巴紧贴着唐莲的肩头,气息吹动了红纱,撩拨着唐莲的耳垂、脖颈。 第72章 获救 青城山后山。 一个吐息之间,两人的神思从天外而回,再次睁眼,只感觉自己与这片天地的联系越发紧密。 赵玉真仰望天穹,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命中的死劫,破了。 破得这般轻易。 “玉真……”李寒衣怔怔地看着赵玉真,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赵玉真看着她这副模样,想到在齐天尘眼中看到的那一丝复杂之色,再想到自己的天劫,伸手拭去了那一滴泪珠,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的天劫破了,可小师叔……”李寒衣没有说下去。 神游之间,她见到了自己的师父,他正与洛水游走在山水之间,看天地之浩大,从他的口中,她知晓了一些事情。 “且人之生也,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谓之天命,不可改也。” 南宫春水只说了一句话,旋即长叹一口气,皱眉不语,转身离去。 不可改也! 若是旁人所说,李寒衣自然不信,可说这话的是她的师父南宫春水,一个活了两百余年的人间仙人,她不得不信。 她忽的想到了当初在苍山之巅,为她指点迷津的小师叔。 于是,李寒衣神游世间,寻遍了天下,终于在北边的漫天风雪之中,见到了那一袭白衣,小师叔便在他的怀中,仿若没了半点声息。 她还听到了君玉的一句话。 “他只是不能下山,若不下山,自可安然一世,你又何必以命相抗?” 苏月明似是听到了,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轻声呢喃道:“因为我是他心上人的小师叔啊,桃花姐姐在苍山待了十多年,下半辈子总不能一直待在青城山上吧,山下的风景还是……很美……” 后面的,李寒衣没有再听下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小师叔,快要撑不住了。 “我要去找一个人。”李寒衣望向远方,那里有一座世人难寻的山谷,名唤“药王谷”。 “我随你一起。”赵玉真连忙道。 正当此时,一道剑势从凤栖山方向冲天而起。 李寒衣心中一震,连忙飞身而起,铁马冰河寒芒闪烁,“你去药王谷找到药王辛百草,然后向北而去,我去凤栖山!”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然望之不见。 赵玉真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坚持,向着乾坤殿方向大喝一声:“殷师伯,有人为我破了这天命,我承了这份情,如今她有难,我需下山相助,接下来,青城山一应事务,就劳烦您费心了。” 言罢,赵玉真手持桃花,道袍飞扬,向着山下而去。 与此同时,山间走兽长啸,林间飞鸟啼鸣,赵玉真飞身而过,一步花开万物生,这青城山仿佛与他有了一丝莫名的联系。 是昔日的那一丝气运,如今他入了神游,这一丝气运,也终于与他相连。 山下,地面突然震颤。 曾经吕素真留下话来,若是赵玉真下山,则天下不宁。 也正因此,皇帝派了三千铁骑日夜守在青城山下,为的便是赵玉真,不是阻拦他下山,而是让他知道,青城山不过一江湖门派,若是乱来,则门派不存,除此之外,也是为了预警。 随着一朵烟火在天空炸响,躺在帐篷里打着瞌睡的骠骑将军猛然惊醒,快步走出,仰望山林中那一道紫衣道袍,“这道士,真的下山了!” 不等他们有所动作,赵玉真已然落在了他的身前,“命数已破,国师已知,你们不日便可退去了。” 说完,不等骠骑将军有所反应,这一袭道袍便消失不见。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望了眼四周:“见鬼了?” 数日之后,朝廷的诏书下来,这骠骑将军整个人都傻了,他望了眼青城山,又望了眼天启城:“还真有神仙!” …… 凤栖山。 李凡松的一身道袍彻底散了架,上半身裸露,前胸、后背、手臂上全都出现了几道血痕,尤其肩头一道伤口,几乎已经快要伤到骨头,他的脸上也是出现了三道血痕,一道险些切去半只耳朵,一道差点儿弄瞎了眼睛,还有一道在脸颊一侧,总之整个人站着都费劲,一身内力更是耗费了十之七八。 相较于他,飞轩就好上许多了,李凡松身上近半数的伤痕,都是为了保护他,用他的话说:“你身上是咱们青城山这一代八成的天运,是未来的掌教,不能死在这儿!” 但飞轩自己心里知道,不是因为天命,也不是因为掌教之位,而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小师叔!”飞轩再一次将倒飞而来的李凡松接了下来。 “我没事。”李凡松吐了口血水,长发凌乱,那一柄木剑早已折了,他面带苦笑:“也不知道百里小兄弟怎么样了,若是再没人来,咱们就真得死在这儿了。” “暗河苏家和谢家两家家主一起出手,他焉有命活!”说话的谢家之人,他们听苏昌离唤过他的名字,叫做谢灵。 挺好的名字,可惜用这名字的不是个好人。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突然斩破了眼前的一团迷雾,一柄长剑破空而至,落在了李凡松的眼前。 “可惜,让你们失望了,本公子活得好好的!”百里宸飞身落在剑柄之上,只手并作剑指,由上而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只听涛涛海浪之声拍打,银光乍现,道道剑气瞬间将眼前的黑暗撕了个粉碎,重见天日。 苏昌离等人都被这浩瀚剑气给震飞了出去。 他的回归彻底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可能?!”慕凉月惊呼一声,看着百里宸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的样子,如何能够接受。 百里宸面露侥幸之色:“没办法,我的运起比较好,现在那两位家主只怕有些不太好受啊。” “怎么回事?”飞轩托着李凡松满是伤痕的身子,抬头问道。 “自然是有贵人出手相助,儒剑仙谢宣到了。” 第73章 千面鬼 九霄城。 客栈之中,天女蕊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唐莲的动作微微一僵,仅一瞬,一道银光便从众人眼前闪过,直奔天女蕊的面门而去。 指尖刃! 逼退天女蕊,唐莲一拍桌子翻身而起,来到对面,在雷无桀的身后站定,目光扫过周边所有食客,“暗河慕家的毒虽然不错,可在我的面前用毒,未免有些看不起我。” “唉,本来还想省几分力气的,看来这下,只能交给你们了。”假天女蕊摇身一变,一身红衣破碎,露出了一身黑色行装,脸上面皮却是不停变幻。 秀美的女子、凶狠的汉子、年迈的老妪、稚嫩的孩童…… 各种各样的脸庞从她脸上闪过,甚至还有萧瑟他们的面庞,更不乏他们的一些熟人,比如李凡松、飞轩、百里宸……总之,诡异非常。 萧瑟等人离开桌凳,站至一处,四下打量。 店中的客人很少,除萧瑟等人之外,只有三人。 一个面带绿纱的柔美女子独坐窗边,桌上放着柄秀美的长刀,微风吹动绿纱,秀色可餐。 另一桌是一男一女,对坐在角落,女子身穿暗红色长裙,婀娜多姿,一双眼睛秋波荡漾,笑意盈然,肩头不知何时出现一只蜘蛛;男子的面容硬朗,不怒自威,却不似是身居高位之人,他手中擦拭着一柄造型狭长却显厚重的长刀,月牙一般的弧度,长龙盘踞刀背。 萧瑟的目光凝视着那柄刀,想到师父曾经与他提起过的一个人,一个脱离了暗河的人,“龙牙刀,谢不谢!” “想不到北离竟然还有人认得我。”执刀人缓缓起身,双手倒提长刀,刀尖没入地面。 “以上古三大邪刀为原型仿制的龙牙刀,师父曾给我看过这柄刀的图,它属于暗河谢家,不过曾经被人带走,去了北离,几年前,这柄刀的主人,曾与鬼刀摘月君一战,胜负未知。”萧瑟淡淡地说道,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想不到,你竟然会回来。” 谢不谢点了点头,“你说的的确是我,当年也是在九霄城,我见过苏暮雨的十八剑阵后,明白了自己刀法的不足,我欠他一份人情。” 萧瑟皱了皱眉,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当年的九霄城,可以说是被暗河搅了个天翻地覆,哪怕百晓堂的人都没能渗透其中,唯有一人,见证了所有,便是雪月城的大城主百里东君。 “看来大家长得到的消息没错,能认出不谢,想来你就是萧楚河了。”就在这时,假天女蕊终于停下了动作,一张面庞诡异无比,一半是秀美女子面,一半是刀疤男子面,她阴邪地笑了笑:“不过,只知不谢,却认不出奴家,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千面鬼。”萧瑟声音低沉。 暗河的杀手,除大家长和三家家主之外,每人都有各自的代号,比如苏昌河在成为大家长之前,代号是“送葬师”,而苏暮雨之前的代号,唤作“执伞鬼”。 千面鬼慕婴的名号虽不及那两位,却也在江湖有一定的凶名。 萧瑟又转头望向了那婀娜女子,“暗河还真是看得起我们,连慕家家主都来为我们送行?” “如果只有他们,当然没那个必要,可谁让你之前拜师那位前辈了呢。”慕雨墨无奈地笑了笑,旋即起身,当先一步向着萧瑟等人走来。 “这下麻烦了。”唐莲深呼吸一口气,手中出现数柄指尖刃,“雷无桀,拦得下那个男人吗?” 作为几人中的最高战力,雷无桀如果拦得下谢不谢,那结果尚还未知,可若是拦不下…… “我……” “我来吧。”萧瑟伸手抓住了腰间的棍子,眼神坚定,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几道血丝,“唐莲,拦得住她吗?” 唐莲顺着萧瑟的目光望去,是那绿衫女子,“嗯?” “百兵榜,温柔刀,不过叶碧霞在几年前就死了,应该是她的弟子。”萧瑟将手中长棍一甩,便迎着谢不谢杀了过去。 慕雨墨右手一甩,几柄一寸长短的刀刃飞射而出,旋即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一阵婉转动听的乐声蔓延开来,无形的内力铺天盖地地向着萧瑟压了过去。 一时间,不止萧瑟,就连雷无桀他们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脚下都开始晃荡。 “慕家,永远都是这般上不得台面!”萧瑟怒喝一声,棍出无极! 一棍既出,无边际,无穷尽,无限,无终! 那一棍来得很快,却又显得很慢,慢到仿佛过去了数天、数月,时间似乎都已经模糊,一切都归于混沌。 仅一棍,慕雨墨便败了,然而还未停,棍势不减,直掠谢不谢。 “来得好!”谢不谢大喝一声,龙牙刀撩起,看上去极为随意的一刀,却划出了一道极美的弧度,与无极棍相抗。 慕雨墨手持玉笛,向着萧瑟而去,然而一道剑光却在眼前放大。 雷无桀拔剑而出,心剑如臂驱使,诗剑诀与心剑诀一同施展,也就是天生玲珑心,换做常人,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这一剑之威,慕雨墨唯有退避。 暗河慕家以诡道秘术为主,攻伐手段自然便弱了许多,雷无桀此番剑势,更是摧枯拉朽,纵然两人有一个小境界的差距,慕雨墨也万万不敢硬扛。 另一边,司空千落长枪一抖,便迎上了千面鬼,枪势霸道,声张势厉。 “这就是枪仙司空长风所传的银月枪?”慕婴冷笑一声,纵身而起,一脚便踏在枪尖,向下一坠,便将银月枪死死压在地上,“我号称千人千面,平日里杀人总在无形之中,甚少有出手的机会,但是仅凭一杆刚入金刚凡境的枪,杀不了我。” 后方,叶若依薄唇微启:“奈落。” 一层半透明的黑烟将她的身影包裹,旋即缓缓消失。 “在我的面前玩秘术,真是不自量力。”慕婴身动脚不动,抬手一掌便向着一侧拍去。 两掌相对,叶若依的身形暴露,倒飞而出,一丝血迹从嘴角滴落。 第74章 萧楚河 萧瑟一棍落下,谢不谢虎口一震,龙牙刀险些脱手,脚步向后一撤,“这便是无极棍?看来所有人都小看你了,永安王。” “你们小看的不是我,是我师父。”萧瑟冷哼一声,调集一身内力又是一棍砸出,声势呼啸,棍影重重,漫天卷地,无处可藏,无处可遁。 但是他面前的人是谢不谢,胜过暗河谢家包括家主谢七刀在内所有人的谢不谢,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握着刀柄,回想着苏暮雨当年的那句话。 “因为你痴心于刀,醉心于刀,你战斗的一切都是为了刀。可是刀,是死物。你需要去寻找,真正值得你为之死战的事物和理由。” 当时他不明白,但是历经七年磨砺,他已经找到了值得为之而战的事物。 刀! 依旧是刀! 不过七年前,他是为了刀之道,为了战斗而战,而现在,是为了最纯粹的,心里的那把刀,也是手中的这柄刀。 谢不谢的脑海中变得空白,没有任何的思考,也没有任何的刀法,只是随心而动,长刀划过眼前,没有任何的刀势、内力,唯有眼前的这一柄长刀。 萧瑟心中的危机感攀升到了顶峰,然而此时收招,却已完全来不及。 那是极其单纯的一刀,极其纯粹的一刀。 便如谢不谢七岁时向着当时便已是谢家刀法第一的谢七刀说出的那句话:“我觉得,刀……很美。” “刀身的弧度很美,刀挥出去的那道线,也很美。” 这一刀便如他七岁时在谢七刀面前挥出的那一刀,便如七年前在九霄城蛛巢当中迎战苏暮雨的十八剑阵时挥出的那一刀,只是这一刀,意境更甚! 萧瑟全身真气暴涨,青衣猎猎,长棍在空中炸开了千万朵棍花。 “纵你变化万千,我也唯有一刀!”谢不谢怒喝一声。 龙牙刀终于与无极棍再次碰撞,恐怖的真气在瞬间爆发,一道道震荡的余波扩散开来,使得其他双方都停了下来。 “逍遥天境!”唐莲望着萧瑟的背影,轻笑一声。 这般看来,萧瑟便真的是那个人了。 雷无桀长剑荡开余波,望向两人之间的碰撞,大喝一声:“萧瑟,你究竟是不是……” “是,我是!” 萧瑟与谢不谢分别倒退数步,在地面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足迹,他手执长棍向后一抵,止住了身形,谢不谢则右脚向后一个后撤,停下了脚步。 “十七岁便逍遥天境的萧楚河是我,四年前被逐出天启的六皇子是我,两年前受封的永安王也是我!”萧瑟长棍斜指,青衣狂舞,说不出的意气风发,霸道绝伦! 不仅是身为天境高手的霸气,更是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的眼神一向深邃、沉静,然而此刻却显得无比凶戾,衣衫飞扬,气势磅礴。 望着他这般模样,司空千落都有些痴了,甚至忘了自己的枪还在慕婴脚下,不过还好此时慕婴的目光也死死落在萧瑟的身上。 叶若依看向他的目光之中也透着一股子热切,这才是她当年认识的萧瑟!那个睥睨天下,任何人都无法入眼的萧瑟! 不!不是萧瑟! 是萧楚河!!! “若非四年踌躇,此时我也应在百兵榜和冠绝榜上留下名字,不过现在也不迟。”萧瑟深呼吸一口气,朗声道:“学宫苏月明门下弟子萧瑟,请指教!” 雷无桀望了他一眼,长出一口气,握剑的手紧了紧:“要拼命了啊。” “我们要杀的人只有萧楚河,你们若是现在退去,还来得及。”慕雨墨看了眼一直坐在窗边没有任何动静的绿衫女子,旋即扫过雷无桀等人,缓缓开口,说话间,还伸手指了指叶若依:“这姑娘的伤势,可是很不妙啊。” 雷无桀回头看了一眼,“若依,你走!” “我走?那那你们呢?”叶若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雷无桀长剑直指慕雨墨:“天启四守护,列东方位,青龙,雷无桀,不退!” “天启四守护?还真是挺久远的名号了,这便对了,你是李心月的儿子,那你们……”慕雨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司空千落和唐莲。 “天启四守护,列南方位,朱雀,司空千落!”说话间,司空千落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生生将慕婴掀翻了出去,银月枪搅动长风,枪势如龙。 长风呼啸,化作一枪,龙吟声阵阵,惊动了天地。 外面的雨已经是越下越大。 然而却掩不住从远方传来的狗叫马啸。 一枪惊万物,动天地,名唤惊龙变! 只是司空千落的火候还不够,否则人枪合一,化而为龙,那才是真正的惊天动地。 慕婴猝不及防,生生吃下这一招,身形直接撞破了客栈的墙壁,一股冷风倒灌而入,伴随着的是重重杀机。 司空千落长枪横扫,怒喝一声:“风止!” 风声瞬间弱了下去,她执枪直掠而去,再起风云:“风再起!” 满街长风化作一枪。 银月枪,哭断肠! 另一边,唐莲与绿衫女子对视一眼,却看不出丝毫的敌意,皱了皱眉头,余光扫了眼司空千落那边,当即不再拖延,转身便脚踏一醉逍遥,向着慕婴掠去,人未到,数枚透骨钉便向着慕婴的要害处激射而去。 “天启四守护,列北方位,玄武,唐莲!” “苏雨落!”慕雨墨双掌运起真气,一股寒气弥漫,震退雷无桀的心剑后,向着绿衫女子暴喝一声。 “怎么了?你似乎忘了我是南诀人,你们北离越乱,我们南诀便越有利,我可不想蹚这趟浑水,吃力不讨好啊。”苏雨落望着窗外的雨景,柔声轻叹,她可是见过凤凰城的那一战的。 她从心底里就不看好暗河的此番动作,毕竟那几位只是暂时不在,又不是死了,待他们回来,便是算总账的时候,若非南诀太子给出了一些不容她拒绝的报酬与威胁,她才懒得走这一趟。 第75章 一雷二闪 慕雨墨也知南诀之人不能轻信,索性不再看她,玉笛回袖,运起掌法便又拍向了心剑。 寒意凛冽,侵蚀而来,半截剑身都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雷无桀握剑的手都感觉有些僵了,一身剑气,竟撕不碎那一股子寒气,当即心中一沉,皮肤突然有些发红,他的双眼之中仿佛燃起了烈焰,无形的内力将寒气抵御在外。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便消失不见,慕雨墨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雷门火灼之术?”她皱了皱眉头,如果真是如此,那她这霜玄掌可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雷无桀长出一口气:“明月姐姐说了,若非必要,莫开火灼。”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到慕雨墨心中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感。 “你似乎忘了,我叫雷无桀,雷家堡的雷!”话音落下,雷无桀手掌一翻,脚步向后倒飞而去,手掌猛地拍出,一连串的爆炸在寒气之中猛然炸响,绚烂的火焰肆虐,点燃了地板、柱子,以及桌凳。 封刀挂剑雷家堡,出自以火药着称的雷门,雷无桀自然是学过一些的,在出门之前,他可是预备了不少火药,毕竟他姓雷。 只是他的母亲、姐姐,以及背后的苏月明,让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姓。 三枚霹雳子抛出,不仅拖住了慕雨墨,更是点燃了雷无桀出剑时踩入地面的几个火药,他轻吐两字:“雷池。” “雷家堡的雷池阵?快走!”唐莲抛出一朵七瓣莲,逼退千面鬼,伸手抱着叶若依的肩膀便从墙壁上的大洞钻了出去,司空千落紧随其后,一枪破开了雨幕。 萧瑟和谢不谢却是战得酣畅淋漓,早已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单纯的宣泄着自己的一身昂扬战意。 一切外物仿佛都抛在了脑后,直至癫狂。 天下第一的轻功——踏云乘风步,天下第一的棍法——无极棍! 萧瑟的眼中开始浮现血丝,额头、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快要到极限了,他一咬牙,脚步一踏,万道心门全力施为,挥出了最后一棍。 “破!破!破!!!”谢不谢接连怒吼三声,龙牙刀接连三次竖劈而下,最后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刀势,全身的内力,精、气、神在此刻都融入了这一柄刀中,迎上了萧瑟这四年来的巅峰一棍。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龙牙刀之上裂痕突显。 萧瑟倒飞而出,撞入了赶来的雷无桀怀中,被顺势带走,雷无桀口中暗自念道:“一雷二闪!” 轰!!! 火药彻底爆散开来,接连绽放出两道强光。 苏雨落在听到雷无桀口中“雷池”二字之时,便从窗口离去,下定了决心不去掺和此事,甚至有了背后捅暗河一刀的想法,毕竟这样一个势力,在江湖上的风评着实恶劣,就连南诀都有不少高手死在他们手中,不过这样的想法只停留了一瞬。 这样的势力,如果不能一击覆灭,那么还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得好。 至于暗河三人,修为最弱的千面鬼距离最远,但好歹也是逍遥天境,轻松将火药的余波扛了下来; 谢不谢就有些狼狈了,对上萧瑟的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的内力,好在距离火药爆炸的地方有些距离,否则就不是衣服、头发被点着这么简单了。 伤势最重,自然就是慕雨墨了,全身上下数个血窟窿往外溢血,披头散发,灰头土脸,一身气血激荡,久久不能平息,一身内力都险些没能压住,若不是谢不谢及时出手,只怕就是真气乱窜,功力不说被废,也要大跌。 “是我们轻敌了,咳。”慕雨墨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恼怒。 怒火,对于杀手而言,是最多余的,这会干扰他们的判断,以至于行动出现纰漏。 慕婴缓步走来:“一雷二闪,雷家堡天字级火药之一,这雷无桀手中有此杀气,看来在雷家堡的地位并不一般呐。”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雷门家主就是他了。”慕雨墨在谢不谢的帮助下,稳住体内气血,长出一口浊气,眼睛逐渐明亮:“唐门的人也该到了,他们走不了,你们接着去追,算算时间,英雄宴快要开始了,我得去准备了。” “好。”谢不谢一点头,提着龙牙刀就向外走去。 慕婴的深深地忘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慕雨墨:“家主,这谢不谢……” “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是因苏暮雨而来,不只是他,还有喆叔,他们对暗河没什么牵挂,唯有苏暮雨。”慕雨墨轻叹一声,当年暗河血之夜,是一场颠覆,其中的一些隐秘更是后来人不知道的。 谁又能想到当年天血河一役中,一人击杀九十六名一流高手,救前任大家长于生死之间的斗笠鬼,竟会与岭南老字号温家的小女儿走至一处,甚至诞下一女。 暗河血之夜过后,苏喆便脱离了暗河,与自己的女儿留在了南安城。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白鹤淮,也就是苏喆的女儿,死了,他心灰意冷之下,出家为僧,彻底脱离了暗河,就住在凤栖山上那一座小庙之中,整日诵经礼佛。 白鹤淮生前,又与苏暮雨两情相悦,不过苏暮雨碍于自身身份,一直没有与她成婚,抱憾至今。 也正因这层关系,苏暮雨才能请动这位斗笠鬼重出江湖。 慕雨墨走出客栈,听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地面的声音,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九霄城。 他们就是在这座城中相遇。 等此番事情了结,她想再去见他一面,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望着她伤春悲秋的样子,慕婴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并非慕家之人,而是黄泉当铺门前的摆渡人,受苏昌河相邀,入了暗河,并取了代号“千面鬼”。 那是在暗河大家长之位更替以后的事情了。 她身影闪烁之间,便离开了这变得破破烂烂的客栈,至于掌柜和店小二,倒是无人料理,逃得一条性命。 第76章 唐门拦截 雨林之中,三匹骏马飞驰。 急促的马蹄声在这连绵细雨之中,也是掩盖不去。 司空千落身前抱着叶若依,长枪斜背在身后,一手拉着缰绳,眼神之中满是急迫之色,先前慕婴的那一掌,险些要了叶若依的半条命。 雷无桀背着萧瑟,驾马跟在司空千落的身边,时不时便转头询问着萧瑟的伤势。 这些时日,萧瑟虽然靠着万道心门恢复了一定的实力,可硬扛刀仙之境的谢不谢,自然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毕竟他巅峰之时,也不过才是九霄境,与大逍遥之间尚且隔着一个扶摇境,更别提刀仙远胜寻常大逍遥。 所以他用了一门极其蛮横且霸道的武功。 不动明王功! 是百晓堂堂主姬若风,也就是他的第一位师父传给他的,这武功能瞬间爆发出身体当中的全部力量,可逆境杀人,但力竭之后,便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是任人宰割。 也还好谢不谢不是半步神游,否则他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也必然是扛不动的。 唐莲驾马飞奔在最前方,打探着道路,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那是一种生命受到威胁时就会出现的感觉,身为唐门之人,他对这种感觉无比敏感。 只是他抛出了许多暗器,甚至有一朵佛怒唐莲也放了出去,可就是探不出危险所在。 “大师兄,怎么了?”见唐莲回返,司空千落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雷无桀则看向手中剑鞘内发出嗡鸣的心剑,“有人!” 他身后的萧瑟苦笑一声,试图调动全身内力,哪怕只有一丝也好,然而却是石沉大海,“这次,只怕真的不能活着离开了。” “我还有一门压箱底的功夫,就是不知道这次的对手又是谁。”雷无桀神情冷冽,唐莲他们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 司空千落颓丧地低下头:“我还是太弱了。” “千落,若依和萧瑟就交给你保护了,我和雷无桀来对付其他人。”唐莲神情严肃,拍了拍自己周身各处,对所有暗器有了计较。 突然,司空千落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长箭模样的东西,“我出门前,阿爹给了我这个,说是只要附近的雪月城盟友看到,就会前来相助。” 雷无桀拿过长箭,想也不想,手指在箭尾一撮,一道火星冲天而起,长箭升空,瞬间天空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纵是白日雨天,也是百里可见,甚至色彩明艳,只要不是瞎子,几乎都看得到。 “明白了,这是雪月城的求救讯号,附近的盟友见到,定会前来相助。” 他说话的同时,唐莲、叶若依、萧瑟,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尤其萧瑟,伸手拽了拽他的耳朵:“白痴!暗河的人就在百里之内!” 雷无桀笑容一僵,本来还没觉着不对的司空千落,听到这话,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巧见到一点黑影直奔而来,当即一甩缰绳,策马狂奔:“他们追来了,快走!” 唐莲和雷无桀也连忙跟上。 萧瑟的身子缓过劲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玉瓶,向着司空千落喊了一声,便将之抛出,“这是蓬莱丹,能稳住她的气息。” 司空千落连忙伸手接住,然后塞到了叶若依的手里。 服下一粒丹药,叶若依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血色,只是体内乱糟糟的内力,须得好生梳理一番。 好在她体内有苏月明留下的一缕内力,否则,情况只怕会比以前更加糟糕。 这处林子范围极广,两拨人追逃了近一刻钟,也不曾离开这片树林。 后方,慕婴身形飘忽,与谢不谢汇集一处。 “家主不是说唐门的人该到了吗?他们人呢?”慕婴的目光扫过四周,却不见唐门之人所在。 谢不谢双眼微眯,长刀扛在肩上,脚下步伐加快:“她说的没错,唐门之人已经到了,而且不是一般人。”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前方唐莲等人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三匹骏马被切割成了数份,死相惨烈。 “刀丝!”唐莲神情冷峻,他手中便有这样一卷,自然认得出来将马匹割裂成那般模样的凶器,只见几滴鲜血还残留在刀丝之上,转瞬就被雨水打落。 这般情景之下,刀丝散发着点点寒光,完全谈不上隐蔽。 “不是暗河的人。”萧瑟下了结论。 紧接着,三道身影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 三人身形修长,穿着同样的衣服,都是唐莲无比熟悉的唐门中人。 唐门外房执掌师范唐煌,除去几位老爷子,唐门地位最高的便是他了,论实力,唐门这一代,仅次于唐怜月一人。 号称唐门用毒第一人的唐玄,这名号自然也有些夸大,起码唐怜月便胜他许多,当然,就算如此,也不能否认他的实力。 唐七杀,唐门“天轧”手套的传人,据说可破天下一切暗器。 “师范!”唐莲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四周的三人,“唐门,也要对雪月城出手吗?” “还没看出来吗?他们的目标不是雪月城,是我,是雷家堡。”萧瑟轻叹一声,之前慕雨墨的话,算是让他彻底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 雪月城如今的地位太过超然,三位神游,背后还有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李长生,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只要一日没有确切的消息,雪月城,便无人敢除,当然,也无人能除。 唐煌缓步上前,看向唐莲:“他说的没错,你们是雪月城弟子,原路返回,可保无恙,尤其是你,唐莲,回到唐门吧。” “萧瑟是我们的朋友。”唐莲眼神坚定地说道。 “朋友?”萧瑟呢喃道,正好被雷无桀停在了耳中。 雷无桀侧头与他对了一眼,旋即望向唐煌,“唐莲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 几人说话间,谢不谢与慕婴赶到。 “三位还是莫要多费口舌了,他们当中除了萧楚河,一个是人屠叶啸鹰的女儿,剩下三个,是如今的天启四守护,可是一个都不能放走呢。” 第77章 火灼之术 唐煌等人对视一眼,虽然早有预料,不过在听到慕婴所言,心中一沉。 蜀中唐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寻常人看来,便如同山岳般稳固,可事实上,这一代的唐门子弟,除了唐莲之外,就只有老太爷的弟子唐泽能顶上半边天。 然而无论唐莲还是唐泽,与他们这一代相比,差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不说毒暗第一的唐怜月,便是他们三人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更不要说曾经还有唐门五杰,可惜现如今的唐门,已不复曾经的辉煌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曾经选错了路。 那个时候,挡在他们面前的是暗河,而现在,站在他们这边的,也是暗河。 “唐莲,现在回去,我会和老爷子说,他不会治你的罪。”唐煌缓缓说道。 沉默半晌,唐莲轻轻摇头。 唐煌怒视着他:“你要忤逆师门吗?” 唐莲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我有两个师父,而且,唐怜月师父真的还站在唐门这边吗?师叔你似乎忘了,我这玄武令牌,就是从唐怜月师父手中接过来的。” “你姓唐,蜀中唐门的唐,不是唐怜月的唐。”唐煌幽幽地说道。 “呵。”唐莲冷笑一声:“众所周知,师父他是唐门的第一高手,然而现在的唐门,却不认他的姓了吗?” 见唐煌皱起眉头,却沉默不言,他又道:“唐门与雷门的过去仇怨,因雪月城才得以消解一些,师叔们当真要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那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老爷子们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什么唐门之人,只需要遵从老太爷的吩咐。”唐煌神情严肃。 曾经唐灵尊等人就是因为背叛了唐门,所以才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唐莲望着唐煌的目光越来越失望,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唐门了,这种感觉,与七年前一般无二,他缓缓开口:“百里师父告诉过我,做事之前,先问本心。” “够了!”唐煌怒喝一声:“唐莲,你的姓是唐门给的,你也一直都是唐门最得意的弟子,我希望你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已经没有对错了。”唐莲叹息一声,手指一动,几柄指尖刃出现在手中,“无论如何,今天的我,是玄武使,这就是我的立场,而且,萧瑟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这都是我所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话音落下,唐莲的眼神一变,如鹰隼般锐利,锋芒逼人。 “动手!”唐煌终于下令,足尖一点,左手一动,三根龙须针撕裂了空气,暴射而去。 唐莲猛地一跃,指尖刃与一根龙须针交错而过。 身法之快,甚至连唐煌都吃了一惊。 唐门号称毒暗双绝,轻功方面自然也是造诣非凡,不过相比踏云、一醉千里这样天下有名的轻功,就只能说是不过寻常了。 但身法轻功,除踏云之外,终归都要靠内力施展,唐莲虽快,可也只是第一步落下之时,能快人一步罢了。 唐煌抬手便是一把飞蝗石抛飞而出。 唐莲身形一掠,翻飞出去,回手便是密密麻麻的梅花针钉在了飞蝗石上,一阵阵爆炸顷刻间席卷开来,惊起一阵烟尘火花。 司空千落搂着叶若依飞身而起,避开一根,旋即长枪一点,迎上了唐玄的毒砂掌。 毒砂掌这门武功本身并不特殊,特殊的是练这门掌法时所使用的毒,唐玄身为唐门中人,用的毒自然也都是上品,幽兰草、冰虫、金线银蛇,都是唐门独有,这三种毒物炼成的毒砂,寻常人若无真气护体,单单掌风便能将其毙命。 尤其唐玄修为远胜司空千落,再加上司空千落还要留一分力保护叶若依,两者刚一交手,司空千落便怀抱叶若依倒飞了出去。 雷无桀背着萧瑟一跃而下,剑锋再次出鞘,打开那一根龙须针,旋即长剑一挑,斩向袭杀而至的唐七杀。 剑影重叠,唐七杀不闪不避,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戴着天轧手套便直接抓了过来。 银光闪烁之间,心剑竟被他直接抓在手中。 雷无桀冷哼一声,握剑的手一紧,心剑震颤,锋锐的剑气肆虐开来。 唐七杀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回头望了一眼司空千落那边,雷无桀脸色一变,抬手一剑便向着唐七杀斩去,“平地一声雷!” 剑气滚滚,在地面炸出一道沟壑,惊雷轰鸣。 唐七杀堪堪避开,却是风尘沾身,颇为狼狈。 斩出这一剑,雷无桀连忙回身,抬手落在司空千落背上,止停她的退势,旋即将两人推到一边,又把萧瑟放下,托付给她,“这两个人交给我!” 不等司空千落回应,雷无桀便执剑斩落了一地的暗器,“尽是一些下三滥的招数!” “大言不惭!”唐玄怒喝一声,双掌之上,散发出诡异的黑气,抬手便裹挟一阵毒风,侵蚀而出,所过之处,就连地面都开始发黑,从树上飘落的叶子也瞬间化作了灰烬。 “我曾一战退罗汉,又观一剑破万法。我曾一饮酒仙酿,风花雪月往逍遥。我曾一剑问雪月,春风飞雪惊人间。我已看过天地偌大,如今,我也是这天地!”雷无桀身上忽的燃起烈焰,一头长发飞扬,双瞳之中,熊熊烈焰摇曳。 雷门火灼之术! “这夯货,不是不曾修习吗?”萧瑟皱了皱眉头。 当初东归酒肆饮下那风花雪月之时,他分明没有表现出火灼之术,要知道此法乃是燃烧内心薪柴,而那酒正是激发心中之意,从而破境,若是修习过火灼之术,必然是会暴露出来的。 “我的确不曾修习,但我曾见雷轰师叔施展过,便再也忘不掉了,我想用之时,自然也就会了。”雷无桀的手指从剑身上掠过,化作一柄火剑,一剑搅动风云,火势化作龙卷,顷刻间便将那毒风烧了个干干净净,火龙向着唐玄咆哮而去。 与此同时,雷无桀浑身真气暴起,恍若失控,却又在下一瞬,被雷无桀死死掌握。 第四境,离火! 第78章 无心来援 “雷门火灼之术,倒是不曾见过,就是不知你的薪柴能燃烧多久!”谢不谢在此时忽然杀到,龙牙刀以极其霸道之势,竖劈而下。 自交战以来,他的每一刀都全凭本心,无招无式,却恐怖非常。 “能撑到打倒你们这帮家伙就够了!”雷无桀暴喝一声,提剑横斩,仿佛手中的剑不是轻盈随心的心剑,而是狂暴如火的杀怖。 两人激战之间,甚至没有任何的刀法剑式,唯有速度越来越快的碰撞。 与此同时,龙牙刀身上的裂痕越发密布。 然而谢不谢却仿佛战至了癫狂,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眼神之中唯有对刀的热切与疯狂。 又是一刀落下。 然而这一次,雷无桀退了,没有再交手。 他挡在了萧瑟等人的身前,一剑烈火轰雷,斩碎了一朵佛怒唐莲。 数息之前。 见谢不谢接手雷无桀,唐玄当即从另一侧向着司空千落杀去。 银月枪,哭断肠! 司空千落想也不想便提枪迎上,出手即是杀招。 一点寒光飞掠,直奔唐玄面门。 唐玄想也不想,侧身闪去,同时抬手一张红纸平平整整地递了出来。 “阎王帖!千落小心!”叶若依惊呼一声。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地府有十殿阎王,唐门亦有十张阎王帖,只要触及血肉,瞬间帖碎,融入体内,顺血而流,直攻心脉,可以说触之必死! 就连司空千落自己都没有想到,唐玄竟会在自己面前递出这一道唐门之中也极其稀少的暗器。 暗器的目标自然不是司空千落,她还不值得唐玄如此大的手笔。 也正因为不是她,所以她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长枪一扫:“我有一枪,名翻云覆雨!” 枪声猎猎,化长风而来,搅散了毒风,又迎上了那一帖阎王。 枪势一转,如火连绵。 “燎原百里!” 一枪不退,又是一枪,枪声惊震,如百鸟啼鸣。 司空千落眼神越发凌厉,眼中血丝密布,仿佛要流出血来,全身的内力上涌,化作这一枪,“百鸟朝凤!” 这最后一枪,终于震散了那张阎王帖。 然而真正的杀招,才终于到来。 三朵七瓣莲竟在此时杀到,速度奇快,转瞬便在空中炸开,妖冶、鬼魅,二十一片绝杀的花瓣在此时肆虐开来。 这是针对萧瑟的绝杀一击。 此时萧瑟如同废人,叶若依一身内力也因之前出手而不能调用,司空千落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况且更有唐玄在此时出手,她已是险象环生,唐莲那边更是自身难保,能破此局者,唯有雷无桀! 然而挡住那三朵七瓣莲的却不是他,而是一口钟,一口偌大的金钟! 金光散去,一身白色僧袍迎风自舞,一张秀美妖媚的面庞出现在众人眼中,他缓缓睁眼,双手合十,仿佛天降佛陀……好吧,天降是真的,佛陀……姑且算他是个和尚吧,不过却是妖僧。 “为什么小僧每次出场,都是在如此危机之时,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可惜往日那救人于危难之中的佛陀并非小僧,不过此次,小僧来得总还算得上及时。” “你猜我师父知道你说她是佛陀,她会怎么收拾你?”萧瑟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你师父?”无心转身,目露疑惑。 萧瑟点头,“雪月城拜的师,不过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她了。” 无心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脸色又是一变:“难不成就是因为你?不对,你身上的天命,目前应当没那么重才对。” “什么意思?”萧瑟心中不由得一慌。 无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路遇道剑仙,他说要寻药王辛百草去救雪月剑仙的师叔,多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小心!”叶若依突然惊呼一声。 又一朵佛怒唐莲到了。 雷无桀飞身而回,一剑烈火轰雷,在天际斩出声声爆鸣。 “无心,好久不见!”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无心盈然一笑,点了点头:“你比以前强了太多,看来我是追不上了。” “有什么话,打完再说,再聊下去,他们两个就该被打死了。”萧瑟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好,那就开打!”无心身影一闪,便向着唐莲那边赶去,身形变幻之间,避开了无数溅射而出的暗器,还有唐莲用刀丝布置的天罗地网。 佛门六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 雷无桀二话不说,起手一剑,剑心诀最强杀招,心剑万千! 千道剑影齐出,银光化作长河,瞬间逼退唐玄、唐七杀,旋即向着不知何时来到近处的千面鬼宣泄而去。 司空千落快步而回,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望向唐莲的方向:“那个和尚是什么人,你们认识?” “是叶鼎之的儿子。”萧瑟回了一声,目光却留在雷无桀的身上,手中紧紧握着无极棍,万道心门一次又一次地运转,哪怕有一丝内力,也足以打破不动明王带来的后遗症。 “你让开,我要杀人了!”雷无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自责。 就差一点,刚才就差一点,如果不是无心及时赶到,那么萧瑟他们…… 他完全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仁义,差点儿害了萧瑟他们。 谢不谢望着雷无桀,握紧了手中濒临破碎的龙牙刀,皱起了眉头:“你看不起我的刀?” “不。”雷无桀摇了摇头:“只是我看得出,你来这里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刀,而你的刀已经快要碎了,我不想杀你,而且之前你已经和萧瑟战斗过了,我想和最巅峰的你一战。” 谢不谢死死地盯着雷无桀,半晌,他终于朗声长笑,将龙牙刀往肩上一扛,“哈哈哈哈,你和当初的我很像,不对,你比当初的我,更强!” 说着,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声音在林间回荡:“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谢不谢。” “你也记住我的名字,江南霹雳堂,雷家雷无桀!” 第79章 剑仙一剑,当渝千古 “你就这么走了?”慕婴顶着那张半男半女的脸庞,跟在谢不谢的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在多年前便自行脱离暗河的刀客。 谢不谢将龙牙刀背负在身后,脚步沉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你也看到了,我的龙牙刀快要碎了,但他却还没有出全力。” 慕婴瞳孔骤缩:“什么意思?!” “雷门火灼之术,我还是第一次碰上,此术燃烧施术者的心火,共有十重,看他先前的模样,应当是四重离火境。”谢不谢的目光之中透露着无穷战意,没想到只是七年不见,北离便出现了这样的少年高手。 他现在无比期待雷无桀先前承诺的那一战,在那之前,他要先修复一下背后的龙牙刀。 据说一个名叫千月的小镇之中有一人,能铸绝世兵刃。 传闻酒仙百里东君的那柄尽铅华,便出自此人之手。 慕婴面露不解,“以他这样的年纪,以及剑道上的造诣,那火灼之术能到四重已是不错,难不成还能更强?” 谢不谢轻笑一声:“如果我说,他是剑仙呢?” …… 唐玄和唐七杀落至一处,望着气势不断攀升的雷无桀,心中怎一句震惊可言。 他身后的萧瑟等人更是有些看傻了。 尤其萧瑟,差点儿没咬到舌头,“这是,剑仙之境!”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雷无桀从自在地境,到逍遥天境,又从九霄入扶摇,如今,竟已是大逍遥! 他的进步速度,简直肉眼可见,将萧瑟都给甩到了身后。 “昔日问剑于剑仙,今日我亦是剑仙,剑仙当有一剑渝千古,这便是我的剑。”雷无桀浑身真气再起。 火灼之术第五境,龙火! 这还不是终点,他的气势还在攀升,眼前的风景都仿佛扭曲,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热,萧瑟等人连连后退,司空千落释放出真气保护着两人。 雷无桀的身后似有一只火焰鸟舒展开一双火翼。 第六境,迦楼罗! “大风式。”雷无桀的一双瞳孔赤红,全身燃起烈焰,手中长剑如火,化满山长风而至,清风吹袭枝叶,卷起漫天黄沙,如一场风暴一般,汇聚在那一剑之中,他全力运转心法,赤瞳之中剑影浮现。 他轻吐一口浊气,一剑斩出:“剑心玲珑。” 清风在瞬间化作乌有,漫天黄沙被无形的剑势压下,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剑气横扫,不过顷刻,便贯穿了唐玄与唐七杀的身躯,在腰间留下一条血线。 一剑斩出,雷无桀脸色一白,鲜红色的血迹浸染红衣,如同真正的凤凰火焰般鲜艳。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强开火灼之术,还直达六重迦楼罗境,甚至强入大逍遥,如今剑势一退,功法滞停,整齐的反噬便充斥在四肢百骸,尤其隐脉,简直比万千蚂蚁爬动、撕咬还要令人难受、痛苦。 萧瑟动作最快,一手撑住雷无桀的后背,抬手拿出一个玉瓶,弹指掀开盖子,二话不说就把一瓶蓬莱丹统统倒进了他的嘴里。 要知道这可是只有天启药王殿才有的灵药,而且价值不菲,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到,治疗效果也远胜一般药草,市面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可就是这般珍贵的丹药,萧瑟却仿佛不要钱一般。 雷无桀连忙伸手制止他的动作,咧了咧被鲜血染红的嘴唇,“萧瑟,你这药太贵了,我可还不起。” 萧瑟一愣,旋即没好气地一把把他推到在地:“那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说完,他转身就向着唐莲他们的方向走去。 那里又来了一人。 他背负三把长剑,腰间两侧各自悬挂一柄长剑和一柄三尺剑,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个刺猬。 随着他的到来,又有唐莲和无心联手,唐煌才终于退去。 当然,更多是忌惮秒杀唐玄、唐七杀的雷无桀。 “这是谁啊,怎么打扮得像是个刺猬?”萧瑟双手拢在袖中,面色淡定地挖苦道。 那人脸色一苦:“萧瑟,咱们才多久不见,没必要一见面就这么挖苦吧,而且我可是才帮了你们。” 萧瑟这才笑了笑,抬眼打量着他这副模样:“仙人揽六箸,对博太山隅。那仙人六博局,你悟出来了?” “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初窥门径罢了。”他苦笑一声,旋即望向了不远处的雷无桀,长叹一声:“想不到这家伙已经这么强了,还真是让人绝望啊。” “老和尚说过,世间有人心有玲珑,可与自然相合,他那剑式暗合风势,剑意到了,境界也就到了。”无心言语之间满是惊叹。 只是话虽如此,但境界有时并不能代表一切,如君玉这般以金刚逆伐半步神游者自然难见,但金刚杀自在,自在弑逍遥,这类的事情却也发生过不少。 前者如兵神罗胜,后者如掌剑监瑾威公公。 他们的共同点便是稳扎稳打,夯实根基,而非一心追求境界。 雷无桀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在修炼方面也不含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扎实,他的心境其实早在问剑之时就已然有了剑仙的水准,只是他一直压着自己的境界。 甚至若非是东归酒肆那三碗酒,他现在都不一定会入逍遥。 至于夯实根基带来的好处,他能在不开火灼之术的情况下,与刀仙相持一二,便足以证明,不止如此,等未来他突破神游之时,夯实的根基能够让他无视天道反噬,安然无恙地一念神游。 这个道理,唐莲他们自然也都知晓,所以才越发敬佩雷无桀的魄力。 毕竟看得清和控制得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夯货,怎么样?”萧瑟来到他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胳膊。 雷无桀眨了眨眼睛,“没死。” 萧瑟嘴角一抽,又是一脚,“谁问你死没死?体内真气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在这儿休息一晚。” “哦。”雷无桀微微点头。 萧瑟咬牙,真恨不得再来一脚。 见他们两人这副幼稚模样,唐莲笑着递出了一瓶药:“喝下去,你会好受很多。” “这是什么?”雷无桀接过药,面露不解。 “冰清水,常人饮之,浑身血液会在片刻间冻结,从而死亡。”唐莲脸上的笑容阴恻恻的。 雷无桀心中一慌,药瓶脱手,掉到了胸口,还好瓶口没有松开。 唐莲好笑地弹了他一下额头,弹出一个红印,“你强行施展火灼之术,此时应当是浑身灼烧,如坠火宅,这瓶冰清水,可保你心脉,不会影响修为。” 闻言,雷无桀眼睛一亮,感激地点了点头,拿起药瓶,打开瓶口便一饮而尽,一丝冰凉顺着喉咙融入胸口,旋即向着四肢百骸扩散,身上的灼烧感逐渐被压了下去,而且说不出的舒畅。 第80章 直面大家长 无名山谷之中。 一间草庐不知何时盖起,一道人影来回穿梭其中。 一缕药香逐渐在山谷之中蔓延开来。 草庐之前,两道身影坐在那里相互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人白发白衣,身形有些瘦削,精气神中透着一股子虚弱,像是不久于人世,不过却是面色从容;另一人是个中年书生,长发披散在身后,衣襟染血,双手不安地摩挲着,目光死死盯着草庐,一缕神念一直留在那里。 “天命之伤,辛百草未必能治,你不如再多做几手准备。”白发中年语气平静地说道。 “神游一念,可行千万里。”君玉不住地叹息着,他终于将目光从草庐偏移,看了眼身侧的白发中年,“他们都说月明无恙,可我放不下心,还有你的伤,我问过师父和海外的仙人,你的伤,万道心门可治,不过需要时间。” “万道心门?”白发中年的目光肉眼可见的有了波动。 这几年来,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这样了,他也曾去过海外,见过百里东君口中所言的仙人,可是对方也没有丝毫办法,回来后,他更是翻阅了百晓堂内所有的古籍。 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的结果。 他本来都已经放弃了,然而现在,君玉却告诉他,有了治疗的方法,这怎么能让他依旧保持淡定,不过以免失望,他还是按下了心中的希望。 君玉点了下头:“你徒弟隐脉的伤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的情况虽然更加严重,但也多亏了你内功深厚,还有药王前辈助你调养,想要恢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当真?” “我师父的话,你信吗?” “信!” 两人说话之间,一位华发老者从草庐中走出。 他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药香,一身灰袍看着灰扑扑的,却意外地干净,一双眼睛神莹内敛,透着一股子温润之感。 他便是药王辛百草。 “她醒了。” 君玉连忙起身,快步冲进了屋中,坐在了床边,“月明,你怎么样?” 见他满脸的焦急之色,苏月明无声地笑了笑。 她的脸色无比苍白,甚至是有些病态的惨白,不见丝毫血色,但凡再泛点儿青色,就和尸体差不了多少了。 她的身子很是虚弱,仿佛轻轻一抱就会彻底破碎。 君玉的心仿佛都要裂开了,一种难言的心碎的感觉蔓延开来,他想伸手去抱她,但是又担心她的身体,眼中是难掩的疼惜。 “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想杀我,却又忍不下心。”苏月明的声音嘶哑,像是喉咙受损一般,里面仿佛满是沙砾。 君玉没理她的话,只是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小声问道:“疼吗?” “不疼,我很愉悦。”苏月明面带笑容,一双好看的眸子当中尽是温柔,一如她的父亲,令人如沐春风,抚平心头的伤痛:“既然天劫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么桃花姐姐……” “我不反对你帮他们,但是,你就不能多照顾一下自己的身体吗?”这话,君玉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是他压着声音,担心吵到她。 一滴泪水滴落在苏月明的手背上。 苏月明没心没肺地笑着,就是不说话。 君玉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气又无奈,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好啦,以后不会了。”苏月明抬了抬手,只是刚刚抬起,就又落了下去,被君玉握在手中,然后俯下身,把她那只冰凉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 “如果以后再次发生这种事,那么我希望,我能和你一起承担。”君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苏月明依旧还是那么笑着,轻声吐出了一个字:“好。” …… 凤栖山。 李寒衣一剑自青城山而来,未见百里宸,却先见到了暗河大家长。 他脱去了黑袍,一身黑衣,手中把玩着一柄寸指剑,脸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邪性。 不只是暗河大家长,还有三个隐藏在黑袍之下的鼠辈,另有南诀的两位刀仙出现在了此地,除去他们,另有五人……不,应当是一人。 那五人中的四个,一个青衫飞扬,手持刀剑;一个握持长枪,黑袍猎猎;一个面戴灰巾,剑意冰寒;一个肩扛巨剑,不怒自威。 这四人无论装扮还是气质,任谁看了都能叫出那四个江湖上大名鼎鼎名字,只是这四人中,有三人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酒仙百里东君、枪仙司空长风,另一人便是李寒衣自己,那最后一人,则是怒剑仙颜战天。 颜战天或许会问剑李寒衣,但也不屑与暗河站到一处。 这四人的身后,方是正主,他面戴血红色的厉鬼面具,长发披散,妖邪无比。 暗河大家长直属,有一支杀手团,名为蛛影,为首者面戴血红厉鬼面具,无名无姓,唯有代号“傀”,傀之下,蛛影最强的十二人以十二生肖命名,都是三家中精挑细选出的高手。 三家之中,慕家家主慕雨墨,曾经便是十二生肖中的卯兔。 只是此人的排场看着诡异,可放在李寒衣眼前的这群人中,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苏昌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野心总有一天会毁了你自己。”李寒衣站在树梢,身形甚至没有压弯枝叶,无形的剑势扩散开来。 第81章 反水 “我是否会毁了我自己暂且不提,但是你,李寒衣,今日过不去。”苏昌河平静地看着李寒衣,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李寒衣冷哼一声:“我也不需要过去!” 话音未落,长剑横扫,满山花开,一朵朵花瓣脱离树枝,随风而来,漫天洒落。 漫天花雨之中,极美、极柔、极慢的一剑盛放开来。 如炊烟袅袅,升入云中;如清晨花开,露珠滴落;如夜晚皎月,明亮温柔。 这一剑,至美至险。 千万花瓣飞洒而出,一剑荡尽风流。 苏昌河等人在那一瞬间甚至都忘了出手,只是静静望着漫天花舞,心神都被这一剑吸引其中,醉生梦死。 突然,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陡然扩散。 数道金环激射,挡下了一道道剑气,但代价便是这些金环尽数断裂成了两半。 “唉,里仄吕娃娃,下叟也忒狠了点儿。”一声相当不标准的官话从一侧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阵禅杖敲击地面的轻微声响。 那是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老者,面容慈祥,可李寒衣能够看到他从心底散发出的戾气。 那是他完全压制不住的杀性,死在他手中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 随着他的到来,李寒衣收剑而立,苏昌河等人猛地惊醒,几乎在同时递出一招,将扩散而来的剑气抵御了下来。 禅杖、斗笠、极具特色的官话,这让李寒衣第一时间叫出了他的名字:“斗笠鬼,苏喆!” “不不不,我已经不似暗河的人了。”苏喆摇头否认,若有所思地说道:“嗦起来,我和里们雪月城还有些关系。” 李寒衣不解。 “我妻子姓温,百里东君要唤我一声姨丈的。”苏喆说的很认真,官话也标准了许多。 “喆叔,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攀关系的。”苏昌河向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身后眠龙剑上的龙眼缓缓睁开,长剑出鞘寸许。 苏喆缓步走来,禅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里仄人不识好人心呐,人家二城主已经似叟下留情了。” 苏昌河抬头,深深地望了眼李寒衣,他又何尝不知晓,青城山的动静虽然不大,但以他的境界如何能感受不到,他只是在赌,赌那个人是赵玉真,而不是李寒衣。 只是他赌错了。 “喆叔。”他轻声唤道。 苏喆长叹一声,“臭小子,谁让里当初偷学这门武功的。” 话音刚落,禅杖横扫。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更没想到,他一出手便攻向了暗河的盟友,南诀刀仙,霸刀澹台破。 “凤凰城,我也在,里嘞个时候搜丧嘞似吧。”苏喆的禅杖与霸刀相撞,脚步丝毫未退,甚至一击便将澹台破逼退。 苏昌河听到他这越来越听不懂的官话,轻叹一声:“喆叔,小神医说过,老吃槟榔不好。” 话音中流露着关心之意,然而他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杀手,杀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数柄寸指剑飞掠而去,擦着澹台破的身子掠了过去,只见他一手握拳,似是抓到了什么,猛地往回一拉。 澹台破心中危机感大震,连忙回身,提刀横挡,三柄寸指剑死死卡住了刀身,猛地一勾,他的身影控制不住地倒退,他的目光在寸指剑上扫过,一条条银线出现在阳光下。 “刀丝!大家长,你如此行为,就不怕南诀的怒火吗?!” “如果,我把你们都留在这里呢?”苏昌河也知道此时已经没办法收手,况且他现在也真的需要一位高手的性命。 两人对话之间,苏喆又是一禅杖砸出,将摘月君挡了回来。 “臭小子,里再敢提起她,我不介意先撒了里。”苏喆冷冷地扫了眼苏昌河,伸手一引,那些碎裂在地的金环忽的又飞掠而出,击碎了摘月君的一道道剑气。 因白鹤淮之死,苏喆修心七年,可心中的杀性却是越修越盛。 此番出手,打得便是宣泄杀性的主意,曾经的暗河第一高手,此时再次绽放了他的锋芒。 禅杖与阴阳双刀一次又一次地碰撞,速度一次比一次更快。 摘月君全程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只能调动全身内力一次次迎击。 他距离半步神游也只有半步之遥,堂堂刀仙,此刻却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连反击的机会都完全找不到,那禅杖一次次砸下,威势形同山脉般连绵不绝,一座座山峰轰然砸下,他只能提刀硬扛,连脚步都被巨力震得麻木。 见到苏喆如此,苏昌河也知道他是在宣泄心中杀意,也不多言,一剑逼退澹台破后,目光扫过那身披黑袍的三人,手指轻轻一动,三柄寸指剑杀出。 他大抵也是猜出了苏喆此番行为是出于何意。 苏喆不认为他们能够摧毁雷家堡,或者说,他不认为靠着暗河、唐门和南诀,就能够算计雪月城,也承受不住雪月城事后的怒火。 苏喆的突然袭杀,是在告诉苏昌河,与其与他们联手,不如趁早脱离,将这些人当作赔礼送给雪月城,留个好印象,再有苏暮雨和李寒衣当年魔教东征中打出来的交情,说不定可以靠雪月城来让暗河走向彼岸。 只是苏昌河没有想到的是,这其实是苏暮雨的主意。 明德帝几个儿子当中,唯有三人封王,目盲的白王萧崇,诗酒王爷赤王萧羽,还有流落江湖的永安王萧楚河。 如今,萧楚河身后站着雪月城,三位城主可以说是天下无双,势力最大;白王身后站着掌册监瑾玉公公和怒剑仙颜战天;赤王身后则是孤剑仙颜战天。 这般看来,最需要暗河的,是赤王萧羽。 但是苏暮雨特意去暗中见过此人,明面上的诗酒王爷,私下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刽子手,他在赤王的身边还曾见到了位列杀手榜的冥侯,只是冥侯那时似是完全失去了心智,被赤王牢牢掌控。 苏暮雨感觉此人心性无常,若是暗河跟在他的身后,只怕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尤其这两次出手,雪月城的势力已经足以颠覆整个北离。 他担心暗河继续这么走下去,终会迎来毁灭。 而白王与永安王之间,平心而论,苏暮雨更愿意选择永安王。 第82章 阎魔掌 “李寒衣,他们是唐门的人,怎么处置,就看你了。”苏昌河搅碎了唐门三老身上的黑袍,转身拔出了眠龙剑,一剑斩向了澹台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唐门三老都慌了神。 他们也没想到暗河竟然会突然反水,甚至一出手便展现出了如此实力。 半步神游,放眼天下也没多少,暗河竟然一次出现了两个。 传说中的斗笠鬼,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经死了,谁又能想到,他不仅活着,还比当年更强了。 至于大家长,澹台破可以证明,他以往遇到的所有高手,除君玉之外,绝对无一人能是他的对手。 毕竟是暗河这些年来最强的一位大家长啊。 李寒衣深深望了眼苏昌河,就他现在展露的实力,已经不下于入神游前的自己,而且他现在那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显还没拿出全部实力。 她现在不由得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入了神游,又有苏喆此时出现,只怕此时的她,已经…… 李寒衣瞳孔骤然紧缩。 “这就是……我的劫?!” 她又突然想想到了赵玉真的天命,这般看来,施加在小师叔身上的天劫,便是由此而来! 这是天命,也是人祸! 李寒衣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足尖轻点,便向着唐门三老飞掠而去。 三人也是毫不迟疑,在李寒衣靠近的瞬间,长袍一抖,飞身而退,一支支暗器从衣袍之中盛放。 透骨钉、铁蒺藜、龙须针、阎王帖、朱颜小箭、追命轮、梅花镖……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三朵复瓣莲。 复瓣莲,佛怒唐莲的一种,一朵复瓣莲,花瓣二十一,三朵便是六十三片花瓣,连同无数暗器一同在空中盛放开来,仿佛铁树银花。 万树飞花,唐门外房第一暗器手法! 李寒衣缓缓闭眼,手中动作变得极慢,铁马冰河带着一丝寒气,将所有奔袭而来的暗器都凝结了一层薄霜,淡淡的烟云朦胧了所有人的视线,眼前光景如梦亦如幻,无法自拔。 纸落云烟供醉后,诗成珠玉看朝还。 “剑名,纸落云烟!” 李寒衣身形飘忽,逐渐消失在云烟之中。 随着一道血光激射,云烟消散,淡淡的冰霜冻结了三人身上的伤口,李寒衣长剑一甩,一条血线洒落地面,铁马冰河归鞘。 “霸刀!” 另一边,澹台破暴喝一声,全身内力爆发,无匹刀势摧枯拉朽。 苏昌河运起全身内力,手掌之中黑光大盛,如同黑炎滚滚,透着一股子邪气。 “阎魔掌!”澹台破惊呼一声。 这门掌法,号称人间至邪,邪在需要拿高手的内力喂养,且对内力的要求越来越高,否则便会出现反噬,而苏昌河将这门掌法修习了至少七年,甚至更久,现如今所需的高手,已然是大逍遥层次的强者。 显然,刀仙澹台破,作为此次平息反噬的养料,足以。 苏昌河暴喝一声:“我有阎罗殿一堂,恭请刀仙入殿!” 一掌一刀在空中碰撞。 肉眼可见的,澹台破的脚步向后滑动,甚至开始下陷。 不远处,摘月君与苏喆也战至癫狂,禅杖与双刀毫无招法地一次次碰撞,拼的就是各自的势,以及底蕴。 只是让苏喆都没有想到的是,摘月君虽处下风,却用一双长刀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他的巨力落下,很快就会被摘月君以极其特殊的运刀之法,将巨力卸去,根本就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一定要鱼死网破不成?!”摘月君怒喝一声。 苏喆不答,只是一次次抡起禅杖,然后砸下。 望着两边的战局,傀的心中惊悸,老实说,他是有些看不起老一辈还有上一辈的人的。 尤其是苏暮雨,同样为傀,他不认为自己差在哪里。 只是如今见到苏昌河全力施为,他在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可怕。 当年苏暮雨和苏昌河同为无名者,却是唯一一例从同一座炼炉中走出的杀手,结果不仅没有受到严惩,甚至还一同入了苏家,后来更是违逆提魂殿的规矩,同样使得三官破例。 那之后上一任大家长重伤垂死之时,谁也没有想到站到最后的会是这两个无名者。 甚至苏暮雨已经拿到了眠龙剑,他是大家长认可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遵守那时暗河中无名者不可为大家长的规矩,现在的暗河,必然已经在苏暮雨的掌握之中,所以傀看来,苏暮雨,应当比苏昌河还要强上一些才是。 而苏昌河的实力,当年他被称为“送葬师”,苏家家主苏烬灰、影宗易卜,这两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死在他的手中。 如今苏昌河展露的实力,更是天下罕见。 还有曾经号称暗河第一强者的斗笠鬼苏喆,此番出手,仅凭一身势便压得一位刀仙无法反攻,足可见其实力。 至于传说中的天血河一役,傀也只是听说,无法明确究竟是怎样的局面。 总之,傀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敬畏之心。 “苏家,当真是好运啊。”他低声呢喃道。 苏喆、苏昌河、苏暮雨,这三个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凶名的人物不说,便是上一任的大家长,也算是半个苏家之人,反观谢家和他们慕家,就要差上许多了。 “或许,该去找回那个家伙了。” 傀的心中开始有了些许谋划,一双瞳孔,逐渐变得晦暗。 就在他思索之时,苏昌河一掌掀翻了澹台破,正欲动手,却被一柄剑拦了下来。 “人间至邪掌法,阎魔掌!” 一袭紫衣道袍飞扬,赵玉真足尖落在桃花剑柄之上,风采绝世。 “道剑仙赵玉真?”苏昌河神情一冷,目光转而望向李寒衣。 李寒衣没有理会,轻声问道:“如何了?” “药王前辈已经送到,小师叔能否恢复,我也不知。”赵玉真如实回应一声,旋即低头对上了苏昌河的目光,“阎魔掌,人间至邪,害人害己,不如早日化去,你也不必承受反噬之苦。” 第83章 意外来客 苏昌河双眼微眯,转头与李寒衣对视:“我有意与雪月城做一笔交易,可否?”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苏喆一禅杖将摘月君击退,旋即便站在原地,口中吐出一颗槟榔,旋即又拿出一颗,不过似乎是想到了苏昌河之前的话,索性把手里的槟榔连带腰间的小袋子一块扔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雪月城的事,枪仙说了才算。”谈起暗河,苏喆的官话又好了许多。 “找我,也可以。”李寒衣突然说道。 她扭头与赵玉真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说起来,也该带你去看看的。” “小仙女去哪,我就去哪。”赵玉真潇洒地从剑柄之上落下,伸手一招,将桃花握在手中,手掌一反,负剑在后。 “好,苏昌河,我希望在雪月城见到的人,不止你一个。”说完,李寒衣与赵玉真两人携手便乘剑远去,消失在视线尽头。 苏昌河与苏喆对视一眼。 “废了吧,带领暗河走向彼岸的嘞个人,注定不似里。”苏喆解下腰间的烟枪,点燃,然后狠狠抽了两口,烟圈缓缓吐出。 苏昌河长出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唉,就是不知道苏暮雨会不会接下这个担子。” “他会的,现在的暗河,已经不是当年的暗河了。”苏喆望了眼快要看不到背影的澹台破两人,敲了敲禅杖,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苏昌河点头,然后又看了眼苏喆:“喆叔,你的官话怎么还是时好时不好。” “似吗?习惯哩。”苏喆笑了笑,缓步向着凤栖山下的山道走去。 …… 百里宸长剑如虹,在十八剑阵中纵横捭阖。 一剑荡开三柄细刃,苏暮雨便手持细雨杀到,长剑翻飞,竟直接将不染尘死死缠绕,猛地一拽。 长剑脱手,百里宸握手成拳,一拳仿若惊涛骇浪,连绵不绝。 苏暮雨剑势如雨,雨势入海,暗潮汹涌。 “二师叔说的没错,你的剑很强,但你却限制了你的剑。”百里宸拳势一转,积水成渊,轻描淡写之间便将雨势化去。 苏暮雨眼中微微波动了一瞬间,很快又平息了下去:“我是杀手,在我眼中,剑杀器。”说话间,他手指微动,刀丝撕裂了空气,十八剑阵再次围绕在百里宸的四周。 “你在自欺欺人!”百里宸暴喝一声,不染尘重归于手,“大风式,风起!” 长风浩荡,剑吟响彻长空。 百里宸长衣猎猎,一双眼睛纯粹而澄净,他的心中唯有一剑。 风起,大风式的第一式,招式并不繁杂,却是源头,由风起,随后风落、风息,此三式,是大风式最初的三式,也是最根本的三式。 在踏出乾东城之前,百里宸三岁修习内功,四岁提刀,每日挥刀三千次,一千风起,一千风落,一千风息,一挥便是五年。 他的天生武脉,不过是在所有武学之上都有修习的天赋,不像雷无桀,天生玲珑心,专精一门,便可直登九天。 但天生武脉,已经足以让他胜过绝大多数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赋只是变强的资本,而努力,才是通往强者的路径。 九岁逍遥,听上去风光无限,可他在背后付出的努力,又有几人知晓。 五年的苦修,百里宸对大风式前三式的掌握已经是登峰造极,甚至返璞归真,每一式所斩出的,是他的道,大地回春。 微风渐起,沁人心脾。 没有丝毫杀意,唯有一丝暖意涌上心头,引人醉梦,引人沉沦。 雨,快要停了。 苏昌河曾经说过,暮雨之时,便是苏暮雨力竭之时。 一缕剑风融入风中,向着苏暮雨轻柔缓慢地切割而去。 然而仅一瞬,那刀风便已然来到了他的脖子前方。 随着一声轻响,刀风消散,一道轻微的血线出现在苏暮雨白皙的脖颈之上,格外刺眼,他也就此回过神来。 “呼——还是慢了一些。”百里宸轻吐一口气,转头望向突然拔刀的谢七刀。 兵息之术,暗河谢家的不传秘学,唯有刀法修炼至顶尖的谢家弟子才有资格研习这门技艺,施展之时,短时间内,将无视周边任何干扰,眼中、心中唯有一刀,以及自己的对手。 以兵息之术配上精妙的刀法,同境之中,少有敌手。 当然,苏暮雨与百里宸战斗之时,谢七刀也不知是运转了兵息之术,还运起了谢家独有的心法“敛势”! 全身的气力融为一处,巅峰一刀,如鬼神亲临。 不等百里宸调息,谢七刀便真正斩出了自己最巅峰的一刀。 运兵息之术,心中抛却万事万物;施敛势之法,凝全身气血为一刀;落杀神一刀,弑神亡君天地不存! “要死了。”百里宸苦笑一声,却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再次提剑。 但是这一刀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挥剑。 气势凌人的一刀,绝杀一刀。 铿! 百里宸闭眼之间,一柄剑自林间飞掠而来,同样释放出绝强之势,破除了杀神之威。 强悍的冲击力顷刻间将百里宸震飞了出去。 刀光剑影闪烁,谢七刀的绝强杀势竟然被强行压了下去,直至一着不慎,倒飞而出,撞在树上,旋即摔落在地,一点血迹在嘴角浮现。 “谁?!”苏暮雨转头望去。 回应他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又有些陌生,“苏暮雨,几年不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快三十的人,在这儿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那个臭烘烘的小胡子呢?他没来?” 话音由远及近,一道红影飞掠,脚下踩得赫然是暗河苏家的鬼踪步。 女子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看不真切。 但苏暮雨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白神医?!”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不照样还得靠着我那师侄才能活着站在这儿?”女子一掀白纱,露出一张秀美的脸庞,如果不是嘴唇的血色,还以为是一具尸体呢,她的皮肤白皙,接近于惨白,是那种常年不照日光的感觉,眉心一点红砂,有几分妩媚。 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从林间踏出,是个书生,背上背着书篓,书篓中还插着剑鞘,方才那剑,便是出自他手。 …… ps:关于白鹤淮的剧情是私创,毕竟《暗河传》还没有完结嘛,反正周大大说鹤雨的结局是he,所以我这时候把她写出来没什么问题吧? 第84章 鹤雨 “谢先生。”苏暮雨轻声唤道。 谢宣一如往常,面带笑意,抬手将百里宸身前的长剑收回鞘中,“故人相逢,应共饮一杯,苏家主可否赏脸?” 苏暮雨的目光停留在了白鹤淮的身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雪聪明、风华绝代……的美人吗?”白鹤淮摘下斗笠,面带傲然之色,完全不明白“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好久不见。”苏暮雨眼神复杂地轻声说道。 白鹤淮微微一笑,扔了一个药瓶给百里宸,旋即缓步来到了苏暮雨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啧,还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好看。” 谢宣把空间留给两人,走到了百里宸的身边,替他把了下脉,“伤势倒是不重,这是蓬莱丹,抓紧恢复,你的朋友们,状态不是太好。” “多谢前辈,他们……”百里宸好奇地看了眼苏暮雨和白鹤淮,他怎么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谢宣笑了笑:“久别重逢。” 百里宸了然地点了点头,吃下一颗蓬莱丹便闭目调息。 不远处的谢七刀见到眼前这一幕,索性也不动手了,长刀往边上一插,就靠着树,弯起一条腿,大大咧咧地坐着。 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晓一些。 这位暗河苏家的家主,险些就留在南安城,当一个药童,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只怕他会与曾经的苏喆一般,与外人成婚,然后脱离暗河。 不多时,苏昌河与苏喆也从林中走出。 白鹤淮一眼就看见了两人,挥手打了个招呼:“狗爹,小胡子,好久不见!” 两人都是一愣,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揉了揉眼睛,再次扭头看去,一袭红裙如火,女子面目一如几年前那般秀美,只是声音听着不似当初,但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起码一听就能听出是她。 苏喆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眼眶逐渐湿润,惊讶、喜悦、激动等情绪自心底里散发出来。 苏昌河倒没太大的反应,当年他就猜到白鹤淮可能没有死,只是没有证据,也没有白鹤淮的行踪,这才没有和两人提及。 他伸手推了苏喆一把,“喆叔,没看你女儿叫你过去吗?快去。” 旋即,他又向着谢宣走去,轻叹一声:“谢先生,你也来了。” “是啊,我如果不来,暗河就真的没有彼岸可言了,现在的雪月城,正是怒火冲天的时候啊。”谢宣连余光都没有分给他,就只是望着苏暮雨他们,嘴角不禁流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曾经在钱塘城、四淮城,他们有过一段交情。 四淮城之后,他就不曾听过他们的消息了,只是在听闻苏暮雨还在暗河之后,便大致猜到了一些事情。 直到路遇白鹤淮,才从她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还是因为鬼医夜鸦,还有药人。 西楚亡国之前,曾有一人,虽不通武道,以儒仙之名传扬世间。 北离出兵攻打西楚之时,就是这位儒仙,创造出了一种药人之术,可将人制成药人,药人的功力相较之前会有显着提升,且没有痛感,极难对付,就算是寻常士兵都能以一敌百,更别提那些真正的高手了。 西楚亡国之后,本以为药人之术就此消失于世,然而十数年前,剑仙古莫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那时的温家温壶酒、琅琊王萧若风、无双城宋燕回、青城山王一行、镇西侯百里洛陈齐至之后,才知晓那人根本不是剑仙古莫,而是创造出药人之术的儒仙古尘。 那天之前,古尘已然将药人之术交给了药王辛百草。 那天之后,世间再无儒仙古尘。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直到西楚药人再现世间。 那是在唐门。 对上药人的,则是暗河。 随着苏昌河、苏暮雨、慕雨墨、苏喆、白鹤淮的出手,被冰月天蚕冰冻的唐怜月破封而出,平定了唐门之事,然而唐门五杰之首的唐灵皇却被鬼医夜鸦制成了药人并带走。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北离大皇子萧永,因当初影宗被暗河所覆灭,又因四淮城之谋划因暗河破灭,从而记恨。 因苏昌河等人实力高强,他无从下手,便盯上了苏喆的女儿,白鹤淮! 一阵混战之中,白鹤淮被逼跳下悬崖,此后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直至今日。 这些年来,白鹤淮一直都躺在药王谷,昏迷至今,直到近日,才终于醒来,许是巧合,许是天命,她这一醒,正好从姬若风口中听闻暗河此时境况,便与如今的四守护之一的白虎,兵分两路。 这不,正好与谢宣相遇,两人一同到此。 听她说完,苏暮雨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他,被我杀了。” 白鹤淮一愣,眨了眨眼睛,看了眼苏喆,见他点了点头,眼睛都瞪大了:“唐门……没找你们麻烦?雨墨姐姐她……” 唐门之事后,慕雨墨和他们一同在南安城的鹤雨药庄待过一些时日,还有被去除了全身毒素的毒花慕雪薇。 那段时间中,三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好得让苏暮雨都感到奇怪。 “唐灵皇被制成了金身药人,我们救不了他,唐门对此也心知肚明,并未因此记恨,至于雨墨……我收到消息,唐怜月去了雷家,他们或许能够见面。”苏暮雨认真地说着,目光被牢牢拴在了白鹤淮的身上,完全移不开。 不远处的苏昌河一阵摇头,“我这个兄弟啊,就是傻了一些。” 谢宣温声道:“所以他才是苏暮雨。” 闻言,苏昌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风评,不说也罢。 苏暮雨身边,苏喆微微一笑,把手往苏暮雨背后一放,一推。 “啊!”白鹤淮惊呼一声,只眨了下眼睛,整个人便出现在了苏暮雨的怀中,目光扫了眼苏喆,见他笑着向后退去,她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心中的思念化作一个怀抱,紧紧环住了苏暮雨的腰,“我想你了。” 第85章 鬼面人 当日一战之后。 落明轩因为还要回雪月城复命的关系,便在雷无桀恢复之后,策马而去,身上七柄剑叮铃当啷地发出声响,好不热闹。 无心也就此离去,受唐莲所托,先一步去往雷门,将唐门与暗河联合之事告知雷家家主雷千虎。 萧瑟等人也加快的脚步,向着雷家堡赶去。 距离走出九霄城,又过了十数天,他们没有再遇到暗河的杀手,倒是唐门之人不止一次地出现,或下毒,或伏杀,主导之人自然是唐煌,显然是为了唐玄、唐七杀两人而复仇。 虽然有雷无桀这样一个堪比剑仙的高手存在,但唐门就好像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无论吃饭还是睡觉,甚至是如厕,唐门的人都有可能突然出现,他们实在是不胜其扰,十几天下来,几人是心神疲惫,难受至极。 “前面有个茶铺,我们先去那里休息吧。”萧瑟望着远处飘扬的一面旗帜,上面写着一个“茶”字,便带着众人往那里行去。 雷无桀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嘴:“只希望不是唐门的人。” 几人脚步一顿,对视一眼,顿时就感觉,这茶也不是非喝不可。 “放心吧,这次不是唐门。”叶若依抿唇轻笑一声,看向了萧瑟。 萧瑟不明所以,仔细望了眼茶铺之中一道黑衣身影,那人一身行装,肩上披着披风,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戴着一个红色的恶鬼面具,狰狞可怖。 白发鬼面,黑衣长棍,这样的形象,在天启城有很多的传说。 八王之乱,有一根长棍横扫无极,护卫在景玉王与琅琊王身边,无人可近。 琅琊王谋逆案中,琅琊王驾车出天启之时,同样是这人,手持长棍坐在城门之上,一言不发,便将其逼回城中。 行刑台处决琅琊王之时,李心月劫囚,李寒衣一剑威凌于天子,也是他挥出了一棍。 他的名字天下皆知,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天启四守护之白虎使,百晓堂堂主,他的名声甚至还要在剑仙、刀仙之上,因为所谓的剑仙、刀仙,也是他一一排出的。 甚至武学境界,也是由他所定。 所有人都说,这一代的天下第一,当从酒仙百里东君与孤剑仙洛青阳之中诞生,但他们却忘了这位通晓天下百晓堂堂主。 论辈分,萧瑟应当唤他一声师父。 几人纵马来到茶铺边上,系紧了缰绳,旋即一同上前。 萧瑟看到了那人腰间的长棍,“你是谁?” 这话一出,雷无桀的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之上,唐莲一手负在身后,摸出一柄指尖刃,司空千落也握紧了手中长枪。 那人没有回应,倒是一个面色清秀的年轻女子缓缓走来,为他们各自倒了一盏茶。 “我师父呢?”萧瑟又问。 鬼面人这次抬了抬头,似乎是刚刚睡醒,目光有些涣散,在看到萧瑟的一瞬间,伸手从腰间一摸,旋即一棍抬起,瞬间舞出成百上千朵棍花,直逼萧瑟面门。 “萧瑟,闪开!”雷无桀拔剑而起,起手心剑万千。 千道剑影与千道棍影相错,转瞬便一同收力,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他就是你的依仗?”鬼面人终于开口了,声音虚实不定,显然是用了什么独特的武功。 “不,他们是我的朋友。”萧瑟将无极棍往桌旁一立,旋即在鬼面人对面坐下。 鬼面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朋友?想不到这个词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我也没想到。”萧瑟端起茶细品了一口,舒畅地轻吐了一口热气:“云雾双旗,好茶。” “我以为你会问我当年废去你修为的是什么人。”鬼面人淡淡地说道。 萧瑟抓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杯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但很快又被松开:“我已经知道了,你应该知道的,我拜了一个师父。” 鬼面人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连我爹都不曾料到,说起来你这个便宜师父待你还真是不错,你的隐脉有了治疗之法,可她身上的伤,却是药王难救。” 萧瑟大惊,猛地握住了无极棍,身上猛地爆发出一股杀气,震得其余人脚步都是向后一撤。 “好吧,骗你的,不只是因为你。”鬼面人完全不在意萧瑟凌厉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他扭头看向雷无桀:“雪月剑仙李寒衣命中有一劫数,唯青城山赵玉真可抵,这是他的命数,但是你师父将这命数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听闻此言,雷无桀如遭雷劈,握剑的手都颤了颤:“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姐姐和赵玉真如今双双入了神游,此后不受天劫束缚。”鬼面人转移目光,又望向了萧瑟,“关于你师父的事,其实有一些并未记载在百晓堂,是我爹亲历。” 萧瑟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鬼面人轻笑一声:“没什么意思,只是曾经不能告诉你罢了。” “你现在提起,是因为现在的我能够知晓了吗?”萧瑟双眼微眯,眼中神采莫名。 鬼面人摇了摇头:“不是你能够知晓,而是你不得不知晓,你如今拜在她的门下,便需要知道她在天启城所有人的心中,是个怎样的人。” 不等萧瑟询问,她便再次开口:“明德八年,魔教大军来袭,魔教教主叶鼎之突破司空长风所镇守之地,一路直奔天启,路遇一人,修为尽废,但是那人带着他出现在了天启城。” “青龙使李心月、白虎使姬若风一同出手,并联合钦天监六位国师布下锁鬼阵,却被她抬手破去,后直入天启皇宫,视数千禁军、三百虎贲郎于无物,力压五大监,又一语逼退齐天尘,废明德帝修为。” “当时已是宣妃的易文君被她一句话请出,随叶鼎之一同离去,并逼得明德帝再查昔年柱国将军叶羽一家谋逆之案。” 萧瑟听得瞳孔骤缩,别说是他,雷无桀、唐莲、司空千落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倒是唯有叶若依,她早便从自家父亲那里听说过这些事情,也正因此,她很担心萧瑟以如今身份步入天启后的局面。 第86章 白虎,谋士 “咕噜!明月姐姐她、她……”雷无桀废了半天的力气,也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倒是司空千落满眼的憧憬,接下话来:“太帅了吧!” 唐莲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大致也明白鬼面人的意思了。 有苏月明的这层关系,萧瑟很可能不再被明德帝所喜爱,甚至反目成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止如此,还有明德十六年。”这次开口的是叶若依。 听到这个年份,萧瑟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于行刑场处决,青龙使李心月与雪月剑仙先后赶到,剑指明德帝,她也来了,以金刚之境,一拳打落大监瑾宣一个境界,又一拳逼退白虎使姬若风,随后……”叶若依与萧瑟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随后救走了萧若风,宣称琅琊王已死。” “他在哪儿?我要见他!”萧瑟猛地转头看向鬼面人。 鬼面人摇了摇头:“你似乎没听清她的话,琅琊王,已死!” 萧瑟皱眉,没有再说话。 鬼面人的目光扫过萧瑟身后的几人,最后看向叶若依:“青龙、朱雀、玄武,他们都有了各自踏入天启的身份,那么你呢?你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金甲大将军叶啸鹰?” “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百晓堂堂主吗?”叶若依不答反问,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鬼面人轻笑一声,摘下了鬼面,露出一张肌肤胜雪的脸庞,容颜绝世,与叶若依完全是两种风采,总之也是个绝色的女子,她轻咳一声,恢复了自己清澈如鸟鸣的声音:“我会随你一同踏入天启,我的身份是,天启四守护,白虎,列西方位。” 至此,当代的天启四守护全部现身。 “那么我的身份就是他的谋士。”叶若依微微仰首,面露傲然之色:“我不像你们,有习武的天赋,但我也有你们所不具备的。” 一个想要争嫡的队伍,需要有冲锋陷阵的勇士,需要暗中的利刃,需要护卫身边的守护,需要统管情报的人员,自然也需要一个隐于幕后,运筹帷幄的谋士。 这个位置,雷无桀不行,司空千落也不行,唐莲所行皆为正道,自然也不行,姬雪身后还有百晓堂,没有那份心力,而萧瑟,既然要争夺那个位置,那么他就需要堂堂正正,帝王所行,绝不可为诡道。 而叶若依可以,她自幼苦读兵书、阵图,哪怕养病期间,她也从未放下过对各方势力之间局势的了解,她足够聪明、沉稳,甚至狡猾。 她的目光与姬雪的目光相交,“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得到我这个答案吧。” 姬雪欣然点头,“如果你代表的叶啸鹰,那么我只能请你离开,他是金甲大将军,对夺嫡自然有着一定的帮助,但也会把萧瑟推入旋涡,明德帝不会愿意见到他站队的。” “可如果站队的是雷无桀的父亲呢?”司空千落突然插进话来。 姬雪眼睛一亮,猛地起身:“你说什么?雷梦杀还活着?” “看来你的消息,也并没有那么灵通。”萧瑟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面带微笑地看向姬雪:“是李先生救了他。”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问题了,这将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姬雪一锤定音。 “可是放在所有人眼前的,能叫做底牌吗?”唐莲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进来,他苦笑一声:“英雄宴那天,雷无桀的父母将一同出现在雷家堡。” 姬雪脸上表情一僵,猛地扭头看向萧瑟。 叶若依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爹固然重要,但绝不能作为底牌存在,夺嫡,看的是朝堂,而不是军队,除非我们造反。” “若依说的没错,夺嫡看的是朝堂,但我已经离开天启四年,朝堂之上很难得到支持,所以我的目标只能放在江湖。”萧瑟起身,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伙伴,一一说道:“雷无桀身后的雷家堡、剑心冢,千落身后的雪月城,唐莲身后的唐门,还有姬雪,你身后的百晓堂。” 姬雪了然地点点头,旋即又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一次,暗河可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闻言,所有人面面相觑,倒是萧瑟若有所思地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白鹤淮?” “没错,就是她,她没死,当然也不只是因为她的原因,刚才我说过了,雪月剑仙与道剑仙入了神游。”姬雪喝了杯茶,才接着开口:“暗河截杀百里宸,引雪月剑仙到场,暗河栽了。” “萧瑟,这么说,你是不是赢定了?”雷无桀双眼发亮,暗河的实力,他们已经体会过了,有这样一股助力,对萧瑟的帮助不言而喻。 萧瑟踢了他一脚:“夯货,打铁还需自身硬,是合作还是附属,就看我的实力什么时候能够恢复了。” “我都这么强了,还不够吗?”雷无桀不理解地挠了挠头。 萧瑟又给了他一脚:“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我,自然看的是我的实力,不过这次强行重回逍遥天境,又运了不动明王功,想要恢复,只怕是难上加难。” “说到底还是隐脉的问题,有一人可治。”姬雪提起云起棍,往东边一指:“海外仙山,仙人莫衣。” “海外仙山?仙人……这世上真有仙人?”唐莲疑惑地看向她。 姬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师父没和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 “他曾经被废过修为,就是去了海外,才在仙人帮助之下,重回半步神游,且自创功法垂天、拳法海运,再回来时,便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天下第一。”姬雪提着云起棍便向外走去:“耽误得够久了,干粮和水我都替你们准备好了,上路吧。” …… ps:祝大家中秋快乐 明天要和家人出去玩,如果太累的话就不更新了,提前说一声,不用等了。 第87章 火灼之术第七重——火原境!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 寂静山路之中,六人策马飞驰,萧瑟望着四处的风景,不由得想到了金陵城外的那座雪落山庄,如果那天雷无桀没有出现,他是否还会踏入江湖,去那雪月城,拜师苏月明。 雷无桀侧头看向满面春风的萧瑟,此时的他恣意而潇洒,褪下了那身懒散的伪装,雷无桀感觉得到,现在的他,是最真实的。 “萧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雷无桀忽然问道。 “什么问题?”萧瑟回首望来。 “那一日,在雪落山庄……”雷无桀顿了一下。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们的相遇太过巧合,还有唐莲、司空千落,他们的相遇相识相交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这背后似乎有一张大网在织罗着一切,他们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任人摆布。 萧瑟抬起头,望着漫天闪烁着星辰的夜空,苏月明的面容仿佛出现在眼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要自己去寻找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当就在你的心中。”姬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与叶若依、司空千落并排而行,时不时谈笑着,叶若依的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雷无桀,脸上浮现出一抹倾倒众生的笑意,司空千落则是脸色羞红,眼神中却还有些复杂,时不时扫一眼青衣飞扬的萧瑟,不知是姬雪和叶若依与她说过些什么。 姬雪看着聚集在萧瑟身边的同伴,眼中神色莫名。 现在的他,还不能前往天启。 不只是因为他的隐脉,还因为他身边的这些人,除了雷无桀之外,他们都只是拖累,逍遥天境,在争嫡之路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甚至挡不住背地里的暗箭。 尤其是司空千落,金刚凡境,是绝对帮不到他的。 所以,刚才她和叶若依说了许多意欲撮合司空千落与萧瑟的话语,但也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打击。 司空千落纵马驰骋之间,握着银月枪的手紧了又紧。 她一直都明白的,在平时,她是枪仙司空长风的女儿,雪月城的大小姐,人人都让她三分,可现在,她只是萧瑟身边的支持者,也是他的软肋,论实力,她不如唐莲他们,论头脑,也远不如叶若依,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背景,但是…… 在想要杀北离六皇子的那些人眼中,雪月城的背景,起不到任何作用。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的萧瑟等人突然猛地一拉缰绳,三匹骏马同时人立而起,司空千落等人也连忙止停,同时向着前方望去。 那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人,他双手握持着一柄阔剑,就插在身前的地面上,一股怒意直冲云霄。 剑谱第五,破军。 握持它的人,五大剑仙之一,怒剑仙颜战天! 他也是唯一一个以情绪为剑势的剑仙,以怒气养兵,以怒气用兵,纵观天下,也唯此一人。 十二年前,南诀军队踏马而来,惊扰了他的午觉,他便一人一剑,斩杀对方两千兵士,杀得南诀大军军心溃败,仓皇而逃。 因其喜怒无常,所以天下四大魔头之中,也有了颜战天的名字。 “王霸之剑破军,怒剑仙颜战天!”唐莲惊呼一声。全身真气涌动,全身暗器齐颤。 “万树飞花,你是唐怜月的弟子唐莲。”颜战天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区区自在地境的修为,也敢对我出手?” 当怒意笼罩在唐莲的身上,他只感觉喘不上气来,额头青筋暴起,身下的烈马都发出了阵阵嘶鸣。 雷无桀二话不说,拔剑而起,身上烈火汹涌。 火灼之术第六境,迦楼罗! 剑心诀绝杀一式,心剑万千! 一出手便是绝强杀招,但他知道,对面那人,只会更强。 传说怒剑仙的剑招只有三式,可就是这三式,却是天下辟易,少有敌手,当他拔剑之时,便是他出剑之时,中间没有停顿,没有犹豫,唯有一怒。 这便是怒剑式第一式,一怒拔剑! 无穷怒意瞬间便撕碎了万千剑影,迎上心剑。 雷无桀的双目火红,长剑如火,却玲珑剔透,这一剑,是他的全力,纯粹、唯美,虚幻而又真实。 曾经斩杀唐玄、唐七杀时,他心之所动,便有了这一剑。 借大风式而悟,凝剑心诀、诗剑诀为一身,一心二用,得此一剑——剑心玲珑! 颜战天见状,眼中怒意更甚,手中剑招一转,巨剑回掠,他抡起破军,横劈而出。 一怒拔剑之后,一怒剑斩! “姬雪!”萧瑟暴喝一声。 姬雪了然,双脚在马镫之上一踩,飞身而起,长棍高举,一棍,无极! 无极,既是棍名,也是棍法。 道家至上之书《道德经》中,无极是道的终极,指的是一种无前无后、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虚无缥缈的混沌。 对人而言,那种混沌,看不清,摸不着,走不出。 此时的颜战天就是这种感觉,手中巨剑似乎迎上了一团棉花,软硬不吃,却又无法抽离。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回。”颜战天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但他浑身怒意也攀升至巅峰。 这一剑,石破天惊,天雷惊鸣。 怒剑式第三式,怒剑回! 虽是收剑,却也是怒意最盛的一剑,甚至比前两剑加起来还要强。 有资格见到这一剑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做了剑下亡魂,既是最后一剑,便是生死一线。 “你怒,我便比你更怒!”雷无桀暴喝一声,身后火鸟图纹再现,旋即燎原而起,他浑身真气再度暴涨,一身境界彻底稳固在大逍遥之境,剑仙之威,相较颜战天,也只是稍逊半筹而已。 火灼之术再生一境——火原境! 这一剑,惊艳了整个天地,一点星火,燎原万里! 姬雪一棍挥出,便是抽身暴退,这样的战斗,哪怕她已是扶摇境,却也差了太多,除非她能打出属于自己的一棍。 “火灼之术连上七重,雷无桀他……” 萧瑟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打断了叶若依的话:“相信他吧。” 第88章 背负天下 冲天火焰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噬其中。 萧瑟等人只能隐约看到两股剑势在其中不断碰撞,发出声声震啸。 “小心!”唐莲突然怒喝一声,一朵佛怒唐莲毫不犹豫爆射而出,绽放出七朵花瓣,向着暗处飞射而去,妖冶、瑰丽的一朵夜莲转瞬便夺取了数人性命。 与此同时,司空千落也持枪而起,“这一枪,翻云覆雨!” 一枪荡尽一侧激射而来的火箭,枪尖起火,司空千落枪势更甚,如烈火燎原,“这一枪,燎原百里!” 姬雪也在此时持棍而回,护卫萧瑟身边,目光扫过暗中,在被司空千落打落的利箭之上停留片刻,神情一凝,与萧瑟对视一眼。 “唐门神弩,九张机。” 两人一同说道。 九张机,唐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暗器,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暗器,因为它的用法太过直接,根本无暗可言,哪怕天分最差的弟子,也能在训练之后,将其完全掌握,这样的暗器,之所以没有被淘汰,自然是因为有其独到之处。 那便是威力! 北离军中的千机弩,也算是闻名天下,但相比这千机弩,却也差上不少。 暗中使用九张机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看司空千落舞枪的范围,那边少说有十几把九张机,而且机弩连射,以她的实力,只怕拦不了多久。 “去帮她。”萧瑟转头看了眼姬雪。 “那你呢?”姬雪皱眉,为了一个女人而将自己置之险地,这不是一个争嫡之人该做出的决定。 “萧瑟交给我吧!”雷无桀抽身而回,衣袍猎猎,长发飞扬,瞳孔之中神采飞扬,一身凛然少年气,扑面而来。 萧瑟看着他,面带笑容,“红衣剑仙?” 雷无桀大嘴一咧,长剑斜指,剑气冲云霄:“多亏了怒剑仙前辈,境界彻底稳固了,对了,他让我告诉你,他来不是为了拦你,只是试探,顺便告诉你一声,白王萧崇在天启等你。” “不是等我。”萧瑟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是等我们。” “没错,是等我们!”雷无桀提剑而起,剑气呼啸四方,周边树木被削了个平平整整,与之伴随的还有数十具被斩成两半的尸体。 姬雪去捡了几把九张机,又收拢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箭矢,然后将其分给了萧瑟、叶若依,还有司空千落:“九张机的威力还算不错,留作底牌,足以自保,今晚就在这里休整,正好让唐莲教会你们使用之法。” 她的话,没有人违背,就连司空千落也没有拒绝。 …… 无名山谷之中。 苏月明躺在躺椅上,沐浴着阳光,舒展着胳膊,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嘤咛。 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她实在躺不动了,索性便让君玉把自己搬到了屋外,鼻尖萦绕着花香,耳边是悦耳的鸟啼声,张嘴就有桃花酥、桂花糕之类的点心送到嘴边,如此生活,方是神仙。 “这是今天的药。”辛百草端来一碗药放到君玉身边的桌子上,转身就去了屋子后面。 他在屋后圈出一片田来,种了一些药草,算是打发时间。 主要是他年纪大了,看不得苏月明和君玉的腻歪样子,至于说下棋……他那棋友在从苏月明那里得来万道心门后,便闭关不出,以他的天资,想必用不了多久。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君玉突然开口。 苏月明动作一僵,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你指的是什么?” “你身上承载的天命究竟是什么?”君玉眼神凝重,面露不悦,似乎是不解她为何对他隐瞒,“我们已经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承担?” “少来,我只是带你去见了我的爹娘,可还没有成婚呢,算不得夫妻。”苏月明吃着桂花糕,转移着话题,眼睛滴溜乱转,企图蒙混过关。 君玉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把药放在她的手边,起身便走。 苏月明一脸的无语,“你多大了?” “那你告诉我,你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值得你用性命来背负?”君玉忽的转身,一双温润的眼睛有了些许厉色。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身上背负着什么?”苏月明的眸子平淡如水,仰望青天明月。 君玉静静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呵,好,我告诉你。”苏月明轻笑一声,伸手往天空一指,又一指地面:“我背负的,是这个天下。” …… 雪月城。 几道身影联袂而至,浑身气势外露。 在他们还未落在城门前方时,城门处已然是空无一人,城中人都好奇地望着那几个越来越近的黑点。 不多时,一杆长枪携满城长风而出,落在城门之前。 司空长风黑袍狂舞,乘风而至,稳落枪尾,“不知诸位到此,有何贵干?” “让路,不然劈了你!” 一声厉喝传来,司空长风恭恭敬敬的让开了路。 说话这人,他惹不起。 红衣紫袍并肩而至,铁马冰河与桃花发出一阵阵剑吟。 他们身后另有五人,让司空长风不由得运起了周身真气,随时都可能抬枪攻伐而去。 暗河大家长苏昌河、苏家家主苏暮雨、谢家家主谢七刀、斗笠鬼苏喆,最后一人是个女子,与苏暮雨牵着手,司空长风并不认识。 “你就是司空长风?叫声师叔祖来听听。”最先开口的也是她,一开口便险些让堂堂枪仙提枪杀来。 李寒衣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她是第一代药王李雨珍最小的弟子,辛百草都要唤她一声小师叔,所以……” “她还真是我师叔祖?”司空长风整个人都懵了。 他跟随辛百草学医的时候,倒是听对方说过还有一个小师叔的事情,只是他没想过,竟然是这么一个姑娘,只怕还不比他大。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白鹤淮,到底还是恭恭敬敬地从枪尾一跃而下,拱手行礼:“晚辈司空长风,拜见小师叔。” 第89章 虎死威犹在 江南霹雳堂。 雷家堡。 雷家堡,顾名思义,是一处堡垒,占地广袤,最前方便是三处正堂,迎接宾客所用。 正堂之后是三堂正部。 烈火堂,门内研习火药之处;铁山堂,门内弟子修炼拳法内功所在;戒律堂,执掌雷门奖惩。 三堂之后是一大片宅院,雷门中最得意的本家弟子便住在此处,拱卫着最中央那处巨大的本家宅院,四周还有星星落落的小屋子,与庄严华美的本家宅院不同,那些小屋子平矮普通,只有雷门的分家弟子会住在这里。 雷门分家弟子也是有机会得到本堂教诲的。 便如当年位列公子榜,后来成为银衣军侯的灼墨公子雷梦杀;如提着杀怖剑打下半个剑仙盛名的雷门双子之一的雷轰。 不过这两个人,一个违背了雷门“不入军伍”的祖训被逐出雷门,另一个违背了“封刀挂剑”的习俗,一次外出之后便闭关十几年不出。 雷门四杰之中,除他二人之外,雷云鹤在传说中一战青城山,之后不知所踪,以至于偌大雷门,落在了年纪最小的雷千虎的头上,尤其他在当年魔教东征之时,与幽冰长老连对三掌将其毙命,但自己也身中寒毒,直至如今。 这么多年来,多亏了雷轰苦读医书,这才为他续了这十来年的命,只可惜,雷轰到底是半路出家,如今已是快压不住了。 也正因此,雷千虎欲要在自己离世之前,举办这英雄宴,让世人知道,虎死威犹在! “每次来都在看书,有什么好看的,书中难道就有你想要求的绝世剑术?”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 这时节分明还是盛夏,天气炎热,说话之人却是身着白虎毛裘,这可是冬日里御寒的绝佳衣料,然而一股寒气还是从毛裘之下散发出来。 男子身形瘦削,缩在毛裘之中,走一步咳嗽一声,显然是身中寒毒,正是如今的雷门家主雷千虎。 他缓步走入院中,便直奔尽头。 这个院落哪怕在分家弟子的住所当中,也很是寒酸。 院中空荡荡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只有正中央有个小秋千,还在兀自晃荡,院落的尽头是一条长椅,长椅上躺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他面貌端正,眉眼温柔,一身正气,任谁看了也决计认不出他便是当年暴烈如火的雷轰。 那柄天下闻名的杀怖剑,正静静地斜倚在长椅边上。 “儒剑仙看了十几年的书,一提剑便递出了剑仙一剑,怎能说书中无剑术?”雷轰坐起身来,手捧古籍,倒真像个儒生。 雷千虎缓步走来,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如果不是自小便认识你,还真以为你是个勤学苦读的好学生。” “算算时间,英雄宴应该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怎么有空来看我?”雷轰小心地在书籍一角轻轻一折,旋即合上,放在一旁,这才转头看向雷千虎。 “来与你说几件事。”雷千虎吐出一口寒气,拢了拢虎裘,“第一件,雷云鹤答应回来了。” 雷轰抬了抬眼皮:“我上次去雪月城,本打算堵他,没想到在小桀登楼之后,他便离去了,又去一战赵玉真,此后下落不明,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是找不到,但总有人找得到的。”雷千虎笑了笑。 “百晓堂会帮我们?有意思。”雷轰挑了挑眉毛,总算是提起了一些兴趣,坐直了身子:“有第一件,便有第二件,接着说。” 雷千虎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又狠狠咳了几声,这才接着开口:“雷梦杀还活着。” 此言一出,雷轰双眼瞪大,猛地站起,长椅边上的杀怖剑响应他的情绪,不断颤抖,发出阵阵颤鸣,他压下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吞咽下一口唾沫,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当真?” 雷千虎重重点头:“消息是从雪月城传来的,岭南谢家谢烟树,你去过雪月城,应该知道这么一个弟子吧。” 雷千虎眨了眨眼睛,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咳,我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弟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在李寒衣眼前出了一剑,退去以无双城为首的江湖人之后,连个招呼都没打,便一路回来了,就连杀怖剑都忘了给雷无桀留下。 “我确认过他的身份,的确是雪月城弟子,雷无桀闯登天阁时,曾与他交过手。”说到这儿,雷千虎笑着咳了一声。 说得好听是交手,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打了个照面,根本拦不住。 “那杀哥……”雷轰紧张地看着雷千虎。 雷门四杰之中,雷梦杀年纪最长,其余三人还未出雷门之时,他便已经入了学堂,娶了李心月,生下一女,可以说幸福美满,后来,八王之乱,他入了朝堂,三年之后,又有一子,魔教东征时又领兵抗击北蛮,官拜柱国将军。 彼时,雷轰与雷云鹤方才登上良玉榜没几年,那次之后,金榜封榜,雷千虎也就未能名列其中。 同样出自外门,雷轰对雷梦杀自然最是崇拜,初闻对方死讯,他浑浑噩噩了好一段时间,也曾与雷梦杀的亲弟雷梦臣大醉数日。 雷梦臣的天赋一般,身子羸弱,那一醉之后,便大病不起,终是不幸逝世。 “英雄宴之时,他们一家五口都会来,倒是,我会以雷门大当家的身份,破除祖训,让他一家重入我雷门。”雷千虎说话间,又咳了好几声,不等雷轰开口,一抬手将他制止:“我的身体我自己知晓,已然时日无多,在那之前,我要让世人见到最强盛的雷家堡!” “一家五口?!那……那……”雷轰实在站不住了,在雷千虎眼前来回走动,时不时摸摸自己的面庞,时不时拍一拍自己的衣服,突然,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脚步一顿:“五口?” 雷千虎抿了抿唇:“她成婚了。” 雷轰顿时就好像丢了魂似的,脚下一软,便坐倒在地,沉默良久,才终于抬头,有气无力地问道:“谁?” “青城山,赵玉真。” 第90章 琅琊王 平江道李家。 剑心冢,剑阁。 “小师弟,好久不见了。”雷梦杀的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嘶哑,距离恢复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虽然依旧虚弱,不过起码能正常行动了。 萧若风伸手与他紧紧拥抱,眼中也是涌出了两行热泪,“好久不见。” 不过很快,他就一把推开了雷梦杀,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小师弟应该是百里东君才对吧。” “这不是叫习惯了嘛。”雷梦杀咧嘴一笑,又补了一句:“再说东及城的时候,你不是亲口叫了他大哥吗?” 这话一出,萧若风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萧若风一掀衣摆,稳坐木椅,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我知道,你虽然一直隐居剑心冢,但天下局势仍在掌握,我想听听你对雪月城的看法。”雷梦杀也向后撤了几步,坐在椅子上,撇头看了眼门外。 李心月和李素王在外面叙着旧,也是为了不让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萧若风眉头一挑,端起茶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百里东君远渡海外,不理世事;李寒衣与赵玉真神仙眷侣,令人艳羡;司空长风执掌雪月城,一味求稳。这样的雪月城,正是我希望看到的雪月城。” “天启城那位施压雪月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雪月城安然无恙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三位城主,更是因为年轻一辈。”雷梦杀神情严肃,眼中不夹杂丝毫的个人情感,仿佛曾经那个铁血军侯再次出现在萧若风的眼前。 萧若风突然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憨直多言的二师兄,竟也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只是他更希望这个二师兄保持十几年前的样子。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是雷无桀吧,他是你的儿子,他的性子如何,你自己清楚。” “曾经我也以为他会如同年少时一般,我以为他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因守护而拔剑,但现在,他拔剑的理由,却是天下。”雷梦杀声音低沉,终于点出了他言语中的关键。 “苏月明?”萧若风皱眉。 “没错,就是她,一切都是从她的出现才开始改变,无论是叶鼎之,还是你,不都是因她而活吗?”雷梦杀起身,透过天窗,看着蔚蓝天空,“百里东君、君玉、李寒衣、赵玉真,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萧若风沉默不言,他也知道,这几年来,神游玄境高手出现的太多了。 这对于皇权是一种强烈的冲击,也会给天下带来新的动荡。 “她在哪儿?我想见她一面。”萧若风突然抬头,眼中绽放出一线神采,如当年一般,此时的他,是琅琊王! “雷家堡,英雄宴。” 说完,雷梦杀转身便走,推开剑阁的大门,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 “聊完了?”李心月快步上去搀扶住他的手臂,回头望了眼缓缓走来的萧若风:“你……” “我与你们一道,前往雷家堡。” …… 雪月城。 苍山石亭。 “原来这就是苍山,如此盛景,今日有缘得见,还真是我的造化。”苏昌河一路走来,心中颇有几分感慨,尤其站在山巅,遥望天边云层与山下雪月,真乃人间盛景。 苏暮雨背负纸伞,脚步轻盈,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他站在崖边,长舒一口气:“十九尽撑天,峰峰皆可怜。雪消多古意,一点一苍然。” “行了,你们来这儿可不是看风景的,小胡子,有话快说,我还想和暮雨回南安,继续开我的药庄呢,躺了这么多年,我的小金库估摸都让我那个师侄给花光了。”白鹤淮趴在石桌上急促地敲击着,口中不断催促。 见她还是这样一副财迷模样,苏暮雨会心一笑,来到她身边坐下,“你的钱,我都存在了钱庄。” 说话间,他拿出了一柄纯金的华美钥匙,钥匙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黄泉当铺。 黄泉当铺,顾名思义,远离尘世,乃是世间最神秘的钱庄。 黄泉当铺与暗河之间,曾经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不过在苏昌河继任大家长后,便再没有与黄河当铺建立什么联系。 说起来,如今暗河慕家的千面鬼,便是当年黄泉当铺门前长河之上的摆渡人——红婴。 这些,白鹤淮也尽都知晓,都是苏暮雨告知于她的。 她珍重地接过钥匙,也算是彻底接受了苏暮雨的存在,其实早已接受了,就在她把“鹤淮药庄”改成“鹤雨药庄”的时候。 “却是不知,暗河苏家家主,与我这位师叔祖何时生的情愫?这么多年来,在下竟是全然不知,又是否办了婚礼,我这里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不如便请两位一饮我那师兄的美酒,如何?”司空长风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然后又看向两人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的眼睛。 “咳咳,有什么话,还是抓紧说了为好,若是慕雨墨那边动了手,可就不好办了。”谢七刀摸索着手中长刀,出声提醒道。 苏昌河闻言,却是先瞥了眼司空长风:“看三城主这模样,怕是已有对策,或者说……呵,倒是我差点儿忘了,唐怜月此时应当已经去了雷家堡吧。” “既是有情之人,这份缘,便是绕不开的。”苏喆长吐一口烟圈,声音低沉地说道,不过在看向白鹤淮与苏暮雨时,脸上的落寞瞬间便转变为了欣慰的笑容。 当年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妻女,不告而别,从此再未见面,后来温络锦因病逝世,白鹤淮被当时已然近百的第一代药王李雨珍收为关门弟子,此后更是不曾见面,若非后来种种,他们父女二人只怕至死也不能相认。 如今他的女儿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女婿还是自己从一开始便看好的人,自然更是欣慰。 第91章 无心遇袭 寂静的山岭之中。 一道白色身影飞掠,甚至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残影,洁白无瑕的僧袍随风而动,漂亮的光头在月光照耀下分外显眼。 “我堂堂魔教宗主,竟然要干帮人传话这种苦差事,真是人心不古啊。”无心摇头轻叹,忽的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姑娘追了一路,莫不是看上小僧了?” “呸!还真是个不正经的和尚,堂堂禅道第一大宗,怎么就教出你和你师兄两个混账?”一袭绿衫飞舞,入目便是一柄银亮长刀,却温柔如水。 无心眉头一挑,双手背在身后,衣袍翻飞:“姑娘或许误会了,小僧的确在忘忧大师门下待过一些时日,不过现在的我,是天外天宗主叶安世。” “呵,这话倒是说的与你那师兄别无二致。”苏雨落的刀尖便抵在无心的胸口,只需进上那么一步,刀尖便可破开他的心口,刺破他的心脏,可她就那么停住了,眉眼含笑,全无杀意。 也正因此,无心才不把她的刀放在眼中,听她提起自己的师兄,他便想到了当年被倒吊在树上的那段时光。 说起来,师兄做的烧饼是极好吃的。 “姑娘与师兄是旧相识?”无心略作思索,想到了老和尚与他曾经讲过的故事,“等等,你不会是师兄的……姘头……” 话音未落,苏雨落怒而挥刀,刀名迟落,刀法也为迟落。 无心心神一沉,仿佛整个人都慢了许多,但他却是不慌不忙,抬起双手,于身前合十,一座金钟陡然于心口处一荡,瞬间便化作一丈高的大钟,将他笼罩其中。 两人的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结束。 迟落刀落在金钟之上,荡开一圈真气涟漪,两人的目光透过金钟相交。 锋芒相对。 “你不出来,我就打到你出来!”苏雨落长刀斜指,眼含厉色。 无心微微一笑,轻颂佛号:“阿弥陀佛,小僧在佛法之上,虽无忘忧大师的造诣,但这般若心钟神功也算是得了真传,如今修有心钟三百,姑娘若是不信,尽可来试,不过小僧,却是还有要是,便就此告辞。” 说完,他手掌轻抬,金钟悬浮而起,白影飞掠,佛门六通之一,神足通! “和尚休走!”苏雨落怒喝一声,便足尖一点,紧追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金钟罩下,甚至发出阵阵嗡鸣,震得苏雨落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罩在了下面。 无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此乃心钟五十,你我境界相当,是破不开的,不如等它自行散去,你我后会无期。” “叶安世!!!” 听到后方传来的怒喝声,无心身子一颤,险些从地上栽下去,他稳住身形,看了眼自己的双拳,“唉,早知道该走一趟剑心冢的,刀剑什么的,确实比拳头要方便许多。” 心中有了主意,无心却也没有改道,脚下速度更快,直奔雷家堡而去。 这一路上也是杀机重重,不过对于已是逍遥天境的无心而言,不过是反掌可覆。 但是问题却不止如此。 “药人!”又一次解决一波杀手之后,无心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关于药人的传说,他也听说过,中此法者,功力会在短时间内飞速提升,并毫无痛感,只听人主命令,直至头颅被击碎。 “这药人之术应当在药王谷才对,这些药人……”无心眉头紧皱,望向前路,只感觉这是通往阴诡地狱的黄泉路。 “哈哈哈哈哈,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一声诡异的森冷狂笑在林间响彻。 无形的真气刺痛了无心的耳朵,他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步都有些不稳,他连忙双手合十,闭目轻颂佛经:“都摄六根,净念相继,得三摩地,斯为第一。” “拿下他!”暗中之人大喝一声,嗓子都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真不知是遭受了何种痛苦。 就在无心静心诵经之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暗中杀出,身披黑袍,看不清面容,不过抬手便是唐门第一的暗器手法,万树飞花! 然而这万树飞花用的却不是暗器,而是树叶、花瓣,他竟然已经到了以花为花的境界,相比当年的唐二老爷也不遑多让。 当年唐二老爷有雪落一枝梅,纵是当时的暗河大家长慕明策,也不过苟活了些许时日罢了,堂堂药王的小师叔,也束手无策。 这人显然还差了一点火候,但仅凭这一手,不谈境界,唐门第一人,便轮不到唐怜月。 忽然,一个消失在江湖上许久的一个名字浮现在无心的脑海之中,“唐灵皇!” 当!!! 三百心钟从天而降,将那万树飞花阻隔在外。 但是随着一片片花叶落地,金钟之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甚至有一片花瓣在无心的脖颈留下一道血迹。 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便是狂风骤雨。 最后就连无心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晕过去的。 “带上他,回天启。”暗中之人从一棵十人合抱才抱得住的古树后面露出了半个身子,秃鹫一般的锐利目光从黑袍下射出,落在倒地的无心身上,不由得发出阵阵嘶哑诡异的笑声。 然而唐灵皇却没有丝毫动作,他艰难地转身看向他:“你究竟……想、想做什……” 话没说完,他的眼中便再度失去了神采。 黑袍人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真不愧是唐门五杰之首,明明只剩一口气,却还能够违抗我的命令,不过,这药人之术也是名不虚传。” “走。” 唐灵皇扛起无心,便跟随在黑袍人的身后,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约莫一炷香之后,苏雨落姗姗来迟,她的目光扫过周边树木上留下的痕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唐门的手法,心中一惊,拔刀而起,刀风横扫,落叶漫天,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她皱了皱眉头,正欲前往雷家堡一探究竟,又似是想到什么,提到在那棵十人合抱粗的大树上刻下了一句话,旋即转身离去。 第92章 大家长的决定,彼岸! 山岭梅花迎客笑,路傍松盖与云齐。 寒林昨夜微经雨,新迹分明过虎蹄。 …… “萧瑟,你看这边,这边也有,都是头颅被一掌拍碎,应该也是无心做的。”雷无桀一步跃下马背,上前打量着倒地的尸体。 唐莲也走到近前,伸手翻了翻尸身,微微点头:“都是被人一掌拍碎了头颅,出手之人内力浑厚、中正,应当就是无心。” 不同于唐莲的随意,萧瑟和姬雪却是各自提着无极棍和云起棍,在尸体的身上点点画画,最后还相互对视一眼,神情凝重,眼底甚至泛起一丝冷厉。 叶若依若有所思,没有出声,唯有司空千落不明所以。 她没有见过无心,也不了解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奇怪,就算是雷无桀都知道,无心绝不是那种滥杀之人,况且这些尸体活着的时候,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雷无桀一剑就能平过去,以他的神足通,完全可以潇洒离去,而不是赶尽杀绝。 姬雪和萧瑟看问题的角度又不一样,他们看出了尸体的不对劲。 “不用看了,你们应该猜到了吧,是西楚药人。”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与之伴随的是呼啸而来的音爆声。 那是一柄巨剑,与天下第五的名剑破军颇为相像。 提着这柄剑的人,与怒剑仙颜战天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但却又截然不同,他们都醉情于剑,怒剑仙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但他,却被困在了自己的身份之中。 暗河之人,是杀手,是刽子手,手中的兵器,只是兵器,是杀人之器。 他自认为自己不配做那剑仙,便如彼时的苏暮雨一般。 他是暗河大家长苏昌河的弟弟,苏昌离。 他的身边,是苏红息、苏紫衣,还有谢家谢灵、谢绘,以及慕家慕凉月。 六人一组,绝杀之网。 只是这张网在雷无桀等人面前,轻易便可撕开。 “巨剑腾空,剑谱第五,破军的仿剑。”萧瑟一眼便认出了那柄剑,转头看向雷无桀,“夯货,这剑可是你外公所铸,想不想拿回来?” 雷无桀摇了摇头:“我年幼时曾见过外公,外公说过一句话,当剑离开了铸剑师,也就意味着找到了它的主人,这是剑本身的意愿,不可违背。” “不错嘛,雷无桀,你外公在你年幼时说的话,你都能记在心里。”唐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真以为他是个缺心眼的呢。 “那当然,我……” “喂,你们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苏红息见他们自顾自地聊着,忍不住上前怒喝一声。 “红息,退下。”苏昌离扫了她一眼,又抬眼望向萧瑟。 苏红息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苏紫衣扯着她袖子的手,这才不服气地退了回去。 萧瑟与姬雪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两人策马上前,“你们是暗河的人?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雪月城与暗河达成了一项交易,需要永安王的确认。”苏昌离双手杵着剑柄,抬头与他对视在一起,双眼之中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仿佛之前的敌对转瞬即逝。 “什么交易?”叶若依的声音突然从萧瑟的后方传来,她双腿轻轻在马腹一夹,踱步前行,挨着萧瑟站定。 苏昌离的目光在姬雪等人身上扫过,眉头轻皱,似有迟疑。 萧瑟出声打断了他的扫视,将他的目光吸引了回来,“他们是这一代的天启四守护。” “那她呢?”苏昌离看向叶若依,目光中透着怀疑,“她是人屠叶啸鹰的女儿,殿下就不担心消息走漏?” “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她是我的谋士。”萧瑟神情淡然地说道。 可苏昌离却冷笑一声:“谋士?可我们能够在此处拦住你们,便是托了你们这位谋士的帮助。” 说话间,他伸手一指身后的树枝之上,那里挂着一个木笼,笼子里是一只信鸽。 慕凉月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小竹筒,抬手便扔给了萧瑟。 萧瑟接都没接,给了姬雪一个眼神。 旋即云起棍抡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将那竹筒打了个粉碎,其中的信也是灰飞烟灭。 “你!”慕凉月感受到棍风袭来,脚步连退,怒喝一声。 “我说过了,她是我的谋士,我相信她。”萧瑟的眼神依旧淡然,只是淡然之中,多了一丝坚定。 “没错,我也相信若依姑娘。”雷无桀坚定地来到了叶若依的马匹之前,心剑出鞘,在地面划出一道剑痕,剑意凛然,“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啰啰嗦嗦地没完没了,真是让人心烦!” 苏昌离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长舒一口气:“暗河与雪月城的交易是,我们助你登上皇位,而你,给暗河一个走向彼岸的机会。” “彼岸?”雷无桀一愣,“你们都要寻死不成?” “夯货!”萧瑟白了他一眼,一棍子就敲在了他的头上:“他们所说的彼岸,是光明,我曾经听师父说过,暗河曾经有过一个光明的去处,那里被唤作家园,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那本来是个传说,但是上一任大家长打造了这么一个真实的地方。” “没错,暗河杀手的家人便被安排在那里,只有大家长和家主知道。”苏昌离点头承认,只是又摇了摇头,“那里的确是个光明的去处没错,但却不是彼岸,我们想要的彼岸,是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我们也想光明正大地沐浴在阳光之下。” 闻言,萧瑟等人尽皆了然地点了点头,唯有雷无桀,一脸的茫然:“光明正大?你们就不怕暗河曾经得罪的那些势力都来找你们的麻烦?” 这个问题相当致命。 要知道暗河之所以没有被拔除,就是因为他们的根本所在是一个世人找不到的地方,可他们若是出现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迎接他们的,便是毁灭。 “雷无桀说的没错,你们想好了?”萧瑟认真地盯着苏昌离。 不只是他,姬雪与叶若依也是如此,他们三人都想明白了暗河的决定。 不得不说,苏昌河的魄力,的确令人敬佩。 第93章 金身药人 苏昌离沉默良久,没有答话。 苏红息与苏紫衣对视一眼,各自伸手落在他的肩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 他长舒了一口气,再一次迎上萧瑟的目光:“大家长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暗河的杀手,只需要听从大家长的指示。” “因为他是苏昌河?因为他带你们脱离了天启城的掌控?还是因为他带你们看到了彼岸?”萧瑟好奇地看着他们,他想不到暗河这样的杀手组织,对于自己的首领,竟然如此拥护,尤其谢灵、谢绘和慕凉月的目光之中也带着一丝崇敬。 要知道苏昌河可是无名者出身,竟然能压在三家之上,这本身就相当不可思议。 苏昌离沉声回应:“因为他是大家长。” “有意思,去告诉苏昌河,我答应了。”萧瑟声音落下,便一甩缰绳,向着苏昌河他们便飞奔而去。 叶若依和姬雪也是紧随其后。 马蹄轻踏,尘土飞扬。 苏昌离等人向着两侧退去,让开了前方的道路,脚踩各家的身形步法,远远地吊在后面,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苏昌离,你刚才说,那是西楚药人,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当年乾东城,儒仙古尘并未将药人之术传给任何人,而是提前将它交给了药王辛百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唐莲飞掠而起,与苏昌离的步伐同步,与他并肩而行。 雷无桀驾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和司空千落一同落在暗河众人的身后。 苏昌河侧头望了唐莲一眼:“药王谷曾有一门三杰,药王辛百草,神医扁素尘,鬼医夜鸦。辛百草云游天下,扁素尘早已逝世,唯一有可能学会这药人之术的,便唯有鬼医夜鸦了,数年之前,鬼医夜鸦便被逐出药王谷了,想必便是因为此事。” “竟是如此!”唐莲恍然点头,这些事情,他知道得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很快,他便又反应过来:“若当真是他,那无心……” “只怕是凶多吉少,有件事情你应当知晓,唐门五杰之首,唐灵皇,唐门曾经公认的下一任老太爷。”苏昌离声音低沉,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厌恶。 鬼医夜鸦,曾经给他们暗河也带来过很大的麻烦。 毒花慕雪薇,因他而废了一身剧毒,现在只能做个普通人,留在唯有苏昌河与苏暮雨知晓的家园;前任慕家家主慕青阳,也因他而死,他的那一枚桃花币,现在还在慕雨墨的手中,这份仇,暗河不会忘。 唐莲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唐灵皇,是当时唐门唯一能与唐怜月平分秋色的天才,失踪时便已是逍遥天境,若当真被做成药人,只怕就连剑仙、刀仙,一个不慎,也要吃个大亏,毕竟他是唐门人。 唐门,武功第三,毒术第二,暗器第一! “呵,你们只怕没有听说过金身药人。”一道黑影突然从暗中踏出,身法轻盈,活像个女鬼,只是这女鬼男相,看着就让人心慌,她落在苏昌离身边,步法缥缈,声音时而矫揉造作,时而浑厚沉着,时而男女不分,简直怪异。 “金身药人?那是什么?”苏昌离虽然通过暗河的一些文献记载,知晓当年的一些事,但一些细节,自然是不如亲历之人了解得透彻。 唐莲也诧异地投去了目光,他虽然也是亲历者,但那时年纪太小,实力低微,除了撞破唐怜月被冰月天蚕冰封之外,便是一路的逃亡,后被人所救,思及此,他才想起,自己应当唤慕雨墨一声师娘的,说不定他们还能免去一战。 来人他们都是认识的,唐莲等人不久前还与她交过手,自然就是千面鬼慕婴了。 “金身药人,是把活人炼成药人,这样被炼成的药人,一般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功力也高出数倍,不惧死亡,没有疼痛,常以绝世高手炼之。”慕婴笑着为他们解释。 两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这和普通的药人,似乎没什么分别吧?” “不对,活人!”唐莲心思直转,猛地惊呼一声。 “没错,就是活人,活人,是可以修炼的!”慕婴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过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得随意,“放心好了,那样的对手,是轮不到我们出手的。” “等等,那无心他岂不是……”唐莲快步追了上去,神情担忧地看着她,却见她又换上了一张脸,竟是天女蕊,他眼中一惊,却很快稳住脚步,“这金身药人可有破解之法?” 慕婴摇头:“若当真好破,当年百里洛陈踏平西楚,便不需要用人命往上堆了。” 此话一出,唐莲如遭雷击。 他们与无心虽只是同行一路,却意气相投,雪月城被围之时,无心的父亲还亲自来援,于情于理,他都希望能有救回无心的方法。 可听到这话…… “等等,你的意思是,能解,只是很难?”唐莲突然道。 慕婴无奈地摊了摊手,摇头道:“有没有解法,我也不知道……” “那……” “我话还没说完,我虽然不知道,但未必没人知道,这药人之术,是夜鸦从药王谷带出来的,你猜辛百草有没有研究过,还有,江湖上有一人,读遍了万卷书,便行万里路,提剑时,便成了举世无双的儒剑仙。”慕婴身形飞掠之时,已然追上了萧瑟等人,“快要到了。” 这一个转折,让唐莲把他刚才想问的话都给咽了下去,“什么快要到了?” 话音还未落下,唐莲便已然看到了。 密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地,方圆近十丈,周边的树木之上还嵌着一片片花叶。 “万树飞花!” 所有人心头一震。 “看样子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无心被带走了。”萧瑟也是眉头紧皱,他和姬雪、叶若依这一路上也有着各自的猜测。 他们三人,一个是姬若风的弟子,一个是他的女儿,还有一个是叶啸鹰的女儿,他们的情报,自然是极为灵通的,关于暗河当年的事情,萧瑟知道得最为清楚,他甚至还曾见过苏昌河与苏暮雨。 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影宗被覆灭之时,他还真想去凑凑热闹。 第94章 女流氓 “走吧,先往雷门,再去蓬莱,最后重回天启!” 鬼医夜鸦在此时出手,第一目标,极有可能便是雷家堡,毕竟雷门高手众多,最适合抓起来炼成药人,雷门火药之术,也是天下闻名。 其余人也都能够想明白这件事,便也都没有反对。 尤其雷无桀等人,心中更是憋了一团火,更是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 每到一座城便换马而乘,更是抄了近路,期间甚至还跑死了几匹马,便一路轻功飞跃,见到城便再行购马。 如此赶路之下,短短半个月,他们便见到了雷家堡的轮廓。 “萧瑟,雷无桀,你们也到了!”稍显稚嫩的童声从另一边传来,三人三骑从林中踏出,一路风尘仆仆,衣衫也脏了不少,可不正是百里宸三人。 “百里宸!你们是青城山的那两个人,你们也来参加英雄宴?”见到熟人,雷无桀喜出望外,下马便迎了上去。 李凡松与飞轩当即拱手作揖,同声道:“青城山弟子李凡松(飞轩),见过雷施主。” “小夯货不曾布施,更是从未上过青城山,无所谓布施,虽仅有一面之缘,但也算是朋友,直呼名讳就是。”萧瑟又恢复了那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双手拢在袖中,任凭胯下马儿自顾自地向前走着。 “朋友?看来萧施……萧瑟你已经明白自己未来要走的路了。”李凡松笑着说道,转头望向吊在后面的苏昌离等人:“你们怎么会和暗河的人走到一起?” 萧瑟回头看了一眼:“雪月城与他们达成了协议,我也认为有益无害,便让他们跟在后面了。” 李凡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百里宸。 小百里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只是望向了某个方向,不在雷家堡,而是距离此处几里之外,“你们有没有听到鸟鸣声?” 众人摇头。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小飞轩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哪来的什么鸟鸣声。 唐莲的脸色突然一变,脚下一醉逍遥,纵身而去:“是师父的独门暗器,千鸟惊鸣!” 乍一听,所有人都是一愣,萧瑟最先回神,把手臂往司空千落肩膀一搭,“是唐怜月,快带我去!” 感受到他口鼻喷吐出的气息,司空千落脸色一红,但动作也是丝毫不慢,长枪一抖,脚尖猛点,一手揽着萧瑟的腰便飞奔了出去。 百里宸、雷无桀等人二话不说,跟着萧瑟便冲了出去。 …… 时间回到两天前。 “雷家堡……暗河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暮雨将至,苏暮雨,你能为暗河带来光明的彼岸吗?” 慕雨墨孤身站在山巅,俯瞰着下方如同一座堡垒的雷家堡,心中愁思百结,手中攥着一枚玉质戒指,戒指当中刻着两个字——彼岸。 在见识过雪月城在上一次展现出的力量之后,她的心中便有了其他的想法,她不明白,暗河为什么要顶着这样的压力,去探寻那未知、神秘的彼岸。 那彼岸是光明还是黑暗,无人知晓。 但是身为暗河一家之主,大家长的威严不容违背,如今的苏昌河比之慕明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心想要纠正暗河的道路,但是仅凭她一人,做不到。 所以,她找上了苏暮雨。 也是苏暮雨筹划了一切,便如当年的苏昌河一般,他拉拢了许多人。 三家家主联合,蛛影杀手团中近半数都被苏暮雨招揽,斗笠鬼苏喆、谢不谢也被他召回,大半个暗河都倒向了苏暮雨。 因为他才是上一任大家长指定的那个人,也是他们认为可以真正改变暗河的那个人。 那个人从来都不是苏昌河。 暗河这七年来的安稳,不仅是因为苏昌河的铁血手腕,还因为苏暮雨站在他的身边。 暗河的消息至今还没有传来,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她也不知道苏暮雨那边能不能成功,一旦失败,那么按照苏昌河的计划,接下来的暗河,只怕就是生死一线。 “收手吧,我不想杀你。”一袭黑袍突然出现在慕雨墨身侧不远处,他也低头俯瞰着雷家堡,一身羽毛织成的黑色羽衣笼罩全身,让人看了就觉得热得慌。 慕雨墨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到来,她看向他的侧脸,一如往昔般冷峻。 她笑了,笑得有些明媚,这一笑,胜过了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 在唐怜月的眼中,她比曾经的心月姐姐还要美,这一次,他没有再骗自己,回想往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去有些太过愚蠢。 这样美丽的女子,又何须媚术? 暗河所有人都知晓,慕雨墨虽出声慕家,却从未修习魅惑之术。 “你是不想杀,还是舍不得杀呢?”她明知故问道,眉眼之中满是笑意。 她想着,如果能死在他的手中,那也算是圆满吧。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唐怜月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并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我应该早些去找你的。” 慕雨墨只感觉有些好笑,这样的话,竟然会从他唐怜月的口中说出来,真是奇哉怪也,她嗤笑着摆了摆手:“别逗了,你又不知道暗河在哪。” “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去过那里,见到过星落月影阁。”唐怜月出人意料地说道。 慕雨墨整个人都惊了,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一般,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见你。”不等她说完,唐怜月便抢声说道。 她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不敢见我?为什么?怕我吃了你?” 问到最后,她的眼神更是变得令人难以捉摸,慕雨墨狐疑地打量着唐怜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道:“你不会……” “不行吧?” “嗯???” 天知道唐怜月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慕雨墨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地回荡,偏偏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女流氓,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 第95章 天雷无妄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一句,暗河当真要对雷家堡出手?”唐怜月侧过身子,不再看慕雨墨,那双诱惑的眼眸,他实在有些难以直视。 当年,他去为唐二老爷报仇之时,同样是这双眼睛,迷惑了他的心神。 时至如今,他早已知晓,并非媚术所致,而是自己的心,乱了,因这女子而乱。 只是唐门与暗河,这两个在江湖上极其特殊的势力,一旦有了交往,只怕会引来难以预料的后果,更别说他们一个是世人眼中的唐门第一高手,另一个则是暗河慕家家主,他们的身份便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果,除非…… 慕雨墨收起了嘴角的戏谑,温柔地看着他,“唐怜月,若是我脱离暗河,你愿意接纳我吗?” 唐怜月的额角突得一跳,猛地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脑海中一片混沌,不由自主地说道:“暗河,如何是能够轻易脱离的?” “你在担心我?”慕雨墨面带喜色,双眼微微眯起,就像是一只狐狸,还是极美丽的狐狸。 “我没有!”唐怜月再一次避开她的目光,矢口否认。 慕雨墨发自内心地展露出了一抹绝美的笑容,恰好被偷偷暼来目光的唐怜月看了个正着,他的心跳顿时一滞,这种感觉,与他们初见时一般无二。 慕雨墨好笑地看着这个呆呆愣愣的大男孩,手指轻轻擦过嘴唇,话语一转:“要对雷家堡出手的不是暗河,而是大家长,他说要带我们前往彼岸,但是现在,无论是我,还是苏暮雨,再或者谢七刀,我们都对此产生了怀疑。” 唐怜月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有件事你或许已经知道了,这次针对雷家堡的人,不止有我们暗河,还有你们唐门,这是唐老太爷的决定。”慕雨墨全盘托出,没有丝毫的隐瞒。 无论是唐门与暗河的合作,还是唐门独留下唐怜月这么一个后手,唐老太爷所为的,都是唐门,这点毋庸置疑。 只是,他这一次站错了队。 “我会纠正老太爷的选择,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暗河的立场。”唐怜月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眼神中的坚定,让慕雨墨心中微颤。 白皙的双手搅动着衣裙的一角,她眼中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慕雨墨很了解眼前的男人,他这么说,就一定会做到,但是要纠正唐老太爷的选择,仅凭唐怜月的话,还是不够,或者说,唯死而已。 只有断了唐老太爷留给唐门的后路,他才有可能回心转意。 而那条后路,便是唐怜月。 “我不会让你死的。”慕雨墨心中如此说道。 接下来两天,他们就一直坐在这里,一言不发,满眼都是对方,静候着抉择的那一刻。 直到这一日,鬼医夜鸦到了。 他的身后,是两个黑袍人,全身都被黑袍笼罩,风帽兜头罩下,看不清面容,两人身形相当,一人双手合十,一人全身隐于黑袍之下,正是无心与唐灵皇。 之所以来得这么晚,就是因为他将无心制成了药人。 所谓药人,皆有人主,炼药人需要以血为引,这血,需得是药人至亲之血,亲生父母最佳,同胞兄弟次之。 若无引,所成之药必遭反噬,活不过三日。 无心的亲生父母,自然就是叶鼎之与易文君,他们一个是神游玄境,一个在不久前被叶鼎之带走,他自然不敢打这主意,况且当时也未曾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机会,除却他们二人之外,无心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赤王萧羽。 虽只有一半的血脉相连,但也总比没有强。 这些时日,他就是在等赤王的一滴血,直至前日,才终于将无心制成药人,虽然还是有些许瑕疵,会引起一定反噬,但不会殃及生命,于药人而言,这反噬不足为道。 “唐门唐怜月,蜘蛛女慕雨墨,如果把他们也制成药人……”夜鸦摩挲着下巴,思考着可行性。 唐怜月举目无亲,慕雨墨出身暗河,亲人不可追。 这般看来,金身药人是无法炼制,但普通药人……他们本身的实力摆在那里,就算炼成普通药人,也不会弱上太多。 打定主意,夜鸦轻轻一挥手,两道身影便从他的两侧飞掠而出。 听到风啸声,唐怜月想也不想,抬手便放出数枚透骨钉。 听声辨位,障目杀人,这是唐门之人的基本功。 恰巧的是,对面两人中,同样有一位唐门高手,且暗器造诣不在唐怜月之下。 随着唐灵皇双手翻飞,一枚枚透骨钉竟然都被他接了下来,旋即以同样的手法向着唐怜月激射而去。 唐怜月眉头一皱,拉起慕雨墨便向后退去,身上的黑袍鼓动,他轻微抬手,口中轻喝一声:“去!” 龙须针、阎王帖、菩萨血、追命轮……凡是唐门叫得上名号的暗器,除了佛怒唐莲、暴雨梨花针这样的杀器,几乎在一瞬间便从他的全身上下飞洒而出,如铁树开花,花叶万千。 唐门第一暗器手法——万树飞花! 让唐怜月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对面之人几乎以相同的手法,重现了这一幕。 金铁交接之声连绵不绝,清脆悦耳。 如阎王帖这般暗器,本该在一瞬间便被打落,然而却是荡开了迎面而来的杀器,向着对方掠去。 唐怜月手指一动,左右各三枚指尖刃出现在手中,顷刻间撕裂了空气,将迎风而至的五张阎王帖撕成了两半。 唐灵皇的动作比他更快,用的却并非暗器,而是拳头。 强劲的拳风将三张阎王帖震散成了灰烬,旋即径直穿过了万树飞花化作的狂风暴雨,狂暴的真气震散了周边的暗器,抬手一拳便向着唐怜月怒杀而去。 唐怜月目光一沉,他已然知晓对方身份,他再次抬手:“万树——飞花!” 这一次,没有其他多余的暗器,唯有铺天盖地的银针。 只是细看的话,这些银针,似乎比寻常的银针要粗上一倍,在空中飞掠之时,针头突然亮起了点点火光,而这火光连到一起,变成了一片火海。 唐怜月独门暗器之一,天雷无妄! 第96章 千鸟惊鸣 仅一瞬间,火光胜过骄阳,耀眼夺目。 唐怜月拉起慕雨墨,脚步连连后退,直至退出十数丈之远,这才停下了脚步。 那一团焰火瞬间席卷开来,便如一条火龙冲天而起。 唐灵皇所在五丈之内,轰鸣阵阵。 火光之中,一点金光突现。 “佛门般若心钟神功!”唐怜月惊呼一声。 这一门神功,莫说佛门,放眼江湖也是闻名遐迩,因为这世上有一人,曾凭借此门神功,拦下过曾经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 那个人,是寒山寺忘忧大师。 慕雨墨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旋即开口道:“他应该是叶鼎之的儿子叶安世,法号无心,师从忘忧。” “有过一面之缘,有些麻烦。”唐怜月的目光从烟雾移开,扫视着四面八方,“虽不知他为何被制成了药人,但背后的指使者必然就在附近,我们得找到他。” “交给我吧。”慕雨墨浅浅一笑,伸手一招,一只只紫黑色的蜘蛛从她衣裙之下爬出,涌向四面八方。 然而唐怜月却不认为这样就能找出幕后之人,如果这么容易,他便活不到现在了。 眼看烟雾散去,无心和唐灵皇被一口金钟罩在其中,一道道裂痕扩散,密密麻麻,逐渐扩散至整座金钟。 无心伸手微微一点,清脆的声响传来。 金钟破碎成一块块金色碎片,掉落在地,化作光点,随风而散。 其中两人,安然无恙。 “离开这儿,我拖住他们。”唐怜月沉声说道,旋即也不给慕雨墨回话的机会,身影一闪,便飞掠而出,抬手一掌便对上了唐灵皇,另一只手一抖,便抖出了十数根龙须针。 就连慕雨墨都相当好奇,他身上哪来的那么多暗器。 两次万树飞花之后,竟仍有剩余。 无心侧身一闪的同时,慕雨墨也已经远去。 暗河三家,尤其慕家,最出名的便是各种诡异秘术,遁逃之法自然也是必修,身为慕家家主,慕雨墨在这方面的修行自然也是不差。 目送着她远去,唐怜月松了一口气,眼神一狠,袖口一翻,一朵妖冶、邪魅的夺命之莲在三人中间盛放。 佛怒唐莲,重台莲! 这是唐怜月的底牌,这是他亲自打出的一件重台莲,纵然是唐老太爷也并不知晓,若他知晓,便当明白,唐怜月一人,可护唐门三代不衰,三代之后,唐门也该有新的天才现世了。 慕雨墨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慌乱,脚下一个踉跄,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去,百片莲花瓣飞舞,折射出明亮的光辉,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没有闭眼,也没有遮掩,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她看到了! 十数枚血红色的花瓣从唐怜月的身后飞出,不,那本不是血红色,那花瓣之上的颜色,来自于唐怜月的血。 她的心乱了。 “怜月……”她低声祈祷着什么。 身为暗河的杀手,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没有迎面对上那两人,但心中的警兆已然告诉她,那并非是她可以一战的对手。 唐灵皇不必多说,无心这段时日已然入了扶摇,现如今被炼成药人,只会更强,在慕雨墨看来,他甚至足以匹敌谢不谢,由此可见无心如今的实力是何等的强悍。 尤其他们二人还保留着战斗意识,这样的情况下,纵然唐怜月也只能兵行险着。 重台莲只是个开始,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到! 依旧是唐怜月的独门暗器——千鸟惊鸣! 他一震长袍,上面的黑色羽毛仿佛化作了一双翅膀,轻轻一扇便飞上了天空,手一挥,那些羽毛便忽的飞掠而出,撕裂了空气,风声呼啸,便如千鸟惊鸣! “纵然你是唐灵皇,可我,是唐怜月!”唐怜月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傲然之色。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唐门唐怜月,唐门上一代公认的最出色的弟子。 十三岁掌握外房三十六绝技,十四岁熟练唐门第一暗器手法万树飞花,十五岁执掌律戒堂,十八九岁时入了天启,成为天启四守护之一的玄武使,八年之后回到唐门,掌管外房,后离开,隐居怜月阁,潜心研究自己的独门暗器。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只要唐怜月想,那么下一任唐老太爷的位置便是他的,哪怕唐灵皇现在回来,也不行! 这是唐怜月独有的底气。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早已到了唐二老爷的境界,能够以花为花,甚至可以说超越,因为他已经能够以天地万物为暗器。 唐二老爷临死前的雪落一枝梅,能够要了暗河大家长的性命,那么他自信,自己这千鸟惊鸣,可称天下第一暗器! 无心再次唤出心钟。 “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唐怜月沉声低喝,双手一挥。 只听呼啸声更甚之前,这一次的声势,甚至还要胜过之前的天雷无妄,这是他自创的第一门暗器,也是掌控最为自如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烟雾突然弥漫开来,将三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暗处,一直观望着的夜鸦神情一变,“不好!” 他感觉自己对唐灵皇的掌控松动了,甚至无心那边也传来了几分抗拒,不止如此,他还见到了几个人,几个他现在不想见到的人。 “就是这儿了,人在烟雾中!”雷无桀的声音远远地便传了过来。 慕雨墨闻声飞掠而去,停在了萧瑟等人的身前,一眼便望见了他们后面吊着的苏昌离等人,顿时喜出望外,目光顿时落在唐莲身上:“你师父在里面,快帮忙!” “这个忙,他帮不了。”萧瑟心中一沉。 单看烟雾之中传出的浩大声势,这其中的战斗,便不是他们能插得了手的。 君不见堂堂暗河慕家家主也只能在这里干瞪眼。 “你们帮不了,我可以,雷无桀,我们一起上!”百里宸当仁不让,足尖轻点,飞掠而起,高声一喝:“不染尘!” 剑起,大地回春! 第97章 唐灵皇杀招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这一剑,要大地回春,醉人心脾。 一缕春意,便是一剑,便是百里宸的剑势,没有摧枯拉朽的霸道,没有斗转星移的奥妙,有的唯是那春色盎然。 雾气消散,三人终于现身。 三人身上的黑袍尽皆破碎,尤其唐怜月,上半身赤裸,几道伤口和淤青出现在身上,一头乌黑长发狂舞,显然在先前的对战中,吃了点小亏。 唐灵皇除了黑袍破碎之外,别无伤势,只是嘴唇有些发黑,“逆毒之术!” “唐门这一代,我的暗器第一,毒术,也是第一。”唐怜月神情冷淡,气息平稳,完全没有点儿受伤的样子。 论武功境界,他不输唐灵皇,暗器、毒术,尤在其上! 伤势最重的是无心,黑袍破碎成布条飘扬空中,缓缓落地,他的一身僧袍也是破破烂烂,嘴角挂着一缕血迹,三百心钟彻底破碎,金刚伏魔神通虽强,可他并不精通,目前的实力也就大逍遥,距离唐怜月和唐灵皇,还差得远。 “小百里,莫伤无心!”萧瑟连忙大喝一声。 剑在手中,不得不斩的百里宸骤然听得这话,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更何况他也不认识无心,剑势也根本停不下来,索性便强行将剑锋移向一旁,在唐怜月的身边斩出一道深入地面的剑痕。 雷无桀此时才提剑冲上,“拦住他们!” 大风式,刀下留人! 这是他对大风式领悟最深的一式,也是掌握最熟练的一式。 唐灵皇右手一动,一柄指尖刃便抵上了雷无桀的剑锋,以绝强无匹的内力,将那剑势给抵挡了下来,但双脚也在地面犁出两道长达三丈的痕迹。 “好强!”雷无桀惊叹一声。 初入逍遥之时,他妄想成为这天地中的一抹惊鸿,以火灼之术强入剑仙之境,他自以为已是天地,然而如今,他虽未用火灼之术,可也是实打实的剑仙,这样的一剑,竟然只是将对方逼退三丈。 “夯货,小心点儿,这位可是唐怜月之前的唐门第一人。”萧瑟的提醒这才从后面传来。 雷无桀只感觉一阵牙疼。 这一路走来,他的实力直线飙升,然而他的对手也越来越强。 如今已是剑仙的他,世间少有敌手,可偏偏就是蹦出了一个半步神游,这让他如何好受。 但雷无桀向来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家伙,他长剑直指唐灵皇:“我才不管他是谁,我现在只问一句,杀否?” 他这么狂妄的话一出,却没有一个人嘲笑他。 在见识到唐灵皇的实力后,还有胆量说出这样的话,这便是雷无桀了。 “杀!”唐怜月突然出声。 唐莲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七年之前,他便被制成药人,如今七年过去,只怕是救不活了。”唐怜月眼中也浮现出一丝伤感。 他在唐门,是唯一一个与唐二老爷关系匪浅的弟子,全心全意都放在暗器、毒术,以及武功之上,曾经的他,对唐门弟子而言,就是个刺猬,他也没少受到针对,那个时候,是唐灵皇护住了他。 他虽然一直不曾说过,但唐灵皇在他心中,一直是兄长一般的存在。 说出那个“杀”字时,他的心中又何尝不痛。 但是正如他所说,七年之久,唐灵皇已无药可救,哪怕是第一代药王李雨珍在世,也不行。 “姬雪,动手!”萧瑟二话不说,提棍一指。 姬雪那一瞬间,指向挥起云起棍把这个变得没节操的家伙给一棍打下去,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动手,飞身而起,便向着无心打去。 百里宸也再次提剑,与姬雪一同出手。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也就与目前的雷无桀相当,根本不可能是唐灵皇的对手,更别说唐灵皇一手毒术出神入化,他还不想找死。 这么一来,对上唐灵皇的,就是雷无桀与唐怜月了。 火灼之术第六境,迦楼罗! “雷家堡雷轰所传,剑名,平地一声雷,请赐教!”雷无桀浑身热气直冒,皮肤通红,一头长发也逐渐染上了一层赤色,双眼燃起火焰,长剑一挥,便带起阵阵惊雷。 地面接连爆响,掀起尘烟滚滚,竟引得天上惊雷滚滚,瞬间阴云密布,大雨滂沱。 雷霆在雨水之中闪烁,唯有层叠剑影。 那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在大雨之中越战越勇,每当毒雾涌出,唐怜月便及时现身,以逆毒之术又将之逆转,抬手又是数枚龙须针飞掠而出。 唐灵皇不慌不忙,且战且退,尽显从容。 可雷无桀却没有这份心性,杀招既起,便再无退路,唯有一战。 他一剑撕开雨幕,双眼之中剑意凛然,“大风式,云龙风虎!”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此剑,是破敌之剑! 声势之浩大,更甚平地一声雷。 漫天风雨化作这一剑,天空之中阴云盘踞,雷光在其中不断闪烁,便如一条黑色巨龙在九天之上发出阵阵龙吟,呼啸狂风便如猛虎,咆哮声不止,撼天震地。 大地都仿佛发生了颤抖,连带着小山之下的雷家堡都微微震颤。 唐怜月深深望了眼雷无桀,轻叹一声,向后退去。 先前与唐怜月一战,唐灵皇杀招尽出,此时唯有一双肉拳,悍勇非常,眼中神光乍现,猛地砸向了那滔天剑势。 风云浩荡之间,银光陡然刺破了双眼。 “小心!”唐怜月惊呼一声。 二十七根银针撕裂了黑暗,仅一瞬间便到了众人的眼前。 唐怜月连连出手,指尖刃与银针交击,震得他手指发颤,最后手中指尖刃尽数断裂,七根银针也终于是被他截了下来。 雷无桀大包大揽,长剑一动,引风而来,将剩下十五枚银针带到了自己的面前,旋即脚步一踏,再入火灼之术第七境。 剑心玲珑! 一剑荡出,云淡风轻。 然而还是有七根银针被漏了过去。 一棍,无极! 姬雪不知何时赶回,双手紧紧握着云起棍的棍身,运起全身的内力,心中的危机感攀升至巅峰,她感觉自己的眉心刺痛,无尽的压力压在心头。 全部心神化作一棍,棍出,她心中猛然一惊。 拦不住! 三根银针错开了她的棍子,直奔萧瑟而去! 第98章 英雄宴将至 只见两道身影同时动身,一人脚踏一醉逍遥,一人御剑而至。 内功垂天,拳法海运,掌法积水成渊。 酒仙百里东君所传! “给我停下!”唐莲暴喝一声。 一手拳势浩瀚如海,虽不得逍遥之精髓,但多年苦练,也有一定火候,另一手积水成渊,与海运相辅相成,将一根银针绞至双手之中,以内力重重封锁,脱离不能。 “青城山掌教赵玉真所传,剑名,无量天罡!”李凡松手掐剑诀,全身内力化作一剑。 桃木剑快若惊鸿,引紫气东来,绞碎漫天云雨,迎上了那一根细微不可见的银针。 初一对上,李凡松便脚步连退。 飞轩在此时及时出手,一手猛地向前推去,口中轻喝一声:“止!” 两根受阻,还有一根! 银针在萧瑟的眼中不断放大,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我就要死了吗?” 琅琊王谋逆之案不曾翻案,几年前修为被废的仇恨也不曾洗刷,天启的风云诡谲他也不曾颠覆,他想做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无尽的不甘与愤怒充斥在胸膛,但却毫无用处。 就在此时,一抹银光在他的眼前乍现。 银月枪,哭断肠! 枪仙司空长风所传! “还不够!”司空千落怒喝一声,长枪一点,银光乍现,“枪仙所传,枪名,百鸟朝凤!” 一枪破境入自在,于地上无敌! 长枪一荡,终是将那最后一根银针拦在了枪下。 “噗!”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吐而出,司空千落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手中杵着长枪,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回头望向萧瑟。 “你做到了。”萧瑟也长吐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地笑出声来。 “暴雨梨花针,内含银针二十七,师父拦下七根,雷无桀截去十五根,还有五根!”唐莲奋力一搏,将手中两根银针甩入地面之后,忽的出声。 萧瑟望向了无心那边的战局,“在那里。” 无心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百里宸与慕雨墨站在一起正说着什么。 唐灵皇也在绽放出那一朵暴雨梨花针之后,远遁而去。 “多谢了。”百里宸将不染尘归入鞘中,抱剑拱手道了声谢。 慕雨墨摆了摆手,看了眼唐怜月那边,确认没出什么事,才轻声道:“之前是暗河多有得罪,这便算作是偿还吧。” 百里宸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之前拦我的是苏暮雨和谢七刀,现在救我的却是慕雨墨,仇是仇,恩是恩,我分得清。” 初听此言,慕雨墨神情一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百里宸轻笑一声,再次拱手:“待此间事了,我自会问剑于他二人,但你的恩情,若是未来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天涯海角,百里宸愿往。” 看到他眼中的郑重,慕雨墨点头应了下来。 这是他的坚持,对慕雨墨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她没有理由拒绝。 “小百里,你没事儿吧!”雷无桀一马当先便冲了过来,目光打量着百里宸,确认他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吧,多亏慕家主出手,我没事。”百里宸笑着回应一声,旋即举目四望,“药人背后必有指示之人,当初师祖将药人之术交给药王辛百草,是想着其中法门或可救人,如今再现,背后之人必是鬼医夜鸦!” 萧瑟等人也才此时走了过来,听到此言,所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唐怜月在此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那位朋友,是金身药人!” 此言一出,萧瑟和姬雪最先反应过来:“我记得金身药人,需以至亲之人的血液为引,如此方能制成,否则必有反噬,且活不过三日!” “无心是叶鼎之和易文君的儿子,那至亲之血……”雷无桀顿时惊呼一声:“无心岂不是只有三天可活?!” “夯货!”萧瑟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脚,直踢得他跪在地上,他伸手摩挲着下巴,略作思索,最终缓缓说道:“或许,不是他们的血。” “我曾听闻易文君与明德帝育有一子,不会是他的血吧?”李凡松小声地插进话来,却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赤王萧羽! 萧瑟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走吧,夜鸦的事,以后再说,无心被制成金身药人,生命安危无虞,咽下最重要的,是雷家堡的英雄宴。” …… 密林之中,三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奔袭其中。 “该死,早知道把那几个药人也带上了,雷无桀……算了,这些人的主意不能打,让我想想接下来……什么人?!”夜鸦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望去。 与此同时他手掌请动,唐灵皇手掌一动,飞出三柄指尖刃。 刀刃没入林中,钉死在树干上的声响传来,十数片被撕下的叶子缓缓飘落。 “是错觉吗?” 夜鸦没有思考太久,转身便带着两人没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他没有见到,那些落叶之中,有两三片沾了些许血迹。 “嗯!” 一声闷哼响起,苏雨落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手握刀,一手捂着手臂,血迹从手指的缝隙中涌出。 她从裙摆撕下一条布,便缠绕住了手臂上的伤口,旋即足尖一点。 一袭绿衫飘飘,隐没在林间。 只是连她都没有发现,暗中竟还有人在盯着她。 那是个身穿黑色行装,面带黑巾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柄短剑,剑首之处刻着一个字——百! 天下百晓,百晓堂! …… 雪月城。 雪月剑仙与道剑仙一对神仙眷侣一齐踏出,御剑而去。 他们的身后,暗河众人也相继走出,在向司空长风告别之后,便向着雷家堡的方向策马驰骋。 “尹长老,就劳烦您走一趟了。”司空长风讪笑着看向了身侧肩披白色披风的落霞仙子。 尹落霞瞥了他一眼,吹了个口哨,一阵马蹄声便从城中传来。 司空长风回头望去,只见落明轩身上背着七柄剑,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便走了出来。 尹落霞足尖轻点,跃至前室,弯腰便入了车厢。 与此同时,落明轩抓着马鞭一抽马的屁股,便狂奔了出去,从司空长风的身边飞奔而去。 第99章 药王传人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阴云密布,大雨倾盆。 雨水不住地敲打着孤独地行进在雨夜中的马车车篷。 这场雨来得很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从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这滂沱大雨,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车夫身上披着斗篷,头上还顶着一顶草帽,可还是被雨水打得浑身湿透。 一滴雨水从额角滑落至睫毛,缓缓滴下,遮掩了目光。 他仅仅擦了下眼睛的工夫,前方便仿佛凭空出现了一道黑影。 鬼? 车夫心中疑惑,他又揉了揉眼睛,那身影已至近前,他连忙勒马,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 身披黑氅,头戴巨大斗笠,身形魁梧,手中提着一柄阔剑,沐浴在大雨之中,似乎就是在等马车内的人。 “谁?”车夫怒喝一声。 魁梧男子并未说话,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踩踏在车夫的心头。 他不敢迟疑,连忙打了个响哨。 无人回应。 车夫这才注意到地面的雨水竟是红色,四目望去,才发现林间隐隐约约地躺着一些人。 那是护送马车中人的高手。 据他所知,那些人中,有天境高手存在。 魁梧男子似乎冷笑了一声。 若是车夫认得出他手中的剑,便该知晓,寻常的逍遥天境,在他面前,与金刚凡境无甚区别。 巨剑撕裂了雨幕,雨水敲打在剑身,发出清脆的声响,自剑刃滑落,染上了一点血色。 车夫头颅落地,面露惊恐。 魁梧男子落在前室,任凭马儿自顾自地逃窜,车厢晃动,里面的人却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你是谁?”听声音是个挺年轻的公子。 魁梧男子沉声开口:“取你命的人。” 他抬起了头,显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庞。 …… “啊!” 一声大喊从房间中传出,语气之中满是惊恐,起码屋外的人从未听过里面的人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萧瑟不会有事吧?”司空千落担忧地走来走去,听到这一声,更是捏紧了拳头,可又不敢擅自闯入,她回头看去,唐莲等人安安稳稳地坐在凉亭中吃着点心看着书,好不惬意。 叶若依脚步从容地走了过来,笑着抿了抿唇:“放心好了,有那位在,还有辛百草的徒弟,他想出事都不行,你看,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吗?萧瑟也一定会没事的。” “对啊,再说了,萧瑟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能出什么事儿?”雷无桀叼了一块糕点,手上又抓了几块桃花酥便快步走了过来,将之递给两人:“司空姑娘,你这些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若依姑娘,这是你的。” “谢谢。”叶若依甜甜一笑,向着雷无桀点了点头。 司空千落刚要道谢,便看到雷无桀盯着叶若依愣在了原地,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 “噗嗤!”她连忙侧头笑出声来,脚下却是轻轻踢了踢雷无桀。 雷无桀不明所以,皱起了眉头:“司空姑娘,你踢……”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叶若依的脸庞在她眼中放大,一只手轻轻触碰到了他的脸颊,缓缓擦拭。 雷无桀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不争气地流了鼻血,连忙轻咳几声,避开了叶若依那满是笑意的目光,却又对上司空千落的戏谑目光,心头一恼,转身便又回到了凉亭。 “雷无桀,照你这个样子,可怎么追得到叶姑娘?”唐莲喝了口酒,笑着看了过来。 酒不是什么好酒,就是雷无桀最喜欢喝的老糟烧。 不过雷无桀尝过后,却是感觉不如雪落山庄时喝过的那一碗。 “我看啊,叶姑娘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雷无桀。”小飞轩笑着说了一声,又抓了几块糕点堵住了嘴,眼睛别提有多亮了。 听了这话,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了房门前的叶若依,却见她也笑意盈然地望了过来,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看的人是雷无桀。 姬雪轻叹一声:“两个心眼最多的,却偏偏看上了两个最没心眼的,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唐莲等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唯有雷无桀不知所措。 房间内。 “伤势刚平,鬼叫什么?”苏月明皱着眉头瞥了眼自己这个一惊一乍的徒弟,松开了他的手腕,“嗯,差不多了,就是隐脉的问题,只能走一趟海外仙山了。” “药王谷的一本古书上记载过一门叫做‘补魂之术’的医术,能令枯木逢春,竭泉涌水,花草再生,断脉重连,可就算师父也不会这补魂之术,海外仙山,当真有仙人能救他?”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端着一杯水递给了萧瑟,然后疑惑地看向苏月明。 苏月明轻轻点头,伸手指向东方:“海外仙山,仙人莫衣。” “我听师父说起过,不过他老人家也没去过,世上真有仙人?”小姑娘就跟好奇宝宝似的,跟在苏月明身边,满眼都是好奇。 她叫华锦,药王辛百草的得意弟子,本是剑心冢的客人,在听说英雄宴后,便要来凑凑热闹,跟着萧若风一同启程,半路上遇到了苏月明和君玉,同行至此。 这一路上,她没少问关于海外仙山的事情,只是苏月明一直没有给出回答。 “你既然听你师父说起过海外仙山,难道就没听过,他是从何得知的海外仙山?”苏月明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口,抬头看向萧瑟。 这话不只是回答华锦,也是解答萧瑟心中的疑惑。 见两人若有所思,苏月明一语道破:“百里东君。” “他曾经修为尽废,便是去了海外仙山才终于恢复,再回北离之时,便成了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 内功垂天,拳法海运。 这一门内功,一门拳法,便是他在海外仙山所悟。 “这个,我曾经也听师父说过,只不过是随口之言,我却并未放在心上。”萧瑟缓缓下地,双腿还是有些发软。 在刚刚来到雷家堡之后,他隐脉的伤势便再也压不住了,当场倒地昏迷了过去。 这一昏迷,便是七天之久。 第100章 海外仙山 “师父,你……” “闭嘴,躺回去,你现在的身体还是有些糟糕,强行恢复实力也就算了,还敢用不动明王这样的武功,你是生怕自己死得太慢吗?”苏月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即起身便走出了房间。 华锦望了眼门口,又快步来到萧瑟身边,在他耳畔小声道:“你别看她这样,你昏迷的时候,他可关心你了。” 萧瑟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你们大人的弯弯绕绕。”华锦一拍额头,起身也走出了房间,不过临关门前,还是叮嘱了一句:“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早些休息,过几天大概就差不多了。” 说完,她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小神医,小神医,萧瑟的身体怎么样了?”雷无桀第一个迎了上来。 苏月明刚才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出去了,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去拦,于是便盯上了慢一步的小华锦。 华锦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定格在司空千落的身上,“你就是他的心上人?” “嗯???” 众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尤其司空千落,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放心吧,他没事,只是隐脉不通,不能再用武功,你们可以进去看他,但声音要小些,明白了吗?”华锦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似的说着,神情却异常认真,雷无桀他们也都记在了心里。 话音落下,华锦便让开了路。 还好雷无桀有点眼色,先让司空千落冲了进去,他则堵在了门口。 “既然萧瑟没事,咱们不如去正堂看看,怎么样?” “行啊,雷无桀,我发现你在这种时候怎么就无师自通呢?”唐莲笑着投来了目光,眼神又向着叶若依的方向一瞥。 雷无桀挠了挠头,费尽心思才憋出一句:“若依姑娘,我带你到处逛逛,如何?” 众人无语凝噎,尽皆扶额。 人家和你什么关系啊? 跟着你一个大男人四处乱逛,成何体统? 完喽! “好啊。”叶若依恬淡地笑着,开口便应了下来。 这边,雷无桀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你不愿意的话……等等,你刚才说……” 对上雷无桀难以置信的目光,叶若依只感觉一阵好笑,也感到无比的轻松,当即伸手握住了雷无桀的手,旋即向外走去。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金甲大将军雷梦杀的女儿,国师齐天尘的徒弟,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同辈之人,要么装作翩翩公子,要么在军中混上一点名声,以求接近于她。 就算是萧瑟,两人也只能算是旧识,说是朋友都很勉强。 因为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大将军的女儿。 唯有雷无桀,他内心纯粹,待人真诚,便如她之前所说,凛然少年气,正是最好的年纪,也是最好的少年郎。 看着牵起自己的手向前走去的清瘦女子,雷无桀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抬脚便向前跑去,“我带你去见我爹娘!” 叶若依并未拒绝。 雷梦杀夫妇是两日前才到的。 听他们说,他们先走了一趟青城山,与四位天师见过一面,又去了一趟剑心冢,既是父女团聚,也是雷梦杀的赔罪,可事实上,李素王从未怪过他,后来,这才到了雷家堡。 如果萧若风出发的慢一些,他们在剑心冢便该见到了。 房间内。 “萧瑟,小神医说你的武功废了,到底怎么回事?”司空千落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一掀衣摆便坐在了床边,看着满脸苍白的萧瑟。 此时,他正翻看着一本书,无名,是雪月城百花会那日,儒剑仙谢宣交予他的,是他亲手所写,这其中有一门流转之阵的法门,此法或可让他在短时间内,将内力转接给其他人,如此也不算埋没他一身功力。 见到司空千落满脸的担忧,萧瑟轻声笑了笑,轻轻将书合上,放在一旁。 “你还笑!到底怎么回事?”司空千落真恨不得给他一拳。 身为习武之人,她太清楚功力尽废对武者而言是何等打击了,更何况是萧瑟这般十七岁便成为逍遥天境高手的天之骄子了。 萧瑟的手突然动了,他握着司空千落的手,面带微笑地轻声问道:“你担心我?” “我……你爱说不说,你就算死了都和我无关!”司空千落起身怒斥道。 然而话虽如此,她却始终没有挣脱萧瑟的手掌,要知道他现在可用不出半点的内力。 ““放心吧,师父已为我指了一条明路。”萧瑟牵着她回到床边坐下,轻声安抚道:“出发前,我曾问过司空城主一件事。” “你……问了什么?”司空千落的心中一紧,眼中流露出一丝期望。 萧瑟也没有打消她心中的那一丝期盼,顺着她的想法说了下去:“我问他,会不会干涉你的感情。” 不等她再次开口,萧瑟接着说道:“司空城主说,他尊重你的选择,无论那个人是江湖浪客,还是位尊朝堂,他都会祝福你,但前提是,那个人要对你好。” “那你的回答是……”司空千落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明亮动人。 萧瑟直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我说,我会对你好。” 司空千落突然笑出声来,“萧瑟,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也这么不会说话?我看雷无桀那本《晚来雪》,你也应该多看看,什么叫会对我好?这就完了?” “不然还要怎样?”萧瑟愣了愣,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发笑。 他本以为能够让她感动一番呢,谁能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司空千落话语一转:“你说你要对我好,那什么是对我好?那必然有一条是不能对我撒谎,对不对?” “……对。” “好,那你告诉我,你的经脉,究竟怎么样了?” 第101章 私心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 院落之中,怪石嶙峋,花开遍地,别有一番景致。 这座院子在雷家堡之中,曾经甚至可以说是禁地,唯有寥寥几人可入其中,因为这座院落的主人,曾被逐出雷家堡。 今天,他回来了。 幽静的庭院之中,坐着几个人,都曾是名震天下的人物。 雷门四杰,雷梦杀、雷轰、雷云鹤以及雷千虎,四人都在此处相会,李心月为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后,便退回到了房间之中。 他们四人,皆是年少成名。 雷梦杀少年时便入了天启,拜了学堂,后登朝堂,成了天下间威名赫赫的银衣军侯,在一次抵御南诀的战争之中,“殒命”落雷山; 雷轰曾于青城山见一剑之美,此后以火药打了杀怖剑,闯出赫赫声名却又回到雷家堡,隐居至今; 雷云鹤掀了青城山的乾坤殿,与赵玉真对了一招之后,便藏身雪月不出,直至前些时日,再上青城,一战未知,终是重归雷家堡; 雷千虎在魔教东征时一战幽冰长老,三掌毙其性命,却也身染寒毒,因三位兄长不再理会雷家事务,便担起了雷门家主的重担,这些年来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曾经的小老虎,此时却只是一头濒死的病虎罢了。 “小神医怎么说?”雷梦杀作为老大哥,自然最先挑起了话头。 先前华锦一直在为萧瑟诊治,雷千虎便不曾出面打搅,若非雷轰开口,他只怕也不会用这具残躯麻烦那位小神医。 “毒已深入骨髓,药石难医……” 回话的是雷轰,只不过他话未说完,雷云鹤便一拍石桌,猛地站起,伸手抓过雷千虎的手臂,内力探入。 不消片刻,一层薄霜便附上了他的手指,转瞬间又被雷光撕裂。 他紧皱眉头,看着雷千虎。 这些年他枯坐雪月城,读过无数古籍,其中便有从司空长风那里要来的医书,也算是略通一二,此番一看,雷千虎分明已是行将就木,命在旦夕。 雷轰这才将话接了下去:“云鹤兄莫急,小神医说了,小老虎性命可保,只是一身修为,只怕是保不住了。” “若是如此,自然也好,雷门四杰虽然废了两个,但雷门双子还在,况且犬子也能顶起雷门的一片天。”雷梦杀傲然仰首。 他自诩这一生算是有些功绩,但对雷家堡而言,唯有亏欠。 如今有了雷无桀这么一个儿子,也算是给雷家堡的一些补偿,起码可保三代不衰。 “哈哈,说起来,还不曾恭贺梦杀兄子女双全,为你那一对儿女,咱们干上一杯,正好驱驱寒,来!”雷千虎接下话来,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雷轰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附和着他,端起酒杯。 其余两人也是举杯轻碰,旋即一饮而尽。 …… 另一座院落就要寂静许多了。 院中坐着两人,品着热茶。 茶香浓郁,口感丰富,入口之后,并无几分苦涩,香气十足,是上好的普洱,只可惜,苏月明并不是懂茶之人。 她端起一杯便一饮而尽,翘着二郎腿,双眼微合,茶香涌入鼻腔。 她虽不懂茶,但却喜欢这样的香气。 “为何要收楚河为徒?”萧若风突然开口道。 他不是那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据他的了解,对面这人,也不是那种喜欢故作玄虚之人。 苏月明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全无半点动静。 “为何?”萧若风又问。 苏月明这一次却是睁开了眼睛,仿若大梦初醒,对上了萧若风的目光:“我似乎说过了,琅琊王萧若风已死,活着的,只是一个叫做萧若风的普通人,那么,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是谁?” “自然是楚河的叔叔。”萧若风又抿了一口茶水,言语间寸步不让,“昆仑之人,为何再现世间?又为何插手党争?为何……” “你的问题有些多了。”苏月明面露不悦,她很讨厌和萧若风这样的人说话。 没有秘密,一句话都可能把自己给卖出去。 忽的,她灵机一动,起身望向天边:“你可知日月为何轮转,昼夜为何交替?” “为何?” “这是道,自然之道,自然有道,则人亦有道。”苏月明当即信口胡诌:“我下山是为道,收徒亦为道,这是传承,我认定的人是萧瑟,只是萧瑟,他先是自己,之后才是永安王,你明白吗?” 萧若风双眼微眯,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问题,却又说不上来,略微思索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你看中的是楚河,而非永安王,是这个意思吗?” 他却是没想到,苏月明竟然轻轻摇头:“萧楚河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雨夜,现在活着的,是萧瑟,秋风萧瑟的萧瑟。” 萧若风若有所思,却也不再多言,端起了面前的茶水,向着她敬去。 见此,苏月明瞥了他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留下一句话在院中回荡。 “记着,接下来无论风云变幻,还是朝堂更替,都与你再无半点关系,英雄宴后,我会送你离开北离。” 苏月明心中已有算计。 天下四境,北境昆仑、南境瀛洲、西境方壶、东境蓬莱。 昆仑无需赘言,苏白衣坐镇,稳若泰山;方壶谢之则虽已是垂垂老矣,却也有了传人;东海蓬莱,莫衣百里;唯有南海之滨,瀛洲仙山。 瀛洲有一人,同样修炼了《仙人书》,只是瀛山不比昆仑,时间不会延缓,且他身无吕氏血脉,时至今日,已是风烛残年,吕氏又再无后人肩挑此任,正适合萧若风前往。 至于赵玉真、李寒衣,还有君玉,算是他的一点私心,且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第102章 前夜 英雄宴前夜。 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当苏昌河现身之时,雷轰二话不说便拔出了杀怖剑,气势汹汹,在得知雪月城与暗河的交易之后,他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曾说些什么。 他对如今的暗河并没有什么敌意,唯有苏昌河。 这个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以说是人嫌狗厌,送葬师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 至于暗河中名声最好的,那自然就是他身边的苏暮雨了。 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那便是苏昌河让出了自己的位置,将代表着大家长之位的眠龙剑,交到了苏暮雨的手中。 苏喆回到了暗河,担起了苏家家主的担子。 不只是他,谢不谢也在苏暮雨的邀请下,重回暗河,从谢七刀手中将谢家家主的位置给接了过去。 暗河迎来了全新的时代。 而苏昌河与谢七刀,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要做一架桥梁,让暗河通往彼岸的桥梁。 “还真似风光哩。”苏喆坐在院子里,喝着茶。 整个雷家堡灯火通明,映得天边流云都染上了一层红光。 “爹,暗河以后,真的能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吗?”白鹤淮把行李安顿好,从屋中走出,抬眼看着天上皎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一件白色的大氅便披在了她的肩头。 白鹤淮转头看去,正是苏暮雨。 “入秋了,天气凉了,出门多穿些。”苏暮雨笑着叮嘱一声,牵起她的手,来到了石桌边坐下,顺着白鹤淮先前的问题说了下去,“暗河的确不能,但星河未必。” 今夜月朗星明,九天之上,星河璀璨,很是漂亮。 白鹤淮仰望星空,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娘,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吗?” “会的。”苏喆点了点头,也抬起头,看了眼月亮,旋即又是重重点头,“一定会的。” …… “你的刀,的确比我的美。”谢七刀重重地拍了拍谢不谢的肩膀。 他们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是父子。 谢不谢六岁的时候,爹娘就不在了,直到七岁那年,他遇到了当时谢家刀法第一的谢七刀。 彼时谢七刀身居高位,却从不参与家族事务,醉心于刀。 他们在谢家都是被遗忘的两个人。 将他们连接的,是刀。 那一天,他斩出了一刀,没有任何的真气,没有任何的威势,就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刀,也是极美的一刀。 因为纯粹,所以美。 那个时候,谢七刀就知道,谢不谢的未来,将远胜于他。 到了如今,当年的猜测果然应验。 谢七刀驻足不前,谢不谢却已然与刀仙有过传奇一战。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力度,谢不谢伸手搭了上去,扭头看着谢七刀欣慰的目光,缓缓说道:“我不许你死。” 谢七刀神色一动,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你猜到了?” “不,是大家长,他猜到你们会选择这样一条路,他说你们会用自己的命,来引领暗河走向彼岸。”谢不谢语气平淡,却无比坚定地复述了那句话:“我不许你死。” …… 相比于前两座院子,这第三个院子中的气氛就比较诡异了。 很静,静得出奇,不对,倒是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似乎是什么东西穿行在花草之中。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唐怜月不解。 前些日子,慕雨墨总是纠缠在他的身边,说着一些不害臊的情话挑逗着他,到了今天,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我在想,时间不早了,我们不如快些就寝吧。”慕雨墨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她真的很美。 年轻时的她,可是暗河的第一美女。 哪怕七年过去,她的面容也依旧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反倒更具风韵,一颦一笑都让人迷醉。 哪怕清冷如唐怜月,也不舍得移开目光。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两人已然互诉衷肠,一颗心几乎就全吊在对方的身上。 突然听得慕雨墨此言,唐怜月下意识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等他想要出声询问之时,眼前却突然一花,紧接着便栽倒在了桌上。 慕雨墨伸出手掌,轻抚他的脸颊,“唉,真是个冤家……” …… “明天就是雷家堡的英雄宴了,你,做好选择了吗?” 苏月明与萧瑟于屋中对饮。 无形的真气将房间笼罩其中,任谁也无法透过真气,听到两人口中所言。 萧瑟神情复杂地对上她的目光,“师父,你的身体……”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英雄宴之后,你的名字必然会传入天启城,明德帝必然会让人来请你,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是金衣兰月侯,他是你们皇族之人,也是明德帝最放心的那个人。” 苏月明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我猜明德帝会封锁消息,所以萧月离应当不会带着圣旨,这便是机会。” “师父的意思是,抗旨?”萧瑟挑眉。 “啧,这是什么话?萧月离若无圣旨,自然便无法证明是明德帝的意思,我猜,届时还会有一人到场,或许是来见萧若风与雷梦杀,也或许,是来劫你。”苏月明伸手指了指门外。 今晚,唐莲他们都候在外面,只等明日可能出现的混乱。 暗河虽然站在了他们这边,但谁也无法肯定,这是否就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尤其苏昌河,他们不敢赌。 况且唐门毒暗双绝,万一在深夜动手,那才是防不胜防。 萧瑟顺着苏月明的指尖望向外面,隐隐能够看到一道浅绿色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猜,我只会是他的第三选择。” “嗯?”苏月明挑眉,目光微动,“你是说……龙封卷轴?” 北离律例,皇位传承分为两个卷轴,其一给五大监,名达圣意;其二给钦天监,名传天道。 只有两个名字相同之时,储君之位才会被承认。 卷轴以龙章火封,内藏真龙姓名,故而唤作龙封卷轴。 然而前朝却出了意外,一份交由五大监的卷轴被琅琊王萧若风当众撕了个粉碎,并将皇位让于萧若瑾;另一份本该被送往钦天监的卷轴也消失不见。 所有人,甚至包括明德帝自己在内,都怀疑上面的名字。 那个名字或许会是萧若风,或许会是其他人,却唯独不可能是萧若瑾。 这份龙封卷轴,或许会让那位金甲将军做出其他的选择。 第103章 赴宴 翌日午时。 英雄宴。 这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盛会,每年都由一家风头正劲的门派或者世家召开,天下英雄聚集此地,或者拉拢,或者交易,唯有少数人会约定好友,于此畅饮,交流一些武学心得。 当然,如果入席之人,相互之间有些仇怨,主家也会出面调解,一般大家都会给主家面子,不会让大家难做。 但这只是以往的英雄宴。 如今的英雄宴却是不同,因为此次召开英雄宴的,是江南霹雳堂,雷家堡! 以往从未有此先例。 因为如雷家堡这样的势力,盘根错节,弟子繁多,难免在外面招惹什么势力,所谓树大招风,便是如此了。 按理说,本次应当轮到段家召开,但段家得罪了雪月城,家中重要子弟更是死在了百花会上,这段时间也遭受了其他世家门派的打压,想必用不了多久,江南就再无段家了。 也正因此,雷家堡接过此次英雄宴的举办,才无人异议。 不过这也意味着一件事,天下四城之中,天启是皇城,必不会派人到此,慕凉是孤城,孤剑仙也不会出面,那么剩下的两座城中,无双城定不会来。 因为雷家堡的背后,是如今的江湖第一城——雪月城! 只是以雪月城为中心的联盟之中,雷门却还有一个仇敌,蜀中唐门! 雷家堡与唐门算是百年世仇,曾经两家的家主甚至都同归于尽,门中弟子之间,自不用多说,若非魔教东征之时,雪月城出面调和,两家的关系只怕还是水火不容。 当然,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同为雪月城的盟友,却又互为仇敌,雷家堡的英雄宴,将唐门架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所有人都在想:唐门,回不回来? “天启城前任玄武使唐怜月携其妻子赴宴!请落座!”雷门管家雷天痕站在门口朗声高喝。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 唐怜月的名字,名震天下,但是他入席的名号,却耐人寻味。 前任玄武使……也就是说他将天启城赐予的职务交了出去,彻底回了唐门,却依旧用着天启城时的名号,这意味着…… 所有人都猛地摇头,不敢细想,只是暗自警惕起来,他们怀疑此次英雄宴的主角,并不单单是雷家堡。 “蜘蛛女!”席间,忽的有人惊呼出声,只是碍于主位的雷家家主,这才压下了声音,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更有甚至如他一般认出了唐怜月身边的女子。 一袭暗红长裙,一双媚眼,却是国色天香。 但对于认识她的人来说,却是毒蛇猛兽。 见到眼前一幕,慕雨墨微微抿唇,突然察觉手掌有些温热,是唐怜月的手掌,她抬头对上了他的温情目光。 唐怜月缓缓抬头,牵着慕雨墨的手入席,冰冷的目光扫过正堂,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雷家主。”他向着雷千虎抱拳。 慕雨墨也随之行了一礼。 “怜月兄,请。”雷千虎缩在虎裘之中,面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却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一身功力已是彻底压了下去,比之普通人还有所不如。 随着两人入座,雷天痕的声音再次传来。 “天启城永安王携其守护入宴!请落座!” 此话一出,当真惊得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更有甚者惊起,当下就想离席而去。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天启城,而是永安王! 世人谁不知这位六皇子殿下被贬出京城,只是没想到他时隔四年再次现身,竟是在这雷家堡的英雄宴。 尤其他身边的五人,雷无桀于雪月城登天阁一战成名,唐莲身为雪月城大弟子也有不少人熟识,其余几人虽不曾见过,但凭守护之名,便无人敢轻视。 那意味着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上一代的天启四守护。 “乾东城小……咳……”雷天痕看着名单,狠狠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见他皱眉,连忙再次开口:“乾东城小霸王百里宸赴宴!请落座!” 百里宸满意地点了点头,步入其中。 手中提着那柄天下闻名的不染尘,昭示着自己的身份,同时略微展现出一些修为,镇住了一众门派来人,旋即便在萧瑟他们那一桌落座。 “青城山掌教门下弟子李凡松携其师侄飞轩赴宴!请落座!” 李凡松和飞轩对视一眼,故作高深地端着架子,一步步地来到百里宸身边,旋即整个就瘫倒在了座椅上。 顶着那么多前辈的目光,着实有些放不开。 “剑心冢萧……”看到上面的名字,雷天痕整个人都打了个颤,对上了对方温和的目光,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剑心冢萧若风携药王传人华锦赴宴!请落座!” 轰!!! 这场宴席这才整个炸开了锅。 萧若风这个名字,起码这几十年内,无人敢冒,因为上一个叫这个名字的,是北离大都护,琅琊军统帅,琅琊王! 这三个名头,一个个比一个吓人。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本该已是死人才是! 尤其萧若风还是学堂小先生的时候,没少露面,在座起码有半数认识他。 一时间,甚至没有人再关注那位永安王。 “雷家主。”萧若风面带笑意,缓步来到主桌向着雷千虎抱拳。 “萧先生,请。” 见两人那熟络的模样,许多人更想离开了。 “无剑城少城主卓月安,携其妻子赴宴!请落座!”雷天痕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剑不出,天下无剑! 昔日的无剑城,在剑术一道,连无双城都避之不及,然而在几十年前突遭灭门。 当这个名号再次出现时,是在无双城的城门之前。 一人一剑败尽无双城长老,最后更是一剑送上一任的无双城主入了黄泉。 那时,人们才知,无剑城少城主,也是暗河的傀! “晚辈华锦,拜见师叔祖。”见到那白裙女子,华锦从萧瑟他们那桌又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白鹤淮眼睛一亮,伸手就抱起华锦贴了贴,“辛百草还真没骗我,收了个这么好看的徒弟,来,跟师叔祖坐这儿。” 说着,便一手抱着华锦,一手牵着苏暮雨,挨着唐怜月他们坐下。 第104章 药人围雷门 “不知这位是……”萧若风缓缓投来了目光。 自来了雷家堡之后,白鹤淮便不曾出门,每天与苏暮雨腻在一起,算是补偿他那七年来的空虚、寂寞、冷。 如今还是两人初次见面。 “家师李雨珍,辛百草叫我一声小师叔,我的名字是白鹤淮。” 萧若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苏暮雨和慕雨墨,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入席的人,便不如之前了,但也算热闹。 整个厅里里外外,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唯有主位上还空着几个位子。 只是空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却还是无人到场。 堂中一片寂静。 那些小门小派的人缩起身子,面面相觑,小声嘟囔着什么。 一些所谓名门大派之人却是相互交谈着什么,时不时便将话题引到了主桌上,再或者便是引向永安王。 此间蝇营狗苟暂且不提。 雷天痕回头望了望主桌的方向,刚想开口,便听到雷千虎的声音传来。 “再等等。” 一盏茶过后,一个倒骑毛驴的少年缓缓踱步而来,驴蹄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良哥!”百里宸招手唤了一声。 少年微微一笑,从毛驴背上跳了下来,眯着眼睛向着雷千虎喊了一声:“虎爷,多年不见了啊。” “没大没小,来落座吧。”雷千虎亲自为他搬出了主位上的一把椅子。 所有人立时一震。 此时坐在主位的,除萧若风之外,唐怜月代表天启,苏暮雨背着无剑城的名头,都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那么剩下的,应该就是雪月城的盟友了。 蜀中唐门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岭南老字号温家。 “在下岭南老字号温良,我们老爷子说了,温家都是老毒物,出门见客怕英雄宴的人都不敢吃菜了,所以往年从不赴宴,今年是虎爷办的宴席,于情于理,温家都该出面,正巧出了我这么个学艺不精的小毒物,还请大家放心吃喝。” 说完,温良恭敬地向着在座英雄们拱了拱手。 厅内的客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老字号温家温良赴宴!请落座!”雷天痕接着喊了一声,又叫人把这毛驴给带下去喂好。 温良这才来到主桌边上,向着白鹤淮行了一礼:“温良拜见师叔。” “师叔?”白鹤淮眼睛一转,顿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哥他还好吗?” “师父他老人家身子还是极好的,就是看上去……”温良摇了摇头。 “那就好。”白鹤淮随意地点了点头。 她幼时便被李雨珍收为弟子,于药王谷长大,后来辗转各处,定居钱塘城,后来结识了苏暮雨等人,又迁居南安,期间经历种种,唯独就是没有关于温家的记忆。 如果不是温良突然开口,她还真就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唉,等等,你怎么会认识我?”白鹤淮突然又问。 “哦,是刚到雷家堡地界时遇到一人,他说穿白衣服最漂亮那个女子就是师叔。”温良如实说道。 白鹤淮若有所思。 苏暮雨笑着看了眼门外,小声道:“喆叔大抵是被打发出去打探消息了。” “苏暮雨,唐老太爷真的还回来吗?”慕雨墨探过头来,小声问道。 苏暮雨抬头看了眼萧瑟那一桌,轻微点头:“应该会的,毕竟唐门三老、唐玄和唐七杀,可都折在了这里面,况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仇怨已结,为了唐门,他也一定会出现。” “那萧景瑕背后的人呢?”慕雨墨又问。 苏暮雨皱了皱眉头,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萧景瑕背后之人的身份,他猜测苏昌河知道,但苏昌河恐怕会带着这个秘密走向死亡,不过他已经有了猜测。 如今的北离,有三位王爷,下一位皇帝,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永安王萧楚河必不可能,白王萧崇虽是目盲,但为人磊落,所行所言皆是光明正大,唯有赤王萧羽,谁也看不透。 就在此时,雷天痕的声音再次响起。 “雪月城苏月明姑娘赴宴!请落座!” “落座便不必了,这酒还是倒了吧。”苏月明语不惊人死不休,抬手便将一个桌子上的酒坛砸碎在地,“酒中有毒,无色无味,唐门仙霞露。” “怎么可能?!”慕雨墨猛地起身,抓起身边的酒坛便仔细看了看,甚至伸手沾了些许放在唇边,“真是仙霞露!这绝非我所为!” “我知道不是你,你们似乎忘了你们曾经说过的,刚来雷家堡时,你们见到了一个人。”苏月明双眼微眯,转身望向雷家堡外,那里传来了战斗的波动。 那个名字,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 唐灵皇! 要说用毒,当年的唐灵皇,比之温壶酒也差不了太多。 “雷家堡被围上了,都是药人!”君玉忽的乘风而至,对着苏月明小声说道,旋即似是想到什么,又突然开口:“其中有几人我见过,碎空刀王人孙、温家温冷、雷家堡雷千亭……总之近些年没了行踪的年轻高手,几乎都在这里了。” 苏月明瞳孔紧皱,眼眸一闭,神游而去。 神思从上空掠过,所有药人的面容都被她记在心上。 她还看到了一些人,一些本该死去的人,唐门三老、唐玄、唐七杀都在其中,还有一些小门小派的家主或门主,单看那些各门各派的服饰,便知造了多大的杀孽。 苏月明还特意看过温冷和雷千亭,还有一些近些年失踪的年轻弟子,她游历之时都曾有过一面之缘。 一圈看下来,她心中一沉,都是普通药人,以死人之躯炼就的药人,无药可救…… 只能杀! 正当此时,一红一蓝两道剑影从雷家堡之外飞掠而来,剑光交织,冷暖相汇,侵入药人的身体之中,旋即剑风凛冽,将其撕裂成碎片。 紧接着还有一杆枪破空而至,如惊龙腾起九霄,直坠而下,便砸出一个深坑,一袭黑袍狂舞,屹立于枪尾,浩瀚真气压得四周药人抬不起头来。 雪月剑仙李寒衣、道剑仙赵玉真,以及枪仙司空长风,前来赴宴! 第105章 暗河御敌 叮铃当啷! 一声声脆响突然传来,苏喆一身灰袍,手提佛杖,佛杖之上金环震响,带着发黑的血迹。 “碎空刀王人孙、温家温冷、雷家堡雷千亭、唐门唐灵皇、唐煌、唐玄、唐七杀、唐门三老,还有青城山昔日首席王一行,另有一些这些年被灭的门派,看样子都是夜鸦所为。”苏喆的官话突然好了许多。 听到这番话,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 哪门哪派没个意外身死的啊,可听苏喆所言,这背后显然有人搞鬼,甚至连青城山、温家、雷家堡、唐门这样的势力都没有放过。 直到药人大军出现在眼前,他们才知是何等诡异情形。 一帮面目发青的行尸走肉,却如同活人一般,实力更胜生前,双眼空洞,仿佛鬼魂前来索命。 “都是以死人身躯炼制的药人!”萧瑟心底一沉。 “那便杀!” 话音落下,苏暮雨张开执伞,轻轻转动伞柄,刀丝无形间将伞骨连接。 手掌一抖,整把伞飞舞开来,十八根伞骨飞掠,环绕身周,细雨出鞘,带着剑势,天边骤起阴云,小雨淅淅沥沥。 他的动作极快,控着十八剑阵便冲进了药人之中。 随着一道剑光亮起,他的身边一空。 “杀人,这可是我们暗河赖以成名的手艺。”苏昌河不知从何处走出,手中玩转着一柄寸指刀,目光向着苏月明投了过来:“这些人,不许你们动手,我暗河拦了。” “好。”苏月明点头应下,望向远方,“给你指一条明路,药人有人主,也有蛊主,人主的血为药引,蛊主才是背后之人,蛊主死,则药人之祸可解。” “谢了。”苏昌河点了点头,紧了紧身上的灰袍,“其实我有点讨厌雨天。” 说完,他便缓步向前走去,身影闪烁之间,踏入了药人组成的大军之中。 以苏月明的眼力,自然能看清药人群中那飞舞的刀丝,那一舞,当真夺人心魂,就是人丑了些,每一次的动作,都会伴随着十数个药人的彻底死亡。 “这就是暗河的诚意吗?”司空长风走近,突然说了一句。 随着这句话落下,两道刀影掠过长空,将药人大军又分割开来,两道黑影一同踏出,刀势冲天而起,狂暴之势,可比霸刀、怒剑仙。 “暗河谢家谢七刀!” “谢不谢!” 银亮的刀光在药人之中疯狂肆虐,刀风如刃,扯得一众客人脸皮生疼。 慕雨墨也缓步踏出,手中刀丝缠绕,如同蛛网,脚下毒蛛向着四面八方爬去,所过之处,毒痕密布,甚至都没人胆敢靠近。 随着三家家主出手,蛛影杀手团首领傀、千面鬼慕婴、谢绘、谢灵、苏昌离等人也从各个方向杀入,将药人分割成数个部分,旋即分别将之蚕食。 “他们,做得到吗?”君玉侧首看向苏月明。 她诧异地回了他一个眼神:“你忘了还有金身药人吗?除了唐灵皇和无心,你猜夜鸦手下还有没有其他的金身药人?” 君玉皱了皱眉头,这个还真说不好。 “还有,夜鸦不在这儿。”苏月明双眼微眯,死死盯着之前指给苏昌河的方向。 她之前见到了,半步神游境界的药人! 也是这些药人背后的蛊人! 苏月明转头看向唐怜月:“有兴趣去见一个人吗?” “谁?”唐怜月不明所以,顺着苏月明的指尖望向远方,眉头轻皱。 “唐二老爷。” 话音落下,唐怜月瞳孔骤缩,二话不说便飞掠而出,赫然是踏云乘风步! 想想也是,当年姬若风是白虎使,他是玄武使,有所交流自然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他的天雷无妄,也是借着从雷梦杀那里学来的火药之术而打造的。 唐怜月身法极快,快到那些药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几个瞬息的时间,他便将药人甩在身后,一路飞掠,没入黑暗之中。 “君玉,麻烦你了。”苏月明轻轻捏了捏君玉的手掌,笑得像只狐狸。 君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身形便逐渐消失在她目光之中,唯有一缕浩然正气,所过之处震散数十药人。 苏月明转身看向身后一众世家、门派之人,“诸位,英雄宴还未开始,请诸位入座,其余的事,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与此同时,她的手掌反转,向下轻轻一压。 恐怖的压迫顿时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无人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坐回各自的位置,静候着作为主家的雷门发出自己的声音。 “关门。” 闻言,雷天痕当即迈入正堂,命两位雷门弟子将大门合上,旋即转身与雷千虎对视一眼,仰天大喝:“开——宴!” …… 门内战战兢兢,门外血雨腥风。 苏暮雨的眼神冷冽,不见半分波澜,一条条性命在他的剑下被收割,他完全不为所动,反倒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什么。 十八剑阵封锁四周,药人不得上前,倒是有几道银光倒映着寒光,飞掠而至。 “找到你了!”苏暮雨手指微挑,刀丝轻颤,将几道朱颜小箭拦下,转瞬便带着几柄剑刃绕过三个药人,杀向其后。 但就在此时,一张阎王帖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向着苏暮雨的腰间杀去。 细雨横扫,剑势如雨,打湿了阎王帖,剑风肆虐而过,将之斩成飞灰,又是一剑荡出,将无数毒砂灭尽。 借着几个方向分别打出的攻势,苏暮雨翻身落地,手指牵动刀丝,将剑刃拉回,警惕着四周。 方才出手的有三人,毫无疑问,都是唐门中人。 正巧,前些日子,他们还曾在唐门见过,正是唐煌、唐玄、唐七杀。 这三人中,苏暮雨唯一忌惮的,便是唐门外房最高执掌者,唐煌! 他有一门自创暗器,名为“炫煌”,很少有人见过,或者说,绝大多数见过的人已经死了,传说此暗器夹杂火劲,号称杀势不绝,燎原百里。 具体如何,苏暮雨也并不知晓。 另一边,苏昌河也对上了唐门三老。 唐隐、唐裂、唐月落,与唐门老太爷同一辈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近十年不曾在江湖现身,一身实力竟也有大逍遥的境界,加上毒术、暗器,一般的半步神游遇到都要暂避锋芒。 可惜,他们遇到的人是暗河送葬师,苏昌河。 第106章 杀人 “我在剑道之上的天赋虽不及苏暮雨,可他是我的兄弟,所以这十八剑阵,我也算有一些造诣,要来试试吗?”苏昌河的嘴角永远挂着那一抹邪气的笑,手中寸指剑飞掠,如离弦之箭。 仅一瞬间,便穿了三个药人的糖葫芦。 也就在此时,数道暗器自身后而来,龙须针、铁蒺藜、梅花镖,这些寻常的暗器,让苏昌河烦不胜烦。 他手掌忽的攥拳,旋即猛地一拉,一脚踏在一个药人的头顶,飞身而起,手指一动,刀丝闪过一道寒光,拉扯着三个药人挡在了暗器前方,他一个翻身,一掌落在药人背上,寸指剑重回手中,刀丝一震,血滴化作乌有。 中掌的药人顿时向着先前射来暗器的方向扑去,不过显然是不可能波及到那人了。 “对着一群死人说话,真是无趣!”苏昌河怒骂一声,左手一摸,数柄寸指剑挂上了刀丝,手指轻动,便形成了剑阵,随着向着四方杀去,刀丝上的寸指剑逐个增加,直到挂至十八柄。 眠龙剑于此时出鞘,便如恶龙睁眼,剑身之上,龙纹蠢蠢欲动,怒目而视。 苏昌河脸上挂起冷笑,“杀人?没有比我们暗河还会杀人的了。” 话音落下,十八剑阵狂舞,眠龙剑撕碎了眼前的一切阻碍,荡开数十枚暗器,最终斩落在唐隐抬手举起的一朵妖冶莲花之上。 那只是一朵七瓣莲,但还未释放。 眠龙剑尚未斩落,剑风便已然将之摧毁,七枚花瓣不受控制地激射而出。 有两枚当场贯穿了唐隐的头颅,另有两枚穿透了两边的药人,最后三枚就在苏昌河眼前炸开,被突如其来的一只金环给挡了下来。 “里仄人不小心啊。”苏喆一人压着王人孙、温冷和雷千亭,一手还拿着烟杆,时不时地抽着,烟圈从他口中喷吐,别提有多惬意了,看着根本不像来打架的,更像是来解闷的。 不过以苏喆的实力,纵然剑仙刀仙,也没几个能是他的对手。 天血河一役,半步神游的高手又不是没死过。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苏家的第一高手,更遑论如今。 王人孙赖以成名的碎空刀,在苏喆的手中,连一杖都撑不住,刀尖在之前就已经迸裂,温冷的毒都进不得苏喆身周三丈之内,这算是托了他故去妻子和乖女儿的福,最后是雷千亭,雷家的火药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火药这玩意儿,范围太广,还没伤到苏喆,周边的药人就已经清了数十个了,眼看这附近的药人都已经快要死光了。 苏昌河没有回应,反倒抬眼望向之前苏月明指明的方向:“喆叔,这边就交给你和苏暮雨了。” “不礼貌,人家现在似大家长了。”苏喆又吐了一口烟圈,手腕一动,佛杖一荡,三枚金环就震碎了几颗霹雳子,在半空炸开,硝烟味弥漫。 苏昌河笑了笑,解开身上残破不堪的黑袍,身影闪烁,便消失在了药人之中。 相比他们,谢七刀和谢不谢就要狂暴得多了。 霸道无匹的刀气收割着一个个药人的生命。 他们无所谓要害,所过之处,所有的药人几乎都被斩成了数段,就算没有死,也很难再爬起来攻击他们,接着便是泯灭在肆虐的刀气之中。 只是两人的霸道,还有所不同。 谢七刀以杀为主,双眼甚至都杀到血红,显然已至癫狂,长刀撕裂着眼前的一切事物。 鲜血浸染之下,他整个人便如同真正的杀神,倒真不愧对他曾经的名号。 索命鬼! 谢不谢的龙牙刀还未重铸完成,随手提的刀早已废弃,此时的手中刀,赫然是从药人手中夺来的。 他的每一刀,都极致华丽。 是的,不是美,而是华丽。 他似乎真的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并踏了上去。 随着每一次的挥刀,他身上的势也变得更强,甚至比之谢七刀的杀神,还要更甚几分。 那是纯粹的刀,亦是道。 但谢不谢还是感觉差了些什么,他感觉自己能斩出更美的一刀。 当那一刀斩出,他便将踏入半步神游,接触通往神游的道路,只是这注定很难,难如上青天。 可哪怕如此,他依旧很畅快,因为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前路。 曾经与苏暮雨一战后,他曾迷失过,甚至险些走上邪路,不过兜兜转转,他还是再次认识到了自己在刀上的缺失。 他曾见过无数人的刀,弱到寻常九品武夫,强如鬼刀摘月君。 但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见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刀。 可不久前,他斩出来了,虽然只是雏形。 但此时,这雏形正在不断被完善。 长刀划过长空,那是一道极美的痕迹,纯粹的刀,令人迷醉。 “苏家苏暮雨,谢家谢不谢,若暗河当真出现在阳光下,他们两人或许会真正出现在百兵榜之上。”司空长风不由得出声感慨。 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他甚至怀疑谢不谢的实力,还会凌驾于他之上。 苏月明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待此番事了,把雪月城托付给其他人吧,你也该静心修炼一段时间了。” 她曾听青城山的小道君说过,江南曾出过一位枪圣,他的毕生志向,便是天下第一。 他曾静修十数年,得一枪,无所不在,无处可躲。 道君赐名,三光! 日月星辰,同出一天,仍不及这一片枪影! 司空长风,还差得远。 他确有枪仙之资,可惜这数年来主管雪月城事务,在修行一道并无进展,否则,说不定能与孤剑仙平分秋色,甚至压过一头。 “师叔之命,长风莫敢不从。”司空长风抱拳应下。 第107章 唐二老爷 渝山。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小山坡,但草木极盛,更有一片梅林,别有一番景色。 山坡之上,小溪潺潺,击打着岸边的石头,发出清脆的声响,鱼儿在小溪之中游动,时不时跃出水面,水光涟涟。 这般景象,一般总有飞鸟啼鸣,小兽轻啸。 然而今日的渝山,却是一片死寂,唯有溪声不绝。 唐怜月穿行其中,身形缥缈,心中始终带着一丝警惕,鹰隼一般的目光在林间扫过,手中抓着几枚暗器,随时准备放出。 作为唐门之中与唐二老爷最为亲近之人,唐怜月太了解唐二老爷的实力了。 摘叶飞花,不过信手拈来,这满山花叶,皆可作为暗器,尤其一手万树飞花,以花为花,纵是唐老太爷也有所不如,更别提他那独门暗器,雪落一枝梅,强如慕明策,哪怕有白鹤淮出手相救,照样魂入黄泉,足可见其恐怖。 穿过一片林子,前方是一条小溪,唐怜月举目望去,对面是一片梅林,林间站着一人,闭目静坐,似是在等他。 梅花,一般开在冬春两季,此时才是刚入秋,然而这片梅林,却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艳丽无比。 唐怜月没有犹豫,乘风而动,落在一枝梅花枝上,没有惊起一片花瓣。 黑袍无风自动,数根龙须针刺破了梅花。 林中之人只是轻轻抬手,屈指一勾,先前被穿透的梅花瓣竟落入他掌中盘旋一二,旋即一掌拍出。 梅花破碎,龙须针泯灭成齑粉,随风消散。 唐怜月心头一凛,下意识侧头,可还是被散落的梅花瓣碎片在脸上留下一道不见血的痕迹。 若这梅花是雪落一枝梅,只怕唐怜月这一下,便要栽了。 这便是唐二老爷的实力。 不过唐二老爷当年死在了暗河大家长慕明策之手,如今被炼成药人,也只是个死人,自然炼不出他赖以成名的绝技。 “二爷,我来送您最后一程。”唐怜月心中暗道,收敛了自身的呼吸,压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天,黑了。 孤虚之阵! 只是比寻常的孤虚阵还要诡异,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明月,耳边不闻风声,鼻尖不闻花香。 也不知是什么人,将此等兵家杀伐之术,改得这般面目全非。 刺啦! 布条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转瞬间,几枚花瓣便钉死在了树干之上,还留下了些许碎布。 唐怜月身法虽快,但唐二老爷的暗器更快。 他抛弃了视觉,嗅觉与听觉被放大,梅花的淡淡香气再次出现在鼻尖,与之伴随的还有空气被撕裂的细微声响。 听音辨位,障目杀人。 这不只是唐怜月的优势,更是唐二老爷的优势,所以…… 天雷无妄! 唐怜月长袍一抖,数十根银针与梅花瓣交错,撕裂空气的同时,燃起了星星之火,燎原而起。 猛烈的爆炸声震荡山林,火光冲天,点燃了梅林。 近一个月以来,唐怜月做了许多的准备,万树飞花所需暗器、天雷无妄、千鸟惊鸣,几乎都准备了个齐全,这次更有雷门四杰相助,这天雷无妄的威力也远胜从前。 林子被点燃,两人眼前重新出现了亮光。 除了火光之外,他们只能看到自己对面的那个人。 毒砂掌! 掌力相对,两人同时倒退。 只是唐怜月退的步子更多一些,甚至手掌还有些发颤。 七年前,唐二老爷便是半步神游的老牌强者,如今被炼成药人,却只会更强,虽然没了雪落一枝梅,但以唐怜月三四十年的修为,还是差了许多。 君玉在唐怜月甩出龙须针之前,便已经到了。 见孤虚之阵布下,他也只是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一身儒家浩然正气,区区诡术,弹指可破,更何况他早些年游历江湖,曾误入一谷,与传说中的诸葛家有过交集。 这等邪术,不过小道。 他能与诸葛青云饮酒作乐,与诸葛柳花下棋为局,靠的可不是这通天的本事,而是在阵法一道的天赋,更别提他曾走过诸葛罗的八卦阵,睡过诸葛云的流金床,当然,最后一个,他是不敢说给苏月明听的。 “孤虚邪阵,半步神游,仅此而已?”君玉眉头微皱。 如此大的手笔,将自己暴露出来,更是不惜搭上一位半步神游的高手,夜鸦所为何意? 不只是他在想这件事,苏月明同样在思考这件事。 这么大的动静,要么其中有所得,要么就是声东击西! 雷家堡内,李寒衣与赵玉真坐镇,神思笼罩四方,纵有神游高手至此也能有所察觉,更遑论世间神游几乎都与苏月明有些联系。 雷家堡外,苏月明目光所及之处,邪祟无所遁形。 可若是不在此处…… “天下四城?”苏月明口中呢喃,心中陡然一震。 雪月城三位城主不在,连落霞仙子都被司空长风派了出来,攻打雪月城就没了任何意义,那些个世家、门派,只怕还比不上眼前的这些个药人; 慕凉城,唯有孤剑仙一人,但这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世间少有人敌,连唐二老爷都被派出来,她还真想不通有谁能拿下洛青阳; 再看天启城,作为皇城,守备森严,不提城外的王离天军,就算城中的禁军、虎贲郎也不是好对付的,更别提还有五大监、国师和一众潜藏暗中的皇室供奉,其中势力错杂,更是高手无数,夜鸦应当还不至于自投罗网。 那么最后就是……无双城! 当然,这只是猜测,毕竟江湖上的大势力也不止这天下四城。 例如青城山,道剑仙出行,唯有四位天师,门下又有高手众多;比如剑心冢、名剑山庄,其中宝剑无数,用来武装药人再适合不过;再或者唐门…… 苏月明顿时一惊,神思扫过雷家堡附近方圆千里,果真不见唐老太爷。 如今的唐门,除了唐老太爷,只怕也拿不出其他高手,唐怜月也被唐二老爷缠在了渝山,唐玄等人与唐门三老也…… “唐门!”司空长风也突然惊呼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我以神念前往,在那之前,照顾好我的身躯。”说罢,苏月明盘膝而坐,双眼闭合,神游万里。 第108章 唐老太爷,万树飞花 宁惹阎罗,莫触唐门。 江湖之上三大世家,江南霹雳堂雷家,善使火器,性格豪放,在武林中威望很高;岭南老字号温家,毒步天下,行事低调,也就是前些年出了个温壶酒,据说是毒死了一城的人,使得江湖中人说起,也多是畏惧。 除去这两家,便是蜀中唐门。 暗毒双绝,行事狠辣,世人敬他,却也畏他。 然而今日,唐门却是如临大敌。 宽三丈,高五丈的朱红色大门紧闭,尽显威严,门前门后寂静无声。 两旁的院墙延绵出几十丈之外,一眼望不见尽头。 隐约可以看到有人爬到了墙上,探出头来,打探着门外的情形,只不过很快就被一块石头给打了下去。 大门之前,仅有一人。 黑袍着身,倚靠座椅,手中提着烟杆,一口一口地抽着。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 风雨突至,卷起漫天黄沙,数道黑影缓缓自风沙之中走出。 以唐灵皇为首,唐门五杰,皆在此处! 昔日执掌唐门斩魁堂的唐灵魁,内房掌使唐灵尊,外房掌使唐灵栖,内房副使唐灵罗。 他们五人代表着唐门曾经的辉煌,但此时,却是毁灭。 唐老太爷已经老了,唐灵皇却成了药人,此消彼长之下,再有另四人相助,哪怕是唐老太爷,也未必不能拿下。 这是夜鸦的算计。 但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拿不出其他药人了。 毕竟这里,也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无论是雷家堡,还是唐门,虽然在江湖之上颇有威望,但在他看来,还是不比那天下四城。 正如苏月明分析的那般,唯有无双城。 不过无论他的目的如何,此刻,唐门却仿佛已是在劫难逃。 “我果然还是老了,眼光也比不上年轻人了,希望怜月不要怪我,至于你们,活着时候就不安分,死了都要给唐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唉,就是可怜了灵皇啊。”唐老太爷的叹息声很轻,轻到刚出口便消散在了风中。 雨水拍打在他的黑袍,浸湿了全身,雨滴顺着头发滑落额前,沿着脸颊滑落。 烟杆被打湿了,唐老太爷缓缓起身,“年轻时的豪言壮志,到底还是年少轻狂,没想到老了,结果还给唐门带来这滔天大祸,这唐门门主的位置,我坐了三十年,今天,也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暗器便宣泄而来。 万树飞花,唐灵皇! 唐老太爷手持一根烟杆,挥手一弹,其中的烟灰便全部抖出,被打灭的烟灰被他震散,却裹挟强劲内力,对上了这万树飞花。 还不够! 于是他抬手又是一掌。 万树飞花被破,唐门五杰却已杀到近前,尤其唐灵魁最快,他生前执掌斩魁房,便是负责清剿与追杀,一身杀伐之术,令人胆寒。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一掌对上烟杆。 毒砂掌! 唐灵栖手指灵动,弹指便是十数根龙须针,直奔唐老太爷周身要害,角度刁钻,尤其可破内力真气,难以抵御。 叮!叮!叮!…… 烟杆破碎,唐灵魁被被一拳逼退,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脆响声响起,数柄指尖刃飞掠而出,映照着雨水,闪过道道寒光。 一柄指尖刃透体而过,带出一串血线。 但唐老太爷也中了一针,手中一柄指尖刃破碎,龙须针穿透而过,射入左肩,瞬间蜷缩,搅动肌肉,如万蚁噬咬,更有奇毒入体,手中的指尖刃落地,但很快,这份疼痛便被压了下去。 只是唐灵尊身上已然扩散出毒雾,脚下不知何时成阵。 唐灵罗在五人之中实力最低,根本不敢正面相抗,而是趁着其余人牵制,自己来到老太爷身后,双掌猛地拍出。 唐老太爷又如何不知他的动作,随手放出三朵复瓣莲。 六十三片花瓣飚射而出,唐灵皇等人连连退避,根本不敢正面抗衡。 唐老太爷回身同样两掌祭出,这两掌,用上了全身的内力,甚至连龙须针带来的伤痛都不在乎,只求一击必杀。 唐灵罗顿时被震飞出去,紧随而至的是一张金贴。 阎王帖! 不等唐灵皇等人杀回,唐老太爷全身黑袍鼓荡,身上的雨水被蒸发了个干净,随后便是更加狂暴的风雨。 唐老太爷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身上的关节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浑身肌肉虬结,仿佛返老还童一般,重返年轻,身形都高大威猛了许多,肩头的龙须针反射而回,脚下一跺,逆毒之术将体内毒素和逐渐散开的毒雾祛除。 唐老太爷闷哼一声,沧桑的双目直视着前方,却仿佛穿过了唐灵皇等人,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年唐怜月仅仅十六岁,便学会了唐门第一的暗器手法——万树飞花,真不愧是唐门那一代最出色的天才,甚至连唐灵皇也有所不如。 那年,他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想以天下万物为器,以自己为暗器。” 于是那之后,他时不时便去向唐二老爷讨教,因为整个唐门,也就唐二老爷到了以花为花的境界,至于以天下万物为器,百年以来,未出一人。 可惜我唐轩策活了六十多年,依然还停留在那万树飞花的境界,实在不如你啊,怜月。 不过,若我今日死在这里,怜月,唐门还请拜托你了。 唐老太爷的瞳孔逐渐凝聚,仿佛过了许久,可实际却不过瞬息。 他调动毕生真气,衣袍猎猎,手掌缓缓抬起,口中轻喝一声:“起!” 铁蒺藜、龙须针、梅花镖、透骨钉、朱颜小剑、追命轮、菩萨血、阎王帖……全身上下所有的暗器都化作狂风暴雨,宣泄而出,气势如虹。 唐老太爷的确没有到以花为花的境界,可这万树飞花,他练成之后,琢磨了起码三十年,早已是出神入化。 可凭此,真的能彻底杀死唐灵皇等人吗? 第109章 托付唐门 唐老太爷的万树飞花,便如瀑布洪流。 唐灵皇双手连连探出,一根刀丝借着数十柄指尖刃,在身前化作天罗地网,层层抵御,哪怕这层防线被攻破,以他的内力,也能完好无损地接下来。 相比之下,唐灵魁与唐灵栖实力稍弱,却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同样是万树花开,但不过顷刻,便被锋锐的兵锋撕裂,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可跟个废人也没了区别。 双臂、双腿,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暗器上的毒素开始发作。 暗器的绞痛,以及五脏六腑、血肉之中的毒蚀之痛瞬间扩散。 他们绷紧了身躯,紧咬着牙,鲜艳的红色血迹从嘴角溢出,身上青筋暴起,尤其额头,甚至浮现出淡淡的黑色,转而又变为红色。 唐老太爷钻研了一辈子的毒,随便什么毒拿出来,都不会比阎王帖弱。 在两人中招之时,便已是死路一条。 可唐灵尊还是不信邪,或者说这是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指令,他先前以毒术辅佐,一直保持着距离,而且与唐灵皇相距不远,那边的暗器几乎都被唐灵皇挡了下来,哪怕没挡住的,以他的实力,也足够应付。 他双手拍出,落在两人心口之处,内力涌入,伴随逆毒之术。 可不过转瞬,两人体内剧毒反噬而来,瞬间便通过他的内力,直入掌心,融入骨血。 药人虽不可杀,但若是废了周身的经脉骨血,便也动弹不得。 这一招,杀三人! “呵,药人原来也怕毒。”唐老太爷的身子晃动一下,脚下重重一跺,留下一道脚印,稳住了身形,他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眼实力最弱的唐灵罗。 他中的是阎王帖。 阎王帖直攻心脉,可他本就是死人,是见不了阎王的。 可哪怕如此,先前唐老太爷的两掌,也废掉了他的两条臂膀,成了半个废人。 “我记得,灵皇你没有死,我不知道这些年发生过些什么,不过,你是唐门的骄傲,一直都是。”唐老太爷喘息着,回到座椅前方坐下,一身黑袍破破烂烂,再找不出一枚暗器。 似乎是因为这句话,唐灵皇混沌的目光突然有了一丝波动,他在挣扎。 唐老太爷一怔,苦笑着叹息一声:“七年了啊,你还是一点儿没变,我却已经变了太多,这一次,是我做错了。” 唐老太爷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低垂下了头颅。 “不!!!”一声嘶吼仿佛从胸腔中发出,沉闷,却震颤人心。 唐灵皇眼中的挣扎之色更甚。 浑身内力震荡,他跪在地上,猛地磕了下去,额前沾染了碎石,血迹渗出,他的双眼变得赤红,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他不停地向着前方叩拜。 似乎夜鸦那边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放松了对这边的掌控,以至于唐灵皇短暂地恢复了自身的意识。 他怒吼着,抗拒着来自夜鸦的控制,那种疼痛,不亚于撕扯自己的灵魂。 剧烈的疼痛之中,唐灵皇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一时间丧失了行动能力,静静地跪坐在那里,任凭大雨倾泻。 苏月明终于在此时赶到,望着眼前的一幕,秀眉微蹙,当即俯身掠下,来到唐老太爷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松了一口气,旋即转身向着唐灵皇走去。 右手并作剑指,凌空画符,一指落在唐灵皇的眉心。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急急如律令!” 道教八大神咒之一,净心神咒,排杂念,定心神,此咒能使凡心入于冥寂,返观道心,入于清静之中。 最重要的一点,还能保魂护魄,正适合现在的唐灵皇。 一股玄妙气息,压下了唐灵皇心中的杂乱情绪,同时也抚平了来自夜鸦的控制,令他彻底安定下来,双眼缓缓闭合。 紧接着,苏月明一手掐诀,朱唇再启: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急急如律令!” 净心神咒定其心神,净身神咒则可令体内四正之神归于正位,消除身业,拥护身形,保卫道体。 用在唐灵皇的身上,便是以四正之神镇压他体内药毒。 只见两人的四周,四道法象显现,赫然正是天之四灵,司天之四极。 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 四正之神镇压而下,唐灵皇的脸色才恢复了些许的红润,只是一时半会儿,必然是醒不过来了。 “药人之毒……啧,还真是麻烦,至亲之人……”苏月明的目光扫过倒在不远处的唐灵尊等人,还有唐老太爷身后不远的唐灵皇,摇了摇头,药人之血,已被药毒玷污,不可用,“不知道辛百草懂不懂换血之术,不然的话,你就只能躺一辈子了。” “我的血……”嘶哑的声音突然传来。 苏月明凝神看去,唐老太爷已然缓了过来,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线,眼看就要睁不开了,全身都瘫软在椅子上,她都怀疑,再让他说下去,会不会当场丧命于此。 她连忙摆了摆手,“您老人家且先好好调息,万一真死在这儿,唐怜月那儿可不好交代。” “呵呵,那一招万树飞花,用上了我毕生功力,现在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倒还不至于死在这儿。”唐老太爷虚弱地笑了笑,脸上皱纹密布,一头华发,不知何时已全部变成白色,发箍挣脱,披散在身后。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说话有气无力,可以说半只脚迈进了棺材,可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劳烦您,让那些小崽子们把门打开。” 苏月明会意地点了点头,扬声道:“开门!” 大门很快打开,一个少年迈步走出,他的身后,一众唐门弟子探头出来,却无人跟随。 少年来到唐老太爷身边,扶正了他的身子,旋即走到他的身前,双膝跪地俯首:“老太爷,请吩咐。” “即日起,怜月就是新的老太爷,明白吗?” 少年猛地抬头,瞳孔骤缩:“那老太爷您呢?” “不必管我。”唐老太爷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掀开眼皮看了眼身前跪着的少年,“唐泽,你是我教出来的,是我为你指错了路,在沼泽泥潭之中待得久了,就很难走上堂皇正道了。” “咳咳,唐门这一代,人才凋零,小莲那孩子我见过,太正经了,玩不来阴谋诡计,你呢,藏得太久,总得站在阳光下啊,这就是你的机会,怜月一时回不来,唐门,就托付给你了。” 第110章 合杀唐二老爷 渝山,梅林。 唐怜月浑身是伤,一身黑袍被撕碎,散落一地,伴随着点点血迹。 此时的梅林光秃秃一片,遍地暗器,一个不小心,便会中招。 唐怜月使尽了浑身解数,天雷无妄和千鸟惊鸣尽皆放出,万树飞花也没能奈何得了唐二老爷,自始至终,他就只撕碎了唐二老爷那一件黑色斗篷。 至于孤虚之阵,只是微微动荡,勉强能够视物,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绝顶高手,却已然足够。 但哪怕如此,唐怜月的眼中也唯有战意。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唐二老爷先前那一招。 仅仅一枝梅花,屈指一弹,上面的花瓣便化作世间最锋锐的暗器,削铁如泥,他的指尖刃几乎全折在了梅花瓣上。 这是唐怜月一直在探寻的道路,他也能以花为花,但相比唐二老爷那信手拈来的万树飞花,却是不够看了。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一阵鼓掌声突然传来。 一袭黑袍从梅林之中走出,苏昌河依旧玩转着那柄寸指剑,目光上下打量着唐二老爷,“早年听苏暮雨说过,唐二老爷的万树飞花可以花为花,出神入化,今日一见,传言不虚。” “你来干什么?”唐怜月瞥了他一眼,言语中很是不客气。 毕竟当年唐二老爷就是死在暗河的手里。 苏昌河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杀死唐二老爷的是慕明策,当时我还是无名者,苏暮雨也只是去做了个见证,慕明策已死,这笔账与现在的暗河已经没了任何关系,而且有雨墨这层联系,我们虽然说不上是朋友,但起码不是敌人吧。” “盟友?我不需要。”唐怜月冷哼一声,脚尖一点,便飞掠而出。 拳掌相交,两人不进不退。 唐二老爷一身浑厚内力展露无余,唐怜月却只能运起巧劲将冲入体内的暗劲消除。 唐怜月动作之迅疾,招式之狠辣,令人惊叹。 手、臂、肘、腿、膝、脚,全身上下都仿佛变成了武器一般,一招连着一招,不带丝毫停息,一击不成,瞬息之间,下一击便已然杀到。 一旁的苏昌河看着都是连连惊叹。 如此狠辣决绝的近身杀伐术,哪怕是他们暗河,都挑不出几个人来。 只能说,唐门第一,不愧是第一。 然而如此迅疾狂猛的攻伐之下,唐二老爷却是稳如泰山,那一对肉掌便如铜墙铁壁,将唐怜月的每一击都给拦了下来,甚至游刃有余。 苏昌河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他能看出来,唐怜月的势,颓了。 先不说此时的唐怜月距离七年前的唐二老爷犹有差距,便说被制成药人后带来的提升,便足以碾压同境界的唐怜月。 当年他可是亲身体验过药人的强大,甚至险些栽过一个跟头。 哪怕不提实力的提升,单单没有疼痛这一点,药人便要胜过寻常武夫太多。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话音未落,苏昌河便出手了。 寸指剑剑锋如虹,转瞬即至,在唐二老爷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苏昌河手掌一握,拉着刀丝往边上一拽,刀丝绕过唐二老爷的脖子,唐怜月也在此时出手,一掌拍在回旋而来的寸指剑剑首,剑尖直指唐二老爷的喉咙,闪过一道寒光。 不过两人都没想过凭此便能将其解决,快步杀上,抬手便是杀招。 唐怜月哪怕直到现在,依旧藏了一份底牌,因为对面是唐二老爷,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也不敢将这份底牌放出。 自制,暴雨梨花针! 不过相比真正的暴雨梨花针,还要差上许多,内藏银针十二。 苏昌河身化阎魔,掌心黑光暴涨,如黑炎缭绕,脚下鬼踪步快若飞鸿,留下一道道残影,最终与唐二老爷的手掌相对。 浩瀚的内力猛然爆发。 两人一同倒飞而出,与此同时,十二银针,有三枚落入唐二老爷的胸膛。 唐怜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他转头看向苏昌河,“天下至邪阎魔掌,你来是为了二老爷,还是我?” “呵,看来我的名声还真是差。”苏昌河冷笑一声,并未动手,他抬头看向黑云逐渐消散的天空,阳光刺破云层射下,他抬手遮了遮眼睛,待适应后,便放下了手,“我想要的,是阳光。” 唐怜月眯了眯眼睛,最后小声骂了句:“贪得无厌。” “或许吧,当年年轻气盛,说要带他们走向彼岸,可现在,给暗河迎来光明的却是苏暮雨,慕明策没有看错人。”苏昌河靠着一棵梅树坐下,运起浑身内力,压制着全力施展阎魔掌带来的反噬。 雷家堡门前。 苏月明未醒,司空长风一直守在她的身前。 眼前的药人已经减少了将近半数,可苏昌离他们已然到了极限,他们六人虽号称绝杀之网,可到底都只是自在地境,而这个实力的药人,并不少,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慕婴和傀的照顾。 “你们做得已经够好了,撤出去!”慕雨墨不知从哪里杀出,几掌拍出,将几人推出战圈,回身又是两掌拍出,旋即倒退十数步,方才止住身形。 傀和慕婴一同来到了慕雨墨身边,如临大敌,向着愣在原地的苏昌离等人大喝一声:“滚!” 傀第一时间召回他那四个傀儡,严阵以待。 刚才与慕雨墨对掌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曾在江湖上有着不小的名声,都是八大公子那一辈的人物。 第111章 霜寒剑气 青城山王一行,道剑仙赵玉真的大师兄,也是飞轩的师祖,如果不是出了一个赵玉真,那么此时的青城山掌教,就该是他了。 潮王阁落雨阑,与李寒衣是故交,一个冷如寒冰,一个热似火焰。 总之,这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只听一声剑吟,木剑出鞘,划过长空,剑势如洪。 “道门御剑术,小心!”慕雨墨惊呼一声,刀丝如网,缠绕而上。 傀冷笑一声:“这次出来光见识了那些个妖孽,还未真正动过手,青城山王一行,是个不错的头颅!” 话音落下,四个傀儡一同出手。 虽是傀儡,不过这四个傀儡身上的气息,竟当真有几分正主的影子,一个拳头,一杆乌金长枪,一柄幽蓝长剑,一柄宽厚的阔剑,几乎在同时打出了最巅峰的一招。 拳法海运,昔日傀曾有缘一见,并牢记心中,有了这道傀儡,此番施展,却也胜过唐莲太多。 枪法百鸟朝凤,司空长风自诩最强一招,一枪如凤凰飞舞,引百鸟齐鸣。 剑法八月飞雪,天下至寒之剑,剑出,霜冷长天。 剑法怒拔剑,心中怒意冲云霄,拔剑之时,亦是夺命之时。 然而王一行手掐剑诀,一往无前,唯有一剑。 道门御剑术,不仅是剑术,也蕴含道法,驱邪除恶,诡邪尽破! 木剑撕开了刀丝化作的大网,迎上了四个傀儡,依旧还是御剑术,转瞬间便破去四人合力,剑芒锋锐,直逼傀的面门而去。 剑未至,风已至。 傀脸上的血色恶鬼面具从鼻尖开裂,蔓延至额头、下巴,旋即缓缓脱落,露出一张俊美如妖的脸庞,苍白的面容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双眼之中闪过一道血色,双手一动,竟然同样是道门御剑术! 傀儡李寒衣手中长剑脱手,化作一道蓝光而回,横挡在傀的面前。 然而木剑还在向前逼近。 另一边,蛛网破碎之时,落雨阑红衣如火,迎上了慕雨墨。 红衣飘扬,侵略如火。 明明是挺优雅的名字,可动起手来却是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潮王阁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落雨阑却很有名,因为她的夫君曾是南诀刀仙,后来,她的夫君死了,刀也没了。 刀名,落寞。 是一柄只比匕首大一些的短刀。 此刻再现,已是在落雨阑的手中,化作一道红光,只一瞬便划破了刀丝的缠绕,直奔慕雨墨的咽喉。 暗河慕家以医毒秘术成名,论武功,同境界中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反而处处受制。 眼见短刀刀尖直指,慕雨墨猛然拍出双掌,掌心忽的散出一股寒气,将落寞刀夹在双掌之中,右脚猛地后撤,止住了脚步。 落雨阑手腕一转,刀身挣脱双掌,横斩而出。 慕雨墨侧身下腰,一缕秀发飘舞,一个飞旋,抬手一掌直奔落雨阑心口而去,霜气缭绕,带着森冷寒意。 掌还未至,落雨阑心口前的衣衫便沾了些许冰霜。 她不避不退,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轰出一拳,皮肤泛红,透着丝丝热气。 冷暖相交,两人一同向后退了三步。 这五人中,慕婴实力最弱,见傀落在下风,当即飘忽而去,双手成诀,使了某种秘术,双掌拍出,落在傀的背后,内力涌入。 “一怒剑斩!”傀伸手探出,握住剑柄,怒而剑斩。 王一行收剑而回,身前的地面出现一道宽厚的剑痕。 “真不愧是吕素真的徒弟,单这一门最寻常的御剑术,便要压下近九成的道门中人。”傀喘着粗气,缓缓开口,眼中的战意更甚,身上散发出一股戾气,令人望而生畏。 哪怕是身为同伴的慕婴,都在此时识趣地退了开来,去解决那些寻常的药人。 不过她虽然走了,却又有人杀了过来。 是谢七刀和谢不谢。 他们远远地便感受到了一股剑势,属于剑仙所有的剑势,当即挥刀一路杀了过来,身后的药人,找不出一个全尸。 虽达不到尸山的程度,可血海却是再贴切不过。 见到傀那副模样,他们也并未插手,只是出手揽下了周边的药人,谢七刀则挡住了落雨阑,将慕雨墨解放了出去。 “这家伙又疯了。”慕雨墨眉头轻皱。 谢不谢不解,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暗河了,对现任的傀并不了解。 正如慕雨墨所言,傀,疯了。 一身浓重的血红煞气弥漫,他手中的长剑发出颤鸣。 是恐惧!是激动!是兴奋! 王一行突然出剑,挽了一朵剑花,然后那剑花便在几人眼中绽开,一生十,十成百,百化千,剑花朵朵,煞是好看。 只是这极好看的一剑,却也有极浓重的杀伐气。 傀深呼吸一口气,竟然同样挽了朵朵剑花,以花对花。 “还真是妖孽。”谢不谢一刀将三个药人劈成了两半,回头看了一眼,暗暗赞叹。 慕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以一张青春靓丽的女子面目示人,虽非国色天香,却也是风情万种,她瞥了眼傀的所在,毫不客气地拆台道:“也就看着唬人,真打起来,可就露馅了。” 谢不谢歪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升起一丝笑意,手起刀落,又是一个药人被分成了两半。 正如慕婴所说,傀的天赋虽然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虽然他的境界突飞猛进,但杀人术却并不精通。 他能学百家术,却无一精通。 时至如今,被他抛弃的招数不知凡几,保留下来的招数却又不足以应付真正的高手。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的位置就是这么尴尬。 现在也是一样,现学的,哪比得上人家在此道浸淫几十年练出来的功夫。 果不其然,仅此一招,傀的千朵剑花便被击碎。 剑花之后,才是杀机! 一柄蛇形软剑从腰间拔出,竟是一柄束衣剑! 雨,落了。 落雨凝冰。 是冰雹。 游蛇剑法,霜寒剑气! 这是苏暮雨之前的那位苏家家主的成名绝学。 一道剑气裹挟这极致的寒意,带起从天而来的冰晶,将那一朵朵剑花凝结成冰花,旋即砸落在地,碎成满地冰碴。 第112章 傀的算计 “游蛇剑法,霜寒剑气,他从哪儿学来的?”谢不谢皱了皱眉头。 他在血之夜后,虽然不曾回过暗河,但却听苏暮雨说过这个傀的身份,是慕家这一代的拔尖之人,可游蛇剑法不说,那霜寒剑气,近几十年来,唯有曾经的苏家家主苏烬灰练成。 “他生于慕家,却也在苏家和谢家待过一段时间,风评极为不好,不过天赋却是没得说。”慕婴耸了耸肩。 谢不谢表示理解。 便如同曾经的大家长慕明策,他虽姓慕,可在担任大家长之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苏家,甚至苏暮雨都是在慕明策将死之时,才从苏喆口中得知他是慕家人。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王一行和傀已然对上。 一成一败,谓之一劫,自此天地以前,则有无量劫矣。 王一行虽不似赵玉真,是个道剑双修的奇才,但这一手无量剑法,却也不弱,起码青城山现存的几位天师,也不过如此罢了。 两人各执一剑,战至癫狂。 到最后,更是没了任何招式,全凭一身势在交战。 谢不谢双眼微眯:“他既然曾学三家之术,那……” 话音未落,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话,傀的剑势一转,杀气直冲云霄,天阴雨停,手中蛇形剑斩出极霸道的一刀。 没错,他拿的是剑,使的却是刀法。 谢家谢七刀的杀神一刀! 与此同时,另外四个傀儡也同时杀到。 傀儡百里东君抬掌带起地面的积水,化作溪流,一掌拍出,积水成渊! 傀儡司空长发依旧是一杆乌金长枪,一枪震响长空,银月枪,哭断肠! 傀儡李寒衣不知何时已然将那柄幽蓝长剑重握手中,剑出,云烟缥缈,如梦似幻,剑名,纸落云烟。 傀儡颜战天高举阔剑,怒拔剑之后,一怒剑斩! 五人将王一行包围在中央,杀招直逼他周身关节,这一次,哪怕杀不了他,也要废除他的行动能力。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王一行的实力。 无量剑,无量劫,入此劫之人,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无量破万法,一剑破万剑! 一剑化作一道紫光,折断了傀手中的蛇形剑,掀翻了傀儡百里东君,留下一臂,傀儡司空长风的长枪断折,其余两个傀儡则承受了最后的剑势,剑毁人亡。 傀儡身死,傀突遭反噬,一口鲜血夺喉而出。 “半步神游……” “他仍是大逍遥,只是成了药人,勉强有了半步神游的实力,不过还是差了一些,若他真是半步神游,夜鸦还真不一定能降服他。”谢不谢从他身后走来,手中长刀已然又换了一柄。 “我还有底牌。”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谢不谢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既然是底牌,那就好好藏着。” 话音刚落,长刀划出一道极美的弧度,刀风凛冽,掠过木剑,在王一行的道袍之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未见血。 “呵,这刀不错。”谢不谢笑了声,脚下重重一跺,便猛然冲撞了出去。 长刀落在木剑之上,强悍的劲力迫得王一行的身影不断向后撤去,双脚在地面留下两道痕迹。 谢不谢双眼微眯,手中劲力更甚,“可惜你生前,我们无缘一战,但现在,便由我来送你一程,只希望你九泉之下,莫要掀起我这暗河谢家家主的身份。” 谢不谢在暗河从来都是个特别的人,或许是因为跟着谢七刀长大的缘故,他看不上阴谋诡谲之术,唯一信奉的,就是手中的长刀,或者说,是武道一途,他尊重每一个对手,哪怕作为杀手,也会给目标人物公平一战的机会。 傀的目光片刻不离地看着谢不谢的动作。 他的刀很纯粹,很美。 合共七刀,一刀更甚一刀,那最后一刀,便是杀神。 这一刀,断去了王一行手中木剑,手腕猛地一动,刀身翻转,刀背猛然砸落在王一行的头顶,未断毫发,可劲力已然冲破了他体内经脉,再提不起半分内力,最终一掌彻底抹去夜鸦对他的掌控。 “青城山的人应该到了,把他送回去吧。”谢不谢将那断折的木剑还入鞘中,戴回王一行的后背,转而将他交予慕婴。 慕婴轻轻点头,一手将其托起,跟在谢不谢的身后。 一条血路杀出,慕婴飘摇而去。 “你看上她了?”傀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戏谑地看了谢不谢一眼。 谢不谢转头望了过去,竟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是又如何?她好像并非是你慕家之人吧。” “呵呵,此言差矣。”傀抬手将傀儡丝贯穿了身边两个药人的身躯,以秘法驱之,向着四周的药人杀去,旋即接着说道:“冠姓之礼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从此之后,你我皆是血亲,三姓同宗,生生世世都为家人。”谢不谢没有半点思索,哪怕离开暗河七年之久,这句话也仍然烙印在他的心中,“可现在的暗河已经不是曾经的暗河了。” “是啊,有谁能想到,担任大家长的竟然会是无名者,苏家家主同样如此,慕家家主曾是蛛网的生肖,唯有谢家家主,已然还是出自谢家。”傀双眼微眯,嘴角的一点血迹衬得他越发妖异。 谢不谢突然笑了一声,“原来这才是你想说的。” 傀点头:“没错,虽然我是傀,但你应该看得出来,苏暮雨不会让我成为下一个大家长,所以……” “你想掀起下一个‘血之夜’?”谢不谢怒目而视,紧了紧握着长刀的手。 傀却在此时摇了摇头,“我也知道,我不是做大家长的料,但是暗河是三家的暗河,不能被无名者掌握在手,最起码,三家的家主,要是三家出来的直系才好。” “你想做下一个慕家家主?”谢不谢若有所思。 慕家这一代,有慕雨墨和慕婴,下一辈又出了一个慕凉月,傀身为蛛影杀手团的首领…… 第113章 天下坊 天下坊。 顾名思义,天下最大的赌坊,论规模,哪怕是天启城的千金台、三顾城的美人庄和青州百城的逍遥坊都要差上一头。 而且其他三家多服务于王公贵族和商贾人家,唯有这天下坊,更多的乃是江湖人。 因为天下坊背后,是江湖中号称武城的无双城。 外人想要拜会无双城,只能去拿无双令,而这天下坊,便有着无双令的赌局,赢家才能带着无双令,入无双城。 然而今日,原本热闹非凡的天下坊,却是寂若死灰,落针可闻。 两道身影穿行其中,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呼吸涌入鼻腔,更有着淡淡的煞气弥漫在空中,令人不适。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少年,身上各处共插着七柄剑,行动起来磕磕碰碰的声音不断,活像个刺猬;女子面若少女,实则已是三十好几的年纪,一身白衣飘飘,风姿绰约。 这两人身上披着同样的白色披风,上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可不正是从雪月城一路至此的尹落霞和落明轩这师徒二人。 “师父,这里……咕噜!”落明轩看着满地的尸体,直犯恶心,甚至背生寒气,只觉得一阵心悸。 这些尸体当中几乎很难找出一具全尸,有些甚至都成了一滩碎肉,骨头碎成粉末,融在血肉之中,到处都是尸骨残骸,就像是被人一路碾过去一般,倒是也有死相不算惨烈的,不过更像是漏过去,又被人补了一招。 而且这些人中也不乏高手。 尤其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倒在最后,浑身没有伤势,不曾见血,尚有一丝生机,若非尹落霞仔细查探,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这一丝生机。 “大掌柜?”尹落霞蹲下身子,轻声唤了一声。 老人的眼皮子微动,几近不可闻的喑哑嗓音如割裂般传入尹落霞的耳中:“小心,药人……” 仅此四个字,便耗尽了老人最后的生机。 尹落霞毫不客气地往他怀中掏去,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师父,你这……这,有点儿不合适吧?”落明轩硬着头皮看着自家美艳动人的师父,小声说道。 迎接他的是一个白眼,尹落霞收手起身,下巴点了点老人的尸身,“他就是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个阎罗赌徒,天下坊大掌柜,叶三。他下六博的日子比你我年岁加起来还长,六博棋谱,就在他身上。” 闻言,落明轩眼睛一亮,他琢磨了六年的六博,可始终不得其解,就是因为懂六博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棋谱借鉴。 当然,赌术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六博之术当中,暗藏一门剑法。 几百年前,大玄国破,皇室尽灭,一王子逃出生天,隐匿凡间,改良六博之术传世,在遥远山间留下两个对弈六博的人偶,题诗“仙人揽六箸,对博泰山隅”,号称棋局之下,隐藏绝世剑术。 或者说,这剑术,便是六博!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拿了棋谱走人?我猜无双城出大事了。”尹落霞伸手一巴掌就落在了他的脑后。 落明轩连连点头,拿出棋谱塞入怀中,便跟在师父身后。 待走出天下坊,两人便策马而去。 “师父,天下坊被屠杀,无双城不会不管,可我们为什么没看到无双城的人?”落明轩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 尹落霞双眼微眯,立时勒马,远远地望了眼那座巍峨的城门,扭过头,严肃地看向落明轩:“明轩,你就留在外面,我一人进去。” 无双城没有反应的原因很简单,杀人者很强,强到无双城没有反应的时间。 这不是落明轩可以插手的事情。 落明轩果断摇头:“师父去哪,我去哪!” “你!” 尹落霞话未出口,一道身影突然拦在了两人前方,一身绿衫染血,鲜艳刺目,长发披散且凌乱,手中握着一柄长刀,已然斩出了豁口,刀身几乎被鲜血浸透,血滴缓缓滴落,真不知杀了多少人。 “谁?!”落明轩下意识拔出那柄重剑,警惕地看着来人。 他话音刚落,那人便向后倒去,长刀脱手。 尹落霞飞身而下,一手撑在她后背,渡入真气,一手撩开她的长发,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倒是个美人,可惜脸上……啧啧啧。” “师父,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落明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看向那柄落在地上的长刀,略作思索,忽然惊呼出声:“这是温柔刀!她是叶碧霞?不对,叶碧霞已死,那她是谁?” “叶碧霞生前曾收过一个关门弟子,名叫苏雨落,应当就是她了。”尹落霞查看过她的伤势,眉头紧皱,甚至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经脉受损,寿命大减,估摸是用了什么禁术,一身修为强行提到大逍遥,这才杀出无双城,只是究竟是什么人,竟险些留下一位大逍遥的性命,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若非碰上尹落霞,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尹落霞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蓬莱丹塞进苏雨落口中。 “师父,有人来了。” 只见几道身影从无双城的城门之上一跃而下,带着一身的死气,向着这边杀来。 合共六人,两个逍遥天境,四个自在地境,在江湖上都没什么名声。 “土鸡瓦狗。”尹落霞冷哼一声,手掌托起苏雨落,将她放在马背上,旋即足尖一点,飞扬而起,双手成掌,毫不避让地拍向了两个天境药人。 落明轩双手握持重剑,快步冲上,抡起一剑便将一个地境药人砸飞了出去。 其余三人却趁着此时,从不同方位封锁了落明轩的行动,出手即杀招,三人各持一剑,出手成阵。 三才剑阵! 落明轩看不清其中玄妙,只感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萦绕不散,毫不犹豫地又出一剑。 此剑不同于重剑无望,却是柄轻剑,名唤别离。 重剑无望大开大合,轻剑别离虚幻飘逸,竟轻松挡下了三人的攻势。 可当另一人回到此处,却是剑阵变幻,又成一阵。 第114章 东方起杀伐 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悬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崇明莫大乎富贵。 其中四象,是以阴阳变化,划分太、少,以时令而言,便是春、夏、秋、冬。 变通莫大乎四时,以此四时为阵,其间变化之无常,令人难以应对。 春温,乃属少阳;夏暑,乃属太阳;秋凉,乃属少阴;冬寒,乃属太阴。 此四象交叠,落明轩体内冷暖侵蚀,险些就要握不住重剑无望,终于是一剑荡开正面的杀机,旋即弃去无望与别离,拔出了腰间的两柄短剑——句芒、劫尘。 换上两柄短剑,落明轩的速度陡然加快,一个侧身避开身后的两柄长剑,脚尖一点,飞旋而起,前方两柄长剑也在此时刺来。 四剑相交,落明轩身形翻转,猛然下坠,一脚落在四柄长剑之上,双剑一勾双腿,两柄三尺剑飞掠而出。 般若、一目! 双剑分别刺向两人,落明轩则持剑杀向前方。 三柄剑几次交击,落明轩稳占上风,在对方身体上留下数道剑痕,对药人而言却是不痛不痒。 短短两息时间,两人交手十数招,落明轩猛地翻身而回,一脚挑起地面的轻剑别离,脚尖在剑墩一点,暴掠而出,向着身后人杀去,与此同时,双剑归鞘,身后最后一柄长剑划过长空。 长剑凤凰! 咔嚓! 药人手中长剑断裂,落明轩长驱直入,凤凰直接刺入药人胸膛,旋即飞身而起,双脚踏在药人双肩,将其踩落地面,句芒枭首! 一人既死,时令之阵就此破除。 落明轩喘了一口粗气,脚步有些晃荡,眼前事物交叠,“呵,我还真是弱啊。” “谁说你弱的,大器晚成没听过?”女子的声音似乎从他耳畔而来,落明轩整个人都精神了过来,扭头看了眼自家师父那绝美的侧脸,心跳声陡然加快,面色不自觉有些红润。 “起!”尹落霞轻喝一声。 一掌拍出,将三剑抬起,旋即手掌一阵变换、翻转,连连攻去,竟是生生打爆了三个药人的头颅,血腥无比,偏偏尹落霞的白裙之上,未沾半点血迹。 落明轩瞪大了眼睛,暗自惊叹。 “等这次回去,你便好好钻研一下那本棋谱,说不定真能悟出什么,突飞猛进,不说追上雷无桀,起码能和唐莲平分秋色。”尹落霞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见他神色不对,又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就这么四个半死不活的药人,就把你打傻了?” 落明轩猛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最好。”尹落霞狐疑地看了眼自己这个心神不宁的徒弟,又回到马匹身边,看了看苏雨落的状态,“伤得太重,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那我们怎么办?”落明轩说话时,隐隐拦在尹落霞的面前,分明是不想她以身犯险。 尹落霞又何尝看不出来,只是她到现在,还在妄想着无双城中的那人。 “前面可是落霞仙子?”一声呼唤突然从后方传来。 两人同时望去,只见一白衣书生背着书篓向这边走来,看似缓慢,实则缩步成寸,几步便到了近前,与神仙术法无异。 “儒剑仙!”落明轩眼睛一瞪。 “谢宣,你来便好了,无双城只怕是出事了。”尹落霞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担忧。 谢宣了然地点了点头,望向无双城方向,伸手一指:“咱们边走边说。” 原来,就在几个时辰前,谢宣还在天启。 钦天监,青云殿。 国师齐天尘与谢宣对坐饮茶。 忽然间,齐天尘神思一动,走出殿外,仰望云端,明明是青天白日,国师却仿佛仍能观测到星辰运转,他掐手一算,神情一变。 “国师,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谢宣随后走出,也望了眼天象。 他虽读书众多,但卜算一事,却非苦读能学,其中奥妙,若非长时间浸淫此道,怕是不准。 齐天尘捋着长须,面露忧色,“东方有杀伐之气,恐有伤国之气运。” “东方?无双城!” 若说气运,东方无论是那个城池,都绝对比不上这座曾经的江湖第一城,虽然是曾经,但这一代却有了一个能扛起天下二字的天才。 无双城气运将升,却在此时迎来杀伐…… “夜鸦?” “不知,最近的江湖太乱,天机不显,难以窥破,若非此事关乎国运,只怕天启仍然不知。”齐天尘连连叹息,当即便向外走去,“此事我需禀报陛下,谢先生请自便。” “无妨,事关北离,我理应出力,便替国师走一趟。”谢宣轻轻颔首,御剑而起。 “老道在此谢过。” …… “落霞仙子不必担忧,无双城数百年的底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且先宽心,在下先走一步。”说罢,谢宣便加快速度,步入城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尹落霞和落明轩站在城门口,眼前一片,触目惊心。 此处比之天下坊,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有甚者竟是化作了一滩血水,散发着恶臭。 “师父,这里更多人的致命伤来自背后,而且下手之人动作狠辣,难道说……”落明轩强忍着恶心检查了半天,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尹落霞长吐一口浊气,缓缓说道:“若非如此,待他们死后也变成药人,那才真是绝望。” 听到这话,落明轩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当即打了个寒颤。 那副画面,太过可怕。 敌人越打越多,实力更甚生前,甚至无惧伤痛…… 尤其他们活着的时候,是无双城的人,那样的一幕,只怕无双城之人无法向他们拔剑。 长此以往,无双城将回天乏力。 “鬼医夜鸦!”看着眼前的光景,哪怕是不曾见过夜鸦手段的落明轩,此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甚至有些后怕,若是夜鸦的目标是雪月城,那又当如何? 第115章 剑主?剑奴?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 无双城内,哀嚎遍地,伴随着杀戮之声。 刚刚倒地的尸体,不消片刻却又站了起来,却是杀向了自己的同伴。 剑光辉映残阳,溅起连串血线,杀气凌云而上,染红半边云天。 望着城中一片混乱,谢宣紧皱眉头,倒是不曾插手,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谁,唯有除去蛊主,这一切才会停止。 但是在药人眼中,所有的活人,都是他们的攻击目标,哪怕是剑仙。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谢宣淡淡地说了一句,身后书篓中的长剑落在手中,正如传闻中那般,就是寻常铁匠铺中随处可见的长剑,但在儒剑仙的手中,便是闻名天下的万卷书。 谢宣轻抚长剑,轻轻一弹,发出“铮”得一声:“要杀人了。” 可眼前的敌人,却已然非人。 一道剑光亮起,谢宣扬长而去。 数颗头颅落地,忽有极细极小的蛊虫从几个药人耳中爬出,不过还未爬出几步,便化作粉尘消散。 如今这满城的药人,绝大多数都是死后受蛊虫所控制的无双城之人,虽说几乎都是身体不全,但此消彼长之下,无双城危矣! 谢宣飞跃在楼阁之上,目光扫视下方,沉声道:“鬼医夜鸦,你该死了。” 这偌大无双城,如此混乱之中,却有一条长街,寂静无声。 长街名为玉树,取自无双曾经的名字。 长街尽头,便是城主府。 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谢宣纵身一跃,脚尖一点便向内掠去,长剑带起一缕剑风,随时绽放出那一点杀机。 大殿。 殿门之前尸横遍地。 殿中十道身影交错,释放出重重杀机。 云梭、轻霜、风箫、红叶、蝴蝶、绝影、杀生、破劫、玉如意、绕指柔。 无双剑匣中十柄飞剑齐出,无双嘴角溢血。 一剑断水,千江绝流。 宋燕回一剑破空,助无双挡下了些许威势,旋即瞳孔忽然一亮,仿若剑光闪烁。 枭瞳剑! 此剑法奇特,且极难修炼,会此剑法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名震一方。 此剑一出,来敌当即退后数步,避开了那一道剑光,同时连连轰出拳头,将十柄飞剑砸回,每一拳都蕴藏佛意。 此人赫然正是无心。 来犯的药人当然不止他一个,另有两人,都是半步神游。 生见词陵,死见阎王。 暗河慕家慕词陵,放在十数年前,也是不弱于三家家主的高手,昔年偷学阎魔掌,在三家家主合力之下,方才将其镇压,七年前被慕家家主慕子蛰放出,为争夺大家长的信物眠龙剑。 结果自然是苏昌河成了大家长,慕子蛰则随同整个影宗赴了黄泉。 慕词陵得了自由,后来也曾受过苏昌河的几次指派,不过后来就彻底没了音讯,谁能想到竟是被夜鸦做成了药人。 那最后一人,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天下四大魔头之一,前任大监,浊清! 两年前,这位风光一世的大监病死皇陵,谁能想到这尸体竟落入了夜鸦手中,虽只能做成寻常的药人,但浊清生前的底子摆在那里,就算有所不如,却也是半步神游。 生前的他,号称神游之下,六掌可杀。 现在的他,半步神游之下,不见敌手。 此时无双城的五个老不死的长老便对上了这位浊清公公。 说是对上,不如说是纠缠。 拿命纠缠! 无论是绵息术还是虚怀功,这位大监都修炼到了极为高深的地步,其中阴绵劲力,侵蚀人体,化人内力,又岂是他们五个老东西能挡得住的。 可若是挡不住,无双城……便真的完了。 宋燕回为无双挡下一招,慕词陵便没了对手,身形一闪便向着五老杀去,手中黑光暴涨。 “苍、茫!” 无双陡然暴喝,剑匣轻震,一柄飞剑出鞘,另一柄发出清鸣,眼看就要飞起,最终却还是平息了下去。 十一柄飞剑化作剑阵,盘旋之间,将慕词陵困在阵中。 但仅有一掌,十一柄飞剑倒飞而出,散落一地,无双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在此十人当中,属他修为最弱,不过九霄之境,却一战半步神游,若是此番不死,未来必将凌云九天之上,但是,会有未来吗? 无心身形飘忽而至,双拳砸出,便如怒目金刚。 宋燕回只得持剑迎上。 纠缠之间,无双已至险境。 “我听师父说过,曾有人以金刚杀半步神游,亦曾有人短短时日由自在入剑仙,我不求如此,只求再登一步,一步,登天!”无双怒喝一声,双掌聚起全身真气,拍在剑匣之上,暴喝道:“茫!” 剑匣再开。 十二柄飞剑骤起,盘旋无双身边。 无双身前,剑匣大开,他的瞳孔之中布满了血丝,十二飞剑,还不够! 鲜血不住地从无双口中涌出,些许溅落在剑匣之上,更有几滴洒落在其中那柄长剑剑身,似有星火点点,将血迹蒸发一空,亦或者……吞噬入剑! 火光乍起,一柄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长剑陡然出鞘,发出长鸣,如同凤凰,冲破了大殿的屋顶,盘旋九天之上,最后轰然砸落在无双的身前,剑匣之中。 无双试探地握住长剑的剑柄,缓缓拔出。 那是一柄通体火红的长剑,剑首处雕刻一只浴火腾飞的凤凰。 剑谱第二,大明朱雀! 若是雷无桀在此,说不定会惊呼一声:“这柄剑怎么和杀怖剑这么像!” 雷轰的杀怖剑,便是仿造的这柄大明朱雀。 眼见无双拔剑,所有人神情不一,五老眼中的是错愕、震惊、激动,宋燕回眼中却是担忧。 无双剑匣中十三剑,皆出自鬼剑师,需以血喂养,且剑有灵性,邪魅诡异,杀戾之气极重,这一点,在大明朱雀之上展露最为明显。 因此,此剑还有一个名字——魔剑! 无双右手握持剑柄,左手在剑刃上擦过,血染魔剑,魔焰焚燃。 那一瞬间,无双只感觉灵魂都险些被抽离,手中的大明朱雀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 究竟是成为剑主,还是沦为剑奴,便看他的心智坚定与否了。 第116章 险境 谢宣很远便望见了天边的那一道血红,顺着长剑方向而去,一座殿宇出现在眼前。 察觉大殿中传出的戾气,谢宣心中一震。 关于大明朱雀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若是有人受剑所制,只怕今日之事,要麻烦许多了。 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长剑横扫,最先迎上了无心的拳头。 “儒剑仙!”宋燕回只看了一眼,便又出剑将无心死死纠缠,“麻烦先生先救无心!” 无需他说,谢宣也明白。 只见无心和慕词陵此刻已然是战至癫狂,喋血大殿。 当然,慕词陵分毫未伤,那些血,都是无双的,不仅是魔剑反噬,也是慕词陵一招招打出来的。 纵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强行拔出了大明朱雀,可无双的实力摆在那里,能纠缠这片刻已是难上加难,至少未死,便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闲云。”谢宣一如往常般潇洒飘逸。 这一剑来得极快,且缥缈,若天下闲云。 慕词陵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弃了无双,一掌迎着谢宣拍了下来。 剑掌交错,谢宣脸色一变,他察觉到自身内力忽然紊乱,竟有一缕向着慕词陵去了,他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又出一剑:“牛马!” 剑式由极快转而极慢,甚至看上去有些笨拙,不复轻灵,可剑身剑气绵绵,却是将阎魔掌的掌力湮灭在剑气之中,生生将慕词陵拖了下来。 无双压力骤减,连忙将大明朱雀归鞘,其余十二柄飞剑散落一地,他已然没了力气去捡,只能是靠在剑匣边上,看着殿中大战。 只是此间局势,仅谢宣一人,如何能够改变? 宋燕回因无双城踌躇数年,无心却是少年天才,又因药人之术功力大增,纵然能够相持一二,却也决然不能翻盘。 再看五老那边,浊清的实力有目共睹,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宣当然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也顾不得留手,不再理会可能藏在暗中的夜鸦,当即高举长剑,怒劈而下,“杀人刀!” 这一剑竟并非剑术,而是南诀霸刀! 儒剑仙的时雨三式闻名天下,可能够见到这三式的人却不多。 先以雅示人,再以钝让人,最后以杀威人。 此剑出,慕词陵倒飞而出,撞翻了大殿正位上的座椅,肩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一条血痕从左肩蔓延到右腰,若非他反应快,只怕此时已经是被斩成了两半。 这一剑也惊到了其他人。 世人皆知五大剑仙之中,孤剑仙与道剑仙最强,其次雪月剑仙,最后是怒剑仙,唯有儒剑仙极少拔剑,纵然拔剑也很少与人争斗,少有人知其深浅,只以为一个读书人,纵为剑仙,也大抵位至剑仙之末,此时一剑斩出,方知世人误解。 “我自谦只是一个儒生,但毕竟天下认我是一位剑仙。我在江湖杀过魔头,我在天启打过皇子,皆是为了这世间一条堂皇正道。”谢宣面露威严之色,他曾为学堂祭酒先生,为皇子之师,身上气度岂是旁人能比。 此刻负剑立于大殿中央,一身浩然正气直冲云霄。 谢宣扫视四周,目光如剑,“夜鸦,若是你此时收手,我可留你一条性命。” “我们读书人虽然耐心好,但也事不过三。七年前你引得唐门大乱,我放你一马,现如今,这是第二次机会,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便只好送你一程!” 话音落下,剑气冲天而起。 五老和宋燕回一招被对手震退,连忙抽身倒退,便见一阵烟尘飞溅,整个大殿竟被斩成了两半,中间的地面留下一道剑痕。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数道身影从殿外而来。 为首之人,谢宣认识,并且很熟悉。 影宗宗主,易卜。 可他本应死在七年前,苏暮雨和苏昌河的手中! 除他之外,还有三个老人。 一人须发皆白,身形魁梧,不怒自威;一人身形枯瘦,形同骷髅,白衫飘飘;一人面容儒雅,留三缕青须,似个老先生。 谢辟又、慕浮生、苏子言。 他们的名字并不曾传扬世间,可他们三人的姓却是天下闻名。 暗河三家之姓! 当年暗河一脉划分两支,一支留在天启跟随影宗,一支隐入江湖化作暗河。 七年前,暗河杀入天启,苏昌河与苏暮雨联手颠覆了影宗,同时将天启的三家后人埋葬,可现如今看来,有人在他们后面偷了果实。 谢宣的脸色越发难看。 莫说是他,无双城五老的脸色才真叫一个惨白,以他们目前的状态,若是再战,唯有死路一条。 宋燕回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无双不知何时已经睡死了过去,他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外面的无双城弟子还在拼死一搏,根本不知大殿之中已成死局,若无外援,此番纵然是儒剑仙,也难逃一劫。 突然,谢宣身后有了动静。 慕词陵竟然爬了起来,身上的伤也缓缓愈合,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皮肤苍白,身着青衫,须发、衣着,皆是打理得一丝不苟,乍一看还真像个书院里的先生,只是嘴角挂着的那一丝邪笑,让人不寒而栗。 慕词陵接过他手中的一柄陌刀,护卫在一侧。 “想不到我去给他找柄好刀的工夫,儒剑仙便到了,真是有失远迎。”夜鸦的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遭受了某种破坏一般,听着令人难受。 谢宣转过身,冷眼望着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呵,我想做的,儒剑仙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想要一个完美的作品,真正的金身药人,一个可以保留自身意识的活着的药人!”说话间,夜鸦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神越来越疯狂。 他伸手指了指谢宣身后的四个药人,又指了指浊清,“你看到他们了吧,已死之人,却还能以药人之术保留着这样的实力,若是他们活着呢?” 夜鸦又缓步来到无心的身边,手指从无心的脸颊滑落至下巴,旋即挑起,转眼望向谢宣:“你看他,这就是我目前为止最杰出的作品,金身药人,可惜不能保留原本的意识,保留的话,他又不一定会受我的控制,可真是令我遗憾啊。” 第117章 净天地神咒 谢宣一向以儒雅示人,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想杀一个人。 万卷书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杀意,发出轻微的剑吟。 夜鸦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容,见到这一幕,也没有任何的收敛,身边的七个药人,给了他无与伦比的自信,甚至说是自负。 这样的一份力量,就算放在天启,也能卷起滔天大祸,更遑论是在这无双城,一个早已没落的武城。 五老之中,也仅仅只有两个大逍遥,剩下三个都是扶摇境界,哪怕盛名已久的宋燕回,也不过扶摇之境,再往下便是讲武堂长老,总之,一个半步神游都拿不出来的武城,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不会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就算有儒剑仙突至,夜鸦也有自信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多一个药人也未尝不可。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谢宣轻声诵念,长剑舞了一朵剑花,卷起一阵寒风,霜花于地面缓缓凝结,向着夜鸦等人侵蚀而去。 杀伐,渐起。 无双城城门之前。 先前大明朱雀引发的异象,尹落霞和落明轩二人也看在眼中。 也就是那个时候,尹落霞放出了千城令。 那是雪月城的求救讯号,附近盟友若是看到,定会前来相助,只是……此处乃是无双城,又怎会有雪月城的盟友恰好出现,况且就算到了,也未必能解此处危局。 “师父,你还在担心他?”落明轩小心问了一句。 尹落霞脸上一红,抬手就是一巴掌落在了他的头上,“我担不担心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宋燕回有什么好,一心就知道练习剑术,光大无双城,可论剑术,不及二城主;论实力,不及三城主;论情意,他三至雪月,两次问剑二城主,一次威压雪月城,就是不见师父你;论相貌,我也见过,不如我落明轩十分之一!”落明轩低声呢喃着,可偏偏还是让尹落霞听了个一清二楚。 尹落霞冷眼一瞪:“再说废话,我就把你扔进城里!” 落明轩打了个冷颤,背过身去,忽然,远远地望见了一辆马车,马车前室坐着一人,身穿蓑衣,头戴斗笠。 他抬头看了看天,确实快要下雨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落明轩扯了扯尹落霞的袖子:“师父,有人来了。” 尹落霞猛地回头,看了眼马车上的人,秀眉紧蹙,也是有些摸不准来人的身份。 马车的速度很快,半盏茶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便已经到了近前,前室的魁梧男子看了眼城门前的两人,回头喊了一声:“姐夫,地方到了。” 车厢里的人掀开帘子便走了出来,青衣白发,仙风道骨,面显老态,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秀美,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人,尹落霞认识。 “师祖!”尹落霞惊呼一声,心中却不由放下一颗大石。 落明轩听到自家师父的声音,也是惊呼一声:“师祖?” 旋即一个巴掌就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瞎叫什么?这是你祖师爷!” “晚辈落明轩,拜见祖师爷!”落明轩跪地便拜,眼中闪烁着亮光。 他可是听说过这位祖师爷的威风的。 尹落霞当年于天启拜师李先生,可惜没那个缘分,不过却是被柳月公子看中,收为弟子,成了李先生的徒孙辈。 这位李先生虽然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不曾现身江湖之上了,但其无敌了三十年的名声却是仍有余威,更别提百晓堂的冠绝榜首甲的位置,因为这位的存在,空了三十年。 手撕武榜,剑挑无双。 俗世之榜,怎评仙人? 如此风采,落明轩只听过三个人。 百年前的诗剑仙李玄、二十年前的李先生,以及如今的苏姑娘。 诗剑仙早已死在百年之前,苏姑娘他也已经见过,而这位李先生,对于落明轩这样的少年,才真正称得上是传奇。 南宫春水低头看了眼这个小家伙,伸手一抬,无形的真气将他扶起,旋即缓缓摇头:“我不是你的祖师爷,我叫南宫春水,是个儒雅的读书人。” 落明轩有些懵了,扭头看了眼自家师父。 尹落霞撇了撇嘴:“还以为您只是这么一说,想不到还真不认我这个徒孙了。” 听闻此言,南宫春水笑着又摇了摇头:“没办法,我活得太久了,过往的一切,便让它随风去吧,否则的话,我身上的因果未免也太重了些。” 一百四十年前天下第一的姬虎燮,一百一十年前残剑断魔教东征之路者,八十年前冷暖双剑的昆仑剑仙,纵横江湖三十载的李长生,这一个个身份纠缠太多。 时至如今,他只愿做一个儒雅的读书人,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 “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还能见到大明朱雀再次出鞘的一天,看来无双城出了个好苗子。”南宫春水远远地望着天边的红云,缓缓向着城中走去。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急急如律令!” 随着一阵诵念之声从南宫春水口中传出,通过内力远扬,扩散至四面八方,甚至在整个城市上空回荡。 道门八大神咒之一,净天地神咒! 会此神咒的道门之人不少,但能做到南宫春水这般地步的,便寥寥无几了。 要说南宫春水如何学来,自然是因为师从黄龙山的缘故了。 四位门主当中,有一位儒、道、魔三修,与青城山关系匪浅,他便得以将一些道门典籍都看过一遍,并牢记在心。 随着咒文远传,淡淡的黑色粉尘从药人身上扩散。 一个个药人倒地,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南宫春水穿行长街之中,口诵神咒,药人皆不能近身,他一路慢行,药人随着他的脚步而变回尸体,脑中蛊虫化作齑粉消散,地上的血迹也随着消失。 他所过之处,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师父,你看,那些尸体都开始消失了!”落明轩惊呼道。 尹落霞也暗自惊叹。 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这世间竟真有如此神仙。 第118章 大殿之内。 谢宣独战浊清、易卜、谢辟又、慕浮生、苏子言五人,五老对上了慕词陵,宋燕回则再次被无心所压制。 谢宣一改往日风范,剑招狠辣,招招都是杀人术。 剑风肆虐,刮得面皮生疼。 甚至就连最普通的《绣剑十九式》,都被他斩出了开山断岳之威势。 到了剑仙的境界,哪怕随随便便的一剑,也是绝妙的招式,因为每一剑,都蕴含着独属于剑仙的剑势。 天下五大剑仙,孤剑仙的剑是独居慕凉十二年的孤凉;道剑仙的剑是三十年不曾下山所应天道;雪月剑仙的剑是风花雪月之美;怒剑仙的剑是满腔怒意。 那么儒剑仙呢? 他曾读遍万卷书,后来行了万里路,魔教东征时,一人挑衅,说了一句:“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你这书生不过是侃侃而谈,你说我不行,难道你行?你可上阵杀敌吗?你,会用剑吗?” 随后,他便拔了剑。 那是柄平平无奇,且很是俗气的剑,甚至太久没用都撑不住一道剑气。 那一剑,撕开了窗外的雨世。 那一剑,有俗人说是剑仙一剑。 一剑,便成剑仙了吗? 非也,但那一剑,却是儒剑仙成名的开始,那一剑之后,谢宣入世,迎战魔教大军,杀出了赫赫声名。 而如今,这份藏了十二年的杀心,在此刻再度绽放。 “御!” 万卷书脱手而出,荡开了浊清的掌力,又隔开了易卜的细剑,剑柄入手,迎上了谢辟又和苏子言的一刀一剑,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阵杀机。 慕浮生! 暗河慕家,从来就是一个让人听到便心生警惕的名号。 然而谢宣方才竟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 只见慕浮生双掌之上,释放出红紫色的淡淡光芒,邪异非常。 “儒剑仙,小心!”五老之中,有人连忙提醒一声,代价便是丢了一臂。 慕词陵将陌刀一甩,在地面划出一道血线。 慕家之中,慕词陵是个特例,他并不修习族中秘术,他崇尚强者,他曾说过,若是每一个慕家子弟都为自己而活,成长为一个强大的存在,那么慕家自然兴盛,自然能够统领三家。 心中有着这般坚持,慕词陵才有了后来的实力。 而现在,这份实力,成为了无双城五老的催命符! 慕词陵手中陌刀狂舞,将五老彻底打压了下去,招招见血,刀刀夺命! 望了一眼两方战局,宋燕回心底一沉。 这一顿,反倒给了无心机会,双拳伏魔,悍然砸在断水剑剑身之上,打出一连串金铁交鸣之声,逼得宋燕回紧贴在了墙边,他连忙双脚一点,在墙壁上猛地一踏,又飞掠回去,反身向着无心刺去。 大殿正中央。 谢宣一手持剑,挡下了谢辟又和苏子言的刀剑,另一手却以剑鞘为剑,抵在了慕浮生的掌心,心中陡然一惊:“阎魔掌!” 这门掌法天下至邪,哪怕在暗河,也唯有大家长有资格修习。 可纵然如此,苏昌河之前数位大家长,都不曾修习过这门阴邪掌法,因为它乱人心性! 然而如今,连带苏昌河在内,竟出现了三个修习了阎魔掌的高手,且都功力深厚,非一朝一夕可成。 谢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实力虽强,可面对五个逍遥天境,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几番激战之下,谢辟又的一刀在谢宣的胸前留下了一道伤口。 影刃术! 一门连谢宣都不曾听说过的刀法。 这门刀法极为特殊,持刀者虽只握一刀,可此刀有影,刀出之前,刀落之后,皆有一影,虽出一刀,却可见三刀之威。 谢宣便是吃了这第三刀的亏。 他长吐一口浊气,手中长剑斜指,脚下一点,便再次迎了上去。 这一剑,来得却也是相当诡异。 一剑逼退浊清,剑势升起,挡住了苏子言的长剑,又是一剑,震退谢辟又,旋身再起一剑,与慕浮生的阎魔掌针锋相对,将其败退,最后一剑,也是剑势最盛一剑,斩断了易卜的剑,留下了他持剑的手臂,血花飞溅。 “春雨剑法,潮生?不对,还要更胜一筹,真不愧是儒剑仙。”夜鸦惊叹地拍了拍手掌,却也没有担心过最后的胜负。 除非谢宣入了神游玄境,否则,今日照样得折剑此处。 正做着美梦,夜鸦又看向已经掳到身边的无双和无双剑匣,嘿嘿一笑:“这次真是收获颇丰啊。” 突然间,一阵咒文从大殿之外传来。 夜鸦听来不过如此,然而药人的动作却是因此有了迟钝,甚至连眼神都开始变化。 夜鸦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吹了个响哨,重新将殿内药人控制,旋即连忙遁走。 慕词陵数刀连出,最后拍出一记阎魔掌,转身便向着大殿主位后方的墙壁上斩出一刀,紧跟夜鸦身后迈出。 那一刀,五老当中有两人当场没了气息,还有一人也是气息奄奄,又哪还能管得了夜鸦。 宋燕回那边,情况顿时好转,眼见夜鸦遁逃,不惜一切代价,将无心纠缠在此处,至于舍无心而助谢宣这个想法,他从来都没有升起过。 那不是他能够插手的。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谢宣神色一喜,剑势再起,口中轻唱:“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所非忠而言之兮……” 歌声低沉,百转千回。 由惜诵,到涉江,再到哀郢…… 这是谢宣结合古籍所创的一套剑歌,其中有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九曲,名唤九章。 不同于洛青阳九歌之孤寂、杀伐,谢宣的九章,专攻人之心神,然而用在此处,却是乱蛊虫之思,借净天地神咒,来抚平殿中的几个药人,尤其是被宋燕回纠缠的无心。 只因他是唯一一个金身药人,也只他一个活人。 三曲之后,抽思将起。 南宫春水,便也在此时,到了。 第119章 危解 夜鸦身如鬼魅,穿行于街巷之中。 然而拜他自己所赐,现在每条街几乎都有无双城弟子在查探情况。 但也正因如此,一个个侥幸生还的弟子,却又将自己的性命,递到了慕词陵的陌刀之下。 刀尖滴落的鲜血指明了夜鸦所去的方向,但很快又被新的血迹浸染。 “这是……哪……” 晃荡间,无双翻了翻眼皮,眼前一片模糊,只轻声说了一句,便又被夜鸦给打晕了过去。 就在无双苏醒的那一瞬间,慕词陵背后的无双剑匣都颤了颤。 也正是这一颤,将夜鸦送入了绝路。 无双城正门。 尹落霞和落明轩远远地便看到两道身影向着城门而来,尤其其中一人身后还背着一个少年。 “无双!”落明轩叫出了他的名字。 陌刀再起。 刀光刺痛了落明轩的眼睛,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出剑,“凤凰!” 但仅仅一个碰撞,落明轩倒飞而出,口喷鲜血,接着,那柄陌刀便在眼前放大,只听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他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眼看去,正是尹落霞。 那关键一刻,尹落霞抽出了腰间的一条金色尺子,扬起漫天碎石、沙尘,将落明轩救了下来。 她的师父曾位列公子榜,唤作柳月公子,以风华绝代的容貌闻名天下,每逢一见时,他总是坐在一顶轿子之中,四个俊俏男子抬轿,脚不着寸灰,端的是一副柔弱公子的样子,可他的兵器,却有着极重的杀伐气。 身为柳月公子的徒弟,尹落霞自然也有着这么一件,却是从未拔出。 然而今日,若是不拔,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出招的机会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想必是落霞仙子当面。”夜鸦脚步不停,穿过黄沙碎石,从慕词陵那里接过无双剑匣后,冷冷地向这边瞥了一眼,便扬长而去:“就让我这药人来招呼两位吧。” 话音落下,慕词陵提刀再起。 “夜鸦!”尹落霞眼中罕见地升起几分杀气,金腰带一甩,挥成笔直一条金尺,砸了过去。 仅一个触碰,她便暴掠而出,一手夹起落明轩,向着城中奔逃。 这人,她不是对手! 慕词陵转刀杀至,却是斩在了一柄重剑之上。 重剑无望! “给我滚!” 落明轩挣脱了尹落霞的手臂,挥出了那一剑,一剑之后,无望。 重剑脱手,落明轩撞入了一旁的店铺,房屋坍塌,瓦片砖石一股脑地全压了下去。 “明轩!”尹落霞来不及去查看,抬手一尺迎上了慕词陵的手掌。 眼见一道黑光闪过,身上的真气仿佛都向着对方涌去,尹落霞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抽手而退,却已是不能。 两者僵持在长街中央,慕词陵的杀机越来越盛,反观尹落霞,却已是濒临绝境。 “放开她!”一声冷喝传出。 两人扭头望了过去,是落明轩。 他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浑身灰尘扑扑,脸上也划破了几道口子,发箍破裂,长发披散在身后。 见慕词陵动作不停,落明轩再次大喝:“我说,放开她!” 句芒、劫尘,双剑出鞘,闪烁着寒芒。 白影一闪,便向着慕词陵杀来。 “落明轩,走!”尹落霞瞳孔骤缩,顾不得其他,运起全身内力,接着金尺便向着慕词陵暴冲而去:“你要吸,我让你吸个够!” 落明轩来得快,退得更快。 仅一刀,便又砸破了一家院墙,引得鸡飞狗跳。 虎口破裂,双臂断折,连肋骨都撞断了,鲜血从落明轩的口中溢出,染红了衣衫,他艰难地抬头望去,余光瞥见了一道白影,松了一口气,头一沉,便晕死了过去。 “杀人刀!”万卷书卷起重重杀机,剑势磅礴。 只怕夜鸦都想不到,战过五个同境高手之后,谢宣还能斩出这样煊赫千古的一剑。 全天下都小瞧了这位儒剑仙。 只听“咔嚓”一声,陌刀断裂,一条臂膀脱离。 尹落霞趁此机会,足尖轻点,飞起一脚便落在了慕词陵的脸上,将其一脚踏退,旋即身形一转,便向着落明轩冲了过去。 谢宣也望了眼落明轩,见他手指轻动,便也松了口气。 旋即抬手又是一剑。 闲云! 翛然此外更何事,笑向闲云似我闲。 这一剑,仿佛飘然于世外,若天外闲云,可见,不可触,不可闻。 慕词陵接连劈出数掌,却都不曾碰到那一剑,明明这一剑就在眼前,却似若咫尺天涯。 万卷书飘忽而去,慕词陵头颅落地。 谢宣又忘了尹落霞一眼,轻声道:“且宽心,他性命无忧,去找李先生救他便可,我且去将杀了夜鸦,了却此番祸乱。” 说罢,不等尹落霞回应,便乘风而去,御剑而行。 尹落霞帮着落明轩收起了几柄剑,旋即背着他向着城中迈去。 路上遇到了无双城的弟子,他们抬着步舆,上面坐着的,是宋燕回的大弟子卢玉翟,他提着一杆长枪,浑身是伤,最严重的一道,贯穿了胸口,看上去奄奄一息,却是强撑着安排其余弟子的行动。 在见到尹落霞时,卢玉翟神情一滞,旋即虚弱地张了张嘴。 “有伤就下去养伤,我不找你师父。”说罢,尹落霞便背着落明轩向着街道尽头而去。 有无双城弟子欲要拦截,被卢玉翟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我们和雪月城不是敌人,最近应该还会有人来,如今无双城实力大损,不宜张扬,约束一下底下的弟子,但若是有人欺负到你们的头上,尽管打回去就是,明白了吗?”卢玉翟的目光扫过四周,见他们一同称是,他这才靠着步舆,松了口气。 他在武道上的天赋虽然不高,但对于人情世故却无师自通。 另一边。 尹落霞终于和宋燕回见了面。 “你来找我?”宋燕回刚安顿好活下来的三位长老,刚巡过几条长街,便撞见了稍显狼狈的尹落霞,他局促地看了眼四周,“你也看到了,无双城现在……” “无双城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师祖在哪儿,我找他老人家。”说着,尹落霞扭头看了眼自家徒弟,见他眉头紧锁,便伸手抚平。 第120章 去江湖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残阳如血,寂静的官道之上,忽有马蹄声响起。 那是匹纯黑色的骏马,不见一丝杂色,且身形矫健,是极上品的宝马,骏马之上坐着两人,一个昏迷的少年,一个背负剑匣的老先生。 此处距离四淮城不远,看看天色,实在不是个上路的好时候,可他们却好似受人追杀一般,老先生不住地甩动马鞭,眼看马屁股都快要被抽出血来,他的脸上满是急色,紧接着就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 烈马嘶鸣一声,速度更胜之前。 忽然间,后方一声剑吟响彻九天云霄。 这老先生赫然就是被谢宣一路追杀的鬼医夜鸦,身前趴在马背上的少年,自然就是无双了。 夜鸦只感觉身后传来一丝凌厉的杀机,当即扑在马背,一道剑光掠过,带起飞散的碎发和碎布,身后的皮肉也被生生削去一层,血流不止。 而他身下的马匹却是被这一剑彻底惊到了,顿时哀嚎一声,也不管身上两人,四蹄乱踏,最后低伏地面,不安地扫视四周,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夜鸦一咬牙,把无双往肩上一扛,就沿着官道遁逃而去。 倒不是他不想找个隐秘的路线,而是无双城附近,几乎和寸草不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根本没有什么隐秘可言。 奔逃之时,夜鸦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可纵然如此,他又如何快的过身无长物的儒剑仙呢? “夜鸦,你祸乱天下,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今日,也该偿还了!”一声大喝震人心神,似有儒家真言之威。 夜鸦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便感觉眼前一黑。 突然,天地颠倒,一袭青衫出现在眼中,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少年。 原来……我已经死了。 谢宣御剑而回,快步上前,抱起无双仔细打量过后,才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不辱使命。” 无双如今肩扛一城之武运,此次无双城实力大损,急需有人扛鼎,而无双,作为百年来唯一一个得到无双剑匣认可的少年天才,无疑是承载了无双城弟子的一份期愿。 他不死,无双城便还有重兴之日。 谢宣又看了眼夜鸦的尸首,皱了皱眉头,右手并作剑指,御剑再起,将其挫骨扬灰,这才缓步往回走去,路过那匹骏马,便将剑匣和无双都放了上去,小心安抚之后,牵着他向着无双城而归。 然而此时,一道持刀的人影却出现在了官道之上。 可不正是给南宫春水驾车的洛河嘛。 …… 无双城城门之前。 “仙子。”宋燕回望着马车前室的那一男一女,眼神晦暗。 “既然放不下你的无双城,那便就送到此处吧,想必儒剑仙会把无双给你安全带回来的。”尹落霞最后看了眼那个男人,又抬头看了眼城门上方的那三个大字,不屑一笑,一甩缰绳,让马儿掉头,便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这一次之后,就真的不要再见了。” 落明轩扯了扯自家师父的衣角,轻声唤道:“师父。” 察觉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尹落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胆小?” 落明轩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道:“以前你心中有他,我只是你的徒弟。现在你心中没了他,那我……” “还是我徒弟!”尹落霞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她活了三十来年,什么没见过,落明轩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但是,师徒情分不说,单说她那师祖还在车厢里,以他的性子,多半是要瞧个热闹的,她可不想因为这个被这个不靠谱的师祖取笑。 “徒弟怎么了?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小子,我看好你。”戏谑的笑声从车厢中传了出来,单只听这话,便能想到这人是什么表情了。 尹落霞一阵羞恼,一掀帘子,横眉怒目:“师祖您老人家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这人活得久了啊,什么都见过了,也就什么都不稀奇了,这两百年来,师徒相恋的事不知凡几,不缺你们师徒两个一对儿。”南宫春水笑着挤到前室坐下,又向着尹落霞使了个眼色。 无奈之下,尹落霞进到车厢,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实则却是竖起了耳朵。 南宫春水也不理他,勾搭着落明轩的肩膀,小声道:“小子,追女人不是这么追的,而且啊,你师父年轻时候也有不少人爱慕呢,不过都被她打跑了,所以啊,想要追你师父,第一点,你得比她强。” 听到这话,落明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然后啊……”南宫春水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车厢内专注地听着这边交谈的尹落霞,旋即又看向落明轩,终于说出了后面的话:“然后啊,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一把金尺就甩了出来。 落明轩头皮都差点儿炸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尺,他吞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地向着一边挪了挪屁股。 “行了,话已至此,你小子自己悟,祖师爷先走了。”话音落下,南宫春水轻身一跃,脚踏车顶,潇洒而去,衣袍猎猎,逍遥自在。 “人间太无趣,天上太寂寥,唯有我凡世仙人走,世上最逍遥。哈哈哈哈,逍遥有三,江湖有酒,江湖有友,江湖有美人。” 落明轩坐在前室,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身影,连尹落霞什么时候坐在身边也不知道。 “师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年纪大了,不喜欢离别的伤感,所以总是一言不合便走,这样,仿佛就还有再见之时,在天启城时如此,雪月城时如此,如今亦是如此。”尹落霞笑着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肩膀,接过他手中的缰绳,“身上伤还没好,快回去躺着,我们也走吧。” 坐进了车厢,落明轩又探出头来:“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雷家堡?还是回雪月城?” “都不是。”尹落霞一甩缰绳,马儿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她回眸一笑,“我们,去江湖!” 第12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月明神思归来之时,乱局已定。 雷家堡门前,血流成河,倒地的尸体不计其数,目光所及,惨不忍睹。 见唐怜月望了过来,她轻声说了一句:“唐门无恙。” 倒是君玉比他和苏昌河还要慢了一步,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无双城之危已解。” 苏月明没有多问,只是一直望着远方。 马蹄声、甲胄声,以及驾马时的令声,远处风沙滚滚,带着冲天杀气,浩荡而来,威凌雷家堡! 北离军中最是得罪不得的中军大将军,叶啸鹰,到了! 若只是他到了,尚还不足为虑,可看这情形,只怕连他麾下的一千叶字营也到了。 不同于寻常军队,这叶字营可是战场上能够以一敌百的精骑,就算比之虎贲郎也毫不逊色,由此可见叶字营之勇猛。 很快,一千五百精骑便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马踏尸骨而行,溅起朵朵血花,染红了胯下战马。 为首有两人。 右侧一人身着金甲,身形彪悍,身后兵马整整齐齐,声势浩大,却又井然有序,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声音,如此纪律,令人惊叹。 左侧之人,金衣蟒袍,华美金贵,样貌竟比女子还要惊艳几分,他腰挎一柄长刀,身后同样是一队精兵,五百虎贲郎! “这两个人,来得还真快。”司空长风冷笑了一声。 这场天启城的博弈,终于要拉开帷幕了,一切,只看雷家堡中的那位,作何抉择了。 “暗河、雪月城、唐门,有意思。”叶啸鹰不怒自威,御马上前。 苏月明轻轻摆手,让到一旁,“让路,开门,迎客。” 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也都让出路来,唯有君玉,他只上前一步,神游玄境的实力展露无虞,“进门可以,但两位麾下的军队,请后撤百里。” 叶啸鹰和兰月侯对视一眼,都没有拒绝。 他们还是小看了这边的阵仗。 大门打开。 雷家堡内的一众客人都瞬间转移了目光,入眼便是两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顿时又低下头去。 主位上,唯有雷千虎一人还在。 “天启城的两位客人,请入座。”雷千虎起身叫雷天痕拉开了主桌的两个椅子。 “军务繁忙,不便久留。”叶啸鹰一拱手,便向着萧瑟那桌走去,“我这女儿不听话,明明身体不好,还尽往危险的地方跑,我来这儿抓她走。”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叶若依拒绝了。 她起身来到萧瑟身侧站定,神情坚定,不容置疑,颇有她父亲的风范,“托苏姐姐的福,女儿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而且,我也不想回去。” “两位有话不妨明说,不必拐弯抹角。”唐莲饮了一口酒,缓缓开口道。 见叶啸鹰吃瘪,兰月侯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他望向唐莲,柔声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何人?” “不必试探了,无关人等,请离开。”萧瑟面不改色,却不复昔日模样,此刻的他,无人能看透,他的气质也与过去截然不同。 非是昔日狂傲的少年天才,也非是昨日落寞的山庄老板。 两年的沉淀,让此刻的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却仍有过去的影子。 此话落下,正堂顿时空了许多。 雷千虎和雷天痕悄然退去,去接待那几位主位的客人。 暗河的几位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你不是来带走若依姑娘的,你们都是为了萧瑟而来,没错吧。”雷无桀理所应当地挡在了所有人的身前,与叶啸鹰和兰月侯锋芒相对。 忽然间,银光闪烁。 心剑在手,红衣飘扬,雷无桀目光坚定,傲然挺立:“今日我在这里,便由不得你们!” 随着雷无桀的动作,正堂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那个初入江湖时的憨愣少年,在此时,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不同于问剑之时的执着,不同于待人之时的和气,反而多出一丝凛然霸气。 此刻的雷无桀,前面没有雷家堡、剑心冢、雪月城之类的前缀,他所代表的,就是自己! “心剑,你和李心月是什么关系?又为何不让我们带走他?”兰月侯一眼识破他手中长剑,旋即又看了眼这一桌的几个少年。 李凡松带着飞轩退到了一旁。 他们背后是青城山,作为朋友,他们可以帮助萧瑟他们,但是,事关天启朝局,他们只能退。 除他们两个之外,便是百里宸。 在座几人之中,他的身份甚至比萧瑟还要特殊。 无论是镇西侯府,还是酒仙百里东君,是谁都不会愿意去得罪的,发了疯的暗河不算,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不给他的面子。 雷无桀仰起头,不惧兰月侯的一身贵气,也不惧叶啸鹰的一身煞气,反而有种分庭抗礼的意味,他缓缓开口:“天启四守护,青龙,列东方位!” 随着雷无桀的开口,唐莲等人也都站了起来。 “天启四守护,白虎,列西方位。”姬雪双臂环胸,笑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战意。 雷无桀他们年少轻狂,可她身为姬若风的女儿,又怎会看不穿眼前两人的想法,这一战,打不起来,重要的,就只是萧瑟自己的选择。 司空千落迫不及待地在姬雪之后,喊出了自己的称号:“天启四守护,朱雀,列南方位!” 说话间,银月枪微微震颤。 “天启四守护,玄武,列北方位。”唐莲云淡风轻地说道,实则,一柄指尖刃已然出现在袖中。 叶啸鹰可不在乎这些名号,但他在意一柄剑,“小子,你还没有回答,你和李心月是什么关系?” “家父雷梦杀,家母李心月,家姐李寒衣。”雷无桀答道。 听到这三个名字,叶啸鹰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惊心动魄。 兰月侯按住了腰间的刀柄:“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却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可也是这般有名?” “我叫雷无桀。”雷无桀的眼中闪过一道锋芒,“雷家堡的雷,无法无天的无,桀骜不驯的桀!” 听到后面一句,兰月侯的嘴角微微抽搐。 他神情颇为不自然的说道:“你可知你名字的含义?” 雷无桀不明所以。 他这个名字是明德帝取的,其中意味…… 天下有道,世上无刀,普天盛世,再无桀骜者。 却不知明德帝听了雷无桀那一番自我介绍,会作何感想,怕不会一口气咽下去。 第122章 萧瑟的选择 “萧瑟,做出你的选择吧。”苏月明缓步上前,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对上了萧瑟的目光,点了点头,“无论你如何抉择,为师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兰月侯和叶啸鹰的眉头一皱,同时转身,刚刚运起内力,便又被压了下去。 “我的话,你们没听清吗?”苏月明冷眼一瞥。 两人顿时如遭雷击,险些一口鲜血吐出,连忙又压了下去,心中叫苦不迭。 “啸鹰,退下。”一声虚弱,却依旧威严的命令传来。 叶啸鹰连忙看向通往另一座内堂的大门,那里走出了两个人。 李心月推着一辆四轮车走了进来,四轮车上坐着雷梦杀,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彻底好转,不过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一只右眼和一条左臂尽都不在。 “头儿!”叶啸鹰惊呼一声,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单膝跪在地上,细细地打量着,伸手拍了拍雷梦杀的腿,又摸了摸他的身子,最后拉扯起他左边的袖子,看这他那只微微闭合的右眼,“这……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梦杀摇了摇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他笑着拍了拍叶啸鹰的肩膀,然后看向自己的儿子,傲然道:“我儿子,雷无桀,你觉得怎么样?” “那自然是极好的,哈哈哈。”叶啸鹰起身,从李心月手中接过轮椅,缓缓向前推去,回到雷无桀的身前,抬手在他胸口打了一拳,“嗯,不错,不错,这么多年,敢和我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不愧是头儿的儿子!” 叶啸鹰的变脸,完全在意料之中。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压得住叶啸鹰这个乡野莽夫,那便唯有萧若风和雷梦杀了。 “人屠”这个称号,可不是白来的。 雷梦杀抬头,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叶啸鹰的女儿,满意地笑了笑,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李心月,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果不其然,雷梦杀很快便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两家结个亲如何?” “好!”叶啸鹰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晚了。 雷无桀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父亲。 叶若依看了眼雷无桀,便低头坐了下去,双手纠结地揉捏着衣裙,面泛桃花,露出一抹笑意。 “雷将军,这件事还是日后再谈吧。”萧瑟突然开口。 谁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雷无桀和叶若依有了这样一层牢固的关系,那么当他夺嫡之时,叶啸鹰就会站在他的身后,中军大将军这五个字的分量,足可以把他推上那个位置。 所有人都想不通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萧瑟却想得很简单,甚至单纯,在他看来,军队属于战场,而不该沦为夺嫡的工具,而且以明德帝的性子,想必不会愿意自己的儿子与军队有所接触。 不过他们虽然想不通,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楚河,你父皇真的很挂念你,我这次过来,就是因为他的嘱托,别再怄气了,跟皇叔回去。”兰月侯看着萧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叶啸鹰不屑冷笑:“若陛下真的挂念,为何到了今天,才想到让王爷来寻呢?” “那是因为陛下之前不知楚河所在。”兰月侯怒视叶啸鹰,握刀的手又紧了紧,仿佛再说一句便要直接动手。 叶啸鹰倒也没有再挑明,转头看向萧瑟:“我和琅琊王的关系,你应该清楚,看着他的面子上,我不会伤害你,而且你的这些守护,也可以陪同,如何?” “叶啸鹰,你好大的胆子!”兰月侯瞳孔骤缩,怒喝道:“你要抗旨不成?” “世人唤我人屠,你觉得我的胆子够不够大?”叶啸鹰大笑一声,旋即扫了他一眼,“至于说抗旨,敢问兰月侯,你身上可带着陛下的圣旨?若当真如此,啸鹰不会阻拦。” “叶啸鹰!” “我没聋。” 见叶啸鹰油盐不进,兰月侯气急,只恨不得拔刀劈了他,只是若是在此动手,后果便没人担得下来了。 斜瞥了一眼束手无策的兰月侯,叶啸鹰的脑筋却是转起来了,他转身看向司空长风:“司空城主,雪月城也要拦我吗?” 这便是他的办法,既然劝不退他们,那便劝退他们的长辈。 正巧,李心月、司空长风和唐怜月三人都在。 “叶将军刚才应该听到了,他们是天启四守护,那位是如今的朱雀使,可不是我雪月城的大小姐。”司空长风笑道,手中却是向着司空千落比划了个大拇指。 不等叶啸鹰再度开口,李心月又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孩子大了,不听管教,况且,这是他自己的路,我们不会插手。” “随心便是。”唐怜月向着唐莲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下叶啸鹰也是麻了爪子。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拉上了一千叶字营,结果却是空手而归,这算个什么事儿? 可真要动手,他敢保证,只要他敢动,那司空长风那个不要脸的一定是第一个动手,谁不知道他最宝贝这个女儿,其他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萧瑟身上还有伤,不能随你们回天启,两位,请吧。”苏月明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兰月侯最先反应过来,“楚河,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不如随我回天启,看有没有办法。” 叶啸鹰的眼中也是闪过一道杀机。 “这样的主意就不要打了,他的伤,纵然是药王辛百草也毫无办法,你们天启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我怎么不知道?”苏月明冷笑一声。 第123章 海外仙人 可兰月侯和叶啸鹰的脸色却是越发难看。 “药王辛百草也治不好?当真?” “倒也未必,从古至今成千上万年,便有绝世之人找到过弥补隐脉的方法,比如补魂之术。”苏月明双眼微眯,嘴角微微勾起,“想要救他,可往四境绝地。” 君玉接着她的话说道:“北境昆仑、南境瀛洲、西境方壶、东境蓬莱。” “北境极寒,以他的身子,未到昆仑便先死半道;南境之人与我父亲有些交情,被放逐的交情;唯有东海之外,蓬莱仙岛,岛上之人,恰好便会那补魂之术。”苏月明笑着看向萧瑟,全然不提西境。 兰月侯眉头一皱:“为何不提西境?” “我怕西境之人打死他这个不成器的。”说这话时,苏月明眼中的嫌弃都快要溢出来。 萧瑟的天赋,放到一二百年前,也就稀松平常罢了。 “哼,什么四境绝地,不过是无稽之谈!”叶啸鹰冷眼望向苏月明,又转眼看向司空长风:“莫不成是雪月城已经不愿再做江湖上的天下第一了?” “哼!”一声冷哼,浩瀚的威压陡然落在了叶啸鹰的身上。 咔嚓! 叶啸鹰猛地跪在地上,膝盖磕碎了石砖,点点血迹从口中溢出。 “爹!”叶若依惊呼一声,刚要上前,被萧瑟拦下了,低头看去,便见他缓缓摇了摇头。 “井底之蛙,怎知天地浩大。”苏月明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一句,转而看向萧瑟:“让你去东境,是因为百里东君在那里,有他相护,我放心。” “师尊在蓬莱?”唐莲好奇地投来了目光。 司空长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缓缓点头:“师兄他是个好酒之人,早年便听说他想酿制一种酒,不过材料罕见,就算是去往海外寻找,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我也听我爹说过,当年百里东君与叶鼎之于天外天一战玥风城,最终两人内力都被叶鼎之所吸,后来,他便去了蓬莱,再回来时,就成了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姬雪也在此时开口。 身为姬若风的女儿,她的话,没有人会不相信,而且在场这些人都非寻常,多少都知道一些。 兰月侯长吐一口气,看了眼萧瑟,又对上了苏月明的目光:“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本侯也不敢多言了,只是听姑娘所说,东海之行,您不会相随?” 苏月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萧瑟,又看了眼他身边的人,温柔地笑着:“他不再是曾经的萧楚河了,现在,他有自己的朋友,他的朋友们会助他荡尽前方鬼祟,就像二十年前一样。” 当年的平清殿一战,萧若瑾的身边,同样站着五个人。 一位谋士与四位守护。 而现在,萧瑟同样如此。 “却不知东海蓬莱,当如何前往?”叶啸鹰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语气相对谦逊了一些。 “这个问题的答案,便与你们无关了。”苏月明伸手向门口一指:“两位,可以离开了。” “为何?”兰月侯问道。 “因为只有我能听这个秘密。”萧瑟站起身,仰头挺胸,眼神中充满了坚毅,那一身王者气概,让苏月明神回百余年前,仿佛再次见到了那个名叫萧毅的男人。 苏月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瑟。 “我是个路痴来着,路线什么的,你们知道就好,萧瑟,你指哪,我便去哪。”雷无桀笑着回应一声。 司空千落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不怎么出门,知道路线也没什么用,你自己记着就好了。” 唐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 唯有姬雪,只字不提,静静地坐在桌边,饮着酒水。 “以防我再把你的行踪透露出去,这个秘密,还是你自己知道为好。”叶若依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瑟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最后看向苏月明:“师父。” “此去蓬莱,千里之距,在陆地,尚有雷无桀他们助你,可到了海上,你要面对的或许便是天地之威,生死由命,哪怕如此,你也依然要去?”苏月明最后问道,同时望向他的几位守护。 “萧瑟,无论你选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不是因为守护,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雷无桀毫不犹豫地说道。 唐莲等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夯货。”萧瑟笑着骂了雷无桀一声,眼中隐隐闪过一道泪光。 当初雪落山庄的相遇,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天命,让他遇到了身边的朋友,以及高深莫测的师父,如今修复隐脉也有了一丝可能,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兰月侯,替我转告明德帝一句话。”苏月明突然再度开口。 “请说。”兰月侯神情一肃。 “这是萧瑟自己的选择,若是天启城出手干预,生死不论。”说完,苏月明扭头看向雷无桀:“小桀,若是路上遇到天启城的人,尤其是五大监,担忧阻挠,杀了就是,大不了我再走一趟天启。” 话音落下,苏月明转身便走,随手一挥:“徒弟,跟上。” 萧瑟面带歉意地看了眼兰月侯,快步跟上。 兰月侯无奈苦笑,连连摇头,那后半句话明明是说给他听的,至于再入天启,给明德帝十个豹子胆,他也绝不敢再放这位入城了。 “叶将军,走吧。” 叶啸鹰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与兰月侯一同走出了雷家堡。 而此刻,一道白衣身影已然等在了雷家堡外。 叶字营与虎贲郎全员都目光火热地看着那道人影。 见到他时,兰月侯和叶啸鹰都是一愣,旋即快步上前行礼。 “皇兄,你……你……”兰月侯上下打量着这位兄长,眼中满是敬畏,毕竟他也曾受到过对方的影响。 “月离,你长大了。”萧若风拍了下他的手臂,笑着说道,又转头看向叶啸鹰,“叶字营,很不错。” “何止不错,和虎贲郎站在一起,我都分不出来,哈哈。”李心月推着雷梦杀走了出来,她把雷梦杀交到了叶啸鹰的手上,柔声道:“你们聊。” 第124章 准备 见三人重逢,萧月离识趣地去到了军阵前方,静静等候。 叶啸鹰抓着四轮车后面的把手,手掌不由得紧了紧,眼含热泪。 当年琅琊王之名声震朝野,银衣军侯和金甲大将军的威名也传遍了整个天下,可随着时局动荡,银衣军侯于数年前迎战南诀而一去不回,琅琊王因谋逆之罪消失在众人眼中,只留下了他这个金甲大将军。 这些年来,他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落雷山一战,真实情况无人知晓,他甚至亲自去看过,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知有大战发生,其中细节一概不知,雷梦杀之“死”便成了一个谜团。 接着就是琅琊王谋逆案,他当然知道萧若风不可能谋逆,可那又如何? 纵然天下人都如此坚信,可皇位上那位不信! 若非手下叶字营,还有琅琊军,更有萧若风的影响,他没有起兵攻打北离,可怨气是需要宣泄的。 他憋了多少年,才终于等来了今天。 琅琊王和银衣军侯的死活他不在乎,但萧若风和雷梦杀是他此生最好的兄弟! 此刻,这个威震八方的中军大将军,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两行滚烫的热泪滴落在地面。 萧若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琅琊王和银衣军侯死了,但金甲大将军还在,莫要把我活着的消息公之于众,等着吧,等到楚河……不,他现在叫萧瑟,等他回到天启之后,一切都会好转。” “我不看好他。”雷梦杀突然摇了摇头。 叶啸鹰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又侧过头拭去泪痕,平息下情绪的剧烈波动,才缓缓开口:“这一次,我和头儿的看法一样,他和你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 “毕竟是我教出来的。”萧若风轻笑,算是同意他们的说法,却又摇了摇头,“我相信我的眼光,他和我不同,他比我要执着、强硬,我相信他会把一切引向最好的方向,虽然他并不适合做个皇帝。” 雷梦杀和叶啸鹰诧异地看着他。 萧若风摆了摆手,望向天启的方向:“要说做皇帝,萧崇可守,是个能令社稷中兴的帝王,赤王可攻,是个能为北离开疆拓土的帝王,他们都比萧瑟更加合适。” “那你还这么支持萧楚河?”叶啸鹰不解,雷梦杀却已然明了。 “萧瑟是竖在两人头上的一柄尖刀,无论另外两人谁登上皇位,若是危及江山,你们猜朝中那些大臣,尤其太师董祝和月离,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萧若风笑得像是个老狐狸。 从他言语中不难看出,他对于天启的局势,依然了如指掌。 这四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对外界的了解,他还在为了北离的未来而呕心沥血。 所幸,他教出了一个很好的继承者。 …… 一间客房之中。 萧瑟给自己师父倒了一杯热茶,这才坐下,轻声问道:“师父,那东境蓬莱,要如何前往?” 苏月明端起茶水轻抿一口,柔声道:“北离国图之上,东方海域的边界是三蛇岛,三蛇岛之后,是一片终年不息的暗潮,届时平定心神,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就是,长则一月,短则片刻,你就会见到前往蓬莱的摆渡人,那是只猿猴,莫要得罪,上了它的船,它自会把你们送到蓬莱。” 摆渡人,猿猴,这放在茶馆的说书人口中,说不定能赚点儿新奇的银钱,可出自苏月明的口中,听在萧瑟的耳中,他便没理由不去相信。 “弟子谨记。”萧瑟重重点头。 苏月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此行或许会有劫数,为师不能相随,你且做足准备,我去请一人与你同行,或可平定此劫。” “何人?” “说来你也认识,是个顶漂亮的和尚。”苏月明笑着说道,起身便向外走去。 “无心!”萧瑟心中一喜。 上次见面,无心还是药人,和唐灵皇一同袭杀唐怜月和慕雨墨,此番听苏月明所言,那和尚定然脱险,他心中也是放下了一颗大石。 当他把消息告诉唐莲等人之时,雷无桀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别提多兴奋了。 那日,叶啸鹰和兰月侯回了天启。 兰月侯未入皇宫,先往钦天监而去,一路火急火燎,活像是身后有阎罗鬼差在追。 一路入了青云殿,他才再次见到了那位恍若半个神仙的齐天尘。 之所以说半个,是因为姬若风曾说过,齐天尘入了朝堂,沾了半分俗气,平白削去一半的仙气。 一阵旁敲侧击,国师将《太平经》、《真灵位业图》中神仙分类说了个大概,可就是没提到半分兰月侯想要知道的内容。 兰月侯心中急切,索性便直言发问:“国师,我听人说世上有四境绝地,那三蛇岛外,便有仙山蓬莱,岛上有仙人,长生不老,能御空而行,神通广大,不知是否为真?” 齐天尘想了想,笑道:“是百里东君与你说的?” “非是百里城主,而是一位姓苏的姑娘。”兰月侯又问:“国师也听过?” “自然,百里东君曾与我说过他在那里的经历,但我曾劝他,莫要再回那座仙岛。”齐天尘收敛笑意,一脸严肃,他捋了捋长须,又道:“至于苏姑娘,可是苏月明苏姑娘?” “正是。”兰月侯点头。 齐天尘皱了皱眉头,思索再三,终是发问:“侯爷可否将此间细节讲与我听,你为何要问那仙山仙人?” 接着,兰月侯便将萧瑟要前往海外仙山疗伤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尤其是苏月明所言,更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过来。 “国师,你又为何劝诫百里城主?难不成……” “侯爷且先宽心,苏姑娘既然有此把握,那么想必仙山之劫可破,也或者,已然破去,莫要太过担心。”齐天尘一甩拂尘,缓缓起身,向外迎去。 “国师去哪?” “侯爷一回天启,不去复命,反倒来了老道这里,陛下自然要亲自过问。”齐天尘话音刚落,一个小道童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师尊,师尊,皇帝陛下来了!” 第125章 明德帝 “我这位皇兄,还真是心急啊。”兰月侯苦笑一声,跟着起身迎了出去。 两人跨出殿门,一身金衣龙袍的明德帝便出现在眼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紫衣蟒袍的白发男子,正是五大监之首,瑾宣公公。 “参见陛下。”两人一同行礼。 明德帝点头,先一步步入了青云殿,径直来到主位坐下,瑾宣公公服侍一旁,只是看向兰月侯的目光,着实有些令人不喜。 兰月侯和齐天尘对视一眼,也在前方站定。 “小十四,回天启之后,为何不来平清殿见孤,反倒来了这青云殿?”明德帝看着桌上的一些典籍,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心里却已然有了些许猜测。 “那个……”兰月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很快便用笑容掩饰了过去,“此行有些困惑,需得国师解答,才敢面见皇兄。” “困惑?什么困惑还要国师翻看这些个道家古籍?”明德帝双眼微眯,平生一股君王霸气,他抬头看向齐天尘:“孤已到此,有什么困惑,如何解答,正好一同说了。” “不过一些缥缈传闻,当不得真。”兰月侯忙道。 明德帝神情一肃,声音一扬:“既是缥缈传闻,何必来寻国师,小十四,孤也不管你有什么困惑,你只管告诉孤,你此行可曾见到楚河?” “见到了。”兰月侯急忙答道。 在明德帝身边待了这么久,对于他的喜怒,兰月侯再了解不过,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见到了?”明德帝转怒为喜,忽而又问:“在何处?” “江南霹雳堂,雷家堡。”兰月侯回道。 “雷家堡?”明德帝皱了皱眉头,他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毕竟曾经北离八柱国之一的雷梦杀,便出自这个家族,抛去这个念头,他又问:“既然见到,怎的不把她带回来?” 兰月侯轻叹了口气,提起那个人,明德帝只怕又会动怒,伤及身体,毕竟他一身修为都在十二年前被废除了,略作思索,他才缓缓开口:“十四也想把他带回来,只是……被人拦下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明德帝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琢磨一二,兰月侯才缓缓开口:“一个姓雷,一个姓姬,一个姓司空,一个姓唐。” 明德帝一愣,这四个姓……他忽而想到当年抱过的那个孩子,“孤记得,孤给一个姓雷的孩子取过一个名字,叫雷无桀。” “是他。”兰月侯点了点头。 “既然是他,那其他三个人,就是他们的后人了吧。”明德帝又坐了回去,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回荡在青云殿之中,“算算年纪,他今年应是十七,小十四,几个少年就给你拦了回来?” 兰月侯皱了皱眉头,这话的确是不好说,可也的确如此,纵然苏月明不开口,以那几个少年的实力…… 看出兰月侯的困窘,齐天尘插进话来:“陛下有所不知,雷无桀虽是少年,可一身天赋却遗传自他的父母,年仅十七,便已是剑仙,还有白虎使的后人,当年陛下也是见过的,天赋不比六皇子弱上多少,有此二人护持,兰月侯被拦回来也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十七岁,剑仙!”明德帝惊呼一声,望向瑾宣公公,问道:“国师所言,可是属实?” 瑾宣公公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把兰月侯挡回来的,只怕还有一个人。” 兰月侯猛地看向他,面露不喜:“大监此言何意?” 瑾宣公公充耳不闻,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还有一人去了雷家堡,虽是小童,却也问剑青城山,名扬天下。” “谁?”明德帝忙问。 “这人,陛下或许听过,他是镇西侯府的小公子,雪月城大城主百里东君的儿子。”瑾宣公公声音低沉,这一句话,便将火点向了雪月城。 听出他言语中的意思,不等明德帝开口,兰月侯便要出声解释,却被国师轻轻用拂尘敲了一下,对视一眼,才又退了回来。 “雪月城,又是雪月城!怎么?一座江湖上的小城,竟也妄想染指天启朝堂?”明德帝怒目圆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他也知道,此事无可奈何。 当初苏月明留给他的阴影,让他不敢有所动作。 至于雪月城前些时日展现的力量,在他看来不过尔尔,在他看来,雪月城的盟友之所以支持它,是因为面对的同样是江湖人,但如果面对的是军队呢? 那些世家、门派,会顶着叛国的名头,站在雪月城那边吗? 恐怕不会。 但是明德帝害怕的是雪月城的三位城主。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酒仙和枪仙不说,还有一位雪月剑仙,三人合力,说不准能掀起什么滔天巨浪。 起码这座天启城,应是拦不住他们。 明德帝越想越深,越想越是感觉到一阵无力,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有了,从萧若风被带走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陪伴着他。 所以那之后,与他一同长大的伴读,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便是如今的大监瑾宣了。 眼见明德帝的神色一阵变幻,兰月侯再度开口:“除了有人阻拦,还有楚河,他自己也不愿意在此时回来。” 明德帝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楚河的一身武功和经脉似乎遭人所废,前些日子与暗河一战,加重了伤势,幸好他师父和药王传人出手相救,才未伤及性命,但是要彻底恢复,还要去一趟海外仙山,寻遗世仙人,虽然路上凶险,但楚河坚持要去,我也拦不住他。”兰月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明德帝的神色。 身为一个皇帝,他最听不得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言。 明德帝听及萧瑟伤势,面色一怒,听到后面,却是由怒转悲,他长叹一声:“难怪他不肯回来,一身修为不在,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回来。” 他又望向国师,神情真切地问道:“国师,小十四想问的,大抵就是关乎仙人之事吧,国师可否解惑?” “北离之大,去过蓬莱之岛的,也唯有一人,但出自他口,应是属实之事,只是,那仙人能否治好永安王,却就是未知之数了。”齐天尘轻甩拂尘,轻轻摇头。 明德帝转而望向瑾宣公公:“瑾宣,你有什么看法?” 瑾宣公公却又望向了兰月侯:“不知兰月侯所说的海外仙山,在什么地方?” 兰月侯轻轻摇头:“此事大抵只有楚河自己知晓了,或者,国师,你可知蓬莱所在?” “胡闹!”明德帝又怒:“小十四,你当孤好骗不成?楚河又如何会知晓仙山所在?他性子虽倔,却办事稳妥,如此虚无缥缈之事,他从何得知?” 兰月侯见瞒不下去,终是叹了口气:“是他那位师父所言。” “谁?!” 兰月侯张了张嘴,见明德帝脸色更怒,连忙道:“苏月明苏姑娘,她……她还让十四带回了一句话。” “什么话?”明德帝起身,袖中的手不知何时紧攥,手心都渗出汗来。 “她说,这是萧瑟自己的选择,若是天启出手干预,生死不论,另外,她还说,若是天启出手,她会再入天启。”兰月侯说完这话,便向后退了两步。 果不其然,下一瞬,茶杯便摔在了他先前站立的地方。 “混账!混账!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这个天启,这个北离,姓萧!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德帝暴怒之下,掀翻了桌子,起身把蒲团也踢到了一边,还有香炉,总之眼前所见一切,都没能逃脱他的魔掌。 无奈之下,齐天尘一甩拂尘,来到明德帝面前,伸手在他眉心一点:“静心!” 只一点,明德帝便晕了过去,被瑾宣公公安然接下。 “国师,兰月侯,我这便送陛下回宫了。”告辞一声,瑾宣公公驾着明德帝便离开了青云殿。 第126章 南海之滨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望着眼前的风景,君玉长叹一声。 此处他曾来过,但每一次的感觉都不一样。 只有见过一次大海,才知天地广阔,远处水天一色,不见尽头,入眼唯有无边汪洋与万里长空。 “我们去哪?”萧若风站在岸边,任由潮水没过自己的双脚,衣摆拖入水中,望向天际。 此处是南诀之南,越过南诀,再穿过荒漠,便会见到眼前的汪洋,但再往南,便是萧若风也不知那究竟是何方。 苏月明抬手一艘小舟落在海面,足尖轻点,便落入其中,抬眼望向南方,“走吧,南海之南,便是瀛山,许久不曾去过,不知他是否还在。” “你爹还活着,他应该也不会死吧。”君玉紧随其后,疑惑地看了过来。 “那可未必。”苏月明向着萧若风招了招手,待他上来,小舟便缓缓向着南方而去,海面倒映着三人的身影,海下暗潮汹涌,仿佛随时都会将三人吞没其中。 “四境绝地,唯昆仑不同,只有每一代的守护之人会久居山巅,也唯有苏氏所在的维龙山是在大陆之上,其余三山,或者说五山,曾经都有守护,只不过员峤、岱屿二山飘去,再无踪影,留下了方壶、蓬莱和瀛洲。” 萧若风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要去瀛洲?” 苏月明皱着眉头,点头称是:“时至如今,世人早已忘了这片天地,一直都有人在守护,曾经是苏、吕、叶、莫四家,而现在,则是步入神游的强者。” “这就是你助他们踏入神游的目的?”君玉忽而想到了李寒衣和赵玉真,还有萧瑟身上的气运。 苏月明点头:“没错,曾经我以秘法连结了我与这片天地,企图借天地之势,除去四境的缺口,可是我失败了,我忽略了自己的实力。” “若是神游便可,那你父亲也不必枯坐昆仑近两百年之久。”君玉叹息一声,看向萧若风:“你带他来,是为了接替瀛洲的守护?” “是。”苏月明毫无隐瞒。 萧若风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没想过这有什么问题,只是忽而又想到了一个漏洞:“你说四境守护都是神游,可我不过半步神游,如何守护?而且据我所知,百年以来,神游少之又少,他们全都去了四境吗?” 这一次,苏月明没有回答,眼神略微有些恍惚。 君玉知道,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瀛洲的人快要走到尽头,可是苏白衣却仍有漫漫人生,他所有的亲人、爱人和朋友,甚至是敌人,几乎都葬在了岁月之中。 或许苏月明死后,他的生命还会继续,继续耗在那座所谓的“仙山”之上。 其实他本可以下山,只要有人去接替。 可百年以来,从未有人出现在昆仑,其他三山,也唯有蓬莱,若非清风道人带着莫衣去了东方,那个时候能够守护东境的,便唯有李先生了。 其实方壶和瀛洲也都出现过外来之人,只不过他们是为了窥探长生之法,守护?别开玩笑了。 这样的人,如何相信? 良久,苏月明终于开口:“他会让你步入神游之境,至于百年来的神游,不愿守护,我们也不强求,但也有窥视长生,却不愿守护之人,几乎都成了黄泉鬼魂。” 萧若风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们一直说的‘他’,是谁?” 苏月明略微沉默,随即缓缓开口:“听我父亲说,他是个枭雄,但对我而言,是位严师,他姓白,叫做白极乐。” 接下来一路,无人开口。 苏月明和君玉两人交替带动扁舟,向着大海深处而去。 天色渐暗,繁星点点,一轮皎月照亮了大海。 海面倒映着天空,水波粼粼,星光闪烁,可称世间一大盛景,若是儒剑仙到此,说不定能写出不少文章呢。 萧若风回头望向来路,原本依稀还能看见的岸边,已然没了影子,就连大陆的山岳,也望之不见。 忽然间,海上起了大雾。 扁舟不偏不倚,撞入了大雾之中,入目遍是一片红光。 第127章 传功 血色绚烂如花,斑斓的光芒透过大雾,洒落在海面,血染汪洋。 一座云雾缭绕高山出现在三人眼前。 仙山瀛洲! 瀛洲之上,古树葱葱,依稀能见到一座座楼台殿宇,金碧辉煌,屋顶的琉璃瓦倒映着血色月光,璀璨夺目。 还有一座古朴的山庄,立于山巅,说不上华丽,也谈不上唯美,但山庄上方却盘旋着一只生长着七彩羽毛的异鸟,发出一阵阵啼鸣,震颤人心。 不止如此,抬眼望去,神芝仙草随处可见,更有玉石无数,山间灵泉流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是……仙山?”萧若风眉头紧皱,望着眼前的云雾。 那不是雾! 是血,血气! “出事了!”苏月明足尖一点,从扁舟而起,直掠山巅而去,口中轻喝一声:“天泣!” 一声剑吟自山庄传来,声震九霄。 一道白衣身影手持长剑忽然杀出,将四周的云雾搅碎,最终化作一剑,直掠长天之上,将云层都劈成了两半,冷暖之气肆虐,半边风云化作热气弥漫,半边云雨大作,凝冰如雨落。 “极乐!”苏月明惊呼一声。 那是一式剑招,也是她那位师父的名,他姓白,白极乐! “月明。”白极乐轻唤了一声,旋即一头栽下。 苏月明连忙上前,将他接下。 山庄之上的异鸟展翼而来,双翼划破了天际的血色,将两人接在了背上,发出畅快的长鸣。 最后落在了岸边。 两人一同落地,白极乐一个踉跄险些扑倒,还好君玉出手搀扶。 此时的白极乐依旧年轻,只是一头白发没有半点光泽,整个人也仿佛筛子,真气向外泻去,沧桑的双眼之中不见神采,与苏月明最后一次见到他时截然不同。 “师父,这……瀛洲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月明急切地问道。 她能够察觉到,当白极乐一身内力散去,便是必死无疑,可以他的实力,又怎会沦落至此? 白极乐神色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望向漂浮着血气的瀛洲,不喜不怒地说道:“吕氏叛了,南境的缺口险些被打开,我用他们一族的命,又堵上了那道裂痕。”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好像刚宰了一头猪那么简单,可听在三人耳中,却是那般残酷。 一族性命,那是多少人? 虽不曾入山,可山上那些楼阁应当都有自己的主人,这还是他们看得到的,山的另一边呢? 仙山之人,总不会是寻常百姓,放到北离,必然都是一方高手,可现在,却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这是何等恐怖?此人又是何等残忍? 哪怕号称人屠的叶啸鹰,只怕比之也差了许多。 “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我命不久矣,这瀛洲,该有人来守。”白极乐又道。 苏月明缓缓摇头,眼神坚定:“我不会留下,我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我为你带来了瀛洲新的守护。” “他吗?”白极乐看向君玉,轻轻点头,“天道之境,但也勉强够用,好在南境近几十年,应当不会有仙人投来目光了。” “嗯……师父,也不是他。”苏月明尴尬地避开了白极乐的目光。 他扭头看向了萧若风,眉头狠狠皱起,伸手抓过萧若风的手腕一探,紧皱的眉头缓缓舒缓开来,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还够。” 说罢,白极乐拉起萧若风便落在了异鸟背上,向着山庄飞去。 “跟上!”苏月明和君玉乘风而起,紧随异鸟身后,目光扫过下方的楼阁,又望向山道,一具具尸体暴露在月光之下,其中不乏半步神游的存在,他们的一身气血都化作血气,全部向着天边的血月而去。 当他们落在山庄之中,四周的血气已然淡去不少,血月的光芒也在缓缓消散。 只是那道裂痕虽被弥补,但终究有了缺憾。 百余年前,南境再无外敌,吕玄水使瀛洲靠岸,企图席卷天下,才有了南海之滨的决战。 而现在,吕氏的反叛,打破了南境的安宁。 不过苏月明也相信自己的师父,他说会有几十年的安稳,她便无条件相信,因为他是白极乐。 …… “天上,是什么?” 萧若风被带入了一间干净的屋子,没有什么装饰,很是朴素,他与白极乐隔着一张桌子,坐在了蒲团之上。 “不知道,或许是仙人,也或许是魔头,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昆仑的人。”白极乐提起茶壶,为各自倒了杯茶,身下是一座阵法,可纳天地灵气而来。 “神游也不能阻挡天外之人吗?”萧若风又问。 白极乐摇了摇头,疑惑道:“这是你们的修为境界?说与我听。” “这是百晓堂划分的境界,分九品,九品为下,一品为上,一品又分金刚凡境、自在地境、逍遥天境、神游玄境,逍遥天境又分九霄、扶摇、大逍遥、半步神游。”萧若风如实说道。 白极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的境界,应是半步神游,没错吧。” 萧若风应声答是。 “既如此,那便简单了,接下来,我会传功与你,同时还有我对天道的感悟,你仔细听着。”白极乐当即起身,身影一闪便来到了萧若风的身后,一手落在他的天灵。 真气灌顶而入。 萧若风顿时瞪大了眼睛,只感觉一股恐怖无比的内力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隐脉之中。 “神游?不,神游之上!” 他再一次对守护之人的实力有了了解,他见过百里东君出手的威势,远远不如白极乐,就仿佛幼童与大人的差距,随手翻覆。 不过有一点,他却是不知,放眼四境,也就苏白衣和白极乐是神游之上,谢之则与莫衣,却是还在神游之境,不得突破。 第128章 沐家公子 东及海。 一艘长船自远方而来,船帆之上画着一只火红色的凤凰,飘扬在空中,似乎随时都有可能飞出来一般。 萧瑟略微皱了皱眉头,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看来出海的事,有着落了。” “可人家会载咱们吗?”雷无桀突然来了一句。 叶若依轻声笑了笑,缓缓开口:“凭你们的姓氏,想要上船并不是一件难事,这个面子,青州沐家不会不给,不过,也就只能到三蛇岛了。” 萧瑟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三蛇岛之后的路线,无人知晓,且还有暗潮,就算那艘船的主人愿意送他们一程,船上的其他人也定然不会愿意。 司空千落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然后才回头唤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 “司空姑娘还真是急性子,不过说起来,小僧有些饿了,萧老板,走吧。”无心淡淡一笑,缓步向前走去。 一道红影掠过,雷无桀活像是脱缰的野马,狂奔了出去。 萧瑟等人无奈扶额,与无心一同向前走去。 因为等候无心,所以他们晚了几日才从雷家堡出发,一路直往东及海而来,这才刚入城不久,便见到了那一艘长船靠岸。 这船很大,长四十四丈,阔十八丈,高四层。 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几千斤,船上至少两百人,才能起航。 雪松长船,整个北离也就只有六十二艘,是北离最大最快的船,船帆上的凤凰则是青州沐家的族徽,凤凰于飞。 青州,是北离极特殊的一片地域。 九城自治,上无州府,直达天启,虽是商城,却覆盖了北离近乎八成的商业,为首的青州沐家更是如此,追溯过往,甚至比北离的存在还要悠久。 数百年积累,谁也不知道这被称为青州首富的沐家究竟有多少财富。 七人一同在大船停泊港岸的附近停了下来。 一群人围了个大圈,中间站着个赤裸上身的大汉,手中那根长杆,杆头有个银圈,大汉缓缓踱步,似是警惕着什么。 雷无桀高高跃起,看了一眼便又落了回来:“是蛇。” “这船要去的,应当就是三蛇岛了,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萧瑟轻笑一声,便看向了唐莲:“我们这些人里,最了解蛇的,应该就是你了,麻烦了。” “无妨。”唐莲当即便挤进了人群。 恰逢先前那大汉遗憾退场,虽未成功,却也没有受伤,算是有惊无险。 “让我试试。” 坐在桌后的账房先生闻声,抬头看了眼唐莲,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当即开口:“敢问少侠名讳?”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唐莲客气地一抬手,望向蛇首:“请。” 见对方不愿报上姓名,那账房先生心底留了个心眼,跟着身边的另一位蛇首说了些什么,便见他转身回了船上,账房先生又抬头喊了一声:“拿捕蛇棍!” “不必。”唐莲手指一动,一根银针破空而至。 地面的金线蛇才刚刚扑出,身子便被钉死在了地面,甚至没有血迹流出。 他又抬头望向蛇首:“我还有几位朋友想要上船,你袖子里的四条金线蛇都放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蛇首心中一惊。 唐莲抬手轻轻一捻,一些药粉飘出,引动了蛇首袖中的金线蛇,随即四根银针将它们同时钉在了地上,“金线蛇培养不易,收回去吧。” “少侠且将你几位朋友叫来,在此稍等片刻。”账房先生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便又让蛇首唤出了一条毒蛇,虽不及金线蛇,却也剧毒非常,继续招募。 唐莲很快将萧瑟等人唤来。 账房先生嘴角一抽,一共七人,穿着各不一样,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来历练江湖的,也就先前的男子与另一个身穿狐裘的男子看上去靠谱一些。 片刻后,另一名蛇首归来,附在账房先生耳侧说了几句,他点了点头,望向萧瑟,“我们当家的想见几位。” “走吧。”萧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跟在蛇首的身后,向船上走去。 雪松长船,远看只会觉得巨大、辉煌,可真正身临其境之后,才能体会到一种震撼。 雷无桀的嘴巴从头到尾就没有合上过。 不只是他,还有司空千落,不过女孩子还是矜持许多的,不像雷无桀那般丢人现眼。 相比之下,唐莲就要镇定许多了。 至于其他四个人,一个皇子,一个大将军之女,不会被眼前的富贵而迷了眼睛;姬雪身为百晓堂的继承者,见识自然不是那三人可比的;至于无心,他再不正经,也是师从忘忧,这些外物,他可看不上眼。 七人一路被带上了甲板,海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海腥味。 萧瑟拢了拢衣襟,轻咳一声。 “没事吧?”雷无桀问了一声,随即解下身后的包裹,取了一件凤凰火材料的衣服出来,披到了叶若依的肩头,看得所有人一阵愣神。 叶若依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旋即好笑地看向了萧瑟伸来的手,“萧瑟,你不会是想要这件衣服吧?” 本来,萧瑟还不觉得怎么样,装模作样地遮掩过去就好了,可被叶若依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垂下眼睑,又咳了一声,收手伸进怀中掏了颗药丸放进嘴里,“你看错了。” “各位在这里稍后,我去通报一声。”蛇首恭敬地说了一句,转身便快步向着船舱内行去。 无心负手站在船头,望向无尽海域,长袖纷飞,白袍狂舞,兴头一起,朗声高喝。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 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 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 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 (出自原文,两章四千,不占字数)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由远及近,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瘦高男子缓步而来,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扇折扇,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只是总有人喜欢打破这样的风流之气。 雷无桀小声地问道:“他这样就不觉得冷吗?” 萧瑟嘴角一抽,老实说,他也有这样的问题,只是说出来总是不礼貌的,更何况这夯货的声音也并不小,只能当作没听见一般,迎了上去。 “七位少侠,幸会。”锦衣男子倒是并未在意雷无桀的话语,仍旧面带笑意,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商贾之家走出的公子。 “各位好,我叫沐春风。” 第129章 寻药 “各位好,我叫沐春风,青州沐家第三子。”瘦高男子笑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先前的蛇首便跟随在他身后一侧,低着头,恭恭敬敬,看样子他这沐家第三子,在这艘雪松长船上的地位非同凡响。 只是,将一艘雪松长船都交给他来掌管,似乎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就是下一任的沐家家主, 毕竟像青州沐家这样的家族,家主之位,必然是有能者居之,而非以家主长子为先。 沐春风在五步之外缓缓站定,“我途经此处,需要出远海取些药材,特在此招募捕蛇好手,有几位相助,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药材? 七人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个药材,便足以猜出一些事情。 远海凶险未知,最出名的也就是三蛇岛了,其中暗藏毒蛇无数,总是唐门或温家高手上去,稍有不慎,也会吃个大亏,可沐家三公子,身份如此尊贵,却要以身犯险…… 所寻药材要么是为了沐家家主,要么便是为了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 不过沐家之事,与他们无关,他们也没有多问,最多就是帮他抓蛇,结一份善缘。 “我已开诚布公,七位也该报上自己的名讳了吧?”沐春风说话时人如其名,声音舒缓,眼神澄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和煦之感。 七人相继报上姓名,倒是并未隐瞒。 “都是好名字。”沐春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诸位少侠为何会来这海边小城?” 萧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旋即望向东海:“江湖偶遇,游历天下,便想见识一下昆仑之巅,沧海尽头。” “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沐春风眼中透露出几分向往之色,旋即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渔城里的小船怕是满足不了几位,所以才看上了我这雪松长船。” “正是如此。”萧瑟微微一笑:“招募捕蛇好手,又赴远海,我想你要去的便是三蛇岛。” 沐春风笑着点头:“不瞒几位少侠,此行正是去三蛇岛,届时各位若是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纵然不愿,沐家也愿与诸位结份善缘。” “你错了,让我们上船的人是你,这份缘,是我们之间的,而非我们与沐家。”雷无桀罕见地认真了起来,他拍了拍胸脯,“今日沐兄帮了我们,我们自然也会助沐兄一臂之力。” 见雷无桀率先开口,萧瑟也笑着点了点头,小夯货虽然夯,但看事情却很通透。 “雷无桀,难得你聪明一回。”唐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沐春风:“不知沐兄所需药材为何物,又是用在何处?” “既然唐兄问了,沐某也不妨告诉三位。”沐春风点头,来到船头,背对着几人道:“最近家里大哥生了一种病,久寻良医医治无果,我便从古籍上翻出一种医治之法,上有三种药引,分别是三条蛇的蛇胆:金线、银衣、铁琉璃。” 听到这三个药引,姬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她看向沐春风:“你要配的,是壮阳药?” 此言一出,不止沐春风脸色尴尬,其他人也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尤其司空千落,双手掩面,充耳不闻,叶若依面色略微泛红,却也不至于当作没听见。 见他们这副模样,姬雪也不意外,她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有男婴生来体虚,阳气衰弱,是先天之疾。” 转而,她又望向沐春风:“除非……” 此言一出,沐春风的脸色更是尴尬,还好是背对着几人,否则他真要在地板上找个缝钻进去。 他轻轻咳嗽一下,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来,“倒的确如这位姑娘所言,我大哥已年近不惑,他生性风流,年轻时不懂节制,如今,寻常药物已不起效用,我遍查古籍,才寻出了这一味药,想凑此药,唯有三蛇岛。” “萧瑟,要不我们就帮一帮他?”雷无桀转头看向萧瑟。 萧瑟抬头看了眼天际,晴空万里,阳光照耀之下,他几乎看不清什么,于是摇了摇头:“今晚看看天象,若是时间充足,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 一旁,唐莲摩挲着下巴,琢磨着沐春风口中的三个药引,面带困惑:“金线蛇好寻,银衣蛇难觅,至于铁琉璃,这是什么蛇?” “三蛇岛,分别是金蛇岛、银蛇岛和琉璃岛。铁琉璃就在那琉璃岛上,据说是一条存活了几百年之久的巨蛇,只等乘云化龙的那一日。”提起这条铁琉璃,沐春风的眼睛都明亮了许多,“我很想去见一见。” “帮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有一个要求。”萧瑟慵懒地耸了耸肩,“待你拿到那三蛇蛇胆,便借我们一艘能容纳七人的小船出海,然后让你的雪松长船等我们七日。” 沐春风一愣,顿时便知晓几人之前所言不过是托辞,却还是下意识问出一句:“几位要去哪里?”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当即又补了一句:“倒不是沐某别有他想,只是出了那三蛇岛,漫漫海域再无落脚之处,尤其东方更有一片死域,暗潮汹涌,一叶小舟,只怕难过,七日时间,只怕你们来不及。” 萧瑟微微一笑,他出身天启,又是皇子,最会看人,此刻沐春风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倒是个值得结交的人物。 “海之尽头,无论死域、生地,还是仙山,都值得一看,纵然搭上这一条性命,也不枉此生。”无心双手合十,眼神坚定,若非面相所致,倒还真像个高僧佛陀。 “不管结果如何,你只需等上七日。”萧瑟靠着桅杆,打了个哈欠,“行还是不行,给个答案吧。” 沐春风沉吟片刻,又对上了萧瑟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第130章 英雄宴后 一番谈话之后,萧瑟等人便下了船。 虽然有了他们七人相助,三味药引便都有了着落,可这次出海花费巨大,沐春风自然是要为沐家带回一些药材的,否则即便他是沐家三公子,也不好交差。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人手不足,只有等召集到足够的捕蛇人,金错号才会出发。 大抵这三日,他们得自己找地方住下了。 与此同时,雷家堡之祸也彻底传遍了天下,其中更有百晓堂的刻意传播,现在夜鸦的名声已经彻底败坏,只是,大抵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除去这件事,还有一事,在江湖上传播地沸沸扬扬。 即是道剑仙赵玉真与雪月剑仙李寒衣大婚之事,这一次借着雷家堡英雄宴,也算是将两人成婚的消息扩散了出去。 青城山倒没有因此而加入雪月城的联盟,但也算是守望相助,有益无害。 只是青城山如今的主事人殷长松老天师有些不满,一个青城山掌教,一个雪月城城主,也没个像样的婚礼,那可不行,于是近几日星夜兼程去了雪月城。 据说那一天雪月城的三城主和殷老天师相谈许久,宾客尽欢。 不过那一天之后,司空城主忽而提着乌月枪引动满城长风,化作一枪,打了出去,似是发泄一般。 与此同时,一处山涧,策马驰骋的落霞仙子忽的打了下寒颤。 “师父,我们不回雪月城了吗?”落明轩疑惑地投来了目光,身上七柄剑叮铃哐啷响个不停。 尹落霞看着手中的一张字条,面带笑意,那张本就年轻貌美的脸颊,在这一刻更动人心,她抬头望向远方,那里是青城山的方向:“直接去青城山。” “好嘞!” …… 南海之滨。 良人剑划破天际,苏月明御剑而回。 白极乐传功萧若风,需有人坐镇瀛洲,君玉便留下了,听他所言,是要顺便看看吕氏留下的一些古籍,看能不能找到封印那道裂口的方法。 苏月明猜测,封印之法,是《仙人书》,不过如今,还练有仙人书的,也就只有苏白衣和白极乐两人。 接下来,就只能看萧若风是否有那份天资了。 “北方有父亲镇守,无需多心;西方谢之则将死,叶鼎之一人不够;东方莫衣和百里……希望他不要在入魔之时做出什么蠢事;这西方……”苏月明沉思片刻,终是向着南诀而去。 虽然有着白极乐的保证,但苏月明还是想再上一道防线,此人,唯有南宫春水! …… 暗河。 星落月影阁。 自雷家堡英雄宴之后,暗河仿佛从江湖上消失一般,再没有了它的消息,暗河中人也再未接手任何任务。 他们在等,等那个人回来。 只是苏昌河统领暗河七年来,三家之中逐渐有了其他的声音。 当然,苏家的异声不多,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一是因为苏暮雨和苏昌离; 二嘛,自然是苏喆,他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索命鬼,还有苏昌河,所有发出其他声音的苏家子弟,都被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抹杀了个干净,其他人也不敢再发出其他的声音。 然后就是慕家,慕家提得上名字的,一个慕雨墨,与苏暮雨交好;一个傀,受大家长管辖;一个慕婴,是苏昌河亲手领进暗河的;最后一个慕凉月,与苏昌离关系紧密。 所以这次,慕家倒是没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十几年前已经出过慕子蛰和慕词陵了。 声音最大的反而是谢家。 他们想让谢七刀担任大家长之位,毕竟在他们看来,无论辈分还是实力,谢七刀都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可惜如今的暗河大家长,靠的不是辈分。 论实力,苏昌河、苏暮雨、谢不谢这三人,都要在谢七刀之上,再加上,他本人并没有想要接任大家长之位的心思,所以…… 总之,谢家这一次掀起了一场大乱。 甚至还有人向外界发出了消息。 当然,结果就是被慕家之人截获,转头便送到了苏暮雨的面前。 这一战,可以说是为暗河扫除了内患。 但还是有人知道,这只是开始。 …… 唐门。 唐怜月回到唐门之后,便接任了唐老太爷的名头,成为了最年轻的唐门门主。 至于唐轩策,那日一战,内力尽废,成了普通人,整日教习唐门子弟暗器之法,还有毒术,脸上洋溢着笑容,看上去就像个邻家老者,慈祥、和蔼。 由于唐门这一代弟子凋零,身为唐轩策亲传的唐泽,年纪轻轻便成了唐门副门主。 “怜月,你又来了。”送走眼前的唐门弟子,唐轩策自己推着四轮车来到了一张石桌前,桌上摆着一方棋局,是残局。 唐怜月在他的对面落座,起手一子执黑落下,“唐泽他,很不错,只是……” “呵呵,阴暗的手段使的多了,便走不出来了,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错一着,便是粉身碎骨。”唐轩策提着烟杆,叹息一声。 那孩子很小时便没了父母,与唐莲一般无二,只是两者的命运轨迹却是截然不同。 唐莲被唐怜月收为徒弟,地位超然,而唐泽,却只能在一众外门的底层子弟中摸爬滚打,靠着并不卓越的天赋一步步爬起,后来才被唐老太爷看中,收为弟子。 他如今的行事作风,都是受年少时的经历影响,非是一朝一夕可改,这也是唐怜月最担心的。 唐怜月皱了皱眉头,轻声道:“若是有弟子后来居上,我会把唐泽换下去。” “可以。” …… 雪月城。 司空长风坐在苍山之巅的石亭当中,手中抓着三封信。 一封是尹落霞寄来,说明了无双城之祸,还有药人之事,另外还说了不久之后回出现在青城山,在那之前,暂不回城。 暂不回城?司空长风神色玩味地将这封信放进了烛火当中,口中呢喃:“难不成那小子真把她拿下了?嘶——说来也是,信中几乎没有提过宋燕回那家伙,这小子可以啊。” 第二封是殷长松寄来的,大抵就是婚礼之事准备完善,随时可以开始,只等苏月明这位大恩人归来,便让全天下的江湖人见证这一场大婚。 司空长风脸上流露着笑意,他等这一天,也算是等了很久了,可恨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大师兄,主持婚礼也不与他说一声,还那般简陋,简直岂有此理! 接着,他把剩下两封信都放进了烛火当中。 这第三封便无需再看了,因为这封信到的时候,寄信的人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 第131章 离城 (近几天只有一更,原因见上一章章评) 焚去信件,司空长风望向对面之人,“唐门的事,你怎么看?” 那是一位中年书生,温文尔雅,身侧立一柄长剑,正是从无双城而来的儒剑仙谢宣。 他轻叹一声,“唐老太爷修为尽废,唐门三老也死了,唐玄、唐煌、唐七杀也一个不留,唐怜月实力虽强,但也只是一个人,而且他也不是掌管一大家族的材料。” “唐门这一代又出现了一个年轻人,叫唐泽,应该是唐老太爷留的后手。”司空长风的手指轻点桌面,“这便是唐老太爷的算计了。”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谢宣轻轻点头,“唐怜月能压得下整个唐门,而年轻一辈又留下一个唐泽,待她成长起来,唐门便真正稳定了。” “不说唐门了,说说无双城吧。”司空长风心中有了计较,便转移了话题。 谢宣皱了皱眉头,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在无双城,我见到了几个人。” “谁?” “浊清、易卜、苏子言、谢辟又、慕浮生、慕词陵。”谢宣依次道出了那几个人的名字。 司空长风沉吟片刻:“除了浊清和易卜,另外的四个人……苏、谢、慕,暗河三家的人?难怪暗河这一次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看来那件事你并不知晓。”谢宣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我曾与姬若风闲谈,谈及影宗,我才知晓江湖中的暗河,竟归属影宗。” “那四人,除了慕词陵,都是影宗之人,他们与暗河三家同根同源,不过几年前,暗河涌入天启,将影宗覆灭,连带着这些秘辛都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司空长风才反应过来,他看向烛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就是说,暗河与影宗大战之后,夜鸦盗取了那三人的尸首,可是……” “那一战虽然突然,但也吸引了天启很多势力的目光,能在这些势力的注视下,将那三人的尸首盗出,并走出天启,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谢宣接着司空长风的话说了下去。 这背后,有人在操控一切! 药人的确是夜鸦所炼没错,但夜鸦并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是一枚棋子,他背后的人到现在都没有现身,甚至没有表现出半分的蛛丝马迹。 “雷家堡、唐门、无双城,夜鸦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司空长风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忧虑,他忽而起身,走出石亭,握住了那杆长枪,“我得出城一趟。” “出城?去哪?”谢宣摇了摇头:“现在敌暗我明,萧楚河他们去了海外仙山,苏姑娘也带着萧若风不知所踪,李寒衣也和赵玉真留在了青城山,现在的雪月城不能没有你,或者……把他叫回来。” 司空长风的脸色一变:“他带着玥瑶也去了海外仙山,怎么叫他回来?” 这下,谢宣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百里东君的不靠谱,他早已领教,眼下的情景,也早有预料。 “对了,我在杀了夜鸦之后,还遇到一人,打了一架。”谢宣忽而想到一件事,连忙开口。 “什么人?”司空长风诧异地望了过去。 他了解谢宣,谢宣说打了一架,那便是真的打了一架,能和他一战的,放眼整个北离,不,就算是整个天下,也屈指可数。 “洛河,你应该认识。”谢宣答道。 “洛河?”司空长风一愣,旋即猛地起身,眼里放着光,吓得谢宣身子一颤,“你见到我师父了吗?” 谢宣点头:“见是见到了,不过想让他老人家出手只怕是打错算盘了。” 司空长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太过复杂,有人想灭雷家堡,有人想杀萧楚河,有人想杀李寒衣,三件事都不成,所以便有了唐门和无双城之险,这其中,无双城大概是夜鸦自己的选择,但其他的,都是针对雪月城。”谢宣逐一分析,眉头越皱越紧。 “如今,雷家堡由雷轰执掌,雷云鹤辅佐,也算安稳;唐门实力大损,只有唐怜月一人撑着;温家向来低调,不参与江湖纷争。雪月城三大盟友都靠不住,两位城主离城,落霞仙子也去了江湖,你不能再走了。” 司空长风沉吟道:“你说的没错,但现在的雪月城,已不是曾经的雪月城了。” “嗯?”谢宣不解地挑了挑眉毛。 “如今的雪月城,背后是五个神游玄境,没有人会冒着这样的风险,覆灭雪月城。”司空长风傲然道,这也是他上次敢离城前往雷家堡的原因,当然,还有一点,“在见你之前,我让人去请了大师兄的几位师兄。” 谢宣了然地点了点头,“请他们过来,倒的确是一个办法,不过,还是那个问题,离城之后,你去哪?” 司空长风望向东北方,“无双城。” “那我,便替你走一趟慕凉城。”谢宣背起书篓,提起剑,向着山道走去。 这次的事情,雪月城、无双城都被牵扯在内,而萧瑟等人踏出雪月城后遇到的袭杀,幕后的黑手,或许便来自天启,如此看来,天下四城,唯有慕凉城独立于世外。 谢宣想要去看个明白,看看孤剑仙的剑。 这一战之后,百晓堂的金榜,也该出世了。 “慕凉城,洛青阳。”司空长风转而望向西北方,眉头紧锁。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收到过来自慕凉城的消息了,雪月城的蛛网遍布天下,自然不会放过天下四城之一的慕凉城。 洛青阳独居慕凉城已有十二年,上一次出城是在几个月前,于剑心冢一战李素王,慕凉城那边也传来过消息,不过被暗河截下了。 但如今,暗河与雪月城达成协定,每过十天,便会有慕凉城的消息送到,这一次,已经是迟了一天。 司空长风沉吟片刻,终是出声叫住了谢宣:“慕凉城恐有变故,我与你同去。” 第132章 各方反应 青城山。 漫山遍野的红色映入眼帘。 虽然婚期未定,但青城山却早已热闹了起来,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就连一众苦修道术、剑法的弟子的心思都活跃了起来,完全沉不下心。 福禄庭。 李寒衣依偎在赵玉真的怀中,面带微笑,恬静温柔,不复昔日冷冽。 铁马冰河与桃花交错,立于桃树之下。 “小仙女,我现在真的好欢喜。”赵玉真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爱人,脸上的笑容比春风还要温暖宜人。 李寒衣微微合上眼睑,沉浸在他的怀抱当中,轻声问道:“欢喜什么,我不是早已经嫁给你了吗?” 赵玉真摇了摇头,“不一样的,这一次,全天下都将见证我们的大婚。” 听到此言,李寒衣直起了身子,望向远方。 “在想什么?”赵玉真低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如同一汪春水。 李寒衣抬起头,笑着望向他,“我在想,如果师父到时能来就好了。” “李先生?” 李寒衣摇头,旋即神色中闪过一丝俏皮:“不是李先生,是南宫春水,一个儒雅的读书人,叫错了,他是会打你的,说不定……就不让我嫁给你了。” 听闻这话,赵玉真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心道:还好提前问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小道童突然闯了进来,“师叔祖,山下有人自称是雪月剑仙的师父。” “他长什么模样?”李寒衣忙问。 “是个穿长衫的老人,像个读书人,他边上还跟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是姐弟。”小飞轩如实说道。 李寒衣面色一喜,牵起赵玉真的手便冲了出去。 …… 无双城。 那位年轻的城主背负着剑匣站在城头,他的身后,是这一辈的大师兄卢玉翟,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矮山。 “师父今日就会闭关了,待他再次出关,必是剑仙之境。”卢玉翟缓缓开口道。 “或许吧。”无双挠了挠头,“老实说,师父的天赋还是差了些。” 说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份信件,“这是白王派人送来的,这一次受创的,不止我们无双城。” 卢玉翟接过信,快速打开,目光扫过,眼睛越瞪越大,越看越心惊,“药人围城,唐门三老、唐煌、唐玄、唐七杀身死,唐老太爷内力尽废,雪月城、暗河结盟,雷家堡安然无恙。” “这么说来,白王想要覆灭雷家堡的计划失败了,但是暗河……” 无双扭头瞥了他一眼,“雷家堡虽然无恙,但唐门经此一事,已再无余力插手江湖之事,我们无双城也是实力大损,而这一切,都因药人而起,这背后,只怕还有人在暗中推动。” “你什么时候变得聪明了?”卢玉翟诧异地投来了目光。 无双无奈地摊了摊手:“师兄,我只是记性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 就在师兄弟两人说笑时,一个无双城的弟子走了上来,向着两人作揖行礼,“城主、大师兄,落霞仙子留下的那个女人醒了。” “醒了?” 无双和卢玉翟对视一眼,“师兄,你去吧,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准备什么?”卢玉翟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越来越看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听说他已入剑仙境,我也该闭关一段时间了,等那个人回来,也就是我去天启的日子了。”无双背着剑匣下了城头,仰望万里云天,顿时心生豪迈,“我是无双,天下无双城的无双!” 卢玉翟看着他的背影,面带笑容。 无双城有无双一人,可定未来三代之久。 目送着无双远去,卢玉翟也快步向着一座院落走去。 刚推开院门,卢玉翟的目光便与那女子的视线交集,“你醒了,看样子,你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嗯。”苏雨落轻轻点头,看了眼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这里是什么地方?” “无双城。” …… 天启城,白王府。 “这一次,我们输了。”眼前蒙着白布的萧崇,安静地坐在庭院之中,沐浴在阳光下。 庭院中还有一人,站在他的对面,是七皇子萧景瑕。 他长叹一口气:“雪月城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尤其是那个叫苏月明的女人,而且我们还损失了唐门和暗河。” “你错了。”萧崇突然摇了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把唐门当作盟友,唐老太爷的野心太大,也不是我可以掌控的,还有暗河,他们虽然最终选择了雪月城,但是在我看来,远比失控要好得多。” “为什么?”萧景瑕疑惑地问道。 萧崇笑着面向天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模样:“我相信他。” “他?”萧景瑕眉头皱了皱,“永安王?” 萧崇没有回答,“接下来,这个天下会安稳一段日子了,只等楚河回到天启了。”说到这儿,萧崇语气一顿,“赤王府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依旧夜夜笙歌,天天饮酒作乐,据说赤王将整个王府改造成了一个猎场,荒唐至极。”萧景瑕答道。 萧崇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赤王萧羽,这次江湖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却一点都没有参与……等等,药人,难道说……” 赤王府。 萧羽坐在铺着狐裘的座椅上,神色阴晴不定,慢悠悠地喝着美酒,“龙邪,你说这一次,我失败了吗?” 站在他身边的龙邪略一思索,缓缓开口:“雪月城失去了唐门这个盟友,无双城也损兵折将,我们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啪! 咔嚓! 随着萧羽手掌落下,桌子裂成了两半,桌上的酒菜洒落一地。 他阴沉着脸,看向龙邪:“成功?雪月城失去唐门?你是不是忘了唐怜月和司空长风的关系?还有无双城,没了那五个老东西牵扯,你信不信,等萧楚河回来,那个刚坐上城主位不久的无双,就会出现在天启,站在萧崇的身边。” “而我,却损失了一个鬼医夜鸦和那么多药人,这一次,我满盘皆输!” “夜鸦那个蠢货,如果不是他盯上无双城,也没这么大的麻烦,简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 第133章 起航 “对了,差点儿忘了,萧楚河现在到哪儿了?”平息下心头的怒火,萧羽又恢复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起来,现在最头疼的,应该是萧崇才对。” 站在他身旁的龙邪附和着点头:“一山不容二虎,这一次,殿下并未出现在他们的眼中,等萧楚河入天启,便是鹬蚌相争,殿下,可做那渔翁。” 萧羽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转而眉头一皱,“龙邪,你是不是没听清我的话,我问你,萧楚河现在到哪儿了。” “这个还没有查到。”龙邪摇头。 “岩森呢?百晓堂也没有消息吗?”萧羽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前段时间,岩森收到了百晓堂的传话便匆忙离去,走之前,萧羽让他注意有关萧楚河的消息,可现在,反倒是这位赤王府的第一情报高手人间蒸发了。 龙邪再次摇头,转而又道:“殿下,我想,应该与萧楚河有关。” “怎么说?”萧羽眉头紧锁,他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止不住一阵烦躁。 “据探子来报,雷家堡的英雄宴上,萧楚河身边,有天启四守护,以及叶啸鹰之女叶若依。”龙邪如实答道。 “天启四守护。”萧羽略一思索,便冷哼一声,“这就不奇怪了,我记得,她叫姬雪,对吧?” “是。” 空气突然陷入寂静。 沉思许久,萧羽长出一口气,轻轻摆手,“岩森那边不用管了,以免他们顺藤摸瓜,在萧楚河回来之前,一切保持现状,还有慕凉城,给我盯死了,明白吗?” “龙邪明白。” …… 秋水渔城。 这是雷无桀等人到此的第三日,也是他们与沐家沐春风约定出行的日子。 一大早,萧瑟等人就收拾好了包裹。 这几日,还要多亏姬雪身上带了足够的银钱,否则的话,就只能去找沐春风,或者睡大街了。 七人朝着渔港前行,一路来到港岸边,抬眼看去,那雪松长船已经扬起了长帆,上面的凤凰展翅高飞,仿佛要扶摇而去,浴火升腾。 沐家三公子就站在船头,一身白袍飘扬,手中还拿着柄折扇轻轻扇动,风采不凡。 “萧瑟,你说这个沐春风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雷无桀小声道:“你看,这么冷的天,他穿那么单薄,还站在船头吹风,就不怕得了风寒?” 似乎是听到了雷无桀的声音,沐春风转过身来,向着船下七人微笑示意。 “原来是特意出来迎接我们的。”雷无桀恍然大悟。 “夯货,你再说话,我们只怕是上不了船了。”萧瑟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脚,旋即足尖一点,纵身而起,行云流水般上到船头,落在了沐春风的身边。 沐春风眼中笑意更甚:“踏云乘风步,早听闻这天下第一轻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时,雷无桀和姬雪也跃了上来,同样是踏云乘风步。 听到他这话,姬雪淡淡地说道:“客气话便没必要说了,你若是不曾见过,又怎知这是轻功踏云。” 沐春风干笑两声,没有答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七个人中,雷无桀最为热情,也最是单纯;萧瑟是他们的主心骨,心思最是深沉;唐莲是雪月城的大师兄,他有所耳闻,最是稳重;姬雪,他了解不多,就现在看来,是个冰美人;司空千落就是很简单的那种江湖儿女,没什么心计;叶若依,这是一个沐春风看不透的女子;最后便是无心,是个极妖邪的和尚。 “贵客既已到齐,我们起航。”沐春风朗声道。 他身边一个持剑的护卫拔剑出鞘,阳光洒落,闪烁着剑光。 船头的船夫看到信号,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随着号角声吹动,所有船夫都开始了各自的准备。 “捕蛇的好手都找齐了吗?”唐莲问道。 沐春风走在头前,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唯一害怕的就是几位不来,那就算找到再多的捕蛇好手,那也只是枉然。” “古语有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瑟慵懒的神情忽然变得坚定起来,身上的懒散一扫而空,他笑着与沐春风的目光相对视,“你说,我这皇子一诺,又当如何?” “皇子一诺,千金难求。”沐春风笑着接过话去,“更何况是永安王殿下的承诺。” “千金难求?”萧瑟问道。 “千金难求!”沐春风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萧瑟猛地一拍手掌,双手负在身后,雪松长船恰在此时调转了船头,他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心生豪迈:“若我归来,便给我千金,如何?” 沐春风朗声大笑:“千金能得皇子一诺,可未必能得永安王一诺啊,若你归来,我给你万金,如何?” 萧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也大笑出声,“万金就万金!” 在他们身后,雷无桀傻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就说他脑子有问题吧,万金,嘶!那岂不是能买十匹萧瑟身上这样的布料?”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脚下都是一个踉跄。 叶若依笑着来到他身边,附和着说了一句:“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听到她也这么说,萧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心没有理会他们的谈论,而是望向远处,口中喃喃低语:“海外仙山,遗世仙人,真是令人神往。” 忽的,一阵笛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叶扁舟慢行,有一人独立船头,吹奏一曲。 掌剑大监瑾威到了,他一如往常那般,紫衣蟒袍,腰间挂着贴满了黄色符篆的长剑,剑名渊眼,是北离开国皇帝萧毅上阵时曾佩戴的宝剑,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打算。 “紫衣蟒袍,大内宦官,此人是谁?”沐春风皱紧了眉头。 靠着脚下内劲驱船而行,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到的,此人出现,却非偶然。 沐春风转头便看向了萧瑟。 “果然,还是来了。”萧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既然躲不过,那就打吧。”雷无桀按住了腰间长剑的剑柄,目光如炬。 第134章 取我的剑来 笛声骤停,瑾威公公收起长笛,抬眼向着雪松长船的船头望来,脚下的那一叶扁舟越靠越近。 “雷无桀,准备动手。”萧瑟忽然说道。 他们这些人中,能一战瑾威的,只有雷无桀,姬雪和无心或许也可以,但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瑾威公公虽只是自在,却要胜过一般的逍遥,靠着手中那把渊眼,手中也杀过几个逍遥天境,这便是他的境界,只是,剑仙就是剑仙,哪怕他靠着渊眼,也非雷无桀的敌手。 萧瑟话音刚落,雷无桀拔出了身后的长剑。 这是离开雷家堡时,雷轰交给他的,长剑杀怖。 剑身擦过剑鞘,燃起烈焰,雷无桀双目之中火光闪烁,脚下一跺,在船板上留下一点痕迹,当即飞身掠起,长剑高举,“剑名,烈火轰雷!” 雷鸣炸响,火光冲天。 剑风呼啸而至,直冲瑾威公公而去。 “灭!”瑾威公公毫不犹豫地揭下了剑首处的三张符篆,提剑斩出,剑风阴邪,转瞬便平息了雷光。 只是他脚下的扁舟在对撞之后,向后漂了几丈。 “我听过你的剑,名剑渊眼,开国皇帝上阵时的随身之剑,因剑下亡魂过多,戾气过重,只能以符篆封之,你是谁,这柄剑怎会在你手中?”雷无桀稳落穿透,红衣飘扬,长剑斜指,风采卓然。 瑾威公公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剑上,“我也认得你的剑,长剑杀怖,你是雷轰的弟子?” “如何?”雷无桀傲然一笑。 “你的剑法,比起雷轰还是要差上一些。”瑾威公公纵身而起,落在雪松长船之上,向着雷无桀猛地一剑斩下,风声呼啸,伴随着鬼泣之声。 萧瑟等人连忙向后退去,给两人留下了空间。 雷无桀嘴角微微勾起,他已经不是初入江湖时的雷无桀了,先前示敌以弱,现在才是真正动手,杀怖剑向上一掀,掀起一阵平地惊雷。 双剑相碰,雷无桀心神激荡,如坠地狱,耳边响起阵阵鬼吼,渊眼剑之上符篆飘飘,仿佛下一瞬便要离剑而去,释放出剑中的厉鬼。 瑾威公公也并不好受,雷鸣之声震耳欲聋,五脏六腑都被震动,他稳住心神,伸手掀开了剑身上的一张符篆,剑势更甚,他的眼中也闪过一道杀机。 察觉到一股戾气扑面而来,雷无桀二话不说拔出了腰间长剑。 心剑! “这一剑,倒还有几分模样。”瑾威公公长剑撩起,在日光之下,散化剑影无数。 “月影剑?”唐莲一愣,他曾在月姬手中,见过这门功夫,万千剑影,唯有一实,极难勘破。 此时,这剑法出现在瑾威公公的手中,只会比月姬使来更强。 “不,不是月影剑。”萧瑟和姬雪一同出声,“这门剑法,叫影月!” “月影和影月的区别是……” “每一剑都是真实的!”雷无桀眼中满是剑光,他提着心剑直指瑾威,连退的脚步在此时停止,并再度冲出,迎向那万千剑影。 心剑万千! 金铁交击之声在光影之中传递,一道道剑影化作虚无。 “平地一声雷!” 杀怖剑从剑影之中暴掠而出,炸响惊雷滚滚。 “雷无桀,小心船!”叶若依惊呼一声。 闻声,雷无桀心中一惊,连忙长剑再出:“雷灭!” 转瞬间,雷声息去,只是地面依旧留下了烧损的漆黑痕迹。 瑾威公公也在此时停下脚步,反手一剑斩出,剑光煊赫,日光照彻云海。 姬雪和萧瑟对视一眼,目光凝重。 要挡下这一剑,雷无桀要动真格了,只是接下来的海路未知,总要留些底牌。 两人皆是点头,旋即,姬雪持棍而去,棍出无极。 无边际,无穷极! 就在同时,瑾威公公手中长剑一荡,剑身之上近半数的符篆缓缓飘落,随后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 “不够!”萧瑟转头望向无心。 无心也知道该轮到自己了,双手合十:“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得小僧出手,看来小僧果真是那佛陀临世,光芒万丈的存在。” “小僧本不欲成佛陀,奈何佛陀欲成我。” 沐春风惊了,他扭头看向萧瑟,虽没有说话,但萧瑟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萧瑟略一斟酌,破罐破摔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和尚。” 下一瞬,无心掠出,提手成拳,金刚伏魔! 唐莲手掌轻动,一支七瓣莲出现在手中,找准机会,抬手放出。 “萧瑟。”叶若依轻轻唤了一声。 沐春风闻声望来,眼中散发着亮光:“看来,两位也是高手?” “不是。”萧瑟微微摇头,和叶若依对视一眼,在沐春风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各自拿出了一把弓弩。 “九张机!”沐春风不愧是沐家三公子,见识不凡。 随着他话音落下,两支长箭撕裂了空气,向着瑾威公公暴射而去。 一时间,剑势、枪势、棍势,还有拳势尽皆爆发。 “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你了。”沐春风忽然轻叹一声,引来了萧瑟和叶若依的目光,“不过谁让我是君子呢,只能帮你们一把了,取我的剑来。” 沐春风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颇有气势。 就连萧瑟都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翩翩公子,竟然也有这样一面,只是要对着瑾威公公拔剑,实非明智之举。 “沐家,也要插一手吗?”瑾威公公的声音突然传来。 三人抬眼望去,他一头长发披散,衣袍破烂,好不狼狈,只是他手中的渊眼剑,此时已符篆尽去,他浑身都被杀气所笼罩,心神不安。 雷无桀等人围绕四周站定,虎视眈眈。 “在下沐春风,青州沐家三子,此行要往深海而行,已有行牒,请公公让路。”沐春风朗声道。 此刻的他,才真正有了沐家的风范。 沐家三子? 这名号的确是镇得住的,但可惜,他面前的是代表天启的大监。 “别人怕你沐家,可我不怕。”瑾威身上杀气更甚,眼看已是心神失守,境界,已入逍遥! 沐春风微微一笑,将此话奉还,“别人怕你大监,可我不怕。” 话音刚落,沐春风的手下也终于将他的剑递了上来。 第135章 退瑾威 金柄玉鞘,极尽华美,一看便是华而不实,也唯有沐春风这样的富家公子,才会用这样的剑。 但沐春风的语气却是依旧强硬:“萧兄弟放心,五大监的名头在天启有多响我不管,在我青州沐家面前,算个屁!” 几人都是一愣,没想到沐春风这个翩翩公子的口中,也会口吐脏字。 这话似是彻底激怒了瑾威公公,他甚至忘了此行所为何事,当即便提剑斩出,这一剑,是逍遥之剑! 剑气呼啸,剑势绝强。 雷无桀正欲出手,沐春风的剑便已然抢先一步。 此剑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浩荡之势席卷开来,惊得万潮起,动辄千山震。 几十丈高的浪潮铺天盖地,兜头砸下。 如此剑势,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萧瑟轻笑一声,轻轻拍手,“原来如此。” 其余人望向沐春风,或者说是望向他手中长剑,眼中异彩流连。 没错了,抛开沐春风本身那拙劣剑术不谈,也唯有这样的剑,能斩出这样的气势。 “动千山。”瑾威公公说出了它的名字。 剑气浩瀚,一剑起千山,动万潮。 天下名剑第七,剑心冢李素王所铸——动千山! 这么多年,此剑流落江湖,就连铸剑的李素王都不知其下落,想不到今次现世,竟是在青州沐家三公子的手中。 “剑势强,出剑美,可惜有一个缺点。”萧瑟看着安然无恙的瑾威公公叹了口气。 “什么缺点?”沐春风疑惑。 “没什么用。”萧瑟答得干脆。 答完这句,萧瑟又道:“没有时间了,雷无桀,出全力,把他打下去,就算杀了也无妨,出事有我师父担着!” 听到这话,雷无桀眼睛一亮,“好!” 话音刚落,他的身上便仿佛燃起烈焰,身后浮现一只火焰鸟,舒展开双翼,发出一声鸣叫。 火灼之术第六境,迦楼罗! 双手剑术,一剑八月飞雪,一剑春风来。 “退!”姬雪暴喝一声,持棍挡下剑势,连连向后退去。 无心双手合十,一口大钟突然罩下,又分出数个,将唐莲他们护在其中,旋即望着漫天剑势,惊叹一声:“这便是老和尚所说的天生玲珑心啊。” 忽的,他似是想到什么,连忙大喝一声:“雷无桀,剑下留情!” 闻言,雷无桀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记在了心上。 剑势呼啸而来,瑾威公公眼中杀意攀升至顶峰,一剑划出,斩出一道妖邪的剑芒。 剑光错落,雷无桀从中杀出,杀怖剑弃至一旁,心剑直指瑾威。 “大风式,刀下留人!” 一剑如微风拂面,吹散了瑾威公公的一身戾气,渊眼剑落至一旁。 无心走出金钟,快步上前,双手握拳,一套金刚伏魔神通熟极而流地施展而出。 “一拳正我心!” “二拳去业障!” “三拳破恶孽!” “四拳息灾!” “五拳伏妖!” “六拳降魔!” “七拳得大光明!” 接连七拳,行云流水,每一拳都蕴含佛门真意,降妖伏魔,镇邪除恶。 七拳之后,无心收拳而立,长舒一口气:“打完收工。” “好浑厚的佛门内力!”沐春风惊叹地看了眼和尚,又扭头看向萧瑟,“这几位少侠的本领皆是非同凡响,却不知萧兄有什么本事?” 萧瑟扭头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轻轻点头,“我什么本事都没有,但他们却都听我的。” “很好。”沐春风收剑入鞘,轻笑一声:“只希望萧兄莫要让我失望。” “这我可不能保证。”萧瑟抬眼看向瑾威公公,“大监是来带我走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瑾威公公竟然摇了摇头,“不是。” 他缓步来到长剑之前,伸手一招,将那些符篆引回,再次将此剑封死,这才提起长剑,看向萧瑟,“我来只问一句,非走不可?” 听到这四个字,萧瑟眼前恍惚,那人的身影仿佛出现在眼前,他笑了笑:“与其这么回去,我宁愿死在海外。” 瑾威公公点了点头,转身便掠下船头,回到了扁舟之上,脚下劲力运起,让至一旁。 雷无桀傻傻地眨了眨眼睛,来到船头看了看,又回头看向萧瑟:“这就完了?” “不然呢?”萧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忽而惊呼:“你不会真想杀了他吧?” 雷无桀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气氛沉默片刻,他才看向叶若依,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能杀吗?” 萧瑟无奈摇头。 杀,自然是不能杀的,他之所以让雷无桀动手,都是为了让瑾威公公告诉明德帝,他身边的人,有足以保护他的实力。 “梁叔,让船夫们加快速度。”沐春风回头吩咐一声。 “是。”回话的是三天前招募捕蛇人的那名账房先生。 答了一声,他便转头退了下去。 目送着雪松长船远去,瑾威公公负剑而立,沉沉地叹了口气。 若此行萧楚河真能治好自己的隐脉,那么整座天启城,甚至整个北离的形势都会因他而改变,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因为四年前的那个少年,便已然将整个天启踩在了脚下。 从琅琊王谋逆案,少年跪地请求重审之时,瑾威便已经知道,天启之人,皆不如他。 船上。 金错号加快了速度,海风吹来,天气渐凉,几人跟着沐春风进入了船舱。 船舱内倒更像个书房。 只是这书房的一角,竟然摆着一副甲胄,没有支撑,却依旧平稳,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活人穿着。 “霸王甲!”雷无桀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虽然见过的很少,但听过的武林传说、天下奇闻却是无数,其中便有这霸王甲的传说。 见唐莲他们投来目光,雷无桀轻咳一声,“这霸王甲乃是昔日第一机关师吴六甲所铸。吴六甲与我外公并称,他专擅机关术,潜心研究多年,用了无数顶尖材料,才打造出了这么一副霸王甲。” “此甲覆盖全身,刀枪不入,毫无破绽,而且穿戴简单,无论十岁小童,还是军伍壮汉,都可穿着,且无比合身,神奇至极。” 司空千落闻言,皱了皱眉头:“与李素王齐名,我怎么没听过?” “额……因为这霸王甲价格昂贵,没人出得起价钱,所以吴六甲和他的机关门……破产了。” 第136章 将死之人? “剑是李素王铸的动千山,甲是吴六甲造的霸王甲,青州沐家果然有钱。”萧瑟望向沐春风。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沐春风一笑而过,他席地而坐,给面前几人都倒了杯茶,然后缓缓开口:“来吧,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聊什么?”唐莲问道。 沐春风喝了口茶,“聊一聊,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已经说过了。”唐莲说道。 “是的,你们说过了。”沐春风点头,目光扫过雷无桀等人,“雷梦杀和李心月的女儿,姬若风的传人,唐怜月的徒弟,司空长风的女儿。除了天启四守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身份。” 旋即,他又看向萧瑟三人,“虽然兄弟们都说我读书读傻了,但是我没有真傻,你姓萧,身边又有他们相护,我猜我知道你是谁了,也能猜到你为何去雪月城,又为何前往海外。” 这一次,轮到萧瑟诧异了,“这你也能猜到?” “这些年,我钻研医书,也非是只找到了壮阳的药方,我身子羸弱,久病成医,所以在见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你是一个将死之人。”沐春风放下了茶杯,目光灼灼。 “你说什么!”司空千落神情一震,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雷无桀等人的身子也在一瞬间紧绷。 沐春风却是毫不在意:“天下皆知,雪月城三城主司空长风,曾在药王辛百草门下学习医术,也算是一等一的名医,但是连他都医不好你身上的伤,所以,你要去海外,寻那海外仙山。” 萧瑟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才缓缓说道:“你猜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看错了一点。” “哦?愿闻其详。” “我身上有我师父下的禁制,虽然彻底封了我的内力,却也足以保证我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萧瑟放下了茶杯,给了司空千落一个安心的目光。 “你说的是真的?”雷无桀死死盯着萧瑟的面部表情。 萧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不信我,还不信我师父?” 听他把苏月明搬出来,雷无桀他们才算是松了口气,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看着他们的神情变化,沐春风疑惑地看向萧瑟:“不知萧兄的师父是何方高人?难不成是……药王辛百草?!” 萧瑟摇头不语。 见他不愿多言,沐春风也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心底留下了一丝疑惑。 先在对战瑾威时,萧瑟便抬出过他师父,现在他这一身伤势也归功于他那师父,要么,他有两个师父,要么,他这师父的实力非同凡响。 沐春风更倾向第二种,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夜间。 漫天星辰闪耀,银河璀璨。 抬眼望去,天与海连成一线,雪松长船仿佛行驶在无垠星河,漫游在星空之海。 这是雷无桀第一次见到海上的星空,神秘、深邃,那是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天地之浩大,自身之渺小。 哪怕是剑仙刀仙,在自然之中,也不过沧海一粟。 思及此,雷无桀拔剑而起,于船头舞剑。 叶若依也来到船头,一身绿衫随风飘扬,舞动在月光之下,便如仙子,似一只蝴蝶,翩翩起舞。 “这舞……”无心看向萧瑟。 他对此所知不多,也只能看出此舞非凡,却说不出所以然。 “惊鸿,儒剑仙所赠舞谱。”萧瑟倚靠桅杆,静静说道。 无心点了点头,又道:“你觉得这个沐春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天启城,能见到很多他这样的贵公子,待人豪气,为人仗义,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却听过各种各样的江湖传说,所以就向往那种侠士之风。”萧瑟回想着当初见到的那些个世家公子,又摇了摇头,“那些人可能并不是好人,但这个沐春风,无论言行举止,再或者他的剑意,应是个心胸广阔的……好人。” “那雷无桀呢?”无心好奇地问道。 “他?”萧瑟想了想:“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夯货。” “啊——啾!” 这边萧瑟话音刚落,船头的雷无桀便停下了动作,狠狠打了个哈欠。 “莫不是着凉了?早让你多添一件衣服了,来,跟我回去,这次我给你带了几件衣服,应该是合身的。”叶若依笑着说道,走在前面。 雷无桀挠了挠头,跟在后面。 见到这一幕,无心冲着萧瑟挑了挑眉,“看来雷无桀这样的,比你要更受欢迎,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说?” “这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萧瑟瞥了他一眼,最后看了一眼水天交际之处,转身便向着船舱内走去。 “你不喜欢她?”无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喜欢。”萧瑟扔下这两个字,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门关闭的瞬间,司空千落从她的房间探出头来,和无心对视一眼,又缩了回去。 “你听见了吧。”房间内,还坐着姬雪,她站在窗边,看着大海,喝着酒,一头白发随风而动,显得有些凌乱,却平添几分美感。 司空千落背靠着房门,看了眼姬雪,低下头去,脸上浮现红晕。 “千落,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姬雪忽然看了过来,轻声问道。 “什么问题?”司空千落疑惑地抬起头来。 姬雪又喝了一杯酒,面向她,“你们能否走到一起的关键,不是你们的心意,而是萧瑟的心意。” “什么意思?”司空千落越来越听不懂了。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萧瑟坐上皇位,你是否愿意被锁在深宫之内,做一只笼中鸟?”姬雪神情严肃。 这才是横亘在萧瑟和司空千落之间,最大的阻碍。 司空千落无疑是随了司空长风的性子,是个愿意随风而动的江湖人,她注定不会做那笼中雀,相比之下,姬雪相信,她更愿意做一阵长风,一去不归。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敲击在司空千落的心头。 姬雪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找时间去和萧瑟聊聊吧,我想,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37章 放下 海风迎面而来,带着一股子腥味,吹动了少年的衣袍。 唐莲坐在顶阁之上,目光遥望远方,心中却一直在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唐门的反叛,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更别说是与暗河联手,这一战,唐门损失惨重,老一辈人只有唐老太爷留下了一条性命,中年一辈,唯有唐怜月,而少年…… “唐泽。”唐莲轻轻说出了那个名字。 在渔城的那三天,唐门来了一封信,是唐怜月所写,大体内容便是,唐门这一代出了一个唐泽,足以承担重任,叫他放宽心,随自己心意而动。 “凭心而动。”唐莲又想到了曾经自己师父传来的四个字,眉头紧锁,口中呢喃:“可一个人,又如何看清自己的心呢?” 就在唐莲内心一片茫然之时,唐门之外,千骑踏尘而来,震得大地发颤。 一千骑兵,身着轻甲,手握双刀,这样一支军队,在北离人尽皆知,人屠叶啸鹰麾下,双刀叶字营。 若是以前的唐门,纵然是面对双刀叶字营,也不带丝毫惧色,因为唐门的毒,仅次于岭南老字号温家,但是如今,唐门已经没有了那份直面叶字营的底气。 而且,叶字营不同于其他势力,他们不讲江湖道义,无视天地王法,他们以手中刀为尊,而操持这柄钢刀的,则是更加无法无天的人屠叶啸鹰。 随着叶字营的到来,唐门自然是收到了消息。 唐怜月一身黑袍,上面的羽毛随风而动,唐泽跟在一侧,也算是跟着见见世面。 所有唐门之人站在两人身后,气氛阴沉,心中难掩慌乱。 倒是唐泽双眼发亮,丝毫不在意踏尘而来的叶字营,因为站在他前面的,是传说中的人物,如果连他都拦不住那一千精骑,那么害怕,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唐怜月踏出大门,唐泽紧随其后。 几乎同一时间,叶字营也到了,为首之人立马,身后骑兵的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止身。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一身金甲,背负双刀的叶啸鹰低头看着这个曾经的战友,轻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唐怜月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猜到你会来,如果你是为了老太爷,还是请回吧。” “我不是为了老太爷,而是为了唐轩策。”叶啸鹰眼含杀意,双手按上了刀柄,“唐门联合暗河追杀我女儿,险些害死她,这笔账,需要有人偿还,据我所知,唐门三老、三杰都已经死了,但是唐轩策还在。” “你说,你来不是为了老太爷。”唐怜月紧皱眉头。 叶啸鹰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听到的传言没错,现在的唐老太爷是你,而不是唐轩策。” 唐老太爷,是一个称呼。历任唐门掌权人都会被冠以这个称呼,无论年纪。 唐怜月神情冷淡,眼神却无比坚定:“人,我不会交。” “不交?”叶啸鹰冷笑一声,朗声高喝:“我一声令下,这一千叶字营就能踏破你的唐门,就算是你唐怜月,又能杀多少?两百?三百?” “一个。”唐怜月依旧风轻云淡,只是那平淡的目光却刺痛了叶啸鹰的眼睛。 无需他解释,在场所有人便都听清了他话中真意。 清脆而又整齐的拔刀声瞬间响起,一千军士虎视眈眈,双手握紧了刀柄,杀气凛然。 “好!我很想试试。”叶啸鹰朗声长笑:“如果你不是唐怜月的话,不过我想,雪月城是不会任由我马踏唐门的,你说对吗,苏姑娘?” “就算我不来,你也不会马踏唐门。”一袭红衣飘然,苏月明御剑而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叶啸鹰拉下马来,引得叶字营怒目而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唐怜月侧开身子,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月明二话不说,从唐怜月和唐泽中间便迈了过去,踏入了唐门。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唐莲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想不通师父为什么会给他送来这样一封信,还特意让自己随心而动,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 唐莲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莫名平静了许多,过往的一切如镜花水月一般在眼前浮现,又迅速荡开一圈涟漪,如过眼云烟。 他抛去了心中的一切,缓缓闭上双眼,耳边是海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鼻尖是淡淡的鱼腥味。 唐莲沉下心,抬起手。 那一瞬,云天下垂,海鸟低鸣,巨浪翻腾,转瞬又归于平静。 察觉异动的众人纷纷走出了房门。 此时,无心已经站在了甲板上,看着唐莲打出了一连套的拳法,有垂天之势,有覆海之威。 内功垂天,拳法海运。 据说是百里东君于海外仙山所创。 可惜唐莲不得要领,在今日之前,都不过是空有其表,而此刻,才真正打出了一缕神韵。 “唐莲,将入逍遥。”无心一眼就看穿了唐莲此刻的状态,正是顿悟,就看唐莲能否把握这次机会,一举突破功法的桎梏。 萧瑟等人也来到无心身边,静静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 唐莲是唐门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又拜师唐怜月,学习唐门外房暗器手法,时至如今,就连那万树飞花也已经掌握;后来拜师雪月城百里东君,学了内功垂天、拳法海运、身法一醉千里,以及掌法积水成渊。 可哪怕现在,他在对敌之时所用,仍是唐门暗器,反倒是百里东君所传,虽非拙劣,却也只是平平无奇,并无出众之处。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性子沉稳,或者说是内敛。 因为唐门这一代只有他能扛起大旗,他又是唐怜月的弟子,所以在不知不觉间,他将振兴唐门作为使命背负在身上,到了后来,又成了雪月城的大师兄,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得唐莲不得逍遥。 可此刻,身居海上,远离大陆喧嚣,身上虽有千斤担,却不得去除之法,所以,他选择了放下。 第138章 唐莲入逍遥 那一日,雪月城苍山之上。 苏月明带着唐莲站在山巅,她伸手一指,“唐莲,告诉我,你能看到什么?又能想到什么?” 唐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雪月城,他心中不明所以,却还是如实答道:“我看到了雪月城,想到要接过师父的担子……” “错错错!”苏月明连忙出声打断,她扭头看向唐莲,“唐莲,你是唐怜月和百里东君的弟子,不该只看到这些,不该只想到这些,告诉我,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的志向……”唐莲皱了皱眉头,看向下方的雪月城,“我想振兴唐门,我想让雪月城更加兴盛。” 苏月明再度摇头:“唐莲,我再问你一句,你因何而习武?” 唐莲沉默不语。 苏月明又一次摇头,她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一些,缓和开口:“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唐莲不知。” “我看到了美,我想到了天下,我想要的,是守护这样的美好,不光是雪月城,而是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苏月明席地而坐,双腿悬空,与唐莲说起了一个故事。 她的爷爷苏寒的故事。 “有人这样评价过他,前推一百年,后推一百年,都不会再出现似他那般的人物。”说这话时,苏月明眼中充斥着崇敬之色。 唐莲眼中也满是震撼,他从未想过人的志向竟真能如此之大,更重要的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他做到了,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个江湖真的如他所想。 “匡扶天下正道……”唐莲口中呢喃。 苏月明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不求你匡扶天下正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把目光局限在唐门与雪月城。” “唐门有唐怜月一人,可保三代不衰;雪月城有司空长风,也能延续三代。所以哪怕你扛不起唐门和雪月城,也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苏月明长叹了一口气,示意唐莲坐下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唐莲,做你自己就好,这世间风云变幻,没有势力是可以长盛不衰的,就算唐门和雪月城走向消亡,也不是你的过错,这是运,你明白吗?” …… “我明白了。”唐莲忽而醒转,收拳而立,忽而手掌一动,掀起百丈浪潮,手掌翻动,大浪又瞬间拍打在海面,溅起涛涛波澜。 “成了。”萧瑟面露喜色。 雷无桀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感觉唐莲和以前不一样了?” 听到雷无桀此言,所有人也都附和着点了点头。 如果说以前的唐莲是一座山岳,沉稳厚重;那么现在的唐莲就是一片汪洋,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看来他放下了。”无心笑着说道。 察觉到甲板的动静,唐莲低头看了一眼,脚尖一点,便飞跃而下,满面春风,神情傲然,“刚刚我那一拳如何?” “很强!”雷无桀想也不想地喊道,“比起以前每次用的时候都更强!” “运气罢了,还要多亏了苏前辈昔日教导,还有怜月师父送来的那封信件。”唐莲侥幸地笑了笑,“雷无桀,你因何而习武?又因何而拔剑?” “我?”雷无桀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见唐莲点头,他这才开口道:“没什么原因,因为我想拔剑。” 听到这个理由,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因为想? 这算是什么理由? 只有无心恍然地点了点头,看向雷无桀的目光中,略含一丝惊叹。 听着他们的交谈,司空千落抿了抿唇,忽然大喝一声,提枪而起,跃至顶阁之上,枪风呼啸,似有哭嚎之声响彻。 银月枪,哭断肠! 这是司空千落所学第一门枪法。 “你不劝劝?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长此以往,可不是修行之道。”姬雪提着云起棍戳了戳萧瑟。 萧瑟微微摇头,凑到姬雪身边小声说道:“她性子如此,就让她发泄一下吧,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再和她好好谈谈。” 闻言,姬雪瞳孔骤缩,她猛地看向萧瑟:“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萧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为了骗她,不然你还真以为师父帮我压下了伤势?如果我没有施展不动明王的话,倒还真的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姬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萧瑟不动声色地提着无极棍点了点她的腰,“别担心,师父说海外仙山能救我一命,便不会有假,帮我瞒着她。” 姬雪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叹息着点了点头。 “夜深了,诸位还不休息吗?”沐春风笑着从船舱内走出,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轻轻扇动,缓步向着萧瑟这边走来。 “沐兄不也没有入睡吗?”唐莲不答反问。 沐春风微微一笑,看向萧瑟:“沐某心中尚有疑惑,想请萧兄解答一二,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侧身,伸手向船舱内一指。 “好。”萧瑟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抬脚便向前走去。 “萧瑟!”雷无桀轻轻唤了他一声。 萧瑟微微摆手,“无妨。” 一众人目送着两人回到了船舱之中,就连顶阁之上挥舞着长枪的司控千落都不知何时跃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向着沐春风的房间贴近。 她却是不曾想到,那位被沐春风唤作“梁叔”的账房先生正候在门外,将她拦了下来,“公子与萧少侠有要事相商,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要事?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司空千落皱了皱眉头,握着银月枪敲了敲脚下的木板。 梁叔刚想说些什么,萧瑟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出,“千落,你们先回房间休息吧,我要和沐兄秉烛夜谈,放宽心,沐兄不会对我做些什么。” 听到声音,司空千落才安下心,转头向外走去。 在告知雷无桀他们萧瑟无事之后,又提枪返回,就与梁叔一同候在门外,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第139章 少年意气 船舱之中,两人席地而坐。 沐春风手中拿着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卷银针和形状各异的小刀。 在他的面前,萧瑟褪去了上半身的衣物,露出底下满是伤痕的皮肤,不是兵器所伤,而是大夫行针留下的痕迹,针眼虽小,却是密密麻麻,看着触目惊心。 只看一眼,沐春风便看出这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这是你师父留下的?”沐春风轻触那些针眼,眉头越皱越紧,“简直神乎其技,我不如她。” 萧瑟摇头:“不是我师父,她是药王辛百草的弟子,不出意外,她就是未来的药王了。” “药王传人?原来如此,难怪了。”沐春风恍然,忽而一惊,“也就是说,我没有看错,你的确是一个将死之人!” “我师父的医术自然比不过药王谷,但她的实力却足以帮我压制伤势,起码一两年之内,我不会死。”萧瑟微微一笑,想起了苏月明为他保留那一线生机时的一幕。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苏月明一瞬白头,却又转瞬恢复,似乎唯一变化的,就是她那双原本皎若明月的眸子。 沐春风愣了一下,合上了木盒,让萧瑟转过身来,抓住他的手臂,探查着他的脉络,“这……这、如此浩瀚的内力,是你那师父所留?” “当然,若非如此,我焉有命活。”萧瑟庆幸地抚过自己的心口处。 沐春风长出了一口气,合上了木盒:“是我狂妄了,我帮不了你,不过萧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瑟一边穿起衣服,一边看向沐春风:“说。” “等我们回到北离,请引荐我,拜神医为师。”沐春风正色道:“我久病成医,自诩在医道之上有些天赋,可惜药王辛百草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不过能拜在他的徒弟门下,春风已是知足。” 萧瑟动作一顿,想到那个行医时一脸严肃的小神医,轻轻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能否打动她,那便看你自己了。” “那是自然。”沐春风见他答应下来,面上一喜,起身收了木盒,“可惜才疏学浅,帮不到你,这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待回到天启,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则万山无阻!” “这是我沐春风的承诺。” 见他神色郑重,萧瑟微微一笑,“那这份人情,便留到我入天启之后,如何?” “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出船舱。 彼时,司空千落和梁叔分别守候在两边,见两人出来,梁叔才缓缓退去,司空千落则来到萧瑟面前上下打量,见他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雷无桀他们呢?”萧瑟向外望去,隐隐能听到波涛翻滚之声。 三人来到甲板,这才知晓那波涛之声如何而来。 雷无桀屹立海面,手持心剑,差点将海面劈成两半。 唐莲等人站在船头,向着雷无桀攻伐而去,尤其姬雪,最是无情,招招狠辣,也就萧瑟看得出来,她是被逼急了,或者说,是好胜心被激起来了。 “这是什么武功,竟能踏浪而行?”沐春风目露惊异之色。 只见雷无桀于海面之上,长剑舞动,以海水化剑,铺天盖地,在星光映衬之下,更是闪烁着斑驳光影,引人入胜,却又暗藏滔天杀机。 心剑,以心为剑,可化万物! 萧瑟望着漫天剑影,轻声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武功。” “哦?”沐春风诧异地看了过来。 “你应该听说过天生玲珑心。”不等他回答,萧瑟又接着说道:“世间有人心有玲珑,不经凡尘侵扰,能与自然相合。” 沐春风双眼一亮:“世间竟真有如此少年,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别开了,剑要下来了!”萧瑟冷冷地说了一声,脚踩踏云乘风步便向着船舱内冲去。 沐春风一愣,抬头一看,万千冰剑如雨点般洒落而下。 “我的船!”他惊呼一声。 下一瞬,姬雪最先出手,无极棍棍出无极,无边棍影一扫,便扫出一片天际,旋即向着雷无桀悍然砸去。 雷无桀提剑而起,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美的弧度,那些冰剑破碎后散落的冰屑逐渐凝结,化作一片片花瓣,随风而舞。 “剑名,月夕花晨!” 唐莲一手成掌,向着雷无桀拍去。 滔天浪起,积水成渊。 海浪将冰花吞噬,浪潮向着雷无桀奔涌而去,卷起浩浩荡荡。 “浪叠云堆万簇山!”沐春风满脸惊叹,不禁鼓掌,突然心念一生,大喝一声:“取我剑来!” 此时,雷无桀眼见一潮又一潮的海浪击打而下,他怒喝一声,心剑一挥,携长风而动,“大风式,悔江山!” 这一剑荡开涛涛浪潮,雷无桀正欲踏前一步,再出一剑,却不料一口金钟兜头罩下,不过转瞬,他长剑斩出,那一口金钟便化作漫天金色碎片。 在碎片之后,一点银光乍现。 银月枪,哭断肠! 司空千落竟不知何时到了,一出手更是全力,她深知以自己的实力想伤到雷无桀是绝无可能,索性便放开了打,看看自己和雷无桀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雷无桀见势,也不敢动全力,只随手一招,将杀怖掌握手中,“平地一声雷!” 火光乍起,竟在海面燃起一片烈焰。 冲天的海浪迎面而至。 司空千落长枪一抖,口中怒喝:“这一枪,叫翻云覆雨!” 枪势铺天而下,卷起浩荡风云,震彻长夜。 “落!” 只一枪,将浪潮翻覆,又一枪,枪势绵延,如烈火燎原,枪芒炸响惊雷。 “还有一枪,名燎原百里!” 雷无桀提剑撩起,向下一斩,在剑刃即将落在司空千落身上时手腕一转,横拍出去。 司空千落登时倒飞而去,忽而身形一转,又是一枪,似有百鸟惊鸣,却有凤凰长吟。 “这一枪,百鸟朝凤!” 这也是司空千落的最强一招。 雷无桀也神情一肃,长剑斩落:“大风式,睥睨!” “这小子够狠的啊。”萧瑟嘴角一抽,如果他没记错,雷无桀上次用这招,还是问剑雪月城的时候。 那个时候对上的,是雪月剑仙李寒衣。 第140章 为什么喜欢?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 唐怜月送走了叶啸鹰和苏月明后,转身便回了怜月阁。 唐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包括他们谈论之事,也都听在耳中,正因为一直听着,所以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老太爷,我们不帮他吗?” 唐怜月摇头,“唐门,始终是江湖势力,当年我入天启,是因为李先生与老太爷的约定,而现在,唐莲接过了这个担子,他的背后,自有雪月城相助,如今的唐门,不能再起波折了。” 唐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是个聪明人,他也清楚唐怜月是怎样的人,只要照他说的去做,唐门便三代无忧。 这是当年李先生留下的话,没有人怀疑。 事实上,也正如李先生所言,起码现在大不如前的唐门,也照样无人愿意招惹。 “天启未来的局势,与唐门无关。” …… 踏出唐门之后,叶啸鹰便率领他的叶字营往天启的方向而去,苏月明却是去了剑心冢。 那里有人还在等她。 一夜之后,天际泛起鱼肚白。 露珠滴落,融入大地,没溅起丁点的水花,林间弥漫着泥土的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苏月明脚不沾地,从树梢飞扬而下,掠过沼泽地,行云流水一般没入山谷,惊地两位护剑师无法、无天一同拔剑,将露珠斩碎,向着她劈出两道剑风。 “散。”苏月明轻喝一声,剑风微去,吹不起半点尘沙。 她足尖轻点石壁,扬长而去,直奔剑阁。 忽而一道剑影斩落,乃是剑心诀,心之所在,即剑之所出。 “破!”又是一声低喝。 良人飞掠而出,斩碎剑芒,直直地落在剑阁之前。 “苏月明来访!” 话音落下,剑影消散,剑阁之门大开。 苏月明踏入其中,第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里面下着棋的两人,不免诧异。 天边才刚刚亮起,这两人却仿佛坐了一夜。 “咳,本以为你昨天夜间就该到了,没想到……”姬若风轻咳了几声,伤势过重,现在熬一晚,险些没把命熬没了,这要让司空长风知道,得笑他一年。 李素王嘴角直抽,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该信他,闹得他一个老人家输了一夜的棋。 姬若风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请吧。” 苏月明跟在姬若风身后,向着后山走去。 …… “好臭,这是什么东西?”雷无桀傻傻地呢喃一声,把压在自己胸口的东西掰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一愣。 沐春风和唐莲四仰八叉地躺着,他也一样,现在脚还在唐莲的胸口搭着,刚才他掰开的,毫无疑问是沐春风的脚丫子,该说不说,是有点儿味儿。 不止如此,沐春风的半边身子都被唐莲双腿夹着,雷无桀都怕他醒不过来了。 昨夜打过一场后,他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顿。 一不留神,几个少年就喝多了,也包括无心,就只有萧瑟,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喝了三杯就回了房间休息。 想起无心,雷无桀迷茫地看了眼船舱内,不见他的身影。 起身晃了晃脑袋,雷无桀稳住身形,皮肤逐渐变得通红,双眼如炬,身上升腾起一股热气,很快便又恢复了状态,就是还有些困。 他活动了下手脚,这才向外走去。 彼时,无心正站在船头,遥望天高海阔。 “雷无桀?”听到身后的动静,无心回头望去,见到是他,心生诧异,“昨天你喝的可是最多的,没想到醒这么早。” “嗯?”雷无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好啊,你们是约好了要灌我酒的是不是?” 无心顿时笑出声来:“你把我们几个压着打,还不许我们几个在酒量上找补回来?不过看样子,他们还是打错了主意。” 雷无桀挠了挠头:“也不算,我用了火灼之术,如果是百里前辈酿的酒,说不定还真能把我灌倒,嘿嘿。” “夯货。”无心笑骂一声。 百里东君的酒啊,天下人又有几人能有那口福啊。 不多时,叶若依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萧瑟他们。 “雷无桀,最近天冷,海上风寒,喝了汤,回去换一身衣服。”叶若依把醒酒汤递到了雷无桀的手中,活像是一个照顾孩子的母亲。 雷无桀憨笑着点头。 他现在依旧穿着那一件凤凰火的衣服,虽说冬暖夏凉,又有火灼之术傍身,根本不惧严寒,可他就是愿意听叶若依的话,老实地喝了汤,又回了船舱。 “你喜欢雷无桀?”萧瑟凑了上去。 “是。”叶若依脸上泛红,答得却很是坚定,眼眸中温柔似水。 萧瑟不禁好奇:“为什么?” 叶若依的回答,一如当时初见时,萧瑟询问她对雷无桀的印象,“凛然少年气。” “我也是少年,我们还是青梅竹马,你怎么就没喜欢过我?”萧瑟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却不料祸从口出。 只听一声枪鸣,萧瑟身子一僵。 叶若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小孩子气了,但还是如实答道:“他与你、唐莲、无心,再或者沐春风,都不同。” “他待人温和,心存善念,保留着一个人最美好的一面,就是看上去人傻了一些,但我知道,他一点都不傻。” 说这些话时,叶若依的脸上笑容明媚。 “要是他听到你这些话,说不定就高兴地去海里游泳了。”萧瑟感慨地说了一句:“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叶若依笑着看向他:“那你呢?为什么喜欢千落?” “当然是因为……”话刚出口,萧瑟一愣,怎么感觉被套话了? 他顿时反应过来,却也没有回头去看司空千落,反倒是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因为她的单纯吧。”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司空千落轻轻弹了一指,“和雷无桀一样傻。” 第141章 枷锁 寒山寺。 本只是一座小寺,因历史悠久,而香火鼎盛,直到十数年前,才迎来了一位大佛,是真真正正的佛教高人,禅道大宗。 忘忧大师,据说他精通佛法六通,再十恶不赦之人,也能受他点化,大彻大悟。 当然,让他身负如此盛名的,倒并非是佛法如何高绝,而是拦过一个人,那人便是十数年前号称天下第一的学堂李先生。 不知何人所传,忘忧大师哪怕是对上学堂李先生,也有六成把握不败。 自那之后,寒山寺的香火也越发鼎盛。 直到,一年前。 一年前的秋天,一尊黄金棺材从寒山寺被送出,引出了各方势力。 不少人找来了寒山寺,搅得鸡犬不宁,却又被忘忧大师劝退。 后来,那个和尚回来了,并且退去了九龙寺的几位大师,据说他散了一身魔功,可除在场之人,无人知其真假,尤其听闻他曾在雷家堡现身,功至逍遥,这“谣言”就更是不攻自破。 或许是知道忘忧大师太过和善的缘故,此时的寒山寺,已不复昔日荣光了。 不见香客,不见僧人。 整个寒山寺当中只有两人,一人便是忘忧大师,另一人是忘忧大师座下弟子,无禅。 寺外,是一众江湖人,大多都是各门各派的探子。 也有朝廷中人,为了避免出现什么大事,一直都在关注着这里,毕竟忘忧大师是佛教公认的第一大宗。 这些人一直围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寒山寺,而是为了那个和尚。 说到底就是在赌,赌无心会回来。 只不过他们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因为在无心回来之前,有一人先到了。 那一袭红衣依旧惊艳,给朴素无华的寒山寺都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采,只是那浑身的杀意也让天气变得越发凛冽,“诸位如此兴师动众,围在这寒山寺之外,所为何事啊?” 苏月明落在门前,手中提剑,目光清冷,一身红衣如血,令人心颤。 没有人答话,没有人敢于答话。 在这里整日风餐露宿的,必然不会是门派、世家的掌门、家主,他们哪里敢直面苏月明的问话。 见他们畏畏缩缩的样子,苏月明不屑冷哼一声:“滚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再有下次,无论天涯海角,我必杀之!” 说完,苏月明转身便要向着寺内走去,刚迈进一只脚,忽而又想到什么,侧过半边脸来,吓得那些人心中又是一颤,更有甚者当场就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有谁是天启来人?” 苏月明话音落下,一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从林间走出,他手中提一柄斩罪刀,身上煞气极重。 “大理寺卿沈希夺,见过苏姑娘。” 他脱去蓑衣,显出一身血红色的官服,据说是以血染成,这个传言,是因为他掌管这世间最恐怖的监狱——天狱。 所有人都想到朝廷会有人来,却没有人想到,来的竟是这位阎王爷。 “天启,也要蹚这趟浑水?”苏月明冷声道。 沈希夺摇头:“忘忧大师是佛教大宗,陛下不希望他有事,特命我来相护。” “这话留着骗你自己,神游不出手,谁能奈何得了忘忧大师?”苏月明冷笑一声,良人剑出鞘一寸。 剑风肆虐,将沈希夺头上的斗笠劈成了两半,在他身后留下一道剑痕。 “沈希夺这个名字,救了你一命,现在,滚回天启。” 说完,苏月明踏入寒山寺,寺门闭合。 沈希夺沉默不语,转身离去,消失在密林之中。 一众江湖人面面相觑,最后又看了眼沈希夺方才所在,那里的剑痕刺痛了他们的双眼,那是对他们的警告。 不多时,寒山寺便真正安静了下来。 苏月明缓步来到佛堂,见到的是无禅,他正敲着木鱼,诵念经文,身上似有梵音流转,宝相庄严,倒不愧是忘忧大师的徒弟。 她并未出声打扰,静候在一旁。 直到无禅念完经,已是半柱香之后,他缓缓起身,看向苏月明:“姑娘是来找师父的吧。” “是,也不是,我想再进一次罗刹堂。” 听闻此言,无禅心中一惊,这个“再”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告退一声,便向着忘忧大师的禅房而去。 很快,那位德高望重的佛教高僧便被请了出来。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忘忧大师启动开关,将佛像之后的罗刹堂暴露出来。 苏月明深吸一口气,踏入其中,第一时间望向了墙壁之上。 上一次来到罗刹堂,墙壁上有两幅图,一幅《地狱传道图》,一幅《罗汉伏魔图》,这一次,却只留下了前者,后者所在的位置,唯有墙壁上的淡淡痕迹,能够证明它曾经存在。 心魔引分两篇,上篇可见己之心魔,下篇能观他人心魔。 这门功法很是危险,若是修炼不当,极易走火入魔,甚至身死道消,哪怕是忘忧大师这样的禅道大宗,也是讳莫如深,不敢忘言。 那下篇,只怕就是忘忧大师毁去了。 这上篇之所以留存,应是有度人之能。 恰好,苏月明来看的,就是这上篇,她要一观自己的心魔,她能感受到,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瓶颈,想要突破这道桎梏,唯有斩去心魔。 哪怕时至如今,她也依旧是金刚凡境,不得自在,不入逍遥,神游不复。 她的心境蒙尘,套上了一层枷锁。 说来也是可笑,这枷锁偏偏是因昔日踏入神游而生。 入了神游,她才真正发现这片天地对于武者的禁锢,武道止境已破,可这天道却是难窥。 入了神游才知那是何等的绝望。 苏月明心中忽的一惊,猛地惊醒,身上直冒冷汗,她突然发觉了不对。 昔日随萧毅攻打长安,她以一拳攻破了长安的大门,那个时候,她还对上了无数的高手,其中不乏天道三境的高手,也便是如今的神游玄境。 要说那个时候她便有此境界,那这一百多年来…… “我竟原地驻足了一百多年吗?” 第142章 枭首 “苏月明,你为什么习武?” 昆仑山巅,极光耀目,朦胧的云层之后,潜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小院之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对立。 男子眉眼柔和,却神情肃然,他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习武?” 一如多年之前,那位红衣剑仙问他为何习剑。 小姑娘目露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声嘟囔:“因为……我想习武。” 当时年纪尚小的苏月明,就给出了这样一个听上去很是随意的回答,因为想,所以习武,所以挥拳,所以拔剑…… 苏白衣当时愣住了。 他忽而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 是啊,习武,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呢? 在师父被上林天宫带走之前,在那杏花村,他习剑之时,难道真的就有理由吗? 匡扶天下正道! 他被这六个字困了一辈子,却因自己的女儿一朝顿悟。 苏月明永远忘不了那一剑,那是胜过天下万千剑法的一剑,亦是普普通通的一剑,那一剑极尽世间华美,倾尽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也不能描述。 那一剑,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 下一瞬,苏月明猛地惊醒,眼中绽放出一抹亮光。 “恭喜施主,终有所悟。”忘忧大师拂袖擦去了嘴角的晶莹,坐正了身子,一副得道高僧的做派,这才缓缓开口,引来了苏月明的目光。 “大师,我静坐几时了?” 忘忧大师双手合十,缓缓开口:“时间,不过浮云,多一天,少一天,又……” “好了大师,我明白了。”得到这个回答,苏月明转身就向外走去。 出门望了眼万里晴空,约莫正是辰时。 问过无禅之后,她才知已静坐一日。 “只是一日吗?却仿佛走过了过往百年,再走了一次老路。”苏月明庆幸地笑了笑,“还好,我已知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了。” ……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茫茫海域之中,金错号孤帆远航,一眼望去,不见尽头,但船上的一位掌柜却每每能够辨识出所在,也识得各个岛屿,看样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些人中,也就姬雪认识他,哪怕是萧瑟,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青州沐家产业众多,旗下掌柜不知凡几,其中最优秀的人,才能够掌管最大的产业,拥有自己的名号,就比如这位金言掌柜田莫之,把他放到天启,用不了多久,近一半的产业便要归于他的名下。 像这样的人物,沐家有七位。 有田莫之随行,也足可见沐家对于这位三公子的偏爱。 听过这位金言掌柜的事迹,雷无桀也没了练剑的劲头,跟在他身边听起了故事。 唐莲初入逍遥,还在稳固境界,顺便配司空千落练枪,两人倒是打得不可开交,当然,唐莲没有用暗器,也没有动全力,只是堪堪压着司空千落,逼迫着她的潜力。 姬雪和叶若依看着海,聊着天,聊着地,聊着雷无桀。 无心则是在甲板上打着拳,打的是一门随处可见的佛门拳法,大罗汉拳,少林寺的入门武功,嵩山脚下花二十文钱就能买到一本秘笈。 “和尚,你怎么突然想到打这么一套拳?”萧瑟靠着桅杆,拢了拢袖子。 无心微微一笑,毫不气喘地说道:“世上再平凡的武功,打上千百遍,其中精妙自现。” 说话间,又是几拳轰出,衣袖都被带出狂暴劲力,打得风声呼啸。 “说的没错,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武功也是如此。”听闻此言,沐春风徐步而来,鼓掌叫好,却又转而一叹:“可惜我生来身子羸弱,不曾涉猎武学,如今空有宝甲利剑,想在武学之上有所突破,却是徒然。” 萧瑟淡淡一笑:“青州沐家富甲天下,什么样的高手请不到,需要你这位三公子亲自动手?” “萧兄弟此言差矣,便说那剑仙刀仙,我沐家便请不来。”沐春风自嘲一声,目光远眺,眉头忽而一皱,口中呢喃一声:“糟了。” 萧瑟闻声望去,那是一艘大船,船上挂着一面旗帜,是一只展翅而起的无头苍鹰。 只听风声呼啸,一支利箭破空而至。 一道剑光闪过,雷无桀纵身而起,将长箭斩成两半,掠至船头,望向那艘长船,“海盗?” 刚才他在田莫之那里刚听到这些家伙,他们送上门来了。 他目视前方,朗声大喝:“前方何人,可敢报上姓名?” 对面无人回应,而是再一次射来一箭。 “是枭首!”沐春风走了上来,与田莫之站到一处。 “他们是这深海中最可怕的海盗,这千里海域,枭首为尊,杀官兵,抢海盗,可以说是无恶不作。”田莫之皱着眉头暴喝一声:“出阵!” 一声令下,船上所有武士们都举起手中弓箭,拉紧了弓弦,对准对面的船。 “为何不上天狼弩?”沐春风看向田莫之。 “天狼弩一共只有四发,不能轻动,若是用起来,便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田莫之细心为这位未来的沐家家主解释道:“我们现在才不过刚刚过了深海的界限。” 田莫之话音刚落,又一箭从对面而来。 雷无桀只是探手一握,便将羽箭握在手中,感觉不到多大的力气。 “三箭示威,投降便降旗,然后升白旗,若是不如此,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会劫船。”田莫之看了眼雷无桀手中羽箭,缓缓开口。 “听上去,这海盗还真有点儿名堂。”萧瑟面带微笑,踏步上前,把手从袖子里抽出,然后直指对面海船的旗帜,道:“雷无桀,把那面旗帜射下来,能做到吗?” 雷无桀朗声一笑:“那是自然。” 话音落下,他掂了掂手中羽箭,运起内力,猛地便向着上空抛掷出去。 第143章 问剑,胜! 羽箭之去势,远胜来势。 如此挑衅,必招致对方怒火! 田莫之心中一惊,沐春风却是傲然仰首,拍手叫好,“田掌柜,我们的旗帜之上,可是浴火的凤凰,岂能惧怕一头被枭首的苍鹰?” “三公子,这……” “不必多言,我沐家延绵至今,靠的可不是屈服。”沐春风拔出了腰间的那柄动千山,几步走到船头,望着那艘海盗船越来越近。 彼时,雷无桀射出的羽箭,已然被另一支羽箭拦腰击断,显然,对面的船上,有箭术高人。 雷无桀只是撇了撇嘴,他刚才可并未用上几分力气,只是也没想到自己射出的羽箭被如此轻易便拦截了下来。 不过他如此动作,也确实惹恼了对面船上之人。 只见又一支羽箭以绝强之势向着他们头顶的凤凰于飞旗而来,且高度奇高,速度极快,船上的武夫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坐视。 忽而,一道黑影沿着旗杆一路飞跃,旋即脚下一踏,挥拳打出,将羽箭打得粉碎,又一个旋身掠至旗帜顶端,颇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气。 司空千落艳羡地看着唐莲的身影,握着银月枪的手又紧了紧。 她要做到这些也并非不行,只是有些勉强,不如唐莲那般从容写意,说到底还是境界不够。 “看样子,唐莲已经稳固了自身境界。”萧瑟笑道。 他又望向前方,恰好雷无桀也投来了目光。 雷无桀虽然在人情世故上虽然愚笨了一些,却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可能会连累金错号上的其他人,尤其是沐春风,但是他又真的想去做,所以只能征询萧瑟的意见。 最起码,萧瑟的决定,还没有出过错。 萧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去吧。” 沐春风忽而补了一句:“揍他们!” 雷无桀惊喜地看向沐春风,重重点了点头,纵身掠起,提着心剑便踩着海面扶摇而去。 与此同时,无心、姬雪,还有唐莲也有了动作。 无心悟得佛门六通中的神足通,本就不逊于天下任何身形步法,姬雪的踏云乘风步和唐莲的一醉逍遥更不必多说。 三人紧跟在雷无桀身后,踏浪而行。 这可着实惊到了海盗船上的人。 本以为先前拦下三箭的,也不过有些本事,直到第四箭,也不过逼出一位高手,却没想到,这样的高手,对面船上竟有四人! 两船相距百丈,对旁人而言,如同天堑,可在雷无桀四人眼中,不过片刻即往。 眼看四人越来越近,海盗船上的独眼男人终是下了命令:“杀!” 得到命令,举弓的男子没有丝毫犹豫,还有一众弓手,站成一排,同时拉紧弓弦,随着举弓男子一声令下,弓箭拉成了满月。 “破!” 数十根羽箭破空而出,向着四人落去。 “起!” 无心轻喝一声,一口金钟升起,化作四口,分别将四人笼罩在内,任由箭雨落下,金钟丝毫未伤。 “般若心钟神通?”海盗船上,独眼男人猛地上前:“不知是哪位佛家高僧到此,可愿来我船上喝杯茶解渴?” 无心不答,而是看向雷无桀。 又是一轮箭雨过后,雷无桀头顶的金钟破碎,伴随而出的是一道火红色的剑光。 “剑名,烈火轰雷!” 在海上,弓箭的确比刀剑要更好用一些,但总有些时候,这些规则,对某些人是不管用的。 比如,强到可以突破规则的人。 毫无疑问,雷无桀就是这样的人! 雷火轰鸣之声炸响,逼得船上一众海盗连连后退,让出空来,雷无桀飞身而起,一剑荡开火药炸响后扩散的烟尘,便落在了船上,看着那独眼男人哈哈大笑:“原来海盗真是独眼的。” …… 就在雷无桀等人与海盗相遇之时,内陆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百里宸问剑颜战天,胜! 这一战发生在天启城的千金台,汇聚的赌资更是占据了天启城一年收益的近三成,参与其中者,三道九流,不一而足,观战之人更是不少。 金衣兰月侯、掌香大监瑾仙、大理寺卿沈希夺,甚至就连国师都来看了看热闹。 毕竟问剑剑仙,这可不是什么时候都看得到的。 也还好百里宸和颜战天给了千金台这个面子,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赌局。 不过这一战,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反倒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只出了三剑。 百里宸以大风式的风起、风落、风息,对上了颜战天的怒剑式,皆是平分秋色,直到百里宸斩出最后一剑。 那一剑,颜战天并未出招,只是在一缕长发被剑风斩落之后,便负剑而去。 这一战的消息,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北离。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少年剑仙,更有不少人拿他与雷无桀相比,却也分不出个高下。 自此,天下五大剑仙,便成了七大剑仙。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改口,他们在等,等那个评价天下武者的人重出江湖,等那张金榜再论天下。 此时,他们等候的那个人,却在一座院落当中舞着一根削平的木棍,虎虎生风,一头白发带着汗珠飘扬,一身灰布衣袍,看上去倒显得朴素许多。 据他所说,是黑衣和白衣都太容易脏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可听外面的人一直在讨论,你何时出金榜。”辛百草一如既往地熬着药,小心地掌控着火候。 姬若风收起长棍,搬了个凳子在小桌旁坐下,“说起来,我也在等待出金榜的那一天。” “哦?”辛百草疑惑地投来目光。 “我在等,等慕凉城的消息,百里宸往那边去了,司空长风和谢宣也快到了,可是洛青阳呢?”姬若风遥望天边,双眼微眯,手掌不由得攥紧,手心都有些冒汗。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慕凉城这一次会出大事。 他忽而转头望向辛百草:“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种能让我重回巅峰的丹药。” “时间有限,而且你的身体,或许承受不住那么折腾了。”辛百草长叹一声。 姬若风皱了皱眉头,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他略作思索,终是望向青城山方向,“看来,只能打扰他们二人了,只希望不要太晚。” 第144章 约定 东及海深海。 金错号与海盗船的距离已然近在咫尺。 萧瑟等人一同来到了海盗船上,见到了一个早已没了半点儿踪迹的男人。 只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离开大陆,远赴深海,成为深海之中赫赫有名的千里海域之王,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萧瑟别提多嫌弃了。 “看来,他们就是你回天启的依仗了。”海盗船的主人是个一身白衣的儒雅公子,衣袍无暇,面容俊秀,手上还戴着一枚玉扳指,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是个海盗首领。 面对他打量的目光,萧瑟拢了拢袖子,看向他身后的三人,“看来,他们就是你纵行这片海域的依仗了。” 那三人身着铠甲,已经磨损地不成样子,一人手持长枪,一人提着两杆短枪,最后一人要更苍老一些,两鬓斑白,腰挎长刀,背负长弓。 按辈分,雷无桀要管他们叫声叔伯的。 “萧瑟,他到底是谁?”雷无桀小声问道。 萧瑟沉默不语,看向对面的男子,倒是姬雪出声解开了众人心头的疑惑:“萧氏皇族这一代有四个王爷,白王萧崇、赤王萧羽,还有被封为永安王的萧瑟,他就是第四个。” 见几人还是目露疑惑之色,白衣男子缓缓开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叫世袭罔替?” 这四个字一出,就算再笨也该想到了。 北离开国至今,只有过五位世袭罔替的王爷,其中四位是开国时期的人物,未有后代延绵至今,这最后一位,是直到明德帝这一朝才出现的。 这个名号在明德十六年之前,都极富盛名,天下称颂,直到五年前,那件事之后,便成了禁忌。 不过纵然如此,他还有血脉延续,理当还有这么一位王爷。 “琅琊王!” 白衣男子很满意其余人惊叹的目光,因为他的名号,该引起这样的注意,他轻轻扇动折扇,“本王就是琅琊王萧若风之子,萧凌尘,也是如今的琅琊王。” “呵。”萧瑟冷笑一声:“皇叔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接过这世袭罔替的王位?” 闻言,萧凌尘身子一僵,猛地看向萧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没死?!” 投来目光的不光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三个军伍之人。 一直在四年以前,他们三个的名号都如日中天,北离军中,能压他们三人一头的,抛去镇西侯府,便唯有曾经的北离大都护、银衣军侯和金甲大将军。 王劈川、肖斩江、薛断云,这三个如出一辙的名字,听来或许会引人发笑,但对北离,甚至南诀而言,都代表着一种恐怖。 他们是北离中军三神将。 萧瑟轻咳一声,缓缓道:“不仅皇叔活着,雷梦杀也活着。”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萧凌尘莫名吐了一口气,面露喜悦之色:“我就知道父帅不会死,果然,果然!” “嗯?”听到这话,萧瑟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当初父帅送我出城之后,我与三位叔叔相遇,逃得一条性命,在父帅被宣布处决之时,曾在天启城前远远望着。”萧凌尘淡淡一笑,回想起那一身白衣,“那天我看到,她回到了天启,就和十三年前一样,我猜她是带我父帅离去的。” 萧瑟神情一怔,说来,那个时候,他也见到了那道身影,却看得并不真切,直到后来才知,那就是他的师父。 “算了,不提这些,聊聊?” “那自然得聊聊,难道我真要把你的船抢了?”萧凌尘合上折扇,先一步向着船头走去。 萧瑟冷笑:“我还真的有点怕呢,海域之王萧凌尘。” “琅琊王!琅琊王!”萧凌尘气急败坏地回身看来。 两人并肩走去船头,望着茫茫海域,静下心来。 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太多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当年的事,萧若风被白虎使拦下,却放了萧凌尘离去,又路遇三位神将,逃出生天。 萧瑟则是在那一天后被逐出天启,后来又被废了一身修为,这一切都围绕着“琅琊王谋逆案”。 “那一切发生地太快,快到让我来不及反应,直到出城之后,我也不知为何会遭遇追杀,父帅又为何要被白虎使拦下。”萧凌尘忽的又展开了折扇,上面的“王孙公子”四字无比显眼。 萧瑟缓缓说道:“依刑部所言,琅琊王图谋叛逆,那日故意在天启城引发动乱。” “这话你信吗?”萧凌尘看了他一眼,冷笑出声:“若是父帅想要造反,整个天启天启,甚至整个北离都要变天,当年的琅琊军,战南诀,御北蛮,会掀不翻一个天启城?那就是对我父帅的侮辱!” 萧瑟点头:“是啊,但是皇帝信了,琅琊王叔自己也信了,就像是……” 两人异口同声:“约好了一般!” “我想有一个人会知道这一切的答案。”萧瑟忽然又道,“待回到北离,我会去问个明白。” “谁?” “我师父,也是救王叔出来的人。”萧瑟轻声道。 萧凌尘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问什么不直接问我父亲?” 闻言,萧瑟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王叔此刻,应当已不在北离,甚至都未必在大陆之上,说不定去了哪个海岛。” 说完,萧瑟转身就在,不再与他多言。 “萧瑟!”萧凌尘忽而背对着他轻唤了一声。 “说。” “那几日,有一人来过琅琊王府。”萧凌尘转过身来,“若是你问不到,那便从他开始查。” “五大监之首,瑾宣公公。” 闻言,萧瑟点头,身子又缩了缩,“我记下了,如果我能回去的话。” 说着,他便又要抬脚,萧凌尘忽而又道:“若你去了天启,需有足够的盟友,他们背后的势力虽然都不错,但终究属于江湖,你需要的,是在朝堂之上能说得上话的话语权。” “这份话语权,我给你!” 萧瑟回头,与他相视一笑:“那便约定好了,你回天启的这把火,我来为你点燃!” 第145章 拔剑直指慕凉城 萧瑟和萧凌尘并没有聊太多。 他们两个,一个是萧若风的学生,一个是他的儿子,可以说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有些事哪怕不说,心里也有了计较。 不过临走时,萧凌尘还是多了一句嘴:“最近最好不要去三蛇岛。” 他语气幽幽,神色间也有了些许变化。 萧瑟注意到了这点,转身望向他:“怎么?那里有你也得罪不起的海盗,还是什么海怪?” 萧凌尘轻轻扇动折扇:“都不是,是比海盗、海怪还要麻烦的,官兵。” “据我所知,最近有一些官船秘密赶往那里,本来我还怀疑那里出了什么岔子,现在见到你,便有了答案。”萧凌尘啪的一声合上折扇,目光晦涩:“那个瞎子和那个疯小子,现在再怎么说,也是王爷了。” 说完,他便转身向着船舱内走去。 萧瑟与薛断云三人告辞之后,便带着沐春风等人回了金错号。 “路上小心!”萧凌尘还是回到了船头,手中握着那把折扇,白衣飘飘,神采飞扬。 萧瑟轻轻点头。 雷无桀红衣猎猎,左手按住剑柄,“我们会保护他。” “我相信你,因为你是雷将军的儿子。”肖斩江来到萧凌尘的身后,遥望而去。 “我是天启四守护之首,列东方位,青龙,雷无桀!” 金错号调转了船头,继续沿着先前的路线向着三蛇岛而去。 寒风阵阵,萧瑟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望向远方,心中思索许久,终是长出一口气,扭头看向沐春风:“沐兄,只怕我们要提前分别了。” 沐春风一愣,想都没想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若是现在不走,有我们在船上,这整艘雪松长船,便要葬入这茫茫大海了。”萧瑟看着沐春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瑟平日里虽然散漫、慵懒了一些,但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从不言退,哪怕曾经直面刀仙境界的谢不谢,他也不惧一战。 然而这一次,他说会死! 雷无桀想不明白,萧凌尘和他说了什么,前面又有怎样的敌人。 但这世上总有人不会想太多,也不需要想太多,他们一生都遵从自己的内心而行事,沐春风就是这样的人,他说:“不,我们一个人都不会死。” 他还给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你们答应了会帮我抓到那条铁琉璃,若是没有你们,很难成事。” “此事事关我沐家传承,更关系到我沐家名誉,在这天启,没人能让我沐家退让,哪怕他是龙椅上的那位,哪怕这代价,我们承受不起。”沐春风不复淡雅公子的模样,震袖一挥,“田掌柜,祭家旗!” 所有人都知道,沐家有两面旗帜,一面商旗,凤凰于飞,一面家旗,唯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沐”字。 这面家旗,沐家很少挂出来,但每次挂出,都代表着沐家的态度,寸步不让! “沐施主真是好魄力。”无心轻笑着看向萧瑟:“虽然不知道他与你说了什么,不过小僧还真想知道,什么人能把一位剑仙和三个逍遥天境留在深海之中。” 接下来三日,无心和唐莲整日切磋拳法,姬雪也提起了棍子,帮司空千落练着枪法,雷无桀全身心投入剑中,他有预感,自己距离那半步神游,已然不远。 唯有萧瑟,吃了睡,睡了吃,活像是一头猪。 不过这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昔日号称北离第一天才,如今却只能躲在一众同龄人的羽翼之下。 若不是隐脉被废,他此刻,也该与雷无桀一般,意气风发。 三日之后,正如萧凌尘所言,两艘船就在前往三蛇岛的海路上静候着金错号的到来。 这两艘船,却又分别隶属于北离高成府海兵和国通府。 毫无疑问,他们背后,便是天启的那两位王爷。 毕竟,萧瑟是他们登临皇位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 慕凉城。 这里本就沦为孤城,除了洛青阳,再无人迹。 那高大的城门之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的字已然因风沙侵蚀而变得斑驳不堪,看不真切,唯有一道剑痕,经久不散。 这一日,慕凉城罕见地落了一场雨,也罕见地迎来了几位客人。 百里宸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骑着那匹烈风神驹,腰间挎着名剑不染尘,一步一晃地向着慕凉城而来,颇像是一位浪客。 在他身后,李凡松和飞轩也相继骑马踏来,远远望着这座举世闻名的慕凉城。 “小师叔,这里就是慕凉城了。”飞轩满心憧憬地看着眼前的城池。 他从小在青城山上长大,很少出门,这一次,跟着百里宸战过了暗河,去过了雷家堡的英雄宴,见过了怒剑仙颜战天的三剑,此刻又来到这慕凉城,心中别提有多欢喜了。 李凡松也是一样,只是,他修习无量剑法,涉足剑道,对眼前的慕凉城也有别样的感觉。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雨点拍打在蓑衣上,有一种孤凉、落寞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这是孤剑仙洛青阳独有之剑势。 只是,百里宸从这剑势中感受到了一丝悲凉,不是洛青阳久居孤城的悲凉,而是一种……英雄将死之时的悲凉! “就停在这里吧。”百里宸神情凝重,嗅到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那远比现在的风雨还要狂暴。 李凡松和飞轩刚想说些什么,忽觉风如刀割。 “来了!”百里宸猛然抬头,想也不想便从腰间拔剑,脚下一踩,凌空跃起,一剑斩出。 一道银光在他眼前越发明亮。 一剑西来! 此剑剑身狭长,比普通长剑还要长出一倍,这样的剑,全天下也只找得出一柄。 孤剑仙洛青阳之剑,九歌! 此剑许久不曾出鞘,却已然败尽天下剑客,哪怕是怒剑仙颜战天,在此剑出鞘之后,也只能仓惶败走。 很巧合的是,百里宸前些时日才胜过颜战天一剑。 长剑相交,一条近百丈长的剑痕骤现! 狂风呼啸,百里宸的身影随风而去,一条血线洒在了地面。 “百里!”李凡松惊呼一声,刚要拔剑,便听百里宸的声音传来。 “不要拔剑,你距离逍遥尚有一步,不是洛青阳一剑之敌!”百里宸提着长剑又连忙站在了李凡松二人的身前,低声嘱咐道:“我留下,你们走,去雪月城,告诉三城主,就说慕凉城有变,请二城主来!” 话音落下,百里宸脚尖一点,飞掠而起,长剑搅动风势,“风起!” 第146章 凄凉剑 慕凉城。 城门缓缓打开,一人缓步而出,身着灰色长衫,腰间挎着极长的剑鞘,面对百里宸迎面而来的一剑,不闪不避,甚至不曾拿回九歌,只是抬起手轻轻一点。 这一点,便要胜过天下无数剑客。 仅仅一缕剑意,便将百里宸再度压了下去,进退不能。 “怎么可能?”百里宸嘴角溢血,难以想象洛青阳若是握剑,那又是怎样的实力,他艰难地抵御着那一点剑意,眼中却尽是倔强。 “半步神游也好,入了神游也罢,我不信,我连一剑都借不下!”百里宸嘶吼一声,逼着自己将全身的内力化作一剑,顶着洛青阳的剑意上前,“剑名,大地回春!” 洛青阳神色淡然,右手化作剑指,向前一指。 凄凉剑势,摧枯拉朽。 百里宸最得意,也最巅峰的一剑,竟然如此简单便被破去。 这下,他再没有丝毫怀疑,如此实力,洛青阳必然入了那神游玄境,只是…… 望着他眼神中的杀意,百里宸心头凛冽,“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再想,洛青阳已然唤回了九歌,身上剑势攀升至顶峰,给百里宸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十余年苦修,这凄凉剑已是大成。 他这一生,生来无父无母,同门又在魔教东征之时、暗河袭杀之夜死了个干干净净,师父也被人做成药人,直到前些日子赤王到此才收到消息,除此之外,他喜欢的人还嫁过两次,生了两个孩子,却都与他没有关系。 如此一生,凄凄凉凉,又在这慕凉城苦修十余年,谁也不知他的凄凉意到了何等境界。 只是,百里宸从中探到了一缕别的气息。 死意! “风再起!”百里宸提剑再起,引浩荡长风而来,化作第二剑。 “风落!” 这一次,百里宸被一剑打飞了出去。 他握剑的手,虎口迸裂,连剑柄都抓不住,胸口一道剑痕,从右肩延伸到腹部,就差些许,就是开膛破肚。 洛青阳出手,招招狠辣,无人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是百里宸死在这里,那么无论天涯海角,纵然他已是神游,也未必就能留下一条命来。 百里宸气息奄奄,远远地望了眼李凡松和飞轩逃遁的方向,隐约还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口中呢喃道:“还不够,还不够远,再远一点,再快一点……”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弱不禁风,“呵,算命的说了,小爷命硬得很,可不能死在这儿。” 他的意识已然有些朦胧,但正相反,他的一身剑意竟再次攀升。 “所有人都以为我最后胜过颜战天的那一剑是大地回春,可其实是……醉春风啊。” 百里宸幽幽一叹,长剑缓缓提起,轻描淡写的一剑划出,如春风拂面,一醉逍遥。 这并不是大风式中的醉春风,而是百里宸所创醉剑式,一式三剑,醉春风、醉江山、醉千秋。 春风拂过江面,越过千山,一醉梦回往昔,一阅千秋,方知天地之浩,日月恒常,人之一世,不过浮生若梦,亦醉亦醒之间。 此剑出,百里宸境界攀升,竟入了半步神游之境。 却恍若回光返照,剑势登临绝顶,却陡然又被孤剑仙压了下去。 洛青阳依旧未用任何剑法,只是凭借着绝顶修为,以势压人,胜得没有丝毫道理可言,只是他这一胜,却要杀人! 又是一剑而来,百里宸却再无回击之力。 剑光在眼前越发明亮,他的心中却仍是刚才的那一剑。 死前能斩出这一剑,也不算给父亲丢脸了。 他心中如此想到。 忽然,一声厉喝由远及近。 “剑下留人!”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伴随着风声,一阵金铁交鸣的碰撞声也是相当刺耳。 重剑别离挡在了百里宸的身前。 剑势呼啸,一道白影裹挟着百里宸向后滚落了出去,重剑甩出,没入黄沙,唯有剑柄露在外面。 两人滚了得有数十丈,才终于止了下来。 “嘶~你快起来,硌死我了!”落明轩惨叫一声,身上剑太多,刚才滚了那么多圈,背上指不定压出多少印子,说不定都有淤血了。 除他之外,李凡松二人也回来了,他们身前站着一位白衣仙子,遗世而独立,只是白色披风上那个大大的“赌”字有点儿煞风景。 “洛青阳,你疯了?敢杀百里东君的儿子?”尹落霞开口便骂,只是很快便察觉不对。 洛青阳的状态不对劲! “咳,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百里宸一翻身,从落明轩身上离开,倒在一边,口中吐血,但仍是急忙说道:“快走,是药人。” “药人!”落明轩惊呼一声,也来不及管那柄重剑了,扛起百里宸就向着自己师父而去,“快走!” 经历过无双城的惨剧,落明轩太清楚药人之术的作用了。 没有痛感,功力大增。 一般人沦为药人,只能斩其头颅,可对方是洛青阳! 普天之下,能制服现在的他的人,满打满算都不知道有没有十个,想找到更是艰难无比。 就他们所知的几人,苏月明、君玉、叶鼎之三人下落不明,百里东君远行海外,赵玉真、李寒衣远在青城山,根本来不及,除了他们,哪怕是国师,只怕也奈何不了此时的洛青阳。 为今之计,唯有逃命一途! 百里宸气息奄奄地趴在落明轩背上,运起内力,朗声高呼:“琉璃!” 忽然,一条白莹巨蛇从几人脚下冲出,托着几人便向着远处逃去,身后剑痕劈落,在地面留下道道沟壑,狂风过境,卷起黄沙滚滚。 落明轩缠着百里宸在白琉璃的背上躺下,回头望去,白蛇的蛇尾还是受了剑伤,青色的血液仿佛在闪着荧光,一大片的银鳞脱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尹落霞轻轻拍了拍白琉璃的额头,算是抚慰,心中也是有些焦急,“有谁能把洛青阳制成药人?” “论武功,洛青阳绝对是神游之下第一人,纵然是宫里的大监瑾宣公公,也未必能是他的对手,而且以他的实力,纵然面对顶尖高手围攻,就算打不过,也是走得了的,那么想对付他,就只有一个可能!” 第147章 凄凉,国殇! “来了!” 飞轩惊呼一声,连忙拍出一掌。 大龙象力! “我有一剑,无量天罡!”李凡松拔出了身后的桃木剑,手掐剑诀,一剑化作万千,“无量剑阵,去!” “入此劫之人,生生世世,万劫不复!” 一掌一剑祭出,尹落霞伸手就把两人给拽了回来:“你们不要命了?!” 说话时,又将落明轩也按了回来,反倒是她一步踏出,金腰带破空而出。 “明轩,护他们离开!” 落明轩跌坐在白琉璃的头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师父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就看到半截金尺飚射,没入了黄沙。 “走,快!” 他怒喝一声,自己却是从白琉璃的头上一跃而下,“我回去找我师父!” 黄沙席卷,狂风肆虐。 尹落霞挡下了那一剑,可金尺断裂,她的肩头也受了剑伤,深可见骨,可纵然如此,还是抬手一掌,反攻而去。 “洛青阳!” 随着一声厉喝,洛青阳的动作竟然真的有了一丝停滞。 趁此机会,尹落霞的一掌也终于打实。 只是两者修为如同天堑,洛青阳甚至没有被震退哪怕半步,他轻飘飘的眼神中透露着浓郁的杀机,手中九歌毫不犹豫地斩落而下。 呤! 一声枪鸣突然在沙漠之中炸响。 与之伴随的是百鸟争鸣,凤凰高飞之势。 枪名,百鸟朝凤! 另有一剑,虚无缥缈,若天下闲云! 枪仙司空长风、儒剑仙谢宣,终于在此时赶到,除他们之外,另有一位少年背负剑匣,不远千里而来。 无双城城主,无双! “云梭、轻霜、风萧、红叶、蝴蝶、绝影、杀生、破劫、玉如意、绕指柔,去!”无双飞身而至,解下剑匣便一掌拍落在地。 随着他的呼唤,十柄飞剑出匣。 无双略作犹豫,再度吐出两字:“苍、茫!” 十二飞剑时隔百年现世,遇到的每个对手都非凡俗之辈,上一次是慕词陵,而此刻,是孤剑仙洛青阳! “十二飞剑还不够,你也给我出来!” 无双怒喝一声,剑匣大开,他一手握住剑柄,将之缓缓抽出,左手抓住剑刃,鲜血浸染剑身,似有火焰燃烧,朱雀高飞。 无双城闭关数天,无双并未有多少进步,但在前些时日,他见到了百里宸问剑一战。 两位剑仙之争,举世罕见,无双也从中得了一些领悟,于是便在白王府闭关了几日,后听闻百里宸向着慕凉城而来,便料定他会问剑孤剑仙,于是,无双又自天启而来。 此刻出剑,一剑扶摇之巅! 三人一同出手,终是将洛青阳这一剑挡了回去,同时将其震退数步。 “神游玄境?”司空长风眉头紧皱。 他回到雪月城也曾闭关一段时日,将所有的一切放下,在谢宣到访雪月时出关,终是入了半步神游。 可此刻面对洛青阳,竟然心生一种螳臂挡车、蚍蜉撼树的感觉。 谢宣神情凝重,缓缓摇头,“只怕是入了那鬼仙之境。” 鬼仙,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不入轮回。 虽曰仙,实为鬼! 如此境界之人,谢宣与司空长风都曾见过一位,便是十三年前的叶鼎之! “儒剑仙,你们说什么鬼啊仙的,是什么意思?”无双无奈地挠了挠头,根本听不明白,他只知道:“若是我们再不动手,他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大明朱雀便将眼前风沙斩成了两半,一道剑痕从脚下分裂而去。 “好、剑!” 自出城以来,从未开口的洛青阳竟从口中吐出两字,眼中闪过一道神采,但很快便又被杀意压了下去。 他提剑而起,这一次,不再是随随便便的一剑,剑法之繁杂,举世罕见,尤其脚下步伐,更是零落无序,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 剑舞,《九歌》! 上一个让他如此出剑的,还是剑心冢李素王。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到了最后一式礼魂,我们谁都挡不住!”谢宣大喝一声,出手即是杀人刀。 司空长风几乎同时提枪而起,一点寒芒破空杀去,竟化作一条九天惊龙,仰天长啸一声,而后向着洛青阳扑了过去。 可此时怎还拦得住? 洛青阳一剑卷起那十二柄飞剑,剑势一转,便将之尽数向着无双而去,直接震退了他手中的大明朱雀。 又是一剑,若冬日残阳、荒漠清泉。 九歌·东君! 尊贵、雍容、威严、英武,这便是传说中的春神东君! 司空长风的乌月枪和谢宣的万卷书也在此时到了。 三件兵器碰撞之下,两人应声即退,反倒是洛青阳,不退反攻,且剑剑夺命! 司空长风和谢宣边战边退,压力也随之更甚。 “这一剑!” 只见洛青阳再出一剑,剑势却陡然一变,悲凉之势使得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丝触动,其剑势之浩瀚,更是绝世。 剑风呼啸,如千万将士唱响悲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 “国殇!”谢宣惊呼一声,勉力提剑起舞,迎着洛青阳便杀了过去。 这一剑,极缓、极慢,却寄托了无尽的哀思。 九章·思美人! 洛青阳瞳光涣散,一道身影仿佛再次出现在了眼前,身上悲凉之势渐缓,给了司空长风缓冲之机。 一枪破空杀去,迎着剑势,长枪狂舞。 一点寒芒炸响,千道枪影层叠。 “这一枪,千落!”司空长风暴喝一声,再抡长枪,由上砸下,伴随阵阵音爆,震耳欲聋。 谢宣也剑势一转,悲回风! 其中悲凉虽远不及国殇,但其中哀楚,却是扰人心绪,乱人心弦。 但这一次,洛青阳未受半分影响,他的眼神似乎明亮了一些,手中的剑势不自觉攀升。 将士的怒号,百姓的悲呼,帝王的孤注一掷,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且怒。 且悲。 且不惜! 这就是凄凉剑之最,国殇! 天下悲戚之事不计其数,但有何比得上国破家亡。 洛青阳在这空无一人的慕凉城孤坐十数年,此刻,凄凉之剑才终于破云为龙! 第148章 风云动荡江湖起 无双站在不远,左手一抬,十二柄飞剑环绕。 他纵身一跃,手中的大明朱雀释放出鲜亮的血光,摄人心魄,虽是魔剑,其中剑意却为正道。 此剑祭出,无心再无余力掌控飞剑,十二飞剑皆归入剑匣,随后闭合,他则高举大明朱雀,如凤凰展翅,翱翔九天,烈火焚尽了天边的云层,好似要将苍穹斩成两半。 “我以此剑入剑仙,败天下剑客称无双!” “好剑!”谢宣眼中一亮,手中剑势也随之攀升至巅峰。 司空长风一杆长枪如龙,千道枪影层层叠叠,悍然落下。 三人合力,生生将洛青阳的剑势撕开一道口子。 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若无人能在此时给洛青阳以重创,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将化作乌有,到时迎来的便是洛青阳的最强一剑——礼魂! “还有没有人来?”无双艰难出声。 三人之中属他实力最低,哪怕入了大逍遥,也只是趁着最开始的劲头,打出了这一剑,若是僵持下去,他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这句话,一柄雪亮的长剑自后方飞掠而来,撕裂了长风,向着洛青阳暴射而去。 “好美的剑!” 那是柄修长隽秀的长剑,剑格呈羽毛状,还镶着一块红宝石,煞是好看。 “剑气响惊雷!” 一剑如惊雷滚滚,连绵不绝。 雷声乍响,云雨渐落。 如此剑势,世间唯有一人。 苏暮雨,到了! 一袭长袍猎猎,一柄油纸伞打开,将雨幕隔绝,红艳的色彩之中,那张隐约有些苍白的脸颊也逐渐清晰。 手握长剑,苏暮雨长驱直入。 血花溅射,长剑脱手。 洛青阳的剑舞终于还是变了,这一剑,集他一身剑气。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此剑,不迎神,不接人魂,而在于送。 送神,送魂,也送人! 这是绝杀的一剑,只针对苏暮雨的一剑。 “趁现在!”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 紧接着,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洛青阳的身后,寸指剑毫不犹豫地挥了出去,手中刀丝狂舞,似乎要将他牢牢锁死其中。 然而刀丝刚刚祭出,便被洛青阳的剑气斩成粉碎。 “吃我一刀,杀神!” 兵息之术,无视周围的一切,眼前唯有刀与敌人;敛势,集聚全身气力与一招,一击必杀;杀神,谢七刀所传最强一刀,论杀伐,天下难寻能与之匹敌者。 三门绝学化作一刀,谢不谢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四位半步神游,两位大逍遥,如此阵容,举世难寻,然而如今对面却唯有一人。 重重杀招之中,洛青阳剑舞不止。 狂暴的剑气抵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伐,甚至犹有反击之力。 “该死的!怎么还不死?”苏昌河怒骂一声,拔下了背后的阔剑,剑身上的怒龙缓缓睁开双眼,散发着血红色的光芒。 眠龙剑! 原本这剑应该交予如今的大家长苏暮雨,只是,他从白鹤淮那里拿回了曾经问剑无双城时所用的那柄鹤羽剑,又有细雨和十八剑阵,这眠龙剑他实在是用不上。 当然,还有一点,他的剑势,不适合以眠龙剑这样的阔剑施展,所以,便又交回到了苏昌河的手中。 对此,暗河中人虽有异议,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此刻,此剑再次出鞘,剑指洛青阳。 得暗河三人相助,司空长风三人稍缓片刻,便再次出招。 银月枪,哭断肠! 杀人刀! 唯有无双,再次唤来十二飞剑,结成剑阵杀去,却是缺了一角,直到他手持大明朱雀落入阵中,引十三剑向着洛青阳绞杀而去。 六位绝顶强者的联合杀伐之下,洛青阳的剑势终于弱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兵势也越发猛烈。 洛青阳的最后一剑,极尽恢弘,极尽凄凉。 剑散,雨停,云开,光落。 这些个在说书先生口中、小说话本之中、江湖传说当中,都极负盛名的江湖高手,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沙漠之中,任凭风沙盖了上来。 最后是尹落霞等人回返,把他们从黄沙中刨了出来。 只是,却已不见了洛青阳的身影。 …… 天启城。 一间极隐蔽,且终日不见阳光的屋子当中。 这里陈设简单,唯有一桌一椅,墙上挂着一幅字,上面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下百晓。 这间屋子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四处都是灰尘。 就连那幅字都蒙了一层薄尘。 忽然,一声轻响在屋中回荡,房门的机关缓缓打开,那竟是一面铁墙。 伴随着大门打开,烛火的光芒堪堪照亮了此处。 来人拂袖一震,便将满屋的灰尘卷了出去,然后缓步走入其中。 此人白发灰袍,面带恶鬼面具,手中拿着一纸信笺。 观后,他从书桌当中拿出一卷卷轴,提笔书写。 最顶端写着两个大字:金榜! 此人也毋庸置疑,正是百晓堂堂主、昔日天启四守护中的白虎使、天下武榜评定者、天下武学境界评定者,姬若风! 他的归来,也代表着江湖上即将掀起一阵滔天风浪。 江湖风波静,金榜论武名。 每次风波席卷天下之时,总会伴随着一些人的生死,当江湖平定,金榜便就此而生。 但金榜,往往也会掀起一阵风云诡谲。 短短三日,百晓堂弟子从天启而出,涌向四面八方。 大到天下四城、三大世家,小到小门小派,几乎都有一张金榜送到。 谁也没有想到这张金榜来得如此突然,更没有料到,这一卷金榜,囊括了百兵榜、良玉榜,以及冠绝榜! 百兵榜上,唯有枪仙不变,剑仙刀仙都有新人上榜,不过也仅仅如此;良玉榜更迭不定,二十五岁之下的少年天才皆有机会上榜,也没什么值得注意。 但是冠绝榜,代表的是天下间最绝顶的一批人,他们不说真正冠绝天下,但也是举世难觅敌手,此番更迭,不知多少人上榜,更不知多少人下榜。 此番风云动荡,将从江湖起。 第149章 金榜论武名(上) 三日之后。 司空长风等人已回到了雪月城,谢宣和无双入了天启,一个去找国师,一个则是去了白王府,暗河中人也只有苏暮雨一人跟随。 李凡松和飞轩也一道而来。 因为就在慕凉城一战之后,赵玉真和李寒衣姗姗来迟,得知消息后,又先行一步回了雪月。 为了照顾百里宸这个伤员,李凡松和飞轩日夜颠倒,一刻不停地驾着马车,期间也换过几次马,这才在第三天天明的时候,赶回了雪月城。 也就在他们刚刚入城的那一刻,一声马嘶从后方传来。 “司空城主,请留步。”紧接着是一个恭敬的声音。 马车掉头,几人从宽敞的车厢当中走出,看向来人,心头一动。 那人头戴斗笠,斗笠上写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百”字。 他足尖在马镫一点,身形飘忽之间,便落在了几人身前不远,虽武功不高,但这一手轻功,却着实有点儿意思。 “江湖百晓堂?”百里宸口中呢喃。 经过三天的颠簸(休养),他的内伤虽然一点儿没好,不过靠着强悍的修为,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 司空长风盯着那人手中递来的一张金榜,心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江湖风波静,金榜论武名。 时隔十年有余,这张金榜终于再次问世。 “姬若风回来了?”司空长风转移目光,望向那名百晓堂弟子。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金榜抛出,“枪仙,请观榜。” 司空长风手中乌月枪一挑,枪尖抵住卷轴的一头,猛地向一侧甩开,一个个名字在几人眼前浮现。 这边的动静,同样吸引了雪月城中的弟子,为首的,是曾经在雷无桀闯登天阁之时,第一层的守阁弟子谢烟树。 除去弟子,李寒衣和赵玉真也不知何时到了。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金榜。 金榜第一榜,百兵榜! 说的是兵器,也是用兵器的人。 百兵枪为王,所以第一个名字就是: 枪仙,司空长风。持枪:乌月。 枪之后便是剑与刀: 剑仙: 道剑仙赵玉真。持剑:桃花。 雪月剑仙李寒衣。持剑:铁马冰河。 孤剑仙洛青阳。持剑:九歌。 儒剑仙谢宣。持剑:万卷书。 怒剑仙颜战天。持剑:破军。 雷剑仙雷轰。持剑:刹雷。 雨剑仙苏暮雨。持剑:鹤羽。 红衣剑仙雷无桀。持剑:心。 醉剑仙百里宸。持剑:不染尘。 看到这九个名字,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阵荒诞之感,如果不是前些时日便流传开的种种事迹,只怕都以为是姬若风这么多年不出现是因为脑子坏了。 前五个名字自然理所当然,雷轰当年提着杀怖压了半个江湖,如今入剑仙也是意料之内。 只是剩下的三个名字,雷无桀和百里宸的年纪太小,甚至如今还有人怀疑他二人的真正实力,不过百里宸经过天启问剑怒剑仙一战,也算是坐实了剑仙的位置,至于雷无桀,待他回来,只怕要迎接不少的挑战。 最后便是苏暮雨。 众所周知,金榜只评江湖,不论朝堂,但是,除朝堂之外,还有一方势力不曾上榜。 那便是暗河! 可此刻,那苏暮雨的名字却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下,这个江湖要热闹许久了。”司空长风轻轻叹了口气,也摸不准姬若风的目的。 刀仙: 霸刀澹台破。持刀:麒麟牙。 鬼刀摘月君。持刀:阴阳。 温柔刀苏雨落。持刀:迟落。 杀神刀谢不谢。持刀:龙牙。 南诀依然是三位刀仙,只是温柔刀却已不再是从前的温柔刀。 司空长风暗自砸舌,算算年纪,苏雨落如今也才二十出头,虽不比雷无桀、百里宸,却也是数一数二的绝代天骄了。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至于谢不谢,司空长风倒是丝毫不感觉意外,毕竟已经有了一个苏暮雨。 枪与刀剑之后,便再无人能在自己所使兵器后面加上一个仙字,直到最后一个名字。 酒仙,百里东君。兵器:拳头,以及所有。 持剑可剑仙,挥刀成刀仙,世间最绝世,唯有百里君。 金榜第二榜,良玉榜。 江湖之中,未过二十五的少年天才,都有机会名列此榜,只是名额稀少,唯有八名,能上榜者,无一不是天下绝顶的少年英才。 如今的江湖之中,雪月城三位城主、雷门双子、唐门老太爷、温家家主,都曾名列良玉榜。 尤其是百里东君,曾经可是蝉联五年良玉榜首甲。 这一榜,也是雪月城弟子们最关注的一张榜单,个个都削尖了头往外挤,远远地望了过去。 似乎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百晓堂弟子缓缓开口,将良玉榜念了出来。 “良玉榜第八,雪月城弟子,司空千落。” 没想到第一个弟子就是雪月城弟子,而且还是司空长风的女儿,他们雪月城的大小姐,这让一众雪月城弟子也与有荣焉。 司空长风神色不变,倒是身后的一众弟子窃窃私语。 若是有人注意,说不定就能发现三城主的耳朵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良玉榜第七,青城山弟子,李凡松。” 李寒衣依稀记得当年雷无桀闯登天阁之时,与他一同问剑的少年,她还说过那少年的剑是杀猪剑,没想到一不留神,那个少年如今也上了良玉榜。 赵玉真也是面带欣慰之色,毕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弟子。 “良玉榜第六,唐门弟子,唐泽。” 这个名字一出,司空长风都愣了一下,旋即眉毛一挑,想到了唐门传来的消息。 “唐门何时有的这么一号人物?”尹落霞不解地看向身侧的三城主。 司空长风微微一笑:“是唐老太爷,不对,是唐轩策的亲传弟子。” 尹落霞了然地点了点头。 前任老太爷的弟子,那就不奇怪了。 “良玉榜第五,唐门、雪月城弟子,唐莲。” “是大师兄!提到大师兄了!可是,怎么才第五?”弟子们哗然。 倒是司空长风和尹落霞想得更多,他们一同扭头看向落明轩,如果不出意外,良玉榜前四,当有他的名字。 这一代的少年天才,甚至有未入良玉,便可登榜冠绝的存在,唐莲在这些人的面前,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第150章 金榜论武名(下) “良玉榜第四,雪月城弟子,落明轩。” 果不其然,第四就已经轮到了落明轩的头上。 初听到时,落明轩还一脸茫然,直到李凡松向着自己道贺一声,他才猛地一个激灵一蹦三尺高,“师父,是我,是我啊!我是良玉榜第四!” “倒是没辱没了那六博剑术。”尹落霞笑着称赞一声,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 一众雪月城弟子也是欢喜雀跃不已。 如今良玉榜出来五人,其中三人便是雪月城中人,只是……前三甲中,只怕没有雪月城的名字了。 “良玉榜第一,无双城弟子,无双。” 良玉榜第一?无双城? “刚才不是列到第四吗?怎么忽然就第一了?这榜错了,还是他念错了?”有人质疑道。 司空长风想起了那个手持大明朱雀一战洛青阳的少年,微微一笑,他就算列入冠绝榜,也是有资格的,只是他出现在良玉榜,也就意味着冠绝榜的争夺将更为激烈。 没有理会雪月城弟子的质疑,百晓堂弟子再次开口说了下去:“良玉榜第一,寒山寺弟子,无心。” “这他妈的是谁啊?”有个弟子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好像是叶鼎之的儿子。” 城门前瞬间安静了下来。 “良玉榜第一,温柔刀,苏雨落。” 这最后一个名字,才真正如同平地惊雷,炸的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刀仙!那另外两个……” 有人默默吞了口唾沫。 百晓堂的评定,自然是禁得起质疑的,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金榜的公正。 能与刀仙齐名的,注定就只有同境界的武者。 就在众人依旧还沉浸在这个名字带给他们的震惊之时,百晓堂弟子忽然再度朗声高喝:“冠绝榜!” 金榜第三榜,冠绝榜! 这一榜已经封榜十数年,很多人都以为再不会有这张榜单,然而今天,冠绝榜再开! 榜上有名者,皆是冠绝天下之人。 然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冠绝榜却真是将那些绝顶高手划了十位出来,并分为四等,可想而知,若是登临首甲,将会迎来怎样的狂风骤雨。 司空长风卷起卷轴,沉声低喝:“念!” 所有人屏气凝神,静候着接下来的金榜前十。 “冠绝榜第四甲,雷云鹤、摘月君、雷无桀、百里宸。” 雷门双子之一、鬼刀摘月君,这二人的名字,所有人都不会感到陌生,他们甚至不该在四甲,或者说,他们本就位列三甲,可现在竟倒退两名。 尤其与他们齐名的,竟然是两个毛头小子! 其中一人,更是雷梦杀的儿子,要知道雷云鹤当年曾与雷梦杀、雷轰、雷千虎合称雷门四杰,现在却与他的儿子排在了一起。 但无人会质疑姬若风的眼光。 “冠绝榜第三甲,司空长风、谢宣、唐怜月。” 枪仙司空长风、儒剑仙谢宣、唐门老太爷唐怜月。 这三个人的名字便足以坐稳三甲之位,甚至争夺二甲也未尝不可。 雪月城弟子更是一阵欢呼。 姬若风曾说过,天下强劲,司空长风一枪去八分。 可江湖之上,用枪者本就不多,这也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强,而现在,起码有了一个定论,他与儒剑仙和唐门老太爷平分秋色,连雷云鹤与摘月君都要逊色一筹。 “天下剑仙有九,刀仙有四,就算接下来三位都是其中之一,可还是有九人被刷了下去,姬若风这是想做什么?”司空长风眉头紧皱。 只希望那冠绝榜首甲,压得住这个天下,便如曾经的学堂李先生。 尹落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不是忘了,最近出现的神游玄境,几乎都与我雪月城有些关系。” 司空长风神情一愣,恍然大悟。 “冠绝榜第二甲,百里东君。” 这个名字刚刚念出,便是一众哗然,就连司空长风的神色都变了变。 百里东君位列二甲,也就是说,那首甲,很可能便是洛青阳! “姬若风认为她不如洛青阳吗?”司空长风越来越看不懂这张榜单了。 “冠绝榜第二甲,洛青阳。” 百晓堂弟子一字一顿地念道,每个字都念得无比清晰,生怕他们听错了一般,但是在场之人的神情,却仿佛就是听错了一般。 “怎么可能?!” “洛青阳和大城主都是二甲,那首甲是谁?” 一众弟子各种猜测,扰得落明轩等人都面露忧色,反倒是身为三城主的司空长风忽然笑了笑,似乎这个排名就该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尹落霞扭头看向他。 司空长风笑得莫名,“我在想,多年前的一幕,此刻会不会再次发生。” “冠绝榜首甲……” 百晓堂弟子话音未落,一袭红衣便应了司空长风的话,千里扶摇而至,伸手一点,便将乌月枪尖的那卷金榜炸了个粉碎。 她便如仙女下凡一般,红衣如火,让整座雪月城都不禁暖和了一些。 “滚回去告诉姬若风,凡世之人,怎能评天上仙人?” 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百晓堂弟子松了一口气,转身便驾着座下马匹背对雪月城而去,清脆的马蹄声踏起淡淡尘烟。 这一炸,炸的不只是雪月城的金榜,而是全天下被送出去的金榜。 无一例外,最后首甲的名字,没有从任何一位百晓堂弟子的口中说出。 …… 天启,百晓堂总部。 姬若风闭目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口中呢喃。 忽然,桌上的金榜炸碎,他猛地睁眼,面带笑意。 “上一个手撕金榜的,是学堂李先生,一人之名镇了天下三十年,而如今,这样的人物又出现一位,不知镇不镇得住诸位牛鬼蛇神呢?” 这就是他的目的。 再造一位“李先生”,再镇一次这个天下! 第151章 上岛 百兵榜、良玉榜、冠绝榜,三榜公布天下,最后却另有一行小字: 学堂君玉、天外天叶鼎之、雪月城李寒衣、青城山赵玉真,四人入神游,退世清榜。 这一句话便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倒不是这四个名字出乎意料,而是他们从这张金榜上看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事实。 良玉榜上,司空千落、唐莲、落明轩三人出自雪月城,李凡松又出自青城山,如今的青城山与雪月城可以说是同气连枝,还有唐泽,出自雪月城背后三家之一的唐门,另有寒山寺无心,叶鼎之的儿子,父辈之间交情,也在这一代延续。 再看冠绝榜,四甲当中便有三人与雪月城沾亲带故,三甲更不用说,二甲中一个百里东君就足以压过天下,至于那没有名字的首甲,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除去这两榜不谈,这最后的四个名字……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金榜是为雪月城一家开的。 只是事实如此,也无人能出声反驳。 总之,这张榜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却又被榜上的那些个名字压了下去。 倒真如姬若风所想,江湖反倒平静了许多。 只是这金榜上的位次注定不会稳定太久,待无双城那位小城主稳固修为,待那位远赴海外的永安王重回天启,待那位慕凉城的城主入了天启,一切还会大变。 只是这一切,海外的那位王爷却是丝毫不知。 此时,他们已经出现在了三蛇岛上。 至于那两艘阻拦金错号的官船,三天前就被另外一艘雪松长船逼了回去,一艘挂着神鸟大风旗的大船,船头的是掌剑监瑾威。 大监出行,并挂上这面旗帜,代表的就是明德帝的意志。 明德帝的意思很简单,在萧瑟回到天启之前,谁都不能出手,否则面对的就将是帝王一怒。 虽然如今的天启城,已经被雪月城平白压了一头,但皇城依旧是皇城,没有人愿意与国家对立,更何况那位永安王殿下的背后,是那位金榜首甲! 一座皇城,一座江湖第一城,这个天下,没人得罪得起。 瑾威的这次到来,也给萧瑟带来了一句话。 “你要查的事情,与明德帝的意志相违背,你想证明,你父皇错了。但是无论何时,皇帝都不会错,况且他也没有死。” “但是他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在百姓心中,他依旧还是那个因叛逆被斩首的琅琊王!”萧瑟不卑不亢。 似乎正因为他的态度,所以瑾威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个天下,能指责明德帝做错的人只有一个,但她却绝不能再入天启。” 说完这句话后,瑾威公公便放着金错号过去了。 如今三天过去,萧瑟仍在想着瑾威公公留下的这句话。 “你还在想那件事?”下船后,姬雪便来到他身边站定。 那两名蛇首已经带着那些捕蛇人进了林子,他们里面穿着护身的紧身皮衣,外面罩着黑袍,脸上还戴着铁制的面具,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肌肤露在外面。 萧瑟的注意力显然不再他们的身上,他看向姬雪,轻轻点头,“没错,我本以为他会说世上无人能让皇帝认错,却没想到他会留下那么一句话。” “这个人,我想我知道是谁。”姬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萧瑟扭头望去,不解地看着她。 “你可知北离开国有几位柱国?”姬雪笑着问道。 “大国师李风连,当年摆下天门连锁阵,大破西楚铁伐阵之后,便云游而去;太傅谢之则于天武帝驾崩之后不知所踪,剑圣独孤落、刀神轩辕破风直到年迈离去,未有血脉留世,唯有太师董礼留下家族后人,如今的太师董祝便是那位的后人。”萧瑟如数家珍地说道。 姬雪点头之后又轻轻摇头,“除去这五柱国,其实当年还有一人,她曾一人一拳攻破长安的大门,这才有了后来的天启,只是定国北离之后,天武帝欲加封于她,她却早已不知所踪。” 萧瑟皱了皱眉头:“这些你又是如何得知?” 姬雪笑着摇头:“百晓堂并非对你全无隐瞒,况且有些记载,萧氏皇族也有,只不过唯有皇位上那人知晓。” “原来如此,不过你既然提到他(她),难道说,他(她)还活着?”萧瑟思路一转,忽而又道:“是我师父!” “没错。” “萧瑟,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雷无桀终于发现有两个人没跟上队伍,回头挥手招呼道。 忽然,一道金线从树上掠下,向着雷无桀的脖颈而去。 唐莲眼疾手快,伸手一抓,便牢牢将金线蛇握在手中,然后转手就塞进了沐春风装蛇的器具之中,整个过程连三息时间都没过去。 彼时,雷无桀才刚要拔剑,虽然以他的实力,金线蛇也伤不到他。 萧瑟两人运起身法跟了上来,然后萧瑟慢悠悠地来到雷无桀身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夯(hāng)货。” “是夯(bèn)货!”雷无桀气愤地反驳道。 萧瑟懒得怼他,看向沐春风,“这金线蛇好找吗?” 不怪他如此发问,这座岛跟寻常岛屿也没什么区别,花木繁盛,鸟兽齐鸣,实在不像是爬满了金线蛇的样子。 沐春风无奈一笑:“虽然这金蛇岛是金线蛇最多的岛屿,但以金线蛇的珍贵也并非是满岛都是,寻觅起来自然要费些功夫,不然我也不至于找那么多捕蛇人。” 闻言,萧瑟皱了皱眉头,这种时间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着实有些不安,他再度问道:“这次一共要抓多少条金线蛇。” 沐春风也不磨叽,直言道:“两百条,差不多就能匀回这次出海的开销了。” 听到这个数字,唐莲一惊:“两百条金线蛇?若是将毒全部萃取出来,都能毒死一城的人了!” “金线蛇是毒物不假,却也可以用来救人,为了这次出海,沐家给官府塞了不少钱,可不能做这亏本的买卖。”沐春风说道。 萧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商人的风格,他看向唐莲:“麻烦了。” 第152章 金线银衣 作为唐门这一辈天赋最高的弟子,抓捕毒物对唐莲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只见他撒了一圈硫磺粉在四周,然后又点燃气味腐臭的一炷腐香,将四周的金线蛇都引了过来。 不过碍于那一圈硫磺粉,却是没有一条蛇敢于靠近。 “这是腐香,世间所有毒物都拒绝不了它的味道。”看见众人眼中的不解,唐莲解释了一声,然后就蹿了出去。 唐莲这话说得很绝对,也很权威,因为用毒之道,除了老字号温家,便以唐门为最。 只见那一袭黑袍在林间急速穿梭,一道道银光闪烁不定,一条条金线蛇迅速跃起,却又迅速落下,等到那腐香燃烧到一半,唐莲才回到几人的眼前。 “够了,让人来收拾吧。” 说完,就先一步向着船上走去,萧瑟等人慢悠悠跟在身后,颇有一种来游玩的既视感。 沐春风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自觉学着青州街头小贩私下暗骂豪贵的语气骂了一声:“臭牛逼!” 由于银衣蛇只在晨起时现身,所以众人又留了一晚。 夜晚,众人点燃了篝火,唐莲做了蛇羹,沐春风叫人搬来了美酒。 就连萧瑟都被雷无桀劝了一杯,然后就在甲板的角落睡死了过去,倒是司空千落看着蛇羹直反胃,草草吃了些干粮,就看着唐莲一跃而起,打起了拳。 或许是醉了吧,这一次的海运,竟是引得海潮共鸣,浪花翻涌,引得那些个船夫、捕蛇人连连叫好。 雷无桀提剑而起,踏海而起,若依剑舞! 叶若依坐在岸边,看着那恣意飞扬的少年,眼中闪烁着亮光。 船头,姬雪提着那根云起棍,遥望天边明月。 “你在想什么?”沐春风拿了一卷银针从船舱中走出。 姬雪回头看来,神色冷淡:“你觉得,我们还能回来吗?” 沐春风神情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思索片刻,看向角落睡死的萧瑟,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却又好似是说了。 “知道了。”姬雪幽幽一叹,望向无尽海域:“遗世仙人吗?” 沐春风轻叹一声,去为萧瑟施了针,便又放回船舱,自己则下了船,看着篝火的火焰摇曳,心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想那么多做什么,去海外仙山的人是我们,受了重伤的是萧瑟,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会牵扯到青州沐家,不是吗?”无心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 这突然的一下,着实吓了沐春风一跳,他长出了一口气才说道:“你说受重伤的是他,那为何你们会陪伴他左右,来到这凶险无比的深海,寻那虚无缥缈的仙人?” “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无心笑着说道。 “哦?和尚你这话可有些让沐某伤心啊。”沐春风轻轻摇头,“我们一起面对过枭首,又直面过两艘官船,你们还帮我抓了蛇,我也带你们来到了这里,难道我们不算是朋友?” 无心眉头一挑:“难道不是交易?” 沐春风坚定摇头:“不是,况且,交易也不能让我直面枭首和官船。” “哈哈哈哈。”无心朗声大笑,而后脚下一点,飘忽而去,落到海面之上。 “我欲乘风向北行,雪落轩辕大如席。 我欲借船向东游,绰约仙子迎风立。 我欲踏云千万里,庙堂龙吟奈我何? 昆仑之巅沐日光,沧海绝境见青山。 长风万里燕归来,不见天涯人不回。” 似乎是被这一声高歌所触动,唐莲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拳法也越发自如,掀起涛涛海浪。 雷无桀和无心飞身而起,竟脚踏浪潮之上,一人舞剑,一人挥拳。 司空千落提着乌月枪也冲了出去,枪尖将浪潮打成了两半,一点银光在月光照耀下越发闪亮,她微微含笑,眉宇间英气十足,却是更吸人眼球。 翌日,晨起。 论药用价值,银衣蛇远远不如金线蛇,不过胜在珍惜。 但要捕捉起来,那些招募来的捕蛇人就没什么作用了,所以只有萧瑟等人与沐春风同往,还有那两名黑袍蛇首。 晨起时,银衣蛇现身,但是最多半个时辰,它们便会回到蛇洞,所以这半个时辰就是他们的机会,否则就只能等明天了。 两艘小舟从金错号上运下,一行人坐着小舟向着银蛇岛行去。 银衣蛇的药用价值虽远不及金线蛇,但一条银衣蛇的毒性却堪比十条金线蛇,所以银衣蛇常年活动的银蛇岛上,所有的植物多少都沾了些毒性。 若是不小心被树叶划伤,那就有苦头吃了。 众人一路前行,直到站在一片瀑布下面,才看到一片银光闪烁。 阳光洒落瀑布,闪耀着耀眼的银光,似有无数飞鱼跃动,可仔细一看,才知那是银衣蛇。 成百的银衣蛇在瀑布中活跃着,沐浴着它们一天当中很少见到的日光。 它们的表皮很是脆弱,阳光稍盛一些,就容易被灼伤,甚至现在也不过是在瀑布当中游动,就连腐香都没办法把它们引出。 两名蛇首分别站在河水两岸,双手一拉,一张小网展开。 萧瑟微微皱眉:“需要多久。” “看运气吧,依他们的经验,三天捉到一条已经是最晚了。”沐春风如实回答。 “太晚了。”萧瑟摇头。 雷无桀叹了口气,屏退众人,从怀中掏出一件火器便掷入瀑布,忽而炸开,一时间,二三十条银衣蛇被从瀑布中炸出。 雷无桀飞掠而起,拿着竹篓接过了银衣蛇:“仔细找一找,总该有一条蛇胆没被炸裂的。” 若是让雷门的人知道雷无桀这么奢侈地用天字火器炸鱼,指不定要怎么收拾他呢。 这水龙游,他之前都没舍得用过,若非是萧瑟赶时间,他还真不一定能拿出来。 如此一来,金线银衣到手,只差最后一条。 “接下来应该直接去琉璃岛了,只是世上真有铁琉璃这样的蛇吗?如果有,为何人们只知金线、银衣,而不知铁琉璃呢?” 第153章 劫数 雪月城。 苍山之巅。 李寒衣、赵玉真、司空长风三人都在,除他们之外,还有前些日子便已到来的苏月明。 “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三蛇岛,往蓬莱而去了。”苏月明腰悬长剑,站在悬崖边上,一拳轰开了眼前的云层,遥望远方。 司空长风和李寒衣下着棋,心中却是有些发愁,“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回不回得来,而是……” “而是天启,洛青阳。”李寒衣接着他的话说道,同时落下一子,“只是,他为何会去天启?难不成那药人之术,竟真能控制一位神游玄境的高手?” “可惜那日我们晚了一步,不然,以道门之术,未必不能将他唤醒。”赵玉真提着那柄木剑,坐在李寒衣的身边,眼中观着棋局,心中却念着天下。 苏月明没有看他们三个,而是直视天启,淡淡地说道:“这是萧瑟他们的劫,与你们无关。” 闻言,司空长风执棋的手一颤,他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天地大劫将至,我需要召集所有神游高手应对,半步神游,绝非洛青阳的对手,所以此劫,只能萧瑟自己来破。”苏月明冷声说道,忽而语气又变得坚定而柔和,“我相信,他可以做到。” 李寒衣和赵玉真一同望向崖边的那一袭红衣。 苏月明长叹一声:“这一天迟早会来,或许今天,或许明天,你们该去了,西境方壶,萧若风在那里等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 见此,司空长风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承认,萧瑟他们的天赋非同一般,尤其是雷无桀,可这不代表他们回来后就能够一战洛青阳。 虽然洛青阳堕入鬼仙之境,可无论如何,也都是神游玄境,神游之下,无人能敌! 更别说这件事的背后,还有策划之人。 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底牌是否只有洛青阳一人。 前任五大监,浊清死后沦为药人,那么其余四位呢?幕后黑手会放过这么四个高手吗? 恐怕不会! “小司空,莫要小觑了年轻人。”苏月明目光深邃,想起了过往听来的故事,“我爷爷年轻时,一人一剑打下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并许下了匡扶天下正道的宏愿;我爹年轻时,与他的朋友在江湖上历经磨炼,也平定了一场祸及天下的大乱;我年轻时,同样是携着三五好友,助萧毅坐上了皇帝的宝座,才有了现在的北离。” 说到这儿,她忽而扭头看向司空长风,“你似乎忘了你的那位师兄,他年轻时比之萧瑟可远远不如,谁又能想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还有你,天下唯一的枪仙,若非这些年被雪月城事务拖累,未尝不能一窥神游。”苏月明朗声一笑,“少年人,总要经历磨难,才能展翅高飞。” 对于苏月明的话,司空长风没有反驳,却也并不赞同。 天生武脉的百里东君,在那个时代,注定只有叶鼎之能压上一头。 而现在的萧瑟,差得太远! “不管你怎么想,这一次,不会有神游出手,我也一样。”苏月明话音落下,便足尖一点,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 “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势呼啸,席卷而起,裹挟那一点红艳,向着远方而去。 谁也不知她去往何方。 …… 天启城。 近些日子,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 老天爷也似乎受到了感染,一连降了三天的雪,街上几乎不见行人。 一位身材妖娆的女子站在一家铁匠铺的门口,一身暗红色长裙拖至地面,却不染灰尘,她伸手接下一片雪花,身子平添了一丝冷意,“还真是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雪了。” “或许就连老天都觉得这天启城的天,要变了。”屋内,一个赤膊汉子抡着铁锤,有节奏地打着一把长刀,溅起点点火星。 女子转头望了过来:“说起来,你在天启城多久了?” 赤膊汉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锤落下,把铁锤放到一旁,扭头看向墙壁上悬挂的一柄长刀,缓缓开口:“十年了吧。” “你的刀,钝了吗?”女子又问。 赤膊汉子咧了咧嘴,他不再年轻,可笑起来,却依旧像是少年时,“已经很久不曾用过刀了,不过我的心中,却从未停止过挥刀。” “哦?比之谢不谢如何?”女子好奇地看着他。 “……”赤膊汉子无言。 莫说谢家,便是整个暗河,又有谁比得上那个满心是刀,甚至不惜脱离暗河的家伙? 女子轻笑一声,忽而身形一闪,一掌向着赤膊男子拍了过去。 赤膊男子不闪不避,一拳以对。 没有丝毫内力外泄,两人分别退后几步。 “反应不错。”女子笑着赞了一声。 赤膊男子微微眯了眯眼,伸手取下了墙壁上的长刀:“多年不见,慕家主难得来一次天启,就要试我的实力,不太好吧?” 长刀出鞘,雪亮锋锐。 看来这十年,他不止一次拔出这柄刀。 “天启的天要变了,届时需要你们的力量,但前提是,你们的实力还跟得上。”慕雨墨轻笑一声,望向门外:“你说,现在有多少人注意到了我们?” 赤膊男子皱了皱眉头。 慕雨墨这次到来,根本就没打算掩饰,大摇大摆地就出现在了这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聊了这许多,又突然出手,指不定那些个探子会怎么汇报给各自的主子。 “你们要参与夺嫡?”他凝视着慕雨墨。。 慕雨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望着门外的鹅毛大雪,“带着天启的人,来雪落山庄吧,过些日子,大家长大抵就会到了。” “大家长?”赤膊汉子神色深沉,没有应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承认苏暮雨大家长的位置。 “苏暮雨。”慕雨墨又补了一句:“对了,谢不谢和谢七刀也在。” 听到这两个名字,赤膊汉子才终于点了点头。 第154章 铁琉璃 前朝东及海市都督所着《东行海域志》中记载,曾有人经过银蛇岛登上琉璃岛,最后只有一人回来。 听其所言,岛上有巨蛇,眼大如灯笼,却不能视物,或许正因此,其嗅觉与听觉却是极为灵敏,除此之外,巨蛇身躯坚如铁石,刀枪不入,一口便能吞下一个成年人。 只是那人当时已经疯了,一会儿说那是蛇,一会儿却又说是龙,至于究竟如何,却也无法分辨。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那琉璃岛也成为了人们眼中的禁地。 沐春风他们,大抵是近些年来第一批登上琉璃岛的人。 众人服下避虫丹,穿行在毒瘴之中。 只是虽有避虫丹能够抵御毒瘴,可实力低微如那两位蛇首,还是感觉有些轻微的头晕。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此行只有萧瑟等人与沐春风同行,还有两位蛇首,其余人到此,不过平添伤亡。 值得一提的是,叶若依在上岛之前,被雷无桀劝下了,姬雪留在她身边护卫。 众人刚刚踏上琉璃岛不久,忽而便有一道黑影从他们头顶掠过,几人连忙抬头,却又空无一物。 前后不过一息时间,一声惊呼响起,一个蛇首便被一条数丈之长的巨尾卷走,远远望去,不见其首。 不过片刻,那名蛇首的尸体便被砸了下来,瘫软成一团,骨头显然已经被碾了个粉碎。 剩下那名蛇首刚想上前,一口金钟便由天而降。 无心双手合十站在正中,眼中似有金光,如佛陀降世。 “司空姑娘,萧瑟就有劳你照顾了。”无心轻轻抬手,忽而再次落下。 金钟随之升起,分化数口,分别将沐春风和蛇首、司空千落和萧瑟罩在一起。 就在此时,林间再次传来声响。 唐莲毫不犹豫,一抬手便是数枚指尖刃脱手。 只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所有指尖刃便被震飞而出,落入地面、树干,更有一枚向着沐春风荡射而去,在金钟上撞起一圈涟漪。 “古籍说的没错,这条蛇身躯如铁,刀枪不入!”唐莲神情冷峻,扫视四周,“这么大的身躯,它究竟是如何隐藏?” 金钟之内,萧瑟蹲下身,将手按在地上。 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萧瑟脸色一变,猛地大喝一声:“它在地下!” 话音未落,金钟破碎。 萧瑟和司空千落被高高顶起,沐春风被波及,滚落一旁,另一位蛇首也被撞飞到树上,然后一头栽下,没了声息。 “惊龙变!”司空千落足尖一点,拉扯着萧瑟向着雷无桀的方向甩去,自己则回身一枪,如怒龙长啸。 下方,众人这才看清那条铁琉璃的真身。 浑身遍布古铜色鳞甲,林间光影错落,衬得森冷,头上两个肉瘤在毒瘴之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摄人心魄,这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它的眼睛,大如灯笼却不能视物。 庞大的身躯破土而出,大抵有十数丈,它张开大嘴,露出獠牙,腥臭之气传出,与岛上的气味一般无二。 “千落!”萧瑟却无暇他顾,被唐莲接在怀中后,便猛地大喝一声:“雷无桀!” “来了!” 杀怖剑出鞘,带起惊雷之声,火光冲天而起。 “凤衔金榜出门来,平地一声雷!”雷无桀怒喝一声,长剑掠动,火光冲天,火药的硝烟味一时间将毒瘴的气味压了下去,“不过是一条蛇,我不信你真能变成龙!” 话音未落,长剑便落在了巨蛇的身上。 身躯如铁,刀剑不入? 那也要看是谁的刀剑! 剑仙一剑,又岂是一条大蛇可以抵御? 那身坚硬如铁的鳞皮像是白纸一样被撕开,然后迎接它的便是一阵狂轰乱炸。 雷门霹雳子! 雷无桀已经许久不曾用过雷门的火器了,可此番用起来,却也是驾轻就熟,他脚尖在蛇身一点,高高跃起,心剑出鞘。 心剑万千! 双剑化万剑,刀兵如雨落! 一道道剑影从巨蛇的身躯之上掠过,血线飚射,带着剧毒,凡接触到蛇血的土地、草木,都无一幸免。 唐莲扭头看向萧瑟:“他不会不知道吧?” 萧瑟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两人这副模样,无心无奈摇头,这才双手圈在面前,高声大喝:“雷无桀,打蛇打七寸!” 他说话之时,巨蛇在雷无桀的攻击之下仰天怒吼,发出痛苦的嘶鸣。 司空千落的长枪也终于在此时杀到。 淡淡的龙吟从银月枪的枪尖炸响,这一枪,有逍遥之形,枪仙之风。 枪势呼啸,一枪便砸断了巨蛇的一根獠牙。 司空千落借力而退,却不曾注意到巨蛇的尾巴。 那庞大的蛇尾正从她身后拍打而来,眼看双方就要接触,忽而一道白袍飘扬,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在光线照射下分外耀眼。 “为什么小僧每次出手,都是在如此危机之时,救人于危难之中?”无心抓着司空千落的肩膀落在树干之上,脚下再次一点,便飞身落在萧瑟身边,双手合十,“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小僧命中注定就是那佛陀临世,光芒万丈的存在吧。小僧本不欲成佛陀,奈何佛陀欲成我。” 萧瑟没有理会这个不要脸的和尚,而是担心地看着司空千落,“没事吧?” “没事。”司空千落心中一甜,笑着说道,又看向巨蛇:“雷无桀没问题吧?” “放心吧师妹,就算我们都有事,雷无桀也不会有事。”唐莲笑着接过话来,眉毛一挑,“我记得有句俗语,傻人有傻福。” 萧瑟抬头看了眼那道红衣身影,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傻。” 彼时,雷无桀也已经找准了这条铁琉璃的七寸,收起杀怖剑,双手握持心剑剑柄,微微闭眼,身影向下落去。 与此同时,铁琉璃也张开了大口,向着雷无桀吞咬而去。 “剑心——玲珑!” 雷无桀猛地睁眼,大喝一声,脚下不知何时飘来一片落叶,他脚尖一点,向着蛇的七寸而去。 第155章 劫难 北离二十一年十二月十日。 青州沐府金错号往行三蛇岛出航第二十九日。 微风,天晴,停泊三蛇岛。 现取金线蛇二百三十六条,去完好蛇胆二百一十六颗,蛇毒两盅;银线蛇十七条,取完好蛇胆十七颗;铁琉璃一条,取完好蛇胆一颗。 同行者溪南镇蛇首奎罗捕捉铁琉璃时丧生,奎拔重伤昏迷,未醒。 萧瑟、雷无桀、唐莲、司空千落、姬雪、叶若依、无心七人借船东行,七日后归。 笔者:青州沐府金言掌柜,田莫之。 …… “晨起了。”叶若依遥望东面的那颗太白星,低声说道。 姬雪等人经过一夜的运气行船,早已精疲力尽,唯有雷无桀一人,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变故,一直在休养生息。 三蛇岛往东,是一片暗潮。 行了一夜,七人都不知是否走出,甚至一叶扁舟已经被他们舍弃。 天空之中,无论是东方摇光,还是西方帝君,都已经没了光彩,只有那颗太白星能够让他们辨明方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像初时的急流已经再也没有出现过。 只是,海上却起了大雾。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萧瑟坐在船头慢慢摇着船桨,凭着感觉,向前行去。 雷无桀警惕地望着四周,忽而又望向前方,似是看不真切,他又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这才惊呼一声:“到了!” 唐莲和司空千落闻声坐起,只见大雾之中,依稀看到远处浮现一座仙山的模样,他们面露喜色:“传闻果然是真的!到了!” 萧瑟依旧皱着眉头。 不只是他,叶若依、姬雪和无心也是神色不同,或是凝重,或是淡然,总之没有见到仙山的惊喜。 叶若依来到萧瑟身后,缓缓抬起右手。 眼看她又要施展道术,雷无桀伸手拦下,然后拔剑出鞘,一剑斩开了前方的雾气,连带着那座若隐若现的仙山一同斩去。 他们的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古籍有载,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或曰:‘蛟蜃之气所为。’据说这是怪物蛟蜃吐气而成,若入其中,便是入了蛟蜃的口中。”叶若依出声解释。 萧瑟却是忽而一笑:“蜃景一般会重现一些旧时场景,或者千里之外的地域,所以现在,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不管是曾经有过,还是远在千里,三蛇岛外的确还有岛的存在。” 正当此时,萧瑟望向前方的视线一凝,沉声道:“有人。” 众人皆是一惊,抬头望去。 远处一艘小船忽然撞入大雾,船上似有一人,手中挥动船桨,向着他们而来。 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之下,小船缓缓滑动,不多时,便撞上了萧瑟等人的木船,船上的那道身影也显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大的猿猴,身高体长,直立而行,远远望去与常人无甚分别。 众人面面相觑。 在略作试探之后,才确认,这是仙人派来的引路人。 萧瑟率先一步上船,雷无桀等人紧随其后。 猿猴就这么带着七人向着深海而去,穿行于大雾之中,一路上风平浪静,甚至小船都没有在海面惊起半分波澜。 很快,这一叶扁舟便穿过了浓雾,靠在了岸边。 眼前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巨大岛屿,岛屿之上,树木参天,鸟兽齐鸣,山峰错落。 猿猴仰头向着岛上尖啸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青袍飞扬,那人双袖一震,脚下步伐轻点,只是瞬间,便落在了七人眼前。 “师父!”唐莲惊呼一声。 “大城主!”这是司空千落。 没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正是雪月城大城主,酒仙百里东君。 “怎么?见到是我,有些失望是吗?”他面带笑意,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递了过去,“海上应该很冷吧,来喝点儿酒去去寒。” 萧瑟接过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又递给司空千落,“既然百里城主在此,那海外仙人……” “你们来得很不巧,他现在睡得正香,不过应该很快就会醒,不介意的话,就多等一阵吧。”百里东君笑着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一行人跟着百里东君走了好一阵,才终于停了下来。 众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处水榭楼阁,地下是一片温泉,弥漫着雾气。水雾升腾,仿佛托着一座精致楼阁,几只猴子和松鼠在那边跳跃玩耍。 “你们应该也累了,进去休息吧。” 说话间,一道窈窕身影从楼阁中走出,笑意盈盈,温柔似水,真如仙子下凡,正是玥瑶。 唐莲等人二话不说便纷纷走进了阁中,这一路着实辛苦。 倒是雷无桀和萧瑟留在了外面。 “百里城主,在来时,师父曾叮嘱过我,此行或有劫数,你可知这劫数为何?又如何化解?”萧瑟皱了皱眉头。 不过有百里东君在,萧瑟心中也放松了许多。 百里东君若有所思地看向山顶,“这个就不用你们担心了,等莫衣出关,你的隐脉就能恢复,那个姑娘的身子也就有了救治之法,到时你们就回去吧。” “我们?”萧瑟瞬间抓住重点,抬头看向他,“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百里东君摇了摇头:“暂时,我不会回北离了。” 不等萧瑟再次开口,他便接着说道:“不只是我,叶鼎之他们也不在北离,这也是你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劫数。” “什么意思?” “洛青阳,他入神游了,不过因药人之术,堕入鬼仙之境,虽无神游之意,却有神游之力。”说完,百里东君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便走入了阁中。 萧瑟神情凝重地望向大陆方向,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百里东君这么说,就意味着这片天底下的神游高手都前往了四境,那么,苏月明呢?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月明的安排。 更不知道这些神游强者接下来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单单一个洛青阳,便足以让萧瑟头疼不已。 第156章 仙分五等 萧瑟等人离去已有两日,那艘名为“金错号”的雪松长船便在这三蛇岛的边缘停了两日。 “忽闻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沐春风站在船头,遥望大海深处,眼中神色流转,不知是遗憾,还是向往。 田莫之看着自家三公子,忽然问道:“公子,真的要等他们七日?” 沐春风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当然。” 田莫之语气幽幽,“可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有人去了三蛇岛往东还能够活着回来,那些人纵然武功盖世,可毕竟是一群少年人,未曾见过茫茫大海之威,纵是剑仙,在这无边海域,又能泛起多大的浪花,我劝公子还是……” “住口!”一向对田莫之都颇为恭敬的沐春风忽而怒斥:“他们能否回来,几时回来,都与你我无关,但这七日的期限,是我所定,那这船,就得在这儿等七日!” 听闻此言,田莫之嘴角微微勾起,似是笑了笑,不过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烟杆点燃,轻轻抽了一口,缓缓说道:“并非是让公子你违背承诺,只是空等了两日,那些招募来的捕蛇人们,有些着急回去了。” 沐春风微微皱眉:“着急回去了么。” 田莫之提着烟杆,在船板上磕了磕,“晨起了。” …… 叶若依坐在窗边,望着在外面站了一日的那一袭青袍,眉头微皱,“萧瑟,你有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这里可是仙山,那位仙人就在山上,而且门外就站着大城主,能有什么事?”雷无桀拿着两个肉包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将一个递给叶若依,“还是先吃点儿吧。”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叶若依接过包子柔声笑道,只是眉宇间的担忧却是挥之不去。 事实上,这种感觉并非只有她一人有,萧瑟、姬雪和无心的心中都隐隐有些猜测,却是不曾说出来,让大家担心。 起初,萧瑟也没察觉不对,只是与玥瑶谈话之时,对方无意间说漏了一些。 待吃过早饭,萧瑟缓步走出阁楼,来到百里东君的身边站定。 此刻,这位闻名天下的酒仙负手而立,拳头紧攥,隐隐要渗出汗水,他的目光遥望山顶,仿佛在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也只有到了近前,萧瑟才察觉一股浩瀚的内力正在不断积蓄,百里东君的一身青袍也在微微震荡。 见到他来,百里东君苦笑一声:“本来想着,那一杯孟婆汤,应该是能够将他唤醒的,没想到……是我低估了他的心魔。” “心魔?”萧瑟心头一紧。 这两日,他从玥瑶那里已然知晓仙人真身。 莫衣,也曾是北离之人,甚至还是国师齐天尘的师弟,跟随师父清风道人至此,本欲寻找海外仙人,不曾想,他自己却是成了世人口中的仙人。 既还是人,便无所谓仙。 姬若风为这个境界定过一个名字,便是神游玄境。 道教典籍《无上仙图》中记载:“法有三乘,仙分五等。” 这五等仙分别是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 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此为天仙,居于天府,举形飞升。(《天仙品》) 莫生莫死,莫虚莫盈,是谓真人。此为神仙,无形无体,神通万化。(《淮南子》) 有神仙之才,无神仙之分。此为地仙,得长生不死,而作陆地游闲之仙,为仙品中之中乘。(《仙术秘库》) 人仙者五仙之下而也,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无行之气,误交误合,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钟吕传道集》) 如果说之前三等,那都是话本传说中才有的,那这人仙,当世便有一位,便是钦天监监正齐天尘,之前本还有一位,青城山吕素真,只可惜为赵玉真算尽天机,天谴致死。 这最后一种,便是鬼仙。 鬼仙者五仙之下一也,阴中超脱,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虽不人轮回,又难返蓬瀛,终无所归,止于投胎夺舌而已。(《钟吕传道集》) 说起这鬼仙,除那山顶的所谓仙人之外,萧瑟还听说过两人。 一个是十三年前的叶鼎之,一个是前些日子从百里东君口中听闻的孤剑仙洛青阳。 说是鬼仙,实则也是神游,不过心堕鬼道,远不如神游,却又远胜逍遥,纵是半步神游,也差之远矣。 但是此处,却有一位真正的神游。 似是看出萧瑟心中所想,百里东君神情凝重地开口说道:“莫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神游之间亦有差距。” “我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在他之后,此人便是天下第一,我不知他相较你师父如何,想来应是不如,不过纵然如此,他在神游之境也磨炼了三四十年,哪怕堕入鬼仙,我也未必能是其对手。” 此话一出,萧瑟的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若是百里东君都没有胜算,那他们此行…… “若是再加上我们呢?”雷无桀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处,他身后背负杀怖剑,腰挎心剑,一身红衣飞扬,似有凌云之志。 “亏你说得出来。”萧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叶若依缓步上前,“我曾听师父说过,他堕入鬼仙,所为至亲,想要让他放弃,只怕不能。” 她天生疾病缠身,叶啸鹰将她托付给国师,以求救命之法。 也正因此,齐天尘收她为徒,传授道经,平日里,也曾与她谈说,比如国师的师门,再比如他的这位师弟。 九岁逍遥,二十四岁便跻身神游,如此天赋,世所罕见,可惜却被幼年时的一张饼锁死了前路。 “此事,师父知道吗?”话音未落,萧瑟紧接着便摇了摇头。 现在想想离去前,苏月明的那一番话,如何能够不知,这一关,只能他自己去闯。 第157章 第十境,业火境 萧瑟等人居住的阁楼里有大大小小近十个房间,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都准备了整整齐齐的被褥,完全不像是只有一个人的孤岛,但又确实不见其他人。 除了萧瑟等人之外,进出阁楼的就是那些颇具灵性的动物。 有直立行走的猴子、有叼着鲜美野果送来的仙鹤,也有围绕着几女打转的小松鼠。 无一例外,它们都听得懂人言。 也正因它们,等待的时间里,众人才不会感到烦闷。 一直到了第三日。 依旧是晴空万里、风和日暖,只是从百里东君身上传来的压迫越来越沉重了,甚至是雷无桀,也只能勉强靠近几步,但很快就退了下来。 感受一位神游强者释放的压迫,这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接下来要面对的,才真正让萧瑟等人喘不过气来。 这三日之间,唐莲和无心磨炼着拳法,司空千落找上姬雪,发了疯似的练着枪,招招不留情的那种,不知受了多少伤。 唯有雷无桀,整日游逛在山林之间,一会儿下水摸鱼,一会儿上树抓鸟,好不快活。 萧瑟坐在阁楼顶部,远远地望着那道上蹿下跳的红衣身影,嘴角微勾,却是轻声骂道:“还真是个夯货。”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他为的难道不是你吗?”叶若依运起轻功跃了上来,坐在他身边,佯怒出声道。 “我可没让他留下来,怎么,你心疼了?”萧瑟回头看了过来,身子不自觉地往狐裘当中一缩。 叶若依注意到这一点,轻叹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视线转移,再次看向下方,“昔日李心月养剑七日,一剑飞出,便挑落七名天境高手,又在五大监围攻之下持剑不败,那么,现在的雷无桀呢?” “那夯货运的不是剑心诀,而是诗剑诀,他也不是在养剑,而是在养心,他在寻那一丝诗意,若是寻得,说不定能一剑入半步神游。”萧瑟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只可惜,山上那位是神游玄境。” 听着萧瑟的话,叶若依神情一变,忽而问道:“若是加上火灼之术呢?” 萧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除非入了第十重……” 这下就连萧瑟都有些不确定了。 雷无桀这小子让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入雪月城之后,他曾饮过百里东君的风花雪月,除了境界有所提升之外,再无变化,也就是说他当时并未修习火灼之术。 可在面对谢不谢时,他却直入第四境离火境,后来的每一战,雷无桀总能临阵突破。 他上一次运起雷门火灼术,更是直入七境火原,这么久过去,谁也不知道他在火灼之术的修炼上,走到了何等境界。 “第十境……若是如此,说不定真能助百里东君,只是……”萧瑟目光幽幽,“对手是神游玄境,他的薪柴,又足够燃烧多久呢?” 他话音刚落,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一变,连忙起身。 只见山上所有动物都在拼了命地往外跑,楼阁中的猴子、仙鹤、松鼠也是一样,山林之中的蛇蝎、鸟兽也尽皆向着外面逃去。 两人对视一眼,从楼阁之上飞掠而下。 唐莲等人汇聚一处,静候那个本来早该出现的遗世仙人。 雷无桀脚下一点,红衣如火,掠过长空,远远望去,一道白衣身影正从远处飘来,仿若腾云驾雾一般,潇洒自若,“来了!” “百里东君!”一声怒喝自他口中传出,裹挟着浩瀚真气。 “莫先生。”百里东君语气恭敬,可一身内力,在这三日之间已然调动至巅峰。 “昔日我救你于危难,又助你酿成孟婆汤,你为何要来坏我好事?”莫衣稳稳落在一棵大树之上,怒气冲天。 “昔日我功力尽废,多亏莫先生,才得以恢复,也正因此,今日莫先生入魔,我才会留在此处,叫你回头是岸。”百里东君袖袍震荡,袖中呼啸之声阵阵。 莫衣抬手往下一压,空气都好像凝滞。 尚在楼阁之前的萧瑟等人齐齐闷哼一声,还是雷无桀站了出来,将这股威压挡了下来。 “百里东君,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教我该做什么?” “若是之前,我自会带着他们离开,不会阻拦先生,可几日之前,师叔神游至此,告知我天地将有大变,四境将会不稳,若是放任先生,只怕会祸及苍生。”百里东君轻叹一了一口气,“况且,昔人已逝,又何必如此执着?” “你要我顾念天下苍生,可当初,天下苍生可曾顾念我与小绿儿?”莫衣厉声叱喝,眼瞳之中闪过一道紫意。 百里东君眉头轻皱,“你说苍生不曾顾念你们兄妹,可当初若不是那和尚,莫说是你妹妹,你又如何能活?若非清风前辈,你又如何能有如今?” “呵呵,哈哈哈哈,若是早知当初,那日我宁愿与小绿儿一同死在那个破庙,也不必受这几十年的孤苦!” 天不知何时起暗了下来,莫衣站在树梢,衣袍翻飞,长发狂舞,他脚尖一点便飞掠而下,“今日,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这天下是乱是定,且看你是强是弱!” 只见他身形一动,转瞬便来到百里东君近前,长袖一挥。 狂风呼啸,惊雷滚滚。 全部向着百里东君砸了过去。 百里东君身形一动,退至萧瑟等人近前,袖袍一振,轻描淡写地化去了那千钧之力。 “退远一些!”说完,他便再次掠出,抬手一掌迎上了莫衣。 两人正对一掌,同时向后退去。 萧瑟等人连连后退,直至退入楼阁之中。 “萧瑟,你说大城主能赢吗?”雷无桀皱着眉头,有些摸不清局势。 萧瑟缓缓摇头,“若是真那么容易,他也就不会养势三天之久了。” 听闻此言,雷无桀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浑身烈火升腾,火灼之术施展,心剑出鞘。 离火、龙火、迦楼罗…… 雷无桀气息升腾,真如萧瑟与叶若依所料,不知不觉间,他的火灼之术,竟已到了第十重,业火境! 十重加持,雷无桀拔剑破境,入了半步神游,甚至直入巅峰,诗剑诀一剑,更是将那层壁障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剑,有超越半步神游之威! 第158章 海上生明月 神游玄境,可静坐闭目,神思却畅游万里之外。 如此境界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但近些时日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头。 如今竟是连雷无桀一个少年,都触摸到了一丝神游之意。 只可惜终究不是神游。 “诗剑仙李玄所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雷无桀最喜听一些江湖豪杰的故事,幼年时拿到《诗剑诀》,就缠着苏月明为他讲述过那位传奇剑仙的故事。 “说来也怪,我爹喜欢用浩瀚剑气砸人,压得满山禽兽抬不起头来,不过李玄却不同,他的剑学自我爹,却更像是师祖他老人家。” 李玄杀人从不用剑气,他的剑,剑意最强! 何谓剑意? 即杀人心! “雷无桀!”叶若依惊呼一声。 不只是她,萧瑟等人的心也在瞬间提了起来。 因为雷无桀的这一剑,杀意极盛,甚至比他们见过的暗河杀手的杀意还要浓郁。 这一剑,是杀人之剑! 察觉到这一剑,莫衣神色一凝。 此剑剑意之纯,世所罕见,只为杀人,不为其他,无剑招,无剑气,无剑势,有的只有仿若凝固的一身杀意。 与此同时,百里东君的脸色也变了。 妄入神游,必遭天谴! 果不其然,一剑未落,雷无桀便一口鲜血喷洒空中,红衣染血,更为鲜艳。 但他仍在勉力斩出那一剑。 一剑之后,或许便是死路一条。 “若依,若我死了,但我们赢了,不要忘记我。”雷无桀轻声说道。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但叶若依的心中却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无心忽然上前一步,看向姬雪,“说不定我们能救他。” 姬雪双眼微眯,明白他心中所想,虽不能保证什么,但结果总不至于比现在还差,于是她提起了云起棍,脚踩踏云步,飞身而起,境界一节节攀升。 不动明王功! “还好这门拳法我又捡起来了,否则今天这关,还真不好过。”无心轻笑一声,身形扶摇直上,身上金光乍现,似佛陀普度。 佛门六通,神足通! 见到两人的动作,萧瑟眼前一亮,“原来如此!” “萧瑟,到底什么意思?他们……”司空千落焦急地看了过去,握着长枪的手攥出汗来。 “百里东君曾有两位师父,一位是昔日的西楚儒仙,一位是曾经的学堂李先生,他自然也是儒派之宗;姬雪所学无极棍乃是黄龙山所传,是道门棍法,自有道意;无心师从忘忧大师,所学拳法,自然是伏魔正心一路。” “合儒释道三教之力,说不定真能把莫衣给压下去,不过……” 萧瑟突然望向唐莲,“还记得儒剑仙赠予你的《酒经》吗?” 唐莲先是一愣,旋即身子一震,“你是说……孟婆汤!” “没错,百里东君说过,莫衣因为喝了孟婆汤才睡了三日,山上或许还有,就算没有,原料总是有剩的,能不能成,就看你了。”萧瑟神情郑重。 唐莲重重点头,身影一闪便飞掠了出去,直奔山顶而去。 雷无桀的剑也在此时到了。 “神游之下,皆是蝼蚁,尔等见仙人不跪,皆需一死!”莫衣怒喝一声,袖袍一振。 心剑之上竟浮现裂痕。 雷无桀虎口迸裂,却是拼了命地向前斩去,生生将莫衣的一只袖子撕了个粉碎,又在他的手臂上留了一剑。 莫衣怒而出掌,眼看就要落在雷无桀的身上,还好百里东君又将他拉了回来。 “百里东君,我已入神游四十年,你以为自己打得过我?” “总要试试。”百里东君伸手将重伤的雷无桀送了出去,却又抬手一招,“借剑一用!” 心剑濒临破碎,不能再战,雷无桀身后的杀怖剑出鞘,红芒破空。 “我与你之间确有差距,所以只能借些外力了。”百里东君伸手握住杀怖剑,挥剑而出。 持剑成剑仙,挥刀若刀仙。 世间最绝世,酒仙百里君。 一剑煊赫千古,只怕世间剑仙无一人能斩出这样的一剑。 曾经的百里东君横压一辈,唯有同为天生武脉的叶鼎之能胜他一筹,足可见其天资。 正当此时,姬雪一棍砸落。 云起棍在空中仿若炸开一般,棍花朵朵。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千千万万! 一棍既出,无边际,无穷尽,始无终。 无极一棍! 万物皆具,万物皆空! 棍还未落,莫衣便停了一瞬。 无心一身白色僧袍飞扬,真气喷涌,竟是大逍遥巅峰! 想来也是,他被做成药人之时,便展现了半步神游的实力,虽然药毒被解,境界滑落,却也打下了基础,时隔数月,他也终于要重回半步神游。 只见他一步踏出,身后似有金刚罗汉。 一拳砸落,伏魔正心。 罗刹堂三十二密术中有一门拳法,是他幼年之时,师兄无尘所传,无尘取名破戒,他却将自己认为厉害的一些词都组了起来,重新取了一个名字。 “大罗汉伏魔金刚无敌神通!” 无心喊得气势十足,一身半步神游的修为也很是唬人。 但这打出的一拳,却是佛门弟子入门时便会修习的拳法——大罗汉拳。 只是这门拳法,在无心手中,当真打出了罗汉之威。 一门武功,哪怕再普通,千百遍打下来,也能窥见其中真意。 三者合力,硬是将气势滔天的莫衣给压了下去。 无心再出一拳,忽而化作十八道拳风,且截然不同,或阴柔延绵,或霸道无双,或虚无缥缈,或朴实平凡…… 百里东君和姬雪也是同时挥动杀怖剑与云起棍。 三教合力之下,莫衣竟当真被震退了数步,身上多了一些伤势,却也仅仅是一些小伤。 三人纷纷落地。 姬雪强撑着一口气,不敢松懈,若是没了不动明王功的提升,她瞬间就会力竭,无法再战,雷无桀刚才的一剑之后便再无战力,只剩下无心和百里东君,恐怕很难应付莫衣。 百里东君望向掠至楼阁顶端的莫衣,“小姑娘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过现在也算有了一分希望,我还能再打半柱香,小和尚你呢?” 无心提了提双臂,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第一次受挫的莫衣此时坐在阁顶之上,面无表情,遥望远方。 萧瑟等人从阁楼中走出,站在了百里东君的身后,司空千落不解地顺着莫衣的目光望去。 只见海上,升明月。 只是月光之下,似有一点红芒刺目,向着这蓬莱仙岛而来。 “师父。”萧瑟轻轻唤了一声。 第159章 大道朝天 修持之人,始也不悟大道,而欲于速成。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清灵之鬼,非纯阳之仙。以其一志阴灵不散,故曰鬼仙。虽曰仙,其实鬼也。 不借大道之威,而用阴诡之力。 月起之时,更是阴气最盛,阳气最衰之时。 此时的莫衣,才真是不好对付。 不过还好,援兵已到,万事可定。 只听一阵梵文在天地之间回荡,又见天上阴云密布,雷鸣电闪,远处,一袭红衣款款而来,一身书卷气气荡尽邪祟。 梵文是佛教《楞严经》,雷霆是道门《九天引雷术》,再有儒家浩然正气,此三者于一身,纵是仙人,又如何? 更遑论这世间本就没有所谓仙人。 不过神游玄境,安敢称仙? 纵然世间真有仙,唯有昆仑苏白衣! 苏月明乘风而至,袖袍挥舞,双眼之中突显紫光,颇为邪魅,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直奔莫衣心口而去。 “萧瑟,明月姐姐这使的是什么武功?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雷无桀满脸好奇,习惯性地看向萧瑟。 萧瑟双眼微眯,活像只狐狸,细细打量着苏月明的武功,忽然一愣,扭头看向同样目露惊色的无心。 “罗刹堂秘术,瞳术是心魔引,可窥人心魔,忆过往之事;拳法,你们也见过,就是我刚才打出的拳法,只是到了她的境界,早就不拘泥于一招一式,随意一拳,便是拳法真意。”无心缓缓开口,为几人解释一声。 百里东君皱着眉头望着上空的交锋,又深深看了眼萧瑟,终于还是脚下一点,飞掠而出,手中杀怖剑划过长空,卷起百丈滔天浪潮倾覆而下。 剑吟声不止,如惊雷滚滚,一声声厉啸声震长空。 “为何来此?” 苏月明望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来的并非是她的真身,而是千里神游至此。 心魔引引动莫衣心中过往,小绿儿似乎犹在眼前,却又触之不及,再想到那张全部被自己咽下肚的饼,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滑落。 “害死小绿儿的人……是我……” “是我!!!” 莫衣仿若疯魔了一般,仰天长啸,悲恸欲绝,浑身内力暴涌而出,瞬间便震退了百里东君。 杀怖剑脱手而去,落在雷无桀的身前。 雷无桀拿起杀怖剑,看着上面的裂痕与缺口,好一阵心疼。 这下好了,心剑和杀怖剑都被废了。 “回去找你外公修一修就好了。”百里东君劝了一声,又伸手向着司空千落一招,“枪来!” 司空千落神情一怔,银月枪便已破空而去,落入百里东君手中。 百里东君纵身再起,长枪搅动漫天风云。 “风起!”百里东君怒喝一声,狂风大作,他提着银月枪一寸寸破开莫衣周身真气,悍然杀去,又是一声低喝:“风止!” 狂风止息,全都被那一枪揽了过去。 风声呼啸,彻底将眼前的壁障破开,直奔莫衣身上而去。 “这是父亲的风卷龙吟!”司空千落惊叹道。 只是纵然是枪仙,只怕也是打不出这一枪的。 “天下武学尽在我手,纵是仙人,亦斩于身下。”一枪逼退莫衣,百里东君傲立苍穹。 这就是真正的百里东君! 不是那个整日懒洋洋的酿酒师,也不是醉在温柔乡的小男人,亦不是百兵榜上的酒仙;是那个少年时独上碉楼小筑,以七盏星夜酒力压秋露白的百里东君,是那个酒后一闯登天阁,一步十六层的百里东君,是那个连续五年良玉榜首甲的百里东君! 亦是少年时的……乾东城小霸王! 百里东君的这一生很是传奇,父亲是镇西侯的独子,母亲是温家长女,师父是多年前的西楚儒仙。 如此背景,他本该逍遥一生,却没想到为了酿酒,一路去了西南道,柴桑城,无意间卷入西南道之争,结识了天下闻名的北离八公子中的五位。 此后又在名剑山庄,以西楚剑舞夺得仙宫品名剑,取名不染尘。 这也便罢了,偏偏他还去了天启,拜入了李先生的门下。 历经多年,他成了良玉榜第一,并蝉联五年,直至那一日的雪月城之前,冠绝榜第三的名号传扬天下。 也是那一日,他一直在等的人到了。 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他有了儿子,并因此入了神游之境,于天下逍遥。 不俗的背景,最厉害的师父,最好的兄弟,最美的妻子,还有天赋最高的儿子,似乎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头上。 此刻,他回想起从前,从前那个纵马驰骋在乾东城的少年郎。 百里东君弃了手中长枪,赤手空拳,向着莫衣攻去。 非拳非掌非指,他整个人化作了一柄剑,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 以腿为剑柄,身为剑身,拳为剑首,指为剑尖。 以人为剑! 西楚剑歌,问道于天,这之后还有最后一式。 这一式,很多年前,百里东君便已然悟到了,只是一直不曾用过。 百里东君此生有过两个师父,一个是西楚儒仙古尘,一个是稷下学堂李先生,可对于李先生,他心中只有师徒情谊,但是那个一身白衣,酿得一手好酒,弹得一手好琴,喜欢玩弄幻术的老人,在他眼中,却是真正的如师如父。 “我教了你问道于天,但想必你也听说了,真正厉害的另一式,那招叫大道朝天,我会用给你看。但这是我的大道,你真正的大道,你自己走。等有一天,你走出自己的大道的时候,你就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 “名扬天下!” 古尘的话犹在耳边,百里东君口中喃喃:“师父啊,我已经名扬天下了,只是现在,才让你看到我自己的大道。” 百里东君的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剑意,不,不是剑意,是真正的剑道! “这是怎样的一剑啊!”雷无桀瞪大了眼睛。 萧瑟也聚精会神,想要将这一剑铭刻在心中。 世人皆知他跟随姬若风学习棍法,却不知他的剑法,还要在棍法之上,毕竟教他剑法的人,可是琅琊王啊。 第160章 天尽头 百里东君一剑将莫衣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将之从天空打落,将一座山峰的山头砸了个粉碎。 苏月明欺身而上,一手按在莫衣肩头,压得他动弹不得,双眼紧盯他的瞳孔,眼中紫意更甚,“所谓太上忘情,忘情却不是无情,莫衣,你的道,错了!” 莫衣愣住了,在那一瞬间,苏月明消失了,百里东君消失了,所有在场的人都消失了,接着是不远处的楼阁,脚下的蓬莱仙岛,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一切都消失了。 天空、脚下,都是一片灰蒙蒙的。 但是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却没有消失,只是眼前的人不是苏月明。 只见他一身白衣,长发飘扬,清风含笑,这才是真正的仙人。 “她说的很对,你没有忘却心中的执念,却让字变得无情,我对你很失望。”那人满面春风,话语却很是严厉。 莫衣看到了他的脸,绝世之姿,绝世之容。 “你是莫衣?”他惊道,忽而又猛地摇头,“不对,我才是莫衣!若你是莫衣,那我又是谁?” “我即是你,你却不是我,我是仙人莫衣,而你,却还是人,放下过往,你方才是我。”白衣人笑若春风桃花开,字字句句都沁人心脾。 瞬间,所有幻象散去。 那只压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柔白皙,莫衣抬头望去,眼神也早已变了,那道妖冶的紫光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波澜不惊的平静。 “这是什么武功?” 苏月明摇头,“并非武功,只是能让你看到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我一直都明白,否则也不可能登临神游之境,只是……”莫衣轻笑了一声,又是一声轻叹:“年幼时的憾事,又岂是这般容易忘记。” “那便再喝一杯孟婆汤吧。”百里东君轻笑一声,望向山顶。 唐莲抱着一个酒坛飞掠而下,察觉师父的目光,当即将酒坛抛出,挥手一掌,击碎酒坛,又以纯熟内力将酒液包裹,旋即一掌推出。 淡淡的酒香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草木低垂,摇摇欲坠,花朵也彻底盛开,花瓣垂落,包裹根茎。 百里东君伸手一引,化作一道银河,向着莫衣倾泻而去,“尘世无趣,不妨醉生梦死,逍遥一场。” “果真是好酒。”莫衣轻嗅一口,微微一笑,当即便将酒液吞入腹中,入口辛涩,很快却又生出一丝甜意,既是酒味,也是心境。 《酒经》之上记载,世间绝品第一酒,孟婆汤。 喝一杯,可入大梦十年,所有遗忘的都会想起,失去的人可能再见,可梦醒之后,所有的事情却都会忘记。 只是忘记,却也不是真的忘记,而是放下。 对于莫衣而言,大梦十年,却是人间一瞬。 莫衣缓缓睁眼,皱了皱眉头,“这酒……竟不似我想象中那般甘美。” 这是自然,毕竟酿出这一坛的人,不是百里东君。 “既然你醒了,那么接下来,这蓬莱岛就麻烦二位了。”说着,苏月明又看向远方,那里有一叶扁舟醒来,舟上两人,一人青袍猎猎,一人白裙飘飘。 百里东君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神情一怔,旋即展眉一笑,“想不到你还叫了叶鼎之来,不过西境方壶……” “有你师父在,万事可定。” 说完,苏月明回头,深深望了眼萧瑟身上的气,便神思归去,消失在蓬莱岛上。 听到自己师父都被请动,百里东君不由得轻叹一声:“风雨欲来啊。”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莫衣恢复神智之后,便以补魂之术化去了萧瑟的一身内力,并将他的隐脉彻底治愈,只是要恢复修为的话,还要看萧瑟自己。 说起来,他与当年的百里东君倒是有些相似。 “当年我曾见世间绝景,自创功法垂天、拳法海运,以此重回半步神游,说不定,你也可以去看看。”百里东君笑着说道。 然后,莫衣便当真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山峰之巅。 萧瑟望见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天无尽头。 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上面的字似乎被人改过。 “当年小百里看到这块石碑时,和你是一样的想法。”莫衣笑道:“以前那人留下来的三个字是天尽头,可我觉得不是,起码我的目光远眺而去,不见其尽头。” 萧瑟点头,目光从石碑上离开,“那边是什么声音?”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莫衣轻轻推了下萧瑟,将他推入了石碑的另一边。 那一瞬间,萧瑟只感觉眼前一阵变幻,然后,铺天盖地的咆哮声便在耳边炸响,震耳欲聋。 萧瑟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去。 只见一条奔腾的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不,那已经不能称为是瀑布,那座悬崖对于那翻滚的汪洋而言,只是一块礁石。 奔流之中,突然燃起火焰,烧得天空都泛着红光,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沿着海水望去,不见其尽头。 火焰与海水交织,雾气升腾,遮挡了萧瑟的目光,不过依稀还能够看到一些隐约的影子。 有如惊龙翻腾,有如佛陀静坐,有如仙子起舞。 萧瑟曾看过《山海图志》与《天风野录》,其中描述,与此处如出一辙,那写书之人,必然来过此地,否则不可能将这一切都记录在书中。 他长吐一口气,抬头望向云雾之后,“那里,是什么?” 莫衣摇头,又对着远处挥出一掌,可这神游一掌,却只是让那云雾轻轻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或许真是天上仙佛,或许不过是梦幻泡影,也或许就是那块石碑上所写的天尽头。” 萧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百里城主能创出内功垂天,原是见到了如此奇景。” “非也,他看到的并非是景,而是天道,你看到的,也是。”莫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如曾经指点百里东君一般,他微微一笑,转身向着石碑后走去,“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