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农家:悍夫郎和他的断腿赘婿》 第1章 家产都是我的 清晨。 翠峰山下一片片竹林里,炊烟袅袅升起,土坯房屋,青砖瓦房,半青砖半土坯房屋零零散散掩映在竹林中。 “榆哥儿,去摸个鸡蛋过来,咱们早上吃疙瘩汤。”老妇人慈爱的声音从灶房传出来。 “哎,知道了,阿奶。” 柳榆放下手中的斧头,抹一把额头的沁出的薄汗,把劈好的柴伙胡乱放进柴房,拍拍颜色浆洗的不均匀的衣衫,转身出了篱笆院子。 家里一共养了八只老母鸡,以往每天总能收六七个,这几天不知咋回事,多的时候收三四个,少的时候竟然只有两三个。 柳榆看着夜间降下的寒露,难道老母鸡开始歇蛋了,这才秋天,今年歇蛋也太早了吧。 心里琢磨事儿的柳榆一路走到屋后的柴垛旁,麦秸垒就的柴垛根部,被母鸡啄食爪子扒拉的颇为松软,日常蛋也下在这儿。 柳榆顺着柴垛的走势,从柴垛头一直梢到柴垛尾,终于在看见了几颗胖嘟嘟的大鸡蛋。 心里就是一喜,大步上前欲拿时。 一双小手几下就全都拾捡个干净。 这是出贼啦! 柳榆反应过来心里登时大怒,因他在村里的名声,是以从没想过被贼偷的可能,这几日鸡蛋收的不如往常多,他只当是天凉后母鸡懒惰的原因。 柳榆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这个小贼偷的胳膊,轻轻一拉,一个男娃便被踉跄着扯了出来。 柳榆看着眼前白嫩的男娃,把他身上兜的鸡蛋都掏了出来,竟然足足有七个。 不由怒道:“狗蛋,你干啥偷我家的鸡蛋,小小年纪不学好,走,随我去找你阿爷阿奶去。” 狗蛋扭着身子,试图从柳榆手上挣脱,据理力争道:“我舅妈说你就是绝户头,这些东西以后都是我的,什么你家的东西,这是我的,是我的鸡蛋……” 柳榆听到这话心里更是恼怒,啪啪两巴掌就落到狗蛋的屁股上,顿时打的孩子狗哭狼嚎。 把鸡蛋藏在柴垛边,柳榆抓着狗蛋就走。 今儿他非要去找他三叔理论一番,什么叫他家是绝户头,阿爷阿奶身体健康,就算他爹死了,那还有他柳榆呢,怎么他家就是绝户头了,他如今好好的活着就被当成个死人,这就开始惦记他家的东西了。 狗蛋看到这是往他家的方向,便开始不停挣扎,嘴里也服了软,开始对着柳榆求饶。 这个点村里做饭早的已经开始端碗吃饭了,两个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一路上引来许多看热闹的村民们围观。 “榆哥儿,狗蛋这是怎地了,你一个隔房的叔叔,怎么还和孩子计较上了。” “是啊,榆哥儿,狗蛋这可是你们三房的独苗,你叔叔婶婶宝贝的什么一样,你大伯也爱的很,你那手劲可要稳着点,小娃儿的胳膊脆生着,可别扭断了。” “………” 对于这些不怀好意的话,柳榆通通当做放屁,眼神都不瞟她们一眼,一径揪着狗蛋直奔他三叔柳茂叶家里。 “榆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欺压侄儿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嫁的出去。” 见柳榆走出老远,一个妇人伸着脖子垫着脚扬着声音好意提醒。 妇人声音落下,身旁看热闹的村民们顿时急退几步,生怕连累自个,村里可没谁能挨过柳榆的一拳头。 “不劳何家婶子费心,有那好亲事先紧着你自己生的来,不都说姑表亲好做亲吗,上回你给我说那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还是留给你家哥儿吧。” 柳榆冷哼一声,清冷的眸子里浸着寒意,吐口一串话便砸向出口的妇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扯着狗蛋直奔村头。 任氏见原本一起奚落柳榆的妇人俱都鄙夷看向自己,忙解释道:“我娘家侄儿家底可不差,人也生的周正,虽说不是头婚,脚下又没个孩子,配他柳榆也不算辱没。” “你也好意思说辱没,你咋不说你侄儿是烂赌鬼一个,没孩子是被他自个提脚都卖了,往四十岁数的年纪也好意思说周正。”有那看不过眼的妇人拆台道。 “就是,这样的亲事若是提到我家门上,看我不大耳刮子哐哐打的她满地找牙。” “这么看来,榆哥儿也算是个好脾气,还能让你好好站在这儿碎嘴。” 任氏被这些妇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羞愤不已:“他柳榆除了眉心的那株红莲印记,还有哪处长的像哥儿,脾气又坏,力气又大,一言不合就能打的人伤筋断骨,你们若是不怕,尽快去找他家老太太提亲。” 妇人们闻言面面相觑,她们家的儿子喜欢娇软的哥儿和姑娘,这么硬邦邦说动手就动手的哥儿,她们也不敢娶回家啊。 任氏见妇人们退缩的表情,顿时趾高气扬起来:“看吧,除了实难说上媳妇的鳏夫谁会要他。” 竹林掩映处的一条小道上,身形消瘦修长,满脸胡须,衣着破旧的男人,闻言眉头紧紧蹙起,一双深邃的眼睛分明带着不赞同。 待要上前理论几句,一低头看到自个露出脚趾的粗烂布鞋,男人紧了紧身上背着的背篓,抿着唇,转身往相反的山道上快步走去。 二弟三弟的聘金不几日就要下给女方,父母还指着他此去山上能采得贵重药材。 男人摸着饥肠辘辘的肚腹,迷茫的往山上走去。 。。。。。 这些事已经走远的柳榆当然不知道,狗蛋已经从一开始的鬼哭狼嚎,到轻轻抽泣。 柳榆到三叔柳茂叶家的时候,恰好碰到三婶出来喊狗蛋吃饭。 “吆,咱们狗蛋怎么掉金珠子了,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羞也不羞。” 齐春花把狗蛋脸上的鼻涕眼泪收拾干净,忙招呼柳榆进屋:“榆哥儿还没吃饭吧,你大嫂子今儿做的红芋片汤,煮的可烂,盛一碗尝尝。” 齐春花话音刚落,陈金妹就从灶房急步走了出来,看到儿子哭的眼圈红红,依旧打着泪嗝,着急道:“这是怎地了,可是被谁欺负了。” 说完就看向柳榆,问道:“榆哥儿,你可知狗蛋是和谁发生口角了。” 柳榆寒着一张脸,看向这个平日里对他还算和善的大嫂子,平静道:“被我拍了两巴掌。” 第2章 决定招赘 齐春花婆媳听闻柳榆拍了狗蛋两巴掌,忙忙开始掀衣裳检查。 齐春花不赞同道:“他不好,你说与我和你大嫂子就是,怎动起手来,他今年才七岁,可禁不住你那两巴掌。” 柳榆打的时候当然是收了力道的,这会儿他可不想和他三婶掰扯这个,看着从后院走出来的三叔和两个堂哥,便直接道明来意。 “狗蛋今儿去我家偷鸡蛋,被我逮个正着,我告诉他这样不好,他反说我家是绝户头,我家的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他的,三叔,三婶,我就想知道狗蛋这话是不是家里的意思,大伯和伯娘也是这么个意思吗。” 柳茂叶听完,脸色就是一变,顺手脱下脚上的鞋,捞过狗蛋,扒掉裤子就是一顿打。 “让你胡沁,小小年纪就学了这些坏心思。” 柳榆也不说话,由着柳茂叶打狗蛋,狗蛋被打的哭爹喊娘,终究是陈金妹看不过去,央求道:“爹,狗蛋才七岁,知道什么绝户头,必是听了谁的撺掇,才记住的这些话。” 柳茂叶顺势放下鞋子,一把扯过狗蛋厉声道:“快说,你从哪听来的混话。” “是,是听我舅妈说的,说二爷爷家是绝户头,以后小叔叔出嫁了,他家的家底都是我的……哇……”狗蛋放声大哭。 柳茂叶和齐春花齐齐把目光投向陈金妹,语气冷淡:“带狗蛋进屋换身衣裳,近来家里忙乱,你嫂子摔伤了腿,就由你侄子侄女伺候,人家亲生的孩子,必是比你用心。” 陈金妹见公公婆婆不复以往慈爱,且她这会儿也恨极了她嫂子的乱嚼舌根,见丈夫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带着冷淡,嘴里顿时苦涩非常。 扯着哭嚎不止的狗蛋,陈金妹急急同柳榆解释这些话她委实不知情,让他见谅。 说完,心里又气又急又臊,一把扯着狗蛋的耳朵回了屋子。 “榆哥儿,大哥给你赔个不是,狗蛋他大舅妈委实是个心奸的,从她摔伤了腿,你大嫂子隔三差五去给她收拾家事,她不念着我们好,反倒挑唆起事来,着实可恨,你嫂子素日为人你也知道,再不会有这个心思。” 柳繁抹着额头的薄汗,着急解释。 柳榆不置可否,只道:“不怪大嫂子,我家就我一个哥儿,难免被有心人惦记猜测。” 众人见他话虽直白,然面上和缓许多,也微放下心来。 只听柳榆又道:“我细想过了,我还是找个上门入赘的更妥当,如此,我家的家底还是我家的,我爹也后继有人。” “这可不行。”柳茂叶急声反对,突觉自个太过激动,便缓下声音道:“你原本就婚事艰难,若是再要求男方入赘,哪里还有好的,且你大伯不会同意的。” 他说这话已经是很含蓄了,柳茂叶看着自家侄儿这棱角分明的脸,那是比许多男儿更俊朗些,全没有哥儿的柔和娇软。 又加上他异于常人的大力,性子也不和软,附近村子的好人家原本就不敢求娶。 这若是还要男方入赘,不是更砸在手里,想到老娘为着这个侄子的婚事,这几年一到过年饭都吃不香的模样,顿时急得不行。 忙拿眼神看向自个婆娘,希望这巧嘴善辩的婆娘能帮忙劝劝。 齐春花接收到自家男人的信号,在心里略略措辞后正打算开口,不想柳榆就抬步走人。 走出两步后,柳榆又回身扫了院中的众人一眼,看着被陈金妹拉扯着走向自己的狗蛋,语气淡淡:“三叔,三婶,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有时间通知下大伯和伯娘,我爹的香火有我承继,就不劳隔房的侄子们了。” 他这般说,柳繁面上就现出一丝尴尬,一大家子三房人,伯父家小辈如今只得一个姑娘,一个哥儿,这话可不就是点他家狗蛋吗。 柳茂叶面上也浮出一丝尴尬,正要继续解释。 柳榆说完就大步离开,全不管身后三叔三婶的叫喊。 齐春花一脸懊悔的从院门外回来,看着自家当家的道:“已经走远了,榆哥儿这事你自去和大哥说分明,我一个外姓人就不掺和你们柳家的大事了。” 柳茂叶见这娘们撇的干干净净的模样,再想到大哥那固执古板的脑筋,也不由头疼。 “成,晚点时候我带着狗蛋过去和大哥叙叙这事,请大哥拿个章程出来。” “快别,大哥一向觉得哥儿姑娘那都是泼出去的水,你再带着狗蛋去,他更不能同意,坏了榆哥儿的事,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能吧,大哥往日对榆哥儿多有关照,小时那是比对几个侄子侄女都宠的多。”柳茂叶迟疑道。 “大哥当然是疼爱家里子侄的,前提是不胳膊肘往外拐,这榆哥儿要招赘,那就是要把柳家的家底托于外人,大哥能愿意。” 齐春花看着一旁扁着嘴巴的狗蛋就来气,这死孩子听到两句胡沁就出去瞎咧咧,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他们还得给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行了,吃饭吧,晚点我和你一道去,我也找大嫂说两句话,让大嫂时不时敲敲边鼓,所幸这入赘的人家一时半会也寻不来,这空档口说不得大哥就想通了呐!” 齐春花想说的是柳榆决定的事谁能拦得住,就算他柳茂林仗着是长辈插手,也只有被撅回来的料。 不过自家男人一向敬重这个大哥,也就止了口。 另一边柳榆回到家,家里柳福生和年翠花已经吃好了饭,正坐在院中劈竹片,预备做竹编。 他们村背靠翠峰山,最不缺的就是竹子,村里百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竹林,翠峰山更是峰峦叠嶂,从山脚到半山腰,竹子长的更是繁茂,和满山的树木更是一年四季都能平分景色。 是以他们村子也以竹为名,唤作竹园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靠着这恁多的竹海,就连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能拿竹子做出个小玩意。 大人们农闲时更是把竹编当做一种消遣,存的多了,附近十里八乡逢集会便能拿去售卖,这些天生天长的竹子对于村民们来说算是无本的买卖。 生意虽说不甚好,也总能挣点吃盐钱。 ”让你拿个鸡蛋都能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镇上现买呢,赶紧去洗手吃饭,凉的话就再加一把火。”老太太见人终于回来,忍不住抱怨两句。 第3章 家底白白便宜了外人 柳榆见阿爷阿奶一个劈竹片,一个娴熟的编着竹筐,心里的那股郁气忽的平静许多。 冲二老点点头,就往灶房去了。 锅里约摸还剩两碗疙瘩汤,青翠的葱花点缀其上,飘着的金黄鸡蛋花令人看着更添食欲。 柳榆探了探锅边,还有余热,也就不费那个劲再打火添柴了,拿大海碗都盛了出来,再往锅里添上一瓢水润锅省的待会儿粘住的面糊难洗。 疙瘩汤的温度恰恰好,柳榆三下五除二喝完,又快速把锅刷好,刷锅水也没舍得扔,提到猪圈倒在猪食槽里。 “榆哥儿,今晨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年翠花见孙子终于忙好,便招手把柳榆叫过去,这个孙子是她一手带大,他的脾气秉性她全部清楚,柳榆回来便沉着一张脸,她就知必是出了什么事儿。 等人吃过饭,见柳榆的面上也松快几分,年翠花没忍住心底的担忧,还是问了出来。 “阿爷阿奶,我想招人入赘。”柳榆坐在老太太身边,沉默一会儿道,接着便把早上从狗蛋嘴里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一皮隔一皮,孙子不是儿,更何况还是重孙子,且柳榆出生即丧母,那是她黑天白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和老儿子也不差什么。 如今孩子受了这般委屈,年翠花在火大之余可谓心疼非常。 拍了拍榆哥儿的手,和老头子对视一眼,也认真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肯入赘的人家无一不是家里兄弟众多,又娶不起媳妇的。 柳榆见两老开始扒拉村里可能入赘的人家,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些人选不是好吃懒做便是有所残缺,再不就是年岁偏大。 柳榆听得心烦,便拿起墙边的背篓,和柳福生,年翠花打过招呼,带上镰刀,便要出去割猪草。 柳榆家算是在村尾,竹园村颇大,百十户人家三三两两住散落在翠峰山脚下,多是依竹林或是河沿不远建房,他们家这处在河弯,五户人家居住于此,也是为着大家有个照应。 “榆哥儿,打猪草呐!” “是啊,婶子,你们在洗衣裳啊。” 说话的是柳榆家出了五服的族亲,堂叔柳茂根的婆娘。 柳榆冲河边洗衣的妇人夫郎们打过招呼,便开始捡着尚算鲜嫩的草割去。 三四个妇人蹲在河边特意垒成的石板上,一边捶打衣裳,一边叙着家常。 “田家的今儿一大早来同我借银钱呐!说是他家的两个小子下聘还差几两银子,可把我吓的,这我上哪给她弄几两银子。别说没有,纵是有我留着给我家河生做老婆本不好吗。”林氏一边捶打衣裳一边道。 “田家的终于舍得给长生娶媳妇了,可怜见的,就是头牛那还有喘口气的功夫,长生从会拿锄头就再没歇过,有她这么当娘的吗。” “嗨,想什么呢,她怎会舍得花钱给长生娶媳妇,是长喜和长寿说定了亲事,兄弟俩下聘银钱不够,长生这孩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熬出头,这都二十一岁了吧。” “有二十一了,我嫁过来时他都七岁了,瘦的一把骨头,长喜和长寿倒是长得白白胖胖。” “一样都是儿子,咋田家的婶子恁不待见大儿子。”刚嫁进来的小媳妇不懂里面的弯弯绕,好奇道。 “长生是她们夫妻捡回来的孩子,说来也怪,自打长生来家后,原本不开怀的水三妹在隔年后就三年抱仨,头先生了一对双胎男娃,后面有生了个姑娘。”妇人冲不明根底的小媳妇开口解释道。 河生娘叹口气:“只是从此之后,长生就是这夫妻俩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俩就看长生百般不顺眼,时不时磋磨一番。” “他们既不想养,把孩子送人便是,那些不能生养的夫妻想必抢着要,作甚要折腾一个小娃儿。”新媳妇颇是不赞同。 “送人!他们且没那份善心!” “人家心狠着呐!那都是偷着往山里扔,扔了两次,次次长喜和长寿大病一场,没法子,又央着村里人帮着去山里找回来接着养,这夫妻俩不说长生带着福气,反到处说长生是灾星,还好最后村长放话,再把娃偷扔山里,就是再找回来也绝不给他们夫妻养,这才消停下来。” “这真是造孽啊!”新媳妇也不知说什么好,长叹一声。 这些事柳榆也有耳闻,只是知道的不是那么详细,今儿算是听了个全,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田长生和他家离的有些远,又比他大上几岁,这几年没甚交集。 还记得他幼时因为没有娘,长的也不遭人喜欢,力气又大,那会儿年岁小,被一群鼻涕都没擦干的孩子取笑,他还不懂如何控制力道,和村里孩子打架下手重了,从那再没人和他玩了。 他那时最爱的就是在家后的菜园里数蚂蚁,看蚂蚁搬家,衔吃的。 也就长生有时候从山上打柴或是挖竹笋下来,碰见他会给他一把野果,或者甜草根。 记忆中那是个瘦弱又生的好看的男孩,话很少,自己同他说话,他就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轻笑。 后来长大,各自忙活着自家的家事田地竹林,反倒是见的少了。 不过一个村子的,终归也能碰见,柳榆扒拉下自己的记忆,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田长生从那个生的俊秀的男孩,变成了消瘦沉默,不知道啥时候脸上长满胡须的一个男人。 田长生的面貌隐藏在那一头怎么也洗不干净,和那满脸胡茬后面,柳榆怀疑,恐怕就连田家人也不知他如今长什么模样。 想起长大后田长生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柳榆不由有些唏嘘。 这样勤劳肯干,踏实的男人,虽然邋遢了点,若是能给他做夫婿好似也不错,至少比村里那些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强。 柳榆看一眼兀自同人闲话的河生娘林氏,想到村里传言的天富贵夫妻俩的无耻,就知让田长生给他当上门赘婿怕是不容易。 这样一个吃苦耐劳,比牛都好使唤的苦力,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田家夫妻俩怕是不会松口放人。 柳榆是个行动派,心里有了念头,那是越想越合适,便一边割着猪草,一边默默盘算这件事。 到了晚间,吃过晚饭,柳榆不动声色从老太太嘴里套话,年翠花是看着田富贵夫妻俩成家养娃生娃的,知道的比河生娘更多。 柳榆也就更清楚的知道,田长生在田家的处境,比他今儿听到的还要凄惨。 正想着同柳福生和年翠花合计一番让田长生给他当赘婿的事儿,就听篱笆院外,有人唤门。 “是你大伯的声音,快去开门,想必是为着你招赘的事儿来的,这事我和我阿爷做主,你待会儿莫要插嘴。” 年翠花皱着眉头,细细交代柳榆,期望待会儿他能压住自个的脾气。 “爹,娘,榆哥儿找人入赘这事儿是谁的主意,二弟的身后供奉有我们兄弟,我们若是去了,还有我家的柳雁,三弟家的柳繁和柳山,怎么非得就要招婿,咱们家的田地,家底,难道就要白白便宜了外人不成。” 柳茂林怒气冲冲,一进堂屋就噼里啪啦开始数落二老,看着柳榆的目光也带着恨铁不成钢。 第4章 田秀秀 柳榆正要上前理论,被年翠花一把攥住手腕:“榆哥儿,去给你大伯沏碗苦茶来,去去火气。” 支走了柳榆,老太太的眼泪簌簌而落,眼泪在这张满布皱纹的脸上,真是现了什么是老泪纵横。 柳茂林看老娘哭的伤心,声音不自觉轻了几分,又解释一遍自个的立场,再三发誓,二弟夫妻的香火会由侄子们供奉,哪个敢怠慢,他到时定要把腿打折。 年翠花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拉着大儿坐下,这个儿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和他硬着来只会更加激化矛盾,且他的本意并不是为了侵占兄弟家底。 年翠花把准了大儿子的脉,便把眼泪擦干,细细分说今早上的事情,同大儿子说过招赘的原由后,再把招赘的好处慢慢分说与大儿听。 “榆哥儿是咱们自家的孩子,咱们自然怎么看怎么好,别说外村人,就是咱们村里人还有多嫌他的。 “这要是嫁的人家不好,无异于跳进火坑,这若是和夫婿生活在自家,咱们也能看顾几分,待将来有了孩子后,也是姓柳,如此,你二弟也算后继有人。” “什么后继有人,这不是自个哄自个吗,再是姓柳,那也是外人的种,再说,就算榆哥儿嫁人,我们这些叔伯,他几个哥哥一样给他撑腰。”柳茂林一脸的不赞同。 年翠花听大儿子说话如此难听,脸色便是一变,冷笑道:“既如此,你明儿便去你那两个亲家家里,把梅香和梅云的夫家人都痛打一顿,他们两家如此折辱我的孙女儿,怎没见你这当爹的出头给闺女撑腰。” 年翠花看着憋红一张脸的柳茂林,眼中满是失望:“你连给闺女撑腰都不愿,怎么让我相信他日你会给榆哥儿撑腰。” 柳茂林被说的坐立不安,站起来解释:“娘,榆哥儿和两个丫头的情况又不一样,榆哥儿嫁出去,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柳茂林正要寻求赞同,转眼看见一直沉默的柳福生脸上也带着怒意,不由嚷嚷道:“梅香和梅云自个不争气,梅香嫁到许家这恁多年就生了一个丫头,梅云若是打心底里孝顺公公婆婆,亲家又怎会不疼爱她………” 啪!啪! 柳茂林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盛怒的老母亲。 “娘!” “怎么,照你方才说的,你若是个好的,也不会挨我这两巴掌。” “老大,道理上来说,我们已经是两家人了,榆哥儿招赘这事儿我们只是知会你,并不是和你商量。”年翠花心口烧着一团火,说完这句话后,看也不看柳茂林。 “爹,你看娘,咱们柳家的家底,留给我们柳家的子孙不好吗,做甚要便宜外人。” “大伯,我家的家底也是我和我爹辛苦攒下的,凭甚不能留给他的子孙,大伯为免操心太多。” 柳榆把茶碗放在老旧的方桌上,看着灯火下一脸气急固执的柳茂林,心里满是无力。 他这个大伯品性不坏,更甚至是有口皆碑的老好人,却也古板迂腐的让人头痛。 柳榆不想和他继续纠缠这个,只道:“大伯若是顾念我这个侄子,还请大伯帮着张罗招赘的事儿,附近十里八乡有那勤快肯干,又生的不错的好男儿,大伯也给掌掌眼。” 柳茂林都给气笑了:“人家这么好,作甚要当上门赘婿,还生的不错,那脸看着是能饱饭还是咋的。” “对着好看的脸,我能多吃两碗饭,下地干活也有劲,再说,凭啥男人都想娶贤惠漂亮的,我这和娶妻不差什么的,一样的给聘礼,怎就不能找个顺眼好看的。” 柳榆并不怵这个大伯,冷冷一笑,反唇相讥。 “行行行,我倒是看你能找个多下饭的。” 柳茂林说不过侄子,自个爹娘又不帮着自己,最后一甩袖子气哼哼走了。 年翠花生怕方才大儿说的话进了柳榆的心里,忙拉着柳榆坐下解释。 ”你大伯就这么个脾气,没啥坏心,他这脑子就一根弦,不会拐弯想事情。” 柳榆对上阿奶关切的眼,淡淡摇头,表示自个并不放在心上。 他对他大伯的崇敬,早在几年前有关堂姐的一场破事里碎完了,心里也早没了期待。 因为心里存了事儿,这两日,柳榆去地里做活,或者进山打柴,再或者在自家院中收拾家务,耳朵和眼睛总会自动留意田长生的身形和信息。 奈何一连三日,连田长生的头发丝都没见一根,倒是又听得几句关于田富贵家的家事。 说是田富贵水三妹夫妻俩因为凑不齐聘礼,已经放出话来,要给十六岁的幺女田秀秀相看人家,预备用田秀秀的彩礼填补这个缺口。 听说田秀秀已经绝食两日了,躺床上不吃不喝。 不管是田长生还是田秀秀,碰到田富贵这样的爹娘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柳榆熟练的把树上的枯枝打下来,正想着这事儿,就听到一阵细细弱弱的抽泣声。 “是谁!” 抽泣声戛然而止,柳榆寻着方才听到声音的方向,拔开茂盛的艾草走了过去。 “秀秀?你怎在这儿。” 面前的姑娘正是田秀秀,一身旧衣的田秀秀哭的眼圈红红,头发也有些散乱。 柳榆看她去的方向,那是上山的小路,因为要避开竹林捡拾木材,他在的这处已经颇高,也不知田秀秀上山干嘛。 见田秀秀两串泪珠子不要钱一样往下掉,柳榆便开口询问。 田秀秀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缺口,顿时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说明原由。 原来,田富贵夫妻俩嫌弃正常婚事给的彩礼少,准备择定媒婆说的一门亲事,让田秀秀给镇上的一家富户做妾。 “那家的婆娘生不出孩子,想找个好生养的,生下男娃后就给打发了,他们还让签下什么卖身契,说是到时候再放归娘家,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万一他们偷偷把我发卖了,我又找谁说理去。” “到时给一笔银钱堵我爹娘的嘴,想必他们也乐意的很,人家又捏着我的卖身契,想来就是告到官府,理也在人家那边。” “我大哥最是疼我,我要进山找我大哥……呜……呜……大哥进山这么几天不归,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田秀秀一行哭一行说…… 柳榆闻言吃了一惊! “你说你大哥已经进山好几天了,他进山作甚。” 柳榆忙把柴刀拿上,扯着田秀秀就往山上走。 第5章 蛮横的水三妹 翠峰山高崇挺立,里面有相对平缓的谷地,也有石头纵横,陡峭的山涧。 从山脚到半山腰,生长的多是各种竹子,也不知田长生这会儿在何处。 从田秀秀口中得知,因为家里近来要给田长喜和长寿下聘,银钱就有些不凑手,田富贵和水三妹做了两手准备。 一是希望田长生进山采得值钱些的草药,二是拿田秀秀的婚事换聘礼。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田长生进山不知所踪,田秀秀也将要被卖给老男人借腹生子。 柳榆和田秀秀一边寻人,一边大声喊田长生的名字。 期望在他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田长生能给予回应。 及至金乌西坠,也没寻见田长生的影子。 “我们先回去吧,明儿一早再来找。”柳榆看着天色,对田秀秀道。 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深山,出来就得好一番时间,再晚些怕是要在山里摸黑走。 田秀秀有些迟疑,柳榆示意她看天色,田秀秀这才不情不愿跟着一起下山。 上山的时候因为要找人,速度上慢的多,这会儿因为赶着下山,两人的脚程也快的多。 紧赶慢赶,黑暗还是彻底笼罩了这座山林。 好在已经到了熟悉的山路,柳榆但也不怕,捡了根木棍,柳榆拉着田秀秀冰凉的手,一气走到了山脚。 回到村里,两人才算歇口气。 “榆哥儿,我今晚能在你家留宿吗,我不想回家。”田秀秀绞着衣袖,支支吾吾道。 柳榆眼睛一闪,想了想道:“也成,不过不能被我阿爷阿奶发现,你先在这躲着,等我爷奶歇下,我再过来接你。” 田秀秀在此之前也是没经过风浪的小姑娘,看着这漆黑一片的天色就有些瑟缩。 “不怕的,这儿很安全,你就待在这儿,我阿爷阿奶睡得早,不会太久。”柳榆把麦秸垛拽出来一个窝窝,让田秀秀坐在那处。 田秀秀坐在散乱的麦秸杆上,背靠着柴垛,心里果然踏实不少。 回到家,柳福生和年翠花已经吃过晚饭,见柳榆身上有些脏乱,就有些担忧,忙询问今儿怎回来的这般晚。 柳榆随意扯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又给两老兑了洗脚水洗脚,见阿爷阿奶洗完脚进了屋子拴上门,方才悄摸摸走出去。 两个人轻手轻脚进到柳榆的房间,柳榆给田秀秀打了盆水,示意她洗洗头脸。 又去灶房把两老留下的吃食热热端来。 一大海碗的疙瘩汤,另外还有三个个杂粮饼,一盘青翠的炒青菜。 两人一人一半分食干净,柳榆收拾好灶房,匆忙洗漱干净,两个人就胡乱睡下了。 床上多了一个人,柳榆很有些不习惯,夜里睡得也不怎么好,翻来覆去迷迷瞪瞪的怎么也睡不踏实。 许是这一天对于田秀秀来说颇是疲累,一沾枕头就睡得香甜,还打起了轻微的小呼噜。 柳榆脑袋泛着迷糊,心里有些羡慕田秀秀的好睡眠。 鸡打第一声鸣的时候,柳榆悄悄起身,点了油灯进灶房和面,他估摸着时间,快手快脚的炕了一摞饼子,又煮了小半锅蔬菜疙瘩汤。 又忙进屋把田秀秀摇醒,让她赶紧去灶房吃饭。 田秀秀迷迷糊糊的穿戴整齐,柳榆见她还没清醒,忙打了盆水让她洗把脸。 冰冷沁凉的水泼到脸上,瞬间激的混沌的脑子清醒起来。 “快点吃,吃完饭就找个地儿躲着,等天亮后爱干嘛干嘛,只是莫要回家,等到天黑再装作被人找到。” 柳榆拿起一块饼子塞到田秀秀手里,又盛出一碗疙瘩汤放在灶房门口加速晾凉。 天色已经不再漆黑一片,天空也现出黎明前的灰蓝色,田秀秀吃完饭,怀里揣着柳榆给的几块饼子,道过谢后悄悄的离开了柳榆家的院子。 柳榆吃过饭食,看看天色,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今儿饭食怎做的这般早,我晨起去灶房,那饼子和疙瘩汤就剩一点热乎气了。”年翠英在院子里喂鸡,见柳榆从屋中走出,不由笑道。 “嗯…夜里睡不着,索性就起来把饭食做了。”柳榆含糊道。 “莫要想太多,就算是入赘,这男子的人选我们也得挑仔细了,一辈子的事,急不得。” 柳榆闻言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自家阿奶误会了,不由好笑,待要说些什么,就听外面突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嚎啕声。 两人忙出了家里形同虚设的篱笆院子,就见不远处的竹林旁,一个妇人捧着个什么东西,哭的凄惨。 “好像是田富贵家的婆娘。”年翠花眯着眼睛确认道。 “长生娘,这是怎地了。”附近的村民都被这哭声吸引而来,团团把水三妹围住,七嘴八舌询问原由。 “我们家秀秀不见了,昨儿和我吵了一架后赌气跑了出去,我以为她去了姥姥家,今早上我娘家来人送菜蔬,说并没有见到我们家秀秀,我在这儿找到了秀秀绑头发的一根发带……” “啊……我可怜的秀秀,你快些回来吧,娘再也不逼着你了……”水三妹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看起来十分埋汰。 有那生养过的妇人,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开始安慰。 “你们谁,谁昨儿见过我家秀秀。”水三妹推开围着的妇人,一双泪眼看着越来越多的村民。 “昨儿我在河边洗衣裳来着,恍惚看见一道人影抹着眼泪拐进了山道。”一道细小的声音响起。 “你这毒妇,心肠怎这般坏,既知是我家秀秀怎不拦着些。”水三妹面目狰狞,冲着提供线索的小媳妇骂道。 柳榆看向小媳妇,这是他们河弯处张家新娶的媳妇,仿佛叫做秋菊。 “我家秋菊刚嫁进来不过三月,村里的人脸都没认全,怎知道那是你家的秀秀,若不是你这老货被钱财迷了眼,秀秀怎会离家出走,若说毒妇,那也是你这没心肝的娘造的孽。” 李氏一把儿媳扯到身后,冲着水三妹就是一通骂。 “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一句,既知秀秀上山了,村里人能搭把手的都上山帮着寻寻。”村长闻讯赶来,当机立断。 第6章 受伤的田长生 “村长,我昨儿在山上砍柴,似乎听到有人喊大哥,我和秀秀也不熟,不知那是不是她的声音。”柳榆上前,向村长提供线索。 村长万连峰扭头看向水三妹,水三妹被这么多眼睛盯着,眼神躲闪着避开了。 “怎么,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富贵家的,你若是晓事趁早说出来,也能早些把秀秀找回来,这山里可不光有兔子……” “我说,我说,长生他几日前去山上采草药,好几天了都没回来,秀秀想来是去山上寻长生的。” 水三妹刚开始说的时候还有些心虚,越说声音越高,及至最后破口大骂:“我就说这人是扫把星,小时克的长喜长寿差点没命,现在又克我的秀秀,若我的秀秀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把他丢山里喂狼。”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田富贵家不止丢了闺女,连大儿也几日不见了。 看着失去理智,形同疯子的水三妹,村长也不睬她,忙组织村里的青壮男丁,随他一起进山寻人,有那体格康健的妇人也自发加入进去。 柳榆也回去带上防身的器具,随着大部队浩浩荡荡进了山里。 妇人们都跟在柳榆身后,毕竟柳榆的力气和身手,在村里那是无人能及,跟着他安全就有了保障。 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边走边喊两人的名字,柳榆避开昨日找过的区域,带着妇人们走另外一条长毛杂草,几乎看不见道的山路。 这是以前采草人常走的山路,因为灌木杂草丛生,村里人几乎不走这条道,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珍稀的药材才不容易被人采摘,若是他,定会顺着这条道去碰运气。 “长生,秀秀……” 柳榆领着五六个妇人一边行,一边呼唤田长生和田秀秀的名字。 ……… 陡峭崖壁下的一处石台上,身形消瘦的男人蜷缩着,额头上的血糊的眼睛脸上哪哪都是,已经干涸皲裂开来。 他的手里还窝有最后一点杂粮饼,一只脚不自然的垂落,显然是受伤不轻。 要死了吧! 就要死在这儿了吧! 听人说他是被爹娘从山里带出来的,如今又归到山里,这样挺好! 活着真是太累了! 每一天都很累! 就这样吧,太累了……… “长生……长生……” 风似乎带来什么声音,是谁在唤他! 是他的亲生爹娘吗! “长生……长生……” 声音越来越清晰,田长生困顿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瞬。 费力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鲜艳的红色。 “咳!我,我在这儿……”开合的嘴巴里吐出的声音细如蚊芮。 “长生…长生……” 声音仿佛又远了。 男人费力的爬起,一把扯下石台边的枝叶,费力的举起,放在嘴边,一道清越的声音瞬间传了出去。 “是哨声,用树叶吹的哨声,我们大家仔细找找,人说不定就在这附近。”听到哨声的柳榆精神猛的一震,忙指挥同行的妇人们四下散开,仔细寻找。 哨声又断断续续响了两次,只是一次比一次弱,柳榆有些着急,从声音里就知吹哨的主人状况很不好。 柳榆摘下一片槐树叶,吹响口哨,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以做安抚。 果然,在柳榆吹响叶片后,那道哨声再没响起。 柳榆判断着方才哨声传来的大致方向,带着人细细找去。 这是处比较平缓的地带,上面长着各种树木,许是山石覆盖过多,树木长的并不十分高大,林子里各种灌木杂草。 最多的还是艾草,也有一些最常见的药材,诸如透骨草,凤凰草等。 走着走着,柳榆发现这处的艾草有踩踏的痕迹,忙寻着人为的痕迹一直往前,直到走到一处断崖前。 探身望下一看,柳榆瞳孔就是一缩。 崖边横出的一处石台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长生,田长生。” 柳榆大声呼喊。 石台上的人动了动手指,声音有些嘶哑:“是我。” 能活着,没人愿意死! 这声音实在是小,好在柳榆耳力不错,清晰的捕捉到了。 “你等等,我这便叫人来救你。”柳榆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 田长生见千盼万盼终于出现的人转眼又消失不见,心里却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知道,这人还会回来。 柳榆呼喊四散开的几个妇人,一起又来到这处断崖。 “榆哥儿,这可怎么办,这处断崖可不低。” “长生的腿仿佛摔断了,这得下去个人把他带上来,所幸这处崖壁还有着脚的地方。”一个中年夫郎道。 “嗯,待会儿我绑着绳子下去,我带着田长生上来的时候,你们几个在上面拉着绳子,让我借点力,千万别松手就成。” 柳榆细细交代,两个人的重量不轻,若是她们脱力松手,自个顶多也就是摔的头破血流,田长生恐怕能直接魂归地府。 众人一听,忙连连点头保证。 只要不让她们下石台救人,单是拉扯绳子借点力,她们还是能做到的。 柳榆进山的时候考虑过这种情况,特意带了两捆麻绳,这会儿拿来用正好。 把两根绳子细细打了个死结,保险起见绳子的一头系在崖边的一颗树上,妇人们扯着另外部分拉扯着绳子放下柳榆。 好在这处石台离崖顶也就十多米的距离,柳榆下来的过程中,发现石壁上的土缝有拉扯的痕迹,想来田长生是为了采某种药材才掉落下去。 “田长生,你还醒着吗。” 柳榆一边扶起田长生上半身,一边道。 “嗯。” 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还有意识,柳榆不禁松一口气。 背一个完全昏过去的人,和背一个能配合爬崖壁的人,难度还是大不同的。 柳榆定下心,慢慢把趴俯着的田长生翻过来,耳边时不时传来田长生吃痛的闷哼声。 “马上就好,你再忍忍。”柳榆注意到他的腿似乎断了,动作越发轻。 待终于把田长生翻了面,柳榆忍不住“呀!”一声。 不怪柳榆没绷住神色,实在是田长生此时的状况太差了。 第7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田长生此时满头满脸干涸的血,配上那一脸的不修边幅,看起来甚是骇人! 睁开的眼睛确是好看的,看着柳榆十分的温和。 “你还好吧!”柳榆顺手用自个的袖子准备把那骇人的血迹蹭掉。 “别,脏。” 田长生轻轻侧过头,避开柳榆送上来的衣袖。 柳榆看着有些羞囧的田长生只觉好笑,按理说这样血糊拉擦的田长生,他根本就不应该看见他的表情。 莫名的,柳榆就是知道这人有些窘迫。 “弄脏的是我的衣裳,又不是你的,行了,我背你上去吧。” 柳榆拿出一根绳子,准备把田长生绑到自己身上。 他俯身去扶田长生坐起来的时候,只见田长生从怀里掏出一大把枝干瘦小高长,根系发达的植株,只往柳榆怀里塞。 “你这是作甚!”条件反射的,柳榆就要避开。 田长生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柳榆,喘气道:“这是我这次采的药材,能换一些银钱,你拿去吧,莫要让别人看见。” 田长生的眼睛略微往上瞟了一眼。 趁着柳榆愣怔的功夫,借着柳榆俯身的遮掩,一把把药材塞进柳榆的怀里。 这档口也推辞不得,柳榆整了整衣裳,确保别人一眼瞧不出怀中揣着东西,方才放心。 看着这么会儿功夫,田长生又开始昏沉起来,柳榆不再耽搁,把人仔细系到自个背上,让田长生攀扶好自己,便冲着上面等着人喊着可以拉绳子了。 柳榆手脚并用,借着绳子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往上攀爬。 “长生大哥,你头往一边扭扭。”柳榆忍了又忍,终于开口。 因为捆绑的关系,田长生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毛烘烘的大脑袋垂在他的脖颈处,呼吸间的喷出的热气,让那处皮肤麻痒无比。 他实在是怕田长生没从他背上掉下去,别到头来被他忍不住甩下去。 “哦,好。” 田长生听罢愣了一瞬,还是听话把头挪的远一点儿,身子也略微往后仰。 他这一动,柳榆那只没稳住的脚顿时失了平衡,在崖顶众人的惊叫声中,柳榆终于稳住身形。 “可别乱动了,你怎样舒服就怎样来吧。” 柳榆说完就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好在崖顶只还有三四米的位置,柳榆专心向上攀爬,对于田长生又贴上来的身躯,只能尽力忽视。 “呼!” 拿捏着姿势终于爬了上来,柳榆只觉得这么会儿功夫比他拉一天梨都要累。 “把绳子解下来吧,咱们大家伙轮流背着下去。” “还是我背着吧,我略歇一会儿就成,你们待会儿在后面稳扶住他,别让他仰倒过去就成。” 众人听见齐齐点头,山路难走,他们也怕不小心把人摔了。 队伍里的中年夫郎开口提议,分出两人沿着山路找到村长等人的踪迹,把这个好消息传过去,也省的大家伙满山跑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柳榆仗着一身蛮力硬是咬牙支撑,直到和村长等人碰头才略歇歇。 为免田长生折腾的伤势更加严重,柳榆拒绝了村长的提议,仍旧由他背下山去。 村里甚少发生这样的大事,这一下子不见了两个人,没去找人的老弱妇孺都等在村里,见村长等人打头从山上下来,纷纷上山询问。 “大家伙该干啥干啥去吧,长生已经找回来了,受了伤。”村长说罢,又点了一个年轻后生:“青玉,去把村里的赵郎中请到你富贵叔家。” 被指明的青玉正是早前被水三妹指着鼻子骂的,黄秋菊的新婚丈夫,张青玉。 “天杀的灾星,你怎么不死在山里,你还我的秀秀,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灾星……不许去请郎中,我看谁敢去请郎中。” 柳榆瞥到冲过来的水三妹,一扭身躲了开去。 柳榆抿着唇,看着状若疯子的水三妹,眼睛沁着寒意。 水三妹拉扯打骂不成田长生,转而开始迁怒旁人,她不敢触村长万连峰的霉头,只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到柳榆头上。 “想男人想疯了吧!真是啥样的都不挑了,老娘不管,这灾星谁背回来的抬谁家,老娘一个子都不会花在他身上,惹急了我现在就给他扔到河谷里喂狼!” 村长看着水三妹这蛮横难缠的样,也不禁有些头疼,喝住要给柳榆出头的柳繁几人,再看到趴伏在柳榆背上的田长生,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人好容易救下山,别他们强行送回去再真给水三妹折腾死了。 “田富贵,你可是一家之主,这事儿你拿个章程出来,长生这孩子昔年也被你们捧在手心上养了几年,你们纵然不喜他,也不能作践他。” 村长看着躲在人群外的田富贵,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这,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我是半点家不当,我这说不上话儿啊。”田富贵十分光棍,浑然不在意旁观人的嘲笑表情,把一个窝囊废演绎的淋漓尽致。 “都让让,让让。”头发发白,精神矍铄,声如洪钟的赵郎中背着他的破旧医药箱,推开瞧热闹的村民,挤了进来。 “把他放下,这样可不好诊。” 水三妹堵着路又是一阵谩骂,坚决不肯让田长生回家。 柳榆眼睛轻闪,看着走过来的赵郎中若有所思,借着水三妹发疯的档口面上也带着踌躇的神色。 人群中的年翠花见状,不由叹口气,回家找了个席子拿了过来。 柳榆把田长生小心放在竹席上,趁着众人的视线都在赵郎中探诊的手上,凑近自家阿奶,附耳轻轻说了几句话。 见自家阿奶投过来的惊讶目光,柳榆轻轻点头,看向村长和水三妹两人,冲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年翠花踮脚看向闭目躺在席子上,看不清面目的田长生,没有轻易应下柳榆的话,只别有意味的看了眼赵郎中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郎中,长生这孩子伤势怎么样。“村长见赵郎中连连叹气,不禁问道。 “哎,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这么重的伤势都能撑下来,伤的着实不轻,又流了这么多血,得好好补充营养,腿也断了,这个能接上,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好一年之内都不要做重活,就算养回来了,以后身子骨也比旁人差一些。”赵郎中皱着眉头实话实说。 第8章 切结书 赵郎中是一年前到竹园村生活的,因他是郎中,倒也颇为村人们敬重。 日常村民们请医问药多是寻他,村里的一些人家赵郎中也都颇是熟悉,田长生的事,他自然从村民嘴里听过不少。 来的时候青玉就三言两语说了情况,原本他想着隐瞒一下田长生的病情,这样水三妹或许看在田长生还有价值的份上能容他在家养病。 刚才莆一探脉,他就知这个法子说不定会让田长生死的更快,田长生脉象极差,此下最当紧的就是各种调养身体,好生养病。 赵郎中见不远处指着田长生咒骂的水三妹,心里不禁叹气。 田家,显然不会在田长生身上花费银钱。 “他当然福大命大,他就是吸我孩子们的福气方有今日,我呸!还想老娘大鱼大肉给他补身体,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赵郎中,不知长生这孩子若要养好须得多少银钱。”村长冷冷看一眼蹦跶着骂人的水三妹,转而小心询问赵郎中。 “大鱼大肉那都是小钱,最重要的是他需要补气血,那些药材可不便宜,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 “这,竟要十五两银子这般多。”十五两不是个小数目,这钱谁家也不会轻易拿出来,村长也有些为难。 水三妹听闻田长生竟要花费十五两银子养病,更是怒从心头起:“他身上连骨带肉上称都不值一两银钱,现在还想拿十五两用来养病,这天杀的也不怕被雷劈了。” “这败家玩意你们谁要擎管拉走,我家是供不起这尊大佛。” “富贵家的,你说的轻巧,谁家能拿出这许多银钱,倘若人家累死累活把长生照看好,你再死乞白赖没脸没皮的打上门去要人,谁也不是傻子,作甚当这冤大头替你治孩子。”年翠花逮着这话头,冷笑道。 “就是,这事儿你也不是干不出来,这长生的户籍可还在你家,到时还不是你说啥就是啥。” “长生他娘,长生多好的孩子啊,从来任劳任怨,再苦再累的活计都没说过一个不字,在家里更是贴心的很,洗衣做饭只要得闲也不落下,这样好的孩子,你真忍心看着他去死啊。” 有那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和老嬷都苦口婆心劝着水三妹。 “你这婆娘怎恁狠的心,长生病养好,你家也能多个壮劳力,有人干活还不好,就你家那两个小子寻思懒散的模样,你真以为能指望的上。” “………” 围观的妇人汉子,夫郎老嬷从一开始的苦口婆心,到最后的的指指点点,见水三妹着实油盐不进,便开始围着田富贵相劝。 田富贵十分光棍,来来去去就一句话:“村里谁都知道他是个怂包蛋,半点做不了娘们的主,这事啊,找他没用。” “咳……” “咳……” 围观的众村民被咳嗽声打断,转而纷纷围上席子前。 “长生,你觉得怎么样。”村长关切道。 田长生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眼,仿佛下一秒就能流出泪来,他抬头环顾一圈,眼前是乌压压的相邻。 他心里有些失望,这人不在这儿啊! 昏沉之间,养娘的咒骂仿佛在耳边,他知道,养父母是不会给他治伤的,他的前途一眼到头,充其量不过是现在死,或者拖上几日死罢了。 如果死前能再见那人一面,就好了。 “咳……咳……” 胸腔翻涌着一股燥意,田长生费力的抬手捂住嘴巴剧烈咳嗽。 沾着泥土的指缝很快被鲜血浸染。 “啊!” 有那胆小的见此一声惊叫,急退两步,很快,席子前原本聚拢的人群散去大半。 赵郎中急急上前两步,扯过田长生的手就切起脉来。 赵郎中闭目仔细切脉,复又细细端详田长生的面色,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赵郎中的神情被站在人群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年翠花和柳榆看的一清二楚。 “你现在觉得如何。” 田长生在一阵眼冒金星后,原本昏沉的脑袋却是清楚一些,心里闷堵的那口散不开的燥郁之气也通畅许多。 他细细感受一番,冲赵郎中诚恳的道谢:“劳您为小子看诊,只是我身无分文,怕是要来世再报了。” “做什么等来世,这么个年纪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老夫年纪也大了,生活多有不便,你以后养好身体,得闲了给老夫劈柴挑水就成。”赵郎中拈些发白的胡须,笑的豁达。 田长生闻言不禁苦笑,却也不忍拂了老大夫的一片慈心,只无奈应下。 “别以为你们一唱一和的我就能相信这短命鬼能救活,他都吐血了,这克父克母的东西我反正不要,谁稀罕谁拉回家。” 水三妹抹一把因为骂人累出的薄汗,恨恨道。 “你这婆娘怎恁心狠,长生好的时候怎没见你这般把人往外赶,合着你只要能当牛做马的苦力,不要断腿受伤的儿子。”年翠花上前一步,打抱不平道。 “我就是心狠,你心善,你拉回去养啊,你家那么多肥鸡大鸭子,一天一只,保管给这扫把星养的白白胖胖的,说不得还能与你家的榆哥儿做个上门赘婿呐!” 水三妹笑的猖狂,冲围观的众人挤眉弄眼:“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是你个大头鬼,等着哪个冤大头把长生养好了,你再要回去放牛做马是吧,想什么美事啊!”齐春花见村人揶揄的瞅着柳榆,顿时怒不可遏。 转而看向村长,请他做主。 村长也不耐烦同水三妹搅缠,直接道:“你若是还想要这个儿子,现在就把人带回家,若是不肯治,就写份切结书来,咱们明儿就去衙门盖章,以后长生这孩子的好坏那是和你家一点关系都没。” “他吃我家的饭长这么大,还没开始回报我们夫妻多年来的辛苦,想这么简单和我们了断,做梦,他就是死,那也得把这些年的口粮还了。” 水三妹对上村长盛怒的目光,虽然发怵,但还是梗着脖子喊道。 “若让我写下切结书,除非给我二两银子,就算他这么多年回报我和孩他爹的养育之恩了。” 第9章 卖身契 “嚯!” 村人们俱都不敢置信看着水三妹狮子大开口,这娘们莫不是忘了方才她自个说的,长生全身骨头加肉都卖不了一两银,这是坐地起价啊。 村里人已经懒得劝啥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瞅着水三妹,交头说着小话,眼睛里满是鄙夷。 水三妹面上有些挂不住,坚持道:“要么就一两,方才赵郎中也说能治好,这么个壮年劳力,一两银子简直便宜你们了。” 村里人仍旧不踩她,只同情看着躺在席子上的田长生。 这么个勤劳肯干,又吃苦耐劳的好儿郎,可惜了。 “八百文,不能再少了,我们长生不光会伺弄庄稼,就连缝衣做鞋也略会一些。” 水三妹生怕田长生这扫把星砸自己手里,不但得不得一文钱,说不得过两日还得费一张草席,忙又狠狠心降降价。 “五百文,这是最低价,不然我宁愿等他死了骨头扔坟堆长猪草。” 水三妹现在一心把这烧钱的玩意扔出去,家里过不多久就要娶新妇,这时候家里死了也太过不吉。 这么一想,这糟心东西还真是专门来克她孩儿的,要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弄这一出。 看着躺在席子上双眼紧闭的田长生,水三妹的眼里满是噬人的光。 “老婆子我就发一回善心,这个钱我出了,买回去养养好,给我们打个下手,先说好,若是长生做不来衣裳鞋袜,我到时可要打上门去。” 年翠花笑眯眯冲众人解释:“我们家榆哥儿自小力气大,学纳鞋底的时候,针那是别断了不知多少根,咱家可没这么多银钱供他糟践,这不,衣裳鞋袜这些年还都是我同他伯娘婶子做的。” 众人一听也就了然,有那挑剔的难免觉得榆哥儿懒散,衣裳鞋袜这些哥儿本分的事儿也做不好。 钱夫郎同林氏和善接过话头,宽慰道:“这人哪能样样都全沾呢,榆哥儿干起农活那是比经年的老把式都妥当,力气也大的好这不就出来了,我们不知道多羡慕婶子家呢。” 年翠花听到邻居如此说,笑的眼角纹又多了两条。 她慢慢走到田长生躺着的席子前,轻轻蹲下身,温和问道:“长生,你愿意来我家吗。” 田长生原本平静的眸色此时熠熠发亮,他扭头看向站在人群里的柳榆,少年人挺拔俊郎,眉间的一抹红莲印记更衬得他出色不已,只往那一站,仿佛都发着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眼睛的弧度微微弯起,田长生轻轻道:“我愿意。” “天杀的,这么些年还真养出个白眼狼。”水三妹见田长生如此痛快答应,原本就不善的面色顿时更加狰狞几分。 “富贵家的,左右咱们现在还没银货两讫,你若是反悔就趁早,待到签字画押后,再想不认账可就由不得你了。”年翠花站起身,冲着水三妹的方向冷冷一笑。 这婆娘这是要干嘛,想要坐地起价,若不是自家孙儿觉着长生这孩子还不错,赵郎中又说人只要细细将养还能养的回来,她作甚弄个断腿吐血的汉子回家。 谁家的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水三妹想拿捏她,简直做梦。 村人们的视线都被年翠花和水三妹吸引过去,没人看见席子上,田长生握着拳头,不安恐慌的目光仿若连绵的雨丝飘向柳榆。 柳榆一直注意着长生的状况,见他如此,忙冲他安抚笑笑,轻轻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水三妹见年翠花动真格的,面上不由有些讪讪:“看婶子说的,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咱们怎么可能做。” 年翠花懒得和她计较,先拜托村里青壮汉子帮忙把长生抬到自个家里,又让两个儿媳去把家里帮忙把空屋子收拾出来,留着给长生做起居之所。 这会儿相邻都在,年翠花便邀请众人挪步到她家中,正好做个见证,省的他日水三妹抵赖不认。 村长虽然极少写这种契书,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村长打了个腹稿,很快一挥而就。 因着买卖的双方都不识字,村长当场把两份契书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今水三妹将大儿田长生作五百文铜钱卖与柳家柳福生……” 柳榆在院中细细听着村长念的卖身契与切结书。 切结书没什么问题,但这卖身契……柳榆看向始终藏在人群后的田富贵,不由道:“村长,这份卖身契再略改一改。” “怎么改。”村长抖了抖手中的纸,又看一遍,不知哪里出了纰漏。 “把田富贵的名字加上,省的他日有人耍赖,说他这个一家之主不知情,都是婆娘闹的不做数。” 柳榆注意到水三妹不自在的样子,以及田富贵躲闪的目光,心中不由恼恨,这夫妻俩果然是想着来日这般做。 村里略微年长一些的,那都是标榜过的桥比人家走的路都多,这会儿见田富贵夫妻俩如此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这也太过缺德,合着真把人家当冤大头了。” 众人骂过田富贵两口子,转而又安慰柳榆:“榆哥儿莫要担忧,咱们都能给你作证,就算他日对簿公堂,那挨板子定也是这黑心肝的夫妻俩。” 柳榆谢过各位乡亲,又冲村长行了一礼:“还请村长注明,这是死契,不能赎身,他日反悔,赔偿卖身银的千倍,自己长生治病的一切花销。” 这对夫妻俩的恶心程度实在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看待,柳榆把能想的都想过一遍,确认再无疏漏,方请村长重新落笔。 村长又再三警告一番田富贵和水三妹,这次下笔更是从容。 年翠花见这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心头也不近松快几分,见田富贵和水三妹乖乖摁上指印,忙折身回屋里取铜板。 柳家的家底在整个竹园村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虽然也是一般的清贫,但吃饱穿暖之余,也能靠着家禽家畜,并田地产出的粮食存下一些银钱。 一年年积累下来,五百文钱对于柳家并不伤筋动骨。 这也是为何柳榆坚持把长生弄回家来,年翠花没有极力反对的原因。 第10章 赵郎中的药圃 买卖的双方都画过押后,村长便接过年翠花递过来的几串铜板。 为防着水三妹后头又出啥幺蛾子,村长拿过一个笸箩,把串着铜板的麻线解开,不怕麻烦的一串串清点清楚。 “数清楚,有啥不对的只管说,过后再多了少了可不成。” 村长细细清点一遍,见数目一点不差,便叫过田富贵两口子也过来数一遍。 水三妹闻言半点不推拒,和田富贵二人蹲下身,十个铜板一组清点起来。 把散乱的铜板又重新串起来,水三妹紧紧抓着铜板:“刚刚好。” “既然都清楚明了,你们这便回去吧。”村长不耐道。 见夫妻俩抓着铜板喜滋滋往外走,村长又叫住两人,举着手中的两份契书道:“记住,从今往后,长生与你们家再无干系,若要上门纠缠攀扯,休怪我不客气。” 水三妹面上颇是不服气,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说些什么,小小冷哼一声,点头称是。 长生最是心软好拿捏,到时若真活下命来,她就不信她治服不了他。 水三妹贪婪的望着柳家这处干净整洁的小小院落,哼,说不得他日这座宅子的主人也是他们田家的。 事儿已经处理妥当,村长便打发走看热闹的村民。 “都散了吧,今儿多辛苦大家了,若家里无甚要紧的事,再去帮着找找秀秀那丫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水三妹惊叫一声,这才想起她家的秀秀也不见了两日。 气不过的水三妹站在院中又开始咒骂长生,见柳榆挽了袖子冲自己走来,方才惊慌失措跑了出去。 水三妹和田富贵既走,院中除了村长和柳家众人,村民们也都散了干净。 住在河弯的几户乡邻临走时都和柳榆交代,让他有事儿只管吱一声,若是银钱不凑手,也只管家来,多的没有,三五百文还是有的。 柳榆谢过几人,亲自把人送出篱笆小院。 柳福生老夫妻俩和柳榆住的是柳家的老宅,老夫妻俩养育三子,房子虽是土坯房,五间的房屋住的也颇是宽敞。 五间房,最中间的堂屋是吃饭待客之所,并不主人,东边两间,一间是老两口的起居之所,一间则储藏着家里的粮食农具等物。 西面两间房,紧挨着堂屋的一间是柳榆的卧房,另一间原本是柳老二柳满枝的住所,自他去后,屋里也慢慢变成储物间,里面杂七杂八放着柳福生竹编物品。 徐红和齐春花手脚颇利索,柳榆进屋后,就见原本积攒好些的竹编物品此时全都不见踪影。 原本空荡荡的炕上也铺着被褥,柳榆瞅一眼那蓝底碎花的旧床单,这是自己惯常用的,也被翻出来拿给田长生用了。 田长生,柳榆在心里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便移到安睡在炕上的人身上。 许是这半天的折腾消耗掉这人最后的一点精力,柳榆挪步上前,只见人这会儿正沉沉睡去。 头脸身上沾染的血迹颇是令人觉得心酸。 “赵郎中,他现在如何。”柳榆放轻声音,走到坐在破旧桌子边写着药方的赵郎中身旁。 “问题不大,方才那口淤血吐出来,脉象堵塞之感便缓了许多。” 赵郎中吹了下未干的墨迹,看向柳榆:“还是那句话,他底子太虚,须的好生将养,腿也要接续好,慢慢来吧,终归现在性命是保住了,以后恢复成啥样,还要看你们照看的仔细不仔细。” 这个柳榆早有心理准备,谢过赵郎中,便要随他回去抓药。 回屋拿银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长生先前塞进自己怀中的药材,柳榆小心掏了出去,不过大半日的功夫,这几株药材便蔫了许多。 得赶紧找个机会,私下问问赵郎中这是何物。 取出一块干净的素手帕,柳榆小心收好,再次把它放进怀里。 钱匣子里有两个小小的碎银,还有几串铜板,柳榆记得赵郎中说长生的伤病,至少得要十五两。 轻轻叹口气,柳榆拿起那块大些的碎银子袖到身上,转身就出门去寻赵郎中。 赵郎中已经等在院中,见柳榆出来,便把药箱交于柳榆,两人便一前一后去往赵郎中的栖身之所。 赵郎中是一年前游方到此,说是再没见过比翠峰山更秀美的地方,在翠峰山流连几日后,便租了村里一户人家的旧屋,从此长居下来。 碧水河蜿蜒着从村前流过,河边有孩童摸着螃蟹洞,长长的芦苇杆子悬着麻线垂入水中,三三两两的小小少年正钓着龙虾,提上一只出来,都能乐上半天。 村里人建房多是依河而建,三三两两的房屋如棋子点缀在河沿边。 赵郎中租借的房屋在几户临河而建的人家后头,柳榆甚少在村中闲逛,赵郎中租下的这处院落和柳榆记忆中的破败样子,早已不同。 房前屋侧俱都种着一些药材,有些柳榆能叫出名儿来,有些姜月也看着眼熟。 趴在地皮上的,到人大腿的,还有些更是藤蔓攀扯着生长。 赵郎中见柳榆好奇的看向他的药铺,一边走,一边指着道:“这长的繁茂的是金银花,一簇簇这个是乌草,叶子细长的这个是鬼箭羽,这个是紫金莲,夏枯草,白芨,薄荷……” 柳榆佩服的看向赵郎中,这老头也不过刚来村子一年有余,也不知从哪处搜罗的这个药材,且都长的这般好。 “你老种这些个药材是为了入药方便吗!”柳榆好奇道。 赵郎中哈哈大笑,打开锁,一阵药香扑面而来:“哪儿能啊,我是个郎中,收拾出一片药圃也是为了应景,大家伙见我这般亲力亲为,对我的医术也更有信心不是。” “寻常用的药材还是得到药材行采买,我种这些也就图个看着心情舒爽。”赵郎中对着方子开始抓药。 “先来五剂,吃着看看效果再做调整。” 柳榆不懂医术,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这点他还是懂得,赵郎中怎么说,他怎么做便是。 第11章 这种草药的好处多着呢 抓好药,赵郎中又从装着药材的一格格药柜拿出一卷洁白的绷带,又另外收拾一些东西放在药箱中。 “行了,走吧。”赵郎中把药箱递给柳榆,转身就要出门锁门。 “赵郎中,你作甚拿那剃头的家伙事。”柳榆拿着药箱一头雾水,好奇问道。 “他头上的伤不得包扎一下,你没看错,那就是剃头用的刀具,得把他伤口周围的头发都刮干净才恢复的快。” 柳榆闻言不由一愣,这就是说,长生很可能会被剃成个秃头。 赵郎中跨步往外走的时候见柳榆一脸纠结,不由笑道:“你放心,老夫手下有数,保管他不管是束发还是披散着头发都看不出来。” “我有甚不放心的,比起头发,当然是小命重要。”柳榆见赵郎中揶揄看着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起来,忙也做出一副不放心上的模样,大跨步往前。 两人急步奔回去,刚一进篱笆小院,徐红就接过柳榆递来的药包,听赵郎中交代三碗煎成一碗后,忙就去了灶房。 灶房里齐春花早已烧开一锅水,这会儿见两人回来,忙拿出一个干净的盆,舀出半盆热水送到长生居住的西次间。 赵郎中把他药箱里带的一应物事摆开,准备开始给长生包扎伤口,接上断腿。 “榆哥儿,你暂且回避一下吧。”赵郎中伸手解长生的衣裳时,一眼瞥见探头探脑往这处看的柳榆,忙摆摆手让他离开。 一旁的年翠花和齐春花听见,忙拉着张口欲言的柳榆离开。 “去把你几个堂哥叫来,也能给赵郎中打个下手,你阿爷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干活灵便。”老太太见柳榆沉着一张脸,以为他担忧长生的伤势,索性把人支开。 柳榆此时有些心烦意乱,为防着大伯说话不中听,再有口角,索性直接去三叔家里。 一路上他脑海中都是方才田长生那惊鸿一瞥的胸膛,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在那片白皙的皮子上显得异常可怖,纠结着的烫伤,还有一些黑色的烫痕。 与这两样伤痕比,那些青青紫紫的摔伤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田长生!他前半辈子过得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日子。 想着那张布满血渍的脸就那样沉静的躺在那,瘦长的身躯把炕显得更加宽大,看着是那样的瘦削。 柳榆还记得今天在断崖处,他看着自己时,那双眼睛里闪现的不可置信和笑意。 这样无害的一个人,田富贵和水三妹究竟有多丧心病狂才能下得去手。 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他想他当时一定很疼。 “榆哥儿,怎地了,可是长生有啥不好。”柳繁正在劈竹片,见堂弟一脸阴沉的模样走进院中,顿时就头皮发麻。 他小时候还仗着是大哥的身份,教导过这个小堂弟,在柳榆有一次把他打趴下后,那拳头柳繁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肉疼。 “没事儿,大哥,阿奶让你和三哥去我家一趟,帮着赵郎中打下手。”柳榆抛开脑中纷繁的思绪,转而说起正事。 “你三哥这会儿不在家,和我爹去地里包地头了,我随你去吧。”柳繁放下手中的劈刀,把劈好的竹片抱在墙根,从后院干活的媳妇吆喝一声,就随柳榆去了。 自家阿奶花银钱买下重伤的长生时,他们也都在场,只是堂弟从能撑起家里后,就不喜欢他们仗着年岁对他家的事指手画脚,是以在把长生抬到屋里后,几兄弟就别各自的老娘打发回家了。 这会儿听说要去帮忙,柳繁并不推辞,路上边走边问长生现在如何。 一盆盆的水端进去,一盆盆的水端出来。 柳榆和老太太与伯娘嫂子在外面支应,长生的吃痛声从屋里隐隐传出,听的人揪心不已。 赵郎中带着柳福生和柳繁直忙活一个多时辰,天擦黑事方才收拾妥当。 “他肠胃有些虚弱,这几天也熬些易克化的米粥吃,过个几天再慢慢进油水,夜里睡醒一点,留意着他的状况,若是发现他身上发热,再家来找我。” 赵郎中就着柳榆端来的新水洗了把脸,又猛灌一碗清茶,带上药箱便要告辞。 “等等,赵郎中,还请移步一下,晚辈有些事请教。” 众人见柳榆有话同赵郎中说,忙都立刻回避。 “何事。”赵郎中随柳榆去了长生养病的西次间,坐在破旧桌椅前问。 柳榆慢慢从怀中把用手帕包裹着的药材拿出来,放到桌上:“赵郎中可识得这是什么药材,价值几何。” “这是铁皮石斛,你从哪儿寻的,这东西长的地方刁钻着呐!寻常可不好找。”赵郎中拿着那几株根系发达的细瘦植株看了又看,眼睛满是惊喜。 “那就是说它很值钱了?” “嗯,对于采药人来说,是很值钱了,这几株约摸有个六七两重,能值个两三百文。”赵郎中掂量着手中铁皮石斛的重量,开口道。 柳榆听见也很惊喜,农家人一头猪年头养到年尾,辛辛苦苦伺候下来,刨除成本也就能挣个七八百个大钱。 这还是因为猪草和人工都不算钱。 这会儿听到这几株草竟然能值两三百文,可不就有一种白得的感觉。 柳榆转眼看见躺在床上的长生,心里又不得劲起来。 这也是不是白得的,是这人拿命换来的。 “赵郎中,这药能治什么。”按照柳榆的理解,这药这么贵,那也和人参差不了多少,若是效用好,还是留着给长生补身吧。 毕竟他原本的打算也是趁着这药材尚算新鲜,卖了银钱留与长生。 “厚肠胃,长肌肉,延年轻身,好处多着呢。”赵郎中摸着胡须,看着床上躺着的长生,笑的颇有意味。 “真的,那这个怎么服用,长生可以吃吗。”柳榆听到可以长肌肉,顿时就歇了卖出去的心,这玩意这般好,若长生吃了能多长几斤肉,那也是好的。 “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他现在脾胃虚弱着呢,不宜进食。”赵郎中告诫了柳榆后,又把石斛的吃法简单说了一下。 柳榆默默记在心里。 “今儿的医药费还没给您老,您给算算。” 第12章 我想方便一下 “开的几副汤药里面有补气血的,五剂一共六百文钱,包扎伤口,接续断腿我就算你八十文钱,一共六百八十文。” 柳榆听到心里轻舒一口气,这比他原本想的便宜许多。 再次谢过赵郎中,柳榆回屋取来一两银子,递给赵郎中:“您老收好,下次换绷带的钱从这里面扣就成。” 赵郎中含笑接过,微微颔首。 还说的话说完,赵郎中挎着药箱就要走。 柳榆扫一眼炕上躺着的伤患,见人似乎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忙接过赵郎中手中的药箱,亲自把人送回家中。 折腾这一趟,柳榆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灶房里柳福生和年氏已经煮好了粥饭,只等他回来便能开饭。 “大伯娘和三婶还有大哥怎没留下吃饭。”柳榆见灶台上凉着一碗浓稠的米粥,便知这是盛与那人的。 “你伯娘挂念着你甜玉嫂子,家里的丫头哥儿也需人看顾,她不放心,就回去了。”年氏盛起一碗红薯片杂粮粥,递给柳榆。 年氏口中的甜玉嫂子是大伯家的儿媳妇,二堂哥柳雁的妻子,两人成亲以来得了一个姑娘,一个小哥儿,如今肚里又揣了一个,如今已经六个多月。 柳榆把红薯片杂粮粥放到阿爷面前的简易小桌上,几人就着微弱灯火,就在灶房凑和吃了。 “榆哥儿,长生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阿奶,长生人不错,我还小的时候村里人都不愿意同我玩,长生偷偷给我过山里摘的野果子吃,虽然就那么两三次,但他不嫌弃我,这就挺好。” 柳榆快手快脚干掉几个杂面窝窝,唏哩呼噜把粥一气喝完,抹抹嘴道。 “你又不比谁差,他凭甚嫌你,是吧,老头子。”年氏不乐意听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自轻,眉毛一拧,便看向一直悠哉悠哉吃饭的老头子,寻找认同。 “就是,咱们榆哥儿身体健康,干活那更是一把好手,我和你阿奶能有如今轻省的日子可多亏了你。”柳福生笑眯眯道。 柳榆小时还因为别人嫌弃他长得像个男人,力气更像男人,就连吃饭也不比男人少自卑难过过。 近几年,自从亲爹去世后,阿爷阿奶也一年年年迈,他接手撑起这个家,到如今,他万分感激上天赋予他不同常人的大力气。 “吃好了,就把粥端给长生喝,方才我喂他吃了小半碗蛋羹,这会儿想必也消化了。”年氏见柳榆吃完饭,便把凉到正好的米粥递到柳榆手上。 西次间里,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躺在床上的人微闭着眼睛,耳朵却是竖的高高。 突然,只见他耳朵微微一动,脚步声慢慢在门外响起。 “我进来了。”柳榆轻敲两下门权做打过招呼,手轻轻一推,人就跟着迈步进来。 “没睡呢,米粥好了,我喂你吃。”柳榆把米粥放到炕沿,上前就要把田长生半抱起来。 “别,我自己来。” 柳榆靠过来时,散下的发丝轻轻落在长生的颈窝处,搔那处皮肤都跟着发扬,温热的呼吸也紧随而来,熏的长生苍白的脸也染上一丝薄红。 “你行不行啊!” “啊!”长生呆呆的抬头看向在自己上方的柳榆,有些不明所以。 柳榆有些好笑,伸手指指长生一条固定着夹板的腿:“刚包扎好的,别乱动。” 长生突地想起之前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赵郎中说他这条腿包扎一次八十个大钱呐!人顿时就僵在那里,生怕骨头被自己再动错位了还要花费银钱。 “这样才对,现在的艰苦都是暂时的,过段时间就好了。”柳榆不会说啥好听的话,便挑拣着劝慰,伸手慢慢把人抱着坐起来,背后再垫上一个褥子。 “烫不烫。”柳榆轻轻舀上一勺浓稠的米粥,轻轻吹上一口,喂进长生的嘴里。 如豆的油灯下,长生的脸上飞起两片薄红,他慢慢把这口香甜软烂的米粥咽下去,从未尝过的滋味萦绕舌尖,喉结没忍住又滚动两下。 柳榆不禁莞尔,忙又喂上一勺,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长生的神情自在许多。 “你脸上的胡须都刮掉,看着平白年轻好多,至少作甚留那么长的胡须。” 柳榆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装作不经意打量这人,只见面前的长生头裹一条白色的绷带,原本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打理整齐披散在身后,耳边飘落的几缕碎发,衬着消瘦的脸庞无端显出平添几分羸弱。 油灯下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令人惊艳的俊秀,这还真是,柳榆一勺接一勺的喂下米粥,心底就有些羡慕,这人未免长的太好了些。 “我娘……养娘…不喜我这样。” “什么!”柳榆还沉浸在自己一个哥儿长的更像个男人,长生一个男人,谁能想到满脸胡须的背后,却是比十里八乡的哥儿都生的更好些。 待反应过来长生话中的意思后,不禁怒上心头,大骂道:“我以前只以为水三妹这人刻薄歹毒些,没想到不容人到这个地步,别人生的略好些也碍着她的眼了!” 长生沉默不语,低垂的眉眼投下一排弯弯的影子,养母看不惯他的样貌,小时有事没事都要阴阳怪气两句,大一些更是言语上挤兑。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长胡须,胡茬遮挡了面庞,水三妹才消停一些,发现了这么件事,长生自然是更愿意留着胡须。 气氛有些沉闷,柳榆有些后悔提起这么个晦气人,便转移话题道:“你又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身上热不热,感觉烫不烫。” 说到热和烫,柳榆又想起这人胸前那斑驳的烫痕与烧痕,那伤看起来也有些年月,为免勾起长生不开心的事,他着实也恶心水三妹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便忍着没有询问。 一碗粥顺利喂完,柳榆见长生似乎有些坐立难安,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由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长生憋红了一张脸,声音低沉,轻声道:“我想方便一下。” 第13章 屋里人该做的,我都会认真学 长生不自在说完需求后,就扭头看向他处,耳朵红的似乎能出血来。 “哦!哦!等着,我给你去拿恭桶。”柳榆也有些不好意思,端起碗就匆忙跑了出去。 把碗放到灶房泡上,柳榆快手快脚拿过一个干净的恭桶,为防着放屋里时间长了有味,又特意舀了几瓢水倒进桶里。 把桶放到床边,柳榆就要去扶长生。 “把阿爷叫来吧。”长生看向伸过来的粗糙手指,轻声道。 “阿爷可扶不动你,别你俩一起摔了。”把那股上脸的羞意逼退后,柳榆深吸一口气,面上也带出几分从容来。 “你一个小哥儿,这样不好,若被人知道,名声就坏了。”长生原本有些燥热的心也沉静下来,看着柳榆的目光带着几分凄然。 柳榆虽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几分莫名,但见有人在意他的名声,心下还是有些动容。 “你可知,我阿奶为何要买下你。”柳榆见这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便直接道,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想费心去猜那些弯弯绕。 “不是给你做衣裳鞋袜吗。”他那会儿虽然闭着眼睛,但意识却是清醒的,养母的咒骂,和年氏周旋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对老太太当时的援手十分感激。 “是啊,给我做衣裳鞋袜,你会吗。” “我会,就是做的不甚好。” “那,你愿意当我屋里人,给我做一辈子衣裳鞋袜吗。”柳榆问出这句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人。 “我,我愿意。”长生愣怔几息,连连点头。 他的眼睛润着水光,微微抬起双手,伸手欲触柳榆眉心的一抹红莲印记,微笑道:“屋里人该做的,我都会认真去学。” “真的吗,这么好。”耕地时拉犁柳榆都不带皱眉的,唯独这个女红,他是怎样都学不会,这会儿听到长生愿意接手这些,可谓高兴非常。 长生看着面上少年人笑的眉眼弯弯,也跟着弯起唇角。 他少年时有次饿急了上山准备采野果抓兔子,兔子毛都没抓到,却平白惹来一头护崽的野猪发狂,逃跑不急下,是柳榆引走野猪救了他。 虽然柳榆可能连他脸都没认出来,他仍然感激非常,在无数个差点支撑不住的日子里,他就是靠着这段记忆才熬下去的。 “来吧,我们如今算是未婚夫妻,我扶你方便不是还不是应该。”柳榆小心把长生抱下床,让他站在恭桶前。 “你身子靠着我,那条腿可不能着力,赶明儿让阿爷给你做副拐杖,等你有些力气也能支撑着走上几步。” “你扭过身去。”长生红着一张脸,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哦!哦!” 一阵衣料的悉索声过后,接着便是好长一段哗啦声。 柳榆默默数了数,这人撒尿中间停了四次,这难道就是那些妇人口中的肾亏! 记下这个点,柳榆决定哪天方便了问问赵郎中。 “绑!绑!绑!” “谁…” “是我们。” “哦,等会儿。”柳榆见长生的衣裳收拾的勉强算是齐整,忙把人抱到炕上安置好。 又把恭桶盖好,放在前墙的屋角处,匆忙就去开门。 “阿爷,阿奶,怎还没睡。” “过来看看。”年氏走到炕沿坐下,慈爱道:“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方才我又煮了几个白水蛋,夜里饿了吃下垫垫,别亏着自己。” 柳福生把眼里煮好的白鸡蛋放在长生的手够到的地方,便转身看向柳榆,道:“长生这腿也不灵便,要么把中间这道门上的锁开了,你夜间也能看顾一二。” 柳家的房子是五间土坯房,中间是用作吃饭待客的堂屋,西边一溜两间,柳榆住在紧挨堂屋的那间,长生住的这间是西次间,两个房间中间的隔墙上开了一道门。li 柳福生指的正是这道开在房中的门。 后来柳茂枝去世,柳榆便把这道门用锁锁了,日常去西次间存拿东西,都是从外面的那道单独的门进。 “这也太辛苦榆哥儿了,我夜间也不起夜,着实不必……” “这事儿我和你们阿爷已经商量过了,你啊就老老实实的把腿养好,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说啥辛苦不辛苦的。” 老太太轻拍长生的胳膊,扭头便催促柳榆去拿钥匙。 这事儿柳榆心里也同意,长生腿脚不便,中间的这道门打开,他夜里照看起来也方便许多。 年氏和柳福生亲眼见柳榆把锁打开,又交代两句方起身离开。 “对了,这边的这道隔门,在长生腿脚好起来前,就夜里打开,等白天的时候再锁上。” 村里人多口杂,难保会有人过来串门,到时传出个一言半语啥不好听的话,也是不妥。 年氏的话,长生和柳榆略微一想也就明白,并无异议。 时间已经不早,柳榆见长生面上现出几分困顿,不由道:“睡吧,养好精神伤好的才更快,夜里有啥事喊我就成,莫要同我见外。” “好。”明灭灯光下,面容清俊的哥儿一脸认真的细细嘱咐,长生的心仿佛浸着水,又酸又软。 ……… 柳茂林家。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灶房堂屋后,一家人也都安置妥当。 徐红倾身,一口吹灭油灯,躺回床里。 她心里想着婆婆不久之前透出的口风,榆哥儿想要把长生招为上门赘婿。 凭心而论,长生其人踏实肯干,人也勤劳,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这腿,也不知他日会不会有甚妨碍,干不来重活。 听着孩他爹轻微的呼噜声,徐红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他们三家早年就分好锅灶,公婆又是明理的,甚少插手他们的家事,想起娘家的几个同族姐妹,她的日子可以说是相当省心。 唯一让她来气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固执的枕边人了,徐红原本想着把这件事拿出来和自家男人叙叙,但想到他前几天从公婆那儿回来后,发的那一通火…… 徐红愣是忍住了。 哎,娘家的同辈姐妹都羡慕她嫁的好,哪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 第14章 田长喜田长寿 徐红听着耳边的呼噜声,兀自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便轻叹一口气。 二房没个小子,只得一个哥儿。 原本家里人以前一直默认的是,找个品性好的好儿郎,风风光光把于哥儿嫁出去,待两老百年后,二房的田地房屋以及两老的养老田,归他们大房和三房。 谁知榆哥儿到了说亲年龄,婚事却是比贫苦人家的小子还要艰难。 他们家榆哥儿多好的孩子,十来岁就能下地拉犁,地里的活,山上的活,从不落下,这么能干的一个哥儿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偏这些碎嘴子非要传他们榆哥儿那力气大的一头牛都能打死,将来嫁入夫家,怕是一个顺意逮着公婆也能揍的满地找牙。 做他榆哥儿的夫婿更得三从四德,不然怕是子孙袋都保不住。 徐红想到这里就气恨,他们榆哥儿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谁看见泼皮无赖欲欺凌黄花闺女,怕都不能视而不见吧。 他家榆哥儿不过就是出手教训了一下,这能有啥错,踢坏了孽根,也省的再起贼心。 徐红一边听着自家男人的呼噜声,一边想这些有的没得。 哎! 老太太既然同自己透出话,想来也有借自己口劝服自家这个一根筋的意思。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左右两家早已分家,孩他爹也只能在家发发气。 到时候嘱咐好孩子们,离他们爹远些就成,不管啥难听话通通当他放屁。 反正他也不可能天天去聒噪榆哥儿,自己也算完成老太太交给自己的任务了。 既然决定暂且按下不表这个事儿,徐红心里的那股焦躁也很快散去,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榆哥儿成亲办酒,那也是年后的事儿了,离现在且早着。 明儿把家里积攒的鸡蛋数出来三十个,拿去老宅,也算她这个大伯娘的一番心意。 只是家里的鸡蛋都是攒来给儿媳补身的,这一下拿出三十个,只希望儿媳妇不要多心。 徐红翻了个身,又陷入下一个烦恼之中。 ……… 这一夜有人辗转难眠,也有人好梦正酣。 三房柳茂叶家里因为已经知道柳榆招赘的事儿,听到齐春花带回的老太太的意思,反倒没甚波澜。 左右都是要招赘,长生虽然受伤断腿。 但那腿又不是不能长好,养上个五七月,想来走路就和常人无异了。 他们榆哥儿力气大,地里的活有没有长生都是一样干,不过添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且人家缝制衣衫鞋袜,也不算吃白食儿,这样就挺好。 且长生的身契还在老娘手里握着,也没个娘家可回,这就不怕他有小心思算计榆哥儿。 如此,就只能和榆哥儿绑一起好好过日子,不会有外心,想着三代还宗或者偷着把东西扒拉回娘家。 晚饭时候,刘茂叶听着媳妇喋喋不休,安慰自己之余心里着实无力。 不管了,他家的二小子年岁也不小,现在婚事还没着落,还是哪日托媒人寻摸个贤惠顾家的媳妇儿才是正经。 “行了,这些话你吃饭时候已经说过几遍了,眼看榆哥儿大事已定,咱们家老二还没着落,你这当娘也不说上上心。” “早几年就给他说亲,他自己一概看不上眼,不是这个脾气不好,就是那个便着娘家,害的别人以为我这个婆婆有多挑剔,谁都看不上眼。” “行了,行了,我不过就一句话,还得听你啰嗦这么多。” “嫌我啰嗦是吧,你一早干嘛了,别去我父母跟前求娶我啊,现在儿孙绕漆开始嫌我啰嗦。”齐春花被子一掀,就要和柳茂叶辩辩清楚。 柳茂叶忙拉人躺下,开始求饶。 这娘们嗓门大的,也不怕孩子们笑话,若是大儿媳听到有样学样,将来几十年,他家柳繁不得一直伏低做小啊! …………… 与这几家尚算和平的情况不同,晚间的田家人人都沉着一张脸。 “娘,你把大哥卖了,以后地里的活谁干,这入秋就要包坑头,恁冷的水我的腿可受不了。” “是啊,娘,都怪这死丫头,早同意这门婚事不就好了,有命没福的丧门星,一进门就吃香喝辣还不足,非要在这节骨眼上跑出去。” 田长寿指着从自家地窖找到的幺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田秀秀接触到三哥瘆人的目光,瑟缩着躲在水三妹身后,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田秀秀是家里最小的,又是个女孩儿,往日也颇得水三妹的疼爱,这会儿见小闺女吓得直哭,不由有些心疼。 转身拍拍田秀秀的手臂略微安抚,看着小儿的目光带着责怪:“瞎说什么,咱们秀秀翻年就十七,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可不能传出啥不好的名声。” “哼!娘你就惯着她吧,这样好的亲事她都不愿意,我倒要看看她将来找个多好的人家。”田长寿怒气冲冲。 “啥样的好人家,把我卖给人家生孩子,连个妾都不算,这样好的人家,你自己怎不去!” “这死丫头……” 田长寿挥着巴掌就要打,水三妹情急之下拿胳膊挡了一下,这一下只觉手臂发疼发麻。 这样重的一掌若是落在秀秀身上,不知疼的怎么样,水三妹打发走哭哭啼啼的田秀秀,拿上笤帚就要教训小儿。 “娘,你们闹个什么,大哥被你们卖给柳家,以后地里的活谁做。”田长喜十分头痛,大哥被卖,以后他就是家里的长子,想想地里的那些沉重活计,他就腿脚发抖。 “哼,老娘就不信少了这个杂种,我们家还转不了了,他们柳家只一个哥儿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你们爷仨再脓包还顶不了人家一个。” 水三妹把笤帚重重扔在地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还真顶不了! 这话田长喜只敢在脑海中过一遭,见他娘此时如此的气恨,再想想近在眼前的活计,只觉心中发苦。 看着站在一旁比自己高壮许多的兄弟,和自回家后就兀自抽着烟锅的老爹,田长喜转转眼珠,心中就思量开了。 这小子在娘胎就抢自己的吃食,明明是同胞出生的兄弟,自己偏比他瘦弱许多。 如此多做些活计也是应该,就当是还自己了! ……… 不提各怀鬼胎的田家众人,在柳家度过第一夜的长生却是睡得香甜。 第15章 赶大集 整个夜间,因为防着长生有啥事儿,柳榆睡得不甚踏实。 两间房中间的隔门也没关,静谧的夜里,窗外不知名虫儿的鸣叫格外清晰。 柳榆轻轻翻下身,听着隔壁房间短促的呼吸声,心头有些难言的滋味。 这是第一次,他与一个男子离的这般近,想着之前抱长生方便的时候那没二两肉的躯体,柳榆不禁皱眉,这人还是太瘦了。 老人常说鸡蛋养人,灶间的活计他做的不多,要么明早起来给蒸一碗鸡蛋羹。 这两日地里的活也落下不少,还要趁着这会儿水不算太冷去包坑头,后院的菜地也得收拾一遍。 家里今冬多了一口人,冬日烧炕,柴火也得多砍些回来晾晒。 想着这些有的没得,柳榆也慢慢进入梦乡。 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从窗棂照进来的光,让原本采光不甚好的屋子也明亮起来。 柳榆迷糊的睁开眼睛,听到隔壁传来衣料与褥子的摩擦声,忙猛的起身,他这也睡得太死,也不知夜里长生有没有起烧。 “呼~还好…还好…”柳榆伸手探过长生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常,这才放心。 “睡得怎么样,夜里冷不冷,腿还疼的厉害吗。” 长生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不知回答哪个才好,眉眼轻皱,原本俊秀的脸庞也略微扭曲。 压抑着声音道:“快,我要方便。” “啊!哦哦……”一回生,二回熟,柳榆从善如流的横抱起长生,径直往前墙的恭桶处走去。 “你,我出去。”长生红着一张脸,轻声催促。 “你放心,咱们没成亲前我不看你。”柳榆顺口道,待反应过来长生要出去,忙疑惑转身:“你腿不方便,待会儿我倒了就成。” 长生急的的脑门上沁出薄汗,又催促一遭,奈何柳榆岿然不动。 “我要大解。”说完这句话,长生的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好好。”柳榆也有些尴尬,但他见长生已经像熟透的虾子,便故作不在意道:“那我抱你去茅房,茅房里的一个蹲坑上有出恭用的凳子。” 柳榆匆忙把自己的衣裳穿好,见长生忍着着实痛苦,忙抱着人飞奔到自家茅房。 一阵人仰马翻后,两人终于从茅房出来。 “我先抱你回房间躺会儿,吃过早食再待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安置好长生,柳榆洗漱过后又端来一盆兑好的温水,拧着帕子轻轻替长生擦洗手脸。 “我自个来就成。”被人服侍着洗漱,长生颇有些不习惯,就要去接柳榆手中拧好的帕子。 柳榆侧身一避让了开去:“你手上还包着绷带,沾了水该湿了。” 柳榆细细的把长生手指裸露的地方擦拭干净,又洗了次帕子开始给人擦拭脸颊。 明亮光线下,长生的轮廓少了丝柔和,没多少肉的脸颊有种不同于油灯下的锋锐。 这人生的可真好! 柳榆心情愉悦的把水端到后院,都浇到长的郁郁葱葱的菜地上。 “榆哥儿,把长生的饭食端过去。”年氏见孙子心情颇好的拎着盆从后院走来,也不禁跟着弯起嘴角。 “哎,来啦!”柳榆有些遗憾的走向灶房,昨儿晚上原本还想着今儿一早给长生和阿爷阿奶各蒸一碗鸡蛋羹的,谁能想一觉醒来日头都出来了。 “这鸡蛋羹内里可烫,莫要烫着长生。”年氏指着灶台上面的一个木质托盘道。 听到有鸡蛋羹,柳榆三步并做一步走到灶房,只见素面的托盘上,满满当当摆满好几碗吃食。 一碗鸡蛋羹,一碗点缀着葱花和青菜的阳春面,汤面上还飘着油星,柳榆不用尝就知定然是猪油打了个底,满满的面香扑鼻而来,惹人垂涎。 旁边另有一小盘蒸好的白面卷子,看起来暄软非常。 “阿奶,今儿过节吗,这伙食也太好了!” “去去!你的饭食还在锅里,快些去伺候长生吃完,待会儿吃完饭你还得去趟大集呢。” 柳榆听闻待会儿还要赶大集,忙端起托盘就走。 年氏把着量做的饭,这些吃食一个壮年男子必然吃的饱,不怕饿着伤患。 两刻钟后,柳榆端着空荡荡的托盘回到灶房,年氏看他嘴唇湿润,嘴角还沾着鸡蛋渣,不由会心一笑。 “阿奶,你笑啥,怪渗人。” “去去,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年氏并不戳破,继而转换话题:“我想你去镇上买些红糖大枣回来,赵郎中不是说长生亏了气血吗,我寻思这两样补气血最好。” “阿奶怎知。” “那些生产完的妇人夫郎都是拿这个来补身体,可见这两样东西是有些效用的,当年你伯娘她们生产阿奶也准备了这两样,那奶水别提多足………” 老太太说起来旧事倍感骄傲,谁家婆婆像她这般大方,月子里红糖红枣管够。 “打住,打住,阿奶,我吃过饭便去大集,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柳榆忙结束话题。 “没甚要买的,扯几块尺头回来就成,长生的里衣和外裳都得新做,总要有个换洗的衣裳才是。” “老头子,我去趟大儿家,药你一会儿煎好端给长生喝。” 老太太把托盘上的碗都泡进盆里,挎着小半蓝鸡蛋,转身就出了门。 “榆哥儿,你去大集的时候给我捎上几两烟叶。”柳福生一边喝红薯汤,一边悄声道。 “您老自个种的不是有吗,这就抽完了。”柳榆皱着眉头,一脸拒绝。 他实在不懂那烟熏火燎的有啥好吸的,每回吸多了还咳嗽,不够受罪的。 “我今年聘的烟苗不好,带着一股子香味,太腻了,吸不了两口,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一些,看看杂货铺收不收。” 柳榆见柳福生提起烟叶那痛心疾首的样,不得不点头同意。 “那阿爷您抽空给长生做一副拐杖,他日常也方便挪两步。” 柳榆带上背篓,装好银钱,临走时又去长生屋里询问他可有想要的东西。 又问他还要不要方便,等他走了阿爷可抱不动他。 第16章 大嘴瓢 长生半坐在床上,看着殷勤询问自己的哥儿一脸的无语。 “快点呀,牛车待会儿坐满人就赶走了。” 柳榆见这人迟迟不说话忍不住催促。 “行吧,你抱我起来。” 看着长生伸开的胳膊,柳榆眯起眼睛里嘴边漾开一抹笑容。 服侍长生方便一回,柳榆又交代一些琐碎的事,便拿起背篓略有忧心的走了。 长生见这人一步一回头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去吧,早去早回。” 见柳榆终于磨蹭着出了门,长生半靠着身后的卷起的被子,微微发愣。 这两日在柳家吃得饱,穿的暖,仿佛是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家里的阿爷阿奶也不嫌弃自己断腿不能干活,对自己还颇为照顾。 长生想起早上的饭食,心中暖意融融,这是自个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餐饭食。 没人在他端碗的时候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想起榆哥儿坚持喂自己吃下的一口口饭,长生的脸颊微微发烫。 “长生,药我给你放在床边,待会儿别忘了喝。”柳福生端着药碗走进屋内,找了个凳子放在长生炕头,一碗氤氲着热气的苦药汁子被放置其上。 “谢谢阿爷。”长生收回心神,忙同进来送药的柳福生道谢。 “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莫要外道。” 柳福生慈爱的笑笑,长生和自家的榆哥儿脾性不同,他又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拘谨,老爷子为免长生不自在,搁下碗正打算出门。 “长生,你脸咋有些红,可是哪里不舒服。”柳福生有些着急,他可还记得昨儿赵郎中临走前,让他们千万注意长生别起烧了。 见老爷子说话功夫就要去请赵郎中,长生也顾不得被人戳破的羞囧,忙道:“阿爷莫忙,我这是方才吃热饭激的热气,不妨事。” 柳福生生怕他生病了不好说,又探过他的额头确定真无事才放心。 “呵呵,无事就好,阿爷出去理理家里存的木材,给你做副拐杖。” ………… 不提家里的一场乌龙,走到村口的柳榆见牛车上还剩最后一个位置,忙小跑着过去。 “榆哥儿,你也赶集呐!” 柳榆刚刚坐下,就有妇人出声搭话。 “嗯。” “长生今儿怎样了。” 尽管柳榆反应冷淡,妇人照旧自顾问道。 柳榆抬头看眼身边的妇人,这人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村里人背后都叫她大嘴瓢,谁家吵架干仗起纷争,她必要凑上去,也不劝和。 就那么抓着一把瓜子,津津有味的看人笑话,转头再添油加醋当个新闻同人说道,讨嫌的很。 “赵郎中昨儿说若是不起烧许能保住一命,就是这腿有些麻烦,伤的太重,能不能养回原样,得看老天爷发不发善心。” 柳榆眼珠一转,含糊道。 长生的腿伤最少得养半年,为免这半年来被田家那群没脸没皮的人聒噪,柳榆说话也就真一半,假一半。 毕竟要让田富贵和水三妹觉得钱有所值不是。 “呀,竟是这般重,命都保不住啦!这长生也是可怜,就算是个瘸子跛子也好过没命啊!” 王氏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眼睛里的八卦之火更是灼热。 柳榆着实想把这娘们的嘴巴缝上,以务必让牛车上每个人都听到的音量道:“婶子胡说什么呐!谁是坡子瘸子,婶子家里人才都是坡子瘸子,等我去大集买些黄表纸回来,定能求得老天爷开眼。” “哎吆,你这哥儿怎空口白牙的咒人呐!我不过顺口那么一说,可没别的意思。”王氏嘴上说着没别的意思,这会儿见柳榆如此的激动,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长生,八成是活不成啦! 这可好,柳家不但白花费五百个大钱,说不得还要再赔上一副棺材。 王氏抱着瞧热闹的心,正要往怀里掏瓜子磕磕呢,才发现自个身上没带。 又扭头同车上的妇人夫郎们挤眉弄眼。 奈何其他人见柳榆一脸的盛怒,并不敢有所回应,生怕柳榆误会自个看他家的笑话,惹来哐哐两拳。 他们赶的大集是他们所属的镇子,上章镇,他们村离上章镇大约六七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那也不近。 是以村里有牛的人家赶集的时候会捎带着村民,牛可是个金贵的物件,主人家都很宝贝,如此辛苦的把人拉到大集,主人家会按人头收取趁车的村民车资。 也不贵,一个来回只需一个大钱。 今儿柳榆趁的牛车是村里一户黄姓人家的,牛车上满满坐着四个人,这若是有谁买的东西多,回来时只能那人的东西放在车上,她自个就要腿着回来。 牛车慢慢走在乡间的小道上,柳榆从钱袋里掏出一文大钱递给赶车的黄老三。 黄老三笑呵呵收下,同柳榆交代回来时还在镇外的大槐树下集合。 牛车慢悠悠驶向上章镇,一路上颇是枯燥,妇人夫郎们便找些话头打发时间。 诸如你家的坑头包的怎么样了,麦子出的可齐,家里孩子们的冬衣有没有准备起来。 再比如谁家的媳妇是个厉害的,哪家的妯娌又干仗了,谁家的孩子半夜尿床被老娘好一顿收拾。 这个话题王氏颇有发言权,嗓门极高说着这些东家长西家短,其中更有那旁人不知的。 妇人夫郎们听的津津有味,柳榆并不说话,只竖着一双耳朵听,心里不禁万分庆幸,还好他是招赘,不用嫁出去同婆婆妯娌大姑姐小姑子玩这些儿心眼活。 竹园村百十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可说道的琐碎事,这一路上听着大嘴瓢这个显眼包显摆她知道的新闻,路仿佛也格外短了一些。 上章镇就在眼前,众人下了牛车,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结束话头,走去镇里,去添置自家需要的东西。 柳榆独身一个,和黄老三确定回去的时辰后,婉拒了王氏结伴的要求,自顾走了。 他先去杂货铺买了红糖和红枣,这两样都是金贵东西,一斤红糖就要十八文,干红枣略便宜一些,一斤也要八文钱。 第17章 大采购 “掌柜的,你给算便宜一点,这红枣又不是啥稀罕东西,我家屋后的山上就有。” 柳榆开始讨价还价。 “这位哥儿,我们家的红枣可都是上等的好货,山里野生的那些,枣小核大味儿也不如我这个香甜,这个绝对值这个价,你若是买上两斤,我给你便宜两文钱。” 掌柜的生一张巧嘴,颇是能说会道。 柳榆说不过他,只抓起一把红枣细看,觉得同村里人家树上长的并无不同,就只要了一斤。 再过几日,村里的红枣也要打了,到时拿家里积攒的鸡蛋去换就成,鸡蛋家里的鸡下的,四舍五入一下那就是不要银钱。 他作甚要花这个冤枉钱去买更贵的东西,柳榆心里有一本账,并不贪那两文钱的便宜。 付了二十三文钱,临走时想起长生要喝一段时间的苦药汁子,又花费十文钱买了一包饴糖。 以后每次喝完药含上一块饴糖,也能淡淡嘴里的药味,甜甜嘴儿。 柳榆把饴糖小心放进背篓里,觉得自己颇是细心体贴。 心情颇好的走出杂货铺,柳榆又赶去镇上的几家布行,不辞辛苦的货比三家下,柳榆进了一家门脸不算大的布匹行。 这家布匹行的布料没甚太多花色,售卖的多是棉、麻、葛之类的布料,正适合他们田舍小农的身份。 问过价格后,柳榆让守着店面的老夫郎裁两块细棉布料,这留着给长生做里衣。 老夫郎问清楚衣料做甚后,把两块尺头的量连裁一块。 “我给你连裁一起,你裁剪的时候才不屈布。” 柳榆不甚懂做衣裳,老夫郎和布料多年打交道,想来比他知道如何剪裁,更能将布料利用到极致。 老夫郎裁布的时候颇是大方,尺寸量足以后又往外多给一寸。 刺啦一声响,米白的棉布从成卷的布匹上脱离开来。 天儿只会越来越冷,该做冬日的棉衣了,柳榆在老夫郎的推荐下买了厚实的粗棉布料。 粗棉较细棉厚实,做冬衣又暖和又耐穿。 柳榆细细比较了几款粗棉的颜色,选了一块靛蓝一块石青,粗棉较细棉贵上些许,一个是里衣,一个是外裳,因为要包棉花,费的面料也比里衣要多。 老夫郎问清楚制衣人的身高体重,开始算着一身衣裳的用量裁剪布料。 “这做衣裳裁布料,很少有算的正好的,我多给你放一点,省的胳膊袖子啥的到时短缺,若是有余也浪费多了,这些布料结实着呐,到时做鞋面都是好的。” 老夫郎拿一把木尺,一边量,一边同柳榆细细解释。 柳榆听老夫郎提起棉鞋,微微点头:“还是您老细心,不说鞋子我都要忘了。” 细棉布料一尺八文钱,粗棉一尺六文钱,细棉面料连裁一共是十尺,粗棉加一起十二尺。 “细棉八十个大钱,粗棉七十二个大钱,一共一百五十二个大钱,那两文我给你抹了,给我一百五十个大钱就成。”老夫郎噼里啪啦拨动算盘,开始报账。 这么会儿就去了一百多文钱,柳榆并不多肉痛,拿出一串铜板,又另外数了五十个大钱一起推了过去。 “阿嬷,不知可能送我几根针。” 家里的那位会做些针线,这样一天天坐着躺着,想必时间长了也会觉得无趣,过段时间腿养的好些,做些活计也能消磨时间。 “可以。”这样一个大主顾,老夫郎也着意兜揽,纳被子的大头针和纳鞋底制衣的几样针,每样都送了一根。 柳榆乐的眉眼弯弯,把装好针临出门前冲老夫郎告辞道谢。 “莫要客气,咱们铺子棉花,各种缝衣制被的面料和线都有,缺啥只管来啊!” 柳榆爽快应下,走在上章镇的青石桥路面上,猛的想起自家阿爷要的烟丝忘记买了。 匆忙又回到先前那家杂货铺,要了二两的烟丝,一共五文钱,再把临走前阿爷交给自己的烟丝拿出来,问杂货铺老板收不收。 杂货铺老板接过烟丝,细细嗅闻:“味儿倒是挺好闻的,比我家之前收的味儿轻些,就给你十文一斤吧。” 柳榆听罢不禁挑挑眉,他方才买的这烟丝划下来一斤是二十五文,这收购的价格是十文,就算东西略有不同,但杂货铺的卖出的利润却是对半还要多一些。 “能把我家的烟丝和您卖的这种换换吗。”左右也是卖了烟丝买烟丝,如果杂货铺老板肯同意,那自家也能省些银钱。 “你这哥儿心思倒灵敏,不过咱赚的就是这个差价,这个不成,若都是这样来,我这铺子早关门了。”杂货铺老板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那您忙着,我也不知我阿爷晒制了多少,等归置清楚再上门叨扰。” 这些不伤和气的体面话,杂货铺老板每日都能听见几回,闻言只轻点头,让柳榆归置好了上门便是。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 柳榆和始终笑眯眯的杂货铺老板告辞,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早晨吃的饭食早已消耗干净。 街边摆摊的面食铺子翻滚着开水,老板利落的擀面,再这么一抖,轻甩一下面条一把进锅,动作潇洒,一气呵成。 那浇头用大海碗盛着,荤的素的都有,香气扑鼻。 闻着这味道,柳榆更觉饥饿。 “这位小哥儿,可要来一碗面,荤的一碗五文,素的三文,保管您吃了还想吃,咱家的面汤管够,很瓷实的一大碗。” 老板热情照顾。 “不,不了。” 五文钱都够买一斤精细白面,一斤面擀出的面条能煮那么一大锅。 柳榆脑海中噼里啪啦算着账,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又花三十文钱买了一块猪板油,老板厚道,听着柳榆说买来熬油做汤给家里的伤患补身。 剔的干干净净没一丝肉渣的筒骨拿了两根作为添头,送与柳榆。 背着满满一背篓采购的物品,柳榆前去和黄老三约定好的地方,准备回家。 第18章 大伯娘登门 秋日正午的阳光还是有些热度,柳榆走到大槐树下的时候额头已经沁了一层薄汗。 “呀,买这多东西。”王氏原本坐在地上同人闲磕牙,这会儿见柳榆放下的背篓里满满当当的装着东西,上手就要翻。 “是啊,家里的油盐酱醋都要补上,婶子莫要给我翻倒了。”柳榆一把挡住王氏伸过来的爪子,顺手把背篓提到自己身后。 “那上面看着是板油和筒骨吧。”王氏咂吧着嘴,好像已经尝到了猪油的荤香。 “是啊,赵郎中说长生的须的好生补补,这不家里没甚银钱了,只能买得起这些。” 说罢,柳榆上前一步眼睛灼热的盯着王氏:“婶子家的大傻叔常在码头扛包,婶子可否借我家些银钱,婶子放心,等明年收了麦子卖了银钱,一定还给婶子。” 王氏捂着怀中的散碎铜板连连后退,生硬道:“你大傻叔那是干一天歇两天,家里还得赔送他干粮,家里三个孩子一个赛一个能吃,婶子今儿买盐钱都是借的,又哪里还有银钱借你。” 见柳榆还要上来攀扯纠缠,忙一溜烟小跑着坐的远远的,生怕被柳榆抓住借钱。 一旁牵牛吃草的黄老三看的闷笑不已。 这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不多会儿,一起来的另外两人也都到齐,黄老三套好车,几人陆续上牛车,王氏磨磨蹭蹭,找了个离柳榆最远的地儿坐下。 牛车不大,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因为怕柳榆又开口借钱,这一路上她话都不敢说,头也不敢抬,生怕和柳榆眼神对上,再被缠上。 一行人寂静的回到村子,同车的另外两人对于王氏的沉默很有些好奇,毕竟不关她们的事,她们也乐的耳根清净。 牛车一停下,王氏就带着自己的背篓快步离开。 柳榆心中冷哼一声,觉得借钱这招还挺管用,遂决定以后谁再聒噪他,他就问谁借钱。 这会儿正是午时,村里人要么在家吃中饭,要么闲热在家躲凉快,一路上并未遇见什么人。 回到家,柳榆只觉饥肠辘辘。 “阿奶,有饭吗。”放下背篓,柳榆同年氏打过招呼就直奔灶房。 “给你留的菜糊糊,还有贴的红薯饼子,都在锅里。” 年氏拿过背篓,一样样把东西取出来。 锅里的饭食已经变得温热,柳榆又添把柴把饭热热,趁着这功夫,又从腌菜坛子里捞出几筷子腌的辣椒。 切吧切吧,一半丢进锅里提味,一半拢到碗里就红薯饼子吃。 自个一人吃饭,柳榆也不麻烦了,把菜糊糊盛进海碗里,锅边贴着的红薯饼子也取下来放进碗里。 把烧火坐的凳子搬到案板前,一口菜糊,一口夹着腌辣椒的红薯饼子吃了起来。 菜糊糊热辣,红薯干碾磨的粉制成的饼子,略有些粘手,吃起来却是劲道,配着酸脆的腌辣椒,那滋味别提了。 一大海碗的菜糊糊喝完,五六个红薯饼子也干完,柳榆方没了那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收拾好灶房,老太太已经把柳榆买的各样东西都拿了出来,此时正拿着家里的一把旧尺子,一遍遍量着柳榆买回的布料。 问清楚柳榆买的布料尺数后,年氏满意一笑:“这家店不玩尺数,给的分量分毫不差,还多放了一点。” “嗯,守店的老夫郎颇为和气,还送了我几根针呐。” 量完布料,年氏又拿出家里的秤,开始称红糖红枣的斤数。 杂货铺的老板也得到老太太的好评。 “这一包饴糖你送长生屋里,就留着给他淡嘴吧!”年氏一看见饴糖,就知这必是给长生买的,她也不说破,只让孙子自个送去。 年氏心里明镜一样,想的特别清楚,往后和自家榆哥儿过一辈子的是长生,多让长生知道榆哥儿为他做了什么,以后才能更待榆哥儿好,踏踏实实同榆哥儿过日子。 “哼,至于这包烟丝,我交给你阿爷吧,家里恁多烟丝不够他抽的,偏还要花钱买,真是钱多烧的。” 年氏把烟丝往怀里一揣,横了柳榆这个帮手一眼。 柳榆拿上那包饴糖,逃也似的跑到长生房里。 “你这是在作甚。” 房间里,长生靠着一个麻袋,正一针一线缝制着什么。 “你干活穿的衣裳,有些裂开的地方拿针缝缝。”长生见是柳榆回来了,眼睛瞬间发亮。 “怎不躺下歇歇,低着头久了耗费心神。”柳榆坐在炕沿,拿起长生缝补好的几件衣裳,细细翻看。 还别说,竟然像模像样的,长生的针线活比他想的还要好些。 “睡不着,一直躺着骨头疼,早间你走没多久,赵郎中来过一趟,也说不能一直躺着,让多活动呢,我有分寸。” 长生笑的温润,声音很是平和。 “那你自个掂量着,千万莫要逞强,咱们可要过一辈子,健健康康的多好,可不能糟蹋自个身体。”柳榆怕他是因为闲着心里虚,找了些话劝解。 长生听得心中热热胀胀,眼中的笑意越发醉人,舌尖滚动,轻轻哎一声。 “你靠的这是甚。”柳榆起身对着长生靠着的就是麻袋轻轻一捏。 “是我让阿爷装的麦秸,被子卷起来不够大,这个靠的更随腰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一人做活,一人陪着,虽然大多是没甚营养的废话,但两人都觉安乐。 院子外传来年氏同人的说话声,两拨人拉拉扯扯的推让,柳榆细细一听,不由笑道:“是大伯娘来了,你略歇歇,我出去看看。” “这个饴糖你收好,留着喝完药甜甜嘴。”柳榆把糖塞进长生手里,起身便出门去。 “伯娘,嫂子,怎这会儿来了,呀,绿丫和棋哥儿也来啦!” “小叔叔。” 绿丫今年四岁,是柳榆大伯家堂哥柳雁的大姑娘,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小姑娘一向乖巧,看见柳榆甜甜打个招呼。 棋哥儿虚岁两岁,是个小哥儿,眉间的一抹红莲印记衬的他越发雪白可爱,此时正啃着手指头,见姐姐同人打招呼,也冲柳榆笑开了花。 第19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柳榆逗了一会棋哥儿,忙又让大伯娘徐红和嫂子赵甜玉屋里坐。 “我和你嫂子过来看看长生,原该晚上来的,只你嫂子也想来看看你阿爷阿奶,她身子越发重,路上乌漆嘛黑的怕跌了,就这会儿来了。” 时下人看望同村的病人多是晚上吃过饭去,既不会招摇的人尽皆知,也不用麻烦主人家。 探病的东西送到,再略说一会话就能起身离开,如此大家都便宜。 “这有啥,咱们一家人哪里用讲究这许多,榆哥儿,给你嫂子和侄女侄儿冲碗鸡蛋水来。” 年氏对于这些不一起生活的后辈向来还算慈爱,家里也不缺这两个鸡蛋,红糖饴糖的那是给长生用来补身的,年氏不打算拿出来赚口碑,索性就让柳榆冲几碗鸡蛋茶端上来。 “莫要麻烦,孩子们不馋这个。”赵甜玉拉住柳榆的手,推拒道。 ”这有甚麻烦的,一把柴的事儿。”柳榆掰开赵甜玉抓着自己的手,转身进了灶房。 不多会儿,四碗热腾腾的鸡蛋茶就端了上来,里面还飘着一些散碎的葱花,还滴了香油。 “甜玉,你和孩子们分着喝一碗,剩下的留给你阿爷阿奶还有长生喝。” 徐红十分坚持,任凭年氏和柳榆如何劝都不端碗。 柳榆无法,趁着热端了一碗送给长生。 又端起一碗喂绿丫和棋哥儿,好让赵甜玉腾出手来趁热把鸡蛋茶喝完。 “娘,你作甚恁客气,给长生这孩子做衣裳不过一句话你事儿,你偏还拿一篮子鸡蛋寒颤我。” 柳榆一勺喂绿丫,一勺喂棋哥儿,听到大伯娘这话,方才知道早上阿奶送与伯娘家的鸡蛋,竟是为了给长生做衣裳。 “哪里就是给你的谢礼,那是给甜玉补身子用的。” 年氏冲赵甜玉笑笑,细细问她近来胃口可好,怀这胎时与前两胎有甚不同,口味如何,平日想吃辣的还是甜的。 赵甜玉听到太婆婆询问,原本恬静的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不瞒阿奶,我倒是盼着是个儿子,只是平日里吃饭总爱吃一口辣的,却了这味吃饭都觉得不香了。” 当下人信奉个酸儿辣女,赵甜玉爱吃辣的,怀的胎十有八九是个女胎了。 年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赵甜玉担忧什么,开解道:“我以前怀你三叔的时候也是爱吃辣的,还以为终于有个贴心小棉袄,结果生下来却又是个男孩儿,可见酸儿辣女这话是不准的。” “你也莫要忧心,就算真生下来是个哥儿姑娘,那也是咱们家的骨血,你看你公公疼绿丫和棋哥儿的心就知道,他必不会为难你的。” 听太婆婆提起公公,赵甜玉心中越发的苦,她改口嗜辣这个事儿,还是公公挑破的,近来只要她挑着辣椒吃,公公愁苦的表情看的她饭都咽不下去。 虽然公公确实极疼爱绿丫和棋哥儿,但公公明显更想要个孙子啊,她最近看见辣椒都不敢动筷,本来正该发胖的时候,愣是又瘦了一些。 这话却不好和太婆婆说,人家是嫡嫡亲的亲母子,她着实怕惹得老太太不喜,到时再真生个闺女哥儿的,孩子和她更没指望。 “我爹确实很疼两个孩子。”这也是赵甜玉庆幸的事儿。 “阿奶,左右我现在家里也无甚事,长生兄弟的棉袄棉裤啥的我也能帮着我娘缝几针,家里我娘给我预备了挺多鸡蛋,这些还是留给长生兄弟吧。” 赵甜玉发现柳榆时不时打量两眼自个的肚子,有些不自在的转移话题。 赵甜玉指着地上的两个篮子,一篮子是年氏今早送走的鸡蛋,一篮子是赵甜玉和婆婆从家里拿的。 “也罢,等你生产,阿奶给你抓只鸡补身。”推来让去的着实不好看,老太太也不想白使唤赵甜玉,许诺道。 “鸡就算了,一大家子也不只我一个孙媳妇,阿奶养这许多鸡也不容易,留着榆哥儿办酒的时候待客吧。” 赵甜玉看向喂自个闺女吃鸡蛋茶的柳榆,笑的温婉:“我们家就阿雁一个男丁,独木难支,可好如今榆哥儿打算招赘,正好和阿雁有个帮衬,这比啥吃的喝的都强。” 柳榆听到赵甜玉也赞同自个招赘,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露齿一笑:“嫂子生产时正是春耕吧,二哥到时恐是顾住头顾不住尾,到时伯父若是忙不过来,喊我便是。” “嫂子必不白叫你受累,等我出了月子,给你做身新衣穿。”赵甜玉甜甜一笑。 堂屋里一时气氛颇好,年氏见赵甜玉绕这么大一圈,只为春耕时让榆哥儿顶上柳雁的缺,心里着实替她觉得累。 直接说,很难吗。 看着笑的开心的孙子,和一脸温婉看着脾气颇好的赵甜玉,年氏觉得还是自家这没心没肺的好。 徐红和赵甜玉送过鸡蛋,话也说完,徐红又去西次间看过一回长生,出来两人就要告辞家去。 “等晚点我们量好长生的尺寸,到时候再把布料棉花一起送去。”年氏摸摸棋哥儿细软的头发,同两人道。 “娘啥时候送来都成,甜玉这孩子一整天都在家,不怕家里没人。”徐红摆摆手,一手牵一个孩子,和赵甜玉出了篱笆编就的简易院门。 年氏看着祖孙四人的身影拐进河弯,不禁轻叹一口气,赵甜玉虽说心思多了些,好在这人心地不坏,心里也是盼着和柳雁一起把日子过好的。 但凡她有一丝外心,大儿子一家非得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阿奶,你叹啥气啊!” 年本来并不打算碎嘴孙媳妇心里的小九九,但一向终归以后还是柳榆和赵甜玉打交道更多,为着让柳榆心里有个防备,便细细与他分说赵甜玉方才的作态。 “二嫂子也太迂回了,二哥比我还不转弯,难为二嫂子天天对着二哥这个木头了。” 柳榆听的目瞪口呆,转而开始同情起赵甜玉,这要是他天天对着一个人迂回来迂回去,偏那人又听不懂,自个不说气死肯定也能郁闷死。 “你二哥可不是个木头,他俩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对于这个孙子,年氏是相当喜欢,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干活对人也实诚,脾性也好。 第20章 阿爷,你年轻时做过啥营生吗 左右这会儿没啥事,年氏找一根麻绳就往长生屋里去。 柳榆原本在放置鸡蛋,见阿奶拿着根麻绳径直往西次间去,也起身快步跟上去。 年氏每量一处都要叹息一声“太瘦了!”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抬手就抬手,乖的不行。 “明儿赵郎中再来,我得问问他你啥时候能进荤腥,这得好生补补……。”年氏一边给麻绳打结,一边念叨。 这两日的相处,她多少了解一些长生的脾性,心里也更接受他作为自家孙子的赘婿身份,这孩子脾气好,话也不多,还有耐心不急躁。 年氏见那好几件缝补好的衣衫叠放的整整齐齐,眉目越发的慈爱。 榆哥儿不耐烦做这些针线,自己也不能总劳烦大儿媳妇和孙媳妇,这下好了,将来自己和老头子百年后也不必担心榆哥儿一人孤苦了。 看着围着长生问着渴不渴,累不累的榆哥儿,年氏的心情越发好:“行了,我去把长生的尺寸放好,这冬衣到时候让你甜玉嫂子做大一些,就算这段时间再长这些肉也不怕紧着。” 柳榆见自家阿奶出了门,忙上前一把把自己的衣裳都拿了开去。 “你歇歇,我去给你炒些瓜仔吃。” 这些衣裳大多是他死去老爹的旧衣裳,他多是上山下地或者去镇上干力气活的时候穿,一是弄坏了也不心疼,二是别人见他像个男人轻易也不敢欺辱他家。 把衣裳拿回屋放好,柳榆问年氏要了一碗南瓜仔,端去灶房烧干锅,小火慢慢熥熟。 柳榆拿着扫案板用的炊帚,不停的打圈翻动着南瓜子,这样熥出来的南瓜子才能受热均匀,外焦里香,不易糊掉。 南瓜子在锅里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柳榆见一多半都熥开了口,忙拿锅铲铲到高粱秆子做成的小簸箕里。 ”无聊的时候就嗑嗑瓜子。”柳榆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炕桌,把炕桌连同瓜子一起放在长生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又端一碗茶水放到桌上,觉得再没不妥,便笑眯眯看向长生:“可还要方便,我待会儿要去屋后收拾菜地,不能陪你闲话了。” “不用,赶紧去忙吧。”长生着实有些无奈,这人把自个当成三岁小娃伺候了不成,就是村里的三岁的孩子也没这般照顾精细的。 “那我可走了,真要方便就大声喊我。”土坯房有些地方有缝隙,没那么隔音。 “去吧,去吧……” 屋后的菜地约摸有个二分,往年多是种些萝卜白菜蒜苗,再就是能抗风雪的绿叶菜。 今年家里多了一口人,菜地得多开些才是,柳榆拿着钉耙,开始规划着菜园。 他力气大,找准了往外扩的边,便一钉耙一钉耙的刨起地来,这些踩实的地哪怕换成个汉子来刨,那都得下大力气,还不能一钉耙刨到底。 柳榆神情还算轻松,一钉耙下去钉齿都看不见,再翻着木把这么一抬一带,好大一块泥土就被刨开。 他在前面刨地,年氏拿着铁锹跟后面碎土。 到最后,柳榆都刨完了,刨出的大块土还有一小半没碎。 “这天也不早了,阿奶回去做饭吧,剩下的我来。” 柳榆翻转过钉耙的另一面,开始碎土,年氏见孙子做的快多了,拿起铁锹割了把韭菜就起身回去了, 等把菜地收拾完,暮色已经落下,远处的天空橘色的云也变成灰蓝色。 柳榆拿着钉耙往家走的时候隐约听到灶房里阿爷阿奶的说话声。 阿爷讨好的冲阿奶解释着什么,阿奶却是时不时冷哼一声,开口说的话也有些阴阳怪气。 定是阿奶在和阿爷翻买烟丝的事儿,看来这一家之主也不好当啊! 柳榆吸取着自家阿爷的教训,再总结着经验,以防着将来自个也落到阿爷如今的境地。 想着想着就代入了自个和长生,长生脾气颇好,好像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以后应该不会像阿奶管阿爷这般管着自己。 不过,若是长生管着自己,好像也不错。 今儿的晚饭是韭菜疙瘩汤,长生还另有一碗蒸的顺滑的鸡蛋羹。 年氏吃完晚饭,带着布料和棉花就去了大儿家。 柳榆收拾灶房,柳福生坐在院里抽着烟锅子,时不时斜眼瞅一眼灶房刷洗的柳榆。 “阿爷,你今儿下午作甚去了”柳榆无知无觉,把刷锅水舀进桶里。 “哼,去山上的竹林转转,早知道有人背后卖我,我就不跑到半腰坡给人找什么板栗啦!”柳福生佯怒道。 柳榆拿瓢的手微顿,诧异看向自家阿爷,这是生气啦,待看到老爷子轻敲烟袋锅子的模样,才后知后觉想起烟丝被阿奶发现那事。 柳榆三下五除二刷好锅,又把饿的嗷嗷叫的猪喂食好,方讨好的走近柳福生。 “阿爷,这事可不赖我……”说着,把今天的事解释一遭,又把杂货铺老板的收购价格这么一说。 “怪不得人人都想住到镇上去,有个门面房,哪怕开个杂货铺挣的银钱都够养活一家老小。”柳榆忍不住感慨。 “你这几年也常在附近镇上找活干,才知道这个事儿啊。” “早就知道啊。”只是以前家里用钱的地方没那么多,粮食菜蔬自家就有,油盐酱醋买一次能吃挺久,家里的大事小事有阿爷阿奶顶着,对于银钱也就没有啥具体的概念。 想着和长生的婚事,哪怕是招赘,不说修整房屋,至少也得置办两件像样的家具吧,他不想委屈长生。 家里的院子还是篱笆墙,外面走路的人扭头就能把整个院子尽收眼底,毫无隐私可言,如果能拉道院墙就好了,哪怕是土坯的。 这几日长生治病抓药,后续还要补养身体,阿爷阿奶年岁又渐老,更得存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都得有银钱才能办成。 柳榆的眉心不自觉皱起来。 “阿爷,你年轻时有做过啥营生吗。” “我现在也在做啊,明儿我就把这些日子编的簸箕竹筐笸箩啥的推到双桥去卖。” 双桥是他们附近的一个大镇,上章镇逢双,双桥镇逢单,他们村离两个镇子距离差不多,村民们多少赶这两个集。 柳榆略微有些失望,这十里八乡的人家,大多数人都会用竹片柳条编筐,差别也就是好与凑和用的区别,柳福生的这桩营生,收益并不怎么样。 “怎么,也想做生意。”柳福生看着面带失落的孙子开口问道。 第二十一干活和干仗 “就是不知道干啥。”柳榆搬个小板凳,坐在阿爷身边,有些迷茫。 “那你拿手的是什么。” “拿手的?” “你看,我用会用竹子编制各种筐啊簸箕扫帚,我就靠着这份手艺挣钱,咱们村长家的万瑞会几笔字,往年会写对联去镇上卖,这都是挣钱的路子,把自己擅长的换成银钱,你什么做的最好。” 柳福生不急不缓,徐徐道来。 柳榆低头静静思索,自己擅长什么呢!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哥儿夫郎,有那手巧还能绣块帕子拿到镇上换钱,女红自个压根不会,这个可以不用想了。 村里有厨艺好的,过年时节也能靠着一手厨艺给别人帮忙,挣来几十大钱几碗肉菜,自己的厨艺不算出挑,似乎也没有竞争力。 自己异于常人的,好似就这一身力气了,他下地干活时,村里人看见都会夸他坑头包的整齐,河泥挖的深,养出的地比那壮劳力都肥沃。 难道自个要去给人包坑头。 农家人少有雇人干活的,他要怎么把这一身力气换成银钱呢! 柳榆百思不得其解。 他也不想拿这个啰嗦自家阿爷,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自己去做苦力活。 一直到照顾着长生睡下,柳榆还在想这个问题。 隔着一间堂屋的阿爷阿奶在骂着什么,柳榆都没兴趣竖着耳朵听了。 二日一早,柳榆把年氏熬好的药端给长生,又帮着长生梳洗收拾好后,就扛着铁锹去了地里。 他们这儿地处北方,这会儿农作物多是种植的麦子,时下已经九月中旬,早上已经能感觉到寒凉。 柳榆沿着河沿一路走去自家地里,夜里降了露水,这一路来脚上的鞋子和裤腿都被打湿。 家里一共十亩田地,每年交过人头税,剩下的粮食卖一部分,再留一部分自家吃用,柳榆家里只三人,风调雨顺的话,这十亩地的粮食足够一家人的嚼用。 这些田地可谓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柳榆和柳福生伺候的很是仔细。 看着地里的麦子长势还不错,柳榆心头的那根弦略微送一点,他下了河沿,站在河水边,开始一铁锹一铁锹的把河泥挖到河坎上。 按照约定成俗的规矩,河边的田地,对着地头部分的河坎也归土地所有人所有。 农家人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一个精打细算,一丝一毫的土地那都是宝贝,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包河坎。 一是为了增加河坎的肥力,二是夏日大雨,总会冲下些泥土,时间长了,河坎上的泥土滑落,来年若是发大水,河坎上一半的庄稼能泡在水里。 把河坎底部包的高高的,或移栽上油菜,或点上蚕豆,来年端午节总能收获东西。 柳榆力气大,别人挖三锹的功夫他能挖五锹,铁锹往下一插,脚那么一蹬,整个铁锹能全部没入土里,手使劲那么一压,再一甩,一大块湿润的泥土就落在河坎底。 太阳出来的时候,柳榆已经包了大部分,又不停歇干了两刻钟时间,这处三亩地地头的河坎就全部包完。 这时候已经能明显感觉太阳带来的温热,这么不停歇的做活,柳榆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就着河水洗了把手,柳榆见这会儿地里没啥人,忙把鞋子一脱,裤腿卷高,走进浅水处。 沁凉的河水刺激的柳榆一激灵,待缓了缓适应了后,便开始把水下的淤泥往河坎上甩。 “吆!还真把自个当汉子了,这么光天化日的把腿露出来,真是有伤风化!” 柳榆干的正起劲呐!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抬头往上看,见是何大用的婆娘任氏,不由就冷下脸来。 “何家婶子,你这是说谁呐!” “谁不要脸我说谁,有些人呐,真是运道背,买个人回家还得赔付棺材,可不得光着脚丫拼命干活吗。” 这会儿柳榆在水里,轻易也打不到她,任氏语气越发鄙夷。 “啪!” 柳榆从水里捞出一块淤泥,冲着任氏的面庞狠狠掷了出去。 “你敢打我,反了天了,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你也配打我。”任氏把脑门上沾的淤泥一把抹掉,色厉内荏骂着柳榆。 “啪!” “啪!” “啪!” 一连几团淤泥都冲着任氏的面上而去,任氏左躲右闪,好不狼狈,身上穿的衣裳也弄得都是泥点。 “你,你等着。”任氏见柳榆从水里出来,脸色便是一变,放了句狠话,便一溜烟跑了。 “切,还以为自个多厉害呐,来十个我也给揍爬下。”被任氏搅合的柳榆也没心情甩河泥了,索性穿好鞋袜回家去。 “是哦,长生可怜是可怜的哦,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柳家也是倒霉,买这么个将死的人回去,说不得还得搭个棺材。” “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般严重,今儿我还见赵郎中一早往柳家老房去呢。” “说不定就是不好了,赵郎中才去的这般勤,柳家现在给长生补身的银钱都拿不出来,长生不过是拖着日子罢了!” “可不敢胡说,榆哥儿若是听见咱们背后编排他,少不得又是一场事端。” “这就是榆哥儿说的,柳家掏空银钱也是我亲眼见的,昨儿榆哥儿赶大集给长生买补身子的东西,你们猜他买的甚,一块猪油板和两根狗都啃不动的骨头,这能补个啥!” “村里人见天的背后说我抠门,舍不得给我家大傻吃,我家大傻从码头干活回来,回回我都给煮几个鸡蛋。” 王氏心中颇是不平,这些娘们当面背后编排她的时候怎不怕她脸上下不来,这会儿说到柳榆怕的老鼠一样,她偏要说。 “你快拉倒吧,煮五个鸡蛋,四个能进你自个肚子里,剩下的唯一那个那是你家李鹏的,大傻回家是啃的鸡蛋壳吧!” 一个村子生活这十几年,谁还不知道谁。 王氏被几人奚落,面上就有些挂不住,正欲反唇相讥,只听竹林外传来一阵轻咳声。 刚走进进村的竹林夹道,柳榆就听见村里的这群娘们夫郎编排自己,柳榆也不生气,站在竹林边静静听她们时而不可置信,时而惋惜不已讨论声。 其中就数大嘴瓢王氏话最多,哪怕没看见她的大嘴巴,只听声音,柳榆就能知道她脸上是多么的丰富多彩。 “咳…咳…” “是谁!”在竹林里挖秋笋的妇人夫郎听到咳嗽声,俱都吓一跳,果然不能背后说人长短,这不心里发虚。 “婶子阿叔们在挖秋笋呐,出的可多。” 柳榆见这些挖笋的妇人夫郎俱都是村里出名的能干之人,也便着意起个话头,希望能为他的挣钱大计有所启发。 第二十二下乌嘴 竹林里挖笋的众人看着柳榆都有些心虚尴尬,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只不知柳榆听到多少。 和众人的心虚不同,王氏这会儿见着柳榆,眼睛发亮。 扬声冲竹林外的柳榆高声道:“榆哥儿,你自个说,你昨儿是不是买了块猪油板和两根没点荤腥的大骨头,说是给长生补身。” 柳榆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到自个身上,低着头做出一副略微羞赧的窘迫模样,不好意思道:“家里没甚银钱了,我也没得法子,委屈长生了。” 王氏一脸的趾高气扬,如同斗胜了的公鸡,得意道:“听听,我没扯谎吧,柳家已经拿不出银钱给长生治病了。” 和王氏不同,村里人虽平常也爱看个热闹,但长生是苦水里泡着长大的,瞧他的热闹她们觉着亏心。 于是便纷纷询问长生病情如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等等。 “今日比昨儿又有点起色,胃口好了一些,他这个样子总不好不给治,不知几位婶子阿叔家中可宽裕,大家放心,借的银钱我肯定还。”柳榆眼含希冀的看向众人,尤其多盯了王氏几眼。 王氏忙退到众人身后,摆手道:“别看我,我家可没银钱,你大傻叔就爱喝两杯,挣得那仨瓜俩枣不够他自个造的,不行你也去码头扛大包,一天下来二十多文呐!够给长生买肉的了。” “瞎说什么,榆哥儿一个哥儿,怎好和一群男人们一起做事,没得叫人说嘴。” “我怎么就瞎说了,他力气那么大,去码头做活还不和玩儿一样,你能耐,你给他找样挣钱的活计,要么你借钱给他。”王氏把妇人的话怼回去,眉头一扬也光棍起来。 “这,榆哥儿,要么你和我们一起挖笋子卖,秋笋虽比不得冬笋价格高,但多少也能挣个辛苦钱。”帮腔的妇人开口道。 竹笋在他们附近的城镇卖不上价,秋笋价格更低,村里人能自个挖就不会花钱买来吃。 镇上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吃笋子,这玩意想要做起来好吃,必要配着肉一起炖炒,才能吃着香。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柳榆在心里默默把挖秋笋卖钱这个事记在小本本上。 “多谢婶子,赶明儿我把家里的坑头包完,就挖些到镇上卖。” 柳榆冲着帮他说话的妇人道谢,但见躲在众人身后的王氏一脸不服,想到王氏让他去码头给人扛包,脑中也思索开来。 码头干的都是力气活,这活对于别人肯定是又苦又累,不过他力气大,先天上就占了便宜,对于别人苦累的活计,于他而言也就那么回事。 妇人夫郎们你一言我一语又出了些主意给柳榆,就是没一个接茬借钱的事儿,柳榆仔细听着,谢过给他支招的众位婶子阿叔,扛起钉耙就准备回家。 “那个,榆哥儿,何家的侄子颇是无赖,你遇上何家的婆娘说啥不中听的话就忍忍,咱们清清白白的人家被个无赖赌鬼缠上,没得糟心不是。”一个瘦弱的夫郎,看着榆哥儿就要走,含含糊糊道。 柳榆眉头一挑,认出这人正是何大用的邻居,嫁的夫家姓田,丈夫叫田家旺,和田富贵是没出五福的族兄弟。 他这般说话,要么是方才发生他不知道的事,要么是近来任氏又要出啥幺蛾子。 他和何大用家八竿子打不着,若任氏算计与他,他定然让她知道什么叫猪油蒙了心。 柳榆的眼里带着寒意,谢过这个阿叔,就抬步回家。 刚进到家门口,就听到阿奶在骂着什么,柳榆才想起昨儿睡前阿奶仿佛就骂着什么。 他只以为是骂阿爷花费银钱买烟丝,这么看来这脾气并不是对着阿爷去的。 “怎么了阿奶!”柳榆放下钉耙,去水缸里舀了半盆水,便洗手边问。 “昨儿晚上从你大娘家里回来时,村里的老娘们扎堆在那编排咱家,说咱家穷的只能拿狗都不吃的骨头给长生补身,还说老娘白发善心,说不得还得赔上一口棺材。” “这一大清早的,谁路过家门口都要啧啧两声,没得晦气。” 年氏一边搅拌锅里的菜糊糊,一边气哼哼。 这些话今儿柳榆已经听过一遍,况这些闲话是从柳榆自个嘴里传出的,这会儿面对盛怒的阿奶,无端的就有些心虚。 “阿奶,他们寻日熬个红薯片粥都嫌费柴,哪里又舍得柴火熬大骨汤,熬的白白的骨头汤那才好喝,再把骨头敲碎,骨髓那叫一个香……” 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要流口水了。 今儿中午他就把骨头洗出来熬汤。 ”对了阿奶,今儿赵郎中家来,有没有说长生可能食些荤腥了。”柳榆看到灶台上的盆子里泡着几个碗,想来长生已经吃过了。 小时有段时间家里困难,阿爷阿奶就是买这些没人要的大骨头熬汤给他喝,在柳榆的印象中,这是顶顶好的东西。 缺啥补啥,多喝两碗,长生的腿想必也能好的更快些。 “说了,可以吃,不过不能一次吃太多,中午时候挑下蛋不勤的鸡,杀一只给长生补身吧。”年氏略有些心疼,家里的鸡是养来下蛋的,既能积攒起来换钱,家里隔三差五也能有点荤腥。 不过当紧的还是赶紧把长生的身体补起来,鸡没了可以再养,这身子亏了,往后再想往回调养,更是麻烦。 老太太心疼归心疼,关乎自家人的身体方面,还是不带含糊的。 “明儿再杀,今儿中午咱们把大骨头熬上。” 早饭吃的简单,菜糊糊配红薯饼子,年氏把自个和柳榆的饭食盛出来,剩下照旧放在锅里,等柳福生回来刚好能吃。 “去腌菜坛子里夹一块辣椒和笋子,今日村里人开始挖秋笋了,咱们腌的这个春笋味儿定然更好。 柳榆依言照做,拿双干爽的筷子从腌菜坛子里找几块笋子,又夹几根辣椒。 腌辣椒切圈,笋子切片,再滴两滴香油,一碟酸爽开胃的泡椒酸笋就完成了。 柳榆美滋滋吃着酸笋就着红薯饼子,把自个想挖秋笋卖的想法和老太太略说一说。 “卖秋笋去咱们镇上可卖不出价,我年轻时候和你阿爷也卖过,听过下乌嘴吗,那个镇子大,妙的是他们那儿竹林不成气候,又没有山林,不管是笋子,还是山货都能卖上不错的价格。”老太太以过来人的身份指点江山。 第二十三谈心 下乌嘴这个地方柳榆倒是听说过,他只知道方向在哪儿,怎么走有多远,却是一概不知。 不过既然下乌嘴的山货生意这般好做,柳榆决定去碰碰运气。 心里拿定主意,柳榆便细细问下乌嘴的路如何走。 “那地方好找,从咱们镇上的官道一直往东,走上个十五六里路,有个岔路口,走右边那条,再有个十多里路就到下乌嘴了。”年氏以为自家孙子对陌生的集镇好奇,又细细讲述她年轻那会儿在下乌嘴碰见的一些好笑事。 “我和你阿爷年轻那会儿不服输,别人都有公婆可以依仗,你太爷太奶起得早,啥事都得我们自个顶上,家里几个孩子要养,就让你姑妈帮着看孩子,我们推一车竹编的玩意就去卖,本想着赚些银钱,谁知一个没卖出去。” “有那好心人听说咱们是从上章镇来的,就告诉我们,他们这里虽竹子少,但家家地头都长有柳条,他们用那个编筐便簸箕笸箩啥的,很少特意花钱买这个” “让我们下次带点山货来,许是能卖的出去。”年氏说到这儿卖了个关子。 “那你和阿爷又去了吗,带的都是些啥,好卖吗。”柳榆满心好奇,忙催促。 “那肯定又去了,我们听劝,把自家晒的干菇菌子啥的都带上,那会儿也是这时候,咱们没本钱,只得又去山里打些板栗,核桃啥的,又挖了许多秋笋,满满当当的一大车,我和你阿爷又推着去下乌嘴。” 那时候日子多苦啊,家里男娃多,又要给他们吃饱穿暖,又要攒钱给他们娶媳妇,可不得豁出去挣着银钱。 “那是运道好,我们半夜出发,推着一车山货到下乌嘴正好碰上酒楼的管事,听说咱们住在翠峰山脚下,直说咱们这儿的风景秀美,竹林清幽,反正是些文绉绉的话,便把咱们带去的货物都包圆了,让我们下次有山货只管送来。” “我和你阿爷那一两年竟忙活这事了,又怕村里人知道争走生意,每天半夜就得走,做贼一样,积攒一些家底后,就没去过了。” 年氏捶着自己的腿,年轻时候干活不惜力,又紧活,还不知保养,不到老啥毛病都出来了。 柳榆看着阿奶的腿,眼神一暗,这么远的路程,还要推着一满车山货,想来也知有多伤腿。 柳榆把碗筷泡进盆里,回屋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还没出门,年氏就端了盆热水过来,让他泡泡脚。 柳榆一把接过水盆,听话的坐在床边泡椒,热水没过脚踝,柳榆舒服的闭上眼睛。 泡过脚,柳榆把水端到后院的菜地,一把泼了出去。 柳榆拿着盆走回去,信步走进长生的房间。 “要不要解手。”他离开这半日,也不知这人有没有被憋到。 长生无语的看着进屋这人,这人怎么一见到自个,第一句话总要问要不要解手。 “不用。” “你在做什么。”柳榆坐在炕沿凑过去。 “在挑豆子,把明年的豆种挑出来。”长生摊开手,让柳榆看的更清楚些。 柳榆摸摸鼻子,没话找话道:“做什么这么费劲,种的时候拿锅棑一滚好的就落下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长生放下手中挑选的豆子,认真看着柳榆。 面前的哥儿眉目清俊,五官俊郎,比一般的男子生的还要英气,眉心的一抹红莲印记惊艳逼人,有一种动人心魄的俊美。 长生的脸突地变得绯红,低下头去又继续挑着豆子。 看着自个粗糙又带着伤痕的手指,无端生出一种自卑。 “对不起。” “你说什么。”听到这三个字从面前这人嘴里吐出,柳榆有一瞬间的懵逼。 “好好的做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我,我这几日花费了很多银钱,家里每天还好吃好喝的照顾我,我却啥忙也帮不上,对不起……” 长生心里的愧疚快要满溢出来,他抬起头,看向柳榆,眼里沁着水光,努力扯出一抹笑:“等我腿好一些,我会做活努力给家里挣钱的。” 他吃过早饭就让阿奶给她找个事儿做,一家人都忙忙碌碌他却闲着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连香甜的大枣红糖水都仿佛泛着苦涩。 挑豆子的时候他听柳榆在和年氏打听挣银钱的事,心里更是惶恐,柳榆救了他的命,柳家又把他从火坑里拉出来,他不能心安理得啥也不做享用这一切。 柳榆见面前这人满脸的愧疚不安,眼底似乎还有对自己的心疼?柳榆微微一怔,心也软下来。 想来是方才自己和阿奶说话让他听见了,处在长生的位置上,柳榆设身处地的一想,也有几分明白了长生的不安愧疚。 “那你都会些什么挣钱的门道。”柳榆轻笑道,着意把这件事淡化,若长生真的做些事才能在家里住着安心,遂了他的心愿便是。 心胸开阔才更有利养病。 “我会刻门钱子。”长生回道。 他方才就认真思索过,有什么用不到腿的活儿,又能挣到银钱的。 想来想去,也就刻门钱子了,一把刻刀,一个能用来着力的支撑台,炕桌椅子都成,有这两样,他就能刻门钱子。 柳榆闻言就有些惊喜:“你还会刻门钱子,可真厉害,这么精细的活儿我就做不好,小时我也在伯娘家刻过,好好的门钱子总能被我刻断。” 门钱子是过年时候用来贴在门头横幅下的装饰品,多是用五色彩纸刻的镂空吉祥花草字样,诸如招财进宝,合家平安,吉祥如意等好话,取个好意头。 这东西和春联一样,过年时节家家户户都要买,还要挑纸样鲜亮,精致繁复的买。 “这没什么难的,刻门钱子讲究的是细心和巧劲,以往时候我在家……在那个家里,每年都是从十一月开始刻,刻到腊月能刻出来好多。” 长生越说越兴奋,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人也从一开始的萎靡变得生机勃勃:“现在九月份,还有一个整十月,整十一月,这两个月肯定能刻出好多。” “行,等我把田地的活儿干完,过几日去下乌嘴,看看那儿有没有卖更精巧模子的,咱们刻就要比旁人的图样更好看。” “嗯,嗯。”长生连连点头,这个理他懂,一样的价格比别人的好,生意才能更好。 “长生,咱们是一家人,你若是和我生分分太清我会伤心的。”柳榆故作伤心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想你太辛苦。”长生忙忙冲柳榆解释,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柳榆故意遮住眼睛的手。 第二十四顺滑劲道的鸡蛋面 柳榆见长生急的满脸通红,忙和缓语气,轻轻捏捏长生的手。 “真的!” “真的,我只是不想你太累。”长生的语声渐低,声音带着他自个都察觉不到的心疼。 柳榆心瞬间软和下来,反手握住长生的手,眼睛清凌凌望进长生饱含着怜惜的眼里。 道:“这都是暂时吧,放心吧,以后定会越来越好吧,我会让你和阿爷阿奶过上好日子的。” 实在不行,他就去码头扛包,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多苦累的活。 两人亲亲热热的说着话,有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原本的那丝忐忑不安也在互相鼓励中渐渐消弥。 长生的握着柳榆粗糙干燥的手,原本一直飘浮在他心上的不踏实,也落地为安。 又抱着长生方便一回,柳榆知会一声他还要赶早把地里的活计干完,才好有空去折腾山货。 许是因为日子有了明确的目标,生活也有了奔头,两个人都干劲满满。 长生在家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 柳榆又扛着铁锹下地干活。 柳榆家的地共十亩,其中有三块整亩的,还有几分小的是荒地开出来的。 整亩的都在沿河处,地头的河坎都需要拿河泥包一下,那几分薄田先前种的花生。 柳福生这几日就是在忙着平整土地,到时候好移栽油菜苗。 流经村里的河就叫南河,河面约摸有十二三米,看起来也颇是宽阔。 因为年年挖河泥的缘故,河水清澈,两岸的河滩淤积的河泥,也在一春一秋之间被挖来固河坎,肥地。 黄绿的菖蒲在水中摇摆,芦苇丛也多被割下,这是烧火或者搭棚子的好材料。 柳榆力气大,他也不磨洋工,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几亩田地的河坎很快包好。 正预备二日往山上走一趟,偏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听着雨声和隔壁传来长生的呼吸声,柳榆在懊恼之余又有些闲适。 二日吃过早饭,天光放晴,赵郎中又过来一趟给长生复诊。 一番诊脉后,赵郎中摸摸胡子,笑道:“养的不错,可以下地略微走走,也让身上的气血动起来,莫要动用那条断腿就成。” 柳榆在旁边仔细听着,把赵郎中的话牢牢记住。 送走赵郎中,柳福生拿出一副拐杖。 “这可巧,昨儿刚做好,榆哥儿稍微扶着点,这玩意也精怪着,没用过的人容易摔。” 柳福生把拐杖递给柳榆,自个拿起钉耙就往外走。 “这刚下的雨,地里还湿着,拿铁锹做甚。” “你伯娘早起提过来一大筐的油菜苗,我和你阿奶去给种上,这地湿透了,刚好省了浇水。” “你和阿奶种荒地那处就行,河坎等着我下晌再种。” 柳榆生怕两人不小心掉进河里,多嘴交代一声。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试着驯服这副拐杖,第一次用拐杖难免有些不趁手,手肘手腕的力道还要配合脚的力道。 柳榆提着一颗心,生怕长生不小心伤到那只断腿,又怕他拐杖没有离稳人再摔着。 他这个一旁辅助的人确是比长生这个使用的人还要紧张许多。 “小心…这处的地面有个石子。” “你提这个拐杖的时候那个拐杖可千万立住了。” “脚,脚,脚!” 长生停下,无奈望着比自个还要累柳榆。 柳榆迎着长生无奈的目光,不小心摸摸鼻子,讪讪道:“我不说话了,你慢慢来。” “你帮我倒碗茶来。” 柳榆忙到灶房,这才发现家里并没有热水,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快速的点火烧水。 等他盛好一碗滚烫的茶水,院子里的长生已经把拐杖用的像模像样。 “怎么样,我走的好不好。”长生侧头,冲站在灶房门口的柳榆得意一笑。 “挺好的,多练练肯定更好。”这样笑的狡黠的长生,柳榆还是第一次见,原本紧张的心情不由得也跟着放松下来。 午时,柳福生和年氏两人双双回来,原本装满油菜苗的筐子里现在多了一些花生芽。 “呀,怎恁多的花生芽,咱们竟然落下这么多。”柳榆有些可惜。 “是啊,这还让你二哥拿回去一些,不然更多,不过花生芽也好吃,咱们中午清炒了,再煮上一锅清汤面,就拿花生芽做浇头吧。”年氏很快就安排好花生芽的吃法。 柳榆想起花生芽香香脆脆的口感,不由口舌生津,忙着就去和面。 “阿奶,二哥也去地里帮忙了。”柳榆打两个鸡蛋到面里,再搅和一些清水,开始和起面来。 “嗯,阿雁原本是山上拣些菇子,见我和你阿爷在栽油菜,就帮着挖坑,不然也不能这么快,三四分地呐!” 柳雁是大伯家的小儿,上面两个姐姐,大伯为显一家人和睦亲密,便让柳雁和三叔家的柳繁和柳山一起排行。 柳山比柳雁小一岁,是以在柳榆口中,柳繁是大哥,柳雁是二哥,柳山则是三哥。 柳榆一边下力气和面,一边和年氏拉呱,听到阿奶说起柳雁拣菇子,心里就是一动,若是自个拉一车山货独自去下乌嘴,阿爷阿奶肯定不能答应。 若是有个同行的人,想必阿爷阿奶也能放心许多,大哥能说会道脑瓜灵活,二哥脾气好有个谦让,三哥脾气和他差不多,性子有些急躁必要时候可以充个白脸。 这事儿左右也瞒不了人,柳榆便把自己想去下乌嘴贩卖山货的想法,同挑花生芽的阿奶挑明。 “又是这死老头子鼓动的吧。”年氏倒没多少反对,年轻人嘛,敢闯敢干是好事,只是他家榆哥儿毕竟是个哥儿,同人打交道碰上个无赖泼皮难免言语上吃亏。 柳榆把和好的面团蒙上蒸布,坐在阿奶身边一起挑拣花生芽,替柳福生解释两句,又说问问三个堂哥要不要一起去。 年氏听到柳榆不是独身一人,心里的那缕担忧也平缓许多。 大孙子和二孙子已经成亲生子,平日的待人接物也没出差错,有这两人一起同行,她确实也放心许多。 “只是,你三哥性子急躁,若是和人起争执怎么办,你大哥可压他不住。” “没事,还不知三哥愿不愿去呢,三哥向来听我的。”哼,不去就罢了,若是去了坏他挣钱的大事,他定让三哥知道什么才是性子急躁,论拳头,三哥那可是他的手下败将。 年氏瞅一眼轻哼冷笑的孙子,什么都没说。 这大概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鸡蛋面劲道不散,花生芽肥嫩清脆,每人的碗底再放上小指甲盖的猪油,那味道别提了。 汤鲜味美! 柳榆用家里的汤碗满满盛上一大碗端去给长生,柳福生和年氏一边吃,一边赞柳榆面和的劲道。 柳榆含笑收下夸奖,自个用大海碗满满盛上一碗,再捞几根辣椒切吧切吧丢进碗里,这么一搅和,一碗不同于别人的泡椒花生芽鸡蛋面就新鲜出炉了。 第二十五八卦的陈金妹 几人美美的吃上一餐鲜美的面条,吃过饭交代好长生。 三人就又去了河沿,得赶着土壤湿润把河坎都栽上油菜。 大伯娘又拔了一些油菜,都被她丢在地头的小道上。 这会儿见公婆侄儿挎筐扛铁锹的过来,就知为何。 “挑大的栽吧,今年梅香她爹喝了点酒过来撒的菜籽,那么一大碗菜籽,他全给我嚯嚯了,这些苗苗这么小,也不能烫了晒干菜,炒着吃我都嫌择菜费劲……” 徐红一边间着苗,一边喋喋不休,提起柳茂林就是一肚子气。 “这也太稠了,你还得再拔的稀些。”年氏听到大儿子干的蠢事也很无语。 “就这样吧,冬日,开春再拔两次就差不多了,到时大些,正好炸了晒干菜。” 年氏见大儿媳已经有安排,也不多言,搂着一抱油菜苗就开始让柳榆挖坑。 “别挖那么密,这芽苗小着,到时枝叶一张就碰一起了,一个鞋子那么远距离。” 柳榆拿脚比划了一下,开始挖坑。 铁锹斜着放,一边的尖头插进湿润的土里,再一挑就是一个坑,柳榆挖的自如,距离也很规整,柳福生和年氏二人栽种的速度加一起,都还赶不上柳榆挖坑的速度。 “阿爷阿奶,榆哥儿,栽油菜呐。” 三人正干的热火朝天,只听地头的小道上有人唤着自己。 “是金妹啊,也来帮你大伯娘拔油菜苗啊!”老三家的地可没在这个方向,年氏见大孙媳妇正挎着筐俏生生立在地头小道上。 “不,不,是,我娘听说大伯娘在拔油菜苗,让我装些回去喂家里的鸡呐!”陈金妹有些讪讪,见阿爷阿奶并柳榆看着自己的目光并无不喜,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阿爷阿奶还要栽呢,晚些时候再过来装吧。” 柳榆家的地和徐红的地隔了三四户人家,徐红听到侄媳妇的话,便开口道。 心里却是有些腻烦,自己辛辛苦苦拔的芽苗,老三家的却想白嫖,自家也喂着鸡,做什么要白白送与他家。 “我娘不知道阿爷阿奶要用呐!左右我现在也无事,就帮着伯娘间苗吧,阿爷阿奶栽的时候也不会不凑手。” 陈金妹眼尖,一眼就看出伯娘的不愉,她并不多解释,放下篮子也不顾自己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到河坎便开始拔起芽苗。 年氏看着陈金妹痛快去干活,心底就有些佩服两个儿媳,瞧瞧人家多会挑媳妇,老大家找的心思细,老三家的找的有眼色。 关键两个孙媳妇比儿媳妇都要聪明机灵,人家都还踏踏实实过日子,还从主动没闹出幺蛾子。 徐红见陈金妹如此识趣,也放缓脸色,陈金妹着意缓和气氛,这边同大伯娘说着关于照看孩子的话,那边又询问一下长生的病情,只挑着别人喜欢的话说。 一时间但也乐意融融。 帮徐红拔完油菜苗,陈金妹也没顺势就走,她心里仍惦记着狗蛋先前对柳榆的冒犯。 贸贸然的也不好提起这茬,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又挽了袖子和伯娘一起帮着两老栽油菜。 多出两个劳力,栽种的速度提升的不止一倍,三块地头的河坎在金乌西坠时已然栽完。 柳榆心里也很高兴,这样一来,他就能早些去收集山货去下乌嘴了。 临回家时,徐红给婆婆的筐里放了半筐油菜苗,陈金妹也分得半筐,还剩下大半筐,徐红装到自个筐里,留着带回去喂鸡。 ”伯娘,我这几天想进山收集一些山货,过几日去下乌嘴看看能不能换一些银钱,你回去问问二哥,要不要也收些,到时咱们一起去。”趁着这会儿大伯娘在,柳榆便把话透给出去。 “下乌嘴吗,那可是个临运河的大镇,成,我回去和你大伯合计合计,去不去的到时再给你个准话。” 徐红略微思量,家里的事多是柳茂林做主,她得问过柳茂林的意思才好回复柳榆。 陈金妹在几人身后默默走着,心里有些失落,自个丈夫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榆哥儿迁怒了,不然同为堂兄弟,一般的亲近,作甚要瞥下大哥。 下乌嘴算是很大的集镇了,这些山货运到那儿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也罢,自己就厚着脸皮一回吧。 陈金妹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又给自己鼓了鼓气,正欲开口。 只见柳榆回头道:“大嫂子回去也问问大哥和三哥要不要同去。” 陈金妹将要出口的话梗在喉中,带着点不可置信看着柳榆:“榆哥儿,那件事儿是我不好,没有教好狗蛋,你千万莫要生我们的气。” 看着冲自己道歉的陈金妹,柳榆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何事。 老实说,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小孩子学舌胡说,也是有的,别说他现在又决定招赘,哪怕他嫁出去,他的家底也和狗蛋没甚关系,教导狗蛋这些事的人完全的痴心妄想。 “大嫂子不提我都忘了,狗蛋懂个啥,小孩子一个,我这个做叔叔的还能和个孩子计较。” 不乖的孩子离远一点就成,左右不是自己家的,也犯不着在人家亲娘面前说三道四引人生厌。 柳榆某些时候有些直愣,但这些道理他还是懂的。 有娘疼爱的孩子是块宝! 看着走在前面头发微有些发白的阿爷阿奶,柳榆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没娘的孩子也未必都是荒野的杂草。 想起小时因为村中小孩骂自己是没娘养的孩子,阿奶同别家的妇人夫郎们骂的那些仗,柳榆满心的感激。 因为不想自己寄人篱下受委屈,在爹死后,大伯,伯娘多次提出让阿爷阿奶带着自个同他们一起生活,阿爷阿奶都拒绝了。 说是要等自己嫁出去再说,如今自己招赘,以后阿爷阿奶的晚年由自己奉养真是再好不过。 许是将要成家,柳榆近来颇是多思,比起原来的大大咧咧,心思也细腻许多。 几人一路走,一路听柳福生三人说着下乌嘴的一些事。 柳榆和陈金妹对这个富足的地方颇为好奇,两人也不打断,只静静听着。 “你们听说了吗,秀秀近来很是受了一些磋磨,今儿早上洗衣裳的时候那露出的胳膊都是青紫的,这也不知道是谁打的。”陈金妹瞅着个间隙插话道。 第二十六有人撑腰 众人听说田秀秀身上有青紫的伤痕,惊诧之余又把水三妹给骂了一通。 “这娘们怎恁狠的心,磋磨长生还能说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秀秀可是最小的孩子,虽说平日娇气了些,慢慢教导就是,怎下得去手。” 徐红眉头一皱,张口就骂。 陈金妹欲言又止,左右环视一圈,见离他们最近干活的村民尚在百十米之外,方小声道:“不是她娘打的,是,是长寿打的。” “他作甚要打秀秀。” “不知,这几天天天都能听到他在家骂人,先他爹娘还能压的住,昨儿早上碗碟都摔了,人也跑了。”他们家住的和田富贵家颇近。 乡下人家大多围圈篱笆就算是院子了,有那家底厚实些的做个土坯墙,不管哪种院墙,声音大些总是能传出去的。 昨儿早上田家一阵争吵怒骂,噼里啪啦后,田长寿卷着东西就跑了。 “这长寿从小长得五大三粗,见天的惹是生非,现在竟然还打自家人了,该,这也是田富贵和水三妹的福报。”年氏想起长生在田家吃的苦忍不住骂骂咧咧。 这几日相处,长生的脾性为人也能了解一二,这样乖顺柔善的孩子,只要想想他在那个虎狼窝一待这么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难,年氏就满是心疼。 柳榆眉头紧皱,什么话都没说,不知为何,他蓦地想起长生胸口的烫伤和烙伤,直接告诉他,那是田长寿干的,若真是田长寿,那这人可算是天生的坏种了。 还得找机会和长生求证才是。 柳榆回到家先是去西次屋看了看长生,见他照旧在挑豆种忍不住道:“这挑出来的能种十亩都打不住吧。” 长生抬头冲柳榆笑笑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柳榆在同他开玩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饿了没。”柳榆抓起一把豆子,也一起挑起来。 “倒是还好,午饭吃的比较多。” 柳榆想问问他身上伤痕的事,但见他此时眉眼含着笑意,又不想提起这糟心事,遂掩下将要出口的话。 “略歇歇脖子,我去把阿爷先前捡的板栗给煮了,咱们尝尝今年板栗可粉糯。” 灶房里,年氏在收拾晚饭,柳福生坐在灶膛前烧火,见柳榆这会儿过来,只当是给长生拿吃食。 “饭食还要一会儿才好。” “我来把阿爷之前捡的板栗煮了,咱们也尝尝味儿。” 灶房一共里外两个锅,老太太做饭用的大锅,外面稍小一些的锅此时空闲着, 柳榆舀水把板栗淘洗一遍,洗去上面的浮尘,开始加水烧火。 很快,锅盖开始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把柴留好,咱们先吃饭吧,多闷一会儿才粉糯。”大锅的晚饭已经做好,老太太边掀锅盖,边指挥柳榆。 “哎,知道了。”柳榆又往灶膛添两根柴,才起身一起拿饭。 大锅的饭食十分简单,一大碗蒸的顺滑的鸡蛋羹,还有一碗蒸的粒粒分明的米饭,竹箅上另有捏的菜窝窝,还有一碗白面搅合的辣椒糊糊。 柳榆把辣椒糊糊端出来,这就是他们仨今晚的菜了。 年氏把鸡蛋羹和白米饭放置到托盘上,吩咐柳榆:“端给长生吧,这天有些凉了,饭菜凉的快,快着些。” 柳榆接过托盘,心里既酸又软:“明儿再蒸鸡蛋羹,也给你和阿爷一人蒸一碗,咱家的鸡蛋够吃。” “我们吃啥不是吃,哪能和个伤患争口吃的,快去吧。” 打发走柳榆,年氏冲着洗手的柳福生笑道:“果然是要成家的人了,连一碗鸡蛋羹都想着咱们。” 吃过晚饭,柳福生又把长生的药给熬上,转过头开始唤柳榆:“长生的药就最后一次,明儿我把赵郎中请来,再给摸摸脉,看看要不要换药方。” “明儿我要去山里,且听赵郎中如何说吧。”说着又回屋取一角碎银递给柳福生:“这是明儿的诊费和药费,阿爷收着吧。” 柳福生也不和柳榆客气,把银角子接下塞到自家老婆子手里,道:“让你阿奶给你攒着,等年后成亲的时候置办一些家具。” 柳榆听阿爷如此说,心里有些羞赧,面上却故作大方的冲爷奶道谢,继而随口指件事就跑了。 柳福生和年氏对视一眼,眼底俱都浮现笑意:“这孩子……” 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院门处有过来的脚步声。 二老俱都屏息往黑影处瞧,及至来人显露在油灯的照耀下,两人忙上前帮着一起把篱笆门上拴子解开。 “吃饭了吗,你两家怎凑到一起了。” 说着忙让人进屋。 “还不是大哥,大晚上把我们都叫过去敲打一顿,说榆哥儿从小不容易,阿繁他们三兄弟莫要欺他是个哥儿。” 柳茂叶提起自家大哥心里就发苦,还有更难听的话,说他妄图靠着孙子侵占老二的家底,他没脸学给老娘听。 天地良心,他是真没有那个心啊,按照以前的想法,那也是榆哥儿出嫁,爹娘百年之后才能提及的事,按照他的想头,那就是柳繁柳雁柳山三兄弟平分。 毕竟二弟以后的香火也得有人供奉,三兄弟也不算白拿二叔二伯的东西,他再没有想过独占家底地亩。 柳福生和年氏一看三儿的脸色就知他话不实,不过老大既然能把家里所有的男丁都敲打一遍,想来也是接受榆哥儿招赘这事。 这是好事,老太太自然不会拆大儿的台,只看着三儿道:“你大哥说话做事最是厚道,再不会坑害亲人,你大哥怎么说,你们怎么听就是。” 说完又拿眼角扫一眼底下站着的三个孙子。 “咱们都听阿爷阿奶的,榆哥儿拳头硬着,咱们还指望他罩着,再不敢欺他。”柳繁上前一步,插科打诨。 “谅你们也不敢,谁若是欺榆哥儿和长生,那就是和我们两个老的过不去,以后莫要登我家的门。” 得,这不能得罪的人以后又多一个。 堂兄弟仨又忙保证绝不会,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让老太太只管放心,倘若有谁日后欺长生,那就是和他们过不去。 老太太听到仨孙子这般说,就势放过几人。 过犹不及,毕竟不在一个锅里搅食,让外人看着他们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不敢轻易打坏主意就成。 “阿奶,这是我媳妇给长生做的衣裳,只缝好一身夹的,让我先拿来。”柳雁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折叠整齐的石青色粗布夹棉衣袍。 “甜玉手可真快,这么快就缝好一身了。”年氏接过衣裳,细细摸了摸,棉布的手感柔软,里面又加了棉花,触手很是暖和。 “多谢二嫂子了。”方才三叔说的那话,柳榆也不好出门打招呼,这会儿听着赵甜玉已然缝制好一身棉服,便趁着这空隙从房间里出来。 和柳雁道过谢,又和三叔并三个堂哥打招呼。 “榆哥儿,咱们啥时候去山上弄山货去那下乌嘴啊!”柳山见正主来啦,忙挤上前问道。 “明儿吧,我想过了,咱们就专打板栗,核桃,还有松子榛子啥的,这些东西禁放又经得起颠簸,恁远的路也不用费心照看。” 这事柳榆早寻思过了,按理说山上的菇子菌子也颇是鲜美,但路程太远,晃晃荡荡的运过去那品相肯定好不了,定会被压价的厉害。 “成,左右地里的活计也忙的差不多了,明儿咱们就上山去,这几日的功夫怎么也能打两车,到时候路也干透了,正好上路。”柳山心里有成算,略微合计一番就觉得可行。 “这事儿咱们秘着来,别让村里人知道了,我们现在家商量事都是避着狗蛋来,你回去也别在绿丫和棋哥儿面前说。“柳繁开始扭头交代柳雁。 “我们家的绿丫和棋哥儿最是乖巧,从不乱传闲话。”柳雁年岁不大,提起自个的一双孩子,却是一脸的骄傲和慈爱。 柳繁正要反驳,待看到柳榆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色便有些讪讪,忙向柳榆道歉求饶。 “哼,大哥,我就讨嫌多句嘴,咱们狗蛋以前虽说也调皮,却也算知礼,近来不知同水又得近些就满口的胡言乱语,自家侄子我是不会同他计较,但他若长歪了,大哥大嫂以后又能指望哪一个!” 柳榆还记得狗蛋说那话是他舅妈告诉他的,他心里着实腻烦这个妇人,想起来就不得劲,趁着今日这话头,也暗搓搓给狗蛋的舅妈上个眼药。 “不,不能吧……” “大哥只想想田富贵和他婆娘现下的遭遇,就知是不是危言耸听。”柳榆也不欲多言,还是那句话,不是自己的孩子,说的多了难免讨嫌,他今儿已然多嘴。 田富贵和水三妹近来啥遭遇,以前能不下地就不下地的两人,这几日也日日扛着农具下地干活,家里的仨孩子一点忙都帮不上。 长喜从小身子骨弱,这几日在家里养着病,硬骂着下地干活那也是磨洋工,还不如人家八九岁的孩子干活省心。 长寿更是不知跑到哪里了,听今儿水三妹的哭诉,说是把家里的银钱都卷走了,水三妹的额角还是淤青,她自个说是不小心磕的,谁信呐! 至于田秀秀,头一日因为懒觉睡过头被长寿教训一顿,二日因为饭夹生又被长寿教训一顿,好容易长寿跑了,这姑娘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水三妹又琢磨拿她换亲,给长喜说一门媳妇。 想到此,柳繁不由打个激灵,这两个讨人嫌今日的遭遇,全因他们心术不正没教好孩子,落得今日这份田地。 柳繁暗暗警醒,决定回去后定要和自家婆娘好好谈谈,往后让他们家狗蛋离外婆家的人远些。 左右老丈人和丈母娘都不在人世,大舅子他们对自个婆娘也没甚情义,随便他们家怎么闹腾,自家不掺和了。 柳繁谢过柳榆,并保证今后对狗蛋一定严加管教。 柳榆心里轻松一口气,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狗蛋若是受教自然皆大欢喜,他可不想以后有个泼皮无赖的侄儿。 “大哥和大嫂商量着再给狗蛋起个大名,这名字一听就是淘气的。” “是啊大哥,你听我家绿丫和棋哥儿名字多好听,文静又乖巧。”柳雁开始显摆自家闺女哥儿的名字。 柳繁不太想把自个儿子往家猫的道上养,男孩子嘛!还是有血性有担当比较好。 时辰已经不早,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两人商定了明天进山的时辰,柳茂叶就带着三兄弟告辞离开。 临行前,年氏让柳榆给两家一家装一碗板栗。 ”不是啥好东西,你们阿爷前儿去山上捡的,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阿奶,可不能这么说,咱们不几日就要贩这个,这板栗粉粉糯糯,那是顶顶好的东西。”柳繁端着一碗刚才锅里捞出来冒着热气的板栗,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 年氏被大孙子逗的乐不可支,轻捶一下柳繁,“去!都赶紧回!” 人都走后,柳榆便把锅里的温热水又添几把麦秸秆,再烧的热些。 一盆端到老太太房里留给二老洗脸泡手泡脚。 一盆端进长生房里,留着二人洗脸洗脚。 把锅里的板栗都捞出来控水,端到堂屋拿竹罩盖上。 灶房门锁上,柳榆把一只恭桶送到二老房里,一只恭桶提到长生屋里就插上堂屋门,没啥事这门不到明早就不会再开了。 终于收拾好,柳榆拿两个干爽的帕子走进隔间。 柳家的木盆有限,庄户人家都是这么过的,洗手洗脸洗脚洗衣是一个盆,柳榆家还算讲究的,洗菜的盆是单独用的。 用年氏的话说,拿洗脚盆洗菜和面腌臜自己,若是客人留饭也这样,更是损福报。 柳榆拧干一张帕子,递给长生,自己蹲下开始清洗手脸。 两人都洗好头脸,柳榆把长生的一只脚从炕上放进盆中。 盆里的水还有些热烫,泡脚却是极舒服。 “你,你也一起泡吧。”长生话说的有些结巴,见柳榆诧异望过来,忙解释:“一会儿水凉了就不好泡了。” 柳榆的眼底浮现笑意,见长生一只白嫩脚丫子在水中紧张的蜷起脚趾,不由轻笑出声。 “下次吧,二嫂子把你的衣裳做好了,先试试合不合身。”柳榆把长生挂着水珠的脚丫拿干爽的布巾擦干,起身去自个屋里把那套崭新的粗布棉袍拿来。 见柳榆当下就要自个换衣裳,长生侧身一避,“一会儿再试,你先把脚洗了,水该凉了。” “那行,听你的。”柳榆把衣裳放在长生盖着的被褥上,开始脱鞋卷裤腿。 “唔!”微烫的热水包裹着脚踝,柳榆舒服的轻哼出声。 长生耳尖红红,不自在的移开眼,心不在焉的翻着被褥上的棉袍。 第二十七上山 越翻心里越没底,忍不住小声道:“二嫂这手艺也太好。” 柳榆听长生蓦地说这么一句话,不由抬眼望过去。 只见橘黄灯光下,长生一脸的纠结和惭愧,捧着手中的棉袍,歉意的望着自己。 柳榆见他这副表情,又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略微思量便明白症结所在。 “二嫂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好,不然阿奶也不会让她帮着缝衣裳,只是她衣裳缝的再好,那也不如有些人制的贴心。” 对别人用这般细腻的心思对待,是柳榆不曾体验过的,下意识的,柳榆下意识想抚平这人微皱的眉头,让他开心起来。 “你说的某些人是我吗。” 柳榆不妨长生如此直白问出来,但见这人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绯色,偏着头眼睛晶亮的看着自己,心里也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 “你说呢,明知故问。” 柳榆给了个肯定答案,这么着也泡不下去,索性把脚从盆里拿出来,拿方才给长生擦过脚的布巾把自个脚上的水擦干。 再把布巾浸湿,拧到半干,给长生另一只脚也细细清洗一遍。 “好了,慢点下来,试试这身棉袍。” 两个人折腾一会儿把棉袍穿好,盘扣扣好。 “怎么样,好不好看。” 柳榆退后两步,左右打量挺直着脊背的长生。 “挺好,做的时候阿奶特意让缝大一些,留着冬日里面加衣裳,也想把你养的再胖一点。” 长生原本想听的是自个穿上这身新衣如何,没想到柳榆只评了衣裳,心里正微微有些失落。 乍听到年氏想的如此周全,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慈爱关照,心里的那丝失落也都荡平。 “嗯!”长生重重点头。 脱下棉袍慢慢从床上翻出样东西放到柳榆手上。 “给,这是我今日下午闲来无事做的几双手套,明儿上山的时候带上,莫要伤到手。” 柳榆低头一看,只见手中满满一摞旧布缝制的手套,数了数,总有三双。 手套的针脚不是很匀称,做工也有些粗糙,胜在用了几层布,摸起来很是厚实。 “这是用你的一件旧衣缝的,那件衣裳到处都是刮破的,缝出来也不好看,我就给剪了。” 长生见柳榆翻来覆去端详那些手套,忙不迭道。 “手套很暖和,戴着也正好,明儿捡板栗的时候肯定扎不到。”柳榆拿起一只手套戴在手上,向长生晃了晃手指。 “那就好,快回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哎!” 昏暗油灯下,长生浅浅笑着看着自己,柳榆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泉。 把人放心上的人,不管啥事都会想在你的前头,把事儿安排的妥妥帖帖。 长生担忧他会被板栗壳扎到手,然后有了这双手套,躺在床上的柳榆心里缠绕着说不清的滋味。 酸酸涨涨,温温热热,他捂住眼睛,满心的感激庆幸。 …………… 二日鸡叫三声,柳榆就从睡梦中醒来。 窗外一片漆黑,又在床上磨蹭会儿,猛的翻身起床,这时节早上已经有了寒意。 起床要的就是那一瞬间的勇气,快速穿好衣裳,打开堂屋门。 一阵冷风兜头吹来,柳榆被冻的一个激灵。 外面天色尚早,柳榆养锅里兑上两瓢水,一边烧火,一边开始搅拌面疙瘩,趁着锅里暂不需要添柴,又快速去屋后的菜园掐几根小葱。 水开拌疙瘩,放盐,把葱花用手段成几段,丢进翻滚的锅里,再打两个鸡蛋搅散淋进锅里。 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葱叶鸡蛋疙瘩汤就完成了。 柳福生和年氏听到动静也起来了,年氏洗过手开始快手快脚的和面。 柳榆见长生屋里亮起灯,忙盛起一碗疙瘩汤送过去。 “先吃点疙瘩汤垫垫。” 把炕桌搬上去,柳榆交代长生一声,又匆匆走出去。 把要用的绳子,背篓,麻袋都找出来,再拿把砍刀装进背篓用来防身,就算准备妥当上山的事宜了。 疙瘩汤此时已经凉到刚刚好,柳榆一口气喝下两碗,年氏的面也醒发好了。 老太太颇是手脚麻利,三两下擀好一个饼胚,柳福生一边喝着疙瘩汤,一边坐灶膛前烧火。 小锅被疙瘩汤占着,炕饼只能用大锅了。 大锅锅底宽大,一锅能烙五六个饼。 等到炕得外酥焦黄里面柔韧的油饼出锅,柳茂叶就带着三兄弟到了篱笆门外。 这时候天色微亮,村里赶着去地里干活的勤快人才刚刚起来,柳榆可不想待会儿被邻居好奇盘问。 忙忙背上背篓,拿着一根竹棍,装上老太太包好的五六个油饼就出篱笆门。 几人从柳榆家屋侧不远的一条小道上,转个弯快速就上了山。 天色微亮,竹影森森,这条白天行走时静谧清幽的竹林小道,这时却比别处更显寒意。 几人都紧紧身上的衣裳,夜间降下的露水时不时滴落几人的头上,颈间。 惊呼,怒骂声此起彼伏。 “快些,到了前面就好了。”柳茂叶催促道。 终于穿过竹林小道,天色也明亮许多。 前儿刚下的雨,山上的树木也是湿哒哒的,林子是满落树叶,脚踩在腐叶上,是和村子里泥泞湿滑的路面上不同的体验。 柳榆拿着来时带的一根竹棍,一边走,一边敲敲打打,腐叶层里有时会藏着蛇虫毒蚁,敲打之下也能惊跑大部分。 “呀,这有几多青头菇!” 柳雁指着一处腐叶,惊喜道。 众人一看,还真是。 “这玩意想找山上多的是,咱们今儿来是摘板栗和核桃啥的,快些走。”柳茂叶心里也有些欢喜,这才刚出竹林就见到一丛菌子,他们这次肯定能满载而归。 几人跟着柳茂叶的脚步一直在山上拐着,好在大多部分的山坡还算平缓,经过一处地方的时候竟然有一道溪流。 “三叔,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在这条小溪后面的土堆后。” “这地儿可真够难找的。” “难找才好,这里一共是十多棵板栗树和山核桃树,板栗树倒罢了,那核桃树结的核桃虽不大,但滋味别提多香了。” 几人一听,忙脱下鞋子,卷起裤脚,趟过三米多宽的溪流,草草擦干脚上的水,便冲着柳茂叶手指的那处冲了过去。 第二十八核桃雨 果然同柳茂叶说的一样,几人绕过一个土堆,就看到枝头满是挂满青果的核桃树。 核桃树上因为前儿落的雨,粗大的侧枝上还长着许多鲜嫩的平菇。 几人都有些可惜,他们今次上山的任务不是摘菌菇,可惜了这些长的显眼的平菇。 再往远一些的地方环视,又有几棵满挂刺球的板栗树。 “发财啦!”柳繁大叫一声,便冲着核桃树跑去。 他来时手里拿了根粗长的竹竿。 挥起竹竿便朝着核桃树打去。 一阵噼里啪啦声中,还夹着柳繁的痛呼。 这人被他制造的核桃雨砸中了。 柳榆几人俱都哈哈大笑,尤数柳山笑的最大声。 “你们只会幸灾乐祸,还不快来捡核桃。”柳繁举着竹竿,冲几人嚷道。 “你把竹竿丢了我们再去。”几人才不上他的当,跟着一起淋核桃雨。 柳榆捡起落在脚边的一颗核桃,青色的外壳已经裂开,用手轻轻一捏,就四分五裂的落下,露出一颗小巧两头略尖的核桃。 这确实和常见的核桃不大一样,要小的多,外皮纹路平滑许多,也更薄一些,但都是一样的结实坚韧。 柳榆手上使了点力这么一捏,核桃壳应声而裂。 挑出里面嫩白的核桃肉,轻轻咀嚼两下,新鲜清脆,清香爽口,果然滋味极好。 把一颗核桃肉吃完,柳榆又有更深的看法,这种核桃油脂比一般核桃更多,若是做成炒货,定是比一般核桃吃起来更香,且它的样子区别于常见的核桃,也可以另取一种名字来和核桃区别开。 这些是一瞬间的想法,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核桃打下来,带回家炒一锅尝尝,确定一下味道,才好论其他。 想明白这些,柳榆便丢掉手中的核桃壳,正想着把核桃拾捡起来。 就看见包括三叔在内的几人俱都目瞪口呆看着自己,每人手里还捏着一个去壳的核桃。 “这是干嘛,我脸上有花!”柳榆摸摸自个的脸,有些莫名其妙。 “榆哥儿,你是怎么做到的。”柳山抓着自己手里的核桃,跑到柳榆身边,学着柳榆徒手捏碎核桃的模样。 再把自个手里纹丝不动的核桃递给柳榆,示意柳榆看自己的战绩。 “哦,原来是这个啊!”柳榆恍然大悟,拿过柳山递过来的核桃,拇指和食指用力那么一碾,核桃应声而裂。 “呶,就是这样。”柳榆把捏裂的核桃放回柳山手里,轻描淡写道。 不止柳山,围观的另外几人俱都一脸佩服的看着柳榆,冲他竖起拇指。 这玩意他们学不来,没那个大力气还是不要以手搏核桃了。 几人笑闹过后,便开始认认真真的捡拾核桃。 原本柳榆想上树打核桃。 柳茂叶的一番话打消了柳榆的念头。 “榆哥儿啊,你就老老实实的捡核桃吧,咱们这次上山就带一根竹竿,不管是你把竹竿打断,还是把树枝打折都不好。” 柳榆没法上树打核桃不算,又被安排了去核桃壳的活计。 于是两刻钟后,就见这几棵核桃树不远的石头上,端坐着一个眉心一抹红莲印记的俊郎哥儿。 年轻小哥儿面容闲适,气度悠闲,面前放着几背篓满满当当的青皮核桃,一双修长带着粗糙的手掌,正一颗一颗捏着核桃。 他的面前已经有许多散碎的青色厚壳。 满树的核桃果被打落的不剩多少。 柳榆拿来的两个麻袋已经都装的半满。 柳繁从树下慢慢下来,把竹竿递给柳山,让他接着去打另一棵核桃树。 举着竹竿敲了这半天的枝杈,他现在只觉手臂酸痛。 柳山却没接竹竿,拿过带来的一把小铁锹,转身就不远处的杂乱灌木丛挖起坑来。 “三哥,你挖坑作甚!”柳榆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就见柳山在那弯腰费力的挖坑。 “嘘,小点声,我方才见有野鸡在里头藏着,等我做个陷阱把它诱出来。” 柳山的坑挖的不深,见柳榆过来忙让他帮着找小树杈和野鸡爱吃的野草。 小树杈倒是好找,柳榆把打断的核桃枝拿来一些,至于野鸡爱吃的野草,他怎知野鸡爱吃什么野草。 随便扯两把野菜交给柳山,只见柳山接过野草细细铺在树杈上,又在野草上洒上一小撮麦粒。 “三哥,你这准备的挺齐全啊。”柳榆见柳山把装有麦粒竹筒又放回怀里,不由挑挑眉。 “嘿嘿…家里好久没见荤腥了,就盼着今儿上山能顺带逮只野鸡啥的。” 说罢一拍柳榆肩膀:“放心,到时候分你个鸡翅膀。” “那我谢谢三哥了。”柳榆翻了个白眼,也不理柳山,又坐回大石头上开始给核桃去果壳。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几人带来的麻袋背篓俱都装的满满当当。 柳山敲核桃树的空档还时不时瞅一眼他的陷阱坑,见这许久还没哪个贪吃鸡上当被坑,不由有些沮丧。 “好了,别敲了,咱们先把这些给捡完,吃点东西就下山去,这么多有的背了。” 柳山轻轻一跃从树上下来,也一起捡起核桃。 待把打落的核桃捡完,几人纷纷拿出干粮,随便找处干爽的石头,解开布带开始吃起来。 柳茂叶和两个儿子吃的是杂粮饭团,饭团里裹着的是切的细碎的小咸菜。 柳雁的干粮和柳榆的差不多,都是油炕的饼子。 不同的是柳榆的饼子油煎的白面饼子,焦黄焦黄的,柳雁的饼子是杂面饼子,也是熥的两面金黄,里面细细的配着小葱花,一打开是葱香满满,看起来并不比柳榆的白面饼子差。 “这是谁做的饼子,大伯娘现在做饭食这么精细了吗。” 柳山嚼着手中的杂粮饭团,开口问道。 他们都吃过大伯娘做的饭食,大伯娘做饭不甚讲究,属于能饱肚子就成。 “这是绿丫她娘早起给我做的,嘿嘿…” 柳雁吃着饼子,笑的憨实。 柳繁轻轻“啧”一声拿胳膊肘轻轻捣捣弟弟,催道:“你也快些找个媳妇,以后也有人给你做这香香的饼子吃。” 柳山见众人都揶揄看着自己,忙往旁边挪两步,轻哼一声,不屑回应。 几人带的吃食都有多,中间你尝尝我的,我吃口你的,说说笑笑吃完了这山林中的午餐。 第29章 如果我长八只手 吃过午饭,几人又略歇歇,就开始准备往回走。 天这时节已经深秋,天一日比一日黑的早,回程又背扛着着重物,路上难免停歇,须的把时间留的充足些,免得黑天还在山里赶路。 柳榆一行五人,除柳榆带了两个麻袋,其余四人俱都只有一个麻袋,为了身上轻省些,几人又把来时背着的背篓仔细藏好。 每人扛着满满一麻袋的核桃就开始下山。 柳榆自个往肩上甩一麻袋核桃,还有一袋由柳茂叶帮着举到肩上。 “你行不行啊,不行这袋咱们明日再扛回去。”柳茂叶下力气把麻袋用力举起,不行追问柳榆。 “三叔你快点,我可以,这点重量压不了我。”柳榆催促道。 “真行啊,可别硬撑。”柳茂叶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生怕压伤这个小侄儿。 “快点,我要长八只胳膊,你们的我也能帮着一起扛回去。”柳榆无奈道。 终于各人都扛起自个的那袋核桃,柳榆记性不错,山里长大的孩子,走过的山路就少有迷路的时候,他打头走在前,左右肩上各一麻袋核桃。 两只手固定着麻袋,当先打头,脚下生风。 几人第一站遇见的就是来时的小溪,没得法,开始把麻袋放下脱鞋脱袜卷裤腿。 柳榆见他们墨叽,索性把麻袋一一搬过去,几人轻装简从趟过溪水,略晾了晾脚继续上路。 后面的路顺许多,无非就是因为要避开乱石堆和无法过人的灌木丛,多绕了些路。 六七十斤的麻布口袋,刚开始还好,到后面几人都憋着一口气往向山下走,柳繁和柳雁中间好几次提出休息都被柳榆拒绝了。 “到竹林上头的林子里再歇,歇多久都成,这口气泄了,咱们的脚程就拖慢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盼头,柳繁几人俱都咬牙坚持,终于在远远的看见竹林时,柳榆远了个平坦又有遮挡的地儿停了下来。 “呼!” 几人把肩膀上背着麻袋一把滑下去,俱都揉着肩膀,弯着腰痛呼出声。 “我这胳膊腿老腰快被折腾散架了。”柳茂叶捶着背不停哼哼。 “三叔,您可不老,当心哥哥们听见笑话。”柳榆闲适的坐在石头上,轻轻敲着腿。 “你阿爷阿奶见天的给你吃的什么,怎就这么大力气。”柳茂叶老听家里人说侄子如何的力气大,他往常见柳榆使力气最大的时候就是拉犁。 真没想到扛这么两麻袋核桃走山路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他真是服了。 “行了,咱们回吧,越歇越累,待会儿你们别说扛一袋核桃,怕是半袋都扛不下来。” 柳榆不好劳累已经累成狗的柳茂叶,便示意柳山帮他把麻袋放到另一边空置的肩膀上。 “走吧。” 柳榆一声令下,几人便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继续前行。 从竹林里拐出来时,天已经有些昏暗,路上偶尔遇见一两个干活晚归的村人,打听几人从山上背下的什么。 待听说是从山里摘得核桃。 俱都有些失望,他们靠山吃山,对远离大山人来说有些稀罕的坚果,他们扎进山里就能拾捡挺多。 这一口应季的吃食对他们来说并不稀罕,还得费牛鼻子劲从山上折腾下来,不够累的。 在冬日来之前去山里捡上一些,除了实在缺粮的人家,村民们大多拾捡的够年节用就成,毕竟这玩意吃多了也上火。 几人从山上下来先到了柳榆家,略微喝杯茶水,歇歇腿,就被年氏打发回去吃饭了。 若是儿媳和孙媳们路过歇脚,她或许还会客气留饭,都是自家儿孙,她这老天拔地挣点钱粮也不容易,没得还得伺候这帮不进灶房的爷们几个吃喝。 “三叔,你们吃过饭食再来趟我家啊,咱们试试这个核桃炒出来味道咋样。”柳榆把自个想说的说完便冲几人挥挥手。 几人一走,年氏就把堂屋的油灯点亮,边往堂屋端饭边说:“今儿赵郎中家来,说长生恢复的不错,脚部的浮肿消了许多,照这么下去年底就能下地慢慢走路。” “真的,赵郎中有没有又开药。” 柳榆闻言很是开心,现在已经九月底,也就说再过三个月功夫长生就能下地走路,三个月,还是很快的。 “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材,明儿让你阿爷去买些猪蹄回来炖上,这叫吃哪补哪。”老太太把盛着长生病号饭的托盘端给柳榆,让他端给长生。 托盘上满满一碗的鸡蛋羹,还有两个白面大馒头并一碟小咸菜,外加一碗熬的浓稠的红薯片茶。 柳榆把托盘端到长生屋里,又端了盆水给长生净手。 “趁热吃吧,天冷饭菜凉的快。”柳榆说完正要出去,就见灯光下长生期期艾艾的表情。 “怎地了!”柳榆坐回炕桌前,轻声询问。 “无事,这么许多我也吃不完,你也一起吃吧。”长生说完话便低着头开始舀蛋羹吃。 柳榆怔了一瞬,见长生此时逃避的模样,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吃饭。” 复又有些愧意,这个自个家,自己在家里无一处不自在,对于长生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这些日子因为腿伤,饮食上又处处与这个家格格不入,想来也是饭食难安。 是自己疏忽了。 “你等等。”柳榆说完就起身离开。 长生正欲拦住柳榆说他并无此意,奈何伸出去的手,连柳榆的一片衣角都没捉住。 正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突听隔门传来响动,抬眼望去,只见柳榆端着一碗红薯片茶,并两个馒头踏入屋内。 “我来陪你吃饭。”柳榆把自个的饭放到炕桌上,冲长生微微一笑。 长生看着这样的柳榆,突地眼眶一热,忙用手盖住眼睛,眼泪还是说着指缝,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柳榆见面前的人无声流泪,正不知所措,忙忙起身走到长生身边,手忙脚乱的给擦眼泪。 他越是擦,长生的泪就是多,没得法,柳榆试探着把长生揽到自己胸前,手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发丝,心里重重叹一口气。 第30章 炒核桃 好一会儿,长生才慢慢止住眼泪,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柳榆怀里直起身。 “我,我好了,咱们吃饭吧。”长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就哭了,又怕柳榆误会,往日吃着香甜的鸡蛋羹,也有些味同嚼蜡。 “赵郎中说你腿到年底就能下地了,阿奶说明儿给他炖猪蹄吃呢,你想吃红烧的,还是清炖的,我悄摸告诉阿奶。” 柳榆见长生有些魂不守舍,忙提起话头,引他说话。 “都可以,这两样我都没有吃过,阿奶做的,想必味儿都不错。”长生打起精神,思索下两样食物的区别,因为实在想象不出这两样食物的味道,便冲柳榆摇摇头。 柳榆听完,心中泛起一阵怜惜,也不欲提起长生的过往的悲惨遭遇令他伤感,避重就轻道:“那就红烧猪蹄吧,煮熟的猪蹄捞出来,用油放上葱姜蒜爆炒,最后倒入大酱焖煮,出锅的时候猪蹄酱色红亮,一口咬下去皮弹肉烂,满口咸香,别提多好吃了。” 长生眼睛晶亮的想象着柳榆描述的红烧猪蹄,这听的他都要流口水,实在想象不出该有多好吃。 “那你告诉阿奶,咱们晚上吃。”若是白天吃,柳榆那时肯定不在家,晚上吃就能一起吃到了。 柳榆正欲拒绝,毕竟哪怕是猪蹄,价格也在那摆着,只长生一人吃,隔三差五还能供上,若是全家一起吃,阿爷阿奶非得心疼死。 但这话不能说,长生知道难免多心,左右自个还有一把子力气,若这些核桃卖不上价,他到时系上一条布带,把属于哥儿标志的红色印记一遮,到时去码头扛大包,只要肯吃苦,总能挣得银钱。 “成,就按你说得来。” 两个人这一顿饭吃的颇久,等柳榆端着托盘从屋里出来,堂屋的桌地已经被收拾好了。 年氏锅都刷好,在烧火煮猪食。 “阿爷呢,这黑的天又出门了。”柳榆洗着两人用的碗,同老太太搭话。 年氏斜眼瞅一眼柳榆,正欲打趣几句,一瞥柳榆眉间的红莲印记,话终究又咽了回去。 罢了,终究是个哥儿,不是老三家的那两个皮小子。 柳榆把碗放盆里控水,一边搅猪食,一边同自家阿奶说明儿想吃红烧猪蹄,多做些,大家都吃个过瘾。 这哥儿还大言不惭的说吃个过瘾,日子不过啦,但见柳榆眉眼含笑,心情颇好,都是过来人,转而一想就知怎么回事,心里有些好笑。 “成,猪蹄便宜,六文一斤,待会儿给我拿六十文,明儿买它个十斤,咱们敞开吃一顿。” 柳榆见阿奶今儿没啰嗦,答应的痛快,心里也高兴,把猪食倒进石槽,转身就从自个屋里摸出六十文递给阿奶。 “阿爷去哪了,今儿可没月亮,要不要我去迎迎。”前儿刚下的雨,虽说晾了两日,有些坑洼的地方还存着积水,路上有些地方还泥泞湿滑的,可别摔了。 “没事,你阿爷去拿些砂石,待会儿炒些核桃,留着给长生淡淡嘴。” 年氏话音一落,柳福生就提着竹篮走了进来。 “呀,阿爷和我想到一处了,我就说炒些核桃尝尝味,若是滋味好,咱们也能多卖一些银钱。” 说罢,便把这些核桃的不同之处和阿爷阿奶细说一遍,末了随手打开一个袋子,掏出一把尖瘦略长的核桃递给柳福生。 两人就着油灯细细端详:“这不是野核子吗,吃着香,确实比常见的大核桃味儿好的多。” “是吗,咋以前没见阿爷打回来过。”柳榆有些纳闷,按理说这么好的核桃,村里人也不会放过才是。 “这东西太小了,剥下来不够塞牙缝的,没谁费那劲从山上弄下来,这树也少,难寻的很!” 年氏倒是不嫌弃这小东西小,只是吃着费劲。 “说什么呢!”柳茂叶吃过晚饭就去大哥家里,原本想着让大哥同自己一道来,也听听柳榆要说些什么。 奈何大哥拉不下脸,嘱咐自己几句别跟着小辈胡闹,就把柳雁打发出来了。 “三叔来啦,咱们正说炒核桃呐!”柳榆把自个的想法三言两语说个明白。 别人尤可,唯有柳福生听罢,忙就去烧火,家里恁多的子孙,一个个安于现状,扎根在土地上,如今看,也只这个小孙儿有他年轻时想到就做的那股气。 铁锅擦干,柳茂叶也不等柳榆动手,自发的把老爹带回的半篮子细碎砂石倒进锅里。 又取几瓢核桃,和着砂石一起翻炒。 柳福生掌握着火候,确保火头不大不小,砂石受热,熥烤着核桃,过了差不多将近两刻钟时间,柳榆听到啪的一声响。 ”快好啦!”柳茂叶擦擦额头渗出的薄汗,面露喜色。 众人也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油香奶香味,俱都打起精神看着锅里。 大概又过一炷香时间,柳茂叶方才叫老爹退火。 柳繁几人听到核桃好了,俱都围在灶房,让柳茂叶赶紧拿漏勺把核桃过出来。 竹编的漏勺趟进锅里,再举起带起满满一漏勺砂石和核桃,柳茂叶轻轻抖动,细碎的砂石顺着孔洞纷纷落下。 剩下的就是炒的熟透的核桃。 柳榆把家里竹编的簸箕递上去,核桃落入簸箕的瞬间,就被柳山抢了一个。 “嘿嘿……”柳山双手调换的抛着核桃,被烫的嘶嘶痛叫。 “该,这刚从热砂石里拿出来的东西,爪子不给你烫出泡。”老太太见柳山这副模样,没忍住骂了两句。 簸箕不大,几瓢核桃炒过后也衬出多来,堆了满满一簸箕,看起来也颇多。 看着被放在堂屋桌上核桃,年氏指使柳榆给长生装一碗过去。 “晚上尝尝味儿就成,这玩意上火着,白天时候再吃。”年氏又多交代柳榆两句。 “哎。”柳榆答应后,就忙把核桃端去长生屋里,因为还有事,略微嘱咐长生两句,又匆忙走了出来。 堂屋里,众人正掰着核桃,核桃壳经过小火慢慢熥烤,一小半都炸开缝来,顺着裂口使劲那么一掰,果肉就显露出来。 第31章 再次上山 黄白色的核桃肉挤在核桃壳里,只闻着味儿便知味道不错。 年氏拿根针在那细细挑着核桃肉,大头针往核桃壁上一插,使巧劲那么一挑,核桃肉就落到手上。 柳山比较豪放,就掰壳,掰壳,掰壳,碰到不好掏的核肉,把壳破开就成。 “好香,还有点咸味!”柳山拿起一个没开口的核桃,往柳榆的方向那么一抛。 柳榆看着直冲自己面门过来的核桃,抬手就是那么一抓,再张开时,核桃壳已经四分五裂。 “哇!这个给我吧!”柳山吱哇乱叫的从凳子上跳起,跑到柳榆身边讨要核桃。 柳榆没理他,把核桃肉挑出来吃了。 嗯,确实很香,还有些咸味和奶香味。 是和生核桃完全不同的口感。 一口下去,油香咸香奶香齐齐在口中爆开,回味更是醇厚。 就是果壳有些厚,肉不好掏出来,柳榆见阿爷阿奶和三叔在那费劲的掰核桃,心里就有些想法。 “三叔,咱们明儿再去摘点回来,就炒了拉去卖怎么样。” “这,这核桃好吃归好吃,这也太小了点,壳还厚,肉又难掏,咱们卖什么价呢。” 柳茂叶一脸的纠结,他对这个核桃的销路并不看好,大核桃顺着缝一剥就开,那果肉掏出来完整的很,一口咬下去虽说寡淡无味,赖好歹人家肉多啊! “三哥,往年镇上的炒货卖什么价。” 柳榆见柳茂叶搁这唱衰,有打退堂鼓的势头,为免动乱人心,便截住三叔的的话头,转而找同盟。 “干核桃一斤三文,炒核桃贵个一文,四文钱一斤,庄户人家没谁花这冤枉钱去买一半壳的干果,多是城镇里有钱人家冬日吃个消遣。” 事关挣钱的生意,柳山把自个知道的和盘托出,好让柳榆心里多点数。 “听说下乌嘴那地方更富裕些,若咱们比旁人卖的便宜些,想必没什么问题,毕竟咱这核桃味儿着实不赖。” 柳山拿起一颗核桃递给柳榆,让他帮忙捏碎。 “不能降价,咱们如果把核桃的价格往下降,该受排挤了,这生意就做不下去,这样吧,咱们每斤往上提个一文。” “啥!” 众人都有些傻眼,这核桃除了味儿,本来就不占优势,这么又提高价格,真不会砸自个手里嘛! “放心,我心里有数,到时你们就知道了,若不成,咱们换个地儿便宜些卖给货郎,杂货铺,总不至于砸手里。” 柳山心里猫抓一样的好奇,忙凑到柳榆身边问他有啥好法子。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到时你们就知了!” “这还卖上关子了!”柳山没磨出来答案,气哼哼拿个没壳的核桃,让柳榆给捏碎。 柳榆就着柳山的手指,用力那么一捏,柳山吃痛,顿时吱哇乱叫“痛!痛!痛…! 年氏忙喝止柳榆:“没轻没重的,看把他手捏折了,他端不了碗,当心你三婶让你伺候他吃饭。” “哼!”柳榆可不想伺候柳山吃饭,顺势就松开手。 柳茂叶被两人闹的头疼,忙没话找话打岔:“咱们明儿啥时辰去。” “和今儿一样就成,回程的时候时间足,你们也能歇歇。” 商定和时辰,几人各自拿衣裳兜了些核桃就回家了。 “明儿来时别忘了把碗拿过来,时间一长该说不清了。”老太太冲几人交代。 “看娘说的,咱们各家的碗都不一样,有啥说不清的。” “哼!”年氏不想和他翻旧账掰扯,挥手让他们快走,她好拴篱笆门。 年氏带着柳榆清洗归置东西,柳福生从东次间拿出两个老大的笸箩放在东屋和西屋,让柳榆把麻袋里的核桃都倒出来,一是怕闷的核桃壳颜色不好看,二是把几个口袋都腾出来。 六口袋核桃倒出来,还没把两个笸箩装满,这边才倒好核桃,年氏又唤他把锅揭下来。 外面的这口锅今儿炒了砂石,若不细细清洗冲掉,明儿做汤饭,指定一口一嘴的砂粒。 忙完这些,各人又洗漱干净,柳榆又陪长生说些闲话,便被长生催回去睡觉。 二日起来时候,东屋的灯已经点亮。 柳榆洗漱的空档,年氏开始和面,一边絮叨些家常:“家里的白面不多了,过几日淘一筐出来,再磨点面粉出来。” “成,我知道了。” 家里有个需要补身的伤患,日常吃食年氏都做的精细,家里虽没顿顿大肉,但从没短缺过白面做的吃食。 年氏照旧炕的油饼子,柳榆一边烧火,一边吃着刚出锅的饼子。 吃了三个饼子,老太太又给包了四个,柳榆见案板上还有三个饼胚,便又把年氏包好的饼子拿下来一个。 “这是做什么,咱们在家饿了就能烧火做饭,你上山干的体力活,可不能空着肚子。”年氏又把饼子拿起准备给塞回去。 柳榆执意不肯,阿奶的为人他了解,案板上的三个饼子,按照老太太的分配,两个是给长生的,另一个是给阿爷,有口好的都是先紧着家里人。 虽说阿爷不会吃独食,但他也不愿看二老为口吃的你谦我让的,他少带一个,两老就都有了。 年氏见孙儿执意不带,也就算了。 把麻袋卷起背在身上,因昨儿背着的背篓还在山上,柳榆今儿也就没拿背篓。 年氏又给又装一竹筒热水,挂在柳榆身上。 刚收拾妥当,柳茂叶就带着柳繁三兄弟过来了。 天色将亮未亮,天空是好看的灰蓝色,远处的东方有一线橘色隐在天边。 一回生,二回熟,许是走过一回。 除了有些绕,这次再走就觉得也没那么远。 几人绕过土堆,先是跑昨儿藏背篓的地方看看,见背篓都还在,才放下心来。 这几棵核桃树长的粗壮高大,枝叶间密密麻麻全是青色的果子,竹竿那么一打,青果就簌簌下落。 一些掉落地上果壳就裂开了,柳榆今儿接了竹竿,三两下爬上树找个方便靠立的枝干。 伸手接过柳山递上来的竹竿,让几人闪远点,开始噼里啪啦的敲打起来。 第三十二婚礼上礼和催婚 “你悠着点,别把竹竿打折了。” 柳山见柳榆面无表情的打着核桃,生怕他一个用力,把竹竿给折掉。 树下已经落了一地的青色果子,有的完好无损,有的青色果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褐色的果核。 柳榆见这棵树打的差不多,把竹竿一丢,三两下功夫跳下树干。 “这些菌子长的可真快,昨儿看着还鲜嫩着,今儿就张开了。” 几人一听,都往核桃树的枝干上看去,果然,青头菌的昨儿还肥厚的菌菇已经完全长开,有的甚至已经有些发黄。 “可惜了,我的山鸡炖菇子,山鸡没有,菌菇也没了。” 柳山表情夸张,一脸的垂头丧气。 “别现眼了,赶紧过来捡核桃,好多呢。”柳繁瞪一眼现眼包弟弟,把脚边的一只背篓丢了过来。 柳榆则是拿着竹竿又走向下一棵满挂核桃果的核桃树。 “咱们要不要摘点板栗下去,就是不太好拿。”柳雁眼馋的看着不远处的几棵板栗树,很想打些带回家。 家里的甜玉很是喜爱板栗,往年捡拾板栗的时候她总会做些小点心分给家里人。 “下次吧,这上面的刺球可不好弄,咱们还要扛核桃呢,这玩意扛肩上不得扎的人吱哇乱叫。”柳山拍拍堂哥的肩膀,挑挑眉,十分欠揍的安慰道。 “要么你让榆哥儿帮你把刺球剥了,弟弟我就帮你弄下山。” “那还是算了,下次我有空再捡吧。”柳雁想了想摇头拒绝,榆哥儿再是力气大,那也不能上手就剥板栗球啊,说不得力气越发扎的越狠。 “二哥,我帮你摘板栗,你让嫂子抽空教我做板栗酥饼如何。” 家里并无什么零嘴,自个学会做板栗酥饼,往后随吃随做,阿爷阿奶和长生也能多个零嘴吃。 且板栗是拾捡的,所耗费的就是油糖面粉之物,这几样家里俱有,准备起来并不费功夫。 “这板栗酥饼没甚难做的,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柳雁见自个媳妇的手艺被堂弟看上,心里也是与有荣焉。 “我待会儿摘它个一背篓,三哥,就有劳你帮忙背下山了。”柳榆学着柳山方才的模样,也怪模怪样的挑挑眉,冲柳山得意一笑。 “活该!”见柳山一脸的目瞪口呆,柳茂叶和柳繁笑骂道。 这棵树的核桃,柳榆也很快打完,趁着这会儿柳茂叶等人俱都在拾捡核桃,暂时没自个什么事。 柳榆带上背篓拿着竹竿就去往板栗树所在的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伸长竹竿,哐哐几棍子下去,板栗球啪啪哒哒往下落。 看着地上的板栗球剥好能有约摸五六斤重,柳榆就停下手,并没多打。 用棍子将板栗球全部夹到背篓里,柳榆回到大部队所在的地方,找块平整的石头,便坐着开始扒板栗。 “榆哥儿,这外面的刺若是扎到肉里,可要痛上好几天,快别弄了,待会儿我自个来吧!” 柳雁见柳榆把板栗球一股脑倒地上,摩拳擦掌正准备做什么,生怕堂弟真的徒手剥板栗,忙开口阻止。 “说什么呢二哥,我又不傻,怎会把刺扎到肉里。”顺着把用空气洗过的手往怀里一掏,再那么一抖,冲几人笑道:“我有这个。” “这是啥!”几人还以为柳榆有独家秘技,俱都伸长脖子擦眼望过来。 “手套?你还是当心点,别把手套戳穿刺你手上。”柳山见柳榆那副得意的样子就想泼冷水。 “哼,好几层呐!你当是三婶那糊弄做的手套啊!”柳榆有些不高兴。 倒是柳茂叶听侄儿说自家婆娘针线活糊弄,颇是深有同感,再想到若是孩他娘知道榆哥儿说她做手套都糊弄时的表情,没忍住笑两声。 倒是一旁的柳繁见柳榆如此宝贝一双破布手套的模样,手指摸着下巴看着柳榆若有所思。 “榆哥儿,这双手套谁给做的,看着不像阿奶的手艺啊。”柳繁开始闭眼胡诌,这几年老太太除了给刚出生的孩子们做身见面衣裳,他们这些分过家的别个人,谁也没收到过老太太的针线活。 “去去,别想套我的话,这确实不是阿奶做的,至于是谁,你们自个猜去。”柳榆心里有些欢喜的小隐秘,既盼着柳繁猜到,又有些羞涩的怕柳繁猜到再问些什么。 “是长生做的吧!”柳雁乐呵呵道。 ”二哥,你怎知。” “我娘这几日在翻检家里的棉花呢,正愁不知是给你俩做身冬衣,还是添个铺盖呢,这两日就听她念叨这个了。”柳雁仍旧笑的乐呵。 “这个,这个……”话题怎突然就扯到这里了,不管是棉衣亦或是铺盖,这在庄户人家都算是重礼了,家里的人情往来俱是阿奶操持,柳榆不知如何回应。 “就铺盖吧,让你娘做床盖的,回头你三婶再做床铺的,就齐活了。”柳茂叶毕竟是经过人情世故的,柳雁话一出口他就知大嫂顾虑着啥。 怕自家对礼钱一事原本有别的打算,比自家准备的轻了大哥大嫂面上无光,遭村里闲话,比自家重了,又怕衬的自己轻忽失父失母的侄子,再说嘴有意见。 “成,我回去就把话透给我娘,让我娘和三婶商量做多大的去。”柳雁说完,冲柳榆眨眨眼。 柳榆愣了愣,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心头也浮上一缕暖意,冲柳雁笑笑。 “你看看,连榆哥儿翻过年都要成家,你还一年年单着。”说完柳榆的事儿,柳茂叶见一旁捡个核桃都比旁人少的二子,忍不住催婚。 “那是我想单着吗,咱们村就没我想要的姑娘哥儿。”柳山对柳茂叶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嘟嘟嚷嚷一句。 “你二嫂性子颇好,她娘家还有一个适婚的哥儿,想来应也是贤惠的,回头央你二嫂回娘家探个话怎样。”柳雁思索一圈外村他知道的适婚姑娘。 柳山也就罢了,倒是柳茂叶一听忙赞柳雁有哥哥的样子,直说亲事若是说成了,定要包谢媒钱与赵甜玉。 第三十三白得的山鸡和菌菇 柳榆乐呵呵的拿脚轻轻踩着板栗,便欣赏柳山有些羞囧的表情。 没想到啊,不管是多厚面皮的人,只要直面自己的婚事,竟都会有些羞涩。 “不和你们叨叨这些了,我去看看我昨儿做的陷阱有没有逮到只野鸡。”柳山对这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打趣,不胜其烦,索性丢下背篓跑去昨儿挖陷阱的灌木丛。 几人见正主都跑了,也没再说的兴致,遂都一心一意捡起核桃来。 “今年的板栗长的不错,味儿也甜脆。”柳榆剥开一个板栗,尝了尝味儿,品鉴道。 “咱们这山上就没有不好的东西,也丢给我一个尝尝。” 柳繁话音刚落,就听灌木丛那边“啊!”的一声。 “怎地了。”柳茂叶忙往那边跑,柳榆也忙跟上。 “鸡,是野鸡,我逮到一只野鸡。” 几人还没赶到,就见柳山抓着一只灰褐色拖着长长尾羽的野鸡,两眼闪闪发亮的从灌木丛后转出来。 “呀,还真是是野鸡,这得有四五斤重吧。” 柳山手中的山鸡并不乖顺,拼命扑腾着翅膀,试图挣脱。 柳榆从自个身上摸出一根扎袋子口的布条递给柳山,让他绑好,免得待会儿他们不注意给跑了。 因为抓了只野鸡,接下来几人干活劲头更大,柳榆把板栗球全部剥开收好板栗后,便开始继续他昨儿的活计,把核桃的青壳去除。 今儿打下来的核桃,较之昨日的更多一些,青壳破碎开裂的更多。 柳榆只需把外层的青壳剥去,遇到没破的才需下一些力气捏碎青壳。 几人把打落的核桃都拾捡起来堆到一处,各人寻一块石头搬过来,开始一起剥青壳。 为了节省时间,几人都挑着好扒的弄,带着青壳完整的都丢给柳榆。 这次弄完装好袋的时间比昨儿略早小半个时辰,交换着从家里带的干粮,又拿带来的水略略润过口。 便开始收拾口袋准备回家。 “你们略等我一会儿,我去寻些菇子,这野鸡就得炖菇子吃才够味。”柳山说完话三下两下跳到核桃树上便开始采摘平菇。 瞄来瞄去都没见到令他十分满意的,不是这朵太老了不滑嫩,就是那朵生的太高他够不到。 “三哥,你也别只盯着树上,腐叶里长的也有,你也扒拉两下。”柳榆满头的黑线的看着柳山猴子一样,这棵树到那棵树上折腾。 “你也帮三哥一起找找,这野鸡汤可最香甜滋补,到时候煮好分你一碗。” 柳山十分听劝,从树上跳下来找根木棍就开始在腐叶里扒拉。 柳榆听说野鸡汤滋补,就有些意动,哪怕没有柳山吹嘘的那么夸张,但一碗肉汤喝下去总归是养人的。 遂干净利落起身,拿上带来的竹棍开始在周边找菌菇。 “阿山,我也帮你找菌子,等你汤熬好,也分我一碗就成。”柳雁嘿嘿一笑,也加入进来。 滋补好啊,甜玉如今是双身子,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 “成,到时煮好,一家给你们送碗肉汤。”柳山有气无力道。 几人忙活好一会儿,便找到约摸五六斤的菌子。 滑菌,鸡蛋菌,红菇,还有一些鲜嫩的平菇。 装好菌菇,几人略略歇会,便扛背起核桃开始下山。 装有板栗和菌菇的背篓被柳榆背在身上,另外左右肩又扛两个口袋。 多出来的那只口袋,原本是想着两个人空出的那只手抬下去,但扛着东西的情况下再抬着这么重的核桃,就有些不好抓握袋子。 最后索性把口袋解开,把各人带来的背篓里都分装一些,这么着才好下山一些。 几人肩扛背驮的,路上歇息好几次,等到竹林处时,天已经渐黑下来。 穿过竹林到了山脚,天色越发黑,好在转过这条小道就是柳榆家了。 “阿奶,我们回来了。”柳榆当先一步进到院里,冲在灶房忙活的阿爷阿奶招呼道。 “呼,好香,阿奶,你做啥好吃的了。”柳山一进院门便叫道。 几人闻着这浑厚的肉香,因为赶山路消耗的体力,越发觉得饥肠辘辘。 “去,就你狗鼻子灵,啥也没有。”年氏一把盖上外锅的盖子。 “我看到了,是猪蹄闷黄豆吧,还是阿奶手艺好,我娘就做不出这么红亮的颜色,这是要收汁了吧。” 灶台上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水汽中氤氲着飘忽的光,柳山眼力极好,匆匆一瞥还是瞅见了锅里红烧猪蹄的油香红亮模样。 “咯!咯咯!咯咯咯咯…” “啥声音,咋听着有鸡叫声!” 老太太狐疑看着柳山身后的背篓。 “我昨儿挖的陷阱陷了只鸡,找个可厚实了。”柳山献宝一样把鸡从身后的背篓里拎了出来。 野鸡被绑住两只爪子和翅膀,仍旧在柳山手里咯咯咯的挣扎鸣叫不停。 “吆,咱们家阿山这么有本事了,这鸡看着可是不轻。”老太太眯着眼细细看去,对这个能干的三孙子竖起大拇指,眼角的纹路因为开怀越发的褶起。 柳山便得意说出野鸡的斤数,又炫耀一把自个将做的蘑菇炖小鸡。 柳福生看着笑眯眯看着孙子的老婆子,有些同情的望过去。 “阿山啊,想不想吃阿奶烧的红烧猪蹄。”老太太掀开锅盖,一阵浓郁的荤香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想吃。”柳山深深嗅着这股肉香味儿,看看锅里汤汁粘稠,猪蹄和黄豆都裹着一层油亮酱色,只是看着,便知入口是何等的软糯入味。 “这是榆哥儿掏钱买来给长生补身的,阿奶也不好白给你吃,这样吧,你把这只野鸡留下,阿奶做主分你两块如何。” 老太太铲起两块烧的酥烂的猪蹄,让柳山近前看看。 等柳榆几人把扛回来的核桃都倒进笸箩里出来,柳山手上便多一碗红烧猪蹄。 原本背篓里他那只宝贝野鸡,此时正拿在烧锅的柳福生手中。 “行了,都回去吃饭吧,家里人也该等急了。”说罢又取出一只碗,从锅里铲两块猪蹄放进去,又放了一铲子黄豆递给柳雁。 “拿回家给你媳妇补身吧,这几日给长生缝制衣裳,辛苦她挺着个肚子操持了。” 年氏说完扫一眼立在一旁的柳茂叶和柳繁柳山。 “谢谢阿奶。”柳雁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来。 “都回吧,赶明儿炖鸡,让榆哥儿每家给你们送碗鸡汤。”说罢又看向柳山:“把那菌菇留下,炖汤的时候刚好能放进去提味。 柳榆在他们出门前又交代几人吃完饭过来一趟。 商量下核桃如何分配炒制,啥时候拉去下乌嘴卖,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大家好好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第三十四各家的黄豆烧猪蹄 柳山哭丧着脸端着装着两块红烧猪蹄的碗走向院门。 他的野鸡,飞啦! 菌菇也没了! 闻着鼻间传来的阵阵肉香味,柳山的心情才略略缓解一二。 柳茂叶同情的看着二子,家里还有个护食的小崽子,这两块肉也不知这小子能吃多少。 一小碗猪蹄烧黄豆,一兜子的新鲜板栗,双手腾不出空的柳雁心情颇是不错。 托阿奶和榆哥儿的福,不管东西多少,今儿晚食好歹也是加道荤菜。 晚饭时。 柳茂叶家只听狗蛋嘶叫吃肉的哭声,间或还有齐春花的怒骂声。 “两块肉,你外面吃完再回来不行,非得把他惹哭,吃个饭都不消停。” “肉!肉!肉!见天的嚷嚷吃肉,你奶奶我一身的肉,看哪块好下口赶紧过来啃。” 陈金妹一边安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一边又得劝着婆婆莫要同他小孩子计较,还要拿眼睛给自家男人使眼色,让他管管自个弟弟,要么分一点与狗蛋,要么上灶房吃去,莫要再搁这馋孩子。 与柳茂叶家晚饭时的鸡飞狗跳不同,柳茂林家里颇是和乐。 一碗猪蹄烧黄豆,一家人推来让去。 最后由柳茂林这个一家之主放到赵甜玉面前:“你阿奶说是给你补身,趁热吃吧,莫要推让了,到时再给咱们绿丫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赵甜玉心里松一口气,看眼喂棋哥儿吃饭的婆婆,眼睛里也浮现笑意,她知必是上次在阿奶家里说的那番话,婆婆私下数落过公公了。 赵甜玉拿过棋哥儿吃饭的勺子,把碗里烧的同样油亮的黄豆,给公婆和自家男人一人挖上两勺放在他们的杂粮饭上。 底下的汤汁倒进绿丫和棋哥儿的米饭上面,绿丫生日大,正月生人,四岁的小姑娘已经很熟练使用筷子和勺子。 她把淋着肉汤的米饭拿勺子拌拌,满满舀上一勺,张大嘴巴吃进嘴里。 赵甜玉见闺女嘴巴鼓的像个仓鼠,不由失笑,又把一只猪蹄上的肉拆下来,一人一半分给绿丫和棋哥儿。 还剩最后一块,赵甜玉歉意冲丈夫笑笑,夹进自个碗里,公婆面前,分食一块肉终究有些太过亲昵。 “娘,太奶烧的肉肉真好吃,我一下就咬下来了。”绿丫吃的香甜,眉眼欢喜。 “阿爷,阿奶,等绿丫长大了也给你们烧肉吃,和太奶做的一样好吃。”小姑娘嘴巴满是酱汁,扭头冲身边的柳茂林撒娇画大饼。 “行,咱们就等着绿丫长大。”柳茂林听孙女奶声奶气许诺,虽知是小人儿信口开河,也甚是开怀。 柳雁一边扒着肉汁泡着的杂粮饭,一边同老娘传三叔说的给柳榆上礼的话。 “成,我知道了。”说罢扭头看向赵甜玉,半是解释:“当日你大姐二姐出嫁添箱,到后面你和阿雁成亲,你二叔送的都是两块上好的尺头,你回门穿的衣裳就是我用那料子做的,你阿爷阿奶又另外封了一百文大钱。” “你二叔二婶现已不在了,他家又只榆哥儿一人,咱家又是长房,这件事需得办的敞亮。” 赵甜玉冲徐红微微一笑,“娘和爹自个拿主意就成,榆哥儿自来省事,又和相公一同长大,听说他小时还认娘做干娘,如今榆哥儿眼看着成亲,阿爷阿奶又了却一桩心事,这是喜事儿,自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腹中的孩子翻过年就要出生,正月里还是寒天地冻的,把家里积攒的棉花用来给榆哥儿做铺盖,赵甜玉心中并非没有意见。 只她人微言轻,公婆拿定的事儿也只是知会她,并不是和她商量,这些事她想来拎得清,且婆婆今日愿意同她解释那番话,显见得也是怕自个多心。 左右这事不归自己管,何须她出口做坏人,且确实和她同婆婆说的那样,她对二叔家这个失父失母的哥儿一向有感觉。 他家给榆哥儿做这么足的面子,投桃报李之下,他日家里有事,相公也能有个帮衬。 徐红见儿媳如此懂事,便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小婴儿要用的棉花她已经提前预备出来了。 等过这段时间,冬日无事的时候,三五日她们娘们儿就能做出来。 赵甜玉听完,心中再无一丝情绪。 与此同时,柳家老宅也是一片温馨平和。 家里今儿蒸了杂粮饭和白米饭,老太太满满盛出一海碗的红烧猪蹄,又把蒸的唯一一碗白米饭放到托盘上,再盛一碗满满冒尖儿的杂粮饭一同放上去。 “不够再来添,长生一人吃饭也孤单,你陪着一起吧。” 柳榆端着满满当当的一托盘饭菜,被老太太推出灶房门。 临出门前柳榆探头往锅里看了一眼,见锅底还有七八块猪蹄,方才顺势离开。 柳福生端起属于自个的那碗杂粮饭,从锅底舀了满满一勺汤汁淋上去,热烫的肉汁浸到口感略有些粗糙的杂粮饭上,一口下去,满嘴的醇厚肉香。 再咬一口烧的红亮的猪蹄,皮弹肉烂,满嘴咸香,柳福生就着杂粮饭吃下一块酱香四溢的猪蹄,不由冲年氏竖起拇指:“老婆子,你手艺越发好了。” 年氏接下老头子真诚的夸赞,又夹一块到柳福生碗里:“那是,这么多子孙,也就大丫头随了我,家里娶的两个孙媳妇,也就甜玉茶饭好些。” 年氏吃着喷香的红烧猪蹄盖浇饭,想着家里新得那只山鸡,开始点评起家里所有人的茶饭手艺。 西次间,柳榆和长生这顿晚食吃的是有谦有让,柳榆体贴长生瘦削,长生心疼柳榆每日早出晚归。 你给我夹一块猪蹄,我给你舀勺汤汁,一餐饭吃的颇是温情脉脉。 饭毕,老太太带着柳榆收拾灶房,锅里还剩下两块猪蹄,并两铲香烂入味的黄豆,年氏仔细收好,留着明儿给长生再吃一顿。 海碗里剩下的黄豆和汤汁柳榆也没舍得扔,拿出一个小碗收好,留着煮面的时候做个浇头。 农家物资不丰,花费银钱买来的东西,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浪费,况且还是这样带着肉味的好东西,没谁会嫌弃。 刚收拾妥当,柳茂叶就带着堂兄弟三人过来。 第三十五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几人坐在堂屋,柳山闻着空气中仍浮动不去的肉味,哀怨的看一眼自家阿奶。 “榆哥儿,咱们扛下来的这些核桃也能装两车,咱们啥时候去下乌嘴把它销了。”柳茂叶一落座就冲柳榆问道。 “不急,咱们得先炒出来一批,这两日能炒多少炒多少,等路干透了咱们就去下乌嘴。” 路面虽然不粘脚了,便是租借村里的牛,拉着满车的东西也着实费力,一去一来差不多六十里路,能轻省些自是好的。 几人听罢,俱都同意,没谁愿意拉着满车的货物,走在车轮过去能压出一道车辙的路面上。 哪怕是用牛,也得防着主人家心疼路途遥远,不借不是。 几人一通商量后,最后各家分两袋核桃,赶着这两日炒出来,大后日丑时出发,这几日天气不错,风吹日晒的估摸着也干透了。 走的快的话,差不多能在隅中时到。 这个时辰正是镇上人最多的时候。 商量妥当后,几人就开始装核桃,装着装着就开始后悔,早知道还要抬回家,作甚回来的时候倒出来。 柳榆迎着几人幽怨的目光,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拿起一只口袋,接过年氏递来的水瓢,三两下的装进去许多,再一提口袋,略略怼地上震震,这么两三息功夫,就装小半口袋。 接下来的两天,三家人寻着空就开炒,每家两口袋核桃,赶在出发前一天的午食就炒制完毕。 村里也有好奇作甚炒这么多核桃,有那脸皮厚的,直莽莽便冲到灶房,眼睛不住打量,嘴巴也问东问西,生怕柳家得了啥发财的点子藏着掖着,一副势必把人家挣钱的法子挖出来的模样。 徐红不胜其烦,又因为婆婆交代要半吐半露,只得挑挑拣拣哭穷卖惨。 “家里翻过年又要添口人,老宅又有一个烧钱的病人,三房还想多攒些银钱给二小子凑彩礼。” “这不,几个孩子一合计,索性摘些核桃炒来卖,多少也能得几个辛苦钱。” “梅香她娘,你家炒的这核桃壳厚肉又小,虽说吃着确实也香甜,但镇上生意人那都是人精一样,怕是糊弄不了冤大头吧。” 大嘴瓢一边抠着核桃肉,一边对着锅里正炒的核桃指指点点。 “嫌不好吃,你还我核桃。”徐红气个倒仰,把铲子递给一旁烧火的儿子,上去就要掏王氏装在身上的核桃。 王氏一边退,一边求饶:“哎吆,就这两个核桃至于吗,山里多的是,看把你给小气的,行,行,行,我不说了,家里还有事,明儿再找你叙话啊!” 说完一脚退出虚掩的院门,捂着怀里的核桃,头也不回的跑了。 “山里多的是,你倒是去捡啊,作甚连吃带拿我家的。”榆红对着大嘴瓢的身影轻啐一口,见左邻右舍探头张望。 忙大声把大嘴瓢的话学一遍给众人听,说完拍拍手让众人评理:“你们说她说那是人话吗,我这还没开张卖呢,她就搁那咒我东西卖不出去,什么人呐!” 众人纷纷相劝,让她消消气,大嘴瓢那个人嘴上没个把门,和她生气不值当。 她们邻里邻居的,不好像王氏一样厚脸皮,知道人家家里做着挣钱的吃食,还要没眼色上门,只旁敲侧击探听。 徐红这两天烦的够呛,她性格在这摆着,又不能像齐春花一样逮谁就骂,见几人还没死心,索性从屋里抓一大把没炒的核桃,分给她们。 “就这个,炒熟比一般核桃味儿略好,孩子们辛苦几日,累死累活从山上扛下来,总不好都丢了,索性炒熟,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几人一听这话就觉不对头,再看手中比一般核桃尖长瘦小的核桃,也觉大嘴瓢的话有些道理,这长的也不圆润看着饱满。 怕真的只有冤大头才买了。 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这些核桃能不能卖出去她们不知道,但这两日炒核桃的柴怕是白费了。 把核桃复又放回徐红手里,几人七嘴八舌开始安慰。 这个说:“没事儿,小孩子家家的刚成家哪里知道银钱的难挣,吃着口香甜的就以为能卖得银钱,我小时还以为茅草根能扯出来卖钱,现在吃它,都觉挖起来费劲。 那个说:“好在是山里天生天养的东西,便是亏了也无事,只当得个教训,白费几日力气罢了。” 许是觉得话有些直白,看着徐红阴沉的脸又往回找补:“嗨!看大嘴瓢那可是爱吃的很,定是能卖出去的,便是卖不完,留着年节下散给拜年的孩子们也好。” 其余几人忙瞅一眼说话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嘴瓢那就占便宜没够的人,只要不花银钱和力气得来的东西,哪怕是把野草,她都能给揣回去晒干引火。 几人自知失言,忙指了个事纷纷散去。 徐红一把关上门,总算得了清静,扭身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手中的生核桃,也不由犯起嘀咕。 一想到炒熟后味道,莫名的又激起信心。 …………… 这日鸡刚鸣叫一声,柳榆就瞬间清醒过来。 起床洗漱后把大伯家和三叔家送来的熟核桃一起都装上车,足足六口袋的核桃,放满了整个车厢。 柳福生花二十个大钱又从村里黄老三家借来牛。 把牛车套好,柳榆装干粮的工夫,柳茂叶就带着三兄弟过来了。 几人只身上背着个小背包,装着竹筒和一些干粮。 柳福生把秤包裹妥当放置好,交代几句话,燃了几根火把,便催几人上路。 柳榆出门的时候回身望一眼长生房间的窗户,心里有种难辨的滋味。 天色漆黑,眼前目光所立之处就是火把的照耀范围,附近的乡道几人和牛都摸的很熟,这会儿又有火把,几人并没着意放慢脚步。 很快,几人就到了官道。 沿着官道一直往前走,约摸走十五里有一个岔路口,再往右走十五里,几人想着临出发时老爷子反复交代的话,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一路上赶路难免枯燥。 柳山又是个话痨,开口道:“咱们给这个核桃另取个名儿吧,大的叫核桃,这小的也叫核桃,别人一对比也影响生意。” 第三十六原来你好这口长生果 “那叫什么,咱们这核桃下至长牙的孩子,上至八十岁老人,只要有牙口的都吃着喷香。” 柳雁这两日没少给家里的孩子砸核桃,对核桃的前程,那是一个信心满满。 “有了,就叫长寿果吧!”柳山非常得意,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拉好感,叫了这名字,那些想长命百岁的大老爷还不抢着买。 “晦气!” 柳榆想起田长寿干的事儿就膈应,他宁愿这核桃叫小核桃都不想叫啥劳什子长寿果。 柳繁和柳雁瞄到柳榆不愉的脸色,忙打圆场:“这名儿确实不好,田长寿不是好人,咱们再换个名儿。” 两人想到近来村里的传言,俱都站在柳榆一边。 “那你们说叫个啥好。”柳山气的哼哼。 “不如叫长生果吧,长生比长寿更难得,提起来也更响亮。”柳雁想的很简单,榆哥儿不喜长寿,但他欢喜长生啊,叫长生果可谓两全其美。 “这,不好吧!”柳繁偷偷瞥一眼柳榆,这名字也太直白了,他怕柳榆觉得冒犯长生,羞恼之下给他们仨每人来一拳。 “还是二哥会起名字。” 柳榆转怒为喜,看着柳雁的眼里都带着赞赏的光。 得!没想到平日有一说一的堂弟竟好这个调调,这暗戳戳的…柳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大哥,你冷吗。”柳榆见大哥突地抖个不停,关切问道。 顺便在心里得意还是自家的长生贴心,昨晚就提醒自个夜里寒凉,穿衣时要多加件里衣,免得受冻。 想罢更是甜蜜,满眼同情的看着柳繁。 柳繁被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又想些什么,遂甩了甩头,快步走上前,从柳茂叶手中接过赶牛鞭,牵过拴牛绳,把老爹换下来,自个顶在前头,离这几个不着调的家伙远远的。 ……… 隅中时。 下乌嘴镇上的一座青石板桥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 “长生果,好吃香甜的长生果,不好吃不要钱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错过这季,要等明年呐!” “吸日月精华,采天地灵气,深山里采摘的长生果,都瞧一瞧看一看呐!” 大黄牛被拴在槐树下,悠闲吃着河边新鲜拔来的草料,离槐树两三米远的地方,一辆板车横停。 车上的满满几口袋东西,俱都打开口子,板车上平放一个簸箕,里面堆满两头略尖,身子略长,行似核桃,却又比核桃小的多的干果。 板车后,一个身穿旧麻衣的男子在卖力吆喝。 另外还有一个面露尴尬之色冲过往行人点头致意的年轻人,一个守着黄牛吃草,是不是往这边张望一眼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中等身高,一言难尽的中年人。 最惹眼的就是那个一身粗棉衣裳,面目俊郎,头绑额带的少年郎。 过往挎篮子赶集的妇人,赶着牛车穿行的老汉,自己穿着颇体面的姑娘哥儿,只要路过此处,俱都好奇张望一眼。 “这位小兄弟,你们这卖的是甚,咱们在这生活大半辈子,还从没听过长生果。” 一个穿着颇体面的中年男人,好奇开口。 中午来啦! 柳山忙打起精神,冲这第一位询问的顾客报以最诚挚的笑容,殷勤道:“这是咱们兄弟夜里去深山里采的,因为难得,所以市面上不常见,大叔尝尝味儿,若是觉得不顺口,大叔自可离去。” “那尝尝。”来客犹豫一瞬,接下柳山的话头。 柳山轻舒一口气,使眼色给柳繁和柳榆。 柳榆挑起一个包裹严实的长生果,在指尖使力那么一捏。 “咔嚓!”一声响。 长生果应声而裂。 柳榆低头一看,见只裂开两半,里面的果肉看着不太好掏,眨眼的功夫长生果又由二变四。 “这位小兄弟好手力。”来客接过碎成四瓣的长生果,冲柳榆竖起拇指,待自己又悄悄捏下着碎掉的壳,果壳纹丝不动后,心中对柳榆的认识又更深一层。 “咋样,这长生果好吃吗。” 走路的行人,早在中年男人开口后就都不由自主停下来,准备看这几人卖的是个什么稀罕东西。 “好吃,好吃,咸香可口,最妙的是还有股淡淡的奶香味,油脂也丰,味道颇是醇厚。”中年男人细细品尝,眉眼都透着一股惬意。 这玩意虽长的有些像核桃,但味儿却是远胜核桃。 挤在板车前的众人听这乌拉乌拉一长串话,虽觉得这人未免啰嗦,但也明白这不起眼的东西味儿大概是不错的。 没看见这胖大叔又让这大力小伙子捏碎一个。 众人也都目露期盼看着柳榆。 “咔嚓!” “咔嚓!” “咔嚓!” “………” “来,大家伙都尝尝味儿,不好吃不要钱。” 柳山把柳榆捏碎的长生果壳,一块块分给众人,让他们自个扒拉品尝。 “这味儿确实不错,就是只尝个味儿就没了。” “你还想怎么样,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把尝下去,人家送得了!” “嘿!我这不是说这长生果味儿好吗,你这不是抬杠吗!” 柳繁见这几人要吵起来,一旁的柳山还在卖力吆喝,柳榆还在咔嚓咔嚓捏着长生果,柳雁看着牛,更是指望不上。 自个老爹满脸心疼那被送出去的,不得不跳出来打圆场。 “咱们兄弟第一次来贵宝地,多谢诸位父老乡亲捧场,大家吃着乐呵开心,我家小弟就不算白忙活。” 柳繁推一把还在捏果子的柳榆。 柳榆放下手中的长生果,冲众人露齿一笑。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噤声,他们可不能被当成人砸摊子的。 这小伙子恁硬的果壳都能捏碎,打个把人想必也不在话下。 眼见气氛冷场下来,柳榆有些无奈,他不打人好吗,再说,他今日露这一手也不是为了威慑顾客。 至少不全是威慑顾客。 “这个叫长生果的怎么卖的。”胖大叔吃下最后一口长生果,拍拍手道。 “四文钱一斤,咱们这是从深山运出来的,这果子又难找,结的也稀疏,这么些费了咱们兄弟好几日功夫。” “给我来上五斤吧,正好二十文。” 胖大叔说完,遗憾看着柳榆:“哎!回家就没人给我捏这果子了。” “这还不简单,待会儿称好付完钱,大叔您说怎么捏,我给你怎么捏。”柳榆笑眯眯看着眼前的第一个客人。 摊子再小,帮着开张的客人也要有优待的。 且这原本也是柳榆一开始的打算。 第三十七砸场少年郎 “不,不用了!”胖大叔看一眼柳榆捏的咔咔作响的手指,忙退后一步。 柳山生怕这人被小堂弟吓跑了,忙冲他安抚道:“他开玩笑呢,您老别介意。” 说罢,扭头瞪柳榆一眼,示意他注意场合,莫要坏了生意。 柳榆十分无辜,冲胖大叔道:“大叔真不需要捏碎吗。” 胖大叔见围观的人群都看向自己,不由挺直脊背,直起胸膛,声音略略提高:“行,给我捏碎个一两斤,剩余的别动,免得碎掉一时半会吃不完返潮了。” 柳榆把位置让给掌秤的柳茂叶,自觉站在车尾处,准备捏果壳。 秤打的高高的,五斤有余,胖大叔满意付了银钱,柳榆接过装核桃的油纸包,划拉出一小半长生果,可以人工碎壳。 “行了,大叔走好。” 两斤的长生果壳很快碎开,柳榆把再次包裹好的油纸包递给胖大叔,冲人微笑道别。 “我也要,给我两斤,算帮我捏碎!”一个穿着细棉衣服,看起来不差钱的年轻汉子高声喊道。 “成嘞!两斤长生果,共八文钱。”柳山吆喝斤数,应收钱数。 柳茂叶开始称重,柳繁再辅助完称重之后,再收取银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客人再把买来的长生果拿到柳榆那处人工碎壳。 因为柳榆露的这一手,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穷困些的,只看个热闹,家境殷实些的,多是买个一两斤。 毕竟这东西味儿着实不错,又能体验一把受人瞩目的机会。 柳榆看着里三层外三层,挤不透的人群,不由得意一笑。 柳山趁着柳茂叶称东西的空档,离柳榆略近些,小声道:“这就是你那个说了就不灵的法子啊!你手还好吗。” 这堪堪卖完一半,柳山真怕为了卖几袋东西,把柳榆手弄废了,到时阿奶还不跑到家里找他们算账。 “无事,我可以替换着来。”柳榆伸出另一只手,精准的捏碎一只长生果壳,力道之准,绝不拖泥带水。 “嘿!让让,让让,这是做什么呢,让让!”一个身着锦衣,头系额带的少年郎左右扒拉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众人看着他这身富贵打扮,俱都敢怒不敢言。 “这位小公子,咱们这卖的是长生果,四文钱一斤,您要不要尝尝!”他们田舍小民,也就挣个辛苦钱,人生地不熟,别人地盘,还是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他们得罪不起。 “长生果是什么,本少爷从未听闻,你们最好不要糊弄我。”少年郎眉眼带着一股骄矜,一看就知平日怕是脾气不小。 “不敢,咱们是诚实买卖,不敢糊弄相亲,大伙儿都是尝过才买的。”柳山匆忙解释,往外看过去,正有几个五大三粗类似家丁的人等在外头。 “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寒食粗鄙,还请赏脸一尝。”柳榆手指收力,捏碎一只长生果,双手恭敬递过去,面上露出一抹笑,白森森的牙齿在秋日阳光下反着光。 “你,你想干嘛!” 少年郎没防备,被柳榆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跳。 “咱们童叟无欺,都是尝过味儿再买,公子不尝尝吗!” 柳榆再次把手中包裹着香甜核肉的碎壳递过去,态度甚是谦卑。 ”尝尝就尝尝!”少年郎赌气拿过柳榆手中的碎壳,三两下把果肉全部掏出,一把放入口中。 “唔,是还不错,这味儿竟比许多干果都好的多。”许是东西对口,少年郎的眉眼也柔和很多,笑的甚是开心。 “给我一口袋!” “这,这东西放久了也会返潮……您要不要再想想。”柳茂叶委婉劝道,这种热血上头的富家子弟一会儿一个样。 柳山怕他扭头就不认账。 “你管我,我家里人多,说不定还不够分呐!”少年郎说完,又指着最大的一个口袋:“把那袋也给我。” 得,花钱的是大爷。 柳山和柳繁拿起一根来时趟路棍子,开始和柳茂叶一起称重。 一番折腾下来,柳山开始报账:“一袋五十六斤,一袋六十三斤,一共一百一十九斤,共四百七十六文,您买的多,我给摸个零,给四百七十文就成。” “阿德,掏钱!”少年郎冲人群外的彪形大汉吩咐。 叫阿德的汉子从身上掏出一角碎银,柳山接过递给柳茂叶。 柳茂叶略微掂量一下:“咱们也没戥子,这个约摸有五钱。” 说罢,扭头交代柳繁再找三十文大钱出来。 “不必了,让这个小哥待会儿把壳给我碎掉一半,再送到端月酒楼。” 按照这个小公子买的总数算,一半就是一袋的量,柳繁几人俱都担忧看着柳榆。 柳雁听到,忙在眼睛看到大黄牛的范围内开始找砖头石块。 待会儿这人一走,东西卖完,不行他们就拿东西砸。 柳榆几人初来乍到不知端月酒楼的名头,在场的俱都是下乌嘴辖下的人,对端月酒楼的名头那是如雷贯耳。 亲眼见端月酒楼的小公子都对这长生果如此推崇,购买的热情更是群情高涨。 车上可就只剩一口袋了,手快有,手慢无,众人忙三斤,五斤的开始喊。 柳茂叶被催的是焦头烂额,等把最后一口袋长生果称完,额头也沁出汗来。 买到的人俱都喜笑颜开,在柳榆那处排着队等着捏果壳。 他们早已看到过新奇,如今轮到自个,也就图一乐呵。 好在大家都有分寸,见柳榆一直不停歇碎壳,各人碎个三五个意思一下,便笑眯眯提着装着长生果的油纸包找人说新鲜显摆去了。 “现在,轮到我了吧。”人群渐渐散开,唯有最大的主顾还守在摊子前。 “嗯,确实轮到这位小公子了。”柳榆冲面前这个哥儿扮的少年郎微微一笑,解开放在手边的麻布口袋。 把闲置一旁的簸箕拿过来,柳榆一手从麻布口袋里往外掏,一手接着开始碎。 碎完再往簸箕里一丢,整个动作十分行云流水。 少年郎不错眼盯着柳榆捏了满满一簸箕长生果后,看着柳榆泛红的手指,突地叫停。 ”算了,就碎这么多吧,收起来,帮我送到酒楼。” 第三十八银钱如何分 柳茂叶几人听闻,忙松一口气,怕这人反悔,匆忙套上马车,便跟着少年郎的脚步,往目的地端月酒楼行去。 少年人许是对柳榆很是好奇,一路上不停偷瞄打量,撞上柳榆看过来的视线后,忙又急忙避开。 “榆哥儿,你手还好吧,咱们再不这样卖了。”虽然带来的核桃都卖出去了,但几人并不太开心。 “我无事,回去不要对长生和阿爷阿奶说,把家里剩下的那些卖完就能歇着了。” “不行,你一个哥儿怎能做这些,今日是哥哥们无用,让你受苦了。”柳繁一脸正色,声音都不自觉提高好些。 “什么!你是哥儿!”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是满脸不可置信的少年郎。 “是啊,你才发现啊,咱们一样的系着额带,我可是一眼就瞧出你是个哥儿了。”柳榆扭过头,低声含笑望着眼前身姿秀挺,骨架还未完全张开的哥儿。 “那你眼力真好,不像我。”裴澜摸着鼻子,有些失魂落魄,干巴巴道。 “你怎么了。”柳榆见眼前的哥儿一改先前的活泼骄矜,变得爽的茄子一般,不由关切道。 “无事,想是累了。”只是方才短短时间内,决定了招赘的人选之一,又在短短时间内希望破灭而已。 裴澜欲哭无泪,见几人关切瞧着自己,忙扯出一抹笑,示意自己真的无事。 “我叫裴澜,还不知,不知你怎么称呼。”抛开自个搞的乌龙事件,裴澜对柳榆还是很有好感的,这样一个坚韧肯吃苦的哥儿,自己还是很佩服的。 如果是个男人就更好了,嘤嘤嘤… “我叫柳榆,这是我三叔……”柳榆介绍完自己,又把柳茂叶几人介绍一遍。 各人点头打过招呼,就到了端月酒楼的门堂前。 店里的小二见门口停辆牛车,忙欲出门迎客,一抬眼见是东家哥儿亲到,匆忙从大堂内迎出来。 这么会儿功夫,裴澜自觉和柳榆已经算是朋友,忙招呼几人去后院厢房稍作歇息。 几人推辞不过,只得客随主便。 一时主客落座,小二端来上好的清茶,几人客套几句,便见裴澜不停问一些柳榆因何力气这么大的话,又因何做男子的打扮。 柳榆也诚恳回答,裴澜和一般富家子弟不同,他虽生的骄矜些,但性子确是不错,和人说话的时候也没盛气凌人的姿态,反倒带着一股天真的真诚。 柳榆对这样的裴澜委实敷衍不起来。 待听到柳榆父母双亡,家里只余老弱爷奶时,裴澜也满是难受,待又听到柳榆有了未婚夫,且招赘在家后,又开始恭贺起柳榆来,眉眼之中隐带羡慕。 “阿榆哥,你们下次再带山货出来,就来我们酒楼,我过会儿和大厨房的采买管事打个招呼。” “成,那就谢谢裴公子。” 柳榆起身道谢,他们家离下乌嘴不是一般的远,虽然知道大概率很少会再来,但裴澜的好意,还是不能无视的。 “咱们如今也是朋友了,做什么这么生分,你年长我几岁,叫我阿澜,澜哥儿都行。” “成,那我就叫你阿澜,时辰不早了,我们路程颇远,要赶着启程回家了。”柳榆话音一落,柳茂叶几人也忙跟着告辞。 裴澜忙留客,让他们吃过饭食再走,几人执意不肯,无法,裴澜叫过一个小二哥,耳语几句,不多会儿,小二拿着一个食盒,从大厨房匆匆走来。 “你们路上将就吃吧,改日再来,可一定通知我。”裴澜将几人送到酒楼门口,小二哥忙牵出牛车。 “您家的牛我们酒楼的马夫给您喂过了。” 柳茂叶接过绳子,忙不迭道谢。 同裴澜挥手作别,几人牵着牛车便踏上回家的路。 回程路上,为怕累着牛,几人轮流坐牛车,这么大半日没东西,俱都是饥肠辘辘。 趁牛歇息吃草的功夫,柳山打开食盒,只见双层食盒里满满当当的肉菜,还有两大海碗的白米饭。 闻着烤鸭烧鸡红烧肉,酱肘子酥炸鱼块的香味,几人不自觉吞咽口水。 “这小哥儿心肠真好,这么些饭菜得不少银钱吧!”柳山两眼放光看着肉菜,恨不能立即吃到嘴里。 “咱们把米饭吃了,那些肉菜回去后大家一起吃。”柳茂叶想着家里一辈子省吃俭用的老爹老娘,吩咐道。 “哎!”柳榆几人并无异议,米饭也是好东西,家里寻常都是吃杂粮饭,或者红薯饭,米面这些金贵东西大多都是给小孩子和老人吃用的。 还不是顿顿吃用。 几人就着肉菜的香味,扒拉着米饭,两个海碗米饭分成五份,全部吃完,约摸有个八分饱。 腹中终于有了食,几人的精神状态也提升起来,身上仿佛又充满力量。 几人直到戌时正才到家,夜晚的风刮来,一片寒凉,几人点着火把,行走在回村的乡道上,心里一阵激动,他们带去的核桃卖完啦! 在村口的时候柳茂叶让几人熄灭火把,听着村里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几人摸黑赶回老宅。 “谢天谢地,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站在篱笆门外不停张望,待听到脚步声传来,不由念起佛来。 “阿奶,快些进去。”几人脚步放的极缓,生怕吵醒邻居的狗,引得别人起夜探查。 “卖的如何!虽然亲眼看到车上大略空空如也。 年氏不亲耳听到还是放不下心。 “都卖完了,钱都在这儿。”柳茂叶把钱袋从车上的空背篓里掏出来,拿手掂了掂。 “老头子,去把黄老三家的牛还回去,再拿两捆草料。”牛可是金贵,便是光老三放心牛在她家里过夜,年氏自个也不放心。 这若是被偷被伤,她可赔不起。 “柳福生自去还牛,老太太领着几人去东屋。 屋内昏黄的油灯亮起,老太太盘腿端坐在炕上,拿出一个装订成册的旧本子:“说罢,你们这次卖了多少银钱,预备怎么分。 柳茂叶把钱袋里的银钱哗啦啦都倒在桌上,看向老娘:“银钱都在这儿了,至于怎么分,咱们听娘的,只是榆哥儿出力最多,娘只多分给榆哥儿些便成。” 第39章 分钱 年氏听三儿要求给小孙子多分银钱,不由有几分诧异。 又眯眼看一边端坐在条凳上的几人,只见从柳繁、柳雁,到柳山,俱是一脸认同,心里就犯起嘀咕。 这些孙子平时谦让个包子馒头,也就罢了,这连到手的银钱都谦让起来,由不得年氏不怀疑。 但她向来稳得住,知道若真有猫腻,这会儿问定也问不出来。 扫一眼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房门的柳榆,便暂且按捺下来。 老太太把桌上的铜板扒拉开,找出几根麻线便开始数钱。 扭头见柳榆挂念长生的模样,心里感叹句儿大不中留,便开口道:“我有些渴了,去给我倒碗茶来。” 家里唯一一个茶壶在长生房里,为着他若是半夜口渴,喝水方便。 柳榆听阿奶唤自个倒茶,忙不迭站起身,一掀门帘就走了出去。 心不在此的人走了,剩下的众人看着这满桌的铜板,神情也由一开始的沮丧,变的有些热切起来。 老太太数好一百个便拿麻绳串好,柳福生都送牛到回家了,桌上的铜板才堪堪数完。 桌上满满当当放着九串铜板,还有一些散碎的铜板,共有四十个。 “老头子你看,这还有一个小银角子呢。”年氏把那块小小的银角子递给柳福生。 柳福生含笑接过:“不错,比我年轻时候强。” “这个银角子约摸有五钱。”柳茂叶听老爹如此说,也有些兴奋。 “这些银钱,你们打算做怎么分,老三,说说看,是按你们五人的人头分,还是按各家的户头分。” “我们听娘的,只是多分榆哥儿一份,他此次出力最多,不然我们今儿还未必卖的完。” 这老三说话和个娘们一样,吞吞吐吐,啥事不能敞开说。 “你得说出来榆哥儿如何出了大力,我才好分钱呐!”老太太把柳福生手中的银角子拿过来,往桌上重重一放。 柳茂叶见老娘动怒,忙把这一路上的事情和盘托出,中间疏漏的地方堂兄弟仨人做补充。 年氏和柳福生听他们把核桃另改了名,叫做长生果,两人对视一眼,俱都觉得这二孙子也是个精怪的。 待听说柳山负责叫卖,便诧异看向三孙子,没看出来这小子关键时刻这么能豁出脸皮,这是个能成大事的,虽他们也不知这孙子的前程在哪里。 又听到围观的人多,却无人问津时,虽已知东西全部卖出去光。 银钱还在桌上摆着呐! 但仍止不住的焦急、悬心,生怕赶恁远的路白忙活一场。 待听到柳榆徒手碎核桃打开生意,心里反倒松一口气。 这些人不朝夕生活在一起,对柳榆的了解还是片面些,捏这些核桃对柳榆来说好比柳山给绿丫剥一下午花生壳。 虽说也会觉得酸痛,但绝不至于伤筋动骨。 知道是这么个事,不是她原本设想的那些后,年氏就把这件事搁置一旁。 “照你们这么说,榆哥儿确实出了大力气,这又是碎核桃,又是家里开酒楼的大主顾,那多是奔着榆哥儿去的。” 老太太略想一样,看向几人:“这么着吧,这几日炒制核桃,各家都出了力,三房都算上一份,榆哥儿算两份,阿雁也是一份,你们父子算三份。” “你们若觉得这样成,我就开始算账分钱,不成,咱们再理理。”说罢,老太太看向几人。 “阿奶,我没异议,我今儿就是陪着路上壮胆的,啥忙也没帮上。”柳雁脸颊有些羞红,今儿他一直看牛吃草,并没出什么力。 “瞎说,那头牛可比这满车的长生果贵重多了,牛安然无事的回来,你功劳最大。” 柳雁听阿奶如此说,心里才没那么发虚,复又开心起来。 ”娘,我们也没有。”自个一房独占四成,老太太分钱并没偏颇,若不是还要攒二子的聘金,他说什么都不要那一成,和一帮小子分钱,总觉得有些那什么。 “行,那我就开始算账了。”年氏拿出一个破旧的算盘,开始对着记好的数目拨动起算盘珠子。 约摸一盏茶时间。 “银角子算五百文,和铜板加一起一共是一千四十文,老大家分两成,一共是三百三十四个大钱,榆哥儿三成,一共是四百四十七个大钱,三房共四成,一共六百二十三个大钱。” 年氏说完,便让他们自个也复算一遍。 “我们相信娘,不必复算了吧。”柳茂叶抓抓头发,一脸的抗拒。 “随你们便,以后少了莫要找我补就成。”年氏父亲是个账房,从小耳濡目染对算盘很是有灵性,家道中落嫁给柳福生,生下的孩子没一个随她,一些简单的也还罢了,类似这样有些复杂的,三人俱都不通窍。 “阿奶算的很对,还余六文吧!”柳山掐着手指,比比划划,最后道。 年氏惊奇看向这个平时最常被忽略的孙子,不想他还有些天赋。 “嗯,余下的六文按照分成有些分不均,原想着分完钱,每家两文就算了。” 算完了帐,接下来就是分钱,找从多的来,年氏直接把那块小银角子递给柳茂叶,又拿出一串铜板,另外又数出二十三个大钱,一起交给柳茂叶。 恰在此时,柳榆端一碗茶水进来。 老太太数钱的手顿住,看向柳榆的目光满是笑意:“这么会儿才端茶来,敢是重新烧了一壶。” ”咳,咳咳……”众目睽睽之下,柳榆被打趣的耳尖红红。 把茶碗放到阿奶身前的桌子上,就挨着年氏坐下,探头往几人手中看去。 “榆哥儿,这是你的。” 年氏取过四串铜板,又数出四十七个铜板,一道塞进柳榆手中,顺道简单解释了这账是如何分的。 桌上最后剩的就是大房的,年氏照旧仔细拿出三串铜板,又数出三十四个大钱,交代柳雁仔细收好。 最后六个铜板,果如老太太所说,每房分得两个。 分完了账,又说两句闲话,把接下来两日的事儿规划好。 剩下的核桃都炒出来,卖完剩余这些核桃,今年也能过个好年。 年氏再三交代他们,以后人前人后都不能叫核桃或者小核桃。 “你们起的名儿是长生果,以后这就是长生果,咱们先在村里把名儿叫开,以后若有人找过来,咱们也不算狂骗人。” 且年氏还有另外的想法,长生果这名字寓意好,若是名头打响了,往后如再做这个生意,柳榆也不必再如此辛苦了。 说完便催几人回去早些歇息。 第40章 积蓄 送几人出门时,就着侧屋漏出来的光,年氏看到放在堂屋里的精致红漆食盒。 便知这就是几人说的那裴家小哥儿送的吃食。 年氏让在屋里的柳福生把油灯端来,打开食盒细细看了看,每层四个肉菜,六个大荤,两个素菜。 按照柳茂叶的想法,明儿各家从家里带些米面菜蔬,由大嫂和自家婆娘带着两个媳妇操持,一家人聚一聚。 既是庆贺这次生意有了个开门红,也是一起聚聚说说话,吃吃饭,增进下感情。 年氏却觉人多事杂,不够折腾,虽是说着由大儿媳和三儿媳操持,但她身为婆婆,总不好完全当甩手掌柜,徐红和齐春花拿不准的事定是问她。 她也不想料理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吃喝。 娘们儿忙前忙后不得停歇,一大桌子菜做出来,却是这帮大老爷们享用。 灶房里还要随时备水备柴,防着喝酒时菜凉热菜。 凭啥呢! 想明白这些,老太太便先挑一份酱肘子,一份红烧肉,让柳茂叶和柳雁每人把剩余的四道菜分了。 柳茂叶又争取一下明日的聚餐,见老太太怎么都不松口,无法,便拿了一份烤鸭和酥炸鱼块。 最后两道烤鸡和粉蒸肉让柳雁拿了。 剩下的两道素菜是白灼菜心和清炒菠菜。 都是应季菜蔬,农家人虽做的滋味平常,倒也不会特别稀罕。 把人都送出门去。 年氏又让柳福生烧火,让柳榆把食盒收拢好,赶明儿若是去下乌嘴再还给人家酒楼。 饭食时年氏做的鸡蛋面,想着柳榆回来必定要深夜,提前留出一份没煮放在锅棑上了。 这会儿正好煮给柳榆吃。 一个人的饭好做,一瓢水倒进锅里,年氏把晚饭时没煮完的菠菜苗拿水又过了过。 水开放入抖散的面条,面条在锅中翻第一道时,把洗干净的菠菜苗丢进去。 再滚一道年氏便示意柳茂叶退火。 大海碗底拿筷子刮一点猪油放进去,再从腌菜坛子里夹两根腌的酸脆的酸辣椒,拿刀略微切碎放进海碗里。 先盛两勺汤,最后再把锅里的面全部放进去。 柳榆最爱吃带点硬芯的面条,劲道有嚼劲。 年氏人老劲弱,不如柳榆和的面劲道。 只能取巧,赶上她做面条时,和面放上一个鸡蛋一起。 这样做出的面条劲道,煮出来也不松散。 柳榆挑起面条略略搅搅,先喝一口汤,加了猪肉的面汤带着一股鲜,喝起来颇是爽口。 腌辣椒的酸辣也慢慢融合进面汤里,一口面条下肚,五脏六腑仿佛都舒展开来。 “阿奶做的面条就是好吃,我今儿回来时就想着了。” “别贫嘴,吃完早些洗漱休息。”年氏看孙儿吃的欢喜,心下也不由高兴起来。 待又想到三儿说的那件事,看着柳榆握筷子的手心里就满是怜惜。 但她向来信奉年轻时苦点累点没关系,到老了衣食无忧就成,虽然心疼,但庄户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何况勤劳肯干总好过偷奸耍滑,年氏在怜惜之余,心里也升起一种骄傲的情绪。 以后吃食上再精心些,莫亏了底子就好。 柳榆吃过饭,收拾完灶房,又略略擦洗一遍,方才回到自个屋里。 时间约摸到子时,柳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怕吵醒一墙之隔的长生,索性也不点灯,静悄悄起身。 从炕尾的柜子深处掏出一个做工简陋的小木箱子。 摸黑打开木箱子,摸着里面的碎银和铜板,哪怕看不见,柳榆也知这里面一共有五两的碎银,还有六串铜钱,散碎的铜板还有三十二个。 这些银钱是他全部的积蓄,小一部分是他爹柳茂根发生身死后,年氏给他花用的,还有大部分是他这几年农闲时候干短工得来的。 柳榆收起万般思绪,把怀里的四串铜板放进小木箱子里。 散碎铜板放进钱袋里,准备明日拿给阿奶,留作近日买荤肉花用。 想起今儿回来去看长生时,他原本消瘦的脸颊仿佛长了些肉,显出一丝丰润来。 渐渐红润起来的面色,笑起来也比以往有神采的多。 可见这肉还是不能断,营养得跟得上。 摸着膝盖上的小箱子,怀揣着对明年的期待,柳榆不自觉轻笑出声。 以前看大伯父和伯母,只觉得伯父霸道,伯母憋屈,三叔和三婶,三叔倒是脾气和缓的多,三婶却是嘴巴厉害。 他那时便觉得成家也没甚意思,不过是找个人家自己去伺候一家老小而已。 他又不愿加入外村,离阿爷阿奶太远,本村的人家不是他看人家不上,就是人家嫌弃他不够柔顺。 耽搁到后面他更是强着一颗心,要么不嫁,要么就嫁个合心意的,他才不会让村里人看他笑话。 如今遇上长生。 长生看着单弱,腿还有所残缺,人也不是说话伶俐的,力气肯定也没他大,但他就是愿意。 村里人的三言两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柳榆想起昔日他觉得伯父脾气不好,为伯母打抱不平时,伯母说的那些话。 “你伯父好的时候我觉得我命真好,你伯父犯浑的时候我只觉得我倒了八辈子霉,瞎了眼找这么一个牛拐筋。” 柳榆想到这里有些若有所思,原来成家后不只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怎么才能避免那些不好的呢。 想到阿爷至今还时不时被阿奶骂上一顿,决定有空问问阿爷作甚老是挨骂,好像柳雁堂哥和嫂子从来就没有这些争执问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柳榆沉沉进入梦乡。 许是这几日起的太早,这一放松柳榆直睡到日上三竿。 见自己睡过头,柳榆忙从床上起来,穿戴好衣裳,先是去隔壁看看长生。 长生仍旧温和的坐在炕上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这是做什么。” 柳榆见炕桌上放的碎布头,还有一碗浆糊,不由问道。 “粘鞋底,先把鞋底粘起来,晾个几日就干了,冬日无事的时候可以裁来纳鞋底。” 长生瞄一眼柳榆,又低头用碎布头细细拼着粘浆糊。 第41章 不速之客 听到纳鞋底,柳榆顺势坐到长生的身边,这活他熟啊,这好多年,家里的鞋底阿奶都是交给他纳。 虽说对做鞋不大通,但只是纳线,还是没问题的。 “回头做鞋的时候,鞋底我来纳,阿奶都夸我纳的可好了。”柳榆自信满满,开始揽活。 “行。” 鞋底就要大力才纳的结实耐穿,长生不用看,就知这人定是纳的极好。 磨蹭一会儿,柳榆时不时问上一句,诸如早饭吃了什么,药有没有喝,腿痛不痛之类。 长生无奈放下手中的布头,看着柳榆:“你不去洗漱吃饭,只围着我转什么。” “一直待在屋里,你会不会觉得闷。”柳榆含笑看着蹙着眉头现笑意的长生。 “就,还好吧,有个事情做就还好,若是呆坐着就会无聊。”长生老实答道。 “今儿天气好,我把阿爷的一张躺椅搬出去,你也晒晒太阳吧,这么些日子,是件衣裳也该闷发霉了。” 一刻钟后。 长生半躺在躺椅上,腿脚被垫的略高,是个让他觉得腿脚舒服的姿势。 秋日的阳光温热,风吹来,一阵凉爽。 不焦不躁! 柳榆左右打量一番长生,见还缺点儿什么,忙又去屋里把他靠窗放的一张桌子搬出来。 又倒一杯水放上去。 灶房里,柳福生和年氏一人烧火,一人在灶台后抡着锅铲翻炒核桃。 案板上的竹匾里,炒出来的核桃已经把竹匾的底儿都盖住了。 “阿奶,你和阿爷多早起来炒的。”柳榆拿一个约摸两个巴掌大小簸箕,装半簸箕核桃。 “这还早啊,饭在里锅热着,吃完了再忙活。”年氏一边翻着砂粒,一边交代。 柳榆睡觉那会儿,他们仨就把早饭吃了,想着柳榆这几日辛苦,就没叫醒他,这么长时间,想来饭食也就只剩个热乎气了。 年氏又忙让柳福生往里锅的灶膛里添两把柴,把饭菜热一热。 “给。”趁着热饭的工夫,柳榆把装着核桃的簸箕拿到院里的桌上,挑起一个看着最饱满的,两手一碾。 核桃壳应声而碎。 长生还从没见过谁能徒手捏核桃,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要我给掏出来啊!”说罢,柳榆挑出一块核桃肉,放进长生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你手疼不疼。”嘴巴塞一块香醇的核桃肉,长生方才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光天化日的亲昵羞赧。 一把拉过柳榆的手,上下翻看:“你手疼不疼,作甚用手捏。” 柳榆看着长生因为着急而泛着红润的脸颊,心中觉着挺欢喜。 “我手没事,你猜这个果子叫啥名!”柳榆只要想到长生会有的反应,眼底满是笑意,把手中核桃壳里的肉一块块递给长生。 “核桃?” “小核桃?” 见柳榆又一次摇头,长生接过递来的核桃肉放进口中,不由也好奇起来:“那叫什么,总不能叫神仙果吧。” 长生嚼着嘴里咸香奶香的核桃肉,觉着也只这明儿才能配上它的味儿了。 “差不多,他叫个长生果。”柳榆俯下身,轻轻在长生耳边道。 明亮的眼睛满是戏谑的看着长生。 “咳!咳咳!咳……!” 长生被这名儿激的一口核桃没咽好,呛咳不已。 柳榆见他捂嘴咳的厉害,不由后悔起来,一边帮长生顺背,一边自责。 咳了好一会儿,连年氏都出来看是怎么回事,听孙子说是听了个笑话被呛到了。 年氏举着锅铲嗔怪看着柳榆,让他以后莫要在长生吃饭喝水时作怪,见孙子受教,长生慢慢止住咳,方才拿着锅铲急忙回灶房。 “作甚起这么个名字,别人听见笑话。”长生的脸如同熟透的红苹果,不知是羞的还是咳的。 柳榆正欲解释为何叫这么个名字,只听篱笆门外传来一声尖利的笑声。 “哈哈,榆哥儿在家呐!” 柳榆扭头看过去,只见是近段时日相看两厌的任氏。 “婶子怎走到这儿来了。”柳榆不耐烦同她周旋,原本含笑的眉眼就冷淡下来。 “在家闷得慌,出门走走,这一走就到这儿来了。”任氏掩掉眼里的不快,拼命做出一副慈和的模样来。 说完一把推开柳榆家的篱笆门,兀自走了进来,她进来,她身后跟着的男人也一同进得院来。 柳榆一早就注意到这男人,四十岁的样子,形容萎靡,一脸的衰样,还在外面时就悄摸打量自家。 如今进到院里,一双贼眼更是四下扫视,看着自己的目光仿若看着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柳榆被盯的满心冒火,只觉自个在这男人的眼中仿佛牛行里拉出去卖的牲口,让他极其反胃。 “婶子无事便回吧,家里忙,没空和婶子扯闲篇。” 这话可说是半点没给任氏面子,任氏当即就要翻脸咒骂,身后的男子见状,忙一把扯住任氏的袖子。 任氏深呼吸两口,强扯出一抹笑容强自挽尊:“你小孩儿家家的口无遮拦,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说罢,一把把身后的男子拉到前面:“这是我娘家侄儿,名叫大宝,今儿过来帮我翻地,家里的钉耙不够用,来问你家借用两天。” “不巧,我家的钉耙,齿都断了。”刚才说闲来无事走走,几句话工夫就变成特意过来借农具,这娘们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他看着就那么像个好糊弄的傻子! “那铁锹呢。” “铁锹也坏了,婶子别家借吧。”说罢柳榆就上前一步开始把人往外面赶。 偏任氏是个能豁出脸皮的,一扭身跳到灶房门口,冲灶房里的柳福生和年氏打招呼。 “叔和婶子炒核桃呢!” “鲜哥儿他娘家来串门呐!这可不是核桃,这叫长生果!” 老太太一早听见这娘们在院子里同柳榆对嘴,只是自家孙儿没吃亏,索性就没管。 任氏听到长生果,嗤笑一声,看一眼端坐在躺椅上的长生,嘲讽道:“这名儿倒是吉利,偏有些人不配呐!” 接着开始明晃晃挑唆:“婶子心善,可也不能让个家里买来的奴才骑到头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主子老奶奶干活,一个奴才坐那享用的。” 她天天操持家里地里还没得片刻清闲,这卖身为奴的一条贱命,凭啥好吃好喝大爷样享清福。 这话可算是戳到柳榆的肺管,他双手握成拳,正欲让任氏瞅瞅主子哥儿发怒是个什么样子。 突地,一只手扯住他的衣摆,低头看着长生担忧的望着自己,柳榆压下心里的火气,一把从簸箕里抓起五六颗核桃。 五指成拳,一阵闷响过后,柳榆把张开的手心杵给任氏:“婶子命贵,来尝尝这寻常人不配吃的果子。” 另一只手又抓起几颗,一颗一颗在指尖捏碎,碎掉的核桃壳簌簌下落。 柳榆皮笑肉不笑看着任氏:“呀!婶子不接,我这腾不出手拿,婶子的侄儿怕是吃不到了。” “你,你……”任氏气的胸膛一阵起伏。 任大宝却是瞳孔瑟缩看着地上碎掉的啥长生果,这哥儿这么猛,这和他姑和他说的不一样啊。 任大宝想到几日前姑姑找到自己,说是他们村有个哥儿,家底丰厚,脑子不太灵光,虽说模样丑了些,但胜在爹娘俱死,只要这哥儿嫁给自己,哥儿的田产房屋都是自个的。 他若不听话,只管往死里揍就成。 任大宝正愁去哪弄一笔银钱,可巧任氏就给了梯子,丑不丑的他也不在乎,反正也是卖了换银钱。 只是! 这…这… 这他吃不消啊! 第42章 各怀鬼胎 任大宝在惧怕之余顺带连任氏都埋怨上了。 姑姑没说这哥儿不止性子暴戾,更是个狠角色啊! 任大宝内心疯狂咆哮。 虽然只要能弄到银钱,他啥也不在乎,但他不能没命啊! 如今老任家就他一根独苗,他还没后呐! 任大宝打起退堂鼓,咽了口唾沫,抬眼看向面前一脸狞笑盯着自个的人。 任大宝觉得这人发起狠来真能打死自己。 “这核桃可是我们兄弟几个好容易从山里背出来的,可不能浪费。” 柳榆避开核桃的新名字,这样一个人,柳榆觉得对他提起长生这两个字都是一种亵渎。 “不,不浪费。”看着陡然一脸阴沉的柳榆,任大宝腿一软,哐当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也不敢说旁的,忙把地上散落的碎核桃壳都扒拉一起,两只手颤抖着收仔细:“我回去就吃,回去就吃。” 说罢,也不管一旁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己的任氏,抓着核桃壳,跌跌撞撞跑出去。 任氏被任大宝打了个措手不及,拿眼镜狠瞪柳榆一眼,一跺脚,也跟着走了。 两个瘟神走了,一家人还余怒未消。 想着任氏方才的话,年氏怕长生多心,走到灶房门口,三言两语安抚道:“这婆娘惯是讨嫌,赶明儿就让榆哥儿找村长,看看怎么把你奴籍消掉。” 长生微微摇头,对年氏温和道:“阿奶放心,她的话我不会放心上,奴籍还是暂且留着吧,过个几年再说。” 他那养父母可不是省油的灯,若知道他销了奴籍,说不得就要上门吵闹。 柳榆待他亲厚,阿爷阿奶年纪也大了,虽说不怕水三妹折腾,但惊扰的老人家他终究心里不安。 年氏没再说什么,转身又回了灶房。 一边翻炒,一边嘟囔:“这任氏越发不像样,她家的鲜哥儿听说前两日已经同钩子岭的谢家定亲,也不知谢家知不知道她是这么个无风还起三尺起浪的性子。” 又道:“榆哥儿今儿做的不错,那个叫任大宝的一副贼眉鼠眼,邋里邋遢被酒色掏空的样子,就那一副熊样还敢肖想我的榆哥儿,做他娘的美梦。” 任氏虽然没明说,但她贸贸然带着个陌生男人来自家,大家都心知肚明。 之所以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怕闹的难看了,他一个酒徒赌鬼的下流人没甚可在乎的,自家的哥儿可不能被人背后议论说嘴。 “咳,咳咳……”柳福生轻轻咳嗽两声,示意她够了,孩子们在外面,这又是酒色,又是肖想的。 说着不合适,听着的人也难免多心。 年氏看着自以为多周全的老头子一眼,轻哼一声,却也没继续往下说。 柳榆拍拍长生的手背,有些懊恼,“方才吓到你了吧。” 说着又急忙解释:“我平时不那样,我一般很少打人。” 柳榆的声音渐低,只是握着长生的一只手。 “没有,我知道你是生气何大用婆娘说的话,你是护着我。”长生把自个另一只手覆上去,冲柳榆包容一笑。 柳榆心里的不安焦躁顿时一扫而空,复又变得甜滋滋的。 “行了,快去吃饭吧,再不吃就赶上中饭一起吃了。” ……… 另一头 任氏黑沉着脸一路回到家里,路上遇见打招呼的村民,任氏也没闲扯的心情,指着还要给鲜哥儿准备嫁妆,便脚步不停的奔回家里。 一把推开院门。 一眼见到在灶房门口择菜的哥儿,问道:“你表哥可回来来了。” 何鲜努努嘴,示意在表哥在老娘自个屋里。 任氏听侄儿在自个屋里,暗叫一声糟糕,丢下一句“怎不拦着些”便三步并作两步往东房跑去。 何鲜听这话心有不满,表哥又不是他招家里的,往日他略多说一句,老娘就不高兴,不过今儿见娘对这个好吃懒做又爱赌的表哥也没好脸。 心下也不由开心起来,赶紧把这人赶走才好,每日挑吃挑喝,眼睛梢来梢去,他着实伺候透透的。 因着这讨厌鬼终于要走,何鲜对又一次起身关院门也没了不耐烦。 “你作甚要跑,他还能吃了你,大姑不是同你说了,那榆哥儿家底厚实,娶了他,以后柳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任氏进门看见侄子半死不活躺床上,打眼一扫,见屋里也没翻动过的痕迹,心下就松一口气。 “姑你可没说他脾气恁坏,你看他捏核桃那利落样,以后捏我还不和玩似的,我不要娶他。”任大宝心中有气,只觉姑姑诓骗自个。 “他脾气再坏,还能如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若是尥蹶子,咱们就饿他两顿,好不好的绑起来揍一顿,我就不信你一个男人还斗不过一个哥儿。” 任氏口苦婆心劝道。 任任氏说的天花乱坠,此刻的柳榆在任大宝眼里那就是一个煞星。 任氏说的口干舌燥,任大宝却是充耳不闻,只在心底暗自琢磨,娶柳榆弄钱这个法子显然行不通了,赌坊那处又逼的紧,不先把利钱还掉,怕是又一顿毒打。 至于那几十两从赌坊借来的赌资,且到临头再说吧,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任大宝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摸摸自个至今还隐隐作痛的胸膛,眼珠转起开始不动声色打量这间屋子。 态度也一概方才的摆烂,对任氏是各种俯首帖耳,点头应是。 任氏见他受教,面目也缓和下来:“你去阿舟房里歇会,我要归置东西。” “姑,您老是不是给鲜哥儿置办嫁妆,这事交给我啊,十里八乡的镇子我都熟,必能花最少的银钱买最好的东西。” “去去,家里一个子都没有,我拿甚给他置办嫁妆,也只好委屈我的鲜哥儿光身出门了。” 任氏听到侄子要帮忙置办自家哥儿的嫁妆,心中就是一紧。 便说边把任大宝往外面推,让他早些歇着,若是饿了,让鲜哥儿做碗面条垫垫。 任大宝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睛里浮起戾气。 任氏一把关上门,折身就忙去炕尾的炕柜里翻找,三掏两掏之下,掏出个脏兮兮的枕头。 拆开枕套,把卷着的枕芯打开,见银钱都还在,心里才舒一口气。 得赶紧想个法子让两人抓紧成亲,任氏一计不成又来一计,眼中便浮现狠厉。 给脸不要脸,好好的八抬大轿不坐,偏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进洞房,说不得只好让大宝毁了那贱货的清白,到时不嫁也得嫁。 且那贱人失了清白,往后还能抬得起头来,以后还不是任自己搓圆揉扁。 任氏想到这儿得意的狞笑出声。 “你在这儿作甚!” 任氏听到自家哥儿的声音,忙收起枕头,重新放好。 “我有事找姑,鲜哥儿,去给表哥做碗面,卧个荷包蛋,汤底再放点荤油。”任大宝整整衣裳,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眉一扬,指使起何鲜。 “你……”何鲜眉头一拧。 “鲜哥儿听话,给你表哥做碗面。”屋里任氏的声音传来。 任大宝看着何鲜气的脸颊鼓鼓,得意一甩头“快去。”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姑,我想到用啥法子娶到那哥儿了。” “刚好,我也想到一个法子,咱们合计合计。” “哎,好,我都听姑的。”任大宝看一眼炕尾的黑漆大柜,笑的见牙不见眼。 第四十三大伯父 柳家篱笆小院里。 柳榆草草吃过早食,就背起一旁的背篓,和阿爷阿奶交代两句,就上山了。 他准备捡些板栗,留一些自家吃,剩下的送食盒的时候带给裴澜。 裴澜送他们吃食,庄户人家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相谢,山上天生天养的板栗,此时正应季,生的吃着甜脆。 煮熟更是粉糯,到时随着食盒一起送去,多少也是自己的心意。 柳榆穿过竹林,径直往一侧走去,这里有一片高大的板栗树,村里人吃板栗多是上这儿打。 这时辰日头正好,秋日阳光透过横在顶上的树枝,打下层层斑驳的树影,风一吹,树影破碎,映出斑驳的光晕。 虽已是深秋,除开脚下踩的枯黄落叶,山间生长的常青树仍旧装点的郁郁葱葱。 “榆哥儿,你也来啦!” 柳雁正小心把掉落的板栗球捡进背篓里,就听闺女说小叔叔来了。 一抬头,果然见柳榆背着背篓往这处走来。 “大伯,二哥。”柳榆冲在树下捡板栗球的两人打招呼。 末了又对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零食筐的绿丫打招呼:“咱们绿丫也来捡板栗了,上山累不累。” “不累,我坐阿爷背篓里上来的。”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柳榆腼腆一笑,把自个的零食筐略往前递了一递:“小叔叔吃麻叶吗。” “小叔叔不吃,绿丫自个吃吧。”柳榆摸摸绿丫扎的两个小啾啾,温和道。 绿丫听柳榆说不吃,又坐回去开始咔嚓咔嚓吃起麻叶来。 “大伯,我忘带竹竿了,你帮我也打些下来吧。”柳榆看着沉默的大伯,开口试探着。 “抱着绿丫离远点。”柳茂林虽然还是沉着一张脸,但还是拿起搁置一旁的竹竿。 “哎,好。”柳榆一把抱起绿丫往旁边走远些,眉眼含笑和柳雁远远站在一旁。 “我爹就这么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啊!”柳雁对身边的小堂弟解释:“昨儿见我拿那么多银钱回去,说我沾了你的光,让我多和你抢着干活呢,今儿吃过饭就说要打些板栗,送裴家小哥儿一些,再送些与你们。” ”二哥放心,我知大伯的脾气。”只是他接受不了大伯插手他的婚事。 听说自己是爹娘成亲许多年才有的药胎,自己出生不久娘就去了,大伯对自己这个最小,且是二房唯一的血脉最是怜惜。 他还记得小时最喜欢去大伯家里找两个姐姐玩,每每大伯烧火时都会把自己抱在腿上,或是在灶膛里给自己烤个馍片,或是连着豆荚给自己烧把豆子。 别的孩子逢着润二月有姥家送黄衣红伞,他没有人送,大伯会让伯娘给自个做一身。 这样平淡而温馨的小事有很多,别人说起没娘的孩子如何浸着苦水长大,他小时,家里的日子虽不宽裕,但却也生活的很是开心。 大伯脾气不好,他更是顺毛摸的脾气,两个人这几年只要谈到他的婚事,没一次是不欢而散的。 柳榆仔细想想,他已经忘了上次和大伯心平气和聊完整场天是什么时候。 招赘是他原本就有的打算,如今又遇上长生,长生无父无母,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是不会为了大伯的面子放弃的。 柳榆抱着吃麻叶的绿丫,看着她白嫩的脸颊,心里也柔和平静下来。 “大伯,咱们绿丫生的真好,性子也好,以后长大,大伯可千万要给挑一个好人家。” 柳榆一边小心捡板栗球,一边同柳茂林搭话。 提起自个大孙女,柳茂林原本严肃的一张脸也略柔和下来。 “她生的随你嫂子,你嫂子照看的仔细,收拾的比一般孩子干净,这才显出来。” 几人回头看在林子里蹦蹦跳跳捡树叶的绿丫,小姑娘头发柔顺,阳光从树枝间落在她脸颊上,细碎的发丝仿佛都闪着光,一身粗棉夹衣,外面罩着一件坎肩。 虽都是旧衣改的,浆洗的却很干净,穿在这么个小娃儿身上,不见寒酸,反倒是另一番童稚可爱。 “大伯,我小时长的不好吃的又多,你那时和我说我这么个模样胃口,怕是嫁到别人家里只怕也要受委屈,索性留我一直在家,有你罩着就不怕有人欺负我了。” 柳榆口气幽幽,看一眼面容僵滞的柳茂林。 “噗!” 柳雁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见柳茂林和柳榆都望过来,忙拿手捂住嘴。 “行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你非要招赘也行,大伯有三个要求。” 柳茂林眼睛定定望着柳榆,眼睛里满是不容违逆的坚决。 “大伯请说,若是合理的,侄儿别无二话。” 柳榆端正神色,用更坚定的目光看向柳茂林。 “头一个,以后生的孩子必得姓柳,第二个,我柳家的田产不得以任何理由变卖补贴男方和男方娘家,第三……”柳茂林深深看一眼柳榆:“子孙后代永不还宗。” 柳榆听柳茂林一条条把条件说完,心里也松口气:“这些我都可以答应大伯。” 长生是田富贵夫妻从山里捡来的,原本姓什么没人知道,姓田是不可能姓田的。 他家如今的一切都是阿爷阿奶还有他和他死去的爹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他就算脑袋被门夹了也不会变卖田产帮扶不想干的人。 至于补贴长生本人,柳榆相信只要他们勤劳肯干,没有天灾人祸,是不会有变卖田产的那一天的。 三代还宗更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没谁知道长生原本姓氏。 见柳榆如此痛快,柳茂林微微有些诧异:“你就这么肯定听你的,不怕你以后赘婿的家里人给他洗脑。” 田富贵和水三妹倒是想给长生洗脑,也要长生愿意听啊。 等等,柳榆这才觉得恐怕是哪里出了误会,忙看向柳雁。 “那个,那个,我娘虽在给你准备喜被,但家里没人和我爹说新郎官是谁,我爹也不问,我们平时在家也不大提起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我爹啥也不知道的。” 柳雁声音弱弱,有些尴尬,娘让他们少提柳榆的婚事,免得他爹听了心里不痛快,他一直以为娘给爹透过底了,谁知她也没说啊! “新郎官能是谁,榆哥儿不管和谁成亲,新郎官只能是榆哥儿。”柳茂林瞪一眼柳雁,斥道。 第44章 野鸡菌菇汤 柳榆看着抓不住重点的大伯,不禁有些头疼。 也许大伯抓住重点了,那就是以后柳家二房,他就是一家之主,至于要入赘的夫婿是何人,反倒没什么重要。 左右都是给他做媳妇的,在他大伯眼里大概也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儿。 柳榆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大伯自个将要成婚的对象是长生,想来想去,又怕大伯觉得长生断腿,以后怕是还会跛脚残疾拖累他。 大伯好容易吐口同意,未免再生波折,柳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掩下了,只想着回头让柳雁在家里多提提长生。 大伯最是嘴硬心软,想来不会过多苛责长生的。 哪怕最后仍是不喜,那也无妨,左右不在一个锅里搅食,以后不碰面就罢了。 板栗树今儿结的板栗球挂满枝头,村里人近日忙着包坑头,还没腾出手来怎么摘捡。 几人把背篓装的满满当当,又略歇一会儿便下山回家。 上山容易下山难。 几人的背篓里装满板栗,下山时绿丫就没处坐了。 小丫头腿脚走在山路上还不太稳当,为免跌倒,柳茂林就要抱着绿丫下去。 “大伯,我来吧。”柳榆上山一步,冲绿丫露齿一笑:“小叔叔抱你下山好不好。” “你背着东西可累了,我自己走吧。”说罢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那我牵着你,你累了就和小叔叔说,到时我在抱你好不好。”柳榆有些羡慕的看着柳雁,有这么一个乖巧的闺女。 一行人下得山,柳茂林和柳雁坚持把一背篓板栗送到老宅。 “爹,娘。”柳茂林一进院门就冲灶房里的二老打招呼。 末了看见坐在躺椅上择菌菇的长生,也打个招呼。 长生忙忙冲柳茂林叫人问好。 “你坐着莫动,当心再伤着腿。”说罢又问长生几句腿的强势。 长生便把赵郎中说的话挑拣着好听的说给柳茂林,省的自己还没同榆哥儿成亲就遭嫌弃。 榆哥儿站在一旁含笑看着长生,觉得这人比他想的更机灵,还知道怎么说更能博得他大伯好感。 柳茂林和柳雁放下板栗,口头上的几句话说完,柳茂林就要家去,老太太知道这个儿子话少,哪怕在她这个亲娘面前那也是有一句话说一句话,实在不知说啥人家就开始找借口躲走。 年氏也不留她俩,只让绿丫留下来喝野鸡汤。 绿丫听说有肉吃,眼睛瞬间发亮,但仍是摇摇头:“不了,我娘不是我在别人家留饭呢。” “这是太奶家,怎会是别人家,莫听你娘的,今儿咱们绿丫就留家里吃肉喝汤。” 年氏喜欢干干净净的孩子,绿丫头脸干净,衣裳也整洁,不像老三家的孙子,整天不知哪野的一身泥巴,那手脸就从没干净过,看着就埋汰。 年氏也不怕传到三儿媳耳朵里说她偏心,这人的心本就是偏的,且大儿一家自小便对柳榆多有照看。 她偏心,也偏心的理直气壮。 柳榆带着绿丫把板栗球都倒在院中,让它们再见见日头,晚点再踩的时候才容易把板栗踩出来。 择好的菌菇拿清水淘洗一下,就都倒入翻滚的鸡汤锅中。 几片姜在翻滚的鸡汤里上下起伏,鸡汤已经熬煮成清亮的黄色,闻起来鲜香扑鼻。 年氏慢慢搅动着鸡汤,把浮起的菌菇都按下去,开始交代老头子大火再次烧滚后,抽柴转小火慢慢煨着。 小锅里砂石已经倒出,锅还没来得及清洗,柳榆听到长生果都炒完后,便把锅揭下去拿水不停冲洗。 务必时锅里残留的砂粒一点不留。 今儿午饭吃的略有些晚,菌菇野鸡汤炖好后,年氏先是把整只炖的野鸡捞出来放盆里。 先给自家老头子盛半碗鸡汤,接着再盛菌菇,两样兑到一处足有满满一大碗,年氏才停手。 接着是长生,长生是半碗的清亮鸡汤,老太太又另外扯了根腿,放进汤碗里,最后又盛一勺菌菇放进碗里,同样满满当当一大碗。 绿丫闻着鼻间嗅到的鸡汤味,喉咙不停吞咽口水,她并不嚷着要吃肉,只两眼放光看着锅里和盆里。 年氏不由失笑,拿出一个碗,把另一只鸡腿扯下来放进碗里,又捞一些菌菇放进去。 “等把这两样吃完再给你喝汤,汤烫,别烫着你了。” 绿丫开心的跟在柳榆,坐在长条凳上,趴在院中的小桌上就俯身开动。 “有点烫,莫要烫着了。” 柳榆忙把碗拿的稍微远一些:“待会儿凉些再吃。”说完让长生看着绿丫莫要动手拿碗。” 等柳榆端着碗从灶房出来,这一大一小已经聊上了。 “叔叔,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是我太奶家的亲戚吗。” “这是你小婶。”柳榆把碗放在桌子上,并绿丫一笑。 “小婶你好,我是绿丫,你腿怎么了,怎么走路要用那个东西。”绿丫指着长生身旁的拐杖,好奇道。 ”鸡肉凉了,可以吃了。”柳榆把碗一把端到小姑娘面前。催促道。 “哇!可以啃鸡腿了。”绿丫看到鸡腿,立马把长生抛到脑后。 柳榆冲长生歉意一笑,长生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在意。 绿丫懂事讨喜,说话也可爱,他也很喜欢。 看着桌上一边吃饭,一边抽空照看绿丫的柳榆。 若是将来成婚,希望也得个如绿丫这么样乖巧的闺女。 这么一想,长生再看柳榆,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呀,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了,是不是饭食太烫。”柳榆抬头就见长生一张脸红彤彤的,关切道。 ”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绿丫很可爱。”长生见二老都在灶房吃饭,小小声冲柳榆道。 “绿丫是很可爱。”绿丫听到柳榆夸她,不顾一手一嘴的鸡肉,抬头冲柳榆甜甜一笑。 长生见柳榆没明白,失落之余又有些隐秘的欢喜。 午饭吃饭,年氏把剩余的鸡汤鸡肉收拢起来,留着给长生煮面炖汤。 柳榆刷好锅灶,又烧水喂完猪,柳繁和柳雁一同走了进来。 “我爹让问问明儿还去不去下乌嘴,让我看看你们家的长生果都炒出来没有,我家的砂石还没铲出来,可以帮着一起炒制。” 柳雁摸摸闺女红润的小脸,冲柳榆道。 第45章 预定长生果 柳榆听柳雁这么说,一指屋檐下竹匾里炒好的长生果。 “咱们昨儿去下乌嘴的时候,阿爷阿奶也没停,这么两天都炒出来了。” “那行,我们两家的也都炒出来了,咱们趁热打铁,明儿早些起身,把手头这些卖完。” 年氏原本在屋里翻捡旧衣,这天一日凉过一日,近日天气好也就罢了,哪日落场雨,天就彻底冷下来了。 得赶着天气好,把棉衣棉裤,厚褥子铺盖都拿出来晒晒,去去潮气和捂了一夏一秋的箱柜味。 这会儿听着两个孙子家来,也走出门外,冲两人道:“先前算账的时候,忘了把你阿爷租借黄老三家的牛钱算上,你们心里有个数,这次再借牛,分钱时候要一并扣下。” 两人一听是这么个事,忙点头说:“应该的。” 事情说完,两人也不多停留,庄户人家的人一年到头少有闲着的时候,两人还得赶着上山拾捡些枯枝,留着冬日取暖用。 …………… 二日鸡叫一声,柳榆就已经穿戴整齐,梳洗过后,照旧在额头系上一条额带。 对着盆里的水影见无有不妥,方才走出去。 头天晚上大房和三房就把全部炒制好的长生果送了过来,柳榆把板车拉过来。 从屋里把一袋袋炒制好的长生果搬到车上,等柳福生把牛借回来时,恰好柳茂叶也带着柳繁、柳雁、柳山过来。 几人也不耽搁,把一应家伙事都放到车上,裴澜家酒楼的食盒,还有送与裴澜的一袋板栗都装好。 柳茂叶牵着牛绳,柳榆举着火把,几人就出发了。 一路上除给牛饮些水,众人也没怎么停歇,紧赶慢赶,方在巳时中赶到下乌嘴。 几人牵着牛车径直赶到上次去的石板桥那里,桥边的槐树底下已经等着几个人。 见到柳榆一行人过桥而来,忙招手:“小兄弟怎恁晚才来,咱们等半天了。” 他们辰时就来到镇上了,最先到的便是这儿,见几人没来,便先去买其他东西,最后整个集镇都逛了一圈。 原本想着再等不到,就家去。 好在,这家卖长生果的终于还是来了。 “对不住,对不住,咱们家离这儿有三十里路,半夜起身,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柳茂叶把牛车停稳后,便冲等着的众人拱手致歉。 几人一听人家赶着三十里路过来,原本心里的火气就都消了,这么远的路,也怪不容易的。 不是为了糊口饭,谁也不会遭这个罪。 柳榆几人手脚麻利的把口袋都打开,秤也拿出来,先舀了一瓢放在簸箕里。 柳榆上手就咔嚓咔嚓捏碎十来个,把簸箕往前一送。 “多谢各位阿爷叔伯们给咱们捧场,这儿昨儿新炒制的,味道也是一模一样,大家伙都尝尝。” 几人也不客气,每人捏了一些,开始细细品味:“嗯,不错,还是那个味道,越吃越觉着香。” 味道对,几人也都是不差钱的,接着便你三斤我五斤的开始让柳茂叶给称。 第一份称完后,柳榆接过油纸包便问需要捏碎多少。 顾客老大爷有些踌躇:“小伙子啊,你手有没事啊,不然我还是回家拿砖头自己砸吧,自个砸的吃着一样香。” 柳榆一愣,心里微暖,摇头笑道:“我天生力气比旁人大些,阿爷不必担心。” 说罢上手就开始捏,约摸捏碎三分之一时,被老大爷止住了。 “就这么些吧,一时吃不完也容易返潮,吃着不香脆。” 昨儿镇子上来了个卖长生果的摊贩,人家为了把果子卖掉,那么硬,那么结实的果壳硬是硬生生徒手捏碎。 这个新闻一传十十传百,原本不知道的也略有耳闻,镇上店铺的老板们没赶上的都好奇打听。 待听说真有这么个狠人,俱都好奇不已,今儿柳榆几人一踏进下乌嘴,有那昨儿买过长生果的客人就认了出来。 纷纷说与隔壁的街邻知道,不过两刻钟的工夫,板车外就围的水泄不通。 有真喜欢这一口吃的,更多的是看个热闹,最后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瞧稀奇的,俱都多多少少买了一些,少则一斤,多则五六斤。 柳榆几人走过昨儿的经历,今日虽比昨儿更忙,但忙中有序,并没出什么乱子。 约摸一个时辰后,柳山开始大声吆喝:“没了,没了,最后的这几斤也都卖出去了,大家莫要等了。” “你这小伙子说话咋恁不诚实,你身后那地上不还剩一袋吗。” “那个可不是,那是板栗,是我们拿来送人的。” 众人听说是送人的,也就算了,有那年轻人跟着起哄,让把板栗拿出来卖些。 他们这儿少有板栗,且板栗煮熟后粉粉糯糯,又好吃又饱腹,若是价格合适,买上一些也无妨。 “真不行,前儿咱们赶着回家,有好心人赠咱们一餐饭,这就是送与他的,若是拿出来卖,咱们就失礼了。”柳繁上来打圆场。 有那年纪大些的,就喜欢听这些知礼懂礼的话,肯定了柳家人的知恩图报后,扭头又对叫的欢的小年轻劝诫一番。 让他们懂得尊老爱幼、莫要让外乡人觉得他们都不知礼等语,直说得几个小年轻落荒而逃。 “小伙子,你们啥时候还来,咱们也好等着,下次可以带些板栗来,咱们这处没多少板栗树,想吃个新鲜都得碰运气。” 柳茂叶几人看向柳榆,等他说话,毕竟这些人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看徒手碎核桃来的。 ”怕是要过个几天了,不瞒大家,板栗还好,辛苦一些总能捡到,长生果可是难寻的很,一共就那么几棵树,这结出的果子也都是有数的。” 柳榆估摸着树上剩余的核桃,没敢打包票,含糊道。 众人听到还有得卖,纷纷点头,又怕柳榆几人不知道啥时候来了错过,便你三斤我五斤的预定。 “这样吧,大家伙说一个信得过的店铺,到时候咱们把东西送到那儿,你们过去拿便成,至于定钱就算了,你们各人把钱款提前交于店铺老板,由他转交给咱们,放心,秤还给打的高高的。” 这些要预定的人多是镇上开铺面的东家,街坊邻里的大家都熟识,推举出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收几斤长生果还是容易的。 这个主意好,老实说,他们同柳榆几人也算是萍水之交,让他们提前交定钱,他们也怕柳榆几人跑路,虽说没多少银钱,上当受骗被人当蠢货也糟心不是。 第46章 徐记杂货铺 商定好这些,几人说出的一个店铺,是一家经营杂货的铺子“徐记杂货铺。” 杂货铺的徐老板谢过大家抬爱,冲柳榆几人道:“我这铺子还帮着寄卖东西,你们家里若是有东西要卖,也可放到我铺子里,卖出去后给些抽成就成。” 柳茂叶听完心中一动,他们家如今存了许多竹编物,若是徐老板能帮着卖出去,他就不必发愁了。 “徐老板,不知竹编可能寄卖。” “可以寄卖,就是平常不好卖,也就农忙时能卖出去一些。”徐老板实话实说。 人群渐渐散去,柳榆几人归置好东西,把牛车套好后,也就徐老板一人还在这了。 “几位也来我店里认认路,喝杯水歇歇脚。” 徐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人,长得也很和善,笑起来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恰好柳榆有些东西要买,闻言便从善如流跟上去。 柳茂叶也想看看徐老板店里都帮着寄卖什么,也一起前去,柳繁没甚要添置的,来下乌嘴一趟不容易,便让柳雁和柳山也一道去看个新鲜。 徐老板的杂货铺颇大,三间门脸的铺面,一进门便能觉出不同,靠最右那间从里面拿货架做了隔断。 里面摆放的尽是一些农家的手工,有竹编,也有藤编,还有凳子,靠墙的货架上更是有很多坛坛罐罐。 看起来竟不像杂货铺,倒像是谁家的收拢竹编藤编物品的仓房,那些坛坛罐罐更像是谁家刚腌制好一冬的腌菜。 另外两间则正常许多,是杂货铺一贯的摆设。 几座大货架子靠墙放置,上面按品种分类放置着物品。 常吃常用的油盐酱醋。 收上来贩卖的鞋垫,鞋面,荷包,钱袋,帕子,针线等物。 还有各种果脯肉脯。 香纸蜡烛灯油等物。 各种物品可说是琳琅满目,这可比他们上章镇的杂货铺齐全多了。 铺面里还有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小伙计。 一进门,徐老板便使唤伙计去后院沏壶茶来,自个领着几人四处转看。 指着隔断的那间,徐老板对柳茂叶道:“那些竹编,藤编的簸箕,筐,漏勺,晒箩都是村里的一些农户送来寄卖的。” 又指着那些坛坛罐罐:“那些都是腌制的酸菜,也是拿来寄卖的。” “这些平时不好卖,你作甚还要单开一个地方帮着寄卖。”柳茂叶有些搞不懂。 “我家的这铺面是祖产,我反正也用不完,帮着寄卖些东西,就当做善事了,那些都是年岁大的老爷子老太太做的,虽说不好卖,也不是一点卖不出,一月下来,也能得这些吃盐钱。” 几人闻言,不禁对徐老板肃然起敬。 他们就是贫苦的庄户人,村里更有许多因为年老做不了地里活计的老人,略设身处地一想,就知徐老板的这份善心对他们是多么大的帮扶。 徐老板见他们这么佩服看着自己,忙摆摆手表示自个也是举手之劳,铺面空着也是空着,这样满满当当的,客人看着也喜欢。 “几位可有什么要买的,咱们这也算认识了,我给你们打个折。”徐老板冲几人笑眯眯道。 “徐老板,不知你这里有没有刻门钱子的彩纸和花样子。” “有,有,前儿刚从府城进来一批货,还没摆上,你若要,我这就去仓房给你找来。” 小伙计端茶上来,几人等货物的工夫,柳茂叶便问起怎想起买这些了。 柳榆便把长生想刻门钱子,积攒些银钱的事儿说出来。 柳茂叶听完不置可否,倒是柳雁也有些跃跃欲试。 不多会儿,徐老板抱着一大抱彩纸过来,又使唤伙计把仓房架子上的一应刻门钱子的工具都拿来。 伙计看着木讷,手脚倒是很快,几趟工夫,柜台上便摆的琳琳琅琅。 有各种图案的花体字,还有刻刀,有垫着刻门钱子用到的木质略带凹槽的垫板。 徐老板展开彩纸,宽大的彩纸顿时占据大半柜台。 彩纸一共是红,绿,黄,梅红,蓝五色。 彩纸是论张卖的,每张三尺长三尺宽的彩纸两个大钱。 柳榆也不知道需要买多少,便看向三叔柳茂叶。 “门钱子大小约摸两寸多宽,长差不多四寸,一套彩纸约摸能裁出六十套门钱子,一套门钱子用纸有多有少,要看你是裁十张一套,还是十五张一套。” “就十五张一套吧。”他记得小时候伯娘有次铺的纸少了,说是不好刻。 最后柳榆各样彩纸买了二十张,这玩意放不坏,必光放第二年还是鲜艳如新。 一张两文,一百张就是两百文,柳榆又要了三把刻刀,没把刻刀五文钱,花体字的模画每种一文钱一张,柳榆挑了十种看起来热闹喜庆的。 花体字模画是在彩色纸交错铺好所需的张数,再用裁纸刀把铺好的彩纸裁成和模画同样大小规格,刻制门钱子的时候把花体字模画钉到最上面,用刻刀对着镂空处一刀刀刻。 所有的模画镂空刻完,得到的就是色彩鲜艳,寓意吉祥,辟邪祈福的门钱子了。 木质垫板柳榆没要,阿爷会点木工,到时候让他做出来便是。 算下来一共是二百二十五文钱。 榆老板给便宜了十文钱,最后又送了两个木质凹槽。 柳榆同徐老板真诚道谢,最后看向掌握着钱款的柳茂叶。 柳茂叶肉疼的数出二百一十五个大钱。 钱刚给出去,柳雁也接着要买彩纸。 彩纸的数目和柳榆的一样,也是一百张,加三把刻刀。 柳雁也同样没买木质垫板。 “徐老板,我不要你送我垫板,你能送我些门钱子的花体字模画吗。” “成,我送你十张,不过只能给你便宜五文钱,自个挑吧。”徐老板把花体字模画推到柳雁面前,示意他随便挑选。 柳雁对比着柳榆没挑的那些,认认真真挑出来十种。 徐老板把他挑出来的每样模画小心撕下来,小心放在彩色纸的夹层,省的折坏掉。 徐老板对着柜台的东西噼里啪啦算好账,柳茂叶又继续付两百零五文大钱。 “这个小兄弟,你不买份吗,到时候兄弟们挣了银钱,也后悔不是。” 徐老板看着也有些意动的柳山,循循善诱。 等几人从杂货铺出来,柳榆,柳山,柳雁,各抱着一抱彩纸。 “咦!这都买的什么!” “别说了,快走吧,把食盒和板栗送去端月酒楼,咱们就回家。” 柳茂叶催着几人快走,他怕再晚几步,今儿卖的银钱一文不剩。 “慢走啊,用啥缺啥再来买!” 杂货铺门口,徐老板含笑挥手同几人道别。 第47章 以物易方 几人一牛车拉着三捆彩纸和一袋板栗,顺着街道往端月酒楼赶去。 “把食盒和板栗送到咱们就回家,莫要耽搁。” 柳茂林捂着怀内剩余的大钱,生怕最后的这些也没了。 此时正值午时,酒楼大堂内食客颇多,柳茂叶见小伙计忙的团团转,自家的牛车也不好挡在酒楼门前。 便又牵着牛车转入后面的巷子,几人走到酒楼后门。 恰好有帮厨提一桶厨余放到后院门外。 柳榆忙上山一步:“这位婶子,我是上章镇来的,今儿过来还你们酒楼的食盒,这还有一袋送与你们裴少东家的板栗,不知放到哪里。” 厨娘一听,上下打量几人几眼,热情道:“跟我来吧,恰好我们少东家今儿在店里。” 几人跟着厨娘进到后院,又被安置上次裴澜招待几人的厢房,厨娘让几人稍等,扭身就往后院里的另一侧的月亮门走去。 片刻工夫,裴澜跟着厨娘过来。 “我正看账本看得头疼,可巧厨娘说你们来了,今儿生意还顺当吗。” 几人寒暄过后,裴澜就叽叽喳喳诉起苦来。 柳榆见他着实不耐烦看账本,便把话引到他处。 “我们昨儿新上山打的板栗,挑好的给你装了一袋子,不是啥稀罕东西,莫要嫌弃。” “这有啥嫌弃的,也就这时节能吃到,这新打的板栗想来不管是煮来吃,还是做成板栗饼,味道定是不错。” “各有各的吃法,生的吃着甜脆,煮的吃着粉糯,制成饼更是甜香绵软。” 柳榆说完一指柳雁:“我二哥家的二嫂子做的板栗饼最是香甜,过几日略闲时,我正打算让我二嫂教我如何制饼呢。” 裴澜一听也来了兴趣,忙道:“咱们酒楼也有这道时令的糕点,你等着,我唤人给送一碟过来,尝尝比起你二嫂做的如何。” 不等柳榆阻拦,裴澜便唤帮厨把糕点师傅新制出来的板栗酥多送些过来。 不多会儿,帮厨端着个大托盘进来,一碟层层叠叠垒着的板栗酥,一壶茶水,并几个杯盏。 “快来尝尝我们家的板栗酥。”裴澜十分热情,忙招呼大家。 众人看着碟子里酥黄金脆的板栗酥,烤制的很是诱人,比他们自家做来哄孩子的强出百倍。 一口咬下去,更是层层起酥,酥到掉渣,里面的板栗馅料更是从未吃过的香甜绵软,几人不禁有些怀疑,他们自家做的真是板栗饼吗。 几人慢慢把手中的酥饼吃完,方才想起,他们自家做的叫板栗饼,人家做的叫酥饼,哎!名儿都不一样。 “如何,比起你二嫂做的怎样。”裴澜眼睛里闪动着光,好奇问道。 “我二嫂制的板栗饼表皮和软,是和你家店不同的外壳,至于板栗馅,不怕你笑话,咱们农家人有个甜味就成,哪里舍得放这许多糖,而且馅料也不如你家点心师傅调制的绵软。” 柳榆有些泄气,原本他还想着今年多存些板栗,腊月时制成板栗饼,到时当成年节糕饼卖,多少也能挣两个过年钱。 板栗饼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一些不怕麻烦的人家,自家就会做,若是自个做的味儿平平,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我家的点心师傅就靠着这手艺吃饭,必须做的好吃香甜啊,不然可没人买账。”裴澜仍旧是一副笑模样。 “阿榆哥,你怎地了,可是糕饼不和胃口。”裴澜见不过一个酥饼的工夫,柳榆原本舒展的眉目便略带忧色,眉心轻拧,不禁问道。 说罢,自个又拿起一块酥饼,轻轻一咬,唔,还是那么香甜可口啊,虽则是有些甜腻,但还是好吃的啊! 柳榆见他误会,忙开口解释原委,几句话解释清楚后,柳榆就要起身告辞。 食盒已经送还,板栗也送到,又喝了茶,吃了香甜的酥饼。 几人已经打扰挺久,时辰已经不早,他们该是时候回去了。 裴澜见几人要走,忙不迭拦道:“再略坐会儿,我当是什么大事,这酥饼我也会做,待会儿我交给你。” 裴澜把手中的酥饼吃完,又喝一口茶,忙道:“这酥饼制的外皮起酥并不难,我小时候极爱吃这个,还和做点心的大师傅学过,待会儿我说给你听就是。” 柳榆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你家酒楼做这个生意,我学去了………” “那我问你,你若学会了,制成的酥饼会拿到我们镇子上卖吗。” “自然不会。”他们村离下乌嘴一来一回六十里路,路程颇远,他自是不会每日半夜起身,就为卖几个酥饼赶这恁远的路。 “你若是学会,制出的酥饼准备卖多少钱一个。” “一文钱一个,五文钱六个。”酥饼小小一个,并不费多少面糖,板栗又是无本的,他并不打算卖多贵。 “我家的板栗酥一碟六个,售价二十文,零卖的话四文钱一个。” 众人一听,不由咋舌,这也太贵,不过想想人家是酒楼,做的就是有钱人的生意,也就释然。 “最后,你觉得你制出的酥饼能比我们酒楼的点心师傅还要好。”裴澜眉头一挑,笑盈盈看着柳榆。 想想方才吃的酥饼的味道,柳榆很有自知之明的摇摇头。 “所以,告诉你们做法有什么要紧,你们自家做来吃也成,卖也成,只别往外头传了就行。 “况且,这糕点一道也讲究天分,若是你们只听一回便做的比我家浸淫此道多年的大师傅都好,那也是天意让你们吃上这份饭。”裴澜的神色随意,显然并不把板栗酥的做法如何的当成宝。 柳茂叶不等柳榆回答,忙郑重点头,又让柳繁几个表态。 “裴少东家请放心,我们必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柳茂叶激动的脸庞发红。 方才的板栗酥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他们若是能学得八成,不,哪怕只有五成,那么柳家每年也就能积攒些银钱,天长日久的,也能多置办两亩地。 “柳三叔言重了,我也是和阿榆哥投缘。”裴澜说完,转眼看着柳榆。 只见柳榆一番犹豫纠结过后,眼睛里重新带着坚定,开口就要对裴澜说些什么, 尚未开口之前被裴澜开口打断:“阿榆哥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去山里再打些板栗和长生果交换这方子如何。” “嗯……”裴澜故作思量,看着柳榆道:“就十口袋板栗,五口袋长生果如何,这两样都禁放,我们大师傅也极爱前儿从你家买来的长生果,说你们处理的暴殄天物呐!” 第48章 任氏的嚎哭 柳茂叶几人也看向柳榆,等他决定。 “还请阿澜帮忙问问大师傅可否愿意交换,咱们不好不问而取。”柳榆态度坚决。 裴澜定定看一眼柳榆,忽而笑道:“行,我这就亲自去问。” 裴澜走后,柳茂叶看向柳榆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轻叹一口气,便扭头看向房门口处,期盼裴澜再出现时能带来好消息。 柳茂叶不说话,柳繁几人更不敢招惹安静端坐的柳榆。 不多会儿,裴澜笑容满面从外面进来。 “大师傅同意了,他极爱吃一口山里的野味,让你们除三百斤的长生果外,再带一些晒干的菌菇,再来两只活的野山鸡,这便算你们可以随意使用方子的资费了。” 几人一听,俱都眉开眼笑,这些东西一点都不为难,三百斤的长生果,他们一天功夫就能准备妥当,三家里每年都有晒菌菇,各家的都拿出来也能有一口袋。 也就野山鸡需得费些工夫,但这玩意仔细搜寻一两天内总能找到。 柳茂叶心里长舒一口气,这制点心的大师傅看起来也是个厚道人。 柳茂叶几人忙都看向柳榆,等他决断。 “行!”柳榆重重点头:“阿澜放心,板栗酥这个点心方子我们绝不会外传,若是家里人谁管不住嘴,我就打断他的腿。” 说罢,着重看一眼柳繁,他可还记得大嫂的娘家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柳繁见老爹兄弟们都盯着自个,忙不迭喊冤。 “回去看好自个的媳妇,她若是往外透漏一个字,到时候我就遣送她归家。”别人地盘也不好多说家事,柳茂叶警告柳繁两句后,就止了口。 裴澜看得有些乐,这也是柳家让他有好感的地方,三房人虽然分开,但仍能守望互助,遇事拧成一股绳。 如果他家也这样,爹也能省心的多,想着那些把自家酒楼当成囊中之物的亲人,裴澜就倍觉作呕。 这些人想着把他匆匆嫁了,好登堂入室,他偏不如他们愿。 时辰已经不早,裴澜为免他们赶路太晚,路上不安全,忙叫几道菜上来,几人边吃边说。 “板栗酥饼最重要的就是外皮和馅料,外皮做的好,这酥饼就成功一半。” 柳榆柳茂叶柳雁几人一听,忙放下筷子,用心记下。 “揉制表皮的时候分水油皮和油酥皮,水油皮以面粉,猪油,砂糖,温水揉制,油酥皮则只需用猪油和面粉揉制……” “再把水油面团和油酥团分成小剂子,包包子那样包裹油酥团,先擀平再卷起,醒一会儿,再擀成皮,就可包板栗馅料了。” 关于水油皮和油酥皮,面粉与猪油和砂糖的配比,裴澜详细说与几人听。 板栗馅料添加猪油和砂糖的配比,也一一详细说明。 众人一听,只馅料里板栗和砂糖还有猪油的配比,差不多十比一比四的模样,也就明白为何裴澜家的板栗酥为何这么香甜绵软了。 他们庄户人家哪里舍得放这许多的糖和猪油。 裴澜说的十分详细清楚,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也着重说明。 “俗话说看花容易绣花难,多试几次就上手了。” 牵着牛车,几人在酒楼的后门处与裴澜道别。 许是因着有这件高兴事,一路上几人都很是开心。 在这种好心情的驱动下,原本疲惫的身体又精神起来。 几人一路计划着是先捉山鸡还是先去拾捡长生果。 捉山鸡是徒手抓还是利用陷阱坑。 几个话题翻来覆去谈论,直到天色越来越黑,几人才慢慢止口,点上火把,小心的赶着牛车走在回村的路上。 刚一到村口,柳榆就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喊声,中间似乎还有村长的呵斥声。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柳雁小声道。 “嗯!”几人点点头,小心把牛车牵过村口的石板桥,寻着声音往不远处的一处竹林后望去。 那里住着几户人家,村里的何大用还有田家旺几家都住在那里。 哭声随着风声传入几人的耳朵,众人凝神细听,柳榆道:“是何大用的婆娘,任氏的声音。” 心下就有些奇怪,昨儿这娘们还不知抽哪门子风,带着娘家的显眼包侄子到自家现眼,怎一日功夫就哭成这样。 柳榆心里厌极了这寻衅挑事的婆娘,见柳山转身拐进竹林遮掩的道路,想要去瞧热闹,也不管他,自顾自一路举着火把往家里走去。 柳茂叶几人也有些好奇,但这会儿还是车上的东西更重要,且借人家的牛还要还,总不好停在这儿瞧热闹,让别人碰见也不像,遂也一路跟着柳榆先回去老宅。 家里,柳福生和老太太仍旧等在房中,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声响,两人匆忙走了出去。 见牛和人都平安到家,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放下。 “都洗把手,先到屋里歇歇脚。”年氏从灶房端出一盆水,招呼几个孙子。 柳福生和柳茂叶一起把牛车歇下,还要把牛送还给黄老三家里。 几人略微收拾一下手脸,老太太便领着儿子孙子去了东屋。 刚一坐定,老太太的手就伸了出来:“拿来!” “什么拿来?”看着老娘伸出来的手掌,柳茂叶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儿的银钱。”年氏笑眯眯看向三儿。 “哦,哦…”柳茂叶忙把怀里的一个布包掏出来,放到老娘面前的炕桌上。 见老娘伸手就要开布包,柳茂叶忙解释今儿卖得的银钱挪了大半置办东西了。 年氏看柳茂叶一眼,也没说话,待布包完全打开,看着比昨儿少了一半不止的铜钱,老太太道:“花销在哪儿了,买的什么。” 柳茂叶便把三家都买了刻制门钱子的纸样工具一事全盘托出。 “这是正事,刻这玩意可是费力的很,你们买这许多,要多久才刻的完。”对于家里人想着法子挣银钱这事,年氏向来支持。 家里的田地也就够糊口,想着生活的更好除了节流还是得开源。 “现在九月底,还有整整两个多月时间,足够了。” 柳茂叶说完,柳榆几人也点头同意,这么长时间,必能刻的完。 门钱子的事儿交代完,老太太也把桌上的铜板都清点出来了。 一共五串大钱,竟然的铜板共三十一个。 第49章 分钱与上山 年氏问清楚他们各人花费出去的银钱后,开始一阵的拨动算盘珠子。 “你们一共花费出去六百三十五文,加上剩下的五百多文,今儿的进账一共是一千一百六十六文。” “扣除这两次租牛的四十文钱,还剩一千一百二十六文,阿雁能拿两百五十八文,阿榆三百七十一文,老三你家是四百九十七文。” “把你们各自花销出去的都扣掉,阿雁,这是你的五十三文,阿榆,这是你的一百五十六文,老三,这是你家的二百二十八文。” 年氏把银钱清点清楚,递到各人手中,炕桌上最后剩的一些,被老太太一把收进怀里:“这是我给你们垫的租牛钱。” 年氏收好银钱,转而看着众人:“山子,你说说阿奶算的可对。” “哎,山子人呐!“年氏这才发现少一个人。 “娘,山子去听何大用家墙角了。”柳茂叶一头黑线,心里也为自个儿子鞠了把同情泪,这是多没在他奶眼里。 “哦,去瞧何大用家的热闹了,还不就是她招回来的那赌鬼侄儿,说是把鲜哥儿的聘金还有家里的银钱都偷走了。” 嚯! 这心也够黑的,自个姑姑家里也偷,任氏其人如何暂且不论,待他这个唯一的侄儿可不薄。 这也能下的去手! 还一手把人家锅底都揭了! “这算啥,这些个沾上赌的,那就都不算人了,卖儿卖女的都是平常,更有甚的坑蒙拐骗杀人夺财,略卖人家孩子的那是无恶不作。” 年氏说完,眼里便带着厉色,看着底下的一众儿孙:“让我知道你们谁沾上这玩意,腿先给你们打折,再不长记性,手也不用留了,没得连累一家老小没得活路。” 这话可说是相当的重,几人见年氏不复以往的慈爱,忙都发誓保证,绝不碰赌。 老太太这才轻舒面容,恰在此时,柳山走进屋里。 一进屋就霹雳吧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听到的复述一遍,几人生怕再招年氏生气。 遂三言两语把老太太方才的话简略说一遍,示意他们已经知道了。 柳山轻啧一声,得意道:“任氏又出幺蛾子了,下午嚷着任大宝把她家钱偷了,这会儿又反口银钱不是她侄儿偷的,一口咬定必是贼人提前梢好了,瞅准了家里无人来偷的,还心毒的栽赃到她侄儿身上呐!” “村长被闹的没办法,让她把贼人是谁说出来,若是瞎冤枉人定饶不了她。” “那她说是谁没。”众人好奇问道。 “这本来就是她侄儿偷的,大晚上的她上哪现变个贼出来,胡乱攀扯别人偷钱,人家能依,脑袋能给她打出瓢。” 年氏冷哼一声:“今儿下午两口子就因为这事打了一大架,这娘们定是怕一家老小怨恨她招这么个祸害回来,准备赖给别人呐!” “这还能赖,别人能依。” “管她呢,和我们又不相干。” 年氏不想再说任氏搞出的这些破事,见钱都分完,便催几人离开。 “哎,阿奶,咱们还有件喜事没说呐!”柳繁赶在老太太动手撵人前,忙三言两语把板栗酥饼的事儿说与老太太知道。 不光老太太喜的不行,就连刚还牛回来的柳福生听完,眉眼的纹路也又多了两道。 “这是好事,阿雁,明儿叫上你爹,咱们赶着些时间先去把长生果都摘回来。” 年氏乐呵呵嘱咐柳雁,末了看向屋里的一群子孙:“先这么着吧,大师傅要的东西凑齐后,你们各房的所有人都来,板栗酥这事,咱们商量个妥当个章程,也立个规矩。” 说罢,一挥手,让柳茂叶几人各回各家。 待人都走后,年氏忙又要去灶房给柳榆做饭,柳榆一把按下老太太,让二老只管歇息,他自个来就成。 柳榆经过堂屋的时候侧头往西屋看一眼,倾耳听西次屋的动静,待隐约听到布料的摩擦声,便知长生这会儿还没睡。 借着把银钱放回屋中的遮掩,柳榆轻轻推开两间房的隔门,径直走了进去。 “怎还没睡,是不是我们说话声太大吵醒了。” “没有,一直没睡着,这会儿你回来了,我也睡了。”长生的声音温柔清润,黑暗很好的掩藏了他脱口而出的羞囧。 “原来是担心我。”柳榆轻笑一声,原本有些疲惫的身体,瞬间又精神起来, 长生低低嗯一声,便催柳榆赶紧去把饭食做了,也能早些洗漱休息。 这会儿时辰着实已经不早,柳榆把屋子里的条凳搁置到靠墙的位置,确保长生夜里起夜不会绊倒后。 又交代两句明儿还要进山,让他在家有不方便的事叫阿爷阿奶,便抬步出去了。 外锅里的竹箅上还剩七八个杂粮窝窝,一碗红薯片汤,小半碗的辣椒糊糊。 柳榆把锅重新烧开,等饭菜热透,掀开锅盖闻到食欲味道的那一刻,他觉得他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所有的东西都吃下肚,身上也觉得暖洋洋的。 把热腾腾的馍锅水舀进盆里,洗过手脸后,再泡泡脚,双脚接触到微烫的热水,顿时舒服的浑身舒泰。 用过的碗筷都泡进锅里留着明天收拾,锁好灶房门,柳榆就回房睡觉了。 不知道是身体太过疲累,还是听说讨厌的人今儿倒了霉,柳榆沾上枕头,不多会儿就沉入梦乡。 仿佛刚闭上眼睛,鸡鸣声就响起。 柳榆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窗棂外一片漆黑,翻个身,又睡了过来。 “榆哥儿,快些起来,你大伯三叔都家里等着了。”年氏轻敲几下门,生意带着急切。 柳榆听到阿奶说人都等在家里,忙不迭下床穿衣,不过片刻工夫便收拾妥当。 想着大伯也在,为免大伯等太久发飙,柳榆把枕头旁的一双手套揣入怀中,便匆忙跑了出去。 深秋的夜里霜露其降,几人披着晨光,踏着湿漉漉的枯黄野草,一路就往生长长生果的所在处,直奔而去。 到的第一件事,柳山便拉着柳榆,再拿着小铁锹开始搜寻野鸡活动的痕迹,希望这次上山除了摘够长生果,顺带再把野山鸡拿下。 好尽早的把换取大师傅的方子费用给结清。 如此他们也就能早日试做板栗酥饼了。 第50章 背后闲话 两人先是在上次捉到野鸡的灌木丛那儿逡巡一遍。 最后都柳榆否了,这离长生果树有些近,野鸡害怕人,必然不敢来。 上次柳山捉到的那只野鸡,就是趁着他们不在时,吃的诱饵。 “那边吧,那边的草有压断的痕迹。”柳榆指着较远的一片枯黄草丛。 两人带着小铁锹,一路走,一路企图找更多野鸡在这处做窝的痕迹。 捏着手里的几根鸡毛,两人对在这这处压陷阱有了信心。 两人最后选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柳榆拿过柳山手里的小铁锹,开始一铲一铲挖土。 直挖了四个陷阱才停手。 这期间,柳山又找来布置陷阱的细树枝,野鸡满打满算也就三五七斤的样子,两人把树枝摆放的颇是稀疏,又扯开野草覆在上面。 确保打眼一看和周围没甚大的不同,柳山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筒,把竹筒里的麦粒,还有搅拌好的麦麸,均匀的洒在几个陷阱上面。 “成了,站在就等着哪只贪吃鸡上钩了。”柳山拍拍手,眼神期待。 弄完这些,两人就没管了,今儿大伯也上山来了,为免大伯骂人躲懒磨洋工,柳榆和柳山带着小铁锹,也回到长生果树下,开始一起拾捡长生果。 两人拿铁锹回来的时候,柳茂林看了他俩一眼,却并没说什么。 柳榆和柳山轻松口气,柳榆也就罢了,干活从来不打马虎眼。 倒是平常干活有些小动作的柳山,那是一点不敢懈怠,撒泡尿都提心吊胆,生气的大伯说自己懒人上磨屎尿多。 今儿多一个柳茂林干活,进度大大提前,早早的几人带来的麻袋都装了剥过壳的长生果。 “这里板栗恁多,咱们要么把板栗球打下来,明儿就能直接过来捡板栗了。”柳茂林提议。 “大伯,这儿太远了,咱们明儿就去艾林子那处吧。”柳山支支吾吾道。 艾林子就是他们上次打板栗的地方,那里除了有二十余棵板栗树,更多的就是生长茂密的艾草了。 村里人说起那处,多少用艾林子指代。 “还是从这里打吧,那儿离村里近,咱们这打的不少,都打完了,那些腿脚不好的老年人又得去更远的地方找了。”柳茂林皱着眉,略微思索后,就做了决定。 柳榆无可无不可,他们打的确实不少,裴澜要十口袋板栗,几人想到村里腿脚不大方便的老人,也都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柳榆拿起竹竿,往不远处的一小片板栗树那儿走去,这处足足有七颗板栗树。 因为离村子远,还没被人发现,此时枝头上挂的板栗树颇是繁密,半露不露藏在枝叶里。 柳榆找好位置,对准枝头就是一杆子打下去,板栗球啪啪落下来。 只把七棵板栗树都打完,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板栗球,觉得差不多了,柳榆才停手。 几人随便吃点干粮喝口水垫垫,就腰背肩扛往山下走去。 临走前,柳山还特意跑到陷阱那里去瞅一眼,陷阱坑完好无损,麦粒和麦麸球也好端端在原处,并没有野鸡上当。 对着陷阱祈祷一番后,柳山就回了大部队。 几人走到竹林那处时,霞光西垂,天边一片绚丽的云彩,很是壮丽。 有在竹林里压秋笋的妇人夫郎见几人从山上弄这许多的东西,都不由好奇打听。 村里人大家各人什么脾性,相处这许多年也了解的清楚,只管对着柳茂林问个不停。 柳茂林人虽然固执,但让他现编出一套糊弄人的话,也着实有些为难他。 见大伯讪讪的同妇人夫郎们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柳榆扛着东西上前一步:“从山上打了些长生果,婶子阿叔们喜欢喜欢便拿一些尝尝。” 说罢,柳榆便示意其余人先走,把肩上扛的长生果往地下一放,便从自个身上背的背篓里抓出几把长生果分与众人。 几人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看,这怎么看都是小一些的核桃,做什么起这么个精怪名儿,莫不是取的明儿稀奇吉利些,卖的价格也高些。 几人毕竟不是大嘴瓢,没好意思直接问人家生意,只配合着旁敲侧击询问。 “这么个稀罕东西,咱们也是头一回见,这怕不得卖个五六文一斤吧。”一个妇人掂量着手中的小核桃,语气试探。 “看婶子说的,若真有这么好的价格就好了。” “一文一斤都卖不出去,可巧那天遇见个家里有钱的小哥儿,见我捏着玩呢,便使我给他捏碎,这才折腾出一点辛苦钱。” 柳榆说着,把妇人手里的三四个长生果一把捏碎,再把自个手掌摊开:“那次运了几麻袋这东西到下乌嘴,都是我这么一个个捏碎的,这才没亏了借牛车的银钱。” 妇人夫郎们看的咋舌,听的唏嘘,待自个使力上手一捏,手里的果子纹丝不动,不由有些讪讪。 “这银钱还真挣的不容易。” “没办法,家里耗费银钱的地方大,不想法子多挣些钱,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婶子阿叔们且忙着,我这便走了。” 柳榆冲几人道别后头也不回走了。 虽然这几日在村里时间不多,想也知道村里人对他们家的生意应是多有揣测,与其藏着掖着弄得仿佛他家从山里挣了多少银钱,不如摆在明面上。 这份银钱他挣得坦坦荡荡,也并不轻松,有想效仿的只管来。 待柳榆走后,几个妇人夫郎就叽叽喳喳谈论开了。 先是对着手里握着碎长生果的妇人一阵感慨,接着各人又开始使劲捏自个手里的长生果,吭哧吭哧的手指按压的生疼,果子的外壳照旧一动不动后,几人都有些泄气。 “哎,你们说,榆哥儿怎生恁大的力气,早知力气还能这么用我就把他说给我娘家侄子了。” “只我嫂子脾气强横,那时怕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打,今儿看榆哥儿说话做事,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 有那知道她娘家情况的夫郎忙拆台:“快拉倒吧,说的好似你开口榆哥儿就应一样,你侄儿弱的瘟鸡一样,人榆哥儿比一般的汉子还高壮些,能看得上眼。” “快别吵了,我前儿听大嘴瓢说,人家榆哥儿要招赘呢,你们谁家舍得把小子入赘。”好好的挖个笋子都不消停,有那省事的妇人忙拿话岔开,生怕这两人在竹林里干起杖来。 果然,自家侄儿被人议论是瘟鸡,妇人脸色一变就要开骂,这会儿听到柳榆要招赘,不由也看向开口的妇人:“果真榆哥儿要招赘!” “那还能有假,大嘴瓢亲耳听到的,柳雁他娘和柳繁他娘已经在张罗成亲的喜被,只不知这上门赘婿是谁家的小子。” “管他谁家的,反正我家侄儿是不会上门的。”妇人面上一丝嘚瑟。 切! 妇人夫郎们心里都有些不屑,你便是想上门,也要人家看得上呐! 真以为人家招上门赘婿的都不挑拣,是个两条腿的男人都能拉去拜堂呐! 做什么美梦! 第51章 好夫婿千金难买 柳榆刚回到家,便见几人投过来的关切目光,摇头冲他们表示无事。 “今儿任盼那娘们在村里来来回回骂了一天,你们若是再回来早些就能看到现场了。” 年氏今儿被迫听一天粗俗秽语,脸上便不怎么好。 “这不是她侄子投的吗,有这闲工夫倒是出去找人啊!”柳山诧异。 “何大用请他们同族的亲眷帮着一起出去找了,他们家鲜哥儿都跟着跑出去找人了,偏这娘们只一个劲在村里骂人。” “走一片宅子在那骂上半天,到咱们这的时候,我和河生他娘赶都赶不走,直到我说我要回家烧锅热油,帮她炸这该死的贼人,这才灰溜溜跑了。” 众人听罢不由面面相觑,很是不解,她这不明摆着清楚是谁偷了她的钱吗,做什么搞这出。 老太太的面上倒是泛起得意:“这招好使,明儿她还来满口喷粪,我就还用这招。” 年氏说完,便开始往外赶人:“行了,都家去吃饭吧。 许是觉得自个话太生硬,又补了两句:“吃完了早些歇歇,这一天可没少累。” 几人都知老太太的脾气,且谁家饭食都是有数的,这么一大帮人确实不好留饭,柳茂林便带着兄弟子侄一起走了。 人都走后,老太太便开始摆饭,这会儿天还尚算明亮,索性就在院子里吃,还省了灯油。 长生如今已经能慢慢拄着拐杖行走,柳榆从缸里舀洗脸水的时候发现水不太多了,便记下待会儿吃过晚饭,再去溪边打几桶回来。 洗过手脸,又给长生拧一条帕子擦手,几人就落座吃饭。 晚食简单,除了长生有一碗蒸蛋和两个发面饼子外,其余人都吃的杂粮窝窝和红薯片汤,配菜就是一碟切的稀碎的小咸菜,一碗和着杂粮窝窝一起蒸的辣椒糊糊。 杂粮窝窝蘸着辣椒糊糊,柳榆吃的十分香甜,正美美吃着呢,面前突然多了一块白面饼子。 长生把小竹盘里的两个发面饼子一分为四,他自个留一块,其余三块分给柳福生,年氏,还有柳榆。 “阿爷阿奶,往后你们吃啥,我也一样就成,这几日我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 长生见几人都看向自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挺直脊背眼神坚定的看着年氏,把话说完。 “真的,那更不能吃的随意,正养身体的时候缺了断了,往后再想养回来,得费更大的劲。” 年氏心里也高兴,自个和老头子一天天看去,长生身体好,往后自家孙儿肩上也能轻些。 “阿奶,我,我真的不用………我觉得我已经好了。”长生听老太太拒绝,忙忙开口。 这些日子以来,他吃的的细粮饭,猪肉骨汤隔三差二年氏都会整治出来,至于鸡蛋羹那更是日日不断。 这段时日可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安逸,最暖心的了,只是他每日吃着细粮肉汤,看着阿爷阿奶仍旧省俭着吃用,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原本香甜的饭食也难以下咽。 年氏见他如此,便看身边坐着的老头子一眼,两人心中微暖,长生知恩感恩,并不一味索取,对于招赘一事更让两人放下心。 比起焦虑自家孙儿招不到夫婿,他们更怕的是识人不明弄进来个有外心的白眼狼,长生如今看着确实不错。 只除了身体稍弱,腿脚现在略不便。 老太太含笑看着长生,身体弱能养回来,腿脚也能向回来,一个人的好心性确是千金难买的。 “阿奶,往后再做饭,你蒸鸡蛋羹的时候,多蒸一海碗,你和阿爷也能补补身体。”这话柳榆早就想说了,奈何前段时间银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他知阿奶必定不依,也就没多费唇舌。 年氏还想拒绝,转而一想家里的鸡蛋也不费什么银钱,且自家阿榆也能一起补补身子,便点头同意。 至于长生分给几人的白面饼子,几人也都没有拒绝,一家人没那么外道,且他们吃下,长生也能安心。 吃过饭,年氏刷锅煮猪食,趁着这会儿天还没黑透,就榆提着两只木桶,便出了院门去溪边打水。 离他们家不远的山脚下有一个清澈的溪池,细细的溪流从山上蜿蜒而下,汇聚到这一汪清池里。 翠峰山上泉眼很多,他们村的村民靠近自家的山脚都修有溪池。 这处溪池就是住在这处的几户人家一起修的,溪池修的有半人多深,碎石沙砾铺底,水质清冽,山泉水十分清甜。 足足打了八九桶水,才把将要见底的水缸灌满。 “缸里的水再用完后,别急着灌水,把缸底仔细清一遍。”年氏一边把沥干水的碗收起来罩好,一边交代柳榆。 “嗯,知道了。” “洗漱好后,晚上早些睡,听你大伯说明儿还要早起。”年氏往锅里兑水,喊柳榆添两把柴,烧热后,这就是今儿一家四口的洗漱水了。 连日来的忙碌,让几人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二日鸡叫三遍后。 柳榆也穿衣起床,简单做了早饭吃过,正收拾好进山用到的口袋、背篓、绳子,又往背篓里放几个包好的杂粮窝窝,柳茂林便和柳茂叶带着柳繁等人上门了。 “伯娘,三婶,大嫂,你们怎也来了。” “人多好干活,裴家的小少爷要的板栗可不少,咱们多去些人,也能多背些板栗下山。”徐红道。 “二嫂一人能看住仨孩子吗。”绿丫和棋哥儿都是乖巧孩子,照看起来省心省力,狗蛋这就是个小霸王,赵甜玉又有身孕,冲撞了可怎么好。 当着三叔一家的面,这话柳榆也不好说。 “应该能吧!”这下徐红也有些迟疑了,狗蛋是个调皮的,在家里独惯了,甜玉未必能压的住他,不是自家孩子,管教起来轻不得重不得。 “二嫂怀着孕呢,一人带三个孩子也吃力,大哥,你把狗蛋带来我家,让阿爷阿奶带一天。”狗蛋调皮,年氏向来不惯着他,只要来老宅混闹,年氏就是一顿胖揍。 年氏的宗旨就是,在自个家里上房揭瓦她管不着,就是不能在老宅嚯嚯,所以狗蛋一向惧怕年氏,也很少来老宅。 第52章 野兔出没 柳繁知道自个儿子闹腾,也怕冲撞到赵甜玉,闻言二话不说就去大伯家把狗蛋揪来。 不多会儿,狗蛋的嚎哭声就传来了过来。 陈金妹看着哭的一脸眼泪鼻涕的儿子,心疼的上前几步揽过狗蛋,从怀里抽出帕子,边擦边道:”这是怎么了,弄的这么埋汰。” 擦完便把眼睛看向柳繁。 “你问问他自个,我去的时候这小子正抢绿丫和棋哥儿的零嘴,还推搡人。”柳繁提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要吃麻叶,我也要吃麻叶。”狗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陈金妹给狗蛋擦眼泪的手就是一顿,不过什么也没说,继续擦狗蛋越来越多的眼泪和鼻涕泡泡。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送你去大奶奶家怎么教你的,绿丫妹妹和棋哥儿小你许多,你自个还说要带她俩一起玩,结果出这幺蛾子。” “我要吃麻叶,我要吃麻叶………”狗蛋反反复复就这么两句话,可见赵甜玉炸的麻叶着实好吃。 众人被狗蛋闹的都有些头大,徐红在头大之余还有些尴尬,毕竟孩子是从他们家哭着出来的。 想想自个儿媳平日的为人,徐红上前几步,摸摸狗蛋的头:“告诉大奶奶,婶婶给你麻叶了吗。” 陈金妹要说什么,被徐红止住,只听狗蛋抽抽搭搭道:“婶婶给我了,比绿丫妹妹和棋哥儿的都多些。” “那你做什么还要抢绿丫和棋哥儿的。”谁家孩子谁心疼,如果不是碍于老三一家都在,她现在也想上手收拾一番狗蛋。 “麻叶太好吃了,狗蛋还想吃。”狗蛋说完又开始新一轮的嚎哭:“我要吃麻叶,我要吃麻叶。” 徐红问清楚来龙去脉,见不是自家失礼在前,也就不管狗蛋了,扭头看向陈金妹:“小孩子家家的贪嘴,原是寻常,侄媳妇莫要生气。” “这孩子原也不这样,这一年越发不省事,等我们从山上回来,再带他和绿丫棋哥儿道歉。” 陈金妹尴尬之余又有些羞恼,原以为是赵甜玉小气,舍不得分麻叶与自家孩子,没想过这小子吃不足,自个吃完还抢别人的。 此刻心里也埋怨狗蛋丢自己的脸。 一旁听完全场的齐春花深觉丢脸,见狗蛋还扯着嗓子哭嚎,一把扯过一旁掉落的树枝,上前两步,揪起狗蛋的衣服,对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 “行了,行了,都赶紧上山吧,狗蛋就交给我了。” 年氏拉过被揍一顿后,哭的打嗝的狗蛋,这狗蛋这会儿眼泪鼻涕糊一脸,着实埋汰。 拿过陈金妹手里的帕子就往狗蛋脸上擦,一通唏哩呼噜的揉擦后,狗蛋的鼻尖和眼圈俱都红红,眼睛里也含着一包要掉不掉的眼泪,好像被欺负狠了的小狗。 “咱们狗蛋是个乖孩子,干了坏事从不说谎,这点就比许多大人强。”年氏见狗蛋这倒霉可怜模样,也不忍再打击狗蛋。 “嗯,谢谢太奶,狗,狗蛋,狗蛋是乖孩子,不,不是乖孩子,哇………” 这怎么又哭了,年氏有些头疼,这孩子眼水也太多了吧,摸摸手里湿透的帕子,年氏打发走一众人,便领着狗蛋进灶房找点能吃的。 估摸着也就吃食能堵住这孩子张开的嘴了。 众人一路上山,一路听齐春花骂狗蛋,最后骂八辈祖宗的时候,柳茂林和柳茂叶都侧目看过来。 齐春花沉浸在自己的气愤里,一直念叨狗蛋不能这么惯下去了,得好好管教了。 听着齐春花喋喋不休的声音,几人终于到得长着板栗树的地方。 一到地儿,柳山便叫上柳榆去昨儿挖陷阱的地方看看。 柳榆看着一路眉眼间的期待都藏不住的柳山,也在心里祈求可千万莫要落空。 “咯,咯咯,咯咯咯……” “逮到了,陷阱里有野鸡。” 两人还没走到陷阱那里,就听到一阵咯咯声,柳山拔腿就往陷阱那里跑,柳榆也很是高兴,也忙快步追上去。 “哇,有三只野鸡!”柳山把四个陷阱坑所在的地方都跑一圈,大喜之下叫道。 柳榆也松口气,这样的话,就不用再费时间上山逮野鸡了,今儿把板栗收拾妥当,过夜就能动身把东西拉去下乌嘴。 柳榆绕着几个陷阱看了一遍,那处没有陷落野鸡的陷阱也被破坏了,只是那只野鸡机警,大概刚一踩上去就扑腾着飞了。 把这处破坏掉的陷阱重新复原,柳榆见柳山已经捞出一只扑腾挣扎的野鸡,忙上前接过开始绑腿。 三只野鸡,两只公鸡,一只母鸡,分量都不小。 两人两两绑好鸡腿,防止它逃脱,又重新把陷阱覆好枝叶麦粒。 “以后每次进山都能提回去两只野鸡就好啦。”拎着野鸡的柳山乐滋滋期盼道。 “想得美,多来几次,野鸡逮惊了,就没这么容易了。” 柳榆轻笑一声,开始泼冷水。 “那我不贪心,十天半月能逮着一次也好。”柳山放低期待。 两人一行走,一行说,喜气洋洋的走到板栗树旁。 正在踩板栗球的众人见俩人还真用陷阱逮到野鸡,而且一逮就是仨,俱都开心非常。 “这事儿顺的,是个好兆头,来年呐定当事事顺心。”徐红笑眯眯道,这捉只野鸡都是公的多,甜玉肚子里的定也是个男胎。 “哎吆,这可真不小,让我掂掂。”齐春花乐不可支,裴家小哥儿酒楼的大师傅只要两只野鸡,剩下那一只她怎么也能尝口肉。 齐春花一只只掂量完,让柳山小心放好,莫要给它们跑了。 许是因着一上山有了这个开门红,接下来众人都卯足劲干活,没一个磨洋工的。 捡板栗球,剥板栗球,大家都干的热火朝天。 有戴上厚手套拿手剥开的,也有用脚踩着分开刺球的,大家伙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时间过的飞快。 午时的时候大家聚到一起,吃着各自带的干粮,真正的干粮,几人带的都是今早上特意多捏的杂粮饼。 “阿雁,去来时的溪边给我打筒水。” 柳茂林从一旁的枯草上拿起一个竹筒,递给柳雁。 “大伯,我带的也有水,喝我的吧。”柳榆把自个的竹筒找出来,一晃之下,发现原本满满的一竹筒水全没了。 柳榆看着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柳山,就知是被这家伙偷喝了。 “阿雁,我同你一起去吧。”柳山拍拍手,问谁还要溪水,他好一起打了去。 柳雁无奈,接过老爹递来的竹筒,便和柳山一前一后去溪边。 “二哥,三哥,咱们一起去吧。”忙活这么半日,柳榆也想走动一下松快松快。 溪边离这处不算远,几人拿着竹筒,便听着柳山侃大山,边往溪边去。 “哇,榆哥儿,你看那边是什么。”柳雁一把扯住柳榆,示意他往右前方灌木丛那里看。 “兔子,是野兔。”柳榆还在瞄方位呢,柳山顿时惊喜叫道。 第53章 满载而归 几乎在柳山的声音落下后,柳榆也看到那只兀自在灌木丛里啃草啃的正欢的灰色野兔。 “嘘…小点声……” 柳榆往脚下扫视一圈,见也没有木棍之类的东西,便只能捡起地上散落的几颗石子。 “那边,那边还有一只。”柳山揪住柳榆的衣袖,激动的声音发抖。 柳榆凝神一看,见茂密的草丛里果然还有一只同色的野兔,它要警觉的多,一直趴那儿盯着几人。 仿佛只要他们一动,它立刻就能飞奔跑路。 这会儿叫柳茂林几人过来帮忙有些不现实,声音太大又怕把野兔惊走。 几人屏息凝神,和野兔比着耐力。 许是觉得他们没有伤害力,草丛里的那只野兔在僵持一会儿后,也开始慢慢放松警惕,低下头慢慢挑着鲜嫩的青草啃食。 正在柳榆几人松一口气准备商量对策的时候,两只野兔倏地弹跳出去,向一旁的树林急奔而去。 柳榆反应过来,忙追上去,两只野兔跑的甚快,眼看就要从树林转进另一片灌木丛,柳榆捏紧手里的石子,使力对准野兔那么一掷。 当先打头的野兔瞬间栽倒,柳榆并不去看被他打中的野兔,对着稍后一只就要进入灌木丛的野兔,又用力掷出手中的石子。 灰色野兔奔跑的步伐戛然而止,倒在距离灌木丛一步之外。 “哇,榆哥儿,你可真厉害,这准头。”柳州和柳雁从后面追过来,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两只野兔。 两人忙跑过去把野兔提起来,佩服的冲柳榆竖起拇指。 “许是以前水漂打多了。”柳榆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两发两中。 看着柳山和柳雁手里的野兔,也不禁开心的笑了起来。 三人去溪边打个水,耗费这么久时间,柳茂林等的略有火气,正要亲自去看看这几人搞什么名堂。 就见三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过来。 柳茂林正要开骂,突然瞥见柳山柳雁二人手里的野兔,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你们这哪里逮的兔子,这时节的兔子惊着呢,可不好打。” 柳茂林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便朝过来的柳山柳雁伸出手来。 柳雁正要开口,被柳山抢了先,一阵噼里啪啦的绘声绘色讲述后,几人看向柳榆的目光也带着不可置信。 “行啊,榆哥儿,真有你的,改明儿也教教大哥怎么打兔子。”柳繁一拍柳榆的肩膀,乐道。 “咳,咳咳!”柳茂林轻咳两声,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清了清嗓子道:“阿繁呐!以后别榆哥儿叫来叫去了,阿榆以后承继你们二伯的门楣和香火,那就同你和山子还有阿雁一样,都是能顶门立户的,以后称呼上就都改了。” 见柳茂林如此郑重。 柳繁几人忙把脸上的嘻哈之色掩去,同样郑重应下。 柳榆心里微动,看向大伯,脸上满是坚定:“大伯放心,我定会把日子越过越好,让阿爷阿奶跟着我享福,让我爹娘九泉之下也能放心。” “好好,记得你今儿说的话,以后有啥事决不了的,来和大伯商量。”柳茂林看着这个比自个还要高许多的侄儿,心里也涌起一阵骄傲。 “呵呵,还有三叔。”柳茂叶也乐呵呵表态。 徐红和齐春花见自家男人笑的开怀,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柳榆虽不是她们亲生的,也总归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见他如今也要扛家立户。 骄傲之余也有些心疼。 裴澜要十口袋板栗,几人不停歇忙到傍晚,七棵数上的板栗球打的一个不剩,才算是凑够。 上山容易下山难,柳榆一人扛两袋板栗,柳茂叶和刘茂林挑重的每人扛一袋,柳繁三兄弟也各扛一袋,徐红和齐春花还有陈金妹则把另外三袋板栗分装到背上来的六个背篓里。 三人一半背后背着,一半前面挂着,才觉容易走路些。 三只野鸡和两只野兔也全部放进一个背篓里,别人能把自个肩膀上的板栗扛下山就是不拖后腿了。 实在没有余力再背这几只野物。 最后还是柳榆接过手,背在自己身后。 “你行不行,不行咱们明儿再来一趟,晚一天送去下乌嘴。”柳茂林看着快要被这些家伙事给淹没的侄儿,心肝乱颤。 “我可以的,大伯,再来这么多也不是问题,就是没处挂。”时间已经不早,就这回去天一准黑透,柳榆不想同大伯墨迹,索性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柳榆的步子既快又稳,身形也不见摇晃,柳茂林见他不是强撑,心里松口气之余又不免感慨自己果然老了。 年轻时候扛一麻袋粮食都脸不红气不喘的他,今儿背这么一麻袋板栗,便有些稍感吃力。 一行人走走停停又歇歇,离竹林还有一段山路的时候天就黑了下来。 山林里树影重重,黑暗的笼罩下,哪怕是踩断一根树枝都让人心惊肉跳。 男人们还好,偶尔也会抹黑上山下山,女人们就不行了,仿佛心跳都在嗓子眼,生怕从小道两旁的杂草丛里串出个什么出来。 这么想七想八的,直到脚踏上熟悉的山路,几人的心才算落到实处。 穿过竹林拐个弯就到家了,一行人也没再休息,照旧是柳榆打头,柳茂林断后,柳繁和柳山挑些有趣的事儿大声谈论,壮壮胆气。 终于走出竹林,看见小院里那一灯如豆的灯火,徐红几个妇人才突觉腿脚酸软,肩背疼痛。 “阿榆,今儿怎回来的这么晚。”老太太等在篱笆院墙外,见有人影行来,忙急急迎上去。 “嗯,十口袋板栗,费的时间长了些。”柳榆并不停步,径直走回院里,把肩上的东西卸下来,又忙出去卸徐红肩背上挂的背篓。 “没几步路了,去帮你大嫂子把背篓卸下来,这一路累坏她了。” 她和齐春花总归是干过这些苦活累活的,倒是陈金妹这一路并没叫累要求歇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各人背上的东西都卸下,年氏忙喊人洗手吃饭。 “今儿就这里吃吧,杂粮窝窝头,红薯片汤管够,别嫌饭食磕碜。” 陈金妹一到院中就先找狗蛋,见狗蛋正端着个碗吃着什么,灯光下手脸也干干净净,才放下心来,也有了说话的心情。 “这一路累的,正想着喝碗红薯茶呢,阿奶可是省了我们回去开火了。” “你们留下吃饭吧,想来甜玉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家吃吧。”徐红婉拒,看着柳茂林,准备随时离开。 “你和阿雁回吧,我今儿在这儿吃。”柳茂林挥挥手,示意徐红先回。 徐红也不管他,和柳福生年氏道别后,就带着柳雁走了。 “咯,咯咯,咯咯咯……” 这三只野鸡一路上不知是惦着了,还是怎么了,一路上倒安静的很,这会儿倒开始咯咯叫着找起存在感。 “呀!今儿逮到野鸡了。”年氏上前一步,扒着背篓,满是惊喜。 “三只野鸡呐,还是两只野兔。”柳山得意洋洋,好像都是他亲手打的一样。 “阿奶,除去送大师傅的两只野鸡,咱们还剩一只野鸡,两只野兔,也能打打牙祭了。”柳山喝着红薯片汤,咂摸着嘴。 “嗯,这几只野物明日都送与大师傅吧。”年氏沉吟一会儿,开口道。 “咱们想吃以后再捉便是,野兔山里多的很,你们仔细找总能逮得到。”老太太不管柳山的哀嚎一锤定音。 第54章 下乌嘴送山货 到嘴的兔肉飞了,柳山顿时觉得手里的饭食都不香了。 他又没胆和阿奶叫板,便有些闷闷不乐。 “人家大师傅把自己的吃饭本领都教给我们用,这么两只野物你还心疼呐!”见孙子这么副样子,年氏气不打一处,上手就对着柳山的脑门就是两个手枣。 “哪有,哪有,阿奶你可冤枉我了,我是觉得那兔毛不错,觉得给阿奶做鞋子正好,心疼兔毛呢。”柳山扯开话题。 “这有啥心疼的,人家大师傅喜欢吃野物,又不稀罕皮子,待会儿你把兔皮揭下来,明儿让你阿爷鞣制。” 年氏想着冬日就要有双暖和的兔毛棉鞋,脸上也笑开了花。 柳山苦着一张脸应是,没想到兔子肉没吃到嘴里,反又给自个找了扒兔皮的伙计。 但大伯老爹面前,他也不敢表示不愿。 吃过饭,刘茂林便和柳茂叶把这两日摘的长生果并板栗一并归置好。 柳山拿着绳子和磨好的刀,拎起兔子挂在门鼻上,着手剥皮。 柳福生则去黄老三家和村长家借牛,这么多东西,一趟可拉不完,索性多借一头牛,一起上路也省的再跑一趟。 “那袋绿色布条扎口的是炒制好的,我听说你们还答应搁杂货铺寄卖一些,今儿和你们阿爷炒了一口袋。” 长生果也摘的不少,炒制完一口袋,余下的也足够给裴家小哥儿。 柳茂林听见,忙把扎着绿布条的口袋单独放一起,明儿放到最上面,到了下乌嘴直接就能送到杂货铺。 东西都收拾妥当,几人又约定明儿出发的时辰,柳茂林便和柳茂叶一同告辞回去。 狗蛋听说要回家,还有些不乐意,最后哒哒哒跑到年氏面前,扬起小脸问道:“太奶,我明儿还能来玩吗,你还给狗蛋咋好吃的糖糕吗。” “行,明儿来玩让你阿奶给你装一斤精面过来,太奶出红糖给你炸糖糕吃。” 这小子还真是有奶便是娘,就这么几个糖糕,就想着不走了。 年氏同情看着儿媳妇和孙媳妇。 狗蛋听到明儿还有糖糕吃,便蹦蹦跳跳找上齐春花,开始磨缠要精面。 ………………… 二日鸡鸣一声,柳榆就从睡梦中醒来。 忙穿衣下床,洗漱梳发,照例绑了根额带遮挡眉心的红莲印记,柳榆听隔壁传来掀被下床的声音。 忙举步走了进去。 黑暗里,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走了,你歇着吧。” “把这个围脖带上,夜里风冷。”长生见柳榆转身就走,忙从枕边抽出一条围巾,递了过去。 隔间映过来的光亮只模糊显露出一个轮廓。 柳榆伸手接过,触手柔软。 “这是你的一件旧衣改的,那衣服洗的泛灰,不结实了。” 听阿奶说那是柳榆十二岁生辰时制的一件新衣,粗棉布料的一件衣裳,穿的爱惜,没有一丁点布丁。 许是下水的次数多,布丝有些不那么结实了,做鞋底鞋面有些糟蹋,做棉衣的里子又有些不够结实。 思索一番,长生便缝制了一条围巾。 柳榆出门在外的时候多,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围着围巾,身上的热乎气也没那么容易从脖子里跑出去。 围上围巾,柳榆冲长生笑的开心:“很暖和。” 想了想又道:“今儿狗蛋要是来家玩,他若不乖,你只管告诉我,等我回来收拾他。” “快去吧,他一个孩子,便是调皮也有限,且还有阿爷阿奶呢。”长生有些无语,这人真把他当三岁小孩不成,还要担心他被个七岁的孩子欺负。 被催出门的柳榆回身望一眼自个亲手关上的隔间门,有些讪讪的摸摸鼻子。 两辆板车都套好了牛,这次去下乌嘴,柳茂林也跟着一起,加上柳茂叶和柳榆四人,一行六人俱都是壮年人,再点上两根火把,便浩浩荡荡的出去了。 夜里出发,依旧差不多隅中时分到下乌嘴,车上带的货物绝大部分是送与裴澜和大师傅的。 几人赶着牛车也不耽搁,直奔徐老板的杂货铺。 一番寒暄后,徐老板拿出个册子,一一念着谁人要多少斤长生果,柳茂叶和柳繁把各人要的长生果一一称好。 每称好一份,徐老板便把对应的银钱交与柳繁。 柳榆再把称好的长生果捏碎一半,重新捆扎好。 几人直忙活小半个时辰才都弄完,最后还余五六斤,柳茂叶心里略微掂量一下,剩下的这几斤便都送与徐老板了。 徐老板忙去柜台后拿银钱,柳茂叶几人已经走出杂货铺,冲徐老板拱手作别。 “那行,兄弟就领了,改日再来我们镇子,过来我们小店歇歇脚,喝一杯薄茶。”徐老板捏着银钱,追出门的时候,柳榆几人已经走出好远。 “回吧,不值什么,改日再上门叨扰。”柳茂叶回身冲徐老板挥手。 去端月酒楼的路上,柳茂林时不时打量柳榆几眼,眼里带着复杂,每看一眼,再叹一口气。 柳榆被弄的有些不知所踪,原想装作没看见,让大伯对着叹两口就完了,只这一路没完没了了。 “大伯,可是我有哪里不妥。”柳榆疑惑看向柳茂林。 “你很能干争气,这钱挣得这般辛苦,手没事吧。”说罢又不满看柳茂叶和柳雁一眼。 柳茂林这一眼结合方才大哥说的话,柳茂叶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觉得他们分钱的时候拿的多了。 柳茂叶顿觉冤枉,这钱是老娘做主分的,只是这事儿柳茂林没有挑明说,他又不好分辨,喉咙里如同卡了根刺,咽不了吐不出,别提多难受。 “大伯说这个呀,我手挺好的,我捏这个就像你们捏香天泡一样轻巧。”柳榆见大伯是为着这个,心里松一口气之余,又满不在乎的冲柳茂林摊开手。 香天泡是地里长出的一种野果子,秋日随着庄稼成熟,黄色的泡泡外壳一捏就破,露出里面香甜的黄色果子,不管是香天泡外面的泡泡壳,还是香甜泡本身都是一捏就碎,并不费手。 柳茂林见柳榆的手粗糙归粗糙,却无一点伤痕,心里也舒口气。 柳茂叶见大哥的脸色和缓下来,心里也松快几分。 “到了。”柳榆忙提醒当先打头牵着牛的刘茂林,让他把牛车赶进小巷,他们这几个人加上带的货物,往正门那里一停,能把正堂门堵一半。 第55章 相赠板栗酥 几人转到后门,后院倒是有几个妇人围着水井在洗菜刷碗碟。 其中一个妇人见过柳家众人,见是柳繁,一甩手上的水珠,往腰间系着的围裙上顺手一擦,就去通报少东家。 少倾。 裴澜和妇人一同从一墙之隔的月亮门那里出来,把众人迎进后院的厢房。 众人各自落座,裴澜让妇人上茶,便瞅一旁一脸拘谨端坐的柳茂林。 “这是我大伯。”柳榆忙为裴澜介绍。 一阵寒暄后,柳榆把带来的各种货物一一分说明白。 “除了三只活的野鸡,还有两只野兔,野兔是被我拿石头砸死的,皮子咱们已经剥了,兔肉也拿盐略微腌过,大师傅若不嫌弃粗露,这便一起拿下来。” 他们这次上山打的板栗足足有十袋,大师傅要三百斤长生果只多不少,野鸡三个,各家凑出的干菌菇足足有一口袋,另还有今春时晒的一些笋干,还有两只剥皮野兔。 柳榆不知道拿这些东西换取一张点心方子的使用资费,大师傅亏不亏,他们也做到他们最大的诚意了。 裴澜眼睛里跳动着笑意,柳家比他想象的更淳朴实诚,闻言便笑道:“野兔对于大师傅算是意外之喜,他只有乐的,哪里会嫌弃粗陋。” 柳茂林几人闻言,忙就要去卸车,裴澜也不拦着,指着靠着酒楼墙根的一间屋子,让几人先把东西放到那处,回头他再着人归置。 “你们远道而来,原不该劳烦你们动手的,只站在临近饭点,酒楼里的杂役们都腾不开手。”裴澜的脸上满是歉意。 柳茂林见这么个一身富贵气息的小东家如此谦逊多礼,更是不知如何应对,结结巴巴示意无事,忙就带着柳茂叶几人出去了。 东西都卸下放好,柳榆几人便同裴澜拱手告辞。 “这会儿正是饭点,说什么也不能现在就走,好歹用了饭食再走,不然岂不是我待客不周,那也太失礼了。” 裴澜说完话,便让洗菜的妇人去大厨房叫桌饭菜上来。 柳榆等人阻止不及,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饭菜上来间隙,裴澜颇感兴趣问他们抓野鸡逮兔子的趣事。 柳榆一板一眼的说着抓这两样东西的具体过程,柳山在一旁做补充,柳山的言辞却是有趣的多,抓野兔那里听着也更揪心些。 裴澜一边听柳山讲述,很快画面感就出来了,看向柳榆的眼里满是佩服。 “阿榆哥,你可真厉害,来年开春我若闲了,定会上门叨扰,到时咱们一起上山捉兔子。”裴澜兴致勃勃,对山里出没的各种野物满是好奇。 “成。”柳榆无奈看一眼说的兴起的柳山。 不多会儿,妇人就端着托盘进来。 裴澜忙起身:“你们先吃饭,走的时候让帮佣通知我一声。” 裴澜起身就走,饭菜一道道上来。 总共四荤两素,外加两大海碗米饭。 “菜已经上齐,诸如客人慢用。”妇人把盛米饭的小碗一一放好,便退了出去。 八仙桌上琳琳琅琅摆满了饭菜,柳榆拿着小碗一一用饭勺盛好米饭。 晶莹剔透圆润饱满的米饭堆在碗中,米香肉香纠缠着往鼻腔中席卷,令人食欲大开,口舌生津。 在柳茂林夹起一块油脂红亮的红烧肉后,各人齐齐动筷,往自己心仪的肉菜上夹去。 红烧肉酱香味厚,蒸鱼鲜甜味美,粉蒸肉肥瘦相宜,香煎鸡的姜香满口,另外两道炒时蔬清淡爽口。 几人大快朵颐,席间只闻筷勺碰触碗碟的声音,几人原本就饥肠辘辘,这会儿这么餐美食佳肴在前,就连话最多的柳山也顾不得说话。 菜过五味,几人都又添了一碗饭,看着桌上不剩多少的饭菜,摸摸好受许多的肚腹,才觉出几分不好意思。 他们这也吃的太干净了! 想归想,但下筷子的手却不迟疑,柳榆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到自个碗里,冲柳山得意扬眉。 “咳,咳咳!”柳茂林放下筷子,摸摸鼻子:“咱这吃的也太干净了,会不会失礼,人家该笑话了。” “咱们本来就是泥腿子,谁要笑话就笑话呗!人裴家开的是酒楼,裴少东家许和一般的俗人不同呢,许是我们吃的越干净人家越开心呢。”柳山十分光棍道。 柳茂林被他这篇歪理邪说绕的晕头转向,也懒得同他分辨,左右吃都吃了,现在再说也无益。 确实是谁要笑话便笑话。 一时吃过饭,众人放下碗筷,几人略微整理一下衣裳,柳榆便请帮佣帮忙递话给裴澜。 时辰已经不早,他们得赶着回家。 片刻工夫,裴澜就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几包捆扎好的油纸包。 “这是咱们酒楼的点心,上次你们吃过的板栗酥,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也做个样子。” 裴澜把红线捆扎的油纸包递给柳榆,笑道。 柳榆并没推辞,接过去后真诚冲裴澜道谢。 裴澜眼睛的消息更深两分,摆摆手:“不值什么,莫要放在心上,时辰不早,我就不想虚留你们了,有空还过来玩。” 最后一句是对着柳榆说的,他至今都还清楚的记得槐树下,俊郎高挺的少年郎,眼神坚定的把核桃一颗颗捏碎。 虽然穿着粗布旧衣,但那份从容镇定,坚定坚毅的神情,却是他在任何一个他遇见的人身上从没有见过的。 这是他向往且想拥有的心性,任何艰难困苦都踏碎脚下。 他没有这么勇敢无畏,有这么一个勇敢无畏的朋友也是好的,泄气沮丧时想一想若是他的阿榆哥遇到这样事,会怎么做。 好似就有了无穷的力量。 柳榆拎着糕点,同裴澜作别,完全不知道面前犹带稚气的小哥儿,内心也正慢慢强大起来。 两只大黄牛也被喂饱了草料,被伙计牵出来时,还打了两个响鼻。 几人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赶上西沉的太阳。 火把点亮,几人看着车上的糕点,心里俱都十分欢喜。 他们终于可以着手开始试做板栗酥了。 第56章 蒙面劫匪 几人正畅想着板栗酥受十里八乡人家欢迎的美妙场景,突地,一个蒙面汉子猛的从一旁的草丛中跳出来。 一把持住当先打头的柳雁,疾声厉斥:“都退后,把牛绳抛过来,不然我把他杀了。” 说着,一把磨的噌亮的刀便横在柳榆脖颈处。 “阿雁!”柳茂林失声惊叫,目眦欲裂。 “退后,牛绳抛过来,快点!”蒙面汉子略微摇晃两下,见几人欲上前,情绪更是激烈:“我说快点,把牛绳抛过来。” 柳榆见他喊叫的同时,手上也胡乱晃动,那刀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不禁倒吸一口气,生怕他一个错手,伤着柳雁。 “给你。”柳榆从大伯和三叔的手上拿过牛绳,一把抛到蒙面人身上。 蒙面人抓着牛绳,得意大笑,一手扯着柳雁,一手抓着牛绳和刀,对着几人喝令:“站远些,我这刀可没长眼睛,划伤了哪儿我可不负责。” 柳茂林心里忧极恨极,又是害怕柳雁被伤着,又是担心牛真被这个歹徒劫走,自个可拿什么还村长和黄老三家的牛。 柳榆双目一直盯着这蒙面人,企图在不伤害到柳雁的情况下,一举拿下这个敢当路劫人抢牛的贼人。 “哈哈,哈哈,老子弄到钱了。” 蒙面人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拿刀顶着柳雁的脖颈,正颇为费力的往牛背上爬。 因为要牵制着柳雁,他拿着牛绳又往牛背上爬,几个趔趄之下,牛便有些不耐烦。 在他又一次往牛背上爬时,牛侧身那么一避。 就是现在! 柳榆把手里的石子使狠劲打了出去。 “啊!” “我的手!” 刀应声而落,蒙面人抱着手,痛叫不止。 “阿雁,你没事吧。”柳茂林几人忙围上来,举着火把查看柳雁脖颈处有无受伤。 柳雁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扭头看向仍在哀嚎的蒙面人。 “蠢货,不知道牛跑不快吗,还想着骑牛跑,你以为只要是是个蹄都跑的飞快啊!” 柳山上去就是一个窝心脚,蒙面人翻滚倒地。 柳榆眉头轻皱,这人声音仿佛近日刚刚听过,莫名的有些熟悉。 柳榆上前一步,一把扯下蒙面人的作案工具,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布料,上手就觉粘腻,柳榆嫌恶的甩开丢掉,想想,又捡起来放进车上的背篓里。 “起来,别装死,信不信我把你胳膊掰折。”蒙面人的面巾没了,人却是趴伏在地上,把脸藏在胳膊里。 柳榆只想赶紧回家,没工夫和个贼人搁这耗着,上前一步,十分粗鲁的把鸵鸟样藏起头脸的贼人一把掀翻。 灯火映照下,贼人的面容一清二楚。 “是你!”柳榆惊讶道。 一旁的几人也对着这鼻青脸肿,看不太出本来面貌的邋遢男人细细端详。 “阿榆,这人你认识,是谁。”几人好奇。 “先回去吧,把他交给村长,再通知任氏那娘们领人,冤有头债有主,她可不能起早贪黑满村里晃荡骂人了。” 柳榆满是讥讽。 柳山还没反应过来,柳繁皱眉:“你说这人是任氏那个赌鬼侄子任大宝,乖乖,这是被谁打成这样的,这么个祸害,下手也忒轻了。” 任大宝闻言,愣怔过后,便是嚎啕大哭。 …………… 半个多时辰后。 村长万连峰看着自家院中那眼泪鼻涕糊一团,手腕不自觉垂下,一身狼狈的虚弱男人,不自觉皱着眉头。 “村长,他脸上这伤可不是咱们动的手。”说着便把回程路上遭人劫持抢牛的事儿抖落干净,当然,柳榆抛出的那粒石子,被柳山下意识隐去。 村长闻听自家的大黄牛差点被人劫走,也怒火中烧,原本见任大宝这副惨样,有些烦心任氏混闹的万连峰此时半点儿怜悯都无。 一叠声让儿子万仁快去何大用家里,把任氏叫过来,看看她招来个什么祸害。 万仁老实憨厚,一路上任氏询问何事,万仁便把自个知道的说个明白。 任氏一听自家侄儿持刀抢牛也惊了一跳,待听说人与牛皆无事,反倒是侄儿被打的形状凄惨,手腕断掉。 再打听,是被柳家一众人揪去的村长家,顿时仿佛拿住柳家多大的把柄,瞬间心也不虚了,气也不短了。 扬手挺胸好像有功之人得赐牌匾一样,雄赳赳气刚刚,后头倒是走的比万仁还快些。 “我可怜的侄儿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这样,你放心,有姑在,定会给你做主,让暴徒给咱们个交代。”任氏一进门就开始哭,把任大宝挡在身后,老鹰护小鸡一般瞪视柳榆一行人。 这娘们一进门就哭哭啼啼,大晚上的,村长只觉晦气。 “行了, 人且活着呢,嚎哪门子丧。” “村长,这,大宝可是我们老任家的独苗,如今被人伤成这样,你可不能偏私。” “还独苗,四十岁的独苗可真难见,任氏,你往日不着调也就罢了,你看看你往村里招的啥人,你知道你侄子干了啥不,持刀劫人,当路抢牛。” “我没连夜给他送衙门都是轻的,还给你个交代,给啥交代,你哪来的脸要交代。” 村长越说越生气,逮着任氏便一顿痛骂。 “这,这人和牛不都没事吗。”任氏有些心虚,待看到柳家众人一脸讥讽的看着自己,顿时怒不可遏:“村长,您可不能偏心,我侄儿这伤可是实打实的,赔点医药费总是应该的吧。” “你问问他,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村长指着瑟缩成一团的任大宝,末了想起什么又道:“你再问问你丢的银钱还有没有剩,趁早问,说不得还能挽回些损失。” 提起银钱,任氏心里也是恨的要死,但她面上不显,咬着一口牙道:“我家的银钱是被熟人踩点偷去的。” “大宝,声音大些,告诉姑你头脸上,还有手腕上的伤是谁打的,姑给你做主。” 任大宝悄悄抬头看一眼柳榆几人,院里石桌上油灯昏暗,仍清楚看见柳榆神色冰冷,满目寒意的看着自己。 一旁的柳山更是阴恻恻,一脸不怀好意盯着自个另一只手。 任大宝忙抱住另一只好手,把头深深埋进自个腿间:“是赌坊里的人,是赌坊里的人打的,我还钱晚了两日,这些伤就是他们给我的教训。” 任氏指着任大宝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心绪回笼,对着任大宝又是打又是骂。 第57章 赔偿 “行了,知道银钱谁偷的,就别满村骂人了,传出去外人还以为咱们竹园村竟是个贼窝呐!” “你侄儿咱们村不敢留,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以后村里谁家再丢什么东西,可不好说。” “这,村长……”任氏一语未了,任大宝猛的扑上来,抱着任氏的大腿便是一阵哀求哭嚎。 任氏是老来女,和任大宝的年纪差不多,任大宝常年厮混声色场所,被酒色掏空,又沉迷赌钱,满身的颓丧衰样儿,看着比任氏还要老的多。 一个半老的衰男,抱着个看着比自个还小的妇人,叫喊老姑救我,这场面看着着实滑稽。 “老姑,你忘了我爹娘是怎么抚养你长大的吗,你真的忍心看着他们唯一的儿子冻死,饿死荒野。”任大宝哭的惨绝人寰,仰头看向任氏,满含祈求。 “村长,让他留下吧,等他伤养好我就送他走,他若是在村里惹出啥事,我自个一力承担。” 任氏看向村长的眼里带着哀求,她可以不管这个不成器的侄儿,但不能对不起抚养自个长大的哥嫂。 村长被缠的无法,只得松口同意:“记住你今儿说的话,他若是惹出啥祸事,我唯你是问。” 见任氏拉着任大宝就要走,柳榆上前一步,开口道:“慢着,你好大侄劫持我二哥的事儿,你们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算了。” “你想怎么样。”任氏看着咄咄逼人的柳榆,语气烦躁。 “三十个鸡蛋,另加五十文钱,给我二哥压惊,不然今日之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你好大的口气,我家里现在一个子都没有。” “那也行,我相信咱们镇上的差役,会很欢迎你侄子这样的土匪给他们去县衙请功的。” “你!……哼……行,三十个鸡蛋,五十文钱,这两天我收拾好就送你大伯家里。”任氏面目狰狞,看着柳榆的眼里带着痛恨:“怎么样,我们可以走了吧。” “可以,看在压惊物品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看好你侄儿,他应该还欠赌坊的钱,别家被偷空了又出来到处乱骂。” 任氏听完,心下便是一惊,忙扭头看身后的任大宝。 “老姑信我,我真还完了,今儿抢牛也是想卖了,得的银钱还给姑姑。” 任氏听完,心里将信将疑。 柳榆也不管二人的眉眼官司,转身从背篓里捏出一样东西,抛给要抬步离开的任氏:“你侄儿蒙脸用的,还给你。” 这是自个用来藏银钱的旧枕头面,任氏手里攥着发粘发腻的枕头面,心里最后一点自欺欺人也都碎掉。 折腾这么久,柳榆几人把村长家的大黄牛卸掉留下,便推着板车,牵着另一辆牛车离开。 “阿榆,多谢你今儿为阿雁出头。”柳茂林的脸上带着愧色和感激。 “咱们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 走到一处路口的时候,柳茂林让把黄老三家的牛卸下,让他们推着板车找回去,他去把牛还了。 这一晚上一惊一乍的,几人也没应承,只举着火把等在路口。 等终于回到老宅,不止柳福生和年氏,连一向甚少出现在人前的长生,也一同等在东屋上房。 “今儿怎回来这般晚,这都子时了,可是事儿不顺。”年氏话音一落,柳福生和长生也都望过来,目带担忧。 “无事,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一会儿就睡了,柳榆不欲两位老人知道担心,反正明儿估计也能听到风声,到时再说吧。 柳榆把裴澜送的板栗酥拿出来,一共四包,各家都分一包,多的那包被年氏收了起来。 柳茂叶也把今儿收的板栗钱交给老娘,除去送与徐老板的几斤板栗,一共卖得两百二十三文。 年氏数清楚铜板,从里面取出四十文,这是今儿借牛的租费,两头牛一共四十个大钱。 余下的一百八十三文,年氏也懒得拿算盘算了,问过各家的意见后,每房分五十文。 还余三十三个铜板,年氏放在自个钱袋里:“这算给我和你们爹炒长生果的辛苦钱。” “咳,咳咳……”长生猛的从年氏嘴里听到长生果,被呛了口口水。 “是不是冷着了,这晚上干坐着会越坐越冷。”年氏丝毫未觉,关切道。 “好了,都散了吧,时间不早了,有啥事明儿再说。”说罢看向三儿:“这板栗酥提回去,别让狗蛋一口气吃完了,这是各家做板栗酥的样子。” “娘,咱们不一起做呀。”柳茂叶诧异。 这些天干啥都是一起,收益再平分,他都已经习惯了。 “你们都分家了,作甚又要绑在一处,不嫌听人差遣不自在啊!”年氏的口气略带嫌弃。 柳茂叶有些讪讪,这不是他家里没甚茶饭手艺特别好的吗,大房有赵甜玉,二房有老娘亲自坐镇,就是阿榆,认真做起饭食来那手艺也是不差的。 唯独他们三房,婆媳一脉相承的做饭不细致,这么精致繁复的板栗酥,他怕这婆媳俩东西都嚯嚯了也摸不着头绪啊。 “行了,明儿让金妹过来,咱们娘们一起试试这板栗酥如何做,才能和酒楼里的一般好吃。” “娘,那我明儿也让甜玉过来,这孩子心思巧,从前您也常夸她做饭用心,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力量大,咱们也能早些把最好的板栗酥制出来。” 提起自家儿媳,柳茂林颇是与有荣焉。 年氏见一向沉默寡言的儿子也如此会说话,心情也眼见着好起来,冲大儿微笑点头:“行,让甜玉明儿也来。” 二日一早,鸡鸣五遍,柳榆还是觉得困乏。 想着今儿的事,勉强打起精神,开始穿衣下炕。 隔壁间,长生已经起身,拄着拐杖在院里慢慢走动。 “怎不多睡会儿。”看到打着哈欠从堂屋出来的人,长生温和一笑。 “两个嫂子今儿来家,我须得招呼。” 长生听完,心里微微一暖,知道柳榆这是怕家里来人,自个不自在。 简单吃过早饭,长生揽了喂鸡的活儿,站在鸡圈前把柳榆拌好的鸡食,一把把抛给鸡吃。 柳福生和年氏吃过饭就去伺弄屋后的菜园子了,柳榆归置灶房,煮猪食喂猪。 刚把一桶猪食倒进猪圈,陈金妹和赵甜玉两人都挎着个小篮子,结伴而来。 第58章 一起干活 “阿榆,喂猪呐,阿爷阿奶呢,咱们是来做板栗酥的。” 陈金妹和赵甜玉人还没进院里,声音就传了进来。 “大嫂,二嫂,快进来吧,阿爷阿奶在屋后分栽菜苗。”柳榆上前把篱笆门拴紧的绳子解开,把两位堂嫂让了进来。 “长生这腿恢复的如何了,还疼的厉害吗。” 两人嫁来村里的时间虽然不短,但也没到连村里的年轻男人都熟识的地步,在此之前,多是迎面略打个招呼的程度。 对于长生,在听到的闲言之外,她们是陌生的。 “总是一日比一日强,要养好脱拐且得到年根。” 长生站在灶房门前,听两个嫂子问候他,抬头冲二人腼腆一笑,努力接话道。 两人早先听村里人说起田家的长生,除了可惜他命不好没摊上好爹娘,肯定他勤劳肯干之外,多是言他沉闷木讷。 村里那些妇人夫郎们的口舌果然不能相信,这言谈不是很有条理嘛。 陈金妹和赵甜玉闻声看去,只见清冷晨光下,身姿修长,身形有些消瘦的年轻人拄着拐杖,略带腼腆拘谨。 原本佝偻的脊背,不管何时见到总显含胸驼背的瘦挎模样,也不见踪影。 果然田家不养人,这人才离田家多久,就仿若变了一副模样。 原先满脸的胡须剃的干干净净,发丝在晨光的照耀下也泛着光晕。 五官也彻底显露出来,一身粗布衣衫也遮不住的清秀俊逸。 这人生的可真好! 陈金妹和赵甜玉心中暗赞。 “嫂子们略坐坐,阿榆一会儿就忙好了。”长生见赵甜玉腹部隆起,忙要去灶房拿小竹椅。 “你且别忙,我们自个来就成。”陈金妹看的心惊胆战,忙上前把长生手里的竹椅拿走。 这要是因为招呼她俩再摔了,她们可担待不起。 长生有些讪讪,就势松手。 恰在这时,柳榆也喂好猪,拎着空桶走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长生也太客气,要搬椅子给我和你二嫂坐。”陈金妹把竹椅放在一旁,让赵甜玉这个孕妇坐。 “两个嫂子不是外人,这屋里她们都熟的很,缺啥自己就会找,你腿还没好全,万不能再伤了,先坐着歇会儿吧。” 柳榆说完就去屋檐下搬近来长生常坐的躺椅。 陈金妹和赵甜玉对视一眼,打趣的看向两人。 柳榆浑然未觉,独留长生应对两个嫂子揶揄的目光,面上很快飘起一抹绯红。 把躺椅挪到院中的一棵枣树下,这样既能晒着太阳,又不会因为太阳太大刺着眼睛。 打量一番觉得没甚不妥,柳榆交代长生累了就歇会,这才转眼去看两个嫂子。 见大嫂二嫂面上笑容满满,彼此还打着眼色,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二人是因为等会儿要做的板栗酥之故。 听柳榆问起是在院中做板栗酥,还是灶房内做。 两人也收起看热闹的心思,忙开始一起准备做板栗酥要用的东西。 猪油,砂糖,面粉,这是最重要的。 几人略微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在灶房内做,老宅的灶房是两间没有隔断的屋子,里面颇大,能施展的开。 再则老宅并无院墙,唯有一道镂空的篱笆墙,外面过路的人一眼就能瞧见她们是在做吃食。 有那贪嘴的,说不定还要闯进来寻些话茬,借机尝尝味儿。 东西虽小,终究是他们将要赚钱的营生,可不能被人窥视。 柳榆和陈金妹把锅和案板收拾干净,猪油和面粉,还有之前买的砂糖都拿出来,一一摆好。 陈金妹和赵甜玉也把各自带来的材料也从篮子里掏出来。 一小布袋约摸两三斤面粉,一小罐猪油,半包砂糖。 两人带来的东西的量差不多,也都一一摆放在簸箕里。 柳榆从屋里拿出两块板栗酥饼,四人分着吃一块,再把另外一块一分为二,放在盘碟里,留作样品。 “这酒楼的板栗酥就是不一样,外皮起酥,内里又粉粉的,我以往做的那些板栗饼竟只能叫板栗包了。” 赵甜玉小口小口品尝着,这板栗饼昨儿柳雁带回去,分食的时候她就觉得自个做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二嫂做的也好吃,外皮软糯,一口咬下去都是栗子的香味,咱们村就没谁家的板栗饼比二嫂做的更好吃。” 这可不行,赵甜玉可是这次做板栗酥的重要人物,柳榆见赵甜玉士气低迷,忙开始夸赞。 赵甜玉听柳榆认真说这么一长串话,脸上复又盛满笑容,咬着手中的板栗酥感叹:“这凉的都这般好吃,若是刚出锅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好滋味。” “这凉的板栗酥吃起来馅料粉粉的,热的那才叫一个绵软香甜,细腻粉滑,轻抿一下就能化开。” 柳榆回味一下刚出锅的板栗酥的口感,说的他自个都要流口水了,见陈金妹和赵甜玉面上也带着向往。 不禁蛊惑道:“两位嫂子不想尝尝吗,咱们这就动手吧。” 陈金妹和赵甜玉想象柳榆说的那样美妙的滋味,瞬间打起精神。 两人手脚都很是麻利,柳榆找了个最舒适的椅子给赵甜玉坐,柳榆和陈金妹便忙活开来。 水油皮和油酥皮倒还好,只用面粉和猪油还有砂糖就成。 里面的馅料得准备好,好在年氏今早做饭的时候,已经把板栗一起煮出来了。 只是还没有去壳,柳榆把沥干水的板栗拿来,三人便开始剥壳。 “二嫂,你且外面走走,这一直坐着别屈着孩子。” 柳榆看着那隆起的肚腹,生怕赵甜玉拿板栗时身体前倾的时候压着胎儿。 “无事,这孩子乖着呢,不舒服的话我自会同你说。” 赵甜玉心里微暖,低头看一眼腹部,冲柳榆含笑摇头。 三个人,再加上半途加进来的长生,几人很快就剥完了约摸两水瓢的板栗。 “这有些多了,咱们用不了这许多,一会儿我调制馅料,你说我来弄。”赵甜玉分出大部分板栗仁,对着柳榆道。 柳榆点头,拿过擀面杖,把剥好的板栗仁放在案板上,就是一顿擀,他力气大,不多会儿,板栗仁就擀的很碎。 又拢起复擀几次,直到板栗仁擀的没有颗粒感才停手。 “裴澜说,碎成这样,调制出来的的馅料才绵软粉滑,入口即化。” 第59章 制作板栗酥 庄户人家,做东西熟了就成,日常家里地里的活计还等着忙,没谁会成日的在吃食上下功夫。 赵甜玉是家里的幼女,娘家家底还算厚实,日常田地里的活计不用她上手,只在家煮个饭食洗个衣裳。 她细心,且又有耐心,锅灶上的活计也肯花心思,时日长了被她摸到一些小门道,因此也就做得一手好茶饭。 板栗仁擀成粉状,接下来就是调制馅料,再和水油皮,和油酥皮。 赵甜玉问清楚和水油皮时,水与面粉以及猪油砂糖的比例,待柳榆说清楚后,稍微思索一下,就开始拿勺子估量参和搅拌。 把一小团水油皮和好,接下来就是油酥皮,同样用勺子估算面粉和猪油的比例,开始慢慢鞣制。 待两样都揉好,便是调和板栗馅料,待柳榆说板栗粉与猪油及细砂糖的比例后,同样用勺子估量出板栗粉多少,再往里放猪油和砂糖。 “我以往做板栗饼都是把面烫熟了做的,这样做出的饼皮软和,没想到人家真正做点头的大师傅竟是这般做的,这样麻烦,难怪这么好吃。” “还有砂糖和猪油,这两样东西金贵着呢,家里人怎舍得用在这上头,那点甜味也是全靠板栗自身的香甜。” 赵甜玉一边搅合馅料,一边絮叨着她做板栗饼事儿。 几人就着板栗饼的成本又聊起来,待到水油皮和油酥皮醒发好,陈金妹接过活计:“我来吧,这需得弯腰,你身子不便,坐着把控大局就好。” 柳榆净过手,也一起把两样外皮都揪成小剂子,再团成小团。 扭头见长生坐在灶房门口,眼巴巴望着这边,一脸无趣可怜的模样,不由笑道:“要不要上手试试。” “好啊,这个看着不难。”长生的眼睛瞬间染上笑意,忙去堂屋门口的竹盆架上洗手。 两团一大一小的面团,几人不多会儿就团成大大小小的小小面团。 略大一些的是水油皮,略小一些的是油酥皮,柳榆取过一小团略大一些的水油皮按压成扁平状,再把油酥皮的小面团置入水油皮中央。 小心捏紧收口,一个没有褶的小包子就出来了,把收口朝下放在案板上,柳榆双手小心转动面团,使面团更加圆润饱满。 左右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放置到一旁,再用蒸笼布盖好,免得风干表皮。 陈金妹和长生俱坐在一旁细细观看,待柳榆一个饼团做好后,便也一起上手。 待所有的水油皮都包裹住油酥皮后,几人就只等它慢慢醒面了。 等醒面的间隙,赵甜玉起了话头。 “阿榆,昨儿多谢你为你二哥出头撑腰,他和你大伯都是抹不开的面的人,若不是你,你二哥这次就白受这场惊了,朗朗乾坤,那任大宝,他怎么敢持刀伤人……” 赵甜玉昨晚上听柳雁把任大宝持刀劫人,意图抢牛的事儿一说,心上便是一阵后怕。 心里也着实感激柳榆,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柳雁有个好歹,她和两个孩子以及肚子里的这个往后可怎么活。 “二嫂言重了,二哥是我二哥,不值当二嫂特意道谢。”柳榆见身边的长生面色一变,心下就觉得要糟,自个还没同阿爷阿奶还有长生说这件事呢。 “什么持刀伤人,昨晚上你们回来那么晚,果然是路上出事了,这里面还有任大宝的事儿,那就是个无赖,你有没有伤着。” 长生语气惶急,说着就要翻柳榆的衣袖,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无事,那任大宝就是个软脚虾,我一石子就把他打趴下了,连我的衣角都没沾着,倒是二哥应是受了场惊吓。” 柳榆见大嫂二嫂揶揄看过来,也略有些不自在,忙一把抓住长生的手,表示自个真的无事。 又忙把昨儿的事情仔细说一遍,长生闻言方松一口气,道:“往后还是莫要走夜路了,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任大宝定是梢了许久,焉知别的坏人没有打过坏主意。” “往后也没去下乌嘴的事儿了,安心。”柳榆冲长生安抚道。 “这果然是要成家的人了,行动都有人惦记,不像你大哥,嘴里从来都听不到一句热乎话。”陈金妹看得眼热,心里也有些发酸。 “大哥不是那等油嘴滑舌的人,他心里惦记嫂子呐!只行动上表现。”柳榆生怕大嫂回去拿话刺大哥,忙拿话打岔。 “这面团也醒好了,咱们擀皮吧。”柳榆忙拿起擀面杖,二话不说擀起面皮。 “我也不是。”长生在柳榆身边小小声道。 “不是什么。”柳榆诧异。 “………” 长生默了一默,微微侧头,瞅了柳榆一眼,这人还真是明知故问。 柳榆慢半拍反应过来,拿手肘轻轻碰一下长生,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你也是行动表现的人,我那话是哄大嫂高兴呐!” 长生抿起唇,看一眼柳榆,唇角微弯。 案板周围并不大,两人声音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陈金妹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拿胳膊拐一下赵甜玉,两人对视一眼,为怕两人年轻脸皮薄,抹不开面,俱都低头偷乐。 柳榆擀皮,另外三人慢慢把擀成椭圆形的皮慢慢卷好,再盖上蒸笼布醒面松弛。 一刻钟后,柳榆把卷好的面皮再次擀开,三人问过柳榆,又重复卷起,盖好蒸笼布醒面。 又过一刻钟,再陈金妹几人的期盼下,柳榆取过一个卷好的卷面皮,把它竖起,从上至下按压成圆形,再用擀面杖擀成圆形面片。 “和包子皮一样,中间厚,周边略薄一些。” “可以包馅料了。”柳榆拿过一张擀好的面片放入手中,再舀上一勺馅料,开始收口捏紧,收口向下再按压成圆形饼状。 “这样就成了。”柳榆把一个新出炉的板栗酥饼胚放在手中,向众人展示。 大家都是惯常做灶上活计的,最后这步没有任何难度,就连长生都做的似模似样。 待所有板栗酥饼胚做好,柳榆数了下,足有二十个。 “咱们也没和多少面,做出来的倒不少。” 这样才好,成本少,出料多,他们能挣得辛苦钱就多些。 陈金妹已经坐到灶膛后,开始烧火。 柳榆把家里的菜籽油拿出来,等会儿好用来炕饼。 第60章 合计成本与利润 锅里的水珠很快蒸发出去,赵甜玉拿锅铲把菜籽油铲一些润到锅底,再拿铲子把油均匀划散,使待会儿放饼的地儿都浸润上油。 菜籽油在铲子的推动下,很快浸润锅层。 赵甜玉交代烧火的陈金妹退柴,用小火后,便把案板上的饼胚一个个放入锅内。 直放入五个才停手。 “咱们先炕五个看看。”赵甜玉解释道。 饼胚和锅层接触的地方开始冒着细小油花,赵甜玉略等一会儿,便开始给板栗酥翻面,翻面的时候她把下面的翻到上面,再把上面的翻到下面。 如此几次后,一锅金灿灿,没有一点焦花的板栗酥就出锅了。 ”快来尝尝味儿怎么样。” 青黄色的小竹盘里,五个金灿灿的酥饼堆叠其上,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引人垂涎。 柳榆拿过一个酥饼快速分成四份,几人刚接到手中,就觉灶房里一暗,接着一道声音响起:“这么快就好了呀。” “二哥,你今年时候定是没少拜灶王爷,赶得这么巧。” 柳榆含笑打趣。 又重新拿过一个酥饼分开,给柳雁分了其中的四分之一。 几人鼻端都萦绕着板栗的甜香味,微烫的外皮一口咬下去,层层起酥,柳榆忙拿另一只手接掉落的酥皮。 香甜的板栗馅在口中化开,绵软中带些沙滑,香甜绵密。 “哇,真好吃。”柳雁把自个手里的吃完,冲几人竖起手指。 “什么好吃,呀,你们这么快就把板栗酥饼做出来了。” 年氏把菜提到灶房门口,转头招呼拿着钉耙和铁锹的柳福生。 两人洗净手,拿起柳榆递过来的酥饼也小心咬下去。 板栗酥饼本来就不大,再一分为四,就更小了,两人愣是吃了几口才吃完。 “这味儿着实不错,比点心铺子里做的也不差什么了。”年氏感叹。 “阿奶怎知点心铺子里板栗酥滋味。”在柳榆的印象中,家里从来没从点心铺子里买过任何糕点。 过年走礼用的糕点都是在街头摆摊的人家那里买,比铺子里的是既便宜又实惠。 “我小时吃过,几十年前了,就是这个味儿,香甜的,仿佛兑了蜜。”年氏的神情里带着怀念,怅惘,最后欣慰看着灶房里站着的柳榆几人。 “那阿奶小时候,太姥姥家的家底还挺厚实的。”陈金妹随口道,一般人也舍不得去糕点铺子买那些贵的要命的糕点。 “嗨!是还不错,你们太姥爷是个账房,每个月二两的供奉,家里还算过得去。”年氏收敛起神色,开口道。 “那怎么……”陈金妹欲言又止,太姥和太姥爷早已作古,留下的舅公一家,逢年过节也有走动,家境和自家也差不多,完全不像是出过能拿二两供奉的人家。 年氏很少提起娘家前身,柳榆倒是知道一点,但也不多,见阿奶面上并无愠色,也好奇看过去。 “所以我日常告诫你们莫要沾赌。”年氏扫视一圈众人,徐徐道来。 原来,在年氏约摸十岁左右的时候,家里的一个叔叔沾上赌,去了赌坊,一进赌坊,人家不把你扒成皮是不会放人的。 年氏的小叔叔赌赢了高兴,赌输了再从赌坊借钱翻本,如此几天下来,那借债对于寻常人家,就成了个天大的数目。 赌坊里的人带着打得一身伤的小叔叔来家里要钱,年氏的阿奶心疼小儿子,立逼着另外两个成家的儿子拿钱赎人。 年氏的母亲并不软弱,但父亲确是个孝顺的,家里的银钱都填进去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接着便是卖田卖地,最后乃至于房屋。” “那老婆子吊在大伯家的大门口,逼着我大伯伯母把两个闺女给卖了抵债。” “伯母不同意,最后大伯抵不过那老婆子以死相逼,过得几日把伯母支回娘家………两个十五六的大姑娘,生的极好,卖的价也好,四十两银子。” 灶房内众人莫不噤声,没人敢问那两个姨奶下场如何,想也知道,这么如花似玉的年纪,又卖得这般高的价格,必定不是什么好去处。 “就这也还不够,我娘怕这老婆子也对我们家来这出,忙忙的把我送到亲戚家,只说走失了,我才算逃过一劫。” 年氏没有再说下去,只又旧话重提,一脸的严厉:“凡是我的儿孙,若让我发现他去赌坊,不用等赌坊动手拿捏人,腿我先给他打折了,想逼着我卖田卖房赎这等破家的祸害,那是不可能的。” 这话可说是十分严厉,众人不敢嬉闹打岔,柳雁应声之余又点头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进赌坊一步。 “咱们阿雁最是懂事贴心,他说不去,这话我是信得。”年氏缓和面色,慈爱的看一眼这个二孙子。 “阿奶放心,我有那钱做点什么不好,就是买块尺头,也能给我家绿丫做身衣裳,买块糕点也能给孩子们甜甜嘴,赌鬼不止坑家败业,那是连亲戚都能拖下水。” 说罢,柳雁又把任大宝拿出来说说。 一旁安静拄着拐杖的长生闻言,仿佛想到什么,眼中一闪,若有所思。 从长生进灶房帮忙,柳榆便分了一半的心神在他身上,见长生如此,便瞅了他一眼,只是人多嘴杂,便暂且掩下不问。 老太太看柳雁颇有觉悟,也心头大慰。 “阿爷,阿奶,怎都在灶房里。”柳繁和柳山前后脚进得篱笆门,就听灶房里说的正兴。 待到也挤进灶房,一眼就看到灶台上炕的金灿灿的板栗酥。 “这板栗酥都做好啦,快让我也尝尝,你们敢是是灶房商量如何卖这个酥饼。” 柳繁、柳山接过柳榆递过来的板栗酥,就往嘴巴里塞。 “好吃,好吃,咱们准备卖个什么价。” 柳繁和柳山看向几人,等着回答。 众人忙收敛起情绪,看向柳榆。 这还真是个问题,按照柳榆以前的想法,零卖是卖一文钱一个,若是成包买则五文钱六个。 只是今儿这一做,虽说板栗无本,但耗费的猪油和砂糖也着实不少,不知这么卖会不会亏本。 “二嫂,咱们一个板栗酥多少成本。”柳榆拿捏不住每斤面粉能做多少酥饼,便问起常在锅灶边打转的赵甜玉。 “一斤面粉约摸能做三十个左右的饼皮,一包砂糖约摸能做八十个酥饼,一斤猪油约摸能做五六十个。” 赵甜玉思索一番,开口道。 一斤面粉现在的行情是三文一斤,砂糖比饴糖红糖都贵,十四五一包,猪油板一斤十六文,板栗不要钱,不计入内。 比对着赵甜玉的话,几人心里都在算着账,按一斤面粉配用的砂糖和猪油算,成本约摸在十七八文之间。 一斤面粉若是出三十个板栗酥,如果卖一文钱一个,那利润只有十二三文,也就只能赚个辛苦钱了。 几人很快都算出来。 “要么咱们把价格提高,或者少用些砂糖猪油,把成本降下来。”柳繁试探道。 第61章 两种板栗酥饼 “这板栗酥味儿虽好的很,若是卖的贵了,大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是非吃不可,有那闲钱不如买斤面粉,便是拌疙瘩汤,一家人也能吃上几顿。” 年氏见得多,也更能体会一家里掌钱之人更注重什么。 都是一样的平民百姓,田舍之家,那必然是便宜且实惠。 “那少放糖和猪油。”柳繁不懂这些,便把目光投向自个媳妇,和一大家里茶饭最好的赵甜玉,想看看这样可不可行。 “若是减少猪油和砂糖,怕是表皮就没那么酥脆,馅料也没这般绵密香甜了。”赵甜玉和陈金妹对视一眼,出声道。 “甜玉,今儿辛苦你一回,下午时再做一锅少放猪油和砂糖的,你坐着揽个总就成,揉面调馅的让金妹和阿榆来。” 年氏斟酌会儿,觉得也只能从成本这里着手了。 把剩下的板栗酥饼胚都炕好,年氏让柳雁和柳繁几个男人都往家里带回几块,给儿子媳妇们,还有孩子们都尝尝。 顺便让柳雁和柳繁各自捎话给自个的父母,吃过晚食后过来商议板栗酥这个生意如何做。 中午因为有陈金妹和赵甜玉留饭,老太太便把之前炼猪油的油渣取出来一些,交代柳榆和面,午饭吃油渣汤面。 柳榆很快和好面,把葱姜蒜爆香,切碎的油炸丢到锅里翻炒几下,兑三瓢半水,便盖上锅盖,交代柳福生大火烧开。 陈金妹把灶房门口过小的菜苗择干净,拿水清洗干净。 待柳榆擀好面条,外锅里水也咕嘟咕嘟的烧开了。 把切的略细的面条那么一抖,面条条顺,根根分明,空气中浮动着猪油特有的荤香味。 锅里油花和葱花一起翻滚,略微带点白的汤,只吸一口味,便觉鲜香。 趁水滚到最大放入面条,锅内的汤水再次冒泡后,沿锅边放入青嫩水灵的小菜苗。 水再开一遍,面好,菜也熟了。 柳榆把盛饭的勺子递给年氏,他去把灶房里的小桌子支起来,问过几人在院里吃饭,还是灶房吃饭。 最后把小桌子撑在枣树下。 几人围着小桌子,一人端一碗油渣面吃的喷香。 赵甜玉和陈金妹不停夸赞柳榆手艺不错,柳榆被夸的颇是自信满足,眉眼之中都透着欢快。 吃过美美的一餐午饭,柳榆快速把锅碗洗刷干净,又喂一回猪,把灶房又重新归置一遍。 几人复又开始实验板栗酥。 因为上午才做过,这会儿做第二遍几人也算是驾轻就熟。 按照中午的比例,柳榆和水油皮和油酥皮的时候,赵甜玉放猪油和砂糖的时候便着意减半,面团略又有些干这个情况,便用水来代替。 调制栗子馅料的时候,赵甜玉同样减少猪油和砂糖,板栗粉过干的问题也同样用清水代替。 几人看着柳榆的动作眉头轻拧,这样减下去,做出来的板栗酥这么香酥绵软吗。 面卷醒发松劲两次后,柳榆三人开始一个盒子做饼胚。 不多会儿功夫饼胚就做完了,柳榆数了数,总共十七个。 烧火热锅,接着炕饼,这个流程大家也很熟悉,陈金妹不等赵甜玉提醒,便用小小火开始熥锅。 板栗酥如此翻过几面后,表面看已经炕的金黄酥脆,但好不好吃,就不敢保证了。 “阿爷,阿奶,过来尝尝看。”赵甜玉把盛着五个板栗酥的小竹盘放到案板上,开始招呼柳福生和年氏。 老两口正在劈竹蔑准备编织鱼篓,这会儿听到赵甜玉喊人,忙洗手往灶房去。 “嗯,酥皮没那么多层分明,馅料吃着也香甜,只不够绵密,老头子,你觉着呢。”年氏拿起一块,细细品尝过后开始点评。 “我吃着都好,一样的起酥掉渣,板栗馅吃着也香甜。”柳福生笑呵呵回道。 年氏斜睨柳福生一眼,这人,说了等于没说。 “你们觉得呢。”年氏看向吃的正欢的几人,开口道。 “我和阿爷一样,觉得也挺好吃的,咱们虽说猪油和砂糖放的少了些,也没少太多,差别不大。”柳榆把手上碎掉的酥炸丢进口里,不甚在意道。 “我和阿奶吃着一样,觉得不够绵密,若是一文钱一个的话,咱们也没糊弄人,照这个本钱算,一斤面粉三十个板栗酥,咱们成本约摸在十一二文钱左右。” 成本十一二文,那么他们的利润就在十八九文之间,这比起之前的板栗酥,可谓是颠倒个个。 年氏满意看赵甜玉一眼,心里对这个细心仔细的孙媳妇又多几分喜爱。 赵甜玉却是不知道年氏心中所想,她兀自思量着这三样不同配比的板栗酥,心里满意之余又多一丝沮丧,她每年都会做一些板栗饼,以往做的最好的都远远不如这个略次一些的味道好。 所以她觉得一文钱一个不算坑人,简直实诚良心价。 毕竟都是货真价实的真东西。 陈金妹和柳榆的反馈一样,觉得都一样好吃,只一个酥皮层更多,一个吃起来更绵密,至于香甜,就是一个甜,一个更甜而已,那些没吃过更甜的,这个甜味也足够了。 “那成,把剩下的都做出来,也带回给你们公婆孩子们尝尝,看他们怎么说,咱们吃过晚饭再商议。” 年氏也拿不定主意,便决定集思广益,看看儿子媳妇们怎么说。 赵甜玉和陈金妹一人烧火,一人炕酥饼,两人配合的挺好,不多会儿剩下的酥饼就都炕完了。 两人也不耽搁,问柳榆拿油纸,每人装四个就回家了。 因着晚上要商量事儿,这日的晚食,三家都做的颇早,天将黑各家都吃过饭食,又收拾好锅灶。 临出门前仔细把房屋门都锁好,便拖家带口都赶向老宅。 众人挤挤挨挨都坐的坐,站的站,都聚在堂屋。 油灯下,年氏和柳福生坐在东侧,看向屋内众人,年氏率先开口:“今儿的板栗你们都尝过了吧,觉得是先头柳繁他们带回的好吃,还是后头金妹和甜玉带回的好吃。” “这有甚区别吗,我吃着都一样,馅料饼皮都甜丝丝的,又香又甜。” 柳茂林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老娘,想起家里要做这个生意,忙道:“可是试味道。” 说罢,仔细回想:“似乎阿雁带回家的掉渣更多,给我心疼的,后面的就好的多,没掉这么厉害。” 年氏听大儿抱怨掉渣厉害,略微顿一下,眼神古怪看向柳茂林,这想法还真是别开生面,异于常人。 抛开柳茂林,年氏把目光投向一向谨慎的柳茂叶。 “三儿,你觉得咱们做来卖的话,哪个更好。” 第62章 找人试探价格 柳茂叶听老娘点到自个,忙抬头看过去。 “咱们若是做第一种来卖,价格须的提上去。”一家人都忙活进来,虽说柴禾和板栗不要钱,但也需得有人进山去捡去砍。 听话听音,他这么说,年氏便知也是赞同卖第二种。 成本更低一些,利润也高一些。 年氏问过一圈,主张卖第一种的都是要提价,卖到两文钱一块,或者三文钱两块。 年氏心里就有些踌躇。 “阿奶莫烦忧,咱们今儿做的两种板栗酥都还剩几块。明儿请邻里尝尝,问问她们偏向哪种不就行了。” 柳榆插话道,左右他们做的是田舍小民的生意,他们欢喜买哪种到时卖哪种就成。 年氏眼睛一亮,道:“成,那明儿我就请河生娘还有青玉他小爹尝尝。” 心头的这桩事得以解决,年氏看着或坐或站的众人,便把心里头的话也说出口:“这个生意,咱们各家分开卖,就不掺和一块儿了。” “娘,这是为何,咱们三家在一处也能有个帮衬。” 柳茂林急忙开口,他们两家都是妇人媳妇一起操持,老宅只有老娘一个老人,阿榆不善此道,柳福生还不如柳榆,长生能把自个照顾周全就算帮忙了。 “做生意难免有意见不和的时候,干活多了少了的,卖的多了少了的,老娘不想到时候给你们断官司,倒不如一开始就分开。” 年氏摆摆手,是以大儿不必多说。 柳茂叶家里两个儿子,倒是有些明白老娘的忧虑,自个生的还好说,骂一顿也就完了。 这又掺和着儿媳和孙媳,大家,小家,小小家的,各人有各人的盘算,硬凑一起,三五天也就罢了,时间久了确实容易积怨。 倒不如一开始就分开,还不伤往日的情分。 “还有,咱们这个板栗酥卖的时候,对外就不要宣扬是从下乌嘴大师傅那里学来的了,也莫要把方子外传,免得惹得裴家小哥儿和大师傅不喜。” “你们都是当爹做娘生儿养女的人,有些话我不说透也该明白。” 年氏说完看一圈众人,灯光昏黄,这些人的面目就有些不清晰,年氏又重重告诫两句。 柳茂林和柳茂叶夫妻忙起身表态,表示绝不外传,也会看好家里的小孩子,让他们莫要到外面显摆多嘴。 陈金妹和赵甜玉知道这话是拿来敲打她二人,忙也跟着表态。 事情说定,这满屋子儿孙虽热闹,但孩子们吵吵闹闹也有些闹心,挥挥手,年氏把众人都打发走。 柳榆拴上篱笆门,又回灶房兑两盆水端进房,东屋年氏和柳福生共用一盆,西次屋他和长生共用一盆。 洗过手脸,泡脚的时候,柳榆便问长生今儿午时在灶房,可是有什么事,怎脸色都变了。 长生浸在热水里的脚微顿,有些不明所以看向柳榆。 柳榆又把当时的情景说一遍,扭头看向长生。 见柳榆是问这件事儿,长生轻叹口气,一边够帕子准备擦脚,一边道:“我怀疑长寿也粘赌了。” 听见让长生变脸变色的是这么件事,柳榆便放下心来:“这是他们田家自个的事,听说长寿从上次裹了包袱出门就再没回来,你要是不安心,明儿我出门打听打听。” “别,那家人若是知道咱们打听他们家的事,保准以为咱们看他们笑话。”长生太了解水三妹的脾性了,以往谁人多瞅她一眼,她就以为别人在嘀咕她,非得骂回去才算完。 “那你愁个什么。”柳榆不解。 “原我也只以为赌不赌的都是长寿一人的事儿,今儿听阿奶说卖孩子还债,我有些担心秀秀。” 平心而论,在那个家里唯有秀秀不会在生气时拿他撒气,偶尔家里吃肉杀鸡还会偷偷给他一筷子肉。 虽说是指望自己把她那份活计一块干了,但这也是他在那个家里得到的仅有的温情了。 “应是不会,听说长寿把银钱卷走后,他们家就凑不够长喜的聘礼了,近日水三妹正托村里的妇人打听,哪个村里有娶不起媳妇的好儿郎,有姐姐妹妹愿意换亲的。” “她连换亲对象都挑拣着,不愿委屈了秀秀,便是长寿再不争气,应也不会去卖秀秀补窟窿。” 听柳榆这般说,长生方放下心来,转而道:“不管他们了,同我们也没甚干系,很晚了,泡好脚也去睡吧,这段时日每天早起早睡,好似都瘦了。” 眼前的这个人才是最该让他放在心上的,长生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抛开,仔细打量柳榆,见这人果然瘦了一些,便很是心疼。 ”不是多大的事。”柳榆不在意道。 …………… 二日吃过早饭,年氏便揣着拿着板栗酥和柳榆一同去河边洗衣裳。 这会儿阳光正好,太阳光洒在水面上,偶尔一只飞鸟掠过,爪间触到水面荡起的一圈圈涟漪,破碎的阳光随着涟漪浮沉,波光粼粼。 河边的几处石板上已经蹲了几人洗衣裳,年氏和柳榆同几人打过招呼,也寻了处空置的石板走了过去。 妇人们夫郎们家长里短说着闲话,年氏也加入其中。 河生娘林氏的丈夫柳茂根的爹与柳福生是同族,虽说已经出了五服,但依旧比别家更为亲近。 这会儿见年氏和柳榆一起来洗衣裳,便同二人寒暄起来。 “婶子家里昨儿热闹啊,两个孙媳妇都赶到家里孝敬,做了甚样好吃食。” 这话头可算是起到年氏的心坎上,年氏笑眯眯道:“孩子们想折腾个糕点买卖,说我老人家吃的盐比她们吃的饭都多,请我掌眼拿主意呐,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吆!” “婶子若是不介意,咱们跟着参详参详。”林氏笑道。 “那可好,只你们可得说实话才成,莫要拿好听的话来诓我。” 年氏便把怀里的油纸包打开,取出两个金灿灿的小饼,一分为二,递给众人。 林氏几人忙把手从水盆里拿开,往身上系的围裙随便一擦,忙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婶子家的这板栗饼真是酥,还没吃呢,就碎一手渣,馅料也甜粉的紧,做的着实不错。”林氏把手上掉落的酥皮也隆起,都放入口中,赞道。 一旁的钱夫郎几人也跟着称赞。 第63章 分头售卖 年氏一边含笑听他们七嘴八舌的捧场,一边又从油纸包拿出两块,再次一分为二递给在场几人。 “咦,这个甜味淡了些,不过掉渣的情况好些,也是一般好吃,甜粉甜粉的。” 林氏实话实说。 几人也跟着点头。 “这是凉了,馅料吃着是粉粉的,若是烫烫的刚出锅,那才叫一个好吃,绵软香甜的,包你一个不够,还想着第二个。”年氏把油纸包里的酥渣也倒给林氏,笑道。 “哎吆,这已经够好吃了,那刚出锅的咱们着实想象不出来。” 林氏恭维两句,爽快道:“婶子家这个板栗酥多少银钱一个,赶明儿开场咱们也去捧捧场,尝尝这刚出锅的热乎酥饼有多好吃。” “掉渣更多的用的砂糖更多两文一个。”略微停顿几秒,继续道:“你们后面吃的一文一个。” 年氏故作随意道,眼睛却留神观察几人的反应。 果然,这些人听到酥饼两文一个都颇是惊愕,就连林氏面上也带着恨自个嘴快的神色。 到自个又说有一文一个的板栗酥,几人的神色明显放松不少,他们反应如此明显,年氏心里就有数了。 “不过,你们怕是买不到两文一个的,这是几个孩子手里没准头折腾出来的,做了几个自家已经分完了。” “若是按阿榆几个的用料做,不把价格提上去,怕是还要贴钱进去,那还折腾什么,尽是赔本赚吆喝了。” 果然,林氏几人听到年氏说家里不做贵的卖,那肉疼的表情就缓和下来了,几人又笑着打趣。 ”那咱们就等着婶子开张了,到时必要买些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 林氏几人也跟着附和。 老太太心里早有预料,对于几人的反应也说不上多意外,农家人一年四季的指望都在田地里,种出的庄稼既要交税,又要养活一家老小。 常常是细粮卖了吃粗粮,白面三文一斤都舍不得顿顿吃,哪里又会舍得买两文一个的饼子,凭它好吃的能把舌头吞下去,那也不是仙丹,一个下去能管几天不饿。 家底殷实的还是少数,多数的还是如他们这般精打细算算的平常人家。 几人又略说几句闲话,衣裳洗好的妇人夫郎们都陆续走了,独林氏一人还搁那磨磨蹭蹭涤衣裳。 年氏一看就知林氏有话要说,果然,只见林氏左右张望几眼,见附近没人,凑到年氏身边。 拿眼睛扫一眼兀自洗着衣裳的柳榆,悄摸道:“听说婶子家要给榆哥儿招赘,我娘家村子里有户人家,家里三五个儿子,家穷,说不上媳妇,只要婶子家里愿意出五两银子的聘礼,他家两个年纪相当的男丁便随婶子挑拣,托我问问婶子意思呢。” 年氏眉头轻皱,林氏娘家的村子就在月河南边不远,从他们这里就能看到林家村,村里人多口杂闲话更是传的快,附近几个村子里又扯着亲戚,这话传到林家村并不奇怪。 “可是不巧,咱们家阿榆已经定下人家,只是还没声张,只等着腊月底或是正月,到时瞧过八字定下日子就能请大家伙喝喜酒了。” 年氏瞥一眼柳榆竖的高高的耳朵,同林氏道。 林氏有些意外,又忙恭喜,好似打听:“不知是哪家的好儿郎。” 年氏但笑不语。 林氏便知这是不想透出风声,以防出现变故届时柳榆面上不好看。 “婶子放心,我嘴严实着呐!婶子家没透出消息,我再不会同人多嘴,明儿我就回娘家,回绝了这门亲事。” 林氏笑眯眯端盆起身,同年氏告辞往家走的时候,一眼就瞧见拄着拐杖往水边来的长生。 心里不禁又是感叹,悄悄人家柳福生家里多会养人,同样的一个正当年汉子,在田富贵家里耷肩含胸没点精气神,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缝缝补补,裤脚衣袖都能短一截,瘦的仿若一只竹竿。 这才多少工夫,这人仿佛就换了一个似的,头发丝的都根根分明,打理的整整齐齐,这俊秀挺拔的好似春日里几日长成的新竹,清俊的惹眼。 林氏恍惚想起长生小时候就生的一副好模样,想想长生这些年吃的苦,心里念了句造孽。 口上同迎面走来的长生打着招呼,心里却是想着,若是田富贵夫妻俩看到长生如今的模样也不知后不后悔。 长生略有些腼腆的同林氏问好,又继续拄着拐杖慢慢往水边去。 林氏忍不住回头瞧一眼,就见年氏拧着柳榆涤好的衣裳,含笑看着两人说话。 这……林氏心中一动,又瞧一眼,这一眼对上柳榆的目光,林氏扯开一抹笑,端着盆飞快走了。 ……………… 这日晚间吃过晚食,柳茂林和徐红,柳茂叶和齐春花齐齐登门。 “娘,到底是个章程。”刚一落座,齐春花迫不及待问道。 “咱们就做本钱略少的酥饼卖,后日咱们镇上逢集,往南穿过许家坝就是窑口镇,往北的双桥镇都是逢双,咱们分开卖吧。” 年氏斟酌说道,这三个镇子距离他们村的差不多,上章镇最近,双桥镇略远一些,窑口镇再远一些。 几人听完,也都点头同意,双桥和窑口两镇在座所有人都不陌生。 时常也会去卖个竹编,买个东西,除了窑口去的少些,另外两处都是熟悉的地方。 “逢单的时候若是要出摊,咱们就去箭头,许家坝,还有井子沟那几个地方。”这些集会的规模虽没有上章和双桥窑口大,但也不小了。 总之逢单逢双都各处跑跑摆摊,这个冬日,总能赚些辛苦钱。 “那行,就按娘说的办。”几人不怕辛苦,并无异议。 “卖的时候把家里的泥炉也带着,再带口小锅,到时热热再卖。” 年氏继续道。 几人反应过来就知为何,他们的板栗酥饼,那是热热烫烫的最好吃,馅料凉了口感会变粉。 热乎乎的咬一口那是一个绵软香甜,口感细滑,入口即化。 一番后,柳茂林家去上章镇,柳茂叶家去双桥,柳榆自告奋勇去窑口。 窑口那里窑厂颇多,是这十几年新立的镇子,那里人比别处富裕,因为多在窑厂干工,手里的银钱也足的多,但相对的民风也比别处彪悍一些。 柳榆是不怕的,好好做买卖就大家和气生财,若碰上砸摊子的,左不过要打就打,见伯娘和三婶对窑口都有些避让,索性就自个认了那处。 第64章 去上窑口 商量妥当后,年氏就要打发两家人回去,柳榆猛不丁插话道:“任氏今儿可有往家里送压惊礼。” “吃过晚饭送来的,不过不是任氏送来的,是何大用和鲜哥儿送来的。” 徐红面上带着笑意,向柳榆道谢。 柳榆摇摇头,并不在意。 倒是一旁的柳茂林有些欲言又止,柳榆瞧他一眼,并不发问,他这个大伯在外面是个老好人,大略是何大用送鸡蛋和银钱的时候诉了苦处,有些好心泛滥了。 果然,柳茂林接下来的话证实一下柳榆的猜测。 原来自从上次任大宝把任氏藏起来的银钱偷的一干二净后,何家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日常吃用倒还好,家里的粗粮还够吃到明年收麦子。 摆在眼前的头一件大事就是腊月鲜哥儿的婚事,人家谢家给的聘礼足有八两,他家若是一点嫁妆不置办,让鲜哥儿光身嫁过去,说不得便会被人看轻。 鲜哥儿怕是也要受委屈。 何大用和任氏打过一架后,便央了李大傻带他一起去码头扛包。 他们去的码头在二十多里外的洋流镇,几日才能回家一次,今儿下半天到家,一眼就看见在院子里溜达指使鲜哥儿的任大宝。 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抽一根劈柴把任大宝打的抱头鼠窜,这人挨打归挨打,却是个厚脸皮的,只往屋里躲,打的再狠都不往院外跑。 任氏见侄子都打成这样,当即不干,两人又当场打一架,最后闹到要休妻的地步,任大宝见势不妙也退一步,只说他到山上的那处破屋养伤,央任氏每日给他送顿饭食,让他不至饿死,待得伤一好便立即去挣钱还债给何家。 “狗改不了吃屎,何大用他们还真信了?”年氏眉头轻皱。 “他也是没法子,好歹这人不在眼睛前,便是再起心思也祸害不了自家。”柳茂林极力为何大用说好话。 有这么一个贼在村里住着,谁能安心,年氏忙嘱咐儿媳们日常把门户看好,家里的孩子也瞧好,莫要再玩的不着家。 “可不是我吓唬你们,这些赌徒卖儿卖女都改不了,自己的卖没了,那就要卖别家的,小心些总没错。”年氏严肃道。 几个家有小孩儿大人心中猛的一凛,再不敢轻忽。 ………… 二日一整天,柳榆和年氏还有长生都窝在灶房,几人分工合作,柳榆揉酥皮,擀板栗仁,年氏则根据柳榆说的用量配比添添减减放猪油砂糖。 长生便一起包酥饼,谁得空了便坐在灶膛前烧火,中间柳榆还跑镇上买了五六斤的猪板油,四包砂糖,两个筒骨一斤瘦肉。 猪油板十六文一斤,砂糖十五文一包,瘦肉一斤十三文,筒骨不值钱,两根恁大的筒骨六文钱,合下来一共花费一百五十九个大钱。 年氏问明花费多少后,便忍不住咋舌,本钱投入这许多,可一定要挣得银钱才好。 “无妨,这猪油咱们自家也能吃,炼出来的油渣既能包包子,又能炒菜煮面,不算浪费银钱。”柳榆见阿奶面有忧色,忙开口安慰。 年氏当然知道这个理,忙调整心态,又转而劝慰柳榆和长生,左右这些东西家里也都能用的上,便是这个生意不好做,东西总是自家的,抛费不了。 几人相视一笑,也放平了心态,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到了这日晚间,已经足足做出来三四百个板栗酥饼。 这么些金黄香酥的板栗酥堆在一起还是很多的,柳福生把它们小心放在竹匾上晾凉,再放入垫着麦秸和粗棉布的四方大竹筐里。 为免遭鼠虫啃食,夜里睡觉的时候又厚厚盖上一层薄被,放在柳榆房中的桌子上。 二日天不亮柳榆就起身,穿戴梳洗妥当后,便去隔壁看长生收拾的如何了。 昨晚上众人商量后,柳榆决定带着长生去,这么些日子在家里养伤,柳榆怕长生闷坏了,带着他去窑口摆摊,既能帮忙,也能透透气。 “把二嫂给你做的那身夹棉衣裳穿外面,晨起还是挺冷的,别冻着了。”柳榆一边说,一边去炕尾里侧翻找衣裳。 他自己的衣裳都是收回来胡乱放在一处,长生的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炕尾,屋子里也拾到的洁净整齐,一点都没有寻常汉子的邋遢。 穿戴好衣裳,柳榆把家里的板车推出来,先把一个小泥炉放上去,又从灶房的角落拿了半口袋的炭,这都是平常烧火时积攒出来的,留着冬日放火盆里取暖用。 再把放着板栗酥的竹筐放上去,最后再把长生抱到板车上。 拐杖也放好,年氏和柳福生在灶房给二人做干粮,见此又交代柳榆莫要忘了给长生带一个凳子,站的累了也能略歇一歇。 年氏不提,柳榆还真忘了,忙又找了个略舒适一些的凳子放到车上。 收拾妥当后,年氏的干粮也做好了,炕的油滋滋香呼呼的油馍,还细心用油纸包放了些小咸菜。 柳榆递给长生两个油馍,自己也吃过两个后,把年氏另外用油纸包包好的油馍和小咸菜放好,便拉着车走进了将明未明的天色中。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下,村庄一片灰色的轮廓,青白色的薄雾如一层薄纱缭绕在远处村子的外围。 空气中透出寒意,枯黄的草叶上浸着寒露,更远处的天空有一层橘色的,将要刺破天空。 窑口离他们村足有十里远,两人一路上说着闲话,但也不觉得路程多远,在太阳出来,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的时候,随着零星赶着早集的人群,两人远远便看到一个集市。 窑口近在眼前,柳榆也加快脚步,脚底一发力,肩膀上连接板车的绳子也跟着使力,车轮便迅速转动起来,很快便走到窑口的集镇入口。 “摆摊还是赶集。” 柳榆眼睛正搜寻着好位置,突地便听到一道粗犷的男声从侧边响起。 “咱们兄弟俩听说窑口繁茂,过来摆摊卖些糕点,敢问这位大叔,这其中有啥规矩讲究吗。” 第65章 生意开张 “说话的是个约摸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脸的胡须,肌肉虬结,这大冷的天,只着一身单衣,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好惹。 柳榆暗自警惕,盯着来人。 中年大汉仿若不见柳榆的提防,只细细打量长生手边的拐杖几眼,转而道:“没甚规矩,只是咱们窑口是近几年新设立的,县里还未派来差役,寻常的一些纷争则都由咱们兄弟处理。” “赶集的话无妨,随意进出,莫要惹是生非就成,摆摊的话,每个摊位需交五文的摊位费。”中年男人一指五六十米外的地方。 柳榆定睛看去,只见干净整洁的夯实路面上,两旁并无商铺,只有一座座茅草棚子,茅草棚子里面是木板搭建的简易摆摊的铺面,用来摆放要卖的东西。 后面还有一个长条凳,供卖家作休息之用。 看起来确实很方便:“敢问这位大叔,这里面摆摊的商贩也都是交五文钱吗。” “不是,他们有的交一百文,是一个月的租金。”中年大汉挺有耐心。 柳榆又问一些问题,才知这窑口说是逢单,其实并不然,这附近有几个砖窑厂,里面做工的人颇多,有一些售卖饭食的摊位便是日日都开着。 柳榆思索一会儿,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递过去,左右他隔天来一趟,满打满算一个月只需一百文,若碰到下雨天或者家里有事更不会过来,这么算说不得花费不了一百文。 中年男人接过铜板,当先走到前面,把柳榆领到一个摊位前。 “你们兄弟俩就在这儿吧,所有人寻事生非只管叫我,咱们在那儿。”中年大汉一指茅草棚后面不远处的一座泥房,朗声道。 “多谢大叔。” 柳榆目送大叔往泥房行去,待把长生扶下板车,让他坐条凳上歇息,便开始往下搬东西。 隔壁是家卖浮子茶的,摊位上还摆放了米酒和麦酒,一个厚瓷大盆里,满满当当都是粽子。 草棚后面是几张桌子,围着一圈条凳,方便客人落座喝茶。 摊位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人颇是热情,男摊贩见隔壁摊位被一对兄弟租下,待中年大汉走后,忙上前帮忙卸东西。 柳榆也不拒绝,待东西都卸完摆放妥当后,冲帮忙的男人诚恳道谢。 “莫要客气,咱们能聚一处是缘分,我姓黄,叫黄伯安,你们唤我黄叔就是,这是我孩子娘,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中年男人笑呵呵自我介绍,又指着忙活烧煮茶水的妻子道。 “多谢黄叔,黄婶了,咱们兄弟第一次来摆摊,有啥不懂的地方还要您二位指教,前两年我也随家里阿爷过来卖过竹编,那时还没这些茅草棚子。” 这也是柳榆疑惑的地方。 “这些棚子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搭建的,那时有个摆摊的老汉热过去了,没救得回来,后面几个窑厂就出钱建了这些茅草棚,也是有个遮风挡雨避阳的意思。” 黄叔唏嘘着解释。 柳榆心里也暗叹一口气,转而又问黄叔借火生泥炉。 “咱们兄弟卖些家里做的酥饼,带了泥炉过来热酥饼。” 黄伯安一早就看见这兄弟俩带来的泥炉等物,知道这也是卖吃食的,正暗自猜测可别和自家的撞上了,这会儿听说柳榆卖的是酥饼,心下就松一口气。 忙让柳榆自去引火。 待泥炉升起碳火,把家里冬日放在火盆上烤制东西的平底厚锅也坐上泥炉,街上也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柳榆摊位的另一侧是卖布匹的,粗麻,粗棉布匹,一共也没几种颜色,一卷卷码放在摊位上。 隔壁的黄叔开始对着行人吆喝起来:“喝浮子茶嘞!一文钱一碗的浮子茶嘞,加两个粽子三文呐!………” 平底锅受热,放置其上的酥皮也变得焦酥,柳榆拿着锅铲仔细翻面,防止给炕的焦糊了。 一锅出来八个,柳榆小心铲放到竹簸箕里,金黄酥香的板栗酥配着犹带青绿的竹簸箕,分外惹眼。 忍着烫,小心把板栗酥分成小块,柳榆封住泥炉的出风口,一边继续慢慢炕板栗酥,想着之前柳山吆喝卖板栗的词,轻轻嗓子,也开始吆喝。 “尝一尝,看一看呐!” “新鲜出锅的板栗酥,不好吃您别买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香甜软糯的板栗酥,尝一尝看一看呐!” 金黄色的酥饼在竹簸箕上冒着热气,香甜的气味随风飘散出去。 柳榆又喊的十分卖力,走过路过的行人无不停住好奇看过来。 “小伙子,不好吃真不要钱呐!”扯着孩子的老妇人张口问道,孩子咬着手指眼巴巴看着香甜的酥饼,拽着妇人往摊位去。 “大娘尽可尝尝,不好吃不要钱。”柳榆扫问话的老妇人一眼,含笑递过两个掰碎的酥饼块。 “哇!好吃,我还要吃。”四五岁的男娃一口把自己手里的酥饼吃完,开始叫喊。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老妇人把自个手里的酥饼块又递给小男娃,一脸防备问柳榆价格,一副这酥饼太贵她立马就走的势头。 “大娘,咱们家的酥饼里面放了砂糖,猪油,都是好东西,饼皮都是白面,没掺一点儿杂粮,咱们价格也实惠,一文钱一个。”柳榆笑眯眯道。 大娘原本听柳榆一阵花里胡哨的夸,就要拉着男娃走,不妨听到才只要一文钱一个,便又停住了。 轻咳两声道:“给我拿三个吧!” 家里还有孙子孙女,三个正好一人一个,任是哪个媳妇也不能说她偏心,老妇人气哼哼摸钱,顺便告诫小孙子,酥饼回家再吃,不然就不买了。 顺利卖出去一单,柳榆和长生都松口气,长生见自个啥忙都帮不上,就有些气馁,想学着柳榆大声叫卖,张张口又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让你来也不是为着卖酥饼的,有你在我也不急。”柳榆安抚道。 “这位大哥哥,你家这酥饼我们能尝尝吗。”一群穿着夹棉衣衫的十二三岁小姑娘,你推我,我推你的,冲长生嬉笑开口。 第66章 窑厂与瓷厂 长生闻声抬头,就见这么几个半大姑娘推推搡搡的走过来,忙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把装着板栗酥的簸箕递出去。 “几位小姑娘尝尝可喜欢,不好吃咱们不要钱。”记着柳榆方才的话,长生磕磕绊绊说完。 几个小姑娘你一块,我一块的,一人挑一块拿在手里,最大的小姑娘略微打量一下这个新开的摊子,见柳榆和长生衣衫整洁,手指头发俱都干净,方才放心入口。 “味儿倒是不错,比咱们镇上的糕点铺做出来的还要绵密香甜,也没甜的齁人。” “大哥哥,你给咱们一人包十二块吧。” 长生闻言,不禁狂喜,认真数了眼前穿戴整齐的姑娘们,足有六个之多。 “你们怕是要等一会儿,咱们家的泥炉不大,一锅只能炕八个,咱们筐里的都是冷的,须的热热那馅才香甜绵软,皮才更酥脆。” 长生激动的红着一张脸,冲面前的小姑娘们解释。 柳榆见长生此刻虽然犹带拘谨,但眉眼之间满是神采,整个人生机勃勃,话虽实诚了些,配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倒也分外的惹人好感。 心下便也安心不少,就由着他招呼这群小客人。 “咱们不急,左右也无事,便在这等着吧。” 许是因为几个小姑娘的捧场,接下来的生意好做许多,来舀口赶集的大多是附近的村民,见镇上多了家眼生的铺子,大多会好奇看上两眼,看看摊主卖个什么东西。 这会儿见有人聚在铺子前,多会停下问上一嘴,听说卖的是板栗酥,可以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少数人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便会捏上一块尝尝,多数是尝过便走。 更多的人则是好奇之下试吃一番,有些脸皮薄的则不好意思白吃,打听清楚价格后,觉得不贵便也跟着要上三五块。 还有一些则是纯粹喜欢这个味儿,买上几块也带回给家里的老娘妻儿尝鲜。 柳榆一边炕着酥饼,一边继续吆喝。 长生则坐在长条凳上,趁热把刚出锅的酥饼根据客人要的多少,一一装进油纸包。 来买酥饼的客人见长生手边还有副拐杖,便知他腿脚不利索,有些起了恻隐之心也不用他忙活,自个拿着油纸包,便上手装了,完了再让长生瞧上一眼,也是没有多拿的意思。 客人们,或三五扎堆一起来,两人忙的手忙脚乱,有时一刻钟内也只得两三个,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慢慢卖着,将将正午时分,两人带来的将近四百个板栗酥饼便卖的差不多。 竹筐里约摸还剩十四五个,柳榆炕好后,拿油纸包分装起来。 把两个装有三个板栗酥饼的油纸包分别递给左右摆摊黄伯安,和另一边的布匹老板。 最后还剩下的那包板栗酥,柳榆装到自个带来的竹筐里。 黄伯安推辞不过,只得收下,转而舀了两碗浮子茶,每个碗底又剥一个粽子,端过来放到简易摊位上,请柳榆二人喝茶润口。 米酒特有的香甜味充斥口中,热热烫烫的浮子茶喝着正正好,粽子吃着也粘糯香甜,仿佛还有红枣的味儿。 隔壁卖布匹的人家也送柳榆二人几根针,权做回礼。 “小兄弟明儿可还来。” 见柳榆收拾东西,黄伯安开口问道。 “我们应是后儿来,明儿这处不逢集吧!” “咱们这近处的几个窑厂明儿出烧坏的青砖,还有两个瓷窑,说不得就能便宜淘到好东西,你们兄弟俩明儿不过来凑凑热闹。” 黄伯安见两人对窑口的一些事全然不知道,便解释几句。 原本,窑口之所以能设立成镇,一部分是因为这里人流量多,附近的村民们多在此摆摊交易,久而久之就成了草市。 更大的原因则就是因为这附近的几个砖窑,瓷窑厂,这附近十里八乡乃至更远地方的人,只要起青砖房,大多来窑口这处买砖拉砖,为了方便这些人交易,几年前他们新林县特在此设立集镇。 砖窑,瓷窑厂积攒的瑕疵品多了,便会不定时清空一批,有些人略打听就能知道啥时候清货。 那些需要的,便会带着银钱,拉着板车,早早候着,希冀能以最低的价格淘到市面上差不多的东西。 打听清楚往日都清些啥瑕疵品,柳榆听黄伯安说砖窑厂多少清烧坏的青砖,瓷窑厂多是清烧变形,或者颜色不均,有脏点,起泡,表面不平滑的瓷器,陶器。 “你们若是有意买上一些,须得来的早些,窑厂和瓷厂差不多辰时就会把瑕疵品清出来,来的晚了,就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多谢黄叔告知,咱们兄弟记下了。”柳榆把自个和长生的茶碗端回茶摊的桌上,冲黄伯安夫妻再次道谢。 两口子也是实在人,忙摆手示意柳榆不必客气。 把一应物事都装到板车里,柳榆让长生在摊子里等他,他揣上那包板栗酥,抬步便走向中年大汉所在的泥屋。 走到泥屋前,发现给他们安置摊位的汉子还在,柳榆轻松一口气。 “小伙子,找我有事儿。”中年大汉趴在桌子前,正唏哩呼噜吃着一碗素浇面。 “大叔,咱们兄弟后日还来,烦请您把今儿用的摊位还留给咱们。” 这个摊位虽说位置靠后,不怎么好,胜在两边的租户都不错,并不是争勇斗胜的人,人也和气。 “好说,我姓谢,叫谢如宝,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谢叔就成。”谢如宝颇是爽快,一拍柳榆肩膀道。 这么个娇滴滴的名字,配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柳榆默了一默,乖乖叫了声:“谢叔。” 诚恳向谢如宝道谢后,柳榆把身上的油纸包掏出来,放到桌子上:“家里做的一些吃食,不值什么,还请谢叔不要嫌弃粗陋,尝尝咱们家里的手艺。” 谢如宝并没推辞,他一早就留意到柳榆卖的是何物,也知道东西的价格,不过几文钱的事儿,推推扯扯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儿一样,他不喜欢。 收下糕点,让柳榆来时只管过来找他,若他不在,只管先摆着就成,到时再结算当日的租金。 第67章 村口闲话 二人走在两旁俱是茅草棚的街道上,柳榆见有面摊卖着各色素浇面,便问长生是吃面,还是吃前面那家卖的饺子。 “别,咱们来的时候阿奶给煎的油馍,还有好几个呢,就吃那个吧。” 长生当即拒绝,素浇面三文一碗,饺子更贵,五文一盘,还是算了,白面煎的油馍也一样吃的喷香,作甚要花这个冤枉钱。 柳榆当然知道长生是心疼钱,舍不得乱花费一文钱,只是长生好容易出来一趟,柳榆也实不愿委屈了他。 “二位客官,要吃碗什么面,咱们有干菜肉丝面,有雪菜葱花面,有油渣小白菜面,统统只要三文钱呐!”面摊老板见两人停在面摊前半天不动,殷勤招呼道。 柳榆正欲再说什么,见长生正襟危坐在板车上,眼睛都不乱瞟一下,并不往旁边的面摊多瞧一眼。 柳榆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也不勉强,冲面摊老板说句我们不吃后,便又拉着板车继续往前行去。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再往前可就啥也没有了。” 饺子摊的桌子上,零零散散几个客人,比起隔了几个摊位的面摊,人却是少的多,看穿着应是在窑厂上工的人,能吃得起五文一盘的饺子,想来窑厂的工钱不止高,活计定也十分辛苦。 “不吃,想吃咱们自个哪天抽空包,菜园里的韭菜长的又香又水灵,包出来的定然比这里的好吃。”长生十分坚持。 “也行,哪天咱们自个包,吃它个过瘾。” 回去时因为不赶时间,两人要随意的多,一句走走停停,碰到个路边有大石头的地方,又停下来把油馍分吃了,略歇一歇,才又慢腾腾继续上路。 路上时候,两人闲来无事,便把今次卖板栗酥的利润大致算清楚了。 将近四百个板栗酥,除去送人的那些,剩下的共卖得铜板三百六十八枚,除去本钱,利润约摸在二百二十文左右,昨儿买回的那些东西共花费一百五十多文。 这些东西还剩下许多,本钱已经挣回来了,再另外置办新一轮的成本前,再卖出去的,那都是全赚的,二人越算越高兴,觉得这个板栗酥生意大有可为。 顿时身上的疲累也一扫而空,柳榆心上也轻快不少,脚步也快了起来。 两人到家也不过午后时分,过了青石桥,村口的大槐树下便聚着一群或纳鞋底,或择菜的妇人夫郎们。 有那爱说的便开口打招呼,问二人从哪儿回来,有没有吃饭等话。 接着又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长生腿伤的如何,可耽搁不耽搁以后走路干活。 “这个还不知道呢,待等到脱了拐才知道,听赵郎中的意思,便是日后好了也做不得重活,逢阴雨天说不定还会寒疼。”长生摸着自个的伤腿,嘴角泛着苦涩。 “无妨,莫要想太多,你年纪轻轻,莫要说这些丧气话,三年五年的总能养回来,往后小心着些便是。”妇人夫郎们忙七嘴八舌安慰。 长生谢过众人的关心,柳榆不耐烦听这些类似诅咒自个的话,随口指了件事,同众人告辞后,拉着板车便走了。 柳榆刚顺着河沿走不多远,就听身后的妇人夫郎们在那唏嘘。 “长生多好的孩子,这以后就瘸了。” “不过看那身打扮,在柳家应是过的不错,人看着也舒展起来了,模样真是生的不错。” “长生如今也不知算不算熬出来了,我们家的田地和田富贵家的搭边,那坑头今年也没包,连河坎都没怎么收拾,就那么点几颗蚕豆,也不知道这家人成日都在作甚。” “还能作甚,田富贵惯是懒如猪,家里地里的活能不沾就不沾,水三妹那婆娘每日进进出出去镇子上,也不知道折腾什么。” “长喜见天的身子骨不好,等着别人伺候他,秀秀如今倒是勤快起来了,只她一个姑娘家,能把家里收拾料理清楚也就是能干了。” “那长寿呢,人还没回来呐,你们说,他会不会被人给害了啊!” 柳榆听他们说话声越来越低,便开始着意放慢脚步。 “可别瞎说,这要是传到水三妹那娘们耳朵里,非得上我家来同我拼命。” 妇人深恨自己的多嘴,这些娘们夫郎们没一个嘴巴严实的,她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找事吗。 后面这些人再问,妇人确是闭口不言,只说不知了,再要问,便道:“你们哪天见着大嘴瓢,问她去,她家比我家离田富贵家更近,想来知晓更多。” 说罢,忙拿田地里的庄稼长势把话岔开。 柳榆见这些人转而说起别的,也不再磨蹭,开始大踏步拉着车往家走。 “许家婶子是个热心肠,我小时常常饿肚子,每每她看不过眼都会偷偷塞给我个窝窝头,看我吃完才放我离开。” 长生轻快的语气中带着感激。 “嗯,她是个好人。”柳榆应着长生的话,手指却是更用力的握紧车把,顺着长生的话,想想那个瘦弱的孩子一连几顿经常饿着肚子,他就心疼的不行。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回到家,家里,年氏和柳福生正在灶房里忙活,正在炕制板栗酥饼。 “你俩回来啦,饿不饿,等我把锅腾出来给你们煮碗面。”年氏见柳榆拉着板车进院,脸上就笑开了花。 “莫要忙活,我们吃过了。”柳榆原本打算把长生从板车里抱出来,只是长生推了他胳膊一把,略红的脸瞥一眼灶房里的阿爷阿奶,扶着柳榆的手,慢慢下来板车。 “今儿酥饼的生意怎么样。” 年氏听两人吃过饭,也不再坚持,转而问起她今日担忧半天的事儿。 “挺好的,差不多都卖完了,还剩十来个被我送人了。” 说着,柳榆便把今儿在窑口的所见所闻同年氏和柳福生说了一遍。 “那还挺好的,虽说每日花费五个铜板,但胜在没人去摊子前仗势欺人吃白食。”柳福生和年氏听完顿感放心。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类似保护费的银钱花的值。 “对了,我明儿还想去一趟窑口。” 说着,便把临回来时从黄伯安那听来的窑厂,瓷厂明儿清瑕疵货的话儿说与二人。 “以前倒没有听说过,也许是咱们离的远,恰恰错过了,你要去也成,挑好的带回来一些,家里今年腊月便不用添置碗碟汤盆了。”柳福生琢磨了一会儿道。 “哎,那我等会儿问问大哥二哥一不一道去。”左右也无事,若是青砖块和瓷碗瓷碟的便宜,拉着回来也好。 柳榆想着黄伯安的话,心里隐约有个念头,只是没有见到窑厂,瓷厂的瑕疵品到底烧废到哪种程度,他也就只是心里暗自琢磨,并没把话透出一星半点。 第68章 厚脸皮教学 长生洗净手,便也去灶房帮忙了,柳榆见长生接了包酥饼的活计,便扛着钉耙去了后院,把该刨的地都给刨了。 省的阿爷阿奶再费劲刨地。 后院开出的菜园同样是用竹篱笆圈起来的,种的萝卜长势颇好,水灵灵的大叶子舒展着,露出来的根茎部分也颇是喜人。 白菜也长很大的一棵,叶片青绿,菜帮雪白,看着不几日便能窝心。 想着同长生说起抽空包饺子,柳榆又去韭菜沟那里瞅一眼,细细的韭菜叶青绿,离的略近些便能闻到一股韭菜特有的香味。 村里人多嫌这种韭菜叶片又细,长的也不大,多是移栽宽叶韭菜,柳榆还是喜欢这种叶片细细的小韭菜,包饺子那是个香,特别出味。 围着篱笆种的一圈蚕豆也长的颇好,整个植株也有巴掌大,约摸到人脚脖高,想到蚕豆汤和蚕豆稀饭,柳榆又蹲下身,把挨着蚕豆长出来的杂草都给拔了。 芫荽和葱秧,蒜苗也都支棱着叶片,许是这两日忙起来没怎么浇过水的缘分,柳榆端详一会儿,觉得这几样菜蔬没有旁边的菠菜长势好。 从一旁的水缸里舀出来水,一瓢瓢往葱秧,和蒜苗上泼,直泼了满满三桶才停手。 最后拿着钉耙都绕着菜园走一圈,见实在没有可刨的了,才扛着钉耙拎着旧水桶往前院走去。 水缸里用来浇地的水已经见底,须的再打一些回来,省的阿爷阿奶还得费劲从河里提水回来。 待柳榆把后院的水缸打满水,就听到前院传来柳山爽快的笑声,柳榆正想同几个堂兄弟交流一下今儿卖酥饼的心得。 顺便再问问他们明儿可打算一同去窑口捡漏。 柳榆去到前院,可巧,除了柳山,柳繁和柳雁俱也都在,几人互相打过招呼,便又问起柳榆今儿生意可好,窑口那边的人可舍得吃用。 柳榆简要把今儿在窑口的所见所闻复述一遍,便问起柳繁和柳雁:“大哥二哥,咱们镇上,还有双桥那边的生意可好做。” 柳雁率先开口:“都还算顺利,今儿带去三百来块,卖了个精光。” 众人一听俱都为柳雁开心,柳福生和年氏更是高兴。 只把柳雁夸的脸色薄红。 “双桥的集镇不如咱们上章镇大,许是因为狗蛋吃酥饼的模样香甜,那些小孩子便走不动道,一个劲央求大人给买上一块。” 柳繁含笑看一眼柳山:“当然,咱们家山子功劳最大,一直卖力吆喝,不然带去的那四百多块板栗酥未必能卖的完。” “呀!你们竟然做这许多。”年氏惊讶,一想到他们都卖完了,心里也是一般的开心,忙冲两个孙子竖起拇指。 “我娘做事从来不着急,甜玉又不能太过劳累,我和我爹加一起也做不快。”柳雁听见自个家是垫底那个,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甚,甜玉的身子重要,你和你爹能一起分担家里的活计,这就比许多人强了。”年氏说完,含笑看一眼坐在灶膛前烧火的老头子。 家里的这些儿孙辈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只一样好,那就是眼里有活计,自个心疼人,再不像别家的男人那般,扫帚倒了都不扶,连个面汤都煮不好。 到是柳榆看着得意洋洋的柳山,一把把柳山扯到自个身边,略带讨好道:“三哥,把你招揽客人的那些个词教教我呗!” 柳榆今儿可算是知道手艺再好,也得有人愿意瞧一眼,怎么才能让赶集的乡民们在一条街道上,那么多的摊位里多瞧你卖的东西一眼,愿意问问价格,买块试试味道。 第一点就得引人注意啊,那些花里胡哨的词虽然有些羞于出口。 不得不说真的是抓人耳朵。 柳雁听柳榆向柳山取经,也忙忙凑到跟前。 “怎么,都想学啊!”柳山轻笑一声,看向乖乖等自己开口的堂哥和堂弟。 嗯嗯! 柳榆和柳山齐齐点头。 “听好了啊!” “板栗酥,新鲜的板栗酥,免费试吃,不好吃您不用给钱呐!” “板栗酥,酥的掉渣,绵软香甜,入口即化的板栗酥呐!老人孩子孕妇都爱的板栗呐!” “一文钱一个的板栗酥,全白面揉皮,全砂糖和馅的板栗酥呐!” “…………” “三哥,你可真厉害!”柳榆冲柳山竖起手指。 “嗨,这有什么,关键是脸皮要厚,咱们一不偷,二不抢,堂堂正正做生意,只管把东西卖出去为数,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柳榆摆摆手,一副厚脸皮的模样。 这个道理柳榆懂,他今儿叫卖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这些赶集的乡民在他眼睛里那就是一个个行走的钱袋子,至于脸皮不够厚的问题。 柳榆倒是不担心,时日旧了自然都练出来了。 柳雁没说话,微低着头默默把这些词都记在心里,没得办法,他老爹爱面子,下锅灶做饭对于他那是没问题,若要是让他抛头露面去吆喝着卖东西,那是宁肯不卖都不干的。 好在他娘人虽然干活磨蹭了些,性子倒不似他爹,人也爱说笑,今儿母子二人也配合的颇好,今儿他娘招揽客人,他也一旁推销,若只等别人来问询铁定砸手里不少。 在场的除柳榆和柳雁把柳山的话牢记在心,灶房里坐在案板前包酥饼的长生也暗自谨记。 今儿柳榆又要负责炕酥饼,又要招揽客人,着实辛苦,他只等帮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心里早就愧意满满。 这会儿听柳山说要学会厚脸皮,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确实,后儿若是再出摊,他也一起吆喝,只当这些人是后院菜园里长的一颗颗大白萝卜就完了。 几人一阵插诨打科完,柳榆说起正事,提起明儿窑口的窑厂和瓷厂清瑕疵品一事,并问三人去不去。 三人颇为意动,纷纷表示要回家问过爹娘,晚点儿再给答复。 柳山是个急性子,也不等晚上,话音刚落就要赶回去问爹娘,柳雁也忙一起走,几人同柳榆几人告辞,便匆匆回家去问父母。 第69章 一百文随便挑拣 约摸有两刻钟,柳繁三人便齐齐登门。 带来柳茂林和柳茂叶同意三人去窑口的消息。 “我爹说若是便宜,让我拉些砖块回来。”柳雁道。 因家里都还有事,尤其是柳雁,家里的媳妇有孕,孩子们又都小,还需人照看,问清楚明儿出发的时辰后,便先行回家了。 柳繁和柳山又陪着柳福生和年氏说会儿,也回了家。 这日吃过晚饭,洗漱过后,长生便催柳榆快去休息。 今儿这人拉着他和一车一去一回足有二十多里路,就算人受得了,那脚扒着地走路,定是也难受的紧。 柳榆临走前仔细看一遍长生房间的路面,见地面没有杂乱之物,方才放心离开。 二日鸡鸣三遍,柳榆快速穿衣起身,隔壁房间也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柳榆听到动静,忙抬步走进去,见长生正要起身,一把又把他按回被窝。 “睡着吧,我都收拾好了,你起来也是白冻一场。” “好歹吃了热饭就走,身上也能有点热乎气。” 长生眉头微拧。 “昨儿我收拾锅灶的时候留了碗疙瘩汤在锅里,待会儿添把火热热就成,放心吧,冻不着我。” 柳榆说完也不再耽搁,转身就走了出去,天空还是黑的,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柳榆去到灶房,往锅里又兑半碗水,开始热起饭来。 疙瘩汤咕嘟咕嘟冒起泡来的时候,年氏和柳福生走了进来。 “这是昨儿炕的板栗酥,带在身上,饿了的时候吃。”年氏把包裹好的油纸包递给柳榆。 “哎,阿爷阿奶去屋里吧,这会儿寒气正重,莫要浸着了,免得腿疼。” 吃过饭,收拾妥当,柳榆回屋揣上一个钱袋,便推着板车出发了。 村口的槐树下,柳繁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这会儿几人汇合,也都不啰嗦,推车便出了村子。 几人穿过许家坝的街道,天色微明,除了几家早食铺子开门营业,其余的小商小贩还没支起摊子。 等几人一路行到舀口,天色已然大亮,去昨儿摆摊的地方着人清楚打听窑厂和瓷厂清瑕疵品的所在,几人便顺着道路一路赶过去。 和竹园村依山傍水的地势不同,窑口这处并无山林,除了村庄里种植的各种树木,往四周看,除了星罗棋布的村庄可说是一览无余。 窑厂和瓷厂分别坐落其中,距离都不算远。 按照几人的行程,迎面第一个就是瓷厂,他们赶到的时候,瓷厂外已经等着好些人,少数推着车子,更多的人则是背着背篓或是挎着竹筐藤筐。 见又来几人,俱还都是推着板车,不由都拧紧眉头,提防的看着几人。 “这几位后生,你们是外乡来的吧。” 一位老大爷上前搭话,见柳榆几人点头,又接着道:“这处瓷厂清出来的瓷器陶器大多不好,你们去那处吧,那处出来的好些。” 几人顺着老大爷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只见远处那个瓷厂规模确实更大,只是门口聚着的人远不如眼前这处多。 “大爷,那处可没多少人。”柳山上前一步,有些无语,他们看着就这么好骗,想把他们支走,用的借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 “我骗你们在作甚,咱们多是从碎瓷片里捡些能用的家里用,这处虽不要钱,真是没几个好的瓷器陶瓷。” 老大爷一指远处的另一个瓷厂:“你们大老远来捡漏些便宜货回去贩卖,正该去那边,那处瓷厂出来的瓷器陶瓷虽也不怎样好看,但好歹碗是碗,盆是盆,总能赚上两个。” 柳榆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柳繁和柳山心里一动,两人对视一眼,又扯过柳榆,拉过柳雁,四人商量一番,见老大爷确实不像诓骗人,便将信将疑的去向那处瓷厂。 “阿榆,你是不是一早就想着倒腾这些瑕疵品回去转卖。”柳繁道。 “是有这个想法,昨儿听人说起,便想着弄些回去,腊月时拉到镇上吆喝着卖了。” “不过得看过瓷厂的瑕疵品到底到哪个份上才好说。”柳榆并不隐瞒,实话实说。 柳雁有些纠结,他原本是想着拉一车烧坏的青砖回去,慢慢攒起来将来建房打地基也好,做什么都好,总有用到的地方。 这会儿见柳榆和大堂哥一副准备卖瓷器的二道贩子模样,就不知该不该跟着二人走了。 几人一路推车赶到这处瓷厂不远处的空地处,柳榆本来还想找人打听打听这处瓷厂清出来的瓷器和陶瓷品质如何。 但见各人均都防备的盯着自己兄弟几人,又看到这七八个人俱都推车前来,也就歇了打对方打听的心思,心里对老大爷的话也就信了八分。 很快,瓷厂的大门打开,出来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看那模样应该是窑厂的管事。 中年男人扫一眼门外等着的众人,大声道:“老规矩,每人每车交一百文钱,随挑随捡,只莫要毁坏库房内瑕疵的瓷器,陶器。” 排在前面的几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管事的话一落,便伸手从怀里掏钱,递上一串钱,便直接推车进去了。 “这位老爷,咱们兄弟今儿头一回来,可否容咱们先进去大致看看,不怕老爷您笑话,咱们家底薄,不免有些缩手缩脚。” 柳繁上前一步,冲管事讨好笑道,态度十分谦卑。 管事的打量他们一眼,见几人都是粗棉粗麻衣衫,衣裳虽破旧但还算整洁,便知这是勤谨度日的本分人家。 也无意为难他们,微微点头:“进来吧,只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我姓黄,是这处瓷厂的管事。” “多谢黄管事容情。”柳繁从善如流道。 四人随管事进到一间库房,只见这间库房密密麻麻的都是瓷器,陶器,先他们进来的几人已经在挑选,有的眼明手快,成摞的往车上搬,有的还在细细翻找。 “你们进去去看看吧,都在这儿了,交一百文钱,你们能带走多少带多少,只一样,出去了就不能再进来,还有,挑选的时候轻拿轻放,不能毁坏库房内的瓷器,陶器。” 黄管事侧身让开道路,让几人进去好好看看。 第70章 挑拣瓷器 黄管事让开进库房门的道路,柳榆几人依次进去,青砖垒就的库房内,横七竖八的放着许多瓷器,陶器。 这间库房足有两间大小,中间不曾做隔断,在库房正中央的空地上,堆了一堆的不成型的破碎瓷器或者陶瓷。 柳榆只扫一眼,便把视线放到四周的瑕疵器物上。 细细看过几处,摆放地上的瓷器和陶器,有的是顶端或者底部烧纸的变形,有的则是表面有碎裂痕迹的网状纹路。 有的是器物表面和内里凹凸不平,有的则是烧的起泡,更有的器物表面都很好,光滑平顺,线条流畅,只那上的釉色仿佛拿水冲过一般,颜色烧制出来看着有一些脏。 “咦!”面前这个碗瓷白色润,口部两道蓝色线条点缀其上,看着温润光滑,这恁好的碗怎么也混在这处瑕疵品里面了。 柳榆上前一步拿起,轻轻翻转一下,才看见这个白瓷碗底部布满渣粒。 “几位小兄弟可看好了。” 黄管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了,好了。”柳繁看柳榆柳雁一下,柳榆当先冲自己点头,柳雁也迟疑着给出肯定答复。 柳繁从身上掏出一串铜钱,递给黄管事。 柳榆也掏出钱,递给黄管事,黄管事瞥见柳榆手里的碗,笑道:“小兄弟眼力不错,这种底沿粘渣的碗算是问题最轻的了。” “咱们兄弟不懂这个,敢问黄管事,哪样的瑕疵品才最好。”柳榆心中一动,谦逊问道。 黄管事收下柳雁递过来的银钱,笑道:“这个如何说的准呢,有些人觉得只形状平整度都好,釉面难看些不要紧,有些人就偏偏看那淋淋漓漓的颜色不痛快。” “说不准,都说不准呐!” 黄管事笑呵呵说完,一把把手伸到柳山面前。 “作甚。”柳山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黄管事伸过来的手,疑惑道。 “一人一车,一百文。” “咱们是亲兄弟俩,没分家。”柳山一把扯过柳繁,忙开口解释。 “对不住,咱们不讲究这个,只看车子和人数,要么你和车子出去,等你哥出来。” 柳山还要再说什么,柳繁看一眼库房内挑拣的欢快的其他人,忙又从身上摸出一串钱,递给黄管事。 “哥,你作甚不和他讲讲价。”柳山一边挑拣看的顺眼的瓷器,一边同柳繁小声嘀咕。 “没用,不过多费唇舌耽搁时间罢了。”柳繁拿眼睛一夹侧面挑拣瓷器的两人,示意柳山去看。 “那两人长的颇像,想来也是亲兄弟,你想想进瓷厂大门时,有哪个没有交钱。” 还真是,这几个人个个都交一百文钱,想到此,柳山的心情方才好受些。 “我要多多的挑拣,把车子装的满满的。”抱着这样的信念,柳山快速挑拣起瓷器来。 几人挑拣出半车的时候,那些提早进去的人已经都挑拣的差不多了,板车里已经装的满满当当。 “几位小兄弟莫要挑那些变形的,那种不好卖。”一个中年人开口提醒道。 “大叔,那哪种好卖些。”柳雁离的近些,开口问道。 “这怎么好说呢,有人喜欢吃面条,有人喜欢吃馍,都是说不准的,不过陶器再好都不如瓷器好卖。” 柳榆借着搬放瓷器到板车上的功夫,往几人的板车上大致瞧一眼,只见还真没有陶器,瓷器的话,还真如这个大叔所说,各样的都有。 “大叔,这个瓷器你们往外卖多少银钱一个。”柳榆好奇问道。 “这些瓷器就是完好无损那也不是上等的瓷厂,碗碟约摸在十文钱左右,汤盆的价钱贵些,约摸在十五文左右,但那是好的。” “咱们这些次品,也不将就杯碗汤盆了,统统三文一个,随便挑拣。” 中年男人看一眼柳榆,见小伙子目光清正,人也生的俊郎,虽眉毛上方的一根额带不似庄稼人,身量看着也板正的很,中年男人看柳榆颇为顺眼,并不隐瞒。 “多谢大叔相告。”柳榆拱手致谢。 大叔摆摆手:“不是啥大事,你们回去合计合计也能知道卖啥价合适。” 话是这样说,但也给了几人参考,几人绑好板车,又拿绳索细细固定好,中年大叔冲几人挥挥手,就拉着车出去了。 柳榆几人想到大叔说每个瓷器能卖三文,想想一车至少也能装两三百个瓷器,瞬时心中激荡。 也不再耽搁,又地头开始扒拉翻找模样整齐,釉面较为平滑的瓷器。 待到几辆板车都装的满满当当,柳山尤嫌不足,在库房里又转一圈,搬出一摞白瓷碗碟。 “你自己看看还能不能装的下,别还没出瓷厂门就落车打碎了,到时候不好向黄管事交代。” 柳繁眉头轻皱,看着这些不能带出去的瓷器,心里也痛,这都是钱呐! 柳榆也痛心,一个三文呐!看着板车确实已经放不下了,也有些无奈,又不舍看一眼库房里堆叠的瓷器,待眼睛扫到库房的角落,看到某种东西时,顿时眼睛一亮。 小半个时辰后,黄管事拿着钥匙准备锁库房门,就见这兄弟几个的板车上方用草席层层围住,加高,盖的严严实实,用绳索细细固定。 那满车的瓷器虽然盖在草席下,却足足高出板车的侧栏两尺有余。 “嘿嘿,黄管事,咱们借用一下你们库房的草席子,这些席子几多钱一张,咱们兄弟不白使。”饶是柳山这个厚脸皮,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这草席子不值几个钱,你们用了也就用了,下次不能如此了,这也就是人都走了,若是方才大家都还在这儿,说什么我也要你们把草席子拿下来。”黄管事摆摆手,有些无奈。 “咱们定然不会给黄管事你添麻烦的。”柳山开心道,忙给黄管事致谢作揖。 几人辞别黄管事,拉着板车出瓷厂大门,柳榆还好说,他天生的力气大,这点东西不在话下,肩部也没如何发力,步履也轻快。 柳山心里高兴,凭着心里的一口气倒也还好。 唯有柳繁和柳雁,只觉沉得很,肩膀那处因为发力也被绳子勒得痛的很。 第71章 大嘴瓢又嘴瓢 刚走出瓷厂大门,柳繁和柳雁脸色就有些不好,这还有十多里路呢。 这可怎么好。 柳榆拉着板车一马当先,走出好远才发现除了柳山离的近一些,大哥二哥竟落后这许多。 “大哥,二哥,快些。” “哎,就来了。”柳繁有气无力应道,有时候他都怀疑,这个堂弟娘胎里到底吃了什么,怎就生的这样大的力气。 待柳繁柳雁哼哧哼哧赶过来,柳榆手扶着车把,一把把车绳甩到肩膀上,就要走。 “阿榆,你也让我和你二哥略歇歇,这么沉,咱们可不像你。”柳繁喘着气,忙拉住柳榆。 “那,好吧。”柳榆不情不愿的坐下陪着歇息。 几人走走歇歇,在有一次柳繁要求歇息时。 柳榆皱眉:“大哥,咱们撑死才走三里多路,这都歇五六次了,你不能再坚持坚持吗,二哥三哥都吆喝歇息。” 柳雁苦笑,他哪是不想歇息,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你看看大哥的肩膀,这痛的我每走一步都勒的生疼。”柳繁把肩膀的衣服一褪,被绳索勒的发红的皮肤,看起来颇是可怜。 柳榆上前一步,把柳雁柳山的肩膀都看过一遍,柳雁白皙的皮肤上,那血红印记更加触目惊心。 柳山稍微好些,侧面也证明了柳山力气更大些。 这还八九里路呢,这也太遭罪了,柳榆也没好法子,只得同意柳繁要求歇息。 几人磨磨蹭蹭赶到许家坝的时候,街上已经集罢了,唯有卖扫帚,炊帚,椅凳的商贩还在摆摊。 “大叔,大婶,你们卖麻绳草绳这些吗。”柳榆经过一对卖扫帚的中年夫妻旁,开声询问。 “还有五条麻绳,小兄弟要几条。”妇人忙去身后的板车上拿麻绳。 “多少个铜板一根。” “十个铜板,咱家的麻绳又粗又好,足足有十五六尺。” 十五六尺,确实够用了,柳榆接过麻绳,掂量一番,质量确实不错,价格也算公道,并没多要。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要不要每人买根麻绳,绑我车子后面,我给你们带些劲,这样咱们也快些,你们也轻省些。” “你会不会太累。”柳繁几人迟疑,这是二叔家的独苗苗,若因为他们想偷懒省力累坏了人,阿爷阿奶非得家里先他们算账,到时怕是免不了一顿打。 “我不累,别磨蹭了,要不要买。” 几人再三确认柳榆能扛得住,又同老板一番砍价还价,最后以八文钱拿下。 不到三个瓷器的钱,很划算,几人安慰好自个,便咬牙痛快掏钱。 麻绳到手,柳榆把几人的车子一个绑一个,串到自己车子后面。 柳榆打前,柳雁居后,柳繁再后,柳山垫底。 再赶起路来确实轻松的多,几人怕累坏柳榆也不敢惜力。 几人把临出门带的干粮都分吃完,一路歇歇停停走走,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村子。 这会儿扛着锄头钉耙铁锹到地头衬土转悠的汉子也都回村,路口坐着闲叙家常,纳鞋底上鞋绑的妇人们也都收工要回家做晚食。 这会儿见柳榆兄弟几个拉着满车的东西,往村口啊青石桥走来,俱都好奇止步。 有那性格爽朗热心肠的汉子妇人,忙起身迎上前帮着推一把车。 “你们兄弟几个哪里来,这车里都装的什么。” 妇人好奇问道,却没上手翻看。 “婶子,这是我们从别人手里拿的次品瓷器,打算逢集时候卖了换个过年钱。”柳繁笑呵呵道。 “呀,竟是瓷器,那可得小心些,是地主老爷家摆的那些花瓶梅瓶吗。” 围观的人群听到是这样精致东西不禁啧声!虽好奇脚步也离的远了些,生怕弄碎了不好开交。 “哪儿呢,婶子说笑了,咱们庄户人家,作甚卖那不当吃不当喝的金贵玩物,那东西且贵着,咱们可贩不起,车里的这些都是碗碟汤盘,都是次品,又实用又便宜,咱们也就挣个辛苦钱。” 柳繁停住脚步,与这些叔伯婶娘们插科打诨。 有那眼馋便宜瓷器的,便要柳繁把绳子解了,让他们挑拣一些家用,晚点再把钱送到他们家里。 “各位叔伯婶娘们见谅,咱们这卸了就不好装了,左右离的都不远,大家伙抽空来家里挑吧,不拘大小,统统三文钱一个。” 想白嫖瓷器,可没这么容易。 这个价也是几人在路上商量的,三文钱一个次品瓷器,在价格和粗瓷,陶瓷大碗的价格差不多,这个价却能买一个瓷器。 哪怕它是个次品,但那也是看着明亮,摸着光滑,色泽温润的瓷器。 “吆,这繁小子敢是怕咱们赖账不给吗,都是一个村的,大家伙还能赖你那两个钱,嘻嘻……”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柳繁不用找就知是谁,怎么哪儿都有这搅事的娘们。 柳繁看着人群中嘻嘻笑的大嘴瓢,真是腻烦的很,遂冲众人笑道:“再没有这个意思,三五十文的哪家拿不出来,咱们都是小本买卖,大家一个村的,不捧场就罢了,怎么会反倒赖这个钱。” 这话已经有些不太好听了,除却原本想着挑拣几个家去用,拖着银钱不给的,大家伙却没觉得有甚。 人家柳繁说的也在理,小本买卖,哪里经得起拖欠。 “行,赶明儿去你们家里挑拣些得用的,快家去吧,这些瓷器可重,这一路可是不容易,回去歇着吧。” “那行,你们在这,咱们就先回了,大家伙若是要,只管去我家,我阿爷阿奶家,还有我大伯家里挑,越早挑的越好。” 辞别众人,几人便拉车往家赶,柳榆家在村尾,在通往三叔和大伯家的路口把麻绳解开后,就一身轻的拉着车独自往家赶。 “阿榆回来了,这车里装的是甚。” 走过几家邻居的门口时,被在门口择菜的林氏和钱夫郎看到,好奇问道。 柳榆便把大堂哥方才在村口说的那些话照搬一遍。 两人听着是便宜的瓷器,都有些意动。 “成,明儿我去你家挑拣一套碗碟出来,回头你河生哥相亲事,女方上门摆桌看着也体面。”林氏笑吟吟道。 “河生哥说好亲了。”柳榆惊讶过后又忙给林氏道喜。 “还没说定呢,媒人传话过来,女方那边在商量相看的日子。” “河生这么个好人才,人家一看一个准,你就等着过年喝媳妇茶吧。”钱夫郎忙也恭贺。 “呵呵,真要有你们说的那么顺,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72章 街口肉摊大采购 柳榆见林氏和钱夫郎两个人围着家里的大小子聊的兴起,便挥手同二人道别回家。 “回吧,这一下午长生出来看好几趟了。”说罢,又冲柳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柳榆见林氏冲自个笑的开怀,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而想到可能因着河生哥亲事将定,人也看啥都顺眼,也就没放心上。 人才刚跨出一步,就见从自个家的篱笆院里,慢腾腾拐出来一个人,这人立定侧头看过来的时候,青色的粗布夹袄衬的人仿佛一株秀挺的长葱。 “你回来啦!”长生的眼睛里突地光彩熠熠,眼角眉梢俱都惊喜,满盛笑意。 瞧着看着自个笑的柳榆,长生忙挪动拐杖向柳榆的方向行去。 “莫动,这到家没几步路了。”柳榆大跨步向长生走去,待到篱笆门口时,柳榆止住脚,和长生一前一后进了院里。 “嗨,你方才看见没。”钱夫郎嘴角挂着含蓄的笑,拿手捣捣林氏的胳膊。 “看见了,和你看的一样,莫要声张。”林氏扭头看一圈,压低声音道。 “哎,我的嘴最是紧。”钱夫郎说完,又感叹一句:“长生这也算苦尽甘来了。” 两个人又是一番唏嘘。 她们背后唏嘘感慨的这些事,长生和柳榆是一概不知,两人此时正在拆解捆绑的结实的绳索。 为防止绳索解开瓷器顺着滑下,柳榆特意把车把撑在长条凳上,使车身处在一个平衡的位置。 在灶房做饭烧火的柳福生和年氏也快步到院里帮忙,几个人解起绳子还是很快的。 年氏还是不放心,自个扶稳车把,眯眼看那满满当当摞的挺高的瓷器,嘴里不禁啧啧。 “乖乖,这么些瓷器得多少银钱。“年氏细细瞅一眼,合计了大概数目,就有些肉疼,这一车说不得有个四五百个瓷器,若是砸在自个手里怎么好。 “一百个大钱。”柳榆往下搬着瓷器,随口道。 “多,多少!”年氏不敢置信,竟然这么便宜。 “都不是啥好瓷,交上一百文钱,随便拿。” 柳榆见三人感兴趣,便把今儿瓷厂一行细细说给几人听。 话说完,瓷器也都搬进了东次间。 吃晚食的时候,柳榆又把瓷器的价格同年氏交代清楚。 也是防着明儿他去窑口摆摊,村里若是有人上门挑拣瓷器,年氏方便收钱。 “那瓷器我方才搬的时候数了,差不多四百八十多个,我们拿的碗碟多些,阿奶明儿也去挑拣一下,把咱们自家要用的挑出来。” “知道了,咱家里这些宽口碗还是我和你阿爷年轻时候置办的,这一用都几十了,粗粗笨笨的早就想换了,这碗口子大,冬天的时候饭凉的那叫一个快。” 年氏捧着手里的粗瓷大碗,笑眯眯道。 “明儿我就挑一套瓷碗出来,端着去人场吃饭的时候也有排场。” 冬天的时候人人爱围着灶台吃饭,到夏天的时候大人小孩都爱端碗寻个凉快的地方吃饭。 流经村里的月河岸边遍栽杨柳树,大槐树,夏日的风顺着河面吹过来,连风仿佛都更凉快一些,最是个纳凉的好地方,村里人也多端着碗去岸边吃饭。 年氏想着这些,又给自己添了碗红薯片汤。 饭食吃过,收拾干净灶房,年氏又嘱咐柳榆明儿要带的干粮在灶房的橱柜里,便自个端了热水进了房间。 因着明儿要早起去窑口,洗漱干净后,长生便催着柳榆去睡觉。 柳榆原本想着同长生商议,以后再去窑口就不带他了,天不亮就要出发,晨间的温度实在是清冷,长生的腿还在恢复,柳榆怕他受了寒气以后再落下腿疼的毛病。 话都到嘴边,见长生说起出门一脸的开心模样,又咽了回去,罢了,明儿走时再带个小褥子,给长生盖在腿上,应是也能遮挡住寒气。 二日天还未亮,柳榆便早早醒来,窗外一片昏暗,柳榆摸黑起身点亮油灯,快速穿衣梳洗,不忘把那根额带绑在额头。 收拾好后,又把小时候用的小褥子翻腾出来,许是在箱子里压的太久,闷的一股子箱子味。 把油灯端到隔壁房间,嘱咐长生穿衣起身慢着来,柳榆便去搬板栗酥到车子上,再把秤,泥炉,铁锅,油纸等物都收拾到一个背篓里,弄妥一切后,又赶紧去灶房热饭。 两人匆匆吃过早饭,柳榆把橱柜里的干粮带上,又把长生抱到板车上,顶着未明的天色,拉着板车便出发去窑口了。 还没走到村口的时候,便远远听到一阵狗吠的声音,柳榆寻声望过去,记得住在那处的是田富贵几家。 想到前日在村口听许家的婶子说,水三妹那婆娘近日来来回回的去镇上,不禁有些疑惑,这总不会是那婆娘惹来的动静惊到狗吧,若是这个点去镇上,这也太早了。 柳榆皱着眉,回头又瞅了掩在竹林后的房屋一眼。 长生一路不停的赶到许家坝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待赶到窑口时,那个卖早点的茅草摊前已经有客人落座。 街口对着两家卖猪肉的生意也不错,三三两两的客人割个一斤两斤半斤的肉。 卖肉的屠夫虽一脸横肉,看着极不好招惹,但面对来卖肉的客人依旧笑容满面,耐心十足。 柳榆想起家里的一沟韭菜,又见这猪肉似乎还冒着热气,着实新鲜,也跟着花了二十八文买了两斤五花肉。 屠夫的秤称的颇高。 “小伙子要不要买点猪肝给你兄长补补,今儿刚宰的猪,新鲜着呐!” 猪肝不贵,问清楚一斤三文后,又花费十文钱买下好大一副猪肝。 “这踢掉肉的骨头作价几何。” 柳榆一指旁边地上麻袋上堆放的几根大骨头。 “那个一文钱一斤,小伙子若是要,老汉也不称了,便宜些算给你,两文钱一个如何。” 这些大骨头要么是镇上的富户买来喂狗,要么就自家熬汤砸骨髓吃,寻常的百姓人家少有买的。 大骨头无一点肉,熬出点肉汤肉,那费的柴禾都能做几锅饭了,庄户人家精打细算算,那柴禾也不是抬手就有的,他们这儿又没有山,冬日烧炕都得计算着来。 哪里又能腾出多余的柴禾煮骨头汤。 第73章 村里风波 于是柳榆又花费十文钱买下五根大骨。 这板栗酥还没卖出去一个,这么会儿工夫就花费了四五十文,长生看着背篓里的猪肝骨头肉,只觉得心疼。 又怕柳榆再买些什么,忙催促人快走。 要买的都买齐,柳榆也没甚再要买的,时辰确实不早,便拉着长生赶去昨儿的摊位。 两人一路行来,没见着谢如宝,同左右两边的邻居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开始把东西摆起来。 从黄伯安那里借了火,引着炭烧热锅底,又从竹筐里取出凉的板栗酥放到锅底,柳榆小心控制着温度火候。 见锅热的差不多,便封上泥炉的出风口,开始慢慢用炭火熥着酥饼。 一旁的长生盯着泥炉上的酥饼,见它的外皮从一开始紧贴,随着温度的增加,柳榆几次的翻面,开始变得金黄酥脆。 在柳榆伸手拿小竹簸箕盛酥饼的时候,嘴巴一张开始吆喝。 “板栗酥,新鲜的板栗酥,免费试吃,不好吃您不用给钱呐!” “板栗酥,酥的掉渣,绵软香甜,入口即化的板栗酥呐!老人孩子孕妇都爱的板栗呐!” “一文钱一个的板栗酥,全白面揉皮,全砂糖和馅的板栗酥呐!” 柳榆耳朵突地听到这清亮的声音,拿着竹簸箕的手就是一晃。 这熟悉的叫卖词,完全复刻的他那没皮没脸的三哥呐,也不知这人私下里在心里默默练字多少次,才能记得一次不差。 待扭头看长生的脸色一片绯红,细听之下,声音也带着颤动,心里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把金黄的板栗酥铲到青翠的竹簸箕上,再放置到长生右手边,柳榆冲长生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长生得到鼓励,不好意思之余,又带着兴奋,声音更加的高,他发觉大声叫卖确实就如同柳山说的,只要脸皮厚点,没什么难得。 开了第一声口,后面就更加顺利。 有听到吆喝声好奇前来的,待看到这么个卖相极好,金黄酥脆的酥饼只要一文钱一个,又接过长生递过去的一小块试吃酥饼。 舌头一下就捕捉到香甜绵软的醇厚板栗馅,还没等细细品出滋味,口中的香甜地儿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这,这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小伙子,你家这板栗酥味儿着实不错,再给我包二十个。” 一身细棉夹袄的老太太显然不差钱,打开钱袋就开始数钱。 旁边好奇围观的人听这人一开口就要二十个,也纷纷来了兴趣,开始吆喝着要一个两个三五个。 点心铺子里金贵的糕点他们舍不得买,这路边摊位上一文钱一个的板栗酥,他们还是吃的起的。 更有昨儿的老顾客也混在其中,向这些新顾客推销这家的酥饼是如何的好吃,用料是如何的实在。 “老人家,这里只剩下七个了,这个酥饼热热的吃着才绵软顺滑,您家若是一次吃不完,我给您包些凉的。” “您放心,凉的也是新鲜的,就是口感不绵软,吃起来是甜甜粉粉的,这都是我们昨儿现做的,您吃的时候就像这样热一下就成。” 长生指着正在炕饼的柳榆,细细同面前第一位给他们开张的客人说明白。 “你这小伙子倒是实诚,也罢,我们家人少,确实一天吃不完,你把这几个热的给我包起来,剩下的给我装凉的。” 长生哎一声,忙拿油纸,开始一份份包起来。 许多赶集的人见这处围的人颇多,都也好奇的围过来,待尝得一口免费试吃的后,也多是买上一块两块的。 昨儿的老顾客一见到兄弟俩今儿又出摊,一上来便大多是三五十块的要。 有些能等的就等着柳榆把酥饼炕热,有些赶时间等不及的就直接要了凉的,拿回家自己炕热。 酥饼的生意颇好,还没到午时就卖了个七七八八,柳榆交代长生另外留出一份,便开始继续叫卖剩下的酥饼。 等到午时,这次带来的五百多个酥饼就全部卖完。 这一上午的吆喝叫卖,两人只觉得喉咙干干的难受,把东西装车后,两人在黄伯安的茶铺里要了两碗不带粽子的浮子茶,热热的喝下去才觉舒服些。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谢大叔。”柳榆拿上那个油纸包,起身就往昨儿见到谢如宝的泥房里走去。 还没到近前,就看到谢如宝正围在桌前吃饭,今儿的午饭却是一碗饺子。 “谢叔,吃饭呐!我来的不巧了。” “啥巧不巧的,我也快吃完了。”说罢,谢如宝三两口把剩下的四五个饺子吃完,一抹嘴开始招呼柳榆坐下说话。 简略寒暄过后,柳榆把带来的油纸包放到桌子上,又从怀里掏出一百文钱。 “谢叔,这是咱们租摊位的租金,这是一个月的。” 这两日赚了银钱,板栗酥这个生意也比他想象的好做,如今是十月份,板栗酥这个生意至少还能做一个月。 如今客人都知他们这这处摆摊,若是隔天赶集就一换地方也着实不妥,柳榆细细思量过,还是决定租个摊位长久使用。 “成。”谢如宝从桌子上抽出一个本子,记好租用摊位的起始日期和结束日期,自己留一份,又复刻一份交给柳榆。 “今儿的我没给你算进去,从后日下集开始算。“ “多谢谢叔。”给自己剩五文钱,柳榆诚恳道谢。 “莫要客气,下次再来莫要再拿这个板栗酥了,我想吃自个就会去买。” “那好,那咱们就等着谢叔照顾生意了。” 辞别谢如宝,柳榆回去把浮子茶钱结了,便推着长生动身回家。 一路上长生心情都颇好,眉眼舒展,声音轻快的同柳榆说他今儿吆喝叫卖的事儿。 柳榆少见他有如此话多的时候,只含笑认真听着,是不是附和一声,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流淌在其中的气氛很是轻松随意。 这份好心情只堪堪持续到村口,两人刚一踏过青石桥,就见村长正在村口吆喝着众人找什么人。 柳榆忙推着车走上前,就见人群中,任氏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眼角脸颊青紫红肿一片,不停的喊着鲜哥儿的名字。 “你这个贱妇,若不是你把这个赌鬼招回家来,鲜哥儿会有今日之祸,若鲜哥儿找不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何大用挥着拳头,一脸狰狞的冲鼻青脸肿的任氏咆哮。 “这是怎地了。”柳榆扫一眼人群中目光瑟缩闪躲的水三妹,向村长问道。 第74泼妇对决 村长正被何家闹出的事弄的焦头烂额,转头一眼瞥见柳榆和长生,忙冲二人挥手,见何大用又要扬起拳头,忙又上前喝止。 “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鲜哥儿,这娘们啥时候不能打,非得这个节骨眼添乱。” 任氏哭的撕心裂肺,眼睛处横着一道青紫的伤痕,脸上也一片红肿,嘴角满是血迹,显见得这一顿揍得不轻。 不过在场的村人看她的目光并无多少怜悯,那几个拉着何大用的汉子,也满是怒气的瞪着任氏。 “你这个鳖头鬼,平日里有个啥事你都缩你那龟壳里,今儿鲜哥儿丢了你倒是打起我来,你就是个窝里横的孬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任氏深感自个今日丢了大脸,见往日与她不睦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由气怒交加,她又指着这些妇人夫郎们的汉子尽力去找她的鲜哥儿,并不敢骂人,只指着何大用痛骂解气。 说罢,就要去撞路边的大槐树,旁边的妇人夫郎们又忙去拉扯,又是一顿人仰马翻。 柳榆被这娘们高亢的嗓音喊的耳边疼,忙退到最外边,问旁边许家的婶子怎么回事。 许家的见是柳榆和长生,忙拉着两人又往后面稍稍退几步,悄声道:“吃过午饭不多久,这娘们就嚷嚷着他家的鲜哥儿不见了………” 从许家婶子的口述中,柳榆也知道事情大概的经过,原本自从何大用把任大宝撵出去后,这老小子就住到山上的一处废弃房屋里,何大宝人虽然没住在何家,但吃饭却是和何家一起的。 只是何大用禁止任大宝踏入家里半步,任氏无法,平日或是自己送饭上山,或是遣何鲜送饭上山,何鲜虽不满,只是拗不过娘亲任氏,且任大宝不和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也就不情不愿的接下送饭这个任务。 偏这两日任氏身上有些不爽利,早中两个餐点的饭食都是由何鲜去送,何鲜不喜这个大他许多岁的表兄,往常都是饭食送到就走,绝不多停片刻。 哪知今日去送了早饭,人却是到快晌午还没回来,任氏心大,只当他忙别的活计了,待到午饭做好也没见人回来,出去吆喝寻找也不见人,这才慌了神,又忙跑山上去找。 哪知这一上山,别说自家哥儿,连大侄子任大宝都不见了踪影,何鲜用来送早饭的小挎篮打翻在地上,屋里屋外都找遍,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许家婶子嘴巴一呶披头散发,模样凄厉的任氏:“她就只在院子里寻到了根鲜哥儿绑头发的发带,一路惊叫着下了山,让大伙去村外的山路口拦截任大宝。” “她也不想想,那任大宝卖起人来,可是连自个的妻儿都舍得,鲜哥儿同他又远上一层,也不知怎么放心让鲜哥儿和这样的人独处,现在出事又怨得了谁,只可怜了鲜哥儿。” 许家婶子可惜道。 这婆娘有今日也算是自作自受,柳榆也怜悯不起来,只是鲜哥儿和任氏却是两样的性子,人也大方爽利,是个讲理的。 何鲜今年十六岁,人又生的俊秀,这样正当好的年纪又碰到任大宝这样一个心狠手黑的人,很难不让人担忧他现在的处境。 “婶子,那你们去山路口可曾发现什么。” 翠峰山颇大,上山的路不止一条,里面被人踩踏出的山道也不止一条,柳榆上山多是走自家屋后的山道上山下山,任大宝上山走的那条山道离任氏家里不远,那处山道能拐到那处废弃的房屋。 原本那处房屋是以前村里的猎户修盖的,后面老猎户一病而死,他又没有后人,村里人谁也不会住那么个荒僻地方,那处地方渐渐就荒废了。 那处房屋下山的山路不止一条,老猎户靠打猎为生,为了不让村里人窥视自个平日猎得什么东西,惹来麻烦,便遇灌木砍灌木,遇坑填坑的又弄了条下山的小道。 这处道路却不是直通村里,而是直接到村子外面,若真是任大宝掳走了何鲜,想要不惊动村里人的眼睛,那么必然是走的这条道。 “正是什么也没看见呢,哦,也不算什么没发现,那地上的草有踩踏的痕迹,小道两旁也有被折断的灌木枝条。” 老猎户死后,房屋无人看守,为防着有贼人从小道进入村子,那条小道的入口和出口处又被村长安排着移栽了灌木。 “只是这鲜哥儿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这任大宝长的又不壮实,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你说他是怎么把鲜哥儿弄下山的。” 柳榆心中一凛,忙往任氏那里看去,任氏此刻已经不哭不闹了,只呆呆的瘫坐在地上,仿佛失了魂。 水三妹在那柔声劝着什么,柳榆凝神去听,只听这娘们道:“大宝是你的侄儿,你疼他疼的心肝一样,莫要这么想他,你说他会不会看上你家的鲜哥儿,怕你家大用不同意,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俩人私奔了,过得几个月再回来讨鲜哥儿做夫郎。” “放你娘的狗臭屁,生米煮成熟饭你个死人头,我家鲜哥儿已经订下亲事,你这婆娘若是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非撕烂你的嘴。” 任氏大怒,听水三妹这婆娘一个劲往自家哥儿身上扣屎盆子,不由心里恨极,抬手就对着弯腰同她说话的水三妹脸上就是一巴掌,一巴掌打下去尤不解气,手一撑就起身要去撕水三妹的嘴。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常言道表哥表妹,逮着就睡,你家鲜哥儿生的又灵巧,任大宝怎么就不能见色起意了。” 水三妹急忙后退,堪堪躲过任氏的又一个巴掌。 “你这毒妇,作甚一个劲往我家鲜哥儿身上泼脏水,照你这么说,你家的那些表哥你是全部睡一遍了。” 任氏面目狰狞,满眼恨毒:“怪不得你家长喜和长寿长的混不似双生儿,想来那种下的不一样吧!” 水三妹听到长寿的名字,瞳孔瑟缩一下,强撑着姿态,色厉内荏道:“我今日顾念你失了心智,不与你一般见识。” “你少说些吧,鲜哥儿他娘明明白白说了,任大宝赌输了钱,要卖鲜哥儿还他的赌债,偏你还要一个劲扯人家私奔啥的,不打你打谁。” 村长的大儿媳罗氏扶着任氏,一番话算是给鲜哥儿被掳这事定了性。 水三妹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村长和何大用都怒气腾腾的看着自己,只得闭嘴不情不愿退到后面。 柳榆又盯着水三妹看一眼,只觉得这娘们一个劲给何鲜和任大宝按上私奔的帽子有些反常,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心里越发的起留心这娘们。 “行了,都少吵吵,大家几个一起,去附近的镇子牙行搜寻一下,莫要声张,只悄悄打听。”村长把村里的汉子们都聚起来,三三两两开始分组,分派找寻的镇子。 水三妹盯着安排人事的村长,认真的看着,柳榆见状,心里越发的起疑。 柳茂林和柳茂叶还有柳茂根三人被分派在双桥镇找人,等人都散去找人后,柳榆拉着长生便要回家。 第75章 套话 “呀,榆哥儿,家里日子这又过起来了,买这许多的肉。”一个不备,大嘴瓢王氏摸到柳榆的板车前。 一把掀开了柳榆特意拿小褥子盖好的背篓,露出里面的五花肉猪肝骨头等物。 柳榆上前一步,正要一把夺下这娘们手中的小褥子,目光不经意瞥到不远处水三妹贪婪又气恨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动,平复了心中的怒气。 “婶子说笑了,不过几根大骨头罢了,哪里值当婶子这般咋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拉头猪家来吃呐!” “有些人天生的贱命,便是吃多少肉汤在肚里,那也是一股子穷酸味。” 水三妹恨恨的瞪着这个仿若改头换面的养子,这小子离了她家不但没有贫病交加,一病而死,反而气色越发好,反观自己还要收拾儿子留下的烂摊子,更是让她心中不甘。 “你这婆娘是在说谁,我这人生来多心,若是说的是我,我少不得要同婶子理论理论。”柳榆一挽胳膊,一副要同水三妹理论清楚的架势。 水三妹可不愿同柳榆对上,打又打不过,又不想失了脸面,放两句狠话便脚底抹油溜走了。 “哼!”柳榆冲水三妹逃走的背影冷哼一声,这会儿村口已经没啥人,汉子们都出去找人了,妇人夫郎们搀着任氏也都去她家了。 “婶子,你家和田富贵家住得近,这夫妻俩背地里有没有嘀咕过咱们,你若是知道,可要告诉咱们,这妇人心毒,咱们也能防着点。” 柳榆看着长生的腿,故作一脸的愁色。 “那日天没亮我起夜的时候,恰好听到水三妹在灶房不知同她家谁说话呢,说是长生这孩子卖的太便宜了些,若知他如今这么副好皮囊,少说也能卖十两银子,说是卖亏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这般作难了。” 大嘴瓢顺着柳榆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长生腿边的拐杖,脸上满是同情,认真想了想,还真想到有这么件事。 柳榆闻言不禁大怒,却又极力压下:“婶子可知这是啥时候的事儿。” “前儿吧,没两天,这段时间这娘们神叨的很,见天往镇上跑那都是小事,最让人惊心的是……。”大嘴瓢卖了个关子,凑到柳榆耳边悄声道:“她还经常请神弄鬼诅咒人。” 说罢眼睛一扫坐在板车上的长生,冲柳榆眨眨眼。 这咒的是何人不言而喻,柳榆也不想问,遂转移话题。 “今早的时候我听到你们那片宅有狗叫声,你可听到啥动静。”柳榆在气怒之余,又为长生感到难过。 “有呢,今早许良家的狗叫的可凶,也不知是不是看到贼了,还被水三妹那婆娘骂了几句,说它无故叫唤妨克主人呐!” 许良正是许家婶子的丈夫,夫妻两人都是好脾性,这话若是别人听到,高低得和水三妹干一架,有这么咒人的吗。 柳榆扫一眼方才水三妹离开的道路,又瞅一眼面前兴致勃勃同自己八卦的大嘴瓢,真不知许良夫妻俩造啥孽,和这样的几人住一个宅做邻居。 辞别意犹未尽的大嘴瓢,柳榆也不拉板车了,直接调转车头,改拉为推。 看着长生平静的脸,想着大嘴瓢方才的话,柳榆想安慰面前这人,又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听到大嘴瓢的话会很伤心。”长生把目光从水面上收回来,放到柳榆还没来得及掩藏心疼的脸上。 “我小时吃的多了,饿的快了,长喜长寿哭了,都会挨上一顿打,随着巴掌落下的就是那些咒骂我去死的话。” “如果难过,大约也都在那时难过完了,等我长大后,又是天天干的比牛多,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我每天都以为我活不久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难过这些事。” “你,你怎么不反抗,你长大了,不能打回去吗。”柳榆心口仿佛压一块大石,沉沉的,闷闷的,让他透不过气来。 “打了,我半大时候恨极了也动过手,打不过,不说田富贵夫妻俩,单说长寿,那孩子和你一样,不知道吃啥长大的,八九岁的时候就能把我一拳揍趴下,你看他现在生的这么高壮,若是动手,估计田富贵一家都不够打的。“ 柳榆听长生提起长寿,又想起方才任氏骂水三妹的那些话,也不怪任氏嘴巴损,说是双生儿,实在是长喜和长寿从头到脚没一处相似的。 长喜瘦弱,长寿高壮,长喜懒散,长寿从小就精力旺盛,不是把这家的鸡打死了,就是把那家的狗撵的喘不上气,听说从小就是个讨嫌的孩子。 “以前打不过就算了,以后我替你打,给你找回场子。” 想到长寿那壮硕的身材,想也知道挨这样的人一拳会有多疼。 “哎,那我就靠你罩了!”长生脆生应道,眉眼中的落寞一扫而过,复又变得轻快起来。 柳榆也不想再提起长生那些让他痛的过往,转而道:“你说,任大宝掳走何鲜这事儿长寿有没有参与,我记得你说长寿仿佛也沾赌。” “这我却不知,长寿沾赌也只是我的怀疑,不过,就像许家婶子说的,任大宝一人怕是轻易制不住鲜哥儿。” 长生思索一会儿道。 “若知道这事儿长寿有没有参与也不难,他俩弄这么个大活人出去想必也是为了银钱,村里人找的又紧,想来这几天不好寻找买家。” “咱们只要盯紧水三妹,不信她不露出马脚,只要她忍不住去找长寿,到时咱们就能知分晓。” “那让谁盯着水三妹呢。”长生也觉得柳榆的话在理,只是就算是大嘴瓢也有做自己事的时候,且大嘴瓢又是个大嘴巴,让她去盯人,也太不靠谱。 “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至于人选,我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了。” 二人回到家,柳福生和年氏先是问一遍两人可知何鲜丢了,待听到两人在村口碰见后,又问可有眉目。 “阿爷阿奶放心吧,左右三五天功夫,必有眉目。” 柳榆又把心里的计划合计一遍,觉得没什么纰漏,开口道。 “这时间也太长,这正当年岁的小哥儿便是被拐一日,都能冒出许多的风言风语,三五日时间还不知传出多难听的话,别影响了鲜哥儿的婚事才好。” 年氏是过来人,最是知道这些添油加醋的事,对一个人的名声影响有多大。 且何鲜这事还不是空穴来风人云亦云,而且实实在在被人掳走几日,任是谁,心里都不免会犯嘀咕。 “那还能怎么办,若谢家计较这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性命终归比名声重要。”柳榆有些不平。 第76章 哭泣的田秀秀 柳榆见阿奶还要说些什么,忙开口截住话头:“阿奶,我们买了些猪肉和竹竿大骨头回来,咱们晚上熬骨头汤喝吧,吧。” 说罢,又从屋檐廊下拿过一只背篓,一把背到肩后,冲三人道:“我去山里找点儿蘑菇,晚上一起熬汤喝。” “带根竹竿去,家里的板栗也不多了,多打些回来。”年氏捞根竖在墙壁上的竹竿,递给柳榆。 “成。”柳榆又回屋拿了个麻袋卷吧卷吧放进背篓,又看到堂屋的方桌上一大簸箕的板栗酥饼,趁人不注意又装了十来个放进背篓。 走出门去从年氏手里拿起竹竿就出了篱笆院门。 “这孩子,上山的路在那边,他怎么反往村里跑了。”看着柳榆出门拐到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年氏忍不住嘀咕。 长生想起回来时,柳榆说他对找谁去看着水三妹心里有了人选,知道这是多半去找这人去了,为免两个老人家跟着担忧。 长生拿话稍稍遮掩:“想是这片山上的板栗被打的差不多了,阿榆从其他山道进山打板栗呐!” 年氏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未必是要个确实答案,见长生说的认真,也就一笑,扯过两人带回来的背篓,又叫柳福生把锤子找出来。 “不管他,咱们先把这骨头敲了,这玩意想熬的汤白荤香,且得费些时辰功夫。” 柳榆平日里少有在村里逛的时候,这会儿汉子们都出去寻人了,妇人夫郎们要么在家收拾家务,要么是去何大用家里安慰任氏了。 这会儿也就几个半大孩子,还在村里玩泥巴,打水漂。 几个半大男娃一看见柳榆就忙忙让开路,好让柳榆过去。 “莫要离水边太近,这会儿大人可否不在,当心掉到水里。” “没事呢,咱们都会凫水,阿榆哥,你这是做啥呢。”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好奇看着柳榆。 柳榆冲他笑笑,认出眼前衣裳脏污,脸上埋汰的男娃正是大嘴瓢王氏的小儿子,李鹏。 李鹏今年九岁,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一刻不得闲,这小子倒也撵鸡打狗,纯粹就是闲不住,贪玩,村里三两日就能听到大嘴瓢扯耳朵骂这小子的声音。 “我去山上摘板栗。” “阿榆哥,听说你家的板栗酥做的可好吃了,是不是真的。”李鹏眼馋的看着柳榆。 “嗯,放了好多的砂糖,甜丝丝的,刚出锅的又绵又密,别提扯香口。” “阿榆哥,我没钱,你家那刚出锅的板栗酥能让我尝尝吗。”大概也知道白吃人家的东西不好,李鹏小脸微红,大声道:“我,我可以给你捡板栗换,我知道山上哪棵板栗酥结的板栗最大。” “成,等捡好一麻袋板栗,我就请你们吃酥饼。” 柳榆看着其余几个也星星眼望着自己的孩子笑道。 “哇!真的吗,阿榆哥,你可真好。” “咱们这就去吧,从我家屋后上山,穿过竹林拐两道弯就有四五棵板栗树。” 几个孩子想到那又软又密的板栗酥,兴奋的不行,团团上来把柳榆围住,立时就要上山。 这些孩子平日里上山摘野果,掏鸟蛋,更甚至挖个陷阱陷野兔野鸡,对于这片山熟的很,柳榆也不担心出啥事,便一起往山道走去。 这片宅也是住了四五户人家,柳榆扫了一眼,只见除了了许家婶子在篱笆院里喂鸡,不管是大嘴瓢还是水三妹都不在,也不知这两人是在家里,还是出去了。 “李鹏,你大姐和二姐还有秀秀姐寻日做什么呢,怎不见她们在家。”柳榆装作不经意问道。 “我大姐她们仨想来这会儿结伴去山上捡柴禾了。” 李鹏瞅一眼自家的篱笆院,大大咧咧道。 柳榆微顿,这大嘴瓢整日的满村乱晃,说长道短,这李霞今年满打满算才只十三吧,李珍更小些,十一岁的女孩儿虽然能使唤着干活。 但大嘴瓢是怎么做到自己心安理得的闲磕牙,让两个闺女去山上捡柴禾的。 “咱们走吧。”和这几座土胚房交错而过的时候,柳榆瞥见长喜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柳榆少有从这处山道进山,李鹏跳脱,几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也都不是好好走路的年纪,蹦跳着在前面带路。 刚出竹林,柳榆就看见田秀秀几人的身形。 正在山林里捡拾枯枝,离她们不远处的地上已经绑好了几捆,这三个姑娘想来是吃过午饭就上山了。 柳榆把背篓里的板栗酥分给几个孩子,把袋子递过去,让他们先去捡着。 李鹏几个没想到这还没干活呢,板栗酥就到手了,个个眉头俱都是喜气洋洋,捧着板栗酥先咬上一口,温热的酥饼皮一碰就碎,里面的板栗馅果然是又绵又密,十分香甜。 他们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饼,几个孩子为了以后柳榆还雇他们捡板栗,忙打包票保证挑又大又好的捡。 看几个孩子笑闹着走远,柳榆抬步往田秀秀那处走去。 这姑娘离李霞李珍姐妹俩稍远,这样正好,他也不用费心再把小姐俩支开。 “秀秀,捡柴禾呢。” 田秀秀正在暗自垂泪,突听背后传来一声响,吓的手里的树枝都掉了,捂着扑通乱跳的胸口,扭头看过去见是柳榆,不知为何,原本还勉强能忍住的眼水簌簌而落。 “阿榆哥。”田秀秀声音哽咽,大概是怕李霞李珍听到,往两人处看一眼,又强自忍住。 “怎么哭了,可是让我吓到了。” 柳榆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细棉手帕,这是赵甜玉给长生做里衣剩下的布料,长生做了两条帕子给自己。 田秀秀接过手帕就开始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柳榆也不做声,只等她哭完。 “阿榆哥,对不起,把你的手帕都弄脏了。”田秀秀眼圈红红,鼻尖红红,一脸的不好意思,把手帕还给柳榆。 “无妨,回去洗洗就好了。”柳榆见田秀秀这会儿止住了泪,又好奇她为何哭,又怕问出口再把面前姑娘的眼泪惹出来,不由有些踌躇。 第77章 互相替对方摘干净 田秀秀低着头,看一眼李霞李珍,拉着柳榆的手转过一棵大树,两人来到一小片艾草灌木丛后。 “阿榆哥,我可怎么办啊,你家最近做酥饼生意,能不能买了我。”田秀秀说完眼里便又蓄起泪,惊惶害怕的看着柳榆。 “这是如何说的,你可是你娘的心肝宝贝,我可买不起。”柳榆心中一动,打趣道。 “不,我两个哥哥才是我娘的心肝肉,我算什么,一个二哥娶不起媳妇随便拿来换亲的丫头片子,三哥赌输银钱拿来还债的丫头而已。” 田秀秀哽咽说完,捂脸压抑痛哭。 “你听谁说的,莫要听别人挑唆。” 若田秀秀说的是真的,这姑娘也够倒霉的,前头是火坑,后头更是火坑。 “前几日听我娘和我二哥说的,俩人以为我睡着了,我听的真真的,三哥欠了赌坊大笔银钱,不还钱就要废了他的手,和我娘说把我卖了,待他翻本再把我赎出来。” “我长这么大,听到的都是赌的输的倾家荡产的,还从没听谁能在赌桌上发家的。” 柳榆看着田秀秀,这姑娘大概是田家仅有的明白人了。 “你何时听到的这番话。”田长寿病急乱投医,走投无路之下舍了妹子填坑不是不可能,秀秀是幺儿,又是唯一的女儿,水三妹肯定是舍不得的。 “有个几天了,大前天听到的,我三哥那天夜里偷偷回来的,我娘让她别急,她会想办法。” 田秀秀的眼里带着恨:“她能想到什么办法,左不过最后拿我顶缸。” 柳榆没有安抚田秀秀愤怒的情绪,而是在心里细细梳理了田秀秀说的长寿回来的时间,还有何鲜今儿拐走的时间。 这会儿不算复杂,略微一想就能知道水三妹必然是舍不得田秀秀入火坑的,知道田长寿或将受苦,她定也是不想看到的。 这边把主意打到同样欠下巨额赌债的任大宝身上,不知怎么说动的任大宝,几人里应外合之下,便把何鲜拐带出了村子。 想明白这些,柳榆双手放在田秀秀的肩上,看着她的眼睛,许是刚哭过,田秀秀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有诧异,有疑惑,有害怕,有惊惶,独独没有算计。 柳榆知道接下来的话对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有些残忍,但想想现在下落不明的何鲜,柳榆还是一字一句问道。 “你知道鲜哥儿今儿被拐出村了吗。” “嗯,说是被他表兄任大宝拐走还赌债了。”田秀秀的神色更加惊惶。 “这里面不止有任大宝,还有………” 半刻钟后,田秀秀的眼睛一片红,面容愤怒,嘶吼道:“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干出这种事,鲜哥儿半点儿不欠他们的,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是魔鬼,是魔鬼。” “你冷静点。”柳榆见面前姑娘声音越来越大,怕把李霞姐妹俩招来,忙低声喝住:“你想不想把鲜哥儿救出来。” “我上辈子定然没烧好香,倒八辈子血霉今生摊上这样一家人,鲜哥儿也算代我受过,需要我做些什么,阿榆哥只管说吧。” 柳榆诧异望向面前的姑娘,方才还哭哭啼啼的,这会儿眉眼间一片坚定之色,原本肉粉色的嘴唇也变得苍白,紧紧抿着,竟是从未见过的坚毅。 变故与苦难果然是令人快速成长,柳榆略微感慨,便把自己的盘算和盘托出。 “阿榆哥,我答应你。”田秀秀说完又道:“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把鲜哥儿救出来后,能不能把我三哥的腿打断,只要他以后出村子经过赌坊的门口,多看一眼就把他腿打断。” “把长寿的腿打断倒是不难。”拿个麻袋往头上一罩,保管人不知鬼不觉,只是……“我如何知道你三哥经没经过赌坊,有没有瞅那一眼。” “这个阿榆哥不用管,我家这么个死样,估计也没哪个好人家愿意娶我,往后我就留家里当老姑娘,我自会盯紧我三哥,必要的时候我还会给放放水,哼,哼……” 田秀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再起赌的念头,她折腾不死他。 “那好,你娘有啥风吹草动,你记得叫我,如果我不在家,你就去找我大伯和三叔,只说看见你娘在镇上被人纠缠,请他们帮忙,千万别让你娘知晓是你通风报信,把自个摘干净。” 毕竟按照田秀秀的想法,她还要留在家里好几年,水三妹是个难缠的,田长寿更不是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继续表面上做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总比被水三妹和田长寿记恨强。 至于田秀秀说的当啥老姑娘,柳榆也没往心里去,小姑娘今年十六,虽说是正当说亲的好年纪,晚个两三年也没啥打紧,待把长寿折腾的听到赌坊就害怕,那时议亲反倒更妥当。 “便是你娘夜里出去,也记得叫我。” 柳榆见李霞姐妹俩唤着秀秀的名字找了过来,忙又交代一句便走了。 “秀秀姐,你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柳榆欺负你了。” 她们来的时候柳榆匆忙就走了,两人看着柳榆远去的身影,姐妹俩中的大的李霞愤愤不平。 “呃,没有欺负我。”田秀秀不想柳榆被人误会,转念一想柳榆再三交代自个要在亲娘和三哥面前摘干净自己。 冲着小姐俩便叹一口气:“大概是为我大哥打抱不平来的,我大哥断腿被卖,这事确实是我们家做的不对。” “那是你爹娘做的,往日长生哥在家里时,秀秀姐可没欺负过长生哥,作甚寻姐姐解气,柳榆也太不讲理。” 李霞年纪不大,小嘴却是十分能说。 秀秀见她维护自己,心里微暖,暗暗冲柳榆说声抱歉,待又想到大哥往日在家里的遭遇,心里又满是歉疚。 几个孩子干活很快,柳榆过来时,他们已经打了一小堆板栗,柳榆让他们剥板栗的时候当心扎着手,便又拿起背篓去找菌菇。 第78孵小鸡仔的刘茂林 近日没下雨,菌菇得细细的找。 柳榆专往潮湿背阴的地方找,费了好长时间,才找到约摸两三斤的滑菇和鸡蛋菌。 要折返回去的时候又从腐叶层里看到几朵青头菌。 这东西放汤里最是鲜美,柳榆一并采了下来。 等到把板栗都去壳收拾好,天色也渐渐暗下来,柳榆背背篓的时候发现留给田秀秀的板栗酥忘记给她了。 便拿回来又分给李鹏几个。 几个孩子没想到还有酥饼,可是惊喜坏了,连柳榆要背的背篓都接手过去,几人轮流着给背下山。 回去的时候柳榆往之前碰见田秀秀的地方瞧了瞧,已经没了三个女孩儿的身影。 这日晚食,柳家老宅便是喝的鲜美荤香的菌菇大骨汤,汤香浓白,骨髓香浓。 吸干骨髓的大骨头也没舍得扔,柳榆仔细放在一个盆里,晒上几日,再拿斧头劈了,锤子砸的碎碎的,扔进粪堆,冬日里堆肥的时候掺着一起,便是上好的肥料。 这日晚间,李鹏几人回家显摆今儿吃到了柳榆给的板栗酥,又说了自个做的啥活,各家的妇人夫郎们也都钧不在意。 现下农闲时候,家里地里有个小活也用不到他们这些半大孩子,孩子们做的这些活和玩一样,又能吃得两块酥饼甜甜口,在他们看来那是很划算的。 唯有大嘴瓢嘴巴微瞥,嘟嘟囔囔:“这柳榆还怪会使唤小孩儿,两块酥饼就让我家李鹏给他干一下午活计。” 李鹏没搭理他,捧着碗坐在院子里大口大口扒饭,眼睛时不时扫一眼隔壁的篱笆院,他还有事要忙呐! 阿榆哥分酥饼的时候他多得一块,可是偷偷交代过他这两天盯着些田富贵的婆娘,省的这娘们又去欺负长生哥。 吃过一顿香喷喷的晚饭,柳榆收拾好灶房,年氏把鸡关到笼子里,柳榆把猪喂上,拴篱笆门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篱笆门传来响动。 就着明亮的月光,是柳河生正在解他家用来拴篱笆门的绳子。 “河生哥,下午时候你们出去找鲜哥儿,可有眉目了。” “没有,附近几个镇上的牙行咱们都去问过了,牙人和牙行婆手上大多是七八岁到十来岁的姑娘哥儿,没有问到鲜哥儿的消息。” “镇上的商户咱们也大概打听了一遍,也说没见着这样模样的两人。” 柳河生眉头紧皱,今儿他们打听的时候细细说了两人的衣着,相貌,问附近镇上的商户有无见到被强行拖拽压制的哥儿,都说没见过。 “想是藏在哪儿了,那任大宝虽是个赌徒,也不是没长脑子,鲜哥儿这一丢,咱们村里肯定要发动人去找,他带着鲜哥儿躲上几日等咱们放松警惕再跑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榆见柳河生沮丧担忧,便拿话安慰,任大宝好容易把人拐出去,长寿和水三妹若真的掺和进去,这里应外合的,岂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 这,这倒是有可能,附近的山头也有一些废弃的房屋,说不得人就藏那儿了,柳河生暗自思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正好村长也让他们悄悄的找,背个背篓装作捡菌子就能把这些屋子给探探,柳河生越想越觉靠谱,眉目都舒展许多。 自觉摸清楚任大宝的思路后,柳河生同柳榆挥挥手,便推开篱笆门回家了。 柳榆看一眼天上的月色,心里也不禁发愁,只希望任大宝还有最后一点良知,在他们找到鲜哥儿以前,莫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一家人洗漱过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二日天不亮,柳榆就和长生收拾妥当,拉上板车去许家坝,今日是十月十七,单日许家坝逢集。 许家坝比起窑口近了一半路,两人出发的时候田蒙蒙亮,在村口的时候碰上柳雁和徐红拉车赶集去井子口。 两方人一前一后踏上青石桥,柳榆随口问道:“伯娘,这几日都是你跟着二哥一道卖东西吗,大伯搁家作甚呢。” “你大伯搁家孵小鸡呢。” 柳榆怔了一怔:“这天气孵出来的小鸡仔可不好养活,这马上都进十一月,天儿那叫一个冷。” “我同你玩笑呢,你大伯不喜与人打交道,说是不自在,只得我随你二哥一起,有个帮衬。”徐红无奈道。 柳榆讪讪道:“大伯这样的男人也不错,干活的时候不含糊,平日爱搁家里伯娘也能放心。” 家里需要抛头露面的事儿,或者邻里之间的交际应酬都是徐红出面上前,原本在娘家还算腼腆的徐红,碰到更加闷声不响的柳茂林,这些年脸皮子和嘴皮子硬是练出来了。 徐红也是这般安慰自个的,男人除了地里干活,其余时候只爱家里待,总比跑出去喝酒鬼混强。 “地里也没啥活了,等鲜哥儿找到,你大伯也就没啥事了,到时候让他去你家里帮着把门钱子裁出来。” 过了桥又同行一段路,两方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柳榆同徐红作别的时候,徐红突然道。 “那就多谢大伯,伯娘了,待到过年时,我给大伯打酒喝。”柳榆笑道。 “莫要浪费那个钱,年前年后说不定你们阿奶就要给你俩张罗婚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酒席若有剩的分些给你大伯便成。” 谁都希望自个记挂的人也想着自己,徐红心里熨帖,含笑同柳榆挥手。 两人到许家坝时,天已大亮,街上已经有七七八八的小贩正在卸车摆摊,柳榆不知这个集镇摆摊有没有啥规矩。 张望一圈,恰好看到前儿卖扫帚的俩夫妻,拉车过去略微寒暄后柳榆便开口询问。 “没甚规矩,摆在谁家铺面门口,每日集罢给个三五文钱便成。” 妇人接话道,又一指周围的铺面:“这些铺面门口都有人了,你们若摆过去,等他们来怕是会有争端,这样吧,我把东西略微收拢一下,你们把车子放这处。” 柳榆忙向妇人道谢。 “莫要客气,都不容易,搭把手的事儿,且我也没做什么。”妇人看着长生的腿,和他脚边的拐杖,摆摆手,示意柳榆不要客气。 便唤自家男人把摆到旁边的扫帚拿过来,只摆到车前面就成。 第79章 跟踪水三妹 有了俩夫妻的帮忙,柳榆的板栗酥饼摊很快就摆开了。 街上陆陆续续开始上人,柳榆把长生安置在带来的长凳上,便开始炕酥饼,第一锅出锅的八个酥饼,柳榆用小竹盘装上四个,递给卖扫帚的夫妻。 夫妻俩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金灿灿的酥饼加上柳榆的叫卖声,很快引来客人,待听到一文钱便能买一块,问询的客人大多也都会买上一两块。 他们这次带来的酥饼不算多,总共也就两百个上下,不到午时便卖个一干二净。 两人收拾完摊子,柳榆又掏出三文钱递给李氏,这么一早上时间,几人闲聊时也互通了名姓,柳榆知道了中年汉子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姓王,妇人娘家姓李。 李氏推辞几下,没有推辞过,只得收下。 “成,这个钱婶子就拿了,下回若是还来,只管还来这处,婶子给你们留位置。” “那就多谢王叔,婶子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田秀秀会不会家来找自己,柳榆也没耽搁,板车收拾妥当后,便推车载着长生就走。 回到村子将将午时刚过,这时候正是饭点,村口一圈端碗出来吃饭的妇人夫郎,汉子倒是没见几个,想来多是出去又找鲜哥儿了。 见二人回来,妇人夫郎们便笑着向二人打招呼,柳榆并不停歇,随口也寒暄回去。 回到家,卸完车,年氏刚好把饭做好,吃饭的时候,柳榆问年氏:“今儿家里可来人了。” “隔壁你林婶过来挑一套瓷器,碗碟汤盘一共二十个,我记得你说不拘大小,一律三文一个,总共六十文银钱,你林婶说是晚上送来。” 柳榆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也就是说秀秀今儿并没有家来,这水三妹倒真能沉得住气。 或许这事儿压根就和长寿还有水三妹没甚关系,是自己想多了,吃过饭,柳榆一边包板栗饼,一边自我怀疑,心里头也乱糟糟的。 “阿榆哥,阿榆哥。” 是秀秀! 柳榆忙放下手中的板栗饼,抬步走出灶房,只见篱笆院门外,田秀秀正焦急的唤着自己。 “怎么了秀秀。” “阿榆哥,我娘吃过饭就出门了,走的我家屋后的小道。”田秀秀快速说完,又道:“我让李鹏悄悄跟着了,不知道她是去镇上,还是去哪里。” 田秀秀急的脸颊微红,她家屋后的小道能避开村口,通过隔壁的桃园村走出村子,就是路不太好,曲折了些,万一李鹏没有跟上,那他们可上哪里寻人呢。 “莫慌,我知道了,你先回家。”柳榆把秀秀打发回来,回身拿上钱袋,和灶房里的柳福生年氏还有长生交代一声,便出门了。 “可是秀秀有事。”长生见柳榆脚步匆匆,心里也微紧,拄上拐杖一瘸一拐追了出来。 “秀秀无事,是那件事,有点眉目了。”柳榆看一眼灶房,压低声音道。 长生心里更紧,抿了抿唇,涩声道:“你要小心,长寿,长寿力气大的很。” “我知道了,回去吧,阿爷阿奶面前替我遮掩一二,省的二老担忧。” 柳榆说完,便快步走向大伯家,柳茂林家里只有赵甜玉带着两个孩子剥板栗仁,听赵甜玉说柳茂林吃过早饭便和人去镇子上寻人了,还没回来。 柳榆怕惊了她,寻了借口便又匆匆走了。 大伯家过去不远就是三叔家,三叔家里也只有陈金妹和齐春花婆媳俩,说是三叔柳茂叶也去寻人了,柳繁和柳山去箭头摆摊还没回来。 要找的人都不在,柳榆只得自个一个人去追,知道水三妹走的是往桃园村去的小路,为了不继续耽搁时间,柳榆直接从村口走大路,过了青石桥,沿河岸一路跑向桃园村。 刚到与桃源村隔河相望的一片树林子,柳榆就见水三妹踏过桃园村口的石板桥,脚步不停,一路往前走去。 柳榆守在石板桥不远的一片灌木丛后,过不多久,一个半大男娃也出现在石板桥上,柳榆忙喊停李鹏,让他从大路上回家。 李鹏期期艾艾看着柳榆,因为赶路累的微红的小脏脸,期待的向柳榆望过来。 柳榆默了一默,从钱袋里掏出两文钱,李鹏一把抓过,连连道谢。 “我家里正在做酥饼,你拿这银钱去寻你长生哥买酥饼吃,悄悄地,别让别人知道,不然下次有甚好吃的我一个都不分与你吃。” 柳榆有些后悔给这娃儿钱了,这娃儿若是嘴不紧,就是另一个大嘴瓢,出去学这说那,免不了给自己惹出事端。 “阿榆哥放心,我嘴巴可紧了,谁也不说,我藏起来偷偷吃完再回家。”李鹏听到若自个出去胡咧咧,以后啥好吃的都轮不上自己,忙发誓保证。 柳榆这才微放心,打发走李鹏,往水三妹走到方向一看,发现这娘们已经走出去挺远,觉得她就算回头也认不出自个的身影,忙抬步追上去。 柳榆随着水三妹拐了两条挺长的路,心里越发起疑,这压根不是去上章镇的路! 直到最后走到官道上,柳榆心底微沉,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 “阿榆,你怎在这儿。” 在柳榆走过一个丁字路口时,身后传来叫喊声。 “大哥三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柳榆回头看过去,见果然是柳繁和柳山,正从身后的泥巴路上往官道上转。 “傻了不成,咱们今儿去的箭头,那条路就是去箭头的路。”柳繁一指他们方才过来的路,又问柳榆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节地里的庄稼就只有麦苗,这会儿麦苗刚到脚踝处,视野一览无余,确保水三妹不会跟丢,柳榆三言两语把自个的猜测说出来。 这还了得,听说水三妹和长寿说不定也掺和进拐带鲜哥儿这事中,柳繁和柳山眉头紧皱,也要跟着一同寻人。 “咱们找处地方,把车子藏起来,回来时再取。” 三个人推着辆板车,一路跟着水三妹,一路找能藏车的地方,走了约摸二里路,最后把车子寄存在一处茶铺摊子里。 “再往前就是双流了。”柳繁眉头紧皱,见两个弟弟一脸懵懂,不禁开口解释。 “双流是这附近最繁盛的镇子,听说里面三教九流乱的很,赌坊,勾栏楼子遍地都是,咱们村的人少有赶这个集的。”柳繁耐心解释,他也没来过,都是听村里的汉子们说的。 上章镇有赌坊,明开的楼子却是一个没有,柳山和柳榆听到双流遍地都是勾栏楼子,在忧心之余也颇是惊奇。 三人忧心忡忡的跟着水三妹踏入双流镇,甫一踏入镇上,两人就看向柳繁。 这和上章镇也差不多,只除了多几个门窗紧闭挂着灯笼的二层小楼,街面上行走的百姓也是一副田舍之家的老实打扮,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也是一样的做正当生意。 并没有想象中的三教九流汇聚的气息。 柳繁摸摸鼻子,表示自个也是听说来的。 三人暗暗看着水三妹拐进一道街后的小巷,记清楚她方才进的院门,便准备寻人打探。 第80章 没人爱看你那张老脸 柳榆仔细看一圈,发现这处小巷有些与前面铺面相通,有些则与前面的铺面做了隔断,蔺了出去。 “吱呀”一声响,柳榆身后的院门打开。 中年妇人挎着篮子走出来,见到门口有三个陌生男人,神情戒备,一只脚又悄悄收回来,一手扶着门边,一副随时准备关门落锁的模样。 “你们是何人,在我家门口作甚。” “这位大娘,咱们家小弟是个读书郎,想要在镇上租间房屋,咱们兄弟过来打听一番,看看有无价格合适的。 妇人细细看几人,眉头轻皱:“那你们可是找错地方了,这里临近楼子,一到晚上喧嚣混闹的,可莫要带坏你家的小郎君。” 妇人瞅一眼旁边生的俊郎的柳榆,开口劝阻。 三人闻言不禁大惊:“那里不是蔺给别人的房舍吗。” “自然不是,那是镇上最大的销金窟,盛芳院的后院。” “敢问大娘,那盛芳院是个什么来路。”几人心里都暗自叫遭,村里的汉子还在附近镇上寻人,谁能想到何鲜已经被带来双流镇的这个脏地方。 “盛芳院和金银赌坊是同一个东家老板,镇上的赫大爷开的,人家是镇长的小舅子。” 老妇人打量一下面前三人,再次道:“看你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给你们句劝,莫要沾这两处,快些走吧。” 老妇人说完就要走,柳榆见她一直往里走,抬手要敲的门正是水三妹进去的那扇,不由呼道:“大娘且慢。” “你们还有事,给你们说了这不是啥好地方,快些走吧,我这还要干活呢。”老妇人扭身看过来,面上已经不耐烦。 “大娘,实不相瞒,咱们家的读书郎已经有几日没回家了,书院的先生也说几日不曾见到他,咱们这才细细打探,方才欺瞒了大娘,大娘恕罪。” 柳榆情急之下,现编一套说辞,也不管不了有没有漏洞了。 “那你们该晚上再来查探,这楼子晚上才开,接客的姑娘哥儿累了一宿,有些留宿的客官也玩了一宿,白天是不给开门的,左右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你们那时再来吧。” 三人中,除了柳繁听懂了老妇人的暗话,柳山一知半解,柳榆懵懵懂懂,不知这些人夜里都玩了啥,能歇上一整个白天。 几人是为找人救人而来,定然不可能从前门冠冕堂皇的进去找人,见这老妇人油盐不进,三人也无法。 最后只得道:“大娘晚点可能帮咱们兄弟把这后门打开,让咱们进去探查一番,大娘放心,咱们绝不牵累大娘。” 老妇人许是见他们果真不是打着找兄弟的幌子,想着进去嫖的,便点头应下:“也罢,谁家培养个读书郎都不容易,到时我偷偷把门栓取下,你们片刻之后悄摸进来,莫要惊动了客人。” 三人大喜,忙谢过老妇人。 为免水三妹突然走出发现端倪,三人便趁着这会地功夫把附近的地形摸索一遍,万一到时起了纷争,也不至于跑进死胡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冬日天短,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就渐渐暗下去,别的沿街店铺除了酒楼食肆大多都关门打烊,唯有这几座连在一起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的红色灯笼一盏盏亮起。 衣着轻薄鲜亮的妙龄姑娘和哥儿站在楼子前,眉目含笑招揽着过路的客人。 有些人惊慌跑开,更多的则直接走了进去,几座小口灯火通明,里面的丝乐之声不绝于耳,男人的调笑声,姑娘哥儿的娇嗔声。 更有老鸨的招呼声,婢女们的往来穿梭为客人递菜单,推荐着酒品的清脆声音。 里面衣香鬓影,脂香粉浓。 一起随敞开的门窗传出来,三人躲在街角,偷偷的看过去,心里都发沉。 “这些赌坊和楼子都有打手,咱们一定要小心。”柳繁仔细告诫两个气红了眼的弟弟,怕他们不察,吃了暗亏。 “晓得了,大哥。” 三人一路溜到后门,柳榆拿手轻轻一推,果然,老妇人已经把门栓取下。 “吱呀!”一声极轻的响动,湮没在嘈杂的后院里。 柳榆小心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柳山在最后,把门又轻轻关上,不顾两人疑惑的目光,柳山抬手把横起的门栓抱在怀里。 几人藏在一个大水缸后面,这是后院门边的一个角落,放置着一个大水缸,几个极大的花盆,里面栽种着青绿的花木,这处小小的屏障极好的隐藏了三人的身影。 从缝隙处望过去,只见后院颇大,几间小楼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并无隔档。 一排大约五间的倒坐房用作灶房,锅气的香味,锅铲翻搅的声音,厨娘和大师傅叫骂帮厨,和烧火丫头的声音,如在耳边。 柳榆几人闻着这肉菜香味,不禁摸了摸自个干瘪的肚子。 另一侧的三间倒座房许是柴房,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柳榆仔细打量几眼,不知道那到底是做何用途的。 两侧的俱都是三间厢房,有的亮起灯火,有的也是漆黑一片,从里面传来的声响表明这是赌坊和楼子里的下人住宿的地方。 “大厨房快些儿,客人都等不及了。” 老鸨头上簪着艳丽的绢花,一步三摇来厨房催菜。 “就快好了,红妈,您老先歇歇,待菜一好,我这便亲自上去。” 三人凝神细听,只觉这声音熟悉的很,片刻之后,就见从大厨房里走出个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望着老鸨的模样,一脸的谄媚。 “是水三妹。”柳山惊呼出声。 “小点声,我们没瞎。”柳繁低喝。 “还是别了,客人喜欢鲜嫩的哥儿姑娘,看着你那张老脸能吃得下饭,喝的下酒?” 老鸨一脸不屑。 水三妹的笑容满面僵在脸上,讪讪道:“也是,也是,咱这模样确实比不了年轻的哥儿姑娘招人,就不出去给楼里丢面抹黑了。” “红妈,您看,这抵债的人我们也给送来了,您老什么时候能把我儿放了。”水三妹卑躬屈膝,把姿态放的极低。 第81营救何鲜 柳榆三人听水三妹这般说,忙都打起精神,聚精会神看向涂脂抹粉,大冬天还摇着扇子的红妈。 “不急,这小哥儿可是烈的很,等我调教好了再说,咱们赫可不做亏本的买卖,万一这小哥儿或者逃了,更或者死了,咱们不就亏了。” 红妈摇着扇子,一脸的淡定从容。 “红妈,您老当初可不是这般说的,这人现在送到你们手上,那就是你们的人了,至于他是逃是死,和我们有什么干系,难道我们还要保一辈子不成。” 水三妹气急,手一叉腰,谦卑的姿态尽去,显出几分原本的泼辣模样。 哗啦啦!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水三妹后退几步,看着面前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黑衣打手,一脸惊惧戒备。 “哼,老身可不是吓大的,少把你在村里的那副作态拿我面前现眼,你若是想早些领回你儿子也成,去劝劝你侄儿,让他早些接客是正经。” 红妈站起身,轻蔑看一眼水三妹,摇着扇子又去了前厅。 她一走,原本立在她身前的黑衣大汉也跟着散了。 柳榆数了数,有两个跟着一起去了前厅,还有四个回去了厢房。 看着关上的厢房门,三人心中微沉。 只见水三妹在原地咬牙切齿暗自发狠一会儿,又转身回了灶房,片刻功夫又端了盏烛灯出来,径直往一旁的三间倒坐房走去。 灯光驱散了黑暗,透过打开的门扉,几人凝目看去,只见这果然是个柴房,里面还零零总总放置一些家具等物。 昏暗烛灯下,一个被绑住手脚的纤瘦小哥儿侧躺在一片麦秸秆上,嘴巴里塞着布团,眉眼清楚的映照出来。 “是鲜哥儿。”柳山压低声音,惊喜道。 “你这贱人,作甚这副死模样,进了楼子,就是两腿一张千人骑的烂命,还妄想着过回以前的日子,做梦。” 水三妹把烛台随手一放,迎着何鲜咒怨的目光,避开他的脸上来就是一顿掐拧。 何鲜吃痛,挣扎蜷缩着躲避。 柳榆和柳山顿时怒不可遏,柳山就要冲出去,被柳榆一把扯住。 拿眼睛示意他看看旁边厢房里的那些黑衣打手。 “这样,你去前厅制造些动静,先把人都引去,我和大哥先把鲜哥儿救出来,再来接应你。” 柳榆低声快速说完。 “咱们就在来时镇子外面的树林子里汇合,那儿空旷,便是他们赶来,咱们也好施展,这么几个打手追上来,咱们也有办法对付。” 柳繁补充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儿是他们的地盘,若是闹僵起来,他们背靠赌坊和花楼,有源源不断的人手,鲜哥儿看起来被饿了不止一顿,人也虚弱,到时恐怕他们也不好脱身。 最好就是断了他们的后援,到时不管是打,还是跑,都有选择的余地。 看着屋里水三妹污秽不堪的咒骂声,柳山微一点头,便慢慢退到后门旁,趁人不备,轻开一条缝,抱着门栓弯身钻了出去。 柳榆和柳繁盯着屋内的二人,等着柳山制造契机。 大概半刻钟后,前厅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争执什么,听那声音似乎是两个汉子为争一个姑娘大打出手。 红妈尖利的惊呼声传进后院,厢房内的打手被惊动,门迅速打开,一串黑衣打手快速跑向前厅。 灶房里的大厨伙计们许是见怪不怪,没一个好奇的,照旧看老神在在的做着饭食。 柳榆和柳繁见水三妹背对着门,又开始对何鲜进行新一轮的捶打掐揪,二人放轻脚步,快速的奔向倒坐房。 水三妹只以为是楼里过来的人,一边打一边吓唬何鲜,大声道:“你们来的正好,这可是个雏儿,你们红妈不在,我给你们看着门,也让你们尝尝这雏儿的滋味。” “那就多谢了。” 柳榆递给柳繁一个眼神,柳榆上前一步,猛的扑向水三妹,柳榆紧紧捂住水三妹的口鼻,制住他的手脚。 柳繁反手就关上门,又匆忙跑到何鲜的身边,快速把捆绑住他的绳索解下,看着眼泪不停落下的何鲜小声道:“莫哭,莫哭,快活动活动手脚,咱们一会儿好逃跑。” 一边和柳榆把水三妹手脚俱都绑住,把塞在何鲜嘴巴里的布团一把塞进水三妹嘴里。 水三妹宛如个虾子,不停的挣扎翻滚,试图逃脱,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腿麻吗,能走路吗。” 柳榆低声问道。 “可以。”何鲜活动活动手指,擦干眼泪,上去对着水三妹的脸就是啪啪几巴掌,又使尽浑身力气对着她狠踹几脚。 “我说你们可悠着些,吓唬吓唬就得了,可别把脸上弄出伤来,不然红妈可饶不了你们。” 门口有道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几人惊了一惊,面面相觑。 “嗯,晓得了,快退下。”柳繁瓮声瓮气喝道。 待听到有脚步离开的声音,又等了几息,柳榆吹灭蜡烛,轻推开门,见院中并无一人走动,大厨房依旧烟火缭绕,前厅争执的声音越加激烈。 示意何鲜再打水三妹几拳,粗声粗气学着水三妹之前的话骂道:“狗娘养的女\/表子,还敢尥蹶子,敢咬爷,你给我等着。” “你给我出来,这个骚货把我们哥儿俩弄伤了,都赖你,快带我们去请医拿药。” 说罢,猛的一开门,还不忘把门关上,和柳繁夹着何鲜快速走出院中。 “这么急,别是伤着小老二了吧!”厨房里的大厨翻炒着菜蔬,调笑道。 柳榆和柳繁可笑不出来,两人第一次做这事,紧张的不行,出了后门便直奔镇子口,觉得不太安全,三人又往高大的树上爬。 这样不管是回头花楼里的打手追来,亦或是接应柳山他们都不会处于被动。 既能在花楼的打手眼皮子底下藏身,又能第一时间发现柳山的身影,快速汇合,不至于两拨人错过。 三人在粗大树枝上等了约摸一刻钟时间,只听有脚步声跌跌撞撞跑过来。 高大的树冠遮挡了月光,三人看不清底下人的身影,只能听到来人扶着树干,粗重的喘息声。 “大哥,阿榆。”柳山的声音压抑着痛呼。 第82章 准备说辞 是柳山! 树上的柳榆和柳繁听到这道声音,俱都精神一震,接着心上又一紧! 别是人受伤了吧! 柳榆三两下从树上跳下来。 “三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柳榆上手就要去扶柳山,急切道。 “嘶!” “轻点,我肩膀手臂哪哪都痛。”柳山吃痛胳膊下意识往后一抽,接着道:“咱们快些走,人别追上来了。” 话音刚落,柳繁也带着何鲜下来了。 “今儿多谢柳繁哥,柳山哥,还有阿榆哥了。”何鲜带着哭音,冲三人道谢。 “哎,这些话回头再说,咱们快走,那些打手说不得什么时候发现柴房里的人被换了。”柳繁打断何鲜的话,催促道。 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待在这儿他一点安全感都没,仿佛那群打手随时都能从镇子里冲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若真那样,就麻烦了。 几人不再废话,柳榆搀着何鲜,柳繁扶着柳山,快速往来时的路上撤去。 闷头前行了约摸四五里路,路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几人回身看去,见官道上并无一人追来。 保险起见,几人还是绕到路口后的一片灌木丛后,方才放心歇息。 “嘶,这群狗娘养的,下手忒重。”柳山屁\/股刚一挨着大石头,就痛骂起来。 “柳山哥,多谢你们了,连累你今儿挨打遭罪了,若不是你们,我………” 何鲜想起来还是又惊又怕,低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剩下的三人,柳繁和柳山是外姓的汉子,柳榆虽是个哥儿,心思比汉子也细腻不到哪儿去。 听着何鲜的哭声,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 “我,我这也不痛,刚才那是我装的,想着偷回懒,这样家里的活儿我哥就都会让着我了。” 柳山语无伦次的比划着,表示自个一点都不痛,说着又原地蹦跳了两下。 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何鲜睁着泪眼,依然清楚的看到柳山蹦跳时,极力压抑的吃痛表情,原本清朗舒展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何鲜心底又暖又烫,看着这样的柳山,没忍住笑了出来。 “呵,呵呵!”柳山见人终于不哭了,就松一口气。 一扭头见大哥和小弟一言难尽看着自己,尴尬的摸摸鼻子,强作啥事也没发生过:“咱们走吧。” 许是情绪平复许多,接下来的路上何鲜没有再哭,而且慢慢说起他被任大宝与田长寿掳走的过程。 原本那日他去山上给任大宝送早食,按照他对任大宝的鄙夷不屑,早食送到,人却是一刻不留的。 正在他要走的时候,被任大宝拿话打住,说是有样东西托他交给他娘,让他在院中略等片刻。 后面就被从屋里一起出来的田长寿制住,两人把他手脚捆住,当天也没带他下山,而是藏到山上,到夜半时分两人绑住他的胳膊,堵住他的嘴巴,才推搡着他摸黑下山。 几人从远离村子的小道下山,一路并不停留,直奔双流镇。 “中间我也想过逃跑,刚没跑两步,就被抓了回去。” 何鲜看着鼻青脸肿,衣裳也被扯烂的柳山,道:“他们还指着我换银钱,倒不曾打我。” “这里面怎还有水三妹那娘们的事。”柳榆道。 “不知,想来是因着她生的那个狗杂种,只是她做什么要来牵累我,我又没吃过她家一口饭,喝过她家一口水,她需要人卖身还债,怎不找她亲生的闺女。” “这一辈子我都会诅咒她。”何鲜恨的眼睛发红,声音也颤抖起来。 柳榆心里微叹,撇开别的不论,只说田秀秀其人,柳榆并无恶感。 这姑娘终究被她娘给连累了,不难想象,若是这件事传到村子里,这姑娘往后该如何在村子里立足。 “鲜哥儿,这事是那些人黑了心肝,只是你看,咱们要如何说你怎么找回来的。”柳繁大他们几岁,想事情更加周全一些。 这事儿若不提前对好口供,保不齐大家一问就都露馅了,鲜哥儿身上又有婚约,这事实在不宜闹大。 丢了两天,差点被卖进花楼,这事儿他们亲眼所见,可以证明鲜哥儿一身清白,外人相信吗,他人的臆测只会更加离谱,鲜哥儿若是顶着这么个名声嫁过去。 以后势必要低谢家一头。 柳繁能想到的,何鲜身在局中,只有更加的痛苦,让他放过水三妹几人,他实在不甘,若让他为此赔上自个的名声。 这些人还不配。 “咱们回去把这事私下告诉村长,让村长惩戒她和田长寿。”何鲜很快做出宿舍,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何鲜心里满是郁气。 “这事连我娘都不必知道,还请你们为我保密,只说是在……在山上的一处山洞里找到的我。” “也好,这件事我们不会再说给旁人,只是任大宝他们………” 柳繁忧心道,他们能管住自个的嘴,只是若这三人出去胡说,那又该怎么办。 “这世上本就没那么周全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三个若出去胡说,拼了我这条性命不要,我也要他们知道毁人清白的下场。” 何鲜眼里发狠,他已经退一步了,这些人若是让他无路可走,那就谁也不用活了。 “任大宝和田长寿欠着赌坊的钱呢,想回来没那么容易,倒是水三妹有些麻烦,这娘们嘴坏心又毒,需得让她有个惧怕才好。” 柳榆见何鲜受了这番欺辱大罪,也只能自个咽下,心里也堵着一口吐不出的郁气,闷闷道。 “这娘们无理还要搅三分,见我吞下这件事,必是觉得拿着我的短想着威胁我呢,这件事儿我自个解决,就不把你们拖下水了。” 何鲜的眼里露出寒意,嘴角勾出一抹极冷的笑容。 记得他小时候同阿奶上山,为着逮一只野鸡,两人一路追到寒潭,她看到一种深紫色发黑的小果子,八九个聚在一起,仿若一朵黑色的果子花,闻着香甜,模样看着也煞是可爱。 他采了一捧正要尝尝味儿,被追丢野鸡回来的阿奶一把打落。 告诉他那时老鸹眼,人吃了后会变成哑巴的。 还记得他阿奶说完便拿起手里的镰刀连根都给砍断了。 第83章 向村长讨了个保证 几人不知道何鲜心里在想什么,柳繁心里虽同情何鲜的遭遇,想到水三妹的为人,和任氏平日的作风,也不愿趟这浑水。 这两人都是见风起浪,无理搅三分的主,自家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可招惹不起。 柳山倒是有些不平,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就像他大哥说的,若是谢家知道,以后嫁过去该如何立足呢,虽然这事从头到尾他没一点错。 到时略有争执不快,人家拿这件事这么一堵,那真是有苦难说了。 几人掩下心里的情绪,又对了一番说辞,觉得无有不妥后,方把心放回肚子里。 走到茶铺的时候,茶铺早已关门收摊,只余一个空荡荡的茅草屋。 柳繁无奈道:“板车明儿再过来取吧。” 除了柳榆,其余几人走到最后脚步都有些虚浮,尤其何鲜,更是强撑着一口气。 几人还没到村口呢,就见有人跑上石板桥冲了过来,对着村口叫喊道:“回来了,人都回来了,连鲜哥儿都回来了。” “什么,我家鲜哥儿也回来了。”何大用和任氏推开众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原本任氏还为村长大张旗鼓找柳家的兄弟仨不满,自家的鲜哥儿还没踪影呢,村长组织人找鲜哥儿时可没见这么积极。 这会儿听到连鲜哥儿也回来时,不由喜出望外,抹着眼泪就冲向自家哥儿。 何鲜这两日可谓又惊又怕又饿,这会儿见着爹娘,哪怕是被他怨恨的老娘,这会儿见着都忍不住伏在她怀里痛哭出声。 “都怪你,都怪你。”鲜哥儿一边哭,一边骂任大宝,絮絮叨叨说着这两日被关在山洞里如何的害怕,如何的口渴,如何的忍饥挨饿又受冻。 “娘以后都依你,再不管你表兄死活,以后娘全当他死了。”任氏抱着何鲜哭的肝肠寸断,涕泪横流。 何鲜伏在任氏怀里,眼泪不停往下掉,心里一片冰冷。 一旁的何大用眼圈红红,看着鲜哥儿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快回去好好歇歇,爹去割点艾草,烧锅水好好洗漱一番,再让你娘好好给你做碗鸡蛋面,吃过饭好好睡上一觉。” 何鲜顺势从任氏怀里起身,抽了抽鼻子,抱着何大用胳膊,亲昵的偎过去:“爹,我好想你。” 何大用摸摸何鲜沾着灰尘的的头发,冲柳榆三人感激道谢。 这么会儿,柳茂叶兄弟俩和柳福生等人都围上来,见几人完好无损,见只柳山脸皮上擦破皮有点青乌,方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过了青石桥,村里人便都围上来,或是问何鲜这两日到底怎么回事,或是逮着兄弟仨问个不停。 “这事儿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咱们兄弟今儿下午从箭头摆摊回来,恰好看到任大宝鬼鬼祟祟往牛头山去,便跟了过去……原来他把鲜哥儿藏在牛头山的山洞里,只等着风声过了好卖了鲜哥儿抵债。” 柳繁三言两语打发走问话的村人。 “那阿榆怎么也在,我记得他今儿回来挺早,且你们不在一处摆摊吧。” 有村人好奇问道。 “这,这……” “是我叫阿榆去接两个哥哥,怎么,老婆子家里的事还要同大家伙都交代个清楚。”年氏轻哼一声。 “没有,没有,您老可是误会了,咱们不也是关心则乱吗。”说话的村人打着哈哈。 又一指柳山转移话题:“山子可是伤着了,快些家去处理一下,这么个俊小伙可不能留下疤。” 人都已经找回来,村长心里也卸下一桩事,挥手把村人都打发走,临走还不忘交代在场的汉子妇人夫郎们,让他们以后该干嘛干嘛,顺便告诉家里人莫要再议论这件事,鲜哥儿一个未嫁的年轻哥儿,传来传去话就变味了。 村里人朴实,除了少数奇葩,少有见天巴望人家不好的,闻言俱都应下,三三两两很快散了个干净。 柳榆三人看一眼仍留着不走的何鲜,目光担忧。 “你们也快些回去吧,今天的事无以为报,赶明儿待我养好些再往你们各家走一趟。”何鲜冲几人挥手。 三人忙让他不必破费,便随着家里人一路回去了。 一旁原本还肉疼的任氏听罢几人的推拒,眉开眼笑。 “爹,娘,你们也回吧,这大半夜的舟子一人在家也不放心,我还有些话要和村长说。” “舟子我请了秀秀照看,无妨的,有啥事娘和你一起担着。”任氏拍拍何鲜的手,笑呵呵道。 何鲜抽回自己的手,见他娘这副表情只觉得烦躁,听到秀秀的名字更是想到她老娘水三妹,心里更是起火。 “秀秀一个大姑娘,娘也好意思大半夜把人家叫起来,娘快些回去吧,统共也没几句话,说完我就回。” 见何鲜如此不耐烦同自己讲话,任氏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心下也着恼,只是又心痛自家哥儿这两日受的罪,只当他还气自个把任大宝招回家,害他吃的这番苦。 遂讪讪道:“那行,娘先回去给你做饭,让你爹留下吧,刚好路过桥有一丛艾草,让你爹去折些,说完话你们爷俩一道回家,娘也能放心。” 何鲜还要拒绝,待看到自个老爹担忧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看一眼老娘说的那丛艾草,觉得距离挺远,自个说的话老爹应是听不到,只得点头应下。 村长把家里人也都打发走,见此时这处只自己和面前的何鲜,不由找开口问道:“鲜哥儿,可是有什么要紧话。 何鲜看着面前端肃严正的长辈,强忍住眼泪,艰难出口。 一刻钟后,村长怒容满面,看着面前一脸忍耻带愧的鲜哥儿,强自平复怒气,安慰道:“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莫要想太多,这些事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让人在村口看着水三妹那贱妇,她一回来我就着人把她带到我家。” “这事我定然给你个交代,我们明着不能把她怎么样,暗里我会让她吃个教训,若她把这件事抖落出去,到时候我定把她逐出村去。” 今晚他组织人出来寻人,家家户户的汉子都出来了,唯有田富贵和长喜躲家里睡大觉,还是秀秀起来开的门,说她娘今儿午时说去姥家走亲戚,到现在也没回呢! 亏他还想着派两个人往田家村走一趟,看看她是不是留宿了,也好让秀秀安心。 这人竟然打着走亲戚的幌子去干坏事,怎不怕天打雷劈降下报应。 “多谢村长阿爷,您的大恩大德,鲜哥儿铭记在心。”何鲜抹了抹眼泪,冲着村长深深鞠躬。 “鲜哥儿,你方才和村长说什么呢。”何大用抱着一小捆干枯的艾草,看着走在身边的哥儿,月色从树梢间打下来,斑斑驳驳映在鲜哥儿的脸上,给他原本白皙柔净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 “没甚,向村长讨了个保证。” 何鲜笑容极淡,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 第84章 四个素包子 柳榆回到家后,柳福生和年氏便追问今儿的事。 长生也很是担心,一直在屋里竖着耳朵等着,听着几人推篱笆门的动静,忙从炕上起身,架着拐杖就走了出来。 堂屋里,几人围住柳榆,就着油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细细打量一番,见人完好无损,没有擦破一丁点油皮,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说罢,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年氏往凳子上一坐,盯着柳榆道。 柳榆思量再三,还是把何鲜准备的那套说辞拿出来告诉三人。 年氏轻哼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却是没再追问。 柳福生也叹息一声,只道找回来就好,顺便感慨一下自家三孙子今儿遭罪了。 长生倒是十分的相信,随着柳榆的讲述或是紧张,或是忧心,或是愤怒。 等听到几人把任大宝揍了个鼻青脸肿,长生的面上也露出痛快的表情。 “好了,没出啥大事就好,都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灶房有给你留的饭,热一热就能吃了。” 年氏看一眼长生,又意味不明的瞥一眼身边的柳榆,兀自回了房。 这大半天可没少折腾,这么长的路走下来,中间在双流镇的时候又紧绷着精神,这一松懈下来,柳榆只觉疲困交加。 索性饭也不吃了,赶明早的时候两餐并一起,匆匆洗漱好,又和长生说两句话,便也上炕歇着了。 仿佛头刚放上枕头,就听到鸡鸣声,柳榆又迷糊着闭上眼睛,待鸡再次鸣叫时,一个激灵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急忙穿衣收拾好,刚一开门,就见灶房亮起灯火。 “起来了,水在外锅,你自己舀来洗漱。”长生坐在灶膛前,一只腿绷的笔直,正往大锅的灶膛里添着柴火。 橘色火光下,长生扭头冲柳榆看过来,声音温润,面庞也格外的柔和,显出比平常更加动人的清润和煦。 柳榆唇角微弯,心也仿佛沾了蜜,甜滋滋的化开一片,四肢百骸都跟着熨帖起来,轻轻“哎”了一声。 饭菜很快热好,两人也没麻烦,把昨晚留下的一盘炒猪肝放在灶台,一人一双筷子,就着杂粮馒头吃的香甜。 天空中挂着几颗星子,天气干冷,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清寒的味道。 把东西都收拾妥当放置到板车上后,柳榆有些犹豫要不要长生跟着一起去。 冬日天冷,每日这么早赶这么远的路,着实辛苦,长生腿伤未愈,实在不宜每日奔波。 ”我每日在家也无事,陪着一道去,既能透透气,你也有个说话人,这也不用我走路,敢是你不愿带我。”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柳榆的想法,长生的表情略带哀怨,斜眼睨了柳榆一眼,一副别想甩脱我的表情。 “哪有不愿,我路上多个说话人,求之不得呢。” 长生少有玩笑的时候,柳榆见他沉静的眉目带着少有的活泛,心里也开怀。 回身又从自个的炕柜里拿出两张破旧的小褥子,一张垫到车里,待把长生安置妥当后,另外一张又仔细盖在长生的腿上。 “这是我小时候用的褥子,旧是旧了些,却是干净的。” 时辰已经不早,两人一车很快上路,在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两人到了许家坝,许是时辰太早,也或许今儿不逢许家坝。 街口巷尾一片冷清,竟无一个行人,开张的铺面也寥寥无几。 板车穿过许家坝继续前行,在日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两人终于到了窑口。 窑口的早集依然热闹,这会儿生意最好的就数卖早点的摊位,里面多是壮年的汉子。 蒸笼冒着白汽,老板正端着盘子捡白胖暄软的包子。 “肉包两文一个,素包一文一个,客官可要来点什么。” 卖包子的大叔和柳榆视线一对上,便开始推销他家的包子。 “我不饿,你买你自个的。”长生见柳榆掏钱袋,忙张口打断。 “麻烦给我四个素包子,每样馅儿来一个。” 柳榆掏出四文钱,递给老板,转而冲长生安抚一笑:“赶这么远的路,吃个暖乎乎的包子暖暖身。” 他自个还好,一路上没停歇,手脚俱是暖的,只是长生坐在板车上,又不能活动,想必是越坐越冷。 接过包子铺大叔递过来的包子,柳榆把油纸袋塞到长生手里,让他先吃,长生不肯,又怕凉了,只抱在怀里。 两人走到摊位前,很快把东西都摆放好,隔壁的黄伯安没等柳榆开口借火,便取了火种过来,递给柳榆。 待到板栗酥进锅熥烤后,两人趁着这功夫也把油纸袋拿出来,你一个,我一个的分起白面素包子。 “咦,我这个是蚂蚁菜馅的,你那个呢。” “我这个是洋槐花馅的。”长生咬一口包子,惊诧道。 “这家人心思可真巧,马齿苋也就罢了,咱们家年年也晒,槐花倒没见谁晒过。” 柳榆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感慨一番包子铺的巧思。 “这个豆腐馅的味儿好,辣辣的,回头咱们也这么包。”柳榆咬一口自个手里的包子,把最后一个包子递给长生:“吃吃看这个是什么馅的。” “是萝卜丝馅的。” “这些素包子难为他们怎么包的这般好吃,吃着口里香香的。” 吃完了包子,柳榆对着街上越来越多的行人也开始叫卖起板栗酥来。 “这些馅在调制的时候加了猪油,所以你才觉得香口。”长生不禁失笑。 “赶明儿下雨不能出门的时候,咱们也包来吃吃,我记得家里夏天的时候也有晒蚂蚁菜。” 两人带的板栗酥约摸三百来个,这是昨儿年氏一整天做的,下午长生虽也有帮忙,只长生手生,年氏年老手也有些慢,两人忙活这般久,一共也才只做这么些。 前几日的熟客,加上今儿的生客,还有些听人说起镇上新开了家卖板栗酥饼的铺子,好吃又不贵,就慕名而来。 老客打底就是五个起步,生客再尝过试吃品后,也痛快掏出铜板。 三百来个板栗酥,不到午时就卖个一干二净。 收拾好东西,走到街口的时候柳榆拿眼睛一扫今儿卖的肉,又被屠夫招揽着买肉。 “家里前儿买的还没吃呢,阿奶说晚上咱们吃饺子。” 长生生怕这人花钱没个约束,忙开口截住。 长生情急之下声音就有些大,屠夫听的清楚,笑道:“那等你们吃完了买也一样,咱们就在这处摆着,小兄弟,我家的肉新鲜又够秤吧。” 第85章 村口干仗 前儿炖的大骨头汤白味香,今早上吃的猪肝也新鲜,嫩嫩的,脆脆的,确实挺好吃。 至于够不够秤,没听阿奶念叨不够秤的事儿,估计秤给的挺足。 柳榆含笑冲屠夫点头:“您忙着,咱们这便走了,待需要时再来叨扰。” “莫要客气,到时我给你们挑最好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回走,不知是不是回去时车子轻便,又无卖酥饼的压力,两人只觉这路好似也不长,走着走着青石桥近在眼前。 村口照旧是一群端着空碗的妇人夫郎,看那架势,想必是吃过好一会儿了,只不知咋还没散。 “李霞她娘,你不是说今儿天不亮起身时,碰见富贵他婆娘了吗,你可知她那一脸的伤是怎么来的。” 妇人好奇问道,她家和村长家相近,出来吃饭的时候看到万瑞的婆娘领着水三妹往家里去,人不知怎么弄的,鼻青脸肿好不凄惨。 “她说是走路上被疯狗咬了,这婆娘不讲理的很,我见她拖着一身伤回来,好心好意问她几句,反倒拿我撒起气来。” 大嘴瓢满脸的气愤,当即就破口骂水三妹几句。 围观的村人不关心大嘴瓢有没有被当出气筒,听两人一对一答,只好奇水三妹昨个到底干啥去了,一夜未归不算,还顶着一身伤回来。 便又开始缠着大嘴瓢问个不停,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些第一手消息。 “这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跟她屁股后面,许是偷了谁家的汉子,被人家婆娘当场撕了吧。” 众人一听,忙退后几步,又那眼尖的瞥见屋角转弯处的身影,忙和大嘴瓢保持距离,免得笑话没看上,反倒引火烧身。 柳榆推车走过,听到水三妹天不亮就到家了,就有些担忧,生怕这娘们把何鲜牵扯进来。 刚走出人群到河沿的边路上,就听大嘴瓢说的兴起,旁边的人却是噤若寒蝉,没谁搭她的话接着玩笑。 这可不像这些娘们夫郎们的作风,要知道这些人寻常听见这个话题,正主在面前都能互开两句玩笑。 柳榆回头又看一眼,只见水三妹猛的从通往村里的道路上窜出,上去就掐住大嘴瓢的脖子,双眼瞪的老大。 尖厉道:“我让你这黑心肝的烂婆娘浑说,你才夜里偷汉子,你全家都夜里去偷汉子,怎么,养了两个小浪\/货闺女了不起啊,见天的把偷汉子挂嘴边,你莫急,你闺女说不得还能靠这个给你挣回银钱呐!” 大嘴瓢被掐的两眼翻白,一张脸也涨成猪肝色,不停去掰去掐水三妹的手指,发出呃呃的声音。 一旁的妇人夫郎们都惊呆了,也不知这俩人怎么就打起来了,再一看大嘴瓢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忙都七手八脚上前拉扯。 好容易把人分开,大嘴瓢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待这股咳嗽过去,便嘶哑着嗓音骂回去:“我闺女且小呢,你有这挣银钱的门路,且让你家秀秀上吧,你家秀秀生的招人意,定能保你发大财。” 水三妹顿时怒不可遏,上去就又要撕大嘴瓢的嘴,被旁边的妇人们一把拉住。 “都消消火,这话可不好听,咱们谁家没个姑娘哥儿,可不能拿孩子们浑说。” 许家婶子李氏无奈上前,对住在同一宅的两个邻居劝道。 心里却在暗暗发誓,等以后有钱起房子必要搬出那片宅,没得前后左右都是这些不省心的邻居。 众人忙七嘴八舌的开劝,生怕待会儿传到村长那里,再以为是她们拱火,若是再挨顿排暄,那才冤枉。 见没什么事了,柳榆拉着板车就要走,恰好碰上水三妹望过来的惊怒眼睛,柳榆丝毫不惧,冷冷看回去,直看得水三妹移开目光,方拉着板车走人。 “有些人呐!真是没得福气,好好的孩子养这么大也给卖了,便是养只小狗也有情义,也不知有些人有没有长心肝。” 大嘴瓢喘着粗气,神情得意,一脸嘲讽。 众人忙去看水三妹,只见她一直盯着柳榆和长生看个不停,脸上神色变幻不停,虽不知她是不是后悔把长生卖了,也都识趣的不出声。 偏大嘴瓢哪壶不开提哪壶,专照着水三妹的肺管子去戳。 众人正准备再次拉架,没想到水三妹却只是轻蔑看大嘴瓢一眼,却是啥也没说,胳膊用力挣开拉扯她的人,转身走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摸不着头脑。 水三妹一边往家走,一边想着方才见到的长生,这是从长生被卖后,她第一次见到他,白皙斯文,俊秀温润,看起来和在他们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如果大街上碰见,只看脸她一定认不出他来,这孩子吃她家的饭长这么大,却只卖几百文,到底是她们亏了。 水三妹悔不当初,想想柳榆这几年在村里的丰功伟绩,又不敢去他手里抢人,脸上神色变换不定,眼神却是愈加的阴狠,薄唇紧抿,高高的颧骨满是淤青红肿,看着十分的难缠刻薄。 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占便宜,水三妹把柳榆和长生这两个人的名字带身影在嘴巴里嚼一嚼,一点点咽下去,决定暂且先放在一边。 想到村长方才警告她的话,又是一阵心烦,何鲜这个贱人把这事捅到村长那,固然让自个在村子里不至于身败名裂,却也又添一大笔债。 “七日之内,凑齐五两银子,作为鲜哥儿的压惊赔罪钱,否则…………” 村长的话在水三妹脑海里不断的翻腾,上一个被村长否则的人是几年前三番五次翻寡妇墙的泼皮无赖,那人已经被村长赶出去村子。 自个若有恁多的银钱,作甚不拿来去平小儿的账,家里的银钱将将只够开销,原本留着给长喜娶媳妇的聘礼,也都在前段日子腾挪给长寿还债了。 想到长寿还尚欠赌坊十五两银子,每日都要挨上五鞭的私刑,水三妹一时痛的眼睛发红。 “行,行,都来逼我,我给你五两银子,不就是一亩地吗,姑娘哥儿没出嫁不能埋进祖坟,这块地就留着埋你那身贱骨头。” 水三妹双拳紧握,眼里迸射出狠意。 第86章 水三妹张罗卖地 一连几日天气晴好,柳榆白天和长生在窑口和许家坝两个集镇赶集卖板栗酥。 若是回来早些,柳榆便抽空去山上再打些板栗回来。 大伯和三叔虽每日也会送来些,但几人也都有别的事,打落捡拾的板栗自家也要用,柳榆不想太过麻烦两家。 这么连轴转虽然辛苦,但看着一点点积攒出来的银钱,也越发干劲十足。 天越冷,板栗也越发的少,常常要找好几处地方才能捡够一背篓,就这么着,一背篓里面还有许多冻坏的。 柳榆背着大半背篓板栗,拿着竹竿往家里赶,一边把一路上捡拾的枯枝都捆扎收拢好,一边可惜着板栗酥这个生意怕是做不长了。 回到家,柳福生正坐在屋檐下低头刻着门钱子,见柳榆回来,只抬头看上一眼,又继续低头专注手头的事儿。 长生正在收拾晾凉的板栗酥,见柳榆背着背篓回来,眼里露出亮色:“回来啦。” “嗯,阿奶出门还没回来?”柳榆放下背篓,让长生一边歇着,接过把酥饼装进竹筐的活计。 “没呢,去挺久的了,想是快回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收拾好酥饼,柳榆把背篓的板栗用水淘洗干净,放进锅里,长生见状,忙坐在灶膛前开始烧火。 见灶房没啥事了,柳榆嘱咐长生小心着些腿,便拿起刀去院里宰杀鱼。 今儿他一人去的许家坝,到了赵郎中上门诊脉的日子,柳榆便没让长生跟着一起去,就在家里等着赵郎中看诊后怎么说。 他刚从许家坝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的水盆里游着一条大鱼,又肥又大,一点都不蔫气。 一问之下,年氏便喜气洋洋的说赵郎中说长生恢复的很好,待到腊月底,那拐杖大概就能离手了。 “这不,我便去黄老大家里买了条鱼,也是赶巧,我去的时候他们爷几个刚打鱼回来,这是里面最大的那条,咱们晚上做来吃,也庆祝一下。” 柳榆一边刮着鱼鳞,脑海里一边回荡阿奶说的话,长生的腿渐好,确实值得庆祝,柳榆心里欢喜,手上的动作又快又稳。 想着老人家话说完就笑眯眯出了门,说是找河生娘有些事要说,自个这都从山上摘板栗回来了,怎阿奶还没回来。 柳榆刮好鱼鳞,又用刀破开大鱼的肚腹,小心把内脏掏出来,一边掏洗内脏,一边不时往院门口看去。 大鱼冲洗干净放到灶房的盆里,鱼鳞和内脏这些腥污的东西柳榆给收拾到泥箕子里,倒在粪堆上,留着一起沤肥。 等柳榆把大鱼剁成块,又拿姜丝盐粒腌好,年氏终于回家。 “阿奶,可是有啥好事儿。” 柳榆见阿奶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走路也仿佛带着风,便好奇问道。 “是有好事,还是喜事,我同你们大婶子商量过了,下个月初六给你们先把亲事定下,咱们先把名分定下来,到年底再挑个好日子,到时再摆酒成亲,正好能赶上过年祭祖。” 年氏接过柳榆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噼里啪啦的把话说个明白。 年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声音也没着意压低,嗓门大的正在刻门钱子的柳福生听的一清二楚。 这话老婆子一早同自个念叨不下十次,柳福生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见老婆子提起这个事,只会心一笑,长生这孩子他也喜欢的紧,怕两个小的抹不开面儿,便照旧仔细干着手里的活计,没去灶房凑这个现成的热闹。 柳榆和长生听到定亲成亲,两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目光相触的时候脸色更红,心里有着羞涩,有着喜悦。 年氏一看俩人这个样,心里却是更加的满意,成婚虽讲究个门当户对,父母之命,但若是两个人看彼此顺眼,心里愿意,那这一辈子便甜比苦多。 只是,自个的阿榆没了父母,长生更是个无父无母的娃儿,至于说田富贵和水三妹这对养父母,在年氏心里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没有。 甩开心上的惆怅,年氏重新挂上笑脸,冲两人道:”咱们庄户人家虽说不讲究定亲的排场,倒该有的准备还是有的。”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底,离十一月初六也不剩几天,这年氏正要交代柳榆这几日再赶集买盘鞭炮和瓜子饴糖回来,就见长生低垂着头,心下就是一动。 “长生,咱们虽买了你家来,但我一直拿你当做孙儿的,咱们不是外人,心里有啥想法你只管说,莫要藏着掖着。” 年氏眉头微蹙,这事儿她喜欢的很,却忘了问长生愿不愿意,万一是他们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么…… 看一眼身旁站着依旧脸色绯红的小孙子,年氏的心微沉。 “阿奶,我没啥想法,我,我以后定会好好和阿榆过日子,孝顺你和阿爷的。”长生抬起头,眼圈红红。 “这孩子,你有这份心比啥都强,咱们庄户人家,我和你阿爷还没到做不动的活的时候。” 年氏看着长生红红的眼圈,想想他这些年的不易,心里也微酸。 拍拍长生的手,把话说的更明白的些:“以后你俩生的娃儿就随阿榆姓柳,外人看来你就是我们阿榆招的夫婿,可能会有些不中听的话,你能明白吗。” “我知道的阿奶,外人说的话我再不会放在心上,只要我们把日子过好,别人自然就闭嘴了,姓柳就很好。” 这样好的日子,长生不愿提起田家,田富贵夫妻从不当自个是他们的孩子,自己现在更是和田家没有半点关系,他原本的姓氏更是不重要。 姓柳好,到时生个和柳榆相像的孩子,再取得以柳为姓的孩子,挺好。 长生抬头看一眼柳榆,眼里蕴含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意。 年氏心底的大石彻底放下,人也更见开心,神秘道:“猜我刚才从你们大婶子那里听到啥了。” “啥呀!” 柳榆和长生有些莫名,下意识问道。 “你们大婶子说,水三妹那娘们在张罗着卖地呢。” 说着又可惜的讨一声:“若不是咱家还要留着银钱办喜事,说不得我也买一亩,连着地里的麦子才七两银子一亩。” 田富贵家一共有十七八亩田地,都是上好的田地,那麦子长势也好,正常来说,慢慢寻摸着卖,差不多能卖到七两二钱左右。 这娘们卖的急,只要现银,连地上的庄稼一起才只要七两,村里好多人家都有想法呢。 柳榆听了还尤可,长寿却是吃了一惊,田家那些田地,这些年来沤粪肥田多是他来干的。 那些田地肥沃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只是水三妹竟然舍得卖地,这出乎长生的意料,这十多亩田地,大多是从已死的田阿爷手里接下的,零星三四亩是这五六年添置的,原本三四两银子买的的薄田。 也是自己这几年铲的林子里的腐叶土,挖的河泥,一点点养肥的,就这么说卖就卖了。 果然,年氏接下来的话证实了长生的猜测。 第87章 田秀秀的决断 “她家河沿那片地不错,宽阔平整,地势也好,往年夏天大雨时,别人都得补种秧苗,她家的那块地一点都淹不着,得了雨还长的更好。” 柳榆说完后,自个都有些心动,扒拉下自个存的银钱,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可舍不得卖那处田地,卖的是三截地和林子坡那几块零散的。”年氏看柳榆一眼,淡淡道。 柳榆听年氏如此说也就明白,三截地和林子坡这两块地方离村里也不远,就是地势不好,夏天多雨,凹的地方容易积水,高的地方又容易冲刷土地,养地肥田颇是累人。 “不过她家的那两处地还倒好,比那些整片地也不差,她要的价格也不高,地上还有一季白送的庄稼,多的是人想要。” 年氏摆摆手,对小孙子说的养地运肥颇是不在意,这年头只要家里人勤快,几个人一起来,养一亩地要用的河泥和腐叶土,两三日的功夫了好了。 时间已经不早,年氏说完便指挥柳榆去菜地拔两根萝卜,再和团杂粮面,今儿好好吃一顿鱼汤。 鱼块已经腌差不多,老太太舀半碗面粉,把鱼块一块块都均匀沾上面粉,再放到案板上,等微干的面粉慢慢和鱼块一起,变得湿润。 年氏接过柳榆清洗干净的萝卜,洗干净上面的泥土,拿刀切成长条状,萝卜条切好,鱼块上沾的面粉也都湿润了。 这么会功夫,柳榆已经把锅里煮好的板栗给捞了出来。 年氏嘱咐长生继续烧火,柳榆则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剥板栗,锅干油热后,年氏把鱼块一块块放进去。 沾了面粉的鱼块很快被煎的两面焦黄,年氏一边翻着鱼块一边道:“煎个七八成熟就行,最好上面带点焦花,这样煮出来的鱼汤才汤白味鲜。” 两人听着仔细记下,鱼块都焦好后,锅里的余油又被老太太爆了葱姜蒜还有干红辣椒。 “爆点葱姜蒜去腥,干辣椒拿油一炸,出来的味儿更香。”等到葱姜蒜都变了颜色,年氏往锅里兑上两瓢水,把杂面揪成饼子沿锅贴上一圈。 锅开水热,年氏又等一会儿才掀开锅棑,把杂面饼子取出来,再把鱼块一块块丢到滚水里,很快,锅里的水再次涌起白色的泡泡翻滚开, 最后放入切好的萝卜条,又丢进清洗好的几根小葱,放入盐粒,估摸着萝卜条该是熟了,年氏便交代长生把火退了。 眼看着晚饭要好,柳榆放下手中的板栗,开始收拾桌面。 “把桌子放在锅灶边那处,又暖和又亮堂。”年氏指挥柳榆搬桌凳。 不多会儿,四人每人手捧一碗刚出锅的鱼汤,柳榆端着满满一碗鱼肉,轻轻吹一口,先喝一口汤。 汤鲜味美微辣,着实好喝,把汤慢慢喝完,柳榆才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吃,鱼是鲢鱼,肉白细滑,就是刺多。 几人都吃的颇香甜,把小半锅鱼汤带鱼肉吃的一干二净,杂粮饼子却是剩下许多。 这一顿饭,几人都吃的很是满足,身上也从里到外暖和起来,柳榆气血盛,恁冷的天里还微微出了汗。 吃过饭柳榆接手了收拾灶房的活计,等喂好猪,又关好家里的几个老母鸡。 把锅里提前热的水各端一盆放到东西两个房间,路过堂屋的时候才发现柳福生三人正对着油灯刻着门钱子。 “你大伯今儿来送板栗,说板栗越来越少了,我和你阿爷熬会夜,赶着把门钱子多刻些出来,到时就能接着卖了。” “那也急在一时半刻,况门钱子不过腊八也不好卖,先睡吧,熬夜伤着眼睛也不值当。”柳榆把年氏手里的刻刀拿走,催促道。 洗脚的时候,长生同柳榆商量,明儿不陪他去窑口了,要在家里把门钱子刻出来,这事先是他开口提的,没得他出去躲懒,让两个老人不停歇忙活的。 且阿爷阿奶白日里还要做板栗酥,他在家里分担些活计,两个老人也能轻松些。 柳榆自然无可无不可,更深露重的,又是半夜起身,他也不愿长生这样的天天陪着他折腾。 商量好事儿,柳榆把洗脚水放在墙角,明儿起来再端出去倒掉,让长生早些休息后就要回去睡觉。 “阿榆,今儿阿奶说给我们定亲,我,我很欢喜。” 看着柳榆离去的背影,长生给自己打打气,把心里头的话吐露出来。 柳榆端着灯,回过头冲长生抿唇一笑:“我也是,我也欢喜和你定亲。” 昏黄油灯下,两人的眼睛都闪闪发亮,看着对方红彤彤的脸,心里的那股不好意思突然就散开了…… 这日有人睡得香甜,也有人辗转反侧。 田秀秀躺在炕上,耳边听着隔壁套间内田长喜的呼噜声,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想着白日里老娘往外传的话,要把家里在三截地和林子坡的一共三亩半地给卖了。 越想越不安,家里一共差不多十八亩地,家里一年的嚼用,税粮和人头税都指着这十多亩田地,乍然少这许多,明年的田税是少交了,可是人头税却是不变的,还有要交的麻线还麻布怎么办…… 田秀秀越想越惶恐,何鲜被柳榆几人寻回来了,那老娘卖这些田地必然是为了三哥的赌债。 这次卖了田地,下次难道还卖田地吗,若是家里的田地卖完了,或者爹娘不愿意再卖田地,又一定要捞三哥,这钱哪里出! 田秀秀裹着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寒颤,骨头缝里都透着冷,睁开的眼里也带着寒意,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便下了炕。 越过猛虎下山的布档,轻轻的推开门,便见田富贵夫妻俩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隐约传来交谈的声音。 田秀秀蹑手蹑脚走到屋门前,贴耳倾听,房间里传来爹娘的争吵声,虽然声音压低,但这门并不严实,声音一点不留的传进耳里。 “我看你这婆娘是疯了,卖地,你怎么想的出。” “不然怎么办,难道看着长寿去死,他可是你的种。” “那也不能卖地,秀秀年纪也到了,找个家境殷实的,多多要上一笔聘礼,不就都有了。” “你以为我不想,这么一时半刻的,我上哪找这样的殷实人家,还愿意出大笔聘礼的,咱们秀秀是生的不错,但也没到让人家掏空家底都愿意娶的地步。” “怎么没有,上回长寿寻摸的那家,人家就愿意出大笔银钱娶秀秀。” “那是娶吗,那是抬,让秀秀给人做妾给大房借腹生子,不到万不得已,我是舍不得这么糟践闺女的。” “……………” 屋里再说什么,田秀秀已经没心思听了,她自嘲一笑,自己还真得感谢自个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的,不然此刻怕早被卖到最贵的火坑换银钱了。 想想这几日自己去寻何鲜说话赔情遭到的冷遇,田秀秀心里恨极了这个家。 若是三哥真的被老娘拿钱赎回来………田秀秀摸摸自己的手臂和脸颊,只觉得更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耳边传来田长喜的呼噜呓语声,田秀秀擦干眼泪,略微理一理衣裳折身回房,推门往套间内田长喜屋内走去,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让这个烂赌鬼回来毁了自己。 第88章 二哥,干活总比饿死强 清晨的竹园村宁静祥和,随处可见的竹林竹园,掩映在芊芊翠竹之下的小土路,每条小土路尽头都是一片土坯宅院。 院墙多是由竹篱笆围成,偶有土坯的泥墙混杂其间,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炊烟,鸡鸭找食的咯咯声。 猪在猪圈等着投喂的哼哼声,小黄狗小黑狗在村道上跑来跑去,早起的孩子已经开始玩做一团。 阳光透出云层,洒下温润的光辉,清寒渐渐散去,村庄也一点点醒了过来。 不过片刻,家家户户的妇人夫郎们便让大些的孩子熄了火,走出院门,张口吆喝家里的小些的姑娘哥儿小子们回家吃饭。 村里唯一一座青砖大瓦房里,院中的大石桌上已经摆上了饭食。 几碗煮的烂乎起沙的红薯片汤,一灶筐的杂粮馒头,外加两三碟小咸菜。 这就是一家十来口人早上的吃食了。 村长端着一碗红薯片汤,眉头不展,眼里隐含怒色。 罗氏摆放筷子的时候心头便是一咯噔,忙开口道:“爹,您老消消气,阿庆这孩子拒了李家庄的亲事这事是他不对,俗话说的好,择亲不能择媒人,姐姐姐夫面上如何过得去呢。” 万连峰一摆手,放下汤碗,看着面前的大儿媳,叹道:“这话糊涂,你姐姐姐夫说亲本是好意,且媒人本就是牵线搭桥的中人,如何不能择亲,这话也太没道理,你姐姐姐夫听到才要生气,他们也是盼着阿庆好的。” 罗氏听公公如此说,心下就松一口气,不是恼怒她家的阿庆便成,转而疑惑道:“那爹因何生气。” 万连峰见人都看向自己,老妻也放下筷子瞅着自个,只得缓和神色道:“没甚,这两日可曾听到富贵婆娘的话头。” “有呢,昨儿在村口的时候,说是要把她家在三截地还有林子坡那三亩半地给卖了,连上地面上的一季庄稼,每亩只需七两二钱。” 罗氏有些心动,只是家里并未分家,置办田地这样的大事她做不得主,便说完便看向公爹婆母,等他们的反应。 万连峰却是轻舒一口气,自个也能对何家的鲜哥儿兑现交代了。 一口气把红薯片汤喝完,村长大儿媳:“吃过早食,去田富贵家里,把水三妹夫妻俩叫来。” “哎!”罗氏眉开眼笑,家里多置办几亩地,将来分家,他们也能多分一亩三分,且用的是公中的钱,更是不必动用自个的私房。 。。。。。。。 早饭过后,家家户户正在商议安排家事,地里的活计,突听一阵锣鼓声,不管是离得近的,还是离的远的,也不分辨锣鼓传来的方向。 纷纷放下手里正在做的活计,走出院门,往村口行去。 年氏忙把猪食拎出去,一下倒进猪食槽里,冲在院里家伙事准备刻门钱子的长生道:“村长想是招呼大家商议事儿,你自个在家,只刻门钱子便成,余下的活儿我回来再做。” 也不等长生应声,一解围裙,转身出了门。 “村长,可是有啥事,别是县城镇上发下徭役吧。”年纪大一些的老人愁眉不展,这寒冬冷水的,若是修桥补路还好,若是通河挖泥,可就要了命了。 万连峰看着底下神色不安的村民,忙一抬手:“莫要胡言,你们啥时候见过十月底的天气发徭役,徭役岂是随意发的,去年刚发过徭役,下次徭役且要明年呢。” 村里人顿时松口气,忙七嘴八舌问:“那村长招呼咱们是为何事。” 万连峰看一眼旁边的田富贵夫妻,冷哼一声。 “是这样的,是咱们让村长帮忙招呼大家的,家里给长喜娶亲银钱不凑手,想卖几亩地给他把聘礼凑凑。” 水三妹强撑着一张笑脸,心里暗恨,原她想着先放出卖地的风声,村长必然会宽宥几天,到时她再一拖,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要给何鲜的那五两银子三吞四拖之下,说不得就此是个烂账了。 至于长寿的赎银,她原打算吃过早饭就回娘家一趟,把地契抵押给嫂子,先弄到银钱把长寿赎回来,至于田地,从嫂子手里拿回来的总归要容易的多。 刚一吃过早饭,碗还没放下呢,就见村长家的大儿媳罗氏登门,说是村长找她俩有事儿。 看着底下村人颇感兴趣的目光,水三妹只觉头皮发麻,这三亩多地怕是真的留不住,心上顿时刀割一样疼。 村人里消息灵通的昨儿便知水三妹张罗着卖田地,见有人不知情,忙开口解释相告。 片刻功夫,大家就都知道了,有那心动的,便扬着声音问:“富贵婆娘,你家准备卖哪处的,作价几何。” 水三妹头皮发麻,干笑道:“三截地和林子坡那两处,一亩七两二钱。” “有些贵了,那处的地势不好,我恍惚记得是早几年开荒开出来的吧。” 水三妹心中一喜,眉眼都舒展开来:“正是呢,前几年长生开出来的,没养几年地,你们若要买,须的再费些功夫。” “若不是长喜等着娶亲,我哪里会舍得卖,连上地面上的庄稼一起,才只要七两二钱,哎,养儿都是债,没得法子,都是为了这些讨债鬼。” 听说连地上的庄稼一起要七两二钱,那些原本打退堂鼓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且这娘们提到是长生开的荒。 村里人也都想起来了,早几年长生早出晚归,天天弄得灰头土脸,每日都在拾到这几亩田地,那地里好厚一层腐叶土和河泥,那地养到后面,也算肥沃。 看着底下人颇为意动的模样,水三妹就有些急,张张口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万连峰刀子一样的目光看过来,顿时不敢吱声。 不远处的房屋拐角处,田秀秀趴在墙上,冲同样姿势的长喜低语:“我说的没错吧,娘卖地明明是为了给三哥还赌债,转头却说为了给你娶亲,原本你娶亲的聘礼已经都被娘给三哥还赌债了。” “二哥,同样都是娘的儿子,待三哥嚯嚯完家里的这些田地,你别说娶亲,连饭怕是都吃不上。” “我吃不上,你就能吃上了。” “我无所谓,我今年十六,娘说了会给我择一门好亲,给我置办嫁妆,让我风风光光嫁出去,我的夫家自然不会短我口吃的。”田秀秀眼睛盯着村口,反唇相讥。 “那,那我还能怎么办。”长喜有些丧气,原本瘦弱的肩膀塌下来,显出几分可怜的意味。 田秀秀却是一眼不看,继续道:“按照我昨儿教给你的说。” “二哥,莫要怕干活,干活总比饿死强,我会帮你的。” 第89章 卖地折钱,长喜聘礼 “长喜他娘,长喜的聘礼需要多少银钱,咱们各家给你凑一凑,这一两年内你把银钱还了就成,实在还不上再卖地不迟。”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巍巍上前道,众人看过去,却是整个田氏一族辈分最高的长辈,田氏一族的族长。 “三叔公,人家哥嫂要二十两银子呢。”水三妹心中一喜,一脸为难道。 “二十两,这是娶个天仙啊!”庄户人家,八两银子的聘礼就已经令人打退堂鼓了,这二十两银子的聘礼,众人都有些咋舌。 田族长也沉默下来,原他以为最多不过五两,这二十两银子摊到各家也不是个小数目,田富贵夫妻俩的名声又不好,没谁愿意自己的血汗钱打水漂。 “长喜这孩子自小生的单弱,人家哥儿彩礼要的就高一些,当父母的,还能看着他打光棍吗。” 水三妹眉头紧蹙,看起来果真是一副为儿子打算的慈母模样。 “你胡说,这二十两银子明明是为了给长寿还赌债,作甚往我身上赖,还给我娶媳妇,我议亲的时候明明要的是六两银子的聘礼,那聘礼钱前几日也被你拿去还赌债了,我亲事都没了还拿我给长寿遮羞。” “难道只有长寿是娘生的,我们都是捡来的不成。” 生的单弱一直是长喜最不能提的事,原本还纠结犹豫的他,听到自个老娘也说他因为生的单弱要打光棍,顿时便炸了。 “啥!” “长寿欠了二十两银子的赌债,夭寿哦!为这败家子折钱卖地的!” 人群顿时炸开锅,有人看见站在最外围的人莲生娘,顿时问长喜说的是不是真的。 莲生娘是媒人,村里大多数亲事都是她牵线搭桥,人也厚道,不是那种为了三五十文谢媒钱胡说八道,坑蒙拐骗的。 “长喜的婚事确实是我说的,原本是十月底下聘,哥儿那边置办嫁妆,腊月娶进门,人家确实也没要二十两,女方守孝耽搁了,只要六两银子,人家是个好哥儿,家里地里一把抓,只想嫁个脾气好,不打骂媳妇的丈夫,至于能不能干,人家哥儿倒没要求,只要求男方脾气好。” 莲生娘也不管水三妹难看的脸色,这娘们敢如此败坏她,还不让她出口替自己表白表白了。 众人看一眼生的单弱,风一吹仿佛就倒,比姑娘看着还文秀白嫩的长喜,都默了一默。 长喜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只除了有些懒,家里的活计不沾,地里的活计不干,除此之外似乎也没别的缺点了。 嫁这么个懒蛋丈夫。 这哥儿往后得受多少苦,遭多少累啊! “长喜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卖田就为了长寿,你怎么赖到长喜头上,人家哥儿也是冤枉,这还没嫁来呢,就背这么大口黑锅!” 村里人才不怕水三妹,看着水三妹脸色黑沉,指指点点照说不误。 “行了,这是我家的事儿,大家若是要买田地,只管掏出银钱,若是不买,就闭嘴。” “嗨,你这是什么态度。”有脾气差些的,指着水三妹就要骂回去。 “行了,大家伙和家里人商议一下,搁这争啥口舌!”万连峰严肃道。 七两二钱不是小数目,有心动的便提出去地里看看,于是一群人不管想不想买,又都跟着去地里走一圈。 三截地之所以叫三截地,是一整块的地被几条小道断成三截,村长也说了,谁家买了地,踩在地里的路可以挖掉,从地的两头留出路来就成。 林子坡那处没啥特别的,那处田地不远处是一片林子,因为挨着林子不远,为了区别地片,便叫什么这个名。 三截地有个两亩,林子坡有一亩半,这些田地都是上了镇上的鱼鳞册的。 村人们也不怕买回后田富贵夫妻俩耍赖。 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麦苗浓绿,看麦苗的颜色便知这土是肥沃的,有几人上前抓一把地里的土,轻轻一碾一嗅,心里也满意。 三亩半地很快被三户人家瓜分干净,以防万一,几户人家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当着村里人的面来个银钱两讫。 村长作为见证人,一手拿地契,一手接过各家递来的银子,道:“待地契过户,这些银子我再给你。” 水三妹一听就急了,忙道:“大家都看着呢,我可不会耍这个赖,村长,长寿还等着银子救命呐!” ”那我扣下五两,这五两银子你们夫妻俩来我家取。”村长拿出五两碎银,意味深长看一眼田富贵夫妻。 水三妹接过银子,忙不迭点头称是。 “哼!” 站在水三妹旁边的田长喜一把夺过银子,快速闪退到一边,气道:“娘忘了,这里还有我的聘礼。” 水三妹气急,扬起手就要抢,被另一边站着的田秀秀一把抱住胳膊。 “娘,这么些银子呢,匀个六两出来给二哥娶嫂子也不当紧。” 说完又忙冲长喜使眼色,示意他看莲生娘站的方向。 “哦!哦……” 长喜抓着银钱跑到莲生娘身边,手忙脚乱拿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劳烦伯娘帮我送到英哥儿家里,这是聘礼。” “你敢,赶紧给我放回去,这门亲事我家攀不上,莲生娘,把银钱还给我。”水三妹气的眼睛发红,厉声道。 莲生年捏着银钱左右为难。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个赌鬼好好的日子也不要了。”田族长跺着拐杖,怒喝。 转而看向莲生娘:“去吧,今儿就去下聘。”说罢看向长喜:“多取一两银子给你伯娘,备些英哥儿合用的东西,一道送过去。” 莲生娘接过长喜又递过来的一两银子,看一眼揣着粗气却不敢吱声的水三妹。 心里叹一口气,冲族长道:“由族长亲自下聘,这是英哥儿的福气,英哥儿若是知道,必会感谢三叔公的一番好意。”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份聘礼由长喜交给自己,终究不妥,为免黄英嫁过来遭受非议和水三妹的泄恨,莲生娘只得扯起他们田氏的族长的这面大旗。 “我活这一辈子,啥没看过,没经过,这些小辈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过得顺当,以后地下见了他们各家的长辈,我也有话说。” 田族长摆摆手,警告的看一眼水三妹,接着道:“凡我田氏儿孙,卖田卖地只能是给家里老人孩子治病救命,这种坑家败业的儿孙,少一个也不打紧。” 说罢,看向一旁站着的大儿:“回家之后把族谱取出来。” ”三叔公,三叔公,长寿说了,他会改的,您给他个机会,万不能把他除族啊!” “哼,这次就饶他一次,长喜的婚事你要好好操持,再让我听到你折钱卖地还赌债,到时我留代你死去的公婆把你休回家去。” 田氏一族并不富裕,各家管好自家的肚子,不给别家添麻烦就是好的,这娘们和长寿若是把田地都折腾完了,谁家能管的起这几张口。 水三妹唯唯应是,接过长喜递回来的银钱,心里却是忧虑不已。 三亩半地卖了二十五两银子,村长拿去五两,长喜又拿去七两,现在还只剩十三两,长寿的赌债是十五两,这缺的二两银子,她要去哪里找。 村里的这些事,这窑口卖酥饼的柳榆却是半点不知。 两百来个酥饼卖完,柳榆便收拾东西回家,路过卖杂货的铺子时想到阿奶让买一些饴糖瓜子回去,就又停住脚步。 第90章 两套订婚新衣裳 柳榆最后花费几十文钱,买了几包饴糖,几斤瓜子,家里有花生,倒是不用另买花生,倒是炒一些出来就成了。 推车赶回家的时候午时早过,锅里留的饭食也冷了,年氏仍旧正在和柳福生炕着板栗酥,长生坐在案板前,仔细的包着酥饼胚。 见柳榆回来,长生回身便冲柳榆一笑,指着旁边的凳子让柳榆歇歇脚。 坐在灶膛前烧火的柳福生顺手把里锅的饭热了下,柳榆吃着杂粮饼就着蒸酱豆,中午这一顿就算对付过去了。 年氏眉眼带笑,显见得心情不错,翻起板栗酥那叫一个轻巧利落。 柳榆把用过的碗顺手洗了,又把今儿去窑口赶集的事儿略说一说,最后把自个买回来的饴糖和瓜子拿到灶屋里。 先给烧火的阿爷抓了把瓜子,又拆开一包饴糖,往阿爷嘴里放一块,再给炕饼的阿奶一块。 看长生两只手都没闲着,偷看一眼阿爷阿奶,见两人一个专心烧火,一个正翻着酥饼,便快速的把一颗饴糖塞到长生嘴里。 长生正在专心致志的压饼胚,嘴巴里突地被塞了一块东西,先是惊了一跳,继而甜滋滋的味儿被舌尖捕获,才知自己吃了颗糖,便嗔怪的看柳榆一眼,也不说话。 柳榆嘿嘿一笑,也往自个嘴巴里放上一颗。 “唔,好甜。” “糖还能不甜吗,把剩下的都搁我屋里的炕柜里,正事还没办了,别咱们先吃完了。” 年氏嘴巴里有糖,话说的就不那么清楚,见柳榆大大咧咧全没哥儿听到婚事时的羞涩,不由横过去一眼。 待柳榆放完糖回来,年氏便眉飞色舞把今儿村口的时候学了一遭,及至听到水三妹被长喜将了一军,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儿,柳榆也不由哈哈大笑。 该,这家人懒的懒,毒的毒,正该狗咬狗,让他们自个自相残杀去。 听到长喜这两日就要下聘,柳榆好奇道:“这个英哥儿是哪个村上的人,给水三妹这娘们做儿媳,不得被磋磨死啊!” 田富贵懒馋,家里地里的活计那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做个好吃好喝的倒是跑的比兔子快,当然,这些话也都是水三妹平日里骂人嚷出来的,村子虽住的零散,但总归还是一个村,谁家的院子也没加盖,好话歹话总能传到外头去。 长喜更是又懒又单弱,一年十二个月,他躺着的日子能有十个月,能起来活动的那两个月还专挑农闲时候,活越忙,他身子越不好,可算得了身富贵病。 目前看来也就秀秀还像个样子,但秀秀毕竟是个姑娘,把家里收拾齐整利索就算能干,地里的活计却也指望不了多少。 这样的一个家,真不知这哥儿作甚要嫁。 年氏凝眉想了一遭:“听大嘴瓢说英哥儿是黄家村上的人,离咱们这有个八九里路,不知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听说是个能干的,只有一个老娘,这两年哥嫂一家也都是他操持着。” 这么个能干人进了田家,不得被当做牛马使唤了,柳榆眉头微蹙,想到他既能做的了哥嫂的主,想来也是有几分聪敏在身上的。 抛开田富贵家的事,年氏又说起过几日定亲的事项,这事柳榆略知一二,之前大伯家的大姐二姐定亲的时候他也见过,那时他年纪虽小,却也有有些印象。 一连几日连轴转出去摆摊,柳榆能拾捡到板栗越来越少,在订婚前夕年氏便让他莫要再去捡板栗了。 捡回的板栗有些冻得根本不能用,煮出来一锅有半锅都是冻坏的,没得浪费柴禾。 “成,那我就在家里刻门钱子,抽空再往山上打些柴回来。”已经进十一月,天越发的冷,风吹过,背阴的地方有点水渍都能薄上一层冰,只是可惜了交的那一百文摊位费,还有十天才到期。 屋内,长生正坐在东屋烧的热热的炕上和柳福生一起刻门钱子,窗棂早就被芝麻杆和泥巴糊上,只留上面一点空,屋内的光线颇是昏暗,一旁的竹筐里却是摆放着好些刻好的门钱子。 柳榆把油灯点上一盏,放到炕桌上:“不费多少油,莫要伤了眼睛。” 这会儿天色尚早,柳榆便打算去山里找找有没有枯死的树,直接就能拖回来烧火,也省了晾晒的功夫。 找锯子的档口,大伯娘挎着个包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柳繁三兄弟。 几人寒暄过后,徐红打开包袱,笑道:“你阿奶前几日扯了布,拿了棉花,让我们赶着给你和长生做身新衣裳,留着定亲时穿,我同你三婶打下手,你大嫂二嫂赶着给做出来了,刚刚收针。” 说着把一身沙青色的棉衣递给柳繁:“拿给长生试试,大了小了好让金妹和甜玉再改。” 把剩下的包袱一收,一把扯过柳榆回房:“这明儿就是正日子,你也快试试衣裳。” 柳榆被扯着换上一身新衣,又被徐红推着前后左右转动一圈。 “不错,不错,果然人靠衣装,你阿奶也会挑颜色,这身茄紫色衬的人气色越发好了。” 徐红左右打量,口中啧啧称赞。 柳榆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身上的新衣裳暖和厚实,布料也是粗棉的,穿在身上十分的温暖。 “多谢伯娘三婶还有两个嫂子为我操持。” 柳榆心中微暖,继而想到阿爷阿奶这两年还没做过新衣裳,心里又有些愧疚。 “谢什么,咱们一家人,不兴说这个,你以后和长生把日子过顺当了就成。”徐红摆摆手,又问起年氏人在哪儿。 听到柳榆说去隔壁找河生娘说话了,道:“这衣裳别弄脏了,我也去你大婶子家里看看,问问明儿是个什么章程。” 说完人就出了门,又往东屋瞅了一眼,见长生身上的衣裳一样合身,穿着十分的挺拔体面,方才放心离开。 柳榆把新衣裳换下来,仔细叠好放在炕里侧。 正打算去东屋看看长生的新衣如何,柳山跨步就走了进来。 方才在堂屋,光顾着听伯娘说话,还没仔细看过柳山,这会儿见柳山原本青紫肿涨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只眉尾处还没伤疤未掉,看起来有几分别扭。 “三哥,你脸好的真快,这才多少日子就好差不多了。” “好的快还不好,这总有十来日了。”柳山摸摸眉尾处的伤,脸上有种莫名的神色。 “他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吃一顿好的,若是再不好,怎么对得起他吃进去的那些肉菜鸡蛋。” 柳繁紧跟进来,笑看柳山一眼,打趣道。 第91章 碰见何鲜 柳榆看一眼柳繁,又看一眼柳山,总觉得大哥三哥在打什么眉眼官司,话虽然听着正常,但三哥脸红啥。 柳榆凑上前,正要作势打量柳山,问问三婶给他做多少好吃的,惹得大哥这般吃味,却被柳山一把躲开:“咳,咳咳,阿榆啊,你拿着锯子要去干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我正要去山上找些枯树枝回来呐!” 柳榆举起锯子,方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拿起锯子便要出门。 “你等等,咱们和你一起去。” 从自个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二哥柳雁正从东屋出来,柳榆心中一动,几步跨到东屋门口,探头往里一看。 见长生的手正放在颈间的一个盘扣上,正要把衣裳从身上脱下来,屋内有些昏暗,昏黄的灯光从身后亮起,照的长生越发的身高腿长,形容挺拔,人也长了肉,再不是刚来家里时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模样。 柳榆心里百感交集,见长生抬头疑惑看过来,便冲长生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衣裳很好看。” 长生略微扭头看一眼兀自刻门钱子刻的专心的阿爷,也冲柳榆漾出个大大的笑容。 两人目光注意不到的地方,柳福生手劲轻巧,眼尾的纹路都多了几条。 四人一同上山,互相说着各自的酥饼生意,柳榆便把阿奶让他停了板栗酥的生意说了出来。 “我家的这两日怕是也停了,这几日我上山都找不到多少板栗,所幸以前捡的多,还能再撑个几天。” 柳山摇头叹气,从他受伤以来,爹娘便让他在家里做些砍柴捡板栗的活计,不让他跟车去摆摊了,说是怕吓着客人。 “你心思有一半放在找板栗上,咱们家怕是撑到月底都没问题。”柳繁斜睨一眼吊儿郎当的柳山,略含调侃。 “这可不能怪三哥,这板栗树又不是咱们自家的,谁人都能捡,三哥上哪给你捡这许多,况且板栗也不禁放,捡那许多都冻坏了,不是糟践东西吗。” 柳榆最烦柳繁调侃人的模样,活像这世上他最聪明一样。 柳雁只是嘿嘿的笑,并不接腔,见柳榆找他评理,便说柳榆说的对,确实不能糟蹋东西。 又说自个家里这两日已经不做了。 “转眼就是腊月,我爹让先把门钱子都刻出来,甜玉身子越发不方便,一个人在家里照看绿丫和棋哥儿我娘也不放心。” “二嫂什么时候生产。”柳榆顺口问道,这些日子赵甜玉没钱帮忙做衣裳,小娃儿出生,他这个小叔叔也得送上见面礼。 “正月底差不多。”柳雁也拿不准,模糊道。 “二哥,你不想知道二嫂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还是哥儿吗。”柳榆好奇。 “这又不是我想啥就是啥的,总归也没多久了,到时生出来就知道了。”提起孩子,柳雁的眉眼喜色尽现。 “也是。” 几人说些有的没的,很快便到一处有几棵板栗树的平地,几人散开来,拿着锯子斧头砍柴刀就开始打起柴来。 山上灌木丛颇多,柳榆没有管它们,这些东西既不好砍,又不好锯,村里人也都不爱弄这个,柳榆也不费这个力气,只专心搜寻枯枝死树。 待终于找到大腿那么粗的一棵死掉的桐树时,柳榆正要拿锯子锯,就听到一声“山子哥。” 柳榆探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的灌木丛旁,何鲜正背着背篓同正在与灌木奋战的柳山说着什么。 柳山却是一脸紧张,四下打量张望,看到柳榆看过来的眼神,扯出一个干干的笑。 “鲜哥儿,你也来捡柴禾啊!” 自从上次一别后,柳榆再没见过何鲜,这次在山上碰见,柳榆便暂且放下手里的死桐树,一边走,一边同何鲜打招呼。 “咦,大哥和二哥哪里去了。” 何鲜听到柳榆的声音却是吓了一跳,忙把手从背篓里拿出来,起身抬头冲柳榆扯出一个讪讪的笑。 “阿榆哥哥,上回多谢你,我正打算这几天去你家里看看呢。”何鲜的面上有些不自在,接着道:“昨儿村长喊我去他家里,当着田富贵夫妻俩的面给我五两银子,说是他家赔给我的压惊钱。” “我,我正打算买上几刀肉几只鸡去谢谢你们。” “压惊钱这事我娘不知道,我只能偷偷去你们家,这些日子我娘把我看的很紧,我不好出去,只能借着捡柴禾和板栗才能出来。” 何鲜生怕柳榆误会自个忘恩负义,忙忙解释。 “我当什么事儿,那些银钱你自个留着傍身,你受这么一遭罪,这些是你该得的,不用破费,听我阿奶说你定的腊月的日子,这些钱留着当个压箱底。”柳榆摆摆手,忙推拒。 “阿榆哥,我,我,我做了些白面饼子,你要不要尝尝。” 何鲜的面色瞬间由绯红变得苍白,忙忙就从背篓里取出一只布口袋,从里面拿出几片白面饼子出来递给柳榆。 柳榆不忍拂了他的意,接过一片尝了尝,味道竟意外的不错,温热香软,葱香满满,竟然还有极细碎的肉沫。 一口下去,麦香满口,又有油脂的荤香。 “三哥,你怎不吃,鲜哥儿手艺真好,炕的油饼一点糊花都没,香香软软的。” 柳榆吃完一块饼子,见柳山兀自盯着手里的饼子发呆,面上也不复之前的神色,旁边的何鲜则苍白着脸,紧抿着唇盯着柳山,一副无措的样子。 怕何鲜面上下不来,柳榆不由催促柳山快些尝尝。 吃过饼子,柳榆便又去锯那棵枯死的桐树,等一棵桐树锯好,柳繁和柳山也不知从哪儿过来,上手就一同帮柳榆拖起。 “三哥,鲜哥儿啥时候走的。” 三人拖着桐树走到灌木旁,只剩柳山还在砍着灌木,何鲜早已不见踪影。 “他捡够一捆柴禾就走了。”柳山砍着柴,并不抬头。 柳榆也不在意,几人帮着柳山把砍掉的灌木收拾捆扎好,让柳山自己背着,三人一手拎着柳繁和柳雁捡拾的枯枝,一手拖着死树走在前面。 晚间睡觉时候,柳榆摸着炕里头的新衣裳,想着自个明日就要和长生定下婚约,心里又紧张,又有些期待,还有些难得的羞涩。 沉入梦乡前,柳榆突地想起白日里何鲜听到婚礼日期的苍白无措。 他的面上好似并无羞涩喜色! 第92章 你去屋里绣个花 二日,鸡鸣三遍,柳榆难得没有闻鸡起身,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今儿他订婚,需得他这个正主在家里应对一些事项,迷糊着又睡不知道多久,耳边就传来东屋开门的动静。 是阿爷阿奶起身了。 柳榆睁开眼睛,往窗棂处一看,天色灰蒙蒙的还没大亮。 左右也睡不着了,家里还有一些事儿需要准备,柳榆便从床上做起,穿衣下床,早上起身凭借的就是一股气,一气呵成的穿棉衣掀被子,最后下床穿鞋。 梳头发的时候隔间的西次间传来动静,是长生挪动拐杖的声音,柳榆心中一动不动拿着梳子便推门入了隔间。 “怎不多睡会儿,时辰还早。” 屋内昏暗,借着仅有的光线,柳榆上下打量长生,见他还是穿着之前做的一身衣裳,不禁莞尔。 “怎不穿新衣裳。” “怕弄脏了,等吃过饭忙完再换。”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年氏正在收拾屋檐下摆放的一些杂物,见状,忙让二人去灶房兑热水清洗手脸。 柳榆从灶房没兑半盆温热的水,放到盆架上,接过长生的拐杖,让他先洗脸,至于他,他早上都是用灶房桶里的水,那水冰凉,一把洗下去,再困顿的脑子都能清醒许多。 洗过手脸,年氏便交代柳榆把堂屋的条几和桌椅擦洗一遍,再把地清扫一遍。 “长生待会儿烧火,我把这处的东西收拾好,就把饭做锅里。”年氏见大家手上都有活计,独长生一个站在院内,想做些什么又帮不上手,便开口道。 “哎!”长生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冲年氏应声。 她自个则又规整着院里摆放的杂物,柳福生则拿起大竹扫帚开始清扫院子。 柳榆端一盆水,拿上抹布,对着条几和桌椅条凳便是一顿擦,屋内又淋上水,边边角角都细细清扫干净。 看着时辰尚早,又把自个和长生的屋子又收拾清扫一遍。 把屋内清扫出来的东西都倒进后院不远处的粪坑里一起沤肥,这时候,饭食也好了。 早饭很是简单,除了长生多碗鸡蛋羹,主食就是杂粮窝窝和红薯粥,就窝窝的菜是蒸的辣椒糊糊。 几人三两下吃过饭,长生便被年氏催着去屋内换回新衣裳,柳榆快手快脚收拾灶房,顺带着又煮半锅猪食。 年氏也把鸡从鸡笼里放出来,赶到后院关在特意圈起来的鸡圈里,洒几把筛露的干瘪黍黍壳。 一边洒嘴里一边念叨:“小鸡小鸡你莫气,你是定亲席上一盘菜。” 站着等八九只鸡吃一会儿黍黍壳,年氏方才去菜地拔起菜。 前院里,柳榆刚把小半桶猪食倒进石槽,徐红便和齐春华齐齐登门。 二人一进门便拿过柳榆手里的桶,又把柳榆推到屋内,让他把新衣裳换了。 “今儿你最大,这些活计且有我和你三婶呢,用不着你动手。” 徐红笑眯眯说完这句话便开始问年氏在哪儿。 “阿奶在后院,阿爷去黄老大家里买鱼了。” “头盘鸡,二盘鱼,三盘上个大肥肉,今儿的席面用的上,这些都用的。”齐春花在一旁开口接话。 二人说完话便把西间的门一关,开始去后院寻婆婆,看看杀哪只鸡。 “娘,今儿要上哪只鸡,可挑好了。”徐红拿着刀,冲正在择菜的婆婆问道。 “那只尾巴上有几根白色羽毛的,方才就数它吃的多。”年氏有些可惜,这只鸡下蛋最勤,哪怕冬日别的鸡歇蛋,它也能一天下一个。 “哎,知道了。”徐红和齐春花把鸡圈里的鸡都瞄上一遍,瞅准了老太太说的尾巴有毛的老母鸡,二人进到鸡圈,一阵咯咯咯咯鸡们的受惊扑腾后,齐春花顺利把这只长着三根白羽的母鸡捞在手上。 “怪不得吃的多,这还挺沉的。”把鸡递给徐红,齐春花转身去灶房拿碗接鸡血。 杀鸡放血,徐红动作利索,等齐春花端来热水,妯娌俩便快速给鸡浸水拔毛。 “娘,家里准备了几斤肉。”徐红厨艺一般,但今儿仍是她主厨,知道有多少肉菜,才好规划席面上的菜品。 “昨儿你爹割了七斤肉,还买了一片猪肝,你俩待会儿商量怎么整治。” 妯娌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咋舌,寻常人家订婚也不过买上三斤肉,杀上一只鸡,再捞上一条鱼,那席面就算是很丰盛了。 他们柳榆定亲,又都是自家人,不必招待男方,没想到婆婆也如此舍得。 二人却是啥也没说,想着柳榆是年氏从小拉扯长大的,又是个失父失母的,婆婆多怜惜看中一些也是有的,且也没花她们的钱,犯不着多嘴惹婆婆不快。 鸡毛都褪光后,妯娌俩便分工合作,二人一人给鸡开膛破肚,一人开始收拾柳福生拿回来的鱼。 小院里各人都在忙活,柳榆和长生坐在院里的凳子上,一身的新衣裳,无所事事,清闲是清闲了,但坐着看别人干活,不管是柳榆还是长生都有些别扭不自在。 天将正午时,徐红便和齐春花把要做的几样菜品都分装入盘,盘子两人还挑了柳榆从窑口带回的瓷器,灶台上,案板上一溜白瓷,看起来也很是气派。 按照往常的订婚仪式,柳榆家作为出嫁一方,去男方家里看家是要受到最高规格的招待,临走时还有红封拿。 不过他们今儿是作为招赘的一方,长生一直住在柳家,他也并无父母亲人,这些事上虽然简便了些,但年氏和柳福生私底下合计过,并不愿意委屈他。 这会儿徐红和齐春花在灶房做饭,柳茂林和柳茂叶也请了柳家的族里长辈和村长坐席相陪。 河生娘林氏也过来帮忙,见妯娌俩腾不开手,便自个烧火煮红糖酒糟水。 一时红糖酒糟水煮好,柳繁和柳雁还有柳山便端给茶碗往堂屋送去,柳榆把瓜子取出来倒进盘碟里,按照风俗一起往堂屋走上一趟。 “还别说,这套碗用来装红糖水还怪好看。”林氏有些眼馋,她家河生不几日女方就要来相看,有这么套白瓷莲叶碗装茶水,看着也体面。 上次刚花费大几十文买一套碗碟,若是只为体面再花钱买一套茶器,她是舍不得的。 “赶明儿河生哥看家,婶子过来拿去使便是。”柳榆站在灶房门口,时不时往堂屋看一眼正襟危坐的长生。 “那感情好,若是亲事成了,婶子给你封个包。”林氏听到不用银钱买自个也能用到,忙对柳榆道谢,又保证自家定会爱惜,用完必好好的还回来。 “榆哥儿,你不用去屋里绣个花,缝个荷包钱袋啥的。”林氏委婉提醒。 第93章 商议喜服 虽说是招赘,也没个年轻哥儿在外面晃荡的,通常多是往堂屋送上一碗茶水,让男方家里借机相看一下样貌体态,是否康健,有没有残疾。 姑娘或是哥儿便会含羞带怯退到屋子里,不到男方走绝不出来,要的就是一个矜持自重。 这榆哥儿在灶房门口不停走动,不合规矩,也有些失礼。 “他婶子,往后可不能叫榆哥儿了,我娘说了,榆哥儿招赘,往后就是一家之主,要叫他阿榆,和我家阿雁一样,以后二房一脉就由他当家做主,传承下去了。” 徐红知道柳榆有几分犟性子,生怕柳榆不耐烦林氏的唠叨,给人甩脸子,人家过来帮忙,就是多嘴也是一番好意,徐红生怕场面弄僵,到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婆婆怪罪。 哪知她话音刚落,柳榆却是一笑,并不把林氏的话放在心上,只道:“多谢婶子提醒。” 饭菜一道道做好,柳繁三人把红茶碗撤下,又摆上碗筷,堂屋内的几人一番退让后,又重新落座。 柳福生和柳家的两位族亲长辈坐在北面东面的上席,村长一起坐东面的席位。 柳茂林和柳茂根坐在西面的席位,柳茂叶和长生坐在南面的下席。 柳繁留下端茶送菜,柳雁被徐红打发回去做饭,家里还有甜玉和两个孩子,横竖这儿也用不到这许多人,烧火有婆婆年氏。 柳雁也在自家堂弟的亲事上露过脸了,留这许多人着实没必要。 堂屋内又坐不下,在灶房待几个汉子不够拌脚的。 “我等放过鞭炮再走。”柳雁嘿嘿一笑,便去阿爷阿奶屋里拿鞭炮。 放鞭炮的时候主家会发糖,他到时也能拿几颗饴糖给绿丫和棋哥儿甜甜嘴。 篱笆院门外,一群孩子们已经等着捡炮仗分糖果,正探头探脑往院里看,一眼看到柳雁拿出盘鞭炮出来,顿时兴奋的蹦跳拍手。 鞭炮响第一声时,柳繁端着一大瓷盘的红烧鸡块走向堂屋。 柳榆把几包饴糖拆开装进小竹簸箕里,在柳雁把炮捻子点着后,便开始给孩子们分糖,三四岁的小娃儿由大一些的孩子们带着,个个伸手冲柳榆笑的开心。 婚事讲究的是成双成对,柳榆一人两颗分完后,孩子们说上一两句吉祥话,便一哄而散,开开心心的跑走了。 “小叔叔,能再给我一颗吗。” 柳榆看向说话的孩子,才发现这个留到最后没走的竟是狗蛋。 柳山正在灶房前的板凳上坐着,听到有孩子要糖,便抬头看过来,发现是狗蛋,忙起身过来,狗蛋闹出的事后面他也听老娘提过。 生怕这小子讨不到糖当场撒泼哭闹,大喜的日子为免不痛快,柳山便一把扯住狗蛋的胳膊,就要带他回家。 “给,这是你的。”柳榆数出六块饴糖,递到狗蛋不知道在哪弄的黑乎乎的手上。 “看你这爪子脏的,我给你拿着吧。”柳山一把接过饴糖,放进自己的随身荷包里。 柳榆又数出两份,递给柳雁:“这是给绿丫和棋哥儿的。” 柳雁拿出一只绣着大雁的荷包,笑眯眯把饴糖都装进去:“成,我这便回了。” 说完又意味深长看一眼柳山的荷包。 他的目光实在明显,柳榆顺着柳雁的目光看过去,一把拿掉柳山的荷包,见上面绣的是一座高耸的山,山脚下卧着一只白色小羊,几根碧色绣线勾勒出的一条小河。 河里有两条游动的鱼。 绣的精巧又别致,柳榆一边端详,一边感慨三婶的绣活啥时候这么好,不妨被柳山一把夺过。 “我,我这便把狗蛋送回家。” “切,小气,看一下还能看坏了。“柳榆对着柳山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满道。 这日的订婚席面徐红在齐春花和河生娘的帮助下,整治出足足十二道菜,除了前三道大荤,后面的几道俱都是色香味俱全,有荤有素,徐红对自己这次超水平发挥满意不止。 散席的时候村长拿着柳榆和长生的八字庚帖,准备回去翻黄历给二人择定成亲的吉日,带着用红包装裹的糖果,乐呵呵便走了。 柳氏的两位族亲长辈也很是开怀,柳家枝叶不丰,如今柳榆招赘,长生独身一人,又无累赘,更是不用担心长生起外心,且长生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勤谨又能干,做丈夫再好不过。 把人都送走后,众人的神情才松懈下来,这个时辰别人都吃早饭食,她们这些在灶房忙碌的都还空着肚子。 年氏今儿高兴,且因为有林氏在,也不好让人家吃堂屋折下来的剩饭,便没让柳繁收拾桌子,横竖还剩下一些肉,便把剩下的全部做了,又贴了白面饼子,就算作午饭。 等林氏也吃过饭离开后,一家人方才收拾碗筷桌椅,年氏挑两道剩的比较多的肉菜让柳茂林和柳茂叶带回去给两个孙媳妇吃。 柳榆穿着新衣裳,做啥都觉累赘,生怕蹭脏了,为了干活方便,又回去换回旧衣裳。 “娘,阿榆和长生的好日子约摸就在腊月,他俩的喜服您老是个什么章程。”徐红试探问道。 年氏原本打算也让两个孙媳妇帮着缝制,转念一想赵甜玉月份大了,实在不宜操劳,若是让陈金妹一人做又有些不妥,且柳榆也罢了,终究是自家人,长生是个汉子,外人知道难免言三语四说些不中听的。 “阿奶,伯娘,咱们庄户人家不讲究那个,做一身红衣裳那就只穿那么一天,不合算,谁见天的穿一身红,就穿今儿的衣裳很好。” 柳榆刚出房门,就听见又在谈论他俩婚事的礼服,顿时头都大了。 “胡说,谁大喜的日子穿旧衣,咱们又不是穿不起,省的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背后嚼舌根,你别管,这事由我操持。“ 年氏眉毛一横,不乐意道,转而又继续和两个儿媳商量礼服做成啥样的。 长生见柳榆还要再说,忙扯扯柳榆的袖子,轻声低语几句。 “阿奶,礼服这事就我们自个来吧,长生会剪裁缝制衣裳,让他试试吧,绣花剪裁我不会,穿针走线还是没问题的。” “咱们阿榆和我一样,对绣花这些精细东西是七窍通了六窍,还好我没个闺女,不然她要穿花衣花鞋我也抓瞎。”齐春花乐呵呵插话调侃。 柳榆闻言,想到柳山身上的那只绣工精致,灵动鲜亮的荷包,诧异看三婶齐春花一眼。 三婶不会绣花,那三哥的荷包是谁给绣的! 总不能是大嫂吧! 年氏略微思量一番,最后还是道:“成,做好后我先过目,到时哪里不妥也好改动。” 喜服的事商量妥当,又把堂屋灶房都收拾干净,徐红和齐春花端着碗肉菜便告辞回家。 第94章 找场子 徐红和齐春花走后,年氏从柴房里拿出一只竹筐,递给柳榆:“今儿你和长生定亲,这是大喜事,也该让你爹娘知道。” 柳榆沉默接过竹筐,见里面的黄裱纸都已经发好了,还有一小挂的鞭炮,轻轻嗯了声。 “我,我和你一起去。”长生扯一下柳榆的衣裳,轻轻道。 柳榆侧头看过去,见长生的眼里满是关切,阿爷沉默的刻着门钱子,不发一言,阿奶眉眼微垂,嘴巴轻抿,柳榆心里既痛且酸。 “那处山不好上,我一人去就成,等你腿脚好了,再去也一样。”柳榆故作轻松,拍拍长生的手,拿起筐就走了。 冬日的山上和夏日差别不是很大,好似也就是落叶更多,腐叶更厚实,一些树木的枝叶光秃秃的,更多的树木却青翠如故。 柳榆拿着竹筐,慢慢走向爹娘的埋骨地,这是离村里较远,通常不管是打柴,还是捡拾山里野果山珍多不会走到这儿来,站在两座坟包前,柳榆轻叹一口气,燃起鞭炮,再慢慢把竹筐里的纸用火石点燃,一份份丢在爹娘坟前。 “爹,今儿我订婚了,大约腊月的时候成婚,长生你也认识的,他很好,我以后也会很好,阿爷阿奶我也会照顾好。” 柳榆又看向旁边的一座坟,听说里面躺着的是他娘,他生来丧母,对生母并无什么印象,往日碰到不如意的事儿也曾想过若是娘还活着会如何。 但娘终究是不在了,关于她的记忆一点也无,家里也少有人提起,除了这个坟堆,还有他这个人,好似可以证明他娘来过这个世上。 “娘,我今儿订婚了,长生很好,我们会好好过日子,您,您在地下可以放心了。” 一阵风吹过,未燃烧干净的火纸打着旋儿飞起,柳榆紧绷的心突地放松,抿起的唇也松开,古话说,纸钱离地就表示地下的人收到这份心意。 柳榆静静等纸钱燃净,要走的时候又把坟旁边枯掉的杂草给顺手拔了。 “爹,娘,我下次再来看你们,如果长生腿到时候好一些,再让他过来给你们磕头。” 从山上下来时,柳榆并未直接往家回,而是挎着筐往地里走上一遭,看看家里的麦子长势如何,这么些日子都在忙着酥饼的生意,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来田间地头转转。 他们家一共十亩地,这十亩地并不都在一处,有些分散,柳榆顺着田埂旁的小道,先是去了离的最近的一处地,这是一块平地,不在月河旁,但地头也有一条小沟渠,不知是哪年哪月挖的,寻常种个东西用水也算方便。 冬日天冷,麦苗长势颇慢,已经十一月,麦苗也不过才过脚踝上一点点,柳榆踩着空隙处穿过麦田,认真看一遍,麦田长势不错,叶片的颜色浓绿,地里杂草不多,心里也算满意。 地头的沟渠处种的油菜也舒展着叶片,并未冻死,柳榆把油菜根旁的杂草拔了,又走向下一块地。 路上遇见同样去地里拔草或是看庄稼的村人便停下打招呼,庄户人家少有闲暇的时候,说是猫冬,在有活的人眼里,那是不管啥时候都能找到活计的。 去往河沿的路上,柳榆不经意瞄到一块田,心里不禁诧异,这谁家的田,麦田长的一眼就能和旁边的麦田区别开,别人的麦田绿油油一片,这块麦田却是发黄,一看就是粪肥上的少了。 若是到明年春上还不追肥,减产是跑不了的,别家的地头要么种着油菜,要么种着蚕豆,这家的地头却被色拉秧占据,看那形容,竟比麦苗的长势还好。 “这是田富贵家的地,这夫妻俩见天的不知作甚勾当,原先好好的一块地,也被糟践成这样。”路过的一个中年妇人见柳榆看着这块地出神,不由道。 呵!竟是他家的,柳榆也就不奇怪了,水三妹一直为着长寿的事儿奔波,长喜一直生着病,田富贵更是见天的家里躺着,少有出门的时候,往年田地有长生伺弄。 这长生被他们夫妻俩卖了出门,田地里的活计可不就没人干了,庄稼人最见不得的就是人糟蹋田地,柳榆心里对田富贵夫妻俩的恶感更甚。 心里只觉晦气,抬脚就要走,只见那妇人又指着地头的某处道:“秋日的时候秀秀那丫头向人寻油菜苗,栽了一些,只这丫头没干过田里的活计,不知是坑挖的浅了,还是水浇的少了,天冷下来后,不抗冻,都死光了。” 柳榆凝神看去,果然见茂盛草丛中,有干枯的油菜苗。 不管种没种活,人家至少知道下地干活,柳榆摇摇头,同妇人辞别,又看一眼田富贵家的田地,心里对田秀秀和将要嫁入这个家的英哥儿略表同情。 这么一家不事生产的懒人,换个勤快的能累死。 柳榆又把河沿的地看过一遍,这处的麦田更见青绿,长势也更好,地头先前栽种的油菜苗也都活了下来。 有了方才见过的田富贵家的田地,柳榆对自家的田地更上心几分,等所有的田都巡视一遍,回到家后,柳榆便又去粪池旁,拿铁锹探看粪池能不能再出一池粪。 …………………… 与此同时,村头的光秃的一片大槐树下,几个正在闲磕牙的妇人看着从青石桥过来的人,那说话的声儿是越发的大。 “邦子他娘,今儿榆哥儿和长生定亲,那发的喜糖你有没有吃到,大方是大方的,我家的小鱼去讨糖吃,竟拿了三块饴糖回来,孩子自己不舍的吃,说是和姐姐们一起分着吃。” 许氏看着脸色沉沉走过来的水三妹,对挑起话头的妇人无奈道:“我家的许邦都十四岁了,不好再跟着半大的小子们一起讨喜糖了。” “我们李鹏倒是去了,那孩子是个嘴馋的,一点没给我和两个姐姐留,都进他自个肚子里了。”大嘴瓢磕着瓜子,吐出一嘴瓜子皮,插话道。 “哎呀,这可得好好管教,不然以后卖地折钱的,还不是你这个老娘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每天擦不完的屁\/股。”妇人惊呼一声,十分来劲。 “不至于,就仨两块糖的事儿,我们李鹏乖着呐!”大嘴瓢有些不乐意。 “怎么不至于,有些人不就是没管教好孩子,要不今儿不得喝上媳妇茶,还用得着天天求爷爷告奶奶的借钱赎人。” 妇人眉毛一挑,轻蔑看一眼越发走近的水三妹。 “哦!哦!你说长生他娘啊,也是,当日若不把长生卖了,今儿可不就喝上媳妇茶了。”大嘴瓢后知后觉,看着脸色沉沉走近的水三妹,秃噜嘴道。 “也说不定,我可是听说长生是入赘,往后俩人生下的娃儿都姓柳,孩子既不姓田,哪里有爷爷奶奶,人家爷爷奶奶在山上埋着呐!” 妇人听大嘴瓢如此说,心里更是乐开花,看向水三妹的眼神更是得意。 “你们且说着话,我家里还有事儿,这便回了。”许家的随口指一件事便匆匆走了,这些人,真是不消停,没看到水三妹那娘们带着满身怒气回来的,作甚非要往刀口上撞。 突地想到这钱家的好似想把秀秀说给自己娘家的侄儿,被水三妹连消带打的一口拒绝,想是这口气还没咽下去,今儿找场子来了。 第95章 与其鸡飞蛋打,不如见好就收手。 许家的走出去几步又扭头望回去,见大嘴瓢兀自和钱家的一唱一和,说的越发热闹难听。 水三妹脸色越发难看,原本青紫未消的脸色更见狰狞,忙又快走几步,省的被波及。 “啪啪”两声脆响。 钱家的捂着自个的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水三妹,猛的就冲过去:“死浪货,你敢打我,我给你拼了。” 说着就扑上来。 水三妹侧身避开,反手又抓了几下妇人的脸,一把把人推的一个趔趄,指着便喝骂:“打的就是你,我让你这个不擦屁股就出来满口喷粪的死骚\/货满嘴胡沁,我做不做爷奶,喝不喝得上媳妇茶,关你屁事,用你在这现眼。” “我有两个儿子,缺他这一口媳妇茶,喝了我还怕折寿,你莫得意,你明儿若是也被山石滚死,你家小鱼的媳妇茶淋到粪堆上都进不了你那口烂嘴里。” 钱家的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有心想找帮手,扭头一看,许家的一早跑了,大嘴瓢更是离的远远的看热闹,更有看热闹的妇人夫郎和汉子笑嘻嘻对着她二人指指点点。 气怒羞恼交加之下,热血一下便冲上头,大叫一声“我和你拼了”拿头便向水三妹撞过去。 水三妹正叉着腰骂的正厉害,眼见钱家的被骂的脸色忽青忽白,心中这许多天积压的浊气终于发散,不妨被撞这么一下,登时痛的眼冒金星直不起腰来。 她二人闹出这番动静,早有人出来看热闹围观,这会儿见水三妹痛的冷汗直冒,脸色发白,直接瘫倒在地,也怕出啥事儿,忙有人跑去叫村长。 村长和两个儿子正在院子里裁买来的红纸,他家离村口颇近,这些吵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妇人夫郎们三两句话说不对头吵骂的事儿常有,若他次次都出面调停那就啥活也不用干了,是以也就没有去管。 直到几个人冲到家里来,说水三妹被钱大家的打的起不来身,才唬了一跳,放下裁刀便跑了出去。 村长过来的时候,水三妹已经好许多,她见众人都围着自个问个不停,眼珠一转,便哀哀呼痛。 一番唱念做打下,竟让钱家的赔五两银子,这事才算完。 “富贵家的,你莫要狮子大开口。”村长眉头轻皱,原本的耐心也都耗尽,这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啊,村长,我就是轻轻一撞,她还想讹我五两,五两银子都能买个棺材装她了,做他娘的白日梦。” 钱家的听见水三妹让她赔五两银子,顿时跳脚。 这么会儿时间,又有大嘴瓢在旁边复述,村长也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看水三妹烦心,这钱大家的挑事也不是啥好鸟。 “呜~我不活了,被人指着头骂,又被人当众这么诅咒,我还有啥脸活,不如死了算了,可怜我的秀秀这么小就没了娘,以后还不知怎么被这黑心肝的欺负。” 这许多人看着,这么难听的话水三妹也没骂回去,只哭自己命苦,苦三个孩子往后没了亲娘。 在她的哭诉下,围观的村人便也知道钱家的想把田秀秀介绍给她不成器的侄儿,被水三妹拒绝后怀恨在心,今儿便各种挑事寻衅报复。 风向一边倒,钱家的百口莫辩,急道:“她家秀秀懒成那样,横针不拿,竖线不沾,若不是长的不错人看着也好生养,我会把她说给我侄儿,我侄儿人踏实能干,除了长得差点,哪里配不上她家秀秀。” 水三妹听钱家的当她面就敢如此诋毁宝贝闺女,顿时眼睛都红了,也躺不下去了,起身就欲和钱家的一较高下,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 “娘。” 秀秀原本正在家里缝补冬日的棉衣,这些针线活她不熟练,做起来又慢,做好后发现针脚稀疏不规整,正欲拆了重新缝,隔壁不远的许家婶子就急急让她快去村口,让她把老娘喊回来。 她放下针线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将将赶到就见村长来了,村口这许多妇人夫郎汉子,秀秀心里便有些怯,想着村长把两人扯开,让她们各回各家也就完了,就躲在一旁,想着等人散了再去找老娘。 没想到就听到钱大家嘴里吐出这番话,她一个未婚的姑娘,乍然听到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好生养,可谓是羞的从脸红到耳朵根。 见老娘又要和人干架,焦急之下就跑了出来,这会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自己身上,便又想起钱大家的婆娘说自己好生养。 没忍住低头呜呜哭出声来。 “秀秀可是个好孩子,这几日一直在家里缝补衣裳,你哪知眼睛看到她横针不拿,竖线不动,你半老的人了,嘴巴里可积点德吧,你家也有未婚的哥儿,常言道姑表亲,好做亲,怎没见你把自家的哥儿说给你侄儿。” 田家旺的夫郎谢氏上前揽过秀秀,对着钱大家的就是一顿怼。 “小叔婶。” 田秀秀伏在谢夫郎肩头,默默流泪。 谢夫郎拍拍她,让她莫要搅合进来,这些娘们发起疯来啥难听污秽的话都能出口,她一个小姑娘可遭不住。 钱大家的还想说什么,但见村长脸色铁青,人也呐呐不言,只拿眼睛瞪着水三妹,只放话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爱咋咋地。 村长烦死这二人,家里一堆的活儿,春联要裁好,还有榆哥儿的吉日要测算,哪个不比在这给她们断官司重要。 看着这次挑事的钱大家的,村长一锤定音:“你给她赔五十文的医药钱,再送三十个鸡蛋。” 水三妹见状,忙又哎呦叫唤,表示五十文钱连副好药都买不来。 见钱大家的想反驳,村长开口截断话头:“人是你撞伤的,你给请医问药去,这事我就不管了。” 说着又看向痛呼的水三妹,情知这娘们多半是做戏,但那一脸的菜色也不是作假,只警告道:“若不然现在就把赵郎中请来,让他给你诊诊脉。” “别,别,村长,这五十文和鸡蛋我们出。”钱大从人群中跑出来,急道。 见自个婆娘还要说话,忙一眼瞪过去,这死婆娘,赵郎中出诊的诊费都要三文,若是再诊出个什么不好,开上几贴药五十文都打不住。 他可不想花费更多钱给水三妹这死婆娘治暗疾。 村长闻言缓和神色:“行了,都散了,晚点把银钱还有鸡蛋拿到我家。” 这也是他们村的老传统了,经村长手断的官司,都要过一遍村长手,由村长把事儿料理妥当,钱大并无异议,点头应诺。 “你呢,怎么说。”村长看向水三妹。 “我听村长的。”这会儿疼痛已经消失,水三妹也怕赵郎中来了啥也诊不出来,与其到时鸡飞蛋打,不如现在见好就收。 五十文,过两日长寿回来,也能买几斤肉给他补补身子。 第96章 何鲜任氏登门 村长见两方人都无异议,便挥手让看热闹的村民们散了:“都这时辰了,家里的柴都劈了,饭都做锅里了,地里的草都拔干净了,干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村长,咱们好心来劝架,既了了,咱们这就回了。” 见再没热闹可瞧,人群便一哄而散,仨仨俩俩的妇人夫郎凑一起,说笑着便走开了。 “老娘我认这个栽,权当给你烧纸了。”钱大家的气不过,狠狠咒骂一句,又冲着水三妹呸一口,赶在村长发话前一溜烟也气哼哼走了。 “对不住村长,我婆娘就那么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村长别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回去教训她。”钱大家的冲村长讪讪道歉,人也追着婆娘的脚踪跑了。 水三妹气的鼻子都歪了,这死娘们骂的是她,钱大偏偏冲村长道歉,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一时看到钱大知道护媳妇儿,再一看自个身边只有个闺女。 心里略微安慰的同时,更把躲在家里偷懒的田富贵恨的半死。 等回头正要找村长告状,却见这处只有自个同闺女还有堂弟家的夫郎钱氏,错眼功夫村长竟也走了。 登时便冷哼一声,牵着秀秀的手就走,理也没理钱夫郎。 “娘,做什么呢,我还没同小叔婶道谢………”秀秀使劲挣着,奈何水三妹气怒之下力道惊人,秀秀愣是没挣开,被水三妹拉扯着往家里赶。 钱夫郎见水三妹气急败坏的在前面走,秀秀不停挣着回头看自己,一脸歉疚,忙向秀秀挥手,让她快些回家,示意自己无事。 水三妹是怎样一种脾性,他这些年已经尽知,并不会放在心上,今儿还算好的,先头几年看到堂嫂同人干仗,他也曾拉架相劝,人不但不领情,事后反倒还要堵门骂人,怪他胳膊肘往外拐。 今儿若不是因为秀秀,他才懒得多说一句,在人堆看热闹不好吗,火再大都烧不到自个儿。 不提水三妹回家是如何的打鸡骂狗,村口的这些事柳榆还是晚间时候听上门同他道喜的何鲜说的。 吃过晚饭,柳榆和年氏刚把灶房收拾好,家里的一头猪也给喂好,何鲜和任氏便拎着只老公鸡和一篮鸡蛋上了门。 上门是客,一家人虽有些不待见任氏,也有些惊奇她作甚拎这许多东西上门,但也按照待客的规矩把她和何鲜请进堂屋。 “柳家阿爷,阿奶,阿榆哥,长生哥,上次多谢阿榆哥出手搭救我,这点东西还请不要嫌弃,本该早些来家道谢,家里又有琐事,实在脱不开身。” 刚一落座,何鲜便开口道明来意。 柳榆几人听说是为这件事,心下也就明白,年氏笑道:“你也太多礼了,咱们一个村的,这不是什么大事,说什么搭救不搭救的,快些把东西拿回去,你自家留着吃用也就罢了,莫要破费。” 何鲜听年氏如此说,有心想接话,但看一旁从进来看闷声不响的老娘,知道她心下不舍,忙轻轻推一把任氏。 任氏斜睨一眼何鲜,只得不情不愿搭话:“瞧婶子说的,这都是自家养的公鸡和鸡子,谈不上破费,莫要嫌简薄才好。” 几人正自纳罕任氏今儿怎么这般会说话,狗嘴里也吐出象牙,只听她话锋接着一转:“听说榆哥儿今儿订婚,若不然,这两样东西就当贺榆哥儿订婚之喜,下月我们家鲜哥儿的添箱酒,你们也赏脸家来喝碗红糖水。” 说完,任氏还颇得意,觉得自个可真是聪明,柳榆订婚自家送来这两样东西,鲜哥儿成婚的添妆酒,柳榆若不同等还礼,可说不过去。 自家的大公鸡和鸡蛋总算没有打水漂,想明白这些,任氏总算没那么肉疼。 “娘,咱们在家时说的好好的。”何鲜气鼓鼓的看着任氏,万分后悔此行带着老娘,若不是未婚的哥儿不宜出面走动这些,他也不会把脸丢到柳家来,早知道就带着老爹来了。 何鲜羞愧的无地自容,也不管任氏是何模样,急急同屋内的柳家众人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 柳榆几人当然不会见怪,方才知礼的任氏他们还有些不适应,现在这个不肯吃一点亏的任氏才是他们熟悉的。 年氏有心想让二人把东西原样带回,但见何鲜涨红的脸色,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是柳榆还是柳福生夫妻也并不把这只公鸡和一篮子鸡蛋看在眼里,任氏计较,赶明儿鲜哥儿的添箱酒,他们备份差不多的礼还回去便是,也省的以后落任氏话柄,活像他们得了多大便宜一样。 “咱们住在村尾,消息不灵通,不知鲜哥儿定的腊月多少。” 说完见何鲜低垂着脑袋怔怔发愣,以为他小人儿乍一听见婚事害羞,都是过来人,年氏冲柳榆道:“把鲜哥儿带你房里,你们说会儿话,我和你何家婶子也叙叙家常。” 柳榆从容起身,招呼何鲜到自己房里,见长生坐在堂屋颇为无趣,也招呼长生回房休息。 外人在场,长生没有走柳榆屋内过,同几人打过招呼后,出了堂屋便回了屋子。 经过任氏身边时,任氏忍不住打量一眼,这一眼只觉这人变化太大,身高腿长,衣着干净整洁,虽还清瘦,但面容清润斯文,看过来的眼神温柔平和,再没有以前的死气沉沉和一眼瞧到底的麻木。 和往日在田家时简直判若两人,饶是她再不待见柳家人,都没法违心说人家苛待长生。 长生在柳家确实生活的不错。 “谢家那边请算命的合的八字,一共有两个吉日,一个腊月初六,一个来年的二月初八,俗话说赶早不赶晚,咱们家定下腊月初六。”说起自家哥儿的婚事,任氏也有了笑模样,同年氏开始唠起孩子经。 吾家也将有喜,他们这里婚期多是定在腊月,一是腊月天寒地冻,酒席上要用的肉菜能多放一段时日,不像夏日,连夜都过不了就坏了。 二是腊月人闲,赶着把喜事办了,春日时候家里就能全心把精力投在田地上,不必分心操持别事。 有那会算计的人家,还指望着媳妇早日娶进来,来年农忙时,家里也多一个干活的人。 年氏想着年前说不定也将要操持小孙儿的婚事,便摒弃以往的不快,也打起精神同任氏攀谈起来,以图自家阿榆的婚事莫要有疏漏才好。 第97章 察觉何鲜的情愫 “鲜哥儿,恭喜你了。” 柳榆点亮油灯,和何鲜各自落座后,真诚冲何鲜道喜,任氏的话他也听到了,腊月初六的婚期,满打满算也只一个月了。 “咳…咳……多谢。”提起婚事,何鲜敷衍向柳榆道谢。 柳榆沉浸在今儿自个也定下婚约的喜悦里,便压低声音,连连问一些婚礼的准备事项,往日他参加哥哥姐姐的婚礼,只等着吃席便成,再就是陪着将要出嫁的姐姐,或者已经嫁进门的嫂子坐在新房里。 婚礼前期的各项筹备他并不太清楚,这厢听见何鲜腊月的婚期,也打开了话匣子。 “这些事自有我爹娘操持,我只需要绣嫁衣便成。”何鲜低垂着脑袋,一圈圈绞着手里的帕子。 柳榆听到绣嫁衣便是一愣,他从小不爱穿红着绿,衣服也都是改的哥哥们不要的旧衣,还从没想过嫁衣是要亲自绣的,两个姐姐成婚时也就穿的一身寻常新衣,并不如何繁琐。 自个不爱绣着花儿的的衣裳,若是也像两个姐姐一样,只做身寻常的衣裳,也不知长生会不会欢喜,还是长生也喜欢繁琐些的大红礼服,只是长生好似也不会刺绣。 柳榆一瞬间有些愧疚,他竟忘了问问长生的意思,看向面前神思不属的何鲜,好奇道:“鲜哥儿,礼服上多是绣着什么呢。” 何鲜打起精神,笑道:“她们姑娘家的礼服多是绣着花儿朵儿,再亲手绣一对鸳鸯枕就够了,咱们哥儿却是不用绣那些花儿朵儿的。” 说罢摊开自个手里的帕子,指着上面的绣面道:“咱们只需要在领口还有袖口,衣摆的位置绣些吉祥的云纹,和一些自己喜爱的图样便可。” 一方细棉的帕子映在油灯下,上面是一棵挺拔的柳树,柳树生在一座绣线勾勒的山脚下,树底一只低头吃草的白色羊羔,柳枝柔软,直直探进绣线勾勒的小河里,一条小鱼越水而出,直直落在弯曲着柳枝的梢头上。 柳榆心头一跳,蓦地想起白日里从柳山身上见过的那只荷包。 除了布料的颜色不同,这绣面的构图可太像了。 “我见人多是绣花草,你这帕子倒好玩,竟是一棵树,还有鱼和羊。”柳榆心头微紧,指着帕子上的几处漫不经心道。 “我的名字是我姥家的一位长辈取得,他略识几个字,说我用了这个名,以后定会衣食无忧,鱼羊不愁,好似我名字里的那个鲜字有鱼又有样。” “果真是好名字,听说谢家是猎户,家底颇丰,谢家郎又有一身打猎的好本领,赶明儿你嫁过去,别的不说,捉来的羊肯定是吃到腻的。” 这些话也不是柳榆顺口胡诌的,何鲜得到这门好亲事,可把任氏得意的,亲事说定后常在村里夸口谢家如何的家底厚实,谢家郎如何的人才好。 柳榆虽不如何在村里走动,往日经过村口时,也听到过一两句。 “这谁知道呢,都是媒人一张口说。”何鲜呐呐说完这两句,便低头不语,一改方才的活泼姿态。 若是在看到帕子以前,柳榆定会猜测是哥儿听到说起夫家的羞涩,这会儿既看到这方帕子,由不得柳榆不多想,细细打量一番何鲜。 虽然灯光不甚明亮,也能清楚的看见何鲜脸上并无提起夫家的羞涩憧憬,嘴唇轻抿,显出几分抗拒。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鲜哥儿被救到现在,不过短短十来日时间,这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 短到柳山脸上的伤都没好全,眼角尚还残留着青色印痕。 长到何鲜已经对柳山情愫暗生,两人已经暗戳戳互诉衷肠? 也不知他三哥知不知道何鲜的这一番情思,柳榆心内发愁,也不知说些什么。 两人静悄悄坐着,神思都不知跑到哪儿了。 堂屋里,年氏和任氏说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两个人各自炫耀着自家的得意哥夫婿,暗打擂台。 天着实不早,任氏见年氏再一次剪亮灯芯,便唤屋里的鲜哥儿起身回家,原本陪客的柳福生早已回屋躺下。 这些妇人娘们儿的话题,他一个老头子也搭不上话。 见何鲜起身告辞,鬼使神差之下,柳榆突道:“我今日仿佛在谁身上也见到这样的绣图,又是山又是羊的,这一天忙的鬼撵脚一样,实在想不起来了。” 昏暗灯光下,原本强打精神的何鲜眼睛倏地亮起,唇间仿佛漾出一丝笑,面上露出一副既喜且悲的神色,继续神色略略怔住,眼睛很快蓄了一层水色。 握着帕子压了压眼睛,声音低哑:“突地有些困了,我这便回家了,闲时再寻你说话。” 送走何鲜和任氏,柳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何鲜的心思已经能肯定,只是他三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知呢,还是不知呢。 乱七八糟的想的没个头绪,最后决定明儿若是看见三哥就问个清楚,看看三哥是怎么个想法,抱着这样的念头,柳榆方才缓缓睡去。 哪知一连好几日柳榆都没见到柳山,平常不管是柳繁还是柳雁,亦或是柳山,隔三差五总会来老宅一趟,看看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老宅唯有上了年纪的柳福生和年氏,柳榆再能干,在他们心里那也是个哥儿,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汉子,如今虽有一个长生,长生却是腿伤未愈,有事也不得用。 赵郎中都上门一趟给长生复诊,村长也遣大媳妇罗氏送来成婚的吉日,柳繁和柳山都上门好几次,柳榆至始至终没有见过柳山。 “大哥,三哥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没见过他,这马上都到十一月底了,也不知他见天的倒腾什么。” 这日午后,柳榆收拾着东次间的瓷器,同上门的柳繁抱怨打探。 “不知呢,天一亮就出门,不到天黑不回来,也不知忙活个什么,问他话也不说,口风紧得很。” 柳繁把柳榆挑出来的瓷器放到一边,想到这些日子家里的活计都落到自个身上,同样抱怨道。 “大哥,你晚上再见到三哥,让他抽空来我家一趟,我有事寻他商量。” 柳榆想了想何鲜成婚的日子近在眼前,再一想柳山最近的反常,心内有些不安,便有些坐不住了。 第98柳山登门 “你找他作甚,有啥事招呼大哥,大哥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柳繁诧异看向柳榆,转而想到柳榆许是要柳山帮着买婚事合用的零碎东西,忙打包票道。 “呃……”柳榆有些语塞,他本不是善言谈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拿啥话搪塞柳繁,正自着急间,猛的瞟到自个手里的瓷器。 不由举起手里的一摞白瓷碗道:“这说着说着就到腊月了,咱们不得商量商量怎么卖这个瓷器。” “这有啥可商量的,腊月时候咱们赶大集带着一起卖,这玩意样子不错,咱们卖的也便宜,你放心,定不会砸手里。” 柳繁十分自信,拍拍柳榆的肩膀。 见柳榆面上还纠结着愁色,不由道:“你是不是寻你三哥有啥事啊,晚点我让他过来一趟便是,就不能和大哥说说!” 柳榆瞅一眼柳繁,决定在问过柳山之前还是对大哥保密。 这日之后,柳榆又在家里等了三四天,期间好几次柳榆差点都要按捺不住,想着亲自去大伯家里寻人。 时间转眼已经到十一月下旬,这日天从早上就开始飘起雪沫子,又从雪沫子变成雪花,及至最后落下鹅毛大雪。 一家人围在灶房里吃过一顿热腾腾的早饭,柳福生就去西屋柳榆的房间把炕烧热,老太太把自个的褥子搬过来铺了另一半,等柳榆收拾好灶房,喂好家里的猪和鸡,推门进房时。 就见温暖的房间内,阿爷阿奶在炕的另一侧刻着门前子,炕桌上还有一小摞未刻的放在中间,两个老人神色认真。 占据炕尾位置的长生腿上盖着被子,旁边放置一个小小的竹编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个竹编的针线篮子,长生正在认真缝制衣裳,手中的面料是靛蓝色的粗棉面料。 地下的麻布口袋里还剩大半麻袋弹好的棉花。 这是他们二人成婚时要穿的礼服,前几日柳榆的已经做出来,如今长生手中正在做的是他自个的。 问过长生的意见,最后两人商量后,决定还是不穿红了,靛蓝色就很好,耐脏,而且长生本就生的白,冬日里日头弱,加上这些日子的修养,人也越发的细白莹润。 靛蓝色更是衬的人挺拔稳重,稍稍中和了长生过于文秀的面容,人看起来很有几分清冷。 听见推门声,长生抬头冲柳榆一笑,轻轻往里挪了挪位置,好让柳榆坐下来更宽敞舒服些。 眼前的人和阿爷阿奶一样,是自个最重要的家人了,柳榆心头发热,正抬步往炕尾走。 年氏侧头看一眼柳榆,吩咐道:“去把火盆拿来,扒拉点柴炭出来,咱们烤点花生吃,外面下着雪,咱们一边做活,也烤点啥围炉赏个雪。” 柳榆听年氏说的有趣,忙去取火盆,等把炭火铺好,再把铁丝网翻腾出来,早上剩下的馒头也切片装进盘子里,又捧好大一碗花生放进小竹簸箕里,看看屋檐下没煮完的几个红薯,柳榆也一起丢进竹簸箕里。 西屋明亮,不同于柳福生和年氏年老畏冷,窗子都是用芝麻杆加黄泥一起糊的,西屋的窗子用的麻纸糊的,且又没有灶房遮挡光线,是以冬日天冷以来,阴天雨雪霏霏时,一家人做活便都聚在柳榆的西屋。 把红薯和花生放一些在铁丝网上,看着还有位置,柳榆又放上一个馍片,正准备用手翻面,被年氏一眼横过来。 “去灶房拿双筷子来,看不把你手烫出个大泡。” “哎!”柳榆嬉笑着收回手,推门去灶房,甫一打开堂屋门,一股夹着雪的风兜头迎来,直冻的柳榆一个哆嗦。 看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鹅毛大雪,柳榆心中满是喜悦。 瑞雪兆丰年,今儿雪下的这样好,来年的麦子定会丰收。 刚进到灶房,就听风雪中有谁在解篱笆门栓。 柳榆拿好筷子,走到灶房门口,探头往外看去,只见风雪中,一个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在解着绑缚篱笆门的麻绳。 瞧那身形,似乎是…… “三哥……” 正在和麻绳奋战的人闻声抬头看过来,冲柳榆呲出一口白牙。 “怎这会儿来了,这雪大的。”柳榆一边说,一边往篱笆门处跑,三两下就解开麻绳。 二人站在灶房门口的屋檐下,柳榆从屋里拿一块蒸布,对着柳山的身上便是一顿打,直至把雪都打落,方才住手。 柳山脱下蓑衣挂到墙上的木栓上,又把斗笠取下,把雪抖落掉,也一起挂上去。 开口冲柳榆抱怨:“你这手劲能不能小点,骨头能被你打散架。” 说着,作势又揉起肩膀。 柳榆给他一个白眼,也不说话,就那么斜眼看着他。 柳山被柳榆盯得有些不自在,也揉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大哥说你寻我有事儿,有啥事儿快些说。” ”三哥,你这阵子忙什么呐!”说罢,人又围着柳山转两圈,做出着意打量的姿态。 这一看才发现,柳山竟然好像瘦了许多,脸颊清瘦,人看起来越发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看过来,黑渊渊的。 竟然带着一丝不耐! 柳榆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一眼,竟然还真带着不耐烦。 啪! 柳榆对着柳山的后背便来了一下,开口道:“三哥,你烦什么呢,我可没惹你吧!” 柳山被打的一个踉跄,站定后无奈道:“我娘让村里的连生娘给我张罗相亲呐!我心里烦,可不是对你。” “这不是好事吗,你翻过年就二十二了,别家的汉子这个年纪,孩子都会去村里的黄老大家买鱼了,只有你,连个婆娘夫郎都无。” 柳榆故作不知,想起年氏以往私下说起柳山婚事的话,开口相劝。 “你懂什么,你……”柳山张口便驳,不知想到什么,生生又按捺下去,嘟囔道:“村里的李铁头一样没娶亲,还不是好好的。” “铁头今年只有十八,比我还小一岁,你如何能比,且他也不是不想娶,只是他家贫弱,寡母又强势厉害,村里人不舍的把姑娘和哥儿嫁与这样的人家,李婶子又挑剔,这才没有定准亲事。” 柳榆说完,突觉被柳山转移话题,继而便沉默下来。 眼睛瞅几眼柳山,略微思索几息,觉得这样迂回不行,便直接道:“三哥,前段时日鲜哥儿来我家,我看到他身上有一方和你的荷包一模一样的帕子。” 柳榆说完,便不错眼盯着柳山。 只见柳山在一瞬间的惊慌后,又很快镇定下来,棱角分明的脸很快涨红,人也有些羞涩,眼睛躲闪。 看他如此作态,柳榆还有什么不明白,好奇问道:“三哥,你和鲜哥儿先前就熟识吗,那时怎不让三婶托人探探任氏的口风。” 柳榆说的那时,指的是何鲜和沟子岭的谢家定亲前。 柳山听柳榆如此说,似乎也想起二人如今的处境,面色很快由红转白,眼中隐带苦色。 第99章 缘起缘灭 “他一个正当年岁的未婚小哥儿,我如何同他熟识,也不过大家一个村里,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柳山一抹脸,声音低哑。 “那你如何……” 柳山这个样子,柳榆在心疼之余又有些没眼看,要说何鲜对他三哥生起情丝,许是有当日把他从双流搭救出来的成分在,他三哥很是受一番伤,何鲜在感激之余生出情愫也说的过去。 只是他三哥……难不成救人也能救出情意,不过想想何鲜确实生的好,不同于一般的哥儿的腼腆柔软,人活泼灵巧,又聪慧有主意,他三哥欢喜,似乎也正常。 “他饭食做的好吃,比我娘做的都好吃。” 短暂的沉默后,柳山闷闷道。 “啥?” 柳榆掏了掏自个的耳朵,他从见色起意,到内在吸引都分析一遍,再没想到他三哥是如此的务实,竟然只是因为何鲜的茶饭手艺好。 也不知何鲜知道作何感想。 “我娘做的饭食平平常常,大嫂做饭也不多花心思,二嫂的茶饭手艺倒是很好,可鲜哥儿做的饭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柳山继续道:“原刚开始他只是趁着我在山上打板栗帮我捡拾板栗,后面问我下次来的时间,会给我带一份饭食,有时候是葱油饼,有时候是鸡蛋饼,有时候是一份蒸面,或者是一份凉拌蒸菜,不管是啥,他都做的很好吃。” “渐渐的,我们也就熟识了,话越说越多,再后面他哪天要是不来和我说话,我那一天干活都没劲。” 直到,直到何鲜送给他一只绣着两人名字的荷包,他自己留着一方同样绣图的帕子,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仓皇间就跑了。 只是跑的时候荷包捏的太紧,忘记还给何鲜了。 柳榆同情的看着陷入情网的三哥,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个和长生情意想通,不用受这相思之苦。 看着三哥痛苦的眉眼和满面的愁容,柳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何鲜已经定下亲事,十来日功夫就到婚期,这简直无解。 突然,柳榆眼睛一亮:“三哥,我们去沟子岭打听打听谢家,若谢家不妥当,你就有机会了。” 他的话说完,柳山的肩膀更加往下塌:“我这段时日早出晚归,就是去沟子岭那边打听谢家,顺便盯梢谢家的谢威虎。” “谢家如何,人品上有没有问题。”柳榆忙追问。 “谢家很好,本本分分的猎户,家底殷实,比我家强多了,谢威虎人生的高大俊郎,是个好儿郎,又有一身的打猎本领,谢父谢母看起来也踏实,在村里名声很好,还有一个已经嫁出去的闺女,闺女的日子过的稍差点,但有谢威虎时不时的去震慑一番,也还能过的下去………。” 柳山细数这些日子打听出来的,还有他亲眼看到的,挑拣着同柳榆说。 柳榆听他连人家出嫁的闺女都打听出来了,可见他三哥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 谢家处处强于三哥一家,便是何鲜如何喜欢三哥,三哥如何争取,任氏怕都不会同意退婚,且哥儿的名声重要,这件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三哥必不会把事儿闹到明面上,让鲜哥儿遭人指点。 “三哥,鲜哥儿夫家不错,想来以后定能衣食无忧,你,你想开些吧!” 柳榆徒劳安慰柳山,对于情爱一事他尚且懵懵懂懂,只是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我明白,这事也就你知道,莫要再告诉第二人,若是将来传到谢家人耳朵里,鲜哥儿这一辈子就都居于谢家之下了。” 柳山收拾好情绪,郑重和柳榆交代。 “我知道的,三哥,你……你……。” 柳榆并不愚笨,点头应下,见三哥一脸颓废,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 “我还想过一个卑劣的主意,把私定终身这事捅到谢家,让他们上门退婚,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柳山沉默一会儿,苦笑道:“但我不能,我不如谢家郎身手好,我家也不如谢家家底厚,如果我最后连品性这块都输给谢家郎,那我才是彻底输给谢家郎。” “鲜哥儿最后便是真的嫁给我,我这样一个卑劣之人,又拿什么让他后半生过的开怀呢。” “就这样吧,这件事就这样吧。” 柳山说完,沉默着从怀里取出一只荷包,细细摩挲一会儿,递给柳榆:“帮我还给鲜哥儿,这个荷包该是谢家郎的,谢家郎以后才是守护着他的那座山。” 柳榆接过荷包,放进自己怀里,见柳山伸手就要够墙上的蓑衣,一把拦住:“不进屋看看阿爷阿奶啊!” “不了,哪天等我上山陷几只兔子,到时再过来看阿爷阿奶。” 看着柳山走出篱笆门,消失在风雪中,柳榆叹口气,拿上筷子,关上灶房门快步跑向堂屋。 “怎去这半天,你这是现砍竹子磨的筷子吗。” 见柳榆推门进来,年氏忍不住道。 “嘿嘿,这时节天寒地冻的,我去哪砍竹子。” 柳榆忙走到火盆旁,发现红薯和花生都已经翻过面,伸手按了按红薯,还有些硬,花生却是已经烤的差不多了。 上面的那片馒头片已经烤的焦黄,柳榆把馒头片放在碗里,递给年氏。 阿奶胃不好,这玩意吃了养胃。 又去拿了个白瓷盘,用来装花生,这样便是有些残渣掉下来,也不会脏污了床铺。 外面风大雪大,一家人坐在温暖的炕上,做着活计,吃着焦香的花生,日子好不惬意,柳榆剥着花生,时不时给阿爷阿奶一颗,再时不时给长生一颗,忙的不亦乐乎。 今年家里多一口气,孙子的终身也有着落,年氏心头欢喜,话就有些多,便说起年轻时冬月雪天的有趣事儿。 柳福生也跟着附和,说起雪后上山打兔子抓野鸡的事儿。 柳榆听闻二老说起雪地馅兔子,便兴致勃勃道:“等雪停了,我也去山上挖坑陷兔子,贴了秋膘的兔子定是肥美。” “想啥呢,这时节青黄不接,连鲜嫩的野草都少见,这些兔子都是刨根茎果腹,上哪给你养膘。” 年氏见孙子兀自想美事,没忍住泼起冷水。 “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时灵便,不然非得进山抓些猎物出来。”柳福生也蠢蠢欲动,只是他腿脚不好,也就是想想,雪后打滑,他这老胳膊老腿还是不折腾了。 年氏横一眼自家老头子,转而对蠢蠢欲动的小孙子道:”你若想去,叫上你大哥他们,莫要一人上山,家里也就这段时间松快些,等雪化路干,进了腊月咱家就忙了。” 家里还有一大堆的瓷器要卖,瓷器也就罢了,今年卖不完也无妨,左右放不碎,门钱子须的今年卖完,等到明年颜色就不鲜亮了,到时就砸手里了。 中间腊月十二又是柳榆和长生的婚期,田舍之家的婚礼虽简单,总也要抽出三五日去办,事情连着事情,不到三十怕是不得停歇。 年氏耳边听着柳榆同老头子打探如何抓猎物,心里兀自盘算着家里的各项事宜,一眼瞥到长生含笑缝制着礼服,原本略有些绷着的心,也舒展开来。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第100章 婚期打擂台 二日一早,柳榆从暖烘烘的炕上起身,快速的穿好衣裳,推开堂屋门,就见院里一片雪白,院里的枣树上覆满积雪。 灶房的房顶上也是厚厚一层,屋檐下垂挂着晶莹的冰凌,再往外望出去,大地一片银装素裹,普通穿上一身雪白的棉衣裳。 柳榆先是从柴房拿出铁锹,准备把院里的积雪拢拢,不然待会儿阿爷阿奶起身出来,走路也不方便,恁厚的雪,沾湿鞋袜不说,人说不得也得摔跤。 刚拢两锹,柳福生和年氏就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柳榆在铲雪,忙忙喊停。 “这大的人,做事还顾头不顾尾,先把房顶上的雪铲下来,到时再一起拢出去。” 年氏说完,又使唤柳福生和柳榆一起去扛梯子。 “别,还是我来吧。”柳榆快速把堂屋去灶房的路铲出一条,方便年氏待会儿烧水做饭,自个快手快脚就扛着个梯子过来了。 梯子对着房顶放正,年氏尤不放心,喊柳福生同她在下面一起扶着,免得梯子倒了柳榆跌下来。 站的高,看得远,人在屋顶上,看到的景色和地上的又有不同,不远处月河的水面已经结冰,屋后的翠峰山白雪皑皑,青翠的竹林满是积雪。 风吹过,有些不堪受压的竹枝倏地一弹,团团白雪纷纷下落,通常村中的小道已经被早起的人踩出脚印,更远处,传来孩子们追逐笑闹的声音。 间或夹杂一两句妇人夫郎们的骂声,遥遥传来,有炊烟从村子的各个宅院升起,虽有竹林遮掩,但仍藏不住晨间的人间烟火。 吸入肺腑间的空气仿佛都带着凛冽清寒,柳榆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会儿心情却是颇是开阔,笑着同隔壁爬梯子上房的河生打招呼,蹲身接过柳福生举臂递上来的铁锹,便开始小心往最高处的屋脊上走去。 待前前后后的五间屋顶的雪都铲完,大冷的天,柳榆累出一身薄汗,太阳光也挥洒下来,至天到地满眼的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先下来吃饭吧,暖暖身子,吃完再干。”年氏从灶房里走出来,把未干的手往身上系着的围裙上一擦,冲屋顶招呼柳榆。 柳榆三两下爬下梯子,边挪梯子边道:“我把灶房上的雪也铲下来,你们先吃。” “那就晚点吃,等你弄好再吃,省的凉了。” 冬日天冷,饭菜凉的那叫一个快,热烫的一碗汤,喝着喝着就剩热乎气了,左右他们今儿起得早,冬日里也没啥需要着紧的活计,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 灶房就两件,积雪收拾起来比住屋快的多,不多会儿就都铲下来了,瓦片上还有残余的也不当紧,太阳一照,到时便说着瓦片滴下来。 柳榆铲房顶上雪的空挡,柳福生也把猪圈上的积雪用钉耙给扒拉了下来,鸡窝顶也都收拾一遍。 一番忙碌下来,几人都手手脚热,身上也暖烘烘的。 年氏从屋里端出兑好的热水放在盆架上,招呼几人洗手洗脸。 “洗罢脸抹点猪油,省的风一吹皲了。”年氏见柳榆和长生擦好脸,忙吩咐道,过段日子两个人就要成婚,村里人多会来吃酒席,可不能顶着一张皲皲的脸去迎客。 “哎!” 柳榆快手快脚去堂屋的条几上打开一个白瓷小罐,这个小罐还是收拾瓷器的时候发现的,原本应该是用来放茶叶之类的精细物事,年氏看着喜欢,便拿来分装雪白的猪油,这几日家里人洗过手脸,都会挖一点点用来滋润皮肤。 从里面抹一点猪油出来,往脸上随意一涂,原本紧绷的脸瞬间就舒展了。 柳榆又抹一点出来,快步走到长生身边,这才看见长生还架着拐杖,并没有空闲的手可供使唤。 快速往院里扫视一眼,见阿爷阿奶此刻都在灶房,沾了猪油的手快速便往长生脸上伸去,三两下便抹匀了。 又把手往长生的手背上使劲蹭蹭,宛如趁大人不备偷吃了一块香甜的饴糖,心里颇是欢喜。 冲长生展颜一笑:“好啦,咱们去吃饭吧。” “你脸怎么这么红。” 柳榆有些惊奇,这人方才还面如白玉的脸,如今却是绯红一片,没忍住拿手探了探额头,小声嘀咕:“不烧啊!怎么这么红。” 长生的脸色愈加发红,偏头躲开柳榆的手,羞窘道:“我本来就没烧。”甩下这句话,便略显狼狈的架着拐杖往灶房走去。 看着长生带着点仓皇的背影,这会儿更是连耳朵尖都红透的背影,柳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人方才是害羞了。 一个没忍住哈哈笑起来。 长生走的更快,转眼拐进灶房。 “大清早发哪门子癫疯,饭更冷了还不快过来。”年氏中气十足的骂声紧跟着传出来。 “就来。” …………… 吃过早饭,柳榆花费约摸两刻钟时间把院里的积雪都拢到篱笆门外。 又从柴房里拿一根竹杖,和爷奶与长生打声招呼,便去村里找柳繁三兄弟。 柳家老宅在村尾,柳茂林和柳茂叶家在村子的中间,两家虽不一个大宅,但离的也颇近。 行走在村中的小道上,半大的小子们都在打雪仗,你追我赶互相扔雪团,脸颊冻的红红却仍玩的开心。 “阿榆哥,作甚呢。”李鹏一眼就瞅见柳榆,忙停下来打招呼,他可还记得柳榆给他的香香甜甜的板栗酥饼。 这会儿见到柳榆往这边走过来,乖巧的站着问好。 “阿榆哥,昨儿晚上挺晚的时候,长寿回家来啦!” 李鹏小小声对柳榆道,他可还记得柳榆当初让他留意长喜娘的动静,只是这段时间他也给忘了,小胖子有些心虚,说完便抬头看着柳榆,想到香甜的酥饼,没忍住舔舔嘴。 长寿回来啦! 柳榆忍不住蹙眉,他还记得秀秀对长寿的惧怕,还有当日秀秀说长寿一旦靠近赌坊,就把他腿打断这事。 夸两句小胖子李鹏,又交代他莫要往河冰上淘气,柳榆拧着眉头便往大伯家行去,全然没注意李鹏热切盯着他衣襟的眼睛。 踩雪来到大伯家,柳茂林他们已经吃过饭食,屋顶和院里的雪也都清扫了出去,大伯娘正在刷锅,赵甜玉想是在屋里,没有看见人。 大伯在院门口看着绿丫和棋哥儿,两个孩子正在戳着门口的一堆积雪玩的开心。 “咋这会儿来了,可是你爷奶有啥事。”柳茂林看着柳榆,神情略有些紧绷,生怕是老爹老娘有啥事儿。 “我想去山上陷兔子,来找大哥二哥他们。”柳榆说明来意。 两个孩子看见柳榆,棋哥儿也还罢了,话说不大清楚,绿丫甜甜冲柳榆一笑:“小叔叔好。” “哎!”柳榆低头摸摸绿丫的小啾啾,有些懊恼自个出来时怎么忘记带两块饴糖。 “下次小叔叔给你们带糖吃。” “要么说你们是嫡亲的兄弟呐!你二哥去你三叔家了,找你大哥和三哥商量上山逮兔子,想是快回来了,进来陪我说会话,外面齁冷,快些进来,看把鞋子浸湿了。” 徐红擦着手从灶房出来,邀柳榆去她房里歇脚。 柳榆看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心里一动,从善如流跟着徐红进了房间。 叙过一番家常后,柳榆问道:“伯娘近日可听说田富贵家的消息。” “有啊,那娘们近日和鲜哥儿他娘别苗头,他们家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这娘们嫌日子在鲜哥儿后面,见天的磨缠媒人去黄家,想着把日子提前呢。” “也不知想甚,这日子岂是随便更改的,想一出是一出,媒人不愿去,就说媒人想着他们何家本家,可把连生娘气的够呛。” 徐红唠唠叨叨一大堆,连生娘的丈夫是何大用的堂兄,水三妹如此把何大用一家扯出来说,可见是想压何家一头。 “听说长寿回来了!可是真的。”柳榆不是很关心水三妹和任氏如何打擂台。 第101上山挖陷阱 这两个娘们别苗头的时候恨不能死一个,哪日合起伙来欺负起别人来,那是穿一条裤子都嫌松。 “没听说呐!”徐红一愣,问道:“长寿回来了?” “我不知,仿佛听说昨儿挺晚的时候回来的。”柳榆含糊道。 “等我见到大嘴瓢给你打听打听。”徐红以为柳榆是怕长寿在他婚礼上闹事,今儿才打听田富贵一家人。 正说着话,传来柳繁三人的声音,就数柳繁的声腔最大,柳榆忙走出门去,只见院门口处,柳繁正轮流抛着绿丫与棋哥儿两个。 把两个孩子逗的嘎嘎直乐,俱都伸手要柳繁抛高高。 “大哥,二哥,三哥。” 柳榆忙走到柳繁几人身边,探头看去,见他们的背篓里放着一些蒸好的杂粮窝窝,还有一些干瘪的麦粒和黍子,一小把染了色的麻线。 “好啦,再抛高高一次就不抛了,等着大伯给你们捉野鸡兔子吃。” 从村里上山的路不止一条,几人一番商议下,还是决定从村尾上去,那儿住的人更少些,省的和别家也上山陷兔子捉野鸡的村民们撞上。 便是撞上,挖出的陷阱坑也不至于稠密。 一行四人背着背篓很快往村尾走去,有碰见的村民一见他们这样,就知是进山陷兔子捉野物,只是这会儿落雪满积,山间的道路不是那么好走,一不小心踩空跌倒,也不值当。 是以心动的多,行动的少。 四人经过老宅的时候,柳榆又进屋拿把铁锹,年氏又叮嘱几人小心,便又回了西间炕上。 长生竖着耳朵听会儿外边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远,方才把注意力放到手中缝制的棉衣上。 穿竹林的时候还好,这处路面被踩的结实,并无太大的坑洼,几人走的十分顺当,只除了偶尔从竹枝上滑落的雪,掉落头上还好,掉进脖颈处那叫一个酸爽。 穿过竹林便是山道,柳繁打头,拿着竹杖在前边探路,省的一脚下去,雪下不是实地,人跟着跌倒。 山间满覆积雪,不管是落光叶子的树上,还是常绿的树上,俱都是积雪,几人往上又走一段,便四散开来,开始找地方挖陷阱。 土被冻的结实,几人费好一番功夫才挖好十来个陷阱,柳雁抱来树枝,挨个铺设在陷阱上,这会儿也不用找草来遮掩陷阱,几人把雪覆上,为防止有人踩跌,又在每处陷阱旁插一根棍子,上面绑一条染色的麻线。 这条麻线既是提醒别人这处有陷阱,也是给自家挖的陷阱做个记号,省的到时村民们挖的陷阱多了,掰扯不轻。 柳山沉默着把背篓里的杂粮窝窝轻轻放在覆着雪的陷阱上,又每个陷阱上洒一些干瘪的麦粒和黍子。 做完这些,这些个陷阱就算弄好了,明日过来看看有无兔子或者野鸡因为贪嘴掉落下去便成。 “是回去还是在山上再转一会儿。”柳繁拍拍身上掉落的积雪,开口道。 柳雁心里惦记家里的赵甜玉,说要回去,柳榆无可无不可,柳山站在一棵树下,怔怔望着一处发呆。 柳繁冲两个堂弟使使眼色,让他们噤声,绕到柳山背后,对着树木狠狠踹上一脚,人飞快后退,饶是这样,身上也落一些积雪。 站在树底毫无防备的柳山更是兜头砸了一身,柳榆看着又好笑又心疼,忙上前帮忙把掉落脖颈处的积雪给弄出来。 许是雪的凉意刺激了柳山的神经,柳山一改沉默寡言的样子,团上一团雪,追着柳繁便塞进他的棉衣内。 几人笑闹一会儿,柳山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在山上转转,看看有没有冻死的野鸡给我捡。” “想啥美事呐!” 柳繁叮嘱他莫要去陡峭的地方后,便和柳雁先走了,柳榆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三哥捡冻死的野鸡吧,雪天的山林并不十分安全,放柳山一人在山上,柳榆放心不下。 两人在山上转了许久,期间也碰到过别家挖的陷阱坑,因为有麻绳提醒,两人提早就避开。 柳榆眼神好,又有雪色的加持,细细瞅几眼,只见别家挖的陷阱坑上面也是一样放着杂粮窝窝。 “三哥,你往哪里走啊!”从这条山道过去,再穿过一片林子,就是村里另外上山的山道,据他所知,何大用家那条山道下面不远。 “咱们换条路走,那边下山的路走的人多,更平坦些。”柳山走在前面,清咳两声,头也不回道。 柳榆拿竹杖探着脚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柳山踩出的脚印,十分无语,这片山林道路不平,一不小心就踩空,只为了下山走的平坦些,至于吗。 知道柳山醉翁之意不在酒,柳榆体谅他的心情,也懒得拆穿他,只小心跟着柳山一路往前,免得连累自个不小心脚崴了。 两人沉默着穿过一片覆满白雪的山林,站在雪稍微轻薄的一处地面上,两人跺落鞋头上沾着的雪。 突地,柳榆指着不远处树木掩映的破旧房屋:“那屋顶的雪是谁铲掉的。” 柳山顺着柳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是遮掩不住的嫌恶,鲜哥儿就是这处被任大宝和田长寿掳走,遭那样一番大罪。 “走吧,想来是附近住的人家铲的,这几间泥坯房的瓦片被人偷偷揭走不少,不把雪铲掉,怕是以后上山遇到暴雨,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 柳榆听柳山如此说,稍稍放下心里的疑惑,附近住的人家有田富贵这样的懒人,更多的却是何大用,李大傻,还有田家旺这样勤谨的壮年汉子。 两人绕过泥坯房下山,刚走进村中的道路,便见一个少年郎在篱笆墙外堆雪人,柳榆定睛看去,发现是何舟,忙招手打招呼:“舟子,堆雪人呢。” “阿榆哥,山子哥,你们进山啦。”少年郎何舟生的斯文,人也有些腼腆,只看样貌行事,完全看不出是任氏的儿子。 “嗯,怎就你一人,你们家大人呢。”柳榆瞥一眼薄唇紧抿的三哥,开口道。 “我爹娘去镇上给我哥买嫁妆了,说是雪天东西会便宜些,我哥在房里绣嫁衣呢,你们要不要来我家歇歇脚。” 何舟有些迟疑的看着高大消瘦的柳山,爹娘不在家,他把个汉子领回来,好似不好,就有些懊恼自个方才出口的话。 “舟子,谁来家了。” 从房屋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何舟闻听忙道:“是阿榆哥和山子哥。” 柳榆瞅一眼旁边的柳山,见他从听到何鲜声音的眼睛震颤,到神情比之前更加寂静颓丧。 柳榆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同何舟搭话的。 正打算同何舟告辞就走,只见堂屋门口走出一个身着青色棉衣的哥儿,眉眼间含着化不开的郁色。 眼睛里带着柳榆看不懂的意味,定定看着柳山,淡红的唇瓣抿紧又张开:“进来歇歇吧!” 何鲜开口让他们进屋歇脚,柳榆扭头看向柳山,等他的决定。 第102通知大姐二姐喜期 柳山深深看何鲜一眼,头也不回道:“走吧!” “哎!三哥…三哥……” 看着柳山转身就走,柳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何鲜瞬间苍白的面色,也不知说些什么,匆匆向何鲜告辞后,就追着柳山离开了。 走到竹林的拐弯处,柳榆鬼使神差回头又看一眼,只见何鲜依旧站在堂屋门口,紧抿着唇盯着这处。 柳榆心里过意不去,冲何鲜挥了挥手:“进屋里吧,外面冷。” 说完这句话,不等何鲜接话,柳榆就拐进竹林夹着的道路。 眼角余光中,看到秀秀哭丧着脸端着盆从灶房中走出来,盆里仿佛是只被抹了脖的老母鸡。 柳榆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心里若有所思,看来田长寿真的被水三妹给带回家了,这只老母鸡怕是给水三妹杀来给他补身子的吧。 想到水三妹的胡搅蛮缠,还有田长寿的蛮横无理,柳榆暗自握紧拳头,不多日就是自己的婚期,他们若老老实实不招惹自己便罢! 若是想寻自己不痛快,来家里闹事,自己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定要他们知道什么叫拳头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痛。 想想长生身上的斑斑伤痕,柳榆心里暗自发狠,若他们敢来家里聒噪些有的没的啰嗦长生。 哼!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赶在柳山进家门前,柳榆终于追上他。 “三哥,跑什么呢,有鬼撵你不成!” 柳山一言不发,进了家门便回了屋子,柳榆有些没趣,见院里空无一人,三叔和三婶都不知去了哪儿,大哥大嫂呵斥狗蛋的声音从房中传来。 柳榆听了几嘴,仿佛是狗蛋玩雪被大孩子把雪团塞在衣服里。 柳榆也没同两人打招呼,径直就走了。 回到家,正好赶上吃午饭,这一上午又是上山,又是挖坑,又在山里转悠半天,柳榆的鞋子早湿了,因为一直不停走路,倒没觉得有多冷,这会儿坐在灶房,暖暖和灶火烤着,才觉出湿冷难受。 被年氏骂着换双干爽的新棉鞋,才觉得舒爽。 午食是一顿简单的葱花疙瘩汤,见年氏还贴了杂粮饼子,柳榆便拿起一个碗,从腌菜摊子里夹十来个腌的脆爽的辣椒。 切吧切吧放进碗里,最后再拿筷子滴两滴香油,味儿那叫一个美。 柳榆拿杂粮饼子夹着酸泡椒碎吃的香甜,时不时再喝一口葱香四溢,麦香满满,热腾腾的姜疙瘩汤,可谓满足非常。 “明儿起早些,趁着地上冻,去你大姐家里,你二姐家里一趟,请他们到日子来喝喜酒。” 年氏放下手里的碗筷,同柳榆交代。 “好!”柳榆应的脆爽,他也好久没见大姐,还有二姐了,上次聚一处,还是中秋节前两个姐姐家来送节礼。 “你二姐就罢了,左右他们现在已经分开过日子,老虔婆再偏心也不能搬空你二姐的家底。” 年氏眉间微拧,重重吐出一口气,冷哼一声:“若你见到你大姐家里有甚不妥的,敲打几句他们家的人。” 年氏说完,见小孙子放下碗筷摩拳擦掌,不由又道:“悠着点,你是小辈,莫要被老虔婆拿住话柄,你大姐可还要在吴家村继续生活,莫要连累她。” “我知道。”柳榆点头应下,转而道:“阿奶,舅爷家里可通知了。” “你三叔前两天就通知过了。” ……………… 二日天不亮柳榆就起身,拿出上次订婚穿的新衣裳,穿戴整齐后,想了想,柳榆还是穿上昨儿穿的棉鞋。 湿掉的棉鞋被阿爷烧锅时用灶火烤干,此时再穿上,除了原来湿掉的地方有些硬,却也是一样的暖和。 拿出背篓,柳榆装两包饴糖,又把家里还剩的炒花生分两个油纸包装好,大姐二姐家里都有孩子,小舅舅上门,怎么也要带些东西给孩子们甜甜嘴。 关篱笆院门时,柳榆就着微弱的晨光,看一眼屋后的雪山,不禁在心里叹气,希望大哥他们等自己回来再去上山看陷阱吧。 柳梅香和柳云香分别嫁到吴家村和桃园,好在两个姐姐家在一个方向,只是大姐家更远一些,踩着积雪,柳榆一路来到桃园。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有勤快的夫郎妇人已经起来操持家务,见到柳榆,有认识的便打起招呼。 柳榆也含笑同这些人打招呼,虽然他一个也不认得,二姐柳云香家在村口不远,柳榆一路走过去,就见二姐夫杨信正在院里劈柴。 “姐夫,劈柴呢。” “呀,阿榆来啦!”杨信放下手中的斧头,冲屋里喊柳云香。 柳云香正在屋里给醒来的小哥儿穿衣,听到娘家兄弟家来了,忙忙把杨小景往被窝里一塞,人快步走了出来。 “怎这会儿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这时辰挺早,怕是天不亮就动身了,前儿刚下的雪,这雪都还有好些没化,赶着这个天上门,柳云香心里的焦急多过开心。 走出房门见兄弟面容舒展,眉眼之间并无愁色,心才略微松了松。 “快随我进屋暖暖,恁冷的天赶路,冻坏了吧。” 说着就去拉柳榆。 “二姐莫忙,我说几句话就走,还要赶着去大姐家里,省的一会儿化冻路难走。” 柳榆把从背篓里掏出一包饴糖,又掏出一包花生递给柳云香。 “这是给游竹和小景带的。”把东西塞到柳云香手里后,柳榆含笑说明来意。 听说小堂弟不日就要成婚,且还是招赘,柳云香高兴非常,又问两句男方的情况,待听说是同村的长生后。 柳云香思索一番,脸上的笑意略淡:“长生倒是个好孩子,只是他那爹娘……” 她一个出嫁女,也不好掺和娘家的事,且还是隔房堂弟的婚事,若不是柳榆也算她看着长大,压根就不会多一句嘴,省的惹人厌烦,到时里外不是人。 柳榆知道她担心什么,三言两语解释一遍,柳云香听到长生现在和田富贵两口子再没瓜葛,微扯的心才算放下,至于个中情由,到时问她娘便是。 别柳云香夫妻俩,柳榆又继续往前,又过两个村子才到吴家村。 吴家村是个大宗族,整个村子都是姓吴,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哪怕出了五服,祖上也都有血缘在。 太阳已经出来,家家户户的妇人夫郎都在灶房操持早饭,柳梅香也不例外。 家里将近十口人,闫氏会按照每个人吃多少给她粮食,她在把饭做出来,看着坐在灶膛前烧火的闺女,柳梅香一阵无奈。 虽说田舍之家的孩子早当家,也没得她们家这样的,二房两口子见天睡到锅滚馍熟,擎等着吃饭,她的小雪才只七岁,比二房的大儿还要小上两岁。 二房的两个孩子甚活都不用干,只等着吃便成,她的小雪却要每日早起干活,这样冷的天都要爬起来烧火,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娘的不中用,嫁的丈夫又是一味的软弱愚孝,连带着小雪都不受婆婆待见。 看着坐在灶房门口搓麻线,实则防着她偷吃的婆婆,柳梅香心里愈发的烦躁。 “呀,榆哥儿来啦!” 闫氏正搓着麻线呢,就见一个劲瘦挺拔的男子往家里走,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亲家二房的哥儿柳榆。 “大娘,搓麻线呐!”柳榆环视一圈:“我大姐可在家。” 第103大姐夫吴家一家人 灶房内的柳梅香听到婆婆那声叫就反应过来是小堂弟来了。 虽有些疑惑他怎这会儿来了,和柳云香一样,也是担心别是二老有啥事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匆匆走了出去。 正在烧火的吴小雪听到是小舅舅来了,眼睛就是一亮,也扭头往外看去,只是闫氏如个门神一般仍旧坐在灶房门口,她不敢乱动。 “大姐,姐夫呢。” “你姐夫去林子里捡柴了。”柳梅香就着身上系的围裙擦干净手,随口道,忙又让柳榆进灶房烤烤火。 “你们姐俩儿先聊着,我去屋里再装些米饭出来,让你大姐给你做一顿好吃食,咱们人多田少,做饭都是可着肚子做,锅里的饭不够呐!” 闫氏吊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来回打量柳榆,这才发现柳榆穿的一身新衣裳,干净利索不说,人仿佛也窜个儿了,面色红润,一看就知家里吃食上没有亏待。 一个哥儿,作甚养的这般好,到头来还不是嫁出去,白白便宜别人家,家底留给孙子不香? 闫氏心里替柳家大房和三房不平,又觉不会算计的年氏老两口着实蠢笨如猪。 闫氏的目光毫不收敛,柳榆虽猜不透她心里想的啥,但也看得出她对自己是不屑的,心里着实有些腻烦。 又想同大姐说两句私房话,便故意道:“我这天没亮就开始赶路,倒是真有些饿了,大娘多舀一碗面出来,我胃口好的很,一饿就心慌。” 一个恁大都嫁不出去的小哥儿还想着吃白面,怎么噎死你,闫氏拉着脸沉着眼放下句“等着”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她一走,柳榆和柳梅香都松一口气,柳榆坐在灶膛前,摸摸吴小雪梳的齐整的两个发髻,把背篓里的一包饴糖和花生拿出来,放到吴小雪手上。 “这是饴糖和花生,拿屋里收起来,留着慢慢吃。” 吴小雪手里拿着糖,眼睛晶亮的看着娘亲。 “去吧,放好,别让你爹看见了。”柳梅香看着闺女心里有些酸。 柳榆闻言眉头便是一皱:“姐夫还这般亲疏里外不分?” “人家分得可清,侄儿是传宗接代的后人,小雪以后要嫁出去的,在他心里那就是外人,饿不死就成,说不得心里还想着以后长大能给他的侄儿们换一笔彩礼呐!” 柳梅香自嘲一笑,她心里对吴平已经怨恨多过情意,虽知道吴平也一样疼爱闺女,但出口的话却也是赌气的。 他们夫妻的细枝末节柳榆不甚清楚,听柳梅香如此说,便当了真,正欲再问个明白。 柳梅香却是话锋一转:“你这次家里可是有啥事儿,阿爷阿奶还好吧!” 柳梅香是柳家的第一个孩子,从小便颇得柳福生和年氏的喜爱,除柳榆外,这些孙子孙女中,年氏也就照看柳梅香最多。 柳榆见大姐想岔,忙开口解释,把自个成亲的日子告知,又简略说一下长生的情况。 听说堂弟是招赘,柳梅香心中一动,小雪是她成婚几年后才有的,且生产时又伤了身子,以后怕是都不能再有孩子,若是……… 想到这些日子婆婆和丈夫的游说劝说,柳梅香很是心动,与其过继一个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侄子,还不如给闺女招赘。 只是,吴平和公婆怕是都不会同意,便是族长和村长怕是也不会同意。 柳梅香一时有些沮丧,也不欲拿这些话烦柳榆,便暂且压下,又细细问长生和田富贵夫妻俩的事儿。 柳榆并不隐瞒,这会儿也没旁人,便把长生怎么失踪不见,他如何找到长生,水三妹如何闹腾着骂人一一分说给大姐知道。 柳梅香一边听,一边暗暗点头,这长生和自家的吴平何其相似,一样的不受父母待见,一样的啥活都得自己干,一样的有个懒汉兄弟。 只是长生如今苦尽甘来,自个这个小家的以后会如何呢! 柳梅香在竹园村生活十七年,村里这个小一辈的孩子也罢了,她不知道脾性,水三妹夫妻俩是何模样心性她也知道一二,长生小时她也见过,是个俊秀可怜的孩子。 柳梅香看着眼前俊郎过人的堂弟,心里一阵欣慰,她二叔二婶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话已经说完,锅里的饭食也已经做好,藏半天东西的小雪也眉眼欢快的走过来,冲柳榆笑的开心,脆声道:“谢谢小舅舅。” “莫要客气!”柳榆拂掉外甥女头上沾的蜘蛛网,好笑道,也不知这孩子把东西藏到哪儿了,弄的一头一脸的灰。 随即想到外甥女这般小心仔细藏东西,想来吴家比他们认为的还要亏待大姐母女,眼里便泛起冷色。 话已经说完,闫氏舀瓢面粉一去不复返,柳榆无意留饭,起身便要告辞。 娘家人上门竟连碗热茶都混不上,柳梅香歉疚之余又满是愤慨。 “大姐莫要这般,咱们是嫡亲的姐弟,不讲究那个。”柳榆冲柳梅香安抚笑笑,转而大声朝主屋道:“大娘莫要找面了,我这便回家了。” “哎呦,怎不留下吃饭,不巧,家里面粉都没了,你等我给你去邻居家里借一瓢!” 柳榆话音刚落,闫氏就拿着面瓢出来了,只是面瓢空空,里面一丝面粉都无。 柳榆见她脸都不要了,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也懒得理她。 背上背篓就要走,恰在此时,吴伯良和吴平背着柴回来了。 见到柳榆,二人惊讶一瞬便招呼寒暄。 吴伯良是个汉子,又是个一家之主,且要些脸,忙开口让柳梅香去后院杀鸡待客。 柳梅香却是动也不动,只看着吴伯良带回来的枯树,诧异道:“爹,这树怎不折了带回来。” ”这是槐树,别看它小,密着呢,不比桐树松脆,一折就断。” “呵呵,是吗。”柳榆放下背篓,走上前去,手拿一头,拿脚踩在一处,脚用力往下压,与此同时,手再往上用力那么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 小腿粗的槐树枝干应声而断! 院里的众人连同听见老爹回来,急忙起身的吴勇夫妻俩俱都目瞪口呆看着柳榆。 他们早听说柳榆力气大,只当是夸大,充其量也顶多和个汉子差不多,没想到却是这般大力! 吴勇咽咽口水,缩了缩脖子。 柳榆和柳梅香相视一笑,柳榆再次背起背篓,冲众人告辞后,便离开了。 这是他和两个姐姐的默契,他小时因为力气大,打伤好些欺负他的孩子,怕真把别家孩子的胳膊腿弄折,大姐和二姐想出法子,再有不长眼的想欺负他,他就掰断这些孩子掰不断的树棍,再作势打他们,把他们吓跑! 走到邻居家门口,有端着碗出来吃饭的妇人夫郎,忙热心问怎么没留下吃完饭再走。 “吴家大娘说是可着量做的饭食,不够分呢,家里也没面了,说要到婶子家里借面。” 柳榆声音不小,继续道:“咱也不是啥贵客,哪能为一顿饭食就要主家举粮借面的。” 妇人听到闫氏扯着来自家借面,登时便怒了,声音也不收:“你信她鬼扯,前儿刚去推的面,还是你姐夫推回来的。” “再说,你是娘家人,娘家人上门怎不是贵客,二儿媳的娘家人登门都能杀鸡炸油饼的,这大儿媳的娘家人上门连碗杂粮饭都混不上,这是没把大儿媳放眼里,还是没把大儿当回事。” “咱家也不缺这一口,杀鸡炸油饼的也不是吃不起,咱们也不是打秋风来的,犯不着为这一口吃的让我大姐跟着受连累!” 提起柳梅香,妇人夫郎们又叽叽哇哇说起来,连柳榆啥时候走的都没在意。 在院里听的一清二楚的闫氏就要出门理论,被吴伯良一把扯回来,厉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呐!” 亲家侄儿把这话捅出去,显见得对他们不满,这会儿出去若是吵嚷起来,才叫丢人。 柳梅香心里颇是痛快,也不管吴平在一旁涨红了脸。 吴勇一脸的不在乎,叶氏则着恼嘀咕,她为吴家传宗接代生两个儿子,岂是让大房无后的柳云香能比的,她的娘家人本来就是贵客! 第104章 出了贼人 今儿照旧是个好天,太阳挥洒着温热的光,地上残留的积雪开始融化,冻土也开始消融。 还没到家,柳榆的鞋底便粘一脚泥巴,路还挺远,经过一片林子的时候,柳榆捡一根竹竿粗的树枝,边走边把鞋底的泥刮掉。 过青石桥的时候就听见有妇人在骂骂咧咧,一旁凑热闹的村民也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这天杀的老贼,抽我家的柴也就罢了,连我家养了两年的鸡都不放过,那可是下蛋鸡啊,老天怎不降雷劈\/死这畜生。” 许良媳妇李氏怒气冲天,开口便是一阵痛骂。 村里有人家的东西被偷了,柳榆有些惊诧,竹园村虽说不富裕,但也少有人偷鸡摸狗,上一个长了贼手的泼皮无赖因为爬寡妇家的墙,已经被村长赶出村子了。 “夜里可听到啥动静没有,别是被黄鼠狼拖走了。”有人搭腔道。 “黄鼠狼还烧柴啊,我家的柴伙少说少了一担!” “你别急啊,大家伙这不是都在帮你找贼人嘛!”方才出声的妇人继续问:“真没听到动静啊,这又是抽柴,又是逮鸡的,柴也罢了,那鸡还能乖乖任逮啊!” 李氏闻言果然冷静下来,蹙眉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有动静,我睡得比较沉,恍惚间听到鸡叫,紧跟着便是野猫叫唤,还只当是猫碰倒了什么,惊着了鸡圈的鸡!” “这八成就是那贼了,这会儿还没开春,野猫也不会这时间叫春!” 柳榆背着背篓在最外面,连听带猜也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今早许家婶子把鸡圈里的鸡放出来的时候发现少只老母鸡。 家里几人房前屋后的找鸡,又发现屋后柴伙跺的劈柴也被人抽走好些,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是闹了贼,顿时就慌了。 忙又清点家里其他值钱物事,好在家里的猪没少,银钱粮食什么也都在,独独少了只老母鸡和约摸一担劈柴。 老实说,他们村就在翠峰山脚,哪个村缺柴,他们村都不会缺柴,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各种灌木,杂草,枯树枯枝,只要有手有腿家里总够用的。 少有人眼皮子浅的抽别家的柴,被逮到丢人不说,以后但凡谁家少个针头线脑,那就是头号的嫌疑人。 蓦地,柳榆想到昨儿秀秀端出灶房的那只鸡,随即又摇头否决,田富贵家杀鸡在前,许家丢鸡在后,时间对不上。 “你们那处宅子今早可有人杀鸡!”有人和柳榆想到一处去,忙开口问道。 ”这倒没有,谁大清早杀鸡啊!” 李氏摇头,原她以为家里的宅基地位置不大好,在村子的最后面,出来进去的都不方便,哪年若是大雪封山还要担心有野兽下山伤人。 每每想到这糟心事,都要拿别的好处安慰自个,虽说挨着山脚,好在也算安全,小偷小摸的也不会穿过村子,跑最后宅去偷窃。 住的这十多年野兽倒是没见一只,贼却是瞄上她家了。 家里的这几间老房子连最后一点好处都没了。 气的李氏又是一阵痛骂。 “这两日你留意着些,把家里的牲畜啥的都看好,莫要再被人顺走了。”村长的大儿媳罗氏道。 旁边的人听说,忙都点头,心里也都警醒起来,纷纷决定便是吵闹难闻一些,晚间也要把鸡逮进屋里。 有家里养猪的更是忧愁,和鸡不一样,随便哪个房间或者堂屋都成,这猪可怎么往屋里藏,眼看着进腊月,再过半个多月就能卖年猪,村里偏又出了贼,真是,真是天杀的祸害。 村民们恨恨在心里痛骂贼人,李氏骂了一上午,这会儿也收拾好情绪,拢了拢头发继续沿着村中的小道叫骂。 有那喜欢凑热闹的便也跟着一起,辍在李氏的后面。 人三三两两的散了,柳榆便也背着背篓往家里赶去,走到半路的时候碰见几个汉子,柳榆照着辈分打招呼。 “阿榆啊!你大哥他们方才上山去了,唉!” “黄叔,可是出什么事了。” 柳榆见这几人目色带着愤慨,忙停下脚步询问。 “嗨!不知道哪个缺德冒烟的,咱们昨儿挖的陷阱坑,上面的诱饵都被拿走了,将近二十个陷阱坑上的杂粮窝窝,一个都不剩,怎不噎死他!” 黄新怒骂道,一旁的汉子也跟着附和:“你家的陷阱坑我们也瞅了眼,上面也放了诱饵吧,一样都没了,只剩下一根绑着麻绳的棍子!” 陷阱坑上的杂粮饼子也偷,这贼偷能有点出息吗,柳榆同几人道别后,匆匆便往家赶。 等回到家,果然听柳福生和年氏说柳繁几人山上去了。 柳榆放下背篓拿根竹棍就要上山,被年氏一把拦住:“你大哥他们去就够了,陷阱坑上放的杂粮饼子少没少,眼睛一溜的事儿,去这许多人也不中用。” 说完便把柳榆扯到灶房,问清楚早上的饭食还没吃,年氏气的又把闫氏痛骂一顿:“这死婆子越发不要脸了,亲戚上门竟连饭都不留,这一口是能把她家吃穷了还是咋的,抠门样儿,这辈子也发不了大财。” 柳榆一边烧灶火热饭食,一边接过柳福生递来的干爽棉鞋换上,也不替闫氏开脱,由着年氏骂个痛快,他听着也觉解气。 “你大姐和你二姐可还好,家里的孩子们都好吧!”年氏骂痛快后,一边拿勺子趟着咕嘟咕嘟的疙瘩汤,一边问两个孙女的近况。 “二姐还好,我去的时候二姐夫在劈柴,游竹在炕里睡大觉,小景年纪小些醒的却比哥哥更早,也不嫌冷,吵嚷着让二姐给穿衣下炕呢。” “没见着她公公婆婆?” “没呢,家里只有二姐几口子!” 年氏抿抿唇,接着道:“你大姐呢,你大姐和小雪看着可好。” 柳榆顿了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把在吴家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年氏听完又是一阵痛骂,末了长叹一声:“也罢,过段日子你成婚,留小雪那丫头住一段时间,到年底再给送回去,可怜见的,摊上那样一对偏心爷奶。” “你大伯虽也看中孙子,日常也从没亏待过绿丫和棋哥儿,便再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也没姑娘还在家里就当外人的。” 随即又气道:“原先你大姐二姐未嫁时,都说你大姐是个稳重有福的,这会儿看竟还不如你二姐拿的住,姑娘时也是八风不动的性子,怎这会儿反像个面人一般!” 柳榆见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记忆中的大姐一直就是这么副性子,按大人说的,那就是稳重平和又顾大局,这样的性子若是嫁到公婆慈和的人家,也是能安安稳稳过一生的。 偏生婆婆闫氏刻薄,吴伯良这个公公外面看一碗水是端平了,内里也是向着二子一家,平时只拿好听的话稳着大姐和大姐夫。 二人一人说,一人骂,一顿饭也就这么吃完了。 正刷锅呢,突听外面有叫骂声传来,柳榆和年氏相视一眼,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就起身去看。 “仿佛是许家婶子同水三妹打起来了!” 长生拄着拐杖从篱笆门外回来,见二人正要去外面瞧,忙道! 这两人竟打起来了,柳榆也顾不得刷锅洗碗了,围裙一解便快步走了出去。 嚯! 柳榆刚出篱笆门,往东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张家门口,两人在地上滚的一身泥,看那模样,水三妹略胜一筹,这会儿已经有妇人夫郎们忙上前试图把二人分开。 第105章 贼人现行 奈何两人打红了眼,互扯着头发谁也不松手。 水三妹骑在李氏的身上,一手压着李氏,一手扯着头发,满脸的狠厉,嘴里也不干不净骂着脏话。 “死娼妇,我家养着一笼的鸡,缺你那口鸡吃,我让你胡乱编排我,往我家泼脏水,嘴不给你撕烂!”说罢,那手便对着李氏的嘴去了。 “啊!………” 一声凄厉的痛呼响起,却是李氏恶狠狠咬住水三妹的手背,用力之大,已经能看见李氏嘴边渗出的血珠。 见李氏没吃亏,柳榆便仍闲庭信步的往那边走,看着水三妹的惨样他只觉得可乐。 “哎吆,快松嘴,快松嘴!”妇人夫郎们再也不敢摸鱼放水,忙上前掰李氏的嘴巴,生怕真给水三妹的手骨咬折了。 趁着众人制住李氏的功夫,水三妹抽回压制住李氏的手,对着李氏的脸便是哐哐几个大耳刮子。 李氏的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嘴里同样冒出血丝。 “别打了,别打了……” 秀秀跌跌撞撞从村里跑过来,也顾不得弄脏衣裳,边哭边试图分开两人:“婶子,我家真没偷你家的鸡,我家杀的那只是公鸡,还是我今早亲自从鸡笼里捉出来撵回来的,你要不信,这会儿尽可去我家验看!” 众人听秀秀如此说,也知这二人是因何打架了,这会儿村长也沉着脸赶过来,上来便是各打五十大板,冲两人一顿喝骂。 这会儿分开的两人俱都一头一身的雪泥,衣裳也被撕扯的凌乱不堪,两人闹的动静大,这会儿旁边还有汉子们围着瞧热闹。 秀秀不顾水三妹衣裳脏污,忙替水三妹整理衣裳,后头赶来的祥哥儿也忙把李氏的衣裳拢好,再把她散乱的头发收拾好。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一天天的不消停。” 许家的鸡和柴被偷这事,大儿媳方才回家告诉了自己,自个裁几张红纸的功夫,就听到水三妹和李氏在村西头打起来了。 李氏抹了抹嘴边的血丝,狠狠瞪一眼水三妹,正欲开口,却被水三妹一把截断。 “村长,今儿这事着实怨不得我,我正准备去西河边折点芦花,刚走到这儿,这死娘们上前就指着我骂,说我偷她家的鸡杀来吃,我说我没有,那是我自家养的大公鸡,这不是长寿回来了,想着杀来给他补补身子,这娘们就眼红了,上来就抓我!” 水三妹说完了呜呜哭起来,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她本来听人说长生现在养的如何好,两人不日就要成亲,原想着趁柳榆不在家过来探探底,没成想碰到这么个疯婆娘! 水三妹捧着手,哀哀哭喊! “你家杀的是大公鸡。”村长看着水三妹。 “是,老母鸡还要留着下蛋,我们可舍不得杀来吃。”水三妹点点头。 “你家今早丢的是老母鸡。”村长看着李氏。 “是,她说她家杀的鸡是公鸡,那就是公鸡了,我可是听人说了,她亲眼见那只鸡是从我家屋后逮到的。”李氏迟疑一瞬,斩钉截铁道。 “啊!婶子不知道,我家的公鸡可是不好逮,我又没怎么捉过鸡,这才让它跑了,我也没在意在哪儿撵到的它,想来是告诉婶子的人看岔了。”秀秀惊呼一声,急切解释道。 村长沉思不语,几息后问李氏:“你听村里谁说的。” “是,是大嘴瓢。”李氏声音略低,看向人群中的方向。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大嘴瓢一脸讪讪,正讨好的看着村长,脚步正慢慢后退。 又是这个乱嚼舌根的娘们,万连峰忍不住皱眉,却也没理会她,只看水三妹和李氏道:“这样吧,眼见为实,你丢的是母鸡,你杀的是公鸡,咱们亲眼去看一眼才能服人。” 李氏正有此意,闻言忙不迭点头。 村长瞥一眼正欲溜走的大嘴瓢,喝道:“你也跟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水三妹家里,田富贵父子仨都在炕上猫冬取暖,这会儿听到房门外这许多人,惊诧之余又忍不住心慌,忙忙穿鞋下炕。 听水三妹一边说一边骂,很快便弄清楚怎么回事,顿时同仇敌忾看着李氏和大嘴瓢。 田秀秀从灶房端出毛还未拔干净的一只鸡,众人定睛看去,那尾羽,那鸡冠,无不表明这就是只公鸡。 李氏顿时把剑刺向此时唯唯诺诺的大嘴瓢:“你为啥要传瞎话,李大傻呢,让他出来,家里的娘们还管不管了。” 说罢,便是让村长给她做主,也呼冤枉,表示这事怨不得她。 李大傻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村人叫过来的时候还不知发生啥事,他在码头干活,几天甚至十几天回来一趟,村里啥事他都不想掺和,虽听到乱哄哄的声音,也没出去看个热闹,只想躺着好好休息。 哪知上门的邻居告诉他,他婆娘又惹出事端,村长叫人唤他。 万连峰三言两语同他分说明白,李大傻看一旁脸颊红肿,嘴角开裂的李氏,再瞅一旁手背被咬的一片模糊的水三妹,脑瓜便是嗡嗡作响。 “村长,你说怎么办吧,这娘们惯会惹事生非,是我没教好她,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罢,又对后赶来的许良和田富贵道歉。 “赔钱,我手伤成这样,十天半月也干不了活,她大嘴瓢得来我家给我干活,我手啥时候好,这事啥时候算完。” 水三妹举着露着齿痕深深血肉模糊的手,嘶嘶抽疼,嘴里叫嚣着让李大傻赔钱。 李大傻望向李氏和许良,见二人沉默,便知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的钱,那是每一个子都是血汗钱,自是也不愿被这两家敲诈,遂看向万连峰:“村长,您说赔多少,我一定照做,至于富贵婆娘说让我婆娘给她家干活,我也同意。” 这娘们在家既不做饭也不洗衣,家里的活计都是两个闺女做,成日的抓一把瓜子黄豆,满村里到处晃荡,哪里有是非偏往哪里凑,说东道西的惹是生非,让她干活抵消一部分银钱,李大傻那是一点不心疼。 村长一向公正,由村长开口,李大傻稍微放心。 大嘴瓢满心的不愿,但惹出这么大的事,村长和自家男人面前,却是啥话都不敢辩驳,只唯唯称是。 “这样吧,你们赔给许家六十文钱,再赔给富贵婆娘一百二十文钱,这件事儿,长喜他娘完全是无妄之灾。”村长顿了顿,看向大嘴瓢,“长喜他娘的手啥时候结疤脱落,你啥时候才不用上门干活。” 冬日天冷,伤本来就养的慢,听村长这般说,大嘴瓢当即就想驳回去,但看到自家男人黑沉沉的眼睛和阴沉的脸,顿时又泄了气焰。 李大傻和李氏原还对水三妹得到这样多赔偿有所不满,听到村长说水三妹是受无妄之灾,也就不吱声了。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见已经没有热闹可看,村人们正自散开,突听山道那边仿佛传来喝骂。 柳榆心里一动,这声音听着怎么像他大哥,忙往路上走几步,探头便往山道那处看。 枯草灌木夹着的山道里,一步步走出几个人,待下到山下,柳榆才注意几人中间有个双手被绑缚的中年汉子,嘴巴里塞着布团,见人都看过来,眼睛逡巡着往人群中看去,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走到众人面前,柳繁一把扯过这人,往众人面前一推,这人猝不及防之下,跌了个狗啃泥。 “这就是那偷鸡抽柴,连陷阱坑上的诱饵都不放过的贼人。” 柳山把手里烤的半熟,鸡毛都没拔干净的一只黑乎母鸡递给李氏:“婶子,这就是你家丢的那只鸡。” 这人是谁,有汉子好奇,上前一步,一把扯下这个摔的狼狈的汉子嘴里塞着的布团。 第106大姑救我 中年汉子形容颓丧,头发和胡茬纠结着粘腻脏污遮挡住大部分面容,一张脸青紫纵横。 衣裳也不知哪儿捡来的,满是洇着黄黑霉渍的污迹。 “这是从哪个乱葬岗捡来的破衣烂衫!”不知谁嫌恶惊呼! 众人一听,忙都嫌晦气后退。 柳榆上前一步,见这个汉子神色惊惶,眼神闪躲,可头却不闪不避,对着人群好似找什么人! 这人熟悉的很,柳榆仔细辨认几眼,才肯定道:“这是任大宝!” “呀!竟还真是他,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柳榆叫破后,村人们又都围上来,左看右看,嘴里啧啧有声,任大宝以往常来何大用家里混吃混喝,众人虽然不爱搭理他,乡下人家没甚消遣,谁家杀个鸡,谁家婆媳拌个嘴,不出两日都能传的人尽皆知。 在场的众人虽大多没同这么个赌鬼说过话,但总也打过照面,记忆中那就是个一脸吊儿郎当,形容松垮的烂赌鬼,再是如何的品性不堪,外貌和衣着也没这般,这般……… 村民们看着这样的任大宝,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仿佛埋了三天的人又从地里爬了出来,满身的脏臭。 “你这个天杀的贼人,作甚偷我家的鸡,还抽我家的柴!”李氏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便想对着任大宝打骂撕扯,甫一凑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刺激的天灵盖嗡嗡作响。 李氏咒骂一声,捂着鼻子忙又后退。 “我姑,我姑呢,怎不见!”任大宝一边往人群里找人,一边叫道。 “你姑去镇上给鲜哥儿备嫁妆了,你怎还有脸提你姑。”围观的村民见他嚷嚷着见任氏,顿时喝骂。 “这是怎么回事!”村长看向柳繁几人。 “是这样的,今儿我们兄弟去我奶找阿榆,准备一同上山去看昨儿挖的陷阱有没有陷进兔子,不妨碰到黄叔从山上下来,说诱饵被人都拿走了…………” 随着柳繁的诉说,众人也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今早上吃过早饭,三兄弟就忙去找柳榆,准备一起上山看看陷阱坑有无陷到野鸡野兔,没成想刚到老宅门口,就看到黄新几人空手从山道下来。 一番寒暄后,方知道这几人空手下山的原因,原来昨儿他们放在陷阱坑上的诱饵基本不剩,不知被哪个缺德冒烟的短命鬼给拿走了。 三人也坐不住了,连老宅的门都没进,和柳福生夫妻俩打过招呼,便冲向山里,一番探查下,昨儿挖的十多个陷阱坑,果然没一个有诱饵的,只剩棍棒上绑缚的彩色麻绳扬在风里。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柳山寻着雪里的脚印,细细对比着,把一些杂乱脚印排除掉,再把上下山的那些脚印都摒弃掉。 范围缩小,三人沿着雪地里仅剩的几道脚印摸过去,赫然就走到了猎户留下的老房子,一踹开院门,就见一个人正趴着腰在屋檐下吹火。 木棍架起的简陋烤架上,穿着一只色香味俱差的烤鸡。 李氏听罢,心疼的看着手里草草拔毛,连膛肚都没破开的老母鸡。 她嫌任大宝脏污下不来手,许良这个大老爷们倒不会想这般多,对着任大宝就是两脚,正要上手打,被李氏一把抓住。 “别动手,你瞅他脏的,穿的不知道哪家死人丢弃不要的衣裳,莫要染了病症。” 她这话也不算无中生有,早年就有人看一处沟坎丢的衣裳被褥上好,明知道这是死人穿用过的,还是捡回了家,结果一家人几乎都染上病症,死个精光。 这些话虽不知是哪儿传出来的,但小心无大错,左右那六十文钱也够一只老母鸡的价钱了。 这任大宝身上的衣裳着实埋汰,李氏看着就觉不自在。 “我大姑,我大姑人呐,怎么不来!” 任大宝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眼睛一直盯着任氏家的方向,期望任氏能出来解救他于水火。 “你这人听不懂话还是怎地,都说了,你大姑去给鲜哥儿置办嫁妆了,且没工夫管你,你把人鲜哥儿害这么惨,不把你打个满地找牙就不错了,还敢叫唤。” 柳山听到鲜哥儿的名字,不禁蹙了蹙眉,生怕这老小子别喊秃噜嘴,说出啥不该说的,连累到何鲜,忙弯腰把地上的布团捡起来,揉吧揉吧,再次把任大宝的嘴巴堵个严实。 “村长,既然抓到贼人,这钱就得让这贼人赔,这有我家啥事儿,我多嘴多舌乱传话是不对,我这也是好心啊!给祥哥儿娘和富贵家的赔个不是也就罢了,这银钱得让任大宝掏!” 大嘴瓢仿若终于发现什么漏洞,眼睛闪着光,嘴巴一开一合间,把自己瞥的干干净净,只愿道歉,不愿掏钱。 她这一番歪理仿佛也有些道理,众人都不由看向任大宝,这人浑身上下怕是连一文钱都没有,这大嘴瓢也真敢说让任大宝掏钱。 “李大傻,你还是不是男人,让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这钱就得你们家还,你婆娘惹出的事,就得你来擦屁\/股,别想着拿这么个三两油都榨不出的穷鬼来糊弄!” 水三妹大怒,指着一旁沉默的李大傻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家大傻是不是男人,你要不要到我炕上试试,就你那个脏屁\/股,我家大傻擦了是能变成金的银的,还是能从口里吐出银钱。” 大嘴瓢越骂越气,最后叉腰指着水三妹道:“这点钱既穷不了我,也富不了你,老娘今儿就是不想拿,这事和我家有个甚的关系,凭啥让我们收拾烂摊子。” 说罢看向村长:“村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村长听她荤的脏的一起来,咋说都是她的理,旁边这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小哥儿的,俱都脸色红红低着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里没德不嫌臊的玩意儿。 村长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情绪,也不理大嘴瓢,只直直盯着李大傻,开口道:“大傻,你觉得呢。” “我,我婆娘话糙理不糙,这事归根究底是她好心办坏事。”如果不用自己出钱就能摆平这事儿,那当然好,他在码头扛包,一日累死累活才只二十文,这么将近两百文出去,也就是说他白吃苦受累十天才能挣回来。 “村长,这样吧,这任大宝是鲜哥儿娘的侄子,这事确实也都是他惹出来的,若他大姑不愿替他拿,这钱我们家出,您老看可好。”李大傻见村长眼神不善,忙找补两句。 村民皆知,这任大宝那就是任氏的心头肉,比起她自个生下的鲜哥儿还有舟子,那是着紧的多,这钱任氏定会拿的。 只是鲜哥儿和何大用怕是不会同意,且有热闹看了。 村长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 众人便翘首以盼看着路口方向,以便第一时间看到何大用和任氏。 在村民们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一个半大男娃悄悄退出人群,一溜烟消失在一户人家的院门口。 柳榆看着何舟回家传递消息,唇角不自觉弯起。 等了约摸一刻钟时间,众人才看到何大用和任氏扛着盆架背着背篓出现在竹林夹道上。 不等两人走到近前,便有好事的村民跑上前,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一遍。 不提任氏,何大用气的脸色铁青,放下扛着的盆架,气冲冲就冲过来。 “他爹,他爹,你莫要动手!”任氏也顾不得放在路上的盆架,左右都是人,反正丢不了,一跺脚忙追着跑过来! 第107好心的水三妹 任大宝甫一看见任氏,顿时热泪盈眶,嘴里呜呜,挣扎着往任氏的方向爬去。 一眼看见任大宝凄惨的模样,任氏顿时惊呼一声:“你怎么这副模样,这是谁打的!” 说完,眼睛便往在场的汉子里逡巡,一脸的恼火,见众人都往柳繁兄弟几个身上看,一下窜到最瘦弱的柳雁面前,诘问道:“是不是你们打的,是不是你们打的。” 柳繁一把把柳雁扯到身后,迎着她的怒火,不闪不避:“婶子且瞧瞧他现在这副模样,打他我还嫌脏了自个的手,婶子还是自个问问这一身的伤是谁打的,莫要冤枉了好人!” “好人,就你们!”任氏怒不可遏,满眼冒火看着柳繁。 “人怎么不是好人了,你家鲜哥儿还是人从牛头山救回来的,这救人的不是好人,反倒掳人的是好人了。” 有村民看不下去,出声讥讽道。 任氏这才想起他家的鲜哥儿还是几人救回来的,一时脸上青白交错,有些下不来台。 何大用丢这么大人,狠狠瞪一眼任氏,忙上前同柳繁几人赔情,让他们别同任氏这个贱嘴婆娘一般见识。 任氏听何大用这般说自个,有心骂回去,待看到何大用阴沉的脸色,一时敢怒不敢言。 “行了,大用婆娘,你若是想保全你的侄子,须的赔许良家里和田富贵家里共计一百八十文。” 村长盯着任氏,一字一句道,末了好似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还要替大嘴瓢上门帮田富贵家里做活。” “凭,凭什么!”任氏听到赔这许多银钱,便后退一步。 不等村长出声解释,有那好心的村民便解释起来为啥要赔这笔钱。 末了,任氏看着李氏红肿的脸颊,和撕裂的嘴脸,再看一眼水三妹血肉模糊的手背,张了张口,最终噤声。 家里的银钱给鲜哥儿置办嫁妆尚且不够,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用来捞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且自己若是一意孤行,怕是以后丈夫孩子都要和自己离心。 任氏看一眼邋遢埋汰满身脏污的任大宝,心里又痛又恨,含泪道:“大宝,莫要怨姑,大姑念着你爹娘照拂我的恩情,这些年能帮你的,我都帮了,如今大姑实在是没法子了!” 任大宝的眼睛黯淡下去,再看到李大傻阴狠盯着自己的目光,更剧烈挣扎起来。 李大傻摩拳擦掌,转身从路边人家的柴垛里抽根柴,挥了挥便走向任大宝。 狠狠两棍子下去,任大宝嘴巴里塞着布团,一时叫都叫不出来,只哀求的看着任氏。 “等,等等,我出,我出!”在李大傻又一次举起棍子时,任氏叫喊道。 哼,李大嘴冷哼一声,抛开了手中的劈柴。 啊哈哈哈,不用自家出钱,自个也不用去田富贵家里当牛做马,大嘴瓢乐的嘴巴都合不上。 “娘,娘,快回来,哥听说娘要替害他的坏人还钱,一时想不开,要寻死呐!” 何舟躲在自家的墙角处,心里记着他哥的话,若他们娘不管任大宝死活,他看个热闹就成,若他们娘接下任大宝闹出的烂摊子,就说他死了,把他们娘哄骗回来。 “这,冤孽!”任氏看一眼任大宝,掉头便跟着何大用往家里跑,这些日子鲜哥儿心事重重,饭也用的少,人眼看着清减许多,她本就悬着心,只好和孩子爹多置办一些嫁妆好让自家哥儿开怀一些。 这会儿听到鲜哥儿寻死,可谓是魂飞胆丧,什么也顾不得,转身便往家里跑。 何大用在前,一把推开何鲜的房门,只见鲜哥儿好好的坐在炕上绣嫁衣,什么事儿都无。 “你,你这孩子怎拿这事哄人,待会儿我再同你说。”任氏说着就要走。 “娘要是真管这个害我至此的烂人,我也不活了。”何鲜一把抽出剪刀,冲着任氏的背影喊道。 “你,你小小年纪还会要挟人了。” 任氏心里气极,一时担忧外面的任大宝再被李大傻这个心狠手黑的下毒手,一时又怕何鲜真有个好歹。 任氏深吸两口气,正欲好好相劝,一扭头就看到自个的鲜哥儿用冷漠至极的眼神看着自己,任氏怔住,无措的看向丈夫。 发现丈夫也冷淡看着自己。 “都逼我,都来逼我!”任氏嘶吼叫道。 不提屋里三人的较量,只说外面,李大傻看着任氏和何大用转眼走了个干净,看着被他丢掉的劈柴,一时拿不准任氏是掏钱还是不掏钱,扭头看向村长。 “且等一会儿。”村长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任大宝,冷声道。 过了约摸半刻钟,就在李大傻琢磨要么把任大宝嘴巴里的布团拿掉,再把人痛揍一顿让他求饶时,任氏赤红着双眼从屋里冲了出来。 “要打便打吧,我家没有钱!”任氏冲李大傻吼道,转而看着地上脏污不堪,瘦的只余一把骨头的任大宝。 “不是大姑不帮你,大姑也没法子了,鲜哥儿的聘金被你偷去赌坊,现在嫁妆都凑不齐,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任氏说完,再不看任大宝一眼,转身就踉跄着走了。 “呜,呜呜……” “砰!”手臂粗的劈柴重重落在任大宝的背脊上,把任大宝的呜呜声打断在喉头里。 任氏的脚步滞了一瞬,想着哥儿丈夫冷漠把眉眼复又继续。 李大傻见任氏果真不管任大宝死活,气怒之下又踹了两个窝心脚。 “行了,别打死了,扔到村子外头去!”村长喝住李大傻再次举起劈柴的手。 “哼,便宜你了。”李大傻把劈柴一扔,冷哼一声。 扔是不可能扔的,村里的汉子见任大宝这么个样,都怕碰了他的衣裳别染了病症,只拿着木棍驱赶。 任大宝挣扎半天从雪泥里起身,低垂着头一步一挪往村子口慢慢行去。 “大宝,别怨恨你姑,你前段时间把鲜哥儿掳到牛头山,这事儿好说不好听,你姑这是怕沟子岭的谢家知道,哥儿的名誉比啥都重要,这事是你做错了,你得知道错在哪儿。” 眼看着任大宝走入竹林夹道,水三妹这婆娘不知发的哪门子癫,冲着任大宝的背影替任氏辩解。 村民们虽有些莫名其妙水三妹的这番出头,但水三妹也不是胡乱编造,鲜哥儿确实是被任大宝掳走,柳繁几个在牛头山救回来的。 只当她往日和任氏关系不错,两家又离得近,才替任氏解释几句。 人群外的柳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怪,同柳山对视一眼,瞥瞥水三妹,柳山却也是云山雾罩,冲柳榆摇摇头。 柳榆又瞧一眼水三妹,只见这娘们面上一片担忧,并无不妥。 这就是最大的不妥,柳榆心下忧虑,一时又想不出这娘们耍啥花样,同柳山交换一下神色,暗暗警惕,决定这两日盯着点水三妹,省的这娘们搅风搅雨。 第108芝麻叶杂面汤 看着捧着满手血笑的颇为欢快的水三妹,柳榆总觉不安。 任大宝被痛揍一顿撵出村子,村人们见再无热闹可瞧,三三两两的随口安慰几句李氏,便就准备散回家去做午饭。 “村长,这任大宝是啥时候进得咱们村,也不知在山上那座破泥坯房里待了多久!” 有村民好奇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别人尤可,刚被偷鸡抽柴的李氏登时便打一个激灵,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自家,只寻着机会趁人睡着上门偷东西。 万幸这任大宝既冷又饿,只是抽些柴,偷只鸡。 他日若有人想图财,乃至于害命呐! 李氏想到这一层,顿时就急了,这夜里如何能睡得安稳。 “村长,咱们村人虽不多,却也不少,孩子们见天的在村子里疯玩,村口也常有人聚着说话干活,却无一人见过这任大宝,这,这人到底是从哪儿进得山!” 不把这事儿弄清楚,她这心别想踏实了! “应是从那条山道上上来的!”村长沉思一会儿,道。 村长说的那条山道正是老猎户当日开出的道路,本来已经荒废一些年,前些日子因为找鲜哥儿,道路不太好行,就有村民随手拿把镰刀,把长出来的藤蔓枝头顺手割了。 如今确实通畅许多。 “村长,能不能把那条山道堵上,这要是有人有样学样,可怎么好。” 有这条山道横在那,就仿佛自家夜里睡觉大开门户一样,李氏十分不安。 不仅李氏不安,住在这片宅的其余人家也都不安,这次偷的是许家,焉知下次不顺手打他们家也一道偷了。 李大傻家也在这儿,闻言忙点头,他在码头扛包,宴江离这儿不近,李大傻最长的时候能有半个月不回家,日常家里就大嘴瓢带着三个孩子生活。 一家子妇孺,若碰上心狠手黑的,定然吃大亏。 这是大事,几个人也不知干到何年何月,这会儿人还都没散去,满村的人,除了腿脚不好的老人,还有待不住的孩童,能来的基本都在这儿了。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村人,村长便发话让在场的汉子在吃过中饭后都来这儿集合,争取两三天把那处山道堵上。 有些人住的远,就有些不情愿,大冷的天,又正在化雪化冻,在炕上猫冬取暖多好,非得进山踩一脚雪泥。 “你们谁家不去也行,以后谁家有啥需要村里出面的大事,也别来找我,我可支使不动村里人帮你。” 村长冷哼一声,看着想悄悄退走的田富贵,顺带拿话敲打一下不情愿的村人。! 被人说破心思,田富贵十分尴尬,摸摸鼻子:“我回去拿铁锹呐!” “哼!” 村长懒得理他,又交代一声具体的进山时间,就让大伙儿散了。 村长让每家都出人上山堵山道,阿爷和长生老的老,弱的弱,并不合适,看来只能自个上了。 人三三两两散去,柳榆正欲找柳山说会话,一扭头,哪儿还有柳山的影子。 “大哥,三哥怎不见!”柳榆有些郁闷。 “早走了,找你三哥作甚,你要是想知道任大宝那事儿,问我也是一样。”柳繁拍拍堂弟的肩膀。 “大哥,任大宝那脸是你们打的吗!”柳榆没话找话。 “不是,我们见着他时,他就这么一副模样,你方才也见他那副德行了,打他我都嫌脏了手,倒是你三哥,狠踢了他几脚,也不知肋骨有没有踢断!” 断不断的柳榆也不关心,和柳繁又闲扯说几句话后,就到了三叔家,挥别柳繁,就剩下一直有些沉默的柳雁。 “二哥,你怎一直不说话。”柳榆原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才发现他二哥好似都没咋说过话。 “没呀,原我出门的时候告诉绿丫和棋哥儿回来给她们带兔子,这两手空空的回去,我不知怎么给她俩说。”柳雁挠挠头,笑起来有些憨气。 ”就说昨儿雪太大,兔子嫌冷没出来,明儿再逮回来给她俩!”以为出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担心没逮到兔子,怕孩子们伤心失望,柳榆瞧一眼转瞬开怀的柳雁,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 回到家,年氏已经和好一团杂面团,秋日里晒的芝麻叶也已经泡好,只等着柳榆回来就能做饭。 下雪不冷化雪冷,太阳暖烘烘的洒在院里,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珠,院中的残雪昨儿就化完了,冻土被太阳晒化,一片湿滑泥泞,照这情形看,再有两日,院里就能干爽起来。 至于田间山上的积雪,没有几天功夫化不干净,不过也不当紧,横竖也没谁见天的下地上山,慢慢融化便是。 这大半日的折腾,时辰已经不早,柳榆同三人打了招呼,便进了灶房。 舀了三瓢半水倒在外锅,又从盐罐子里捏了盐,一起丢下,年氏放下手中正在刻的门钱子,过来灶房烧火。 把泡好的芝麻叶用水淘洗几遍,把里面晒制时候沾的灰尘都洗掉,水沁冷,柳榆快速淘干净,使劲攥干水分,比拳头略小的一团。 细细的芝麻叶切碎,再滴几滴香油,拿筷子仔细拌匀,香味便已经出来了。 面团醒的特别顺滑,案板上洒上面,拿过擀面杖,不多会儿一张大面片就擀了出来。 年氏今儿和的面是麦面掺和的豆面,杂面须得切的细细的才能裹着水,面汤才粘稠好吃。 切好面条,锅里的水已经烧的大滚,柳榆把还叠着的面条那么一抖,面条虽细,却也根根顺滑,反手放进滚水里,瞬间就压平了锅里的小浪花。 不多会儿锅边冒起泡泡,柳榆把拌着香油的碎芝麻叶沿锅边均匀丢下,又把年氏提前洗好的葱切成葱花。 锅内再次大开前,一股脑丢进去拿勺子从锅底来回推,临出锅的时候又放入小半勺的猪油。 不必尝,只闻味儿就觉着香。 柳榆盛好面,喊屋里缝衣裳的长生还有刻门前子的柳福生洗手吃饭。 灶房有了烟火,也驱散了寒气,几人也不麻烦,支了桌子在锅灶边,端起碗吃起饭来。 芝麻叶有些微的苦,很好的中和了豆面的豆腥味,反倒变成另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柳榆吃了一碗才稍稍停下,又盛一碗端在手里,开始把今儿半上午发生的事儿简要说一遍。 待听到任大宝被赶出村子,年氏长舒一口气:“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这恁冷的天,带着一身伤,也没容身的地方,不说饿死,太阳一下山,冻也能给他冻死!” 第109敲开二层小楼后门的人 还真是这个理,他们这边算是大安朝的北方,有一年九月就飘了雪花,三月里下桃花雪也很常见。 有房有屋的人家,有些老人尚且扛不过冬天,何况是这个一个衣食无着,受伤不轻的赌徒。 柳榆轻松口气,既然知道任大宝活不长久,就不必拿心头让他疑惑的事聒噪家里人了,水三妹这名字一出口,不说别人,长生听了恐怕都能少吃一碗饭,阿爷阿奶也不喜她。 既然任大宝已是无用之人,任水三妹再有一肚子坏水,恐怕也只能胎死腹中。 搁下这件事,柳榆吃起饭来都更香几分。 吃过饭,柳榆拿上铁锹,一刻不停的去里宅,到的时候村长已经和几个汉子等在那里,见柳榆扛着铁锹过来,都好奇望过来。 “怪我没说清楚,你家里老的老,弱的弱,你又是个哥儿,今次就不必去了,家去吧!” 村长对柳榆摆摆手,让他快些回家,这上山的都是汉子,他一个小哥儿夹在其中,不合适。 柳榆唇角微弯,谢过村长的好意后淡淡拒绝,他过些日子成亲,往后便要担起一家之责,不管从哪方面,都很有必要让村里这些汉子知道他柳榆并不好招惹。 村长见他坚持,倒也没狠赶他,早听说柳家的这个小哥儿气力惊人,比最能干的汉子还要强上许多,说不定真能帮上忙,到时让他跟着自己一道,自己多看顾些就是。 约摸又过一刻钟,人到的差不多,村长一声令下,众人拿着家伙事,浩浩荡荡的就往山上走。 众人先去猎户的泥坯房,几间房屋已经摇摇欲坠,有的房顶已经破了洞,墙体也裂开了,院里枯草丛生,显出一片萧条冷寂。 有村人建议不如哪天把房屋推了,一了百了。 就有村人反对,这房屋虽然破败不堪,但平日也能避个雨,推了有些可惜。 两方人争执不定,最后请村长定夺。 “哪天闲了,把屋子收拾拾掇一番,夏秋躲雨也有处地儿!”村长带着人走向山道,一锤定音。 众人从上往下堵,或是移来灌木丛,或是几人搬来大石头,直折腾到太阳西坠,才弄好小小一段。 “走吧,明儿再来!”村长打了打手中的泥巴,向众人吆喝,看向柳榆的目光都带着赞赏。 今儿这一段山路,就数柳榆出力最多,汉子们挖不动的灌木根,柳榆不怎么费力就挖开了,三四人抬不动的大石头,他一个人能顶五个,轻轻松松就搬了过来。 可惜了,若是个汉子,怕是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万连峰看着柳榆清俊的面容,不由感慨。 不止村长,一同干活的壮年汉子们都不由侧目,这柳榆比传言中的更气力惊人,且下手也狠。 村民们盯着地上断成两截的蛇身,这是方才搬一块石头时惊起的冬眠中的蛇。 大冷的天,黄新惊出一身薄汗,若不是方才柳榆出手,这蛇那昂起的头,对着的就是自个的手,被这翠色的尖尾蛇咬上一口,纵是不死只怕这条胳膊也保不住了。 黄新擦一把额上的汗,忙同柳榆道谢。 “大家同一个村,黄叔客气了。” 一连几日,村里的汉子把大半时间都花在堵山道上,路面也从一开始的泥泞雪泥,变成湿滑的泥巴,最后慢慢干燥,脚下虽还湿软,倒是不沾脚了。 而山道也堵的严严实实,待过上几年,藤蔓疯长,石苔青覆,就再也寻不到了。 这日又是个好天,太阳还未出来,清早起来一片的清寒干冷,山上的积雪也一天天化开,山林又恢复以往的样貌,转眼已经是十一月的最后的一天。 柳榆推着半车瓷器,又装小半篮子刻好的门钱子,同三个堂哥和家里的长辈往镇上去,希望能来个开门红。 “吆!这瓷碗瓷碟的可真漂亮,赶明儿我家办喜酒,能不能借给我家使使。” 任氏背着背篓,身边跟着沉默寡言的何大用,一看也是往镇上去的。 “这可不成,咱们家这些瓷器都是拿来换钱的,婶子家用过了,咱们卖给谁呐!” 柳榆瞅一眼厚脸皮的任氏,不知她怎么开得了口。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用过了,且碗碟本就是给人用的,都是一般的泥腿子,没谁介意这个。” 柳榆但笑不语,并不接话。 任氏碰一鼻子灰也并不气馁,见柳榆油盐不进,转而又去寻齐春花说话,对着齐春花便是一阵恭维,把齐春花夸的咯咯直笑。 末了还不忘借瓷器。 “这我说的可不算,这些瓷器都是两个孩子弄回来的,我家老二还等着卖了银钱娶媳妇呐!” 齐春花摆摆手,把球踢到柳繁和柳山那里,两个孩子不喜任氏大嘴瓢之流,由他们拒绝再好不过。 “哎吆,那感情好,过几日便是我家鲜哥儿的添箱酒,到时山子你来婶子家里帮忙端菜上桌,那日姑娘小哥儿多,你看上哪个,婶子给你保媒牵线!” 任氏快走两步,迈过柳繁,对在场仅有的一个单身未婚汉子使劲画饼! 柳榆走在前头,听任氏拍着胸口夸下海口,又听让柳山去喜宴上端菜送饭,一时同情的都不忍回望三哥的脸色。 一阵沉默,正当任氏以为快要没戏的时候,柳山抿抿嘴唇,声音低沉:“成,到时婶子家里来拿。” 任氏喜不自禁,忙保证定会原样归还,若是打碎,照价赔偿,又怕柳山反悔,柳繁反对,开始数着手指头扒拉那天会去喜宴的姑娘和哥儿。 原齐春花听到二子同意借瓷器与任氏还有些不愉,转而听到任氏说的那些姑娘哥儿的品貌,也心动起来,柳山年纪已经不小,比柳榆还要大两岁,翻年就二十二,这年纪委实不小。 看着二子沉默消瘦的面颊,齐春花一阵心疼,看来这小子终于也知道有个媳妇或是夫郎的好,想着成家了,过不久自己怕是就要去寻连生娘叙叙话了。 这边几人各揣心事往集镇上走。 十多里之外的一条山间小道上,一辆载人的板车被高大魁梧的汉子拉的虎虎生风,一路往山脚行去,板车后两个鬓发略白的人紧抿着唇,一脸的冷肃。 板车下到山脚,走向土路,又走到官道,将午时停在一处集镇,在板车上载着的人的指点下,复又停在一座二层小楼的后门口。 “绑!绑!绑!” “谁呀,这处是后门,不接客,有需要去前门叫门!”正自洗菜的婆子骂骂咧咧,最后还是走过来一把打开门。 “钱婶,是我,烦请您老帮我通传一声红妈,就说任大宝有重要事求见!” 高大魁梧的汉子让开,露出板车上邋遢且苍黄脏污的汉子。 第110你喜欢鲜哥儿吗 ”等着!” 钱婶一看是任大宝,眼里登时便露出十分的嫌恶,一眼瞥到站在门边上高大魁梧的汉子,将要出口的话又都咽回去。 四人在后门直直等了两刻钟,任大宝满脸的焦急,坐在板车上瑟缩着身子探头往里看。 老夫妻俩和高大汉子则露出不耐之色,任大宝偷瞥一眼,心里便是一紧,牙齿冻的咯咯作响,讨好道:“人想是就来了,穿衣梳洗费…费些时辰……” 老夫妻俩冷哼一声,只觉晦气,理也不理任大宝,担忧看一眼面色绷紧的儿子,又狠狠剜一眼任大宝。 任大宝缩缩脖子,再也不敢吱声! “吆,咱还是第一次见逛花楼带着老爹老娘的,敢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娃!”一声调笑响起。 几人忙寻声看去,只见门槛处,一个身着锦缎绣花红袄,脚穿蝶恋花棉靴的妇人正笑盈盈看向这边,头上戴着两根金银花钗,一张脸装扮的颇是红艳。 正是这盛芳院的老鸨,红妈! 任大宝一眼看见红妈,忙挣扎着从板车上滑下,如同见了亲人一般叫唤:“红妈,红妈,红妈救我!” “呀!哪里来的叫花子,看弄脏了我的衣裳。”红妈瞧着这人叫两声就要来抱自己的腿,身上又脏,味儿也臭,下意识就是一踢。 她虽是女流之辈,气力却不小,直把任大宝踢了个仰面朝天。 “红妈是我,我是大宝,任大宝啊!”任大宝仰着自个的脸,又拿手把粘腻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拨开,那张青紫斑驳的脸就完全显露出来。 “还真是大宝,大宝啊,前几日不是把你放走了,怎又送上门了。” 红妈疑惑两息,扭头看一眼一直皱眉盯着她打量的另外三人,尤其是旁边人高马大的汉子,红妈被这不善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紧了紧衣裳。 眼睛一厉:“任大宝,咱们赫大爷的手段你知道,莫要以为带这么几人上门就能来砸场子,赌坊和花楼里养的打手可不是吃素的!” “这位妈妈,你们这前段时日可曾买过一个叫何鲜的小哥儿!” 谢威虎上前一步,盯着红妈问道。 “何鲜,什么何鲜,老娘不记得了。”红妈后退一步,下意识道。 “红妈,何鲜是我表弟的名儿,前段时间我带来的那个小哥儿,您老不是还夸他唇红齿白,又倔又辣看着够劲吗!”任大宝捂着胸口,喘着气急切道。 “哦,我当说的是谁,竟是他!”红妈摸摸头上戴着的一支金色牡丹花钗,眼神在谢威虎身上打一圈转,笑道:“却有这么个人,你们是他的什么人,今次来是找回场子的!” 红妈心里暗叫晦气,面上却是一丝不漏,咯咯笑出声来:“咱们花楼做的是皮肉买卖,那小哥儿是被这任大宝还有另外一人带来的,统共也没在我们花楼待两天,就被人给救走了。” 红妈说完,一指任大宝:“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不信,可以问他,那小哥儿在我们这里可没受半点委屈,若是为这事,咱们就是对上公堂也不怕,可不是咱们抢了他来。” “那,那他可有破身!”老妇人急急道。 “这倒没有,咱们楼里的姑娘小哥儿,可不是一进来就能接上客,总得学一学伺候客人的本事,免得没规没矩冲撞了客人!” 红妈看着老妇人轻舒一口气的模样,眼睛闪烁着光,笑的愈发欢快。 “你没骗咱们!”鬓发斑白的老汉子面上带着狐疑之色。 “信不信的随你们,若是为这事儿,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诸位请吧!”红妈神色不耐,手一挥,就要进屋。 “慢着,这位妈妈,救他的人是谁!”谢威虎声音冷肃。 “这我却不知,说到底他并不算咱们楼子里的人,跑了就跑了,谁还费那功夫寻摸他的底,咱们是正经的妓馆,只收走投无路的送上门来的俊俏孩子,可不会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哥儿!” 红妈停住脚步,半侧着身子说完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她一进院门,后院正洗肉菜的钱婶便忙不迭关上门。 “走吧!”谢威虎沉默的握上车把,示意爹娘坐上车。 ”虎子,你……这……这算个什么事儿!” 宁氏心疼的看着儿子,又看一眼脸色难看,不发一言的丈夫。 看着三人走远,任大宝缩着身子,一脸的欲哭无泪,慢慢爬到门边,再次敲响花楼后门。 大姑家的表弟鲜哥儿得了门好亲事,这事他听大姑说起过,与他无关,他也从没想着开口问一问。 前几日被赶出竹园村,听水三妹冲他喊的那番话,才知鲜哥儿的夫家是十多里外的沟子岭。 想想大姑对自己的无情,以及鲜哥儿对大姑的要挟逼迫,他愣是撑着一口气边走边问怎么走去沟子岭,本想着借着鲜哥儿娘家表哥的身份先把伤势养好。 没想到谢家并不兜揽他,反而怀疑他是骗吃骗喝的骗子,不然为何不去找自个的亲大姑,却跑来这山沟里攀扯这表弟都未过门,且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 接二连三的被人轻视侮辱,他当时便鬼迷心窍把鲜哥儿被卖进妓馆的事儿拿来说嘴! 任大宝摸摸自己的腿,心里满是痛恨怨愤,这条腿当场就被谢威虎踢了一脚,剧痛刺激的任大宝昏沉的脑子稍稍清醒一点。 甩了甩头,任大宝继续敲门,牙齿因着痛与冷与饿,不停的打着哆嗦。 “钱婶,钱婶,快开门,快点开门……” ……………………… “虎子,这门婚事要么算了!”板车行驶在官道上,三人一路沉默,宁氏叹一口气,开口道。 谢威虎听老娘如此说,握着车把的手微微收紧:“娘,那人说了,鲜哥儿并没怎么!” “娘知道鲜哥儿是个好孩子,爹娘也都喜欢,只是,只是这话说出去它没人信呐!” 宁氏苦口婆心,继续道:“原若是只咱们知道,不往外说也就罢了,坏就坏在那该死的任大宝瞎嚷嚷的时候,咱们家可还有旁人在!” “到时鲜哥儿嫁过来了,这些闲言碎语你让他如何应对,他到时又该如何自处,反倒不如就这么算了,咱们过几月再寻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不好!” 谢威虎沉默以对,只是板车的速度却是比之前快许多。 “这事儿听你娘的,咱们谢家也不是无名无姓的人,老子一辈子行的端坐的正,临到老了反走出去被人指指点点,老子不受这份憋屈。” 谢文忠想想以后有人笑话他有个被卖进妓馆的儿夫郎,就心里烦躁。 “林婶她们都不是多舌之人,且娘也嘱托过她们莫要往外胡说,想来爹担心的事儿是不会发生的。” 谢威虎闷闷道。 见老头子要发怒,宁氏一把按住忍不住扭头骂人的丈夫,让谢威虎把车停下。 ”虎子,你告诉娘,你喜欢何家的鲜哥儿吗!”宁氏慈爱看着谢威虎,缓缓道:“别急,你细想想,想清楚再告诉娘。” 第111章 土布与棉花 谢威虎端肃一张脸,认真想着宁氏的话,他喜欢何家的小哥儿吗,其实他连何家的小哥儿长啥样都忘了。 相看的时候是在中午,媒人是不大走动的表姑母,选的地方是一条野河旁。 鲜哥儿站在河南边,他站在河北边,那日的太阳很好,他一眼望过去,小哥儿的面容遮在阴影里,他看的不甚清晰,娘交代过不能一直盯着人一直看,左右也看不甚清,他略看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后面听娘说何家的鲜哥儿长的不错,虽看着有些倔强,略说两句话便知是个知礼的,说他人憨实,娶个能拿主意的,和他正配。 他见娘着实欢喜,在表姑母问话的时候便点了头。 “娘,你喜欢的,我都喜欢。”谢威虎冷肃一张脸,老实回答,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这傻孩子,最重要的是你喜欢,娘还喜欢村里的阿花呢,你也娶来!”宁氏看着这个从小便不苟言笑的儿子,心里微软,便调笑两句。 “阿花没甚不好的,又勤快又能干,还孝顺,陈家阿奶病的这几年,闺女儿子都不闻不问,都是阿花细心照顾的,都是村里人见天的乱说。” 阿花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孤女,爷奶爹娘俱死,村里人觉得她命硬,连她的旁系叔伯亲戚都不愿养,生怕被克死,还是陈家阿奶见人可怜给一口饭吃。 磕磕绊绊长到十二三岁,结果陈家阿奶身子越来越弱,家里人伺候不尽心,阿花念着陈家阿奶帮扶的恩情,把人接到自个家里,祖孙俩已经相依为命六七年。 “阿花还你还大两岁,这事不成。” 谢威虎翻过年十八,阿花翻过年都二十岁了,又是那样的命格,谢文忠想都不想就出声反对。 “那我还比你大三岁呢,岂不是也配不上,这些年没少委屈你吧!”这话宁氏不爱听,横一眼老头子。 “哎,我,我不说了还不成了!”谢文忠被老妻一下撅过去,忙解释讨饶自个不是那个意思。 宁氏放过谢文忠,看着神色不太痛快的谢威虎,这孩子得顺毛摸。 忙趁热打铁道:“咱们把这事儿掩下,私底下同何家通个气,对外再寻个别的由头退婚,他们若是痛快同意,就一切都好说,只把咱们的彩礼退回来就成,往他们家里送的其余东西就都算了。” “娘,这样好吗,这以后鲜哥儿会不会被人笑话。”谢威虎嘴唇紧抿,有些迟疑。 “这有甚,他今年才十六岁,明年也才十七,你看阿花,都二十了还没寻着合适的婆家,姑娘哥儿说亲本就麻烦,过个几个月事情淡了,照样能挑个好人家。” “且他们隐瞒鲜哥儿被卖进花楼本就不对,咱们念着他家哥儿的名声已经退了一步,若他们一意孤行想着嫁祸于我们,未免太不知好歹!” 谢威虎见老娘生气,恁大的汉子也不再吱声,只道:“那娘可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莫要损害鲜哥儿以后的名声。” 宁氏见儿子妥协,忍不住轻舒口气,心里叹一声儿子的好心肠。 笑道:“这你放心,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且鲜哥儿那孩子我也喜欢,结不成亲家也不会成仇,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主意,再细细圆圆,只要何家愿意,保管皆大欢喜。” 谢威虎听宁氏如此说,便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他娘聪明,他和他爹加一起都不及,这事儿交给他娘,他没甚不放心的。 ……………… 上章镇。 柳榆几人的瓷器摊摆在草市,雪后的第一个大集,来镇上逛的人颇多。 柳榆几人卖的瓷器种类繁多,质量也不错,虽有瑕疵,但价格便宜,不论大小种类通通三文一个,因实在便宜,也算瑕不掩瑜。 天将午时,集镇上的人便三三两两的或背或挎或推车,就散的差不多了。 今儿生意不错,齐春花摸着手里的钱袋,笑的见牙不见眼,见柳繁几人准备收摊,还略有不舍。 “娘,这人都走差不多了,咱们明儿去箭头,明儿是腊月初一,想来赶大集的人更多。”箭头逢单,明儿正好逢集,柳繁拿话安慰。 齐春花这才高兴,帮着把旧床单拼缝做成的摆摊位上的各色瓷器拿到板车上。 “三婶,你帮我收一下,我去买两个尺头。”柳榆把自个的板车后面堵好,让齐春花帮着收拾。 今儿临出发前,他问长生有什么要带的,长生让他带两个各七尺长的尺头,再买点棉花。 走到卖土布的摊位前,问了问价格,农家自染的粗棉挑着藏蓝和石青各截七尺,摆摊的老夫妻笑眯眯的,把一卷布打开,让柳榆细看。 “都是挑好的收的,染的色儿匀称,回去过几遍清水,把上面的浮色洗了,再下水一点色儿不会掉。”老太太一边拿尺子量布料,一边交代道。 柳榆认真听着,记在心里,土布粗棉比店里的每尺便宜半文钱,五文半一尺,十四尺粗棉一共花费了七十七文钱。 柳榆又让老夫妻给抹了镜头,算七十五文钱。 ”三婶,你家还有棉花吗,我想买一些,若是没有,我就从摊子上买了。”收好布料,柳榆扬声问齐春花。 “约摸还有个十来斤,你从摊子上买吧,那些我打算让你大嫂给一家人缝制新衣。” 既如此,柳榆又花六十文买十斤棉花,各色针线柳榆也买了一些,东西收拾妥当,一家人便推车回去,走到草市头的时候,卖餐饭的看见有人便吆喝起来。 柳雁问过几人后,便摸出两文钱,买了两个盘口大小的烧饼。 “来的时候答应给绿丫还有棋哥儿带点吃食回去。” 听他这般说,原本没甚想法的柳繁也买一个烧饼,准备带回去给狗蛋吃。 回到家的时候,柳福生和年氏还有长生正在院里刻门钱子,今儿天暖和,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在外面比在屋里炕头舒坦。 见柳榆推车进院,柳福生和年氏忙迎上去帮着卸车,在看到背篓里装着的粗棉布料,还有棉花时。 年氏不由惊讶:“怎买了这些东西!” 柳榆摸摸头,也不知长生用来做什么用,但潜意识不想把长生扯进来,嘿嘿一笑道:“有用,到时做出来您老就知道了!” 这小孙子最不耐烦做针线,必是长生让买的,年氏瞅一眼长生,见长生眼里蕴着笑意,也不拆穿,又依旧搁回背篓里。 “那成,我就等着了。”说罢,便唤低头刻着门钱子的柳福生:“老头子,过来烧火!” “哎!” 看阿爷阿奶都进了灶房,柳榆抱着背篓,拖过一个板凳坐在长生身边,拿着柳福生的刻刀,悄悄凑到长生耳边问:“这些布料和棉花是做什么用的。” 第112怎么解除婚约更体面 柳榆凑的极近,说话间呵出的热气激得长生耳朵发红,心头也仿佛起一层酥,不自觉的呼吸也乱了。 空中浮动的气息都有些不对味起来,柳榆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一个问题,不知怎么就闹成眼下这个模样。 悄悄侧头看一眼长生,这才发现长生的脸色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廓及耳垂都是通红的,眼睛看过来,原本清凌凌的眼里也仿佛浸着朦胧的雾色。 柳榆不自觉抬起手,伸手捏了捏长生的耳垂,挺软的,感受着手底下的触觉,没忍住,柳榆又捏了捏,眼睁睁看着指间的耳垂比方才更红几分。 “做什么!”长生被柳榆捏的心头酥痒,又不好把他的手甩掉,且柳榆手指温热,只覆在那儿,若是不乱动还是挺舒服的。 “你做什么!”长生小心往灶房里瞧一眼,见阿爷阿奶并未出来,方侧过头,脸色红红看着柳榆。 “没,没什么,我问你买棉花和棉布做什么!”柳榆不舍的收回手,心下有些可惜,看着长生的羞窘,眼里却是漾开了笑,唇角弯弯,原本清俊的轮廓,也显出柔和的弧度。 耳朵上的手拿走,长生微有些空落,又见柳榆笑的清甜,心里的羞涩褪去,也跟着欢喜起来,趁柳榆不注意,便也快速的上手捏了下柳榆的耳垂。 果然,手感很好,没忍住,也学着柳榆的样子,拿指腹微微摩挲几下。 “你……!”柳榆呆愣愣看着长生,被这突然的袭击也闹了个大红脸。 长生看柳榆脸色也是一般的绯红,仿佛突然打开了某样开关,心里似悟到了什么,心头也隐秘的欢喜起来。 “那些布料和棉花我打算给阿爷阿奶各做一身冬衣,咱们这一入冬,加上成婚那日的新衣,共做了两身新衣裳。” 长生看一眼灶房,平复着略有些微漾的情绪,慢慢道:“阿爷阿奶穿的还是旧年的衣裳,里面絮的棉花都不蓬了。” 柳榆闻言,心里有些愧疚,他日常也不挑拣吃喝,缝衣缝被的针线活计阿奶也没强求过她,除了纳鞋底上鞋帮,他也没操心过这些。 家里的日子虽不缺吃少喝,老人俭省,也不会年年添置新衣,他打小便禁冷不怕冻,是以也没多留意这些。 阿爷阿奶年岁大了,身上的火力定是不如年轻人,天寒地冻的,只穿着不甚保暖的棉衣,还不知如何的冷冻。 柳榆心里微暖,多余的话说了见外,便冲长生微微一笑:“家里缺啥少啥,你告诉我,我给添置上。” 长生点点头,复又拿起刻刀,家里的门钱子刻的差不多了,再过几日家里又要办酒席,须的赶着把剩下的这些都刻出来,省的耽误事儿。 午食吃的略简单,贴的杂粮饼子,一人一大碗热腾腾的葱花姜疙瘩汤,天冷以来,母鸡下蛋骤减,鸡蛋年氏都收起来,专留着给长生补身体。 今儿柳榆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东西,着实辛苦,年氏心疼,便拿了几个搅散淋入锅里,一锅飘散着葱姜麦面气味,浮动着满满一层的金黄色鸡蛋花的疙瘩汤就出锅了。 热烫烫,姜味满满的疙瘩汤一碗下肚,太阳再那么一晒,浑身上下,从手到脚都是暖融融的。 吃过饭,柳榆刷洗锅灶,刷锅洗碗的水也没舍得丢,添几把麦秸烧热,搅上一瓢麦麸,又加一瓢磨的细碎的红薯藤,这便是猪中午的猪食了。 看着猪吃的欢快,柳榆也高兴,今年家里养的这头猪长的不错,看那膘肥体壮的模样,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往年都是卖给屠户,再花些银钱买上几斤肉留着过年。 因着再有十日就要喜日,柳福生和年氏商议一番,决定到时就把家里的猪杀了待客,省的另外花钱再买肉菜。 “今儿已经腊月初一,再有几日就是鲜哥儿的添箱酒,正日子是初六,何家初五就会宴客,咱们到时送个什么好!” 年氏一边眯着眼刻着门钱子,一边絮叨些家常琐事。 “往年村里人家哥儿姑娘出嫁送什么,这次也送什么就成。”柳榆拍拍手,拎着空桶收回看向大猪的眼神,回道。 “本来是这个理,这不是那日任盼那娘们和鲜哥儿家来一趟,带着些东西,咱们若循着旧例,只怕这娘们要到处说嘴,好像咱家占她多大便宜似的!” “要么买几尺细棉布送去。”往年谁家办酒,亲近些的人家都会送上几尺布,他家和何家的关系还不到送布的份上,既是为了还人情,也就不讲究亲疏了,把礼还了就成。 “也成,鲜哥儿那孩子生的白,人也俊,你赶明儿买块鲜亮的尺头,留着给他做春衫吧!”年氏点点头。 “哎!” 柳榆应下这件事,略晒晒太阳,便被年氏赶着去屋里收拾房子,家里过些日子也要办酒,到时亲朋好友也来道贺,屋里都要干净亮堂才行。 柳家老宅这边为婚事做准备,十多里外的一处偏僻村子里,一户人家也在为婚事操心。 “老婆子,你想好怎么去何家退这门亲事吗,要不要知会一下大侄女。”谢文忠抽着旱烟锅子,问从回到家就忙忙碌碌的老婆子。 谢文忠口中的大侄女正是连生娘,是宁氏的表侄女,两家逢年过节并不走动,远亲之间总有些共同的近亲,宁氏的表兄是连生娘的亲爹。 “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想来鲜哥儿他们家也不会说于旁人知道,咱们晚点就去,若是说不通再请大侄女从中说吧!”宁氏眉头微蹙。 半下午的时候,宁氏便带着谢威虎和谢文忠背着背篓出发了,他们两个村子离的远,现在去,正好天黑赶到。 因为心里存着事,三人走的颇快,到竹园村的时候天还未黑,路口还有妇人和夫郎在那扯着嗓子吆喝孩子回家吃饭。 三人等好一会儿,直到人都散尽,才背着背篓穿过青石桥进了村子,何大用家谢文忠在下彩礼时来过一趟,循着记忆中的路,总算是摸到了何家。 冬日天冷,百姓人家不舍点灯点蜡,多是天不黑就吃饭,天黑就上炕睡觉,除了做针线活的妇人夫郎,少有人家闲坐点灯的。 村里寂寂,偶尔传来一两声的犬吠声,夜晚更是寒冷,家家门窗紧闭,窗子里偶尔透出的昏黄光芒,都会令人心生暖意。 “绑!绑!绑!” “谁!”村里点着油灯的人家里,就有何家一盏。 何大用和任氏正在屋里炕桌上数着银钱,过几日就要办酒,两口子正在合计买何样肉菜才能花最少的钱办的又灯光。 这会儿乍然听到敲门声,俱是都惊一跳,任氏对何大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口,自个忙找来钱袋,七手八脚把银钱收好。 见炕桌上再没不妥,何大用方才出房门把堂屋门的门栓打开。 “你们找谁!”见是三个陌生人,何大用惊一跳,忙开口问道。 “老弟,是我们,沟子岭谢家的谢文忠。” “是亲家!”何大用借着东屋透出来的微弱光线,仔细辨认一番,见真是谢文忠,忙忙让开拦门的手,忙请三人进来。” “亲家怎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三人落座后,何大用和任氏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不安,由任氏开口问道。 “鲜哥儿娘,我们今日来是商量两家的婚事的!”宁氏开门见山。 何大用和任氏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这也不到送喜盒的时间,任氏看一眼从进来就阴沉一张脸的谢文忠。 强笑道:“威虎这孩子我们老口子喜欢的紧,婚事不必铺排,咱们庄户人家,凡是省俭一些便是,我们夫妻俩也不是卖哥儿姑娘的人家,再不计较这些虚花花。 “虎子是我们的老来子,我们夫妻三十岁上才得这么个孩子,可说是我们心头肉,他的终身大事我们是半点不想委屈孩子。” 宁氏见任氏不接招,还搁这儿给她装傻,强自压下心头的不悦,一字一句道。 “那是当然,儿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当娘的有哪个不疼孩子的。”任氏一头雾水,顺着宁氏的话接下去。 “鲜哥儿他娘,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家的鲜哥儿被他表兄掳走,又卖到花楼,虽然他后面被人救走,但这名声终归差了一筹。” “咱虽不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家子往后总也要在村子里生活下去,我们也没几年好活,挨骂也就挨骂了,但我儿还年轻,让他往后的日子被人搁后面指指点点,我这当娘的想想都心痛,鲜哥儿他娘,你能明白吗!” 任氏的脑子嗡嗡响,炸成一团浆糊,宁氏的嘴巴张张合合,说的什么她也没听太清,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卖到花楼! “鲜哥儿他爹,他娘,这事归根究底不怨咱们家,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我们,这婚是结不成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解除婚事更体面。” 第113何大用不行了 宁氏见任氏眼睛直愣愣看着自己,面上满是扭曲,心里就有些不满,不由又催一声。 “体面你娘个腿,老娘把吉日都通知亲朋好友了,你现在说解除婚约,哪个烂嘴烂舌的编排我家鲜哥儿,下拔舌地狱的玩意,空口白牙泼人脏水,老天怎不降下雷给他劈死!” 任氏反应过来就是一通骂。 “鲜哥儿娘,咱们好声好气同你商量,这事儿说到天边去也与我家无干,你不怕你们左邻右舍听见,只管嚷嚷!” 宁氏对这一番指桑骂槐很是气恼,眼里便浮上厉色。 “娘……”谢威虎忙起身,扯了扯老娘的衣裳。 宁氏看儿子脸上全是忧色,极力平复心头的怒气,冷笑一声,道:“去把你家鲜哥儿叫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明白,这事儿是一个叫任大宝的汉子前几日来我家说的,咱们今早去双流的花楼也问过了,这事做不得假。” 任氏在听到任大宝这三个字的时候就颓丧起来,何大用闻言,深叹一口气,心里对任大宝恨得要死,起来就要去寻何鲜。 “爹娘,谢家伯娘说的都是真的,这婚事就这么算了吧。”何鲜推门进来东屋,一脸的沉寂。 任氏一时大恸,简直不能想象鲜哥儿这些日子是如何的煎熬。 “任大宝,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哪怕是上次听柳榆几个说,鲜哥儿是被任大宝掳到了牛头山,她虽生气,却也不恨。 这会儿亲耳听到自己最顾昔的大侄子想把自个的鲜哥儿卖到那种脏地方,任氏才打心底里恨不得他去死。 “亲家,不,姐姐,你方才也说我家鲜哥儿后面被人救走,也就是说他还是清清白白的,姐姐,请您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鲜哥儿一条活路!” 任氏把鲜哥儿拉到炕上坐下,自个哭的眼泪鼻子一大把,冲着宁氏和谢文忠求饶。 “我若是不给鲜哥儿活路,这事我家早嚷嚷出去了,便是毁婚不认,这事谁也不能说我家半句不是,正因为想着鲜哥儿,所以我们星夜登门,为的还不是不走漏风声。” 宁氏掰开任氏的手,坚定道。 “鲜哥儿他娘,今儿我给你交一句底,这婚我家今日是非退不可,你若能听进去,咱们彼此的脸面都不会丢,你若是不顾昔脸面,吃亏遭殃的还是你家鲜哥儿。”宁氏冷冷道。 “亲家,你要退婚也成,只是彩礼却是一分都没有,那八两银子都给我儿置办嫁妆了,现在家里一个子都没有。” 任氏见自己好话说尽,宁氏都不改其志,心下也难堪恼怒非常。 “呵!是吗,无妨,我们今儿来了三个人,待会儿借你们的板车一用,咱们把置办下的东西挑拉回家就成。” 任大宝那厮可是对他们说的明明白白,那八两银子的聘礼也都被他偷走还赌债了,她倒是看看任氏去哪置办的八两银子的嫁妆。 “你!……”任氏气急,转眼看向何大用,道:“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就这么看着咱们的鲜哥儿被人欺负啊!” “算了,退就退吧。”何大用抹一把脸,不顾跳脚的任氏,看向谢家几人,诚恳道:“多谢你们保全鲜哥儿的名声。” 老大的汉子憋涨的脸色通红,艰难道:“不满几位,家里实在是拿不出八两银子的退婚钱,这聘礼也是被那杀千刀的给偷了!” “这样吧,我给你们打个欠条,这钱我们一定还,三年之内肯定给还上,只要你们守口如瓶,莫要把事儿往别处说。” 宁氏有些不愿,方才任氏那副不讲理的样子她也看到,生怕这钱打了水漂,再要不回来,便拿眼去看谢文忠,看他怎么说。 “娘,不然八两银子的聘礼还是算了,现在天冷,我哪日带足干粮进山猎几只狐狸就都有了!”谢威虎扯扯老娘的衣袖,希望就这么算了。 他人年轻,只知道是他家退婚在前,至于爹娘担心的名声,他则没太多的感触。 “胡说,你以为猎狐狸是拔萝卜啊,进山就有,你莫吱声,一切有娘主张。”儿子哪次进山打猎,她的心都是煎熬着等,山里危险,这些银钱都是儿子拿命换来的,她一点都舍不得松。 “这是五两银子,伯娘,你们先拿着,剩下的三两,我有银钱就还!”何鲜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递给宁氏。 宁氏心里一喜,把银钱接在手上,又递给身边的老头子,谢威虎掂了掂重量,冲她点点头。 “鲜哥儿娘,你方才不是说给鲜哥儿置办了嫁妆吗,都拿出来看看,咱们按最高价定,看能不能把剩下的三两银子折了。” 握在自个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宁氏并不能信何大用和何鲜的承诺。 鲜哥儿是何大用和任氏的第一个孩子,又因为谢家的聘礼多,俩人并不曾亏待他,聘礼被偷后,俩人也算掏空家底给置办嫁妆,看着床上满满当当两床崭新的棉花被,两身的新冬衣,一套春衫。 地下何大用搬过来的子孙桶,盆架,满覆黑漆的大木箱子,还有一个炕柜,一个梳妆匣子。 宁氏看的满意,这些东西约摸也能值一两多银子,且都是合用的东西。 何鲜最后又抱着个包袱过来,解开道:“这是我这些时日绣的嫁衣,用你们家下聘的布料裁制的,你们若要,就也拿去吧!” 宁氏拿在手里看了看,大红的细棉布裁剪成了外罩的衣衫,想来应是大喜的正日子穿在新棉衣外面的。 衣服没甚花样,只在衣摆处绣了几朵花。 “行,零零总总这些,就算你们二两银子。”事儿还算顺利,宁氏也高高抬手,把东西给折的颇高。 事已至此,何大用和鲜哥儿也微松口气,剩下的一两银钱,到时把猪卖了,再凑凑手里的余钱,年底还清想是不难! “亲…不!老哥,嫂子,咱们这贸贸然解除婚约,对外总有个说法吧!”何大用开口道。 “这事没有万全之策,我会放出话,就是我病的起不来身,让神婆一算,就说是两个孩子八字不合,属相相撞,冲撞到我了。”宁氏斟酌说道。 “不行,别人还不得以为我家鲜哥儿不好,克婆婆啥的,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敢娶!”任氏断然拒绝。 “那你说怎么办!” 任氏还真不知怎么办,她就是下意识反驳宁氏,觉得这老妇不安好心,作甚说什么冲撞到她了,以为自己是哪个排面上的人,还冲撞! “当家的,你说呢!”任氏看向何大用! “不然就说我病的起不来身,你去庙里算上一卦,回来说也如此这般说,就说他俩命格不好,聚则五谷不丰,六畜不旺,散则各家都好,子孙满堂。”何大用也没啥好主意,绞尽脑汁道。 “成,就这样吧,你病你的,我病我的,咱们赶在腊月八慢慢好转就成。”宁氏也不愿自家的儿子背上克妻的名声,遂道。 事情既已商定,宁氏便要走,这么些东西不好拿,便又推了何家的板车,为怕碰见村里人说不清楚,何大用又亲自把人送到村口,亲眼看见人走过青石桥才折身回来。 “你那五两银子是怎么来的!”人都走光后,任氏揽着何鲜满心的歉疚,柔声问道。 对于娘突然的亲近何鲜不适应,也有些抗拒,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水三妹和田长寿实在是一颗定时炸弹,水三妹也就罢了,有村长压着,田长寿需得好好想一想怎么封住他的口。 且他娘平日常和水三妹搅和一起,整日的说长道短说是非,他也不喜。 “我告诉娘,娘可不能瞎嚷嚷,暂且也不能找人算账,不然我就真完了!”何鲜再三确定他娘会压住情绪后,方把事情缓缓道来。 听说连水三妹和田长寿也搅和里面,企图逼自己哥儿去接客,任氏恨的眼睛发红,恨不能现在就去田家把水三妹这贱人撕了。 手指深深掐在皮肉里,任氏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抱着何鲜的手微微收紧,眼里满是怨毒,任大宝,水三妹,田长寿,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去睡吧,娘不会寻水三妹他们的事,忘了这件事,我的鲜哥儿这般好,定会得个好丈夫!”任氏收拾好情绪,抚了抚鲜哥儿的头发,把人打发走。 二日天刚蒙蒙亮,村里便响起任氏的叫嚷声! 何大用起夜回来,就开始发烧,撑到天明人就不行了! 第114章 抓伤水三妹 听到嚎哭声,村里有起的早的,忙都跑去了。 任氏其人虽不怎么样,何大用这个汉子勤劳踏实,一向也没跟谁挑过事,这会儿听说他病的快不行了,都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任氏声音高亢,又带着说不出的凄厉,她一边走,一边跑,等她跑到赵郎中家里,村里人就都被惊醒了! “快起来看看怎么回事,恍惚听见是大用不行了,这昨儿还好好的!” 柳福生和年氏忙穿衣裳,俩人推门出来的时候,柳榆已经在移堂屋的门闩。 “你腿脚快,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别是冲撞到什么了。”年氏一边拢着头发,一边催促柳榆。 柳榆去到的时候,何大用家门口已经围满人,见大伯三叔几个也在,柳榆忙凑过去,问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呐!赵郎中刚进去,看方才鲜哥儿他娘哭的那个样,只怕不祥!”柳茂叶左右打量一番,避着人,悄悄道。 从屋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还有任氏破口大骂遭了小人妨碍的声音,柳榆皱皱眉,往堂屋看去,只等着赵郎中出来,听听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过了好一会儿,赵郎中方才肃着一张脸出来,他一出来,众人便都围了上去,七言八语的探问病情。 “老夫医术不济,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症候!”说罢,便推开村人,背着医药箱走了。 这,这是个什么说法! 众人面面相觑! 屋里忽地传出一声凄厉的长嚎,众人都唬一跳,忙往屋里跑去。 “好了,留几个胆大的汉子预备着,其余人该回家就回家吧,人还有口气,都在这聚着做甚,没得晦气!”村长发话道。 “那方才大用婆娘嚎个什么,咱们这不是以为大用不得用了。”有平日和任氏不对付的妇人暗自撇嘴。 “你家顶梁柱要倒了,你不叫两声,嘴里积点德吧!” “你,你说什么你,谁家顶梁柱倒了,你家顶梁柱才要倒了………” 争吵声越来越大,村长看这几个不晓事,不分场合又干起杖来的妇人夫郎,忍不住喝骂两句。 “多谢大家过来帮忙,村长,我家大用有话说,您同我进来吧!”任氏眼眶红红出来,一脸的憔悴,嘴唇干裂,眼底乌青,一改往日的胡搅蛮缠的跋扈样,嘴唇紧抿,看起来就觉不好。 有那心软的老一辈人,忙便上前拍着任氏的手安慰,让她放宽心,村里的赵郎中看不出名堂,那就抬到镇上,找医馆更高明的大夫看。 “莫要如此说,赵郎中也尽力施为了,实在是这病来的蹊跷,我家大用昨夜听到屋后有人挠墙的声音,他怕是贼人,就起来查看………” “那可查看出什么来了!”有人急切问道。 任氏被打断,顿了一顿,抹了抹眼睛,接着道:“没呢,说是啥也没有,睡下的时候还好好的,早上一醒来就这样了。” 任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又接着道:“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求他能撑过鲜哥儿的婚事,这眼看着要到日子了,他如今这么个样儿,我的鲜哥儿怎这般苦命………” 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众人一听,也不禁替任氏头疼,何大用病的不早不晚,今儿腊月初二,便是赶着热孝出嫁也得过了头七不是,怕就怕何大用早不断气,晚不断气,偏偏喜宴那日断了气。 你说这到时候是办白事还是办红事。 水三妹在人群外笑的畅快,呵!原以为任大宝不中用,她这些日子左等不到谢家来退亲,右也等不到谢家也退亲,还以为这事没指望了。 没想到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婚事在即,结果出这么档子事,可不就是老天有眼。 ”大用家的,事已至此,要不要让连生娘走一趟沟子岭,同谢家分说清楚,婚事缓着些日子办,大用这么个壮实汉子,想来养一养就好了。” 村长的媳妇秦氏眉头微皱,从来红事让白事,万一大用真的在腊月初五不中用了,到时怎么发嫁鲜哥儿,还不如再另择吉日。 任氏听秦氏如此说,神色微顿:“这……” “这事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作甚还要去同谢家说,大喜的日子在即,人家不得以为鲜哥儿命数不好,妨克亲爹,否则怎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会儿不行了。” 水三妹抓着个话头,眉飞色舞便一行说。 “你这烂了舌头,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烂婆娘,你生的那些小畜生才一个个妨克爹娘,命数不好。”任氏眼睛血红,扒开前面的几人,五指成爪,上去便对着水三妹的眼睛狠狠一抓。 “啊!” 水三妹猝不及防,那手指冲着她眼睛而来,她只来得及偏头一躲,脸上顿时五道指印,血珠很快渗出来,水三妹抬手一抹,便是一手一脸的鲜血。 “啊!你这个死娘们,我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你竟打我,我给你拼了……”水三妹也不是吃素了,吃这么大一个亏,岂肯善罢甘休,说着就要去抓任氏。 “还不把她拉住。” 秦氏发话,汉子们忙都散开,妇人夫郎们忙把水三妹扯住。 “你方才那话可不好听,也不怪大用家的生气,鲜哥儿好好的一个哥儿,你作甚说他命数不好!”就有妇人数落起水三妹,让她莫要闹了。 任氏见水三妹一脸的狼狈,心里方觉得痛快些。 ”长喜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素日虽说也有抬杠拌嘴,但笑笑骂骂也就过了,你今日害我的鲜哥儿,这事儿我这辈子跟你没完!”任氏眼睛狠厉,指着水三妹便要和她从此划清界限。 水三妹心里有鬼,也不敢再去惹任氏,只恨恨放了狠话,一扭头便回了家。 少倾,村长从屋子里出来,唤了连生娘:“大用想让你去一趟沟子岭,同谢家叙叙,要么再合一遍八字,再择个吉日,他说他就这几日的事儿,不愿坏了冲了鲜哥儿的喜运,” 连生娘忙应下,心里却有些发苦,这事儿闹得,还有三天就要日子,却在这档口出这事儿。 连生娘一走,众人又问过任氏要么还是把何大用抬去镇上医馆看一看,好歹再治治。 “家里哪里还有银钱呢,就这么着吧,这都是命,原什么事儿没有,便他非要说听到有人挠墙,不让去得出去……。”任氏说完就呜呜哭起来。 众人一听,也不好接话,各家都不宽裕,若何大用就活也就罢了,若就此死了,他们可没信心从任氏手上要回银钱。 又安慰一回任氏劝他宽心,三三两两进屋去炕头看一眼何大用,又都摇着头出来。 柳榆也随大伯和三叔进去一趟,冬日天冷,窗户被芝麻杆和黄泥掺和一起糊的,只余上面一小部借光用,饶是如此,上面还糊着窗纸。 他们刚一进门,鲜哥儿便让他们关门,说何大用觉得冷,几人走到炕头,借着昏暗的光线,只见何大用足盖了三层被,整个人缩在被褥里,鲜哥儿坐在炕头时不时给他干裂的嘴唇抹一点茶水浸润。 屋里昏暗,他人又在鲜哥儿的阴影处,柳榆细细看了看,也看不出名堂,见鲜哥儿一脸的灰暗苍白,只怕何大用真不好了。 几人安慰何鲜几句,便又都走出来,外面的人走的七七八八,柳榆几人也同任氏告辞,让她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便打算也回家去。 “等等!”见几人转身要走,任氏忙道。 “婶子还有什么事儿。” 柳榆见任氏欲言又止,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不由奇道。 “上回多谢你们救了我家的鲜哥儿,等我家大用好了,我们夫妻再带着鲜哥儿登门拜谢。”任氏诚恳道。 “婶子客气了,婶子上次已经和鲜哥儿来我家谢过了,婶子忘了不曾,过几日何叔大好了,来我家玩就是,拜谢就不必了。” 柳茂林二人也忙推拒。 第115章 赶集卖货与村口闲话 这会儿见没什么事儿,柳榆几人便告辞回家。 路上问起大伯三叔怎不见三个哥哥,柳榆才知今儿天不亮柳繁柳雁还有柳山便去了箭头。 “原说叫你,只箭头有些远,便留你自个在镇上摆摊,这样分散着卖也更快些。”柳茂叶怕柳榆误会,忙又解释几句。 这道理柳榆当然知道,这是大哥他们照顾自己,柳榆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冲柳茂叶摇摇头,便又岔开话题。 “家里的家具可还要另添置些新的,唢呐要不要请一班,这些婚宴的琐碎事儿需得早早有个章程,省的到时手忙脚乱,东西不凑手。” 柳茂林已经办过三场喜酒,对这些事儿还算熟悉,便开始指点起柳榆婚宴的一些事儿。 “这我却不知,阿奶昨儿让我抽空把我房屋都打扫一遍,院子里也拾到拾到,晚点你们家里来,具体的咱们再一起商议。” 婚宴也就办这么一次,柳榆也不想弄得缩手缩脚的,他现在手里也存下一点银钱,办个一般规格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说定了晚上吃过饭来家商议章程,柳榆就回了家。 这时辰已经不早,好在年氏已经做好饭,柳福生也装好板车,草草吃过饭,又简略把何大用的情况说一遍。 见长生时不时瞅自己一眼,趁二老没注意,柳榆悄声道:“也想出门啊!” 长生瞅瞅那满车的东西,也没自个坐的地方,便摇摇头,他还是等瓷器卖完再一道出门吧,左右也不剩多少,大概再赶几个集就能卖的差不多。 “等着!” 柳榆从柴房拿出两个四方的藤筐,把瓷器一份份从板车上挪到藤筐里。 他动静如此大,年氏和柳福生都出来了。 “今儿大哥和三婶他们都去了箭头,我一个人在镇上摆摊也无趣,带着长生还有个说话的人。” 柳福生和年氏对视一眼,也懒得拆穿二人,年氏回屋里拿床小褥子垫板车上的麦秸秆上,等柳榆把两个箩筐装到车上的另一边。 长生也在另一边坐稳当了,方把另一块小褥子盖到长生腿上。 为了方便长生伸直腿,柳榆把装着门钱子的背篓背到自己背上,一张竹匾挂到车把上,看着没甚不妥的地方,柳榆和二老挥挥手拉着车便出了篱笆院门。 “等等!”年氏忙又从灶房拿出一个竹凳,摸出根麻绳,穿过竹凳的支撑腿打个结,走出院门挂在板车的另一个扶手上。 “长生腿骨没长届时,可不能久站,你带人赶集也当心些,莫要碰着撞着。” “哎!还是阿奶细心,我晓得了!”柳榆摸摸鼻子,脆声应道。 坐在车上的长生听到年氏这番话,窝心之余又觉得仿若被当成小孩儿待,有些不好意思。 “去吧!” 今儿出门的晚,柳榆去到的时候,昨儿摆摊的那处已经被人占了,只得重新寻处地方摆摊。 把长生安置在带来的一个竹凳上,再把年氏准备好的晒单拿出来铺好,各色瓷器一一摆放整齐,最后把门钱子拿出来放进大的竹匾里,方便行人挑选。 柳榆清了清嗓子,开始叫卖起来。 “好看又好用的瓷盘瓷碗瓷碟三文一个,三文一个呐!” “门钱子两文一套,两文一套呐!” “………” 很快便有客人上前挑选瓷器,门钱子。 “这位小哥儿,你家的这个门钱子怎比旁人卖的略贵!” 竹匾里的门钱子摆的规规整整,有妇人夫郎边挑着喜欢的花体字,边寻找待会儿砍价的角度。 “婶子伯娘们,咱们不是第一天在这儿摆摊了,昨儿就卖的这个价,买的人可多!” “两文钱一套您不吃亏,平常人刻的是十张纸一套,咱们的要多个五张,且这都是今年新出的花体字,您买了不吃亏,贴在门头窗头上,能鲜亮一整年呐!“ 几人掂量着手里门钱子的厚度,知道柳榆没有说谎,略微翻翻心里也是满意的,纸张确实不错,颜色鲜亮,该是今年新刻的,花样也多,贴门头上也喜庆纳福。 “咱们买的多,你给咱们便宜些,我们村还好多没买的人家,回去也给你们带带人。”一个眉眼颇喜庆的妇人不死心,同柳榆绕着价! “真不成,咱们刻的手都磨出泡了,真不挣钱!” 柳榆谨记三哥的交代,绝不能轻易便让客人砍到价,磨缠的越久,买到的客人越心喜,他们才会觉得占了便宜。 再又一波客人来的时候,柳榆招呼不及,无奈道:“那便五文钱三套吧,再要便宜咱们便亏本了。” 不管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听到这个价格心里都还算满意,谁家没几个门头窗棂,妇人夫郎们少的买上三套,多的买上六套。 交付了银钱,拿着挑选好的鲜亮门钱子,俱都眉开眼笑。 “这瓷碗怎么卖。”有后来的妇人随口问道。 “不管花色模样,通通三文钱一个,只一个,咱们这都是瑕疵品,挑好付过钱,换可以,退却是不行的!” 柳榆拿过一只表面网纹状的一只汤碗,冲感兴趣的客人道。 粗瓷碗一文一个,汤盆则要两文,这种轻薄透光的瓷器才要三文,虽是瑕疵品,但若不是瑕疵,这个价他们可去哪里买呢,且碗口盘口并无磕碰,避开这一点总能挑到满意的。 长生坐在竹凳上,星星眼看着柳榆,他自小话少,还未被卖的时候,水三妹常骂他是个哑巴嘴,久而久之他就更哑巴了。 常常碰见人也羞于开口打招呼,看着长生同人绕价,介绍东西,心里是满满的羡慕。 送走一拨人,柳榆说话说的喉咙略干,把铜板放进钱袋里,一回头就见长生眼睛闪闪发亮盯着自己,不禁莞尔。 “你先看着摊子,我去买两碗浮子茶过来。” 再过去几家支着一个浮子茶摊,柳榆随手抓几个铜板,把钱袋塞长生手上,转身就快步走了。 恰在这时,有几个老太太老夫郎结伴而来,摸摸地上的瓷器,又翻翻竹匾里的门钱子,几人点头对视一眼,便开口向长生询问价格。 上次同人打交道还是在窑口摆摊卖酥饼的时候,被这几人盯着,长生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见这几人面容慈和,并无不耐不愉之色,方才慢慢放松心情,想着柳榆方才吆喝的话儿,张口一一说明价格。 他笑的有些僵硬,仔细听声音还有些发颤。 柳榆端着两碗浮子茶回来时,就听长生同人说着“这是最低价了,再便宜咱们就亏本了”等话。 把一碗浮子茶递给长生,让他暖暖手,柳榆温声道:“还好吗,我来还是你来。” 手里的热热烫烫茶,令紧绷的心情又放松一些,看着柳榆温和的眉眼关切望着自己,长生忽的就觉不怕了。 “我来吧!” 长生的眉眼舒展开来,声音更加的从容,冲几位老妇人夫老夫郎露齿一笑,端的是斯文清俊。 “各位阿爷阿奶,咱们家这些东西您们买了不亏,您去别处买,这样好的东西,这个价格定买不来………” 今儿东西卖的还算顺利,两藤筐的瓷器卖了一多半,门钱子也所剩不多,两人赶车回去的时候,心情都颇好,互相交换着一些心得。 过了青石桥,就见村里的妇人夫郎们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年老些的在那讲古。 “这俩人是不是八字不合,眼看着到日子了,偏偏都出这档事!” “是呐!听连生娘的意思,她那表姑竟比何大用病的还厉害些,家里听说已经预备棺材了!” “啥,棺材都预备上了,鲜哥儿鲜花嫩柳一般的模样,怎命这般硬呢!” “可不敢胡说,当心大用家的听到哐哐给你两巴掌,且又不止谢家的病倒了,何大用至今水米未进,也说不定是谢家命硬呐!” 先头说话的遭了顿排暄也没敢呛声,讪笑一声接话道:“谁说不是呢,谢家的汉子听说是个猎户,这手上杀的生可不少,何大用说不准真是被谢家连累了。” 便有老妇人接话,说起年轻时听说过的哪个村的杀猪匠造的杀孽太多,晚年凄凉等话。 众人一听,原本的三分信,这会儿也涨到七分。 “阿爷阿奶,婶子伯娘们都吃过午食了!”柳榆推车从村口过,便停下同人打招呼。 “没呢,晨间饭食吃的晚,午食也晚些做。” 说着便又打听柳榆生意如何。 “不过那么回事,能回本就不错了。”柳榆打着哈哈,又把话头扯回何家。 “伯娘婶子们可知吉日改到哪一天了!” “这却不知,鲜哥儿他娘去庙里请大师合八字去了,还没回呢!” “婶子们方才说谢家棺材都预备上了可是真的!”柳榆蹙着眉头,只觉这事说不出的蹊跷怪异。 “连生娘人还没去到沟子岭,半路上遇到同样来咱们这报信的谢家老汉,好像听他那么说的,这数九腊月里,若不是实在病重,谁会空口白牙拿这不吉的事儿咒自家人。” 柳榆想想也是,许真是当初合的日子不好,冲撞到什么也说不定。 想到三哥交给自己的荷包至今还在自个家里,柳榆就一阵忧愁,这东西三哥让自己还给何鲜,只是怎么看怎么没有好时机。 告别村口这帮闲磕牙等任氏算命回来的人,柳榆便推车回家。 原以为鲜哥儿这事儿三五日才有个说道,不想一顿午饭功夫,这事就有了结果。 第116章 我们要退婚 吃过午饭,柳榆照例把猪喂上,家里的鸡在院里溜溜达达,柳榆从柴房顺手抓两把干瘪的黍黍,扬手一洒。 几只鸡们就都围过来啄起食来。 年氏抬眼看了看正在啄食的鸡们,道:“这不多不少还剩六只,赶明儿办酒席,要么全给杀了。” 柳榆顺着年氏的目光也看向院里的几只鸡,一公五母,家里平常吃的鸡蛋全指着这五只母鸡,长生日常吃的鸡蛋羹也是从这儿来。 回身看看长生比之先前丰润一些的脸颊,柳榆有些舍不得。 “要么把公鸡杀了,这母鸡就都留下,左右这时节鸡也好买,缺的部分咱们再买。” 这天寒地冻的也没法抓鸡崽子养,总要等到开春才好捉鸡苗养,便是养了,一时半会的也下不来蛋。 腊月年节,总有人家会卖上一只两只的鸡用来补贴家用,不管是从村里买,还是在草市买,总能买到。 年氏无可无不可,闻言点点头,让他留意下,最好这几日就买回来。 几人正说着家常,安排商量着一些琐事,就见隔壁你河生娘林氏风风火火跑进来,一把扯住柳榆:“快和我去村口看看,方才河生打外头回来,说鲜哥儿他娘在村口哭呢。” 柳榆几人心里一惊,不禁道:“何大用不行了!” “不是,连生娘不是去沟子岭寻谢家商议婚期吗,人谢家也病倒一个,也想重合八字,鲜哥儿他娘也觉得这日子不吉,这不是去了庙里求签问卦,重合八字吗,想是有结果了。” 林氏说的又快又急,又问年氏要不要也一起去瞧瞧。 “家里还有事儿呢,让阿榆和你一道去吧!”年氏挥挥手,她知林氏是想去看热闹,又怕大喇喇的一人去,让人说嘴是瞧何大用家的笑话。 两人赶到村口的时候,老槐树下已经围许多人,任氏正坐在一个石头上淌眼抹泪,拍着大腿嚎哭。 “我可怜的鲜哥儿,好好的一桩婚事,先前合的八字都好好的,儿孙满堂,大吉大利,怎么转眼就成这般了,呜呜呜………” 接下来,任氏又是一顿嚎哭。 “他婶子,你别光哭啊,你倒是说说你这次去庙里合的八字好不好啊!” 任氏只一个劲的哭,周围听的人都急得不得了,忙催问。 任氏眼睛一横,就要发火,连生娘忙上前安抚:“他婶子,你可莫急,大家伙也都是好意,你家不太平,我那表姑母也只剩一口气,好不好的你倒是给句话啊,万一真是日子有妨碍,咱们早日改了,许大用也就好了呐!” 连生娘满脸的焦急,这边躺下的是夫家的堂弟,那边躺下的是娘家的表姑,哪个她都得小心应对,她真是悔啊,作甚要说这门亲,这但凡死一个,她怕是都要落埋怨。 任氏擦擦眼睛,看一眼面上急切的连生娘,又见面前围这许多人,那眼泪倒是慢慢止住了。 声音虽有些嘶哑,却语调却是清晰,一字一句道:“正是合出的八字不好呢,咱们鲜哥儿的八字单拿出来,那就是旺夫宜子,顺风顺水的命格,这若是和谢家的汉子合在一处,那,那,那就是………” 任氏仿佛有些张不开口,迟疑着看看连生娘,见她催促,方接着道:“合在一起,就十分不好了。” 任氏思虑再三,还是没把何大用说的五谷不丰,六畜不旺这话说出来,在她看来,鲜哥儿总要成亲,便不是谢家,还有别家,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万一被有心人添添减减的传出去,传成她鲜哥儿命格不好,谁家娶了去必会五谷不丰,六畜不旺,长辈横死。 这样的命格,反正她是不敢要,那鲜哥儿以后就完了,在外面晃荡这一上午加一中午,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话说的含糊些。 “这么说,那就是谢家的汉子命格不好了。” “肯定是啊,鲜哥儿既是旺家宜子的好命格,那定然是被谢家的汉子给拖累的,大用这是替人挡灾了。” “就是说啊,听说谢家的汉子是个猎户,又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家里住的青砖大瓦房都是打猎挣来的,这样厚实的家底,手里该沾多少鲜血啊!” “是呐!听说他们村那处老林子特别多,这深山老林出精怪,万一猎的有那些正要化形的精怪,人家不得找他寻仇呐!” “…………” 柳榆听的满头黑线,见大哥他们推着板车正过青石桥,忙迎上去。 任氏见众人果然更关心谢家汉子的命格,自己的鲜哥儿被人忽视过去,心里就是一松,面上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忙开口阻止大家伙越来越离谱的猜想:“可不敢胡说,常言道,万物有灵,谢家的汉子猎杀山里的生灵也是为了生计,再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就是精怪作祟。” “鲜哥儿他娘,你忘了你家大用是啥时候病倒的,可不是青天白日病倒的,不就是夜里听到动静病倒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分析,说实话,若这事儿的内情自己一无所知,说不定自个也信了。 “鲜哥儿他娘,你倒是说说可合出来吉日了,说不定按照吉日成婚,鲜哥儿他爹就好了呐!” 任氏脸上更加的愁苦,还未张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一个吉日都无,反正只要同谢家后生的八字一合,就是大凶之像。” 众人面面相觑,这就难办了,总不能为一桩婚就不管何大用死活了吧。 连生娘心里也发苦,这桩婚事想来是不成了。 “他婶子,你是怎么想的只管说,大用病的那般重,我表姑和表姑父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必能体谅。” “总是我们对不住他们,大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舟子又这般小,家里还得大用继续担着,少不得委屈我的鲜哥儿在家多待一二年,只是对不起谢家了………” “嫂子,还烦请你速去沟子岭,我们,我们要退婚!” 这话终于出了口,任氏的心里轻松之余,又有些心痛不甘。 谢家的家底厚实,住的青砖大瓦房,谢父谢母又只这么一个孩子,家里的一切还不都是小两口的,原想着鲜哥儿嫁过去,待得一两年生下儿子,站稳脚跟,多少也能帮衬舟子娶亲,如今,全完了! 想到此处,任氏复又心痛的哭起来。 连生娘原本还有些气,但见任氏哭的这般伤心,心里也知这事儿不怨怪她,复又安慰起任氏,只让她放宽心,只要人平安不比啥都强。 围观的人也忙安慰起来,只说鲜哥儿年岁不大,生的又好,谢家既不好,早日断了,说不得何大用也能早点好转。 站在外面的柳榆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没凑过去,只不眨眼盯着身边站着的三哥,原以为三哥听到鲜哥儿退婚会高兴疯。 第117商量婚宴 柳榆细细看去,只见柳山眉头微皱,一脸的忧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氏慢慢收泪,谢过大家的关心,便眼圈通红的由人陪着折身回家了。 连生娘却是连家都没回,趁着时间还早,叫上村里的黄老大,租好牛车,便让自家的男人何大兴跟着一道去沟子岭。 见已无热闹可瞧,村人们便三三两两的散了。 柳榆跟在柳山身边,见大哥和二哥各推着板车走在前面,三婶被几个妇人拉扯着说话不得脱身。 柳榆悄悄扯下柳山的袖子,示意他走慢点。 “三哥,你上次给我那只荷包,我还没来得及给鲜哥儿,你觉得我啥时候还给他合适。” 柳山愣了愣,抿了抿唇,开口道:“暂且放你那里吧,我晚点自个去取。” “好啊!大用叔这一病,也不知鲜哥儿如何的焦心,这又算出八字不合退婚,也不知鲜哥儿哭的怎么样了。” 柳山薄唇紧抿,定定望柳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柳榆讨了个没趣,也不再搭理他,和柳繁柳雁打过招呼,便自个回家了。 这一下午又是洗洗涮涮,看着整洁干净许多的家,柳榆心里着实开心。 午饭后,柳茂林和柳茂叶夫妻俩过来,同柳福生和年氏商量喜宴的一些事项。 “爹,娘,今儿已经初二,满打满算没几日了,他二人的新房如何布置,家里要不要添置一些家具,喜宴由谁掌勺,酒席的席面是何样规格,您二老是怎么安排的。” 柳茂林寡言沉默,这些事儿原该老二夫妻操持,他们从旁协助就成,只是这两人都没了,老头子老太太又有了年纪,办事难免有疏漏。 也只得他们这些叔伯婶娘们多操一份心了。 柳福生和年氏见他们对小孙子还算上心,心里也熨帖,柳福生看一眼年氏,示意她说。 年氏知道他不爱与儿媳妇打交道,遂接过话头:“婚房就用长生如今住的西次间,这几日让阿榆随我们住,让长生先睡到西屋,让他们兄弟抽空把西次间修整一下。” 柳榆和长生听到点他二人的名字,又是说的婚房,俱都脸上微红,很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家具,就让阿榆自个看着添置吧,总归是他们用,用总要他们喜欢才是。” “喜宴就请村里的长松掌勺吧,六荤六素,你们觉得如何!” 寻常人家多是四荤八素,六荤六素已经很好,几人都无意见。 又就着菜色谈论一番,听年氏说要把猪杀了,全留做待客,齐春花忍不住有些肉疼。 “娘啊,这么一大头猪呢,你们自个先留足过年的肉,剩下的再待客吧,这么多呢,足够了!” 年氏摇头:“有剩的再说,阿榆和长生的大喜事,若到时短了少了什么,也惹人笑话。” 齐春花心里不以为然,左右不是浪费自己的猪肉。要她说,四荤八素就够了,有那许多肉,留着自己家吃不香,作甚打肿脸充胖子,显然老太太不这样认为,见婆婆反对,她就没再吱声。 年氏瞥她一眼,就知这个三媳妇在想什么,若是正常婚假,她定也不会这般铺张,和村里一般做酒席,四荤八素就成。 只长生不一样,虽他们确实拿长生当亲孙子看待,但村里人不这样想,长生腿好后必然会在村里走动,诸如入赘倒插门等等,以后的闲言碎语定是少不了。 她和老头子认真商量过,婚事办的大一些,也省的这些人到长生面前嚼舌根,挑拨是非,且有他们家人看中,这些人张口的时候多少会有一些顾忌。 “娘说的对,左右就一餐饭,省俭也省俭不到这儿,且咱们也不用送喜盒,省下来的鱼肉也够两道菜了。” 见气氛有些不对,徐红忙打圆场。 他们这儿办婚宴,吉日的头天晚上,男方要往哥儿或者姑娘家送喜盒,四层的喜盒要装上细白麦面,炸的半熟的两大块肉,炸的的半熟的两条大鱼,要两个人抬着送去亲家家里。 还要再添一只神气活现的大公鸡。 长生没有家人,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入赘,这些事儿就都省了,一样多的鱼肉,只是不用送到亲家家里,添到席面上来了,这样一算,并没有额外的花销。 想到家人,徐红忍不住道:“娘,您看要不要给长生认个干爹干娘,到时不管是接亲,还是三朝回门都好看。” 这个年氏还真没想过,这会儿大儿媳提醒,年氏也便上心起来,开始扒拉村里谁家合适,毕竟认了干亲,那可是要走动一辈子的。 柳榆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头大,忙拒绝:“做什么认干亲,这有啥用,除了说出去好听,不够麻烦的,左右长生的腿还没好全,到时让他屋里待着就成,咱们家的亲戚长生也不熟,让三哥陪他待在屋里,有亲戚过来,介绍一下也就是了。” 这事柳榆想的十分明白,不管是认村里的人做干爹干娘,还是认亲戚做干爹干娘,那都是要走动一辈子的,这些干爹干娘若是找的不好,不够闹心的。 再说,本来没公公婆婆在头上顶着,他作甚要多余找个公公婆婆供着。 哪怕是干的都不行。 听柳榆拒绝,长生也舒一口气,今生今世他对爹娘都没了憧憬,这两个字与他来说不是多一对关心他的长辈。 反倒是令他难安的存在。 “你这孩子,咱们还不是为你们面上好看。”徐红笑道。 “我很不用,伯娘,我记得小时候我认你当过干娘,你若是还想叙,三朝回门那日,我俩就去你家。” 柳榆生来丧母,小时年氏怕他养不活,大年三十让徐红这个伯娘接过三年。 “那感情好,我这又多一个哥儿,一个儿子了。”徐红笑眯了眼。 柳榆看一眼长生,长生心里微松,冲柳榆点点头。 柳家的这些人,不管是大伯娘还是三婶,日常都待他不错,尤其是徐红,脾气很好,每逢上老宅都会关切的问问他的腿,家里的媳妇做的新鲜吃食也会给他带上一份。 长生心里是感激的,尤其是在水三妹身上丁点感受不到的母爱,在徐红身上反倒能感受一二。 “行,等我买上一坛酒,再扯上几尺布,到时三朝回门就去伯娘家。” “成,到时杀鸡割肉招待你俩!”话说的热闹,徐红心里也高兴,柳榆还小时,年氏操持田里家里的活计,有一半时间是在她家由梅香和云香看顾的。 几人又说笑着谈起唢呐班子,柳榆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又请唢呐班子的银钱,还不如扯两床被面,买十斤八斤的棉花给阿爷阿奶缝床新被子。 听孙子如此说,年氏便也乐呵呵同意了。 第118章 齐春花上门闲话 该说的话说完,几人又就着酒席上的菜色商讨一番,大致定下来,徐红就站起来,说要家去,留下柳茂林兄弟俩帮着收拾清理房屋。 他们来时柳雁去了山上捡菇子,家里就赵甜玉一人看孩子,她心里惦记着不放心。 徐红既走,齐春花也坐不下去,看着柳福生和年氏,面上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她人坐的位置正好是向阳的地方,柳榆看的清楚,便有些好奇。 “三婶,可是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待你的婚事了了再说吧!”齐春花笑眯眯道。 她表情松快,并无愁色,见确实似不是什么坏事,柳榆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反正到时便知了。 年氏听见更不想问,这又近年关,左不过是三孙子的婚事,让他老两口掌掌眼,帮着寻思寻思附近村子有无适龄的哥儿姑娘,方便她遣媒人上门探问。 这件事从柳山十六岁他们老两口一直跟着寻摸操心,到如今柳山翻过年二十二岁,姑娘哥儿的也没少打听,柳山认真去相看的却是寥寥。 年氏瞥一眼齐春花,摆摆手,让他们早些回去歇着。 要她说,三媳妇就是多余操这心,剃头挑子一头热,说不准这孩子哪日看上个姑娘哥儿,到时自会求到爹娘面前。 见婆婆不接招,齐春花便讪讪跟在丈夫后面走了出去,心里虽有些不满婆婆对二子的婚事不上心,也知这事的根源还在柳山身上。 徐红妯娌俩一走,柳茂林兄弟俩便听老娘的指挥干起活来,家里的房屋都是土坯垒成的,黄泥掺和剁碎的麦秸秆糊的墙面。 房子当初盖的宽敞,虽是泥坯房,倒也是端端正正的五间,房顶的瓦片入秋时柳榆刚捡过,如今倒是不用管。 “你俩和些泥,把屋里脱落的墙皮给补补好,近日太阳好,不几日就都干了。” 年氏指使完两个儿子,又叫柳榆趁着兄弟俩和泥的功夫,把贴墙放置的家具都挪一挪,方便待会儿兄弟俩施为。 黄泥好找,柳茂林和柳茂叶推着板车去山脚拉回半车土,为了方便取用,直接就倒在院子里。 柳福生拿着裁麦刀也从麦秸垛裁下一筐细碎的麦秸杆,柳榆挪完两个柜子,便又去河边拎回两桶水,他没有怎么做过这种活,只把桶交给柳茂林。 自个拿起铁锹,方便待会儿和泥。 黄泥和麦秸秆围成四周高,中间凹的圆形,柳茂林提桶往中间的凹处兑水,柳茂叶和柳榆则拿起铁锹一点点的掺和起来。 不多会儿,黄泥便和麦秸碎搅合一起,又略等一会儿,再次搅合均匀,如此反复三次,直到里面再没干硬的小土块,柳茂林方说一句“好了”。 整个下午,三人都在修补西屋和西尾屋的墙面,直干到天将黑,柳茂林刮完最后一处脱落的墙皮,方才把梯子收了。 “夜里冷,把炕都烧上,还没干透呢,别给冻上了,到时一酥,用不长久。” 柳茂林交代好柳榆,便要家去。 年氏在灶房做饭,却是不准他二人走。 “干这一下午活计,若是还不留下吃饭,梅香他娘和繁子娘不得背地说我抠搜啊,做活都不给人饭吃!” 柳茂叶面上有些尴尬,柳茂林实话实说:“孩他娘不是这样人,再没背后这样嘀咕过娘!” 年氏看兄弟俩面色,就知怎么回事,轻哼一声,大儿媳妇不计较这些事,小儿媳妇怕是真在后面嘀咕过自个。 年氏瞥一眼柳茂叶,也没点他,左右她也不跟两个儿子养老,虽他们如何说,只要不说到自个面前,她权当不知道,反正她问心无愧。 晚饭是蒸的暄软的大白馒头,炒的酸辣椒萝卜片,农家少见荤腥,家里又没有肉,年氏手巧,多多挖一大块猪油,又把酱炒香,最后混入萝卜片和酸辣椒。 一时间灶房,院里酱香,荤香,还有酸辣椒的辣香,混合在一起,别提多好闻。 柳榆把提前泡发的干菌菇清洗干净,最后又烧了半锅菌菇汤。 一时菜好,汤好,柳榆把桌子支在灶房,又舀了水放在盆架。 洗好手后,众人团团围在灶房的小桌上,冬日天冷,外面已经黑透,年氏让柳榆把灶房门关了,棉油灯点在灶台上,房里还有没散尽的蒸汽都带着橘黄。 夹一片萝卜片,上面沾满油亮的酱汁,放在馒头上一口下去,满口的荤香与酸辣椒的爽辣,接着便是麦香与酵香,几人也是饿了,大口的吃着饭菜。 直到吃完两个馒头,柳茂林方才道:“还是娘的手艺好,梅香她娘再烧不出这个味儿。” “当心嫂子听见,让你天天啃白萝卜。”柳茂叶打趣一句,见老娘又给自己递一根馒头,忙摆摆手,表示自个吃饱了。 “拿着,家里不缺这一口两口饭食。”年氏眉头一皱,往两个儿子手里各塞一个馒头。 见兄弟俩不再推拒,方才舒展了眉头。 吃过饭,兄弟俩便要起身家去,还没等开门,灶房门却是从外面被推开了。 “呀!还没吃完饭呐!”齐春花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荤香,看一眼自家男人吃的面色红润,嘴唇油亮,心里就有几分满意。 “已经吃好了,这还有一碗菌子汤,要不要喝,馒头也还是热的,菜却是没了。”年氏把锅里刚盛出来的汤递出去,又去灶筐里给捡馒头。 “娘莫忙,我吃过了,这会儿是一点都塞不进去。”齐春花摆摆手,忙推拒。 “这黑布隆冬的过来,敢是怕老三走路跌了。”年氏把汤放在大锅的竹箅上盖好,省的被鼠虫糟蹋了,转而开始打趣起二人来。 “嗨!我可不是为接他来。”被婆婆当着小辈和公公大伯的面打趣,齐春花也有些不好意思。 忙道:“今儿下午连生娘从沟子岭回来,说是谢家那边也择不出吉日,说她表姑棺材都预备上了,听柳家说退婚,当场就答应了。” “这么说,两家的婚事算是彻底作废了!”年氏往外锅兑上两三瓢水,又把碗筷都泡进去,道。 “是呢,可惜了,谢家的汉子好齐整一个人,生的也好,那体格一看就知力气不小,犁地翻土的肯定不在话下,任盼若是再想给鲜哥儿找这么个夫婿,怕是难了!” 第119章 探望何大用 齐春花面上可惜,语气更是可惜。 柳榆听的嘴角一阵抽搐,真不知若是他三哥听见,作何感想。 “这么说,你见过谢家的汉子了!”年氏奇道。 “咳,咳……这倒是没有,我在家做活呢!村里有人看见了,随连生娘一道来的,过来送鲜哥儿的生辰庚帖。” 齐春花有些可惜,等她得到信儿出去瞧人时,人家已经过青石桥了,只看见个后脑勺。 虽没瞧见脸,不过看那身形,就知人差不了。 不过还是不说了,省的婆婆拿话点她,以为她寻日和人东拉西扯,不做正事。 “娘,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何大用!” 他们姓柳,何大用姓何,他们家与何家既非同族,也没沾亲带故,按理除非红事与白事这两件大事,一般的人情礼节是不用往来的。 这不是前段时日他们家的几个孩子救下何鲜,何家往他们每家都送上过一份谢礼,如今何大用病重,这份礼却是不得不还。 “他们家想必也忙乱,又是鲜哥儿退婚,又是大用病重,何家的那些亲族想必也登门看望,咱们过两日再去吧!” 年氏思量几息,道。 “成,听娘的,咱们大后日吃过晚饭去如何,只是要带些什么呢!”婆婆面前,齐春花不敢拿主意,由年氏拍板,她到时准备就成了。 “她家来时带的鸡与蛋,咱们也如此回礼便是,再添一包红糖,留给大用补身吧!” 这事不说有前例,乡下人家看望病人,产妇,与老人,来来去去总归这么几样东西,并无甚难为的。 齐春花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山子当日颇遭一些罪,他家往我家送的东西略厚重一些,我私心里想着再添几斤面粉,只是这样一来,就压在爹娘的上头,这………” 年氏还以为什么大事,见是这么回事,摆摆手表示无妨,他们各家走各家的人情,回礼轻了重了在所难免。 总不能因着老房的脸面好看,反叫三房失礼,或者自己打肿脸充胖子把回礼提高。 齐春花松口气,便要告辞,柳茂林记下这些话,回去也好说给徐红听,也让让她准备回礼。 ………… 一连两日,柳榆和长生清早赶集,要么去上章镇的草市,要么去许家坝的集市,忙的不可开交。 赶回家吃过午饭,还要把家里院里的东西拾到拾到,日子忙碌且充实,转眼就到初五这日。 因着晚上要去何家,这日的晚饭吃的尚算早,吃过饭,洗过锅碗,又烧了热水喂猪,年氏便指使柳榆去鸡窝里捉只鸡出来。 ”那只大公鸡少说也有八斤,咱们留着待客,把那只不爱下蛋的花毛老母鸡逮出来,那只母鸡有三四年了,杀了熬汤最是补身。” 年氏说的花毛母鸡,是尾巴上长几根珍珠般点点尾羽的老母鸡,不知是不是养的时日久了,下蛋不如别的鸡那么勤快。 柳榆把鸡捉出来拿红麻绳绑住脚,又拿一个垫着麦秸秆的小筐,年氏接过,便去放鸡蛋的筐子里拾捡鸡蛋。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足足数出来三十枚鸡蛋,年氏才停手。 叹口气拿包红糖放进去,又找块蓝色粗布盖上去,见天已经黑透,年氏招呼抽着旱烟锅子的柳福生,又叫上柳榆。 “走吧!” 留长生一人在家,柳榆有些不放心。 “无妨,你们去吧,我待会把门插紧便是。”长生见柳榆面上犹豫,心里微暖,开口道。 “我们出门,你就把门插上,听到啥动静也别管,我们回来会叫门。” 他们家住村尾,要搁往常,柳榆也并不担心,只是长寿如今在村里,这小子自来不是个好的,柳榆难免担忧。 年氏原本想着让柳榆一道去好宽慰一番鲜哥儿,再看一旁腿脚还不灵便的长生,确实是她欠考虑了。 正欲让柳榆留下。 “阿奶,我无事的,且大婶子家就在隔壁,若真有啥事儿,我叫人便是。” 长生有些无奈,他只是腿脚还没养好,还没弱到一个人在家都让人不放心的地步。 “我们去去就回,有啥事千万别怕麻烦,叫你大叔和大婶子。” 年氏又仔细交代两句,便和柳福生柳榆拿着东西出了门。 柳榆这边跨出门槛,便喊长生从里插门。 三人沿着村里的小道一路去了柳茂林家里,柳茂林和徐红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了。 几人汇合后,柳榆又同赵甜玉打招呼,又逗两句绿丫和棋哥儿,就出门去柳茂叶家里。 至于狗蛋见他阿爷阿奶小叔提着这许多东西送人,闹起情绪,柳榆都没在意,满脑子都是二嫂高耸的肚子,这还有段时日才要生产,到时怕是长的更大,这一想便揪心不已。 一行人安安静静,拎着咯咯叫不停的鸡们去村后的何家,这一路上,许多人家都关门落锁,有的人家为了省些灯油,屋里漆黑一片。 有些人家的窗口却是映照橘黄的光线,屋里隐有声音传来,间或有孩子玩闹的笑声,和大人的呵斥声。 直走到村后宅,几人的动静引来狗叫声。 好在何大用家里还没睡下,窗口也一般的有灯光透出。 “绑!绑!绑!” “是谁!” “是我们,来看看大用!” “哦!哦!等等,鲜哥儿,快去开门!”任氏的着慌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屋里一阵轻微声响,门闩拨开的声音响动,吱的一声从内打开,露出何鲜纤细的身形。 “娘,是柳家的阿爷阿奶,大伯三伯们!”鲜哥儿往东屋喊一声,忙让开身子,请众人进去。 年氏几人鱼贯而入径直进入东屋,柳榆和柳山隐在众人身后,鲜哥儿关门的时候才瞧见二人,神情便是一怔。 “你们,你们也来了!” “鲜哥儿,好久不见!”柳榆见他三哥仿若个呆头鸟,开口接话道。 “好久不见,进来吧!”鲜哥儿关上门,抬步走在前面,把两人也引去何大用与任氏居住的东屋。 第120任氏的盘算 柳榆二人随鲜哥儿进去东屋,只见炕头处的大木箱子上一盏油灯,照的原本不甚宽绰的屋内更加的拥挤。 柳榆凝眸看去,只见何大用半靠在炕头,身上盖着被子,面色看着倒还好,正在同柳福生和年氏等人寒暄。 “这恁的天,劳烦大叔和大婶子了,人也看看就成,作甚还客气的带这许多东西,没得见外!” 何大用伸手,任氏忙上前一步,就着他的力道把人扶坐的更高些。 “家里养的老母鸡,下的鸡子,还有一包红糖,留着给你补身,都是啥稀奇东西,自家的东西说甚破费,人好了便好!” 年氏接过话头,三言两语把带的东西说个明白,让柳榆把手里拎的鸡和筐放到堂屋里。 “大用兄弟,你呀赶紧好起来是正经,咱们家也是带的这几样,莫要嫌弃简薄。”徐红把自己手里拎着的鸡还有柳茂林手里拿着的筐递给鲜哥儿 何鲜看一眼他娘,只见任氏笑眯了眼,冲他点点头。 “你们能来家里看看大用,我们就很承情了,这也太客气,咱们家养的也有鸡,家里也攒下鸡蛋,这几日已给我家大用杀了一只了,熬的黄亮的鸡汤,我又拿白面擀了面叶,他倒是吃的香!” “这可巧,我呀,正好带三斤白面,大用兄弟既能用的下面叶,就万不能断了,知道你家不缺白面,这也是我们一番心意。” 齐春花脸上也堆着笑,指使柳山,“山子,把东西也拿出去交给鲜哥儿,让他把鸡蛋收拾好,把咱们的筐都腾出来。” 任氏听罢,嘴上又是一番推辞,心里却很是满意,又忙喊何鲜从堂屋拿几条长凳过来。 何鲜这会儿正在放鸡蛋,手里不得闲,柳榆把堂屋方桌旁围着的几条长凳送进去三条,就听年氏正在询问何大用的病情。 “这边婚事退定,那边大用就能稍稍进食,到了晚间就能略起身坐坐,可见果真是八字不合,妨克着我家大用了。” 任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一派愁绪:“只是可怜我家鲜哥儿了,好好的一个哥儿,莫名的背了退婚的名头,咱们知道的是八字不合,外面人有不知究底的,还不知如何编排我家鲜哥儿呢。” 若说前面还有做戏的成分,后头这话就是肺腑之言了,这几日任氏看着鲜哥儿进进出出的忙活,心里既欣慰,也揪着心。 生怕自家的哥儿受这事连累,找不到好人家。 “你多虑了,鲜哥儿多好的一个孩子,人生的好,脾气也好,家里的活计也利索,这样好的孩子,落到谁家人家都会好好待着,莫要说这些,孩子听见也不好。” 年氏语气轻缓,安慰的话张口就出来。 “就是,你呀,就是想的多,咱们若是外面听见有人嘀咕鲜哥儿,必会替鲜哥儿辩上两句,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啊,就是再没一个儿子,不然非讨了家去做儿夫郎。” 徐红笑呵呵接过婆婆的话头,不知想到什么,突地眼睛一亮,便拿胳膊戳戳旁边坐着的妯娌,示意她把话头接上。 齐春花有些无语,她生的是两个儿子,当年柳繁说亲的时候村里村外打听多少人家,那可真是低头娶媳,这些人有姑娘哥儿的人家只坐着等着挑女婿夫婿便成。 哪里知道他们这些生儿子多,娶媳妇的艰难。 要她说,鲜哥儿生的好,人也伶俐,口齿也是有的,最重要的是人不像任氏,没理赖三分,有理能翻天。 年岁也不大,反正是个不愁嫁的好哥儿! 她家的柳山都二十二,翻过年二十三,到现在,八字都没一撇,想到这,齐春花心里又觉得有些堵。 看大嫂子一直向自己使眼色,齐春花无奈,只得也开口安慰几句,末了又道:“若不是我家山子年岁大了些,不匹配,说不得我就厚着脸皮向你讨人了。”末了又呵呵笑两声。 年氏和徐红都听的嘴角抽搐,尤其是徐红,无语的回望一眼这个三妯娌。 柳榆恰好往堂屋走,听她三婶这般说,忙去看他三哥的面色,只见柳山正拎只鸡和篮子等在何鲜身旁,何鲜拿了他们自家的藤筐,正在把鸡蛋拿出来,给他们腾篮子。 两人听到这话,俱都是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何鲜没忍住,看着柳山的目光带着些戏谑,横一眼柳山,转头继续捡起鸡蛋。 柳榆顿住脚,觉得他有些多余,又折身回东屋,挨着年氏坐下,听他们你来我往说些家常客套话。 柳榆眼观鼻鼻观心的做好,任氏这几日恨不能立马给何鲜赶紧找个色色俱全的夫婿。 虽齐春花是玩笑,她口中也附和两句,心下却也思量开了。 柳山翻过年二十三,自家的鲜哥儿翻过年十七,年岁上是不匹配,但柳家三房这几个月也没闲着,不是卖这就是贩那。 听村里人说,这一进腊月,又是卖瓷器,又是卖门钱子,柳茂叶齐春花夫妻俩都是知根知底的,两口子寻日也踏实肯干,不是那等张狂不讲理的人。 他们家的大儿媳进门这七八年,只添了一个小子,也没见齐春花在外说道什么,日常也没磋磨,婆婆做到这份上也是个好婆婆了,扪心自问,若是舟子以后只得一个孩子,她定是不愿的。 柳家在走上坡路,柳茂叶夫妻俩又勤谨,家底应也是有的,柳山这孩子往日也没听见有啥不好的短处,只是这么大岁数还没定下亲事,这个得好好打听,别是有啥隐疾。 最重要的一点,柳山他们当日把鲜哥儿从那地方救出来,也没嚷嚷的四邻八舍都知道,这事儿任氏不好说到明面,心里却是感激的。 且柳山也算对鲜哥儿知根知底,与其嫁给别人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这件事哪日被捅出来,反倒不如柳山来的让人安心。 不过,他们家是哥儿,须的端着,就是打听出来柳山不错,那也得等柳茂叶夫妻俩遣媒人上门。 心里拿定主意后,任氏笑的更加舒畅,向婆媳三人笑道:“我以前常和大用说,看你们婆媳间处的母女一般,心里着实羡慕,我自己是没这个福气,只盼着我家鲜哥儿也能有这样的福气,嫁到这样和和睦睦的人家呐!” 何大用坐在炕头,疑惑瞅一眼自己婆娘,这婆娘往日可不是这么说的,偶尔提起来也是说年氏刁滑,三儿媳都被她玩的团团转,只说他们幸亏分家早,不然现在定为那仨瓜俩枣打的头破血流。 第121章 买家具 这会儿怎又这般说辞! 不说何大用一头雾水,柳家众人今日见任氏这般好言谈,混没有指天骂地的骂人抱怨,心里已觉得惊奇,这会儿听到赞她们,更是有些莫名。 “鲜哥儿福分大,日后定顺顺当当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几人又说些家常话,又再次劝何大用注意休养,话说这许多,年氏扯扯柳福生,便要告辞回家。 何大用和任氏忙挽留,几番推辞下,任氏和众人便都到了堂屋。 “鲜哥儿,你柳家阿爷阿奶他们的篮子呢!” “在门外头,山子哥方才放门外头了。”何鲜的声音从鸡圈那儿响起。 几息后,何鲜和柳山从鸡圈那边转过来。 “这几只鸡的腿绑的忒紧,我解好一会儿才解开。”柳山拿过篮子,随口道。 任氏就着堂屋透出的灯光,见鲜哥儿同柳山站在一处,眉眼仿佛都鲜活起来,两个人面上都带着极淡的笑意。 自家的鲜哥儿不用说,生的唇红齿白,任氏越过何鲜,着重打量几眼柳山,见柳山虽生的不如谢威虎魁梧高大,也一般的身姿挺拔,模样虽不如谢威虎生的浓眉大眼,冷肃唬人。 却天生一副笑模样,看着就是副好脾性,柳家的孩子多生的清俊,且柳山更是比柳繁和柳雁生的更好。 这样一个样貌出挑,家里也不差的人,咋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 任氏恨不能何大用明日就可以出门,她也好寻人打听打听。 各家拿上篮子,同任氏告辞后,便就要走。 “咱们这就回吧,你们娘俩也进屋里,外面冷,别冻了。” 路上,徐红忍不住小声嘀咕齐春花:“你说你是不是个棒槌,接个话都接不好,做甚说山子年龄大,匹配不上鲜哥儿。” “山子年纪确实匹配不上啊,足足大六岁呐!” 柳榆耳朵灵,闻听不由嗤嗤笑起来。 柳山也有些无奈,叫道:“娘……” 连大伯娘都知道操心他的婚事,怎他娘还反倒拖起后腿。 “你这小子,我难道还说错了,你难道不是比鲜哥儿大六岁。”齐春花被徐红排暄一顿,碍于她是长嫂,不能驳回去。 这会儿儿子也同自己叫板,齐春花听见徐红嘲笑,不能拿大嫂怎么样,还不能拿儿子怎么样吗。 反手对着柳山的背脊就是邦邦两拳! “咳……咳……” 年氏由柳榆扶着走在后面,听到两声闷响,顿时有些心疼,人家娘揍儿子,自个这个已经分家的奶奶也不好说什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让柳榆扶自己走快些。 “你们都回吧,这么几步路,不用送!” 俩儿子的家更近些,柳茂叶的家先到,见人要送自己回家,年氏冲俩儿子挥挥手,表示不用,这点路且不用护送。 “那爹娘你们先回去,明儿我再找家去找你们说话。” 齐春花心里明镜一样,大嫂说她是个棒槌,她其实心里门清,当时没接大嫂的话头,主要是她心里怵。 大儿媳陈金妹爹娘俱死,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偏偏这对兄嫂女强男弱,且嫂子又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只要金妹回娘家,就非得挑唆一些事,幸而大儿媳拿的住,只当耳旁风,并不曾生事。 任氏也一样不是善茬,难缠的很,这样两对亲家,她是怕了,且到时柳山成了亲,牙齿哪能没有碰到嘴唇的时候,兄弟妯娌之间,言语上难免有些不愉快。 到时各人的娘家挑唆两句,她一人对两个难缠的亲家,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兄弟失和乃至反目,想想她都痛心。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个清楚,便是一时能弹压住两个媳妇,这也不是办法。 若能有更好的人家,她实在不想与任氏结成亲家,只是柳山这段时日的反常她也看在心里,原先还不知道,今儿晚上还有甚不明白的。 齐春花都快愁死了,想到婆婆有三个儿子,对这些事想来心得颇多,还是去取取经,让婆婆给拿主意吧。 她心里的这些打算,年氏分毫不知,还了人情,年氏心情还算松快,回到家,路上染的冷沁沁的寒意也消散许多。 摸摸温热的被褥,年氏心里微暖:“长生给咱们把炕都烧好了。” “我去烧热水,热热的泡泡脚,睡得才舒坦。”柳榆去灶房,见长生正在往锅灶里添柴。 “等急了吧,原说略坐坐便走,谁知你一句,我一句,竟耽搁许久。”柳榆摸摸锅盖,把放在门边的脚盆拿过来。 “没有,手里做着活,但也不觉得等挺久。” 想着给二老做的棉衣只剩缝最后压棉花的收口,长生忍不住漾开一丝笑,又问何大用身体如何了。 虽不确定,柳榆也知何大用的病有猫腻,不过这些就不用对长生说了,三言两语含糊过去。 泡过脚,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柳榆想着明儿还要赶大集,盘算着该买些什么回来,便进去深沉的梦乡。 二日一早,柳榆便和长生推车出门,两人紧赶慢赶走到草市,在路口一家卖包子的小贩那里买几个包子,草草吃完便开始铺排起自家的小铺子。 今儿照旧是个好天气,天将午时,瓷器卖的就剩十多个,柳榆不愿再等,左右就这么几个,留着自己用也是一样。 想着家里人要自己添置的家具,柳榆同长生商量一番,把摊子一收,便推着长生径直去了镇上的木匠师傅那里。 第122双人浴桶 镇上有两个木匠,往日村里人过来买木桶木盆,都是去西街的程木匠家里。 柳榆推着板车,载着长生一路到了西街,天将正午,因为逢集,街上人却也不少,大家伙或挎着竹筐,或背着背篓,大多满载。 如他们这样的田舍小农,一年到头,也就冬日能稍微放开手脚花费银钱采购一番,不管有钱没钱,家底是否厚实,腊月年节,如黄纸香烛,门联门钱,该添置的总要添置。 冷风吹的皲裂黝黑的手,摸着自家买来的东西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笑起来,通红皲冻的脸颊都带着喜意。 有孩子淘气好奇,那小手总会偷偷举的高高,想要掀开盖的严实的粗布探头看看,大人们发现,总能快准的对着这伸出的手来上一下,末了再拿眼警告一下。 那些急性子暴脾气的妇人夫郎们,骂孩子都得在肚里绕三圈再出口,以防脱口啥不吉的词,影响到孩子来年的康健与运势。 柳榆推车载着长生,穿过人潮,最后停在街尾的一处店门口。 两间门脸的木匠铺子里还算热闹,里面已有三五个妇人夫郎们在挑梳妆盒,盆架之类的东西。 见有人进来,店里的一个中年大叔忙上前招呼,待问清柳榆要的什么家具后,便把柳榆领到后院。 “二位仔细挑挑,这些都是新打制的炕柜,衣柜,还有大的装被褥铺盖的箱子,挑好了叫我一声便是。” 许是想起他们二人的板车没有空余,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笑道:“莫要怕不好带,咱们店里给送上门。” 柳榆笑着同大叔道谢,便和长生细细看起来。 后院的空地上,排布着大大小小的炕柜,衣柜,漆上黑漆的大木箱子,款式平平,无甚新鲜花样,柳榆绕过一圈,突地眼睛一亮,径直走向墙角的位置。 那里堆放着木桶木碗木盆等小东西,柳榆把木桶移开,就见原本露出一角的东西显露出真容来。 竟是浴桶和澡盆! 柳榆把一个大浴桶拿出来,左看右看,十分喜欢。 家里冬日洗澡都是把用的缸,十分不方便,若是这浴桶不甚贵,倒是可以买上一个。 长生眼睛飘忽看一眼那足能进两人的浴桶,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地绯红。 在柳榆问他是喜欢澡盆还是浴桶的时候,也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见长生说不出所以然,柳榆也没强求,自个做了决定,在五六个浴桶中挑拣一番,选了一个纹理舒展的搬了出来。 “长生,你也看看喜欢啥样的炕柜,还有衣柜。”装被褥的大木箱子不用买,家里有了。 长生见柳榆笑盈盈看着自己,冬日的阳光打在他瓷白的脸上,连绒毛都仿佛透着欢愉。 “哎!”长生点点头,撑着一只拐棍,慢慢的绕着,挑选起来。 进了腊月,赵郎中又来一趟,便让他把拐杖去了,不知是不是架拐杖有些久了,脱了拐杖后总觉得走不顺当要跌倒。 在家里还好,慢慢走便是,在外面时候,柳榆也怕他着急之下跌了,便挑了根竹棍给他暂做拐棍用。 长生看了两遍,把炕柜也都打开,衣柜也细细看过,发现这些东西也都是大同小异,也就是柜门设立略有不同。 仔细对比一番,长生挑了一组下层能放大衣服,上层可以放小衣裳的炕柜。 他既挑了炕柜,便不肯再挑衣柜,只交给柳榆挑。 柳榆也不推辞,含笑挑了个榆木的衣柜。 东西既挑好,两人也不磨蹭,柳榆扬声叫方才招揽二人的大叔。 大叔来的很快,见地上一个好大的澡桶,笑对柳榆道:“小伙子眼力不错,这浴桶是双人的,冬日天冷,烧上两锅热水,热热的泡在里面,赶明儿成了亲,和媳妇夫郎一起热热的洗,那才能知道这桶的好处。” 柳榆脸腾的一下,红的通透。 他为了方便,出门做生意的时候都是带跟额带,额头上的红莲印记遮挡的严严实实,他身姿挺拔,人也生的明俊,倒也没人怀疑这就是个哥儿。 柳榆羞恼的看一眼中年大叔,知道这也怪不得他,只瓮声瓮气让大叔快着些算钱。 大叔戏谑的看两眼这两个脸色红红的年轻汉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笑开了花,也不敢再开口打趣,只手拿了算盘,开始算起价钱来。 长生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把柳榆拉在自己身后,在大叔算完钱后,开始讨价还价。 “这些都是好木材,咱们收的时候可不便宜,都是上好的水曲柳,榆木,杨木打制的,真不能便宜这许多。” “水曲柳又不是多稀罕的木材,榆木也好寻的很,大叔,您要的价格实有些高了。” 澡桶一百八十文,炕柜两百文,衣柜略便宜一些,也要一百八十文,柳榆听得咋舌不已。 “您二位也让咱们略赚一些呐!一家老小全指着这些木料过活,这些的都是我那八十岁的老爹没日没夜打制出来的。”中年男人说着说着便开始说起老爹如何的不易。 又是收下乡木材,又是赶着打制家具,一年到头没得闲暇时候。 “行了行了,五百文,若是卖的的话,这些待会儿装车,和我们一道送去我家。”柳榆盯着满脸的热意,见面前人卖起惨来,只想速战速决。 中年人不经意打量柳榆几眼,见面前汉子一脸坚定,知道就是这个价格了,作势叹一口气,只道:“罢了,就折价卖与你们吧!” 柳榆肉痛掏出钱袋,从里拿出五串铜板,还好他今儿出门时带的钱够。 “老板仔细清点一下,多退少补。” “两位若再需要什么,只管来咱们店里选,肯定给实惠价格,鄙人姓程,单名一个房字,二位不嫌弃叫我程叔便是!”程房接过银钱,也没细数,打眼一扫,又略掂量一下,笑眯眯道。 柳榆狐疑看着他,笑道:“那就多谢程叔了,对了程叔,您老是程木匠的儿子还是孙子啊,程木匠八十还在做木匠活,您若是帮帮忙,程木匠也不至于八十还要养家糊口呀!” 第123章 借刀杀人 看程房脸上的笑容僵住,柳榆心里一阵痛快,哼,就你会笑的跟狐狸似的,以为自己多会说话多能耐呐! 镇上附近的村落,谁人不知程木匠不过花甲之年,做的家具虽样子不出挑,却是结实耐用的很。 一手的木匠本领却只有孙子继承衣钵,唯一的儿子却是拈轻怕重只肯在铺面里招呼客人,生就一副贫嘴贱舌,讨嫌的很。 柳榆推车载着长生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牵着骡车载满家具的年轻汉子,因在家具铺子里耽搁会儿,回来时已经过了正午。 两车三人走过青石桥,便引来村口一群人的围观。 “吆!咋买这许多的家具!” “这炕柜看着不错,这一组怕是值不少银钱吧!” “这木头好,敲起来声音清脆,一点都不空。” “诸位伯娘婶子们,咱们不好耽搁,人家给家具送到家,还要赶着回去呐!” “也是,那快些回去吧,赶明儿办酒,咱们也去沾沾你们的喜气!”妇人夫郎们听他如此说,忙让出一条道来。 “我呸!粘甚喜气!两个克父克母命薄带衰的玩意,不怕粘的一身晦气!” 待车与人拐入村里再看不见,不知是谁狠啐了一口,恶恨咒骂。 众人惊愕,扭头看去,只见人群外的水三妹一脸扭曲,正瞪眼痛骂柳榆二人消失的方向。 “我说富贵家的,你也一把年纪了,怎没点口德!” “就是,人也没吃你的,也没喝你的,怎就在你眼里下蛆了,这么不招你待见。” 有看不过去的妇人夫郎,皱眉看向水三妹。 “怎不吃我的喝我的,不是我家,他早被野狼叼走了,焉能有今日。”水三妹不服气,叉腰反驳。 “好,就算长生那孩子吃你家的粮食长恁大,人在你家时也没少干活,田里家里一把抓,一个汉子愣是被你使唤的姑娘哥儿一般,便是欠你的,也还清了,如今又被你卖给柳家,你也该丢开手了。” “老娘偏不丢开手,我给他一条命,他这辈子都还不清,想和老娘撇清,做他的美梦。”水三妹见众人嗤笑轻蔑望着自己,越发不肯轻易罢手,强撑着一口气嘴硬。 “好好好,你只管去柳家闹,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不说柳榆,柳繁几个都能给你打的满地找牙!” 一旁好心相劝的人也动了肝火,索性不再理她,又怕真出了事,惹来村长教训,忙三三两两的结伴回了家。 人走的差不多,水三妹兀自着恼,对这些不给她脸面的妇人夫郎们恨得牙痒痒,都是些见风使舵攀高枝的墙头草,气恨之下,又往他们四散的方向狠啐两口。 “哎呀,我说你同他们置什么气,谁让你当日轻易把长生卖了,若不然,今日就算把他嫁给别家当个入赘的夫婿,那聘礼就少不了!” 任氏刚从家里出来,听了个尾巴,不过猜也能猜到这黑心的娘们为甚生气,她隐在竹林后,等人都散了,冷笑一声,便上来劝慰水三妹。 水三妹见是任氏,心里有一瞬间的发虚,但见这娘们和平时一样,一脸刻薄的同自己说起长生,提起的心也略微放下,转而开始连说带骂倒起苦水。 任氏掐着指头,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左右逡巡一遍,见无人,一把扯过水三妹,悄声道:“你傻啊,你在这儿骂得天翻地覆人也不知道,说不定正笑的开心呐!” 说罢,又拍拍胸口,一脸的胸有成竹:“你呀,听我的,他们的喜日是十二,今天初六,没几天了,到时你和富贵穿的体面一点,往堂屋那么一坐,当着满村人还有村长的面,他们敢不拜你。” 任氏瞥一眼水三妹,见这娘们面上带着胆怯和心虚,心里不由嗤笑,往日说嘴那么厉害,原来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 “你别怕,谁家大喜的日子不是图个吉利,他们不会在喜堂上闹,长生再被你卖了,那也是你养大的,他不敢对你动手,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 “榆哥儿再是厉害,那也是一个哥儿,不说孝顺公婆,哪还有公婆上门反动手的,村里人不是死的,不会让他无法无天的。” “再说,还有我呢,实在不行,我会给你打圆场,保管你吃不了亏。” 任氏说的口干舌燥,末了又激将两句:“你若是不敢去,也就罢了,左右是你把长生便宜卖了,如今人养的那么齐整,你若要放开手,柳家只有偷笑的,村里如今谁不背后笑你傻,反正受这份气的不是我。” 水三妹一听,想起方才这些娘们夫郎们对自己的耻笑,果然又怒了。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可要给我掠阵!” “放心,我啥时候坑过你。”任氏十分仗义的打包票。 末了,想起自家鲜哥儿的婚事说不得落到柳山头上,又特特交代一句:“这事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不能供出我,不然咱们就白好了。” 又怕不保险,接着道:“家里近日许多人来看大用,到时杀年鸡,煮好给你们送上半只,也给长寿补补身子,这次他回来我都没瞧见他出屋子呐!” 水三妹眼睛一闪,并不提长寿,只笑道:“那感情好,我家的鸡快败活完了,不然说什么也得给大用抓一只补补身子!” “咱们谁跟谁,家里不缺你那只鸡!”两人说着话,想着各自盘算的美事,便一路笑着回家了。 …………… 柳榆和长生回到家,只见柳福生和年氏正陪人在猪圈那边不知说着什么。 听见动静,柳福生几人忙走过来。 “呀!这家具看着可真不赖。” “长松叔!”看见来人,柳榆和长生忙叫人。 几人一起把家具抬到西屋,随便放在靠墙的地方,等到布置新房的时候的再做安置。 柳榆几人忙又请送货的小二哥歇息喝茶,小二哥忙推辞,推让着出了门坐上骡车,一挥鞭子,冲几人挥挥手便走了。 小二哥一走,柳福生和年氏一指柳榆,忙又请家来的万长松继续方才的话头。 “长松,席面上需要用到何样的调料和食材,你只管同阿榆说,他记性好,准错不了。” 柳榆这才知道万长松今日家来是为商讨酒席的菜色,忙洗耳恭听。 第124章 商讨席面菜色 万长松生的敦厚,人看着也敦厚,在一众身形大多精瘦的农家汉子里,体态算的上丰腴。 若是知道这是席面上的掌勺大师傅,那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长松树,您请说。” 柳榆从屋里搬出几个凳子,放在掉光了叶子的枣树下,请万长松坐下细说。 万长松坐下后,细细问了一遍宴开几席,准备摆几荤几素几冷盘。 年氏和柳福生对视一眼,暗暗算了一番柳家的亲眷以及和村里有人家往来的人家。 最后年氏斟酌着道:“约摸有个二十桌。” 柳家亲眷并不多,年氏有两个侄儿,柳福生并无姊妹,村里的柳姓族人会阖家前来。 再就是两个出嫁的孙女儿,其余的就是村里走人情的人家,约摸二十桌也就够了。 “当日柳繁和柳雁成亲,好似也是准备的二十桌,就按这个来吧!”年氏有些拿不定主意,怕肉菜准备的少了,到时客人来的多,丢面儿。 “您两老若是拿不准,咱们多备两桌。” 万长松驾轻就熟,开口建议。 柳福生和年氏忙点头同意,若是用不到,左右还是自己家的,并不会浪费。 确定了开几桌席面,万长松又问荤素碗数,待听说六荤六素后,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咋舌。 这柳家二房,果然是起来了! 寻常人家,素摆倒也罢了,谁有这底气摆开六个大荤,每多一碗肉菜,那都是实打实的银钱! 二十桌!那就多出四十碗的肉菜! “那成,我把菜色念一下,若有不合适的,咱们再改。” 万长松说完,略略沉吟几息,便开口报起菜名:“梅干菜扣肉一碗,烩酥肉一碗,烩粉肉一碗,红烧鸡块一碗,烩排骨一碗,酥炸鱼块一碗。” 说完荤菜,万长松便开始报起素菜:“油渣炒白菜,酱烧萝卜条,小葱拌豆腐,木耳炒肉丝,清炒菠菜,韭菜蛋饺一份。” “汤就是菌菇豆腐汤吧,做酸辣口的,勾点面糊。” “主食你们看是白面馒头还是杂粮馒头,稀饭就拿米糟熬。” 万长松说完,便等着几人商量。 老实说,万长松列的这份菜单不功不过,素的基本都是这个季节特有的菜蔬,需要采买也花不多少银钱。 至于荤的,家里养的那头大肥猪尽够了,不需要额外添补,鸡与鱼村里就能买到,乡里乡亲的,比草市卖的还要便宜一些。 柳榆是个怕麻烦的人,便让柳福生和年氏拿主意,年氏去看长生。 长生忙摆手,让二老自个决定,老实说,他觉得抛费了些,家里这些日子虽挣了一些钱,但柳榆常常天不亮就起身,每日也是辛苦的很。 ”那就这样吧!” 自己家里并不出挑,还是莫要让人背后嚼舌根,别到时钱也花出去了,这些人吃完抹嘴,反笑自家是傻的,还是中规中矩的好。 菜色商定,万长松便要柳榆记下需要购买的各种菜蔬须的多少斤。 柳榆认真听着,长生也在一旁默默记着。 这日傍晚,柳福生便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往村里去,喜宴上用到的鱼得找黄老大提前订,这时节河水结冰,为防着到时抓瞎,还是提前弄妥当了才更保险。 离喜宴还有几日,这日晚间,一家人都洗漱好后,柳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又从炕上爬起来,把自己屋里的油灯点亮,掏出藏在炕柜里的两个钱匣子,开始清点起银钱。 原本的五两多银钱单独放在一处,这些银钱是留着急用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柳榆不会动它们。 打开另一个大些的箱子,这些是秋日以来卖核桃,酥饼和瓷器以及门钱子的银钱,百枚铜板串成一串,一共有四十五串,加上里面一些散碎的铜板,约摸有个四两五钱银子。 一两银子去钱庄换铜板,约摸能换一千个铜板多几十个大钱,同样,一千个铜板换不来一两银子。 柳榆小心摸了摸铜板,把身上的钱袋掏出来,今儿卖的银钱还不够家具钱,想到明儿也要采买一些东西,柳榆想了想,又抓两大把散碎的铜板搁在钱袋里。 末了又抓一大把铜板放在被褥上,这才把钱匣子还有钱箱收起来,又藏在炕柜的最下面。 把自个的钱袋放好,柳榆一手握着铜钱,一手举着油灯,踮着脚尖,拿胳膊肘轻轻推开两屋之间的隔门,轻轻唤道:“长生,睡了吗。” 夜既深且静,柳榆在隔壁房间悉悉嗦嗦的声音,长生尽收耳中,只是不知他大半夜不睡觉在忙活啥。 有心想开口问问,又怕吵醒柳福生和年氏二人。 “还没,这么晚,怎还没睡。”长生见人就穿一身单衣,连个外袍都没披,忙从暖和和的被窝起来,就要去给柳榆找衣裳。 “莫动,我不冷的。”柳榆忙把油灯放在桌子上,上前几步,一把按住起了一半的长生。 长生被按的结实,只得躺下,人却是不放心,一把覆上柳榆按在自己胸口的手,略微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一摸,见果然热乎乎的,这才放心。 灯光昏暗,长生低垂着眉眼,发丝散落脸颊脖颈,一只手包着自己的手,眉头由蹙起到舒展,柳榆的心也跟着从缩紧到舒缓,最后都化着一抹红,飞在他眉心的一抹红莲印记。 “我手是不是很热,没骗你吧。”柳榆声音轻轻,眼睛带着他自己都不知的情意,绵绵看向长生。 “嗯,是很暖和,你不披件衣服,待会儿就冷了。”长生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握住柳榆的手,轻轻的往手心里呵口气。 带着属于长生温度的呵气轻轻一吹,柳榆整个人都觉得又酥又麻,忙挣开手,把另一只手里的铜板一把塞到长生手里,故作镇定道:“给你这个!” “这是……!”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长生有些旖旎的青丝略略收回几许,打眼一扫,不禁有些惊愕:“给我银钱做什么!” “竟还有人嫌银钱不好,给你铜板当然是让你留着花销!”柳榆轻笑一声,拿过长生放在炕里侧的帕子,把铜板都搁进去。 笑道:“睡吧,明儿还得早起!” 说完,也不顾长生欲言又止的神色,端着油灯,施施然又回了自个房间。 躺在炕上,回荡在柳榆脑海里的还是长生给自己暖手的画面,右手覆上左手,柳榆没忍住,一把把被子拉高,整个人沉入被窝里,轻轻笑了起来。 第125杀喜猪 二日一早,柳榆便和长生出了门子,今儿不用卖瓷器,车上颇是宽敞,走到村口的时候碰上村长的大儿子万瑞和二儿子万仁,两人正赶着牛车过来。 一问之下,原来也是要去许家坝赶集摆摊,和两人不同的是,万瑞和万仁卖的却不是门钱子,而是春联。 两方人略微寒暄两句,因万瑞两人有牛,柳榆便让二人先行。 “成,你俩在后面慢着些,到了许家坝过来找咱们,到时挨着我和你仁二叔摆摊!”万瑞笑呵呵同柳榆二人挥手,轻轻一甩牛鞭,老黄牛便载着二人往前动起来。 老黄牛脚程不算快,柳榆一路上又不曾歇息,等两人赶到许家坝,万瑞二人堪堪摆好简易摊铺。 和上章镇一样,几人也并不曾摆在街道上,只摆在镇子口处的一个草市上,日头已经升起,阳光洒下大地,清早的寒意很快便丝丝缕缕消散开来,挎着筐,背着背篓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柳榆把带来的门钱子一一摆好,车上带的一个板凳也拿下来,让长生安坐。 万瑞的字写的不错,他人又圆滑,春联倒是卖的很是顺当,也很厚道会做人,只要成交一单,必会推荐这些客人过来瞧瞧柳榆卖的门钱子。 “都是今年府城流行的新花样,难刻着呐!贴在门头窗户上,喜庆又吉利,来年保管发大财。” 听着万瑞给他们拉客,柳榆介绍门钱子之余,感激冲万瑞笑笑。 他和长生虽每个集也能卖七七八八,但远不如跟在万瑞摊子旁卖的快。 后面再有客人先看门钱子,投桃报李之下,柳榆也会推人去瞅瞅万瑞写的春联。 柳榆先万瑞一步把带来的东西卖完,这会儿人正多,柳榆同万瑞二人说还要买些宴席上要用到的东西,便推车先行一步。 “许家坝的集镇不如上章镇大,东西也比上章镇上的略微便宜一些,豆腐倒是先不用买,这还有几日,买回到放到日子,要么成冻豆腐,要么成臭豆腐。 撇开豆腐不提,二人去杂货铺花一百文买了两斤的干木耳,又买两盘炮仗,还有几挂小的炮仗。 以前他堂哥堂姐成亲时,就放过这玩意儿。 东西置办的差不多,柳榆推着长生,找一处面馆,要上两碗素浇面,便从桌上的筷筒里抽出筷子,忍着快要饿到痉挛的胃,面一上桌,便开始吃起来。 三筷子过后,长生左右张望几眼,凑到柳榆耳边,小小声道:“没有你擀的劲道,浇头也不如家里吃的香!” 柳榆好笑:“赶明儿得空我再给你擀面条吃,暂且对付两口。” 长生见柳榆误会,有些悻悻,他可没嫌弃这面条不好吃,白面擀制的,又是油炒的浇头,汤鲜味美,只是比起柳榆的手艺,还是差了一筹! 这往后又两天,二人照样出门摆摊,间或买些零碎得用的东西,时间一直到腊月初十,这日天还没亮,柳榆便早早起身,今儿是河南边的李屠户过来杀猪的日子。 杀猪要用到许多热水,柳福生和年氏也跟着起来,长生也睡不住,穿好衣裳便去了灶房烧火,柳榆和年氏便刷起家里的大盆,留着待会儿接猪血用。 少顷,柳茂林和柳茂叶夫妻几人双双登门,长生烧好两锅开水后,李屠户便带着刀具过来了。 家里的长凳在李屠户的指挥下放好,家里不用的旧门板铺上去,柳榆也从猪圈里把猪给赶了出来。 在刘茂林兄弟俩和李屠户的辅助下,柳榆快速把猪的四个蹄子给绑上,也不用别人抬,双手那么一用力,一头足足一百五六十斤的猪便被抛到了旧门板上。 “柳叔,您这个小孙儿好大的力气!”两个村子只搁一条河,离的不甚远,农家人,谁家的牛生了小牛犊都能传的附近几个村子尽知。 柳老汉家有个力气奇大的小哥儿这事,李屠户早有耳闻,往日只觉得说的人没见识,往大了夸,今日一见,才知说话的人还是有所保留。 这边杀猪闹出的动静大,附近几家的汉子们都过来看热闹,见李屠户磨刀霍霍向猪,忙都上前帮着按猪。 李屠户亮出刀子,柳榆不忍看,忙起身回避,还没走两步,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惊的柳榆心肝乱颤,忙走进灶房。 年氏和徐红还有齐春花这会儿抬着粗瓷盆出去接猪血了,长生正往灶膛里添柴,仔细看去,还能瞧出长生脸色未消的余惊! “吓着了,你还是身子弱,胆气不足,到时吃个猪心补补,就不怕了!” 长生狐疑看向柳榆,胆气不足或许有,吃猪心补胆气却是闻所未闻,他很怀疑柳榆是故意消遣他。 猪杀好,接下来就是褪毛,这活用不到柳榆,柳茂林兄弟俩和柳榆三兄弟都包圆了。 猪褪好毛,就是拆卸猪肉,李屠户拆卸猪肉时候,年氏让又往锅里兑水,让长生继续烧,待会儿猪血凝结好,就能煮猪血了。 煮出来的叫做猪幌子,不管是煮猪幌子汤,还是大火爆炒,滋味都很好,且猪幌子滋补,在爱这口的人眼里更是一道佳肴。 李屠户从他爹李老屠户手里接下屠户这个称呼,一干就是多年,不光杀猪利索,拆卸猪肉更是迅速,一头猪很快拆成好几块,除了猪蹄没动,别的部位可说是骨肉分离。 猪拆卸好,就没李屠户啥事儿,拿着年氏用红纸包好的辛苦钱,又拿上一副猪肝猪肺,李屠户就大跨步走了。 今晨帮忙褪猪的都是自家人,倒不用留谁吃杀猪饭,旁边的柳茂根与张家几家人,都知柳福生家里杀这只猪是为喜宴待客。 见猪拆卸好,为免主人家为难,忙都借口回家吃饭,一个两个都走了个干净。 吃过早饭,万长松便上门来,猪既杀好,接下来便是做酒席要用的菜。 家里的案板被搬到外面,盆和桶有一个算一个,都清洗干净留着备用,徐红和齐春花也忙回家把闲置的粗瓷盆还有刀具拿来。 把柳榆指使着去清洗盆桶后,几人拿几条长凳,把肉块搬到案板上,便开始处理起肉来。 第126章 忙活席面 家里人齐上阵,忙的团团转,午食由万长松亲自掌勺,加萝卜片烩了一锅幌子汤,大家匆匆吃完,又开始忙活起来。 肚里有了热食,手脸又不停忙活,寒冬腊月的天,手脚俱都是暖烘烘的。 见这边忙活的差不多,年氏喊两个儿子,让他们把先前买回的鸡从鸡圈里逮出来,接着就是杀鸡放血,长生已经在灶房烧好热水,这会儿正好拿来褪鸡。 柳繁和柳雁也从黄老大家里拿回预定的鱼,四五斤的鱼足有十来条,还有三五斤指头长的小串串搁在盆里端回来了。 “咋还有恁小的鱼!”年氏瞅一眼盆里的鱼,道。 “黄阿爷说他家还有许多,送给咱们的,阿奶,咱们炸东西的把这小鱼条也给炸了吧!” 柳繁想着裹着鸡蛋面粉,炸的香酥焦脆的小鱼条,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年氏看柳繁是真馋这口,便点点头,家里炸肉,左右也不差这点儿油,这几日繁忙,且还有孙子们出力的地方,要想马儿跑,就给马儿多吃草,这道理,年氏还是明白的。 “成,不过这鱼你们得自个收拾,炸了就都送回家吧,给甜玉和金妹还有孩子们也尝尝。” 家里忙乱,赵甜玉月份大,且绿丫和棋哥儿还得人看着,徐红就留她在家。 陈金妹倒是想来帮忙,只狗蛋实在贪嘴又调皮,齐春花怕他嚷嚷吃这要那,且小孩子嘴又没个把门,万一再哭闹说出啥不好听的。 公婆大伯哥他们俱在,齐春花怕狗蛋触了霉头,到时再连累自个和男人挨骂,索性就让陈金妹也在家了。 炸扣肉的五花肉块泡在水里,粉肉也已经腌制好,酥肉馅也和好一大盆,两扇排骨也剁好放在盆里。 万长松正在剁鸡块,见柳繁兄弟仨已经把鱼杀好,便笑着打趣两句。 忙到天将黑,总算把鸡块和鱼块都腌制好,柳繁心心念念的炸小鱼还是没有吃到。 这些肉菜,要到明儿才开炸。 二日吃过午食,柳家的院里就支起两个大锅,一口锅里烧油,从酥肉开始炸起,很快,油香肉香便四溢! 住的远些的还好,住的近些的,就是幸福的折磨了。 香味越来越浓,一直持续到晚间,才终于把这些席面用肉都炸出来,整个一天,柳家众人都忙忙碌碌。 次日就是正日子,席面上要用的素菜得提早准备起来,家里的小菜园不够,年氏又带着两个儿媳去村里各家买一些,柳繁几兄弟又从豆腐坊买回好几板豆腐。 这会儿灶上用不到徐红和齐春花,两人叫上兄弟仨,又去给准新人收拾新房。 把地面清扫一遍,前儿买的炕柜和衣柜放到合适的地方,炕上的东西全部先挪到柳榆现住的屋子里,徐红和齐春花两人又给铺上新套的两床被子。 大红色的喜被铺好,新房里的喜气一下子就出来了。 徐红满意看了眼,又往被子里放好花生桂圆红枣等寓意吉祥的干果。 这么会儿,柳繁仨人也贴好了喜字,长生和柳榆看着炕头炕尾,还有炕里的墙面都贴着红红的喜字,脸色也是一样的红红。 忙活半天,徐红把柳繁三人打发走,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当着柳榆和长生的面,放进了炕柜的最下面。 冲二人笑道:“这本小书,明儿晚上你俩得一起看。” 见二人俱都疑惑看着自己,徐红摆摆手,抿唇笑道:“莫问我,千万别忘了看。” 柳榆和长生虽不知那里面有什么,想来也是婚事的一些琐碎规矩,俱都点点头。 徐红这才放心,又交代一声这炕今儿莫要睡人后,便走了出去。 独剩两人站在布置好的新房里,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侧是大红的炕,心里蓦地羞涩起来。 万长松最后点一遍各样东西,色色齐备后,方才拖着满身满头的油香家去了。 人一走,柳榆又把装肉的大盆检查一番,确定都盖好后,才放了心。 “阿榆!” 隔房门从长生那边被推开,柳榆回头,就见长生抱着个几件叠好的衣裳,愣了下,很快回神,忙走上前,一手扶住长生,一手接过衣裳:“都做好了!” “嗯,你去拿给阿爷阿奶试试,哪里不合适,我再改!”长生的眼睛晶亮,带着期盼,面上却有几分羞囧。 “好。”柳榆把长生扶到炕上坐下,抱着衣裳便去了东屋。 不多会儿,柳福生便和年氏穿着新衣裳齐齐过来。 “长生,这衣裳做的甚好,棉花铺的均匀又厚实,又合衬又暖和!”年氏手摸着衣裳,冲长生笑的慈爱。 小孙儿还在身边生活,又添个贴心的孙子,怎不令人欢喜,年氏和柳福生对视一眼,两人心里一样的窝心。 “娘,水好了!”灶房里,传来徐红的喊声。 “你,你先洗吧!”长生含笑看着柳榆。 婚礼前一晚,要通身从头发丝到脚洗一遍,柳榆也不推辞,抱上一早收拾好的换洗衣裳,去了灶房。 灶房里,新买的浴桶已经兑好了热水,屋里氤氲着蒸汽,倒也不全冷。 把身子浸在热水里,柳榆把头露出水面,好方便大伯娘给自个洗头发。 齐春花继续烧热水,一会儿长生洗澡还要用呐! 两人都洗过澡出来后,长生暂且睡在柳榆的房里,柳榆则搬了铺盖去了东屋。 夜色已深,想到明儿还有一摊子事,哪怕精神依旧亢奋,柳榆仍逼着自己快些入睡。 睡在柳榆炕上的长生心情更是激荡,他,他也有家了。 家里有阿爷阿奶,还有柳榆! 不过几个月前,他那时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长生甩甩头,这样好的日子,他不愿去想那些不好的日子。 不能想不好的日子,那就想好的日子,想柳榆,想阿爷阿奶,想以后一起生活的琐碎日子。 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他们可能会有一个小娃儿,自己会和阿榆一起,好好的,仔细的照顾这个孩子……… 阿爷阿奶年纪会越来越大,自己也会和阿榆一起好好的孝顺二老,让他们安度晚年,子孙绕膝…… 想着这些事儿,长生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127婚宴闹事 今日腊月十二。 一早,柳茂林便和柳茂叶带着三兄弟往村里借桌椅板凳,碗筷汤盘等物。 吃过早食,柳家的族亲也来帮忙择菜洗菜,借来的碗筷汤盘也要清洗,整个柳家老宅满是热闹和喜气。 万长松和村里茶饭好的妇人一起,准备着酒席上的菜色,灶房里的大锅已经开始熬起稀饭。 院门口的空地上,孩子们都早早来了,玩闹着等着开席。 天将午时,除了村里往日走人情礼节的人家到齐,亲戚也陆续都到了。 年氏皱眉问着柳云香:“你大姐还没来吗。” 柳云香无奈:“大姐想是耽搁了,这会儿快到吉时,想是就来了。” 徐红在把锅里烧好的稀饭舀到桶里,方便烧下一锅,这么些人呐,一锅稀饭可不够。 这会儿听到婆婆问大女儿,心就微微提起,又怕大女儿被迁怒,忙又打起圆场。 心里却是把老吴家一家老少骂了个狗血淋头,往日年节,这死老婆子必要显显她的威风,从来都是赶着饭点才到。 今儿阿榆大喜的日子也来这出,这是恶心谁呐!这是真不把他们柳家放在眼里。 想让人看他们柳家的笑话,人背后难道就不议论他们老吴家没礼数,还真以为天下人都同这死老婆子一般,以为她能耐的很,拿捏住儿媳,连亲家都不看在眼里。 呼呼呼兑上大半锅水,徐红按下心里的不快,打算今儿非得同吴平说道说道,他家干的这是人事吗! “大娘,吉时快到了,可以让新人出来了。”河生娘笑呵呵走了进来,催着年氏。 柳榆和长生一人在东屋,一人在西屋,俱都穿着崭新的新衣裳,只不是大红。 两人被人扶出来时,村里人都露出善意的笑,年轻的汉子开始起哄,把俩人往一块推,在柳榆横过来的眼色里,又忙把手收回。 “长生腿还没长结实,咱们可不能毛手毛脚。”有细心的妇人夫郎忙把意欲玩笑的人隔开。 众人这才想起,长生腿前几个月摔断过。 接着又是一阵唏嘘,直感叹长生苦尽甘来,遇上了好人家,这不,夫郎有了,人也养好,那精气神完全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躲在人群外的水三妹听到埋汰她家的话,气的半死,听到村长说吉时到,忙给自己鼓鼓气,抬脚便冲向那边。 “慢着!” 众人正等着礼成后,炮仗一放,就能开席了,这会儿听有人不开眼打断行礼,俱都折身回望,见是水三妹怒气冲冲而来,俱都莫名其妙,不知这娘们发的门子癫! “你若是要观礼,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村长作为主婚人,皱着眉头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水三妹。 “我观的甚礼,这有我呆的地儿吗。”水三妹指着长生,鼻子一把泪一把开始控诉。 “这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若不是我们家,他现在骨头渣子怕是都不剩了,今儿娶夫郎,竟连我这个养他长大的娘都不知会!” 水三妹情绪激烈,满脸的激动:“你们大家伙说说,这儿有我站的地儿吗!” “那当然没你站的的地儿,你这婆娘该不会忘了长生被你卖了吧,这会子见人家过得好了攀上来,脸还要不要的!” 河生娘林氏恰好站在水三妹不远处,闻言不禁嘲讽道。 “你!……”水三妹指着林氏就要开骂,但见一旁的河生撸起了袖子,遂又放下手,冷哼一声:“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今儿他们需得拜我,我儿娶夫郎我理应上座。” “长生是入赘,要拜那也是拜柳家的长辈,你一没下聘,二没摆席,人家做甚拜你!”任氏今儿也来吃酒席,见柳榆面上满是不快,忙帮着劝解两句,意味深长看一眼水三妹。 “入赘!呵!那更好,这样的白眼狼我家也不敢要,入赘也得有聘礼吧,给我五两银子,我立马就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再不相干!” 水三妹叉着腰,终于图穷匕见。 “村长阿爷,长生几个月前就是我家的人了,她来我家闹事,这算是抢人了吧。”柳榆强忍住心里翻涌的怒气。 “富贵家的,长生已经被你卖给柳家了,你该不会忘了吧,这一个人还没听说能卖两次的。”村长一脸的怒容,这娘们是当那张卖身契是狗屁。 “是啊,长喜他娘,家里缺钱就去挣,不必在这耍赖来的快。” “把孩子教好不比在这丢人现眼强!” “快些家去吧,这事说到天边都是你没理!” “…………” 听到村里这些长舌妇人夫郎讥讽自己,水三妹气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却仍瞪着眼睛,大有拿不到银子死都不挪步的意思。” “吉时到!”村长唱喝一声,也不去管水三妹。 “一拜天地!” “不许拜,你们不许拜,你们两个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玩意儿,老天是不会庇护你们的,拜了也白拜!“ 水三妹状若癫狂,冲上来就开始拉扯柳榆和长生。 长生不妨,被推了个踉跄,幸而柳繁几人一直跟在他身边,忙忙扶住,才没跌倒。 “闹够了没有。” 话音刚落,便是几个清脆的耳光声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柳榆飞起一脚,人被踹飞了出去。 “榆哥儿,榆哥儿别理她这混人!” “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见血。” “是啊,咱们这就把她弄走。” 村长的大儿媳罗氏,一把拉住抬步上前,攥着拳头,还要再补上几个拳头的柳榆,忙让他赶紧同长生行礼,不可误了吉时。 “哼,且饶她一次,再有下回,我非打的她腿断骨折!” 村长收回视线,见大儿媳正带着几个妇人把水三妹抬回家,也没再管,继续唱礼。 婚礼热热闹闹进行下去,看着水三妹痛的脸色扭成一团,被人拖了下去,任氏痛快之余,又颇觉可惜,可惜没当场给水三妹打个腿断骨折。 在最后一声送入洞房后,炮仗声响噼里啪啦的响起,柳梅香心里气恨,一手扯着闺女,并不理会眼睛咕噜乱转的二房侄子,与一路陪着笑脸的吴平。 “梅香来的可晚,这男娃儿是谁家的。” 刚到院门口,这小子就窜上了桌子,柳梅香只觉得丢人,讪笑道:”这是我们老二家的大小子。” “梅香,怎这会儿才来,带着小雪去新房看看阿榆和长生。”礼都完了,这两人才来,徐红见吴平一脸的不自在,心里也有气,因为迁怒闫氏,也并不理会他。 “娘。”吴平忙上前叫人。 “大姐夫来了,这儿来,和二姐夫坐着说会话。”徐红是长辈,不理也就罢了,但若是晾着吴平也让村里人看笑话,柳繁那些托盘过来,招呼吴平先屋里坐。 “哎,好!”冲大舅子感激笑笑,心里也不禁埋怨起老娘,明知道今儿是媳妇娘家兄弟的好日子,偏一早就开始出幺蛾子,临走又把侄子成学塞给自己。 说喜宴有肉,自个家上了礼钱,不吃白不吃。 吴平摸着怀里的零散几个铜板,心里愁的很。 这么几文钱,还不够丢人的,也不知梅香手里有没有私房。 第128章 成亲喜宴1 “娘,被子上有鸟!”吴小雪晶亮的眼睛看着红色的喜被,眼里带着欢喜。 “傻丫头,这可不是鸟,这是鸳鸯。”柳榆听小姑娘的童言童语,不由失笑,忙又把桌子旁的一把椅子拿过来,让柳梅香坐。 “小雪想摸摸吗!”柳榆见小姑娘实在喜欢,便要去抱吴小雪上床。 “别!………”柳梅香见柳榆要把人往床上放,忙喊住,又看一眼长生的神色,见人也是一副笑模样,提起的心才略略放下。 “别,小雪是个女娃儿,喜事三天内可不能碰婚床。”边说,便要把吴小雪从柳榆手里抱过去。 柳榆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大姐因何如此,村里一直流传的规矩,新人成婚,婚礼过后三天内,不让女娃还有怀有身孕的妇人和夫郎挨床沿。 柳榆瞧一眼自己手臂间的吴小雪,小姑娘原本含笑的眉眼带着惶恐,也挣扎着往地上下,不由紧紧手臂,看向柳梅香。 眉头轻蹙道:“大姐,咱们小雪多乖巧的孩子,一点都不像大姐在咱们家时的脾性,我那时虽小,却也记得大姐二姐都是不拿这些当回事的,你们出嫁时,按规矩我是不能碰你们任何一件陪嫁的,大姐见我喜欢喜被上绣的石榴花儿,还拿我手摸了一把,说以后我成婚也绣给我。” 柳梅香听的眸子里满带水光,她姑娘家时也是玩闹随心的性子,爹娘虽更看重小弟柳雁,待她们也甚是宽和疼爱。 柳梅香眨眨眼,忙扯出一抹强笑,背过身去,往怀里掏了掏,拿出叠成三叠的布块递给柳榆,道:“说这么一大串话,敢是在这里等着我呐!这是给你和长生的新婚贺礼。” 说罢,又看一眼安坐在婚床上,脸色有着绯红喜意的长生,真诚道:“大姐绣工不大好,莫要嫌弃简薄,希望你俩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长生忙站起身接过,冲柳梅香真诚道谢:“多谢大姐。” 柳榆把吴小雪放在床上,也一起去看长生手里的布块。 展开后,才发现是一副绣着石榴花的枕套,月白色的粗棉,上面用红线细细绣着石榴花,柳榆抚了抚粗棉绣花的枕头面,心里叹口气。 ”呀,这个是石榴花,我认得的。”吴小雪不知什么时候也把脑袋凑过来,笑道。 “我二叔二婶的冬被就是这个花色,可漂亮了,上面还有一对会飞的鸟………” “小雪!”柳梅香声音略大,叫住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吴小雪。 “娘……”吴小雪见老娘皱眉看着自己,不由委屈的扁扁嘴,身子往下一滑,便从炕上滑下,走到柳梅香身边,紧紧抱住她的大腿。 “我和你大姐夫冬月成婚,翻过年二月老二和他婆娘成婚,小雪她奶奶说家里的银钱都给我下聘礼用尽了,便拿了我的被子说是先挪用一下,待收了麦子给我扯床被面,秋日收了棉花再弹床棉胎给我。” 柳梅香见柳榆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情知躲不过去,索性实话实说。 “那她后面补了吗。”看他大姐那丧气的样子,柳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麦子要交税,要还账,棉花要留给还在腹中的大孙子做棉衣做包被,如此推脱两三年,后面再不提了。” 当着长生的说这些憋屈的事儿,柳梅香倒没觉得有甚,只是这大喜的日子,被自己这破烂事败了兴,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柳榆眉头微拧,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院子里一阵喧哗,间或还有孩童的哭闹吵骂声! “怎么了!” 柳榆刚准备出门去看,就见大姐慌里慌忙的往外走,大姐夫焦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呜哇哇……我要回去告诉阿奶,让阿奶教训他,他打我,大伯,你帮我打回去,快点帮我打回去……” 柳榆刚好踏出房门,就见一个男娃正在扯着大姐夫吴平的衣裳在那撕扯哭闹。 边上站着一个一脸倔强的男孩,和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哥儿。 吴平抬头看着旁边一脸倔强的男孩子好似说了什么,男孩并不接腔,吴平满脸的无奈,又回身不住口哄着哇哇大叫的另一个男孩。 “我不,我不,你快点打他,快点打他,不跑我回去告诉阿奶,让他收拾你,收拾伯娘,快点打他……” 不用大姐介绍,柳榆也知这必是今儿跟着一起过来吃席的吴勇的大儿。 “怎么了游竹。”柳榆快步走上前,抱起哇哇大哭的杨小景,问攥着拳头,嘴唇紧抿的杨游竹。 这会儿第一轮已经吃完,来帮忙的汉子正在往下撤碗盘,见孩子哭闹,来来回回的托着托盘收菜,也都看个热闹,并不管劝。 “小舅舅,大姨!”杨游竹见柳榆和柳梅香过来,忙叫人,眉眼之间满是倔强,并不看一旁哭闹的吴成学。 方才才从大姐嘴里听到老太婆干的缺德事,吴勇明知道那是大姐的嫁妆,依旧心安理得的据为己有,这会儿看到吴成学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天然的便有些不喜。 也不去管他,只问杨游竹:“告诉小舅舅,怎么回事。” 杨游竹人虽才只九岁,口齿却是伶俐,三言两语便把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原来柳云香原本要进去闹新人,只柳茂林和徐红担心在家的赵甜玉,他们还要给村里的孤寡老人还有不方便来吃席的村里长辈送饭。 便让柳云香略等一等,说是等开席后,也让柳云香拿几碗饭端回去给赵甜玉母女三人。 柳云香走时便塞给杨游竹几颗饴糖。让他乖一些,看好妹妹。 偏被吃席的吴成学看见,这小子下了席就找杨游竹要糖吃,杨游竹知道这是大姨带过来的亲戚,便给了他一颗。 没成想吴成学嚼吧嚼吧又伸手来要,手里只剩两颗糖,这是自己和给小雪留的,杨游竹不肯给。 三说两说都讨不到,吴成学便上手来抢景哥儿的,被杨游竹给揍了一顿。 听完前因后果,柳榆拍拍小汉子的肩膀,放下小声抽泣的景哥儿,让他俩屋里找小雪玩去。 “他不能走,我的糖,那是我的糖,吴小雪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吃糖,阿爷阿奶说了,大伯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养着她,也是方便以后给我换聘礼,给我的糖。” 第129章 成亲喜宴2 吴成学仍旧大吼大叫,吴平一脸的尴尬,险些拉不住他。 “这话谁告诉你的!谁给你说小雪以后给你换聘礼,你配吗,你配吗!”柳梅香脸色苍白,因为气愤,指着吴成学的手指都在发颤,哆嗦着嘴唇厉声喝问。 “阿爷阿奶说的,大伯也在。”吴成学并不怕柳梅香,昂着脑袋,一脸的不服,嚷嚷道:“你们如果不听我的,等你们老了,看我不把你们扫地出门。” “……………” “扫地出门,这小子好大的威风!” “这就是梅香那小叔子的孩子呀!这么泼皮,这一看就是靠不住的,能给梅香养老。” “所以啊,儿子还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指望得住。” “梅香今年才二十七八岁好像,虽年纪有些大了,吃药调调未必生不了。” “………………” 桌子已经收拾妥当,第二轮吃席的人已经坐好,一边等着上菜,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吴学成几人便发表起意见。 吴平被人指指点点的说闲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有些难堪,把眼睛看向柳梅香,希望她开口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大姐夫,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柳榆脸色平静,一双眼睛沉沉看向脸色涨红,略带气恼的吴平。 往日家里人说起吴平,都是说他老实肯干,没有花花肠子,人孝顺勤劳,比他二姐夫杨信强出不少! 要他说,大姐夫比二姐夫可差的远,二姐夫纵是跳脱了些,爹娘虽也偏心小的,但因为二姐夫拿的住,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至少不会让人明晃晃算计到媳妇闺女头上。 柳榆看着吴平,强忍住心中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吴成学依旧不依不饶大放厥词。 看着这样的吴成学,柳榆心里原本的气愤却消了一些,小孩子玩闹都不够,哪里知道家产聘礼养老这些,还不都是大人天天在耳边念叨,况且把孩子养成这个样,待吴成学长大后,这就是吴家的现世报。 “我,我没有想把小雪换聘礼,只是小雪毕竟是个女娃,以后嫁人,总得有个兄弟给她撑腰………!”吴平嗫嚅着,努力把话说明白。 这样一个糊涂人,柳榆这会儿连半句话都懒得同他掰扯。 万长松已经开始烩制热菜,他们在这儿难免碍事,柳福生和年氏正端着空碗从村里过来,见气氛有些不对,忙问怎么了。 “阿爷阿奶,村里长辈的饭食都送过去了!”柳榆不欲让二老跟着生气,忙拿话岔开。 “嗯,你李家阿奶身子不太好,你冬生叔在家里照看着!”年氏嘘口气,面上有些叹息。 村里办喜酒,开席后,都会烩制几碗肉菜,送给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尝尝,既是沾沾老人长寿的喜气,也是盼着这份善心能福泽给新人。 “冬生可是被他阿奶给耽搁了,这么大的汉子,再过几年,说不定孩子都能说亲了,他倒好,如今还是独身一个。”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都是他自个选的。” “当年他大哥秋生死了,他阿奶想撮合他和他嫂子,被他拒了,如今铁头都十六了,若是他那时同意,过两年就能当便宜阿爷了。” “你浑说什么,当心铁头娘听到把你家锅给砸了,人铁头娘比冬日大好几岁,可做不来这事,这天底下这么多男人,又没有死绝,做甚非改嫁小叔子。” “就是,晚上钻被窝的时候不膈应啊!” “咳………咳…………”年氏听这些人越说越不像样,传到铁头娘耳朵里还以为自家看她笑话,且这大喜的日子,满口死啊活啊的,终究有些忌讳。 众人说得兴起,突听一阵咳嗽,扭头见主家脸色不愉,忙都止口,恰这时饭菜上来,也顾不得八卦别人,忙举起筷子夹起肉菜。 一场酒席可谓宾主尽欢,吃过宴席,便到礼桌上礼钱,村里人人情往来都有一本人情册子。 你来我家拿多少,我还多少便成,大多人都要一张脸,并不在这上面落人话柄,省的哪日出去被人戳了脊梁骨。 “何大用,十文。”任氏嘴巴吃的油光满面,从身上掏出十文钱递到礼桌上,让万瑞记在人情册子上。 万瑞数好铜板,收到一个红布制成的口袋里,提笔在人情簿子上记下何大用的名字,和收到的钱数。 “大兄弟,梅香和云香上了多少礼!”任氏见万瑞在人情簿子留下一笔,虽她不识字,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你打听这作甚!”万瑞并不接腔。 “嗨!这不是好奇吗。” “是啊,这又不是啥稀奇的不能说的话,她俩是姐姐,这礼钱上了多少。”连生娘也过来上礼,同样好奇。 “你又作甚问这!” “我一个亲戚过几日成亲,这不是打听打听,也好知道到时上多少礼钱吗!”连生娘瞟一眼任氏,眼神闪烁,含糊道。 “云香家的汉子杨信上了三十文,梅香家的汉子上了八文。”万瑞听她是要找例子,也不隐瞒,直言相告。 “啥,这嫡亲的堂兄弟成婚才上八文,这怎么拿的出手,我家和柳家没甚关系,我们家大傻还让我上八文呐!” 大嘴瓢刚好过来上礼钱,这一听到,便咋呼起来,她嗓门又高,声音又不收,瞬间便飞了出去。 “这梅香在婆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就给吴家生个丫头片子,也不怪人家另眼看待。”大嘴瓢大大咧咧道。 “那你还给老李家生两个丫头,怎不见你低眉顺眼夹紧尾巴!”有人听不过去,讥讽道。 “我还生了我们家李鹏,那可是能传宗接代的男娃,千顷地里一棵苗,这都是我的功劳!”说起李鹏,大嘴瓢一脸的得意。 众人不稀得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索性直接走来。 “李冬生、八文钱。” 手掌粗糙的汉子往礼桌上搁下八文钱,也不停留,侧头往院里匆匆瞥一眼,收回来的视线带着些微的失落,脚步不停,和来时一样,走时也无人察觉。 第130章 质问吴平 流水席吃过,村里帮忙的妇人夫郎们也并没走。 汉子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于五个桌子间,一摞摞的空碗空盘收回来,放在盛满水的大盆前。 妇人夫郎们从托盘上取下,再沉入清水中刷洗,往旁边的水盆里再清一遍,最后放入竹筐里沥水。 村里借来的碗盘都要一一还回去,各家的碗都有记号,倒不怕弄错。 年氏从怀里掏出一把红包,递给要送碗回去的柳茂林和柳繁几人。 “还回去的时候让各家当面点好,莫要错了!” “这些红包一家一个,莫要漏了!” 村里人办喜宴,借了谁家的碗筷,总不好空空的还回去,若是有剩饭剩菜,那就每家来一碗,若是席面上没有剩下的,就给一个红封。 年氏循着旧例,每个里面放了两个铜板,既不让别人说嘴挑理,她也不去打肿脸充胖子,做那冤大头。 院中的两口锅灶上,万长松正在规整喜宴剩下的肉菜,他可着头做帽子,即便多备了两桌肉菜,最后这些帮忙的妇人夫郎们又开一桌,所剩的也有限。 把剩下的肉菜都归置到一个盆里,万长松便要告辞离开。 “烧喜纸的肉菜都装好了。”万长松指着一个背篓道。 “这两口大锅,你们晚点扒灶的时候还给我就成!”把身上穿戴的围裙解下,万长松就要走。 “长松,你且等等!”年氏从屋里拿出早就留好的一条约摸五斤的五花肉,又取过一个红封,走了出去。 “这两日辛苦你了,莫要嫌简薄,拿家去给孩子们加个餐!” “这两个大锅,或今晚,或明日一早定当送回去!”年氏眼角的纹路因着笑,更加的多,却也更添慈和。 “成!多谢婶子,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送走万长松,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每人捉把瓜子,也开开心心走了,酒宴上并无剩下东西,年氏想了想,便把万长松放在碗里,还没下锅烩制的肉菜拿出几碗。 遣送碗回来的柳繁送给邻里几家。 终于都收拾妥当,年氏的娘家两个侄儿也从山上下来,开口告辞,年氏也每家给他们装碗肉菜。 柳梅香和柳云香恰好端着空碗从新房出来,听说表叔们要走,忙也过来留客。 “阿爷阿奶,爹娘,三叔三婶,咱们也该回了!” 柳云香抱着景哥儿,一旁正在玩耍的杨游竹听见母亲说走,也忙跑过来。 “等阿榆上山给你二叔二婶烧过喜纸再走吧!” “这……!”柳云香有些为难,看一眼丈夫,杨信并不出声,让她自个拿主意。 柳云香看看怀里的景哥儿,婉拒道:“冬日天短,景哥儿又小,不能走夜路呐!” “那成!”孩子为大,下半天确实要冷的多,早走晚走没甚区别,年氏回屋拿条肉,装在孙女婿背的背篓里,推让几下,硬放了进去。 “这是给我们云香还有我重孙儿吃的,你作甚客气!”老太太力道不如杨信,轻拍了一下杨信又要往外拿的手臂。 一时柳榆和长生也出来了,柳繁兄弟三人背着背篓,带着黄纸与鞭炮,年氏又交代一番祭拜的规矩,便让柳茂林兄弟一起,陪着柳榆和长生上山。 “告诉你爹娘,我们两个老不死的给他们把你拉扯大了,如今也成了亲,让他们放心吧,该投胎投胎,莫要惦记上头的人了!” 年氏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柳榆张口想说什么。 年氏一挥手,把人都打发走了! 这厢柳梅香原也要告辞归家,看到老太太如此伤感的模样,将要出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罢了,她就晚些走吧!今儿闺女难得松快开怀,左右那个家她也不甚想回。 “阿奶,咱们和面包饺子吧,今儿阿榆成亲,这也算他和长生同咱们家吃的第一次合锅饭,理应包饺子。” 柳梅香找了个话头,扶住老太太的手臂,把她往院里带。 年氏回过神,见大孙女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心底微暖,拍拍柳梅香的手,轻轻点头:“你说的很是,家里新添了人,可不得包饺子吃!” 吃饺子是件高兴事,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饺子,别提多美。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有件事儿要做。 瞥一眼在堂屋一直吃竹盘里的饴糖和瓜子的吴成学,年氏看向吴平,肃了脸色,问道:“大孙女婿,我怎听说你爹娘有意把你们二房的长子过继给你们。” 吴平忙看向柳梅香,希望她认下这件事,奈何柳梅香眼观鼻鼻观心,一直低头看着鞋尖,并不吱声。 正打扫院子的徐红和齐春花听闻,忙就过来。 见吴平急的满脸通红,还有甚不明白的,徐红把笤帚塞到齐春花手里。 指着吴平喝问:“我们梅香又不是不能生养,作甚要过继二房的孩子,你自个看看那孩子以后能靠得住,莫要嫌我说话难听,只怕来日你一死,你那个家连我梅香下脚的地儿都没!” “这…这…这也是我和梅香的意思,就算不为了我们老了有人帮扶,小雪是个女娃,将来出嫁也有个兄长给她撑腰!” 大冷的天,吴平愣是在丈母娘的犀利言辞下出了一层薄汗。 “这事不成,若你们真心想要个男娃,我也托人打听打听,有那父母双亡,或者家里孩子养不活的人家,咱们也抱回一个养,从小儿养的才和自己亲。” 徐红到底不忍为难他,给他第二个方案。 吴平一脸苦涩,这事儿梅香前两年就提过,被娘骂了个狗血淋头,直言吴家的钱粮不养杂种,抱回家她老人家也给按水盆里溺死! 只是看着柳家阿爷阿奶,丈母娘还有三婶眉眼沉沉看着自己,吴平不敢说。 “你把我的话回去说与你爹娘听,要么将来小雪长大后招赘,要么你们远远抱养个孩子从小养起,想要我梅香白白给人做嫁衣,做梦!” 徐红难得的发火,胸口气的一起一伏,左右这会儿当家的不在,也无人和她唱反调和稀泥,那是有什么说什么。 吴平从堂屋扯出吃的嘴巴鼓鼓的吴成学,期期艾艾叫着柳梅香:“梅香,咱们回吧!” “回什么回,今儿这事你家不给我个说法,梅香不回去!” 第131章 执拗的柳茂林 “咳……咳……”年氏轻咳两声,瞥一眼徐红,示意她适可而止,莫要落人话柄。 “大孙女婿,你带着你侄儿先回,小雪这孩子咱们见的少,喜欢的紧,要留她住一段时间,孩子还小,难免想娘,就留梅香也住一段时间。” 年氏又看一眼双手抓满饴糖瓜子的吴成学,意味深长道:“左右咱们梅香就是个吃白饭的,你家离了她照样转。”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长生这两日虽已去了拐棍,但走起路来脚难免有些颠坡! 众人慢慢走到山脚的山道上,再往上,柳榆怕伤着长生的腿脚,不顾长生的反对,一把把人背了起来。 不用等长生慢慢行,几人的脚程快了许多,七拐八拐后,到了柳茂枝夫妻俩的埋骨处。 柳榆和长生把背篓里带来的几样贡品一一摆放坟前。 柳繁点了鞭炮,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二人齐齐跪在坟前,恭敬磕三个头。 柳茂林对着弟弟的坟堆简单说上两句话,便带着余下的几人暂且回避。 人一走,柳榆便把带来的一坛浊酒打开,满满淋在柳茂枝的坟前。 又一叠叠把带来的黄纸丢在燃起的火里。 “爹,这是你生前最爱喝的酒,我今儿带着新夫婿过来一起看你和娘,这是长生。” 柳榆话音刚落,长生便又结结实实磕一个头。 也把黄纸往火里放去。 “爹娘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榆的,我们会好好过日子。” 长生的脸微红,声音轻润,眸色坚定。 柳榆侧身冲长生微微笑,相视的眼里满是温情。 风吹起烧过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 两人又略等一会儿,等灰烬尽灭,等柳茂林几人回来,才起身一道离开。 几人回到家,院子已经清扫的整洁,陈金妹正在教训狗蛋要谦让妹妹们。 小雪和绿丫捂着嘴在一旁偷笑,棋哥儿懵懵懂懂,看着两个姐姐笑,也跟着憨笑开来。 灶房里阿奶的伯娘三婶的骂声时不时响起。 柳榆几人踏进篱笆小院,探头往灶房看一眼,就见年氏正领着家里的几个女人在打算包饺子。 饺子馅已经剁好,大嫂陈金妹正在擀制饺皮。 阿奶和伯娘三婶正在骂着谁,间或恨铁不成钢看一眼大姐柳梅香。 二嫂靠坐在竹椅上,并不吱声。 “这是说甚呢,这么热闹,二姐他们呐!” “你二姐他们家去了,你大姐要住几日。”年氏挥挥手。 恰在这时,万瑞带着人情簿子与一个红绸制成的钱袋子走进院来。 两方寒暄过后,万瑞坐在凳子上,见柳福生和年氏俱在,柳榆和长生也在,便把人情簿子摊在腿上,打开来念道。 “柳茂根礼钱二十文。” “张大壮礼钱十文。” “…………” “杨信礼钱三十文。” 万瑞顿了顿,接着念。 “吴平礼钱八文。” “…………” “李大傻礼钱八文。” “何大兴礼钱八文。 “何大用礼钱十文。” ”…………” “李冬生礼钱八文。” “…………” “冬生也来了,怎不见他吃席!”柳茂叶诧异一声。 “放下礼钱就走了!”万瑞道。 “大叔,婶子,礼金一共是五百三十八文。”万瑞把钱袋递给柳福生,让他清点清楚。 “大头是茂林兄弟和茂叶兄弟。” 当面点钱不为丑,柳福生把钱袋交给柳榆,让他当场清点。 柳榆细细数一遍,冲柳福生点点头,又回屋里找了个钱袋,把红绸的钱袋腾出来,交还给万瑞。 万瑞接过钱袋,就要告辞,年氏几人忙留人晚上一起吃饺子,万瑞忙推拒家里还有门联等着写,不得空。 众人这才想起他每日还要写门联赶集贩卖,也不再留人,年氏回屋拿一刀肉出来。 “今儿辛苦大侄子操心了,这刀肉拿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万瑞推辞几下,见年氏佯怒,道声谢一脸不好意思的接过。 回到灶房,年氏看着柳梅香皱眉道:“这八文钱是你自己的私房,还是你婆婆拿回来的。” “我婆婆拿的,她本来不打算拿的,被我公公斥责了两句,说她,你小儿媳妇娘家兄弟娶亲,你给了三十文礼钱,大儿媳妇需得一样。” “公公面前,她虽不情愿倒也给了三十文礼钱,哪知转过眼了又要走,说她身子不舒坦,需得请郎中诊脉,缺的部分让我自己填上。” 柳梅香脸上并无多少情绪,只淡淡道:“若是往日我也就添了,偏她往外显摆自个大方,说她给我多少银钱,我作甚添钱给她长脸,这事回去我必要闹将出来。” 柳梅香话说完,便冲年氏一笑:“礼钱我带的有,我平日积攒下来的,晚点我再给阿榆!” “你自个留着使吧,手里有钱,心中才不慌!”年氏摆摆手,不在意道。 “你真是越大越没脑子,今儿这事办的甚不妥当,你只为自个解气,把你公婆还有吴平的脸面放在何处,你往日在家,我就是这般教你的。” “旁人若是知道,该要戳我脊梁骨,说我没教好闺女,老子一辈子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柳茂林恰好经常灶房,听老娘和老妻还有闺女对吴家颇不满,心里便有几分不高兴,不好说老娘,便把火都撒在柳梅香身上。 “你闺女被婆婆欺负成这个样,给出去的礼钱还要扣回来,吴平日常打短工的银钱也都是她握着,两个媳妇的娘家人也不一般看待,你以为你多有脸呐!” “你那张老脸,早被人踩到脚底啦!当初相看的时候我就看吴家不上,偏你说吴平老实,是个良配,如今看呐!老实是老实,却也老实太过,老婆孩子都护不住!” 年氏怒不可遏,指着柳茂林的鼻子便是一通骂! 柳茂林被老娘骂的节节败退,犹自不甘,嘟囔道:“那吴平是老实啊!” “是老实,妻弟成婚,就上个八文钱,当日他们二房生下小子,我为给梅香做脸,送上三十个鸡蛋,又另外封了二十文。” “不求他家加钱还礼,也没得一降到底,人李冬日和咱家不沾亲,不带故,还上八文,这嫡亲的姐夫竟和陌路人一般!” 年氏忍不住出言嘲讽! 柳梅香对于老爹的怒骂原本无悲无喜的脸,在听到李冬生的名儿后,却是愣怔一瞬。 方才万瑞来念礼单的时候她不曾出去,是以并不清楚都有谁家来吃酒席。 看着老爹被阿奶骂的狗血淋头依旧执拗的样子,转而又低下头,继续包着手里的饺子。 第132团圆饺子 冬日天短,田舍之家的妇人夫郎们,为省些灯油钱,大多早早把饭做起来。 天擦黑吃完,洗洗刷刷后就能直接睡了。 吴家村同样如此! 吃过午饭不多久,叶氏便盘算着吴平和柳梅香回来的时辰。 叶氏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给两个孩子缝制新年的棉衣,看一眼坐在房檐下剥着花生的婆婆。 眼睛转了一转,那针篦了篦头发,脆声笑道:“娘,咱们晚上蒸点干饭吧,大嫂子娘家办酒宴,亲家阿奶又是个多礼的,少说不得带回来十斤八斤肉!” 叶氏暗戳戳给柳梅香挖了个坑,继续道。 “昨儿晚上成学同我叨咕,想要吃肉吃大米饭了,等他长大后给阿爷阿奶买酒肉吃呐!” 闫氏本来听小儿媳说要蒸干饭,眉头一拧就要开骂! 不年不节的,吃甚干饭,贪嘴的婆娘整日的好吃懒做。 待又听说是大孙子想快些长大好孝顺自己,眉眼瞬间便和缓下来,虽知这话多半是叶氏这懒货拿来诓自个。 但家里确实也好久没蒸过大米饭了,大孙子馋嘴怕也是真的! “哼,大米饭都是给家里干活的劳力吃的,成学成志正长身体,万不能亏了,晚上我会蒸上一碗,你这婆娘莫要想着贪嘴!” 闫氏瞥一眼眉眼带笑的叶氏,拿话敲打。 “我不吃,我一个妇道人家既不下地,又不上工,可没脸要求跟着汉子们一道吃大米饭!” 对于婆婆的敲打,叶氏浑不在意,她儿子吃的香甜就行了,到时成学成志吃肉配着白米饭,小雪那丫头片子啃杂粮窝窝眼巴巴看着! 想想就解气。 什么玩意儿,也敢想和她成学成志一般待遇! 叶氏冷哼一声,数着时间,继续缝着手里的衣裳。 等到晚饭都做锅里,灶膛里的火都升起来,这仨人都还没回来,叶氏不由有些心急,手里添着柴禾,不住探头往院门那望。 “吱呀”一声,院门从外推开。 叶氏心中一喜。 待看到吴平和儿子都拉一张脸,不由有些奇怪,再看两人身后并无柳梅香那个贱人和吴小雪那个丫头片子。 叶氏看一眼正在灶台旁正在拾到黄姜的婆婆,不由咋呼:“大哥,咋你一人回来啦,大嫂和小雪呐!” 闫氏闻听儿子孙子归家,忙回头看,见两人都拉挎着脸,不由皱眉:“梅香和小雪呐!怎地,吃了娘家的油水就看不上我老吴家的粗茶淡饭了。” “不,不是,梅香没有,是,是柳家阿奶,说小雪这孩子她看着欢喜,想留身边亲近亲近,又说小雪离不开娘,留梅香也住几日……” 吴平在老娘的瞪视下,老大的汉子涨的脸通红,磕磕绊绊把话说全,至于柳家人不愿意二房长子过继一事,却是半点不敢吭声! “哇……” 吴成学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今年十岁,已经能听懂话,在柳家时,年氏和徐红说话,谁人都没避着他。 吴成学哭归哭,倒是不耽误说话,把话学了个囫囵全,末了又道:“他们人人走时带着肉,小雪她小姨带那么大一块回去,咱们回来时啥都没有!” 吴成学拿手大大比划了一下,这不得有十斤,叶氏看到,又气又心疼,眼睛都红了。 “娘,咱们成学再不好,也没得让他们柳家嫌弃的,肉也就罢了,他柳家的东西金贵,咱们不配吃!” “成学上门是客,反倒受这些委屈,显见得是大嫂说了什么,如今背后有人撑腰,更是不拿咱们当回事,过继这事就算了,大房断了香火也不怪大哥,总是大嫂不贤!” “娘和爹早日去把大嫂接回家来,咱们吴家自个的事,抱养还是过继,作甚要他柳家掺和。” 叶氏瞧一眼吴平一脸的郁色,再看婆婆一脸的怒色,眼珠一转,不由又添一把火。 “想来他们家人想拿大嫂和小雪辖制咱们,让爹娘低个头服个软呐!” “我呸,做他们的春秋白日梦,她柳梅香算什么,也敢跑回娘家挟制我!” 闫氏恶狠狠啐一口,继续道:“谁都不许给我去接,个生不出儿子的婆娘,柳家怎么留人的,我非得让他们怎么给我送回来。” 说罢,又一脸心疼的去安抚受了委屈的大孙子,却见吴成学眼泪早已经干了。 正蹲在背篓前开开心心玩着一个猪尿泡。 “哪儿来的!” “狗蛋的,他不给我玩,我趁他去吃席,抱了放回咱家的背篓里。” 闫氏看着背篓就有些心梗,原想着亲家办酒席,为着梅香没给自家生下男丁,理亏之下,必要多多带回一些肉菜。 没想到这去时空空的背篓,回来时还是空空! 倒也不算空空,闫氏看着吴成学手里的猪尿泡不由安慰自个。 …………… 不提吴家的无能狂怒,今儿的柳家老宅却是十分热闹。 柳梅香在娘家时也练就一手的好茶饭,家里的男人们要吃酒,几盘下酒菜是她同陈金妹一起张罗的。 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每样肉菜都做了双份,堂屋里一份留给男人们吃酒,灶房里的一份则留着她们吃。 热腾腾的一大汤盆烩菜,里面是炸的金黄的酥肉和粉肉,加青菜酸辣椒一道煮了,酸酸辣辣,十分荤香开胃。 酱香油亮的红烧肉,糖醋口的鱼排,外加一道芫荽拌的瘦肉片,一碟葱姜芫荽凉拌的芥菜丝。 凉拌菜又滴了几滴香油进去! 清爽脆生,十分解腻! 酒过三巡,众人仿佛也忘了下午的口角和不愉快。 堂屋里,柳繁是这一辈的老大,找着话头,照顾着众人,添酒,盛菜,忙的团团转。 灶房里却是没那么多讲究,孩子们端着碗,里面盛着汤盆里的热汤饭,吃的欢喜热闹。 等堂屋酒喝的差不多,柳繁叫着要饺子,陈金妹端着碗又忙去把锅里一早烧开的水再次烧开。 柳梅香又忙去煮饺子。 人多,一锅下不了许多,先把堂屋里的盛齐,孩子们吃的差不多,柳梅香估摸着饺子数,往添了水,准备下第二锅。 晚饭人人吃了个肚腹饱圆,男人们吃完饭坐一起说话,柳山和柳雁把堂屋的碗筷盘叠都收拾到灶房。 陈金妹和柳梅香忙要接手,被徐红和齐春花给打发了。 “你们先带着孩子回去吧,恁冷的天,趁着身上的热乎气赶紧家去,给孩子们洗洗就睡吧,到年关了,莫要冻着了!” 柳雁一手抱着棋哥儿,一手扶着身子不便的赵甜玉,冲柳梅香笑道:“大姐帮我牵着些绿丫,我这没有手了。” “我抱着棋哥儿吧,你仔细着些甜玉!”柳梅香就要去抱棋哥儿。 突听年氏道:“把他们送回去,你还回来,这段时日和我们睡东屋炕上。” 第133章 洞房花烛夜 柳梅香愣了愣,看向喝着饺子汤的柳榆,就要拒绝。 柳榆和长生正是新婚,中间杵着她这个归家的隔房大姑姐,算什么事儿,也太没眼色了些。 “大姐就听阿奶的吧,忙过了今日,缓两天我还要同长生去镇上把门钱子给卖卖,今儿赵郎中过来喝喜酒时,也同我说长生的腿需得锻炼。 “家里这段时日的琐碎事就劳大姐帮着操持了。” 徐红想到柳茂林那一根筋的模样,也怕两人住到一个屋檐下闺女受委屈,不由也劝柳梅香暂且住下。 人都散后,柳榆从灶房端出一盆热水,交代长生先洗,转身又走出去。 柳梅香留的仓促,幸而家里如今腾出一套铺盖,柳榆把自个用的铺盖搬去东屋,又拿出洗的干净的旧床单被罩,一起送了过去。 想到柳梅香也没换洗的衣裳,便把自己的订婚时的一套棉服拿出来,送去了东屋。 柳梅香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并言待她归家后定会拆洗干净。 柳榆并不在意,摸摸小雪的头上的小啾啾对年氏道:“阿奶,今儿仿佛有人送了尺头,拿出来给小雪裁冬衣吧!” 这是家里的亲戚送与自己的,按照阿奶的脾性,家里一堆的重孙子孙女,必是不会开这个头给哪个重孙辈做衣裳。 按老人家的说法,没得她出钱出力,好话没落着,还要被人搁背后讲究一碗水端不平! 索性谁都没有,那才公平。 脱了外面防脏的罩衣,这孩子的衣裳虽然干净,但用的料子显然都是大人的衣裳改制的,颜色暗沉不说,袖子口和棉裤口都加了一截。 胳膊肘和膝盖还有几块布丁,衬着今儿吴成学穿的棉衣,看着格外让人心酸。 柳梅香忙推拒,柳榆看着小姑娘上弯的嘴脸,道:“小雪开心就好,不是多大的事儿!” 柳梅香看着闺女强忍着开心,等着自己发话,眼睛就是一酸,强扯出一抹笑:“还不快谢谢小舅舅。” 把东门关上,柳榆又回到自个屋里,从窗棂上拿起一小束阴干的草药,这还是当日长生掉下断崖递给他的。 今儿赵郎中来喝喜酒,无人处告诉自个晚间熬了,睡前给长生喝下。 当时人多,柳榆也忘记问清楚几碗水熬成几碗水,看着手里不多的草药,柳榆斟酌着兑一碗半水。 两刻多钟后,得到半碗水的黄褐色药液。 琢磨着应该差不多了,柳榆端着碗去了新房。 推门进去,见长生坐在床边,侧头看过来,好看的眼睛里亮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光。 “你端的什么,快来洗脚,水都凉了。” “赵郎中交代熬的药!” 大喜的日子,柳榆不想提起旧话,把药放床头的炕柜上,就着温凉的水,柳榆快速洗手洗脸。 水有些冷了,柳榆端盆又去灶房重新换过水。 “快点洗,不是很热了。” 两人匆匆洗过脚,柳榆又催促长生趁热把药喝了。 略烫的药被长生一口气喝完,然后两人就大眼瞪小眼,空气陷入一种难言的紧张中。 “睡,睡吧。”想着长生夜里起夜方便,柳榆翻身到了里面。 炕烧的温热,被子里暖烘烘的,柳榆快速把衣裳脱了,躺在被窝里看着呆坐在床边的长生。 油灯被安放在炕柜上,发出昏黄的光,长生的眉眼被映照的格外柔和,神色赧然,和柳榆对视的时候脸倏地绯红。 看着这样的长生,柳榆突然就不紧张了,忍不住轻笑一声:“被窝我都给你暖好了,你还要磨蹭多久!” “就,就来!”自己才是汉子,突然觉得这样让夫郎等着不好,长生有些愧疚,忙就去解衣襟上的盘扣。 哪知越着急越解不开。 “我来吧!”一双修长粗糙的手伸了过来,三两下把衣襟上的盘扣全部解开。 被窝里果然被夫郎暖的很暖和,挨着夫郎温热的身体,长生甚至觉得有些热,今儿的炕烧太旺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双手伸了过来,揽上了腰间,一股既麻又痒的悸动直冲天灵盖。 激的长生打个哆嗦。 “冷!” “不,不冷。”话音刚落,柳榆便被抱了个满怀,毛茸茸的大脑袋在自己颈边蹭了两下。 从颈边传来的酥\/麻令柳榆的肌肉条件反射的跟着颤\/动! “呵呵…” 长生揽过柳榆,头对着头,轻轻道:“我方才是因为这个!” 说话间呵出的热气将柳榆原本镇定的神色染的绯红,柳榆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不怕痒的!” “嗯?以前!”长生的眼睛倏地睁大,定定看着柳榆,眼里带着受伤。 “我大姐,二姐啦,小时我顽皮,她们会挠我痒痒,一般我都能忍住!”看着面前的人瞬间化身醋坛子,柳榆没好气,横过去一眼。 天着实不晚,想着明儿还有事,柳榆揽着长生的腰,闭上眼睛道:“睡吧。” “先莫睡,伯娘不是给我们一个册子吗,说是新婚之夜让我们一起看,看了再睡。” 长生一直记得这个事儿,他不知这是不是婚礼其中一个规矩,生怕不看会有啥不好,十分的坚持。 柳榆无法,只得把油灯挪开,从炕柜里把伯娘交给自己的书掏出来。 粗粗翻过几页,便丢给长生:“没甚好看的,两人在打架!” 长生将信将疑,把册子拿起来,就着油灯一页页翻看,越看脸色越红。 柳榆半天听不到人吱声,睁开眼睛看去,就见长生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不由把头也凑过去。 不想长生却是把册子猛的一收,面上带着羞赧和慌乱,待看到柳榆疑惑看着自个。 又抿着唇,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把书又拿了回来,放在柳榆面前! “没什么啊,不就还是两个人在打架。”柳榆囫囵扫一眼,轻啧一声。 “你就没看到他们穿的何样衣裳!”长生声音极轻,仿佛将干坏事怕吵醒谁。 柳榆定睛一看,“呀”的一声惊叫:“他俩没穿\/衣裳!” “这竟是春\/宫\/图!”柳榆脸色爆红,拉起被子盖了满脸。 长生把轻轻书搁在柳榆枕边,下\/腹处烧的一团火\/热,手轻轻探\/进柳榆的衣\/襟。 语带忍耐羞涩:“长夜漫漫,这油灯一夜不能熄,照的人睡不着,咱们一起好好探讨探讨吧!” 第134章 竹林挖冬笋 次日两人果然双双醒晚了,柳榆睁开眼睛,见窗外天光大亮。 身边的长生眼睛紧闭,睫毛却在轻微颤动,心知他已经醒了。 此刻只是装睡,心里不禁有些好笑,抽过交缠一起的手臂,正准备往上去捏长生的鼻子。 只见长生忽地睁开眼,伸手便把柳榆的手捉住:“你再躺会,我先起来。” “做什么,我好的很。”柳榆愣了一瞬,待长生温热的手滑到自个的腰间,方才反应过来长生指的什么,有些气恼,脸色红红斜睨过去一眼。 “成亲真好!”两个人的炕上温温热热,体温交融,哪哪都很好。 对着柳榆额间的红莲印痕,长生轻轻亲了上去。 感受到来自身边人的身体变化,柳榆慌忙把长生推开,院里有洗菜沥水的声音,这大早上的可不能再闹腾。 光\/裸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胳膊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柳榆捡过床上丢的乱七八糟的里衣,快速穿好。 又把长生的里衣捡过来,一股脑塞到脚底下的被窝里。 “等衣服暖和些,你再起来!” “很不用,我腿如今已经大好了。” 今儿是新婚后第一日,长生并不听柳榆的,把衣服拿过来,也快速穿好。 两人穿戴整齐后,一人整理被褥,一人抱着枕头,三抖两抖之下,一本书册被抖落出来,静静落在褥子上。 柳榆看着摊开的册子,原本消下去的红又很快在脸上浮现,见长生目光晶亮的看着册子,想起这人昨夜的不节制,柳榆心里颇为气恼。 强忍着心里的不自在,一把拿过册子,快速把他塞回炕柜最下面,回头见长生一脸可惜的盯着炕柜,忍不住,又横过去一眼。 长生被瞪的有些心虚,摸摸鼻子,乖乖按着柳榆的指示铺炕叠被。 “小舅舅,小舅夫,你们起来啦!” 两人一出门,就看到小雪正在院子里颇为无聊的呆坐着,柳梅香和年氏在灶房做饭。” “乖,怎不多睡会儿。”柳榆走到小姑娘旁边,笑道,末了一指身高腿长,走路还有些跛的长生:“以后叫他长生舅舅。” 小舅夫什么的,还是算了,听起来就让他想起昨晚长生在他耳朵边轻哼撒娇,说他是他娶的,以后他才是他的丈夫! 求他怜惜啥的! 不能想了! 叫柳榆的小人不停在心里打滚撒泼,让柳榆不要再想了。 长生走在柳榆身后,也同小雪打个招呼,轻轻道:“你小舅舅才是一家之主,是我的夫君。” 长生说完,含笑戏谑的看柳榆一眼。 “你学坏了!” 柳榆瞪一眼长生,叫上一脸懵懂的小雪,坐着也无聊,让小姑娘和他一起去后院喂仅剩的三只鸡。 早饭吃的简单,昨儿剩下的酥肉粉肉汤,加水一起热了下,柳梅香擀的鸡蛋面,水开丢下锅。 又放了新鲜脆绿的菠菜和葱花,一碗下肚颇是暖和开胃。 饭后,柳榆和长生想要洗碗刷锅,被柳梅香拦下,言道说,新婚三日不用上锅灶,也不用摸扫帚,让他们自去做自己的事儿。 “咱们去找笋子吧!”这会儿时间有些晚,出摊去许家坝卖门钱子有些晚,好在今儿是背集,明儿也刚好去他们自个镇上卖。 拿了刨地的锄头和竹筐,三人刚出篱笆院门,就听从东边传来一阵嚎哭声,柳榆侧头看去,见是狗蛋,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陈金妹。 “大嫂,狗蛋这是怎地了!”两人走到近前,狗蛋边哭边进了院子,开始翻找起来。 “吃过饭想起他的猪尿泡,这才发现没了,登时就哭了,要过来找找!” 因着狗蛋几月前的一通胡说八道,陈金妹等闲不让狗蛋往老宅来,生怕柳榆看着心烦,狗蛋嘴又没个把门,到时说啥不该说的,更惹得老宅这边厌烦。 ”家里好像也没见猪尿泡!”柳榆想了想,确实没见猪尿泡,又问长生和小雪,两人皆摇头。 狗蛋找一圈没找到,原本的小声哽咽顷刻之间又发展成嚎啕大哭。 ”哎吆,这孩子嚎的你头疼,这是怎地了!” 年氏和柳梅香原本在东屋找尺头,准备给小雪裁棉衣,见狗蛋哭的这般惨,便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来看看。 “猪尿泡不见了,才想起来。”陈金妹十分无奈,又把狗蛋想同小伙伴显摆猪尿泡,结果猪尿泡不见了这话拿出来说说。 见柳梅香跟着一道出来,忙又叫大姐。 “啥时候不见的,不见就不见了,说不准狗蛋玩完一丢,被哪个淘气的小子拿回家藏着玩了。” 年氏见狗蛋哭的眼泪鼻涕糊一脸,嫌弃的不行,忙让陈金妹给擦擦干净,风一吹别皲了脸。 “我见你家二房的那个小子拿手里过,会不会是他拿走了?”狗蛋恁大的动静,河生娘也走出来,略想一想,看着柳梅香道。 众人面面相觑,若真是被吴成学拿走了,这也找不回来了,拿贼拿脏,他们到底没有亲眼看到,也不好随着河生娘的话说。 “定是他拿的,他一直盯着我的猪尿泡,想要抢来着,被游竹哥哥给吓回去了,呜哇哇哇………” 狗蛋絮叨完又开始大哭起来。 “莫哭了,咱们一道去挖笋子吧,说不定还能逮到竹鼠呐!” 这么大点的孩子,有另一件新鲜事干,很容易就忘了眼前的伤心事。 “竹鼠!可以吃的竹鼠!” 果然,竹笋狗蛋并不感兴趣,对于肉香鲜嫩的竹鼠倒是听到清楚。 “走吧,你要乖,不然哭这样大声,再多的竹鼠都被惊跑了!”柳榆故意道。 离家不远就有片竹林,因为要抓竹鼠,柳榆带着几人去了稍远的一片大竹林。 冬日的竹林不改绿意,胳膊粗的竹子比比皆是,几人进了竹林,柳榆提醒一声,让他们小心脚下,这里的竹子被村里人砍过,有还没朽坏的竹桩。 绊一下,或者扎到脚,都不是轻的。 找了出稍微稀疏点的地儿,柳榆循着竹根,开始刨起来,三锄头下去,就见到一点小笋尖。 这刚找第一窝就没刨空,长生和陈金妹脸上都带着喜色,柳榆力气大,很快,一窝三四根聚一起的东笋便显露出来。 柳榆又往下刨两下,陈金妹忙拿着竹筐,把笋子捡到筐里。 狗蛋对竹笋不感兴趣,竹林很大,一个人他也不敢走远。 见吴小雪在竹林里好奇的东看西看,便上前扯着她的衣裳,说要带她找好吃的竹鼠。 第135章 两小娃逮竹鼠 小雪还没见过竹鼠,对狗蛋口中好吃的竹鼠好奇不已。 但她还记得走时娘让她跟着小舅舅,不能在竹林里乱跑。 想着竹鼠,又惦记着娘的交代,只满眼期待的看着柳榆。 “去吧,莫要走远。”这片竹林离村子不远,并无大的野兽,最多的也就是竹鼠和野鸡。 如果遇到,该怕的也是它们。 “你好好跟着我,莫要乱走!”狗蛋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交代。 “狗蛋这会儿倒有个做哥哥的样儿!” 狗蛋摔摔打打惯了的,只小雪一个女娃,陈金妹不放心,怕小雪磕着碰着到时不好同大姑姐交代,同柳榆二人说一声,便抬步跟了上去。 柳榆仍旧低头挖着竹笋,冬笋翠嫩鲜甜,价格也不错,今儿若是能多挖些,下午他就带着去镇上吆喝卖。 这玩意和蔬菜不同,一过夜,那味儿便要差上许多。 柳榆兴致勃勃挖着竹笋,间或同长生说一些小时挖笋的趣事。 另一边找竹鼠的狗蛋,牢牢记着他阿爷同他说的话,循着他阿爷描述的潮湿,干净,离人远的竹林,领着吴小雪慢慢走着。 他是个小话痨,为了显摆自个的厉害,一行走,一行说,听到小雪说他们村里没有竹林,只有几处的竹园,且竹园也是有主的,寻常人并不能进去找笋子,找竹鼠。 更是得意极了,一路上不停指着竹林里的一些东西给小雪做着介绍。 “那是落下的笋壳,这样的只能拿来烧火了。” “春日脱落的笋壳拿来包粽子吃,米裹在里面再填上红枣子,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 吴小雪听着听着咽起口水,羡慕道:“狗蛋哥哥,你阿爷阿奶对你真好,白米饭这样金贵的吃食都舍得让你吃到撑!” 狗蛋被说的一愣,才想起昨儿晚间回到家的时候,听到阿奶在家里骂吴家人,说他们家对大姑和小雪妹妹不好。 饭都不给吃饱啥的,扭头看着小雪细细瘦瘦的,比自己矮的多,顿时道:“等明年我阿奶她们包粽子,我分给你两个,两个够吧。” “够了,够了,谢谢狗蛋哥哥,你真好!” 吴小雪眼里晶晶亮亮,家里的堂哥吃一口好的,都要拿眼镜瞪着自己,生怕自己抢他的。 还是姥姥家的哥哥好,这么金贵的米包的粽子都舍得分与自己两个,想到狗蛋哥哥口中的香软粘黏的粽子。 小雪咽了咽口水,笑的十分的开心。 在后面静静跟着二人的陈金妹,听到二人一路上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也不由好笑,就他俩这大嗓门,有多少竹鼠也都被惊走了。 “嘘…噤声!” 正欲提醒二人小心些,只听侧面的一座土堆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陈金妹吓了一跳,忙走到狗蛋和小雪面前,一下挡在两个孩子身前,往发出声音处看去。 只见土堆后正跪伏着一个男人,眼睛锐利,满脸的胡茬,穿着有几分落魄,正是村里的李冬生。 “前面有几个竹鼠窝,你们绕绕路,莫要惊动了它们!” 李冬生盯着一处,冲他们道。 在他的手边还有几个竹笼,小的榔头,还有散着烟的木材。 陈金妹瞥一眼,就知这人打算拿烟熏得竹鼠躁动不安,在趁机挖洞逮捉。 陈金妹是个妇人,不好和个陌生男人同处太久,闻言就要把狗蛋和小雪哄走。 竹林很大,他们别处逛就是,左右两个孩子也就玩个新鲜,在哪儿都一样。 还没等她开口,狗蛋就扯着小雪,三两步跑到李冬生那边,指着李冬生脚边的东西同小雪做着介绍。 他见过柳茂叶几人逮竹鼠,对这些工具一知半解,只知是干啥用,却不知道怎么用。 这半桶水的水平,在啥也不知的小雪面前显摆却是足够了。 狗蛋兴奋的叽叽哇哇不停,突地想到什么又压低声音,继续叽叽喳喳。 陈金妹一脸尴尬的走过来,生怕惹了李冬生不快,让狗蛋噤声。 李冬生却是没再说什么,只挑挑眉看一眼这聒噪的小子,知道这是柳繁的儿子。 至于他身旁眼睛晶亮,俊秀瘦弱的小姑娘,李冬生轻扫一眼,只觉得五官有些莫名的熟悉,只当是陈金妹娘家的侄女儿,并没多关注。 “看着没,他要去逮竹鼠了!”见李冬生拿着家伙事往前边去,狗蛋扯着小雪的衣裳,兴奋道。 “嗯嗯…”小雪晶亮的眼睛,盯着李冬生离开的方向,重重点头。 陈金妹见狗蛋还要跟过去,既怕惹得李冬生不快,又怕他调皮,竹鼠再给咬伤抓伤了,扯着他衣裳,并不让他过去。 见老娘的手要往自个耳朵去,狗蛋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冬生往那边去,伸长了脖子,深怕看不清楚竹鼠是怎么捉住的。 只见李冬生把散着烟的柴炭放在其中一个洞口,跪伏着把飘散的烟往里吹去。 很快,洞里传来声响,有毛茸茸的灰黑色小脑袋露了出来,小眼睛看到有人,又忙缩了进去。 趁着这空档,李冬生拿起工具就开挖,很快,一只张着嘴巴要撕咬人的毛茸茸胖团子就被揪了出来。 李冬生一手打开竹笼,把这只竹鼠丢了进去。 狗蛋眼里冒着光,崇拜的看着李冬生的身影,扯着小雪哇哇个不停。 小雪看那只犹在竹笼里打转啃咬的竹鼠,生怕它咬断竹编的稀疏笼子,担忧不已。 大约两刻钟工夫,这一片的七八个鼠洞,便被李冬生掏了个干净。 “叔叔,他们好胖丫!那只是不是生气了,看起来更胖了!” 小雪指着最胖的那只企图越狱的竹鼠道。 李冬生这会儿把竹鼠都掏出来,陈金妹也不限制两人了,狗蛋和小雪便忙不迭跑到李冬生旁边,对着竹笼里的竹鼠兴奋的说个不停。 第136章 得赠竹鼠 陈金妹跟在两个孩子身后,有些尴尬,见李冬生不计较两个孩子的絮絮叨叨,心里也微松一口气。 这会儿听小雪叫李冬生叔叔,人淡淡的扫过来一眼,陈金妹心微微提起,生怕小雪惹了李冬生不快。 忙就要把两个孩子带走,上前一步道:“小雪,不能叫叔叔,该叫舅舅的。” ”好啦,竹鼠咱们也看过了,你小舅舅他们怕是挖好笋子了,咱们回吧,让你小舅舅给你捉!” 柳榆拉梨刨地都不在话下,逮个竹鼠应也没问题吧! 小雪看着在竹笼里转悠不停的竹鼠,还有些舍不得,但她乖巧听话,听陈金妹如此说,便轻轻点点头,就要叫上狗蛋一块走。 狗蛋看的兀自开心,并不理会二人,还想着找根竹枝逗逗这些毛茸团子。 一旁安静收拾工具的李冬生听陈金妹说眼前这个小姑娘该叫他舅舅,手就是一顿,待把工具都收拾到背篓里,抬头又细细打量一番小雪,轻轻道:“真像!”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家出嫁的闺女生的是男是女是哥儿,不出两日都能传的满天飞,便是着意不去打听,村里走一圈,也会往耳朵里飘! 把年岁略一对,心底就有了底。 眼前这该是梅香的小闺女吧! “你……你喜欢这个吗!”李冬生指了指装在竹笼里的竹鼠,凝眉看着小雪。 “喜欢丫!它长的圆滚滚的,呀!这只还会往上呐!” 小雪指着一直攀着竹笼往上爬的竹鼠,惊奇叫道。 时光仿佛倒转,重叠! 多年以前,也有一个小姑娘,对着竹林里偶然见到会爬竹子的竹鼠惊奇不已。 那时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小雪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小竹笼,又惊喜又忐忑。 她一时没敢接,扭头看着站在身后的大舅妈,扯了扯她的衣裳。 陈金妹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李冬生作甚送小雪一只竹鼠,但见李冬生一直举着竹笼,眉头微微蹙起,忙忙上前接下。 “谢谢这个舅舅!我会好好养这只竹鼠的!”小雪的脸上漾满了笑,脸颊红红,眸光晶亮。 狗蛋看着老娘手中的竹笼,羡慕的看一眼小雪,也忙蹭到李冬生旁边,急切道:“舅舅,我也叫你舅舅,你也送我只竹鼠吧!”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呐!” 陈金妹一把扯住狗蛋的耳朵,略一使力就把这小子给扯了过来。 李冬生的阿奶身体不好,说是用药养着也差不多,这些年田地里的收成,除了交税和留后李家阿奶的嚼用。 基本都是细粮换粗粮,闲暇时李冬生打短工挣得银钱也都填了进去。 这些竹鼠想必也是逮来卖的,拿一只已经十分不好意思,这小子张口就叫舅舅,还想着让人家再送一只。 陈金妹手里扯着狗蛋的耳朵,自问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狗蛋被扯的吱哇乱叫,李冬生好笑的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微微摇头,柳繁的这个小子还真是皮实。 背起背篓,把竹笼拎上,李冬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转身前又往三人离去的方向看一眼。 只见芊芊翠竹的那头,小姑娘笑的灿烂,边走边冲自己挥手! 柳榆力气大,手劲也巧,挖冬笋也颇有经验,不多会儿便把带来的竹筐装的满满当当。 两人等着陈金妹三人的时候又捡了一些菌子。 想着俩孩子去找竹鼠,柳榆和长生捡菌子的时候也着意留意竹鼠洞。 挑着稍微阴暗些的地儿走,正找着竹鼠挖出的鼠洞,就听陈金妹唤着自己两人。 柳榆扬声应一声,就和长生折转回去。 竹林掩映下,还没见人,就听到俩孩子兴奋的声音。 柳榆不禁眉毛一挑,还真被他们找到竹鼠了。 更难得的是还捉到了! 长生的腿走路还有些坡,须的慢着些,两人走到搁笋子的地方,就见狗蛋和小雪对着竹笼里的竹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大嫂陈金妹则是一脸无奈。 只这竹笼,这一看就不是他们自个逮的。 “大嫂,这只竹鼠哪来的!” 这事儿并不复杂,陈金妹三两句话就说的清楚明白。 听闻是李冬生送的,柳榆心里也有些纳罕,除小时跟在他身后玩过,这几年家里同他们家并无过多的人情往来。 柳榆看一眼这竹笼里的竹鼠,个头也不小,约摸能有个两斤,这玩意金贵,拿到远一些的镇上卖,碰上舍得吃的有钱大老爷,总能卖上五六十文。 看着小雪通红的小脸,柳榆当下也没说什么,送都送了,当下也收了,带回去养吧。 柳榆拿起锄头,又刨了一大块竹子的根茎,准备带回家当竹鼠的口粮。 几人回到家,已经快要午时,狗蛋被陈金妹带走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再三同小雪重复吃过午饭再来找她玩儿。 “可不能离太近,这东西牙齿利着呢,手指头咬着可不是好玩的!” 年氏踱步过来,见小雪往里面塞已经弄成小块的竹根,忍不住提醒。 “太姥,我知道啦!” “这玩意你们怎么逮到的,还现编个竹笼带回来。” 年氏当然知道这肯定是别人送的,不由开口打趣道。 柳梅香见闺女玩的开心,这会儿听到老太太问出口,也好奇看着柳榆。 “是一个满脸胡子的舅舅送我的。”赶在柳榆说话前,小雪欢快道。 “舅舅?还满脸胡子!”年氏一头雾水,能让小雪称呼舅舅的柳家族人也没满脸胡子的。 “听大嫂说是李冬生送的,我当时在挖笋子,不在旁边!”柳榆把竹筐里把竹笋倒出来,随口道。 “哎吆!这想必是冬生那孩子逮来换钱,给他阿奶抓药使的,这不该拿的!”年氏眉头微皱。 小雪闻言,忙放下手里的竹根,无措的看着年氏。 年氏见吓着小雪,顿时心疼,这孩子这么容易受到惊吓,显见的在吴家过的什么日子。 忙一把揽过小雪,安抚他没事,家里回头补份回礼就成,又在心里把吴家骂了一通。 又笑看向一旁低头剥着笋壳的柳梅香道:“我记得冬生这么大的时候爱和你玩,恍惚后面也送过竹鼠给你,一转眼你们都这般大了!” 第137章 卖冬笋 柳梅香把白嫩的裙子放进簸箕里,轻轻道:“嗯…! 冬笋脆嫩鲜甜,午间的饭食便是油焖笋子,柳梅香难得回来,小雪更是第一次在老宅住下,年氏心疼孙女重孙女。 又拿笋子配着扣肉下锅蒸了一道肉菜。 主食就是喜宴剩下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每人再添一碗笋丝鸡蛋汤,可谓吃的十分香甜。 菜足饭饱,众人都搬着小竹凳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喝着汤,只见柳山背着满满一大背篓的笋子从西面走过来。 柳榆不禁惊奇:“三哥,你啥时候去竹林挖的笋子!” “大嫂回去说你们晚点去镇上卖笋子,我就赶忙带着东西进竹林了,紧赶慢赶挖了这么多,还好你们还没走!” 柳山喘着气,累的脸色通红。 “等你们去到镇上都半下午了,哪里还有人在街上,明早再去罢!”年氏皱眉看着说风就是雨的两个小孙子。 “阿奶,这不是鲜笋不等人吗,等到明儿这味就差了些!” 柳榆当然知道这会儿镇上人肯定散的七七八八,但镇上又不止赶集的村民,还有商户,他们家总得吃饭吧。 到时候往店铺后面的小巷子里叫卖,有需要的妇人夫郎们听到,自会出来买。 年氏听完柳榆的话,摆摆手,并不再给拿主意。 柳山把背篓里的竹笋一股脑都倒地上,照顾大家帮着赶紧剥剥,剥的时候壳不要剥完,有些人家买了并不一天吃完。 省的笋壳都剥完遭这部分顾客的嫌弃。 人多力量大,剥的也很快。 年氏听到柳山午饭还没吃,又忙给热了个馒头,菜是已经没有了,捞了几根酸辣椒,夹吧夹吧递给了柳山。 因为赶时间,柳山也不耽搁,把处理过的冬笋放回背篓里,拿着馒头,就和柳榆一道去了镇上。 两人紧赶慢赶去了镇上,路上的时候两人就商量好,先去镇上的酒楼食肆碰碰运气。 此时已经是集罢,草市已经散的散,收摊的收摊,两人也不耽搁,穿过草市,直奔镇上的商铺后巷。 两人分开行动,往食肆的后门行去,各家后院的木门倒是都开着,酒楼有专门的采买管事,闻听是今儿新挖的冬笋,但也很感兴趣。 剥开剩下的笋壳,见笋子果然色泽清透,用力那么一掰,断口处平滑脆生,心里就很满意。 “这笋子怎么卖,咱们一日消耗不了这许多!” 四十来岁的微胖大叔看一眼柳榆背篓里的笋子,默默估算一番,开口道。 “三文一斤,冬笋难挖又少,一家人清早起来挖到午时才得这么些。” 柳榆也不算说谎,鲜嫩的冬笋都在土里,挖不挖的到全看运气,比起春笋,冬笋数量确实少的多。 若不是他们村不缺竹林,凑齐这么一大背篓的冬笋可得费番功夫。 酒楼管事养尊处优,对于这些一知半解,习惯性还还价,最后以五文两斤的价格,花费五十文钱,买了二十斤。 柳榆接过银钱,小心放在钱袋里,临走时柳榆同胖大叔说他下个集还来卖笋子,问大叔可该要不要! “这位夫郎隔日可再过来看看,若是卖的好,可再买些,若是卖不动,怕是耽搁你时间!” 成亲之后,头发便可梳成发髻,柳榆的头发梳高拢起,用一根木簪绾起。 他眉目舒朗,五官也极俊,头发绾起,面容就显露出来,配上额间的红莲花印,眉眼之间是另外一种的英气勃勃。 胖大叔心里赞了一声,又有些可惜,这样的一副面容,若是生在汉子身上,当真是极出色的了。 偏偏生在个哥儿脸上,多少有些冷硬,失了哥儿的娇柔纤弱了。 柳榆并不知面前的胖大叔心里对自己的评头论足和可惜,谢过这第一位客人。 柳榆背着背篓继续往里叫卖,有听到吆喝声的妇人夫郎们出门来看。 见笋子果然鲜嫩,也都五文十文的买上几斤。 这边的方向走了两三条后巷方才卖完。 柳榆心里松一口气,虽说若是卖不完带回家焯水晒干并不浪费,但能都卖完是最好不过。 揣着钱袋,柳榆回到和柳山分别的街口。 等了约摸一刻钟,柳山也拎着空空的背篓走过来。 两人一汇合,柳榆看到不远处的那家杂货铺,想到家里的小雪,便要去买些小姑娘爱吃的零嘴,且李冬生送了只竹鼠,总不好白拿人家的,再买点东西权做回礼。 小孩儿大多喜欢甜食,柳榆买了包饴糖,李冬生阿奶身体不好,柳榆又挑了包红糖,家里还有枣子,到时包上一些一包。 红糖和红枣都是补血的好东西,如此也不算失礼。 柳山揣着银钱,却是一个子都舍不得花费。 这会儿店里又进客人,柳榆把东西装进背篓,把银钱数好,忙递给招呼客人的老板,走到门外才发现柳山居然没跟上来。 正对着店里新进来的两个客人发呆,不禁也跟着看一眼,见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人生的高大魁梧,姑娘生的瘦弱,两人脸上俱带着淡笑,看起来感情不错。 听两人同老板攀谈的腔口,好似要买婚礼时用到的饴糖红枣花生桂圆等撒帐用的吉祥干果。 “三哥,干嘛呢!”柳榆心里好笑,这家伙看到未婚小夫妻就走不动道。 果然是想成亲了,看着年轻姑娘脸上洋溢的笑容,想到等在家里的长生,柳榆也不禁微微笑起来。 和喜欢的人成亲,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看着柳山脸色复杂的走出来,柳榆忍不住打趣一句。 待走出镇子,柳山长舒一口气,方才道:“刚才杂货铺里的那个汉子,就是沟子岭的谢威虎!” 谢威虎? 那是谁! 柳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但见三哥眉头微皱,方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哦!鲜哥儿的前未婚夫啊!” 柳榆扫有些郁闷的柳山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挺好的,看样子他快要成婚了!” 柳山郁闷看一眼一脸呆愣的柳榆,摸着方才卖冬笋的银钱,嗡声嗡气道:“我觉得我配不上鲜哥儿,那个谢威虎比我强壮的多!” 第138章 红糖酥饼和黑芝麻酥饼 见柳山提起谢威虎那自卑的模样,柳榆忍不住好笑。 想起方才杂货铺的不经意一瞥,好似确实十分魁梧高大。 柳榆瞅一眼身边的柳山,这一对比,在汉子里还算挺拔修长的三哥,也显得纤细文弱了! “确实不如,你这副耸眉拉眼的模样,站他身边小媳妇一样。” 柳榆轻笑一声,戏谑道! “瞎说什么,没大没小!”柳山往柳榆背上乎一巴掌,经过柳榆的插科打诨,原本郁闷的心情却是舒爽不少。 见柳山有了些笑模样,柳榆认真道:“看方才谢威虎那模样,显见得对鲜哥儿也不多上心,你以后若是真把鲜哥儿娶回家,把日子过顺当了,那就比啥都强!” 柳榆却没吱声,人沉默下来,良久,才重重“嗯”了一声。 柳榆回到家,就见小雪和狗蛋还有绿丫棋哥儿四个孩子都围着竹笼叽叽喳喳不停。 里面的竹鼠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孩子,毛茸茸一团努力蜷缩在竹笼一角,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整个鼠身轻轻瑟动,看起来好不可怜。 “伯娘,三婶!” 院子里,徐红和齐春花都带着针线篮子,妯娌二人做着针线,时不时看一眼正在围观竹鼠的四个孩子。 “阿榆回来了,笋子可好卖!”徐红一根线用完,正举着针,眯着眼睛对着针孔穿线,穿了几次,丝线愣是和针孔擦肩而过。 “大多卖给酒楼食肆了,还算好卖,价格也很不错。” 柳榆接过针,拿过徐红手里的丝线,捻了捻线头处,轻轻一怼,丝线就顺着针孔过去了。 柳榆说完就去了灶房,灶房里柳梅香拿着锅铲在锅灶后,年氏刚引燃火,长生人坐在案板前,正在包着什么。 柳榆探头一看,只见高粱杆纳成的锅棑上已经有一二十个压平的饼子。 “这是做什么!”瞧那模样,挺像他们之前卖的板栗酥饼,只这时节断然不会有板栗让他们摘到。 “你猜!”锅里的水珠都化作水汽,柳梅香拿锅铲刮油,把锅浸润。 柳榆探头往案板一看,只见两个海碗里,都还剩婴儿拳头大的馅料。 柳榆端过碗,轻轻嗅一口,笑道:“这是红糖和黑芝麻粉,是做红糖糕饼和黑芝麻馅的糕饼。” “却是只对了一半!” 锅已经热烫,柳梅香把锅棑端来,把饼子轻轻放进锅里,又交代年氏火烧的小些。 “我知道了,是酥饼。”这太像他们做的板栗酥饼了,只除了馅料不一样。 “嗯,这是红糖酥饼,还有黑芝麻酥饼。” 长生包好一个酥饼又压扁,笑道:“大姐听说咱们秋日卖的板栗酥饼,又根据板栗酥的馅料,琢磨出的两种馅料。” “我不过拾人牙慧,照葫芦画瓢罢了,可不敢居功!” 柳梅香摆摆手,十分的谦虚。 不多会儿,第一锅酥饼就出锅,柳梅香茶饭手艺不错,灶上的活计一通百通,这酥饼炕的那是一个外酥焦黄,只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先拿去给孩子们吃吧,顺便把竹鼠收起来,可怜见的,被看了一下午,我真担心它别被这些猴崽子吓死了。” 年氏往锅里添一根极细的枝条,指挥着柳榆。 柳榆无法,舀了两瓢水,去院里给几个孩子洗手。 把竹笼提到柴房的时候,几个小的还不乐意,听闻有好吃香甜的酥饼,忙就举着手跑过来,一个两个的赶着往水里放。 冬日棉衣厚重,湿了可不好干,柳榆可不敢让他们直接放进去,别弄湿了袖口。 从小到大,由棋哥儿开始,柳榆一个个洗过来,洗到狗蛋,那手不知道玩的啥,脏的不行。 “你这是搁家里掏粪了,这埋汰的。” 手洗完,开始分酥饼,一锅有六个,四个孩子每人分一个足够了。 棋哥儿嫌烫,两只手捏着酥饼,一边嚷着烫,一边还舍不得放手。 “哎吆,小叔叔忘了你小手娇嫩了。” 柳榆喂棋哥儿才吃一口饼,狗蛋和小雪忍着烫哈呲着舌头,已经吃了小半个。 “哇!好吃,好吃!” “好甜,好酥,太好吃啦……” “…………” 孩子们叽叽喳喳,吃的眉眼弯弯,不停的夸着酥饼如何香甜。 第二锅很快出来,柳榆拿两个出去递给徐红和齐春花:“不知道啥馅的,伯娘和三婶也尝尝!” 饼胚已经做完,柳榆进屋的时候,长生和柳梅香还有年氏,各拿着一个酥饼吃的香甜。 见柳榆进来,长生把最后一个递给柳榆。 柳榆见长生吃的是黑芝麻馅的,接过递过来的金黄小酥饼,一口咬下去,饼皮酥脆,里面柔软,糖心却是热烫的。 柳榆忍着烫,把嘴里裹着糖心的酥饼咽下去,瞅一眼手里缺口的酥饼,只见红糖经过烘炕,变成流心的状态。 颜色赤亮,怪不得这般烫。 大人们吃一块意思意思就停口了,孩子们难得有像样奢侈的零嘴,年氏大手一挥,每个孩子又得一块酥饼。 喜的孩子们拿着酥饼嗷嗷直叫。 天已经不早,徐红和齐春花收拾好针线篮子,就要把人叫走回家。 狗蛋啃着酥饼,颇有些依依不舍,冲小雪挥手道:“明儿我再来找你玩呀,咱们还看竹鼠,吃酥饼。” “这小子,竟会想美事!” 自个的闺女和外孙女安置在老宅,吃喝用算不用自己操心,徐红看着年氏和柳榆便有几分不好意思,偷瞥一眼长生,见他面上并无不愉,这两日拧巴的心才略略舒展。 “家里还有两包红糖,我明儿拿来,给娘你和长生补补身!” “罢了,还是留给甜玉那孩子坐月子用吧,家里不缺这个,很不用你送来!” 都是过来人,徐红心里的顾忌,年氏多少也知道一些。 打发走了大房二房,年氏才有时间细细问柳榆今儿的生意如何。 柳榆一五一十的把今儿去镇上讲了个全,想起在杂货铺碰见的谢威虎二人,柳榆想了想,还是止了口。 把买来的饴糖递给柳梅香,说是给小雪甜嘴的,又把一包红糖拿出来,言是送给李家竹鼠的回礼。 柳梅香接过饴糖,颇有些不好意思,忙让小雪谢谢小舅舅。 “你之前不是同你伯娘说,三朝回门去她家吗,给你大伯买的酒呐!” 年氏见柳榆带去的背篓里空空荡荡,忍不住道。 “我改主意了,那天说的时候话赶话,原本想着伯娘自小待我不错,三朝回门去他们家也一样。” 柳榆把背篓收起来,眉头微皱。 第139章 姐弟齐心 “你这孩子,说的啥傻话,这才两三日工夫,你伯娘就待你不好了。” 年氏见柳榆面上有些气恼,大孙女的面上也带着好奇,听他这番孩子气的话,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禁开口道。 “没呀,伯娘还是一般的好,只是大伯这两日怕是不舒坦,便是一坛浊酒,也得不少银钱,我才不要花钱买不痛快!” 听是因着大儿,年氏便没甚话说了。 “明日你伯娘过来,你同她说清楚,省的你伯娘提前准备肉菜却等不到人!” 对于去大儿家三朝回门这事,年氏无可无不可,只交代柳榆这一句。 “哎!知道了。” 晚饭吃的简单,席间的一些剩菜一锅煮了,另外又加些青菜,就算做今儿的晚饭了。 吃过晚饭,年氏装了一包红枣,带上红糖,想想李冬生上礼却没吃席,又装了两碗面粉一起放进篮子里。 今儿十三,有些月光,地面也早已经干透,又是熟路,年氏和柳福生去村里,众人也算放心。 柳榆把两个房间的炕烧上,柳梅香自去刷锅洗碗,长生腿脚还不甚灵便,就在东屋陪小雪玩儿。 不多会儿,柳榆和柳梅香手头的事儿就收拾妥当,柳梅香还烧了一锅水,等着两老回来,就能直接洗漱。 这会儿三大一小待在东屋的炕上,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等着二老归家。 “阿榆,我有件事儿,你和长生帮我合计合计可不可行。” 柳梅香踌躇半晌,看着坐在炕桌前陪闺女玩石子的两人道。 “大姐只管说,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便是不可行的,咱们合计合计说不定就能行了。” 灯火昏黄,柳梅香的眉间带着犹豫,柳榆不知大姐所愁格式,故作轻松道。 “呵,也不是啥大事。”见堂弟和长生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关切,柳梅香心头微暖,缓缓道来。 原来,今儿下午柳榆和柳山一走,徐红和齐春花就带着孙子孙女们上门,娘们儿闲话家常时,不免提起家里近来的事。 毫无悬念的就说到了秋日来家里做的几桩生意,柳梅香独独对年氏和老娘三婶口中的板栗酥饼很感兴趣。 她灶上手艺不错,想法也多,板栗这时节便是能找到,那也都是冻坏冻烂的,想用来做酥饼馅儿,只怕要等到明年了。 左右是个馅儿,没有板栗,还有别的,总不过换汤不换药,她就提议拿红糖和黑芝麻制馅料试试。 这两样东西家里都有,年氏听的有趣,当即同意。 家里人对于酥饼的用料配比熟的很,很快,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的饼皮就和好了。 她以前做过糖包,红糖酥饼的馅料更是简单,就是芝麻馅料麻烦一些,总归大差不差,也都折腾出来了。 这两样东西的成品,香甜的程度比柳梅香想象的还要好吃的多。 想着公婆的性格,柳梅香心里没底,这还不知道在娘家住多久,吴家并不把吴平放心上,自个和小雪更不在他们眼里,想要他们妥协,只怕是难。 “吴家怕是想拿捏我,想是不会来接我们娘俩,我想着做些酥饼,咱们合伙来卖,你们觉着怎么样,能不能卖出去。” 柳梅香对酥饼很自信,就怕吃客不买账。 “好啊,这酥饼做的恁好吃,外酥里软,红糖流心,芝麻馅的更是香甜,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我身上有闲钱,定会买上一个半个的。” 柳榆说完,又看向长生。 长生也忙点头:“大姐做的真的很好吃,这东西也放不坏,便是一时卖不完,咱们也亏不了。” 柳梅香虽知二人有安慰自己的成分,但得到肯定这胆气也壮了不少。 “成,大姐明儿起早些,先少做一些,卖卖看。” 柳梅香心里十分感激阿爷阿奶还有堂弟二人收留自己母女,决定明日要做这两种酥饼后,就要给柳榆二人分成。 柳榆和长生忙推拒,他们有一些积蓄,虽然不多,就目前看来,柳梅香显然更需要银钱。 “听我说,这本钱咱们一起出,若是盈利,就分成三份,阿爷阿奶一份,我一份,你和长生一份。” “说来还是我占便宜了,你们四个人,我只一个,这生意能不能挣到银钱还不知道,现在出去的银钱却是实打实的。” 见柳榆和长生还要推拒,柳梅香脸一挎,道:“你们若不愿,这事就当我没说过。” “大姐,就依你。”柳榆见柳梅香如此坚持,为了让她安心,忙点头同意。 想着做生意得下本钱,柳榆忙回屋拿了一串钱过来,推给柳梅香:“这是我和长生的,算作本钱吧。” 柳梅香数五十文出来,把剩下的又推给柳榆,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同样数五十文出来,另找一个钱袋装好。 道:“这一百文就算是咱们酥饼生意的启动资金,往后就从这里出,五天一分账,咱们也不分完,账上就留一百文,你们觉得如何。”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笑道:“都听大姐的,这法子很好,就从这一百文里面滚吧。” 事儿商量妥当,柳福生和年氏也带着夜间的寒气回到家来。 柳榆忙去灶房端水给二老泡手泡脚,抽空问道:“李家阿奶身体如何。” “不大好,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年!” 众人听到微惊,竟这般不好吗! “早几年年年年根也都说不大好,还不是一样撑过来了,这次想来也无事!” 见两老脸色沉重,情绪低落,柳榆忙安慰道。 “哎,希望吧,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看起来颇让人心酸,拉着我的手,说若不是担忧冬生一个人孤苦伶仃,这口气早咽了。” 年氏絮絮叨叨去李家的见闻,许是也上了年岁,对于将要步入死亡的李冬生奶奶除怜悯之外,更有自己年岁不在日渐衰老的悲哀。 柳榆见年氏喉头哽咽,忙岔开话题,说起自己同大姐柳梅香将要合伙做酥饼的事儿。 年氏和柳福生果然被转来注意力,看向柳梅香,见大孙女点头,心里也添一层喜色。 “这事儿很好,你们虽不是一个爹娘生的,也是嫡亲的姐弟,正该互相扶持。” 说着眉梢一正,看向二人道:“只这事儿咱们知道便好,往外就说是你自个摆的小摊,你大姐给你帮忙。” 柳榆三人一想,就知老太太忧虑何事,无非怕传到吴家,吴家人捣乱,忙答应下来。 第140赶集卖酥饼 事情敲定,柳榆见小雪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二老的面上也带着疲色。 忙就要去灶房给端热水洗手烫脚,柳梅香挥挥手,便是二老和小雪有她照顾,让俩人舀自个用的水就成,语罢,转身就出门去打水。 虽柳梅香如此说,柳榆到底没有做个甩手掌柜,只让长生把两个炕再添些炭火,就忙跟去灶房给二老舀水洗漱。 这么会时间,原本锅里热烫的水已经温凉,柳榆又添几把柴禾,把水重新加热。 炕烧的温热暖和,热水烫过的脚也暖洋洋的,柳榆把水盆端到墙角,也掀被钻了进去。 明天逢集,还要早起准备东西,两人就没闹,说一两句小话,手牵着手就闭眼睡觉了。 家里的大公鸡成了喜宴的菜色,二日柳榆醒来,往窗棂处一看,天光已然大亮。 等二人穿戴整齐,推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家里人除了他俩,连小雪都起来了。 “小舅舅,长生舅舅。” 竹鼠从柴房里拿了出来,小姑娘正蹲在竹笼前看毛团子看的欢喜。 见自己比小娃娃起的还要晚,柳榆二人颇有些不好意思。 “小雪,怎不多睡会儿。” 这样冷的天,这么大的娃起来也是干玩,炕上暖暖和和的,睡个懒觉正好。 “我还要烧火呐!不过太姥说用不到我干活,让我喂茸茸呐!” 小雪手举着一块昨儿柳榆挖出的竹根,笑的欢实。 柳榆看一眼竹笼里有些没精打采的毛团子,直夸小雪名字取得贴切。 “你俩快点来洗手吃饭,吃完了咱们好去镇上!” 柳梅香在灶房做饼胚,听柳榆没完没了同闺女搭话,忍不住催促。 说来也怪,这孩子在吴家的时候话也不甚多,也就围着她这个当娘的打转的时候话稍多一些,平常的时候更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柳梅香包饼胚的速度渐慢,心里浮上愧疚,是自己这个当娘的没用,没有护好孩子。 见柳山二人进来,柳梅香忙收拾好情绪,手上的动作又重新加快。 。。。。。。。。 上章镇,辰正时分。 已经腊月半,不管是街上还是草市俱都年味十足。 卖年画的,卖春联的,卖贴的门钱的! 吆喝声此起彼伏! 更有卖年节走礼的各类糕点炸果子的,农家养了两三年的大红鸡冠的大公鸡,老母鸡,还有牵羊来卖的农人。 “浮子茶,喝浮子茶呐!” 卖浮子茶的摊主对着经过的行人卖力吆喝,人都是吃过早食来的,能舍得花费银钱喝一碗甜滋滋酒糟茶水的人不多。 偶有贪嘴的娃儿也会被妇人夫郎们喝着扯走:“一碗清汤寡水,一泡尿出去就都没了,若是有卖饼的,待会儿给你买个饼吃。” 见娃儿要哭,拿眼就是一瞪:“莫要哭,哭出眼水,下次再不带你赶集!” 这句话震慑力非同一般,娃儿们便都扁扁嘴,努力把泛到眼眶的眼泪吸回去。 从浮子茶摊再往前走,就见一个脸蛋红红的女娃儿正一口口咬着甚样吃食,金黄外壳,酥的小女娃须的拿一只手接着渣渣! 连这片的空气仿佛都浮动着甜香! “娘,我要吃那个饼!” 妇人看一眼小女娃手里的饼,酥脆金黄的外壳,赤红流心的内里,这一看就知不便宜。 妇人眉头一皱,开口冲正在给饼翻面的摊主问道:“这饼如何卖!” 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这饼超过两文,她立马就走,花费一文钱给这贪嘴的小子买碗浮子茶。 “咱家的酥饼有红糖馅的,也有芝麻馅的,两文一个,三五文三个!” 柳梅香把酥饼最后又翻过一面,盛到青竹编制的小簸箕里,见有生意上门,忙含笑招呼。 贵倒是不会,妇人看的清楚,这煎饼的油用的都是不凝结的素油,细白面做的饼胚,瞧那小女娃吃的嘴角粘的糖渍,就知这馅儿定也香甜。 “给我包三个红糖酥吧!”妇人纠结一番,开口道。 家里还有姑娘和哥儿,这两三年来,家里的活计大多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一样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得成天上树上房的兄弟吃,反让另两个看着的。 妇人数出五个铜板递过来,把热腾腾的油纸包接过来塞到背篓里,见儿子不乐意。 遂警告道:“回去和哥哥姐姐们一道吃,若不然你现在吃完,回家只能干看着。” 柳梅香见那小子也就五六岁大小,馋的不得了,却能忍住,不由好笑,遂把一个饼子拿铲子切成几个小块。 挑大的递一块过去:“这是芝麻馅的,拿着尝尝吧!” 男娃儿看一眼自己老娘,见老娘点头,方眉开眼笑的接下,一下都吃进口里,嚷嚷着好吃,好甜,好香。 孩子高兴,妇人也舒缓了眉眼,同柳梅香道谢后扯着重新生龙活虎的儿子就走了。 “这饼咱们可以尝尝再买!” 生意开张,柳梅香正欲和身旁摆摊卖门钱子的柳榆分享喜悦,不妨又听到一道探问的声音。 “可以,当然可以。” …………………… 由于是饼胚现煎炕,到后头,买的人需得略等,等的人一多,便又有好奇的行人过来瞅两眼。 听到前面等待的客人说是卖的特香甜的酥饼,问清楚价格后,觉得价格可以的,也留下来准备买一块尝尝味儿。 三人带过来的一百多个饼胚将将午时初就卖的一干二净。 有那没买到的客人颇觉可惜,忙问柳梅香下集还来不来。 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俱都满意离开。 方才最后几块柳梅香没卖,征得排在前头人的意见后,柳梅香把饼均分成小块,散与等酥饼的客人们。 言道:“大家等这么半天,也尝尝味儿,若吃着欢喜,明儿再来买。” “大姐,你真厉害!“人都散后,柳榆一边把东西收到板车上,一边冲柳梅香竖起大拇指。 这口香甜的酥饼和肉一样,不吃也就罢了,越吃却是越馋。 今儿分到酥饼的这些客人,明日八成还会来。 柳梅香忙一上午,又问柳榆的门钱子卖的如何。 第141章 谁敢和任氏做亲家 “先前就卖的差不多了,今儿的是最后剩的,就还剩几套,留着自家贴吧!” 柳榆一指小笸箩上仅剩的几套门钱子,漫不经心道。 “这可不行,门钱子要花钱买,来年家里才能进财!” 竟还有这个说法,柳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也不难,大伯和三叔家里都卖这个,若是没卖完,他到时去两家买就成。 手上这些剩的,便宜些卖给大伯吧! 天将正午,草市上人却没减少多少,柳榆三人东西卖完,也没甚在草市买的。 回去的时候柳榆让几人在镇子的街口等着,他则背起背篓去粮油店买了面粉,又去杂货铺买上几包红糖。 今儿生意顺当,几人心情都颇好,小雪酥饼吃的饱足,小脸上一直洋溢着笑。 冬日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热烘烘的,几人走过村口的青石桥,就见任氏激动的说些什么,连生娘一脸的羞恼尴尬。 “他谢家做事怎恁不地道,这才几天功夫,新娘子都找好了……” 一旁的妇人夫郎们闻言忙都相劝,大意就是,既然已经退婚,那就各自丢开手,婚嫁各不相干。 这世间的好男儿又不止他谢家才有,再给鲜哥儿挑个好夫君比啥都强,到时且让谢家后悔去。 这话也算劝到任氏的心坎上,从谢家来家退婚后,她就巴望着鲜哥儿找一门更好的亲事,最好是男方的人才、家底、聘礼、样样都压谢家一头才能解她心中的郁气。 板正条顺又身材魁梧的好儿郎仔细寻寻也不是找不到,家底厚实的也不是没有,只谢家当初的聘礼是八两银子,这在田舍之家本就是极高的了。 想要找个愿意出比八两银子更高聘礼的,却是难的很! 连生娘怨念的瞅一眼劝话的妇人,差点脱口而出你行你上,你给她家鲜哥儿找这般好的夫婿。 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赔上一张笑脸同任氏解释:“实在是我表姑身子不安,她和我表姑父三十岁上才有的这个小子,别人这会儿孙子说不定都能说亲了,她还在张罗儿媳妇。” “这又病重的厉害,也是难为啊!算命的神婆说是冲冲喜说不定人就大安了,鲜哥儿他娘,你就体谅体检吧!” 任氏见连生娘眉目之间是压不住的烦躁,话也说的和缓,姿态更是摆的极低,且她本意也不是纠缠谢东海两日后的喜宴。 不过是向村里人表白表白是谢家对不起自家在先,他家鲜哥儿是无辜受的牵累,如今村里人人皆知谢家郎成亲,他家的鲜哥儿也能重新挑选夫婿。 目的既已达到,任氏也不愿同连生娘撕破脸皮,还得指望她给鲜哥儿寻摸个好人家呐! 任氏遂冷哼一声:“罢了,左右两个孩子只是定亲,面都没见上一次,只是委屈了我家鲜哥儿好好一哥儿,白白背上退婚的名声!” 众人忙又是一道劝慰。 几息功夫,柳榆几人就穿过青石桥,走到近前,众人看见柳梅香和小雪,又是一番寒暄。 辞别村人,回家的路上,柳梅香不知前因后果,只听得几耳朵,难免有些好奇,便多嘴问一句任氏在村口的话是何义。 这事村里人尽知,柳榆隐下不该说的,把明面上的话儿尽数告知。 回到家,柳梅香便把钱袋从背篓最底下掏出来,一百三十个饼胚,两文一个的有人买,五文三个的也有人买。 数下来一共是两百二十个铜板。 扣除面粉和红糖的成本,约摸赚了一百八十个大钱,黑芝麻是自家种的,不算成本。 怪不得人都赶在年节下摆摊挣些小钱,这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做起来比板栗酥更加快,挣得银钱却比板栗酥轻松多了。 利润也更大,毕竟当初板栗酥也只卖一文一个。 把方才柳榆买面粉和红糖的垫付的五十六文钱还上,柳梅香把钱袋扎好,暂时交由年氏保管。 吃过午饭,徐红和齐春花又带着孩子拿着针线篮子过来做活。 娘们儿一处说话,东拉西扯的就说到儿女婚事。 年氏缝着给小雪的棉裤,眉头一皱,看向齐春花:“不知道你挑拣些什么,这年一过,山子又大一岁,越发的匹配不上合适的哥儿姑娘!” 齐春花听婆婆指责自己挑拣,心头却是发苦。 天地良心,她这两三年就秉持着只要能生娃,不缺胳膊少腿,下雨知道往家里跑,只要二子点头,她都愿意往家里聘。 徐红却是知道这事的根儿不在齐春花身上,不由帮着妯娌说两句话:“这事还得山子点头,阿繁他娘做不了主。” “你就非得山子点头啊,把人娶回家来,一上炕,来年生个娃儿,就啥都齐活了。” 自古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做父母的还被个孩子拿捏,年氏更是觉得三媳妇拿不起事。 徐红瞅一眼扶着长生锻炼腿的柳榆,觉得老太太实在双标。 柳榆也是耽搁到十九岁才成婚,那时村里偶有人闲话到老太太跟前,让她别挑拣,找个差不多的,能嫁出去就行了! 老太太瞪眼叉腰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骂出花来,那时咋没见她秉持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还是一样的想找个合意的好人家,不愿意委屈自家的孩儿。 齐春花一心的烦心事,倒没有大嫂徐红思维发散的快。 对于年氏言语上的看不上,也没往心里去,她踌躇纠结半晌,又打眼见孩子们都在围着竹鼠,院子内外也没旁人。 遂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山子有意中人,只是,只是我心里犯怵……哎……!” !!! 众人一听,都很是震惊,互相对视一眼,忙看向齐春花,问是谁! “是何大用家的鲜哥儿!” 齐春花把缝到头的线一下咬断,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说说,任盼那娘们那个脾性,我能敢和她做亲家!” “但凡以后鲜哥儿同山子有啥不快,这娘们不得上家把我锅给砸了!” 别说,还真有可能! 看向众人的神色,齐春花心里越发的苦! 第142章 要不要做成礼盒 柳榆原本扶着长生慢慢绕着篱笆院墙走,这会儿见年氏几人头越凑越近,三婶的脸仿佛拧成了苦瓜。 遂也有些好奇她们说道些什么,腿脚不自觉的便趟了过去。 长生见扶着自己手臂的力道越来越往人堆里扯,无奈看一眼一脸八卦的柳榆,脚下一转,也跟着一道过去了。 “多大点事儿,嫁到咱们家,那就是咱家的人,任盼再混,那也是盼着鲜哥儿日子过得顺当的。” 沉默良久后,年氏突地嗓门也高起来。 把手里缝制的棉裤一收,看着一脸虚的三儿媳,心里颇是觉得她无用,这亲事都还没提,就怕的这样儿,要是做成儿女亲家,不得被任盼那娘们压一头。 “要么算了,瞅你那怂样儿,别回头真做成亲,你夜里都睡不安枕!” “娘,我没有怂,我…哎…!” “如果现在让我同任盼吵上一架,或者打上一仗,我都不带怵的,只是到时成了亲家,我怕她挑唆鲜哥儿犯混。” “这日子过得本就艰难,谁有那闲工夫天天同他掰扯!” 齐春花叹一口气,突地开始羡慕起年氏来,婆婆命是真好,三个儿媳,死了的那个暂且不说。 自己和大嫂都不是搅天搅地的脾性,大嫂宽和通情达理,自己也不差。 “端谁碗,服谁管,嫁到咱家就是咱家人,你若是不耐烦应付这些,提前把家给他们哥俩分了便是,要么谁都不跟,要么跟着阿繁夫妻俩。” “当初给你男人说亲的时候,你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辣,来家后不也没把我怎么着,姑娘哥儿家家的新入一个家,心本来就虚着,趁着这会儿把规矩立好,凡是比照着金妹来!” “你一碗水端平,我就不信他们能无端生事,当然,这是你们自个的事儿,你回去和你男人还有山子自己商议,别说是我的主意,一把年纪,我可不想讨嫌!” “哎,知道了娘!”齐春花听婆婆说这许多,也若有所思。 冬日天短,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稍待的久些,便觉寒气逼人。 柳榆和长生现在大枣树树下不多会儿,便觉出凉意,见齐春花收拾针线篮子就要走,柳榆见再没啥新鲜话头,又扶着长生慢慢走起来。 篱笆小院并不遮挡视线,自家又在村尾,看着扛铁锹回来的柳福生,柳榆知道老爷子必是去地头转悠了。 “阿爷,咱们也垒个院墙吧!” “那感情好,秋日的时候梅香他爹就说过,你们住在村尾,也没个院墙,不甚安全呐!啥时候垒院墙到时候让他来夯土!” 绿丫和棋哥儿同小雪玩的开心,不肯走,徐红略微耽搁一会儿,这会儿听到柳榆开口想垒院墙,便插话道。 “总也要到来年二月,那时天暖和些,土不容易上冻,夯出来的院墙才结实!” 柳福生看一眼篱笆围成的竹墙,觉得是时候翻建了,往日总想着阿榆以后嫁出去,他们老两口也活不多少年,也懒得折腾这些。 看一眼走路越发稳当些的长生,如今家里添了人,来年再有小娃儿,这座宅院少说还能再传个几十年,垒院墙就很有必要了。 时间一晃而过,柳榆三人早出午归,直忙到腊月二十三祭灶这天。 见都到祭灶的时候,吴家还没给出个说法,吴平也没过来问梅香母女两句,年氏着实有些气恨。 “黑不黑白不白的就这样混着,这也欺人太甚!”又怕梅香听到伤心的烦闷,心口的那团火又生生压了下去。 单独叫过柳榆到一边,细细嘱咐:“明儿你们摆完摊,寻个借口,先别让你大姐知道,去吴家村打听打听他家在外面可有什么说法!” 媳妇儿一去娘家多日未归,村里人能不能问问,想来吴家那老虔婆必会把他家摘的干干净净,对外怎么说总得有个由头吧! 柳榆婚前婚后都是在自家,婚姻之事还不十分明白,只觉得柳梅香回家来生活也挺好,家里虽不甚富裕,好歹没人整日的拿捏给脸色。 但见年氏肃着脸色,便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傍晚时分送过灶王爷和灶王奶奶,一家人吃过饭回屋歇息。 柳榆想起此事便对长生嘀咕两句,长生倒有些明白年氏为何,村里人这两日也问起大姐,说是已经到年根,怎么吴家人还不来接。 这当面问的还是挑着好听的说,背后里,有些碎嘴的妇人夫郎更有猜测,吴家是不是嫌弃柳梅香没生出儿子,不要她们母女了。 昏黄油灯下,见柳榆一脸的为柳梅香打抱不平,长生把柳榆额前散乱的发丝弄到耳后,遂道:“明儿我去吧,左右我是个生面孔,便是迎面碰上,他们也不识得我!” 柳榆有些担忧,生怕长生被吴平认出,遭吴家人的刁难,不肯同意。 “哪里就那么巧,婚宴那日人多,大姐夫未必记得我长啥模样,大姐夫是个甚模样,我如今都记不大清楚了!” 这却是实话,那日他只露了一面,因为腿脚还不灵便,一直在婚房里呆坐着。 柳榆听长生如此说,侧头瞅一眼长生,炕柜上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长生头发散开,越发显得眉目俊秀,五官俊逸。 冲着自己微微笑的样子,着实动人极了! 没忍住,柳榆捧着长生的脸一口亲下去,笑道:“胡说,我男人长这么俊,任是谁看了都不可能忘!” 绕是两人同床共枕多日,再亲密的事儿也有过,长生还是被亲的脸红心热,为免眼前的人儿戏谑自己。 侧头一口吹熄油灯,把柳榆往自己怀里带,两人一同躺进暖和的被窝。 脚底身下俱都是暖和和的,柳榆刚舒服的叹出声,手便被扯着一路往下,愣怔之间,长生已倾身覆了上来。 腊月二十四,逢双,三人天不亮就开始起来做酥饼,越发接近年关,近日生意也颇是好做,每日基本上是有多少,都能卖的出去。 “咱们要不要也像卖干酥,还有炸果儿那般,也一份份包好卖,做成年节走礼的礼盒!” 柳榆擀着炒的喷香的黑芝麻,开口道。 第143章 吴家村打探消息 近日不管是集镇,还是草市,卖的最好的除了门钱子和春联。 就数年节走动时要送的装有蜜三刀炸的流心的羊角果儿的礼盒了。 油纸叠制成的盒子装着各种各样的炸糖果子,再用散张的油纸细细封包好,拿红绳系成十字形,别提多喜庆了。 只也不便宜,最便宜的干酥一份便得八文钱,炸的流心的糖果子需得十文。 庄户人家一般都会买上两盒,走亲访友这算是很体面的了,有些人家舍不得费银钱,都是用的自家炸的馓子用来走礼。 ”倒是可以试试,只这离年节也没几天了,我看家里还有许多油纸,要么今儿你们去镇上摆摊,我先在家里把要用的纸盒折了,咱们明儿去许家坝试试好不好卖!” 柳梅香略微思量几息,开口道。 听大姐说要留在家里,柳榆同长生对视一眼,虽有些意外,但想到今儿还要去吴家村探听消息,到时还要找借口支开大姐,如此,也算是殊途同归。 赶在天亮前,馅料都已经调制好,做饼胚的面团也和好醒好。 三个人都是做惯了的,手脚麻利,很快便把两百来个饼胚都做了出来。 草草吃过早饭,柳榆和长生便收拾好东西推车出门。 这两日长生走路越发的稳当,不走快的话很难看出脚坡了,村里离集镇还有些路程,柳榆怕长生腿脚再累伤了,坚持让长生坐在班车上。 越近年根,草市越是热闹,赶集的人越发的多,摩肩擦踵的人群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挑拣着买一些自家需要的东西,有跟着一起来的孩子多是喝碗浮子茶,或是吃个烧饼,再或者买块米花糖或者酥饼甜甜嘴。 柳榆和长生的摊位照旧在老位置。 这些日子的积累,已经有很多回头客,刚出锅的酥饼,不管是红糖酥饼还是芝麻酥饼,都是外酥里软,馅料流心。 吃起来相当不错,很是吸引人。 半上午的时候,柳山和柳繁还有柳雁各背一背篓冬笋过来卖,冬笋脆嫩鲜甜,少有苦涩。 无论是炖汤,还是清炒滋味都极好,三人先是往酒楼食肆送,里面收不完再放到草市卖。 天将午时的时候,柳榆和长生二人的酥饼已经卖的七七八八,因还有事儿,剩下的几个也不等了,柳榆抽出油纸,轻轻一裹便都收了起来。 “等等咱们呐!这就回了!” 见二人要走,柳繁忙开口拦住。 “大哥,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一步,有啥事儿晚点回家咱们再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没打探清楚吴家到底想盘算啥前,柳榆不想节外生枝。 两人推着板车,一直往双桥镇的方向走,柳梅香和柳云香嫁的两个村子离双桥镇更近,两个村子里的人寻常赶集也是往双桥镇去。 是以,柳梅香和他们在上章镇摆摊这几个集,吴家人没听到风声。 午时将过的时候两人走到吴家村,柳榆从车上把油纸包拿出来,递给长生。 细细告诉了吴平家的位置,让他小心着些,若是被认出来,只说是家里大人让来问问,过继还是抱养有没考虑清楚。 “晓得了,不会有事的!”吴家再横,也不是流氓土匪,横不到他头上。 长生揣着酥饼走进村口,村口端饭吃饭的村人们看到个陌生面孔,都打量起来。 见长生面有踌躇难色,有热心的老妇人便上前询问可是谁家的亲戚,过来找谁。 “大娘,是这样的,不知你们村还可有要抱养孩子的,咱们家一个亲戚家贫,养不起恁多孩子,又不能看他饿死,想找个好人家送出去!” 老妇人上下打量几眼长生,笑道:“我看你穿的崭新,虽不是啥上好的料子,这里面絮的棉花也是新弹的吧,想来家底不错,怎还要把好好的娃儿送人,要知道别人再好也没自己爹娘心疼娃儿!” 老妇人眼神慈和,说出来的话便是令长生心头一颤。 稳稳情绪,长生复笑道:“大娘好眼力,这是家里人今年新制的棉衣,也是为着相看订婚时看着体面些,大娘不知,这是我一个表兄家里,实在是家里没法子了,托我远远的找上一户好人家,说是今生绝不相认!” “最好是家里没有男娃的人家,我们也有些私心,这样的人家待娃儿会更好些!” 能在村口吃饭的多是成过婚的妇人夫郎,汉子们避嫌,在河沿处端碗侃大山。 这会儿听到面前的汉子说要找一户家里没有男娃的人家,心里也都明白,这送出去的娃儿八成是个男娃。 便有一个夫郎推旁边一个端碗的妇人,笑道:“这却是正好,你家大哥大嫂只得一个闺女,这几年再没开怀,你要不要回家问问!” 长生一听,忙就看过去,见是个眼睛细长,薄薄嘴唇的妇人,看过来的眼里带着轻蔑,听说大姐有个妯娌,只不知是不是眼前的妇人。 长生目露惊喜:“真的吗,敢问这家人品性如何,他们可有抱养娃儿的念头,不怕你们多心,孩子来咱们家一遭,一天好日子没过,是万不能再送他进火坑,穷点也不怕,人需得宽和良善!” “乱葬岗上溺死不要的孩子多的很,作甚这么挑三拣四,我家穷困,嫂子又刁钻,这一去娘家至今未回,大哥又憨实,被个粗俗妇人辖制,我婆婆气的只剩一口气,你家若是放心,只管抱来!” 妇人薄唇开开合合,说出来的话利的刀子一般。 长生听她如此当众诋毁柳梅香,心里知道这八成就是二房的叶氏了。 心里怒极,冷哼一声:“罢了,能在年根把媳妇逼到娘家避让的人家,家风想来不怎样,你家大嫂如何,在座的人心里都有数。” 说完又学着妇人的神情,轻蔑看过去一眼:“想来你巴不得你哥嫂无后,这样两房的家底就都落你手里了。” “你说你婆婆只剩一口气,你这个孝顺儿媳怎不在她床前端汤喂药,空口白牙的诅咒老人,也不怕老天爷听见,真把人收了去,安的这是什么心!” “你……你……!” 妇人再想不到一个穿着体面的汉子,反同自个这个小小妇人计较。 但见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待要解释婆婆好好的,又怕村里人说自己扯谎,百口莫辩之下脸色气的忽青忽红! “哼,我不同你这个外乡人一般见识,过了年我大嫂就要换人来当了,这样不贤惠的妇人反正我家要不起!” 想到方才这俊秀汉子言语中对柳梅香的维护,叶氏仍气不打一处来。 大嫂换个人当,这是何意! 不提长生吃惊! 在场的妇人夫郎们都吃惊看向趾高气昂的叶氏。 第144章 姨家表姐姜慧心 长生愕然过后待反应叶氏说了什么,心里便是怒极。 大姐如今还是吴家妇,这吴家就开始盘算着换新妇,简直欺人太甚! 努力收敛情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只听方才搭话的老妇人再次开口。 “成学她娘,可不能这么说,你大嫂嫁到你家十来年,孝顺勤谨,并无错处,可不能说这话让人寒了心!” 老妇人端着碗,皱眉看着大放厥词的叶氏。 “大阿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您老便是要教训也找错了人!”叶氏脸拉的老长,一脸不服。 老妇人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只她并非吴家长辈,原想着家和万事兴,才多嘴劝的那话,这许多人面前被个小辈下了脸,面子不面子的倒无所谓,只是觉得同这么个搅家精纠缠没意思,索性也就住了口。 “成学她娘,你方才说你家大嫂要换个人来当是啥意思!” 有八卦的妇人夫郎围上来,也不管叶氏难看的脸色,好奇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婆婆已经瞅准了个贤惠人,待过些日子打发走她柳梅香,到时新嫂子就进门啦!” 想到婆婆近日对自己的警告,心里颇是不满,见村里人一脸的不相信。 头一昂,语气更是嘲讽:“这位新嫂子可是我婆婆新尖子上人,连我这个给老吴家生了两个孙儿的都得往后退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柳梅香擎等着接休书吧!” 说罢,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径直扭着腰拿着空碗家去了。 “这贱人仗着和婆婆有几分血缘关系,也敢在婆婆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勾搭别人丈夫的骚蹄子一个,也好意思扮演贤惠人!” “我呸!” “抢别人汉子上位,来日进门,也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看她有啥脸在村里走动!” 叶氏一扫方才的不愉,想着自个给挖的坑,心里狠狠痛骂即将上任的新嫂子,一想到柳梅香被休后的天塌下来的模样,顿时一脸的眉飞色舞。 “红莲娘,你家住在她家的隔壁,可知这娘们口中的新妇是谁!” 叶氏既走,众人又忙围住另一个妇人打听。 长生见状,也屏息凝神,默默竖起耳朵。 “这我怎知,不过这几日吴平他娘倒是接了娘家的外甥女家里来住,不知这人是不是她!” 红娘娘迟疑道。 “这,不能吧,这妇人来的时候我正在村口,吴平说是他姨家表姐,头上还簪着白花,说是守着夫孝!” “作孽啊,守寡妇人的主意也打,这也忒缺德了!” “哎,这妇人是吴平的姨家表姐,显见得比吴平还要大,就算有几分姿色,但这年纪还能生出来吗,吴平他娘这唱的是哪出!” “管她哪出呐!左不过遭罪的是梅香母女!” “……………” 长生又略等等,见这些人也不知道更多,翻来覆去的还是那些话,便悄悄的走了。 。。。。。。。。。 柳榆一人守着板车在通往村口的道路上等许久,左等不见人出来,右等也不见人出来。 正欲起身去寻,便见长生一脸沉沉的出现在小道上。 “如何!” 人走近后,柳榆忙迎上去,瞧长生此时的脸色,柳榆心下便是一沉。 “走吧,边走边说!” 两人慢慢走着,长生一五一十把他进村子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说清楚。 柳榆嘴巴紧抿,把板车压低,让长生上来:“咱们赶紧回家,这人是谁,大姐应是知道!” 长生也不耽搁,坐到板车上,一摸怀里,发现原本柳榆交给他用来套近乎的酥饼还在身上。 忙掏出来,叫了柳榆,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分吃起来 两人耽搁这许久,到家时已经是半下午,把板车卸好,柳榆见今儿徐红和齐春花仍旧家来做针线。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等她们走后再说,事情还没弄清楚,也省的伯娘跟着操心。 偏偏这日天气不错,孩子们玩的甚高兴,将要做晚饭才要走,齐春花喝骂两句不舍离开的狗蛋,柳榆这才想起忘记问他三哥的亲事商量的如何了。 算了,这两日闲了再问吧! 草草吃过晚饭,家里如今没有猪要养,柳榆匆匆喂过仅剩的三只鸡,趁着还有些天光,应小雪的央求,又去屋后不远的竹林挖了块挺大的竹根。 洗漱过后,柳榆和长生互相对视一眼,再看一旁兀自在炕上玩的开心的小雪,都不知如何开口。 只得在上房磨磨蹭蹭。 “你俩可是有话要说,事儿打听出来了!”年氏见两人不住往小雪和梅香脸上望,不由开口道。 “什么事!” 年氏都能看出两人不对,何况一直被眸光扫视的柳梅香,听阿奶的意思还和自己有关,忙开口问道。 见长生要开口,柳榆抢在他前面,一股脑把话说个明白。 柳梅香听罢瘫坐在床上,神色怔怔,良久,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苦笑。 “这人我知,是吴平姨家的表姐姓姜,叫做慧心,男人死在今年十月底,也不知吴平他娘啥时候打的这个主意!“ 柳梅香的心里满是凄然,又有些茫然,那个家虽然待着不欢喜,一天天的尽是谩骂,可她和小雪总也算有处栖身之所。 如今咋一听到连那样一个家以后都不会有,往后她和小雪该怎么办呐! 想到女儿,柳梅香强打起精神,把神色有些惶恐不安把闺女揽在怀里。 这孩子,想来是听到她们方才说的话了。 “梅香,你是怎么想的。”沉默良久,柳福生低低开口。 “大姐,今儿那妇人的话听起来小雪她奶奶好似对这叫姜慧心的格外满意,这妇人有啥过人之处吗,比如连生九子之类的!” 长生见柳梅香目光有些呆呆愣愣,遂开口道。 屋里众人皆知,吴平他娘闫氏格外看中孙儿,如果她有非聘姜氏不可的理由,头一个便是这妇人宜生男之相了。 “这……”听到连生九子,柳梅香摇摇头。 尽力回想姜慧心不同于别人的地方,道:“我和她接触不多,外表看就一普通的妇人,虽已年过三十,样貌却是好的,至于宜生男丁,却是妄言。” “她膝下唯有一个哥儿和一个闺女,俩孩子年节时倒是见过,却是都生的极好!” 第145章 箭头码头 柳榆听到这,心中一动。 闫氏这老虔婆无利不起早。 对自己的亲孙女尚且这般苛刻,柳榆才不信她能好心肠给别人养孩子。 “大姐,这俩孩子多大了!” “闺女大些,今年该有十四岁了,哥儿小一岁,也有十三了。” 柳梅香不知柳榆问这作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说着说着她就反应过来。 “阿榆,你是说吴平他娘意不在姜慧心,是瞅准了两个娃儿!” 柳梅香并不蠢笨,稍稍一想便也明白。 小雪今年七岁,二房最大的吴成学今年十岁,往常在家里,闫氏时不时就拿小雪是个女孩家说事,言语之中对孩子的安排也是寻个有钱人,到时多换些彩礼给兄长娶媳妇。 若说她为着这两笔彩礼,倒是很有可能。 柳梅香摸着怀里闺女细软的头发,心头一片寒意,小雪生在二月底,出生那日下了场桃花雪。 闫氏只觉这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名字也不愿费心取,只叫小雪,二房两个小汉子的名字,却都是掏了银钱请隔壁村的秀才取得名字。 小雪在吴家活的战战兢兢,除了自己,再无人把她放在心上,回望自己这一生,恍若无根的浮萍,年少时听从老爹之命嫁入吴家。 十六七岁嫁入吴家,磋磨几年仅得一女,如今的自己已经二十八岁,娘家回不去,婆家也不是好归处。 将到而立之年,说不定还要落个无子休弃的名头,真是悲哀。 “娘,我怕!” 小雪已经能听懂话,方才两个舅舅说阿奶家里不要娘亲,要娶表姑做新妇,她姓吴,娘定然带不走自己。 想到以后要在后娘奶奶手里讨生活,小雪小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栗起来。 小雪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仿若一记重锤,重重砸在柳梅香心上,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抱紧小雪,语带安抚。 “乖,不怕,娘永远不会离开你。” 小雪还这么小,这世间谁人再好,她都不放心把小雪交托给旁人,小雪还需要自己,自己就不能倒。 只有她这个当娘的立起来,小雪才能伸直胳膊腿,挺直脊背,不活的窝窝囊囊,连哭笑都不敢。 既然退让会让人无路可走,那么就去面对吧! “阿爷,阿奶,长生,阿榆,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柳梅香眼里泛着光,眼神却是坚毅的,她抚了抚小雪的背脊,缓缓道:“我想请你们帮我照看几天小雪,明儿我回家一趟……” “不行,吴家那老虔婆立誓要换新妇,焉知你回去她怎么磋磨你,万一起了坏心,岂不是挖我老婆子的心肝!” 年氏不等柳梅香说完,便直接拒绝。 “阿奶你听我说,这事儿着急的不是我,他们若是想随意打发我,可没这么容易,小雪这孩子我是一定带走的,我只管在家慢慢陪他们耗着就成!” 柳梅香想的明白,左右自个也不急着二嫁,自个有的是耐心。 姜慧心却是未必愿意婚事一直不明不白的拖着,且两慧心的大闺女已经十四,翻过年就是十五,正月二月正是里寻摸人家的时候。 急的该是着急收彩礼的闫氏才是。 当然,这些事儿的前提得是事实就是他们猜的那样,闫氏真打算聘姜慧心做长媳,又贪图人俩孩子的彩礼。 柳福生和年氏的面上仍带着犹疑不定。 “阿爷阿奶,听大姐的吧!” 柳榆沉思良久,心里轻叹口气,遂接着道:“大姐放心,小雪在咱们家里必受不了委屈。” “从明日起,我会一天一趟去吴家不能看看大姐,直到大姐归家。” “谢谢,大姐谢谢你。”柳梅香眉眼弯起,眼睛里的光也变得细碎,只有微红的眼圈透露心里的激动。 “要不要告诉你爹娘!” 年氏也没更好的法子,遂接受柳梅香的提议,不过有柳榆天天跑去一趟,心里也着实放心不少。 “不用了,等事儿定下来再说!”柳梅香的面色再次变得平平淡淡。 。。。。。。。。 二日照旧天不亮三人起身,直折腾到天光将亮,才把所有的饼胚做完。 柳梅香并不耽搁,和柳榆二人一道前行,今儿上章镇背集,三人便一路同行。 走到某条岔路口时,三人分开,柳榆和长生还要继续往前,经双桥再去箭头。 “好啦,你们路上小心些,今儿先别来家,等明天或者后天再过来。” 柳梅香说完这句话,就冲二人挥挥手,转身进了岔路。 。。。。。。。。 二人经过双桥的时候,因为是背集,街道上人流稀疏。 两人并不耽搁,柳榆脚力快,推着板车一路往前,直奔箭头。 箭头是个大镇,因为有水路码头,街道比双桥要宽阔平整的多,两人初来乍到,问明白哪里能摆摊后。 从码头和草市两处地点中,选了码头这处地方。 从上章镇到箭头路程还是颇远的,两人来的时辰不早,到码头的时候只见靠着前面的好位置已经都被人占据了。 柳榆和长生也不在意,随意找了处地方,摆好家伙事,便开始煎炕起来。 甜香味随着浮动的空气散发出去,恰好有一船货物卸完,扛包推车的脚夫和力夫正四处觅食。 柳榆忙让长生把炕的焦黄酥脆的酥饼拿出几个切分一下,留着给路过的行人和脚夫力夫们品尝。 没有人能拒绝甜香的滋味,问清楚价格后,这群不差钱的汉子们纷纷解囊,大多都会买上两个。 三文两个,比两文一个要节省一文钱。 两百来个酥饼,将将午时便被卖个一干二净! 东西卖完,两人也心头也松快许多,左右这会儿时间尚早,长生以前极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候,见码头摆摊的商贩卖的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便想着逛上一逛。 柳榆便把板车寄存起来,只拿了个背篓,两人便一路走,一路看,遇上感兴趣的东西,便停下问问价格,合适便买下,若觉得贵了,再放下。 “这红色的缎带好鲜亮,咱们买两根给小雪扎头发吧!” 长生看一旁卖布匹针线的小摊贩还卖鲜亮的缎带,不由上手摸摸,柔亮丝滑,原来锻是这个手感。 “好呀!” 柳榆忙点头,小雪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离开娘,也不知哭的怎样,买两根缎哄哄小姑娘也好。 第146章 别是帮忙帮到炕上了 许是接近年关,码头也颇是热闹,柳榆二人转过一圈,七七八八的东西也挑着得用的买上一些。 ”走吧!” 逛了这会儿,长生的脚步明显慢下来,柳榆怕他走伤了脚,忙扶住他的手臂。 “嗯,回吧!” 长生冲柳榆笑的清浅。 交给看车的大爷两文钱,柳榆把板车推出来,东西都收拾搁置好,柳榆把车压低,让长生上来。 “咱们要么还是去看看大姐。” 两人快到双桥镇的时候,长生开口道。 “嗯!” 柳榆轻轻嗯一声,虽柳梅香让他们过两日再去,但他并不能放心。 柳梅香生的单弱,人也温婉,姑娘时便不大会同别人吵嘴干仗,吴家已经多嫌了她,柳榆实在怕大姐在吴家人手底下吃闷亏。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待走到吴家村外,柳榆把板车上的一根竹棍拿出来,递给长生。 “你在这处等着,我去看看。” 长生昨儿才在吴家村露过面,为了少生事端,还是避一下好,且他腿脚还不太灵便,柳榆也怕有个冲突再伤了他。 长生接过竹棍,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暖,原想拒绝,但见柳榆目中的焦急和忧色,只得点头同意。 吴家村既不靠山,也不邻水,他们停板车的地方离村里还有些距离,是一片树叶掉光的杨树林。 柳榆大步往村里走去,这会儿午时早过,按理说村里的妇人夫郎们多会拿上家里的一些活计来此处一边干活,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叙话。 及到柳榆走到近前,见村口确实空无一人,不远处不知谁家的宅院里,却是传来呼喝怒骂之声,刺耳的紧。 柳榆脚步略停,辩了辩声音传出的方向,眼神就是一变,冲着吵嚷的方向便冲过去。 “大姐,你没事吧!” 柳榆扒开围着指指点点的村民们,一眼就看见柳梅香手捂着脸站在院门口,脚边是几件破旧的衣裳。 紧闭的院门内,依旧传来不迭声的尖厉咒骂。 “呀!,是这不是亲家舅子吗!”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一声。 柳榆没理,只把柳梅香捂着脸的手拿开,只见原本完好无损的脸上,几道醒目的红色指痕,刺眼非常。 柳榆心里怒极,三两步走到门前,上去就是一脚,院门“嘭”的应声而倒。 院内的咒骂声,连同院外小声大声的嘀咕声,俱都戛然而止。 “骂呀,怎么不骂了,空口白牙的咒骂人,也不怕老天爷先把你这老不死的收了去!” 柳榆上前一把攥住闫氏的手腕,扯的闫氏一个踉跄。 “大姐,是这个老虔婆打了你!” 柳榆回头看向院门口脸上血迹未干的柳梅香,眼里满是怒火,如果柳梅香点头说是,他立马就把老虔婆打一顿。 “不是我,不是我打的!” “松手,你松手!” “杀人啦,有强人来闯家杀人了!” 闫氏手腕被攥的生疼,手骨仿佛碎开一般,人也惊怕的不行,扯着嗓子便嗷嗷叫喊。 “不是她!” 柳梅香拢拢散乱的头发,一指正欲往屋里逃的妯娌叶氏,还有小叔子吴勇。 “是他俩,一人制住我,一人动手,我挣不过他们!” 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叶氏不可说的地方也被自己狠揪狠揣了几记,自个也不算吃亏。 柳榆一把把闫氏推开,见这两公婆有能耐打嫂子,这会子嫂子娘家人一来,却只顾着舔着脸跑,真是个十足十的怂货! “误会,都是误会!”吴勇后退着摆手,冲柳榆露出讨好的笑。 “有个屁的误会,她柳梅香不孝公婆,我婆婆给她立规矩,她又顶嘴不服,反还口骂人,这样的媳妇儿不该给个教训!” 身上不可言说的地方被柳梅香这贱人又掐又拧又踹,疼的不行,叶氏心里恨极,瞪眼看院门口站着的柳梅香。 见她那张比自己白皙许多,也平滑许多的脸上满是沁出的血痕,原本因柳榆相迫的脸上此时却是一脸的解气。 “哼,你们吴家的规矩我也算见识了,都说长嫂为母,你家老房还没死,长嫂为母这话虽有些过,但你们却是对嫂子打骂,这是好人家的家风!” 柳榆一脸的讽刺,也懒得同她废话,上前一步对着闫氏的心肝小儿子吴勇便是绑绑几拳头。 直把吴勇打的直不起身后,见叶氏想跑,三两步把叶氏捉住,哐哐哐便是几个大耳刮子。 “你,你……!”叶氏被打的眼冒金星,脸登时就肿了,嘴角处渗出血丝,眼里带着惧怕,开始嚎哭。 一旁的闫氏见吴勇挨打,想说又不敢说,想骂又不敢骂,只得一个劲的坐地上撒泼哭嚎。 “大姐,大姐夫呢,还有亲家公呢!”柳榆把柳梅香扶到凳子上,眼睛在院里逡巡一圈,这会儿才发现吴平和他爹俱都不见。 “吴平他爹去村长家里请村长写休书了!” 原本在院门口看热闹的村人随着柳梅香进院,也一起跟了进来,不知是谁开口道。 呵!休书! 大姐今早刚回来,这么迫不及待去写休书! 这声音挺高,柳榆心中一片冷意,点点头,继续问柳梅香:“大姐夫人怎不见!” 柳梅香眼里露出讥讽,扫一眼哭嚎的闫氏,和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叶氏。 扫一眼围观的村人,一字一顿道:“我今早回来便不见人,说是去给守寡的表姐帮忙了,我略问一句是一大早去的,还是昨儿去的未归……” 柳梅香顿了顿,一指干哭没有眼泪的闫氏,讥讽道:“这人就说我算个什么,不配问你大姐夫的去处。” 嚯! 好家伙,给守寡的表姐帮忙! 还一夜未归! 众人听到这么个八卦,震惊之余就议论开了! “给守寡的表姐帮忙,别是帮到炕上了!” “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平子他娘,你糊涂啊!” “我昨儿起得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见吴平从村外回来,这不是刚从他表姐的被窝刚出来吧!” “…………” 劝和的人少,看热闹和看笑话的人多,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闫氏说的脸皮涨的通红,连嚎哭声都止住了。 柳榆也不出声打断,左右也不是他们丢脸,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儿个他就看着吴家的家丑可劲扬! 一家子不要脸皮的,自个心思歪,偏要为难嫁进来任劳任怨的儿媳妇。 第147章 倒是有啥见不得光的隐情 “你这个没用的妇人,自个丈夫的心都栓不住!” “怎还有脸在这干看戏,这脸皮丢的也有你一份,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闫氏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转,枪口对准柳梅香,开口便是怒骂责难。 “牛不喝水强按头,他吴平裤腰带难不成是我解开的,是我把人送到表姐的炕上,给俩人吹的灯,拉的被!” 柳梅香站起身来,怒气腾腾驳斥道。 “反了天了,竟还同我犟嘴,你在娘家时,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孝顺公婆的!” 往常不管她说什么,这个大儿媳都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甚少有意见,这会儿见柳梅香话说的如此粗鲁。 围观的村人戏谑的看着自个,面上就有些挂不住,心虚之下,更加的怒火中烧。 “是呀,这事可怨不得梅香,吴平又不是三岁小娃儿,能听任摆布,腿长他自个脸上,他要上寡妇炕,梅香也不知道不是!” “就是,就是,不过上寡妇炕,还是自己表姐,这事好说不好听,吴平看着恁老实一个人,没想到花花肠子却是不少!” 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若是往日,柳梅香只觉丢脸,今儿却颇是觉得痛快,左右也不是她偷\/人睡\/汉。 且吴平他爹都去村长家取休书了,自己马上都不是吴家妇,做什么替这群没人伦天良的玩意儿遮掩。 “谁说上炕了,谁说的,我家平子心地好,看他表姐孤儿寡母的在村里不易,夜里去给压个惊,震震别有心思的泼皮无赖,哪有你们嘴巴里那么龌龊不堪!” “你不说替你男人分辩分辩,反架秧子挑头起哄!” 闫氏一张嘴难敌众口,末了又把矛头对准柳梅香。 “这夜里到底是去压惊,还是去压人,你们自个心里有数!” “若真是啥事儿没有,公公作甚要去请村长写休书,我这个下堂妇都要给人腾地方了,还要给奸\/夫\/淫\/妇分辨,感情我就是是个棒槌,我的心是有多大!” 柳梅香话说完,眼泪便滚落下来,心里一片凄然,这个家虽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从小雪出生后,自个也是尽力守护。 看着门外的破衣烂衫,这就是自己嫁进吴家十来年落下的东西。 “大姐,莫哭,小雪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柳榆忙拿衣袖给柳梅香擦眼泪,脸上的几道口子已经红肿起来,这会儿若是沾上眼水,还不知怎样疼呐! 对!对! 自个还有小雪! 想到乖巧柔弱的闺女,柳梅香的眼睛泛着坚定,脊背重新挺直,听着村人们的劝慰,却是哭的更加汹涌!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吴伯良拿着休书,刚拐过弯,便见门口丢着几件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裳,院子里哭嚎怒骂声不绝于耳。 心里暗道不好,这老婆子怎么回事。 自己走时还千叮万嘱,万万不要闹开,哄得柳氏接下休书,待过段时日,便是过后柳家人再过来闹,他们到时只说柳梅香不孝公婆,一个劲在娘家躲懒,吴家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到时再对外说她忤逆长辈就完了。 这怎么把半个村子的人都招来了! 吴伯良呼喝着走进院门,只见除了瘫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的老婆子,柳梅香和叶氏还有小儿都脸上挂彩。 柳梅香娘家二房的小哥儿正虎视眈眈看着自己,便知遭了,这煞星怎今儿来了。 “梅香啊,我不过出去这么一趟,家里怎就折腾成这样,你兄弟脾气大,你该劝着些才是!” 看着倒地的两扇木板门,吴伯良心疼不已,小儿手捂着肚腹显然也是遭打了。 收起心里的不愉,吴伯良强打着笑脸,冲柳梅香笑的慈和。 “爹手里拿的是休书吧,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爹去这许久,想来村长大伯话也没少劝,这都不改爹的心意,如今又演的哪门子父慈子孝!” 柳梅香瞟一眼吴伯良手中印墨的白纸,毫不遮掩的讥讽道。 “你……” 被柳梅香当众拆穿,吴伯良是又尴尬,又恼怒,但见围观的村里人都震惊看着自己手里的休书,柳榆又在旁警惕盯着自己,只得咽下这口气。 “你这孩子浑说什么,没有休书,哪里有休书。”吴伯良故作大方不计较笑笑,把纸往身后一藏,便开始撵起院内众人。 村里人被赶,有那脸皮薄的也觉不好意思,忙就要散。 “劳大家伙做个见证,省的日后我人不在啥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柳梅香瞅一眼被吴伯良藏起来的休书,给柳榆使个眼色。 接着大声道:“爹,今儿我刚从娘家回来,问孩他爹怎不见,娘说我不配问。” “后来见绕不开,您老便说是有一个寡妇缠上孩他爹了,您那时是怎么说的!” “说是人寡妇非要嫁给吴平,不然就要报官抓人,告他个强\/占欺辱寡妇之罪,劝我识大体,要么把休书接下,要么我就做小,把这件事先遮掩过去。” “我明媒正娶嫁进来的媳妇,给你们吴家生下个孩儿,到头来要么接下休书,要么做小,欺负人也没得这般的!” 柳梅香的眼泪混着血痕一起滚下,字字句句触人心肠。 有那看不过眼的,忙拿了手帕给轻轻压着眼泪,劝她莫哭。 “造孽,造孽啊!” 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回头,见是吴氏的族长拄着拐杖在门口,也不知来了多久,须发皆白的老者一脸怒容,由人搀扶着正气的跺着拐杖。 院门众人忙都让开道来,柳梅香忙把身后的凳子拿出来,略擦擦眼泪,哽咽道:“族长太爷请坐!” “梅香这样一个好媳妇不要,折腾着娶寡妇,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够了!”族长坐下,看也不看吴伯良,对着闫氏便是一通骂。 “族长,这事儿里面有隐情!” 闫氏见族长过来,生怕事情有变,柳梅香这倒霉催的又赖在他们家不走,忙连滚带爬的跑到族长身边,凑过去对着族长的耳朵一顿嘀咕。 柳榆在一旁,上前两步,耳朵竖的高高,想听听这里面到底有啥不能见光的隐情。 第148章 吴平 柳榆小心挪到吴氏族长的身后。 眼睛盯着面色狐疑的吴伯良,心神却是放在闫氏和族长身上。 奈何闫氏声音实在太低,柳榆仔细听也只是听到一些人语声,具体说的甚,却是分辨不出来。 好在吴氏族长也是个耳背的,在闫氏说完直起腰背的时候。 也扯着嗓子冲闫氏不满喊道:“我这耳朵这两年就不大中用了,你也大点声!” 柳榆心里松一口气,只见闫氏懊恼看一眼耳眼昏花的族长,无奈之下,只得再次倾身。 柳榆紧紧盯着这俩人,闫氏这次声音确实大了一些,嘴巴开开合合间,说出的小话也一字不落的飘到柳榆耳里! “我不活了!吴平这畜生搞\/大了寡妇的肚子,到头来却要休我!” 突地,原本平静的柳梅香爆出一声哭嚎。 柳榆心里已经怒极,看也不看一脸惊愕的吴伯良,一把捉住闫氏的衣襟。 声声逼问:“什么时候的事,孩子几个月了,你们吴家做下见不得人的事,到头来拿我大姐做筏子说事,真是好样的!” 想到方才听到的那几句话,柳榆就觉得恶心,大姐昨儿说姜氏的丈夫十月去的,从人死到现在满打满算两个月。 这俩人能把娃儿都弄出来,显见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闫氏竟还有脸说姜氏腹中的是个男胎,吴氏子孙不能是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让族长同意休妻另娶云云。 “啪!啪!啪!” 闫氏被打的嘴脸溢出鲜血,柳榆惊愕看着一脸怒气蒸腾的吴伯良,见闫氏被打的鬓发散乱,猛的一松手,把人给丢了出去。 “你这蠢妇,作甚往自家身上泼脏水,平子恁老实一个人,平日连村里的妇人夫郎们迎面都不招呼,怎会有啥不能见光的私生子!” 吴伯良警告看一眼瘫在地上,脸颊红肿,嘴角破出血的闫氏。 对围观的村民们拱手道:“平子娘日夜为平子无后操心,有些魔障了,大家伙莫信她胡说八道,没有孩子,哪来的孩子。” 柳榆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眼神凌厉看着吴伯良:“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们还说啥,说吴平搞大寡妇肚子饿是你婆娘,说没孩子的是你。” 说罢,看也不看张口欲言的吴伯良,从身上带着的钱袋里抓了一小把铜钱,看着围观的众人道:“烦请哪位好心人去上章镇的竹园村通知我阿爷阿奶,还有大伯和伯娘。” 柳榆眼睛看到矗立一旁的吴家村村长,又添一句:“把我们村长也请来,这件事吴家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罢一把夺过吴伯良手里的休书,细细折起。 围观的村人面面相觑,看柳榆手里足有二十个大钱,都有些眼热。 奈何吴伯良正不错眼盯着,乡里乡亲的,虽都有些蠢蠢欲动,但也不想为这二十个铜板得罪同村人。 柳榆见无人吱声,也不啰嗦,又从怀里摸出十个铜板,一起放到手心。 “我,我去!” 只见人群外一个衣着破旧,头发脏污的汉子跳出来,扒开人群就要往里挤。 “我知道竹园不能在哪儿,保证快去快回!”邋遢汉子挤到柳榆面前,盯着柳榆手里的铜板,讨好笑道。 “成,把这封休书交给我们村长,烦请转告他,我柳家姑娘并无过错,这封休书我们不接受。” “你……!”见闹成这么样都甩不开柳梅香,闫氏气急之下就要跳起骂人,刚要开口就被吴伯良给瞪了回去。 村长想居中调和,但见吴家一副不把柳梅香扫地出门不罢休的模样,也就止了口。 “这里是吴平家吗!” 正沉默间,只听门外有人找来。 柳榆一听是长生的声音,忙就迎上去,又从屋里找了两个板凳,把长生和柳梅香安置好。 见长生面色担忧,便轻声把方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长生原本担忧的神色也换做惊怒,压低声音道:“该把吴平叫回来,有可能的话,最好也把寡妇给带过来,有没有怀孩子,请个大夫,一探便知。” 长生声音并不小,离的近的村长和吴伯良听的一清二楚,村长不欲管这些破烂事,只看着吴伯良,让他拿主意。 正踌躇不定间,只听门外传来一道急切男声。 “怎么都我家院里,可是家里发生啥事儿了!” 好嘛,也不用想着找不找人了,人吴平自个回来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村人们包括村长细细打量这个吴家最憨实孝顺的男人。 柳榆三人也看过去,老实说,柳榆见到吴平的次数不多,也就逢年过节打个照面,他是个哥儿,对于身为姐夫的汉子也不能多言。 人来家里看望爷奶,只叫人不失礼便是。 吴平生的高大,五官端正,眉粗,眼睛很大却无神采,嘴唇略厚,一眼看上去很踏实忠厚。 柳榆看着看着便轻嗤一声,这便是人不可貌相吧! “梅香,你回来了!” 吴平那双被柳榆定为没有神采的眼里,在看到柳梅香的时候满是惊喜。 “呀!你脸怎么了!”仿佛才看到柳梅香脸上的伤痕,忙忙走上前去,对于村里人看着自己异样的眼神,也暂且抛开。 “咳……咳……!” “小麻雀尾巴长,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娘在地上起不来身,却只顾着媳妇,怪不得人说有了横抱的,忘了竖抱的!” “大娘恁会唱念做打,想是年轻那会儿没少被横着抱,去折腾那竖着抱的吧!” 左右自己已经成了婚,这些未婚哥儿不能开口的话,如今的他说来却是并无妨碍! 见闫氏如吞了苍蝇的恶心模样,这一刻,柳榆体会到了村口伯娘婶子们贫嘴的快乐。 地上,闫氏听着村人们的吃吃轻笑,恨恨看着柳榆哭天抢地。 吴平脚下一顿,尴尬望一眼柳梅香,脚步一转,忙去扶哭嚎的老娘。 闫氏被扶起来,见吴平还想腆着脸去讨好柳梅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狠狠拧了吴平一把,骂道:“扶稳点,老娘被摔的腰腿都是疼的!” 吴平后知后觉看着闫氏,惊呼:“娘,你脸上怎么也带伤了,谁打的!” 闫氏瞪一眼柳榆,当着人的面却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栽赃,只哼哼嚷疼,把个吴平死死拉住! 吴平无法,只看着柳梅香,不知想到何事,笑道:“梅香,你不是一直想领养个娃儿吗,咱们快有孩子了!” 他还记得柳梅香这次长住娘家不归,就是因为不想过继二房的男娃。 “大姐夫,敢问这领养的娃儿是你寡妇表姐的吗!” 柳榆盯着吴平,一字一句问道。 “这个不能说,总之再过不几个月,我和你大姐就又有小娃儿了!”吴平摆摆手。 第149章 留着小雪洗衣裳换彩礼 嚯! 村人们不可置信看着老实人吴平,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不要脸,搞大寡妇肚子,爹娘在家里要休妻另娶。 他还想着把娃儿领回家让媳妇照顾! 这这! 这未免也欺人太甚! 果然,柳梅香倏地站起,眼睛红红,直直看着吴平:“想让我养私生子,做梦!” “我问你,这段时日,你天天早出晚归,或者不归,你都去哪儿了!” 柳梅香柳眉倒竖,眼睛死死盯着吴平,并不给吴平转移话题。 “我,我,这个不能说,娃儿不太稳当,我去照看一下………” “你同她说什么,真要把我气死啊,实话告诉你,她柳梅香就是个扫把星,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反正我是要抱孙子,孙子要,孙子娘我也要,咱家不能没良心,把孩子抱回家,孩子娘却撇一边!” “哎呀,娘,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只把孩子抱来给我和梅香养,也算帮表姐的忙,你怎地说话不算话,表姐来家,梅香怎么办!” 大冷的天,吴平愣是急出一头汗! “要么她留下做小,要么拿着休书走人!” 闫氏不改其志。 柳榆懒得同她啰嗦,只静静等着村长和阿爷阿奶他们过来。 见吴平在他娘身边急的抓耳挠腮,期间不知想到什么,覆到柳梅香耳边轻轻说几句话。 末了见闫氏和吴伯良一脸防备看着自己,冲二人挑衅一笑。 又过许久,就在所有人都等不住的时候,院门外传来响动,众人一听,神情俱是一震,村人们忙让开院门口。 只见一群人拿着家伙事呼啦啦走过来,转眼间便都进了来,看一眼满脸血痕的柳梅香,俱都怒极看向院内的吴家众人。 “误会,都是误会,有话好好说,亲戚里道的,伤了谁都不好看!” 吴家村的村长忙打着哈哈。 年氏和徐红见柳梅香脸上长长几道出血红肿的指痕,心疼的不得了,忙上前探问身上可有伤痕。 齐春花泼辣,叉腰便对着闫氏和缩成鹌鹑样的叶氏开骂。 两个人虽不服,但在竹园村带来的铁锹钉耙之下,还是低头任骂! “亲家,亲家,这事是个误会!” 吴伯良警告看一眼闫氏,忙上前去和柳茂林套近乎。 “我就说有啥误会,谁家娶媳妇不疼的慌,平子人又老实,怎么会做出………” 柳茂林话还没说完,便被年氏一把扯开。 “误会,亲家倒是说说,这事儿有个啥误会,是你们请村长写下的休书是误会,还是寡妇表姐怀了孩子是个误会!” “你婆娘亲口同你们吴氏族长说的,你们吴家的子孙不能沦为私生子,受人耻笑,必要认祖归宗,这话总不是我们抻着她的舌头吐的吧!” “这会儿同我们说误会,晚了!” 见柳茂林还要说什么,闫氏反身指着大儿的鼻子便是一顿骂:“人家把你脸面踩到脚底,你不说捡起来,也来糟践闺女,这事轮不到你插嘴,给我梅香挑了这么个婆家,你有啥资格在这逼逼赖赖!” 年氏心头的火烧的她平常慈和的模样有些狰狞,骂完柳茂林,又拿眼死死盯着闫氏和吴平。 “阿奶,表姐,表姐说了,这孩子交给我们养,她绝不来相认,我娘,我娘也同意了的!” 吴平扯着闫氏的袖子,想让她同年氏说是,目露恳求。 “是,我当日同意了,现在我反悔了,把人母子分离,这是畜生才干的事儿,这样拆散人骨肉我做不到!” 闫氏挺直脊背,语气坚决。 “那,那我不要孩子了,我要梅香……” 吴平神色急慌,就要上前去拉柳梅香,闫氏眼疾手快,一把把吴平扯了回来。 “晚了,村里这么多人听着,你这会儿说不要孩子,你表姐还活不活了!” ”这孩子本就和我……” 啪!啪!啪! “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说罢,闫氏叫过二子吴勇:“把你大哥带到屋里去,不许让他出来!” 见吴平要反抗,闫氏发狠道:“你再不听话,我立马去死!” 柳榆盯着被打的一脸懵的吴平,有些狐疑他未完的下半句话,心里也有些怀疑这个大姐夫不是传言中的憨实,脑袋瓜好似不太聪明! 吴勇顶着众人的目光,连拉带拽带扯又劝,把吴平扯进了屋里。 看着闭紧的房屋门,闫氏轻吐一口气,道:“拿着休书,把你们家柳梅香带走,我家小雪你们明日给我们好好送回来。” “吆!方才不还是说把人母子分离,是畜生才干的事儿吗,这才多大会儿,你这老不死的就不当人了!” 齐春花嗤笑一声,轻蔑道。 “你,这是我吴家子孙,轮不到你个外人做主。” 闫氏脸皮通红,色厉内荏道,又一看坐在一旁脸色阴沉的族长,示意他赶紧帮腔说话。 年氏与徐红和柳梅香沟通后,也不看闫氏和吴伯良,年氏上前几步,冲族长和村长道:“梅香这孩子小时我养过几年,她的事儿我还能做几分主!” “当日接亲我就不愿意,无奈她老子说吴家族长德高望重,是个福泽深厚的老人家,吴氏一族在他的教导下,人品都还算好,村长也是公正的,是个帮里不帮亲的好人,真要有啥事,不怕梅香受委屈!” “二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家的梅香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娘家也是疼爱着长大的,这个亏我们吃了,这份委屈梅香受了!” “只有一点,把休书换成和离书,咱们梅香上孝公婆,下抚育子女,并无对不起他吴家的地方,休书我们不接受。” “还有,小雪这孩子是梅香十月怀胎养下的,因是个姑娘,从生下来就多遭嫌弃,小雪我们必是要带走的!” 村长和族长虽然被夸的还算心情舒坦,和离书好说,但若要让他们吴姓的闺女流落在外,也是要遭人非议的! 小雪不被吴伯良老两口放在心上,村长也就罢了,也听到几句嚼舌,族长年岁已老,这些琐事家常,是不会有人说到他面前的。 “不行,不行,阿奶说了,小雪这丫头片子是给我洗衣裳换彩礼的,不许带走,不许带走。” 吴成学一身的泥土,不知啥时候回来的,听柳家要带走小雪,一个忍不住便开口叫喊起来! 第150章 和离书 吴成学话音一落,场面顿时落针可闻。 柳梅香看着一脸气愤攥拳的吴成学心里怒极,小雪是她的心肝宝贝,吴家人不当一回事也就罢了! 如今这么个十岁娃儿也红口白牙理直气壮要她小雪在这个家里为奴作婢,末了还要榨干最后一份价值,给这个小畜生换彩礼! 换彩礼! 他也配! 柳榆心里也气极,但知道此刻不是同吴成学计较的时候,忙拉住想要教训吴成学的柳梅香。 他们现在是有理的一方,若是动手揍了这个嘴贱的娃儿就没理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小雪,剩下的事儿以后再慢慢计较。 看吴家村人的反应就知道,吴成学这个孩子已经算是废了! “族长,村长,老婆子不知吴氏一族的族训族规,敢问一句,吴氏一族的姑娘或者哥儿,养着都是拿来换彩礼的吗!” 年氏扫一眼被叶氏护在怀里的吴成学,看着村长和族长的目光带着讥讽,开口的话也变得不客气。 “这,当然不是,孩子来咱家都是缘分,不管是姑娘还是哥儿还是男丁,都是好好玩养大,再结上一门好亲事,如此才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村长皱眉看一眼被叶氏拉扯着一脸不服的小儿,心里也有几分不愉。 却不是对着吴成学的,叹一口气,诚恳道:“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吆喝姐妹,换彩礼,必是听大人说话,学舌罢了,亲家奶奶莫要同个孩子计较!” “村长说的是,小孩子家家的,可知道什么呢,定是日常听大人嚼舌才记心里的,吴家上下都这样的想头,我们更是不会把小雪留下!” 年氏说完,又瞅一眼不老实的吴成学,淡淡道:“且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我小雪年幼几岁,更是不敢把她搁在虎狼窝里,焉知她能不能平安长大!” “她怎就不平安长大,又不是命薄福寡的短命鬼,我家怎么就是虎狼窝,谁家姑娘在家不洗衣做饭,哪个长大不收取彩礼,你们梅香当日嫁人还收了咱们家二两银子的聘礼!” 闫氏见年氏这老不死拿那样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们,顿时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嚷嚷起来。 族长狠狠瞪一眼不服气的闫氏,只把闫氏瞪的缩头耷脑,接着年氏方才的话道:“是啊,亲家奶奶,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往后我会让家里的女眷经常过来照看一下!” “族长,有您老的庇护当然是好,只是却没千日防贼的理,小雪我们必是要带走的。” 说完环视一圈在场的村人,一指闫氏的方向,冷哼一声道:”在场的各位,你们看看她那个样子,可敢放心把孩子交与她养!” 在场的村人们俱都顺着年氏的手指,向闫氏看去,闫氏之前挨了吴伯良几巴掌,打的脸肿嘴角还有血痕,她方才又滚地撒泼。 此刻已经是衣裳脏污,鬓发乱糟,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村人们俱都在心里摇摇头,这样一个恶婆子,谁敢托她照看孩子,但碍于同个村子,却也都没吱声。 年氏接着闫氏方才的话道:“吴平她娘,至于你说的二两银子的聘礼,我记得那时下聘的时候,你来家里哭穷卖惨,聘礼多半是借来的。” 年氏一把扯过被她压在身后的柳茂林,道:“我大儿憨厚实诚,也是相中了吴平这个人,说聘礼只走个过场,发嫁梅香的时候再让她一起带回来!” “老大,这二两银子当日你没让梅香带回来吗,还是梅香握在手里了!” 村长听的汗颜,忙道:“聘礼本就是结亲的诚意,便是留下也没什么说的!” 年氏却是不听村长和稀泥,又问一遍柳茂林和柳梅香。 柳茂林不知在想什么,兀自沉默,柳梅香却是上前一步。 声音响亮:“当日我爹把二两银子交给我,让我还交还给公婆,我本来是打算二日吃过早饭再给,哪知当晚这两公婆就翻我陪嫁的箱子,把银钱都拿了去,不止二两银子,连同家里亲朋给放的几百文添箱钱也一并都搜刮了去!” ”竟还有这事,三朝回门你怎不说!”年氏怒其不争。 “我同爹娘说了,我爹只说他们不是外人,是我公婆,不会害了我,说我小儿人拿不住银钱,将来必会还给我的!” 柳梅香语气嘲讽。 提到往事,徐红也暗自垂泪。 围观人群俱都细细打量柳茂林,这么个绝世大冤种亲家,怎她们就遇不到。 这是心有多大,也难怪梅香这些年过的这般糟心都极少回娘家,若是自己一肚子苦水回娘家倾诉,反遭一顿教训,只怕也不会想回了! 当事的众人都沉默良久,柳榆看一眼站立不安的大伯,头一次觉得他这么不靠谱! 外人竟比自个亲生的姑娘还重要,只为让别人夸他教女有方,只一个劲让大姐二姐孝顺公婆,浑不看公婆品性如何。 柳榆摇摇头,看着垂泪的伯娘,和一脸冷漠的大姐,只觉俩人遇上这样的丈夫,这样的亲爹,也是实在惨! 年氏忍好大一会,才忍住回头甩大儿几耳光的冲动,她和老头子也不是愚笨之人,怎地就生出这么个死板的蠢货! 深吸一口气,年氏只觉得胸口堵的慌,冲族长和村长道:“两位,咱们是诚心与吴家接亲,如今走到这一步,就好聚好散罢!” “总归是我梅香命苦,我们聘礼早已还回去,连姑娘傍身的压箱钱都送了,折上一个好好的姑娘,如果小雪也留不住,梅香可怎么活!” 年氏说完,眼泪便滚滚落下,她年岁已大,饱经风霜的脸上纹路横生,真真让人觉得什么叫眼泪横流,头发斑白,一脸的悲戚,格外的让人觉得心酸。 “行,小雪你们带走吧,稍后我会写下和离书!” 族长和村长沉默良久,看一旁安静如鸡,别人说啥都不反驳的吴伯良老两口子就知道,柳家人所言句句属实。 他们身为族长和村长,也实在没脸在提出把小雪留下这话,这桩婚事,柳家可说是输的血本无归。 瞅闫氏那样,只怕强留下小雪,这孩子也会成为她的撒气包,这不是作孽吗! 第151章 梅香的嫁妆我们也要一并带走 村长的儿子很快取来笔墨纸砚。 原吴伯良和闫氏还想挣扎拒绝,被族长狠狠敲打一番。 直言若是留下小雪,须的和长孙一般待遇,若苛待打骂,就把他们全家除族,到时小雪再送还柳家,方才消停! 个丫头片子,还想和成学成志一般待遇,做梦呐!现在夭折再投回胎比较快,闫氏心里愤恨不平。 但见柳家带来的族人对自家怒目而视,却是只敢心里想想,不敢出声。 和离书一式三份,柳梅香毫不犹豫按下指印。 村长拿着带着指印的和离书,由吴勇打开上锁的屋门,不知如何同吴平说得,吴平也算痛快按下指印。 “劳村长再写一份断亲书,小雪今后的事由我家梅香全权负责,吴家人不得干涉,不得上门攀亲,今后同吴家再没干系。” 年氏看一眼眼睛葫芦乱转,明显不安好心的闫氏,开口道。 这,村长默了一默,就要重新铺纸研墨! “不行,小雪生是我们吴家的人,死是我们吴家的鬼,你凭什么要写什么断亲书,她是我们吴家的种!” 闫氏原本心里想着,若是以后梅香再嫁,她就以此由头去柳家要人,柳家白白给她们养几年丫头,到时带回来便能说亲做聘,岂不美哉! 这会儿听到年氏这死婆子如此说,美梦被击碎,气急败坏之下直接跳脚不干! “也行,既生死都是你吴家的人,你们这样大的气性,想必也不愿你们姓吴的血脉吃我们姓柳的粮食,咱们便把每年的抚养费用给算清楚!” “农家吃食简单,就算小雪一年吃用五十斤粮食,衣裳一年至少得给孩子做两身吧,算十二尺布,孩子长得快,鞋子每年得新做,一年怎么也得四双鞋子吧!” “小雪今年七岁,咱们算她十七岁出嫁,十年就是五百斤粮食,一百二十尺布,四十双鞋子,哪位算算得多少银钱,这些都折成银钱算给咱们!” “这十年小雪请医问药这些花费,姑娘家戴个花儿啥的,吃个荤腥什么,养孩子往细处算那花费的更多,这部分缺口咱们自家出了,说到底小雪身上也留着我们柳家的血!” 闫氏呆若木鸡,看着年氏嘴巴开开合合,再想不到还有这出等着自己。 原本村里人听到几百斤粮食,上百尺的布料,还觉得年氏狮子大开口,后面想到自家养孩子耗费的心力! 逢集时候偶尔还要给带烧饼饴糖,养孩子小处花费的银钱确实也是没法算,心疼孩子的村人们都算的清楚这笔账。 知道柳家确实没有信口开河,漫天要价,原本有些躁动的场面,也就安静下来,只等着闫氏如何取舍。 “那朝你这样算,小雪这些年在我家里吃用也得算钱,你们是不是把银钱都给我们折算清楚!” 闫氏急得一头汗,又不愿出抚养费,又想以后掌控小雪,正急的不知如何好,在叶氏凑过来耳语几句后。 突地眼睛一亮,连背脊都挺直了,看着年氏等人,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够了!”族长大喝一声,举起拐杖就要去敲打闫氏婆媳! 吴氏一族不幸,聘得这样两个媳妇,养个孙女还要和亲家算银钱。 这话若是传出去,吴家村的汉子还能结到什么好亲事,将来整个村子在十里八乡成为笑柄不说,走出去还要凭白低人一头! “休要在啰嗦,这话我说的,要么现在取出五两银子送给柳家,作为小雪这十年的抚养费用,要么就闭嘴,老老实实把断亲书签了,吴家有你们这样的媳妇真是作孽啊!” 族长跺着拐杖,气的直骂! 村长也不再啰嗦,一式四份的断亲书很快写好。 作为村长和见证人,吴氏村长先按下指印,一直沉默的万连峰上前细细看过,把四份都念一遍。 见年氏等人点头,也按下指印,后面吴氏族长也在四份断亲书上按下指印。 为防着以后吴伯良一家纠缠不清,年氏自己按下指印,让柳梅香徐红还有柳茂林都按下指印。 万连峰把按下众人指印的断亲书递给吴氏村长。 村长叹一口气,唤过吴伯良和闫氏,二人在族长和村长的施压下,不情不愿按下指印。 拿着断亲书,村长再次让吴勇把锁打开,过了许久,方和垂头丧气的吴平走了出来。 “梅香,咱们真的要如此吗,你还回来,小雪也回来,咱们一家人一处过日子不好吗!” 吴平看着眼前的断亲书,老大的汉子眼里蓄满了泪,语气哀求。 “那孩子咱们也不养了,左右也和我……” “老大,你是不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啊!” 闫氏上前一步,挥起一掌,重重拍在吴平背上,把吴平拍的一个踉跄,人差点跌倒! “你是不是贱骨头,人都不要你了,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女人迷,她柳梅香有啥好的,儿子都生不下的一个糟心货,我看离了你,谁会要这个不下蛋的鸡!” “啪!啪!啪! “说谁呐,你说谁呐!嘴巴里嚼粪的玩意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说我梅香一句,信不信我牙给你掰了!” 徐红怒不可遏,冲到闫氏面前就是哐哐哐几耳光,一边哭一边骂。 闫氏懵一下反应过来,就要上去同徐红撕扯,被同村婆娘一把扯住,看着站在徐红面前拿着家伙事的桃园村汉子。 这半个下午功夫挨好几耳光的闫氏不禁又羞又气,开始破口大骂。 “吴平,你觉着你同梅香还能过下去吗!”年氏叹口气,上前把扫落在地的断亲书拿起来,重新摊在吴平面前。 吴平嗫嚅着嘴唇,见柳梅香看也不看自己,只安抚着徐红,通红着眼睛在几张断亲书上按下指印。 柳榆几人看到,心里长松一口气。 断亲书由吴氏族长收一份,再一份交给了吴平,柳梅香拿一份,最后一份由万连峰保管。 事已经办妥,徐红就要拉着柳梅香走。 柳榆却是又凑到年氏耳边嘀咕几句。 见吴氏族长正由家人搀扶着准备走,年氏轻咳一声道。 “且慢,大家伙儿都做个见证,咱家梅香的嫁妆我们也要一并带走!” 第152章 嫁妆明细 村里人原本以为没什么热闹看了。 正想着散了也好,也方便他们找个地方八卦八卦! 不想临了临了柳家人要带走梅香的嫁妆,有些嫁进来晚的妇人夫郎,对柳梅香成婚时带来甚的嫁妆一无所知。 年纪大些的略略回想,便记起个七七八八,便有人问,便好心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当日小雪她娘嫁过来时,足陪嫁了四床棉被,那棉被最薄的也有六斤,有两床还是我给搬进去的。” “不光有四床棉被,还有一个黑漆的樟木箱子,箱子里还有两身新制的冬衣,几块细棉尺头,半口袋各色粮食种子!” “她娘家背靠翠峰山,最不缺的就是竹子,还陪嫁了六个竹凳,还有一些零散东西!” “…………” 这些围观人群声音不低,虽不是说他,迎着年氏看过来的讥讽目光,吴氏族长仍觉得脸皮发烫! 子孙不孝! 让他这个土埋到头顶的老不死丢脸丢到外村! 族长又颤颤巍巍坐回去,冲年氏等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自便! “什么陪嫁,哪里有什么陪嫁,那些破棉烂套的早睡坏丢了!” “尺头早被梅香制成了衣裳,如今只剩一些烂布条,粘鞋底我都嫌晦气!” 闫氏见族长也不帮他们,年氏等人虎视眈眈,就要往屋里闯,不由双臂一伸,堵在那儿! 柳榆懒得同她废话,上前一步,一把把她扒拉开,径直往大姐旧日起居的尾屋走去! 他当先打头,柳繁三人和同村同来的人一起跟上。 左右也撕破脸皮,柳榆一脚把紧闭的房门踹开,只见屋里十分的寒素,一张破桌,一把破椅子,靠墙还放着连柜门都没有的旧衣柜。 众人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当日陪嫁的黑漆樟木大箱子。 又去找棉被,整个空间尽收眼底,并无可以放棉被的地方。 柳榆几人心内越发的沉,他就说,怎他们进屋搬东西,闫氏等人并不跟着进来,防着他们拿取旁的东西! 敢情这屋子能跑老鼠,除了衣柜里的几件破衣烂衫,还有炕上的两床满是尿渍的铺盖,再无其他东西。 呵! 吴家真是好样的! 柳榆也不嫌脏,大步走到炕前,把炕上胡乱铺的被子一扯,直接便扛到肩上。 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屋门,把两双被尿渍糊的看不清被面的烂被往地上一扔。 冷笑道:“我那时虽年幼,也知大姐陪嫁的被子都是红色被面,上面还有我大姐绣的花儿,这两床是个什么!” 见柳家人只从屋里搬出这么两床娃儿的尿被,院内众人面面相觑之余不由炸开了锅! 首先炸的便是年氏与徐红。 “黑心烂肠的老畜\/生,连媳妇陪嫁都要霸占,我梅香四床新被,到头来盖的却是这个,这是你家孙子的尿被吧,这么糟践别人家姑娘,怎不怕遭报应!” 闫氏在柳榆把被子扔到地上的时候就有些懵,她明明只拿走三双,还给留下一双盖的,为的就是年节下亲戚来家,到时看出不妥柳家不依! 这怎么就剩两床满是尿渍的铺底,闻着那隐约散发出来的骚\/臭味! 闫氏回头,狠狠瞪一眼身边缩着肩膀低垂着头的叶氏。 无知的妇人,看见个好的都想往自个屋里扒拉,贪心不足的蠢货! 闫氏还知道此刻要稳住阵脚,不能内讧,她定了定心神,一双眼睛满是阴郁,阴阳怪气道:“我这也是为了梅香好,她久不怀胎,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睡男娃尿过的铺盖,好坐胎!” “我呸!还男娃睡过的铺盖好坐胎,你听哪个说的,现把人拉出来,我倒要看看出这个主意的缺德鬼,她家里是不是遍地男娃!” 徐红怒不可遏,多看一眼地上的破烂棉被,她心就扎着揪着疼,直把满腔怒火对着闫氏。 “你家老吴从年轻时见天往你身上\/尿,你不也就下两个狗崽子,缺德冒烟的畜生,让大伯伯娘睡个侄儿的尿被,不怕折的他横死短命!” “大嫂,你这话可是说错了,他俩这般年纪,便是尿出一缸来,也下不了一个子!” 齐春花瞅一眼面色羞恼不自在的两公婆,打趣道。 “你,你说谁横死短命!” 闫氏被说的脸皮涨红,也不去接齐春花的话,只逮着徐红说横死短命同徐红对峙。 一旁的吴伯良被两妯娌的一唱一和羞的老脸通红,迎着村里人打趣调侃的目光,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村里人见闫氏撸起袖子就要去干仗,柳家那边也不甘示弱,忙一边忍笑,一边两方拉扯说和。 “亲家,这么样也不是个法儿,你把之前梅香嫁过来时你们家给陪送的东西说清楚,好的咱们该还的还,坏的咱们也不抵赖,到时折成银钱给梅香!” 族长跺跺拐杖,长叹两句家门不幸,颤颤巍巍站起身,对年氏和徐红郑重道。 闫氏一脸不服,想说什么,被族长扬起的拐杖给喝退了回去! 破家的娘们儿还嫌不够丢人,人柳家明显给闺女张目,啥脏的臭的都能出口。 这娘们不嫌丢人,他一把年纪还嫌污了耳朵。 族长现在只恨自己耳朵为甚没有全聋,一把年纪还要在满村小辈面前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年氏冲徐红点点头,徐红整整情绪,声音微有些嘶哑,但还算清脆道:“我家梅香当日的陪嫁共有八斤重的棉被两双,俱都是染红细棉被面,六斤重的棉被两双,也是染红细棉被面,当日想着孩子成亲,亲家怎么也会给缝制两双新被。” “都说婆家的新被铺底,娘家的新被盖身,如此方能一生和和美美,安安稳稳。” 想着闺女这些年过得是这样糟心的日子,徐红心疼的眼眶又要发红,看着人群里头颅低垂的吴平,徐红心里满是恨意。 这个人娶了自个闺女,却又不好好护着他,任由她一个人在这个家里受尽委屈与折辱,这样的人也配做丈夫,做父亲。 “还有四块四棉尺头,四块粗棉尺头,两套床单,两套被套!” “一个黑漆樟木大箱子,一个盆架,两个木盆,四个竹凳,半口袋的各色种子!” 想到方才梅香说亲朋给的五百多文压箱钱也被这老婆子给搜刮走,徐红最后又把压箱钱给添上。 看到吴家村人的面色,徐红苦笑道:“不瞒各位,梅香是我家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她成婚,我老娘哥嫂都来添箱,梅香爷奶还有两个叔叔也都有添箱,舅爷那边也是添的尺头!” “还有我们两夫妻给准备的一些嫁妆,这些东西咱们家都没截留,都装到樟木箱子里,一同抬到了吴家,也是想着姑娘嫁妆足,能被婆家高看一眼,善待咱们梅香!” 第153章 儿媳妇的嫁妆睡得暖和吧 徐红看着梗脖瞪眼的闫氏。 嘲讽道:“如今别说棉被尺头,如今却是连樟木箱子都不知去哪儿了!” “梅香她娘,你家陪送的棉被是不是红色面,被里用的靛蓝色的里面,细棉的尺头是不是红和姜红,橙红,松绿四色,粗棉的是靛蓝,灰蓝,墨绿,姜黄四色!” 有妇人迟疑着开口! “这位嫂子,难为你记得咱们梅香的嫁妆,就是这几样颜色!” 一旁围观的人见这人记得这般清楚,也不由好奇,梅香十七岁嫁进吴家,到如今已经十二年,能把花色记这么清楚,着实难得! 那妇人摆摆手,看一眼恨不能缩成团的叶氏。 意味深长道:“倒也不是我记性好,梅香嫁进来时,是我帮着张罗搬嫁妆,往陪嫁里洒红糖米粒,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嫁姑娘陪嫁这许多的!” 这话倒很是,时下不管是嫁哥儿,还是嫁姑娘,娘家多是收取聘礼后截留一部分给新人做身新衣裳,厚道的爹娘会缝床新被,再略给一些压箱钱! 有那只想着拿孩子换彩礼的,多是一身体面些的旧衣就把人打发出门子了,别说棉被,连像样的新衣都没有! “红莲娘,你可管好你的嘴吧,我家的事儿用不着你掺和!” 闫氏看着说话的妇人,怒目而视! “这话你十年前就对我说过,那时候是给你家二小子下聘吧!………” 众人听到这儿,便知有啥八卦,忙都噤声,准备听那些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被叫做红莲娘的妇人并不在意闫氏的态度,仍旧不急不缓道。 “婶子,多谢你当年为我仗义执言!”柳梅香一口打断红莲娘的话。 接着她的话头道:“我嫁过来时,吴平他娘先是把压箱钱拿走,后面过不久又说冬日天冷,拿走两双新棉被,后面又说小叔子被子薄,又拿走一床棉被。” “翻过年春天做薄衣裳,说我小人儿家家的,穿太好折福气,便给了几件旧衣,把我的尺头都拿了去,说帮我先拿着!” “等到冬天,说是主屋的被子不好放,樟木大箱子也拿了,我但凡说一个不字,就要撒泼打滚哭爹喊娘说我不孝顺!” “后面小叔子说亲事下聘,这个樟木箱子连同尺头也都随着一起下聘了,说是只走个过场,新人到家就还我!” “新娘子却是穿着一身旧衣来的,樟木箱子连同尺头都被新娘的家人都留下了!” “我找婆婆理论,她反口说我贴回娘家,现在却来找她要什么尺头箱子,她没见过,还让我问问村里哪个傻媳妇会把嫁妆借出去给小叔子下聘!” 柳梅香冷着一张脸把话说完,末了看着村长和族长,道:“我柳梅香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虚言,死后落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孩子!苦了你了!” 族长和村长瞅一眼眼神闪躲的闫氏,结合红莲娘方才的话,就知柳梅香一个字都没有冤枉她! 族长冲村长摆摆手:“你拿主意吧,左右这些东西都没了,折成最高价还给人柳家!” 聘礼人家带了回来,十来年过的这般日子,又给他们老吴家养下一女,人都走了,没道理不要人家姑娘反扣着人家嫁妆! 整个吴家村都丢不起这个人! “这样吧,樟木箱子,四床棉被,外加八块尺头,还有其他一些零零总总,总共算给你们五两银子!” 村长站在这儿也倍觉难堪,这些东西她也懒得细算,不让吴伯良和闫氏出点血,这几人往后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事端。 想想那怀着身孕将要嫁来的寡妇,村长就是一阵头疼! “凭什么,村长,你别忘了,你可是姓吴,作甚帮着外人讹诈我家!” 闫氏暴怒之前,叶氏先跳了起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吴家的银钱以后都是她两个儿子的。 这大喇喇听到柳梅香轻易便能分到五两银子,气的眼睛都红了,也顾不得装孙子了,直眉瞪眼的便同村长吵起来! “反了天了,你同谁叫板,你家惹出的这一摊烂事有本事自个摆平,实话告诉你,老子站在这里都嫌丢人!” “你不愿意还五两银子是吧!” 村长转身一指柳榆几人:“尺头箱子是没了,这床棉被想来都在这几人炕上,你们自去搬!” 村长气的胸口起伏,同是村长,竹园村的村长就能一脸坦然的坐在那。 因为同族家里人理亏,他站在这半天说着好话赔着情,他这个外人受柳家人的冷嘲热讽窝囊气也就罢了! 这些个罪魁祸首不说快些把事情平息,也来梗脖子同自己对口。 村长看到站在叶氏身后,方才还老神在在,这会儿才慌了神色的吴伯良两口子,心里不耻之余,也冷了心肠! 柳榆几人巴不得,在吴家村村长改口前,一下就冲过去踢开了屋门,进来便是一番摔打踢踹。 把吴伯良老两口炕上的被褥,连同吴勇炕上的被褥一起扯下来扔到院里! 原本的染红被面已经褪色脏污,棉花也变得硬实,柳榆几人看着更是生气,又上屋里一顿打砸! “伯良啊!儿媳妇的嫁妆睡得暖和吧!” 有同辈的老妇人老夫郎看着从屋里扔出来的棉被,同吴伯良开起玩笑。 面对同村人戏谑的眼神,和柳家那边来人轻蔑的目光,吴伯良脸皮涨的通红。 想骂又不敢骂,又担心着老婆子藏钱的地方别被这几人给折腾出来了。 “出来,出来,你们这些强盗!” 闫氏几人眼睛都急红了,奈何一起过来的竹园村人俱都拿着铁锹和钉耙堵在前面。 他们空着急,却过不去。 “大哥,莫要乱砸东西,咱们看看这两个老货的银钱藏在哪儿了,把大姐的嫁妆钱给拿回来!” 柳榆的声音从大开的门内传出。 闫氏登时便急的乱窜,又不敢去和钉耙铁锹硬碰,想叫村长制止他们,奈何村长双目微闭,看也不看他们几个。 无可奈何之下,闫氏一咬牙,一跺脚,怒骂两声道:“村长,村长,莫乱动我的东西,我给,五两银子我给!” 第154章 十两银子 柳榆等人在屋里听闫氏开口服软,愿意拿出银钱。 也就走出门来,只站在屋门口不错眼盯着闫氏。 大有闫氏出尔反尔他们立马进去帮着翻找的劲头。 闫氏被几个煞星眼神不善盯着,哆嗦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突地跑进自个房间。 衣柜,炕柜,连同炕桌,条凳,都被柳榆几人掀翻在地。 叠放好的衣服被褥被扯的乱七八糟,上面仿佛还有着脚印,连油灯也碎在地上,看着地上洇出的棉油,闫氏一声长嚎,骂骂咧咧声很快从屋里传出来。 “我劝婶子嘴巴放干净些,要么咱们兄弟进去帮你收拾一下!” 看着当院地上的几床棉被,柳繁眼里冒火,冷冷道。 屋内的闫氏仿若被人掐了脖子,谩骂声顿时戛然而止。 屋里传来悉悉嗦嗦翻找东西的声音,很快又止于安静。 过了约摸半刻钟,就在柳榆几人都等的不耐烦之际,闫氏紧攥着拳头,眼睛发红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给,五两银子,一分不少,回去多副结实的板子,赶着年前说不定家里还能再办一次酒席!” 说罢,把手一摊开,冷冷狞笑两声,在柳繁伸手拿钱的时候,把手中的银子往地上狠狠一掷! 碎银砸在泥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柳榆冷冷看着脸色阴沉,不怀好意的闫氏。 一把拦下暴怒的柳繁几人,冲一脸冷笑的闫氏也回以一个冷笑。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碎银,只看向吴家村的村长同族长。 “二位长辈,原我们想着好聚好散,只拿回我们自家的东西,看来有些人并不这样想,既如此,咱们就出去,也让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评评理!” “他们家汉子偷寡妇怀了身孕,我家拿回嫁妆本就天经地义,往前几十年这无媒苟合通奸还是进猪笼的大罪!” “这五两银子他们拿的不情愿,我们接的也憋屈,不如索性大家闹一场,咱们家姑娘吃这么大亏,还被人空口白牙咒骂活不过年!” “我倒要看看,这十里八乡的理在没在他家!” 村长在闫氏那些话出口的时候就知不好,正想着呵斥她一顿,把场面圆过去。 转眼她又摔银摆脸色! 这娘们真以为这样硬气,就能把丢掉的脸找回来! 玩砸了吧! 村长气恨瞪一眼眼神慌乱,强撑着一脸不肯服软的闫氏,心里也烦躁起来。 自个的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真不知这娘们有没有脑子,里面装的仿佛猪草一般。 “吴平他娘有些失心疯,你们莫要同她计较,只当她放屁便是,便是有啥不好的坏事,也只会反噬她自身,你家大姐定会福寿康宁,百岁无忧的!” 村长上前把碎银捡起,心里已是气极,这一刻对吴伯良和闫氏的不满到达顶点,若不是自家族人不争气,他堂堂一个村长,又是长辈,却要这后生晚辈面前赔笑脸。 “我呸!就她那么一副克夫克子样,还福寿康宁,百岁无忧,一脸的病色,能不能活过年还是两说!” 闫氏听村长踩着自己这么捧着柳梅香,心里十分的不满,她又不敢对村长发气。 一腔的羞愤都化成利刃,直直射向柳梅香! 徐红眼睛发红,恨不能冲上前把这老不死的死婆子撕碎,齐春花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拉住,同柳梅香二人忙顺背安抚。 “是吗,那咱们现在就去河沿子吆喝吆喝,问问林氏族长,他林家是不是养不起寡妇了!” “族规有没有对丈夫丧期,寡妇偷人怀子的惩戒!” 柳榆不怀好意冲闫氏冷冷一笑,拔腿就要走! “拦住他!” 闫氏急得大叫,河沿子正是她守寡的外甥女夫家的村子,这柳榆是想干嘛! 若林氏族长知道,慧心不死也得脱层皮,那是才是鸡飞蛋打,她折腾这么些可不是为了把把柄送到林氏一族的族长手里。 “说吧,你想如何!” 闫氏见老头子和大儿儿子把柳榆拦下,心里松一口气之余眼睛狠狠盯着柳榆。 “十两银子,五两是折算我大姐的嫁妆钱,五两是你方才咒骂我大姐,给她的压惊钱!” 柳榆一指柳梅香,众人随着他手指看过去,果见拍抚着徐红的柳梅香脸色十分的苍白,神色亦带着惊惶。 “做梦,十两银子,你怎不去抢!” 闫氏咬碎一口银牙,心里也有些后悔,只觉柳梅香果然晦气,只是略提了下她的名字,便要被平白无故讹诈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 那可是五两银子! “成,趁着现在天光尚早,赶得紧些,这会儿出发天不黑想是就能到河沿子!” 柳榆冷哼一声,一脚一个把身前拦路的吴平和吴勇踢开,作势就要走! “等等,等等!” 大冷的天,闫氏急出一身汗,忙忙看向族长和村长,想要他们帮着说和,把银钱往下砍砍! 哪知族长坐在竹凳上,老神在在闭目养神。 村长倒是看过来了,只是眼里算是不耐与不善。 顶着村长不善的眼神,闫氏硬着头皮嗫嚅着叫了声村长。 村长原不欲再管,但见村里人都看过来,只好捏着鼻子象征性同柳榆交涉起来。 “柳家侄儿,这婆子年轻时就是一副贱嘴,嘴上没个把门的,同她计较不够生气的,这五两银子也太多,庄户人家,谁家能拿出这般多的银钱。” 村长强忍着把场面话说完。 “拿不拿得出来可不是村长说的算,我这也是为了她好,破财免灾,来日她再嘴贱,想想今日的事儿,也就能止口了,村长说是不是这个理!” 闫氏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拿了她的银钱还说是为她好! 整个人气的胸膛急剧起伏! 又想唤村长,但见村长一脸铁青看着自己,想想五两银子,只得强忍着不快,向柳榆讨饶。 “我不同你玩笑,给你一盏茶时间,十两银子一文不能少,你拖一点儿时间,银子我也不要,立马就去河沿子同林氏族人唠唠!” 看一眼瘦弱苍白的柳梅香,柳榆的眼睛带着狠厉,一字一顿道:“我大姐不好,谁也别想好了去!” 时间一点点划过,眼看着柳榆越来越不耐烦,吴勇强忍着膝盖处方才被柳榆踢的生疼一脚,一瘸一拐走到闫氏身边。 阴沉着脸色耳语几句,闫氏一脸的气恨难平,看一眼这边站立的竹园村人,又瞪一眼柳榆。 张口欲骂些什么,却是被吴勇一把捂住嘴,小声道:“当心那煞星又讹诈咱家银钱,娘快把这事遮掩过去,等表姐带着双双和凌哥儿家来,慢说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也有!” 闫氏这才心里舒坦点,一跺脚,转身进了屋内。 第155章 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吴家 她也不想再同柳榆几人纠缠。 生怕待会儿见到柳梅香拿走自家积攒的银钱。 又说出啥话被柳榆抓住小辫子讹钱。 只把吴勇叫进屋,把银子地给他,让他给村长。 一盏茶时间说快也算快。 柳榆握着从村长手里递过来的银钱,转身交给了柳梅香。 年氏等人也轻松口气,多了这五两银子,往后梅香和小雪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事儿已经扯开,两家再无干系,拿着和离书和吴家与小雪的断亲书,柳家众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倒是族长见他们转身就走,又忙开口颤颤巍巍叫住柳梅香。 “太爷有话请说!” 柳梅香扶住徐红,语气冷淡。 “小雪那孩子是我吴家的血脉,交到你手上,你定要把她好好抚养成人,他日你若是另嫁男方不容,千万别糟践孩子,还把她送回来,送到我家!” 族长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柳梅香有些意外,仔细看一眼族长,见他眼中的神色不似作假,也放平语气:“不会有那一天的,小雪是我亲生的孩子,抚养她长大是我的责任,就不劳族长费心了!” 柳梅香语气平淡,态度也不多热切,围观的村人好些还觉得她不识好歹,辜负族长一片好心。 唯有族长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笑道:“好!好!好!” 柳榆背起长生之前带进来的背篓,一转眼视线就瞟到了院内的几床棉被,抬脚就把几床被子扛起,一气搬到被长生推到院外的板车上。 “脏的什么一样,要它作甚!” 虽说是家里给柳梅香的嫁妆,但被这几人盖过,年氏还是十分嫌弃。 “总之不能便宜他们!”看着身后叶氏气的跳脚,被吴勇死死拉住。 柳榆就觉得这几床棉被拿走的值。 “里面有一床虽有些旧,但看着还好!”柳榆一指其中一床棉被。 众人看过去,果见那床棉被更干净些,少有脏污。 ”这是我往日盖的,想是这几日见我和小雪不在家,被老二媳妇撺掇着给拿走了!” 柳梅香见那被头上一个小小的油手印,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叶氏定是又拿两个孩子夜里冷说事,撺掇的闫氏拿走了被褥。 齐春花不禁咋舌:“合着整个家里只有吴老二一家是这老不死的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吴平在家里也忒惨了些!” 柳梅香见徐红眼睛又有发红的迹象,母女连心,知道自己娘怕是心疼自己和小雪一直以来在吴家的处境。 忙忙岔开话题。 路上,年氏作为大家长,便开口向同来的万连峰等人道谢。 “作甚这般客气,乡里乡亲的,梅香小时候咱们看着长大的,同家里的侄女一般,何况咱们什么忙也没帮到!” 万连峰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去给梅香撑腰,他们也没做什么! 都是柳家自家在同吴氏一族周旋。 “有你们在那,就是给咱们撑腰助阵了,他吴家也不敢颠倒黑白!” 年氏摆摆手,又要请众人晚上吃酒。 徐红被年氏一提醒才想起此事,忙接着年氏的话头,极力邀请众人晚上来家。 “大张旗鼓的做什么,村里人若是知道咱们梅香被夫家休弃,以后出门怎么抬得起头来!” 一直沉默的柳茂林沉着一张脸,闷闷道。 “怎么就抬不起来,梅香是和离,怎么到你这亲爹嘴巴里就成休弃了,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倒好,想踩一脚闺女!” 徐红闻听柳茂林此言,气的不行,上前就拉扯柳茂林,让他把话说清楚。 年氏也沉着脸看到此时还拎不清的大儿,只觉十分失望,连柳榆这个隔房的堂弟都知维护堂姐。 吴家村的人尚且还会对梅香打抱不平,他这个亲爹不说心疼闺女的遭遇,反思自己当初找的啥破烂亲。 如今不说好好安抚梅香,让她归家后好好生活,倒是计较起脸皮来。 看着梅香因为大儿的话瞬间苍白的脸色,年氏只觉心痛异常,上前一把把徐红扯开,挥手便是几个大耳刮子下去! 直打的手掌酸痛才在众人的拉扯下停手。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大哥有甚不好,你老慢慢说,不要气坏了身子!” 柳茂叶和齐春花等人见年氏气的脸色青寒,忙围上来劝解。 一旁的村人也忙跟着劝解。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对脸荚紫涨通红的柳茂林全无同情,只觉打的好,老太太还是顾及着母子之情打太轻了! 年氏抚了抚胸口,看也不看柳茂林,冲众人摇摇头,示意她无事,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大家伙晚上都来我家吃饭,家里现成的肉菜,还有一坛米酒,保管醉不了人!” 万连峰几人被这遭变故打的还没反应过来,听年氏如此说,忙忙点头应下。 倒是一旁脸颊通红的柳茂林嘴巴嗫嚅几下,在徐红剜过来的眼神中,沉默下去。 村口照旧有许多村人,因着今儿吴家村来人报信说吴家要休柳梅香,村人知道村长几人陪着年氏等人去吴家村找场子。 家里无事的人俱都在村口等着,看看最后究竟是怎样一个结果。 这会儿柳榆刚一把板车推下青石桥,原本或坐或站的村人都呼啦啦围了上来。 看着一同归家的柳梅香,和板车上的几床破棉被,忙七嘴八舌问起来。 村长看一眼年氏几人,见年氏冲自己点点头。 微清一下嗓子,便开口道:“诸位,因为吴平在外有了私生子,咱们梅香已经同她和离了,这是和离书。” 村长掏出一份按着指印和离书,继续道:“以后梅香和小雪会在村里生活,大家伙都是看着梅香长大的,可不能帮着外人说三道四欺负自家人。” 围观的众人默了一默,这就和离啦! 怎么就和离啦,还以为村长去了,能压得吴家留下梅香。 “好孩子,回来好,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能弄出私生子的不是啥好人家,咱们不稀罕。” “是啊,梅香,他吴家到时娶个搅家精回来,有他们后悔的!” “……………” 沉默片刻后,众人便开始安慰起神色苍白的柳梅香。 众人目送柳家众人远去,不由感叹柳梅香命苦。 “当年多灵巧的姑娘,生的好,脾气好,茶饭也好,怎就落到这一步!” “还能为啥,生不出儿子呗!没听族长说啊,吴平都有私生子了,人吴平能被逼得都搞出来私生子了,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吴家!” 人群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大嘴瓢边磕着瓜子,边吐着瓜子皮唾沫横飞。 第156章 请客吃饭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来报信的吴家村汉子嘴又大,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听到和猜到的事儿抖落的底朝天。 年氏等人从村口回到家里,只要遇见村人,大多都会安慰柳梅香两句,让她放宽心,带着闺女好好生活。 顺带的,再骂上两句吴家人给柳梅香出气。 终于快到家,同行的除了年氏等人,只剩下家住同一片宅地的柳茂根和张大壮。 “婶子,梅香受委屈了,你们且先回去收拾吧,明儿我再让家里的婆娘去寻梅香说话!” “等啥明天,晚上婶子摆两桌酒,你们都来吃酒!” 年氏看一眼面色苍白的柳梅香,心里头沉甸甸的,只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忙撇开心头的焦虑,邀请晚上几人来家吃饭。 柳茂根两人还要推辞,年氏却没给他们机会,只让两人先回家歇歇,晚点她再亲自上门请人。 和吴家拉扯的时间不短,冬日天又短,这会儿虽有橘黄的光照着,但已经没甚暖意。 篱笆门外,柳福生和赵甜玉还有陈金妹正带着几个孩子,陪着找娘的小雪玩耍。 小姑娘甚是乖巧,并不哭闹,只不停往东边张望,待看到有人拐过来眼睛亮了亮。 “小舅舅,我娘呐!” 柳榆推着板车当先打头转出拐角,一眼就看到眼睛晶亮,往这边跑过来的小姑娘。 脸色瞬间和缓许多,笑道:“这不是吗!” 小雪见到娘果然回来,原地高兴的又蹦又跳。 今儿吴家村过来的人传话,并没有避着她,她虽小,许多话听的不甚明白,但爹和寡妇有了孩子,不要娘了,这话她还是能听的懂得的。 这一整个下午,她偷偷哭过许多次,又怕娘回不来,又怕自己被送回去。 小雪抱着柳梅香的大腿,笑着笑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怎地了!” 柳梅香忙给闺女擦眼泪,奈何眼泪确是越擦越多。 “娘,爹,爹是不是不要你了!” 伴着嚎啕哭声,小雪的话含糊不清,但众人都听明白了。 年氏等人默了一默,这么在门口哭被风再一吹,那小脸说皲就皲,到时裂出细细密密的小红口子,那才叫疼。 柳榆把板车推进院里,又折身一把把小雪抱屋里。 “好了,莫要哭了,你一哭,你娘都心疼的哭了!” 柳榆一指旁边眼圈红红,眼睛泛泪的柳梅香。 小雪果然抽抽噎噎止住哭声,打着小哭嗝开始哄柳梅香:“娘,方才是,是我说错话了,爹,爹不好,是,是娘,是娘不要爹了!” 这孩子,不知道小脑袋寻思些什么! 柳榆摸摸小姑娘的两个小啾啾,看一眼强忍眼泪的柳梅香,觉得又窝心,又酸心。 “小雪,爹和娘已经和离了,娘以后要在,要在姥爷、姥姥家生活…” 柳梅香怕小雪胡思乱想,也怕她出门玩的时候听到啥不入耳的话,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把事情的结果告诉她。 见小雪有些紧张不安,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惶,柳梅香放轻了声音,忙道:“我和你爹商量好了,你以后就跟着娘生活,吴家村咱们以后再也不会回去了!” 小雪的眼睛倏地发亮,小心翼翼道:“真的,娘没骗我,以后我真的跟着娘啦!” 柳梅香见小雪不哭不闹,心里松一口气之余,又有些心酸,正常孩子听到再也不能回家,都是又哭又闹。 小雪却是对吴平乃至对吴家没有半分留恋,可见她在吴家生活的并不开心。 “没骗你,你以后就跟着娘,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嗯,我会很乖的,我们住到姥爷、姥姥家里,我会烧火,也会给绿丫妹妹梳头发,舅妈说她快生小宝宝了,我还会哄小弟弟睡觉!” 小雪哭声渐去,声音重又清脆。 “咱们小雪可真能干,你还这么小,舅妈可舍不得使唤你,你就和绿丫还有棋哥儿一处玩,看着她们别淘气就成!” 年氏等人在忙忙收拾晚上的酒席,赵甜玉身子重,便被从灶房赶出来,让她屋里歇着去。 哪知刚到堂屋门口,就听这个外甥女小嘴叭叭的说着话。 今儿吃午食的时候家里来了人,传话的时候她也在场,当时除了替姑姐抱不平之外,心里也忧虑若是姑姐真被休弃回来,该当如何。 柳梅香出嫁在前,她嫁来在后,两人也就逢年过节见一面,老实说,她和两个姑姐都不十分熟络。 公公虽然迂腐古板,但待自己和孩子们却是没得说的,婆婆宽厚慈和,丈夫更是体贴听话,赵甜玉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家里地方也不大宽裕,多一个人便就是多出许多事儿,孩子间的争吵更是让人头疼,赵甜玉已经愁一下午。 这会儿看到小雪如此,心里也是泛酸,都是当娘的,没谁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知道这事也没自己说话的余地,赵甜玉定了定神,慢慢走进屋,冲柳梅香和善笑笑,拿一些不着紧的话开始宽慰她。 灶房里,年氏亲自掌勺,徐红和齐春花打下手,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陈金妹把两口锅烧的是热气腾腾。 家里还有办酒席炸好的肉菜,这会儿拿来做菜既剩时间又不失礼。 柳雁洗着盘碟,柳茂林几人被年氏打发出去请村长几人来家吃饭。 柳福生亲自去请柳氏一族的族长,柳梅香和离归家,也是大事,须的同族长知会一声,以后有啥事儿也好请族里援手。 这一路长生都是腿着走回来的,他腿伤未愈,这么远的路,柳榆怕他再给累伤了。 一回来,柳榆就扶着长生回了屋子,把炕烧起来,把人安置在暖烘烘的被窝里。 为怕他无聊,又摆上炕桌,装一碟花生瓜子,让他嗑着。 长生看着忙前忙后的柳榆,腿骨上的隐痛仿佛都轻了一些,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娃娃,不用这么着紧!” “天越发冷,要么把狗蛋几个叫进来,大年根底下,别冻着了!” 柳榆闻言点点头,又从柜子里拿出几块饴糖,把在院子里逗弄竹鼠的狗蛋三人叫进来,又去堂屋唤了小雪。 很快,屋里便开始热闹起来。 柳榆一人给发一颗糖,叮嘱几句莫要打架,又着重扭来扭去,交代屁股底下仿佛长钉子的狗蛋看好妹妹们。 “你去吧,我会看好他们的!” 第157章 我能养活自己和小雪 长生看着不放心的柳榆。 把盛着花生和瓜子的碟子挪到自个面前。 冲几个孩子道:“我给你们剥,瓜子小的先吃,花生大的先吃,怎么样!” “好呀!好呀!” 柳榆见长生能搞定这几个孩子,两人含笑对视一眼,柳榆不再耽搁,转身走了出去。 不算自家人,今儿一起去的汉子连上村长,总有十个,再加上族长和自家人,总得准备两桌。 家里就一个待客用的桌子,柳榆同柳雁又去隔壁柳茂根家里借桌子,顺带的,把柳茂根拉了家来。 天色越晚,灶房里已经点上油灯,堂屋里,两张收拾干净的方桌拼在一起,条凳也都放好。 洗刷好的筷子和勺子都摆放整齐,客人也陆续家来。 条几上燃着三盏油灯照的堂屋亮亮堂堂,家里可没这么多油灯,其他的两盏是陈金妹家去拿来的。 热菜一盘盘上桌,刚出锅的热烩菜,刚一盛出来就被端到桌上。 柳繁端来热水放到盆架,众人洗过手,互相推让着坐下。 主位由族长和柳福生二人坐。 东位村长和同辈分的四个汉子坐。 西位同样坐的四个客人,柳茂林和柳茂叶连同另两个小辈的客人坐在末位。 柳繁搬张凳子,坐在边位,帮着斟茶倒酒。 柳山和柳雁端菜跑腿! 柳茂林话少且沉默,席间柳福生再三感谢众人今日援手同去吴家村给柳梅香撑腰。 柳繁忙把酒倒上,一边倒酒,一边感谢大家对大姐的帮助。 “乡里乡亲的,这都是应该的,莫要说这个客气话,往后梅香有啥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就是,但凡能帮的都不是问题!” 柳家人如此客气,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只他们今儿也就去了人,一没出力干仗,二人出嘴吵架,这谢来谢去。 他们听着,着实有些心虚。 “成,我就替大姐谢谢各位长辈了!” 柳繁把酒杯放低,挨个敬一圈,一口喝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菜吃的七七八八,有了凉了的饭菜又热一遍,众人再喝不下,又谦让几回酒。 堂屋便开始要馒头,要米茶。 一大灶筐的馒头还是宴席剩下的,年氏原本留着过年用,今儿有酒席,也拿出来熘了。 大锅的锅盖一掀开,这么长时间,蒸汽虽已经散的差不多,馒头却是一般的热腾腾,白暄暄! 捡了一灶筐馒头,又一碗碗把米茶送到堂屋。 一桌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馍喝茶,约摸两刻钟才散。 时间已经不早,村长带头告辞,柳福生几人留了留,便送人出门。 “茂林,梅香她娘,梅香这事你们有个啥章程!” 送走村长等人,席间一直沉默的族长坐在灶房,一边烤火,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柳茂林夫妻,开口道。 “什么,什么章程!”众人和徐红一样,闻言俱是一愣,都没反应过来。 “翻过年我想请连生娘帮着说和再寻户人家,找个有儿子的汉子,年岁大一些也无妨,去到帮着操持几年,待继子娶了媳妇,梅香一辈子也就有靠了!” 柳茂林沉默半晌,开口道。 “不行,我不同意!” ”有靠你个死人头!” 徐红和年氏同时开口,不同的是年氏上手,对着柳茂林的背便是重重一巴掌。 “那不是自个生的能养的熟,从小养大的还不知是个啥脾性,这半道做人后娘,死在男人前头,还算有个好了局,死在男人后头,擎等着被继子媳妇的赶出门去,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年氏怒气冲冲,指着柳茂林的头便是一通骂! “我也不同意,我梅香今儿才二十八岁,作甚要给人当后娘,还给她找个年岁大的男人,你可真是亲爹,我宁愿养她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给人当后娘!” 徐红仿佛第一天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姑娘和离归家,不想着安抚安抚,反倒着急把她打发出去。 “你把她留在家里才是害了她,咱们能活多久,这家以后都是柳雁和甜玉的,以后是孙儿的,你忍心让闺女在孙子屋檐下生活!” 柳茂林也恼了,瞪着眼睛同徐红吵吵! “这个家现在还是我掌着,甜玉不是那不容人的,你少在这挑拨我们娘们情分,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你现在想捉急忙慌把我梅香打发出去,就是不成!” 赵甜玉原本在灶台后端着一碗米茶暖身,这会儿听到公婆都提到她,心里就有几分不悦。 放下手中的碗,淡淡道:“娘说的是,大姐性子好,小雪我也很喜欢,娘们儿一块过日子,要的就是安安稳稳,绿丫和棋哥儿也喜欢表姐,家里多个孩子也热闹,这里也没我说话的份,爹娘都提到我,我也就讨嫌多两句嘴。 赵甜玉看一眼站在灶房门口,神情隐在黑暗里的,不知此时作何感想的柳梅香,心里满是复杂。 末了叹口气道:“大姐刚归家,如今说这些也不合适,待日子稳妥些,如何选择还是让大姐自个拿主意吧!” 年氏和徐红闻听此言,脸色微微放缓。 “甜玉,往日阿奶没有错看你,是个端得住又顾大局的好孩子!” 年氏冲赵甜玉笑的和善,末了瞅一眼肃着脸的大儿,阴阳两句:“虽是弟媳妇,却比某些当爹的强百倍!” “娘,我这也是为梅香好,你们既不愿,我往后不提便是!” 柳茂林有些讪讪。 “梅香的事儿你往后不许插手,若是随便把梅香许人,我是不依的,别怪我到时给你没脸!” 年氏相当了解这个儿子,听他如此说,仍不放心。 末了又道:“梅香这年里年外的先跟着我们老两口和她兄弟,住在老宅,来年开春,你们再给梅香和小雪腾挪屋子。” “不了。” 柳梅香走到灶房,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径直走到族长面前。 沉声道:“太爷,来年开春我想盖两间土坯房,再开两块荒地,我有手有脚,能自己养活我和小雪,只不知族里还有无闲置的宅基地,我想出银钱买下。” 第158章 柳茂林的反对 柳梅香话一出口,众人便是一惊。 齐春花忙上前扶住柳梅香的手臂,拉了张凳子让她坐下。 劝慰道:”你爹那话就是嘴上说说,莫要多心,你一个人带着小雪,你爷奶爹娘如何能放心!” 年氏皱着眉头,却是没接齐春花的话茬。 徐红见闺女听到齐春花的话,仍旧摇头拒绝,霎时心痛难忍,只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有甚不放心的,都在一个村子里,抬脚就能见到,不比在吴家村时近的多。” 柳梅香淡笑道。 今儿和离的时候她就没想过一直寄住别人屋檐下,出嫁的女儿带着孩子归家,一日两日的还好。 时间久了,大人间的计较,孩子间的纷争,总有受委屈的一方,不管是谁,心里都是不痛快的。 索性趁着现在情分尚在,早早把话说开,知道她住不长久,一些小事上,对她的小雪也能包容许多。 “族长太爷,只不知族里还有无闲置的宅基地,若是没有,改日我再找村长商议!” 柳梅香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她们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好几辈前逃荒过来的,听说当年灾荒加战乱,十室九空。 天下初定后,朝廷没让逃到此处的祖宗们原路回乡,反给种子农具让他们在此处安家落户。 不同姓的最长者商量一番后,便把镇上文书划分成宅基地的地块都给瓜分干净。 柳氏一族也有一部分宅基地,只要柳氏子孙分家建房,都能去找族长申请一块。 不过这些年由于同村人交换宅基地,原本一大块的宅基地就变得零碎起来,也有大有小。 族长看一眼柳福生老两口,又看一眼柳茂林夫妻俩,柳福生老两口也就罢了,虽面色不大好,也没反对的意思。 倒是柳茂林仿若有话说,却被年氏一记眼神给瞪了回去。 族长收回目光,仔细打量面前坐在竹凳上,虽消瘦却身背挺直的柳氏后辈。 灯火摇曳,柳梅香的脸上明明灭灭,神情看不大清楚,一双眼睛却是清亮坚毅,定定望着自己。 族长叹息一声,这么好的孩子,当为佳妇,如今却要为一处容身之地盘算。 同为柳氏一族,虽已经出了五服,张着的慈爱,以及姓氏间的牵绊,令族长天然的偏向柳梅香。 他也不忍为难这么个处境堪称可怜的小辈,思索一会儿道:“倒还有这么几块儿,一处在村后头,离许良家不远。” “一处在里围子,那处人少些,只住了周寡妇几户人,都是一些孤寡老弱。” “还余的两块在村东头,地儿却也够盖两间土坯房,只离你爹娘爷奶有些远,不太好照应。” 年氏蠕动一下嘴巴,看了看梅香,心头转一圈,还是止了口。 还有两处好地界,想来族长是给自家将要分户的孙子预备的,她大喇喇提出来,到时碰了软钉子,梅香面上也不好看。 “还有两三处宽阔齐整的宅基地,却是给族里的男丁留的,梅香啊,莫怨太爷偏心,你就母女两个,他们拖家带口的,没个大宅院将来孩子长成,婚房都不好扩建。” 族长略顿一顿,与其掖着藏着另几块好的宅基地,决定还是把话说开。 “太爷,我知的,我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太爷如此照应我,我只有感激!” 这话柳梅香说的真心。 谁都不愿自个帮的是个白眼狼,见柳梅香如此,族长心下也熨帖。 “你姓柳,如今有了难处,帮扶一把也是该当的!”族长摆摆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 接着道:“宅基地你看看挑哪一块!” “村东头就算了,咱们和那头的村人没有人情往来,那头的男孩子也皮实,莫要欺负了咱们小雪!” 年氏首先把村东头的两块宅基地给否了! “许良住的那片宅热闹倒是热闹,就是热闹的过了,任盼,水三妹,还有大嘴瓢都在那处住着。” “这三个娘们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嘴又碎,梅香脸皮薄,还是莫要听她们的混账话,咱小雪又是个腼腆的乖孩子,若是这三个混不吝的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移了心性也不好!” 齐春花霹雳吧啦一串话,许良那处宅院也是住不得的! 徐红听见,连忙点头。 梅香刚从吴家这个虎狼窝出来,她着实怕梅香再被人欺负,过日子讲究的就是安稳,没谁三天两头的想和人吵嘴干仗,这三个娘们招惹不起,还是离远些好。 “那只只剩下里围子了,那处住的几家人都还好!”柳榆接口道。 别人还尤可,觉得里围子没甚大不了的,住的几户人家都是些老弱妇孺,人也都不是强横跋扈的。 柳梅香房子建在那处,他们也能放心。 唯有徐红,不知想到什么,眼睛一闪,偷觑眼柳茂林,却见柳茂林眼底果然压抑着怒色。 徐红心下一冷,在柳茂林扭头给自己使眼色前,当即扭回头,只装看不见。 “里围子好,四面都是水,只有一处土路通向外面,也不怕贼人偷家!” 齐春花也附和道! “那就里围子吧,大叔,不知那处宅子买下需多少银钱!” 年氏也很满意,里面住的几户人家她都颇熟,除了周寡妇和儿子李铁头,其余的都是看着梅香长大的。 梅香住在那处,她很放心。 “不行,那处不行!” 众人闻言回头,只见柳茂林瞪着眼睛拒绝,看着梅香的眼里满是怒气! 柳梅香头颅微垂,并不看柳茂林,隐在暗影里的眼睛,一片冷色。 “怎么就不行了,老大,你今儿不说个子丑寅卯来,看我不把你捶一顿!” 见大儿无故对孙女发脾气,年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处…那处…那处…”柳茂林着急的给徐红使眼色,示意她把话接上,奈何徐红眼角都不夹他一下。 ”那处都是水,小雪年岁小,失足落水怎么办!” 柳茂林擦擦额头,脱口而出,见老娘若有所思,不禁松一口气。 第159章 旧事起因 “原来你担心这个。” 年氏又瞅一眼神色紧张的柳茂林,暗自皱眉。 转头看向柳梅香,含笑道:“你爹话虽不吉,咱却不能不放心上,这样吧,白日你下地干活的时候,尽可把小雪送来老宅,如此你也能放心,我这个老婆子也有人作伴!” 觉得万无一失,年氏警告看一眼柳茂林,复又问起那处宅基地多少银钱。 “要么就不要银钱了,先借给梅香使用,待……待将来,再还给族里。” 族长的未尽之意大家都听懂了,老实说,让梅香这么个年纪就守着小雪一人过,年氏打心里是不愿的。 将来小雪出嫁,梅香可怎么办呢,有些人三十多岁还能再添孩儿,梅香年纪并不算大,人生这么长,怎么就不能再遇到合心意的人。 年氏就有些迟疑看着柳梅香。 “族长的好意梅香心领了,只是该怎么还是怎么吧!”梅香顿一下,苦笑一声接着道:“不瞒族长,这宅基地白借给我,我住着心里不踏实,哪日族里宅基地不凑手,到时让我搬走,我又该当如何呢!” 年氏等人闻听,心里顿时一紧,也不敢白占这个便宜。 族长倒没想这么多,梅香虑的也不无道理,斟酌一会儿道:“那一片宅基地,横宽就够盖三间屋舍的,房前屋后倒是还有余地,往前往后一直到水边都是。” 这也是那处宅基地剩下来的原因,横宽不够,加盖不了房屋,又近水,屋里就容易进蛇虫。 “这样吧,你给个三百文,我把地契也都给你办好,这些银钱到时也分给族里,你契书在手,来日也不会有人拿来说嘴!” 这价格可说是很实惠了,年氏等人都很是惊喜,柳梅香也很意外,原本以为没个五百文买不下,这白白省下的两百文可以做许多事了! 柳梅香站起身,弯腰鞠躬,认真谢过族长。 “莫要客气,错不过你姓柳,莫要想太多,往后把日子过顺当,那就比啥都强!” 时辰已经不早,族长便要回家,柳福生和年氏忙指使大儿和三儿亲自送族长回家。 送走族长,还在老宅的都是自家人,柳繁兄弟仨和陈金妹已经把堂屋收拾干净,该刷洗的也都收拾好。 想着方才大儿提起里围子的反常,年氏便让柳榆给他们把剩饭剩菜分分,吃了早些回去睡觉。 安排好齐春花和柳雁柳繁小夫妻几个。 年氏便和柳福生带着徐红复又去主屋。 小雪已经有些困累,年氏想到小雪也不过吃一碗米茶,就有些心疼。 “带着小雪去吃饭吧,我同你娘有话说!” 把跟到屋里的柳梅香也打发走,年氏坐在炕上,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大儿媳。 突然道:“说吧,老大方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里围子怎么就不能住了!”年氏直接挑明! 里围子满打满算只有四户人家,周寡妇带着李铁头算一户,李东生和病弱的奶奶丁氏算一户,黄老二老夫妻算一户,这老夫妻只得一个哥儿,一个闺女,两人都已经成家,如今只剩老夫妻两个! 另还有一户姓许的老汉子和老夫郎,老汉子年轻时有一手打猎的本事,是村里许良的伯父,颇有一些积蓄,虽没孩子,日子过得却是不差。 除了周寡妇泼辣些,其余老者都是和善的好性子,并不会与梅香为难。 别以为他没看到,老大听到里围子那眼里的火星子能烧人。 “里围子没有不能住!”徐红眼神闪躲,见婆婆满脸不耐,也不敢糊弄。 只得硬着头皮道:“梅香他爹细心,那处水多,不是说怕小雪落水吗!” “真的?” “那还能有假,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梅香他爹平日有多着紧绿丫她们,把孩子看的眼珠子一样。” 年氏细细打量大儿媳,虽心下仍有些狐疑,但大儿媳的话滴水不漏,也只得暂且相信。 ……………………… 晚上。 柳家大房。 徐红躺在炕上,听着两个孙儿小小的呼吸声,想到婆婆问自己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拿胳膊肘轻轻捣两下背对着自己睡觉的丈夫。 柳茂林还生气今儿晚上老妻不给自己解围,从回来就躺下睡觉,一句话都不同徐红说。 “娘问我话了,问我里围子怎么就不能住了!” 徐红知道柳毛巾没睡着,捣了人两下见这人不搭理自己,也有些来气,自顾自说道。 “那小子当年就肖想梅香,见天的献殷勤,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的啥!” 许是想到往事,柳茂林也是一肚子气,开口就有些冲。 “咱们梅香那时正当年岁,俗话说得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人对梅香献殷勤,那也是欢喜她,人小伙子也不错,怎么了不入你的眼了” 徐红知道丈夫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是李冬生,左右这会儿也没旁人,也不怕谁听见,徐红便把当年自己没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谁家知礼的不是请托媒人上门求亲,他那个轻佻样子,拿个花儿朵儿抓个竹鼠,逮个兔子就想引\/诱梅香。” “别人若是看见传出闲话,被议论的还不是梅香,我这也是为梅香好,怎在你们眼里,我就成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这些年梅香过的不好,逢年过节上门对自己这个爹也是淡淡,闺女对自己不满,柳茂林不是感受不到。 他就不明白,他所作所为都是为梅香着想,怎到最后反落一身的不是。 徐红从不知丈夫看不上李冬生竟是觉得他不庄重,原她一直以为他是觉得李冬生父母双亡,又只有一个病弱阿奶,药费都是一笔银钱,是怕梅香以后过的拮据方才不喜李冬生! 竟然只是觉得小儿女情愫轻佻。 “我还以为你嫌弃他家境贫寒!” 徐红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长叹一口气,幽幽道。 “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你也太看轻我了!” 柳茂林觉得被小看,十分生气,声音也拔高起来。 “你同我嚷嚷什么,你不嫌贫爱富,你就是个眼瞎心瞎的老古板!” 问出丈夫不喜李冬生的原因,徐红心里更是郁结。 第160章 看宅基地 村里人多口杂。 谁家略有个风吹草动。不到半日便能传的人尽皆知。 柳梅香和离归家这事,在村里很是喧嚷了几天,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村民良善的多,提起来多是为柳梅香可惜,虽不能去吴家村把吴家人痛揍一顿,口头上却是能骂骂,也算另一种为柳梅香打抱不平了。 偶尔也有如大嘴瓢之流,偏去从柳梅香身上找原因,村里人听见,要么不搭理,要么啐上一口,再问上一句“那吴平是你乃\/大的,你这么向着他! 次数多了,这些人犯了众怒,讨了个无趣,又失了颜面,因为田长喜又将要娶亲,渐渐的大家伙就转移了注意力。 族长办事还是很快的,在收到柳梅香的三百文后,两日就把地契办好了,第三日就让大孙子柳青送了家来。 柳梅香听到柳青说去镇上办地契文书花费了五十文钱,忙又取出一串铜钱,递给柳青,说是辛苦太爷,多的银钱请太爷吃酒。 柳青是个厚道的汉子,比柳梅香小几岁,同柳繁柳雁等人关系都很不错,知道柳梅香往后就母女二人生活。 手头也没什么进账,安家落户处处要银钱,手头便是有些银钱,那也是花一文少一文。 柳青执意执意不肯收,只拿五十文,剩下的又全给推了回来。 “太爷知道怕是要骂我糊涂,到时我还得给送回来。” 柳青冲站在一旁的小雪笑笑:“梅香姐莫要如此客气,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等你以后同小雪日子过顺当了,再请太爷吃酒,太爷必定欢喜!” 柳梅香心头微暖,这时候说啥感谢的话都显单薄,唯有把日子过起来才能再谈回报。 “这会儿夜间的霜露也都晾差不多了,咱们去里围子看看吧。” 趁着柳青在,柳榆提议道。 “好啊,我带你们认认地界!”柳青除送地契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带柳梅香去认认那处的地界。 恰好柳雁也过来,几人带着铁锹镰刀等工具,就随着柳青一道去了里围子。 里围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四面都是水,只有一条土路通向外面。 竹园村多竹,就是仿若孤岛的里围子也不例外,星星点点的竹竿长在水边,虽不成规模,在冬日里,一杆杆秀竹,也算是青翠飒立。 穿过土路,当先便看到一处四间的泥坯院房,黄土夯实的院墙外用篱笆围成的小菜园,里面蔬菜长势颇好。 “这是黄老二家,再往西是许洪家!” 柳青指着土路西边的两处宅院道。 黄老二有两个孩子,虽已经都出嫁,但房屋修建的明显宽阔些,足有四间。 一旁许洪只有老两口,许洪年轻时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手中有些积蓄,修的三间房屋,地基和地上的三尺多高的墙体都是用的青砖。 是下面青砖,上面泥坯混合建造的。 一样用黄土夯实的院子,院子前面一样的种着菜蔬,沿着篱笆桩仿佛还有割掉的菊花根茬。 在往西约摸还是八九间的空地, 柳榆心里轻轻点头,他虽极少来里围子,但哪家住的哪户人还是清楚的。 黄老二家和许洪家里都是院门紧闭,不知这两家人是出去了,还是人在家里。 卖与柳梅香的宅基地在最东头,柳青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指着东边唯二的两座宅院。 “这是李冬生和他阿奶的家!” 众人看过去,只见正屋是寻常的三间泥坯房,也一样的用夯实的黄泥造的院墙。 院门口种的是蒜苗小葱,蒜苗里面稀稀疏疏的长着大棵的芫荽,看着就喜人。 经过李冬生家的时候,柳榆往里看一眼,轻声道:“先前听说李家阿奶病的颇重,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柳梅香对着伸出院墙的几枝含苞欲放的梅枝怔怔发愣,待听到柳榆的话眼中含着担忧。 细细一闻,空气中仿佛都浮动着草药味,和听到的几人一样,叹息一声,并没停留。 “这是周寡妇和铁头的家,再往前就是梅香姐的宅基地了!” 柳青声音轻快,抬步便继续往前。 作为柳梅香未来几十年的邻居,柳榆几人着重打量一下周寡妇的房舍。 许是院门口过人,院子里传来狗吠声。 周寡妇嫁的是李冬生的哥哥,李秋生,李秋生青年病死,这些年周寡妇一个人把铁头抚养成人。 上无公婆,仅有的长辈老奶奶又多病,别说拉她一把,有时李冬生忙起来还得她照料丁氏一二。 小叔子未婚,多说两句话村里就是闲言碎语,寡妇养子,这些年的心酸难过可想而知。 村里人说起周寡妇多是言她泼辣刻薄,柳榆却是不这么看,田坎地边不让人,人周寡妇也没侵占别人的田地,也没吃谁家一口饭,若不泼辣些,焉能把铁头养大。 周寡妇的院门口也是满种蔬菜,小菜园收拾的齐整利落,一棵杂草都无,沿着竹篱笆的一些些空处也没抛费。 都给点了蚕豆,如今已经到脚踝上头,待到开春暖和,蚕豆苗拔高,初夏时节便能吃到面甜的蚕豆。 是个勤谨度日的妇人,和这样的人做邻居,应是能少些口舌。 几人不紧不慢,很快便穿过周寡妇门口,再往前就是柳梅香的地界,几人抓紧手里的工具,这会儿时辰尚早,还能再把地面收拾一番。 “呀!好多菜呀!” 小雪知道她和娘以后的房子建在这儿,心里可是高兴,看啥都稀奇,蹦蹦跳跳跑到最前面。 “什么好多菜!” 柳榆几人只以为地上有一些能过冬的野菜野草之类,小雪不认识,信口乱说。 等眼前这一大片菜地映入眼帘,几人也有些惊,这处宅基地竟被开了菜园。 “呀!这怎么这么多菜!” 众人细细看去,只见种的最多的还是蒜苗,韭菜,还有菠菜,已经包心的白菜,一畦畦的,长势颇好。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想这是谁种下的。 “谁呀,吵吵嚷嚷的!” 第161章 柳叶饺 李冬生家的院门被打开。 出来个端着药碗,衣衫破旧,看着干脆爽利的妇人。 不是周寡妇,还能是谁。 “嫂子,是咱们。”柳青越步上前,忙同人打招呼。 “大嫂子,李阿奶如今身体如何了。” 柳榆也忙打招呼,以后大姐要在这里建房,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柳梅香初来乍到,实在不宜交恶。 “还不就是那么着,熬不熬得过去全看老天爷发不发善心了。” 周寡妇语气随意,复又看向几人。 “你们怎么来这片地玩,刚才狗叫,我还以为青天白日家里进了贼人!” “嫂子,那片地上的菜是你种的吗,梅香姐买下这块宅基地,想着建房呢,这些菜您看………” 柳青有些为难,迟疑着看着面色变得不好的周寡妇,不知怎么才能让她心平气和把菜给拔了。 “嫂子,我开春才修房子,这准备土坯也得一段时间,嫂子种完这茬菜蔬,到时把地给我腾出来便成。” 柳梅香一指近处绿油油的菠菜,笑道:“这样水灵灵的菠菜,看着就喜人,嫂子种的真好,等我住过来后,也和嫂子请教是怎么养的这样好!” 周寡妇原还以为现在就让她把菜蔬都拔了,手都叉在腰上,准备把柳青骂个狗血淋头。 天杀的,她从刨地到洒种,浇水施肥的,好容易伺候这么大,就是想着冬日里菜蔬少,多少也能卖几个钱。 这几天才见着一些银钱,这要是让她拔了,她非得找人拼命。 这会儿听到梅香说这些菜蔬能留到开春,欣喜之余那气也散了。 “成,嫂子不是不讲理的人,这片宅基地是你的,嫂子定不会耽误你的大事儿,保管一早给你腾出来。” 想了想又怕蒜头长不成,又加一句:“你啥时候建房提前知会一声,地上若还有到时也不用问我,直接拔了菜还我就成。” 柳梅香和离归家,这几日来来去去经过村口,也听到那么几耳朵。 都是女人,这有外心的男人还不如死了,死了还能念他的好,这弄出私生子的男人怕是想起来都恶心。 一时间,周寡妇看柳梅香都带着同情。 柳梅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干干应两声。 柳榆几人见周寡妇还算好说话,心里也松口气。 “嫂子,你有事且去忙吧,咱们四处转转!” “那成,那菜园里的菜只管拔回家吃,鲜嫩着呐!” 别人对自己和气,投桃报李,周寡妇也不吝惜几棵菜。 里围子东头这片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确如族长所说,横宽不够宽,柳榆几人看了看埋在地下的前后界桩,周寡妇家侧面往东还有十余步。 柳梅香若是再建房子,也得留出几步余地,用作屋檐滴水,他日周寡妇若是往东扩建,也不会挖了自家的地基。 柳榆和长生拿脚丈量一番,却是比族长说的要多些,一直到水边,还有个五间屋头。 只最东边是水沟,不能盖到水边,须得空出来一间半。 反正建三间宽宽阔阔的房屋还是没问题的。 柳榆看一眼周寡妇和李冬生拉的院子,发现他们不止建了前院,连后院也一并有。 建了后院,空出来的余地挖了粪池,有发酵好的粪堆在池边。 这会儿天冷,但也没什么味儿。 里围子不算大,和想象中的到处都是霜干的枯草不同,反倒边边角角都打理收拾的齐整。 屋后一排的大槐树,来年春天定是绿树成荫,白花满枝头。 沟边水边栽种着竹子,护着泥土,和竹林里的大竹子不同,这里的竹子少有长的特别粗的。 多是一丛丛的小竹子,连冒出来的笋尖都是细细的。 几人回到家,年氏和柳福生便问如何。 “挺好的,又干净又清幽,大嫂子人看着也是讲理的,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不堪粗鲁。” 柳榆把铁锹放好,又把在里围子的见闻细细道来,好让年氏和柳福生放心。 “那就好!”听到周寡妇没有为难,年氏放心许多,复又感叹起冬生奶奶的病情。 “应是好多了,大嫂子人也孝顺,我们去的时候,刚服侍李家阿奶吃完药!” 柳榆挑好的说给年氏。 “都是命,这样熬着受罪,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这也是年氏今儿没去的原因,她年岁大了,最见不得同辈人病体憔悴,尤其李冬生阿奶格外的受病痛折磨。 联想到自身,每每都要不痛快几天,索性还是不见了。 年氏说完,又看向柳雁,话锋一转:“今儿长喜娶亲,你怎没去吃酒。” 在同田富贵家闹翻前,他们家同田富贵家也有人情往来,当日柳茂枝身死,田富贵还送来八文钱的奠仪。 柳榆和长生成亲,田富贵和水三妹闹了一场,两家在买下长生的时候就已经破裂。 不过年氏还是拿八文钱,托隔壁的河生娘给带去还礼。 省的他日水三妹到处说嘴,吆喝他家占便宜。 “我爹娘带着绿丫和棋哥儿吃酒去了!”柳雁嘿嘿一笑。 “阿奶,大姐买下宅基地也是喜事一件,咱们今儿包柳叶饺子庆祝一下吧!” 柳榆怕长生听见田富贵家里的事心头不自在,忙岔开话题。 “好啊,春日里晒的槐花还有一些,咱们就包槐花馅的,前段时间熬炼猪油的油渣还有一些,装一碗出来,包的香香的!” 年氏交代完,转头看见小雪馋的咽口水,不由笑道:“到时咱们小雪可得吃个肚皮溜圆!” 听到可以吃这许多,小雪眼睛晶晶亮,冲年氏狠狠点头。 柳榆揽了和面擀皮的活儿,长生去后院掐小葱切碎油渣。 柳梅香把晒干的槐花细细用水淘洗干净,沥水拧水。 柳雁则家去把独自在家的赵甜玉给叫来。 晒得发黄的槐花配着焦黄的油渣碎一起拌匀,再洒盐,放一点素油,最后放入青翠的葱花。 柳叶饺的馅料就算调制好了。 柳榆手快,擀制的皮儿大小薄厚适中,长生和柳梅香二人捏饺子。 两人手都颇巧,不一会儿,小小巧巧,褶皱均匀的柳叶饺便捏了一盖帘。 第162章 八卦一下 柳叶饺较水饺的皮稍厚一些。 包出来的个头也大一些,蒸着最好吃。 柳榆看着面盆里最后一团面,对在院子里的做活的年氏喊道:“阿奶,你和阿爷吃煮的饺子,还是一起吃蒸的饺子。” 蒸的饺子表皮更韧,馅更香,煮的饺子,一口饺子一口汤,更好消化一些,二老年岁大了,日常也喜爱吃软烂一些的食物。 “煮的吧,包成元宝样!” 年氏扬声道。 恰好柳雁带着赵甜玉过来,听到年氏说吃元宝饺子,忙去洗手准备一起包。 “你去院里陪阿奶说会儿话,这儿有我和长生!” 冬日衣着臃肿,柳梅香见她肚子高耸,便不让她动手。 “哪里就这么着了!”赵甜玉摇头拒绝。 柳梅香无奈,让柳雁从堂屋搬张带靠背舒服些的竹椅过来。 大锅兑上水,架上竹箅,放好蒸布,再把锅棑盖上,柳雁就坐在锅灶前开始烧火。 水汽漫出锅棑,柳榆恰好也把元宝皮给擀好切好。 饺子皮在手中一抖,放在盖帘上,柳梅香几人便开始包起元宝饺。 把柳叶饺一个个放进去,泛黄的蒸布上一个个形似柳叶的白胖饺子,看着甚是喜人。 饺子刚进锅,柳榆就觉饿了。 一锅蒸不开,剩下的下锅再蒸,饺子就一张皮,蒸起来快。 透出锅棑的蒸汽越来越大,香味也浮动,直往人鼻腔里钻。 柳梅香几人说着话,闻着这味儿,也觉饥肠辘辘。 元宝饺子很快包好,四五十个形似元宝的饺子,白生生,支愣愣的立在盖帘上,微翘起的两个饺耳朵,仿佛小船一般。 “咱们三个人包,却是一眼就看出哪个是谁包的!” 柳梅香一指锅棑上的饺子,笑道。 柳榆偏头一看,果然,三人捏的力道不一样,包出来的饺子也有所区别。 柳梅香包的更精神一些,两个饺耳朵高高翘起。 赵甜玉包的更精致,长生包出来的饺子圆润饱满,看起来就乖巧憨实。 几人说着柳梅香的话细细一看,不由都笑开了。 头锅出来的蒸饺,众人吃的一个不剩。 年氏和柳福生也尝了七八个。 槐花的清香配上油渣的荤香,经过大火蒸制的融合,一口下去,香的舌头都恨不能吞下去。 “这也太好吃了!” 柳榆和柳雁话多,一边吃,一边赞! “大姐,你茶饭手艺还是这么好,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食了!” 第二锅饺子放进锅里,柳雁一边看火,嘴里手里不停,吃的欢实。 赵甜玉闻言,不由斜睨一眼柳雁,见柳雁毫无所觉,冲自己憨笑,也觉好笑。 “大姐馅料确实调制的好,我姑娘时陪我爹去过箭头的码头,那里有卖小笼蒸包、蒸饺的,包子啥味儿我不知,蒸饺却是做的平平,远不如咱们手中的,就那,素馅也要三文一笼呐!” 赵甜玉是真心觉得好吃,往日她常被人夸茶饭手艺好,今儿尝过这柳叶蒸饺,槐花下来的时候,自己也做过,味儿却不如柳梅香做的好吃。 柳梅香从昨儿回来后,便一直为自己和小雪的生计发愁,手中虽有十两银子,却是用一分少一分。 开春要修建房舍,还要开荒买地,自己和小雪的一日三餐,置办家具农具,都是银钱。 她愣是愁的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睡着,不管是开荒,还是买地,总也要到明年秋季才能见收成。 这大半年总不能坐吃山空,赵甜玉这话却是让她心中一动。 码头吃食生意好做,只是箭头还是有些太远了,人生地不熟,她心里就有些怯。 把这个事儿记在心里,左右现在已经是年下,啥事儿都得过了来年十五再说,到时若还没别的营生,再把这话头拿出来,同阿爷阿奶他们商议看可不可行。 几个大人,加上一个好胃口的孩子,这么两锅柳叶蒸饺愣是一个都没剩下来。 柳福生和年氏看着盖帘上的元宝饺子,估摸着自己的肚子,让柳榆给他们一人下八个出来。 剩饺子不好吃,煮够数就成。 热锅热灶,水很快烧开,问清楚大家都不吃了,柳榆数出十二个饺子放进滚水里。 水滚到第二滚,柳榆就把饺子给盛了出来。 众人喝着饺子汤的功夫,院门处传来响动,却是徐红和齐春花,牵着绿丫和棋哥儿走了来。 “呀,家里今儿竟然吃的饺子,早知吃饺子,我也不去吃席了!” 齐春花刚到灶房门口,就见柳福生和年氏面前各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眼馋不已。 “你都坐桌吃席了,还馋我们一碗素饺子!” 年氏先喝一碗饺子汤,顿时觉得通身束泰。 饺子还是煮着好吃,不干巴! “嗨!别提了,那席面我都替田富贵他们丢人,满桌的汤汤水水,也算混了个水饱!” 齐春花一言难尽。 “真有这么差?六素四小荤总得有吧!” 年氏奇道,四小荤就是半荤半素,村里实在贫寒的人家,娶亲要么不办酒席,一串鞭炮就算敬告祖宗田地了。 你办席收人情,再想着糊弄客人,弄一桌乱七八糟的菜席,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稍微要点脸讲究一些的人家,就不会这么干。 “倒也有!”齐春花的表情如吞了苍蝇。 接着道:“这荤还不如没有,那大肠也不洗干净,一股子屎味,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天的猪肝猪肺,味儿也变了,也就猪血还能进口。” 年氏顿时觉得口里的饺子不香了,敲一下筷子,瞪了一眼齐春花。 道:“一把年纪还这么没眼色,没见咱们正在吃饭。” “新夫郎长的可俊,这几天水三妹那婆娘见天的吆喝下了多少聘礼给亲家!” “连我这个不大出门的都听了几耳朵,说是等着亲家抬得嫁妆把屋里填满呢!” 年氏好奇道。 “生的倒是不错,庄户人家,俊不俊的也不能当饭吃,看着倒是个利索能干的,人也敞亮,也不羞手羞脚的,是个好的,可惜了。” 徐红接过话头,对新夫郎便是一通赞! 第163章 烫痕 “大嫂说的不错,咱们这些伯娘婶子们开他玩笑,也不恼,脾气应是好的。” “连婆婆让他日后伺候好丈夫小姑,田地里活计也不能拉下,人也没变脸变色,只含笑应下。” “嫁妆却是啥也没有,衣裳都是旧的,要不水三妹也不会当着这许多人面给他下马威!” 齐春花噼里啪啦一通说,众人也差不多听明白。 水三妹跋扈强横,田富贵懒惰尖滑,长喜也是个懒得,又生的瘦弱。 长寿更是个赌鬼,虽说这好长一段日子没听到他在外胡混,但长寿暴戾,也招惹不起。 秀秀更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娇娇女,便是能分担一些活计,也是有限。 且有水三妹这个看他不顺眼的婆婆在,若新夫郎又是点头嗯嗯的好性子,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柳榆看一眼长生,见他面上如常,方才放心。 几人闲话完田家的事儿,徐红听到几人已经去里围子看过,又细细问了几句。 待听说只碰到周寡妇,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 她的私心,总不愿闺女孤衾冷被的蹉跎一生,最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如此到了老,也有个说话作伴的人。 徐红看一眼依偎在柳梅香身旁的小雪,姑娘长大总要出嫁,凭甚吴平新人在侧,娇儿也揣上了。 她的梅香就活该要被拖累一生。 来日方长,隐下心底的担忧,徐红复又问起年氏明儿可要炸年肉。 明儿腊月二十七,再不做就太晚了。 这些天家里一直忙,就没个闲暇的时候,如今到了年底,手头的事儿都放下了,该把年货置办起来了。 “今年梅香和小雪跟在老宅过年,我和他爹商量过了,今年给爹娘送的孝敬多加五斤肉,十斤面,两条鱼,六尺布,爹娘觉得如何!” 徐红看一眼在院里晒太阳的赵甜玉,斟酌一番,开口道。 “东西多少无所谓,便是跟着我们过年,这总归是你们的姑娘,你们心里想着梅香,梅香也欢喜!” 都是当婆婆的,年氏知道徐红的顾忌,姑娘和儿子都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有余力都想着一碗水端平。 儿媳却是后来的,便是为了姐弟间不生嫌隙,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 徐红松一口气,又问起今年炸年肉是一处炸,还是各家炸各家的。 “各家炸各家的吧,我这边也就是你舅家的几个表弟登门,随便炸一点也就应付过去了!” 年氏摆摆手,这么一大家子一处做肉,热闹是热闹了,孩子吵吵嚷嚷也闹腾,这两年年纪又大,孩子再闹腾只觉心烦头疼。 到时骂了哪个重孙子,只怕重孙子的娘都会不高兴。 又商量一些琐碎事儿,徐红便和齐春花带着孩子们回了,临走时却是带上了小雪。 小姑娘们颇能玩到一处去,难分难舍。 柳梅香又细细交代小雪舅妈要生小宝宝了,莫要跑跳冲撞到舅妈。 “大姐放心吧,咱们小雪乖巧着呐!” ……………………… 晚上,长生把油灯剪的噌亮,从炕柜里拿出一块老底碎花的布料。 “这不是我昨儿码头的布料吗,你这是作甚!” 见长生叠好布料,又拿出剪刀,显见得是打算做个什么东西,柳榆凑过去好奇道。 “给小雪做身衣裳,我记得还有块藏蓝的布料,你去找出来,配着这块布料做条棉裤,刚好就是一身!” 长生拿剪刀在布料上比划一番,又退后两步,定睛细看。 听到是给小雪做衣裳,柳榆忙打开箱柜,把长生说的藏蓝布料拿出来,这还是前段时间给二老做棉衣剩下的布料。 粗棉的面料虽手感不如细棉的摸着软和,却是更耐磨暖和。 “小雪头一回家里过年,咱们做舅舅的是得给孩子做身衣裳!” 柳榆一下抖开手里的藏蓝面料,看了看,约摸还有三尺,眉头微皱:“好像不太够。” 长生扫一眼,道:“无妨,只做面儿足够了,用旧衣做里是一样的,还更柔软。” “要不要再做双鞋袜!” 灯火摇曳,弯腰裁剪布料的长生神色认真,剪刀咔嚓咔嚓剪开布料的声音,听着如同催眠曲一般。 让柳榆想早点钻进暖和的被窝睡觉。 “没有鞋样子呢!”长生一气把布料剪完,才伸腰抬头。 “明儿让大姐把鞋样子拓出来,我帮着纳鞋底,一双孩子的棉鞋,半天功夫就得了!” 裁完棉衣裁棉裤,等棉裤一裁完,柳榆上前一步便从长生手里把剪刀拿开。 “就剩缝制了,明儿再做,灯光昏暗,也太伤眼睛,早些睡吧!” 说着就把人往炕上推。 看着压在自个身上的夫郎,长生有些好笑,心里也发软,暗自调整了姿势,好让柳榆趴的更舒服些。 “还没洗脸洗脚呢,这满炕的布块也得收拾妥当才能睡!” “啊!” 长生捂着自己的脸,实在想不到这人怎么就上口咬自己。 “哼,我去灶房端水,你快些把东西收拾好,再把炕铺了!” 手下的人软软,柳榆又蹭了两下方才起身。 洗漱完毕,睡到暖烘烘的被窝,柳榆从炕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本册子,翻到第二页,通红着脸了就着灯火指给长生。 ”今儿该学到这篇了!” “嗯……”一回生,二回熟,长生也脸色红红,凑近去看,待把所有细节记住,一口吹熄了油灯! ……………… 小半个时辰后,长生把油灯点亮,从炕柜里抽出干净的巾帕,拿进了被褥里。 布料的擦拭声响起,柳榆鬓发潮湿,紧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忍受着心中的羞意。 “有完没完!”巾帕换了三块,在长生又拿出第四块巾帕的时候,柳榆忍无可忍,忽地睁开眼睛。 “离上次时间太长了,有些多。”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长生含笑的眉眼,黑亮柔顺的发丝顺着光洁的脖颈一直延伸,原本也该是雪白的胸膛满是纠结着的烫痕…… 柳榆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睛被看到的景象扎的血红一片,颤抖着手触到长生胸口触目惊心的烫痕。 第164章 烫伤来历 长生生的白,藏在衣裳下的皮肉更是莹润雪白。 这些泛黑的烫痕实在突兀扎眼,柳榆心里揪着疼,嗓音低哑:“这是怎么弄的,当时一定好疼吧!。” 长生来家的第一天,赵郎中给他治伤的时候自己就看到了,可恨这些日子同床共枕,灯一熄,自己眼睛看不到,竟也没有想起来。 长生一愣,旋即把盖被拉高,淡笑道:“好多年了,早不疼了!” “当时肯定很疼!” 虽然看不到了,但手下凹凸不平的触感尤在,感官上的触觉,比视觉上的看到的,更加的让人难受。 “别摸了,有些痒!”长生轻笑一声,把柳榆在胸膛处摩挲的手按住。 一口把灯吹熄,紧紧的抱住身边温热的身子,小声道:“真的不疼了!” “你还没说这是怎么弄的!” 柳榆的声音带着些执拗。 沉默良久,就在柳榆要按捺不住催促的时候,长生低哑的声音响起。 “真的好多年了,那时候我七岁吧,长喜和长寿比我小一些,秀秀更小一些,我那时主要就是照看他们仨。” “长喜生的瘦弱,人也不大爱动,人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每日都很没精神,也只吃饭的时候精神才足些,秀秀那时刚会走路不久,她人也安静,只跟在长喜后面玩。” 似乎因为回忆旧事,长生的声音有些幽远。 柳榆不知道他为何提起长喜,原本他以为这烫痕十有八九是长寿弄的,难道是他猜错了! 柳榆心绪并不能平静下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也没有贸然开口打断,只耐着性子慢慢听着。 ”长寿则不同,每天都有消耗不完的精力,他胳膊腿又很有力,比起安安静静的长喜和秀秀,简直是一刻都停不下来!” 长生的脑海里又浮现多年前的一天。 早饭后不久,田长贵和水三妹去地里干活,他则和往常一样踩着凳子收拾好锅灶,又喂好猪。 长喜也同往常一样,迈着细细小小的腿进屋睡觉。 长寿则又跑的不见人影。 小小的长生交代长喜和秀秀搁家里莫要乱跑,就忙去找长寿,幸而长寿没有跑远,只在路口同别家的孩子玩。 别家做针线的妇人夫郎们看到兄弟二人,只当自己两人年纪小听不懂,旁若无人的对二人进行一番评头论足。 “田富贵家的这三小子长大可了不得,你看那小腿结实的,他那同胞兄弟走路可没这么稳当!” “长寿也就那样吧,也就高壮了些,生的焌黑,要说生的好,一家四个孩子都没这捡来的小子生的好!” 旁的妇人夫郎听见,忙细细打量。 笑道:“果然生的好,就是瘦弱了些,这捡来的孩子把亲生的仨孩子都压过去了,怪不得水三妹那婆娘怎看长生都不顺眼,一心想要丢掉他了!” “…………” 妇人夫郎们对着小长生夸的起劲,全没看到四岁小长寿眼里的不服气,偶尔投向立在一旁长生身上恶狠狠的目光。 便是看见,估计也没谁会在意,顶多笑骂一句:“小狼崽子!” 四岁的娃儿,便是脾性不好,能做的坏事也有限,最多踢猫打狗,撵鸡赶鸭这些! 天将午时,长生需得烧上一锅滚水晾凉,这样水三妹和田富贵回来就能立即喝下。 往日哄着长寿回家,需得好一番功夫,这日的长寿格外乖巧,听到要回去烧茶水,却是乖乖任长生牵着回去。 小半锅翻滚的开水很快烧好。 “大哥,我口渴,给我舀一碗吧!” 长寿睁着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长生。 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很快舀出来,放在灶台。 “莫要动它,烫着呢,放凉些再喝!” 长寿难得叫大哥,小长生笑的温和,因为还要准备午食,怕长寿手欠烫到,细细交代。 “不,我就要现在喝,大哥帮我吹吹!” 长寿拒绝,焌黑的眸子里带着不耐。 这是他将要发火生气的预兆,长生在即将发狂的长寿,和准备午食间只纠结一瞬,便做了选择。 午饭做的晚,顶多挨上一顿骂,若是长寿在家里发脾气打砸东西,不仅会挨上一顿骂,怕是还逃不掉一顿打。 小长生端起灶台上热烫的粗瓷碗,对着碗口便开始吹。 他视线在袅袅飘起水汽的碗口内,浑然没留意长寿带着恶意向自己冲来。 “大哥,你碗里是甚好吃的!” 灶房门口,出现两个含着手指的小小身影。 小长生眼角的余光看到长喜和秀秀,不由有些好笑,这两个小的只要别人动动嘴,就要疑心背着他们偷吃好吃的。 长生把碗移低一些,正想让他们看看碗里是何物:“没甚……” 恰在此时,长寿一把冲到身前,胳膊肘那么一撞,那碗滚烫的茶水错开了脸,却是直接扣在长生的胸口。 “哇啊啊啊………” 看着小长生痛的在地上翻滚喊叫,长喜和秀秀惊吓之下,扯着嗓门哭嚎起来。 “幸亏他俩嗓门高,我们那宅的一个太奶恰好从我们家路过,忙进来看看,帮我把衣裳脱掉,后面又从家里拿来狗油,帮我处理了烫伤!” 黑暗中,长生的脸色晦暗复杂,身上的伤早就结疤不痛了。 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分明看到长寿拿起搁在灶台的水瓢,在邻家太奶进来前,正奋力伸着小胳膊想着从锅里再舀一瓢烫水出来。 小时候的长生不太明白,后面长大一些后,每每回忆此事,都不禁背脊发冷。 他忘不了那个不大的孩子奋力舀热水时,看着自己凶恶的眼神。 长生毫不怀疑,这个孩子当时就想烫死自己! 时过境迁,身上的伤痕早已结痂,长生也不想知道长寿当日对自己的敌意因何而来。 他也不是个傻的,后面也慢慢发现,但凡一起出去,只要别人赞自己两句,长寿总要寻他些不痛快后。 他就避免再同长寿一起出去,实在躲不掉,就把自己弄的邋遢一些,或者含胸驼背的好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 第165章 竹鼠死了 只是这些就没有必要同柳榆说了。 这些旧事还在田家的时候,冬日难熬的冷夜总会一遍遍浮现。 从来了家里后,反倒极少想起,若不是柳榆今儿问起,说不得,再过个两年,原本清晰的记忆也会模糊起来。 长生紧了紧手臂,感受着身体处传来的热度,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安心。 “这个太奶可真好,听说狗油涂了不结痂,你那时那样小,定是不会涂抹!” 柳榆心里由衷的感谢那日帮长生把衣裳脱掉的老奶奶,柳榆没问水三妹这个当娘的怎么不帮着涂抹。 按照田富贵和水三妹对长生的嫌弃,别说涂抹,说不得想着长生怎么没有烫死。 “嗯,那伤口一碰就疼,我那时小,怕疼,涂的不勤。” 长寿年岁小,当日又使劲往热锅里舀水,锅沿热烫,手腕处一圈的烫痕。 水三妹和田富贵回来看到,不仅把他打骂了一顿,连邻居太奶送的浅浅一层狗油都一并拿去,这些狗油都糊在了长寿的腕间。 他那时没得东西涂抹,听人说锅底灰能止血,只能取锅底灰用。 伤口结痂时胸口都是黑的,这么些年,那颜色已经浸入皮肉,到现在还带着黑色的痕迹。 柳榆手缓缓的摩挲着长生的胸口,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当日那个被烫的满地打滚的孩子。 每想一次,心里对始作俑者的长寿就多一层厌恶。 有些人真是生来就是魔鬼。 “别摸了!” 长生声音喑哑,把柳榆的手拿了开来,放在另一处不受控制的地方! ……………… 昨儿两人身心交流到半夜,二日就起来的有些迟。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柳榆细细听了听,推了推长生:“大哥二哥他们家来了!” 这会儿家里来人,时辰肯定不早了,两人也不再耽搁,捡起炕上脱的乱七八糟的衣裳,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忙忙穿好。 “大哥,二哥!” 推开西屋直通院子的门,柳榆忍着羞涩,强自镇定唤人。 长生在柳榆身后一步,也跟着一起唤人。 柳繁打趣的话到了嘴边,想起这是自家的哥儿堂弟,若是开柳榆的玩笑,阿奶听见定会给自己排头吃,忙又住口。 笑道:“我爹他们天不亮去李屠户家里买来的肉,今儿现杀的,还新鲜热乎着,让我们拿过来。” 两房分家时,定下的规矩,二老的养老全交给二房,百年以后养老田也归二房所有。 大房和三房只逢年过节送些肉面,记得还有爹娘公婆就成,别的甚也不用过问。 徐红和齐春花当日还对养老田的归属有些不满,但她们是儿媳,只有听从的,拿着不用自个养老劝解安慰自己,也只能捏鼻子认下。 这些年许是在家当家做主惯了,看着村里别个人家当了婆婆的妇人夫郎们,还在自己婆婆手底下听教训。 再对比自己这么些年的自在日子,那心气是愈发的平顺,等闲不会怠慢柳福生和年氏。 说是逢年过节,其实也就端午和中秋两个大节,再加上过年。 柳福生和年氏也是通情达理的,也体恤各家养孩子攒家底,端午中秋各家随意送些肉面就行,并无强硬要求送多少。 两家多是割上一刀肉,再送两斤白面,逮到鱼再配着送些鱼,也花费不了许多钱。 年节各家原本是五斤肉,五斤白面,外加两条鱼。 一起便是十斤肉加十斤白面,还有四条鱼,如此过年的年肉就差不多,若是要灌腊肠制腊肉,自家再另外买一些也就够了。 “今年送的肉仿佛多些!”厨房里,传来老太太乐呵的声音。 “多了两斤,今年托阿榆的福,家里挣了一些银钱,我爹娘就多割了一些肉。” 见老太太高兴,柳繁也弯了嘴角,乐呵呵道。 “那感情好,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年氏不是扫兴的人,孩子送的礼足,就得夸。 其余的训诫莫要抛费,仔细过日子,给三孙子攒聘礼这话,可以先按在心里过后再说。 柳繁和柳山把肉送到就走了。 年氏心情好,难得留人吃饭,都没留住。 早饭是简单的红薯茶配杂粮窝窝,另蒸了一大海碗的鸡蛋羹,一人几勺,分着吃了。 小雪吃的眼睛微眯,格外香甜,嘴巴边边都糊一圈。 吃过早饭,小雪照旧把竹鼠从柴房拿出来玩耍。 “小舅舅,竹根没有了,竹鼠都饿的没力气了!” 家里要咋肉,柳榆正和长生刷着要用的瓷盆,年氏和柳梅香在分拣肉,哪块炸酥肉,哪块炸扣肉,哪块炸粉肉。 还得留下一块包饺子。 这会儿人人手上不得空,没谁能腾出手去给这小东西找吃食! ”等小舅舅忙完这些,再给它挖竹根!” 柳榆随口应道。 等把盆都洗刷完,柳榆便擦干手往枣树下走去,这会儿日光晴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伸了个懒腰,看一眼默默蹲在地上看着竹笼里睡着的竹鼠的小姑娘。 “走吧小雪,咱们去挖竹根去!” ”竹鼠,竹鼠饿死了!”小雪抽噎两声,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她还记得每次她被堂哥欺负哭,阿奶都要骂她晦气鬼,说她嚎丧。 她虽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看阿奶的表情也知道哭不好,惹人不喜,小雪胡乱擦擦眼泪,使劲忍住。 竹鼠死了! 柳榆一惊,忙拿过小雪手中的小棍子往里试探一下,只见平日看见人走过来就缩一团的小东西,这会儿却是一动不动。 还真的是死了! 想到小雪说竹鼠是饿死的,再看小姑娘哭这么伤心,柳榆恍惚记得距离上次挖竹根好像过了有四五天。 是自己疏忽了,看着小雪这么伤心,柳榆自责不已。 “竹鼠哪这么容易饿死,这小东西见天的不得安生,本来胆子就小,又是昼伏夜出的物种,这天天的被一群孩子围着逗弄,吓也吓死了!” 柳梅香听闺女哭,也忙出来看,她把竹笼打开,摸了摸竹鼠的肚子,笃定道。 “还真有可能,这几日这竹鼠都没精神,蔫蔫的,看着就活不长!” 柳福生扛着铁锹回来了,手上是几块竹根。 第166章 竹林深处 听柳梅香和柳福生如此说。 再一看低头抽泣的小雪,柳榆和长生面面相觑。 “小雪,要么小舅舅再去竹林里给你捉只竹鼠。” 柳榆有些头疼,这小东西爱往地里钻,可是不好捉,小雪又一直默默的流着泪,正因为没有撒泼嚎哭,反倒格外的惹人心疼。 “真的吗!” 小雪抬起头,眼睛红红,鼻尖也是红红,嘴里却是噙着一点笑,有些惊喜的看着柳榆。 又忙去看柳梅香的面色,见老娘面色不太好,又忙忙摆手:“不,不要了,家里忙,我不能添乱!” 她娘私底下同她说过,她们现在暂住在太姥家,太爷太姥年岁大了,让她乖一些,不能给大家添乱。 小雪和柳梅香的眉眼官司被柳榆尽收眼底,他也没戳破。 只把竹笼交给柳梅香:“大姐,这竹鼠刚死,趁着热乎把它收拾了吧!我和长生带小雪去竹林转转,也不一定就能逮到竹鼠,我去挖几个冬笋回来!” 柳梅香默默接过竹笼,又交代小雪莫要乱跑,好好跟着小舅舅,就拿走竹笼自去收拾竹鼠了。 冬日的太阳被竹叶层层遮挡,人甫一踏进竹林,便寒意森森,柳榆摸了摸小雪的小手,发现是温热的,才稍稍放心。 竹鼠胆小怕光,多是在竹林深处,柳榆背着背篓,一手拿铁锹,一手牵着小雪,和她说些自己知道的竹鼠的习性。 长生拿着一支竹棍,作为支撑,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做补充,他以前饿肚子的时候侥幸逮到过这东西,烤了吃那个肉质确实细嫩。 估摸着走的挺深的,柳榆放开小雪,细细搜寻起来,白天的竹鼠胆小且警惕,有些贪嘴调皮的会爬出洞觅食。 更多的却是从地底直接打洞到竹根,直接就啃了。 柳榆顺着竹林枯黄杂草被踩踏的痕迹一路找过去,很快听到悉悉嗦嗦的声音,还不等柳榆露出惊喜的表情。 紧跟着便看到一片衣角,耳后一张熟悉的脸从芊芊竹竿中探出头来,这人露齿一笑:“阿榆,长生,你俩做啥来!” 这欠揍的吊儿郎当模样,不是柳山,还能是谁。 “呀,小雪也跟着来了,这竹林可冷,莫要冻着了!” “三舅舅,我不冷,手热乎着呐!” 小雪来的这几天把人认了个全,知道这是三姥爷家的小舅舅,每次来老宅都会给她一些零嘴。 这会儿见到柳山,小姑娘也高兴,声音都清脆几分。 柳榆三言两语把来竹林的原由说清楚,人也走到柳山跟前。 “三哥,你都挖恁多冬笋了!” 柳山带的大背篓里,已经快堆放不下,附近的地上也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刨出不久的肥嫩冬笋。 “我天一亮就来了,这么长时间就挖这么些,也算多吗!” 柳山对自己的战绩不是很满意。 怪不得大哥二哥往家里送年礼的时候没见这人,原来一早就进竹林了。 “三哥,你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攒聘礼吧!” 柳榆已经成婚,以前不太能开出口的玩笑,现在说出来毫无压力。 “你怎知我是为攒聘礼,我娘去老宅絮叨了!” 柳山轻啧一声。 自己随口的玩笑竟是真的,柳榆看一眼没咋出声的长生,见对方的眼里也是好奇。 小雪闲不住,正帮着柳山把散落的冬笋都收拢过来,竹林寒凉,多动动也省的越站越冷,柳榆见她忙的欢,也没管她。 “三哥,你婚事有眉目了!” 家里这几日竟忙着大姐的事,年关越发的近,忙忙碌碌,竟是把三哥的婚事也抛在脑后,日间看见三婶也忘记问问三哥婚事如何了。 “八字还没一撇,不过你三叔三婶私下找我说了,当日大嫂聘礼是五两银子,为着一碗水端平,到我议婚时,聘礼也是五两。” 柳山三两下把脚边隆起的土包都挖开,底下赫然便是一窝肥嫩的冬笋。 他一边捡着冬笋,一边道:“大嫂人很好,知道后只说世情往前走,此一时彼一时,不用照着她来,多些也是无妨。” 柳山叹口气:“我哪能真厚着脸皮让我爹娘给准备这么多聘礼,况且若是真出的聘礼比大嫂高,压大嫂一头,异日夫郎进门,有这个疙瘩在,天长日久的,怕是也处不太好。” 柳榆听完频频点头,不得不说柳山虽是个汉子,想的倒是很细腻,连新夫郎来家后如何同婆家人相处都虑到了。 不得不说是个好丈夫,只是… 柳榆看着眉头微皱的柳山,戏谑一笑:“大哥怎知是夫郎,万一聘娶的姑娘呢!” “你……!”柳山面色一滞,仿若被戳破了心事,脸上竟带出了几分羞恼。 柳山一贯的厚脸皮,这会儿脸颊竟有些飞红,柳榆看的好笑,便又打趣几句。 长生忙扯扯柳榆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收着点儿,没见柳山的面色仿若喝了酒一般,红的滴血。 待会儿真惹恼了人,再给扬一脸土! “三哥,你挖这么些笋子往哪儿销啊!” 这么些冬笋,镇上的酒楼可吃不下。 “我打算推到新林卖卖看,县城里酒楼多,想是能销的起来!” 柳山横一眼柳榆,悻悻把铲起来的一锹土放下,没好气道。 新林县是他们的直属县城,听说很是繁华,遍地都是穿绫罗绸缎的有钱人。 柳榆长这么大,一次也没去过,闻言也很是蠢蠢欲动。 ”三哥,带我一个呗!你啥时候去,我同你一起,咱们路上也有个伴!” 柳山面露难色,迟疑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同冬生大哥一起去,这乍然多一个人出来,我得同冬生大哥商量一番!” “冬生大哥?住里围子的李冬生!” 柳榆满脑袋问号这人啥时候同李冬生这般熟,还开口闭口冬生大哥! ”是啊,就是住里围子的李冬生,这几日我在竹林里经常碰到他,他听我说冬笋不好销,帮我出的主意。” “冬生大哥的竹鼠赶不及就卖到镇上食肆,赶得及就攒得多一些卖到县城。” 第167章 养竹鼠想法萌芽 柳山歇口气。 接着道:“刚好他明儿要卖今年的最后一批竹鼠,说是可以帮我介绍他的老主顾!” 柳山眉飞色舞说完,见柳榆若有所思,不知道想些什么。 不禁推他一把,道:“你要去就赶紧挖冬笋,说不定还能赶上趟,我待会儿同冬生大哥打个招呼,明儿带你一个!” “李冬生也在竹林里!”柳山不妨头,被推的一个踉跄,抛开脑子里纷乱的念头,柳榆定定神,忙开口道。 “你怎么连名带姓这么叫人家,好歹你比大了有十岁,没大没小!” 柳榆轻啧一声,不赞同的看着柳榆,一指更深处的竹林,接着道:“往里去了,去抓竹鼠了!” 柳榆面色有些讪讪,他长大后同李冬生少有交集,脱口而出就是李冬生,这会儿听到柳山如此说。 也觉是有些不礼貌,但若让他一口一个冬生大哥,又实在叫不出口。 “冬笋不难挖,我一会儿就能挖一背篓,我自个去同…同冬生大哥说吧!” 微微握紧手中的铁锹,柳榆扭头,问长生是跟着一起去找李冬生,还是看柳山挖冬笋。 “我跟你一道去吧,只是这捉竹鼠算是李冬生的看家活命本领,他指着这个挣银钱,你可莫要问东问西,惹得人家不快!” 长生虽不知柳榆为何对李冬生感兴趣起来,略微思索一番,又怕柳榆莽撞,还是交代两句。 柳榆听长生说完话,方才如梦初醒,他个人虽是对李冬生捉竹鼠的手艺好奇眼馋,但也没有偷师的想法。 他主要想问问李冬生是如何把竹鼠养这么些天还不死的,竹鼠价格高,却是难养。 这些天他闲来无事就琢磨,若是能有一样细水长流的挣钱营生就好了! 听长生提点,才知自己有些鲁莽了,他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偷学李冬生逮竹鼠的手段。 但他一个外人,不错眼盯着人家逮竹鼠,终究会惹人多心不喜。 想了想,柳榆还是决定就在这处等着吧,把背篓卸下,柳榆找了处没有刨挖痕迹的竹林地面。 一把把铁锹插入隆起的地面,也开始挖起冬笋来。 刨挖开的冬笋露出来,把肥嫩的冬笋一棵棵取出,再把土填埋回去,恢复地面。 柳榆把带来的背篓都挖的满满,李冬生还没出来。 见柳榆频频望着竹林深处。 柳山好奇不已。 “你看什么呢,那处有宝,只等我走了,你才好进去!” 柳山把铁锹收回来,准备分几次把冬笋背回家。 “李冬生啥时候出来,他进去好久了吧!” 柳榆等的有些心急。 “原来你等他啊!我劝你别等了,他要么去顺着竹鼠去别处了,要么走小道回家了!” 柳山背起一背背篓,摇了摇头。 末了又表扬一下勤勤恳恳帮着捡冬笋的小雪:“好孩子,等舅舅卖了银钱,给你买糖吃!” “谢谢三舅舅!” 许是听到有糖吃,小姑娘眼睛晶晶亮,一直堆放到一处的冬笋,嗓音脆甜:“三舅舅先家去吧,我给你看着笋子!” “哎,乖!” 柳山背着满满一背篓冬笋心情颇好的走人。 剩下柳榆略有些沮丧的继续挖笋。 “怎么了,这么想学逮竹鼠?” 长生轻轻蹲下身,把柳榆挖出的冬笋拿出来,见柳榆眉头微拧,不禁有些好笑。 “不是!”柳榆微一低头,就见长生头颅微仰,关切的看着自己。 “哎,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柳榆默默叹口气,便把自己想饲养竹鼠这事说出来。 “这得圈一片竹林养吧,你若是想弄,咱们家屋后就有一片小竹林,开春暖和些,可以试试在那儿养!” 长生也不太懂这个,只尽力出着主意。 “我就想着李冬生肯定知道一些,想同他问问竹鼠的更多习性,这样,咱们心里有底,才好知道这条路能不能走的通!” 心口的话吐出来,柳榆心里也松快不少,眉眼也舒朗起来。 “左右最迟明儿就能见到李冬生,不差这一时半日的,明儿探探他的口风,他若是不愿说,咱们开春先自个摸索着养些试试!” 见柳榆实在上心,长生便极力想辙。 “我知,养成最好,养不成也无妨,左右还是十亩地,咱们勤快些,总能吃饱穿暖!” 柳榆没啥大富大贵的想法,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也知道,所靠的就是勤劳,与勤谨。 养的成最好,往后家里多一项收益日子也好过一些,养不成也无妨,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春秋两季山货多,到时勤快些,多采摘晒制一些,也是一笔进项,有更勤快能干的人家,冬日还会担了柴火去镇上叫卖。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手脚勤快,老天总不会饿勤快人。 他的私房银钱都是这般积攒起来的。 柳榆心里拿定主意,手上的动作也就更有准头一些。 长生再捡冬笋的时候,心里就松一口气。 这么一大窝冬笋,只看个头,就知里面的笋子新鲜水嫩。 一窝挖坏几棵,着实心疼人! 柳山一背篓一背篓竹笋往家里背,直背了五六背篓才背完。 柳榆约摸挖了有四五背篓冬笋,也住了手。 柳山把自个的冬笋背完,又帮着把柳榆挖出的冬笋背回去。 等都弄好,午时已过,小雪早在柳山背第三篓的时候就被柳榆哄回去了。 他是个大人,还觉竹林森冷,小姑娘家家的,若是大年下冻病了,也是麻烦。 匆匆吃过年氏留的午饭,柳榆和长生就把外形完整的冬笋挑出来,拿红薯藤给仔细盖住。 放到柴房里,少见光,多少也能延长冬笋的鲜嫩度。 年氏和柳梅香则在灶房忙活炸年货,油香肉香味从灶房里飘散出来,引人口舌生津。 新炸出来的年货要供给天地,一家人才能进口。 连七岁的小雪不吵不闹,只老实坐在院子里剥着破损的冬笋,实在忍不住了就往灶房张望两眼,不停吞咽口水。 年货虽炸的不多,但架不住样数多,柳福生烧着火。 柳梅香和年氏二人也忙到天将黑,方才弄完。 第168章 你也想捉竹鼠 灶房里油灯已经点亮。 长时间的烧火油炸,空气中都是浮动的热气。 灯光穿过氤氲的热气,更显昏黄。 年氏拿过三个盘碟,挑着装三样新炸制出来的肉菜。 亲自端到堂屋的条几上,放在正中间位置,又插上三支香。 拜了拜,请天老爷尝尝家里新炸的年货,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 灶房里,灶火未熄,柳梅香已经抄起锅铲,就着锅内的余油把葱姜蒜爆香。 再斩剁好的竹鼠肉块一股脑都倒进去。 肉块很快炒变色,柳榆把早先和好的面团擀开,切成细细的面条。 面条切好,肉菜也炒好了。 铲出来也有上半海碗,继续兑水烧火,锅底火一直没停过,水没多大会也烧开。 很快,大半锅鲜汤面条就翻滚起来,里面还放了些今儿新炸出来的粉肉和酥肉。 青翠水灵的葱花漂浮其上,白的面条更白,浸了油炸肉的汤汁微黄,葱花青碧。 这么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汤面就在眼前,众人只觉饥肠辘辘的肚腹更是难耐。 竹鼠肉放最中间,一人端一碗白面条团团围着桌子开动。 柳榆很久没吃过竹鼠肉了,一口下去,只觉肉质细嫩,十分的鲜香,竟比鸡鸭肉都更细嫩好吃。 小雪更是吃的头也不抬,桌上的人你一块我一块的夹到小姑娘碗里。 不多会儿,小姑娘就吃的嘴角流油,眼睛开心的眯起来。 “太姥爷,太姥,你们也吃。” “小舅舅,长生舅舅,还有娘,你们也吃!” 小雪看自己碗里尚有好几块,就有些不好意思,忙也站起来,小手拿起筷子,一人一块,挨个放进众人的碗里。 “乖,太姥姥活这把岁数,什么没吃过没见过,这竹鼠肉虽细嫩,却都是瘦的,还是肥猪肉吃口里更香些!” 年氏摆摆手,让小雪自个吃,莫要管她。 几人瞧老太太笑的满眼角褶子,就知她心情不错。 吃过饭,年氏带着几人把东西都归置好,放好盖好。 这些都是年节待客的东西,又都是肉菜,需得都拾到好,若是不留心被耗子啃了,东西糟蹋了,才是让人心疼。 柳福生又烧了热水,众人洗漱过后,柳榆便把明儿和柳山去县城把销竹笋的事儿说出来。 “你俩人生地不熟的,知道人酒楼门朝哪吗!” 年氏眉头微皱,并不能放心。 “有李冬生带着,他有相熟的酒楼,咱们跟他后面。” 柳榆忙道。 年氏听有李冬生带着,倒是没再反对。 只又交代一句:“莫要给人家添麻烦,李冬生奶奶这些年的药费都是靠李冬生打猎得来的,冬笋销出去更好,销不出来带回家咱们晒干炖菜吃,不能意气用事,断了李冬生的生计!” 年氏絮絮叨叨一大堆,柳榆听完,细细记在心里。 把热水端进屋,长生今儿在竹林半晌,需得好好泡泡脚。 一眼看到昨儿裁剪好的衣料,趁着这空档,柳榆又忙去老太太房里要棉花。 待听说长生要给小雪做棉衣,柳梅香十分的不好意思,忙推拒,直言小雪刚来家时,已经做过冬的棉衣了。 “大姐作甚同我客气,小雪也是我外甥女,好容易来家过年,我们做舅舅的给孩子做身棉衣,不是啥大不了的大事。” “就是,让他们做,我老婆子也出了棉花。” 年氏摸摸小雪细软的头发,感叹道:“年节时,孩子们都有新衣,小雪眼巴巴看着能不眼热。” 小雪也知道又给她做过年穿的新衣,她往年还在有爹的家里时,穿的新衣都是娘用旧衣缝制的。 “谢谢小舅舅,还谢谢长生舅舅!” 小雪见娘冲自己点头,忙忙从炕上站起来,声音欢快,冲柳榆笑的脆甜。 “嗨,谢什么,一家人,不兴谢来谢去的!” 柳梅香看柳榆带上门,再回头看小雪在炕上开心的打滚。 心头微酸,更是痛恨以前那个得过且过的自己。 因为二日还要起早,晚上两人洗洗就依偎着睡了,并没有混闹。 ………………………… 新林县在上章镇的正北方,顺着官道一路向北,只转两道弯,约摸有个五十里路。 三人星夜启程,各推一辆板车,直从漫天星子,走到天色将明,方才到长永镇。 “冬生大哥,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 李冬生打前,柳榆殿后,几人一路走走歇歇,此时天色尚早,几人停在长宁镇外的官道上,略做歇息。 柳榆活动活动手脚,开口问眉眼略带忧色,一脸沉默冷肃的汉子。 “约摸还是七八里路!” 李冬生擦擦手,看向前路。 柳榆也还罢了,柳山听到还有七八里,脸色登时变成了苦瓜,唉声叹气的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肚腹。 这么几十里都走过来了,如今听到还剩七八里路,柳榆心下微松一口气。 时间抓紧些,约摸辰正时分就能到。 李冬生从车把上悬挂的竹筐里抽出几块竹根,几节竹筒,一起投入板车上的竹笼。 “冬生大哥,你这么闷着它们,它们不难受吗!” 柳榆信步走上前,一指板车上被破被和红薯藤蔓,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竹笼。 竹鼠根和竹筒丢进去后,很快便传来竹鼠啃食的卡擦卡擦声。 这一路上,这声音几乎没有停过。 破被盖住竹笼,惊鸿一瞥间,柳榆看见大竹笼里的竹鼠个个皮毛光滑,硕大无比。 比起小雪那只,这些竹鼠个头起码五斤往上! 这么能吃,怪不得长这么大。 “冬生大哥,这些竹鼠都是你自个养的吗!” 柳榆有些可惜,若这些竹鼠是李冬生自个养的,那自己怕是不能从他口中问出关于竹鼠一星半点的事儿了! “不是,从竹林里逮的!” 李冬生见柳榆不停围着竹鼠打转问话,眉眼间还带着隐藏不住的羡慕和焦急。 一旁坐着揉腿的柳山更是一言难尽看着柳榆,不用说,面前这个新成家的哥儿,定是打着什么主意。 李冬生不由挑挑眉,看一眼柳榆,道:“你也想学捉竹鼠!” 第169章 冬笋价格 “不,不!”柳榆见李冬生误会,忙摆手。 见李冬生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冬生大哥,我是想养竹鼠来着,只是不知道这玩意好不好养!” 李冬生却是看柳榆一眼,几步走到车把处,往肩上挂上带力绳,握紧车把,抬脚就走。 柳榆一看李冬生那架势,就知完了。 人也有些沮丧,有些垂头丧气往自个板车处走。 哎,还是阿爷说的对,天下没有便宜事,还是自己多捉几只慢慢摸索吧,有些捷径走不通。 “竹鼠畏光怕热,胆子也小,白天睡,夜里出来寻食………” 李冬生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柳榆心里一喜,三两下把车拉到柳山前面,仔细听李冬生告知的竹鼠习性。 等李冬生把自个知道的说完,柳榆又等了等,见李冬生确实没有再开口的意向。 不由好奇道:“冬生大哥,你怎不养几窝呢,这玩意一窝子能出来好几只,吃的也是竹子,不比你捉起来快。” 沉默。 就在柳榆以为李冬生不会回答的时候。 这人幽幽开口:“试着养过几只,这玩意太容易疯了,有回我当着它们面杀了只给我阿奶炖汤,一竹笼总有八九只成年竹鼠,都吓疯了。” “都扑着撞笼子,撞不散笼子就互相撕咬,那么多只呐!都白费了!” 李冬生话里满是惋惜,想到八九只成年竹鼠能卖出去的银钱,柳榆心里也有些可惜。 柳榆又暗暗在心里记下不能当着竹鼠的面做暴戾的事儿。 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李冬生聊着些竹鼠的一些相关话题。 一句下来,柳榆不止对竹鼠知知甚多,对李冬生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的汉子也了解不少。 总体来说,李冬生不像看着的那么冷淡疏离。 人也很健谈,话匣子打开说话也幽默,和大哥有些像,但大哥有时候说话有些不着调。 李冬生则靠谱的多,知道的就是知道,不清楚的也会说明白,是个很实在的人。 柳榆跟在李冬生后头,心里不禁想起往日听到村里人的闲话。 说李冬生是被他阿奶拖累,才好大的年纪还没成婚。 但他看李冬生背脊挺直,眉眼间虽有忧色,却并无愁苦之态,显见得人家并没有为没有娶不上媳妇或是夫郎烦心。 唯一忧心的怕还是他阿奶的病情。 想起缠绵病榻许多年的李家阿奶,柳榆心里也叹口气。 他小时候,李家阿奶还能坐在门前缝个衣裳,也能慢慢的收拾饭食。 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又送走大孙子李秋生后,身子骨便是一落千丈,从那以后,柳榆再没见过李家阿奶出门了! 怕惹得李冬生伤心,想问问李家阿奶病情如何,话在喉间滚过几圈,柳榆还是给咽了回去。 太阳光驱散晨间的清寒,三人赶在辰时正踏进城门。 交上一文钱给看守城门的差役,两位差役象征性检查一番,见是竹鼠和冬笋,轻啧一声,便痛快放人入城。 柳榆第一次进城,很有些好奇,不停望向街道上的建筑和行人。 县城果然和底下小镇不同,繁华地段,二三层的铺面比比皆是,路上行人也穿的颇好。 虽大多也一般是粗布棉衣,却少有布丁,各人的精神面貌看着都松快许多。 当下已经二十八,街道上摆摊卖的最多的,除了糕点干果等物,就是春联门钱和鞭炮了。 跟着赶集的孩子们也都收拾的齐整,显见得靠近县城黎庶的日子要好过的多。 李冬生让他们跟紧。 转过街道,径直去了后面的小巷。 “这里是临街铺面的后门,酒楼食肆都是在后门收货,若是带来的东西脏污,打扰了客人,东西是不用想卖出去了!” 李冬生走在前面,提点着柳榆二人。 很快,便走到一处敞开的木门后院门口,打前的李冬生停了下来。 “这位大娘,咱们是翠峰山来的,卖些山货,敢问你们的二掌柜在吗!” 柳榆和柳山也走上前,只见门里侧有两个褪毛宰鱼的老妇人。 “等着!”宰鱼的老妇人瞅他们一眼,扯着嗓子便冲一个屋子唤人。 “齐掌柜,翠峰山的几个小子过来卖山货!” 很快,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出来。 “是冬生啊!”老者一脸的和善,见人便是三分笑,从门里走出来。 “今儿带了几只竹鼠,这大年下的,来酒楼吃饭的老爷夫人们多,三五只可不够!” 齐掌柜一边说,一边掀开了搭在竹笼上头的破被。 定睛一看,里面挤挤挨挨总有十二三只竹鼠,那笑容就更满意几分。 “今儿带来的竹鼠个头皮毛都不错!” 齐掌柜细细看一眼因为乍一见光,畏缩挤在一处的竹鼠,又忙把破被盖好! 一扭头见后头还有两个板车,笑的更是和蔼:“这两个后生也是卖的竹鼠!” “齐掌柜,这是我们村的柳山和柳榆。” 李冬生一指二人,为齐掌柜做介绍。 “好,好,不知二位贤侄带来的是个甚,两位是冬生介绍来的,价格都好说。” 柳榆听着贤侄有些汗颜,忙道:“咱们带来的是新挖的冬笋,冬笋滋味比起春笋更是鲜嫩,炖汤,或者配肉干煸都好吃。” 柳榆把麻袋解开,拿出一根胖乎乎的冬笋,把壳一剥,白生生的笋子,一看就水灵。 齐掌柜拿手一折,声音清脆,断口处很快泛起水色,果然如柳榆所说,新鲜脆嫩。 “是不错,翠峰山山高土好,养出的竹笋都这般清透,怪不得竹鼠也比别处的大上一些!” 县城附近也有矮山,一般的村子也有竹林,只竹笋却少有这么粗壮水灵的。 偶有村民捉了竹鼠来卖,那个头也比不上李冬生带来的大,皮毛也没这么油光水滑。 竹鼠一向难得,他同李冬生也不是头一回做竹鼠生意,价格上下浮动不大。 只是这冬笋… “两位后生,可先把冬笋搬到院里,若个个有我手中这般好,带上笋壳,咱们就按三文一斤的价格,如何。” 第170章 医馆 柳榆二人听到齐掌柜连壳带笋出到三文一斤,俱都喜出望外。 要知道,他们在镇上的酒楼食肆虽也能卖到三文一斤,但那是去了笋壳的。 且价格也没这么好。 两人心里极满意,极力压制上扬的嘴角,冲齐掌柜点头。 “那行,既这么着,先把笋子搬进来,咱们先过秤,再验货。” 酒楼后院颇大,七八个竹匾上晾晒着一些食材。 柳榆扛着麻袋,找了处远离水井,又宽阔些的地儿搁下。 等柳榆和柳山把板车上的冬笋都搬进来,齐掌柜招呼小伙计拿秤出来。 柳榆二人协同酒楼的伙计忙活一阵,总算把所有的冬笋都给过完秤。 柳榆的带来的冬笋有三麻袋半,一共是两百八十三斤。 柳山的更多一些,五麻袋冬笋共四百六十五斤。 冬笋称完,齐掌柜便把二人带来的冬笋都倒出来,柳榆的因为昨儿挑选过。 少有破损的,笋壳完整,大小也算均匀,有些实在小的,剥开笋壳,一眼看过去,也是水灵灵的清脆。 柳山的却是参差不齐,里面混着些挖破的笋子,还有些泥土和竹叶。 齐掌柜倒也没说什么,柳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在齐掌柜发话前,忙拿起丢在一旁的麻袋,把破损的冬笋都挑拣了出去。 齐掌柜在一起散落的枯竹叶里捻起一片墨绿竹叶,触手潮湿,也信实了二人是昨儿新挖的冬笋。 小伙计最后又把破损的冬笋给称一遍,共二十八斤。 齐掌柜拿着算盘一番拨弄后,看一眼柳山:“扣除坏的,这些好的冬笋共四百三十七斤。” “你们记一下数目,待会儿称完竹鼠,咱们再一起结账。” 竹鼠仍旧我竹笼里咔嚓咔嚓吃着竹竿竹根。 李冬生带来的竹笼颇大,仿佛是可着板车做的,刚好卡在板车里,占满整个车厢。 “冬生贤侄,今儿这鼠你是卖整只,还是鼠皮和鼠肉分开卖!” 柳榆听到竹鼠的皮肉还能分开卖,顿时惊呆了。 忙就顺着齐掌柜的目光,一起去看李冬生。 李冬生沉默一会儿,道:“卖整只吧!” 齐掌柜闻言,笑的愈发和煦,命小伙计取一只满罩黑布的竹笼。 也不进后院,直接就在板车旁,开始过秤。 柳榆因为心里存的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人的动作。 只见李冬生小心取出一只竹鼠,在竹鼠受惊挣扎撕咬前,快速放入手中蒙着黑布的竹笼里。 小伙计从善如流的开始过秤。 第一只竹鼠连鼠带笼共有八斤。 这个竹笼约摸有一斤多重,也就是说这只竹鼠足有六斤多。 就是在竹鼠里面这也算是大块头了。 齐掌柜在伙计报数后,颇响亮的拨动一下算盘珠子。 李冬生也不耽搁,在小伙计称完后,拿过竹笼,直奔后院的一处房间,从打开的房门不难看出,这是间柴房。 柳榆探头看过去,只见柴房正当中却是放置着一个同车上竹笼大小差不多的笼子,上面同样蒙着破被。 “柴房里那个竹笼是冬生带过来的,他日常若是捉了竹鼠来卖,就放在那处。” 见柳榆好奇,齐掌柜开口解惑。 接下来的几只,却比第一只稍稍小些,不过也都在五斤往上。 最大的那只油光水滑,毛茸茸一团,看那样子得有七斤都打不住。 全部竹鼠称完,齐掌柜又扣除了竹笼的重量。 一阵拨弄算盘珠子后,齐掌柜报出数:“一共是七十四斤!” “今儿送来的竹鼠品相颇好,老夫给你二十文一斤,不拘大小,一张鼠皮算你十五文。” “冬生贤侄,你觉得如何!” 齐掌柜手扣着算盘,笑眯眯看着李冬生。 李冬生心里松口气,每斤比寻常时候多两文银钱。 鼠皮的价格也算公道。 “价格很公道,多谢齐掌柜照拂小子!” 齐掌柜摆摆手,竹鼠肉质鲜嫩,冬日的竹鼠更是鲜美。 城里最不缺的便是老饕食客,晚点他把风声一放,这个年节的大菜噱头也就有了! 至于鼠皮,那算是附带的,不过看方才那些竹鼠的油光水滑的毛皮,十五文一张皮子也划算。 冬日的皮毛更加厚实暖和,拿来做个坐褥,或者冬靴的里子,都是好的。 最后算下来,柳榆的冬笋共结钱七百一十四文,柳山的更多,共有一千三百一十一文。 李冬生竹鼠连同鼠皮,一共是一千六百七十五文。 这么十来只竹鼠,却是和一头猪的价格差不多,可把柳榆和柳山给羡慕的不轻。 要知道,那猪得辛苦伺候一年,才能有这个价,若是中途折了,更是血本无归。 这竹鼠却差不多是无本的生意。 有钱人就是舍得吃啊! 柳榆给的铜板,柳山和李冬生都是一块碎银,零头同样给的铜板。 三人揣着沉甸甸的银钱,便是连有些愁绪的李冬生,面上也带出笑意。 三人同齐掌柜告辞,临走时,柳山把破损的冬笋送与了齐掌柜,直言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 这些冬笋只是挖的时候不小心挖坏了,并不是笋子坏了,齐春花也就笑纳了。 三人推着板车走出巷子,从夜里一直到现在,三人俱都饥肠辘辘。 随便找了处早点铺子,每人花费两文钱,买了两个大馒头,就着店里赠送的小咸菜吃完,才觉得舒坦些。 “冬生大哥,咱们这就回家吗!” 柳榆第一次进城,虽然也挺想逛逛的,但冬日天短,他们还是得早些启程。 “再去一处地方,咱们就回!” 李冬生看着不远处的几间门面房,淡淡道。 二人跟在李冬生身后,走不远便闻到淡淡的草药味儿,及至走到门口,药味愈发的浓。 李冬生示意柳榆二人把板车停放在不碍事的地方,便抬脚走进门内。 柳榆紧随其后,进到门内,也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果然是家医馆。 大概是年节下,都信奉吃药不吉,这会儿街上人头攒动,医馆里却无有看医问诊的病患。 李冬生径直走向坐诊的大夫面前。 第171章 新夫郎 沉声开口。 “李大夫,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给我阿奶开的那副药,有些效验,还请李大夫再帮忙开几副!” 李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眯着眼定定看李冬生几眼,待辨认清楚后,恍然道:“原是你!” 说完又道:“你阿奶如今胃口如何,胸口还闷不闷,肚子涨的如何,人能不能躺平!” 李冬生的眉间满是苦涩:“胃口还是不怎么好,说是没以前那么闷,肚子摸起来还和往常差不多,人却是每日能睡几个时辰了!” 柳榆和柳山对视一眼,这才知道李冬生是给他阿奶拿药默契的没有吱声! “哎!”老大夫重重叹口气,深深看一眼面前这个满眼恳切哀求的壮年汉子。 语带不忍:“你阿奶已经病入膏肓,积重难返,这些药只能缓解她的病情,且她吃不下东西,这些药汁更伤脾胃,老夫也无能为力!” 面前的汉子衣着破旧,袖口处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可见家境并不富裕。 他行医这么些年,多是见嫌弃十几文钱一副药太贵,家里人不给治的。 花费上百文银钱买一副药,只为缓解老人病痛的孝顺孩子,却是少见。 老大夫不忍他最后钱都打了水漂,人也没有留住,左右这会儿也没等看诊的病人。 老大夫把丁氏的病情掰开揉碎同李冬生细细讲,丁氏活不长了。 听完老大夫的话,李冬生一脸的灰败,仍旧坚持道:“还请大夫开些温和的药,能让我阿奶少些痛苦离开,也是好的!” 老大夫无法,细细问过丁氏病情后,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抓了约摸有五付药材。 “这次的药材我添了些补气养身的,又加了些调理肠胃的顺气的,还有些凝神安神的!” 三人最后提着价值七百三十五文的五包药材走出了医馆。 回程路上,柳榆看着冷肃着脸的李冬生。 再一次歇息后,终究没有忍住,开口问了丁氏的病情。 “吃不下饭,说是胸口撑的慌,肚子又胀的很!” “躺下就胸闷气短,坐久了又精力不济!” “昨儿眉间的纹路平了一些,大嫂说没几日好活了!” 李冬生声音低沉,老大的汉子眼眶发红,柳榆听着这话,想象着枯瘦的老人躺不平,坐不住,心里也难受。 “咱们尽人事,省下来的只能交给天命了!” 柳山长叹一口气,拍拍李长生的手臂,安慰道。 “是啊,冬生大哥,你得撑住了,李阿奶可全指着你照料。” “这冬日天冷,熬过了寒冬腊月,到了开春,人说不定能慢慢好起来,到时仔细养养,未必不能再活几年,这些年回回冬天李阿奶生场大病,不都是这么撑过来的!” 柳榆也挑拣些话头安慰。 李冬生怔怔的看着一处,不知想些什么,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良久,方点点头对二人勉强一笑。 三人紧赶慢赶,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日影西斜! 村子口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妇人夫郎,也不嫌冷,一边择菜,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嗑! “长喜他娘,这新媳妇进门就是好吧,灶上的活计都交出去了!” “可不是,长喜他夫郎着实勤快,天刚亮呢,人就起来打扫院子,我家刚准备做饭,人已经饭食做好了,着实是个好的!” 任氏嗑着瓜子,一脸羡慕夸着水三妹,只笑意却不到眼底。 “哎呀,这可真是勤快,长喜他娘,你这七两银子花的值,钱好赚,这品格好的夫郎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听着这些碎嘴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夸着新娶的儿夫郎,水三妹仿若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直直往地上啐一口:“我呸!他也就是做眼皮子活,七两的聘礼毛都没带回来一根,今儿起这般早也是为了三日回门!” “看着一声不响,心里头主意大着呐!昨儿晚间就把我养来给长喜长寿补身的鸡杀一只,天杀的,馋嘴的玩意儿,我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吃鸡!” 众人见水三妹说开骂就开骂,还是对着新娶进门的儿夫郎,都有些懵了。 倒是一旁的任氏,见水三妹面目狰狞,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吐出一口瓜子皮。 闲闲道:“你说这话也太过了,分明是你昨儿嫌人家午食做的粗糙,蒙头盖脸骂人家一顿。” “人英哥儿便是再能干,有句话怎么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给人家几把糙面,还想着人给人变出山珍海味来,这也太为难人!” “我看他还算机灵听话,当晚就杀了只鸡,说到底,这只鸡,人家连根鸡毛都没吃着,还是吃的红薯饭,配的糙面窝窝!” 众人一听,看着水三妹的眼里便带着不赞同,再是想拿捏儿媳儿夫郎,想着立规矩。 这自家人吃鸡,让新嫁进来的儿夫郎吃红薯饭,也太过了些。 水三妹被任氏一通抢白,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又见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便急眉赤眼的嚷嚷道:“谁不给他吃了,一般也给他盛一碗,他自个不吃,给了长喜,却往外说我苛待他,这是哪家的道理!” 心里却是忿恨不平,只觉得黄英着实奸猾,原她把鸡头鸡爪都盛进黄英碗里,想着恶心他一番。 谁想到他看也不看,径直端给了长喜,只说夫君需要补身,她辛苦养的鸡,到头来长喜这个憨货反觉得夫郎体贴! 人情倒成他的了! “那还不好,多知道疼人,咱们当娘的,不就是盼着娶进来的媳妇夫郎知道心疼儿子吗,你这也太难伺候!” 任氏瞅一眼水三妹,又往她心上精准补上一刀。 柳榆闻言挑挑眉,倒是觉得长喜这夫郎性子挺好。 能伸能缩的,怕是想着先拿捏长喜同他一心,便是一时吃些小亏,让水三妹吃瘪,也不打紧。 见三人都推着板车回来,便有人好奇开口,问做什么去了。 “砍了些柴拉去卖,呵呵!” 李冬生无意交谈,柳山接过话头,含糊道。 任氏这会儿早把柳山当成儿夫婿的头号人选。 这会儿听柳山如此勤勉,心里更是满意几分。 第172章 睡前数钱 村里人多口杂,听柳山如此说,有好奇的便留心多打探几句。 任氏现在看柳山譬如看自家人,很是见不得柳山被人盘问。 再说,就是有那来银钱的法子,也得藏着掖着,将来若是做了亲,她的鲜哥儿日子才能好过。 闷声发大财嘛! 作甚告诉这些多嘴的娘们夫郎! “你们快些回去吧,这恁冷的天,后儿就是三十,莫要年根下再病了!过年请医问药的可是不吉。” 任氏挥挥手,替几人解了围。 围着三人问东问西的妇人夫郎们无法,只得悻悻退下。 柳榆和柳山见人都退开,便松一口气,至于任氏随口说的话,两人谁也没往心里去。 独李冬生听到过年请医问药不吉,原本就冷肃的眼睛更是暗了暗。 三人一路穿过去,柳榆想起方才任氏冲柳山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不由也觉好笑。 至于看他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偏头扭过去,看也不看他们的水三妹! 切! 好像谁多想搭理她! 柳山家更近,挥手告别后,就剩柳榆和李冬生继续往前走。 走到个路坝口,柳榆同一直沉默走在前头的李冬生道谢告别。 李冬生折回身,冲柳榆点点头,推车便进了通向里围子的路坝! 柳榆想到他愈见忧色的眉眼,想到活不长久的老丁氏,心里也替他难过。 一边叹气,柳榆继续推车往家的方向走,转过路口,便见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院门口不停往这边张望。 “你俩等我呐!” 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在看到等在门口的长生和小雪后,都变得轻盈起来。 “比我想的回来的早些!” 长生看着推车小跑着柳榆,腿脚也不听使唤的往对方走去。 “路上没怎么歇!” 李冬生担心生病在家的阿奶,回来的时候几乎没怎么长歇,他倒还好,柳山最后走路已经一坡一坡的了。 “小雪,你手冷不冷呀!” 见小姑娘不发一言,兀自冲自己笑的开心,柳榆也弯起眼睛,上手摸了摸小雪的小手。 回到家,灶房里已经燃起灶火,照旧是柳福生烧火,年氏也坐一旁烤火,柳梅香在案板前切着菜蔬。 “今儿吃疙瘩汤和杂粮窝窝,该饿坏了吧!” 可不是,柳榆摸摸瘪瘪的肚子,只早上时候吃的那两个馒头。 买完药就回程,这一路上都在赶路,将近五十里路,这会儿不光是脚疼,连胃都饿的发慌。 摸摸身上揣的铜板,柳榆心里美滋滋的,这份累,终归是值得的。 晚饭时候,众人皆是一碗疙瘩汤三两个杂粮窝窝,再舀几口蒸的滑嫩的鸡蛋羹。 独柳榆,一气儿喝三碗疙瘩汤,吃了四个杂粮窝窝不算,最后剩下的是的窝窝,问清楚旁人都不吃后,又就着小咸菜都打扫进肚。 年氏皱眉看着他的肚子,很怕他吃撑,想阻止,又怕他饿着。 “这咋出门一趟,就变成饿狼了!” 正纠结着,已经盘光锅净。 柳榆咽下最后一口饭,左右这会儿人都吃完了饭,便把李冬生的事儿挑拣着说出来。 众人听见不禁唏嘘,年氏听李冬生花费这许多钱买五付药,只为让老太太走的舒坦些。 对李冬生的孝心很是感慨几句。 “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别的孩子满村疯玩的时候,他就知道上山打柴,捡的山货野物也不舍的吃,请许洪帮着销出去!” “…………”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这冬生的命啊,委实太苦了!” 年氏长长叹息一声,柳榆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随着年氏的话,柳梅香的眼神一阵恍惚,记忆中的少年人这些年原本模糊的模样,这会儿仿佛又清晰起来。 柳梅香嘴巴蠕动几下,却是终究没说什么。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虽不是寡妇,但和离归家的女子,一样的被许多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盯着。 她所求不多,只想安安稳稳的把小雪照顾大,再送她出嫁,再看她生几个儿女,夫妻和睦融洽,那她的一辈子也值了。 听小堂弟同阿奶絮叨着年节给李冬生送份年礼,作为感谢他今儿带着去县城的谢礼。 柳梅香甚话也没插言,记忆中那个穿着破旧,却眼神清亮,手举一捧野黄花花,笑的灿烂的少年人,和当年那个一身红衣的她一起。 都留在了昨天。 柳梅香拿出巾帕,擦了擦小雪的唇角,如今他们各自都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吃过晚饭,收拾好锅灶。 柳梅香便端来大半瓷盆的发酵面糊。 “今儿一早拿米糟发的,在温水里坐了一天,这会儿能和了。” 明儿二十九,家家户户蒸馒头。 柳榆接过面糊,把家里的大粗瓷盆拿出来,把面糊都倒进瓷盆里,把白面取出来,直放了八九瓢才停手。 这么多面,来来去去直和了一刻钟才和光滑。 晚间收拾完上炕,柳榆把粗瓷盆也端炕上,借着炕的温热,让面团能顺利发开。 两人披着棉袄坐在炕头,长生手持针线,给手里的棉裤做着最后的收尾。 柳榆拿着个剪刀,不时挑挑灯芯,剪剪烧焦的棉线。 “别动油灯了,我能看得清,你这晃的我眼睛都要花了!” 长生掐起一条棉裤腿,缝着里面的贴布,无奈道。 柳榆闻言悻悻放下剪刀,又忙去炕尾把方才换下的衣裳拖过来,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长生这会儿收完最后一针,上下左右翻看一遍,细细叠放,探身放在炕里侧。 又坐回来的时候,竟坐到个硬硬的东西,拿手一摸给捞出来。 “这是什么!”沉甸甸的一个袋子,往上抛,竟然还有声音。 “打开看看。”柳榆眼睛晶亮。 长生心里已经有猜测,见柳榆开心,也弯起嘴角,低头把手中袋子的抽绳解开。 探手往里一掏,一串铜板被拖了出来。 “这是今儿冬笋换的银钱!”长生把所有的铜板都掏出来,竟然有七串这么多! 还有一些零碎的,长生也细细捡起来。 “嗯,今儿冬笋卖的价好,多亏了冬生大哥,让咱们年根儿底下,又赚一笔银钱!” 第173章 雪夜登门 柳榆和长生一起看着手中成串的铜板,这会儿的心情,比齐掌柜把银钱递给自己时候,还要好的多。 长生小心把铜板重新放进钱袋里,又细细摩挲两下,再抬头,冲柳榆笑的甜软。 “这些银钱都是你辛苦挣得的,给我作甚!” 长生过了手,已是心满意足,把钱袋又推回去。 他大多时日都在家,并无用钱的去处,这银钱放在柳榆那里,他用钱也方便。 “人都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话放在哪里都一样!” 柳榆起身去翻炕柜,取出一个木匣子。 抬手打开,细细数了数,这些日子家里有进账,开销也大,总会还剩下八两七钱,还有几百个散碎的铜板。 长生又找来麻线,和柳榆一起把散碎的铜板一串串穿好,竟然也有六串那么多。 果然,两个人数钱,比一个人数钱的感觉要好,满足感都是双倍的。 见长生还要把散碎的铜板串起来,柳榆忙制止:“这些留着,咱们成婚了,得给孩子们发压岁钱。” 长生听完,又找出一个小些的钱袋,把碎铜板都放进去。 “今儿卖的冬笋钱要不要给阿爷阿奶一些!”长生有些迟疑,怕他们都拿手里,柳福生和年氏心里不快。 且两个老人年岁大了,手里有些银钱,心里才更踏实。 柳榆原本想说不用,阿爷阿奶手里有银钱,但想到自个成家,已经是个顶门立户的大人了,一些责任得扛下来。 “给阿爷阿奶两百文吧!” 柳榆拿出两串,把剩下的仍旧放回口袋。 两个人数完银钱,心灵上仿佛又更近一步。 …………… 二日二十九,一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 云层厚重,风一吹来,冻的人骨头缝仿佛都冒着冷气。 哆哆嗦嗦吃过早饭,柳梅香便和年氏张罗着蒸馒头。 柳榆回房掀开盖在上面的锅棑看了看,原本平滑的面团已经全部发开。 收拾案板,揉面,剁馒头。 几盖帘馒头端进东屋和西屋两个炕上再次醒发。 天将午时,天色愈发的暗,阴阴沉沉。 长生把棉衣和棉裤都拿出来,让柳榆送去东屋,让小雪试试看,若有哪儿不合适,也好趁早改了。 不多会儿,小雪着一身新衣,眉开眼笑的跟着柳榆一起过来。 “谢谢长生舅舅,衣裳很暖和,花儿也漂亮,我很喜欢!” 小雪爱惜的摸摸,说罢,又开心转两个圈。 看得出来,小姑娘确实很喜欢,小雪生的白,这一段时间吃饱喝足,原本消瘦的脸颊也丰盈起来。 白生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穿着蓝底小碎花棉衣的她看着甚是讨喜。 “不客气!”长生细细问一遍可以哪里穿着不舒服。 见小姑娘摇头,头上绑着着的蓝色布条也跟着晃动,不由福至心灵。 怎忘了把上次买的红色发带送给小雪了。 在东屋的柳梅香见闺女出去道谢,转过头又乐滋滋捧回两根发带回来,暖心的同时又不由好笑。 馒头在吃完午饭后,已经长的圆鼓鼓的,年氏一声令下。 柳福生便去了灶房,稳稳占据灶膛的位置,开始点火烧锅。 一整个下午,灶房里都是烟火不断,米糟发的面混着麦香,以及大火的蒸发,一起随着蒸汽飘散出来。 酵香味儿十分的清甜好闻。 五六锅大馒头,直蒸到天将傍晚方才蒸好。 晚饭也没折腾,柳梅香在小锅打了一大海碗的辣椒糊,众人蘸着馒头,吃的十分香甜。 晚饭刚过,阴沉一整日的天上便落起雪花。 年氏取出一个篮子,垫上蒸布。 往里放了一捧粉肉,又搁了两块酥肉,一大块扣肉,最后放上十二个馒头。 交给柳榆和长生,嘱咐他二人放下东西便回来,这雪越下越大,虽湿不了衣裳,但天黑路滑,长生腿刚好,摔着了也麻烦。 二人挎着篮子,顶风冒雪的往里围子赶,这会儿夜黑风急又落雪。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倒是不怕有人看见说闲话。 快到里围子路坝口的时候,迎面也有人举着火把赶过来。 柳榆一愣,透过漫天风雪细细瞅两眼,试探道:“三哥!” “呀!竟是你俩,快进去吧,这开口就是一肚子风灌进来!” 柳山同样挎着篮子,三两步小跑过来,当先踏入路坝,快步往里走。 三人很快到李冬生家门口,柳山抬手敲响院门,门内好一会儿也没动静。 因为老丁氏病重,几人也不敢大声叫喊敲门,只得继续隔一会儿默默敲几声,再轻声叫门。 等了约摸一刻钟,三人都冻的手脚俱冷,才听见有脚步声。 柳榆心中一喜,又敲了几下,唤道:“冬生大哥,冬生大哥,开开门!” “是谁!”伴随着说话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冬生大哥,是咱们,这么晚打扫了!” 柳山忙道。 李冬生虽有些诧异他们怎么这会儿来家,但也忙让开门,把他们领进堂屋。 油灯昏黄,堂屋里清冷一片,家具虽破旧,但收拾的还算齐整。 柳榆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你们这是…”看着搁置在方桌上的两个竹篮,李冬生微微蹙眉。 “冬生大哥,多谢你带咱们去县城卖笋子,这是谢礼!” 柳山搓搓手,脱口而出。 说完又有些懊恼,觉得话说的太直,李冬生若是拒绝怎么办。 “冬生,是,是谁!” 东屋里,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阿奶,是柳家的柳山和柳榆,还有长生!” 李冬生冲他们点头示意知道了,匆忙便走向东屋。 柳榆几人也不便就走,忙也跟过去。 东屋同样一盏昏黄的灯火,老丁氏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脸颊凹陷,脸上的皮肤却很舒展,竟比想象中的要好的多。 “是梅香吗!” 老丁氏费力的伸手,费力的睁开眼睛细细打量柳榆几人。 “不是梅香,是山子和榆哥儿!” 李冬生急步上前,用身体撑住老丁氏,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第174章 洗澡 李冬生话音刚落,许是支撑不住,老丁氏再次闭上眼睛。 “李阿奶……” 柳榆几人听老丁氏提起大姐,原本想搭两句话,这会儿见人喘着粗气沉沉闭上眼睛,话就卡在了喉咙。 李冬生给老丁氏盖好棉被,又压压被角,方看向几人。 示意他们有话出去说。 重新回到堂屋,口鼻中再闻不到浓重的草药味,柳榆胸口沉郁的感觉才好些。 “冬生大哥,屋子里要不要生两个火盆!” 东屋里没点热乎气,病人体弱,怕是更觉得冷,这人身上暖和些,只怕也舒服些。 “烧着炕,被窝里还搁了两个汤婆子,炭火烧久了有些烟,阿奶受不住!” 李冬生满脸的憔悴,声音低哑。 柳榆便是看不懂老丁氏的病情,只瞧那说两句话就睡过去的模样,就知极不好。 对于这个真心希望老丁氏健康长寿的孙儿,任何语言上的安慰与开解,都很无力。 “冬生大哥,有事你招呼一声,你照顾李阿奶也辛苦,咱们就不多打扰了!” 柳山长叹一声,就要同李冬生告辞。 “冬生大哥,篮子里是咱们自家炸的一些年肉,不多,莫要嫌弃。” 柳榆说完,就开始打量堂屋有无竹篮等物,也好让他把篮子腾出来。 看了一圈,愣是啥也没见。 李冬生倒也没有推辞,他这段时日忙里忙外,老丁氏身体每况愈下,除了买一些老丁氏需要的补身吃食。 竟是没有想过做上一份年肉。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 若是阿奶再撑几日,就又长了一岁。 李冬生同柳榆几人道谢。 天色已晚,又落着雪,屋里老丁氏还需人照看,李冬生也不虚留几人,当先一步打开堂屋门,就要送几人出去。 堂屋门甫一打开,天地间已是一片白色,灯光从敞开的门透出来,雪花仿佛也带着一层橘色。 “人…都走了!” 李冬生插好堂屋门,进去东屋,老丁氏不知何时半靠在身后的炕柜上。 许是力有不逮,整个人歪歪斜斜,看着姿势很不舒服,眼神却是清明的。 “阿奶!”李冬生快步上前,把炕尾的一卷褥子垫在老丁氏身后,重新给她调整姿势。 这么一番折腾,老丁氏已经是气喘吁吁。 “我活不久了!”老丁氏就着昏黄的灯光,细细去看拧着眉头的李冬生,眼里满是眷恋不舍。 只见她哆哆嗦嗦着摸出一只毛边的旧荷包,颤颤巍巍放在李冬生手里。 见李冬生疑惑看向自己。 老丁氏忽地笑了:“这对银耳钉是阿奶留给你的,今儿你大嫂子家来,那对大些的银耳环我给了她,以后铁头成婚,她若是愿意,可以给铁头的媳妇或是夫郎!” 李冬生明白了老丁氏的未尽之言,看着老丁氏泛红的脸,这么几句话说下来,累的不行的模样。 李冬生忙道:“阿奶的话我懂了,这副银耳钉我会好好收着的!” “你收着它作甚!”老丁氏闭目歇息一会儿,睁开的眼里看着李冬生满是不赞同。 “你呀,该把它送出去!” “你心里想着谁,就把它送给谁,他日我………” 看着李冬生眼里的痛惜,老丁氏终是不忍心,含糊带过这个话头,继续道:“你只需给我守一年孝即可,阿奶……会一直保佑你的!” 老丁氏说完这些话,已经累的睁不开眼。 “听……听到了吗。” “我知,我知!” 李冬生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使劲睁着眼睛,紧绷着嘴唇把老丁氏重新安置在被窝! ………………… 柳榆和长生回到家,柳福生和年氏还没睡,见两人回来,柳梅香忙去灶房端热水,好让二人暖暖手脚。 柳榆忙止住她,小雪已经睡着,待会儿一身寒气的进被窝,别冻着了孩子。 “冬生他阿奶见到了吗,看着如何。” 柳福生和年氏身上还算干爽,忙开口问道。 “身子骨看着很虚,人瘦的很,不过面色看着倒好,比夏天见到的时候更白些,眉间脸上的纹路仿佛都少了些!” 柳榆挑拣着好的说,怕两个老人伤感。 “天!竟是这样不好了吗!” 年氏面色哀戚,柳福生也重重叹口气。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柳梅香冲二人摇摇头,轻声道:“人寿数不长的时候脸上的纹路都伸开,你年纪小,不懂这个!” 原来如此,柳榆回忆一下见到的老丁氏形容,发现真同大姐说的差不离。 柳梅香打发二人回去洗漱,暗叹一口气,忙又折回身去开解柳福生老两口。 柳榆原本还想问问柳梅香,老丁氏把他们认错,是不是意识也不清了。 见大姐已经关上屋门,只得作罢! 折腾这么一遭,两人手脚俱都是冷的。 锅里的热水已经温热,大锅里满满一锅水,明儿就是三十,原是打算今儿洗个澡,明儿好过年。 奈何天飘起雪,年氏怕人受冷伤风,只让泡了手脚。 水很快烧热,关起的灶房里温度很快上升,柳榆看着满锅的水,只觉得身上愈发有些痒,实在想痛快洗一遭。 澡桶就在自个屋里,左右这会儿年氏也已经不会出来。 柳榆冒着雪把澡桶从自个房间搬出来,顺便让长生收拾两身干净的里衣拿到灶房。 兑好热水,又往锅里倒上一锅冷水,灶膛里添柴继续烧,方便待会儿水凉加水。 长生也抱着两身里衣进了灶房,见柳榆执意洗澡,虽心里有些不赞同,但见柳榆眉眼欢喜,也只能随他。 身子沉入热乎乎的澡桶里,柳榆舒服的喟叹一声。 “你要不要一起!” 柳榆往一边让了让,留足了位置给长生。 长生摇摇头,细细给柳榆清洗头发。 两个人都呆澡桶里,舒服是舒服了,待会儿水凉,谁给加热水呢! 柳榆有些可惜,见长生实在不肯,也不勉强,只舒服的洗了个痛快。 身子泡的温热,柳榆穿着里衣竟也不觉得冷,只在灶膛前细细绞着头发。 “你也披件衣裳,待会儿冻着了,头发上水滴到里衣上,不难受呀!” 第175章 这才是好汉子 长生絮絮叨叨把柳榆脱下的棉衣披到柳榆的肩膀上。 把他尚湿漉漉的头发都拿出来。 拿起一块布巾,一起绞柳榆湿漉漉的头发。 “里衣湿了有什么关系,反正进被窝一样要脱,明儿怎么都干了,不会耽误穿!” 柳榆挑挑眉,一手绞着头发,偏头冲长生笑的暧昧。 长生绞头发的手就是一顿,他不善言辞,只想着柳榆说的场景已经脸色微红。 人也不说话,只轻轻弹了柳榆一记作为回应。 直到同把柳榆的头发绞到半干。方才把锅里的热水兑到温热的澡桶里。 热水继续注入,比方才深了好些。 果然洗热水澡舒服。 长生学着柳榆,把自个也沉到水里。 “舒服吧!”柳榆捉起长生浮在水面的头发,拿起粗布巾,细细给长生清理着后背。 长生在某些时候很容易出汗,许是因为此,后背一片滑腻,并无多少污渍。 “别乱摸,痒!” 后背的手刚开始还认真的搓着背,不过几息功夫,就不老实起来。 长生有些禁不住,躲闪间晃出溢出几朵水花。 “别乱动,水都出来了!” 柳榆话一出口,就觉有些别扭。 而后想到什么,脸色微红,恨恨在长生后背轻轻拧一下。 这个年夜前夕的雪夜里。 有人的炕上,混着汗水,湿热一片。 ………………… 二日一早,柳榆揉着酸痛的腰醒了过来。 想着这人昨儿摊开书让学习的羞人姿势,羞恼之下一脚踹过去,不妨牵动某处,因为吃痛,闷哼一声。 “还不舒服呀!” 长生伸\/开\/腿,卡住柳榆乱动的腿脚,伸手覆到柳榆的腰间,轻轻揉按起来。 柳榆轻轻哼一声,旋即舒服的微眯起眼,头往长生颈肩蹭了蹭,嘴里也小声发出哼唧声。 这样柔软的柳榆,便是新婚夜,长生也没见过,一时间心中发软。 手轻轻下移,心里也有些自责自己昨夜没轻没重了些。 突地,长生想起什么,猛的翻身。 俯身就往炕里侧捞去! 柳榆反应过来,就见这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认真看着。 柳榆脸一红,一把夺过丢开,没好气道:“没个正经,你可消停会,大清早的,我可不陪你混闹!” 长生一愣,低头见身边人的眉眼带着含红带嗔,下腹便是一紧。 忙往后退了退:“我只是想看看那画中人往那处用的甚样膏药,你却是在想什么!” 说罢,又戏谑看柳榆一眼,打趣道:“咱们俩不知谁不正经,哪次不是你点的火!” 柳榆被抢白一顿,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但他向来不服输,不管在哪儿,着急之下,伸手便抓住硬\/烫的某物。 身子也跟着压过去,得意笑道:“咱俩到底是谁不正经!” “我,我行了吧!”长生伸手揽住柳榆光滑的背脊,有些无奈讨饶。 不知是不是最近身体愈好,近来两人同床共枕时,他总觉心里躁动,身体好像有他自己的本能。 这人略挨近一些,他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两人闹了一阵,方才捡起书。 纵是挑灯夜读好几次,再翻开这个册子,两人仍旧呼吸急促,脸庞微红。 细细把所有页数都翻看完,两人才发现,仿佛只有带着些激烈和强制的图画,会用到那种药膏。 画面上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有些是事前用,有些是事后用。 不过那东西装在个精巧的瓷盒里,想来和面脂一样,是用来滋润的。 “我可不去铺面里买这样东西,不够羞人的!” 把册子重新塞进炕柜里,柳榆嘟嘟囔囔。 长生俯身把两人散乱的衣裳放进被窝里取暖,闻言点点头。 这种东西当然是汉子买,若让夫郎开口去铺面里问,便是伙计多问柳榆一句,他只觉得轻薄了他的阿榆。 堂屋门闩取下的声音传来,两人不再磨蹭,快速穿衣下炕。 刚到堂屋,便感觉一阵清冷,往外一看,雪不知道啥停的。 柳梅香脚踩在雪上,足能漫过脚踝! 院中的大枣树上满挂雪花,灶房屋顶,以及远处的一切物事,俱都是银装素裹。 在白雪的映照下,天地仿佛都亮堂几分。 这么厚的雪,需得赶紧把屋顶的雪都给铲下来,以前这个活儿都是柳榆干。 在两人把梯子从柴房扛出来,竖到房顶上,柳榆从善如流准备怕梯子时,被长生一把止住。 “我来吧!”长生当先一步爬上梯子,没几下就上了屋顶。 “你小心些!” 柳榆自个在屋顶上的时候倒不觉怎样,这会儿见长生低头冲自己要铁锹。 心都提起来,生怕他腿没养好,腿一软,脚下打滑,人摔落下来。 “放心,我脚下稳着!” 长生接过柳榆递过来的铁锹,开始往下铲雪。 一锹锹雪被甩了下来,铲到差不多,再把余下的雪给推下来。 直到灶房的炊烟停下,长生方才铲完主屋几间屋顶的雪。 年氏和柳福生不停嘱咐长生慢着些,若是觉得腿脚不舒服就赶紧下来。 心里却是满意的不得了,虽说柳榆算是招赘,但找个体贴疼人的汉子,下半生也能少吃许多苦头。 直到把灶房屋顶的积雪都铲下,长生方才下来。 留在锅里的饭菜重新热过,匆匆吃完,便要开始贴春联和门钱子。 因着昨夜的混闹,长生知道柳榆不大舒坦,但凡爬高上低,或者需要力气的活计,长生便当仁不让的揽下。 一副谁不让他干,他跟谁急的模样。 只让过来给小雪送鞋帽的柳雁大呼这才是好汉子,该让大哥看看好好学着些。 “你家门钱子都贴好了,当心你爹给你贴门外边!” 年氏看着二孙子抱过来出着风毛的鞋帽,不由打趣。 “我贴过方来,这是甜玉这几天赶制出来的鞋帽,让小雪试试合不合适!” 柳雁扬手叫过冲自己笑的开心的小雪,抬手便要把帽子往小雪头上扣。 “呀,舅舅等会儿,我头上绑着发带呢,你等我把发带取下!“ 小雪一把护住央求娘梳的发髻,生怕舅舅没轻没重把头发弄散了。 第176章 大年三十 r 第176章 除夕守岁 柳福生和年氏人老,啥事儿都看透七七八八。 人都有这么一遭,只老丁氏生前一直缠绵病榻,这些年又一直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样看来人是太没福了些。 只她有个顶孝顺的孙子,这些年请医问药,并不曾断过,这却是比别家有十多个儿孙的老人还强些。 只看这一条,她又比许多人都要有福气。 年氏安排着除夕晚上的肉菜,从柳梅香归家后,灶房的锅铲基本都掌握在她手里。 她厨艺好,人也勤快,当仁不让的是今晚的掌厨。 “吃了些饺子垫过了!” 柳茂林和柳雁已经换过一身衣裳,头发也清清爽爽,应是刚洗完澡不久。 “用的艾草和蒲草洗的!” 年氏接着问! “嗯,孩她娘烧的水,进家门前喷了酒,跨了火盆,我俩收拾好才见儿媳妇和俩孩子!” 柳茂林知道老娘担忧什么,原本沉默寡言的他,说的比平时也细了些。 “倒不是我嫌弃不吉啥的,只甜玉怀着孩子,还是莫要被阴气冲撞了,小心无大错。” “怎么没有多停两日灵!” 寻常人家,便是再急,也总要停灵三日,老丁氏这丧事也太赶! “咱们去到的时候周寡妇已经给穿好衣裳,说是她阿奶临终交代,只想快些去见老李头,还有地下的儿子儿媳大孙子,不愿意在家多待!” “说她阿奶也不愿劳人伤财,一切简办!” 柳雁接着道:“冬生却是个孝顺实心的,棺木也是买的是上好的!” “哎,冬生奶奶怕是还想着等她死后,让冬生讨上一房媳妇,怕将来说亲,人家介意屋里停过灵吧!” 年氏重重叹一口气。 “梅香,菜该翻动了!” 锅里的酱炒的扣肉带着些糊味。 “啊!………哎!”好好的一盘红烧扣肉被做坏了,柳梅香颇有几分歉疚。 见柳茂林皱眉盯着自己,柳梅香镇定道:“我小时跑去里围子捉鱼,李家阿奶给我讲过几个鬼怪故事,这会儿听到李家阿奶身后事,有些恍神了!” 见柳梅香的眼底有些不安,柳榆忙插话道:“怪不得那日咱们去给冬生大哥送谢礼,李家阿奶还以为我们是大姐,直问是梅香吗!” “想来那时候李家阿奶就病的迷糊了!” 一盘肉菜而已,就是糊一些,也不是不能吃,柳榆实在看不得大姐为此不安的模样。 “是吗!” 柳梅香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 柳茂林却是冷哼一声,想着人死为大,终究闭口没说什么! 饭菜一道道烧出来,肉菜的香味很快冲淡灶房里笼罩的伤感。 冬日天冷,年氏便张罗着把饭菜摆到东屋炕桌上。 柳茂林见状,忙就走,说是家里想来也做好饭菜。 吃过晚饭再带徐红来给二老磕头守岁。 “孩子们都小,这天又冷,你们大人来坐会儿就罢了,莫要折腾孩子们了!” 炕上就这么点空,年氏也不留人,见二人抬步就走,交代道。 “娘怕是想省一些压岁钱,绿丫却是从早上就盼着给太爷太奶守岁磕头,讨红包呐!” 柳茂林难得玩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顺手塞进年氏手里。 儿子的孝心,年氏并不推辞。 这是补贴他们两个老的掏出的压岁红包,若是执意生分推拒,她也怕惹孩子多心。 炕已经被烧的温热,柳梅香把被褥卷到一旁,矮桌上炕。 大锅里保温的肉菜一一上桌,红烧扣肉,蒸炸鱼,粉煎鸡,外加两大海碗的酥肉粉肉汤。 另有两个半荤半素菜,分别是清炒白菜, 主食是一灶筐热的暄软的白面馒头。 大人们尤可,小雪却是吃的无比满足。 小嘴巴从没有停过,一餐饭毕,小脸红扑扑,小嘴油汪汪,嘴角都是油渍。 为年年有余的好意头,除夕夜的碗筷汤盘不能刷洗。 柳榆和长生把吃剩的瓷盘都收到堂屋的方桌上。 又在香炉里将要燃尽的三支香旁边,再次恭敬续上三炷香。 长生拿起旁边的剪刀,把堂屋的油灯重新剪的亮堂。 院门外传来人语和脚步声,柳榆二人知晓必是大伯家和三叔家过来守岁拜年。 篱笆院门被推开,狗蛋当先一步跑进堂屋,对着柳榆和长生就是几个响头! 这邦邦硬的夯实地平,柳榆听的都替他疼。 “小叔叔,长生叔叔,狗蛋给你们拜年了,希望你俩早日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柳榆原本看他磕头实诚,还有些心疼,这会儿听到众人的哄笑声,和打趣声。 直想把这嘴没把门的小子嘴巴缝上。 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手,柳榆没好气道:“等着,红包一会儿给你!” 说罢,便给长生一个眼神,让他去屋里拿红包。 他俩都是第一次给小辈儿发红包,也没个经验,更没有提前准备。 长生心细,想着柳梅香待会儿怕不是也得给几个小娃儿发红包,便出堂屋直去灶房。 问清楚柳梅香准备的是两文钱一个的红包,长生自回房间找出红纸,开始现包。 足包了五六个红包,拿出来交给柳榆,方才应付过去一直跟前跟后眼馋红包的狗蛋。 狗蛋拿着红包,又乐滋滋去东屋给柳福生和年氏磕头,年氏早有准备。 掏出红包,发给狗蛋一个,又发给一直在炕上玩儿的小雪一个。 小雪接到红包眼睛晶亮,二话不说就跳下炕,也学着狗蛋方才的样子,咚咚咚给柳福生和年氏磕三个头。 把年氏心疼的不行,拉着小雪进怀里细细吹吹微红的额头。 小雪却是不大在意,只拿着红包笑的欢喜,窝在年氏怀里继续学着狗蛋说吉祥话。 接下来,众人就看见,小雪亦步亦趋跟在狗蛋身后,两个小娃儿见谁都是先跪下磕头。 小嘴叭叭的说着吉祥话。 柳福生和年氏坐在炕上,与柳茂林和柳茂叶还有两个儿媳说着明年春天的活计。 以及地里庄稼的好坏。 柳榆和长生与柳梅香一起,在灶房烧水泡茶,柳繁和柳山与陈金妹一起。 几个小辈待在灶房说着闲话,赵甜玉行动愈发不便,路上满是积雪,柳雁留家里看孩子,陪着赵甜玉一起守岁。 第177章 我是想娶他 “茶好了,你们谁给端去!” 灶台上满满摆着八九盏略有瑕疵的白瓷茶碗,柳梅香含笑打断说的热闹的几人。 “我们去吧!” 柳榆知道柳梅香不愿和大伯对上,扯了扯长生的衣袖,接下端茶这个活计。 东屋里谈兴正浓,炕桌东移,柳福生和年氏占据炕桌的两边。 柳福生一人居左,年氏和两个儿媳妇在一侧,这会儿正说着赵甜玉的产期。 柳榆和长生一人端着托盘,一人把茶碗往炕桌上放,两人偶尔一个对视,颇有种夫唱夫随的默契。 小两口看起来颇是恩爱甜蜜。 别人尤可,独齐春花耳朵里听着大房将要添娃。 眼睛里又看到比柳山还小两三岁的柳榆都已经成亲,那眼睛就带着亮晶晶的羡慕。 “阿榆,去灶房给你大伯和三叔拢两个火盆来!” “这会儿很不用再折腾别的,把你哥姐嫂子们都叫来,咱娘们热热闹闹说会儿话!” 年氏人老,虽说怕人多闹腾,但除夕这夜,还是喜欢家里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 柳榆和长生应声下去,先去灶房让柳繁几人去主屋陪老头老太太闲话,他方和长生翻找炭火烧火盆。 炕被烧的暖热,柳榆和长生就把两个炭盆放置在坐在炕下的叔伯哥哥们面前。 拿出两个铁丝网罩在炭盆上,只把手中的一个旧口袋递给柳繁和柳山。 二人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好几个细长经霜的红薯,还足有一大捧花生。 “还是阿榆会吃!” 柳山把红薯放到炭盆上,又从中掏出一小把花生,放在红薯之间的缝隙里。 齐春花这会儿看到别人都成双成对,再见柳山一心一意盯着红薯,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红薯是能盯出花来,还是能变成个姑娘哥儿!” 柳山无奈看一眼斜眼瞅着自己的老娘,也有些无奈。 这几年别人过年都是高高兴兴的,独他,见天的承受老娘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和嘲讽。 柳繁却是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齐春花这会儿心情不爽,很是见不得别人欢喜,这会儿见柳繁挤眉弄眼,连带着也给他吃一顿排头。 “娘,狗蛋仿佛有些困累了,要么我先带他回去睡觉!” 阿奶和伯娘正在谈论备礼给赵甜玉请接生婆的事儿,陈金妹生怕待会儿火烧到自个身上,被当众催生。 一把扯来玩的正欢的狗蛋,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看着柳繁柳山一脸苦瓜样,眉眼里俱都带着笑意。 众人看着眼睛睁的溜圆,嗷嗷叫着还要玩的狗蛋,都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这会儿净显着你了,要教训孩子自回家教训,莫在我老婆子面前耍威风!” 年氏瞥一眼齐春花,只觉这么些年,这个媳妇还是一点没长进。 遇到个不顺眼不顺心的事儿,不想着如何解决,先就是拿着孩子撒气。 “哎,娘……” 齐春花有些悻悻,到底还是闭上口。 年氏看一眼略有些坐立不安的陈金妹,暗叹一口气,道:“阿繁,你带着金妹和狗蛋先回吧,天冷,莫要冻着孩子!” 柳繁看一眼炭盆上的红薯和花生,略有些可惜,但阿奶发话,还是一把抱起狗蛋,带着陈金妹回了。 打发走柳繁二人,年氏略调整了姿势,冲齐春花一杨眉。 道:“说罢,你今儿唱的哪出,若是为柳山的婚事,前段时间不是有眉目了,你请人上门提亲也就是了!” “娘,那可是鲜哥儿,他娘那么虎,我这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对,这不是怕山子以后遭罪吗!” 齐春花急急道。 “且他家聘礼要的太多,足八两呐!金妹过门的聘礼是五两,这一碗水端不平,以后兄弟之间也是要生嫌隙的!” 齐春花眉目间带着不快,嘟囔道。 柳榆看一眼坐的板正的柳山,记得那日挖冬笋时,三哥说多出的三两银子他给补齐,不会让大嫂心里不痛快。 “娘,这是三两银子,我都存好了,不会让大哥大嫂多心,也不会让爹娘为难的!” 柳山沉默几息,从怀中掏出个钱袋,把银钱倒在炕桌上。 炕桌上油灯昏黄,众人都伸头去看,果见有两块泛着银光的碎银静静立在其上,里面还夹杂着散碎的铜板。 年氏伸手略微掂量一番,冲齐春花道:“只多不少。” 这些银子想必积攒不易,年氏看着柳山的眼里就带着赞赏。 “你是要气死我啊,有这许多银子,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哥儿还不随咱们挑,作甚非要聘娶何家的哥儿,你想一辈子受任盼那娘们的辖制,我可不愿同她歪缠!” 齐春花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柳山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通骂。 原先她也想遂儿子的愿,只这年前十来天的功夫,任盼和何大用又不知起了啥纷争,昨儿送葬老丁氏,孩他爹回来说何大用的脸上满满几道血口子。 这不是任盼那娘们抓的,还能是谁。 这样的一个泼辣妇人,齐春花可不相信她生养的鲜哥儿能是个善茬。 柳榆和长生见齐春花动了真怒,都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向一旁的柳梅香。 柳梅香冲二人摇摇头,眼睛却是看向年氏,示意他俩稍安勿躁。 婚姻的事儿最是说不清楚,看着千好万好的人家,或是一片污遭的人家,不到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就都说不准。 他们这会儿多嘴一句,往后若是有些不顺,怕就要遭迁怒。 且阿奶与爹娘和三叔都不发话,就更没他们这些小辈说话的地儿。 柳榆二人顺着柳梅香的目光看过去,果见年氏沉默后,看着神色坚定的柳山叹气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真认定了何家的鲜哥儿!” 见齐春花又要发怒,年氏一把按下她的胳膊。 “阿奶,我…我…” 柳山觑一眼盯着自己的众人,脸色慢慢涨红,声音细如蚊蚋:“鲜哥儿很好,爱说爱笑,人也勤快,会针线,又做的一手好茶饭,我,我是想娶他!” 第178章 大年初一 年氏听到鲜哥儿做得一手好茶饭。 便瞥了瞥身边两个不善茶饭,做衣裳能穿就行,从不绣个花儿朵儿的儿媳。 只觉孙子的命还是比儿子的要好。 “娘,我知道你担心啥,鲜哥儿和他娘不一样,若不然,我和鲜哥儿另起炉灶,该给爹娘的孝敬绝不含糊,绝不连累爹娘糟心!” 柳山见柳茂叶一脸冷肃,齐春花又实在说不通,话就脱口而出! “养儿子有个甚意思,这媳妇还没进门,就想着要撇开老娘,分家享福!” 齐春花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些日子她辗转反侧,若柳山实在坚持,那她也只好提前分家了。 只新媳妇进门就分家,别人说不得背后嘀咕她不慈,更主要,她也怕柳山同自己离心。 这会儿由柳山提出来,别人说甚,她也有个说头。 “你这话可是不讲道理,人山子也说该给的孝敬绝不含糊,能知道孝顺,那就是好孩子。” “且你以为另起炉灶简单呐,往后柴米油盐的都得他们小两口去挣去操心,你当娘的,不说体谅儿子,怎反倒说这戳心的话!” 徐红拍拍妯娌的手臂,示意她看一眼底下坐着的兄弟二人,他们两房可都是分家另过的,这话说的,火都烧到自个身上了。 被徐红点出来,齐春花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心里就有些虚,偷偷看一眼婆婆,见年氏面色如常,方才松口气。 这会儿也不敢揪着话头不放,冷冷道:“你若真相中鲜哥儿,过完十五我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说罢,深深看一眼柳山,道:“只一点,这人是你自个选的,往后是好是歹,老娘可不给你兜底!” “这才对,山子翻过年都二十二了,鲜哥儿翻过年才十七岁,他家鲜哥儿年岁轻还能耽搁两年,咱家的山子却是耽搁不得了!” 徐红拍拍齐春花的手,半是劝慰,半是让她看清柳山的行市。 “分家另起炉灶的也是个玩话,这新夫郎进门,还得你调教两年,看着他们别干仗呐!” 徐红拿不准方才妯娌的话是不是玩笑话,只是请媒人提亲,这些话都要透给媒人知道。 不然隐着不说,今儿成婚,明儿分家,到时被哥儿娘家打上门来说骗婚,那时才叫理亏! “大嫂说错了,我是认真的,我安安稳稳的日子还没过够,实不愿每天过的鸡飞狗跳,若他俩过得顺当,我到时也会上门搭把手,若是过得糟心,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齐春花定定看着柳山,只觉这真是个讨债的。 这几年为他的婚事年年犯愁,末了末了,给自己找这么一个亲家。 若离得远也就罢了,偏偏同一个村子,这娘们若是有心,屁大点事怕是都能折腾的人仰马翻。 算了,她齐春花和老太太说的一样,就是怂,惹不起,她躲得起。 事儿初步商定,这些儿孙的婚事,自有他们父母操心,一辈不管两辈人,年氏可不想被人拉来挡话头,落埋怨。 拿眼神制止想要出口的老头子,便老神在在磕着大儿烤好的花生,顺手还剥给窝在她身后的小雪吃。 “阿榆,你和长生去灶房下几盘饺子,这棉袄也熬的差不多,吃完饺子就散了吧!” 红薯已经飘出香甜味,柳山心里的大事落定,就忙翻捡已经烤的外皮收干的红薯。 红薯分吃完,几盘热腾腾的饺子也端上桌。 几人分吃干净,临走时,柳榆和年氏以及柳梅香,每人又给徐红三个红包,直言是给绿丫和棋哥儿,还有将要出生孩儿的压岁钱。 送走众人,长生先回房里收拾被褥,柳榆留在东屋帮着一起铺炕。 收拾齐整后,柳梅香已经烧好洗漱热水。 柳榆自端一盆回房里,路过堂屋时又剪了灯芯。 除夕夜,新旧交替,堂屋里需得一夜亮堂。 柳榆和长生热热的烫了脚,闲谈几句柳山的婚事。 鲜哥儿其人,柳榆近几次接触下来,感官还不错,清凌凌一双眼睛又倔又韧,人生的也好,说话也干脆,只看本人应是错不了。 “他和秀秀年岁一般大,两人玩的颇好,他家针线和灶上的活计都是他来,人颇是勤快,心里也透亮。” “秀秀懒散,他常劝秀秀要学着操持家事,这样以后成了家,手上都来得,才不会被婆家挑剔,就是以后找婆家,有个好哥儿好姑娘的名声,挑选的余地也更多些。” “…………” 长生回忆着他以前没怎么留意的事儿,细细同柳榆说。 这般听下来,鲜哥儿确实和任氏那娘们不一样,是个拎得清稳得住的。 且他也有意三哥,一个人欢喜另一个人,再成了家,自会处处为小家打算,两人应是能把日子过起来。 便是有些磕绊,也不打紧。 二日还要早些起来煮饺子,柳榆和长生说过小话,也就睡下,并没再折腾些别的。 仿佛刚躺下不久,就听远远的传来鞭炮声,柳榆困乏的睁开眼,往窗棂外一看,外面乌漆嘛黑。 这也不知谁家这般勤快,这么早煮饺子,吃的下去吗。 柳榆翻个身继续睡,约摸半刻钟后,东屋的门开的声音传来,年氏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来,吆喝着柳榆和长生待会儿起身吃饺子。 时下讲究初一的第一碗饺子越早吃来年福气越大。 柳榆揉着眼睛起来,见长生也去摸衣裳,也没阻拦。 长生旧年过得颇不好,这新一年从此后,自是越顺当越好。 柳福生把水烧开,柳梅香也擀开一剂面条,初一的第一碗面条叫钱串子,切的宽宽的煮熟,又细细捣了姜醋辣蒜汁。 钱串子配饺子,福禄寿财一辈子。 柳榆和长生在年氏把饺子放进锅里时,也在篱笆门外摆好了炮仗,只等年氏一句“可以点炮仗了”就开始引燃捻子。 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柳梅香去东屋把睡得香甜的小雪从炕上薅起来。 年氏也盛出三碗饺子,每碗却只有六个,恭恭敬敬供在条几上。 天色还是漆黑一片,或近或远的鞭炮声却是此起彼伏的响起。 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第179章 大拜年 灶台上六个碗,每个碗底盛着刚好一筷子钱串子。 柳榆随手端一碗,淋上两瓷勺姜醋辣蒜汁。 拿筷子挑挑拌匀,顿蒜醋的香味弥漫开来。 锅里的元宝饺子在滚水里起起伏伏。 众人围着灶台,三两口吃掉粘满料汁的钱串子,年氏拿着大木勺,一边推锅里浮动的饺子。 噙着慈爱的笑看着眼巴巴往锅里望的众人,见小雪一边吃的急,忙又安抚几句。 长生把桌子在灶房,灶台上放置的空碗被年氏一一盛上饺子。 各人端起自己的碗,坐在桌子旁,便开始大快朵颐。 韭菜猪肉馅的饺子经过充分的搅拌融合,味儿十分鲜美,吃一口饺子喝一口汤,真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你们吃的时候小心着牙,昨儿包的时候我放了几个福钱在饺子里,别崩了牙!” 年氏喝一口饺子汤,乐呵呵道。 众人一听,吃饺子的速度果然慢下来。 “我,我吃到了!” 小雪含糊着,从嘴里轻轻吐出一枚铜钱。 “吆!小雪第一个吃到,是咱们人里最有福气的!” 年氏忙夸眉眼都喜滋滋的小雪。 接着,柳榆也吃到一枚福钱,年氏照样夸一番,吃到碗底的时候,长生一口下去,也咬到一个硬硬的饺子。 “呵呵,我也有!” 长生把自个咬出来的福钱推到柳榆面前。 “吃到福钱运气好,你们的都是有福气的!” 一年之中也就大年初一的这顿饺子会放福钱,吃出福钱的人新得新年福运满满。 往年年氏都是包一枚福钱,今年却是放了三枚,柳榆几人拿着清洗干净的福钱银钱也颇是不错。 “太姥,我是第一个吃出福钱的,运气更好,我把福气和运气分一半给你和太姥爷!” 小雪举着手里的福钱,就要送给年氏。 年氏闻言不禁一愣,更加慈爱的摸摸小雪的耳垂,笑道:“太姥太姥爷没灾没病就是福,小雪自个拿着吧!” 小雪闻言有些失落,这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有新衣裳穿,还能绑漂亮的发带。 昨儿长辈们还都给了压岁钱,今儿更是吃到了福钱。 她知道有今天的好日子,全是有赖于太姥太姥爷,还有小舅舅和长生舅舅。 小舅舅和长生舅舅有自己的福钱,她只希望太姥太姥爷长命百岁。 小雪见年氏不收,轻轻叹口气,转而想到以后她带着福钱,多陪陪太姥太姥爷,多沾沾福钱上的福运怕也是一样的。 看着重又开心起来的小雪,年氏忍不住失笑。 大年初一讲究个进福进财。 今儿不能倾倒杂物,也不能泼水,不能开抽屉,不能动剪子。 凡是尖锐的物体,自己有破财寓意的事儿,一律不能做。 吃过饺子,天色已经变得灰蓝,柳榆和长生从柴房找出一根木头,作为拦财木,横在篱笆院门内。 柳梅香则把花生瓜子装进小小的簸箕里,放到堂屋的方桌上,预备着给来家拜年的人淡口。 村里偶有炮仗声传来,这会儿天色已明,赶在这时辰吃饺子,那就表示家里人起来的晚。 会被村人说一句懒汉懒婆娘,表示来年一年不管啥事都要慢别人一步。 天上的神仙吃别家的供品都吃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他家的,这般的懒惰荒疏,是为神灵所弃的。 年氏听着偶尔传来的炮仗声,不禁摇头感慨。 又细细交代柳榆和长生这些规矩,以后这个家是要交给两人的,宁可辛苦勤谨些,也莫要贪图这一会儿的懒觉,使得新年五谷不丰,六畜不旺。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虽觉这些话很有些无稽之谈,但仍乖乖点头听着。 不多会儿,天光已然大亮。 柳茂林兄弟俩带着柳繁三人踏着积雪碎红走了进来。 年氏和柳福生二人端坐正中,柳茂林带着兄弟子侄分三排给两人磕三个头。 一人一句的吉祥话说完,年氏摸出红包,一人发了一个。 小雪见状,也忙从院内跑到年氏面前,哐哐哐就是三个头,只把众人逗的哈哈大笑。 “乖!” 年氏一脸慈爱的发给小雪一个红包,一指柳茂林:“给你姥爷也磕个头,让他给你个大红包!” 小雪扭头看一眼柳茂林,见姥爷不同于往日见到的冷肃,便规规矩矩走到柳茂林身前,说完从狗蛋那里学来的吉祥话,又恭恭敬敬磕三个头。 “乖,起来吧,看把衣裳都弄脏了!” 柳茂林扶起小雪,果从怀里掏出个红包。 小雪摸着一小块硬邦邦的红疙瘩,觉得和太姥给自己的有些不一样,就有些不知所措,给了站在身后的柳梅香。 柳梅香接过一摸,心里便是一动,抬头看去,见老爹冲自己摇头,忙不动声色的放进怀里。 冲小雪笑道:“娘先替你收着,留着日后给你买糖吃。” 柳茂叶见小雪乖巧可爱,想到家里的猴崽子,就有些眼馋,忙也掏出提前预备好的红包,换的小雪甜滋滋叫一声三姥爷。 “行了,你们爷几个先去给族长和长辈们们拜年吧,再晚些就失礼了!” 年氏挥挥手,打断柳繁三兄弟想逗弄小雪的心。 话说完,见几人就要走,年氏一眼又看见柳榆和长生说着小话。 一指二人:“把他俩也带上,如今阿榆也成婚了,该去给族长和族里的爷奶辈磕个头。” 说完,又细细交代二人一些人情世故。 柳榆听着听着脸就有些苦。 待看到旁边有些茫然的长生,又重新挺直脊背,这些人好歹还是他的同族,至少彼此都熟悉。 对长生来说怕只是有些脸熟的村人,恐怕话都没说过几句。 柳榆看着走在前面的柳茂林和柳茂叶,打定主意跟在二人身后行事。 该磕头磕头,该说笑说笑,扫一眼说的正欢的柳繁。 左右他也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三个哥哥陪着。 几人第一站便是去的族长家,族长比柳福生还高一个辈分,柳榆几人磕头磕的毫无压力。 族长的孙媳在几人磕完头后,忙端出瓜子招呼几人。 柳榆几个略抓几颗,说会闲话便告辞去往下一家。 第180章 黄英 待把柳氏家中尚有长辈的人家走完,日头也已经出来。 残余的冻雪开始慢慢融化,混着炮仗红屑,被往来的村人踩的泥泞。 路边有孩子聚在一起点着捡拾的炮仗,每放响一个便引来一阵喝彩。 路上经常碰见过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去拜年的村人,只要碰上,便交谈两句。 “我和你三叔要去趟里围子,给里面的几个长辈拜年,你们要一起去吗!” 柳茂林语带迟疑! 他们柳氏一族的长辈已经都看过了,接下来便是到同村的长辈家中叙话,联络增进一下感情。 柳茂林怕几人嫌枯燥无味,也是想着他们怕是坐不住,遂有此一问。 “大伯,咱们就不去了,我们去村里走走,先往村长家拜个年。” 柳榆和里围子里的人都不熟,去到也是杵在那,想想还是算了。 村长家住村口附近,几人商量和后面拜年的人家,便直奔村长家。 村长家已经有好几波人来过,柳榆几个到的时候,堂屋里,村长正在招呼来拜年的晚辈。 见柳榆几人过来,忙唤家里人沏茶,一旁的万瑞忙端干果盘过来。 “万叔让婶子们莫要忙,咱们喝一肚子茶水过来,实在是喝不下了!” 柳繁几人进到院子里,便把拜年的吉祥话说出口,这会儿见人家张罗茶水,忙忙推拒。 “往常你们轻易不上门,今儿过来拜年再不给一碗茶水,这也太失礼了!” 万连峰没听他们的,直让家里人泡好茶叶。 几人说会闲话,喝上一杯茶水,指着还要去别家拜年,就离开了。 “咱们要去许良大叔家里转转,你们也一道吗!” 柳繁看一眼长生,问柳榆。 这是方才就商定好的,柳榆没反应过来柳繁为何有此一问,但见柳雁和柳山的目光也在长生身上打个转。 突地想起来,许良家住的那片宅,恰好田富贵家也在那儿。 因为何大用家也在那儿,他方才只想着柳山怕不是借着给许良拜年,好悄悄看一眼鲜哥儿,只顾着八卦柳山,倒是忘了田富贵和水三妹两口子。 “一起吧!” 柳榆见长生点头,沉默两息道。 他们两家虽住的远,终究还是一个村,保不齐哪天就碰上,柳榆自问没啥对不住田家的地方,作甚要绕着他们走。 且长生还在田家的时候,许良媳妇李氏就对长生颇为关照,于情于理,这大年初一,他俩都得去走一趟。 几人走到个岔路口,顺着竹林掩映的小道一直走过去,走出竹林,顺着中间的村道,道路两边便是十来家错落分布的泥坯院落。 今儿因是年初一,家家户户不管是黄泥木门,还是篱笆院门,俱都是大敞着,防着有人来家拜年。 徐良家在道路的西侧,何大用和田富贵家在道路的东侧。 一西一东,倒是不用经过两家的门口。 许良家在稍里面一些,几人走到第一家便见有人从门里走出来。 柳繁几人忙打招呼。 田家旺和谢夫郎见是柳榆几人,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尴尬。 堂哥田富贵两口子同柳家闹的很不愉快,这会儿人家经过自家门口,若是不邀请也太失礼。 若是邀请几人进门喝茶,到时传到水三妹那婆娘耳朵里,怕是又要受她啰嗦,说他们胳膊肘往外拐。 “大哥……” 一道低细的声音传来。 柳榆几人望过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田长喜。 只他身量瘦弱,方才又隐在一个高大的夫郎身后,是以几人都没注意。 谢夫郎见柳榆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长喜的新夫郎,便有些尴尬为几人介绍:“这是长喜的新夫郎,你们住的远,想是还没见过吧!” 黄英听到谢夫郎提到他,微微冲几人颔首,算是招呼。 只眼神时不时好奇打量站在柳榆身后的长生。 想是水三妹成日家骂的话,又结合方才长喜脱口而出的大哥,知道这便是被公婆卖了的大哥田长生。 他见柳榆和长生面色疏淡,显然是不想和他们过多牵扯。 神色也就淡淡,折身冲田家旺两口子道:“爹娘让我们把宅里的人家都走一遍,等哪天闲了我们在登门陪婶子说话,这便走了!” 说完,又冲柳榆几人点头,便拉着期期艾艾的长喜,告辞离去。 见他二人离开,谢夫郎长松一口气,便把几人往院子里引。 他们和田家旺并无过节,也不好过门不入,折人脸面。 几人顺势进去,谢夫郎忙去端花生瓜子。 “方才那个是长喜的新夫郎!” 柳榆捏几粒花生,好奇道。 黄英生的高大,面色疏淡,一双眼睛清冷冷的,看着很是疏离不好接近。 “是呢,是个好的,人勤快又能干,让长喜娶着了。” 谢夫郎着重把这几日黄英干的活拿出来夸了夸。 诸如怕长喜受冻,把饭菜端到炕上,冬日里水冰的刺骨,接下了秀秀洗衣做饭的活计。 因为水三妹吆喝着家里的长喜长寿要补身,从他嫁来的二日,这几天,每日天不亮都会杀一只鸡给兄弟俩补身。 柳榆闻言不禁挑挑眉:“他这见天的杀鸡,水三妹肯依?” “不肯有啥法子,人半夜起来,去鸡窝直接抓一只来杀,他婆婆又不能守在鸡窝旁。” 柳榆闻言,面上就带出几分笑意,花生也磕的欢快。 “人家辛苦杀鸡褪毛,却是一口不肯吃,只说给兄妹仨补身!” 谢夫郎说完接着感叹:“长喜以前最是护食,如今娶了夫郎也长进了,知道心疼夫郎吃杂粮粗食,都会偷着藏东西给夫郎吃了!” 这些事都是水三妹站在门口吆喝卖出来的。 什么有奶便是娘,又是什么有了横抱的,忘了竖抱的。 这么骂儿子儿夫郎,引的别家都出来看热闹看笑话。 弄得长喜也觉抬不起头来,对水三妹意见颇大。 谢夫郎嗑着瓜子,却是隐下这些话,专挑着黄英的好处夸起来。 柳榆回想一下方才长喜小媳妇一样跟在黄英身后,含笑点头道:“果然和婶子说的一样,长进许多。” 第181章 吃瓜 吃了一肚子瓜,柳榆心满意足。 因着早在午时前把要拜年的人家全部走完,虽有些意犹未尽,几人还是告辞离开。 离开田家旺家,几人索性就一家家拜过来。 进门便是一声新年好,也不喝茶,只略抓一些瓜子花生,陪主家说上几句话,指着还要去下一家拜年,就告辞离开。 如此快速走过几家过场,几人信步往下一家走去。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院内妇人夫郎们的说笑声颇杂乱。 “连生家里可真是热闹,大年初一都不得闲!” 柳繁当先走在最前,打趣道。 “仿佛伯娘和三婶也在!” 柳榆辨认一下声音,接口道。 话音刚落,几人便到了院门口。 只见宽阔的庭院里,三三两两的妇人夫郎坐在竹凳马扎上,每人手里一把瓜子,说话间嗑出一地瓜子壳。 “吆!说曹操曹操到,快进来!” 连生娘手里拿着个小竹簸箕,正挨个让人吃瓜子,这会儿抬头见院门口有几个年轻后辈,忙招呼几人进门。 “伯娘新年好!” 柳榆几人进了院门,抓一把连生娘递过来的瓜子,又挨个叫人。 连生娘又忙唤家里的孩子找凳子拿椅子。 柳榆见她忙的不可开交,忙让她不必如此,言道几人略说会话就走,不用麻烦。 “那可不成,进门是客,哪有让你们站着的,一年到头也来不两趟,今儿若是连个凳子都混不上,你们明年该不跨伯娘的门了!” 凳子马扎很快拿来,连生娘见柳榆几人都坐下,方才满意。 聚在连生娘家里的唠嗑的人,多是这片宅里住的妇人夫郎,这会儿见到随柳榆一同进门的长生,不由都多打量几眼。 “长生这孩子仿若换了个人,这若是走在大街上打照面,我定认不出来。” 一个中年妇人盯着长生打量几眼,笑道。 众人看过去,只见长生穿着一身崭新的棉衣,头发梳的齐整,额头光洁饱满,脸颊较之先前的消瘦,仿佛又丰润了一些,鼻梁高挺,眼睛看着人的时候温和清润。 一看就知脾气很好。 “可见是人靠衣装,你们瞧,这身靛蓝衣裳,别人穿只怕是灰头土脸,穿在长生身上,更衬的人白的和玉一般。” 妇人夫郎们闻言,都随着话音啧啧称赞! 长生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不知怎么接这些话。 一旁的柳榆看出他的窘迫,就有些心疼,下意识的就拉着竹凳往前一挪,一下挡住众人视线。 笑道:“方才在院门外就听到伯娘婶子们说的可热闹,不知咱们能不能也来凑这个热闹!” “你如今可是凑不上了!” 坐在柳榆对面的一个妇人瞅柳榆轻笑,转而挑眉睨一眼柳山,打趣道:“你三哥倒是可以凑这个热闹。 妇人话一说完,众人都打趣的看着柳山。 饶是柳山脸皮厚,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觉不自在。 “行了,咱们说话,你们在这儿我们也说不畅快,吃过瓜子就走吧!” 说完,齐春花又捣了捣兀自剥着花生的大嫂,示意她把话岔开。 接着便是冲几人挥手,开始赶人。 柳山如蒙大赦,也不管柳榆几个,当先同连生娘告辞,抬步便走。 柳山既走,柳榆几个也不好多停留,也忙忙告辞,跟了上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听到徐红含笑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咱们却是一天天变老,我啊,现在最是怕过年,方才瞧着长喜夫郎那俊俏样………” 出了何大兴家里,几人看着脸色发红的柳山,也反应妇人的话是何意思。 “山子这是被当众催婚了!” 悟到这一点,柳雁指着柳山,乐不可支。 几人笑闹着走到许良家里,不想却是又碰见长喜和黄英。 黄英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只扫了几人一眼,见许良和李氏有客来,便起身告辞。 “那成,婶子也不虚留你们,哪日闲了,再来婶子家玩!” 虽田富贵夫妻俩让人厌烦,但这与新嫁进来的黄英不相干,李氏看一眼亦步亦趋跟在黄英身边的长喜,也不禁有些好笑。 这从小宝贝长大的儿子,好容易成亲,却又被自己看不上的儿夫郎轻易笼络过去,水三妹怕是呕也呕死了! 心情颇好的李氏又给两人手里各塞一把花生瓜子,才送人出去。 “那是长喜的新夫郎,你们想是没咋见过,人贤惠的很,把长喜服侍的很是妥当,又孝顺公婆,体贴疼爱小姑子,可让水三妹那婆娘娶着了!” “虽聘礼高了些,但娶到这么个好哥儿进家,便是再高些,也是值!” 李氏把几人从院里迎到堂屋,絮絮叨叨夸着黄英。 这已经是今儿听到第二波夸赞黄英的话。 柳榆挑挑眉,也不知黄英的这些贤惠是本性纯善柔顺,还是另有谋算。 若是前者,在那个家里,勤快能干说不得能把自个给累死! 若是后者,那这就是个妙人,往后可有得瞧了。 想着黄英清冷的模样,直觉这是个有主意,懂得抓大放小的。 柳榆也期望他是后者,不然碰上田富贵那一家懒货,怕是只要还有丝力气爬起来,那就都得干到死。 说会儿闲话,几人就起身告辞。 天降午时,回去时却是不用原路返回。 许良家更靠近山脚,柳榆几人出了门就绕到屋后的一条小道上。 小道上因着满覆枯黄的野草,便是化雪时,也不会踩的一脚泥。 穿过小道,很快就上了村道。 经过何大用家附近时,几人俱都有意无意瞅上一眼。 奈何院门敞开,却没人出来。 回到家,已经将近晌午,院子堂屋里俱都嗑一地的瓜子皮。 因着今儿不能拿笤帚,也不能扫地,柳梅香也只收拾了桌椅板凳,茶杯茶碗,地面却是只能视而不见。 “午饭就在这儿吃吧!” 今儿年初一,年氏喜欢儿孙满堂,难得的留人吃饭。 柳繁和柳山无可无不可,见年氏是真心相留,便顺势答应。 第182章 幺蛾子 初一要吃一天的饺子。 猪肉馅的饺子,便是不好吃,也没人会嫌弃。 只是阿奶茶饭一向好,堂姐梅香的厨艺又青出于蓝,有可口的饺子吃,两人求之不得。 柳雁却是不放心家里的赵甜玉,方才他们回的时候也不知道徐红有没有回,柳茂林每年都要去村里孤寡老人家里陪着说说话,再给修检一下灶台什么东西。 人不到正午是不会回来的。 柳雁告辞离开后,年氏便和柳梅香张罗午饭的吃食。 柳繁几人携柴的携柴,烧火的烧火,顺带着说一说今儿拜年遇到的趣事。 不可避免的说到了黄英。 年氏等他们说完方道:“听你林婶子说,英哥儿家里甚是贫寒,老娘哥哥病弱,他还在家时,家里全靠他和嫂子支撑着,底下还有几个侄儿侄女,过得很是辛苦!” “那些聘礼他一文没拿,只说留给家里花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旁的家底殷实的人家不会择他,便是择他,也不会轻易容他接济娘家,田富贵家里虽污遭,但一家懒人,只要黄英能担起来,过得个三五年,家里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娘家吃饭的嘴多,干活的人少,农忙时,说不得还要回娘家帮忙,端谁碗,服谁管,水三妹本来不喜他,他再不把长喜的心收拢住,家里哪会有他立脚的地儿!” 年氏说完,便有些叹气,这么好的一个哥儿,偏生在那么不顶事的家里,谈婚论嫁都要细细谋划。 却还不是往好了谋划,到头来落到这样的人家里,真是可惜。 “古话常说,哥儿姑娘都是菜籽命,落到肥地迎风长,落到瘠处瘦又黄,这都是命!” 年氏叹口气,看一眼眉眼平和的大孙女,心里又是一阵痛。 ……………… 初二一早,便要去舅舅姥姥家,柳老二虽死,但他的份却由柳榆接下。 天色蒙蒙亮,柳榆就叫醒长生。 年氏唯一的弟弟已经去世,弟媳却是还在世,柳茂林柳茂叶身为外甥,初二是得携礼登门看望的。 年家早几十年也富过,奈何家里人不争气,顺带着也拖垮了分家另过的年家老太爷。 如今的年家人早已从镇上退居乡下的老宅,后面积攒下一些银钱,老宅翻新,如今也勉强算得上殷实人家。 只两家因着长辈去世,各家又都要忙活田地庄稼,也就逢年过节才会来往。 等到柳福生老两口与年家舅奶过世,这门亲慢慢就会断了。 年氏娘家所在的丘平村离他们村子约摸七八里路,早上趁着霜冻未化,几人推着板车,走的也算快。 总算赶在化冻之前到了丘平。 柳榆几人一句走,倒也不觉得冷,脚底都是暖和和的。 板车到丘平外停下来,柳榆把长生从板车上扶下来。 这一路对于好脚好腿的人来说还好,但长生腿伤不知恢复的如何,柳榆不敢冒险,怕累上了腿留下暗疾,以后阴天下雨遭罪。 坚持让长生乘着板车。 几人携礼进了院门,互相叙过温寒,几人便被请进堂屋。 灶房里热火朝天,饭菜已经张罗好大半。 年家小辈端来热水,洗过手,饭桌上也摆好杯筷。 热菜热汤一道道端上来。 柳茂林兄弟家和两个表弟吃酒划拳,柳繁几人推拒了酒,只默默吃着热饭菜! 柳榆瞅一眼喝的脸红的大伯,有几分无语,不懂那苦辣辣的水有啥好喝的,又上头喝了还难受。 捣捣旁边坐着的柳山的手臂,让他劝着些,怎么他觉得大伯有些借酒浇愁的味道,别一会儿喝醉了,在亲戚家里耍酒疯,丢人现眼的! 他大伯酒品可不怎么好,回回心情不好时,喝醉都是又哭又闹,觉得大家都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觉得家里所有人都不喜他,哪次都能闹的人仰马翻。 柳雁也知堂弟的意思,顶着当场挨骂的压力略劝两句。 “咱们这么重的亲戚,你爹便是喝醉也不打紧,在家里留一夜,或是晚点咱们把他送回去。“ 柳雁话都没说完,就被柳家两个表叔挡了回去。 柳榆瞅一眼哈哈大笑的两个表叔,决定回去就往年氏那告一状,等过两天两人来家走亲戚时,让年氏好好教训一顿。 好在俩人还算有谱,喝到五六分的时候就撤下酒,开始叫热馒头热米粥。 吃完饭也不好就走,柳茂林兄弟俩顶着通红的脸同老表们聊些庄稼活儿。 薛氏和陶氏是表弟媳,却是不好搭话,只频频给年忠和年金使眼色。 柳榆眼尖,生怕这俩人出啥幺蛾子,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人准备卖啥关子,忙不顾失礼站起身,扯着年氏的大旗,催促柳茂林几人家去。 “这大年下的有啥着紧的大事,好容易来你舅奶家一趟,可不能就走,便是有些个啥事,不是还有你大姐在家吗,她人最是老成稳重,必能办的妥妥的!” 年忠的媳妇薛氏眉眼一转,便按下柳榆,削薄的嘴唇叭叭的就说开了。 柳榆闻言,脸色就是一沉,再看薛氏提起柳梅香时嘴上虽夸赞,眼睛里极力隐藏的轻蔑,心下就是一冷。 一把拂开薛氏的手,淡淡道:“表婶哪里的话,我大姐是娇客,也有自己的事儿忙,怎好劳烦她!” 大姐从和离归家到今儿不足十天,这事儿自家人并没有知会亲友,这娘们不知从哪儿听的的消息,竟是不顾亲戚情分,反看起热闹来。 “你说的也对,你大姐如今确实算娇客。” 薛氏随口附和柳榆一句,便走到年忠身边,顺手拉个椅子坐下,眉间也跟着皱起。 眼睛也饱含忧虑的看向柳茂林,重重叹口气:“梅香和离这样大的事儿大哥怎没传个口信过来,咱们也能一起上门把吴家那老婆子痛打一顿。” “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儿,还要闹的人尽皆知,不够人背后笑话说嘴的!” 柳茂林有些烦闷,嗡嗡道。 “是呀,吴平同寡妇弄出个私生子,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儿,提起来我都觉晦气!” 柳榆心下一怒,赶在薛氏接话前,瞥一眼头都抬不起的柳茂林,接过话头。 第183章 精挑细选的好亲事 柳榆话一落下。 柳茂林原本低垂的头颅也抬起来,略有些惊愕看一眼柳榆。 见侄儿冷冷望着自己,许是酒意上头,神色就有些怔愣。 不知想到什么,抹一把脸道:“对,是他们吴家不好,对不起我家的梅香!” 被柳榆这么一打岔,薛氏就有些着恼,再听到柳茂林这几句话,面色就有些讪讪。 同这会儿坐在小叔子身边的妯娌交换个眼色,两人都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柳茂林爱面子,又格外古板,最是要求出嫁的两个姑娘三从四德,孝顺公婆,体贴丈夫。 原本想着借着柳梅香和离这事儿,好好的贬低一番和离女归家,娘家爹娘兄弟也跟着没脸说事儿,柳茂林爱面子,那么她们谋划的事儿就能有七成把握。 这会儿被柳榆一搅和,这错都成人吴家的了,俩人就不能拿柳梅香和离丢人说事了。 陶氏见大嫂眉头微皱,心下觉大嫂不中用之余,也暗乐。 心里虽笑开花,面上也是做出一副忧虑状,重重叹一口道:“这就是吴家人不地道了,成婚十来年,一朝把梅香撇下,寡妇夏天若是降个男娃,那吴平就儿女双全了。” 说罢,一脸愁绪看着酒意上头,脸色通红的柳茂林,声音都拉长许多:“那那时梅香才是真的苦,咱们做父母的,不就是得为孩子们打算吗,梅香这事儿,大哥可有章程!”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明白了,这女人提起大姐竟不是为看笑话,而是另有盘算。 柳繁兄弟仨也围坐在院子里,闻言心下也有些不乐意。 大姐姓柳,谁稀罕她这个外人掺和,脸也忒大,柳繁正要开口,被柳山和柳雁一把扯住。 “听听她想干什么,不管啥事儿,我爹都做不了主。” 大姐以后带着小雪归村安家落户,这样暗地里不知遭人盘算的事儿说不得还会有,如今还算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管盘算啥,总是她们白想而已。 “梅香在我们村买一块地,准备开春建个房子,以后带着小雪一起过活!” 想到柳梅香开春建房的那块地,柳茂林的脸上带着恼色! “呀,梅香小人儿家家的不懂事,大哥大嫂怎不多劝劝,梅香今年方才二十九岁,人吴平都知道找寡妇生孩子,怎梅香这般死心眼,还为吴平守着!” 陶氏惊呼一声,语气中满是替梅香青年守寡的可惜,还有对柳茂林这个当爹的不知规劝的不赞同。 “老二媳妇说的对,若小雪是个男娃也就罢了,将来娶上一房媳妇,梅香老了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这小雪偏是个姑娘,长大一嫁,单落下梅香,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大哥是个男人,想不到这些也就算了,怎大嫂也这般粗心!” 柳榆冷哼一声,扫一眼眼中透着狡黠的两个表婶,再顺着他俩的目光看向柳茂林。 果见柳茂林面上带着忧色。 “慈母多败儿,我原说找个有男娃的汉子,梅香到人家里帮着操持几年,借此种下情分,梅香也算下半生有靠,偏她娘觉得给人当后娘吃力不讨好,情愿养梅香一辈子,都不愿!” 柳茂林想起那日被老娘媳妇骂,还是满肚子的委屈,他一心为闺女打算,老娘媳妇俱不知他的苦心也就罢了。 连闺女也不领情,从那天见到自己一直冷冷淡淡,他又不傻,知道这事埋怨自个呐! 这会儿听舅家的两个表弟媳也是这般的想法,顿时仿佛遇到知音,开始大倒苦水。 但他还有一丝清明,不敢对老娘不满,只一个劲落数人在家里照看儿媳与孩子的徐红。 一旁的柳茂叶听得嘴角抽抽,见子侄们俱都眼睛含怒盯着柳茂林,知道柳茂林怕是回家逃不过老娘一顿打骂。 柳茂叶扯扯柳茂林的袖子,让他少说些,孩子的事儿让孩子自己做主。 “三哥这话我可是不同意,咱们做人父母,到闭眼那一刻心上记挂的不还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要他们都过得好,咱们才能睡得着!” 薛氏话一说完,柳茂林就挥开柳茂叶拉扯自己衣袖的手,觉得薛氏这话甚合他心,可不就是这样吗! 薛氏见柳茂林目露赞同,心中更稳几分。 笑道:“也不怪大嫂,大嫂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但那些都是不知根底的人家,哄骗的别人进门当牛做马,一朝到老,就把人踹出去,这事儿啊,它不是没有!” “咱们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到时梅香进门,有这层亲戚关系在,便是为着亲戚,也会好好待梅香的!” 薛氏说完,扭头见柳榆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话。 为免被人揪小话,忙又补充一句:“当然,依咱们梅香的品格,那处久了,谁能不爱,必是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说罢,递给陶氏一个眼色。 陶氏乍然被截胡,心下就有些不愉,不情不愿道:“大嫂这主意不错,只是又要知根知底,又要重情重义,可是不好找呐,大嫂亲戚里若有这样的好汉子,也说来听听,成不成另说,也让大表哥参详参详!” 薛氏见妯娌话说完,柳茂林也意动看向自个,面上一副为难之色,作势思量几息。 柳榆瞧她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就觉好笑,偏他大伯还很配合。 这会儿既知这两人是冲着柳梅香的婚事而来,柳榆全当看猴戏了。 左右大姐的一切事,大伯也做不了主。 薛氏沉思几瞬,突地一拍手,笑道:“还真有,这汉子是我娘家的侄儿,人虽大了几岁,最是个重情重义的,前面的夫郎几年前生病,我这侄儿请医问药从不含糊。” 说着哀叹一声,接着道:“为我这侄夫郎的病,家里原本积攒给三个孩子嫁娶的银钱都花光不说,还卖了三四亩地,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不是我吹嘘,那是十里八乡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呵呵! 确实难得,这么一个带着三孩子。 田地都不知还剩多少,一身债务的老男人,薛氏能从十里八乡挑出这么个情种。 第184章 五两嫁妆银子 也真难为她了! 柳榆听得是一阵腹诽嘲讽。 见柳茂林不说话,面色有些退缩,薛氏自悔说的太多。 忙找补:“咱们是实在亲戚,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再不藏着坏的,夸着好的。” “上头是两个男娃,大的有十五六了,老二也有十四岁,干起活来能顶一个壮劳力,下面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哥儿,脾气最好不过,房前屋后,灶台上的活计熟练的不得了!” “梅香若是愿意,到时候和我那侄儿操持完两个大小子的婚事,他们必然感念梅香的情分,还能不当亲娘孝敬!“ 薛氏的算盘打的,在场的人除刘茂林就没有看不见听不见的。 “大哥细细思量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咱们梅香不能生养,这一进门就白捡仨这么大的孩子,又不用洗尿片,也不用伺候尿崽子,过得几年儿媳妇进门就擎等着享福,去哪里寻这样的好亲事!” 说罢,又含笑使一个眼色给陶氏。 陶氏有些不愉,见柳茂林面上有些纠结,显见得还是有顾虑,眼睛一转,说出的话也变了。 “大哥若是觉得不妥当,我这也有一门好亲,是我舅家的孙儿,他媳妇去年春上鬼门关没跨过去,生下孩子后,人就没了。” “前面一个姑娘一个哥儿,姑娘和小雪一般大,八岁上下,哥儿只有四岁,最小的这个孩子将将会爬,可巧是个男娃,这孩子对亲娘没丁点印象,不怕养不熟!” “上面两个不占地方,给口饭吃就成,过得几年嫁出去,这又是两笔聘礼,这银钱足够给小的那个娶亲用,梅香嫁过去丁点心不用操,只把老三带大就成!” 陶氏眼角余光见大嫂面色不好,也不去管,接着道:“这孩子不管生母是谁,总是谁养的亲谁,我这侄儿和梅香一般大,两人成婚后,若再添上一个娃儿,到时啥都有了,岂不和美!” 柳榆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向柳茂林。 柳茂林心里更偏向陶氏说的表侄儿,奈何年氏发话,梅香的事儿他不能插手。 只得找个借口,暂且推拒,回家再同年氏细说。 拿定主意,柳茂林方道:“都是好人家,咱们梅香性情宽厚,若是亲事成,定不会苛待孩子,当成亲生的一般看待,只这事儿我一人拿不了主意,得回去同孩她娘商量商量。” “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嫂一个妇道人家想不长远,这事啊,还得大哥拿主意!” 薛氏和陶氏对视一眼,暂且摒弃前嫌,希望能把这婚事赶紧定下来,男人想不到养娃的长远细碎处,尤其还不是自己生的娃! 这事儿若是回家一说,八成要黄! 柳茂林被二人架上去,又不能说自己做不主,拿不了主意,脸色急的通红。 “二位表婶的侄儿如此重情重义,这样听来都是好的,,只不知这聘礼打算出多少!” 柳榆插话道。 聘礼? 什么聘礼! 她柳梅香被人休弃归家,还带着个拖油瓶,这进门就多两张口,有人要就不错了! 竟还奢望聘礼。 一时薛氏和陶氏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我大姐再婚虽是二嫁,但该有的过场却是一样都不能少,这进门要么是操持孩子的嫁娶婚事,要么是抚养恁小的尿崽子!” “便是后娘,总也是汉子的媳妇,这啥也没有就进门,说不过去吧!” 柳榆心里愈发的冷,这还是亲戚呐! 他大姐如今的境遇如此堪怜,这些亲戚不说安抚两句,反倒趁火打劫。 柳榆扫一眼一直的沉默的两个表叔,觉得这门亲也差不多快能断了! 枕边人的算计,他就不信这两个表叔毫不知情,这样任由婆娘今儿把话捅出来,显见得自家在人家心里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完全不怕得罪自家坏了亲戚情分。 “这二婚哪家还会给聘礼,一串鞭炮也就完了,你小人儿家家不知这些礼,咱们不同你计较,这话可不能再往外说,人家笑话你不说,说不得还讲究你大伯伯娘卖闺女!” 薛氏面上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恼怒。 “是吗,那没有聘礼,咱们定是也不用准备嫁妆,我大姐到时连个包袱皮都没有,一身旧衣进门,男方总得准备些衣料啥的吧,这衣裳总得给人穿吧!” 柳榆淡淡开口,嘲讽道。 “你!……”薛氏冷哼一声,忍气道:“嫁妆自是不用再准备,咱们听说吴家当日赔了五两嫁妆银子,有那五两银子也足够了!” 哼!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说来说去竟是为这五两银子! “不巧,这五两银子………”柳榆见薛氏和陶氏听到银子,那脊背都挺直许多,人也前倾,眼睛亮晶晶的。 嗤笑一声,接着道:“我大姐已经花光了!” 薛氏和陶氏见柳榆面上带着明晃晃的恶意,顿时意识到被这小子耍了。 蹭的一下站起来! 指着柳榆便要教训。 蹭!蹭!蹭! 柳榆身边,柳繁三兄弟和长生都站起来,对着恼羞成怒的薛氏二人怒目而视。 “哎吆,这是怎么说的,话赶话的,你们可不能恼!” 年忠和年金忙都站起来,劝道。 “你们表婶也是一片好心,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她就是个牵线搭桥的,你们大姐日子过的好,也不是她去享福,她啊,就是操心的命,又热心肠,整天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年金嘴巴一动,反倒成柳榆几个不识好人心,不知好歹了。 柳榆听得都气笑了,正欲反唇相讥,被三叔柳茂叶一个眼色制止回去。 “我们家这些孩子同他们大姐情分颇好,很是见不得别人欺辱他们大姐,这也是亲戚们面前,若是别人这样看轻他们大姐,觉得梅香连个聘礼都不配有,说不定就上手了!” 柳茂叶人不傻。 都到这份上,哪还能不知道这两个婆娘替侄儿求娶柳梅香,看中的不是梅香这个人。 而是吴家赔的五两嫁妆银子。 第185算计 柳茂叶话一落,场面就是一静。 薛氏和陶氏见柳茂叶冷着一张脸,面上就有些讪讪。 心下也有些懊恼,该缓缓来的,都怪柳榆这个刁钻的小哥儿! 侧过头见柳榆一脸的讥笑,心里恼意更甚! 陶氏还好,还算能稳得住,薛氏忍不住狠剜了柳榆几眼,心里直骂,却是不敢再招惹柳榆。 “三哥说的哪里话,梅香也算咱们看着长大的,再不会盼她不好。” 陶氏拿手比划了一下高度,笑道:“我还记得我刚进门时,梅香才这么一小点高,如今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柳茂林却是不接她这话,看看天色冲两个表兄弟道:“我去同舅妈说声,咱们也该回了。” 薛氏和陶氏一听,顿时急了! 这事儿谈到这份上,已然谈崩,两人并没死心,正想着打感情牌缓和缓和,最好吃中饭的时候,在酒桌上劝得柳茂林同意呐! “你们好容易来趟,怎就说走,好歹也吃过中饭,不然回头你们舅妈该伤心了!” 薛氏也算有些机智,直接拿婆婆刘氏说事。 “大哥,咱们也是一番好意,若为这个事以后亲戚间生分,咱们妯娌可怎么同人说呢!” 陶氏见柳茂叶抬脚就往婆婆养病的房里走去,忙扭头向柳茂林说着软话。 柳茂林脸色也不好看,别人常夸他忠厚实诚,人又生的沉默寡言,但终究不傻。 原本听到俩人给梅香张罗介绍婚事,虽心里知道老娘和老妻多半不会同意,但亲戚愿意替梅香操这个心,成与不成,他心里都是记着这份情的。 这么一连串事儿下来,便是他再愚钝也知面前这两个娘们求娶是假,惦记梅香手里的那点安身银子是真。 柳茂林此时发现被人捉弄的羞愤,与自家闺女如此被人看轻的难堪交织在一起,一时脸色涨红。 再看薛氏和陶氏冲自己笑的讨好,两个表弟也十分客套,只恨不得即刻就走,省的这些人看他笑话,觉得他是个蠢货。 “大哥,咱们妯娌并无旁的心思,实在是我那侄儿家道艰难,前些年为给他婆娘治病,欠下许多外债,地都卖了几亩,又哪里拿的出银子下聘。” 薛氏一番唱念做打后,做出一副狠狠心的姿态,咬牙道:“梅香同样是我的侄女,我心里待梅香却是更亲近些,大哥既要聘礼,说不得再卖一亩地来凑了。” “几个孩子都是苦水里长大的,不怕多熬两年,大哥若是觉得成,我午时回娘家就让我那侄儿紧着把地卖了,便是便宜些也不打紧,总是不能慢待梅香!” 薛氏一边说,一边小心觑着柳茂林的神色。 见他听到便宜卖地拧起眉头的模样,心里一喜,又赶紧加上两句:“若是一亩不够成婚花销,多卖两亩也无妨,这么大的喜事,总要把面子做足!” 柳茂林最是勤谨,人踏实一辈子,最是见不得有人败家业这事儿,若是因为娶梅香逼得男方卖田卖地。 不说别人,若是担了男方为凑聘礼卖地的名头,只柳茂林这关就过不去。 “大哥,你觉得如何!” 薛氏见柳茂林面上松动,脸上就带出几分喜色。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最后真卖得一亩半亩,等梅香来家,还不是重新落回自家口袋,用聘礼和嫁妆银子重新买回来便是。 陶氏见大嫂说的柳茂林缓和了神色,心里暗骂一声奸滑,也不敢拆台,只也扭头盯着柳茂林。 柳茂林抹一把脸,冲两人摆手摇头,道:“还是算了,你那侄儿本就艰难,何必再为这么一桩婚闹的人仰马翻。” “结亲本来结个好,若弄到卖田卖地那步,咱们家名声也不好听,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我卖闺女呐!” 柳茂林这说的都是心里话,他嫁闺女,看中的是汉子的人品,人踏实能干,知道孝顺爹娘,别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是个打骂妻儿的莽夫就成。 至于聘礼,多少看得男方的诚意,左右都是走个过场陪送走,倒不拘多少。 那若是男方连一两银子的聘礼都拿不出,还要卖田卖地,和这样的人家结成亲事,那梅香以后的日子也太苦。 他是亲爹,便是急着给梅香再寻户有子的好人家,也不是不挑拣的。 柳茂林晃晃有些昏沉的头,想到梅香自归家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柳茂林话一出口,正合了薛氏方才回柳榆的话,一时间以为柳茂林是个反讽自个。 面色涨的通红,呐呐不知该如何接话。 “大嫂的娘家侄儿大哥相不中,我舅家的表侄儿大哥觉得如何。” 陶氏一把走上前,挤的薛氏踉跄两步,看着柳茂林笑的真诚:“我表侄儿家底是有的,只还有仨孩子要养,约摸能拿出二两银子的聘礼。” 陶氏再心里合计一把,说了个不高不低的聘礼,当日梅香一嫁,聘礼就是二两银子。 如今二嫁,男方愿意出二两银子,说出去,已经很够看了! 当日吴家的聘礼柳老大两个傻帽就没截留,还另外置办了嫁妆。 如今梅香还带着个拖油瓶,便是为着那丫头片子以后好过,也得聘礼全返,再陪送些嫁妆。 到时一过门,好好待上几天,再哄骗回来便是,那时便是吵嚷开,还能继续和离不成! 一嫁和离是吴家不好,同寡妇怀下私生子! 二嫁和离难道还是男方不好? 怎就她柳梅香运道这般不好,若是闹到和离不过,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到时不认也得认命。 陶氏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更是十分热切看着柳茂林。 柳茂林自觉梅香条件一般,和离归家的一个妇人,又带一个外姓的闺女,当不得俩人如此低声下气求娶。 想到柳榆和三弟柳茂叶方才的话,柳茂林心中一动。 迟疑道:“有二两银子的聘礼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们也知梅香带着个小闺女,那孩子定是要养在咱们家,不好带去给别家添麻烦!” 第186章 舅奶 陶氏闻言,面上就是一喜。 少个吃白饭的拖油瓶,没啥不好,等过几年,那丫头片子议亲时,再接回来便是。 没得姑娘婚事当娘的做不了主,反让姥姥姥爷操心的。 柳茂林见陶氏脸上表情变换,心下就是一沉,语气也有几分冷,道:“梅香的聘礼却是要留下,作为替他二人养孩子的资费!” 想着柳榆和吴家人争小雪时开出的条件,接着道:“每年每季,他二人都得往家里送二十斤细粮,五十斤粗粮,一年六尺细棉布,十二尺粗棉!” 柳茂林说完,看着陶氏沉下的脸,唤了声陶氏:“大金媳妇,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个丫头片子! 还每季二十斤细粮,六尺细棉布,有这十几尺布,给她那些侄孙儿穿不好! 作甚好吃好喝养着这么个外姓拖油瓶! “大哥,咱们庄户人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细粮哪里能有那么多,还有衣料,这一个女娃儿一年二十尺也太多!” 都够把那死丫头从头到脚装裹三层了。 这么个短命福薄的丫头,也不怕吃穿太好折寿! “看表婶说的,这就多了,如今娶房媳妇不得个五两八两,我大姐人生的好,又做的一手好茶饭,这么二两银子的聘礼也就我大伯心善,我还觉委屈了我大姐!” 柳榆冷哼一声,接过话茬。 “你们小人儿家家的不懂,这过日子可不是看脸吃饭,好媳妇好夫郎得谦恭,得体贴丈夫,孝顺公婆,抚养孩子!” 陶氏看一眼坐在柳榆身旁白皙清秀的长生,意有所指道:“这若是命道不好,娶个牙尖嘴利的回家,往后就要受一辈子压制,那日子过得才憋屈!” 陶氏看着长生变颜变色的脸,笑的得意。 这娘们当着自己的面都敢挑拨离间,柳榆倒也没有十分恼怒,只觉有些好笑。 伸手拍拍长生的手臂,看一眼收拾堂屋灶房,洗洗刷刷的表嫂们。 学着陶氏方才阴阳怪气的腔口,声音拔的高高,道:“再是牙尖嘴利的媳妇夫郎那是盼着夫妻和睦的,若是碰上个见天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在儿子面前颠倒黑白的婆婆!” “呵!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柳榆话音一落,水缸旁刷刷洗洗的表嫂们,不知谁“噗呲”没忍住,笑了一声。 陶氏在这许多人面前丢脸,被个小辈指桑骂槐,脸色涨的通红,拿眼神狠狠瞪几眼正在忙活的儿媳儿夫郎,侄媳侄夫郎。 转头再看柳榆,目光已是十分的不善。 “呵,大哥的意思我已尽知,终归是咱们家底薄,般配不起梅香,鸟雀都知往高处飞,是咱们高攀不起,自不量力了。” 陶氏招惹不起柳榆,转头夹枪带棒冲着柳茂林便是一阵自嘲。 柳茂林不善言辞,心里虽生气陶氏的无礼,又不知怎么反驳,涨红一张脸站了起来。 “表婶说的是,我家大姐是极好的,便是和离归家,也不是谁都能算计肖想的!” 柳榆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 恰好此时柳茂叶从刘氏房里出来,看向柳繁几人道:“进去再给你们舅奶磕个头,咱们就回吧!” 柳茂林听兄弟如此说,心下便是一沉,忙和柳繁几人一起。 刘氏居住的东屋昏暗,为了挡风避寒,窗户都用芝麻杆掺和黄泥一起封住,整个屋子的采光全靠开门时映进的光。 屋里空气浊鼻,很不好闻。 柳茂林打头在前,坐在刘氏躺着的炕边。 柳榆几个站在炕沿边,屋里昏暗,刘氏半靠在身后的褥子上,脸颊消瘦,眼睛虽浑浊,神思却是清明的。 往日慈和的老人病到这个地步,几人心里颇不好受。 “舅妈!” 柳茂林握住刘氏的枯瘦的手,语气低沉。 “哎,都是好孩子,这是长生吧!” 刘氏抬起手,欲拉长生,柳榆见状,忙把位置让出来,让长生站到刘氏看得见的地方。 “好孩子,阿榆虽脾气急了些,最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别听你表婶胡咧咧,夫妻之间也好,夫夫之间也好,讲究的就是个包容有退让,你让我一次,我让你一次,这样才能和睦!” “万不能都想站高岗,非要压对方一头,过日子不是这么过得!” 刘氏絮絮叨叨,柳榆几人听得认真。 舅爷活着的时候,和舅奶两个人都是脾气极好的人,听阿奶说俩人一辈子没红过脸,凡事都是有商有量,少年夫妻,相得几十年。 刘氏说完,又看向柳茂林,叹一口气道:“你莫信了那妯娌俩的话,那两家都不是啥好人家,梅香遭过一次罪,就不能为着名声再入火坑!” 柳茂林低垂着头,刘氏看不清他的面色,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心里,接着道:“这梅香若是二嫁,男方定要家底厚实,能让她以后吃穿不愁,你也别怕人闲话挑捡!” “谁的孩子谁心疼,你问问那些养闺女的人家,是不是更想姑娘嫁个殷实有银钱的人家!” “梅香的事儿交给你媳妇和你娘,有人问到你面前,只说自己做不了主,面子不能当饭吃,便是一时丢了脸面,也总强过吃大亏!” 说这么多话,刘氏有些气喘吁吁。 柳茂林不敢累着她,忙说自己知道了,又指着自己的脸。 苦笑道:“我娘已经教训过我,只是梅香的事儿一直压在我心头,总担心我们走了,小雪到时嫁了,她最后一个人孤苦伶仃。” “这才想着让她找户有子的人家,有抚养照顾的相伴情义,老了总会照顾梅香几分。” 刘氏是舅妈,柳茂林也没顾虑,便把自己怎么想的说了出来。 “糊涂!亲生的都不一定靠得住,何况这半路养的,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打不得骂不得,稍微言语上有个不妨,便被记恨在心,怎会贴心,那给人当后爹后娘,临老了被扫地出门的,你见得还少吗!” 刘氏看着柳茂林,恨铁不成钢,不明白他一把年纪怎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这些话便如一盆冷水,兜头冲柳茂林淋下。 第187章 有客登门 这些话年氏也有不是没说过。 柳茂林那时只觉年氏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今儿薛氏和陶氏两个的盘算让他窥得大概。 结合刘氏这会儿说的话,方知真心竟也换不来真心,柳茂林这会儿十分灰心。 只觉得梅香前程惨淡,实在看不到出路。 柳茂林面上的酒气迅速褪去,变得颓败,这样一条路都被堵死,那梅香老了该怎么办。 “那我们老两口百年之后,小雪又要操持自家的事儿,独剩梅香一人守着冷炕冷锅,也太凄凉!” 柳茂林眼睛发红,眼眶泛起潮气,语气闷闷。 他还记得这不是自家,大过年的,刘氏本就病弱,更不敢见泪给刘氏带来晦气。 “你是个傻得不成,那小雪如今和吴家没半点干系,给她换个姓,当成儿子养,长大后招个女婿,不就又留自个身边了!” 刘氏一辈子盘亘在灶台田间,为这个家操持一辈子。 只这是自己的家,便是辛苦,也总有甜。 去别人家里当后娘操持家计,又是贫苦人家的生计,她实在不能明白这甜处从哪里来。 与其盘算指望别人的善心,还不如好好抚养自己的孩儿, 柳茂林就有些迟疑,幽幽叹道:“那肯做上门女婿的,有几个是好的!” 话音一落,便觉得自己话说错了,忙看着长生开口:“大伯不是那个意思,莫要多心,我是怕小雪和梅香没那个好运气!” 柳榆有些无语。 长生自是不会同他计较生气,忙摆摆手,言道:“大伯是关心则乱,情急出口,又不是对我!无妨的。” 柳茂林细细看长生神色,见他面上并无不愉,方才放心,若是因着他的无心之言,害得长生和阿榆离心,他才是愧悔。 几人见刘氏困乏,忙起身告辞。 刘氏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包,伸手递给长生:“这是舅奶的见面礼,莫要嫌少!” 长生忙推拒,把红包又放回刘氏的枕头下。 “敢是嫌我老婆子给的少,看不上眼!”刘氏把红包又拿出来,佯怒道。 “怎会,舅奶误会了!” 长生手里拿着红包,见刘氏生气,有些不知所措。 “你舅奶给你的,拿着吧!” 柳茂林让长生把红包收好,莫要被两个表婶看见就成。 时辰不早,再待下去就要留午饭,瞧薛氏和年氏的做派,显见得不会留客。 柳茂林和柳茂叶兄弟同舅妈和表弟们告辞。 年忠和年金倒还好,薛氏和陶氏许是目的没达成,很有些不痛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年忠和年金二人见表兄弟带着小辈就走,频频给自家婆娘使眼色,示意两人把新客见面礼交给长生。 两人只作看不见,推说还要服侍婆婆,连送到院门都不肯。 年忠和年金满面尴尬,口中骂两句这不知事的婆娘。 柳茂叶只淡淡一笑,并不吱声接话,只催柳茂林快些走吧。 柳茂林却是担心年忠二人面子上过不去,别回家再同媳妇们吵嚷,舅妈生病,实在听不得这些。 故特特同年忠二人说明不妨事,长生是个汉子,不介意那些虚头巴脑的。 柳茂叶同柳榆几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就方才薛氏和陶氏跳的高高时,这兄弟俩宛若一对哑巴,就知人家夫妻举案齐眉。 岂会为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拌嘴磨牙。 好在柳茂林实诚归实诚,刘氏给长生拿见面礼的事儿却是没有同年忠二人透露。 天已近午时,路上冻实的雪泥早已化冻,走上几步就要把鞋底的泥给刮掉。 人如此,板车更是如此,柳榆拉着车,执意让长生坐在板车里。 长生实在拗不过,红着一张脸坐在板车厢里,见柳繁几个打趣的目光,原本泛红的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长生啊,你莫要不好意思,这腿是一辈子的事,原本的断口看着好了,那伤处却是还嫩着呐,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百天可养不到原来的模样,便是现在有些许繁琐,也总强过往后几十年这痛那痛吧!” 板车又一次停下,柳茂叶一边刮着车轮和车轴上的泥巴,一边道。 看一眼手扶着车把一脸赞同的小侄儿,柳茂叶摇摇头。 这阿榆也太强势,虽是一片好心,但长生毕竟是个汉子,只两人独处时也就罢了。 这大庭广众的自己说啥非让长生听从,强势到另一半头上,天长日久的,怕是也不妥当。 哪天和家里的婆娘说说,让她提点些阿榆,传授些夫夫的相处之道。 许是今日是大年初二,几人午时末到家,往日下雪天都能站两人的村口,今日竟无一人。 听着柳榆的感叹,柳繁有些好笑,道:“这会儿大家要么去走亲戚,正在吃席吃酒,要么家里来客,正在家里摆酒设宴,饭点时候,谁会在这会儿来此闲站。” 说得也是,因着今儿是去的年氏娘家,柳茂林和柳茂叶也没回自家,柳榆的板车还要有人给车轮刮泥。 几人索性就直接一同随柳榆二人去了老宅。 柳榆拉车在前,将要到家的时候就见一穿着靛蓝罩衣的男娃手举着竹棍,呼喝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看那个头比狗蛋略高,刚想起狗蛋,便见狗蛋也同样举着根竹棍跑了出来。 俩孩子也不顾脚下的泥巴,径直拿着竹棍嘿嘿哈嘿的比划起来。 又是一个侧身格挡,稍大些的男娃露出脸来,柳榆瞧的真真,惊喜道:“游竹!” 柳茂林几人看过去,只见杨游竹瞧见姥爷舅舅们家来,便不再理会拿着竹棍意犹未尽的狗蛋,欢喜的跑过来,开始叫人。 “哎,乖,你爹娘可也来了!” 沉默一路的柳茂林这会儿瞧见杨游竹,方才露出一丝笑。 “我爹娘他们正在和太姥和姥姥们吃饭呐!” 杨游竹话音刚落。 众人也恰好到篱笆门处,只见堂屋内,柳福生老两口坐在上席,杨信和柳云香居西,中间坐着景哥儿。 徐红和齐春花居东,绿丫和棋哥儿一人腿上一个。 下首坐着柳梅香和陈金妹二人,二人的中间夹着小雪。 第188章 柳云香 大人们边吃边聊,不忘给孩子们夹上一筷子。 几个孩子倒是吃的欢快。 杨信眼尖,一眼就看见岳丈和众位小舅子家来,忙就要起身招呼。 年氏脸色沉了沉,这会儿家来,想来是娘家没留饭。 这会儿都吃的差不多,年氏忙催两个儿媳去东屋的藤筐里挑拣些粉肉酥肉,热热的烩上一锅,且先让几人垫垫肚子。 又看向站起起来的杨信,冲他摆摆手:“你且吃着,都是自家人,莫要客套。” 柳云香听罢,一把把杨信拉坐下,从汤碗里盛出一勺粉肉汤,道:“快吃吧,待会儿凉了,些许小事,爹和三叔不会怪罪你失礼的!” 他二人是客,坐着不动也就罢了,柳梅香和陈金妹却没法看着老娘和婆婆忙活,安然不动,就要离席一起忙活,被年氏止住。 “你俩别跟着添乱了,绿丫和棋哥儿我可伺候不过来,你二人也顾着些!” 柳梅香二人听完,忙分开去照顾两个小儿。 徐红和齐春花手脚颇快,东西又都是现成的,很快,一锅热腾腾,荤香扑鼻的大锅烩就做好了。 赶这半天路,几人早已饥肠辘辘,左右柳云香夫妻不是外人,也不用相陪。 便一人一碗盛出来,搬个竹凳竹椅马扎,在院中找个暖和地儿,直接就开吃了。 满满一外锅的烩菜,几人分了个干净,吃到最后竟是一碗不剩。 徐红和齐春花收拾灶台的时候忍不住打趣:“舅妈敢是连早饭都没留你们吃!” 话一落,便见年氏沉着一张脸走进来,二人自知失言。 只以为是说了老太太娘家人惹得她不快,忙又解释自己是玩笑,舅妈最是慈和,再不会不给饭吃。 年氏见她们误会,也无意解释,只摆摆手,让她们早些洗刷好锅灶。 “你们舅妈身体如何,年前阿榆成亲,大忠和二金说你们舅妈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年氏看着柳茂林兄弟俩,语带担忧。 “舅妈还没大好,不大有精神!” 柳茂林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不敢相瞒,半吐半露的说一半藏一半。 只想着,若来日刘氏大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没熬过去,老娘好歹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一时乍听丧报接受不了。 年氏听罢,果然忧心忡忡,也没心思问询一行人在她娘家的行事了。 刘氏病倒,锅灶想来是薛氏和陶氏带着小一辈操持,这俩人最是抠唆,早上的席面不够看,以至于午间饭也不留,也是有的。 沉默良久,年氏抬头见柳茂叶一脸的欲言又止,奇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没,没事。” 柳茂林猛的插话,截住柳茂叶的话头,知道兄弟想说什么,左右薛氏和陶氏的盘算不成,何必说出来惹得老太太跟着动怒。 “你们兄弟俩带着大孙女婿去山上转转,也让咱们娘几个说会儿贴心话!” 柳云香今儿赶得急,来时已经快要上午,又不能只顾着说话不吃饭,从柳云香四人到家,竟是忙活到现在才腾出空来。 打发走柳茂林一行人,年氏搬了竹椅找个能晒到阳光,又少风的地儿。 “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儿,怎今儿家来了!” 大年初二,都是成婚的外甥去姥家的日子,往年两个孙女总要到初四才能来,今儿看到柳云香携着丈夫孩儿家来。 老实说,年氏等人并不觉得喜,只忧心她是不是碰上啥为难事。 柳榆也搬两个凳子,和长生二人坐在年氏身后,好奇看向带着薄怒的二姐。 年氏话音一落,徐红几人俱都顺着柳云香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视线的那头,正是一脸平淡神色的柳梅香。 “大姐,你怎这般不中用,连个寡妇都能欺到你头上,你作甚自请和离下堂,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对贱人,你就该死守在吴家,让那不知耻的寡妇产下私生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柳云氏眉眼凌厉,一张嘴巴开开合合,脸上的怒色随着出口的话,越说越浓,不减反增。 “这事儿你啥时候知道的!” 徐红有些不愉,只觉二闺女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她也是一片好心,大年下的,也不想当着柳梅香的面同她吵嚷,只转开话题。 “昨儿知道的,不光我知道,我们村凡是有耳朵的人家,怕是都知道了,原我昨儿就想来,被你女婿给劝下来,说是大年初一下午来失礼。” “好容易按捺到今日,这不,早上去看了杨信的舅舅舅妈,匆匆吃过早饭,回家打个站,拎上东西就来了!” “我们家那老不死的还要我们午时去杨信大姨家,被我拒了,那脸拉的驴脸一样!” 柳云香小嘴叭叭,前因后果讲完,提起婆婆,又是一通骂。 “云香,往日在家我和你爹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你这一口一个老不死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咱们这么教你的!” 徐红虽也不喜杨守财和霍氏,只这丫头也太没心了些,当着堂弟媳和老太太的面也是一口一个老不死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当娘的往日在家,提起婆婆也是这般不尊重。 徐红偷觑一眼婆婆,叫她面上并无异色,这才略略放心,狠瞪一眼柳云香,道:“你大姐的事儿如今已经有了定论,你就不要再掺和了!” “大姐,难道你就甘心吴平那狗娘养的把那寡妇娶进门,我要是你,非得三天两头去闹一闹,把他们的事儿抖落一遍,看他们家往后怎有脸出门!” 柳云香不搭理徐红,转而看着静坐一边的柳梅香,满脸的愤愤不平。 “一辈子这么长,我自己也就算了,可还有小雪呢,这些事儿便是闹的人尽皆知,我自己不也心烦,小雪总有长大的一天,有个和寡妇撕缠不清的爹终究不甚光彩,我不愿小雪被这些事儿拖累!” 柳梅香有些心累,姑娘时候,这个二妹虽也有些不让人的地方,但也没这般暴炭啊! 见柳云香面上怒色更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第189章 言语无忌的就云香 小雪听到娘提到自己,抛开一起玩的绿丫和景哥儿。 拿着几颗花生,噔噔噔跑到柳梅香身边,把手中的花生放到娘手里。 “乖,去看着绿丫她们别打架,娘和你二姨说会儿话!” 柳梅香摸摸闺女小手是热乎的,便又把小雪给打发走。 小雪偏头看看冲自己笑的二姨,也冲柳云香绽放一个大大的笑。 又噔噔噔跑了。 “大姐,你真就打算这么放过他们姓吴的,我可是听说了,那吴家人二十八的时候就接得新妇进门过年,人家一家团团圆圆,你和小雪如今却是片瓦没有,你真能甘心!” 柳云香看一眼屋檐下玩的正欢的小姐妹几个,也缓和了语气,声音虽轻了些,态度却还是带着一股执拗。 徐红这会儿真是恨不能把这个二闺女拖回家狠骂一通,大过年的,这孩子好容易回家一趟,不说安慰一下大姐。 反倒一字一句往人心上捅刀子,事已至此,一直揪着这事不放有个啥意思,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梅香和小雪。 从梅香回家这些日子,她没睡过一个踏实觉,每日里都盼着梅香把这些糟心事都给忘了,哪怕苦些,有爹娘兄弟帮扶,总能把日子给过起来。 便这死丫头,大年初二登门就为说这些! 柳云香见老娘看着自己的眼里盛满怒气,心下也有些悔。 只她向来嘴硬,梗着脖子道:“娘作甚瞪我,又不是我勾连的寡妇,弄的大姐家破的!” “吴家的人做了这档下作事,反往大姐身上泼脏水,说是大姐不能生养,又不肯过继隔房侄儿,又不肯抱养孩儿,逼得他家那短命鬼无法可想同别人生孩子的!” 柳云香痛痛快快说完,见无人应她,不由急道:“我听到的时候都气急了,你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二姐,这些话当日咱们在吴家的时候,吴家那老婆子就说过了,大姐和离,他们定会拼命往大姐身上泼脏水,这嘴在别人身上长着,咱们哪里顾得过来!” 老实说,柳榆听完柳云香的话,不是不生气。 只是大姐好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开春就能拓土坯,起新房,实在不宜把心神耗在这些烂糟事上面。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大姐被吴家如此对待,心头仿佛长草一样,恨不能立即冲去吴家,给他们砸个稀巴烂!” 柳云香柳眉倒竖,重重吐一口气。 “你这孩子,姑娘时也没觉得这么暴脾气,怎一成亲,就变得这么浮躁!” 年氏叹一口气,皱眉道。 “阿奶当我愿意这般呐!还不是我那婆婆逼得,但凡我软弱一点儿,家都能给我搬去杨老二那,昔年我倒是好脾气,又得什么好,过年买得几斤肉,全被那老不死的拿走,都进了杨老二一家的狗肚子!” 提到旧事,柳云香仍是忿忿不平,只把杨守财两个,以及杨老二夫妻二人,包括杨信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住口。 “我呐!现在也想开了,与其自己气的心口堵的睡不着,还不如大家闹的鱼死网破,只要敢打我家钱粮的主意,我也不怕丢脸,左右家里好几张脸,他们不怕别人笑话,只管来吧!” 柳云香笑的畅快,眼角眉梢都带着痛快。 年氏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只要她吃不了亏,随她高兴吧。 “云香啊,你大姐这事已经有了结果,这事儿啊,咱们就让它翻篇吧!” 年氏看一眼微抿着唇的柳梅香,心里微微揪紧。 见柳云香张口欲言,年氏张口打断她:“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等活到我这把岁数就知,比起别的,这些都是不那么重要的。” “我今年六十七岁,你大姐今年二十九岁,我觉得我还能再活二十年,照着我,你大姐还有五六十年这么长,这要把精力都放在和吴家的斗法上,为免也太亏,吴家啊,他不配让你大姐再费心神!” “一辈子这么长,你大姐往后可能就带着小雪一人过,也可能再遇到个合心意的良人,不管哪一个,若是余生都让吴家搅合进来,那你大姐这一辈子如何安生!” “云香啊,阿奶的话,你能明白吗!” 年氏嗓音慈爱舒缓,眼含期待,看着柳云香。 “阿奶,我懂了!” 这些道理柳云香并非不知,只是一想到如何简单放过那对狗男女,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见柳云香面上还带着不快,柳榆岔开话题,问道:“听说那寡妇和前头的丈夫生有姑娘和哥儿,这俩也跟着嫁去吴家了!” 闫氏连自个的亲孙女都不肯善待,柳榆可不信她能发善心替别家养孩子。 “这却不知,我也是昨儿拜年串门,村里的长舌妇同我打听内情才知,只说那寡妇二十八入的门,别的一概不知。” “吴家缺德冒烟,只把他家娶寡妇都归到大姐身上,好像是大姐帮他二人脱的裤子,逼得他俩行的房!………” “咳咳……咳嗽……” 徐红侧过身,狠狠往柳云香后背一拍,见闺女被自个的口水呛住,也丝毫不心疼。 骂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当着孩子们的面怎么什么荤素都往外倒!” 柳榆听着脱\/裤子、行\/房,心里就是一动,乍然想起那天吴平情急出口的话。 吴平人虽愚孝,但人品却是有的,若说他能让守寡的表姐怀孕?似乎也不是他的作风。 长生却是听得一脸绯红,头也低下来。 齐春花和年氏往常在妇人夫郎堆里,这些人可不止说家长里短,有时候互相开对方的玩笑,什么荤段子没听过。 这还有个长生,当着汉子的面听这个,陈金妹却是有些不自在,忙借口起身去照看几个孩子。 “云香啊,你娘是个老古板,赶明儿叫我娘,咱娘们儿闲了好好唠唠!” 齐春花性情外放,奈何这个家里婆婆得敬着,大嫂人也不爱玩笑,儿媳侄媳又是小辈,往常聚一处,这话总说不痛快。 这会儿见柳云香颇是爽利,心里很是欢喜。 第190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年氏有些无语,柳云香姑娘时候脾气就不咋好。 时常把齐春花抢白一通,这娘们当时是怎么说的。 “还是梅香脾性更好更贞静,云香这丫头若是托生成我的闺女,一天我能打她八顿!“ 齐春花忘了当年挑唆徐红揍自己的话,柳云香却是没忘,只她早不是姑娘时的心境。 长辈亲人面前,也颇觉得自己当年有些无礼,借着齐春些花的话,把齐春花哄的眉开眼笑。 “行了,别贫了,你大姐开春就要起新房,到时让你男人过来帮忙拓泥坯!” 徐红见柳云香不再纠缠吴家那些破事,心里也松口气。 “是呐!山子也得准备新房,家里人手不够,叫杨信家来帮忙!” 齐春花也跟着道。 “呀,山子可总算定下亲事了,只不知是哪家的哥儿!是咱们村的,还是外村的。” 柳云香听齐春花提起给柳山盖新房,也欢喜起来。 “还没定下呢,总要过了十五,才好请媒人上门说和!” 许是近来天天琢磨这事儿,齐春花不像一开始那般排斥,语气中也带着些喜意。 “那成,到时若是成了可要请咱们吃一杯定亲酒!” 说完闲话,柳云香又唤来玩的正欢的小雪。 把小姑娘圈在怀里,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满意。 这外甥女眉眼和她大姐长的一模一样,往年去吴家登门做客,看着还是一副黄瘦的模样。 柳云香摸摸小雪细软黑亮的头发,问道:“小姨给你带了几尺布,开春让你娘给你做身春裳穿罢!” “谢谢小姨!” 听到开春有新衣穿,小姑娘眼里盛满笑意,眼睛一弯,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的不得了。 这一笑,更是像她大姐,柳云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吸吸鼻子,摸摸小雪细嫩的小脸。 道:“乖,听你娘的话,以后有人欺负你,告诉小姨,小姨去揍她!” “嗯,谢谢小姨!”往年还在吴家的时候,小姨经常会偷偷带些自家做的零食糕点给自己,让自己藏好。 “去玩吧!”柳云香正了正小雪小揪揪上的绑的红色蝴蝶结发带,把小姑娘打发走。 不同于在吴家时的羞怯,看着小雪同绿丫几人玩的开心,穿的暖和,脸颊也丰润白皙。 柳云香仿佛知道为什阿奶和娘都劝自己翻篇放下了。 柳云香不自觉看向柳梅香,见大姐神色虽淡,眉眼之间少了经年不消的愁绪,一派的温婉平和。 “大姐,我错了,对不起。”柳云香有些愧疚,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打着为大姐好的旗号去让大姐难过伤心。 “和你有什么相干,咱们亲姐妹,你也是为我鸣不平,换成别人你也不理会的!” 柳梅香轻轻笑了笑,眼里满是包容。 “大姐不同我计较就好。”柳云香看着小雪,踟蹰道:“小雪这样好的孩子,姓吴着实糟蹋了她,大姐就没想过给小雪改姓!” 这话对于出嫁的闺女来说,有些多管闲事,柳云香只说这么一句,就没继续。 柳梅香听得一怔,看向徐红几人,见阿奶几人也若有所思,也就不吱声了。 小雪是自己的孩子,姓吴姓柳都不能改变自己对她的疼爱,若是改姓当然更好。 只是自个亲爹却是最看中血脉,不知是怎么一个想法,万一弄得不快,也是没有必要。 “这主意好,小雪若是姓柳,那就是我老婆子的嫡亲重孙儿!” 年氏眼睛一亮,赞赏的看柳云香一眼。 “娘,这个事儿待我细细同孩他爹说说,您老也知道,他最是个一根筋,若是他有别的章程,咱们办差了,反而不美!” 徐红拿不准柳茂林的意思,又怕到时闹将起来惹得父女离心,忙把事儿揽过去。 柳榆却是极高兴,不说别的,只念起来,柳雪就比吴雪有意境多了。 又说一会儿家常,日影西斜,柳茂几人也带着杨信从山上下来。 几人竟不是空手而归,柳繁三人的手里都有一只小野物。 “呀,这还逮到兔子山鸡了!” 年氏乐的眉开眼笑。 “嗯,这还是之前挖的陷阱坑,这次雪停后我上山又放了诱饵,没想到竟真逮到几只!” 柳山眉眼开怀,说完又颠颠自个手里的兔子,可惜道:“就是瘦了些!” 柳榆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看野物的功夫,悄悄走到柳云香身边,道:“二姐,你随我来!” 天色渐晚,最多一刻钟,柳云香就要家去,柳榆有些等不及,忙扯着柳云香往后院去。 “何事,有啥话不能前院说!” 柳云香生怕柳榆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衣裳扯破,只得顺着他的力道,一到后院就拍开柳榆的手。 “这不是大姐在,不方便吗!”柳榆嘿嘿笑两声。 “哼,你是不是也想教训一下吴家人!” 柳云香有些兴奋,又有些为难,她这会儿已经消气,生怕这个小堂弟鲁莽,到时打折了哪个的胳膊腿给柳梅香带来麻烦。 “吴家除吴平,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不是善茬,咱们只要看他们为仨瓜俩枣自相残杀就成。” 见柳云香面露疑惑,柳榆又嘿嘿狞笑笑声,接着道:“二姐,你下次再听见别人说大姐怀不了孩子这话,就说他们当日过日子时,两人看过大夫,大姐身体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 “就说问题全在吴平身上,只闫氏护短,吴伯良又觉面上不好看,这才往外说是大姐伤了身子,不易生养!” 柳榆一口气把话说完,看着呆愣的柳云香。 “可,可寡妇已经有孕在身,别人又不是傻的!”柳云香皱眉道。 “那寡妇又不日日同吴平一处,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哪个的!” 柳榆恨铁不成钢看一眼柳云香。 天底下汉子这般多,明知道吴平已经成婚,这姓姜的还来掺和一脚,她落到哪田地都不无辜。 柳榆想到那日吴勇和闫氏言语暧昧的话,为了增加可信度,也同柳云香倒了个底朝天。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柳云香瞠目结舌,只觉得这寡妇还真有两把刷子,丈夫刚死,就玩这么花! 不,或许丈夫没死就有姘头呐! 第191章 妇人闲话 柳云香拧着眉头。 冲柳榆突地展颜一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道:“这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二姐,你和别人唠叨这事的时候骂谁都成,莫要骂同你嚼舌根的人!” 这事儿,非得听的人信了,人家才会往外传。 “切,知道了,我看着像那没脑子的人!” 柳云香轻哼一声,声音却是带着一丝虚。 她没好意思告诉柳榆,昨儿她已经同那些多嘴多舌的婆娘夫郎们干过嘴仗。 非但如此,后面她婆婆和妯娌多套问几句内情,她也觉是在看大姐的热闹,被她抢白一通。 柳云香这会儿知道柳梅香在家里过的不差,人看着也平和,心里的那股焦虑就散去许多。 这会儿回看昨日的自己,也知自己有些反应过头,这些人瞧热闹是真,未见的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同她絮叨这些破事的。 天色不早,为免路上娃儿受冻,年氏等人也不留客,拿出给俩孩子准备的拜年红包,一叠声催促几人快回。 柳云香也不耽搁,带着丈夫孩子,拿着从山头陷的一只山鸡就回了。 临走时,杨信再三说家里拓土坯时只管吱声,他到时必来。 连着几日喧闹,年氏有些遭不住,二孙女一家走后,又略说几句话,便挥手让众人各回各家。 陷的山鸡送与了柳云香,剩下的两只野兔,三家着实不好分。 齐春花想着柳山过几日说亲,还有劳烦婆婆和大嫂的时候,索性就借花献佛做了顺水人情。 齐春花也不啰嗦,直接一只塞柳榆手里,一只塞徐红手里。 笑道:“年节底下,家里不缺这口肉,小雪往日鲜少吃到野兔,留着给孩子换口吧,甜玉将要生产,这只拿回去她吃,炖汤也好,红烧也好,当娘的身子养好了,孩子生下来才硬实好养!”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长辈风范,年氏听得面色也舒展许多,只觉这三媳妇又长进了。 小雪听到这只野兔是送与自己吃的,也乐的眯起眼睛。 她这段时间在柳家过的颇畅快,行动也没人打骂,胆子也大上许多,齐春花又总往来老宅。 比起之前鲜少见面的生疏,如今却颇是熟络,小雪走到齐春花面前,脆生生道谢。 “这兔子可是三舅陷的,你不谢出力的,只谢出嘴的,三舅好伤心!” 柳山佯装拭泪,不时从手指缝里打量有些不知所措的外甥女。 “这,三舅,我也谢谢你,没有你去辛苦挖陷阱,咱们就吃不到这兔子啦!” 小雪生怕柳山伤心生气,急的眼睛都红了! 啪! “多大的人,还和个孩子玩笑!“ 齐春花挥手往柳山后背一拍,接着哄小雪:“好孩子,你三舅逗你玩呢,下次他再这样,你只别理他!” 小雪听到齐春花如此说,又见柳山果然一脸笑意,冲自己眨眼睛,顿时舒出一口气。 “哇啊啊啊啊………” “我也要吃兔子…………” “哇……………” 陈金妹旁边,是闭眼嚎哭的狗蛋。 齐春花一看,顿时头痛。 方才只想着做人情了,把这贪嘴的小子给忘了。 陈金妹给狗蛋擦眼泪,轻声细语哄着,心里却是有些埋怨婆婆。 给出去一只山鸡也就罢了,两只野兔,家里一只不落。 想着婆婆方才同伯娘说的话,心里晦涩难明,只觉婆婆是借着送兔子点自己。 陈金妹摸摸自己的肚腹,心里一阵发苦,她也不是不想怀,可她就是怀不上,有个啥办法。 齐春花若是知道就送只兔子,都能引来媳妇的揣测,只怕会大呼冤枉,就口头的几句场面话,她又不是恶婆婆,作甚在长辈面前拿这个去点她! 她不知陈金妹的小心思,这会儿又被狗蛋吵的头都炸了,又怕惹来婆婆的不快,正欲拿话糊弄住这哭嚎嘶嚎的小子。 柳榆正欲把野兔还回去,不想徐红一把把野兔递给柳繁,道:“拿回去给这小子炖了吃吧,家里不差甜玉这口吃的,瞧他哭的都冒汗了,别再激生病了!” 柳繁也有些头大,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虎着脸等着老娘发话。 “狗蛋哥哥,你莫哭了,三姥也送与我一只,你留下,咱们一起吃!” 小雪比狗蛋小个一岁,个子不如狗蛋高,她举着手,帮狗蛋擦着眼泪。 商量道:“舅妈快生宝宝了,那只就还给舅妈吃吧,咱们吃一只,中午还有别的剩菜,够咱们吃的了!” 狗蛋慢慢止住哭声,看着众人都笑吟吟望着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 一下躲到陈金妹身后,闷闷道:“好,好的呀!” 哄好了狗蛋这个小哭包,柳榆和柳梅香就开始操持晚饭。 因着两个小娃儿晚上要吃兔子,柳榆找来一根木棍,对着兔子的耳朵一敲,原本还蹬着腿的野兔,就毫无声息了。 …………………… 这厢热火朝天的收拾野兔。 那厢柳云香大喇喇拎只山鸡,到村口的时候也被几个妇人揪住说话。 “吆,瞧这尾羽鲜亮的,品相可真好,就是瘦了些!” 妇人们的眼睛勾子一样,盯着柳云香手里的山鸡。 她们村一马平川,并不靠山,这会儿见到只拖着长羽的山鸡,都眼馋的不得了。 “这都饿了一冬了,哪里养的肥,拔毛去脏能有个三斤就算运道好。” 柳云香也不着急回去,只把山鸡交给杨信,让他带着孩子先回家去,自个却是一下坐到村口的其中一块石墩子上。 只说走这恁远的路,也歇歇腿! 同几个妇人你来我往几句后,就有人按捺不住,开始打探起柳梅香休弃归家的境况来。 “你大姐如今被休弃归家,又带着个孩子,你娘家兄弟又成婚了,便是爹娘如今当家,兄弟媳妇一时不说什么,天长日久的也不是个事儿。” “你大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呐,有些事还得早做打算!” 这话若是说在昨儿,柳云香说不得就要恼,说不定还猜测说话的人心里有啥盘算,想要趁火打劫。 第192章 表叔们登门 今儿既见过大姐,知道她开春就要建房起屋,有娘家人的帮扶,便是辛苦艰难些,日子也不会过不下去。 柳云香这会儿心态尚算平和,便又瞅了说话人的神色,见这人语气虽是拉家常,但神色确实带着忧虑,心里更是舒缓许多。 “嫂子这话可是说差了,我大姐是和离,可不是休弃归家,他吴家偷人睡汉的,还不配写休书!” “这事儿啊,也不全怪人吴家,你大姐嫁的又是长子,长房断后,可是什么好事儿!” 柳云香斜眼睨一眼说话的人,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骂个狗血淋头。 嘴上却是无奈道:“他家长房断后和我大姐可不相关,大夫都说我大姐身体好的很,反倒是吴家的那个谁………” 见众人被自己吊的高高,都伸头侧脸的盯着自己继续说。 柳云香冷哼一声,道:“不说了,提起来我都觉晦气,这贱人肚里的娃有几个爹还说不准呐,亲生的孩儿孙女儿不要,巴巴的把个野种弄回家里当成宝!” “总之也不是我做那绿乌龟活王八,以后呐!那绿帽戴的都能当被!” 柳云香说完就走,留下的妇人们却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你们说,她啥意思,意思吴家新娶的寡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姐夫的!” “留根家的,你妹子不是嫁到吴家村了吗,你就没听到啥风声!” 留根家的摇摇头,道:“今儿去我娘家倒是碰见我那妹子了,说吴家人宝贝寡妇的很,灶房一应活计全不用做,只请吃等喝就成,把个吴老二家的使唤的团团转。” 众人闻言都有些面面相觑,这怀的不是自家的孩儿。 谁家会这般重视看待。 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没哪个怀有身孕时啥活计都不用拿,只等着吃喝。 “这还能不是吴家的种,游竹他娘定是心气不顺!” “这也未必,云香她姐夫我往日也见过,看着颇是憨实,不像能捣鼓出这些事的人,这里面说不定真有啥事儿呐!” “一个连夫孝都守不住的寡妇,不定暗地里勾连多少汉子上炕,说不得也就看云香她姐夫实诚,给她肚里的野种找的便宜爹!” “…………” 柳云香走得不快,这些妇人寻常大嗓门惯了,说出去的话被柳云香听得一清二楚。 呵! 往年去杨信的几个姨家她都颇烦,竟听着这些老妇念叨霍氏一辈子如何不容易,让他们夫妻二人如何孝顺贴心! 这下好啦,明儿刚好有话同这些大姨们聊聊,有新鲜事儿听,也能堵上她们的嘴。 初二过后,年就跑的飞快。 柳福生别的亲眷长辈早死,剩下的远房亲戚早不走动。 年氏的娘家已经去过,柳榆的舅家从不走动。 唯一的亲戚走完,剩下的,也是只等着年家的表叔们登门拜访。 往年最迟初六两人就携着妻儿家来了,今年只等到初八人也没登门。 年氏这两日时不时会站在门外瞅一眼通往自家的路径,眉间都带着忧虑。 “怕是你们舅奶很不好了,家里人脱不开身!” 初九这日,年氏做好早饭,又照例出院子往东看一眼,回来就忧心忡忡。 “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与你阿爷去一趟,看看你们舅奶到底如何了!” 年氏催着柳榆掀锅盛饭,有些神思不属。 饭也没吃多少,倒是说许多同刘氏相处的许多趣事。 “我们老姐妹一辈子,你舅爷已经走了,如今你舅奶再走,哎………”年氏说完,红了眼眶。 柳榆回想那日看到的刘氏,虽消瘦瘦弱,整个人却没有冬生奶奶丁氏的那种红润舒展之气。 那日见到的冬生奶奶皱纹平舒,面庞带着些微的红润。 他那时不懂,只觉看着气色不错,后面才知,那就是回光返照。 但年家舅奶却没那样,就是病体消瘦,人看着没精神,身上也没灰败之气,应不至于此! 只他并不是郎中,也拿不准,只和柳梅香拿一些话去劝慰。 生怕年氏急出个好歹。 几人匆匆吃完饭,年氏收拾出一些吃食,又带上银钱,便催促出门。 “你们兄弟可来家看你老姑了,这几日天天出门往东看,可把她等急了!” 河生娘声音带着笑,很是爽朗。 “家里有些事儿耽搁了,让我们老姑挂心了!” 柳榆把板车铺上褥子,正扶着两个爷奶上板车,突听隔壁的河生娘正同人打招呼,听声音竟是年忠。 年氏一只脚刚踏上板车,闻言立马往门外走去。 见到两个侄儿正同河生娘寒暄,两个侄媳妇并孩子们一个没来,心就往下沉了沉。 “家里出了何事,今年怎耽搁到这会儿才来,你们娘的身体还好吧!” 两人随着年氏进门落座后,年氏急急问道。 年忠小心看一眼老姑的脸色,见老姑眉眼全无怒色,一派的忧虑,松口气之余,忙忙道:“没甚大事,都过去了,许是这两日暖和些,我娘的身体好了一些,老姑不用挂心!” 年氏皱着眉,一脸的肃色:“你们不必糊弄我,你娘如今身体到底如何!” “真的好多了,早起说饿,还喝下大半碗疙瘩汤!” 年金也忙道。 “真没事儿,那咋就你们哥俩来了,媳妇孩子怎一个没来,若是我十五后家去看你娘,发现你们拿话哄我,我可饶不了你们!” 年氏镇喝道! “这,这,我娘还没大好,想吃啥喝啥,媳妇们在身边照应着,也方便些,就留她二人在家里了!” 年氏听完,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暂且放过兄弟二人,转而问起刘氏饭食胃口如何,大夫怎么说,可有无妨碍! 年忠兄弟二人这才放心,转而便也知道表兄们和侄儿们归家,并不曾提起家里两个婆娘办的糊涂事。 两人端起桌上的柳榆送来的茶水压惊,一转眼就看到柳榆站在老姑身后,冲自己二人似笑非笑。 柳榆看着二人心虚低头佯装喝茶的模样,不由好笑。 这两人竟是为着初二表婶们提起的两门亲事不敢登门。 好在只是心虚,并不是舅奶真的出什事! 第193章 隐瞒着内情 年忠和年金兄弟二人心里虚,只低头喝着茶水。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年氏絮叨些如何给老娘做好消化的吃食,只嗯嗯说好。 好在,他俩也没尴尬多久。 年氏交代完照看病人的注意事项,就让柳榆去叫柳茂林和柳茂叶兄弟俩过来陪客。 柳榆脆声应下,临走前看一眼松一口气的表叔们,尤觉好笑。 只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慌! 只这俩表叔如此心虚模样,想来也是知薛氏和陶氏欲要说好的人家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只怕比薛氏二人说出的还要不堪。 便是这事儿被年氏知道,只说操心侄女儿往后的生活,也不是搪塞不过去。 柳榆想到这一层,眉头又皱起来。 去两家叫了柳茂林和柳茂叶,二人听到年忠兄弟来家,不复以往听到表弟来家的欢喜,都是冷着一张脸,皱着一副眉毛。 当日在舅奶家里还能撑着客套模样,这短短几日,两人再听见年家兄弟二人,态度已经大相径庭。 柳榆暗暗记下。 看着大伯和三叔都去了自家,柳榆又再次去了大伯家。 方才柳榆叫柳茂林去老宅陪客的时候,徐红让他从三叔家出来,再来一趟。 “伯娘,可是有什么事儿!” 柳榆和挺着大肚子在院中喂鸡的赵甜玉打过招呼,摸摸绿丫和棋哥儿的脸蛋,就同在灶房和面的徐红打起招呼。 “你进来,我有事儿问你!” 徐红又攥着拳头狠揉了一下面,把沾着芝麻粒的面团掂了个个,面盆上盖上锅盖,擦洗好手,唤道。 “初二那日去你舅奶家可是出了啥事!” 徐红眉头轻皱,眼角的细纹一览无遗,柳榆这才发现,他伯娘往年还算黑的发丝间,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许多白发。 白的发丝夹杂在黑的发丝间,别提多碍眼! “没什么事,大伯说什么了吗!” 柳榆声音有些闷闷。 “你大伯闷葫芦一样,他若是说倒好了,偏你二哥嘴也紧的很,啥话也问不出来。” 徐红叹口气,又道:“你大伯从你舅奶家里回来就冷着一张脸,啥话也不说,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就翻来覆去愁的不行,总也睡不着,问他有啥烦心事,他也不说!” 柳茂林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样必是有啥心事,徐红生怕他被煎熬出个好歹。 “伯娘,你知道大表婶的娘家侄媳妇,还有二表婶的舅家侄媳妇吗!” 柳榆想了想,没敢提这两个汉子,怕徐红有所怀疑,若这俩人真有不妥,徐红铁定当场能吵闹到年忠二人面前。 年氏如今六十七岁,能少动怒,还是少闹到她跟前。 徐红想了一想,道:“这俩人仿佛都没了吧,你大表婶的娘家侄媳妇是怀胎的时候年岁稍大一些,她男人又是爱喝酒的,酒后发疯,打伤了她!” 徐红斟酌一会儿,觉得柳榆如今也已成亲,这些事知道也没甚大不了的。 方不再遮掩,接着道:“那胎儿也没保住,从此便添了下红不止的毛病,没几月就过世,如今已经有好几年了!” “这话还是你大表婶同我说的,竟还有脸夸耀她侄儿是个好汉子,说是掏光了家底给媳妇看病。” “人家不挨那顿打,说不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孩子也不会见不着光,再过两年说不定媳妇茶都能喝着了!” “你二表婶后面悄悄同我说,那汉子本不愿治,怎奈人娘家兄弟多,一顿痛揍后,不得不卖田卖地给媳妇治病。” 徐红絮絮叨叨说完,想起柳榆还问起陶氏舅家的侄媳妇。 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个却是更混账些,媳妇怀着身孕还要下田干活,他只一味躲懒在家,这已然让人看不上眼,却又勾连了寡妇在家厮混,恰好媳妇热的头昏,家去歇息!” “正碰上这二人缠到一处,那寡妇惊惶之下推了一把你二表婶的侄媳妇!” “哎,这一下就见了红,破了水,好在月份也差不多到了,孩子生出来也算健康,你二表婶的侄媳妇却是出血太多,撒手去了!” 徐红话说完,见柳榆眉头紧皱,脸色也不好,只以为他是被怀胎生孩子给吓着了。 忙又安抚:“这俩人是命道不好,没有碰上个好男人,又受了冲撞,方遭此横祸!” “我知的,伯娘!” 柳榆强笑一声,匆匆就走了! “这孩子,跑这么快!也等我一等,我和你一起去操持午间饭食!” 徐红看着柳榆跨出院子,扬声喊道。 婆婆的娘家来人,于情于理,她这个长媳都得去老宅操持饭菜。 徐红匆匆扯过方才被她解下的围裙,正欲走,不防柳榆又折身回来。 “伯娘在家照看嫂子和孩子们,家里的饭食有我和大姐足够了,这年关还没过,想来表叔们天天走亲戚吃席,一肚子油水想也腻的慌,咱们做些清淡些的,给他们刮刮油!” 柳榆站在门槛上,笑的一派冷漠,说完给走到这边的赵甜玉一个眼神,也不多停留,折身就走。 徐红正欲说这也太失礼,又怕年氏回头怪罪自己怠慢她娘家侄儿,正欲跟上。 却被一直不停在院中溜达走动的赵甜玉截下。 “娘方才同阿榆说的那些话,我听的有些心惊,娘等阿雁回来再去老宅吧!” 柳雁有啥事从不瞒着赵甜玉,那日从年家回来后,两人独处的时候,柳雁便把这些事对赵甜玉和盘托出。 赵甜玉心细,只觉这里面定是有啥隐着的大问题,只同齐春花打听,打听到的结果让她很是心惊。 左右齐春花不是外人,便同齐春花分说明白,让她悄悄把这事透给三叔柳茂叶知道。 至于公公柳茂林,也是她让柳雁偷偷告诉的。 柳茂叶也就罢了,柳茂林却是有些不信,他等不及,初三就出村打听这事儿真假。 回来后,就一脸的颓丧。 赵甜玉看着忙去给自己倒茶的婆婆叹口气,又看向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绿丫和棋哥儿。 心底不住祈祷以后她的两个孩子长大,可莫要遇见这样的畜生。 第194章 有味道的1章 柳榆冷着一张脸回到家,见柳梅香果然拿出许多肉菜。 刘茂林兄弟俩俱肃着一张脸,陪在堂屋,柳福生找着话头,同年忠兄弟俩说着话。 年氏和柳梅香在灶房收拾饭菜,年氏正指点着肉菜如何搭配,一眼看到柳榆在灶房门口。 不由就是一笑:“可算回来了,你伯娘和三婶啥时候忙完!” “这灶房有我们就够了,您老还是去堂屋陪表叔们说话吧!” 柳榆不由分说,把年氏推哄到堂屋,按到椅子上。 临出门时,看着年忠兄弟二人强打起的尴尬笑脸,就是冷冷一笑! “阿榆,你这是做什么!” 柳梅香看柳榆把那些装好盘,只等着下锅烧纸的肉菜全部收起,忙阻拦。 这天将午时,不说赶紧起火烧菜,这人反倒把老太太搭配好的六个荤菜全部搞乱。 看待会儿菜上不了桌,阿奶生气骂人。 “如今天冷,这菜一道道上也容易冷,左右表叔们也不是外人,咱们就吃大锅烩吧!” 长生听柳榆如此说,把择好的菜都浸到水里,人坐在灶台前,准备烧火。 很快,一大锅荤香四溢的大锅烩就煮好,锅里切成薄片的扣肉和粉肉酥肉很快吸饱汤汁。 “大姐,你再去后院掐几根葱丢锅里提味!” 把柳梅香支开,柳榆从碗柜的最上方摸出一个落满灰尘沾着油烟的小纸包。 柳榆快速盛六碗饭出来,在长生震惊的眼神中,把纸包里黄褐色的粉末分别倒进肉菜最丰盛的两个大碗中。 “嘿嘿,拉不死你们!” 赶在柳梅香回来前,忙又拿筷子迅速搅搅,想了想,又在装满肉菜的两个碗上,又盖上几片肥瘦相间的扣肉。 “你手怎恁快,我这葱算是白掐了!” 柳梅香一踏进灶房门,就见柳榆的筷子刚添好扣肉离开。 这饭都盛好了,葱算是白掐了,柳梅香有些无奈。 “阿奶催的急,我怕挨骂!” “大姐,这些饭食我和长生端去堂屋就行,你带着小雪就先在灶房吃吧!” 柳榆一手两碗饭,当先一步送去堂屋。 堂屋里,方桌已经放到正中,年氏见柳榆端着两碗大锅烩菜过来,眉头就皱起来。 为免年家兄弟多心,却是啥也没说。 “表叔们不是外人,一盘盘上菜,没吃两口菜就冷了,冷肉吃到肚里也闹肚子,这么大碗吃,暖和!” 柳榆作势把肉菜送到年忠兄弟面前。 年忠兄弟二人极力推让,这肉菜果不其然到了柳福生和年氏面前。 长生端着两碗肉菜也走进来,见柳榆看过来,冲柳榆点点头。 柳榆顺势接过来,径直放到年忠二人面前,笑道:“这是表叔们的,好容易来家一趟,莫要客气!” 柳茂林柳茂叶年长,两碗饭又是一阵推让。 堂屋离灶房几步路,很快,最后两碗也端上来。 如此,桌上的几人才开始动筷! “我煮饭的时候放了夏天晒的紫苏叶还有香椿叶,听说这样做出来的肉菜更是去腥解腻,你们尝尝可有甚不同!” 药毕竟有些味儿,哪怕它碾成了粉末。 不过自己加了醋和辣椒,应是多少能遮一些。 “就你能耐,行了,这儿没你事儿,你表叔们也不是外人,都一起上桌吃饭吧!” 年氏尝一口汤,酸辣口儿的汤,因为煮过荤肉,格外鲜美。 倒是尝不出紫苏和香椿的味儿。 想来是晒干保存的时间太长,味儿都散尽了。 白瞎自己辛苦晒制这么一大竹匾,今年春上再不弄了。 年忠兄弟二人也尝一口汤,酸、辣、涩、苦还有股极淡的药味儿。 难喝倒也不算十分难喝,只觉得味儿很怪。 想到老姑家的这个哥儿自小就被当成汉子教养,二人遂也明白,这个侄儿只怕对灶上的活计并不熟练。 柳榆推拒了老太太一处吃的提议,和长生盛好饭,搬了小凳子,避开直对堂屋门的地界,在院中随意找块阳光充足的地方就开吃起来。 “你方才放的是………” 长生下意识探头看看堂屋的几人,视线所挡,啥也看不见。 又悄悄往灶房看一眼支起小桌吃饭的柳梅香母女,轻声道。 “嘘……晚点再和你说!” 柳榆冲长生眨眨眼,许是因为目的达成,心里十分快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长生淡淡瞥一眼兀自高兴的柳榆,心却是微微揪起。 只当他是为初二那天薛氏和陶氏对柳梅香的冒犯,为替柳梅香出气方有此举。 只怕他心里没个轻重,看那药包糟污成那样,也不知搁了多久,若是吃坏人就糟糕了! 一顿饭还算平静吃完,柳榆收拾碗筷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留意着年忠二人的动静。 见两人神色如常,心里不禁觉得可惜遗憾! 这包打虫泻药果然是放太久,放恁多还一点效用都没。 想当年他为省事,把三天的量一顿冲喝完,差点没拉虚脱。 看着辞别回家的年忠二人背影,柳榆心里着实不平。 兄弟俩终于不用被柳榆探究的视线扫来扫去,心里就是一松。 二人快步离开,对于柳茂林柳茂叶今日的冷待也有猜测。 只还在竹园村中,却是不好多说。 两人走到村口的时候肚腹隐隐发痛,他二人是年氏的娘家侄儿,逢年过节乃至平常有事都会走动,村里人都对二人颇熟。 两兄弟强忍着越来越难受的痛意,同众人寒暄,见人越扯越多,忙指着放心不下家里生病的老娘,就急走出村。 踏过青石桥,还能听到身后村民们夸赞二人孝顺的声音。 肚腹间的胀痛却是越来越强,二人好想找个草丛就地解决。 奈何河边的芦苇茅草在秋日的时候,都被割个精光,兄弟俩强撑着拐上一条小道,随便找了个野沟才彻底轻松。 二人长出一口气,再吸,却是一股腥臭酸腐之气直冲天灵盖。 一个不稳,脚下的淤泥又陷了脚。 俩人面面相蹲,一时间你扯我,我扯你,竟是摔倒在黄秽之物上。 狼狈爬起的过程中,崭新的衣衫也沾染的斑驳。 第195章 刘氏动怒 年金二人脸色黑沉。 强忍着鼻尖传来的恶臭把棉衣脱下来,拿干土块擦掉脏污之处。 浮在表面的很快擦掉,沾着布料的部分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擦到最后,布丝里也都粘透! “行了,快些回家吧!“ 年忠皱着眉头,强忍着恶臭勉强把棉衣穿好。 一阵北风吹过,冻得尤嫌脏恶的年金打了个激灵! 这下也顾不得脏了,三两下穿到身上。 走不多远,又是一阵腹痛袭来。 先开始还能忍,后面腹痛变成绞痛,两人再忍不得。 所幸他二人走的是地头的小路,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两人找了处还算平整的墒沟,有之前倒在一处的不好经验。 这次二人背对着彼此,默契的拉开了距离。 ………………… 冬日天黑的早。 酉时正,天色已然黑下来,薛氏和陶氏已经带着家里的小辈赶在天黑前做好饭菜。 只等着兄弟俩家来,便可开饭。 “这人怎地还没回来!” 薛氏站在门口张望一会儿,天色擦黑,月亮只在梢头,不够圆大,看不见年忠的身影,薛氏有些忧心。 “嫂子且先进来,想是男人们聚一起,多喝了两碗酒,老姑留家里醒酒呐!” 陶氏撇撇嘴,很是看不惯薛氏这般装模作样,好像满家里只她有男人,只她会担忧男人一样! 薛氏没理会陶氏,兀自等在门口。 突地,朦胧月色里,两个身影往这边走来。 不是年忠和年金,还能是谁! 薛氏心中一喜,忙就迎上去,口中抱怨:“怎这么晚才回来,老姑也是,不知道你瘾大酒量又浅!” “呀,这是什么味儿,怎这般臭!” 薛氏还未走到二人近前,鼻端就传来一阵腥臭之气,忙捏了鼻子,离二人远远。 “你俩这是灌多少猫尿,这是掉谁家粪坑里了!” 薛氏捏着鼻子退到院门口,拿手使劲扇了扇风,还觉难受,那股味儿仿佛吸到了肺腑中似的,呼吸之间还觉往鼻腔里灌! “喝你娘的酒,若不是你这蠢妇,咱们也不会有今日这遭!” 年忠想到他俩一路走拉着回来,脸色就猛的黑沉,这娘们还有脸怪他俩回来的晚! 就他们这个样子,便是赶早回来,敢往村里走吗,被人看见,不得被笑话一辈子啊! 年忠脸色十分不好,他这会儿是又冷又饿又累又恶心! 看着婆娘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年忠更是生气。 他不是傻得,和兄弟略微一琢磨,就知今儿去老姑家吃的这饭食八成有问题。 想到那又苦又涩的汤,还有甚不明白的,定是柳榆这小心眼往饭菜里下了药! 他俩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都是被家里两个不晓事的婆娘连累的! 两人一身恶臭走到院中,陶氏的反应和薛氏如出一辙,嫌恶的捏着鼻子躲开了! 只她是兄弟媳妇,不敢说大伯哥,只抱怨着骂年金。 “你就差那两口猫尿啊,这么臭,这是发酒疯跳粪池里游了两圈啊!” “我哪里不好游,我下粪池去游,不是你这蠢妇张罗着给梅香说和你那倒霉侄儿,老子焉有此祸!” 年金气恨交加,见小辈儿媳儿儿郎,侄媳侄夫郎俱都躲在灶房,一副怕熏到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啥,这是梅香那死丫头折腾的,我也是见她孤儿寡母的寄人篱下可怜,这才想着把她说给我表侄儿,她心气高瞧不上眼也就罢了,怎么说你和大哥也是长辈,怎能如此,这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陶氏听说这事儿根源还在她,心虚之余,忙色厉内荏的开骂! “不是梅香,是阿榆,算了,不说了,你去烧水,这衣裳也不能要了!! 年金不想同她掰扯,只想从头到脚,把自己好好洗刷一遍。 “你脸色咋恁难看,这脸黄唇白的,老姑就任由阿榆不给你俩饭吃,饿到天黑才放人!” 小辈们不敢看叔伯公爹的热闹,忙去洗刷澡盆,携柴烧火。 “我和大哥都快拉脱了,换你脸色能好!” 年金也没隐瞒,把柳榆给他俩下药的事儿说出来,这煞星他家是惹不起。 他只希望家里这俩婆娘往后别再招惹柳榆他们。 “反了天了还,竟还敢往长辈饭菜里下药!” 陶氏和薛氏一听,不由大怒,也不顾这会儿兄弟俩脏臭了,上前扯着二人的手腕,就要去竹园村,找年氏评理。 “你们哥俩可是咱家的顶梁柱,他一个哥儿也敢下如此黑手,不行,这医药费营养费需得让他赔给咱们!” 薛氏和陶氏拉着兄弟俩的手就要走。 “我看谁敢去!” 刘氏不知什么时候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略有些佝偻的身形站在漆黑一片的东屋门口,声音虽不大,却饱含怒气。 “娘,您怎出来了,看再着了风!” 年忠忙就要去扶刘氏。 刘氏挥着胳膊避开年忠欲搀扶自己的手,沉声道:“你忘了你小时每回去你老姑家里,你老姑再艰难,都会给你擀上几小块的白面叠饼吃,你那时是怎么说的!” 刘氏看着眼前的大儿子,声音厉喝! “我…我…我说…我说长大会孝敬老姑!”年忠声音嗫嚅,肩膀也耷拉下来。 “你老姑很不用你孝敬,她当日自己吃粗粮杂粮都给你做白面饭,也不是想着你的孝敬!” 刘氏指着年忠的手颤抖起来,痛心道:“我和你老姑一辈子好过来,不想老了老了反倒因为你们这些心思不正的东西,反害得我不敢见你们老姑!” 刘氏说完,眼泪长流。 年忠看着老娘如此模样,心里也不好受,道:“娘,老姑她不知道,梅香也不知,都是我们的错,这事跟您不相干!” 一旁的薛氏和陶氏闻言,撇撇嘴,心里很是不服,只这会儿两人也怕婆婆气出个好歹,将来赖到自个头上,故都低头撇嘴不吭声。 “那好,过了十五,你们俩夫妻随我一起,亲自去你老姑家里,登门赔罪!” 刘氏说完,身子就趔了趔。 年忠兄弟俩忙上前扶住,也把薛氏和陶氏的拒绝之话卡在喉咙! 第196章 赵甜玉生产 年家因为他下泻药发生的事儿,柳榆半点不知。 躺在炕上,柳榆还是满心可惜,那么多药粉竟然都失了效验! 长生却是松一口气,那包着药粉的纸包看着就年头已久,若是俩人吃出啥事,也是一桩麻烦事。 俩人活蹦乱跳的走出自家,真是再好不过。 既知道他们是何样人,往后远着些也就是了,不看别的,只看着还在养病的舅奶面上,且放过几人一回。 若他们贼心不死,到时再新账旧账一块收拾。 长生环住柳榆劲瘦的腰肢,细细安抚! 这些道理柳榆都懂,但从长生嘴里说出来,他听的还是十分受用。 呼吸交缠间,柳榆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总说他们有啥意思,扫兴,咱们好久都没亲\/热了!” 修长的手指滑进柔软的里衣,指腹下的触感温热滑腻,便是最好的绸缎也不能比。 长生捉住越来越往下的手,呼吸粗重,吐气湿热:“不行,等买好药膏,你会受伤!” “无妨的,只一次!” 柳榆反手捉住长生的手,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下移! ………………… 时间一路向前,冬生给阿奶丁氏做了五期活,扎了纸轿纸人摇钱树聚宝盆。 一起烧在丁氏的坟前,村里人提起来都是夸赞李冬生孝顺。 正月二十二这日天气晴好,年氏绑了家里一只母鸡,又从村里买上二十来个鸡蛋,加上家里积攒的一些,总共凑够五十个鸡蛋。 一早起来收拾齐整,吃过早饭就同柳福生回了娘家。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柳榆因心里还想着圈养竹鼠的事儿,吃过早饭,随手拿过一个背篓,就同长生去了竹林。 两人在竹林里绕一大圈,除却森森竹竿,连个竹鼠的影子也没瞧见,柳榆不禁有些泄气,更是佩服李冬生。 全村怕是也只有李冬生能从竹林里逮竹鼠,如同别人从后院逮鸡那般轻松了! 柳榆有些不甘心,又拉着长生去另一片大竹林,这下倒是听见悉悉嗦嗦的踩踏竹叶的声响,寻声找过去,却也一无所得。 “竹鼠昼伏夜出,又很胆小,怕是听到声音早跑的没影了!” 长生见柳榆有些气急败坏,竹林透不进阳光,比别处更冷一些,柳榆却鼻尖都泛出薄汗,便忍不住出言安抚。 “无妨,这里的洞倒是多,咱们到时直接挖就行,哪怕办法笨了些,我就不信逮不到这些小东西!” 指着几处隐在竹叶下的洞穴,柳榆满不在乎的笑道。 这会儿天将午时,俩人又转了会儿,随手挖几根竹笋,便回了家。 柳梅香正在缝制一件小娃儿的棉衣,见两人回来,道:“我择了些韭菜菠菜,你们中午想吃些什么!” “要么吃韭菜疙瘩汤,要么吃韭菜面叶,我来做吧!” 柳榆把手里的竹棍放到猪窝上头,把午饭的活计揽下来。 “小舅舅,咱们吃韭菜面叶吧!” 小雪坐在柳梅香身边帮着劈绣线,听到有韭菜面片,眼睛就是一亮。 韭菜面叶做法简单,韭香浓郁,汤又鲜香,柳榆也极爱。 灶房里,韭菜已经被柳梅香清洗好,正放在竹篮里沥水。 柳榆拿过刀,把韭菜切的细细,和着白面一起和成个面团。 长生收拾好竹笋,就准备烧火,见灶膛门口没有引火的细秸秆,又拿了筐去麦秸跺拽麦秸。 过年炸制的粉肉还剩一些,柳榆抓一把细细切碎。 锅热油热后,把葱姜蒜爆香,兑上两三瓢水,盖上锅盖,便开始擀面叶。 一大张掺和着韭菜的面叶擀好,锅里的水也烧到大开。 放进切成小块的粉肉,再加盐,水再次大开后,把面叶从中划上两刀,放入滚水里。 柳榆取出筷子,把漂浮在滚水上的面叶用筷子碎成杨柳叶般大小。 最后再从腌菜坛子里捞出七八个泡椒,切的碎碎的丢进去,水滚最后一遭,柳榆让长生退火。 端着一大碗汤香味美,麦香满满,又略带酸辣口味的韭菜面叶,四人俱吃的十分香甜。 吃过饭不久,年氏就和柳福生拎着只鸡回了家。 “这鸡怎又拎回来了!” 柳榆奇道。 “这是只公鸡,不带走,你们舅奶不愿意!” 年氏眉头轻蹙,看着柳梅香的目光欲言又止。 柳梅香做着针线活,浑然未觉,只低头先说舅奶一向客气。 柳榆却是心里一动,笑道:“表婶们见辛苦养的鸡予了咱们,怕是气死了!” 若是往常,年氏见柳榆嘴上打趣长辈,总会不轻不重敲打两句,今儿却是轻轻放下。 看着柳榆的目光带着欣慰,道:“随她们去气,若只想着让她们高兴,怕是被她俩卖了,还嫌咱们斤两轻!” 年氏想起弟媳的话,心里还是不得劲,她活到这把岁数,除却老头子和她熬出的这些孩子。 最亲的就是娘家的一众人。 年忠兄弟俩是她看着长大的,侄儿和儿子也不差什么,为着是娘家人,她往日待薛氏和陶氏也惯是疼爱客气。 没想到竟是这样几个白眼狼,今儿刘氏半靠在炕上,向她道歉,她还不知是啥事儿。 等刘氏把事情和盘托出,她好悬没气个半死,但见刘氏病体瘦弱,还未大好,为使她安心,也就轻轻把这事儿揭过去。 只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薛氏和陶氏两个侄媳妇如此想糟践梅香,这是分明不把她们一家看在眼里。 远近亲疏在别人那里可见一斑。 最可恨这俩还好意思向她告状,听那意思还想让自个赔年忠兄弟俩的棉衣钱。 竟还扯这兄弟俩拉的伤了根底,怕是夏收割麦子都出不得大力。 怎么,竟是还想着自家来帮着收麦子不成。 好在兄弟俩还有一些廉耻,囧着一张脸喝退两个婆娘。 见年氏脸色不好,又忙忙道歉,表示事情都翻篇儿了,只要老姑和梅香不记恨,往后还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好亲戚。 可把年氏恶心坏了,后面告辞回家的时候,刘氏极力让她带只公鸡走,她也没多推拒。 弟弟和弟媳一辈子没做啥坏事,怎就霉运罩顶娶回这样两个婆娘。 年氏犹在叹息,突地,篱笆被一把推开,柳雁急跑进来。 焦急道:“阿奶,大姐,甜玉,甜玉要生了!” 第197章 双胎 柳雁声音急切,说完就要走。 年氏和柳梅香一听,也忙忙就要去。 “仿佛提前了一些!” 年氏念叨一句,又折转回身把年前年后做出的小棉衣拿出来,和着柳梅香这两日出来的一个小褥子裹在一起。 脚下不停,带着柳榆和柳梅香一道去了。 长生和柳福生就留下看家,俩人一个老,一个也不得用。 这生孩子也不是人越多,生的越快,最后带上吵闹要去看弟弟妹妹的小雪,几人一道快步走向大房。 村里没有秘密,何况是生孩子这样的大事。 一路上碰到村人,无不向年氏恭贺又当太奶。 年氏乐呵呵,口中应着,脚下却是不停。 及至到柳茂林院门口,闲聚在院门外的妇人夫郎更多一些。 见到几人来,忙让开门口,道:“接生婆已经刚进去,阿繁他娘也来了!” 年氏冲说话的人点点头,也不打站,一把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甜玉如今怎样了!” 灶房里,柳茂林正在烧两锅热水,徐红正在哄绿丫和棋哥儿,俩孩子眼泪汪汪,叫着要娘。 西屋是柳雁和赵甜玉起居的屋子,这会儿门窗紧闭,一丝声儿都不闻。 “娘,您老可来了!” 徐红心内担忧不已,这会儿见到婆婆来家,可算是有了主心骨,紧绷的脸色一下便放松下来。 “小雪,咱们和绿丫棋哥儿一道玩吧!” 柳梅香松开牵着闺女的手,揽过照看两个小娃的事儿。 “啥时候开始发动的!” 年氏看向不顶事的大儿媳,眉头轻皱,问道。 “说是夜里就有些痛,这孩子一向能忍,竟是到午时痛的密了才与我说!” 西屋没点声响,徐红心都跟着揪起。 年氏轻叹一口气,扭头见柳雁眼眶红红盯着门扉。 便安抚道:“甜玉这是第三胎,会快很多,你与其杵在这儿干着急,不如去买条鱼杀只鸡,说不得你没收拾完,娃儿闻着味儿就出来了,甜玉生完也能热热的喝碗汤。” 支走柳雁,年氏抬步便走向西屋,柳榆心里也焦灼不安,村里别家的媳妇夫郎生孩子,那痛叫声在院门外都能听见。 从他来大伯家到现在,竟不闻赵甜玉一声痛呼,哪怕是闷痛都不闻。 门窗俱是紧闭,又看不到里面的场景,由不得他不悬心。 见柳榆跟着自己,年氏本来不欲他进产房,没生产过得姑娘哥儿终归胆小。 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她着实也怕柳榆吓着,再留下什么心影儿。 但见柳榆坚持,也就随他。 两人走进房里,屋内燃着三盏油灯,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也亮堂起来。 窗子下拢起两个炭盆,屋内温暖许多。 接生婆娘家姓刘,因为她姓氏好,附近村里谁家生娃,总爱请她,她手艺也高,摸胎接生都不在话下。 刘稳婆坐在屋内仅有的一张小桌旁,用热水和灯火不停烧烫着接生用到的工具。 齐春花和陈金妹各架着赵甜玉的一只手臂,在屋内打着转儿走动。 年氏打量着产房的布置,一开口就是询问赵甜玉的产程。 柳榆却是一进房内,当先就打量赵甜玉的模样。 听到有人进来,赵甜玉走到炕边回身望来,油灯的光清晰打在赵甜玉脸上。 只见她鬓发皆湿,脸色因为痛变得苍白,下唇被咬的满是血印。 “阿奶,阿榆!” 赵甜玉冲二人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突地浑身颤抖,两手紧握成拳,死死咬住下唇。 柳榆便是再不知,也明白赵甜玉这是痛的,又不愿叫出声音。 过了约摸十几二十个呼吸,赵甜玉才渐渐缓过来。 “你家这孙媳妇,是我见过最能忍痛的了!” 刘稳婆冲年氏打招呼。 “这孩子性子好,一向是个端得住的,做事儿也有条理,只是这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只这样忍着,叫人看着就心疼!” 年氏看着赵甜玉有些颤栗的身子,心里也浮起怜爱。 “二嫂,你坐下歇歇吧!” 柳榆见她挺着这么大肚子,疼的叫不出还要走动,心里也急。 “你懂个甚,就是要多走动,待会儿才好生!” 齐春花挥挥手,把柳榆赶开,见赵甜玉又撑过一波宫缩的痛,和陈金妹重新扶起赵甜玉。 生孩子的事儿柳榆确实不懂,见阿奶和刘稳婆都没言语,便知怕也是这么个意思。 “我家孙媳妇这肚子比前两胎时候更大,这娃儿会不会长的太大!” 年氏忧心忡忡,赵甜玉生的并不壮实,人也不是那种壮硕的,这么个肚子挺在前面,越发的衬的她身姿清瘦。 让人担忧! “瞧老姐姐说的,这人都巴不得娃儿越重越好,生下来好养活,您老却是担忧娃儿太大!” “娃儿重一分,当娘的就多受一分罪,孩子生下来再是轻瘦,十天半月总能养的白白胖胖,这当娘的受得罪却是实打实的!” “虽甜玉是孙媳,但也叫我一声阿奶,由不得我不担忧!” 年氏说的是肺腑之言,看着赵甜玉的眼里又带着疼惜,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更是显得真诚。 刘稳婆接生这许多年,各家的事儿,好的,坏的,见得多了。 甚至有当公婆的嫌弃血气不吉,柴房里茅草棚子里她都接生过。 闻言也很有些感慨,故笑道:“不瞒您老说,您家这个孙媳肚里是两个娃儿,所以肚子才这般大!” “呀,竟是双胎!” 不止年氏和柳榆,齐春花和陈金妹听完都惊呆了,不同于陈金妹的感怀自身。 年氏几个惊后却是喜,几息过后,瞧着赵甜玉越发白的脸色,又转为忧虑。 寻常人生一个都够呛,这一下来俩,也不知力气能不能撑住。 “我记得甜玉这孩子六个月后,仿佛每个月都去你家里摸过胎,老大媳妇这嘴严的,竟从没听她说怀的是双胎!” 年氏眉头轻皱,觉得这婆媳俩也太不晓事,不知道轻重,既是双胎,就该一早说出来,家里也能有个准备! 至少也能买些参片给赵甜玉含着,她可是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身娇体弱。 全靠着参片补气提神! 第198章 生了 他们家纵是用不起百年老参! 几片寻常的参还是能的! 都到这会子,可去哪里找参! “阿奶,不怪我娘,连我娘都不知道!” 又是一波激痛袭来,赵甜玉的鬓发湿乱,又开始颤栗颤抖。 这次的时间却是更短些,赵甜玉缓口气,摸摸硬邦邦的肚子,苦笑道:“我怕这是两个女娃,或是两个哥儿,请刘稳婆莫要告诉旁人。” “若是一早闹的人仰马翻,到时生出来不尽如人意,我自己也就罢了,孩子们甚事不知,若是遭人耻笑,也太可怜!” 众人听完不由一愣,没想到赵甜玉是这么个心思! 柳榆听完心里闷闷,他自己就是个哥儿,小时也常听别人对着他感慨,若是个汉子就好了,他爹也就后继有人了! 他那时只觉不服,凭甚他就不如汉子了,汉子能做的事儿他能做,汉子不做的事儿他也能做! 他一样会孝敬爹和爷奶,照顾家里,他自觉自己不比男娃差,这些人凭甚到自己面前念叨! “二嫂,便是个姑娘哥儿,想来也是极贴心的,咱们绿丫和棋哥儿就甚好,孩子还没出来,男女哥儿都有可能,二嫂且放宽心!” 柳榆拿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替赵甜玉把额头细密的薄汗擦去,轻声安抚。 “阿榆说的对,可不兴挑三拣四,姑娘哥儿也好,小汉子也好,都是我老婆子的重孙儿,放宽心把娃儿们好好生下来,老婆子一会儿家去给你捉两只老母鸡补身!” 年氏没想到赵甜玉心思这般重,当下只能安抚。 “好了,你们且都先出去吧,再送盆水进来,老婆子要看看宫口开完了没!” 刘稳婆一直在观察赵甜玉的情况,就这么几句话功夫,她便痛了三四次,心里也就有了数! “你们也放心,她这已然三胎,只要宫口开全,快的很。” 刘稳婆把众人催至房门外,又招呼徐红做碗鸡蛋疙瘩汤端进来。 “早做好了,这会儿热热的,正好下口!” 徐红忙从灶房端出疙瘩汤,送进产房。 年氏看着徐红忙忙碌碌,又看向院门口探头探脑的村人,想了想,终究没开口说赵甜玉怀的是双胎。 这里有年氏和徐红一众人看着,柳雁又被年氏指使着去赵郎中家里,看看有无参片,买上五六片回来。 柳榆想到产房内赵甜玉的忧虑,开始扭头找绿丫和棋哥儿! 院子里并无柳梅香和仨孩子的身影,柳榆信步走到门外。 门外扯着闲话的伯娘婶子们见柳榆出来,忙都开口打探赵甜玉啥时候生产。 “这却是不知,该是快了!” 柳榆往院内看一眼,齐春花和陈金妹各端一盆热水去了西屋。 “哎,老天保佑,甜玉这胎是个男娃才好!” 一个老妇人轻声呢喃道。 柳榆看过去,见是柳茂林家的邻居,住在隔壁的钱家阿奶,不由就是一笑:“借您老吉言,男娃也好,姑娘哥儿也好,只要大人孩子平平安安,比啥都强!” “是是是,可不是这个理儿,甜玉年岁轻,便是这胎还是女娃,养好身子,下胎再生就是!” “阿雁是长房独一个男娃,千倾地里一根苗,这胎最好还是个男娃,如此,大房也算是有后了!” “…………” 人多,口舌就多。 柳榆心下有些不愉,但知她们也算一片好意,赵甜玉又正在紧要关头,也没心思同她们辩个长短。 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再又变成血水一盆盆端出来。 柳雁脚步匆匆,并不理会门口的众人,把买回的参片交给年氏,年氏又进了产房。 “我大姐和孩子们怎不见!” 柳榆环视一圈,没见到柳梅香同仨孩子的身影。 “绿丫和棋哥儿还小,你大姐怕惊着孩子,领她们去屋后玩了!” 柳榆听完,就往屋后走去。 “绿丫,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 还没走到屋后,就听见一道逗弄孩子的声音。 “弟弟,娘给我们生弟弟呐!” 绿丫脆嫩的小嗓音传来,带着欢喜! “你怎知是弟弟,说不定是妹妹呐!” 声音已然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就是弟弟,我做梦,梦见一个小鹿叫我姐姐,我阿爷说小鹿就是弟弟,我娘生的肯定是弟弟!” 绿丫的声音带着几分想要证明自己说的对的急切! “呵哈哈!梦怎么能当真,我才从你家出来,你娘就是给你生的妹妹!” 柳榆转过拐角,就见大嘴瓢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逗弄一脸不乐的绿丫! “婶子无事一边去吧,和个孩子掰扯这些有个啥意思,她又不懂是玩笑,待会儿惹哭了绿丫,你给哄啊!” 柳梅香皱眉,隔开了大嘴瓢和绿丫! “哎吆,不过是个玩笑,也值得你发脾气……” 大嘴瓢还欲说些什么,一眼看到柳榆过来,忙掩下脱口的话,转而道:“行了,我这就走,不讨你们的嫌!” 说罢,匆匆从另一侧离开。 “什么人呐!绿丫莫要理她,你娘还没生呢!” 柳梅香本欲说你娘定会给你生个弟弟,哄哄眼圈红红的侄女儿。 但想到隔皮不认儿,姑娘哥儿男娃都有可能,就又改了口。 “绿丫不喜欢妹妹吗,你瞧棋哥儿多乖,再生一个棋哥儿这般的小哥儿也好,生什么你娘也做不了主,咱们等着就是!” 柳梅香看着眼圈越来越红的绿丫,心里不禁把大嘴瓢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只是自己也不知赵甜玉到时生男生女,又实在不敢打包票,若和绿丫盼的不一样,到时惹得孩子哭闹,不是更让赵甜玉烦心。 “呜呜呜呜…………” “我要弟弟,娘肯定给我生弟弟!” 突地,绿丫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哭,棋哥儿也跟着哭,柳梅香和小雪忙一人哄一个。 抬头看见柳榆走过来,不禁松一口气:“快劝劝这孩子,一门心思要弟弟!” “有了弟弟,你阿爷就不疼你了哦!” 这孩子这么执着要弟弟,不用问,柳榆就知定是大伯天天在孩子们面前念叨的,柳榆也有些无奈,决定祸水东引。 “生了生了,绿丫他娘生了!” 有妇人跑来冲两人道。 第199章 两个小娃儿 柳榆和柳梅香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俩人一人抱一个孩子,就往家里跑。 院门口闲聚的妇人夫郎,看二人抱着孩子快步走来,都忙让开路。 两人走到院内,便听到一阵娃儿的啼哭之声,声音不大,十分的娇嫩。 “伯娘,二嫂还好吧!” 柳榆放下绿丫,开口询问略带愁色的徐红! “不知呢,只听小娃儿哭,你阿奶不让人进呢!” 徐红说完,见绿丫眼角尚有泪痕,不由有些心疼,忙拿衣角给擦干净,轻轻哄道:“这大冷的天,可不能哭,看皲了脸!” “这声气儿不亮,甜玉肚子这般大,娃儿别是生的瘦弱!” 门外议论声纷纷传来。 柳榆听得暗自皱眉,知道这是双胎的缘故。 “阿奶,我娘给我们生的是弟弟吗!” 绿丫仰着头,眼含期盼。 “好孩子,还不知道呢,待会儿门开了咱们就知了!” 徐红说话时瞥一眼门外这些人,再看一眼坐在灶房里沉默的柳茂林,就忍不住脑壳疼! 柳榆闻言,才想起徐红几人还不知双胎的事儿,忙又附耳把这个消息告诉徐红! “果真!” 徐红眼里迸发出惊喜! 这一下来两个小娃儿,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那都是天大的喜事! 徐红的喜悦溢于言表,便是枯坐在灶房里提不起精神的柳茂林也感受的到。 不禁拿疑惑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的婆娘。 徐红却是冷哼一声,把头给扭开了! 就不告诉这个老古板,急死他。 西屋门打开,齐春花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又往灶房里要水。 “阿繁他娘,甜玉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还是哥儿!” 见西屋门终于打开,门外的人比柳茂林更加按捺不住,忙开口问道。 “是个小汉子!” 齐春花嗓音颇大,不止院门外的人听见,就连灶房里的柳茂林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男娃,果真是男娃!” 柳茂林一下站起来,盯着来舀水的齐春花,声音都带着颤抖。 “果真,娃儿的衣裳还是我和咱娘给穿的,看的清清楚楚!”齐春花好笑道。 “真好,真好!” 柳茂林喃喃道,他方才乍一听见这娃儿细弱的哭声,只当又是个姑娘或者哥儿! 突地想到什么,柳茂林急急问跨出门槛的齐春华:“娃儿壮不壮实,这哭声咋听着气力不大!” “大哥,这刚生出来的奶娃娃,你还指望他移山扛鼎不成,娃儿好不好,要看往后怎么养!” 齐春花暗暗翻一个白眼,也不再管柳茂林这个大伯哥,端起盆快步又进了西屋! “对对,还是要看怎么养!” 柳茂林想起绿丫生出来也是瘦弱一团,如今不照样养的白白嫩嫩! 想到绿丫,忙又往外看,小姑娘已经听懂话,听到赵甜玉生的是个男娃儿,嘴里喊着弟弟,围着翘首看向西屋的徐红高兴的跳来跳去! 柳雁正在水缸边斩剁一只皮黄肉肥的老母鸡,柳茂林瞧见,忙把刀拿过来,占据柳雁的位置,开始剁起鸡块! 柳榆和柳梅香心里也松一口气。 从赵甜玉偶尔流露出来的话语中,就知她平常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棋哥儿,咱们要疼弟弟!” 绿丫牵着棋哥儿的小手,小大人一般教导! “不要!” “弟弟小小,咱们要疼弟弟!” 绿丫兴奋非常,不厌其烦又说一遍!” “不要,不要!” 棋哥儿嘴里含着手指,摇头拒绝。 “呀,不能吃手指,咱们要疼弟弟!” 绿丫把棋哥儿含着的手指拽出来,继续说! “不要,不要!” “啪”的一声! 棋哥儿的手落在绿丫的脸上! “不疼弟弟,打弟弟!” 棋哥儿举起小手,对着绿丫的小脸蛋,正欲来第二下! “这孩子,怎么说着说着就打人呐!” 徐红忙抱起绿丫,瞅一眼气呼呼的棋哥儿,轻轻给绿丫呼着小脸! “阿奶,我不疼的,你不要骂棋哥儿!” 见棋哥儿含着一包眼泪,绿丫忙挣扎着从徐红怀里下来。 牵着棋哥儿湿漉漉的小手,冲他咧开个大大的笑! “棋哥儿这是怕来了弟弟争宠呐!” 柳榆摸摸棋哥儿仍旧鼓鼓的脸颊,笑道。 “家里统共就你们几个,哪个我不疼,真是!” 徐红话音刚落,突地,屋内又传来一道更响亮的啼哭! “这,这……!” 徐红也顾不得教育棋哥儿,满心欢喜的走到西屋门前。 一旁剁鸡块的柳茂林却是惊呆了,这怎么又来一个! 呆愣几息后,便是更大的欢喜,竟是一对双双! 竹园村上一对双双还是长喜和长寿。 快二十年,他们家竟然也生一对双双! 听着哭声,就知是个壮实的! 柳茂林心头眉头俱是欢喜,只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手起刀落,鸡块很快斩好! 不止柳茂林几人惊讶,门外凑热闹的村人也惊讶非常! 惊讶过后,忙冲着院内的徐红和柳茂林道喜! “喜喜喜,都喜,今儿家里忙乱,就不请诸位进来歇脚了,改天再来家里玩儿吧!” 徐红满脸笑容,同一众村人寒暄。 约摸两刻钟后,西屋门打开,齐春花和陈金妹把换掉的脏污褥子拿出来。 “恭喜大嫂了,这一下家里就添两个娃儿!” 齐春花满心羡慕,瞥一眼大儿媳平坦的肚腹,心里忍不住有些可惜! 想再抱小娃儿看来得指着小儿了! 不能再拖了,这两日就去找连生娘叙叙,请她从中说和,把柳山的婚事也早日定下来。 说不得来年,她也能抱上个小孙儿! 陈金妹羡慕的心里泛苦。 默默盘算着着手头的私房,想着哪日去镇上,也请郎中摸摸脉,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西屋内,血气还没完全消散! 赵甜玉躺在收拾干净的炕上,一脸的苍白满足。 见众人进来,忙叫人。 “好孩子,辛苦你了!” 徐红上前拍拍赵甜玉的手,轻声安抚,又看向裹着包被,放在炕尾被褥里的两个小娃儿! 柳榆柳梅香二人和赵甜玉打过招呼,也走向炕尾。 两个小娃儿眼睛紧闭,被侧放着,一个看起来格外瘦弱,皱皱巴巴,一个却是圆润白皙,眉淡唇红! 这差别也太大。 第200章 咱们也生一个 “瘦的那个是哥哥,胖的那个是个小哥儿!” 刘稳婆也很欢喜,这俩娃儿生的都还算顺利。 又是双胎,其中一个更是男娃,主家必定欢喜。 收拾好一应东西,刘稳婆细细交代新生孩儿需要注意的事儿,又交代产妇吃什么更容易下奶,便起身告辞! 徐红挽留几句,见刘稳婆执意要走,便急去自个房里拿红封。 原本她准备的是二十文红封,再加二斤白面粉! 只这接生的是双胎,礼就有些薄了,略微掂量一番,徐红又加十文钱,白面粉称足五斤,另外又送二十个鸡蛋。 刘稳婆只接着红封和面粉,略掂一掂重量,心里就有数。 红封和面粉接下,鸡蛋却是坚决不收。 只道留给阿雁他媳妇补身,对着娃儿们又说两句吉祥平安的祝语,背起背篓,就乐呵呵大跨步走了! 鸡汤还在锅里煮着,徐红先冲一碗红糖鸡蛋茶端来,凉到没那么烫,让赵甜玉热热喝下。 柳榆看着兀自嚎哭不停的两个小娃儿,有些揪心,道:“他俩怎么一直哭,该不会是饿了吧!” “小娃儿投生,自带三天口粮,没那么容易饿!” 年氏乐呵呵看着两个娃儿,接话道。 赵甜玉早已渴的不行,三两口把红糖茶喝完,忙让柳榆把两个娃儿抱过来! 从生下至今,她还没看过孩子呢,只知道哥哥瘦弱,小哥儿壮实! 柳榆和柳梅香一人抱一个娃儿,说来也怪,刚被人抱在怀里,两个小儿人就慢慢止了哭声! “想是离开娘,他们心里也怕呢!” 柳梅香轻轻道! “阿雁哪里去了!” 赵甜玉轻轻坐起,两个孩子都抱过,细细打量一遍。 果如听到的一样,哥哥生的单弱,小哥儿确实壮实一些,因是双胎,和别家的孩子比起来,仍旧显得瘦弱。 只是有更瘦弱的哥哥衬着,方显出他壮实来! 赵甜玉看着孩子,心里充满了怜惜,嘴里哦哦的轻声哄着! “想是去河边拆洗脏掉的床单被褥了,三婶说沾了血渍得早些洗,放久了就再洗不掉。” 柳榆怕赵甜玉多想,忙忙解释! 赵甜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眼睛却是片刻不离两个娃儿! “甜玉,你爹想看看孩儿,我抱他们去堂屋,给你爹看看!” 徐红擦着手,走了进来。 “嗯,背着点风,莫要吸了凉气!” 绿丫和棋哥儿跟着两个弟弟一块儿出去,年氏替赵甜玉掖掖被角,慈爱道:“好好歇着,阿奶明儿再来看你!” 想着娃儿,又道:“我这几天给娃儿缝了一套棉衣,待会儿让阿榆拿来,只有一身,等我回去再缝一身!” 看着赵甜玉身后炕柜上晒洗干净的尿布,又道:“这尿布也不够,我找些软和的旧衣裳,再给缝制一些尿布带!” 赵甜玉没有拒绝,满头青丝铺在枕边,躺在炕上目送年氏和柳榆出去。 堂屋里,柳茂林抱着个娃儿,徐红也抱着个娃儿,二人都神色激动,笑容满面。 “俩娃儿都还是瘦了些,尤其满仓,这脸一点没他弟弟看着圆润!” 刘茂林的声音带着心疼,看着小娃儿也是满眼的痛惜! 满仓是谁! 刚走出屋门的柳榆一时摸不着头脑! 待顺着柳茂林的眼神看过去,才知他说得是双胎里的哥哥! “大伯,这小哥俩的名儿你都给起好了!” “嗯,男娃就叫满仓,柳满仓!” 柳茂林乐呵呵笑道。 柳榆等半天没有下文,便知他只给男娃取了名字。 虽有些无语,但想到若是赵甜玉知晓,心内定当不痛快,忍不住提醒道:“咱们这小哥儿生的这般好,大伯和伯娘可得想个好名字。” 柳茂林顿时有些卡壳! 徐红暗暗瞪一眼柳茂林,忙接话道:“小哥儿的名儿让阿雁和甜玉取吧,你大伯五大三粗取不来文雅的名儿!” 这话勉强也算圆过去柳茂林的疏忽,柳榆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行了,这天可还冷着,把娃儿抱进去,让甜玉喂喂!” 孙媳妇门前,年氏不好多说什么。 等徐红和柳梅香接过娃儿,年氏扯一把依依不舍望着大孙子的柳茂林。 走到无人的僻静处,狠狠的敲打了一番柳茂林! “两个娃儿一般大小,满仓还略大一些,你心也得放正了,一碗水便是端不平,也别在儿媳妇面前露出来,不然你这把老骨头累死累活为儿孙,也别想讨了好!” 赵甜玉不是一味溺爱男娃的糊涂妇人,都是她的孩子,当阿爷的捧一个,忽视另一个,这不是往她眼里洒灰吗! 敲打完大儿,年氏并不多留,带着柳榆和小雪就回了! 至于柳梅香,家里如今忙乱,她主动留下来帮着照看娃儿,或者煮个餐饭! 村里有个新鲜事,那是长着翅膀飞! 留在家里的柳福生和长生,早已从别人口中得知赵甜玉生下对双双! “两个弟弟小小的,一直哭,可可怜了!” 坐在凳子上,小雪唉声叹气冲着太爷和长生舅舅描述小娃儿们如何一直哭! “他俩还小呢,刚离了热肚热窝不习惯!” 年氏乐呵呵道,细细向柳福生讲着两个娃儿的眉眼生的像谁! “男娃虽瘦弱,生的却是更文秀些,小哥儿更白嫩,这孩子一天一变,往后如何,也是说不准的!” 夜里,东屋油灯一直亮着,年氏眯着眼睛缝制着尿布带。 西屋里,柳榆和长生平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口里也是说着新生的两个小娃儿! “你既这么喜欢娃儿,咱们也生一个!” 长生的手探进柳榆的衣襟,轻轻抚\/摸。 听到生孩子,柳榆猛的一个激灵,额间原本舒展的红莲印记,也皱成一团。 一把握住长生越来越下的手,纠结道:“不,不行!” “你不愿!” 长生声音有些委屈。 “不,不是不愿,只是还不到时候!” 柳榆不是没想过娃儿,同床共枕,再亲密的事儿都不知多少遭,他当然思考过孩子! 只现在时机不对! 第201章 生子计划 灯火摇曳,柳榆在心内感慨一遭。 扭头再看长生,发现他的眉眼之间带着失落。 心也跟着长生微微皱起的眉,轻轻揪起。 身子轻轻移过去,两人原本就紧挨着的身体,更是亲密。 俯身在长生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昏暗灯火下,长生垂顺的发丝铺满枕间,睫毛轻颤,嘴唇微抿,手却是揽在柳榆劲瘦的腰间。 看着这样乖软的长生,柳榆心内柔软,忍不住轻笑一声,紧了紧被子,手也揽过长生不甚壮实的身子。 想了想,还是道:“真的不是不愿,能和你一起孕育咱们的孩儿,我很欢喜!” 长生睁开眼睛,侧头静静看着柳榆,目光带着喜意,又仿佛泛着光。 朦胧灯火中,柳榆的面容仿佛带着柔光,眼睛看着自己也带着满满的爱意。 不同于白日的坚韧神情,这样的柳榆,温和且包容,只看一眼,长生都觉得心颤悸动。 一把抱住柳榆,把他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喃喃道:“孩儿有更好,没有也没甚关系,你想啥时候要,我都能等!” 柳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这个傻子想到哪里去了。 脸贴在长生的胸膛处,耳朵里是长生心跳的声音,那些时而浮出来的焦虑,此刻再看,仿佛也没甚大不了的。 定定神,柳榆轻轻拿腿,触一下长生受伤的那条腿,为免长生胡思乱想,柳榆轻轻道:“我想着等咱们家能买一头牛,到时再要孩儿!” 阿爷阿奶年岁已大,平常一些不着紧不下大力气的活计干干无妨,犁田这样的重活,两个老人显然是力不从心。 勉强做下来,十亩地,也得累脱一层皮。 长生腿伤看着已经痊愈,但内里养的如何,隔着层皮肉,都是说不准的。 若是因着拉犁耕地落下病根,也太得不偿失。 家里满打满算一共四人,若他有了身子,家里房前屋后的活计也就算了,田地里的活儿势必全让这三人顶上。 柳榆并不放心! 到时若是有一头牛,那这些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他便是歇着,也能安心。 细细同长生分说明白,柳榆安抚道:“咱们好好努力,很快就能买上牛!” 一头牛约摸七八两银子,他们存的银钱差不多少,等存够十两就买牛,到时手里也还余一些银钱,有个急事也能应付一下。 柳榆这些日子把这些事儿颠来倒去的想,还是觉得唯有买头牛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对不起。”长生心里酸酸涩涩。 终究是自己拖累了夫郎,但想着柳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两人的未来如此细细打算,愧疚之余,心头又涌上一股甜蜜。 “做什么说对不起,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要你道歉的!” 柳榆不惯哄人,故作轻松踢踢长生,道:“你觉得我想的周不周全,或者想个挣钱的门路,咱们合计一番!” “很周全了!” 连自己怀孩子做不得重活都顾及到,长生心里有些闷闷,轻轻动动腿,在心里不住祈求老天爷,让自己快快好起来。 “这要看就到二月,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你有没什么挣钱的法子,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发现长生情绪有些低靡,柳榆转移了话题。 他是逆境生长的人,最是不怕辛苦,只要结局是好的,辛苦一些,心里也是踏实的。 “你不是盘算着养竹鼠那吗,这个就挺好,竹鼠稀少味美,只要咱们养的起来,想来不愁销路!” 这个问题长生还真琢磨过,他在踏进柳家的第一日,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报柳家。 后面二人成婚,日子过得安稳和乐,自己虽不如夫郎气力大,怎么说也是当人丈夫,是个汉子,也不忍柳榆再独自一人扛着一家的生计。 不止是喜悦共享,这些家计,他也是想接过去,扛起来的! 闲来无事时,长生也是想过,如何让日子过得更好。 柳榆想养竹鼠,他虽没说,先开始也是不看好的,竹鼠难养,也不知如何养。 后面柳榆提的多了,长生也细细思索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可以一试的。 竹鼠滋味鲜美,备受有钱人的喜爱,只要他们养成,销路是不愁的。 不说本镇,就是下乌嘴端月酒楼的少东家,怕是也会见猎心喜,他们的大厨更是喜爱山中野味。 竹鼠的味儿也是野味中的极品,销路水到渠成,并不用愁。 现在难的就是如何饲养! 长生把自己这些日子琢磨的和盘托出,末了道:“咱们多学多问,这竹鼠再是难养,充其量也和兔子,鸡鸭差不多,摸着道道就行了!” “也不知李冬生还逮不逮竹鼠了,他知道的多,咱们请教他,也不知合不合适!” 李冬生阿奶年前去世,前段时间刚烧的五期纸,也不知他们找上门去,会不会太过打搅! “咱们先问阿爷吧,咱们村这么多竹林,哪家没有抓过竹鼠吃,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些,咱们多听听,总也好过摸石头过河!” 柳榆心里的打算和长生差不多,里围子住着的许洪,年轻时是一个猎户,想来对竹鼠也有些心得。 他和自家阿爷关系不错,哪天让阿爷带着自己去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问出来竹鼠更多的习性! 虽说这些事儿,自己也能摸索出来,但能少走一些弯路,减少些时间成本,和竹鼠的折率,也总是好的! 把事儿商量妥当,又略微理一下,二人俱都满怀期待,许是要做同一件事,彼此的心仿佛又更贴近一点。 二日吃过早饭,柳榆就与长生陪着柳福生老两口,带着小雪一起去大房柳茂林的家中。 柳梅香昨儿未归,睡在大房! 这几日天气和暖,阳光晴好,几人进到院子,就见晾衣绳上挂着一排的尿布。 柳雁正端着一盆衣物走出西屋,见到几人过来,忙打招呼。 柳茂林正蹲在水缸边,正杀着一条乌鱼,徐红和两个孩子的声音从尚未关闭的门扉中传出来。 第202章 娇嫩柔软小娃儿 柳梅香从灶房走出来,擦擦手上的水渍。 一把接过柳雁手里的木盆,道:“这些我来洗吧,你不是要去赵家村还有柏树山,还有桃园报喜,时辰已经不早,快去快回!” 赵家村是赵甜玉的娘家,柏树山是徐红的娘家,桃园是二姐柳梅香家里! 家里诞下新生儿,远亲也就罢了,这些至亲却是要通知到的。 三日接客,还得柳雁这个姑爷,亲自去接娃儿姥姥家来! 柳雁嘿嘿笑一声,冲柳梅香道谢。 柳福生和长生不便进去西屋,两人索性就在院里,和柳茂林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二哥,你要不要换件衣裳!” 柳雁经过柳榆身边,带起一阵的奶\/味。 “哦哦,好,好!” 柳雁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忙回身回房! 柳榆和年氏进到屋里,赵甜玉忙向二人打招呼,柳榆二人细细打量一眼赵甜玉,发现她比昨日的气色好了许多。 头上系了块靛蓝色的巾子,头发也已经绾起,眉目柔和,笑容浅浅。 “娃儿吃的好不好,奶\/水够不够!” 这一下喂俩,年氏看看炕里侧睡着的两个小娃儿,轻声道! 柳榆走近炕边,也往里瞅一眼,发现只一夜没见,这俩小娃儿完全不似昨日的形容。 满仓原本的红皮肤也白嫩起来,原本皱皱巴巴的样子,如今也都舒展开来! 看的柳榆很是惊奇。 一旁啜着嘴巴的小哥儿,更加的白嫩好看,眉虽淡,但走势十分的秀气,小嘴巴嫣红,轻轻啜动,当真是可爱极了! “二嫂,小哥儿生的可真俊,可取了名儿吗!” “还没呢!” 赵甜玉看一眼身边憨甜睡着的两个娃儿,眉头舒展,看起来就知极是舒心。 “阿奶坐这边!” 赵甜玉收回放在两个娃儿身上的视线,才发现年氏一直弯着腰,正含笑细细瞅着两个娃儿。 年氏是家里的最长者,儿孙满堂,最好的是不论哪个孙儿,又都是极孝顺的,哪怕就放在整个竹园村,都是很有福气的人! 赵甜玉见太婆婆着实喜欢两个娃儿,心中就是一动。 让着年氏坐下,笑道:“我和阿雁合计来合计去,也不知哪个名儿好,若不然阿奶给咱们小哥儿娶个名儿,也沾沾您老的福气!” 说罢,见年氏面上隐有推辞之意,又忙不好意思道:“这也是我当年的私心,只盼着小哥儿往后也能跟太奶一般,儿孙满堂,生活顺遂,便是一时有跨不过的坎,总能遇难成祥!” 赵甜玉口中跨不过去的坎,指的是年氏小姑娘时的家中变故。 年氏见赵甜玉说这么长一串话,只为让自己给重孙儿取名,心下已然愿意! 又细细打量赵甜玉神色,见她面色诚恳,眼含期待看着自己,也知这不是话赶话的客气! 看一眼炕里侧睡的憨实的小哥儿,不由笑道:“这娃儿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娘胎里就争得过兄弟,可见长大也是个心性坚韧有主意的,名儿我回去和你阿爷合计合计,取好了再送来!” 赵甜玉听年氏如此夸赞小哥儿,心里也是欢喜无限,再看酣睡的小儿,心里更是喜爱! 柳榆静静听着二人说话,眼睛时不时打量一下炕里侧的孩儿! “呀!他们在伸懒腰!” 柳榆听到三小只的惊呼,也忙看过去,果见两个娃儿同时做一个动作。 两个原本就举到耳侧的小小手,更是窝的紧紧,原本酣睡的小脸也拧成一团,皱着眉毛睁开眼。 接着便是“哇哇”大哭声! “这是怎地了!” 柳榆有些不知怎么办,忙问道! “不是饿了,就是尿了,要么拉了香香,这么小的娃儿,也没别的事能让他们哭了!” 年氏不慌不忙道! 赵甜玉忙抱过孩子,探手往包被里一摸,满手的潮湿,遂道啊:“果然尿了!” 徐红听到孩子尿了,忙上前三两下解开包被,拿出炕柜上的尿布带,可以换起尿布! “等脐带掉了,可以塞清灰进去,就不用担心浸湿衣裳了!” 年氏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裹,把给两个娃儿准备的棉衣拿出来,又取出八条针脚细密的尿布带! 一时换过尿布,赵甜玉又喂一遍奶。 年氏接过小哥儿,道:“你阿爷还没见过孩子们,我抱出去让他也看看!” 赵甜玉忙又把满仓从炕里侧抱出来,递到徐红手上,道:“乖孩子,去见见太爷吧!” 这厢孩子们刚一抱出来,柳福生匆忙从院中到堂屋。 长生昨儿听柳榆回来说俩孩子如何的可爱,心里也十分好奇俩娃长的像不像,也忙忙跟上! “这是满仓吧!” 柳福生看着大儿媳手中瘦弱一些的娃儿道,昨儿老婆子回来,便说哥哥生的更瘦些。 家里又添两个孩子,柳福生可说是十分欢喜。 两个娃儿都抱过一遍,又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封,放在娃儿们裹着的包被里! 逗弄道:“太爷太奶给你们小哥俩的见面礼,莫要嫌少!” 一旁的长生细细打量两个娃儿,发现他们长的并不一样。 抬眼瞧一眼站在柳福生另一侧的柳榆,想着昨儿两人商量的话,再低头看一眼懵懵懂懂的两个孩儿。 想着来日他们也能有这么娇嫩的孩儿,心里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 “你要不要抱抱!” 柳榆接过年氏手中的小哥儿,冲长生含笑道! 看着柳榆抱着小娃儿的姿态,渐渐仿佛和心里想象的画面重合,不自主的,长生点点头,伸手接过。 太软了! 也好轻! 长生抱着小哥儿,动也不敢动,生怕弄伤了他! 怀里的小哥儿眼睛睁的溜圆,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长生。 突地,绽开一个浅浅的,无声的笑容! “呀,他笑了!” 长生惊喜道,柳榆也忙低头看去,只见小哥儿又轻轻咧开一侧的嘴角,笑的颇为滑稽! 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徐红见他俩无比,忍不住轻轻扯下年氏,低声打趣道:“您老人家过不久,就能再抱重孙儿了!” 这声音不低,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忙又转过头。 一时耳朵脸颊俱红! 第203章 说动年氏柳福生 柳榆几人看过一回孩子,见徐红忙的脚不沾地,也就告辞离开。 临出门时,在院门口和来家的齐春花婆媳俩碰上。 这二人手里也拿着一个小包裹,不等人问。 齐春花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 原来是狗蛋小时用过的尿布片,还有两套新棉衣。 “先不知道两个,只做一套,这不昨儿回去,和金妹挑灯熬油的又做一身,如此,俩孩子长大也不会说我这个三阿奶偏心了!” 齐春花说完,便携着陈金妹风一样往院中走去! “你三婶如今也晓事了,这棉衣一做就是两身,也不说他家只狗蛋一个,吃亏的话了!” 走在回家路上,无人处,年氏悄悄同柳榆嘀咕! 柳榆听罢失笑,大伯娘家里孩子多,外孙子孙女更是多,三叔三婶算是家里的至亲,每个娃儿出来都要送一身新棉衣,方彼此面上好看。 只三叔三婶家里只狗蛋一个娃儿,这些年每每大伯家里新添了娃儿,三婶都要跑老宅念叨一番,自家着实吃亏。 “想来三哥婚事将定,来年若是生得娃儿,三婶这些年送出去的红封,也能见着回头钱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三婶如此模样,想来过不多久,他们就能吃到柳山的定亲酒了! 天气比之十五之前,又要暖和几分。 年氏和柳福生去屋后收拾菜园,柳榆和长生把家里的鸡窝和猪圈重新修整一番。 天再暖和些,等到二月,就能抱些鸡苗鸭苗回来。 猪崽子也得养起来,等到年底都是银钱。 窝圈里清扫出来的脏污之物都堆到粪池里,这是沤肥的好材料。 等麦子抽穗的时候要追最后一次肥,肥力跟上,如此麦粒才能饱满。 柳梅香和柳山都要新盖房屋,到时和泥拓坯,也得好几日功夫。 麦子割下要种下一茬庄稼,红薯,芝麻,豆子,棉花,要分配好粪肥和田地。 别的都好,只红薯秧苗却要早早育下。 棉花苗却是不急,四五月份着手育苗也来得及。 早了,棉花秧苗蹿太高,不好定根。 这么一算,整个春天都是事儿,竟是一刻也不得闲。 自己还要再这些活计里抽出时间折腾竹鼠,略微一想,柳榆头都大了。 只他向来不是轻易服输的人,竹鼠在他心里的重量,别的都要暂且靠后。 为免事儿一起扎堆不可开交。 柳榆收拾好窝圈,交代长生略微歇息一会,便去了后院。 后院。 年氏和柳福生正在对空白的土地做着规划。 原本长满青菜的地儿,经过一冬又开年的拔,原先满眼的绿色也裸露出黑色的土壤。 “再拔菜,先紧着这片地儿拔,等到二月,我和你阿爷用这儿育红薯苗!” 见柳榆过来,年氏指着一片地方,交代道。 柳榆定睛看过去,年氏说的是菜地西侧的一处地方,种着好大一片的菠菜,如今已经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 “咱家满打满算种五亩红薯,且春季红薯秧苗用的不多,等到接着种秋茬,直接剪秧藤就是,这也太多!” 柳榆看年氏划出的那一片地儿,忍不住蹙眉。 “我和你阿爷商量过了,种不完的,咱们推到镇上卖,有那春季只种个田边地头的,不想麻烦,须的买秧苗!” 年氏乐呵呵道,一旁拿着铁锹的柳福生也含笑点头。 柳榆见他二人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言。 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稍微组织人语言,便对着柳福生和年氏和盘托出。 “养竹鼠!” 年氏和柳福生听完,面面相觑,心里却是觉得不大靠谱。 若竹鼠这般好养,他们背靠翠峰山,竹林更是不缺。 为甚先人从没养过,难道是他们脑袋比柳榆还不如,显见得这饲养竹鼠不像说出来这么容易。 一个不好,损失银钱,耗费人力,这不是白折腾吗! 年氏见柳榆信心满满,这盆冷水就不好泼下去,转而问道:“你可知竹鼠几月能长成,每胎能生多少只小鼠,他们每日吃些什么,是喜热喜冷还是喜潮湿的地方!” 这! 柳榆眉头微皱,竹鼠吃什么他倒是知道一二。 竹鼠钻洞而居,定然是不喜热的。 若问他竹鼠几月长成,每只生多少小鼠,他还真是不知。 看着一旁含笑看着的自己的柳福生,柳榆突然想到此来的目地,忙跳到柳福生身边,扯着阿爷的袖子。 轻声央求:“这就得麻烦阿爷了,我想着住在里围子里的许阿爷定是知晓一二,您老与他关系不错,咱们拎坛酒,去向他请教请教吧!” 柳福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想起许洪年轻时也是身手了得的猎户,对于这山上能卖银钱的物种,它们都有啥习性,也比旁人了解的透彻。 说不得真的知道这竹鼠如何饲养,便是不知,稍微把自己知道的,点拨两句小孙儿,也总好过他摸石头过河,不知深浅,再给淹了! “成,晚上早些吃饭,咱们拎着酒,去许洪家里坐坐!” 柳福生把铁锹递给柳榆,欣然应允。 “老头子你………!” 年氏听柳福生不说劝劝,反倒跟着一起折腾,顿时气急! “嗨,没甚大不了的,就几只竹鼠,养的好往后也是份生计,养折了,阿榆也就死心,不过白费着力气和时间罢了!” 柳福生摆摆手,觉得老婆子有些小题大做,年轻人敢闯敢干,这很好,很有他年轻时的劲头! 年氏见柳福生临阵倒戈,心里很是郁闷。 柳福生看一眼年氏,冲柳榆挑挑眉,示意他哄哄。 柳榆惯不会甜言蜜语哄人,也不喜欢空口白话承诺什么,只说想试一试,若是不行,今后再不提。 年氏叹口气,拍拍柳榆的手,道:“阿奶只是怕你辛苦白费!” 庄户人家的辛苦,有时候不值一文,一年到头看天吃饭,这些年白费的辛苦并不少。 若是辛苦,能收获仨瓜俩枣,或者有一鳞半爪的收获,便是再少的收获与经验,那这份辛苦就值! 第204章 被赠竹鼠 因着晚上有事,这天晚食吃的略早一些。 吃过晚食,天色还未黑,柳福生拿出年前办喜宴还没拆封的一坛酒,在暮色将近前,带着柳榆和长生,去了里围子。 里围子离的不远,许是暮色已至,一路上竟也没碰到什么人。 一行人踏过通往里围子的唯一路坝,就见树影竹影之间,里围子越发幽暗寂静! 住在这里的几家都已经院门紧闭,柳福生走在前头,当先一步敲响院门。 “是谁!” 伴随着门闩抽动的声音,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 “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门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呀!福生老哥,怎么这个点来家,可是有什么事儿!” 许洪一面把几人往院内迎,一面道。 “没甚事,家里的孩子折腾些事儿,老哥只好厚着脸皮来向你打听些事儿!” “老哥说话可是折煞我了,咱们这关系,你有事只管言语便是,说甚厚不厚脸皮的!” 一行人在堂屋落座,听柳福生如此说,许洪佯怒道。 说罢借着油灯散发的昏暗灯光打量柳榆和长生,见俩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只看着自己的眼神闪闪发亮,一时也拿不准这俩孩子有甚事讨问自己的!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知道许洪的夫郎谢氏已经歇下! 见许洪要去烧水泡茶,柳福生忙阻止:“这个点打扫已经失礼,你再折腾,咱们可也真坐不住,这便走吧!” 说完,就要起身。 许洪无奈,忙扯柳福生袖子,让他坐下:“成,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们有啥事只管说吧!” 柳榆看一眼老神在在的柳福生,只得自己道:“晚辈有些事儿请教,听说许阿爷年轻时是身手在村里数一数二,整个翠峰山就没您猎不到的东西……” “等等,你们是想进翠峰山的老林子猎野物!” 一直听说柳福生的小孙儿气力颇大,他想着去山里猎野物似乎也说得过去。 “您老说笑了,老林子鲜有人踏足,我还要给阿爷阿奶养老送终,可不敢以身犯险!” 少年时,柳榆不是没想过去老林子,只阿爷阿奶天天念叨老林子如何凶险,又说他们再也不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这才浇熄柳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这会儿听到老林子三个字,柳榆虽心还有波澜,但比起年少时的好奇和无畏,却也没多少探究的心思了! 等柳榆说家来打扰的目的,许洪略一沉吟道:“实不相瞒,我虽捉过这小东西,也只是解馋,若说了解多少,确实也不多知道!” 柳榆听罢,心里就有些犯难,还是得打扰李冬生吗! “冬生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抓那东西,想是了解一些,你们等着,我去叫他来问问!” 许洪说完就站起来,抬步就要走。 “许阿爷,冬生大哥守着孝,这,会不会太过打扰他!” 柳榆有些犹豫! “无妨,他阿奶活到七十多,虽走的痛苦些,但活这么大岁数,也算是极长寿了,这活着的人在生前尽心,就是孝顺了!” 许洪摆摆手,表示无事,人就大跨步出了门! 许洪这话不算为安抚柳榆,也是他的真心话。 他和夫郎一辈子无有子女,不知道有多羡慕老丁氏有这么个忙前忙后,孝顺至极的孙儿! 只李冬生从烧了老丁氏的五期纸,人也关在家里不知作甚,竟是好几日没见着出来,若不是每日他家烟囱还冒烟,早就找个由头上门了。 许洪心里松口气,盼着李冬生早日走出来! 不多时,一脸胡茬的李冬生跟在许洪身后进来。 各人见过礼,略微寒暄两句。 长生却是赶在柳榆开口前,把事儿说个清楚明白。 李冬生沉吟一会儿道:“你俩随我家来!”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见李冬生当先出门,二人一怔,反应过来后,也忙紧随其后。 两人随李冬生进门,天色此时已经全黑,笼罩在房屋上方的树枝更是让老房子不见光亮。 李冬生让二人在院内等着,自己从房内取出两盏灯,一盏递给柳榆,让二人随他柴房。 摇曳的灯火中,柳榆二人只见不大的柴房里放着许多个蒙着黑布的笼子。 柳榆心中一动,已经有所猜测。 转眼看着面容隐在胡茬里,脸上明明灭灭的李冬生。 李冬生也不卖关子,上前几步,把黑布一一揭去,和柳榆想的一样,里面装的是受到惊吓缩成一团的竹鼠。 柳榆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六只之多,看那个头,应都是成年竹鼠。 “冬生大哥,你这都是啥时候逮的!” 柳榆看的十分眼热,这么肥嘟嘟胖乎乎的竹鼠,李冬生竟然有这么多! “这些日子夜里睡不着,去竹林逮的,你若是要,就都拿去吧!” 李冬生摸了把脸,沉声道。 “这,这怎么行!” 柳榆忙摆手推拒,冬日夜里的天多冷,他没出一份力,可不好厚着脸皮白拿人家辛苦逮的竹鼠。 “有甚不行的,另外二十多只送与了铁头,这些就是给你留的!” 李冬生见柳榆面上带着不解,觉得自己话说的含糊。 忙又解释道:“年前你说开春想养竹鼠,我那时候也有此心,不想家里生了变故。” “我答应过阿奶一些事,这一两年间,想是在家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养竹鼠这事儿是不成了!” “这些是我这些日子逮的,也不算白送你们,铁头也会跟着一起养,那孩子憨实,若你们摸索出好法子,到时带他一带,便权做买这些竹鼠的资费了!” 柳榆听完,不想这其中还有些别的事儿,虽有些好奇老丁氏临去前到底交代了甚事儿,但也知不是他该问的! 沉吟一会儿道:“冬生大哥的意思我已尽知,只是这竹鼠该是多少钱,冬生大哥看在同村情谊算我便宜些,我就感激不尽,实在不能白拿!” 见李冬生张口,柳榆又忙道:“至于铁头那边,冬生大哥只管放心,只要我知道的饲养法子,对铁头绝不藏私!” 第205章 搬运竹鼠 柳榆态度诚恳,长生也点头附和。 李冬生叹一口气,拍拍长生的肩膀,回身再次把黑布罩在竹笼上。 “既如此,这些竹鼠你们带走,给我两百六十文就可!” “多少!” 柳榆听到李冬生报的价格,惊呼出声,再看到李冬生欲张口解释,忙忙开口打断。 “冬生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竹鼠你到县城的酒楼卖,肯定不止这个价,这会不会太便宜了些!” 哪怕方才只是一瞥,这些竹鼠的个头少说都有两三斤,那些个头更大的,更是有五六斤! 不说运到县城,就是弄到他们镇上,对于爱这一口的人,也是舍得花费银钱的! “这东西虽不好逮,竹林就在那里,只要细心总能逮到,说不上便宜不便宜的!” 李冬生心里自有一本账,摆摆手,示意柳榆不用放在心上,无本的东西,他也没吃亏就是。 两百多文只靠种田也要攒好久,这些竹鼠能不能养好繁育还是两说,十文一只刚刚好。 “冬生大哥,你方才说这一二年在家的时候少,外面的时候多,能冒昧问一句,你是要去哪儿吗!” 略微犹豫会,柳榆还是开口道。 老丁氏没走的时候,虽然长年生病,李冬生不管走到哪儿,回来还有个说话人,哪怕上山下田,身后也总有牵挂担忧。 站在柴房里,灯火幽幽,只照亮这一方天地。 院内乃至正屋,都是漆黑一片。 这个家从老丁氏一走,仿佛就碎了! 柳榆扭头看身边的长生,突地就觉自己还是十分幸运的,若是他一直一个人,他年阿爷阿奶都走了。 独剩自己一个留在世间,也太凄凉。 虽还有周氏和铁头住在旁边,但瓜田李下,寡嫂和单身小叔子,往日就没少被村里多嘴的婆娘夫郎拿出来说嘴。 这若是再多关心两句,日常走动更亲密几分,只怕顷刻间流言就能满天飞。 柳榆越想,越带入自己,越是替李冬生的处境难受。 “我有一个兄弟,在县城的镖局当镖师,托了他的关系,过几日就去镖局,跟着镖头一起走镖!” 李冬生迟疑几息,见面前两个人眼中满是关切,心中微暖,还是说出口! “呀,走镖,那冬生大哥岂不是也是镖师了!”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惊讶非常。 镖局和镖师,亦或是镖头,对于他们来说,都陌生的紧,两人十分的好奇,难免多问两句。 “不危险,这太平盛世的,咱们县城也不是太富裕的地方,就压一下车,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行当!” 听二人天马行空的猜测,李冬生忍不住失笑。 柳榆和长生闻言,都有些赧然,还是嘱咐道:“冬生大哥,出门在外,一切还是小心为上,等咱们竹鼠养成功了,到时候你回来,请你吃竹鼠。” “我也不是一直不回来,一趟镖走完,总有闲暇的时候!” 这两人的态度仿佛接下来他好久都不能回家,李冬生解释道。 柳榆和长生二人都不懂走镖的事儿,说起来,李冬生是他们认识的各种意义上第一个镖师了! 竹鼠都半卖半送于两人,李冬生也不藏私,把他知道的竹鼠一些习性,包括生长时间,倾囊相授。 待听说小竹鼠养到四五个月就能繁殖,柳榆忍不住心喜,这可比养鸡还要快一些,鸡养到四个月可一定能下蛋! 又听说每胎只能产一到六个竹鼠不等,柳榆有些可惜! 同是鼠,竹鼠产崽的数量,比起田鼠和家鼠却是差多了! “它们不挑食,只竹子竹根就行,它们喜凉喜湿,不喜热,养的时候小心别打洞给跑了!” 李冬生絮絮叨叨,把自己知道的,暂时能想到的都告诉二人。 事儿既然已经妥当,柳榆也不欲再打扰李冬生,就开口告辞! “还得麻烦冬生大哥帮着把这些竹鼠送回我家!” 这个简单,二十多只竹鼠,只用两只手需得几趟,若是装在板车上,不过就是一趟的事儿。 这厢长生留下帮着一起装车,那厢柳榆去许洪家里告知柳福生二人因由! 许洪和柳福生都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闻言都迈步出来。 待看到板车上和柴房里的竹鼠,二人心下也欢喜。 不多会儿,装着竹鼠的竹笼都被装进板车上,为防止上面叠放的竹笼颠簸滑落,李冬生又找来麻绳缠缚几道。 待捆的结结实实,上面的竹笼拽拉不下来,方才放心。 见几人推着板车就要走,许洪忙让几人留步,又匆忙家去,拿出柳福生带来的一坛酒! 忙一点没帮上,他可没那么厚脸皮,白喝人家的酒! 柳福生执意不收,二人好一番推开让去。 柳榆等的有些焦急,这夜里的天还是冷的,他们穿着棉衣尚且觉得冻手冻脚。 车里的竹鼠乍一离开挡风的柴房,直不楞登的迎着风,柳与生怕冻坏一两只! “许阿爷,一坛酒,不值什么,我阿爷带来,就是给您喝的,您再让他带回去,他下次还怎好意思登门!” 这会儿酒坛到了许洪手中,许洪看一眼柳福生坚决不往家拿的模样,笑道:“成,我就厚脸皮收了,赶明儿陷了兔子山鸡,再请你们吃野物!” 见终于能走,柳榆也松一口气! 李冬生掌着车把,柳榆和长生在两旁护持使力,道路干爽,不多会儿就到了家。 家里也没预先收拾出养竹鼠的地儿,略一思量,柳榆决定效仿李冬生,把竹鼠也都放进柴房里。 两盏油灯照的柴房一片亮堂,柳榆几人把堆在地上的柴禾都腾挪开,收拾出宽阔的地儿,就开始从板车上往下卸竹笼。 柳梅香还没回来,年氏和小雪也没睡。 听到动静,二人也都出来。 见到这么多胖乎乎的竹鼠,小雪可说是兴奋非常,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觉得哪只都可爱极了! 李冬生搬竹鼠的间隙,时不时看一眼篱笆院门。 等到竹鼠搬完,柳榆从房中取出银钱,一直闭合的篱笆院门也没见谁从外推开! “阿奶,大姐今儿也不回来吗!” 第206章 辗转难眠 新添两个小娃儿,连着生两个,赵甜玉到底还是受了苦头。 日常奶孩子还好,换尿布或者抱哄都不得力。 柳梅香便留下来,帮着照看娃儿。 “回的,你伯娘和大伯今儿上手了些,只白日里要你大姐帮着做个饭啥的,夜里倒是用不着了!” 年氏说完,也往院门口看去。 收好银钱,没了再磨蹭的理由,李冬生眼神微暗,就要告辞。 恰在此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柳榆几人心神俱在新来的竹鼠上,谁也没有留心。 李冬生握着银钱的手指收紧,突觉得喉咙发干,张张口,要说的话仿佛都卡在嗓子眼,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冬生大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柳榆回头,恰好看到李冬生怔愣看着竹笼,怕是他又想起什么要紧的事儿,忙问道。 “哦哦,这些竹鼠约摸一个月就断奶了,母竹鼠约摸怀五十多天产一窝………” 李冬生搜刮着话茬,有些语无伦次,柳榆却是听的认真,并没注意到李冬生的心不在焉! “吱呀!”一声。 篱笆门从外打开,脚步声如同擂鼓,一步步踩在李冬生心上…… 原本开开合合,不知道自己说些啥的嘴,也慢慢消音!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还以为你今儿也在那边睡了!” 年氏上前,摸摸柳梅香的手,触手温热,这才放心! “俩孩子仿佛睡颠倒了,吃过晚食后,精神的不得了,沾炕就哭,非要抱着才消停!” 柳梅香甩甩胳膊,随口道。 灯光从柴房里漏出来,她这才发觉院中多了一个人,疑惑看过去,灯影幽微,高大的身影背着光,面容隐在暗色中,看不清晰! 无端的觉得有些熟悉,柳梅香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就往堂屋走去,忍不住回头又打量两眼。 “这孩子,越大越没不知事,见了你冬生哥怎也不打招呼!” 年氏见大孙女越过李冬生径直走向堂屋,为免李冬生面上下不来,不由开口道。 抬起的脚瞬间定住,柳梅香缓缓回头,目光轻轻扫向李冬生,张了张口,嗓音微哑。 目色晦暗不明,道:“我没留神,好久不见,冬生,还有,节哀顺变!” “多谢,这些年你都还好吧!” 话出口,李冬生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只看她现在的境遇,也知这些年过得不甚好。 自她出嫁,这些年仿佛再没见过,这句话这些年一直盘亘在心头,见了人,不由得,脱口而出。 这话实在是不合时宜,李冬生很是懊恼后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 柳梅香轻笑一声,打断李冬生急切的解释。 摇曳的灯火清晰的打在柳梅香的脸上,见她面上并无介怀,李冬生松一口气,也跟着放松下来。 “娘,上次就是这个大胡子舅舅送我的竹鼠,可惜让我喂死了!” 小雪从柴房跑出来,环住柳梅香的腿,嗓音脆嫩,看着李冬生,眼睛亮晶晶的! 柳梅香摸摸小雪的头发,再看眼前一脸胡茬的人,忍不住莞尔,心底也满是柔软。 听见自己是大胡子舅舅,李冬生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脸,见年氏等人失笑,不由得有些发囧! 李冬生又看一眼灯火里的柳梅香,见人含笑看着自己,一脸的打趣,原本提起隐带焦躁不安的心,突地就放下了! 时辰不早,纵有千言万语,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儿,也不知人愿不愿意和自己说上千言万语。 见李冬生告辞要走,柳榆道:“冬生大哥,不知你啥时候去镖局报到,咱们承你的情,到时让我阿奶给你收拾一份干粮吧!” 虽然银货两讫,但年前曾和李冬生一起去县城卖山货,对于竹鼠的价格,柳榆印象颇深,总觉得占了李冬生便宜! “啥镖局?” 年氏等人都摸不着头脑。 柳榆忙解释,把李冬生告诉他的话,又转述一遍。 待听到是老丁氏要求的,年氏忍不住皱眉:“你阿奶这是怎么想的,安安生生的不好?那镖局接的镖都是贵重玩意儿,这镖师走镖,都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计,遇到山贼土匪,可不是玩儿的!” “您老误会了,不是我阿奶让我去当的镖师,是我自个想去的!” 李冬生解释两句。 “那就更不应该了,你阿奶最是盼着你成家立业,再不想你涉险,快辞了这个啥镖师,守完孝,安安生生娶房媳妇,你阿奶也就瞑目了!” 李冬生也算看着长大的小辈,这话头开了,就忍不住唠叨两句。 “我阿奶也是这般说,只我现在身无分文,只几间破屋,我自己也罢了,总不好让人家跟我一起受罪。 “我阿奶也是让我攒下银钱,把房屋重新翻盖,再请媒人说和下聘。” 李冬生犹豫几息,还是把老丁氏临去前的遗言半吐半露一部分。 年氏毕竟不是李冬生至亲族人,认真劝过,见说不听自有主意,又见他说的诚恳,既是为着婚事,自己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也就止口。 问清楚李冬生报到的日子,只说到时会给他准备干粮,见李冬生推辞,只说是答谢年前带柳榆哥俩去县城的谢礼! 送走李冬生,柳榆几人把柴房锁好,洗漱好,自去休息不提! 躺在炕上,长生听着身边人悠长的呼吸,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李冬生方才有些………!” 家里来人时候,长生向来是听多于说。 方才李冬生说起丁氏临终遗言,眼睛却不时留意柳梅香,眼里的未尽之言他看得分明! 这人显见得对柳梅香有啥想法! “有些甚!” 柳榆揽过长生的腰,含糊呢喃道。 想到枕边人对柳梅香的看重,长生突地不知怎么开口,与其节外生枝,长生略微思量,决定静观其变。 左右李冬生这一二年也不怎么回村,两人也不怎么能见到,自己留心些,想来出不了什么事! 殊不知,几墙之隔的柳梅香,还有躺在炕上的李冬生同样辗转难眠! 第207章 安置竹鼠 接下来几日,柳梅香早出晚归,帮着照看两个小娃儿。 柳榆和长生也不得闲,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就在柴房先养着。 只竹笼太小,活动不开,养几日还好,一养几个月也不是事儿。 两人把柴房清理出来一半,决定往下挖坑,把这二十来只竹鼠养在一处。 说干就干,拿碳灰划好了地方,便开始拿铁锹开挖。 俩人都有挖地窖的经验,只一天功夫就挖出个两米深的坑窖。 “你俩把竹鼠放土坑里养,也不怕它们打洞跑了!” 年氏和柳福生看着修整的平滑的坑窖,进来指点一番。 这! 柳榆和长生面面相觑,竹鼠虽会打洞,这么深的坑,又在自家柴房,总不会打洞跑了吧! 想了想,俩人扭头看在竹笼里,看着啃恁结实的竹筒,都咔嚓咔嚓啃不停的竹鼠,都有些不确定了! 以防万一,俩人只好又把底层给夯实,沿着侧边,又贴上一层约摸一尺高的石片。 觉得万无一失,这才把竹鼠从竹笼里拎出来,放进坑窖里养。 “这下总不会打洞跑了吧!” 看着竹鼠在窖底试图往上跳,小短腿不得力,肥嘟嘟的小身子刚一离地,就跌下的呆蠢模样,柳榆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雪抱着几根断成一节节的竹筒,也开开心心往下丢。 肥胖的竹鼠们被竹筒吸引,很快抱着啃起来,暂时忘了越狱这回事。 “咱们给底下垫些麦秸秆或者茅草吧!” 长生拍拍柳榆罩衣上粘的泥土,莞尔道。 柳榆往坑底看去,果见它们啃食的时候偶尔会漏出残渣。 想到不出两日坑底必会弄的脏污,若是垫上秸秆,到时也好清理。 到时秸秆和着拉出嚼出的脏污一起沤肥,家里也能多一些粪肥,虽然脏累些,比起到时阿爷满村拾粪,也轻省许多。 家里不缺秸秆,柳榆也不用长生,快手快脚从柴垛拽一筐过来。 趁着竹鼠挤挤挨挨在另一边啃竹子,直接往空余的地方洒上薄薄一层。 小雪聪慧,见此,又抱来几根竹筒,往铺着麦秸的地儿丢。 那些先前没抢到竹筒的竹鼠,一哄而散,都跑去铺着秸秆的那处,旁的竹鼠也不甘落于鼠后,跌跌撞撞也翻滚着到了秸秆上。 趁着这功夫,柳榆忙把筐里剩下的秸秆也铺了下去。 “先这样养着吧,若是不合适,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把柳福生这两日编制的竹席盖在上面,仅留一方以便采光,不至于使坑窖底漆黑一片。 看了看,暂时也没甚不妥的,柳榆看一眼身旁的长生,纠结道。 长生也没养过这些小东西,给不出什么好建议,想了想道:“等它们中有揣小崽子,咱们再挑出来单独养!” 任何物种怀崽的时候都是脆弱的,单独享受额外的照拂,总是没错的! “呀!还是你想的远,确实该这样!” 把长生的提议记在心上,柳榆笑眯眯好夸了人一顿。 见身边的小雪也顾不得看竹鼠,只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二人,长生一时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转身出了柴房! 柳榆紧随其后关好柴房门,准备再说些什么。 只见一直盯着二人逡巡的小雪,急切道:“舅舅,长生舅舅,你们到时把竹鼠挑出来,能让我喂吗,我保证喂的它们很好!” 柳榆失笑:“这活又脏又累,你不怕辛苦,只管喂吧,只一点……” “小舅舅快说,莫说一点,就算是很多点,我也能照看的妥妥当当!” 见柳榆卖关子,小雪认真道!” “你呀,喂食的时候悠着点,莫把它们撑坏了!” “舅舅……”听到竟是这个,见小舅舅和长生舅舅都揶揄看着自己,小雪不禁脸颊红红! “行了,和个孩子玩笑,快些把衣裳换了,你和长生好好洗个澡!” 灶房里,年氏已经烧好一大锅水,这会儿听柳榆在捉弄小雪,忍不住帮腔。 这会儿是午后,太阳这会儿还算好,柳榆提了好几趟热水冷水,才把澡桶注到大半满! 澡桶氤氲着热气,只是看着柳榆就觉身上脏的不能忍受。 快速把衣裳脱完,一下进入水中,扭头见长生正给自己找换的干净衣裳,撩的撩水,笑道:“一起洗吧,热热的真舒服!” “成,等我找好换洗的衣裳!” 长生快速把自己的里衣和棉衣都找出来,一起放在铺叠整齐的炕上。 三两下解开衣裳,边脱边走进水中。 澡桶空间有限,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肢体接触的地方,仿佛带着火。 柳榆转过身,把背留给长生,手中的粗布巾往后一丢,嗓音嘶哑:“快些帮我搓背!” 布巾落在水中,溅出一串水花,长生捞起布巾,看着眼前细滑劲瘦的腰肢,眼中一片幽暗。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和夫郎裸裎相对! 水波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晃动,柳榆舒服的眯起眼,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呢喃! 听在长生的耳里更是燥热,空处的那只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把拦腰把柳榆往后一抱。 微微带汗的额头俯在柳榆的颈背,呼吸间激起一片红潮! 感受到自己坐着的某物,与喷洒在颈肩炙热的呼吸,扶着长生环在腰间的手,柳榆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 长生平缓好一会儿,才把身子微微拉开。 满覆后背的温度移开,冷气见空就钻,柳榆被激的一个激灵,一把拿过长生手中的布巾,胡乱把自己搓一遍。 忍着心里的渴望,动作急切,把长生也搓一遍! 等长生被柳榆裹挟着躺在炕上,都还有些哭笑不得。 “头发还没洗呢!” 两人的头发俱湿,长生把棉被拉过来,又去拿干净的布巾。 柳榆耐着性子等长生把二人的头发绞到半干。 见这人还要磨蹭些别的,心里急切的渴望却是外忍不得! “晚点再收拾,现在你只能看着我!” 浓重的喘\/息很快响起,露出棉被的脚趾难\/耐的蹭着身下的被褥,最后绷的笔直! 第208章 赠送干粮 晚间吃过饭食,柳榆又去喂一回竹鼠。 见这些竹鼠精神很好,能吃能跳,也就放下心来! “冬生明儿就要去镖局报到,说是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回来,前几日说给他带些路上吃的干粮,一会儿和些面,炕几张油饼送与他吃吧!” 年氏说完,就去灶房拿面盆,准备舀面粉和面。 她从来不和人虚客套,那日说给李冬生准备去县城的干粮,也是真心这样想的! 村里的孩子除了长生,也就冬生能让她感叹一番命运不济! “梅香你来做吧,阿榆炕的油饼不如你做的软和!” 舀好面,恰好柳梅香从大房回来,被年氏抓了壮丁! “哎!” 柳梅香耳边听着年氏絮絮叨叨,说着李冬生年少时无父母的苦楚,手中却是不停,一个面团很快揉好! “大姐,葱洗好了!” 柳榆拿着一小把水灵灵的小葱,走进灶房! “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也没顾得上去看看满仓和如意,俩孩子有没有长胖些!” 如意是小哥儿的名字,年氏花几天功夫取出的名儿,随着名字送去的大房的,还有一个取名红包! “满仓乖一些,能吃能睡,如意却是只要人抱着,你大伯没法子,又不能听着他一个劲嚎哭,只得放了满仓,这几天天天都在家里抱着如意!” 说起来,柳梅香都忍不住失笑,觉得如意这小娃儿简直是老天派来整治柳茂林的。 但凡柳茂林夸满仓生的好,他必嚎哭不止,也不爱睡,只要睁眼,必要抱着,夜里醒来也是一样。 柳茂林又心疼他哭的嗓子都哑了,这几日熬的,眼睛都是红的! 这孩子仿佛已经认人,谁抱都不好使,只认定了柳茂林。 柳茂林既高兴小哥儿同他亲近,每日揉着酸痛的胳膊,也觉得有点苦恼! “这孩子这么有灵性呀!” 不止柳梅香提起来啧啧,听的人也很是惊讶。 “这样的孩子多灵慧,如意和你大伯有缘呢!” 比起只知憨吃酣睡的满仓,年氏更喜爱她取名儿的如意。 “大伯怕是更想满仓和他有缘!” 柳榆捅开灶膛,揶揄道。 “你起来,让长生烧火吧!” 柳榆性子急,烧火也比旁人烧的更旺,这若是烧锅水,当然没问题! 只是炕饼,还是算了,自家吃也就罢了,管饱就成,送人的,还是得有一些颜值的! 柳梅香细细炕着饼,一共六个油饼,哪个都是外焦里软,葱香四溢! “阿奶,这饼子我送去吧!” 见年氏收拾好葱油饼,长生伸手拿过装饼的小篮子,道。 “让阿榆同你一起吧,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连个月影都没!” “就这几步路,往日也走过,不妨事!” 长生看一眼从凳子上起身的柳榆,再次摇头,表示自己可以。 不等人说,拿起篮子,走进夜色中! 长生摸黑走到里围子,好在往日也走过这条路,眼睛适应了黑暗,倒也能看见蒙蒙的树影。 里围子和村里隔沟相望,却比村里显得要寂静的多! 伸手敲响院门,开始唤人。 不多时,李冬生就披衣端着油灯打开院门。 见门外是长生,李冬生忙让开路,请人进来。 “这是我阿奶和大姐炕制的油饼,让我送来,留着你明儿去县城的路上吃!” 堂屋被一盏油灯照亮,长生把竹篮放在方桌上,边说话,边细细打量李冬生的神色! 灯火摇曳,李冬生掀开盖在葱油饼上的蒸布,看着竹篮里的葱油饼,眼睑垂下,脸上显出既悲又喜的神情! 长生有些看不明白,欲细细再看。 只见李冬生抬起头,冲长生笑的开心,眼里仿佛泛着水光,道:“多谢了,我已经好多年没再见过这么香软的葱油饼了!” “你……!” 看着这样的李冬生,长生原本预先想问的话,反不知如何出口。 “你等等,我有东西请你带回去给小雪!” 李冬生说完,忙忙往西屋走去,再出来,手里却是提着两个竹笼,两个竹笼里,各有一对约摸半斤重的小竹鼠! “让小雪养着玩儿吧,只别拿手逗它们,这东西看着小,可也凶的很!” 李冬生指着竹鼠,笑的温和! “冬生大哥,你好似很喜欢小雪!” 长生意有所指,试探道! “我和梅香一起长大,小雪是梅香的孩儿,她看中的,我都喜欢!” 李冬生看着长生惊疑不定的神色,暗叹一口气,也不绕弯子,直接道。 “你,你对梅香姐……你……!” 长生心绪复杂,因着李冬生有这样的想头,长生忍不住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个高大的汉子! 剃过胡子的李冬生倒是比满脸胡茬的他显得年轻许多,身姿笔挺,生的高大,一双眼睛尤其出众。 深邃,又沧桑。 单论相貌,这人配得上柳梅香的。 只是这事儿不是自己该过问的。 长生定定神,既确定了李冬生的目的,知道不是那种登徒子之流,他就欲走! “我现在一无所有,就是有甚念头也只待以后!” 李冬生缓和神色,见长生欲走,也不阻拦,只把竹鼠笼子塞到他手里! 这两只竹笼犹如烫手山芋,长生有心推拒。 待看到李冬生眉眼平和,眉心舒展,一脸的期待,推拒的话就说不了口。 “冬生大哥,我只知道等待是最无用的!” 说完这句话,长生抓紧两笼竹鼠,头也不回的走进夜色中! 这句话是他从柳榆身上看到的,柳榆热情,直爽,对他从来不拐弯抹角,哪怕是床笫之间也从不掩藏自己的欲\/望! 想要就上,从不扭捏! 长生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怎么就想到这儿! 他观柳梅香虽是和柳不同的性格,但却是一脉相承的坚韧! 这样的人与其试探,反倒不如直接挑明,更让他们觉得被尊重! 看着长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李冬生长叹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等待是最无用的! 信步走到院中的一株樱桃树旁,十多年前自己亲手折下一捧艳艳桃花! 那捧桃花尚且没个好收场! 现在的自己,只余几亩薄田,一座破屋,连个像样的安身之处都没有! 他又凭什么跑到柳梅香面前,让她等着自己! 第209章 野鸭蛋 二日鸡鸣一声,里围子黑沉一片的宅院里,亮起一窗昏黄灯火! 李冬生肩背卷好的铺盖被褥,手提着一些一个装有细碎用品的竹筐,一起放到院中浸染寒露的板车上。 临锁门前,又往东屋看一眼,默默在心里念叨几句只有魂灵能听见的心语,最后关门落锁。 院中的樱桃树已经长出细嫩的花苞。 李冬生推着板车经过时,借着漫天寒星发出的淡淡辉光,细细折下一支,塞在被褥里,转身就推车出了院门。 ……………………… 时间轻滑,转眼已经到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 天气也暖和许多,不再动辄冻的人缩手缩脚。 二月二的早上,家家户户要做蛤蟆草摊的煎饼,驱邪败毒,百病不侵! 灶房里,众人团团围坐在小桌旁,每人手拿一个卷着葱白的煎饼,吃的喷香! 蛤蟆草摊成的煎饼泛着绿色,一口咬下去,满口的苦味,而后便是满满的麦香! 柳榆喜吃这种略带苦味的饼,苦虽苦了些,却不涩口。 年氏匆匆吃两块煎饼,又喝一碗红薯片茶,碗朝桌子上一放,拒绝了柳榆再添一碗! “年纪大了,吃多了不消化,这么些尽够了!” 伸手去拿第三块煎饼的柳福生顿了顿,颇无语的看了眼老婆子! “阿爷莫要听阿奶的,她这是留着肚子,午时吃好的!” 柳榆夹起一叠足有两三块多的煎饼,放在老爷子面前的空碗里! “你三婶子让我陪着一块相看鲜哥儿,她若是和任氏谈不拢聘礼,别说饭,只怕茶也没有一杯!” 年氏挥挥手,回屋里换身自己最干净体面的衣裳,又交代柳福生两句,转身就走! “一个村里,鲜哥儿和三哥又不是没见过,还要折腾着相看!” 柳榆端起自个面前的茶碗,仰头把一碗红薯片茶喝个干净! “又胡说了,成亲恁大的事,需得照着流程来,相看,定亲,择吉日,再下聘,最后方好成亲,别个都是这般一步步来,到你三哥省俭了哪步,往后提起来也让人说嘴不是!” 柳梅香摇摇头,指正道。 竟是这般麻烦,柳榆听的头都大了,所幸自己已经成婚,便是再麻烦的流程也和自己无关。 柳榆瞅一眼坐在身边正喝着茶汤的长生,这人和自己成亲仿佛俭省许多步骤,想起来也不知觉不觉得委屈! 感觉到身边人一直盯着自己不放,长生放下茶碗,有些无奈的看一眼柳榆,这人真是,阿爷和大姐俱在,这么不错眼盯着自己作甚! “呵呵,无事,快些喝吧,别凉了!” 见长生被自己影响的不得好好吃饭,柳榆过意不去,忙催促。 吃过早饭,又喂一回竹鼠,见竹鼠活动良好,精神也颇不错,心也放下来。 小雪亦步亦趋,紧跟在两人身后,也拿了两根细嫩的竹笋,喂四只小一圈的竹鼠! “小舅舅,长生舅舅,你们待会儿做什么呀!” 小雪闲不住,往日多是喂好竹鼠去柳茂林家里,瞧两个小娃儿,再和绿丫棋哥儿玩上半天! “我们去挖些野菜!” 柳榆随口道,今日吃了蛤蟆草摊的煎饼,柳榆也想吃凉拌荠菜了。 现在初春,有些野菜,诸如香椿,灰灰菜,鹅儿草,猪娃草之类,要等三月才发出来,不过,荠菜却是早有了的。 “咱们去月河凹那处挖吧,昨日狗蛋哥哥说那处野菜多的很,运气好还能逮到下蛋的野鸭!” 小雪穿着一身蓝底碎花的罩衣,笑的欢快,突地想到什么,又忙抿了嘴! 这孩子前几日掉了门牙,如今说话漏风,也知缺牙不大好看,这两日轻易不说话,也不笑,就怕谁开她玩笑! 月河不是直直的长河,相反,它很蜿蜒曲折,每个拐弯都形似一弯新月的弧度,故叫月河。 月河凹在村子最西面,那里离村民们耕地颇近。 因拐弯处常年的水沁草长,河滩处很是湿软,不适合耕种,倒是生长许多芦苇! 芦苇荡里,常有野鸭在此下蛋,村里的孩子倒是十分喜欢这处,常常会来光顾,期盼能撞大运,最好逮只野鸭回去解馋,便是捡到两只鸭蛋也是好的! 把竹席罩好,随手从屋檐拿出一个背篓,和坐在晨光里编藤筐的柳福生打个招呼,两大一小就往月河凹出发! 今日天气晴好,二月的风已经拂在脸上,少了凛冽刺骨的痛感,倒是轻柔许多。 远远望出去,田野间一片浓绿。 冬雪滋养下,每株麦苗仿佛都蓄力待发,极力向一上。 柳榆一片片麦田看过去,不住点头,冬月里还略有些稀疏的麦苗,已经从根部又分株生长,生机勃勃! 一道道麦垄间的空隙里,色拉秧已经长出来,趁着如今天好需得尽快拔了,不然一场雨下来,这些野菜只怕能吃了麦苗! 默默在心上记下这件事,三人一路去了月河凹! 河凹里,旧年村民割去的芦苇,又从根上生发出来,柳榆看了一眼,只才长到脚踝差不多。 芦芽用滚水焯过凉拌,似乎也不错。 “狗蛋哥哥怎还没来!” 小雪四处看一眼,没见到狗蛋的身影,不由跺了跺脚! 水边不远处有一片黄蒿,柳榆走过去瞧了眼,回头冲长生遗憾叹息:“太小了,不然就可以采回去蒸着吃了!” 年氏颇爱吃蒸菜,往年春天,家里几乎每日都要做蒸菜,蒸黄蒿,蒸枸杞芽头,蒸灰灰菜,蒸猪娃草,蒸马兰头……! 在年氏眼里,万物皆可蒸。 长生沿着月河凹慢慢走上一圈,再远些却是没去,那边是成片的农田,除了河沿,都被种了庄稼,没甚好看的! “快来,这里有几只野鸭蛋!” 一窝芦苇丛里,几颗泛着青色的鸭蛋静静卧在其间。 没想到真能捡到鸭蛋,听到有鸭蛋,柳榆和小雪都兴奋异常,忙忙跑过去。 “脚放轻些,这土软着呐!当心陷了鞋,走有枯叶的地方!” 见两人乐颠颠跑来,长生忙道。 鸭蛋长生没有动,等两人跑过来,数了数,见足有六只鸭蛋,心里更是欢喜,这么多,够炒一大盘了! 第210章 齐春花的烦恼 把鸭蛋小心放进铺了茅草的背篓里。 柳榆又往河面看去,始终不见野鸭的身影,不由叹口气。 不想小雪也跟着叹口气,幽幽道:“狗蛋哥哥哄我,说在这里能瞧见三舅妈是何模样!” 她话一出口,柳榆和长生就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三舅妈,这儿怎会有三舅妈!” 柳榆蹲下身,撩水洗了下沾着泥的手。 “狗蛋哥哥说今儿三舅和三舅妈在这里见面!” 小雪环视一圈,疑惑看着柳榆和长生,向二人确定道:“舅舅,长生舅舅,这里是月河凹吧,狗蛋哥哥说他听三姥亲口说的,媒人安排人在月河凹相看啥的!” 柳榆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满头黑线看着小雪,所以!这孩子把他俩诳来,是为了围观柳山同何鲜相看!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待会儿媒人会带着人来此相看,柳榆是一刻也不想留,任氏本来难缠,若是见到他们在此生出误会。 再误了柳山的婚事,横生出波折,小雪是的孩子啥事不知,自己是个大人,到时难免被责备! 叫上长生,柳榆一手背篓,一手牵着小雪就要走。 刚一站起身,就见村西头的竹林边,一行人正往这处而来。 再耽搁不得,柳榆忙唤了两人就走,两拨人还是在半道遇见,柳榆定睛一瞧,幸好,都是自家人。 连生娘打头走在前头,年氏带着齐春花和柳山走在后头。 “你们怎么在这儿!” 年氏有些意外在这儿见到几人,打过招呼遂催几人避开一下,去别处玩儿! “咱们捡鸭蛋呢!“柳榆倾了倾手上提的背篓,几个青皮大鸭蛋便露于人前。 “婶子,你们先去月河凹等着,稍后我再把何大用他们带过来!” 连生娘夸了几句鸭蛋,就一指前面,扭头便又风风火火往村里去。 柳山一张脸微红,老大的汉子有些手足无措,迎着柳榆打趣的目光,脸色更是不自在。 “三哥,你这身衣裳穿着甚好!” 柳榆打趣一句,见柳榆面色更红,怕他待会儿见到何大用夫妻更羞怯,方才住了口,含笑离开。 和喜欢的人相看,竟也会害羞至此吗! 没想到三哥一个二十三岁的汉子,竟也会有少年郎的情怯! 柳榆看着身边的长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 月河凹不能待,柳榆又带两人去了村里的一处林子里,冬日的落叶早被勤劳的村民们扫拾干净。 林子表层的地面上野草和荠菜齐生,一样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春日生长出来的荠菜颜色嫩绿,过冬经霜的荠菜泛着红,不管哪种,都是一样的好吃。 不过,叶片泛红的却是根茎更大许多。 “荠菜吃根,白菜吃心,可见荠菜根是好东西!” 柳榆专挑着叶片焦红的荠菜挖,通常挖出来的荠菜根比荠菜还要肥壮,根茎白胖,看着喜人。 这片林子多是槐树,许是还没人来挖,一窝窝的荠菜遍布其上,三人不多会儿功夫,便挖了大半背篓。 “走吧!” 天将午时,该是时候回去做饭了! 三人回来,不想年氏已经在家。 “阿奶,三哥这就相看好啦!” 这也太快了,从他们离开月河凹,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吧! “就见一面,再说几句话,你以为吃席呐!” 年氏喝口热水,嘴上虽怼两句小孙子,只瞧那神情,却也能猜到相看必是顺利的! “可定下什么时候成亲!” 柳榆好奇道! “你这也太快,今儿只是相看,后面还要看家,定下亲事,再往后才能合八字择吉日,最快也得夏收,若是上半年没好日子,说不得就到腊月八!” 腊月八是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哪怕一年到头合不到一个吉日,若想成婚,也是可以的,选一腊月八办酒就成。 年氏话音刚落,齐春花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 “娘,方才连生娘传来话,说鲜哥儿娘递出话,聘礼五两就成,只有一点,鲜哥儿进门前,需得把新房盖好!” 齐春花眉头微拧,有些纠结。 “这不是正好,你先前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另盖一处房屋让两人单独生活,如今聘礼少了三两,正好可以添置些一应家具被褥!” 年氏有些摸不准三媳妇愁从何来,当初任氏放出话,谁娶她家鲜哥儿需得准备八两聘金,如今少三两银子还不好! “娘,这小儿媳进门一日规矩都没立,就分家过自己的快活日子,金妹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齐春花心里打定主意跟着大儿养老,大儿媳的想法就不能不在意。 年氏慢悠悠放下茶盏,轻瞥一眼一脸愁色的三儿媳,尤记得当初自个把她两口子分出时。 这婆娘满嘴的当家辛苦,没有老房顶着,啥事儿都得自己上,自己扛。 自己心软,想着确实如此,便又多分与他们一两银子。 二十多年前觉得分家苦,没人帮着扛事,怎么如今颠倒个个儿,轮到自己给小儿小儿媳分家,这分家出去的反倒过的是快活日子! “金妹那性子我看着和你年轻时一样,最是体谅老房不易的,再不会揣度分家是过快活日子!” 年氏说完,淡淡瞧欲反驳自己的齐春花一眼,接着道:“独门独户过日子,上头又没个老房顶着,这日子最是要精打细算的,怕是连个买盐钱都无,有甚快活的。 “要我说,你还得多给山子夫夫俩分,多分一两银子,往后俩人也能少些辛苦!” “阿繁和金妹有人帮着干活做事带孩子,老房挣得一辈子积蓄都是他俩的,这还有甚不满意的!” 年氏噼里啪啦说完,眼睛就一眨不眨盯着齐春花瞧! 齐春花越听越不对味,越觉得话怎么这么熟悉。 待听到老房挣得一辈子积蓄都是他俩的,突然福至心灵。 这些话不正是当年分家时,自己说的吗! 时间这么久,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婆婆还记得一清二楚。 顿时面上就有些讪讪。 第211章 荠菜饺子 顶着婆婆刀子样的目光,齐春花顿时有些无措。 这时候也顾不得埋怨自个儿,只得强自镇定替自己辩解,道:“娘说的对,可不是这个理呢,只是金妹年轻,我呀也是怕她不知事,一时想岔了!” 年氏冷哼一声,瞧着齐春花极力隐藏的慌乱模样,心下倒有几分痛快。 “谁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便是现在不知事,以后总能明白你的苦心,现在也愁不到那里去!” 终究是老了,说话也没年轻时响亮,年氏在心底轻叹一口气,也随着齐春花糊弄过去。 齐春花却是有些站不住,忙指着还要去族长家里,请他分宅基地,人就一溜烟走了。 “阿奶,三婶怎走了!” 柳榆和长生喂过一回竹鼠出来,还欲问问婚事,凑凑热闹,不过几句话功夫,没想到人就走了! “她留着作甚,家里可没她的饭!” 柳榆瞅一眼方才还言笑晏晏的老太太,这会儿却是板着脸,一时也摸不准三婶到底怎么惹着小老太太了! 只是事儿会随着话多说而越大,柳榆见年氏没有要说的意思,索性也不问,只岔开话题,问年氏午时吃些什么! “我瞧你挖回来嫩多的荠菜,咱们今儿包素饺子吧,蒸着吃,剩下的刚好还能煮荠菜汤!” 陈年旧事,提起来也没甚意思,她三个儿子,齐春花两个儿子,如今一样的都是两个儿媳。 徐红虽有时啰嗦但心地是最好的,老房有事从不推脱,待公婆也孝敬,从不甩脸子话顶话。 便是柳榆这个隔房的侄儿,幼时也真心疼爱,照顾过衣食。 再看她齐春花,聘来的长媳陈金妹虽也不错,但人却不如徐红踏实,也不如徐红厚道。 那孩子凡事都爱较真,最是要求一个公平,五根手指还有长短,手心的肉比起手心更加厚实,可哪里有公平呐! 只这一点,但凡齐春花这婆娘以后一碗水端不平,就少不得落埋怨! 柳榆看看天色,这会儿做饭却是正好。 把沾着枯叶与泥巴的荠菜,略择一择,过几遍清水洗干净,放在竹篮里由它慢慢沥水。 柳榆取出一瓢面粉,系上围裙后开始和面。 长生摸出几颗圆滑的鸡蛋,一起磕在碗里。 小雪已经坐在灶膛前,听长生说可以烧火,忙就开始引火。 猪油润锅,鸡蛋液倒进热锅里,刚一落进锅底就冒起泡泡,也不用锅铲,长生拿起方才打搅鸡蛋液的筷子,很快把锅内的鸡蛋给划散! 金黄鲜嫩的鸡蛋很快铲到案板上,蛋香浓郁,香气扑鼻! “尝尝熟没!” 长生夹起一筷子鸡蛋,放在小雪的嘴边。 “不了,这是用来包素饺的!” 鼻端的香味更加明显,小雪略微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艰难摇头。 “快些,我还等着呢!” 瞧着小姑娘明明想吃,却极力隐忍的模样,柳榆忍不住催促! “唔!”的一口吃下,满嘴的微烫鲜嫩,炒的嫩嫩的鸡蛋可真好吃。 哪怕一点盐也没放,也不觉得淡口。 柳榆伸手从案板上捡起一块,也是眼睛一亮,冲长生竖了竖拇指。 鸡蛋凉到温凉就切成鸡蛋碎,竹篮里的荠菜也不再滴水。 柳榆拿过竹篮,狠攥出几团用来调馅的荠菜,一起放在案板上。 很快,荠菜碎连同鸡蛋碎都拢到一起。 加上素油,再加一点猪油,搅合均匀,最后放盐调味。 这厢长生调制好了素馅,那厢柳山也擀制好了饺子皮。 依旧包的柳叶样,年氏也一起包,不多会儿,就包好一盖帘柳叶蒸饺。 柳福生也已经把水烧开,架竹箅,再放蒸布,一盖帘蒸饺刚刚好放满整个盖帘。 锅内蒸着,几人手也没停,继续包着剩下的饺皮和馅料。 剩下的面团按照年氏的要求,是另外一种擀法,年氏有了年岁,吃饭最爱有口汤,余下的包成元宝样。 晚上煮的时候一口饺子一口汤,那才叫美! 柳叶蒸饺的皮薄,素馅又好熟,大锅蒸饺子,外面的小锅煮了小半锅荠菜汤,汤滚饺洗也蒸熟。 把包好的元宝饺子盖上蒸布,以免到了晚间干皮皲裂。 一大锅的蒸饺出锅,烫手的紧,荠菜汤里还飘着鸡蛋花,面糊水勾的欠,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十分的清甜。 午时这会儿阳光颇好,天上无一丝的云,桌子支在当院里,微风轻动,热腾腾的素饺下肚,满口的蛋香和荠菜香,好不美味。 最后再喝上一眼荠菜汤,更是从里到外都滋润无比。 吃过午食,收拾好灶房,柳榆又去瞧一回竹鼠,顺手又丢几根竹筒进去。 这些小东西一天到晚的仿佛都在啃食,家里的竹子消耗的颇快,柳榆瞅一眼放竹筒的竹筐,原本慢慢一竹筐的竹筒,不过两三天,竟只剩这么几截了。 “它们难不成都是直肠子,吃这许多,都不用消化的吗!” 坑窖内用来铺垫坑底的秸秆也有些脏污,待会儿砍了竹子,回来趁着天好再收拾一下,刚好洗个澡。 竹子生长很快,通常是竹根长到哪里,竹子也长到哪里。 他们自家的后院外就是一片小竹林,往年春上,都要沿着篱笆围栏挖上一圈,把长进来的竹根挖去断掉! 今年养了竹鼠,这些挖去的竹根倒是不用晒来烧火,刚好可以喂食竹鼠。 柳榆拿着铁锹和竹筐,也不去大竹林,只去后院,沿着篱笆墙了开挖! 不多会儿就挖出大半筐的竹根和一些幼嫩的竹笋,最后又砍两根竹子,截成尺把长的小段。 这就是竹鼠未来几天的食物了! 等他把竹筐提到柴房,准备下坑收拾竹鼠糟蹋的秸秆时,才发现坑底已然被换过。 干燥干净的麦秸秆重新铺在坑底,许是因为翻动脏秸秆的原因,柴房里的味儿不大好闻。 坑窖边边还余留没有打扫干净的脏污。 这倒是省了自个的事儿,看着放置在一旁的铁锹和扫帚,柳榆心底微动。 恰在此时,长生拿着粪箕子走进来,动作自如的拿起扫帚便开始打扫余留的那一点脏污。 第212章 商量建房 “怎不等我一起干!” 柳榆神色微动,看着长生的眼里带着暖意。 “就这么点活,我一下就做完了,做什么还要拉巴你!” 夫郎虽然无所不能,自己才是给他遮风挡雨的那棵大树。 没道理脏活累活都是夫郎干,他只站干岸心里人家,手上一点不动。 长生三两下清扫完脏污,提着粪箕子把里面的脏污逗倒进粪池。 这些沤肥,等到种红薯棉花,都沤好能肥地了! 长生清扫一回坑窖,身上也沾惹了些难闻的味儿。 年氏这会儿烧开两锅水,留着给长生洗澡,略交代两句,便领了小雪去了大房看重孙儿。 临走前又逮一只鸡,先前她说给赵甜玉逮两只鸡坐月子补身,生产次日逮过去一只。 后面孩子出生三日亲家来,也逮了两只母鸡,拎了一篮子鸡蛋,算着这会儿该是吃的差不多,年氏便把自己当日的承诺给兑现。 年氏和小雪既走,柳福生吃过饭也扛了铁锹去了地里,家里仅有二人。 想着上次二人共浴的场景,两人都不禁有些心热,也不多说,长生翻找衣裳。 柳榆一趟趟提水注进浴桶,二人又洗了个酣畅淋漓的澡。 只是水波激荡,浴桶外湿了好大一片,等两人脸色红红,腰酸腿软从浴桶内起身,看着满地的水渍,颇有些不好意思! ……………………… 天色渐暖,早晚已然不上冻。 二月初五这日吃过早食,柳福生叫来两个大儿,并几个孙子,一起商量着拓土坯! 庄户人家,一年四季少有闲暇的时间,冬日人倒是闲了,只滴水成冰,却又不好拓土坯! 经过霜冻的土坯比较酥脆,经不得风雨,土坯还是自然阴干最是耐用。 五月里割油菜收麦子,忙得恨不能一个当成两个用,那时必是没时间,再后面又要耕种秋季的庄稼,拔草捉虫的也忙得很。 农家起房子多是提前好几年开始准备,闲暇时间有空拓上几块土坯,积攒得够了,木料也置办齐了。 找个大家伙闲暇的时间开工破土,连上挖地基,半个月工夫,房子就能起来了。 “前两日族长拨出一块宅基地,就在我家后面,约摸能盖个三间,就是后院小一些,山子的婚事不能再拖,我和孩他娘合计请她娘家兄弟子侄过来帮忙拓土坯。” 柳山已经的婚事已经提到明面上,任氏希望她家鲜哥儿能有新房,自家也得盖房子。 侄女新房的事儿怕是腾不开手,柳茂叶看着柳梅香,眼里满是歉意。 “无妨,山子婚事要紧!” 柳福生摆摆手,并不在意,转而看向孙女亲爹,看他是个什么章程。 “这,山子成亲是大事,还是先紧着山子来吧,左右梅香新房的大梁还没寻好,晚一些也不打紧!” 柳茂林有些迟疑,闺女跟着爷奶住既能照顾老人,他也能放心,只是有些对不住侄儿。 想到此,柳茂林看着柳榆的眼里带着歉疚,梅香和小雪二人一日三餐的嚼用也不少,回家同老妻知会一声,往老宅送些粮食,以做她母女二人的添补吧。 年氏闻言眉头就是一皱,心下对柳茂林颇为不满,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孙女和离归家,自己和老头自是心疼帮补的。 便是阿榆这个堂弟和长生,也待梅香和小雪甚好,吃用上也是紧着小雪来,凭良心说,就是他柳茂林和徐红两个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爷奶兄弟家再好,终归不是自个家,年氏觉浅,大孙女时常夜里辗转难眠,她也只能装不知道。 没人想寄人篱下,不想有个属于自个的家。 幸好梅香此时不在家里,若让她听见亲爹把侄儿看的比闺女重,凭白的,岂不又多一场伤心。 “这样吧,大姐的土坯我们来拓,大梁慢慢寻摸就是,土坯阴干也要时间,不管哪步都急不来!” 柳榆见阿爷阿奶面色不愉,大伯也是一脸的为难,斟酌几息,开口道。 年前就说给大姐盖房子,宅基地都买好了,没道理大姐的房子压在兄弟的后面。 “三间房连上地基,大概需要两千块土坯,加上山子的新房,四千块土坯尽够了,咱们人多,索性也不叫我舅舅们了,咱们自家紧紧活,半个月也就拓出来了。” 柳繁略一思索,站出来道。 大姐带着外甥女和离归家,村里人怜惜的多,看热闹的也不少。 如果建个房子都分开,村里人瞧见,只怕以为自家人都容不下大姐,以后大姐和小雪在村里生活,怕是就艰难了。 柳繁话一出口,年氏和柳福生就松一口气,柳繁的话,原本也是他们老两口私底下想过的最好的法子。 柳梅香和离归家,往后还要靠着兄弟帮扶,只能处好关系,不好压兄弟一头。 柳繁话音一落,柳山就忙点头同意,他小时受过大姐的照拂,如今大姐的事上帮把手,自是愿意的。 年氏看着几个孙儿,脸色和缓许多,心里也满是慰藉。 几个孩子懂事,比他们各自的爹都强出不少,哪天自个去了,也没甚可遗憾不放心的! 拓土坯的事儿商量好,接下来就商量从哪儿取泥巴。 “还沿着凹沟取泥巴吧,村里人多是在那里取!” 凹沟在村子外面,离的颇远,那儿是和别村交界的一处荒地,昔年隔壁卧霞村因为开荒侵占了一些,竹园村人少许多,吵也吵不过,干又干不赢。 商量过后,重新打下界石,从此村里不管谁家用土,都默认去那儿挖,且是沿着界石挖,绝不让卧霞村占一丁点便宜。 这么多年过去,卧霞村开出的土地因为这边笔直往下挖,耕地也滑落不少,如此也算报侵占之仇了! 取土的地方众人都无异议,虽则有些远,也不过多费一些力气,并不打紧。 至于拓土坯用到的麦秸,家里还有三个麦秸垛,完全够用,倒是不用担心。 事儿商量妥当,定下明儿去沟凹取土的时辰,年氏挥挥手,便让众人都散了。 第213章 镇会 二日清早,天蒙蒙亮。 柳家老宅的屋门便从里推开。 清早寒气未散,依然冷飕飕的。 柳榆穿一身藏青棉衣,外面罩了同色的罩衣,手上带着一副厚实的手套,去柴房拿了铁锹,推了板车就走出篱笆门。 伤筋动骨一百天,平日房前屋后做些轻省的活计也就罢了,挖土是力气活,沟凹又离得远,在柳榆的坚持下,长生就没有一起来。 笼着蒙蒙雾气,柳榆一路去了沟凹,他到时,柳茂林兄弟俩已经在挖土,柳繁堂兄弟仨撑着的板车上,已经装了大半车。 “大伯,三叔!” 柳榆打过招呼,便找了处枯草稀疏的地方,把板车一放,铁锹插到泥里,铲去上面的一层枯草腐叶,就开始挖起土来。 沟凹被村里人这么多年挖的,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沟凹,长长一道斜坡的沟,最深的地方还积了水。 “咱们现在拓土坯正好,等到春夏时节雨水多,这儿看都淹了,到时取土可麻烦的紧!” 柳茂叶抓紧把柳繁的板车装满土,扫视一圈感慨道。 家里不建房子不夯土,他已经有两三年没来过这儿了,这处地仿佛又凹许多,再过些年说不得能凹的养鱼。 直到吃早饭,柳榆一共拉回三车土。 拓土坯的地儿定在老宅的西侧的空地上,柳榆家在村里的最西面。 再往西也没了人家,和泥阴凉都能摆弄的开,也妨碍不着谁,挡不着谁家的道! 刘茂林几人五辆板车,也同样每人拉回三车泥土,这么将近二十车泥土堆在一起,竟也不显眼。 吃过早饭,柳榆再次推着板车去沟凹,这回同去的还有齐春花和柳梅香。 她二人从村里借了板车,也加入拉泥土的行列。 柳福生和年氏等人原不想让柳梅香去拉土,这样吃重的活计有柳茂林几个就够了! 奈何柳梅香坚持,且年氏见三儿媳也亲自下场拉土,为免大孙女被人说嘴,也就由了她! 柳榆等人在外一趟趟拉着泥土,柳福生老两口和长生在家也没闲着,从柴垛拽了麦秸秆,拿柴刀细细断成拇指长的小断。 这些麦秸断,和泥的时候掺和进去,拓出的土坯比纯泥土制作的,更能经受风雨的侵蚀。 几个人从早到晚,除下三餐,几乎都奔波在拉泥土的路上,如此三天下来,拉回的泥土也堆了好大一堆。 柳福生大致估算算,就让他们停下,先把拉回的泥土拓了再说,不够的话,到时再去沟凹挖。 一块泥坯多少麦秸都是有讲究的,柳榆几个小的不懂这些,只跟在后面挑水堆土,由柳福生负责配比,他们再加水和泥。 一个堆成圆圈状,外侧凸出,内侧凹下的泥堆很快堆好,柳榆和柳山一桶桶往凹下的地方倒水。 柳繁和柳雁拿着柳福生装在竹筐里的麦秸秆段,整筐往凹处翻去。 在柳福生喊停后,柳榆和柳山停止了倒水,柳繁和柳雁也停下扔麦秸秆的动作。 水够秸秆足,接下来就是和泥,泥土沁水湿重,还要掺和秸秆段一起和匀,十分的考验臂力。 几拿铁锹的拿铁锹,拿钉耙的拿钉耙,一阵忙活后,总算把麦秸段都掺和进湿泥里。 这还不行,想要和成做土坯的泥,还得继续和,确保泥土里没有一点疙瘩土块,秸秆掺和的均匀才成。 和和停停让泥土上劲,柳福生接过柳榆手中的铁锹翻了翻,说可以,众人才松一口气。 齐春花和柳梅香搬过一旁拓土坯的拓板,几人分分,便开始拓起土坯。 拓板搁置地上,清灰覆底,一锹锹泥巴放置其中,再用手按压均匀,直到边边角角都是横平竖直,不多一点,不少一点,如此,一块土坯就算拓好! 轻轻拿掉拓板,再接着拓下一块,直到和的泥土全部拓完,再接着和下一堆。 拓出的土坯稍晾几日后就能搬动,一层层码放好,中间留好空隙,再盖上茅草编的草帘子,只等着它们慢慢阴干,就能垒建新房。 众人直忙了十五六日,才把两座房屋的土坯全部拓好。 “这些足够用了,再盖两间灶房还绰绰有余!” 柳茂林揉着酸痛的胳膊,略点点草帘子下的土坯块,回身同众人道。 “若是还有余,给梅香拉一道院墙!” 年氏接过话头,淡淡道。 柳茂林顿了顿,点点头。 新房建好,柳梅香就要搬去里围子,离围子虽也在村里,毕竟不住一起,一时有事也照应不到。 且里围子住着的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院墙,柳梅香住在有院墙的房子里,他们也能安心许多。 众人都无异议,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山子的婚期定下来了吗!” 洗过手,这会儿天色尚早,柳茂林几人一时也没回去,都坐在老宅的庭院里,说会儿闲话,顺带休息。 “还没呢,定了三月三看家,总要看过家,订过亲,才好合八字!” 听老娘问,柳茂叶忙道! “三月三吗!” 年氏微眯着眼,掐着指头略算一算,今儿二月十九,也就小半月的功夫。 不算不知道,这都二月十九啦! “时间过的可真快,这一晃都二月十九了,再过两天,就是咱们镇上的二十一会了!” 年氏一开口,柳榆几个也恍然想起,可不是,后天二十一,到时逢会,他们也能去镇上凑一波热闹了。 从二月二双流镇会开始,一直到四月二十七,附近几个镇子每年春天都有镇会。 双流太远,村人们少有去凑热闹的,不过他们上章镇的镇会却是可以去凑凑热闹。 年氏和柳福生爱听戏,老两口一日三场戏,除了夜间那场赶不上,其余时间,只要不赶上刮风下雨,能听足两场。 镇上不止有戏听,还有商户们筹钱集资请的玩杂耍,摆猴戏,说书的。 随着这些,还有附近的村镇的小商贩,卖糖人的,卖甜饼甜汤的,饴糖面人的,最是受孩子们喜爱。 柳榆往年也就逢会第一日去凑个热闹,今年却是不同,想着长生在田家的时候许是都没正经赶过会。 因着有种弥补的心思,心里对今年的逢会更是期待。 第214章 琢磨小食 一旁的小雪听着柳榆说的有趣,也凑过来。 眼睛晶晶亮盯着柳榆,对小舅舅口中香甜的糖人,和精巧的面人分外感兴趣! 一旁的柳梅香瞧见闺女如此模样,心里既酸又涩,开口道:“这么想吃糖人啊!” 小雪看着娘亲温柔看着自己,想也不想就点头。 而后想起自家要起新房,娘仿佛在发愁银钱不够,又忙摇头,摆手道:“我不想吃,只是以前没见过糖人,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模样!” 她越是懂事,柳梅香就越是难过,见闺女跑到自己身边,一脸的乖巧的模样,心里越发觉得闺女可怜可爱。 也怪自己,这些日子发愁银钱,私底下在闺女面前忍不住叹息几句,许是就被她记在心上了。 柳梅香面上轻松安抚闺女,心下又忍不住扒拉自己的存银,当日合理,吴家赔了自己六两银子。 后面茂林私底下又补贴自己一两,加上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和年前和柳榆一起做生意的分红,通红八两半银钱。 买宅基地买了一些,余下的自己俭省又俭省还是不大够盖三间房。 土坯这些不用花费什么,只要不怕辛苦有力气都蒙拓的出来。 大头的却是支撑屋顶的大梁,和覆在屋顶的瓦片。 至于屋顶用到的的竹竿芦苇,村里山上的事,倒是不用花钱。 能做大梁的木头都是好木头,却是价高难寻,瓦片也是一样,须的拿着银钱去窑厂买,窑厂从不赊欠账。 房子最早收卖前盖,最晚秋收后盖,哪怕是到秋天,自个手里的银钱也不会变得更多,不由得,柳梅香眉间就染上一丝焦虑。 “到时小舅舅给你买,手艺精巧的小贩不止会做糖人,糖画也一样淋的漂亮,卖的好吃的多的不得了,到时你乖些,别乱跑,小舅舅买与你和长生舅舅吃!” 柳榆有夫万事足,柳福生和年氏身康体健,他一时倒没什么迫切的念头。 “阿榆,镇会上,可有卖红糖酥饼或是芝麻酥饼的,卖麻花的多吗!” 柳梅香听着柳榆念叨镇上哄孩子的小吃食,心头就是一亮,眼睛也期待看着柳榆。 “有啊,不过不是红糖酥饼,而是油炸的糖饼,麻花麻叶都有,还有馓子和米花团呐!” 柳榆见柳梅香神色认真,细细想一遍,方回答道! 馓子就算了,做起来费事不说,又是面,又是油,只成本就不少,卖的贵了少有人买,便宜了本都回不来,不划算。 柳梅香心头盘算一遭,快速把馓子划入。 她少时在娘家也曾赶过会,成婚后,忙着家计,家里地里活都干不完,倒是鲜少赶镇会了。 倒是吴勇夫妻俩借着孩儿想去凑热闹,年年赶附近几个镇子的镇会。 想起小雪在吴家的遭遇,柳梅香心头难免有些郁郁,深恨自己当时的不争,只一味求眼前的平和不断退让,以至于小雪连个镇会都没去过。 吴家与她已是昨日黄花,柳梅香摇摇头,不再想吴家那帮糟心人。 转而继续问柳榆:“阿榆,你觉得我做些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再炸些小麻花,镇会上卖怎么样!” “你一个妇道人家,把小雪拉拔大就行了,成日的抛头露面算个什么事!” 还不待柳榆开口,柳茂林拧着眉头,话就吐了出来! “小雪喝风就能长大啊,她们娘俩是不用吃喝,还是每日从你家里拿粮拿面,还是指着哪个兄弟养活,手里没银钱,喝西北风啊!” 柳茂林话音一落,坐在一旁的年氏就怒了。 见柳茂林张口欲辩驳,年氏也不同她废话,直接道:“要么现在拿出十两银子,做她娘俩的安家费,要么闭嘴回你自个家!” 当着这许多人子侄后辈的面,被老娘如此诘问,柳茂林一张脸涨的通红。 环视一圈众人,见各个都低头看鞋,并无一人帮腔,面上更觉下不来,气哼哼就抬步走了。 “别听你爹的那些迂腐话,你阿奶我年轻的时候还炸过麻花走街串巷卖,他小时吃的欢喜,现在全都忘了,一口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看看,没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你过的怕是乞丐不如!” 大孙女知道上进是好事,年氏最是喜欢勤谨的人,见柳梅香知道开源,心里只有欢喜支持,再不会泼她冷水。 “是啊,梅香,左右这些都是吃食,便是一时卖的不尽如人意,也没甚关系,就是辛苦些,也赔不了本!” 若是出力帮忙也就算了,若是隔三差五的出银出粮接济,齐春花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忙也随着婆婆的话,开口支持。 齐春花话说的败兴,若在往常,年氏少不得教训她两句,但有大儿在前,也就只瞥一眼积极出主意的三儿媳,轻轻放过她的乌鸦嘴。 “当然可以啊大姐,咱们年前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不是卖的挺好,这镇会人更多,十里八乡的大人孩子都会来凑热闹,只会更好卖!” 柳榆鼓励几句柳梅香,又给她分析了赶会的主要人群。 反正孩子是这些小食的花钱的主力军,照着他们喜欢的口味来,准没错! 这会儿天色已晚,倒是不好折腾,柳繁几人也随着柳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要么出些主意,要么给柳梅香加油鼓气。 …………………… “我一个人也腾挪不开,咱们还一起,本钱平分,到时卖多卖少,利润也平分,如何!” 及至到晚间吃过饭食,收拾灶房时,又提及二日做这些小食,柳梅香便邀柳榆一道来做这个生意。 “你若是不与我一起,我心里也没个底儿,咱们一起,我胆气也壮些!” 柳榆也知柳梅香手头拮据,不欲占她这个便宜,正欲拒绝,不妨柳梅香又如此说。 柳榆见柳梅香执意如此,看一眼坐在灯影里的年氏,见年氏点头,方点头同意。 年氏人老,一样的是外嫁的闺女,对于大孙女坚持邀请柳榆一道,心里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明白。 不过是人在屋檐下,各种权衡,生怕惹了谁不喜罢了! 她虽知小孙子不是这样人,但若是这样能让大孙女安心,何妨随了她的意呢! 第215章 李铁头求助 洗漱安置后,躺在炕上。 柳榆抱着身边人暖和的身子,想起柳梅香的坚持,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 长生侧过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姐太不容易!” 柳榆把头埋在长生颈间,闷闷道。 柳梅香未出嫁前,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出挑姑娘,样貌好,品性也好,任谁看都会觉得以后该是过得不差! 想到大姐这年前年后遭遇的事儿,为了一处容身之地,不管是自家的事儿,还是大伯家的事儿,她都必会冲到前面帮着打理妥当。 柳梅香仿佛就像个不停歇的陀螺,从早忙到晚,柳榆只觉心里酸酸的。 他们是一家人呐!自家姐妹,有困难帮扶一把是应该的,没想到大姐承受的压力这么大,柳榆有些心疼。 “大姐开心就好!” 感受到柳榆的低落,长生作为旁观者很能理解柳梅香的做法,曾经他也和柳梅香一样,对于善意总想着涌泉相报。 生怕自己略怠慢一点儿,被认为是白眼狼,再被放弃,那些对自己的好被认为不值得。 自己养伤的时候虽是最清闲的的时候,但心内总是不安,觉得不踏实。 反倒是现在,每日忙忙碌碌,虽然累,但却充实。 这些话长生在舌尖转了转,还是没有吐出口,夫郎太好,阿爷阿奶也太好。 他们怀抱着真心对自己,若知道自己曾这样生分见外,怕是要伤心。 长生轻轻顺着柳榆的背脊,想了想道:“若不然,你把 银钱收下,等到大姐新房建好,用分来的利润给她添置些一些家具!” 听到长生的话,柳榆眼睛就亮了亮,这个主意好,新房建好大姐手头必不宽裕。 添置家具既实用,又能给大姐省下银钱。 事情算是圆满解决,柳榆总算能安心睡下 ………………… 二日,两人双双睡过头,醒来时天光大亮。 听着院子里扫帚扫动的声响,间或还有人小声的交谈声,柳榆和长生相继睁开眼。 被窝暖和,又有良人相伴,俩人都没立即起来,也不说话,只抱着温存。 过了片刻,隐约间仿佛听到小雪唤竹鼠吃食的声响,柳榆动动胳膊腿,艰难从被窝挣出来。 两人快速穿好衣裳,推门走出去,就见小雪正从柴房出来。 小姑娘嗓音清脆,道:“小舅舅,方才我喂了竹鼠,他们吃的可好了!” 二人今日起的着实有些晚,这会儿看到谁都觉心里发虚,柳榆忙冲小雪点头,口头随便夸了几句诸如能干之类的话。 小雪倒是不计较柳榆的不走心,听到柳榆夸她能干,倒是很高兴,蹦蹦跳跳跑去了灶房。 灶房里,年氏和柳梅香听到柳榆的声音,就知这二人起了,忙就掀锅盖盛饭。 至于二人晚起的原因,却是只字不问。 小两口新婚燕尔,恩恩爱爱,正是痴缠的时候,他们感情好,柳家人都乐见其成,再不会有甚不满。 吃过早饭,收拾好灶房,柳福生就溜溜达达出去了,已经开春,天气日渐暖和,是时候抱只猪崽子回来养了。 柳榆几个也不得闲,因着明儿就是上章镇的正会,须的今儿就把明日要卖的一应东西置备齐。 麻花柳榆不大会做,就不掺和进去。 正打算和面,不想篱笆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柳榆听着是叫自己的声音,不由有些好奇。 这声音有些陌生,端着疙瘩汤走出灶房,打眼往外一瞧,竟是李冬生的侄儿铁头。 铁头高高大大,一脸的憨厚模样,见到柳榆,挠挠头发,咧开一个笑,唤声:“阿榆叔。” 柳榆还记得长生送干粮回来时,同自己说李冬生交代他二人照看一下铁头。 铁头此时上门,定是竹鼠出现什么问题。 也不及细问,柳榆忙请铁头进屋。 略微寒暄后,柳榆忙问铁头来意,是不是家里竹鼠怎么了! “竹鼠前些日子还好,能吃能喝,这两日有一些不停撞笼子,有一些蔫蔫的,没甚精神!” 铁头三言两语说完,拿着一双眼睛期待看着柳榆:“阿榆叔,你知道我家的竹鼠是怎么回事吗!” 柳榆听的皱眉,也不明白铁头的竹鼠到底怎地了,只让他莫急,三两下喝完疙瘩汤,便要跟着去看一遭怎么回事。 “莫慌,还是让铁头看看咱家的竹鼠,对比一下,差不多时间养的,若是差别太大,总能找到原因。” 长生喊停正欲推门离开的二人,开口道。 一旁的年氏和柳梅香也点头,觉得长生的做法很周全。 柳榆闻言,便带着铁头去柴房,炕窖里的竹鼠刚得了竹筒不久,此时正啃的欢快,毛发黑亮,精神充沛,一看就知养的不错。 “阿榆叔,你家的竹鼠养的真好!” “我家的从昨儿就开始撞笼子,竹筒丢进去看也不看,可愁死我了!” 铁头看着柳榆养的竹鼠活力十足,满眼的羡慕,再想到自家不知能不能活的竹鼠,脸又垮下来了。 “等等,你说你家的竹鼠一直在笼子里养,还是你二叔编的那些小竹笼吗!” 柳榆灵光一闪,仿佛捉到问题关键,急切问道。 “嗯,我怕它们跑了,就关着养!” 铁头老实点头。 “傻孩子,若是把人成天关在一个笼子里,你也得疯,你先家去,也学着你阿榆叔,挖一个坑窖,它们跑动开,自然就能吃能喝了!” 年氏先前还觉得柳榆挖坑窖多余,不过她想来不愿掺和孩子的事,免得讨嫌,没想到还让小孙子歪打正着。 这竹鼠还非得这样养,才能长的好。 铁头听完,又细细看一回坑窖内的竹鼠,觉得年氏的话说的颇有道理,不住点头。 又细细看坑窖的高度,大小,再有柳榆在一旁说明,让他平日仔细些,勤快打扫,莫要太脏污。 铁头细细记下,一刻也等不得,道过谢,就急急告辞回家。 送走铁头,柳榆等人也不闲着,锅灶收拾干净,就开始为明日的小食摊做准备。 年氏和柳梅香负责做麻花,柳榆和长生则接下制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的活计。 第216章 柳福生的郁郁 这两样酥饼柳榆和长生年前也做过许多次。 想了下各样东西的配比,柳榆便开始和面。 至于长生,哪怕他有劲只能使到自个身上,柳榆还是没舍得使唤长生。 又怕他和面伤腿吃力,故此把调制馅料的活计交于长生。 “大姐,咱们是把酥饼炕好去卖,还是只提前做好饼胚!” 提前做好要简单许多,只是二者在口感上却是差别很大。 虽也是一样的酥脆掉渣,凉的馅料虽也香甜却是凝结的。 现炕制的馅料则要香软顺滑的多,且热腾腾炕出来,看着都喜人,柳榆是倾向后者的。 “你俩还要赶会呢,就提前炕好吧,味儿也不差什么!” 小两口第一次赶镇会,可不得好好玩玩,柳梅香可不好意思把二人拴在小摊子上。 “赶会能用多久,等到戏罢再逛也是一样,那时人少些,也不用挤挤攘攘的了!” 柳榆见柳梅香还替自己操心赶会,不由笑道。 “成,那就制成饼胚吧!” 面和好醒好,今儿天色不错,年氏就说把案板抬去院子里,晒着太阳,身上也暖和,手上沾面也不会冻手。 年氏人老,身上的温度全靠衣裳和热饭食撑着,最是怕冷,她如此说,柳榆几个当然无异议。 一张案板经纬分明,年氏和柳梅香在一侧,一人分面剂子,一人搓麻花。 柳榆和长生在另一侧,一人包馅料,一人擀馅饼,配合默契。 擀压馅饼的空隙,柳榆往柳梅香手上不住打量。 只见一个短粗的面剂子,只几息功夫,在柳梅香上下搓动的功夫里就变的细细长长。 一手一头,两只手反向使巧劲搓,直搓得面条略微扭曲,再揪住两头合并一起,使面条在空中打转纠缠,一根麻花绳的面条就搓好了。 继续在麻花两头一前一后搓,搓的麻花股收紧,再次把两头捏在一起,使它们合并拧成一股面绳。 再把这股面绳拿手叠起,撑开,如此,一个麻花的生胚就做好了。 “这和搓麻绳倒是很像!” 柳榆看的兴致勃勃,发现也不太难。 “可不就是搓麻绳,只是这个是面粉做的,能吃罢了!” 柳梅香把搓好的麻花略微抹点素油,再拿蒸布盖好,轻笑道。 到正午时,柳梅香一共搓了三百多根麻花,柳榆一共擀出四百多个红糖酥饼和芝麻酥饼! “家里的油和糖不多了,明儿赶过会,若是卖的不错,得添补些!” 年氏从凳子上起身,捶捶腰背,交代道。 “哎,知道了!” 这些生胚把家里的盖帘和竹匾占用的差不多,蒸布也不太够用。 最后年氏又拿出昔年参加葬礼,主家送的几块白孝布,才算勉强遮盖住。 家里只小雪一个娃儿,小雪向来乖巧,知道这些都是会上拿来换钱的,仔细的紧,倒是不用担忧孩子调皮碰落。 做午饭的时候柳福生背着背篓回了家,年氏看他背篓里空无一物,不由奇道:“不是说抱猪崽子,猪崽子呢!” “李大家里那窝且得个八九天,还没断奶呐!别家的我也看了,也是小,再等等吧!” 柳福生眉头微皱,显见得有些失落。 “这有甚关系,也值得你愁眉苦脸的,过些日子更好,养的壮实些,抱回家更好养活!” 年氏说完,就拿着面瓢去了主屋,面粉今儿都嚯嚯完了,午时就吃杂粮饼子吧! 柳福生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嘴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锅子! 他哪是为买不着猪崽子发愁,今儿去李家村瞧猪崽子,原也没打算一举买下。 李家村和竹园村隔了条月河,离得不算远,祖辈们迁移到此,也算扎下根来,附近村子的人便是不熟识,彼此间也都知道名姓,有些还是远亲,能论一论辈分。 今儿去李家村,别人就明里暗里打听柳梅香,言语之中颇是为柳梅香可惜,叹息柳梅香没生下儿子,要不现在吴家的好日子,怎么也不会轮到一个寡妇头上。 吴家是个什么家境,柳福生便是不知道具体家底多少,大家都是土里刨食的,有甚福可享的,左不过寡妇身怀有孕,坐等吃喝罢了! “老柳头,你还不知罢,我一个侄女嫁去吴家村,听她说,那寡妇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你那大孙女前公婆拿出银钱,为二人租了镇上的宅院,两个人带着寡妇的两个拖油瓶,现在镇上过活呐!” “那寡妇便是再好也不能得婆家如此厚待,那老两口为的还不是那寡妇肚皮里的那块肉!”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柳福生头都大了。 略微打听一二,这些人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也只是一些掐头去尾的听说。 从李家村回来的路上,柳福生实在想不通,自家的梅香贤惠懂事,怎就在吴伯良和闫氏眼里比不上一个寡妇。 不光自家的梅香比不上一个寡妇,小雪这个血缘至亲也不如寡妇带来的两个孩子。 这些话又不能对老婆子说,她是个暴脾气,保管一听就炸,没得生气伤了身子。 这些事又不能在家里人面前露出形迹,柳福生颠来倒去想一通,心头难免郁郁。 “小雪啊,你想你阿爷阿奶他们吗!” 柳福生招招手,唤来围着竹匾不停打转的小雪,看一眼灶房,轻轻问道。 “不想,他们不好,我才不想他们!” 小雪没有丝毫迟疑,摇头果断道! “你想你爹吗!” 柳福生再问。 “不想,爹也不喜欢我,他喜欢二叔家的哥哥和弟弟!” 小雪这次倒是略微思索几息,最后还是摇头。 柳福生看着面前娃儿原本欢快的眉眼,此时没了笑模样,心下就有些悔。 忙拍拍小雪的胳膊道:“咱们不想他们,去玩吧,明儿太爷太姥去赶会,你陪着一道去。” 很快,年氏叫吃饭的声音响起,柳福生收拾好情绪,洗好手往灶房走去。 他接过长生递来的一个热腾腾的杂粮锅巴,细细往柳梅香脸上打量片刻! 蒸汽氤氲下,大孙女面色平和,眉眼带着淡淡笑意,是往年她回家探亲都没有的自在模样。 柳福生心头的郁气不甘,突地,仿佛就散了! 第217章 柳山的焦黑烧饼 柳福生烦闷又消散的心事无人知晓。 吃过午食,又稍歇一会儿,柳梅香把锅灶擦洗干净,便从主屋抱来素油罐子。 家里人多,倒是用不着柳福生烧火,他也闲不住,扛着个铁锹溜达着去地里看庄稼了。 麻花的生胚已经做好,接下来就简单,油热放进去,勤翻动,确保每个颜色金黄均匀就成。 灶房里的活计有年氏和柳梅香操持,柳榆和长生就揽下别个活计。 板车作为小食摊的载体,要打扫清理干净。 炕酥饼的炉子也要拿出来看看,出风口有没有堵上。 平底铁锅久不用,已经落了尘灰,要刷洗干净,擦干水珠。 炭火也要住哪齐全,宁可多带些,也莫要不够。 还有油纸也得一份份裁好。 这些事儿看似简单,做起来着实琐碎,柳榆和长生一起,一件件,一桩桩弄好,足折腾半下午,才都收拾妥当。 灶房里油香味儿不停往外钻,在院中忙活的两人顿时觉得原本吃饱的肚腹,仿佛又饿了。 和着芝麻的面粉经热油炸制,那飘出的味儿别提多香,大人尤能忍耐,小尾巴一样,跟在二人身后忙活的小雪却是不停咽着口水,不住往灶房张望。 柳榆看的好笑,捅捅长生的胳膊,示意他看小雪。 长生扫一眼,不禁莞尔,却是扭过头来,瞅一眼柳榆,示意他消停点儿,若是让小雪看到他笑话她,小姑娘脸皮薄,再羞恼不依! 年氏重规矩,东西不做出来完敬过天地,谁也莫想尝一口。 主动讨食只有挨骂的份,两人虽看的有些不忍,却谁也没去灶房拿根麻花,给小雪香香口儿! “这是炸麻花吧,可真香!” 柳山挎着个小竹篮,推开篱笆门,径直走了进来。 “三哥,怎这会儿来了,这篮子里装的甚!” 长生打过招呼就又收拾木炭,柳榆却是放下手中的活计,拍拍尘灰,往柳山手上接去。 若有似无的焦香面味随着自己的靠近越发清晰,柳榆看着盖的严严实实的小竹篮,心里好奇不已。 柳山并不答言,只把手中的竹篮递出去,笑道:“尝尝,这是我练习一下午的成果!” 洗的泛黄的蒸布揭开,柳榆定睛往里瞧一眼,惊呼出声:“呀,竟是烧饼,怎有这许多!” 柳榆拿着篮子左右翻看,不禁皱眉,这些烧饼个头倒是一般的圆乎,只表面挺多焦黑,显见得做坏了! 不过白面制成的吃食,哪怕焦黑了,也没谁会嫌弃。 看着走过来的小雪,柳榆从中挑拣出一张不那么焦黑的递于她。 “尝尝你三舅的手艺!” 小雪这孩子乖巧,在吴家又吃过苦头,等闲不会挑拣吃食,捧着一张泛着斑驳焦黑的烧饼,同样吃的香甜。 “好吃,三舅手艺真好,咸香咸香的,焦的地方也好吃,虽有些苦,有些结实,嚼着却更香!” 小雪吃完大半张烧饼,红润的嘴角也沾染上黑面渣,她眉眼弯弯,一脸满足,显见得对柳山这些失败品满意的不得了! 柳山见她不光吃的关系,还能夸出这么一长串话,顿时引为知己,也高兴不得了! 院内如此热闹,在灶房炸麻花的柳梅香和年氏听的一清二楚。 “也给我拿一个尝尝!” 年氏又往灶膛里插一根柴,冲外面扬声道。 “怎想着做烧饼!” 年氏慢慢啃着手中的烧饼,味儿确实不错,果如小雪说的那般,焦苦咸香,回味却又是满口的麦香。 “嘿嘿,这不是将要建新房,虽则新房不用我花费什么,这以后添置家具啥的,却是不好让我爹娘再掏银钱,这会儿多挣些,以后干啥也便宜!” 他家兄弟两个,爹娘给他建新房已然惹人背后闲话,虽则大哥和嫂子不曾说什么,他却是有些不安。 也怕这些人背后议论多了,柳繁和陈金妹上了心,再给原本和睦的关系蒙上阴影,是以只说房子盖好就成,后面一应事体他自个操心收拾。 昨儿听柳梅香说要镇会摆摊卖吃食,听的时候他也琢磨开。 不如自己也摆摊卖些吃食,这一春镇会庙会颇多,积少成多,也总能挣到几样家具! 孙子上进,自然是好事,年氏口头上替他鼓励打气。 说着话儿的功夫,柳梅香把最后一锅麻花都下锅。 油锅里,麻花刚一入锅就冒出许多小泡泡,略微定型后,柳梅香忙那些筷子轻轻翻动。 炸麻花看似简单,要炸的金黄酥脆,颜色不老,也是有讲究的。 火过大过小都不行。 火太小,油温不够,麻花生胚沁着油,炸的时候耗油不说,炸出的麻花还结实。 火太大,油温过高,麻花进去表层就熟,等里面也炸熟,外面的颜色会老,会苦,影响卖相和口感。 年氏和柳梅香配合的颇好,火大不不小,油温也正正好,笸箩里炸出的麻花个个金黄,虽没尝,只看那色,就知必是酥脆的! 最后一锅炸完,年氏取出三个碗,每个碗里放三根麻花,恭恭敬敬放到堂屋条几正中心。 又取三支土香,往中堂贴着的神位前拜三拜,先求发财平安,再许诺些肉菜,最后恭敬插进香炉里。 年氏敬完天地,灶房里柳梅香分与他们每人一根,笑道:“尝尝味儿可好!” 众人接过麻花,往口中一送,卡擦那么一咬,满口的咸香麦香,吃着又酥脆,几人咔咔咔,很快就吃完一根。 柳梅香再让,几人都摆手拒绝了,本还没挣回来,略尝一根也就够了,可不能敞开吃! 柳山把几张熥的焦黑的烧饼拿下,提着竹篮走的时候,柳梅香执意让他带回去几根麻花回去与狗蛋吃,也被柳福生拒绝了。 “家里恁多孩子呢,狗蛋又是个驴b大嘴,多少都不够他吃的,他吃烧饼一样欢喜!” 说完,人就跑了。 “山子这叔叔当的,这么编排自己侄儿,也不怕你三婶听见撕他嘴!” 年氏看着柳山消失的身影,摇头轻笑。 第218章 脸大的烧饼与巴掌心大的酥饼 二日一早,镇会正日,天蒙蒙亮,柳家院里就有了响动。 柳榆和长生把提前收拾出来的各个东西装上板车,柳梅香在灶房做早食。 年氏把小雪从炕上薅起来,坐在堂屋门口,借着晨光给小姑娘梳着发髻。 少倾,饭食做好。 每人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昨儿柳山拿来的烧饼还剩几张,略蒸一蒸,几人分分算作主食。 吃过饭,年氏锁好门,一家老小推着板车,开始出发。 他们起的颇早,整个村子静谧安宁,家家户户院门紧闭。 走过青石桥,年氏突地道:“哎吆,昨儿竟忘了和山子约好一道,这孩子也不知走没走!” 上章镇就两三条街道,平日赶集几条街逛下来也用不多久。 这几天逢会,只戏台就不会搭在街镇里,往年都是搭在镇外的宽阔的草市上。 更不提还有别的,他们若是不约一起,到了可不好找人! 只是现在多说无益,都走到这了,也不能回头再去柳茂叶家里问,他们起早也是想占个好位置,时间可是耽搁不得! 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腿伤不知如何了的长生,几人走的并不快。 路上倒也碰见零星的行人,有的也推车前行,上面一层油布覆盖,显见得是同行。 几人路上一番商量,一致决定把摊子摆在草市口。 镇上街道不算多宽阔,虽也每年镇会和麦会时节,各家商铺都会无偿让他们这些小摊子摆放,人在屋檐下,终究不方便。 且他们还有热炉子,到时挤挤攘攘的,若是烫到人,可也是麻烦。 草市口好,往前不远就是搭建的戏台,草市口往年也会有玩杂技的卖艺人在此圈地搭台。 孩子们颇是喜欢这个。 爱听戏的老人,和爱看杂技的孩子,人多,总能带动生意。 一行人信心满满又略带忐忑直奔草市,去到才发现,好位置已经都被占完,别家卖浮子茶和面食的,已经连油布棚子都搭好。 “阿爷阿奶,大姐,过来!” 几人正扫视着哪儿还有好一些的位置,这档口,一道声音传来。 “是三哥!” 柳榆心下一喜,忙就看去,果然,草市口偏南一些位置,柳山正挥手让几人过去。 “三哥,你啥时候来的!” 柳榆快步推车过去,这处位置挺大,柳山把他横在那的板车挪走,恰好能让柳榆把板车推进来。 “刚刚好,三哥,你这是给我们留的吧!” 放好板车,柳榆扭头一瞧,只见柳山满脸的得瑟,不由笑道。 “可不是给你们留的,这些人卯时初就到了,就为了占个好位置,我猜着你们肯定来不早!” 柳山一边说,一边把他的风泥炉子挪开一点,留出供人进出的空隙。 柳榆听完不禁觉得冤枉,不是他们起的晚,实在是这些人也太早了。 板车的扶手下放置一条长凳,使板车平衡横起。 麻花装在干净的布袋里,连着布袋放进藤筐里,满满当当装了一大藤筐,放在扶手处平铺的两块木板上,堆的冒尖金黄麻花,看着就喜人。 从柳山的炉子里夹两块木炭,把风泥炉子也烧上,平底铁锅放在其上,由着它慢慢烧热。 放置饼胚的藤筐直接就放在板车上,方便拿取炕制。 一整个板车,就是他们今日的铺面了,地方狭小,且也用不到这许多人,年氏和柳福生拿过带来的小马扎,带着小雪,就去了戏台处。 戏台离的不算远,幕布轻遮,好戏还没开场,戏台底下已经坐了许多等着听戏的人。 太阳升起,草市这边的人也越发多,孩子们多是聚在草市口,满眼期待着等着看耍杂技。 “烧饼,热腾腾,香喷喷的大烧饼,一文钱一个呐!“ 柳山一手翻动着架在风炉上的铁架,一边高声喊道。 他声音颇高,愣是压过往来行人的热闹声,还真被他引来几个脸蛋皲的红红的娃儿! “一文钱一个,又香又大的烧饼!” 木头镶嵌的铁架上,一个圆形铁板嵌在最中,铁板的两面各贴一个圆圆大大,撒着葱花芝麻的白面烧饼,正熥的金黄香酥。 铁架转动间,热气也溢散出去,麦香葱香直入鼻中。 “老板,给我一个烧饼,我要刚出锅的!” 一个八九岁的男娃小心摸出一文钱,递了出去,看一眼板车上草编的灶筐,郑重道! “放心吧,我这都是刚出锅的!” 柳山拿过铁夹,把热烫的烧饼夹过来,先放进灶筐里,略凉一凉,递给不错眼盯着烧饼,不停咽口水的男娃! 一同过来的另几个孩子,却是被这烧饼摊旁边的另一种吃食吸引。 炕在平底锅中的小饼看着一样的金黄酥脆,外皮已经炕的酥起,深嗅一口,竟闻到丝丝缕缕的甜香! “老板,这个是什么饼子,里面什么馅儿!” 一个扎着啾啾的小哥儿,皱皱小鼻子问道。 “沾着白芝麻的是红糖酥饼,没有芝麻的是芝麻酥饼,都是甜口的,你们要来一个尝尝吗!” 柳梅香翻动着酥饼,对开口的小客人做着介绍。 “你这两样酥饼一个多少银钱!” 拿着大烧饼的男童咬一口手中的烧饼,鼓着腮帮子,话有些含糊不清。 “都是一文钱一个,好吃不贵!” 柳榆接过话头,笑道。 “你这也太贵了,你家的酥饼可是小了好些!” 男童说着就把手中缺口的烧饼往平底锅一伸,大小分明。 “你这酥饼也就巴掌心大小,我这个烧饼比我脸都大,卖的也忒贵,再便宜点儿呗老板!” 男童把烧饼举在脸前,比划着。 柳榆瞅一眼这孩子,觉得可乐,也不同他理论酥饼和烧饼哪个更划算。 都是自家人生意,不能砸自己饭碗。 也不多废话,只拿个小竹盘,让柳梅香每样各夹出一个,热热的分成十来个小块,挑着馅料足的部分一个孩子分一块。 “都尝尝,咱们这酥饼全是红糖和的馅,又香又甜,喜欢就买,不喜欢也没甚!” 柳榆分酥饼块的时候,恰好又有行人看见,带着孩子驻足。 他也不小气,把剩下的几块也都散了出去。 第219章 粉墨登场 酥饼表皮炕的金黄焦酥,热热的被客人们捏在指尖。 甜香馋人,孩子们可不会忍耐,得了块免费吃食,眉眼就笑开了,略看一眼,就一口塞进嘴巴。 牙齿轻咬,穿透酥掉渣的表皮,舌尖就是一股从没感受过的香甜,绵软顺滑,仿佛又带着沙! 唔! 真好吃! “再给我们来一块呗,这一口太少,没有尝出味!” 拿着烧饼的男娃憨笑两声,瞅一眼柳梅香锅铲上的酥饼,讨好道。 孩子能厚着脸皮讨要,大人却是不能,领着孩子的大人见自家的娃儿盯着老板铲到竹盘里的酥饼,不停吞咽口水,便上前一步打听价格。 “酥饼一文钱一个,都是白面粉制的,不掺一点儿粗粮,里面的红糖和芝麻也都是实心的,这些糕点也就镇会卖,嫂子要几块?” 柳榆笑眯眯对面色有些迟疑的大人耐心说明。 “给我两块吧!” 听说要一文钱一块,问话的大人松口气,她家里还算殷实,逢年过节也会买些糕点送回娘家,铺子里面的面果子一盒八个,却要十二文钱,那还只是面果子,只模样做的好看些,却是一点馅儿没有! 柳榆听闻,忙取过一张油纸,夹了两个包裹起来,递给妇人。 银钱两讫后,妇人牵着孩子就要走,一转眼看到车把那里满堆的一藤筐麻花,脚步略顿。 “嫂子,咱家的麻花五文钱七根,嫂子要的话,我给串五文钱的,也是酥脆的紧!” 长生被柳榆安排着坐在车把那里,见妇人眼睛往麻花上多扫两眼,忙就开口推销。 说着掰开一个麻花,往妇人手上递一小段,笑道:“嫂子尝尝味儿,不买也没关系!” 冬天太阳温和,又不是下地做活,长生这一冬天养的更是白,暖阳照在脸上,他笑的和善,更是笑的肌骨莹润,毫无攻击性。 妇人道谢接过麻花,掰断一截递到娃儿手里,自己吃小的一段。 麻花炸的金黄,面粉和着芝麻经过热油的炸制,更是咸香无比。 妇人品过一回,不住点头,果如这俊小伙儿说的一样,酥脆的紧! “等戏罢回家我再来买,若是现在买,保管不多会儿我家这个馋嘴猫能给嚯嚯完!” 妇人言语和气,说完就牵着孩子走了! 长生拿不准这是这是不是妇人的推脱之词,心下有些可惜,只得点头称“好”。 柳榆分心观察长生招呼客人,一时就忘了自己面前还有群小客人。 见妇人领着孩子走了,也就无所谓,摆摊嘛,不可能人人都会买。 “香甜酥脆的酥饼你们要一个吗!” 柳榆指着面前放置酥饼的竹盘,轻笑道。 “给,给我一个吧!” 啃着烧饼的孩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摸出一个铜板放在柳榆手上,咬牙道。 柳榆笑眯眯点头,正欲顺着夹起一块,不妨男娃手往旁边一块一指,坚持那块更大,要那块。 柳榆竹筷微斜,一把夹住他手指的那块,垫块小些的油纸,放在男娃手上。 “你们待会儿买的时候,也要自己挑,这些老板最是奸滑,多是见咱们年纪小给挑小的………” 男娃的声音不大不小,虽则他刻意压低声音,仍旧不大不小传进柳榆耳里。 柳榆只觉冤枉,这些酥饼做的时候,面剂子大小基本一样,便是有些毫厘之差,他也再不会专挑着小的欺哄孩子。 这么会功夫,锅里的八个酥饼也炕制出来,托这群孩子的福。 路过的行人见这处摊位前热闹,来来去去总会停留一下,有些多看两眼,有些却是问下何物,什么价儿。 想尝尝味儿的,就停下略等。 觉得烧饼更大更划算的,就移到一旁,去柳山摊子前买个烧饼哄孩子。 他们这小食摊,也算混了个脸熟。 新出锅的酥饼烫,略凉一会儿,这些孩子便挑拣起来,五六个孩子一人一个热热酥饼在手,脸上也咧开笑。 送走这群孩子,突地梆子锣鼓齐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几人一跳,寻声望去,只见戏台上,浓墨重彩的两个做差役打扮的伶人,拿着锣鼓和梆子在戏台上边敲边绕一圈,而后退至幕布后。 随着两人的离去,丝乐声响起,幕布缓缓往两边拉开,露出一个精巧华美扮相的伶人。 轻笑一声后,水袖轻抛,莲步轻移,随着轻快的乐声,一阵旋转轻舞,末了开始说戏词。 “这出戏是四仙女下凡!” 柳梅香也看向戏台,轻声道。 镇会随着伶人的粉墨登场越发的热闹,整个草市口两侧一直到戏台不远,俱是卖东西的小商贩。 还有些卖米花团的小贩,串了花团子绑在一起,再扎在草垛上,一起扛在肩上,往来吆喝叫卖。 娃儿们皲红着小脸左右张望,看甚都觉好吃,只兜底银钱有限,须的谨慎着花。 买自己觉得最可心的吃食玩意。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响起。 柳榆和柳山也扬高声音,吆喝着自家卖的吃食。 镇会,最欢喜的莫过于孩子,这一天能独自赶会的大娃儿,兜底多少都有三五文银钱,他们的银钱最是好挣。 又送走几个小客人,柳榆瞅一眼额头沁出薄汗的柳山,道:“要么让长生去帮帮你!” 柳山这手仿佛都没停过,一直在转着烤饼盘。 “不了,只这一套烤烧饼的工具,过来也是一旁干看着,这玩意看着简单,一不小心就能烤的焦糊,我自个来吧!” 柳山摆摆手,拒绝道。 “他好歹可以帮忙擀饼胚!” 柳榆有些无语,再次道! “嘿嘿,我竟给忘了!” 柳山不好意思一笑,略想想,还是拒绝了。 过来买烧饼的客人都是要现烤的,他若是提前做出太多,可卖给谁呐! 还不如就这么着,虽忙些,摊子前等着客人,也显得人气旺,赖好歹也能吸引一些人。 柳福生三言两语说明白,柳榆只觉得学到了,也不强求。 和戏台底下都是搬着马扎听戏的老人不同,草市口一群年轻人和孩子挤在那里,对着表演杂技的卖艺人吹口哨喝彩。 第220章 会上遇旧人 虽也一样搭了台子。 却远不如戏台宽大,只做报幕之用。 杂技表演还都在平整地面上。 人群挤的不透,柳榆踮脚使劲往里看,也是只能看到后脑勺,至于方才报幕的钻火圈,却是一眼都瞧不见。 “这里有我和大姐,要么你去看看!” 长生倒不如何好奇,他更是喜欢卖东西,每次和人攀谈,他都觉得自己的胆气仿佛又大一些。 这个认知足以让他惊喜,他喜欢在这儿招呼客人。 “我往年看过,七天的会,最后两天人会少许多,到时再看也是一样!” 柳榆摆摆手,开始冲着往来行人吆喝。 “叔,大姑,小叔叔,长生叔叔!” 狗蛋和一帮孩子呼啦啦跑过来,站在摊子前,就开始挨个叫人。 “怎么没去听戏看杂技!” 柳山从草编的灶筐里拿出一个烧饼,递于他。 “我们来的有些晚,挤不到前面,等会去别地玩!” 狗蛋接过烧饼,从口袋里摸出一文钱,递给柳山。 见柳榆也拿个酥饼给自己,同样伸手接过,再次摸出一文钱递出去。 柳山和柳榆都有些哭笑不得,让他自个留着银钱,等会儿买东西花用。 “我这不就是买东西吗!” 狗蛋坚持把银钱给二人,完了看一眼身后跟着的小伙伴,道:“你们若是想吃,也得掏钱买,摆摊卖的东西不好送,不然不吉!” 狗蛋煞有介事说完,跟着的小伙伴见他吃的香甜,忙问他哪样更好吃些! “都好吃的不得了,我敢说,整个草市口,再没有这般好吃的吃食了!” 狗蛋咬一口烧饼,又咬一口酥饼,信誓旦旦。 烧饼外焦里软,葱香四溢。 酥饼层层起酥,馅料甜香。 一起来的小伙伴见狗蛋吃的香甜,咬牙也每样都买一个。 狗蛋来了又去,柳榆把铜板放进钱罐里,笑道:“这孩子长进不少!” “大哥过年陪着一起去大嫂娘家,没让狗蛋一起去,大哥近来常带着狗蛋,掰开揉碎和他讲道理,他若还不长进,大哥该疯了!” 提起柳繁岳家,柳山神色淡淡,狗蛋这孩子长进是好事,自家的娃儿,没谁盼着长歪,听柳山如此说,柳梅香几人也欢喜。 不多久,柳茂林夫妇和柳茂叶夫妇双双也到,不同的是,柳茂林夫妻俩带着绿丫和棋哥儿! 双方略微交谈两句,齐春花和徐红关心两句生意如何。 只这会儿人来人往,这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略说两句也就离开。 临走时,柳山照旧给俩孩子一人一个烧饼,柳榆也夹两块酥饼递过去,长生串几个小麻花,递在绿丫手边。 “这是做什么,自家人什么时候吃不得,若有卖剩的,再与他们一样!” 徐红推拒不要,拉着孩子就要走。 绿丫也就罢了,虽然馋但已经知事,听阿奶如此说,眼睛虽一直盯着也不去接。 棋哥儿见到手边的好吃的被阿奶放了回去,嘴巴扁扁,十分的委屈。 “别给孩子逗哭了,风还是冷的,再给皲了脸。” 齐春花接过烧饼,递给俩孩子。 柳茂林却是不发一言,见闺女低头翻着手中的锅铲,伸手接过柳榆手中的酥饼和长生手里的麻花。 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各与了柳山和柳榆。 “大伯就这么个脾气,说话不好听,脑子也不拐弯,心地却是不坏!” 柳榆看一眼几人的背影,见柳梅香沉默,开口道。 柳梅香点点头,勉强笑道:“他一辈子都这么个脾气,我早知了,无事,我都习惯了!” 柳梅香如此说,柳榆却是不知该怎么接,他本就不善言辞,且大伯往日的做派也着实没啥值得夸耀的地方。 记得有一年大姐同伯娘诉苦,说吴家二老待她不好,偏心小儿小儿媳。 大伯不说安慰两句,反说必是大姐往日不够孝顺,是小儿和小儿媳更贴心所致。 还拿他自个举例,说若是阿雁娶亲,自家定会对新媳妇或者新夫郎疼爱有加。 公婆偏心不爱,必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自己当时虽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觉大伯这话没点道理。 好比一个人欺负你,不独欺负人的没错,反倒是受欺负的有错,不然人家为啥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 这些话大伯后面也有说过,记得当初大姐还会辩驳两句,近几年大伯再老调重弹,大姐却是只余沉默! 想起往事,柳榆心上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自己以后也有孩儿,设身处地一想,对于大伯的做法就更不能理解。 “大姐,大姐!” 柳榆正打算安慰两句柳梅香,就见柳梅香呆呆看着一处,一脸的复杂! “大姐……!”顺着柳梅香目光看过去,就见熙攘街道上,一个老实憨厚的汉子小心护着一个腰粗丰腴的美貌妇人,妇人身后还有一双同样美丽的妙龄孩子。 柳榆心里登时升腾起一阵怒火,这汉子不是吴平还是谁。 柳榆细细瞅一眼他护着的妇人,那腰身粗壮,至少也有五六个月身孕。 这俩人腊月底成婚,那时说妇人有两月身孕,按那时候说法,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四月,四个月的肚子能是这个样,骗鬼呐! 再看吴平一脸紧张,生怕姜慧心磕着碰着,虽不知二人交谈什么,只看姜慧心不还说什么,吴平都点头认同。 那个好丈夫模样,何曾对大姐有过,柳榆心里只觉十分的荒谬。 “大姐,锅里的酥饼快要焦糊了!” 自个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刺眼,大姐怕是更不好受,柳榆心下不忍,忙唤柳梅香。 “哎!” 柳梅香收回目光,细细翻着平底锅内的酥饼,眼睑垂下,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小哥儿,你家这是什么吃食,闻着怪香的,怎么卖!”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甜美,仿若黄莺出谷。 柳榆扭头一看,原本挂起的笑就凝滞在脸上。 听说姜慧心有两个孩子,大的十四五岁,是个姑娘,该就是面前这个明眸皓齿,声脆笑美的姑娘吧! “一文一个!”柳榆声音淡淡。 第221章 撕破脸皮 柳榆神情冷淡,面上无一点笑意,草市这条道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柳榆余光瞥一眼柳梅香,柳梅香拿着锅铲翻捡着酥饼,神情倒是一反方才的怔愣,眉眼低垂,看不出情绪如何。 “这位姑娘,你要几个!” 柳榆拿一张油纸,作势就要去夹酥饼,只希望这人买了酥饼赶紧走。 “给我四块吧!” 少女的声音仍旧脆嫩!说罢,一指柳梅香锅铲下的酥饼,娇笑道:“我要她手里的,刚出锅热热的吃着香甜!” “双双,你也快着些,凌哥儿想去听戏呐!” 妇人在对面的布摊上翻看的花布,扭头催道! 少女轻脆应一声好。 柳榆抬头看去,恰好碰上吴平躲闪着往这处看的视线,柳榆见此,嘴角牵动,咧开一个冷冷的笑。 吴平忙心虚的移开眼睛,借着扶姜慧心,站在了侧面。 “给,好了!” 酥饼刚一出锅,柳榆也顾不得热烫,夹起四个放进油纸里,就递了出去。 林双双抬手接过,接着就是一声痛呼,这声音引来了姜慧心和她身后的小哥儿。 “怎么了,怎么了!” 姜慧心一边走一边问,到得近前接过林双双手中不好拿,又不能丢的油纸包,这才发现油纸包着实热烫。 她皮肉比林双双厚实的多,尚且觉得热烫。 闺女细皮嫩肉,怕是烫的不轻,姜慧心把油纸包递给身后的吴平,拂开林双双白嫩的手,就是一阵心疼。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热烫的酥饼也敢给客人,烫坏了我儿的手,你们赔得起吗!” 见林双双只是手心微红,并没大碍后,姜慧心率先发难,拧着眉冲柳榆喝问。 柳榆原也不是故意,见烫到面前这小姑娘,心里也有些愧疚,待看到姜慧心眼睛不住往柳梅香身上瞟,心里突地就明了! 这几人应是一早认出大姐,这是砸场子来了。 柳榆又想到柳梅香之前说过,姜慧心是吴平姨家的表姐,既是亲眷,便是出嫁的外甥女过年过节不和姨家走动。 大姐嫁入吴家十来年,总有见面的时候,这人又岂会认不出大姐。 “你待如何!” 柳榆神色骤冷,盯着姜慧心耸起的肚皮问道。 “哼,你们也是小本生意,咱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在我家孩子也没大碍,这样吧,你们只消每人给我儿道个歉,这个事便算完了!” 柳榆的目光定定看着姜慧心的肚腹,这让姜慧心有些不安,略退一步,迎着柳榆的目光,色厉内荏道。 “呵,做梦!” 柳榆神色越发冷,眼睛对着姜慧心几个一阵逡巡,一脸的不屑,嗤笑道。 “你………!” 姜慧心拍掉吴平拉着自个衣角的手,被柳榆撩起的一腔的怒火,都冲着吴平而去。 “果然不是自个的孩子不心疼,双双烫了手,你这个当爹的不说给她出头,反拉扯我息事宁人,好歹双双也叫你一声爹,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姜慧心生的美貌丰腴,只看样貌,也觉是个温婉柔顺的妇人。 她如此疾言厉色的骂吴平,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貌,柳眉倒竖,气势凌人的模样,反倒有另一种泼辣风情。 柳榆扫一眼姜慧心的肚子,她亡夫十月底死的,细细算来,只怕亡夫卧病在床,这娘们就已经珠胎暗结。 只不知这孩子有几个爹,真是造孽。 吴平人尚算憨厚老实,柳榆实难相信他会在人家亡夫病重之际,爬到别家炕上做出这般事情。 只是吴平自个情愿做绿头龟,也碍不着他什么事。 柳榆见吴平老大的汉子被姜慧心骂的一张脸臊红,想开口解释又不知怎么说,只呐呐看着姜慧心母女几人,一脸的愧色。 这处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路过的行人,便有人驻足看热闹,对着柳榆和姜慧心几个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断着官司。 “这个小哥儿,和气生财,你低头服个软又如何,道个歉也长不了她一寸,你也少不了一块肉,你们生意人,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围着的人群里,一个面色慈和的老妇人,语重心长道。 柳榆看向说话人,先是感谢她一番好意,末了唉声叹气道:“我倒是愿意道歉,只怕人家不肯让呐!” “这是何缘故,这娘子方才也说,只要你们道歉即可!” 柳榆瞅一眼挺着肚子一脸得意的姜慧心,作势苦着一张脸,指着吴平道:“那汉子是我前姐夫!” 见围观的众人为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摸不着头脑,柳榆微微一笑,接着道:“我姐夫腊月时说在外同寡妇有了牵扯,怀下两个月身孕的孩儿,便要同我姐和离!” “我大姐满心不愿,被催逼的不行,只得同意,和离没两日,寡妇就揣着孩儿登堂入室!” “左右已经和离,他家啥时候娶新妇也同咱们没有干系,我大姐自打归家后,就带着外甥女跟着咱们过活!” “这大人孩子总要吃喝吧,我那前姐夫孩子不要,也没给一个粮食籽儿,大人也就罢了,总不能饿着孩子,这才摆了个小食摊,希望多少挣些嚼用!” 柳榆一指姜慧心和吴平,一脸的气恨:“不想还是碍着这几人眼了,千方百计来捣乱,只要我们做不下去才算完!” 柳榆说完,围观的众人都对着吴平和姜慧心指指点点。 姜慧心再没想到柳榆会把这些事倒个干净,便是他自个不要脸面,总也得顾及柳梅香的脸面吧,被人休弃归家很有光吗! 姜慧心几次想打断,奈何柳榆声音高,说话又快,三言两语便把事儿说个明白! “你胡说,你大姐被休管我什么事儿,她一个不下蛋的鸡,谁家娶了都不会欢喜!” 姜慧心瞥眼一瞧柳梅香,见她面上一片冷静,仿佛说的不是她一般,不由得怒气横生,指着柳梅香便怒叱! “生孩子是我大姐一人的事吗,只刨坑不埋种,再肥的地也长不出庄稼!” “比不得你有福,亡夫十月底死,守完一月的夫孝就怀上孩子,如今该有三个月了吧!挺着个肚子到我大姐面前耀威扬威,觉得自己可厉害可能干,脸上可有光了吧!” 柳山把手中的东西一放,三两步走到前面,对着姜慧心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第222章 林双双 “呀,这肚子不得五六个月!” “三月的肚子才刚刚显怀,哪有这么大!” “你没听见这妇人亡夫十月底死的吗,如今二月底,这满打满算也才四个月,这这些………!” “一脸的狐媚样,怕是亡夫没死就同人勾搭上了,瞅那一把年纪还涂脂抹粉,一看就不安分!” “亏的她丈夫死了,就是不死,瞧见她这模样,只怕也活不长!” 人群越聚越多,姜慧心想走都走不成,扭头看着柳梅香冷冷看着自己,心里更是气恨。 “大家都让让吧,若是孩儿有个闪失,咱们也担待不起!” 柳梅香淡淡开口! 看着吴平和姜慧心落荒而去,柳榆心里别提多痛快! 姜慧心虽走,人群却没立即就散,热心的妇人夫郎们三三两两安慰柳梅香几句。 只让她向前看,莫要同那对没廉耻的人计较,没得败坏自个心情。 这话说的很是,柳榆忙夹起酥饼,以谢大家的援手。 “不是啥稀罕东西,大家香香口!” 看着柳榆递送来的酥饼,大家伙每人捏一块,末了又摸出一文钱递给柳榆,见柳榆执意不收,还有些着恼。 “咱们可不打秋风,一文钱咱们还是出的起的!” 柳榆谢过大家,也就接过来。 妇人夫郎们拿着酥饼,又略说几句话,也就散了。 好在接下来一直到戏罢,再没什么事。 戏落幕,下一场在午饭后,戏台前围着的乌压压一大片人搬着板凳开始退散。 人流渐少的街道上瞬间又拥挤起来。 路边的吃食摊生意开始好起来。 准备听下午场的人多是找个小食摊,或是一碗面,或是一碗饺子,逢会第一天,没谁赶会会空着肚子。 准备撤离回家的人,多是沿着街道买上一份方便携带的吃食,也算是赶会一场。 柳榆小食摊上原本无人问津的麻花开始走俏起来。 这些人多是买上五文钱的,柳榆见长生串不过来,忙放下手头的活计,也帮着串麻花! 直至听戏的人群渐渐消散,原本一藤筐堆的满满的麻花,只余一个底儿! 酥饼也卖的七七八八! 柳榆探身看一眼柳山,见他放置面盆里的发面也去了好些,心里满是欢喜。 “这会儿人少,你俩去逛逛吧,今儿最是热闹,去玩吧!” 说话间功夫,年氏和柳福生带着小雪吃完了午食,三人眉眼欢喜,年氏更是笑出一脸的褶子,往自家这边走来。 柳榆也不推辞,和柳福生年氏打过招呼,又招呼小雪,准备三人一道逛逛! “小舅舅,长生舅舅,你们一道去吧!” 小雪摆摆手,走进了板车搭成的摊位后,学着柳山的模样,开始叫卖吆喝起来。 柳榆也不强求,见小雪做的有模有样,口头夸两句,便和长生一道走了! 天已午时,人少了许多,两人一路走一路看,看到有卖糖人的,柳榆问清价格,花两文钱挑一个将军模样的糖人,递到长生手上。 长生接过糖人,笑的欢喜,午时的阳光温热,打在这人脸上,绒毛都看的清晰! 清透白皙的皮肤仿佛上了光! ”尝尝好不好吃!”柳榆见长生笑的欢喜,心里也温软无比,忍不住催促! “甜甜的,有些硬!” 长生见柳榆眼里带着期待,不忍拒绝他的好意,一口尝下去,细细品了滋味,笑道。 “这是糖融了做出来的,自然是糖的!” 看到卖布料的摊子,柳榆也上前摸摸看看,问问价格,听卖布的大婶说粗布五文一米,又搁了下去。 这也没比往日便宜,左右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做春裳,对对比几家,不急。 再往前还有老大爷摆摊,卖自己做的木头人,木头马等物,巴掌大小,稚拙可爱。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直走到草市口,原本耍杂技的地儿只剩个台子,耍杂技的艺人搭了锅灶,在后面不远的空地上煮着吃食。 柳榆有些可惜,不知道下午还没有另一场。 和喜欢的人一起逛镇会,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丈夫,且生的还颇为俊秀惹眼,柳榆走路都觉带着风,心情好的不得了。 “饿不饿,咱们也找个地儿吃个饭!” 再往前就是集镇,是不同于草市这边的另一种热闹。 一样的吃食,东西更贵许多,柳榆想了想,觉得草市口这边更划算些! “一会儿再吃,咱们去镇子上买些东西!” 提起买东西,长生眼睛有些飘忽,神色也略带不自在。 柳榆正在往镇子那边的摆摊处张望,浑然不觉,闻言点头,随着长生的脚步就走。 等停在一家铺面门口,长生便停下。 柳榆往里瞧一眼,见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就有些明了,家里擦脸的脂膏用的差不多,是该补了! 正欲往里走,袖子却被扯了一下。 “你在这等着我,我进去买!” 长生说完,也不待柳榆回答,定了定神,抬步便走了进去。 看着长生的背影,柳榆有些好笑,却也没有强跟,只静静站在铺子门口等着! 百无聊赖之际,柳榆就四处张望打量,只见略隔几家的二层酒楼内,走出两个人,赫然便是林双双。 林双双生的颇好,样貌在十里八村难得一见,很是清雅动人。 她布衣荆钗也难掩美丽,一脸绯红羞色跟着个公子哥打扮样的人身后,莲步轻移,楚楚动人。 不知公子哥回头说了什么,林双双一张脸越发红,含嗔瞪一眼公子哥,又抿唇一笑,端的是娇艳无比,姝丽非常。 两人说说笑笑就上了一辆赶过来的马车,布帘轻掩,却是再看不见。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长生脸色红红从胭脂铺出来,叫了柳榆两声,见人不应,走至柳榆面前,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辆装扮豪华的马车拐出街角。 “没事,你买的脂膏呢!” 这儿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儿,柳榆把事暂且掩下。 “在我怀里呢,晚上睡觉再给你看!” 长生捂着自己的衣襟,脸色越加的红! 第223章 探听消息 长生捂着衣襟的动作着实可疑,白皙的脸颊飞红。 柳榆心里泛起嘀咕,不知买个脂膏而已,作甚做贼一样。 “走吧,咱们也逛差不多,大姐可一直忙着呐!” 长生当先转过身,催促道。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问话的好地方,柳榆看着长生颇有落荒而逃的羞窘,不禁莞尔,罢了,左右到了晚间该知的也知,也不用急在一时。 两人说是回去,却是又沿着镇子的街面走了一遍。 沿街许多摆摊的商贩,不同于草市那边简陋的环境,精巧些的两条长凳上架着木板,随便些的,只一辆板车,或者一个马扎前面摊开一块破布,就算是一个摊位了。 镇子里的铺面一半是外镇的商户摆摊,一半是本镇铺子里挪移出去的打折货物,摆放的整整齐齐,干净有序。 “大娘,你家这棉布怎么卖!” 裁缝铺门口,摆放着一排布料,一个老太太拿着个尺绳,正在给人量尺寸。 “你手里的粗棉五文一尺,那颜色鲜亮,做春裳最是好,年轻人穿身上不沉重。” 老大娘扫一眼乐呵呵道。 竟也是五文一尺,柳榆把手中松绿色衣料又放了回去。 “今儿葛麻多少大钱一尺!“ 最外侧有几块葛麻的尺头,颜色暗沉,多是靛蓝,藏青,墨绿几色。 “三文一尺,这些是旧年的料子,你们要的多,还能再便宜些!” 春日天还是凉的,棉布穿着才又贴身又暖和,葛麻透气不服帖,要到夏天才好卖,这时节卖的几块都是有些折痕瑕疵的。 问过老大娘可以展开看看,柳榆细细挑拣一遍,选了一块靛蓝,两块藏青,两块墨绿的! 每个尺头约摸有八尺,够一个成年人制衣所需,家里有薄的夹袄,略厚一些的外套也有,他和阿爷阿奶衣裳足够了。 唯有长生和柳梅香以及小雪还差些衣裳,家里还有几块棉布,用来做春裳最好不过,倒是不用花钱再买。 手里的葛麻布到时候分分,这些用来制夏衣,又透气又吸汗,却是最好不过。 老大娘给客人量完尺寸,下过定钱,记好拿衣裳的日子就告辞离去。 他一走,老大娘只细细招呼柳榆二人,量过一遍布料的尺寸,总共一百二十文,老大娘也干脆,只收一百文,差不多算是便宜一个尺头。 一百文钱买这许多布料,柳榆眉眼都带着欢喜,葛麻混纺的布料结实,一件衣裳能穿好几年,倒也算划算。 两人付过钱,那些扎好的面料回了草市。 两人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径直往摆摊的地方走去,倒也颇快。 “大姐,阿爷阿奶人呢,小雪怎也不见!” 柳榆二人拿着布料回来,除一旁仍旧烙着烧饼的柳山,板车后只剩柳梅香一人,柳福生和年氏还有小雪,却是不见了踪影! “你俩刚走没多久,阿爷和阿奶带着小雪回家去了!” “怎走这般急,阿爷阿奶不是还要听午食后的戏!” 年氏爱听戏,也能听得懂,老太太大老远来趟镇上,固然有不放心几人的意思,更重要的就是为了听戏。 这会儿没听过瘾就走,别是家里出啥事了,柳榆眉头微皱。 “咱们来时把几道门都锁上了,阿奶却是不放心竹鼠呐!” 家里无一人在家,老宅并无院墙,只虚虚围着一道约摸成人高的篱笆墙。 这道篱笆墙不高,挡不了什么,也是有个宁防小人,不防君子的意思。 柳榆听完微微颔首,便又去看装饼胚的藤筐,原本层层叠叠几百个酥饼,几人一番辛苦后,也只余三十来个。 麻花却是卖个精光,只剩一些碎掉的渣! 春天虽开始昼长夜短,仍是黑的颇快,太阳落下山后,天色很快就黑下来。 好在有人不停往戏台处走去,孩子少有能静下心来听戏的,吆喝的大声,也知略卖掉几块。 “三哥,你烧饼还有多少没卖完!” 草市有些做孩子生意的的小贩已经开始收摊,准备回家。 “约摸还有十来个!” 柳山把面团一份份揪开,丢在简易案板上,估摸着道。 柳榆数着饼胚,也道:“我们还有三十多块!” 报完数,柳榆就同柳梅香商议,他先去买面粉和红糖等物,到时收摊回家,也能更快些! 柳梅香求之不得,把钱袋递给柳榆,催他快去快回,言道不管剩下的这些酥饼卖不卖的完,等柳榆带面粉等物归来,就收摊回家。 柳榆略想一想就知为何,他们回去还要准备明儿要卖的东西,实在不宜为几块酥饼一直耗在此处。 想通这点,柳榆忙就拿着藤筐走人,所幸卖面粉和红糖的店铺都是熟悉的,拿着藤筐就往镇上奔去。 柳榆腿脚快,这会儿店铺也不甚忙,约摸两刻钟,人就挎着满满一藤筐东西赶了回来。 “咱们先走了!” 见柳榆过来,柳梅香就同柳山打招呼,手上却是不停,开始收拾着一应东西! 东西很快打理妥当,三人辞别柳山,推车便踏上归程! 路上,柳梅香告知柳榆,酥饼还有二十来个没卖。 柳榆点点头,表示自个知道了! “咱们再做做多少呢?” 柳梅香把额头处散乱的拢起来,征求柳榆的意见。 “和今儿差不多吧!” 今儿头会,十里八乡都来凑这个热闹,明儿二会,按照往年的经验,明儿人会少许多,砸在手里,到时也麻烦。 “对了大姐,今儿跟着姜慧心的两个孩子,是林家的那两个孩子吗!” 事儿商量妥当,不知为何,柳榆又想起和公子哥登上马车的姑娘,觑了走在板车旁柳梅香的神色,见她心情还算不错,遂忍不住小心问道。 “嗯,那个美貌的小姑娘叫做林双双,眉眼清冷些的哥儿单名一个凌字,叫做林凌。” 柳梅香顿了顿,接着道:“姜慧心前夫家是河沿子的,嫁的汉子后面考上秀才公,听闫氏平日提起的话头,她那前夫活着时靠抄书谋份生计,家境该是还不错!” 第224章 蹭吃蹭喝的人 闫氏最是拜高踩低,若是姜慧心过得不好,压根提都不会提。 “她先头那丈夫人颇不爱交际应酬,只一味在家抄书,日常去书店交书结钱,都是姜慧心亲自去,听说和书局掌柜的颇熟!” “林秀才抄的书颇得书局掌柜的看重,便是报酬也比寻常人更厚一些!” 这些话都是闫氏显摆出来的,当然,她也不是无意提起,主要还是拿姜慧心来贬低两个儿媳。 说她和叶氏无用,便是踩着高跷,也上不得高台盘。 这些话总归听的人不愉快,柳梅香便把这一截隐去,只挑自己知道的说! 柳榆心里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抓住了什么,忙又去细想,头脑中一闪而逝的灵光怎么都又不出来了! 回到家,柳榆先看过一遍竹鼠,见鼠们胖嘟嘟啃嚼竹笋,小嘴不停嚼动,鼓鼓囊囊,煞是可爱。 竹鼠一切如常,精神充沛,柳榆也就放心。 长生刚一到家便回了屋子,少倾出来,手上却是一盒脂膏,对众人交代这是抹脸的,就放在了堂屋的条几上。 天色不早,柳梅香在东西卸下后就忙端盆舀面,柳榆忙去帮忙,赶在太阳落山前,总算把麻花面都和好! 趁着麻花醒面的功夫,几人也不闲着,趁着这一点小空隙,忙把二日要用的饼胚和好,长生细心,暗中记住馅料的配比,这次就由他调制两种馅料。 三人忙得不可开交,晚食就被年氏揽下,唤了柳福生烧火,赶在天黑前,做好了晚饭! 匆匆吃过晚饭,柳榆掌灯又去看一眼竹鼠,灯火昏暗,坑窖内不甚清晰,柳榆细细瞧几眼,见竹鼠没甚异常,抬手把盖着坑窖的草帘子盖上坑窖,就关门落锁。 这么会儿功夫,柳梅香已经收拾好灶房,外锅内热水都已经烧起! 把热水往东屋里端上一盆,服侍柳福生和小雪洗完脚躺下,柳梅香又匆匆赶去灶房。 灶房里亮起三盏油灯,灯火齐聚,明亮非常。 柳榆和长生已经把面团揉开,开始分面剂子。 年氏坐在案板另一侧,也在分着面剂,搓的略粗的长条状面剂子已经刷上了素油,正在醒面! 这四人赶着工,一时一刻也不敢停,柳山三人不停催促年氏上炕歇息去,她人不再年轻,柳梅香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给老太太累出个好歹! “嗨呀!我进屋一样睡不着,还不如在这儿帮忙!” 见年氏执意不肯,三人也就罢了,柳榆回房,又拿出一张小褥子,给老太太盖在腿上。 面团冰凉,摸得久了手上冰凉的很,年氏最是怕冷,见小孙子如此贴心。也觉这份累值了! 饶是今儿和的面少,四人也是做到大半夜才将将做完! 把麻花扎好放严实,饼胚也个个搁置好,柳榆边捡边点数。 麻花比昨天约摸少了五六十根,饼胚也约摸少五六十个! 搁置好东西,灶房里热水又热了一热,柳梅香和柳榆各端一盆进屋,略微洗漱后,众人都觉困乏不已。 炕就在身下,倒是不用强撑,进入黑甜梦乡前,柳榆一直觉得忘了什么事儿,待要细想,终究抵挡不住睡意,打起了小小呼噜! 二日一早,鸡叫五遍后,透过没有糊严实的窗棂,柳榆睁开迷蒙的眼,只见外面一片灰蓝。 这是天色将明的前兆,柳榆不再耽搁,推了把长生就下炕穿衣。 年氏昨儿忙到半夜,今儿就没起来,柳福生要一起去,也被柳梅香拒绝,只叫他好好睡,几人装好车,饭也不吃,推着板车就走出远门。 可巧在青石桥遇见柳山,两厢一汇合,也不废话,直接就往上章镇行去! 几人去到的时候已经有小摊贩开始支摊位,柳榆几人把东西理清楚,趁着这会儿没人,去浮子茶摊要一碗茶,就着柳山昨儿剩的烧饼,就算是早饭。 红日升起,清晨的阳光渐渐驱散寒意,赶会的人开始渐渐多起来,很快就人头攒动,人流如织。 最多的仍旧还是孩子,柳榆扬着声音叫卖,很快便引来顾客。 幕布轻移,丝乐声起,听戏的人却是比昨日更多! “大姐,山子,长生,阿榆!” 一道女声由远及近。 柳榆几个含笑看过去,结果是柳云香带着杨信和两个孩子。 “二姐,二姐夫!”柳榆三个小的忙叫人,又忙拿卖的吃食与杨游竹和杨小景! “我远远看着就像你们,怎么样,生意好吗!” 柳云香性格爽利,扫视两圈柳山和柳榆的小食摊,好奇道! “还可以,虽说是赚些辛苦钱,也得有收益才有干劲!” 柳山笑道。 “这也不错,一口吃不成胖子,本钱赚回来,能赚回几身衣裳,再买罐盐就不错!” 柳云香还要再说,奈何杨小景被戏台上装扮的伶人吸引,扭着要去听戏,柳云香无法,只得和杨信辞别众人,带着两个孩子往戏台那边去。 “晚点再寻你们说话,我这几天听到一些话茬,也不知真假!” 说完也不等几人回答,一挥手就带着俩孩子走了。 “二姐还是这么样,风风火火的!” 柳榆瞧一眼柳云香几人离去的方向,笑道。 “娘,我想吃这个,你给我要!” 一道小孩声音响起,带着指使之气,柳榆几个回过头,这才看见摊子前围着两大两小四个人。 “酥饼一文钱一个,麻花五文钱一串!” 看着面前春风满面的汉子,和一脸憔悴粗糙之色的妇人,柳梅香冷淡道! “大嫂,你怎么说也是孩子伯娘,可不能小气,不过就是一两个酥饼,要的甚钱,也太见外!” 妇人舔舔干裂的嘴唇,把两个孩子扯得离自己近了些,理所当然道。 “这位夫人,你怕是认错了人,这儿可没你的嫂子!” 柳梅香瞅一眼叶氏,这个昔日涂脂抹粉的妯娌,一双手哪怕是数九寒天也能养的柔嫩无比。 这才多久没见,竟是冻疮累着冻伤,皲裂的小血口子密密麻麻满覆在手背,端的是让人快意无比! 第225章 吴家二房 柳梅香话音一落,叶氏脸色就是一变。 她扯扯嘴角,眼睛狠狠盯着柳梅香,待要发作,猛的看见一旁眼睛沉沉盯着自己的柳榆,将要出口的话就卡在喉咙。 “呵!这才叫日久见人心呐,成学和成志好歹也叫大嫂这些年的伯娘,大嫂当真无情!” 叶氏嘴角一撇,话里话外开始指责起柳梅香。 柳榆听她如此说,心里就有些腻味,挽起袖子正准备把他们吓喝走。 柳梅香和长生以为他要揍人,忙一人拉住一只胳膊,柳梅香道:“不过是个打秋风不着的糊涂人,你理他们作甚!” “这儿既没你的嫂子,也没你们伯娘,酥饼两文一个,麻花五文一串,要买就掏钱,不买也别挡着咱家的生意!” 柳梅香把新炕制出来的酥饼铲进竹盘,随手放在小食摊最显眼的地方,看着吵闹不停的俩孩子,和盯着吃食舔着嘴唇的叶氏冷冷道。 “娘,我要吃酥饼,我要吃酥饼,你给我要,你给我要!” 吴成学过完年十岁,闫氏一向最是疼爱他,吴家不管吃好吃歹,他总能吃个肚儿溜圆,是以个头在同龄人里还算高。 这么高一个半大男娃,一小食摊前嚎哭着要娘给买吃的。 可是扎眼的很! 旁人投过来的指指点点的目光,叶氏只管当做看不见,只同柳梅香僵持着,任由两个孩子纠缠嘶嚎! 她脸皮厚,能当做甚事没有,吴勇一个汉子却是不能,原本挂在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渐消去。 又见家里休去不要的妇人眼含讥讽看着自己四人,旁人指指点点声越发大,就有些如芒在背,觉得俩娃儿着实丢人。 “啪!啪!” 吴勇羞恼之下,扬手就给吴成学、吴成志一人一个大嘴巴 吴成志较之吴成学又小几岁,见老爹打完自己还是一脸的不耐烦,心里惧怕,哭嚎就卡在嗓子眼,只瘪着嘴一抽一抽打着哭嗝! 吴成学在家霸王一样,一惯得吴伯良和闫氏喜欢,对着老子的怒火并不惧怕,这一章如捅了马蜂窝,登时就惹怒了这孩子。 开始躺地上撒泼打滚,扯着吴勇的裤腿撕扯! “哎吆,快起来,地上多脏,给你买,给你买行了吧!” 叶氏又是扯儿子的手,又是拉扯他起来,还要制住丈夫的腿脚,别踢伤了娃儿,顿时急得焦头烂额,场面十分的混乱。 哪怕叶氏劝阻,吴勇的脚还是踢了出去,叶氏见吴勇直往儿子胸口踢,抬起胳膊,下意识就是一挡! 砰! 一声闷响后,撕心裂肺的疼痛霎时席卷而来,叶氏抱着胳膊痛的缩成一团,好半天没缓过气来。 吴勇见踢着了自家婆娘,就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你做什么冲上来,踢着你也活该!” 吴成学却是不管,推着蹲着的叶氏,开始催促她买酥饼。 好一会儿后,那股钻心之痛才散去好些! 叶氏慢慢站起身,瞪一眼幸灾乐祸的柳梅香几人,扭头看身边的丈夫,气道:“掏钱买两个酥饼给这俩讨债鬼!” 往年赶会,借着俩孩子难缠爱吃,临出门前,婆婆总会摸一把铜钱塞给自个。 今年却是不行,自家临走前照旧这般说,婆婆却是充耳不闻,仿若聋子。 非但如此,竟还让自己早些回去做活,莫要想着躲懒! 叶氏眼睛盯着柳梅香拿锅铲的手上,昔年冬天,自家最多烧个火,冬天的灶膛前暖和,也算是个好差事。 尤记得柳梅香不止要做饭洗锅,隔三差五还得洗一家人的衣裳,那手皲红干裂,竟是比婆婆的手还要粗糙许多! 叶氏怨恨的盯着柳梅香的手,这只手虽算不得很细滑,但也绝不粗糙,手上更无一点冻伤,一点皲裂的血口,一看就知是经常涂抹脂膏的关系。 再看自己的手,粗糙不堪,冻伤冻疮遍布,手背上因为冬日干裂,沾水见风,裂出一道道的小血口子,密密麻麻,着实难看。 叶氏心里满是怨愤,同样都是儿媳,怎她柳梅香如今过这般自在,便是姜慧心,也能搬出老宅,拿着家里银钱,到镇上逍遥快活! 只有自己,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略有哪里做不到,婆婆的责骂声就紧随而至,冷嘲热讽自己粗笨奸懒! 还撺掇丈夫修理自己。 她姜慧心揣着个野孩子进门,横针不动,竖线不摸,整日的好吃好睡,竟还哄着婆婆给去镇上赁房子! 说是村里人闲话多,怕娃儿生下来受委屈,过得几年,孩子大了,再回来伺候爹娘! 一个野种,自个怕是都不知爹是哪个,竟还好意思拿来说嘴,离谱的事婆婆竟然还同意了! 自家没有抱怨两句,连枕边人都叫自己闭嘴,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你怎还不掏钱,没看到成学哭的脸都变色了吗!” 叶氏身上没有一个大钱,这会儿又被刺激的理智全无,扭头就对着吴勇吼叫! “我上哪儿弄钱,便是有钱,也不会往这不孝子身上花一个子儿!” 说罢,一甩袖子,人径直就走! “你!你!天杀的,你们把我逼死得了!” 吴勇既走,她又没得银钱,也不愿留在这儿被别人当猴戏看,一手扯一个,生拉硬拽,紧跟着吴成学的脚步,人也走了! 看着几人骂骂咧咧离去的的身影,柳榆几个都有些无语,得!耽误自家这么长时间,竟是一个不买! “可算消停了!” 叶氏几个一走,小食摊前顿时空旷许多,有带娃的妇人夫郎就聚过来,挑拣着酥饼。 日头渐渐高起,和昨日一样,今天的酥饼,孩子还是主力军,其次便是老人。 酥饼甜香,又好消化,颇受爱吃甜食的孩子,和牙口不好的老人喜爱! “叽叽叽!” “叽叽叽!” 年氏跟在柳福生身后,挎着个竹筐走,小雪盯着竹筐,笑的颇是欢快,三人心情看起来颇好,一路往这边行来! “买了恁多小鸡仔!” 小鸡柔嫩的声音不停叫,还没到近前,柳榆三人就知竹筐里是何物! 第226章 流言 年氏把竹筐小心放在摊位后,又接过柳山递来的炕糊的烧饼! 一点点撕碎丢进竹筐里,小鸡仔们见到食物,开始叽叽叽的啄起食来! “草市口今儿好几家卖鸡苗和鸭苗的,三文一只,我买了十五只!” 年氏盯着小鸡仔,笑的一片慈爱。 这会儿人不多,柳榆侧身瞅了眼,只见竹筐底,十来只小鸡仔挨挨挤挤,小细腿儿撑着毛茸茸的身子,叽叽叫着,看着颇为喜人可爱。 “原想着买些鸭苗,只是不好拿,明儿再买吧!” 年氏放好小鸡仔,交代柳榆几个留意些别被人偷了,也不耽搁,拿着小板凳,带着小雪,就径直去了戏台处。 “拿着吃吧,见着你小姨家的游竹和景哥儿,分些与他们!” 柳梅香见柳榆用油纸装了约摸五六块酥饼,递给小雪,临走时便又多交代两句。 有爱听戏的,有爱看杂耍的,更有两样都不爱,只为着来会上吃个新鲜的! 人群来来往往,各家的生意都不错,午时,好戏罢场,看戏的人便开始退散。 和昨儿一样,麻花开始走俏,有昨儿的经验,长生一早串出好多串麻花,接钱递货,倒也不慌不忙。 为怕挤攘跌撞,柳福生三人和杨信柳云香四口子,却是等戏台那边的人都走差不多,才起身离开。 “这会儿不早,咱们去吃点饭食!” 柳福生邀着柳云香两口子去旁边不远的饺子摊吃饺子。 “哎!” 饺子摊人颇多,几人等好一会儿,店家方把六盘饺子端上来。 景哥儿人小,方才又吃了酥饼,饺子吃不了几个,柳云香让杨信问店家讨个小碗,拨些与他! 趁着这功夫,杨信起身,悄悄把饺子钱也给结了。 吃完饺子结银钱,店家指着杨信说:“您老这孙儿已经结过账了!” 说罢,又问几人要不要饺子汤喝,饺子汤不要银钱! 柳福生和年氏上了年纪,脾胃弱,吃多积食不消化,摇头拒绝。 柳云香和杨信却是没客气,正觉口中干渴,便一人要了一碗饺子汤。 今儿东西准备的不算多,正午又过,已经卖的七七八八。 见到柳福生几人过来,柳榆和柳梅香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这些拿回去给游竹和景哥儿吃吧!” 柳榆把穿好的两串麻花递出去,又包了几块酥饼,一起递给柳云香。 “呀,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卖钱的!” 柳云香忙推辞摆手! “最后的底儿,酥饼都有些压裂了,也不好卖,味儿却是好的!” 柳榆见景哥儿害羞,只往柳云香身后藏,忍不住一笑。 听柳榆如此说,柳云香就顺势接过,眉眼很是欢快,一旁立着的杨信见媳妇这般不客气,就有些不好意思,忙帮着去收拾东西。 “你们猜,我昨儿同村里的娘们儿说话,听见什么新鲜事儿了!” 柳云香陪着柳福生和年氏走到小食摊后,看一眼竹筐里叽叽叫的小鸡仔,也不管众人有没闲工夫,眼睛一转,开口道。 “甚的新鲜事儿!” 把平底铁锅从火炉上小心拿下,柳榆随口搭一句。 “听我们村留根娘说,那寡妇肚子都五六个月大了,人也搬去了镇上,只不是咱们上章镇,不知道搬的哪个镇子!” 柳云香话说完,就看着众人。 柳榆还以为能从二姐嘴里听到啥新闻,不想是自己知道的,手就顿了顿。 道:“昨儿姜慧心同吴平逛镇会,咱们已经见过了,他们还买了四个酥饼走了!” “什么,竟还有这种事,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一对奸\/夫\/淫\/妇,竟还有脸到大姐面前,你卖给他们啦,怎不在饼子里下些药,吃死这对贱人!” 柳云香柳眉倒竖,对着柳榆就是一通狂喷! 杨信无奈,忙扯了下柳云香的袖子,见有人好奇看过来,忙道:“你可小点声,什么下药,说啥吃死,大姐和阿榆做的正经生意,你嘴巴也收敛些!” 柳云香余怒未消,见果然有人竖着耳朵,好奇看过来,也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更奇的还有,河沿子林家一口咬定那贱人肚子里的是他们林家的种,只是当时给林秀才治病,欠下外债太多,养不活他们母子几人,才许的寡妇改嫁,待到生下娃儿,孩子便要送归林家,依旧姓林!” “留根娘听她妹子说,吴家那对老不死的,对寡妇肚子里的娃儿看的金贵非常,等闲不让那贱人做一点活计,生怕窝着腹中野种!” 说着,又啐一口:“昔日小雪在家,那对老不死的是横竖都看不顺眼,这不知谁人下的野种倒稀罕宝贝的不得了,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云香,当着孩子面,说的什么浑话!“ 年氏忙揽过有些不乐的小雪,厉声喝道! 小雪乖巧贴心,这段时日和年氏朝夕相处,她老人家待这个重孙女的心,比之当年疼爱梅香也不差一点。 见小雪因为二孙女的话有些不乐,心里就有些不满。 柳云香见年氏生气,又见小雪不乐,忍了忍气,只嘟囔两句却是没再说什么。 柳榆心下却是思量开了,果如柳云香说的一样,这事儿透着怪。 不管姜慧心勾搭多少汉子,这娃儿必然只有一个爹,论起来,这种品性有亏的妇人,别说还没生下的娃儿,便是长成了的,别人说不得还要议论子不肖父,背后里嫌言两句不知爹是哪个! 这林家非但不计较,还一个劲把这未出世的娃儿当成自家骨肉,着实有些奇怪。 闫氏就更奇怪,看着姜慧心的待遇,对比起吴成学这俩已经长成的孙子,更是显得她看中姜慧心腹中的一胎! 闫氏人老成精,难道就没想过,这娃儿和她家没甚干系! 按照姜慧心的肚子算,她怀上这胎时,林秀才可还没死呐! 他想来藏不住什么事儿,这么想,也就这么说! 众人一听,果然也觉奇怪。 “管他们呢,纸终归包不住火,他们各人有啥盘算,等到孩子生出来,终有分晓!也或者等不到孩子出来,这些污遭事儿,好事人都能给挖出来!” 柳梅香不是很放心上,闻言,淡淡道。 第227章 如意娃 柳梅香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怔。 柳云香是她同胞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是亲密。 闻言细细瞅了回柳梅香面色,见大姐眉毛都没皱一下,脸上平和,仿佛说着别人的事儿,就有些不解。 “大姐,吴家这般对你,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她向来心直口快,话说出口就觉得有几分不妥,心里也有些悔,看着柳梅香,神色中就带着愧。 “哎!我再多的心气那么些年也都磨的差不多,生气不生气的有甚要紧,左右现在大家都没干系,我只想着如何把以后的日子过得平顺一些,老是揪着过去的事儿不放,不光我,就是小雪也再没欢喜的日子!” 柳梅香看一眼藤筐里叽叽叫的小鸡仔,扭过头冲柳云香一笑,轻声道。 在吴家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和乐,琐碎又辛苦,吴伯良动辄和闫氏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闫氏处处挑刺,吴伯良和着稀泥,看似为她说话撑腰,实则是拿孝道压着她,她不是没想过撂挑子撕破脸,把这些污遭时表一表,骂一骂。 只是回娘家探过口风,柳茂林却是说,“做人儿媳,孝顺公婆是应当应分的,你是长嫂,更该做个好榜样,田间地头,锅灶上的活计也累不坏人,莫要计较太多!” 末了又加一串话:“若是让我知道你因着这些与公婆妯娌拌嘴吵架,便是吵架家来,我也要把你送回的,绝不让你进的村来,省得别人说我教女无方,是咱们家在后面怂恿你这么干!” 连自个爹都如此说,她又哪来的底气与闫氏和叶氏抗衡,只消吴伯良请来柳茂林,到时柳茂林满口孝顺恭让的把自个骂一顿。 到时不独在吴家村,只怕在娘家村子里,也都会成笑柄。 毕竟,哪家娶进来的媳妇夫郎不做灶上活计,农忙时不去田间地头一起干活。 闫氏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勒掯喝骂,自家暗中吃的苦头,谁又在意呐! 闹将起来,不光是吴家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娘家有柳茂林在,也是回不去,自己无一点退路,有个不顺公婆的娘,只怕小雪也受影响! 柳梅香当日甘心咽下这许多不能言说的苦处,唯一支撑她的就是小雪。 见小雪窝在年氏怀里满脸的不安无措,柳梅香掩下心里瞬息奔腾的情绪。 上前两步,走到小雪身前,摸摸她今儿梳的好看的双丫髻,笑着夸两句。 小雪顺着柳梅香的话摸摸头发,不多会儿就忘了方才不愉快的事,挣着从年氏怀里出来,同景哥儿一起,围着竹筐逗起小鸡仔。 柳梅香见闺女转了情绪,心下也松一口气,扭头见长生和柳榆担忧看着自己,心上一暖,冲两人轻轻抿出一个笑。 “二姐,往后莫要在小雪面前提这些污遭时,我们大人听着尚且不快,别说小雪只是一个孩子!” 这些话柳梅香不好说,柳榆却是没顾虑,见柳云香面上还有愠色,直接道。 “你……!“柳云香从来脾气不大柔顺,听着柳榆反驳自己,就要恼,但见年氏瞪着自己,想着小雪确实被自己的话搅得不安乐,心上也有些过意不去。 只她向来不服软,只不耐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往后不说了!” 一旁的杨信见媳妇如此,也有些尴尬,想着缓和下气氛,忙道:“家里何时拓土坯,我也好去帮忙。” “前段时日暖和,已经拓完了,这些许小事,家里人多,半拉月就弄好了!” 年氏见二孙女婿还记挂着拓土坯这事儿,脸上就缓和许多,冲杨信和气道。 “怎没往家里递个口信,我在家也无甚事,你和阿爷年岁大了,这些活计正该我们年轻人干!” “等到挖地基起屋子,到时再劳烦你!” “那行,到时千万知会我,我虽不善垒土坯,夯土压地基,搬递个土坯的力气还是有的!” 年氏话音一落,杨信就忙道。 话说完,东西也收拾好,柳山还要继续收摊卖烧饼,他要等到下午场戏罢方回。 众人打趣一回果然是要成婚了,就是能干许多后,柳榆几人拉扯上路,同还要再玩一会儿的柳云香等人告辞家去。 一行人回到家,午时早过,柳榆听年氏说柴房的钥匙进去时给了徐红,把板车推进院里,人又马不停蹄就去大房! 村里闲晃的人不多,多是孩子拿根竹棍充当大马,又拿根竹棍充当大剑,你来我往,玩的很是欢喜。 柳榆一路走去大房,院门没关,刚一走进院里,就见院里拴着三道麻绳上,晾满了尿布衣裳! 绿丫和棋哥儿却是在院门口玩儿沙包,俩孩子都不大会玩,只丢着抢来抢去。 “阿榆来啦!” 徐红抱着个小娃儿坐在当院里晒着太阳,见到柳榆进来,含笑打个招呼。 “伯娘,这是如意吧,几日不见,模样又变了好些!” 柳榆走上前,俯身逗弄一回孩子。 却不想如意将将满月的小娃儿仿佛听懂话儿似的,竟对着柳榆漾开一个笑,虽没有声音,却是实实在在笑的开心。 “伯娘,让我抱一抱!” 如意眼睛大大,黑色的瞳仁点漆一般,直直盯着柳榆,可爱极了,柳榆看的心热,冲着徐红道。 徐红轻笑一声,小心把如意递给柳榆,见柳榆抱的似模似样,心下也乐。 小小的娃儿娇嫩柔软,脖子还没长结实,立不起许久,总是摇来晃去,柳榆小心横抱,好让他更舒服些。 见他实在是乖,柳榆忍不住又笑着逗他几句。 没想到一直盯着自己的如意,竟是又咧开一个无齿的笑,虽有些憨憨的,看着就让人欢喜,俩人对着笑一会儿。 柳榆方想起自己此来的原因,忙道:“伯娘,如意可真爱笑,也乖巧,竟不认生!” “这孩子是一点不愿沾炕,只要抱着,反正只要抱着就欢喜,你对他笑,他也对你笑,只从这看,也算是个脾气好的!” 第228章 避让喜事 徐红揉揉酸疼的胳膊,嘴上说的欢喜,却着实有些心累。 醒着抱抱也就罢了,这孩子人小却精,便是睡着也要抱着,这些日子,可是把家里人折腾的不轻。 只是孩子刚满月,魂儿轻,怕他听懂生气更不好带,不好说他坏话,只得挑着好的夸一夸! “咱们如意看着就是个招人疼的乖孩子!” 柳榆抱过一回如意,又小心把娃儿递还给徐红,末了想起满仓,又多问一句。 “在屋里睡觉呢,那才是真的乖,吃了睡,睡了吃,醒了也不哭,只睁着眼盯着房梁,除了拉了尿了饿了竟是再不哭的,也比如意也净,几天拉一回,好带的不得了!” 亏得满仓乖巧,不然一个两个这般折腾,成天成夜的抱俩孩子,这谁吃得消! “这也是个聪慧娃儿,知道尿布脏了不舒坦!” 柳榆又夸几句满仓,既知道满仓在睡觉,柳榆也不进去打扫,拿了钥匙就要告辞家去。 “等等!” 见柳榆跨出院门,年氏忙道。 “伯娘,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柳榆又走回来,见徐红的面上带着迟疑之色,似乎有甚不好开口的事儿,心下就有些奇怪。 “你三哥三月三订婚,女方来看家,你三婶的意思是让你大姐掌勺,收拾席面,这话递到我跟前,我没答应,却是也不好立即回绝她!” 徐红的眉间带着愁,看一眼立在自个身前,满脸不明所以的柳榆,半吐半露道:“你回去告诉你大姐,如果你三婶问到她面前,让她找个借口回绝了!” 柳榆虽一时想不透徐红为何要拒绝,但看徐红的面色也知,这件事儿上,她是回护柳梅香的。 柳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见没旁的事儿,拿着钥匙便走了。 回到家,打开柴房门看过一回竹鼠,只见坑窖里只有五六只竹鼠抱着竹笋啃食的欢快,余下的,都挤挤挨挨睡的憨沉。 这些竹鼠多是柳榆和长生喂得多,听见动静,都惊了一惊,缩到角落,待看到是柳榆,又开始咔嚓咔嚓啃起竹根竹笋。 有李铁头例子在前,每每柳榆都要观察一番它们的精神状态,见它们精神头颇足,鼠生欢乐,也就放心。 离去前又瞅一眼坑窖,几日功夫,坑窖底又积一层食物残渣,秸秆也脏污了,就有些头大。 老实说,养竹鼠并不累人,它们不挑嘴,竹竿竹笋竹根都行,替换着味就成,唯一让柳榆难以忍受的,就是清理坑窖了。 拿过铁锹,又换一身旧衣,认命的跳进坑底,开始铲挖清扫。 中间长生和柳梅香拿着粪箕子进来,要把铲到上面脏污的秸秆丢掉,被柳榆给赶了出去。 左右他已经脏了,就可着他一人折腾吧,让二人去准备明日要卖的吃食,莫要管他。 二人无法,柳榆又说得入情入理,天色不早,面粉得和起来,馅料也得调起来,也就随了柳榆的意思。 大人各有事忙,长生往两个锅里都兑满水,叫过小雪,让她烧热水,预备着柳榆收拾完好洗澡。 清扫出来的脏污仍旧丢尽粪池沤肥,坑底再次换上干净的秸秆,闻着自个身上的味儿,柳榆叹一口气。 好在锅里的水已经烧开,把澡桶注满水,热热的进去,从头到脚泡洗干净,柳榆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一个人洗澡要快的多,炕上有提前放好的干净的里衣,感叹一句成婚真好,柳榆美滋滋的穿好干净的里衣。 一手拿着干爽的布巾,擦着头发走出了屋子。 灶房里,回来时和的面团已经醒好,柳梅香和长生正在分着面剂,年氏在一旁搅和红糖馅料和芝麻馅料。 “明儿人不知有没今天多!” 柳梅香搓着麻花,忧心道。 “管它呢,就像你三婶说的,这些都是吃食,就算余下一些卖不完,留着自家吃也就是了,抛费不了!” 年氏放下筷子,把馅料放到灶台上,擦擦手,也帮着一起搓麻花。 听着年氏的话,柳榆就想起徐红交代的话,一手擦着头发,歪头看向柳梅香,道:“大姐,伯娘让我告诉你,三婶若是找你做三哥订婚的席面,让你推了呢!” 柳榆话音落下,柳梅香面上就是一怔,几息后,点点头! 柳榆瞧一眼柳梅香,柳梅香面上温和恬淡,看不出什么来,有心问问怎么回事,但见年氏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愉,知道怕不是啥好事。 又见长生给自己使眼色,也就止了口。 这天众人做小食又折腾很晚,待到吃过饭食,又洗漱好,已经很晚。 二月的天,已经不用烧炕,被窝刚一进去还有些冷,抱着身边人温热的身躯,柳榆舒服的轻叹一口气,挨挨蹭蹭的,只觉十分暖和。 “你知道伯娘为啥让大姐拒了三哥订婚宴的酒席吗!” 油灯吹熄,屋里一片漆黑,柳榆搂着长生劲瘦的腰肢,小小声问道。 “大姐和离归家,伯娘不欲让大姐沾惹三哥的婚事,免得三哥和鲜哥儿俩人日后有个吵嘴磨牙,大概伯娘害怕到时不管是三婶,亦或者任氏拿大姐说嘴吧!” “订婚宴和婚宴一样,主人家有些忌讳的多,左右也不是啥好差事,两口子过日子哪能一辈子不抬杠拌嘴,大姐避开了也好,伯娘也是心疼大姐!” 沉默一会儿,长生细细道。 昔年还在田家的时候,不管是田家一族的喜事,还是水三妹娘家的喜事,他是从来不被允许参加的! 水三妹说他命硬,别克了新人婴娃,破了人家的喜事。 柳榆听的心里有些闷闷,大姐和离错不在大姐,如今却是大姐生生比矮一头一般,只让人不平。 心里也知长生说的在理,整治席面本来累,再被人疑惑讲究带了霉运,也太糟心,还是避开了好。 突地就想到昔年村里有人家娶亲,他那时想看新娘子新夫郎,也想捡个鞭炮红馍。 年氏却只把他拘在家里,说是主人家找人算过,失父失母失夫的人要避开,不能观礼。 柳榆幽幽叹一口气,心里也不清楚是个啥滋味。 第229章 庙会 镇会整整持续五天,这五天柳榆几个早早出发摆摊。 东西卖的差不多就忙忙回来,有时候家里粮油用差不多还要补货。 回来也不得歇息,还要继续备第二天的货,可说是十分的辛苦。 好在辛苦也是有回报的,晚些时候盘账,扣除成本,共赚得三两四钱银子。 在柳梅香的坚持,与柳榆的谦让下,柳榆和柳梅香各拿一两五钱,余下的四钱银子与了年氏。 她这几日每日帮着一起盘麻花,也是十分辛苦。 年氏拿着银钱,却是十分乐呵,转而开始盘算起三月三的庙会。 三月三是大青山东岳庙的庙会,也是小麦会,烧香烧纸,备祭品,祈求今年小麦丰收。 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可能不会去赶会,但却都会去庙会祈求庄稼丰收,再求家人平安,比之镇会更加的热闹。 年氏把东岳庙会的事儿拿出说,柳榆和柳梅香手里抓着新分得的银钱,心里嘴里都是愿的。 “咱们多弄些东西,庙会小孩子去的少,家里大人烧香多会给带上一份吃食回来,麻花酥饼还是得备上,别的看看添上些啥吃食!” 年氏在一旁出着主意。 “要么卖些茶水,三月三那日人多,香客走的热了累了,歇脚的时候怕是也想喝碗茶水!” 柳福生想着往年山脚下热闹的景象,开口道。 这个倒很是,柳榆和柳梅香点头,他二人往年都去过庙,十里八乡的人都汇集大青山脚下,上山烧香的人可说是脚尖顶着脚跟走,人确实比镇会多的多。 “要么再弄些荠菜煮的鸡蛋,咱们麻烦些,背到山上埋香纸香灰里烧烧,许是也好卖!” 说话的是柳榆,三月三煮荠菜鸡蛋,吃一颗百病不生,往年阿爷会兜几个煮好的鸡蛋,背到山上,在香客们烧的纸灰里烧上一道,再拿回家来! 滚过香纸香灰的鸡蛋颇受人追捧喜爱,卖这个应当不错。 柳榆话音一落,几人就有些面面相觑,还从没谁卖过这种鸡蛋,谁家想弄这个,一般都是自家背几个鸡蛋上山。 细细一想,竟觉得这主意十分好。 左右鸡蛋也是入口的东西,放个一两天也不会坏,若是卖不完,自家拿回来吃就是就是,糟蹋不了。 几人又趁兴商量些细节,天色不早,也就都散了。 洗漱过后,躺在炕上,柳榆把今儿分得的银钱单独放一个钱袋,用作庙会摆摊的本钱,这些银钱原本也是想着补贴 给柳梅香,索性也就不放一处了。 灯火摇曳,略有一丝丝风拂过,火芯就是一个飘忽,长生已经睡在被窝里,昏黄的光在他恬淡温和的脸上明明灭灭。 柳榆看的有些入神,突地,长生抿唇冲柳榆微微一笑,看向柳榆的眼里更添亲昵。 良人在侧,柳榆在顾不得手中的银钱,随便往炕柜里一塞,一口把灯吹熄,被子一掀,就钻进了被窝。 漆黑的空间里,一点点声响都被无限放大,衣料和被褥的摩擦声让人面红\/耳\/赤。 一阵折腾后,长生红着一张脸把手从被褥里拿出,放在柳榆的颈边耳侧,过不多久,听见柳榆细细的喘\/息声,怀抱着身下人潮\/湿\/温热的身子,只觉心满意足。 柳榆平复好一会儿,呼吸声渐缓。 “对了,你那日去胭脂铺买的何物,说是晚间给我看,我竟到今儿才想起!” 电光火石之间,柳榆突地就想起这件事,踢踢腿边正给自己擦拭的某人,开口道。 “方才给你用的就是!”长生拿着巾帕正在擦拭的手一顿,轻声道。 柳榆听的有些不明所以,腿往侧边一横,就搭在长生跪坐的腿上,他心里有些热,长生腿裸露在空气中好一会儿,此刻冰冰凉凉,比最好的绸缎触着还要舒服,没忍住,又蹭了几下。 “快说,买的何物,拿出来与我看看!” 长生越是如此遮掩,柳榆就越是好奇,说着,就抬起一只脚,踢了踢长生,黑夜里无一丝光线。 柳榆只觉踢到一个热热烫烫又硬硬的物体,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何物,好奇之下,又拿脚碾了一碾。 却不想这物事又轻跳两下,柳榆猛的反应过来是何物,不仅没有收回脚,反倒愈发觉得有趣,更是用脚逗弄不已,直到听到长生难耐的轻哼。 脚趾之间也沾满湿滑水渍,这才收回脚,翻身作睡。 长生就柳榆这一番作耍,弄得不上不下,十分的难受。 一把摸过炕尾的一只瓷盒,也不多话,对着柳榆的某\/处便是一阵涂\/抹,道:“就是此物,你喜欢不喜欢!” …………………… 二日,柳榆被窗棂外一阵叽叽叽的叫声唤醒。 也不及起身,先是捞了身边人劲瘦的腰肢,好一番温存后,方才起身。 柳榆穿着衣裳,心下不住感叹,自己是越发的赖床了,成婚前,自己必是家里最先起来的人。 这两月里,长长睡到人后。 胡乱感叹一番,他尤在穿鞋,长生已经拿了梳子走了过来! 两人互相梳了头发,才不慌不忙走出门去。 太阳已经出来,暖暖的照在农家小院里。 屋前不远的河沿旁,杨柳树已经有了叶芽,鹅黄绿的新芽才冒出尖尖,风一吹,垂下的千丝万缕跟着浮动,煞是好看。 庭院里的枣树却是还没长出枝芽,却也有含苞带展的小叶芽,想来过两日就舒展的枝头新绿融融! 小鸡仔被放进一个竹圈里养,小雪端着一碗野菜拌着杂粮的鸡食,正在拿筷子一点点挑给鸡崽吃。 见柳榆长生出来,忙叫人,又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姥和我娘出去掐野菜尖尖了,饭温在锅里,太姥说了,莫要吃冷的,凉了热热再吃!” 小雪话说完,就不舍放下手中的碗,忙就要去灶房,给二人烧火温饭。 “我们自己来就成,你看着小鸡仔别打架!” 柳榆好笑道。 锅里是两碗蒸的金黄的鸡蛋糕,另有几个杂粮窝窝,一碟拌好的小咸菜。 柳榆摸摸锅边,却是有些凉,忙往锅里添柴引火热饭。 第230章 竹林八卦 两人吃过早饭,就去柴房喂竹鼠,不想竹鼠已经喂过了。 柳榆关门退出来的时候,见小雪看着自己,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不由轻笑:“咱们家这是出了个勤快的小仙女,竹鼠都帮我喂好了!” “小舅舅,才不是仙女喂的,是我喂的!”小雪哒哒哒跑过来,仰头辩解道。 “你可不就是小仙女吗,这么能干勤快,头发扎的也好看!” 柳榆摸摸小雪扎的双丫髻,红色的发带系成蝴蝶结,飘在身后。 小姑娘一身夹棉薄袄,外罩一件碎花坎肩,春日的阳光打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笑容灿烂,看起来就让人欢喜。 长生吃完饭就端水去房里洗巾帕,柳榆听小雪说太姥爷去李家村捉小猪去了,也没闲着,又把猪圈收拾一遍。 顶上的瓦片又捡一遍。 长生也早洗好巾帕,跟在下面递拿着东西。 一番折腾后,猪圈已经焕然一新,柳榆看的颇满意,左右这会儿无事,想了想,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背篓,带着长生,一起往竹林那边去。 天气日渐暖和,人们都换下厚重衣裳,不过是忙碌几日,不知不觉间,杨柳树和槐树都冒出新叶! 树林里,山脚下,随处可见挖野菜找猪食的村人,见到人,互相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 两人背着背篓径直走到竹林,竹林里也有村人正在挖笋,春笋鲜嫩,正是吃的时候,没人会错过这道鲜味! 避开人,找处无人的地方,两人就停下开挖。 春笋破土而出,哪里都是,只挑着肥壮的挖就成。 一人挖,一人捡,末了又挖好多块竹根,见差不多,这才停手。 竹根和竹笋都颇不轻,柳榆自来力气大,拿过大的背篓,装的满满当当,把余下的不多的竹笋统统丢进小背篓,递给长生。 背篓不大,柳榆又没装满,也不是很重,长生看着夫郎对自己的照拂,心下就是一暖,也没拒绝夫郎的好意,含笑接过。 “我娘就这么个脾气,她心上略有些不快就折腾些头疼脑热,不是只对你,等明儿我随你一道去看岳母和舅兄……” 一阵风吹来,也同样送来几句劝慰的话。 柳榆和长生背起背篓,正准备回家,蓦地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都停下脚步,寻声看去。 只见一小丛细密杂乱的竹子后,透出一片衣角,看不清是谁,柳榆瞧不出什么,只是声音觉得十分熟悉。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从进你家门,我自问并无任何忤逆不孝的地方,洗衣做饭,照拂小叔小姑,便是长寿和秀秀也挑不出我一丝错处,娘今儿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我不孝顺,往后在村里我也算无颜见人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说到最后语带哽咽。 “哎吆,你莫哭,这事你一点错没有,都是我娘不好,她天天找不完的茬,我心里也烦,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又一道觉带急切的声音响起,提起娘的时候却是满带不满和烦躁。 柳榆和长生听到两人提到长寿和秀秀还有甚不明白的,这二人显见得就是长喜和他的夫郎黄英了! 听那意思,仿佛家里出了啥矛盾,水三妹装病指责黄英不孝,不光黄英不服,连带的长喜都颇为不满! 想到此,柳榆没忍住,便冲长生挑眉一笑。 “你为人子,向着娘我都明白,我也不是逼你如何,只是同你倒倒苦水,你不跟着娘一起指责我,就算我当初没有嫁错人!” 黄英沉默几息,声音幽幽响起。 “哎,我没有向着娘,我向着她作甚,我说烦他不是骗你,为着哄你开心,我是真烦他!” 长喜看着夫郎微红的眼圈儿,心里满是歉疚,从他成婚以来,老娘就一个劲找茬,先是找夫郎的茬,觉得夫郎作甚都不好,配不上六两银子的聘礼。 自己略帮夫郎辩解两句,好么,挨骂找茬的对象就从夫郎扩到自个,不光在家里,便是在外面,也要编排自己有奶就是娘,吃谁的奶听谁的话。 成天在外吆喝这些话,弄得自己着实没脸。 “秀秀这事儿你莫要管了,娘想把她嫁给谁,那都是她的命!” 长喜抹了把脸,长哎一声,叹气道! “秀秀是你妹子,从我嫁进你们家,便是你娘不把我当人看,只当做买来的奴婢一样使唤,秀秀对我还算恭敬,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进火坑!” 黄英柳眉倒竖,原本就清冷的眉眼更是寒意横生,冷冷看一眼长喜。 接着道:“退一万步说,娘她老人家今日为了银钱把秀秀嫁入这样污遭的人家,我又非她亲生,更是不得她的心,哪日她手头缺了银钱,不得把我打包卖了,便是以后咱们的孩儿,怕是也是货物一般,由得她作贱!” 长喜被黄英看的不自在,眼睛不由瑟缩回避,虽觉得黄英有些危言耸听,不免嘟囔两句:“你今儿也劝了娘,娘她老人家的反应你也看到了,便是秀秀,也不能怪你!” “实告诉你吧,我一半是为秀秀,一半是为咱们以后的孩儿,如今还有秀秀可以抵债,一个秀秀不能卖两次,他日长寿再背一身赌债,那时又卖甚,该当如何!” 黄英一口气说完,见长喜面上若有所思,也放缓语气,道:“论理说,爹娘挣下的东西,家里的田地房屋我不该惦记。” “只是你也是爹娘的儿子,将来爹娘人老,咱们做人子儿夫郎的,总要奉养父母,到时家里的田地被长寿输的一干二净,莫说给爹娘一口饭吃,就是咱们都得拉棍要饭!” “我是不怕吃苦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是我的命,你忍心咱们的孩儿吃不饱穿不暖,冻死街头吗,你身体又不好,家里地里的活计我能替你扛,这些苦楚,却是谁人也替不了的!” “你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挑拨离间,你细想想,从长寿开始赌钱来,家里的境况比之以前如何,家里有无卖过什么东西替他填补窟窿。” 第231章 闲话家常 黄英话说完,就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长喜。 长喜心虚,只以为黄英不知从哪儿听说家里卖了长生,眼神便有些闪躲,口中诺诺,只不知如何说。 以前大哥还在家里的时候,地里家里的伙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再不用自己操一点儿心,费一点儿力,如今境况比之以前,确实差了好些。 及至后面长寿赌钱,娘为了给她平赌债,家底没少贴补进去,甚至于自己差点娶不上媳妇,田地都卖了三亩多。 想到卖田地,长喜心下就是一个激灵! 从前儿娘提起这门亲事始,秀秀就开始不吃不喝,只一味的反抗不从。 牛不喝水,也强按不了头,那丫头性子一向倔,她要抵死不从,便是爹娘也不能绑了她过门,这丫头若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人男方也不认一具尸首! 秀秀既不愿给长寿填坑,到头来怕是还得卖田地。 家里一共十七八亩地,年前那次为给长寿平赌债买了三亩半,除却自己的六两聘礼,剩下的银钱爹娘又添上一些,一起凑足二十两,都与了长寿还赌债。 家里还只余十四亩地,这段时日自家陪着夫郎认地,也瞧见麦子的长势不好,待到收成时怕是会减产。 一家子六张口,再交过税,余下的扎紧裤腰带怕是都不大够吃。 想到这儿,长喜心上也不满的紧,昔年自己身体不好,想着杀只鸡补身,爹娘就把自己一顿好骂! 如今轮到长寿,二十两银子,便是卖田卖地,都得替他补窟窿,响都听不见一声还愿意的紧。 见长寿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黄英的心略略放下,听进去就行,脸上便也做出一副惊惶模样。 长寿想了一遭,只觉前途一片暗淡,抬头见夫郎一脸忧惧,想到黄英自嫁过来处处以自己为先,对自己十分的温柔体贴。 这会儿见他被这些事搅的不安,心下也过意不去,忙又扯话安抚。 道:“你且放心,家里之前卖地替长寿平账的时候,族长太爷亲口说了,凡田氏族人,只可卖田卖地替老人弱儿治病,若是他知道谁家是为吃喝嫖赌坑家败业,该休回家的休回家,该除族的除族!” 黄英细细听完,眼睛就是一闪,神色却是松下来了,道:“族长太爷真是眼光长远,吃喝嫖赌可不是坑家败业的根源,他老人家吃的盐比咱们走的路都多,他能舍得把同族的后辈除族,可见这些事儿有多招人恨!” 长寿安抚过黄英后,想着自己说的话,心下也略安。 有族长的话压着,想来爹娘也不敢轻易卖田。 “夫君,你去旁边歇一歇,我再挖一些笋子,春笋鲜嫩,少苦涩,和着野菜杂粮粥吃,也能哄哄肚子!” 田家的这些事,未成婚前,自己也托人打听过,就算知道的不是很详尽,大褶上却是不错的。 只那时自己没过门,便是心里对田家卖地不满,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如今却是不同。 这些日子他冷眼瞧着,家里除婆婆待长寿一如既往,其余人诸如公公和小姑待长寿却是冷淡非常。 黄英拿起铁锹,垂下眉眼,专挑着贫瘠处的笋子开挖! 这处的土结实板结,长出的笋子多细瘦,偶有粗壮的,味儿也苦涩的多。 他这个夫君既喜欢吃口香的,又怕干活计,恰好婆婆她老人家让这段时日俭省着吃。 这么一省到底,只消三五日,不信他不同婆婆闹! 柳榆和长生见他们扯些别的,便就悄悄走开! 从黄英和长喜的话里,两人不难猜测,这长寿是又手痒了,十赌九输,没谁能在赌桌上发家,倒是不少人输的卖儿卖女,最后倾家荡产。 想到秀秀之前同自己央求的事儿,说是长寿若是再赌钱,就请自己把他腿打断。 自己当时一口应下,算算日子,年前年后这么长时间,仿佛再没见过秀秀。 秀秀既没有找自个,自己自然不能去找麻烦。 且从方才听到的话中,也知长喜的夫郎是个极聪慧内秀的,想来他巴不得有人接长寿这块烫手山芋,自家更是不能沾染其中。 两人背着背篓回家,年氏和柳梅香已经回了。 祖孙俩正围着一个一堆野菜坐着,说着话儿,择着菜! “呀,香椿都发芽了!” 柳梅香脚边一个篮子里装着几大把红色的香椿头,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香味,只茎杆看到就嫩。 头茬的香椿香味浓郁,最是难得,柳榆爱吃,看着这么些香椿,心下就欢喜。 “河生从山上折了好些,这已是二茬的了,我和你林婶一起挖野菜,她从河生背篓抓了这许多,只说你爱吃!” 年氏乐呵呵道。 这些时日天天忙,不知不觉间,枝头一片新绿,竟连头茬香椿都错过了! 柳榆鼻端嗅着香椿的香味,心下有些可惜。 “左右明儿也无事,我也去山上折些,咱们今年也腌些!” 柳榆把自个和长生背上的背篓卸下,笑道。 年氏无可无不可,含笑点头。 长生搬来两个马扎,与一起坐在野菜堆前,开始择菜。 春日能吃的野菜多,年氏和柳梅香只挑猪娃草和蒲公英挖,还有几把鲜嫩的枸杞芽头,这堆野菜,就数这三样多。 柳榆择着野菜,听年氏安排今儿的午食,末了,柳榆想到竹林听到的话儿,心里一动,道:“这许多日不在村里走动,谁家有无甚新鲜事儿!” “倒是有一桩,也算不得新鲜事,听你林婶说,水三妹这婆娘见天的在外人面前卖长喜夫郎的短赖!” “那孩子我也见过几次,人虽话少些,却也是个知礼的,便是不识的人,不知道辈分,口头上的一些话却是有的!” “听鲜哥儿他娘说,人是一等一的好,又勤俭持家,又踏实肯干,家里地里的活计都不落下,这地刚一化冻,就扛着钉耙,把地边地头冻死的油菜除了,红薯拢都打好了。” 说起田富贵家的油菜冻死,年氏又是一串话,村里人栽种油菜格外仔细,便是大雪天冻坏了叶,这一开春又都是绿油油的。 唯有田富贵家的,竟是连着根子一起冻死,显见得种的时候坑也没好好刨,水也没好好浇,土也没好好培! 真是白瞎了那些油菜苗。 第232章 各有心思 柳榆耐着性子听年氏把话轱辘完,好在年氏很快又转到正题。 “今儿一大清早,说是水三妹又发癫,把黄英骂的头都抬不起来,说他黑心烂肝,见不得小姑子嫁的好,扒小姑子的漏子,只为自己轻省,巴不得秀秀一辈子留家里给他当牛做马!” “秀秀说亲事了,不知道男方家底如何,人是哪儿的!” 柳榆着实有些好奇,见长生目中隐有忧色,索性自己开口打听。 “不知呢,水三妹瞒的可紧,只说是长寿的一个朋友,是个跑货的行商,家里的银子多的,便是村里力气最大的汉子来,都背不动!” 年氏说完撇撇嘴,显见得和村里人一样,觉得水三妹吹牛。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 这若真是个正经跑商也就罢了,怕就怕这是长寿赌坊结识的地痞流氓,输了银钱拿不出,只拿秀秀平账! 这人活着作甚! 秀秀生的不错,明眸皓齿,年华正好,不成想遇到这么个不做人的哥哥。 柳榆心里满是郁气! “听鲜哥儿他娘说,秀秀已有两日水米未进,说若是把她胡乱许人,只求一死呐!” 年氏眼里满是可惜,倒不是觉得秀秀一定会死,只可惜这么一个好好的姑娘,原本也该嫁的良人的,只父母兄长这么个模样,哪个好人家敢上门提亲。 只是可惜这姑娘的终身只怕早被拖累。 终归是别家的事儿,年氏几个叹上一叹,便也丢开手去,柳福生买猪崽子还没归,柳榆看看日影,也不耽搁,开始准备烧制午饭。 ……………………… 时值正午,村里各家炊烟袅袅,一派的烟火景象。 任氏端着一碗刚盛出来的热饭,见隔壁田富贵家里冷锅冷灶,不由轻笑一声,推门便走了进去。 “长喜他娘,还没吃饭呐!” 水三妹走进田家,眼睛逡巡一遍,见各处收拾的利利索索,心里不由可惜,可惜黄英这么个好性子,若是个脾气品性都不好的,那就天天都热闹看了! “哎吆,原以为长喜成婚我就能丢开手,你看看这,都饭点了,人还在外面摇摆,只一个劲躲懒不回家,偏我被那个黑心的贱人气的起不来身,这是先要饿死我,好当家做主呐!” 水三妹躺在东屋,嘴里哎吆不断,一脸的憔悴。 任氏见她这模样心情就好,也知道她头疼多半是装的,也不拆穿。 只作一副关切的模样道:“这头疼可是难受的紧,英哥儿小人儿家家又刚嫁进来不久,只看她平时的勤谨就知道了不是这样人,你可别冤枉了孩子,让人家寒了心!” 任氏越是如此说,水三妹越是生气,只觉得黄英着实刁滑,只一个劲在外卖好,哄得全村都拿他当个好人,脸上更是怒意满满! “秀秀今儿如何,可进了饭食,这孩子同我家鲜哥儿最是好,看她这样,我心里着实不好受!” 任氏坐在炕边,就着水三妹难看的脸色吃饭,只觉得碗里这无甚滋味的饭,也香甜起来。 “哼,你莫不是来看我家笑话,我家秀秀再不济,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便是嫁到哪家,人家都挑不出什么错处,你家鲜哥儿被任大宝掳走,只这一点,这辈子都说不清楚!” 水三妹原本心里就存着气,偏这段时间任氏话里话外时常显摆柳家如何看中鲜哥儿,又是盖新房,又是下多少聘礼。 偏巧自家一堆烂摊子,两厢一比较,心里就不平的很。 这会儿见任氏老神在在坐在自己炕边吃饭,又拿秀秀这个不省事的说嘴,心里一怒,嘴上就阴阳起来。 见任氏脸上难看,心里也快意,更是扯着嘴角冲任氏挑衅冷笑。 “这话怎么说的,秀秀我看着长大,怎会看她的笑话,便是我家鲜哥儿,当日也是我糊涂,收留我家那活该断子绝孙的侄儿惹下的祸事,幸得有柳家人相救,也算我家鲜哥儿运道好,如今同柳家作亲可不就是天赐的缘分!” 任氏心里恨不得撕了水三妹的嘴,又怕这娘们嘴上没个把门,牵扯出更多,只得暂且掩下,轻轻放下,拿话把话头岔开。 水三妹听到任氏毫不徇私的诅咒自家亲侄儿断子绝孙,想到当日村长对自己的警告,心下就是一凛! 忙道:“我这都是被我家这黑心烂肝的气糊涂了,说了胡话,你可莫往心里去!” “秀秀这孩子年岁小,甚事不懂,她哥哥还能害她,这样难寻的好人家,一进门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有小丫鬟服侍,这样的好亲打着灯笼都难找,偏她作怪,活像长寿坑害她一般!” 任氏见水三妹有意揭过,也就着她的话头道:“谁说不是呢,秀秀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知道田间灶头的辛苦,等她吃过苦,再后悔看都晚了!” 说罢就端碗起身,道:“我也担心秀秀呢,我去替你看看她,看能不能劝得动她!” “你也别躺了,真躺出什么大病,到时也是麻烦,长喜和黄英又是孝顺的,到时卖田卖地给你治病,你不心疼呐!” 说罢就用一种你骗不过我的表情,看着水三妹,神情十分的亲近。 水三妹听到卖田治病,心下就是一动,见任氏扭身出门,心下就琢磨开了。 半月前长寿星夜回来,只说结识一个货商,要把秀秀嫁给人家,聘礼也多,足有三十两银子。 水三妹是亲娘,秀秀又是唯一的姑娘,平日也得她的心,当下就觉得不妥,几经盘问下,长寿才和盘托出。 原来正月十五后,他养好伤,赌咒发誓以后好好干,拿了一些银钱后说是出门看看有无可做的小本生意。 不想遇到昔日赌友,半推半就下,又进了赌坊。 先开始几局也是赢得,赢了足有十五两,想着再赢五两,凑够二十两,把之前家里为平他赌债卖的地再买回来。 不想开始背运,开始输,期间也有赢,只是输多赢少,很快,十五两加上原本的一两本钱,都输的精光。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想把本钱捞出来就走,便从赌坊借钱,接着就是越借越输,到最后竟输了三十两之多! 田富贵听完操起棍子就打,他老人家虽一辈子懒散不爱做活,也只在家睡睡大觉,连小酒都不曾怎么喝! 这败家玩意动辄输几十两,可把他心疼的要死。 三十两银子,便是日日吃肉喝酒,一年半载也花用不完。 赌坊给他一月期限,到时不还就剁手挑筋,狠狠打了一顿,让他有个惧怕,就放他回了家。 三十两银子对于庄户人家,田舍小农可说是很大一笔银钱。 有些人一辈子积蓄也没得这么多,水三妹听到剁手抽筋,愁怕的不行。 正六神无主,长寿这时又道有一个跑商,听说他家里有一正当年岁的妹子,欲纳之为妾,若是答应,便替他还了这三十两赌债。 长寿赌咒发誓那跑商绝对有钱,且是个好人,家里原配已死,闺女儿子已大,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虽说是妾,家里没有主母,秀秀也受不了甚委屈,将来养下一儿半女,还怕分不得家产!” 水三妹被说的十分心动,也实在找不到银钱替长寿补窟窿,族长发话在前,她是万不敢再卖田卖地,且家来的田地哪里还经得起卖呢。 虽知委屈了闺女,但也有富贵日子,如此也就罢了。 方才听到任氏的话,却是触动心肠,秀秀抵死不从。 自己又不能看着小儿被断手抽筋,这两日急的心火格外大,满嘴的燎泡。 这两日已经不指望秀秀回心转意,只琢磨如何卖地才能瞒过族长。 田地里的庄稼再过两月就能收割,年氏想到这就一阵心疼,三十两银子至少得四亩多地。 要她在卖四亩多地,那也是万万不行的。 水三妹眼睛看着任氏离开的方向,眼睛变得幽深,说不得只好对不住鲜哥儿了。 第233章 水三妹的盘算 水三妹心里的盘算,任氏是半点不知。 原她端碗来田家吃饭,只为看水三妹笑话,这会儿话赶话同水三妹说到去看一看秀秀。 人端着空碗,站在堂屋里,偏头望着西屋虚掩的门,脚步一顿,打了个转,就径直推开西屋的门。 田舍农家,便是姑娘家的闺房,也无甚陈设东西,田家日子大不如往,屋里十分的简素。 靠北面墙搭的一个土炕,炕头一个破旧的炕柜,再就是一个垫了桌腿的旧桌,一把旧椅。 任氏进门后,就顺手把门掩上,把手里的空碗往桌子上一放,信步走到炕边,看一眼被褥还算干净,人也就坐在炕沿。 秀秀裹着被子合衣躺在炕上,脸色苍白,脸颊消瘦,许是听到有人进来,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睛却是紧闭,一点儿醒来的意思都无。 任氏也不恼,细细瞅几眼秀秀,想到东屋里同样躺着的水三妹,心里骂了声报应,未说话,却是长叹一口气。 这声气不是家里任何一个人,秀秀心里一紧,眼睛也缓缓睁开,待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任氏,忙就要起身问好。 “好孩子,莫要动,当心起猛了头晕!” 任氏满脸关切把秀秀按下,又替她拉拉被子,掖掖被角。 “听你娘说,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这可不好,你娘着急的都躺下了,满嘴的燎泡,你往日最懂事贴心不过的,又得你娘的疼爱,你这样折腾自个,不是挖你娘的心吗!” 任氏握住秀秀一只手,言语恳切,劝慰的十分卖力。 “婶子!……” 秀秀轻轻翕动嘴唇,再无言语,眼泪却是滚滚流下。 “好孩子,婶子知道你委屈,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块伤着了,都宛如挖心,你和长寿都是你娘的孩儿,若是有法子,你娘定也舍不下你!” 说罢,又悄悄看一眼门口方向,压低声音道:“听你娘说,男方家底殷实,一嫁过去就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有小丫头子服侍,这样好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虽你娘没有明说,婶子也不是一点儿猜不到,长寿这孩子也算是能惹祸的,这过了年时常不着家,若只是出门耍耍也就罢了,若是和年前一样去赌坊混闹……” “不是婶子看轻你家,也别怪婶子乌鸦嘴,只看我侄儿就知,人家开赌坊的可不傻,进门的韭菜,哪里就能让他们跑了呢!” “我侄儿还有田地婆娘儿女可以卖,长寿不曾娶亲,更无儿女,最后少不得卖田卖地,有你们田家太爷发话在前,便是卖田卖地这条路也走不通!” “你娘必不能看他去死,长寿惹出的祸事,一个不好却都落在你身上,你到时该怎么办呢!” 说着又拍拍秀秀的手,叹息一声道:“反倒不如趁此机会,嫁出去也就完了,以后娘家的事,任他洪水滔天,也和你再没关系,你只消过好自己的日子,若有余力,帮衬一把兄长,也算替你娘解忧了!” 秀秀呆呆听任氏说完,及至听到帮衬一把兄长,替你娘解忧,心里原本的委屈突地都化为怒火。 眼睛都恨的发红,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瘦弱的身子因为愤怒颤动起来。 呵! 长寿惹出的祸事凭甚拿自己的终身往里填,说的好听,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有小丫头子服侍。 自己将将十七岁,便是嫁不得如意郎君,也决计不会嫁个比自己爹年岁还大的老头子,还不是正妻,只是个小妾! 田秀秀抹了一把泪,许是气过了头,慢慢的就平复下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手心的肉向来比手背的厚实,说的再好听,关键时候这不就看出来了。 “哎吆,我多嘴了,秀秀啊,婶子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只当婶子是放屁,说来你们族长可真是个睿智的老人家,有他在,长寿想来也不敢再走前路,都是婶子杞人忧天!” “你歇着吧,婶子这便家去了,家里今日忙乱,鲜哥儿三月三要同柳山订婚,六日男方会送小礼,你可要快点养好身子,也陪着鲜哥儿说说话!” 任氏说完,见秀秀一脸的羞愧,只当她两厢对比亲事,觉得小老婆这身份难以启齿。 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只又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 回到家,何鲜已经在灶房洗碗,见她出去吃个饭碗都给丢了,就很有些无语。 “哎吆,竟忘了把碗拿回来!” 说罢,又忙折身去拿碗。 “秀秀啊,你放心,娘不逼你嫁人了!” 任氏刚走到田家院子,就见水三妹一片衣角闪过,人竟是去了西屋。 任氏踌躇不前,就立在西屋的窗棂旁,恰巧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窗棂冬日糊的秸秆还没拆掉,任氏搬个马扎,轻轻放在窗棂底下,光明正大偷听起来。 “娘不是哄骗你,你二哥欠下的三十两赌债,我已找到了主儿!” 任氏听说就在心里乖乖震惊两声,长寿这杀千刀的竟是又往赌坊送三十两银子。 想罢又啧啧两声,更看不出来水三妹这死婆娘这么厉害,还认识这么有钱的主儿,动辄能拿的出三十两银子! 好大的手笔,任氏在心里同情一番被水三妹惦记盘算的倒霉蛋,只可惜这会儿手里没个瓜子,不急细想,忙又竖起耳朵往下听。 “娘莫不是想卖地,族长太爷可是说了,娘若是再为着二哥赌博卖地,就给娘休回娘家。” 秀秀幽幽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任氏怕漏听了什么,又使劲往后靠靠。 “我给你爷奶守过孝,便是族长也轻易休不了我!” 水三妹声音陡然增大。 “你莫要管这些,卖地只是下下策,就算卖,也不卖咱家的,我细算过了,卖个两亩地,再借上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水三妹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任氏听的有些迷糊,这不卖自家的地,那是卖谁家的,谁家也不是傻子,把好好的地拿去给她这黑心烂肝的婆娘卖!“我劝娘别做梦了,舅舅舅妈可是不会卖田卖地给哥哥平账!” 显见得,秀秀同任氏想的一样,出言讥讽道。 “呵,我怎会想着卖你舅舅舅妈的地,我是出嫁女,不说帮衬娘家兄弟,也没得拖累他们!” “咱家和你大用叔一向交好,鲜哥儿又将订婚,聘礼就有五两,你婶子必是不忍见你二哥被逼的走投无路的!” “柳山这年前年后辛苦忙活,手里定也积攒一些银钱,说不得舍了我这张老脸不要,跪下求一求他吧!” “谁家娶媳妇不是砸锅卖铁凑聘礼,为凑聘礼卖田卖地的更是不新鲜!” “你婶子一向疼鲜哥儿,哪怕手头没钱,也定会卖田卖地给鲜哥儿置备嫁妆,咱们挪用一下,待收过麦子,手头宽裕了,又不是不还!” 水三妹声音得意非常,想到自个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连声音都高了几度! 屋外屋内的人听到却是震惊非常。 第234章 任氏的反击 任氏心里更是激怒,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万万没想到,这死婆娘竟是把主意打到自个身上。 甚至于连柳山都被他权利在内,柳山年前年后忙活,那些银钱都是鲜哥儿嫁过去开始小日子的基础! 还卖地卖田!自个这个正经丈母娘还没勒掯的哥婿卖地卖田! 这娘们儿怎如此脸大,皮怎地这般厚。 任氏袖子一卷,就要进屋同水三妹理论。 “娘想什么美事,便是我这个亲妹子都不愿意去扛这些破事,人家柳山和何家叔婶,凭甚听你差遣!” 秀秀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也是任氏心里疑惑的地方,是呀!自家看着想傻得吗,凭甚聘礼嫁妆都与你,还要卖田卖地给你填坑! 便一时暂缓脚步,忍气听这死婆娘怎么说! “这你就甭管了,这些污糟事,不是你一个未出阁姑娘该知道的,只要他们在意鲜哥儿,就得乖乖给我低头!” 水三妹充满恶意的声音一丝不漏传了出来! 任氏突地想起什么,整个人如坠冰窟! 耳边听到水三妹嘱咐秀秀的声音,知道她就要出来,忙就闪身避开! 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见黄英和长喜背着背篓家来,两人见到她在门口,便打一声招呼。 “怎耽搁这会子才回,方才去看你娘,你娘嚷着头疼不舒服呢,这不,我陪她说话忘了神,又去看一回秀秀,碗都忘记带回来!” “英哥儿想着我娘近日天天吃野菜汤口淡,就想着去山上看能不能逮只兔子野鸡啥的,也是运道好,竟真被咱们逮一只!” 长喜怕水三妹败坏夫郎的名声,忙不住口解释。 若是往常,任氏必定在心里笑话水三妹儿子白养,不同她一条心。 只现在满腹的烦心恼怒,却是再笑不出来,只口头搪塞二人两句。 “婶子的碗,我待会儿给送回去,我娘躺的也无趣,多劳婶子陪着说话,这野鸡颇肥,待会儿也端一碗给婶子尝鲜!” “哎吆,这怎么好意思,该给你娘和秀秀补身的,我这身强体健的,很是不用!” 任氏略微收整心情,勉强笑道! “也就是一碗鸡汤,婶子还没闻着味儿,倒同我客气,刚好家里还有些天麻黄芪,可以掺着一道熬汤,婶子若不嫌味儿重,我炖好就端一碗与婶子!” “这些补血补气的好药材,平日也难得挖到,谁会嫌弃!” 天麻黄芪都是大补之物,瞧今儿水三妹那模样,怕是吃了心火更盛,烧不死她! “听说寒潭那边药材多的很,只咱们也不懂炮制,也不识得几种,更怕药性相冲吃坏了人,家里的天麻和黄芪虽品相差了些,药性却是不差,只盼着娘吃完就好吧!” 黄英说完,便同任氏告辞。 任氏巴不得,挥手便放了二人家去。 左右这会儿也无事,见鲜哥儿已经回屋做绣活,任氏心里更是愁苦,回屋躺在炕上便细细思索应对之策。 若鲜哥儿远嫁,这些事便是爆出来,也影响不到他多少! 偏是嫁到村里,便是柳山心无芥蒂,知根知底,柳茂叶和齐春花若知道儿夫郎被卖去青楼,心里就一点儿想法都没吗! 便是在妯娌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 任氏越想越恨,心里把任大宝诅咒一番。 又把水三妹和田长寿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个彻底。 只这事儿还是得解决,且彻底的解决,最好让知情人永远开不了口。 有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如果杀\/人不犯法,任氏真想蹭蹭两刀把他们都宰了! 杀人这条道,不用想都知行不通。 还有啥法子,要么把他们舌头割了。 好像也不成,这件事儿,任氏不想再被多一个人知道,便是该他爹都不行,没有帮手,自己可制不住这两人。 任氏躺的心烦,便躺不住,索性又起身,信步走到鲜哥儿房里。 鲜哥儿手里正做着一件衣衫,人预备男方六日送小礼,赠与男方的。 鲜哥儿抬头看一眼老娘,见她眉头纠结愁绪,整个人焦躁不安,心里虽对任氏失望透顶,仍不免多问一句可是有甚烦难事。 “这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一个人不知不觉成哑巴,且别人都不知是你做的!” 任氏心浮气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正想拿话补救。 鲜哥儿眼睛一闪,却是轻笑一声,道:“当然有,寒潭边有种叫老鸹眼眼的枝藤,秋日里结的小黑果,听说那个果子熟透,人多吃个几次,慢慢的就哑了!” 是了,村里人特别禁止孩子们去寒潭玩,除了那儿水多且深,再就是因着这老鸹眼了。 任氏眼睛一亮,转而又暗淡下来,这老鸹眼是秋日才有的,如今是春日,可是无处寻的! “娘问这个作甚!” 何鲜一只袖子缝到头,咬断线头,抬眼略打量任氏两眼。 “家里的公鸡天不亮就叫,吵的人不得安生,若是能毒哑就好了!” 恰好在院子里跑动的公鸡喔喔叫了两声,任氏情急之下,忙道。 “我那窗台上却是有一包老鸹眼,原是我深秋时去寒潭摘的,娘若用,拿去就是!” “我的儿,你摘这个干嘛!” 任氏心里一惊,忙去看窗台,见真有一个油纸包,三两步走过去,三两下打开。 只见泛黄的油纸包里,装着足有一大把晒的干干皱皱的黑色绿豆粒大小的黑果子,不由心惊。 “我那时生怕任大宝去谢家胡说,就想着若他再来家,我定把他毒哑,谁知他竟从此不见,这包老鸹眼也就搁置下来,若不是娘问我,我都忘了这一茬!” 鲜哥儿提起任大宝,眉眼仍是委屈气恨。 任氏有些心虚,也不好再责怪他,只道:“这包老鸹眼我拿去扔了吧,若是咱们村谁以后不明不白哑了,人家见你有这个,还不得疑到你身上。” 说罢,不等何鲜说话,任氏把手里的纸包重新包好,人就急急走了出去。 鲜哥儿瞧任氏走出去,眉眼却是一改方才的气恨难平,十分的轻快。 他方才的话有真有假,他想毒哑的,可不止任大宝一人。 只是年前时机不对,为免村长起疑,他只得生生忍耐,如今却是正好! 何鲜继续缝着手中的衣衫,抚着袖口处的起伏云纹,眼里满是温柔。 第235章 商讨东岳庙摆摊 一年之计在于春,转眼已经是二月底。 天气越发的暖和,村人们都脱下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些的夹袄,孩子们冻的皲红的脸也慢慢养的平滑。 田舍人家,少有闲暇的时候,春天都是要规整土地,该施肥的施肥,要种春红薯的闲地,也是时候刨土打垄了。 农家人多勤俭,有些有人种夏薯,便是没有留出种春薯的闲地,也扛着铁锹钉耙去地里转上一圈。 边边角角没有种到麦子的地方,都会打上一垄,总要做到个地尽其用。 柳家人更是勤谨,趁着这几日空闲,柳榆和柳梅香姐弟一道,扛着铁锹也各片地头扫上一遍。 春风送暖,麦子长势很好,绿油油的节节拔高。 两人快手快脚拔了两背篓猪草,又拿铁锹把地头道路上的草铲过一遍。 秋日的时候河坎种了油菜,如今已经开出金黄细碎的黄花,风一吹,十分的招人。 两人一起,不到两日就把地规整好,其余的,诸如拔草,只得慢慢来了。 俩人回到家,长生已经喂好猪崽子,两头粉嫩浑圆的小猪仔吃饱了食也没闲着,正在猪圈里拱来拱去。 这两只猪崽是柳福生这两日陆续买回的,两只一共花费了两百二十文,好在这两只断奶出圈的猪长的壮实,好好养着,等年底一卖,也能赚上一笔银钱。 “累不累!” 柳榆把两把铁锹放进柴房,探头看一眼竹鼠,只见坑窖新换了秸秆,显然长生打扫了一遍。 “都是些轻省活计,不累的!” 见夫郎看着自己的眼神透着关切,长生心里一暖,冲柳榆抿唇一笑,摇摇头道。 “我去烧水,你好好洗个澡!” 坑窖三五日一清扫,每次打扫,身上乃至发丝总会沾上些味儿,着实不好闻。 不等长生说话,柳榆就进了灶房,满满兑上两锅水,拿起火石,开始打火引火。 等灶膛里火势渐稳,又添进去两根大柴,这个空档,又忙去搬挪清洗浴桶。 长生已经找好干净衣裳,见柳榆把浴桶搬进屋子正中央,含笑回身道:“你要不要一起洗洗!” 温热的水,和枕边人赤裸光滑的肌肤,柳榆听的十分心动,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下次吧,阿爷阿奶在竹林铲腐叶,我得去背回来。” 长生有些可惜,也知道堆肥这事儿越早越好,闻言轻轻点头。 家里粪池沤堆出来的肥不太够用,每年都还得另外再想法子堆肥。 竹林里的腐叶乃至于山上掉落的松针都是堆肥的好材料。 柳福生与年氏腿脚不甚好,这两年轻易不往山上去,山上的松针冬日都被村民们搂走的差不多。 如今堆肥,也只竹林树林里的腐叶。 把洗澡水倒进浴桶,再提一桶略烫的水放在一旁,留着涤洗头发之用,又交代长生两句,关上门,柳榆就推车去了竹林。 竹林里,柳福生和年氏已经拿竹耙搂了好几堆落腐的竹叶。 柳梅香先柳榆一步赶来,正拿着斧头砍一棵粗大的竹子。 “大姐,这会儿砍竹子作甚!” 柳榆把腐叶装进竹筐,看着一旁砍倒的竹子不由问道。 “阿奶说一多半竹鼠都怀了崽子,让阿爷编个大大的竹笼,把它们和公鼠分开养!” 柳梅香擦一把额头沁出的薄汗,笑道。 “竹鼠怀崽子了!” 柳榆听完惊喜不已,忙就看向年氏。 年氏冲柳榆轻轻颔首,给了个肯定的答复:“鼠和猫怀崽子时间差不多,两个月就能下小崽子了!” 两个月,那就是在端午节前面,还没割麦,家里不算太忙,倒也顾得过来。 柳榆心里盘算一遍,就放下心来。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柳榆想着家里怀崽的竹鼠,手上装腐叶的动作也快许多。 恨不能立即回家,瞧一瞧怀崽的竹鼠到底有几只才好。 来回足拉了四车,才把老两口搂出来的腐叶拉完。 把腐叶倒在粪堆旁,又从竹林铲一车腐土,任由柳福生看着堆肥,柳榆拍拍手,忙就往家里去。 站在坑窖旁,柳榆眼睛细细往下看,果见有十好几只竹鼠肚腹格外圆润一些。 看着它们啃竹筒啃的欢快,柳榆想了想,避开竹鼠,小心往里丢几根竹笋。 笋子鲜嫩,竹鼠很是喜爱,有几只很快丢下爪子上抱着的竹筒,捧着竹笋,总利齿撕开笋壳,咔咔咔就开啃起来。 见此情形,柳榆又往下丢几根竹笋,竹鼠们却是只看一眼,而后又抱着手里的竹筒,啃的欢快。 “哎呀,笋子可比竹筒鲜嫩的多,你们怎不吃呐!” 竹筒结实少水,竹笋清脆多汁,柳榆实在不明白它们怎么更爱竹筒。 “它们这是磨牙呐!你管它们吃甚,左右饿不着就成!” 年氏从柴房门口经过,听到柳榆如此说,便道。 “阿奶怎知!” 柳榆见竹鼠并无甚不妥,也不欲影响它们进食,最后又看一眼,便走了出来,听年氏说的颇有道理,心里也就信了。 “我不知,我猜的,它也叫个鼠,可不是和家鼠田鼠一样,需要磨个牙,咱们天天吃一样东西也厌烦,竹鼠想来也是一样!” 年氏坐在一把竹椅上,老神在在道。 一旁的柳福生正劈着竹片,闻言不禁呵呵轻笑两声。 柳榆正要说些什么,只听篱笆院门传来声响,扭头一看,见是齐春花和柳山。 两人同众人打过招呼,柳榆忙搬两个竹凳过来,长生在屋檐下绞着头发,柳梅香在厨房准备晚食,见两人来,纷纷打招呼。 “梅香啊,三月三山子订婚,鲜哥儿他们上门看家,三婶手艺不好,金妹也张罗不来,你那天帮婶子个忙,操持下席面如何。” 齐春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柳榆还记得前几日伯娘交代的事,忙看向正在灶房和杂面的柳梅香。 “山子订婚这样大的喜事,不等婶子说,我就该主动去帮忙,偏是不巧,我那日要和阿榆一道去东岳庙摆摊卖吃食!” 柳梅香说完,就一脸的为难,道:“要么让阿榆和长生两个人去,若不是起房还差一点银钱………总是山子的婚事更重要。” “算了,莫要如此,既是你有正事,就先紧着你自个的事,左右咱家和何家知根知底,倒也不必非得如此,我那天请你娘过去帮我一道张罗吧!” 第236登门借银 柳梅香手里不宽裕,这事也不是啥秘密。 既是她如今有挣钱的门道,自是极好,家里也要给柳山起房造屋,下聘送礼都是银钱。 实话说,自家并无多少余力帮衬这个和离归家的侄女。 如今她能顾好自己的事儿,不给自家添麻烦借银钱,她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至于付出的人力,在齐春华眼里那就是搭把手的事儿,比起看得见摸得着的银钱压根不值一提。 柳山听几人又将要去东岳庙摆摊,很是心动,但委实抽不开身,也就作罢。 却还是细细问过一遍几人准备卖些什么吃食,定价几何。 柳榆就把前两日商量的结果告诉他,柳山听完频频点头。 想了想,又道:“你们要不要也把烧饼卖起来,东岳庙逢会也唱大喜,往年会请两台戏在山脚的空地唱,要么别卖酥饼了,会上孩子不多,咱们也卖饺子汤面,再买些米糟,包些粽子,卖卖茶水啥的。” 柳山从九岁后,年年都去庙会,对于生意红火的吃食也曾留意。 这会地说起来倒是有条有理。 东岳庙供奉的是鬼神,他们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去世后,都是牵线引魂往东岳庙送。 是以九岁以下的孩子基本不会带去东岳庙,孩子眼睛干净,魂又轻,怕看到啥不干净的东西,也怕惊了魂。 酥饼是甜口,客户上,还是孩子居多,这孩子去的不多,倒不如卖些别的。 柳榆也陪柳福生去过东岳庙,细细想一回往年见到的场景,确实如柳山说的那般,大人很多,小孩子却是少见。 左右还有两日,重新准备起摆摊事宜倒也方便。 “你们去得早些,也好抢个好位置!” 柳山又细细想一遭,把自己眼睛看到的,都告诉柳榆几人。 吃过晚饭,堂屋一盏油灯如豆,昏昏黄黄,柳榆和柳梅香年氏等人商量着大后日卖何种吃食! 几人一番商讨,最后定下卖水饺,荤素两种臊子面,再支个摊卖浮子茶。 所幸这三样吃食还算简单,在脑中演一遍,觉得也忙的过来,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着二日一早要去镇上买包粽子的糯米,还要再做米糟,粽子叶也得收捡,水饺的馅料得提前调制出来,面粉也得备齐。 搭棚子的雨布得提前洗刷好,桌子凳子家里不大够,还得另外借一些。 这许多事都得赶在三月三前弄妥当,事儿商量完,也就早早回房睡下。 …………………… 村里人来钱的门路就那么些,都是勤谨度日,便是油灯也都是俭省着用。 这日同往常一样,水三妹在家骂骂咧咧一番儿夫郎点灯抛费后。 却没同往常一样骂过就睡,而是抬脚走出自家,径直敲响隔壁家的院门。 “是谁!” “是我,长喜娘,鲜哥儿他娘,你若是没睡,我找你上来点儿事!” 一阵沉默后,就在水三妹略等的不耐烦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这么晚了,有甚事不能明天说,可巧我家大用去族长家里有事商量,不然你岂不跑空!” 任氏的面色隐在黑暗里看不分明,只听说话,也是亲亲热热的客气。 水三妹听到何大用不在家,心下就是一喜,如此甚好,也不用自己找借口把他支开了! 待听到族长两个字,心下就有些不自在,好在天色漆黑,倒也没人看见。 任氏把她径直领到东屋,两人落座后,任氏又再次问水三妹前来的来意。 “哎,还不是我家的长寿,我算是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了,生下这么大讨债鬼,这不,竟是又欠下赌坊一大笔银钱,便是卖了我都不够!……” 说罢,人就捂着脸呜呜呜哭起来。 任氏看她这副模样,只觉晦气,强忍了气劝道:“儿女都是债,咱们当娘的,那就是一辈子劳苦命,没得法子,只盼着他们长大成人,娶亲生子后,懂些事罢了!” 水三妹见任氏绝口不问长寿欠下多少银钱,只一味说些旁的,心下就一阵恼怒。 “哎,我家如今是精穷了,哪里有银钱与他娶媳妇夫郎,便是如今这一屁股债,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水三妹擦擦眼睛,哭丧一张脸。 “年前长寿欠赌坊的银钱是如何平掉的,这次还如何就是,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你家可还有棵现成的摇钱树呐!你家秀秀生的美貌,往大户人家一聘,还愁换不来聘礼!” 任氏心里着实有些腻烦,也懒得同这死婆娘兜圈子,索性直接道! 水三妹自己虽也想着把秀秀嫁个好人家,换得聘礼解眼前燃眉之急,却是不容许别人拿秀秀说嘴的。 当下就冷笑一声,道:“我家秀秀生的一副笨肚肠,哪里及得上你家鲜哥儿命好,前头定亲的人家家底殷实,后面虽有些波折,但柳山也踏实肯干,一眼就知往后日子不错!” 任氏听她如此夸自家鲜哥儿,却无一丝喜意,只暗暗提高警惕。 “鲜哥儿能有如今的归宿,可是不易,若是柳茂叶夫妻俩知道他被掳走,你说,他们会不会心里嫌了鲜哥儿,觉得他不清白……怕是鲜哥儿还没同你说吧,当日掳走他的………” “够了!”任氏厉喝一声,见水三妹面上满是得意之色,使劲掐一把自己手心。 强自笑道:“鲜哥儿被我那侄儿掳走到牛头山,幸得柳山兄弟几个相救,好在没出什么事儿,竟没想到还有今日的缘分。” 想着接下来的计划,任氏虽恨不得把这娘们撕烂,只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只得强自按捺下来。 说着扯来一个笑,一拍水三妹的手,一脸关切道:“看我,说鲜哥儿作甚,幸好你不计较,不然倒向我同你显摆一样,你有啥烦恼事,说出来,我也好替你合计合计!” 水三妹见不用同任氏撕破脸皮,心里也略微松口气。 也作出一脸难色道:“我都不知怎么张这个口,长寿欠下赌坊四十两银子,家里实在拿不出来,想着你家鲜哥儿过两日订婚,看看能不能暂且挪用一下鲜哥儿的聘礼和嫁妆!” 见任氏面带迟疑,水三妹忙道:“你放心,这些银子待到收麦,我砸锅卖铁也定会还上,就像你说的,秀秀生的好,到时嫁入大户人家,那些聘礼也尽够了!” 第237章 好的穿一条裤子 水三妹说完,就眼巴巴看着任氏,带着讨好的笑。 任氏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往这娘们脸上去。 这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烂货果然打量自己是个软的,由得她肆意勒索不成。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寿的事儿便是关起门在家闹腾,又岂会溜不出一字半句。 这娘们儿午时自己亲口说长寿欠下三十两银子,这么半天功夫,就凭空多出十两,敢是真拿自己当冤大头了。 “三妹啊,咱们做这些年的邻居,咱们各家也算知根知底,不说现在,就是我那杀千刀的偷盗我家银钱前,这四十两银子,我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啊!” 任氏一脸难色,道:“这也太难为我了些,便是秀秀的聘礼,也只有五两银子,便是咱们给他准备嫁妆,也不过是两床褥子,再加一些箱柜,就这已经是咱们拼劲全力能准备出的体面嫁妆了!” “这四十两银子,莫说是我家,你满村里问问,怕是村长家里都轻易拿不出来!” 任氏噼里啪啦一顿算,最后两手一摊,作出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水三妹原本听到任氏的推脱之词,心下还略有些不耐烦,待听到村长,猛的想到村长对自己的警告,心下就是一凛。 忙扯过任氏的手,作亲热装拍拍,一双眼就垮了下来,道:“我这也是实在没得法子,原我想卖田地,只你也知道,我们族长却是发过话,若是再为着长寿赌钱卖田卖地,就要把我休回娘家!” “总是我没教好孩子,落个怎样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我这心里只放心不下秀秀和长喜,便是长寿,怕是也会被逐出宗族,真到那时,岂不可怜!” 水三妹说完,就揉揉眼眶,眼圈红红盯着任氏,一副逼到绝地,走投无路的模样。 任氏面上果然露出十分不忍的神情,随着水三妹的话不住的长吁短叹,替她忧心。 两人对坐良久,就在水三妹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任氏眼睛一亮,突道:“有了,我这里有一个主意,你听听可成不成!” “你们族长当日说的是不能为吃喝嫖赌卖田卖地,若是你得了重病,家里又无银钱治病,这地到时不卖也得卖了,便是你们族长,还能阻止孩子们卖田卖地给老娘治病的孝心吗!” 任氏说完,眼睛便一眨不眨盯着水三妹。 “不,不成,绝对不成!” 水三妹愣怔几息,而后回过神来,断然拒绝。 “长喜他娘,你方才可是说了,若是问我借的银钱,到时砸锅卖铁也要还与我!” 任氏嘴角扯开一记冷冷的笑,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细细打量水三妹两眼,防备道:“你方才说那些话,莫不是都是诳我的!” “你想哪儿去了,我虽有些头昏头痛,睡一觉也就好了,若是我们族长请了郎中来家,又诊不出什么病症,到时岂不就穿帮了!” 水三妹也算有些急智,脑子一急,这些话就脱口而出。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儿,只我们家确实没这许多银钱,这满打满算聘礼加嫁妆才只六两银子,还差了好些呐!” 任氏佯装苦恼道。 “要么你先把家里的地卖上个三亩借我,回头麦子熟了,看着哪块地麦子好,你只管去我家地里割。” “等到长寿这事了了,也差不多到夏天,我到时去寒潭泡一泡,染了风寒,也就有理由卖田卖地了!” “到时把卖地银子与你,你再把地赎回来,你觉得如何!” 水三妹说完,也对自己这九曲十八弯的法子佩服非常,看向任氏的眼里都带着光,只等着任氏点头。 “要么村里人以前常打趣咱们穿一条裤子呐!竟连主意都想到一处去!” 任氏一拍巴掌,轻笑一声,接着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我这里撑死只能借你六两银子,让我卖地这个话从此莫要提了,我家大用若是知道你鼓捣我卖田,他真敢拿钉耙把你家砸个稀碎,我家这些地,他看得比爹娘祖宗都重,谁敢卖他的地,他第一个不放过。” “且这一时半会上哪儿找买家,快莫要提了,这六两银子我可以借你应急,剩下的那些你再卖几亩地也就差不多了!” “就像你说的,去寒潭泡一泡,一准儿伤风,便是最高明的郎中家来诊脉,也都看不出端倪。” “你家光汉子就有三个,英哥儿又是个能干的,开荒垦地快的很,勤谨些一两年也就养熟了!” 任氏十分热心肠,积极出着主意。 水三妹听得心里十分怄,待要挑破鲜哥儿被掳去青楼的事儿,又怕撕破脸后,一个子儿都无不说,还要面对村长的责难。 “怎会找不到买家,我看山子年前年后没少忙活,定是没少赚银钱,你说手头有些急,若他心里果然着紧鲜哥儿,还不乖乖奉上!” 水三妹犹自不甘心道。 任氏听完眉头一跳,她可算知道这娘们盘算啥了,敢是让自家人买自家地,卖地的银钱都与她。 等到自己想要赎回来田地,问她要银钱,这娘们八成说她没得银钱,逼得急了,她再拿鲜哥儿卖到青楼的事儿威胁自己。 自家这三亩地算是白白送与了她! 这娘们竟还当着自个面挑拨自家同柳山的关系,照她说的,若是柳榆不接自家这三亩地,就是心里眼里没有鲜哥儿了。 任氏实在不能忍,冷冷道:“这话可不能说,咱家鲜哥儿同柳山话也没说两句,两个小儿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论到着紧不着紧!” 说罢深深看一眼水三妹,眼里满盛怒火,道:“我家鲜哥儿是第一个孩儿,大用看的眼珠子一样,便是我亲侄儿,如今在他眼里,也仿若一堆臭狗屎,他只恨当日没把略卖我儿的贼人打死,也好解解心里的郁气!” “什么打死不打死的,打死人不得偿命啊,为了任大宝不值当!”水三妹很是不自在,略往后挪挪,扯开嘴角,忐忑不安劝解道。 第238章 庙会准备 “为这么个断子绝孙的玩意偿命,他呀,还不配,这事便是闹到公堂,我家也沾不上一点灰!” 任氏嘲讽道,但见水三妹脸上着实难看,轻轻一笑。 转开话题,道:“我是个实心人,这话我也都透给你了,你如果觉得成,咱们就这般来,如果不成,我也没法子了!” 任氏说完,就不再吱声,只留水三妹凝神细思。 水三妹也没想着这三十两银子任氏真的能拿完,不过抱着一丝侥幸而已,这会儿能借到六两银子,也算不错。 “就按照你说的来吧,我明日去泡寒潭,只这六两银子啥时候能给我!” 赌坊只给长寿一月十来,如今已过去好几天,不把银钱早日还上,她生怕哪天错眼不见,长寿就变成手脚筋俱废的废人,想到这些,水三妹实在是焦虑。 “你急什么,我们三日随媒人去柳家看家,柳家六日来家送小礼拿八字,聘礼再快也得等八字合完才能送家来!”任氏不急不慌道。 “哎呀,你是不知道,赌坊定下的时间是三月二十必得把账还完,我倒是情愿拖着,只那些杀千刀的不满呐!” 水三妹说完,便开始诅咒喝骂开设赌坊的人。 任氏也不吭声,等她骂累歇气的时候,略作一番思索后方道:“山子年岁已大,柳家那边想来是想早些把夫郎娶进门的,你莫急,这日子总归会择的近近的,误不了你的事儿!” 说罢,身子便往前凑,看着水三妹的眉眼,认真道:“只一件,你挪用我家鲜哥儿聘礼这事万不能被第三人知道,这些银子,你最迟年底一定要还我,不然年底盘账,我可不好同大用交代!” 水三妹求之不得,忙点头同意,赌咒发誓不会再告诉别人。 事情商量的差不多,虽没达到预期,也不算此行无功。 时辰着实不晚,水三妹怕一会儿再碰见任大用归家不好解释,又和任氏确认一遍借银数目后,方起身告辞。 “慢着!” 任氏突地想到什么,喝止正欲抬步离开的水三妹。 见水三妹眼露疑惑,任氏忙道:“一些小事,我是想着若郎中来家给你诊脉开药,你只让他留下药方便成,咱们自家知道一家事,万不能白白浪费了药钱!” “左右后山也不缺药材,让长喜和秀秀采回来,随意熬煮汤药就成,你也莫喝,只做出个样子,也别好太快,若长喜和英哥儿是孝顺的,拖个十来天就能卖田卖地,如此也免得别人起疑!” 任氏想着水三妹方才挑拨自家同柳山的话,也不阴不阳回赠两句。 水三妹听完细细思量一番,觉得任氏这主意甚好,既能拖着病体不愈合,尤能俭省些药钱,也算正中下怀,想着从英哥儿家来,长喜便同自己离心,心下又愤恨不平。 又在心里想一遭来日卖地后,需要开荒垦田的活计都教黄英做。 想的原本还略有些忧愁的心都轻轻舒展开来,如此方心满意足离开。 送走水三妹,任氏一把关上院门。 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何大用裹着条棉走出来,声音沉沉:“她来作甚,你还让我躲起来,我劝你莫要同她折腾甚事,让我知道,可饶不了你!” 若是往常,任氏听到这番威胁,定然反唇相讥,只她如今也深恨水三妹,见何大用如此不待见水三妹,只觉自家汉子眼神清亮,果然一眼既知水三妹这娘们心肠狠毒不正! ……………………………………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很快,三月初二这日,柳榆去柳茂林和柳茂叶家里拉桌子板凳。 就听到时而有人谈论水三妹病势汹汹,以至于水米不进! 若是旁的村人受病痛折磨,柳榆定会同情一二,只这人换成水三妹,柳榆权当个新闻听,末了回家,又同年氏长生等人分享一遭。 “我昨儿去村长家里借雨布,还听鲜哥儿娘说水三妹是气病的,说是长寿又往赌坊赌输四十两银子,说是还想借鲜哥儿聘礼呐!被任氏一口拒了!” 柳福生甚少掺和家里人常叙的家长里短。 这会儿他开口说这件事,显见得也觉水三妹离谱。 “哎吆,这死娘们脸皮够厚的,她怎开的了口借别人的聘礼还赌债,鲜哥儿他娘没一口啐她脸上!” 年氏听完,眼神就是一厉,这两日她去村里搜罗鸡蛋,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许是水三妹昨儿还没这般厉害,她听说的却是不多。 这会儿听这婆娘竟是惦记三子下到何家的聘礼,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把水三妹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是孩子将要成婚,鲜哥儿他娘倒没同水三妹计较,家里这两日做给鲜哥儿补身的动作,还都会盛出一海碗送与田家!” 这些都是任氏在村口吆喝的,说水三妹便是躺在炕上起不来身,都还没日没夜骂着黄英,嗓子都骂的嘶哑还不停口! 柳福生摇摇头,也不知如何说水三妹办的这些事,好在长喜还算体贴,知道夫郎无辜,没得法子,别的替不了,倒是每回水三妹开口骂人,都陪下黄英一起挨骂。 这些事儿和自家关系不大,众人看个热闹笑话,也就罢了! 东岳庙三月三逢会,有些烧头柱香的村民却是半夜就起身,柳榆为占个好位置,同柳梅香商量一番,决定由他和长生打头阵,头天晚上就去占好位置,把棚子啥的都搭上。 两袋面粉,煮好的三四百个粽子,今儿现买的两刀肉,剥的光溜溜的春笋,一坛腌雪菜,另还有约摸两百个煮好的鸡蛋。 六张小桌并三十多个马扎也在院里放着,从大房三房处借来的泥炉连同自家的足有三个。 另外还有一个洗刷好的雨布,以及一些其他杂七杂八,诸如盐、油、姜、醋等调味品,及碗盘杯筷等必需品。 这么些东西,一车可装不完,柳榆从东屋炕上又搬出一个装满米糟的大瓷盆。 霎时整个小院米酒特有的香味满溢。 柳梅香早在柳榆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去了大房和三房唤人。 不多会儿,柳茂林和柳茂叶带着柳繁俩兄弟,四个人推三辆板车就家来了。 第239章 徒手折槐枝 大青山离家约摸八九里路,东岳庙会共有五天,每天早起往来,并不现实。 几人商量一番,索性搭个棚子在那里暂住几日,如此一来,开摊收摊的也都方便。 几人装好一应的家伙事,辞别年氏和柳福生,也不耽搁,推着板车,一路直奔大青山。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大青山脚,不想已有人沿着路边搭设棚子。 见有人来,先一波到此的小摊主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略微打量柳榆几个两眼,见这家人来的颇多,也都没有贸然打扰,眼神相触间,只略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粗壮的竹竿撑起棚骨,最后覆上从村长家里借来的油布,一个可供人歇息睡觉的小窝算搭好。 柳榆几个也没闲着,把车上装来的一应东西,都搬挪下来,贵重一些的,诸如铁锅,肉菜,都放进棚子里。 泥炉之类的大件笨重东西,都放在棚子周围。 东西略微整理完,柳榆便催几人回去,这会儿天虽长了些,但还是黑的早,从大青山到家里路程不近,这才是月初,也没甚月光好借,走夜路终归让人悬心。 “那成,东西你待会儿自己理理,该怎么摆,你同长生商量着来,明日咱们起早就来,到时在陪着你大姐一道过来。” 柳茂林细细交代柳榆一番,让他睡觉醒一些,千万注意安全。 柳茂叶带着柳繁亲去离得近的几个摊位前,请他们照拂一二。 送走尤有些放心不下的柳茂林兄弟俩,柳榆也和长生忙活开了。 大青山脚下的这条道路,这些年有许多人还愿整修,是以颇为宽敞平整。 此时,道路两边约摸百十米长,都被各色人分瓜占据,柳榆来的时候也就七八个摊位,到暮色四合,道路两边,已然不下五十个摊位。 柳榆借着捡柴,由前至后走上一圈,留心看去,只见大多数摊子里,都是一些香纸火烛。 也有人家的摊子上放置许多碗碟桌椅,想来同自家一样,也是卖吃食的。 柳榆心里并不意外,好在他们来的早,占据的摊位靠前,更靠近山脚一些。 期间也有人如自己一般,借着别的事由往来探查,柳榆在自家摊位前,收拾从身后林子里拖拽出的枯木枝干。 见别家守摊的都是两个以上壮年汉子,唯有自家,是两个小年轻。 再又一个中年汉子走过摊位时,柳榆双手拿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枝干,轻轻一使劲,洋槐树的枝干应声而断。 “小哥儿好腕力!” 这可是洋槐木,中年汉子看着丢在一旁的木柴瞠目结舌,略呆一呆,干笑两声夸道。 “呵呵,大叔过奖了!” 柳榆拍拍手,笑道,也不停手,继续折着捡回来的木枝。 不过一炷香时间,这处有个力气颇大,能徒手折胳膊那么粗木柴的小哥儿的风声就不胫而走,很是引来一番围观。 柳榆也不在意,大大方方折着木柴,谁爱看就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和长生第一回来此摆摊,看着又年轻,难免让人觉得好欺负,索性今儿施展一二手段,也好让心里打着小九九,有个甚盘算的人有所忌惮。 好在效果确实不错,后面柳榆同别人请教去哪儿取水,也都很顺利。 从旁边的摊子里借火生泥炉,随便做些饭吃了,柳榆和长生也没闲着。 就着泥炉里燃烧的火光,和上半口袋面粉,见旁的摊位都在理货,索性也不去睡,又把第二日要用的到的臊子都给备上。 两刀五花肉切成碎丁,拿调料腌制,放在盆里盖好,留着明日炒制使用。 春笋剥壳,细的肥嫩嫩的笋子放在一旁沥水,为免水分流失,口感干柴,暂时却是没动。 把东西都收拾好,柳榆又去提两桶水,略微烧热,稍微洗漱一番,就和长生进了棚子睡下。 棚子不大,两个人裹着被子紧紧挨着,很是暖和,想着明日就要开张,心里都有些激动,怀揣着这样心情,倒也很快睡去。 仿佛刚合眼,就听到有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肉香味。 柳榆缓缓睁开眼睛,耳边的声响越发的清晰。 棚子里漆黑一片,棚子外却喧嚣的如同白日。 柳榆再睡不着,就要起身查看。 “怎么了!” 他一动,长生就醒了过来,嗓音温软,带着刚醒时独有的沙哑。 “我去外边看一看他们在作甚!”柳榆披着衣裳,把要跟着一道起身的长生按下去,掖掖被角,弯腰出了油布棚子。 外面星河不眠,夜里还是冷沁沁的凉。 柳榆刚走出油布棚子,就见各家各摊,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有的摊位前,炉火烧的正旺,当家的妇人或汉子正翻遍着锅铲。 炉火后,昏黄一片,依稀看到有人正在和面,有人弯腰擀制些什么。 间或还有剁馅的邦邦声清晰传来。 从前至后,竟是都烧了柴火,一派的繁忙景象。 柳榆左右两家是卖香纸烛火的摊位,柳榆略微打量一眼,这两家门口的泥炉也烧的正旺,摊主人正在摆放香纸烛火。 “吵到小哥儿了!” 左边的大叔姓李,见柳榆穿着整齐出来,不由笑道。 “大叔,这庙会明儿才是正日子,你们怎么现在就忙活起来了!” 柳榆直接道。 “嗨,再过一个时辰,就有人来烧头炷香了,虽人不能和明儿比,这能赚一个是一个!” 大叔不藏私,替柳榆解惑。 “咱们也把炉火点起来吧,家里带来的鸡蛋都摆上,粽子也热上,浮子茶和饺子今儿没法卖,也擀些汤面出来!” 长生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收回视线,开口道。 “成!” 留下长生负责摊位的事宜,柳榆提着桶,就去打水。 满满一桶水打回来,长生已经生好火,正从棚里拿出大陶盆。 陶盆兑上水,搁置在泥炉上,再把粽子取出一些放进去。 由着大火烧开,到时再堵上出风口。 桌椅板凳也都摆放好,另外两个大泥炉也都点上柴火,放上家里带来的大铁锅。 一个兑上水,由着它自己慢慢烧,一个却是做照明用。 案板和一张桌子放在最前面,留着擀面条和放置煮熟的鸡蛋等物。 终于归置好这些,锅碗瓢盆都清洗一遍放在一处,油盐调料也都齐备后,长生开始炒臊子。 把另一只铁锅放在照明用的炉火上,少少一点猪油滑散润锅,等到锅热,倒入提前备好的五花肉丁,不多会儿,荤香味儿便远远散开。 第240子夜头柱香 “小哥儿,待会儿你家臊子炒好,给我们煮上两碗臊子面,大叔给你开开张!” 李大叔闻着鼻端越大诱人的香味,肚子开始唱空城计。 柳榆含笑点头,揪起一块面团,拿起擀面杖,就开擀。 锅开水滚,柳榆熟练丢下擀制的薄厚均匀的面条,水滚两道,便用竹漏勺捞在汤碗里,舀上满满两勺酱香油亮的臊子,最后在舀上面汤。 一碗鲜香四溢,肉香满满的臊子面就做好了。 赶着上头柱香的香客偶有路过,经过时不经意翕动鼻子,都会多扫上一眼。 暗暗决定待会儿下山来,定要吃上一碗。 李大叔坐在自家摊位前,和夫郎一口面,一口肉吃的满足无比。 面条劲道,做臊子的五花肉煸炒的焦香浓郁,酱香满满。 汤汁十分的鲜美,一口喝下去,别提多暖和熨帖。 李大叔和夫郎仿若个活招牌,他俩一碗面吃完,额头微有湿意。 “这汤面吃着着实痛快!” 李大叔端着两个空碗送过来,问柳榆多少银钱。 “荤臊子面八文一碗,素的臊子面五文一碗,大叔是头一份生意,就按素的算吧,给咱们十文就成。” 柳榆接过碗,含笑道。 “那可不成,说着给你开张,怎好如此。” 李大叔摸出十六文钱,放在桌上,别家的荤臊子能夹一半的素丁。 这小夫夫俩实诚,竟是都用的荤肉,且放的臊子也多,八文一碗倒也不贵。 柳榆也不同李大叔客气,送走李大叔,把银钱放进专放铜钱的罐子里,和在炉火前烤火的长生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欢喜。 这也算开门红了吧! “老板,鸡蛋怎么卖!” 柳榆和长生兀自盯着钱罐欢喜,冷不丁一道清冷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 “两一个!” 鸡蛋生的一文一个,原本想着定价一文半一个,但一文半又不好付银钱。 他们收上来就一文一个,总不能原价卖出去,那还折腾什么,索性两文一个,卖的出就卖,卖不出自家留着吃! “能不能便宜一些!” “您今儿是第一个买鸡蛋的客人,也算替咱们开张了,两个以上可以便宜些,不知客人要几个!” 柳榆把钱罐子放进长生手里,就去招呼客人。 “呀,是你!” 炉火光线昏弱,柳榆走到近前,才看见眼前人不甚清晰的面部轮廓,竟是长喜的夫郎,黄英。 虽是同村,两家住的并不近,又有长生的事儿横在其间,虽在村里见过,却是不曾说过一句话。 黄英这会儿也看见是柳榆,往长生坐的地方打量一眼,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他一路赶过来,除了长喜偷摸给自己的几文钱,也就背篓里的一包香,一刀黄纸,别的甚也没带。 想着长喜除了磨蹭懒散些,待自己却是不错,就想着烧香时候给长喜也烧上一个福蛋。 家里的鸡蛋被婆婆锁了起来,他再是如何,也不能明抢,走过许多家摊子,却只有眼前卖有鸡蛋,却不想是同村人摆的摊子。 若是别家还能歇歇脚,偏是这二人,长生的事儿他未嫁进来之前就有耳闻,每次遇见总觉尴尬非常。 “我要一个鸡蛋!” 黄英声音和眉眼一般清冷,却是再没提算便宜些的事儿。 “一个两文,你若是要两个,就算三文!” 柳榆盛碗面汤,递过去,道。 “多谢!” 黄英没有拒绝,接过面汤,慢慢喝完,要了两个鸡蛋,摸出三文钱,随着烧头柱香的香客,一道继续往前。 约摸两刻钟后,浑厚的钟声从山顶传来,众人心知,这是正到子时了。 结伴同行的香客背着香纸陆续往山上去,见到这处有卖鸡蛋的,大多都会买上几个。 柳榆守着装着鸡蛋的竹筐,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卖的最好的竟是鸡蛋。 又两刻钟后,香客们三三两两从山上下来,附近村子来的香客多是直接回家。 有些赶了远路的,饥寒交加,却是择了个食铺要些饭食。 炉火旺盛,锅里的水烧的翻滚,臊子的香味飘散开去,一个打扮清爽利索的哥儿正擀制面条。 面条起浮在滚水里,水汽袅袅,一派的暖意融融。 柳榆擀制面条,下面进锅。 长生端着碗,拿着竹漏勺在一旁,面条浮起几息,就赶忙捞出,放臊子,舀面汤,有条不紊。 面条端上桌,客人们无人不是先喝上一碗热烫烫的混着臊子的鲜香面汤。 面汤到胃,身上的寒意被驱散,手脚重新暖和起来。 挑一一筷子混着臊子的面条,大口吃下,面条的劲道顺滑,和着臊子的酱香油香,汤汁也油亮,真是人间至味! 面给的足,臊子也舀的多,吃到最后,喝下最后一口面汤,竟然还有细碎的肉粒。 客人们吃的心满意足,付钱时候倒没谁说价格高。 两人围着锅炉擀面煮面的忙活,乍暖还寒的春夜里,愣是额头沁出薄汗。 “多谢大家赏脸,咱们明儿还有饺子还浮子茶,大家明儿过来听戏,再来捧场!” 客人们点头应好,临走时,多是买上几个粽子,家去带给老人孩子们吃。 送走客人,这会儿子时早过,人倒是慢慢少了。 俩人看着不剩多少的臊子,开心之余,又不免焦虑,明儿就是庙会正日,这没了臊子,一时半会去哪里买肉。 “柳家哥儿,你们放的臊子太多了些,你们勺子舀的满,再配着些别的菜蔬,一勺就成。” 李大叔的香纸也卖的甚好,这会儿几乎没甚上山的人,也得了闲,见此,不由多两句嘴。 柳榆谢过李大叔的好意,只说蔬菜是配与素臊子面的,荤面却是不好减少臊子。 八文一碗的荤臊子面并不算多便宜,如果肉再不给够,生意定也没法做。 看着收获颇丰的钱罐,柳榆心里自有笔账。 好在,李大叔也告知二人,明儿也会有屠夫过来卖肉,早些起来挑好的就成。 这会儿离天亮还有约摸一个多时辰,摊子也不必收,两人封住泥炉的出风口,棚帘掀开不遮,还能再打个盹。 合眼前,柳榆突地想到,仿佛没见着黄英,也不知这人是一早下山了,还是人还在山上。 第241生意兴隆 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听到有人走动搬挪桌椅的动静。 柳榆心里一个激灵,一下就清醒过来,猛的睁开眼睛,只见,蒙蒙亮的天光下,几个人正从板车上把东西往桌上搬。 “大伯,三叔!” 柳榆定睛一看,忙唤了声人,他话一出口,一旁的长生也就醒来,也跟着一道叫人。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柳榆紧了紧衣裳,刚从暖和被窝里起身,乍一碰出来,竟是觉着有几分凉意。 桌子上放着两个陶盆,也不知里面盛的什么,桌椅又带来几张,另还有一个大泥炉。 跟着一道来的柳梅香正把一个木头剁墩往棚子里放,另外还有一大摞的碗。 “那两盆是昨儿晚上调制的饺子馅,赶着今儿都带过来了,今儿是正会,烧香的人定然多,桌椅多些也能留住客!” “今儿还要卖浮子茶,阿奶担心火炉腾挪不开,从河生家里,又借一个!” 柳梅香说完,问柳榆要了水,又问面在哪儿,就开始忙活起来。 柳茂林和柳茂叶还要赶着去烧香,搬好东西,又把板车挪到一旁不碍事的地方,俩人背着香纸就匆匆往山上去。 晨光熹微时,长生跑出去果然见着屠户过来贩肉,买了一大板足有二十斤五花肉。 另还拿回一些猪骨,说是屠户送的。 太阳很快出来,烧香的香客越发的多,来来往往穿行而过。 其中不乏一些赶着马车牛车的富户,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粗麻粗棉升斗小民。 “你们先忙着,一会儿你阿爷阿奶就该带着小雪来了,你二哥和大嫂也会过来帮忙!” 柳茂林交代两句,便和柳茂叶推车就走。 今儿柳山定亲,家里也一样的忙乱,作为长辈的他们,脱身不得。 日光渐高,远一些的平地上聚起好些上完香没回的村人,正等着好戏开场。 烧香的村人越发的多,摩肩擦踵,都赶着去山上求一份家宅平安,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鸡蛋两文钱一个,粽子也同样两文一个,每个里面都放了红糖和红枣!” 柳梅香坐在后面,对着两盆馅包着饺子,长生在切做臊子的肉丁,柳榆一边擀饺子皮,一边招呼客人。 这会儿上山的人多,鸡蛋和粽子尤其好卖,烧过鸡蛋和供过甜粽,家里老人孩子吃进度,也能得到神灵的庇佑和赐福。 大戏开场时,柳福生和年氏带着柳雁和陈金妹赶了过来。 几人都是利索人,又收拾一遍桌椅板凳,陈金妹更是细心,想着方才一路过来看到别家铺子的摆设,便另外安排一张桌子,让柳梅香坐在最前面包饺子。 几盖帘挤的大胖肚荤饺个个分明,看着好不喜庆。 一个个素的元宝饺子也包的精神,饺叶支棱翘起,仿若扬帆起航的小船。 柳雁问明白哪里取水,一口气又提好几桶水回来,把用来洗刷碗碟的大陶盆都兑满水。 太阳渐渐升高,柳梅香端过长生切好的满满一盆肉,点一遍调料,打开火炉的出风口,便开始准备炒制肉臊子。 下山和上山的人群越发的多,挤挤挨挨,时不时有人叫着踩着鞋,推着背。 大火煸炒,肉香很快飘散出去,锅里的五花肉丁煸炒的滋滋冒油,原本油润的切面也变得焦黄。 酱油,葱姜蒜一起丢进去,锅铲使劲翻动,很快,原本的荤香里,又添酱香。 往来行人,无不侧目吞咽口水。 “你家炒恁多的肉做的甚吃食!” 没人能拒绝的了热腾腾滋着油的臊子。 “这是臊子面的臊子,不止有荤臊子,还有笋丁做成的素臊子。” “竟是臊子面,一会儿我烧香回来可得尝尝!” 穿着一身崭新衣裳的汉子爽朗道。 “待我听罢戏也过来捧捧场,这饺子挤的着实好看,一个个肚大饱满,一看就知馅料放的足!” 有人眼馋看着一旁架子上放的一盖帘一盖帘饺子,觉得口舌生津。 “成,咱家的荤饺都是猪肉剁的,全是纯肉,里面只放了葱花调味!” 柳梅香一侧馅料盆,让好奇看过来的香客能看的更清楚些。 日将正午,在柳梅香炒完一盆素臊子后,吃饭的人便多了起来。 “老板,给咱们一人来一碗荤臊子面!” “老板,我们要素臊子面!” “老板,这里上一份荤饺,一份素饺!” “我们要一碗荤面,一份素饺,再来一碗浮子茶,多放一个粽子!” “……………”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柳山招呼客人,柳榆忙取面团擀面,年氏和柳福生待在后面盛满水的粗陶盆那里,等着刷洗碗筷。 饺子煮过三滚,柳梅香小心用竹漏勺盛出来,数清楚数目,一股脑盛进晕色的白瓷盘里。 陈金妹接过盘子,满面含笑送过去,紧跟着的是一小碗飘着油星,汤汁浓白的大骨汤。 “咱们没要汤呐!” 衣着干净整洁的妇人看着端过来的大骨汤,不由皱眉,虽这骨汤看着熬的着实香浓不错,但也要花费银钱,妇人心下对店家的自作主张,就有些不满。 “这位大嫂误会了,咱们家大骨汤是随饺子附送的!” 长生忙解释道。 哦!既是送的,那就是不要钱了,对于不要钱的动作,没人不喜欢,妇人登时就高兴了,眉开眼笑冲长生道谢。 “那边有醋汁和辣椒水,大家需要的话自己去取!” 长生把几碗骨汤上齐,一指操作台上的两罐汁水。 吃饺子的客人顺着长生手指的方向瞧一眼,只见两罐汁水旁,竟还有一个竹编的托盘,托盘里满满当当放着盘口不规整的蘸碟! 别说,这家摊铺着实讲究。 等到两处戏台的大戏落幕,吃饭的人就更多。 人群转过一圈,发现这家吃食铺面人最多,里面坐食的客人各个吃的一脸满足。 更有些身影魁梧的大肚汉,一碗荤臊子面吃完,又紧跟要一碗素臊子面。 犹豫不决的客人见柳榆三两下擀开一团面,略叠一叠,切的粗细均匀的面条略抖一抖,一把丢尽锅里。 小哥儿一点不停歇,继续擀下个面团。 面条随着滚水起伏,最后被一个眉目俊秀的小伙子捞进一个汤碗里。 小伙子手指干净整洁,熟练的拿起白瓷勺子,对着放着臊子的瓷盆,直接挖满满两大勺,一股脑都铺盖在面上。 最后在舀两勺翻滚的骨汤浇上去,素臊子经骨汤一冲四散开去。 第242章 备货与八卦 众人才看清了,原来素臊子除笋丁之外。 还有腌制的碎豇豆,泡的酸青红椒,还有酱炒的鸡蛋碎。 素臊子的味儿经滚烫的骨汤激发,一股酸菜特有的酸爽味儿,很快弥散开来,竟是另一种不下荤臊子的美味。 “老板,这素臊子如何卖!” 众人也都不是瞎的,这素臊子虽带个素,只看那浮在汤面的油花,和馥郁的油香,显见得也是用荤油炒制的,且用的还不少。 只除了没肉,估计和荤的也不差什么。 待听说这么一大碗素面只需五文,少数一些人还是舍不得吃,径自离去。 大多数都要上一碗! “大家可能得等等,这会儿里面没有空桌子了!” 柳榆冲等在一旁的客人抱歉一笑。 “无妨,咱们庄户人家,哪有这许多讲究,待会儿煮好,随便蹲哪里吃也就罢了!” 等候的众人不在意摆摆手,便是这家里,谁又天天在家上桌吃饭,多是拿块饼子盛些菜,庭院里,或者沟边村头随意一蹲罢了。 众人饶有兴致盯着柳榆擀面,只觉这小哥儿臂力和腕力着实大,一团面,不过几息功夫,就能擀开,再几息,就能成一张面皮,手起刀落,很快又成面条。 一碗面做的很快,且看这小哥儿擀面,也不觉枯燥。 “你擀的可真快,我家婆娘做一辈子饭,一张面皮擀开,也得半刻钟!” “你擀这样快,做甚不提前擀制出来,这样也快些!” 尤在等饭的客人注意到,有些人经过,见需要等面,略等几息后还是抬脚离开了。 “大叔不知,这面就是刚擀出来口感最好,劲道顺滑,吃着爽口。” “若是时间长了,面条略略风干,那味儿就差了好些!” “咱们花钱吃饭,可不得吃个欢喜,便是我们麻烦一些,也是值的。” 柳榆把切好的面一抖,说话的中年汉子一看,果然是根根垂顺。 客人一波波来,一波波去,带来的碗碟不知轮用过多少轮,其间柳雁又去打几回水用来洗碗。 锅里的米糟汤也加过两遍水,添过几回米糟,饺子汤也重煮两遍,各人的额头都忙出一层汗,竟没一丝空闲。 最先卖空的是荤臊子面,素臊子面紧随其后,午时过后,也卖的干净。 吃饭的人开始变少,几人终于有喘口气的功夫,趁着这会儿客人少,柳梅香随手拿过陈金妹现包的一盖帘饺子,对着滚水就晃着让它们滚下去。 “大姐,这会儿没客人呐!” 陈金妹把剩下的一些素馅儿那筷子扒在一起,瞧了瞧摊铺口道。 “咱们自家吃,忙这么久,都该饿坏了!” 柳梅香笑笑,拿起一旁的锅铲,等到水开后,开始往水里蹚饺子。 “还真饿了,忙起来啥都忘了!” 原先还不觉得,这会儿闲下来,只觉饥肠辘辘。 饺子很快煮好,一人一盘素饺也照样吃的香甜。 吃过一盘饺子,柳榆尤觉得还饿,问过众人后,又把最后一些面团擀上,这会儿也没臊子浇头。 几人各端一碗面,只用醋汁和辣椒水调和,味儿竟然也很不错。 饱饱吃上一餐饭,几人都有些心满意足,身体上虽疲惫,想着今儿卖出的饭食,往来不绝的客人,精神上却是亢奋的不行。 原本和的两大盆面团,除却自家吃的,竟都卖的一干二净。 煮鸡蛋也只余十来个,粽子也不剩几个,米糟原本就费的不多,盆里剩下的,约摸还能卖两天。 庙会不比镇会,能卖到晚间,这会儿午时早过,晚上是没有客人的,倒是可以把明儿要卖的各式吃食提前备齐。 “我待会儿去屠户那里看看,还有无肉了!” 柳榆说完,就走了出去。 中午还喧闹不已的这条路,已经冷下来,只余三三两两的人从山上下来。 柳榆一边走,一边往左右摆摊的商贩脸上看,只见各人均都是喜笑颜开,想来今儿生意都不错。 走到摆在最后的屠户,只见摊上只余一些碎肉和排骨。 这可难办了,这一时半会的,去哪里买肉,又是荤臊子,又是饺馅,明儿若是卖肉的来的晚,可够打饥荒的。 “这位小哥儿想要些什么肉,这里只剩下这些了!” 屠户见柳榆在自家摊子前凝眉思索,不由开口道。 “大叔,你家里还有五花肉吗!”柳榆心里一动,一张口,话就说了出来。 “倒是还有一头收上来的猪,想来家里人已经杀好了,等着明儿拉开卖!” 屠户呵呵笑道。 “大叔可能让家里人送来一扇,咱们想卖四十斤五花肉!” 屠户听罢,惊喜非常,忙就点头,只说这就回家亲自送来,又问柳榆还要别的不要。 “大叔可能送我些骨头,我家人今儿一早也是来你这买的肉,买了二十斤肉,说大叔人好,送了咱们一些骨头!” 屠户听完,略想一想就记起是有这么一桩生意,忙点头同意。 排骨也就罢了,多少还有些贴骨肉,遇到喜欢这一口的也算好卖。 拿着剔完肉的筒骨和扇骨却是只能砸碎吸髓,比起那两口骨髓,时人大多心疼柴火,压根就没法卖。 送与柳榆,倒是没甚。 柳榆把自家摊位指给屠户看,让他到时把肉送到那处就成。 “咱们做吃食生意,味儿好不好倒是其次,东西一定得是新鲜的,大叔若是送来的肉有别味,咱们也是不要的!” 有些话,还是得说在前面。 “小哥儿放心,你打听打听我老李,做了十多年贩肉生意,这肉坏了,哪怕埋了,我也绝不会卖出去祸害别人!” 屠户满口保证,又指一里地外一个村子,道:“我家就在那个村里,不到两刻钟就能送到。” 屠户很快收拾好东西,推车离去。 柳榆回到摊铺前,只听陈金妹叹息道:“从吃晚食就开始满村子骂英哥儿,立逼着英哥儿赶夜路来烧头柱香,长喜想着一道来,被这恶妇给拘家中!” “你是没听见,那嗓子都嘶哑的不成样,还只是点着骂英哥儿是扫把星,旁人都不理睬她的!” “鲜哥儿他娘倒是热心,只让她快些回家歇息,本来病的就重,再损了嗓子,别把自己再折腾哑了!” 第243章 数银埋银 柳榆踏进来,拿个小马扎,放在静坐一边的长生身边。 年氏见他回来,忙问猪肉买到了吗。 柳榆便说屠户回家取肉了,两刻钟后约摸能送过来。 口头几句话说完,柳榆想到昨儿夜里见到的黄英,不由看向陈金妹,把事儿大致说说。 “也不知啥时候下山的,那会儿忙着招呼烧头柱香的客人!” 柳榆和黄英远日无怨,近日无愁,见他穿得单薄,冻得瑟缩,昨儿本来想请他吃碗面,回去时也能暖和一下身子。 “无事,英哥儿底子好,他在娘家时,家里地里的活计也多是他操持!” 陈金妹不在意摆摆手! 又说两句闲话,天色已经不早,为免赶夜路,柳榆便催促几人快些家去。 “莫急,总要等猪肉送来,把饺子馅剁好才好走!” 这么多活计,若是都交给两个人来做,不知要忙到甚时候。 “饺子馅我也会剁,这里我和长生都会弄好,恁远的路,连个月影儿都借不到,莫要磨蹭了!” “你调制的馅料不如你大姐拌的香,莫要多说!” 年氏十分坚持,今儿生意实在是好,臊子面午时两个时辰,总得卖出有一二百碗,昨儿那么一大盆饺子馅都包完卖完。 吃饭的客人赞不绝口,这些人为啥这般捧场,还不是冲着味儿好。 好容易摊位起头挺好,年氏可不想把它弄砸了! “要么我只把馅儿剁好,调味还是等大姐来!” 柳榆提出个折中的办法。 “那成!”年氏想了一想,总算点头同意,末了又交代:“馅剁成今儿那个粗细,莫要太碎,也不能太大!” 肉馅太碎滋味大减,太大又肥瘦不匀,非得掌握好一个度,那馅儿调制出来,吃起来才荤香满口。 又交代素馅明儿照旧从家里带来,顺便再送两袋面粉过来。 柳榆并无异议,他手边可没菜蔬,素馅可是没办法。 事儿说的差不多,各人觉得再无纰漏,柳榆便又催几人快些家去。 送走年氏等人,柳榆和长生也没闲着,把桌椅板凳又重新擦过一遍,拉放到一起,待到明儿开摊的时候,再重新铺展开。 地已经清扫过,倒是省了事儿。 不多会儿,屠户也送来猪肉,柳榆接过,放在对在一起的桌面上,见果然是上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颜色也漂亮,确实如屠户所说,这是刚杀不久的猪。 手一摸,还带着热乎气。 一起带来的背篓里,还放着许多根筒骨棒骨,柳榆看的欢喜,冲屠户欢快道谢。 五花肉十四文一斤,四十斤肉,共560文,柳榆抱来钱罐子,一抓一大把,开始数银钱。 “这肉我给你称的高高的,足有四十一斤!你们若是不放心,可去别家重新称一下!” 屠户接过串好的五串半大钱,乐呵呵道,这也解释了,他为甚没再给便宜。 “多谢大叔了,大叔生意做老了的,若是这点信用都没有,附近村子可不会买账!” 柳榆方才接肉的时候,心里也掂量过,知道屠户话说的不错。 这话算是夸奖了,李屠户听的满面笑容:“成,叔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再要肉,就去我摊子上打招呼。” 李屠户人走,柳榆和长生两个却是得忙活起来。 好在走过经验,倒也算有条不紊。 柳榆提水好清洗猪肉,长生把刀磨的噌亮,开始分肉。 一半切丁留待明儿做臊子,一半去猪皮剁馅。 猪皮可是好东西,酱炒和凉拌都好吃,长生把猪皮收拾好,开始舀水清洗猪肉。 两个人足忙一个时辰,暮色落下时,五花肉丁和馅料堪堪剁好。 扒开炭火,重新加炭进去,随便对付一顿饭,两个人便急不可耐抱着钱罐进了油布棚。 这会儿外面已无人走动,各家都在自家的摊铺里盘账,对货。 油布遮的棚子,柳榆可不敢把火把拿进来,只把充作门的棚帘掀开,把泥炉搬到棚子外,借着这点微光,开始数钱。 今儿荤臊子面总卖出有上百碗,素面也差不多这个数。 荤饺也差不多有七八十盘,素饺差一些,总也有五六十盘。 鸡蛋和粽子也算卖的精光,余下的那些,年氏分成三份,都带了回去,算是给孩子们带的零嘴。 荤臊子面和荤饺价格一样,都是八文一份,素臊子面和素饺价格一样,五文一份。 甜枣粽两文一个,浮子茶两文一碗,这是分开卖的价格,若是一碗浮子茶加个粽子,只需三文就可。 鸡蛋单一个两文,两个以上,只需一文半。 这些吃食的收上来的账都放在一处,也说不清楚哪样具体卖了多少,柳榆和长生细细清点一番,把散碎的铜板用根绳子细细串好。 两个人越串越是高兴,只盼着钱罐里永远都串不完。 许久后,柳榆摸出最后几个子,又把钱罐子大口朝下晃一晃,见确实没了银钱,叹息一声,把钱罐放在一旁。 炉火发着红光,影影倬倬打在两个人脸上,虽不明晰,也能看出两个人的兴奋之色。 把自己身上和长生膝上的铜钱细细数过两遍,柳榆压低声音道:“二十七串还多。”声音里满是欢喜。 长生听的也高兴,嗯嗯两声。 柳榆一把把膝盖处堆积的成串铜钱都往长生那边推,笑道:“你也数数,这钱只摸着就让人欢喜。” 长生也不推辞,把嘴巴抿成好看的弧度,开始一串串数起来。 数到最后,原本还只是微弯的嘴角,也笑的灿烂。 夫郎说的不错,数钱果然让人开心。 “咱们方才买肉花出去五百多文,加上那个,算下来,总得有三两二钱银子!” “那算是本钱,如今也很不少了,花费出去的银钱也一样要记下来。”柳榆摇摇头。 这会儿数完钱,两人对明天都无比期待起来,最好明儿人更多,若能翻一番那就最好了! 俩人也只在心里如此想想,今儿是庙会正日子,家里但凡走的开的,基本都来烧过香了。 供奉神灵,没谁敢怠慢。 第244章 再遇林双双 这么些银钱就这么放着,俩人着实不放心,想了想,柳榆把从家带来的一个铁锹拿了进来。 这还是为铲平杂草,搭盖竹棚拿来的,为防着还有啥用,也没带走。 俩人把底下铺的木板凉席拿开,对着正中间位置,开始挖坑,柳榆力气大,不多会儿,就挖一个两尺深的坑。 钱罐子明儿还要用,留下几串铜钱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都是这些,用一面巾子一卷,一起放在坑里。 把土填回去,再把木板挪到原位,凉席被褥铺好,俩人这才放心。 二人天蒙蒙亮,就有剁馅的声音远远传来,说话声也渐渐响起。 柳榆睁开眼睛,推一推长生,忙就起身。 天空泛着灰蓝,显见得过不久就将天明。 两人也不耽搁,起身后,细细打理一番自己个。 他们做吃食生意,最要紧的就是一眼看过去干净清爽。 天色在忙碌中跑的飞快,柳榆刚和好一盆面,柳繁就推着车和陈金妹并柳梅香走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徐红。 柳榆忙叫人,往车上和几人身后看了看,道:“阿爷阿奶没来呀!” “没呢,你三哥初六过小礼,她老人家陪着你三叔三婶一道去镇上买东西去!” “你阿爷不放心家里的竹鼠,留家照看竹鼠!” 徐红三言两语把各人忙活的事儿说个明白,就开始找活干。 人多好干活,不多会儿,桌椅板凳都拉开摆放好,柳梅香开始调制馅料,柳繁拿起木桶,问清楚取水处,开始打水。 从家带来的一筐鲜嫩菜蔬,开始收拾规整。 整个摊铺,干活的人虽多,却忙而不乱。 日上三竿时,大戏开场。 人潮如织,大姑娘小媳妇,夫郎哥儿并老太太老夫郎都挎着针线往山上去。 与昨日大都是汉子不同,今儿却都是正当年龄的姑娘夫郎,已婚妇人。 这些人多是为求姻缘和孩子。 有些去的早的,已经从山上下来,未婚的姑娘发上多是簪一小支桃花,哥儿的皓腕上多是带一段红绳。 已婚的妇人夫郎,多是配一支柏树枝在腕间,年老的更是将柏树枝簪在发髻上,以求家里添丁进口。 肉丁煸炒出油,炒制的焦黄,柳梅香舀出两勺油放在一旁,开始下调料。 很快,比昨儿更加浓郁荤香的味儿在空气中浮动,来来往往的人总会瞧上一眼。 荤素两种臊子炒制盛放出来,一旁的架子上,已经包出满满当当几盖帘的饺子 浓白的骨汤翻滚,颜色诱人,一旁的茶水,浮动着米糟的酒香。 小小摊铺里,烟火气十足。 柳榆把面团分出一个个小团,听着旁边对面的叫卖声,也不禁弯起唇角。 “柳家哥儿,待会儿给咱们煮两碗荤臊子面!” 旁边卖香纸的大叔一直闻着这味儿,别提多馋! “好嘞!” 柳榆脆生生应下,拿起擀面杖就开擀。 两碗酱香十足,荤香满满的面一做出来,候在一旁的柳繁就端去隔壁。 “娘,咱们在这家吃吧,爹昨日说吃的好吃的臊子面,就是这家吧,看着也干净!” 一道甜美清脆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姑娘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娇俏,鬓边攒一支粉嫩的桃花,更显得面色红润,人比花娇。 被她挽着的妇人却是在发髻上插一支柏树枝,一脸的平和,显见得日子过得不错。 “快请进,咱家的面有荤素两种,饺子也有荤素两种,味儿都不错,又干净又可口,昨儿都卖空了,您两位看看吃什么!” 柳繁忙招呼二人进店坐下歇脚。 日头渐高,进来喝茶歇脚的客人愈发的多,好在几人配合默契,也算忙中有序。 日头从顶上打下来,三月的天温和舒爽,几人愣是忙的满头大汗。 陈金妹负责刷洗碗筷,手浸在凉水里,才算没出多少汗。 时下已到饭点,桌子上坐不下的,汉子们倒是不管这许多,端个碗,往摊铺后面绕去,随意找处地儿,就开吃。 姑娘夫郎们却是不能,等不及的,便去了别家,哐当响的铜板走了,看的人着实心痛。 忙过午间最忙的时辰,渐渐的用饭的也少了,几人终于能喘口气。 柳榆把新擀出的面条丢进锅里,看一眼今儿备的饭菜,竟还剩下一小半,心里就有些遗憾。 待想到今儿准备的比昨儿的份量多,也就释然。 “少爷,要么在这家用食吧,这些个食摊,也就这家能看的过去,收拾的干净些!” 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人都不由看过去,只见摊位前,立着两男一女。 两个汉子,只看穿着,就知年岁略长的那个是家下人。 衣着华贵,眼神轻浮,看着有些荒疏的想是谁家的有钱少爷。 旁边立着的姑娘围着面纱,只看身段,就知模样不错。 姑娘一头秀发,发髻处簪着两朵桃花,眼眸低垂,视线仿佛在露出的一截皓腕上,白皙柔嫩的皮肤辉映着一圈红绳,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行吧,能吃的,每样来三份!” 公子哥打眼一扫,见只有些饺子汤面,无可无不可点点头。 “双双,先将就些垫垫肚子,待到晚间,我带你去涵月楼吃他们的招牌菜!” 中年汉子很识趣,自坐一桌,公子哥和面纱姑娘俩人同坐。 “陈公子说笑了,便是公子不怕嫂夫人翻账,双双却是家教甚严,日落后必得归家的!” 少女声音清越,摘下面纱缓缓道! 柳榆只觉这道声音熟悉,回过头一看,恰好看到少女面纱下的面孔,竟是林双双。 心里不由觉得晦气和讽刺,都和个汉子出来上香游玩,还说的甚家教甚严! 陈光宗这会儿却是和柳榆想的一样,听林双双如此说,心里着实有些腻味,这小妮子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非得送上金玉首饰才能亲近亲近,不过三两月,银钱足花费百十两,却也只是摸摸小手。 陈光宗看一眼面前人眼横秋波红菱口的娇媚模样,又着实丢不开手。 第245章 赏银 那位客人只看穿着就知是富贵人家出身。 看他对那姑娘那么个殷勤模样,就知这姑娘必是他心头上的人儿。 徐红和陈金妹不惯和这些人打交道,只坐一旁默默包着饺子,只余柳繁和长生。 长生正在后面洗刷碗筷,只得柳繁上。 他性子一向外向善谈,倒不觉什么,见饺子和臊子面还未煮出来,忙就去盛浮子茶。 饺子是一早包好的,荤素两种口味,很快煮出六盘。 柳繁接过装着饺子的白瓷盘,先往陈光宗和林双双坐的桌上端过去,后两盘再往中年大汉那里送过去。 恰在此时,素臊子面也已煮好盛出,柳繁又忙去端碗。 柳榆见他忙的像个蜜蜂,不觉有些好笑。 荤臊子面也很快煮好,一时主食上齐,壮年大汉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口饺子一口面,吃的欢喜。 陈光宗和林双双看着放满桌面的面食和饺子,又见车夫吃的着实香甜,一时也觉饥肠辘辘。 “两位客官,这是咱家的蘸水,你们尝尝看。” 柳繁很是殷勤,醋汁和辣椒水每样端上两碟,搁在两人面前。 这会儿又有客人进来用饭食,柳繁放下蘸碟,就忙去招呼别的客人。 “双双,尝尝这素面,这味儿闻着不错!” 陈光宗殷勤的把素臊子面推到林双双面前,拿起筷子挑开就往口里送。 他生于富贵人家,荤腥之物于他来说不过寻常,吃腻了的时候常有。 三月的天虽不很热,这大半日上山下山的,也着实有些折腾,整个人只觉饥渴,一碗浮子茶干完,才觉有些缓过来。 这会儿看到酱香油亮的臊子面,只觉腻烦,满桌饭食也就面前的这碗素面还能过眼。 一口面吃下去,面条劲道,辣椒碎酸脆微辣,实在是爽口。 忍不住又夹一筷子,这口面带上了酸豇豆,豇豆的酸很好的中和了汤底的荤腻,很是解腻。 陈光宗有些意外,本是随便找处铺面垫垫肚子,没想到这乡野小民之手,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两口面下肚,仿若打开了味蕾,陈光宗一口又一口,最后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 骨汤打底的面汤,喝到最后,尤是微烫,酸酸辣辣的,极是开胃。 陈光宗看着空空的碗,肚腹饱足的他,心情也好了许多。 原本对林双双的不识趣有些不耐的情绪,这会儿也平复许多。 看着面前的可人儿仍旧没有动筷,只盯着摊铺门口的方向,眉头微拧。 陈光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之内除道路上行走的香客,也就是正煮着饺子的妇人,和擀着面条的哥儿。 “双双,双双,可是这饭食不合口味。” 林双双猛的回神,见陈光宗面上关切,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道:“无甚,只是方才看到个父亲带着姑娘走过,一时看入神了!” 说罢,叹息一声:“昔年爹爹还在时,也曾带我来此烧香拜佛,陈公子勿怪,我就是有些触景生情!” “你也太小心了,你爹刚走,你思念他正是孝顺至极,这有甚怪的,快些吃饭吧,若是不合口味,晚点我们去酒楼吃招牌菜!” 陈光宗说完,便把筷子塞在林双双手里。 手上的触感让林双双神色有些僵硬,见面前人一脸荡漾,心里恶心的不行。 忙就拿好筷子,尝了口面条,食不知味道:“果然好吃,怪不得能入陈公子你眼里。” 陈光宗还在回味方才摸到的滑嫩柔夷,见林双双面上欢喜,一双眼看着自己盈盈生情,心里更是得意,道:“双双既吃的欢喜,当赏!” 林双双一听赏,嘴角的笑容就凝滞几分,她一点儿都不想给柳家人送银子。 心里只觉晦气,怎么好死不死就进了这家人开的铺子。 便又不能劝面前这冤大头莫要给钱,那也太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想着柳家人借自己的光得到赏银,林双双越想越是愤慨,偏又不能说出来,别提多憋屈。 车夫是有眼力见的,听自家少爷如此说,一早就拿出钱袋,知道少爷有意在林双双面前显示财力,特意摸了块大些的银锭子。 见自家少爷和林双双双双起身,一把把银锭子砰的一声拍到桌上。 “你家这素面做的不错,我家少爷吃着欢喜,这是赏你们的!” “呀,这怎么好意思,谢谢这位少爷,也谢谢这位姑娘,您们走好。” 柳家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呆愣,还是柳繁见机快,一把拿过银子,忙点头哈腰把三人恭敬送出去。 “哈哈,这算得什么,只要让我家少爷满意,好处多着呐!” 车夫爽朗一笑,大声道。 他一向跟着陈光宗,也知这些日子陈光宗为勾林双双入手,做了不少事儿,近些时日耐心更是快要耗光,偏这小娘子滑不留手,陈光宗这些时日私下没少暗骂生气。 偏林双双是良家女,家里的少夫人又跋扈骄横,也不能把事儿闹太大。 车夫也怕自家少爷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儿,自己跟着吃瓜落,这话更是在点林双双,也是让她见好就收的意思。 林双双生的美貌,人也不笨,听得这话,心里只冷笑,陈家后宅可不是个好去处,她既无娘家撑腰,进门又是个妾,所凭的也是一副好皮相。 皮相这东西,再丑或是再美,看久了都是一样,到时陈光宗看腻了她,也不过在大妇手底下熬日子罢了! 这些利弊她想的门清,她所求并不在此。 对于车夫的话她并不生气,面上更是作出一副与有荣焉的崇拜模样,含情脉脉看着陈光宗。 见三人走远,几人再端不住,忙就跑到柳繁身边,柳繁忙把手张开。 只见一枚银锭子正静静卧在柳繁手心,太阳光照下来,银锭仿佛也泛着流光,着实闪眼。 “呀,这还是银锭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银锭子呐!” 徐红小心拿过银锭子,细细端详,又略掂量一番,道:“应该有个十两,这样有钱又大方的公子哥,若是每天都来一个,就好了!” 说完就小心翼翼递给了眼馋的陈金妹,让她也摸摸。 她话一说完,众人都笑了,哪里来这许多憨大傻。 众人都摸过一遍银锭子,最后交到柳榆手上,让他小心收着。 “那少爷只吃了一碗素面,这银锭子是与你的,莫要丢了!” 末了,徐红特特提一句,这话也是说给众人听的,也是让旁人莫要惦记的意思。 梅香和离回家,论理应该自家张罗吃住,偏老头子性子执拗不通,幸好老房愿意照拂,阿榆和长生也并无二话,管吃管喝。 给了梅香母女一个庇身之所,日常吃穿也从克扣,待小雪也好的很,衣裳鞋袜从不短缺。 只从这来说,徐红就一辈子都感激这几人。 这会儿特特提起,也是怕财帛动人心,有人认为该分一杯羹,有啥不该有的想头。 “伯娘说的是,阿榆可要藏好,这地儿咱们没个熟人,莫要被偷抢了!” 几人眼馋归眼馋,也知这是给柳榆的,听徐红如此说,忙也开口表态。 “行,那我就先收着,待到庙会过去,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扯一身新衣裳,大家也都沾沾喜气!” 柳榆见到林双双的郁气被这块银锭子抚平,摸着手里实实在在的银子。 想到林双双临走时瞧着自己难看的脸色,心里也着实高兴。 第246章 灯下分钱 柳榆话说完,陈金妹脸上的笑更深几分。 柳榆原想着把林双双的身世说出来,但见柳梅香冲自己摇头,也就作罢! 五天的庙会很快过去,后面三日,几人虽盼着再来个大手笔的有钱人,却也知道不可能。 到第四第五日,人就渐渐的少了,生意也大不如前,好在几人心里也都有数,东西也没预备那么多,倒是也卖个七七八八。 忙活这几日,众人都忙累的不行。 尤其是柳榆和长生,一直住在棚子里,洗漱睡觉皆不方便。 等到把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拉回去,又另外封一大一小两个红包,还回村长的油布和河生家的泥炉后,才算彻底清净下来。 趁着这会儿洗澡水还没烧好,柳榆又把坑窖里的秸秆收拾一遭,母竹鼠捉出另外养后,坑窖霎时宽阔不少,换过干净的秸秆,又丢进去几根竹笋,见竹鼠吃的欢,柳榆心也放了下来。 原本靠墙放置的柴禾也被挪开,一排编制结实的竹笼悬空摆在那里,竹笼底下铺着清灰,看那清灰模样,应是刚洒不久,还没被竹鼠糟蹋的脏污。 “这样养好哎,也好打扫!” 竹鼠排泄出来的废物,与嚼的残渣直接就能从笼底的空隙处漏下去,底下又覆着清灰,直接清扫清灰就成。 “它们喜暗,正中午时候,还得把竹笼给遮一下!” 年氏烧好洗澡水,从外走进来,笑道。 身体浸在热水里,原本的乏累仿佛也都被激发起来,胳膊竟觉有些酸痛。 长生坐在澡桶后,一下下替他按揉着肩颈,想着他这几日擀的那许多面条,心下就心疼无比。 “你以后做事可悠着些吧,累伤了身子,待到老了,有你难受的!” 说罢,又把柳榆的头发解下来,轻轻按压他的头皮。 “你说这话可真像阿奶!” 柳榆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慵懒,昔年他年岁不大,干活也不惜力,阿奶也是这般顺自己的。 柳榆知道这都是为自己好,听着只觉窝心。 “你要不要一起洗,我给你让个位子!” 说罢,柳榆往一侧挪挪,澡桶里便就宽裕起来。 手下是光滑温润的肌肤,长生着实有些心动。 咽了咽口水,摇摇头,待想到柳榆看不到,清清嗓子道:“不了!你自己一个还能好好洗。” 听到长生拒绝,柳榆也不坚持。 从头到脚洗过一遍,换上干净的衣裳,柳榆才觉舒服。 两人洗完,天彻底黑下来,灶房里一盏昏黄的灯,烟气升到屋顶,还没散干净,偶有一丝风进来,光线愈发的飘忽朦胧。 等在灶房的几人见二人走进来,忙就开始掀锅盖,准备吃晚食。 因着还有事儿,这顿饭吃的颇快。 快速清洗完锅灶碗筷,草草焊半锅水,几人便默契的去了东屋。 柳榆拎着一个包裹放在炕桌上,在几人的灼热目光中,解开打的死结。 随着柳榆的动作,包裹里也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几息后,死结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串串好的铜板! “哇!好多银钱!” 小雪张大嘴巴,眼睛闪着晶亮的光,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惊喜。 年氏和柳福生也笑的见牙不见眼,手颤颤巍巍摸上去。 “哎吆,只知道生意好,再没想到能有这许多!” 说罢,便开始清点起来。 柳梅香面上也欢喜非常,和柳榆长生对着笑的开心,也加入清点银钱的队伍里。 橘黄一盏油灯放在炕柜上,年氏嫌不够亮,这会儿也不说省俭灯油了,只让柳榆再拿一盏过来。 两盏油灯亮起,屋里顿时明亮许多,桌上的银钱更是清晰,这许多铜钱摆在一处,只晃的人眼晕。 “初三的时候买肉560文,共剩27串大钱,初四的肉钱三百文,共剩二十五串,初五的肉钱也是三百文,共剩二十二串,初六肉钱一百五十文,共剩十五串,初七没有买肉,统共只卖出十串大钱。” “那些零散的铜板没有串,几日下来,总也有两串!” 年氏几人一边听柳榆报账,一边数钱。 来来回回数好几遍,竟有九十九串,年氏摸着余下的散碎铜板,不可置信道:“不过五日,竟赚了十两银子!” “阿奶,是二十两银子!” 柳榆有意让年氏更开心,说罢,又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子。 “呀,这是哪来的!” 银锭子一放桌上,年氏就上手去拿,小心翼翼抚摸好一会儿,见自家老头子眼馋的紧,又细细摸一遍,方递给柳福生。 这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柳榆看一眼柳梅香,见大姐冲自己点头,便把林双双的事儿和盘托出。 “管她呢,她攀她的高枝,咱挣咱的银子,她那高枝好不好待咱管不着,这钱咱拿的可不虚心!” 家里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年氏看着大孙女并不一味颓丧,反而努力生活,心里原本的忧虑也平复下来。 只觉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再提起吴家的一些事,也不如何在意了。 “大姐,这锭银子咱们平分,一人五两如何!” 吃食摊原就是合伙开的,没道理他一人把这十两银锭子全占了。 柳梅香听闻此言,忙就推拒,说的也是徐红那套话,只说这锭银子是因着那碗素菜才得的,她不能要。 “素臊子面也不是我一人做的,那臊子还是大姐炒制的,大姐怎不该拿!” 柳梅香听完呐呐不知说什么,只是不肯要。 她已经麻烦爷奶和阿榆夫夫俩太多,实在是没脸再占便宜。 “你兄弟给你,你拿着就是,阿榆也没个同父同母兄姐,待我们百年后,还得你们相互扶持着!” 年氏见他们推来让去,又心酸又欣慰,开口道。 “阿奶……” 二人听年氏如此说,都有些难受。 “莫要多想,谁都有这么一天,只还远着呐!这日子刚好起来,我和你阿爷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等着送小雪出嫁,看重孙娶亲呐!” 年氏拍拍二人的手,慈爱笑道。 倒是小雪,小姑娘听到出嫁,虽有些懵懂,也知害羞,藏到年氏身后,只不肯出来! 最后,在柳梅香的坚持下,那锭银子归柳榆,串好的那堆铜板,年氏得两串,算作这几日柳福生买面的本钱,多出的算给老人的补贴。 又拿出几串铜板,道:“那日阿榆说给大家扯新衣,这份银钱也从我这里出吧,我娘还有阿繁夫妻俩没少帮忙,工钱就算每人每天二十文,你们觉得如何!” 工钱和新衣柳榆并无异议,只让柳梅香独自出这个银钱,柳榆过意不去,正要拒绝。 “这事儿啊,听你大姐的,她大些,正该如此!” 年氏人老,于人情世故上更是通透,大孙女并非喜占便宜的人,怕是只有这样,她住的才舒坦些。 第247章 蒸槐花 年氏如此说,柳榆见柳梅香一脸的坚持,也就点头。 “正该如此!” 柳梅香见柳榆同意,心下松一口气,眉眼间也泛着轻松。 柳雁帮了一日忙,二十文单串一起的一小串铜钱是他的。 陈金妹却是实实在在帮忙了五日,柳梅香直接拿过一串铜钱,算作他的酬劳。 柳繁和徐红都是四日,每人得八十个大钱。 两串八十文的铜板也很快弄好。 “成了,你俩睡觉吧,明儿咱们再去赶趟集,连着银钱一道送去。” 俩人下午时刚洗过澡,身上清清爽爽,头发还带着皂角的味儿,柳榆闻着鼻端丝丝缕缕的皂角清香。 原本有些疲倦的神思,突地就精神起来。 “你睡着了吗!” 土炕平整,被褥柔软,比逼仄的竹棚,拥挤的木板好睡的多,长生脑袋一沾枕头就昏昏欲睡。 这会儿听到柳榆小小声问自己,打起精神道:“还没!” 说罢,微侧了侧身,手臂自然的环住柳榆的腰,脑袋亲昵的蹭蹭柳榆的脸颊。 毛茸茸的头蹭过来,发丝触碰到脸颊上,发梢直扎的人发痒。 不过几息,耳边就传来悠长舒缓的呼吸声,柳榆微微一愣,而后不禁轻笑。 这人一向单弱,这几日起早贪黑的,想来也累狠了。 抬手把长生那边的盖被往上拉拉,头对着头,浓稠的夜色里,柳榆轻轻亲亲长生的脸颊,紧了紧环抱住身边人的手臂。 腿挨着腿,很快,也进入了香甜梦乡。 二日,两人双双睡过头,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庭院里麻绳拉起的晾衣绳上,已经挂满了衣裳。 “呀,这谁洗的,我正说吃过午食再去洗呢!” 柳榆有些不好意思,一同出来的长生,更是如此。 “快些吃饭,一会儿还要去赶集,不过几件衣裳,累不着我!” 柳梅香从灶房拎出猪食,正准备喂家里的两只小猪仔。 早饭有些丰盛,两碗蒸鸡蛋羹,再加一碟咸菜,四个白面馒头。 饭还有烫,想来已经热过一遍。 两人把切碎的泡辣椒放一些进鸡蛋羹里,就着鸡蛋羹,一人干下两个馒头。 吃过有些晚的早饭,几人不再耽搁,和坐在枣树下缝补麻布口袋的年氏打声招呼,背着背篓就出了门。 今儿逢集,镇上人还算多,几人直接走到卖布的摊子前,问过价格,倒是没有浮动。 粗棉六文一尺,土布五文一尺。 三人挑拣着颜色,按照每人的身量,又放了余量,挑着颜色,每人各扯十二尺粗棉布料。 四块十二尺的尺头,和卖布的大娘讨价还价后,付了两百八十个大钱,又向大娘讨了几根针,一些同色的棉线。 买完最重要的布,柳梅香又问两人还有甚要买的。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皆摇摇头。 家里什都不缺,暂时也想不到需要买啥。 去的时候着急忙慌,回来时路上倒是悠闲许多。 河坎沟头的油菜已经长高,侧枝蔓出,挤挤挨挨,油菜田里竟无可过人的缝隙。 油菜花谢,油菜荚出,也只余顶端还爆着花。 田野里一望无际的麦田已经抽高,麦穗已经露出尖尖,想来过几日就能完全抽出。 三人一路品评着这家麦子叶绿,那家麦子叶黄,一路也就到了青石桥。 刚踏过青石桥,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 “槐花都开了!” 村口的几棵大槐树,已经开满槐花,雪白的槐花一串串挂在枝头,竟是少见绿叶。 他不过五日不在家,槐花竟就不知不觉的开了满树。 “嗯,昨儿在河边够了一些,阿奶已经蒸着吃过一回了!” 柳梅香看一眼槐花,笑着接话。 想着槐花馅的包子,槐花馅的饺子,炒槐花骨朵,蒸槐花,炸槐花丸子,那清香的滋味儿,柳榆口水都流出来了。 村口坐着的伯娘婶子,媳妇夫郎们正在吃着午食,看到几人背着背篓回来。 虽有些好奇里面都有甚,奈何却是用布遮盖的严严实实,众人探究看几眼,略问几句,也就算了。 转过弯。柳榆就见家里的烟囱已经升起袅袅炊烟。 走恁久的路,这会儿看到烟气,几人顿觉有些饥肠辘辘,忙快步往家赶。 把背篓放好,柳榆一头扎进灶房,只见柳福生坐在锅灶前,大锅的锅棑上已经上了大汽,看样子,再烧两把火饭就得了。 灶房里蒸汽氤氲,仿佛也带着香甜的味儿,柳榆心中一动,道:“锅里做的甚饭!” “你大哥送了些槐花过来,你阿奶蒸起来了!” 柳福生又添一把柴,笑眯眯道。 竟是蒸槐花,柳榆听到,忍不住就咧开嘴。 “你阿奶去后院刨蒜瓣了,你去看看!” 蒜秋日种下,春日收成,新出土的蒜瓣蒜汁饱满,辣味没老蒜那么足,却是多一丝清甜。 柳榆最是爱春日的蒜泥,只阿爷阿奶说蒜蒙眼,说是吃多对眼睛不好,多吃个几次,就不许再吃。 后院,年氏已经刨出几十头蒜,柳梅香和长生一道,正一起剥着蒜。 不多会儿功夫,蒜瓣就变成蒜泥,稍稍兑上一些水,再滴上几滴香油,那味儿,柳榆只是闻着,就觉口舌生津。 出锅的蒸槐花抖落在粗陶盆里,拿筷子抖散,最后淋上蒜泥汁水,再洒上翠色葱花。 重新抖匀,确保每一片裹面的槐花都染上蒜泥的味道,如此方成。 端着满满一碗蒸槐花,柳榆拿了个马扎,坐在枣树下面。 枣树已经抽出枝叶,密密小小的枣花和枣叶一起,摇曳在春日的阳光里,可以想见,待到秋日,定会结出满树的枣儿。 “好吃吧!”柳榆看一眼身边同样端碗坐着的长生,眼神带着期待,盼着得到认同。 “嗯,好吃!” 长生看着这样的夫郎,温和一笑,白面蒸制的槐花当然好吃,何况,这又拌了蒜汁,放了香油,那就更是美味。 长生嚼着嘴里的蒸槐花,小时春天,他饿的受不了的时候,也会吃槐花,槐花带蜜,虽比野菜酸果滋味好,吃多了嘴里难免满是青气。 这样的蒸槐花确实好吃。 第248章 送礼碰新闻 美美吃过一餐饭,正当柳榆绑好竹竿,准备也去折些回来时,柳山从外走了进来。 柳榆已经好几日不曾见过这个三哥,这会儿见到,难免高兴。 长生拿着背篓,含笑同柳山打个招呼。 ”这是干嘛呢!” 柳山的眉眼藏不住的喜气,他面容舒朗,这一笑,更是显得人精神极好。 “够槐花,三哥一起来!” 柳榆说完,拿起竹竿便要往外走! “哎,你等等,我有事儿找你帮忙!” “甚事儿,快些说!” 看看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柳榆还是停下来,只催促柳山快说。 “我,我打了样东西,烦请你帮我捎给鲜哥儿!” 柳山脸色微红,不好意思挠挠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长的素盒。 “这是甚!”柳榆接过,就要打开。 “你莫看,不是啥值钱玩意儿,我自己琢磨着雕的,你告诉鲜哥儿,请他莫要嫌弃!” 柳山一把抢过盒子,脸上更是羞窘。 柳榆也不是非要看,只是手贱,又有些好奇,见柳山如此模样,也就作罢。 接过盒子,一把放进怀里,道:“我知了,现在就送过去!” 让长生略等自己一等,柳榆放下竹竿就走出门。 这会儿午时已过,家家户户基本都吃完了饭,倒是不担心这么直眉楞眼去,碰到何家的饭点。 柳榆揣着木盒,一路走到鲜哥儿家门口,想来这会儿天气和暖,村人们要么去地里拔草,要么安排别事,竟是没碰见什么人。 “鲜哥儿,鲜哥儿在家吗!” “在家,是谁!”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出来,紧跟着一道淡色身影从西屋出来。 两人许久不见,鲜哥儿更是久不在村里走动,这会儿看到是柳榆,脸上便带出欢喜神色,忙把人请进屋内。 “你家才吃饭呀,怎不见大叔和大婶子!” 西屋的炕桌上,一大碗炖的汤黄油亮的鸡汤静置其上。 “我爹去我连生家里了,我娘去隔壁看水三妹去了!” 何鲜提起何大用,脸上带着些羞涩,提起水三妹,脸上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柳榆想说,你没和你娘说水三妹做下的那些污糟事呀,见鲜哥儿脸色不好,又想到这几日听到的话,说任氏对水三妹很是关切。 联想到任氏的脾性,她若是知道水三妹干下的腌臜事,必不会如此以德报怨。 显见得何鲜并未对亲娘和盘托出双流镇的事,柳榆也不欲提起旧事惹鲜哥儿不快。 只拿别的话岔开:“听说水三妹病的不轻,可是真的!” “嗯,病确实不轻,脾气倒是一点儿不减,病的起不来身,还不耽误她扯着破锣嗓子骂儿夫郎!” 鲜哥儿嘴角满是讽刺。 柳榆想到前几日见到的黄英,心下也难辨滋味,这样好一个哥儿,怎么就落入田家。 柳榆正要说那日见到英哥儿的情景,突听的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娘们每日都要发癫,也难为我娘日日过去劝解!” 鲜哥儿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柳榆耳朵竖起,仿佛听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拉扯着走近,却是没有看到鲜哥儿一闪而过的怪异。 “哎呀,你这孩子,怎就不知躲躲,你婆婆病重难免脾气大,你也太实心眼了些!” 任氏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走到堂屋门口。 “鲜哥儿,鲜哥儿,快些打盆水来!” 柳榆和何鲜在任氏话音刚落时,就出了西屋门,一眼就看到额间鲜血不停流下的黄英。 “这是怎么弄的!” 黄英的脸被血糊一脸,额头上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正在往外不停渗血,伤口的边缘已经青肿,看起来十分可怖。 许是血滑落到眼睛里,黄英眼睛紧闭,苍白的嘴唇紧抿。 由着任氏拉扯着推坐在竹凳上。 柳榆和何鲜都唬一跳,忙就去端水,拿干净布巾,鲜哥儿细致,接过任氏的手,小心把黄英脸上的血渍擦洗干净。 又撕一条白色棉布,细细替他包好额头。 “这是怎弄的!” “还不是你田家婶子,许是这病来势汹汹,她心下有些怕,就想着把田地卖上两亩,去县城瞧病!” 任氏作势叹口气,接着道:“英哥儿心眼实,只说先请村里的赵郎中过来扶脉,若赵郎中也看不出什么,再卖地不迟!” “你婶子就恼了,觉得英哥儿不盼着她好,巴不得她去死,顺手就拿碗砸过去,这不,把英哥儿伤了!” “好在那碗鸡汤你婶子喝进去了,不然这烫伤连砸伤,可不要破相!” 任氏见鲜哥儿欲开口,冲他微微摇头,转而向黄英劝慰道:“好孩子,我知你受委屈了,这事儿你想的周到,奈何你婆婆病重,难免多思,你莫要同她计较。” 黄英眼里带着泪,强忍着才不落下,道:“婆婆生病,我比谁都心急,若她真是卖田为着看病也就罢了,偏就怕这田地也卖了,钱却是不知填到哪处窟窿里!“ “这话怎么说!”任氏一脸诧异。 柳榆和鲜哥儿对视一眼,都看向坐在竹凳上默默流泪的黄英。 “长寿又捅出这大的漏洞,三十两银子,我娘必不会看他被赌坊断手断脚,焉知她此次生病不是苦肉计,好把田地折腾进去与长寿还债!” “这傻孩子,你若说婆婆卖地替长寿还债,确实可能,她病的那模样,说都要说不出口,这若是苦肉计,她这也太肯下血本!” 任氏摇摇头,劝她莫要胡思乱想。 “非我胡说,有一日明明好多了,偏我半夜起身解手,碰见她着一身湿漉漉的单衣独坐在院里,婶子想想,这虽是春日,夜里也是沁冷的,她这样,可不是为把自个折腾病吗!” “可恨我新嫁过来,脚下有无儿女撑腰,家里甚事做不得主!” 黄英话说完,摸了摸犹自胀痛的额头,想着将要卖出的两亩带着麦子的地,眼里满是不甘心。 “你娘糊涂啊,为着长寿,年前已经卖出三亩多地,这在卖两亩,往后还不知长寿是个啥收场,总不能一直卖地替他擦屁股呀!” “家里还有你们夫夫二人,秀秀的嫁妆都还着落,一样都是你娘的孩子,你娘怎不替你们几个想想!” “当日族长就说过,若再卖地替长寿还债,就休她回家,她这是一点儿没把族长的话放心上啊!” “你们族长倒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看的也远,好孩子,这些事儿,你要么私底下找族长商议?” “你娘若是真卖地,族长必不会置之不问,到时银钱用来看病,还是替长寿还债,可不是你娘能过问的了的了。 “你娘糊涂,你可要把主意拿好才是!” 第249章 任氏讲的故事 任氏一番话可谓用心良苦,声气儿也透着忧虑慈爱。 别说与她感同身受的黄英,便是只在一旁安静静立的柳榆,都忍不住打量任氏几眼。 只觉得她转了性情,这一番田家遭逢变故,竟是没站干岸儿观火,反倒极力替黄英出谋划策。 老实说,任氏的话说的入情入理,卖地这样的大事,黄英确实做不得主。 水三妹这婆娘又打着看病的由头来说事,家里谁敢反对,那就是不孝。 为今之计,非得请族长坐镇,帮着转圜。 “多谢婶子,我知了,不管成不成,婶子今儿的情义,我都领!” 黄英眼眶含着泪,却是没有留下来,眼里满是坚定之色,站起身,冲任氏躬身致谢。 “快别如此,你别嫌婶子多嘴就好。” 任氏看着和自家鲜哥儿站在一处的黄英,一个脸色红润清透,一个苍白憔悴。 黄英额头绑缚的白棉布上,星星点点血渍渗出来,显得尤为可怜。 略叹一口气,任氏眸中带着复杂的神色,叹一口气道:“罢了,我这还有几句话,中不中用我也不知,只你听了莫要和旁人说是我说的!” 说罢,眼睛往柳榆身上一瞥,却是止口不说。 柳榆微一愣,待反应过来这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忙就指一件事告辞退出。 “明儿再来婶子家玩儿,鲜哥儿一人在家也无趣,好容易盼来个说话人儿,偏又不巧!” 柳榆是自家鲜哥儿夫郎的堂兄弟,柳家人一向团结,兄弟姊妹间关系都好,鲜哥儿还未进门,任氏可不想凭空得罪哪一个。 柳榆并不在意,言笑如常,走出院门后,一摸怀里的木盒,才后知后觉发现竟忘了柳山交代的事儿。 这会儿回去又不合适,索性明儿再来一趟吧! 送走柳榆,任氏折身回来,见堂屋里,黄英看着自己期待的目光,自家哥儿现在黄英身边,也好奇看向自己。 脸上就微露出一个笑,挥手把鲜哥儿赶进西屋,只说这不是他小人儿该听的。 这会儿堂屋再无旁人,任氏也搬一张竹凳,紧紧挨着黄英的竹凳放着。 坐下俯身往黄英耳边道:“这事儿有些难为情,得分两头说,只看侄夫郎你是想要暂平风波,还是想要釜底抽薪。” 黄英抿了抿唇,道:“婶子只管说,如何取舍,我自有判断,保管牵连不到婶子!” 任氏细细打量一番黄英,见他眉目清正,眼神坚毅,又思嫁进来这几月的言行,自觉对黄英的人品也有一些把握,应当不会牵连到自家。 便压低声音道:“这暂平风波,就是答应你娘卖地看病!” 任氏话一说完,就见黄英脸上带着急切,忙一拍他的手道:“你急甚,只是这地也不是那么好卖,把卖地这事儿交给你们田氏族长,卖得的银钱由他拿着,请医吃药的银钱不过你们家的手,由族长付账!” 黄英听得频频点头,这和他方才的想法差不多,只是,但凡有旁的法子,他是不愿卖地的。 且族长年岁已干,自家的家事实在不好一直劳烦他,族长也未必愿意一直淌这滩浑水。 黄英想的明白,便看向任氏,道:“还请婶子教我釜底抽薪的法子!” 长寿嗜赌难改,他实在不想一直被拖累下去,如今还有田地可以卖,他日田地卖完,是不是就该卖他这个娶进来的夫郎了。 任氏看一眼西屋,面上带着难以启齿的为难,最后咬了咬牙道:“这法子有些损人清白,你听过就算,万不要同婶子生气,这也是我年轻做姑娘时,娘家村里闹出来的!” “婶子不用教我如何做,只把婶子娘家村里的事儿,婶子知道的,明明白白告诉我就成!” 黄英不是蠢人,一样的小村里长大的娃儿,略一猜想,就知任氏口里损人清白的事儿,必是关乎名节的。 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是以这个闹将起来,便是事成,说不得自己也得沾一身腥,长寿还不配! “我那时还小,大人说话也不会逼着我,是我邻居家的一个大嫂子,说是她躺在炕上奶孩子,衣裳穿的不齐整,公公直眉楞眼进来,撞到了,也不说立马折身就出门,只盯着炕上的儿媳妇不错眼看着。” “用我那大嫂子的话说,遮住胸顾不住腚,盖住腚又护不住胸,直把她急得一头汗开始破口大骂,才算喝退了公公!” “这件事出来后,我大嫂子先也不敢说,怕人说她不检点,后面又有几次后,才闹将出来,最后分家分地,另改房屋远远住着,因她公公有这事儿的影儿,近到老了,连儿子都不让他进门。” 任氏偷觑一眼黄英,见他原本苍白的面上带着绯色,就知他听懂了,便叹一口气,道:“这事儿大家原都以为是公公见色起意,全村人骂了这公公十好几年,最后你猜怎么着!” 黄英眉眼低垂,嗓音细细:“婶子请说!” “这婆娘在公公死后同村里人显摆,原是她早看痴呆的大伯哥不顺眼,想要分家编排出来的瞎话!” 黄英猛的睁开眼睛,脸上的羞赧迅速褪去,脸上带着沉思。 任氏也不说话,起身去了院里喂鸡,由着他静静在堂屋坐着。 良久,黄英才起身,慢慢踱步到院门口,往左是回自家,黄英抬起的脚几息后才落下,却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任氏站在院门口,目送黄英的背影远去,突地笑出声来,扭身把院门关好,抬步走向隔壁的田家。 。。。。。。。。。 柳榆怀揣着木盒回到家,看到柳山期待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婶子家里有客,找不到同鲜哥儿说话的空儿,明儿我再帮你送过去!” 柳山有些失落,却也没办法,点点头,又交代柳榆莫要私下打开盒子。 说罢,人就走了! 柳山既走,柳榆也不耽搁,叫上在后院浇菜地的长生,拿上竹竿,就准备去够槐花。 第250章 黄英寻死 竹园村竹多,槐树也不少,俩人也没走远,沿着月河有几棵槐树。 种的年头不久,枝丫不高,十分的好够。 柳榆拿着竹竿,仰头瞅准要折下的枝丫,双手举起竹竿,用顶部绑缠的钩子挂住枝丫,使巧劲轻轻一旋一拧。 轻微的“卡擦”声响起! 一小截带叶带花的槐枝应声而落。 长生忙就拿着篮子去捡拾。 不多会儿,就折满满一筐槐树花枝。 “行了,今儿先这么些,吃完明儿再来折!” 槐花一串串长在槐叶间,槐叶苦涩,除了羊,旁的家畜都不爱吃。 扯落的槐花堆了小半盆,槐枝也没扔,散在一旁的空地上,晒干了都是柴禾。 “怎么竟够着花骨朵,这花没开,蒸起来不香甜!” 年氏从后院走过来道。 “这个炒着吃!”家里还有白面粉,裹着未开的花骨朵拿油那么一炒,别提多香了。 时已近傍晚,柳榆和长生把槐花拿出大部分,用水淘洗两遍,冲去上面的浮尘,放进灶筐里,由着它沥水。 晚餐十分的简单,黍面掺和白面蒸的杂粮窝窝,又煮一锅白面稀饭。 小锅烧热,放入菜油润锅,锅热油热后,再把拌上盐,裹好面粉的槐花倒进锅里。 槐花拌的颇干爽,可说是粒粒分明,少有黏连。 很快,槐花的清香味儿随锅气逸散,油香味儿也浮荡开来。 颜色也从白变得面香微黄。 待到有些微微带着焦花,便能出锅。 小雪第一次这么吃槐花,新奇的不得了,一直不停拿筷子夹,偏槐花炒的分明,一次也夹不几粒。 柳榆吃着油香面香清香满满的槐花,看小雪急的模样,不禁莞尔。 “给你,用这个!” 还是长生看不过去,站起身从筷笼拿出个勺子,递给小雪。 “谢谢长生舅舅!” 小雪接过勺子,甜甜道,接着便挖几勺槐花,放进稀饭碗里,又让柳梅香给她放些辣椒油! “这孩子,怎这般吃,这稀饭可不是咸了!” 柳梅香接过碗,不禁蹙眉。 “吃饱了就成,咸了当咸稀饭吃!”年氏不在意道,左右都是要混一处的,不过是早些混,晚些混罢了。 柳梅香无法,给小雪滴上几滴辣椒油。 吃饭的空隙,柳福生说明儿开始下红薯芽,地窖里剩的一些红薯,莫要再动了! 吃过饭,天色渐黑,长生留家里收拾锅灶,刷洗碗筷。 柳榆和柳梅香一道,带上今儿扯的布料,还有昨儿清点好的银钱去柳茂林家里和柳茂叶家里。 按着先近后远,俩人一路来到柳茂叶家里。 许是刚吃过饭,徐红正在灶房刷洗碗筷,借着灶房透出的光,柳茂林在院里看着绿丫和棋哥儿玩耍,见两人推门进来,忙问有什么事儿。 柳榆见柳茂林神色带着紧张,忙说家里没什么事儿,过来送些东西。 屋里柳雁和赵甜玉许是听见动静,一人抱着一个孩儿就走了出来。 柳榆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从背篓里拿出一块石绿,一块降红的尺头,言是给柳雁和徐红的谢礼。 柳雁也就罢了,徐红倒是高兴,乐呵呵夸了柳榆二人几句,只说颜色挑的她喜欢。 待到拿出两串铜板,柳茂林说甚都不接受,只道他们不容易,不过是帮些许小忙,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么清楚,催二人快些收回去。 “大伯体贴咱们,咱们都知道,只是并不是只有二哥和伯娘有,大哥大嫂也有,伯娘不拿,大哥大嫂如何肯拿,这几日起早贪黑的忙,家里都顾不上,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是阿榆和闺女的一片孝心,你这样推辞,可不是让孩子们心寒!也太见外!” 徐红接过两串钱,把小的那串递给柳雁,乐呵呵道。 柳雁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转手递给一旁的抱娃的赵甜玉。 “你这婆娘,实在是………实在是………” 柳茂林嗨叹一口气,跺跺脚,扭身回了房。 几人都知他脾气,也不觉有甚,堂屋的油灯已经点亮,借着昏黄灯光,柳榆瞅一眼俩人抱着的娃儿。 俩孩子眼睛睁的颇圆,精神的很,柳榆好奇道:“他俩几点睡呀,这精神头看着比我都足!” “满仓再过半个时辰,如意却是要交子时!” 赵甜玉眼圈带着青乌,人也有些困乏憔悴,显见得没少熬夜。 “这也太熬人了!” 柳榆看一眼笑的无齿的如意娃,心下对赵甜玉和柳雁同情不已。 辞别徐红等人,俩人便又去三叔柳茂叶家里。 好在两家离的不是特别远,柳茂叶家已经插上门闩。 柳山听到敲门声,忙就来开门,一边把俩人往屋内迎,一边道:“怎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近几年年氏和柳福生日老,两家最是怕柳榆深夜叫门,生怕是二老有个啥不好。 柳榆简短说一遍来意,柳山听完,忙就去喊柳繁和陈金妹。 柳茂叶和齐春花正在泡脚,听见二人家来,忙就让两人进东屋叙话。 略说几句闲话,柳繁和陈金妹匆匆穿衣过来。 这会儿时辰着实不晚,两人不意多坐,忙就把尺头和两串铜钱掏出来,递给二人。 陈金妹看一眼公婆的面色,心里虽高兴,却并不吱声。 “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 齐春花虽有些眼馋那两串铜钱,但想到小儿即将下聘,这个节骨眼,委实不宜惹大儿媳不快,就让她自收下便是! 陈金妹喜滋滋接过铜钱和尺头,笑道:“这块紫色的尺头到时给娘做身新衣,它日山子娶亲穿上,保管体面!” “这颜色正适合你,我这一把年纪,穿着被人笑话!” 大儿媳这话说的讨喜,齐春花听的也欢喜,便也把心下的那丝不舍给忘了。 “这样逼我,我不活了!” 突地,一声嚎啕大哭声传来,几人都吓一跳,忙都往外走去。 等到走到院门口,声音越发的清晰。 “仿佛是田富贵家那边,别是英哥儿吧!” 齐春花惊疑不定,英哥儿端庄持重,向来不与村里伯娘婶子们玩意,是有一句话说一句话的人,话也少,人稳重的很。 声音越发的激烈,哭骂声随着几人的速度,越发的清晰。 等到几人赶到,只见已经有人燃起几支火把。 摇摇火光中,便见黄英披头散发,衣襟不整,额头上的伤口满是血渍! 眼泪混着血水,眼神绝望凄楚,被任氏和许良的婆娘李氏死死拉住,只嚷着寻死不活! 水三妹被田富贵和长喜掺着,口中呼呼喘着粗气,手指颤抖指着英哥儿,眼中恨毒非常。 第251章 一团乱 大伙儿看到这样的黄英,那谴责的目光便同刀子一样,直向水三妹而去。 田富贵是个公公,便是为着避嫌,也不会与儿夫郎明面上不痛快。 长寿是小叔子,秀秀更是小姑子,仨人关系虽不很亲密,也没听说有吵嘴磨牙。 长喜是丈夫,他们住在同宅的都知道,长喜一向爱重夫郎,日常同英哥儿说话也和气,从不高声。 且午间这水三妹才把人砸破,这么小半日功夫,就又逼得往日稳重的英哥儿寻死,这可真是作孽。 有那离的远些的,来的晚的,看到英哥儿额头的伤口,难免多问一句。 “嗨,那是长喜娘午间是那碗砸的,具体为的甚咱们也不知,左不过是咸了淡了,寻事出气罢了!” 大嘴瓢见有人凑过来问她,忙扬声说道。 她住在田富贵家另边,两家只隔一条去屋后的过道,离得颇近。 午间水三妹拿碗砸黄英的时候,她并不在家,那会儿正在村口和别人扯闲话,还是后来看到黄英头上的伤,问自家闺女,模糊听说的。 这些话也是她猜的,水三妹对娶进来的儿夫郎不满意,洗衣挑剔衣角袖口脏污,杂粮饭嫌弃没有油水也骂,人黄英杀鸡炖肉,了不得,更是骂的人家祖坟都得冒烟。 打扫庭院略有一片叶子,都要指桑骂槐一番。 黄英在水三妹手底下,可算是动辄得咎。 “长喜他娘,英哥儿也是你家三媒六聘,亲自迎回的儿夫郎,也是个勤谨孝顺的好孩子,这样好的儿夫郎你都看不上眼,莫不是非得找个如你一般的,天天吵嘴干仗,搅得家里不安生才算完!” 大嘴瓢作为邻居,自觉应该劝上一劝,看一眼形容凄惨的黄英,又瞅一眼颤抖如落叶的水三妹。 便把话对准了油皮儿没破,形容完好的水三妹。 她话一出口,水三妹眼睛陡然变得狠厉,指着大嘴瓢,嘴里咕隆嘶吼。 水三妹病这一段时日,原本就高的颧骨,因为消瘦,更显得眼眶深凹,刻薄凌厉。 “你说的甚,咱们听不明白!” 水三妹声音粗粒,发出的声音犹如砂石对磨,嘶哑难听不说,又分辨不清。 “长喜他娘,午间你嗓子还好许多,怎半日功夫,就说不出话,别是又添了病症吧!” 任氏扶着黄英的手臂,抽空又关切问水三妹两句。 水三妹指着大嘴瓢的手指一转,正正对着衣襟散乱的黄英,呼呼喝喝的声音从她喉咙口吐出来,却是句不成句。 柳榆见黄英虽不停哭泣,眼睛却是不停望向路口的方向,也不知在看什么。 不由得,柳榆也回头看去,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来路,隐隐有橘黄光线透过竹林映射,显见得来人已经走到竹林小道那里。 几息后,一支火把在前照路,隐约看见四五人拥簇着一个老者而来。 “娘既怪我,便是我今儿就死,也得表一表冤屈!” 柳榆正细细看来人都有谁,不妨被黄英凄厉的哀叫一激,胳膊上陡然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也顾不得往身后望,忙就去看黄英。 飘忽昏黄的火把下,黄英已经挣脱任氏和李氏,直直跪在当地,一手举誓。 “从我嫁到田家第一天到现在,无一刻不想着把日子过好过顺,家里地里的活计,只要我有空闲,还有力气,从不推脱,上敬公婆,下看顾小叔小姑,如我说的有一句虚假,死后永不轮回,永堕十八层地狱!” 黄英双膝跪地,脊背挺的笔直,他衣襟有些散乱,绑束好的头发因为方才的一番挣扎也散开,额头伤口崩开,血渍和着泪水糊了满脸,神情坚决凄楚。 声音更是响亮绝望。 “便是娘这段时间生病,诸如擦身洗脚,娘说妹妹不细心,我也从不怠慢躲懒,事事亲力亲为。” “今儿个娘说卖田地上县城看病,我也是举双手双脚同意,田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物哪有活人要紧!” “只是田地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卖出的,我劝娘先请了村里的赵郎中来看病,好歹扶扶脉,先开剂汤药吃,如此两不耽搁,娘却不由分说把汤碗砸我,骂我阻你卖田,盼着你死!” 黄英摸着额头的伤口,伤口与手指相触的一瞬间,疼的他一个激灵,心里也越发的清明。 “娘这话可是冤死了我,前段时日娘说长寿欠下赌坊三十两银子,咱们一家人商量如何办的时候,娘说卖田,我那时确实不愿意,后面娘生病吃药,我若再阻止,那成什么人了!” 黄英话一出口,人群轰然做声。 “这长寿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年前为给他还赌债,田富贵他们家里才卖三亩半地吧!” “是呐,我妯娌还买了一亩!” “英哥儿这算好的,谁摊上这么个小叔子,真算是倒了大霉!” “死婆娘,你竟还折腾着想卖地,家里一共就这么些地,你是要饿死咱们,与那不成器的陪葬啊!” 田富贵听到黄英的话,扶着水三妹的手就一松,又猛的一推,一手指着水三妹的鼻子,喝问。 水三妹被推一个趔趄,全部的重量都压到长喜身上,长喜一向瘦弱,俩人险些一同栽倒。 长喜看着跪地痛哭的夫郎,眼中满是心疼,这会儿听到酿又要卖地与长寿还债,心里委屈满溢,火蹭一下就起来了。 明明自己身体不好,更需要照顾补身,往日也就罢了,这几日何家婶子端过来那么大一碗鸡汤,娘也不分给自己喝。 一海碗鸡汤,她和长寿一人一半,嘴里说的什么,怕长寿挨出内伤,惊了骨头,需得好好给他补补。 合着他惹下这么一摊子事,他还有功了! 长喜心里怒气满满,偏又不能松手,又见夫郎脸色嘴唇无一点血色,心里更是着急。 黄英眼里带泪,见夫君看着自己毫不掩饰的疼惜之色,心里越发的冷静。 他环视一圈,抹了抹泪:“今儿晚上,娘又旧话重提,直说卖地与长寿还债。” “我不过略劝两句,只说长寿将来还要说亲事娶新人,小姑正当年岁,还要置备嫁妆,田地都卖完了,家里到时肚子都填不饱,别说攒不下聘礼,到时别人瞧这样一个烂摊子,谁又肯嫁进来呢!” “娘就说,就说……就说……”黄英眼睛看向长喜,呜呜咽咽的流着泪,直哭的肝肠寸断。 第252章 分家 “好孩子,你娘说甚,你倒是先别哭,说呀!” 大嘴瓢上前一步,忙催促。 “你莫哭,你既嫁进咱们村里,就是咱们村的人,你娘若是有啥不堪的想头,别说咱们,就是你们田氏的族长,和咱们村长,都不能同意!” 妇人夫郎们七嘴八舌安抚着黄英。 “说,我倒要看看,这蠢妇到底打的甚主意!” 一道饱含怒气的浑厚声音,随着拐杖敲地声一道响起。 柳榆几个站在前面的忙让开路,一回头,就见田老太爷由家里子孙搀扶上前。 “说,我倒要看看,她水三妹还真能卖人,还是怎地!” 有那有眼力见的,不知从哪儿找来竹凳,忙就请族长坐下说话。 “长喜他夫郎,你莫怕,村里这么多未婚的哥儿姑娘汉子,可不容她水三妹败坏整个村子的名声。” 村长也从人后走上前,冷冷看一眼水三妹,沉声道。 “娘说,说,说夫君从小底子不好,胎里带出的弱,怕是有碍子嗣,说我是家里买来的夫郎,左不过娶进来就是为了香火承继……” “说和长喜睡,或是和长寿睡,并无不同,只要下的是她儿子的种就成!” 黄英说完,便嚎啕大哭。 众人不易听到这种话,寂静几息后顿时哗然。 虽也有守寡的嫂子嫁小叔子,那也是为先夫的孩子不受后爹后娘虐待。 这长喜可还好好的呐!水三妹竟就起了这心思。 在想到水三妹因着长喜不好生养,想的大被同眠的主意,一时众人看着长喜的目光都带着探究。 长喜震惊的看向手里扶着的老娘,羞恼,怨恨,难堪,一起都涌上来,脸色因众人一直往下三路打量涨的通红。 “夫君,自嫁于你,虽疲累,却也很舒心,你我夫夫今生没有缘分,只盼来生再续!” 黄英含泪冲长喜说完这几句话,手一撑地,人猛的就往院门前的一棵杨树上撞去。 “哎吆,这是怎么说的!” 他姿态决绝,幸而杨树有个几米远,旁边还有人,任氏一把抓住黄英的衣衫,袖子应声而裂,却也暂缓了去势。 在将将撞上树的一瞬间,被拦了下来。 “看看你造的孽!” 族长指着喘着粗气的水三妹喝道。 水三妹嘴里呜呜啦啦说着什么,眼里带着不可置信,指着黄英目眦欲裂,恨不能亲手撕了他。 黄英瑟缩看着水三妹,哭道:“娘若是因着这个事怪我,我只能受着,我和夫君情投意合,让我委身与小叔,我情愿一死!” “左右这个家也没我待的地儿,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就死,也省的夫君它日被人耻笑!” 长喜见夫郎这般爱重自己,为了自己,宁死都不妥协老娘,再看夫郎往日英气冷淡的眉眼,满满都是对自己的不舍。 想到老娘的逼迫,再也顾不得,丢开手猛的扑到夫郎身边,两人操作一处,哭的撕心裂肺。 有那心软的,也擦眼抹泪,跟着流泪相劝。 任氏就是其中之一,她抹抹眼睛,道:“好一对苦命的鸳鸯,长喜啊,你若是心里还有英哥儿,就与他和离或者一封休书吧,这事儿闹的这样,他在你家可如何过呢!” 说完,又忙去扶瘫倒在地的水三妹,道:“你娘也难,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长寿自小生的高壮,你娘一向把他当成后半生的依靠,倒是你,家里地里活计都累不得,也是要仰仗他的!” 任氏的话,仿若刀子一样,直直捅进长喜的心口。 他一惯懒散,生的又瘦弱,水三妹更是把这些话常挂嘴边,这会儿更是被任氏的话挑的火起。 又见自个老娘原本气恨的要死,随着任氏的话也渐渐平息,自觉老娘也是这般赞同的。 想到老娘连炕上的事儿都想着让兄弟为自己效劳,顿时怒从心起,猛的站起来,冲着水三妹吼道:“我要分家,我要和你们分家!” 黄英一听,就知要遭,忙扯住长喜的衣袖,快声道:“万万不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咱们若是分家,就是不孝,左右家里就这么几亩田地,卖完了一处饿死就罢了!” 说着看一眼族长,道:“太爷是一族之长,你们又是田家子孙,便是看在同出一姓的份上,太爷也会给你们口饭吃,不会看着你们饿死。” “到时若是谁家田地种不完,你也勤快些,帮人干干农活,好歹也能挣些口粮!” 族长和村长听得眉头一跳,细细一想,若真个按照水三妹的性子,田地卖差不多,食不果腹的,可不是要赖到自家头上! 旁边围观的村人听黄英这般说,想到长寿自小就偷鸡摸狗,气急又大,若真饿的不行,别说偷,怕是明抢都有可能。 危及到自身,便纷纷帮长喜说话。 这个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长喜已然成家,能顶门立户,分家也没甚!” 那个说:“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总不能为一个不成器的长寿,把长喜也搭上,没得这样的道理!” 又有说:“水三妹做出这样的事儿,兄弟俩一个屋檐下也尴尬,英哥儿更是无辜,还倒不如趁着现在啥也没发生,干干净净把家分了!” “……………” 其实想的都是,哪怕水三妹把家底都折腾完了,只要长喜和英哥儿有口吃的,就不能看着公婆和小叔子饿死! 这仨人有人接手,就连累不到村子头上,更牵连不到自家! “英哥儿,你是如何想的!” 族长看向黄英的目光带着审视,下午时候,这个族中后辈还跪求自己接管他家卖地的银钱。 说长寿又赌,水三妹要打着卖地看病的旗号,卖的银钱与长寿还赌债。 这才不过半日,竟就折腾分家! 可见和他婆婆一样,都是不省事的。 黄英眉眼低垂,嗓音沙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听夫君的,不管分不分家,孝顺公婆都是应当应分的,我再不会为着今日的事儿记恨谁!” “长喜,你果然要分,要知道,这一旦分家,地里的活计就都落你头上了!” 族长看一眼呼哧喘气的水三妹,这人显见得不成了,黄英虽小,但能顶事。 又瞧一眼蹲在一旁缩脖塌肩的田富贵,和至今没见着人的长寿,在屋里呜呜哭泣的秀秀,就觉头疼。 它日水三妹一病死,这个家怕是就彻底散了。 长喜顺着族长的话想到繁重的庄稼活,不说别的,只收麦就在眼前,他心里有些惧,就有些瑟缩。 “夫君,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一只冰凉且颤抖的手覆过来,长喜侧头看去,只见夫郎血渍斑驳的脸上,满是温和信任。 “我分!” 第523章 秀秀聘礼够你看病的 长喜话音一落,黄英再禁不住,抱住长喜嚎啕大哭。 一旁瘫倒在地上的水三妹怔愣看着长喜,不过几息,就挣扎着踉踉跄跄站起,跌跌倒倒往长喜身边儿去。 一旁的任氏瞅见,忙上前扶住她,道:“你病的这么样,更该歇歇心好好保养,儿孙自有儿孙福,长喜已经成家,英哥儿也是妥当孩子。” ”你呀,更该为了长寿和秀秀保重自身,你这一身的伤病都是为了身上掉的那块肉,可不能灰心丧气!” 任氏说着话,借机手指狠狠捏一把水三妹胳膊上的软肉,用极轻的声音道:“卖地,赌债!” 疼痛唤回了水三妹欲和这对不孝子鱼死网破的理智,对!对!卖地,她的长寿还被赌坊要挟,随时都有可能断胳膊断腿! “呜呜呜……啊啊啊啊……!”水三妹越是急,嘴里发出的声音越是嘶哑难听,不辩口声。 环湖一圈,见所有人都疑惑看向自己,竟无一人能明白。 水三妹急出一脑门汗,愈发指着自己,呜呜啦啦叫个不停。 任氏只是扶着她,看着她宛若个疯妇,心里痛快极了,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拿手掩口低头,装作一副不忍看的模样。 “长喜他娘,你有甚话,慢慢说!” 许良媳妇上前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又冲蹲在一旁的田富贵道:“长喜他爹,你也去给你婆娘端碗茶水,只一味在那数蚂蚁算个什么事儿!” 田富贵被当场点到,面子上有些下不来,抬头又见众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他向来欺软怕硬,一腔火气都冲向秀秀,冲着屋里叫骂道:“秀秀,你个死丫头,就知在屋里躲懒,还不与你娘端碗热茶水来!” 众人见田富贵当着许多人的面叫骂着秀秀躲懒,俱都在心里摇摇头,秀秀已经十七,女孩儿家最重好名声,田家已经这般,他又如此败坏孩子名声! 这是生怕闺女找到好婆家吧! 不过不关己事,大家心里鄙夷一番,却是都没说甚! 不过片刻,秀秀红着灶筐,含羞忍囧端出一碗茶水,亲自喂水三妹喝下。 柳榆年前年后几乎没碰见过田秀秀,借着周围燃着的火把微一打量,发现这姑娘比先时瘦了好些。 原本莹润的脸颊也消瘦清减下来,一双眼睛愈发的大,空洞洞的,让人瞅着就心酸。 水三妹喝完一碗茶水,许是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再开口,虽还嘶哑,但她说的慢,倒也能辩出几分意思。 “卖地,我要…卖四…亩…麦地,一亩…作…价…七…两…半银……” 水三妹几乎一字一顿说完这些话,见长喜出言反对,脸上竟带着快意的神色。 “我要…看…病,你…你…你这是…是…不…不孝…!” 水三妹冲着长喜二人说完这句话,便得意笑起来,只声音不高,又粗砺难听,众人见她这番丝毫不心疼的模样,不禁都皱起眉头。 “死婆娘,你疯了吧,家里如今只余十五亩地,你再卖四亩,还只剩十一亩地,交过赋税,大家喝西北风啊,我不同意,我绝不会同意!” 田富贵冲到水三妹面前,色厉内荏道,他一辈子受水三妹压制,便是这几句话,声气都没那么响亮! “啪啪啪!” 却只见水三妹挣开任氏和李氏,一把揪住田富贵衣襟撑住身体,一手使劲往田富贵脸上掴去。 田富贵没想到这娘们站都站不稳,竟还能腾出手打自己,又不敢推她,竟是结结实实挨好几耳光。 “想让…我…死,做…做梦!” 这几耳光显见得对水三妹耗费极大,打完田富贵,她就又呼哧呼哧大船气。 任氏和李氏怕她跌倒,忙上前扶住,把她安放在秀秀搬出来的一个竹椅上。 “长喜他娘,你家若是真要卖田,咱们家可就买上两亩了!” 大嘴瓢声气颇高,见众人震惊看着自己,脸上更是得意非常,头扬的高高,嘴巴咧开。 “大嘴瓢,看不出你恁有银钱,三十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咳咳……那啥,咱家只买两亩,多置些家底,往后李鹏大了也好说媳妇!” 这是家里男人告诉自个的,说自家家底厚实,才能挑到可心的好媳妇! “十五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你家随便就拿出来,显见得日子好过!” 听到这些娘们的恭维,大嘴瓢一改刚才的傲慢,忙道:“这都是大傻在码头扛这许多年包的辛苦钱,哪有甚家底,买完这两亩地,家里得勒裤腰带过日子了!” 说完,又看向田富贵和水三妹二人道:“先说好,我要买的是你家靠着我家的那两亩地,连着我家的地一起,打理起来方便!” “你们卖是不卖!” 大嘴瓢不耐催促。 “我,我卖…我要…看…病,我要…要活着!” 水三妹见自家上好的田地,卖与她往日看不上眼的这个娘们,心里着实不甘。 但长寿欠下的赌债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尤不得她拿乔作态! “一手…交银,一手…交…交…地…契…” 许是话说太多,水三妹声音又带着呜呜的粗砺之音,要极认真才能辩出说的什么! 她要卖地看病,便是田富贵在一旁跳脚都阻止不了。 黄英着急看向族长,希望他能阻止,或者接过卖地的银钱,好歹,这银钱不能全与了长寿还债。 族长此时恼极了这几个不省事的族长,只觉黄英这个后辈完全把他当成蠢货哄骗,又怎会出头。 黄英见族长指望不上,忙附耳冲长喜耳语几句。 长喜这会儿自觉和夫郎才是一家人,对黄英可说是言听计从,忙道“娘要卖地看病是大事,咱们都同意,只这卖出的四亩地如何算!” “分家…你们…你们…甚…甚…也…没有…!光…光…光身…出去!” 水三妹毫不隐藏恶意看向二人,嘶嘶笑起来。 “长喜他娘,你正当壮年,这病细细调养,好的也快,就先卖两亩吧,不够的话,到那时再说!” “咱们活这一辈子,挣下的几亩田地,还不是为孩子们能吃饱穿暖,这田地一卖四亩,正如富贵说的,交过赋税,可拿什么过活呐!” 村长越众而出,走到前面,语重心长道。 水三妹看一眼长喜,见他看向自己的眼里带着哀求,立在一旁的秀秀丝毫不见往日的神采,长寿躲在屋里不知是何模样。 当家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怨恨,突地,她就愣住了,不知道好好的日子怎就过成这般。 想到长喜长寿诞生的喜悦,这会儿也知任氏这娘们八九不会借钱与自己,若自己筹不到银钱,那长寿该怎么办。 那个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娃儿会被折断手脚,再爬不起来。 她不能,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最后…最后…最后…一次…” 水三妹哀哀看一眼田富贵,眼里竟然泣出泪水! 别人不知道水三妹说甚哭甚,田富贵却是心里门清。 田心里着实烦躁,长寿嗜赌成性,显见得没有指望,这娘们非得坚持卖田还债,真是够烦。 四亩地,四亩地啊! 卖了这婆娘都不值一亩地钱! 想到卖,田富贵瞥到立在一旁的秀秀,眼睛倏然一亮,一把扯过秀秀,推到人群中,冲水三妹道:“卖这两亩地,是我最后的宽忍!” “左右秀秀也到年岁,与其你们寻那些污遭的人家,倒不如在村里寻个知根知底的汉子,换些聘礼,也差不多够你看病的!” 第254章 家散人走 “长喜他爹,你家秀秀要多少聘礼!” “十五两,拿出十五两,立马就带走,小礼宴席啥的通通都包里面。” “啥,竟要十五两,娶个天仙也用不了十五两啊,你这心也太黑!“ “长喜他娘这是啥病,竟要三十两银子,别是连棺材都一起置备了吧!” “瞧你家秀秀,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看着就不好生养,怎好意思要这许多聘礼!” “……………” 有那素日和水三妹不和的娘们,腔口就对着呆立在人群中间的秀秀而去。 “伯娘婶子们话也太过,我家秀秀便是瘦弱,也是因着这段时间我娘生病,她伺疾担忧的缘故!” “我家小姑脾性好,生的也不差,人也勤谨知礼,哪有你们说的这般不堪!” 黄英看着独站在人堆里任人品评打量,一脸无措,惊惶不安的秀秀,心里对这个不靠谱的公爹更生一层厌恶。 忙站起身,不顾晕眩,一把把秀秀扯到自己身后,尽力遮住她的身影,看向众人冷冷道。 黄英话一出口,众人都有些喃喃,原本脸色不好的族长也缓和神色,知道护着无辜的小姑子,品性也不算坏,是个知事礼的。 后又想到长寿确实不堪,黄英想着分家另过也算情有可原,便把心头的那丝不满放下。 况确实也如村民们所说,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长寿已经不成,算是废了。 把长喜摘出去,翌日水三妹和长寿真把田地折腾完了,长喜和黄英还在,这仨人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处,不至于让村里安排他们。 想罢这些,族长脑中也清明许多,又问一遍他们是否真决定分家,得到肯定答案后,便着手替他们处理分家事宜。 水三妹坚持让二人光身出门,这和族长的想法相背,他怎能同意。 见水三妹闹腾不休,族长深深看一眼水三妹和田富贵道:“这人呐,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东边不亮西边亮,咱们种麦子,尚且知道要多挑一些种子分开种,保不齐哪块地种子不好颗粒不收,剩下的那块地长出的麦子就是救命粮食!” 族长的话浅显易懂,不止围观人群听懂,水三妹也听的明白,良久,她才认命般点头,只坚持卖过四亩地再分。 田富贵却是死活不同意,一味坚持把秀秀聘出去。 这一时半会上哪找愿意出十五两银子的殷实人家,为免夜长梦多,水三妹拒不让步,事儿就又胶着起来。 “秀秀十五两聘礼婆家若是出了,往后和娘家可还会有走动,若是签下断亲书,只做我李家的媳妇,再不是你田家的姑娘,你家秀秀我就领回去!” 突地,人群中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包括秀秀自个,都看向开口说话的人,竟是住在里围子的周寡妇。 “我家铁头和秀秀一般大,年龄上也般配,若是你们家同意签断亲书,把秀秀卖与咱们,我这便回家拿银钱!” 周寡妇一身旧衣,头上只一支木簪挽发,打扮的十分朴素,往日除一张嘴外,家境上一丝不显,实在看不出是能拿出十五两银子的模样。 水三妹呆呆看着说话的周寡妇,这人竟要买了她的秀秀,还要签下断亲书,一时间心口生疼,如挖心一般。 黄英新嫁过来不久,不知周寡妇根底,闻言只护着秀秀,警惕看向周寡妇,又拿眼神询问长喜,见长喜点头,心也就放下大半。 往好处想,这姑娘至少不用落入不知根底的人家,好歹还在一个村里,真有啥事,他们当哥哥的也能照应得到。 “秀秀从现在开始便是你们家媳妇了,快些回家取来银子!” 田富贵生怕家里娘们又反对,忙把秀秀从黄英身后扯出来,一把推向周寡妇。 周寡妇不妨田富贵如此,堪堪扶住狼狈扎向自己的秀秀,一摸,这姑娘果然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心里对她的那丝不满意也散去好些。 又细细看秀秀形容,果然生的眉清而目秀,一双眼睛大大,只太瘦,下巴削尖,一脸的憔悴。 忆起往日见过的模样,心里也是满意的。 怪不得铁头喜欢,是个标致姑娘,左右铁头要守一年孝,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养养,养出肉,才好生养。 周寡妇面上却是一派冷漠道:“还请村长写下断亲书和卖身契,他家的人品我可信不过,别拿了银钱又反过来认闺女!让我儿孝顺与他们,我可不做冤大头!” “这十五两银子可是我和我儿这许多年的积蓄,半点马虎不得,若他们登我家门半步,过来攀扯亲戚,我立马发卖了秀秀!” 周寡妇说完,冷冷看着水三妹和田富贵,一脸的不耐烦。 水三妹一句话不说,只默默看着秀秀流泪,田富贵却是催促恳求村长,只求早点拿到银钱,也好落袋为安。 族长也没反对,左右闺女大了都要嫁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只别的姑娘能和娘家走动,秀秀从此没了娘家而已。 反正一个村里,周寡妇人虽泼辣,也不是啥心狠手黑之人,铁头又憨厚老实,只要秀秀乖巧,日子总能过下去,比跟着这没心的爹娘,和嗜赌的哥哥强。 只看这十五两银子份上,周寡妇就不会虐死秀秀。 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族长身为田氏族长,不管聘也好,卖也好,总得说两句话警示周寡妇,也算为秀秀撑腰。 十五亩地如今还剩十三亩,族长略一思量,便开口道:“长喜和黄英得四亩,长寿四亩,剩下五亩,算是你爹娘养老田,他俩每人二亩半。” “等你爹娘百年后,再归二亩与长房,长寿陪伴老人,便得三亩。”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咱们草篱茅舍之家,多少家底能折腾呐!” 族长说完,就觉灰心,子孙后辈不肖,说的好听是卖地看病,还不是给长寿还赌债! 左右他也快入土的人,还能真把水三妹休回家去,左不过不是卖自家的土地,屡教不改,也懒得再多说。 老实说,族长这分法也算不偏不倚,便是知道长寿嗜赌,也没亏了他。 只水三妹还不满意,喘着气一味呜呜啦啦叫嚣。 田富贵却是很满意,他名下有两亩地,长寿如果死性不改,这个儿子,他全当没生过,带上他的田地,他到时随长喜夫夫俩一处生活! 他算盘打的好,自然不肯得罪长喜和黄英,又帮着把锅碗瓢盆一起分了! 水三妹气恨欲死,踉踉跄跄进屋,被褥她拖不动,却是把二人的衣裳都丢了出去,直让二人立马滚蛋。 黄英目的达到,也不愿在这个家里伺候他们吃喝,问清楚分得的田地位置后,再不拖延,让长喜收拾铺盖,自己去灶房揭锅拿碗。 连上衣裳被褥,锅灶瓢盆,共收拾出两挑来。 “富贵啊,家里粮食也给俩孩子装一些!” 族长瞧着不像样,忙又道。 田富贵也不管水三妹的呜呜啦啦咒骂,直去主屋,把各样杂粮都装一些,足装半麻袋。 “你俩省着些吃,家里粮食也不多了!” 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黄英也一清二楚,知道田富贵说的是实话,忙道:“多谢爹了,好在现在是春日,野菜什么的都有,对付对付就到麦收,我便是少吃一些,也不会饿着夫君肚子!” 一时收拾妥当,周寡妇也抱着一包东西过来,村长也拿着两张契书印泥而来。 两双当面锣对面鼓清点完银钱,周寡妇也不欲耽搁,看着田富贵和水三妹按好指压,仔细收好两张契书,牵着秀秀,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水三妹抱着一包铜板,却是不发一言,呆愣愣坐在竹凳上,只看着秀秀离去的方向。 除了任氏在一旁宽慰她,也没谁上前搭理。 黄英和长喜却是到村长面前,恳求能借山上的宅院暂住。 那处房屋破旧,瓦片都无,村长自无不可,点头应允。 热心的汉子见长喜弱,黄英又是个哥儿,这么两挑东西也没法弄上山,便又几人自告奋勇送二人去山上破屋。 人群散去,柳榆最后看一眼呆滞不动的水三妹,随齐春花回去路上,心里感慨不已。 这也算水三妹的报应了,昔日为着凑长寿的赌债,把鲜哥儿从破屋掳走。 如今又是为着长寿的赌债,闺女卖了,儿子儿夫郎执意分家,却是又住在了那处! 可见人什么时候走什么路,都是说不准的! 第255章 远近亲疏 柳榆和齐春花分开回到家,东屋的窗棂已经漆黑一片。 为免吵到年氏几人,柳榆便没从堂屋进去,只从西屋直通外面的门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柳榆摸黑走向炕。 “怎回来这般晚!” “被我吵醒了!” 柳榆放轻声音,坐在炕上开始脱衣。 “锅里焊的水我方才又添了两把柴,你去端一盆来,好歹洗漱一下,干干净净睡下才解乏。” 长生的声音因为困倦,带着些慵懒。 柳榆听的心头痒痒的,也不欲拖沓,忙就去灶房端水洗漱。 锅里的水果如长生说的一般,温温热热,洗脸洗手正好。 最后又随便泡一下脚,刚躺进被褥里,长生的手就伸过来,细细密密抚着柳榆的腰肢,头也蹭过来,吻如雨点落在柳榆颈间耳侧。 两人许久没有亲密,长生难得主动,柳榆巴不得。 以更热情的姿态迎击。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两人俱都一层薄汗。 果然是春天了! 柳榆摸着手底下长生细滑的后背,不无感慨。 “晚上村里是不是谁家吵架了,隐隐约约只觉吵闹,便又听不真切吵嚷些甚!” 长生把掀在一旁的盖被捞过来,把柳榆那边的被角也细细掖好,随口道。 柳榆有些微微愣,他们这处宅子离村里有些距离,又有竹林树木的遮挡,听不大真切倒是真的。 想了想,柳榆还是把今儿田富贵家里发生的事儿据实以告。 左右这事儿也瞒不住,这样大的事儿,又是卖地,又是分家,又是卖闺女,还把儿子儿夫郎赶出家门,明儿一早,定是传的满天飞。 谁家少只鸡,村里人都能议论几天。 更遑论这样的大事,村里人平日也没个消遣,不得说上十天半月。 柳榆并无偏颇,只把眼睛看到的,一一复述出来。 末了叹一口气道:“听当时在那儿的伯娘婶子们嘀咕,这三十两银子压根不是为给水三妹还债,是为给长寿还赌债。” 说完,又拧着眉头,道:“说来也怪,他家今儿这样大的事,竟是也没见他出来,也不知是在屋里,还是不在家!” 长生却是不关心长寿如何,只是沉默的想被田富贵随意许人的秀秀。 说的好听是许人,其实也就是卖出去了,他在田家时,人人漠视他,只有这个姑娘,偶尔会偷偷分一块她碗里的肉与他。 虽是骨头缝里的肉,但比肉香更能让他惦记的,是那份得到一块肉的暖意。 “周寡妇人如何!” 黑暗里,长生的声音略带些不安。 他盼着秀秀能如自己一般,得遇良人,从此后都安安稳稳。 他和周寡妇甚少有交集,便是见到,因着差着年岁,周寡妇又是寡妇,她一向爱惜名声,并不与村里的汉子们说话。 长生对她知之甚少。 “有些泼辣,人干活利索,言行爽利,是个勤快人!” 柳榆和周寡妇不熟,听长生问起周寡妇,便知他担忧秀秀,也不隐瞒,只搜罗平日听到的,大家对周寡妇的评价,慢慢说与长生听。 “说起来,冬生大哥临走时还让咱们照看铁头养竹鼠,咱们一向忙,竟是都没登门看一眼!” “这两日也有些空闲,咱们挑着时间,也去探上一探,将来见到冬生大哥,也有话说!” 长生耳边听着柳榆的絮叨,心里微暖,一手覆上柳榆的手,道:“咱们只去看铁头竹鼠养的如何,不管其他!” 他如今已是柳家人,自当把柳家的人事放在第一位,长生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心仿佛都放平不少。 二日一早,柳榆两个起身时,果见年氏和柳梅香看着长生欲言又止。 柳榆只装看不见,几人囫囵吃过一餐早饭,喂一回鸡仔猪崽,就各忙各事了! 柳福生扛着铁锹锄头,去了后院,整理小菜园。 残冬的冷意一天天消退,天气越发的暖和。 这会儿正是种各种菜苗的好时候,便是夜间也不降冻打霜,秧苗种下,不会担忧夜间冻死。 把地窖里约摸百十多斤红薯运上去,留待柳福生育种,年氏拔了家里种的几种菜秧苗,放进篮子里,自去村里找别家去换家里没有的秧苗。 柳榆又去看一回竹鼠,仔细喂过一回,公鼠也罢了,左不过拿来配种,柳榆就觉有些多。 母竹鼠肚腹比起前些日子越发的圆润起来,便是皮毛都好像又油亮一些。 “阿奶说这些竹鼠,约摸到四月底就能生产!” 柳梅香经过柴房门口,见他瞧的入神,不由道。 “四月底生产吗…”柳榆喃喃两句,掐指一算,竟是不足两月。 想到两个月后,自家就能有许多小竹鼠崽子,柳榆满是期待。 “大姐,我和长生去里围子一趟,冬生大哥临走时交代过,让咱们照看下铁头养竹鼠,咱家这一向忙乱,竟是一直抽不开身。” 今儿天色正好,柳榆也不欲拖延,且确如他说的一般,李冬生特特交代他们照看铁头,如今走这一趟,也是应该。 李冬生这个名字许久没听到了,乍一听见,柳梅香便有些怔神,扯开一记笑道:“那你俩快去吧,可以和铁头多交流一下心得,有些自己也拿不准的,宁肯露个怯,也莫要乱出主意。” 柳梅香说完,便催二人快去。 长生心细,见柳梅香面色有异,便又想到他送吃食去李家时,最后见到的那个不同于寻常的李冬生。 看着柳梅香去后院菜园的背影,眼里愈发的狐疑。 李冬生对大姐的心思他已尽知,看大姐方才的模样,也是可疑的很。 侧头看一眼身旁的夫郎,见他甚事不知的坦荡模样,也就掩下心里的猜测。 左右这事儿也不是自己能过问的。 “你自个去吧,秀秀刚到李家,你去还可说是冬生大哥所托,我若去,周寡妇不定怎么多心,别再以为咱们是为给秀秀撑场子的,秀秀刚到他家,怕是锅灶都没摸熟,还是少生些事端吧!” 长生在临出门前,细细想一遍,又觉不妥。 “你只消看秀秀精神如何,别的不要多问。” 远近亲疏这个道理,长生还是知的。 第256章 买瓦片 长生顾忌颇多,柳榆也不勉强。 里围子和先时看的的差不多,仿佛有不大一样。 各家门口的小菜园里,萝卜白菜已经拔干净,小小的秧苗迎风舒展,沐浴在阳光下。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从院墙里传出的声响,柳榆偶辩出一两句,说的仿佛也是庄稼地里活计。 竹竿青翠,几棵洋槐树散发着清香,蜂围阵阵,在采食花蜜。 柳榆信步往东头走,走到李冬生门口时,脚步微顿。 李冬生门口的菜园里,同样种了辣椒茄苗,沿着墙根还栽了丝瓜,竖了竹竿。 一样的一派生机,不知为何,只看一眼锁着的木院门,柳榆就觉没有人气,十分的萧条。 经过大门时,借着大门的缝隙往里看,原本夯实的黄泥院子里,也钻出许多嫩绿的野草。 房子一不住人,平时疏于打理,很快就显出破败的痕迹。 柳榆收回目光,继续往前,没几步就是周寡妇家。 院门紧闭,里面仿佛有说话声,声音细小,柳榆听不真切。 抬手敲响院门。 几息后,院门从里打开,露出一张憨实的脸。 面前人脸色通红,柳榆轻笑一声,唤道:“铁头!” 铁头忙让开堵着的门,让柳榆进来,挠挠头道:“阿榆叔,你今儿怎有空过来了!” 柳榆脚步一顿,随口道:“我家里母竹鼠怀了崽子,不知怎么喂养更好,过来同你讨教讨教!” 柳榆话说完,就出了李铁头家的院门过道。 只见黄土夯成的院墙内,挨着泥墙那侧,上面搭了个宽大的草棚,底下是约摸五尺深的平整大坑,里面同样秸秆铺底,肥胖的竹鼠啃竹根啃的正欢。 “铁头,是谁来了!” 灶房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一阵响动后,脚步声从灶房里向外蔓延,紧跟着,一个身着宽大衣衫的姑娘从灶房里走出。 姑娘看见柳榆,惊愕一瞬,转而眼里就带着惊喜,唤道:“阿榆哥!” “秀秀,你……“柳榆想问你在李家还呆的惯吗,但见她眉目平和,并无多少忧色愁苦,就知这姑娘适应的很好。 “铁头,婶子哪里去了!” 铁头跟着柳榆身后,同样含笑看着秀秀,不同的是,这愣小伙只看秀秀一眼,原本通红脸红的更透。 越发显得憨实。 柳榆看一眼立在灶房门口的秀秀,铁头如今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呆愣憨傻,只这姑娘看向铁头的眼里并无嫌恶,一派的平和。 当然,里面也没娇羞情意! 这就很好,柳榆心头提起的那口气突然就松开,只要秀秀不排斥厌恶铁头,这日子过起来就舒心许多。 夫妻间的情意,许多人相看两相厌一辈子都不会有,更有许多人是一日日的交流磨合,在相互扶持包容里,慢慢滋生的。 “我娘去镇上了,说是去布庄扯些布,秀秀昨儿来家匆忙,家里没有预备她换洗的衣裳!” 铁头三言两语说清楚周寡妇的去向,又忙去屋里找茶叶,让秀秀陪着说会儿话。 听说周寡妇不在家,柳榆更是放松,见铁头去了堂屋,柳榆引秀秀到竹鼠棚那里。 “阿榆哥,谢谢你,我在这儿挺好的,你让我大哥不必挂心!” 秀秀灵慧,方才柳榆一眼瞧到自己的惊喜,还有打量,那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略一思量,就知应是这俩人担忧她的处境,上门来瞧她一瞧! 老实说,离开自己朝夕相处,自小长大的家,她不是不惊惶,哪怕那个家让她痛恨,一旦离开,她的心里也满是不安怯怯。 好在周婶子虽然嘴巴说的厉害,但待自己也算不错。 昨儿恁晚来家,周婶子还让铁头给自己烧洗澡水,她当时怕的要死,只以为当晚就要做铁头的媳妇。 战战兢兢洗完澡,换上周婶子的干净衣衫,跟着周婶子进房,直到躺下,才发现周婶子把自己安排和她一个炕。 虽周婶子明说,待到腊月,烧过铁头阿奶的周年纸,俩人就要圆房,秀秀仍旧感念不已,好歹还有大半年时间,只不让她立即同个汉子生娃就成。 她和铁头小时也曾一处玩耍,铁头憨实,脾气也好,她那时娇气,铁头也都尽让着她,虽长大后因着男女之别少有接触。 但因着是儿时的玩伴,俩人这一早上也慢慢熟悉起来。 柳榆听罢,细细看她神色,见她并无一丝勉强,也就信了。 “这日子都是自己过的,铁头虽憨实,人却是不错,周嫂子嘴巴厉害,人却是厚道,他们家人口少,事儿也少……” 秀秀生的很不错,水三妹又曾对她寄予厚望,也不知这姑娘曾经对她以后的生活有过怎样的憧憬。 不管是这样的憧憬,现如今落到李家,就都破了,心里若是存着不甘,这日子必然就过不顺,日日和自己较劲,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且周寡妇只得铁头一个,视他如命,若是见秀秀轻视铁头,必然不会干休,到时怕是连如今这份平稳也没了。 只他和秀秀并不十分熟络,有些话却是不好直说。 “阿榆哥,你说的我都知,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我娘和我三哥以前总想着把我送到大户人家给人做填房,做妾!” “我那时就想着,我宁愿嫁入庄户人家,平平淡淡,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秀秀淡淡一笑,眉眼里满是看开的坦然。 柳榆听她如此说,方才放心。 几句话功夫,铁头已经寻来茶叶,道:“家里无甚好茶叶,这是野茶,阿榆叔对付着尝尝!” 柳榆忙摆手,他来此也不是为喝茶,既知秀秀无事,又见铁头竹鼠养的不错,心也就放下来。 忙止住要去灶房烧水泡茶的铁头,只说有养竹鼠方面的事儿讨教,铁头果然拐了脚步,拿着茶叶包往竹鼠棚来。 两人把自己养竹鼠的心得体会交流一番,又把各自琢磨出的照看怀孕竹鼠的经验也交流一番。 柳榆再没有它事,也就起身告辞。 回到家,如此这般告诉长生,让他放心。 “秀秀是个通透的姑娘,什么道儿穿什么鞋儿,她看的清楚明白,是个拎得清的,日子肯定能过的顺当!” 长生点点头,知道秀秀无事就好,日子都是自己过得,便也没多说什么。 “你俩说甚悄悄话!” 柳山背着个背篓从外面过来,见二人离得颇近,忍不住调侃两句。 长生倏地脸红,柳榆没好气,斜睨柳山一眼,并不答言。 “大姐呢,我寻她有事,我爹让我问大姐,屋子是盖茅草棚的,还是铺瓦片!“ “这两日我爹预备去窑口买瓦片,若大姐也铺瓦片,买的多的话,许价格能谈的便宜些!” 柳山放下背篓,边说边找柳梅香身影。 第257章 院门口套话 柳榆也就比柳山早来家里片刻。 哪里知道柳梅香这会儿人在哪。 听柳山说的是正事,也忙唤柳梅香。 “别找了,大姐这会儿不在家,带着小雪一道去林子里挖猪娃草去了!” 家里的猪崽抱回家时就已断奶,日常多是喂养些刷锅水拌麦糠,麦糠有数,也无那么多给它们吃。 幸而猪崽生的颇壮实,已经能拱些野菜,猪娃草鲜嫩,春日里村民们也多采来蒸着吃,人都爱,猪自然也吃的更欢喜。 这不,柳梅香收拾好手头的事,就拿了竹筐去挖猪娃草了。 “那行,等大姐回来,你问问她,晚点往我家里送个信,我爹明儿就去窑口,想趁着春日晴好,赶在农忙前把房屋造好!” 柳榆见柳山原本俊郎的眉眼,提起造房时满是喜气,就想打趣他几句。 话到嘴边,突地想到一件事,忙就拍额头:“哎呀,我竟把这要紧事给忘了!” “甚事!” 柳山和长生对视一眼,疑惑看向柳榆。 “给三哥当信使的要紧事!” 说罢,就忙回屋,从炕柜里翻腾出昨儿柳山拿来的揣上木盒,揣上就走。 经过院子时,见柳山还没走,便道:“三哥可是还有话让我一同带给鲜哥儿!” 柳山微微思索几息,神情温和,眼里泛起温柔,原本冷硬的眉眼也多几丝柔软,道:“你只把东西送到就成!” 柳榆见他真没什么话要说,也不再耽搁,拿上盒子就出了门。 一路上除了玩耍的小孩子,竟也没碰到什么人,一路来到何家,竟是又只鲜哥儿一人,正在屋檐下做着绣活。 柳榆也不多话,先就把木盒从怀里掏出来,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 见鲜哥儿疑惑看过来,柳榆轻轻把木盒推过去,抿唇一笑道:“这是我三哥让我拿来与你的!” 鲜哥儿再没想到是柳山送来的,忙抓住放进怀中,往院门处一看,猛的松口气,脸色已是绯红一片。 “多谢你!”几息后,鲜哥儿的声音响起,不复以往的清亮,颇有几分不自在。 这可不是三哥那个厚脸皮,柳榆见鲜哥儿羞的眉眼俱红,也忙拿话头岔开:“怎不见大叔和婶子!” “我爹去山上了,和村里的叔伯们一道,帮着长喜和英哥儿把那座旧屋的房顶整修一二!” 鲜哥儿嘴唇紧抿,脸上蔓延至耳垂的红很快褪去,皱眉道。 柳榆暗骂自己一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处宅子与鲜哥儿来说,怕是想到就不开心,忙想着拿别的事岔开。 不想何鲜又微微一笑,道:“我娘去照看水三妹了,那娘们昨儿气怒交加,许是又受了冻,已是起不来身,嗓子嘶哑的说不出半句话!” “田富贵自在半辈子,哪里会锅灶上的事儿,长寿也有伤在身,我娘去帮着烧个热水,顺带给他们做几餐饭!” 柳榆见何鲜提起水三妹不独没有怨恨,反倒带着快意,也不觉奇怪,任谁见害自己的仇人如今话说不了,又病的起不来身,怕是都会拍手叫好。 “婶子心地可真是一等一的好,这大概就是人常说的,远亲不如近邻!” 柳榆见任氏待水三妹这么上心,只当她还不知鲜哥儿当日被掳走的真相,这事儿已经翻篇儿,柳榆也不欲提起让鲜哥儿不痛快,便只夸任氏,不提其他。 两人又说几句话,柳榆见鲜哥儿扎的草儿叶儿着实好看,只觉三哥有福,鲜哥儿能干,人生的也好。 门外传来说话声,柳榆听见是任氏的声音,他和任氏可没甚话说,忙就起身告辞。 “你这几日多劝解劝解长喜他娘,她一向要强,这大喇喇的长喜小夫妻俩离开,秀秀也匆忙许人,这一时半会儿的,便是心胸再开阔的人也会想不开,何况她还在病中!” 任氏语重心长的声音清晰传进来,柳榆站在门里,拉门的手就微顿,看样子,是田富贵和任氏在门口客套! “这死婆娘,若不是她从小儿一路纵着,长寿怎会是这么个模样,还害了秀秀一辈子,老子养这多年的闺女,临到头来竟是都不能相认!” 田富贵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 “哎吆,快别如此说,这姑娘家哥儿家的缘分都是说不准的,像我家鲜哥儿,原先说的谢家,乍一看倒是千好万好,只俩孩子八字不合,也是没得法子!” “当日给鲜哥儿定给谢家,哪里就能想到今日婚事又着落到柳山头上,可见这姻缘一事,最要紧的,还是缘分天定!” 任氏说完,紧紧盯着田富贵。 田富贵一个汉子,粗枝大条,虽有些疑惑这妇人同自己说这作甚,但也不好冷场,口中跟着附和两句,把柳山夸了一夸。 最后又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哎,这两日还是要麻烦鲜哥儿娘你了,等那婆娘大好了,再让她给你磕头道谢!” “说这做甚,咱们两家一向好,不过是做两顿饭,你也太客气了!” 任氏摆摆手,表示不是啥大事儿,说罢又道:“长喜他娘这病拖不得,还是尽早找个高明的大夫扶扶脉吧,不是我乌鸦嘴,看着不大好呐,且长寿的腿也得绑扎,别以后落下病根!“ “死不了她,等长寿的赌债还完,她就不药而愈了!” 田富贵一脸的不在意,又冲任氏再三感谢,想起到手的三十两银子自己一个子都没摸着,又开始骂骂咧咧! 这许多银子便是吃香喝辣一年也花费不完,偏要给这败家子打水漂。 田富贵心里极其不满,奈何一直慑于水三妹的强横,除了过过嘴瘾,并不敢如何。 任氏心里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套几句话。 见田富贵确实不知自家鲜哥儿,被他那杀千刀的婆娘儿子掳到青楼这事儿,心底提着的弦也慢慢松开。 柳榆等在门内,待到听到田富贵离开的踢踏脚步声,又过两息,冲鲜哥儿挥挥手,便从内拉开院门。 “呀,榆哥儿甚时候来的!” 任氏听到吱呀声,回身一看,见是柳榆,忙掩去眸中的神色,换上慈爱的神情。 柳榆往常见到的任氏多是刻薄无理的,这会儿见她冲自己笑的亲切,就有些不习惯。 三言两语说完,指着家里还有事儿,就忙告辞! 第258章 四月八宜动土 “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呢!” 看着柳榆离去的背影,任氏埋怨道。 “娘,富贵大叔知道那件事儿吗!” 何鲜放下手中的绣绷,皱眉道。 “今日我拿话试了几次,该是不知!” 何鲜听罢,轻轻舒口气,转而道:“娘,那老鸡如今已经叫不出来,那小鸡音色如何,老鸹眼可还够用,不够的话,我再养寒潭去一趟,总要这两只鸡都出不得声,我往后才能安稳睡觉!” 任氏一听,又痛又悔,一把捂住何鲜的嘴道:“噤声,这事有我,你只安心绣你的喜服便成!” 见鲜哥儿还想说什么,任氏忙道:“榆哥儿家来作甚,昨儿来一趟,今儿又来一趟!” 说罢,眼睛狐疑盯着何鲜。 “没甚,我回屋做活了,这日头晃的我眼晕!“ 说罢,何鲜抱着针线篓子,就回了屋。 闩上门,何鲜坐在炕边,方才把木盒弹出打开。 无一起雕琢的原木木盒里,一根木簪静静躺在其中。 何鲜拿起木簪,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把木簪在手里细细摸索,木质纹路清晰,刻成祥云纹样式模样。 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显见得做的时候极其用心。 虽有些稚拙,但何鲜却是怎么看怎么爱,眼角眉间都蕴着喜爱。 。。。。。。。。。。。。 柳榆回到家,柳山已走,天将午时,柳福生和年氏还有长生也把后院的菜园收拾好。 这日吃过午饭后,柳茂林和徐红家来,同柳梅香商讨造房一事! “瓦片两文一片,咱们这都是用的青瓦,三间房屋的瓦片约摸要三两半银子,还有大梁,家里往年存的木头不够,这会儿阴干也来不及!” 柳茂林坐在竹凳上,说着造房的一些花销。 柳榆和长生不懂造房,理不清里面的头绪,只坐着静静听着。 “当家的,能不能先从谁家换几根横梁用用,咱们回头再还!” 横梁买也不便宜,闺女虽有几个私房,但这还没另立锅灶,作甚都要银钱,徐红则想着能省则省。 这倒是个好主意,徐红话一出口,几人都看向柳茂林。 柳茂林只觉得这娘们异想天开,谁家阴好的木头不是细细选的,便是有,也怕你换了好的,还回坏的,不是血脉至亲,谁会给你换。 但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瞧,也不好说丧气话,只说去打听问问。 好在不出几日,还真打听出来,却不是柳茂林打听出来的,而且柳福生,他近日忙完家里的活计,就去里围子平整收拾宅基地。 和许宏等人闲谈中说起梅香造房的事儿,说起横梁还缺几根的事儿,许宏却是说他家里存的还有,如今梅香要用,便与了她。 他家只有他和夫郎谢氏老两口,膝下无有儿女,早年手里打猎存下的银钱足够老两口衣食无忧,再无造房的想头。 与其放在那里落灰,倒不如给了梅香,也省的占地。 他大方,柳福生可不好意思白接,只说便宜些,让梅香出钱买下,也省的以后有人说嘴多心,且也省的许宏难做。 许氏一族在村子里约摸有十来户,许宏虽无儿女,侄子却是也有几个,村里的许良就是他的堂侄儿,逢年过节也会过来看望他这个堂叔。 许宏也非人情世故全不知的人,听柳福生含糊说完,心里也有些戚戚,强弱颠倒,如今他处置自己的东西,还要掂量侄儿们的脸色。 着实可悲。 只他自己也还好,若他早走,留下夫郎独自一人,难免就有仰仗这些后辈的地方,想想也就作罢。 上好的木头,阴的也好,许宏忠厚,且他还有一些私心,也没多要,只每根横梁要价二十文。 老实说,这和白送也差不多,柳福生尤觉不妥。 被许宏摆手挡住:“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身体一年差过一年,梅香住在这里,咱们缺个油盐酱醋,还能让她稍买,以后麻烦的事儿怕是多了,就这么着吧!” 柳福生这才止口,许宏和夫郎谢氏都是宽厚之人,日常听人说,谢氏生病,请周寡妇照看,每日还给几文银钱,并不是白白使唤人干活的人。 稍买个油盐酱醋这是顺手的事儿,当不得给银钱,许宏这话也是为让柳福生安心接下。 横梁既已妥当,柳茂叶去窑口定下的瓦片在几日后也陆续送完。 因里围子还没开始动工,怕村里谁手不出息眼又红,别夜里偷了。 拉回的瓦片却是堆放在老宅篱笆旁。 一层层叠放规整的瓦片也挺高,原本的篱笆墙,竟是成了瓦片墙,只不是那么高罢了。 三月下旬又有两处集镇有庙会,恰好是连着,因着请村长看历书,四月初八宜动土。 赶在造房挖地基前,几人又摆两回摊,依旧是柳榆和柳梅香一处,不同的是,柳山和柳繁一道,柳雁和赵甜玉一起,三家挨在一起,共支三个摊铺。 柳榆柳梅香卖面,柳山柳繁卖烧饼油饼和浮子茶,柳雁和赵甜玉却是卖饺子。 两场会下来,人虽疲累的很,收获却也不少。 下午收摊回来,徐红和齐春华杀鸡割肉宰鱼,在老宅摆了满满两桌菜,一家人吃的嘴巴油亮,红光满面。 “今儿刚好三十,后儿是双桥镇的镇会,咱们四月初八动土,你们要不要再去摆最后一次。” 齐春花这段时间日日早出晚归去帮忙,两个镇会挣多少银钱虽没清点,只看每天的上客量,就知少不了。 这可赶上半年的收成还多,她情愿累些,也不愿错过。 柳雁柳繁很是心动,互相看了眼。 柳梅香却是摇摇头:“让他们去吧,过几日请村民们动土挖地基,家里也需要个做饭的!“ 挖地基夯地基是力气活,需得给人吃的好些,免得被背后说嘴。 村里人干农活大都是换工,不用付酬劳,只是请人造房,却是需得出银钱。 好在村里的惯例,只管一餐午饭,再给个八文钱就成,土坯房盖的又快,只挖地基上梁费事,垒土坯倒是快的很,费不了太长时间。 第259章 双桥镇会 “这还好几天呐!摆完最后一遭也还没到四月八,耽误不了事儿!” 柳梅香话音一落,齐春花就接口道。 ”这………!” 灯火明明灭灭,柳梅香眼睛倏地一亮,几息后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却又显出几分迟疑为难的神色,最后冲齐春花摇摇头。 “大姐,你可是忧虑遇上吴家那群人!” 柳梅香最是不怕吃苦受累,能让她为难的怕也就是吴家那些人了。 吴家村离双桥镇更近些,往日赶集也多是去双桥,镇会一年一次,他们必是会去,便是不去,吴家村的村人们碰见,难免不会回去同闫氏等人嚼舌。 他们做的是吃食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若闫氏等人有心,只在饭点寻衅滋事挑起事端,那他们当日的辛苦也就能废一大半! 柳梅香不欲连累柳繁几个,故此才拒绝。 这会儿大家听柳榆如此说,都往柳梅香脸上看,见她犹豫点头,柳繁几个小的还可,虽气愤也知事还没发生。 徐红和齐春花却是忍不得,只把闫氏和吴伯良骂个狗血淋头。 “行了,都还没影的事儿,你们就这副作态,真若是碰上,你们只这副模样,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年氏也烦吴家一行人,只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若吴家起头生事,到时也不过是你说打咱就打,你说骂咱就骂,总不会他们这许多人,还真能不动不张口让那群王八崽子欺负了! “大姐,这有甚,咱们做咱们的生意,你如果实在不愿同他们对上,就说是帮咱们的忙儿,一切有我们呐!” 柳榆原本对双桥镇的镇会也是可去可不去,三婶说的也对,左右距离造房还差几日,正好还能摆今年最后一个春会。 定下章程后,柳梅香也点头同意,徐红见此,脸上复又露出笑来。 一时饭毕,徐红和齐春花领着两个儿媳,把桌椅板凳都擦干净,锅碗瓢盆也洗刷沥水,灶房也收拾齐整。 又闲话几句后,大家方散。 送走大房三房众人,柳榆往锅里兑半锅水,又添几根柴,方才回房抱了一个木盒去主屋。 主屋一盏灯火如豆,年氏瞅一眼放置在炕桌上的木盒,只觉屋里昏暗,又吆喝长生再从堂屋取一盏灯来。 两盏灯火重新挑剪灯芯,屋里登时亮了不少,暖光灯火里,各人看向炕桌的表情都带着喜悦。 年氏亲手打开木盒,虽早做准备,仍是被木盒里层叠堆放的铜板晃的眼晕。 “哎吆,这不得有个二十两银!” 年氏手颤抖覆在散碎的铜板上,啧啧。 说着,便取出麻绳,各人分了几根,道:“慢着些数,一串串串起来!” 柳福生和小雪坐在炕里侧,笑眯眯接过麻绳,伸手抓向木盒,开始数起钱来。 一时屋里人声默默,独小雪声音清亮,年氏被扰的有些静不下心,哎吆一声道:“在嘴巴里念,莫要出声,你这一念,我又忘了数到多少了,只跟着你的数走了!” 说着,把串起的半串铜板养木盒里一倒,道:“这又得重数。” 一时众人都忍不住发笑,小雪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灯火中,眼睛晶亮,脸上却是红红。 数了许久,才把木盒里所有铜钱都清点出来。 最后,一些散碎的铜板,约摸有个三十文,柳榆串成一小串,递给了小雪,只道给她的零花钱。 三十个铜板对于小雪来说,已然是很多,她只看着柳梅香,见娘对她点头,才开心接过,末了谢一圈在座各人。 柳榆最后数一遍串起的铜钱,道:“约摸二十一两银子!” 比自己估算出的还多一两,年氏自是欢喜不已,便是向来平和的柳福生,脸上也绽开笑容。 留下十串作为双桥镇镇会的本钱,柳榆数出二十串铜钱与年氏,剩下的自是他与柳梅香平分。 回到屋里,泡着脚,抱着新分得的大几十串铜钱,柳榆和长生都很高兴。 俩人到炕上后,又找来麻绳,十串铜钱串在一起,数了数,足有九贯之多。 “最好的大黄牛也就这个价了!” 长生细细摸着手里的铜钱,见柳榆含笑看着自己,有些欢喜,道:“咱们可以买牛了!” “上好的大黄牛可也卖不了九贯钱………”柳榆正欲纠正长生,只见摇摇灯火中,这人看着自己眼神热切,突地明白了什么。 一时间心潮也是躁动,一把把长生抱着的银钱一股脑塞进炕柜最底层,一口吹熄灯火,三两下把两人剥\/的精\/光,肌\/肤相\/贴间,柳榆难耐道:“再等等,等收麦子时,收麦子时就买……!” 。。。。。。。。。。。。 摆摊的流程经过几次,已经很是熟悉,双桥镇较上章镇要小一些,再小的镇子,他们也不方便日日起回。 照旧是柳榆和长生留下守夜,三家的摊铺又支在一处,柳榆和长生二人也不计较,仿着前两次,只把另两家晚间的照看也接下来。 头天把铺面搭好,一应家伙事也都准备齐全,二日天不亮,柳梅香就和柳繁几人到了双桥镇。 日上三竿时,双桥镇两头的两处大戏已经开场,卖花团的小商贩扛着个木桩,,上面挂满成串的花团,往来叫卖。 天气渐暖,街上行人都穿上轻薄衣衫,孩子们皲裂的脸也都平滑起来。 人流如织,吵吵嚷嚷,配着各人面上的笑容,也热闹极了。 道路两旁是一字摆开的摊位,卖吃食的,卖布的,卖针头线脑的,还有卖竹匾,藤编制品的,都在吆喝着赶会的行人一顾。 这会儿尚不到午时,喝浮子茶,吃粽子的人多,吃饺子汤面的却是没几个。 柳榆一边擀制面条,一边不时抬头看向路过行人,偶尔和哪个眼神相触,便冲这些潜在客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锅里的大骨汤已经翻起白色的泡沫,长生守在一旁,见此,忙封了泥炉,留着暗火慢慢熬煮。 一旁的锅里已经烧热,柳梅香熟练润热锅,开始翻炒臊子。 除荤臊子外,这次的素臊子却是不用笋丁,用的家里腌制的酸菜。 萝卜缨子腌制的酸菜,前两日刚出坛,酸脆爽口,加上姜末酸辣椒一炒,十分的开胃。 柳雁和赵甜玉已经包好一盖帘一盖帘的荤素饺子,泥炉上的大铁锅也已经烧的翻滚起来。 日头越发的高,慢慢的开始有人用午饭。 柳榆自觉比长生和柳梅香脸皮略厚,擀制面条的空隙,也照顾往来觅食的行人。 他们这处摊铺,一连三家,并未作隔断,桌椅都收拾的干净齐整,衣裳虽是一般的粗布衣衫,却浆洗的干净。 指甲头发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看就让人觉得舒心。 问过价格后,倒也和别家一样,且这家的米糟煮的甜香四溢,臊子又炒制的酱香油亮,便是饺子,那素饺鸡蛋也的颇多。 再看那擀面的小哥儿,臂力又大,三两下便能擀开一团面,白花花的面切的也均匀,再一抖落,面条根根分明,显见得面和的甚硬! 第260章 搜罗市井新闻的老夫人 有爱吃这一口硬面的,抬步就走了进来。 不多会儿功夫,十来张桌子,已经上满了客! 长生记性好,谁人吃的甚记得甚清,由他负责收账,谁家的饭钱放回谁家的钱罐,他甚少弄错。 后面的大盆里满是清水,家里要准备造房的前期准备,徐红留家里带娃,齐春花脱不开身,洗碗的活儿就落在陈金妹头上。 “您请里面坐,吃啥喝啥您看看,里面桌椅都是咱家的,您自个寻处空地!” 柳榆兀自擀着面,见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招呼的话张口就来。 “哼!” 一道鼻腔里嗤出来的重重哼声响起。 柳榆有些不快,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梳的尚算齐整,袖口处却是脏污不堪的老妇人正斜眼瞪着自己。 柳榆微弯的嘴脸便僵住,眼里带着不耐,这人不是闫氏还能是哪个! “这位客人,您要用些什么!” 柳榆把磨的噌亮的刀拿起来,不怀好意看闫氏一眼,手起刀落,蹭蹭几下,叠好的面皮就成了均匀的面条。 闫氏见柳榆把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眼里就有些怯,待看到站在一旁煮面的柳梅香看也不看自己,心头的火又腾一下烧开。 这倒霉妇人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吃自家这么多年饭,穿自家这么多年衣,一朝相见,眼里全没自己这个婆婆的影儿。 ”捡着好的,每样给我上一份!” 闫氏瞪着柳梅香,吆喝着要饭菜,打定主意吃干抹净不给钱,她吃自家儿媳妇的饭食,也是她的孝心。 “荤面八文,素面五文,一共十二文!” 柳榆伸出手,直伸到闫氏眼皮底下。 “他们怎么就是先吃后付钱,你莫不是以为我付不起银钱,也太狗眼看人低!”闫氏气急,指着坐在里面用食的客人,尖声道。 她嗓音尖厉,引得好多客人看过来。 柳榆忙冲用饭的客人抱拳致歉,道:“扰各位用饭了,这老妇人是我家大姐的前婆婆,她家儿子和寡妇弄了个私生子出来,逼得我家姐姐和离!” “今儿若是个乞丐要到我们小摊子,一碗面食我也愿意给,好歹能得乞丐一声谢,也念咱们一声好!” “只这这婆子和咱们往日有怨又有仇,未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只得先把饭钱收了!” 柳榆话说完,只轻蔑的看着闫氏,眼里带着讥讽。 闫氏再没想到柳榆会当这许多人的面,叫破柳梅香被休弃的事儿,他就不觉得丢脸吗! 一时间见用饭的老少爷们,妇人夫郎都好奇看着自己,更有甚没规矩的,直接指着自己嘀嘀咕咕,脸皮更是紫涨。 大家虽觉得柳榆言辞有些不让人,未免太过厉害了,但想到他口中的姐夫和寡妇私通,又弄出私生子,逼得姐姐和离归家。 又见柳梅香眉眼平和,生的端庄,人看着也正派,再看闫氏眼神狠厉,一看就知不好惹的形容。 汉子也就罢了,在场的妇人夫郎们都十分同情柳梅香,在这样一个老虔婆手底下讨生活,那日子想必也十分不好过。 “您老这是打秋风来了,只是打错了主意,找错了人,这儿可没您老的媳妇,您得去您那寡妇媳妇去!” “您老娶寡妇就没打听打听,那寡妇前头丈夫怎么死的,真是命硬不怕阎王,一点儿不忌讳啊!” “您老若是吃饭,就拿出银钱,杵在那儿算怎么回事,莫不是闻着味儿就饱了!” “………………” 吃饭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戏谑打趣,只把闫氏说的老脸通红。 有路人好奇之下走进摊铺,随便要一碗面或者饺子,便开始打听。 柳繁几个见柳榆和柳梅香没有吃亏,且闫氏站在摊位口这段时间,有好事的围着铺位,这会儿上客更多,也就由着她怒气冲冲站在那儿。 闫氏立在摊位口,一直拿眼瞪着柳梅香,因为柳榆在旁时不时亮亮刀,她倒是想骂也不敢骂。 得了个没趣后,便气呼呼往地上啐一口,在柳榆拿着刀走出铺位前,忙就跑了。 “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 柳榆心下平静,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来。 吃饭的众人忙就七嘴八舌劝慰起来,柳榆忙含笑谢过众人的好意,道:“哪里真砍她呐!不过是吓她一吓,这样的人和狗皮膏药一样,明明再无干系,偏就非要时不时跳出来找找事!” “理她作甚,瞧她那模样,就知过得不顺当,你大姐福气在后头呐!” 柳梅香姑娘时就生好,经过一番变故后,愈发的沉静,又加上曾遇见的那些破烂事,很能博得人的好感怜悯。 不远处的一个布摊前,一个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看着闫氏离去的方向,指使身边的小丫头跟上去。 自己却是放下手中摩挲许久的葛布,步履从容走进摊位。 坐在一处刚走了客人的桌子上,一指不远处的布摊,状似不经意问过来收拾桌子的柳山道:“刚我在那处,见这里说的热闹,可是有啥新闻!” 见柳山皱眉看过来,忙从腰间摸出指头大的碎银,道:“实不相瞒,咱们家老夫人年老体弱,也没个消遣,最爱听些市井新闻,这不,咱遇见了总是要想知道个清楚明白,回去也好说给老夫人听!” 柳山瞥一眼桌面上亮闪闪的碎银,着实有些心动,只这也算大姐的隐私,也不敢自作主张嚼舌,便唤来柳榆。 柳榆听罢,看一眼碎银,又细细打量一眼面前的中年妇人。 妇人身着细棉,头簪两只银簪,一脸的真诚。 柳榆把银子拿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足有五两,心里想着大富人家的老夫人爱好,竟是和村里的老婆子老夫郎也差不多少。 “既是老夫人喜欢听市井新闻,三哥你同这位婶子好好絮叨絮叨!” 柳榆拿走碎银,转手塞进柳梅香手里。 柳梅香又不聋,只觉这妇人有些不妥,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就觉手里的银子有些烫手。 “娘子拿着吧,只是个新闻,不怕娘子恼,也是为给我家老夫人解闷,和娘子不相干的!” 银簪妇人对柳梅香和善一笑,也算给有些拿捏不准说到哪个程度的柳山吃个定心丸。 第261章 絮叨闲话 这会儿正当午时,两台大戏又相继落幕,来用饭的人较之方才又多许多。 大伙儿都忙抽不开身,也唯有柳山有闲暇一些。 “你且去忙吧,给我来一份素臊子面,再来一碗浮子茶,莫要加粽子,刚好我也饿了,待忙过这一波再说不迟!” 柳山在妇人身旁坐下,正欲张口开言,不料被打断,就有些愣住。 “去吧,不着急,这会儿忙乱别有疏漏。” 妇人挥挥手,便支走了柳山。 柳山松一口气,忙就去端饭跑堂,心里却是打着腹稿,大姐这个事刚过不久,一些细节想起来尤自气愤难平。 只不知这妇人想听的是哪出事儿,是寡妇和有家室的汉子纠缠媾和的风流韵事。 还是弱女子被逼下堂的心酸无奈。 食铺里人声鼎沸,叫饭声此起彼伏,这一大波客人直忙碌大半个时辰才稍稍抽开身。 柳山收拾碗筷的时候一眼看到端坐在桌子前的妇人,才惊觉竟是忘了还有讲故事这遭事。 这会儿上客已经不多,柳山见过长生,让他搭把手把碗筷搬到大嫂处,清洗干净。 自己又端来两碗浮子茶,坐下后便开始讲。 不管方才打多少腹稿,开头却也是很平淡的,柳山喝一口米糟水,只觉干冒烟的嗓子舒服许多。 他看一眼面前的中年妇人,直接道:“那日我们兄弟正在山上………!” 那日他们兄弟几个正在山上干活,突听有人叫回家,说是家里最小的弟弟托人带回口信,说大姐夫吴平和寡妇牵扯不清,已经做下胎,吴家想休弃大姐柳梅香。 阿榆传信回来让家里人速去吴家村,给大姐撑腰,也看看这个事怎么解决。 这事儿不算复杂,整件事儿半刻钟不到就说的清楚明白。 柳山只把事儿复述一遍,也没怎么添油加醋,只是说到吴家人吃瘪,难免露出高兴的神色。 妇人倒对柳山的表现不以为意,道:“方才听你说,这寡妇带了两孩子,可知这俩孩子品性如何!” 见柳山面露惊疑,忙又道:“听你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不过那么回事,像你说的,吴家这般不好,如今看来,反倒过得不错!” “你姐夫为子嗣抛弃发妻,这种人本该沦落到晚年凄凉无靠才算报应,偏这寡妇又有孕在身,带来的俩孩子都到嫁娶之年,若模样品性好,可不是要成你姐夫的终身之靠。” 妇人面上带着气恨难平,开口便是为柳梅香打抱不平。 “那寡妇可是精乖的很,不瞒婶子,当日吴家说她怀胎两月,咱们二月底见她一次,那肚子足有六七月的模样!” 柳山说到这里,便冷哼一声,道:“说不得吴家白白给人养了孩子也未可知,听我二姐说,人亡夫家里长辈可是认定那寡妇肚里是他们林家的娃儿!” “说不得一出生林家便要抱走,吴家想抱孙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山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妇人眼睛一转,道:“许是大家传的闲话,吴家不过一般人家,像你方才说的,能吃饱穿暖就是幸事,还要举家供养寡妇,替他们在镇上租赁房屋,显见得看中寡妇肚里的孩子!” “你们说什么呐!我怎么仿佛听见寡妇!” 一道清脆爽利的女声响起,众人抬头看去,不是柳云香,还能是谁。 柳云香手牵着杨小景,正同丈夫杨信往食铺走来。 见妇人面上露出惊诧之色,柳山忙介绍:“这是家里二姐,这里有些事儿有些还是听我二姐说的!” 柳山忙就请柳云香坐下,问她们要吃些什么,得知三人吃过饭食,又忙去端浮子茶给她三人解渴。 柳榆几个也同柳云香打过招呼,又问外甥杨游竹怎么不见。 待听说杨游竹碰见村里的孩子,正在戏台那几张玩耍,也就罢了。 柳山见柳云香不住打量妇人,忙道:“这是,是婶子,她家老夫人喜欢听些市井新闻,我正在与她讲呢!” “我姓孔,你们不介意的话,叫我孔婶就成!” 妇人对柳云香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 “孔婶好!”柳云香同孔婶打过招呼,便又看向柳山,道:“我方才听到一字半句的寡妇,你可是在同孔婶说周寡妇。” “嗯,只是一些事儿我也知道不大清楚,就有些被孔婶问住了!” 柳山松一口气,满心希望柳云香接过话头,能让他解脱出去,他一个大男人,和个妇人满口的寡妇私通怀胎,说的随解气,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一个大男人,离的又远,能知道多少!” 柳云香果然不负众望,自然的就接过话头,准备往下说。 柳山知道这个二姐嘴上一向不把门,生怕她把自己的猜测也当成真的一股脑说出来,虽面前的孔婶说不干自家事。 只看她能拿出五两银子打听这件事,就知这事儿绝不简单,什么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喜听市井新闻,拿来哄三岁娃儿都不见得能哄住。 这么多钱,足够请两个说书先生,一天四个时辰听一个月了。 “孔婶子给了银钱的,二姐只捡自己知道说,旁的话莫要多说,咱们同吴家已无干系,说说大姐的委屈没甚,没得毁谤旁人,回头传出去是咱们说的,闹将起来,糟心的还不是大姐!! 柳山暗示一番后,见柳云香冲自己点头绝不多口,就放心离去。 铺面里的水用差不多,他得去提水,杨信也不好干坐着喝茶,见柳山去打水,忙拿两个木桶,也跟着一道走了。 这会儿食铺里只余几个吃饺子的客人,且还隔几张桌子,这会儿不忙,除柳梅香外,柳榆几个也围坐一旁的桌前,既是歇腿,也是为和柳云香寒暄。 略略寒暄过后,柳云香偷觑一眼正封炉火的柳梅香,有些不甘心道:”大姐如今吃苦受罪,吴家那个狗东西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她话音一落,柳榆几个就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吴家那群人,个个都是狗东西,只不知柳云香指的是哪个! 第262章 李冬生 “自然是吴平啊,这个该杀千刀的,在我看来,他却是比闫氏那老虔婆更加可恨!” “娶了大姐又不能好好护着他,便是小雪这个亲生的闺女,也不见他往日有多少疼爱。 “这会儿给人当后爹,不想还有这番运道,真是气煞我也!” 柳云香柳眉微拧,脸上越发的怒气冲冲。 柳榆几个面面相觑,也顾不得孔婶还在一旁,忙都问吴平走了甚运道。 “还不是姜慧心带的那俩拖油瓶,生的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货色。” “不想真被她勾搭上一个公子哥,说是男方过段时日就上门提亲,娶回家去做二房!” “闫氏那老虔婆可得意了,炫耀的整个吴家村无人不知,这不,亲戚传亲戚的,连我都听了好几耳朵!” 柳云香一脸的扼叹,只要想到闫氏等人以后吃香喝辣,她就着实不服气。 “贫苦人家尚且为一根针一把柴计较,那大户人家计较的更多,她又不是正头娘子,上面还有个明媒正娶的原配大房,这也算不得甚好去处!” 赵甜玉咬咬唇,宽慰这个大动肝火的二姑姐两句。 她如今有子万事足,家里的绿丫棋哥儿乖巧可爱,如意生的好,颇得婆婆太婆婆喜爱,满仓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公公最是疼爱。 丈夫品性脾气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平时也知体贴她,大姑姐虽归家,也不是搅事人,日常也好相处。 这话搁在往日,依着她的谨慎再不会说,只这一阵也算志得意满,赵甜玉心里这么想,也没掖着藏着,心里想的话儿,便就脱口而出。 她一出口,柳榆几个就知要遭,柳云香在娘家时就是个霸道不让人的性子,这会儿说话被弟媳顶上,还不知如何让赵甜玉下不来台。 “哼,你当所有人都似我们一般,是个安于贫乐的性子,人心气高,非得挑着高枝飞,偏就喜欢锦衣玉食,奴仆环绕的日子!” “你真当林双双傻,那姑娘我也见过一面,分明不喜那浪荡公子哥,为甚还要扑上去,还不是因为正头娘子没法生养,她只要一朝生下儿子,这就能颠倒个个儿,谁看谁的脸色过活还未可知。” 柳云香轻嗤一声,继而就有些惆怅。 柳榆几个只庆幸柳云香没对着赵甜玉发作,却没瞧见孔婶在听见正头娘子不能生养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冷色。 再听到生下儿子后,强弱颠倒,大房且得看二房脸色过活,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这位娘子这话哪里听来的,娘子怕是不知道,这富贵人家同咱们升斗小民可不一样,可不是谁生的孩子就归谁!” “这妾生下的孩子都归主母名下,便是将来出息,那也是孝顺嫡母,和个妾氏可不相干,便是认亲,也只认主母的娘家亲戚,再不会认妾家的破落户亲戚。” 孔婶收拾好情绪,淡淡一笑,道。 “呀,竟是这样,那感情好!”柳云香听孔婶说完,不由笑拍一下掌,道:“还是大户人家重规矩,知体统,可不是这么个理儿,既正头娘子不能生养,这纳进门的妾可不是只看她那肚皮!” “娘子聪慧,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孔婶话说的轻松,心里却也是忧虑的,她家小姐年少时落水伤了身,这成婚五年都没一点儿动静。 前段时日拷问随姑爷的长随车夫,得知这女子生的颇美,听说还是秀才的长女,已经瞒着小姐得到老爷老夫人的欢心。 姑爷又把这林双双放在心坎上,若是真以二房的名头聘进来,来日再生下孩子,母凭子贵,只怕真能同小姐叫板。 不成,绝不能让这林双双以二房名头进府。 到底从哪里下手,才能坏了这件事。 “二姐,这林双双我也见过两次,上次在大青山脚摆摊,也碰见过这林双双,与她一起的正是个公子哥,听林双双唤他陈公子!” 柳榆边说,边暗暗留意孔婶的神色,见孔婶听到公子姓陈时,眼神一厉,就知自己猜对了。 心里轻笑一声,连语气都轻快几分,道:“陈公子颇是大方,吃咱们做的素臊子面味好,还赏了咱们几两银子!” 说完,话题一转,道:“我观那林双双对陈公子似乎并无情意,陈公子人颇好,请姑娘吃咱们小食铺颇过意不去,说带她晚点去吃什么酒楼的招牌菜,林双双还怕陈公子夫人怪罪,婉拒了!” “瞧她也不是贪慕富贵的人,这里面别是有啥误会吧,她爹生前是个秀才,子承父志,只怕也想找个读书人做夫君。” “姑娘家的名节可是比命重,二姐莫要听风就是雨!” 林双双心气颇高,一看就不是愿意屈居人下之人,她生的确实美貌,柳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只外貌上能比得上林双双的人。 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且还是二房,这并不符合林双双的野望。 孔婶听到柳榆的话,却是眼睛一亮,喜欢读书人好啊! 家里表少爷就是读书人,且比姑爷生的更俊郎,只除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毛病外,一切都好,姐儿爱俏,嫁过去又是正头娘子,林家姑娘定然欢喜。 孔婶神色一扫刚才的低靡,又细细问一遍吴家众人的品性,着重问了姜慧心的品貌。 听到姜慧心生的不俗,母女俩一脉相承的美貌后,更是喜不自胜,只又想到姜慧心如今身怀有孕,快要临盆,又觉可惜。 柳榆见孔婶欢喜,也跟着笑的开心,又过约摸半刻钟,此时午时早过,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十二三岁姑娘寻过来,孔婶方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看到简易操作台上搁置的素臊子,又掏钱买下一小坛腌制好的萝卜缨子。 这玩意柳家也不知怎做的,竟是比家里厨子做的更加酸催爽口,连面汤都清爽解腻,酸香无比。 送走孔婶,柳山几个略微讨论几句这个奇怪的妇人,末了见柳梅香盯着一处出神,怕惹她烦难,忙都噤声。 独柳榆知道柳梅香再不会为吴家这些人事烦难伤神,见柳梅香面上带着复杂难言的神色,便随着柳梅香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路口,李冬生推着板车,整个人风尘仆仆,正一脸惊喜望向这里。 第263章 素面碗底 乍然之下见到李冬生,柳榆忙挥手招呼,又喊柳繁柳雁几个。 等到众人把李冬生迎进食铺里,一番寒暄过后,见李冬生不时看门口煮面的大锅。 柳榆一拍脑门道:“呀!竟是忘了问,赶这么远的路,冬生大哥还没用饭吧!” 李冬生微微笑,点点头,一脸的胡茬,整个人虽清瘦许多,精神却是不错。 “冬生大哥要吃些什么,咱们这食铺虽小,味儿却是不错,有浮子茶烧饼,荤素面,还有饺子!” 年前年后李冬生帮过自己许多,于情于理都得请一顿饭食,且这些都是现成的,费不了多少事。 “来一碗面素面吧!” 李冬生偏头往氤氲着水汽的大锅处看一眼,许是听到他说的话,原本封起的泥炉正被头绾木钗的女子蹲下打开。 “大姐,把火拨旺些,冬生大哥想吃素面!” 柳榆扬声招呼一句,也不再坐,忙就去案板前擀面。 这面非得现擀,味儿才最好,柳榆系上解下不久的围裙,揪出一团面,擀面杖一横,腰一弯,手腕发力,面饼便被压平擀开。 柳山这会儿已经提水回来,他还记得年前李冬生带自家去县城卖笋的情谊,忙就去盛浮子茶,拿烧饼, 杨信和李冬生不熟,点点头权做招呼,就自去一旁帮着擦桌椅板凳了。 柳雁和和柳繁陪着李冬生说话,俩人还算健谈,很快就说到一处去,柳雁听家里人说起过李冬生,知他去县城做了镖师,言语之中很是好奇羡慕。 不多会儿,一碗铺盖着酸菜的素面就端了上来,汤气氤氲,一路飘散着酸辣滋味,只闻着味儿便知臊子炒制的极好。 “冬生大哥,你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说!” 柳繁几个不欲围观李冬生吃饭,见柳梅香端面过来,忙就撤退。 “多谢!” 女子清瘦,一头乌黑的发丝由一根木钗绾起,布衣荆钗难掩其华,手捧一碗汤面而来,碗里散发的热气笼在她的眉眼间,眉眼一如当年,温婉动人, 隔着时光的两端,却又分明不一样了,少了活泼,多了沉静,明明是一个人,却又两个样子。 李冬生心里酸酸胀胀,离的越近,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闷痛欢喜。 一双干净又粗糙的手轻轻把碗接过来,满满一碗汤面,不泼不洒,正正搁在面前。 把铺盖在其上的酸菜拨开,挑起一筷子面,李冬生微微一愣,扭头往食铺门口看,心心念的女子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却是正在蹲身封泥炉。 李冬生从面的底下夹起一粒肉臊子,臊子炒的焦香,又吸饱了酱汁,美味非常。 水汽氤氲的眼睛潮湿,李冬生睁大眼睛,一口一口吃着肉,吃着面,喝着汤。 嘴里的面烫味美,他心里一直飘忽不定的想头,仿佛也能看到落地生根的可能。 “冬生大哥,有没有吃饱,铺子里的面碗都是这般大的,不够再煮一碗!” 柳榆见李冬生搁下筷子,忙问道。 “嗯,再来一碗吧!” 李冬生吃的略微出汗,抬手擦额头的时候,也拭了拭眼角。 “大姐,再给冬生大哥煮碗面!” 柳榆方才擀的多,这会儿只需把剩下的煮完就成。 “哎!” 柳梅香轻轻应一声,再次打开泥炉封口。 “梅香,我想多要一些酸辣椒!” 李冬生偏过头,看向正在拨弄炭火的柳梅香。 “知道了!” 沉默几息后,柳梅香的声音轻轻响起。 “冬生大哥也爱吃辣呀,咱家的臊子炒制的时候没放辣椒,怕老人孩子吃不了,只切了一碗放在那里,爱吃的自个随意加!” 柳榆听到两人说话,插口道。 李冬生闻言,眼睛微微一亮,方才他吃的那碗面,却是加了辣椒。 也就说,梅香,梅香还记得自己喜辣。 面很快端上来,柳榆见此,忙指了个事儿退了。 李冬生心里热烫,面一上来,他就从碗底开始找,果然,碗底同样埋了肉臊子,这次,李冬生却是没有直接吃臊子,而是把面同臊子搅合的均匀。 一碗酱香油亮的臊子面,直吃的李冬生眉眼舒展,心里只觉平生没有这么痛快过。 “冬生大哥,押镖危险吗,镖师轻省吗,你这次回来还去吗!” 李冬生吃完饭,柳榆几个同李冬生熟识的又都围上去。 “危险倒也还好,肩上担着事儿,人就轻松不了,非得把镖送到,人才能卸下绷着的那口气!” “这太平盛世的山贼土匪倒是少见,防的也就是走投无路的泼皮无赖,咱们人多,倒也还好。” “这次回来,确实有些事儿,大概能歇个十天半月!” 李冬生人和气,除一些镖局规定不能外泄的事儿,也算有问必答。 “那感情好,我大姐初八破土造房,冬生大哥若是无事,可以来家帮忙,咱们工钱比不上走镖,八文一天!” 柳榆打量一眼李冬生的体格,人高腿长,肩宽背阔,一瞧就知力气不小,挖地基夯土肯定也快。 有这样的人帮忙,房子也能早些盖好。 “这……!”李冬生有些意外,原还以为梅香的房子要秋天才能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土动工。 “成,到时我去帮忙!” 李冬生想着此次回来的目的,略微犹豫后,还是果断道。 “冬生大哥莫要听他小孩子家家主意,你的正事要紧,村里人多,这会儿又是农闲,干活的人少不了!” 李冬生那一瞬间的犹豫柳繁看在眼里,大姐的房子要紧,人家的正事同样要紧,没得耽搁旁人的正经事。 柳榆听罢,也忙道:“我就是这么一说,冬生大哥若是无事咱们自然求之不得,若是有正事要忙,也就罢了,没得耽误正事,咱们心里也不安呐!” 经柳繁一提醒,柳榆也知是自己鲁莽了,忙解释道。 “无妨,左右还有几天才到吉日,赶在这之前,我也差不多能从山里出来。” 李冬生想了一想自己的所谓正事,摆摆手道。 第264章 镖师一月多少工钱 听到李冬生是为进山,大家伙都惊了一惊。 翠峰山高大雄壮,山势连绵起伏,他们村平常活动的地方算是最外围了。 便是最外围,偶尔还能碰到野猪之类的野兽,深山里更是鲜有人踏足,便是最厉害的猎人,也只敢在深山边缘探上一探。 这会儿听说李冬生进山,自然不会想当然他是进山砍柴,亦或是采些山货。 听说李冬生跟着许宏学了一手打猎的本事,说不得进山就是为了猎野物。 柳榆眼里冒光,只他纵力大无比,阿爷阿奶也从不放他进山,这会儿听到李冬生要进山,除了钦佩,便只余羡慕。 “冬生大哥可千万当心着些,深山里可不平静呢,更早些年听说还有大老虎呐!” 柳榆想起小时听到恶虎下山吃人的事儿,忙提醒道。 李冬生眼里一闪,道:“那都是早些年闹饥荒,有人拖了孩子去,谎说是老虎吃的!” 余光瞥到柳梅香看过来,忙又道:“我也不是进山去猎虎的,只是猎些狐狸!” 柳榆几个听他不是去猎老虎,提起的心才略微放下,也是,老虎岂是那么好猎的,山里那么大,老虎也不是遍地都是,别说猎了,只怕碰上也难。 说过一回话,李冬生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往桌上放一大把铜钱,只说是饭资。 柳榆几人执意不收,李冬生一人推让不过他们兄弟几个,没奈何只得收回。 这会儿已没什么客人,柳雁和赵甜玉挂心两个娃儿,便就同李冬生一处回去, 三人一走,众人便开始就着走镖议论纷纷。 独柳云香不发一言,走向沉默的柳梅香,见她犹在食铺口的小竹凳上坐着看火,不由叹息一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也就比柳梅香小两岁,虽柳梅香嘴巴紧,没和她透过一字半句,奈何家里老爹柳茂林却是个暴脾气,骂李冬生肖想自家闺女的话还言犹在耳。 虽在徐红的吵骂中喝止,但那露出的一字半句,足够柳云香拼凑起来,那时人小,还不太懂。 这些年为人妻,为人母,对柳茂林情急之下的喝骂更是明白的一清二楚。 大姐在吴家过得甚是糟心,夜深人静时,她也曾想过,若大姐当日嫁的是李冬生,会不会好上许多。 李冬生父母俱无,只余一个病弱且常年吃药的阿奶,家里有病患,多少钱都不够填,这日子难免拮据。 日子拮据挨挨也就过去了,这些年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怕是比吃不饱穿不暖,更磨人吧! 柳云香心里惆怅难平,方才见到的李冬生,高大勇武,五官端正,人看着也清正。 他又能干,来日攒下家底,更是不愁婚娶。 吴平娇妻幼儿在怀,继女又攀上好亲事,眼看着后半生衣食无忧。 李冬生踏实能干,人也是往高处走。 独留大姐一个,留在原地。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柳梅香回头,就见妹妹眼眶红红盯着自己,不由笑道。 “大姐,我这辈子别无所求,只希望你………!” 柳云香想说,只希望你有良人可以依靠,只这话和大姐如今形单影只的境况对比,无异于是把刀子。 柳云香笑了笑道:“我只希望大姐,天天都开心!” “你要不要瞧瞧你脸都拧成什么样了,这几个月来,我无一日不开心,过几日破土造房,我就更开心了!” 柳梅香和柳云香一母同胞,又自小一处长大,情感上很是亲密,妹妹的未尽之意,柳梅香都明白。 说完,冲柳云香笑笑,表示自己好的很。 天色越发的晚,街道上已经人星零落。 柳榆便催几人快些回去。 已近春末,天较冬日也长许多,双桥镇离家不算多远,倒是不用担心走夜路。 此后几天,除柳榆和长生一直守着摊子,柳繁几人可说是早出晚归。 只赵甜玉还要喂养娃儿,一般忙活过最忙时段,就先独自回家,好在二人只卖饺子,提前包好,客人点餐后,直接下锅煮就成。 柳雁一个,再加上长生的帮衬,也能忙的过来。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初六这日最后一会人已经少许多,午时一过,众人便收拾锅碗泥炉,桌椅板凳等物。 等柳茂林柳茂叶带着徐红和齐春花推来从村里借来的板车,连同柳榆几个推来的板车,满满当当装满七辆板车,方才浩浩荡荡回程。 回到村里,各家把借来的桌椅板凳,泥炉等物一一归还。 天气虽没那么热,一连几天没有洗澡,柳榆也觉身上黏黏糊糊难受的紧。 年氏已经烧开两大锅水,把事儿忙完,柳山再等不得,忙就搬出浴桶,兑水洗澡。 从头到脚洗刷一遍,换上干净的衣物,柳榆才觉自己活了过来。 趁着天色还没黑,柳榆赶着把泡在浴桶的长生搓一遍,收拾好两人这几天换下的衣裳,放进盆里,就去了河边。 河水宽阔清澈,两岸栽种的槐树杨树柳树枝叶繁茂,叶片也从嫩绿变成了浓绿。 枝叶摇动间,送来凉爽的晚风。 快夏天了! “阿榆,洗衣裳呐!” 河生娘已经涤好了衣裳,正在一件件拧水,见柳榆过来,忙让了让石板的位置。 “嗯,婶子洗恁多的衣裳!” “是呢,河生他媳妇有了身孕,不好弯腰!” 河生娘笑的颇是欢喜。 二月里,河生成了亲,女方家里不宽裕,不要求办酒,希望能多些聘礼,河生娘虽不快,还是依从了,接亲时,只放一串鞭炮,权做成婚之礼。 柳榆听说,忙道恭喜。 “莫要声张,才一个多月,小娃儿魂弱,莫要惊走了!” 柳榆见河生娘笑的见牙不见眼,不由嘴角抽搐,有些无语,您老倒是嘴巴紧些呀,一边让人莫要声张,一边自己倒是管不住嘴。 想着河生娘大概是欢喜傻了,便也只点头应好。 “对了,听说冬生在县城找了份差事,听他嫂子说做的是什么镖师,你小人儿比咱们有见识,可知镖师一月能有多少工钱!” 第265章 冬生的亲事 柳榆听到河生娘是打听李冬生的镖师工钱,敲打衣裳的手便顿一顿。 回身笑道:“瞧您老说的,咱们和李冬生非亲非故,哪里能知道这么许多!” 末了又道:“婶子问这个作甚,敢是也想让河生去当镖师!” 镖师这名头,只听着就觉威风,又是干系身家性命的行当,走一趟镖想来银钱少不了,河生媳妇有孕,林婶子想多一份生计贴补家用,也是有的。 “哎吆,河生也只能在田间地头忙活了,最多去山里陷些野物,镖师他可干不来!” 听柳榆如此说,林氏忙摆摆手,末了想一想,悄悄道:“我娘家有个侄女儿,去年男人死了,如今已出了孝期,她也没个孩子,公婆好几个儿孙,便觉她碍眼,遣她归家另嫁!” “这不,我昨儿回娘家,河生他舅妈把这事托于了我,我也只得替她操操心,好歹也是我侄女儿,哎!” 林氏说完,便叹口气,心里也觉为难,她嫂子心疼侄女儿,要求男方家底厚实,且无有孩儿,不舍的姑娘去给人当后娘。 若只是没有孩子,倒也好寻,偏又要求家底厚实,家底厚实的,人家也不能要个二嫁的寡妇,这事也就搁置下来了! 偏巧她今儿碰到李冬生,往村里打听,才知这人这一春去做了镖师,只不知镖师一月有多少银钱。 这会儿见到柳榆,想到柳榆这阵子把吃食摊弄的也算风生水起,难保会有三教九流的客人去用食,听到一两耳朵镖师相关。 问柳榆,也是碰碰运气的心思。 “您老既有这个心,何妨去找铁头娘探探口风,她是李冬生长嫂,怕是知道一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了丈夫的妇人,又没个孩子,可不任由夫家随意安排,林氏这侄女儿还算好的。 有那黑心的公婆,自家收了聘金,也不管是甚个模样,就把守寡的儿媳儿夫郎认做闺女哥儿,随意许人的。 天将黑时,柳榆把一盆衣裳洗了一遍,要涤水时,长生散着头发走了过来。 天将暮,二人也没多说什么,就着最后一点光,匆匆把衣裳清涤几遍,拧干水,忙就回了。 晚上吃饭时,想起洗衣裳时碰到林氏的事儿,柳榆先说一回河生媳妇有孕的事儿,末了又把林氏打听李冬生的事儿说一回。 “冬生大哥还在孝期呐,只怕也没这个心,等他从山里出来,怕是林婶就要登门了!” 灶房里灯光昏暗摇曳,打在人脸上明明灭灭,长生装作不经意扫一眼柳梅香,见她面上仿佛略顿一顿,又仿若未觉的继续吃着手里的水煮蛋。 “你林婶要怎样那是她的事,你莫要多事传话。” 年氏瞅一眼身边静坐的柳梅香,嘱咐柳榆两句。 “这是好事呀,冬生大哥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怪不容易的,二哥比冬生大哥还小几岁,如今都四个娃了!” “冬生大哥将将三十的人却还是形单影只,冷锅冷灶冷被窝,为免太过冷清!” 长生坐在柳榆身边,耳边听着柳榆说话,眼睛一抬便看见柳梅香,心里有些微妙的尴尬。 又见年氏因着柳榆出口的话,面上带着不耐,手便在底下扯扯柳榆的衣裳,让他噤声。 年氏坐在对面,越听面色越是难看,一把搁下筷子,正欲说些什么。 “咳!咳!咳!” 柳榆还要再说,突听旁边的长生轻咳一声后,便没个止息,一时也顾不得李冬生的终身大事,忙起身去锅里盛水,让长生好润喉咙。 “瞧你,这么大人,吃个饭还能卡住,这蛋黄太干,你慢着些吃!” 柳榆一边替长生顺着脊背,一边喋喋道。 长生有些无语,又有些不好意思,只端着碗慢慢喝着茶水,见年氏面上较之之前缓和许多,心也慢慢放下。 柳梅香仍旧在慢慢啃着手里的鸡蛋,小雪和柳福生胃口却是不错,吃的香甜。 吃过饭,收拾完锅灶,因为要分钱,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重新活络开来。 东屋里,油灯又点两盏,年氏手里拿着麻绳,笑眯眯等在炕上。 双桥镇会同样只有五日,许是接近农忙,除前两日外,后面三天人却是一天少过一天,生意远不如前。 几人一番清点,除却孔婶给的五两银子,只余六两。 照旧分给年氏二两充作二老的私房,柳榆拿二两,另二两便算作柳梅香的。 “我占个便宜,我拿这五两,剩下的这四两归阿榆和长生!” 柳梅香说着,便把铜钱往俩人身边推去。 柳榆和长生自是不依,新房后日就要破土动工,用钱的地方多的很,他二人这一春手里攒下的银钱,已经足够了。 “梅香拿着吧,你兄弟顾念你,你若是只推辞,也伤了他们待你的情分!” 这些孩子都是自己一手带大,各人的品性,年氏一清二楚,柳榆更不是会计较面子情的人,给梅香,也是真心。 长生这孩子虽来家时日短,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知他不是把这些黄白死物看得比甚都重的人。 俩人真心相待,一味推辞,反而不美。 年氏发话,柳梅香虽觉不妥,谢过柳榆和长生后,也就收下。 “这都是大姐辛苦所得,咱们可当不起一声谢,大姐也太见外!” 柳榆说完,见小雪窝在柳梅香身边昏昏欲睡,忙喊了长生离开。 刚洗的澡,这会儿倒是不用洗脚泡脚的折腾,把铜钱藏放好,随意摸了把脸,二人就上了炕。 这一春加加减减住了快一月的茅草棚,这会儿睡到炕上,仍觉得炕头最舒爽。 心里惬意,身上又放松,肢体接触间,满面心悸魂摇! 自然的,又是一番雨打叶。 云收雨歇后,两人挨在一处贴贴蹭蹭,温存一番后,长生想起方才灶房发生的事儿,纠结一番,沉默几息后,终不知如何开口。 “你想什么呢,怎不同我说说话!” 柳榆环住长生的腰,用手戳戳他的背,呢喃道。 “我在想大姐和李冬生!” 长生翻过身,抱住柳榆,心里想的事便从嘴巴里跑了出来。 第266章 破土动工 “嗯?” 柳榆听的有些懵,他俩睡觉,长生想大姐和李冬生作甚,脑子一时有些拐不过弯。 “我在想大姐和李冬生!” 长生叹口气,又重复一遍! “大姐和李冬生怎地了!” 柳榆并不迟钝,这会儿也咂摸出别的味儿,忙追问。 “李冬生怕是想着大姐,大姐却是看不大出来!” 李冬生想着大姐!柳榆原本有些瞌睡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忙扯着长生询问究竟。 长生见他因李冬生思恋柳梅香生气,心里微松口气,便把那日送干粮的事儿同柳榆细细倒个干净。 “呵!倒看不出来他还有这份心,只他想着大姐,为甚不来家里提亲!” 柳榆对李冬生并不排斥反感,这会儿听长生说完,他自己也细细想了一想平时见到的李冬生,仿佛自大姐归家后,原本同他家没甚交集的人,不知啥时候交往也多了起来。 再往前想,便是更早时候,那时大姐还没出嫁,鲜花儿一般的年纪,李冬生也青涩稚嫩,比自己现在还要小几岁。 那时的自己更小,常常跟在大姐身后,似乎总能碰见李冬生,他总是会采好看的花儿,摘香甜的野果儿,偶尔还有猎的小野物,只要碰见他们,都会一点儿不吝惜送上。 大姐会脸颊红红,眼睛亮亮收下花儿果儿,那让他眼馋的小野物却是从来不要。 他那时只觉可惜,觉得大姐真也是傻,偏喜欢不当吃不当喝的花儿果儿。 大姐只是让他乖一些,莫要告诉家里人,再把果儿擦干净,喂给他吃。 从什么时候李冬生不见了呢,似乎是大姐订婚后,大伯再不许大姐出门做耍,只让她在家绣嫁衣,做送与公婆丈夫小叔的衣裳,好似从那时起,就鲜少再见李冬生了! 柳榆想的越多,心口越闷,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风吹去上面的浮尘,还是这么鲜亮,这么让人觉得憾恨。 突地,柳榆想给自己两巴掌,方才他在灶房里说的那些话,若大姐从来都没放下,她听着,该是多么揪心呐! 柳榆把头埋在长生颈间,闷闷不乐。 长生也不知如何宽慰他,只抱着他,慢慢给他顺背! 。。。。。。。。。。。。 二日,柳榆细细观察柳梅香,见她起坐行卧一如往常,言谈也没甚端倪。 心里就忍不住猜测,大姐心里还有没有念着李冬生! “这一早上,你总盯着我作甚,莫不是我脸上有花儿!” 在又一次视线相撞,柳榆匆匆收回视线,柳梅香无奈道。 “嘿嘿,不是,大姐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二十九岁的女子,看着还和姑娘时一样年轻!” 柳榆嘿嘿一笑,跳到柳梅香身边,作势打量一番,认真道。 “越说越没谱了!” 柳梅香邪嗔柳榆一眼,脸上隐隐透着绯色,显见得被夸的心情很好。 “莫要东拉西扯,明儿动土要敬神,趁着今儿天好,把该准备的都备齐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柳福生背着褡裢,催促二人。 动土时,为免惊着土地爷,要上供说明,祈求土地爷保佑一切顺利,莫要怪罪。 三人从李屠户家里买回两刀肉,又从村里黄老大手里买回一条三斤重的鲤鱼,不下蛋的鸡鸭各买一只,最后又从山上折下一摞柏树枝,如此才算完。 帮忙造房的村人共请了六人,每人每天八文钱,晚间柳梅香和柳榆杀鸡崽鱼的时候,几人来家询问,确定明儿动土的时辰。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飞快,初八这日早上,油炸的全鸡全鸭全鱼已经摆上桌,五花肉块水煮一遍,也过一遍油,抹上酱汁的大肉块同样炸的颜色油亮。 这四样大荤往桌上一摆,再插上柏树枝,如此才算齐活。 时间已近午时初,来干活的村人抬起供桌就走,柳榆和柳雁拿着火把炮仗,柳福生一早去了三房柳茂叶家里,年氏却是在家里坐镇,和徐红等人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去了里围子。 供桌正正摆在宅基地的正中间,在一声“吉时到”的声音中!柳梅香跟在年氏身后,在燃起的鞭炮声中,跪在供桌面前。 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看着在供桌前磕头叩首的二人,心里都很欢喜。 徐红牵着小雪,抹了抹眼睛,脸上也露出笑容,眼睛看着供桌,嘴巴里同样念念有词,求神灵庇佑,保佑家宅安宁。 礼毕,撤下供桌,柳榆把帮工们带来的铁锹木柄处都绑上红布,算作铁锹到处,诸邪避退之意。 这些红布挖完地基也就能取下,自来规矩如此,但没人说什么,红艳艳一块布,随着铁锹上下翻飞,造房是大喜事,羡慕都来不及,没谁会觉得红布碍事。 托姑娘哥儿不能动地基的福,柳榆倒是不用上前挖地基,这会儿无事,他便四下走动。 “你大姐这是起三间屋呐!” 柳茂林姗姗来迟,正指挥着帮工们浇石灰水,确定地基位置。 柳榆看一眼说话的周寡妇,再看一眼已经浇出房屋宽度的石灰线,轻轻点头。 “你大姐就两个人,这屋子盖恁大,这是把西屋充作灶房吗!” 周寡妇细细瞅一回,好奇道。 “这个还要盖好等我大姐去布置,现在还不知呢!” 柳榆瞧一眼周寡妇,因着昨儿听到的事儿,难免想到李冬生,若是平时,他也就直接问李冬生的去向。 偏这会儿知道俩人还有这么一段旧事,心里就有些虚,想要打听李冬生,又怕周寡妇疑心什么,面上就有些迟疑扭捏。 “咱们这片宅子壮劳力少,偏冬生前几日去山上还没回,铁头这会儿同秀秀又去了竹林挖竹根,不然搭把手还能更快些!” 周寡妇心思细,见柳榆如此表情,只当他是因着长生想打听秀秀,这也没甚,索性自己说出秀秀去向,大大方方的,也省的别人猜疑。 听到李冬生上山还没回来,柳榆微松一口气,转而想到李冬生这一去仿佛有个好几日,又揪起心来! 不自觉扭头去看柳梅香,也不知大姐有没听到周寡妇的话,原本舒朗的眉眼,也微微皱起。 第267章 铁头,你二叔怎还没回来 柳榆还想问问周寡妇李冬生甚时回来,犹自想措辞时。 周寡妇却是一甩手,只道还要做午食,身子一转,人就闪身进了院子。 “哎……!” 柳榆有些无奈,再瞧柳梅香已不见方才的忧色,也只得暂且把李冬生搁置下来。 天将午时,柳茂林带着柳雁和帮工们一起干活,年氏带着柳榆柳梅香一道回家,今儿是开工第一天,饭食须的准备的丰盛些。 “长生也回吧,你腿还没好利索,别再伤了筋骨了!” 柳茂林摆摆手,对拿起铁锹的长生道。 “可不是,你腿还没好利索,家里也离不得人,鸡鸭猪啥的,也得人照看,你和阿榆就留家里吧!” 年氏不由分说,连着长生一起带走。 家里以后可都是要交到阿榆和长生手上,阿榆再是能干,终是个哥儿,且不说远的,这一二年若是有了身孕,再养下孩儿,这一家的家计都得长生扛着。 长生有个好身体,是顶重要的事儿,房子早一日盖好,晚一日盖好都不打紧,却万万不能把人给累伤了。 年氏心里自有一杆掂量轻重缓急的秤,在她心里,柳梅香这大孙女重要,长生也同样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 没得为了早一日晚一日都归大孙女的家什,反误了长生的底子。 真若落下什么病根,那真能悔一辈子。 午饭做起来也容易,现成的鸡鸭鱼肉。 早起和的面在热锅里温着,如今已经发好,扒在案板上揉搓排气,再剁成一个个馍馍,这就是午饭的主食了。 撤下的贡品取了一只鸡,与炸的酱色油亮的扣肉。 过油鸡炸的外面金黄,里面却还是生的,年氏合计一番,鸡直接斩成块,裹了面粉,做成粉煎鸡。 扣肉更是简单,去年晒的干豆角还剩一大把,拿温水一泡,一洗,一切,等扣肉烧的酱香油亮,香气四溢时,把处理好的干豆角丢进去。 小火慢焖,等汁水收好,约摸两海碗扣肉烧豆角干也就炖好。 白暄暄的馍馍在一片热气腾腾的蒸汽中出锅,粉煎鸡分成两盘,满满两海碗扣肉焖豆角,再加两大盘炒的嫩嫩的鸡蛋。 另还有两道春日的鲜嫩凉拌小野菜,凉拌枸杞芽头,凉扫帚苗,六荤两素八道菜,已经很够看了。 菜刚端到堂屋摆好,长生已经把人都叫了回来吃饭。 洗过手,众人一番退让后,各自落座。 六个帮工,柳福生和柳茂林作陪,八个人围坐,刚刚好。 年氏拿出一早留出的一碗菜,递给柳雁,又从锅里拿出几个馍馍装在布袋里,一起放进一个竹篮里。 道:“送回去给甜玉吧,让你娘也莫要来了,家里做饭的人手够,且不用她忙活!” 绿丫最大,且还得要人看着,底下更是两个需得抱着的奶娃儿,赵甜玉一人看不了,柳茂林和柳雁一道干活挖地基,徐红再不在家,便是赵甜玉再明事理,也不免有意见。 柳雁拿着篮子,倒是欢喜,阿奶留的菜多是粉煎鸡和扣肉,素菜却是一丝儿都无,满满一大碗,堆的冒尖儿。 家里因着甜玉奶孩儿,虽也三不五时买鸡买鱼宰杀,但娘手艺一般,又多是煮的汤水,这么几月下来,甜玉早私底下同自己说嘴里淡的没味儿。 这么一大碗炒的油香的肉菜,甜玉定然欢喜。 午饭丰盛,帮工们吃的嘴角冒油,下午干活时,都下了大力,无一人磨洋工。 里围子这块宅基地,人踩踏的少,往年周寡妇又开园种菜,上面挖起来还算松软,并不多费事。 几人沿着石灰线往下挖,直挖到鸡回笼,牛回圈,东面一间屋的地基倒是挖差不多。 “茂林大哥,这地基往下约摸有个三尺,你觉得如何,若还觉得浅,咱们再往下挖个一锹!” 许良沿着挖好的地基走一遍,拿手量了一量道。 “再往下挖一锹吧!”柳茂林细细看过一边,沉吟一会儿道。 村里人盖房,地里多是三尺,只梅香盖房不易,这地基一旦定下,来日想改都改不动,柳茂林想着梅香怕是要在这座屋子里住上一辈子。 情愿费劲些,也希望闺女来日住的稳妥些。 “成,明日再干吧!” 日头落山后,天黑的格外快,几句话功夫,天色已经变暗,林茂林招呼一声大家明日上工的时辰,众人扛着铁锹,也就散了。 地基挖的还算快,六个帮工,连同林茂林柳雁,五天功夫,也就挖好。 除第一日午时是在老宅吃,往后几日,都是家里做好,柳榆几个给提送过来。 天儿已经褪去凉意,竟是有几分热意,几人干的又是体力活,午时除馒头肉菜外,另煮一锅米汤,一起提来,供人解渴。 这几日柳榆和长生柳梅香一道来送午饭,每次经过李冬生家门时,大门从来都是锁着。 李冬生一去山里约摸有十日,不说柳榆知道他和柳梅香的旧事,便只是看以往的情分,柳榆也难免忧心。 这日送过午食,帮工们吃完饭消食歇晌的时候,铁头推开院门倾倒打扫竹鼠笼出来的污秽秸秆。 “铁头,吃饭了吗!” 柳榆原本想寻周寡妇问问,奈何周寡妇很是讲究寡妇门前是非多,只除第一日围观看看,别的时候关门闭户,压根看不到人。 非但看不到他的人,连同铁头秀秀也束在家里,轻易见不到面。 “我娘和秀秀正在做呐!等我收拾完这些秸秆,应是就能吃了!” 铁头一边说,一边往屋后来,直把粪箕子上的秸秆都倾在粪坑里,才算喘口气。 “铁头,你二叔怎还没回来!” 柳榆恰好站在沟边看水,这会儿看到铁头过来,忙凑近几步,抬眼看柳茂林和许良几人正在商量先从哪儿夯地基,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呀,我二叔走时只说快则七八天,慢则十天半月才能从山里出来!” 铁头说完,开始掰手指算李冬生进山的日子,嘴里咕叽会儿,抬头看向柳榆,道:“今儿正好是十天,想来最多再有五天,二叔就能从山里出来了!” 第268章 深山老林 柳榆见铁头一脸认真,好悬没给急死。 这人去的是深山,深山老林的深山,有老虎,有野熊,有狼。 这去深山可不是去菜园挖萝卜,说甚时出来,甚时就能出来,被熊摸一把,被狼咬一口,说不得小命都得交代在那儿。 这些话柳榆在心里狂吼,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怕铁头跟着惊惶,再叫嚷出来,且说了也在无济于事,深山老林子很大,谁也不知李冬生这会儿在哪处。 “铁头,你二叔有没说他去山里作甚!” 李冬生说他去猎狐狸,柳榆却是不大信。 铁头认真想了一想,却是道:“二叔不和我说呐,听他和我娘说,府城一个大户人家老太太腰腿痛的起不来身,说是郎中让用虎骨泡酒涂抹,我娘听完,却是甚话也没说,只给二叔烙了好多白面饼子,让他带着!” 虎骨酒! 这人敢还真去深山猎老虎了,柳榆震惊看向铁头,只见铁头犹自絮叨白面饼子吃着多香等话。 柳榆这会儿没空理会铁头,忙就往站在地基处的柳梅香看去。 却不知什么时候,柳梅香也走了过来。 正正离在二人不远处,脸色煞白一片,怔怔望着铁头。 “阿,阿榆!” 迎着柳榆的目光,柳梅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为怕别人发现端倪,柳榆忙一把扯过柳梅香,一齐蹲在粪坑前,大声同柳梅香讲她房屋建好后,该在哪里挖个粪坑! “梅香到时在东侧那角那处挖也尽够了,屋后到时一起圈进院里,养猪养鸡都成!刚好粪水往那处流,又干净,味儿也轻!” 许良听到柳榆的话,扫视一圈,指着地基的东北角,道。 柳榆点点头,赞一句还是许良叔想的妥当。 帮工们略歇一歇就继续干活,铁头已经提着粪箕子回家,柳榆趁着这空档,叫上捡杂草的长生,扯着魂不守舍的柳梅香就走。 走到李冬生门口时,三人又瞧一眼紧锁的大门,柳榆忍不住叹口气,看向柳梅香道:“大姐建新房,该当高兴才是,这么个样儿,村里见大姐不欢喜,该有闲话议论了!” 柳梅香听罢,微愣一瞬后,果然重整了模样。 柳榆见她虽仍提不起精神,比起方才的惊慌失措,却是好了许多。 回到家,年氏正带着小雪在喂竹鼠,柳榆进去瞧一眼,养在竹笼里的竹鼠肚皮已经溜圆,想来过不多久就能生产。 喂过一回竹鼠,见不管是竹笼里的,还是坑窖里的,都精神很好,柳榆才放下心来。 家里建新房,最开心的莫过于小雪,她知那是她和娘两个人的家,这两日只要出门看到好看的野花野草,总会挖回来,想着种在院墙旁。 “娘,咱们家屋子甚时候盖好,到时我也要养一笼竹鼠,你说好不好!” 说罢,一拉柳梅香的胳膊,直把她扯到坑窖旁,指着头上有两簇黄毛的竹鼠,道:“那两只是长生舅舅送与我的,如今也长的和小舅舅的竹鼠一般大了!” 小雪声音甜脆,看向竹鼠的眼睛闪闪发亮,柳梅香闻言一顿,伸手抚了抚小雪有些散乱的头发,轻轻“嗯”了一声。 吃过晚饭,柳榆喂过两只猪崽,又把半大的鸡们关进鸡笼,长生和柳福生年氏在后院盖红薯芽,这会儿灶房只余柳梅香一个烧洗脚水。 柳榆摸进灶房,沉默几息道:“大姐,我明儿想去一趟深山,看看能不能寻到冬生大哥的踪迹!” 如今干等在外面也难熬,万一李冬生受了伤,行动不便,他早一日进去找到人,李冬生也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李冬生受伤的基础上,也许李冬生现在很好,正猫在一处古木后,对自己看中的猎物伺机而动,甚事也没有。 “阿榆!”柳梅香抬眼看一脸认真的柳榆,眉头蹙起,眼里带着挣扎和不认同。 “阿榆,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深山太过危险,你还是莫要去了!” 柳梅香沉沉道,深山什么样儿,她也只听说,从未去过。 村里老人讲起的故事里,多的是豺狼虎豹,蛇虫鼠蚁,还有带毒的藤木,总之,处处都是危险,李冬生的命是命,阿榆的命同样是命。 阿爷阿奶年岁已长,若阿榆有个不好,与二老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柳梅香越想灵台越是清明,并柳榆摇摇头,神色坚定。 “我又不是为着猎东西进去,听到响动自会躲藏起来,那些野物凶狠,却也没甚灵慧,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就能吃了大亏!” “大姐放心,我绝不往深里进,只在外面寻上一圈,天黑前保证回来!” 今儿便是同村别的人在深山不知所踪,求到门上让帮忙相找,柳榆也不会推辞。 且不说他与大姐的那些事儿,只看李冬生对他帮助良多,他若不知也就罢了,既知道,柳榆很难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 他进山也不完全为了柳梅香,还是为了让自己余生安心。 打定主意后,柳榆再不相劝柳梅香,只让她瞒着家里人,只说他明儿进山陷兔子逮野鸡也就罢了! 柳梅香见他执意如此,张张嘴,却是又闭上了。 晚上临睡前,柳榆思量一番,为免长生担心,还是止了口,只把同交代的柳梅香的借口,同长生说一遍。 “我名儿去山上,看能不能陷几只兔子,逮几只野鸡,弄几只野物,家里也能少些开销,家里的竹鼠就托你照看了!” 长生不疑有他,人又困乏,含糊应下。 柳榆听他声音满含沙哑,知他困乏已极,揽着温热的身子,心里发软,轻轻在长生额头印上一吻,揽着人满足睡去。 二日天不亮,柳榆就从睡眠中醒来,悄悄起身,拿上昨晚准备好的一只背篓,带着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棍子,又装上家里的裁秸秆刀,就要出门。 突地,原本关好的堂屋门吱呀一声轻响,柳榆拿着家伙事回身看去,只见柳梅香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第269章 与虎缠斗 “大姐,你……!” 柳榆想问,你怎么起这么早,但见柳梅香一改平日上衣下裙的装扮,通身是一套靛蓝色的衣裤,裤脚也扎的紧实。 张张口,心里却是有不好的预感。 “我同你一道,快些走吧!” 深山之所以有个深字,就是因着深远难行,他们此时出发,日上三竿时能摸到边缘处,就是脚程快了。 柳榆还欲再劝,但见柳梅香径直去柴房,直接拿出一根带锈的猎叉,就知柳梅香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打算。 柳梅香手中的猎叉生锈顿挫,已经有很多年头,听说还是阿爷年轻时置办下的,这么些年在柴房生锈落灰,因着带着铁,虽用不上,却也没轻易丢弃。 柳梅香借着微弱的天光上下打量一眼手中的猎叉,微微郑重了神色,瞧一眼一脸不赞同的柳榆,当先一步,跨了出去。 “大姐,阿爷阿奶可知你今儿进山!” 两人在山林里快速前进,天光已然大亮,满树的绿意融融,鸟儿在枝头跳跃鸣叫,脚下还有盛开的米粒大小的蓝色花儿,一簇簇,一层层,好不美丽。 俩人谁都没有心情欣赏,只埋头朝着深山不断前进。 “嗯,我说同你进山一趟,多挖几个孝敬,最好再逮几只活的野物,如今家里也能少些花销!” 柳梅香侧头瞧柳榆一眼,眼里微含着笑意。 阿榆今儿上山,必得一天,想来也就是用的这个理由,这会儿看到柳榆脸上有些几分惊愕,显见得自己猜对了,柳梅香便轻轻笑了一笑。 山路越发难行,两人又攀过一座矮峰,生长一整个春天的青草已经很茂盛,再也不辨道路。 柳榆拿着竹竿,在草丛里探路,也为惊走驱赶草里的毒虫鼠蛇。 两人翻山越岭又走约摸一个多时辰,才算真的到了深山老林的外围,柳榆看到年前虬结生长的藤蔓灌木,高大的树木,杂乱无章的荆棘刺藜。 整个老林子被高大的树木掩映,连光线都暗几分,林子里的灌木丛时不时传来一声响动,或者一阵晃动,显见得是有野物,心里也陡然提起来,握住手中的裁麦刀,柳榆也有些兴奋。 “大姐,咱们小心些!” 这么会儿功夫,就有几只灰色兔子窜过去,拖着鲜亮尾羽的野稚鸡也扑腾着显露出身影。 深山老林的每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让二人心内发悸。 这些野兔野鸡对两人造成不了实质性伤害,反而很有可能成为家里的盘中菜,如此几次后,两人倒是没有一开始的紧张。 “冬生大哥!冬生大哥!” 这么大片林子,且还有山谷和峭壁,两人也不知往哪处寻人,只得使用笨办法,一边走,一边叫喊,期望李冬生听见能给予回应。 “冬生大哥!冬生大哥!” “冬生……李冬生……! 声音顺着风,被送出去,穿过杂草丛生,不透光的老林子,尤还余一丝丝余音,传进一处低矮的灌木林。 李冬生趴伏在一处灌木底下,动了动耳朵,仿佛听到谁在叫他,细细去听,反而更不真切。 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李冬生摇摇头,依旧紧紧盯着不远处嘶吼发狂的强壮老虎。 老虎一只眼睛插着支箭,鲜血汩汩而下,散红了旁边的毛发,疼痛让它更加的躁动,一圈圈的转动嘶吼,约摸狂怒几圈后,一只尚好的眼睛紧紧搜寻着周围的一切。 许是甚也没发现,老虎仰头长吼一声,无奈抬爪一步步往灌木丛而去。 李冬生紧紧绷着脑中的每一个神经,一、二、三、…… 正是此时,老虎离李冬生尚有七八步时,李冬生紧紧捉住手中的五叉猎叉,弹射而起,正正对着老虎的面门就戳了上去。 这一下李冬生使出了全力,老虎眼中血影一片,猎叉深深刺进老虎面门,五叉中的其中一叉好巧不巧正正刺中老虎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老虎吃痛,却并不闪避退后,扑杀的势头不减,痛楚的嘶吼一声后,依着瞎前的最后一眼记性,朝着李冬生的位置就抓咬上来。 李冬生不及拔回猎叉,一个翻滚躲闪,滚到了另一处荆棘丛旁,破旧的衣裳被荆棘丛划破,荆棘刺入肉的痛感,令李冬生痛哼一声。 老虎嘶吼不停,一击不中,再次往发声处扑去。 李冬生不及站起,又是一个翻身,险而又险从虎爪下脱出。 老虎的嘶吼声却是更怒,更大,痛苦的咆哮! 李冬生从捂着胳膊回头,却是呆了一呆,只见老虎脸上挂着的猎叉,因老虎的扑越,直直插进灌木丛里,整个老虎的上身乃至前爪都挂在灌木丛上。 老虎因为吃痛,愤怒,整个虎反而越加的激烈,虎头撕扯摇动,誓要把猎叉从面上拔出。 李冬生看的心里发寒,趁着这空档,也顾不得痛,捂住受伤的胳膊就往后退,直到退出十多米远的位置,把自己隐在一处大石后,方才略略安心。 老虎与猎叉的较量以老虎的胜利而告终,看着木柄折断,虎面上残留的猎叉,李冬生更是紧紧靠着大石,下意识握住手边的一颗石头。 李冬生看着老虎不时扑向略微有点动静的地方,心里却是一改之前的紧张,越发的镇定。 没了眼的老虎,和没了牙的老虎,没什么不同。 “嗖!”的一声,李冬生将手中的石子掷出,直直落在一处更粗大的荆棘丛里。 老虎寻声,往石头碰撞处就是一扑,整只虎再一次直直陷入荆棘丛。 老虎已然知道自己遭了戏耍,整只虎变得更加狂躁愤怒,嘶吼咆哮声越大,震的附近的野兔山鸡,飞鸟俱都扑腾着跳跑而去。 “大姐,这是虎声吧!” 柳榆耳朵动了动,停住脚步,开始细细辨别发出声音的方位。 柳梅香显然也听见了,脸色发白,也忙闭上眼睛辨认方位。 几息后,姐弟俩睁开眼睛,手指着同一个方位,凝重道:“是那里!” “冬生,李冬生……” 也顾不得多说,忙忙就往那处跑去,柳梅香香的更多一层,怕李冬生此时正是在同老虎缠斗,想着引一引老虎的注意力,边跑边喊李冬生的名字。 第270章 诉情思 柳梅香此举既是想引开老虎,也是希望李冬生知道后援已到。 柳榆二人离的越近,那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声音也就越清楚。 不光李冬生听到了,如柳梅香所愿,老虎同样听到,它这会儿显然也不愿在此处耗着,仰头一阵低吼咆哮,踉踉跄跄就养柳榆二人的来处行去。 李冬生心里一紧,生怕这老虎不管不顾往林子里冲,再伤了柳梅香,是的,他一耳朵就听到是柳梅香的声音。 原本已经疲累的身体,因为听到这道清越的声音,脸上显出一种既悲且喜的神情,笑的开怀,仿佛下一刻又能流出泪来。 李冬生抓起地上的石头,依着方才的计策,照着另一处荆棘丛就砸过去。 石头砸入荆棘丛的响动令老虎的脚步停滞几息,却是没如李冬生想的那般扑杀过去,显然,方才陷入荆棘丛的刺痛,让它谨慎清醒许多。 一计不成,李冬生慢慢后撤,找回自己带来的弓箭,看着尚算完整的虎皮,心道一声可惜。 药箭上弦,也顾不得瞄准头部,对着虎身,就是一射。 浸染药水的铁箭头直直射入老虎的侧腹部,老虎吃痛,嘶吼挣扎越发的大! 柳梅香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李冬生顾不得等药水发作,背起弓箭,顺手捡起一根棍棒,引着形容凄惨的老虎,往更深处的荆棘灌木丛跑去。 老虎原本就受了重伤,药水在激烈活动中越发的扩散加快,很快就开始体力不支,腿爪打颤,连嘶吼的声音,都不如方才威武。 李冬生拄着棍棒,同样也累的气喘吁吁,看向已经腿脚打滑的老虎,心中一喜,正要再引它一引,溜它一溜。 突地,老林子里现出两道身影,一个身着靛蓝色衣裤的女子正焦急张望叫喊,眼睛逡巡间,很快就看到了这里,眼睛一亮,忙就要跑来。 李冬生屏住呼吸,眼里一下就热了,忙挥手让她噤声止步。 老虎因为瞎,耳朵更是灵敏,听到人声,也顾不上身前的李冬生,一回头就往柳梅香的方向扑去。 这处地方灌木甚多,老虎低矮,恰好被灌木遮挡,柳榆和柳梅香都没发现那处灌木后有只老虎。 二人正向着李冬生奔去,突地一只老虎凌空扑来,柳榆拉住跑在前头的柳梅香,也顾不得别的,往地上就算一滚,幸而前头还有灌木丛挡了一挡,才没让老虎扑中面门。 李冬生大惊,手拿棍棒紧跟着老虎就扑过来,再也顾不得虎皮完整。 趁着老虎陷入灌木丛还没脱身,手举棍棒使劲就是那么一挥,正中虎头,这一下可算使出全部力气,“啪”的一声脆响,虎头应声而断! 柳梅香惊魂未定,见李冬生这么一击老虎,人也跟着躺平后,也顾不得背后火辣辣的痛,把柳榆扶起后,人就跌跌撞撞跑到李冬生身边,颤抖着手半跪着探李冬生的呼吸。 温热的呼吸打在柳梅香的手指上,她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开,眼泪突地大滴大滴掉下来。 却是背过身去,不停擦着眼泪。 “喂,还没死就动动!” 柳榆见柳梅香不发一声哭的伤心,看在眼里很是心疼,又见李冬生眼睫轻颤,知道这人外伤看着可怖,内里该是没甚大事。 忍不住拿脚踢了踢李冬生的腿,不满道。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李冬生捂着受伤的胳膊,缓缓坐起身,他方才真的晕了一瞬,再敲击完老虎后,许是脱力,眼前就是一黑,也就那么一瞬。 “我们不来,怎么知道冬生大哥还有这个本事,能与虎搏斗呐!” 柳榆挡住柳梅香,不欲让李冬生看到自个大姐失态的模样。 物是人非,当年再是有情,这么十余年过去,大姐经过吴平,又有了小雪,安知这人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柳梅香在柳榆眼里极好,他也并非天真烂漫之人。 婚姻之事,他也经过,除却情分之外。 不止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更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永远也抹不去的过往 小雪就是这些过往的证据。 “阿榆,我能和梅香说几句话吗!” 李冬生看着挡在柳榆身后,露出衣角的单薄身影,仰头同柳榆好声好气商量道。 柳榆微微一顿,回头看一眼柳梅香,见她没有拒绝,便冲李冬生点点头,避开死状凄惨的大老虎,抬脚就往二人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走去。 “梅香,我从没想到能在今天,在这里看见你,我…我很欢喜!” 李冬生咬牙起身,转到柳梅香面前,坐在她面前,这才发现柳梅香眼里蓄满了泪,眼眶一片通红,面前的泥地上,已是一片水渍。 李冬生当下就慌了,忙就去给柳梅香擦泪,手到柳梅香脸边,又发现自己满手脏污,更加的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别哭啊!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李冬生卷了自己的衣袖在手上,轻轻替柳梅香拭泪,动作粗笨却轻柔,生怕自己粗糙的衣裳,磨破了柳梅香的皮肤。 柳梅香的眼睛好像一汪泉眼,眼泪却是随着李冬生的动作和话语越流越多,李冬生的袖口被浸的湿透,心里更是酸痛不已。 “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说罢,也顾不得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柳榆,一把拉过柳梅香,把她的眼泪都揉到自己的怀里。 脸颊贴着胸口,很快又洇湿一片,胸口温温热热,湿湿潮潮,就好像自己这么些年想到怀中人时,一腔的心事,没有光亮,只余潮湿。 李冬生也不说话,直直抱着柳梅香,摩挲着她的发丝,感受着心上人在怀里的体温,既悲又喜! “梅香,待我卖了这只虎,去你家提亲好不好,好不好……” “大叔和伯娘若是不同意,我就求他们,一直求得他们同意……” “还有小雪,我也会求得小雪同意,它日我们一起生活,我会学着怎么做个好父亲,我会好好爱惜你,也会好好照顾小雪……” “梅香,你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 第271章 纠结 柳榆眼睛盯着不远处血迹斑斑的老虎。 鼻中满是血腥味儿,耳朵还要留意二人的动静。 可谓辛苦极了。 这会儿听到李冬生求娶之意,柳榆心里蓦地就是一紧,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失态出声。 良久! 就在柳榆以为柳梅香甚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只听一道极轻的声音道:“我来此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怕你伤了胳膊腿,走不出深山!” 柳榆怔了一怔,忍不住扭头去看,只见大姐已经从李冬生的怀里挣开,柳榆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见她微仰着头,定定与李冬生相对。 李冬生的脸色比方才更白,薄唇紧抿,眼里下一瞬仿佛能沁出泪来。 他伸手,欲抚上柳梅香微微蹙起的眉,微颤的手最后还是落在柳梅香的削薄的肩头,声音颤抖:“可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你来了,这就够了!” 柳梅香张嘴欲言,李冬生再顾不得手指脏污,一把捂住,眼里带着自己都不知的脆弱:“不要说,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你来了,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这就够了!” 十来日山中生活,李冬生身上满是尘土脏污,头发粘了草屑,脸上除胡茬外,还是荆棘灌木划出的血痕。 整个人狼狈不堪,柳梅香掰开李冬生覆在自己唇上的手指,轻轻站起身,直直看着面前一脸错愕哀伤的男人。 这人再不是十多年前衣衫破旧,笑容灿烂的少年。 十余年光阴把当日持花摘果的少年,打磨的沧桑,忧郁。 柳梅香心里泛着丝丝缕缕的疼,良久后,叹息一声道:“年少时的念想,我都已经放下,今日的柳梅香已不是昨日的柳梅香,我不能骗你!” 柳梅香看一眼面前的山林灌木,再看一眼神情执拗的男人,眉头微皱:“你念着的那个柳梅香柳就好像这满树新抽出的叶子,生机勃勃。” 说罢,又自嘲一笑:“如今的我,曾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婚姻有无限憧憬的小女孩儿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看看我,我也有了皱纹,甚至长了白发,梅香,我们都不是当年的自己,那又如何呢,我只知道,这是我离你最近的一次,我不愿,也不能放弃!” 李冬生捂着胳膊,慢慢起来,两人对视的瞬间,李冬生神色间的脆弱隐去,看着柳梅香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柳梅香怔怔看着面前执拗的男人,心里突地觉出一种委屈,当日同吴家订婚时,她百般不愿,也曾幻想过,这个她梦中的少年能带她走。 可是没有,她什么都没等到。 “冬生,我早些年伤了身子,已经不能再孕育孩儿,你若和我成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柳梅香白着一张脸,说完后紧紧抿住唇,眼睛一眨不眨,定定看着李冬生,心里陡然升起一缕紧张之意。 柳梅香被这股紧张弄的一愣,她非不知事的小姑娘,待想明白做甚紧张后,神情却是放松下来。 李冬生听完,眉头紧蹙,眼里带着痛惜,脸上却是缓缓笑了,道:“我今年已经三十,也不是甚年轻小伙,你若是不嫌弃我,咱们就只把小雪好好养大,来日送她出嫁,或者让她招赘,都随你!” 说罢,又忙道:“小雪生的像你,来日有咱们护着,她定会一生顺遂。” 李冬生提起小雪,眼睛不自觉柔和下来。 柳梅香看的清楚,心下就是一暖。 随即又有些自嘲,这么些年,原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原来竟是自欺欺人。 没谁能拒绝得了少年时断掉的梦,再次续起的机会。 “大姐,冬生哥,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这血气越发的浓了,别引来别的野兽!” 柳榆握紧手里的裁麦刀,神情警惕,心里也着实觉得这俩人墨叽。 有心就再续前缘,无心各自走开,话说开就成,扯那些有的没的做甚,一点儿不干脆。 柳梅香和李冬生被柳榆这一提醒,才恍然回神,天色着实已经不早,深山老林,还有一头死虎,当是越快离开越好。 “梅香,待我卖了虎皮与虎虎,就去你家提亲,咱们先把名分定下来,待我阿奶周年祭后,咱们选个吉日,成婚可好!” 李冬生执拗道。 柳榆听得嘴角抽搐,放下背上的背篓就去拿绳子绑缠老虎的腿脚,见二人又相视不动,也有些替他俩着急。 愿意就说好,不愿就不愿,很难吗,柳榆绑虎腿的间隙,见柳梅香脸上绯红一片,料想他大姐该是愿意的。 遂道:“你来日请村长去我家同我阿爷阿奶提亲就完了,莫要把事闹到我大伯跟前!” 他大伯别扭的很,当日舍了冬生择定吴平,怕是认定二人私定终身,心里不满。 这会儿眼见自个选的吴家磋磨大姐和小雪,当日被弃的冬生却是又猎虎又卖虎骨的,若再带着大笔银钱提亲,只怕为着别人不背后讲究他,怕是就会推拒这门婚事。 总之这事若是先提到大伯面前,怕是会横生波折,大姐又是二嫁,这事若是顺顺当当,自然更好。 有个甚岔子,怕是就要被人在后面议论说嘴。 柳榆能想到的,经历更多的二人这会儿自然也想的明白。 柳梅香再是豁达坦然,涉及终身大事,还是有些羞赧腼腆,只红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她沉默不语,在李冬生看来就是默认了这桩婚事,李冬生面上狂喜,不住冲柳榆道谢。 连看着老虎的目光,都带着温和,怪不得富贵人家都喜欢这玩意儿,着实能给人带来好运气! 老虎的腿两两绑一处,柳榆原本想找根粗大的棍子,挑着回去,或者背着回去都成。 奈何李冬生和柳梅香不许,觉得他两个大人干走着,却让一个哥儿干苦力,着实说不过去。 最后无法,在确定李冬生胳膊腿的骨头无事后,便拿一根粗大的棍棒,挑到绑缚腿爪的绳索上。 柳榆抬起棍棒一头,柳梅香和李冬生二人抬起另一头,三人一路抬,一路歇,总算在天黑时,到了山脚的竹林小道处。 “冬生大哥,你猎得虎的消息要传出去吗!” 前面穿过竹林就是村子,这会儿歇最后一歇,柳榆便开口问道。 “不了,深山危险,别再有谁为了猎虎以身犯险,我这几日还猎了几只狐狸,待我明日去山上取回,就说得了几张上好的银狐皮,如此,就算以后得了银钱,也省的人背后说嘴!” 李冬生沉默几息,开口道。 第272章 虎皮虎骨虎筋虎肉 柳榆不置可否,柳梅香一向是低调的性子,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自然也无异议。 三人又对一串词,觉得无甚遗漏,方才放心。 时间快到十五,月辉洒落大地,一转出竹林,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也能照的清三人抬的是甚。 就这么抬回里围子也太招摇,若碰上人可是要露馅。 好在他们住在村尾最西头,倒是不用经过谁家门口,这处住的几户人家,也鲜少这个时辰还在外晃荡。 为免横生枝节,三人转出竹林就快步往柳家老宅而去,一丝都不耽搁。 三人刚转过往山上的小路,抬眼就见篱笆门口立着一个人,这人听到声音,忙就快步走过来。 “阿榆,大姐,怎这么晚才回来!” 长生声音急切,又细细瞅一眼冲着自己点头的长生,心里的猜测落了地,倒是也没多么惊奇。 “冬生大哥!” “呀,这竟是只老虎!” 长生打过招呼,这才往三人抬得东西上看去,原以为是只野猪,这会儿才惊觉是只虎。 “嘘,噤声!” 柳榆压低声音道,说罢也不再停留耽搁,忙就打前继续,片刻功夫,就转到院里。 东屋里已经点起油灯,听见院里有动静,年氏和柳福生忙就出来,小雪听到娘回来,却是当先一步,从东屋跑了出去。 看到柳梅香,一把抱上去,脸颊贴着柳梅香又挨又蹭。 “呀,竟是猎了头虎,好小子,真是能干!” 柳福生眼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老虎,看着李冬生的眼里柳带着惊异和赞赏! “哎吆,还真是虎,人没事吧!” 年氏人老成精,这会儿看到柳梅香同李冬生站在一处,眼睛就闪了闪,却也没有挑明,只当做寻常那般,格外关切两句。 “多亏碰到阿榆和梅香,这才逃得一劫!” 月光下,李冬生唇角含笑,眼睛里也盛满了温柔,温和看着柳梅香。 柳梅香被年氏看的有些不自在,略拢一拢耳边散乱的头发,含糊应两句。 “冬生大哥也太谦了,咱们去的时候,这只虎就离死不远,咱们可是甚忙也没帮上!” 周围的暗流涌动柳榆仿若未觉,实事求是道。 这会儿时辰不早,为免耽搁李冬生的事儿,柳榆忙把家里的推车推过来,也不用人帮忙,把棍棒抽开丢掉,用力那么一搬,恁大的虎就搬上了车。 柳梅香也顾不得羞赧,忙取来一块破布,堪堪遮住老虎,催道:“快些带回去吧,这皮子越早鞣制越好!” 柳榆也不再耽搁,叫上长生,两人一道,随恋恋不舍的李冬生,一道推车送虎去里围子。 “你俩帮着你冬生大哥把这虎皮处理鞣制出来,虎皮难得,莫要抛费了!” 年氏挥挥手,把三人催出门,打量一眼极力维持镇定神色的柳梅香,道:“长生见你俩天黑还没回来,担心的要死,还想着去找你爹你三叔他们,帮着一起去山上找找,被我拦下了!” 说罢,看一眼懵懵懂懂的小雪,把她同柳福生打发走,又看一眼柳梅香,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说罢,当先一步,从堂屋拿一盏油灯,去了柳榆原先住的房里。 这边年氏和柳梅香敞开天窗说亮话,那边柳榆和长生也没闲着。 毛皮鞣制麻烦,柳榆也不大懂,这事儿冬生又不欲让人知道,只得他们三个自己来。 李冬生循着往日鞣制皮毛的惯例,先是剥皮,再是拿刀轻轻剐去多余的肉脂,再拿盐出来细细揉搓。 家里材料不齐,许宏算是李冬生师傅,这事也没甚对他隐瞒的,李冬生为免惊着许宏夫郎,只说差些鞣制皮子的材料,再请许宏去指点一二。 许宏装好鞣制皮子的一应物事和材料,就随李冬生去了李家。 不说看到柳榆夫夫俩的惊讶,这会儿看到已经皮骨分离的老虎,顿时惊呼。 许宏年轻时颇有一手打猎的好手艺,就这,也没敢去猎虎,这会儿听到这虎是李冬生猎得,顿时觉得后生可畏。 没猎过虎,如今能见识一眼,也是好的,许宏身体不错,不管是处理皮毛的手艺,还是见识,都比李冬生高一筹不止。 这会儿看到三人粗略鞣制的虎皮,颇为不满意,拿出鞣制皮毛的药水和植株,也不顾几人劝阻,使唤着三人便又要重新返工鞣制。 李冬生只觉太过辛苦老人,柳榆和长生却是欢喜,只觉又可以趁机学一样手艺。 几人直忙一个时辰,才将将把皮子鞣制好。 传说虎肉有辟邪驱寒之效,极是难得,许宏小心把虎筋抽出,又指点三人把虎骨处理好,直忙到月上中天,才算把这只老虎处理完。 虎肉一盆盆放在一边,当下人没有吃虎肉的去处,三人都不知这肉如何处理,遂一同望向许宏。 “老头子我快埋土里的人还没吃过老虎肉,听说这肉比牛肉味儿更细嫩,也更香甜,今儿也厚着脸皮,端盆回家尝尝!” 许宏说完,李冬生忙挑一盆肉质更加细嫩的,双手奉上,道:”听说老虎肉大补,能强身健体,也不知真假,阿爷带回去与谢阿爷尝尝,便是没有那些功效,吃肉能强身健体总是不错的!” 说罢,又让许宏莫要同人说他猎到了虎,深山危险,李冬生也不愿担干系。 这话搔到了许宏的痒处,他可不就是为了老虎肉能强身健体,只盼夫郎吃过后,身体再强壮一些! 许宏端着盆肉开开心心离去,柳榆和长寿见再无别事,忙也推车告辞。 这时辰确实不早,李冬生也不虚留,只留出两盆肉,准备送与嫂子家,剩下的一股脑都搬到柳榆车上,让他带回家自吃! 这么些肉,足有八九十斤,柳榆当然不肯全都带回去,奈何李冬生只说自家也没空忙活肉,这三五日功夫待虎皮阴干,还得带着虎骨去府城走一趟。 柳榆无法,和冬生说好,待这些肉处理好,再还他一些,便不再耽搁,和长生踏着月光离去。 第273章 卤虎肉 天气渐热,这些肉带回去,都叠堆在一处怕也不好放。 柳榆无法,只得一块块挂起来,尽量让它们透风透气,免得坏掉。 两人折腾的动静,惊动屋里辗转反侧的两人。 柳梅香躺在炕上辗转难眠,耳朵里年氏告诫的话,和李冬生神伤的面色轮着在脑海中纠缠。 小雪安睡在柳梅香身边,一只脚搭在柳梅香腿上,许是做了什么梦,嘴里轻喃两句,轻轻踢一下小脚。 浓稠寂静的夜因闺女的动作仿佛重新流动起来,柳梅香握着小雪的热乎乎的小手,心里越发的柔软。 “梅香,冬生这孩子是不错,你想过小雪吗,这世间的人大多一开始都是好的,来日花费在小雪身上的银钱越多,只怕冬生那孩子心里也会有所介怀!” “时间久了,事儿积攒的越多,安知他还能如现在一般,这人呐!都是会变的,养谁的孩子都不如养自个的,过个两年,冬生觉得小雪指靠不住,想有个亲生孩儿,你到时又该如何自处!” 年氏的话回荡在柳梅香的心头,柳梅香听的惶恐,也有些憋闷。 冬生从来也不是那样人,若真有一日他对小雪不好,自个就带着小雪依靠个生活,她有手有脚,便是辛苦一些,总归能把小雪抚养长大。 若冬生想要个亲生的孩儿……! 柳梅香手无意识覆上小腹处,当年小雪出生时恰逢下了场桃花雪,小雪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闫氏因着小雪是闺女,就很是不喜,清汤寡水只伺候自己三天,就甩手不干,恁冷的河水,自己浸着水洗尿布尿包。 柳梅香缩缩手指,心也跟着颤了颤。 自个的身子难产加受寒,怕是就从那时毁了! 思极往事,柳梅香心里萋萋!把身子往小雪那边又蹭蹭,挨着闺女温热的小小身体,听着闺女舒缓的呼吸,方觉好了许多。 “砰!”的一声轻响!惊柳梅香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立马就从炕上坐起身。 ”是谁在外面!” 黑夜里,年氏也摸黑起身,柴房里还有孙子养的竹鼠,可别是有贼人来偷。 柳福生一向睡得沉,此刻鼾声如雷,丝毫不受影响。 庭院里,传进来轻微的说话声,柳梅香贴着门细细听来,回身冲黑暗里炕的位置道:“好似阿榆和长生!” “这俩人,半夜不睡觉拆家呐!” 年氏也挪下炕,柳梅香点亮屋里的油灯,手持一盏油灯,轻轻冲外面吆喝:“阿榆,长生,这恁晚不睡,做甚呐!” 说着,就拉开东屋堂屋两道门,一手持灯,一手扶着年氏,走了出来。 柳榆和长生正在拉一根绳子,方才就是系绳子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木盆,发出的声音。 “吵到你们了!” 柳榆三两下系好绑缚在枣树上绳子,指着停在院子里的板车,道:“冬生大哥送了好多虎肉,我怕坏了,就想着把它们都晾起来,明儿一早都煮上,也能放的久些!” 年氏闻言,脚步就是一顿,月色朦胧洒向大地,一片清辉下,一大堆肉清晰明了映照在月色下。 “这也太多!” 年氏嘴上说着多,心里也松口气,不管李冬生送这些肉的初衷是什么,只要他愿意花心思就成。 “这么些肉得有百十来斤吧,别吃不完就坏了!” 年氏想了一想,道:“给你大伯和三叔家里送些吧,让他们腌也好,卤也好,只别白搁着放坏了!” 年氏拿起两个竹筐,也不顾血腥,上手就捞,每家约摸分的有十来斤,这才停手。 “连夜送去吧,省的白日招眼,且让他们自个做,想吃现成的可不行!” 年氏摆摆手,催柳榆快去快回。 左右这会儿也睡不着,年氏生怕这么些肉捂臭了,家里前面办酒席置办的大料还有一些,索性点起灯火,把大料都翻找出来,捡着现有的,配出三个卤料包。 柳梅香和长生也没闲着,既要卤肉,肉总得清洗干净。 等柳榆送完肉回来,肉也洗了七七八八。 看一眼水缸,水已经见底,柳榆脚底不停,又忙提起木桶去打水。 “同你你大伯和三叔如何说的!” 柳榆只跑了七八趟,肉才洗完,水缸才算打满。 “就说从山上猎的野物,家里吃不完,拿着与他们,大伯倒是见到了,三叔家里,是三哥开的门!” “他们可知是虎肉!” 柳榆想起冬生交代的话,忙又学一遍,让年氏等人往外莫要说冬生猎着了虎。 年氏听完点头,颇是认同,道:“冬生虑的是,这些人若是因此进山,全须全尾出来,自然是好,若是有个损伤,讲理的也还罢了,碰到那不讲理的,闹到冬生面前,让他赔钱请医也不是不可能!” “这也忒不讲理,山里的豺狼虎豹也不是冬生大哥养的,便是冬生大哥养的,你去猎杀人家,还不能让人家挠两爪子咬几口,受了损伤,只好怪自己运气差没那个身手,怎有脸找旁人要医药钱!” 柳榆颇不服气,一副替李冬生打抱不平的模样。 年氏却是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肉咱们留着自吃吧,别与干活的帮工们吃了,保不齐谁的见识多些,平添麻烦!” 这话很是,柳榆几个都点头应下,只这样,明儿且还得去屠户家里买肉。 肉分出去二十来斤,碰剩不少,两个锅齐烧同卤,仍旧没有煮完。 剩下的一些,年氏也不欲折腾第三锅,只拿盐严严实实抹揉一遍,悬挂起来。 几人说着话,倒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困乏,锅里的水很快冒起咕嘟咕嘟的泡泡。 大料的香味,和肉味混合一起,被锅底的火越加的催发,香浓的卤味,越发的浓郁。 “好香啊!” 柳榆吸着气,拿起肉叉,把下面的翻上来,再把上面的沉下去,两锅同样施为一遍,确保每块肉都卤煮的咸香入味。 三人直忙到鸡鸣时分,才算彻底把两大锅肉,给彻底卤好。 趁着这会儿村里人都还没起身,柳榆用肉叉热热从锅里叉出十来斤卤肉,装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篮子里。 同年氏交代一声,扯了长生,便一同往里围子行去。 送完肉,得知李冬生天一亮就要去深山取回狐皮,柳榆想起柳梅香,又切切叮嘱他千万小心。 引得一旁的长生几次侧目,柳榆只装没看见。 第274章 保媒 等回到家,案板上已经摆放两碟切成片的卤肉,年氏几人吃的香甜,一边吃,一边赞。 柳州也忙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果然比寻常猪羊鸡肉味儿更好。 肉质细腻,一点儿不腥膻,卤的也紧实,咸香入味,丝缕飘香。 柳榆直吃大半盘子才停手,终于躺到炕上,才有功夫同长生细细说昨儿发生在深山的事儿! “我也不全是担忧他,只是怕冬生大哥有个好歹,再惹大姐伤心!” 柳榆揽着长生的腰,想起白日里看到画面,不禁感慨。 长生听得心有戚戚,口里安慰柳榆几句,却也狠狠惩罚了他一番。 。。。。。。。。 这日午时,柳榆和长生柳梅香一道去新宅给工人送饭,走至李冬生家门口时,柳榆特意瞧了瞧,果见李冬生院门紧锁。 因着好奇李冬生猎的都是甚样狐皮,柳榆送完饭食回家,匆匆吃过午饭,又把竹鼠喂过一遭,就忙借口去帮忙运送挖出的泥巴,拖着长生便去了里围子。 两人直拉一下午泥土,到后面忙着装车拉车,都忘了狐皮的事儿,夕阳将要落山,就在柳茂林吆喝着再干一刻钟,就能放工时。 李冬生踏着夕阳,背着一背篓不知甚样东西,又提着一卷毛皮,出现在里围子的路坝上! “呀,冬生大哥回来了,手里提的是甚!” 柳榆倒土时,不经意看到李冬生背着夕阳往这边走的身影,忙招呼道。 “这几日进山,打了几张狐皮!” 李冬生从善如流,及至走到自家门前,见柳茂林等人望过来,忙打招呼。 “吆,竟是狐皮,你小子运气不错啊!虽说靠山吃山,村里多少年没谁进山去打狐皮了,这玩意老贵了!” 许良听见李冬生打了狐皮,颇感兴趣,三两下从地基里跳出来,就要看看这时节的狐皮怎么样。 “还是冬日的狐皮更厚实一些,不过这几张也算难得了,只颜色,就错了!” 许良摸了一遍狐皮,点点头,说几句内行话。 柳榆细细看地上铺陈的好几张狐皮,银狐皮有个五张,红狐也有三张,听说银狐较之红狐更难得,价格也能高出一截,只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是自然,杂色的最次,还要二两银子一张,红狐一张也能卖个五七两银子,银狐皮最是难得,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往上!” 不止说的人羡慕,听的人更加羡慕,这会儿不用柳榆再问,各个都指点起狐皮,开始合计银钱。 这一算可是不得了,这么一大卷狐皮,竟值百十两银! 围观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这这……! 好家伙,怕是村长家里,积攒这么些年,都没得百十两银吧! “哎,许叔抬举了,若买家都似许叔这般,我就不用愁了,这时节狐皮价格上不去,咱们这镇上也没谁舍得花费这许多银钱买这些皮子,我还愁去哪里销呢!” 众人闻言,火热的头脑稍稍清醒许多,是了,天越热,这些毛皮价格越上不去。 他们附近的镇上,还真找不到几个愿意出十来两银子,买这些皮货的冤大头。 “这有甚难,你正好在镖局当镖师,把这些皮子卖到府城便是,那儿有钱的老爷太太多,他们讲究的就是一个体面排场!这些银钱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衣裳,不怕销不出去!” 许良早些年同堂叔许宏去府城见过些世面,如今指点起李冬生来,倒是有理有据。 “我也正有此意,只盼着富贵人家的老爷太太能看上眼吧!” 李冬生重新把皮货收起来卷好,脸上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欢喜。 “冬生呐!深山老林那边狐狸多不多!” 有人看的眼热心动,就忍不住打听,见李冬生取出钥匙,忙开口问道。 “不止狐狸多,狗熊野猪也多的很,还有一只巡视领地的虎,我蹲小半个月才寻到这么些,夜间还碰上一群狼,幸而我躲在一棵大树上,树冠稠密,才没被围着!” “蛇虫鼠蚁也多的很,再深的林子里还有瘴气!” 说罢,李冬生一卷胳膊,上面赫然是两个齿痕,李冬生看一眼面前不明所以的众人,道:“这是在树上躲狼群的时候,惊着一条蛇咬的,所幸没有毒,不然怕是我此刻身子都凉透了!”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往常也听说深山老林危险重重,倒不知有这么要命! 众人看一眼李冬生的身板,都有些偃旗息鼓,他们既不如李冬生年轻力壮,也没自信有李冬生的运气。 这要是交代在那处,也太不值当。 难怪村里人背靠这些山脉,却几乎从不见有谁发了财,敢是这银钱烫手,既没命取,也没命花! 众人心里十分可惜,也没甚办法,许是因着这份可惜,便把李冬生此次进山的收获,传的更是甚嚣尘上,把深山里的凶险之处,更是渲染到十分。 及至李冬生卖狐皮归来,深山老林有豺狼虎豹这些,更是连三岁小儿都已经知道。 村长更是怕有谁要钱不要命,更是再三禁止村人们进深山。 这日午后,已是李冬生从府城归家第二日,一大清早,李冬生就从镇上买回几色点心,并两坛酒,只等着天黑后,去一趟村长家,请他帮忙保媒。 在家收拾洗刷东西的空档,院门被敲响,李冬生放下手里的抹布,径直去开门,看见来人,却是愣了一愣,忙忙让开,请来人进门。 “村长大叔来的真巧,我正想着晚点家去拜访您呢!” 李冬生忙就着锅里烧开的水,取出一只大碗,好在今儿买了茶叶,倒是不用清水待客。 “呵!是吗,那咱爷俩碰的倒是巧,我这是有人请托说媒,你小子也该不会是请我保媒吧!” 村长端起茶水,略抿一口,又打量一回李家二房这座宅院,心里不住点头,虽破旧了些,但李冬生一个单身男人,倒是收拾的干净利索,可见是个能过日子的汉子。 想着李冬生这又卖了狐皮,翻盖房子是早晚的事,也怪不得河生娘心急,催着自己前来说媒探话。 他这里心里满意,李冬生却是惊了一惊,柳家绝不会请人保媒,村长来此,怕是为着别个人家相托。 自己要赶在村长道明来意前,提前把话说开,如此,村长也不为难,梅香也不会请托村长的人家被迁怒说嘴。 第275章 登门做媒 李冬生这里拿定了主意,心里又过一遍将要出口的话,觉得无甚纰漏也定下心。 顺手拿一只竹盘,打开一包从镇上买回的糕点,摆放其上,双手端着白生生的云片糕,步履从容走向村长坐着的小几旁。 “村长大叔,我这里有一事相托,还请您在中间帮我操持一二!” 村长方才说那话也不过是缓和气氛,打趣两句,没成想面前这汉子还真有事相托。 便也正了神色,道:“你只管说来听听!” “村长,我阿奶临去前千叮万嘱让我早日成家立业,老人遗命,不敢不从,我这个年纪,也不想那么些有的没的,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平稳……” 李冬生话到嘴边,却是不知怎么往下说,他自个怎么被人揣测网谈都无妨,梅香身正影直,他不愿梅香因着自己被别人唐突一点儿! 村长何等眼力,自然看出李冬生的迟疑,沉思几息后,道:“你只管说来,我也只是过来探探你的口风,真的说和时,到时也是让你婶子到女方或者哥儿家里说和,她们娘们儿说话,终归方便些!” “不瞒村长,这事是我多年前的心思,我少时就心悦柳家的梅香,只还没等上门提亲,柳家大叔就把闺女许了人,这么些年我阿奶又一直病重吃药,我也无暇顾及太多!” “梅香这一遭归家,我想求娶她,这终归是我多年以来的一份痴念,我活到将将三十的岁数,还是想有一个好的了局,还请大叔上门帮我说和,柳家无论提出何样要求,我都答应!” 村长听在耳里,面色也缓和下来,细细打量面前神色郑重的汉子两眼,想到河生娘托付的事,又叹两口气。 “梅香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这里还另有一个好姑娘,且也没孩子牵累,你要不要听!” “不了,若得柳家点头,与我便是三生之幸,别的姑娘自有她们的好姻缘,我却不敢打听唐突!” “成,既如此,我就替你走这一趟!” 村长心下对冬生的态度也满意,如此,自己也好和河生娘交代,非是她家侄女儿不好,乃是冬生自个看中了别的女子。 李冬生闻言,眉眼都带着欢悦,忙请村长安坐,快步去了西屋,拿出一个背篓。 “这里有一套我从府城带回的泥人,还请村长替我送与小雪!”说着,又拿出四色点心,两坛酒,并两套府城流行的护膝,林林总总一些东西,把小几堆放的满满。 ”哎吆,这也太多,还只是提媒,倒弄的像是下聘!” 村长忙把一些不合宜的东西拿下去,只留下四色点心,并一套泥人,道:“剩下的,等柳家点头,再送不迟!” 虽说礼多人不怪,但柳茂林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么些东西送过去,若是别家,只怕喜不自胜,也能看出男方看中自家不是。 柳茂林偏就能比别人看的更多一层,别再以为李冬生拿钱砸婚事,倒是横生误会,反倒不美。 李冬生还记得柳榆让他绕过柳茂林敲定婚事,忙把村长拿开的一套护膝又放回来,道:“这套护膝是我送与柳家阿爷阿奶的,他们上了年岁,平时干活时穿戴上,膝盖关节也能防护一二!” 村长略略顿住,倒也没说什么。 “成,东西先放你家,吃过晚饭,我同你婶子再来取,到时直接拿上去柳家老宅!” 村长交代完,并不多留,他还赶着去同河生娘回话呐!哎,这事闹的,只盼着河生娘不要迁怒梅香才好! 送走村长,李冬生又忙去屋里找干净竹篮,拿出一块府城买的尺头垫在最下。 把那套装有泥人的木盒放到最下,又把村长拿开的一个首饰盒也放置其中,最后放上四色点心,并几包从府城买回的蜜饯,直把小小的竹篮装的平满,才另拿一块蓝底碎花的细布盖的密密实实! 。。。。。。。。。。 这日吃过晚饭,柳梅香在计算着房屋的进度,柳榆又举着灯往柴房的竹笼里照上一圈,见母鼠还没生产的迹象这才放心。 院子里,柳福生和年氏正在说着庄稼活儿,时间已经到四月下旬,油菜荚已经慢慢染,最多两日就能开始收割。 锤油菜的破被单已经拼缝好,明儿得把镰刀磨出来。 众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突听篱笆门外传来脚步声,借着朦胧一点星月之光,只见两道身影慢慢走近。 “老哥,大嫂子,作甚呐!” 一道浑厚爽朗的男声响起,柳榆几人一听,见是村长和村长媳妇来家,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来接。 柳榆昨儿就知李冬生从府城归家,今日时不时盘算他甚时会请村长上门,这会儿村长就来家了,可见没有拖拉。 “大姐,家里孩子茶叶没有,我去烧锅水,泡几碗茶!” 柳榆见柳梅香立在年氏身边,有些手足无措,忙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借机给她支走。 “还有些呐!我这就去拿!” 幸而天色黑,柳梅香忙顶着一张羞赧通红的脸去堂屋找茶叶。 她人既走,年氏也舒口气,见村长婆娘拎着个篮子,村长又提两坛酒,心里还有甚不明白的,忙和柳福生一道,请二人东屋叙话。 “你和万瑞他娘这大晚上来家,又提着这恁多东西,可是有甚事,乡里乡亲的,有事吱一声也就罢了,不当如此!” 东屋一盏灯亮起,各人落座后,年氏看着一道提进来的礼物,道。 “我们这也是受人之托,过来保桩媒,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这也说明人孩子知礼不是!” 村长夫人笑眯眯接过话头。 ”我家阿榆已经成婚,不知你们登门与谁保媒!” 年氏故作不知,可谓思索几息,问道。 “是里围子的冬生小子,请我们老两口过来提亲,希望能求娶你家梅香,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村长夫人并不绕弯子,直接道! “呀!竟是为着我家梅香,冬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个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只是我们老两口非这孩子父母,怕是做不得主呐!” 年氏手一摊,表示自己做不得孙女的主。 “俗话说得好,初嫁听父母,再嫁看自己,梅香和冬生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如今有这造化,也算难得!” 村长夫人斟酌几息,又道:“我们来时,冬生再三请我们代为转达,说他真心求娶梅香,你们有甚要求只管提,只要他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年氏正欲说话,突见门外有人探头探脑,扭头看过去,竟是小雪,心下就是一突,忙招手唤过小雪。 拉着她的手,让她依坐在自个身边,见村长和村长夫人看过来,叹一口气道:“梅香如何,有她老子娘给她拿主意,只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从小儿爹不疼,爷奶不爱,好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这让咱们如何放心呐!” 村长夫人闻言,便细细打量坐在年氏身旁的小雪。 见小姑娘虽一身重色的靛蓝衣裙,通身却很是干净,衣裳也无一丝补丁,头发也梳的齐整,显见家人平时也照顾的精心。 第276章 忧虑的小雪 小姑娘虽极力镇定神色,面上仍带着惶惶不安,显见得听明白他们说的话了。 “这孩子叫小雪呀,倒是个可人疼的,乍一看和梅香小时候一模子出来的,怪不得嫂子疼爱!” 说罢,又招手叫过小雪,细细问她一些话,小雪声音细细,却口齿清楚,村长夫人更是添一层喜爱。 “这孩子是个招人疼的,嫂子有甚不放心的,且都在一村,抬步就能看到,这媒还是我和我家老头子保的,若冬生待小雪不好,我们头一个不愿意!” 村长夫人有如此自信,也是看出李冬生真心求娶柳梅香,换成给别家提媒,她只把话儿传到,也就完了,再不会往自个身上揽事。 就如她说的,冬生和梅香是她看着长大的,俩人都是实心的孩子,若是彼此有意,往后日子,定也能过的红火顺当。 “天色不早,我和老万就先走了,这门婚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 不瞒你们说,今儿也有别家托我家老头子保媒,只冬生认定了梅香,听也不听老万说,只说求娶梅香,那个姑娘还没孩儿,冬生择梅香而不选别个,可见是更看中梅香这个人!” “冬生踏实又能干,这一趟进山又猎了那么些狐皮,说不定秋里砖瓦房都能盖起来,你家梅香一样的贤惠踏实,两好凑一好,你就等着享孙女孙女婿的福吧!” 说罢,又掀开竹篮上的棉布尺头,露出下面的一应东西,拿出两双护膝,道:“别的也就罢了,一些吃用之物,这两样是单与你们的,说是平常时候穿戴上,对膝盖好呐!” “这样贴心细心的汉子,可去哪里寻呐!只这也是终身大事,这事儿都是要仔细掂量的,你们也细想想,过得几日给我个准话,我也好同冬生回话!” 说着又一指竹篮,笑道:“冬生诚心求娶,原准备一大背篓的礼物,我家老头子实诚,只说便是下聘也就那么些了,拿下去了好些,只留这么些!” “梅香这孩子打小我就喜欢,若不然我也不能说这么多,实在是冬生是个好孩子,错过了着实可惜,你们也同她爹娘商量商量,儿女婚事,向来如此,咱们就不叨扰了!” 村长夫人说完,拉着村长起身就要走,柳福生和年氏忙就要留,恰在这时,柳榆也端着托盘进来,几人又是一番推让。 村长和村长夫人只得留下喝一杯茶水,双方约定两日后,再给回话。 送走村长夫人,年氏和柳福生叫上在火塘前发呆的柳梅香,一道去了西屋。 长生怕柳梅香不自在,只道先去睡,打盆热水自回房了。 东屋里,年氏一样样把竹篮里的东西往外面拿,直拿到最后,手却是一顿,最底下,却是放着两个盒子。 年氏把一大一小两个木盒拿出来,小的精致一些,大的就是原木盒。 年氏看一眼柳梅香,见她正在小小声同小雪说着什么,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拿起小的盒子,想了想,一把打开,只见里面却是静静摆放三对小姑娘的头饰。 一对米粒大小的珠花最是精巧别致,另还有一对粉色绒花,红色绢花,正是适合小姑娘簪戴。 这显然是为小雪准备的,年氏心里就有几分满意。 “呀,这花儿可真好看!”柳榆好奇看过去,一眼就看到年氏手中那对精巧珠花。 小雪被声音吸引,也往这边看,见到年氏手里的珠花,眼睛也亮了亮,待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 “小雪,你还记得冬生舅舅吗!” 柳榆拿起大的那个木盒,坐到小雪身边,温和问道。 “记得,冬生舅舅送过我两次竹鼠!” 提起李冬生,小雪抿了抿嘴,小声道。 “你喜欢冬生舅舅吗!” “喜欢。”小雪沉默良久,咬着唇道。 柳榆还来不及高兴,只见小雪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她也不哭,只耸着肩膀,不住抽噎。 “小雪不喜欢,咱们以后就莫要提了!”柳梅香见闺女哭这么伤心,心都揪着疼,忙就去给小雪擦眼泪。 闭了闭眼睛,把重新沸腾的心又凉成一团,揉吧揉吧丢仍一旁,抱着小雪,轻轻安抚。 小雪哭了好久才止息,柳福生静坐一旁,不发一语,年氏默默叹着气,重新把簪花放进竹篮里,又伸手朝柳榆要他手中的大木盒。 “娘,我想戴那对好看的花儿!” 小雪眼睛红红从柳梅香怀里起身,抹抹眼睛不好意思道。 “这……小雪,这是冬生舅舅求娶你娘的礼物,咱们既然不同意,这花儿自然要退回去!” 年氏摸摸小雪的头发,这孩子聪慧,决定还是把话与她说透! “冬生舅舅这么好,咱们作甚不同意,爹对娘不好,好容易遇到个欢喜娘的,娘是不是还想着爹,想着哪一日还回家去!” 小雪扁扁嘴,有些不高兴。 “你这孩子到底是希望你娘同冬生舅舅成亲,还是不希望呐!”年氏看着小雪通红的眼眶,也有些闹不懂这孩子怎想的了! “我只希望娘开心,冬生舅舅喜欢娘,定会待娘很好,我…我…” 小雪说到这儿偷偷看一眼柳梅香,不好意思道:“我只怕娘以后再生小弟弟,冬生舅舅有了自己的孩儿,觉得我是吃白饭的!” 小雪说到这儿,眼里又蓄了水。 听小雪是担忧这个,年氏几人都松一口气。 柳梅香摸摸小雪的湿漉漉的脸蛋,道:“我们有自己的家,同冬生舅舅过的欢喜,咱们就一处,若是不欢喜,我们也不用看他的脸色,娘能养活你,莫想太多。” 小雪听到此处才重新高兴起来,是了,她有自己的家,那是她和娘的家,她不用看谁的脸色吃饭睡觉。 想明白这些,小雪摸摸自己的眼睛,十分的不好意思,一头扎进柳梅香怀里,遮掩方才掉金豆子的羞窘。 柳榆轻舒口气,于他而言,小雪重要,大姐更是重要。 如今小雪欢喜,大姐和冬生大哥也得偿所愿,可算皆大欢喜。 看一眼相拥的母女二人,柳榆打开手中有些略沉的木盒,盒盖拿开,只见里面竖立着十二个巴掌心大小的泥人。 众人都瞧的真切,细细打量一番,见这么些泥人各个不同,又精巧,又别致,把玩一回后,就知这是送与小雪的。 小雪听到这些都是冬生舅舅送与自己的,抱着满盒子造型不一的泥人,笑的眼睛晶晶亮,嘀咕着明儿同狗蛋和绿丫几个一处玩儿。 “明儿请你大伯和伯娘来家一趟!” 柳榆退出房门前,年氏交代一句。 第277章 慈母之心 二日一早,因着年氏的嘱托,柳榆忙活完手头的事,就去唤柳茂林和徐红。 家里四个孩子,满仓和如意如今已三个月,俩孩子正是躺不住的时候,再加上绿丫和棋哥儿,四个娃儿,赵甜玉一人就搞不定。 徐红多数时候都在家里一起看娃,柳茂林和柳雁却是每日都在里围子忙活柳梅香的新房建造,并不得闲在家。 一时叫过徐红家来,小雪见到同来的绿丫和棋哥儿很是高兴,小人儿家家的颇能玩一处去,一见面就跑到了一处。 “我昨儿得了套新鲜东西,绿丫妹妹,棋哥儿,你俩随我来,咱们一处玩!” 小雪一身葛麻衣衫,头发梳成两个双丫髻,笑的颇是欢喜,牵着好奇的绿丫和棋哥儿就去了东屋。 徐红看着孩子们去了东屋,不由好笑,看向坐在庭院里磨镰刀的公婆,道:“爹娘找我来是为着啥事,阿榆嘴也忒紧,问也不说!” “伯娘喝水!”长生从灶房端出一碗温热的茶水,递与了徐红。 “哎!”徐红接过,见柳榆和长生又凑一处嘀咕一会儿挖竹根之事,俩人眉眼蕴着笑意,说话有商有量,打眼一看,便知感情极好。 徐红眼睛往柳榆腰腹处一溜,见他肩宽腰瘦,脊背削薄,心下便是一叹。 这二人感情甚好,论理也该有孕。 又见柳榆侧过头同长生说着什么,眉间红莲印记鲜艳殷红,分明是好生养的命相。 徐红又瞧一眼长生,只见一身葛麻衣衫的长生,虽不如柳榆生的体格康健,气色也是好的。 瘦,这还是太瘦了。 徐红正想着开口劝婆婆给二人好好补补,冷不丁回头,了见年氏颇有深意的盯着自己,徐红心头一跳,就有些虚,忙忙收回视线,作势喝一口茶水。 “叫你来,是为着梅香!” 年氏站起身,擦一把手,道。 徐红下意识点头,嗯!嗯!嗯?这和梅香有甚的关系,不该是说阿榆和长生吗! “昨儿村长家里提了一桩媒,我觉得甚好,只你们才是亲爹娘,我们阿爷阿奶却不好越俎代庖!” 年氏的话仿若一记惊雷,直炸的徐红一惊,她脸色倏地就是一变,张望一圈,这才发现没见梅香的影儿。 心里就有些急,道:“村长说的甚人家,爹娘看着好,必然错不了,只这是梅香的终身大事,成不成的,还得孩子点头。” “梅香才出狼窝,我是不愿这么着打发她出门子,且小雪又该怎办呢!” “这孩子从小苦着来的,才过两天安生日子,我是不舍的把她交于不知根底的人家手里,便是自家的姑娘,还少不了打骂,这不是自家的孩儿,谁会真心疼惜呢!” 徐红说着说着,眼圈都有些发红,待听到仨孩子在东屋的娇嫩笑声,更是悲从中来! “你想什么呐!” 年氏见大儿媳面上不喜反忧,又待听到这一串话,就知她是误会了,只这是她当娘的一片慈心。 年氏在心下叹一口气,顺手从绳子上拽一块悬着的手帕,让她擦擦眼睛。 “快把你那眼水收一收,梅香这会儿去洗衣裳去了,让她看到你这副模样,岂不多心!” “娘,我就是觉得慌,村长说的是哪个村的,谁家的孩子,年岁几何,可有无儿女!” 徐红拿帕子压压眼睛,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只要梅香略露出一丁点不愿,她就反对到底。 如今梅香房子在造,待到收过麦子,家里腾出手来,一大家子再帮忙开几亩荒地,养个两年,这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依着父母兄弟,不比与人家做后娘填房强,梅香万一不能生养,小雪胡乱养大再随便一聘,梅香老了,还有甚的指望。 徐红紧抿嘴唇,眼睛定定看着婆婆。 柳榆和长生在一旁面面相觑,见徐红隐带怒色,都有些头大。 “村长提的是住在里围子的冬生,那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们觉得成,我才好和村长回话!” 年氏这话也就是问问,梅香喜欢,便是大儿与儿媳觉得不成,那只能她这个隔辈的阿奶做一回孙女主了! “呀,竟是冬生!”徐红怔了一怔,带着些不可置信,又确认一回,待看到婆婆点头,一旁的侄儿也附和,心才算落地! “娘也真是,作甚卖关子,我还以为是让梅香给人做填房后娘,害得我唬一跳!” 徐红这会儿神色同方才判若两人,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冬生好啊,既是同村,又彼此知根知底,最妙的是这孩子待梅香自有一份情意。 家里也清净,虽说没父母帮着操持,梅香二嫁,又有小雪,也省了看顶头长辈的眼色,日子是小两口自己的,行动也自在许多。 徐红越想越是欢喜,口里连连道好。 待看见小雪几个拿着泥人摆玩,听说是李冬生从府城带回的,心里更是对这门亲事满意到了顶点。 想着家里的老犟种,徐红舒展的眉眼略微一拧。 沉思几息后,笑眯眯奉承年氏:“娘,冬生这孩子又踏实又能干,也不是那等张狂的,行事也稳重,我心里是再无不满的,梅香这孩子归家多亏您二老和她兄弟们照拂,这事你老拿主意吧!” 年氏瞥大儿媳一眼,对她的想的是甚,虽不知十成十,也猜出九成九,不就是推自己老两口顶前头吗! “成,梅香小时我照看几年,这年前年后凡她和小雪的事,都是我们老房这头操心,我自问还当的起梅香婚事的主!” 年氏话音一落,待看到大儿媳脸上漾开的笑,话头又一转,道:“只这事也要知会她爹一声,我旬日也见不着他,你晚间把话传给他,他若有个甚的不满,只管来找我!” “你替我告诉他,若是让我知道他私底下去找人冬生麻烦,往后再不要跨我们门槛!” “人家是为结亲来的,两好并一好的事儿,若是被他搅黄,看我饶的了哪个!” 徐红巴不得年氏言行一致,虽婆婆语气疾厉,但她并不恼怒,忙笑呵呵应下,待看到绿丫和棋哥儿同小雪玩的甚好。 因惦记家里的另两个小娃,留下两小儿,便笑容满面,脚步带风回了。 第278章 忙碌家事与农事 及至晚间吃过饭,躺在炕上,徐红耐心把绿丫棋哥儿哄睡。 借着从窗棂透进朦胧一点微光,拿胳膊肘轻轻捅几下已经鼾声如雷的柳茂林。 “醒醒,我这有事与你说呐!” “甚事不能明天说,我这累一天,明儿还要早起!”柳茂林嘟囔两句,转过身,又打起鼾来! “嗨!醒醒,娘今儿叫我去,说村长替梅香保了桩媒,娘觉得甚好,让我家来告知你一声!” “甚媒!” 柳茂林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头脑也清醒起来,见自家婆娘这会儿老神在在闭口不言,忙就上手摇晃。 “这会子卖的甚关子,快些说,村长提的谁家的汉子,娘怎么就觉得甚好!” 柳茂林声音都扬高许多,连声催促。 “我和你说,你可别吱哇乱嚷!“徐红说一句,见柳茂林保证的敷衍,也不甚在意,道:“村长说的是冬生,娘甚是喜欢,心里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 “冬生,竟是李冬生,他甚时候勾连的梅香,我说今儿垒泥坯这小子真的不惜力,敢是肖想着我家梅香,真是岂有此理!” 柳茂林越说声气越高,徐红生怕惊扰了赵甜玉,这事八字刚有一撇,事儿还没落定,徐红却是不想太多人知道。 见柳茂林犹自喋喋不休,徐红心里着实气恼,伸手对着柳茂林胳膊,转圈那么使劲一拧。 低声怒喝:“实告诉你吧,这门婚事我心里也愿意的很,当初若不是你死犟着把梅香嫁于吴家,孩子哪能受这么多零碎苦,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你有甚不足的!” “我就不明白了,冬生有甚不好的,他吴平恁个窝囊废你都能当个宝捧着,冬生不比吴平强百倍,又孝顺,又重情义,最最要紧的是,他心里有梅香,只瞧着这份心,我就愿意!” 徐红一口气把话说完,才觉堵在心头的那口气疏散许多,她这会儿心头被柳茂林搅的烦闷,也不欲理会她,翻了个身躺下,兀自睡去。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若李冬生还是之前那副身家,我捏捏鼻子也就允了!” “偏他如今得了一笔横财,咱们这会儿把闺女许出去,村里人怎么看,不得以为咱们攀高,见他有几两银子,就凑上去呐!” 柳茂林气的脸红脖子粗,幸而屋里漆黑一片,倒也无人瞧见。 “我倒是第一次见着闺女寻到好人家,当爹的见不得好的!” 徐红一把拉开身上的薄被,气道:“人冬生卖狐皮的银钱是拿命换的,怎就是横财,攀高怎地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满村里打听打听,谁家心里没攀高的念头!” “村里人怎么看,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左不过一群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闲人,也不是咱们央人保媒,我管别人怎么看!” “我可告诉你,爹娘可是说了,若你把这门婚事搅黄,往后莫踩老宅的门,便是他们百年之后,也不许你到坟前烧祭!” 徐红说完,定定盯着柳茂林,漆黑的屋里甚也看不清,只堪堪一个轮廓,饶是如此,徐红仍是一眨不眨盯着柳茂林。 “罢罢!我这一片心也无人懂,终归我是最坏的那个人罢了!”说罢,掀开被子,蒙头就睡。 “你不闷的慌啊!”几十年的夫妻,徐红终究还是心软,一把拉开柳茂林盖到脸上的被子。 叹一口气道:“咱们能陪梅香多久呐!小雪又是个女孩儿,将来如何还不好说,便是阿雁和甜玉如今看着再好,翌日满仓长大娶亲,谁知新人是个什么脾性,到时各家有各家的烦难,谁又顾得上梅香呐!” 不管是梅香、云香、还是柳雁,哪个都是徐红的心头肉,谁家过的顺当,她就觉得能多活两年,哪个过的不如意,与她来说,便去挖心去骨般,只恨不能以身相替。 徐红声音低缓,细细同柳茂林分说柳梅香晚年的孤苦,再摆冬生的长处。 末了道:“我知你疼孩子们的心比我更甚,只是抹不开面儿罢了,只冬生确实是个好孩子,我实不愿错过,你若真不喜,少不得我做回坏人,拼着爹娘责骂,也把这门亲事回绝了!” “说的轻巧,爹娘岂是好糊弄的,且这么着吧,他既显摆银钱,聘礼却是一分不能少,让他拿十两聘礼,这银子我一点不沾,只留给梅香傍身,便是以后那小子变心,梅香好歹有个退路!” 柳茂林别别扭扭说完,却是只认定十两聘礼,半点儿不松口。 徐红无法,恐再劝惹恼了他,遂也止口,只想着二日再和公婆通气! 不想二日赵甜玉老娘来家看几个外孙儿,家里的油菜又等着割,等到抽出空来已是三日后,年氏已然与村长回了话。 待徐红问聘礼预备给多少。 “村长说,五月是毒月,不好下聘,待六月下聘十二两,先定下名分!” “另外冬生传话过来,说是不欲委屈梅香,待到他阿奶周年祭后,再行婚礼。” 年氏在院子里晾晒油菜籽,一边扫去上面的油菜荚,瞥大儿媳一眼,道。 竟还要办婚礼,只怕家里老头子觉得招摇,又要不痛快! “你且莫管,成婚也是明年的事儿了,倒是麦子也差不多快割了,且先顾好眼前的活儿!” 柳榆正在东耳房翻捡“着割麦要用的工具,木锨,镰刀,麻布口袋,石磙都要拉出来。 该磨的磨,该修的修。 近来天越发的热,柳梅香和小雪跟着年氏和柳福生一道住颇不方便,这两天已经搬到柳榆旧日住的屋子。 因着各家都在忙活操麦场,新房的修建已经停下来,如今大梁横梁已上,竹竿攀扎的屋顶也都架好。 只差用秸秆和泥糊顶,再铺设瓦片这两项。 因年氏和柳福生觉得新打的麦秸秆更结实耐用,索性泥顶就等麦子脱粒入仓后再做。 人一忙,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赶在端午节前,家里怀孕的母鼠陆续都产下小鼠崽,少的一窝两个,多的有四个。 家里忙乱,又是收麦,又是碾场,平日只喂够竹根竹子,照看幼崽的活计便放任教给母鼠! 许是动物天性,母鼠竟也带的有模有样,等到麦子入仓,竟是一个没折,柳榆每日都要细细数过一回。 一共五十二只幼鼠,从光秃秃的竹鼠幼崽,到身子长的圆润有细细绒毛,也不过八九日功夫。 等到晚间,洗过晒的热热的水,柳榆和长生就着灯火数一遍银钱,想着即将到来的翻土犁地,盘算着也是时候买头牛了! 第279章 买牛 整个竹园村,也只有村长家里和黄老三有牛。 牛金贵,一头正值壮年的大黄牛,就得七两银子往上,等闲人家却是买不起。 柳榆和长生翻捡着手里的木盒,扒拉一遍,又数一遍,只觉欢喜非常。 只两人不管是柳榆还是长生,对相牛都一窍不通,足数出八串大钱放在一边,明儿恰是逢集,少不得央阿爷一道去,掌掌眼。 。。。。。。。。。。。 二日早起吃过早食,柳茂林带着一众帮工推着几辆板车过来装新柴,新碾出来的麦秸散堆在房院门口,十亩地的麦秸,也占了好大地方。 家里的柴垛已经垛起两垛,门口这些秸秆是特意留下与梅香铺设屋顶的。 水与泥加麦秸一起和匀,厚厚糊在竹竿扎的密密顶子上,最后再铺瓦片,如此,便是再大的雨也不会往屋里漏水。 柳茂林带着一众汉子把板车装得满满的,就各自拉着走了,柳榆留神扫上几眼,却是没见李冬生。 喂过一回竹鼠,见小鼠们呆呆萌萌,便守着竹笼看过一遭,年氏过来,只道还要再扎竹笼。 “这些竹鼠长的忒快,等到满月,怕是都能长半大,再混养一处,为免太挤,让你阿爷这几天再编个大竹笼,到时一断奶就分开养!” 年氏打算的颇好,看着竹笼里俯卧在母鼠身旁啜吸的小鼠,满眼慈爱。 柳榆自是点头赞同,从柴房出来,见柳福生拿着铁锹就要走去里围子。 柳榆忙把老爷子拦住:“阿爷,咱们一道去镇上牛行转转吧!” “牛行有甚好转的,左不过是些牲畜!” 镇里的牛行不止卖牛,偶尔鸡鸭鹅等小些的家畜也会被农人带到那儿卖,有时还有猪。 柳福生眼里带着一闪而逝的渴望,若不是柳榆一直关注的柳福生,怕是就要错过。 “我手里攒够了买牛的银钱,只是我对相牛不大懂,阿爷陪我们一道吧,也省的被人糊弄!” “甚!你要买牛!” 柳福生声音陡然高了几度,眼里都带着不可置信,稍后便是狂喜。 他和老太婆手头的银钱勉强也够买头牛,只庄户人家旬年都要交税,手头的银钱却是万万不敢轻动,生怕碰到个五谷不丰的赖年头! 到那时手里的银钱便是有了大用。 这么些年再是想要买头牛,柳福生都咬牙忍住,说来也是因为小孙儿气力过人,寻常拉犁翻地都不在话下,这么些年,也是苦了孩子了! 柳福生想着柳榆这些年吃的力,眼里泛起歉疚之色。 “嗯,我和长生合计过了,家里买头牛,拉犁翻地也能轻省许多,家里拉送个东西也方便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了犁,他也不用担忧阿爷和长生勉力干这些活计,如此,他也能安心造娃了! 想着柳雁和赵甜玉生下的如意娃,柳榆心里又羡慕又火热,只这个因由就没必要同柳福生说道了。 买牛是大事,柳福生听罢,激动的连连叫好,一旁的年氏也欢喜非常,便是从河边洗衣回来的柳梅香和小雪,在惊讶过后,也都漾起笑! “银钱够不够,不够大姐给你添上!” 柳梅香抻着衣裳一抖,手一扬,衣裳就挂在了麻绳上。 “够的!” 见众人开怀,柳榆更是高兴,果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和含笑看着自己的长生相视一笑,想到即将到来的小娃儿,柳榆心头突地涌上一股难描难绘的甜蜜! 三人在村口坐了黄老三的牛车,农忙刚结束,许多人家还在晾晒麦子,赶集的人倒是不多。 坐在牛车上,柳榆着意同黄老三打探相牛的诀窍。 黄老三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这些年摸索的一股脑儿都同柳榆倒了个底朝天。 末了笑呵呵问道:“可是你家也要买牛了!” “黄阿爷怎知!” “你阿爷脸笑的一团花儿,显见得有好事,你又一个劲打探相牛之事,我就这么一猜!”说罢,回头惊讶看几人:“还真被我猜对了!” 言罢,见柳福生笑眯眯模样,笑骂一句,忙又道恭喜,庄户人家买头牛不易,黄老三再说起相牛,却是更加的仔细。 从牙口,到毛发,再到身形体格,四蹄尾巴,都说的十分细致。 柳榆几个听的十分认真,牛车到上章镇外的大槐树处停下,几人临走时,黄老三犹在身后吆喝:“牛都是慢慢相的,莫急,今儿若是没有看中的,下集再来便是,莫要凑合!” 柳榆回头谢过黄老三,便和柳福生与长生直奔本镇的牛行。 不想还真有三头牛分散拴在木桩子上,柳榆朝最近的一头牛走过去,只见这是一头刚成年的小牛。 大大的眼睛好奇盯着柳榆一行人,蹄子绕着木桩转动,待又绕到柳榆面前,大大打了个响鼻! 倒是只跳脱的小牛! 柳榆看它那懵懂憨实的模样,颇是欣喜,待问过价格,这样一头小牛,竟也要七两银子! “这牛已经成年,再养上两个月,保管和健牛一般的壮硕,价格却是比健牛便宜一两多银子,买了绝不吃亏!” 牛贩子极力推荐着自家牵来的牛,说着,一把拉过缰绳,掰开牛嘴,就让柳榆看牙口,再三声明这是头刚成年的牛,未来还能干许多年的活计! 一句话,比买那些健牛更划算! 柳榆心里也喜欢这头小牛,扭头见长生面上也带着喜爱,心里对这头牛更是满意几分。 本着货比三家的原则,柳榆又溜达着看了另外两头牛,一头是壮年的青牛,价格更高一些,须的八两银子。 另外一头也是黄牛,年龄更大一些,牙口也不大好,只需五两。 最后这头牛虽则便宜许多,只看那头牛稀疏斑驳的毛发,便是精神都有些不济的模样,自然的,柳榆一看而过,并不停留。 “大叔,咱们诚心买,你家这头小牛,可能便宜些!” 柳榆同柳福生和长生商量一番,决定还是买最先看到的那头小牛。 小牛将将成年,虽暂且干不了太繁重的活计,只待养到秋日,到那时也是拉犁翻地的一头好牛了! 之这价格若是能再降些,当然更好,柳榆摸了摸小牛的背脊,再次同牛贩子磨价格! 第280章 黄泥院墙 “要么咱们下集再看看,左右现在也用不到牛,买回去还得照料!” 长生见牛贩死都不松口的模样,眼睛一转,上前扯住柳榆的衣袖,作势就要走! “走走,这牛现在也做不了甚重活,七两银子都能买一头上好的健牛了!” 柳福生背着手,略有些嫌弃的摇摇头。 “别啊,我敢说,这附近的集市这个价格、这么样的黄牛,你们再难寻!” 牛贩虽知这是砍价的惯用伎俩,奈何钱还没进自家口袋,满心不愿降价,也只得捏着鼻子配合表演! 两方又你来我往磨缠一刻钟,最后牛贩长叹一口气,做出一副亏大发的模样,咬死六两七钱的价格! 柳榆看一眼柳福生,见老爷子冲自己轻轻点头,便知这价格差不多也是牛贩的心里底价,也做出一副肉疼的模样,咬牙认了。 “六两七钱就六两七钱,只是这佣钱得大叔你出!” 时下牛行牙行多是衙门建造,每在牛行成交一笔生意,都要交一定的佣金,算是场地使用费! 庄户人家卖鸡鸭鹅多是拿去草市卖,那处不用佣金,只牛这种牲畜,买卖都要登记造册,草市鱼龙混杂,万一被仙人跳坑了银子,那是哭都没处哭! 是以大家伙买牛都是去牛行,虽麻烦了些,胜在过了明路,稳妥! 一头牛的佣金约摸在二十文,二十文对于牛贩来说,也不过是少些利润,与农家来说,却是肉疼的紧。 牛贩还算爽快,略微沉思几息也没纠缠太多,柳榆几个俱送一口气,若是牛贩要求对半出,又是好一番磨缠! 柳福生牵牛,柳榆打开带来的包裹,仔细清点带来的大钱,一串串数好拿出。 牛贩颇费一番时间,才清点完等值六两七钱银子的成串铜钱。 付过银钱,柳榆接过一张记载黄牛信息的小木牌,小心揣怀里,柳福生乐呵呵牵着牛,三人同牛贩告辞后,就一路直奔镇子外。 大槐树下,黄老三正抓着一大把青草让牛嚼食,耳边听到动静,就侧头看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柳福生手里的黄牛,眼睛就是一亮。 柳家人果然干脆,说买牛,只转过一集,这牛就牵到手里。 把手里的青草随意放地上让牛嚼食,黄老三脚下不停,三两步就走到黄牛跟着,细细打量一番,又绕着走一圈,待问过价格,只说买的值,不亏! “这些牛贩子多是二三两买头牛犊子,养上几个月,再转手卖出去,只要有的挣,一般也不会漫天要价!” 柳榆听的蹙眉,觉得自家还是亏了,二三两的小牛犊,不过养上几个月,就能翻一番,这利润也忒大。 他这样想,也就这么说,黄老三见他如此,忙道:“这小牛犊最是娇弱,说不得吃错东西或者照料不周就折了,这选担着风险,这些牛贩轻易不肯卖的太贱!” “六两七钱银子,可以了,再便宜他恐怕不会卖了,这么大的牛已经成年,能下田犁地翻地,再养上一段时间,长成健牛,低于七两半,想都不用想!” “牛贩也是求稳,价格合适基本不会窝在手里,不然养成健牛,等到秋季再卖岂不更划算些,不过是怕一个疏忽折在手里,鸡飞蛋打罢了!” 柳榆这才恍然,银钱也花了出去,这头牛他着实也喜爱,这会子也懒得想牛贩赚了多少,徒增烦恼罢了! 黄老三十分热心,一路上都在同几人传授养牛的经验,从睡觉的窝棚,到进口的饲料,可谓十分细致! 柳榆听的十分认真,把一些关键处更是用心记下。 窝棚必须得搭,只自家还是篱笆院子,为免有些不安全,想着年前就琢磨的黄泥院子,柳榆觉得,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只家里壮劳力不是忙活大姐新房,就是忙活三哥新房,也都抽不开身,好在这会儿农忙已过,说不得也只好花钱请村里人帮着夯一道黄泥院墙了! 柳榆心里主意已定,面色更是舒缓许多。 几人吹着夏日的风回家,颇是出了一头一脸的汗,田野里,金黄的麦田已经收割干净,一垄垄麦茬被镰刀割的齐整。 田地里,半大的姑娘汉子哥儿个个手提一个竹篮,随着大人正要满田地捡拾麦子。 再小的孩子却是不允许下地的,麦茬锋锐,孩子脚跟不稳,绊上一脚跌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牛车一路往村里去,走过青石板桥,槐树下好多乘凉的伯娘婶子,妇人夫郎,见到齐头两头黄牛踏桥过来。 眼尖的忍不住啧啧,忙就起身去看,待听到这是柳家新买的牛,那羡慕的眼神都不要钱的看向柳榆三人。 “哎吆,这牛看着多精神呐!看着也温和,还是你们好,买了牛,过几日犁地翻地就不愁了!” “是呢,这一头牛能顶三个壮劳力,可不是轻省许多!” “这牛多少银钱,瞧这腿,一看就知有劲!” “…………” 人群里的任氏更是满脸欢喜,嘴里随着众人一通赞着牛,见有人想上手摸,不等柳榆阻止,先一把打开旁人的手。 道:“去去,这牛新来家,便是同榆哥儿都没混熟,莫要惊着它!” 柳榆有些意外看任氏一眼,见她也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摸一摸的模样,虽不知她肚子里装的哪门子官司,只这话却也不错。 只笑着附和任氏话道:“婶子说的是呢,这牛刚来家,胆子还小着呐,可不敢惊着!” 又道:“这还是个牛犊,虽看着大,这骨头还能长结实,可不敢累着它,再伤着底子,犁地翻地的,也不能总使唤它,只教它知道干活也就罢了!” 说罢,见任氏面上带着可惜遗憾之色,柳榆一愣,转而就明白过来,敢是自家新买的牛,任氏却是已经规划好如何用了! 柳榆有些好笑,这人想的未免太好了些,看着面前围着黄牛的村人,不知怎地就想起黄泥院墙。 略略思量几息,就是展颜一笑,扬声道:“家里新买了牛,只大家知道,我家院墙还是篱笆的,不安全呐!这样吧,谁人帮忙夯院墙,我家这牛就借他犁一亩地,牛还小,只五个人便够了!” “我我,鲜哥儿他爹这两日无事,就让他去吧!” 任氏第一个吱声,有她带头,很快五个人便凑齐! 夯黄泥院墙,五个人满打满算两天也就干完,比起拉犁翻地,这活计并不累人! 用两天夯土墙换牛犁一亩地,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那些出口晚的,无不跌足叹息! 第281章 山上遇人 柳榆记下五个叔伯的名字,说好明日上工的时辰。 和长生一起辞别众人,跟在前牵牛的柳福生身后,心满意足往家赶! 买牛这样的大事,很快就传的满村尽知,从住在附近隔壁的柳茂根几家人,再到村里其他乡邻,一波又一波人,便是中饭时候,都有人上门瞧牛。 个个眼里带着羡慕,柳榆先开始还陪着说些场面话,见人总是仨仨两两上门,总不停歇,也不耐烦继续应付。 见牛精神尚可,柳福生拌了麦赴放进一个破盆里与它作食,又添了凉白开与牛饮,柳福生笑容满脸,并无一丝烦乱,看着牛的眼神,更是比看着家里儿孙更要疼惜。 柳榆看得可乐,左右家里也无甚事,便拿出两个背篓,扯着长生,就上了山。 夏初时节,蝉鸣清越,山脚下树木不丰的地儿,草木葳蕤,两人挑着鲜嫩的青草很是打了一背篓,家里又多一样食草的大牲畜,草料可得备足。 “这处打的差不多,咱们再往上走走!” 柳榆把盛满青草的背篓放在土路稍远一些,接过长生手里的背篓就要养山上去。 长生不肯让柳榆背,力气又不如柳榆大,一来二去没有挣过柳榆,不过几个呼吸,背篓就转到柳榆手里。 “走吧!” 柳榆把背篓往后一甩,就稳稳背到背上,他腿长步子却收着走,当先一步,走在前头。 长生见柳榆有意慢行,心下微暖,穿行在绿意森森的竹林,连热气,仿佛都消减许多。 二人径直走到一处野草丰茂的山坡,这处树木高大却稀疏,期间灌木藤蔓丛生,两人避开荆棘处,拿出镰刀,便开始弯腰挑干净鲜嫩的草来割! “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运气抓只兔子!” 灌木丛里时不时传来悉嗦声,柳榆眉心一动,随手捡个石块就往发声处丢。 果有只灰色野兔受惊乱窜,惊惶之下竟是不择路,径直往柳榆二人所在的之处跑来,柳榆一时欣喜,一把握紧手里的镰刀,比兔子还要灵敏赶迎上去。 “呀,长生,你从边上堵着!” 兔子灵敏,到底没蠢到底,察觉不对后,掉头就往侧面而去,这么大只兔子,吃的膘肥体壮,柳榆可不愿到手的兔子又溜了,忙唤长生拦它一拦! 终究是兔子灵敏胜于人,长生慢上一拍,生生让它从自个胯下给溜了! “哎吆,这到手的兔子还能飞了!” 柳榆可惜非常,看着兔子消失的方向,不住叹息。 “都怪我,反应太慢!” 自己手若在快几分,这兔子也不能跑了,长生心里有些愧疚。 见柳榆额头沁出薄汗,眉间红莲印记更加的夺目,也觉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两下口水,从怀里抽出一方干净手帕,上前两步,轻轻与柳榆拭去汗水。 “和你有甚干系,兔子向来灵敏,这只更是成精了一般,这山里野鸡野兔最多,说不得这些灌木丛里,还藏着有呢!” 柳榆接过帕子,随意抹两把脸,见长生绯红满脸,一双眼睛清凌凌看过来,更是带着几分说不尽的缠绵之意,一时也有些失神! “爹也真是,他老人家兀自享受,这大热的天,却差遣咱们寻甚的补身之药,我长这么大,也不过认识大蓟草,车前草,凤凰草这些常见药材罢了,这些又不对娘的病症,便是知道,也不能服用!” 渐行渐清的一道男声由远及近,声音带着些不耐烦,脚踩青草木枝声也越发的清晰。 二人忙错开视线回神,寻着声音望过去,却是被几丛灌木荆棘遮挡视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长喜!” 长生皱眉看过去,听说话人又抱怨两句,便把柳榆扯到一大片藤蔓后,压低声音,以口型气音告知柳榆! 竟是长喜,另一道脚步声不用猜,也知必是黄英了! “夫君若是累了,先坐下歇歇,我去搜寻一遍,若能挖到一株天麻,哪怕年份小些,总也能派上用场!” 两人竟是往这处走来,柳榆和长生屏气凝听,为免双方碰见尴尬,并不发出一丝动静。 “娘真是老糊涂了,原手里恁多银子,情愿给长寿还赌债,都不留些傍身,现在可好,竟连药钱都掏不出,如今可是打了水漂,长寿拿了银钱,好似死了一般,再没音信……” 长喜犹自喋喋不休,柳榆和长生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 水三妹最爱重的就是这一胎双生的两个儿子,为此先卖长生,再卖秀秀,如今可好,大的这个对她颇有微词。 小的那个便如方才溜走的那只兔子一般,更是毛都抓不到一根! 也着实可悲! “娘的银子,她愿意花在哪儿,与咱们不相干,只咱们日子尚且过得拮据,过两天又要翻耕土地,我这里也顾她不上,只希望爹看在夫妻多年的情分上,请他顿看顾几分娘了!” 黄英声音依旧清冷,只听他又安抚长喜几句,方才走开去找药材! 过了约摸一刻钟多钟,许是没有找到补身的药材,黄英叹息过来:“这处我细细翻找一遍,并无药材,我只拽了半背篓青草喂鸡,咱们先家去吧,出来这么久,你该累了!” 夫郎体贴,长喜也无甚话说,二人对着叹息一声,方才渐渐起身远去。 两人一走,柳榆只觉喘气都通畅许多,转过藤蔓,看向二人离去的方向,只见树林那头,黄英身背满满一背篓冒尖的鸡草,手扶长喜,两人步履缓慢,继续往前面的山坡前行。 这些日子,又是割油菜,又是收麦,连端午都没好好过,忙的晕头转向,竟是好久没听到田家的消息了! 从二人方才的对话中,不难听出水三妹已病的起不来身,田富贵只作个甩手掌柜,甚事都推给长喜小夫妻俩。 把一个家搅合至此的长寿,却是不知又去哪里摇摆去了! “管他呢,左右不干咱们的事!” 别人的家事沾不得,柳榆也是现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想着当初信誓旦旦答应秀秀替她打断长寿腿脚,便觉好笑! 自己当初想的太简单,也太想当然,这事但凡走漏一丝风声,或者露出一点端倪马脚! 自家定是会被攀拉下水,好不好的,怕是要被人纠缠一辈子! 撇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眼前繁茂的灌木,柳榆总觉里面藏着兔子山鸡,总想抓一只出来,好在长生面前显显本领! 第282章 置备酒席 灌木茂盛,荆棘丛生,柳榆实在不愿空手下山。 想了想,便去旁边的林子转悠一圈,不多时,便带了根少儿手臂粗的木棍出来! 他也不多话,上来就对着最近的灌木丛一阵敲打。 棍棒落下去的第一下,就有两只蛤蟆惊了出来。 这玩意只身上的皮是味药材,等闲没人抓来吃饭,柳榆扫一眼,也不觉失望,抬步便走向下一个荆棘丛! 荆棘丛比方才的灌木丛还不如,连敲打三下,还是空空如也! 直到敲打到更远处的边缘地方,柳榆人还没去到,一只灰毛野兔,从灌木丛里一窜而出。 柳榆心里有了准备,眼睛一亮,脚步加快,手高高执起棍棒,纵身那么一跳,手起棍落,直冲野兔的脑袋而去,他准头几好,竟是一击即中,野兔保持跳跃的姿态直直落地,只抽搐两下,再没声息! “呀,竟真打到兔子了!” 长生小步跑过来,一把捡起这只倒霉兔子,掂了一掂,笑道:”足有四五斤呐!可是不轻!” “呵!”柳榆摸一把额头的汗,一扬手中的木棍,露齿而笑。 临走时,柳榆看到野草野菜间有几处新鲜挖的坑洞,土壤湿润,显然刚挖不久。 想着黄英说拽了些野草回去喂鸡,该是他挖出的小坑洞!也就打眼一扫,拿脚随便一踢,把坑洞填平也就完了! 两人在山上颇是消磨一些时间,这会儿踏着夕阳的余晖满载而归,家里果然没有外人,只柳茂林几口人,和柳茂叶几口人! 满大家子的声音把庭院装的满满当当,年氏也高兴,听众人要家去,今儿也大方一把,忙唤住齐春花和徐红,只让二人去收拾饭菜,今晚上好好聚一聚。 柳榆和长生就是这会儿进来的院子,年氏瞧见柳榆手里拎着的肥硕野兔,更是惊喜,家里刚买了牛,山神就赐肉,可见柳家的运道果然来了! 这呐!都是好兆头。 徐红和齐春花手脚颇快,又有柳梅香和陈金妹一起忙活,两桌晚饭很快收拾出来。 头茬的辣椒拌着面,炒了满满两大盘子。 过年时悬起的扣肉只剩最后一块,已经风干油化,拿热水略泡一下,配着去年夏秋晒的干菜,和着酱油大料,浓油赤酱一通烧,只闻着味儿,口水都下来了! 野兔剥去皮毛,兔毛柔软浓密,鞣制好做冬鞋里子,或者毛领又暖和又轻软! 骨肉斩块,干红辣椒切碎,加葱姜蒜花椒一起爆香,入锅翻炒,断生后,大酱上色继续翻炒。 兑水闷煮后,再大火收汁,一锅鲜香扑鼻,麻辣诱人的麻辣兔丁,在众人的口水声中,热腾腾出锅。 虽是初夏,暑热却已显现,热汤饭在屋里吃为免闷热,柳榆几个便把桌椅板凳挪出两套,喝酒的汉子和妇人晚辈分开坐下! 每样菜都一式两份,蒸的喧软的大白馒头人手一个,也不等人催,见柳福生和年氏动筷吃下第一口饭后,便也忙朝着自己心爱的菜色而去! 辣椒拌面炒的面色金黄,裹着辣椒别提多下饭,扣肉配着干菜,加入大酱一炒,两厢融合,很受孩子们喜欢。 麻辣兔丁最是受欢迎,兔子浑身都是瘦肉,一口下去,麻辣鲜香,狗蛋和小雪一边喝着稀饭嚷着辣。一边筷子却是不停,只吃的嘴巴红红! 最后就连汤汁也被人拿馒头蘸了个干净。 家里今年又是起新房,又是买牛,虽不是自家的,柳茂林心里也高兴,和柳茂叶两个人对喝,徐红见自家老头子难得高兴,也不劝管约束。 一餐饭毕,倒是喝的酒气上脸,开始啰嗦起来! “梅香她娘,快把老大扶回去醒酒!” 年氏忍不住皱眉,埋怨看一眼柳福生,同桌吃饭,这当爹的也不知拦着些! 大儿喝醉最爱耍酒疯,待会儿若是哭闹起来,不够丢人的! 年氏想到柳茂林往日喝醉后哭爹喊娘,抱冤诉委屈的模样就头大,把徐红手里的碗筷接下,忙催着他们都赶紧家去。 “娘,梅香那房子明日午时该就好了,虽不好大肆庆贺上梁,干活的帮工和族中长辈总要请一顿酒席,您老明儿记得安排两桌饭食!” 徐红扶着柳茂林往外走,临走时想到自家男人饭前的念叨,忍不住又回身叮嘱两句! “晓得了,快些走吧,明儿一早,就让阿榆去镇上买些肉菜!” 家里虽忙,梅香新房的进度家里人一直都知道的清楚,齐春花听到柳梅香房子明儿就完工,心里着实羡慕! 一起动的土,因着柳山加盖了灶房,完工却是还要几日! “明儿不逢集,阿榆明儿去双桥镇,多买些肉菜回来,再买盘大鞭炮,热热闹闹的放一放,以后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柳榆正提一桶猪食,闻言忙点头! 一时收拾完锅灶,鸡也圈进鸡圈,猪也都喂好,众人又说回话,安排明天的活计! 明天梅香新房收工,要请帮工们吃饭,柳榆也请了村里人帮忙夯土墙。 还要请族长族人,还有村长,年氏略算一算,家里至少得备上四桌席面! “家里施展不开,明儿得借用你们河生婶子家里锅灶一用,这事儿我来说,总归乱不了!” 想着明日家里的忙乱,柳榆也有些后悔,应该晚两日夯土墙的! “明日夯正好,咱们把饭菜置备的丰盛些,加上帮工们一起,还有你大伯二哥一起,再加上长生,紧紧活,干到这时候,再管一餐晚饭,也就能夯好!” 如此算来,竟是一天就够了,柳榆听罢,也觉挺好,一次折腾完,省的再折腾第二遭! 晚上睡觉,却是不敢让牛在篱笆院里睡,柳榆和长生都不嫌弃,把牛牵回了西屋,两人一牛,倒是都睡的踏实! 二日天蒙蒙亮,柳榆就起身,看一眼听到动静扭过头的长生和牛,不禁有些好笑。 “再睡会儿,还有些早!” 把长生又按回炕上,柳榆穿戴整齐后,背上背篓,就出门往双桥镇而去! 踏过青石桥,只见前面一道略有些眼熟的灰色身影,也迎着朦胧天色低头前行! 第283章 双桥镇药铺门口遇人 天色还未大亮,从天至地灰蒙一片。 柳榆看向前方脚步匆匆的人影,忍不住蹙眉,也不知这是村里谁家的人,总觉得这背影才见不久! 两人保持一前一后的距离约摸有一刻多钟,柳榆腿脚快,前面人走的也不慢。 就在快要追上时,只见这身着灰色葛麻衣衫的人却是往小路一拐,消失在随河岸生长的芦苇荡里! 这是赶往往双桥镇的近道,该是村里谁家的人去赶集吧! 柳榆不甚在意,在灰色人影踏上的土路左边,有一条另分出的岔路,柳榆脚步一转,踏上左边这条路,快步继续往前。 赶去双桥镇前他还要去一趟桃源村,通知一下二姐家里今日请酒,胖的人来不来不妨,柳云香是柳梅香嫡亲的姐妹,未免失礼,却是要通知到的。 一路到桃源村,天光已经大亮,村口处几家已经在劈柴做饭,柳榆径直走到二姐家里,只见柳云香已经在往锅里架箅子,灶台上搁置着半灶筐的杂粮馒头! 柳云香抬头看到柳榆过来,又是意外又是欢喜,忙就让柳榆屋里坐,匆忙把馒头拎到锅里,就要去堂屋摸鸡蛋。 “二姐莫忙,我这还赶着去镇上采买肉菜呢,耽搁不得!” 说着,就把大姐柳梅香房子今日就能造好,家里请酒庆祝一事说个明白! 柳云香闻言点头道:“知道了,必去的!”眼里却是涌上愧色! 柳榆看的分明,只他自己还要赶着把肉菜买回家,也不及劝慰,只让她莫要误了时辰,就匆忙走了! 一路匆匆往双桥镇赶,柳榆也忍不住叹息,大姐挖地基前,原二姐夫杨信说届时帮着一起干活,也能快些。 原家里人也不好意思使唤杨信干白工,后面家里请了人,更是没有喊他帮忙干活,奈何后面二姐知道后,就说二日便让杨信一道来帮着搬泥坯! 不想一等二等没见人来,几日后二姐登门才告知,原是杨父杨母不愿大儿被柳家随意差遣干活,一番闹通后,把杨信一杆子支去开荒了! “开荒也是大事,地养肥了,家里也能多些嚼用,将来游竹说亲,便是别人看着,家底也能厚实些,这事好事,家里盖房的人尽够了,你若是为这个回去同女婿闹,咱们可不依!” 伯娘心里虽有些不舒坦,只自家大闺女的事,若是搅扰的小闺女同女婿干仗,说出去反连累大闺女名声。 不知情的不说闺女公婆不近人情,反倒说他们搅合的闺女女婿不安生,也是没个意思! 柳榆心下叹一口气,瞧方才柳云香模样,就知她心上还是过意不去! 双桥镇不甚大,镇子的入口处就有两个肉摊,柳榆也不耽搁,挑拣一番后,买下一大块,足有十斤的五花肉。 另又买五六斤带皮瘦肉,排骨也买了半扇,屠户看他只背一个背篓,便帮着把排骨细细斩剁成小块,最后又送几根剔尽肉的筒骨! 这么些肉花费将近两百多文大钱,柳榆背着满背篓肉继续往镇里走,心里默默想着还要买的酒糟红糖等物! 双桥镇柳榆来的少,酒糟倒是好买,临街搭棚卖浮子茶的摊贩处就有的卖,只卖红糖的杂货铺却是不知门开在哪儿! “前面过去三家门面,药铺过去就是杂货铺,门口挂黑色牌匾的就是!” 浮子茶老板听柳榆念叨杂货铺,手就往右前方一指,道! “这位大叔,我这两株天麻少说也有七年,你给的价也太低了!” “你这新鲜的,咱们还得炮制,一百文委实不低了,天麻就是这个价,这位夫郎若不信,尽可别处问去!” 柳榆经过药铺门口,就听一道清冷又略带急切的声音在内响起。 心里就是一动,扭头往里看,果见一个身着灰色葛麻衣衫的哥儿面向柜台,手里握着的东西被身形遮挡,想来该是他口中说的天麻! “你这心也太黑,咱们买药材,里面但凡带几片黄芪天麻参须的,每包不给个大几十文都拿不来,这一包药才多少天麻,如今我这两株恁大的,才只一百文!” 哥儿的声音有些气急,也不再多说,扯过柜台上的靛蓝色粗布就把手里的天麻一卷,转身就要出去! “哎,别急,这价格好商量,我再给你加十文,怎么样,实在是这是新鲜的,咱们炮制过后也不剩多少,若不是看这两株品相还算不错,你便是走了咱们也不稀罕!” “一百三十文!少一个子我都不卖,家里人等着救命呐!实在不行,我也只能把附近的镇子都跑一遍罢了!” “行行行,若不是看你可怜,这个价咱们再不会收,出了这个门莫要同别人说你在咱们这里两株天麻卖了一百三十文!” 柜台里的大叔一脸亏大了的表情接过天麻,柳榆瞅一眼背影放松的哥儿,还有甚不明的,这是黄英挖得天麻来药铺变卖来了! 为免待会儿碰上尴尬,柳榆闪身便进了隔壁杂货铺,细细挑了两包红糖,又买两包缠裹糯米纸的牛轧糖,并一大盘鞭炮! 昨儿碰见黄英和长喜挖药材,自家明明听黄英亲口同长喜说甚也没挖到! 这会子又碰见他在卖天麻,柳榆想着昨儿灌木丛旁看见的几处坑洞,折耳两厢一对照,还有甚不明白的! 这英哥儿着实是个妙人,水三妹这儿夫郎也算娶着了! 想着黄英该是离开了,结过账,装好糖,提着缠裹结实的鞭炮,便抬步离开杂货铺! 经过药铺的时候,柳榆下意识往里一看,不想黄英却是还没走,方才同他讲价还价的大叔手虚虚探在他的脉上。 末了不知小声说的什么,只见黄英愣怔一瞬,眼睛显出几分既悲又喜的神采来! 日头已经出来,柳榆收回视线,忙就大跨步离开家去! 及至回到家,柳云香和柳榆前后脚到,这会儿时辰着实不早,年氏和徐红早已等着。 篱笆的院墙外,柳榆离开时还是空荡一片,如今却是堆了好大一堆的黄泥和秸秆。 原本的篱笆桩已经拔掉拆除,沿着原本的篱笆装往外六尺远的地方,重新挖了一尺深的地基,如此,院子也扩大不少。 细碎的石头也有几板车,帮忙干活的叔伯们,正干的热火朝天! 碎石头粒拌着裁碎的麦秸和黄泥一起和土,从河边割开的菖蒲条摆了好大一堆。 第284章 新屋落成 叔伯们取了菖蒲裹着三合泥,正在一点点沿着挖出的基槽夯堆土墙! 阿黄的哞哞声和孩子们的开怀大笑声从后院传来,整个院子一片生机! 河生娘也在院里帮着刷洗借来的碗筷盘碟,见柳榆家来,忙接了酒糟,说是家去先把稀饭熬出来! 柳梅香听说,忙舀了两瓢面,又唤柳云香一起,抬着一大瓷盆发面,跟着河生娘去了她家! 午间席面的主食照旧是馒头,稀饭是米糟面筋稀饭,这两样却是少不得。 蒸馒头这事儿有柳云香负责,柳梅香把面盆抬到河生家里后,人又匆匆回来。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柳梅香干活颇快,又有柳榆和年氏几个在一旁支应。 早上从村里买回的鸡鱼也已经杀褪收拾好,泡的干菌木耳我都发开,一应菜蔬也都洗好沥水! 剩下的,也就是处理柳榆带回的这些肉菜。 很快,肉切割分洗好,该煮的煮,该切的切,该炸的炸,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前期准备,就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配菜,凉拌菜提前弄好,一样四盘都收拾好后,再摆放到庭院里的桌子上! 六个凉菜也很快收拾出来,接下来就是热菜,热菜不急,只需提前把各样菜切出来,到时该炒的炒,该煮的煮,该烧的烧就成! 这些热菜要等客人们上桌后,先吃着凉菜,再一道道现从锅里做出来! 不远处干活的汉子们看着庭院里桌上的席面,再闻着灶房里隐隐传来的肉香味,只觉饥肠辘辘,手下的动作却是越发的快了! 天将午时,柳福生从新房回来,忙让人送去鞭炮,瓦片已经全部铺设完,这会儿时辰正好,可以放炮迎吉了! 柳榆忙就取炮仗,又把买来的牛轧糖倒进一小灶筐梁馍里,年氏又从屋里取出六十六个串着红色彩线的铜钱。 一通放入指头大小,点着胭脂的梁馍里! 新屋落成三间,规整疏朗的泥坯房,铺设着青瓦,内外墙用黄泥细细糊好。 尤其是外墙,最上面四尺高的地方,还规整的悬着麦秸秆,用黄泥把一头紧紧黏在墙面上,仿若一道道麦秸帘子挂在房子上! “吆!梅香她爹还真是细心,这样糊的麦秸秆,便是再大的雨,那雨水就顺着麦秸秆淌出去了,再浸不着泥坯一点儿!” “这也太麻烦,光理这许多麦秸秆都得费不少时间呐!我家那会儿盖新房的时候,好悬没把我磨死!” “那也没得办法,除非青砖瓦房,泥坯房再不仔细些,风吹雨淋的,可没砖房浸风雨!” “……………” 许良站在房顶的出檐上,握着挂着鞭炮的竹竿,看着比一旁抱着灶筐的柳茂林更为欢喜开怀! “梅香她爹,待会儿洒梁馍的时候往咱们这处多洒两把!” “作甚往你那处多洒,梅香她爹,往咱们这处多洒两把,你家外孙女在我手上呐!” “哎吆,狗蛋快些过来,这可是柳家的长孙,谁能有狗蛋金贵,要多洒也是往咱们这处多洒!” “…………” 妇人夫郎们看热闹之余,也忍不住你来我往的斗嘴,柳福生见他们越说越不像样,看一眼日头,便忙唤“吉时道。” 柳榆听罢,便就去点燃鞭炮。 炮捻子嘶嘶引完,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炸响! 柳茂林一向端肃的脸上,也漾开笑容,伸手便抓起一大把梁馍,挥手便往人群里洒去。 一把又一把混着牛轧糖,和红色铜钱的的梁馍落向众人,妇人夫郎孩子,哥儿汉子,忙都伸手去接,接不住便忙去捡! “姥爷,我在这儿!” “大爷爷,洒给我些!” “哎吆,这些小崽子手也忒快!” “………” 人声混着鞭炮声,好不热闹! 柳榆站在最外围,看着村人们争抢着梁馍铜钱,笑的分外开心! 又是一把梁馍洒过来,柳榆看着直直冲自己散落下的钱馍糖,惊叫一声,见众人都向自己跑来,忙就去接! 堪堪接住一个染着红点的梁馍! 鞭炮放完,梁馍也恰好洒完,人人手里都抢到几个小梁馍,铜钱却是要看眼力和运气。 有人一个没得,有人手里却是有两三个。 不管多少,大家面上都是一样的开心,谁家也不缺这一口馍馍,图的就是个好意头! 老宅里,席面已开。 族长和村长与柳福生及一些族中长辈做堂屋里的上席! 余下干活的帮工们,自己族中亲厚人家却是坐在露天外面的另三席! 里围子的几户人家也都来了人来坐席,周寡妇却是没来,只遣了铁头随黄阿爷与许宏一道来! 李冬生算是过了明路的半个女婿,这会儿随着柳雁等人一道,端着托盘穿行与各个席面之间,帮着上菜! 六素六荤的席面,吃的人筷子不停,馒头拾了一灶筐又一灶筐,众人酒足饭饱之际,再来一碗香甜顺滑的稀饭,才叫圆满! 吃席的人下席后都送上礼金,多是八文十分不等,村长又接过柳福生递来的崭新的一本人情簿子,蘸着墨水,开始记账! 年纪大的长辈略坐一会儿,又瞧几眼夯起一二尺的泥土墙,便告辞离去。 帮工们却是一抹嘴巴,也没稍作歇息,忙又投进夯筑泥墙的活儿中! 吃席的客人和干活的帮工俱已吃完,柳家一众人连同李冬生河生婶子,肚子却还都唱着空城计! 柳梅香拿出预留的食材,各类肉菜取出一大碗,连着菜蔬慢慢煮上一锅,便权做今日的午饭! 大锅烩滋味一样汤鲜味美,留着馒头,没人嫌弃! 吃过饭,河生娘帮着一起收拾碗筷,李冬生又喝一碗甜滋滋的面筋稀饭,洗把脸,就去一起裹缠黄泥! 河生娘瞧着李冬生身高腿长,肩背宽挺的板直模样,又见他能干眼里又有活,心下就有些可惜,面上也带出些遗憾之色! 年氏在一旁瞧的明白,却也只能做不知! 人多好干活,连同自家这么二十号人不惜力干,天将黑时,一圈七尺高的黄土强就夯筑完成! 第285章 忙碌中 一众汉子连同长生柳榆都累的灰头土脸,人人身上的衣衫都挂着泥浆! 清凌凌几盆水摆在堂屋前,众汉子也都不客气,有些热狠了的已经打了赤膊,水撩到脸上,才稍稍略降暑气! 晚食同样摆开四桌,高燃的火把照的院中亮亮堂堂! 每桌六盘凉拌素菜,并一油炸的酥肉,酥炸小鱼条各两盆! 手指长短的小鱼裹着面粉,炸的金黄酥脆,一口咬下去,连刺都能一起嚼碎,吃起来咸香焦酥,引得人食欲大动! 天气热,主食也是凉的,酸辣醋汁配着荆芥,头茬嫩生生的小黄瓜一起调配的凉面! 凉面爽滑劲道,料汁更是开胃,用饭的汉子吃的满足又满意! 一时散场,徐红等帮着收拾桌椅板凳,柳雁几个把桌椅抬回自家的时候,柳梅香又各人封一个小红包,权做讨个喜气! “这是帮工们这段时日的工钱,爹明儿替我送了吧!” 这六人前前后后上工天数一样,扣除中间农忙收麦那几天,每人总有二十三天! 看着手里的一吊半钱,柳茂林蹙眉道:“多了,我昨儿晚上已经算过,每天八文,二十三天,你许良叔他们每人能得一百八十四文!” “爹只算许良叔的,却是忘了自个和阿雁的了!”柳梅香心里微暖,温和道! 见柳茂林要推辞,上手就要解开串起的绳子,徐红一把把银钱拿到自个手上,道:“你不要还要扣下阿雁的不成,甜玉这一月来带孩子很是辛苦,这银钱与了她,正好给她们娘几个裁剪一身夏衫!” “你这婆娘,多早晚钻钱眼里去,闺女的银钱也拿,家里又不是没衣裳穿!” 柳茂林指着徐红,气闷道! “你管我呢,这是我们娘们的事儿,且干好你的活,这些琐碎事儿,很不用你操心!” 装好银钱,徐红又笑眯眯安排起柳茂林得闲把新房的锅灶都砌好,再把炕也盘好,务必让闺女住的舒心! 柳茂林闷声应下,一旁的陈金妹看到柳雁干活还有工钱拿,一时也有些眼热! 自家男人帮着小叔子盖新房,按照婆婆以往的作态,只怕是干白工,分毛没有的! 今儿着实乏累,锅灶都收拾干净,猪也喂上后,年氏便催人都回! 院墙虽夯筑好,因着还没牛棚,一时也不好让牛宿在外面,上面没个遮挡,再浸了夜间的水汽,作下病来,真是苦都没地儿苦! 是以洗漱好后,柳榆又把牛牵到自个屋里! 沉沉一夜睡去,二日,众人都起的比平时略晚,简单吃过早饭,喂过一回竹鼠,又细细瞅一遍幼鼠。 但见幼鼠能吃能喝,乖乖依偎在母鼠身旁,似乎连毛都又长了那么一丝,柳榆这才放下心来! 竹鼠没甚好担心的,接下来就是搭牛棚,柴房里有几根木柴,原是打算盖个柴棚的,如今叶只好先拿来用作支撑牛棚的木桩了! 挖坑埋木桩,再选用粗竹竿做顶棚骨架,最后糊上秸秆掺和的泥土做顶,直忙活两天,才将将搭好一个牛棚! 又过两天,柳山的房屋也完工请客,因着柳茂叶往日的人情往来,摆酒请客,颇是热闹了一番! 吃完席面第二日,天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后又转成瓢泼大雨,直下了一天方停歇! 二日明晃晃的太阳就挂在天上,年氏坐在屋檐下,手里挑着豆种,道:“咱们这地儿虽不甚富裕,也当的起风调雨顺,往年该收庄稼时,必定艳阳高照,该种庄稼时,雨水说来就来!” 柳榆正在检修柴房的屋顶,昨儿下雨,柴房有一处漏水,幸而是在靠门的位置,这才没有淋到竹鼠! 天晴三日后,雨水下沉蒸发的差不多,柳福生拿着钉耙下地,一钉耙刨下去,钉耙带出湿润泥土,却一点不沾耙齿。 柳福生回家发话道:“可以犁地翻地了!” 村里人各家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很快,之前约定好换工的人家便来牵牛! “婶子,咱家牛还没那么结实,它若是慢了累了,您老可耐心着些,莫要打它!” 柳榆解开牛缰绳,知道自己说话怕是会遭人烦,仍不放心叮嘱两句! “晓得的,这么金贵物件,咱家稀罕都来不及,可舍不得打它,你只放心,婶子牵走时什么样,保管送回来什么样!” 牛是家里的重要财产,妇人并不以为杵,忙忙保证,又笑道:“家里孩子们一早就去拽鲜嫩青草,咱家也准备了麸糠,保管它瘦不了一点!” 家里的牛出去换工,翻地犁地的活计就落到柳榆头上,好在这活儿他熟的很! 兼之这几个月吃喝上面比起往年更胜一筹,柳榆只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他一人拉着犁径直往前走,柳福生和长生交替扶犁,才只堪堪跟上柳榆的速度! 栽种红薯的土地直接犁成一垄垄的高垄,连耙碎都剩了! 种棉花,芝麻,黄豆的地儿,却是要犁一遍,再用耙细细耙上两遍! 牛儿共借出去五天,柳榆见它精神不错,别家也没使的太狠,这才放心! 又忙活三五日,才算把庄稼都种下地,地面越发的干燥,柳榆和长生时不时往地头抓起一把土细看! 和别家下地查看的人家一样,都希望赶紧下场雨,好助种子赶紧发芽! “你在看什么呢!” 柳榆洒开手里的土,站起身拍拍手,就见长生盯着一处地方出神! “没甚!” 长生回过头,见柳榆不知啥时候擦的汗,脸上明显一道脏污泥痕,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替他细细拭去! 柳榆享受这样亲昵的碰触,也不说话,只闭着眼睛仰着脸,任长生的手在脸上抚动! “好了!” 长生收回沾着泥痕的手帕,照旧放在怀里,天要什么时候下雨,非人力可急! 这会儿天色已晚,两人便折身回家,临回家前,柳榆鬼使神差扭头看一眼长生方才出神的方向! 只见田地间,三三两两的村人在地头徘徊查看,更远处的田地一人牵着牛走在前面,一人手抚耧走在后头。 这会儿家家户户差不多都种完了庄稼,这是谁家,竟是现在还在犁田! “是长喜和黄英!” 长生见人没跟上来,就回头寻人,见柳榆盯着远处的二人一牛蹙眉,忍不住道! “他俩就四亩地,还没种完呐!” “你当都和你一样,拉犁和走路似的,不晓得累,长喜自来体弱,下地更是少,这些活计他都不熟,一步慢步步慢,可不落于人后了!” 长生说完,伸手就抚柳榆的肩,想着这人背着犁绳一脚一脚往前,就忍不住心疼! “我力气大的很,拉犁和喝水也差不多,不怕你笑话,小时我还想过替人拉犁挣钱呐!” 柳榆扭头见长生眼里蕴着心疼,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就说起小时候的一些想头! 长生张张口,想说以后我呢,必不会让你同以前那般辛苦! 后一想自己一衣一食都是靠着柳榆才能饱足,心下就有些愧疚。 “阿榆,咱们的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我虽不如你,但也会尽我所能,和你一起撑起这个家!” 柳榆感受着手腕间传来的温热力度,眼睛就是一热,眨眨眼,嘴角漾开一朵极甜的笑,轻轻点头! 这天也算是随人愿,二日就下起雨来,这场雨可算让一众人放下心! 秧苗可算能安稳破土了! 第286章 梅香出嫁 时间一晃就到六月。 柳茂林也已经把新房的锅灶砌好,炕也盘好,因着新房的土墙还没夯,年氏不放心,柳梅香暂且还没搬离老宅! 且年氏还有一重顾虑,两人还没定亲,这住的也颇近,未免有人碎嘴,还是住远些的好! 时近六月,好事接连,柳山和鲜哥儿的八字终于合好,吉日正是这年的秋日,十月二十六! 李冬生也遣村长为二人订婚,送上小礼,拿走柳梅香的八字,只等合出八字,便能成婚! 原说等到老丁氏周年祭后再请吉日,只烧夏衣时,周寡妇说她梦到阿奶托梦,只说冬生不成婚,她在地下不得安宁! 请族中长辈一叙,只说守六个月孝就成,一切依照老丁氏的愿来! 趁着这会儿八字还没合定,柳茂林又同柳雁找地开荒,只作为送与柳梅香的身家底气! “你爹虽不说,他却一直懊悔当日挑了吴家,让你落到这个地步,他古板的很,日常一些不着调的话,你切莫放在心上!” “病从气出,娘知你的委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多想无益,冬生是个好孩子,娘很看好他,你俩把日子过得顺顺当当,便是我明个就死,也能闭眼了!” 徐红说完,就拿袖子擦眼睛! “呸!大好的日子说甚死不死的,不怕触霉头,你这个年纪就说死,我岂不更该死,我却还没活够,只等着再抱重孙儿,重外孙儿呐!” 年氏拧着眉骂一顿乌鸦嘴的徐红,眼睛转到柳榆,柳梅香姐弟俩身上,又笑的开怀! 终究是柳梅香的好日子赶在柳山前面,正是八月初八! 按照柳茂林的想头,直接放盘鞭炮,由冬生领回家就成,作甚摆酒请客的招摇,不够人背后说嘴的! “我想明媒正娶,热热闹闹把梅香娶回家里!” 这是李冬生原话! 柳茂林终究还是盼着闺女好的,只私底下和徐红嘟囔一番,倒也没有太拦! 时间在柳梅香的针线上,很快来到八月八。 这日一大清早,柳梅香穿戴着一身大红色细棉喜服,由连生娘仔细装扮一番,又插戴两支银凤钗,最后盖上双鱼戏水的盖头,端端正正坐在东屋! “娘今儿真好看!” 小雪今儿打扮的也颇鲜亮,一身粉色碎花的细棉衣裙,梳的双丫髻上簪两朵珠花,眉眼越发的憨甜秀气。 柳梅香听着庭院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眼睛看着崭新的绣鞋,更涌上一股难为情! 这会儿听小雪说她好看,就有些不好意思,忙扣了闺女的手,心里也算是平稳许多! “你二姨来了吗!” “二姨才来,和姥姥太姥说话呐!”小雪话音一落,柳云香就走了进来! “大姐今儿可真好看!” 柳梅香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炕沿上,看的柳云香眼睛发热! 柳梅香听妹妹和闺女一模一样的话,忍不住就是一笑,她一笑,倒是冲散了柳云香心里那些百感交集的思绪! 小雪,你出去和景哥儿玩儿会,我和你娘有些话要说!” 打发走小雪,柳云香便抬步走到柳梅香身边坐下。 “大姐,你知道吗,吴平勾搭的那贱人在六月初生下一个男娃,刚一生下,接到信儿的林家二老就带着林婆子的娘家人给抢了回去!” “虽姜慧心嚷着这孩子和林秀才无关,林家二老只一口咬定这就是他们家孙儿!” “说姜慧心这贱人在他们儿子重病时还斯缠,方怀的这个娃儿,还说姜慧心想把这个孩子栽到书局掌柜头上,想着多诓骗银钱,林家二老不许她如此做,她就锤自个肚子,嚷着不要这累死亲爹的娃儿!” “林家二老无法,只得看着她同闫氏那老虔婆折腾,闫氏倒是同姜慧心一心一意,只想着把着孩子同书局掌柜搂钱!” “这别家的孩子盘算起来终究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挂在自家名下,便是有甚主张,可不是便宜许多!” “闫氏又拿姜慧心肚子里的娃来诓骗吴平,只说这是二子吴勇和姜慧心胡闹一处,留下的孩子,说林家不容,要打掉娃儿,再把姜慧心沉塘,这才骗得吴平同意!” “大姐,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与你添堵的!” 柳云香握住柳梅香的手,声音带着些快意:“大姐,吴家自作自受一场空,这是他们该得的,你听着他们倒霉,欢不欢喜!” “我反正是高兴,只盼着这些人长长久久捆在一起,相互折磨才好!” 说着便又轻笑两声,柳梅香回握住柳云香的手,但:“我却是希望他们顺遂一点,如此才会忘了小雪,他们如何,早就和我无关,若他们沾上来,小雪却是为难的紧!” “有甚的为难,他们若沾上来,正好趁机狠打他们一顿,打的痛了,自然也就怕了!” 柳云香声音里颇是含着跃跃欲试! “二姐是要打谁!”柳榆端了一碗红糖水,走了进来! 左右这会儿没旁人,柳云香便又把方才的话说一遍。 末了道:“你们说奇不奇,这么个爹不详的娃儿,倒是抢手的很!” “这有甚难懂的,林秀才只得一个姑娘一个哥儿,偏这两人又不能一时半会又继承家业,姜慧心又是个不安分能折腾的,林家二老若是不想由着族人霸占自家田产,可不得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娃儿!” “有了这个孩子,与林家二老来说,多少难处都能迎刃而解,虽名声上不好听,但也算求仁得仁落了实惠,他日好好教养,便如自家孩子一般!” “姜慧心又把自己折腾的二嫁出去,孩子的事上更是插不了手,没了这个丢人现眼的亲娘,这孩子也能顺当许多,林家两个老的可不傻!” “说到底,这娃儿兴许就是林秀才亲生的也未可知!姜慧心那时睡过谁,咱们也不在她炕头,这事说不定她自个也闹不清!” 柳榆是局外人,看的更明白些,这会儿见大姐沉默不语,唯恐惹了她不开怀。 且大喜的日子,提起这些破事也触霉头,忙止了口,只催柳梅香快些喝红糖水! 红糖水入口,甜甜蜜蜜一辈子! 第287章 大喜之日 红糖蜜水冒着热气,香甜滋味儿透过大红盖头,漫到鼻端! 柳梅香接过氤氲着甜味儿的红糖蜜水,心里的暖意冲的眼圈红红,轻轻掀开盖头一角,一口饮下! 柳榆接过巴掌大小的空碗,又和柳云香一道,替柳梅香整理一下喜服! 不过片刻功夫,随着村长夫人吆喝着吉时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轰然响起! 柳雁着一身崭新的衣袍走了进来,柳榆瞅一眼他今日装扮的颇精神,知道这是来背大姐进花轿的! 回头看一眼静坐于炕上的柳梅香,忍下心里的不舍,遂笑道:“你抬步时可稳着些!” 话音刚落,一眼便瞧见紧随柳雁身后进来的另一个面孔,忍不住“啊!”了一声! “冬生大哥,你怎来了!” 时下新人出嫁,男方那边多是遣花轿或是牛车上门来接,有花轿,或是牛车,便是极体面看中女方或者哥儿了! 农人存钱不易,多是男方长辈随媒人拉辆板车来接,譬如长喜和黄英,因着水三妹不满聘礼要的多,却是连板车都无。 这会儿看到李冬生过来,不可谓不惊讶! “怎地了!” 柳梅香听到柳榆的惊呼,心也跟着紧了紧,从昨儿到今日,她总有恍恍惚惚不真切的感觉! 只好想两脚都踩在棉花上,只觉得轻飘飘的,心也总落不下来! 这会儿只觉心脏紧缩,有种难言的紧张! 还没等到柳榆回话,透过盖头,便见身前蹲了个一身红的身影,柳梅香忍不住蹙眉,自己明明给阿雁准备的是身靛蓝衣衫呀,这怎是红的! 鞭炮犹在噼里啪啦响,尤不得柳梅香多想,便听到柳榆和柳云香催促别误了吉时! 就着面前人俯下的后背,柳梅香探手扶住面前人的肩膀,往前就是那么一趴! 这一趴!感觉更不对了,昨儿阿奶让柳雁背着自己试试,莫要正日子摔着时,柳梅香分明记得柳雁肩膀瘦弱,眼下背着自己的人,肩背却要宽壮许多,显见得不是柳雁! 该不会是阿繁吧,难不成阿奶怕阿雁背不动自己,换了阿繁! “扶稳了!” 正当柳梅香想七想八时,头顶突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 这道声音仿若一声炸雷!柳梅香在懵的一瞬后,也反应过来背着自己的是谁! 柳梅香从姑娘时就欢喜这个人,也只是欢喜,两个人从没有逾矩之处,乍然这么近距离身子贴着背,陡然间手脚都不知如何放! 好在盖着盖头,倒是无人看见她的羞窘! “莫怕,我们这就回家!” 李冬生背着心心念念的姑娘,她的一切情绪都透过衣衫传递过来! 感受到背上人的紧张,李冬生心微微揪紧,手却是更稳的扶住梅香,迈出的脚步却是更加的坚定! 他们中间空白的十余年非一朝一夕可以填补,都没关系,他们还有余生那么大时间,他会一点一点把他融入心上人的生命! 他们会填满彼此,再不分离! “冬生这身衣裳可真俊,冬生啊!手可稳着些!” “梅香姑娘时也是村里的一枝花,冬生有福气!” “可不是有福气,新郎官一过,还有这么大的漂亮闺女,真是看的人眼热!” “……………” 村里的妇人夫郎们围在插满花儿的花轿旁,看着李冬生呲一口白牙背着一身喜服的柳梅香出来,便都开始打趣! 听着这些戏谑打趣的话,李冬生心里着实高兴,可一眼立在人群中的小小身影,李冬生脸上笑容更甚! 倒退着把柳梅香安坐在喜轿,李冬生忍着满心的欢喜,上前微蹲在小雪面前,道:“咱们一道回家吧!” 小雪眼睛里倏地更亮,待看到身旁牵着自己的太姥,忙又摇头:“谢谢冬生舅舅,我先不去了!” 冬生眉心微拧,正欲说些什么,一旁的年氏紧紧拉住小雪的手,笑呵呵道:“知道你疼孩子,只我老婆子也很舍不得,且让她再陪我几日,待你们三日回门后,再带她家去!” 起轿的炮仗声已经响起,李冬生不及再说话,就被徐红与齐春花催促着快去! 李冬生无奈,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木盒,递到小雪手上,言是送她的礼物,又再三说过得几日,定接她与梅香一处,方才快步追着花轿而去! 人多眼杂,年氏把木盒揣到自己怀里,花轿不过转瞬功夫就转过路口,这会儿已经没有热闹可看,柳家不办酒席! 村里人却是还要去李家吃席,不过顷刻之间,人就散了个干净! “你们杵这里作甚,去吃席的时候护着你们大姐些,莫要让人闹她!” 年氏催柳繁几个快些去,手里却是牵着小雪的手不放,见这姑娘一改方才的开心模样,此刻眼圈红红,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只冬生和梅香新婚,小夫妻两个还需磨合,年氏实在又不愿小雪杵在两人中间,终究是委屈了这孩子。 “瞧瞧你冬生舅舅送了你什么!” 院门一关,只剩自家人,年氏把木盒递给小雪,示意她打开! 小雪恹恹打开木盒,眼睛便是一亮,只见里面是一对极精巧的柳叶纹银手镯! “这太贵重了!” 徐红拿出镯子,掂量一番,竟是实心的,心里就有些满意,不管怎么说,这也表明了冬生对小雪的态度! “咱们小雪这么灵秀的孩子给他当闺女,换成谁都欢喜坏了!” 年氏欲让小雪开心一些,便摩挲着小雪的手,夸了又夸! “太姥,我已经好了,镯子我很喜欢,等见到冬生舅舅,我会好好谢他的!” 小雪非三岁小儿,这些年看过听过的后爹后娘事儿太多,这会儿见到这副手镯,知道冬生舅舅大略是不讨厌自个的,心里就松快许多! “小雪,快来看呀,咱们养的竹鼠,又下崽子了!” 柴房里,传来柳榆的惊喜声。 众人听见,忙都过去看,原本柴房里的坑洞已经被填平,沿着柴房的墙壁处,原本的竹笼却是更多。 与以前不同的是,这些竹笼都是悬空而放,竹笼底部垫着厚实的柴草,供竹鼠坐卧休息,最底下的地面,则是洒着清灰,方便打扫竹鼠的排泄物! 第288章 各有洞房 四月出生的竹鼠崽子,如今三四个月过去,已经长成成鼠模样,和先前的竹鼠混在一块,只从体型看,已经大差不差! 柳榆看着单独养一处的公竹鼠,拿起一旁竹筐里的竹子扔进去,见它们啃的香甜,只觉得这些竹鼠又能吃,又能拉,除了下种,似乎也没什么用! “再养几天,把这些公鼠都卖了吧!” 左右五十只小鼠已经长成,再长月余也能繁殖新的竹鼠。 现在又有刚下的小鼠,等到断奶,又要分笼,到时柴房愈发的拥挤!把公鼠挑出一部分卖了,也是时候验看这将近一年的收获了! 长生向来不会拂柳榆的意思,年氏更是任他施为,并不胡乱插口出主意! 只这事儿还得请冬生商量一番,看看县城的那家酒楼可还收这些小东西,若是能长期供货,当时更好! 若是不行,也就只能在附近镇上的酒楼食肆叫卖了! 只这边竹林多,价格怕是不如县城黑的价格好! 冬生要三日回门才到家来,一时半会也急不来,柳榆只得把这事暂且搁下! 这日吃完晚饭,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凉席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着闲话! “冬生对大姐可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新郎上门结亲的,他还背着大姐上花轿!” 柳榆已经有些困倦,说起午时的这场婚事,声音里仍是带着开心! “背着大姐就算好了,我也可以背你!” 长生听夫郎语气里隐带的羡慕,默了一下默后,认真道! 脑海里却是忍不住回想和柳榆成亲这大半年来,自己腿脚不方便时,夫郎既背过自己上山祭祀,也抱着自己方便! 好似自己,从来没有抱过,或背过夫郎,这么一想,心下就很是愧疚,语气也更是软和许多! “我好沉的,你那小身板可背不动!” 柳榆见长生认真,原本困乏的脑子也清明许多,想想长生背自己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只怕自己就要给他压趴下,忍不住噗呲一声,乐可了! “我都能把你顶起来,有甚背不动的!” 长生不服气嘟囔两句,说着就要起身,非要背一背兀自在凉席上忍笑的夫郎! “成,你要背就背,若闪了腰,可不能赖我!” 柳榆翻身起来,就着朦胧一点月光,摸索着爬到长生背上,手攀着长生颈间,肉贴着肉,俯下身子! “我重不重!” 柳榆腿脚悬空,全部的重量压在长生脊背上,长生咬牙踉跄一步,忙又稳住身形。 咬牙道:“不重,我能背一宿!” “你可拉倒吧,到时真伤了腰有你哭的!”说着就要下来! 长生偏不许,二人拉扯间滚做一团,不知谁扯了谁的下衣,轻笑声很快变成浓重的喘\/息! 巾帕擦换过四五回,长生尤重重在柳榆耳边道:“我能不能背你一宿,能不能!” “能~能~” 柳榆如浮荡在江上的小舟,随着浪头起起伏伏,声音也破碎急促! 。。。。。。。。。。 两人闹了大半宿,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 和柳榆一样,柳梅香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看着枕边叠放好的新衣,柳梅香掀开搭盖在身上的被单! 触目就是雪白手臂上满眼的红,想到那人昨夜的孟浪,柳梅香脸颊倏地红如虾子,一把拉起被单,只把自己头脸蒙的严严实实! 这人怎么这么会,这也太羞人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走来,柳梅香听到来人坐在炕头,只不出声! 良久,就在柳梅香疑惑这人是否走了时,方慢慢拉下被单,一眼就看到坐在炕头的健壮汉子,瞅着自己笑的憨傻!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柳梅香见面前人眼里满是情意瞧着自己,心也软了一软,以眼神示意他先说。 “你身上还好吧,我烧了水,你洗漱一下就能吃饭了!” 柳梅香再没想到这人说的是这个,略略动动腿,大腿根酸痛无比,脸上便绯红一片,有些难为情:“你扶我一把!” “哦哦!” 李冬生闻言,忙拿过衣裳披在柳梅香光裸在肩头,又忙去灶房端热水! 一番折腾后,终于坐在灶房吃饭,一时饭毕,柳梅香忙就要起身收拾,被李冬生一把按坐下,道:”莫忙,有我来!” 冬生手脚颇快,很快就收拾好灶房,见灶房虽破旧,却也规整干净! “我前段时间买了一些床单被褥,咱们待会儿把屋子布置一番,三朝回门的时候小雪回家也能开心些!” 李冬生说完,就从立在墙边的柜里往外拿东西! 柳梅香却是有些为难,他们二人的新房就在西屋,如今只东屋有空,然老丁氏过世不足一年,私心里,柳梅香不愿小雪住到东屋。 李冬生如今是自己丈夫,却不是小雪亲爹,如今小雪也是个小姑娘了,再与自己睡一个炕,也并不合适,怎么安置小雪才不委屈了闺女,柳梅香眉心微拧! 想着三人往后还要一起生活许多年,柳梅香也不藏掖着,稍稍措辞后,直接问道。 “我原想着咱们搬去东屋,让小雪住这屋!” “或者咱们先一起搬去你新屋,把这房子推了重建,等到新房建成,亮亮堂堂的也就没这些忌讳了!” 李冬生也不隐瞒,把自个一早计划的方案和盘托出! 竟是要建新房,柳梅香忙追问! “嗯,这房子太破了,后面的山墙都是用木头撑着!” 李冬生便说便从炕洞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柳梅香。 柳梅香迟疑接过,解开包的紧实的布袋,一层层打开,“啊!”了一声,手心里竟是几个银锭子,还有一张纸票! “这些银子是卖狐皮得来的,还剩九十多两,那张二百两的银票,是卖虎骨虎皮得来的,虎皮有些破损,不然能卖的更多,如今这些,也很好了!” 听到这张票据里这么多钱,柳梅香突觉烫手,忙就要把银钱还给李冬生。 “这是作甚,如今你是女主人,这些银钱合该你拿着,我使的时候找你拿就是,过两日买砖买瓦,娘子可莫要心疼就成!” 李冬生把银子塞进柳梅香手里,笑呵呵道! 第289章 回门 李冬生掏心掏肺说了满腔实在话,柳梅香静静听着,偶尔插口问两句,见这人颇为周全,心里提起的那口气就松了! 说是三日回门,其实也就是后日了! 李冬生生怕失礼伤了梅香的面子,和柳梅香吃过早食后,见过住在隔壁的大嫂周寡妇,就和梅香两人一道去了镇上! 三日回门算是大事,不光李冬生重视非常,柳家人也很看重,因着柳梅香是在老宅出的嫁,回门一样要来老宅。 这两日年氏带着小雪把家里重新归置一遍,庭院洒水清扫,锅台、案板清洗擦拭,一应事体,可说是十分的上心! 天热放不住肉菜,八月初十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柳榆就起身去镇上买酒买肉,柳繁兄弟仨再晚一些,要随着三叔柳茂叶一道去里围子接新人一道回门! 待柳榆买回肉菜回来,柳梅香和李冬生却是还没来。 “三叔别是喝高了,怎这个点了,大姐和冬生大哥还没接回来!” 日头已上三杆,柳榆接过长生给他留的饭食,一边吃,一边问! “莫要胡说,你三叔他们娘家人上门接新客,也得吃过早饭才好回!” 左右这会儿吃过饭食,不怕新衣裳弄脏,年氏唤过小雪,让她换过一套鹅黄衣衫,又细细与她梳了个双丫髻,攒上李冬生求亲时送的珠花! 上下打量一番,见面前的姑娘唇红齿白,这才满意! “去吧,你娘待会儿就回了,见到冬生舅舅,若是叫不出口爹,还如从前一般叫舅舅就是!” 小雪生的颇似柳梅香小时,这姑娘小时偏又过得不顺当,年氏每每看着她,心里就多一份补偿和偏爱! “太姥,我知的!” 小雪脆生生应下,就忙跑出院门外,她从小到大鲜少和娘亲分开,上次分开还是过年前,那会儿虽也想娘,但也知道娘早晚会来接自己! 如今娘又成婚,以后再生弟弟妹妹,娘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娘了! 小雪心里十分的纠结,既盼望着娘能生下如满仓与如意这般可爱的小娃儿,又怕娘有了新孩儿忘了自己! 只她还记得今儿是柳梅香的好日子,发觉自己有些苦脸后,忙又把这些念头都丢开,只全心全意想着柳梅香一个人! “呀,咱们小雪今儿可真漂亮!” 小雪在门口翘首以盼,却是先等来徐红几人! 齐春花一眼瞅到亭亭玉立的小雪,眉眼都舒展开了,这么个养眼的漂亮小姑娘,又是自家孩子,看着就让人欢喜。欢喜! 今儿招待娇客,齐春花同徐红打下手,掌厨这活儿就托赖给了赵甜玉! 柳榆和长生一人抱个胖娃娃,看着绿丫和棋哥儿两个玩耍,两娃儿有小雪和狗蛋带着一起玩,倒是不用如何费心! 只怀里的小娃儿着实可爱,软软嫩嫩,皮肤白里透红,黑瞳瞳的眼睛认真盯着你打量,小脑袋瓜不知想到什么,又突地冲你咧嘴一笑! 十分的憨实可爱,柳榆瞅着怀里如意,这一刻也希望自己肚子里,也揣了这么可爱的小娃儿! 肉菜准备差不多够,院门外终于传来柳茂林的声音,忙活的众人就知这是接到新客了! 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到院门外,便见柳茂叶和李冬生柳梅香打前,柳繁兄弟仨大包小包跟在后头,一路说笑走来! 众人亲热把李冬生和柳梅香迎进堂屋,又忙上一早准备好的红糖枣子茶! 一番推让后,才自在喝茶说话! 柳榆因着心里存了事要请教李冬生,便不由频频看向新姐夫。 “这是阿雁的娃儿吧,长的可真好!” 柳榆目光略有些急切,李冬生当然注意到了,正想问问他可是有事,一眼就瞅到柳榆怀里冲自己傻乐的白胖小娃儿! “嗯,这是如意,长生抱着的叫做满仓!”柳榆见他有些跃跃欲试想抱如意,忙上前两步,把孩子放进了他手里! 这么小小嫩嫩的娃儿塞了个满怀,李冬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见小娃儿扭来扭去,又怕自己手掌粗糙磨疼了他,愈发有些手足无措! “长生该多练练才是,将来你和梅香有了自己的孩儿,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齐春花端来糖果瓜子,见李冬生有些发窘,忍不住打趣道! 年氏正和小雪陪着柳梅香坐一处,闻言不由暗暗瞪一眼齐春花,只觉这娘们着实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不说小雪还在跟前,就是梅香的身子骨也不知能不能养下娃儿,这会子凭白勾起新姑爷思绪,它日梅香生不下娃儿,岂不平添风波! 齐春花又不瞎,却也没当回事,在她看来,柳梅香也就是吃喝上亏着了,又劳累受了寒凉! 好吃好喝细细养着,再请个大夫吃几剂草药,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个大胖小子,只看李冬生那大包小包的回门礼,就知人把梅香放心坎上,原也不差这些! 她这样想,也便这样说。 李冬生闻言心里一动,虽提亲之时,柳家就传来话,说梅香身子骨不好,怕是养不下孩子! 他求娶梅香,原也不是为传宗接代生娃儿! 李冬生朝坐在对面的柳梅香看去,只见心上人头发用一支祥云银簪绾起,气色红润,眉眼温婉,有几分羞赧瞧向自己! 四目相触间,冲自己露出个极轻的笑后,又红着脸避开了去! 这人瞧着气色不错,身子终究单薄了一些,李冬生往常也听说过柳梅香日子过得不好,也怕她身上有甚暗疾,影响寿数! 只暗暗在心里记下这件事,为怕小雪和柳梅香多心,也只一笑,并不多言! 午食颇为丰盛,鸡鸭鱼肉一同烧制了六道大荤,另有六样荤素一起搭配的沾荤素菜! 满满当当一桌子煎炸烧炒的大菜,个个色香味俱全! 堂屋内热闹一片,推杯换盏,让菜之声不觉! 年氏坐在灶房,轻舒一口气,如今可算把这重头遮过去了,只老大也忒犟,这么重要的日子,偏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神经,竟是避而不见! 第290章 回门2 一时酒足饭饱,柳榆又在院里的枣树下摆了张桌子,重新上茶,让着李冬生院里凉风! “冬生大哥,你近日还有去县城的打算吗!” 各人落座后,柳榆又出去看一回拴在门口槐树上的牛,见狗蛋不知啥时候扯了一竹篮色拉秧在喂着,也就放心退了回来。 “阿榆可是有事,有事但说无妨!” 李冬生沉吟几息道:“家里将要起新房,怕是抽不开身,原我还要去镖局一趟,辞了镖师的活计!想着顺道带你大姐和小雪一起去县城逛逛!” 柳榆听李冬生近日就要去县城,忙不迭点头,道:“我养的竹鼠长成了好些,想着把公鼠卖一批出去,只我同酒楼食肆的老板不熟识,想着请冬生大哥帮着牵一牵线!” 说着,便邀李冬生去柴房看他养的竹鼠! 家里众人虽都知柳榆养了竹鼠,想着和老鼠一样的物种,也不甚在意,更没谁会特意去看,这会儿听说柳榆养的竹鼠都能换钱了,俱大感惊奇。 村里人一些人但凡有鸡鸭鱼吃,没谁想着去挖竹鼠,沾了个鼠字,便是肉,有些人也是有些膈应的! 不膈应的逮着只竹鼠也都进自家人的肚腹了,再没人想着去换银钱! 唯有柳山年前陪着李冬生一道卖过竹鼠,知道竹鼠不仅十分受欢迎,而且还不低! 这会儿众人进到柴房,见柴房已经大变样,竹笼一个个架起悬空,笼子里的竹鼠毛茸茸,蓬松松,这会儿乍见到这许多人,一些胆小的就团成一团瑟瑟发抖,看着好不可怜! “去去去!只冬生看看也就罢了,这玩儿胆子小着呐!吓死一两只也就眨眼的事儿!” 看着竹笼里的竹鼠没地藏的模样,可把年氏心疼坏了,忍不住开始呼喝赶人! 齐春花几人无法,却也退了出去! 待到李冬生出来,忙好奇围上来,纷纷打听竹鼠的行情! 待听说能卖到十五、十八文一斤,个个啧舌不已! 李冬生心细,见柳榆和年氏年轻并无不虞之色,又听齐春花和徐红打听竹鼠如何养! 便只推说不知,只道自个也不曾养过,只往日在竹林里抓过几只! 这话倒也不是骗人,李冬生因为捉的竹鼠多了,只知一些竹鼠的生活习性,若说这么长时间,大规模养殖,却是没有的! 家里的竹鼠都是柳榆和长生打理,俩人这会儿被围着问,柳榆也罢了,左右都是自家人,说的还算详细。 长生在一旁补充,他较柳榆更是心细,日常照顾起来更是细致,这会儿说来头头是道,颇能令人信服! 只是这也太麻烦了! 齐春花和徐红听的皱眉,这小东西喜湿喜黑,为着它们,还得单独僻一间屋子,日常又胆小,行动都得小心照看。 几人方才都进去柴房,柳榆养恁许多,愣是味儿不重,显见得平日打扫粪便都不轻省! 这养死了另说,养成了,还得找销路,每斤虽有十五八文,还不如养鸡鸭轻省! 品相好的大公鸡每斤也能卖十二文,二三年的老母鸡也是这个价,且母鸡也能卖鸡蛋,照顾起来也容易许多! 鸡养几个月就能下蛋卖钱,这鼠一胎两三只崽子,且得养活,还得养成才能换钱! 来来去去至少也得六个月上下,怎么看都不如抱小鸡养! 两人合计一番后,也就不大感兴趣了! “那些小鼠还有些小,待养到重九就该差不多了!” 徐红和齐春花二人听李冬生竟然说那些竹鼠竟然还要再养一个月才好卖,更是爱妃绝了养竹鼠的心。 柳榆却是不管她们如何想,和李冬生约好去县城的日子后,想起李冬生方才说的盖新房,忙又问究竟! 徐红几个这才恍然,方才只顾琢磨竹鼠去了,竟是把这话头忘了,方才听到,还以为这人是要整修柳梅香的新房来着! “恰好手头有卖狐皮的银钱,我家的房屋你们也都看到了,后山墙都快倒了,趁着这会儿不忙,请人也容易,索性推了重盖!” “你们小人儿家家,手里有两个钱都存不住,留着买地多好,房子也不是没得住,且先住梅香的就是!” 齐春花神经有些粗,闻言便有些不赞同,田地才是长长久久属于自个的,房屋甚时不能建,以后存下钱,再翻盖就是,反正宅基地跑不了,有甚急的! “咳咳!…”年氏轻轻嗓子,道:“再盖盖成啥样儿的,盖多大呐!也是咱们那时候粗心,梅香的新房如今也就东屋能住,西屋做了灶房,却是不好住人的!” 她这样一说,众人也都明白,小雪一天天大,别说冬生只是个继父,便是亲爹,也算不方便住一处了! 既如此,众人反不好再劝,只帮着拿着主意便是! “我家的宅基地,往西还能再扩两间,我想盖五间砖瓦房,恰手里的银子够用!” 呵!五间砖瓦房! 众人都有些惊,五间砖瓦房,这没有六十两银子可下不来,一时众人看着李冬生更加的满意! 坐在人群外的陈金妹和赵甜玉看着柳梅香,更是隐隐带着羡慕! “会不会太大了!” 他们加上小雪,满打满算也才只三个人,这盖五间房住的过来吗,也太打眼了些,年氏蹙眉道! “不大的,一间堂屋,两间住人,剩下两间放粮食农具,东西分开放,人住的也舒坦宽阔些!” 时下人住的挤吧,多是麦穴放在炕房里,屋里竟不剩多少下脚空! 也不是自家事儿,说的多了也惹人烦,盖房子毕竟是喜事,且又是砖瓦房,年氏只说到时让柳繁几个都去帮忙,便不再多话! 末了只道:“如此,我便替你吃再看顾一回小雪,待你们新房建成,再接她回去!” 小雪听完,知道又不能和娘一处,就有些委屈! 柳梅香也不愿! “无妨的,到时扒我家旧屋,咱们暂且搬到梅香新房,我到时搭个床睡在灶房,让她娘两个睡东屋就是了!” 李冬生见小雪抿唇不乐,心里不忍,忙道。 柳梅香也忙揽了小雪轻哄,只说不会抛下她! “盖房子是大事,小雪留那儿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和我们住吧,这孩子许是在我跟前久了,我也不舍呢,便让她再陪陪我老婆子吧!” 说罢,又叫过小雪,摸摸她的发髻,道:“家里也忙,你小舅舅和长生舅舅还要忙活地里的事儿,你也走了,谁帮咱们喂竹鼠呢!” 小雪听罢,挣扎几息后,想到小舅舅还要养牛喂猪,伺弄庄稼,果然忙的很,便点头应下! 年氏轻舒一口气,慈爱摸摸小雪头发,应承着卖了竹鼠给她扯新衣,小雪听闻,果然更加高兴! 见柳梅香还要说什么,被年氏拿别的话头岔开! 年氏还是那句话,这二人新婚,在感情没磨合的顺当前,她是不愿意他们二人分开睡的! 眼神隐晦扫一眼柳梅香肚腹,心里只盼着柳梅香得了过门喜才好。 想着柳梅香这许多年只得小雪一个闺女,也知这多是自己的妄想! 看一眼同众人言笑晏晏,仍时时关注梅香的李冬生,心下大慰! 想着还是悄悄交代一下李冬生,待到去县城时也访个善此道的大夫,好好为梅香诊一诊! 这些年吴家只说梅香坏了身子不能生育,究竟如何,也不曾认真看过大夫! 第291章 青砖大瓦房 回门酒后,李冬生就开始联系窑厂买砖头瓦片,因他银钱充足,不赊欠钱款,不过五日时间,砖瓦尽送了过来! 柳榆和长生每日忙活完家事后,都会带着小雪一起过来搬家! 柳榆原还觉得小雪太小,帮不了甚忙,不如在家陪着年氏做一些轻省活计,也能作伴! “让小雪一起跑跑腿,原也不指望她做甚活,只是她和冬生有些生疏,天天眼前转转,时间长了,情分也就有了,以后住一处,也能放开手脚自在些!” 这是年氏原话,柳榆听完,也觉得很是,是以每每去里围子,都会带着小雪! 李冬生既心细又颇会做人,闲暇空档时间,说起屋子建造成什么样儿,总归引着小雪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布置,到时屋里给她打个梳妆镜云云! 说的多了,小雪对新房子也期待起来,后面再听李冬生和柳梅香商量房屋建造,也能叽叽喳喳插两句话! 后面走时柳榆和长生忙活别事,她就自个跑去了,再后面便是吃饭也多是在新建的泥坯房里吃,只睡觉时回来! 小雪如此,不管是李冬生与柳梅香,还是年氏,俱都松一口气! 东西陆陆续续都搬完,如今老屋也只剩一座空壳,这会儿还没到农忙,李冬生心急,想赶在秋收前把房子造好! 是以请村长翻历书,找了个最近的吉日,又请来村里善于此道的泥瓦匠,再请若干小工。 在一个天气晴好,大吉大利的日子里,供上一桌席面,再燃一串鞭炮,便开始动手拆屋了! 盖房子是爷们的事,柳榆插不上手,只这许多人干活,却是要负责中午一餐饭食,柳榆每常忙活完家里地里的活计,若有时间,会跑来搭把手择菜洗菜! 及至后来,秀秀接下这些琐碎活计,柳榆也就彻底撒手,只专心伺弄家里的竹鼠,照管田地里的庄稼! 长生也不得闲,虽年氏和柳梅香都念着他腿脚怕是骨伤未愈,轻易不让他碰重活,只地里的庄稼将要长成,十亩地的活计,靠着柳榆一人,也太吃力! 每每吃过饭食,刷洗完锅灶,便要去地里捉虫拔草! 捉来的虫子仔细放在一个布袋子里,这也是好东西,带回家去与鸡鸭吃,鸡鸭下蛋也能勤快几分! 年氏操持一日三餐,并菜园里一些轻省活计,柳福生自是接过放牛的活儿,每常带一根烟袋锅子,牵着牛出去,一走就是半天! 柳茂叶带着柳繁兄弟三个,都去里围子帮着盖房子,他们之中除却柳茂叶,与垒砖块砌墙都懵懂不通,只做些搬砖递砖,和三合土的活计! 最后不知徐红怎么骂的柳茂林,在房屋动工三五天后,柳茂林板着一张脸,也拎着垒砖块用的泥瓦刀,出现在了里围子! 见老丈人来,李冬生也不说别的,亲亲热热迎上去,道:“爹您来了,刚我们还在商量这屋里的山墙是一起垒起来,还是分开砌呢,您老见多识广,也给咱们拿个主意!” 如此,柳茂林脸色稍霁,围着刚砌出的三尺余高基座走一圈后,略微提两句建议,也不多废话,接过柳雁递来的砖块,埋头开始干起活来! 这么十多人从早至晚不停歇,只堪堪七八日功夫,几座山墙都已垒砌好! 又几日功夫,架设横梁屋顶,又糊麦秸泥土,铺设瓦片,堪堪赶在秋收前,终于盖上最后一片屋脊瓦! 李冬生的上梁酒足摆的是流水席,席开五桌,足吃了五轮,人才少了! “这青砖大瓦房也是咱们村里独一份了,也就村长家里的房子,能拎过来比上一比!” ”可不是,那横梁都是新阴干的好木头,这么一座屋子,不得住个百十多年!” “早知道冬生这般出息,我一早把我侄女儿嫁过来,如今可不甚都有了!” “说啥呢,你只看冬生待梅香这般好,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心主人家听到把你哄出去!” 洗碗筷的夫郎,拿胳膊肘一拐口无遮拦的妇人,示意她求你看看场合,免得惹主人家不快! ”哎吆,我就这般说说,哪里真能起这心思呢,梅香也不能误会,是吧,梅香!” 柳梅香恰端着一灶筐馒头经过,闻言回头就是一笑,只做不知:“婶子说的什么,我竟是没听见!” “无事无事,夸你和冬生日子过的红火和美呐!” 妇人心下松一口气,忙摆摆手! “多承婶子吉言,今儿个辛苦众位婶子伯娘嫂子们了,这些撤下来的席面,若是不嫌弃,走时大家分一份带回去吧!” “不嫌不嫌!这么油汪汪有肉有菜的还嫌弃甚,家里娃儿喜欢着呢!” 柳梅香便是一笑,忙又去屋里归整没上锅灶的食材,村里人帮忙,也不能尽让人家拿剩饭菜回去,多是搭点干净肉食! 新房刚建好,倒是不着急搬家,阴干且要一段时日,另屋里还要盘炕,置备家具,色色桩桩齐全了,挑个黄道吉日,再请至亲摆个暖屋燎锅酒,才好搬家! 家里的竹鼠将要出笼,柳榆把要卖的公鼠单独挑出来,养在一处,日常喂养更加精细,打扫的更加勤快,确保每个竹鼠皮毛都油光水滑,看着干干净净才成! 家里的芝麻和豆子已经割完,一捆落芝麻杆在拍过几次够,芝麻已经全部拍下来,略晒晒,吹去上面的杂絮,就被细细收捡在口袋里! 豆子也捶打完,圆滚滚的豆子晒的干透,装进了瓮罐中! 地里余剩下的,就只有红薯和棉花,这两样还能再长长,种麦前一起都连根拔了挖了就成! 今年家里有牛,挖红薯更是简单,把犁套上,直接对着田垄冲就成,快的很,耽搁不了冬麦的播种! 这日晚上,李冬生来家,通知柳榆明儿一早去县城! “后日我家要开始摘棉花,后面都不得闲,赶着这两日空闲,先把竹鼠销了吧!” 柳榆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和长生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喜色! 第192章 孕育 “铁头和咱们一道去,这孩子养的竹鼠也不错,也能挑拣着红鼠卖上一批!” 柳榆闻言李铁头同去,忙不迭点头! 一旁坐着的年氏却是心里一动,道:“梅香咋没来家看看,她明日去不去呢!” “刚吃过晚饭梅香就说困乏,已经睡下了,明儿一道去,原说带着小雪一道去逛逛,只这半夜就得出发,牛车上又是竹鼠笼,小雪却也不好坐,只得等下次了!” 李冬生看一眼依偎年氏而坐的小雪,眼里带着歉疚! 小雪忙摆手,表示无事,她非不懂事的孩子,小舅舅养竹鼠的辛苦她看在眼里,自然知道正事要紧! 至于去县城玩耍,甚时候多早晚都行! “舅舅明儿回来给你买糕点吃!”这孩子与梅香小时一般无二,从不胡搅蛮缠,很能体贴别人的难处,李冬生每每看到她乖巧的模样,心下既熨帖,又酸楚! “冬生呐!梅香早些年伤了身子,这次若是方便,便去医馆看一看大夫,若是无事,自然最好,有个什么不妥,早早医治也省的损毁身子!” 年氏原想说请大夫诊一诊梅香的身子可还能孕育孩子,转念一想,又怕结果不尽如人意,这人一旦有了希望,转头又落空,怕是不好受! 年氏想的多,也怕李冬生天长日久的,再迁怒与柳梅香,遂隐去别的,只说看看梅香是否康健,绝口不提娃儿! “阿奶,我知的,这次带梅香去,就是想着请大夫扶一扶脉,梅香说她早些年遭了寒气,我也怕她伤着了肺腑!” 李冬生不知年氏这么会儿功夫,就转了这许多念头,老实道。 “成,你们心里有数,那就好!” 说罢,看一眼柳榆和长生,道:“县城的大夫想来更高明,你俩也扶一扶脉,阿榆这几年颇是受一番累,长生身子骨也不知养没养回来,都去看看,有啥不妥也能抓紧补补,没甚也图个安心!” 昏黄灯火里,柳榆和长生挨着坐,柳榆身背笔挺,一看就知身体不错! 长生看着却是有些单薄,两人成婚已经快一年,感情又好,论理早该揣上娃儿! 年氏眼睛往柳榆肚腹处一溜,自个孙子打小身子就强壮,倒是长生,自小衣食不着,怕是伤了底子! 只男人都要个面子,单单拎出来长生说,也不大好看,年氏索性让两人都看看! 二日鸡叫一声,柳榆和长生就双双醒来,两人也不耽搁,忙就穿衣起身,洗漱过后,开始把竹笼往牛车上抬! 这会儿天气夜间已有些凉意,二人未免竹鼠着了夜露不精神,临行时又往笼子上罩了张破旧的被单! 又装带一些竹根竹筒,燃着火把,这才开始赶车上路! 二人赶着牛车直奔青石桥,前后脚的功夫,李冬生三人也举着火把,赶着牛车过来! 众人汇合后,略略寒暄两句,李冬生赶着牛车在前,柳榆在后,两支火把照的周遭亮亮堂堂,牛鞭轻甩,在空气里抽出个鞭花!五人二牛一道,驱车前往县城! 将将走至半路,柳梅香只觉得小腹处一阵隐痛,及至后来,却是有些坠痛! “大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长生一回头,就见煌煌火光里,柳梅香脸色惨白一片,一眼看过去,心里一惊,忙扶住柳梅香手臂,急声问道! 长生声音既大且急,走在前头的李冬生和柳榆忙停下脚步! “梅香,觉得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李冬生快步走至柳梅香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心里一阵惊惶! “我无事,想来是……”柳梅香忍着肚腹间的不舒坦,看一眼担忧的长生和铁头,微咬一下唇,侧头凑近李冬生耳边道:“我小日子迟了十好几日,想是要来了!” 柳梅香对这种痛感已经熟悉,今儿还算疼的轻,往年更痛的时候,小腹处更是坠胀难忍,如今只是隐痛,实不算什么! 虽则柳梅香说无事,李冬生却仍旧忧虑不已,只这会儿也没个红糖水,只好把牛车上的竹鼠笼子使劲往一边推,腾出个窄窄的空位,旁柳梅香坐在车上! 如此又走三四里,许是真的只是累着了,这么歇一歇后,柳梅香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众人这才放心! 后面柳梅香要求下车步行,也被几人拒绝,只要她坐在车上! 日上三竿时,众人歇歇停停走将近三个时辰终于到了县城! 李冬生仍旧担忧柳梅香的身体,也不耽搁,一进县城,便领着几人直奔惯常送货的松鹤酒楼后巷! 顺利见到乔掌柜后,略微寒暄几句后,也不啰嗦,又引荐一番柳榆铁头后,便直奔主题! 乔掌柜听说两人带来足有两车竹鼠,顿时喜出望外,这些稀罕物儿越多,松鹤酒楼在同行的竞争中,胜算也就越大! 乔掌柜快步走出后门,一把掀开竹笼上的两块破布块,满满两笼皮毛油亮,个头颇大的竹鼠显露眼中! 围着竹笼绕一圈,乔掌柜颇为满意,他也知这些竹鼠是两个年轻后生养下的。 便冲着柳榆和铁头道:“我也想与你们做个长长久久的生意,这样吧,只要你们以后养下的竹鼠只供应咱们松鹤酒楼,这价格就同冬生以前一样,每斤与你们十八文,冬春二季的一张竹鼠皮算你们十五文,夏秋的算你们八文一张,如何!” 这鼠皮的价格差的也太大,柳榆忍不住蹙眉! “这冬日的鼠皮更柔然厚实,夏日的质量却是更差一些,猎户猎皮毛都是赶在冬日,就是这个道理!” 乔掌柜并不以为杵,耐心解释! 柳榆听罢,这才恍然,扭头看一眼冬生,见李冬生轻轻点头,这才笑道:“就依乔掌柜若说,只这竹鼠养起来颇是不易,只卖给松鹤酒楼没问题,却是不能规矩供应!” “咱们庄户人家,讲究的就是一个诚,只要竹鼠够着出笼的斤两,咱们定会送来松鹤酒楼!” 两方口头约定好后,乔掌柜便叫来伙计称重,两个伙计手脚颇快,只把竹鼠分装在袋子里,便开始称,如此称六回,也就称完了! 柳榆一共卖二十八只,皮毛加上一起共得银三两一钱! 铁头一共卖二十五只,皮毛加一起也有二两八钱! 白花花的银子入手,柳榆和铁头把竹笼卸下,送与乔掌柜,两双又客气几句,柳榆几人便告辞离去! “走,去医馆!“ 虽柳梅香现在乍看没什么事,李冬生犹自忧心,刚出酒楼后巷,便驱动牛车,直往医馆而去! “李老大夫,我娘子可要紧吗!” 李冬生见李老大夫闭目凝眉细细切脉,切过右手换左手,复又换回右手,担忧情急之下,不由开口道! 须发皆白的李老大夫却是没理会李冬生,只细细听脉,又几息后,方睁眼细问柳梅香身体现在可还有无不适! 柳梅香闻言心也紧了紧,细细想一会儿后,便从头至尾把身上的不适之处说一遍! 李老大夫不顾几人忧虑急切的模样,兀自摸摸胡子,笑道:“若老夫诊的不错,李家娘子你该是有了身孕了,只时日尚浅,脉象上还不甚准,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什么!” 不止李冬生等人震惊,就是柳梅香都不可置信,手颤抖着放在犹自隐隐作痛的小腹,这里竟是又孕育了孩子吗! 第293章 双喜临门 “梅香,这,这………!” 李冬生震惊之后就是大喜,他们有孩子了! 想着明年就会有个小小的娇嫩的娃儿叫爹爹,李冬生看着柳梅香,激动的说不出话! “对了,大夫,我娘子她来时许是累着了,很有些不舒服,她身子也不大强健,这会儿怀上,不知对母体可有无妨碍!” 李冬生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手握着柳梅香冰凉颤抖的手,声音轻颤! 这娃儿若是再晚几个月来,待梅香的身体调理的更好些,怕是更加稳妥一些! 想到这一个月来因为家里造房,梅香也是几乎日日忙不停,这段时间一到晚上,更是端着碗呢,人就困乏的能睡过去! 李冬生焦心情急,又怕柳梅香跟着一道担忧,再惊吓着她,只得掩下种种思虑,强自镇定问道! “胎息刚坐下,确实还不稳当,头三个月为免胎儿受损,大人还是以修养为上,这天也渐凉,莫要碰生冷水,莫要弯腰,切记提重物语………!” 李老大夫絮絮交代一些孕期不宜做的事儿,末了又细细切一回脉,配上几剂保胎养身的草药! “我让小童给你们先煎煮一副,可以缓解她的不适,喝完了你们再走!” 李老大夫说完,柜台后的少年也把几包药都包好扎好,拿起另搁一旁的一包药,在李冬生等人满口道谢中,掀帘就去了后室。 柳梅香有了身孕,不管对李冬生来说,还是柳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柳榆喜不自胜,想着大姐喝药怕是苦口,又见李冬生一个劲围着大姐傻乐,恰看到药铺斜对面是家卖包子的粥铺,三两句交代一下,便匆匆跑了出去! 热腾腾的包子下肚,柳梅香有些翻滚难受的胃里舒服许多,脸色也一改方才的苍白,唇色也透着红! “阿榆,昨儿阿奶特特交代你和长生也好好诊一诊,你俩也让李老大夫摸一摸脉吧!” 李冬生见柳梅香脸色好许多,心里既埋怨自己的疏忽,也对柳榆颇为感激! 这会儿柳梅香既无事,李冬生就想到年氏昨儿特特交代的话,忙催促柳榆和长生上前看诊! “去吧,阿榆,既是阿奶担忧,何妨顺着她一些,你俩身体康健,她觉也能睡的香甜一些!” 柳梅香却是不知年氏还交代过这些话,想到还未出嫁时,年氏私下同自己嘀咕的话,柳梅香略微思量,也能猜出老太太几分心思! 除铁头一脸憨笑,长生几人无不以眼神催促,柳榆无法,索性抬步上前,一下坐在诊桌前面,略微挽了袖子,将手腕搁在脉枕上! 李看大夫笑眯眯看一眼眼前眸清眉正,额心一抹红莲状印记的哥儿,将手轻轻搭在柳榆的手腕上! 少倾,李老大夫又换另一只手继续枕,末了,又换回初诊的那只手,细细听过一回脉,睁开眼睛,微笑摸摸胡子! 看着柳榆只道:“恭喜这位夫郎,身体强健的很,且还有了喜脉!” 众人不及惊喜出声,又听李老大夫道:“你身体底子颇壮,脉搏强劲,只孕前期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切勿劳累!” 柳榆被大夫的话砸的有些懵,手轻轻放在腹部,他竟是怀了娃儿! 抬眼就看到长生蹲在自己面前,眼里惊喜非常,脸上笑容满满! 柳榆拉住长生的手,待要扯到肚腹间,又恍然记得他们在人场里,一个激灵之下,人却是从玄而又玄的欢喜里清醒许多,看着长生,心里满满涨涨的喜意! “咱们有孩子了!”柳榆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无限的欢喜涌进胸口,他们有孩子了!这个认知让他满足高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嗯嗯!”长生看着年轻笑容明亮,神采飞扬的夫郎,不住点头,眼圈儿也微微有些红! 他和阿榆有孩子了,长生微微低头,手轻轻贴着柳榆的肚腹,掌心下是精瘦紧致的腰肢,一个混合着他和夫郎血肉的娃儿正在孕育! 长生心里感动莫名,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的家人有多一个,这个和别个都不同! 他与自己血脉相连,感受着手掌下透过衣衫传递出的温热,长生忍不住想象,这会是个如小雪一般的贴心姑娘,还是如柳榆一般的强悍坚韧的哥儿! 或是个调皮捣蛋的小汉子! 不管生下来是什么,长生都知道,自己好爱这个娃儿! 晕乎乎的长生被柳榆推着坐在椅子上,李老大夫也细细诊上一回脉。 最后开了些补气血的药材! “药补不如食补,平常多吃些鸡鸭鱼肉,猪肝之类,莫要透支体力,好在人年轻,养个几年也就大差不差了!” 柳榆认真听着,付完银钱,将药材接过来,铁头虽憨,却很有眼力见,见长生犹自没回过神,忙把柳榆手里的药包接过去! 柳梅香喝过药,众人正要走时,长生突地快步走向李老大夫,眉心微拧:“我夫郎不用吃些补气血的药吗!” “不用!他身体底子好着呢,乱补无益,反而有害!” 李老大夫说完,见面前面容斯文俊秀的汉子犹自不放心,正色道:“是药三分毒,切莫乱用药材,那些补气血的更是莫要胡乱吃,胎儿若是补的过大,恐有难产之忧!” 见这欢喜疯了的几人面色都是一变,便知他们听进去了,趁着这机会,李老大夫又交代他们孕期的一些注意事项! 众人这会儿头脑俱都清醒许多,这会儿更加把李老大夫的话奉为圭臬! 李冬生扶着柳梅香在前,长生牵着柳榆在中,铁头一个,拎着两挂药在后,郑重谢过李老大夫后,一行人出了药铺,食肆铺子! 县城的饭食不便宜,几人也没去高档酒楼,只找了处尚算干净的面馆,一人叫上一份面,又两份凉拌菜,便罢了! 因着李冬生是陪着他们来的,于情于理,这饭钱也不能让李冬生出,饭菜点好后,趁着众人不注意,柳榆借着要喝热水,便让长生悄悄把饭钱结了! 第294章 醋坛子 回程路上,因着没有竹笼,众人倒是都坐上了牛车! 为免两个孕妇孕夫路上饿着,李冬生给小雪买糕点的时候还特意多买了几包红豆酥之类软糯饱腹的糕点! 铁头见状,也买了包绿豆糕和红豆酥回去带给周寡妇和秀秀! 因着担忧柳梅香不能颠簸,李冬生也没如何催动牛,牛本来跑路就不快,如此慢悠悠行走,路上又歇几次,直比来时,也快不多少! 如此直到天黑,方才回到村里! 年氏早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这会儿见柳榆几人回来,登时安心不少! 面对年氏的盛情邀饭,铁头极力推拒,只说还要还村长的牛,不等年氏上手拉扯,板车一卸下来,忙就牵着牛跑了! “这孩子,跑甚!” 年氏见铁头跑的飞快,也无法,一回头就见李冬生和长生如伺候婴儿一般服侍两人洗手洗脸,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俩也太娇惯了些,那一般的也有盆架,作甚让冬生和长生捧着盆与你们洗手洗脸!” “阿奶,你当我愿意呐!长生自己情愿如此,我说他也不听呀!” 柳榆嘴上虽抱怨,声音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年氏不好说柳梅香,见柳榆如此嘚瑟,正想训他几句! 不妨就听到长生笑眯眯道:“阿奶莫要责骂阿榆,原是阿榆有了身孕,他也辛苦呢,我照顾他都是应该的!” “啥!” 年氏瞅一眼笑意满满的柳榆,顿时惊喜不已,忙催几人去吃饭,她先去堂屋上几炷香拜拜! “阿奶拜的时候连大姐的一同拜了,大姐也怀上了娃!” 柳榆见年氏就要往堂屋走,对着她的背影,扬声就是一喊! 年氏惊的一个趔趄,转头看着柳梅香,三两步走到近前,果见柳梅香和长生脸上带着喜色,不由更是开怀! 知道梅香脸皮薄,年氏见大孙女冲自己点头,忙唤一旁乐呵呵站着敲烟锅子柳福生热饭,她自己则乐颠颠的就去堂屋! “娘,你肚子里有弟弟了吗!” 小雪小心走到柳梅香身边,生怕碰着了她,小手轻轻碰了下柳梅香的肚子,好奇道! “嗯,还不知道是不是弟弟,也可能是个妹妹,或者是个小哥儿!” 就着灶房透出的昏黄灯光,柳梅香细细瞧一眼小雪神情,见她并无排斥,似有欢喜,这提一路的忧虑才算放下! “娘肚子里的定是弟弟!”小雪冲柳梅香说完这句话后,记起小舅舅也有了娃儿,忙又跑到柳榆身边,冲他道喜! 一时吃过饭,年氏问过大夫怎么说,胎儿怎么样,李冬生和长生分别细述见各自媳妇和夫郎的情况,听到都没大碍,年氏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不过一顿饭几句话的功夫,柳梅香已经哈欠连连,年氏瞅着一旁仍旧精神奕奕的柳榆,刚放下的心又略微提起! 梅香今年二十九,岁数上终究有些大,这体力上就远不如阿榆来的好! 也不在絮叨些别的,忙催着李冬生快些带柳梅香回去歇息,李冬生答应后,忙取出给小雪带的几样糕点,方心满意足小心扶着柳梅香家去! 往常吃过饭食,不管是喂猪,亦或是喂牛刷锅,柳榆都会干一样,今儿却被年氏和长生催着回房歇着! “赶了这一天的路,便是个好人也累的紧,这些有我和长生,你只管歇着,过个几日再捡些轻省的活计做也就是了!” ”还有我,小舅舅,我也会照顾你的!” 小雪说完,就去提装满青草的藤筐,开始喂牛! 好容易收拾好,长生端着一盆温热正好的水进房,正见夫郎正百无聊赖的躺在炕上数铜板! “哎,我该不会这么闲十个月吧!” 柳榆苦着一张脸,想着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碰,就有些头大! “我倒是想你闲十个月,阿奶方才同我说了,以后家里做饭交给你,等胎儿坐稳了,你只要不上树掏鸟,下河捞鱼,上山捉兔子,都随你!” 长生拧着眉头,想着夫郎挺着肚子还要做活计,心下就有些不愿! ”这样就好,不然闲十个月,我非得长蘑菇!” 柳榆呵呵一笑,把铜板连同今儿的七两多银子一起装好,正欲塞进炕柜最底层,不防被长生一把接过,他自弯腰塞了进去! 一时洗漱好,又泡了脚,两人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被,长生将手放在柳榆紧致平坦的小腹上,心里感慨万千,这里竟然孕育了个小娃儿! “你摸的我怪痒的!” 肚腹上的手来回摩挲,柳榆有些痒痒,身子一扭,便想躲开! “你说,咱们的娃儿是个汉子,还是个姑娘,还是个哥儿,肚子里这么黑,也不知他怕不是!” 长生改摸为抱,把柳榆的腰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在柳榆耳边呢喃! “他如今只怕比豆芽菜也大不了多少,可知道什么怕不怕呢,虽说有了娃儿,我这一点感觉都无呢!” 柳榆摸摸平滑的肚腹,想着二嫂赵甜玉的孕吐,大姐柳梅香的乏累,自己却好似一点反应都无! 某个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李老大夫摸错了! “莫要胡说,娃儿有灵呢,当心他听到不高兴,没反应才好呢,也能少遭些罪,这也说明你身体好,咱们孩儿也是个孝顺贴心的,舍不得折腾你呢!” “哼,可见有了孩子,我就往后靠了!” 柳榆轻哼一声,原只是佯怒,及至一细想长生方才情急的语气,心里就有些酸! 而后就是一惊!娘哎,该不会自己的孕期反应就是变成小心眼子和醋坛子吧! 柳榆一时有些纠结,便就没再吱声!兀自想着自己变成醋坛子,不得天天把自己酸死! 他这一沉默,可把长生唬一跳,只当他是生气了!忙抱着人细细轻哄,等柳榆回过神,长生已经急出一脑门薄汗! “哎,我没生气呢,就算在发呆出神!”见自己把人急成这样,柳榆心里颇是过意不去,忙就捉住长生的手,抓放在自己心口,表明自己真的没有生气! “嗯,我心里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便是娃儿也比不上你,只是孩子是咱们气血生成,我只要一想到他生的如一个小小的你,心里就欢喜不尽,我喜欢他,也是因着你的缘故!” 长生抱着柳榆,心里闷闷,声音也闷闷! 柳榆听的心里酸酸软软,抬手回抱住长生,也颇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才哄的人欢喜起来! 折腾半宿,柳榆也觉疲累,耳边听着长生的轻声细语,不及说什么,便沉沉睡去! 第295孕中 二日一早,柳榆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干净的衣裳鞋袜放在枕边。 这么衣来张手的日子,几乎从不曾有过,柳榆一时有些怔,又有些好笑,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三岁小娃儿不成! 怀着微妙的心情穿戴好衣裳,系腰带的时候,柳榆瞅一眼腰腹,还是平坦如斯,后又不禁有些好笑,这么一夜,肚子能鼓起来才是怪事! 推开门,长生正提一桶猪食去喂猪,见柳榆推门而出,匆匆交代一声,忙就把猪食提到猪圈,掀着桶底把猪食倒进猪食槽! 不过片刻,装着半满温热洗漱水的木盆,就被长生放在屋檐下的盆架! 柳榆也不推辞客气,信步走上前,从容洗脸洗手,有接过长生递来的青盐,细细清过口腔牙齿后,便听到灶房传来长生的喊声! 刚跨进灶房门槛,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静静立在灶台,尤冒着热气的素炒菜刚,并两个辣椒油花卷也盛放好,放在灶台上! 食来张口如今也实现了! 柳榆在长生含笑的目光里吃过早饭,这才发现家里只有自己二人,阿爷阿奶并小雪一概不见! “阿爷去放牛了,阿奶去村头黄阿爷家里看看有没有鱼,她老人家想买几条与你和大姐补身子!” 话音刚落,年氏乐呵呵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进来! 柳榆和长生忙上前,果见年氏提着两条足有五六斤重的鲢鱼! 长生赶在柳榆伸手前一把接过,也不多说,去灶房拿起刀就准备杀鱼去鳞! 正清洗鱼身的时候,齐春花含笑走了进来,夸了夸鱼,就张口请柳榆和长生去家里帮忙收拾新房! 柳山成婚在即,家里实在忙乱不堪,地里家里的忙活,就有些翻扯不过来! “你再去请旁人吧,他俩怕是都去不了!”年氏笑呵呵看一眼坐在竹凳上的柳榆,冲齐春花道! “别啊娘,知道你心疼孩子,我这也没办法了,这墙面还都没糊么,地里的庄稼得趁着天好收回来,不然也影响种冬麦呐!” 齐春花听到婆婆拒绝,登时就急了! “哎呀,阿榆怀了身孕,如今可累不得,非但帮不了忙,怕是山子喜酒也喝不了,咱们家地里活计还没干完,你且出几个钱请村里地少的人家帮忙吧!” 婆婆说的轻巧,她这会儿请谁去家里帮忙干活,家里为了柳山的婚事没少花费银钱,如今哪里还有余钱请人帮忙! 等等!阿榆有了身孕! 齐春花惊的合不拢嘴,待看到婆婆冲自己含笑点头,也顾不得家里地里的伙计,张口便问娃儿多大了,可难不难受! “你瞅他有难受的意思吗,倒是梅香,方才我去看过一遍,有些难受呐!小雪心疼她娘,留下照看了!” 说着看一眼长生手里的鱼,又有些忧心:“这鱼有些腥,也不知梅香用不用得进去!” “甚,梅香大侄女也有了身孕,乖乖,她同冬生才成婚一个多月吧,这冬生就是比吴平那小子能干,看吴家还说不说嘴!” 齐春花听到柳梅香也有了身孕,心喜之下,嘴就没个把门! “老三家的,如今梅香是李家妇,冬生待她颇好,以前的那些破事儿休让我从你嘴里听到,否则别怪我老婆子与你翻脸!” 这么大人了,一把年纪都活狗肚子去了,年氏瞅着一脸尴尬的齐春花,满脸怒色! “知道了,我说顺口了,再不会如此!” 齐春花自知失言,忙不迭认错,又忙开始推算生产日子,借以岔开话头! 听到生产时间大概在明年四月,柳榆轻轻松口气,那时节不冷不热,不管是他,还是娃儿,都能少遭些罪! 从齐春花知道俩人有了身孕后,接下来几日,大伯三叔伯娘,大嫂二嫂,连带着几个哥哥都来家里看过几回! 大伯柳茂林更是让柳榆多多抱一抱满仓小娃,希望柳榆一举得男的心思清晰明了! 地里尚余的一些活计,柳茂林在干完自家的活计后,带着柳雁一道,先是帮着长生和柳福生干完,后几人又去帮李冬生! 李冬生田地少许多,自己又勤快,倒是已经干完了! 牛经过几个月的喂养,已然长成健牛,犁地翻地都干的颇快,可算是省了不少事! 赶在秋雨到来前,家里的十亩地,已经全种完了冬麦! 柳山的婚礼也如期而至,因着柳榆和柳梅香有了身孕,为免冲撞喜气,是以两人都不曾参加。 村里人见这大喜的日子,家里人俱到,便是如意和满仓两个娃儿都被大人抱着,凑一回热闹,独独不见柳榆和柳梅香! 一问之下,听说二人俱有了身孕,一时道喜之声频起! 这会儿也将满三个月,先前也只家里人小范围知道,因着年氏说小娃儿魂轻,不能惊扰,是以不管是谁,从来也没往外说! 午间,柳雁端了一托盘肉菜回来与他二人吃,柳榆也罢了,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孕吐,胃口较之孕前更好,常常半夜饿醒长生都会给他煮碗面! 几盘肉菜摆上桌,柳榆吃的香甜,柳梅香只是闻着这油荤味儿,胃里便是一阵阵翻涌,忙用帕子捂住嘴,就跑了出去! “大姐,你这是怎地了!” 柳榆放下筷子,忙追回来,见柳榆哥脸色透着潮红,眼睛因为难受都沁出了水,顿时心疼不已,忙和柳雁一人拍背,一人倒茶水,急的不行! “我无事,就是闻不得油荤味儿!” 呕过这一阵儿,柳梅香形容倒是好许多,只说从她有反应以来,家里天天清汤寡水,连素油都不再吃了! 柳榆虽担忧柳梅香这般素下去,身体别再亏了,只她闻不得这肉味儿,也是没法子,总不能一边吐一边吃吧! “管它是素是肉,总要吃饱才是!” 因着柳榆夜间加餐,家里倒是备着一些挂面,柳榆拿出来,由柳雁去灶房帮着煮一碗! 所幸柳雁厨艺尚可,搭配着嫩嫩的小青菜,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看起来也颇引人食欲! 晚间回房后,柳榆同长生说起大姐柳梅香孕期的不适,一边吃着荷包蛋面,一边心有戚戚! 第296章 暖屋 二日,柳山带着新人上门认亲,柳榆看着眉间蕴着羞涩喜气的何鲜,忙道恭喜! 年氏和柳福生作为长辈,结结实实受了二人一个头,又笑眯眯掏出两个红包,慈爱递给何鲜! 终究是分家另过的孙夫郎,教导新人的事儿自有他婆婆,年氏脑子清醒着,摆正自己的位置后,只略微嘱咐二人相互包容,好生过日子,也就完了! 年氏随和亲切,柳福生一个阿爷,更不会多说什么,柳榆又是熟识的,长生更是以前知根知底的邻居!几句话后,年氏便张罗着留饭包饺子! 何鲜是个勤快利索的哥儿,闻言忙就挽了袖子,年氏有意引导他融入家里,递给他个围裙后,就去了屋后割韭菜! 包饺子是分工合作的活儿,一餐饭后,彼此之间相处的更是融洽! 时光荏苒,这个秋天,柳榆因着揣了娃儿,行动年氏都管着,家里喂养一众牲口禽兽的活计,大多落在长生身上! 牛嚼用大,还得另备冬日饿柴草,两头猪也得一日三回的喂,长了膘腊月才好卖钱! 鸡鸭有年氏照应,鸭子这些日子大多杀了给柳榆补身,如今堪堪只余三只,鸡更是年氏的宝贝,下的鸡蛋多是家里吃用了! 母鸡们长的颇肥,公鸡也养的雄赳赳,气昂昂,这些都是年氏留给柳榆和柳梅香坐月子吃的,日常添水喂食,年氏照看的很是精心! 家里这些事就够长生忙的了,是以在柳繁兄弟仨过来邀长生上山,一道去摘去年卖的不错的长生果时,长生略想一想,摇头拒绝了! 长生果一摘一天,一卖一天,家里还有恁多的竹鼠要照看,柳福生和年氏年岁又长,柳榆有了身孕,已经有些显怀,放这样仨人在家,长生着实也放心不下! 许是怀孕的人多娇气些,以前利落的柳榆也变得粘人起来,哪怕不同长生挨挨蹭蹭贴在一处,也必要长生在他视线之内,时不时关切问上两句,他才舒坦! 因着去年长生果在下乌嘴卖的颇好,柳繁兄弟仨在摘了满满几大口袋后,牵了家里的牛,又从村里借一头,收拾干净后,鸡叫一声就动身去了下乌嘴! 这次没有柳榆跟着压车,牛又是金贵物件,为免有散失,柳茂林夫妻俩,柳茂叶夫妻俩俱持火把棍棒,随三兄弟,一道去了下乌嘴! 几人临行前就商量过,先去端月酒楼,看看酒楼能消耗多少,余下的,再拉到街上去卖! 午时长生果味儿果然好的很,去年买过的一些客人又见他们来卖,除稀罕没见着徒手碎核桃的表演,倒也算捧场! 直待十来棵树全部摘完卖完,每家分的银子也能置下一亩薄田! 折腾完长生果,柳繁几个又折腾起板栗酥饼,柳榆听着哥哥嫂子们兴致勃勃商议这事儿,时不时也插两句话! 做生不如做熟,家里人不管是做饼胚,还是煎酥饼都算得心应手,板栗山上捡捡就有,耗费的就是油面糖之物! 不说是无本的生意,也差不多,只要不怕辛苦繁琐,赶在入冬前,总能挣下一家人冬日的衣食嚼用! 柳繁几个干的热火朝天,柳榆闲时若是无聊,也会去柳茂林家里坐上一坐,帮着剥剥板栗壳,或是看着孩子! 这日,天又较往日冷了些,柳榆已经穿上宽松些的夹袄,新弹的棉花柔软服帖,很能御寒! “阿榆,长生,你大姐十一月二十六乔迁新家,你们看看送些个什么与他们暖房!” 吃过早饭,年氏放下碗筷,冲两人道! “我早和小雪说送她个梳妆台,另外再请木匠打个衣柜送与小雪用!” 这事儿柳榆一早就是这般想的,如今搬家就在眼前,柳榆就想着去镇上木材铺子里看看,有无现成的这些家具! 年氏听完直摆手,道:“小雪的闺房已经收拾妥当,雪儿小雪拉我去看过,梳妆台,衣柜,炕柜,炕桌,应有尽有,都是冬生新添置上去的!” “糊窗子都是用的上好的沙油纸,又透光,又亮堂,还不钻风,家具之类已经妥当,很不用咱们添置!” “那咱们就给小雪套一床铺盖送过去,总是咱们一片心意!” 家里今年种了棉花,弹一双铺盖出来,也是尽够用的! “给小雪做身棉衣吧,再扯几块细棉布,弹十斤棉花送过去,随你大姐怎么用!” 年氏刚从里围子回来,知道小雪已经有新铺盖,家里没必要再多准备,李冬生秋李没有种棉花,送些棉花胎与他们做冬衣也不算失礼! 柳榆无可无不可,闻言点点头,由着年氏安排! 因着暖屋酒近在眼前,恰逢今儿逢集,几人也不耽搁,收拾完锅灶,带上棉花,留柳榆家里老家,年氏便同长生一道,赶着牛车,便去了镇上! 柳榆发一会呆,又去柴房去喂竹鼠,竹鼠笼打扫的干干净净,长生勤快,天又冷,柴房虽养这许多竹鼠,味儿倒不是很大! 喂过竹鼠,便见柳福生挑着一筐茅草从院门外走了回来,柳榆见状,交代柳福生一回,自顾自去了里围子! 许是过了前三月,柳梅香孕吐的情况好许多,原本因为吃不进饭消瘦的脸颊也略丰盈起来,一身长衫棉袄,小腹微丰,正牵着小雪从她自家的屋子,往新房子走去! 三人面对面碰上,打声招呼,柳梅香掏出怀里的钥匙,打开青砖大瓦房的院门,便让着柳榆先进! 庭院里地坪夯的结实平整,通往灶房和后院的行道,还铺设了三尺余宽的青石板! 柳榆夸一句李冬生细心,但见柳梅香笑的温柔,便知她如今过得极舒心! 五间砖瓦房气派规整,柳榆随柳梅香踏入堂屋,只见堂屋里条几方桌俱全,长条凳摆放整齐! 东屋是柳梅香和李冬生坐卧起居之所,盘的大炕,炕柜衣柜炕桌俱齐,一道小门通往东耳房,柳梅香一指尚空荡的东耳房,说是以后做储存粮食农具之用! 小雪跟在柳梅香身边,有些等不及带柳榆去她房间看看! 柳榆含笑看一眼又拔高一点的小雪,任她牵着自个的手到了西屋! 西屋里果如年氏所说,家具一应俱全,炕上铺设着一套崭新的铺盖,清漆榆木的梳妆台放置在窗台下! 小雪哒哒哒跑到梳妆台前的一个凳子上坐下,对着一面铜镜,打开妆奁里的木梳,作势开始梳头发! “小舅舅,这是我的房间,漂不漂亮!” 小雪拉开衣柜,里面是两套崭新的棉服,一套藕色,一套石绿,袖口领口花纹精致,一看就知是买来的成衣! “这些都是你冬生大哥收拾布置的,好在小雪喜欢,也算他心思没白费!” 柳梅香摸摸小雪头上的一朵珠花,笑的温婉! 和柳梅香说一程子话,又喝过一回茶水,柳榆方知冬生这会儿也是去镇上了! 说是怕小雪一人住怕,再买顶帐子回来罩在炕上! 小雪坐在柳梅香身边,闻言眼睛晶亮! 这孩子是个有后福的,碰上李冬生这么个好后爹,李冬生也是有福的,大姐贤惠温婉,小雪也贴心乖巧,明年再生下孩儿! 就四角俱全了! 一家四口人,只要心往一处使,何愁日子过不顺当! 第297章 大结局 接下来几日,长生和年氏一道,紧赶慢赶把小雪的新衣做了出来。 棉花也用红色棉布细细包好,只等暖房燎锅底时,作为暖酒礼送上! 热热闹闹的暖房燎锅底后,雪在腊八这日落下,歇歇停停足下了三日,化雪又是几日,等到地面晾干,已经到了祭灶! 祭灶这天早上,李屠夫来家里拉猪,两头猪养的膘肥体壮,毛猪今年九文一斤,两只猪加一起两百七十多斤足卖了将近二两五钱银子! 柳榆拿了一两,余下的都给了年氏,作为二老的养老钱! 当天早上,铁头来家,问明儿可要去县城,赶在年前在出一批竹鼠! 柳榆和长生就擎着两盏灯火,去柴房细细看上一圈,七八月份下的竹鼠还能再长一长! 挑着公鼠和长成的大鼠,凑足二十只捉了出来,装进了另一只新编未用的大大长竹笼里,等着明儿出发装车! “就你一人去吗,你家能卖的竹鼠有多少!” “有二十三只,我二叔陪着一道去!” 听铁头说李冬生陪着一道去,柳榆心里便松口气,冬夜赶路,若是碰见坏人,也不是好玩的! 长生单薄的身形立在灯火里,柳榆瞧的蹙眉,尤自不放心,末了叫上柳繁一道,心里才踏实一些! 二日,家里便忙活不堪,柳福生心里高兴,足足买回三十斤肉,又有几条鱼! 鱼还能在水盆里养上几天,肉却是得处理炸煮出来! 柳榆只坐在案板前帮着切肉,后又坐在灶台前帮着烧火,好在徐红和齐春花过来帮忙,倒也累不着他! 晚间长生和柳繁顶着寒风归家,一餐热腾腾的炸肉饭便已做好了! 吃过晚饭,长生便把卖竹鼠的银钱交于柳榆,足有二两银子! 接过小小一枚银锭,柳榆欢喜非常,这二十只竹鼠比一头猪还能卖钱! 想想伺弄竹鼠的辛苦的繁琐,这倒也是他们还得的! 笼子里不加还揣在怀里的竹鼠,起码还有四十只,这会儿柳榆打心里希望老天保佑,县城那些有钱大老爷可要长长久久喜欢这口才好! 赶在除夕前,天又下起大雪,为怕家里的牛冻坏,柳福生牵去了东屋,鸡都装笼子里,同竹鼠一道都养在柴房! 雪越下越大,寂寂无声,柳榆站在半开的房门口,只等着长生收拾好琐碎事赶紧回房! “快,这雪忒大,不过这么会儿功夫,就落了一身!” 柳榆拿起一块干布巾,挥手把长生肩头衣裳的落雪都打去! 两人进到屋里,关紧门窗,炕柜上油灯发出昏黄的光,两人携手走向烧的暖烘烘的炕! 鸳鸯戏水的被子叠在一旁,炕桌横在铺着铺底的炕上,一盆火红的炭发着红光! 空气中隐有香甜的味儿弥漫开来! 长生把柳榆扶上炕,看一眼宽大棉袄都遮不住的肚子,眼神温柔! “你先坐着,我一会儿给你烤些花生馍片吃!” 说着,就从破旧桌子上拿过两叠东西放在炭盆旁,先用火棍小心把烤的外焦里软的红薯扒出来,又把铁丝网架上! 最后放几颗花生,两片馍片,最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勺子,揭开红薯一角,舀一勺烤的流心香甜的红薯瓤,就往柳榆嘴里喂去! “好甜!” 柳榆吃过一勺,长生又喂第二勺的时候,便摇头拒绝,接过装着红薯瓤的勺子,却是放在长生唇边,只让他一起吃! 长生只得含笑依从,只觉得今儿这红薯烤的甚好,是他吃过最甜的红薯了! 甜甜蜜蜜吃过红薯,长生便把手里的长筷子递给柳榆,道:“你先翻着些,仔细别焦了!” 说完,就从炕柜上拿过针线篓子,就着灯火穿针引线,开始绣起花来! 柳榆见他正在绣虎头,心里又甜又暖,好笑道! “绣的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他知道咱们欢喜他,每日里也能开心些!” 长生娴熟的绣着虎耳朵,抬头冲柳榆轻轻一笑! “呀!……” 柳榆惊呼一声,眼里带着惊喜! “怎么了!” 长生忙丢下手里的针线鞋帮,帮做到柳榆身边,摸着他手覆\/置的地方! 恰在此时,一道极轻的跳\/动从掌\/心传\/来 长生也惊的“呀”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是甚,眼睛发亮看着柳榆,道:“是孩儿在\/动” 许是应和长生的话,柳榆感觉又被轻轻踢了一下! 长生含笑垂眸,良久,才把手移开,和柳榆相视而笑,眼里满溢骄傲和喜悦! 灯火煌煌,打在长生脸上,他的眉眼满是慈爱,看的柳榆牙酸! “阿榆,谢谢你!” 长生突地眼眶红红,抱着柳榆,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柳榆微愣,在反应过来长生的意思后,心里也微微有些酸! “说甚谢呢,我们是一家人呢,如今的日子正是我想要的,这也要谢的话,咱们只好对着谢到天亮了!” 柳榆掩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故作轻松道! “唔!………什么味儿!” 柳榆吸吸鼻子,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炭盆,原本该是微黄的馍片,已经烤的焦黑! 两人再顾不得别的,忙手忙脚乱把馍片夹过来,焦黑的太多,却是不能吃了! “我们比赛绣花吧,看谁绣的虎头更好!” 见长生面上带着可惜之色,柳榆忙拿起针线篓子里另一只虎头鞋帮,笑道! “也太伤眼睛了!” 长生有些不肯! “有甚伤眼睛的,偶一为之不妨事的!” 说着,就要比着长生绣出的虎头去配线,长生无法,只得把油灯挪的更近着,重新剪了灯芯! “……………” 窗外雪大风急,风声呼啸,屋内暖意融融,一片温馨! 声音淹没在灯火映射之处,及至雪飞风大,再听不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