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粥的暖爱时光 下》 第一章 【第十一章】 温宜向来不是个会关注娱乐圈的人,可她在忙完中午一波热烈的订粥人潮后,总算得以稍稍坐下来歇个腿,正滑开手机想继续寻找新竹科学园区邻近适合的店面,却看见满满占据在网路页面上的—— 「影视天后惨遭封杀!」「代言片约纷纷解约,江颜女神地位不保?」「根据知情人士透露:江女神幕前幕后两样嘴脸,踢到铁板并不意外。」「美国xx传媒集团宣布:无期限终止和cathy·江合作……」 「咦?」她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一一点开上面的新闻。 没办法,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尤其那个对象还是曾经试图对她赶尽杀绝的江大巨星。 温宜看了一会儿,心里滋味有些复杂,隐隐觉得大快人心之余,也不免想远了——和陈定有关吗? 她的心莫名怦怦跳了起来,随即甩掉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不管怎么说,江颜现在自己都已经被叮得满头包,应该不会有兴致再来找她麻烦了吧? 温宜松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此时,突然有人「咚咚咚」地轻敲玻璃门,她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个修长俊秀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眼熟—— 赵信,「女人志」的发行人。 她起身过去打开了门,「赵先生。」 「温小姐,你还记得我呀?」赵信笑容好灿烂,灿烂到她心头毛毛的。 「我记得。」她让他进来,礼貌地请他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吧台后的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甜香热烫的桂圆红枣茶递给他。「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谢谢。温小姐,你真是太贴心太善良了。」对比他家那个恶魔大老板,眼前的温柔女子简直像天使化身,赵信捧着热呼呼的桂圆红枣茶,都感动到快哭了。 温宜被他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警戒心大作,谨慎地问:「那个,赵先生今天来有什么事吗?如果是买粥品的话,我们下午休息——」 以前曾经在「女人志」办公室中偶然和这位发行人打过照面,当时的赵信神情严肃冷傲威严,和此刻面前的这个……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吗? 「咳,是这样的。」赵信笑得好不殷勤热切,诚恳至极地道:「自从『女人志』少了温小姐的生花妙笔后,有很多读者纷纷来信强烈表示,希望温小姐能够再回到『女人志』写专栏,而且我们为了因应广大读者的需求,所以决定另外拉出一个『生活志』交由温小姐来主笔……」 她呆住了,有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啥? 「不只是这样,其实我们『女人志』一直在追求带给读者更好更高的阅读飨宴,我们内部更是求才若渴,温小姐是知名的才女,我们更不能错过您这样的人才,所以『生活志』的总监之位非您莫属——」 「等一下!」她不得不打断赵信滔滔不绝的盛赞,有些啼笑皆非。「赵先生,这是……定先生的意思吧?」 赵信被问个正着,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呃,不是。」 温宜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眉眼温煦如和风,好脾气地道:「赵先生,谢谢你,也请代我向定先生谢谢,谢谢他的赏识和给予的机会,但是我现在没打算再写专拦,也没打算换工作。」 赵信霎时间仿佛看见了有一大群挪威的鲑鱼正在接近…… 不要啊啊啊啊啊! 「温小姐,请你慎重考虑这个提议,薪水福利或上班时间什么的,都好谈。」他冷汗都冒出来了,激动地倾身向前,表情写满「答应我吧拜偷拜偷」。 她眼神有着深深的歉意,但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 皇天菩萨如来佛祖啊…… 赵信刹那间有种血槽被清空,晕眩贫血类大姨妈来临的感觉——虽然他是男的,但这一刻无比理解女性每月「血崩」时的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心情—— 「温小姐——」真要小的哭给你看吗?呜呜呜…… 温宜实在不知道定先生到底对他麾下的员工造成了多么巨大心理阴影,才会致使一个明明站出去也是狂霸践酷的高级主管菁英人士,流露出此时此刻这么……这么……悲情苦菜花的风格。 「不然……」她吞了口口水,有点心软。「还是我自己跟定先生说清楚好吗?这样他应该就不会误会你办事不力了。」 「就这么说定了!」赵信握住她的手激动万分猛摇,「温小姐,你人真是太好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差遣……啊,不是,是联络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笑得有点尴尬不知所措,但是一想到自己又得亲身对上陈定,忽然后颈寒毛阵阵竖起,觉得自己好像又莫名其妙把自己推进坑里了。 「其实我——」 「温小姐,就拜托你了!」赵信何许人也?敏锐察觉出温宜的一丝丝后悔,立刻郑重万分地道:「我老板和当总监这两条路,你一定得选一条,否则我马上原地自爆给你看。」 「……」她无言以对。 ——还能不能正常的交谈了? 嗯,她一定要趁过年前赶紧逃……搬回新竹,一定! 再过七天就过农历年了,温宜这几天躲陈定躲到心力交瘁,完全上演一出真人版的「汤姆猫与杰利鼠」。 只不过那只汤姆猫是大老虎,她这只杰利鼠是「胆小如鼠」。 而且尽管她躲得很努力,还是每每一踏出巢穴……家门,就被他逮个正着! 真是疯了,当她昨天凌晨四点半偷偷摸摸溜出家门也会看到他走下车对着自己露出完美的八颗牙笑容,他是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不成? 不是接近年底,大老板们都会很忙吗?要年度结算、年终尾牙什么的,为什么他还能每天当超跑痴汉跟踪狂? 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道个世界越变越玄幻了,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天早上七点半,温宜自暴自弃脚步虚浮地「飘」出了家门,果然再度看到高大俊美容光焕发的陈定对着她挥挥手,笑着迎上前来。 「陈定,你都没有在睡觉的吗?」她觉得自己都快脑神经衰弱了,他却还是这么精神奕奕朝气蓬勃斗志激昂……这一点都不科学! 「睡眠品质好比睡眠时间长更重要。」他低头对着她笑得好不愉快,习惯性地宠溺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是甩不掉我的。」 她已经心累到连对着他张牙舞爪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只「眼神死」的想着——再过六天就除夕了,除夕前我就能回新竹了,回新竹我就再也不来台北了,台北好危险,我还是赶快回新竹吧。 「你收到请帖了吗?」他不顾她白眼的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稳健大步地拖……呃,牵着她走到蓝宝坚尼urus休旅车前,帮她打开车门,并且押……嗯,护着她的头顶坐进副驾驶座中。 陈定自从发现她坐他的众家超跑时,姿势都特别僵硬和不舒服,知道她可能不习惯那么低的座椅位置,所以他三天前便大手一挥又添置了这辆舒适指数百分百的顶级休旅车。 第二章 温宜脑子基本上都是呈现半当机状态,就连他又亲自替她系上安全带时,也完全当自己是瘫软趴趴无行为能力的麻糬,半天后迟钝的脑电波才感应到他刚刚说的话。 「什么喜帖?」她楞楞地望向他英挺如希腊神只的阳刚男性侧面。 「莫谨怀和朱紫君的订婚喜帖。」 她脸色一沉,淡淡地道:「这样的喜帖莫家不会发给我,就是发给我,我也不会去。」 「为什么?你对莫谨怀还有留恋?」他浓眉微挑,脸色有些不好看。 虽然温宜很想说「干你底事」,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让任何人误以为自己对莫谨怀还残留着那么一丝丝什么,既然已经是各走各路,就是连打招呼她都嫌浪费时间。 「我在莫谨怀身上已经浪费太多眼泪和太多年了,」她平静地开口,「已经结束了的人与事,我不会也不用再去理会。」 陈定幽深的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心下郁结莫名一散,不知不觉高兴了起来,却又强装冷静,紧紧抿着唇,但还是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愉悦。 「为什么不去?」他清了清喉咙,嗓音里有着心满意足的快意,对着她笑咪咪道:「我陪你去。」 ……这个人果然很闲。 「没兴趣。」她别过头去看车窗外倒退的路景。 「我收到喜帖了。」 「那你去啊。」 「你是我当天的女伴,所以你也得去。」 温宜唬地回过头来,气鼓鼓地瞪他。「你是哪个字听不懂?我说我、没、兴、趣!」 「你怕了?」他对她眨眨眼。 「用激将法也没用,反正我不会跟你去做这么无聊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女伴,不管是当天还是三百六十五天里的任何一天!」她双颊红通通——又是给气出来的。 「后天晚上六点,我来接你。」他声音慵懒温柔诱人,透着浓浓的宠爱与笑意。 「陈定,你听不懂中文吗?」她咬牙切齿,体内为数不多的暴力因子在这一瞬间疯狂暴涨,真想把他的帅脸压在方向盘上。 「我只是听不懂『拒绝』。」他屈指在她挺俏的可爱鼻头轻刮了一下,满意地看见她的脸蛋瞬间红得像熟透要滴出汁来的苹果,露齿一笑。「就这么说定了。」 温宜又气又无奈,最后只能把额头抵在一旁的车窗上,再不理会。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到中午,朱紫君竟「亲自」将喜帖送到她店里。 「温宜,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环着一条开希米尔大围巾的朱紫君,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段在紧身红色羊毛衣裙的衬托下,显得喜气洋洋娇艳迷人,对着她递来一张粉紫色的订婚喜帖。 她没有接,双手闲闲地插在黑色围裙口袋里,笑了。「朱医生,谢谢,但是我没有兴趣。」 「怎么了吗?温宜,难道你还在生我和谨怀的气?」朱紫君眸底闪过一丝什么,面上却真挚诚恳地问。 温宜这下可以确定,人生真的往往比戏剧还要狗血——她以后再不敢嘲笑电视剧里种种荒谬不合理的剧情桥段了。 「是啊。」所以她干脆地道。 朱紫君没料到她竟然会这么直率,眼神阴沉了一瞬,但面上还是勉力挤出笑容。「温宜,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感情分分合合是很正常的事,你和谨怀当不成夫妻,还能当朋友啊,我不是那种心胸狭窄、胡乱猜忌的老婆,我真心希望以后我们夫妻有机会能照顾你,毕竟……我们也不忍心看你孤独单身过日子,你始终是谨怀的前妻,是他的责任。」 温宜注视着她。「我真是……大开眼界。」 虽然不知道朱紫君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总脱不了炫耀、装贤慧、恶心人这三种吧? 温宜不得不承认,她真的被成功的恶心到了。 「你过得好,我和谨怀也才能安心。」朱紫君越说越像真的,仿佛说服了自己,她今天送喜帖来完全出自善意。 「朱医生,你们是我什么人?」她语气淡然的反问。 「温宜,别让谨怀担心,你晓得他是个多么有责任感的人,虽然你们没有夫妻的缘分,但是——」朱紫君努力做苦口婆心状。 「朱医生,没想到你的语言沟通理解能力这么差,我真是替你的病患感到担心。」她秀气的眉毛扬了起来,嘲弄中不无好笑。「你当年国文考试真的有及格吗?」 「温宜!」朱紫君终于恼了。「我都是为你好,难道你想让大家觉得你真的是个被嫌恶抛弃的可怜下堂妇吗?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我又何必主动上门来让你误会我?」 「是我的错,」温宜目光忽地冷厉几分,逼视得朱紫君有一瞬间的慌乱。 「才让你们一个两个误以为只要自己兴致一来,就能随便教我怎么做人过日子!」 「温宜,你不要分不清好歹。」朱紫君脸色一沉。「还有,不要再那么幼稚了,一对夫妻走不到最后,失败的原因太多,你从来不在自己身上做检讨,只把错误和怨恨往谨怀身上推,你不愿意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不就是因为还恨着他吗?」 原来,话还可颠倒是非黑白到这种地步? 温宜眨了眨眼睛,其实她应该要生气的,但是事到如今,只觉可笑。 「我不去参加订婚宴,就表示还恨着他?」她眉毛一挑。「朱医生,我从来不会去捡回我已经丢掉的东西,我不明白你哪来的自信可以站在我面前,说一些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亲眼到场看你捡我不要的回收物回家当宝?」 「你……」朱紫君简直不敢置信,面前的女人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性格温软、懦弱平凡的「家庭主妇」吗? 可就是这个她最瞧不起的「家庭主妇」,却成了她和莫谨怀之中永远不会消失的鬼魅阴影。 朱紫君理智上不会承认自己至今还取代不了这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也不断自我说服,莫谨怀就是一个低调沉默、不懂得表达爱情和热情的男人,其实他是深爱着自己的,看,当初他不就为了自己,抛弃了温宜吗? 可是,她不是没见过莫谨怀当年提到他「太太」时的表情,内敛沉稳的眉眼会瞬间柔软明亮了起来,她后来……再没能在他脸上看见这样喜悦生动的光芒。 ——温宜,你到底有什么好? ——你到底凭什么让他始终忘不了你? 朱紫君闭上了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嘴硬道:「说话这么尖酸刻薄,我要是谨怀,我也受不了你。」 「是啊,所以他甩了我,换了一个国文不好的。」她耸耸肩。 朱紫君脸色瞬间气红了。 温宜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真诚平和地道:「朱医生,无论如何,莫谨怀以后是你丈夫,你们才是要共同过一辈子的人,我不会祝福你们,因为你们曾经踩在我伤口上成就你们的『幸福』,这一点是永远消抹不去的,如果你想我到场是为了亲眼见证你的成功和我的失败,那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爱情不存在输赢,只有存在或是消失……他爱你,这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吗?」 第三章 朱紫君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胸口纠痛得难受…… 为什么?明明她才是胜利者,可此刻在温宜面前,她却像是那个输得灰头土脸一塌胡涂的人? 她朱紫君前半生都是被娇宠长大的,不论读书或比赛永远是同侪间成续最优异的那个,就连上医学院,甚至进医院任职,大半也是借由她自己的优秀出色站稳脚步,而不是靠她父亲的余荫协助。 总医院里,和她一样优秀……不,甚至比她更厉害的莫谨怀,是她第一眼就相中的心仪对象,她朱紫君这辈子如果要嫁,就一定要嫁这样的男人。 后来……她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可是就连老天爷也站在她这边,就在她备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时候,医院中却出现了他和他妻子不睦的八卦传言…… 她就知道,像他这么优秀成功卓绝的男人,也唯有她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接下来一切变得那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他慢慢喜欢上她的聪慧大方,能够理解他压力沉重繁琐的工作,他的父母亲更是近乎讨好地默许着她的「亲近」。 他们莫家,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很快切割掉了那个配不上他们家世与独生爱子的女人。 莫谨怀默默地接受了事实,接受了她。 可是婚期越近,他眼底的怅然和悲伤就越浓…… 这不啻重重甩了她的傲气与自尊一巴掌,让她被迫面对、承认卓越出众的自己,竟还比不上平凡平淡、乏善可陈的温宜? 「你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了。」朱紫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息颤抖,嗤地笑了。「你很得意吧?是啊,眼看着就要娶我的男人,心中却还有你……温宜,如果你不出席这个订婚宴,莫谨怀就不可能彻底对你死心,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去,让他亲眼看到你『祝福』我们——这是你欠我的!」 她闻言眉头紧皱了起来,眼神一冷。「凭什么?」 「你——」 「我什么都不欠你。」她冷漠地道:「朱医生,请回。」 温宜要开始认真自我检讨了,难道她脸上就清楚写着「我很好欺负」这五个大字吗? 有个莫名其妙忌妒心乱喷乱发作的江颜,再来个小三上位还上位得这么抬头挺胸老娘天下第一的朱紫君……她今年到底是犯太岁?还是岁末年终没去行天宫拜拜收惊,所以尽卡到这些阴? 不过最该被究责的还是陈定和莫谨怀,这两个男人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女人不拴好,随便放出来咬人,真当她温宜会一辈子包子到底吗? 「温宜,你最好考虑我的提议,否则等我们婚后,如果让我看见谨怀再和你纠缠不清,就别怪我。」 等朱紫君愤而离去,玻璃门上铃铛剧烈晃动的叮咚声终于静止后,温宜低头看着桌上那张订婚喜帖,神色陷入一阵看不清明暗的沉思…… 越近过年的寒流越发冷飕飕,小温粥铺的生意也就越好,温宜几乎有些忙不过来,尤其她在确定自己店只会开到除夕前一天就正式歇业,转移阵地回新竹重起炉灶,所以几天前她就先发给阿博年终和遣散费了。 阿博眼眶红红的说,结束营业前的这几天他都要无偿来帮忙,他希望能帮忙温宜到最后一刻。 可是温宜还是婉拒了他的心意,鼻头微酸地强笑说,欢迎他以后到新竹找她玩,她一定要请他品尝美味的新款粥品。 天下……本就无不散的筵席。 尤其她并不想让陈定知道自己就要搬走了,免得引起后续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对外都宣称阿博提前放年假回家。 只是这天晚上,陈定又雷打不动地在晚间八点就出现在她店里,宽肩窄腰长腿加英俊阳刚的迷人脸庞,光是闲闲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ipad,都能吸引最后一波来买粥的上班族年轻女性和轻熟女脸红兴奋偷瞄大半天。 「宜姊,你男朋友比萤幕上的男神还帅一百倍呀……」其中一个女熟客满脸艳羡,激动地低声对她道。 「他是客人,不是我男朋友。」温宜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再三澄清。 「哎呀!宜姊,你也太低调了,他刚刚还抬头对你笑得好温柔,妈呀,我都被电到了!」另外一个女孩满眼都是粉红色泡泡。「不然就是追求者……一定是追求者厚?你居然还ㄍ|ㄥ得住?要是我,我早就扑上去了。」 「你们的小米粥和芋头排骨粥好了,一共是两百二十元,谢谢。」她赶紧把装好的粥品递到她俩手里。「外面很冷,你们路上小心喔!」 「宜姊害羞了,哈哈哈哈……」 「宜姊,你想暗坎大帅哥捏!」 好不容易送走了笑得春心荡漾、花枝乱绽的女客人,温宜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一个隐含幽怨的低沉嗓音响起。 她抬头,望进他深邃幽深的眸底……心怦咚了一下,迅速低头刷锅子,顶着没来由发烫的耳朵和脸颊,顾左右而言他。「定先生,我还没忙完,你工作一整天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温宜,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陈定的眼神里仿佛有细碎的星光闪烁,笑意漾然。 「我这是社交用词。」 「我伤心了。」他煞有介事地抬手捂着拥有强壮胸肌的胸膛。 她明明知道他在唬烂,但是他从头到尾一直笑颜以对,自己的反应相较之下就显得很没礼貌啊…… 温宜犹豫了一下,内心有些挣扎,清秀的脸庞有着矛盾之色,看在他眼中格外傻萌可爱。 「你……」 「我饿了。」 她一愣。「你没吃晚饭?」 「嗯,我在办公室处理了一大堆的公文,还开了三个视讯会议,」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一出公司就来你这边了。」 「又不是我催你来……」她越说越小声,在他有些受伤的眼神下,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只得改口道:「那你、你干嘛不先去吃晚餐?你这样忙起来就不吃饭,长期饮食不正常,胃会不好的……」 「以后包我三餐好不好?」陈定轻轻笑了起来,柔声问,「都归你管了。」 怦通怦通怦通…… 温宜心脏猛然跳得好快好快…… 果然是撩妹高手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勾得人神魂颠倒不要不要的,而且又夹带这么强大的「盛世美色」。 「幸亏大姊我几十岁的人了,不怕……」她喃喃自语,自我说服道,并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手头上的一堆待刷锅子。 「温宜?」 「什么事?」 「你不做点什么喂我吗?」他笑得慵懒又带着一丝撒娇。「我真的饿。」 「知……知道了。」她手上的锅子滑了一下,又忙抓紧,埋头咕哝。 ——温宜强烈怀疑陈定宣称要追求自己,应该只是为了想找一个长期随传随到的饲养员吧? 不知怎地,这个认知令她既感释然又觉莫名失落……只是在一阵近乎心悸的失落感过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迷惘仿徨的眼神逐渐清明冷静下来。 第四章 啊,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她一直不明白他究竟看上自己哪一点?他对自己忽然产生兴趣的缘起和苗头,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可靠原因……这种伤风感冒般突如其来的热度,通常来得快也去得快,谁都不会当真,也不会相信有何长久可言。 现在也许她身上有他此刻渴望的家的温暖和味道,所以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和逗留,可是外面的世界那么丰富精采绚丽惑人,尤其他身处的世界,只会将各种欲望放大千倍万倍…… 倘若,她满足他现在所想要的「食欲」,那么过不了多久,他饱了也就厌倦了,然后就会转移注意力了吧? 温宜从来没有相信过面前这个男人能给哪个女人一生一世——尤其是给不了她。 「陈定。」电光石火间,她忽然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嗯?」他注意到她语气中的端凝和郑重,笑容微敛,神情肃然地迎视她。 「我们以三个月为期,我在这三个月内做你的专属厨娘,料理你的一日三餐加消夜。」她语气平静地道,「你也不用再说要追求我,我也不用躲你像在躲什么似的,这三个月就让我们和平相处,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陈定深深凝视着她,目光幽微怔忡而若有所思。 「不用『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好好爱一次,」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叹息。「有时候爱情只是一场错觉,敌不过每日平凡如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消磨,三个月后……不,说不定还不到三个月,你就发现自己这次的『发烧』已经过去了,恢复了正常,然后你又是原本的你,那个潇洒不羁、霸气恣意、习惯万花丛中过的定先生。」 她神情恬静,一字一句仿佛重重敲进他心房里,他觉得很别扭,不自在,想开口反驳、解释什么…… 可是陈定一时间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对她的动心动情会维持多久,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但……他还是觉得胸口很纠结郁闷,像是塞进了颗巨石般沉甸甸的不痛快。 「和我谈恋爱,就有这么可怕吗?」最后,他悻悻然地闷声问。 「陈定,你是罂粟花。」她坦然地道。 他一时语塞。 「我不会明知是一条不归路,还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前走。」她的笑容温柔中有着一缕淡淡的自嘲。「天生不是玩得起的那块料,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陈定深深凝视着她,他这是……确确实实被嫌弃了吧? 「温宜。」他慎重地唤着她的名字。 「嗯?」 「如果三个月后,我还是觉得想留你一辈子帮我做饭呢?」他的目光专注地牢牢盯着她。 温宜嫣然一笑。「那就签团膳的长约啊!」 陈定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这一抹犹如金光破云而来的笑容,刹那间呼吸静止,心脏漏跳了好几拍……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回眸一笑胜星华」…… 原来真的有一种笑容,能瞬间夺走你的心跳与呼息,璀灿明亮得让人视线再舍不得转移开哪怕只有一秒的时光。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却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这回好像真的不妙…… 【第十二章】 夜有点深,已经熄了营业灯的小粥铺依然透出温暖的晕黄灯光。 高大阳刚英俊的男人静静地坐着,满眼期待与……带着某种刻意压抑的灼热情绪,牢牢锁住在吧台后头忙碌的那个清秀身影。 有种浓厚甜香味逐渐荡漾蔓延开来,他的味蕾和心跳同时鼓噪震动着,却分不清究竟哪一方更加雀跃震撼喜悦。 温宜今晚做的是由北宋苏东坡亲自起命,江苏徐州地区驰名天下的老点心「蜜三刀」。 据说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路过徐州,品尝过蜜三刀这一味蜜食后,惊艳万分龙颜大悦,御笔手书「徐州一绝,钦定贡」,从此蜜三刀就正式成为宫廷御点。 蜜是饴糖,由大麦等粮食发酵糖化而成,有补脾益气、缓急止痛、润肺止咳的功效。 蜜三刀做法并不复杂,将中筋面粉、花生油、白芝麻、水混合成团做面皮,中筋面粉、麦芽糖、花生油、泡打粉和水混合成团做酥皮,两种面团都要揉制到油光水滑,而后静置十五分钟松弛。 接下来将面皮和酥皮各自擀平成相同大小,面皮上头刷上一层水,再把酥皮迭在面皮上压平密合,酥皮上则均匀撒上白芝麻,擀平成厚薄度大约零点八公分,尽量擀成长方形,好分切成一个个小长方形,再对切成大约长三公分,宽两公分的小小长方块。 在小小长方块上一一划上三刀,不要划得太深以免切断,然后制作糖浆,把细砂糖、水、麦芽糖在小锅子里加热到沸腾,表面布满细密的白泡沬后熄火。 再烧热一锅花生油,把小长方块放进去油炸成金黄色起锅,把炸好的金黄小方块放进糖浆里面翻滚,均匀裹上糖浆,放凉了以后就是香甜绵软丰盈满口的「蜜三刀」。 这是热量和罪恶感双双破表的顶级甜点蜜食之一,可传承千年的蜜三刀,就是能勾引得无数人冒着减肥破功也忍不住要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咀嚼那满口油香蜜香,香软甜蜜蜜到心坎底的销魂滋味…… 温宜今天做的蜜三刀,上头撒的不是白芝麻,而是她自己烘烤的有机柠檬皮切丝,所以在软绵蜜甜的口感中,还带着一缕柑橘类酸甜解腻的清香。 搭配着一壶被小绿叶蝉叮过才能产生神奇天然果蜜香味的热呼呼东方美人茶,色近琥珀,醇厚悠长…… 陈定一口蜜三刀,一口东方美人茶,只觉自己通体舒畅得仿佛在云端。 这个女人啊…… 他恋恋不舍地吃完碟子上最后一块蜜三刀,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地抬头对着她露齿一笑。 ……他要定了! 半个小时后,温宜心情复杂地在他笑吟吟目送下打开公寓大门,临跨进门之际,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把她今晚做的其他蜜三刀,不客气地通通打包走了。 他到底有多爱吃甜食啊? 「明天晚上六点。」英俊高大的男人斜插口袋,对着她微笑,摆手做了个手势。「我来接你。」 她一楞,沉默了几秒,本能就想摇头。 「理应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立于人前的是你,不需要躲在任何人的阴影底下。」他声音深沉而坚定,又恍若蛊惑。「明天,我陪着你大大方方走上前,告诉他们,你温宜无须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你现在过得很好。」 温宜心里有些奇异地发烫,隐约有一丝什么被打动了,迟疑良久后终于点点头。 陈定眼底笑意瞬间被点亮了起来。 回到公寓套房后,温宜脱下了大衣,嘴角那朵不自觉的微笑和心头暖暖的滋味被冰冷安静的空气一激后,陡地打了个寒颤,好似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来……神情怔忪茫然了一瞬。 第五章 明天,她……真的要去吗? 亲眼看着曾经同样穿着隆重订婚西服的那个男人,去牵起另外一个女人的手,套上戒指,订下终身,许诺幸福白首一辈子…… 尽管莫谨怀已经不再能令她心痛,但亲眼目睹那一幕,恐怕再豁达潇洒的人,也逃避不了那抹自心底深处油然升起的涩然惆怅吧? 她为什么要这样自虐?而且想证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就非得用这种方式吗? 尤其还是跟陈定一同出席……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给自己招来了多么棘手天大的麻烦了。 ——温宜,理智点,别只图为了出一口气,甚至为了那一丝丝虚荣心,就把自己陷进无法解决的第二个泥坑里面! 她疲惫地揉搓着脸,轻拍了拍颊边,打点起精神,正想拿过手机拨给陈定,手机却恰巧在这时有讯息出现。 发讯者陈定:一言既出,落子无悔。 她手一抖,嘴唇微微抿紧,登时有种被逮个正着的心虚感,而下一则讯息又随之而来—— 发讯者陈定:你今晚能后悔自己的「答应」,我就可以后悔我的「同意」。 温宜哑口无言好半天,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 这么敏锐精明还带威逼利诱的,他拿商场上那一套用在她身上,会不会也太杀鸡用牛刀了? 想到今晚稍早前他们言语争锋寸土不让,好不容易才协商议定一份自大年初六后生效,为期三个月的「聘雇专属厨娘合约」,此时此刻,温宜偏偏还真不能自打嘴巴。 她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没察觉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可疑,指尖在萤幕键盘上飞快组织了一行字回传—— 发讯者温宜:知道了。 而在urus休旅车驾驶座里的陈定目不转睛地盯着萤幕上出现的那三个字,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微蹙着淡淡忧心的浓眉刹那间愉悦地舒展开来。 他就带着这样的欢快雀跃心情驾车往回家的方向,然而在半路上,却接到了一通电话,只得掉转车头往城市另一端疾驰而去。 半个小时后,休旅车开进了通往士林官邸邻近福山山系的某座隐密山庄的一条专属私人道路。 尽管寒冬夜深,山庄四周仍荡漾着各种奇珍异草的花香味,古色古香的立灯点燃晕黄光芒,一路蜿蜒进那座中西合璧建筑之美的大楼房。 在即将通过精钢所铸的大门前,一名精悍的保全人员已经从高敏感度的监视器萤幕中看清楚了来者是谁,忙揿下了开启大门的电动钮。 「孙少爷。」前海陆特种部队退役的高大中年男人恭敬地唤道。 「赵叔,今晚怎么你亲自当班?」他按下车窗,微笑问道。 「最近带了一批新的小子,还是要多盯着点,」保全副主任笑道:「老爷子天天念叨您呢!」 「所以今晚忍不住下十二道金牌催命来了。」他揶揄。「明天我就跟我妈说,外公过子时还不睡,严重违抗医嘱,这个月豆豉蚵仔的配额可以取消一半,改成豆豉蒸豆腐好了。」 保全副主任肩头抑不住地抖了抖……给憋笑的,不过心中还是默默替自家老主子点蜡一分钟。 不过老主子强势了大半辈子,却怎么也拿这个宝贝金孙没办法,每每对上也只有吹胡子瞪眼睛之后再乖乖投降认输的份。 等车子经过了山庄内宽敞如官邸花园的前院,抵达地面建筑坪数足有两百坪、楼高三层的主楼前,就看见老爷子的秘书已经恭谨含笑地站在大门等他了。 「孙少爷,老爷子在书房等您。」 陈定浓眉微挑,似笑非笑,在下车之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取过一只淡红色的方形保温盒。 「外公为什么这么晚了突然找我?」他拾级而上,状似漫不经心,黑眸却有一丝锐利之色。「谁又在他老人家面前八卦什么闲话了?」 中年秘书跟了老爷子多年,口风紧自然是第一要务,闻言只能歉然地对陈定一笑。「孙少爷,老爷子只疼您,这点您是知道的。」 他瞬间心下了然,嗤了一声。「恐怕又有人忘记自己姓李不姓金了。」 外公坐拥千亿身家,独生爱女又嫁入顶级富豪名门陈家,尽管人人皆知金家巨额资产的唯一继承人是他,可是这世上总有被钱财迷了眼,痴心妄想以为玩弄些下九流阴私手段就能捞到金家的金山银山…… 其中蹦跶得最欢的就是过世姑婆家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就是他的两位表舅。 如果不是现代不许近亲通婚,那两位「好表舅」恐怕会迫不及待把各自女儿塞给他为妻做妾,好跟金家亲上加亲吧。 中年秘书但笑不语,但心中也觉得那两位实在脑子不大清醒,以为仗着金老太太当年的情分和一点儿血缘亲,就能在老爷子面前争宠讨好处。 老爷子从来就不是吃素的,如今纵容那两位外甥时不时上门来,也不过是老人家无聊闲得发慌,看看猴戏也算打发时间。 只不过今天那两位也不知打哪儿探听出了点消息,就急慌慌的跑来跟老爷子报信…… 「叫那个臭小子给老子滚进来!」书房里传出一声宏亮如雷的吼声。 中年秘书一颤,陈定却是笑了出来。 啧啧,外公这身体还是健壮如牛,看来活到一百二没问题了。 他手臂夹着保温盒,迈开长腿优闲地缓缓踱了进去,而负手伫立在书房里那个面色红润的白眉老人家一见到外孙居然还一副笑嘻嘻的惫懒模样,又是生气又是高兴。 这没良心的兔崽子,外公不找就不上门,这些年包的大红包,那些年亲手喂的糖都白填到狗肚子里了,哼! 「外公,来,吃消夜。」陈定笑咪咪地将上下层的保温盒掀开,把上层铺得香甜满盈的蜜三刀全部……不对,他还是舍不得地从里面拈了三块放到下层,然后小心翼翼珍贵十分地盖好。「炳叔,麻烦你让吴妈冲壶大红袍来。」 「好的。」中年秘书笑着退下。 等吴妈冲了一小壶香气馥郁隐有兰花香的武夷山大红袍端过来,陈定亲自接过,替外公和自己斟了一杯。 真正的大红抱珍贵异常,茶汤澄黄明亮、花香持久、岩韵明显、齿颊留香。 而位于福建武夷山九龙窠高岩峭壁上的母株只有六株,树龄已有千年,是为国宝,产量稀少至极,每年也只能出产十一两左右,称之为「武夷之王」。 现今市面上流通买卖的都是扦插繁殖成功的品种所出,而外公这边珍藏的嘛……咳,连他都垂涎已久,就知道出处为何了。 他缓缓喝了一口岩韵悠长花香馥郁的茶汤,不自禁心满意足地长吁了口气。 嗯,待会就跟外公a一点回去给温宜喝喝看,什么叫真正的茶中之王。 ——她一定也会很喜欢的吧? 陈定没发觉自己笑得格外温柔宠溺又喜悦。 「就知道来外公这边偷好料的。」金老爷子满脸不是滋味,哼哼道:「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老子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第六章 他闻言作势把盒子收回来,挑眉笑道:「既然外公不稀罕,那我就带回去给爷爷了。」 金老爷子忍不住瞪起眼。「我有说我不吃吗?拿来!」 陈定笑着,一边揽着外公的肩膀,一边把保温盒凑近过去。「外公来,坐坐坐,您尝尝看合不合您老人家口味。我爷爷上次喝了这一家的面茶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找我打听到底哪里买的——」 「有面茶居然先拿去孝顺你爷爷,把外公放哪儿了?」金老爷子白了他一眼,绷着张威严的老脸,还是受不了诱惑地捏起一块蜜三刀放进嘴里,一咀嚼后不禁两眼发光,唔唔连声点头。「嗯,不错,哪家买的?等一下把名片留下来。」 老人家上了年纪,本来就嗜吃软烂口味重的食物,点心里面脆口的米香咬多牙酸,可是麻糬凤梨酥吃久了又嫌腻,而且自从有家庭医师天天盯着他的血压和三高,他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想当年从海上回来,他一瓶米酒一大盘炸小鱼干和花生米转眼下肚,还能吃掉一大个绿豆卤肉馅的大饼面不改色……现在啊,唉,老了,不能啰! 这个小方块金黄粘糯的点心一咬一泡蜜汁,又香又甜,越咬越顺口好吃,而且里头隐约有丁点柑橘类的酸香味道,消弭了麦芽糖里的那一点点甜腻感。 金老爷子本来很矜持只想吃个一两块给外孙面子,可是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大半盒。 「外公,够了够了,晚上甜的别吃那么多。」陈定赶紧把仅剩小半盒的蜜三刀收到一旁,捧上大红袍。「喝口茶润润喉,等一下您老人家也该睡了,当心不好消化。」 「今天嘴巴这么甜,是不是知道外公要念你什么?」金老爷子老狐狸可没那么容易就被哄过去了,白眉微耸。 「外公,您明明没把表舅们的话当回事。」他微笑道,忍不住拈了一块蜜三刀吃起来。 金老爷子心疼地连忙抢过自己那小半盒,瞪了他一眼。「坏小子,还偷吃外公的点心,该打——而且你又知道你表舅们跟我说什么了?」 「我现在唯一能让他们拿来八卦的不就是男女关系吗?」他冷笑,「我懒得理会,不代表我会纵容他们继续上窜下跳的管我的闲事。」 不过是区区xx银行分行总经理和xx金控的经理,只要他陈定一表态要把资金和存款转存到其他银行,分分钟让表舅们任职的银行立马把人踢回家吃老米饭…… 他不出手,不过是看在亲戚一场和跳梁小丑不足为患的份上。 「你表舅他们是什么德性,外公哪里不清楚?」金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你姑婆也只有这两个儿子了,虽然他们一个蠢一个贪,但是脑子不够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等等,怎么又被你绕远了?外公是要问你,你最近动作那么大的封杀前女友,有风声说是为了一个离过婚的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陈定闻言,眼神阴沉森冷了下来。 江颜……好,真是好样儿的。 看来封杀令只能吓破她的胆子却封不住她的嘴,她这是搭上表舅们这艘船,以为凭借这两位「长辈」就能保住她了吗? 「外公,您还信不过我的眼光吗?」他淡淡地道。 金老爷子下意识吞了口口水,总觉得宝贝外孙好像有点不高兴了……老人家心头阵阵发虚,色厉内荏地嘟囔道:「外公哪里信不过你了?不就是……那个……关心你,难道外公问也不能问了?」 他平静地道:「外公,我分得清楚什么是玩玩、什么是认真,现在不对家族表态,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可如果有一天我确定自己真正要娶的人是谁,我自然会公告天下,到时候希望外公和爷爷都能支持我的决定。」 金老爷子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外孙的性格脾气? 说好听是从小就思想独立自主,意志如钢铁,说难听的就是天生一股倔蛮的狠劲儿,不管读书做事甚至兴趣,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会全力以赴,没有任何人能影响、改变他的心意。 偏偏又是陈、金两家唯一的宝贝蛋,两家老人和父母宠坏他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拗得过这个小霸王? 然而,陈老爷子和金老爷子也无比庆幸自家孙子基因就是优秀,这小子自己性情高傲倔强,从小就是完美主义者,给自己设下的标准极其严苛,无论学业还是事业,追求的永远是好上还要更好。 只是老人家想看的除了孙子优秀出色之外,现在最烦恼的还不是他迟迟不肯结婚这件事儿? 男人年轻爱玩在所难免,但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们提心吊胆了那么多年就是生怕这臭小子玩过头了,故意娶个小妖精回家「考验」他们的心脏承受度…… 「你,」金老爷子看着外孙严肃的神情,心底有些发怵。「该不会真喜欢上一个离过婚的——」 「外公,她还看不上您外孙呢!」他露出一丝苦笑。 「什么?」老人家瞬间火大了,气咻咻地道:「她还看不上你?我金家镶钻的宝贝外孙又有哪一点不好了?」 「人家性情温柔贤慧安静,想找的是能好好过日子的。」陈定原来也只是想激起老人家的「同仇敌忾」,可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心闷闷酸酸起来,「她嫌您外孙太风流太闹腾,怕我不是『好人家』啊。」 「……」金老爷子眨眨眼,突然觉得人家小姑娘想得也挺有道理的…… 「外公,您那是什么表情?」陈定有种腹背中箭的感觉。 「噗!」金老爷子憋忍不住喷笑了出来,不无幸灾乐祸地指着英俊外孙的鼻尖。「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这混世魔王总算遇上克星了,就冲着这点,他开始有一些些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 嗯,是个脑子清明的,不错,不错。 只不过如果说到谈婚论嫁…… 金老爷子白眉有些微蹙,眼神掠过了一丝迟疑。 「外公,您是站哪一边的?」 「哎呀,人家小姑娘是个明白人,她考虑的也没错啊!」金老爷子跷起二郎腿,捻着胡须趁机消遣起自家外孙,嘿嘿直笑。 陈定眼角微微抽搐。 「……剩下的蜜三刀我要通通带回家了!」 「你个不肖孙,想都别想!」 书房外头的中年秘书和吴妈听见里头一老一少又闹起来了,不禁交换了一个见怪不怪的无奈眼神。 这祖孙俩精神真好啊…… 第二天早上,温宜难得地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发呆。 昨天晚上心绪复杂繁乱,她索性把这大半年来的帐目一一翻出来盘算总结。 半年来扣除房租食材人员管销费用等等,她居然也存下笔颇为可观的存款,就算什么事都不做也能安安心心过两年了。 但是她已经吃够了伸手碰壁的苦,所以等三个月期限一过,她还是会重新把粥铺开起来。 这次趁着过年回新竹和父母团圆,她也要好好考察一下将来适合的开店位置。 第七章 所有的重新开始,都免不了叫人既忐忑不安又雀跃期待,可这一次不同的是,她已经有了信心,有了资本,靠着自己的这双手,总是能做到最基本的温饱安稳无愁。 温宜起床后,替自己蒸了两个南瓜小馒头配一杯热鲜奶做早餐,挽起袖子后就好好做起大扫除的工作。 套房不大,要清理的地方不多,最主要是打包装箱一些日后要寄回新竹老家的东西。 在三个月的契约中,陈定同意了三个月后如果他们的关系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从此以后他就得撂开手,和她从此楚河汉界、桥归桥路归路。 可以是店主顾客,甚至点头之交,就是不能再口口声声宣称要追求她云云。 而她则同意了这段期间搬进他居住大楼的其中一个单位,由盛焰集团的名义租赁下来,和他做上下楼层的邻居,以随时供他「点餐」。 原本他提出的要求是让她住进他家客房,但温宜又不是脑子被马踢了,怎么可能答应这么丧权辱国……呃,暧昧危险的条件? 男女同居一室,就算她再心知肚明自己是如何的清清白白,可在外人眼中既是同住一扇门后头,就算没有什么,也一定有什么了。 其实温宜还是有点迫不及待要证明,等他日日夜夜都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日子一久,也就厌了倦了不稀罕了,现如今对她热烈浓厚的高度兴趣,自然也就会渐渐降低最后消失的。 这是人类的通病和习惯。 况且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像那种对外精明能干能辅佐丈夫,对内性感纯真能叫男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集贵妇与荡妇风格于一身的路线和画风……她上辈子没拯救过整个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是注定捞不到这种超级开外挂技能的。 陈定不知道,在爱情或婚姻里,说穿了她其实就是个很平凡很沉闷的小女人,心里只想着该如何珍惜眷恋维护好丈夫和自己的温暖小家。 就如同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未婚或已婚女子向往过的一样。 我们要的,不过是一个老实或能干,不求多体贴,却一定得忠诚,并且知道爱护自己的丈夫,再生两个顽皮或乖巧的可爱小宝宝,然后热热闹闹的,平平安安把孩子养大,看着他们各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然后俩夫妻也老了,一个早起帮忙对方找老花眼镜,另一个替对方倒杯水好配高血压药…… 早上一起散步去买菜,晚上吃完饭牵手到公园晃两圈帮助消化,睡前叨絮闲聊会儿后,依偎互靠着温暖信任安心的身躯渐渐入睡。 很简单的心愿,但有时要实现也不是那么容易。 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可是事实证明,战战兢兢地维持可以很多年,但要失去也只消一瞬间。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温柔而怅然。 陈定其人……就更不用说了。 谁有信心能永远羁绊住一只翱翔天际,英勇精悍又恣意洒脱的雄腐? 至少,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够的。 温宜把套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要寄回新竹的东西都确实封箱完成堆迭在墙边,另外有一只大行李箱里,装的是她一些换洗衣物和厚外套日常用品等等。 不过短短三个月,她就当自己去旅行暂住一段时间,然后行李拎了随时就能走。 午后三点的冬阳透过那一小扇窗户而入,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她接起电话。「定先生,我们约的是六点。」 「我在你家楼下,」那个慵懒的嗓音轻笑了起来,浓厚性感的男人味儿仿佛可以穿透手机萤幕而来。「我们还得去定装。」 她心脏没来由怦怦乱跳了好几拍,努力定下神,平静道:「我有衣服。」 「可是我没有,你陪我。」他诱惑的低笑。 ……骗鬼呢! 温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嘴角抽了抽。「定先生,我很喜欢看言情小说,所以这种霸道总裁带平凡少女去好一番精心打扮,然后就艳冠群芳惊艳四座的桥段和套路,我很熟,很谢谢你,但我真的不需要。」 「我打算带的不是『少女』。」陈定不由得啧啧两声。「温小姐,原来在年龄这件事上,你也这么不谦虚啊。」 「……」好想挂他电话怎么办? 温宜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皮笑肉不笑道:「定先生,我们这种老黄瓜刷了新漆也装不了水嫩嫩,您还是留着这一招去钓其他好傻好天真的小妹妹吧。六点再见。」 楼下超跑旁的陈定对着萤幕上已经断讯的那端,忍不住笑得更灿烂了。 ——我家温宜真可爱。 【第十三章】 六点整,穿着一身高级订制西服的陈定更显高大健硕,英俊无匹又优雅尊贵,嘴角笑容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勾魂的邪魅,然而他却在看见老旧公寓大门开启,那个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女人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温宜正式打扮的模样。 严格来说,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名牌或是珍贵首饰,妆容也是典雅的淡妆,可他就是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脑子有点发昏,双眼无法抑制地紧紧盯着她,跟随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始终无法转移开来。 温宜一头黑色长发只是简单的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在脑后,用一支素雅的银簪簪着,轻扫蛾眉,上了点粉底,丰润的嘴唇搽了点接近淡酒红色的口红,却娇艳如花瓣,让他情不自禁有吸吮舔吻的冲动…… 她窈窕的身子穿着一件略微宽松却依然完美勾勒出娇躯线条的月白色改良式厚旗抱,盘扣的边缘和裙摆裹绣着一圈金色的流云,外面则是罩着一件黑色羊驼毛短版大衣,秀气白晰的手腕只戴了一只黄水晶手镯,衬得她肌肤赛雪,脚下是一双源自上海,根植台北的老店小花园绣花鞋庄的黑色滚金边绣花三寸高跟鞋。 陈定深深凝视着她,心中不自觉地软成了一团。 她确实不需要他的「锦上添花」,因为她自有她的骄傲与风华。 这一身打扮可能还不用台币两三万元,却远远胜过他以前所有身着百万华衣、佩戴千万珠宝的那些艳光四射前女友太多、太多了。 糟糕,他心脏跳得太急,手掌心汗湿了一片,她该不会看出来了吧? ——他陈定,何曾有过这种矬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克制住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的狂热念头,努力挤出了一个慵懒又轻描淡写的微笑来。 「很美。」靠,是美呆了! 「谢谢。」温宜嘴角微往上扬,也欣赏地赞道:「定先生今晚依然英俊夺目。」 「真的?」他英俊的脸庞居然出现了一丝疑似傻笑。 ……是她眼花了吧? 温宜摇了摇头,决定这个春节假期回家好好保养一下眼睛,嗯,应该是最近太忙,还有3c产品用太多的关系,所以才会恍神误以为自己刚刚看见定先生背后有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快乐的摇…… 陈定绝不会承认,自己今天早上起床起,就开始在大楼地下自家专属的停车场里面,来回踱步犹豫了好几圈—— 第八章 到底要选西尔贝(ssc)?蓝宝坚尼veneno?瑞典超跑koenigsegg one:1?宾利continental gt?还是阿斯顿马丁valkyrie?抑或是布加迪chiron? 可是温宜不喜欢坐超跑,尤其她今天晚上应该会盛装打扮,超跑的座椅设计那么低,她上下车也不舒服不自在……但是如果开沉稳舒适的宾士或宾利轿车实在太普通了,如何能够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对她的珍惜疼宠与重视? 况且莫家和朱家未尝没有个一两辆宾士或宾利,啧,还当他家温宜稀罕呢? 陈定浑然未觉自己位处守卫严密得不啻台银总行金库的b1楼层中,置身在总价数亿台币的十几辆超跑轿车悍马休旅车阵里,却在思考着类似「我一定要给温宜吃到比在莫谨怀那边曾经吃过的更大支更昂贵更金光闪闪美味千百倍的棒棒糖」的幼稚问题。 最后好不容易挑到了今晚荣幸得以被定先生予以重任上场的爱车之——义大利跑车帕加尼。 接下来陈定又冲回大楼顶端的家里,三十多坪左右的衣物间内,继续伤脑筋。 要选义大利高级订制的百套西服里的其中一套?还是穿一整长柜法国dior系列中集优雅与休闲风格的搭配?但川久保玲的设计也不错…… 选好了西服后,他手中的遥控器朝另一侧的玻璃柜一按,缓缓滑出的是一大抽屉的各款顶级名牌表…… 然后是在两百双球鞋、靴子、皮鞋中努力挑出一双…… 挑领带也是个非常慎重认真的问题。 钻石袖扣或珍珠袖扣哪样比较迷人?但选白金和黑钛金好像较为时尚…… 一整天下来,陈定都沉溺在兴奋又犹豫的热血沸腾情绪中,连早中饭都没吃也浑不觉饿,直到现在—— 就在温宜缓缓走近的刹那,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咕噜声。 「……」 「……」 看着高大俊挺却陡然呆滞,随后俊脸羞愤的男人,温宜从楞怔中回过神来,忍不住悄悄抿唇,眼神温暖而莞尔。 「我……」陈定瞬间有捶地大哭的冲动……可恶!都不那么帅了! 「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个东西。」她匆匆说完就往回走。 陈定绷紧的身躯忽地往后瘫靠在帕加尼上,对着平坦结实精瘦的小腹,恶狠狠低咒了一句,「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以后每晚重训三百遍! 他做了个深呼吸,缓慢吐气,大手耙梳过帅气有型的浓密黑发,趁温宜出现前照了一下跑车右边照后镜,检视自己此刻的模样完美不完美。 陈定丝毫未觉自己现在的举止就跟十七岁青葱少年第一次和心仪女孩约会时,同样患得患失的欢喜又忐忑,还特别蠢……而且可爱。 等到温宜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再看到的又是那个挺拔修长清贵优雅中透着性感狂野的男人了。 她不知怎地,却觉得有点想笑。 「咳,好了?」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开口。 「嗯,好了。」她低头藏住越来越明显的笑容。 他绅士风度翩翩地亲自替她打开车门,不忘贴心护持着她坐入副驾驶座,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开敞篷,又怕她回一句:这么冷,你是不是傻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想让她沿路风风光光的直抵酒店会场,但确实也舍不得她在寒冬中吹到风冻着了。 「来。」他在发动引擎的刹那,除了开暖气外,还递了条毯子给她。「盖着就不冷了。」 「……谢谢。」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拒绝不了这么贴心的照料,然而在接过毯子盖在腿上后,她打开了放在手拿式刺绣珠珠包内的一个小保鲜盒,拿出来给他。「这是我平常做了放在家里当零嘴的,你……先吃点垫垫胃。」 他惊喜地望着她,迫不及待接过打开了保鲜盒,看见里头挤挨得满满的可爱胖胖小麻花。 胖胖小麻花隐约带点碧绿色,一口咬下又香又酥又脆,咀嚼间弥漫着甜咸海苔与面香气…… 陈定眼睛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三两下「喀喀喀」就吃掉了四五根胖胖小麻花。 「好吃。」他满是愉悦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低眸看着一下子就去了大半的小保鲜盒,尽管还是很想吃,但是……还是带回家存着慢慢尝好了。 温宜看着他这副小男孩内心纠结样,心下不知不觉软了,微笑道:「你喜欢的话,我家里做好的那盒都先给你吧。」 「一言为定。」他英俊的脸庞都在发光。 ……不就是小麻花,用得着这么感动吗? 温宜开始严重怀疑起自己这双手是何时拥有了传说中「化厨余为美食」的神奇力量?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害她都想拿一根放进嘴里尝尝,到底跟自己之前吃的有什么不一样? 「嗯,好吃。」他笑得心满意足又性感。 好吃就好吃,干嘛没事露出这种「媚态」……咳。 她心怦怦跳,连忙低头假装看手表。「我们时间差不多了吧?」 「坐稳了。」他眼神柔软,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感觉到掌下的女人僵了一下,不禁笑得更欢快了。「走。」 莫朱两家联姻,身为订婚主场的女方,今晚席设北市最新顶级豪华酒店荟萃馆内位于十八楼的中式婚宴会场——牡丹宴。 牡丹宴名菜如云价格不菲,据说掌勺的总主厨还是当年清宫御厨之孙,曾经在某大国国宴上崭露身手惊艳八方,后来被荟萃馆的幕后老板高薪挖角,就此常驻台北。 今晚朱家订婚宴席开百桌,与会的除了高官和地方有力人士外,最多的当属医界大佬菁英新秀,而且朱紫君的表姊陈二夫人仗势着夫家的面子,也有不少商界轻量级和中量级的企业家到场祝贺捧场。 陈二夫人还怂恿丈夫也发帖子给陈定,虽然陈定多半懒得理会这么小的场子,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这份亲戚关系就赏脸出席,可是陈二夫人还是偷偷对外释放出了定先生也收到了今晚朱家的订婚帖……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这些商界有头有脸的企业家也不会这么踊跃出席啊! 现场布置了粉色的万朵玫瑰花海,知名的钢琴家在舞台上弹奏着流畅轻快浪漫的曲子,端的是衣香鬓影富贵繁华不胜枚举。 穿着一身白色合身西服的莫谨怀,尽管嘴角礼貌地噙着微笑,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一丝恍惚。 他人在这里,就像置身在一出早已排演好的戏码,荣登主角,粉墨登场,说着所有人想听的话,做出所有人想看到的举止,还要一直幸福的笑着、笑着…… 哪怕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温暖,也感觉不到自己是不是还有心跳。 可是对于莫朱双方父母亲友来说,他已经拿到了剧本,就该照着演下去…… 按部就班,走完一生。 小宜,这就是属于我的惩罚与报应。 莫谨怀闭上了眼,眼眶灼热疼痛得厉害,却干巴巴的流不出任何一滴泪水。 第九章 以前他让温宜哭过了无数回,所以现在他连流泪的权利也不值得拥有…… 况且,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默认造就而来的吗? 在休息室中,朱紫君穿着法国空运来台的粉红色手工婚纱礼服,头发梳卷妩媚,缀上点点碎钻发饰,漂亮到有些锋利娇贵的五官在新娘秘书的巧手下,妆点得分外娇媚粉嫩美丽。 她脸上的笑容有着幸福和满满的得意与炫耀,甚至隐约有一抹扭曲的期待…… 温宜会来吗? 如果来了,就是亲眼见证她朱紫君的赢家风采,如果不来,也就更加印证了她温宜真是个彻头彻尾可悲胆怯的失败者。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莫谨怀真正死心…… 朱紫君面上笑着倾听表姊和其他伴娘的笑语打趣,抽了个空见伴娘们都出去了,急忙抓住了表姊的手。 「表姊,你帮我看看那个女人来了没有?」 陈二夫人一怔,精心描绘的柳眉微蹙,有些不悦。「紫君,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干嘛非要叫那种女人给你自己不痛快?」 「表姊,我就是要让她知道,不是我朱紫君捡了她温宜不要的人,是谨怀为了我,所以不要她了。」朱紫君娇美的脸庞微微狰狞。 「你真是给闲的。」陈二夫人瞪了她一眼,「谨怀就要和你结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当心给自己搞出大麻烦来。」 「表姊,你不懂。」朱紫君咬牙,昂起下巴眼神愤恨。「谨怀如果对她不死心,她就永远站在我们两个人的婚姻里面,阴魂不散!」 陈二夫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实在被这个执拗骄娇的表妹气坏了。「我看谨怀是个心肠软的男人,就算现在心里一时过不去,但是以后日久天长要和他过生活的是你,你们结婚以后,你赶紧替他生个孩子,把他的时间和心思占得满满满的,还怕他有什么闲工夫去想前妻吗?」 「我没想过那么早生小孩。」朱紫君哼了声,面色不好看地道:「我嫁给他又不是要给他们莫家做牛做马生孩子当黄脸婆的,况且我也有我的事业,明年夏天华盛顿大学医学院有个医疗研究专案,我还想争取一下——」 陈二夫人听到头痛,挥手阻断了她的话,低声道:「你呀你,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最好不要让莫家的人知道……」 「我怕什么?」朱紫君傲然地扬声。「莫家是医学世家,我们朱家也不比他家差,我未来公公都已经退休了,可我爸还是院长呢,凭什么我结婚了就让我以夫家为重?他莫家想巴我家的好处,难道还要我在他家当小媳妇吗?」 「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啊?」陈二夫人脸色一沉,也恼了。「莫家是我叫你嫁的吗?当初我要帮你介绍陈定,你大小姐还拿乔呢,要是你今天嫁的人是我那个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堂弟,你在这边对我吼我还摸摸鼻子认了,可是你要搞清楚,我要不是你亲表姊,看在你妈是我亲阿姨的份上,我干嘛在这里看你撒泼?」 朱紫君心一跳,这才自知失态太过,有些不安结巴道:「表姊……对不起……我、我就是心情不太好……」 就算是亲表姊,如果陈二夫人当真火了,后果也不是他们朱家可以承受的。 陈二夫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忍不住警告道:「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你姊夫那么疼我,我都还不敢在他面前大放阙词说他们陈家哪里不好——」 「那是陈家本来就没有哪里不好。」朱紫君嘟起嘴。「排名全球五百大富豪世家呢!」 陈二夫人一噎,懒得理会这个脑子越来越胡涂的表妹,起身道:「我出去帮忙招呼宾客,你好好当你的新娘子,不准再闹了。」 「好啦。」朱紫君一把揪住了自家表姊的袖子,「那表姊你记得帮我注意那个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莫夫人和温文儒雅的莫知义陪同着朱院长夫妇在会场门口喜悦地招呼着客人。 今晚莫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因为现场贵宾莅临冠盖云集,政商名流无数,真是给莫朱两家增添无上光彩。 女方的订婚宴就已经如此热闹,想必两个月后由莫家主场的结婚典礼上,必定更加灿烂风光了。 「你看看,这才叫结亲家呢!」莫夫人凑近丈夫身边,喜笑颜开地道:「亲家那边交际往来的大人物也不比我们家少,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莫知义看着妻子眉飞色舞的表情,脑子却不由自主浮现儿子冷淡疏离的模样,心下暗暗叹息。 「以后还是他们小俩口能好好过日子最重要,」莫知义胸口闷闷的,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隐隐训诫道:「我们做长辈的,最想看到的还不是孩子幸福吗?」 莫夫人一楞,登时有些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儿子是我生的,我当然希望他过得幸福,如果不是为了他好,我犯得着这么用心计较的帮他拉拢这个岳家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莫知义看妻子杏眼圆睁面露嗔意,只得息事宁人哄道:「好好好,今天是孩子们的好日子,你也别生气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客人也都到场了,我们进去吧。」 莫夫人冷哼一声,在丈夫的连声赔罪下才昂头回到订婚宴会场。 眼见贵宾们一一入座,司仪也已经开始在热场活络气氛,陈二夫人有些焦急地伸颈探看着门口,想打电话催陈定又不敢…… 莫谨怀牵着朱紫君的手在司仪笑语引导下,缓缓上了台,器宇轩昂英俊沉着的新郎倌自然惹来了全场女性宾客的艳羡和窃窃私语讨论—— 「莫主任真的好帅呀!」 「是啊,不管当了几次新郎倌都还是这么迷人。」 「嘘,不要乱讲话,当心被人听见。」 其中也有几个院内医生知道当年纠葛的,暗暗撇了撇唇—— 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前任的莫太太温柔婉约极好相处,他们科里谁没吃过她送来医院帮大家加油打气的点心和煲汤? 只可惜对某些男人来说,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又哪里比得上拥有一个「国家」做陪嫁的代战公主重要? 就在此时,忽然间有个医生注意到了台上的莫谨怀倏地僵住了…… 顺着莫谨怀震惊的目光,众人不自禁跟随着望向了大门口方向。 一个面容清秀散发着典雅气质的窈窕身影自门口走入纷纷起身拍照的人群中,她眼神温和恬静,无喜亦无悲,月白色滚绣金边的旗抱衬托得她肌肤赛雪人淡如菊,仿佛一抹温柔清泠泠的月光,令人一见不自觉心都悠然宁静了下来。 莫谨怀痴痴地……目光贪婪而痛楚地望着她…… 小宜。 他身旁的朱紫君心瞬间高高悬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期待,抑或是愤恨…… 哼,终于来了! 可是当朱紫君眼神落在那紧紧靠在温宜身后的高大俊美的男人时,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眼花,生出幻觉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 第十章 不,不可能! 朱紫君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的神经质——应该是刚好前后到场的缘故,就冲着温宜那个要美貌没美貌、要背景没背景的女人,怎么可能请得动定先生相陪到场?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脑中开始盘算起等会儿怎么让温宜丢脸难堪、知难而退。 陈定神态霸气中透着一抹迷人的慵懒,一手搭挂着温宜的黑色羊驼毛大衣——这是他刚刚死皮赖脸硬从侍者手上抢到的——手则是虚虚扶在温宜纤细的腰肢后头,虽然很想真正贴搂上去,却又莫名怕惹得她不开心,只好一路这样「鬼鬼祟祟」的护着,并暗中祈祷能有哪个不长眼的宾客挤过来,把她柔软的娇躯挤进他怀里……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此时此刻,绝对无人猜得出面前这位睥睨天下的霸道总裁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猥琐念头。 莫夫人却是不敢置信地瞪向今晚当真敢出现在这里的温宜,几乎气歪了脸,终究在最后一刻,努力维持住那张愤怒到濒临剥裂瓦解的优雅面具,冰冷而警告地瞥了莫家的男助理一眼。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防着这个莫家不要了的弃妇来捣乱,所以今天特地安排人手在场。 只见那个中年男助理会意地微微颔首,试图不留痕迹地接近温宜,想趁众人不觉时把温宜架撵出会场。 「定先生?」偏偏这时,已经有好几名重量级的贵宾认出了陈定,满脸惊喜,霍地起身争相簇拥到他跟前来招呼讨好。 果不其然,现场众人这么一阵骚动下,温宜被挤得往后踉跄了一步,在台上莫谨怀担忧得几乎奔下台的目光中,恰好稳稳地落入了陈定宽阔强壮温暖的怀里。 陈定迫不及待伸臂环紧了她,那柔软娇小的身子牢牢贴靠在他贲实精壮的胸肌前,纤细的腰肢和小巧挺翘的臀部完美契合熨贴在他结实有力的八块腹肌和某个硕大骄人的……咳,上头。 温宜慌乱了一下,努力想站稳身子和脚步,却蓦地呆住了—— 因为……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屁股后头有个凶悍的大家伙杀气腾腾地跳动了下,还威胁地重重抵着她……硬烫得她越发慌张失措得厉害。 她屏住呼吸,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脑子乱哄哄成一团浆糊似的,只能徒劳无功地自我欺骗催眠着—— 陈、陈定裤袋里的手机尺寸还真、真大啊……哈哈,哈哈哈…… 可是温宜曾经结过婚嫁过人,又怎么会不知道陈定腰下的大凶器是什么?但是现在场面已经够混乱,她的生活也已经够复杂了,一点都不想去深思他为何会莫名其妙对着自己就公开发情? 「你,」她脸蛋酡红如霞色,低声开口,「放开我,后、后退一点。」 万万没想到她话声未落,回应她的却是他挟带巨大凶器又对着自己的屁股狠命顶了一顶—— 轰的一声!温宜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开了,她又气又羞又臊又恼怒,直觉就要激烈挣扎起来。 「别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不会当场把你扛回车里,做出你绝对会更生我气的事来。」他低沉沙哑勾人的嗓音在她敏感的耳边响起,那热烫诱人的呼息令她心险有一瞬间的麻瘅…… 可他声音里的饥渴欲望登时吓退了她强烈挣脱的动作,温宜又顿住了,只能强忍着用绣花高跟鞋狠狠辗压他昂贵真皮皮鞋的冲动,僵硬挺直着腰杆,默默地咬牙被他拥护在胸口,听着身后这个又禽又兽的家伙装模作样地和蜂拥上前来的宾客闲闲寒暄两句。 ——她的错,早该知道不能随便相信这个全球数一数二的大奸商的话。 莫家助理见状,有些犹豫地回望了莫夫人一眼。 莫夫人则是惊怒交加,却也有几分迟疑煌煌……那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定先生?她莫家不要的前任儿媳妇怎么会……怎么能搭上了定先生? 莫夫人眼前阵阵发黑,深恨的忌妒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惊恐感。 莫谨怀则是看着这一切,英俊的脸庞血色消失变得惨白一片。 小宜和陈定……难道他们是真的……在交往? 朱紫君心里涌现了满满怨毒,羡慕忌妒恨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脑中被沸腾怒火烧得理智尽失,忍不住拎起裙摆就跳下了台往温宜方向冲去。 贱人!自己叫她来是让她看清楚事实,看清楚她有几两重,而不是叫她真的来毁了自己的订婚典礼,夺走自己万众瞩目的所有光彩的! 她凭什么……她竟然敢?! 莫谨怀虽然心痛如绞,却也没忽略身旁未婚妻的盛怒,他心一紧,急忙追了过去。 朱院长和朱夫人本来还在为陈定居然赏脸大驾光临而惊喜万分,也挤蹭到跟前,腆颜笑着要刷上一把存在感,没想到自家女儿怒气冲冲地冲过来,朱院长夫妇顿时傻了。 幸亏朱紫君在最后一秒克制住了自己,毕竟是多年受菁英式教育栽培出来的医界新星女强人,脚步停顿的刹那,对陈定怀里的温宜露出了一个看似亲近实则冰冷嗜血的笑容来。 「温宜,太好了,你终于来啦!」 【第十四章】 温宜顿时忘了紧挨在自己身后,那个热气腾腾浑厚阳刚的男性胸膛所带来的困扰,登时冷静了下来,目光清明剔透地直视着眼前笑得有些狰狞的美丽新娘。 「朱医生,」她淡淡微笑。「你今天很美。」 朱紫君眼神更加森冷厌恶,嘴角笑容扬得更欢,伸手就要握住她,却被一个强壮如钢铁的长臂毫不留情地挡住了。 「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陈定高傲冷峻地盯着朱紫君,眼神不善。 朱紫君被他威严煞气的眸光震得心头乱颤,头皮发麻,脚底窜上一阵阵凉气……她完全相信若是自己动手了,定先生肯定会弄死她! 「我、我只是想……」朱紫君恨自己说话都哆嗦起来,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怕他。 却也因此心中暗暗更妒恨温宜了! 「小……」莫谨怀也赶到了,渴盼的眼神抑不住失魂落魄,喉头发紧,哽噎了好几下才小心翼翼地道:「温宜,你……你怎么来了?」 「莫医生。」她的手心有些凉,明明心已经不再为眼前的男人而跳动或疼痛,可是此时此刻,还是掠过了一缕如烟灰飞逝去的感伤。「恭喜,祝你们白头到老。」 是白头到老,而不是百年好合。 这世上有许多不相爱的夫妻都能白头到老,但百年好合从来就是最难达标的美好期盼。 更遑论那种「连就连,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的幽微缠绵坚毅决绝,更是已几乎绝迹于现代社会了。 也许人们本就不该一开始就给自己立下那么缥渺高远的目标吧,只要能活在当下,共同珍惜好每一个今天,就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福分了。 「小宜……」莫谨怀眼眶红了,抑制不住浮上了点点泪光。 对不起,我对你失信了,对不起,是我在半途松开了你的手……让我们走不到白头。 第十一章 看见他眼底的悔恨愧疚与悲伤,温宜胸口也闷痛得很不好受,可是这一瞬间又有种奇异的如释重负感。 算了。 她闭上了眼,释然地松懈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就在这时感受到身后暖热得发烫的强壮胸膛靠了上来,牢牢地圈拥住自己,就仿佛是座巍哦雄伟、强大可靠的尚山…… 她的靠山。 「小宜。」另一个低沉有力,充满怜惜宠溺的嗓音在她耳畔出现,「你累不累?累了就靠着我,还是想走了?我带你回家,嗯?」 她正恍惚间,又听到他补了一句:「可是我们还没有修理到人,不如你再等我几分钟?」 温宜一楞,仰头看着他,不知怎地又有点想笑了,刚刚缭绕轻郁的氛围刹那间全部跑光光——话说定先生,你今晚来砸场的心比我这个「前妻」还热切呀! 两人正打着「眉眼官司」的当儿,忽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小宜,你就不能让谨怀好过吗?」莫夫人已经挤到了前头来,端起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看似苦口婆心劝勉,实则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八卦好奇心,她故作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伯母再心疼也要说你一句了,你和谨怀无论如何总也做了五年的夫妻,当初离婚的时候谨怀痛苦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现在他总算走出来了,要重新得到真正的幸福,你却偏偏还要来……唉,谨怀心里苦,你怎么还来他伤口上撒盐呢?」 四周宾客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妈!」莫谨怀脸色瞬间变了,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母亲。 莫知义也觉不妥,可是今天这样的场面,他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莫家的脸面被践踏在地,尽管心里对这个温顺乖巧的前儿媳感到惭愧和抱歉,还是只能默默地在一旁不吭声。 朱院长和夫人闻言愤怒地望向温宜——任谁都会厌恶明显就是来搞砸自家女儿大好日子的奥客,尤其这个女人还是自家女婿的前妻,这身分犹如爬上蛋糕的恶心蟑螂,叫人恨不得驱之而后快。 「温小姐,我们朱家没有发帖子给你,你还是请回吧。」朱院长恼起火来,一时也忘了她身后还站着个陈定,板着脸,沉声不客气道,「保全,把人给我『请』出去!」 「朱医生亲自把帖子送到我手里,现在朱院长要把我赶出去,原来这就是朱家的好门风。」温宜平静地看着满面嫌恶和厌憎的莫夫人及朱院长夫妇,忽然笑了。「不过,谁的时间不宝贵呢?我确实也不想浪费在你们身上。朱医生拜托我来,我已经来了,现在不用你赶,我也没打算再多留一秒钟。」 如果在乎,才会忧心遭受评价诋毁与唯恐失去,可是眼前这群人,又与她何干? 莫夫人叫得再嚣张,暴露的也只是她隐藏在华丽袍子底下晦暗自私的腐朽心肠罢了。 至于不明所以的朱院长……管他呢! 只是温宜虽然懒得理会,她身后的陈定却大大不爽了。 妈的!一堆眼睛糊到屎的混蛋胆敢欺负到他喜欢的女人头上来,当他陈定是个死的不成? 「朱院长,你想把谁『请』出去?」他缓缓开口,低沉嗓音夹带着深深致命的危险,浓眉微挑。「你这是,要动我陈定的人?」 「啊?」朱院长霎时心惊肉跳起来,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威风,忙结结巴巴陪笑解释。「不不不……呃,我的意思是说,这、这都是误会……原来温小姐是……是陪您来的贵客,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抱歉抱歉。」 「你说错了,不是她陪我来,」他低头对怀里的温宜无限宠溺地一笑。「是我不放心,所以求着她让我能陪她来的。」 ——定先生撩妹台词很高端啊! 温宜很想翻白眼,但看在他是为自己出头,还玩得这么开心的份上,继续保持沉默,看在外人的眼中形同默认了。 莫夫人见状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扭曲,脑子嗡嗡嗡地剧跳欲裂,完全不愿相信…… ——定先生是瞎了眼吗?怎么会看上这个女人? 不对,像定先生这种纵横四海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一定,不,肯定不过是玩玩她罢了。 顶级富豪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换个口味吃一吃路边摊当情趣,这温宜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嗤,像她这种没有身家背景却贪图富贵,见到出身优秀出色的男人就缠上来的肤浅女孩子,自己可见多了,想当初她老公待过的医院里,历年来总会出好几个不长眼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妖精。 最后还不是一次次被她狠狠地用现实掌掴了好几巴掌,叫她们好好看清楚自己那张下贱小三脸,充其量不过是被男人玩弄后就丢的玩意儿! 可莫夫人得意了大半辈子,偏偏就是温宜让她重重摔了个跟头,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不得不忍耐这女人当自己五年的儿媳妇。 对莫家这张高贵无比的金字招牌来说,温宜简直就是泼在上头的一桶肮脏污水! 因为温宜这个脏东西,她被众多姊妹和亲友嘲笑了多久,她就恨了温宜多久…… 「定先生,」想到这儿,莫夫人心中更恨,却还是装出一副慈爱却沉痛的表情。「您人真是太好了,可小宜还这么不懂事……」 「阿婆你哪位?」陈定高高扬眉。 全场安静了好几秒…… 「噗!」 「噗哈哈……咳咳咳……」 人群中有不少人憋笑连连,温宜火速低下头,肩头可疑的微颤,陈定趁机舒展长臂,充满保护姿态地紧紧揽进自己怀里,帮忙遮住了她的笑。 「挨着我笑,嗯?」他眸光低垂,性感的下巴心满意足地贴近在她头顶上,呼息着她发际的幽香,不由心神一荡。 她笑容霎时一滞,胸口怦咚慌乱起来,本能就想后退拉开距离,可背脊却被他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按着。 「陈定……」放、放开我呀。 他瞄见她小巧如贝的耳朵羞红如蓓蕾绽放,眼底笑意和喜悦更深了,轻声道:「别怕,有我呢。」 ——不是这个原因啊啊啊啊。 莫夫人已然气歪了一张风韵犹存妆容贵气的老脸,颤抖地指着他,尖声道:「你、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我好歹也是个长辈——」 「阿婆,你敢指着我陈定的鼻头说话,我也很佩服你的勇气。」好不容易可以甜蜜蜜逗弄「他家温小宜」却被打断的陈定不耐烦地抬起头,眼神含煞,似笑非笑,冷冷地扫了一旁吓坏了的莫知义一眼。「莫医生,老婆如果管不住就拴好,别放出来给家里闯祸了,你们莫家……确定想当我的长、辈、吗?」 莫知义慌忙拉住了狂怒到浑身乱颤的妻子,强装镇定,隐含恳求地道:「定先生,我太太只是一时心急口快,她绝对没有对您不礼貌的意思,您和……温小姐都是今晚的贵宾,我和亲家都非常欢迎,不如还是请您……们先上座观礼吧?」 「小宜,你说呢?」他没有回答,而是对着怀里的小女人轻轻柔柔地问。 第十二章 「虽然今晚发帖子的主家不怎么样,但你就看在咱们家这新开的餐厅份上,尝尝看老何高薪聘请来的名厨做的菜合不合你口味?喜欢的话就多吃点,我刚刚跟他们说了,如果能让你多动上两筷子,多添了半碗饭,就全员加薪百分之五十!」 「……」定、定先生,你确定要玩这么大?而且谁又是老何啊? 看着怀里的温宜目瞪口呆,周边人群也瞠目结舌,有忌妒艳羡的,吃惊赞叹的,还有……脸色灰败难堪尴尬到极点的莫朱两家人,陈定就觉得特爽! 老子就是这么有钱又任性,老子就是爱耍吃一桌丢一桌的气派,就是要把自己心仪喜欢的女人宠上天,让所有人羡慕到爆血管……怎样? 看着这一幕,朱紫君再也忍受不了了,五脏六腑像有虫蚁千啃万噬,几乎尖叫出声。 「这是我的订婚典礼,不是你们秀恩爱的地方!我不欢迎你们了,你们给我滚出去!」朱紫君激动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几乎瞪凸了。 「紫君!」莫谨怀怒斥。 「别乱说话!」朱院长和夫人则是心惊胆颤地拉住了女儿。 只有莫夫人顿时像是找到了盟友,连忙挨蹭到了未来儿媳身边,高兴又欣慰地牵起她的手拍拍。「好孩子,妈懂你的心情,这种明明就是上门来找麻烦的,难道还要我们遵守待客之道吗?紫君,你放心,今天是你和谨怀的好日子,妈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你们——温宜,看在你当年曾叫我一声妈的份上,我今晚就不追究你这么没家教没涵养的行为了,还不快走?难不成真要我叫人把你赶出去吗?」 温宜正要开口,陈定已经一个箭步上前,霸气凛凛地盯着莫夫人。 「不要再说了!」莫知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破天荒怒喝住了自己的老婆。 「你还嫌场面不够难看吗?」 「你、你凶我?你居然凶我?」莫夫人哪里受过这个,在最初的震惊受伤后,随即忿忿地张牙舞爪起来。「好呀,你——」 「定先生!」莫谨怀脸色惨白,忽然直视陈定,咬牙道:「抱歉,是我们做主人家的对你们失礼了,请见谅,今晚的事情请到这里为止,改日我会亲自上门向您赔罪。」 他不敢看陈定怀里的温宜……他怕自己这一眼,会彻底痛苦到全面崩溃…… 小宜,对不起,对不起又让你经历道一切。 莫谨怀恨透了此刻护在她面前的,不是他自己。 「是啊是啊。」朱院长吓出一身冷汗,此刻再也见不到平常这医院之长的高高在上气势了。「定先生,您、您和温小姐受委屈了,今天都是我们不好,您大人有大量——」 「爸,为什么要跟他道歉?他陈定再家大业大也管不到我们头上来。」朱紫君清高优秀菁英女医生的格调再也维持不住,昂起下巴骄纵傲然地冷笑。「怎么,定先生,大家敬你一声定先生,你就当真以为全台湾都是你家的领土,你还真拿自己当土皇帝了吗?」 朱院长都快疯了。 这个傲气的女儿不知道,定先生……定先生他父亲可是总医院幕后最大的股东啊,一个弄不好,他这个院长位置就随时不保了! 插旗全球企业,触角广布天下,陈家,就是这样一个庞大到令人敬畏的存在。 还有金家……金家…… 朱院长觉得自己眼前阵阵发晕,脑血管都要迸裂开来了。 陈定只是微笑看着面前这团混乱,大手不忘牢牢箍着一直试图从自己怀里溜开的温宜,深沉冰冷的黑眸一抬—— 「吵死了,」他淡然地道:「老何,这里一桌是开几万?」 荟萃馆的何总经理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他身边,笑道:「朱家订婚宴在我们牡丹宴是开一桌两万九千九百九,取小俩口长长久久的寓意。」 「嗯。」他闲闲慵懒地道:「那把这里所有的客人都安排到a区会场去,重摆宴席,开一桌九万九千九,酒水也全包,通通记到我帐上……以庆祝温小姐今晚答应跟我约会。」 「是,定先生,我马上安排下去。」何总经理笑咪咪的,还不忘殷勤喜悦地对温宜道:「谢谢温小姐,我们家老爷子也说了,今晚只要温小姐想吃的,牡丹宴就是龙肉也端得上来。」 「呃……谢谢。」温宜脸上神情空白了好半晌,才总算勉强找回说话的本能。「麻烦你们了。」 「一点都不麻烦,是我们的荣幸才对。」何总经理顿时受宠若惊。 陈定却是气得牙痒痒,外公是想跟他抢温宜吗? 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年轻人刷什么存在感啊? ——只是若这腹诽被金老爷子听到了,肯定又要跳脚大骂兔崽子不识好人心!这是给他做脸呢!兔崽子还不快快来感谢外公? 朱院长听到这番对话,脑子发晕,身子摇晃了下。 这温小姐竟是连金老爷子都亲自吩咐叮咛要照料的? 完了……完了…… 朱院长耳际轰隆隆,脸色涨得殷红如血,惊恐慌乱得全然不知该如何补救收拾场面,恍恍惚惚间,连所有宾客兴奋的争相簇拥着移师到另外一个楼层的a区会场,导致偌大的订婚典礼现场空空荡荡难看凄凉无比,也都顾不得了。 迷茫间,耳边女儿还在尖叫猛晃他—— 「爸!爸!你看他们、他们居然真的走了?还有赵医生、郭医生他们,他们竟然也敢跟着去……爸,你快叫他们回来,还有莫谨怀你是死人哪?你只会跟个木头一样站在这发呆,还不快点去把客人全部叫回来!今晚全都是你那个不要脸的前妻害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闭嘴!」朱院长回过神来,扬起手重重甩了撒泼尖叫的朱紫君一巴掌! 刹那间,全场安静了。 莫知义和莫夫人惊骇地看着满脸狰狞濒临疯狂的朱院长,莫谨怀则是从失魂落魄中恢复清明,木着脸,扶住了一手捂脸,不敢置信瞪着自己父亲的朱紫君。 「你闹够了没有?」朱院长咬牙切齿,愤怒颤抖道:「好好的一个订婚典礼被你和……都搞成什么样子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明明就是陈定跟温宜——」朱紫君脸上迅速红肿起来,痛哭失声又满腹怨毒。 「如果不是你招惹来的,定先生会砸我们家的场子吗?」朱院长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呼吸急促声音困难。「不肖女,我们家全要让你给毁了!」 朱夫人哭哭啼啼道:「老公,你别生气了,有话好说,我们紫君也是受害者,她——」 「都是你们这些女人坏事的,还敢讲?」 莫夫人听不下去了,朱院长每句话仿佛都打在她脸上,她不禁也沉下了脸。 「亲家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院长一扫平日见亲家的亲近客气,脸色难看地道:「今晚订婚宴也泡汤了,莫朱两家的婚事我会再好好考虑考虑,所以莫夫人这声『亲家公』我可不敢应。」 莫夫人脸色大变。「亲家公——」 莫知义扯回了老婆,面色凝重严肃,「好,这门婚事,以后再说吧。」 第十三章 「老公?!」莫夫人慌了。 「爸?!」朱紫君惶急地望向莫知义,又回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父亲。 莫谨怀在这一片狗咬狗一嘴毛的混乱气氛中,默默地离开了会场,等莫朱两家发现想找人时,却连他的手机都打不通了。 今天晚上对温宜来说,犹如一场荒谬却精采刺激的大戏,只不过前半段是八点档路线,后半段是偶像剧风格…… 热热闹闹了一个晚上,宾主尽欢,搞得好像今晚订婚的是她跟陈定似的。 她觉得有点感动,但是更加头痛。 几个小时轰轰烈烈下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拱上了风尖浪口,有无数人争相上来跟她寒暄招呼联络感情。 她甚至看到有不少人用手机拍摄这一切,甚至还有直播的…… 等所有事件终了,她确定自己搬回新竹老家山上还不够,可能得躲到台湾海峡的某个无名小岛上三年五载的,才能从这一团喧腾闹翻天中真正逃脱出来。 也许日后搬到外岛重开粥铺过生活也不错。 温宜今晚笑得脸都要僵掉了,还时不时得闪躲陈定想偷偷勾肩搂腰环抱她的咸猪手。 一晚下来,比她连续三天三夜熬粥开店不休息没合眼还累。 好不容易午夜十二点,她终于被他用南瓜车……咳,是帕加尼载回了公寓。 临下车前,陈定却迟迟不肯打开车锁,而是用一双黑夜中依然深邃闪烁发光的眼眸深深盯着她。 温宜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潜伏在丛林里的猎豹盯住了。 「今晚谢谢你。」她深吸一口气,真挚温言致谢道。 他今晚替她撑腰,还帮她报仇,为她出了好大的一口气,甚至大手笔的一夜豪掷千万设宴给她做面子……林林总总,都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任何人为她做过的。 她心里觉得很暖很激荡,有说不出的满满感谢,并暗自决定接下来这三个月,不管他任何时候想吃任何料理,她半夜也会爬起来做给他吃。 就算是这样,恐怕也报答不了其恩情的万分之一。 「不以身相许吗?」他瞅着她勾魂一笑。 「你从来就不缺女人啊。」她也回以微笑,眉眼弯弯,看在他眼中是说不出的可爱。「我能做的,就是让你每天都吃得很满足。」 「温宜?」 「嗯?」 他目光炽热而温柔。「我可以吻一下你额头吗?」 她脸颊滚烫了起来,脑中空白了一瞬,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不……不恰当吧?」 「连额头也不能吗?」他嗓音听来有丝怅然的落寞。 温宜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不知怎地,心口忽地抽疼了一下下。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冷血、很糟糕。 陈定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虽然不能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和男女情感混为一谈,拿爱情去做偿还的礼物,可是……此时此刻,她果断拒绝暧昧的言词却卡在喉咙,怎么也狠不下心说出口。 时至今日,也不知谁欠谁更多,谁还谁得少了?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陈定一颗心直直沉到谷底,英俊脸庞仿佛再也维系不住长驻嘴角,此刻却摇摇欲坠的那一抹慵懒笑容。 就在陈定努力掩饰眸底失落伤感之色,强装打点起精神要改变话题的刹那,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有点微凉却柔软的小手轻轻搭在他大手上,像是迟疑又是羞涩地默默牵过他的手掌,轻轻俯下头来在他的手背上如蝴蝶乍扑即起般地吻了一下。 「谢谢你。」 电光石火间,陈定呆住了,脑中轰地绽放开来无数万紫千红灿烂绚丽缤纷,美得令人屏息的烟火花树……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他心口发烫得厉害,不敢呼吸,不敢动弹,只觉这一切像是个美丽的幻觉…… 要是他呼吸,要是他再动作大一点,梦就醒了。 可是手背肌肤仿佛还停留着她方才温热柔软的吐气与唇瓣触感,从被亲吻的地方逐渐蔓延荡漾开来…… 陈定几乎要呻吟出声。 竟然仅仅只是她的一个吻,就已让他背脊颤栗,骨头发酥,神魂震荡得不能自已…… ——这个女人啊,就是他的蛊。 当天晚上,陈定回家后对着被她吻过的那只手凝视良久,而后低头以唇覆盖了上去。 仿佛,也吻了她。 【第十五章】 接下来几天,人们忙碌准备着办年货、过大年,大街小巷张贴春联的、店家播放贺年歌曲的,提前欢欢喜喜炒热了即将迎来农历春节的团圆热闹时光。 可是对莫朱两家来说,这却是他们生命中最难捱的一个春节。 因为订婚典礼上这么一闹腾,莫朱两家成了亲友们眼里口中的大笑话,而且在隔天,总医院就出现了自总部而来的一整个团队的会计师,说要查帐。 朱院长面色如灰,全身冷汗地颓然瘫坐在院长室的办公椅上。 这么大的一间总医院,当中牵涉的利益和金流量庞大至极,朱院长虽然不是那种贪污成性,连油锅里的钱都要捞起来花的人,可是坐在他这个位置上,面对药商和医疗器材商,甚至是健保补助及其他研究专案款,他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钞票从眼前过去,自己却公正廉明两袖清风到片叶不沾身的? 以往股东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知道水至清无鱼、人至清无徒,适当的好处等同是企业和营运里的润滑剂,好处不够多,哪个肯白白苦干实干几十年啊? 但是……但是…… 朱院长一想到自己新置办的豪宅和名车,还有老婆在贵妇社交圈中,为博得好名声,交际时撒出去的那些钱,甚至是自己女儿能够不经过医院审查就抢到手的资源,这些一旦全部暴露在阳光底下…… 他的心一瞬间都凉了。 在这群皮笑肉不笑的会计师和律师面前,朱院长终于忍不住昏了过去。 而莫家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莫知义虽然已经退休了,也还是医学公会的荣誉顾问,莫夫人更是xx妇女会的会长,平常众人吹捧风光炫耀得很,可是没想到依然是只隔一天,医学公会和xx妇女会已分别打电话来礼貌客套而疏离地表示——经所有会员开临时会决议,莫医生(莫夫人)已不适任此职务,即日起自该职位卸任,并恢复为待观察名单上的「后备会员」。 气得莫夫人在阳明山豪宅里暴跳如雷。 「放屁!都是一堆见利忘义只会捧陈定大腿的货色!小人!」 莫知义面色晦暗沉郁,坐在真皮沙发里抽着烟斗,肩膀像是一夜间就垮了下来,也似瞬间老了十岁。 「他以为这年头没有政府、没有法律了吗?」莫夫人还在那边气疯了的乱吠。「陈老爷子和金老爷子当年和我爸也有交情,我爸还曾经是他们医疗团队里的重要成员,陈定见了我还得喊我一声婶婶……不行,我要去找陈老爷子跟金老爷子,我要跟他们说他们家孙子被个妖女迷惑得昏头了,竟然对我们这些长辈——」 「你有完没完?」莫知义猛地将手中烟斗往地上一掷,唬地起身,脸色铁青。「这个家都要被你闹散了,你还嫌不够吗?」 第十四章 莫夫人心脏一个紧缩,愕然瞪大了眼睛,「你、你……好啊,你真的向天借胆了,我都还没跟你算昨天晚上吼我的帐,你现在又对我大小声——莫知义,你不想活了是吗?是不是欺负我爸已经走了,没人压得住你了,可我哥还在呢,还有我妹,平常要不是我妹和妹夫分你点药局的股份,你还能过得这么舒服?」 莫知义头痛欲裂,他气喘吁吁地怒视着这个自己疼了、忍了大半辈子的老婆,只觉自己真是好丈夫做太久,都被她当作是没有用的瘪三了。 「是,当初要不是我娶了你这个院长家的金枝玉叶,我到现在也还是个苦哈哈的穷医生。」莫知义闭上了眼,疲惫痛苦而心灰意冷。「可是你自从嫁给我以后,我也是拼尽全力让你过好日子,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让你……我把你当爱妻,可是在你眼中,我又是什么?我是你丈夫,还是你可以拿来跟你那些姊妹好友炫耀的,只是一头会赚钱会耕田的牛马?」 莫夫人张了张嘴,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乱冤枉我,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你了?」 「如果不是你家养的牛马,你会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从来没有把我这个男人、这个丈夫看在眼里当一回事吗?」莫知义这三十几年来,不断地说服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有娇妻爱子,他本身又是备受敬重的医生,可白头到老,靠的却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不断后退、容忍…… 不,不对,同样可悲可怜的还有他的儿子。 他这辈子最爱也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原本有个很美满温暖的家,和媳妇过得很好,却在自己老婆的嫌弃与唠叨,及他自己的不作为下,被拆散得七零八落。 现在他儿子眼看着又要踏上他自己的老路,娶一个只能拱高高在神坛上「金尊玉贵」的太太…… 莫知义不自禁打了个大大的冷颤,神情恐惧中透着逐渐灼烧起来的愤慨。 「我不会让谨怀娶紫君的。」他喃喃。 莫夫人原本有些不安地望着眼前好似变了个人的丈夫,正莫名心虚怔忡着,一听到这话顿时又炸了,理智全失地怒叫起来。 「你敢?你老胡涂了?紫君是我相中的儿媳妇,家世好又漂亮,有教养又能干,多少人抢着要娶,现在好不容易要嫁到我们家来了,你要是敢破坏这门婚事,我就跟你没完!」 莫知义冷笑,从来没有如同此刻这般觉得自己的老婆简直肤浅傲慢可笑至极。「你相中的媳妇就是跟你一模一样的,一样精明能干却自私自利,你喜欢,你自己娶,我的儿子不可能再赔上一辈子的幸福!」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夫人满眼受伤,扑过去就想打他。「你这个没心肝的——」 「我要跟你离婚!」 「什、什么?」莫夫人如坠冰谷,瞬间傻掉了…… 而在大安森林公园旁的豪华住宅里,莫谨怀将自己整整关了一天一夜,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地板上,手边的烟灰缸里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烟屁股,修长的指间还有些许被烟烫着的痕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情却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这一双手……做过无数成功抢救人命的手术,却也是这双手,亲自签下断绝五年恩爱夫妻情缘的离婚协议书。 他的手己经没有资格带给温宜幸福,再怎么自我催眠,也无法再握住另外一个女人的手。 如今的他,还能再做些什么? 温宜回到了新竹老家,回到父母关怀心疼的怀抱里。 除夕的夜晚,满桌好菜香味四溢,看着老爸趁机央求老妈允许他今晚破戒多喝两杯自家酿的梅子酒,看着老妈没好气地抱出了荡谦着美丽胭脂红色的厚厚玻璃瓮,嘴硬心软的把小酒杯斟了八分满…… 其中香喷喷软烂酸咸开胃的笋干炕肉和口感鲜甜馥郁的豆乳鸡是老妈的拿手菜,她则是做了蒜泥鱼露蒸明虾、高丽菜酸酱焖石斑鱼、蛋酥虾皮香菇炒米粉和一大锅茉莉花茶粥。 能提神明目、理气安神的茉莉花茶粥,是先以热水滚冲出一大壶茉莉花茶来,加入白米熬煮至沸腾粘稠,最后撒上少许枸杞即可。 如果再放点冰糖,就成了幽香甜蜜的茉莉花甜粥,吃来别有一番滋味。 年夜饭的饭后点心则是拿趁热捂软的糯米铺一层在方形模子里,再抹一层梅肉做成的酸甜内馅,而后再铺上糯米层,这样重复铺迭成了三层娇红梅馅三层雪白糯米,再进蒸笼里大火蒸十分钟,出笼后放凉了用抹了花生油的刀子交错切成漂亮俐落的菱形摆盘。 糯米没有捂到呈泥状,这样蒸了以后,咬下口还能时不时尝到软糯米粒的口感,和酸甜香味扑鼻的梅馅一同咀嚼时,在唇齿口腔中增添了几分惊艳的余韵。 她正拿着汤勺要帮父母添粥时,忽然手机响了一声讯息提示音。 温宜以为是同学群组发的拜年贴图,可当她滑开手机一看,嘴角微扬,眼角弯了起来。 发讯者陈定:第三十六个无聊的年夜饭,你呢? 她浑然未觉自己眼神莫名柔软了起来,唇畔笑意更深,想了想,拿过手机对着满桌菜色拍了一张照片,而后回传给他,并加注一句—— 发讯者温宜:准备大快朵颐的年夜饭。 很快的,讯息又飞快传来了—— 发讯者陈定:你道个残忍的小东西……(挠墙的贴图) 「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宜,怎么啦?」温爸满足惬意地呷了口梅子酒,闻声好奇望了过来。 温妈帮女儿夹了一筷子软滑浓郁的炕肉,「谁传笑话给你看吗?」 她没来由心虚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顿了一下才开口,「呃,是……阿may,没什么,就是贺年的那些。对了,妈,你先喝点茉莉花粥暖暖胃,爸你也是,喝酒前都没有先吃菜垫垫肚子。」 「有有有,正要喝,这个粥好香啊!」 温爸温妈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看见彼此眼中的惊奇和喜悦与微微放心。 这次女儿回来变了很多,强颜欢笑的郁郁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宁静舒展愉悦的气息。 可见得,女儿是渐渐从失婚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温爸和温妈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却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免得又勾起女儿的伤心事。 只要女儿能够好好的,他们做父母的就再没有别的好挂心的了。 就在此时,手机那端又传来了讯息—— 温宜手一抖,长长睫毛眨了眨,最后还是佯装不觉,和父母高高兴兴地吃起团圆年夜饭来。 阳明山上某处占地辽阔的山庄内,陈定坐立难安地不时滑开手机,英俊的脸庞紧紧绷着。 陈家的年夜饭一向是全家族总动员,在陈家祖宅里一起团圆,陈定从来都嫌吵,所以只坐下来吃两道菜就借口忙碌溜了。 可是今年连陈老爷子都要惊掉一双老眼珠子了。 第十五章 「媳妇儿,」陈老爷子忍不住招来儿媳陈夫人,压低声问,「阿定今年吃错药了?咳,呸呸呸!我是说,他今晚这么孝顺,怎么到现在还没塞完红包就走人?」 陈夫人年近六十,可说是上流社交圈中人人艳羡万分、公认最好命的贵妇。 她出身超级豪富,当年从宠爱自己的父亲手中交到更加宠爱自己的豪贵丈夫手中,公公又是个阅尽世情、德高大气的长辈,她自己更是幸运生了个得天独厚出色卓绝的好儿子,所以多年来在陈家娇养下始终维持着爽朗快活得近乎天真的性子。 相由心生,陈夫人尽管年纪不小了,可看起来还是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就连眼角笑起来的鱼尾纹都荡漾着满满幸福的美好痕迹。 但见陈夫人对着自家公公挤眉弄眼。「爸,我跟您说呀,我阿爹说这小子瞒着我们谈恋爱了,今晚正好他自投罗网,等一下我让他爸把亲戚们都带到视听室去看电影,然后咱们好好拷问拷问清楚啊。」 「谈恋爱了?为什么是他外公先知道的?」陈老爷子火了。 这年头当个开明大度的爷爷容易吗?担心孙子不给自己生个曾孙子玩,又怕念多了管多了招孙子嫌烦……他大爷的,敢情孙子是他爷爷,他才是他孙子的孙子呢! 「我也是昨天打给我阿爹才知道的,我还特地问了赵信,赵信嗯嗯啊啊半天才偷偷摸摸跟我说,阿定这次好像是认真的了。」陈夫人比老人家还生气,自己催婚了那么多年,这个儿子都给自己摆白烂,到处寻花问柳祸害小明星,可谁知道她才一个不注意,他恋爱都谈上了? 「那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姓什么?爹妈是干什么的?哪家企业的千金吗?」陈老爷子一时也忘了生气,兴致勃勃地凑近问。「是不是做生意的也不要紧,咱们家还缺那几个钱吗?只要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女孩子,我老人家马上亲自上门提亲去!」 「我逼问过赵信了,他打死不说,只求我自己回来问阿定……或是上网。」陈夫人还以为后者是在开玩笑,所以也没当真。 陈老爷子心一跳,银眉紧紧打结了。「是那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妥当吗?亲家怎么说?」 「我阿爹只说蜜三刀很好吃。」陈夫人完全是一脸茫然,有听没有懂,也不知道自家父亲和自己儿子在玩什么把戏。 「蜜三刀啊……」陈老爷子有一瞬间地歪楼跑调了,舔舔嘴唇,面露向往怀念地道:「我也很久没吃蜜三刀了,小时候家里有个娘姨(女佣)最擅长做这个,又绵软又甜腻喷香——媳妇啊,晚上守岁就叫人做这一味,大家怀怀旧。」 ——公公啊,遣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陈夫人啼笑皆非,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家那个熊孩子又起身要走人的样子,赶紧对身边一脸严肃却默默竖高耳朵偷听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咳!」身为陈家掌舵龙头——同时已然知道了近日网上纷纷扰扰为哪般——的陈父清了清喉咙,威严地喊住了儿子。「阿定,要去哪里?」 陈家嫡系旁系父子孙三代加一加将近三十几个人,凡是坐在这张超大圆桌上的,均不约而同抬头望向了陈定。 「爸,我还有个跨国视讯会议要开。」陈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先去忙了。」 「坐下。」陈父淡淡地道。 陈定浓眉微蹙,没有坐下,却也没有移步离开。「爸?」 「阿定,爷爷有话问你呀。」陈老爷子怕儿子骂孙子,连忙慈蔼和气地笑道:「听说,你谈恋爱了?」 二堂嫂——就是陈二夫人——面色古怪,想起了自己那天在表妹的订婚宴上,只不过是出去接了一通电话,等回到牡丹宴的时候才发现人去楼空……不对,是所有宾客全部被这个手眼通天强势霸道的堂弟「请」到隔壁a区会场,开了一场盛大至极的庆祝大会。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丈夫拉住了,警告地摇了摇头。 「对。」陈定看向爷爷,索性笑着大大方方承认了。 二堂嫂身形一动,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大伯公……」 「嘘!嘘!」二堂兄拼命对着老婆比划脖子。 二堂嫂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难道家大业大的陈家还真的能容许温宜那个失婚妇女跟自己的宝贝金孙交往、甚至嫁入顶级豪门陈家吗? 她这个做堂嫂的如果现在不说,日后被老爷子和大伯误会了她帮忙瞒着这件天大丑闻的话,那她岂不是更倒霉? 还不如现在自首,她这个知情人也算勉强能撇清点关系了。 陈定目光如电扫向下首的二堂兄和二堂嫂,眼神冰冷杀气一闪而逝。 「你想日后上了阿定的黑名单的话,现在就尽管做死吧!」二堂兄也恼了,低声咬牙切齿道。 二堂嫂霎时一凛,心惊胆颤起来。 「你是认真的?」陈父先于陈老爷子问出口,神情端肃深沉。 「是。」他锐利目光和父亲的在半空中激烈交战了一瞬。「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嗤!」陈父冷笑了一声。 陈夫人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有些心慌地忙求助望向老爷子。 这两头倔驴又杠上了啊啊啊啊! 陈二老爷轻咳了一声,想打圆场。「那个,我说呀……」 「先把这顿团圆饭吃完,然后你们父子俩跟我到书房去。」陈老爷子最后一锤定音。 除夕那晚陈家大书房内的秘密会议与火爆气氛全部封锁在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后头,没有人知道他们祖孙父子三人都谈了些什么。 温宜更不晓得,可就算她知道了,除无话可说之外也更加无能为力。 那是一个她永远无法触及和理解的世界,云端苍穹之上,一切都离得太远,不是个她能顺利呼吸的地方。 她现在专心筹备新粥铺开设的地点,趁大年初一、初二骑车绕了大半个新竹科学园区邻近地区,比对着前阵子自己在网路上看中的店面。 当然过年期间不好联络房东,可她还是好好观察了这些可能的区域,看看交通和潜在的客户群。 她也计划开始好好经营脸书和ig,开团的粉丝页就叫「小温·粥铺」。 除夕那晚她在守岁时,就已经把那道「糯米冰花梅糕」同步po上脸书和ig,把食谱步骤和食疗的功效也完整的写了上去。 早前开小温粥铺时打下的客户群和人脉,在这时候就发挥了效果,她没想到自己才po上去就收获了许许多多按赞和加好友的讯息。 总医院可爱的护理师还拼命追问她小温粥铺何时会重开?能不能开启团购功能?还有打探她就是最近网路上超级火红的「定先生冲冠一怒为红颜」里的红颜吧? ——前面两点,温宜都认真地好好回复了,后面那点就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反正那天她也算精心打扮过了,跟平常的模样不大相似,而且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小温粥铺的老板就是总医院莫主任的前妻。 世界之大,网路之广,总之努力把一切都当浮云就是了。 第十六章 话说,就连阿博都在脸书帮忙吆喝,阿may更是一下子就帮她串联拉来了五、六百个好友,也因为他们的满满关怀,让温宜心里备感温暖和充实。 她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儿也不孤独,而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之一了。 大年初三,温宜拎了两袋番薯和花蜜上机车,正要往回家方向骑,忽然怀里的手机响起。 「喂?」她看也不看地接起。 「温宜。」陈定低沉诱人的嗓音自手机彼端而来。 她小腹蓦地一个抽紧,背脊有种莫名的酥麻感缓缓爬升上来,又被她的理智用力打压了回去,定了定神。「嗯,我在听,有事吗?」 「我想你。」他沙哑呢喃如低唤似叹息。 她脸蛋瞬间红透了,脑子乱哄哄,心口翻搅着宛若除夕夜那夹裹在糯米团里的梅肉馅,又酸又甜又热呼呼且软稠得一塌胡涂…… 温宜,冷静! 「你、你在哪?」她努力维持镇定,佯装打趣道:「大年初三拜年就被灌醉了吗?」 「你真是狠心,」他咕哝。「大过年的,就不能让我做做美梦吗?」 她一怔,仿佛听见了他语气里隐藏的一丝不明显的寥落,心重重一撞,张口却欲言又止,最后她轻柔试探地问,「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我在新竹xx大饭店,你现在在哪?」 她沉默了半晌,内心激烈交战拔河,明明不应该再跟他距离太近、近得划不断暧昧,可是她也不能狼心狗肺到也不拿他当朋友那般对待。 虽然那条界线好像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她有些心惊,只能拼命抓住「等大年初六开工起到三个月为止,他就会发现我有多无趣,他就不会再被我和他自己伤害了」的这个念头,守住这摇摇欲坠的最后警戒墙。 温宜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缓缓吐出。「你饿不饿?」 「……嗯?」他在手机那端楞住。 「不如我提前开工吧。」她低声道。 「……」 电话挂断的当儿,陈定瞪着手机,心里滋味万般复杂,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他原本计划跑到新竹来讨拍的,说不定温宜心一软,就会想安慰他,一安慰起他,他们就可以气氛朦胧花好月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在饭店里面做一些儿童不宜的十八禁羞羞事…… 结果呢? 他环顾特地选的总统套房,salon香槟,美丽浪漫的玫瑰和粉紫色桔梗,通通都像是在嘲笑他「定先生你想太多啦哈哈哈哈」。 陈定捂着额头,片刻后突然笑了,原本纠结的眉宇舒展开来,心情也跟着清朗欢快了起来。 「果然是我陈定看中的女人,就是够特别!」他眉开眼笑,不忘褒人也自褒一顿。 手机铃声忽响,他二话不说抓起,眼睛发亮,却在看到萤幕上「母亲大人」四个字时,眸光黯然失望之余,嘴角也微微一抽。 「妈。」 「阿定,你是认真的吗?」陈夫人鬼鬼祟祟的问。 他揉揉眉心。「妈,要我录下来让你天天回放照三餐听吗?我当然是认真的。」 「那会认真多久?」 陈定一时语塞。 ——您是我亲妈吗? 「阿定啊,妈是这么想的,你都是老黄瓜了,睡过的女人比妈买过的钻戒还多……」 「妈!」他尴尬难堪地低叫了一声。「我是你亲儿子吧?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吗?我、我以前是爱玩了点,但我又不是见了女人就发情……我可是有眼光有追求的,而且……那不是以前年轻不懂事吗?」 「说得好像你现在有多懂事。」陈夫人忍不住吐槽,哼哼道:「妈妈虽然不像你爸那么反对,可是你得想清楚了,人家女孩子已经失婚受伤过一次了,要是这次跟你认真了以后,结果你过不了多久又抛弃人家,你叫人女孩子怎么活呀?虽然你才是我亲儿子,可是你们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妈妈可不敢保证——」 陈定听得心情越不好了,面色阴沉抑郁。「妈,我不会那样对温宜的, 我……就算以后变了,我也会安排好她的生活,绝对不会让她落得孤零零一无所有的地步,我一定照顾好她,让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他绝不会像莫谨怀那个衰男,让自己的妻子经历穷困潦倒的艰辛与痛苦。 陈夫人听到这里心都冷了大半,想骂儿子却又不知从何骂起,实在太浪费口水,最后只翻了翻白眼。 「算了,没戏了,我现在就跟你爸和爷爷说,也别管你了,反正过阵子你又要恢复单身,现在跟你对干也没意义。唉,好了好了,妈要挂电话了啊!」 「妈,你、你这什么意思?」他听得心惊肉跳,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最重要的事,皱着浓眉急忙喊道:「我道次真的是认真的!」 「知道啦知道啦!」陈夫人口气敷衍,提不起劲地道:「反正你只要别让妈等到你爷爷和外公这把年纪了还抱不到亲孙子就好了,妈不说了,心情不好,我跟你爸洗温泉去了啊,说不定指望自己老蚌生珠还牢靠点。」 听着手机那端毫不留情挂断的嘟嘟嘟声,陈定僵着一张帅脸,瞪着手机大半天…… 他又怎么了?他刚刚没怎么啊?他说错什么了?没有吧? 可怜的陈定至今犹不知,一念之差,就给自己的追妻路添上了无数捶胸顿足追悔莫及的荆棘与艰难…… 【第十六章】 大年初四迎灶神。 温宜觉得这真是冥冥之中,上天给自己的暗示,叫她还是乖乖安心当个厨娘就好。 她婉拒了陈定的接送提议,自己拎着大行李箱搭上新竹客运,上午十点整抵达了那栋气派至极的豪华现代大楼。 才踏上高高台阶,走到厚重巨大疑似防弹玻璃的大门前,一旁高大英气的保全人员在看到她的刹那,就殷勤上前要协助拉她的行李。 「温小姐,定先生已经吩咐过了,请容我帮您把行李送上楼好吗?」 「谢谢。」她有一丝受宠若惊,却也有些不安。 ……那个大嘴巴,不是跟他说要低调,低调的吗? 温宜暗暗腹诽,最终还是面带平静微笑,处变不惊地被保全「护送」到了第二十七楼的a室单位。 大楼扣除公设外,实际楼面坪数一百五十几坪,除了陈定居住的最高楼层夕卜,其余都是一层被划分为a、b、c三个单位户。 只是温宜不知道,二十七楼b室和c室住的是赵信和张扬,原来的a室住的则是陈定私人的维安队长。 但是大老板定先生一声令下,这三个高级主管通通被迫往下挪一层,住到二十六楼去。 也是这栋大楼原本就是陈家的产业,所以对外售出时只卖出二十五楼以下的楼层户,保留了最上端的三个楼层自用。 当然有实力有背景能住进这栋大楼里的住户,都是非富即贵,还经过身家调查的。 没办法,谁让陈家就是有钱,够有钱就能够任性。 而且大楼顶端住着陈、金两家的唯一继承人,哪个敢把陈定的人身安全当玩笑啊? 第十七章 温宜被保全人员护送到a室门口,就看到高大俊美的陈定斜靠在门口,修长指尖夹着一张房卡。 保安人员恭敬地唤了声「定先生」,而后就十分识趣地溜了。 「欢迎回家。」他朝她笑得好不性感荡漾。 大白天的就发骚……咳,是大白天的就乱喷浓烈蛊惑的雄性费洛蒙,这样真的好吗? ——幸亏大叔(姊姊)几十岁的人了,不怕你。 温宜脑中忽然冒出了周星驰电影中达叔的某句经典台词,瞬间打乱了他强烈弥漫布下的男人味儿迷魂阵。 噗! 「定先生好。」她低下头用拳头抵住了嘴,吞回呛笑,再抬起头时已能目不斜视地温和笑道:「我先进去放行李,待会出去买菜,您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你。 不过陈定有预感这句话说出来,面前这个女人可能就会掉头就走,只得努力按捺住激动喜悦傻笑了一整晚的雀跃感,极力维持沉稳淡定风度翩翩的绅士样。 「我陪你去买菜吧!」 「不用——」 孤男寡女相伴一起逛超市买菜什么的,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更何况网路上的风浪热评还没过去……虽然她不是明星,没有爆点,但是陈定不同,他根本全身上下自带千万点击率。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爱吃什么?」他抢先道。 「你什么不爱吃?」她反问。 陈定当场被打枪,有一刹那哑口无言。 「定先生,你平常也会陪你的家事管理员去买清洁用具吗?」她微笑问道。 他顿时悻悻然,嘀咕道:「好呀,温小宜,真有你的……」 「早点习惯,早点病好。」她踮高脚拍了拍他的宽肩,明明比他小一点岁数,此刻却有种大姊姊苦口婆心关爱小弟弟的感觉。「然后继续去狂蜂浪蝶追美眉,你我都放心啊。」 「你就是巴不得证明我是你口中那种生性风流狗改不了吃……那啥的男人对吧?」陈定横眉竖目,尽管生气,冷峻英挺的模样还是格外勾人。 如果温宜再年轻个十岁,或是再老个十岁,说不定就会纵容自己欲火冲脑,不管不顾地抛开一切理智,先扑上去好好吃一顿肉香汁多味美的再说。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况且陈定的床上功夫肯定超级好,这宽肩窄腰翘臀人鱼线修长腿,持久力和续航力与爆发力铁定惊人,她做为享受的那个一定一点也不亏。 可是,激情过后,那又怎样呢? 温宜也是个女人,一个天生心思细腻渴望被爱的女人,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眷恋依赖上了一个男人的体温和力量,她只会从一夕欢爱贪恋到第二夜、第十夜、第一百甚至一千一万个夜晚…… 肌肤饥渴、温暖依偎,谁舍得斩得断抛得开? 更何况身体契合之外的灵魂交缠,爱情烙印在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每一颗细胞里……等到面临离别,被迫抽身的那一天,那痛苦,当不亚于哪咤的剔肉还母剔骨还父吧? 「你错了。」她笑了笑,柔和的眼神里有着怅然和自嘲。「就因为我知道我骨子里是个很贪心的女人,我希望我的男人只对我一个人风流,所以我想证明的是——你并不是『我的』那一个男人。」 他瞪着她,强壮胸膛微微起伏,被堵憋得一口浊气都吐不出来。 陈定想昂然大声地告诉她,她错了,自己明明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个「她的」男人……可是不知为何,他注视着她那双干净澄澈坦然的眼神时,倒映出的却是他自己的迷茫、忐忑和心虚与慌乱。 破天荒的,陈定第一次——也是三个月契约的头一天——落荒而逃了。 温宜静静目送着他有一丝不自然地借此转身往楼上阶梯爬去,直到转弯处背影消失…… 她神情很宁静,目光和煦而理解,心底深处却涌现了一声幽微酸涩的叹息。 像是失望,失落,可又是这么理所当然平心静气地「接受事实」。 「说不定,还不用三个月吧。」她自言自语,眼眶有点莫名的灼热发酸,笑容却温和悲悯。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一段话——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对她来说,却是——你的心还年轻,可我的心已经老了。 如果是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的温宜,还是个充满青春蛮劲和无穷勇气,深信只要用心、只要有爱,就能够战胜世间一切霜刀雨箭,守护住夫妻的幸福小家。 现实告诉她,她错得离谱,事实也教会她,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什么都会变。 如果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就不会时至今日还傻乎乎地固守着这样传统过时却根深蒂固的思想—— 相爱结缡,就是要一辈子的。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是改不了了,所以避免再撞个头破血流,她就安安分分地站在厚厚玻璃的这一方,只看着,羡慕着。 尽管,她也很渴望……但,就这样吧。 人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成为自己的羽翼,才能再谈其他。 ——可现在的温宜,还没有资格。 瞧,她光是看着他僵硬转身走开的背影就这么心闷难受了,等哪天真的脑子发昏精神失常的答应了和他交往,最后还要被迫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温暖与激情消退,拍拍屁股去采下一朵花…… 她摇了摇头,收拾好复杂紊乱的心情,用房卡打开了接下来三个月自己要借住的房子。 中午十二点,温宜拎着一袋生鲜蔬菜鱼肉站在二十八楼的大门口按门铃。 大门很快就开了,露面的是已然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陈定,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袋子,低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进来吧,天气冷,换鞋。」 「谢谢。厨房在哪?」她在宽敞的玄关换上了一双毛茸茸温暖的粉红色室内拖鞋,抬头对他笑了笑。 他领着她穿过无比宽阔充满时尚品味和浓浓阳刚气息的大客厅,来到了一个也,大得惊人的现代化厨房,系统橱柜和各种大小家电及一个长长的雪白色大理石面欧式中岛。 中岛的另一端有两张看起来就很高雅昂贵的高脚椅。 她脑子不自觉自动带入了江颜和他坐在高脚椅上依偎谈笑用餐的景象……心一紧,本能甩了甩头,挥去这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温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淡定地先参观了厨房各处,大略了解了之后,回到中岛前对上默默凝视着自己的高大男人。 「你这几天吃得清淡还是油腻?」她关怀地问。 陈定还是幽幽地盯着她,几秒后才慢吞吞地道:「我想喝你做的粥。」 「好。」她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眼前可怜兮兮如受伤小男孩的「大野狼」哄骗出了母性的关爱本能,低头从袋子里一一拿出食材,「对了,熬粥还要一段时间,你先去忙你的吧,好了我再叫你。」 「我想坐在这里看。」他高大身躯巍然不动。 ……这是你家,你说了算。 第十八章 温宜暗自咬牙,又偷偷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住心绪,在他炽热得仿佛要穿透自己理智与防备的目光下,开始淘米、洗米,将有着淡淡芋香的池上香米在砂锅上细细熬煮起来。 然后取出一条新鲜白肉鱼,剖肉去骨,细细的剁成了鱼茸。 清朝袁枚的「随园食单」中提到:「用白鱼、青鱼活者破半,砧板上,用刀刮下肉,留刺在板上,将肉斩化……」便能做成鱼茸菜。 鱼茸可搓成球做鱼丸,也可以铺在其他菜肴上蒸煮烤炸,滋味格外鲜美。 她考虑到这几天过年,陈定家恐怕多半也是大鱼大肉的,所以今天打算做顿清爽养胃的鱼茸粥和三样小菜,然后再帮他做个他会喜欢的饭后甜点。 她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感谢与报答他,也只是拼尽全力让他这三个月吃得舒心满意了。 陈定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她秀气动人的举手投足,竟连看她剁起鱼肉来都分外着迷……连她纤纤十指灵巧地将鱼茸包握在掌心里,自虎口挤出可爱雪白小丸子来抛进一旁冰水的动作,都令他心口沸腾发热不已,刹那间好想抓住那双小手,送到嘴边咬一口。 意识到自己的异状——变态——他猛然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迫不及待自裤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有些惊讶。 「黑卡。」他连忙对她笑了笑,全然没发现自己这大型犬类的讨好笑容有多傻气,还努力表现出霸道狂狷的总裁款儿,低声道:「我帮你办了副卡,没有额度限制,你爱怎么刷就怎么刷,飞机大炮想买都买得到。」 ……她买飞机大炮干什么?而且确定买大炮不会被国安单位抓去「关切」吗? 况且黑卡虽然是卡片之王,尊贵神秘而无所不能刷,据说每位会员都有一名专属的客户关系经理为自己服务,并且标榜——只要在地球上合法的事,都会竭尽所能地满足客户。 ——买武器大炮违法枪枝什么的,真的不在这个范围内吧? 「我只是买买菜,杀鸡也用不到屠龙刀啊!」她忍俊不住,嫣然一笑。「话说回来,那天晚上你一口气就花了上千万帮我做面子,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三个月菜钱我包了,你什么都不用再给我的。」 「这不行!」他板起了英俊的脸庞,颇有不怒自威之态。「契约上写得明明确确,食宿材料费和薪资都由我支付,难道你想不认帐?那好,既然乙方执意悔约,那甲方也——」 「陈定,你讲点道理吧?」她也愁了。「你那天白白花了千万台币——」 「我有钱,我高兴花。」他抬高迷人的下巴。 「……」 「好吧好吧,我退一步。」陈定蹙着浓眉,自裤袋里掏出了皮夹,从密密麻麻的一堆卡里面掏出了一张无限卡,递给了她。「收下这个。」 温宜看着无限卡副卡,觉得头有点痛,可是见他一脸固执坚定,犹豫了一下,只得婉转地道:「其实,我通常是去菜市场买菜,所以真的不用带信用卡。」 「你真的很麻烦。」他咕哝,又低头翻着自己的皮夹。 她闻言哭笑不得……到底是谁比较麻烦啊? 「我不接受第三次的拒绝。」他二话不说把一张xx银行的卡拍到她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小手,在她柔软的手掌心上划指写下了一组数字,面色虽然严肃,声音却无比轻柔。「这是这张卡的密码,记牢了。」 她手被他紧紧握着,掌心又被描划得不住酥麻发痒,努力想抽回手却不可得,只能面红耳赤双颊发烫地结巴道:「知、知知道了。」 「想花用什么尽管从里头领取出来,要是让我知道你拿了卡却不照做,我就——」他语带威胁,眸光炽烈地落在她身子某个部位上。「把你按在我大腿上重重打一顿屁股!」 「你——」她脸瞬间涨红了。 「你尽可试试。」他高高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温宜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明明在「谈判」,谈着谈着又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了,眼见气氛莫名变得隐晦朦胧而暧昧,她心一慌,赶紧用力抽回了手,「我、我的粥快焦了。」 陈定也不好逼她太紧,可看着她清瘦小巧的身影背对着自己故作镇定搅拌着粥,稍早前胸口那股郁闷纠结压抑憋屈的恶气,刹那间发泄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胜券在握的心满意足畅快感。 两个小时前莫名其妙又被她云里雾里的绕进去了,害他不得不狼狈地逃回楼上,关起门来长长思考了一下人生。 然而,现在看着她在他的家里,他的地盘,他的眼前宁馨恬静地煮着饭,他纷扰迷茫混乱焦躁的脑子和心,霎时间奇异地安然熨贴踏实了起来。 心口很宁静,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暖,好像终于找到失落已久的那块拼图,完美契合地卡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上。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觉得……很对。 尽管午餐还没有开始吃,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深深期待起晚餐,消夜,甚至明天早餐了…… 陈定再也想象不出,他的厨房,他的私人领土,还会再有除却她之外的女人出现的画面。 当天中午,鱼茸粥和三碟子小菜——酱焖酿茄盒、蒸洋葱金针菇牛肉卷、香蒜炒青江菜,甜点是材料简单却香味扑鼻,朴实动人的热腾腾刚出锅的马拉糕。 鸡蛋、面粉、牛奶、沙拉油和少许泡打粉,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搅拌后入大同电锅或蒸笼里蒸出来,带着淡淡奶黄色蓬松可爱的圆呼呼马拉糕,散发的是自然的鸡蛋和面粉香甜气息,咬下去松软绵甜中透着一丁点弹性,越吃越食指大动。 温宜坐在他面前慢慢喝着粥,看着他胃口大开,酣畅满足地把粥菜吃了大半,却也不忘帮自己夹菜,最后更是兴高采烈地将大约六寸大小的马拉糕一扫而光。 吓得她连忙翻找出普洱茶砖,敲下一小块帮他冲了一壶解腻助消化的热茶来。 「你,慢点吃吧,」她忍不住劝道:「以后你想吃我随时都可以做,不要撑坏肠胃了。」 陈定喝了口茶,惬意舒服地长长吐了一口气,眸光闪闪地瞅着她。「你这是在关心我的身体?」 她一个语塞,别过头去哼了声。「我怕你吃坏肚子,要我赔偿你。」 「那如果我吃坏肚子,你赔是不赔?」他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那个「赔」字不知怎地依稀像是「陪」…… 不过不管是哪个,都是危险得不堪踏及的地雷区。 她霍地站了起来,收拾起碗筷。「我先去洗碗了。」 眼见调戏成功,陈定一个大男人此刻乐得像个诡计得逞的小孩,坏坏得好不可爱。 温宜正满手泡泡刷洗着碗盘,忽然身后高大男人也跟上来了,她背脊一僵,不自觉屏住呼吸,心脏怦咚怦咚鼓噪得厉害。 后抱杀什么的……她又在胡思乱想了,咳咳。 「我来洗吧。」 「不用了。」她突然专心地洗着手上这只碗,里里外外又外外里里再里里外外。 第十九章 「你煮饭,我洗碗,天经地义。」他高大身躯靠在她身边的大理石餐台边,侧首低头对着她笑。 「你会帮你请来的家事人员擦地板吗?」她只好又用老招,可没想到这下子不灵了—— 「会啊。」他低沉轻笑,笑得她莫名耳根发烫。「如果我很喜欢那位『家事人员』的话。」 她顿时无言以对。 「嗯?」他挑眉低问。 浓烈的男人气息密密笼罩着她,温宜脑中警钟大作,忍不住悄悄位移了两三步,先拉开和他贴得太近的距离,仿佛这样就能消除这个男人与生倶来的强大迷魅诱惑力…… 「那好,给你洗。」她忽然打开水龙头三两下洗好手,在围裙上擦擦就匆匆点头跑掉了。 陈定笑容卡住……什么?喂?喂! 他高深的撩妹手段才使出一半,妹子就跑了,这……还能不能按照剧本来了? 而咚咚咚跑回楼下开门关门锁门后的温宜,气喘吁吁神色异样,蹲坐靠在门板上好半天,不知怎地捂住嘴巴「噗哇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他刚刚的样子……傻透了。 温宜却没发现,自己此刻笑得眉宇飞扬神清气爽喜悦翻飞,仿佛恢复了十七八岁时那样畅然痛快、无忧无虑的时光和模样。 午后,陈定心不在焉地打着拳击,矫健肌肉在每一个出拳收拳、抬腿踢击的刹那,爆发出最阳刚狂野迷人的姿态与线条来。 他小麦色胸肌上布满热腾腾的汗珠,勾人地蜿蜒滑落至八块肌下方,没入松松的运动裤腰内……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很硬,尤其某个部位更是硬得胀烫,喧腾叫嚣。 「呼……」他抱着沙袋,额头紧紧抵着,汗流浃背力气宣泄了大半,却依然压抑克制不住想要某个女人的沸腾渴望。 那个此刻正住在他楼下,那个温柔却坚韧、好脾气却超难搞的女人。 他想起了那天那个晚上,仅仅只是她落在自己手背肌肤上的那一个轻吻,他就辗转翻腾了半夜,还做了个自他十八岁以来就再没做过的激烈缠绵火热狂猛的春梦……隔天早上,对着冰冷滑腻湿了一大片的裤子,他脸都黑了。 他陈定何时这么禁欲又委屈过自己? 自从认识她以来,他已经整整八个月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头,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刚猛体力旺盛的大男人,憋了八个月没有纡解,这象话吗? 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勾勾手指头随意招来个身材窈窕呛辣冶艳的女人来滴火。 他也曾经和好友兄弟去会馆欢场上喝酒聊笑玩一玩,可是当每个好友兄弟身边各别搂着一个或娇艳或清丽,甚至清雅脱俗的女人时,他对上妩媚笑迎上自己的美女,眼底依然有着属于男人雄性本能的欲望与火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总会浮现一个清秀浅淡如桂子,又隐约透着点小番薯蜜甜气息,身上有着家常娴静饭菜香的女人。 那个会做好吃枣泥山药糕和暖暖粥品的温宜。 然后,他突然就对身边弥漫着浓厚香水味的美女,水蛇般的勾魂丰胸柳腰翘臀女性娇躯,意兴阑珊起来。 ——他怀疑自己真的病得不轻。 「见鬼了。」他猛然摘下了拳击手套扔在一旁,拿过毛巾擦拭了头脸身上的汗水,赤脚站立在地垫上,取来挂在架上的套头黑色毛衣穿好,褪下松垮的运动长裤,露出光裸精实充满力与美的下半身……沉甸甸壮观累累的男性……咳,还有修长双腿,很快就被一条牛仔裤完美地包裹束缚了起来。 陈定真是不明白,温宜到底在顾虑矜持戒备什么? 他们都是单身,没有任何婚姻的规范与包袱,他们尽可以无须顾虑地享受最热烈美好的男女欢爱。 「这种喜欢却不能试吃,要吃就得买回家,还只能永远吃一辈子……」他喃喃自语,「太折磨人,太不人性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结婚都还有离婚的,凭什么他连当她男朋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陈定心情烦躁郁闷地走出运动室,在寒冷的大年初四黄昏时分险些打了个冷颤,忙穿过宽大露台,回到了开着暖气的室内。 他看了一下手上的louis mo meteoris,指向四点三十分……所以她也差不多该来煮晚餐了吧? 陈定完全忘记自己两点才吃完午餐,有些激动,有些难耐地在沙发上坐着又起来,忽然想起自己一身臭汗应该要先去冲个澡,可又觉得会不会自己一身男人味更能吸引得她心中小鹿乱撞? 「算了,还是先去冲澡好了,女人不是都喜欢男人刚刚沐浴完,身上再喷两滴麝香古龙水吗?」他回想起赵信那个大嘴巴曾经神秘兮兮跟自己分享过的,言情小说中「霸道总裁的撩妹日常桥段」……摸了摸下巴。 可是他没有纯麝香味的古龙水,惯常用的是clive christian no.1,标榜东方香木质调的气息…… 等等,他想想啊,依稀记得匆匆瞥过的内容物含量介绍中,前、中、基调拉里拉杂青柠、鸢尾、雪松一大堆里,好像也有个麝香……嗯,好,就继续用clive christian no.l? 【第十七章】 五点整,温宜先是敲了敲门,而后拿着陈定给她的密码房卡打开,看见大厅没人的时候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落地灯是亮着的,晕黄而温暖,天花板正中央那璀璨又富有独特个性的黑白水晶灯则是闪映出别样的光芒来。 她隐约好似听到有流水声,猜测他可能在洗澡,眨眨眼睛,连忙小心关上门,边抱起砂锅,边蹑手蹑脚走进了大厨房。 毕竟还是大过年的,中午吃得清爽小巧,她打算晚上再做点年节气息浓厚的菜肴应应景。 温宜先把桂圆红枣、切块番薯和老姜片熬上了,腾出手来打开超级大的冰箱,一一取出其他菜蔬食材来。 她下午回到住处后,就先把肥瘦比例恰当的新鲜五花肉切成了不大不小的方块,先过水川烫,一一用棉绳固定起来,而后带皮的部分朝下,用少许油下锅爆香成金黄色再起锅焖炖。 东坡居士有首知名的诗「猪肉颂」,描述形容的就是他发明的东坡肉—— 洗净铛,少着水,柴头灶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 东坡肉外表光泽艳丽,肉香浓郁扑鼻,入口肥瘦软烂丰腴咸甜适中,搭配起热呼呼q弹可口的白饭,胃口大的能嗑掉三大碗白饭还嫌不足呢! 所以好的东坡肉是要慢火细炖,但温宜考量到时间因素,就用压力锅来焖炖东坡肉,里头搁进恰恰好淹过猪肉的水和少许葱姜、冰糖、酱油、绍兴酒。 压力锅里焖煮了一个半小时后,一块块艳色浓郁的东坡肉呈现出无比诱人的色泽和香气。 她再连肉带汤汁挪进砂锅里用小小文火焖着,边收汁。 东坡肉是主要的大菜,温宜就洗净了翠绿的娃娃菜,一起和浸泡过拆丝的干贝,撒上少许盐巴、淋几滴橄榄油,上锅蒸起来。 第二十章 趁这时候她剥了十尾大草虾,切断弯弯的筋膜让大草虾呈现笔直状态,用压碎的豆腐泥和一丁点姜泥与小青豆适量地包裹住了虾身,而后将泡软的冬粉拉起一小撮,一一缠绕在雪白透着可爱青绿色的虾子上,而后热了油锅放下去炸。 「滋啦」一声,美妙的油炸声和咸鲜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不知何时斜靠在厨房门口的陈定已经看呆了…… 小腹翻腾鼓噪的既是食欲也是情欲,他满脑子满心神通通都被眼前这个女人和她的纤纤巧手紧紧牵住了。 这一刹那,他好想大快朵颐,想吃她做的美味无匹的料理……可更想吃她! 他吞咽了口口水,眼神越发饥渴炽热了。 温宜浑然未觉,她动作迅速地在另外一个瓦斯炉上煮了小汤锅的水,趁水滚之前,拿出一袋一千克的面粉,倒一些在玻璃钵里,再加入半碗冷水和少许盐,搓揉成了一只光滑的面团用保鲜袋包裹住,搁置一旁醒面。 她再洗净了碧绿菠菜、银鱼和吐完沙的蛤蜊,而后在沸腾的小汤锅里加点橄榄油与盐,将面团揉成了长条状,再切成指尖大小尺寸,动作灵巧飞快地用大拇指一一压碾成弯弯俏皮可爱的猫耳朵。 银鱼、猫耳朵和蛤蜊分别下锅,在翻滚了两滚后,最后将切段的菠菜放进去,略烫熟了就熄火起锅。 「我来。」一个低沉嗓音响起。 她抬头,这才看见陈定噙着一抹温暖的微笑走来。 「谢谢。」她迟疑了一下,把防热手套给他。 「都好了吗?」他垂眸笑问。 「嗯,可以吃饭了。」她本能回答。 这仿佛夫妻日常问答,温馨柔软安然的气氛,让陈定不自觉深深沉溺其中,他嘴角眼角都在笑,荡漾得自己怎么也管不住。 餐桌上,鲜艳颤颤的东坡肉,金黄喷香鲜脆的炸虾,嫩生生沁绿的干贝丝蒸娃娃菜,还有一小汤锅雪白翠色相映波的猫耳朵汤食,就连那锅桂圆红枣番薯姜汤都散发着甜辣诱人的香气。 陈定出身豪门,自幼至今吃遍中外,无论是米其林三星还是大江南北的各色佳肴,就连陈家和金家的厨子也是家传名厨,随便一个站出去都足以被敬称为大师,胃口早就被养刁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出自温宜手中做出来的大菜小点,就是特别合他的心意和口味。 如果她不是给自己下了蛊……那就只能称之为虚无缥渺的缘分了。 他却忽然发现她收拾好了流理台后就要走,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了,几乎是失措慌张地问:「去哪?」 「我回去了。」她眨眨眼,理所当然地道。 「你不跟我一起吃晚饭?」他盯着她,有些气闷。「为什么?」 温宜沉默了一下,内心有些挣扎。 当然是因为保持距离,拒绝暧昧……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巧合还是被迫,她和他之间都靠得太近,恩义纠缠,感动交织,想要划分清楚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又想问我,会不会跟家事人员一起同桌吃饭了吗?」他浓眉微挑,神情有些受伤。「温宜,我就让你那么避如蛇蝎?」 她咬了咬下唇,心里也很不好过,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心软答应坐下来…… 「好,你走吧。」他见状心冷了一半,面无表情地道,「我陈定没有那么不堪,还得强迫一个不甘愿的女人留下来陪我吃饭。你既然那么不想,坐下来和我面面相对也是煎熬。」 他眉宇间一闪而逝的伤痛与受挫难堪,令温宜心头不由一阵揪紧泛疼。 向来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却三番两次被她不识好歹的拒绝与泼冷水,就是燃烧沸腾得再热烈的火,也会被浇熄得备感凄凉和心寒吧? 陈定,对不起,我其实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承担不起你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喜欢与在意;我满心满脑,想的只有该怎么保护好自己……你看上我,真的是你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也许,从头到尾问题都在她身上。 天真的近乎无知,固执的近乎颟顸,她总是在该柔软的时候强硬,该强硬的时候软弱…… 也许,她自我建构了那么多心灵鸡汤和长篇大道理,为的只不过是说服自己,这世上真的没有一个男人是她的mr.right。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而他只要没有真正拥有过她,就不会有朝一日发现,原来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原来我依然还是那个懦弱的温宜。 原来在爱情面前,曾被摧毁殆尽的自信,至今依旧是一塌胡涂的荒芜…… 温宜眼眶抑不住地渐渐发热潮湿了,努力别过头,不去看他僵硬的身形和隐隐痛楚的眼神。 她低着头,默默数着步子走向大门口,开门,离开了他的大房子。 而陈定这一端,则是直勾勾注视着餐桌上精心别致的美味料理……直到冷透了,依然没有动筷。 他胸口紧紧纠结、撕扯着吞不下也吐不出的沉沉郁结和酸涩刺痛感,觉得真他妈的憋屈得厉害!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仿佛经过漫长的死寂后,陈定霍然起身,掏出手机气势凶狠地按了个键,边开口边抓起长大衣大步往外走。 「riley,出来喝酒!」他阴郁沉声地命令道:「你经纪公司最近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名模?通通叫出来,r1会馆,我陈定全包了!」 「哟,终于想起老哥儿们了?我还以为定先生收心上岸,抛弃我们这些浪荡子兄弟啦。」亚洲最大模特儿经纪公司的总经理riley又惊又喜,忍不住打趣道:「啧啧啧,我就跟高斯他们打赌,我们家阿定怎么可能会被那种无聊乏味的『家庭主妇』勾走了?」 他胸口一窒,眼神杀气乍起。「别废话,来不来?」 「来来来!」riley闻到他语气里浓浓的烟硝火药味,心下一惊,不敢再开玩笑。「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安排特别懂事又漂亮的新人,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定脑子乱轰轰,几乎是恶狠狠地按掉了通话……不知怎地,明明他自己也气温宜气得要命,可就是受不了有人胡乱批评诋毁,说她的不好。 今天晚上他不把riley灌得烂醉如泥,他陈字就倒过来写! 隔天早上,温宜轻敲了两下大门,才打开了陈定家门。 可是一踏入里间,她就感觉到不对…… 大厅内安安静静,一室冰冷,走进厨房内,她一眼就看到了没有被动分毫的昨夜菜色。 东坡肉上头已经凝结成了一层浮白的油脂,艳色不再,徒留恶心。 干贝丝娃娃菜经过一夜已经干瘪失去翠绿,炸虾软塌塌,冷冰冰的两只小汤锅里,盛装的更像是两道凄惨的笑话。 「定先生?」她扬声唤。 整间屋子空空荡荡,没有回应,显然主人已然离家未归。 温宜默然久久。 第二十一章 想起他昨夜的受伤与悲愤,再对比眼前这一幕,仿佛是在她意料之中,可没想到接受起来却意外的难受。 只是,就像她心底深处那悬得高高,惶惶然忐忑难安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温宜闭上了眼,慢慢做了两个深呼吸,想露出释然的微笑,却觉得自己心口沉甸苦涩得连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的力气和兴致也没有。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恶劣,并且坏透了…… 好像早就等着陈定原形毕露、故态复萌,等着证明他就是自己口中那种容易变心、不值得信任与托付的男人,证实他对她的菜和她的人,一旦随手可得以后,就会立刻失去兴致,弃之一旁不屑相顾。 理智上,好像她对了。 可是温宜心底很清楚,陈定他其实是一个有温度、有热血,而且有真心的男人,他看着她的菜和她的人时,眼底亮闪闪的喜悦与光芒,深刻真诚得无法矫饰。 他很好,真的很好,而且……他确实令她怦然心动。 但是,她要不起。 温宜嘴角微微牵动轻扬了起来,眼神里的寂寥落寞已然被完好地藏在平静坦然里。 说到底,陈定就算尊贵如摩洛哥亲王,她也不会是美得令人屏息,集美丽无双与优雅气质于一身的葛丽丝·凯莉。 那位人们眼中麻雀变凤凰的葛丽丝王妃,其实真实身分也不是平淡无奇的灰姑娘,她本身是美国着名的传奇奥斯卡影后,出身费城名流之家,拥有智慧美貌与善良的人格特质。 她本身的光芒璀璨如永不熄灭的星辰,摩洛哥亲王兰尼矣三世在一九五五年的坎城电影节和她邂逅,深深爱上了她,两人陷入热恋后,他继而安排一连串的美国官方访问,亲自到费城和葛丽丝的家人见面,在征得他们的同意后,向葛丽丝求婚,并正式举行婚礼。 数十年来亲王与亲王妃相爱至深,直到葛丽丝王妃五十三岁那年,因心脏病发导致车祸去世。 这样的爱与幸福,传奇又唯美得令人心疼。 可世上有几个葛丽丝王妃? 就算有幸跃上枝头成为万众瞩目的王储的另一半,黛安娜王妃带给人们的叹息与唏嘘又何尝少了? 人,还是贵在自珍自重与强大。 势均力敌的爱情与尊严,互相包容与体谅,才是一对夫妻能否长久走下去的关键之一吧? 温宜慢慢地收拾着满桌冷掉了的菜色,动作熟錬地用保鲜盒一一打包好「厨余」,这些菜已经不新鲜了,但是都还能吃,她一向拒绝浪费,所以打算带回去当自己今天的食粮。 因为不知道陈定会不会回来,但既然打了契约,不管他吃与不吃,需不需要,她都有责任准备好他的三餐。 温宜取出了米,稍稍洗濯了两遍后就在炉子熬上了。 她熬了浓稠泛着自然清香的白粥,放进保温锅里,还做了一碟子红油脆黄瓜和一碟酱牛肉,并用电锅焖着海鲜豆腐酸菜煲。 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随手将他搁在客厅茶几上的咖啡杯洗干净放好,用吸尘器好好吸清了一遍全屋地板——她几日前不经意听他提过,让家事人员放假到大年初六再回来工作。 在放吸尘器的时候,她偶然瞥见浴室里有他换洗下来扔在洗衣藤篮里的脏衣服……她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把衣服拿去洗的冲动。 「温宜,你不是陈家的老妈子,也不是家庭主妇了,不要习惯自作主张的做这些家事。」她自言自语,深切地提醒着自己。「没有你的事,这也不该是你的事。」 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只全心全意附庸于丈夫的独立女人,现在更不应该为着一时心软和习惯,做这些叫人引起误会的举动。 况且昨夜才和他划清界线,今天又做这些多余的行为,她岂不是很绿茶婊的可笑? 温宜挺直了腰杆,头也不回地默默离开,回到住处。 她稍微清点了一下所剩的食材内容,趁着天还早,决定再到菜市场一趟,添置些新鲜的鱼肉蔬菜。 昨天晚上,温宜上网查询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传统市场,基本上摊贩大半已陆陆续续恢复营业,还有清早从基隆运回来的活跳跳海鲜。 她挑选了尾中等大小、眼睛明亮胖胖肥美的红甘鱼,形状饱满的海瓜子,两只大沙公,一斤扇贝和一斤肉质q弹鲜美的沙虾。 她又买了比例七瘦三肥的猪肉请摊贩绞成绞肉,又挑两只猪大骨,最后绕到菜贩摊上挑选了些大白菜、芹菜、香菇、玉米等等菜蔬。 他喜欢吃肉和海鲜,最爱甜食,却对蔬菜类较为无感,有时还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芹菜末挑开,喝汤里的茼蒿时,表情凝重严肃到好像在吞氰化物。 但是茼蒿清血养心、润肺化痰,能提高人体免疫力,他有抽烟的习惯,虽然不能算是老烟枪,她这阵子也几乎没见过他抽烟,但是她总想借由食疗帮他调整一下身体。 芹菜更是富含膳食纤维、胡萝卜素和多种维生素、钾、钙、铁、钠等营养成分,能降血压、清热平肝…… 他身为大老板,少不了有在外面应酬大鱼大肉喝酒熬夜的时候,虽平常有健身练拳运动的好习惯,整个人的精气神及体格也时时保持精悍勇猛巅峰状态,但人呀,还是得趁年轻的时候好好保养身子,将来老了才不容易吃苦头啊! 温宜吃力地提着大包小包,搭了三站的公车后回到大楼,大门口的保全人员看到她时忙上前来帮忙提。 「谢谢。」她有点不习惯,但还是感激地嫣然一笑。「辛苦你了。」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抢在保全人员之前攫走了温宜手中沉重的两大袋环保购物袋,温宜一个错愕,猛然抬头。 却望进犹带宿醉血丝的一双幽微复杂炽热隐晦黑眸底! 她心急跳了起来,有一刹那的脑中空白,无法呼吸…… 「午、午安。」她仓卒间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陈定拎着两只环保购物袋,默默地看着她。「我们回去吧。」 她看得出来他好像刚刚沐浴冲澡完,英俊脸庞还隐约有一抹失眠的疲惫,心念微动,终究是什么也不说就乖乖地跟着他上了楼。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安静,静得有一丝尴尬,又有种莫名的安心……她不知道自己在看到他的刹那,那不自觉想长长吁出一口气的感觉代表什么,但是……就是觉得空晃晃的双脚终于踏在实地上了。 温宜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她不敢再去深思这背后的涵义……不,事实上,她最近好像已经想得太多、太多了。 冷静,温宜,冷静! 直到回到了他的屋子,温宜把所有蔬菜鱼肉都归置好,鱼身的肉剖成了两大片包装在保鲜袋里,鱼头则是放在保鲜盒,一一放进冷冻柜中,猪绞肉再略略剁了一回,加入姜末和少许甘甜酱油混合均匀,捞取一小团在掌心左右甩打,滚圆成狮子头后,烧了一锅热油先炸成金黄色,捞起沥油后搁置一旁待凉好冻起来。 第二十二章 猪大骨则是用滚沸的水烫过,然后放进压力锅,加入红白萝卜滚煮成高汤。 陈定始终坐在中岛的高脚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每一个举动,良久后,终于开口。 「我昨晚去喝酒了。」他闷闷地道。 她切香菇丝的动作一顿,几秒后又恢复如常,努力云淡风轻地温和道:「等一下要不要我帮你熬个醒酒汤?」 「……好。」他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释然,又像是仿佛得到心爱糖果的小男孩。 而且是没有被妈妈(?)责罚,还得到妈妈(?)原谅后被赏了甜蜜棒棒糖的小孩。 温宜转过身去把鱼头和一干佐料拿出来,她浑然不知陈定坐在那儿笑得好开心,眸底掠过一抹深深庆幸仿若逃过一劫的喜悦。 他昨晚心情糟透了,原报复性地想要好好放肆痛快一晚,却在看见那群莺莺燕燕,或娇笑或冷艳地簇拥上来的刹那,那愤慨的怒火忽然像被刺扎了般,全数消散得无影无踪。 眼前全是美人如花,但她们都不是温宜。 他厌烦地挥开了那些美丽名模,通通都赶到其他兄弟那边去,自己抓起一瓶威士忌,到角落自斟自饮了起来。 riley还跑来关心地问东问西,惹得陈定火气大发,三两下就把他撂倒了,醉趴在一旁吐。 其他兄弟好友见状,哪里还敢上来自寻死路,连美女的手也不敢摸、腰也不敢搂了。 一场兄弟酒趴,能喝成庄严肃穆如临大敌的气氛,实在也是史上仅见的了。 而原本万分惊喜有机会能抱上定先生这镶钻金大腿的美丽名模们,个个沮丧的锻羽而归。 「我……」陈定忽然想起昨晚她精心烹调的菜被自己冷落且至今下落不明,显然是她已经亲眼见到、也亲手收拾了,不禁分外心虚起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个,昨晚……几个兄弟火烧眉毛的叫我去救场,害我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走……不过我昨晚已经报仇了,我把他们全都喝趴了。」 她背脊微微一僵,眨了眨眼睛,无声地轻舒了口气。 原来……是一场误会。 温宜脸颊羞愧地涨红了。 真糟糕,她究竟何时变得这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爱钻牛角尖到了一个极致? 真是得改,千万要改啊。 她心口一松,愉悦霎时翩翩然如蝴蝶飞舞起,嘴角止不住轻扬。 温宜未曾察觉这阵子的自己,忽喜忽愁,情绪上下震荡起伏,早已没了她前些日子那股清风徐来也水波不兴的平静从容自在。 ……原来有些人与事,从来就不是理智可以控管得住的。 「酒,咳,小酌怡情,大则伤身,还是别过量比较好。」她边把鱼头和些许打成结的葱与两三片姜放进滚水里烫煮,暗暗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地温声低语道,「那,你头会痛吗?要不要先调杯蜂蜜水给你?」 「我想喝你亲手煮的解酒汤。」陈定只觉心窝阵阵发暖,语气里隐隐有一丝撒娇。 她差点把用漏勺捞起来的熟鱼头又扔回锅里去了,耳朵也默默红了…… 温宜略作了个深呼吸,才稳住心神,用筷子轻巧地拆解下鱼头里的肉,重起少许油锅,把鱼肉煎了一会儿,然后下一些米酒、盐、鱼汤、两片姜,等汤滚了十来分钟后,再度用漏勺把鱼肉捞起放进大海碗里。 接着把香菇丝、豆腐丝、笋丝、红萝卜丝和丁点榨菜丝放进汤里煮,调了些树薯粉水注入翻搅均匀成羹汤,再打蛋花缓缓滑入羹中,汤勺顺时针画圆几圈。 临起锅前,再撒入红油、麻油、香油,丁点儿花椒粉和胡椒粉,并少许翠绿葱花,一起添进大海碗里满满淹没了鱼肉。 这样,一碗鲜香酸辣热腾腾的解酒汤就完成了。 陈定光闻到香味就腹中馋虫大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眼放狼光。 昨晚空腹喝了那么多烈酒,尽管是铁打的精壮身子,到现在也已饥肠辘辘又宿醉头疼,可是眼见她纤纤素手将大海碗捧到他面前,他拿起汤匙,忽然觉得自己胸口瞬间井喷式地涌现了前所未有的浓浓幸福感。 三十六年来,他玩过疯过,大雪纷飞的时候攀上白朗峰,在酷热七月天潜入峭壁潜水胜地之首的诗巴丹岛海底…… 他做过无数笔庞大的金钱商业交易,搞垮过好几间鲨鱼公司,也扶植起好几家他看得顺眼的企业……就有好友打趣过他,曾喝过最贵的酒,睡过最美的女人,炒起过最惊险刺激的股票,且知交遍天下到令人眼红,连xx王储都是他在伦敦的死党之一。 他依然是人们口中那个体力旺盛、龙精虎猛如野生豹子的定先生,但时至今日,他玩透了也玩厌了,最终深深留恋眷念的竟是面前最单单纯纯温暖的一碗粥,一口汤。 正确来说,是由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笑容恬淡的女人,亲手为自己做的每一份饭菜粥汤点心。 陈定从没有一刻如此时此际,这么深刻确切地会意领悟到—— 自己真的栽了个彻彻底底。 他不自禁回想起今早喝到凌晨四点,满心烦躁恹恹地让张扬开车来接自己,半路却忍不住跑到外公家敲门…… 虽然老人家普遍早睡早起,可金老爷子裹着那件穿了六十几年的老旧松垮手织毛衣外套,底下穿着厚棉睡裤下床时,依然睡眼惺忪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门里门外,一个爱困一个宿醉,两个外公外孙从没这么神似相像过。 ……这画面太美,连来开门的炳叔都忍不住想笑,默默摸着鼻子忍住了,恭敬地将小主子迎进来,贴心地下去吩咐人准备热茶了。 【第十八章】 「外公……」陈定盯着金老爷子身上那件编织穿插着方胜和云头纹、年代久远早已洗得褪色的毛衣外套。 这是外婆亲手为外公织的毛衣之一,方胜和云头纹分别代表着祈福与如意,也是外婆对早年常在海上拼搏的丈夫,那寄予编织中,隐喻在毛线与温暖里最深切的爱与期盼。 ——愿君平安,盼君如意,望君归来。 陈定想到几年前过世的慈祥外婆,眼眶不知不觉发热。 此时此刻,他隐隐可以体会到当时痛苦逾恒的外公为何因此大病了一场,几乎后脚就跟着外婆去了。 因为那样最真挚纯净的爱、陪伴与美好,因爱妻的离世,从此再也不复有。 纵横四海,跺一脚全世界也要抖三抖的外公,那时候哭得像个永远失去了家的孩子…… 「外公……」他喉头梗塞发热,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啼——您每一天都很想外婆吧? 可最后他还是不舍得问出口。 「干嘛一直叫外公也不往下说?」金老爷子惺忪睡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关怀和忧心。「怎么啦?谁让我家阿定难受了?别怕,跟外公说,有外公给你撑腰呢……等等,该不会是你爷爷那个脑子灌水泥浆的,不喜欢你看上的小姑娘吧?呃,不对,那个老头子跟我一样心急抱曾孙儿,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只要是你看上的,哪怕是只哺乳动物,只要生得出孩子的就成——」 第二十三章 饶是满腹心事,陈定还是忍不住啼笑皆非地懊恼道:「外公啊!」 「你也别光叫外公,到底什么事儿你说呀!」金老爷子一下子将祸首对象转移到了自家女婿身上了,面色不善地哼哼道:「外公知道了,是你那个机车扑克脸的爹吧?」 陈定失笑,随即环住自家外公的肩膀,傲然道:「外公,我爸管不了我的,而且不是还有我妈……和外公吗?」 ——被漏数了的陈家老爷子在城市另外一端的大床上没来由打了个大喷嚏。 陈老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只不过是除夕那天晚上想装一下深沉,结果从此就被宝贝金孙标在「待观察名单」上了。 「说的也是,有外公在,你爹敢叽叽歪歪,你就把户口登记到金家跟外公姓!」金老爷子财大气粗底气雄壮。 陈定忍不住笑了出来……老爸要是听到这话,想必敢怒不敢言到脸都给憋黑了吧? 「外公提前把咱们金家的产业全都过到你名下,反正这些早晚都是你的,外公都先给你,还有银行保险库里那些好东西,外公都给未来的孙媳妇儿留着呢……」金老爷子兴奋地扳指头数算着,「当年澎湖深海最顶级的红珊瑚树啦、尺寸最大最圆最漂亮的珍珠啦,还有咱们家缅甸产祖母绿和红宝石的两座矿山里最拔尖儿的好货,外公让他们把原石都留着,到时候看你媳妇儿想做成什么款式戴,外公再叫他们好好设计精镶啊!」 「谢谢外公。」他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闪亮亮笑意,不是为了富可敌国的财富珍宝,而是外公这片爱孙及媳的热切雀跃真心……可忽然又想到了昨晚温宜那好似受惊兔子随时保持警戒与备逃的样子,不禁有些泄气。「外公,可是她不相信我是认真的,搞得我也心虚起来,觉得我是不是真的不够认真?而且,我也真的下定决心非她不娶,以后会当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了吗?」 陈定从来没有感觉这么棘手过。 明明连恋爱目标都尚未达成,就已经莫名其妙自动上升到谈婚论嫁的严肃议题上。 mondieu!(法文:我的天!)他甚至连一个吻都还偷不到、捞不着,可就已为这个女人神魂颠倒,开始火烧心似的苦苦思索该如何把她合法扛回家厮守一辈子了吗? ——但,这不像是爱情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没想到金老爷子听到他恍惚迷茫的喃喃自问,英气勃勃的老脸神情有些怪异,像是想笑,又忍不住老怀欣慰。 「你这倔驴的性子,要不是真的对人家小姑娘认死扣了,会在这里患得患失的纠结挠墙吗?」老人家客观地一针见血。 「……」他张大嘴,呆了。 这一番话恍若金光破云而开,刹那间穿透大雾弥漫,瞬间点明照亮、也驱尽了陈定最后一丝丝垂死挣扎的、自恃是钻石单身汉的男性骄傲与臭架子…… 「就说你现在这德行像是不认真、只是玩玩吗?」金老爷子又哼哼起来,既感叹又觉快慰。「去找面镜子照照吧,瞧你那傻样,简直跟你外公我当年遇见你外婆时一模一样!」 ——老人家真是使得好一手回马枪! 回想结束,陈定目光炽烈地直盯着温宜…… 温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慢慢烫了起来,「那个,你不喝汤吗?」 「喝!」他瞬间笑了,宛若春暖花开、艳阳灿烂…… 她一时间竟傻傻地看痴了。 一直不断持续警告自己「男色祸人,不可不防」,以及说服自己「千万冷静,不可多思」的温宜做了一千个心理建设后,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荡漾虚浮的状态和双脚,一脸端肃正经地走出他家,走回自己的住处。 回到住处,她又不自觉地发好一会儿呆,直到饥肠辘辘,才想起自己也应该做晚饭吃了。 她竭力将脑中闹纷纷的思绪排挤开来,打开冰箱取出今早打包回来的东坡肉和若干蔬菜,专注做起晚饭。 吃过饭后,她为了避免自己又开始思绪乱飘,忙打开了笔电,专心地经营起自己的脸书与ig。 她回答了不少网友关于煮粥及做菜时的许多疑难杂症与小诀窍,并且将今晚自己的晚餐是由东坡肉变化出的新菜色过程po了上去。 ……小温老板娘建议大家,可以将您手上吃不完的卤肉(东坡肉),做以下两种菜色大变身,做成配饭或配粥的可口良伴: 一是「东坡肉丝小黄瓜凉菜」,作法如下。 二是「酱肉丁青豆玉米莴苣包」,作法如下。 温宜晚上熬了一锅糙米粥,搭配的小菜就是这两道「剩菜回春」创意料理,饭后为自己冲一壶泛着淡淡甜香的桂花茶解腻暖胃。 这些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变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厨秘诀经验传授,但是温宜很喜欢这样跟较不常下厨的网友好友们,分享这些很简单就能完成的好滋味。 眼见短短几天,她的按赞和点阅与好友人数都蹭蹭蹭地往上涨了不少,她深感满满的窝心与感谢。 谢谢这些可爱的,虽然大多都是她不曾真正亲眼认识的「好友」,却让她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另外一种能量与可能…… 像其中一个名称是「窗房废柴」的网友就留言求助—— 亲爱的小温老板娘:我每次煎鱼都煎不好,我老公说我是连环鱼杀手, 请问可以教教我该怎么样把鱼煎得金黄香酥不会破皮又烂烂的吗? 她茺尔一笑,纤巧的指尖飞快在键盘上跳跃。 亲爱的「厨房废柴」,这是很简单的小技巧,只要在煎鱼前多一个小步骤,就能让你先生从此跪求你的香煎鱼。 步骤如下…… ps:其实不论厨艺好坏,你这份为了心爱之人想做好一道美味菜肴, 让他吃得舒心满足的心意,于他而言,就已是道世上最好的味道了。 她才回复完,「厨房废柴」已经兴高采烈地三呼万岁,发表了全长逼近三百字,内容大意就是求娶小温老板娘回家,引得她忍不住笑声连连。 而同一时间,在二十八楼的陈定瞪着笔电萤幕上那个叫「厨房废柴」的,居然敢跟他陈定抢人,而且字字句句根本都是模仿他的—— 什么从此岁岁年年暮暮朝朝三餐消夜加点心的依依复依依,什么永远抱着小温老板娘的大腿求不离不弃爱你一万年…… 可恶的学人精! 陈定脸色铁青,半晌后冷哼了声,神情严肃地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 「喂?赵信,找骇客永远封锁掉脸书上面这个叫『厨房废柴』的。」他顿了一顿,改口道:「等等,改成只要她在『小温·粥铺』上面的留言永远都是隐藏状态,温宜不会看到的那种。」 他挂完电话后,得意洋洋地一笑。 哼哼,敢跟我门!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件只有三岁eq的蠢事的陈定,在来回浏览了温宜的脸书和ig后,犹豫再三,内心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忍不住手痒地留言。 美丽的小温老板娘:如果想做菜给心仪的女孩子吃,你建议可以做什么菜色?还有,女孩子会喜欢吃什么?像小温老板娘的话,最喜欢吃什么? 第二十四章 温宜在网路这端看着新出现的留言,楞了一下,不觉微笑了。 ——啊,这应该是个性情害羞腼腆的暖男吧? 只要是想体贴另一半,而且是真正愿意付出行为来心疼另一半的,都是好男人啊,值得鼓励与支持。 她想了想,指尖飞快轻舞地回复了这个署名「晨温定醒」的男孩—— 「晨温定醒」你好:你真是个很暖心的好男孩,被你心仪的她,必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之一。为了鼓励你,也替你加油,我在这里跟你分享一道私房料理,道应该是大部分的女孩都会很喜欢的,包括我在内。 「甜在心软浓情小馒头」,作法如下。 网路这一头,陈定眼神亮了起来,忙正襟危坐,抓过钢笔亲手抄录在真皮笔记本里,越抄越开心,嘴角高高往上扬。 从那日起,温宜发现自己多了个忠心耿耿的「小迷弟」。 这个腼腆可爱的男孩总是会在她的脸书上询问一些女孩子会喜欢什么点心? 或是女孩子最讨厌男人做什么事情?诸如此类等等问题。 温宜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女人志」写专栏时,在回复读者们每一刊会投书请教的各种五花八门的情感问题。 只不过以前读者大部分是女孩子,当对象变成了是男孩,她心里忽然有种滋味很奥妙的特殊感受。 男人和女人之间常常有些观念是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也许两边都需要更多想法的拉近、分享与沟通,这才能够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误解与对峙吧? 如果她来写这样一个专拦…… 不不不,算了,贪多嚼不烂,现在的她应该好好地把精力心神放在小温·粥铺和脸书ig的经营上,况且她确实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大师或两性关系专家,有些发自内心真诚的建议与分享,她自己觉得正确,却也不见得是对方适合或是想要的。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还是专注慢慢炖好自己手上的「这一锅粥」吧。 况且她和陈定之间也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安稳相处愉快期,她每天去帮他做三餐和点心,偶尔他会加点个消夜场,气氛颇和乐融融,他没有再释放雄性阳刚掠夺狂猛的征服与占有欲,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也努力忘掉心底深处那一丝丝怅然若失。 现在这样,很好。 应该……吧…… 陈定给自己放的年假是到大年初十,他在当天晚上看着她做完三菜一汤和点心,分别是豆腐酿鱼、小份红烧狮子头焖大白菜、蒜拌绿花椰菜、酸笋虾丸汤,以及他一直忍不住在偷吃的藕粉桂糖糕。 藕粉桂糖糕也是《红楼梦》贾府里的知名点心之一,混合藕粉和面粉,加入蛋清、白糖和奶油,在揉好压进模子里的面团上撒上桂花瓣,上蒸笼蒸熟即可。 温宜用的模子也是花瓣模样的,所以蒸出来脱模后摆在淡紫色的大盘子里,淡黄色桂糖糕宛若大朵的桂花绽放在盘上,上头除了有甜香的桂花瓣,还撒了点切碎的樱花果蜜饯,鹅黄雪白中点缀点点娇红,犹如雪上红梅开,美得让人舍不得品尝。 但是身为甜点怪兽的陈定根本没有这种顾虑,兴高采烈地趁着她不注意,偷吃了一朵,然后再一朵……在她回过头来时,眼神略略心虚地飘了飘,然后等她又转过身去料理菜肴时,忍不住再继续偷吃。 他以为没被发现,可其实温宜默默回过头去,肩头可疑地微微耸动了几下……憋笑憋得有点辛苦啊! 「对了,我明天开始上班了。」他恋恋不舍地忍住再朝藕粉桂糖糕伸出狼爪,忽然想起,几乎有些痛苦哀怨地呻吟了一声。「开工好讨厌。」 「噗!」她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回头将菜肴一一端过来,「千万别让你员工听到这句话呀,不然也太气人了。」 「我给了很高的薪水的。」他一手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忽对她性感地眨眨眼。「怎么样?真的不考虑再回我公司上班?」 「谢了,目前没有这个考量。」她笑吟吟的婉拒。 陈定也知道她有多固执,暗叹了一声,只能转为充满希冀期待地道:「明天开始帮我送中午便当吧?」 温宜犹豫了一下,「我是没问题,但你那么忙,有空在公司里等我的便当吗?」 他的行程几乎满档,光是这几天,他就得应付频频作响的手机和不断要抽身去笔电前开视讯会议。 连在厨房里做饭,她都能清楚地听到他流利的用不同语言,和笔电网路连结起的地球彼端不同国度的合作伙伴及员工或开会或讨论或下达命令。 话说,他说起法文来还真是慵懒浪漫得令人双膝不自觉发软,心都要酥了。 「我会排除万难,克服这一点技术性问题的。」他毫不考虑地拍板定案,「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你是老板,你说好我就好。」她笑咪咪的点头。 陈定被她的笑容惹得心头荡漾,低声道:「如果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就好了。」 她脸一红,赶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把餐具一一排列在他面前,脱下围裙仔细折迭好就要往外走。「你,吃饭吧,我先回去了。」 「温宜?」他突然唤住。 「嗯?」她微笑回望。 「你……元宵节晚上有空吗?」他掌心沁汗,深邃眼眸有丝强抑的紧张,巴巴儿地盯着她。 温宜没来由也跟着紧张起来,心有些乱拍。「有、有吧,你……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是想约她看台北灯会吧?等等,这样会不会太……太有点那什么了? ……那可是元宵啊! 是辛弃疾「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元宵……是欧阳修「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元宵……更是董舜民「石桥路滑湘钓蹑,向阿母低低说,姮娥此夜悔还无?怕入广寒宫阙,不如归去,难畴畴昔,总是团圆月」的元宵…… 是自古以来美丽且怅惘,酸酸又甜甜的上元夜,情人节。 她有一丝丝后悔,张口想反悔,可是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怎么也说不出。 「那我们就约元宵晚上六点整,在我家,不见不散。」他眼神明亮如里头已冉冉升起了一轮皎洁无瑕温柔含笑的圆月。 温宜努力了大半天,那个「不」字还是始终卡在喉头,脑子闹糟糟,心底乱纷纷…… 结果,元宵夜那天,温宜还是很俗辣、很没担当地做了逃兵。 她那天一大早提着清晨四点半就起床于住处厨房做好的早饭和午饭,蹑手蹑脚的上了二十八楼,仔细小心地放在锅里保温,然后人就跑了。 在台北市街头晃来晃去晃一整天,最后打了通电话揪阿may出来后,无视手机里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和二十几通的讯息,她迅速关掉了手机,接着去便利商店买了一袋啤酒,便拎着酒,裹着羽绒衣和毛线帽,盘腿坐在河堤岸上。 阿may晚上七点到的时候,温宜身边已经有两瓶海尼根空罐了。 第二十五章 「来啦。」她看起来目光十分清醒,没有半点酒意,打完招呼后就打开了第三罐海尼根的易拉环,默默灌了一大口,接着再度对着冬夜对岸那一大片灿烂元宵灯海美景发呆。 一〇一静静矗立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下,牵起了一市繁华、万户璀璨。 那里有一个他,他是否还傻傻在等她? 温宜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难受,也从没这么感觉到自己简直是个坏透了的混蛋。 「心情不好?」阿may一身俐落俏丽的风衣,颈项间围着条开希米尔大围巾,穿着名牌牛仔裤和靴子,一双长腿坐下来后舒展摊直开来,也从袋子里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却没有忙着开,只侧首满眼关怀隐含忧心地望着她。「和定先生吵架了?」 她猛地心一跳,惊愕地回望阿may。「嗄?」 「嗄什么嗄?」离婚后恢复神清气爽精干女强人气质的阿may笑起来,不忘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还在鸵鸟心态,不知道定先生和你的事已经热闹宣扬得满天下都是,以为自己还很『清白』吧?」 温宜脑袋当机了好几秒,才回想起过年前那一出精采大戏,顿时间哑口无言。 她必须得承认,其实打从回到新竹老家过年,再从老家搬进大楼成为陈定的专属厨娘,她每天只安心买菜做饭,思忖着该如何做出不同的各色料理搭配,让他天天能尝到新鲜独特的美味。 一天天过去,她就是误入桃花源中的那位渔夫,日日过着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置身良田美池桑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怡然自乐天地里,全然遗忘、更加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 她每天生活重心只有煮饭给陈定吃,看他吃得有多欢快餍足,以及在自己的ig与脸书上跟迅速增涨到以万计的好友们交换烹饪和食事心得。 短短十几天来,她每天都很开心,甚至有种恬淡温暖的幸福感,唯一最大的烦恼只有该如何在脸书上帮忙劝架了…… 「晨温定醒」和「厨房废柴」也不知道为什么杠上了,炮火十足,偏偏两个人都拼命在她面前,呃,争宠? 她只好安慰完这个再去劝抚那个,并且分别许下了丧权辱国……咳,是私下宅配送私房手作点心,给这两位每每让她笑到捧腹又伤脑筋到头疼的「头号好友」以做补偿。 只要他们别打起来,她做什么都愿意。 温宜终于稍稍可以体会一下古时候男人周旋在贤妻爱妾之间的为难心情了……妈呀,完全不是一个累字就可以形容的。 总而言之,最后「厨房废柴」获得她努力尝试复刻出来的宋代点心「滴酥鲍螺」。 这其实就是一种奶油制的小点心,只不过她没有使用市面上的奶油,而是想办法亲自将牛奶进行发酵,煮成奶渣,再用力地搅拌分离出奶油,放入蜂蜜、糖粉,凝结以后放到盘子上,边挤边旋转成底圆上尖的螺旋状,就成了雪白甜酥入口即化的「滴酥鲍螺」。 理论很简单,但工序可不容易,手要细要快要巧,掌握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 而「晨温定醒」那边,她则是做了一道自元代就有的回民风味小点「不落夹」,明代称之为「窝窝」或「爱窝窝」。 「爱窝窝」模样很可爱,小巧如球,色白似雪,尝起来粘嫩软糯、清甜不腻,是由糯米、红豆、麦芽糖、沙拉油和细砂糖做成,最后再在滚圆的「爱窝窝」上头粘上一颗葡萄干,即大功告成。 ——果然人是有压力才能爆发潜力,她这些天下来,感觉自己厨艺精进一日千里,如果在古代,都快能赶得上御膳房御厨的一根头发了吧? 所以她还真是无暇顾及外面世界的演变,还以为那天的事已经是迅速被汰换淡忘掉的旧闻了,哪里还有人会关注她和陈定的八卦韵事? 但显然,她错了。 看温宜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脸颊绯红茫然局促得厉害,阿may实在不忍心再打趣消遣自己这位知心好姊妹了,轻咳了一声,正色开口。 「你保密得可真好啊,就连我这个闺密都不知道你和定先生已经进展神速到这么『认真』的地步了,哎呀呀!」阿may煞有介事地摇头啧啧。「想到我最好的姊妹有可能成为未来的顶级富豪贵妇,我觉得我也快跟着鸡犬升天……」 温宜双手捧着脑袋瓜,觉得双鬓突突跳得更痛了。「我已经后悔今晚找你出来了——呜,我们就不能安安静静喝一晚上的酒就好吗?」 她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是乱上加乱,突然强烈地有种想要找个罕无人烟的地方挖个洞把自己头钻进去,等这一切根本不该出现和存在的骚动通通止歇平静下来,所有轨道恢复正常后,她再出来见人—— 真是够没出息了。 温宜真想当场在月光下摊成大字型,自暴自弃地大喊一声——老娘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管了啊啊啊啊啊! 不行,她真的……再也没有办法这样跟陈定朝夕相处,耳鬓……咳,下去了。 尤其在他已然收敛了过去张扬性感霸气的男性掠夺气势,变得……变成一个天天沉稳温润微笑踏实过日子(?)的男人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他存在。 并且,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期盼当她做饭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对面或含笑惬意温馨聊天,或专注端肃在笔电前运筹帷幄、挥斥方遒,那决胜于千里之外的雄劲飞扬…… 他真的是罂粟花,美而有毒,令人日渐耽溺,不能自拔。 「我觉得我好像只能搬(逃)到乌坦去了。」她喃喃自语,沮丧地撑着头。 求而不得是痛,得而复失更痛……那她到底是该选择先痛还是后痛? ——话说比乌坦更远更偏僻的是哪个小岛来着?她是不是应该明天一大早就买票跳上最近的一班飞机或一艘船,躲得远远、远远、远远的…… 至少,等两个人都「恢复正常」以后再回来。 ……温宜觉得自己都快脑子错乱了。 【第十九章】 「温宜,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让自己放松下来,至少好好享受一次人生呢?」阿may眼神温柔,轻声地问。 她闻言静默了良久,神情怅然而苦笑。「对啊,为什么不能呢?可是真糟糕啊,我就是不能。」 不能放纵自己,尽情享受活在当下的男女欢愉,不能放松心情,不能放下戒备,更不能不竖起高高的保护层将自己裹在安全的舒适圈或牢笼里,等待躲避可能来临的瓢泼大雨把自己再度淋得透湿狼狈冰冷瑟缩……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就是这种滋味吧。」她自问,感伤而茫然。 「……温宜,你爱上他了。」 她瞬间惊跳了起来,若不是阿may眼疾手快拉一把,说不定就滚下河堤了。 「我没有!」温宜却顾不得后怕,脸颊激动得涨红,柔软胸口剧烈起伏。 第二十六章 「我、我才没有……怎、怎么可能啦?明明就是……顶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动心,但这是很正常的那种!真的,光他的长相就很犯规,根本引人犯罪……这就跟……你喜欢tom hiddleston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tom hiddleston追求我的话,我一定马上说好,并且扑倒他先滚床三天三夜再说,不滚白不滚啊!」阿may也嗨起来了,笑得花枝乱颤「性致」勃勃。「哪怕滚完了以后他后悔了拍拍屁股要走,那我也白嫖……咳咳,我是说,那我也值啊!谁能不爱『邪神洛基』呢?」 「……」温宜好半天无言以对,最后满脸诚恳地认错。「对不起,我举错例子了。」 「唉,好不容易有一颗黄金好白菜没有被猪拱,而是乖乖好好地守在你面前,你居然还不吃?难不成你还继续打算吃那些厨余来将就将就吗?」阿may越说越捶胸顿足。 饶是心情很乱,温宜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什么呀?吃厨余的不也还是猪吗?」 「原来你终于听出来了,皇天菩萨,阿弥陀佛啊!」阿may双手合十,一副大大松了口气。 温宜看着好友那似笑非笑、隐带促狭却又清明洞悉的眼神,她笑着笑着,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怔怔地望着阿may,神情恍惚,语气迷茫得像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小孩子。 「我……真的……爱上陈定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在心上给自己布下无数拒马蛇笼,时时小心注意警告提醒自己,对他不要越雷池一步…… 如果她真的无法自拔地爱上他了,她怎么还找得到勇气与借口把他推远远的?怎么还会想着要躲他躲到乌坦还是猫屿甚至是无人小岛去? 如果,她真的已经爱上他了…… 「阿may,我、我觉得我头有点晕啊……」她脑子混沌发昏,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努力稳住后,可怜兮兮地结巴道:「那个,我今天晚上……不对,是这阵子可以去你家睡吗?我看我得好好冷静冷静……」 「这可不行,你看那是谁来了?」阿may看向她背后。 温宜猛然一惊,错愕地回头。沉沉夜色下,那个缓缓朝自己走来的高大身影显得分外危险和……寂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定?」她呐呐,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而后迅速瞪向阿may。「你打给他了?」 「错,是他快把我手机打爆了。」阿may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又朝她眨眨眼,笑咪咪地道:「今天是元宵节,不准打架,不要辜负这么美的月色——温宜,香喷喷好吃的肉当然要先夹进自己碗里,干嘛便宜给别人了?」 「……」现在重要的是吃肉不吃肉的问题吗? 温宜一时束手无策,又自知理亏,在阿may掩嘴偷笑离开后,她脚尖不断在河堤水泥地上蹭了蹭,头都不敢抬。 良久,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隐含宠溺与无可奈何的叹息…… 然后感觉到他温暖有力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在揉摸个不听话却又令人舍不得呵责的小孩子。 「我们先回家吧,外头冷,你穿这样太单薄了。」他话音甫落,便已褪下黑色羊驼长大衣紧紧裹住了她清瘦小巧的身子。 被犹带着他体温和雄浑气息深深笼罩住,温宜有些不自在,心跳如擂鼓,张口欲言,偏偏又急得脑中一片空白,脸蛋涨红得不象样。 「陈定——」 「先回家。」他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牵着她就往河堤阶梯而下。 「等一下,啤酒……」不能乱丢垃圾啊! 她听见一声低笑,自己不知怎地尴尬讪然起来。 「好。」他另外一只手抄拎起了那袋子,惦了惦,对着她扬起一边浓密如剑的眉毛。「我不知道你原来也会喝酒。」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她有点小叛逆地哼了声,可吐槽完后又缩了缩脖子。 「不急,我们despacito……」他嘴角噙笑,语气慵懒地道。 温宜这下连脑子都轰地臊红了,忍不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撂这句西班牙语的双关语为的是啥意思? 不过她必须承认,见到他被她这么恶劣的放鸽子却没有大发脾气,还关心着她冷不冷,甚至帮忙拎垃圾,她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心里愧疚之意也更深了。 所以接下来,温宜像脖子被套了项圈的兔子,乖乖地跟着一蹦一蹦(?)回家。 回到大楼已是晚上接近十点,电梯直达二十八楼,她都不敢说她要回二十七楼,垂头丧气脚步沉重地跟在他身后,被他牵着进了他家。 可才一踏进玄关,他便亲手替她拿来毛茸茸暖呼呼的拖鞋,并且亲自盯着她换好。 就在这时,温宜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吸了吸鼻子…… 混合着面粉和巧克力浓厚甜蜜香味和一股说不出的……焦香与酸味,十分冲击嗅觉神经啊! 陈定高大颀长的身躯忽然紧绷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地换了一下站姿,而后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奇异的腼腆与一丝豁出去了的悍勇,「你,先坐一下,等我五分钟……不对,三分钟就够了!」 她点点头,比他自在不到哪里去,小心翼翼坐进柔软的高级真皮沙发内,挺直腰杆,微凉的双手交握着。 他先前那么郑重其事地跟她约元宵夜,居然不是要去看灯会,而是原来就打算约在他家吗? ——所以是要干嘛?玩桌游?大眼瞪小眼? 她脑子有点胡涂了,又开始觉得自己为了这样一个元宵夜提心吊胆紧张胡思乱想这么多天,最后还来搞一招放人鸽子跑去河堤灌啤酒吹冷风的蠢行径…… 温宜单手捂住了脸蛋,几乎沮丧低低呻吟出声。 说不定陈定根本就没打算怎样,反而是她以为他要对她怎样,一整天下来丑态百出…… 我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温宜开始深深怀疑起人生的时候,陈定神秘兮兮地从厨房钻了出来,双手郑重至极,用着宛如捧着国宝翠玉白菜——或者是手榴弹——的凝重端肃表情,来到了她面前。 温宜楞楞地看着眼前他大手捧来的物事,目光不是首先落在里头盛装的,黑黑白白丑丑的,呃,小馒头? 而是这只装馒头的盘子,其色呈天青,温润典雅,莹如凝脂、薄如蝉翼,和故宫博物院里看过的何其眼熟…… 她心脏霎时紧缩,脑子嗡的一声,浑身血液直往上冲! 「这、这、这是……」她觉得自己都快中风了,哆嗦着手指着那只盘子,指尖颤抖,声音也抖了。「拜托告诉我这不是汝窑青花瓷盘!」 陈定目光亮了一亮,霎时有点欢喜又有点失望……他家小宜眼光真好,但是为何不是第一眼注意到他亲手做的「甜在心软浓情小馒头」? 「咳,如果你喜欢的话,我私人收藏有两件,但外公有四件,爷爷有三件,我可以把它们通通都要过来送给你。」他越说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忍不住兴冲冲地道:「你做的点心很美,放在汝窑青花瓷盘上是再相得益彰不过了。」 第二十七章 温宜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这个败家的,拿来装什么点心?这可是汝窑青花瓷啊啊啊啊啊! 是那个自五代后周世宗皇帝传旨要「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让工匠们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想做出皇帝口中雨过天青的青瓷,最后终于在北宋时代发展出汝窑,传承了这温雅含蓄却莹润梦幻的颜色来的汝窑青花瓷。 而且汝窑质精量少,北宋晚期已经被垄断为官窑,专门烧制御用瓷器,但是时间很短暂,过后就毁于宋金战火中。 至今汝窑传世品稀少至极,目前仅知有七十七件左右,台北故宫收藏其中二十一件,北京故宫十七件,上海博物馆八件,英国戴维中国艺术基金会七件,且现藏于大英博物馆,其他散落于世界各地博物馆与私人收藏中的也极为少数…… 这么说吧,姑且不论汝窑在艺术与历史文化上的美丽与传奇地位,就说近十几年来在国际拍卖会上,汝窑就每每创下天价。 ——举例来说,二〇一七年联电名誉董事长曹兴诚先生就将其珍藏的一件「北宋汝窑天青釉洗」于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最终以两亿九千四百三十万港币,折合台币十一点五亿拍出。 ……富豪的世界她这样的小老百姓真心不懂,但是尽管如此,她打死也不能让他把这世界级瑰宝拿来装东西糟蹋玷污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其还是端来给她吃的,她觉得自己肯定会被雷劈的。 「你……冷静点。」她不断吞咽口水,神经紧张兮兮地手作安抚状,结结巴巴地道:「你可不可以……先把汝窑青花瓷盘放回保险箱?我们万事好商量……你手稳一点……拜托……」 陈定眨了眨眼,狐疑道:「我手没有不稳啊,倒是你,你冷吗?怎么手抖成这样?暖气不够暖吗?我去调整——」 「不用!你不要动,你——你等我一下!」她心脏都快从嘴巴跳出来了,手软脚软地努力挪动步伐进厨房,拿出较普通的盘子——英国百年骨瓷品牌的玲兰镶金边骨瓷盘,抖着手,小小心心地把上面的几颗黑黑白白丑丑小馒头捏了起来移过去。 陈定看着她战战兢兢如受惊小松鼠的模样,可爱得让他心都要融化了,情不自禁低声笑了起来,满眼怜爱快活。 虽然,今晚事情的周折变化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可以把它收进保险箱了吗?」她满眼希冀祈求盼望地瞅着他。 他低头看着她,心头一荡,刹那间再也管不住自己沸腾炽烈的欲望……脑子一热,蓦然冲动地俯下头去狠狠地吻住了她! 温宜瞬间呆住了,直觉想挣扎,眼角余光却瞥见他手上还拿着汝窑青花瓷盘——千年盛世瑰宝,可别别别砸了啊——念头乍起,她再也不敢动弹,只能僵住,然后傻傻的被迫在他充满雄性霸道侵略占有性的吻下,全身逐渐酥软发烫,脑子混混沌沌…… 后来,「甜在心软浓情小馒头」到底够不够心软,汝窑青花瓷盘到底有没有收进保险箱……已经没人在意了。 当晚,温宜呆呆地伫立在浴室里的镜子前,楞怔地抚着自己唇瓣,仿佛还可以感觉到他狂野的气息与热度。 天啊…… 她不敢再看镜子里那个唇瓣微微红肿娇艳欲滴、眉眼茫然又隐含一丝妩媚春色的陌生女人。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她喃喃自问。 奇怪的是,她明明要感到天崩地塌般的惶然不知所措,可是……此时此刻,她只依稀仿佛听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心满意足地低低叹息—— 我不后悔。 这个吻,不管它来得再突然再不该发生,在那一刹那,都美好得教人心神倶醉,深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一生,她还没有尝过这种几乎从身心到灵魂被一个男人霸气威猛地需索渴求、并强势占领宣示主权的滋味。 就好像,她真是他掌心里的珍宝,他心上唯一绽放的这朵玫瑰。 「要命了。」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双手用力搓着自己热腾腾的脸颊。「我非但不后悔,居然……还觉得如果再来一次也不错……」 她这是旷太久了吧? 可她在骗谁啊? 如果不是对他动了心,她又怎么会对这个吻如此恋恋回味无穷? 那……接下来呢?她又该拿这段关系怎么办? 温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满颊红晕春情荡漾,渐渐褪成了恍惚的茫然与不安。 还要逃吗?可是她这辈子除了逃以外,难道再不能为自己的感情挺身而出、勇敢扞卫些什么吗? 想到陈定亲手做给她的「甜在心软浓情小馒头」,原来他就是那个脸书上的「晨温定醒」……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傻气,可却温暖到人心坎底的事。 如果,陈定真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对先生呢? 倘若不愿豁出去地踏出这一步,她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她脑中突然浮现了曾在哪里看过的,艾佛列德·德索萨的「去爱吧!」—— ……for along time it had seemed to me that life was about to begin-real life。but there was always some obstacle in the way,some thing to be gotten through firest,some unfinished business,time still to be served,a debt to be paid。then life would begin。atst it dawned on me that these obstacles were my life。(长期以来,我都觉得生活——真正的生活即将开始。可是总会遇到某种障碍,比如先得完成一些事情,没做完的工作,要奉献的时间,该付的债等等;之后生活才会开始。最后我醒悟过来了,这些障碍本身就是我的生活。) so treasure every moment that you have。and remember that time waits for no one。(所以,珍惜你拥有的每一刻,且记住不要再做所谓的等待了!) 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去爱吧,就像不曾受过伤一样;) dance like no body''s watching,(跳舞吧,就像没人会欣赏一样;) sing like no body''s listening,(唱歌吧,就像没人会聆听一样;) work like you don''t need the money,(工作吧,就像不需要金钱一样;) live like it''s heave no nearth。(生活吧,就像今天是最后一天一样。) 第二十八章 她深深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眼不知不觉明亮发光了起来…… 温宜,就去爱吧! 人生除死之外无大事,不就是孤注一掷,轰轰烈烈地谈一场可能注定会失败的恋爱吗? 怕什么呢? 赢了,便收获所有,输了,你也还有自己。 第二天清晨,二十八楼有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来回磨蹭着。 陈定一整晚都没睡。 不,严格来说,他尝试入睡了,朦朦胧胧间也隐约入眠,但是很快陷入了一个毕生前所未有的火辣辣热烈缠绵春梦中,对象是二十七楼a室里那个扰乱人心的小女人,雪白光裸的肌肤在他刚硬勇猛的身下婉转娇泣…… 然后他低吼一声,梦醒来,下半身一阵粘腻冰凉…… 这种极致欢爽过后又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后来整整淋浴捶墙郁闷了大半个小时。 他想要这个女人,想要到浑身都痛。 可是他又不自觉地隐隐害怕,昨晚突如其来的强吻之后,是不是冒犯了她?会不会再度吓跑了她? 他陈定几时这么窝囊过? 可是在她面前,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患得患失…… 温宜打开大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黑眼圈浓重却依然英俊得令人颤抖的这个男人。 她心一悸动,眼神有些闪躲,却又偷偷地藏着一朵管不住的小小微笑。 「早。」 陈定楞楞地注视着面前这晨起清新如初绽桂花的女人……心跳乱了,小腹抽紧,莫名结巴道:「早……你,昨晚,咳,睡得好吗?」 「还不错。」她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比自己还要羞赧扭捏的大男人,眼睛不自禁眨了眨。 呃,这画风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你……没有别的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陈定强自镇定,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屏息和小心翼翼。 尽管她昨晚已经对自己坦然,也下定决心朝他跨进一步了,但听到他这么说,温宜还是觉得有点局促不自在……喉咙发干,耳根发烫,不大敢直视他炽热的目光。 「我……」 「昨晚那个吻,我欠你一巴掌,但要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再吻下去的。」他冲口而出,目光灼灼。「对不起,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有些傻眼,但看着他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却又悄悄偷瞄她有没有生气的小样子,忽然想笑了。 原来,为昨夜辗转难眠,心慌忐忑,发痴傻笑的人,不只有自己。 「嗯,」她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 这下呆滞掉的人换成是他……「啥?」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那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见陈定从气势昂然到逐渐心里发虚底气不足……温宜低头咬唇,藏住了那越来越荡漾开来的笑意。 「陈定。」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在!」他立正站好,神情谨肃竖耳聆听。 「你希望跟我交往,是说认真的吗?」她温和却慎重地问。 他脑子嗡的一声,心脏突然跳得奇快。「当然是认真的。」 「我不问你是不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她眼神柔和,打断他的试图解释,平静坦诚地对一忠诚道:「我只有一点要求——在我们在一起的期间,我希望你能一的对待这段感情,不管我们能走多久、走多远,但是只要你对别人动心了,或是你想追逐下一个猎物了,也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努力尽快准备好从这份爱情和关系中抽身撤退。虽然分手没有不伤感情的,但起码我们有言在先,我会知道我什么时候该下车。」 ——请你,别让我经历和上一段婚姻感情那样,犹如一只高高兴兴上车的宠物,却浑然不知主人载着自己出发只是为了要半途遗弃自己…… 看着她小嘴一张一合说话,陈定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像是被个天大的惊喜香饽饽砸中,可同时又有种酸甜涩苦的滋味不断在胸口发酵膨胀蔓延…… 他被呛得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辩驳,半晌后总算用尽所有的自制力压抑下阵阵狂喜与不是滋味——她为什么就对他这是没信心?声音沙哑低沉地开口。 「温宜,我不会让你后悔答应我的。」他的话里有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轻颤,及近乎虔诚的真挚。 她望着他,良久后,眼眶微热,轻轻地笑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一刻,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而我也要相信你,直到最后你或我变了的那一刻。 这次,他落下来的吻轻轻地点她的额间,然后是轻闭上的眼皮,轻缓得仿佛唯恐碰坏了她的吻,透过心悸灼热的呼吸,耳鬓厮磨忐忑试探,终于烙印在她柔软微凉的唇瓣上…… 他的大手轻柔却牢牢地捧着她的脸蛋,万分怜惜地、珍贵地品尝汲取着这份走过漫长的渴望,终落在他怀抱里的美好与甜蜜。 身经百战万花丛中过的陈定,这一瞬间却感觉到,自己好像第一次才知道什么是沉溺在恋爱中的滋味…… 在确认交往关系之后,陈定开始没脸没皮地日日夜夜都想粘着她、缠着她。 但温宜却在某次被他扑倒缠绵眷恋地深吻过后,脸红心跳气喘吁吁却坚定地以手抵住他的胸膛,抬头对他说了四个字—— 「一切照旧。」 「照旧?什么照旧?」他强捺下想将她「就地正法吃干抹净」的猛烈冲动,深邃诱惑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好像捕捉到了猎物的狼,迫不及待要龇牙开吃。 「就是我照旧开店,你照旧上班,我们照旧各过各的,有空就约出来谈恋爱。」她被他压着,明显感觉到那重重顶在自己柔软小腹上的强硬硕大威胁…… 她双颊发烫,却仍旧努力维持镇静,眼神温柔,笑意甜软。 他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 「咦?」她反而被他的问话逗笑了,眸光清明含笑地望着他。「这不就是交往的正确流程吗?」 陈定瞪着她好一会儿,最后沮丧地把脸埋蹭在她泛着幽香的颈项里,低低呻吟了一声。「你想憋死你男朋友啊……」 「没办法呀,」她眯眯儿地笑,同情地摸摸他的头,尽管心有些软了,还是忍不住小小恶作剧。「谁叫你谁不喜欢,偏偏喜欢上一个既保守又迂腐的大龄女朋友。」 「那嫁给我吧!」他半真半假地咕哝道:「我想要做全套——我想要你。」 她心怦通狂跳了一霎,随即失笑,挣扎着坐起身后,盘腿对着他嫣然道:「定先生,太快了。」 ——别在兴头上,做出令自己事后必定会后悔的决定。 他有些严肃起来,正色地注视着她。「温宜,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随时准备抽身走人?」 啊,被发现了。 不过,就算她鼓起勇气重新敞开心扉去接受他,接受爱情,却也不再能是年轻时,轻易就会爱得一塌胡涂的那个温宜了。 第二十九章 浓情密意男欢女爱何等缱绻诱人,沉溺其中又是多么容易的事,她已经三十好几了,而女人和男人的青春保鲜期限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她惯常想得太多,但她必须步步为营为自己做好准备。 准备好,如果鱼水之欢日夜厮缠过后,该做的避孕措施却失灵了,那么倘若她怀孕了,她也已做好足够的准备,能够独力孕育扶养教育好这个孩子。 她以前就是想得太少,现在又想得太多,虽然告诉自己,说好了人生就是该尽情尽兴活在当下,但不代表她不能先给自己织好一片安全网吧? ——幸亏陈定不知道她内心的盘算,否则肯定气到呕出一口老血来。 「温宜,你真的喜欢我吗?」他眼底隐约有一抹受伤。 她一震,有一瞬的哑口无言,但随即温柔地抚摸上他阳刚俊美的脸庞,低声道:「陈定,我如果不是喜欢上了你,绝不会把自己再一次放进这种幸福却又脆弱的关系里。」 爱一个人,把自己给出去,都是需要冒险的。 理智铺陈得再明白,计划得再清楚,和另一个人亲密地分享生活、体温、灵魂及生命的点滴,都是一种对幸福的赌注。 她懂,他过去那些年来习惯的是看顺眼了勾勾手指头就上床,厌了就一拍两散的生活模式。 可爱上一个女人,和爱「上」一个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还在学习……她也是。 陈定凝视着她,忽然有些心慌起来,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哑仓卒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我只是……damnit!我居然他妈的对自己没信心?!」 温宜想笑,可又莫名有点心疼……胸口的那份酸涩感,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他们都不再是青涩单纯的少年少女了,流光和经历磋磨也教会了他们,对爱情,对伴侣,有时候不自觉地小心猜度、测量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 而在「这次这份爱情」的成分里,是不是又掺杂了什么杂质? 她会害怕……他又何尝不是? 温宜眼眶湿热了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手主动环住了他的颈项,靠在他肩窝里,温柔而怅然地道:「阿定,我明白……我也是啊!」 他心酸软融化成了一汪水,紧紧地环箍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千言万语仿佛在这瞬间已然心有灵犀…… 确实不用说,她都懂了。 ——有时候也不免会想,如果我们当初在心还是干干净净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是对方,那就好了。 ——那么,我们就不用再经过那么多荆棘猜忌歧途,我们的心不必布满厚茧、穿戴盔甲,时时唯恐遭遇背叛、受伤,猜疑遇见的、心动的这个人,要的只是我们身上的附加价值,而不是真正的「我」这个人。 可是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曾历经了各种不对的人与事,我们又怎么会懂得自己其实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如何能领悟到,真正适合我们的另外那一半,应该会拥有什么样的属性脾气? 「定先生,这次我们慢慢来。」温宜侧首凝望着他,和他炽热目光相触,笑容澄澈,又有种说不出的单纯美好。「我们交给岁月来慢慢催熟、见证我们究竟能走到哪好吗?如果我们有缘分,我们懂得如何互相包容和珍惜,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也说不定。」 陈定深深被撼动了,心口流窜过一阵强烈触电般的酥麻与震颤。 「好。」 【第二十章】 小温粥铺,预计在三月中旬重新开张。 温宜在做出和陈定交往的决定后,便打消了在新竹另觅地点开店的念头,前后不过经历了将近两个月时光,再回到原址旧店时,这次的她环顾四周,多了一份温暖的踏实感。 「我名下还有几十间店面,随便哪一间都比这里大多了。」陈定陪她回到店里整理,在搬锅子的时候,碍于狭窄的室内空间,忍不住挑眉提议道:「我让张扬帮你准备一下——」 「谢谢,但不用了,这里很好。」她剥开了包裹着大碗的白报纸,抬头微笑。「我喜欢这里,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他闻言眼神也柔软了起来,仿佛能滴得出水来,低声地道:「嗯,我也是在这里遇见你的。」 他俩相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胸口都暖暖的…… 「那让我拨几个人来帮你吧?」陈定默契至极地接过她手上的大碗,顺手置放在橱柜上,「店里生意好,会累坏你的。」 她脸微红,被他随口就来的关怀宠溺暖心话,惹得有一刹那的手足无措,略一定神,才平静地道:「我问过阿博了,可惜他已经找到新工作,我也不能再打乱他的计划和步调,所以我前几天已经在报纸刊登求才讯息了。」 陈定皱了皱眉,锐利的目光盯着她。「你就不能别和我客气吗?」 「嗯?」 「你男朋友手里有的是人,」他低头凝视着她,又是心疼又是微恼,可却也舍不得呵责她。「你要什么学历身家背景的都有,既安全又好用,你怎么就不来跟我要人呢?」 温宜眨了眨眼,有些感动又想笑,也不免隐隐震撼…… 啊,她习惯了平凡正常的庶民百姓生活,都忘了世上确实还有站在金字塔顶端,依然有着古代坐拥奴仆如云、长工无数习惯的贵族群组。 听说,尽管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有些顶尖豪门贵胄除却麾下企业的庞大员工组织外,也还有着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的「世袭管家佣人」。 陈定指的,该不会是想派他们陈家的世仆来帮她的忙吧? 咳咳咳……想到这里,她有点被呛到——吓到…… 「我只是开了一间小粥店,需要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员工啊!」她清了清喉咙,温和好脾气地解释。「我有想过,这次我想找两个想二度就业的家庭主妇。」 他盯着她,严肃的神情好看了一些。 ……她想雇用的是妇女,不是男的,嗯,很好。 「家庭主妇要重新回到职场本来就比较不容易,」她轻叹了一口气,心有所感地道:「最大的困难和考验除了自己怕生的心态外,就是职场友不友善的问题吧。但幸好小温粥铺卖的是粥品,是主妇很熟悉的工作,我想冲着这点,也就不难找到适合的员工了,所以我真的不是和你客气呀!」 他看着她,忍不住展臂将她轻轻揽入怀里,喟叹道:「你这样,让我这个男朋友觉得自己很无用武之地。」 陈定希望她需要自己,依靠自己,让自己能为她铺好所有的路,为她遮风避雨,连一星半点寒风都吹不到她身上。 可是她的独立常常令他感到骄傲与心疼外,也不免备觉失落…… 好像其实有他是锦上添花,没有他也算不上雪中缺炭,他和她靠得越近,越被她身上恬淡宁静、从容自在的特质吸引,也就越不由自主感到一阵阵忐忑与心慌。 他害怕她的无欲则刚,害怕她和自己之间的这笔帐总是算得清清楚楚,她不欠他什么,所以如果哪一天她想抽身就走,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拴住她。 第三十章 越不想失去她,他越得想方设法全面入侵占据她的生活和每一刻时光,让她一天比一天习惯他,习惯到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舍不得离开他。 有时候,陈定也会惊觉自己在意她的程度,居然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这种感受陌生得令他偶尔会生起想逃避的冲动。 他是陈定,几乎无所不能的定先生,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患得患失得不再像他自己。 看在他那些哥儿们眼里,不啻看见世界上最深的那条马里亚纳海沟一朝被填平了般的震惊悚然。 可他太贪恋沉溺她身上的味道,她带给他的温暖幸福感,尽管在夜深人静时,骨子里男性桀骜不驯和自我保护意识偶尔会像大雾里的猛兽隐隐露出试图挣扎的幽光…… 每个男人体内都有头不受束缚拒绝套牢的野兽,他们眷恋窝的温度,却不可能放下驰奔旷野大地、狩猎追逐的野性征服本能。 他越渴望她的同时,也越矛盾地冒出害怕被从此套上笼头的恐惧。 温宜在他怀里,没能看见他突然僵住的神情,可也感觉到了气氛忽然安静得异样。 她抬起头,看着他低垂目光深锁眉头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软,安抚地摸摸他隐约透着胡碴的性感下巴。「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先跟你商量,听你的意见好吗?」 他勉强一笑,将怀里的小女人环抱得更紧更紧……仿佛唯恐自己莫名其妙失控地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止来。 陈定,冷静一点,她是喜欢你的,她也是需要你的,她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她。 ……他从不知,自己有一天也会喜欢一个女人喜欢到害怕失去自我。 「那你明天还能继续送午餐给我吗?」他紧挨着她,颊贴着颊,低哑呢喃。 「开店也不能忽略我,嗯?」 她心里暖烘烘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好,不会忽略你的,你想吃什么?我天天中午帮你送。」 陈定心一松,脑子里那些乱纷纷的念头全被推拒到天边外,深邃漂亮的黑眸又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道:「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枣泥山药糕了。」 「好,明天就做枣泥山药糕。」她嫣然一笑。 他的回应是低下头来,满怀喜悦饥渴又心满意足地深深吻住了她…… 温宜清晨就起床上楼帮他做了清粥小菜,留了张字条后就出门了。 虽然后来她已经有稳定的供货厂商,但是只要有时间,她还是喜欢亲自到传统市场去挑选一些新鲜的当季食材。 古人说:春不养,夏易病。 春天当令的高丽菜、玉米、芦笋和黑鲷、樱花虾等等都极为鲜美,她在市场上各买了一些,回到小温粥铺的时候,也才不过早上七点半。 温宜很享受在安静的早晨,自己一个人洗米、熬粥和整理食材的过程。 店里缭绕着干净的水晶音乐,叮叮咚咚如古诗里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也宛若夜里静静下雨的声音…… 总是能让人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缓慢清宁。 除了店里长销热卖的招牌粥品外,她也换上了几样春天最适合吃的粥,做为重新开张时的新品。 在决定重新开店时,温宜已经在ig和脸书上公告过了,她不确定在暌违一个多月后,熟客会不会那么快回笼,但是网路上的回响与欢呼声倒是很热烈,也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她在开店前这一个礼拜,只要专心找到适合的新员工做帮手就好了。 温宜也设想过,如果在那之前还是没能应征到合适的人,她就先不开放外送,好好服务上门的客人最重要。 早上八点,手机响起。 她匆匆搁置切山药的动作,擦干了手,接起电话,未语先笑。「喂?你醒了?」 「为什么没有给我一个早安吻就走了?」手机那端,陈定慵懒沙哑的嗓音透着一丝懊恼和撒娇。「昨晚不是说好,让我送你去店里的吗?」 「你今天九点半不是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她眉眼弯弯,听着他的声音,心里像是有一千只蝴蝶快乐地拍动翅膀翩翩飞舞,嗓音也有着自己未曾察觉的温软。「你乖乖上班,中午我帮你送饭,我熬了粥,你喜欢樱花虾和黑鲷鱼吗?我到时候多放一点。」 「我更想吃你。」大野狼在手机那头邪魅地舔唇。 她脸蛋瞬间红烫起来,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笑骂道:「喔,这个没在本店的菜单上面哦!」 陈定也笑了起来,低沉浑厚的笑声透过手机依然令她心神荡漾、膝盖发软…… 温宜开始觉得,要拒绝他的求欢真是越来越难了。 如何对自己也日渐越发渴望的人说「不」,真是一门万分艰难又违背人性的课程。 也许三个月后……不,一个月后,她就顺应自然和内心兽性(?)的呼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想到昨晚陈定吻着吻着,大手再抑不住地溜进了她的毛衣,从边缘蜿蜒爱抚碰触到了她浑圆柔软敏感的酥胸…… 虽然只能偷偷把玩揉捏了三秒钟就被她强硬的驱逐出境,但是他紧绷火热得快燃烧的男性身躯和低哑难耐的呻吟下,还有她管不住的低低娇喘。 真的,要拒绝陈定实在难如登天。 她也不想矫情至此,只是个性使然,好像总有一把尺搁在中间,提醒她,一定要等安稳踏实安心了,才能跨越雷池一步…… 她也在等,自己能真正放心地把自己全部交给他的那天。 「太可惜了,」陈定声音里的笑意却满得像要溢出来了,叹息道:「希望别让我等太久,我饿……」 「不跟你说了,我炉子上还在熬粥,等一下糊了,你中午只能吃枣泥山药糕了。」她羞赧地连忙转移话题。 「中午,我等你。」他笑起来,而后忽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对了,今晚陪我参加一个酒会吧?」 她一楞,随即微笑道:「好。」 他待她好,时时收敛自己贵公子的脾性和习惯,融入她的生活,那么她也会试着更努力、更用心地走向他的世界,一次又一次,更近、再更近一些。 yes! 陈定听见她的答允,高兴得从大床上跳了起来,握拳在空中挥了挥——下一秒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心微微一沉,连忙恢复冷静沉着,轻咳了一声。 「好,晚上六点我去接你。」他沉声道,发现自己口吻好像太严肃冷硬,忙又放缓了声音,「还是中午你到公司来以后,就陪我到下班吧?下班后我们直接到造型师那里,我让他们把各家最新款的礼服都送过去。」 这么郑重的酒会,还穿礼服? 不过温宜以往身为莫家媳妇时,也曾参加过类似的酒会,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害怕和不适应感。 如果说唯一紧张的,还是唯恐在这样的场合遇到他的家人或朋友了…… 因为在乎,所以…… 「好。」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第三十一章 结束了通话后,温宜把枣泥山药糕搁上蒸笼里开始炊蒸,也熬好了一锅粥,再腾出手把黑鲷划去骨挑刺,片成了一片片先冰在冰箱里,等要出门前将粥一滚,鱼片再放进去烫熟,撒上些许鲜艳的樱花虾,这样尝起来格外海味鲜嫩。 老先生伫立在玻璃店门前,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山装,身材高大,神情严肃,另一个则是一身略显旧了的毛大衣,脖子围着条有些松垮的老派围巾,个子略矮些,银发苍苍却红光满面……敲门的,就是这位有点像中国式肯德基爷爷的老人家。 啊,老人家们应该是看不懂英文的「休息中」牌子吧。 以前也有早起的老爷爷老奶奶晨运时,路过店门口,看见她店里亮着灯,就来敲门要买清粥小菜。 所以温宜很是习惯了,她自然而然地笑着迎上,打开了门,和气温柔地道:「两位伯伯,对不起呀,我们店刚好这阵子休息,要三月中旬才会重新开喔!」 两个虽然满头白发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相亲了一眼,刹那间颇有点大眼瞪小眼的意味,最终还是肯德基爷爷笑咪咪的先开口。 「小姑娘啊,我们两个老的搭一整晚的夜车到台北,肚子饿得不得了,可是又吃不惯那个什么麦x劳和xx汉堡,走了很久才看到有一间粥店……」肯德基爷爷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咦?什么味道好香?」 中山装老爷爷则是苍眉紧皱,微带鄙夷地瞄了肯德基爷爷一眼。 这老小子,风骨哪儿去了? 温宜一听,立刻心软了,见眼前这两个背着背包,看起来像是专程北上来探望儿孙的老人家,脑子自动就冒出「访亲不遇,饥寒交迫」八个大字。 她不由自动联想到,如果是她自己的爸爸妈妈舟车劳顿到台北却找不到自己,在街头晃,连碗适口暖胃的热食都吃不着…… 「伯伯们先进来歇歇脚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有熬粥和蒸了一笼枣泥山药糕,本来——」她吞下后面「本来是做给我男朋友吃的」的话,脸微微红了,「咳,两位要不要先吃点垫一垫肚子?」 「这、这方便吗?」肯德基爷爷扭捏了一下。 中山装老爷爷脸上的鄙视之色更深了……还演上瘾了?!这老浑球!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嫣然笑道,先顺手冲了一壶生姜红茶端过去给两个老人家,替他们各斟了一陶杯。「来,先喝点暖暖胃。虽然开春了,天气还是很冷,伯伯你们穿这样就上台北不够厚啊!」 「呃,南部气温比较高,我们一时忘记了。」肯德基爷爷顿了一下,尴尬地笑笑。 中山装老爷爷翻了个白眼,可在看向温宜时,眼神里的犀利却隐隐约约软化了一分。 温宜温柔笑道:「那等一下吃过饭后,需要我帮你们联络你们台北的家人吗?有没有人能来接你们?有的话,还是要请他们记得带两件厚一点的外套来,才不容易着凉。」 肯德基爷爷望着她,呆了一瞬,听着这年纪不小的小姑娘叨叨絮絮得近乎啰嗦,却又家常得令人感到浓浓的暖心。 他们两个老人家尽管隐居多年,却也从来就不缺少尊敬、关怀甚至是崇拜敬畏,无论是来自家人,还是清楚他们身分的外人。 但是面前这个很平凡的女孩,看起来清清秀秀,顶多是教人顺眼了点,却是对着素昧平生的两个衣着寒酸不起眼的老先生,自然流露关心和照拂。 最重要的东西往往隐藏在微不足道的细节里,这女孩眼神清澈坦率,笑容温暖,连关切与叮咛,都没有半点压迫或施恩感,只让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舒服…… 就连接下来动作轻缓地放在他们面前的粥与点心,摆盘素雅可爱,筷子汤匙也贴心地搁在老人家最趁手的方向,两只小砂锅前还分别放了一只厚厚的粗陶碗,里面装了三分之一的粥。 这是生怕他们肚子太饿,急着喝热粥会烫到,所以先添了三分之一碗备着,好让他们慢慢吃碗里温的粥,等吃得差不多了,小砂锅里的粥温度也适口了。 ——这份体贴入微的细心,就连神色端肃的中山装老爷爷也不自禁微微动容。 温宜把粥品点心送过去之后,怕老人家觉得尴尬不自在,微笑着默默回到了吧台后头,另外重新淘米、洗米,再熬一份粥好中午带过去给陈定。 肯德基爷爷和中山装爷爷神情都有些复杂,边吃着香糯美味的海鲜粥,软弹清甜不腻的枣泥山药糕,忍不住偷偷瞥了吧台后忙碌的女孩好几眼。 「你怎么看?」肯德基爷爷高高挑起白眉,一脸得意洋洋地小小声道:「我就说,我家宝贝金孙眼光就是好。」 中山装爷爷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冷冷一哼,又立时警觉地赶紧瞄了吧台方向一眼,压低声音道:「是『我家』的宝贝金孙,他姓陈又不姓金。而且,现在就要下定论未免太早,这些年我看多了……比她会装的,海了去。」 多少朱门的千金小姐,政经界官二代,在他们陈家面前个个不是善良如天使,纯洁如小白兔,就是精明能干温婉贤慧到好像立刻被册封为皇后都没问题。 更别提出身三流名门之下的,或是某女明星,某名模…… 总有女人自以为只要想尽办法,找到机会在他老人家面前多晃几圈,多多殷勤或温良恭谨让地表现一番,就能获他青睐,开金口点名稳坐陈家少夫人宝座。 如果这位温小姐今天摆在他面前的这些都是手段,那么是连雕虫小技都称不上的。 但如果这些都不是她的手段…… 中山装爷爷沉默了一瞬。 「嗤!」肯德基爷爷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就算是装的,她能装一辈子,对阿定好一辈子,就是我金家的好孙媳,我老人家就高兴!」 「是『我陈家』的,不是你金家的。」中山装老爷爷吹胡子瞪眼睛。 「你不是嫌弃人家吗?」肯德基爷爷睨他。 「我是说下定论还太早,我说了『嫌弃』这两个字吗?」中山装老爷爷火了。 「反正我看这个温家小姑娘就是顺眼,以后她要是生了曾孙,我就送一座缅甸的翡翠矿山给她,要是生曾孙女,就送红宝石矿山外加法国干邑区的葡萄酒庄……嘿嘿,我这外曾祖父一次埋五百桶葡萄酒给我曾孙女做女儿红,大气吧?澎湃吧?以后小宝贝儿肯定最爱我这个阿祖啦!」想到日后玉雪可爱软嘟嘟的曾孙女儿搂住自己的脖子甜甜喊「阿祖」,肯德基爷爷就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乐不可支。 「你这个老番颠……」中山装爷爷老牙一咬,都想当场饱以老拳一顿。「连颗蛋都还没看到,就肖想什么曾孙女?就算有曾孙女,那也是我陈家的!」 吧台后的温宜是不知道两个老人家到底在争论什么?因为他们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但是气氛却突然火爆得就好像快要打起来了。 她连忙过去,笑吟吟地道:「茶要再回冲吗?」 第三十二章 中山装爷爷哼了声,肯德基爷爷则是老脸笑成了一朵花儿。「要要要,哎哟哟,小姑娘真是贴心呀,爸爸妈妈教得真好。」 「谢谢伯伯。」她脸红了,心里一暖。「以后您们两位如果还有经过这附近的话,记得再来找我喝茶吃点心啊!」 「会啊会啊,」肯德基爷爷乐得合不拢嘴。「一定常常来。」 中山装爷爷也ㄍㄥ不住了,皱着苍眉,一脸严肃地道:「多少钱?」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肯德基爷爷目瞪口呆盯着他,温宜也一顿,有些茫然地略傻眼。 等等,我老人家不是道个意思啊啊啊啊—— 中山装爷爷内心尔康手狂呐喊…… 就在肯德基爷爷决定立刻离这老货远一点,假装自己跟他一点也不熟的当儿,忽听温宜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柔煦如春风。 「如果收费的话,我心里过不去,不收费,想必伯伯们也不好意思常来。」 她笑咪咪的,话锋一转,自然地化解了尴尬。「不如这样,您们长辈见多识广,尝过的盐比我们这些小辈吃过的米还多,如果以后我做了新品,就劳烦两位帮我做试吃员,给我点建议好吗?」 中山装爷爷看着她笑容可掬的样子,眼神也不自禁温和了起来,清清喉咙道:「嗯。」 肯德基爷爷暗笑——还装呢! 「那个,按照年龄来说,我孙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以后你就叫我爷爷吧。」肯德基爷爷亲切和蔼地对她道。 温宜一怔,好脾气地笑道:「好,爷——」 中山装爷爷受不了了,威严地抢白道:「叫我爷爷,叫他阿公就行了。」 「……」温宜一头雾水。 「叫我阿公也行,但是他那个爷爷不叫也就算了。」肯德基爷爷不忘暗捅这个老亲家一把,「反正抠得要死,见了小辈一点见面礼也舍不得给,还问人家多少钱呢?当人家真缺你这三五百块啊?」 「谁说我抠?」中山装爷爷火大了,吹胡子瞪眼睛道:「等着瞧!」 「我就等着!」肯德基爷爷昂下巴。 眼看两位老人家又要互杠上来了,温宜又好笑又心急,连忙试图转移话题。 「啊,还不知道爷爷跟阿公贵姓怎么称呼呢?」 这话甫起,只见两个老人家瞬间卡住…… 「咳。」中山装爷爷——陈老爷子心虚地眼神游移。 「那个,呃,我家里人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先走一步啊!」肯德基爷爷—— 金老爷子倒是想说,可又怕到时候给宝贝外孙知道了自己不请自来偷看他媳妇儿,宝贝外孙生气了怎么办? 温宜楞了一下。「哦?车子到了吗?那我送您出去……」 「不用不用,我跟家里人约在前面那个小公园门口,应该到了。小姑娘谢谢你啊,以后记得有空叫阿……欸,有空到阿公家吃饭聊天啊!」金老爷子笑呵呵地起身,揪着陈老爷子连忙撤退。 「谢谢……」她有点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 就在玻璃门推开跨出的刹那,始终一脸严肃的陈老爷子忽然回过头来,对她说了三个字—— 「你,不错。」 「谢谢爷爷……」温宜更懵了。 等等,前面又几时有小公园了? 十一点半,司机阿周出现在小温粥铺店门口,一身西装笔挺恭敬万分地接过了温宜手中的保温提盒。 「温小姐请上车。」 她微笑谢过阿周,在他殷勤打开后座车门的时候默默坐进去,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真有点像传说中的豪门贵妇款儿。 有点受宠若惊,有一点点不习惯,但更多的是心口泛起的甜意和感动。 当初未离婚前,她也是人们眼中的富家少奶奶,但在莫家,把名门贵妇姿态摆得最高的还属莫夫人,莫知义和莫谨怀虽然有一身书香杏林世家的气派,但平时还是满低调的。 就更别说她这个人们眼中麻雀变凤凰,半路飞上高枝外嫁进去的儿媳妇了,在莫夫人眼中,她的地位只怕比用了二十几年的佣人或司机还低,所以在那五年中,她从来没有那个荣幸搭莫家司机的车回婆家过。 其实她早该知道,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欢不欢迎、在不在乎你这个人,从很小细节当中就看得出来了。 曾经某次台风天,莫谨怀在医院值班,莫夫人临时叫她从大安区的住家赶回位于阳明山脚下的莫家帮忙烫一套礼服…… 不是不知道这个婆婆纯属刻意刁难,但她总想着,人心都是肉做的,只要时日久了,婆婆看见自己的孝顺敬从,总有一天也会受到触动地接受她吧? 所以她冒着狂风豪雨出门,拦不到计程车,幸亏捷运还有行驶,她就这样搭捷运转公车,一路惊险地来到婆家,穿着雨衣还是狼狈地淋湿了全身地出现在门口时,按了好久的门铃,开门的是莫家的司机,一脸尴尬地搓着手开口。 「少奶奶,那个……夫人不在家,说让您先回去……要不,要不我送您吧?」 莫家司机话声甫落,莫家女佣自他身后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道:「老江,夫人不是叫你在家里随时待命吗?防台准备也还没做完,你还在这边叽叽歪歪什么?」 下一刻,莫家女佣二话不说就当着她的面甩上了门。 她呆望着紧闭的大门,湿答答的鞋子在阶梯上,冰冷从脚底板直窜上心头…… 当年,她怎么就那么傻? 自己先把腰低下来,也就难怪别人能踩到头上来了。 「温小姐,到了。」 阿周的声音令她从回忆中醒过来。 「谢谢。」她眼神恢复清明澄澈,往日的阴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回想,至多只残留淡淡的惆怅。 ……都过去了。 现在,她已经懂得自爱,懂得该如何让人爱自己。 ——我也是个,值得别人珍惜钟爱的人啊! 温宜下了车,气势恢弘且占地辽阔的盛焰集团大楼门口,一派高级菁英气质的张扬已经在等她了。 「温小姐,我护送您上楼。」张扬微笑,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敬意。「定先生会议快结束了,请您先到总裁办公室休息。」 「张特助,谢谢,辛苦你了。」她亲切一笑,真挚道。 「不辛苦,您叫我阿扬就好。」 阿周忍不住对他龇牙咧嘴比画了个手势——马屁精,抢人功劳! 张扬在侧身领温宜走进大门的刹那,回头对阿周似笑非笑一昂下巴——咬我啊?! 温宜浑然不知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不无感慨地走进这栋自己来过无数次的豪华商业大厦。 以前她只是这栋大厦其中一个时尚杂志社旗下的一个小专栏作者,但是现在,连大厅的柜台小姐都用「未来老板娘您来啦!」的恭敬热烈眼神和姿态欢迎她。 ……人的际遇与命运真是奇妙。 然而她只是笑笑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不卑不亢从容自然地走向电梯,并努力把心底深处那一咪咪忍不住冒出头来的虚荣感又敲平回去。 第三十三章 世事多变,今天她是座上宾,说不定明天就是过路人,不说她还不是盛焰集团的总裁夫人,就算日后有一天真的「走马上任」了,那代表的也是一个庞大慎重的职位与责任,而不是拿来炫耀跋扈的本钱。 ……想远了。 当温宜踏入总裁办公室时,迎接她的是清甜的米兰花香气。 她想起上次和他在这办公室里的对抗和拉锯战,自己信誓旦旦地断然拒绝他的「求爱」,再对比今时今日,自己都觉得一阵羞臊脸红。 果然话都不能说得太早、太满,现在她就自己打脸得啪啪响啊! 「温小姐,请问您想喝咖啡还是茶呢?」秘书室的首席女秘书有点紧张又殷勤地问,恭敬谨慎眼神在瞅着她时,仿佛温宜是某种介于易碎珍宝与黄色炸药之间的物事。 「呃,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还不渴。」她嫣然一笑,语带安抚。「不用特别招呼我的,你先去忙吧。」 「我不忙,那还是温小姐想看什么杂志或报纸吗?」首席女秘书话还没说完,就被嘴角微微抽搐的张扬给拉走了。 ——没听见会议室那头有人「砰」地甩开门,脚步声急促地往这头奔来吗? 胆敢打扰老板和未来老板娘爱心午餐的时间,今年的年终奖金想打水漂啦? 「想死我了!」一个宽阔温暖带着淡淡烟草味与浑厚男人气息的拥抱,一下子将她紧紧环箍在他胸膛前,他低沉的笑声回荡着说不尽的愉悦。 她的心瞬间软得一塌胡涂,眉眼温柔喜悦起来,被他牢牢抱了十几秒后,才悄悄地拿手指轻戳着他强壮的胸口。「先吃饭,你饿了吧?」 他低头偷香了一记,才眉开眼笑地牵着她走到长沙发,坐下后,自然而然地将她抱坐到自己大腿上,无视于她的抗议,笑咪咪地问:「今天给我做了很多枣泥山药糕吗?我下午茶也要吃这个。」 「咳。」说来她有点惭愧心虚,倾身上前一层层打开保温盒拿了出来。「我帮你添了很多海鲜粥,枣泥山药糕……只剩六颗,不过晚上回去再补偿你。」 「为什么只有六颗?谁吃掉了我的枣泥山药糕?」他脸垮了下来,哼哼问。 她微带歉意,简短解释了一下早上的事,可没想到他越听浓眉皱得越紧,脸色还越发古怪。 「怎么了?」她看出他表情有点不对劲,像是懊恼又像是想笑。 「你说两个老爷爷一个比较严肃,一个长得像肯德基爷爷?」 「嗯。」她点点头。「你认识吗?」 「……一言难尽。」他别过头去,揉着眉心。 温宜看着他的神情,再结合了今天两位老人家的言谈举止,心猛地重重一咚不会那么巧吧? 可是两个各自坐拥千亿身家的陈金两家的掌舵人,就算想要调查未来孙媳妇的可能人选,也不该是亲自出马,还扮成北上探亲的老人? 不是应该直接让律师或特助上门,高高在上冷冷命令一句——我们董事长要见你,这样的桥段吗? 而且……她不大确定身为豪富名门的陈金两大家主,能对一个和自家门户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平凡(且离婚过)的女人,这么亲切客气? 就算是看在自己宝贝孙子的份上…… 她面色有些古怪了起来。 忽然想到的是,当初莫夫人在知道莫谨怀和她交往并论及婚嫁时,那震惊愤怒失望厌恶的反应。 也不知是释然还是失望,温宜大大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 「应该不是你『认识』的那两位长辈啦,我确定。」 「你知道我想到谁?」他眸光紧紧盯着她,下意识屏息。「你又怎么确定不是我爷爷和外公?如果就是呢?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她愣怔了一下,有些无措与恍惚……随即心神一定,侧首瞥视着他。「如果……真的是你爷爷和外公的话,那两位老人家还挺亲民的,嗯,很可爱。」 但她笃定不是——真可惜。 谁家要是有那么两位傲娇又幽默的长辈,家里气氛从上到下一定其乐融融,天天笑声不断吧? 「你真的这么想?」他眼睛亮了起来。 「但我相信那两个爷爷真的不是。」她笑了,摸摸他的头道:「别胡思乱想了,粥都要凉了。」 陈定低头看着一贯温和从容沉静自在的心爱女人,又是无奈又是宠溺,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就不能再紧张我一点吗?」 「嗯?」她疑惑。 「没什么,陪我吃饭。」他一手搂着她,一手端起海鲜粥,半赌气半撒娇地道:「喂我。」 「你是陈三岁吗?」她哭笑不得。 【终曲】 后来,温宜还是被迫跟「陈三岁」腻腻歪歪了一个下午,并且答应自己以后做的点心无论是谁都不能拿(吃)得比他多的幼稚鬼条件后,终于得以转移阵地去挑礼服和做造型。 据他说,今晚是他铁哥儿们死党之一——纽氏创投集团大公子纽韶华,其爱子的百日宴。 他虽然懒得当小宝宝的干爹,但一个干大伯的头衔是少不了的,所以今晚他当然得与宴,礼物也不会少就是了。 温宜在出发前才知道这是场小宝宝的百日宴,虽然陈定说只要她这位「大嫂」出席,就已经是给足纽韶华面子了,出于礼貌,她还是让他半路在北市知名的国际金饰品牌旗舰店停一下,买一套小宝宝的吉祥福气金锁片、金手链和金脚链。 「我陪你进去买。」他替她开车门,习惯性地就要揽着她的腰跟进去。 「你在车上等我吧。」她嫣然一笑。 「其实你不用特别再准备贺礼的,我给那小子订了一艘快艇,让他爸妈有空载他出海玩。」陈定随口道,轻描淡写得好像刚刚说的是「我给他买了颗健达出奇蛋,让他爸妈有空剥给他吃」。 她嘴角微微一抽。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一般老百姓真心不懂。 她笑笑的解释。「无论如何,百日宴对小宝宝来说是大日子,多一个长辈的祝福也很好啊!」 他的眼神越发温和柔软了起来。 ……那小子真幸运,有个这么温暖的「大伯母」。 嘿嘿,不过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他这个好大伯,眼光就是好! 温宜见他英俊的脸庞不知为何开始露出傻笑,忍不住眨眨眼睛。「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去吧,我等你。」他笑意闪闪。 「喔。」 一个小时后,帕加尼低沉咆哮着驶入顶级饭店地下室的专属车位中,以陈定的身家和等级,才懒得跟其他宾客挤那几座电梯,而是小心翼翼地揽着温宜,直接刷卡进了专属电梯。 他注意到温宜在环顾这座布置得典雅尊贵的专属电梯内部,眼底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喜欢吗?这是我请美国现代艺术大师特别打造的,全世界独一无二。」他低下头来,宠溺地对她笑道:「对了,这栋饭店也是咱们家的。」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吃惊? 「嗯,很厉害。」 「你的口气有点敷衍。」他嘀咕。 第三十四章 「这就是巴菲特说过的,『钱多到一定程度时就没什么用了』的意思吧?」温宜忍不住笑了,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经震惊太多次,请恕我有点麻痹。不过下次你要是跟我说总统府前面那一整条凯达格兰大道的地契都在你手上,那我一定『哇』……」 「敢调侃自己的未婚夫,真是胆子肥了啊!」他假意生气,可眉开眼笑的样子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哪来的未婚夫?」她眯眯笑。 「你这是同意我求婚吗?」他心一跳,眼睛倏亮。 等等,话题跑偏了吧? 温宜脸有些发红,还是忍不住戏谑道:「我们说好的进度没有要这么超前,少年,你冷静点。」 可陈定却是越想,眼神越发灼热如夏日烈阳,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温宜,嫁给我吧!」 她这下真的羞赧尴尬得有些无措,耳根发烫,心脏狂跳……却也没来由好气又好笑起来。 哎,有人在电梯里熊熊想到就求婚的吗?虽然这是在一座由美国现代艺术大师亲自设计打造、全球独一无二的豪华电梯……那、也、很、不、ok、好、吗? 她清了清喉咙,努力忽视烫得发慌的耳朵和双颊,瞪了他一眼。「我们要迟到了。」 「管他的,小纽他家连崽子都过百日了,我这做老大的却连老婆都还没娶着,现在不是我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吗?」陈定浓眉挑高,哼哼道。 ——先生,您姓陈名无赖是吧? 温宜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嘴角却不自禁频频上扬,决定不理会这个突然在电梯里嗨起来的家伙。「我们到了吧?」 就在此时,恰好「当」的轻响,电梯门开启…… 陈定懊恼至极地拥着温宜,心不甘情不愿走进热闹的百日宴会场,不忘回首恶狠狠地瞪了「坏事」的电梯一眼——给老子记住,回头就拆了你! 高大挺拔气势尊贵霸气的陈定,充满保护与占有欲地揽着身穿一袭黑底绸缎、红色刺绣牡丹自裙摆蜿蜒而上绽放的改良式旗袍的温宜,一出现在会场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定先生?!」 「我的天!定先生也来了?」 「今晚是纽家宝贝长孙的百日宴,定先生身为纽公子的至交好友,怎么可能会不来捧这个场?我听说定先生还是纽家老爷子贵宾名单上的第一人呢!」 「定先生真的迷人得要命啊……」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中,现场的年轻女性宾客则是满眼羡慕忌妒恨地直勾勾盯着被他环腰在身边的秀丽古典女子。 「那是谁啊?居然能被定先生带到这么重要的场合来!」 有某个贵妇认出来了,眼底又是艳羡又是轻蔑地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吗? 前阵子新闻不是还闹得沸沸扬扬,定先生这位最新的女伴就是莫家——就以前专门帮我公公他们看诊的莫老医生家的前媳妇儿,被莫家儿子离了以后,居然攀上了定先生,定先生还一夜豪掷千万做面子给她,不过大家都等着看,这莫家弃妇几时被定先生玩腻了……」 「什么?原来就是她!」有个某某企业留学归国的千金小姐倒抽了一口气,难掩鄙视地轻哼了一声。「她也实在够厚脸皮了,不过就是个玩物,还真拿自己当一回事,这种场合她居然敢来?我等一下就去跟定表哥说,叫这个女的滚回去,免得丢人现眼,降低了这里的格调!」 她身边有个身着香奈儿最新礼服的优雅女人正拿过一杯鸡尾酒,闻言不由一嗤,似笑非笑地道:「你又是定先生哪门子表妹了?别想甩别人巴掌,结果却自己打自己脸了。」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真要眼睁睁看着那种货色来污染我们的场子吗?」某某企业千金恼羞成怒,俏脸都涨红了,却也不敢直指对方的不是。 「刘姊,你、你开玩笑的吧?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她再姿态高傲、睥睨鄙视所有地位不及自己的人,也知道在上流社会中,哪家是得罪不起的。 然而就因为自己母亲是陈定家一表三千里的远亲,她攀亲带故勉勉强强也能唤上陈定一声「表哥」,仗着这份稀薄如水却足可唬人的血缘,每每在名流社交圈中总能赢得众人羡慕又敬畏的目光,让她时日久了,也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当真和陈定关系亲近良好到可以拿他的私事来说嘴,做主。 「有人要找死,我可没兴致拦着。」优雅女子耸了耸肩,眼神扫过了周围刚刚说了陈定八卦的贵妇及千金们,愉快地看着她们脸色微微发白了,这才懒洋洋地道:「我生什么气?我们刘家跟陈家是多年世交,都没敢发表什么意见了,你们这些凑热闹的还叽叽歪歪什么鬼?」 话声甫落,她身边这群女人全噤声不语了。 只是她们以为自己私下议论得够小声,但俗话说三个女人吵死一头牛,尤其还是三个以上的女人在冷嘲热讽社会地位远不及自己的小人物时,期间因扭曲的兴奋与恶意所放送出来的高分贝,早就通通传进了当事人的耳里—— 陈定脸色瞬间铁青得难看至极……差点气疯了! 妈的!老子在这边搜肠刮肚想方设法要跪求心爱的女人答应自己可以向她求婚,结果——结果你们这些八婆在这里拼命给老子捅刀扯后腿?! 他勃然大怒,气到头顶都快冒烟,偏偏又慌得浑身僵硬,连看都不敢偷看怀里的心爱女人一眼。 就怕,看到的是温宜难堪、受伤,甚至对他感到失望的冰冷疏离眼神! 陈定心口霎时凉了大半,电光石火间,有一百万种慌乱、忐忑、不安和浓浓的愧疚与心疼窜过脑际,可更多更深的还是恐惧……生怕她终于找到了从他世界中退却,转身离开的理由…… ——我想过的人生从来很简单,莫谨怀的心和世界已经太复杂,不适 合我,你的世界……只会比莫家更复杂千万倍。 ——陈定,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曾经所有拒绝他的话,在这一刻全部对着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短短几分钟内,对陈定而言,却犹如从天堂倏然跌入了地狱里,他眼神赤红狂乱,咬牙切齿却冷汗直流,眸光深处隐隐有着一缕唯恐失去的绝望…… 最令他惊惧的是,身边的温宜,自始至终沉默着。 她的默然,好似越发证实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 他想冲上前拆光那些八婆的满口牙,叫她们全部向自己心爱的温宜磕头谢罪,哀求原谅——更想回身紧紧把温宜拥进怀里,就算她恨透了他竟让她陷在这一瞬的恶劣不堪场面,他还是不会放开她,他……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他已经深深耽溺着她身上暖暖甜甜充满点心与粮食的人间烟火香气,眷恋她打趣调侃自己时的机锋慧黠,甚至就算被她没好气地瞪上一眼,他都觉得心尖发颤,全身酥麻。 她就像旅人疲惫倦极时最渴望的那一床柔软、那一碗暖烫到身心四肢百骸的热汤…… 第三十五章 陈定忽然发现,自己前些时日偶尔冒出来的,唯恐被就此套上笼头的不羁躁动感,在这一瞬显得格外荒谬离谱可笑。 温宜从头到尾都不是那个要将他套上缰绳笼头管束住的人,而是他自己这匹野马,早就迫不及待地套进笼头里,恨不得能把缰绳送到她手里,让她牵了就谁向往不羁狂野夜夜笙歌酒池肉林的生活?这十几年来,他腻都腻死了好吗? 好不容易有一个温宜不嫌弃他,会煮粥给他吃,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还会替他熬解酒汤,并且让他时时刻刻心都是暖的、塞得满满的,光是想到她,他就满心满怀满满说不出的高兴…… ——温宜,我不要失去你! 他缓慢地低下头来,赤红着眼,鼓起勇气看着她,声音沙哑得仿佛害怕太大声就会惊碎了什么。「你别听她们,你听我解释……」 温宜抬头,望入他惊悸祈求的目光里,看着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大汗淋漓,咬紧的下颚肌肉微微抽动,呼吸却比什么都要轻…… 她凝视他良久,忽然浅浅笑了,踮高脚尖伸手替他拭去满头的冷汗,眼神澄澈温暖而轻快。「别紧张,我没有那么玻璃心。」 他呆住了。 「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生气或害怕的?我也在你身边,而且我哪也不去。」她对着他嫣然一笑。 那是,他这辈子所见过最美的笑容…… 陈定所有的恐慌、焦虑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狂喜和浓浓的心满意足—— 「小宜!」他将她牢牢圈拥进怀里,力气之大,之激动,好似要将她深深融入自己身体里,声音低沉得近乎叹息。「……谢谢你。」 谢谢你,不会被我的世界吓退。谢谢你能看透在这个世界里,那些总时不时回绕人们身边出现的种种嫌贫爱富、虚荣浮华、矫揉造作,嗡嗡然如大粪苍蝇般叫人厌恶的蜚短流长。谢谢你不在意她们,谢谢你只在乎我。 温宜静静地被他抱着,感觉着心跳和他的心跳一致,呼吸相同熨贴着他的呼吸,奇异的,她仿佛也读懂了此刻他满满欢喜与激荡底下的千言万语。 「傻瓜。」她眼眶有些发热,却是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快乐,小小声地问:「陈定,你……真的很怕我离开你呀?」 「嗯!很怕。」他将她抱得更紧。 「别怕,你不离,我就不弃。」她轻轻拍着他宽厚的背,嘴角笑意扬起,美好得如夜里悄悄绽放的一小簇桂花,暗香飘过。「陈定,我们就约定,从今以后,不为做给别人看,就为我们自己,不管能走到哪一天,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好的过日子,一起好好儿的……好吗?」 虽然是最简单的两三句话,却是对幸福,最朴素真实的衷心期盼。 陈定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深邃炽烈,虔诚神圣而镇重地道—— 「好。」 当天晚上,纽家长孙百日宴上,最出风头也最万众瞩目的当属陈定和身边那位被他深深宠溺呵护捧在手掌心的女朋友了。 第二天政经新闻版面和娱乐版面同时抢报惊天新闻,以及陈定在百日宴上的大手笔贺礼与对其心爱女朋友的最狂宣告: ——定先生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宴上除却送纽家长孙一艘豪华快艇外,又加码送一座位于法国普罗旺斯的庄园,表示为了感谢纽家长孙给他带来福气,令他心爱女友终于答应和他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xx娱乐日报。 ——本报有幸于宴上独家采访到定先生,获得他亲口含笑承认:「温宜是我及家族一致认定的陈家未来主母,虽然她还没点头应允下嫁,但我陈定有信心,今年年底前,肯定能让大家喝到我们的喜酒!」——xx时报 ——盛焰集团总裁陈定先生,于纽氏创投集团长孙百日宴上宣布,将全面收购xx实业公司、xx集团、xx建设公司、xx证券公司……——xx经济日报。 ——纽氏创投集团大公子表示:「定先生一来,就抢走了我儿子当晚的主角光环,下次等他儿子百日宴,哼哼!」一一xx狗仔小报。 就在新闻热闹喧天,大半个上流社会震惊又艳羡又敬畏议论的当儿,身为男主角的陈定和女主角的温宜呢? 陈家大宅里,原本很紧张,敛息端坐在沙发上见陈家长辈的温宜在看见缓缓从书房走出来的严肃老人时,顿时傻了。 「回来了。」中山装爷爷——陈老爷子在他的真皮大扶手椅上坐下,严肃地对温宜点点头。 「……爷爷好。」她脑子发木,本能被带偏了。「我,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陈老爷子望向笑得像偷吃了油的耗子的陈定,哼道:「还笑?还不领你媳妇儿去熟悉熟悉家里环境,难不成叫我这个做爷爷的跑腿吗?啧,嘻皮笑脸的,跟你那个外公一个样……」 老爷子话还没说完,美丽的陈夫人再也忍不住兴奋地扑过来握住了温宜的手,「我来带我来带!哎呀!原来小宜长得这么好看,看起来就是温柔又好脾气,妈等着跟你碰面好久啦,都是那个臭小子一直跟我作对,拦着妈去偷看你,而且你知道他有多下流吗?不孝子,居然叫赵信封锁我!我『厨房废柴』纵横脸书东方不败,是赵信那小子就能封锁得了的吗?我那时候就马上叫你爸爸的人弄他——」 温宜蓦然睁大了眼……等等?瞎毁? 她脑子还在当机状态,尚未厘清回过神来,就听到身边的陈定嚷嚷起来—— 「爸!你快拉住妈,你老婆干嘛老是跟我抢我老婆?我三十好几了终于找到老婆我容易吗?要是把我老婆吓跑了我怎么办?到时候爷爷没有曾孙子抱要飙人,爸,你要挡在前头啊!」 「人家小宜答应嫁给你了吗?臭美的你!小宜,来来来,咱们别理他,你先来给妈妈做儿媳妇,妈妈可喜欢你了。」陈夫人被这个野马儿子气噎了几十年,如今总算一扫多年郁闷,先是眉开眼笑地对未来儿媳亲昵抛媚眼,而后得意洋洋给了儿子一个「你小子也有今天」的眼神,并且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道:「至于什么时候点头做他老婆,就看他的诚意了,不过要妈说呀,先结婚很好,但你就别那么快答应他同房,让他天天看得到吃不到哈哈哈哈……」 「爸!管管你老婆吧!」陈定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向自己老爸。 「臭小子——」陈父要不是看在未来媳妇第一次上门,早就给这小混蛋好看了。 在鸡飞狗跳闹哄哄声中,温宜眨眨眼,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脑中曾经对千亿豪门世家的既定印象与敬畏渐渐……崩碎光光了。 然而,在最初的震惊茫然之后,她嘴角不知不觉浮起了一朵小小的、却深深荡漾开来的笑容来。 胸口暖暖的,抑不住的雀跃又莫名安心。 啊,其实跟我家也一样啊…… 忽然间,她的目光和严肃的陈老爷子交触到了,心下一紧,正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此刻的小尴尬时候,却见陈老爷子很严肃开口。 「别管他们,一群二货。爷爷带你去好了。」 「喔,好,谢谢爷爷。」 番外篇 【番外篇:十年后】 小温粥铺一如往常地在早晨开店,两名精神奕奕的妇女俐落干练地开始洗米、熬粥、备料。 她们边勤快做事,边欢快地讨论着今天中午和晚上的订单又是满满满,并且羡慕地聊着老板的老公好帅,儿子更帅……真是好福气呢。 而此刻在店门口的大马路边,她们口中的幸福老板正又好气又好笑地安抚了大的再安抚了小的,却还是挪不动脚。 「马麻,你送我上学啦!我要马麻你陪我,我不要把拔……」长得活像陈定模子印出来,只不过小了好几号的陈唯一绷着俊俏小脸蛋,努力维持严肃又有点泪汪汪的。「把拔晚上都抢我的床睡,早上还跟我抢马麻……把拔没有长辈样,曾爷爷和阿祖、还有爷爷奶奶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大人说得很对。」 温宜差点笑出来,抬起头正想劝,却看见高大英俊的老公比怀里的儿子还一脸哀怨,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哄道:「老公,不然还是我送唯一去上学,你让阿扬来接你,或是回家自己开车去公司吧?」 「我不要。」陈定瞪了挤在他和心爱老婆中间的儿子,果不其然看见儿子对他露出一个缺牙的胜利得意笑容——这一瞬间,他总算领会了当年为何父亲偶尔咬牙切齿地叨念他是个讨债的。 他陈定纵横天下,翻云覆雨,却是整整求婚求了两年才总算得偿宿愿,抱得心爱老婆归。 栽在自己爱妻手里他可是心甘情愿的,但没想到,连结婚隔年就急吼吼出生的这自家小崽子都吃定了他…… 「老公……」她习惯性地作和事佬。 「什么叫我抢他的床睡?那明明就是我的床,而且是我的老婆,有他什么事?要老婆不会自己去找吗?」他忿忿然抱怨。 您的好友陈三岁已经上线…… 温宜哭笑不得。 「把拔,我今年还未满七岁,才读幼儿园大班,我连小学都还没上,你现在就叫我去找老婆,是不是教唆儿童从事不当行为?」陈唯一也抱臂一脸愤慨。 「你,我是你老子耶!」 「我是你儿子耶!」 「老婆,你看他啦!」 「马麻你好可怜,嫁的老公好幼稚……」 前头的司机阿周每天都要看这样的场景与戏码两遍,早见怪不怪了,习惯性地低头无声憋笑。 温宜:「……」 今早被一通来自远方无国界医生组织的电话吵醒,她静静听着电话彼端遥远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轻声的谢谢她和盛焰集团今年对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大笔捐款。 只是三言两语,电话结束前,她清晰地听见彼端的莫谨怀低微得几不可闻地道:「小宜,很高兴你现在过得很幸福。」 结束了通话,她沉默了一瞬,朦朦胧胧间,回想起了这白驹过隙的往昔流光种种—— 回想起十年前的抑郁崎岖曲折时光,想起这十年来走过的,热闹幸福美好得像梦境的岁月,想起当中也曾经有过几次,因为太幸福而生起了「这美梦是否会有幻灭的那天」的隐隐慌惧…… 想着步入中年浑身散发成熟男人味的陈定,商业王国越发庞大惊人,外间总有无数的女人飞蛾扑火般试图缠将上来,可是这个男人却再也没有给过任何女人好脸色及机会。 他用十年,证明了他对她坚定不移的爱,温宜万分感动,可她也从没有因此就觉得一切来得理所当然,或是会理所当然的维持到天长地久。 人世间变化大,诱惑多,没有人能保证今夕的幸福,就能代表永远的安好,可是温宜心里却很安稳、很自在,因为已经她懂得了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人,只要过好今天,过好每一天,就是圆满。 每一天,都是值得感恩的好日子,因为我们活着,因为我们身边有我们爱、及爱我们的人,因为我们都能为自己的梦想奋斗,或是为生活奔走…… 我们,有我们自己,就足矣。 她想,无论未来如何,她都非常感谢陈定十年前死缠烂打地追求她、抓紧她,并且十年来持续不断宠爱她、呵护她、支持她。 就算未来有一天他真的变了,也抹灭不去这十年来他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所有对她的好。 只是这样隐约甜蜜又酸楚的幽微心思,全被每天都要上演的父子争宠桥段一扫而空。 「唉。」她笑叹了一口气,有点烦恼,却更多是满心满眼浓浓的欢悦。「你们父子俩,真真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啊!」 算了,就再跟他们爷儿俩笑笑闹闹幸幸福福的耗上几十年吧! ——人只要忙着好好过生活,就没有多余时间去胡乱烦恼那些未来不见得会发生的糟心事了,对吧? ——只要我们愿意,我们每个人都能过得很幸福。 ——不是祈愿,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一定要努力做到呀!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小温粥的暖爱时光 上》作者:蔡小雀 2、《小温粥的暖爱时光 下》作者:蔡小雀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