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倾解的忧伤》 前言 很高兴写我正在写的这半句话,因为这表明我总算写完这本书了。我只有在写完书后才可能知道如何写前言,因为我总得回头看一遍书搞清一点,我究竟写了些什么啊。 此书的内容很普通,很跟不上当前的网络文学,主人公没有跟空姐同居,没有遇上补习老师,没有小护士,没有小姨子;读下去也没任何悬念,里面没有把时空穿越来穿越去的,没有江湖,没有秘籍或宝剑,没有杀人;到最后也一点都不煽情,人物没有错综复杂的血缘关系,没人要殉情,也没人患癌症,没有人死翘翘。所以,非这类东西不看的读者现在可以抛开此书。 我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读书人,有为看完书而看书的,好像这本书是定时炸弹一样不尽快看完就炸了;有为显得博闻而死记的,老在某本书的旮旯抄一句话一段话,甚至附上作者经历和流派,好像不把它们给记下这书就白读了;还有专门摘抄备用于作文的,常是散文高手,下笔就能偷龙转凤移花接木,通篇散得不知所云但看似情感丰富。我也想事先忠告这样的读者,看此书你不必搞得自己那么累,看书也是你的生活,做人其实可以快乐一些,随意一点,你可以从第一页看,也可以随便翻一页开始看,关键是自己喜欢看才看;看得不喜欢就扔一边,这是有必要的,大家都说了,勉强是没幸福的。 此书的情节很平坦,还不少是主人公的回忆和想象,但我想,这就是我内心里想写的生活;其实我们生活都是很平淡的,并且很多时候都是在回忆和想象。有很多人说,文学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至今我都还摸不大清那“高”字的意想,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我还是能理解大家是用它想表达个“超”那样的意思)。但我总不觉得有什么高不高的,因为本质上生活就是生活,一个向死而生的过程,而文学无论你意淫地写还是真实地写都是你活着在写,和音乐,游乐场等等东西一样,都是温饱之后的一种消遣,是生活的一部分。在我眼中,文学是一个喜欢,一个玩意——我想,人世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做自己喜欢的一件事情,并且玩乐其中。 而在写的过程中,我发觉,过了读音认字和遣词造句那个阶段之后,在学校那么多年的语文教育对我写作没有任何帮助,看来,教育和我都很失败。 我记得以前上语文课时老师掐一句话就能搞出个“卒章显志”“欲扬先抑”“画龙点睛”“埋下伏笔”等等技巧,看一些文章的评析,评论家总能写一大堆“结构形态”“情节线索”什么什么的,结构还能分圆的,外的,内的,镶嵌的,离散的;线索也能分个交叉的,并进的,核心的,多重的,云云。 学生一看,嘿啊!高深啊!琢磨了无数遍,好像领悟写作的真谛。到要下笔了,咬笔头的还是咬笔头,如有神的还是如有神,总之该怎么样还是该怎么样,那些技巧和评析都只是一个个字眼而毫无帮助。其实别说读者,想必作者看时也会两眼一坠,惊异于自己的作品竟然被分析出如此复杂的心机。 我总觉得,一篇好作品写出来,思路都是水到渠成的,哪有那么多精心设计谋篇布局。 其实文学就是文字的学问,没什么高深的。一个正常人,天生就是有表达能力的,只要用点心,写你所想,那写出的就是文学,只是每人对文字的理解和玩味不同,以致联想的东西和表达方式不一样而已。而以中国文字的魅力,只要你写得文笔好,就是一个好作品。 我记得评定高考作文时还有所谓的“感情真切”“思想深刻”“切合题意”等等标准,从实际情况来看,越符合标准的就越是假大空。纵观历来高考优秀作文,无不是虚情假意胡编乱造哗众取宠的杰作。有多少人是发自肺腑在说话的?说真话的写深刻的都成了零分作文。但是,这也不好说什么是非对错,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潜规则,这个游戏圈定要这么玩,那也没办法。 我只是觉得对个人而言,感情思想这些东西应该是很个性,很平等的,讨论下还是挺有意思的,但在试卷里课本里它们是很政治,很单调的,去荷塘看下月色嘛,忧国忧民了;看到棵枣树嘛,它又在抗击封建制度;下场雨嘛,旧社会的知识分子又烦了,找不到出路了;连个臭水沟也有政治风波和资本主义罪恶。老实说,要不是老师的点化,你打死我我也联想不到它们有这层含义——姑且不论作者的初衷是不是在表达这个意思。现在想来,我们的语文课真没有能引导学生独立思考一个观点,然后讨论一些问题,除了使人觉得太枯燥太故弄玄虚看得头晕抹杀兴趣外,它的确是一门很好的爱国教育课。 至于切合题意,是更令人讨厌的,这就好比出题者在山上唱了一首歌,你要意淫下然后跟着唱才能上山,人家唱凯歌,你唱胡歌(戈)就只能呆山脚,尽管你很支持胡戈。总之,基本上整座山都是“同一首歌”,你说,这样写作文多么有意思啊! 正如我在学校听得最多的一句话,这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懂吗?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没有规矩或者不守规矩,而是规矩太多了,并且这些规矩都成了模具。事实上,这个时代年轻人很多都是个性鲜明,敢于表达的人;我只是希望,那些真心喜欢写东西的学生不会因此就变成模板或者放弃什么,过了高中那个阶段,你会发现写作还是很自由,很自得的。 再想说明的是,书里面有个开会的情节,是说“人文素质的大讲堂”的部分——如果你有兴趣看下去,会看到的——之前,我在2007年5月份的时候想在网上(博客)写些东西,就已经写过这样的一段情节,我把它叫做《讲座=你讲你的+我做我的》。当我写到后面某部分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我曾经有把这段情节放在网上,当时写着写着,乘一时兴会就把这段故事摘进来了。倘若有网友曾经浏览过类似于那样一段情节的一篇文章,请勿以为我抄袭(虽然我相信没几人看过,不过觉得还是有必要声明下)。 我博客里的东西早删了,我只是把原文放在word并一直保留在电脑而已,而把它引进了这本书,时间改动了下,文字也改头换面了下,为的是想法表达得更为清晰,只是情节不变。我也权衡过要不要把那两千多字从此书中删掉,毕竟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新瓶装旧酒,挺无趣的。 我之所以决定保留下来的原因是,一来那时只是随笔写来过把瘾,而从写这部书开始,这些就纳入我定型的作品,我把放在《都市言情小说》这样有目共睹的网站上,视作正式发布。二来那段文字是对校园里一些魑魅魍魉造作事态的真实记述,是在表达我的一些真实想法。当前这个世道利欲熏心造假成风,鸡蛋假老虎假奶粉假,难得我的文字真实得跟艳照一样,我很喜欢,因为写作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让世界显得更赤裸。 最后想表明下,我并不是什么愤青或者仁人志士,只是大学里过于百无聊赖,才写了这样一本书而已。 第一章 毕业班(1) 这是一个繁华的城市。车窗外的高楼与树木在后退着,手表的镜片映过沿途的斑驳陆离,秒针在一格一格地跳动,镜面闪得缤纷…… 时间在向前,世界显得匆匆。 匆匆间,我又搭着这辆大巴,又离开了家,又来到了这个地方。生活好像坐车,不断地把风景抛到后面,马不停蹄地追逐前方的一个什么,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不清楚。 我所清楚的是,大学时光只剩下一年了,这个新学期开始,我将进入毕业班,我跟千千万万的大学生一样,平凡地生于世上,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工作,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车到站了,我挎起背包,下车…… 车站,一看就知道是中国特色的,站牌,路灯柱,电话亭等等都很注重容貌保养,长年在敷面膜,“办证”“担保”“追债”“招聘男公关”等等都是经久不衰的面膜品牌。除此以外,我又看到了新品上市,该品牌以《越狱》为背景,米帅形象代言,但主题是“性病治疗”。都说中国是文化大国,想必能将影视文化提升到这种境界也就只有吾等国民了,很强大。 而在长期活动此带的人热情友好,派“人才市场”传单的一女子,从我一下车就缠着我问寒问暖,死活都要为我找工作;和尚也出来普度众生,一见我就送平安符又送红包…… 一个捡破烂的老人从我身边蹒跚而过,看着一路上有很多随手扔下的瓶瓶罐罐,老人笑逐颜开了。总之,好一幅欣欣向荣,国泰民安的和谐景观,很满意。 我穿过马路,穿过汽车尾气的渲染,空气很闷热,天空很阴沉。路边一字排开的树木好像很崇拜葛优,头上一片叶子都不剩,这是环境污染与疏于管理的共同政绩。 我不禁心想:这条路那么长,头顶连树叶都没一片,要是下点雨都避不了啊。 刚想完,雨声淅沥。 我一阵郁闷,买彩票就从不见这么个心想事成。我放快脚步,心里萌生一个祈祷:下点小雨就好,我没带伞,还背着个大包…… 还没祈祷完,天顶轰隆,骤雨大作。 失望之余,我往学校方向逃窜。其实对生活是可以乐观点的,我可以将这事理解为老天实在太关心我了,意在督促我多跑步多锻炼。一路上我跑得飞快,当我走到学校行政楼时候,雨已经大到我不敢冲锋了,我不得不受困于行政楼,独自坐在楼梯口等天开眼。 我返校比开学提前了三天,在家度过了一个的暑假。我的假期很平静,除了和老妈吵几次架以外。吵架的原因是我觉得老妈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她今天责备我学不了番茄炒鸡蛋,明天又怪我不会做鸡蛋炒番茄——我真恨不得找根针来插聋自己,请原谅我,原谅我的厨艺天赋只能使我做到成功地烧开水。每次吵完架,我都对旅行充满幻想,不是因为闷气,纯粹因为太无聊了;并且对韩剧里那些人羡慕不已,因为他们有什么不爽的话可以任何因素都忽略不计然后从不例外地表示:我要一个人去旅行。整个暑假,每天我除了吃饭睡觉吵架就是无所事事地幻想。 在高考之前,我对大学也存在很多浪漫的幻想,比如和一个喜欢的女孩,花前月下。对于高考我从未没什么清晰的想法,我只知道大家都在读书,所以我也还是读书好;大家都去上大学,所以我也还是上大学好。至于上大学干嘛呢?我倒很清楚,我要在那个新的地方找到一个漂亮的女生。 当初报考这个学校前,我上网看了下,该校的简介写得很长很多荣誉,看得我哈欠连天,但当不小心看到人工湖的图片时我却神奇地来了神气。个中原因很简单,我觉得这个湖及其周边实在很适合男女用来发展关系。 后来考到这学校亲眼所见才如梦初醒,原来那是艺术照!图片就跟明星上镜一个德行,所幸湖的景观还不至于如明星素颜。碰上明月高照时,此湖还是挺有情调的,于此可窜改下苏轼的诗来说:不把西湖比西子,谈情说爱总相宜。 可惜的是,我一直没用上湖的这功能,一起过的女孩没有一个最后会正式成为我的女朋友。想象与现实的反差多少让我有些失望,所以某些时候我会感叹大学只是一个住所,花钱啦不至于风餐露宿而已。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在寻找一个喜欢的女生——我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也没远大的共产主义理想,也没有崇拜什么偶像,我感觉我必须得有个喜欢的人,一起做些喜欢的事,让人生好像有点寄托。至少一旦安静的时候,两个人看夕阳,觉得浪漫和珍爱,而不会是一个人看着,觉得又是一个黄昏,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老死。 我就在楼梯口这么坐着,我用想象在勾画遇上一个漂亮的女生,做一些浪漫的事情。这时,果真,从外面的雨帘突然跑进了一个女生,高跟鞋,身体的局部地区稍有动荡。她收伞,在行政楼的大厅徘徊…… 手无寸伞而孤伶等待救援的我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说很多有缘千里来相会之类的话,决意要送我一程。 我顿时感动得泪两行,现代诗告诉我们,歌颂爱情时通常是要变成各种动植物的,于是我学席慕容摇身变成“一棵开花的树”,跟她说—— 如何能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成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 第二章 毕业班(2) 哦,原来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彼此一见钟情。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伞,雨中即景好浪漫,总之,迟早生米煮成熟饭。 以上是我的设想。台剧告诉我,这是可行的。 但实际情况是,我这么大一个动物坐这里,她似乎没领略到我的存在。 我正觉得希望渺茫,忽然间姑娘出奇地看着我,目不转睛,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点了点头,她莞尔一笑。我这下头皮发麻了,难道这是暗示?难道姑娘看言情看多了?我要不要主动点?我从未有过艳遇,心情好紧张。 我回了一笑,姑娘笑的更开心。我心潮澎湃,看来是时机过去回应下了。 我猛地站起来。 此刻,我的背后,楼梯上方有走下来的脚步声——原来她看的是这个男的。 我顿觉大窘…… 这男的走过去,两人打情骂俏,明显这女的是来接男朋友的;他俩一把伞,走了出去。 看着两个亲密的背影远去,我叹了口气,因为根据琼瑶的逻辑,这个雨天里我和她相逢是命运安排的,我们两个人将会推翻三座大山,掰开比食物链还复杂的多角恋,宁愿淹死也要堕入爱河。 大雨终于变成茫茫的小雨了,我豁了出去,校道上的树木没学葛优,尚有些雨伞的功能;经过人工湖,看着湖面遍布雨点,幽忧迷蒙,我仿佛听见了《kiss the rain》,一时感叹:“喔。毛毛细雨!”说完,伟岸的老天可能觉得被小看了,马上雷声轰响,大雨当头。 我认命了,抱住背包,向f栋宿舍楼狂奔。 宿舍门都是有标牌的,f506,这间就是我现在的宿舍。 推开门,首先看到的就是“猪耳肿”,宿舍里就只见他一个人在对电脑看电影,他跟我打了声招呼,继续看专注地电影。 我看着湿淋淋的背包,一时懊悔,说:“真想不到你也提前来了,早知刚才打电话叫你给我送伞了。” “猪耳肿”说:“我才不管你,我要看电影。” 我跑到阳台把背包的衣服掏到桶里,看那一头的他问:“什么电影呢,那么好看?” 片刻,他回过神来:“《不能说的秘密》。” 我愣了一下:“啊?” 又片刻,“猪耳肿” 才回神:“《不能说的秘密》啊。” 我不解,又问。 他有点毛了,大声说:“《不能说的秘密》。” 我怔住,既然那么保密,我只好问其他的,说:“其他人有来了吗?” “呃——” “猪耳肿”迟迟反应,“哦。我们宿舍五个都过来了,我和达叔在宿舍,那三个去超市买东西了,新学期嘛,很多东西要买呢。哦——达叔上厕所了。” 看着“猪耳肿”身心投入的样子,我越发好奇,又问:“到底什么秘密啊?” “猪耳肿”都要哭出来了:“我都说是《不能说的秘密》罗,你究竟想怎样啊?” 我只好悻悻地过去。 …… 许久,一阵冲水声从厕所传来,达叔甩着手出现在阳台。 对于厕所与达叔的关系是非比寻常的。世故老到的人喜欢卖老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而到了达叔这里,完全有理由反驳说,我拉的屎比你吃的米还多。首先,达叔向来消化力极强,强到我都猜疑他体内是不是除了一条直肠就什么都没了,这就注定达叔一生里有相当部分时间是在厕所度过的。第二,达叔上厕所常常还会“分期付款”——从厕所出来还没到两分钟又拿着卷纸跑进去,并且无奈地抛下一句,“我本以为刚才拉完了嘛。” 每当这时有人来找达叔的话,我就会说:“哦。达叔啊,他去拉屎尾加屎(拉斯维加斯)了。”达叔长时间高频率的排泄行为使得他一直雄踞厕所的霸主地位,赢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屎神”之称。 达叔见了我,欲打招呼,我抢先说:“达叔,你掉裤子了。” 达叔猛然地往下半身看。“猪耳肿”也从周杰伦的“秘密”里跳出,转头看怎么回事——有一条本来在上方晾着的底裤掉在地上了,那是达叔的。 达叔捡起来,说:“嘿。你真是哥们,连我穿哪条底裤都那么清楚。” 我说:“没办法,一看那洞就知道了。”全宿舍就达叔的底裤穿到烂了洞也舍不得换掉的,直至那洞硕大到好比火山口,实在完成了它作为底裤的使命,达叔也要珍藏一些时间才肯丢弃。达叔总不愿接受一种突然离弃的感觉,无论是对于底裤,还是对于一本书,一个人。他是那种对长久陪伴在身边的事物容易产生很深感情的人。 无疑,对于我,达叔一直倍加照顾,很重视我们之间的情义。他说,就算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拔草给我吃的。 我换去湿漉的衣服。在漫长车途上累积的疲倦敲响脑门,弄得我有点头晕,想睡觉,但我的头发还湿着,不能睡。我们的风筒在上学期就烧坏了,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可以吹干头发的工具。 达叔说:“放心,这事我帮你,我有秘密武器。” 我边坐“猪耳肿”旁看电影,边满怀期待。 达叔似乎在找什么,他每次找东西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因为他的生活用品放得很不条理,他的抽屉混杂得不亚于多拉a梦的肚子,拉开来找一样东西的同时可以翻炒出肥皂,香肠,扳手,臭袜子,牙刷,一本《巴黎圣母院》等等。 达叔使他混乱的抽屉再经受一次翻天覆地的混乱……良久,他挖出了一串钥匙;他用钥匙打开柜子,再从柜子里提出一个大箱子,再从这个大箱子里提出一个箱子,再从这个箱子提出一个较小的箱子…… 最后,我总算目睹了达叔的秘密武器——“噔噔噔噔”,达叔配上隆重登场的语气词,掏出那台电风扇。 我说:“你不要像周星驰那样告诉我,表面上,这是一台风扇,实质是风筒来的。” 达叔说:“没有。这是风扇,风扇不也可以用来吹头发嘛。” 我说:“可以。但不就一台风扇嘛,你包裹得那么森严干嘛?你特务啊?” 达叔说:“我就是这样从家里带过来的啊,路途遥远,我怕给颠簸坏了。” 我细看了下这电器,第一感觉是,这风扇已经进入老年期了。 达叔说:“告诉你,这可不是一般的风扇,是日本进口的,一分钟内保证让你的头发深层修复,健康亮泽。”说完,发现吹牛的草稿打错了,迅速更正,说:“是可以让你的头发快速变干。” 问题是,达叔找钥匙的那些时间足以令我的头发自然干了。但想到达叔为我翻箱倒柜一番苦心,我怎么也得表示下。于是我插上电源,准备开档。 达叔说:“这台风扇,我家都用了很多年,但它从没坏过,仍然很大很大风。” 我“哦”了一声。 达叔见我没什么信心,强调说:“很大风的。” 我只好说:“知道啦。” 达叔还是不服,又拼命地强调说:“很大风!很牛的……” 达叔不懈的啰嗦使我脑里浮现一个情景:此风扇一启动就会恍如台风十级,而我的头发瞬间立正,向后转,飞离基地,紧接着整个屋子马上杯盘狼藉,人仰床翻,阳台的衣物都一扫而空,悬在半空。如果风扇未能及时关停的话,很可能惊动气象局。 我咽了咽口水,开动了按钮。 惊人的现象出现了,并且震惊得令我无法相信——风扇按兵不动,我把按钮顺时针又逆时针扭了半天,没有任何工作的迹象。我盯着达叔说:“你的风扇真牛。” 达叔拿起风扇,打量下,说:“之前还好好的,会不会是搭车来时给颠坏了?” 我夺过风扇,使劲地敲,使劲地抖。这是我对于感觉坏电器的一个习惯,好像这样做的话就能恢复正常。 未然,我将风扇放倒在地,准备来个点球,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听说过吗?” 达叔说:“慢着。我有办法。” 我看着达叔把风扇立在靠窗的桌子上,他打开窗户,窗外风雨交加,雨飘进来,还好泼不到风扇,但吹进来的风却使风扇转起来了。 达叔一本正经,说:“在有风的情况下,风扇就可以转了。”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顿时觉得很有必要送一个人到精神病院。 我说:“那在没风的情况下呢?” 达叔很坚决地说:“哦。绝对不能转。” 我沉默下,无奈地说:“好神奇的风扇。” 说完,我背负一身困倦,倒头大睡。 第三章 宿舍时代(1) 最初来学校的时候,我是住在e708的。后来一个新学年的到来,校方要求,e栋的原住所有生物都搬迁至f栋,原因是当时学校扩招新生,种群密度须重新调整。 那e栋的宿舍楼分为七层,每间宿舍有一个厅,放置一个大柜子和一各大鞋架,各同学分间隔享用;还有一洗手间,内置镜台,阳台,洗澡间和厕所。 e708的小厅在同学们考完期末试以后,就会变身为影厅,赌场等娱乐场所。那个大柜子的主要作用是,在纪律和卫生部门的人快要来检查宿舍的时候,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违规物品和从未整理过的脏衣服臭袜子都塞它里面,锁好;避过风头后再开柜子,但此时案情往往扑朔迷离,比如一只臭袜子被夹持在内裤里,另一只则被囚禁在电热壶里。 而臭袜子另一个根据地就是鞋架了,开始舍友不知灾情源头,总在互问:“我们学校有臭豆腐卖吗?”追根溯源才知道全宿舍同胞都是“豆腐西施”,可幸尚未出现袜气中毒事件。更可幸的是后来大家也没有与袜子臭味相投,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及时处理。 e708的洗手间,是治安较为混乱的地带,问题关键在于厕所过时的建构,它四面高板却只是半墙之高,上方与外界流通,这就注定了蹲厕者散播的臭味分子可以云游四方,占据整个洗手间乃至阳台的海陆空。达叔的“屎神”一说便诞生于此,想当年达叔在那里叱咤风云,奇臭天下无人能及,敢情令人气绝身亡。一旦达叔蹲厕,在照镜子或者晾衣服的同学必定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而正洗澡洗到一半的就在劫难逃了,生死由命,节哀顺变。 在我们迁至f栋后,e栋变成了女生宿舍,而f栋就在e栋对面,相隔的是一条校道两片草坪。我们在宿舍阳台一站,扑面而来是女生宿舍的一大片阳台和窗口,一格一格的,晚上晾衣服的时间里全是女生此起彼落的身影,昏黄灯光,单薄的衣物,映现她们的屈伸姿态。这个时候,我总忍不住感叹,好多女人啊。 有时候有些女生故意只围着浴巾走到阳台,尽量找个可以凸显她们朦胧曲线的方位,例如踩在砖头上然后尽可能把胸部摆到不锈钢杆子上,拿着个手机嗲声嗲气地讲些唯恐全球人听不见的“悄悄话”,动机复杂,说不清楚。 有时候深夜我也可以看到对面几个女子把椅子搬到阳台,吸烟喝酒,并且笑出一些频率不亚于飞机升降的声音。因为这种影响心情的噪音,有个晚上她们与f栋一间宿舍的男生发生了争吵,期间对话无非是“我x你妈”“我x你爸”之类的,还有时不时传来些酒瓶子坠到楼下的破碎声,木板的高空坠地声……夜空无垠,星光闪闪,两家纷争久久不能平息,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为什么大家不能看开点呢? 当然对面女生也是可以窥探到f栋雄性动物生态状况的,并且她们看到这边不仅仅是如我们看到的那阳台以及其稍微偏入地带,因为这边宿舍结构不同,倘若她们居高临下,除了厕所,透过玻璃窗几乎可以将我们的室内一览无遗。 在一次选修课上,和我隔了一个空位的三个女生在聊天,我真不懂她们为什么不注意调节音量而让我不得不听到。 我也不知她们怎么开始的,只听到她们时而爆出笑声在讲什么“老太婆”“沟沟沟”“跳海”的,这我之前略有所闻,是一个谐音造成误听的港版黄色笑话。接着她们又商讨今晚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某部色情影片。过程中,我听出她们是住在e栋的…… 一个女的说:“在我宿舍可以把对面的男生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我宿舍有望远镜呢。” 另一个女的声音:“我宿舍都有啦。有间宿舍的电脑是对着窗口的,我上次还看到他们在看毛片呢。” 又一个女的声音:“我们今晚看自己的,用望远镜看他们的都不逼真。” 我差点笑出声来,唉,其实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你们看的都是真逼。 后来我跟同学说了这事,我得到的反馈是,“切。我们也有”。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然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在楼上托腮评头论足品女生,但是说到用望远镜我倒没什么兴趣,我也不是什么“非礼勿视”的正人君子,只是我觉得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除非哪天哪个女的抽风了跑出来跳脱衣舞。 但有段时间我很好奇,我晚上在阳台洗脸时,回头拿手巾瞥见一些女生在镜台前搔首弄姿,化妆,吹头发;我疑惑,都那么晚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弄的那么光鲜呢? 后来达叔释疑,他是从他女朋友口中得知的,据说这些人艳装是准备出门和同类生物到酒吧ktv宾馆之类地方,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和两人或两人以上的体能运动。 我顿悟,说:“哦。怪不得第二天早上学校门口会有各式各样的小车,计程车,黑面的。” 达叔说:“是啊。赶回来上课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教室睡觉了。我想也是得好好休息了,毕竟经过了一夜的劳动。劳逸结合嘛,老师都经常这样说的。 在搬来f栋当天,考虑到这个6号房是在5楼,我采用“三步走”战略,就如护士捡药的嘱咐,将所有杂物一分为三地打包,一天三餐,每餐饭后负一包,当天负完。可完工后,我还是累得周身瘫痪,经脉尽断。 我想起高一伊始时,我远走求学,开始客住他乡。第一学期住在学校宿舍。当时那栋楼很破旧得可以用来拍《聊斋志异》,加上听说当地在数十年前是无良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打靶场,地下阴魂不散,到了夜黑风高之时阴魂就爬出,在后巷游荡,而后巷,就是厕所的后巷,害得我半夜里尿意袭人时总做忍者,龟缩四肢;但每次看窗外依旧长夜漫漫,我决定还是不要忍了,搞不好还没见鬼被吓死就膀胱爆炸而死了。那时寝室楼夜里已拉闸限电,我唯有摸黑下床,提着手电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撒完一泡尿出来我虽有后怕,但总算不见厉鬼,倒是跟着起来撒夜尿的室友往我脸上一照,被吓得全身酥软,扶墙大哭。 那宿舍楼外表裂痕累累,而且裂得表里如一,二楼有积水便可渗到一楼,我当时就住一楼。一个室友,晚上睡觉时常梦话连篇,甚至还能下一晚连载,有时我们第二天起来都可以与大熊猫坐一起给人参观了。而且,此君呓语间嘴巴老张得脸盆那么大,有一早上醒来,他发现自己嘴唇水迹残留,口腔滋润,继而察觉面朝的天花板有水分渗出,成颗粒欲滴状;此同学饮水“思源”,我们亦助其一臂之力,结论是,由于常年滴水,水分终于将裂痕从厕所开拓至房内,从路径来看,绝大可能是上楼厕所的积水,君之饮品说不准是上层同志昨夜没对准坑撒的夜尿,总之,肯定不是补品。 这结论在一定程度撞击了该生的人生观,我们很同情他,但神奇的是,他再也不说梦话了,所以这更像天大的好事。后来该同学拉着我们去找校方申报修理,学校作为一个从来不用考虑客户感受的特殊的盈利机构,自然办事不能利索,此事迟迟未果,睡上铺的只好从此在蚊帐上面加层水衣,以防万一。只是有时实在防不胜防,比如在厕所刚洗干净头,突然上方连绵滴下的液态物质正中头部,成分无从化验,心总有阴影,只好一洗再洗,我摸着头发洗到双手报废,恨不得立刻皈依我佛,剃个光头。 这宿舍楼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就被拆掉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只有在回忆荡存,我称之为“逝舍”。 刚搬来f506,此宿舍就已有些陈旧,但该地空气流通,最重要的是,照明度让我觉得舒服,光线里有温馨的气息,而不是像高一伊始那宿舍,一片湿气和阴气,若当时继续住下去即使不会患风湿我也怕半夜做忍者龟做到膀胱不保,所以一个学期后,我就到校外租了房子住。 所租的那个房子,照明度好是好,不料好到日出就直照到日落,房子好比沙漠里突兀着的一棵仙人掌。我当时的想法是,夏季里要是在这房子养猪,一定天天有烤猪吃。所以我把那宿舍称为“猪舍”,然而在我住进去之前并没认识到这一点。于是,房子被两头猪合租了,一头是我,另一头是俊逸。 俊逸是我很小时候认识的朋友,我们家离得很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同桌。那时年纪小,但我们都很有自觉锻炼的精神,有一段时间我们约定早早起来跑步。每一天早晨都是我起床起得较早,我不得不先跑一段去俊逸家找他,问题是我每次推开他房间的窗户时,他都还在大睡,从嘴角到枕头一江口水向东流——那源源不绝的景观让我很害怕某一天他家会发水灾,所以约他跑一次步,首先得叫醒他然后浪费半小时等他。这也就算了。最无法理解的是,和他跑的时候都很倒霉,跑着跑着就要爬到树上,因为会有狗追来。 读高中,我们又同在一个学校,并一同租了房子。入住时正值冬季,房子让人感觉亲切,身心暖和;但有些时节逢连阴雨,“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人家范仲淹在“忧天下”,而我们这两个匹夫却在忧今晚没底裤换啊怎么办?后来俊逸想了个法子,用风筒吹,此法见效很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异味满屋。 俊逸的点子很多,每当有一个构想,俊逸都会热情高涨——通常只能涨三分钟,但是这三分钟里他竟然可以修炼得走火入魔,日思夜梦,有时这是好事,比如他半个学期没听过物理课临考前一个星期猛啃书也可以考全班第一;有时就比较麻烦,比如他在面临校际篮球赛之际睡到半夜总时不时坐起来梦呓,问我一些“我们小学时打篮球是不是也打联防的?”之类的话,我被吵醒后他就一躺,继续呼呼大睡。这让我很郁闷,因为第二天课堂上老师总看着我对同学们说,“有些同学啊,晚上去泡网吧啊,上课就无精打采,现在不努力,高三就后悔啦。” 虽然俊逸还没有梦游的状况,但我总有顾虑,所以每当他跟我谈论一些生理问题,比如包皮过长是什么样,切阑尾在哪个位置开刀,当晚我们睡前我必须偷偷把剪刀水果刀等等利器给藏好。 当夏季到来时,我们逐渐热得不行了,的确像烤猪似的在房里烤,房东每个月都不合时机地早早上来收租和水电费,估计是怕我们两个债主烤成焦尸。 不过我们还真怕变成焦尸,几番商议终于想到一条缓兵之计,就是爬到上楼顶打地铺。上楼顶,我常常带上吉他,杵在夜色里弹,还只穿着条内裤,将音乐和人体艺术紧紧地相结合。无垠的星空使得两人思想空旷,那些日子我们意气风发,俊逸以为自己是商界奇才,高考还没考就已经计划如何进军大学校园的市场,并且粗略估计过,在大学毕业前身家将过千万。我则以为自己是音乐天才,用不着几年就可以大红大紫,我的打算是,为让歌迷有亲切感,先取个艺名叫didi,平时尽量少上街,上街必须戴墨镜,最好不要抬头,在下飞机之前必须安排保镖拦出一条小路直通车门,踩红地毯时必须小心谨慎,以免被拍到不雅照和以防有些激进分子倒一桶什么赃物下来,上台去领奖时,我会说:首先呢,多谢我的唱片公司啦,多谢我的经理人,还有一直在鼓励着我的家人,啊,我真的十分感谢一路以来默默支持着我的歌迷,其实这么多年来……然后,台下尖叫声不断,不时传来“didi,我们永远支持你!”或者“didi,我爱你”,这时,那些拒绝过我的姑娘,在电视机前看着风光的我,捶胸顿足后悔道:早知当初答应他了。还有那些曾经奚落嘲笑我人,又纷纷来讨好我,而他们只能看着我坐上小车绝尘而去…… 时隔多年,熠熠夜空依旧有同样的星光,红绿闪烁的飞机依旧有同样的方向,只是,我们再也没有同样的幻觉。 俊逸是我唯一一位从小认识而至今保持联系的朋友。 在小时候,我还有过很多朋友,一起玩过家家,玩电子游戏,钓青蛙,捉蛇,同煮一锅粥,分吃一条番薯,我总为能有这样的朋友而开心,感觉他们对我很重要。有一次好朋友搬家而不再住在我隔壁时,我就整天想如何说服妈妈去他们新家附近买块地也建个新楼房;我甚至在脑袋里构想过如何把他们的新房子烧掉而不留下犯罪证据,然后他们爸妈又要把家搬回我隔壁;当然这些也是想想而已。 只是随着日子过去,我们长大了,内心的东西越来越复杂,到上了初中,大家都发育到要剃胡须了长痘痘了。在我还认为上体育课也要认认真真并且跑得大汗淋漓的时候,他们可能正在床上和女的大汗淋漓着;或者,打群架泡网吧,他们常做的一些事情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很畸形的很前卫的,当然也可以说我太后卫了,总之,大家说什么都觉得很有距离,慢慢地彼此走上陌路。而经过高中,到大学,曾经一个个感觉很要好的朋友都纷纷变得陌生,直至几乎没有联络。 我想,人生中总有些事件是必然的,到一定的时候总有一些人要离你而去,也总有一些人会进入你的圈子。 而进入f506这个圈子,人员也重新编配了,共入住5个人。我依然和达叔同一个宿舍,还有一位原住e708的仁兄,叫做聂文凌。此君善待人接物,有经商的才能和大志。某日他在饭堂吃饭时,扬言道:毕业三年后我要开公司做老总。我愣了下,说:“那到时你岂不是叫——”周围的同学一听到这里,吃饭的当场喷饭,喝汤的差点呛死,我们真的不愿意三年后再见却要叫他聂总——“孽种”啊。 另外2个舍友是新认识的,不同专业的。一个我叫他做牛哥,因为他太壮了,胸肌比我头还大,简直一头牛。牛哥曾向我宣扬,说:“我块头是天生的,力大无穷,在运动会上,我就扔那么一次铅球,别人就推荐我做体育部部长了呢。” 后来我才知道情况是这样的,当日运动会的铅球项目牛哥的确有参赛,他在投掷圈时摆出十分专业的姿态,一个转身,“嗨”一声,以超乎所有对手的力气把铅球投掷出去,结果,砸到了后面的检录台。 幸亏无人伤亡,但台前的女记录员被吓哭了。牛哥赛前信心饱满,没有练习,这才惊觉,依照他的本能动作,大力出手的时候球的确能飞很远,但就是控制不了球的方向。最后牛哥自动退赛,手忙脚乱去安慰那女记录员——牛哥因祸得福,两个月后,她成了牛哥的女朋友,她叫伊莉;而且双喜临门,牛哥虽然没有成绩,但他的力量引起了体育部部长的注意,于是牛哥被招纳,还被当种子培养,到了部门换届时牛哥自然一举当上了部长。 我知道此事时有点感激上苍,我真庆幸当时我作为检录台台长——旁边的观众而没被牛哥的铅球砸死。听闻在07年的国际田径黄金联赛罗马站的赛场上,一个法国运动员跳远时被一个芬兰运动员投出的标枪刺伤。鉴于标枪的运动形式和铅球相似,要换牛哥来投标枪的话,想必他一出手,标枪飞下也能刺中个人,并且还是站他后面的人。 虽然身体强壮的牛哥却连个唬人的架势都摆不了,但有时候靠近牛哥我还是挺有安全感的,比如雨天里好像有闪电会劈下来的时候;因为他比我高出了一个头。 第四章 宿舍时代(2) 还有一个舍友名叫朱聪,此公书法奇特,博大精深的汉字一经他手必将被糟蹋得不成字样。刚搬进来时,我们还不相识,达叔在他的笔记本上看到他的名字,念了很多次,我听到的读音都是“猪耳肿”,一时难以置信,凑过头看看,本来双宿双栖的两个汉字仿佛经历一场超强地震并且震得家破人亡体无完肤,于此只能粗略显示为: “朱——耳——总”。 “臭小子,起床啦!” “猪耳肿”同学叫醒了我。我已经睡到了晚饭时间。同宿舍的其他家伙都回来了,在这开学之际大家都觉得有必要去一起出去活动下。开始兴起的提议是唱k,但遭到达叔的抗议。 这个我能理解,因为唱k对达叔来说,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他连歌星都没认识几个,更不要说唱歌了。比如,我指着一张海报,告诉他:“嘿,这是李宇春。” 他会答:“不是吧?听说李宇春是女的喔。” 如果硬要唱歌,达叔也就只会一首《千里之外》,并且永远只能唱到第一句,“hello,大家好,我是周杰伦。” 最后,大家统一的决定是,集资一齐去吃顿大餐。 于是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向着饭馆行进,我们在校道上走路比较不礼貌,因为五个人要并排走,把路都给截了大半,害得后面的学生像跟屁虫一样。但到了大街上,我们就只能缩小成两三一排了,因为街上形形种种的车辆来来往往,排长了一不留神就可能死一个。这说明人的嚣张程度跟地方大小是成反比的。 这个时候,我就很渴望有一辆自己的小车,那不仅是代步,还可以飞驰。到旷野上飞驰,是多么自由的感觉啊。人的欲望程度总是跟活动范围成正比的,在学校里,我觉得很需要一辆脚踏的车,而出了校门,我发觉需要的是一辆喝汽油的。 “猪耳肿”事先订好了包间,他说:“我还特意叫了服务生要好好安排呢。” 情况看似万事俱备,只欠嘴巴。 我们进入了饭馆,但馆内甚为冷清,生意暗淡。 这让我想起在我家乡那边的一家酒楼,那里的菜奇贵无比,但常年客似云来,楼前小车奇多,客人有时连位置都订不到不说,甚至赶都赶不走,这是何等神奇的酒楼啊!原来,它是县委书记开的(据说这种做法是违法的,问题是,执法的正在里面吃饭呢)。当然,表面上不是他开的。总之,谁要跟他或者他的人搞关系,就去那里摆宴席。县城只是小地方,所以书记可以很嚣张。 一般来说,一个官能把官当好首先他是一个生意高手,比如,此书记,在他倾向性的意见下,县里的高官纷纷换上了跟他有“亲”的人,当局俨然成了“家族集团”,到处是一个姓的。“蜘蛛结大网”,这样一来书记赚起钱来成本就大大降低了。于此可举例子,书记首先安抚好教育局局长,然后在我念过那高中,他的“亲”信当上了校长,接着学校新建校区,工程一点二个亿又是书记的弟弟来承包,甚至连本来市场经济下互相竞争的两间饭堂独裁给一人承包,难以想象,此书记可以从中捞到多少油水。县城的人们终于领悟,花六百万买个县委书记真他妈的值得啊。 可见,做官真是一个暴利的行业。人大代表老跟百姓说权利权利,就是说权在前,利在后,掌权方可一本万利啊。 眼前,在前台我们站了许久,愣是没人来招呼我们,我们对“猪耳肿”说的“好好安排”表示质疑,想询问下。 可是“猪耳肿”突然跑了出去,跟正在门前街道上蹦蹦跳跳打羽毛球的两个女生叽叽咕咕地说话,被撇下的我们四人极度郁闷,朱大爷你吃春药啦这时候还泡妞。 不料,那两个女的跑进来,其中一个把球拍如利剑回鞘一样往背后直插裤腰带里,说: “请跟着我走,你们的包间就在里面。” “猪耳肿”告诉我们这两个女生就是饭店服务员。众男嗟叹:真人不露相啊。 我说:“姑娘真是爱护身体,上班时间都不忘强身健体,而且穿的是运动服,只是不知老板会不会——” “老板是我妈,我早想她炒我鱿鱼了。”带路的 “女剑侠”发话跟出剑似的,将我的另一半语句砍剩在肚子里,吓得我不敢说话。 达叔慢条斯理地开导她:“姑娘,这就是你不对啦。现在经济形势不乐观,赚钱艰难,你妈妈一定含辛茹苦,有道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她能够……”——进入包间,达叔依然滔滔不绝,我似乎看到基督教的一颗新星将冉冉升起,亮得我都受不了了,我掐断他的话,说:“悟空,你也太调皮了。”然后按下他坐好,转身小声对“女剑侠”说:“请别见怪,他啊,小时候一场高烧把脑袋给烧坏了,所以,唉——” “女剑侠”扑哧一笑,说:“哈。你还真会逗人笑嘛。”我心一下子满是成就感。我知道我没什么特长,我不能成为企业家或者领袖,我投篮不准,跑得也不快,但值得骄傲的是,我有点小天分能逗得女人开心。 有时候我会觉得,让女人开心是做男人最大的成就。放眼天下,无数男人都在辛苦工作努力赚钱,但哪个的原始动力不是为了招得女人的欢心呢?不管男人成就什么似乎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女人。当然,你把钱一叠叠拿回去,你的女人也可能还是愁眉苦脸的,那说明你有必要反省下床上的表现了。 “女剑侠”说:“你们先坐会儿,喝杯茶吧。”话毕,一闪而去,轻功。在她转身间,我看到她一侧的眼角竟有一个庞大的黑痣,顿时觉得她的容貌为此大煞风景。 我们五人围坐一桌。 现代社会有个趋势,越有成效的交易越是发生在酒桌与床,所以大学里,女的“临床”经验越来越丰富;男的越来越把酒量看做关乎前途命运的大事。 但无论如何,这次吃饭我还是建议不喝酒,因为我觉得酒真的没什么好喝的。四人也纷纷采纳我的建议。喝茶喝了半天,茶水让本来就空腹的我们顿觉饥饿无比,但“女剑侠”迟迟未现身,再等下去这个包间就有五条尸体了,我们决定派遣“猪耳肿”去打探下。 谁知“猪耳肿”这一去遥遥无期,白素贞有这些工夫都可以蜕尽蛇身好几回了…… “回来了。回来了。”达叔看了看门外,比母鸡下蛋后还兴奋。 我们终于看到了失踪“多年”的“猪耳肿”,最重要的是,那位“女剑侠”也来了,她递来一份菜单,搓搓手说:“各位久等了。刚才我在通厕所,唉,不知谁把它塞满了?”此话让我们一下子食欲大减。 在大家看菜单的间隙,我不经意看到一角落的凳子上放着个电磁炉,随口说:“看来可以打火锅喔,我们要不要试试?” 不料此言一出,引起广泛关注,继而是极具争议的口舌之战,牛哥强烈地表示同意,还说要打狗肉锅,吃了长身体。聂文凌臣服于牛哥。达叔和“猪耳肿”则不同意,他们认为九月的气候不适合,吃了上火。我做中间人综合意见,无奈被吐得满脸口沫……终于大家以“难得一次”的理由一致通过“我那随口一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难得一次。 整个过程“女剑侠”一直在旁。 我说:“来。把火锅料的菜单拿来看看。” “啊?”——“女剑侠” 脸部炸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刚才心不在焉,大概在追究是谁怎么把厕所塞了,缓过神说:“哦。我们这儿没有打火锅的。那个电磁炉是我自家暂时放这儿的。” 我们顿时抹了一把汗。我都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故意惹人踢她妈的馆子的。 “热菜炒土豆吧。” “土豆没了,点其他的吧。” “香菇炒鸡呢?” “有啊,有鸡,可是没香菇啊。” “那,鱼吧,来份鱼头汤。”“鱼啊?我去看看有没有?” 还要去看看?这一走又不知何日再聚了,我赶忙叫住了她。 和这样的服务员打交道实在要崩溃,再折腾下去不饿死也累死。我真想走人换一家,但想到毕竟“猪耳肿”花了心思亲自为我们订的,还是算了。 我说:“你这儿还有什么菜你报下吧。” “女剑客”断断续续地报了一遍。 我们点了六菜一汤,催“女剑客”要速战速决。 终于上菜的时候,我们都要晕眩了,分不清“青红皂白”,一时间群魔乱舞,赤橙黄绿青蓝紫,吞噬动植物。 渐渐恢复了意识,我们高兴这菜还是挺好吃的,不满的就是那“女剑侠”反应迟钝,差点就饿出桩五人命案。 大伙来到服务台结帐时,我无意间看到墙壁镶着金色大字“礼貌待人,服务周到”,顿时一阵颤抖。这就好比医院挂着的 “廉洁行医,放心看病”,可见,我们生活中标语大都是用来装蒜的。但本质上此饭馆与医院还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赚钱,后者是抢钱。 我们出了饭馆,眼前已经是一片夜色。“女剑侠”冒出一句“欢迎下次光临”,我又是一身哆嗦,而他们已经逃离到十米之外了。我们好歹也是可以构成聚众群殴罪的一票人,但撤离得如此神速,看得出大家都对周到的服务心有余悸。 回来宿舍,达叔又要上厕所,我正尾随其后。惟见达叔疾步直冲,尽显《唐伯虎点秋香》里祝枝山飞身扑湖抢人妖的风范,当然鉴于达叔这种姿态,我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会直接把头栽到粪坑里;我只好埋怨,“真是的,又被他抢先一步”。 达叔蹲在里面大赞宿舍的厕所很有安全感和自由感,一“坠”解千愁什么的。 我死憋着,站在一门之隔的阳台等待,抬头看着无垠的夜空,星光依旧灿烂,这样阔达的画境里我该感怀往事和过去的恋人,无奈厕所里传出达叔蹲厕的爆破声,屡试不爽,令我处境十分尴尬。 虽然我会因为达叔老是霸占厕所而不满,不过我不会“恨乌及屋”,f506的厕所比以前那个让我“抛屁股洒冷水”时期的厕所好多了。 记得在快要上高二的时候,我和俊逸在“猪舍”的烤猪史坚持不到下个冬天,七月时,我们一致同意搬出去,租过另一间。接下租的那间凉爽是够凉爽的,但住下来才知道此楼身体薄弱,楼上的人稍微跳几下,楼下着实是山崩。那时每个夜晚,俊逸和我睡觉前都练哑铃,完事后那双哑铃往地上轻轻一搁,立即能听到楼下的租客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砸什么啊那么响!轻点!要睡觉了!” 那房子的最大问题在于那个厕所。推开那门,看那马桶第一眼,就让人怀疑那是建筑工地的弃置品,其设计完全不是为了让人坐上去,但也不是让蹲着,把头伸进去倒是适合,难不成是小型水井?可是两人还是认为这是个马桶,要大解时也是坐上去的,只是感觉极度郁闷,哪有人坐马桶得像扎马步一样的? 等到冬天来临更是让人分泌失调,本来快要火山爆发的屁股,一坐上去,冰冷的壁面瞬间让人全身为之一抖,肌肉为之一缩,屁股闭关自守,漫漫征途开始了……人体的温情不断输送给马桶,把它给暖和了才能重开城门…… 收手后冲水也是个难题,此马桶有“无须抽水”的功能,要用脸盆装水往里冲,碰上下水道畅通还好,可它时不时就有个艰难不通的时候让人冲了几十盆水,那些物体还在桶里浮浮沉沉地游玩人世。 这些顶多是让人练耐力的活,也就算了,可那台热水器就开不得玩笑,一搞不好可能就搭上小命了。那热水器实实在在如它门面所写,是“全自动”的,自动到连火温都是它自己控制的,花洒喷着水洗得正温暖的时候,那机器就不失时机突然火冒三丈,火苗尾随微微黑烟,水温比苏联分裂前期的物价还要暴涨,吓得我魂飞魄散,急忙关水,毛巾护体,逃之夭夭。后来我就把花洒放桶里盛水,一开阀就躲至千里之外,算好时间了就冲回来关煤气,洗一次热水澡跟打一次仗一样惊心动魄,我没视死如归的精神,害怕这样折腾下去总有一天煤气罐会让自己英勇牺牲的,于是就索性挑战大自然,无论天气多冷都是洗冷水,那热水器束之高阁,我想起这些,就心寒地把那宿舍称为“寒舍”。 回忆至此,达叔已蹲厕良久,盛传的画外音越发激烈,达叔势必是刚才吃坏肚子了,我只好到隔壁宿舍借厕所。 晚上,临近睡觉时间,我们关灯,爬上床铺,兴起一些闲聊。 首先大家聊起了各自的暑假生活,每个人这段日子都可以归结为一个词:无聊。 当几个女人聚一起,通常讲头发讲服饰,然后谈论男人;而几个男人在一起时,通常会讲下时事政治,然后讲女人。不过,无论男女,都会在背后说人闲话。 其实,说长道短,含沙射影,都是人类很正常的精神需要,因为嫉妒和幸灾乐祸都是人的本性。当然要好听点的,那也可以换两个形容词,直言不讳,托物陈喻。 在宿舍,在市井,在办公室,在互联网,我看到说三道四流言飞语桃色新闻等等这些东西好像对人都挺有好处的,可以充当话题拉近人的关系,又可以增进同类的感情,还可以让人有意可淫,给人快感。而且人在温饱之后常常沉闷与无聊,它们又有助于活跃气氛,打发时光。不过温饱也不定是充分条件,一些女人可以一日不吃饭,但不可一日不搬弄是非。 聊着聊着,区文凌把话题转移到女人身上来了,他说:“今晚吃饭碰到那个女服务员挺不错的,就脸颊长了一颗殃及心灵之窗的黑痣。” 牛哥说:“对啊。而且还挺大块的。” “猪耳肿”说:“可惜啊,五官和身材都很好了啦,她穿那运动服都挺养眼的,就被是一颗黑痣……” 在我看来,她没有把它处理掉可能是怕药物激光之类的会伤及眼睛吧。或许她觉得尚未必要。或许医院的费用吓坏了她。从视觉效果来说,这景观的确不好,好比白宫的门墙上粘了一坨牛屎——请原谅我的无理,明显这是十分伤人的说法,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十分在乎自身的长相,但这不是说她就是不幸的;因为随经验的增长,我发觉那些长得大体符合审美要求而附带一点难以弥补的生理的不足的人,事业的成功可能性更大并会更具有魅力,因为缺陷反反复复在人心里呈现时会给人带来越来越难受的自卑感,如果能勇于寻求走出自卑的出口,渐渐用自己的大体的优点来圈占心田,培养信心的种子,这样的过程令他们比未经历过这种心理挣扎的人更为成熟而坚强。由于晕轮效应,这种人成名之后原来外表上的缺陷往往转化为优点,追随者目光所及皆完美无暇。举个例子,茱莉亚?;罗伯茨,其嘴奇大无比,曾听闻一个男演员声称在与她合演吻戏时“感受一阵晕眩,快要昏倒前,竟然还能听见她嘴巴里的回音。”可见,这张嘴长在除了河马以外的任何生物的脸上都是一个缺点,但这位其他器官和演技都极为优秀的奥斯卡影后拥有的评价是“大嘴美女”,“嘴巴性感”。当然这不能一概而论,难免也有诸如“芙蓉姐姐”此类,对比出名前与出名后,简直是毁容前与毁容后。至于有些长相实在不堪回首的人,可以找自以为更不幸的人来做参照物,要相信类似于阿德勒在《超越自卑》里的思想——“自卑情结”表现出来的“水性的力量”——眼泪和抱怨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生命太短,不容错失,奋斗依然要继续下去。 我得意地把以上的经纶发表完毕,满心期待有所反响,响是很响,不过是强悍的呼噜声——牛哥的牛气冲天,聂文凌和“猪耳肿”也互相呼应,声浪滔滔犹如叶子楣下楼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不禁大失所望。 达叔没把自己卷入风波,反倒他还爬起了床。 只见达叔手持一卷纸,我马上意会,说:“达叔,你又去‘拉斯维加斯’啊?” “是啊?还是夜班飞机呢。我看要飞通宵了。”说完,达叔直奔厕所,“噗噗”声瞬间爆发,连绵不绝,一度超越三人呼声的总和。 睡眠环境如此恶劣,我不得不盯着天花板,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第五章 曾是新生(1) 开学了。 整个九月份,我们班都是下午才有课,这表明我在过着日上三竿的日子。 晨曦透入阳台,如何能让今天过的有意义呢? 以前,我还比较幼稚的时候,深信着某些书上的东西。每当茫茫然的时候,就去把那些语句找出来看,虽然这些句子我看了很多遍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那种去翻出句子的冲动,我总有那种感觉:有时一段表达出你的心思书上的文字,就如你生活以外的一个寄托物,在你心情如何如何的时候,你就会把想到它或者拿出来看,然后似乎就懂得怎么怎么了。 到底是懂得怎么呢?我也不知道,那些成长的岁月里我过得很懵懂,内心似乎很多无法向人倾解的想法,只能常常随笔写到纸上,我就是隐约觉得,语言有一种托付功能,当你的思想转化为自己写出来的语言,你当时的情绪也随即转托到语言上,自身便好像得到一种释放或寄托。 但很可惜,我始终还是不弄懂,怎么样过一天才算有意义? 躺在床上不知是遐想还是瞎想,结果只会是,我突然知道,我不能这样耗下去了,因为肚子饿了。在我肚子饿的时候,我才恍然:生存有压力,管你什么屁意义。 我爬起床,和达叔去食堂。 我们走在校道上。继“原生”动物纷纷回校之后,今天,新生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也前来报到了,场面很热闹。所谓的师兄师姐在学校领导的号召下,在老师的引导和关怀下,对新生展开一系列有组织有预谋的迎接仪式,他们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好心,帮忙引路,帮忙把行李搬上宿舍,当然这帮人今晚收工后,讨论的第一件事无非类似于,xx学院xx班的那个,长的帅啊,我把号码给他了;或者是,xxx宿舍的那个,长的漂亮,我泡定了,我得让她加入我部门。 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牛高马大,在为新生提行李,那不是牛哥吗?看他和新来的女生们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不禁顾影自怜:“怎么我当初就不坚持下来混个部长,你看,美女总是光顾有准备的男人。” 达叔想了下,说:“牛哥不是有个女朋友了吗?叫伊莉呢。” 我故作深沉,说:“可能分了吧。这个时代啊,人变的快。” 达叔说:“怎么个变法?” 我旧诗新读,说:“两情若是朝朝暮暮,又岂有久长时?” 达叔说:“哈哈。不定的。不定的。要看人的。” 我顺水推舟,说:“你看,牛哥是部长,伊莉也是什么部的部长,能当部长的必然有一身勾心斗角的本领。如果两个人都那么有心计,很难长久的。” 达叔说:“我看最有心计是你,分析那么多。” 我不以为然,说:“哈。这叫以人为镜。” 达叔引导我凡事看到坏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说:“爱情是可以分很多种的。” 我引用时事,说:“当然。谈恋爱好比喝奶,酸酸的甜甜的纯纯的,津津有味,天知道肚子还会有三聚氰胺的呢——爱情有时是很危险的,有毒的。” 在恋爱中的达叔不同意,说:“用得着打那么毒的比方吗?我看最毒是你了。” 我说:“别紧张,我没有说你的恋爱有毒。” 达叔更紧张了,说:“我和张悦是真心相爱的。”张悦便是达叔的女朋友。 我说:“知道啦。知道啦。” 而在上大学不久,我的确有加入过学校内某些部门,之所以坚持不下去,一来是因为觉得浪费时间,时不时要去值个班,动不动要去开个会,会议又冗长得连万里长城都自卑,有时我甚至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开会,一觉醒来,我还真是在开会啊。二来是因为我的道行过浅,人家在部门“锻炼锻炼”,个个都已经精于口蜜腹剑溜须拍马,有远见者更是结好网钻好营,升官发财指日可待,而我除了搬桌子搬椅子之类的东西锻炼了下肱二头肌以外什么都没锻炼到,这样的人在一个集体不是累赘也替死鬼。还好我有自知之明,一个学期下来,都纷纷辞退了。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班委换届,我被逼上梁山当团支书。 过程是这样的,当时原班人马职位清空,可选举会上几乎无人自荐,因为班里很多人都开始变老油条了,管理起来很有难度,所以无论班主任如何威逼利诱,有干部潜质的同学们都意志坚定,不为所动;但意志再坚定也还是要吃饭,终于大家的礼让耗了整个下午,到了急需进食的时段,不少人有农民起义之势,班主任可能考虑到饥荒横着几十条尸体在会议室,自己不是一起饿死也是活罪难逃,责令每位同学把自己寄予厚望的对象的名字写在纸条上,然后清点,按票数来安排职位。 事实上选民们都本着恶搞心理瞎写,看准谁最不想当就选谁。因为我领悟到自身性格不合时宜,甘于做平民。同学知道我想做平民,决心不让我诡计得逞。投票结束后,我被荣升团支书,郁闷的我不忘孟子教诲“威武不能屈”,提出申诉,此时师生们肚子空空如也,恨不得就此散会,结果老子一审判决,驳回上诉,我骑虎难下,唯有做武松。 做武松的日子里我痛苦不堪,会议更是多如牛毛,每次会议都要穿插各种精神意义,“以人为本”“爱国传统”“科学发展观”等等,此过程就好比日本av,内容千篇一律,而且插得出奇持久,上面的到了激动时刻,下面的明明是没感觉还得装高潮。 更痛苦的是,会后我常常还要写心得交上去,我必须收集口号在行文里赞扬这次会议的神圣意义,同时我得表示平时唱歌就唱“我爱北京天安门”,讲故事就讲“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完后,还要表示会好好向标兵模范优秀干部先进个人学习,当然,这是应该的,因为他们比我更能唱颂歌编故事;或者表示将以各种为人民服务的名义引导同学们去贫困山区和敬老院之类地方丰富人生,当然一定要带照相机。 我还不得不常常按套路去写一些东西,比如: xxx同学思想觉悟高,学习态度端正,在劳动过程中,做到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在困难面前,总是走在最前头,在同学中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敢于与不良行为作斗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具有大公无私的精神。 这个时候一定要有个转折,但要写得很抽象—— 但是,也存在一定的不足,在工作上与新时期的党员标准存在一定差距。综上所述,xxx同学思想和行为基本符合党员标准。 尽管这个xxx同学到目前为止连党章的书皮都不知是什么颜色,但毫无疑问,以上情况完全属实,如无雷同,抄到雷同。我真恨不得用一句话把它了结了,那就是:组织,你加我,准没错。 我素来讨厌官腔套话,但我当婊子又立牌坊,我当时从心底里感叹自己真是卑鄙无耻下流贱格。一个学期后,我总算刑满释放,此后从良。 这时,牛哥和那女生拐了方向,不知到哪儿去了。刚才我们没有绕到他俩前去打招呼,因为看那左摇右摆的情景牛哥好像在说些调情话而那女生也乐不可支。假如我和达叔这样豁上去,岂不是像两个爱迪生最伟大的发明物杵在他们中间?也许牛哥为了这一天呕心沥血筹划了一年,我们万一打乱了他的计划,妈的回到宿舍他还不把我俩当铅球从五楼扔下去? 而在这一路上,在这个新生报到的日子,我们目睹了当前社会里比较有对照性的情景。 首先比较壮观是,体育馆门口,中心广场,校道边上一辆辆的奥迪,奔驰。从车上下来的学生穿的都是名牌,表情兴奋,嘻嘻哈哈,这些孩子自理能力强,所以自己理自己地走,大包小包的行李只能交给家长来提,外国有个马尔代夫,想不到中国有那么多“代儿马夫”,看来中国人自豪于将外国的东西改头换面的理念延伸到子女教育上了——所谓的“改头换面”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正如我捏造出“代儿马夫”一词这般奇怪,在中国,从建大楼到过节日到做节目到管交通甚至连路标,都喜欢来个“拿来主义”,虽然那样的路标足以让你迷路。其实这些东西的共同特征就是表面化,从来就不见哪里有地方官员出国考察后把人家的福利医保教育体制拿来逐一学习下,记住是学习,不是要你贴上“made in china”。 至于比较悲观的是,我看到一些学生一看着装陈旧土色,肤色黝黑,明显是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类型,身边几个大叔模样的男子,解放鞋,肩上扛着类似化肥编织袋那种蓝白相间的行囊袋,整个形象就是挑山工,而那个袋子那么大——想必他们能带过来的物品都带了,不必再花钱买了。可能火车的票价都曾让他们头疼。 第六章 曾是新生(2) 有些稚嫩的面孔,有些土色的身影,我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当初的影子,许多画面时不时闪现脑海。 当初,在查完高考成绩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意外地发觉,在我心里没任何起落感,没有所谓的失望或者兴奋。可能因为长久以来我都没能理解为什么高考总被很多考生赋予很宏伟的意义,什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什么十年磨一剑啊,我不知道他们是为附和形式还是读书读昏了头,总之从来就没听家里有钱有势的学生感叹这些。 我只是简单地觉得,其实任何压力归根结底都是生存压力,只要有钱,所谓高考压力根本不值一提。这个想法很快得以证明;在分数线划出来后,我的分数刚好达到了这个学校的投档线,可惜录取期间,因为僧多粥少,一队排下来,我吃不到粥。但因为到了投档线,也就是说省招生办的档案已经发出,只是学校不要人而已。这事还是相对好办的,后来家人通过托关系送3000块,我并不是出身权贵人家,但几千钱尚不成难题。学校招生办那边的鼠标一点,落榜的我又被正式录取了。 而这个故事的线索让我了解到,原来中国任何大学跟妓女是一个性质的,只要有钱就能上;等级不同,价位有别,站街的,洗头店的,浴场桑拿的,五星酒店的,就看你腰包多大,而这种为大学“拉皮条”的通常后台庞大,可以牵出一大帮高层,关键操控人可以 集教授,招生办主任,教育行业投资人,人大代表等头衔于一身。 这是腐败行为,这是不符合道德的,但当因为腐败官员收取了3000块而使我的前途显得一片光明的时候,我却有一种由衷的庆幸。我觉得我终究是自私的。当事不关己时,我认为这种手段叫做损人利己;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又想把这种做法叫做迫不得已。 但毕竟我的幸运很可能导致了另一个人的不幸,这个人会因为我占去一个名额而落榜,我有点愧疚。看来万物相生,各得其所,好听点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难听点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无论如何,我依然相信世事流转,有因必有果,有一天,我也是要还的。 到了上大学那天,我迷迷糊糊地提着行李,在父亲的陪同下,搭上了火车。我是本怀着“像少年啦飞驰”的心情出发的,谁料那火车把自己当自行车开,一点飞驰的感觉都没有,倍感无聊,只好学电影里的人物那样离开一个地方时总看着车窗外沉思。有篇外文叫《人生手记》,我感觉如斯,“人的一生,从母体中到死亡,好比一列运行的火车,刚刚启动即加快速度,然后渐渐减速,最后停下。” 当火车到终点站时,我倒真感觉自己好像死了一场,如果我真做鬼了,那绝对是饿死鬼——我真的好饿了,我肥胖的父亲亦表同感,出了火车站,正准备找吃的,刚好碰上路线号为101的公交车待发,此车将直达学校。两人不假思索,一致认为把填饱肚子的事定位在即将出现的学校食堂是上策,于是这两个饿着肚子的乡下人在这繁华的城市道路上一斜一拐地拖着行李,走向101。 我跟在父亲背后,看着那蹒跚的背影,马上有一种回去复读的冲动,发奋图强破釜沉舟一定要考上北大……转个念头发现这很不实际,还是破罐子破摔吧,或者尽快买张彩票,中了头奖把钞票分老爸一捆,以后都不必如此奔波和狼狈了。 上了车子,开动几分钟,售票员站起来准备把车票换钞票。谁料那车瞬间来个急刹,车上全体同仁一致前倾,坐着的人直把头往前敲,一般人敲的是空气,我倒霉,敲的是前面的椅子,半天不知道天南地北。那瞬间售票员这个柔弱的女子就摔得令人心疼,她当时正面向观众,往后一个踉跄撞上一椅子,直跌坐在车地面上,表情痛苦,看似魂飞魄散;我顿时心生怜悯,也看到一些乘客跃跃欲帮助,神情紧张。柔弱女子回过神,站起来,一边揉着受撞击的手臂,一边怒斥司机,司机语气无奈,诉苦曰:“那个家伙不知死活,车都到了还闯红灯!” 乘客们纷纷向女子探问伤情,关怀备至,叮嘱她先休息一会再售票。女子的脸色一下子转阴为晴,一边羞涩地笑说没事,一边继续卖票。我心里感叹人们的真情博爱,不禁对自己对初来乍到时的城市暗生好感。但是后来,在我发现这座城市的种种缺点后,我却一点都找不回那样的好感,也许那应该叫好意。 其实任何好感都是一种错觉,就如我们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是因为没感受到他的缺点。但人都是很多缺点的,彼此相处下来,反感一跳出来,好感马上消失无踪。这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很多人分得远难见面会觉得大家感情很好,但住到一起隔三差五就得吵一次架。 当父亲和我到了学校大门时,赫然就是题有学校美名的大字碑,放眼望去校园风光也算美轮美奂,可惜饥肠辘辘,无心欣赏,一位穿着印有“xx义工”的制服女生出现,一看就知道是恭候新生的前辈,她引导我们父子俩前往体育馆——新生报到处。我探脑四处搜寻,很快就确定了学校食堂的方位,口水咽个没完。 在体育馆搞定一些手续后,两个也身穿制服的男生便帮我把笨重的行李搬往新生宿舍,那可是在7楼啊,料想如果自己搬上去无疑是攀珠穆琅玛峰,不饿死也残废。我和父亲顿时觉得自己像莅临考察的大人物,身价大增,回想生平从未受如此重视,一阵阵的暖流往心里涌,不禁连声答谢。可惜,后来我在加入那些学生部门后感受到,这些大学生的义举的私欲成分功利成分迫不得已成分远远大于真心助人成分。 上到新生宿舍,稍微整理新宿舍的内务,父子一致认为人命比整洁重要,还是尽快赶往食堂。 我对食堂记忆鲜明,两人迅速到达目的地。我囫囵地点了两份菜,一人一份,狼吞虎咽,我的血盆大口有希特勒“一口气吃掉一个国家”之势。我不料学校的欢迎新生的热烈还可融入饭菜,恍然觉得火烧喉咙,口腔简直一火山爆发,火辣逼得我潸然泪下,我顿时明白梁朝伟的嘴唇变成两根香肠是什么感觉了。我抬头往食堂张望一遍,大悟原来刚才自己点菜所对的是“辣菜窗口”。我生性不善吃辣,一番权衡轻重,决定牺牲小嘴,顾全大肚,饭菜连滚带爬,尽收肚囊。我父亲体胖,大热天里吃饭不免大汗淋漓,加上当时也吃的是辣菜,一时间挥汗如雨,差点淹了食堂。 当我回宿舍睡了一觉后,收到通知要到体育馆开个新生大会,同时,父亲也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新生大会是我所在院系机电学院召开的,这“机电”总能让人听成“鸡店”,连我们宿舍也有温馨提示,听起来是“鸡店”之家,对于这个我当时就懊恼了,因为以后不能拿“妓男”——暨南大学的学生来开玩笑了。 会议期间,台上讲话的都是学院的大人物,大都头秃得如铁皮,一毛不拔,凸现领导风范,讲台高高在上,想必我们观众显得很渺小,这就形象地解释了杜甫的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神情严肃,认真听讲,领悟到会议内容意义重大,大到可以冲出地球走向宇宙,简直一真空,听了绝对等于没听,但当时我觉得作为新生还是要有新生的模样,尽力控制自己不能睡着。 第二天,我们的师姐,身兼本班的助理辅导员,再兼我们的“导游”,带我们参观校园。 参观校园的目的是熟悉环境,瞻仰学校的辉煌成就。 这个环节对我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因为我深知自己是个“路痴”,而我们学校的附近有个动物园,万一我回校迷路走到了动物园,我也能凭记忆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学校,不至于跟狮子一起上课。不过就算记不起我应该不会犯这种错,小学时老师就告诉我,人类是高级动物,所以学校跟一般动物园是有区别的——哦,我明白了,学校是高级动物园。 至于高级在什么地方呢?一边参观一边想想《动物世界》就可以领悟了。 当天我搞清了学校各建筑物的名称和职能,比如,图书馆是用来看书的,也是用来拍拖的;小卖部是方便学生的,也是坐地起价抢钱的;湖边的小竹林是可美化环境的,也用来刻画山盟海誓和鬼灵精怪的。 我也可以看到学校有一支感觉正规强大的保安队伍,很多路口门口都有保安把守,并且无论男女,从着装到长相都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这说明学校人事部门认识到,学校防卫线无疑也是重要的风景线。要知道,师生们每天出出入入都会见到保安,假如保安们都长相奇丑,不堪回首,难免会影响师生情绪导致不佳业绩,甚至可能造成图书馆等场所门庭冷落。当然,如果保安们难看到鬼斧神工,面目骇人的程度也有优势的,比如节省警力,可以将把违法犯罪分子当场吓晕然后抓获;管理方便,上下级部门间同僚里不会出现混乱的伦理关系,等等。 至于“导游”说到学校荣誉师资力量等等比较内在的东西,我则有些漠不关心。我和天下男人一样,都比较注重外表,注重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毕竟这些比较容易确认。 令我欣慰的是,学校的设施都是很实在的,摄像头是开工的,喷水池是可以喷的,图书馆里书是饱满的,等等。 这我想起在我读高中时,那一所学校,诸如这样的一切都是虚有其表的。 在那所卑鄙的学校,从物体到人体都是虚伪的,那些看门的保安,每次碰上像我这样的弱小生物出现,即说:“上课了!不能出去!”小生物在这闭关期间唯有递上班主任签字的病假条之类,才可放行。可惜这不是所谓的原则,学校那些小混混要出去混,则请君直接用暴力把门推开即可,看门的及时眼盲,而碰上大混混,这盲人还会点头哈腰,请君慢步,玩得开心。 别看门旁边的墙上有个监视用摄像头,它得益于人类的言传身教,也不过在混日子,长年休假,碰上高考那档子事才摇头晃脑的撑撑场面。 那学校里有个喷水池,这喷水池向那摄像头看齐,一年也没几个工作日,只有在上级领导来视察时才会涌泉相报,一柱擎天,可是时光流逝,那池年老色衰,由擎天柱变成小树木,继而浓缩成小水珠,最后只有天上下雨时才会有水,雨季则时常发臭;相信是因为校领导一致认为修理个喷水池的费用转移到开饭局洗桑拿的帐本会更让上级觉得更具有视察意义。结果那些下自修后的痴男怨女不得不忽略去那里调情的步骤,直接深入丛林。 喷水池一边有一栋号称“图书馆”的大楼,其实在我那届学生刚进校时就演变成了宿舍楼,里面所谓的宿舍很庞大,每间要排满铁床容纳两百多人,可怜只搭配三个卫生间,一天里到洗澡的高峰期,学生们只好千里迢迢跑另建的洗澡间,浩浩荡荡,咣咣当当,要在外面还以为民工讨工钱呢,这无疑极大锻炼学生吃苦耐劳的能力。 这是当届校方首次扩招造就的创举,而扩招可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之英明决策,分数段明码标价,分数不够的学生钱够一律能补票,正一公交车那样有多少客都往里塞,超载得只恨挡风镜上不能贴人。不知得收多少的“赞助费”。不过图书馆尚有几个实在不宜改装的地方,这遗址作为图书馆的真正空间,供同学阅览和借书,并且馆里藏书惊人,是少得惊人,与校长的头发殊途同归。我那三年只到过那地方两次,一次是找书而发觉书极少,一次是找人而误入女生宿舍,传来一声惊叫后我从此绝迹那馆。 图书馆对面是科技楼,那里所谓的“科技”最能引起学生兴趣的是几间教室里放置的数十台电脑,毕竟当时在我们身边只是网吧普及了,电脑尚未普及。科技楼的电脑一般都还有启动按纽,按下去后人一般都还是离开,怯生生地寻找下台机器。原来主人无论公款还是赃款都入私囊,使得很多电脑和那喷水池命运雷同,将伏尔泰的名言“不幸的人都有相同的不幸”对外扩张,证实“不幸的物体都有相同的不幸”。 终于三年过去,我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但在离开之际,我竟然会它产生一丝留恋,因为那意味我也将和一个女生分开了。 参观完这大学校园的第二天,大家被安排坐校巴去医院做体检,而体检场面中,在称体重和量身高那个器械上,可以看出很多人在掩饰失望或尴尬,看来,那些外表的东西真的很容易确认。当一些显示人身劣势的结果暴露于公众时,很多人费尽心思去建构和维护的虚荣心是很容易崩溃的,这说明每个人活着都在期望或担忧别人的某种目光。生活中,每个人或多或少不在意别人的对自己的看法,硬说自己毫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多是得不到关注而自卑的人。 其实自卑是很正常的;而那次体检结果不正常的人呢,就要放到第二批去参加军训。当时我觉得很幸运,因为我是第一批的。当一个人感觉自卑的时候,最有效的安慰方法就是对比一下比自己更不幸的人,其实自卑心理的斗争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对比,你总想身边的同类比你差劲,好意淫出一些优越感。 人活着,似乎总要找到一定的优越感才能过得舒坦的。那些时间里,作为新生,我看到身边很多新同学都很没优越感,他们在极力表现伤心失望的情绪,有些人拿本学校跟更高级的学校比较,老是一副肾亏过度的样子感叹自己虎落平阳,感叹高中时期一千里马,什么高考失蹄什么不遇伯乐的;也有些人一副思想尖锐的样子诅咒高考制度,还有些人就因为学校的面积小,宿舍的床是旧式的两层的等等而无日无夜地咒骂,更有人因为学校把他分配到本专业而操个没完,尽管他当初是选“服从分配”的。 这些表现是我无法理解的。但我也不想自己看起来很孤僻,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是下一个“名锤青死”的马加爵。所以我有时也很虚伪地跟着一致认为自己理想远大,大到非此校所能容纳,并且发觉这牛皮一吹起来,很快就能融入集体,成为乌合的一员。 可笑的是,若干天后的学校的颁奖晚会上,在这些人中,有些能站在台上,竟然能发出如此这般的获奖感言:“尊敬的学校领导老师大家好,能站在这里讲话我感到十分荣幸,从我进学校的第一天开始,学校就是我的骄傲,个人因素都是其次,最重要是学校的器重,所以我真诚感谢学校感谢xxx老师……对我个人来说,最最最关键的是我时刻一名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这是我前进的动力,是我能成为xxxx奖的获得者的基本前提……最后感谢学校对我培养,一滴水可以折射出太阳的光辉,学校是我温暖的家。” 人是善变的。但这好像夸张了点,我想,即使当初算是一种情绪发泄,你也太会做戏了吧。这说明生活中太多人所谓的失望啊伤心啊,有太多都是自我卖弄而已。 我相信,当一个人真要是伤心或失望的时候,他需要的是安静并且会一个人安静着,而不是发牢骚或者唾骂。 体检完后几天,我连自己班包括同一宿舍的同学除了达叔外其他一个没认清,就被安排一同去校外基地军训。军训为期十五天,我们有一系列的精彩演出,主要节目是在太阳下长久地做使人容易疲累的姿势和饭前大喊大叫,主打歌曲是“团——结就是力量……”,主要台词是“严格训练,严格要求,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一二三四!”,主要嘉宾是检阅那天台上那些肠肥脑圆的生物,主要目的是,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军训就没毕业资格。 不过领导开什么动员大会时说:军训就是要吃苦,吃苦是人生最大的财富,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我听不懂,那山西黑窑的苦工岂不是最富有最幸福的人了? 我总觉得,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是用心境,是用自不自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来衡量的,而不是出于对环境和势力所迫的接受。我想,如果会议当场说要取消军训,大家不会兴奋得飞起来而是建议学校不能取消,并且踊跃报名,那就说明这些领导是说对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为把我们培养成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我记得军训期间校方还请来一个教授给我们开会,听闻此公从千里迢迢的湖南连夜奔波赶到,可见学校待遇不菲。 会议期间,全体学生在广场席地而坐,当然一定要双腿交叉坐如钟,并且不许闹铃和夜光,不然教官一定把你指针拧下来,坐时腰椎一定要挺直如松,不然把你松树皮都扒下来。这些是规矩,是教育,知道吗?是为了让你们增强国防意识,忧患意识,热爱祖国,甘于奉献。这些话是学校说过的,也类似我们的口号,至于军训有没有么强大的功能,经历过的人最清楚。 关键人物是台上那个教授,此人一如中国无数的专家学者,事无巨细凡是出自他们的大嘴必然要分为几个方面,提出几个点要求。 那教授讲的主题是中国近代历史,从清王朝开始讲到1840年鸦片战争再讲到1900年的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他就洋洋洒洒滔滔不绝吹了三个小时,期间在教官的鼓动下我们一次次地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当时算了下,按照他的速度,他讲“60年”大概废掉三个小时,而按照他的意图,是要讲到还要等“49年”的新中国成立,而且这几十年是我们国家最为壮烈光辉的时期,必将细述得更细,搞不好还要三个小时,我操,我感到三座大山要压在头上了。 果然,他说:下面我们从三个大方面来讲,每个方面又分为三个点——照本宣科地讲着讲着……他又说:在这一点上,我们又分为三个小点——当时我脑海浮现一本巨大无比的《中国近代史》,单是目录就详细得上千行。而我身边的接班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叹息声,要知道我们一直是如钟如松地坐着,双腿早已发麻,腰力开始不支。 接着叹息声越来越高频,接班人好像也意识到形势越发严峻,前途越发黑暗,一定要翻身自救,当家作主才有出路啊。终于事实证明,接班人们领悟到了历史的真谛了,他们不再需要教官来鼓动了,那教授每讲一句,他们就响起一片掌声。教授听掌声听得意忘形,讲得如虎添翼。最后到了革命的巅峰时期,教授只要稍停顿一下,接班人们的掌声立马如火如荼,使得他几乎不能开口讲下一句……他也总算意识到了,接班人们在拆他的台,于是蹦出一句:“我的讲话到此结束,谢谢!”随即在轰隆的掌声中退场,台上的几个学校的领导人和教官的教官赶忙随后,表情尴尬。 教授如腐朽的清王朝般被推翻,全体接班人们如释重负,但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清王朝被颠覆后扑面而来的是血雨腥风,于是我们不得不迎来血雨腥风。 首先是校领导上场,花费三十分钟将我们骂的狗血淋头,中心思想是:你们这帮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鼓倒掌,喝倒彩,这在我校的军训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必须从身体到心灵,从行为到意识对你们进行全方位的清洗。 然后教官的头目领悟了校领导的讲话思想,下令各连教官对我们进行一系列的镇压性严惩,并特别点出刚才鼓掌最为响亮的几片地带,要求负责的教官强强联合,一网打尽,肃清祸首,杀鸡儆猴。 还好我属于“猴”的一带,但还是受“害”匪浅——我起初较为郁闷,担心这种所谓的苦日子过完后除了能够向不知情人士吹嘘去游一趟非洲,别的一无所获,但事实证明我还是有收获的。 第一个收获与语言息息相关,在考古学家眼里语言是史前文明和后文明的分水岭,可见这一收获使我继承和发扬了人类文明。没上大学之前,我一直都活动范围都是小城镇,骂人用的都是自家的方言,对普通话的粗口领域尚未怎么涉足,充其量也是一句“他妈的”;但是在军训操练时期,我一夜间在该领域突飞猛进,那标志性的一句——在听同学暗骂教官的时候诞生成型,在听教官臭骂同学的时候酝酿成熟,最后在我不能完成于五分钟内吃完饭整理餐桌收齐十个人的饭盒放进桶里拿去某棵树下排好再跑到距离约五十米的地方归队这一任务而教官罚我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再筋骨报废地去跑十圈操场的时候,终于下意识地破口而出:操你妈x。 不过教官听不到,我每圈跑得远远的时候,才气聚丹田,宁愿气绝身亡也要大力地说这句粗话,不料感触良深,骂上了瘾,以后一碰上什么不顺心的就嘀咕着操你妈x。有一个同学更是拿着他他跟他妈说买来学英文的上千元的电子词典来指点我说:“这个就是教官常骂的那个了。”说完,直按“发音”键,“b——b——”。那时一想到战友和教官的点拨,我心中真是有个红太阳升起啊。 第二个收获是,我在那段期间幸运地目睹了一场武林盛举。那天我和达叔等战友们吃过晚饭,等待集合。突然见不远处两个教官在伏于树木的夕阳里切磋武艺,过程中出现一些我们似曾相识的招式,哦,原来是教得我们像耍猴一样的擒敌拳,但两教官的表情十分投入,演技十分专业,很快我们就看见血了,又很快我们听到了骨折声,哇,他妈的好逼——真啊。紧接我们看到一群教官过去了,在拉拉扯扯的场面中,我们明白了,他俩不是切磋,是在打架。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在开完那个“清王朝”会议后要杀鸡儆猴的那个晚上,一个女生是属于“鸡”的一带的,两个教官深刻领悟了校领导的指示,对其清洗从身体到心灵都十分彻底。关键是这个女的确实是饱含“鸡”的潜质,她被罚做俯卧撑的姿态和气息让那两个男人春心动荡,屡试不爽。那女的做了无数个俯卧撑,体力透支晕了,于是两人背其其到医务室。 军训基地一个极为讲究制度的地方,不知他俩会不会倒班制,一人抢着背一会儿呢。之后事情如何,不详。反正数天后,他们就为这个女的上演那场收视率高居榜首的比武抢亲。而后又传闻他们都受到处分,但实际结果如何都属于内部资料,局外的我们不得而知,知道是都只是传闻而已。 军训回校后开始正式上课,那时我是大一,课程安排紧张,还有晚修和早读。由于我和达叔起床晚,吃早餐总吃得急,在食堂里一坐下就把面包往嘴里啃,包皮都吃了不少。 然后匆匆赶去上课,教学楼教室那些窗口偏高,在里面一般只能看见路人的头部,因为军训效果,达叔脸色依然黝黑得连包公都自卑,加上他的头型偏圆,以致于他在跑过别人班教室窗前时,室内常常吼出惊讶声:“喂,谁在外面丢铅球啊?” 那时候,我上课总是走神,我总会想起高中时期的一个女生,这女生就是我离开那个高中时心有留恋的唯一原因。 在读高中的时候,我的思想常常会徘徊考试与恋爱间,考试的到来和恋爱的到来结果是恰好相反的,恋爱来了会让人懵懵懂懂,不知逝者如斯夫,恨不得上帝忘记那一砍,回归雌雄同体;而考试来了则会让人分外清醒,方知一寸光阴一寸金,恨不得延迟举行,如果非要给这份延迟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与m相识是在高一,m给我写过一张纸条,内容是祝我生日快乐,m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我竟然会因为这两样东西浮想了大半夜,以为m是对我有那么点意思。对m的表白是在高一期末的一个聚会上,在那片夜色迷漫的海滩,我的心情像海潮一样起伏着,我给m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里的只有一男一女,故事的结尾遗下了一个问题,就是女主角愿不愿意和男主角在一起? 答案是,否。m说,高中学习要紧,上了大学再谈恋爱。 上高二后我们两人分班了,但还会经常碰面,一起吃饭,在饭堂里;不过那是一个医院而 第七章 情书总在懵懂时 中国南方的九月是闷热的,不过台风善解人意,总能及时来为人们解闷。 这是一座沿海城市,台风常常于此登陆,台风知道这个时代什么都挺娱乐化的,所以总会带来些雨来助兴,树木也演起舞蹈,但最近这次台风不甘于光解闷,还想讲些大道理,所以风力大到十级,排场和气势很宏大,大展拳脚,学校的大树小树演不起,很多纷纷骨折了,而且到处留下烂摊子。作为观众的我很讨厌这风气,这不成《无极》了吗? 而在将刮台风前的前几个晚上,闷热让我无法成眠,即使我丝毫不动,身体也不断大汗淋漓。天花板中间的风扇旋转着,宿舍的生物们十分稀罕那点热烘烘的风,大家睡觉时都把身体挪到床边上,这难免会在夜里看到上铺悬下些肢体,时而晃几下,倍觉恐怖,下铺的为求多些风吹所及的面积,更是半个身子越过边境晾着,以致我在迷糊中常常能听到“噗”的一声,天亮时候可以看到牛哥趴在地上,蛙泳姿势,口水蔓延。 这些时间里大家都挺嫉妒新生的,因为他们的宿舍是新建落成的,里面装有空调,降温效果估计可以豢养企鹅,在这大热天里那是令人向往的;关于其他设施,他们则有饮水机,上下有电梯而我们没有,我们有的他们就更高级,如地砖堂皇,地面扩大,床是单层下方附带储物柜和书桌的而我们的是双层床等等。 有些老生责怪学校没有把他们安排到那些宿舍,其实这是没必要的,因为我们的宿舍是15年前建成的,在当时来说,这是高级宿舍了,新生的宿舍变了只是因为时代变了。 这个闷热的傍晚,我在走廊歇凉,远处传来“呜呜——吭吭”的响声,一幢高大的楼房正在施工中,一年前,刚搬来f506,我可以看着那片绵延的大山,每当近黄昏它总显得格外清幽。后来楼房拔地而起,渐渐挡住了我的视线,现在充满脑袋的全是阵阵机器的聒噪了。这样的变迁多少令我有些失望。 内心有时候是难以容下时代的变迁的,因为变迁会带走一些眷恋的真切。 在我老家,我出生成长所住的老房子早已经都被拆除,当我再踏上同一个经纬度,却彻底不是同一个地方;正如我某天在家里翻出七八十年代的黑胶唱片,当我抹去片盒上灰尘,看着熟悉的歌名,我觉得很苍凉,因为我想到那台再也找不回的老式唱机,我甚至想不清它的样子了。唱机是唱片的归宿,家园是回忆的归宿,我们总不愿找不回记忆的时空。当事物依附着童真的记忆,我们更是不愿看到它们被改变。 但是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什么都能改变,还用接受这个词干嘛。 深夜,睡到凌晨四点时我从汗水的漫流中醒来,我怎么睡也睡不着了。我无聊地望着风扇在打转,我计划着起床之后需要干些什么,好让今天感觉充实些。 无聊时想着如何为生活劳碌,劳碌时想着回归无聊时的安静;好像懂事后,人生就只有这两种感觉交替着。这让我觉得分外矛盾。 一种逐渐的惘然使我陷入忧伤的境地,霎时间我想起来一个女孩,并且想得十分厉害,但我尽力控制局面,因为我想得越多越容易感伤,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好像很脆弱。我戴上耳机,听“卡农钢琴曲”,希望催眠下,不料听着听着反而不可收拾地想念,根本无法睡了。很久之后我才记起,我以前想念她的时候总是听着“卡农”,这算是条件反射了。 我走出五楼走廊,我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看着那幢未建成的高楼,脑袋里的思绪顿时让我很压抑。我深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回去继续躺床上,但一下子又爬起来……我静坐在床头,我左思右想,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告诉那女孩我此刻的想法。 片刻,我意识混乱地掏出抽屉里的纸笔,用手机的屏光做照明,挥笔疾书写一封信—— 车小婉: 你好。 这一晚空气实在太闷热了,我在四点醒来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卡农钢琴曲,但愿有催眠作用,谁料不知觉间想起大一,大二时的一些画面,接着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的都是你。 大一刚来这里的时候,在教室里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对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一刻我觉得你好像崔智友,虽然后来我发觉也不是那么像,但我总会把你记在心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日子总是挺“韩剧”的,我真的会图书馆,信息楼,校道上,“学生食堂”里一次次地遇见你,我有跟你say hello的,但你总是低眉而过,后来我竟然幼稚到跟自己赌气,索性见到也不打招呼了,不过有一次在校道上,我记得你的确有对我招手回应了——那时我真的好开心。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话是在雨伞下。那次雨天,你和我们班的几个女生都困在饭堂里,然后我冒雨出去借伞来解救众生,其实当时我是因为看到你坐在那边干等着才有如此的凛然大义并且心里无比兴奋有这样一个机会。可我回到食堂时,你和她们原先驻足的位置却找不到人,我一头雾水,四处寻找失踪人口。许多为雨所困的同学见我一人提三把伞兜转,露出恨不得杀鸡取卵的神色,当时找不到人我好紧张,终于在看到一角落,看到了你们,重要是看到了你,突然我更加紧张,因为我要开口说送你回去。 接着你好像傻傻的,二话不说就跑下了台阶,我连忙把伞打开移上去,进入雨境,护送你前行,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经常会碰到你的。” “是吗?”你好像也紧张,走路时总踩到积水地带。 我边走边指着海拔高的地方,说:“这边这边,别弄湿布鞋了。” “没关系,反正都湿了。” …… 那天晚上我问你班的一个男生要你班的通讯录,记下了你的号码。后来我不是频繁地给你发信息吗?然后我万分期待你的回复,虽然有时感觉等很久,但我还是很开心,我记得去年的六月天也有个这样的大热天,你说你宿舍的风扇坏了,热得睡不着。 那一次在信息楼碰到你在做作业,然后我过去跟你打招呼,并且坐你旁边跟讨论那道题,当晚我想跟你一起走的,但是我看得出你不想。我还给你发过我的博客地址——事实上我那时真的很想制造机会跟你交流,类似这些看起来都是挺幼稚或者很平常的事情,但是有时置身某些场景时候总会浮现脑海,感觉难以忘怀,很重要。 不过我真的很愚蠢,无论是以前在饭堂,或者那次在“教工食堂”四楼的晚会,或者两个班一起搭车去校外参观,我在这些场景里见到你,总是佯装出一幅素不相识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是十分在意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坦然的一个人,但之前那个时候面对着你怎么会这样子呢,我真为这种虚伪而懊悔。 不久前,我表姐在q上问我:“你现在有没女朋友?”我说:“没有。”她说:“那你一定有暗恋的人。”——想不到我蕴藏了对你那么长时间累积的心思的分量也不过等于这么一句话,我更加懊悔。 说了那么多,我并不是想着要你接受我什么,期望有机会与你交往,只是我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你,我急于想把这些想法告诉你,并且要写下来,因为我怕我过了现在这个激动时刻,我又抛却了这个念头,而我怕将来某天这个念头又冲上大脑的时候,我会更加更加懊悔,我不想再懊悔了。 这个学期开始,学校就会有各种招聘会,我们都会纷纷离开这个校园,世界那么大,我再也不能那样偶遇你了,我现在不说应该就再也没机会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有这样一个想念过你的男生存在,我不想藏着这些想法毕业,离开这里,让它永远留在我心中。其实人都是要死的,一天天地老去,我怕白发苍苍那天回想起年轻时期的大学时光,却有那么一段情愫仅是因为当时我差一点勇气去告白而成为余生一个不可弥补的缺憾。——所以请你体谅我此刻这种心情,原谅我通过这封信这般冒失地跟你说这些。 或许在你心里,我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我的笔迹会让你觉得惊讶或幼稚。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不奢求你给我回复什么,我真的只是想在离开这个地方前把握机会向你表达我对你的真实想法,以求日后了无遗憾,就足够了。 信写完后,我把它装进一个信封,我什么也不去想了。我只知道我到晚上一定要把它交给车小婉,因为晚上我们的辅导员老师将召集他所带的八个班级开个毕业班年级会议,车小婉是会议其中一员,我也是。 晚上开会时,我坐在后排,看着前面隔得远远的车小婉。 其实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有一年没和她联系了,尽管期间我依然一次次在学校里望见远处的她,我们只是相隔甚远形同陌路地前行。然而在我手机里一直保留着她的号码,并且还在她名字前加了个“1”,每次点开通讯录都看她排在第一位。 而现在,我又必须再跟她联系了。我难以自主,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我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抱着一本书,里面夹着我今早写的信,我在盘算着什么时机给她发条什么信息。由于心不在焉,我只似乎领略到老师讲了很多毕业生在这个学期要做的事情,感觉很重大,但却没内容都停留在脑袋里。 估计离散会还有半个小时,我开始在车小婉的号码下写信息,先表明身份,然后说,开完会后在教学楼左边的出口等下,我想交点东西给你,好不好? 我打第一个字时就心跳加速,到打第二个字我又深呼吸让心跳平静下来,但打第三个字我又心脏急跳,到第四个我又深呼吸压下来,正在如此紧张循环中,旁边不知情的同学说:“你就别憋着啦,快去吧,老师不点名的。” 我奇怪,说:“去哪儿呢?” 同学说:“嘿啊。厕所出门左转就是啦。” 我一阵郁闷,只好放松下呼吸的力度,艰难地按完这条短信。但我的拇指迟迟未能按下“发送”键,而今早的决心就像拉拉队一样一直在为拇指打气,打着打着,终于某一刻我似乎觉得神经被掐了下,短信发了出去。我忙把目光投向车小婉。 车小婉在看着讲台,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地做笔记,显然她的手机只是某处在振动一下而已。 我久久未见动静,心里好纳闷,感觉像掉进了很深的下水道,我多么期待井口能出现车小婉,并垂条绳子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车小婉在低头看手机,我手中的手机握得更紧,终于“绳子”传了过来:什么东西来的? 我写着:到时我交给你就行了,放心,很快的,不会打扰到你的。 这条信息我神速地按完发了出去。 她回复:好吧。 我爬出了井口,空气清新了许多。 漫漫长会终于宣布结束了,人群须臾间散去。 我看到车小婉的位置也空了,我才离开。当我走下楼梯的时候,好几次踩空踉跄得撞上墙壁,心跳声则可以当空中警报用,真不明白,一个女生怎么能让我狼狈成这样子? 当我把这封信交给车小婉时,她低着头,说还要去信息楼报考英语。我看到有个女生在等她,我们说了句“拜拜”,她就离开了,没有再多的告别话。 此前漫长的等待,就为了这一段不到半分钟的对话。 回宿舍路上,我一个人走在黑夜里,我却有一种舒畅感。人工湖座椅一对对情侣在粘着,我独行穿过昏黄的夜灯,一点都不如某段从前有任何失落。 几天过后,一个早上,我们又收到了辅导员老师的短信通知,又是要求去开会。不过这次台上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学校请来的一个大人物。 因为不到场的的学生将会被扣德育分,所以我们跟参加“幸运52”一样,谁都有机会。在学校里,德育分这东西是跟奖学金,留级挂钩的,而这个所谓的“德育分”是否真的可以衡量一个人的品德,那我就不未敢苟同了。不过不可否认,这东西真的很神奇,它可以操纵着全校两万多莘莘学子,彩排出各种赋予神圣意义的场景,所以可以常常看到学校把数千人聚集在一个地方,做出一个歌功颂德如花似锦的形式。 这种德育分制度跟应试教育一样,都是中国教育很没志气的地方,教育本应该是使人挖掘自身的一些东西,培养自学自立的一些能力,自主自发地做一些事情,而现在大家都纷纷搞不清自己学些什么,有什么能力,到底能干嘛,只是知道拿个文凭,找个饭碗,现在连参加个活动也是为了加分数。 这次开会我想也不会例外地沦为一种形式。我本来真的不想去的,反正期末过得去就行了,不用稀罕假惺惺的德育分,但很快我又改变想法,决定到场,因为我在假设我会看见车小婉,我突然很想见到她。 我混在本班的同学里走着,到了灯火辉煌的体育馆,和达叔,区文凌连连坐,我坐中间。 讲台的帆布赫然显现“人文素质的大讲堂”的主题大字,场面宏大,形式华丽,看来学校迎来了一位大人物。 果然如此,这从校长的开场白可以看出来,他对着讲稿先把此来宾的头衔称号做广告,中国xx院院士,著名xx工程专家、教育家,国务院xx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xx工业教育协会副会长,国家博士后xx站评议组成员,xx部高等学校文化素质教育指导委员会主任,xx部高等学校机械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xx诗词学会名誉会长,xx机械工程学会特邀理事,xx省人民政府咨询委员会主任委员,xx省科协 副主席,xx省高级专家协会会长…… 这些字目似乎要二万五千里的长征试比长,校长言语间,达叔和区文凌已经纷纷把我靠在我肩膀上,酝酿睡意。毕竟他俩不像牛哥熟睡中会流口水,所以我也没什么反抗。但这就大大地限制了我目光的移动,我还要寻找车小婉呢。 校长接续讲稿的下部分,把院士的丰功伟绩都极为详尽地念了一遍,完了就感情饱满,语气激昂地表达:“院士的魅力真是非凡啊,莅临吸引了2000多名师生来现场听取报告,我们还有数千多名师生在场外的教室通过广播来聆听学习。” 我嗤笑,因为学校早已经圈定观众,以不到场要扣德育分威胁,还没现身的同志就要老师利用通讯工具施压;但总有些人家境显赫铁定日后安居乐业的,有些人跟组织部门的学生关系密切通融过的,他们坚定地发扬“威武不能屈”的优良传统,难免造成人“不满”为患。所以刚才进场时会场的广播还在为调兵谴将吠个不停:“动画学院的上哪儿去了?你们的位置怎么还有空的呢?……电信学院的快点,把对面的空位都填满。”因为院士就要出场,那些老师和组织干事焦急如大敌当前,有的打手机追,有的把手挥,有的张嘴催,总之就是你们这班孙子给我把这体育馆坐不虚席。后来终于一大片人潮涌入,普及所有座位,可以看到当中几乎全都是新生,他们似乎觉得一切很新鲜。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到院士发表讲话了,院士问中国的第一部编年史是什么?——没人答上来,院士自解说是《春秋》——孔夫子为什么会这样命名,而不叫《春夏》或《秋冬》之类呢?院士问。——院士说请教过许多专家,答案是因为春分秋分是地球公转最公平的时候,而夏至冬至是不公平的,这命名是为了说明中华民族是个公平的民族。我佩服,院士就是院士,专家就是专家,他们就知道几千年前孔夫子认为地球是怎么转的;他说,我觉得在座很多同学都是学工科的,学工科的同学就是要有这种寻根究底的精神啊。 我不大理会,继续肩负着两个头,艰难地在目光所及的芸芸众头中找寻,希望能看到车小婉的头。有些动物我不知是不是他们听的太认真了,纷纷托完右腮托左腮,或者直接把头伏在两膝上,这给我的寻人工作带来更大的限制,我只好祈祷车小婉的头不要这样……终于某刻院士激情澎湃,掷地有声引来一片雷鸣掌声,那些“闭月羞花”纷纷抬头,带着一种类似半梦半醒的表情跟着大力鼓掌,达叔和区文凌也瞬间震醒了,两人一个定神,二话不说,三思后恨不得拍烂手掌。 我抓紧时机,看车小婉到底在哪里?一旦我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跟我谈那封信的事情呢?造物弄人,不见车小婉,我却猛地发觉下排左边有个女生很像我表妹,关键在于我表妹长得像许慧欣,不对,出生大我几个月,应该叫表姐,可惜她家境不好,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对了,爱因斯坦不是娶了他表姐吗?生的孩子是白痴……还有达尔文也是,他还后悔呢…… 灵魂出窍,天马行空,院士那边总算传来一句让我魂飘停了一下,但因为只剩下窍在听,所以听得不大清楚,那句话大概意思是这院士自诩有搞科学的天赋,但自悲没有唱歌的天赋,练了几十年都是唱的很难听,后来他通过资料发现有研究表明这是个基因问题,好像某些特定基因中某几段被破坏就注定与唱歌无缘;他得出的结论是天赋很重要,但只能由爹妈给。这让我挺赞同的。 其实整个过程中,我还是算是有一半听觉是在接收院士的长篇大论的,毕竟我身在会馆,我又不睡觉,这是没办法的。但这些东西我听得太多了,这类人就是爱滔滔讲述着他的人生历程,再啰嗦无非是要后辈能体谅他当年尤其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吃的苦头,这是老一辈的特性,还是应该理解的,再退一步来说,我也相信即使老院士此行的动机,即例如金钱,关系,荣耀等掺杂成分再不明,多少也包含一些良苦用心,毕竟人总是多面的;然而,通过这么一场报告来做到所谓提高中国大学生的人文素质,实际上能改变多少? 做学生的就心知肚明啦,我除了一片片看似人困马乏的家伙们,还可以看到很多同志一直在玩手机,耳朵塞着耳机,摇头晃脑;而另外一些就可怜兮兮的,时不时有人冒出一句:“快点讲啊!我还没吃早餐哪!” 当然有些人是很积极地听讲和反馈的,并且散布全场各地,手中拿着纸条,纸上是学校方面事先为这次会议准备好的高质量的题目或者感想,因为会议尾声时候那个司仪赞扬完院士之后绝对不出意外地会有一句:下面,大家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心得,可以举手。 于是那帮“纸条人”就惺惺作态,仰头起手。当然这些人都是学习标兵学习模范,我们经常在校园的周报上看到“他们是我们的榜样,他们的感人事迹值得我们学习”。 再说,即使真的有在一本正经地听讲的人,如某些感觉新鲜的新生,那又能代表什么呢?开一个会就想要改变一个人什么,这未免太想当然了,好比很多人看完一本书,当时觉得是受益匪浅,但把书一合还不是等于回归生活?何况很多专家院士除了年纪大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觉得开这样一个会也能让你提升素质,那我可真羡慕你那么好提升。其实,素质说白了就明事理,懂做人,反正我总觉得,所谓为人处世的道理的真正领悟是不能靠听说的,必须是要亲身经历一些事情的。 听完院士唱校长和的长达三个小时的报告会,我怀着感恩的心情走出了体育馆,有两个人,我应该深深地感谢他们——妈妈和爸爸,是他们给了我某段完美无缺的基因,让我唱歌唱得那么那么好听! 然后我的心情有些失落,因为我没遇见车小婉。 开始我觉得那封信也不算情书,因为我觉得那是说事而不是表白。但很快我发觉我错了,因为我在内心里感觉到自己有在希望着她给我一个表示可以接受我的回复。接下来几天我都渴望再见到她,但始终没遇见。同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我已经确定她不会在考虑我了,我不觉得难过,因为至少这是一个结果。 此时我回头一想,才明白,我似乎只是想通过一种方式来确定一下其中的关系,否则就觉得自己的想念白白浪费了。这种做法显得如此不成熟。但没办法。这些是注定要去经历的。无论对于什么事情,你听说时它永远都还只是一个故事,只有当你亲身经历过了,才会懂得其中的道理。 第八章 活着就是在等死 中秋节到来,我接到俊逸的电话去他家吃个饭,俊逸的家人都在关外经商,所以除了家乡,俊逸在这座城市也等于有一个家,他在另一个城市读书,不过得益于现在城市间交通发达,他来回很方便。 我没有回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节日已经没有什么感怀,所以我不会因为茫茫宇宙中一个会反光的星球把另一个会发光的星球的光在一个周期里比较多地反射到第三个星球上面而使它在人类看来会比较圆的一个日子而激动什么或失落什么。 我觉得在世界发展到这个信息时代,人类很多微妙的感情都在变化,我想,假如王维和他的山东兄弟手中都有个诺基亚的话,就不大可能写出“每逢佳节倍思亲”了。 俊逸家是开店铺的,之前在我大一暑假的时候,他家有新店开张,由于生意繁忙以致人手紧缺,俊逸叫我去帮忙,曾在那店里住了一个星期。 俊逸家的铺位是租来的一楼的两个大厅,关外有很多房子和地盘出租的,主要是由先富的人建设的,在“后富”的带动下,他们更富了。“先富”为了利润的最大化,出租地自然就要面积的最小化。 因此,当时我和俊逸的卧室不得不就是一面墙“横”空出世成为地板而建构起来的“空中楼阁”,我是一个极度不习惯狭小的空间的人,在住的一个星期里,我常常觉得眼前的形势复杂得无法判断,所以半夜俊逸叫我起来打老鼠的时候我的头总会撞到天花板上,有个早上我找手机的时候更是把头撞到铁皮上,我本能地摸了下,还好,痛下就没事了,直到我看到血一滴滴地往地上自由落体,感觉到脸上有些潮湿时,我才明白,我的头破了。 睡在“空中楼阁”的那些夜里,除了老鼠的偷吃声音外,还有一种频繁的声音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就是床前小窗外传进的高跟鞋敲地的“哆哆”声,因为这说明又一个妓女路过了,随后“嘭”的关门声,就说明嫖客被带进那栋淫窝了。那些妓女和嫖客里,有些是平日都会来光顾此店的,言谈间,她们的表现十分单纯,他们的举止十分斯文。 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坚信,那些表面是越是光鲜的人就越不可信。在高中的时候,我跟俊逸租的那间“猪舍”的屋主的女儿,就曾经强烈反对我这观点,她说:“你这个人太偏激了,按你这么说,那些风光的大明星都是坏人罗。” 我说:“我只是说那些人是不如表面上可信而已,也不是说他们就是坏人。” 她说:“我觉得你是在妒忌,明星之所以有那么多粉丝支持,就是因为人家有人格魅力,你懂吗你?”我认真地想了下,说:“不懂。” 她说:“那你就看看我的偶像陈冠希,人家不知多好。” 我说:“好。我看。” 因为此店铺的主要商品都是可以吃进肚子的,半夜时期常来掠夺的老鼠很快就将此发展成了屯兵地。 我们先后养过了两只猫,第一只不知是因为热爱和平还是不甘寂寞,常常与鼠共舞,而且还和老鼠合谋在偷吃我们剩下的饭菜,更过分的是还在同一个碗里吃;而且夜晚老鼠也会跟一样我们拿店里架上的食物作夜宵,这些老鼠好比地方贪官,贪得无厌,作为纪委的猫毫无作为,一起吃群众的,我们还要吃自己的,倘若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此店会完蛋的。于是我们不得不换来另一只猫。 熟料这第二只猫胆小还不如鼠,见了老鼠自个儿拔腿就跑,也不知是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在店子各处都是可以看到它的排泄物,一天晚上俊逸找来一盆沙子,希望它可以安定下来上厕所,不要那么奔波,谁知它奔上了瘾,那天晚上它在我们关门前又奔了出去,把自己当舒淇在沙滩拍写真似的一劲儿地奔,我们千呼万唤死不回,它穿过马路,穿过路灯,穿过花丛杂草。你说,这里它刚来不久对此地不熟,又一个弱小女子,那么晚在外发生遭遇什么不测就不好了,我和俊逸四周找了一遍,没找到,我们只好在坐在门角落等,夜深了,它都不回,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它了。为此我们有些伤心。 那个守候的夜里,我想起过去我家养了七年的那只猫,那七年里有我欢乐的童年时光,童年里有小动物陪伴真的是很快乐的事情,我抚摸它的额头,它总会眯上双眼,表情安详;我一放学回到家,它就会往我的脚里钻,有时对它做一些恶作剧,沾着水去甩它,剪掉它的胡子,“喵喵”地叫它过来又没鱼给它吃。 当我上初中正是意气风发的那年,它却越来越瘦了,它生出的小猫也不能成活了,吃了东西经常呕吐,家人当时只认为它老了,而不知它病的很重。一天下午我回到家看到它躺在家门口,迟迟不起来,什么都不吃,呼吸似乎很艰难。后来家人叫隔壁诊所的医生给它打了一支针,我看着它,迫切地希望它会站起来,可惜,它再也站不起来了,它永远地离开了我和这个世界。 七年的时间让我习惯在家里的很多空间有它的存在,但那些模样都突然地消失了,我在转角只看到脚下的空荡,尤其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看着那再也看不到那个晒太阳的影子的家门口,我很难过。 后来它被埋在山上一棵树下。偶尔看到猫时候,我都会想起它,想念似乎纯粹是一种感觉,很多记忆渐渐模糊了。而它弥留之际时候的样子,却清晰地在我脑海里,那无助的目光,望着同样无助的我。 那时,隐约中,我对生命有一种很模糊很忧伤的理解。 这种感觉在我念初二的时候看了一部韩剧《蓝色生死恋》后变得强烈,那个年龄段正处于青春期,什么东西进入脑袋都容易落地生根,影视和小说更是可以对青春期的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影响。 总之,那部戏给我印象很深刻。甚至很多年以后,我学会了理智地判断一样事物,我知道这些韩剧都是不切实际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幼稚,都是作者意淫胡编乱造的,但再重温《蓝色生死恋》时,我却依然保留着当年那样的感觉,心情激动,一看之前准备好会流泪。有个晚上连该剧的小说都下载到手机里看,看到女主人公临死的情节竟然流着眼泪睡不着。 而此前在一段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都想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我每次回想一些剧情都会为之伤感?“活着”“生命”“死亡”等等此类的词语总是萦绕不去,但我实在无法明晰理解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混乱的悲伤的感觉? 直到我念高中的某天,我偶然间读到海伦•;;凯勒的一些作品,我看到她好像能为我拨开迷雾的一些文字—— “我们大家都读过一些扣人心弦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只有一点有限的时间可以活了,有时长达一年,有时短到只有二十四的小时。然而,我们总是很感动地看着,这些注定要死亡的人是如何度过最后的几天或者几个小时……” “这类故事使人们思索,我们在同样的境况下将会怎么样。我们作为必死的生物,处在那最后几小时内,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联想?我们回顾往事,会找到哪些幸福,哪些遗憾?” “有时我认为,如果我们像明天就会死去那样去生活,才是最好的规则。这样一种态度可以尖锐地强调生命的价值……” “然而,我们大多数人都把人生视为当然。我们知道有一天我们必然死去,但我们总是把那一天想得极其遥远。我们处于精神饱满,身体轻快的健康状态,死亡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我们难以想到它。日子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远景中,所以,我们总是做一些无价值的工作,几乎意识不到我们对生活的懒惰态度。” 这些想法让我由感伤转而珍惜生命,但是对时间有了一种极端的理解,我时常在想:生命在流逝,我在干什么?而在更加接近死亡的明天,我要做什么?正值高中这种与考试相依为命的日子,我总列出精细的日程学习表,时间似乎成了我仇人,我的身体成了一部与时间作对的机器。 在上了大学后,因为没有那样充满压力的考试,生活似乎变得漫无目的,心里常有一种茫然失措,我总觉得长久以来,自己一直都在付出很多努力地生活着,但我的付出是为了什么呢?我实在想不清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渐渐,我在不同的时候想起过去,对生命全是忧伤的理解。过去的岁月很漫长,但回首之时总显得短暂,当我感觉生命短暂的时候,人生的意义不过是一场回忆。但回忆似是惩罚,总让我觉得孤独;我知道我不能孤立地活着,却是一个孤独的存在。 后来因为阅读的一些书,叔本华的思想又入侵我的意识—— “在这未被吞灭之际我们就以巨大的热诚和想方设法努力来延长我们的寿命,愈长愈好,就好比吹肥皂泡,尽管明知一定要破灭,然而还是要尽可能吹下去,吹大些。” 那种向死而生的感觉越发强烈,令我总沮丧地想到一个事实:人都是要死的,活着是一个消逝的过程,茫然间所爱惜的一切都会相分离的,引以为生的一切最后都是无意义的。 直到那次极度危险的飞驰,才让我在迷蒙中清醒了一些。其实我也不知什么是清醒什么是迷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种感觉在不同的时间存在我意识里。 俊逸家有一辆敞篷车,车头是半辆摩托车,此车外形沧桑,都是生锈的铁皮铁架子,行驶过程十分轰动,车把手一拧,轰隆声等于打雷,排气管背后的一切等于雾里看花,关外地带并没有禁摩,所以在晚上,俊逸常常用这辆车载上我去送纯净水。 那个安静的夜晚,在回来的路上,我随口说要俊逸试试“马路杀手”刺激感。这个本来是玩笑的,但我们对望一眼后,默许要玩真的。俊逸猛加油,这车虽然破旧,但它的极速和它的外形很不搭配,足以令我们有些心惊胆跳,但我们都没有谁愿先投降。 我们都没有头盔可戴,狂风扑面将我们的头发全扯到后脑勺,这种飞驰似乎让我格外清醒,而对那种危险迫近的感觉更加好奇,于是倏然站起来,扶着车厢两边的铁条,把头暴露在上空,路灯在夜色中几乎被拉成一条直线,那些时刻我毛骨悚然了,我在假设轮胎压到一块石头,或者前面横冲一辆车等等,而基于这辆车的安全性能,我脑海里开始混乱地闪现一些车毁人亡的惊骇画面,继而是和家人吃饭聊天的情景,和妈妈一起叠被子,和朋友们在宿舍看周星驰的戏…… 我突然好害怕,害怕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再也感受不到那些人那些事了。但我依然不想退缩下去,我仿佛成了那个肥皂泡,尽管泡泡一触即破,但它要感受自由绚丽就一定要在风中冲动一次。车子在飞驰,我害怕并错乱着。 直到车子急刹而停,那一刻,狂乱的心跳恍然带给我一种活着的极度真实,而曾经的,悲哀未来注定向死而生,悲哀过去的拥有无可奈何逝去,那些悲哀都好像无限远。 再后来,我已经不想再去想这类所谓的哲学问题了,比如,“我为什么活着?”,因为你在想这个问题,说明至少你已经出生了,而你根本不能决定你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我们只能着眼于来到这个世界了要干什么。这也恰如存在主义的说法,但我也对那些什么主义什么主义完全失去了兴趣。我觉得一个人要干什么首先是基于种种本能建立起来的,而不是理性所致,这种理性的思维可以实践出飞出地球的机器,可以改造世界的模样,但是,试图用理性的思维将本能的东西抽取到理性的层面,套用逻辑关系来解释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是行不通的;只是人们都有归因心态,或者说,归因心态已经演化成了人的本能,哲学家纷纷找到了自我开脱的借口,得出所谓的人生意义。这种答案都是看似答案而已;这就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人类讨论了千百年到现在依然是一个问题,并且还是停在刚开始讨论时那模样。 我只是简单地觉得,自己都已经活着了,而大家都活着,所以我也要活着。可以试着反过来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地球只死剩你一个,那样荒芜的情景里,你还会问“我为什么活着”吗? 其实回头看时空,每个人的人生基本都是一场随波逐流。 中秋节这天,我再到俊逸家时候再也看不到那辆车了,它已经当废品报销了,我有些怀念它。在俊逸家吃了饭后,他送我上车,而晚上他也要回校了,我们身在两个城市,一年也没见几次;我们离别很简单,拍下了肩膀,再见都没说。两个男人之间的确没有什么好惜别的。 第九章 忧伤十月 两个星期过去,迎来国庆七天假期。放假前一晚,学生就已纷纷离校,家近的就回家了,异地恋的就跑异地去了,整个宿舍只剩我和达叔两人。我们学校大部分学生是市内生,每当节假日,他们的归去让整个校园冷清下来。 唯一还热闹的是学校的游泳池,假日的傍晚靠近泳池的停车场都停放很多小车,车上下来的一家三口,很明显是父母把小孩送来游泳培训班的。在夕阳下,一家子显得十分亲和,尤其是小孩子天真的笑脸,很容易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时我和那些小伙伴去山村野外的河里游水,不管父母用多少附近发生的溺水案例来警告,就是要背地里去。只是后来,人们鸟枪换炮,生活日益富裕,工厂的排泄物在政策的暖风里遍及大好山河,以致越来越多的河变脏了,我们也只好苦苦寻找比较干净的,但无论哪一条游过的河,我们若干天后再兴致勃勃到达时候都会遗憾地发现,它脏得不能游了。 但我们依然总能找到可以游的河,所谓“穷则变,变则通”,我们降低了鉴定污水的标准。但我每次都跟随着同伴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到脱得光溜溜时,却做这么两件事:一是在水中趴或者站,二是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在深处戏水。我那时一直都没学会游,因为我挺胆小的,每次下水水位都限于屁股,蹲下去都淹不死。 但我总寄望于下次,希望凑合着就能学会游了,直到那个下次,那次我涉水较深,到胸部,但那真是一条很脏的河,脏到上游出现了一头死猪尸体正由远而近漂流而来,我一惊,本能地要逃离,但我还不会游,只能靠爬的,可水底的石头刺得脚好痛,又想迅速上岸,一时间手忙脚乱,一个踉跄脚就被卡在石缝里了,我张牙舞爪但根本上一动不能动,接着眼睁睁地看那漂浮的死猪头在我眼前一“笑”而过。 在同伴帮助下,我总算蠕蠕靠岸,但一想起那死猪头我恶心到吐血,同伴也为此笑到晕厥,从此我退出“江湖”。 直到上了大学,在学校的泳池我才学会游泳,并且学的很快,主要是因为那里美女多而又穿的少,这就激发了我的潜能,当然水质也有一定保证,我心里没有阴影,总不会天上砸个死猪头到我眼前吧。 但恶心的事情依然在所难免,比如边上那大喇叭放出的某些节奏混杂的流行曲,而更恶心的是,有时岸上的救生员坐在椅子上淫荡,边物色着遮料少的女人边跟着花儿乐队唱:我要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啊。你要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啊…… 我一听到那声音就必须马上潜到水底隔离,听久点我怕一时冲动要去买药毒哑他。 达叔来游泳常常也会潜到水底的。不过个中原因是达叔只懂一种泳式,潜泳,只要水位大于身高,他可以潜一辈子。 所以和达叔来游泳,我只觉得他是来泡水的。我们靠在池边,一个个小孩子像蝌蚪一样溜过,他们时不时把水溅到我们脸上。这些小孩的泳技很有含量,其实达叔也有含量,不过他的是含水量,上岸后能打饱嗝。 我说:“你看这些小孩子多会游,你不自卑啊?” 达叔说:“你不要打击我,我不正学着呢?” 我说:“以前你不是选修过游泳课吗?上课干嘛去啦?” 达叔说:“那时候天气热,我是冲着玩水来的。” 我说:“哈。那,期末你怎么过关啊?” 达叔说:“哦,那老师跟我熟着呢,我经常帮他忙的。” 我说:“帮什么?” 达叔说:“帮他送矿泉水,送给一个女老师,她教唱歌选修的。” 我说:“为什么?她没水喝啊?” 达叔说:“嘿啊,这叫泡妞,你想你唱歌唱到喉咙发干,然后有个人给你送水来,你会多感动。” 我本想问,你老师怎么不自己送啊?但转念就明白了,因为两边的选修都是一个时间上的,一个在教学楼,一个在游泳池,他怎么走得开,搞不好出去一回来就看到浮尸了。 我说:“哈。那你老师最后有没追到她?” 达叔说:“没有吧。我看到她跟另一个男老师在一起了,那老师是开私家车来上课的,而我老师是搭校巴的。” “哈。”我一时想到了达叔的女朋友,说,“如果有一天你女朋友为了一辆车跟别人跑了,你会怎么样?” 达叔说:“我才不想这些问题。” 我说:“为什么?” 达叔像大哲人,语气深沉地说:“如果每个如果都要设身处地去想,那活着岂不要——”达叔“要”了半天,似乎在想个词好让这句显得有蕴味,但又好像一时想不起,我说:“要什么啊?真差劲,连句话都表达不清。” 达叔不服,突然看似灵机一动把头埋进水里,不到十秒猛地钻出水面,但气喘得像跑了三千米,在喘足气后继续下半句,说“想到了,要窒息,对,窒息。” 看着他那么辛苦,我不禁安慰他:“对,对。”但我又有疑惑了,问:“对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达叔头脑倒没进水,清醒的很,说:“你问我假如张悦跟别人跑了,我怎么办?” 我怕了达叔了,说:“哦。不跑,不跑,有情人终成眷属。” 达叔坚定地说:“张悦不会离开我的。” 我说:“哦。这么肯定。是不是你们有婚前那个行为啦?” 达叔说:“切。尽瞎说。哪有那么快。你不知道,她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听的时候超感动。” 我说:“什么话?” 达叔缓慢地说:“有一次她跟我说:‘你不是俊男,我也不是美女——’”我听得一时激动,掐断了说:“你俩也太有自知之明了吧。” 达叔说:“别插嘴啦。你想不想听啦?” 我说:“好。你说,你说。” 达叔说:“她跟我说:‘你不是俊男,我也不是美女,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达叔的样子显得在回味。我只好安静下来。 其实一直以来,我挺羡慕达叔的。虽然相比那些浓妆艳抹,抛头露面的情侣,他和张悦并不是引人注目的一对,但他们不必虚情假意,工于心计,他们的快乐有些平实简单。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这对情人的缘分始于同乡会,但我从来没有参加这类的组织,因为我觉得对一个人感到是陌生还是亲切,跟是不是老乡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达叔不同,张悦在他们同乡会的活动上,酒过三巡,好几次对达叔说“老乡好”——这三个字听得达叔心花怒放,因为达叔听成了“老相好”,达叔以为张悦已经在对他作出暗示或者酒后真言。人们说爱情是盲目的,幸运的是,达叔相信了耳朵。 本来还准备暗恋人家几个月的达叔产生了莫大的勇气,开始主动追求。据说鸟儿每天要花费两个小时来精心梳理自己的羽毛,所以雄鸟羽毛通常都非常鲜艳,借此来吸引雌性。这就说明为什么人类在约会前要精雕细琢将依附于人体的毛处理好。达叔不用像女生拔腋毛,撕脚毛,重点只是打理头发,当时流行乱发,走在路上的无数年轻人都像被雷劈过,但是,达叔头发素来短小精悍,整齐得好比十年一大庆的天安门阅兵,欲乱不能;为求约会时以光彩照人的形象出现在伴侣面前,那天早上,达叔把前面的一小撮头发弄得异军突起,神勇无比,再喷一把护发素,油亮得晃几下头就可以使人目眩,可谓用心良苦。 在达叔出门过一会儿后,我去饭堂吃早餐。学校清晨是很怡人的,晨光初升,耳伴清风。湖边有花,有柳树,于此敬告湖边玩闹的男女,当心花柳;慢步走过时,树上传来的鸟叫声不绝于耳,可真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处处闻啼鸟”。 半路,我竟然见达叔跑回来,神情落寞,与神勇的发型很不相称。 我好生奇怪,问:“不是和张悦出去吗?怎么跑回来啦?” 达叔一脸无奈,说:“没办法,遇天使了。” 我更为奇怪:“什么天使啊?” 达叔怒道:“就是天上的鸟屎啊,掉头上了。” 我往他头一瞄,唯见头发丛中一片白色粘液残迹。 我问:“你怎么知道是鸟屎啊?” 达叔把手一伸,说:“你要不要闻闻?” 我顿悟,直摆手。 达叔不放过我,说:“难不成放嘴里品尝才知道啊?”此话让我对随后的早餐毫无胃口。 达叔又一个欲抹还休动作,看来势必得回宿舍洗头。 回首我生平光阴,而且长年累月我也在这条校道上劳碌奔波,对于这种烂糟事,实在闻所未闻,亏你这头还梳了一早上,问世间谁能倒霉成这样子,我不得不感叹:“达叔,很明显,你不同一般人,很可能是万中无一的。” “切!”达叔匆忙往宿舍赶。 出师不利,第一次约会达叔就这么迟到了。虽然达叔和张悦有些这样的小波折,但两人关系还是进展神速。 大概一个月后的某天,达叔出门前告诉我,他要去告白了。 夕阳西下,达叔把张悦到约足球场边上的小树下。看时机已到,达叔把自行车派上用场,说:“不如搭你转转罗。”这车是达叔为制造气氛特地借来的。 “好吧。”张悦说完坐上后座。 达叔此前跟我讨论过很多表白的台词,比如“如果我是老鼠,你愿意做大米吗?”,但达叔把自己变成老鼠显得又脏又低级,有碍气氛,排除了;又如“我愿变成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把手变成翅膀做鸟人倒是好,但达叔对“天屎”恨之入骨,又喀嚓掉了。 最终达叔还是选用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的三个字,但无奈现场直播时又军心大乱,搭着张悦绕着足球场,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三个字每次到了喉咙就呛住,一咽口水又吞回去了…… 达叔直踩到双脚发麻,不得不建议休息下。于是两人又坐回小树下,但达叔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依然心不在焉。 无言许久,张悦夕阳都看腻了,说:“不如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啊?”达叔当然不同意,他正酝酿着表白,这个昏黄的日落时分这片广阔清新的草地已经集合了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倘若去了体育馆,那就计划落空了。达叔心里挣扎,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梅开二度,说:“打什么球呢?还是又搭你转转罗。” “啊?”——张悦又坐上达叔的自行车,转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达叔又踩不动,两人又回到原地坐着。 坐得张悦开始受不了,她说:“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去吃饭吧。” 达叔一时心慌意乱,脱口而出:“不如再搭你转转吧。”话毕,达叔连自己都惊异。 张悦要连中三元,这下毛了:“还转啊?头都要晕了。” 达叔自圆其说,道:“转转,顺便转饭堂那边去。呵呵。” 张悦无奈,又坐上了车,两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 张悦问:“你累不累啊?”。 达叔说:“不累。” 张悦说:“运动过多,容易腿抽筋的。” 达叔笑说:“怎么可能抽筋呢?我好着呢。” 当我接完张悦的电话拿“活络油”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抽筋的达叔,他叫得很激动,看得出他很痛苦,而更令达叔痛苦的是,我拿的竟然是一瓶驱风油。 在我和张悦的稍稍按摩下,达叔的痛苦缓了过去。 我觉得可笑,说:“哪有人表白表成你这样子的?”此话一出,达叔一惊,张悦一愣,我顿时意识到这下才是“东窗事发”。 张悦喃喃地说:“你要跟我表白啊?” 我立刻意会到达叔的难言之隐,我说:“哈。你们两个好好沟通沟通吧。”说完,我功成身退,一溜小跑。 走得远远时,我回头看了下,夕阳只剩下一小弯儿,温馨里两个的背影在靠近…… 眼前,我游腻了,达叔也泡腻了;游泳池也快关门了,我们上岸离场。达叔跟个娘们似的拿着浴巾往身上围,跟我说:“你还不擦干身子,这样很容易着凉的,感冒就麻烦了。” 我说:“年轻人,没那么脆弱的。” “哈——啾——”,喷嚏声响彻大地,学校的草坪飞起一群小鸟,树上落下一片叶子,迎来十月份,我感冒了。 据说,感冒是这样一种疾病,看医生的话需要十四天才能康复,否则,就要两个星期。而我,选择了两个星期。无疑,接下全部的国庆假期,我鼻子注定与卷纸水乳交融,有时喷嚏把我挑逗得很辛苦,它穿得隐隐若现,自己明明想出门献世,又装得半推半就,我真恨不得用铁钳把它拔出来。鼻涕总在喷嚏后来得涣然汹涌,纸巾与皮肤的摩擦力几乎要把我鼻子拽掉。 假期第一天,与中国的大多情侣和学生一样,达叔和他女朋友到处去游玩,我精神涣散,哪里都不想去,一个人住在宿舍,几乎除了擦鼻涕就是睡觉,但终于我睡到怎么也睡不着了。 晚上,我看着天花板直发呆,恍然间我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活没有任何目标,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前行的世界抛到一个漫无边际的地方,只身于茫茫荒野,无所适从。这时,我急切地想做些实际的事务,好让自己觉得还很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把整间宿舍属于我的物品都不顾一切地扔到我的床上,不管它有多么杂乱。这样一来,我就没空间在床上发呆了,而且我还必须花费很多时间一样一样地整理回原位。 我的鼻子塞着两根纸卷子,用嘴呼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我整理出一个cd盒子,它被抛弃在柜子里已经很久不见天日了,里面装了很多dvd,有些是我之前刻录的韩剧。我突然觉得这东西很宝贵,因为它似乎也刻录了我当初看韩剧时那种心情,有些迷糊的幼稚。 我走出宿舍,在这五楼的走廊上,看看夜色。 靠走廊的柱子站着,看着下面很近的体育馆,我突然想起了颜小薇,她,和我同一个班。那个晚上,体育馆正举行校园歌唱比赛,我在宿舍,突然外面刮起大风下起大雨,我顿时有些焦虑,颜小薇有没带伞呢?我知道颜小薇在体育馆做着一些后台工作。 我跑到走廊,看到雨帘里很多人都在体育馆门口站着;我想,比赛应该快要结束了,我要不要给她送伞? 几番犹豫,我拨通了她的手机,我开口就说:“下雨了,有没伞啊,没有我送去给你吧。” “啊?”她有些奇怪,说,“好啊好啊。” “好吧。”我挂机,拿着两把伞下去。 我走雨中,我的愿景是,到体育馆,颜小薇也收工了,我在雨中送她回宿舍,通过这件事她会更明白我对她的关心。 正想着,我雨水的击伞声越来越稀落,再走上几步,没声了,我看着没带伞的人一个个在我身边走过,我失望地确定,雨停了。我不得不感叹上天老对开我这样的玩笑。 再走几步,我已经在体育馆门口了,我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比赛还没结束? 突然夜空一道闪电,我想,说不准暴雨会杀个回马枪,还是把伞给颜小薇就回去吧。 我又拨通了她的电话,等了很久,终于等她接了,我说:“我到了,你在哪儿啊?” 她说:“我现在很忙,等下再说。” 她的语气显得如此匆忙,我看着好像又平静了的夜空,说:“不如算了,好像雨也不会下了,我回去算了。”其实我心里期待她会说,不要不要,等我下。 她沉默了一下,坚定地说:“好吧。” 我无话可说了。 我抓着这两把伞踩着水回宿舍,才刚进门,外面雷电交加,雨声大作……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喜欢了颜小薇,而且我觉得这种喜欢是日久生情的,而之所以会产生感情很大程度是因为某些时候我觉得颜小薇真的挺像宋慧乔的而情不自禁要和她聊天,同时我有个怀疑,之前是不是看韩剧看到脑抽筋了,因为除了她自己和我没人说她像宋慧乔。 我们班组织过一次活动去游乐场玩;颜小薇和我都有去。大家来到“香格里拉森林”,然后到“灵异古海沟”,那里是一个玩恐怖的地方,在那个“灵异归来”的山洞里,虽然我们都知道那个“考古学家”是在玩游戏,那只“古怪生物”是道具,但是身临其境时候却像是出了意外,我们在座位上被锁定了,突然灯光闪闪,灭了,“考古学家”信号中断,我们陷入深度黑暗中,接着是怪异的叫声震撼耳膜,沉重的脚步声使得“地动山摇”,我们眼前只有无尽的漆黑,欲动不动,频频呼救,突然间扑面而来的东西疑似唾液和兽毛,所有人一时间心惊肉跳,大喊大叫。 等我们被吓到差不多时,座位才“松绑”,我们慌乱地逃出山洞,我看到颜小薇被吓的脸色发青,虽然我也有些被吓到,但我装得很酷,叽里呱啦地安慰着颜小薇。 接着颜小薇自甘掉队,叫大家继续探索恐怖地带,她一个人在外面等。我又不忍心看她孤零零地做离群的小鸟,于是留下来陪她聊天。 不知不觉,每当颜小薇显露可怜或无助时,我都有一种冲动去保护她,帮助她。直至开始担心她;一个晚上,她随学校一个话剧团去另一所学校参加话剧表演,当我得知她半夜一点都还没回到宿舍,我打她手机却听到“关机”时候,我真的好担心,我满脑子是港产片,我实在很怕看到她会被包在麻袋里或者在墙角衣衫不整。 我常常都是一个人玩的。所以,从来不知道这个什么话剧团,更别说如何联系上那些和颜小薇一起去的人。但我总不能胡思乱想地干等,我还是挖地三尺去打听,终于奇迹般地找到可提供线索的一个什么什么文艺社团的社长,他手机一拨,完后告诉我,颜小薇和她的团员在吃宵夜;之前情况是演出时间拖延了,演完又要等完场,完场又要一起吃饭,而颜小薇手机没电了。所以,我才产生了幻觉。 总之,我得以释然。 然而,当我还在冲动的时候,就已经有另一个人行动了。颜小薇一边吃冰淇淋一边跟我提起这个人,他,是她男朋友;然后我的冰淇淋掉地上了。两个月后,颜小薇又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告诉我,她和他分手了;然后我的冰淇淋又掉地上了。 这两次漫长的聊天中,颜小薇跟我说很多她与那个男人的事情和问题,但我在谈话结束三分钟后一概记不起了,而我到现在依然记得,颜小薇一次大喜,一次大悲,两次都把手一挥,弄掉的我的冰淇淋都是我爱吃的草莓味。 在生活所有聊天里,我最讨厌的就是听自己心仪的姑娘讲她和另一个人的爱情问题,因为这让我感觉自己像爱情剧里的男二号,为女一号不顾一切默默付出,但即使他已经算是世上无可挑剔的雄性动物了,女一号也死都不会挑他;这两号人绝对是有病又不吃药。 回忆里似乎经过很多事情,但最后我和颜小薇并没有走到一起。颜小薇曾经让我内心充满困扰。我想,喜欢上一个人是容易的,只要对方长得不至于太神奇;放手也不会很难,当然总得承受一些痛苦。 我所庆幸的是,我一直没有摆弄出心事重重的需要同情的样子;因为,心事似乎本来就是放心里的。 我始终觉得,忧伤是不可倾解的,痛苦是要自我消融的。 其实对于喜欢的或者放手的,只是你恰好那个时间遇上的恰好那个人而已,新的很好,旧的也会很好。这个道理很明显,因为我和颜小薇都在各自继续自己的生活,各有各的精彩。 第十章 女学生跳楼事件 十月的夜空有些清朗,但在韩国可能会有些黑暗,因为达叔在宿舍上网看新闻,他告诉我:一个很有名气的女韩星,崔真实,自杀身亡了。我细看了下,竟然有点心跳加速。 在我去洗澡后,脑子里不停想着这新闻,顿时有些感慨。 这个女人的美丽耗不过这个人世的压力,她像涟漪过后一样恢复平静,离开了我们所能感觉的真实。而无论再追究死因如何,这都是一件可悲的事。 更为可悲的是,这件事情的报道是一个专题地放在“娱乐频道”。明星真的很风光,生为一种公司和大众的娱乐产物,死了还做娱乐的看点,唯独这一次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风光了。问题是这并不娱乐,人生不是看戏,不是拖动鼠标就可以倒回去的。一场戏终了可以再来,而一个人终了就是永远回不来了。我忍不住有些可惜感。 因为生活不如戏所以人们太容易入戏了,可笑的是,一个明星可以深入人心却常常得不到人们的理解。 而我无法理解的是,当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达叔居然进入了一个成人网站。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严肃啊,刚才还在看悼词评论,现在就看黄色网页了。哇。还下载艳照呢。” 达叔说:“我本来想找找看多认识几个韩星的,不料有美女的地方都很混杂,一不小心打开个色情网站。”我说:“所以你又不小心下载那个啊?” 达叔说:“那是‘猪耳肿’搞的。因为弹出的东西关都不掉,他说,刚才差点中毒了——” “猪耳肿”插话,说:“不过我帮你杀了。我只是顺便链接几下,刚好看到些好东西,所以再顺便下就下载了罗。” 我说:“这样算不算传播艳照啊,听说传来传去抓到会被判刑的哦,你不怕?” “猪耳肿”说:“不怕。ip和电脑都是达叔的嘛,追究起来的话——。” 达叔说:“你摆明是坑我嘛。” 我说:“不用担心。网络警察一般都忙的,他们上网泡妞看玩斗地主都没时间呢,而且现在股市大跌,得时刻看好,及时买进。怎么管这些小事。” “猪耳肿”说:“对。达叔,我下载完就好,‘艳照门’的风波都过大半年了,警察怎么还可能小事呢?” 话刚落音,“呜呜——呜呜——”警号声打破夜空的沉寂,由远而近,我们三个心里一惊,顿时憋足气,期待这个声音再由近而远再换气,不料我们三个都憋成了牛,我们面面相觑,这也太神奇了吧, 警察办事也太有效率了吧,难不成我们早就被监视了?搞不好还不只是冲达叔来的,也许我们三个被监视了大半年,期间所有浏览过的色情网站都被记录在案,证据确凿,罪不可赦,然后明天的新闻就说网监处和公安局长期以来不懈努力,日夜追查,鞠躬尽瘁,终于一举摧毁了这个色情团伙。 大作的警笛忽然又停止了,这个时候,我接到拍拖在外的牛哥打回的电话,他说:“我们宿舍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我看了警车开进学校,朝我们宿舍那边开去了。” 我一听,紧张了,转告说:“牛哥说他看到警车了,还开进学校开我们这边来了。” 达叔和“猪耳肿”耳朵一竖,把头凑近手机,达叔尤为惊慌,直想掐死“猪耳肿”说:“你看。你看。这下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冒出看新闻联播时常说的一句:“真的假的?” 牛哥说:“什么真的假的,我现在正看着呢,还有两辆消防车呢。” 我想起新闻里那些人跳楼自杀都会出动消防员来救人的,转头小声说:“达叔你完了,你想跳楼死都难啊,他们要活捉你啊。”达叔和“猪耳肿”目瞪口呆。 牛哥说:“我靠,还有一辆喷水车啊。” 我一惊,轻声对达叔说:“不会吧?就算你畏罪自杀成功,人家都准备好清理血迹了。”达叔眼珠子都快掉了。 牛哥又说:“对了对了。警车后面的,就在中间那个,是救护车来的。” 我绝望地看着达叔,说:“还有救护车啊?看来还准备好收尸了。” 牛哥问: “那么多车,你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我捂住对讲孔,说:“达叔你这回出生入死都要落到警察手里了。”然后放开,对牛哥说:“暂时不见有事,有发现再跟你说。” 牛哥说:“哦。好。” 我挂了电话,达叔已经面如土色,他说:“‘猪耳肿’,这次可被你害惨了。” 一切陷入紧急状态。 “猪耳肿”抓脑袋说:“这种阵势不像抓人吧,好像是来救火的。” 这时,宿舍楼不知何方蹦出一句:“着火啦。”我们感觉到楼层上下都是轰隆隆地脚步声,听得出脚步在一致滚向走廊方向,我们也跟着走出宿舍,周围是稀落的吵杂声,一看,走廊那边一片人群压着栏杆,他们在探脑下望。 学校别处着火了?还好不是我们这栋。我一阵疑问和庆幸,跟着达叔和“猪耳肿”插身进人群,想看个究竟。 只见楼下一道上都是往南奔跑的人,比较显眼的是四个消防员和两个披头湿发穿着短裤和拖鞋的女生,他们神情严肃,好像有紧急情况。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女生是从火灾现场逃出来的,为消防员引路前去救火。 问题是,我们四周张望,都没看哪里冒黑烟冒火苗的,突然“猪耳肿”大喊一句:“消防演习来的,还以为干嘛呢?” 很快有个声音跟着喊:“消防演习啊。”众人似乎查明真相,互传曰:消防演习啊。频频跟着涌来过的脑袋,都还没看,就来一句,哦,消防演习啊。 紧接着整栋楼都“消防演习了”,一时间嘘声一片,这帮人好像失望怎么没烧一场大火出来呢?再紧接着是一群鸟兽散,个个纷纷回宿舍,继续着做鸟人做禽兽。 陆陆续续,暗淡的走廊上,就剩我等三人。 我说:“达叔,看来可以放心了,不是来要你人的。” 达叔还是哆嗦了下,说:“我就说呢。多大点事啊。” 我对“猪耳肿”说:“你怎么知道消防演习啊?” “猪耳肿”说:“猜的。” 我说:“我就说呢。你可真行,一大群人都听你的了。看他们好像是来赶集似的。” 我们三个一转身,一张惨白的脸突兀眼前,三人当即脚软,差点撞墙…… 看清了点,原来是聂文凌这家伙。 我说:“聂文凌,你有病啊,过来也吭一声,吓死我们了。” 聂文凌说:“我才被吓死呢,刚才那边有个女生跳楼,还是头先着地,我刚好经过那栋宿舍,‘噗’地一声,好可怕。” 我们三个的反应是,崔真实去世这消息对聂同学打击太大了,产生幻觉了,到处都有人自杀了。 看着聂文凌拍胸脯压惊的样子,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崔真实——”话没说完,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牛哥又来电了,追踪警车以及现场报道的牛哥竟然证实了聂文凌的说法,并且据说是一个大一的新生,现在警察都封锁了现场。 我们三个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接着,达叔说:“聂文凌你不看跑回来干嘛?” 聂文凌说:“我就是刚才看得太真切了,我看了挺怕的,那血溅了一滩,散发腥味,一下子都想呕了,看不下去,就跑回来了。” “猪耳肿”说:“我很好奇,我们三个也去看看吧。” 我说:“看什么看呢,俗气,我才不做那种麻木无知的看客耶。”话毕,我态度凛然。 达叔和“猪耳肿”二话不说,撇下我直奔现场。 不到三秒,我边走边喊:“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其实我也很好奇。 越靠近目的地就越多人,议论纷纷,我们到达时案发现场附近都拉起了蓝白条,多条道路封锁,住这边的学生都回不了宿舍,只能在外扎成大堆小堆的,等待消息。 我看到一个男生正在攀防盗网,很明显他是想爬进二楼回宿舍,二楼是没网的,问题是他的动作很不利索,手脚时不时又卡一下,让人很担心他即将成为坠楼二号,如果一晚跳了两个,那学校领导可真够折腾了。 很快我看到了牛哥,他从群众言论中获得了最新消息,听说医生证实那女生已死亡,遗体已运走,他还向我们三个报道了关于该事件的三个版本,其一是该女生性格孤僻,有压力未解决,背负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以跳了;其二是为情所困,一尸两命;其三是宿舍姐妹情深,计划一起跳楼,三个人跃跃欲试,只有她纵身一跳。 这说明人们真的是很无聊。只要祸不及己,就喜欢散播传说以作谈资,其实当人都不复存在了,除了一些必须查明的法定真相外,人们再去对死者的是非因果边猜测边传播似乎都是很没意义的。 她,一个生命,成为了历史,但她只是新闻,历史很快就遗忘她。不过本质是一样的,历史书有记载的,无数的死人事件,无数已静止的生命,这些最终也只是后死人的谈资。 历史是博大漫长的,而每个生命是具体的,让我们痛苦不堪的都是具体的时间里具体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中悲伤至极的是女死者的家属,听闻其母赶至现场,顿时情绪失控哭倒在地,其父很镇定,只是向警方提出看女儿最后一眼,这种压抑着的悲伤,更加难受。 行进过程中人群里气氛越发郁闷,让我满脑子都是聂文凌描述的“头先着地,血溅了一滩,散发腥味”,我越发恶心,想赶快逃离。于是叫上达叔和“猪耳肿”撤了。 在回宿舍前,我们顺路去开水房打了开水上去。 上楼梯时候,昏黄的灯光下,我们总感觉这个死人的晚上有些诡异。达叔更是可怜,整晚不停地被吓。 达叔提着水壶,说:“唉,好累啊。今晚实在太辛苦了。” 我走在前,回头往楼梯下看着达叔举步维艰。我觉得有必要让气氛轻松些,随口说:“当然啦,你都还背着个人。” 随即是达叔“啊”的一声,紧接着“嘭”的一声,再是身后的“猪耳肿”也“啊”的一声,我回头只见水壶滚了下去,“猪耳肿”在单脚跳。 达叔说:“‘猪耳肿’,有没烫到你啊。。” “猪耳肿”指了下小腿一小块变红了的区域,说:“你说呢?” 达叔责怪我:“刚才被你吓了下,我手软了下,水壶才掉的。” 我无奈地说:“你这胆小鬼。” 于是达叔真的是背了个人上去,我就先跑上去准备些泡脚的冷水和借些药油。 回到宿舍,达叔十分照顾“猪耳肿”,看来那被开水烧过的“猪蹄”又增进两人的友谊。而我发现,跳楼事件也是大大增进了部分群众的友谊,平时宿舍间各居其所不甚来往的人都为这个跳楼话题交流大增。有些人为曾目睹现场自豪并且添油加醋,有些人据他们住在死者宿舍隔壁所谓的师妹提供的情报而发表些比侦探般的见解。 开始呢,群众是各抒己见,渐渐观点相同的自成一派,最后派别之间争论起来,并且非要争个输赢,总之意思是,我所推测的所听说的就是对的,你的是不对的,你要听我的。场面煞是激烈,就差没抄家伙打起来。 第二天,我上学校网站,在论坛里看到很多人都试图去酝酿悲伤的情绪,比如有些帖子写着:我们没想到你要离开;朋友说要尊重你的选择,可是你要我如何能做到接受你已离开的事实呢;我想对你说,大多数人想挽留你的生命;等等。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们老说些“你”,难道女死者还会跑回来上网看吗? 我纯粹觉得,这些所遗憾的都是废话。 而有一个女生的求助帖子大概是这样写的:如何表现自己的恐慌,坠楼事件让我觉得恶心外没任何感觉,宿舍其他同学都哭了,为什么我会觉得没有必要这样,这样算不算正常?我是不是很冷血?我的反映让人觉得很欠扁。怎样才算正常啊?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生很正常,也很真实。 想不到跟帖的第一个就说,可以适当地附和下嘛,适当地哭下嘛。 第二个就说,你出现心理问题了,只是你没发觉。 然后那个女生有个回复说:我知道,不然为什么求助啊。 那人又说了一大堆,中心意思是:多合群,建议你加入学生会。 接下来的帖子有来搞文学的,说:多看书,看《读者》,不错哦。有假装深沉的,说:当,我们知道一件事的发生,而不追根究底,那么,我们就长大了。有专程来泡妞的,说:我也没感觉啊,你跟我合群吧。 这说明我也是很无聊的,连这些东西都看得下去。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此事的报道,确定的是,自杀,大一新生,87年生,拉拉队成员,身高169;不确定的是,死因,比较多的说法是那三个版本中的第一个。 有人说她长的很漂亮,这让我一下子又想到了崔真实。唉,再漂亮也是美艳一时的,自杀身亡也不过是轰动一时,这个年代压力大,还是心灵强大些比较实用,你看,阿娇张柏芝她们还不是好好的,生活着。 我在“网易新闻”也看了报道,出乎我意料的是,那里的评论开门见山就是骂,比如:还大学生呢,智商为零吧,做人怎么那么没责任心呢。又比如:死得好,这样的智商和心态,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再比如:想起你父母死去活来的可怜,我决定再来鄙视你一次,我呸。 这我想起之前在学校论坛里学生们说的那些“你”,那些废话,我却顿时觉得那些都是很难得很纯真的话啊。 那些同学是忧伤的,而我没有理解。 跟帖的评论将罪名扩大化,有一张热帖,显示是陕西网民写的:这种垃圾学校的也叫大学生吗?看来女大学生真是令人遐想的名词。 人家一句话,我们学校就有人觉得自尊给毁了,跟帖对骂:那你呢?你又是什么高级学校的?有本事报上名来,说不定你连书都没读过,稍有文化的人都不会这么说。 有些人就好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学校的名字,拼命地列举学校在全国在国际等参加过的重大赛事,列举学生取得的各种认证和人数,极力证明学校的实力和争取虚荣。 有些人拉长时间,将咸丰年代的清华盛事拿出作论据:你们所谓的重点大学不也有人用硫酸泼熊吗? 有些人扩大地域,把半个中国的人都骂上,说:北方的是出卖劳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牛;死北方的都是些死读书的傻逼,中国就是给北方的傻逼给毁的。 我顺着看下去,一百多条评论,几乎都是在为自己的面子问题争风吃醋,好比两个八婆在比胸大,“你的是荷包蛋。”“妈的,你是飞机场。”然后发展到,“你不承认我就煎了你的荷包蛋。”“妈的,你不服气我就炸了你的飞机场。” 讽刺的是,看到后面,我都差点给忘了,这篇报道的题目是:xx一女大学生跳楼身亡,据称死者为情所困。 整个篇幅说明,逝者很无辜,人们很无聊。 世事很无奈。 第十一章 需要虚伪 太阳照常升起,世界依然多彩。 上课铃响起,十月始依照课程表安排,我们要去“工业中心”加强修养,每天上八节,为期一个月,主要节目是研究和解剖那部校方从德国买进号称价值三百万的机器。 这个课程里,老师也是要求分组的,每组六个人,这就说明,除了达叔和聂文凌,我还必须有三个搭档。我拉拢了一个大个子男生,此人姓卞,初相识时同学们以为他姓“下”,就叫他“大下”,后来才知道正确读音,“大便”。 根据我的了解,大卞是班中的尖子,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而经过相貌和才智的对比,让人认同一个结论,上帝是公平的。这样的人才,自然就给我这种看着机器思路不清的人带来了莫大的好处;而聂文凌则找来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是颜小薇;聂文凌不像我这么心怀鬼胎专找有利用价值的人,只知道看哪个女生好看点的就屁颠屁颠地勾引过来。但不管如何,这样也算是凑够六人帮了,大卞自然也被推举为组长。 实训过程中,在团队建设中大卞起到了核心作用,即是,其他五人必须常常一圈子把他围在中心。他可以给组员讲述很多为什么,比如这个螺丝为什么要垂直那个底座,线卡子为什么要剪得平滑,虽然这些对这台机器来说好像很重要,但我有点漫不经心。对这个专业的东西,我的确没什么兴趣。 达叔说:“学了技术以后,你可能会修电梯啊修电路啊修电灯——” 我说:“可是不一定要我做啊,总有人去修的。” 达叔说:“但你学了至少可以应付些紧急情况嘛?” 我“哦”了一声。 达叔见我没诚意,于是给我刻画一个画面:一个不知名的人拿着枪走上来直指我脑门,说:你会不会修电灯,不会我就崩了你。 我只好信服了。 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确被这样逼迫着,那拿枪的叫“生存”。为了日后的生计,我不得不呆在这个学校学些毫无兴趣的东西以混个文凭,方便找份让自己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 以前我总能在书上看到一些很乐观的说法,什么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等等,问天下间有多少人是一直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们不得不有太多拖拖拉拉的想法,唧唧歪歪的说法,其实根本原因只是:没钱。 自然而然,上这个课,我学得也都比较吃力,两个女生和我一样,不过她们吃力好比吃饭,学起来没问题。聂文凌和达叔的悟性较高,加上有两个异性在旁,他们表现出莫大的动力。而大卞大有智力,还可统领全局。 牛顿定律告诉我们,物体的加速度和物体所受的合外力成正比。很明显,在大家的“力”的作用下,我们加速前进,成绩斐然,得到老师的表扬,令我们一下子心如灌蜜。虚荣心这东西不比蛋糕,即使五个人分,依然是个个心满意足。 周末的时候,大卞介绍我和颜小薇出去做一个兼职,问卷调查,其主题是与文化相关的,问卷是一间研究生学院交给他的。问卷调查很多时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选择题可以是客观的,而人永远是主观的,答卷者赶时间或者心情不好也是可以乱勾的,其实对于不关系切身利益的事情人们总是有些随心所欲的。而当调查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时候,通常是政府所谓的“民意调查”,无论政府出什么条例搞什么改革,结果调查结果一定是大部分群众支持。 我所关心的是,这个兼职是可以赚钱的,赚了钱买衣服。我们总是在为外表的光鲜煞费苦心。大卞交代的,我和颜小薇调查的对象是某社区的居民。 当我们乘公车到达该区时候,一下车便看到一间报刊亭,在路边。颜小薇说:“看,这亭子就是文化的象征,我们叫里面的大妈填下。” 我说:“人家做生意的,我们冒出来必定成为耽搁,成功可能性不大吧。” 颜小薇说:“切,没问题的,我自个儿来,你学着点。” 我只好拭目以待,毕竟颜小薇在学校做什么部长的,想必已经练就无数装模作样蛊惑人心的本领。 颜小薇走上去,当时亭子空无顾客,惟见颜小薇指手画脚,嘴唇翕动,问题是老板娘直摆手,看来颜小薇在被拒而又死缠烂打。我走过去,准备劝其收手,别在我面前死要面子。 忽然一个老头儿骑着电单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立定,见此老头将车停靠亭旁,入亭内,看来是这报刊亭的老板。这个时候,我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那老头问:“这位姑娘,请问你——” 老板娘就此将问句砍掉,自告奋勇说:“这妞儿说是什么大学生叫我们填这什么卷子,简直影响我们做生意,赶都赶不走。” 老头怒脸对其妻说:“你这是干嘛呢,人家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你咋这态度呢?” 转脸对颜小薇,更换出笑容,说:“来来,给我,我填。” 颜小薇煞有介事的嘟着嘴,头点得飞快,把问卷和笔递上去。 老板娘一屁股坐到可折叠的竹椅上,边躺边说:“好好好。你最好别吵到我,我可要睡觉。”明显是在说气话。 老头不予理会,说:“姑娘,你渴不渴?”颜小薇摇了摇头。 老板娘辗转了下身子,特意把竹椅震得很响。 老头依然眉开眼笑说:“要什么喝的随便拿。” 老板娘猛坐起来,欲言又止,然后瞪了颜小薇一眼,好像暗示什么。 颜小薇抖了一下,看来这女部长功力不够深,忙说:“大叔,我不渴,你快填完就好。” 老板娘又“啪啦”一响继续躺。老头回头白了她一眼,从冰柜里一手拿出一瓶矿泉水,随后另一手迅猛地伸出捉住颜小薇的手,颜小薇吓得又是一抖,我也是心神一震,老头手迟迟不放,颜小薇甩都甩不开,老头拿着矿泉水作搪塞状,说:“来,来,拿着拿着。” 持续几下,颜小薇脸色尴尬,为挣脱老头那只皱巴巴的手,只好接下那瓶矿泉水,老头手放开,缩回的瞬间又顺势摸了一下颜小薇的手,我敏锐地看到那老头的表情猥琐不堪。 我一时间极度愤怒,冲过去,一手扒起问卷和笔,往亭子前台狠狠地踹了一脚,那铁皮“咣当”大响如平地一声雷,表面凹了窝,那两老家伙吓了一大跳,张目悚然。 我当即牵起颜小薇的手,她看了我一眼,意识到什么,我们飞奔离去,不回头,并且不顾一切地闯红灯,向前的步伐几乎成一直线,面对车闪过两人有些断续,却毫不含糊, 期间我们稍有听到那个死老头的骂声,但声音瞬间变远,又被汽车鸣笛声掩盖,但再一瞬间所有这些喧嚣声都消散无踪,只有耳边的风声。 走进一条曲折的小路,我和颜小薇停步歇息,背靠着墙上气不接下气,相视而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如此冲动,但我知道我是依然是有着一种保护颜小薇冲动。不同的是,看着她的笑容,我还是没有了以前那种喜欢的感觉。 颜小薇说:“刚才冲马路时好刺激啊,为了我,你冒着危险,我有点感动了现在。” 我说:“哈哈,感动归感动,你可不要喜欢上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就算喜欢,也是朋友的那种。” 颜小薇愣了下,想必我是坦白了点,说:“哦,当然,我说过你是我哥们的嘛。” 我说:“对,我觉得做你朋友比较舒心。”有些异性就是这样,做朋友可以坦白很多,而做情人反而隐瞒很多。 我们转悠了一下,看到了该区的图书馆。我说:“这才是文化的象征,里面的人大多是坐那儿看书的,叫他们填写应该方便些。” 果然,我们在经过一个个阅览室后终于完成了任务,两百份问卷全被填完,关键是里面人挺多的,我也想不到现代人还是挺有阅读兴致的,因为据我在学校的观察,能坐在图书馆好好看书的大多是长相意味着恋爱很成问题的人。 我和颜小薇是分头行动的,还好,她说没有又碰到色狼。而我,看到有人进来就必须比平时有礼貌一百倍,因为装的很随和,人们也就随和地填了;但也有拒绝者,比如一个老人,说:“我已经与世无争,不想填这些。”而有个女的,眼光锐利,一看就知道我做这个是为赚钱,什么都没填,只在问卷上写了一句:商业世界,除了利益还有什么? 这句话显得如此深沉,看来这些人受过刺激。我只是觉得,其实人活着都是想风光的,“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往往是无能庸碌之辈宽慰自己失败的借口,如果说一个人真是甘于平凡,那只能说明他已经江郎才尽玩完了,或者厌倦了名利的光环下的日子。 出了那个区图书馆,我听见了肚子的召唤,我觉得有必要去吃个饭了,当然我会请上颜小薇。我们去了一间快餐店。 因为我请客,颜小薇死活让我来点菜。于是我点了两份肉两个小菜。 我大口大口吃得正香,却发现颜小薇一直只吃那盘素菜。 我说:“吃多肉点嘛。” 颜小薇说:“不用啦,我在减肥中。” 我严肃地审视下她的身材,说:“是吗?那真是有得减罗。” 颜小薇说:“不用很久了。我可是一直都在坚持着减的。” 我又重新审视下说:“可是好像你一直都没变过啊。”——如果一个女人的背影令得你想看她的正面,你通常会有些失望。虽然颜小薇的正面可以让人看到希望,但目前问题是,单看她的背影,势必对她的正面毫无兴趣。所以,我也觉得颜小薇的身材真的有必要缩水点了。 但我不知为何还是一如安慰所有女人那样,说:“减什么呢,健健康康就好啦。” 颜小薇说:“要减,要减。” 我说:“减也要适度,吃那么少怎么行呢?” 颜小薇说:“行啦。行啦。”然后低头吃饭。 片刻后,我发觉我台上那盘扣肉依然满满登登,因为这个盘出我意料的大,我确定我无力消受,我把它推近颜小薇,说:“来,吃点吧。” “不用啦。”颜小薇又推回来。 我又推过去,说:“吃一点啦。这样我觉得你很可怜,多不好意思。” 颜小薇慎重考虑后,说:“好吧。我吃一点点。就一点点。” 我很高兴。 …… 我所没想到的是,颜小薇所谓的“一点点”其实是一点点地吃,到最后居然自己把整碟肉给吃光了。 出快餐店的时候,我看着直打饱嗝的颜小薇,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都在减肥了。 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我和颜小薇也要就此分别;她要回家,那是她亲戚家,而这个偌大的城市,我是无亲无故的,所以,我要回是的学校。 颜小薇把问卷全塞进她的手袋,等下周一来校再交给大卞。 她放好问卷后从手袋掏出了一个雪梨,说:“来,这个给你。我洗干净了的。” 我说:“这个时分,我想你也饿了,留着吃吧。” 她说:“不要啦,我想送你吃。” 我说:“不如分来吃吧。” 这个时候,在快餐店旁边的发廊正大声地放着王杰的歌,并且不失时机地到了那一句:啊——分离(梨)从来不易,这个你我早已知…… 我和颜小薇意会一笑,我接过雪梨,她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王杰的《几分伤心几分痴》还在延续,目送颜小薇的背影,夕阳余晖在我眼前散落,如果是以前,这种情境里看着颜小薇,我一定会感伤,而那一刻我只有一种舒畅感,因为兼职终于做完了,继而咬了一口雪梨。 去车站路途中,我经过一座天桥,伫立了下。脚下的是一大片来往着驰骋的车辆,这一个城市,高速,也忙碌,下班的人流汹涌,而群情疲惫,公交车的停靠是他们久等的结束,拥挤的开始,车子留下一团灼热的空气后载着人群归往住处,难免的是,城市很大,房子很小。 我似乎看到了我毕业后影子,忍不住拿相机往下拍照。 回头看到我敏感地觉得有个人好像有在注意我,她一直不时地瞥我几眼,我看过去的时候她神情不是很自然,她是在天桥卖影碟的女摊主,正坐在摊前。我看了下自己,我胸前挂着相机,也挂着证件,这些装备都为这次兼职服务的。 我顿时有个直觉,难道她以为我记者,怕我曝光她影响市容的“罪行”? 以前我总会在新闻上看到很多城管对摊贩大动干戈的报道,但我亲自考证过这样的社会故事,我想顺水推舟取证来研究下。 于是我走过去假扮顾客,女摊主对我上下打望,果然第一句就是:“你是不是记者啊?” 我已备好台词,说:“放心,我是学生来的。” 女摊主依然对我有一种提防的表情。 我编了个可以让我们沟通的想到个谎言,我小声说:“说实话,我在一个报社实习的学生,三个月后就可以成为记者了。我知道现在城管都被你们当成妖魔,我也觉得你们生活已经很不容易,却还处处受到城管的压迫,我想了解下你们想法和难处,写些报告,向上级反映,希望政府可以有作为,改善你们的状况。” 这番话果真让她的顾虑有些冰释,我继续胡诌,为自己塑造一个伸张正义的记者身份,她的顾虑也总算冰消瓦解,我觉得这位女摊主心中也的确充满苦衷要表达。 我问:“平时城管会不会来管你们?” 她说:“一般城管不怎么理的,最多只是叫他们离开而已,最凶的是那些协助城管的,他们是城管请来的人,穿迷彩服,也有穿便衣的,还会挂着证件,这些人来就会把我们的东西抢走,然后自己偷偷地卖。有一个老头还跟我说过,他跟我买的话要两三块钱一张,在协管那里买的影碟一张才一块钱。” 我有些震惊,说:“他们也太卑鄙了吧。” 她说:“看到这些协管我们都很怕他们,我们都叫‘日本鬼子’来了,为了抢到东西有时还骑着单车追过来,我们一看到他们都要快逃,逃不了只好用布盖上。” 我看到摊子旁的就是她脚踏车,车篮里的是两张大大块的很脏的布。 她说:“为躲避,为谋生,我在商场,天桥,车站很多地方都有摆过摊子。” 我问:“有很多人买碟吗?一般是些什么人来买啊?” 她说:“打工妹较多,她们常买那些韩剧,至于打工仔那类的人则比较少,这些人上班时间长,经常加班,没时间买碟自己看的。一般下午五点到六点的时候,销量最高,那时候下班,天桥行人多。” 我问:“这些就是主要消费人群吗?” 她说:“还有些是那些老板模样的人,他们有钱,会买比较多,不过我们跑得很累,要送上酒店给他们;有些是熟客,我们也会送上门给他们。”我下意识地漂了眼她坐的凳子下那个黑袋子,不用说,那一定是色情碟。 我问:“那你这样可以维持生计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她说:“一般每个月能赚大约1000块,就是基本能维持生活,但只要一次被那些协管全部抢去,害得三个月赚的钱没了。我就被抢过两次了。” 我问:“家庭的生活状况是不是很艰难啊?” 她说:“是啊。我的孩子在家乡读书,读小学,由家里的老人带着;我和丈夫都靠摆摊赚钱,生活条件很差,现在六七个挤在很小的出租房住,每个都要交好几百的房租和水电费。” 我问:“有试过找些稳定的事情做吗?” 她说:“我都30多岁了,又没知识,能做什么呢?2002年以前我也做过厂工,每天工作8小时以上,老板赶货的时候就要做很久,有时加班加通宵,有些人当时就晕倒了。” 我拿着笔和纸,这也是我兼职之行的装备,我把她说的话都大体记录了下来,当然这谈话过程不如以上所说那么简洁和流利,我有整理了下。 接着我们谈话中断了,因为一个男子冲了上来,女摊主说那是她的弟弟,他说有人通风报信了,得赶快走。 他们当即收拾影碟,装进箱子,用布遮好,架在脚踏车上,我帮她拿起凳子,她马上接了过去,言语和表情都是万分感谢。 女摊主就这么推着脚踏车顺着天桥的梯道下去,其弟在后随扶。 入夜了,城市片片五光十色,他们的背影经过幢幢灯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这个世界很多事物只能让你感叹,而不能改变。 本想当当假记者过把瘾的,不料闹出这种情绪,唉,看来生活真不是闹着玩的。 搭车回校的路上,我一直往车窗外看,看夜色中那些活跃于路边的摆摊者,他们有些推着小车子,有些摆着小台子,卖烧烤,卖烧饼,卖水果等等,城市里闪过的色彩很多斑斓,而他们的生活,很多波澜。 周一到来,当颜小薇把问卷交回给大卞的时候,他检查过后,表示满意,给我俩发放工资,一人两百,而当晚大卞和我要去一趟那个研究生学院,把问卷交给他的老板,一名教授。大卞告诉我,他是那研究生院的导师,教授来的;并且对我灌输所谓为人处世的道理,毕竟要见的是大人物。 我听不进那么多,我只管他是人就行了。 来到研究生学院,教授迟迟未出现。那已经超过我们的约定时间,接着我们给他电话,他说正在应酬吃饭,叫我们等下。人家教授作为“烟酒生”的导师,这是能体谅的,还好他识时务:酒肉穿肠过,问卷心中留。 闲来无聊,大卞便带着我环顾一下校园夜景,我感觉大卞对这里很熟悉。大卞说他爸和那教授是认识的,然后教授和他的学生有时手上有些调查课题需要帮忙的就会找他,他接手过很多次,所以和教授和这里的一些研究生都混的挺熟的;加上经常跑来此送货上门,自然就熟悉环境了。 路上出现了一群人,和我们相遇,大卞远远看着就打招呼了,看得出他们是这学校的学生,和大卞是认识的,在大卞的呼声中我得知一个男的叫吉祥。 吉祥说:“又来交问卷给陈教授啊?” 大卞说:“是啊。你们去哪儿啊?” 吉祥说:“我和几个哥们出去喝酒,去不?一起啊。” 大卞觉得有事在身,正犹豫。 吉祥说:“不如你交了问卷给陈教授再过来,就是我们前几次去的那个酒馆。” 大卞说:“你们先去吧,我看情况再过去。” 完后,吉祥告辞,跟上大队,走掉了。 大卞和我继续前行,他说:“嘿,待会交了问卷的话,你想不想去喝一场啊。” 我说:“不了。我都不喜欢喝酒的,又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大卞说:“要不你喝一点点,大家聊聊天也好,搞关系嘛。” 我说:“酒场上一般都能吹的,我不懂吹的。” 大卞说:“你要学下,不然将来怎么应酬,怎么跟有关系的人搞关系?” 我说:“没事的。大家都是胡搞瞎搞而已。” 经过一栋宿舍楼,我看到有些谈情说爱的男女,我不禁感叹了下:“不知读研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呢?” 大卞说:“我看到很多读博士的读硕士都没事可做的,整天看影剧消磨时间。” 我说:“不是说要经常写论文的吗?” 大卞说:“这是有事做的。刚才那个吉祥师兄跟我说,他们有些人一天到晚写论文,而且常常还不是自己写的,有钱的就花钱买,没钱的就辛苦点,网上复制粘贴后还要精心弄得面目全非。” 我说:“真的假的?”但在潜意识里,我已经认为这是真的,我觉得可笑,毋庸置疑,个中一些人日后可是中国学术界的人才。 我说:“他们研究能力有限,那他们的导师为什么不带紧点他们?” 大卞说:“吉祥说导师不管你那么多的,他就那么一句话,然后让你整天写篇什么东西或者做个什么东西,弄得人像个机器一样;还有的专门让学生去搞些可以赚钱的项目然后中饱私囊。” 我说:“哈。做导师可真够爽啊。” 大卞说:“这已经是负责的啦。不负责的呢,什么都不闻不问,让你自生自灭,学生一年半载连自己导师的面都见不了一次。” 我一时想起关于这个研究院的一些新闻,哦,原来这些就是什么交流会发布会上坐着的所谓“博古通今”“内在素养深厚”“以学识和人格魅力征服学生”的导师。 突然,大卞的手机响了,那个导师级的教授终于来到了。 教授的车很破旧,是过时已久的“羚羊”,我只觉得这好像一辆黑面的,看来这是一个教授混得不好。 我们把问卷交给教授后,他说开车送我们回校,毕竟已经很晚了——这让我感动万分,无论我之前觉得某种职业的人是多么不好,有多少种“白天教授,晚上禽兽”之类的说法,在我心里我会怀疑一切,而当一个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却会抛却所有怀疑,只要可以好好说话,我一定是棉花心肠。 在奔走的车上,大卞跟教授说了一下这次调查的情况。 我也插话攀谈,说:“陈教授啊,其实这辆车可以装饰下,这样看起来好像搭客的耶。” 大卞瞪了我一眼,看来此话不该言。 还好教授海量,他说:“是啊,有时停在路边,有些陌生人会直接开门上车,说‘师傅,去xxx(地方),多少钱啊?’——看来我倒真像搭客的呢。” 我瞪了大卞一眼,表示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大卞说:“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换辆吗?” 教授说:“目前没什么钱,换也想换好点的是吧。哈哈。有时候晚上回家,我倒想顺路搭几个客,但又怕警察查到,那可要扣车的。那可就等于没车了,罚的钱都可以卖辆新的了。” 大卞转移话题,对我说:“跟你说啊,坐陈教授的车我们很荣幸了,陈教授是名人来的,名字常常见报的。” 我本想说:你胡诌啦,平时都不见你看报纸的。但我还是转了个念头,说:“哦,真厉害,对了,你看到最近教授上什么报吗?” 教授好像也很想知道,说:“哈哈。是啊,说来听听。” 大卞不知哪里来了灵感,有点吞吐,说:“我看过的,有点忘了,好像是xx地区规划的调查报告会,陈教授在上面做报告,很多新闻记者,摄像机的。” 我装的煞有介事,说:“哇,这可是城市规划的大事哦,陈教授,什么的时候事情啊?” 教授反而面露难色,迟缓了下,说:“那个,我平时事务太忙,这我也有点忘了。哈哈。我经常都会去一些机关啊学校啊作报告的,我挺忙的,很少接受采访,有时候别人在场拍了写上新闻了我也不知道。哈哈。” 其实我理解的,每个行业都有人混得好,有人混得不好,然而人人都有虚荣心,当没金钱来搞些冠冕堂皇的东西时候,能听到奉承的谎言也是令人满意的。这说明人们是需要虚伪的,大家一起虚伪,就皆大欢喜了。 就好比这次,大卞觉得自己人际交往能力进步了,而那教授觉得事业有成脸上贴金了,双方都能自我满足一下了。人生最大的快乐就是知足了。 当前最令大家快乐的是,在大卞的引领下,我们在实训课上取得了好成绩,课程顺利结束。 其实上课后期老师对大家的要 第十二章 不知出路 十一月到来。天气冷了。 我们要进入一个新的实训课程,“自动传输技术”,我们学校是分几个校区的,我在的是东区,而上这个课得跑到西区。 东西区相离不远,但中间有一座山隔着。我对西区不甚熟悉,但清楚西区偏置文科专业,女生严重偏多,有时在那里走一圈要看到个男的比在大学找个处女还难,想必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身处拉脱维亚。一直以来,当地女性资源蕴藏丰富,并有待开采。 在东区则相反,女性资源一向比较紧缺,开发商常常需要挖墙角,不少挖不动的男生只好西部大开发,但这是很需要恒心的,因为两地之间也有一段路程,时常奔波着实辛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西区的男同志本来就属于珍稀动物,还占尽地理优势,这不得不让身在东区的男生望山兴叹,羡慕不已。据长期到西部大开发的同志说,整个校区漂亮的女生一个个,牵着的男士一般般,那里女生找对象的要求是:第一,五官完整啦;第二,符合柏拉图对人的定义,“没有羽毛两脚直立的动物”;第三……总之,听得让人怀疑你不是怪物,在那里找女朋友不是难事。 所以在我们许多人眼中,西区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仿佛到处都能掉林妹妹,并且是掉到床上。然而这个日渐冰冷的时节,我最神往的地方却是被窝,原来赖床有时比上床更为需要。 冬天里,闹铃的作用是提醒我要它关掉好继续睡。宿舍里,只有达叔依然能早早起床,他的生活向来很有规律,规律得神似来自远古社会,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沐浴更衣,只要不出意外,达叔晚上一定不超过九点就躺在床上开始酝酿睡意,并且长年来这个习惯养得出神入化,风雨不改。在这个人类夜生活日趋丰富的时代,我们就达叔是否已完全进化曾经作出激烈讨论,同时我们也兴趣十足地去猜疑,日后他在洞房花烛夜时会不会进行到一半时给睡着了?过程中达叔给出的观点是“去你妈的”。 达叔在起床后总适时把我和聂文凌给踹醒,然后我们一起吃早餐,搭校巴前往西区。而这段时间宿舍里另两个都没课,“猪耳肿”在打呼噜,牛哥也在打,附加些口水,这让我们三个分外妒忌,实在很想一巴掌打过去。 校巴把我们送来西区了。毕竟西区是女人世界,在车上时我就有所预想,就是在这种柔和的晨光里,我一踏下车门,就会看见一个美女。达叔和区文凌神情自若,想必存在同样的幻想。 正当我们三个下车,还没来得及物色,扑鼻而来就是一重重浓郁的香水味,熏得我神志不清,看西区都成了仙境;对此异味一追溯,原来散发自刚走过的一个女同志,体型庞大,浑身是油,疑似抹香鲸。 达叔劈头就来一句:“谁的香水味那么臭啊。” 抹香鲸回头就是一瞪,用眼神犀利得可以杀人,仿佛即将手起刀落,我们仨硬是愣着颤抖,两肩畏缩,无声地对峙数秒后,此人转身远去,我们才松了口气。 区文凌戳达叔的头,骂:“你那么大声找死啊?” 我加戳一下,骂:“找死啊你。” 达叔置头事外,只顾着看表…… 久违了,西区,昔闻此地处处沉鱼落雁,熟料今儿一来就浮出个猪扒。我止步而往后望,一阵萧瑟的冷风,我不禁仰头感叹:“今朝缘何如此空旷?不见一美女何以了我心愿啊?”叹息完,咦?他们俩呢?苍茫大地剩我原地矗立。 片刻,区文凌的声音:“臭小子你杵着在干嘛呢?” 我循声望去,哦,他俩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叔也大喊:“走啊。都迟到啦。” 我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上这个课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因为又是坐在电脑前用用autocad这个软件画图,满脑子都必须是螺钉螺母等等之类东西的三维二维二维三维二维三维三维二维,这时我就老在幻想多拉a梦能不能掏一支“一模一样蜡笔”给我,据资料显示,这叫“保证像”蜡笔,使用这种恶魔般的道具,完全没有画不像的问题,详情参看多拉a梦剧集之《一模一样蜡笔》。 无奈我画得如此艰难,如果我坚持维来维去的恐怕只有一个结果,直接睡着。 但是我不能睡,因为睡觉姿态过于明显,周公还没赶过来倒是老师已过来了。为提神我必须私下做些感兴趣的事情,比如看多拉a梦视频,但在老师讲课声中必须得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表情,必要时可以点头称是,因为老师的电脑有监控功能,直接可以打开学生电脑的画面,假如你趣味盎然样子自然让老师起疑心,一打开就原形毕露了。并且必须时刻关注老师的最新动态,一旦老师走下来就要迅速发动鼠标,让画图作业的页面最大化跳出,同时依然要保持听课的表情。 该课程将会持续两个星期,无疑,在漫长的课堂时间里经受着如此反复锻炼,这个课将对我日后参加工作有着深远影响,一方面可以提升伪装能力,有利于在尔虞我诈的动物世界中更好地生存,另一方面,可以提升神经传输能力,迅速作出反应,为在上班期间看a片奠定良好基础。至此我也终于明白这课为什么会叫“自动传输技术”了。 这门课是上下午都有按排的,中午的休息时间里,我和大多同学一样没有回东区,一来西区也是有饭堂和厕所的,这说明人生的大部分问题都不成问题了,因为大家的生活就跟“武状元”说得差不多,吃完饭要拉,拉完还要撒,撒又想吃,人生就是吃拉撒,惨。二来,回东区睡午觉的话要想不迟到,势必是一躺下就得风风火火爬起床。 我和达叔和聂文凌凑着吃饭,过程中,我发觉西区的确有不少漂亮女人,但不是传说那么所谓的美女云集,只能说好多女人。 放眼望去,很多女生孤身一人,一看到男的总显得耷拉无神,一般这是长期无人问津或者过度饥渴的表情,看来男女比例真的很失调。而有些拍拖的呢,又好像是饥不择食地豁出去的,看来西部大开发的同志所得出的结论还是有道理的。其实相信她们交个男朋友至少心理会平衡点的,就如吃保健品一样,吃了等于没吃,但心里总有些宽慰的,因为大家都说“大学的恋爱才是纯真的,出了社会就不可能了”,“大学里没谈恋爱等于没读大学”什么什么的,所以没爱过或者没爱够的在这个时期难免有种“宁杀错不放过”的心理。 不过我总觉得这些观念挺奇怪的,其实上了大学的都早过了那个“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的阶段,大学已经是一个大林子,该是什么鸟还是什么鸟,一场恋爱难道会因为你挂了个学生证就纯情了? 饭后,我一个人去图书馆,目的是在那里睡午觉。达叔和聂文凌回教室去上网,玩自己的。 走在路上,西区的树叶沾满了尘,这是因为人类城市化的机器碾到了校区对面一座大山,开发过程中,东海扬尘扬过来,在这个响应环保的年代,树木排排“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摇身变成白居易树立的“卖炭翁”。 路上有些盆景也显得有趣,哪里不好摆偏偏一盆盆都是摆在阶梯上,从下面一看,还以为是《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拿到手的“九阴真经”,也就是那九个粪缸。 绕过粪缸,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真是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环境很安静,因为来的人都在埋头大睡。接下来,我需要找些书,并且不能随便找。 要找的书,其作者一定要集各种头衔于一身,比如获过xx文学奖啊,是中国作家协会的xx啊,是中国xx大学的教授啊文学导师啊,等等,最好封面有些引人入胜的介绍,比如这部小说思想深刻啊,物质情境与精神家园呼应啊,情感世界与欲望需求交织啊,结构的新颖与层次化啊,彰显深层艺术追求啊,等等。 这种找法是有必要的。在过去有一段时间,我曾失眠,怎么睡都睡不着,总得翻来覆去到很晚才会不知不觉地入眠,第二天我总得像个熊猫去上课。但后来看了一些书,我渐渐发觉了一个规律:凡是如上所说的书,我看它一个情景都写了三十页了还不知主人公在干嘛,看一个观点那作者都写了三十行我还是他不知要表达什么,总之感觉非我所能阅读。再后来,这种小说神奇地使我产生惯性作用,我躺在床上看,不下两页眼睛发涩,不出四页人就发困,手再坚持拿会儿,就再也没有睁眼的意思了。 这些书的确是好书,我完全可以当安眠药用,一旦睡不着就专门找诸如此类的名师大作来看。直到现在,我发觉所谓的大师教授哲学家文学家的能耐是引领读者一起把思路打结,一句话能说清的道理经他们思路要绕成三十句,还挪用和生造一大堆术语就怕唬不了人,空话连篇,内容之冗长晦涩枯燥乏味,简直令人百看百厌,迅速发昏,要达到这样的境界谈何容易啊,我常常他们的书放在枕边,也分外爱惜,因为只要一书在手,想睡就睡。 在图书馆,我挑了一本“安眠药”,看三页就开始打盹,趴桌上睡了个很香的午觉。 下午上课,我挂q时“阮玲静”的头像在闪,来找我闲聊。我已经有几个月没和她联系了,尽管她一直在我的qq名单里。阮玲静是在西区的,一年前她到东区上选修课,我们一个班,我认识了她并且有些亲近。 直到一次偶然,我又看见了她的背影,但我看她牵起了另一个男生的手,我也想不到,缘分是用来说明我应该安静地走开。接下的日子,我脱离了迷蒙,我的回忆告诉了我,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虽然我们曾经走得那么近,但心灵之间似乎总有断层。 大西洋里有两条大断层使得查理布斯峡谷深海水流方向不一致,正如我终于明白在这座城市里我和她并没有相同的去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彻底忘记了这个女生。 这个时候,她竟然主动联系我。我告诉她:我正在西区上课。 毕竟一场来到,我本以为她会提出和我见个面的。不过她没这样说。 所以算了,没必要。 不过我有预感,她在近段时间会再联系我,因为我总觉得她有一点和颜小薇是相似的,就是打算要用到你的时候,就会先在之前的一些日子里跟你酝酿一些感情。 在我们学校里,每个周三的下午都是没课程安排,这个时间专给各个学生机构和团体搞活动的。基本上你看到广场上搭起花枝招展的棚子,或者草坪上有一群武夫之类的现象,当天就是星期三了。学生能拥有这样的时间是很有必要的,首先能拉动内需,活动之余大幅拉升周边饮食业的营业额,尽管是在花着父母的钱或者借钱过活了。第二,能充实精神生活,可能你加入武术协会是为了破解女子防身术,可能为了某天一群女生会围着你尖叫等等,但可以肯定都是边练边在幻想哪天有用武之地,尽管还是从来都没用上。 在这星期三的下午,我们理所当然没课,但我和众多毕业班同仁依然有些忙碌,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应聘笔试,此次校园招聘的是一家国企,“xx地铁”。应聘有三道程序:投简历,一选;笔试,二选;面试,三选;体检,完。 我现在是到了第二关,简历是前两天投的,所幸没被刷掉。当然以上程序也是可有可无的,这取决于你家里有没裙带关系,能否用钱铺路,尤其对于所谓的国企。 这个下午,“xx地铁”笔试的题目囊括几个学科知识,语文数学生物地理历史,题目类型相似于高中乃至小学时期做过的选择题;做题的过程中,我总有很多回忆,要追溯起以前学的知识,回忆是有必要的,问题是我回忆起的大部分都是跑题的。 比如,“火车过桥”问桥有长的,小学时就见过这道数学题了,对了,就是那个教数学的老头,讲起课总是情绪激动,坐第一排的我总被飞的一脸口水。小学放学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是看“神龙斗士”那动画片。 看到那道说把三角形分成几块问这块跟那块的比例的问题,我就想起初中有位女同学总莫名其妙来问我这样的几何题,后来我才知道她喜欢我,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只要你长得好看点就行,不会计较你家底多厚房子多大,但问题是,那个要天天学习,好好向上(排名)的时期感觉拍拖可是离经叛道的事情,所以我只能是她“闲坐在窗前的那棵橡树”。 看到关于历史的,我小时候就挺爱看历史书的,书上说官渡之战里曹操领导着他的一万小军消灭了袁绍的十万大军。当时我觉得曹操一定是《第一滴血》里史泰龙那类型的,因为我所能想到的是,曹操带着一万人,从山上冲下来,曹操和他的人极度勇猛,一个能抽十个来打,结果袁绍的人通通被干掉。 总之跑得如脱缰之马,试卷上一共五十道题,搞得我的思路“十八弯啊九连环,十八弯啊九连环……” 走出考场的时候,我隐约觉得刚才大脑经过一种混乱的翻腾,似乎一部分脑细胞是在做试题,另一部分脑细胞纷纷变成考古学家,在早已被岁月演化得荒凉的皮层里挖出一件件往事。 我怀念那个时候的无知。恍惚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小时候在家门角落发现了一颗丢失已久的玻璃球,我竟然有些怀念有些感伤。眼前应聘者们成群结队,如今所处的天下熙熙攘攘,而曾经最大的天下只是一扇窗看秋叶飘落,期待那个她经过。 那些逝去的纯真不再返。无论如何,这只是岁月催人一种感觉,每人都会有的。克尔凯郭尔有句话,“也许,为了要理解生活,只能向后看。但为了活着,必须向前看。” 但我只觉得,怎么看都好,都是因为你当前活着地看,怎么分活着的哪部份是前还是后?其实,活着只是一个时间给你的感觉的过程,有时似乎是一个时间开的玩笑。 我们宿舍五个生物都有参加这场应聘。笔试过后是面试,几天后,入围名单出来了,“猪耳肿”和聂文凌选上了,这两个是“明媒正娶”的,牛哥由于他老爸托关系,便毫无悬念地被指定进去了。他们三个要做的就是等待签约了。 而达叔和我,在笔试的那关就被排除了。 看着外语学院,艺术学院的漂亮女生找工作都很快捷,有些还纷纷跳槽了,我和达叔都觉得心理失衡,不知出路,日月无光。我们不得不开始规划我们的蓝图:卷铺盖,被赶出校门,睡天桥,卖血,挑砖头,求城管让我们在街头来场胸口碎大石…… 俊逸给过我电话,他的情况比我好,他找到一份做销售的工作,薪水一般,但这种现实让俊逸多少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在过去我们都曾幻想过自己将来一定是很风光的,他说将来一定是做大事的,干上几年可以赚多少千万百万的,只是渐渐发觉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得不频频降低标准,大事还没做成,钱来得比去得快并且还不知道花在哪里,终于直到如今发现,能连找一份目前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都算是幸运了。 这个时期,虽然达叔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但他一直都没有大呼小叫,没有假装忧郁,没有一点轻生的念头,继续努力找工作,显得很沉稳。但资料显示,这年头的大学生是很容易激动的,家庭破裂了就要性格畸形,师生矛盾了就要拿刀杀人,被抛弃了被嘲笑了被暗算了,马上受不了了,要死给你看或者要你好看。对比下,达叔的生活态度是令我欣赏的;无论如何,达叔坚信他朝一定可以安居乐业,与张悦双宿双栖。事实上,我始终觉得,压力大不大似乎不是由生活造成的,而是取决于人内心的受容性,而且压力过大似乎跟要不要终结生命没什么关系,因为没有压力的时候也不见得人有多好过,通常是无聊得只求打发时间;所以那些觉得压力大到想死的人不用急,其实无聊时也相当于在慢性自杀。 达叔分析形势,说:“今年金融风暴,企业倒闭啊裁员啊,来学校招人的企业大大减少,而我们这届毕业生多得又是历史之最,看来我们找工作艰难罗。” 说着,把在大学这几年拿的证书都抖出来,达叔有很多获奖证书,甚至有个是“羽毛球双打冠军”。 这个证书是这样来的。 那场羽毛球赛是男女混合双打,达叔和张悦一队,比赛真的是又激烈又精彩,那两个对手反应快,出手准而有力,还常常打出角度很刁的球,不过张悦很具这项运动天赋,左摇右摆大力反击,令对手满地找牙,而她的假动作简直比郭敬明的小说还假,对手往往只能远观而不能近挡。而达叔呢,说实在的,他连握球拍都是个问题,搞不好一出手拍子都飞出去;发个球其实能过网而不出线就是万幸了。但是,因为张悦在,他几乎不必出手,当然最好也是不要出手,所以整个过程,可以算是张悦一夫当关,两夫莫开,达叔则主要在后面来回跑,一看到她打出漂亮动作就欢呼一声,绝对是专业的拉拉队成员;结果,比赛下来,达叔与张悦双人夺冠。 除了一些有名无实的获奖证书,我们手中还有很多所谓的职业资格证书,除了硬性规定要考的,还有些被学校和老师忽悠忽悠着就去考的,对我而言,这些东西就如教材一样,都是用钱换来的垃圾。然而,每次自己必须带着一袋废物去面试。 所以,我有些迷惘。我想,其实就算找到一份什么工作,人一样也会时常迷惘的,因为社会分工日益精细,我们的工作将会更加机械和重复;当然,也有人是因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做什么;就如听到很多人说喜欢做老师,其实心底喜欢的不是老师这份职业,而都是些教书以外的东西,比如工薪不错,比较稳定,节假日多。 想来也是挺可悲的,很多时候,我们费尽心思得到一份工作并不是因为我们热爱这份工作,只是恰好找的是这份工作罢了。 第十三章 群星晚会 这一段日子里,我突然发现,学校的中心广场闪闪电焊光,轰轰电钻声,地面好像被降龙十八掌打过,一片片砖都被掀起了,留下一些坑,坑里装上了灯具,广场边上的舞台两旁搭建起庞大的铁架,维系着很多灯光设备。很多工人,来来往往,很繁忙,看得出工程有些巨大并且得赶时间完工。 我估计是一个具有官方性质的晚会拉到校内来举行,既然是官方的,就是跟政府有关的,凡是政府出面的活动一定是大排场,大派头的。 因为学校起初比较低调,尚未做什么宣传,大家都不知它要干嘛,只知道要举行个大型点的表演活动,所以我们辅导员就此事发短信说要招群众演员时,响应并不热烈,一来因为大家惜时如金,看电影玩游戏是需要很多时间的,二来因为是无偿的,不是装死尸扮石雕给人打一巴掌就有钱拿那种,所以开始很少人去报名。 直至校园内开始纷纷传闻,说这回央视要在这儿搞“同一首歌”, 民众立刻跳起来,学校一下子沸腾了,大家纷纷开始猜测哪些明星会到场,一人一张嘴,以讹传讹。 随后,广场上那个大兴土木的工程落成,加上老师的消息透露,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学校将与“世界大学生运动会”有关的一个晚会的举办权搞到了手,将在广场搞一场堂而皇之的演出。 按常理说,这种活动一定会有当红明星出场,只是目前不知来哪些? 这个时候许多当初没去报名做群众演员的同学纷纷吃回头草,但草都被吃光了,辅导员的答复是:还想做群众演员?做群众都难啊——门票很有限。 学校的中心广场不是很广,按比例来说最多只放得下全校学生的十分之一,可见这个活动一定只能给一部分人看,所以很多局外人在疑惑,到底给哪些人看呢?什么人才能拿入场卷? 在这个经济状况不景气时期,在这民心波动的关头,这个娱乐问题恰逢其时地转移了很多同学为生活愁苦的注意力,学校相当于做了一件十分英明的大事,一来同学们可以收复下想着找工作的倦怠心情,二来提起这件事,面子有光了,你看,这可是明星捧场的大型晚会,在我学校举行呢。 数天后,校内传闻说届时必须凭票入场,考虑到治安问题,没票的还不能乱跑,校门呢下午五点后只能进不能出,确实登记留宿的呢在进门要出示各种证明。 中心广场一旁是图书馆,一旁是行政楼,舞台对面是教学楼,在这些建筑物上用望远镜一定看得清晰。许多断定自己拿不到票的人,善自为谋布局了许多战略,比如,这些建筑物封闭管理之前,先带上干粮偷偷藏在里面,到开场时在冒头出来看;或者说服一个持票的人牺牲色相引开楼下的保安,然后溜进去,等等。 再数天后,传闻更加玄乎,说为了确保治安不出意外,届时将会出动三百名武警将中心广场围成一圈,并且个个手持狙击枪,每二十米就有一条警犬。 我脑海顿时浮现了一个情景:一个个家伙在楼上冒头窥看,下面狙击枪的夜视瞄准镜一扫描,武警部队看出这番动静,就来场枪打出头鸟,还边说边打——“叫你看!叫你看”,一枪放倒一个。 人们一直强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说得眼睛很厉害,人们好像都忽视了嘴巴,这件事也告诉了我们,其实群众的嘴巴才是最强大的。再说,即使雪亮的眼睛可以看到真实的,嘴巴也可以把它歪曲,再怎么真实也可以被摧毁。所以才有所谓的人言可畏,可见,崔真实的自杀是“名中注定”的。 关键是,嘴巴可以制造一种东西,叫子虚乌有,这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孙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馈也。总之人口传播,百家争鸣,不知所云。 一个早上,学校终于正式发出通告,说明这是一场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文化节的开幕晚会,当晚学校会严管秩序,实行各种封闭管理,有票者方可入场,对号入座;无票者可在各大食堂,图书馆报告厅观看电视直播。晚会由中央电视台策划、编导、录播,本市电视台将进行现场直播。 在校园网站上,贴出到时出场明星的名单,李小璐,李贞贤,潘玮柏,梁咏琪啊,庞龙,郭晶晶,阿sa等等。 通知上说,到时观众阵容里除了学校安排的生物外,还有国家的省的市的领导,什么国际联合会的,领事馆的外宾,还有来自香港等全国各地的那些大学生,浩浩荡荡几百人。可见看这样的晚会除了位置显得有限,更是要讲究身份的;学生的票是经老师手下发的,所以有票拿的多是老师的亲信,就是那些优秀干部标兵们,他们常能和老师打成一片,例如,打麻将啊,打小报告啊。这就注定了很多同学,我,要看只能看直播的。 又数天后,明星的出场次序都确定了,人们终于可以数“天后”了,阿sa排在最后,压轴的,唱什么歌也都知道了,《下一站天后》。 明星是下一站来的,电视台的人已经先来了,布局各种灯光音响的设备,跑龙套的,做群众演员的,都在广场上彩排了。颜小薇也要彩排,她是群众演员,她是那种任何热闹场合都想凑个头的人,而她的彩排的节目也相当于扮木头,就是在广场间一动不动地举牌子。 再到第二天下午的彩排里,明星人物纷纷也到场了。许多人一见偶像下车后追着要签名。这是牛哥“现场直播”告诉我的,达叔等人按耐不住激动,直奔现场,但这时我只想在宿舍睡觉。 我对这些大星星没什么兴趣,更别说要什么签名,虽然明星签的名一般很抽象,把它当名字来看的确很能锻炼人的想象力。不过,我还是很难想象他签个名到底对我有什么意义,可以升华感情?可以当优惠券?可以代表面子有光?不明白。当然,如果他死活追来要给我签,或者要在卖身契,支票之类的东西上签那就另当别论。不过明星的签名抽象惯了,这类的情况下可得像字才好。 其实大众热衷追星,是能理解的,反正这个时代,很多人也没真心地信仰什么,党员同志话说共产主义信仰,其实也是为了方便他朝谋一官半职。不过心里有个偶像远远地存在,也好像能让生命有所寄托,未免是一件好事。在人心里,对于看中的人,越有距离越有欲望,并且越得不到就越多幻想,幻想的东西总是很美好很期待的。相反,倘若一个偶像天天和你吃饭谈心,我保管到头来你反倒不想理他。所以,外国有句话叫“仆人面前无英雄”。 不过对于看热闹,我倒是常有兴趣的,不是因为想通过看形式各异的人来洞悉人间百态,纯粹是想找些娱乐,生活真的太无聊了。 晚上,我和“猪耳肿”在饭堂等待看直播,饭堂里的观众很多,有些人怀着侥幸心理去过现场侦察一番,期望钻出个位置,但一无所获又返回来了。其实这也不定的,本来达叔是和我一块来饭堂的,后来张悦来了一通电话把他叫走了。张悦是没票的,她去现场侦察时有个保安叫住了她,结果居然是送她票,然后拼命要她快去就座;原来,由于估算错误,靠前台的小椅子多了出来,官方活动讲究的是门面,不管有没人注意看,满座就是硬道理,可想而知,情况多么紧急。张悦一番惊喜平复后,对保安“得寸进尺”,但只多拿到一张票,于是把达叔叫去了。 电视机里,表演开场,一群小喽啰跑来跑去,一会儿把自己当波浪,一会儿把自己当鸽子,寓意好深刻了点,总之我看不懂,观众也比较沉默,直到明星出场,观众来了神气,明星们唱唱跳跳…… 有些观众怪李小璐等人假唱,这是没必要的,首先这类人本来就没什么歌能听的,所以怎么唱都无所谓。这些明星上台能做的不是唱歌,而是短裙劈腿和扭屁股之类的,大家不也挺爱看的嘛,所以不应有什么好责怪的。 其次,如果你喜爱一个明星的什么歌,很多时候是因为从中有何特殊感受回忆什么往事之类的,这感受不见得会在那种人头汹涌的场合,倒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听,听出一种情绪。而置身现场的往往更多是让人感受下现场气氛和灯光效果,潘玮柏在这点就做够了,听不清他在唱什么,不过摇滚摇滚嘻哈嘻哈的倒可以让观众舒筋活络。 大概中场时请上一些政府要员来个什么吉祥物发布,一朵朵烟花在夜空炸开,散落得灿烂……然后又请上这次大学生运动会的赞助商,这些大人物说话坎坷,有个还思路不清,竟然来个口误,表示很荣幸能赞助“奥运会”,观众一听就傻眼了,老大,都十一月了,北京奥运都落幕三个月了你还念念不忘,你可真够爱国。完后那个不知叫什么名的“著名主持人”接过话儿:“说的非常好”,然后继续赋予这晚会神圣意义:“让我们……”——就套算话,你说就不能换点有新意的吗? 李贞贤出场后劲歌热舞,但假唱的功力明显比李小璐深;一个来自韩国的人唱韩文没事,问题是她唱第二首的时候就不知是什么文了,我和“猪耳肿”认真聆听每一个歌词,致力研究半天,他妈的原来她是在唱中文。 接下来,台上来个采访,两个奥运冠军。 那男冠军我不认识,不是说他不出名,只是中国太多冠军了,看不过来。 而旁边那个一看就知道是郭晶晶,主要不是因为看她跳水好印象深刻怎么着,只是得益于这个眼球经济年代,各大网站都挤出大篇专栏来做人体结构研究,一打开网页,郭晶晶隔三差五就“弯腰大泄春光”“乳沟大走光”地大字体大画面蹦出来,想不认得她都难。 又是那个闻所未闻的“著名主持人”,她看着手中的小纸条发问了,问题是很具官方色彩的,对一个奥运冠军来说,这些都是被记者问到烂了的,按理说,冠军们用脚趾想也能对答如流的,不知为何男冠军答得很断续;而且冠军应该是心理素质过硬的,不知怎么的还涨红了脸,最后主持人问不下去了,只好匆匆了事说:有什么想对台下和电视机前观众说?男冠军谨慎地顿了下,沉思过后,在这11月的中国大地上他竟然爆出一句: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看“春晚”了?显然,又是一个思路不清的。我建议,央视要播这节目就直接挑春晚吧,这样省工夫,但还是不行,上面还有个“奥运会”的,这个还是得过滤掉。 又接下,是庞龙出场,此君长相是让人很受鼓舞的,那些感叹自己当不成明星的人必将因此重拾信心。但不管怎样,要做明星,那些靠家里有你大爷的人是最划算的。看,这就是一个范例。房祖名出场后唱的是什么“要强”“要强”的,我也不知道他要强什么,反正唱时表情十分投入,并且投入到观众都领悟不到的境界,唱到一半时连伴奏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就一个人闭着眼睛,在原地又蹦又跳,我们这些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傻了眼,观众都没高潮你怎么就在高潮了呢。 虽然唱功真的一点很一般,但期间,他是上场至今收到最多荧光棒的人。因为很多观众都想出众,但能送出的就只有手中的荧光棒,一时心切都跑上去送棒子,顺便一旁摆个pose,一般来说,一个pose持续多久取决这个粉丝的有多猥琐。房祖名独辟蹊径,跑了一躺前排的观众席,荧光棒多得抱都抱不住,连走路都成问题,勉强还能把话筒伸到嘴边,说:“你们搞得我好乱啊。”——显然央视也没想到这一点,这说明主办方要总结经验,下次要提供麻袋给明星们,上台后一手拿麻袋,一手拿话筒,谁要上来送东西就直往麻袋里扔行了。 到阿sa出场时,已经临近完场,主持人说今晚是阿sa生日,但她依然前来,很难得。引来“哇”声一片,加上又快结束了,曲终人散的感觉是很落寞的,所以粉丝们好激动。 阿sa唱的《妹妹》听起来很煽情,因为看不到阿娇在旁了,没办法,谁叫她曾经“很傻很天真”。阿sa做完“天后”后,升华到个唱形式,“拜拜,我的歌迷,我们下次再见。” 看到这里,我就走人了,最后没什么好看的,不用看也知道,不就是那主持人的“让我们……”之类的,听多了不恶心吗? 两天后,校园网上大书特书了此事,精选了一些学生的美文,气喘吁吁地要抒情啊要排比啊,话说“明星们的风采,晚会热烈的气氛,深深地震撼着我们”,“我们付出了汗水,收获了美丽的笑容”,“把激情和欢乐、好运与幸福带给世界各地的人”等等。 说实话,唱唱歌跳跳舞真不见得有如此这般的大作用;可能,搞一个这样的晚会的确需要很多人付出很多努力,感到很辛苦,但不代表做出来的就是多么伟大的东西,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场秀而已。小喽啰们开心那么一下,也就冲着那几个偶像人物。过把瘾就忘得差不多了,甚至很难说有几个人会在意这是xx会xx节开幕式,这从人们的观后感看出来,我记得当时完场后人们讨论的比较多是李贞贤跳舞过程中的走光程度和坐哪个方向什么距离的席位看得清晰。 坐贵宾座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即使他们在中间把李贞贤的部位看得很流连忘返,回去后也肯定能就此晚会开个会讨论个什么神圣的文化建设意义。 再过几天,庞大的吊车驶进中心广场,使出九阴白骨爪把搭建的铁架扒了下来,其他不说,据说单是搭建就花去了几十万。中央三令五申扩大内需,可见政府花钱花得真有意思。 至此,繁华落尽,一切依旧。 第十四章 漂漂十二月 十二月到来,天气已经很冷。 这意味着洗衣服是一件令男人困扰的事情,等来一个太阳让大地缓和的日子,达叔的桶子已经有累计了一个星期的衣服,达叔决定以洗衣机代替手工,毕其功于一役。 在达叔第一次用学校的洗衣机时,洗完后一桶衣服里达叔发现少了底裤,找半天竟都找不到,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有人偷衣服也没理由只拿一条底裤啊,而且还是破了洞的。到最后晾衣服才发现,居然底裤竟然钻到了另一条裤的裤袋里了。达叔说此洗衣机真是操作细致,无孔不入;但我对这种公共使用的机器还是不信任,因为好像很脏。 而这次达叔去打开洗衣机,就没那么传奇了,里面只剩一条破洞的底裤,其余的衣服都不见了,那些衣服的牌子都挺不错的,好几件还是张悦送他的礼物。 达叔的衣服是被偷了,因为我们也写出过“寻物启事”贴在宿舍楼门口,表示谁拿错了请归还。可惜没有丝毫回音。虽然这是个经济不景气时期,有些人无力消费,但真想不到还有人做这种事。 达叔暂时也无力消费,所以宿舍成员轮流借衣服给达叔穿,牛哥的衣服比较巨大,所以当达叔披上牛哥的外套,无疑俨如动画片中穿战袍的大王,以此造型出门一趟,真不知他是要去上课还是砍人。 但达叔还是想尽快买些衣服,因为几天后,我们班组织一次活动,毕业旅行,去阳朔,据天气预报说,我们到阳朔的那些天会大幅降温。我们这里距离阳朔十分遥远,组织委员告诉我们,搭大巴过去,车程大概十个小时。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也想去超市买些干粮,我们总不能还没到阳朔就饿死在车上吧。达叔也顺便路上买了衣服。 起程的日子到来,晚上8点,集体出发。我们在校门口等车,但车迟迟还不来,通过电话联系得知,半路给塞住了。同学们扎成小堆,聊天都聊到呆了,在冷风中倍感无聊。突然好几个去完行政楼上厕所的同学跑回来说:“行政楼门口来个了新的女保安,好漂亮好漂亮。” 又一个同学跑回来,说:“行政楼换了个女保安超级漂亮,又高又有气质。” 我本还犹豫要不要上厕所,但立刻下定了决心。我邀来达叔一起前行,我从来没有那么满怀期待上厕所。当经过行政楼时,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女保安,果然不枉此行,此时她身旁正站一位女同学,两人在聊天,但女保安对我们的经过十分警觉,我一看她,就等于她也在看着我,虽然她还是一副自在聊天的神情,但她的眼色使得我的目光不敢聚焦,我总得把眼光恍一下,装得不是看她。 归来路上,达叔评析说:“其实旁边那个也很不错的,可惜站错位了。” 因为上过厕所的人都赞不绝口,余下的众男生听了都纷纷表示要上厕所了,刚上完回来的男生也有再去上趟的意思。以目前的趋势来看,我很担心将来某天会出现一条招聘会里那样的队伍排在行政楼门口囔着要上厕所。 当我们等待的大巴开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怨声载道了两个小时,更打击我们的信心是,车头一边凹了大窝,玻璃烂了大片,明显之前他回应的塞车是谎言,而是出了事故,虽然看得出不是很严重,但我恍然有一种担心,我真的不愿意平生第一次上新闻是在车毁人亡的报道里。蔡元培都说了,“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生卧也可死”,我们虽然保证了自己途中不饿死,但无法确定司机会不会带着我们体验“驱车可死”。 不过正因为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死,或者自以为好人一生平安,所以没有人会因这点顾虑就不上车不去了,相信大家更多想的是到目的地后怎么着,好比徐志摩在平沪两地上这么频繁地飞他不会把“坠机”“头穿大洞”纳入行程啊。但别跟我说《黄鹂》是预兆《想飞》是谶语之类的话,你要这么个牵强附会法也在理的话,就算徐诗人是给人跳楼砸死的,我也能在他的诗中找到预言;我觉得这只是他付出的代价而已,这是没办法的,每件事都是有代价的,何况他是为了女人。 大巴是卧铺的,比硬座软座都贵,但感觉十分辛苦,这样的铺位敢情是为人量身打造的,工艺精深,就差是按人形倒模出来了,卧在铺里几乎动弹不得,这个时候我又对私家车产生无限向往。 十个小时的车程,是如此漫长,大家刚才都等累了,卧在铺里聊聊几句后就安静下来了,车内是一片准备睡觉的气氛,我闭目养神。 我想起大二时候我们组织的一个活动。那次去的地方叫做西冲,那是一片海滩。我在边远的山区长大,小时候总对大海有一种神往,还有暮色的里海鸥和船鸣笛声。可惜这样的画面,到现在我还是只能在神往,不过因为长大后看了《泰坦尼克号》,我的神往里又多了一个物象,女人。 西冲的景物很单调,基本上就是眼前的一片海。远处还有座可玩的小岛,上岛是要坐快艇过去的,这里的快艇比较怀旧,远看还以为是装了一个发动机的独木舟,虽然外观让人有些愕然,但所有旅游区一样,收费更令人愕然。 愕然归愕然,大家还是舍得掏钱,因为就岛和沙滩两个玩点,总不能一天都坐在沙滩那儿看吧。 我们准备去往小岛,上快艇前船家有提供救生衣,虽然此衣薄得好比卫生巾,大家都图个心理保障穿上了,至于有没有救生作用,要掉到海里才知道,但愿它至少不要吸水。 达叔刚才还是信心饱满的,但上船后发觉局势十分动荡,开始心神不定,他说:“这船除了边上可以抓抓,剩下的几乎一个大空壳了。” 我说:“没事的。抓紧就行了。” 达叔说:“万一掉下海怎么办?我不会游泳耶。” 我说:“没事的。抓紧就行了。” “嗒嗒嗒嗒——”快艇启动了,在逆海潮而上,飞溅浪花擦肩而过,每次腾空而起,大家就大喊大叫,每次落回海面,大家就东倒西歪,而只达叔一直顾着抓紧“护栏”——船的边沿,并且认真贯彻了党的战略思想“两手抓,两手都要硬”。靠岛时,众人纷纷站起来,船家把杆子横了下,差点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唯一百分百安全的是还坐着的达叔,我说:“到了,起来啦。” 达叔才缓缓起立,双脚直打哆嗦,我扶着他上岛,踩上了安稳的大地。 达叔还是一阵颤抖,说:“不敢搭这种快艇了,太危险了。” 我说:“不行。你至少还得搭一次。你看。” 望向远离在远方的海岸,达叔神色惘然,似乎明白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复杂心情。 在岛上,比较浪漫的同学们爬石头上去照相,或者去捡贝壳作纪念;比较残忍的呢,就掀石头捉螃蟹,捉海螺,幼小的生命东躲西藏,始终难逃人类的魔掌,无疑是在海岛的浅水域里的又一场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达叔话说捉一大袋子海螺,拿到我面前炫耀, 我哈哈大笑,说:“同学,那是寄生蟹。” 达叔说:“是吗?什么叫寄生蟹啊?” 我说:“怎么说呢,它是像小龙虾那样的东西,用它的螯把软体动物,贝类的肉吃掉了,还将壳占为己有,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达叔说“不是很明白,可不可以形象一点。” 我想了下,说:“就跟你肚子蛔虫那样,吃你的住你的,又不付钱,如果它们把你的大肠五脏六腑都咬掉还是千回百转窝在你肚子里,它们就是寄生蟹了。” 虽然我解释清楚了,但有些遗憾,达叔整个下午都吃不下东西。 在岛上玩了许久,回到岸上时已是黄昏,面朝大海,没有春暖花开,我倒觉得被吹得满脸细沙,皮肤粗糙。夕阳西下,面对这片浩瀚而泛黄的大海,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难受,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站一旁的达叔大概见我不停眨眼,说:“怎么?想起你初恋了?” 我感觉到眼眶有些湿润,昏黄下的海面有些模糊……我下意识把手触到了眼,但我又不敢揉。 达叔低沉的声音:“男人哭吧不是罪,”达叔拍着我的肩膀,“有一个叫张雨生的人说过,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终于感觉舒服多了,我亲抚下眼睛,瞥见达叔正一副写现代诗的德性。 达叔缓过神来,说:“你还好吧?” 我不禁即刻大吼:“他妈的!刚刚沙子跑眼睛里了。” 达叔诗兴收敛,说:“哦。那你还不去用水洗下?” 我说:“一点常识都没,一般情况下小沙子迷眼等着自动流泪把它冲出来就行啦。” 晚上,同学们在海边烧烤。这里的灯光设备十分落后,仅仅几盏白织灯,几乎都被黑暗吞噬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吃烧烤要一手抓铁叉,一手握电筒的,问题是电筒也就那么几把,大家几乎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烤出来的东西也是乌漆吗黑,一口咬下去,也不知道吃的是烤肉还是尸体,总之所有买来的,能放进嘴的都吃完了,几乎没有任何浪费的遗迹。所以说实在的,此地除了没什么好看,看来看去还是一片海水以外,真的是吃烧烤的好地方啊。 大家还在围着那一堆旺火的时候,我就一人走出来了,我在沙滩踱步,我好像想做个离群的小鸟,显示自己怎么与众不同,留给一个看似忧郁的背影给人以悬念,这样说得挺好听的,而实际原因是我的烧烤技术太差了,被我烤过的动植物无不成了木炭,我彻底失去了兴趣,觉得反正肚子不饿,不如下去散散步。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m,自从那条短信之后她就淡出我的记忆,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不是因为此刻看着这片海,就如很多人在诗词电视音乐里的什么失恋啊思念啊哀愁啊受伤啊都要跟大海扯关系,纯粹是因为触景生了些情,我对m的表白,也就是我说过的第一次表白,是在同样这么一个夜晚这么不浪漫的海滩。 m的音容笑貌,还有很多天真而快乐的细节浮现我的脑海,我突然感受到对她有一种强烈的想念,而这样的想念让我心里真的有些难过,我们分开太久了,彼此间有太多太多的不可能了,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地图与她相距几厘米的地方有个人在心里默念她。 因为此景与那个表白的夜晚真的万分相似,我想起很多与静书的对话,突然鼻子一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感觉到眼泪在眶里已经装不下了,有点涌了出来。我下意识地抹了下眼角,转头看到达叔走了过来。 近处有些灯光,虽然暗淡,但达叔是可以看清我的脸,包括眼睛的,因为他正凝视着我的双眼,神情惊异。 他又拍了下我肩膀,说:“你又沙子入眼啊。” 我沉思下,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海里,大声说:“是啊。” 达叔感叹:“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装沙子。” 我无奈,说:“我就知道没有把那本恶心的《中国现代诗》扔回图书馆而扔给你是没有好结果的——我要去洗洗眼,顺便把耳朵也洗了。” 说完就走,其实我想去买烟。 我突然有一种想吸烟的冲动,虽然静书不可能知道我的忧郁,但我想向大自然展示下。我跑进旅游区的小棚子里,一包平时十块钱的烟到这里竟然要十五块,没办法,卖弄忧郁也是一种卖,我也不惜成本。 走回海滩时,发觉难过的感受大大减少,好像刚才身上装了很多东西但跑了一趟后丢失了大半,不再沉重。这时候我有个矛盾,到底现在是忧郁还是不忧郁呢,不忧郁我有吸烟来展示什么呢?如果在忧郁和不忧郁之间的话,是不是要酝酿一下好全身心回到忧郁里面去呢?于是,我先酝酿下。 听说梁朝伟在电影里之所以能把忧郁表现那么传神,是因为他自小有童年阴影,自身就性格自闭,剧情很多时候就是他生活本身。我曾经相信我也是忧郁的人,所以我尝试过要仿照梁朝伟在《重庆森林》里那样倾诉我的生活,点燃一根烟——对着一块香皂一条毛巾说话,我还特地借来了香皂,因为我平时只用沐浴露。当晚,狼藉而寂静的房子里,我是那么的忧郁却一直都没有点烟,因为我整个晚上都在郁闷他妈的我的打火机到底放哪儿了? 不料此晚,这种丢三落四的生活风格跟踪我从房子跑来了海滩,当时我把自己全身摸遍了还是没找到火机。理论上我的口袋里是有火机的,我在那个小棚子跟烟一起买的。唯一的可能是我在半路跑丢了。 我在掂量是不是要原路返回找找看,或者再买个?但问题是我不是正要为m忧伤个死去活来吗?我又要这样找东西,好像这样的忧郁不是很专业吧? 恰在此时,我看到同班一个烟民,此公上厕所一定抽烟,更能肯定的是,他就算忘了带厕纸也不会忘了带打火机,我就像在中国火车站(到处骗子小偷的地方)看到人民警察那么激动。我向他借打火机一用,也递了根烟给他。 我叼着烟,拂面而来的海风很大,我弓着左手掌挡风,一打,吹灭了,手掌捂紧点,再打,吹灭了,再捂紧点,还是吹灭了…… 看电影的时候,寂寞的夜里人家都是坐在窗台上,随手一根烟随后一点火,一个深呼吸后就是缕缕烟雾缭绕在寂寥夜色中放肆飘散出重重忧郁的。但是,这时的我叼着烟打死就是打不着火,而我给烟民同学的烟他还是在捏着,他正愣着等我递火机,但等了半天看着我还在按火机,此境真是无比尴尬。 我终于受不了了,掏出手机装作看时间的样子,说:“哇,差不多时间了,还是快回去集合吧。”随即把烟给扔了,把火机塞回他口袋。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集合时间,我只知道我们行程最后是集合,统计人数,然后搭车回校。 烟民同学也看了下自己的时间,竟然爆出一句:“是哦。班长说,8点要集合,还要10分钟,赶快走吧。” 我这样逃脱了尴尬,也就这样,我们回学校去了,路上,我还有点想起m,但更多的是我困了,累了,喝“红牛”又没有,所以在车上睡着了。 而现在是在去阳朔的路上,这段回忆在渐渐朦胧后,我也一样地睡着了…… 当晨光透入车窗之时,我醒来了,布满了玻璃窗的水珠渐渐蒸腾而去,这时我确定车已经临近阳朔,因为我看到路边闪过许多一如很多旅游区看似古典的建筑物。 我们下榻酒店,安放行李,我们并非跟旅游团,但也不是自助游,个中的商业关系相对复杂,总之两个大家叫“师兄”“师姐”的人做我们的“准导游”,他给出的行程是,吃早餐,然后租车——脚踏车,单人踩的或者双人连坐踩的,踩大概两个小时去往一座山,在农舍吃地道的午饭,再看水岩洞,最后踩自行车回酒店。 木子美在她的自传式作品的一段叙述,她的一个“女朋友每周需要他两次,情人(一个有夫之妇)每两周需要他一次”、看nba也能勃起的叫“没劲”性伴侣在和她做爱时告诉她他和情人之前的情人一起去阳朔连续做了20天爱,“整整20天,每天一到两次”,做到一听到‘做爱’二字就发抖,一个月都没敢再一起做。 还在车上的时候,我就对话说“山青、水秀、峰奇、洞巧,堪称天下四绝”的阳朔产生无限畅想,我在想,阳朔的山和水是不是有天地灵气,能刺激荷尔蒙的分泌,甚至有滋阴补肾之功效;而峰和洞,是不是天生奇形,足以看似人体的某些部位;以致于木子美笔下那个叫“没劲”那么来劲。 可惜答案是“不是”,这是在踩脚踏车的过程中我一路观光的想法。“天下四绝”并没什么绝的,相对一直在大城市生活的同学,这山这水的确是青秀,但我是在山区长大的,早就见识过,这就纯粹是成了一个阅历问题,即使看到一头牛在田里拉屎有些同学也能大吃一惊:“牛啊牛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没什么想象力,感觉这里的山峰也说不上奇特,只是比较连绵,聂文凌倒是想象丰富,表示这简直是看股票,我发觉自从他两个星期前入市凡是看到波浪形的物体都能套上股票的走势图。 说到洞呢,我所见识的也就是我们去参观的一个水岩洞。我们乘木筏进洞口,由一位导游姑娘引领,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得带安全帽,因为头顶就是一片怪石嶙峋而地势有时很低,想挪动下屁股,头顶就是“啪”地一声。 进入洞里山岸的时候,眼前一片空旷但却黑暗无比,除了开发到的地方装了照明灯以外,自己也要带上手电筒,边照边看,石钟乳石笋这些倒是我生平首见,有些石笋简直是一根巨大的标枪,抬头见它高高在正上方直把矛头指向我的双眼,一副从天而降的架势,吓得我一阵脚软。溶洞大大小小的石头所溶成天然景观的确是挺巧妙的,听导游姑娘的解说,我们可以把石头看成各种各样的生物和情境,比如一个乌龟,一个望夫归来的妇人,一个在河边洗头的美女,虽然那大腿看起来过于粗壮,导游口中还有些有顺口溜的,什么金山银山,什么儿孙满堂,甚至有些是组合得有剧情的,新娘坐花轿,很害羞,入洞房,不料这边有个人偷窥;还能引来西游记的种种人物,讲述个三大白骨精…… 问题是不知是因为灯光不够还是我思维迟缓,我总觉得有些看起来不像导游所说的,我不禁说:“怎么我看得不像的呢?” 姑娘说:“想象力!” 同学们也附和,说:“对啊。要靠想象力的,你得努力啊。” 我只好“哦”了一声。 …… 等到出洞的时候,我顿时对光明的世界感到无限眷恋,回想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一个很怕黑的人,同时我开始怀疑对我的想象力是不是有问题,大家在谈论一些比较精彩的石头时候我都掺和不进,我当时印象比较深刻是就只有一个看似千手观音坐莲上的,和一个看似老汉推着一辆车的。 但我很快打消了那个怀疑,因为在回来的路上,同学们看到一座山就“哇,这像是犀牛,你看你看,那个是角,那个眼睛”;看到一块石头就“哇,那是牛顿,看那个头发,他还拿着一本书”。原来大家都是走火入魔,想疯了。 晚上。这是我们此程在阳朔呆的唯一一个夜晚,明晚我们就得回去了。 我和聂文凌和大卞出去逛逛,其实我踩了一天的脚踏车我觉得两条腿已经麻木,但是想着搭了十个小时的车来到这里仅有一个晚上却在房子闷着,这好像有点怪。但对达叔来说,这绝对是正常的,现在达叔已经在酒店里熟睡了,达叔还到八点就爬到床上去了,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很难想象一个人千里迢迢跑来一个地方旅游天一黑却睡觉,很多同学只能议论他是外星物种,或者进化过程中基因排列错乱了。 阳朔热闹的就那么一条街,叫西街。走在街道,这里的特产和什么刘三姐之类的东西,都不能引我注意,反倒这里的人对英语的热情令我惊奇,连站街卖手袜的大妈都能拉住外国人脱口而出:“fourteen , two 。”我琢磨了半天,都搞不懂这什么意思呢,跑过去试探下,大妈说:“十块钱,一双——要不要?小伙子。” 看来中国人要学好英语,也不一定要移民国外卖臭豆腐,政府也许多搞几个阳朔这样的地方就行了,但在学校,尤其是中学肯定是学不好英语,你看你身边有多少人在教室花费了多少个“一天之计在于晨”的早读读英语,到了外国人面前却只能边搔脑袋边结巴。 西街坐落了很多酒吧,但我没有去泡吧的意向,我一直都不喜欢酒吧,甚至连名字有个“吧”的地方都不喜欢,因为在我印象中,这些地方都是“挤吧”,我不能接受太狭小的空间。 我们三人逛着逛着,眼前又一间酒吧,我看到门口有好像在等人的一群人,有点面熟,哦,不就是上次见过的那群研究生?大卞也看到了,他马上上前打招呼,不外乎就是些“嘿啊,这么巧啊”之类的。聂文凌在看小店铺的商品,我在旁边站。和我一起走的人路上碰到熟人时,即使我和对方可能也互相见过,但我总不擅长寒暄,所以一般索性在旁静听。 话题转移了下,大卞说:“吉祥师兄呢,怎么没来啊?” 那小子说:“他啊,头被砸了,得保重,来不了啦。” 大卞惊异:“怎么回事啊?” 那小子说:“不久前你们学校不是搞个什么大运的晚会吗,我们研究生院也派代表去看啊,吉祥也去了,问题是上面爆烟花的时候,掉下块什么石头那样的东西,砸穿了他的头。” 大卞说:“不会吧?” 那小子说:“是啊。后来电视台的还打了很多次电话给他,总之负责到底啦。” 大卞说:“那现在怎么样?” 那小子说:“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还是得定时去检查下,毕竟养伤重要,就不来了。” 此对话让我突然想到校园网新闻那段“为办好这台晚会,我校上上下下共同开展了热情、周到、细致、高效的筹备工作。”哈哈,不过这也不能怪学校,没什么可以万无一失的,总不能让观众都戴头盔吧。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片广场芸芸众头,上天硬是相中了他的头,那也没办法,谁叫他姓吉,其实古人早有警示,“吉人自有天相”嘛。 我在想,如果相中的是什么书记什么长,那比较严重了,不是说电视台啊学校会怎么着,就怕他砸坏了脑袋,回家撬开地板,把钱运到中纪委那儿还说,嘿嘿,这是xxx送的。 其实,世事无偶然,有果必有因;吉祥只是在某件事付出代价而已。没砸中的也别急着乐,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下我可白等了,大卞表示留下来和研究生们一起泡吧,我只好和聂文凌继续上路。聂文凌想买很多东西,问题是自从他买股票发现线图的只能以“分”为单位跳动并且跳上跳下除了亏钱就是只能赚几块钱之后,他买任何东西都要斤斤计较,每样商品侃价要侃半天,并且结果一定是说:“走。我们看看下一家。” 这就注定我必须和他从西街到东街,又从西街走回东街,每间去过的店铺都至少要去两趟以上。 我们绕圈圈走了不下八个轮回,聂文凌却只能买了一包茶叶和两包姜糖,我感觉到本已麻木的双腿频临骨折,就差直接趴在地上了,我对聂文凌说:“不行了。我快瘫痪了。” 聂文凌及时扶我一把,说:“我也累死了啊。” 我说:“那你还逛?” 聂文凌说:“我以为你想逛啊。” 我说:“我真想打死你啊。” 聂文凌说:“我们回酒店吧。” 我说:“还有多远啊?”虽然逛了八圈,但是我还是认不准路,我真的是一个“路痴”。 聂文凌说:“在街头那边。” 我抬头看着这条人潮拥挤似是一望无尽的街道,街头似乎远在天边,但近在眼前的胡同口却有个蓝色灯光的牌子写着:足浴。 聂文凌也盯着看,我说:“怎么样?” “还用说。”聂文凌语速惊人,我们走进了胡同。 这里的“足浴”不是色情的代名词,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通过门面判断哪些是真正足浴的地方。阳朔日夜的温差很大,在这个从冰冷更渐冰冷的晚上,当我和聂文凌把脚泡进暖烘烘的浴盆,把身躯重重地扔到沙发的时候,我们发出无比舒畅的感叹声。两位为我们按摩脚的姑娘,技术娴熟,我渐渐感受到迷失已久的脚跟终于回到了我身体。 当和聂文 第十五章 总要归去总要来 当我在宿舍沉沉睡过了一个举国同庆的圣诞节后,我似乎感觉有一个即将到来的节日是可以让我是有所期待的——元旦。 我产生期待的原因不是放三天假,而是我们的最后一门课将在元旦前一天结束,这就意味着元旦当天我们可以回家度寒假,然后过春节;当然这也说明在毕业班的第一个学期已经彻底过去而我找工作的事情一直没着落,前途暗淡。 关于我们的最后一门课,其名曰“创新设计与制作”,这门课的任务是运用本专业知识来做一个有新意有用处的东西,虽然我们很少要去教室,但这课其实可以说是贯穿了整个学期,因为我们在课后必须花很多时间去把东西做出来。我们的专业是机电类的,按要求,大家可以做机,也可以做电,做机电就更好,但不可以做“鸭”或“鸭店”。 据任课老师提议,全班同学自主搭配,组成三五个人的小组。我和达叔,聂文凌一个组。我们做的东西是一只鞋子,甚至不是一双鞋子,因为单是那一只足以让我们力不从心,才思枯竭。 此作品的诞生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这个课程一开始两天老师便要我们确定个创作主题交给他,虽然我们小组花了很多时间来讨论,但一直没办法尘埃落定——所谓尘埃落定是什么东西呢,首先这是一个书名,据说这是中国唯一一部有实力冲击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我一看吓得半死,赶忙拜读一下,不幸还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我对这个词的理解只能是:眼前尘埃滚滚,然后一盆水泼出去,它们都落定了——可惜,我和达叔和聂文凌还仍在等那么一盆水,我们得出过很多金点子,我甚至把多啦a梦的“竹蜻蜓”都设想过,达叔更是离题,说着说着竟然说到食物上去,我说这是搞机,搞电的,怎么放得到吃的里面去呢?这时聂文凌十分醒目地说,除非做的是“诚实豆沙包”。 又一次在课堂里,聂文凌发话:“不如我们搞一个可以解决当前社会难题的东西吧。” 大家沉默了下,我说:“我想到有个历久弥新的社会难题。” 达叔心情急切:“什么啊?” 我说:“包二奶,算是吧?” 聂文凌说:“嗯。这是一个问题。我们可以发明个什么出来,铲除那些奸夫淫妇,维护那些受害妇女权益。” 我想了下,说:“呃——对了。我们可以发明一种爆炸拉链,一旦拉开超过30秒还不拉上,就会自动爆炸——那些已婚妇女一定为她们丈夫大量购买。哇,到时我们一定被奉为妇女救星啊。” 达叔担心地说:“现在到处都是二奶,这么个防范法,一不留神这城市会变广岛的。” 还是聂文凌清醒,说:“不行的。有些男人不一定是在偷腥啊,他也许是肾亏啊,正在酝酿尿意,这样被炸了,岂不是很无辜。还有,像这种达叔‘分期付款’的,有得好炸了。” 达叔无语。 聂文凌说:“看来,社会的难题轮不到我们的创新来解决的。” 我觉得这也是有道理的,这种问题太复杂了。达叔说:“我们还是赶快想其他的,今天要得出个大题目,说明理由,不然可能也会没学分的。” 我突然看到我后面的桌子下冒出一只高跟鞋,再把头往下点,我发现了另一只,和两个脚跟和一个屁股,那个人正背对我坐着,两脚在交叉,一脚掌和一脚背互相搓弄着。 我抬头便说:“颜小薇,你的高跟鞋飞到我这边了。”说完,我一脚把那只高跟鞋踢到她椅子下。 她转过身后没说话,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像站立的袋鼠似的,双手拨了几下,表示要她过来下。她站起来,走路一斜一拐地过来,手撑到桌子上。 我本想说:颜小薇,你好恶心哦,在教室脚搓脚。但我看她走路的姿态,顿时觉得她可怜,我说:“你的脚怎么啦?你受伤了?” 颜小薇说:“都是这高跟鞋给害的,你看,把我的脚勒成这样,痛死了。” 我看了下,证实这的确是两只受伤的猪蹄。但我突然高兴起来,而颜小薇见我面带笑容,生气地丢下一句“你真没人性”就回原位坐了。 当前重点是那个要拿学分的创新。 我保持高兴,说:“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发明可以一种调节高度的鞋子,变高跟也行,变平底也行,用户可以根据不同的场合需要选择心仪的高度,比如踹色狼时可以调高,打雷时可以调低,而像颜小北这样的用户一定不少,她们看到一鞋可以两用,想怎么变就怎么变,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啊,这种鞋子一定会成为居家旅行,防狼避雷的必备良药,一定会大受女性欢迎的。” 达叔和聂文凌听后,一致赞同,并且取其名为“可调的鞋”。下课之前,我们把想法跟老师报告了一遍,当然言辞上修改了一遍:“老师,据我们的观察,一些女性穿高跟鞋——为美丽付出了惨重代价,她们把高跟鞋脱下后,脚背被勒出两条深深的伤痕,一些上班族女士,穿着高跟鞋到了办公室就换上平底鞋。我们想制作一种鞋子,其高度可根据不同场合需要来调整,其功能是高跟和平底两用。” 老师认为我们这点子不错,但他认为我们取的鞋名不行,并且说要改成“高跟平底两用鞋”,对此我们颇有微词,因为名字这东西我们觉得听得爽就行了,但很快我们就欣然同意了,毕竟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学生是祖国的花朵,一把剪枝剪刀就可以把你给“咔嚓”了。 关键问题是鞋子的设计,老师提醒我们要这个作品制作重点放在机械的设计上,设计巧妙方可做出特色。不过做这一部分是以后课程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为这个付出了心血,达叔和聂文凌把大量用来讨论女友和女优的时间都花费到了这边。首先我们在网上查找了一下,原来这个点子别人早想过了,并且有做出了真品推向了市场,从图片上看,可见其款式靓丽,流线精美,但这不影响我们的士气,达叔站着,起肘到胸前,说:“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继往开来,勇于创新,做一双更好的。”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没钱,没机器,没手艺,连做鞋的材料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们要拿学分,就得做出成品来。 学校一个地方叫“工业中心”成了我们的工作地点。那里有形式各异的机器,有些可以割断钢筋,有些可以跟金属磨出火星,有些可以把铁块压出个酒窝来,不过我都叫不出它们的名称,虽然我在那里上实训课超过一年,不对,是混过一年。 在“工业中心”后门的那个堆积很多工业废弃品的棚子里,我们随手捡了一块半平方米的木板,我们找“工业中心”的负责老师说明了下,借来一把锯子,一支粉笔。 经过粗重的手工,我们锯出三块木板,不对,该是三块模板,一块鞋底板,一块脚掌踩的“u”形板,一块三角板。我们进“工业中心”的实训室找到那个可以跟金属磨出火星的机器把三块模板边缘磨圆滑。 后来,按照商定的设计思路,我们用上了合叶,小铁片,铁钉。当整个鞋子已成形时,我们看到的是两块木板,中间有由合叶链接着木块;当合叶折起,它升高,反之即降。这原理就和有合叶装置的门窗相似。 再看鞋帮,是用报纸来圈个半圆。我们至此不得不称此作品为“环保型高低可调木屐”。 而同时,我们发现这鞋子在实际应用中会有些不方便之类的问题,例如,一名女士在穿这种鞋参加宴会的过程中,想把鞋调高,就要蹲下或者把脚跨在凳子上,把合叶给折起,再把铁片扣进钉子固定好,而且最好不要与人碰脚,因为鞋边有不得不突出的铁钉。 这个鞋子,就是我们通过运用所学基本理论知识和专业知识,设计项目、编制工艺,制作出的具有创新性的实用成品。我们让区文凌试穿了一下,我说:“我怎么老觉得这鞋穿起来像变形金刚,我怕老师不受理耶?” 达叔说:“课程都快结束了,我们没有退路了,虽然不如想象中好,但我们还是要让老师过目,至少证明我们做过了,这种认真务实的态度是值得表扬的。” 不料,当我们交给老师审查时,老师果然如达叔所说,还表示虽然外观不好,但我们的想法是挺有创意的,他说:“下节课是最后一节课了,大家都要上来演说和演示自己的作品,你们回去后就写好报告,重要是把你们制作过程写进去,下节课上来好好讲一遍,我们的这门课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哦。”我们三个异口同声。 达叔和聂文凌让我来写报告,临近元旦的现在,我已经把它写完了。几天后,迎来最后一课…… 课堂上,我们是第二小组,第一个完后就由我上去演讲了。依照我的写的报告,我开头讲的是“高跟鞋的历史”,这是我从网上搜来的。 我开口还没讲上三句,老师开口:“谁要看你的历史,说重点,把你是怎么做的给说出来。”老师的语气有些火药味。 我被吓了一跳,说:“不好意思。” 我原本是觉得这个故事挺有意思的,想说得让大家开心一下,看来这个场合在老师眼里是很正式的,而我却好像来搞事的。 我继续按报告往下说,虽然我觉得我是把我们做此鞋子的思路都说清楚了,但我明显感觉到,比起第一组,我说的内容显得很单薄,没有什么数学公式,也没什么专业符号,也没设计得图文并茂,总之我显得太业余了。我瞥见老师的样子,他的神情告诉我,我死定了。 果然,当我下去之后,老师就爆发了,他走上去说:“看到这个作品时候,我觉得这是很有创意的,而且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和心血,看起来它的确有些简陋,你们认为这个推出让别人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包装,你们根本就不懂包装自己,你们的报告也没有任何包装意义,怎么引起别人的注意,重点,没有!难点,没有!难点,没有!前景,没有!你们的努力过程都没表现出来,遇到哪些问题都没有告诉别人,你们的报告能值多少分?啊?我告诉你,30分。怎么推销自己?啊?我们这个课最重要的是态度,分数上我不会难为大家,但学习和做事的态度要认真,你们这种态度,把报告做成这样子,怎么做事,啊?——好吧,下一个。” 整个过程,教室无比沉寂,所有同学都看着他在说,我们三个更是不发一语,整个气氛里让我们在全班面前显得十分丢脸。老师这番话无疑等于“面目全非脚”,打在我们脸上。 老实说,我本以为上来说个大概就了事的,所以没准备说太多,在听第一组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别人做得专业很多,但没想到老师为这个恼火成这样子。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话说《friends》里被老婆抛弃的ross一出场便是“i just feel like someone reached down my throat, grabbed my small intestine, pulled it out of my mouth and tied it around my neck”——而我的感受是老师把手伸进我的喉咙,抓起我的肠子,从我口中扯出,然后用肠子勒住我的脖子——哦,原来我是《大话西游》里的唐三藏,而老师是悟空。 我觉得耳朵很热了,感觉很多年来都没受过这样的打击了。无奈木已成舟,我又不懂“还原靓靓拳”,我只好举手示意,说:“老师,那我回去再重新做个ppt,把它做好点,可不可以。” 老师说:“这是后话,现在还要听报告。”接下来,演讲继续——但我哪里还有心听呢,我感觉继我之后上去个个讲的同学都纷纷成了苍蝇,嗡嗡嗡嗡…… 终于,坚持到了下课,我让达叔和聂文凌先去饭堂抢占位置,我跑去问老师,我的意思是重新做一份好点的报告。 不料老师语气缓和,说:“没事。不用啦。刚才说得冲了点,别往心里去,啊。”说完,老师拍了下我肩膀。 我顿时感动得恨不得马上变成敬一丹,宣布颁个“感动中国”给老师。 老师说:“其实我这门课是希望你们在这个过程里学到一些东西,结果怎么样不重要,现在课也都结束了,你们觉得学到了东西才是实在的,在成绩上我不会为难你们的,都能过的。” 我连连点头称是。告辞了老师。 接下几天,我为此事总有点郁郁寡欢,一来因为实在太丢脸了,日后必然留作笑柄,二来写报告是由我来做的,这个后果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觉得挺对不起达叔和聂文凌的。 但他俩一直都没有责怪我,半句怨言都没有;这让我为这两人有如此宽宏大量的胸怀感到心悦诚服,时刻充满感动,无论他们做什么我都要去帮忙。直到元旦来临当夜,聂文凌爆发了,说:“如果当初你认真点,我们就不会搞砸啦。” 达叔更是凶狠,说:“你这种孩子就是被宠坏了,整天玩世不恭。” 两人一发不可收,纷纷把我的陈年丑史挖出来盘点。 达叔一唱:“这种人从不认真,逛超市买盒口香糖也能拿到安全套。” 聂文凌一和:“就是。还是螺纹装的,你可真能嚼。” “为什么女孩子不喜欢你呢?” “逛个街都能迷路,连路都不曾认真看。” …… 整整一个晚上,说得我恨不得掐死他们两个,然后我再自杀。 第二天,新年的第一天,按原计划,我要回家了,在宿舍里,我是第一个出发走人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翻出了前不久照的毕业照,虽然现在是毕业班的第一学期,但是毕业班的第二学期一般都是用来实习或者找工作的,所以拍照一事是这学期排好的。 在照片里,我们一般都注意自己的头像,但这个时候达叔的头像也分外引人注目,如果不是穿了学士服在身,别人还以为这是老师还是院长来着?达叔也曾给我们出示他中学时代的毕业照,不知情的同学开口就是一句:“咦?怎么这个老师是站着的?”这就是为什么达叔会被叫做“叔”了。 因为看着毕业照,我顿时有一种最后离别的感觉。我在想,倘若到了毕业离去那天,最后一次睡在学生宿舍里,那一晚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呢?据我的观察,大家情感都挺丰富的,在毕业离别当晚一定要出去借酒消愁,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愁好消的,总之这些人都摆着依依惜别的样子在那里消啊消啊的,说不醉不归的通常酒量奇差,最后得抬回去,喝得叮咛大醉的也不见得有多么不舍得,八成为了拼面子或者想着自己毕业了都没谈过恋爱很不服气。 毕竟毕业意味着离开一个生活几年的地方,到那样的最后一晚我可能会难以入眠,但我很清楚,我们离开的时候对一个地方眷恋不过是因为这个地方让我们适意地活着,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适意,一下子不能脱离这样的习惯而已。到了第二天,大家都将是将寒暄几句,然后各奔东西。 达叔和聂文凌为我提背包,送我来等车。我必须在这里乘一趟车到关外的一个车站,然后在那里等可以回家的大巴。因为这个城市是分关内和关外的,而外地来的很多大巴是规定不能进入关内的;除非检查站放闸。 达叔本来就很难接受突然离开的感觉,所以达叔每次在离别时分都挺感伤的,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看了不少现代诗,一时激动不已地说:“放心地走吧。我们会照顾自己的。你可要一路走好。”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黄泉路上了,说:“达叔,好了好了,don’t besuch a baby。” 聂文凌倒是被达叔的悲情感染了,拍着我肩膀说:“一路顺风。” 我忍不住感动了下,分别给他俩一个拥抱,说:“你们都是好兄弟。”我们就差痛哭流涕了,搞不好让下学期的毕业离校的剧情提前上演,这时刚好车来了。 我上了车,望向车窗外,达叔和聂文凌与我挥手告别,他俩伫立的身影越来越小…… 我感觉,这是生平难得一次深情告别,何况是与两个男人。 车到了我要下的站,区交通局,我拖着笨重的背包过天桥另一边回乡的客车,我打通该车的随车电话,说:“你好,我是昨晚订位的那个人,你说今天下午五点在区交通局站等上车,我……” 电话那头一个女的说:“今天我们没有出车喔,你明天再给我电话吧。” 我的头一下大了,说:“我今早8点给你电话时,你都说车会走的啦。” 她说:“哦。但是……其实在9点时车子出了点问题,我们也没办法啊——明天吧,好不好?” 我迟迟合不上嘴,无奈地说:“好吧。” 这就一下子打乱了我的思路。在我家乡的交通并不很发达,从去年开始才有这么一辆大巴是可以直线通车的,就是可以直接回到家的,我一直都认准搭这辆车的,一来方便,二来安全,在年尾我家乡一带治安极乱,有专门针对汽车上落点的飞车抢劫团伙,公安部门无所作为。 我一时又不知道还有什么车可以搭,也可以到检查站或者大车站找找看有没随车订票的,但肯定是在半路抛下然后再转乘那种,我打消了这些念头,还是等明天吧。 接下来,我只有一个选择,回宿舍。 当我坐车回校,我在想,呆会推开宿舍们,达叔和聂文凌拧头一看,又是我——我刚刚跟他俩深情告别,显得情深义重,恋恋风尘,才这么一会儿我们又要见面了,真是令人尴尬的道别…… “今天我们的车会上去。”电话里那头说。 我顿时舒畅叹了口气。 “你在区交通局站等,车大概下午五点会到。” “没问题,这些我知道,我搭过。” “那好,就这样吧。” “好的,拜拜。” 我挂掉电话,这个时候,日子已经又过去了三天,为了搭上那辆车我已经在宿舍足足等到了三天;三天里我每天都一大早就打电话询问,答复都是今天车子不能走喔。虽然我没问具体是什么原因,因为全世界只有中国有春运,春运前中后都是他们的赚钱的旺季,他们不可能放着客人不搭,估计也是车出了点问题,没办法,我只能一等再等。 宿舍成员里,“猪耳肿”和牛哥每天都要去上课,几乎整个白天都不见人,他们还要实训一周才能回去。而区文凌前天回了,达叔昨天回了。我踌躇满志第一个囔着要离去了,不料我囔了三天,期间纷纷送别二人,结果他俩都走了我还没走,这实在令人困窘。 更令人困窘的是,从无车而返的当天开始,接连三天里,去上课的“猪耳肿”和牛哥每天下午都发信息来祝我一路顺风,害得呆在宿舍的我都不好意思回复了,他们一回来又看到我,说:“嘿,我都祝你一路顺风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直至今天,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手机又响了,同一条祝我一路顺风的信息,一天发一次,竟然坚持发了四次,“猪耳肿”和牛哥真是毅力非凡,而在这第四次,我终于可以不辜负他们的祝福了。我背起背包,又走在同一条路,回家,不同的是,这次是我孤身一人…… 回首平生,凡是我的觉得有把握的事情从来都不能如愿以偿的,要不才刚开头,要不就是在紧要关头,我总能碰上类似这般的倒霉事,而我所拥有过的成功总是在我彻底失望之时,或者完全放弃之后,突然降临到头上。 我总觉得生活是轮不到你谋篇布局的,事情总是不间断地发生,总有种种的不一定;即使有些事情不会十分出乎你意料,但总会有点点的“不一定”。而某些一点点的“不一定”却足以令你一定痛苦,没办法,这就是生活。如王菲所唱的《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象中朦胧 …… 听这首歌的的时候,我已经在开往家乡的车上了,外面已是山林与田野,一切带着记忆往回走,但夕阳宁静不变地透过玻璃窗,很久以前我就有一种期望,我的意中人是漂亮的姑娘,有一天她会陪着我安静地看夕阳,可惜我一如紫霞仙子那样——我只猜中了前头。 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