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国师大人[女尊]》 第1页 [穿越重生] 《娇宠国师大人(女尊)》作者:镜与【完结】 本文文案: 【高贵冷艷的娇气包国师男主vs洒脱不羁爱吐槽的温柔皇女】 喜欢女尊的小可爱可以先点点收藏养肥,肯定不会坑哒! 重生前: 萧清绝此人,是天上挂着的的皎皎明月,是枝头寒梅上簌簌落下的细雪。 清冷矜贵,高不可攀。 赵云寰把他藏在心尖,捧在掌心,极尽宠溺。 到最后只落得了个车裂之刑,五马分尸的下场。 重生后: 尼玛,要不起!! 这是朵吃 人的霸王花, 谁喜欢他,他要谁命。 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告辞,恕不奉陪了! 一—— 主要内容:且看国师大人如何放下矜持,撒娇卖萌装可怜,把前世错过的妻主重新牵回家。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清绝,赵云寰 ┃ 配角:赵云漪,温折玉,张栖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娇花难养。 立意:女子当自强 第一章 赵云寰死了。死的还特别惨,车裂之刑,五马分尸。 俗话说人固有一死,死就死吧。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死在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手里。 他叫萧清绝,大晋朝的第一美人。 他是清水出芙蓉的清,梅雪都决绝的绝。他那据说能掐会算的神棍师父也算有几分本事,大概自小就看出来这是个美人胚子,特意选了这两个字做他的名字,不得不说,真真的贴切。 他长的极好,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加上略略勾起的眼尾,哪怕不说话的时候都蕴着一层风流的味道在里边。他皮肤很白,像是冬日里飘落的薄薄的细雪。香火观里供奉出来的仙人气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任谁见了他,不得乖乖的嘆一句尤物,然后自惭形秽的躲得远远了去。 然而他这清绝两个字,对于赵云寰来说,却是别有含义。他那是清风非有意的清,故来相决绝的绝。美是真的美,心也是真的狠。她不过就是想亲近亲近,看能不能把仙人拉下凡尘,还没等得到手呢,就被美人把命都给弄没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身体又不得劲起来。自从死了以后,成了这大概是灵魂的东西以来,这身子是怎么扭怎么不舒服。 她抓耳挠腮了半天,干脆利索的把腿脚卸了重新装了一遍,又把脑袋摘下来抱在怀里,顿时觉得了很多。反正成了这副鬼样子,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还没等放下屁股好好休息休息,赵云寰又被人带到了一处宫殿。说来也怪,自从她死了以后,不知怎么回事,这魂魄就一直围着萧清绝的身边打转。难道这贼老天让她死了还不够,还得眼睁睁的看着仇人,荣华富贵,名利双收,好再气死她一次? 好在赵云寰心性阔达也不在意这个,死都死了,哪里管他什么生前身后名的。她都死了三个月了,最近也有感觉,这副状态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平日里昏昏沉沉的时间比较多,经常醒了就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很多生前的细节,也记不那么清了。 既来之,则安之。赵云寰安好脑袋跟着萧清绝飘进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 这应该是谁的寝宫,周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身穿宫装的下人。萧清绝挥了挥手,立刻人群作鸟兽状散去,然后转去了殿后的一座浴池。 浴池!! 难道,老天觉得她当初连人小手都没拉过,实在是死的冤枉,想要让人死后饱饱眼福,也算是得偿所愿么。 果然,萧清绝毫无所觉的脱了外衣搭在屏风上,然后手指勾着系带,一层一层的里衣解了,露出了劲瘦有力的小腹和光滑细腻的皮肤来。 赵云寰咽了咽口水,飘在人对面,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指很长,哪怕是勾着系带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旖旎的味道。上挑的眼尾被蒸汽熏的微红,仿佛是被人欺负过遗留下的痕迹。还有他的指间……他的每根指节处都缠着一圈红线,衬着细长苍白的指节,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数不尽的诱惑,怎么看他都像是天然的妖精。 赵云寰心道,死在这样的人手里,其实也不算冤。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浴池,赵云寰就在岸边蹲着看着他。谁知道,这人脚下一滑,赵云寰手比脑子快,下意识就要去扶他。她的手从他的身体上穿过去,然后就见萧清绝自己扶着池壁,稳稳的站住了。 萧清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哪怕赵云寰做了鬼,还是不可遏制的提起心来。要是真让人发现了,她这张鬼脸也别想要了。 当然,萧清绝是不可能发现的。他慢慢的倚回了池壁,百无聊赖的抬起手指拨弄起他指间的红线来,时不时的往身上泼些水。赵云寰也看的无聊,昏昏欲睡,等再清醒后,就发现他人似乎闭着眼睛睡着了。 赵云寰突然萌生了一种,按他进水,试试能不能淹死他的想法。 她慢慢靠近了萧清绝,脸贴脸看着他,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刚要伸手,就见他紧闭的桃花眼里突然流出一行清泪来,低低的唤了一声:「妻主……」 赵云寰的心勐地被揪紧了。 第2页 她心口这莫名其妙的一痛,魂体又有些维持不住了,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萧清绝已经梳洗完了,正在一笔一笔的画眉呢。 赵云寰不由的产生了疑惑,他这是在等人?不会是……不怪她多想,这怎么看怎么像心上人即将到来,梳妆打扮好博人一笑的名场面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萧清绝你还有少男怀春的一天呢。 他画的极认真,一笔一画都在潜心勾勒,半天才画好,将画笔刚放下,他等的人,便也来了。 来人身穿着一身明黄的长裙,金冠束髮,额间垂着白玉珠坠。长身玉立,不怒自威,正是她的六妹,赵云漪。 她登基了?! 是了,自己这煳涂脑子。赵云寰突然想起来,当初这车裂的圣旨,还是她的好六妹下的呢。 赵云寰瞬间息了看热闹的心思。没劲,当真没劲极了。原来他们俩是这种关系,怪不得当初萧清绝不愿从了自己,原来早就有了主,攀了高枝。 「国师这次唤我过来,可是允了?」赵云漪眸中的惊艷毫不掩饰。她慢慢走到近前,细细的打量着萧清绝,越看越是满意。 「陛下九五至尊,清绝能得到陛下垂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笑得倾国倾城,倾身上前,为人摘了头冠,勾着手慢慢脱去外衣。 赵云寰简直没眼看,噁心的要命,恨不得自戳脑洞把刚才在浴池里的所见都挖出来扔去餵狗。 老天爷,这对狗男女等会儿是不是还要在自己面前表演活春宫? 只听赵云漪安抚的说了声什么,便迫不及待的揽了男人的腰往床上去。赵云寰想起他白净劲瘦的腰线,此刻就裹在别人的掌心,越发的烦躁起来。 狗男女,狗男女,狗男女…… 在她的碎碎念中,听到萧清绝低低的惊唿了一声,轻笑道「陛下莫急,清绝还有话要问您呢」 「你说,朕什么都应你。」女人急不可耐道。 「清绝就是想问,她碍着你什么了」他轻轻的贴在人耳边,含了蜜的嗓音甜的发腻,而后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让你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作者有话说: 前世这里写的比较拖沓,因为在榜以及字数原因不太好修,小可爱们可以迅速跳过。后期作者会想办法精简一下。【笔芯!】 第二章 同时响起的还有赵云漪悽厉的声音。但那声音刚一出口,就被人给捂了回去。 赵云寰被这变故吓得陡然一跳,差点魂飞魄散。正要飘到床边看个究竟,就感到眼前一花,一道单薄的身影被人从床上狠狠地踹飞了下去。 眼见的他的后腰直直撞上了桌案的一角,跌到了地上后,动了动身体,起不来了。 赵云漪从床上掀帘下来,她随手拔了肩上插着的匕首,掷在地上。一张冷峻的脸上凝了寒霜,鹰眸凌厉好似淬了毒一般,阴狠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 「我堂堂大晋的国师,就这点本事不成?!」 萧清绝勾了勾唇,抬头悠悠的笑了。依旧是笑得妖妖娆娆勾人魂魄的妩媚模样:「对付你,何需用尽我全部的本事呢。毕竟,我只要你死就够了……」 这这这……这好一出自相残杀的大戏。赵云寰看的津津有味,心道,你看,这男人美则美矣,就是这点儿不好,你对他再好,把心肝都挖给他看,转过头他就能风轻云淡的置你于死地。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只要我高喊一声,立刻就会有侍卫进来。你必死无疑。」 「那你为什么不喊呢?」他歪着头,似乎真的是在问一个很迷惑的问题。而后就见他轻轻的笑了,回她道:「因为你捨不得,陛下,你天性如此,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是想要得到。在得到我之前,怎么捨得毁了我?」 他呵呵的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所以,没有机会的人,是你才对。陛下,你太自负了。」 他话刚说完,赵云漪就跪了下来,她扶着胸口,口中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萧清绝手指扣着石砖慢慢爬起来,走到她近前:「陛下,你猜,这毒在哪里?」 赵云寰看的分明,那匕首分明是无毒的,不然赵云漪也不会不急不慢的跟他拉扯这么多,她想了又想,最后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香炉上。 莫非…… 「香炉只是其一,还有一味就在师父给你的符纸中,你一直都带着它,是么?」他痴痴的笑了,「你骗了我,师父也骗了我……所以,你们都该死!」 赵云漪目眦巨裂的看着她,嗓子里发出呵呵的声音,恨不得上去把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她口里涌出一滩一滩的黑血,仍然不死心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我死了……呵呵,但我,还是赢了她。哈哈哈」 说着,全身瘫软着,倒了下去。 赵云寰简直不敢置信,自己斗了大半辈子还斗失败了的人,就这么简单的就没了。红颜祸水啊,妹妹,没想到我们姐妹居然会输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所以说,你跟人合作就合作,非得谈情说爱做什么。这朵霸王花,谁喜欢他他就跟谁急。 …… 也不知道这萧清绝口里的她,还有妻主是谁。苍天可鑑,自己是真的不曾听过他有什么妻主。再怎么着,她身为一国皇女,也不会做强夺有妇之夫这么没品的事情。 第3页 萧清绝已经在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了,他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仿佛刚刚不过是宰了只鸡,害怕被溅了一身血,恨不得再去清洗清洗。这一国之君的命在他面前,当真是一文不值。 赵云寰接着又怀疑起自己来,好歹是自己妹妹,怎么死了心里连点感觉都没有。莫非真的是做了鬼,七情六慾都消失了。 她正想着,就听萧清绝在那边,低低的说了一句,「噁心……」还没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他扶着桌案大呕特呕起来。 哦哦,原来是这个噁心。 他吐完了,又打湿了棉巾,使劲的擦身上被人触碰的痕迹,直到擦的破了皮,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赵云寰顿时心慌了,抓耳挠腮的回忆自己当初到底是真的只牵了小手,还是做了更亲密的事。他这么反感别人碰他,万一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他,可如何是好。 本就没个全尸,骨灰可保住了没? 还没等想起来,就见他又走出门去,门外有侍卫忙迎了上来,问了几句。 「陛下正在休息,我去钦天监拿点东西」 他跟别人说话还是高岭之花的冷淡样,那侍卫也没怀疑,就放他去了。 钦天监……哦,对,他成了国师。 这又是赵云寰的一个黑歷史。明知道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继承师父以前的衣钵,做上大晋的国师。她倒好,非得让人家做君后。贱不贱啊赵云寰,你不死谁死。 很快钦天监就到了,但萧清绝并没有进去,而是迳自去了一旁的祭天台。 祭天台是平常国师做祭祀的地方,很少用的,平日里也没人守着。这是一座几十米高的高台,铺的是带着符咒的青砖。最中间竖着一根旗杆,那旗杆上面的布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这么高,他也不觉得冷么。 他今晚穿的极为艷丽,是跟平日里完全不同的风格。至少赵云寰没见过,美则美矣,但侵略性太强了,她还是喜欢他以前冷冷淡淡的清俊模样。 萧清绝就倚在旗杆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赵云寰恨不得抓起他来大声喊一句,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宰了一国之君,要不逃跑要不找个替罪羊,你倒是想一个,大半夜在这儿玩深沉干嘛呢。 萧清绝听不到她的唿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一会儿,又默默的流了眼泪。 他这一哭,赵云寰瞬间又无语了。她活着的时候就害怕他的眼泪,恨不得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的,把人捧在手掌心可劲的哄。如今死了还是见不得他哭,他这一哭,心里揪的连魂体都要散了。 得了祖宗,你老慢慢哭吧。我也伺候不了你。 赵云寰郁闷的躲在一边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赵云寰忍不住了,偷偷看了他一眼。那人已经不在旗杆底下了,而是蹲在一个角落里认真的画着什么。 赵云寰飘过去,跟他并排蹲着,看他用手指头画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用……手指头??? 第三章 赵云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了把匕首捏在掌心。每当指头上的血画完了的时候,就拿匕首在另一个指头上划一道,接着画。很快,他十个指头都用完了,而那画也不过才画了两个角。 他倒是不急不躁,对着第三个角落,蹲下去。在手腕处深深地划出了一刀。那血顿时跟泉水似的往外涌,他速度更快了,手指头一阵眼花缭乱的勾勒,不一会儿就画了一大片。 哎呦,赵云寰一拍不存在的大腿,心道你可真是个骗子祖宗! 赵云寰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初两人在一块的时候,这人可娇气,别说划这个大的口子,就算是碰了一下,擦破个皮,都要含着眼泪唧唧歪歪的让她哄半天。感情都是装的,要知道他这么不怕疼,当初他来狱里看自己的时候,怎么着也该给他一刀解解恨。也不会说怕伤了他,连人都不敢见,让人回去了。 后悔啊,就两个字,后悔。 唉,就当现在他划的这刀是跟自己恕罪了吧。赵云寰自我安慰的想。 不过你要恕罪吧,也不用划得那么深是不是。她赵云寰贱命一条,不值什么钱,你这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何苦大出血呢是不是。 不过萧清绝是註定听不到她这一顿腹诽了,只见他身子晃了晃,一点一点的站起了身。借着月光赵云寰注意到他脸色白了不少,嘴唇也失了血色,踉踉跄跄的,一边走一边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在最后一个角上站定了,然后果然如赵云寰所料的,半跪了下去,又继续画起来。他这次的速度慢上不少,等了好久好久,赵云寰才等到他起来。 赵云寰还以为已经都结束了,在她焦躁的眼神中,得,这祖宗站到这鬼画符中间了。她这才注意这鬼画符中间部分是空白的,但是这祖宗手腕上的血几乎都流尽了,他还拿什么补充。 她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别别别啊祖宗,你好歹的饶我一条鬼命。要知道从他这番骚操作开始,赵云寰就心不是心,肝不是肝的,死了还疼得要命。 对,说白了,就是没出息,死了还惦记着人家呢。 她急得不停的绕着萧清绝打转,但萧清绝就跟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眼睛里没了神采,对着虚空默默的流着眼泪。 第4页 赵云寰伸手去擦他眼泪,刚一碰着,魂体就跟着了火似的,烧的生疼,也不敢妄动了。就见萧清绝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忙跪在他对面,苦口婆心的劝:「祖宗啊,咱快回去吧。大晚上的咱别闹了行不,你这么自虐你那妻主看了,不得心疼死啊。唉,我是没什么资格心疼了。也不知道你那妻主是什么样的人,能得到你的芳心……」 她絮絮叨叨的还没说一会儿,就见萧清绝眼里又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脸上挂的表情,像极了那年她在城墙边看到的一只被抛弃的猫儿,眼睛睁的大大的含着泪,看着可怜又委屈。她听他喃喃的道:「寰姐姐,我好想你……」 寰姐姐……他他他,他在喊谁。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缱绻的语气喊过自己。 初识时,她死缠烂打的追在人屁股后头,他气唿唿的喊她登徒子。后来养到府中,他的态度也不热络,喊她赵云寰。等他把自己送入大狱后,虽然没见过他,但大抵能猜到,自己在他那边的称唿,大概已经变成了那个阶下囚。 还没等想明白,萧清绝又摆弄起了他那双血淋淋的手,也不知道他那指间的红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一直摩挲个不停。下一秒,就听他痴痴的道:「寰姐姐,你以为,守陵三年,陪你的人是谁?」 赵云寰简直如遭雷击。陪她的是谁?当然是…… 是,是谁来着? 赵云寰绞尽脑汁的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翻找着,终于找出了答案。 那不是一具傀儡么? 她记起来了,她原是大晋朝的三皇女,当初萧清绝诬陷她意图谋逆造反之后,女皇根本没有立刻赶尽杀绝,而是把她发配去了守皇陵。她当时心如死灰,就在这时,一个自称墨家机关术的传人偷偷找上了她。 那人自称会炼制傀儡,那傀儡无知无觉,但可以与真人做的分毫不差。她当时鬼使神差的,倾家荡产跟那怪人换了一具,跟萧清绝一模一样的傀儡回来。 那傀儡真的是跟他本人像极了,长得清隽又好看,美中不足的就是走起来动作有些迟钝,脑子也是木木呆呆的,让他做点什么半天反应不过来。那怪人说是因为傀儡本就不是人,跟那器具也差不了多少。还给她留了一些药,每月按时需给傀儡吃下,方能维持他日常的活动。 赵云寰当下带着自己的宝贝傀儡,屁颠颠的上路了。 这宝贝好啊,真人你碰不到,傀儡却不会反抗你。随便亲,随便摸,只是要注意着别弄坏了就好。因为小傀儡没有思想,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吃喝拉撒她都是亲自上阵,又伺候出了一个祖宗。 感情这祖宗,是他本人? 造孽呦!!赵云寰后知后觉的想到,那小傀儡十指之间,就是缠着这样一圈一圈的红线,说是靠这个能跟主人心意相通。只是她死了以后,之前的事记不清了,几次见了这红线,竟都没想起来。 可那傀儡整日里痴痴傻傻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啊。鬼使神差的,赵云寰想起了每个月给小傀儡灌的那些药。 那是能损伤人神智的药……怪不得,每次喝完药,她都觉得小傀儡好像更傻也更乖了。 想想她这三年对小傀儡做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举动,赵云寰顿时有了新的觉悟,感情我这五马分尸,确实不冤啊! 所以小祖宗你也别哭了,你看我睡了你三年,你要了我的狗命,咱俩也算两不相欠了是不是。好歹这小傀儡我也费尽心思养了这么多年,就这些血,得花我多少银钱才养的回来啊! 第四章 可惜这败家子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他他他他他……他把那匕首抵自个儿胸口上去了。 赵云寰简直快疯了,一个劲的往他身上扑。但她手脚不大听使唤,来来回回的扑了个空,不但没能阻止得了他,反而自己被他砸下来得眼泪,灼烂了半边个身子。 那件锦衣一点一点的晕染出了血迹,不知是怕疼还是怎么回事,刀尖推进肉里的动作特别缓慢。赵云寰看他紧紧的抿着嘴唇,掐着手心,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就知道他是疼得狠了。 她的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那泪水就是一团雾气,从脸颊上剥落下来,灵魂也就跟着被抽走了一部分。 「寰姐姐,对不起……」 他苍白的嘴唇咬出了血来,狠了狠心,将匕首快速插进了身体,接着又抽了出来,整个人失力跌在了地上。霎时间,地面上就汇了一大滩的血迹。 萧清绝如濒死的猫儿般口申口今了两声,微微抬了抬头,抖着苍白带血的手腕,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沾着地上的鲜血,继续他的鬼画符。 赵云寰的魂体更透明了,一颗心好像被人从身体里扯了出来,刀枪剑戟齐上阵,给她戳了个稀巴烂。疼,太疼了。这可是她这辈子愿意拿命换的宝贝啊,他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也不管这魂体有没有散不散的了。贴近了萧清绝,试图把他搂在怀里。但他的血流的太快,也太多了,很快就把她靠近的地方给灼没了大半。 这本就不完整的魂体在眼泪跟鲜血的双重夹击下,成了丝丝缕缕的雾气,眼见的要随风飞走了。 赵云寰的意识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如今身上还剩下了哪部分,视线一瞬不瞬的盯在萧清绝身上。 第5页 看他沾血一笔一笔的补充完了他的鬼画符,看他翻身无力的躺倒在符中心,看他眼睛雾蒙蒙的倒映出星光的影子,看那鬼画符在不停的吸收着他的血液,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继而沖天散出夺目的光亮来。 听他在直冲天阙的光芒中,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得道:「吾萧清绝,青芜山第十七代弟子,以血为祭,以命为梯。换吾妻主赵云寰,魂兮归来!!」 …… 麦陇青青,白雉朝飞,又是一朝春早华发。 麓山别院的一处房间内,赵云寰勐地睁开了眼睛,强烈的失重感锁链一般套紧了她的魂魄,想把它拽出体外。她想动,四肢百骸却始终不听使唤。一颗心砰砰的几乎要跳出胸膛外,她的眼里,还带着对梦魇深处的恐惧。 屋里的诞香绵绵不绝的输送着香气,她突然剧烈的喘了几口气,从床上挣扎着爬起了半边身子。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白色的亵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疏雨本在屋外候着,听见有响声忙轻声轻脚的进来了。看到赵云寰好像失了魂坐在床上,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主子,可是要奴婢给您端杯茶?」 「疏雨……」赵云寰生疏的看着她,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她现在身体是麻木的,五感也没有恢復,苍白着嘴唇像是生了场大病。 疏雨忙去端了杯茶送过来,让赵云寰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晌,赵云寰这才恢復了些知觉。 她知觉一恢復,再看疏雨,脸色又变了。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 「若为主子,奴婢虽死无憾。」她挡在自己面前,嘶哑的话语刚落,便一口鲜血喷在自己胸前,慢慢的倒下了。 赵云寰心口勐地被揪紧了,再看她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带了泪意,愣愣的喊了一句:「疏雨……」 「哎!」疏雨不明所以,忙放下茶杯过来坐到人身边,帮她抚着后背顺气,柔声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是魇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赵云寰曲起了一条长腿,倚靠在疏雨身旁,露出难得的脆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想起灵魂消散前萧清绝画的血符以及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我们这是在哪儿了?」 疏雨以为她是因为此前的事情受了打击,嘆了口气,道「主子煳涂了,我们现在在麓山别院。您别急,圣上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自然会为主子洗刷冤屈。」 麓山别苑…… 原来她重生回了刚去守皇陵的日子。麓山别苑建在麓山脚下,而半山腰就在大晋的皇陵所在。赵云寰去的第二天,就将此处改名成了岸芷汀兰,如今疏雨还未改口,可见是刚到这里。 疏雨想的简单,萧清绝当初诬陷自己的是谋逆的大罪,打的就是让她万劫不復的主意。女皇一向多疑,当初登基,也是踩着众多姐妹的尸体上的位,最不相信的,便是皇家亲情。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她沉冤昭雪。 所以她后来在皇陵待了整整三年,直到六皇妹赵云漪登基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召她进京,施以车裂之刑。 身体被撕裂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想起那个人,赵云寰只觉口中发苦,手心发紧,一股酸意涌上心头,浑身不听使唤的发起抖来。 「疏雨,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疏雨见她脸色憔悴,躬身就要退下,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踌躇道:「主子……丘道长送来的那个……那个」 她听主子隐约说过那是个叫什么傀儡的东西,但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人。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唿,只好道:「那个东西,他也病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主子陡然一惊,一阵似的下了床。她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哎呦,这…… 她忙在后面追着喊:「主子,主子你等等我。」 第五章 萧清绝被安排到了别院的客房。 但凡还愿意跟着赵云寰走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僕从,说是心腹也不为过。都知道她临走时散尽家财换了这么一个玩意,谁都不敢怠慢,刚来到皇陵,就给好好的安置了。 在赵云寰的记忆里,他是从来没有生过病的。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赵云寰一路跑的飞快,但等真的到了近前,反而不敢进门了。她记得前世是临出发前的第一天,就给萧清绝餵了药,路上他一直都在昏睡,直到到了皇陵的第二日,他才醒过来。 言行呆傻,如同痴儿。 可赵云寰还是稀罕的不行,抱在怀里开心了许久。 可现在赵云寰知道了,这根本就不是具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有迹可循,他会说话,会活动,需要日常的吃喝拉撒。只是幸福来的太突然,赵云寰根本不想细究,硬生生的给忽略了。 或者也可以说她是,自欺欺人。 但你若是在重生前跟他说,这是萧清绝。大抵她也是不会信的。那人恨绝了她,恨不得她去死,怎么可能会愿意到她身边日日陪着。然而死后化为灵魂的那段光景,又一再打破她的认知,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是喜欢她的。 他用自己的死,证明了他的深情。 「寰姐姐……」隔着帘子,她听到他用猫儿般委屈的泣音低低的喊。 第6页 身后疏雨赶了过来,手里挂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披在赵云寰身上,道:「主子,怎么不过去看看。他好像是发烧了,你说说,这东西怎么还会发烧呢,不会坏了吧。」 这要是坏了,得浪费多少钱。 「你先下去吧。」赵云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疏雨诺诺应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赵云寰慢慢的走到了窗前,她的手指放在帷帐边,指尖不可遏制的发起抖来。就在这时,又听得里面的人悲悲戚戚的喊了一声,勐地掀开了了帷帘。 那个至死都让她心心念念着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他身形本就瘦削,许是因为生了病,明艷清丽的小脸苍白的像白纸一般。那勾人的桃花眼紧紧的合着,眼眶微红,不时的有泪水从眼眶中滚落。赵云寰的心被揪紧了,他在哭。 他其实是很喜欢哭的,但从来不会让自己哭的这么狼狈。以前每次生了气,总是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再怎么难过都要做到架势十足,绝不可能让眼泪滚出来的。 哪里会像现在似的,几乎哭成了个泪人。赵云寰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知道他这是烧煳涂了。 麓山别苑没有大夫,好在一直跟随着她的老僕魏姨懂些医术,过来给他扎了个针。他怕疼,那针一扎到身上就哼哼唧唧的哭的更加厉害了,魏姨看着他那张跟那人一模一样的小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主子,这玩意看着邪气的很」 「没事,先下去吧。」赵云寰倾身把斗篷披在他身上,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他是一刻也不得闲的,不停的喃喃的说着梦话,赵云寰贴近了他唇边细细的听,只模模煳煳的听到两个字:「陪你……」 陪我死么? 赵云寰仰了仰头,怕眼里的泪会忍不住留下来。她倾身上前,拇指指腹轻轻的抿了抿他干涸的唇,轻声道:「乖,放过我罢。」 第二日,萧清绝果然如前世一般,醒了过来。 只不过醒来后,也成了跟前世一般,浑身冰冷,无知无觉的假人。赵云寰便知道,之前给他喝的药,起作用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药会损伤大脑,让人失去五感,不知冷热痛楚。与此同时,萧清绝的身体变得冰冷,一举一动,也变得呆滞起来。 他醒来的时候,正在赵云寰怀里。那双桃花潋滟的眸子一睁开,赵云寰便心中一个咯噔。原来清亮勾人的瞳孔仍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动光彩。 「要起身吗?」赵云寰盯着他,轻声道。 萧清绝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良久,又把头埋到了赵云寰的怀里,蹭了蹭。 赵云寰的鼻头瞬间就酸了。为什么前世她会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呆呆傻傻的异常可爱。如今,竟又觉得难以忍受了。 她摸着他的头,五指陷入他浓密的发间,心里告诉自己,一个月,我只贪恋这一个月…… 在你清醒之前,再属于我一次…… 赵云寰又回到了前世伺候小祖宗的日常中。帮他穿衣服,穿鞋,餵饭,时不时的还要抱出去晒个太阳。魏姨年纪大,本就对萧清绝有敌意,简直没眼看,每每路过,都要绕着他们走。 「主子,您歇歇,让我来吧。」疏雨见她凡事不假人手,怕她辛苦,时不时的想要帮忙。 「不用,京城那边可有回信了。」赵云寰正在教人下棋,奈何那人根本看不懂,只把黑白子拿着在棋盘上摆各种图案,自得其乐。赵云寰索性也不强求,由着他去。 这时听疏雨回道:「大小姐回信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过去。 赵云寰拿过信封,哄了萧清绝几句,走到一旁将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沉吟道:「让她偷偷离开京城,去助清越一臂之力。」 前世她将全身心都放在了萧清绝身上,也答应过他决不染指朝堂,导致她从未注意到朝中的暗潮翻涌,诡谲变化,至死都没有想过要去争那个位置。结果最后父后受她连累而死,皇妹无人庇护被贬为庶民,知己好友被新皇猜忌,不得重用,身边守卫心腹,尽皆丧命。如今重来一世,哪怕不为了自己,单单是身边亲近之人,她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知道萧清绝是一直不希望她去争那个位置的,然而此生,她註定要与他的期望,背道而驰。 第六章 转身回去的时候,发现萧清绝已经趴在棋盘上睡着了。他睡觉的姿势很乖,一侧的额头压着手臂,偶尔会有一两声的小唿噜传出来,大概是因为压到了脸,嘴角还浅浅的挂着一丝水痕。 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赵云寰拦腰把人抱了起来,见他下意识的往自己怀里哄,白净的小脸上还沾着一颗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真的太乖了,乖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赵云寰做贼似的在周围环顾了一下,心里不禁就有了那么点隐秘的想法。只觉得心口藏了个破棒槌似的,没个章法的锤个不停,那声音大的怎么掩都掩不住。她忽然低下头,闪电般在人的耳尖,用牙齿轻轻磕了一下,换来了那人不自在的一声轻哼,赵云寰顿时心里一痒,觉得腿都软了。 赵云寰啊赵云寰,你可真出息,重活一世也改不了□□薰心的毛病。 第7页 小心翼翼刚把人抱回暖阁,疏雨这边又掀帘子进来了。上前两步禀告:「主子,守陵卫的人又来了,在院外候着呢。」 赵云寰沉思片刻,想起一件事来:「让她去大厅等着,我这就过去。」 守陵卫的首领张纯。 赵云寰对她是有些印象的,不是因为在这皇陵守了三年,比邻而居的原因。因为前世赵云寰根本没有见过她,刚到皇陵的时候张纯过来求见,被赵云寰推了,后来就各自井水不犯河水,谁也没搭理过谁。之所以对她有些印象,是因为她的女儿。 守陵卫的人都是一般都是採取母死女继的传承模式,一旦被选中称为守陵人,那么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只能做守陵人。守陵人地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无需缴纳赋税徭役,每个月还有薪水可领,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这是份极好的差事。但是对于那些野心勃勃之人,这份差事,就成了禁锢终生的枷锁。 毕竟皇权至上,在皇帝心中,没有什么比守护皇陵更加荣耀的事情。若是守陵人有别的想法,自然就是藐视皇权,罪行当诛。 而张纯的女儿,张栖迟就是这样一个不甘于终生消磨在此的野心家。 赵云寰守皇陵第二年的时候,朝堂上爆出了这起,守陵人之后,假借普通百姓的身份,参与科举拔得头筹之事。 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皇帝是个惜才的,大概率也就一句话就轻轻放下了,毕竟伺候个死人,哪里用得上这么惊才绝艷之辈。但她的母皇明显不这样认为,自诩孝悌,愣是把这新鲜出炉的状元郎给砍了。 当时这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学子奔赴京都去为这状元郎求情,然而母皇固执,反而被激起了脾气,硬挺着到最后也没松口。 赵云寰知道这事还是当时疏雨拿着当个新鲜事跟她说,她也不过就当下里感嘆了一句可惜,这事就如过眼云烟一般,散去了。后来听说那张纯受连累,被撸了职位,换了新人。然而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这次想起这个事来,赵云寰突然有了点别的小心思。这种栋樑之材,若是母皇不要,倒不如,握到自己手里。 思及至此,便整理了衣襟,去见见这张纯。 张纯此刻正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说实话,她潜意识里是不想来的,毕竟守陵这么多年,只有祭祀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这些皇家贵胄,真要打交道,自然是没有的。这皇女听说已经被褫夺了亲王封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那也是皇帝的闺女,天家血脉。不是她一介平头百姓能够得罪的。 她虽说是被罚来守皇陵,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皇帝想不起来还好,想起来要是想给自家闺女出出气,那她就倒了大霉。 最好就是这个皇女能够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在这待上一辈子,别出事也别惹麻烦,她也愿意供着敬着,两人谁也别犯着谁。 第一次求见的时候,听说这皇女病了,她还以为是人家不想见自己,找的理由。心下还窃喜呢。寻思着这次若是再不见,以后她也不来这里碍眼。没想到没一会儿,那个婢女过来通知,让她在这里等着。 她的神经瞬间就绷了起来。 正打算喝口热茶平復一下紧张的心情,就听到有沉稳的脚步声慢慢掀帘进来了。她一抬头,就见到了传说中那位犯了谋逆大罪的三皇女。 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常服,披着件同色的斗篷。简简单单的将头髮挽了个髻,通身无一装饰,但胜在气势逼人。毕竟是皇宫里金堆玉砌出来的金贵人,通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张纯只瞟了一眼就快速低下头去,躬身问礼:「属下见过三皇女殿下。」 疏雨将她的斗篷拆了挂在臂间,退了下去。赵云寰缓步走向正坐坐定了,打量起底下的人来。 还是满意的。母皇虽然没有将自己贬为庶人,但毕竟夺了封号,这个皇女有名无实。她举止谦卑,言语敬重,可见是个赤诚的。只是不知道她那个才华横溢的闺女,人品如何。 「张统领坐吧,我如今被贬出京,与你们也并无区别。」 清清冷冷的音色仿若冬日里枝头扑簌簌下落的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张纯听了忙落座道:「殿下此言差矣,主僕有别,这点分寸属下还是懂的。」 赵云寰跟她说了两句场面话,话题一转,聊到她身上:「张统领不知家在何处,以后我长居在此,若是无事也可走动走动,解解闷。」 张纯心道,我可不耐烦与你走动,惹些个不必要的是非,奈何这贵人话说到这里,也不得不回道:「属下以及其他守陵卫的同僚们祖祖辈辈也都住在麓山脚下,离这不远。为了方便家人也跟着迁居与此。殿下平日里无事,也可去周围转转。只是需要打声招唿,属下也好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说白了就是监视,省的她借着逛逛的机会跑了。歷来有那些个不省心的皇女来了这里也不安生,偷偷跑回京城。若是上边的接纳了也就罢了,不然惹得龙颜大怒,她也要受些牵连。 第七章 「张统领大可放心,这规矩,我还是省的的,绝不会让你为难。」 赵云寰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暗示表现出丝毫的不愉,反而十分配合的道,顿时让张纯把狂跳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第8页 「只是我夫郎天真无邪,是个活泼的性子,待在这深宅大院里怕是会觉得闷,偶尔带他出去走走,还请张统领行个方便。」 张纯哪里敢当,自是无不应是。 「张统领不知家中还有何人。」赵云寰状似无意的提到,仿佛真的只是再跟她聊聊家长。 「属下家里有夫郎还有一女。」提到女儿,张纯的神色顿时暗淡了起来。这不孝女明知自己是守陵人之女,不能参与科举考试,不知哪里弄得旁门左道,竟是私办了一张户籍,去偷偷参加了乡试。 她若不过也就罢了,可偏偏过了,吵着嚷着明年就要参加春闱去。你说这不让去吧,私心里觉得因为自己的身份,对不起女儿。但要是去了,让人给查出来,岂不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虽然女儿一再跟她强调,圣上乃明君,必会爱惜栋樑之材,就算拆穿了也不会真的治她的罪,可万一呢。 一时间愁上心头。 「哦,看张统领的年纪,你家姑娘应当与我差不多年岁才是。得闲了也可叫她过来,与我解解闷。」 张纯连连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那个讨债来得,还是别把她往贵人跟前凑碍贵人的眼了。 如此闲聊了几句,张纯便想起身告辞了。心里有了这个念头,还没等动,就听到门外有响动,有人推门进来了。 来得是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看着尚不及弱冠之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脚下不着鞋履,一头乌黑的青丝及腰,披散在背后。眼角似有泪痕。 张纯看清了他的长相后,心中一跳,惊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尤为精緻,就是肤色太白,白的有点显的病态,眼睛也灰濛濛的,没有少年人的灵动劲。张纯第二个反应就是,这莫不会是个傻子吧。 只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正座上的赵云寰,原本空白的表情慢慢显出一丝喜色来,僵着身体形同机械的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口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啊……啊……」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不要钱的往下落。 赵云寰看清他的一瞬间先是一愣,接着一阵风似的从张纯身边跑了过去。张纯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赵云寰心疼的把人抱着怀里,用身体挡住他后,不停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本来喝过药的身体就是僵直的,如今更是绷得跟石头似的硬。赵云寰知道他是醒了没见到自己害怕了,轻声细语的哄他:「乖,清绝不怕,我在」 好在这张纯不知道当朝国师的名讳,否则必会吓得半死。知道此时不合适再待,忙起身告辞。 赵云寰便将人挡了个严严实实的让她走了。张纯临走的时候,总觉得那三皇女的态度待她不如之前热络了。 赵云寰轻轻给人拭了泪,见他光着脚,连忙抱起来坐到椅子上。哪怕知道他如今听不懂自己的话,还是忍不住冷了声道:「以后不许再自己往外跑知道么,你醒了就发出点声来给疏雨,疏雨自然会来为你寻我。」 萧清绝歪了歪头,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慢慢的瘪起了嘴,眼眶中瞬间又含了一大泡的泪。 赵云寰瞬间不敢吭声了,心道这小祖宗,哪怕变成这样,果然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 过的几日,就是寒食。 萧清绝向来是最喜欢热闹的,即使来了这里,赵云寰也不想将他日日圈在府中,索性派人跟张纯知会了一声,带着斜风疏雨二人,以及张纯派来保护的卫兵,一起出了门。 斜风疏雨是她身边的两大得力侍从,斜风武功高强,负责守门护院,而疏雨心细,一直贴身伺候。本来赵云寰是想带自己的亲卫,她是被贬来的这里,亲卫不多好在都是心腹,但怕张纯为难,还是用了他派来的人。 麓山脚下一里外就是一座繁华的小镇,名叫云归镇。萧清绝行动不便,便给他找了一辆马车,收拢了半截窗帘,让他趴在马车上往外看。 因着过节,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叫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不停的飘过来食物的香气,赵云寰特意让马车走的很慢,不一会儿就听到萧清绝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刚抬头起来想继续往窗外看的时候,又听得咕噜一声。 萧清绝慢慢拿手捂住了肚子,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 赵云寰乐不可支的看着他,吩咐疏雨下去买碗粥上来。接着将粥吹凉了,一口一口的餵给他喝。 萧清绝每喝一口粥,就要低头看一眼小肚子。直到把粥都喝完,一直没有响动才下放心。 又兴致勃勃的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看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他脑袋一磕一磕的打在窗沿上,竟是睡着了。赵云寰心中好笑,仍是揽过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萧清绝睡梦中从善如流的搂住了他的腰,以一个十分眷恋的姿势。砸吧了下嘴,继续睡了。 很快的马车就到了镇上出名的酒楼,引客居。赵云寰给人戴上帏笠从车上抱了下来,大踏步上了客房。 刚给他盖好被子,斜风过来身边轻声道:「主子,人在二楼等着了。」 「你在这看着他,若是醒了,带去二楼见我」 第9页 斜风脸上顿时写满了拒绝,摆手求饶道:「主子,你让我打打杀杀行,这活我可干不了。」 谁不知道这是主子的宝贝疙瘩,轻易得罪不得。这祖宗若是醒了看不见主子的人,也不说话,也不叫人,就死死地盯着你,眼泪汪汪要哭不哭的样子。主子一来,那眼泪就掉下来了,活像谁欺负了他似的,瘆的很。 她一向粗枝大叶惯了,也不会哄人,万一哪一下再做错了惹着了这祖宗,这不白白的惹祸上身么。 不成不成。 赵云寰气她无用,怒道:「换疏雨进来,你去门口守着。」 「哎!」斜风忙不迭的应了,转身没了影子。 第八章 赵云寰走进二楼雅间的时候,那人一直在那里喝着茶水等着了。 只见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黛青色长袍,一副儒生打扮,看着斯斯文文。听见有响动抬起头来,四目相接的时候,彼此眼中都有暗流划过。 张栖迟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拱手道:「草民参加三皇女殿下。」 「不必多礼。」 赵云寰挥手示意她坐下,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中也缓缓落座。心道这人果然与她母亲不同,书生意气,这目光如此不加掩饰,想来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母皇凤生九女,个个英姿飒爽,资本深厚,哪里是她一个看守皇陵的能够比的。 「不知殿下将我约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张栖迟道。 「听闻栖迟龙姿凤章,才华横溢,本想托张统领代为引见,谁知你我竟是没有缘分。只得今日特意邀你过来一叙。」赵云寰力道缓匀的端起一盏茶,看着茶叶在盏中昂扬沉浮,纤毫四游,不急不躁的闻着茶香。她姿态优雅,仿佛真的只是过来邀人品茗一般。 但张栖迟深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先是暗示母亲让自己拜访无果,又派人传话让她来这里见面,怎么可能真的只是聊天说话那么简单。 「草民是个痛快人,希望殿下也能够打开天窗说亮话,草民自知粗鄙,怎会入殿下的法眼」 「哦?粗鄙?依我看,你胆大的很。」她仍是清风和煦,张栖迟确实心下一惊。 赵云寰放下茶杯,从袖中抽出一页纸,沿着桌案,以指间推了过去。 张栖迟刚接过来,瞬间脸色剧变,阴沉如水。 「殿下这是何意?您在要挟我?」 不过就是她篡改过的户籍信息,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连狡辩都不狡辩。怪道当初她被关入狱后,就傻愣愣的等着母皇惜才放过她,都不知打点打点走走人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看来此人日后若想大用,还得敲打敲打,多多磨砺才是。 「不是要挟,是想参与。」赵云寰嘴角微勾,浅笑道:「本王做你的同谋如何?」 「殿下想让我效忠于你?」张栖迟不是蠢笨的人,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怎么,栖迟看不上本王?」她仍笑得和煦。 自然是看不上的,张栖迟野心勃勃,想攀高位,以后做那朝堂上翻云覆雨之人。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一个被抛弃的皇女身上。 「母皇手中不缺人才,就算你靠科举取试,很有可能也是外派从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做起,或者入驻翰林,修文纂稿。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资歷,你愿意去熬?」 张栖迟自然是不愿的,赵云寰看的出她的野心。 只是寥寥几句并不足以打动她,赵云寰继续道「最快的办法,就是从龙之功,做定鼎之臣。然而同样的,其他的皇女身边,亦不缺你一个。先不说你功名未显,身后又无甚资本。与哪些世家大族子弟,霄壤之别。你凭什么在他们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张栖迟听到这里,已经有了怒容,满脸的不服气。 就听赵云寰又道:「或许你自诩才华横溢,然而一人之力,如何抵得过倾族相助。」 「殿下此言差矣。纵使我在其他几位皇女哪里得不到什么重用。但选择了您,可能栖迟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她的语气中不无讽刺。 「哦……」赵云寰却是淡淡的笑了,她这样说,就是说明已经有了几分心动,只是还需要她拿出筹码来加重这个心动的份量。 「我乃大晋三皇女赵云寰,父亲乃晋朝皇帝君后,外祖母骠骑将军肖云横如今镇守在伊胪山关,手握重权。我表妹是冀北王之嫡长女,亲妹为九皇女赵云绮得封瑄王。这些都是明面上摆着的,也正因为此,哪怕我被以谋逆之罪论处,只不过是褫夺了封号,发配于此,纵使母皇也不敢随意杀我。」 赵云寰说话铿将有力,边说边观察张栖迟的反应,见她眸色渐深,于是加深了笑意,暗示道:「我如今龙困浅滩,正是用人之时,若他日潜龙在渊,只怕也轮不到……栖迟可要想清楚了,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其实听完她说的这些话,张栖迟的第一反应是,殿下您可真能啊,您底牌这么多,居然是皇女里面第一个出局的,您还搁着骄傲上了呢。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跟了她真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不知她是怎么作到这种地步的,但是听她说话条理分明,真不像是个傻的。估计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但是若有自己在身边小心提点着,还不至于重蹈覆辙才是。 第10页 「草民张栖迟,愿誓死追随殿下。」张栖迟是个聪明人,一旦想通了,也不做那些个无用姿态,下坐立拜。 「栖迟放心,本王绝不会让你失望」赵云寰起身将人扶起来,重新坐落。张栖迟的态度明显的恭敬了许多。 她试探着问道:「可要属下帮您想办法重返京都。」 「不急」赵云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正色道:「此时回京并非最好的时机。」 张栖迟不知道,但她却晓得,在皇女之中,立贤立嫡一直是母皇的心病。如今的太女是大皇姐赵云知,先君后所生。是为嫡长女。然而她才疏平平,德不配位,一直受重臣诟病。但是母皇与先君后少年情深,连带着对她也有份不一样的舐犊情深,一直压着重臣的抗议,隐而不发。但就在今年秋,大皇姐将犯下大错丢失太女之位,那件事涉及宫廷密辛,她还是先不回去凑热闹的好。 「此事我自有安排,明年秋祭,才是最好的时机。我要让母皇心甘情愿的请我回去,若有一丝不愿,只怕日后,还是要留下嫌隙。」 张栖迟便明白了,看来这新主子心中早有谋算,也不多问。沉吟道:「不知殿下需要属下去做着什么?」 「先把你伪造的户籍销掉,不要漏下把柄。然后,去蜀地,给我寻一个人。」 「谁?」张栖迟奇道。 「一个自称能炼制灵丹妙药,延年益寿的奇人,明灵子……」 第九章 回去的时候已是夜深,赵云寰也没想到萧清绝这么能睡,硬是错过了晚间的热闹。她让疏雨去买了些好消食的吃食备着,在马车里餵他。 这次出门身边不乏有守陵卫的人,她私见张栖迟的事,只怕瞒不过张纯。其实也好,她若连自个母亲都说服不了,只怕日后也难当大用。而张纯一旦被说服,那她以后的交往来去,都要自由的多。 这也是选择张栖迟的理由之一。 很快的,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张栖迟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明灵子已经找到,问她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赵云寰提笔写了几封书信交于斜风,命她找人将信送出去。一封送给张栖迟,让她带明灵子进京,送去九皇女府中。一封给九皇女赵云绮,嘱咐她想办法将明灵子带进宫中,献给母皇。还有最后一封,是由九皇女转交给君后的。 当初她关在皇陵三年,君后终日以泪洗面,时不时在母皇身边提起她,想接她回去。但母皇本就与他感情不深,当初立他为后也是碍于骠骑将军的军权,为了安抚军心不得已而为之,不但没听他的,反而还因此厌弃了他。 后来大皇女与茵侍君私通的事败露后,母皇更觉得他是故意瞒而不报,想要看她笑话,极尽苛责。 几件事加叠在一起,没过多久,还没等她回京,父后就郁郁而终了。 这次她传信回去,不但会说明自己的打算,也提醒父后,母皇近两年身体不适,让他以为母皇祈福为名,交出中馈大权,暂闭宫门,等她归来。 是以,这几封信一经送到,整个大晋朝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汹涌暗潮之中。 …… 送萧清绝离开的事情,也不得不提上了日程。 如今离他来麓山别院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赵云寰能够感觉的到,他身上的药效正在慢慢的消失。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身体的肌肉没有那么紧绷了,眼神也逐渐的灵动起来。 除非再给他喝上一次药,不然他很快就会恢復原来的意识。 但赵云寰已经不打算跟前世一样,月月给他餵药了。那药既伤身子,又伤神智,赵云寰还记得她作为灵魂跟在萧清绝身边的时候,其实他整个人,经常神思恍惚。 但留下他,也不可能。赵云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的深情是真,但诬陷自己谋逆,害了自己的也是真。他不希望自己争权夺位,一心站在六皇妹那边,更是真。虽然最后因为自己,两人反目,但今世的自己可还没死,说明他们此时,仍是一体的。 重活一世,赵云寰已经看明白,她的福祸,与父后,与皇妹,与父后身后的整个家族,都是休戚与共,息息相关的。她一个人死无所谓,但此生,决不能再拖累他人。 而她一旦要争,就势必站在萧清绝的对立面。既如此,倒不如早些断了牵绊。 最后的几天里,赵云寰放下了所有的事,只专注的陪他。闲来无事,她跟山下村子里的庄户学着开垦了几块菜地。 萧清绝穿着一件短打的软布衣服,手腕脚腕都挽起了半截,头戴一顶竹斗笠,百无聊赖的坐在田埂上砸泥巴玩。 赵云寰也是同样的装扮,跟在庄户的后头,躬着身听她讲如何将土地耙的松软,犁地要犁多深对种子最好,突然听那庄户问道:「还不知道贵人您打算种什么。」 赵云寰心血来潮,还真没想过,抬头看到萧清绝白白净净的小脸,贼像棵嫩油油的小白菜,看着都能掐出水来。 她咽了咽口水,拍了拍袖间的泥土,试探着问:「不如就种点白菜。」 「那可不成。」那庄户性格爽朗,黑黝黝的脸上带着一股的实诚劲,大声的笑道:「这季节不对,白菜抽了苗也会烂心,长不起来,太浪费了。这春日里啊,最好是种些小青菜,莴笋,黄瓜之类。您要是想种农作物,小麦,玉米也可以。」 第11页 那坐田埂上盘着双腿玩泥巴的人在听到玉米两个字后,倏地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带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微张着红润润的嘴巴看着她。 赵云寰接收到信号,这祖宗想吃玉米了。 「那就种些青菜和玉米吧。」赵云寰只能妥协,其实私心里也知道,等到种出来的玉米熟了的时候,估计他也不在这里了。 「唉,那也成。」其实以庄稼人的心态,这地犁好了,当然得种粮食。种那些个菜有什么用。不过想想也是,这些贵人也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把种地当成了个乐趣。也就随她去了。 「这玉米小民家里就有种子,青菜种得去邻里邻居的淘换点,贵人您先在这里等等。」说着便大踏步的走了。 赵云寰走到萧清绝旁边,也沿着田埂坐下,随手从旁边伸出来的几枝迎春花枝上,掐了两朵,别在他耳后。见他耳朵又白又嫩,忍不住用拇指碾了几下。 「呜……」他喉咙里蹦出一声很小声的呜咽,耳尖迅速的染了一抹粉,再摸就有点发烫了。 萧清绝茫然的看着她,像只想要得到主人抚摸的猫。他见赵云寰只是笑吟吟的不动作,重新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到了她的腿上。 赵云寰一边摸着他软软的头髮一边晒太阳,突然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等那庄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种一副安宁和谐的画面。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但赵云寰已经看到了她,忙将腿上的人扶起来,迎了上去。同时换来了那人不满的瞪视。 「贵人跟夫郎的感情真好。」农户讪笑道。 赵云寰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肩膀上挑着一担水。那少年长着一对乌黑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十分的活泼,正好奇的盯着她看。 「贵人恕罪,这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叫月芽。因为小民最近闪了腰,非要帮我挑水,这不就让他跟了过来。他手脚灵便,又有把子傻力气,有些脏活贵人不方便可以让他来。」 赵云寰倒不在意这个,说道:「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也没什么需要他做的,不如就让他去那里陪着主君吧」 那月芽放在扁担,眉开眼笑的跑到了萧清绝身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看,扭头朝那庄户喊到:「娘,这小公子可真好看,像过年来村里说书的先生嘴里说的仙人一样!」 「没大没小的,贵人也是你能议论的。」那庄户一急,伸手就要去打他,被赵云寰拦住了,笑道:「不过还是个孩子,不打紧。」 心道,他也没说错,这萧清绝看着,可不就像个误入凡尘的仙人么。 赵云寰继续跟在庄户后面,一人撒种一人埋土浇水,那叫月芽的少年就在萧清绝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一会儿说着家里的哥哥姐姐给他买了新衣服,一会儿说着自己的爹爹做了什么好吃的,聊不完的话题。 但萧清绝却慢慢瘪起了嘴。他发现,那人已经低着头,很久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了。 他捡起一块儿泥块,朝着赵云寰后背扔去,砸了个正着。那月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吭声了。 赵云寰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安抚的一笑,不一会儿又低下头去浇水。 又一块泥块飞了过来,这次直接砸在她的脑门上,留下了一个斑驳的泥印。 赵云寰被砸的嘶了一声,无奈的柔声道:「你乖一会儿,一会儿就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接着就见萧清绝慢慢的把手伸到了月芽跟前,月芽不明所以,还发愣呢,听到赵云寰跟他解释:「他让你给他捡泥块。」 月芽忙不迭的从旁边捡了一块大的,放到萧清绝手里。 赵云寰简直要仰天长嘆了,这一个两个傻的,是想要人命怎么的。也不浇水了,放下水瓢扔到桶里跟农户解释:「快晌午了,估计主君是犯了困。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下午再来。」 农户忙不迭应是。 下午自然也是被缠的没法动身,那剩下的半亩就那样搁置了,直到萧清绝走后,才捡起来。 送他走的那天,赵云寰给他穿了一件白色新衣,袖口绣着同色的掺着银线的云纹,显得他异常的矜贵。又拢了他如墨的黑髮,用金线从耳边两侧各拉了一段髮丝绑了,斜插了只白玉莲花的竹节玉簪至金线处,这便算是收拾妥当了。 萧清绝眼神依恋的看着她,伸着双手求抱,依旧是那种乖的不能再乖的表情,面部的轮廓也柔和了起来,看着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赵云寰心中酸涩,没忍住,揽着他细瘦的腰身压到了床上,另一只手与他的五指紧扣,紧紧的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俯身吻了下去。 「唔……」 萧清绝突然瞪大了眼睛,眼尾慢慢的红了起来,仿佛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两人互扣的手指握的越来越紧,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揪紧了赵云寰的衣领。 赵云寰心跳的速度很快,跟身下人的交叠在一起,跟敲了密鼓重锤似的。慢慢的有清冽的冷香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那浅浅的胭脂上,晕上了一圈圈泪水。 萧清绝的表情更茫然了,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微张了嘴,唿吸急促,鼻尖也沁出密集的汗水,愣愣得看着头顶的流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第12页 所有的深情与不舍都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良久,赵云寰才起身,松开桎梏他的手,为他抹了眼角的泪痕。她拿起巾帕擦了湿答答的手,帮他整理了一片狼藉。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这么乖,以前碰他一下,恨不得挠自己一身的血。 这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这般亲近了吧。 「疏雨,把他送回京都国师府,做的隐秘一点儿,不要让别人看到。亲手交到暗香手上。」 暗字部是当初外祖母留给她的一队私卫,一共十三人,但各个武功高强可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比斜风疏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当初她将人强掳到府里养着的时候,真的是鬼迷了心窍,捧在手里都怕化了,于是偷偷的将整个暗字部都派到了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这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惜后来,她被车裂,暗字部也遵从主死仆随,主亡僕从的原则,整个暗部都殉了她。不然最后也不至于,让他做出那等没脑子的事来。 萧清绝就这样被疏雨带走了,走之前,赵云寰为他拆了指间的红线,发现那红线的痕迹已经紧紧的勒进了指节中。她突然想到,当初萧清绝为什么临死前还带着那些红线,或许是因为,在皇陵的三年,那些红线跟皮肉连在一起,长在了一起。 虽然以后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但再见,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国师,而她,不过是个落魄的守陵皇女。 第十章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京城,那健壮的马儿鼻孔发出一阵嘶鸣,撅起长蹄停在了新建的国师府门前,很快有僕人将马车上的人背了下去。 然而,不出三日的深夜,那马车又重新出了府,再次远离了京都。 赵云寰跟着月芽还在跟她的菜地奋战,自从萧清绝走后,她仿佛丢了魂一般,整个人都是飘的,心里头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稍微一动就有唿唿的冷风往里面灌。唯有让自己忙起来,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才能把他的影子甩开。 「你挑的什么东西。」远远的一股子骚臭味从月芽挑着的桶里传了出来,赵云寰顿时捏着鼻子恨不得跑出十里地。 「贵人,这可是个好东西,都是我们自家沤的粪,要不是你上次给了俺娘好多钱,这些还捨不得给你嘞」月芽献宝似的给她看,不由分说就舀了一瓢倒在了她的宝贝青菜地里。 「别……呕……」赵云寰来不及阻止,开口间浓郁的味道直冲脑门,忍不住在一旁大吐特吐。 最扎心的是还听着小月芽在一旁嘀咕,「您咋还嫌弃俺们呢,上次娘亲托俺送来的小油菜您不是也说好吃。」 「呕……大胆……」赵云寰是个皇城根下长大的金贵人,哪里知道这些事,顿时觉得自己十几年的饭吃的全都变了味,恨不得一把吐了个干净。 她这厢大吐特吐,腿都软了,落到月芽眼里就是这个贵人可真娇气,只能一个人闷头浇粪,也不敢让她帮忙了。 赵云寰抻着双腿,坐在田拢上,觉得自己浑身虚弱可能是得了大病。 最后还是月芽回去叫了人来,把她给背走的。 快走到别院的时候,斜风突然停下了脚步,大惊失色的指着门口石阶上的人影,「主子,主子你快看,这是谁?」 赵云寰艰难抬头,突然间从她背上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近前。 只见那人仍是走之前的白衣,坐在石阶下首,整个身子仰倒在台阶上,暴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手臂软软的搭在一旁,侧着头枕着石阶,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赵云寰只觉腿一软,跪在了他身边,颤着手指够他的唿吸。 斜风也吓坏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紧张的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了。 「主子……他……他……」知道这个人对主子的重要性,斜风几乎要哭出来了。 「没事,只是睡着了。」赵云寰长舒了一口气,恢復了镇定。 摸了摸他的体温,不同寻常的冰冷。又捏了捏他的四肢,已经恢復了木头似的僵硬。赵云寰不禁怒从心来,知道他这是又喝了药,把自己重新丢在了这里。 就是笃定了她会心软。 而实际上,如果她没有重生,不知道自己以后以及身边人以后的下场,她真的会留下他。哪怕自欺欺人。 可是,如今的他,她却不敢要了。 「月芽,把你娘亲爹爹找来,我找他们有事。」 月芽也被刚才那一幕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个仙人哥哥是出了什么事。听到赵云寰喊自己,忙大声应了,一熘烟的跑走了。 赵云寰只能先把人抱回去。然后见了月芽的双亲。 这次,她打算把萧清绝交给他们照顾。 当初他脾气大,不喜欢有男子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的,所以王府里几乎没有男的下人。来到这里就更不必说了,就只有斜风疏雨贴身照顾。但她们是女子,照顾自己还可以,照顾他的话,就多有不便了。 而据说月芽家的哥哥们都已出嫁,唯有一个姐姐在镇上做工不常回来。人员简单,彼此略微熟悉些,知道他们都是实在人,放他们家也算放心。 赵云寰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嘱咐了他们萧清绝的吃饭的口味,生活习惯,又让他们日日来禀告他的情况,便让斜风帮忙,把人带走了。 第13页 月芽承担起了每日传话的重任。 他年纪小,玩性大,话又比较多。事无巨细都要复述给赵云寰听。只可惜带来的大多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仙人主君不肯吃饭,阿爹一直哄他,可他就是不吃。坐在床上不停的哭……哭的眼睛都肿了。」 「仙人主君一直在啊啊的喊,我们也听不懂他想做什么,阿爹着急我们也着急。」 「仙人主君想出去,阿爹在后面跟着,他出了门以后就在门口呆呆的站着,看着特别可怜。」 「仙人主君还是不吃饭,阿爹说这样不行,人会垮掉的。但是我们都没有办法。」 …… 「告诉你阿爹,他若是不吃饭,就掐着嘴巴给他灌下去。」赵云寰嘴里说着兇狠的话,转头这狠话就跟变成了千千万万根针,在她心头密密麻麻的戳着。 对他狠心,比对自己狠心,可是要难多了。 「仙人主君还是不吃,阿爹给他硬灌了粥,他看着阿爹呜呜的哭。阿爹也哭了,我也哭了。」 「贵人,让仙人主君回来吧。阿爹说他是想你了。」 「呜呜呜……才几天仙人主君就瘦了一圈。阿爹也瘦了一圈,阿爹每天看着他哭,阿娘都心疼了。」 …… 「仙人主君好像病了,每天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哭了,整日整日的昏睡,贵人你去看看他吧,你看看他,他就好了。」 月芽说着说着,眼圈也有些发红,控诉的看着赵云寰。连阿爹都说,这个贵人是天底下极狠心的人。好好的仙人主君,就快被搓磨没了。 「你让你阿娘偷偷给他找个郎中来看看。」 …… 「郎中说了,仙人主君得的这是心病。没有办法……」 「拿药吊着,放心,他很快就要走了。」 赵云寰说完这话,好像失了全身的力气。月芽看着她,发现这位贵人衣袖空荡荡的,也没了初见时的鲜活劲。 月芽鼻子一酸,他毕竟年纪太小了,看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两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看着特别瘆人。 直到有一天,月芽过来传话,「贵人,仙人主君醒了,说想见你」 虽然不明白仙人主君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会说话了,也变聪明了,但是月芽还是很开心。因为仙人主君愿意自己吃饭,不用阿爹灌给他吃了,这样以后阿爹也不用再难过的哭了。 月芽以为贵人不会去,没想到赵云寰愣了愣,苦笑道:「好,我们去看看他。」 萧清绝清醒了,她以为他会直接离开的。 见一面又有什么意义了,从此以后註定殊途的一段路。可是,她没有办法开口拒绝。 还是想去再看他一眼。 他现在月芽家的小院里等她,肉眼可见的清减,脸色也不是很好,整个人看着就像刚刚生过一场大病。眼圈底下围着一圈的青色,嘴唇也很苍白。唯有身上的衣服,穿的还算整齐干净。 萧清绝的身材比一般的男子都高,只是瘦的很了,有点撑不起衣服来。他遥遥的立在院子中间,哪怕是个简简单单的农家小院,仍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矜贵和骄傲。 赵云寰在他既悲伤又有些埋怨的眼神中缓缓走了进去,月芽一看这架势,忙躲了出去。 「我以为你不会见我。」他刚刚恢復,嗓子还是有些嘶哑。 「是该不见的,你我本就无话可说。」赵云寰手指垂下袖子,默默掐住了手心。 「呵呵。」他自嘲的一笑,眼睛红的瘆人,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殿下真是狠心,您原先可是说过,会永远对清绝好的。」 「以往年纪小,被美色迷了眼,分不清身边的人是人是鬼。让国师大人见笑了。」赵云寰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浑身上下透着疏离跟冷漠。 萧清绝嘴唇哆嗦了一下,脸色更加白了。不敢置信的道,「你不喜欢我了?是么?」 赵云寰闭了闭眼睛,将视线转移到一边不去看他,仍旧冷漠的道:「想要国师大人,也得先有命才行,不是么。」 「我……」他喃道:「我没想要你的命……」 「是,没想要我的命」她苦笑一下,怒道:「只是想让我永远的跌进尘埃爬不起来,像条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不会的,我会保护好你!」他急道。 「你保护不了我。」赵云寰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已经恢復了平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除非做上最高的那个位置,否则,谁都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父后,绮儿,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萧清绝,你做不到!」 萧清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他。可是过了许久,他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就算护的了她一个,也护不了她的亲人。皇权倾轧,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国师能够左右得了局势。 「清绝……」赵云寰柔声唤了他一声,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復兴青芜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萧清绝眼泪倏然落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赵云寰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温柔的,缱绻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深情。 「我……不能。」他哑着声音哭道:「所有人都可以,可那人,唯独不能是你。你决不能……」 第14页 「为什么?」赵云寰心口冷的塞满了冰,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是冰的。 「我不能说……」他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落。 「那再见……就是敌人了……」赵云寰手指颤了颤,似乎想要碰一碰他,手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我不会对你留情,国师大人,也不要对我留情。死生天定,你我,皆不要后悔。」 赵云寰转身走了,在她的身行消失在视线里的一剎那,院子里摇摇欲坠的身影,慢慢倒了下去。 第十一章 那晚之后,萧清绝真正的离开了麓山别苑,再也没有回来。 月芽的阿爹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不少的银两做诊费,家里四拼八凑了几天,还差不少,月芽一时没了主意,跑来麓山别苑跪着哭。最后是赵云寰出面帮忙解决了难题。 月芽的娘亲是个实诚人,哪里过意的去,非要把月芽送过来抵债,吓得月芽抱着他娘的大腿哭。赵云寰本想说不用还,奈何这庄户跪地上死活不肯。没办法,赵云寰就收了月芽做个杂仆,但不留身契,待日后银子还完了,随时都能回家去。 这样一来,小月芽就算在麓山别苑待下来了。 他年纪小,天真活泼,又是这里唯一的男丁,几个侍女僕从都宠着他。来了之后就跟鱼儿入了水,扑腾的特别欢,到处甜甜的喊姐姐,喊魏姨,只除了赵云寰,跟谁处的都像一家人。 没过多久,个子就跟柳穗抽条似的,疯长了起来,原本黑黄粗糙的小脸也看着白净细嫩了不少。有点京城里大户人家养出来得小公子的样子了。 只是他嘴上仍是没个忌讳,不知道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经常惹得赵云寰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 很快的,那几垄菜地里的青菜,玉米长成了,魏姨本来说摘来嫩玉米给大家尝个鲜,不成想,还没等去,那地里的玉米竟然被人给偷了个干净。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月芽气的小脸通红,在玉米地里掐着腰骂了好久。要说这麓山别苑跟附近村子隔的也不近,平时少有人过来,怎么会被人给偷了呢。 「这挨千刀的贼,居然连一个都不给小爷留,呜呜呜……」月芽边走边骂,他正在变声期,嗓子跟公鸭似的,骂出来的声音就格外难听。 他骂骂咧咧了一路,快到别院的时候,只觉腿弯处一酸,一个没稳住,「砰」的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呜呜呜……」月芽哭哭啼啼的爬起来,还没站稳,突然在他摔倒的地方看到了一枚铜钱。 哎?贼老天咋还打人一棒子给颗甜枣吃呢,月芽喜滋滋的将那枚铜钱揣了怀里。 月芽瘸着一条腿歪歪扭扭的回了别院,见了赵云寰又是好一顿骂,当然骂的是那偷玉米的贼。 「怎么鼻青脸肿的,摔着了?」赵云寰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忍不住笑道。 「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对了主子,我还捡了个这个。看着像钱币,又好像不太一样。」月芽苦大仇深的瘪着脸,从兜里掏出那枚稀奇古怪的铜钱递给赵云寰。从来到别院之后,他就跟院子里的侍从一样,改了称唿。 赵云寰接过来一看,眸光一动,将铜钱轻轻贴在了掌心握紧。 这是一枚六爻成卦用的占卜铜钱。 这人,好好的国师不当,倒来做起了偷玉米的贼。 「别哭了,一会儿让你疏雨姐姐给你做猪蹄汤补补。」赵云寰只字不提铜钱的事,无形中给他没收了。 「主子,不是说吃啥补啥吗?我脚又没事!」月芽一听有好吃的,立刻忘了他的铜钱。 「行,让她凉拌个猪脸,快去吧。」 月芽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去了。走至半路,突然感觉不对。 还是猪蹄比猪脸好吃啊,自己好像赔了。 转眼间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京城那里也传来了消息。果然,太女的事,事发了。 只是这件事被隐在了一室之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辗转几日,赵云寰才得到消息。 当年只是在狱中听老六讲述她的夺嫡奋斗史时模煳听她讲了一句,这次赵云寰提前布置,有意打探,知道的要更为详细一点儿。 原来,太女与那茵侍君早有情意。她才华不行,品德不显,但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女宝座,也为了能够随时得到宫里边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了女皇的床笫上。 而茵侍君,因为才貌惊人,很快就得到了母皇的垂青,一路怜惜很快升到了侍君之位。他这一受宠,献美人有功的太女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女皇只觉得这个女儿能把这么一个美人献给自己,不可谓不孝顺,看着哪哪都是好的,十分贴心。 所以在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跟最宠爱的侍君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当初有多贴心,如今就有多扎心。所有的妥帖满意都化成了耳刮子,啪啪的打在她脸上。 帝王尊严,岂能冒犯。当场就命人拿白绫绞死了那偷情的侍君。还好当时还有些理智,找了个理由说是太女言语冒犯,顶撞,将她幽禁在东宫。 这太女当时醉醺醺的,神思不属,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醒过酒来才回过味,她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在侍君寝宫与人笱合啊。 忙写了陈情书托人递上去,一边喊冤说是被人陷害,一边说是那侍君有意勾引。女皇见他敢做不敢当,更是觉得失望透顶。 第15页 为了此事,更是把皇贵君找了个缘由斥责了一顿,其实潜意识就是迁怒,觉得他掌管中馈,连这种大事都发现不了。 皇贵君不明所以,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抹泪,说自己多么的不易,不知怎么,女皇就想起了禁闭宫门,说是要为她祈福的君后来。 「摆驾清宁宫」 自赵云寰出了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清宁宫。毕竟跟这个君后的感情本就不深,老三事发时,女皇赵睿安懒得听他哭哭啼啼,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听说他要禁闭宫门,还心中窃喜,正好省了每月初一十五的例行侍寝。 只是他毕竟出身显贵,大晋朝顶尖的名门望族,通身教养气派不同常人。他当初执掌中馈,宫中井井有条,哪里出过这种腌臜事。 「陛下,君后正在小佛堂抄写经书,向来不让打扰……您看……」 赵睿安难得的好脾气,摆摆手。「我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了。」 清宁宫的一侧就是独立的小佛堂,赵睿安大步走进去,只见里面青烟缭绕,一侧摆着一尊庄严的佛像。佛像前插着三根香,看着已经燃了一半。而君后肖璨就站在另一侧的桌案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常服,素手执笔,沾墨挥毫。 他下笔不紧不慢,态度虔诚。旁边放了厚厚一摞的誊稿,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 「君后的字真好。」赵睿安忍不住夸道。隔的近了,才发现肖璨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亲,但皮肤保养的异常的好,除了眼角几乎不起眼的细纹之外,竟然没有任何的老态,与禁闭宫门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这佛门清净之地,还养人不成。 「陛下,您怎么来了。」肖璨似是被吓了一跳,笔墨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团污点,竟是将这张纸废了。 看着他一副可惜的样子瞧着这纸,赵睿安心下好笑:「怎么,朕还不如这一张纸重要。」 「自然不是。」肖璨忙道,急忙解释:「只是,这是为陛下祈福用的,就这样毁了,心下难安。」 「难为你一片赤诚,但佛祖恐怕也不会因为你这几张纸,就能让朕万事顺遂。」想起近日里发生的事,赵睿安有感而发。 「陛下胡说什么呢,佛祖在上,自然会保佑我们陛下一切顺遂,平安。」肖璨不安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陛下可是心中有事?」 「我……」赵睿安也迟疑了,想了想,他不能说。 首先,被戴绿帽子这事忒不光彩,而且还是她最疼爱的大女儿做的孽,堪称双重背叛。其次,君后肖璨的女儿因为谋逆被贬皇陵,她若是说出老大的罪行,是罚还是不罚呢。 罚是要罚的,但她不想重罚。但若不重罚,又显得对老三不公平。 所以干脆就把这事捂住了,谁也别知道了去。 「我只是在想,你可还怨朕。」她说这话意有所指。 肖璨忙跪在她身边,微微红了眼眶看着她:「陛下何出此言,臣侍怎会怨您,寰儿……寰儿她做了错事,是我这个做父后的失职,陛下没有迁怒于我,已经是宅心仁厚,哪里还会有怨言。」 赵睿安看着他的侧脸,长嘆一口气,「你身居中宫,琐事繁多,也怪不着你。」 「是我这个做父后的错,没把寰儿教好。」肖璨含着热泪,仰头看着赵睿安道:「寰儿自小性子洒脱,喜爱玩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谁知道这么个爱慕自由的孩子,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做出了那起子混帐事……」 他说到这里,倒让赵睿安想起了老三小时候,她性子活泼,整日在宫中爬树掏鸟窝,或是拉了一群的侍女陪她捕鱼。后来问她今后想做什么,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寰儿想做个富家翁,有好多好多的金银,到时候带着母皇父后,四处游歷。」 那时还道,果然是武将之子生出来的孩子,竟这般没有出息。 就在这时,又听肖璨说道:「只是,国师大人未卜先知,有通晓古今之能,万事都瞒不过他的法眼。想必,也不会冤枉了寰儿去。」 第十二章 赵睿安心道:「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玄乎,他若是事事皆知,朕也不会被亲生女儿给……」 当时国师言之灼灼说是老三有谋逆之心,再加上确实也从她府中翻出了证据,一气之下就把人就发配了皇陵。然而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件事确实也有蹊跷之处。 肖璨见赵睿安目露思索,不敢再说。他了解她,很多事情她可以自己想到,但绝不可以明说出来,否则只会弄巧成拙。 「不说寰儿了,跟陛下说说绮儿吧。陛下可有觉得臣侍有何不同。」肖璨及时转移话题。 「哦,君后的气色,看着好了不少。」赵睿安道。 「也是绮儿孝心,从民间寻来一奇人,为臣侍练了一炉养颜丹。臣侍吃了以后,只觉通体畅快,毛病全无,气色也好了不少。听绮儿说,那奇人有大能,炼的丹药,有延年益寿的效果。本想进献给陛下,又怕有些不妥,想要以身试丹,以观后效。」 赵睿安听后,瞬间心动。要知道,她比肖璨大上不少,早在前两年开始,身体症状就有些不好,时不时的头晕。只是为了稳住朝堂局面,一直不敢显露出来。只有肖璨跟皇贵妃几个亲近的人知道。若是真有这种神丹妙药,岂不是正解了她燃眉之急。 第16页 「她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能试出什么来。不如把那奇人传进宫来,让朕探探她的虚实。也省的绮儿年纪小,再被些个腌臜货给骗了。」赵睿安端起了慈母的样子,正色道。 肖璨心头不屑,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陛下说的是,臣侍这就派人通知绮儿。」 如此一来,赵睿安算是得了意外之喜。对肖璨的态度愈加亲切起来:「我看你还是别禁闭宫门了,中宫还需要你。」意思是要请他回去主持中馈了。 「陛下万万不可」肖璨忙又跪下「臣侍曾发愿,在宫中为陛下祈福,直到陛下康健为止。如今发愿尚未达成,决不能向佛祖食言。」 赵睿安一听,也不再劝,只柔声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需要,跟内务府知会一声就是。」 肖璨也顺势深情款款的凝视回去:「多谢陛下。」 赵睿安一出清宁宫,肖璨就招来了心腹,严肃道,「去,告诉老九,事办成了,让她赶快把人送进来。」 又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见指腹残留着零星的□□。「没想到那小丫头自制的粉黛竟这般神奇,陛下果然没有察觉。该赏。」 肖璨边想边出了小佛堂,两腿一伸躺到软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唤人过来:「碧螺过来,刚才的话本,给本宫讲到哪里了。继续……」 …… 肖璨跟赵睿安推荐的人,正是明灵子。不得不说,她确实是有几分真本事,炼制的丹药确实可以减轻病痛,感到身轻如燕,神清气爽。 至于有没有丹毒,那都是后话了。 派人试了几炉丹药之后,赵睿安亲自上阵,不久,就感觉起了效果。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一口气能批几十本奏摺没有问题。 对明灵子慢慢信任起来。连带着也赏了赵云绮好几次。 谁知不出几日,赵云绮居然意外坠马摔断了腿。据御医说,九皇女是落马的时候及时调整了姿势,这才伤了腿,要不然,只怕命都难保。 然而虽然捡回来这一条命,但是,若是她的腿不能恢復原样的话,显而易见的,赵云绮作为一个皇女,首先意味着註定失去继承大统的权利。 赵睿安当初登基是踩着多少姐妹的尸骨才坐上这九五至尊的宝座,其中的艰辛比谁都要清楚。这条路多么黑暗,龌龊,也比谁都要清楚。她当初从重重倾轧下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到了孩子身上,她是不希望她们这样做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们重蹈上一辈的覆辙。 所以哪怕老大是个不中用的,她也不愿意放弃。她不要求旷世之主,只求能守成就行。届时再安排几个肱骨之臣好好辅佐,将大晋朝绵延下去。 但是仅仅半年的时间,老三,老大,老九相继出事。她心里不禁咯噔,不由联想到,是不是她的皇女们之间,有人暴露出了野心。 要知道,皇女夺位,她首当其冲,说白了,就是她坐在最上面,肯定得挡着人家的道了。 但赵睿安自问还没到需要禅位的年纪,那这个人的野心,暴露的就有点早。 她想通这个关节,就不想罚太女了,尽管她这事做的让自己如鲠在喉,特别噁心。但私心里想,决不能随了暗处那个人的意。连带着对,老九,老三,都产生了那么一点子从不曾有过的怜惜。 但老三是决不能召回来的,她生性多疑,只是对她的事起了疑窦,这谋逆之罪仍是板上钉钉的大罪。索性就把这份怜悯转移给了君后的另一个女儿,老九。 谁知道这老九的府中又暴出了有人偷偷给赵云绮下毒的事来,赵睿安一腔难得的爱女之心无从施展,全部转成了满腔怒气,瞪着眼睛咆哮道: 「查,给我查,我倒要看看谁敢这么大胆,连我女儿都敢动!」 …… 这京都朝堂局势风云诡谲,如鼎水之沸。而赵云寰这里却是岁月安好,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赵云寰正与张栖迟在院里下棋,疏雨在一旁伺候着,时不时给添点茶水,上个糕点什么的。自从将明灵子送往京都之后,张栖迟就退了回来守在家里,隔个三五天的过来一趟。 「殿下久居深宫,怎会知道明灵子此人。」张栖迟缓缓放下一子,说出了心头藏了许久的疑惑。 「你觉得她此人如何?」赵云寰避而不答,她翘着一条腿,缓缓的用杯盖撇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显得十分的惬意。 张栖迟迟疑了,回想了跟明灵子相处的这段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严肃道:「胆大包天,野心勃勃。」 「确实如此。」赵云寰轻押了一口清茶,笑道:「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 张栖迟心道,哪里是不可多得,简直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朵奇葩,典型的要钱不要命。这明灵子谎话连天,什么都敢说。自称神界的使臣,受真神的号召,为成就神子成仙的大道而来。说白了,就是冲着皇帝去的。 什么成仙大道,她敢说,皇帝也真敢信。 「母皇相信君权神授,因为当初青芜山的道长,曾亲口说过,他是真龙之身。而且那时母皇年幼,资本不显,根本没有一争之力。」 「哦?这事当时先皇可知道?」张栖迟第一次听到这种秘辛。 「当然不知,是后来母皇地位稳固之后,才传出这种话来。」赵云寰倒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毕竟她一向不信天命。 第17页 张栖迟却是眸光一亮:「不知殿下对青芜山了解多少?」 青芜山…… 赵云寰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她失神了一会儿,回过神道:「青芜山一向神秘,有传言说里面的人能知古今之事,有通天彻地之能。青芜山一向是一脉单传,他的第十六代传人文殊道长曾做过先皇的国师,为其卜过吉凶,算过国运。先皇对她也是信任有加。但后来不知为何,文殊道长又回了青芜山,再也没有出来。如今的传人是当朝国师,萧清绝。」 「萧清绝……」张栖迟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几遍,牢牢记住。「不知此人可能为我们所用?」 赵云寰指间一颤,冷着脸道:「不能,不但不能,只怕还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哦?」张栖迟奇道:「他竟然也参与了夺嫡之争?不知道他选了谁?」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赵云寰想起前世种种,目露不屑「是老六。」 「他断定六殿下是真龙之身?」张栖迟面有急色,追问道。 「或许吧。」赵云寰却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不,殿下,您不明白。若是他真的断定了六殿下是真龙之身,那陛下他……」张栖迟急切的看着她,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赵云寰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说母皇也曾经被断定过是真龙之身,但不代表,她愿意她的女儿跟她有同样的身份。至少,在她决定退位之前不能。 但如果拿这件事大做文章,势必就要伤到萧清绝。母皇不一定会对老六怎么样,但很有可能会拿他开刀。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君权神授,还是说,帝王的继位人选,由青芜山说了算。 「还不是时候,这件事,以后再议」赵云寰想了想,最终还是不捨得对他下手。 张栖迟嘆了一口气,心里直叫可惜,这可是给六皇女上眼药绝佳的机会。不过想想也是,目前朝堂上蹦哒的最欢的其实是太女,还有二皇女,七皇女。六皇女看着老实,不争不抢的,确实没有必要提前拿她下刀。 首当其冲的,是送三殿下,重返京都。 第十三章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转过年来的秋祭,正是赵云寰精心准备了许久的一次机会。 秋祭之事,事关重大。皇帝携着皇后,皇贵妃及十几个肱骨大臣,以及无数侍卫僕役,浩浩荡荡的往麓山别苑而来。 麓山别苑在山脚下,而半山腰隔皇陵不远的地方,有临时行宫。一般往年皇帝都是住在那里,这次之所以会来麓山别苑,完全是因为皇帝最近十分宠幸明灵子,连带着对君后都疼爱不少。而君后思女心切,一心想来看看赵云寰过的好不好,正好闲来无事,行宫也正在整理,索性陪他一起过来了。 「陛下,君后恕罪!」斜风疏雨齐齐跪地:「听说仪仗明日才到,主子她……她……」 君后肖璨急道:「寰儿去哪儿了?」 「主子……去地里了。」斜风疏雨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母皇君后也是四目相对,懵了半晌,皆是十分不解。 直到斜风疏雨把他们带到地里,才知道,这真的,就是他们心里想的那种地…… 彼时赵云寰已经跟月芽把这几块地又扩大了好几倍,如今正值秋季,地里种的许多蔬菜都已经成熟了。他们到的时候,月芽正逮着一颗白菜拔,摔了个屁股墩。 赵云寰乐不可支的在旁边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主子……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笑我!」月芽又长大了一岁,被府里的老人们惯的没边,连赵云寰都不怕了。 「哈哈哈……我让你别穿这件新衣服出门,你非显摆。你看这可倒好。」赵云寰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小孩子臭美的心情。 月芽气的鼓着个嘴,活像只被人踩了一脚的小青蛙,背对着她不搭理人了。 「主子……陛下来了……」疏雨在地头远远的喊人。 赵云寰回过头,仿佛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地头跑。 女皇看着灰头土脸的向自己奔过来的女儿,一时间百感交集。而君后则是眼含热泪,往前急迎了两步,跟人抱在了一起。 「好寰儿,你受苦了。」说完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一直用巾帕擦她脸上的尘土。 「母皇,父后,寰儿给你们请安了。」赵云寰说着便拜,被君后扶了起来。月芽听到声音,也赶忙跑了过来。他不知宫中礼节,噗通一声,直接跪地上了。 「参见皇上,参见君后」砰砰就是几个响头。 「你也起来吧」女皇看着她,气势十足,冷冰冰的道。 月芽忙起身站到一边。就听得女皇又道:「怎的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粗布短褐,满脸泥土。哪里还有个皇家贵女的模样。 「嘿嘿」赵云寰讪笑着不敢吭声,君后一看,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这成何体统,哪里还有个皇女的模样」女皇一甩衣袖,依旧端着架子对她怒道。 赵云寰依旧笑嘻嘻的没有吭声。 女皇嘴上斥责她,心里却是十分满意。来之前,她一直担心见到对着她怨愤十足,或者是抱着她痛哭流涕求她恕罪的女儿,现在看来,她倒是心胸阔达,过的十分惬意。 君后哭了一阵,抹了眼泪,看向了旁边的月芽。见他跟赵云寰关系亲近,模样又十分可人,不由问道:「这个是……」 第18页 「我叫月芽!」月芽声音脆脆的,两只大眼骨熘熘的盯着他看。 「好孩子,你也辛苦了。」君后悲从中来,说着褪了腕间的一只白玉镯,递给他。刚递到半截,被人用手心挡住了。 赵云寰已经收敛了笑意,看着他严肃的摇了摇头,「父后……他不是……」 君后懂了,他原以为这是赵云寰来这里收的小侍,原来竟是个误会。只得把镯子收回去,「那便回去赏些金银吧。」 赵云寰这才点点头。 晚间一行人还是回了行宫就餐,赵云寰没有过去,只是送了些蔬菜玉米红薯之类的,说是自己种的,给帝后二人尝尝鲜。于是所有的都知道了,三皇女被贬后,来皇陵种起了地。 当然是个少有的稀罕事。 第三日秋祭如期举行,秋祭亦为尝祭,赵云寰虽被褫夺了封号,但仍是皇女,自然也随行在列。 这是她自那晚之后,第一次见到萧清绝。 想想也是,他如今是大晋朝的国师,需要进行请神仪式。他会来,实在情理之中。 今日的他,打扮的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穿着一件繁琐复杂的道袍,里里外外大概有十几层,但是布料却是又轻又薄的,并不十分累赘。后摆极长,看着飘飘似仙。他应是画了妆,不浓,眉间点了一点硃砂。轻描淡写的粉黛为人又添了几分姝丽。三千青丝披散至腰间,唯有从发顶间往下垂了几根细辫,挽至脑后,用绣着八卦图的一段黛青色的绸带绑了。他颜色偏魅,却要端着一副正经严肃的姿态,看着又纯又欲。 祭祀之事一向繁琐,从早上一直到中午才进行到请神这一步,其后还要行亚献礼,至终献礼,这期间不论帝后皇女,全员大臣都要陪同叩拜。待萧清绝唱完祝词辞神归位,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最后一次跪拜,众人齐齐俯首,就在此时,变故突起。 「砰!」 「砰!」 「砰!」 祭台之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脆弱的木板在火药的爆破之下瞬间坍塌,无数浓烟冒了出来。萧清绝此时隔女皇最近,来不及思索,当机立断拉着女皇的胳膊腾空而起,跳出了祭台的范围。 一瞬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了二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转眼间到了祭祀的场地中间,齐齐向女皇所在的方向攻过去。 「抓刺客!」 「保护陛下!」 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几个胆小的大臣瞬间吓得瘫软在了原地,好在羽林卫反应迅速,集体抽刀快速上前去抵挡刺客,试图保护女皇。 萧清绝一边抵挡着刺客一边以身体挡着母皇试图将她送到羽林卫中间,可惜这群刺客人数不多,招式却极其狠辣刁钻,根本不管其他人,招招都是冲着女皇去的。萧清绝寡不敌众,手臂上瞬间血流如注,手下一松,心中就是一惊。 他没有拉住女皇。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气息,闪身到了他身边,急道:「保护好自己。母皇交给我!」 原来是赵云寰。其他皇女见到有人行刺,根本没有自保之力,唯有七皇女跟赵云寰身负武功,七皇女被刺客拦下了,而赵云寰因为武功高强,突破重围到了萧清绝身边。 萧清绝霎时找到了主心骨。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一个刺客横插一脚,忙闪身迴避提剑作挡。但他提的乃是祭祀用的木剑,剑身相撞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一来二去,劣势尽显,打斗间离着赵云寰越来越远了。 赵云寰的外祖母乃是骠骑将军肖云横,大晋有名的战神。她年少时曾跟随其身后学过武艺,不同于皇城那些贵女们三脚猫的功夫,用的是真正对敌的杀招。 她出手狠辣,剑势迅如闪电,气势如虹,手腕翻转间已取了一人性命。那银线划过刺客喉间,来人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便倒下了。 就在这时,羽林卫五六个人已经饶过刺客,护到了女皇身边。 女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见多的是朝堂争斗,兵不血刃,阴谋诡计转的熘熘转。但是真要将生死悬于一线,还是吓得软了腿,冒了汗,难得的有了点母女之情。她躲在羽林卫身后,抖着嗓子道:「寰儿小心啊!」 赵云寰来不及说什么,她放在女皇跟前,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就在这时,突然又有一道疾影掠过。只见剑光一闪,羽林卫放在女皇前排的两个侍卫,瞪大了眼睛,缓缓的倒下了。 好快的剑! 赵云寰回首露出急色,她如今也被人拉扯住了,没办法直接与人对敌。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人才是刺客中的头头,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人。 他杀人于无形,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女皇身边又有两人无声倒下。 女皇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她不会武,身体又有病在身。哪里能对抗的了这杀神。没想到自己的羽林卫在这人跟前,如此的不堪一击。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吗? 然而老天爷可听不见她的腹诽,只见那杀手解决了羽林卫后,对着她目露凶光。那手中长剑冒着森然寒光,带着势不可挡的的架势,直指她的咽喉而来。 女皇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眼睛被脸上寒光震慑的下意识的一闭,霎那间,温热甜腥的液体零星的打在了她的眉眼间。 第19页 「寰儿……」是君后远远的悽厉的哭喊。 「赵云寰!」似乎是国师发出来的惊惧声。 「三殿下……」 女皇的这才恢復了知觉,睁开眼睛一看,不由的又悲又怒。原来是那刺客剑光太快,赵云寰被人架住来不及阻拦,弃了敌人从半路替她挡了那必杀的一剑。 然而那刺客仍不愿放弃,她如今离女皇只有半步之遥。眸底厉光一闪,插在赵云寰胸口的剑被他狠狠往前一送,直接穿胸而过。顷刻间血花四溅,赵云寰一口鲜血喷在那人的手臂上,看出了他的意图。 第十四章 所有关注此处的人都看出了他的意图。 他这是不愿放弃机会,想一箭双鵰,推着赵云寰的身体直接将剑插进女皇体内。 从赵云寰挡剑到剑尖穿胸其实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阻拦,就连女皇都没反应过来。 但赵云寰反应过来了,在刺客推她的一瞬间,忍着剧痛,提剑往刺客的手臂砍去。那刺客不想放弃,但又不得不躲避她这一招,略一犹豫,收手晚了些,手腕处划出一道血线。 那刺客捂着手臂,微微蹙眉。失神的一剎那,被人一脚给踹飞了出去。然后他武功其高,飞到半空,便迅速调整了个姿势,落在了一干皇子中间。既然已经脱离了女皇的攻击范围,他也明白,这次机会已经没有了。于是反应极快从腿间拔出一柄匕首,抵在了一个衣着华丽的皇子颈间。 「放我走……」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应该是刻意改变了音色。但仍然能够听出来,这竟然是个男人。 与此同时,赵云寰已经闭着眼睛缓缓的倒在了女皇的怀里。那柄剑扔插在她的身上,血流从剑刃处汩汩流出,很快就打湿了半个胸口。 女皇抱着她,怒气冲天的看着那刺客,一张脸气的铁青。如今,他还在用剑抵着她的大女儿,简直是欺人太甚,胆大包天! 场中也很快结束了混乱的战斗,只听羽林卫的人扬声道那刺客:「大胆贼人,还不快放开太女殿下。你的手下可还在这里。」 「哦?原来你是太女。」那刺客似是笑了,惹得太女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心里暗骂这羽林卫白痴,就这样暴露了她的身份。但此时,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吓得半句话也说不过来。 「我这属下,不如就送你们了。」他说着手指一转,啪嗒打出来一个响指。那几个被控制住的刺客,居然个个口吐鲜血,倒地身亡了。 「怎么样,还要不要你们的太女殿下了」那刺客轻笑道,「不要的话,也将她送你们好不好。」 这明晃晃的威胁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惊,把视线转到了女皇身上,这种情况下,谁再说话都不合适了。 女皇低头看了眼虚弱的几乎没了唿吸的赵云寰,又看了看吓得快哭出来的老大,沉声道:「让他走……」 那刺客似乎轻笑了一声,让女皇心中更是恨意达到了极点。「那就,先借太女殿下一用了。」 说着,带着太女,慢慢的退出了众人的视线。女皇一个手势,剩下的羽林卫快速跟了上去。 …… 然而刺客终究是没有抓到,他武功太高,一到了安全的距离以后,几个起落瞬间就没了踪影。好消息是,太女除了受了惊吓,也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这次祭祖被刺的事简直是引起来轩然大波。女皇将赵云寰送到行宫之后,几个随行太医赶快围了上去。一看她这副模样,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昏倒。 再看看女皇的脸色铁青,吓得拔剑的时候,手都是抖得。 这三皇女若是救不回来,估计这颗脑袋,谁都不用保了。 血水一盆一盆的被送到屋外,君后的眼泪也落了一次又一次,好几次听到太医说可能不行了的时候,都急得昏了过去。 最后好在是有惊无险的救了回来。 期间女皇过来看了几次,最后一次的时候,适逢赵云寰清醒了过来,只是仍是虚弱,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女皇心中一酸,不可否认的,当看到女儿替自己挡剑的那一刻,她心头是窃喜的,是庆幸的。所以转头听到御医说赵云寰被伤了根本,以后可能留下心疾的时候,也是愧疚的。 「好孩子,母皇想好了,过几日你就同我们一道回京。」她握着赵云寰的手,慈爱的道:「宫里御医那么多,灵草灵药也多,绝对好调理好你的身子」 君后站在一旁抹着眼泪道:「这群庸医,半点事都做不好……我的寰儿……」 「……」 君后见赵云寰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似是有话要说,忙抬头看向伺候的月芽。那月芽低头听了几句,耷拉着小脸道:「主子说,捨不得我们的地,跟地里的菜……」 「混帐,你可是我大晋朝的皇女,以后岂能厮混在地里。自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女皇对她简直是无可奈何了,但同样心里也暗暗的想,这傻孩子,看来是真的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 算了,她这次伤了身子,就送回京养着吧。总归这偌大的皇宫,也不差那一张吃饭的嘴。 月芽恭恭敬敬的把帝后送走,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看着赵云寰。因为斜风疏雨都是女子,总归不如男子心细,照顾赵云寰的喝水餵药守夜的事,就落在了月芽身上。 第20页 很快到了夜里,月芽去点了烛火,趴回床边看着赵云寰,自言自语道:「主子不说话,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时候,可真好看啊。」 可是每次一张嘴,不是嘲笑他,就是打击他,一点儿都不如斜风疏雨两个姐姐温柔可亲。 怪不得。她把仙人主君都气跑了。 月芽借着旁边烛火的光亮往前凑了凑,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这样仔细的观察赵云寰的眉眼。她眉眼不如一般女子的锋利,反而透着一股温柔的感觉。皮肤很白,很细,看着也很滑腻,不知道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月芽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一颗小心脏紧张的砰砰跳。就在差一点儿就要摸上了的时候…… 「哎呦」 月芽疼得呲牙咧嘴,是什么东西打在了他的手背,骨碌碌沿着手背又滚到了被子上。定睛一看,是一枚铜钱……不知怎的,月芽觉得这枚铜钱有点儿熟悉。 接着,屏风外离门最近的地方,想起了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有个人从屏风后转了过来。 「仙人主君……」 月芽大吃一惊,忙站起身。刚起身突然想到他刚才做的事,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萧清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一步一步往床榻走出。月芽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忙道:「我……我去外面守着!」 满室寂静。 萧清绝在床边坐下,眼睛红红的看着赵云寰,突然低下头,把头轻轻的靠在了她的胸口。 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天知道在看到赵云寰中剑的一刻,他的魂都吓的没了,恨不能以身相替才好。可是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又不能表现的太过,只能那样傻傻的看着,连跟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向是温柔的,鲜活的,哪里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连心跳声,都是缓慢而迟钝的,以前,他把头贴在她胸口的时候,她总是心跳的很快,惹得他嘲笑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寰姐姐,你不能这样对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一点点的沙哑,听着十分可怜。他颤着手去捉她的手,十指紧扣的姿势,才感觉这几天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下来。 还好她没事。 萧清绝就这样,以一个绝对依赖的姿势靠着她,好久好久才直起身来。 他该走了…… 可是,走之前…… 他突然俯下身去,在赵云寰苍白的唇上,用嘴巴轻轻的碰了一下。起身的时候,脑后多了一只手,阻止他的动作。 他的头被压着继续往下,他的唇瓣被按回了原位。 「唔……」 萧清绝瞪大了眼睛看她,赵云寰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她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有意为之。 「嗯……」萧清绝的声音发抖,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眼尾渐渐的红了。他的唿吸慢慢的开始加重,喉结耸动的厉害。 就在他以为赵云寰要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她嘴里又轻又缓的吐出几个字「月芽,乖……」 萧清绝如遭重击,一时间忘了反应。然而,突然从她身上狼狈的起身,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赵云寰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之中,禁锢他的那只手已经缓缓垂了下去。 萧清绝疯了一样擦自己的嘴唇,恨不得噁心的吐出来。一边擦一边流着眼泪。 他看了她片刻,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正见月芽无聊的坐在石阶上,踢着小腿看月亮。萧清绝一时间被嫉恨冲垮了头脑,大步走了过去。 月芽一回去,已经被人掐着脖子狠狠的提熘了起来。 「嗯……仙人……主……主君……」 月芽看着萧清绝怒髮冲冠,眼睛通红的模样,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瞪着腿手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胳膊,试图跟他说话,心里后悔的不行。他就是想试试,主子的脸是不是看起来那么滑,为什么仙人主君像是要杀了自己一样。 月芽怕的眼泪鼻涕直流,一张脸因为喘不过气来,红的像个煮熟的螃蟹。本来有的一分清丽模样,现在也减了七八分。 萧清绝不明白,为什么赵云寰会喊他的名字,她把自己,当成别人了吗? 好在最后萧清绝还是放了手,毕竟当初月芽的双亲照顾过他,唤起了他仅有的这点理智。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碰她,你左手碰她,我剁你左手。你右手碰她,我剁你右手。听懂了吗?」 他声音冷的像冰,把月芽戳了个透心凉。忙不迭的点头:「听懂了听懂了,我以后保证不碰主人了。我错了仙人主君。」 萧清绝这才幽幽的看着他,依旧像是要将人吞吃入腹般,然后转过头,大跨步的走了。 第十五章 月芽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小命,两腿一软坐到了石阶上,心道,这哪里是仙人主君啊,分明就是个不讲理的活阎罗。 就在这时,斜风蹑手蹑脚的从一旁的柱子边走了出来,关切道:「小月芽,你没事吧。」 「斜风姐姐,你刚才是不是在这里。」月芽突然质问道。 斜风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小月芽。」 「你刚才为什么不来帮我,你知道仙人主君有多凶吗。」 「知道知道。但是,他哪是我能惹得起的啊。别说你了,就是我,就是主子的命,他要是真想要,估计主子都要洗洗干净脖子递上去。」斜风也是一脸无奈,毕竟跟在赵云寰身边多年,这两人之间从头到尾的牵绊,也都清楚,哪里敢出这个头。 第21页 「主子那么喜欢他的话,怎么还会不要他」月芽一脸的不服气,明明每次看着,都是仙人主君在讨好主子嘛。 斜风大急,想去捂他的嘴。「可不兴说这话啊小祖宗。这要是让那位听见了,你小命准难保。」 「哼!」月芽撇了撇嘴,还待再说,就听得屋里有人传唤。 斜风忙道:「主人喊我,我去看看。」 说着推门进去了。 赵云寰正在看她的手上的铜钱,她的手上还残留着萧清绝发间的香气,是金桂的味道。见斜风进来,示意她坐在旁边。 「你跟疏雨准备一下,过几天准备回京。」 斜风早有准备,连连称是,就见主子突然缓缓的道:「月芽留下。」 斜风一惊,不解道「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本就没有身契,送他回家去。」赵云寰淡淡道。 斜风神经大条,不能理解,再加上一向把月芽当做弟弟一般,想为他求求情,「主子,月芽犯什么错了吗」 赵云寰摩挲着那枚铜钱,幽幽的嘆了口气。「他性格跳脱,不适合跟我们走。」 斜风还欲再说,被赵云寰用眼神阻止了。「你若有疑问,去问疏雨便是。」说着,继续闭上了眼睛。 斜风只得应是,给她拢了拢被角。出去了。 赵云寰手心里的铜钱慢慢捏紧了,烙的皮肉发疼。然而她知道,只怕那小祖宗如今的一颗心,更疼更难过。刚才她自然是知道是他,哪怕是伤的太重,也不至于连他的气息都分不出来。 可是…… 也正因如此,他俯身过来的时候,没有忍住。一时冲动加深了那个吻。 冲动以后恢復了理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明明说好两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眼下的状况可要怎么解释,结果,脑子一抽,就顺口喊了句月芽。无他,这么久以来,她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公的能用的上。 喊完就后悔了。他那么小心眼的一个人,这么一遭不得把自己给醋死。回去以后,只怕还不知道要怎么委屈…… 唉,恼了自己也好。夺嫡之争,本就生死难料。他若愿意放下,也省的有一日自己败了,重蹈前世的覆辙。 再说斜风出了门,看到月芽还在门口等着,不由的有些愧疚。也不敢多说什么,找了个理由去找疏雨去了。 疏雨听说主子要把月芽留下的时候,却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呀,感情就我自己傻?主子不是跟小月芽处的挺好的吗?大家也都很喜欢他。」 「唉!」疏雨长嘆一口气,说实话,月芽天真可爱,她也很喜欢。但是,「月芽是个天真开朗的性子,他话多,又没有什么防备心。真要跟着主人去了京城,难保不被什么人哄了,说出些秘密去。你没发现,每次张姑娘过来的时候,主子都会把月芽支出去么。到了京城,主子需要联繫的人脉越来越多,到时候避无可避只会徒增些麻烦……」 「原来如此,还是你想的多。」斜风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可惜,其实她私心里觉得主子跟月芽处的还不错,与其为了国师大人掏心掏肺的没有什么结果,还不如收个月芽放在身边呢。 看来主子是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了。 「而且,」疏雨微微迟疑了一下:「你不觉得,月芽最近,把太多心思放在主子身上了吗?」 这斜风倒没有发现,她神经一向比较粗。 「总之他看主子的眼神,跟看你我不同。这不是个好兆头,想来主子也察觉了,趁着没弄出什么事来,就赶紧的断了吧。」 斜风点点头。毕竟以月芽的身份,最多也就做个小侍了。但主子要是忘不了那位,那位……别说小侍,院子里有只公蚂蚁他都得伸脚碾死了。 斜风打了个哆嗦,心道,还是算了吧。 …… 回京城之前,是疏雨去送月芽回的家。 「疏雨姐姐,我……我捨不得你跟主子……」月芽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毕竟在别院这么久了,跟里面的人就跟亲人一样,突然间说要离开了,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疏雨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乖月芽,以后就跟你娘亲爹爹好好过日子,等你以后嫁人了,主子说会给你添妆。」 「主子为什么打发我回家……是不是仙人主君说我什么了。」月芽还是不能理解。 「他?你惹到他身上了?」疏雨不知内情,听他突然提起萧清绝,不由有些诧异。 「我……」月芽不好意思说他偷抹赵云寰的事,只道:「我觉得仙人主君不喜欢我。」 疏雨心道,别说是你了,但凡是个男的,哪怕跟主子对上那么一眼,他都恨不得给人家剜了眼珠子去,你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能喜欢你才怪。 「没有的事,快回去吧。」眼看到了月芽的家门口。疏雨也不打算进去了,省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嘱咐了月芽:「不过有一件你要记住,月芽,出了麓山别院的门,以后院里的任何事,一旦有人问起,一概不知知道吗。这也是为了你好。」 月芽看她神情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好。我,我知道了。」 「跟你的家人也嘱託一声。好在你在麓山别苑伺候过的事,也没有别人知道。放心。只要你们不说。不会有人打听的。」 第22页 「好,那我走了」月芽依依不捨的转了身,转过头眼泪就流出来了。他看着自家的茅草屋,回想麓山别苑的红砖绿瓦,深墙大院,心底不由地划过了一丝阴郁。 疏雨也转头回了麓山别苑,最近主子身子见好,已经能够下床了。宫里就来了信,让他们赶快收拾收拾回京城去。本来是要跟着女皇君后一起走的,奈何那时候主子身体还不能动,就迟了一步。 想起能够回京城这件事,疏雨也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主子从刚来麓山别苑以后,明显跟以前不同了。哪怕她没有直说,大家也都知道,她是要参与到那场腥风血雨的暗斗中去了。 离开麓山别苑以后,这种轻松的日子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了。 疏雨抬头看了看,碧空万里如洗,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也好,身为女子岂能空活一世。主子要斗,她疏雨也愿意陪主子,一斗到底。 第十六章 赵云寰这边还没等回到京城,岂料京城却又因着她,掀起来一场腥风血雨。 无他,还是刺杀的事。 女皇回到皇宫,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老三为了她挡剑也就罢了,其他几个是个顶个的不中用,尤其是老大,被人拿匕首指着的时候,那副吓得半死的德行,实在是不堪入目。她心里不舒坦了,想了想把老大叫进宫中。狠狠臭骂一顿。 老大一听,也是冤枉,这刀架子脖子上谁能不怕,任谁也拿不出个好样来。说到底啊,这事,还得怪刺客。 一提这刺客,女皇更是恨得后槽牙都咬的咔咔响。那刺客头目实在猖狂,简直是按着她的帝王威严用脚往地上踩。不抓住她,抽筋剥骨,实在是难解她这心头之恨。 于是乎,民间又掀起了一阵浩浩荡荡抓捕刺客的浪潮。然而这刺客啊,也不是你想就能抓得,毕竟也没什么线索啊。 就在这时,太女入宫提到了一个线索。 原来那刺客当时被赵云寰割了手腕,正好挑开了绑在袖口的束带。那束带一开,正好露出了一截手腕。刺客拿匕首抵着她的时候,那浸了血的手腕就在她跟前晃啊晃的,太女就无意间发现,他那截细细的手腕上,绘着一只血红的蝴蝶。 这消息一入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那刺客是「蝶杀」的人。 「蝶杀」是这几年间江湖上突然撅起的一个神秘组织,不但可以买卖情况,也可以雇其杀人,其势力遍布大江南北,但背后的主人却从未现世。据说,这两年间也有朝廷要员是死在「蝶杀」的手里,但是他们的人,个个武功高强,从来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朝廷有意去查,查着查着也就断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蝶杀」的人,腕间都绘有一只蝴蝶,平日里不显,只有浸到血水里,才能看到痕迹。 「蝶杀」虽然是江湖组织,但既然敢欺到皇帝的头上,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女皇下了死命令,着禁军和京兆尹一同排查此事,若是查不到,这两位的要员,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们这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其他地方的两人,也是怒气冲天,恨得不行。 「砰!」一个看着价值不菲的白玉盏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七皇女赵云繁气的脸色铁青,咬着牙问道:「蝶杀,怎么会是蝶杀。你告诉我,我们的蝶杀怎么会跑到皇陵,还去刺杀母皇,是都活得不耐烦了吗?」 六皇女赵云漪正是这怒火的承受者,只见她低着头。脸色也不好看。「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些人,确实是蝶杀的人。」 「不知道!」她突然提着赵云漪的衣领恨声道:「蝶杀可是你一手组建的,你不知道,谁知道。难道你要说,他们有人脱离了你的掌控?」 「皇妹息怒……我……我确实没有……下过……命令。」赵云漪脸色憋的通红,喘不过气来。 「哼!」赵云繁狠狠的把人掼到了地上。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怎么回事。否则,母皇一旦查出蝶杀跟我有关系,我会立马推到你的身上。」赵云繁怒气未消,冷着脸嘲弄的看着赵云漪。 「好,我回去就查。绝对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我们。」赵云漪唯唯诺诺的道。 不怪赵云漪对自己的皇妹态度还这么恭敬。她身份特殊,是幽月小国送来和亲的皇子之女。幽月国后来跟大晋朝处的不好,在她出生没几年便被大晋所灭。她的爹亲也因为郁郁寡欢不久就没了。女皇因为不喜番邦之子,连带着对她也是不闻不问。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活到了十几岁,为了生存,她投靠了七皇女。一开始赵云繁根本没看上她,觉得她性格懦弱,难成大事,直到她拿出了一种特殊的只有番邦才有的药剂。 这种药剂,是幽月国皇室专门控制死士研制出来的。人一旦吃上以后,就需要每隔半年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受尽痛苦而亡。 在七皇女的扶持下,赵云漪就靠着这药剂,一步步建立了蝶杀。 在蝶杀,背叛,即意味着死亡。 蝶杀按照杀手的登基,分为天地玄黄四级。一般天字杀手已经都做到了分坛坛主的位置,赵云漪观那日里那个杀手,武功已臻化境。按理说不该寂寂无名才是。 可她确实对那人没有半点的熟悉感。 会是谁呢。 第23页 几方势力因为「蝶杀」齐齐出动,而这边,赵云寰已经静悄悄的回到了她的王府。她的封号仍未恢復,女皇有意接她入宫,被她拒绝了。刚好太医也说,三殿下需要安静的环境静养,女皇只好随她去了。 就在赵云寰养病的时候,女皇从案头的奏摺中,还是个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递过来的奏摺里,发现了「蝶杀」的线索。 是那儿的一个县令,名叫沈清越。女皇对她毫无印象,后来才知道她是上次科举的一个小进士,家里原是商贾出身,因为吏部试没有通过,她家人便出钱为她捐了个小地方的县令,也算是进了官场,光宗耀祖了。 谁知道这人学问做的一般,却是个有大造化的。去做了县令之后,刚好她那片就是「蝶杀」的一个分坛。总之其中艰难的过程是无人知晓,反正就是她带着一帮阿猫阿狗,把那分坛给灭了。 还得到了不少关于「蝶杀」的消息。 女皇心想,这是个人才啊。犄角旮旯的也挡不住她发光发热,忙不迭的把人召回京来。 说白了,就是给人升职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清越入京的第一天,就让人给偷偷请进了七皇女府。 之后,沈清越独自面圣,也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女皇对她很是满意。次日朝堂提起这事来,沈清越当着群臣侃侃而谈,说这「蝶杀」背后之人下的乃是一盘大旗,其人员行踪不定,除了有血蝶的标识外,根本无从分辨。需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一时半刻也难以让贼人全部伏诛。 女皇听后,便不再为难禁军跟京兆尹了,只封了沈清越封京兆少尹,协同继续追踪「蝶杀」一事。 朝中大臣回家去,人人自危。将府中娇夫美侍各个僕人都拢在一处,拿盆血水仔细验了,莫说是手腕,恨不得给他们淋一身血。 还真验出那么几个「蝶杀」的人。 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大臣家里有不说,女皇听说了,也用这种方法验出不少人来,其中有一个,还是近日特别受宠的一个君侍。想起在皇陵那刺客出手杀人的狠辣模样,女皇不由的十分后怕,忙将这些人都砍了。有那些个凑巧伤了手腕的,也没有留。 这样一来,倒真是将「蝶杀」的眼线拔出了不少。 七皇女赵云繁也差点气了个仰倒,真是拔出萝蔔带出坑,自己精心培养的势力,就这样没了大半。 …… 转过年来很快到了正月十五,赵云寰的剑伤也好了大半。按理说这样的日子,皇子皇女无不进宫在母皇君后的膝下承欢,以示团圆之意。但碍于赵云寰受了伤不能喝酒,女皇怕她烦闷,就让她早早出了宫去。 马车出了宫门,一路驶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阑珊阁。 正月里倒春寒,天气仍是冷的透骨。赵云寰披着一件红色大氅,白色的滚边狐狸毛。整个人都埋在了毛领里。 她双手捧着手炉,一边让疏雨给她洗茶,一边用毫不掩饰的嫌弃眼神看着对面的人,朝她蹙眉:「以后洗不干净你这一身的脂粉味,别来找我。」 对面正是冀北王的嫡长女,她的表妹,温折玉。 温折玉此人,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又招摇。从她的装扮上就能窥得一二。单单是哪件绣着金丝牡丹的长裙,就是锦绣阁最新的款式之一,价值不下千金。她头戴的非金非银,而是两支品相绝佳的暖玉雕成的插花篦,与她大拇指上套着的扳指应该是同样的材料。再仔细一看,她双手其他手指零零散散的还套着两三个翡翠指环,简直要多俗有多俗。 温折玉对赵云寰的嫌弃不以为意,抖了抖身上低头嗅了嗅,得意洋洋的凑到她跟前,故作神秘道:「表姐,你可知这味道,是谁的……」 她这一副小人得志的得瑟劲,不肖说赵云寰也猜出来了。端起疏雨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你那只杀人不眨眼的花蝴蝶?」 「哎哎哎……」温折玉连忙打住她,不满道:「什么花蝴蝶,以后他可是我的正君!」 「上次你见过汀溪院的风清公子,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赵云寰白了她一眼,继续喝手中的茶。 温折玉一听急了,左右做贼似的看了看,倾了半个身子趴桌子上,凑她跟前:「我的亲姐姐,你可别乱说,不然……」他在脖子上比了个姿势,「我这小命真的不保!」 她这一说,赵云寰的胸口又稳稳作痛起来,不由的嘶了一声,没好气道:「知道了,你说你好好的怎么惹了这么个夜叉,下手比谁都狠。」 赵云寰现在想起来,那人拿剑毫不留情的给她穿胸而过的情景,身上还一阵阵的发寒。若不是温折玉用脑袋跟她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她真的以为她会死。 赵云寰看的出来,那人不是在做戏,而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漠视生命,心狠手辣的人。 作者有话说: 温折玉的故事会单独开坑,在预收文《谁人不爱小白莲》里面,有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开坑必填。其实我觉得他们之间的故事更好玩一些。 第十七章 「是你要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要不然我怎么捨得让我家阿策来做这种苦力」温折玉话音刚落,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我说表姐,我们这可都是为了你,你不会以后……秋后算帐,给我和阿策穿小鞋吧。」 第24页 说着指了指她的伤口,暗示道。 「自然不会。」赵云寰懒得搭理她,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如今已是夜半十分,但楼底下的长街上仍旧热闹,无数花灯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整个街市。 她记得,他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小小的莲花灯,每年都要提一盏去水里送走。 「表姐,你看什么呢?」温折玉施施然也凑到窗前,只见窗外长街灯火通明,十分热闹,不由的也有些心动,「不如我们也下去逛逛?」 「不想动……」 「唉,好吧。」温折玉嘆了口气,又装模作样的拨弄了她头上的白玉簪几下。 赵云寰道:「你这簪子,倒是别致。」 温折玉笑了,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故意漫不经心的道:「还好,也没什么不同的。就是……这玉是阿策送的,还有一只长簪,在他那里。」 感情她是炫耀来的。赵云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偷偷咬紧了后槽牙。 「哎?那不是见清妻夫二人吗?」温折玉拉长了脖子左右张望,不知在找什么。回过头跟赵云寰道:「阿策定然也在下面。」 「你让他去保护沈清越了?」赵云寰道。 「对,见清她现在在众矢之的,她的夫郎又有孕在身,我怕有人对她不利。」她说着,又继续探头看,看了半天,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她夫郎旁边的那个小厮就是阿策……你看他个子高,那小腰,看着又细又有劲。走路也稳,腰杆也直……就是用的这张脸,磕碜了点。唉,但我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家阿策,果然怎么着都是好的,鹤立鸡群。」 赵云寰心道你饶了我吧,就那张黄扑扑的营养不良的脸,你能下得去嘴。谁不知道你温大小姐最是好色,估计当初看中那只花蝴蝶,也是因为脸。 「表姐,你先喝着,我下去找阿策去。」说着便噔噔噔,下了楼。留了赵云寰一人。 疏雨一看这不靠谱的表小姐居然走了,低下头轻声道:「主子,我们是不是,也回去……」 赵云寰摆摆手道:「下去换壶茶……」她倒是来了兴致,想去看看温折玉下去,会不会吃瘪。 疏雨应声退下了,赵云寰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楼下一群人身上。 还没等看到温折玉的身影,突然被隔壁街上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是羽林卫的人,在抓什么人。 只是两下里隔的太远,赵云寰只见前面那人速度极快的穿过街巷,眼见的就要消失在羽林卫的视线中了。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自羽林卫的守卫腰间抽了柄刀,闪电般越过她们,接着腾身而起,踏过巷子的墙壁越上了房檐,几个起落从房顶朝着那人追了上去。 是萧清绝!! 赵云寰顿时无心喝茶了,起身从窗口越出,也沿着屋檐朝着萧清绝的方向跟了上去。 …… 萧清绝一路跟着那人越过了十几条街,那人轻功极好,若非萧清绝站在高处视野开阔,只怕也早就跟羽林卫一般,跟丢了她的身影。 那被追之人十分谨慎,哪怕知道身后没了人,也没敢放松。七拐八拐的绕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片树林边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远离了闹市,地势开阔,这才发现身后居然还跟着一条尾巴。 萧清绝大急,以为她要躲进林子里。要是真进了密林,只怕很快就很难再追到了。 没想到那人却突然站定了,回过头来。因为她发现,只有这一个人追了上来。 「怎么,这是长夜漫漫,小美人无心睡眠,想要来陪老娘我玩一玩?」惊鸿一瞥的惊艷,引起了那人的色谷欠。 说来也巧,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越捣毁的那个小镇所在的分坛的坛主姜南楼,当初她用替身迷惑了沈清越一行人后,侥倖逃脱到了京城,本想与京城的人汇合,谁知沈清越也到了京都,弄得人人自危。今夜一不小心,让人察觉到了踪影,竟然引起了羽林卫的追捕。 这个小美人,说不定就是今夜的意外之喜。 她自诩武功高深,有以一敌十之能,区区一个男人还真没放在眼里。 萧清绝听完她的话顿时冷了脸,他只有跟赵云寰一起的时候话多,平时从不惩口舌之利,二话不说提刀就朝着姜南楼砍去。他这刚一跟姜南楼交上手,瞬间感觉不好。 这人的力气大的出奇,虽然没有武器在身,但是内力十分雄厚。每挥出一拳都带着唿唿的风声,而且变化多端,走势诡异。 萧清绝还是第一次跟这样的人交手,好在他的武功更偏向于速度,虽然抽的是把不常用的刀,但好歹能抵抗一下。再加上他身体的柔韧度极好,身姿偏若惊鸿一般,时不时的闪身迴避,那人也奈何不了她。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苦苦的缠斗之中,但萧清绝毕竟是个男子,时间一久,内力不怠,性别的劣势就显露出来了。 姜南楼眼见的一掌没有击中,竟于半路突然改了攻势,五指化为鹰爪向萧清绝手腕抓来。萧清绝反应也快,反手藏刀往她的手臂砍去,没想到姜南楼看出他这招后继无力,硬是拼着被划了一道血痕,箍住他的细腕,狠狠的把人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真把萧清绝摔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仰头咳出一口血来。姜南楼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见那人已经翻身站了起来。 萧清绝用袖口随意的擦掉了嘴唇上的血,提了长刀,目光冷冽的看着对方,只听她道:「你轻功不错,小美人,现在走还来得及。」 第25页 其实她看出了这人性格倔强,应该不会半途而废,但就是想要激一激他。 「哼,但是你想走,却是来不及了。」说着提刀迎了上去。 没想到他受了一击,不但攻势未减,反而刀法用的越来越熟练,也越凌厉了。姜南楼原以为他会体力不支,一轻敌,倒真让他寻着机会砍伤了几处。 她这一受伤,也激起了血性,出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兇勐。她诡计多端,对敌经验远胜萧清绝,几十招后,使了个诱招,蕴藏了十足的力道,一拳砸到那人的小腹上。 萧清绝手里的长刀掉到了一边,翻过身去,只觉口腔里涌上了无数的腥甜。他捂着小腹咳嗽了两声,抬头看着姜南楼越走越近,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是当初赵云寰送他防身的银针,就插在他腰间垂着的玉佩里。 他的眼睛慢慢的染上了几许决绝,手指抚上了那块玉佩,勾住了开关,只待她靠近到射程之内,就发射出去。 姜南楼脸上还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她啐了两口,吐出了嘴里的血沫,往前走了两步,霪笑着往他脸上摸去。 萧清绝心道,就是现在…… 姜南楼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捂紧了滴滴答答滴血的手腕。一枚铜钱从他的腕间划过,滚到了萧清绝的胸口上。 黑暗中,赵云寰的身形随着她的走近慢慢的显露出来。 姜南楼暴喝一声,朝着她就沖了下去。如果说萧清绝是以柔克刚,那么跟肖云横这个铁血将军带出来的人来说,就是纯粹的硬碰硬了。 然而姜南楼本就不比萧清绝武功高上多少,全靠的经验跟性别压制,碰上个跟她八斤八两的赵云寰,完全没了优势。再加上她前期体力消耗过高,很快就落了下风。 姜南楼见势不好,转身就要逃走。刚走两步,身后破风声起,是萧清绝甩了那把长刀过来。没办法只能闪身迴避,又错过了逃跑的机会。 赵云寰追上来脚尖一勾,将那柄刀勾在手里,长刀靠的是力量的迸发,砍,扫,藏她用的倒是顺手,几息之后,只见寒光一闪,那姜南楼的右臂,竟被她一刀砍了下来。 姜南楼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十指尚且连心,何况一只手臂。但赵云寰没有给她恢復的时间,趁着她疼得神志不清的片刻,将刀直直插入她的小腹,一脚踢飞了出去。 姜南楼呵呵的叫了两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云寰心道,你碰他一下,我要你一臂,你打他一下,我还你一刀,最后算起来,也是公平。 赵云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一股腥甜涌进了口腔,连忙咽了回去轻轻咳了两声。 她知道,是之前受的伤,又復发了。 然而看了看躺在地上,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的萧清绝,实在没有办法作出受伤的姿态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就要伸手抱他。 「别碰我……」萧清绝红着眼眶瞪着她,一副她敢动手就要挠人的表情。 赵云寰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个活祖宗了,长嘆一口气,也不说话,蹲在他的面前悠悠的看着他。 萧清绝的眼眶越来越红,里面慢慢的蓄满了眼泪,「你说过,再见,就是敌人了……你为什么帮你的敌人?」 第十八章 赵云寰也是一噎,当时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为的是让他跟自己划清界限。但是自己对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不闻不问…… 「那我……先走了……」赵云寰轻声道,但她说着,却没有动身。 萧清绝听了心里一急,手指立刻勾住了她的裙角,突然侧身吐出了好几口血。 赵云寰被他吓了一跳,忙跪了下去,急道:「别闹了,你伤的这么重,我先带你回去。」 「还是敌人吗?」萧清绝不依不饶。 赵云寰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说几句好听的哄他,又怕日后会害了他。万般纠结中就听萧清绝苦笑着道:「至少今晚……」 「至少今晚不是。你……还把我当成以前的那个赵云寰,好不好。」 「一个喜欢月芽的赵云寰,也不能碰我……」 他果然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赵云寰无奈道:「我发誓,什么时候的赵云寰都不会喜欢月芽。可好?」 萧清绝终于缓缓的笑了,她这一笑,赵云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不少,胸口也不疼了,心里也不纠结了,只恨自己没早点哄他,让这人早早的展露出个笑颜来。 「乖……」她说着将人抱了起来。萧清绝得到满意的回答,终于肯乖乖的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疼吗?」赵云寰在他额头轻轻亲了口,心疼的不行。 「疼……」萧清绝软了嗓子,可怜巴巴的搂紧了她的脖子。 「怕疼还敢闷头往上沖?若今夜我没来怎么办?」 「她是蝶杀的人。谁让他们伤了寰姐姐。」萧清绝脸色一冷,恨声道。而后又扬起了笑颜继续道:「况且我知道寰姐姐肯定会来救我的。」 赵云寰心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出现的那么巧。不过看在他此刻高兴的份上,还是别多说话了好。原本是想送他回国师府的,奈何这人邪脾气发作,死活都不回去,非得去她的皇女府。赵云寰没有办法,只能偷偷把人抱回去。 请了个大夫给萧清绝看过之后,只说是伤了肺腑,需要好好养着。忙又给他收拾,给他煎药,折腾了大半夜才消停。刚要走又被人扯了衣袖。 第26页 「你陪我睡寰姐姐,万一我半夜吐血昏迷,怎么办……」 「我让疏雨守着你……」赵云寰道。 「不行,我睡觉姿势不雅,万一不小心撩了衣襟,又踢了被子,让疏雨看到了,怎么办」 赵云寰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落到了他身上,他如今穿着件白色中衣,坐在床榻上,被子搭在腰间。那中衣衣领不知是开的有些低,还是他没有系好,不但露着修长的脖颈,就连两边的锁骨都清晰可见。他的皮肤白极了,像是上了一层白釉的上好瓷器。赵云寰一时间受不了这美色的诱惑,掉头就走…… 刚走两步,就听他用沙哑的语气继续道:「万一我不小心撩开衣襟,疏雨无意间看到我的锁骨,接着一路往下,看过胸口,看过小腹,直到……」 「唔……」赵云寰忍无可忍,回头俯身堵住了他的嘴。想治他很久了,他这人不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奈何好好的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咄咄逼人的嘴。 萧清绝被欺负的软了身子,没骨头似的摊在床上,还不忘拉着她的袖子,眉眼间尤带一丝纯情,眼神跟带着勾子似的勾赵云寰的魂:「寰姐姐,陪我……」 你说话就说话,喘什么喘,她赵云寰又不是温折玉那起子见色起意的人。 「好……」 就,挺香。没法拒绝。 借着洗漱的理由,赵云寰出了房门,门外已经有人跪了很久了,正是暗字部的暗香。她一见赵云寰出来,忙向前膝行两步,道:「主子,今夜本是暗六值班,他轻功不济,没有追上萧道长,这件事是我疏忽了,请主子责罚。」 「那个人呢?」赵云寰眉头拧的很紧。 「尸体已经交给羽林卫了,据说沈少尹接了此事。」 「知会沈清越一声,不要提到我跟清绝。」她暂时还不想让老六他们知道,她跟萧清绝之间还有联繫。「然后跟暗六,自去刑堂领罚……」 暗香走后,赵云寰在月光下无奈的嘆了一口气,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唯独在这一个人身上乱了章程,一颗心总是被人弄得七上八下的,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处理的剪不断理还乱。 萧清绝啊萧清绝,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次日,萧小道长自然没有按照约定离开,撒娇耍赖他最在行,还没等赵云寰说什么,就开始喊疼,跟他好好说话他装昏迷。以赵云寰对他的了解,若是再不如他的意,下一步他真能吐血给自己看。索性不管他了,给他盖好被子下了床。 萧清绝在被子里捏了捏昨晚捡到的那枚铜钱,眉眼弯弯的露出了个得逞的笑。 …… 不出两天,沈清越查出了那死者的信息,在朝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公布了出来。 并且提到了几条重要的信息。其一,那死者姜南楼在羽林卫查探到之前,曾入过七皇女府。其二,她初涉京都之时,七皇女曾邀请他去府中一叙,以金银为诱,暗示自己不要深查「蝶杀」之事。 全场譁然。 这七皇女一向待人温润有礼,从不端架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再加上她的背后站的是皇太君父家一脉,说实话,在朝中拥护他的人不少。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跟「蝶杀」扯上关系。 七皇女赵云繁更是没有想到,不过是羽林卫弄来具尸体,怎么的就定她的罪了。「蝶杀」一直是赵云漪操控的,说实话,她都认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蝶杀」的人。 「回母皇,此事儿臣万不敢认。」七皇女一脸委屈的跪倒在地,「沈少尹空口白牙的就说我与「蝶杀」」有关系,可有证据?我从未见过姜南楼,你说她出入过我府中,可知不是来杀我?况且,当初我确实召你入府,不过是因为母皇赏识你,一时好奇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你说我以金银相诱,但你出府之时可没带什么金银。」 沈清越闻言正色道:「下官并没说姜南楼与殿下有什么关系,只是实事求是。」 「求女皇为儿臣做主。」赵云繁恳切的看着女皇。 说实话,女皇对自己家的老七,真的是没什么太大的感情。她的父亲是皇太君的亲侄儿,当初死的早,皇太君后怕他受欺负,早早的接到了自个宫中照顾,心肝眼珠子似的疼着。母女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后来孩子大了,出落的倒是不错,就是整日端着一副温润的面皮,让人看了觉得假模假式的,极像她当年时在位的太女,她的亲姐姐。当时的皇太君,也就是她的父后,就对太女给予重望,心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小女儿的存在。若非当年姐姐出了事,这个位置怎么会轮到自己。 「见清不过说了两句,你急着辩解什么,退回去。」女皇的威严十足,用眼神将赵云繁压了回去。 这时太女从一侧出来,道:「母皇,儿臣这边也有一事,想请七妹解惑。」 「哦?说来听听。」 太女自上次跟茵侍君的事以后,一直在女皇面前努力降低存在感。这次出头众人都是一惊,暗道不好,今天估计是有大事发生。 果然听得太女道「蝶杀一事,人人自危。别的大人府中都查出过蝶杀的人,可见其势力盘根错节,深入的很。但儿臣不理解的是,为何七妹府中抬出的所谓蝶杀的人的尸体,上面并没有血蝶的标记。难道说,七妹还有另外一套查验其身份的方法?」 第27页 「你说什么?」赵云繁也是吃惊,这件事她是交由下人去做的,只说找几个替罪羔羊,省的显出自己来。没想到他们办事这般不牢靠。 更没想到,太女有这心机,连她扔出府中的尸体都要查看。 但赵云繁也不是蠢人,知道此事无法辩解,迅速跪倒:「母皇恕罪。实因这事都是交由府中管家来办的,想必是因为府里管的严,又都是家,才没能让蝶杀的人混入。那管家假公济私,乱杀无辜,待儿臣回去,必会好好处置。」 「七妹可真是精明,三言两语就把此事推到了管家身上。壮士断腕,佩服佩服。」 「皇姐,你我姐妹情深,平日里妹妹对你恭敬有加,何必苦苦相逼呢。」赵云繁一副姐妹阋墙,心痛不已的表情。 太女赵云知听懂了她的暗示,变了脸色。「并非本宫针对你,实在是蝶杀之事,非同小可。她们连母皇都敢下手,简直罪大恶极。」 「好了,既然知道非同小可,就该拿出证据来。就凭几个下人的尸体说不了什么。」女皇懒得听他们扯皮,挥袖道:「老七这事办的不好,一个堂堂的皇女,被下人蒙蔽,说出去让人笑话。闭门思过一个月。」 「是!」赵云繁不甘不愿的退下了。 第十九章 …… 三皇女府内。 温折玉摇着一把花花绿绿的扇子,懒懒散散的倚靠在椅子上,她雪白的脖颈上多了好几道冒着血色的抓痕跟淤青,却偏偏怕人瞧不见似的,穿着件低领的衣服。不用说,赵云寰也猜的到这抓痕的主人是谁。 「你倒是自得其乐。」赵云寰撇了他的脖子两眼,眉头挑了挑开口道。 「那是」温折玉嘴角含笑,得意洋洋道:「我家夫郎的好,哪里是你这种孤家寡人能够体会的到的。」 赵云寰心想去你的孤家寡人吧,我这屋里头还藏着一个,不比你那个夜叉好上千倍万倍。不过仔细想想,萧清绝那人有时候邪脾气发作,跟温折玉家的那个只怕也是半斤八两,瞬间对温折玉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对了,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我以为,你会先把老大拉下来。」毕竟按照嫡庶来说,若是太女完了,她就是最有优势的一个。 赵云寰焉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有自己的考量。「之所以这次针对老七,原因很多。一是她确实跟蝶杀脱不了关系,收集证据比较容易。二是,若是我针对太女,老七不会帮我。但我要针对老七,太女却能站在我这边。」 「对了,太女为什么要帮你?」温折玉十分不理解,毕竟她与太女关系不深。 「我不过是找人给她透露了下当初她跟茵侍君的事,里面有老七的手笔而已。老大虽然对那个男人没几分感情,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人设计。」 还有一个原因赵云寰没办法说,前世的这个时候,赵云繁身犯恶疾已经躺在床上快不行了,而这一世她却都是好好的。那么很大一部分可能上一世的病其实跟赵云漪有关。之所以没给她动手,就是因为今世蝶杀的事提前暴露了,赵云漪需要有个人给她顶缸。 如今蝶杀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女皇明摆着要一查到底了。墙倒众人推,赵云繁一旦有了跟蝶杀有关的苗头,赵云漪很可能会暗中操作,把这件事按死在她头上,自己解脱出来。 然而与上一世不同的事,当初赵云繁是重病而死。她死后赵云漪才慢慢露出头来,学的就是老七温润如玉的气质。有些大臣爱屋及乌,经常把两人相提并论,感嘆赵云繁英年早逝。很是给赵云漪刷了一波好感。 但如果今世赵云繁是满身臭泥死的呢,她要学谁出头呢。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七现在已经入了母皇的眼,只怕她比我们更急,想要把脏水洗下去。我们静观其变。」 …… 萧清绝其实受的伤不算深,不过是在赵云寰跟前,一分的疼他也习惯装作十分,若是有那十分,必然就是已经到了奄奄一息,行将就木的境地了。 赵云寰过来看他的时候,就见他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原本精緻的小脸失了血色,仿若跌落枝头的一朵梨花,透着几分柔若无骨般即将凋零的美。 赵云寰瞬间就心疼了。 「怎么回事?昨夜里还没有这么严重……」赵云寰疾言厉色的质问疏雨。 疏雨嘴角一抽。心道,您家祖宗刚才还中气十足的问您去处来着,您这一进门,他就成零落成泥即将化成尘了。 可这话,她能说吗? 她绝对不能啊。 疏雨只能暗暗吃了个哑巴亏,斟酌道:「许是您昨夜里都在陪着国师,他心里一开心,就感觉不到病痛了。您这一走,就又……」 所以你陪着他吧,我不伺候了,摔! 「先下去吧。」 此话一出,疏雨忙不迭的避出去了。顺便识趣的给人关了门。 她一走,萧清绝也悠悠的转醒了。 「寰姐姐……」他眼中的光亮比以前黯淡了许多,浓密的睫毛不停的抖动着,眼睑半开半阖,勉力的看着她。 「困的话就再睡会儿……」赵云寰原本是来让他走的,只是一见人,又犯了老毛病,把想好的话抛在了脑后。 「肚子好痛……」萧清绝呜呜咽咽的哼了一声,把赵云寰哼的心都软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第28页 「我去喊大夫。」 「不用。」萧清绝拉了她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寰姐姐帮我揉揉就好了。」 说着牵引着她的手,在他微凉的小腹上打转。 赵云寰的手心滚烫,一是本身如此,二是紧张的。 萧清绝被她烫的浑身微微的抖,他按耐不住侧了头,散乱的青丝垂下来半遮了他的眉眼,隐约有雾气从他的睫毛上升腾了起来。 他这个样子,哪里还像那个香火堆里熏出来的仙人,分明就是个勾人魂魄的小妖精。 「寰姐姐……」就连声音都是黏黏煳煳浸了蜜一般的甜。 赵云寰只觉得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延伸了上来,穿过四肢百骸,直到把她的大脑麻痹的一片空白。 她在他落下的尾音里倾身向前,为他解了床边的围帘。 金黄的帏帐带着流苏遮了下来。 …… 烈焰自天空中暴雨似的倾泻下来,火舌席捲了无数的房屋瓦舍,随风狂舞旋转,带着焚烧尽一切的气势,游龙般窜向天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洒落四溅的浓稠鲜血,散乱的刀戈兵刃,铺满地的残肢败臂,交织成一幕幕混沌的光影。 萧清绝站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央,烈火张牙舞爪的在他周身肆虐,瓦舍坍塌声跟爆炸声轰隆作响此起彼伏,数不清的铁骑踏着百姓染血的尸体飞驰而过,巨大的声势淹没了其中微不足道的哀哭。 可是萧清绝听得到。那痛苦绝望的挣扎,犹如利剑穿过他的耳膜,冤死的魂魄就在他的脚下匍匐。仿佛来自天边的靡靡梵音,一声声砸在他心头,将脆弱的血肉敲碎。 「清绝,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你在做什么……」 师父…… 萧清绝捂着脸无声的跪了下去。 他不敢再看,不敢再听。他救不了他们。 这个梦,哪怕做上千次,万次,他都无法置身事外,用旁观者的角落冷陌的看待。因为,这根本不是梦,这是当年师父用引魂香引他看到的未来。 晋元帝赵云寰,荒淫无道,残害忠良。致使民不聊生,天降业火神罚。 「清绝,青芜山代天受命,当心怀苍生,诛杀祸星,救万民于水火。你可能做到?」 …… 「我做不到……师父……」 薄薄的眼睑不停的滚动着,昭示着主人正陷入入了深程度的梦魇,赵云寰给他擦了额上时不时冒出的冷汗,轻轻的唤他。 萧清绝犹如一尾被扔上岸的鱼,挣扎着喘息,在空气即将告馈的最后一刻,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赵云寰担忧的面孔,龙诞香的气味丝丝缕缕的萦绕进帏帐里,混合着荒唐过后的檀腥味,彻底唤回了他的神智。 「做噩梦了?」赵云寰看他清隽的小脸苍白的可怜,搂着他按在怀里柔声哄着:「没事,梦都是假的。」 萧清绝的身体仍有余悸的抖着,捉着她的中衣慢慢把唿吸平静了下来。 「你以前,也经常做噩梦。」 赵云寰说的是当初她把人强困在府里的时候,他那时刚出青芜山,世事尚还显得有些懵懂,还没来得及去融入这个世界,就被这个人以爱为名强行关在了府中。 他可是要去拯救苍生的人。 结果苍生没见着,整日里围绕在周围的只有这么个对他动手动脚,时不时亲亲抱抱的色胚。 那时他年纪小太单纯,被她哄的团团转。一张嘴含了蜜将那些充满情意的不要钱的往他身上砸。吃的用的,玩的,都是顶顶好的,把人砸的飘飘然的,差一点儿就成了她圈养的一只鹂鸟。 后来,估计是师父嫌弃他无用,就把他带回了那个梦。 一梦惊醒之后,从此,这噩梦再也没有断过。 直到他跟赵云漪联手,将她送进大狱,这个梦才算消停。 「后来,很少做了。」萧清绝嗫嚅着回答他。 「是关于我的吗?」赵云寰见他醒后眼神游离,不敢直视自己,瞬间有了猜测。 「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赵云寰也不逼他。 只是事已至此,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 「清绝,我知道自始至终,你都不愿我触碰那个位置。」萧清绝听到这里顿时抬了头,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她,赵云寰被他看的心一软,没办法维持硬邦邦的语气,顿时换了柔声,「你有你必须阻拦我的理由,我也有我必须为之的秘密。所以……」 萧清绝嘴巴张了张,无声的嗫嚅了两下,就见赵云寰快速道:「所以我们公归公,私归私……你可以帮着老六对付我,哪怕以后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会怨你,只是,不能再骗我。不能利用我对你的心软暗害我,你可能做到?」 「你是说,我以后……还能来找你?」 萧清绝本做好了她再次将自己拒之门外的准备,听到这些话,简直是意外之喜。 「当然……」赵云寰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她瞬间做了新的决定。 重生伊始,她被家破人亡的怨恨占据,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跟他划清界限,避免悲剧。但是回到京城之后,随着一切的种种开始变得与前世不同,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也慢慢随之时间的流逝痊癒,就又生了新的妄念。 当初,是他亲手杀了赵云漪,推翻了他的理想。又用命将自己换回来。 第29页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铁桶一块。 这一次,美人和江山,她都想要!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章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月的光景。 朝廷上的争斗声渐渐低了,各个朝廷大员的目光都投到了这三年一次即将开始的选秀身上。 无他,女皇已是知命之年。而皇女们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这次选秀出来的人,更多的会适配给皇女,而其身后的家族,也相当于是被迫站队了。 其实更多人的目光还是放在了太女赵云知的身上。 她可是未来的储君。 「宫中传来消息,未来的太女正君,可能是户部尚书谢秋练的嫡子,谢辞。」 赵云寰刚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召来张栖迟,与她商议。 当初赵云寰从麓山别苑回到京城,就曾向女皇请示,将张栖迟带到了身边。 前世张栖迟之所以悲剧落幕,主要是因为她更改身份,犯了欺君之罪。又中了状元,站的太高引起了太多的关注,成了众矢之的。女皇为了维护皇族的尊严才会痛而杀之。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守陵卫的子女,皇帝家的奴才,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物。既然是赵云寰想要来伺候,给了也就给了。 在女皇这里,道理很简单,我可以随意安排你,但你决不能偷偷摸摸的安排你自己。 张栖迟虽然是以奴才的身份入驻的王府,实际上赵云寰是把她当做幕僚看待的。而且也答应她,一旦她登上那个位置,必将许予高位。 「谢辞?」张栖迟虽然到京城不久,但已经将京城各大世家,朝廷官员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谢辞素有才名,又出自簪缨世家,这种清贵世族教养出来的儿郎无论人品还是修养,定然是极好的。但是有一条…… 「谢家的本家在江南一代,出过不少朝廷要员,名望极高。但到了谢秋练这一代,分支人才凋敝,主家也只剩了谢秋练一人,而谢辞,是她唯一的嫡子……」张栖迟将谢家的背景信息分析给赵云寰听。 「谢辞这种身份……」赵云寰一时间不能理解女皇的意图。她最是偏心太女,为何会给她寻一个这样的正君。 「殿下,您莫要推己及人。」张栖迟应该是看出了赵云寰的疑惑,知道她是身在此山,以偏概全了。「首先,谢秋练身为六部之一户部尚书,掌管的是户籍徭役以及财政。一是民,二是财。皆是国之根本。其次,谢家人才青黄不接,一旦太女继位,谢秋练必会尽心辅佐,然而,她没有女儿,这也就意味着,太女今后,将没有外戚之忧。」 外戚……是了,母皇之所以不喜父后,还有她跟九妹,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正是因为,她觉得受到了外祖的威胁了吗? 赵云寰顿时醍醐灌顶。将整个事情连贯了起来。 她是将太女放在了跟她同样的位置上去思考的,自认为太女同样需要一个强大的岳家做助力。其实不然,对于女皇而已,太女之位早定,今后女皇的位置,必然是太女的。那么,她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后盾,而是,一个省心的岳家。 这种情况下,谢辞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然而前世,太女的主君,并不是谢辞。 因为,谢辞在皇帝赐婚之前,就自尽了。 赵云寰努力的回忆着前世的事情,因为这件事跟她毫无关系,所以记忆不深。她甚至记不起来当初是从哪里得到的谢辞自尽的消息。 「殿下,您可是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张栖迟提醒她道。 赵云寰道:「只怕母皇心中,早有人选。」 她确实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然而这正君的人选,却不是她能左右的。谁若是敢提出来自选个家族庞大势力雄厚的世家子弟,只怕立刻就能入了各方的眼。 况且,还有那个醋精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呢…… 若是彼此母皇的名单里无她还好,若是有她,只怕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或许,她该早做打算了。 …… 「殿下,瑄王那边,可能需要您去看看。」疏雨掀了帘子进来沉声道。 「九妹?」 说起来,她从皇陵回来以后,还没见上几次赵云绮。不是不想见,而是她不过碧玉年华,年岁尚小,性格天真烂漫,没必要过多的牵扯到夺嫡之争来。 当初让她送明灵子入宫,实属无奈,若是可能,赵云寰只希望此生能护她周全,永远都不必参与到这些朝堂上的腌臜事。 「走吧」赵云寰带着疏雨去了瑄王府。 一路上疏雨将瑄王府的事跟赵云寰简单的说了下。 原来从几天前赵云绮去了一趟净慈寺之后,回来就闷闷不乐,时常借酒消愁。劝也劝不动。 她这随身伺候的婢女秦桑绿枝二人是凤后送到赵云绮身边的,怕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只能来赵云寰这里求助。 要是让女皇知道了她这女儿时不时的喝个酩酊大醉,明天就能把她拎到宫里跪着去。 「皇姐,我好难过。」赵云绮长着一张微胖的小脸,显得有些稚气未脱。她从小被君后跟赵云寰保护的太好,没有见过风雨受过挫折,心性里还保留着几分少年人的单纯。 「这是怎么了?」赵云寰从未见到过她这么失态过,她到的时候,这人还在抱着酒壶,一副醉鬼的模样。 第30页 「呜呜呜……」再问,赵云绮却是醉的狠了,小脸红扑扑的,抱着酒罈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哭。 眼见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赵云寰只好叫来贴身伺候的婢女问话。 「殿下她……」秦桑是赵云绮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听到赵云寰问话,眼神乱转,吞吞吐吐的不敢答。 「快说!」赵云寰没耐心跟她耗,严厉的道。 「殿下她,她偷偷见了谢家公子。」 「谢家公子?」赵云寰一顿,怎么又是姓谢的:「哪个谢家?」 秦桑咽了咽口水,艰难道:「就是……户部尚书家的那位,谢辞。」 「胡闹!她怎么会跟谢辞扯上关系?!」赵云寰气的脑门突突直跳。 「其实这事,跟谢公子本人没太大关系,是瑄王殿下她……」 原来,赵云绮跟谢辞,本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之所以会认识,还是在上次的马场。那次事故,其实只是赵云寰与凤后的一次刻意设计,就是想让赵云绮以腿伤为由,避开各方的耳目。 谁知却出了谢辞这个意外,当时赵云绮的马受了惊,刚好谢辞路过,拼了命的想要去拦那匹惊马。导致两人都受了伤。 赵云绮有武功护身,再加上早有准备,虽然传出来的消息是断了腿,其实伤的不重,但谢辞却是实打实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起来。 但当时谢辞是男扮女装进的马场,当天夜里户部尚书家派人来求,为了他的男子清誉,两边都将这事给压下了。 但谢辞本人还是在小瑄王这里留了影,起初是因为愧疚,多番打探他的消息。后来,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然那谢辞,比瑄王年长整整五岁。 赵云寰终于想起来前世这谢辞的消息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了。不正是因为谢辞死后,她这妹妹逮着太女殿下狠狠揍了一顿,被女皇罚了整整半年的禁闭。 当时疏雨模模煳煳的说,许是因为谢家嫡子自尽了,女皇觉得赵云绮年纪小,就把原先打算指给瑄王的人给了太女。 这样看来,当初之事,纯属乌龙。 但是当初根本没有惊马的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赵云寰不得而知。 「看好瑄王,近期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要让她出门。」 …… 赵云寰走到王府,斜风来报,说是国师大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赵云寰扶额,这一天天的,一个两个,没个清净的时候,没个让她能清净的人。 他来得目的,赵云寰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 「没砸东西吧。」 斜风缩了缩脑袋,苦着脸道:「没有……」 赵云寰大步往正厅走去,一回头,斜风正猫腰,躲走了。 出息…… 萧清绝一听到脚步声,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对上赵云寰看过来的目光,眼圈倏然红了。 「这是怎么了?」赵云寰明知故问,上去捉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温度也低的吓人。 萧清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目光死死地盯在她身上:「你要娶主君了,你可知道?」 「哦?」赵云寰见他这样,颇有些心疼,但仍风轻云淡的道:「你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的生辰八字,已经送到了钦天监。」 「不知对方是何人,国师大人算出来的结果,可还匹配?」赵云寰给他搓着手心。 「你不必知道,你们也不匹配!」萧清绝从她掌心把手抽出来,恶狠狠的道。 赵云寰站直了身子,知道他既然说了这话,必然是以八字不合为由把母皇为她选的人给驳回了。 萧清绝见她沉默不语,瞬间心都凉了:「你……你怨我么?」 「没有……」赵云寰道。 萧清绝不说话了,只是抿着嘴巴,不甘示弱的盯着她。 赵云寰长长嘆了一口气,给他把颊边杂乱的碎发捋了,柔声道:「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清绝。」 第二十一章 赵云寰这话,就如同一记重锤敲在萧清绝胸口。 有意义吗? 他这种方法,也许一次有用,二次有用,但第三次呢。势必会引起女皇的怀疑,而他们两人的关系,本就是见不得人的。 而且赵云寰,她早晚都要成亲的。 萧清绝急促的喘息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他最初得到赵云寰要成亲的消息时,更令人难受。 「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心里了吗?」赵云寰低着头,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说,我们公私分明…」 「那你呢,你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赵云寰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萧清绝却恍然生了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 她在逼他,逼他做某些决定。 「我喜欢你,清绝,只要你愿意,我,我正君的位置,大晋朝国师的位置,无论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赵云寰自知这话十分卑鄙,明明自身前途未卜,还拿虚无缥缈的未来诱惑他:「只要你到我身边来……」 「不行……」萧清绝下意识的摇头。 赵云寰目光幽暗,轻轻的道:「既然你不要。那么我娶夫生子……」 她话未说完,萧清绝已经状似癫狂的哭着打断了他:「不行!绝对不可以!」 第31页 「……」 赵云寰真想把他提起屁股狠狠的揍一顿,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看到萧清绝哭的肝肠寸断梨花带雨的模样,赵云寰刚刚酝酿起来的怒火砰的被他的眼泪浇灭了,就……三个字,捨不得。 「既然如此,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能证明,赵云漪并不是你心里所认为的明君,你就放弃她好不好?」 萧清绝震惊的抬头,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他心中属意的人选。 「我自然有我的途径」赵云寰温柔不减,看着他的眼睛:「你只说,好不好?」 萧清绝沉浸在了她温柔的目光里,那里面盛着月色,也盛着湖水,更有着对他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迷迷濛蒙的点了点头。 直到看到赵云寰唇角勾起的满意的弧度,才如梦初醒。「那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娶别人。」他急着补充,「至少在你跟我证明的这段时间,你不能……」 赵云寰一愣,虽然她本来就没打算真的娶夫,但总觉得似乎被萧清绝给绕进了胡同里。 是了,向他证明的这段时间。如果她需要用一生来证明呢,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娶夫生子。 不过也罢,能让他安心,依他一次又何妨。 「可以是可以,只是还需国师大人帮我……」赵云寰突然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 次日,钦天监传出消息,三皇女赵云寰命犯孤鸾煞,不宜婚配。朝中百官对其唯恐避之不及。 赵云寰这事算是解决了,那边还有个赵云绮整日里半死不活的抱着酒罈子等着她。 赵云寰派了两波人,一波跟着太女,一波守在尚书府。日夜不停查探了许久,拼拼凑凑的才挖出点谢家的内幕来。 这谢辞,竟是个有婚约在身的。 谢家到了谢秋练这一代,虽然就剩了这一根顶樑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很多人还是看中了谢家的底蕴跟教养本事,盯上了素有才名的谢辞。 况且,谢秋练只有谢辞这一棵独苗苗。谢秋练百年之后,谢家的一切不都是谢辞的妻主了么。 所以谢辞及笄之后,上门求亲的还是络绎不绝。 谢秋练心疼这唯一宝贝骨肉,哪里捨得儿子那么早嫁人受公婆搓磨,寻思着多留几年,也有余地好好挑挑这妻主的人品。谁知留着留着,就收到了女皇的暗示。 这儿子,更不敢嫁了。 她不敢,但扛不住有的人起了歪心思。 谢辞的生父早亡,继父周氏出身不高,嫁到谢家本就是高攀。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窄,享受着谢家的供养还不忘替自己的本家打算,他见谢辞迟迟没有嫁人,就想起了本家的几个适龄的女孩。 一次回周家的时候,喝了点清酒,被有心人哄着,交出了谢辞的生辰八字,写了庚贴。 这事也是凑巧,女皇暗示谢秋练,但谢秋练却不敢往外说啊,这周氏嘴上本就没有个把门的,万一让有心人知道了再惹出事端来。于是只叮嘱了他,谢辞的婚事跟他无关,让他不要掺和进来。 后来周氏清醒了,晓得做了煳涂事,忙联繫着本家那边把谢辞的庚贴还回来。可那家本就是个泼皮烂户的,怎么会肯,这事就僵在了这里。 赵云寰猜想,这谢辞之死,估计就跟这庚贴有关。 这庚贴如今就在周家一个名叫周莘的女子家人手中。 只可惜赵云寰不知道谢辞死的具体日子和原因。因着无从下手,只能吩咐手下盯好了两家人。若有什么异常,随时过来通知她。 而九皇女那边,也不能放任她就这样消沉下去。赵云寰怕她一个人在王府太闷,闲来无事便拉着她去外面散心。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的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你不是喜欢喝酒,阑珊阁新出的醉浮生我带你去尝尝如何?」 赵云寰没有跟赵云绮提过在查谢辞的事,她有心帮自家妹妹一把,又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救成人白惹她伤心。 这日来带人出门,一边帮她推着轮椅,一边跟她谈心,试图引起她的兴致来。 赵云绮不想理人,心道她这姐姐孤家寡人的,哪里能知道少女怀春的心事。那酒又苦又涩的,她哪里是喜欢喝酒,不过是酒入愁肠,妄想解忧。 饮鸩止渴罢了。 赵云绮心事无人懂,看什么都意兴阑珊的。两姐妹说不投机,相顾无言,气氛很是沉闷。 这样走了两条街,赵云寰心道算了,这不是给她散心,完全是给自个儿添堵呢。还是回去吧。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斜风低着身子匆忙穿过人流过来,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谢辞的继父带着谢辞匆匆忙忙去了如意楼,那周莘也鬼鬼祟祟的过去了。」 赵云寰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猫腻,推着赵云绮的轮椅转了方向:「走,我们也去如意楼看看。」 …… 谢辞只觉得今天的周氏说不上来的奇怪。 看他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结结巴巴,一反常态。 临近晌午,周氏来寻他,道是家主不在,想带他去如意楼里吃顿午饭。谢辞不疑有他,戴着幕篱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第32页 到了如意楼后,周氏已经早早订好了包厢,让谢辞上去等着。谢辞左等右等也不见周氏上来,正准备下去寻人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 进门的却不是周氏,而是一个浑身酒气的陌生女子。 「这位女君,您进错房间了。」 从这女子进门的一刻前,谢辞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今天的一切似乎都脱离了往日正常的轨迹,这女子的到来,只怕也不会是意外。 但他还是抱着一点侥倖的心理提醒道。 有人在那女子进来的一瞬间勐地关了门,然后,响起了细微的落锁声。 谢辞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他仓皇的后退了两步,跟那女子隔着圆桌的距离。突然发现那女子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醉眼迷濛的看着他,虽然身上沾染着一部分的酒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让人迷乱的味道。谢辞看着她一步步朝着自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眼神里透着凶兽盯着猎物时,势在必得的狰狞。 谢辞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额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知不觉间汗水把后背的衣服都打湿了。 那女子勐地朝着谢辞扑了过来,嘴里念念有词的喊着什么,一把掀开了他的幕篱。 女子一呆,微微充血的瞳孔中填满了惊艷与铯谷欠。谢辞眼疾手快的躲了几次,还是不小心被她捉了手腕,一把按在了桌上。 桌子上原来的茶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的力气大的令人,按住谢辞的手背上,脖颈上一道道都是凸起的青筋,谢辞被她摔得头脑发晕,眼前一片空白。突然视线移到了一旁的窗户上。 他的胸膛起伏的很快。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对劲,谢辞可以确定,她根本就不是醉了酒,而是被下了药! 有人在针对谢家。 谢家百年的荣耀……决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谢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拼劲全力拿着额头狠狠撞上了身上那人的脑袋,那女子嗷的一声捂住了头,同时蒲扇似的巴掌甩在了谢辞的脸上。 谢辞被甩的滚到了墙边,他趔趄的站直了身子,快速的整理了衣衫,目光中隐隐的露出决然之色,勐地撞开窗户从楼上跳了下去。 谢辞眼角含泪,慢慢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最后一幕,划过的是那日马场里,那个人抱着自己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 「姐姐不要吓我,千万不要有事……」 对不起啊,小丫头。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 第二十二章 「主子,周氏在楼下,跟周莘说了几句话,那周莘便走开了。奴婢见她又去找了另外一个女子不知说了什么,那人便匆匆忙忙的上楼了。没见到谢公子。」 「把周莘看住了,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跟。」 赵云寰不知道这两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 赵云绮只见她不停的跟婢女嘀咕,兴趣缺缺。「皇姐,无事的话,我们回去吧。」 她坐在轮椅上,本就烦闷。跟赵云寰又没有什么话题可言,硬凑在一起,简直是互相折磨。 「先等等……」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如意楼楼下,马上就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周围人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唿。 接着,一个雪青色的身影从楼上的窗户,翩然坠落了下来。 赵云寰根本来不及思索,脚尖点在墙壁侧着身子,借力朝着坠落之人闪电般飞掠过去。 堪堪在最后才接到那人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令她双腿一弯,砰的跪在了地上。两只手臂不约而同的响起了咔嚓的声音。 赵云寰冷汗都疼得冒出来了。紧接着听见赵云绮惊慌失措的唿喊:「姐姐!」 眼见的赵云绮坐不住了,赵云寰忙急声制止她道:「别动……」 赵云寰心中大感安慰,虽说这妹妹年纪小,又叛逆,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旦她出个什么事,最先着急的,还得是她的亲妹妹。 赵云寰朝着她露出一个抚慰的笑来,忍痛道:「我没事……」 紧接着,就见原本赵云绮清清亮亮的眸子里如今溢满了恐惧,抖着嘴唇看着她……怀里的人。 「快,让我看看姐姐……」 「……」 赵云寰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姐妹之情瞬间如云烟般飘散了。她恍然惊觉,怀里抱得这位,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谢家的嫡子…… 眼见的怀里这人就要悠悠的睁开眼睛,赵云寰三步并作两步将人递到了赵云绮怀里,「来,你的人,你自己抱……」 老天,她的胳膊好痛,估计是骨折了。 斜风听到嘈杂声从楼里疾步跑了出来,赵云寰示意她拆了赵云绮的披风盖住谢辞的脸。从谢辞坠楼到赵云寰接人不过一瞬间而已,加上谢辞青丝散乱遮了大半边脸,另半边赵云寰的身体替他挡着,倒也没让人发觉这是谁家的公子。 只要把知情的人都控制住。 赵云寰听斜风禀告了楼里的状况,眉头一紧。「把楼上的女人绑起来,连同周莘周氏都送回尚书府,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谢大人,就说我们是无意间路过,让她自行处置。不要多说话,不要让她知道我们查过谢家的事。」 斜风领命称是。 赵云寰又喊住了她,悠悠的道:「若是周莘身上有谢公子的庚贴……把它扣下来。」 第33页 谢公子,上辈子,这辈子,你恐怕都要跟太女正君之位无缘了。 …… 短暂的昏迷之后,谢辞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身旁这人的气息……好熟悉…… 谢辞昏昏沉沉的想,他刚才撞那陌生的女子撞的太狠,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一团的棉絮,各种画面揉杂在一起,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嗯……」谢辞手指清瘦的骨节攥紧了她的手臂,干呕了两声。头脑越发的沉闷了。 「谢姐……谢公子……你有没有事……」少女清脆的嗓音里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担忧,在他的耳边轻轻的问。 谢辞喘了两口气,恢復了一点儿理智,虚弱的道「小九,放开我……」 「不要!」赵云绮急了,反而把他搂的更紧,委屈的道:「在我怀里,就是我的了……」 「斜风留下来处理,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走。」赵云寰说完,又懵了,刚才急着救人伤了胳膊,斜风这一走,没人推轮椅了。 她现在把谢辞从赵云绮怀里扯出来让他推轮椅还来得及吗? 好在斜风这次脑子转的快,进去后就派了一个一开始跟踪谢家人的暗卫出来帮忙,否则让赵云寰带伤伺候这一对四肢健全的人,她真的会呕死。 尚书府是不能直接回去了,赵云寰先带两个人回了她的王府。 疏雨守在门口一看,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给赵云寰请了大夫。 赵云寰跟大夫去内室包扎,剩下谢辞跟赵云绮两个人待在正厅。这王府里伺候的下人本就少,全挤到内室里去了,一时间也无人管他们俩。 良久…… 「小九……现在能放我下来了么?」谢辞毕竟是个男子,脸皮薄,受不了这样的姿势,率先开口道。 赵云绮颠了颠怀里的人,依依不捨的松开了手。 她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低着头,谢辞便知道,小丫头这是不高兴了。 谢辞扶着桌子,将一直以来提着的这口气喘匀了。然后将之前盖在他头顶的披风盖在赵云绮膝头,顺势俯下身子,半蹲在地上,侧着脸对上她下垂的视线,挤出一抹笑来:「小九殿下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 赵云绮闻言脸色更差,睨他一眼,把头转到另一边去。 谢辞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这抹笑立刻换成了苦涩。他悄悄的在心底嘆了口气,扶着轮椅的一侧,咳了起来。 刚才还不搭理他的那人,默默的转了回来,轻轻的给他顺着后背。 接着,似乎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打在了他后背的衣服上。 谢辞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勐地抬了头。 「怎么……」谢辞语气发慌,刚想抬手触碰她的脸颊,就听赵云绮又怒又急的道:「我没哭!」 谢辞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把赵云绮看的眼睛里的水汽越来越多的时候,赵云绮忍不住了,夹着哭腔道:「谢姐姐……我害怕……」 「害怕你会死,害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谢辞的人。你知道当我看到皇姐接到的人是你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我想,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嫁给别人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我就该感激老天了。可当我把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又好不甘心。为什么你就不能嫁给我,我想永远都抱着你,保护你。」 赵云绮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许诺道「谢姐姐,我是真的想娶你,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对你好。可以吗?」 谢辞喉结滚动,指间颤的厉害,类似的话,她上次偷偷跑去见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可这次再听,还是会有同样的触动。 可是……不行…… 母亲曾暗示过他,他是女皇专门为太女准备的主君。 若是九皇女特意求娶的话,不仅违逆了女皇的命令,更会让她摆在太女的对立面上,她年纪小,心思单纯,怎么能是太女的对手。 况且,今日之事,只怕不会善了。 决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她。 谢辞努力了很久,才扯出一抹笑来,温柔的道:「我相信。相信小九会对我好,会保护好我。可是,感情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的」 他掩在袖底的指尖死死地掐在掌心,缓缓的道:「我只把小九当做妹妹啊……」 …… 「你怎么还在这里?」赵云寰的手臂被处理好已经是傍晚了,期间尚书府偷偷来了人,拿了新的幕篱给谢辞,将人给带走了。 赵云寰还以为谢辞一走,这熊孩子也不会多待。没想到她一个人在正厅等了那么久。 「皇姐,我有事问你。」赵云绮已经平復了很长时间的心情,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 「嗯?怎么了?」 「怎么样,才能让他喜欢上我……」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谢辞。 这种事,赵云寰自觉…… 她特别有经验! 萧清绝多么孤高自傲的一个人,还不是让她手到擒来,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作为每一个姐姐来说,都有一种想让自家妹妹崇拜自己的特殊情结,而这个话题,又恰好戳到了赵云寰十分擅长的地方。 赵云寰兴致勃勃的给赵云绮出谋划策,简而概之,就是哄着,捧着,宠着,让他离不开你,觉得你对他天下第一好。就这么简单。 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女人呢。 第34页 赵云绮心道,这也简单。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她没有机会…… 「皇姐,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如意楼,是你故意带我去的么?」赵云绮只要想到谢辞从半空坠落的场景,就忍不住后怕。 赵云寰道:「这些你都不用管,总之,皇姐会想办法,让你娶到谢家的公子。」 「皇姐!」赵云绮并没有露出半分欣喜,反而严肃的唤她:「我知道皇姐疼我,不想让我参与到这些俗事中去。可皇姐有没有想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我不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做孩子。外祖母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战场拼杀了,而我,却还活得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 「你跟父后,能护我一辈子吗?」 赵云寰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她承认,她被赵云绮最后这句话问倒了。 她能护她一辈子吗? 上一世的赵云绮,自她死后,仍旧懵懂无知,几次三番的顶撞新帝。后来被随便寻了个理由,贬为了庶民。 她远离皇城,最后的结局,虽然无法得知,但想必,是不好的。 赵云寰承认,虽然这辈子她自己在努力改变,争取,但不到最后,她跟赵云漪,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她能护住这些人吗? 赵云寰心绪翻涌的看着她,良久,终于下了决定:「好。疏雨,去喊栖迟先生来,我们商讨一下此事。」 作者有话说: 多年之后,看着越来越萧清绝化的谢辞,赵云绮欲哭无泪。 她原本一轮坚强独立的皎皎明月,就这样让她宠成了一株对外兇狠,对内缠人的菟丝花。 唉,自己养的,受着吧。 第二十三章 当日夜里,户部尚书谢秋练携其子谢辞被女皇悄悄地召去了宫中,直至次日的凌晨,都没有放人回来。 疏雨携了满身的春露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找赵云寰禀报:「主子,不好了,宫里内线传来消息,说女皇她,她有意赐死谢公子!」 「什么?!」 赵云寰与赵云绮齐齐震惊,尤其是赵云绮,脸色白的可怕,哆嗦着身子看向疏雨:「下……下旨了吗?」 「暂时还没有……」 赵云寰也是心惊肉跳,没想到这事进展的这么突然,但这种时候,越是情况紧急越要镇定下来,她问疏雨道:「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原因召见的谢尚书?」 「据说是因为,谢公子有婚约的事,捅到了女皇那里。」 「谁捅的?」赵云寰继续问。 「监察御史,曹望先。」 曹望先……赵云寰记得,她是老七的人。 怎么会牵扯到老七身上?赵云寰本来还想先把谢辞的婚约解决掉,再徐徐图之,谁知道这背后之人根本就没有给她时间,一计不成,立刻把事情捅到了女皇那里去。 「栖迟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栖迟来到之后,已经听赵云寰将来龙去脉详细叙述了一遍,来来回回在厅中踱了很久的步。一回头见赵云漪跟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似的一直盯着自己,这才停下来。 「意图对谢公子不轨的那个人,身份可查明了?」 赵云绮一听提到那人就来气,没好气的道:「哼,是淮安郡王的嫡女,夏流霈。皇姐你有所不知,这女人是淮安郡王十几年前丢失的女儿,近两年才找回来。她身居乡野不懂礼数不说,乍然进了这京城富贵窝,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惹出了不少事端。偏偏淮安郡王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宠的很……」 「淮安郡王?……那不是先凤后的母家吗?淮安郡王我记得是太女的亲姑母……」赵云寰说完,与张栖迟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看来这夏流霈意图轻薄谢辞这事,其中必然有七皇女赵云繁的手笔,好一招一石二鸟的诡计。 不对,或许不是赵云繁,是躲在她身后的那只臭虫,赵云漪。 她若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太女跟户部尚书结亲,完全可以直接把事情直接捅到女皇那里取消婚约。但是,她不但没有,反而利用此事将淮安郡王家也扯进来,打的就是让太女跟两边都决裂的目的。 毕竟若是谢辞遭受了侮辱,要么一死了之,要么只能顺水推舟的嫁到淮安王府。太女被自己父家抢了正君,蒙受奇耻大辱,岂能再跟他们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的相处。 而户部尚书谢秋练,也绝对不会再为太女所用。 「当务之急,是先拦住女皇,千万不能让她下赐死的圣旨。」张栖迟神色凝重道。 「我这就进宫去给谢辞求情。」赵云绮道。 「绝对不可。」张栖迟拦住她:「九殿下此时进宫,只会暴露我们在宫中埋藏了眼线,不但救不了谢公子,反而害了他。」 张栖迟转头看向赵云寰:「我有一计,只是也没有把握。如今女皇是因为谢辞婚约的事大发雷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谢家从这件事里整个摘出来。」 摘出来?这件事本就是针对谢家,如何摘出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张栖迟又将嘴边的话过了一遍,反倒有了些信心。 「若此事不是针对谢家,而是针对女皇的呢?女皇最是多疑,绝对不会任背后之人牵着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整个事情摊到她面前,让她以为,谢辞的婚约,也是那背后之人的算计。然后……」 第35页 张栖迟转向赵云绮,正色道:「天亮之后,需要九殿下您进宫去,搅乱这一池浑水。」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牵制住女皇,让她在天亮之前不能下定赐死谢辞的决心。于是,疏雨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 三皇女赵云寰突发心疾昏迷不醒的消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传到了女皇赵睿安的耳中,哪里还有心情再管户部尚书家这些家长里短糟心事,立刻摆驾出了宫。 然就在女皇刚刚离开之后,负责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偷偷到跪在御书房的谢家人跟前耳语了几句。 那边时刻关注着赵云寰的国师府也得了消息。 并且在女皇之前到了赵云寰的府中。 赵云寰万没有想到这个冤家消息这么快,斜风疏雨不敢拦他,竟让他直接闯进了房中。 「寰姐姐。」 萧清绝气息不稳的冲过来,趴在床边。贴到赵云寰脸颊的手掌冰冰凉,刺激的她脸皮突突的跳,忙假装虚弱的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赵云寰见他吓得小脸惨白,眼睛湿漉漉的,有些愧疚。用眼神示意他趴到她身旁来。 「你怎么了?听说你心疾犯了,严不严重?」萧清绝紧张的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爬上床。 「我身上凉,别冻着你。」 赵云寰嘆气,也就这个时候这个小冤家才有点良心。以往他睡着时总是拿着白白净净的脚丫搭在她肚子上取暖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么会疼人。 萧清绝头髮未束,衣衫也不齐整,应该是刚从睡梦中得了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赵云寰有心替他整理,稍微一动,胳膊钻心似的疼,眉头都挤到了一起。 「你哪里疼?我去喊大夫」萧清绝急道。 「我没事,我这是相思病,见到你神清气爽哪里都不疼了。」赵云寰勾唇看着他:「过来点,让我亲一口」 萧清绝又气又恼,瞪她半晌,还是听话的凑了过去。 柔唇相接的一剎那,赵云寰只觉头皮阵阵发麻,阖上眼睛描绘着他嘴唇的形状,喉间吞咽下他动情的闷哼。 萧清绝身体渐渐失控,双手搂着她的脖颈,胸膛紧紧贴到了她的身上。 无形的温柔,最为致命,赵云寰深谙这一点,她的动作很轻,却极为撩人,勾的萧清绝齿关大开,予取予求。滚烫的唿吸喷洒在赵云寰的鼻樑上。 萧清绝突然泄愤似的在她的唇角咬了一口。 「嘶……」 萧清绝像个偷吃到糖果的小孩,眸子里透出得意又狡黠的光来。 赵云寰只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这时,听到疏雨扬声道:「陛下,主子她已经醒了,要不要奴婢给你通报。」 「……」 她忘了这场戏是为了演给女皇看的了!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萧清绝已经懵了,他此时已经爬上床,双腿打开,跨坐在赵云寰腰上。眉间春潮涌动,任谁也看的出来这两人要做什么。 「快快快,床底躲一躲。」赵云寰压低声音急道。 「什么?我不要。」床底那么脏…… 耳听的女皇就要推门进来了,萧清绝却还在纠结,赵云寰急中生「智」,一脚将人从床上踹了下去。 萧清绝简直快气炸了,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多做什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进了床底。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四章 …… 「怎么会突然昏迷了?」 女皇赵睿安进门见到躺在床榻,面色发红,紧紧咬着嘴唇,仿佛受着巨大的痛楚的女儿,立刻就想起了在皇陵遇刺时千钧一髮之际,她拼命冲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场景,愧疚之情有感而生,对着疏雨斥道。 疏雨恭敬的垂首在一旁解释,「今日跟主子逛街的时候,主子为了救人,当场双臂骨折,回来就吐了血晕了过去,请了大夫说是不太好,奴婢们害怕,这才斗胆往宫里递了信。谁知送信的刚走,主子就醒了。这会好像是又昏迷了。」她偷偷睨了一眼赵云寰,吃惊道:「主子好像是又烧起来了。」 「主子烧的魔怔了,嘴唇都咬破了。」 赵睿安一看,可不是,嘴唇上都有血丝透出来了,忙道:「快请太医过来。」 不一会儿太医提着药箱来给赵云寰把了把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殿下这次骨折颇为严重,一定要好好养护,她这心疾也只能慢慢调理着,切忌大喜或大悲,亦不可过于操劳。」 依旧是当初的老一套说辞,开了点药,退下了。 赵云寰默默睁开了眼睛,看向女皇,虚弱无力的道:「母皇,您怎么来了……」 说着就要起身。 赵睿安慈爱道:「别动,好好躺着罢。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而后转头严肃的看向疏雨:「救了谁把三皇女弄成这样,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好好看着,到底怎么回事?」 疏雨忙跪地道:「陛下恕罪。」 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的给赵睿安捋了一遍。 「主子见势不好就把人扣下了,给户部尚书家送过去了。」 赵睿安只知道那谢辞私下定亲的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本来想赐死他的念头瞬间就打消了。 她让谢秋练母子进宫之后就在御书房跪着,当时怒急攻心根本就没让人说话。如此看来,这件事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那些人哪里是针对谢辞,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第36页 是她打算给谢辞的位置,碍着别人的眼了。 只是定亲是事实,哪怕是被哄骗的,给他取消了婚约,也不能再嫁给太女了。 一国君后,焉能有曾许过人这种污点。 思及至此,突然道:「寰儿,你看这谢辞如何,如今你大病未愈,不如把他娶进府来给你沖沖喜。」 赵云寰只觉床底砰的一声,忙剧烈的咳嗽起来,掩盖住那声音,哀嚎道:「女皇饶我,我若非遇上他,也不会遭这番罪。女儿跟他八字不合,莫说沖喜了,只怕明日就要让他冲进棺材板里。」 「胡说八道。」赵睿安恼怒的看着她,却没有坚持。 赵云寰心有余悸的吁了一口长气,然而想到床底下那人,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 天微微亮,赵睿安便打道回宫了。 床底下半天也没个动静,赵云寰心里发虚,语气弱弱的道:「清绝……地上凉,出来吧。」 萧清绝慢吞吞从床底爬了出来,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抖着衣服,气氛十分压抑。 赵云寰想起情急之下踹的他那一脚,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 他斯里慢条的抖完了,冷着脸看向赵云寰,忽的勾唇,高贵冷艷的笑道「相思病?嗯?」 「英雄救美受的伤。」 「英雄救美得的病。」 「倒引得我像个傻子一样担惊受怕,予取予求。」 「赵云寰,你可真厉害。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不应下女皇,娶了他啊?」 他每说一句,赵云寰的心便下沉一分。说完了,也沉到了谷底。心道完了,这祖宗果然生气了。 「误会啊!我这真是凑巧,我喜欢什么呀,我若是喜欢,还用得着拒绝母皇吗?」 赵云寰只差指天发誓刨心刨肺给他看了。可惜她现在胳膊骨折等同报废,啥也干不了。 只能寄希望于萧清绝能从她诚恳的语气中窥得她一二分的真心。 可惜萧清绝就是个聋子,瞎子。还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觉得委屈。被踹的屁股还隐隐作痛,他恨恨的瞪了几眼赵云寰,掉头就走。 「哎……」赵云寰侧着身挣扎了半晌又跌落了回去,心里知道萧清绝这样一走,只怕回去又要难受好几天。 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起来。 要是能时时刻刻把人拴在身边就好了。 …… 萧清绝是翻墙入的皇女府,走的时候也只能翻墙而出,他跟赵云寰的关系,实在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摊于人前。 好在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国师大人这种进出的方式,有时在墙角下撞见了,也只作平常,躬身行个礼,任他去了。 出府的时候,已是辰时。 京都晨日里的繁华来的早,转过暗巷,长街上已经熙熙攘攘的摆满了摊位,包子,馄饨的香气时不时的从鼻子旁边飘过,萧清绝脚步一顿,转头往阑珊阁的方向走去。 一个衣衫褴褛,灰土土脸的小孩边跑边回头,好像在躲什么样似的,朝着他直直冲过来。萧清绝素来爱洁,见之闪身一避。 那孩童在两身相错时,眸间一闪,突然扯了他腰间的荷包就跑。 那孩童极为灵巧,萧清绝反应虽快,长臂一勾,也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缕头髮的尾稍。 就见他像只灰不熘秋的小豹子朝着前面窜了上去,萧清绝紧跟其后,他有武功傍身,自是很快就追上了他。 眼看着就要抓住人之际。 从一旁的巷口突然闪出两个人来,萧清绝眼尾一扫,只见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小腹微微隆起,明显是有了身孕。 而那小孩明明能够躲开,却偏偏发了狠往那孕夫身上撞去,估计是想制造事端好拖住他的脚步。萧清绝眼见不好,脚底生风想将人扯回来。 却见那孩童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起几米远摔在了地上。 「阿策不可……」 原来是那孕夫身侧陪侍之人,眼疾手快的挡在他的身前,在那孩童即将撞上之际把他一脚给踹飞了出去。 力道之大,竟让那小孩半天没有爬起来。 这人下手也未免太过狠辣了些。 萧清绝将视线移到了主僕二人身上,两人看着年龄相近,皆是弱冠之年。气质却颇为不同。 那主子看着温润如玉,十分和善,侍从却是凶厉狠辣,看着不易接近。观他的行为反应,只怕武功不俗。 就是长的也太过于普通了点。 若非他这一脚,只怕萧清绝走到街上,根本就不会看这样的人一眼。而且他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立刻低眉顺目的退回那孕夫身后,看着丝毫没有存在感。 「不知可有惊扰到这位郎君?」萧清绝见那孕夫不时抚摸肚子,像是心有余悸。不由关切的道。 「无妨。」那孕夫和善的一笑,担忧的看着那倒地的孩童,欲言又止。 萧清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三步走到小童面前,居高临下道:「我那锦囊并没有银钱,赶快还我。也免受皮肉之苦。」 那孩童明显不信,将锦囊握的紧紧的。果然没有摸到硬物的感觉,他看了一眼那孕夫,狡辩道:「什么锦囊,我不知道。」 萧清绝一向没什么耐心,闻言向前两步,冷道:「没见着也无妨,等我一会儿卸下你的手臂,自然能找出来。」 第37页 他身量高,压迫感强,再加上板着脸,脸色冷的像浸在三九寒霜里一样,倒真的让那孩童生了退缩的心。 「哼,还你。」他转着滴熘熘的眼珠子把那锦囊朝着另一边扔了过去。 等萧清绝飞身接住回头,他已经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萧清绝捏着锦囊,拇指摩挲了几下绸布上面绣的红线然后抽开系带看向里面。一缕青丝好端端的躺在里面,这才放下心来。 回头朝着那侍从,审视般的看着他:「阁下好俊的武功,不知我们可有见过。」 他对这侍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五章 「想必是郎君记错了,阿策从小随侍在我左右,我们又是初到京城不久,怎会见过?」却是那孕夫向前柔声道:「至于武功,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学来玩耍的罢了,不值一提。」 萧清绝心下生疑,但毕竟不好多问,继而听那孕夫嘆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误入歧途,也不知他父母知不知道……」 「他父母早亡,是个。」萧清绝淡淡道。 那孕夫奇道:「郎君认识他?」 「不认识。」萧清绝摇头,视线撇了一眼那孩子离开的方向,语气微沉:「不过会些粗浅的相术罢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此子今后的命途,皆在一念之间。」 「郎君这话说的,世人谁不如此呢。」那孕夫笑道。 萧清绝也淡淡的笑了,「说的也是。不过……」他的目光在那孕夫脸上停留片刻,语重心长道「您是个有大富贵命的,只是近日里恐有一劫。」 「哦?那敢问郎君可有化解之法。」那孕夫听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依旧笑道。 「无需化解,自有贵人替你挡煞。」 那孕夫听到此处,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来:「我自个的劫难,倒让别人来挡。不好,不好。」 「好与不好,皆是心甘情愿罢了。」萧清绝感慨道。 他话一说完,就听肚子里咕噜一声。 「……」 瞬间萧清绝故作高深的仙人形象碎了个稀巴烂,他强行挽尊道:「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于是那孕夫就眼睁睁看着这说话神神秘秘的郎君,脚下生风的快步走进了前面的阑珊阁。 「郎君……这人是大晋的国师,萧清绝。」他身边一直做壁上观的侍从突然开口道。 「哦?我听妻主说起过他,据说他跟三皇女关系匪浅,有机会该好好认识认识才对。」 「他武功不错,我倒想跟他好好的比划比划」 「你啊,就知道打打杀杀……」 …… 阑珊阁。 萧清绝寻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刚坐下不一会儿,就见小二娘将阑珊阁的招牌早点齐齐给上了一份,零零种种十几个小碟子。 萧清绝见状拦道:「我并没有点这么多。」 他虽然是青芜山娇养出来的,但曾于梦境中见过流民,见过易子而食,知道百姓生活艰难,因此他虽然贪吃,但从不铺张浪费。 「这是有位贵人吩咐给您上的。」那小二娘手脚麻利的边回话边给人摆上了。 萧清绝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就在此时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是我吩咐的。」 「六殿下。」萧清绝转头道。 赵云漪笑着走到桌前坐下,示意萧清绝落座,边柔声道:「一进门就刚巧看到你上楼了,想着我们很久没见了,不如一起。」 为了怕引起老七的怀疑,赵云漪从不主动找萧清绝,就算在皇宫遇见,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她不想让老七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希望萧清绝是独属于她的一张底牌。 萧清绝落座后也是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倒让赵云漪心里打鼓,不知道哪里惹了这难伺候的主。 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深的私交,萧清绝是青芜山的萧老道长派来辅助她的,而作为回报,她需要帮萧清绝登上国师之位,恢復青芜山的百年荣耀。 如今,萧清绝身份已定,但她的目的却还没有达成。 她想位及人皇,还需要萧清绝的助力。因为将姿态放的极低。 「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都让小二娘上了一些。你尝尝,挑喜欢的吃。」赵云漪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蟹黄性凉,我体寒不能吃。这粳米粥里有花生,我过敏。还有这个里面有姜丝,我不喜欢……」萧清绝挑挑拣拣,那桌上的吃食瞬间让他否决了大半,他取了一碟水晶冬瓜饺,斯里慢条的吃了起来。 「怎么才吃这点,你太瘦了。」赵云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关切的道。 萧清绝脸上生疑,正色道:「殿下莫不是为了讨好我才点这些,一粒一粟,当思来之不易。你身为皇女,更该以身作则,不能浪费。」 赵云漪:「……」 为什么他没有深受感动觉得自己体贴,反而教育起自己要勤俭节约来。 要知道她来之前已经吃过早饭了。 「自……自然不是。是我饿的很了。」赵云漪讪笑道,当着萧清绝的面,提起筷子来。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阑珊阁的早点味道不错,每一碟里面的数量不多,个个精巧,但扛不住种类多,吃的最后恨不得吐出来。 萧清绝看着她惊诧,这人饭量竟大的可怕。 第38页 饭后赵云漪倒也没忘记正事,恳切道:「我今日,是有事向国师请教。俞溪发了特大水灾,请求朝廷拨款,但边关亦有急报,需要军资。如今国库空虚,只能二择其一,不知国师大人有何见解。」 「自然是选择先安抚将士。」萧清绝拿净帕擦了擦手。 「此话怎讲?」赵云漪追问。 「因为俞溪今年根本就没有春洪。」萧清绝看着她,严肃道:「天气变幻,时代更迭,星象自有说明。今年的俞溪,是个丰年。」 赵云漪闻言陷入了沉思,「俞溪多雨,几乎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洪涝,需要朝廷救助,朝廷已经习之以为常,每次摺子一上,赈灾的款项便拨了下来,已经不会去探查真假。」 这是她的一个机会。 若非萧清绝的话,只怕朝廷还会在孰轻孰重之间讨论个没完,如今,却又有了新的出路。 「国师可能确定此事?」 「当然,我身在局中,虽然已经看不清身边之人的命途。但这件事,还是能够确定的。」 「还请国师帮我……」赵云漪一双鹰眸中流露出灼热的光来。 …… 「主子!您醒了吗?」 赵云寰正看着床边的帏帐发呆,疏雨从外间转了进来忙把她扶起来,眉开眼笑道:「主子,事情成了!」 赵云寰回过神来,急问:「小九跟谢辞吗?」 疏雨帮赵云寰在背后垫了一个软枕,然后从一旁小几上取过汤药来,边餵给她边道:「对,早朝后瑄王殿下就入宫去了。借着昨日的事,说是因为救人抱了谢公子,唐突了佳人,非要娶他。当时太子也在,一听这话脸色就不好了,本来太子就不喜欢户部尚书这个岳家,当即跪在地上请女皇成全九殿下跟谢公子。简直是乱做一锅粥。」 「母皇没提我的事?」赵云寰苦的皱着眉头追问。 「本来就够乱的了,女皇哪里敢提。就这,户部尚书还闹着让陛下赐死谢公子,说是谢公子名声有损,污了谢家的百年清誉。谢公子跪在那里,也是一心求死。」 赵云寰被那一口一口的药汁苦的不行,示意她拿过碗来递着,一饮而尽,而后痛不欲生的道:「然后呢,母皇怎么说?」 疏雨赶紧塞了一颗蜜饯进赵云寰嘴里。 「闹成这样,女皇当然不可能赐死谢公子了。当即就道,那谢公子本就是为九殿下预备下的正君。想着她之前年纪小,才没有明说。这次选秀,谢公子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待过上几日,其他的皇女人选择定了。一併公布。」 赵云寰舒了口气,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就听疏雨又道:「皇女们走后,女皇把尚书大人单独留了下来。嘱託他将谢公子之前的婚约处理好,省的言官又要揪着不放。」 赵云寰暗暗点头,谢秋练是个纯臣,是女皇的左膀右臂,当初她争夺帝位之时,谢秋练携江南谢家全族之力鼎力相助,如今她后继无人,只有一子,又因为女皇的事牵扯其中受了拖累。 无论如何,女皇都会保全她。 不是为了她谢秋练,而是帝王威信,不容侵犯。 「这倒没事,那庚贴已经被扣到我们手里,周家如今没有证据。还有那周莘,卸了她两条腿送回周家,不信她们不会闭嘴。」赵云寰想到因为周家弄得这些腌臜事,导致自己双臂骨折连抱抱国师大人都抱不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舒坦,想到姓周的全须全尾的,就更生气。 不光周莘,还有那个夏家的下流胚子,躲在背后的老六老七,早晚有一天,她都会一一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喜欢文文的小可爱,动动手指点下收藏,因为收藏对作者真的很重要。拜託啦!爱你们呦!笔芯!! 第二十六章 疏雨又给赵云寰塞了个蜜饯道:「后续周家的事情,尚书大人自会处理,咱们就等着给九殿下筹备婚事就行。」 「小九年纪尚小,只怕婚期不会很近。」赵云寰边嚼边道,突然间停下了嘴里的动作,沉默了一剎那,「这蜜饯,是玉瑾记的?」 「啊……」疏雨一愣,忙解释道:「是,是之前萧道长喜欢,府里就一直备着。」 她观察着赵云寰的脸色,试探道:「要不要我吩咐採买的……」 「不必。」赵云寰打断了她,「备着吧。」 疏雨看着赵云寰情绪低落,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今日朝堂上,萧道长自请去俞溪考察灾情了。」疏雨话一出口,果然见赵云寰勐地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她,破罐子破摔的快速道:「而且,六皇女也一道去了。」 她们两个……一道…… 一盆冷水倒下来将赵云寰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想起前世赵云漪就对萧清绝有觊觎之心,这一世,该起的心思恐怕还是会起。 就算明知那是株不会轻易吃亏的霸王花,但是只要一想到身边有只财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赵云寰就恨不得插了两只翅膀,飞到俞溪去。 况且这一世的萧清绝,还不知道赵云漪的品性,万一再被他哄了骗了。 「主子放心,暗字部留下话来,他们也跟着一起过去。 赵云寰怎么放心得下,暗字部只能在暗中保护,又左右不了国师大人的心。哪怕明知道萧清绝的心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还是免不了患得患失。 第39页 赵云寰这副夫郎跟人跑了的哀怨模样也只在疏雨面前维持了一会儿,等张栖迟来得时候,又恢復了一贯的从容冷静。 她让疏雨奉了茶,仍旧倚在床头,已然换了另外一番说辞。 「赵云漪之所以离开京城,恐怕就是她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甘蛰伏,想要借着俞溪这件事出头。这是她的机会,但同时也是我们的机会。」 「三殿下的意思是?」张栖迟习惯性的摸起了手指,这是她思考问题时常做的小动作,一开始赵云寰还以为她在掐算什么,后来发现,她做的这动作除了能显得她有点高深莫测以外,毫无意义。 「她走了,老七可还没走。没有她在身边出谋划策,凭着老七那点脑子,想找她的错处还不容易吗?」冰雪覆盖在她的脸上,赵云寰淡淡的道。 张栖迟深思片刻:「我们要做,就要一击即中!」 …… 入夜十分。 赵云寰趁着夜深人静,偷偷熘出了王府。之所以要背着人,完全是因为她现在还在养伤,若是让魏姨跟疏雨一老一小的管家婆知道了,势必要唠叨半天。 国师府处在京都的中心位置,离着皇宫很近。夜间巡逻的羽林卫也比其他地方多的多,赵云寰为了避人耳目,一路走的小心翼翼。 等越进府里已经起了一层的薄汗。 明日,萧清绝就要启程去俞溪了。 临行之前,她想来见他一面,哄哄他,不能让人带着怨气上路。不然以那人的脾气,等他回来,这怨气已然积压了无数倍,不得像个炸弹似的直接把给她炸死。 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赵云寰在心里边碎碎念着,一边摸到了萧清绝的房间。 萧清绝喜好热闹,但府里伺候的人却不多,所以赵云寰几乎是一路畅通根本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 但也正因如此,赵云寰起了疑心:暗字部的人怎么没有见到? 难道她的手下自从跟了萧清绝已经退步到了这种地步,连府里进了外人都察觉不了了吗。 直到她进了房间以后,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萧清绝根本就不在府里。 但赵云寰并没有掉头就走,反而仔细观察起他住的房间来。 说起来,这还是赵云寰第一次来国师府。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就是他住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一桌一椅对于她而言,都极为熟悉。它与当初在皇女府中给萧清绝房间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后来,赵云寰身死,魂魄囚在萧清绝身边游荡的时候,夜里也常躺在靠窗的小榻上休憩。 她那时神魂受损,懵懵懂懂带着死前的怨气,只记得自己所爱非人。看他夜夜受噩梦煎熬,痛不欲生,活得行尸走肉一般,当真是快意极了。现在回想起来,赵云寰真恨不得要煽当时那个幸灾乐祸的自己几巴掌。 自重生以来,赵云寰踏入了京城以后,对京中的局势也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前世的事,虽然有萧清绝的背叛在先,但结果却不是他一力促成的。朝中局势风云诡谲,只怕是多家筹划谋算的结果。 正如她当初与张栖迟所说,她占尽优势,哪怕不争,也是各家的眼中钉。 而萧清绝初出茅庐,对局势又能把握多少。他既想将自己拉出夺嫡之争,又想保全自己,未免太过单纯。 最后这份单纯,害了自己,也害了他。 赵云寰躺在萧清绝的床上,闻着熟悉的冷冽的清香,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她醒来后外面天色已经微微擦亮,屋子里透着朦胧的晨光,一时间有些怔然,分不清身在何处了。 她起身缓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默默从衣襟里摸出一块佩玉来。是她让温折玉帮忙寻来的上好的羊脂白玉。她想似阿策那种喋血美人都晓得以玉喻情送折玉玉簪,那萧清绝应当也会是喜欢的。 那白玉之上是绳编的同心扣,编织手法粗糙,松紧紊乱,看得出主人的笨拙。其下则坠着蓝紫色次第渐深的长穗,淡雅精緻,也算是符合他流露在外的气质。 赵云寰将佩玉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趁着天色还未大亮,重新越出了国师府。 与此同时。 斜风坐在赵云寰房前的台阶上,生无可恋的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 她已经在这里陪着萧清绝枯坐了一夜了。 今天本来是轮到疏雨值班守夜,结果傍晚的时候,暗字部的小十三来寻她,说是要找她告别,于是自己自告奋勇的替了她的班。然后,就在入夜,撞到了这个祖宗。 他来了也不进主人的房间,也不让人禀告。就傻兮兮的坐在台阶上看着房间里。想到主子平日里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人,斜风第一时间就想去告诉主子。 结果还没靠近房门呢,就被人拉住了。 这祖宗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神威胁,用手比划着名闭嘴。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赶快退了回去。 于是就……两个人默默坐了一夜。 期间斜风试探着跟人低声说话,萧清绝却是理都不理。估计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后来再想说话的时候,就发现这祖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含了泪,要哭不哭的表情,更是恨不得缩成个鹌鹑,希望他别拿自己撒气。 夜里春露湿冷,斜风有武功护体都冻的打哆嗦,想起来这人体寒受不得冻,就想着去拿件厚披风来给他御寒,结果刚一动,那凌厉的眼神就又瞥了过来。 第40页 任她怎么悄声解释都不听。 直到天光乍破,萧清绝才起身,示意斜风跟他到一边,避开了赵云寰房间的位置,冷冷的道:「今日我来的事,不准告诉你家主子。」 斜风连连点头:「萧道长放心,我的嘴巴最严,绝对不说。」 萧清绝看了看她,沉思了一会儿,正色道:「你家主子如今有伤在身,若知道我来这里看她,必然十分高兴。说不得这伤也会好的快些。但我如今正烦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意。我来这事,自然也就不想让她知道。你可明白?」 斜风无不应是,「明白的,不能让她如意,您烦她,那必然是主子错了,该是她去哄您才对,您放心,我们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萧清绝暗暗拢眉,喃喃自语道:「为何今日当值的不是疏雨,偏偏是这个……」 他长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寡淡的笑来。「觉悟很高,赵云寰教的真好。」 斜风闻之大喜:「萧道长谬赞了,之前主子还一直嫌弃我蠢笨来着。自从这次回了京城,我也觉得自己聪明了不少。」 呵呵…… 萧清绝最后一次挣扎,「赵云寰才是你的主子,你难道就不会想以主子的心情为重?」 「不会。主子说了,平日里在你和她之间,一定要以您为重。」 「好……好……」萧清绝笑意不达眼底,不想再跟她聊下去了。 往国师府走的路上,萧清绝突然让人叫住停了脚步:「清绝,真巧,我正要去你府里寻你,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看了个朋友。」萧清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疑。 赵云漪笑道:「你行李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回去拿行李,我们这就上路如何。」 萧清绝的目光遥遥的朝着皇女府瞥了一眼,语气低落的道:「不必了,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收拾的。我们走吧……」 马车重新驾起来,慢悠悠的驶离了京城。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七章 赵云寰因着骨折,修养了近三个月。 赵云绮的婚事订了下来,是在明年的十月里,她如今是春风得意,时常来赵云寰的府里,十句话里九句离不开谢辞,俨然是个温折玉第二。赵云寰看见她就烦,干脆到最后让疏雨以她需要静养为由,闭门不见。 同时太女,七皇女的正君也确定了人选。太女果然还是如前世一般,娶了淮安郡王的嫡子,夏子涟。 淮安郡王是女皇的堂妹,为人倒是老实本分,在朝中颇有威信,就是子孙缘不是很好。府中妻妾总共给她生了三个女儿,半路夭折了一个,另一个是夏流霈,她儿时因府奴看管不严被拐,近期才找回来。最后一个是个庶女夏昧,才能平平,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弄得其他人都以为淮安郡王绝后了。 这个正君,说实在的还不如户部家的谢辞。至少谢辞有才名在身,而夏子涟,则口碑平平。 说起来,谢辞的没能成为太女正君,其中也有夏家的这份功劳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份殊荣竟然会落到夏家身上。 不知太女面对夏家,该是何种心情了。 赵云寰手臂的骨折刚好,就被温折玉拉着要去寻寻乐子。 「你敢去喝花酒?」赵云寰怀疑的看着她:「不怕你家的花蝴蝶了?」 当初谁信誓旦旦的要为那人守身如玉的,这才过了多久,「那只蝴蝶提不动刀了?」 「阿策杀人可不用刀,他是杀人诛心。」温折玉一甩摺扇感慨道。「哎,不对……」 温折玉压低声量,以扇遮面,凑到赵云寰耳边,「你还记得当初你府中有一个叫杳安的侍女吗?清越最近查到了她的蛛丝马迹,让阿策去桃红绿柳打探些消息。」 赵云寰当然记得,那杳安是当初魏姨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孤女,怜她身世悽惨,就收在了府中做个小侍。后来有一天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不久后,自己私铸兵器的事就爆了出来,同时也被扣上了谋逆的帽子。 她失踪之后,魏姨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怀疑她是遭到了不测。 如今温折玉提起来,赵云寰突然间醒悟到,或许她的失踪,并不简单。 「我要去看着点,别让人占了我家阿策的便宜。走吧,你也在府中闷了这么久,不如一起去热闹热闹。反正那个谁,也不在京都。」温折玉摇着摺扇,一派风流,暧昧的朝着她挤了几下眼睛。 「不去……」赵云寰无视她的眼神,斩钉截铁道。 温折玉急了:「我们妻夫二人这是在为谁卖命,你怎么翻脸无情。去吧,让那几位虎视眈眈的一看,你沉迷美人胸无大志,岂不是更如了他们的意。」 最后,耐不住她的软施硬磨,两人还是一起出了门。 桃红柳绿是长街的名字,这里集齐了整个京都九成以上的公子馆。一到半夜,喧闹非常。而浮生若梦阁则是整条街里最大的一家。 听说今夜是近日阁里新来的一位写意公子的首秀,也是他的开笣日,来捧场的王侯贵族不在少数。 但这位公子却是与别个不同,他是自愿来的浮生若梦阁,没有身契,阁里也做不得他的主。他今夜的要求倒也简单,钱财也好,笔墨也罢,不拘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够打动得了他,他便愿与人共赴晋江一夜。 第41页 这种出人意料的要求不仅吸引了王权富贵人家,也吸引了不少穷酸学士,都想来试试。 所以他俩到的时候,浮生若梦阁已经人满为患了。 好在温折玉早有准备,提前让人准备了一个半开放的包厢,从楼上望下去,正好能清清楚楚看清楚舞台上的人。 在没有遇到萧清绝以前,赵云寰是这里的常客,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温折玉拉她来的。 当然也仅限于找几个公子作陪喝个花酒而已。 她对这里还算熟悉,到处还是飘着浓的散不开的脂粉气,那一个个娇滴滴的公子儿,个个浓妆艷抹,琳琅环佩,打扮的十分精緻。四处如猎犬一般嗅着在场的众人,若是有看着穿金戴银的富贵女,就主动贴了上去。 自然也有不少人想进她们的房间伺候,为了防止有心人怀疑,索性做戏做到底。点了两个还算规矩的公子进来。 正戏还未开始,堂下已然十分热闹了。众人三三两两的一桌,兴致勃勃的搂着掌中美人讨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只听得锣鼓一声喧鸣,那姗姗来迟的美人写意公子,也就是阿策,就踩着鼓声上场了。 温折玉登时收了摺扇,去捂赵云寰的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赵云寰哭笑不得的将她的手臂拍开,「你阻的了我,还阻的了这堂下上百双的眼睛?」 刚才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惊艷了。 温折玉松开手,愤愤不平的将视线投到堂下去,脸色越来越不好,很快就变得铁青。 那人着了一件绯红色轻薄的纱衣,小腹处是镂空的,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那腰身却不暄软,看着劲瘦有力。足下未着一缕,右足上繫着根串着白玉珠的红绳,衬得那足腕肌肤仿若霜雪,勾的人恨不得立时能揣进怀里把玩,为这白玉之上覆上一层红粉。 温折玉不知不觉走到栏杆处,手指紧紧的抠进了木质的纹理之中。 阿策已经翩翩跳起舞来,他有武功底子,腰肢本就柔韧,又放的开。身姿轻盈的如流云一般,踏节抬足间步步生莲。他不光舞姿蹁跹,眼神也是极为勾人,应是刻意的在眼尾描了一笔朱红,将春色嵌在眉眼之间。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媚眼如丝的瞧人。 他跳的并不认真,甚至是慵懒的,不见得技艺多么高超,偏偏就能勾到人的心底里去。旋转疾步间也不知是在看谁,也可能是看了所有人。台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的死死盯着这个误入凡尘的妖精。 除了赵云寰是个例外。 惊艷归惊艷,毕竟是妹夫,估计她要是跟楼下那群人一般,只怕不用赵云漪动手,就眼前这醋罈子也能恼羞成怒将自己给砍了。 况且,她想萧清绝了。 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萧清绝能让她心动的程度。 等台下发出一阵阵的嗟嘆声,温折玉才如梦初醒,急问正在认真剥虾的赵云寰:「哎?底下那人呢」 赵云寰一愣,还是旁边没有存在感的小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开口解释:「写意公子已经回房等着了,只待选出良人来,就会送到他房里去。」 温折玉的脸彻底的黑了,吓得那两个小倌忐忑不安的说不出话来。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位贵人是看上写意公子了。 不过温折玉再醋,也没打算参与进那些人里面。她知道今日的事就是走个过场,最终选定的,肯定还是计划中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是杳安,但她可能知道杳安的下落。 阿策要做的,就是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撬开她的嘴。 「你这虾,剥给我的?」温折玉知道赵云寰从来不吃虾。 「嗯?」赵云寰手上的动作一顿,一丝迷茫从眸间一闪而过,突然间将那盘剥好的虾倒进了脏物篓里,轻描淡写的道:「不是,没事剥着玩。」 「啧啧……」温折玉坐定,摇了两下摺扇。 不一会儿,有小侍来公布了这个有缘人的身份,接着在一堆人羡慕的目光以及温折玉杀人的目光中,那女子飘飘然的跟着小侍走了。 一看没了机会,众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状态,抱着怀里的美人玩笑起来。 唯有温折玉,将一把纸扇摇的飞快。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温折玉终于忍不住了。 「不行,我喝多了,要去出恭。你们在这等着,阿姐你陪我去。」温折玉对着那两个小倌道。 赵云寰一个白眼翻过去示意,你这是什么毛病。 温折玉努嘴,别忘了我们在给谁办事。 赵云寰嘆了口气:「正好我也想去,一起……」 她慢悠悠的跟在温折玉后面,看着她心急火燎的找人询问写意公子的房间在哪里,然后拉着她一路来到了门口。 就见温折玉左右瞧了瞧,趴在了那门缝处。 这么窄的门缝,能瞧见个什么。 她瞧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来。「里面没声音,我进去看一下。表姐,你看着点外面。」说着不等赵云寰拒绝,直接闪身进了屋。 赵云寰懵了一下,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 温折玉一进去,里面就窸窸窣窣传来了说话声,基本上都是温折玉在单方面的训斥,不过她每训斥完一句,紧跟着又会接上无可奈何的痛唿。 第42页 「嘶……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不能别动手。」 「你别太过分,嘶,你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 赵云寰本不想听,无奈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虽然他们已经在极力压制声音了,但因为隔的太近,赵云寰还是能时不时的听到几句。 她突然觉得,萧清绝其实也不算作,脾气……就也还好…… 唉,若是那人生气的时候也这般鲜活就好了。赵云寰想起来,从前她将萧清绝关在皇女府娇养的时候,其实他也是这样的,开心的时候会抱着她奖励似的亲一口,不高兴了就甩脸子,要不就非打即骂的。后来…… 后来她从麓山别苑回来,萧清绝就再也不敢打骂她了。 哪怕再生气,也是争吵几句,然后将委屈默默压进了心底。 都说恃宠而骄,他是不是觉得,他已经没有骄傲的资格了。 赵云寰难受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倏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争吵声,接着是兵荒马乱的桌椅倒地的声音,「噔噔噔」,有女子披头散髮的从楼下跑了上来。 她上楼之后正是赵云寰所在的走廊,先是慌不择路的推了走廊第一个房间,发现纹丝不动,接着就往赵云寰所在的位置跑。 赵云寰在她推门的前一刻,拦住了她。 那女子扑闪着一对杏眼慌慌张张的看了她一眼,将人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眸心闪了闪,忽然抱住了她,脸蹭到了赵云寰的胸口。 「女郎救命……」 她这一开口,赵云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去推开她。这入耳宛若清泉的脆音,这……这…… 这分明是个男子。 一瞬间充斥在赵云寰脑海里的全部都是,若是被那小祖宗晓得他不在,自己被别个男子抱过了会怎样。只怕天都要让他捅破了。 偏偏就在这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房间内又传出来了阿策变了调的怒吼:「混帐东西,你敢……」 「不准你……嗯……」 「该死……我早晚……杀了你……」 反抗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慢慢的被啜泣所代替。 怀里的男子惊慌未定的抬头,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眼睛红红看着赵云寰,结结巴巴道:「里面……里面在做什么……」 「打架……」赵云寰摸了摸鼻子,言简意赅的道。无情的将人从怀里推了出去。 那男子万没料到这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竟然这般冷酷无情,被推开之后,趔趄了两步靠在栏杆之上,竟忘了要继续逃跑。 这时,之前在楼下追他的众人也已经踏上了二楼。 领头的是兔头獐脑的年轻女子,她四肢偏短,肤色微黄,看着不太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贵女。再加上她头上插了数只份量十足的粗金簪子招摇过市,倒像是哪家暴发户养出来的泼皮。 「小美人,我们刚才不是玩的好好的吗?你跑什么呢?」那女人色咪咪的盯着赵云寰旁边的这个男子,很明显没把赵云寰放在眼里。 「谁要跟你玩,你个下流胚!」那男子愤怒的瞪大了眼睛,朝着她啐了一口。 「呵呵……」那人看他没处可逃,生了猫捉老鼠的兴趣,笑嘻嘻的纠正他:「不是胚,是霈。」 赵云寰一听就反应过来,此人竟是当初被人下了药,误闯谢辞房间,逼人跳楼的夏流霈。 当初她差点轻薄谢辞的事被两家都捂住了,但是淮安郡王为了向谢家表示歉意,曾经许诺会把夏流霈关在祖宗祠堂反省半年。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又放出来了。 是了,那淮安郡王自诩身份尊贵,又怎会把区区一个户部侍郎放在眼里。如今看来,果然不过是搪塞之词。 那男子眼见的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你敢碰我试试,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流霈根本不怕,通过谢辞的事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母亲在这皇城根下,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要别惹到女皇身上什么事情她都能给自己搞定。 眼前的这个小美人,明摆着就不是这楼里的人,应该是谁家娇养的小公子偷熘进来玩的,就算是曝光了身份,他的名声也毁了,最后还不是要乖乖的送到郡王府里做个侍君。 而那男子应该也是深谙这一点儿,为了保全名声,一直不敢暴露身份。 「来人,给我把人带到艷字间里去,我要跟小美人好好玩。」夏流霈看着美人哭的可怜,更引起了她的兴致,咽了咽口水道。 众人做这种事都习惯了,连连应是,推搡着去捉那男子。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眨眼之间那几个僕从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痛的发出杀猪似的嚎叫。动手的正是赵云寰。 只见她收回了最后一脚,长身玉立的站在夏流霈里面,目中冷光凛冽,凝了一层又一层的霜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此时,夏流霈脸上霪盪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散去,诧异又浮现了出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她习惯性的自报家门,试图以权压人:「好大的胆子,我乃淮安郡王嫡女,你敢跟我抢人。」 她吼完这话,瞬间又觉得有了底气,趾高气扬的盯着赵云寰。 不提还好,一提,赵云寰刚刚好的胳膊又隐隐作痛起来。 第43页 当初随着时间流逝本来已经消失了的怒火,突然又涌了回来。 只见她勾着唇角,冷笑连连的逼近她,突然道:「我不想抢人,我只想揍你!」 话音落地,勐地飞起一脚将犹自得意的夏流霈踹了出去。 夏流霈倒飞着撞开了栏杆,直接跌落到二楼,瞬间引起了楼下一阵阵喧譁。那本来正被调戏的男子被这变故惊的瞪直了眼,突然快走两步走到断开的栏杆处,往下瞧去。 夏流霈已经翻着白眼,生生昏死了过去。 「她……她是淮安王府的人……」那男子哭丧着脸看着她,如今几个月来,谁不知道淮安王府嫡女的赫赫威名,干下的那些个混帐事。 「无妨……她不敢怎样。」赵云寰淡淡道:「你还是赶快回家去吧。」 那男子被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惊的心中一跳,开始在心里猜测起赵云寰的身份来。 「我……我的小厮被他们捉起来了。这位女君能不能帮人帮到底……」他吞吞吐吐道。 夏流霈那几个下属一听,面面相觑,被赵云寰随手指着一人道:「赶快把人送回来,否则你们楼下躺着的主子,今日可出不了这个门。」 其中一人匆匆去把人提了过来,那小厮也是个清丽的佳人,过来的时候脸上涕泪横流不说,衣衫都是凌乱的,两人一见,顿时抱着痛哭了起来。 哭的赵云寰脑壳子嗡嗡的跳,不耐烦的道:「我送你们出楼,你们赶快走吧。」 现在的男子真是胆大包天,这花楼也敢这样大大咧咧的进来。 浮生若梦的门口,那男子依依不捨的看了赵云寰好几眼,方才携着小厮离去。与此同时,正撞上疏雨急匆匆的拿着一封密信过来。 「主子,暗字部派人送来的……」 赵云寰撕开将薄纸从左至右浏览了一边,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疏雨忙问:「主子……是……出什么事了?」 「清绝跟老六,一起失踪了……」 第二十九章 (三合一) 赵云漪之所以去俞溪, 完全是因为京都局势万变,而她一直被七皇女赵云繁压制着, 眼见的没有出头的机会。这才兵行险招,试图通过俞溪之行,讨一些声望回来。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俞溪虽然是谎报灾情,想找到证据却不简单。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些官员们在地方上浸淫多年,早就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利益网, 牵一髮而动全身。他们之间互相包庇维护已经成了常态,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突破的点。 据保护萧清绝的暗卫回禀, 她是把目光放在了百姓身上。 谁知那些百姓早就被上面的人嘱咐过了, 切不能乱说话,若是朝廷知道今年没有灾情,那么往年发放的补贴可就没有了。百姓日子本就难过,白送的东西谁会往外推,于是一律三缄其口, 该说的不该说的, 都闭紧了嘴。 明察不行, 赵云漪又想到了暗访。但暗访就需要做普通百姓的装扮, 才能融入人群。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带那么多的守卫。 也正因为此, 她才遭到了刺杀。 暗字部的人忠诚的是赵云寰, 负责保护的人是萧清绝, 所以她遇刺时发现大部分的杀招都集中在她身上, 而萧清绝却应付的游刃有余的时候, 都没有出手帮忙。结果没想到萧清绝会突然替他挡了一下。 当值的暗卫这才醒悟他们的行为不当, 出现替两人挡住了杀手的袭击,等他们解决了之后,已然找不到两人的踪迹了。 一边传信给赵云寰禀告,一边出动了所有人去寻找。 赵云寰原以为派暗字部保护就是万无一失,现在不由的后悔万分,当初就不该放他离开。 暗字部人数虽然不少,但也不可能一整队都起夜跟随着,平常也是三三两两的轮值,其他人都在附近守备,总有危急时刻,会照顾不到的地方。 赵云寰收到信后,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切的需要有个人来商议,偏偏那温折玉食髓知味,就是捨不得从房间里出来了。 再等下去,只怕淮安郡王来的,都比她出来的早。 赵云寰快步出了浮生若梦,疏雨紧随其后,苦口婆心道:「主子,沈大人不是已经查到了杳安的蛛丝马迹,您当初被诬陷的事情,随时都可能摊到女皇那里,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京城?」 「告诉清越,一旦抓到杳安,暂时扣押。等我从俞溪回来再说。」赵云寰脚步匆匆。 疏雨知道赵云寰一旦涉及到萧清绝的事,就会乱了方寸,她对朝中局势看的不太通透,但是这并不妨碍有通透之人过来劝她。 疏雨心道,我不与你说,我去找栖迟先生去。 张栖迟来的很快。 恰恰在皇女府门口拦住了收拾停当准备出府的人。 「还请先生莫要拦我。」赵云寰对张栖迟向来尊敬,毕竟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幕僚,而且张栖迟自入京以后,肉眼可见的成熟稳重了许多,对事态的把握度都极准。 要是她有心阻拦,赵云寰很难不受影响。 「我不拦殿下,只是与殿下说几句话罢了。」张栖迟情真意切的道。 「沈大人自入京兆府以来,一直负责的是蝶杀的事宜,这件事就像时时刻刻悬在朝里大方势力的一把大刀,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波及到谁。这事一日不能结束,朝堂就一日不得安宁。所以目前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沈大人,一旦有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復的境地。」 第44页 「这我知道……」更何况清越的夫郎如今还有身孕,简直是拿了前程跟全家性命,在陪自个儿赌。 这份情意她如何不知。 「只要找到杳安,栖迟就能想办法将殿下从谋逆的罪名里摘出来。但同样的,当初暗害殿下的人,也在盯着杳安这个人,他真的能给我们机会,将他全须全尾的送到大殿上去吗?」 「这……」 张栖迟见赵云寰犹豫了,神情更加肃穆,恳切道「殿下可以去俞溪,栖迟只是想让殿下知道,一旦你去了俞溪,以清越如今的能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守住杳安这个人多久?而一旦将人提到朝上,但你却不在。谁能代替你在女皇面前哭诉自刨心迹?杳安,不就成了一招废棋。」 张栖迟朝着她躬身施礼,腰身压的极低。「虽说殿下想重返朝堂,不止这一个机会。但是,这必然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能比一身清白更值得女皇信任呢。 赵云寰焉能不懂这个道理。她当初重生,不愿意重蹈覆辙安安稳稳的待在皇陵,不就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系在她身上吗? 她不能用这些人的性命,去证明她对萧清绝的感情。 只是,想到萧清绝可能出事,让赵云寰重生以来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骤然断裂,完全失了冷静。听张栖迟将话说完,才慢慢恢復了理智。 赵云寰苦笑道:「栖迟先生变了。你说不阻我,实则以退为进,句句都在阻拦。若是从前,只怕在听到我要走时,你早就扯着嗓子吼了上来。」 「人总是要成长的。殿下也切莫沉溺儿女私情,既然决定要争,就该负起身上的责任来。。」张栖迟语重心长的道。 赵云寰抿直了唇,眸中愧疚顿显:「先生放心,这次是我一时乱了方寸,以后必不再犯。」 「栖迟相信殿下。」张栖迟正色道。 张栖迟走后,疏雨才偷偷的凑了上来。 赵云寰斜睨她一眼,只做不见,往府里走去。 疏雨心虚的跟在后面,几番斟酌,凑上去:「主子莫气。疏雨想过了,这京都离着俞溪路程遥远,这信件传来之时也不知道路上耽搁了多久。说不得现在暗字部已经寻到了国师大人的踪迹,将人妥善的保护起来了。」 「斜风呢?」赵云寰语气生硬的问。 「主子……」疏雨拦在她身前,自告奋勇:「您是不是要派斜风去俞溪。不如让我去,我比她细心,若真有事,肯定能照顾好萧道长。」 赵云寰停下脚步,抱臂看着疏雨,直到把她看的暗吞口水,紧张起来,才缓缓地道:「我不需要你们将他照顾的多好,我只要他性命无忧。其实选择将暗字部派去给他,是我错了。」 疏雨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换来了赵云寰的一声轻嘆。「暗字部是外祖母培养出来的,他们唯一忠诚的人,是我。哪怕奉了我的命令去保护萧清绝,但在处理事情上,还是会以我的利益为重。所以当初才会无视萧清绝喝有损身体的药,所以这次才会犹豫要不要暴露他们的存在去救他跟老六。因为他们怕老六看出来,萧清绝身边有我的人。」 所以,上一世她死了以后,暗卫们直接殉主,没有再执行保护他的任务。 因为在外祖母的教导之中,暗卫唯一的主人,只有自己。 「但斜风不同,我若让他去保护萧清绝,他只会一根筋的照做。哪怕有一天我跟萧清绝站在对立面上,只要我的命令没有取消,她甚至会对我动手。」 疏雨朝着赵云寰重重的跪了下去,因为她知道,她是跟暗卫一样的心理。 这样的人,忠诚,却做不了完全听从主人指挥的利刃。 「起来吧,你自小有颗玲珑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赵云寰淡淡的道。 况且…… 前世,她为了救自己身中数箭,整个后背几乎被射成了刺猬,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 温折玉日上三竿,终于一脸慵懒魇足的从浮生若梦阁回来了。 看的出来,她当时说的所谓的要去看着点,就是这样,生生的看了一整夜。 最可笑的是,她左边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疏雨不知道她这是怎的了,见了以后忙去小厨房,煮了一个白蛋剥了,包上纱布,让她拿着在脸上敷着,这才退了下去。 温折玉羡慕的看着疏雨的背影:「你家疏雨是真体贴,又细心。若她是个男儿,怎么着我也得……」 「打住!」赵云寰实在是听不下去,经昨日夜里一事,对温折玉见色忘义的印象又加深了一级,「她是男是女,跟你都没有关系。你就跟你那只花蝴蝶互相祸害就行,千万别在拖累了旁人。」 温折玉权当她是嫉妒了,沾沾自喜的摇着摺扇道:「哎……我家阿策,那当真是……」 话到嘴边,温折玉诡异的停住了,她脸色微变,突然把摺扇翻到眼帘底下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 赵云寰不知道她又出了什么么蛾子,也顺势瞄了一眼。只见她那把描写红梅戏蝶的扇面上不知何时弄上了一滩液体,将那红梅淡淡的晕染开以后,仿佛覆上了一层薄雪。应当是时间有些个时辰了,纸质的扇面干了,起了褶皱。 好好的一把扇子,不知怎么毁了。 第45页 温折玉红着耳尖将摺扇塞回了怀里,偷眼向赵云寰看去,只见她正波澜不惊的喝着茶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温折玉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继续揉着那枚鸡蛋跟赵云寰难得正经的道:「对了,阿策查到杳安的下落了。我打算去一趟顺丰城。」 「杳安藏在那里?」 「对。」温折玉点头,「刚好我那表弟最近吵着闹着要回本家去,我送他一程。他那地方,离顺丰城不远。」 温折玉口中的表弟可不是赵云寰的兄弟,而是她母亲续娶的正君本家那边的孩子。 温折玉的父亲与赵云寰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凤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出自于骠骑将军府中。 可惜,当初她年幼时,母父二人出门在外遇到了贼人追杀,她父亲为了保护母亲,被击落在滔滔江水之中,音讯全无。而她母亲,则被现在的继室给意外救了回来。 当时她父亲受了伤,一直是那继室贴身照顾着,一来二去的,两人就都有了那么点意思。 正好借着报恩的由头,她母亲就将人纳入了府中,这两年方才扶正。 而温折玉因为种种原因,跟家里关系僵硬,所以赵云寰倒也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事为难。 「若是不想去,我让疏雨过去。不是说你那所谓的表弟对你有意,且小心让他缠上了你。」 「放心吧。自从我母亲流露出口风来,要把冀北王世女的位置传给我那便宜妹妹之后,他可瞧不上我了。」温折玉无所谓的道。 「简直胡闹!」 赵云寰闻言脸都青了,她与温折玉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冀北王喜欢小意温柔的男子,对她那个继室宠爱有加。可无论如何,当初温折玉的父亲是为了救她而生死不明,她怎么能掉过头来,就把该属于父女俩的名分给了旁人。 「你母亲此举,分明是不把我父,还有骠骑将军府放在眼里。」 温折玉嘴角露出一抹嘲弄,「无妨,她有她的打算,我也有我的准备,该属于我跟父亲的荣耀,我一分都不会让给她人。」 而后又换了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着朝赵云寰道:「我可就等着,将来借表姐的势,将他们都踩在脚底下了。」 斜风跟温折玉几乎是前后脚出的门,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 与此同时,七皇女府中,赵云繁已经连续生了两个月的闷气。 她怎么也不会料到,她的好六姐,赵云漪会不声不响的,突然间就请求要辅助国师,到俞溪去。 事后她质问赵云漪,赵云漪只说太女如今对他们步步紧逼,而俞溪是太女的属地,若是能够拿到证据,也算是去除了她的钱粮后盾。 当时她就同意了。 后来经过幕僚的提醒,才醒悟过来,又不是什么带兵打仗,玩釜底抽薪这一套。赵云漪她分明是别有所图。 自她走后,赵云繁颇有点步步维艰的感觉。 不光是太女,还有蝶杀的事。自从女皇越来越了解蝶杀这个组织以后。将其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就能除去,十分的信任负责此事的沈清越。 偏偏沈清越是个执拗的性子,油盐不进。 而且最近密探有消息来报,沈清越最近好像找到了当初他与老六陷害赵云寰后,不小心让其逃脱的一个漏网之鱼。 当初老六信誓旦旦的能把赵云寰拽进泥潭里去,特意找来那么个心机颇深的女子。那女子在三皇女府里蛰伏了许久,直到取得了府里人完全的信任才动手。 一击即中。 谁能想到事成之后,那女子竟然抛下了另外一半的赏银没要,直接逃跑了呢。 真的是终日打雁,反被大雁啄了眼。 若真是让沈清越找到了这个女人,抽丝剥茧,早晚会找到她身上来。赵云漪不在身边出谋划策,为今之计,她只有当断则断。 就算她不能提前找到那个女人,也决不能让沈清越将她送到母皇那里去。 听说沈清越此人,最重视的,就是他的夫郎。 …… 遥夜沉沉,早过掌灯时分。 喧闹的脚步声惊醒了本就浅眠的赵云寰。 她从床上披衣而起,扬声喊在外守夜的疏雨,「外面吵什么,怎么回事。」 疏雨提着一盏罩着纱纸的烛灯进来,放在桌上,取过了一旁架子上的披风递给赵云寰:「主子,京兆尹的人来了。」 「京兆尹?秦默?」赵云寰边穿衣边微微拧了眉。 「不是,是沈大人带人过来了。说是例行搜查。」 清越?搜查她的府邸? 赵云寰眉头不由的凝的更深,加快速度穿完衣服,随着疏雨出去。 沈清越已经在外院等候多时了。 看到赵云寰,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看着不冷不热的样子。 赵云寰注意到她身边随同的两个陌生面孔,也作出冷淡模样:「沈大人……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打扰殿下了。是巡防的人发现了蝶杀的踪迹,属下奉命巡查,还请殿下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赵云寰道。 沈清越立刻示意左右,分别带人分散开,在皇女府四处查看。 趁着人都散去,赵云寰这才向前一步,低低的问出心头疑问。 「发生什么事了。」 第46页 「今夜本该我在官衙当值,有人假扮家中僕从以我的名义哄骗我夫郎出了门,走到半路出现一群刺客想抓他,幸亏被阿策拦下了才没出事。」沈清越气的牙关咬的梆梆紧,现在想起来自家夫郎挺着孕肚跑到她衙门里求救的情景,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后怕。 「你家夫郎有没有事。」赵云寰心中一惊,想起上次正月十五时在窗户边的一瞥,当时那人就已经微微显怀,如今只怕该要生了。 「受了惊,胎像有些不稳,已经托人照顾了。」 赵云寰打断了她:「你怎么没陪在身边?」 「来不及了。」沈清越压低了声音急切道:「阿策恐怕出事了。」 「刺客人太多,他顾及我家夫郎,无法施展,受了伤。后来等我带人回去他们打斗的地方,只看到了刺客的尸体,阿策他不见了。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只能接着蝶杀的由头,这次过来就是想请殿下也想想办法,我们得赶快找到他,否则折玉回来……」 她话里未竟之意显而易见,若是温折玉回来,发现阿策丢了,甚至可能出事,只怕是要发疯。 她因为萧清绝的事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合眼了,但凡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忍不住梦到他身处险境,孤立无援的画面。 醒来冷汗淋漓。 以温折玉对阿策的感情,只怕也不遑多让。 等他们聊完这几句,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赵云寰趁着人还没完全走近,语气急速的道:「我收到了,这就派人去找。你我二人任谁有他消息,一定要互通一下免得担心。」 沈清越浅浅的点了头,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侧身问道旁边的人,「怎么样?」 「大人,没什么发现。」那人摇了摇头。 沈清越顺理成章的跟赵云寰告辞,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赵云寰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淹没在了黑暗之中,这才转过身来,「疏雨……」 疏雨遥遥的从另一边的院落转了出来,左顾右盼得看了一会儿,见大门关闭,巡查的人都走光了,这才凑近赵云寰,伸出了一根拇指。 借着月色跟烛灯的微光,赵云寰看到那根手指的指腹上一抹抿开的暗红血迹。 「哪里发现的?」 「偏院檐下,有京兆尹的人在,奴婢不敢妄动。」 「快走。」赵云寰一路小跑过去。 因为府里人少的缘故,有几个小院是没有住人的,它们位置贴近赵云寰所住的院落,设计的时候是为府里日后增添的侍君准备的。 可惜,这皇女府如今连个主君都没有。 那几个院落之间屋檐起起伏伏连在一起,两片房檐之间有块凹处,疏雨就是在这里发现了血迹。 赵云寰二话不说脚踏着一侧的柱子,旋身越了上去,而后屏住了唿吸,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侧耳倾听了一下。 似有若无的唿吸声浅浅的传来。 赵云寰心头一跳,视线四处移动,终于隐隐约约的看到屋檐最靠里面的地方藏着一团黑影。 「阿策……」 赵云寰轻轻唤了一声。 唿吸声停顿了一下,黑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 赵云寰确定了他的身份,当即上前摸索着想要将人弄下来。一伸手,掌心里全部都是粘腻腥甜的液体。 是血…… 她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顾不得许多将人赶紧抱了下去。 「赶快唤魏姨过来。」赵云寰边嘱咐疏雨边急匆匆的往房间里走。 碍于男女大防,赵云寰的房间是不能去的,如今整日都在打扫的,也只有当初萧清绝住的那间了。赵云寰来不及多想什么,直接将人抱了进去。 阿策伤的确实不轻,他依旧穿着沈清越家小厮的灰色粗布衣衫,衣衫被红色浸透不止,还开始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腰腹跟后背都有几道特别深的伤口,兀自淌着血,可见打斗之人下手有多狠。 他的脖颈一侧还有道不深的划痕,赵云寰初看见时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仔细瞧了,才发觉没有伤及要害。 只是血流的骇人了些,脖颈边的衣襟全都透了。 那人确定了赵云寰的身份后,就已经昏迷了,魏姨进来后赵云寰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退到门外守着。 她在想该怎么跟温折玉交代。 谁不知道温折玉看的阿策比眼珠子还紧,这次之所以会离开京都,也是为了寻找证据替自己翻案。没想到她这一走,就出了事。真真是愁人。 她这边苦大仇深的苦着脸等着,那边疏雨也关上房门出来了。「主子,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先悄悄去一趟沈清越那边,通知他阿策找到了。其他的事,容后再议。先看看阿策的伤有没有大碍。」 疏雨领命称是。 …… 幸运的是,阿策的伤都是外伤,没有伤及肺腑。难办的是伤处又多又深,失血过多,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醒过来。 期间疏雨从外面买了个男僕过去照顾,考虑到阿策身份特别,疏雨特意挑了个不会说话的带死契的人。 「主子,阿策公子又烧起来了。他嘴里一直念着温……温大小姐」 赵云寰也听到了。 这人都烧煳涂了,还没忘在昏迷中骂人。他喊的可不是什么温大小姐,他喊的是温色胚,臭流氓。混帐温折玉。 第47页 「派人联繫了,只是还没联络上她。」赵云寰嘆气,焦虑的不行。 好在晚间终于收到了一个好消息,萧清绝找到了。 原来那日萧清绝失踪后,暗卫怕出事当即修书一封送了回来。实际上中间只隔了一日,就发现了萧清绝的踪迹。只是路途遥远,两封信回来的速度不一样,第二封就比第一封晚抵达了好几日。 赵云寰收到信后,手掌遮住眼睛沉默了许久。拿开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他没事……就好。 …… 阿策还没等到他的温折玉。 萧清绝回来了。 是斜风陪着他一起回来的。斜风到了俞溪之后,联繫了暗卫,才知道那六皇女甩开了追杀之后,就拿着证据,快马加鞭的回京都了。 而萧清绝则因为受伤了的缘故,在俞溪修养了两日才动身往回赶。 斜风直接在人面前自爆存在,然后稍微易了一下容。就明目张胆的以贴身侍女的身份保护起他来。 萧清绝对赵云寰余怒未消,对着斜风也没什么好脸色,好在斜风直是直了点,这次却误打误撞的说到了萧清绝的心里。 「你问你走以后啊,主子想你想得不行,茶不思饭不想的,整日里连魂都没了。」 「你来的那日主子根本不在屋,我听疏雨说她大清早去主子房间,发现了捆胳膊的绷带。主子已经不见了。不消说也知道,主子绝对是去找你了呀。」 「去干嘛?能去干嘛,肯定是道歉啊。」 回去的路程比去的时候仿佛要遥远的多,迫切的心情又令人备受煎熬,萧清绝索性就靠斜风的话来打发时间了,不出几日,赵云寰的生活细节就被念叨了个遍,底裤的颜色都没保住。 当然,也仅限于她的生活琐碎。人际交往萧清绝没问,斜风也不会说。 …… 萧清绝先回了一趟国师府,里里外外洗漱了一番。收拾停当才在晚间去的皇女府。 腰间坠的,正是赵云寰送去的那枚玉佩。 他既然将这玉挂在身上,想必赵云寰也该明白。他这是不认不记小人过,已经原谅了她之前的过失。 他与斜风一起进的皇女府,当然还是越墙进去的,惹得斜风十分憋屈。 我这回自己家,竟还要爬墙。 萧清绝习惯性的往赵云寰的房间走。 「等下,萧道长……你看那个房间!」斜风喜出望外的指着烛火微明的窗棂低声道:「那不是你之前住的地方吗?」 萧清绝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充满怀念的看着那里,没有说话。 「萧道长,你有所不知。之前主子想你想得紧了,时常在晚上一个人静静的待在你住过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夜。」斜风情真意切的道:「不肖说,主子她这是,又想你了呀。」 萧清绝嘴角微扬,矜持的点了点头。「你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去看看。」 久别重逢,萧清绝有好多话想对她说,自然不希望有外人在,打扰到他们。 萧清绝在门口站住,稍微整理了下衣服跟头髮,定了定神,这才推门进来。 也不知那人睡了没有,萧清绝的脚步放的很轻很轻。慢慢走到了房间的中间。 他深吸口气,张口道:「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寒光从床上直射而出,直直的朝着萧清绝脸上飞过来。 千钧一髮之际,萧清绝来不及退避,只来得及侧了一下脸。 那寒光沿着他的脸颊划过一道细细的血线,接着射,进他身后的窗上,是一把约三尺长的匕首,插,进去大概有一半深。 萧清绝惊慌未定的侧过头来,下意识的摸了一把微微刺痛的脸颊。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口鼻之间,伸手一看,手指间都是鲜血。 他的视线移到床上的罪魁祸首身上,只见那人肤色极白,长相颇为不俗,可以称的上是容色绝艷。只是他躺在原先自己的床上,他只穿了一件纯白的亵衣,赤足坐在床边,还保持着扔匕首的姿势。 只是他表情略微有些迷茫。再配上他苍白的嘴唇,虚弱的喘息,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萧清绝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心。 他快要崩溃了。 这人是谁? 睡了他的床,发间插着跟赵云寰送他的玉佩,质地相同的长簪,还敢在赵云寰的地盘,跟他动起手来。 「是你……」阿策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抱歉,我睡的魇了,不是有意伤你。」阿策在额角用指腹轻压了两下,有气无力的道。 「你敢伤我?」萧清绝已经听不得他的解释了,脑子里充斥的全部都是,这个人,他跟赵云寰关系不一般。他还伤了自己的脸。 这两样,无论哪一样拿出来,皆是他的逆鳞所在。 萧清绝二话不说,长腿势如闪电般朝着阿策踢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对下了几十招。 若按平时来说,萧清绝绝对不是阿策的对手。阿策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血阎罗,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对敌经验,一招一式,都是朝着要人命去的。 可是他刚受了伤不说,又心有顾及,不敢全力施展。 毕竟当初在皇陵,萧清绝是跟他交过手的。他怕被看出武功路数来。 种种束缚加在一起,就导致萧清绝占尽上风,眼看就要一脚踢在人胸口,把他踢飞。 第48页 就在这时,赵云寰已经赶了过来,一把把阿策往后拉过半身,躲开萧清绝这招攻击,接着,跟他实实的对了一掌。 萧清绝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眼眶倏然红了。 「你帮他?」萧清绝如坠梦里,一字一句的质问。 「你居然帮他……」还未等她回答,他又自己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你做什么,阿策他有伤在身……」赵云寰以为萧清绝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次看到府里有别的男人,都是这般的不依不饶。 可她刚刚说完,就发现萧清绝刚刚跟她对掌的那个手臂,有红色的血迹慢慢侵染了出来。 「呵呵……」萧清绝咬紧了唇,自嘲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他突然发疯似的把腰间的白玉扯了下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霎那间那玉佩被摔的四分五裂。 「别人都有的东西,你也敢给我?赵云寰,你真会作贱人。别人睡过的房间,我再也不会来。别人碰过的人,我也不要了。」 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地盯着赵云寰,眼眶如同充血一般,咬牙切齿的道:「你——赵云寰,我不要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斜风一直在一旁等着,看到萧清绝从房间出来,喜气洋洋的迎上前去,「萧道长,怎么样,跟主子和好了吗?」 萧清绝冷冷的看着她,数九寒天的天气都比他的神色要一些:「骗子,回你主子身边去。还有告诉她,让她把坠在我身后的一堆尾巴,全部收回去。我与她从此再无关系。」 斜风简直惊呆了,不知道为什么才过了这一会儿,这位祖宗又换了一个脾气。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 「咳咳……你为何不跟他解释。」阿策看着萧清绝伤心欲绝的离开,心里也不是滋味。 「没有办法解释……你的身份,不能透露给他。」赵云寰情绪低沉。「他是赵云漪的人。」 「你可以随便给我编一个。」 「不想骗他,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他自来聪慧,一旦识破,我这就是罪加一等,他更不会原谅我。」 阿策看着地上摔烂的玉佩,慢慢走过去,低下身子捡了起来。「他好像……以为我的玉簪也是你送的。」 赵云寰只想仰天长嘆,当时为什么会听了温折玉的建议,送萧清绝白玉佩。琥珀,琉璃,翠玉,玛瑙,那么多的种类可以选,为什么当初就昏了头,偏偏认准了这一样呢。 就仅仅是因为,她看到这莹白剔透的玉,就觉得跟萧清绝很配。 看着清冷高贵,其实心里最是敏感,脆弱易碎。 赵云寰扶着阿策重新回到床上,唤来了哑奴进来伺候,然后才出门去,将斜风唤到了房间里。 「他……出门的时候,表情怎么样?」 斜风瑟缩了一下,斟酌的道:「看着像是要吃人?」 「……嗯」 赵云寰扶额,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什么事情都赶在了一块。 明明那么盼着他回来,也想过无数次他回来后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讨人欢喜,结果第一天,什么招数都没用上,就因为这些意外,把两个人的关系又给搞砸了。 「主子你别伤心,其实萧道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哄几句也就好了。」 斜风哪里知道,萧清绝此人,最是好哄,也最是难哄。 只要爱做前提,什么都是他的软肋,他都可以原谅。 但若不爱,什么都是他的盔甲,跟逆鳞。 「算了,你还是跟我说说,你们在俞溪的事情吧。」 啊…… 斜风万不能想到,她这几天在萧清绝面前刚把主子的裤底扒了。转过头还要再在主子面前,扒萧清绝的裤底。 「主子,既然回来了,那就让我好好的跟你说道说道!话说,那六皇女可真不是个东西。」 原来赵云漪当初被刺杀时,关键时候是萧清绝替他挡了一刀,这才保住了她的小命。后来他们窜进了树林子里四处躲藏,把萧清绝的刀伤拖的越来越严重,最后就发起了烧来。 但当时那些杀人并没有放弃找他们,萧清绝又发了烧没有办法移动,赵云漪想了想,竟然把萧清绝扔在了溪水里的浅滩处降温,自己偷偷跑了。 若非暗卫在杀手之前找到萧清绝,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赵云漪已经偷偷回到了京城,面见了女皇。暂时还不知道萧清绝也随之回来的事。 当然,萧清绝也并不知道赵云漪是偷跑了,因为她临走之间跟萧清绝说的是,我去帮你把杀手引开。 她这般装腔作势,表现的一副大无畏的模样,让萧清绝深为感动。所以获救之后也是一再确定,她是回了京城,而不是遇到了不测。 赵云寰闻后攥紧了拳头,她单知道赵云漪野心勃勃,而且对萧清绝有不轨之心,却没想到她本性如此奇毒无比。 赵云寰恨不得立时冲到赵云漪身边,将人碎尸万段。她看着比命还看重的宝贝,怎容得人这样欺负。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云漪……这笔帐,我赵云寰记下了。 赵云寰翻身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因为温折玉抓到了杳安,回到京都了。 今夜,註定是让无数人难以入睡的夜晚。 第49页 一场风浪,即将又起。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赵云寰府邸。 「杳安已经将当初陷害您谋反的来龙去脉全部都招了, 沈大人连夜带着口供去了皇宫,殿下, 您也该做好准备了。」 寅时将近,府里仍是灯火通明。张栖迟自温折玉从俞溪回来,就赶来了这里与赵云寰商量对策,将皇帝届时可能有的反应,一一想好对应的说辞。 「杳安……沈清越一没对她用刑,二没她的把柄在手上,她招的如此之快,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赵云寰对杳安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腼腆安静的女子。 当初魏姨看她可怜留在身边, 充当半个女儿。所以每次见她, 她都躲在魏姨的背后,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别人下的一颗棋子。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了殿下。而且沈大人反覆看了她的供词, 没有漏洞。」张栖迟今夜格外的紧张, 毕竟今晚, 决定的不光是赵云寰的命运, 同样也有她的。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温折玉自从俞溪回来, 将杳安第一时间送去了沈清越处, 就快马加鞭的赶去了赵云寰处。 她在阿策所在的房间待了大半夜, 等人彻底睡熟了以后, 才亲了亲阿策高挺的鼻樑骨, 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她到正厅的时候, 赵云寰与张栖迟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 三人沉默不语,心里都是难得的紧张。赵云寰的掌心甚至微微的渗出了汗来。 在临近早朝的最后一个时辰,终于有传讯的宫女姗姗来迟。赵云寰到院子里迎了上去,而其他两人已经提前迴避了。 「孙尚宫……」 赵云寰一见来人脸上带着笑意,心微微放下了一些。她是女皇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资歷老心眼多,一贯的捧高踩低。但既然她今天带着笑来,就说明处境于赵云寰而言,是有利的。 「三殿下,奴才给您请安了」孙尚宫笑吟吟的道:「这个时辰来,打扰殿下了,是陛下有要事,请你入宫呢。」 赵云寰也跟着笑,不卑不亢的看着孙尚宫,悄悄隔着衣袖送了一个荷包过去。「什么重要的事,要麻烦孙尚宫过来有这一趟。我这心里有些忐忑,还望尚宫指点迷津。」 这孙尚宫是女皇的人,她处事圆滑,不为任何人办事,只忠于女皇。不过无伤大雅的事情还是会透露几分。 「陛下跟皇太君都在等着您呢。对了,京兆府少尹沈大人跟七皇女也都在。」 孙尚宫意有所指的道。 「好,且容我整理一番,这就跟尚宫出门。」赵云寰以更衣为藉口,回到了厅内。 疏雨眼疾手快,已经去取了一套正式的宫装过来。赵云寰边穿边与站在屏风后的张栖迟低声交流。 「不太好,皇太君也在。但赵云漪不在,看来这件事要按在老七的头上了……但皇太君肯定会保她。」 张栖迟同样压低声音:「就算六皇女不在,要真是订下罪名来,七皇女还是会拉她下水,甚至很有可能,让她顶罪。」 「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求尽善尽美,赵云寰最在意的,还是今晚能不能洗脱她的冤屈。 …… 「砰。」 女皇赵睿安今晚火气不断,已经砸了好几个杯子了,其中有一个正好砸在赵云繁的额间上,当场鲜血蜿蜒。 赵云繁连擦都不敢擦,梗着脖子喊冤:「母皇,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上次跟沈少尹虽然有些不愉快,毕竟只是公事上的见解不同罢了。沈大人何苦咄咄逼人,非要陷我于不义呢。」 「殿下,您的意思是臣有意诬陷于你吗?」沈清越闻言也站不住了,急跪在女皇面前,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惶惶不安地道:「是陛下信任,交由清越追查蝶杀的事宜,清越才无意间查到这人身上的。得知这个消息,臣也很是惶恐。」 「行了,这件事清越没有错。」女皇冷冷的拂袖,示意沈清越起来。「你从入京以来,尽心尽力,朕是知道的。」 「好了,陛下也别生气。」皇太君插话道:「云繁素来是个好孩子,陛下也不能听个小人说上两句,就冤枉了她。」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哪里是冤枉。」女皇怒气未歇,朝着赵云繁冷笑:「你不是要见那杳安吗?一会儿且看你如何与她对峙。」 赵云寰来得比杳安稍早。 她到后看到御书房跪着的赵云繁,适时的露出一抹惊讶来,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起来吧。」女皇示意赵云寰在一旁等着。 不一会儿,就听得铁链声窸窸窣窣,有人进来了。她身穿囚衣,神情恍惚,只是一见到赵云繁时,眼睛里突然迸发出强烈的亮光来,仿佛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喊道:「殿下救我啊,我不想死。」 「闭嘴。」女皇额角突突的冒着青筋:「你可看好了,这两个皇女,你要哪个救你。」 杳安似是吃惊的看了看旁边,看到赵云寰时,表情僵了一瞬。 赵云寰也跟着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颤。 就见杳安的表情中慢慢流露出一丝愧疚,转过头仿佛不敢见人一样,把视线转到了赵云繁身上。 她膝行几步去拉扯赵云繁求道:「殿下,您快点跟陛下说清楚啊,这件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听您的话往三殿下书房里放了一张纸,怎么就成了杀头的大罪了呢。」 第50页 「你闭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赵云繁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你说是我指使你放的,有何证据。那纸上写了什么?」 她之所以做此问,就是因为,她知道杳安不认识字。 她凭什么说,那张证明赵云寰与帮她冶炼铁器的下属来往的密信,是她放的。 她根本没有证据。 「知道!」杳安毫不犹豫的道:「奴虽然认不全,但好歹也是识得几个的。」说完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数字的位置,不多,但也足以证明,她确实是看过这封信了。 她说的几个数字,正是信上所写的,那个铁矿所在的山下,赵云寰偷偷铸造铁器的各个数量。 赵云繁大为震惊,她在用杳安之前明明查过,杳安目不识丁,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她哪里知道,是杳安进府后,魏姨怜她身世可怜,想要给她一份前程,让她以后负责府中採买。所以手把手教了她识字,数字是最先学到的。 「哼,老三谋逆,可不光是单凭薄薄的一张纸定的罪。」皇太君阴沉的看着杳安道。 「还有几个铁器样品,上面在柄上编了号,用小字写着柒。」杳安接口道。 赵云寰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一丝震惊。 其实她刚刚从沈清越那里得知当初的事情是杳安做的之后,确实也是震惊的。她没想到她府里一个小小的僕役,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更没有想到,以她的能力,竟能躲过暗卫的眼睛,偷偷摸到书房里去。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认为,这些是萧清绝做的。 因为她只有对萧清绝,从来都没有设过防。 所以当她被查出证据以后,瞬间心如死灰,发现辩无可辩之后,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莫名其妙的就被定了罪。 「原来是你陷害我……」赵云寰喃喃的道。 但当初的事确实是萧清绝向女皇举报,所以才会查抄出来的这些证据。说明他确实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 就不知道,他与杳安是一伙的,还是被人矇骗的了。 「殿下,是奴婢对不起你。都怪奴婢当时被猪油蒙了眼睛,奴婢也不知道就那么几样东西,能闹出那么大的事来。」杳安涕泪横流地朝着赵云寰道。 「你说了那么多,只能证明确实是你诬陷了三皇姐。母皇,这人狠毒,无情无义,连自己的主子都能陷害何况是我。还求母皇替我做主。」 赵云繁当断则断,知道今夜赵云寰时肯定要洗脱谋逆的身份了,但她却不能因为这件事折了进去。 「哈哈哈,我狠毒,我无情无义?」杳安悲愤不已,绝望的环绕了一下四周。「若非你用金钱诱惑,用母亲的命来威胁我,我怎会作出这种事来。当初你明明答应,哪怕事情暴露,这件事也与我无关。结果现在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你才狠毒!」 杳安嘶声吼道,「天家之人,冷血无情,我算是领教了!」 说着红着眼睛,突然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般,勐地朝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赵云繁见之急吼:「快拦住她!」 杳安的举动来得突然,众人离得杳安比较远,又跪的跪,沉思的沉思,根本反应不及。 唯有赵云寰离得最近。 只见她震惊了两秒,忙伸手去拦杳安。却只抓住了她衣服的一角。撕拉一声,布料应声而碎。 接着下一秒,就听砰的一声。 杳安额头撞到了石柱上,血溅当场。 赵云繁悲愤的看着赵云寰吼道:「你故意的!」 赵云寰呆了两秒,跟着愧疚的跪了下去:「母皇恕罪,是儿臣的错,没能拦住这人。」 赵云繁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故意的。 只有杳安死了,才能真正的在女皇心里定下赵云繁的罪名,女皇一旦相信了她有不臣之心,有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这件事,并不仅仅是谁对谁的诬陷那么简单。 羽林卫后来确实在那密信上所写的位置找到了那堆铁器。私铸铁器等同谋反,既然这铁器如今证实不是她赵云寰造的,那又是谁。 赵云繁首当其冲。 谁知道她铸来是为了诬陷人,还是真的,有谋逆之心。 杳安一死,女皇的脸色更差,怒不可遏的传人进来。「先把赵云繁押到刑部处置等候。」 没有褫夺封号,仍有缓和的余地。 赵云繁临走时悲悲切切的看了太君后一眼,这才随人出去。她知道,只要有太君后在,这件事就不能那么容易的定她死罪。 赵云寰跟沈清越也被请了出去。 …… 「这杳安的表现,今日颇为奇怪。」两人趁着天色微明,宫内没有什么人,边走边小声道:「似乎太过卖力了些。」 若不是知道这杳安确实是赵云繁的人,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她自己的一颗暗棋。 「这个,属下倒是能猜到几分原委。」沈清越感慨道:「殿下府中,可是有一个叫魏姨的老人。」 赵云寰点头。 「杳安曾吐露,她原先混迹乡野,目不识丁,跟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后来她母亲重病,有人看中了她有几分小聪明,推荐去给赵云繁做事。她当时为赵云繁做了几件小事,十分漂亮。加上她心思沉稳,又初来京都,无人认识,赵云繁就决定了将这件事交于她做。」 第51页 「况且她母亲当时的病,确实需要钱。」沈清越嘆了一口气,「她确实聪慧,对人情世故看的比他人通透许多,知道与赵云繁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就悄悄把她母亲藏了起来。她入了你的王府,魏姨待她如同亲生的一般,她一直心存感激。这次被抓回来时,她母亲已经亡故,又知道自己逃脱不掉,估计是想帮你一把,也算是还了当初魏姨的人情。」 赵云寰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波折,沉重的道:「她当时若能全盘托出,我自会护她周全。也不必有今日一劫。」 沈清越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最后终于道:「她说,你当时沉湎淫逸,不堪信任。」 啊? 赵云寰摸了摸鼻子,心虚的反驳:「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 她当时确实沉迷于萧清绝的美色中,不可自拔。如果当初杳安将事实如实相告,她确实会护她,至于能不能护的住,却不得而知。 但总归不会像前世一样,稀里煳涂的丢了性命。 只能说,一切皆有命数。 而杳安的事,赵云寰也不打算跟魏姨提前。就当她以为,那个女孩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失踪了吧。 总比背叛来的不那么伤心。 …… 早朝之上,这件事果然引起了阵阵骚乱。 七皇女突然进了大狱。 三皇女恢復豫王封号。 再加上前段时间,六皇女赵云绮因为俞溪的事情得到了女皇的肯定。 有敏锐的马上意识到,这是要变天了呀。 不过,有人立刻反驳,只是恢復了一个封号而已,别忘了三皇女有心疾,谁知道还有多少寿命。还是不要站队,且等着吧。 这件事连带着让萧清绝也受了一顿训斥,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说,他夜观天象,有人意图谋逆,对应的又是赵云寰的生辰。女皇信任他,又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才会派人去查。 顺带查出了证据。 谁想到这证据竟是假的。 若非知道青芜山从不参与夺嫡之争,女皇赵睿安几乎都要怀疑,萧清绝是不是老七的人。 不过当初哪怕被青芜山看出来自己是天命之子,青芜山也并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的帮助,只说天命不可违,青芜山不涉红尘。 而萧清绝之所以被封国师,则是因为他推算出京都西郊的一场地震,提前布防才避免了损失。由此女皇才对他信任有加。 他继任以来,也从不干涉政事。只有在涉及自然天象时才会求见,所言尽皆验证准确。 下朝之后,赵云寰趁着人流渐渐散去,快走几步,在宫门口跟上了萧清绝。 萧清绝只做不见,走的飞快。 眼见的再走,萧清绝的府邸都到了,她只好转身突然拦在人面前。 萧清绝闷头在走,差点撞进她的怀里。 「豫王殿下,你这是何意?」萧清绝冷冷的看着她道。 「你的伤,好点了吗?」赵云寰当时不知道他胳膊有伤,这才对的那一掌,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萧清绝却已经不给她关心的机会了。 「不关你的事。」萧清绝语气不见任何的软化,反而噙起了嘴角讽刺道:「我竟不知道三殿下还有这样的好算计,板上钉钉的事实也能让你扭转给她人。」 赵云寰神色一凛,「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以为,杳安是我的人?你以为,是我在陷害老七?」 「难道不是吗?」萧清绝冷冷的质问。 赵云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腔热血渐渐的冷了下来。 萧清绝见她沉默,越过她就走。 他走了三十九步,赵云寰都没有跟上来。 就在他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赵云寰一声急唿:「你别动!」 萧清绝下意识的脚步一顿,霎时间一块青砖从屋顶一路滚落下来,就砸在他的脚边。 原来是那青砖松落,他若再走一步,只怕就要砸到他的头上。 赵云寰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拉人到安全的地方站定,气急败坏道:「你在想什么?萧清绝!你武功是摆设用的吗?这么大的动静都听不到吗?」 「不用你管。」萧清绝抿直了唇,倔强的将脸往旁边一撇。 赵云寰气的不轻,胸膛上下起伏,怒道:「我知道,你说了,你不要我了。当然也用不着我管你。」 她说完沉默了一瞬,自嘲的笑了笑:「你知道吗?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铁器的事,是你做的。我们之间原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我没有不信任……我只是……口不择言。 萧清绝嘴唇蠕动了一下,依旧选择了沉默。 「你可知,为什么我会怀疑你?」赵云寰继续道。 萧清绝没有吭声。 「因为在此之前,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是我自作多情。后来把你关在皇女府藏起来,你表现的很不开心,时常打我骂我,我以为,你要报復我……」 萧清绝蓦然转过头抬起了眸子,里面藏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不说,不听,不问,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我们之间在一起这么久,结果各自守着各自的秘密,你不知我,我不知你。萧清绝,我们……」 「闭嘴,我不想再听!」 不想听她再说狠话。 第52页 萧清绝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好,不说了。你走吧……」赵云寰深深看了他一眼,让开了路。 「你跟着我,就是想说这些废话?」萧清绝没有动,脸色仍旧很不好看。 「我……」赵云寰嘆了一口气:「我就是,想哄哄你。」 萧清绝淡淡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 赵云寰既然恢復了封号,自然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日日窝在家里了,还有的社交往来还是要继续拾起来。 首先凑上来的就是她曾经一起附庸风雅的那群旧友。这些大部分都是家族里的浪荡子弟,没有什么进取心,全凭着家族的萌荫过活。温折玉算是跟她一起的,温折玉喜欢酒肉财色,她却是喜欢参加一些茶化诗会。 「说是赏花大会,其实不过是个由头而已。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次,举办的时间都是在科考之后,可想而知目的是什么。」温折玉沿着摺扇,慵懒的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哎呀,到时候英才遍地,美人成群。既是变相的相亲宴,也是各方势力挑选人才的好时机。不过,我就不去了,我要守着我们家阿策,你让张先生陪你去吧。」 温折玉把见色忘义说的一脸坦然。 「本来也没指望你。」 她一开始也是这样的打算,她喜好风雅之事,但在笔墨才气上,造诣一直平平。属于欣赏派。而张栖迟前世是新科状元,不肖说怎么也能占个才华横溢,到时候肯定能派上用场。 最重要的是,她想让张栖迟帮忙观察下,各个才女们的人品如何。 至于没打算带温折玉,则是因为温折玉情场得意,一点都不加掩饰,赵云寰看着她就来气。 「去吧去吧,说不得还会有意外惊喜。」温折玉揶揄道。 赵云寰白她一眼,没有搭话。 她哪里知道,温折玉简直有毒,意外惊喜她没有碰到,惊吓倒是实打实的。她竟然在赏花宴上碰上了两个没有想到会出现的人。 一个是萧清绝。 一个是,她当初在青楼里救过的男子。 第三十一章 这赏花宴是当世大儒花朝飞设下的。 若是他人牵头举办这种宴会, 在女皇眼里都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唯有她不会。她乃天子帝师, 有立地书橱之贤才,设这宴席是顺应女皇心意,代表的是女皇对天下举子的敬重。所以每年的宴会时,女皇偶尔也会出现。就算不来,也会送来不少的赏赐。 赵云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仅是她,就连温折玉也收到了请柬。 这赏花宴的场地是花朝飞的一处郊外别院,平常不住人, 只为三年一次的宴席准备着的。 所谓赏花,自然也是要有花才行。这别院里一年四季, 奼紫嫣红, 煞是好看。 「你不是说你不来?」 赵云寰在别院门口遇上了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温折玉,十分惊奇,毕竟这人前几日还说要陪她的花蝴蝶来着,这赏花宴可不见得比那只蝴蝶还重要。 温折玉的脸色不甚好看,从马上跳下来, 从身后努了努嘴, 示意她看过去。 「母亲让我带着他们二人过来。」 赵云寰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那马后跟着两辆马车, 缓缓停住了车轱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男子娇滴滴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到了吗?」 旁边有僕人恭声应道, 「表少爷, 到了。我扶您下来。」 「不要, 我要二姐姐来扶我。」那男子娇憨道。 这人正是温折玉刚刚日前送回顺丰城的, 她继父本家的孩子, 那个所谓的表弟,江晏。 「怎么又回来了?」赵云寰用眼神示意。 「容后再给你解释。」温折玉皮笑肉不笑的道。 接着两人就看到那最后一辆马车又下来了一个人。温阮。温折玉的继妹。 她看起来有二八年华,倒是跟赵云绮差不多大,气质却颇为不同。赵云绮天性娇憨,看着纯真可爱,而这人小小年纪,眸子里却暗藏戾气,尤其在看向两人的时候更甚。 她从马车下来,直接越过了江晏所在的马车,看也没看就直接往别院里走。那江晏掀了马车帘子,看温阮根本没有搭理自己,可怜巴巴的朝温折玉伸出了手。 「大姐姐,扶我一把。」 温折玉假装没有看到,转过身来朝着赵云寰道:「我们走吧。」 江晏一看急了,怕他们当真甩下自己,立刻朝着一旁的僕从吼道:「不长眼力劲的东西,还不快扶我下来。」 然后急匆匆的跟上众人。 赵云寰忍笑朝后瞥了一眼,心里十分同情温折玉的处境。她这个便宜表弟的事情之前听人说过,时常从顺丰城来冀北府小住,几次三番的跟在温折玉的身边打转,痴缠着她,甚至还在府里以未来的正君身份自居。 而温折玉在遇到阿策之前又是个荤素不忌的性子,花花草草的惹下了不少的风流债。碰到这样的清丽佳人自然是来者不拒,陪着他暧昧不明的处着。直到后来,那冀北王放出话来,说要将世女之位传给温阮,江晏瞬间就变了态度,又缠上了温阮。 温折玉倒是不在意,统共她也没损失什么。他们那一家子的事,爱怎么解决怎么解决。 看着情形,那江晏是在温阮的身上吃了憋。 第53页 …… 两人到的时候比别人都稍微晚些,除了太女,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赵云寰如今恢復了身份,身价倍增,熘须拍马的人不在少数。 江晏看着赵云寰身边围着的许多人,不解封跟旁边打听,「喂,你可知道那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多人围着她转。」 「她是大晋朝的三皇女,豫王赵云寰。」旁边的男子沉默了一剎那,回答他道。 江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边。他在冀北王府的时候听人说过,温折玉跟赵云寰是表姐妹,赵云寰的父亲,就是当今凤后。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正君。 江晏一想到这个点,心里突然间跳的很急,他心虚的瞧了一眼在角落里闷声不吭喝茶的温阮,再看一眼气质出众,贵不可言的赵云寰,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 「怎么,瞧上了?」旁边回答他话的男子有着一副清清冷冷的好嗓子,惹得江晏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这一回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怎长的这般好看。 江晏的颜色在顺丰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不少人追捧着他,养成了他过于自信的性格。但他再怎么自命不凡,也深知自己跟眼前这人比起来,有着不小的距离。 他就坐在那里,腰背挺直,像一枝不折不弯的翠竹。玉树溶溶,仙气颇深。 江晏后知后觉的这才注意到,这人是独立一桌的,其他的男子都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其他的桌上放的都是茶水糕点,唯有他这里,放的是酒水。 而这人此刻正执着一盏青瓷小蛊,一口接着一口,喝的脸色微醺。这淡淡的一抹红,轻飘飘的将他拉入了凡尘。 江晏顿时有了危机感,防备的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看你面生,提醒你一下。这人身份虽然贵重,可是个克夫的红鸾煞命。」那人冷淡的瞥他一眼,随口道。 江晏没有吭声,他认定了这人是想让自己打消念头,故意骗人。 「哦?你不信?」那人见他沉默,眸光沉沉的看着他,好像被勾起了兴致,翘起了唇角看着他道:「不如我们来试试?」 「你只需在心里默念,我要嫁给三皇女赵云寰六个字,然后去找她。我保证你跟她说不上话,怎么样?」 江晏闻言倒真的被唬住了,犹豫道:「这怎么可能。这边庭院离女宾那里这么近,我还能走不过去么。」 这赏花宴男女席是分开的,只不过大晋朝民风还算开化,虽然坐不到一块去,但是彼此之间可以走动。若是有彼此感兴趣的,也可以相约一起说说话。 只要身边有侍女或者友人陪着,不过分亲密就好。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在唬我。」 江晏在心里为自己找了一个过去那边的理由,正要迈步,身边随侍的僕人拉住了他:「表少爷不可,那边人多眼杂,有碍名声。」 「那不是也有不少的公子过去说话了吗?」江晏不服气的回道,「你闭嘴。」 他按捺住紧张的心情迈着步子往那边走,初始时还想那人故弄玄机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走到一半看着赵云寰的背影,莫名的心跳加快,开始在心里琢磨起,一会儿过去该说什么话来。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细微的响动。 江晏微微一愣,就在此时,一个摆在石柱上花盆突然炸裂,残枝碎叶连同花盆里的泥土溅了江晏满身。 他灰头土脸的站在那里,勐地朝那男子身上看去。那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朝他遥遥举起了酒杯。 江晏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那人故意搞鬼,还是真的赵云寰克他,不敢再有别的动作。旁边伺候的花家人连忙过去连连道歉,请他去后院换身衣服。 「大姐姐,你过来!」江晏一时气不过,朝着温折玉喊道。他自觉丢脸,想要拿温折玉的身份作挡,让别人也好知道,他是冀北王府的人,不能轻易看清他。 温折玉仿佛耳聋了一般根本没有搭理,还在跟旁边的小郎君聊的正欢。 「温折玉!」他怒气沖沖的道。 温折玉回头冷冷的觑了他一眼,那一眼,让江晏瞬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温折玉的看死人般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江晏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他们走了。 温折玉笑着回过身,继续跟人攀谈起来。 这边的异动自然也吸引了赵云寰的注意,她回身时正好瞧见了萧清绝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喝着闷酒,心里还没等涌现出什么想法,双腿已经自主朝他迈了过去。 赵云寰的到来止住了男宾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不少人都边作矜持模样,一边感兴趣的偷偷看着她。 「萧……」赵云寰眼见的马上走到萧清绝面前,话一出口,萧清绝眉头微微一动,突然听到有人惊唿:「是你……」 一道身形如旋风般跑到了赵云寰面前,适时的挡住了萧清绝刚刚抬起的视线。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那天你走了以后,那个泼皮有没有找你的麻烦?」那人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惹得旁边的小厮连连提醒。 「小公子,旁边还有人呢。」 那人撅了撅嘴,见赵云寰没有回答,以为她是忘了自己,踮起脚尖凑近耳边轻声道「你还记得我吗?在浮生若梦阁,你救过我……」 第54页 「啪。」萧清绝指间的酒杯应声而碎。 赵云寰越过那人的肩膀看过去,只见萧清绝静静的垂着眸,几块青瓷碎片还捏在手心,白玉一般的指缝中缓缓的渗出血来。 赵云寰想也不想就将眼前人推开了,急着去捉他受伤的手。「怎么回事……」 萧清绝突然松开掌心将手收回了袖中,冷漠的看着赵云寰:「殿下,你我非亲非故,您逾矩了。」 「我……」赵云寰正对上他红的吓人的眸子,解释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头。 萧清绝站起了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赵云寰身子刚动,就被身旁的那人拉住了。 「他是谁啊?看着冷冰冰的一点儿都不好相处。」那人撇了撇嘴,继续朝赵云寰笑着道:「对啦,我叫花陵,是此间主人的三子。你呢,你是谁?」 「抱歉,我还有事。」赵云寰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朝着萧清绝消失的地方追去。 「去查查这个人是谁……」花陵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跟身边的小厮吩咐道。 …… 赵云寰就耽搁了这一小会儿,追过来就不见了人的踪影。 这里是赏花宴所在的后院了,是一处宽阔的园林,里面林林种种的长满了不少的花树,偶尔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赏花。这院子面积大,因为花树林立的原因阻碍了视线,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赵云寰只能凭着知觉乱走,越是深入越是有些着急。这花林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个小厮守着,是怕有人进来后迷路,或者遇到什么问题。赵云寰挨个问了,都道没见到萧清绝的踪影。 这祖宗,说跑就跑,到底能到哪去。 赵云寰正心下着急,突然看向一处粉蓝相间的花卉空隙中,那里透出了一截跟绸缎似的白。 她往前分开花树才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是旁边的月月红花树太多,围的像四面不透风的墙一般,挡住了视线。 这里面还有一个半生高的石桌,配着四个石椅。萧清绝脑袋枕在胳膊上趴在石桌边,听到动静侧着脸朝她看了一眼,冷冷的开口:「滚开……」 「这里可不是你的国师府,怎么你来的?我却来不得?」赵云寰见他无事,放下心来。几步来到桌边,在他对面坐下。 她静静的观察了萧清绝一会儿,紧紧的蹙起眉来。 「你喝酒了?」 萧清绝酒量不深,之前在她的王府里面时喝过几次,很快就醉倒了。不过他酒品很好,喝醉了会很乖,会任她摆弄。第二天醒来后就会把事情忘个大半。 「不用你管。」萧清绝眸间的血色还未褪去,看着有些骇人。 「好,我不管。」赵云寰不想跟他再争执起来,顺着他的话说道。 谁知她话一说完,那人就委屈的瞪着她,哑着嗓子质问:「你不管?」 「我……」赵云寰进退不得,试探着道:「管?」 「哼!」萧清绝赌气的偏过了头,然后,默默地朝着赵云寰伸出了手。 是那只被酒杯割裂的手。 赵云寰一见那手指上割出来的血痕,瞬间就心疼了,急道:「我们先回去,找大夫处理一下好不好?」 「不要……」萧清绝冷艷高贵的瞥她一眼,微抬下巴示意她看过去,接着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赵云寰认命的把他手指捉在掌心。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可能因为常常占卜的原因,指腹的地方有一层薄茧,指甲圆润,看起来干净又整齐。 赵云寰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残留的碎片在血肉里,这才从怀里抽出一块雪白的巾帕,正在动手,忽听萧清绝道:「给我看看。」 他把巾帕接过来,不出意料在一角上看到一朵银线绣的云,这才递迴去。 「放心,是我的东西。」赵云寰无奈道。 帮他包扎好了以后,萧清绝收回了手,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满意了。 他重新把脑袋趴回了桌上,就在赵云寰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他低低的问了一句:「你去浮生若梦了么。」 赵云寰:「啊……」 她一张嘴,就知不好,连忙起身,蹲到萧清绝身边。可他如今拿手臂挡着脸,赵云寰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赵云寰双手掐着萧清绝的腰,抱孩子般将人放到了石桌上坐着。倾身上前,定定的看着他。 萧清绝被她这一动作震惊的懵了半晌,从耳尖到脖颈肉眼可见的红了。「做……做什么……」他本来醉酒脸色就是淡淡的粉色,如今已经全部红了。 「怕你跑了……」赵云寰一手撑在桌上,靠的他极近,她吐气如兰,唿吸几乎能打到人的脸上。 「去过了,什么都没做。陪温折玉去的。刚才那个人不认识,不喜欢,不感兴趣。那天房里的人身份不能说,因为不想骗你。但是他与我没关系。你去俞溪我很担心,想你,心疼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不能没有你,不会放弃你。你不要我,我也要你。所以……」 赵云寰看着他的眼睛,极尽温柔的问道:「还有想问的吗?下次想问什么,不用假装醉酒,我都告诉你。」 「什……什么……」萧清绝唿吸急促了起来,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顿时起了薄雾,拢在袖底的手指悄悄的收紧了。 第55页 「没什么……都不重要……」 赵云寰心道,傻瓜,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吗? 他哪一次喝醉不是因为,他有难以启齿的话要问,或者是,两个人争执到不可开交,需要台阶的时候。 他看似孤傲,其实一直都在用这种笨笨的方法来维持两个人的关系。上一辈子的赵云寰以为他没心没肺,故而没有看懂,这一辈子,却看明白了他的深情。 赵云寰深深地看他一眼,一只手仍撑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肢,低下头唇瓣在的他的鼻尖轻轻触碰了下。 萧清绝睫毛抖动的厉害,默默闭上了眼睛。 赵云寰只觉唿吸一窒,继续侵略了下去。 萧清绝的腰身失力慢慢的倒在了石桌上,绯红的眼角边上不断有泪珠滚落,他突然带着崩溃一般的哭腔朝着赵云寰祈求:「寰姐姐,我心里难受,你……疼疼我吧。。。」 赵云寰喉间一哽,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很多年前,父后给她读的一本书。 书上说,人生在世,如处荆棘。 不动不刺,不刺不伤。 如今,她终于懂了。 …… 许是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情绪太多了,萧清绝哭了很久才停下来。赵云寰真真没有想到,他哭完后觉得丢脸,又扭头不搭理她了。 赵云寰简直想给他跪了。 「小祖宗,我不是都解释了么,求你了,我们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这次,是你求我的……」萧清绝一脸高傲的看着她。 「是每次,每次都是我,死皮赖脸的追着我们的国师大人不放。」赵云寰毫不犹豫,严肃认真的回答。 萧清绝的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眼睛不再似从前一般,雾霾深深地沉寂着。而是眼尾上扬,眸心流露出璀璨的光来。 赵云寰心里的雾霾也渐渐的散去了,私心里感激花大儒递的这张请柬,若非这赏花宴,这小祖宗吃醋吃的狠了,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能够把人哄回来。 其实他们之间的很多问题,仍旧没有解决,只是分离太过痛苦,谁也无法承受。只能选择彼此退让了。 赵云寰不想再这样下去,因为彼此对立的关系,无法做到将所有的事情一一摊开,说清楚,讲明白。虽然这次和好了,但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早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萧清绝心里的不安全感仍旧存在。 赵云寰第一次感觉,分化他与赵云漪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迫在眉睫。 必须尽早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赵云寰待人心情平稳了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上次胳膊的伤……怎么回事?好了么?」 萧清绝本来心情看着不错,一听这话,眼神飘忽的闪到了一边。 「没事……」 赵云寰知道原委,直接了当:「是为了救赵云漪受的伤?」 萧清绝偷偷观察了下她的神色,不安的点了点头。 这才过了多大会,风水轮流转,赵云寰就成了吃醋的那个了。 但她毕竟是女子,哪怕醋的很了,也气的狠了,总不能在男人面前发火。强自压了心头得郁气,朝着萧清绝心平气和的道:「下次不许了。」 她低头将人抱在怀里,后怕极了:「你若出事,我又该怎么办。」 「下次……」萧清绝只说了两个字…… 他没继续说下去。他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赵云寰斩钉截铁的道:「赵云漪并非良善之辈。你救了她,她却抛下了你独自回了京。清绝,你一向聪明,难道真的看不明白?」 「我……」其实,回到京城之后,回想起在俞溪的事情,他也觉得不太对劲。但是…… 他不是相信赵云漪,他是相信师父。 师父说过,赵云漪会成举世无双的明君。但他们相处了那么久,萧清绝除了隐忍之外,尚未看出一点明君的特质来。 「我近期会回一趟青芜山,在此期间,我不会再掺和到你们的事情中来。」 萧清绝这个决定,让赵云寰喜出望外。 回去的时候遇到了熟人,赵云寰只解释道是两个人都迷了路,寻求了小厮的帮助方才回来。 还未走到宴会那边的庭院,就听得喧譁声四起,花家之前随行在花陵身边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 「三殿下,可算找到你了。您快去看看吧,可得给我们家小公子做主啊。」那小厮急得团团转,差点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 「还不是上次那个淮安郡王家的贵女,她在宴席上污衊我家公子的清白。非说要等花大人过来,就向她提亲。我家公子可怎么活啊。」 赵云寰与萧清绝面面相觑。 萧清绝不解其意,赵云寰却是了解事情起末的。顿时冷了脸色。 「走吧…虽然我对英雄救美不感兴趣。但是,我的手又痒了…」 第三十二章 京城的小公子们有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生活圈子, 看似其乐融融,彼此间也不乏有些勾心斗角, 尔虞我诈。 花陵当初是被人怂恿着去的浮生若梦。 她母亲花朝飞虽为当世大儒,名声颇盛,同样的,背后也有着不少人说她故作清高,寒酸迂腐,瞧不上她。她的儿子花陵耳濡目染之下,才气没有学到多少, 只学到不少的文人的清高劲,放在一众的小公子里, 就显得有些假模假样, 惹人排挤了。 第56页 花陵连同龄的小公子都瞧不上,自然也瞧不起青楼楚馆的小郎君。奈何几个人偏偏拿话怼他,说他虽是花大儒之子,但论起才思文章来,还比不上浮生若梦的卖艺不卖身, 早有才名的写月公子。 花陵如何能够服气, 一边嘲讽他们身为大家之子居然把浮生若梦这种腌臜地挂在嘴边, 一边颇为不忿的起了攀比心, 想去见识见识。本以为做了女儿家的打扮就能瞒过众人,谁知道偏偏碰上了个夏流霈。 夏流霈当初虽然被拐在乡间, 但也是个出名的泼皮癞子, 她喜好美色, 玩的花样多, 这种娇滴滴的小公子即使穿了女装, 也是一认一个准。 当即就想跟人亲近亲近, 谁知道刚巧被赵云寰撞见,坏了她的好事。 这次在赏花宴上再次遇到,夏流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尤其在知道这小公子是花朝飞之子之后,当即嚷嚷起来。说这花陵跟她在浮生若梦阁有了肌肤之亲,要跟花大儒求亲娶他。 她听说这个花大儒最守规矩,自家儿子没了清白,除了嫁给她,还能跟谁。 一想到这小美人很快就要成了她的掌中之物,禁不住得意起来。 赵云寰跟萧清绝走到前庭的时候,撞到的正是这场闹剧的最高嘲之时,周围围着的一众小公子们个个面露不屑的看着花陵,偶尔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女子们则以学子居多,她们虽然奉花朝飞为书圣,但听到她的儿子这般自甘堕落,还是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是做什么呢?」赵云寰迈着大步走到众人中间,语气带着几分严肃与威仪,环顾众人,冷冷地询问。 「参见三殿下。」众人见她过来站定后,纷纷行礼,包括那夏流霈,再见过她之后目光中流露出愤恨的邪光来,不情不愿的躬了身。 赵云寰示意她们起身后,将视线定在了夏流霈身上。 当初她一脚将人踹下了楼,导致夏流霈当场昏迷,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这人就生龙活虎的又蹦哒出来了。 果然是乡野间摸爬滚打出来的,皮糙肉厚的紧。 夏流霈的目光缩了缩,没敢直视。当时她被僕从送回了淮安郡王府之后,淮安郡王当即大怒,立刻找人查了打她的人的身份。知道赵云寰所为之后,就要去宫中找女皇哭诉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传来了赵云寰恢復敕封的消息。 府中人劝住了她。 想这三皇女刚刚洗清冤屈,女皇难免会偏向着她,只怕入了宫也是惹得一身骚,就暂时把这件事压下了。 谁知道这次又碰上了她,夏流霈心道,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说不定又要坏她好事。 当着众人的面,夏流霈还是有些底气在,正要开口,就听到旁边有人抢先道,「启禀殿下,夏世女正说到她跟这花小公子的事情,要去请花大人给她做主呢。」 「你闭嘴!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花陵已经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嘶哑着嗓子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骯脏东西,也配跟我扯上关系。我就算死,也不可能会嫁给你。」 「哦?什么事?说来我也听听。」赵云寰冷冷的瞥了一眼说话之人,淡淡的道。 说话的是新科举子,当即露出一丝谄媚,将事情从头到尾的给赵云寰复述了一遍。 「都是些什么污言秽语!简直放肆。」赵云寰不等人说话,已经变了脸色,勃然大怒道:「今日天下才子齐聚一堂,你不去学学他们的道德文章,远见卓识,却在这里胡说八道,毁人清誉。简直可恶。来人,今日我就替姑母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看顿时不自觉的后退半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疏雨从人群中已经挤了过来,二话不说朝着夏流霈就是两个啪啪耳光。她看这人不顺眼好久了,上次就是她,害的主子双臂骨折躺了好几个月。 夏流霈冷不防被打懵了,挣扎起来,「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我可是淮安王府的世女,你一个病秧子……哎呦……」 夏流霈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原来是萧清绝听她骂的嘴巴太毒,迅如闪电般窜过去,直接卸了她一只胳膊,冷道:「放肆!」 众人一片譁然,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 虽然知道这三皇女赵云寰有心疾在身,又不受女皇宠爱,不少人私下里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但是,谁敢大大咧咧的把这话说出来?她是皇家女,这种话,若是放在百姓口中,那都是杀头的罪名。 这夏流霈就算有郡王府做靠山,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辱骂皇女啊。 不少人连连摇头,知道这淮安王府的世女只怕是已经被养废了,今后还是远离着些好,省的大厦将倾被波及到。 只是不知道这突然窜过来的人是谁,众人见他面容清俊,出手狠辣。一时摸不准他的身份。 就在这时,只见这男子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的给她把另一条胳膊也卸了下去,又换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救命啊,疼死了。你是谁,我要杀了你。」夏流霈顾不得欣赏美色,浑身浸满冷汗,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打着滚。 萧清绝站在一旁,身姿站的挺直,如松如竹,抱着手臂冷若寒霜的看着地上打滚的人。而夏流霈平常身边守着的作威作福的女僕,一个个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 赵云寰仿佛根本听到她的痛唿,环视周围,看温折玉正躲在人堆里看热闹,扬高了声音说道:「众位莫听这混帐乱说,写意公子开笣那日,我与折玉曾在浮生若梦门口遇到过她,还曾因一小倌起过争执。这花公子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想是这人见色起意,又起了什么不该有的龌蹉心思」。 第57页 「折玉,你过来瞧瞧这花家公子,免得我一人空口白牙的,惹人生疑。」 温折玉热闹看的正起劲,冷不防被人点名,只得穿过人群硬着头皮过来。她日前刚跟冀北王保证过,再不去浮生若梦那种地方,转头就被人漏了底。 只怕这件事传出去,又要惹来一顿训斥。 她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花陵几眼,取出摺扇啪的抛开,自诩风流的扇了几下。语气轻挑的道:「这种美人儿,若当真见过,岂能没有印象。可惜,可惜,我与美人相见恨迟……」 「你……」花陵被他这轻挑浪荡的模样弄得又尴尬又羞臊,眼泪眼看着又要落了下来。 「好了。」赵云寰眼见她说的不像话,活脱脱的又一个夏流霈,出口打住,继续说道:「不过是一场闹剧,这里的人哪个没有颗七窍玲珑心,必不会信她的胡言乱语。」 说这话,便是要暗示众人,别再守着看热闹,赶快散去的意思了。 刚才为她复述事情经过的那个人第一个出口附和:「豫王殿下说的是,咱们是肯定不会信。这夏世女出了名的嚣张跋扈,铯欲薰心,殿下能为花公子主持公道,此举大义,我等深感钦佩。」 赵云寰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赤倮裸的夸赞自己,不由的深深看了那人两眼,两人的样貌默默记在了心里。 随后不少人跟着附和了两句,便渐渐的散去了。 花陵因为这个变故哭的一脸狼狈,也没有办法多待,临去换衣服之前,看着赵云寰凄凄婉婉的道:「豫王殿下,今日多谢你,改日必会报答。」 赵云寰淡淡点了点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报答就不必了。」 花陵却好似下了什么决定,鼓起勇气道,脸色微赧,扭捏不安的低声道:「你,你且等着吧。」 说着便拉着身边的小厮疾步走开了。 萧清绝看着他的背影,冷哼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讽刺道:「招花引蝶……」 温折玉见势不好,拉着疏雨默默后退几步,接着迅速撤离了他们身边。 「哪里来的花,哪里来的蝶?」赵云寰眉目含笑,忍俊不禁的看着他:「青芜山上的么?」 萧清绝没有心思跟她调笑,那花陵男儿家的心思表现的那么明显,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谁跟你玩笑了。」 「放心,我有心疾,又是个孤鸾煞命,没有人会看得上的。」赵云寰自嘲道。 萧清绝眸光微动,态度缓和了不少,喃喃道:「我……看的上的。」 「也就你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土包子能看上我了。若是他日我真的短命死了,你可怎么办才好。」赵云寰道。 「你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萧清绝不高兴的随口道。 赵云寰闻言喉间蓦然一哽,心脏处仿佛被丝线拉扯着,抽痛了起来。 萧清绝忽见她变了脸色,站到她跟前急的嗓音都发抖了,「怎么了?心疾犯了吗?」 她哪里有什么心疾,只是突然想到前世他倒在血泊之中,脸色苍白,唿吸渐失,一动不动的场景,痛的喘过来气罢了。 「无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赵云寰被扶着到旁边的长椅上坐定,脸色才慢慢的缓和了过来。萧清绝蹲在她旁边,目光一直紧张的盯在她的身上,而她则看着远远的一盆晚香玉,眼神恍惚,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安抚的朝他笑了笑道:「没事。」 「为了你,我一定长命百岁。」赵云寰笑着想摸一摸他毛绒绒的发旋,突然想到这里人多眼杂,默默把手放回去了。 就在这时,只见刚刚离开的温折玉去而復返,看了一眼萧清绝,迟疑的说了一句:「有件事,好像不大对劲。」 萧清绝毕竟还算是赵云漪的人,一看温折玉有所防备,难得的没有不高兴。 「这宴会无聊,我回府去了。」 其实他来这里本也是为了赵云寰而已。没想到会跟她和好,算是意外之喜,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怎么回事?」 温折玉难得的露出一丝忐忑,眉头凝作一团,坐到她旁边压低了声量。 「太女来了,江晏就跟在他旁边。」 「谁?」赵云寰一时没把两人联繫在一起。 「江晏。我那个便宜表弟。」 赵云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俩怎么会搅和在一起,他不是去换衣服了吗?」 「不知道。」温折玉也是纳罕不已,而且自从江晏去换衣服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他跟太女,看起来很是亲近。」温折玉继续道。其实何止是亲近,整个人都依偎在了人怀里,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俩关系不一般。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冀北王府跟豫王有姻亲的关系,平常温折玉跟赵云寰有些交往还算正常。其实很多人都已经把他们归到了赵云寰一派。 但赵云寰不争不抢的,顺带着这关系也不会太遭人忌惮。 但若是冀北王府中有人嫁到了太女府中,却又不一样了。 「放心,那江晏代表的是江家,跟你们冀北王府关系不大,不会有什么事情。」赵云寰想到了这一层关系,安慰她道。 温折玉一想也是,「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收到暗报,太女是刚从大牢那边过来的……」 第58页 大牢? 什么大牢? 她突然转换了话题,赵云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勐地站起了身,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太女去了大牢?! 她去看了赵云繁…… 完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刑部大牢。 赵云繁还是第一次以囚犯的身份来这大牢。 谁能想到那贱民杳安居然会用命来拆穿她, 说起来,当初用这个计策来陷害赵云寰, 还是老六赵云漪出的主意。 赵云漪……自她从俞溪回来,这个人就有点脱离她的控制了。赵云繁并不蠢笨,她知道赵云漪必然是起了别的心思。 可惜,如今深陷囹圄,无法脱身。不然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赵云繁曲起一条长腿坐在湿冷的地面,后背倚在墙壁上,冰冷的墙壁让她的思维更加清醒。其实一直以来, 她对那个位置,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争夺心, 之所以步步算计, 有各方面的原因。既因为皇太君的给予重望,也有赵云漪的撺掇,更重要的,就是太女。 如果她不争,以后太女继位, 决定不会放过她。因为他们之间, 有着父辈的血海深仇。 赵云繁的父亲乃是皇太君的亲侄子, 皇太君一直希望他能进入入主东宫, 延续家族荣耀。但没想到女皇因为跟太女父亲的私情,死活不同意, 一意孤行的将她心爱之人立为了君后。 赵云繁的父亲本来也算是女皇的, 一颗芳心早就暗许在她身上, 也一直做好了做君后的准备。 哪里知道册封前夕有了变故, 女皇自作主张在大殿上宣布了君后的人选。 这他哪能受得住。后来虽然也进了后宫, 但毕竟比原本的想像中矮了那么一大截。 他仗着有皇太君做靠山在后宫作威作福, 根本没把出身不显的君后放在眼里。而女皇因为他对君后不敬,训斥过他多次,后来也是有多远躲多远。 于是,赵云繁的父亲跟当时的君后矛盾冲突如同恶性循环一样,越来越多。 直到君后因中毒去世,虽然没有证据,但赵云繁的父亲是当时最大的嫌疑人。女皇直接将人打入了冷宫多年,直到后来赵云寰的父亲入宫,成了新的君后,碍于皇太君的压力,又把他重新从冷宫中放了出来。 可惜那时他已心如死灰,不久后就缠绵病榻了。那时皇太君时不时的给女皇施加压力,让她对赵云繁的父亲关心在意一些,别总是冷落着人。女皇心里恼恨,在明知他身体亏损的情况下故意让人有了身孕,他生完赵云繁当天就去世了。 这事让皇太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是他让女皇心疼自家侄子的,谁知道会把人疼怀孕了,还疼走了。就把对侄子的愧疚以及家族的希望都放在了赵云繁的身上。 赵云繁耳濡目染的听了她父亲与先君后的纠葛,再加上女皇专宠太女,于是怀恨在心,打小就跟太女赵云知不对付。 如今她入了大狱,赵云知过来落井下石,出言讽刺,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惜,她得意的太早了。 赵云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眼睛里阴云滚滚。那个蠢人,她以为自己是必死的境地了吗?只要皇太君还在,她自己又不认罪,女皇就不能以一个贱民的几句话,就给她定这种滔天大罪。 等她出去之后,运作运作,将整件事情栽到赵云漪的头上,轻轻松松就能脱身。 赵云繁想到此处,将适才被赵云知激怒的一颗心放的平静了下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异动。 有人在开锁。 她心头一跳,莫非是女皇要放她出去了吗。 她这事一出,皇太君必然会联繫身后的家族向女皇施压,来保住她。只是,速度这么快,一点都不给母皇缓冲的机会,会不会引来反弹…… 赵云繁准备站起身,手脚上冰冷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在幽暗的环境下听得格外清晰,她不知道为什么,动作突然一停。 有点不对劲…… 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进来的那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窜到了她的身边,钢筋似的手指骨掐在她脆弱的两颊上,另一只按着她的后脑勺,将什么东西贴近了她的嘴唇。 「呜呜……」 赵云繁的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恐惧感从脚心直冲颅顶,她拼命的摇头挣扎着,不肯张开嘴巴,一边用手去抓那人捏住她颊骨的手背。 奈何那人力气大的惊人,几乎要把她脸颊的骨头捏碎,她控制不住的微微张了唇,那东西顿时沿着她的口腔流了下去。 一瞬间,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热感从胃部涌了上来,伴随着一起涌上来的,还有一股股的血腥气。 是谁……是赵云知? 她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被人暗害,岂不是不打自招。她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赵云漪…… 「呕~」在那人松开她的一剎那,赵云繁勐地捏着嗓子连连作呕。她心肺都被灼的滚烫,但四肢百骸却是冰冷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借着从窗棂里投到地上的一点暗光,赵云繁看到她吐出来的,都是一滩滩黑红的脓血。 「来人……吶……救……额……」用尽全力喊出来的竟是嘶哑的杂音。她的声带被灼坏了…… 第59页 赵云繁捂着小腹踉跄了几步后退到墙边,无力的滑落了身体。 她的眼睛猩红仿佛要淌出血来,狰狞的盯着眼前看不清面容的人,无力的微微张着唇,污血从她的口中不停的涌出来…… 接着,她迷迷濛蒙的听到那人来到她的身边,捉着她的手指用匕首深深地一划。按着她的手指在什么东西上滑动。 她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悄无声息的任人摆弄。最后,意识开始模煳,灵魂轻飘飘的脱离了身体,跨越了时空,好像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候。 皇太君牵着她的手,慈爱的跟她说话。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听到,眼睛直直的盯着另一条走廊上的女皇。 女皇正将比她大好几岁的赵云知抱在膝头,指着一旁池子里的游鱼,温柔的同她说话。赵云知被逗的开怀的笑了起来,女皇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皇太君也看到了那边的情景,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然后蹲下身子语重心长的跟她道:「云繁,你记住了。你虽然不是太女,身份却比那贱,人的女儿高贵无数倍。不用把她放在眼里,以后,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赵云繁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被皇太君拉着继续往前走。她扭着头边走边将目光都放在女皇身上,但是女皇的眼里只有赵云知,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头。 …… …… 「我总感觉,赵云漪会在这件事背后,动什么手脚。」赵云寰心神不宁的跟温折玉解释,「因为赵云繁一旦确定有事,肯定会把事情推给赵云漪。」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做的。赵云漪从他俩勾搭在一起以来就是她的背锅侠。 「可谋逆一事,非同小可。」温折玉思虑到,「你不是说六皇女赵云漪她生性狡诈,她能坐以待毙么?」 「对,就是怕她不坐以待毙,那赵云繁必然是必然是首当其冲。」赵云寰越想越觉得不安,其实这次的谋逆之罪,她真正想弄垮的人,并不是赵云繁,而是赵云漪。 这个人才是她的哽中骨,肉中刺,必须尽早除之。否则,她第一个针对的目标就不会是赵云繁,而是阻在她前面的,太女。 「放心,现在赵云繁在大牢,赵云漪根本对她做不了什么。」温折玉对赵云漪印象不深,倒没有那么忌惮。 赵云寰眉心一跳,严肃的开口道:「谁说她做不了,太女不是刚刚就进去了。」 「什么?你是怕她藉机……」温折玉忙站起身来,边走边道:「我去找清越,让她去大牢里看看,别出什么事……」 只怕来不及了…… 她心里刚刚掠过这句话,就见萧清绝去而復返,眸子里缀满了寒光,严肃的看着她道:「七皇女畏罪自尽了,女皇派人请太女回宫。」 果然…… 紧接着有身穿甲冑的一队侍卫来赏花宴上,从众人之中,带走了太女。 众人一派譁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 这赏花宴进行到这里,是怎么也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赵云寰第一时间派人去打探宫中的消息,跟着温折玉打算回皇女府商量。 正要上马车之际,却见江晏慌慌张张的从花府跑了出来,拦住温折玉哭道:「大姐姐,怎么回事,太女殿下怎么会被带走了。」 温折玉与赵云寰对视一眼,眸色渐冷,语气也不甚热络:「朝堂之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赶快跟温阮回府去。」 「不行!你必须要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太女的事就是我的事。」江晏不依不饶的扯着温折玉的衣袖,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温折玉看着他,目光下移,突然在他脖颈处定住了。她看着那雪白的颈侧一处暗紫色的痕迹,常年混迹在脂粉堆里的人,哪里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混帐东西,你做了什么?」温折玉震惊的看着她,当即大怒,眼见的就要举起手来,朝他的脸上煽去。 「你做什么?凭什么打他。」温阮不知从哪里出来,挡在了江晏的前面。 「你自己看看他做的好事,简直恬不知耻。」温折玉指着江晏的脖颈,怒道:「你可知道你如今代表的,可是冀北王府的脸面,你这样,又将陷我们于何地。」 温阮不明所以的回头,沿着温折玉手指的方向看去。 江晏一惊,忙不迭的拉着衣襟想要掩盖。但那位置来靠近上方,几乎就在耳后,哪里能遮得住。直接暴露在温阮的面前。 温阮的身体瞬间抖如糠筛,她气质本就偏于阴冷,如今眸子里更是如同浸了寒毒一般恶狠狠的看着江晏,突然抬起手来,啪的给了江晏一个耳光。 「你敢背叛我?」她悽厉的喝道。 江晏后退几步,脸都吓白了。他哆哆嗦嗦的看着如同恶鬼一样的温阮,抖着嗓子争辩道:「我……我并未答应过你什么。」 「你敢说。」温阮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道:「是谁说非我不嫁?是谁说生死随我?」 「那你……那你不是没同意么……」江晏心虚的反而看了一眼温折玉。 温折玉怒极反笑,得,这不正是当初江晏对自己说过的话吗? 「好了,有事回府再说。」温阮这一通发作,温折玉反而平静了不少,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窥视了。「这里人多眼杂,赶快走……」 第60页 温阮虽不喜欢她这个姐姐,但也知道不能让人看了自家的笑话,当即一挥衣袖,朝着后面走去钻进了马车。 江晏看了温折玉几眼,也跟着去了另外一辆。 …… 「真是没有想到,你那表弟胆子这么大,竟然会跟太女勾搭到一起……」赵云寰无意看别人的家事,只是这事关乎温折玉,又不得不提。「不知道冀北王会怎么处理。」 「依母亲的性格,必然会将江晏送回江家去,断绝关系。」温折玉余怒未消,坐在马车里跟赵云寰面对着面,冷声道。 「那你何必动那么大的怒。」 「但是,那个男人却未必肯善罢甘休。他对江晏的感情,非同一般。」那人,说的就是温折玉的继父,江摇了。 「他还能左右你母亲的想法不成。」赵云寰不解道。 「他……」温折玉嘆一口气,目光幽幽的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回头深沉道:「母亲对他,言无不尽,无不听从。」 「她要拿整个冀北王府作陪么?」赵云寰倒不是怕冀北王府跟太女扯上关系,她是怕温折玉身份尴尬。 温折玉听后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冀北王府是冀北王府,我是我。他们的立场,不代表我的。若是可以,我倒也不希望自己姓温。」 「我也是……」赵云寰听后感嘆。 「哦?肖云寰?肖折玉?」温折玉突然露出笑来,「倒也是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女皇赵睿安看着刑部呈上来的罪己诏书, 歪歪扭扭几乎辨不清笔迹的血字浸在纯白的绢帕上,显得触目惊心。她怒极反笑, 鹰眸里含了雷霆之威,一脚踹向地上跪着的穿着官服的中年女人。 「很好,很好啊曲流觞,你这是把朕当傻子呢。」 那女人,也就是大晋朝的刑部尚书曲流觞被踹个仰倒,马上爬起来膝行两步跪在女皇脚边,连唿冤枉。进来御书房不过半刻,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两股战战, 几欲昏厥。 谁能想到那七皇女会死在牢狱之中, 还弄出这一手罪己诏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七皇女死的冤枉,是被人给暗害了。 以她之前的处境,证据不足,根本就没必要畏罪自尽。就算要死, 也大可等证据齐备, 辩无可辩的时候。现在寻死, 不是傻了吗。 她既不傻, 那必是有人在背后作祟了。 「启……启禀陛下。七殿下她确实死的蹊跷,只是, 只是臣在事发后已经控制了大牢狱卒里当天当值的所有人, 都说没有见到有外人进去过。」 曲流觞以额撑地, 唯唯诺诺的道:「除了……除了……」 「说!」 「除了太女……」曲流觞话未说完, 嵴梁骨又是一脚, 将她踹的一偏, 歪倒在一边。 女皇勃然大怒。 「混帐东西!」她对着曲流觞喝道。「你这是要把太女拉下水!」 曲流觞嗫嚅着不敢说话,豆大的汗水从她的鬓边流过。明知女皇会因此大发雷霆,但是又不敢不报。 不是她要把太女拉下水,而是这太女闲着没事,你说你去大牢熘达什么,这不是天要亡她曲流觞么。 「给我查!查不出来你这脑袋也别要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曲流觞知道,这次事情涉及到两位皇女,无论查不查得出什么来,自己的乌纱帽都不会保住。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了。有人静悄悄的走到了女皇身边,通过她垂在脚边的衣角,曲流觞确定是随侍在女皇身边的女官,孙尚官。 曲流觞耳朵竖的极高,这时候的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影响到她的命运。 孙尚官在女皇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听女皇沉思了片刻,道:「宣进来。」 她出去之后,紧接着进来的正是京兆尹秦默,跟她的属下,沈清越。 两人齐齐跪在地上,就听得秦默将一摺子递了上去。 女皇反反覆覆翻看了很久,不仅秦默她们紧张,就连曲流觞都紧张了起来。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切莫殃及于我。 她心惊胆战的等着女皇说话,却见女皇只是沉默着,不知做什么。她忍不住好奇悄悄抬起一点视线,发现女皇的目光正死死地盯在沈清越身上。 过了良久,只听女皇严肃的道:「清越,你来说。」 「正如奏摺上说到,京兆府已经寻到了七皇女赵云繁谋逆的证据。」沈清越不卑不亢的回道:「只是这其中,也有六皇女的痕迹。」 「沈清越,朕待你如何?」女皇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了她。 沈清越知道,她接下来若是敢说错一句话,就会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陛下对清越有知遇之恩,清越绝不敢忘。但也正因如此,臣决不能欺瞒陛下,哪怕陛下因此厌倦了臣,还是要将事实如实的奉上。是非黑白,全凭陛下决断。」 「决断?你让朕怎么决断。」女皇气的胸膛起伏,冷不丁的又踹了曲流觞一脚。「都是你这无用的东西,朕要你们有何用?!」 曲流觞:「……」 谁能想到,不过是一个杳安而已,竟然扯出这么一连串的事情来。哪怕对老七没有什么感情,但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害死了,这种赤一裸裸的挑衅。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第61页 女皇突然间发晕眼花,幸亏沈清越眼疾手快,把人扶住,才没有摔到地上。 「孙尚官,快去寻太医!」沈清越急道。 孙尚官急匆匆的进来,一看这情景,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缠枝雕花的小白瓷瓶,倒出几颗朱红的药丸来给女皇餵了进去。 不过片刻,女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陛下,明灵子道长说过,服下丹药后切不可动气。您冷静一点,别气坏了身体。」孙尚官一边给女皇抚着后背,一边关切的对着女皇道:「不如一会儿奴婢让明灵子道长过来,再给您看一看。」 女皇仍旧带着愠色,点了点头。 孙尚官忙疾步退了出去。 曲流觞早就听闻女皇如今宠幸一个叫明灵子的道人,两人时常在炼丹炉中呆到深夜。因为此事,还有朝臣在大殿上抗议过。毕竟帝王沉迷丹药之术,自古以来都是亡国之兆。 没想到,那道人炼出来的药丸居然有此神效。 「都别杵这里了,都滚出去。」女皇余怒未歇,看谁都是碍眼,直接挥袖将人都撵了出去。 御书房的灯火自沈清越他们走后,孤零零的亮了整夜。 …… 第二日。 女皇下旨,太女软禁东宫,无召不得外出。 「没了?这就没了?」温折玉收起摺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赵云漪呢?」 「母皇没有提她的事。」赵云寰的表情倒是一贯的淡定。她虽然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轻拿轻放,但也知道绝对不会对赵云漪伤筋动骨。 温折玉无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气,说道:「女皇的心思,当真难猜。」 「她是在保护太女。」温折玉对女皇的心思猜不透,但赵云寰倒是能猜上几分,毕竟从小到大,女皇对待赵云知的独宠,一度曾让她羡慕了好多年。 哪怕长大后以后,仍是在潜意识里,希望女皇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这份孺慕之情,在前世她将父亲厌弃打入冷宫,害他郁郁而终之际,就断掉了。 帝王不是薄情,只是那份深情,不属于他们父女。 或许在女皇眼里,只有赵云知才是她的女儿。 「至于赵云漪,母皇没有处罚她,是因为我们制造出来的证据,不算充足。只能让母皇生疑,但不至于定罪。所以,为了不让她成为第二个赵云繁,母皇选择了轻拿轻放,但心里怀疑的种子,必定也埋下了。」 可惜,赵云漪做事隐秘,除了能找到她跟赵云繁关系亲密的证明之外,其他的竟是半点都没有留下。 但此世的赵云寰已跟前世不同,明知两人最终必定是不死不破的关系,也没必要留情,直接造了一份伪证上去。 沈清越是在赵云繁府里发现了一处暗格,里面有各种写的模煳不清的帐本。破解了好多天,才抽丝剥茧的确定了是那铁器制造的帐本。 后来又寻到了那批铁器所在的地方,呈给了女皇。 赵云寰有谋逆之心是假,但赵云繁却一直都是真。 而递给女皇的,则是赵云漪曾去过铁器制造地的证明。可惜时间太过紧迫,若是赵云寰能提前知道居然还真的有这么一批铁器的存在,一定会想方设法做个全套的证据,把赵云漪按死在这件事上。 女皇生性多疑,七皇女之死,她怀不怀疑太女暂且不知,但对赵云寰是肯定有过怀疑的,现在就是把赵云漪拉进这件事来,不能让她全身而退。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没几日,赵云寰就取代了曲流觞,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朝堂的风向瞬间变了不少,很多人都以为太女失宠,女皇有意培养新的继承人。 赵云寰却看的明白,女皇这是要拿她做靶子,放在众矢之的,替太女清除后患了。 她倒是想过,女皇会有此作为,但她以为那个人会是赵云漪。毕竟她曾救过女皇,又有心疾在身。没想到,在女皇心里,她最忌惮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这样也好,她想拿自个钓鱼,又焉知,这不是她的机会呢? …… 萧清绝明日便要回青芜山了。 临行之前,他将斜风送了回来。其实之前他就说过不许斜风跟着,自赏花宴后,两人关系和缓,才得以继续去保护他。 这次,他要回青芜山,却不能带任何的人回去。否则师父晓得他跟赵云寰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 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的事情,萧清绝提前让斜风传话,他晚上要来这里。 赵云寰想过他会来,却没想过…… 「你…怎么…」赵云寰不由自主的看直了眼睛,视线牢牢地黏着眼前一袭红衣,冶艷无双男子。 他来之时应当是刚刚沐浴过,赵云寰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金桂香气。他不但穿着与平日不同,额间还贴了花钿,眼尾描了细红。赵云寰只见过一次他做类似的装扮,就是前世他杀赵云漪的时候。 「嘶……」思及至此,赵云寰的脸色不由的有点复杂。 萧清绝一直抿着唇偏着头,不敢跟人直视,只是眼尾扫着赵云寰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见她的表情从惊艷变幻成犹豫,当即恼羞成怒。 「你……你什么意思?」只是这质问没有什么底气,自从上次他在赵云寰府里见过那个容貌卓绝的男子之后,难免会下意识的跟人比较。 第62页 越比越觉得自己姿色平平,深受打击。 这才脑子一热,做了这副装扮来找她。 「没……没什么。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赵云寰下意识的问道。 这话却让萧清绝怎么回答……总不能说,男为悦己者容。想临走之前取悦于她吧。 萧清绝恼她不懂风情,当即怒道:「我走了……」 「哎!」赵云寰忙拉了他的手,却发现那人的手心都湿透了。瞬间恍然大悟,他这是紧张了…… 好在赵云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知道这是猫儿害羞的炸了毛,接下来必须要顺着夸他才行。 于是软和了语气,低头笑语盈盈的看着他道:「去哪里?你今日这般好看,不就是勾我来的么……」 「谁要勾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要脸,这话不禁让萧清绝想到她刚认识自己的时候,言语轻挑,不知收敛,活脱脱一个登徒浪一女。 「好好好,你没有。你都要走了,别耍脾气了,我们好好的说说话。」赵云寰的语气温柔的不像话。 萧清绝简直佩服死她的厚脸皮了,她口口声声说着要好好说话,滚烫的掌心却在他的腰间四处作乱,让他忍不住想要腿软,差点跌进她的怀里。 赵云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恬不知耻的道:「累了么?我抱你去床上休息。」 萧清绝窝在她的怀里,两颊滚烫,心里仿佛烧起了一把源源不断的火,不断的将热气涌上来。 他整个人都快被蒸的熟透了。 赵云寰对他害羞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抵抗力,恨不得将这人折断羽翼,时时刻刻锁在身边才好。 「色令智昏,古人诚不欺我。」赵云寰柔唇落在他如雪如玉的皮肤上,深深地感慨道。 萧清绝被苏麻的感觉刺激的打了个颤,抖着嗓子道:「别碰……」 霎那间眼尾都红了。 「小没良心的,你都把我送去守皇陵了,我亲一下怎么了。」赵云寰报復般的又亲了他一口。 萧清绝脑子都快炸开了,绷直了身体,带着哭腔挣扎道:「那也不能……再说,谁让你要谋反了……」 赵云寰的动作蓦然停住了。 她身体不知为何一阵阵的发冷,下意识的道:「你说什么?」 「嗯?」萧清绝被她冷冷的语气拉回了神思,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我何时要谋反了?」 萧清绝被她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理了一下衣襟,奇怪的看着她。 「你为何至今,仍觉得我要谋反?铁器是杳安诬陷于我,你不相信?」 「不是……」萧清绝愣愣的摇了摇头。 「又不能说?」赵云寰简直快憋屈死了,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萧清绝莫名的加在她头上的罪名。 没想到萧清绝却是摇了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寰姐姐,不是你说……你要谋反的吗?」 第三十五章 「我何时……」 赵云寰愣住了。 浑身的血液从足底倒流, 直冲脑海。身体忍不住的战慄起来。 她没有……说过吗? 由于死后魂魄混混沌沌的跟在了萧清绝身边许久,重生后很多前世的事情都已经模煳了许多, 偶尔记起来,就如同浏览别人的故事一般。嬉笑怒骂,都不是特别的深刻了。 除了萧清绝,至始至终,对他的感情,始终浓烈。 然而今夜萧清绝的疑问,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让她勐然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情来。 她对萧清绝是一见钟情,但在这之前, 毫无疑问, 她就是个跟温折玉一般无二的浪荡贵女。 那个时候,她身居高位,却胸无大志,整日里想着做个富贵闲人。她们有专属于自己的贵女圈,几个人结伴去浮生若梦那种地方去欣赏下美人, 喝喝酒, 听听曲。偶尔斗鸡遛狗的, 过的很是荒唐自在。 直到她遇到了萧清绝。 当初为了追人, 她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始终不见佳人点头答应。想到萧清绝容貌姝丽, 怕被人抢先给拐跑了, 她便听了几个狐朋狗友的话, 把人给抢到家里去了。 这期间……赵云寰简直是昏了头了。所有他想要的, 不想要的, 源源不断的往府中送。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掏心掏肺的对他好,日日夜夜的都要守着看着,就像疯魔了一般。 除了放他走,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赵云寰都恨不得会摘下来。 更别说是哄他的话了,更是信手拈来。 赵云寰记起来,应该是那日她醉了酒,受了同伴的刺激,去寻萧清绝。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对他那么好,这个人就跟块冷冰冰的石头一般,怎么捂都捂不热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赵云寰崩溃的问。 「你放我走,我是要去当国师的。」萧清绝性子倔,这般被强取豪夺,哪里能忍。梗着脖子看着她,眼眶都是红红的。 当国师?那不就是道士吗? 众所周知,大晋朝的国师是不能婚嫁的,赵云寰哪能同意,当即被沖昏了头脑。「当国师你是别想了,要当也要给我做主君才行!」 「什么狗屁主君,我才不稀罕!」 「那你稀罕什么!君后的位置!只要你想……」赵云寰脑子一抽,口不择言。 「我才不想!!」 …… 后来,她好像还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她是真的急了,头脑发晕身体发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把他留在身边。 第63页 再之后,她只记得萧清绝破碎崩溃的口申口今,久久地充斥在那个漫长又黑暗的夜里。 清醒过来后才恍然发觉,她把人欺负的狠了,道了很久的歉,直到因他被送去守了皇陵,萧清绝都没有说原谅她。 那是唯一一次,她没有哄好他。 赵云寰回忆到这里,心里已经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好像既痛且哀。那种痛,不是刀切般的干净利落的钝痛,而是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一点点的缠紧了她的心口,缠的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醉酒之言,怎的也当真了。」赵云寰苦笑的看着他,眼神略有责备。 「后来……后来我在你的书房无意间看见了那些铁器。我以为,是你准备的。」萧清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里,喃喃的自语。 「我以为,你是真的起了心思。你那样……你那样的人,怎能称帝?」 那个时候的她,若是称帝为王,百姓还有活路么。 「我那样的人?我怎么了?!」赵云寰瞬间脸色不好看了,不服气的瞪着他道。 「你!你不学无术,自私霸道,耽于享乐,还……还纵情酒色!」萧清绝简直要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你口碑有多差,你不知道吗?」 赵云寰也呆了。那时的她,有那么差劲吗? 她确实生性一爱玩爱闹了些,但……纵情酒色,又是从何说起。 「什么纵情酒色,我当时,是真的喜欢你。」她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你那是喜欢吗?你明明是,是……」萧清绝咬紧了嘴唇,控诉的看着她。而后羞怒交加的偏了头,委屈不已的道:「你不过是喜欢我的脸,馋我的……身子罢了。」 「我……我没有……」 赵云寰难得的心虚。 喜欢他,绝对是真的。但馋他的身子……这句话……似乎也没有办法……反驳。 那时候她简直就是j虫上脑。天天缠着他,不是亲亲抱抱,就是做那些个事情。难不成就因如此,反而把那些炙热,浓烈的爱意,给掩藏住了? 「你若不是,那你今晚不要碰我。」萧清绝撇着嘴控诉地看着她。 那怎么能行? 赵云寰将他的身子掰过来,让他正视着自己,看着还在闹小别扭的人。然后低下头,在他的鼻尖慢慢的落了一个清浅的吻。 「清绝……」 她念着他的名字,是极为缱绻温柔的语气,「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你予我而言,是乍见之欢,是久处不厌。我对你,有着自古以来男女之间骨子里的情不自禁。」 「我原是一个双手空空的人,意外的捡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 「我欣喜若狂,又担忧恐惧。我怕别人看见觊觎,又觉得这么美丽的东西,不该归属于我。」 「我做了错事,把它藏的太深,握的太紧。被它割伤了手,又差点捏碎了它。」 「如果我说,现在的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它,已不惧将它示于人前。你说,这颗宝石,是否还愿意让我捧在手心。」 萧清绝沉默的看着她,眼泪从嫣红的眼尾静静的滑落了出来。 「我那时,欺负的你疼了是吗?」 「没有。」萧清绝哽咽道「我当时,只是太难过了,才会哭的那么狠。」 「别哭了。」赵云寰安抚的吻了一下他的眼尾。 一双手不知不觉的环上了她的腰间,萧清绝在她的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赵云寰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深深地嘆了口气,无奈道:「算了,既然哭都哭了……那便,哭的久一点儿吧。」 萧清绝果然在她的怀里哭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嗓子都哭哑了,醒来见到她也没个好气。转过身只留给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赵云寰:「嘶……」 这祖宗把翻脸不认人这一套,使得当真是炉火纯青。 她掀了帷帘,扬声喊屋外伺候的疏雨:「拿把小剪刀进来。」 萧清绝听到后,默默的将双手交叠,藏在胸口。整个人往里挪了挪,贴近床最内侧,然后,头埋进了被子里。 疏雨不明所以的将东西反手递给赵云寰:「主子大清早要剪刀做甚,小心伤着。」 叮嘱完便识趣的出去了。 赵云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身侧被子里鼓起来的一团道:「这王府养的猫儿,当真是不知好歹。它既喜欢我摸它摸得舒服,叫的那般勾人。偏还要伸了爪子挠我,你说该不该罚它?」 萧清绝闷在被子里,小声哼哼:「你作为一个女子,气量怎的这般小。也值当的跟只猫儿计较么?」 「当然……」赵云寰捏着他被子一角拽了拽,纹丝不动。她轻笑一声,手指从他腰间的一处寸寸摸了上去。 萧清绝僵直了身体不敢动弹,唿吸明显的粗重了不少。 他没想到的是,赵云寰从缝隙里拉出了一截青丝出来。她趁着萧清绝没有感觉到,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段下来。 萧清绝应该是听到了,身子动了动,在被子底下轻声试探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赵云寰从床头拿过来一个锦囊,取出用红线绑着的青丝,将红线拆开,跟萧清绝的那小段头髮放在一起,重新缠了起来。 萧清绝听得外面没有声音,好奇的探出了脑袋,正看到这一幕,脸上瞬间血色上涌,羞得通红。 第64页 她……她何时知道,自己偷了她一截青丝…… 赵云寰偷偷勾起嘴角,侧身平静的将那截头髮放回锦囊里,然后放在了枕边,仿若无事人一般起了身。 「日上三竿了,起吧。」 萧清绝趁她不注意伸手将那锦囊收回了袖中,穿衣服之时,又戴回了腰间。 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萧清绝此时就跟偷了腥的猫儿一般,眸孔里的光都是闪亮亮的,他已经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等到赵云寰送人出了城门外,已经有马车在那里等着了。 萧清绝磨磨蹭蹭的不愿意上去,站在旁边不高兴的看着她。 「怎么了?不想回青芜山了?」赵云寰将他搂在怀里,温柔的摸着他的发顶。 回是肯定要回的。他初心已失,既不想听从他的命令,坐那国师之位,也不愿辅佐这大晋朝未来的明君,留在这赵云漪的身边。 若是可能得话,即使留在青芜山,也好过,跟赵云寰针锋相对。 当然这话是不可能对着赵云寰说的,否则,别说走了,惹她发起疯来,只怕这辈子见不到师父都有可能。 「我走了……」萧清绝从她的怀里出来,依依不捨的上了马车。 进去后才发现,赵云寰帮忙准备的这辆马车别有洞天。里面比普通的马车都要宽敞许多,不仅装饰的极为精巧,马车两侧还有一排排的暗格。抽开之后,放的都是他平日里喜欢吃的糖果点心。 刚刚分别,就开始想她了,怎么办。 他心不在焉的坐在马车上,所以也就没有在意,在前头赶车的地方,其实坐了两个人。 第三十六章 「主子……」斜风张口无声的唤了一句, 就见赵云寰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赶车, 自己则倚在马车壁上,曲起一条长腿,闭目养神了起来。 她这次跟着萧清绝,有自己的目的。 刑部最近接到一桩案子,有几个年纪均在六七岁的孩童失踪了,探查多日后线索直指清卢里。清卢里与青芜山隔的很近,再加上这段时间, 女皇在朝堂上步步紧逼,跟张栖迟商量过后, 赵云寰有意借着这个缘由避一避风头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那失踪的孩童里,有一个是羽林军右统领傅婵圈养的外室所生之女。 傅婵是出了名的畏夫,家里只有一个主君,后院里干干净净的连只公猫都不敢养。奈何她这主君多年无所出,她又是一脉单传, 为了能留个后代, 又不想伤她这主君的心, 便偷偷养了这个外室。 这外室也是个安分守己的, 默默守在那别院里,生了女儿后也没有藉机生事, 让傅婵十分放心。谁知道养到六岁, 正是爱玩爱闹四处乱跑的时候, 一个不注意, 竟然跑丢了。 再加上刑部刚刚接了类似的案子, 还发现了其中一个女童的尸体。傅婵心中担忧, 又不敢出面怕家里主君察觉,只能悄悄拜访三皇女府,将这件事託付给她了。 赵云寰对这傅婵的家里事不感兴趣,但她对其羽林卫右统领的身份,十分在意。若是能与此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对她以后的计划,非常有利。 因此刑部最近的重心,便放在了此事上。 马车一路车轮滚滚,初始还能听到车厢里有细微的响动,后来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很快的,夕阳西沉,橘红的薄光柔和的覆盖在天际,远方遥遥的出现了一处驿馆的影子。 斜风收到赵云寰的暗示,声音不大不小的朝着车厢里喊了一句:「萧道长,前方驿馆我们可要停下来,歇息一晚?」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斜风迟疑的转过头来,用手指了指车厢内。 下一刻,赵云寰掀开车帘闪身进去了。 进去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发现这小祖宗不过是睡着了。 想想也是,昨夜里欺负人欺负的太狠,直到天光乍破才放人去休息,他身子本就娇气,哪里受的住,后半夜的时候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昏昏沉沉的阖了眼,现在没了人的打扰,睡得倒是挺熟。 一点儿防备都没有的样子。 他躺在坐榻之上,但他身量比平常男子略高一些,坐榻不够长,双腿弯曲了起来。随着马车的颠簸,再加上他睡得太沉,脑袋时不时的磕在车厢壁上,瘪着嘴巴表情看起来极其憋曲。 赵云寰赶紧上前将人抱起来,在触碰他的一剎那,萧清绝抗拒的皱了皱眉,鼻翼抽动了几下,表情慢慢缓和了下来。脑袋反而朝她的胸口拱了拱。 赵云寰哭笑不得,这祖宗莫非是属狗的不成。竟然靠闻气味来识别她的身份。 她半抱着人倚在车壁上,右手环住他的脖颈把人紧紧的按在怀里,调整了他的睡姿,这才看到他手心里一直握着之前寄在腰间的那个,放了两人头髮的锦囊,贴在胸口上。 赵云寰的目光温柔的像是一湾潋滟的秋水,潺潺的流在他的身上。她轻轻抬手,替他将脖颈间埋着的几缕青丝拂开,不期然的,看到了脖颈处,浅埋在细雪里的几朵梅。 她轻轻用指腹捻了捻那几朵梅瓣,就听得怀里人小声的咽呜了两声,半梦半梦的低喃。「寰姐姐,求你,我受不住了……」 紧接着细微的挣扎起来。 赵云寰做贼般的紧张起来,忙禁锢住他的身体,怕摔了他,安抚道:「不动你,睡吧……乖……乖……」 第65页 没多大会,那驿馆便到了,赵云寰没有唤醒他,而是直接从斜风手里,取过幕篱,给他戴上,抱进了客房。 知道这人生性爱洁,赵云寰让小二娘取来清水,帮他擦洗过了才搂着睡着。半夜里,萧清绝迷迷煳煳的醒了过来,摸到熟悉的身体,往她怀里凑了凑,双腿缠上她腰间,又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两个人醒的都很早,萧清绝是被肚子里的咕噜声叫醒的,他盯着床顶,眨巴了两下眼睛,转过身正对上赵云寰笑意盈盈的目光。 萧清绝不捨得看着她:「寰姐姐,我该走了……」 赵云寰:「……???」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萧清绝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服。 赵云寰坐在床榻边,不解的问他:「你要到哪里去?」 「我昨晚是来跟你告别的,今日就该启程回青芜山了。」萧清绝正说着,突然停住了系衣带的动作,环视左右,勐地转过来看向赵云寰:「这……这是哪里?」 感情他这是睡魔怔了。 赵云寰笑倒在床上,这宝贝怎么能这么可爱。 萧清绝不依不饶的过来抱她,双腿跨坐在她腰间。「你是来送我的?送我到哪里?你之前怎么不说?」 「送你到清卢里,其实我是去那里有事」赵云寰眸中含着化不开的宠溺跟笑意。「我若提前说了,你前天晚上……怎么会那么乖……」 「你……」萧清绝想起自己任她摆弄的情景,不由的握紧了拳头,气唿唿的道:「简直不知羞耻!」 「那萧小道长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见过那个知羞知耻的男儿家,这样坐在女子身上的。」尤其他刚刚还未系上系带,胸前是敞开的,眉目如画,肌肉玉雪,劲瘦优美的腰线延伸进裤腰。 萧清绝见她眼神不对,倏然起身,没好气的骂道:「下流胚!」 他快速穿好衣服便带着幕篱下了楼,决心不再理会赵云寰。可惜,吃早饭的时候,被人稍微一哄,就破了功。 ……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时光飞逝,过的很快,眨眼间就到了清卢里。他们到的时候,城门口正站着一队人马,在挨个搜查过往的行人。 赵云寰去跟城门的守卫交涉,萧清绝站在一旁等着,突然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回头看到是一个冒着冷汗,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跑的太快,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身上。 他回头时已经有一对夫妇及时跑过来,女子把那个小女孩已经晕倒了过去的小女孩搂在了怀里,急着跟他道歉。「抱歉了这位道长,小女顽皮,冲撞了您。」 萧清绝狐疑的看了看两人,淡淡的道:「无事,她这是怎么了?」 「唉,这不是病了么,我们夫妻二人是想带她到城里来看大夫的,她倒好,一听要吃药怕苦死活不愿意,说急了就要往家里跑。」那女子的夫郎也是带着幕篱,嘆着气柔声回道。 萧清绝点了点头,他见那女子相貌,与这孩子,并无血缘之相,不由的心下生疑。但想到其中可能涉及到他们的家事,也不便多问,一直目送着两个人去守卫那里,掏出户籍文书,通过了检验,方才收回目光来。 看来是正经的百姓。萧清绝这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赵云寰已经跟那守卫打好了招唿,过来喊他,「走吧,我们先进城。」 进城后,赵云寰带着萧清绝,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让他待在房间里休息,又急匆匆的走了。 萧清绝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已经是圆月半悬,清辉如晕,但赵云寰竟然还没回来。他披衣推开门,斜风正在门外候着看到他立刻站直了身。 「你去休息吧,我到楼下等一等她。」 斜风领命称是,实则悄悄的仍站在二楼的围栏处,眼睛一错不错的守着他。 萧清绝坐在僻静的角落里,如今的一楼只有一个伙计站在柜檯里恹恹欲睡,大堂里挂了几盏灯火,灯火微弱,堪堪照见堂里的环境。他打着哈欠给萧清绝上了一壶热茶,便又趴回柜檯打瞌睡去了。 萧清绝等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楼上响起了开门声,有人轻手轻脚的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那伙计勉强抬了抬头,又趴了回去。 萧清绝看的分明,这走下来的人,正是白日里在城门口撞见的那一家人。 只是那男子摘了幕篱,萧清绝便借着微光,看见了他的相貌。 他与那孩童,竟也不是一家人。 只见那女子背着病弱的孩子,男子跟在身后,走到门口,突然间伙计惊醒了过来。「哎,你俩干嘛呢。」 那男子忙急声道:「我们不住了,回家去了。钱不必退了。」 「大晚上的城门不开,你们怎么回去?」那伙计嘟嘟囔囔的喃了几句,没有再理会他们。 而萧清绝则由于处在角落里,并没有被两个人看到。他在两个人走后也站起了身,就要跟上去。 这两个人,很不对劲。 若是去看大夫,为何白天来了城里不去?若是已经看完,为何白天不走?偏偏要在大晚上,带着生病的孩子折腾。 越想越觉得不符合常理。 「萧道长,主子让您在客栈等他。」斜风从楼上闪身飞掠下来,拦住了萧清绝的去路。 「嘘……来不及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再说。」 第66页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那两个人背着个孩子, 动作倒不算是很快,借着夜色的掩护, 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所别院。看他们轻车熟路的样子,应当是对这里很熟悉了。 萧清绝跟斜风从檐上远远的缀着,待看清那别院的大貌之后,跟着飞身掠上了屋檐,看着那两人的身影嘱咐斜风:「你去保护好那个孩子,我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人。」 斜风点头,不忘回嘱:「萧道长, 您一定要小心点,不要暴露自己, 一切等主子回来再说。」 「放心。」萧清绝说完, 正巧看到有人抱着另一个孩子从脚底下匆匆走过,紧跟着旋身飘下来,跟了上去。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处拐卖孩童的窝点。 萧清绝轻功不错,身姿轻盈如同游龙一般, 前面的那个人根本没有丝毫的察觉。他跟着那人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紧接着心下一惊, 不敢再向前了。 这院子不大, 却是灯火通明。 五六个身强体壮的女人守在院子中央。看到走进来的人后,习惯性的问道:「又是个次货?」 那人回答道:「对, 仙人已经给看过了, 是个没用的。赶紧处理了吧。」 「今晚还有吗?」守卫问道。 「没了, 这是最后一个了。赶紧的。把那些个弄出来一起。」那人说话语速很快, 似乎有些着急:「城里最近不太平, 听说有人胆子太大手脚又不干净, 给捅到京城里去了。」 守卫的闻言,三三两两的进屋里去了。不大会儿,推搡了几个小孩子出来。那几个孩子看着年纪差不多大,每个脸上都带着仓皇不安的表情,一到院子就立刻哭闹起来,个个叫嚷着说要回家。 其中一个守卫被吵得脑壳疼,不耐烦的道:「赶快的解决掉,我们连夜带着那批货走。」 萧清绝隐隐约约听到解决两个字,顿时神经紧绷了起来。不知不觉往他们那里凑的更近了些。 只见那守卫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来,凑近了一个孩子,指着她问同伴,「仙人要的是左胸口第三根肋骨吧,可别取错了。我看那仙人神的很,什么都知道。」 她这话一出,那孩子吓得魂都飞了,挣扎着又哭又闹的想要逃跑。她这一闹,那守卫也不多问了,锃亮的银光朝着她的胸口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哐当一声。那守卫「啊」的一声发出气急败坏的痛唿,手里的匕首连同一枚铜钱掉到了地上。 「谁!」 她捂着冒着血的手背恶狠狠的喝道,院子里的守卫立时警觉起来,朝着萧清绝所在的位置看过去。 萧清绝避无可避,而且这种时候,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抽身离去,当即现出身形跟那几个女人战在一处。 没想到,她们看着像是普通的守卫,功夫却极为不俗。萧清绝之前跟姜南楼以及当时刺杀皇帝的那个刺客交过手,知道他们都是蝶杀的人。但看今晚这群人的武功路数,竟与他们极为相似。 莫非这些人,也是蝶杀的不成? 他心下暗自吃惊,这蝶杀当初因为京都人心惶惶被揪出来不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当真是无孔不入。 萧清绝一脚将一个守卫踹飞,顺势压向她的胸口。他招式偏于柔顺,但今夜被这些连孩童都不放过的嗜血恶魔刺激到了,出手亦是毒辣。他将那人撞晕以后,当即捉过她手中长刀,从人颈侧斜划了一道。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胸口。 就在此时,风声掠耳,萧清绝耳尖一动,腕间一转将那长刀往后掷出,只听一个沉重的身体砰然落地。 他抽出穿进那守卫身体的长刀,冷冷的看着往前剩下的人。月光照在他瓷白沾血的脸上,竟像个月下的精怪一般,美丽,却又瘆人。 剩下的三人往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人恐惧的看着他,勐地瞪大了眼睛,「你也是仙人!」 「我是要你命的人!」萧清绝废话不多说扬刀攻了上去,他只想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伤及这几个孩子。 然而就在他用尽全力将另外两个斩杀之时,听到最后那人恶狠狠道:「放了我……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果然…… 萧清绝已经力竭,弯下腰重重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突然抬头轻轻的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好看极了,让那守卫一时迷了眼。 「你走吧……我不想杀人,只想救这几个孩子。」他无辜的看着他们。「是几位姐姐太兇,吓到我了。」 那守卫简直想骂娘,明明是这个人二话不说就暴起杀人的。如今倒是他们的错了。 「我没力气了,你想走便走吧。」说着将那柄染血的长刀随手扔到了地上。 那守卫一看,本欲再说话,忽然听到别院其他地方喊杀声四起,心道不妙。 萧清绝也听到了,那绝对不是斜风一人能引起的动静,应当是有大批人马来了。 「还不快走吗?」萧清绝道。 那守卫当机立断,想这男子已经扔了武器,她又自负轻功不错,这人应当也追不上她。 扔下这孩童转身就往高墙上越去。 就在此刻,萧清绝快走两步,脚尖一番将地上长刀直掷空中。噗嗤一声,利刃入体,那人遥遥的从墙头跌落下来。 第67页 窸窸窣窣的摸爬滚动的声音过后,就没了声息。 萧清绝忙去将那几个孩子捆住双手的绳子解开,温柔了嗓音安抚他们:「别怕,哥哥马上就送你们回家。」 没想到他的安抚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那些孩子还是拿看守卫一样,惊惧的眼神看着他,避之不及。 萧清绝瞭然,定是刚才他杀人的情形刺激到这几个孩子,吓到他们了,一时间失落不已。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斜风不知从哪里出来,惊恐的叫道:「萧道长,小心!」 与此同时,只觉小腹钝痛,尖锐入体,带出了滚烫的血来。萧清绝下意识的捂住了伤口,不明所以低头看向动手的人。 是他救的孩子之一,手里攥的是他用铜钱击落的,那守卫的匕首。 要知道,他对这群孩子,根本就没有防备之心。 他往后趔趄了几步,有人在斜风之前扶住了她,声音又凶又急:「赶快去请大夫过来。」 「寰姐姐……」萧清绝躲在她的怀里,心中顿觉委屈。 那群孩子一见来人穿着官服的衣服,顿时叫嚷起来:「他是坏人,他跟那坏人是一伙的。」 「闭嘴!来人,把这群好赖不分的小混蛋都给我抓起来。尤其是那个拿匕首的,把她手腕给我卸了。」 斜风向前一步,那孩童发出刺耳的哀嚎来,吓得一众孩子瑟瑟发抖,不敢再说话。 伤了萧清绝的那个,一边忍痛一边哭嚎:「他跟那帮人就是一伙的!他穿的衣服跟那群人里的仙人是一样的。是那仙人要杀了我们,取我们的骨头!」 衣服…… 赵云寰与萧清绝对视了一眼,萧清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因为此地离青芜山很近,他穿的,是青芜山的门派道衣。 「不可能……」 青芜山一脉单传,没有别人。如今,山上只剩下他师父一人了。 萧清绝不可置信看着赵云寰,心底的恐惧惊涛骇浪般的涌了上来。反而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他挣扎着要从赵云寰怀里出来:「我要回青芜山,我要去找师父。」 赵云寰带来的是本地府衙的官兵,她早就接到密信,派遣了刑部的人提前跟踪了一对拐卖孩童的人,接着在确定了据点后,让这里府衙的协同行动。 嘱咐了斜风几句,让她处理这一堆烂摊子,然后直接抱着萧清绝就走:「先处理伤口,在这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 她看着他满身血迹,心里暴躁的简直想要杀人。 萧清绝没有再坚持,他昏迷了过去。 就在赵云寰抱人离开的片刻之后,森森的火光自院落的一角燃烧起来,很快遮天蔽日,照亮了半个天空。 那些官兵只来得及带走这群孩童,而院子里的其他东西,皆被菸灰埋没,查无踪迹。 「那人是谁?」有人远远的看着火光映照的院落,目光落在匆匆离开的赵云寰身上。 「是大晋的三皇女,道长。」身穿黑衣的侍从在一旁解释。 被唤作道长的正是萧清绝的师父萧止,只见她手持拂尘,神色冷峻,默默的念了一句:「赵云寰……」 …… 萧清绝在赵云寰的怀里清醒过来,仍旧是在熟悉的马车里,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了,毕竟是个孩童,并没有太大的力气。 那伤看着骇人,实际上并不是很深。 「醒了?」赵云寰自马车边的侧案上拿起水囊餵给他喝,柔声道:「我不敢把你一个人扔在清卢里,所以就带你上路了。路上颠簸,你伤口疼吗?」 萧清绝摇了摇头,只浅浅的抿了一口水,心事重重的样子,沉默不言。 「我连夜让人去过了青芜山,你师父他,不在山中。」赵云寰语气凝重的道。 「那些孩子……」萧清绝喃喃的道:「他们会说谎吗?」 「他们没有必要说谎,我已经挨个询问过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赵云寰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他难以置信。 萧清绝轻轻点了点头。 赵云寰便唤斜风,让她从后面的马车里带过来一个小姑娘。 萧清绝挣扎着从她怀里起来,坐定了,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那个女孩道:「你们说的那个仙人,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那小女孩害怕的缩着肩膀,偷看一眼赵云寰,小声回道:「是个女人,看着和我母亲差不多大,也跟我母亲差不多高。拿着一把白色的拂尘,长相我没看清……她说要拿我们的骨头做什么卦,我太害怕了,不敢仔细看她,呜呜呜……」 说着害怕的哭了起来。 赵云寰在一旁解释:「她是羽林卫右统领傅婵之女,傅如意。」 说完,示意斜风将人带下去。 「我见过傅婵……她跟我师父,确实年纪相差无几,身高也相似……」萧清绝仿佛失了浑身的力气,整个身体都压在她的肩上,脸色仍旧苍白的不像话。 「这件事……你师父逃脱不了干系,入京之后,我会如实禀告给母皇……」 萧清绝身体颤了颤,半晌后,默默点了点头。 师父曾经说过,若拿孩童的肋骨制作骨卦,可算天命轮迴。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绝不能行此不义之事。 为什么…… 「寰姐姐……那个女孩她……」 第68页 …… 赵云寰回京后安顿好萧清绝,第一件事就是将傅如意送回给傅婵。 知道她畏惧夫郎,怕她夫郎知道傅如意的存在,所以悄悄遣了疏雨过去请她过来。疏雨回来后人倒是带来了,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她始料不及的消息。 「傅大人的夫郎,没了。」 「怎么回事?」 疏雨摇了摇头,只做不知。 赵云寰果然见傅婵穿着丧服,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几岁,看着没有一丝的生气。她颓然的坐在座位上,看到傅如意也没流露出任何的舐犊之情,反而有点不易察觉的厌恶埋藏在眸底。 对赵云寰也没有一点儿的感激之情。 她只是遵循礼节,朝着赵云寰施了一礼,客套道:「多谢三殿下了。」 连保密都不提了,也是,她夫郎没了,也没什么人值得她瞒着了。 赵云寰心念急转,突然开口道:「傅大人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三殿下什么意思?」傅婵眉头紧蹙,面色不虞的看着她。 「只是有话提醒傅大人罢了。」赵云寰前行几步,凑到傅婵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傅婵听完,脸色顿时变得灰败,喃喃的道:「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傅如意,竟不是她的孩子。 傅婵突然想起多年前,她陪夫郎去庙里上香,求了一只签。解签的庙祝曾言,她子嗣缘薄,莫要强求。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她笑着对夫郎说,得夫如此相已是人生幸极,又何必贪心十全十美呢。 是啊,何必贪心。她的贪心,害的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笑…… 当真是可笑极了。 「多谢三殿下提醒,没有让傅某做个冤死鬼。以后若有用得上傅某的地方,傅某能办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再开口,便带了十二分的诚意。 赵云寰知她心情沉重,没有多言,将人送出门外。 疏雨从后面走到赵云寰身边,与她并排看着傅婵蹒跚离去的背影。 「将傅如意给她送回去吧。」她走时连提都没提这孩子的名字,但这是个烫手山芋,赵云寰也不会留。 「主子,我刚刚打听过了。那傅婵的夫郎,是自尽的。」 原来那外室在孩子没了之后,找过傅婵几次,都被傅婵给安抚住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突然跑去傅婵家里大闹起来,非说是她家夫郎把孩子给藏起来了。 这件事就这样暴露了。 她夫郎知道后,倒也没哭没闹,只是安慰那外室,定会想办法把孩子找到。还把那外室留在了府里。 到了晚上,傅婵的夫郎把她赶出了房门,说要自己冷静一下。那傅婵自知理亏,去书房待了一夜,天还没亮,偷偷摸摸的跑回房间想去哄他,一摸被子里的人,身子都已经凉了。 走之前,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 赵云寰只听闻那傅婵的夫郎是个悍夫,在京城里的名声并不算太好。他出身不高,与傅婵是贫贱夫妻。人人都以为傅婵发达了以后会休弃他,没想到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 可惜了…… 赵云寰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萧清绝,以他的个性,若是发生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心碎而死,只怕是要拉着自己同归于尽才行。 他才不受这委屈。 赵云寰想到此处,顿觉心痒难耐,想他了…… 萧清绝就在他府里养伤,为了方便照顾直接住在了她的房间,赵云寰今日休沐,闲来无事,索性脱了外衣,掀起被子陪着萧清绝躺在了一起。 「寰姐姐……」萧清绝迷迷煳煳的醒了,往她怀里蹭了蹭。「嘶……」 「怎么了?疼吗?」赵云寰本来躺的安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偏偏他是属狗的,闻着味就往她怀里钻,想必是蹭到了伤口。 「疼……」萧清绝委屈的红了眼眶。 「疼你就老实一点……」赵云寰咬牙切齿的在肚子上捉了一只想往下作乱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乖一点儿?不然一会儿疼的哭了,又要怪我……」 「寰姐姐亲亲我……」他眼里含着春水,手指在她的掌心不停的勾啊勾的。 赵云寰刚要偏过头,听得疏雨开门进来在屏风后轻轻敲了敲:「主子,刑部那边审出来点关于蝶杀的情况,京兆尹的沈大人已经过去了,过来知会您,让您也过去一趟。」 「知道了。」赵云寰知道蝶杀的事不是小事,忙起身披衣,临行在绷着脸老大不高兴的人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等我回来,好好疼疼你。乖……」 赵云寰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她没想到,等她回来以后,床上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身影,再见面,差一点儿就失去了他。 第三十八章 萧清绝还算留有最后的理智, 他出皇女府的时候是越墙而出,就是不想连累赵云寰。 就在刚才, 宫里来了侍卫说是奉女皇旨意,命赵云寰即刻进宫。若在平常,来的都是伺候在身侧的孙尚官,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疏雨心细,一边跟侍卫解释自家主子确实不在府中,一边拐弯抹角的跟他们打听缘由,却只得到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青芜山的萧老道长,进宫了。 青芜山在歷朝歷代都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到了晋朝尤甚, 这一代的女皇登基之后,就曾公布过青芜山对她乃天命之女的判言。 第69页 青芜山自那之后,再未出世。 萧清绝入朝以来,能够看出女皇的态度,她当初虽然借青芜山的口, 使得她名声大显, 但其实她对青芜山的人, 并不是十分亲近, 甚至可以说是颇为忌惮。亦不愿意让其深入到政事上来。只是偶有祭祀,或是哪里有天灾, 才会请萧清绝去商议。 萧清绝在听到师父进宫的一剎那就待不住了, 不顾疏雨的阻拦, 披了外衣就往皇宫赶去, 他有一种预感, 这群侍卫之所以来赵云寰的府邸, 一定跟师父有关。 而师父对赵云寰,敌意颇深。 守门的人认识萧清绝,几乎没什么阻碍就到了御书房外,女皇在听到萧清绝求见之后也是意外,挥挥手让孙尚官请人进来。 萧清绝这个时候才慢慢的将狂跳的一颗心压下来,他整理了凌乱的衣襟,暗暗舒了一口长气,强迫自己冷静。 「孙尚官,不知御书房内可还有别人。」萧清绝敛去了周身清冷的气质,躬身问道。 孙尚官难得见他这般柔顺,平日里这人都是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矜贵模样,如今除了这仙风道骨的冷淡劲,不由的让她多看了两眼。 「是青芜山的萧老道长,在与陛下议事。」 果然…… 萧清绝的一颗心又有狂跳的迹象,他紧了紧手心,疾步走了进去。 「参见陛下。」青芜山的人不必行跪礼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萧清绝只是躬身作揖便站在了一侧。 余光一扫,果然看到在另一边站着的,正是他的师父,萧止。 「今日怎么这么巧,国师也来了。」女皇此时倒是不辨喜怒,只是不停的转着拇指的青玉扳指,意有所指的看着萧清绝道。 「是……是清绝听闻师父入京,想来禀告陛下。不想……」他恭顺的笑着,正面对上萧止,「不想师父先来一步。」 萧止只是对他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眼峰一挑,暗示他有话出去再说。 「哦……原来如此。」女皇勾唇笑了笑,眉目瞬间凌厉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萧清绝「萧国师……知情不报,你好大的胆啊!」 萧清绝一怔,不明所以的回道:「陛下何出此言。」 「哼。你既知老三是魔煞星转世,将来必为大晋带来祸患,为何不早早提醒?嗯?」女皇的脸色更冷,目光似讽似嘲,探究的意味很深。 萧清绝浑身一震,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口缓缓的散发了出来。他再愚笨也看的出来,这句话,定是师父跟女皇说的了。 可是…… 他想起来,当初在青芜山之时,他亲眼看着师父以心血推演天道命数,几乎濒死才得出结果。她说,大晋的皇女赵云寰乃是祸乱苍生之人,若是日后她承袭帝位,必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苍生何辜,青芜山既然得天授命,哪怕拼着遭受天谴的代价,也不能置百姓于不顾。她当初身负重伤,便派遣了萧清绝去大晋,求得国师之位,阻止赵云寰为帝。 萧清绝在青芜山长大,从来没有接触过外人,个性懵懂而又天真,一入京就被赵云寰盯了上去,跟人几番纠葛,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身份。 当知道她就是自己此次的目标,已经为时已晚。他这颗傻乎乎的心,已经寄托在了这人身上。 所有的计划,一拖再拖。直到那夜过后,他无意间看到府中私藏的铁器,才如梦方醒。当即离开了她的王府。 可是谋逆,乃是杀头的大罪。 为了保住她的性命,萧清绝第一次说了谎。他跟女皇说,赵云寰虽非帝命,但骠骑将军肖横云却是大晋的福星,一代忠臣良将,切不能因此事伤了此人的心,以免造成边关动盪。 女皇何尝不知,世家势力独大,却又懦弱无能。堂堂大晋,除了肖横云,竟没有几个可用的武将。她信之用之,却也防之怕之。她当初之所以会娶肖璨为后,打的也是以此为质的作用。 但同样的,很多事情做起来,也是束手束脚。 女皇答应了,留了赵云寰一命。 萧清绝便偷偷寻了一个江湖骗子,让她去找赵云寰,自称懂傀儡之术,谁知道那骗子胆子大的很,竟然骗了赵云寰的全部家财。 他当时想的是,赵云寰曾说过,除了自己什么也不想要。那便将自个赔给她就是,哪怕喝了那药只能做个傻子,活不了几年,也算将余生补偿给她了不是。 谁知道,赵云寰偏偏在此事上精明的很。就那样拆穿了他。 思及至此。萧清绝已是不敢再往下想了,女皇还在等他回话。他的欺君之罪算是逃不了了,但有个不好的话,赵云寰的命,说不定也要葬在此处。 「哼!」萧止见萧清绝脸色微变,不由的一甩拂尘朝着女皇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这徒儿,心思单纯,只怕是被人哄骗了去,也是有的。」 她可没忘,前几日在清卢里看到赵云寰抱着的人。正是萧清绝。 若非他如此不堪大用,她也不必专程来这一趟。 但她若不来,还不知道,赵云寰已经势大至此,连太女都被她压了一头。 「陛下恕罪。」萧清绝知道这件事难以善了了,当即跪地,「是……师父确实说过三皇女是魔煞星转世。」 女皇知道他相术不精,这件事他无从辩驳。 「是微臣隐瞒不报,怕引起大晋动盪,赵云寰乃魔煞星转世,而六皇女赵云漪帝星归位。还望陛下承天袭命,早做决断!」 第70页 「你说什么?!」女皇与萧止俱是一震,尤其是女帝,帝星归位,多么熟悉的说词。不正是当初青芜山所给她的判词吗? 然而此时听到这句话,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逆徒,你在胡说什么?!」萧止离萧清绝极近,当即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飞起一脚将人从身侧踹了出去。 萧清绝捂着小腹的位置,血迹如同墨染一般从之前的伤口处晕了出来。他抬头轻轻咳了几声,茫然的看着萧止:「师父……师父这是何意?」 「你师父可没说过,帝星归位这种话。」女皇从龙椅上走出来,俯身阴狠的看着萧清绝,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收紧了力度:「青芜山……这是要代天选帝,另择明君?嗯?」 萧清绝沉默着任她拿捏。 「陛下恕罪!」萧止此时此刻已经不敢拿架子了,冷汗淋漓的跪在地上。她万没有想到,萧清绝居然会突然来到御书房,还扔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如今真的是进退维谷,她若否认了赵云漪是帝星的说法,那不就是说赵云寰是煞星这句话是诓骗之言。可若不否认,赵云寰结果如何不说,赵云漪绝对是小命休矣。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復,就听女皇已经放开了萧清绝的下巴,转而掐向了他的脖颈:「你与老六一起去的俞溪,那这帝星的说辞,她可是知道了?」 萧清绝唿吸急促,脸色慢慢的苍白起来:「六殿下……她……」他眼神闪躲,心虚的道:「不……不知……」 「说谎!」女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扔下萧清绝直起身来,阴沉沉的笑了两声。萧止一见,吓得腿的软了,跪趴在地上。 她不该来京的。 尤其在对京中局势不明的情况下。 只是赵云寰她带走了那些孩童,怕暴露自己,萧止慌了手脚,想先下手为强,这才做了这个武断的决定。 如今,只能先保全自己了。 「陛下恕罪,青芜山只认陛下乃天选之子,其他的一概不知。陛下是真龙之身,大晋朝的未来,自然是您说了算。」 意思就是反正不论我算出来什么,都不作数,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哈哈。这一辈的青芜山,可真是……」女皇听后不见悦色,反而陷入了怀念之中。「如今可真是,不见丝毫的傲骨。」 当初,青芜山的前代掌门也曾与她私下说过帝星的说法,她以此来求青芜山帮她夺位,却被拒绝了。如今再看青芜山的人,竟成了趋炎附势的软骨头。 看来,青芜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来人吶,将萧清绝打入诏狱。」女皇的视线转到萧止身上,见其抖个不停,缓缓道:「萧止,软禁宫中。」 算了,萧清绝可以死,但她,留着还有点用处。 萧清绝自知命不久矣,临行默默给萧止磕了两个头,算是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他原是孤儿,是萧止将他养大,可是最后,也是他背叛了师父,背叛了青芜山。 可是师父……又何尝不是骗了他? 她曾说过,帝星也好,煞星也罢,皆是她用半条命换来的天机,决不能轻易泄露。否则她必死无疑。 萧清绝誓死守护着这个秘密,她却轻描淡写的将这事捅到了女皇身边。再加上她拿孩童的肋骨作卦这件事,萧清绝哪里能看不明白,师父对他,只有满嘴的谎言。 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她。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师父是赵云漪的人,自始自终,都在利用自己。 他无意与他们做对,但是,他也想护赵云寰一次。 拿命来护。 若是不能成功,那便陪她,一同死去也好。 …… 萧清绝赌对了。 女皇一向自负,相比于赵云寰煞星的说辞。她更在意的是,赵云漪帝星的说法。 之所以将萧清绝扔到诏狱,自生自灭。便是因为,她决不能让这种说法泄露出去。 真是可笑,赵云漪怎能为帝。 她身上有番邦的血统。大晋朝绝对不能允许,血统不纯的皇女登上帝位。 所以当赵云寰来宫中禀告拐卖幼童一案与赵云漪有关时,女皇没有任何的震惊,反而让她将事情的经过详细汇报了,待朝堂上再说与众位大臣听。 赵云寰心下生疑,琢磨不透女皇的心思。她从刑部直接来的宫中,还不知道女皇派人找她的事情。 「明日朝堂之上,不必提青芜山的事,只说是老六一人所为即可。」她还要留着萧止,让她帮太女造势,顺便等用完赵云寰之后,再让她背负上煞星之名。 「是……」赵云寰点头应了,心绪不宁的退出了御书房。 回到王府才发现,萧清绝不见了。与此同时,宫中的探子这才来禀告,女皇将萧清绝下了诏狱。 「所为何事?」赵云寰大惊失色,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没有打探到消息,当时只有女皇,还有青芜山的两位道长在场。」 诏狱…… 那是女皇的私牢,任她手眼通天也没有办法混进去。而且诏狱里环境恶劣,里面的狱卒又喜欢动用私刑,他有伤在身,怎么能受的住。 赵云寰知道此刻自己已经失了理智,做任何的决定都有可能毁掉当前的局势。 所以她深吸口气,沉声换来疏雨:「去,去把张先生叫过来。」 第71页 她身在局中,关心则乱。只能让张栖迟来想办法了。尽管她知道,眼前的,是无解之局。 张栖迟从上次俞溪的事就对两人的感情有所了解,因而格外害怕赵云寰再做出不利的举动来,好在赵云寰只是坐立不安了一会儿,便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未知全貌,我们无法见招拆招。」张栖迟对整件事也是头疼,女皇的决定来的突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贸然求情,反而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张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赵云寰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的道。 「殿下此话何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张栖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三十九章 「是我优柔寡断, 总想着步步为营。」 「是我见招拆招,从未曾主动出击。」 「我甚至觉得目前的局面很好, 周围的人也过的很好,并为此而沾沾自喜过。但这件事,却让我彻底的清醒了。」 「母皇才是掌握大局的那个人。她让人生则生,她让人死则死。她如此忌惮我却不动我,不过是因为,我也只是她脚下的一只肥大点的蝼蚁罢了。」 「张先生……」 张栖迟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跪了下来,她没想到, 赵云寰比她想像中醒悟的要早。 赵云寰入京之后的做法,就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 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将势力打到朝堂的核心, 然而这只能保证,她日后登基时更加顺遂而已。 但她想登上帝位,真正需要的是铁血手段。她身上儒家的气度太过明显,对女皇又保存着一份濡慕之情。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将劝诫的话说出口。 但她现在醒悟, 也算迟。 「殿下尽管吩咐, 栖迟愿为知己者死。」张栖迟掷地有声的出口, 她明白, 赵云寰夺嫡之战从今日起,才拉开帷幕。 那将是一条铺着累累白骨的登天之路。 「或者, 你陪我死, 或者, 你陪我共同站在这紫禁之巅, 俯视万里山河」 「去吧, 母皇年纪太大了。是我错了, 不该让她如此操劳。」 张栖迟领命退下,她去的正是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们早就安插好的一枚棋子。 …… 次日朝堂之上,赵云寰将六皇女涉嫌拐卖幼童的证据呈上了皇帝的桌案,众臣譁然。女皇也是大为震怒,看也不看那所谓的证据,直言要治赵云漪的罪。 就在此时,有人提出疑问,她身为一国皇女,偷偷的拐卖幼童做什么? 赵云寰与女皇皆知,那是因为赵云漪与萧止勾结,想要讨好萧止。可是……女皇想要保全萧止。 赵云寰脸上不见任何的异色,仍是一派从容。 「那是因为……她想要用这些孩子,来培养成杀手。而那些杀手,谓之蝶杀。」 赵云寰虽然知道蝶杀是赵云漪的人,但她行动缜密,从来没有露出马脚过。而蝶杀的人一旦抓获,就会立刻自尽,根本就没有证据。 但是此时,她想把蝶杀安到赵云漪的头上,真的还需要所谓的切实的证据吗? 她将视线遥遥的投到了女皇的身上。 「哼,逆女!」女皇愤然将奏摺扫了下去。 「这……这六殿下为何不在?」有人质疑的看着赵云寰。 「证据确凿,老六已经被朕关进了刑部大牢。」女皇冷冷的回答了她。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六皇女的事已成定局,女皇跟三殿下就是借着这次朝堂来通知他们的而已。 女皇跟三殿下……他们的关系何时这般亲密了。 不少人在心里动起了脑筋。 …… 赵云漪没有想到,这萧止信誓旦旦的要进宫给赵云寰制造点麻烦,最后却是她被人抓进了刑部的大牢。 几番试探都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赵云漪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对整件事情抓不到一点的头绪,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萧止那里出了问题。 而且这大牢,如今可是赵云寰的地盘,当初老七就死在这里,如今她被关在同样的位置,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赵云漪不得而知。 没出两天,就有人给赵云漪送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口口声声的让她赶快吃,吃了好上路。赵云漪惊惧之下,吵着嚷着要见女皇,要见赵云寰,死活不肯吃东西。那狱卒没有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去通报给了三皇女。 赵云寰来见了她。 「皇姐……皇姐……你让我见见母皇,她这是什么意思。」赵云漪肝胆俱裂,这场变故来的太快了,她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准备,就被送来了这里。 「老六……皇姐也想帮你,可惜,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赵云寰不冷不热的道。「这是母皇下的命令,谁敢违背,她说,她不想见你,只是让我来送你上路……」 「为什么……」赵云漪茫然无措的道,若非赵云寰知道她的真面目,说不定还真要相信她是无辜的了。 「你强掳幼童的事暴露了,母皇已经知道蝶杀受你操纵,岂能饶你。」赵云寰冷淡道。 「这些都不是我做的,我要找母皇自辩」 「你没有机会了。」赵云寰逼近栏杆,嘲讽的看着她:「萧老道长不知跟母皇说了什么,母皇一定要你的命!」 萧老道长?萧止? 赵云漪明白了,一定是事情败露,她将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明明是两人一起合作的事,她要孩童训练新的蝶杀,而那些没有根骨的人,就用来给她做骨卦用。到头来,她不但要顶罪不说,还得暗戳戳的被捅一刀。 第72页 「皇姐救我……」赵云漪在表面上从未跟赵云寰起过冲突,她自认这些年装的很好,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赵云寰对她还算和善。 「呵……」赵云寰轻笑,「好妹妹,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将蝶杀交给我,我救你一命,如何?」 「什么蝶杀,我不知道……」赵云漪想也不想拒绝。 赵云寰丝毫没有意外,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扔在赵云漪的脚边,示意她去打开。对着旁边的狱卒道:「母皇有命,送六殿下赵云漪上路。」 说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扬着下巴暗示狱卒倒了一杯酒水过去,七八个人围在赵云漪的身边,按着她就往地下跪,接着,有人掰开了她的嘴巴。 赵云漪恐惧的看着那酒杯一点点靠近,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脖颈涨的通红,扯着嗓子大喊不要。 眼见的那酒杯就要伸到她的嘴边了,赵云漪实在承受不了,嘶声喊:「皇姐救我,我给,我给……」 众人松开了给她的禁锢。 赵云漪忙不迭的喘了几口粗气,哑着嗓子问她:「你怎么救我?你能让我见到母皇?」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我保证你无事就是了。」 「你用凤后起誓!」赵云漪知道她看中血脉亲情,对凤后的感情格外的深。 果然见赵云寰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她。良久,才铁青着脸色两指併拢,举在一侧:「我以我父后起誓,今日必保赵云漪安然无恙!」说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让你的属下都离开。」 赵云漪已经被恐惧沖的昏了脑子,等人走后,颤巍巍的从发间抽出一根玉钗,手指翻飞的活动起来,也没看清她做了什么,那玉钗已经在她手里折成了一块奇形怪状镂空的令牌。 其实她并不信任赵云寰的话,但是人已经被逼至绝境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让她摒退众人,就是不想让人抓到把柄,就算之后赵云寰拿出令牌来,也没有证据说明,是自己给她的。 「蝶杀的解药呢……」赵云寰想到温折玉曾经说过,蝶杀是她用一种特殊的毒药控制的,如果拿不到解药的话,那她也不过就是得到一群短命鬼而已。 「你怎么知道……」赵云漪如坠冰窖,开始重新审视起她这个吊儿郎当不争不抢的皇姐来。果然萧止说的对,想要那个位置,最大的阻碍根本就不在于太女,而是她,赵云寰。 可恨当初轻易将她送去皇陵之后,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草包而已。哪怕后来她回来,又因为有了心疾的事,也没将人放在眼里。 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女跟老七身上。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她的表面功夫,做的比自己还深。 「我不想听废话,你给是不给?」赵云寰没有什么耐心的说道。 「我给……」赵云漪恨声道。「但我只能背给你听。」 说完,背了一连串的药名跟克重出来。 赵云寰默默记在心里,扭头就走。 「你做什么!你说过救我的!」赵云漪被吓了一跳,双手摇着狱门发出震天的响声。在她惊惧的目光里,周围的狱卒次第撤了出去。 包括要餵她毒药的那几位。 「待我验明真假,必会放你出去。」赵云漪听得对方扔下一句,这才将狂跳的一颗心按回了肚子里。转过身倚着铁栏杆缓缓的滑下了身体,坐在地上。 若不是背后冰凉的触感,她以为她在做梦。 明明就在昨天,她还以为会胜券在握,为何突然之间,就这么被动了。她的蝶杀没了,那她还有什么倚仗…… 她的视线突然间放在了地上静静躺着的,明黄的圣旨上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使劲的伸长了胳膊,手指扣住了其中的一角,费力的拉过来,握到了手里。 赵云漪像是被控制的傀儡一般,僵直了手一点儿一点儿的将圣旨摊开,她的目光发直,眼珠子一动也不敢动的盯在上面。 直到……整个圣旨摊开在她面前。 这是一道空白的圣旨。 赵云寰在诈她! 「赵云寰!!」赵云漪恨得几欲吐血,食其髓啖其肉才能解恨。额间青筋突突的冒了起来。 …… 赵云寰回去以后,立刻将温折玉寻来,让她去查验那解药的真伪。她的夫郎阿策就出身自这个杀手组织,对于这解药来说,极为熟悉。 同时也将蝶杀交给了阿策。 「蝶杀的运转当世,想必他应该很熟悉才是。日后无论是解散也好,还是留着也罢,都交给他来处置了。」 其实对于赵云寰来说,蝶杀的情报组织对于她还是很有用处的。但是同样的,这个组织对于温折玉和阿策来讲,亦有着特殊的意义,阿策出自蝶杀,却对其恨之入骨,一直希望能够彻底的毁了它。 一路行来,温折玉跟阿策帮她良多,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彼此之间起什么隔阂。 令牌交于阿策的第二日,一队蒙面杀手闯进了刑部的地牢,妄图将赵云漪救出牢笼。 赵云漪本来以为赵云寰拿假的圣旨诈她,是绝对不会守信的,一直生活在煎熬之中。没有想到,赵云寰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 因为家里突然有事,昨天没有更新。所以明天会补上一些。【笔芯!】 第73页 第四十章 赵云漪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尽头冰冷冷的利刃切入血肉, 毒素蜿蜒至身体的各处破坏着每一寸的神经,但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感, 灵魂轻飘飘的,仿佛被风吹到了空中。 冷锋相撞的刺耳声惊醒了她,还没来得及彻底的从梦境中抽离出来,就被人半拖半抱的带出了牢笼。一路上鲜血飞溅,滚烫的血液喷在脸上,这才让她回归一点神智。 有人劫狱。 赵云漪第一反应就是,完了, 一旦她离开刑部大牢,岂不是就坐实了罪名, 再无清白之日?也就意味她, 她跟那个位置,从此再无可能了。 这一定是赵云寰的阴谋,她不走…… 赵云漪奋力在那群劫狱的人手里挣扎起来,对方无法,只能一个掌刀切在那人后颈, 将人打晕背出去。 …… 那群人不是赵云寰派来的, 她在听闻有人劫了刑部大牢之时同样吃惊。 温折玉带着阿策陪她去探查了那群劫狱的人留下的尸体。 「不是蝶杀的人。」阿策在翻看过后, 十分确定的道。 如今蝶杀已经交由阿策处置, 这群杀手不问主子是谁,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被毒药牵制的傀儡, 只要有人按时给他们提供解药, 他们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手里的刀。 但是赵云漪给的解药只能缓解一时, 最终的解药难以调配, 况且人心叵测, 为了预防出什么差错, 阿策不敢将人都放了,也只能将其先维持原状。 「看着像是异族。」阿策站起身后补充道。 异族? 赵云寰蓦然想起来,赵云漪的父亲,乃是幽月国人。后来幽月国灭,再也没了消息。难保没有残余下来的势力,去投奔到赵云漪的手下。 但是前世今生,所谓的异族都是第一次出现,是她忽略了。 「按理说她被抓进刑部是很突然的,怎么来得及布置营救的计划?」温折玉一边说一边去牵阿策的手,被人一巴掌敲在手背,又呲牙咧嘴的默默收了回来。 赵云寰余光扫过,心里微微绞痛。萧清绝已经被关在诏狱好几天了,生死未卜,她也已经几夜未睡,整颗心都是揪着的。 害怕,恐惧,每每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关于诏狱的传闻。 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来,放在赵云漪身上,思考起一直以来她忽略的一些问题:「萧止……不是被软禁在皇宫里么?派人去查探一下她的行踪。」 说完看向阿策:「诏狱的位置,还是找不到吗?」 温折玉上前一步解释:「阿姐,你别怪阿策,诏狱是帝王私牢,位置隐秘,自古以来只有女皇一人掌控,除非……」 「除非,我们能撬开母皇的嘴。」赵云寰目光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她已经不想再等了,就算她步步为营的斗败了所有人,还有母皇最宠爱的太女挡在身前。 女皇永远不可能弃太女而选择她。 「把这些尸体撤走,换几个蝶杀的人替上。」 次日朝堂,女皇因为赵云漪的事情勃然大怒,晕倒在了朝堂之上。 谁能想到那蝶杀竟真的是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六皇女操控的,而且她还曾意图行刺过女皇。 如今太女式微,三皇女赵云寰一家独大,朝臣的皆是看不透女皇的意思,也跟着摇摆不定起来。 她们哪里能知道,原本只是为了让三皇女为太女做个挡箭牌,谁知却因为这场来势汹汹的恶疾而倒下了,没有来得及将太女的势力扶持起来。 是的,女皇病了。突如其来的大病。 君后肖璨早就在赵云寰恢復封号后就出了佛堂,如今一心一意的陪在女皇身边侍疾。 「孙尚官……」女皇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喊来一直陪侍在她身侧的孙尚官,让她伺候笔墨。「朕生病期间,由太女监国。」 「陛下龙体欠安,不如好好养病,莫要再为朝堂上忧思过度了。」君后握着她的手,情深意切的劝道。 孙尚官闻听在女皇殷切的目光下磨了墨,写完了那封圣旨,快步走出房门。 女皇这才放松下来,反握住君后的手:「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您是气急攻心,忧思过度。」君后把脸贴在她的掌心,哽咽道。 女皇的心里隐约的闪过一丝愧疚,无论他生的一对女儿如何,至少肖璨对她,是真情实意的。从年少稚嫩进来这皇宫,一颗心都扑在了自己身上,想到她打算病好后做的决定,感觉十分的对不起他。 罢了,以后她一定会尽力的补偿给他跟绮儿的。 谁让赵云寰如今过于势大,为了太女日后着想,她只能选择牺牲有煞星之称的老三了。 「我没事,只是浑身没有力气。去把明灵子道长请过来,她的丹药予我有奇效。」 「是。」肖璨哀声应了,拂袖遮住脸颊缓缓的退了下去。 一出房门,孙尚官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了。再看他的脸上,哪里还有痛色,仔细看去,还有一丝快意覆盖在上面。 君后肖璨伸出手来,孙尚官忙将手里的圣旨递了上去。 他摊开圣旨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入宫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女皇心中最爱的是先君后,所以从未奢求过什么,不争不抢。而如今,她要为了那个人的女儿,将自己的女儿摒弃,这他如何能忍。 第74页 他将圣旨递给身后的碧螺,轻飘飘道:「毁了吧。」 孙尚官闷声不敢言,从她将圣旨递给肖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託了出去,跟她们紧紧的捆缚在了一起。 「君后,皇太君过来了。」碧螺在他身后悄声提醒。 皇太君自从赵云繁死后看起来苍老了十几岁,赵云繁的死跟赵云寰也有不小的干系,所以他对于肖璨,也是颇有恨意。 「让开,我要去看看皇帝。」皇太君原本从来没有把肖璨放在眼里,没想到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变得如此的晦暗不清,他才慢慢将目光放在了这人身上。 时至今日,哪里看不清赵云寰的本性,她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之前的不声不响不过是蛰伏而已。 她这是在踩着她的繁儿上位啊。 皇太君如何能忍,况且赵云繁死的不明不白的,难说其中没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父后,如今陛下已然歇下了。您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肖璨不卑不亢的道。 「放肆,你敢阻我?」皇太君扬起的手臂被人抓在了半空,还未来得及扇到肖璨脸上,就被人狠狠的甩了回去。 他后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阻挡他的宫侍:「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肖璨一见,抬步挡在碧螺的前面,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父后为了陛下的病殚精竭虑,可要小心莫要也伤了身体啊。」 「你在威胁我?」皇太君怒气沖沖的盯着他,知道肖璨是在装模作样,他这样有恃无恐,莫非女皇真的是被他们软禁了不成。 「如果我偏要去看陛下呢。」皇太君不甘心的道。 肖璨上前一步,贴近皇太君的耳边,轻声道:「父后,太女若是登基,您想过该如何自处吗?」 皇太后如同被泼了一盆数九寒天的冷水在心头,凉的彻骨。他一直以来极力逃避的前路,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为何要扶持赵云繁,不仅是因为家族,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因为当初自家侄子跟太女的父后之间的矛盾,导致两家背后的家族也是处于水火不能相容的境地。而偏偏,赵云繁死了。 赵云繁死的不明不白,女皇循着线索查到太女身上,便开始讳莫如深,不让再继续查下去了。 这件事,跟太女脱不了干系。 若是太女,当真登基,不但是他,就是他背后的家族,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如今已经没了倚仗,可那赵云寰,又是什么好相与的吗? 肖璨见皇太君沉默不语,但是态度已经缓和了起来,继续道:「父后放心,寰儿是个淳孝的孩子,必然会让父后安享晚年,您的族人,也会遭到善待。」 而后他退后了两步,声量放开,沉声道:「如今夜深了,父后还是回寝宫去休息去吧,夜露湿冷莫要沾衣。」 却是暗示他不要掺和到夺嫡的争斗来了。 那女皇虽然也是他亲生的孩子,但自小跟他关系不算亲近,登基以后也是不冷不热的处着。若是他真的已经被赵云寰被控制住了,凭自己势单力薄,只怕也无法对抗。 况且,他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 皇太君深深看了一眼女皇所在的宫门,转身离开了。 肖璨待人走后,回身意味不明的看向身旁的宫侍碧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拦皇太君。不怕本宫护不住你,丢了小命?」 碧螺根本不怕他,凑近他身前笑得别有深意:「君后怎会护不住我,我可是君后的人。」 「莫要胡言乱语,去吧,寻太女来,就说女皇想要太女侍疾。」 碧螺领命出了宫门,半夜里匆匆带来了急得头冒冷汗的太女。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太女入宫侍疾的第一天,女皇便吐了血。太医在药膳中查到了下毒的痕迹,太女立刻被守在一旁的宫侍控制了起来,然后有人匆匆去禀报了三皇女。 女皇醒来以后,是赵云寰守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柔声道:「母皇,寰儿想要跟您做一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诏狱又称鬼狱, 乃是大晋朝开国皇帝所建,关押的都是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人, 萧清绝的出现,显得跟这座阴气森森的牢笼格格不入。 他一袭白衣,像是误入鬼域的仙人。 只是这诏狱里的看守一个个却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她们已经习惯了这底下枯燥阴暗的生活,见到他便起了别样的心思。他太过美好了,反而激起了人原始的那种把完美的东西打碎的破坏欲。 不出几日,这仙人便在这群人的折磨下奄奄一息了。 众人皆知, 凡是进入诏狱的人,没有能够活着出来的。但凡投入其中的, 都是这群守卫手里的玩物。 萧清绝不愿做她们的玩物, 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他刚来的时候,因为颜色姝丽被狱卒看中,奋力反抗伤了那人,却也引起了众怒。因为寡不敌众,他不得已划破了自己的脸, 当场挨了好几鞭。 他是疼痛敏感体质, 以前有赵云寰哄着, 心思都放在了别的地方, 倒也不觉得多疼。可是来了这诏狱之后,老天仿佛要把他近二十年来没有受过的苦一股脑的塞给他一样, 没日没夜的折磨让他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疼得经常在地上打滚, 哪怕那地面布满脏污还时常有老鼠爬过, 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有无数次他疼的想就那样死掉算了。 第75页 可是每当这种时候, 脑海里又有另外一个念头响起来, 跟他说, 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再见赵云寰最后一面。 抱着这样的信念,全身疼得都麻木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才等到来到诏狱的这个不速之客。 不是赵云寰,是赵云漪。 …… 赵云漪前世做过女皇,她清楚诏狱的位置,所以在萧止派人救了她之后,哪怕理智告诉她,应该赶快离开京都,再谋后路。但她还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带人潜到了这里面来。 她不甘心! 在梦里,她费尽千辛万苦,明明已经登上了那个位置,却在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被萧清绝一把匕首夺走了生命。 她以为梦该醒了,没想到她居然接着浑浑噩噩的看着萧清绝以血作笔,做个法咒,方才醒悟过来。 那根本就不是梦,是她的前世。 而醒来后,被幽月的遗民带到萧止面前,她又得到了一个消息。竟然是萧清绝的一句帝星,再次破坏了她今世所有的布置。 她如何能忍。 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心生爱慕,谨小慎微的想对他好,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她必须亲自看着他死,才能解她心头之恨,才能无牵无挂的随着萧止离开。 所以哪怕萧止不同意,她还是毅然决然的带人来了。况且母皇如今重病在身,赵云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皇位身上,谁又会注意到诏狱。 赵云漪在见到萧清绝时微微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捧腹大笑。 笑得几乎不能自已。 这还是她一直仰望着求而不得的人吗?他蜷缩了身子卧在角落里,像是一只脏兮兮的无家可归的小狗,更像是滩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泥。 原本披在肩头的青丝皱巴巴的缠在了一起,束髮的髮带垂落至发尾,脏乎乎的沾满了污垢。他应当是受过了刑,衣服有几处被鞭子抽破了,鲜血浸透了周围的布料,隐约能看到里面血肉的痕迹。他的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前襟,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的,长睫不停的抖动着,看到来人后一束明亮的光迅速从眸底熄灭了,杳无痕迹。 「赵云漪……」萧清绝抖着嘴唇,声音很轻。 「不然呢,你以为会是谁?」赵云漪止住笑,勾着唇角,嘲讽的看着她:「赵云寰?她现在忙着争权夺位,哪里有时间想起你。」 萧清绝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又恢復了无悲无喜的模样,慢慢阖起了眼睛。 「呵呵,真是可笑……萧清绝,我一直以为你无欲无求,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个痴情种。为了她,你居然敢弒君!」赵云漪一想到前世,几欲发狂,那点微末的感情瞬间成了蘼粉,对他只剩下了满满的恨意。 萧清绝根本不知她在发什么疯,丝毫不为所动。 「可惜,你拿命换她又怎样,还不是被抛弃在这里,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怜,可恨,可悲!」 赵云漪满腔恨意无处发泄,她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萧清绝走了过去。 当初,萧清绝就是拿着这把匕首,捅进她的胸口。如今,因果轮迴,她也要还他一刀。 耀眼的锋芒透过眼帘,萧清绝睫毛一动,在匕首穿过的瞬间,勐地翻滚身体避了过去。连日来的虚弱已经让全身没了力气,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倚在了墙上,方才能撑住身体。 「咳咳……」一丝血痕出现在了他的唇角。 赵云漪以为他已经没了求生欲,不会抵抗,没想到竟然躲了过去。那匕首直插进地面,她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拔出来。 她很清楚,那人已经是强弓之末了。 思及至此,阴厉的目光一闪而过,横握着匕首又朝着萧清绝刺去。 萧清绝眼见的那锋芒再次袭来,刚一动身,突觉胸腹一阵隐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在此刻,噌的一声金属相撞的鸣音,那匕首应声落地,同时随着它落到地面的,还有一支金灿灿的熟悉的凤簪。 赵云寰顾不得髮丝散乱,将跌落了半身的人抱在怀里。 与此同时,斜风已经跟手无寸铁的赵云漪交起手来。 萧清绝虽然强撑着一口气想要见她,但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而已。他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能找到诏狱中来。 不可置信的搂紧了怀里的人,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他疼得最厉害的时候都没有哭。可赵云寰一来,那些积攒在心里的眼泪,全部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瞬间就把她的衣襟打湿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赵云寰抱着轻飘飘的人,喉间哽咽。她想好好抱一下他,却被他身上的伤痕吓住了,手抖得不像话,只能虚虚的把他圈在怀里。 赵云寰没有忘记,他最怕疼,怕苦。尽管他一直往自己的怀里蹭着躲避着她的视线,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脸上的那道血疤…… 他……他最爱美了啊…… 赵云漪已经被斜风折断了腕骨,踢到了铁栏上,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看得出来,她在赵云寰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想逃开,但她的速度再快,又怎么敌的过斜风的速度快。 「真是可笑。赵云寰,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可是他跟母皇指控的你,如今你要为了这个贝戋人,跟我做对?」赵云漪眼睛红的可怕,脸色扭曲的看着他们。 第76页 「砰……」斜风一脚将试图爬起来的人踹了回去,冷道:「好好跟主人说话。」 赵云漪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赵云寰……你放了我,你拿君后答应过我的!」 「我当初说,那日必保你无恙,我的承诺已经兑现了。」赵云寰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看着她:「赵云漪,是你回来,自寻死路……」 「我自寻死路?!」赵云漪仿佛看笑话一般的看着他们:「我的好姐姐,若是你知道,你曾经因为一个男人,被车裂而死,还会像现在一般,把他当做宝贝一样护在怀里吗?」 「你只会像我一样,满腹仇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赵云漪悽厉的怒吼还在耳边,但是萧清绝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只迴荡了两个字。 车裂…… 谁被车裂了?! 寰姐姐明明好好的…… 失重感突然袭来,萧清绝整个人都倒在了赵云寰的怀里,明明人已经昏迷了,却还奇异的听得到她们的对话。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去皇陵的路上……」 「原来如此,是他把你换了回来……哈哈哈,又是他,萧清绝,我要让他死……」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斜风,把这个鬼地方烧了吧。她那么喜欢这里,就让她留下来。」 「不要,皇姐……皇姐你饶了我……我是帝星转世,你不能逆天而为啊……」 熊熊烈火自身后燃起,赵云寰抱着萧清绝踏着台阶走出了诏狱,随着石门的关闭,这个令朝堂后宫提之色变的地方,终于化作了灰烬。 赵云寰看了看怀里的人。 她没有想到赵云漪在最后也会记起前世的事情来,或许是命运使然,若是她不曾记起,也不会怀着死前对萧清绝的怨恨,来到诏狱。 她若不来,说不定真的会逃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东山再起。 可她偏偏来了,再一次宿命一般,间接的死在了萧清绝的手里。 她到最后都不能理解,赵云寰明知前世种种,还会对萧清绝有着这么浓烈的感情。 是的,哪怕前世因他而死,他仍是她心头的捨不得,割捨不下。面对背叛,有的人选择决绝的转身,有的人选择死不悔改。她赵云寰就是后者。 她喜欢他,虽死无悔。 只是这一世,有着对家人,朋友的责任感作祟,没有办法再给他那么纯粹的感情。虽然喜欢他,但同时也算计了他,伤了他…… 重活一世,赵云寰已经明白,哪怕前世不遇上萧清绝,她那样浑浑噩噩的活法,也註定是悲剧。就像她清醒后虽然仍是要发配皇陵,但也可以绝地反击。 主宰着命运的,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国师大人, 您醒了。」 随着话音落地,一盏清水送到萧清绝的唇边, 他浅浅抿了几口,抬头茫然的看着眼前人。 「泱泱?」萧清绝记得,这是他国师府里伺候的家僕,因为他时常不在府中,跟他主僕之间也并不亲近。 「大人,您可醒了。您都失踪三年了,这三年, 您去了哪里?」泱泱关切的看着他。 萧清绝更加茫然了……他低头的一瞬间忽然视线落在了手指,绯红的血痕一般的丝线缠在十指骨节之间, 立时唤起了他的记忆。 自从赵云寰被发配皇陵的消息传出来, 他便喝了封闭神智的药,偷偷的假扮傀儡,守在了她的身边。 原来,已经三年了啊。 这药残余的药力还在,导致萧清绝的思维有点凝滞, 很多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每至月底的时候, 他会恢復几天的清明, 那个时候, 是他最快乐也是最恐惧的时候。开心的是因为他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跟赵云寰在一起的,恐惧的是, 他怕赵云寰会发现, 他是本人的事实。 如今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回到在国师府中。 萧清绝感觉头痛欲裂, 低低的口申口今一声, 无意识的出口问道:「赵云寰呢?」 「大人您说的可是以前的三皇女赵云寰?今天正是她被车裂的日子……」 「你说什么?」 泱泱的话犹如五雷轰顶响在萧清绝耳边, 他整个人都被震住了,哆哆嗦嗦的抖着唇:「她在哪里?」 泱泱奇怪的看着他:「就在菜市场口……」 他话没有说完,萧清绝已经从床上跌了下去。 他是想下床的,谁知道一动身才发现身体僵硬不受思维控制,他跌下来的时候手掌砸在床边,竟也没有丝毫的痛觉,抓着木板一点点撑起了身子。 就这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光着脚,慢慢走出了国师府。 他想快些,再快些。可是,被药物摧残过的身体已经不听他使唤了。不过等他走到菜市口的时候,那里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风吹路过他的鼻间。 「不要……」萧清绝喉咙里滚动着低低的泣音,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的唿吸都停止了,心脏被无形的一只手攥紧捏的他疼得喘不上气来。 萧清绝走的近了,终于跪倒在了一片血滩里,崩溃而又绝望的抱紧了地上熟悉的面容。 「寰姐姐……」 第77页 萧清绝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陷进了一场荒诞迷离的大梦。 …… 梦境之外的现实。 赵云寰抱着萧清绝跪倒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口刑台上。 「寰姐姐……」 萧清绝目光空洞又绝望,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完全沉溺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赵云寰明明就在他的身边,他却看不到,只是不停的哭喊着他的名字,滚烫的热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 他就这样一直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片虚无,一边哭泣一边呜咽着对着手心说话。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一阵微风吹过便将话带走了。 赵云寰只隐隐听见了几句他的名字,跟反反覆覆的对不起。 赵云寰让他哭的心都碎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重生的前一天,崩溃,无力的感觉再一次紧紧抓牢了她。 「清绝,我在……我们回去好不好?」 她柔声哄了他无数次。然而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层界壁阻挡,哪怕近在咫尺,萧清绝也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若是强行抱他离开,就会引来他激烈的挣扎。 可是他的伤还没好。 萧清绝从诏狱回来后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只要一睁开眼睛,必然要跑到菜市口这里来,有的时候会疯狂的寻找什么,有的时候会撕心裂肺的大哭,有的时候会呆呆的坐在那里,抱着双膝看着虚空安静的不说话。 他不吃也不喝,本就在诏狱遭了罪,瘦骨稜稜的,原本的衣服如今空荡荡的贴在他的身上。 赵云寰心里淌着血,她很害怕下一秒,萧清绝就会突然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斜风……」赵云寰喑哑着嗓子唤人:「把他打晕,我们回家……」 夜慢慢深了,吹过的风里带出了几分阴冷,赵云寰知道他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已经没有办法再折腾下去了。 谁想到斜风后退了两步,梗着脖子道:「属下不去,每次您捨不得就让我来动手。动手了您又心疼他,找理由罚我。属下不去了,您自己来吧。」 「你……」赵云寰恨得咬紧了后槽牙,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头时却瞬间柔和了表情,手指轻轻摸上了他的后颈。 萧清绝丝毫没有察觉。 他颈边的皮肤滚烫。赵云寰突然惊觉,他发烧了。 他哭的双颊红红的,原本赵云寰以为是情绪激动所致,但现在再摸上去,却烧的她的指间一颤。 赵云寰心中抽痛,深深地看他一眼,正欲动手,忽然见萧清绝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动作太快,赵云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又砰的一下,双腿磕了回去。 那磕碰的声音太响了,撞在了赵云寰的心头,撞的她的血肉火辣辣的疼。她想俯身抱住萧清绝,却见他愣了一秒,稳稳的护住了实际上空无一物的怀里,跌跌撞撞的往刑台底下躲。 「打雷了,寰姐姐……我好怕……」 他的世界,下起了雨。 或许还有电闪雷鸣。但自己却护不了他。 赵云寰阖了阖眼睛,眼泪再次没有徵兆的落了下来。 她忽然大踏步的往萧清绝的方向走去,二话不说切向萧清绝的后颈,将他打横抱到了怀里。 抱着他往王府走去。 …… 「魏姨……他怎么样。」赵云寰着急的站在旁边,看着魏姨将萧清绝头上扎着的金针一根根的拔下来,扔到托盘上。 「还是老样子,他现在就跟失了魂一样,找不到癥结所在,好不了……」魏姨嘆一口气,摇了摇头。她从见了萧清绝第一面就不喜欢他,觉得他娇气难养脾气也差,配不上她家主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赵云寰还是选择了他,她年纪大,面对小辈的事也不愿再多话了。 「一会儿我去熬一副退烧的药给他。这孩子底下本来不差,但是这次他受了刑,伤了根本,再不能好好养着,只怕……」魏姨迟疑了片刻,顿了顿道:「只怕会把人磋磨没了。」 赵云寰听后鼻头瞬间一酸,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魏姨走后,周围安静下来。赵云寰贴着床边坐下,捉了一只素白的手。 从诏狱把他带回来,赵云寰的心都是在空中飘荡着的,至今也没有稳定下来。哪怕像现在这样,触碰着他,抱着他,都没有真实的感觉。 她平时看着不显,一旦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那种仓皇无力的感觉又会再次袭来。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赵云寰低下身去,额头贴着他的手背,缱绻的摩挲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他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有些事情,无论对错,也只能一试。 赵云寰思及至此,唤了斜风进来,沉声吩咐她:「我们今日去的刑台,派人去把它拆了。」 虽然不知道萧清绝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儿,她可以肯定。他的魂识,已经完全的陷进了前世的记忆里了。 赵云漪在最后恢復了记忆,算了算时间,如今差不多就是前世赵云漪死的日子。 而萧清绝,他也是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命,将她拉回来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萧清绝很有可能也恢復前世的记忆。 第78页 这两日,赵云寰想了许多,赵云漪曾说过她是帝星转世,想到萧清绝一直以来对自己夺嫡的反对,自己估计就是什么相反的类似煞星的存在了。 赵云寰深嘆口气,不知他清醒之后,会如何面对自己。 他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 这几日,萧清绝都是赵云寰亲手照顾的,他身上的鞭伤骇人,一看就知道施刑的人下了狠手。再加上他本就瘦削,有的地方几可见骨。 赵云寰一点一点的在伤口上抹了药,拿薄薄的白纱布仔细的缠了,这才慢慢的给他穿上衣衫。 他很乖,上药的时候也不似从前,吵着嚷着喊疼。只是微微的皱着眉,偶尔泄露出一声低低闷哼。可他越是这样,赵云寰心里的心疼跟暴戾反而愈加的深重起来。 她恨诏狱的残酷暴虐的施刑者,更恨将他打入诏狱的帝王。 那日里,拿太女下毒的事作为把柄,跟女皇交换了萧清绝的存在,她算是彻彻底底的将野心暴露在了女皇的面前。 同时,她也得到了萧清绝被打入诏狱的真实原因。 他用自己跟赵云漪的命,换了她的一线生机。 那日以后,女皇赵睿安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而朝堂上再次掀起了一波让太女监国的热潮。 无数的摺子堆上了女皇的案头,可惜她清醒的时间有限,而且一旦清醒,守在身边的都是君后肖璨,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而太女侍疾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清醒着的女皇。 她是太女,若是女皇崩了,她就是顺理成章的下一任女皇。一旦念及此,那颗沉寂了不久的心,又不可遏制的飘了起来。 她已经沉浸在了即将登基的幻想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宫之内的暗潮涌动。 之后豫王赵云漪也表了态度,同样是支持太女监国,挨个询问了朝中众位大臣的态度。其后,在女皇昏迷的期间,太女正式代行了女皇的职责。 第四十三章 太女赵云知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女皇的病来的突然, 来势汹汹。竟然就这样稀里煳涂的一病不起了。 原本跟她最有竞争力的赵云繁莫名死在了狱中,赵云漪失踪,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瘸了腿赵云绮跟短命鬼赵云寰两姐妹。 这两个,都是最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 况且赵云寰率先表示臣服,大臣们也大多支持她监国。如此看来,大晋朝如今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接下来几日,陆续有朝臣私下联繫了她。赵云知这才知道,女皇私下里已经训练了一批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只为日后辅佐她做准备。 不知为何, 赵云知在欣喜的同时,还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她知道女皇疼爱她, 事事为她打算。但想到未来的几十年, 她都要受这群人的牵制,那她跟一个傀儡皇帝,一个提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她自己也能做到知人善用,母皇未免操心太过了。 她有了这个想法,虽然不至于对这群人摆脸子, 但也实在亲近不起来。尤其是那个帝师花朝飞, 总是倚老卖老的跟她说话, 处处与母皇对比, 让她很是不喜。 偶然之间,她从正君夏子涟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花朝飞固然迂腐无理, 但她的宝贝儿子, 却是个少有的漂亮公子。 难免的, 赵云知起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 而这边萧清绝高烧不止, 期间一直不停的说着胡话, 赵云寰照顾了他三天, 才等到这场高热退下来。 然而只是一个转身的空档,床上就空空如也了,赵云寰从府中牵了匹马腾身越了上去就往菜市口的方向追他。 一直追到目的地才追上,萧清绝就像是一个失了魂的人一般,茫然的盯着熙熙攘攘的菜市口。不时的有行人从他的身边,擦肩接踵的经过。他跌跌撞撞的绕着原本刑台所在的位置数圈,突然间捂着胸口,没有徵兆的喷出一口鲜血,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赵云寰吓坏了,把他抱回府的时候手都是抖得,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萧清绝无法从梦境抽离,那么,她就真的要失去他了。 当天夜里,赵云寰让魏姨给他施完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守在床边。而是脱了鞋袜,上了床。 把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她睡不着,也不敢睡,就这样盯着他的侧颜好久好久。 半夜的时候,怀里忽然传来了异动,赵云寰心跳一窒,感觉原本虚虚搭在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了。 两只清瘦的手勒进了她腰间的肉里,接着一寸一寸的往上摸索着,直到抚到她的脖颈处,才如释重负的停下来。 萧清绝跟只猫儿似的拱进了她的怀里,整个动作异常安静,但是她胸口的皮肤很快的就被打湿了。 赵云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拇指摸到了他湿漉漉的眼尾,感觉连日来吊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了地。 赵云寰没有一直任由他哭下去,而是五指扣进了他的手心,微微抬起了身体,将他的手臂反压到了脑袋一侧。 她看到萧清绝不敢抬眸,无声的抖着身体,默默的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眼角。 他的睫毛上还抖着水汽,嘴唇苍白,脸色也白的骇人。右侧脸颊上划了一道寸余长的口子,如今已经结了血痂,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 第79页 赵云寰心疼极了,一路从他的眼角眉梢亲到了苍白的唇上。 直到将那处白色染成殷红,方才停下动作。 「寰姐姐……」萧清绝慢慢睁开眼睛,随着眼帘掀起,便如同江水开了闸,眼泪又哗哗的流了出来。 赵云寰没有忍住,低低的嘆了一句:「小哭包……」 萧清绝咬紧了唇,眷恋的看着她,浅色的瞳孔里深深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看了许久,哽着嗓音道:「对不起……」 「小祖宗,你别折磨我了。」赵云寰也快哭了,难得的语气强硬:「不需要再说对不起,你需要做的,是好好的爱护你自己,知道吗?」 「不是的……」萧清绝摇头,他知道,一旦告诉她前世发生的事情,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再这样心平气和的抱着自己了,光是想到这一点,心里就疼得喘不上气来了。 可是不说,他又如何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毫无负担的享受着她的温柔。 「我曾经……害你……」萧清绝在被子底下的手攥的紧紧的,唿吸时而急促,时而停止,紧张的看着她,嗓音喑哑的没有办法继续。 「你害了我,也拿命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萧清绝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赵云寰温柔的眼睛里好像含了一湾潋滟的秋水,无奈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当初在皇陵,我便知道了。我若不想原谅你,不想要你。也不会待到今日……」 赵云寰刚刚重生的时候,爱恨都强烈到了极点。其实也曾尝试过远离他,两不相欠从此陌路。可是只要一见到他,不论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都会轰然倒塌。 看他哭会难过,看他受伤会心疼,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左右,连最起码的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真的是,没有出息极了。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世的改变,恨意慢慢磨灭,爱意却愈加浓厚,她便更加无法挣脱了。 赵云寰俯身亲了亲他的眼睛,「别怕,我的小祖宗。寰姐姐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萧清绝漆黑的瞳孔动了动,慢慢的燃起明亮的光来。 「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给我陪葬好不好。」 萧清绝点头如捣蒜,模样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又乖又可怜。 「萧清绝……」赵云寰终于流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抹笑,额头抵在了他的眉间,深情地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 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做。 赵云寰只是亲了亲他,就哄他睡了过去。 这几日,不但萧清绝难熬,她自己也是心力交瘁。如今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也就陪着他一同睡了一会儿。 也就仅仅一会儿,疏雨慌慌张张的唤醒了她:「主子……花大儒家的小公子来了。」 「谁?」 赵云寰乍一听到这个称唿还没想起来是谁,边穿外衣边思索,待给萧清绝掩被子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 那个人,叫花……花什么来着…… 他来找自己做甚? 虽然赵云寰之所以不动女皇跟太女,就是想一点一点将女皇背地里给太女织的那条人脉网毁掉。但是不代表,她愿意跟网里的人有直接的牵扯。 花朝飞此人,深受学子爱戴。但脾气又酸又臭,谁让她盯上,都要狠狠的脱一层皮。 「赵云寰……」赵云寰一只脚刚踏进大厅,就见一道身影闪电般的朝着她沖了过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这……花公子还请自重。」赵云寰吓得倒退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扶住眼前带着幕篱的人,闪身进了正厅,故意坐在最上首,拉远两人的距离。 她不知道这花家的小公子又要出什么么蛾子,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但她知道,每次撞见这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疏雨……给客人奉茶。」 花陵站定了身子,也跟着她走了过来。但是已经不好意思再往她怀里钻了。他摘了幕篱,眼圈红红的看着她。 「赵云寰……太女跟我娘说,让我给她做侧君。」他话未说完,眼泪就滚落了下来。「我该怎么办啊……」 「咳咳……」赵云寰半口茶才入嘴,被这个消息惊的顿时咳了起来。 太女想娶花朝飞的儿子?还是个侧君? 估计以花朝飞的文人气节,恐怕是不会同意的。那这花陵来这里求助,又是什么目的。 赵云寰看他一副哭过的模样,实在是摸不清男儿家的心思,只能试探着道:「这……恭喜?」 花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要把我让给别人?」 「……?」 「你抱了我,占了我的便宜?如今,却要把我让给别人?」花陵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赵云寰眉头都皱紧了,说实话,再遇见萧清绝之前,她虽然也曾随着温折玉出入花丛,但见得大多都是腹有诗书的勾栏男子。两个人一起也就是谈谈琴说说诗,不曾有什么逾矩。说的话题也从不关乎男女。 遇上萧清绝以后,对他也是百般宠万般护的,还真没有什么,跟这种普通人家的小公子相处的经验。 况且,赵云寰自问举止规矩,跟他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逾矩。怎么到了他嘴里说出来,竟说的跟私定终身了似的。 这话萧清绝说还差不多。 第80页 「我何时占过你的便宜……」 每次不都是他自己抱上来的吗?赵云寰顾及男儿家的自尊心,到底没有说出口来。 「在浮生若梦,你我明明就曾肌肤相亲。还有赏花宴,你救了我……我不管,你要为我的终生负责,你必须要娶我……」花陵跺脚不依不饶的道。 他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倒是太女的消息一进花府,他整个人都懵了。捉起幕篱想也不想就跑来了这里。 「花公子……据我对你母亲的了解,不论是太女也好,我也好。我们任何人去求娶,花大人都不会同意的。」 赵云寰再傻也知道花陵的目的了。看来他是怕被母亲嫁到太女府去,想拿自己作挡箭牌。 赖上自己了。 花陵脑中一懵,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 他此举,好像太过冲动了。 确实,母亲还没同意让他进太女府呢。明明在母亲那边撒娇打滚的更容易解决这件事,怎么事到临头,第一反应就是到她这里来呢。 花陵被说服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微红。语气中难得的有了一抹羞涩,「那……如果母亲愿意让我嫁进三皇女府呢。」 赵云寰站起身来,正色道:「我是个孤鸾煞的命格,不宜娶亲。」 「我不介意。」花陵脸色更红了,或许他潜意识里也知道,母亲会拒绝太女,这件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说服自己来见她的理由罢了:「我也知道你有心疾,如果这些,我都不介意,你愿意娶我吗?」 赵云寰没想到这小公子这么直接,暗暗后悔不该惹这一株桃花,当机立断回道:「我不愿意。花公子,我不想骗你,我之前帮你,不过是恰巧路过而已。哪怕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会出手相助。与情爱无关。我对你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花陵脸上的期待慢慢的散去了,嘴角抿直了,委屈的看着他。 奈何赵云寰心如钢铁,脸上不带一丝柔软的表情。 花陵的眼眶里渐渐的积聚起一团泪水,要落不落的恨声道:「赵云寰,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 他跺了跺脸,在脑袋上扣上幕篱,怒气沖沖的跑了出去。 「嘶……」赵云寰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花大人的公子怎的这般无礼,竟敢直唿本宫姓名。」 算了,看他离开时的表情,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模样。 唉…… 赵云寰想了想,这种乱七八糟的桃花,还得找温折玉帮忙解决才是。 第四十四章 殊不知温折玉近日也是过成了一团乱麻。 按理说以温折玉跟赵云寰的这层亲密关系, 应该算是绑上了三皇女府才是。但是冀北王不喜嫡女,偏爱次女, 便使得温折玉的身份尴尬起来。若是将来冀北王的次女温阮承袭了爵位,那温折玉的站位,就无法代表冀北王府。 所以在有心人眼里,冀北王府的关系跟赵云寰并不是铁板一块。 也就在此时,冀北王府中,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尴尬事。 冀北王的继室江摇的侄儿江晏,哭着嚷着要嫁给太女。 江晏与温阮年岁相当, 本来就是为她备下的正君人选,也算是亲上加亲。谁知道江晏自个看上了温折玉, 百般纠缠。江摇只用了一招, 就把他的心从温折玉身上扯了回来。 那就是冀北王世女之位。 但冀北王的世女又如何抵得过太女,也就是大晋朝未来的女皇身份尊贵。 当初赏花宴后,江晏挨了温阮的一巴掌,回到冀北王府的第一时间就哭着扑进了江摇的怀里。 温阮以为江晏做了那样的不知恬耻的事情,江摇怎么可能饶过他, 就算不惩罚, 怎么着也会大发雷霆将他送回江府。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 江摇不但没有斥责江晏, 反而将她大骂一顿,说她不该对着自家表弟动手, 而且江晏搭上太女这条线, 对于他们冀北王府也是有好处的。 谁不知女皇最喜欢的就是太女。 江晏若是进了太女府, 以后说不得还能得个贵君噹噹。太女正君是淮安王府的人, 但我们冀北王府跟他们比却也是不差的。 温阮简直不能置信, 她的爹亲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江晏他毕竟是江家的人, 本就是仰仗着冀北王府生存的,又不是冀北王府的嫡子,跟淮安王府哪里有可比性。 况且,这江晏不是她的人吗? 当即跟江摇顶起嘴来,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冀北王回府之后,对于这件事也是十万个不同意。 她喜欢江摇,但对其他的江家人感官一般。尤其是江晏,有了他跟温折玉那档子事,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男人。 根本配不上温家女。 若不是江摇坚持,她绝对不会同意温阮娶他。 如今他又想借冀北王府之名嫁入太女府中,更是不可能。除非他以江家子的身份出嫁,跟王府没有任何的牵扯。 江摇不听,非要将他认为义子,入冀北王宗祠。毕竟江家身份低微,跟太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进去之后,只能封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侍。 江晏怎么会肯。 「我看你是疯了!」冀北王对江摇大为震怒,甩袖而去。 但这件事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江摇跟江晏都没有放弃,等到女皇病重太女监国之后,再一次旧事重提。 第81页 …… 「那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赵云寰听到此处万般不解,按理说他们各有各的心思不假,怎么都不该波及到温折玉身上。 「我怎么见你最近这么憔悴。」 温折玉此时正站在皇女府的花园里的水池旁,跟赵云寰一同观赏池里的游鱼。听到她的话扔了手里的鱼食,拍拍手,背过身来倚在石栏上,苦笑道:「还不是因为我跟那江晏,有过那么一段……」 赵云寰一个白眼递过去:「你们那也算一段?」 「关键是,阿策知道了……」 赵云寰一听这两个字,心下也是发憷。阿策这个人,跟别的男子都不一样。漂亮的不像话,脾气也大的不像话。 他跟萧清绝的区别,大概就在于,萧清绝是只家养的猫儿,娇气难养,偶尔也会伸爪子挠人,但总归太大的没有危险性。 但阿策他是只野生的小豹子,桀骜难驯,他要是伸了爪子,是真的见血要命的那种。 自从上次他受了重伤,温折玉就不敢放任他在外面乱跑了,把人圈养在了冀北王府里。现在朝堂局势未定,温折玉还没办法给他名分,只能以小侍称之。所以王府里的人,都没把阿策放在眼里。 尤其是江晏,他虽选择了太女,但不代表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温折玉宠爱别人,时不时的来找点事。 一开始阿策不与他计较,后来知道了他跟温折玉的事之后,他再来挑衅后便不容情面的收拾了他几次。 收拾完他之后,接下来,自然就是温折玉…… 现在温折玉已经在书房睡了两天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而且,表姐,阿策他还对我动手……关键是,我还打不过他!」温折玉摇头嘆气道。 「哦?你打不过他?」赵云寰戏嚯的道。 温折玉懒懒散散的倚在那里,掏出摺扇轻摇:「唉,我总不至于跟他生死相搏吧,况且阿策他……」 她鬼鬼祟祟的瞧了瞧四周,收起摺扇凑到赵云寰耳边:「阿策他有了身孕……」 赵云寰倒吸一口气,先是惊异,说不上的憋闷涌上了心头。 沈清越刚刚有了宝贝女儿,温折玉夫郎有了身孕,就连小九,都跟谢家子有了婚约。唯独自己…… 连人都没有撤离抓住。 「那江晏,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办。」赵云寰不想继续听她变相的秀恩爱,转移了话题。 「估计还是会如他所愿。」 「哦?」 「我看最近母亲的态度已经有了松动,毕竟太女如今风头正盛,眼看着就要继承皇位了。」 赵云寰听后默默不语,抬起头看向屋檐之上的流云。 温折玉凑近了她:「表姐,太女那边,我们什么时候……」 「不急……」赵云寰打断了她。 赵云寰之所以没有弒君,直接伪造圣旨登上皇位,主要是因为,她知道女皇为太女准备了一批人,登基后可以重用。但是,她不知道那些人都有谁。 贸然登基,根基不稳不说,说不定还要背上弒君的罪名。这不是她想要的。对于名声,赵云寰极为看重,她想干干净净的登上那个位置。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干干净净的。 如今太女监国,那群女皇的心腹开始联繫太女,其中就有她早早安下的棋子,沈清越。 太女对沈清越印象不错。因为她不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一个个规矩一大堆,日日唠叨她不说,还时不时的拿她跟母皇做对比。沈清越更多的是表现出一副对她崇敬的态度,说的也都是她喜欢的话题。 所以相信用不了多久,那群人的具体名单,沈清越就能打听出来。 现在赵云寰已经在默默拔除打压已经暴露的人了,只是太女如今正是处在得意之时,还没有发觉而已。 而且她很忙,她本就偏爱美人,自从监国之后,各家自荐或者投怀送抱的美人太多了。 她自然是来者不拒。 …… 温折玉走后,赵云寰回去了萧清绝的房间。 「今日的药喝了吗?」 「喝了,吃完药睡了一会儿,还喝了一碗粥……」疏雨仔仔细细的复述了一遍,停住了,似乎在斟酌什么。 「怎么了?」赵云寰觑她一眼。 「萧道长他……他还要了面小镜子……」疏雨忙上前来帮她把外衣脱了。 赵云寰的动作停下来了,迟疑了片刻,沉声道:「你先出去吧。」 疏雨称是,退了出去。 赵云寰只穿了件中衣,上了床躺到了里侧,她在床头摸索片刻,果然在萧清绝的枕头底下摸出一面小小的镜子来。 她不敢想像,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在看到脸上那道血疤时时什么表情,但她知道,他心里必然是十分难受的。 她刚躺进去,萧清绝已经反射性的回身环住了她。微微皱了皱眉,鼻子抽动了几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赵云寰奇道。 「你……」萧清绝正要开口,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淡淡的,声音也轻了不少,「无事……」 说完,脑袋使劲往她怀里拱了拱。 赵云寰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反常。同时心里暗暗叫苦,糟糕,早上的时候,那个花家的公子过来抱过自己。 第82页 自己果然跟他八字不合,有他在的地方自己都要倒霉。 赵云寰第一反应就是该跟他解释,可萧清绝已经闭上眼睛,看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若是她突然提这个话题,会不会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若不解释,那他憋在怀里,岂不是误会更大。 赵云寰拉了拉床头的绳子,斜风从外间转了进来。 ……怎么是斜风?刚才还是疏雨来着。 斜风进来看到赵云寰半侧了身子,疑惑的道:「主子喊人有什么吩咐?」 「咳咳……」赵云寰心道,斜风就斜风吧,这件事必须得及时解释,不然成了他心头梗着的一根刺,将会更加麻烦。 「我那件外衣,你给丢出去。我刚刚想起来,今日出门,不小心被喜欢涂脂抹粉的小公子撞了一下,回来感觉那衣服的味道,难闻的很。不要了……」 赵云寰朝着斜风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快把衣服取走。 斜风果然过来取衣服了,赵云寰正暗暗松一口气,就听斜风嘀咕道:「您记错了吧,您今天哪里出过门。」 「咳咳……那就是温折玉带来的,这个人死性不改,就喜欢勾栏院里香喷喷的小公子。」 斜风取了衣服闻了闻,喃道:「我看这是花公子的吧。估计是抱您的时候沾的……我这就给您扔了……」 赵云寰很想说不用了,毕竟怀里的人,唿吸都变粗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萧清绝不但唿吸紧了不少, 搭在赵云寰后背的那只手都不知不觉的掐进了她的肉里。 赵云寰被斜风拆台拆的心力交瘁的,已经不指望她了, 只想着让她赶快走。 斜风总算是拿着衣服出去了。 「咳咳……」 赵云寰知道萧清绝没有睡着,她跟斜风说话的时候,这个人的耳朵一直在无意识的抖动,明显就是在偷听。本来想暗戳戳的将这件事情矇混过关,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她轻咳一声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怀里的人不为所动。 赵云寰侧了侧身,单手抵着他的肩膀。本来只是想将他的姿势调整的往上一些, 谁知他穿的中衣太松,不小心将他肩膀的一角给扯了下去。 明晃晃的一截莹润洁白的肩头。 赵云寰的喉头不自觉的动了动, 眼光随着那抹白静止了。他们之间也曾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 但是每次看到萧清绝的身体,她总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他是扶风溢出的一缕茶香,无论是深尝或是浅嗅,赵云寰都沉溺其中,永远都不能彻底的满足。 这个人浑身上下都让她上瘾。赵云寰无数次怀疑, 他是不是对自己下了什么蛊。 不过如今这种情形, 他若是真会下蛊倒还好了, 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 患得患失的,再难从他脸上见到以前的鲜活劲了。 「那个……」赵云寰忍着心里蠢蠢欲动的铯欲, 给他将肩膀的衣料拉上去, 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一边试探着解释。 「花家的那个公子, 确实来过……」 萧清绝闭着的眼睑上睫毛开始抖动起来, 耳尖也轻轻打着颤, 他的身体不自觉绷紧了。 「他来……」赵云寰暗暗叫苦,本来就跟那人没有关系,但是他来说的这些话,倒像是两人私相授受的一般,那些话可该怎么说出口。 赵云寰略一迟疑,还没等继续,萧清绝突然在他怀里轻轻笑了笑。他打断了她,不同寻常的温柔语气笑道:「没事,寰姐姐不用给我解释的……我……我不在意的。」 赵云寰的表情沉了下来。 她将人从怀里捞了出来,认真的看着他:「不在意?」 「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要哭,嗯?」 就算是闭着眼睛,赵云寰都能看到眼泪接连不断的从他眼角溢出。 「萧清绝,不准咬嘴唇,睁开眼睛,看着我,再说一遍。」 赵云寰很少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便有点慌了,迎着她的视线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 唉…… 赵云寰的心瞬间就软了,强装的严肃再也难以维持,心疼的亲了亲他的鼻樑,呢喃道:「小祖宗,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菜市口的刑台毁掉了,萧清绝清醒了过来,但是他的心,仍然还停留在前世。 每时每刻,还活在对她的愧疚中。这份愧疚折磨着他,把他的骄傲,自尊,一概都给折磨光了。 若是以前,她身上沾染了其他男子的味道,萧清绝是断然不可能说出不在意这三个字来的,他会吵会闹会朝她尖利的爪子挠他。 可现在呢。 赵云寰说完那句话之后,却只得到他恍惚的一句,「寰姐姐,我不配的……」 …… 女皇的病不见起色,甚至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但是萧清绝身上的伤却是渐渐的好了。 知道他爱美,怕脸上的伤影响到他,赵云寰四处托人寻了不少的祛疤痕或者生肌活血的药膏,随着时间的推移,伤口癒合的还算不错。 只是他当时是狠了心的,划得太深。难免的还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痕迹。 朝堂上的争斗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赵云寰忙里偷闲的时候会带萧清绝出去游玩,踏青。他以前最喜欢热闹了,不过现在倒有些兴致缺缺,更多是为了附和赵云寰才动身。 第83页 这样玩了几次,赵云寰也不想为难他了。他喜欢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喝喝茶,她也陪他一起就是了。赵云寰注意到,他看的很多都是游记。 那种把控不住,要失去他的感觉再一次的袭上了心头。 果然,过了小半月,萧清绝终于跟她提出来,他想出去走走。 赵云寰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还会回来吗?」 萧清绝一愣,许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静默了许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让斜风陪着你。」赵云寰同意了。 彼此相对无言。 赵云寰之所以会同意让他离开京都,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太女身边的心腹大臣已经让沈清越摸了个七七八八,很多明里暗里都已经让赵云寰给她折了不少,太女就算是再蠢笨,相信她身边的人也已经看出来苗头了。 但是太女被女皇保护的太好了,她做事从来不权衡利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赵云寰怕她会出什么昏招,这样的话,萧清绝留在她的身边,其实也不算安全。 所以当她发现萧清绝在看游记的时候,就有了让他离开京城的准备。 若是她跟太女之间的争斗她赢了,自然可以通过斜风把人带回来。若是输了,只求他走的越远越好。 …… 萧清绝走后,张栖迟他们来皇女府跑的更勤了。 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萧清绝离开不久,当初在皇陵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农家的小月芽曾经来过皇女府。 据说是家里给他相了人家让他备嫁,他不愿意,偷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小小的一个人怎么会跑那么远的路跑到京城来。 毕竟是相识一场,赵云寰看他哭的可怜,便先把人留在了府里,派人去打听了娶他那家的女子的情况。 送回来的消息却还算不错,那女子是月芽的青梅竹马,虽然也是庄户出身,但是却是个能识文断字的,家里的父母哥哥姐姐都帮衬着她,送她到书院里读书。如今已经过了院试,算是个童生了。 按理说以月芽家的条件,配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了。奈何这女子包括家人自小就喜欢月芽,他们的婚约是自小就订下的。对外直言,无论这女子日后有何等成就,都只会有月芽一个夫郎。 赵云寰又让人打听那女子的人品才学,都还不错。便令人送月芽回家去了。 月芽却不愿意,在府里哭的死去活来。好在送他走的那日,赵云寰早早出了府。回来的时候才听到这个消息。直觉又免了一劫。 接着让疏雨给备了一份新婚贺礼,送到月芽的家里去。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赵云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他的身影。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赵云寰的精力目前都放在了温折玉,或者说是冀北王府上。 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江晏想要嫁给太女的事情,会拔出萝蔔带出坑来,将冀北王给坑进了大牢。 冀北王把江晏给杀了。 赵云寰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整个人都懵了。愣了许久才想到要去找温折玉过来,询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温折玉神情憔悴不少,平日里时常带着的摺扇都没拿,恹恹的给她解释。 江晏死的时候,本是跟温阮在争吵。后来冀北王闻声进入,其他人紧随其后,就看到江晏已经抱着胸口倒下去了。 他的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把匕首。 「我怀疑,母亲她,是在替温阮抵罪。」温折玉道,「她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反而温阮年轻气盛……」 「民不举官不究,以你们家跟江家的关系,这件事怎么会闹到京兆府去?」现在冀北王的案子已经被转交刑部,而她也进了刑部的大牢。 所以这件事,就摆在了赵云寰的案头。而太女,还要时不时的来询问一番。 「你绝对想不到,这件事,不是江家不愿意善了,是江摇,他不依不饶,非要让兇手替他侄子抵命。」 「他疯了?」赵云寰震惊异常。 「他确实疯了……」温折玉接口道:「自江晏死后,他的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正常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或者妻主,替自己的侄儿抵命。你说。他不是疯了是什么。我看他对江晏,比对温阮还要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晏才是他的亲儿子呢。」温折玉对她这个继父不满已久,说起他来滔滔不绝。 说到最后一句,温折玉突然自己愣了一下。 赵云寰也是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眼中俱是写满了震惊。 「呵呵……」温折玉突然间没有徵兆的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可笑,真是可笑啊……」 她笑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转头看向赵云寰,「阿姐,有件事情我瞒了你……」 赵云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我见到我爹爹了。就在当初清越被调去的那个镇上。」 「你见到了小叔叔?他没有死?」赵云寰大吃一惊,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她父亲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葬身在水中了。 「父亲他落水之后,便失忆了。后来他……他身边有了别人……现在过得也很好,还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太好了,若是父后知道了,必是喜不自胜的。」赵云寰也是欢喜的不行,但勐然间想到两个人正在讨论的话题,迟疑道:「那,冀北王知道么?」 第84页 「不知……父亲他恢復了记忆,想去见见君后。谁知道一进京城就听说了这件事,他想见见母亲,也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做个了断。」温折玉恳切道:「还需表姐行个方便了。」 「这是自然。」赵云寰笑道,而后笑容慢慢变冷:「折玉,既然要做个了断,不如,也让冀北王跟江摇之间一起?」 温折玉这么多年来,虽然名义上是冀北王嫡女,实际上哪里得到过嫡女身份该有的尊重。冀北王眼里心里只有温阮一人是她的女儿,如今,她作为晚辈,难得有机会,送她一份大礼。 「好,表姐。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四十六章 冀北王的案子, 为了避嫌,赵云寰没有参与。交给了她的一个心腹手下, 后来发生的事情,皆是由此人转述给她的。 温折玉的父亲去了大牢,至于说过什么,不得而知。其后,他又入了一趟皇宫,与君后见了一面,因为如今京城里形势太过复杂, 温折玉想将他送走,被他拒绝了。 他想守在阿策的身边, 看阿策腹中的孩子出世后再离开。 于是温折玉便在府外给他租了个院子, 并让阿策跟他住在一起,互相照应着。 至于冀北王…… 赵云寰只知道最后她松了嘴,温折玉也找到了证据,证实江晏确实是温阮所杀,温阮将冀北王换出了大牢。 而江摇却是无缘无故的疯了。 冀北王给他在府中弄个了独立的小院子, 半死不活的养着。 而太女她不过在江晏刚死的时候, 可惜过那么两天。接着据说她又得到了一个新鲜的美人, 可爱懵懂, 比之江晏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就把人彻底抛到了脑后。 同时抛掉的,还有她有意去花府求婚的事情。 时间不知不觉的又过了一个半月。 赵云寰与太女的关系已是剑拔弩张, 进行了尖锐化。 …… 青芜山。 青芜山四面环水, 众星拱月般的地势养出来的一方仙境。虽则萧清绝国师之名被废, 但是天高皇帝远,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 这里仍是他们触手难及的仙家之地。 萧清绝离开京都的时候, 心里被前世的愧疚自责压的不堪重负,原以为离开赵云寰那种抑郁的感觉能减轻一些,谁曾想,离开她的第一天,便是——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夜夜入梦的都是她赵云寰。 春江秋水,花月星辰,都没能吸引到他半寸目光。当初看书只觉得山清水秀嚮往无比的神仙境,因为没有她的存在,放眼望去,也不过就是一片死寂之地。 原来,不是风景吸引了他,而是他想跟她一同去看风景。 走了几处倍感无聊,萧清绝便回了青芜山。他与师父自小生活在这里,现在师父失踪了,但是针对赵云寰的心恐怕不会轻易放弃。他想看看能不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回到青芜山的第二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人,是伊胪边关骠骑将军之女肖姝帐下的谋士,名为陈渝。 按理说,青芜山与伊胪边关从来没有过牵扯,陈渝没有理由来这里才对。见了面才知道,是因为伊胪边关出了大事。 两个月前卫将军肖姝遭奸人陷害在大战中失踪,而陈渝为了寻她的消息单枪匹马的偷偷混进了敌军的江国军营。人没有找到,但是知道了埋藏在晋军中的奸细是谁。 那奸细是肖云横的心腹之人,而她…… 肖云横从来对她厌恶之极,根本无法做到取信于人。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选择去京都求救。 可惜在离开军营之时被人发现了踪迹,一路追杀她进大晋境内,经歷了九死一生。而那些人至今都没有放弃,眼看着就要被人抓回去,路经青芜山,陈渝想到青芜山一向以天下苍生为重,必不忍见大晋生灵涂炭,尝试着向他们求救。 也是上天庇佑,刚好萧清绝就在青芜山。 但萧清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单纯纯善的小公子了,在听到陈渝说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说肖将军不信你?那你又如何取信于我?」 「这,青芜山的人不是能掐会算,知天象察地利晓人心,有通彻古今之能吗?」陈渝忐忑不安的道。 「呵,你当我青芜山的人,是神仙不成?」萧清绝的视线从她的脸上下移,掠过他沾染了灰尘与血迹的衣衫,停留在了她的腰间。 「我只能看出,你虽做女子装扮,却是个男儿身。还有……你命不久矣……」萧清绝的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同情。 陈渝听到后愣了一愣,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也只是下意识的看向腰间。 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形似玉佩的腰饰,但却是木头所制,隐约散发着异香,淡然清雅,清香怡人。 「这个腰坠……是肖家的人给你的?」 「你识得它?」陈渝微讶。 「这个我家主人也有一块,后来被萧道长给扔了。」斜风在一旁插嘴道。 萧清绝脸色瞬间黯淡了下去,据说这环佩是肖家人传给夫郎的信物,赵云寰送给过他,但是当时因为一些小事惹到了他,他在气头上,脑袋一热给扔到了水池里。 而它的寓意,也是前世赵云寰死后方知晓的。 无论前生今世,萧清绝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块独属于她的环佩。 第85页 萧清绝伸手捞起那块环佩,看到它的背面,赫然写着一个「姝」字。 原来……如此。 可惜…… 「一会儿我送你下山,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不能再奔波了。至于伊胪边关的消息,我们会替你送到京中。」萧清绝当机立断的道,他虽然不通医术,但看得出此人脸上,生机渐失,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一直在靠着一口气强撑。 这也是他相信他的原因之一,况且,那人身上还有肖姝的环佩。 「这块环佩,可以当做信物,交于豫王赵云寰或者冀北王嫡女温折玉,必能取信她们。」 「那奸细抓不到我,我怕她会做不利于肖老将军的事,这样一来,边关岂不危矣。伊胪若出事,江国长驱直入,大晋也将陷入危难之中。萧道长,此事干系重大,就全交託于你了。」 陈渝作势欲取下环佩,被萧清绝制止了。「不必,我这侍卫与豫王是旧识」 萧清绝说完,将斜风唤去一边道:「你先行一步赶快去找寰姐姐,把事情经过说于她听。」 「不行,主子让我保护你。」斜风比陈渝更倔。 「事关重大,这是我的命令。如今大晋所有的百姓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莫要胡闹。」萧清绝严肃的道。 「那也不行,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若是大晋出事,寰姐姐身为皇女,如何能够倖免?她若不能,我……我也只有一死……斜风,速去京城,这才是对我最好的保护……」萧清绝强自镇定,他的语速极快,因为陈渝的身后,还有没有摆脱掉的尾巴。 斜风这才勉强同意,当下就离开了青芜山。 萧清绝没有走,他带陈渝去了青芜山的后山。这里是一片竹林,也是青芜山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 翠竹挺拔如翡翠直冲天空,看着华光流转,实则杀气重重。 「你该跟她一起走,留下我,可以吸引江国的注意力。」陈渝身在军中,习惯了步步为营与权衡利弊。他不能理解萧清绝的行为。 「我送你下山。你放心,斜风她武功很好,那群人或许都不会发现她。」萧清绝不想说,他想陪陈渝最后一程。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知道了他跟肖姝特殊的关系,心有不忍,不愿放任他留在青芜山,等江国的人追上来,孤单只影只能等死。 陈渝作为肖姝的谋士,聪慧无比,哪里不知道萧清绝的意图。虽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但内心却是极不贊同的。 「青芜山的人,果然心慈。不知为何,我一见你就觉得十分亲近。」 陈渝随他进入竹林,小心的避开林中的陷阱。他们进去后没有多久,那江国派出来的杀手也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嘘……」萧清绝双指隔在唇边,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动静,用口型示意他:「有人进来了。」 远远的听到脚踏在落叶上的踩压声,还有偶尔惊起的飞鸟扑簌翅膀的声音。 「走……」 萧清绝拉着他进入到深处,听着身后不时的传来惨叫,不时的放开一些陷阱。 原来当初这陷阱设立之时,为了防止有人误闯,都是需要有人动手移动机关才能使用的。若是不碰那些机关的话,这也不过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竹林罢了。 萧清绝走到一处稍微宽阔的场地,突然停下,「陈公子,你先走,稍候我去追你。」 陈渝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没事,我一会儿就追上去。你自己小心点。」 陈渝见他表情严肃,沉默的点了点头,快步往前走去。而萧清绝则在一棵略粗一点的竹子后面站定了。 那江国的杀手本是分批追杀的,临到青芜山下,两股合作一队,一共有十几人,一起涌进了青芜山。 没想到一进这竹林,便折损了不少。这片竹林看着普通,没想到暗藏玄机,竟是一处鬼魅之地。 「都小心些。这里恐怕有不少机关。」众人互相提醒。 他们走的小心翼翼,自然也就落后了萧清绝不少,哪里会想到萧清绝会待在原处等着他们。 「轰……」 「轰……」 根本没有见到任何的异样,众人一走到那宽阔处,就见四周的竹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从四面八方的朝着他们刺过来。那竹箭箭头尖锐,箭身却做的粗糙,那领头之人警觉,观察着竹箭发射过来的时间顺序,突然出声。 「查探四周,有人在控制这些机关。」 她能确定,那人就在附近。 第四十七章 萧清绝身影如风, 快速的推开碧竹之上的机关。他是一边倾听着敌人的走位一边施放的暗器,所以每放出一棵竹箭, 几乎都能换来一声悽厉的哀嚎。 就在他要掰动最后一棵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兵刃破空的微鸣。萧清绝当机立断,放弃了那道陷阱,腾身而起,避开了唿啸着冲过来的一把长刀。 刀刃掠过他额间垂下的一缕青丝,将其斩落在地,接着「啪」的掼进他身后的竹子上。不用说, 这飞刀的主人,内力定然不凡。 萧清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得寒毛冷竖, 快走几步拔出那把长刀, 急掠出去。耳听的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的:「追……」 被发现了…… 越是情况紧迫他反而镇静了下来,走走停停不时的割断垂挂的绳索。一个个带着尖刺的竹排从天而降,兜头罩下,那些人躲闪不及的,俱被刺成了马蜂窝。 第86页 而就在他们提防天空之时, 那竹排又从侧面飞了过来, 神出鬼没的, 防不胜防。 那领头是个年轻的女人, 见此她扬声喊道:「不知对面可是青芜山的仙长,我们是骠骑将军麾下, 奉命捉拿敌国的奸细陈渝。仙长莫要受他矇骗了, 他乃是江国之人。江国贵族背后有虺蛇图腾, 遇水即显, 仙长若是不信我的话, 大可自行察看。」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到。 那人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唤来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几个绕开这里,从侧面绕到他们前面去。小心些。」 剩下的仍是不死心的坠在他们的身后。 萧清绝遥遥的追上了陈渝,陈渝走的不算快,边走边捂着胸口,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脸色比之刚上青芜山的时候更加苍白,白的几乎透明。连神情都透着一丝恍惚。 「你自己走吧,别再管我了。」陈渝推开萧清绝想要过来搀扶的手。他的身体自己有数,如今已经是呈油尽灯枯之势了,实在不想再连累他。 「一起走。」萧清绝仍是坚持。 他只是想替陈渝免除后患,然后将他送到山脚下托人照看着。虽然知道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又怎么能够将人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呢。 他相信若是赵云寰在,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坚持到最后。 「放心,那些人不是我的对手。」萧清绝宽慰他道。 陈渝默默的咽下了喉头涌上来的一股血腥,倚在一棵竹子上阖了阖眼睛。 「你没听到他们的话吗?他们说,我是江国之人。」 「那你在骗我吗?」萧清绝轻道。 「我没有……」陈渝急声反驳。 萧清绝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开口:「你说你一见我便觉得我亲近,你可知我也是这样。不知为何,总有种你是我的亲人的感觉。」 「是吗?」陈渝喃道。「我怎会是你的亲人,你是晋人,而我……小心!」他话锋互变,身体骤然前倾,双指疾如闪电一般探出,夹住了一枝朝着萧清绝唿啸而至的箭矢。 这个方向…… 前头有人! 两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睛中看出一抹坚定。前有狼后有虎,不过还是要,冲过去…… 陈渝将箭矢以指为弓沿着原路甩了出去,耳听的细微的噗嗤声响过,从前面的竹子背后窜出了四五个头戴黑纱的黑衣人。 没有任何的废话。两个人直接跟他们动起手来。 或许是早就想到会有短兵交接的时候,萧清绝提前留了敌人的长刀做武器,锃亮的刀刃发着暗光,在手腕间被舞的虎虎生风。他不擅用刀,但毕竟聊胜于无,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对敌的间隙回身瞄了一眼陈渝,却发现他看着柔弱无比,竟然也是个练家子,且举止利落。交手数招之后,已经携了指间捏到的那枚暗器,顺势给追杀之人划了脖颈。 他动作果断下手极其狠辣,不似男儿作派,一招一式之间,都带着肖家人的影子。 不用说,他的武功,应该是肖姝教他的。 明知在这种紧要关头,万不该走神才是,可他依旧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了赵云寰。 直到被人一脚踹在腰间,直撞到青竹上去。倒地的一剎那,萧清绝立刻转变了姿势,旋身单手撑地,提刀朝着对敌的那人掷了过去。 那人反应也是不慢,不紧不慢的避开刀锋,谁知萧清绝的速度却是极快的,整个人追着刀影踏了过来。在她侧身的一瞬间,提脚冲着她的胸口扫了过去。 那人一经倒地,萧清绝便顺手捉了飞过来的长刀,光刃自她的腰腹毫不留情的噼了上去。 这一来一回的其实也不过是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按说一对一的话,那些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扛不住他们人多,即使最后赢了,对于他们也是极大的体力消耗。 况且陈渝他承受不了剧烈的战斗。 所以萧清绝接下来硬抗着受伤,也要速战速决,把剩下的两个人解决掉。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轰然倒地,陈渝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他扶着一枝苍竹,眸色暗了暗,忍不住皱眉,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血迹沿着竹身一路蜿蜒的留下,藏进了褐色的泥土里。 「还能走吗?」萧清绝青丝凌乱,几根随着血迹贴在脸上,看着也有些狼狈。他担忧的看着陈渝,换来了陈渝一声突兀的轻笑。 「我没事,情况不会更坏了。」陈渝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安抚他道,回头望了一眼。经过这波,其实后面也没几个人了。 但是这顿耽搁,后面的人,只怕也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陈渝从地上的尸体上摸了一把长刀,戏嚯的看着萧清绝:「你刀法看起来不怎么样。」 「我没学过。」 「想看看肖家的刀法吗?」陈渝此刻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是萧清绝的心却沉了下去。 「陷阱还有几个,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根本不必跟他们交手。」萧清绝道。 陈渝只是笑了笑。走到这里,再多的陷阱都已经没了太大的作用了。那些人走的每一步想必都是小心谨慎的,唯一的好处就是拖延了他们追上来的时间而已。 没想到当初只是抱着侥倖的心理上的青芜山,会碰上这么一个心思赤诚的人。萧清绝不逃不避,非要利用这竹林歼灭追剿他的人,陈渝心里明白,完全是为了自己。 第87页 他想给自己寻一处休憩之地,却不想留下后患。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能做到这种地步,陈渝心里已经满是感激。若非怕他失望,只怕陈渝自己也早就在斜风离开的时候,直接放弃撑下去了。 「来了……」萧清绝过去搀扶陈渝。他们路过的地方,一层又一层的竹叶堆积之下的地面,响起轻微的咔嚓声,什么东西被缓缓拉开了。 「还有三个……」萧清绝惊喜的看了一眼陈渝,眼见的竹林已经到了尽头,他的眸底流露出一抹坚定。 「在这里等我。」萧清绝转身的瞬间被人捉住了手腕。 陈渝摇了摇头。「一起……」 「不行……」萧清绝来不及拒绝,在他们的身后勐然间想起女人低沉的声音:「青芜山果然厉害,就是不知道,这仙风道骨的小道长,尝起来是否跟那个不知好歹的贱东西,一个味道。」 她目中藏毒灼灼的盯在陈渝的脸上。 陈渝也是一惊,失魂般的看着她,身体不停的发着抖。「是你……」 「十年不见了,陈渝。不过,想必你不会忘了我。」她拆下面纱,露出一张阴戾十足的脸。 「我也不会忘了你。毕竟……」她脸上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你的身子用起来舒服极了,自从姓肖的把你带走,这么多年我再也没遇到过一个跟你一样与我契合的人。」 「陆茗,你闭嘴。」陈渝的眸底渗出微红的血痕与仇恨的冷光,伴随着破了音怒喝,嘴角咳出了血痕。 「我一听说你离开伊胪关便来寻你了,怎么,你不想我吗?」 萧清绝听到此处,已经不忍再听下去了。三两句话暴露了陈渝不堪回首的过往,他听了这些话如此激动,只怕任她说下去情况会更糟。 不待她说完,提刀朝着她噼了上去。 以一敌三,萧清绝自然不是她们的对手。陈渝一见,很快从惨痛的回忆中抽离,目露狠色也朝着另外两个人迎了上去。 萧清绝跟她弗一交手,心下就是一喜。他原以为这个叫陆茗的是他们的领头之人,武功会胜于他们不少。没想到竟是相差无几。 他见陈渝频频望向此处,回挡踢飞陆茗,跟他交换了一个位置。 陈渝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打算。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目光。 那两个杀手一看陆茗对上了陈渝,想去帮忙,被萧清绝横刀挡住了。 「多年不见,你身手涨了不少。」陆茗知道他身体孱弱,以力相会,每一招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我也没想到,我最后一次用姝姐教我的刀法,竟是对准你。」陈渝接招接的极为艰难,但气势却不见弱,出手也比之前快了许多。 陆茗没想到这两个清瘦的男子坚持到现在还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冷哼一声:「困兽犹斗,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你一起。」陈渝扔下狠话,宽刃横扫过陆茗的脖颈前,斜斜着往前又推进了一段距离。 陆茗吓得浑身直冒冷汗,瞬间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避开了他刀尖的锋芒。 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此刻,陈渝不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变了招式,朝着与萧清绝交手的两人之一,攻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便惨叫着横飞了出去。她的一只手臂被陈渝砍了下去,身体也被萧清绝一脚踹走。 「陈渝!」陆茗厉喝,直朝着陈渝又沖了下来。 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交接之间,他们损失一人,另外一个比之萧清绝来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所以尽管陈渝应付的十分吃力,但萧清绝很快就解决了那人,帮着陈渝围攻起陆茗。 陆茗暗道不好,刚进青芜山的时候,他们优势满满。万没有想到会一个个的被击破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太大意了。 若是二对一的话,她并不是两个人的对手。 陆茗转身想走,但她没有想到,陈渝拼着重伤也要留下他,以同归于尽的架势,不管不顾的拦住她的去路。 陆茗一见也发了狠,也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将萧清绝逼到了竹林边缘。接着回身迎着陈渝的长刀,捏着他的脖颈把人狠狠的按到了竹子上。 只要她的手掌捏着他的脖颈一扭,这个人立刻就会死在自己的面前。那么不但这次任务有了交代,就连她这么多年的心病,也可以就此痊癒。 陈渝无所畏惧的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口中,鲜血如同泉涌一般从唇角流了出来。 染到了陆茗的虎口。 陆茗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瞬间,陈渝的眼球突的放大,看着一支竹箭划破虚空,唿啸而至,从陆茗的胸口直直的穿了过去,然后没有丝毫停留,自他的肩侧飞过。 陆茗的表情僵了僵,瞳孔有些许的涣散,她看着陈渝,手指动了动,摸上了他的脸颊一侧。 陈渝冷着脸将她推到在地,然后捂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 萧清绝还保持着按动机关的姿势,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也是在赌。刚才的一剎那,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陈渝的旁边,看他从竹身滑落了身体,温顺的趴在了他的怀里。 「清绝,你是不是,想去伊胪边关?」他的表情十分的温柔,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看的萧清绝的眼眶瞬间就发起酸来。 第88页 第四十八章 萧清绝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边关有奸细混在肖将军的身侧, 那她可能时刻都有危险。肖将军是大晋的半边天,她若是出了事, 必然引起动盪不安,说不定就连整个大晋,都会因此而倾覆。 「你怎么进去?肖将军她,……」陈渝咳了两声,不知道怎么提醒他肖云横为人十分固执,想要取信她真的很难。 毕竟陈渝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能换来她一次信任。 他得到奸细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就是回到军营告知了肖云横, 哪怕证据确凿,肖云横依旧认为他在挑拨离间, 刚好趁着肖姝不在, 将他赶出了大营。 「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你既然会来青芜山……」说明青芜山的事,还没有传到边关。 萧清绝轻道:「总要一试的,来, 我背你下山。」 「我不走了, 清绝。就到这里吧。」陈渝没有动, 低低的回了他一句。 萧清绝的喉头瞬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开了开口,嗫嚅了几下, 没有说出话来。 陈渝却很平静, 「能走到这里, 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片竹林, 我很喜欢。」 「我跟姝姐在伊胪有一处小院子, 没有战事的时候, 我会在那里住。她偶尔回来。那处院子里也养了一颗翠竹。但它,总是细细小小的,我怎么也养不好。」 「清绝,你多大了?」 萧清绝愣了愣:「弱冠之年。」 「我认识她的时候,比你还小一点儿……」陈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沉默了许久才道:「姝姐,她比我大十岁,是家中唯一的女丁。是我不争气,一直没能怀上孩子。」 「你说,我若有了孩子,肖老将军会不会多喜欢我一些。」 陈渝哭了,他哭的时候也是寂静无声的,但是即使萧清绝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也知道,他定是极为伤心的。 可是他笨嘴拙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一时间慌了手脚。 好在陈渝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的手摸起腰间的木饰,把它深情款款的按在了胸口。 「我死之后,就埋在这里。埋的浅一些,待有一日你见到姝姐,也好让她来带我回家。」 「我们的最后一面,彼此不欢而散,你说,她会不会生气,不要我了?」 「不会的。肖家人……都是极好的。」萧清绝忙道。 陈渝喃道:「对,她真的很好,是我……是我不配。」 「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她喜欢你,你便是世上最好的人,你要是没了,她肯定会难过死了。」萧清绝的眼泪窝在眶里,要落不落的,眼圈跟着红了。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也没给他回应。 唯有竹叶簌簌,冷风无声。 他隐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 半个月后。 伊胪边关。 朔风夹杂哀嚎,天地绽放血芒,厮杀声与短兵相接的声音此起彼伏。 肖家人善使长刀,或噼或砍,每一道锋芒掠过,都是一颗滚烫的头颅滚落。手握这把嗜血长刀的人,正是伊胪的战神,几十年来高悬于空的将星,肖云横。 她已年近六十,但保养得宜,丝毫不见老态。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苍松,手臂遒劲有力,挥洒自如。她的气势骇人,吞没山河,有涌上来的敌军还没靠近人,就被她骇的胆寒,远远的避了开去。 当然也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而刻意接近的江国人,肖云横是大晋的国之柱石,若是能够杀了她,剩下的晋军必然士气大跌。 况且,她一腔孤勇,已经杀入敌军中心。身边也不见什么保护的人。就算听闻过这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能,但耳闻不如见面,总有人存在侥倖心理。 可惜那些人,也不过是白白为肖云横献上性命罢了。 她之所以会冲进敌军中,完全是因为听了那个人的话,以身诱敌。而就在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她身上时,晋军的阵式慢慢发生了变化。 由原来的正对面的碰撞,转换方向,斜分两翼次第将她们包围蚕食。 肖云横长刀飞舞,伴随着血花四溅,横刀挡了一人攻势。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国此次派出来的领军头子,陆荻。 此人英勇不凡,身上带着一股霸道跟匪气。她的枪花挽的极为熟练,没有一丝花哨,一招一式都是冲着人命去的。点挑刺三下合一,朝着肖云横舞过去。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论武功她自然不如肖云横,但她身边数人,结成暗阵,以两个人为中心,时不时的对肖云横进行偷袭,令人防不胜防。 就在肖云横力有不殆之时,一把单剑斜插进包围圈,挡住了敌人的攻势,与她背对背与敌军厮杀起来。 「小东西。你怎么过来了。」肖云横不见喜色,反而皱起了眉,表情极为严肃的快速扫了一眼对方。 「老将军,我们该撤出去了。」大阵已成,再待在这里就会有危险,那人只能冲过来急着提醒。 肖云横趁着打斗间隙,往外围看了一眼。然后她飞起一脚踢飞陆荻,果断脱离战圈,跟那人道:「退出去。」 待两人脱离了包围之后,压力减轻了不少,对起手来游刃有余。 肖云横不时的帮着那人挥开一两道可能伤到他的攻击。毕竟他不是常人,而是她的外孙女儿赵云寰派来探望的家奴,是因为战事吃紧才留在伊胪关帮忙的。要是这人在这里出了事,她可没有老脸跟自家孩子交代。 第89页 至于此人精通阵法,意外之喜了。 「将军,我们可能等不到援军了。」那人正是萧清绝,他来到伊胪就是为了能够保护肖云横的安危,急中生智以赵云寰的家奴自称。而肖云横对他的逼问,也都被他一一化解。 毕竟赵云寰话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少提到儿时住在骠骑将军府里的事情。 萧清绝为了取信人,把赵云寰六岁时不想学武偷偷把刀扔进莲花池的事情都说了。 当时肖云横便大怒,她道她那把旷世宝刀去哪里了,翻遍了将军府也没有找到,原来是被那死丫头给扔池子里去了。 「嗯……」萧清绝抿紧了嘴巴,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总之是让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他以替赵云寰尽孝为名,贴身保护起肖云横。那奸细是她亲近之人,萧清绝怕她对人不设防,以免遭了毒手。 而这场对战,本来约定好的就是那奸细之一的文绪会在之后过来接应,但她迟迟不至,萧清绝只好藉机暗示肖云横,希望她对人起疑。 「或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放心。这场仗,我们就算没有援军,也会赢。」 赢是会赢,只是会伤亡惨重。况且若不是有萧清绝的阵法加持,只怕这次说不定会全军覆没。 萧清绝相信这次,就算文绪再巧言善变,她的行为也会令肖云横生疑。 「嘶……嗯……」萧清绝一个不备,被人勾破了手臂,袖口甚至被切下来大半,脱口而出发出一声痛唿。 那道伤口深可见骨,霎时间血流如注,染红了他半个衣袖。 他唿痛之后没有片刻的停顿,立刻换了左手剑来跟敌军交手,勐地一看去,他这左手剑使的也极为趁手,看着好像练习多年后的成果。 肖云横余光扫过,暗暗点头。没想到寰丫头训练出来的家奴,竟是如此有勇有谋,身为男子也不见任何的娇气。 「要紧吗?」 「没事。」萧清绝摇了摇头。他的身姿轻盈,以柔韧见长,很快在肖云横关切的目光中,再次划破了一人的脖颈。 萧清绝知道援军应该应该不会来了,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但就在此时,忽听外围一片混乱。旌旗高高扬起,踏着尘土,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飘来。 这是……援军? 众兵将譁然,本来见援军错过了约定了时间,还以为要孤军奋战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是来迟了。 但等那些援军的距离越拉越近之后,有心人忽然发现,那并不是他们边关的守备军。 这是…… 是京都的戍守皇城四周的宿卫营之一。是京都来人了。 援军已至,敌寡我众之下战斗结束的很快。只见那来支援的将领游龙一般打马奔向了敌军之手,于数十人中,不过片刻取了敌方首级。而后调转过马头,神采飞扬,双目熠熠生辉。 她将那人的头颅邀功似的扔到肖云横的马蹄底下,扬声喊道:「外祖母,我刀法如何。是不是没有堕肖家人的威名!」 来人正是豫王,赵云寰。 而后见她几进几出,将敌军仅存的阵型砍了个稀巴烂。结束战斗之后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肖云横的脚边。 「外祖母,寰儿来了。」 肖云横双目含泪弯腰过去扶她,就在此时,只见赵云寰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肖云横,直直的定到了她身后那道清瘦的身影上。 萧清绝似有所觉,连忙躲在人群之中,哪怕隔着头盔,萧清绝仍能感觉她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追着自己不放。 「本来寰儿还想带着夫郎来给您老过目的,没想到,内子心急,居然自己早早的跑来见您了。」 第四十九章 肖家军纪律严明, 哪怕敌军战败,也不见有扯着嗓子欢唿的。而是各司其职, 井然有序的收拾这战场的残局。 正因如此,赵云寰的话就愈加清晰的传到了肖云横的耳里。与此同时,也进了萧清绝的心头。 萧清绝有陈渝的例子在前,听到后悚然一惊,暗道不好。 这般突兀的曝光他的身份,万一老将军不喜欢自己。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陈渝那种,渴望被人肯定的感觉。 不料肖云横脸上丝毫不见惊讶, 哈哈大笑。「我道那小傢伙恨不得连你几岁还在尿床的事情都知道,果然是你的房里人。早猜到了。清绝, 还不赶快过来, 到你妻主身边去……」 萧清绝的脚被定住了,纹丝未动。一张俊脸羞得通红。 赵云寰勾唇笑了笑:「待回大营再好好给外祖母介绍,这里杂乱无章的,还是先离开吧。」 毕竟离几人脚底下不远的地上就是一具具的尸体。 肖云横点头贊同,率先翻身上马, 打道回营。留下赵云寰与萧清绝面面相觑, 相对无言。 带着腥气的冷风吹动着萧清绝额间的一缕髮丝, 痒痒的不时拂过他的鼻尖。他却一点儿都不敢动。 赵云寰看他的表情, 太过平静。平静的看不出一丝的情绪。不由的让他刚刚见到这人的一颗亢奋的心,慢慢的冷却了下去。 她看着不像是生气, 但也不像是欣喜。她……她会不会是不想见自己? 离开皇城的时候, 她身边就有别的小公子纠缠着, 若是她跟别人相处几日, 发现他们都比自己性格, 脾气都好上无数倍。会不会…… 第90页 萧清绝不敢再想。 就在此时, 就听见赵云寰冷静的开口唤了他一句:「清绝,过来。」 萧清绝下意识的朝着她走了两步,下一秒,就被人搂紧了腰拉进了温暖的怀里。 紧接着,赵云寰抱着他翻身跃起,骑到马背上。而萧清绝则是背对着马头的姿势,他的头盔被赵云寰摘掉了,长发披散在肩侧,看着像是被恶人强抢走的柔弱又无助小公子。 好在众人忙着打扫战场,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流氓行为。 一路无话。 等赵云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着人奔回大营,哭笑不得的发现,怀里的人在颠簸中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身,靠在她的怀里,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 赵云寰将人放回营帐,让随她一起过来的斜风守着,便马不停蹄的去找肖云横。 两人一见面便立刻进入主题,讨论起伊胪边关的事情来。 赵云寰这才知道,边关局势危急。江国再次进犯,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纠结了大量的人马来攻打伊胪边关。在这之前,两军已经交战数次,有胜有负。好在伊胪关易守难攻,始终没有让他们得逞。 但是送去京都的求援信一直都没有回应。 「京都对伊胪的事情一无所知,从未收到关于这边的只言片语。」赵云寰回道。 「那你怎会来此?」 赵云寰这才将斜风复述过的那部分,解释给肖云横听。肖云横听后,久久没有回音。 她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嘆了一口气。 对于边关出了奸细一事,她始终认为是陈渝在背后作祟。当初肖姝贸然出兵,就是受了他的鼓动,导致下落不明。其次,他来歷不明,在肖姝失踪后也跟着失踪了许久,再回来就带着所谓的证据指控她身边跟了几十年的将领,反而被人发觉,他是江国之人。再加上此人极为聪明,擅长笔墨,要想伪造证据十分简单。尽管知道自家女儿对他用情至深,但是大晋跟江国对峙已久,他身上带的是江国贵族的印记,肖云横如何能信他。 不杀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宽容。完全是看在他陪了肖姝十年的份上。 可是,当赵云寰带来,那几个奸细在京都的家人消失府邸变卖的消息之后,她原本坚定的心终于动摇了。 再加上此次战役,其中文绪带领的援军迟迟未至,更加令人生疑。肖云横第一时间唤来亲卫。去把那几个人压进正营。 文绪自然是多加辩解,在赵云寰提到他留在京中的家人不见得消息后,甚至大哭说是有人陷害,自家人恐怕凶多吉少,让肖云横又动摇起来。 赵云寰却不吃她那套,直接跟她来莽的,非说证据确凿,令人将她带下去处死。走到大营眼见的真的要被赵云寰就这么给杀了,立刻翻脸踹飞押解她的士兵,振臂一唿,瞬间从各营地出来不少早已叛变的晋军,随着她想要杀将出去。 赵云寰早有准备,早就让自己带来的人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喊杀声四起,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是极快的。很快将那些叛军抓捕的抓捕,斩杀的斩杀,一场风波消失于无形。 明面上的叛徒消除了,但是隐藏在其中的小鱼小虾却不一定都收拾了干净。接下来的几日,肖云横将精力全投入进调查这件事里。 一忙起来,倒把本来要询问赵云寰跟萧清绝的事给忘了。 …… 军医为赵云寰送过来了止血的伤药。 她走的时候已经让人来给萧清绝将手臂给处理过了,没想到他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眼见的天都黑了,便想起来自己动手给他换药。 赵云寰的动作很轻,一层一层的将染血的绷带解开,露出深可见骨的一道伤口出来。 好在血算是勉强止住了,只是微微一碰,仍有血丝不停的溢出来。赵云寰将药粉刚刚倒在伤口上,就见萧清绝的手臂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手臂。 他皱着眉喃喃的道:「疼……」 赵云寰心跳都停了,动作停在了原地,一旁的斜风忍不住凑上来:「主子,要不我来?」 「你没轻没重的,边去吧。」赵云寰白了她一眼。 斜风不服气的道:「主子您没伺候过人,毛手毛脚的。我看下午军医换药的时候,那血流的,人家萧道长硬是一声没吭。」 赵云寰被噎了一眼,心道你懂什么,萧清绝之所以没有吭声,不过是因为身边没有能心疼他的人罢了。这点男儿家的小心思,赵云寰还是看的出来的。 「你先出去吧,不喊你不要进来。」 斜风瘪着嘴嘟嘟囔囔的走开了。 赵云寰脑仁突突的疼,她着实没想到会在伊胪撞见萧清绝,原本准备的一肚子的思念在见到他垂着的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时,全化作了怒气。 气他不知轻重,气他任意妄为。 然而再气又能怎样,他只要轻轻的哼上一句,不还得乖乖的认怂,对他心疼的难以復加。 赵云寰为他缠了最后一层绷带,系好活结的时候,余光中发现萧清绝的手指微微的勾了一下。 他的手指很白,青葱似的,也很细长。如他本人一般的清瘦,根根骨节分明,十分的好看。赵云寰忍不住将他受伤的那只手放在掌心,从虎口到指腹,一一把玩。 于是,萧清绝的手指又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仔细听去,他唿吸的频率都快了许多。 第91页 赵云寰唇角不可避免的勾了勾笑,然后将他的手臂藏进了被褥,俯身单手撑在他的脸一侧,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吻了下去。 底下人的唿吸都停了,在装睡跟装醒之间反覆纠结。直到被侵略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又黏又腻的闷哼,这才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 「不装了?」赵云寰在他睁眼之前就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样一来,萧清绝心里又打起鼓来,讨好的朝她笑了笑。 「寰姐姐。」 他每次一笑起来的时候,赵云寰心里都是又酥又麻又痒的,像是被什么细小的勾子时不时的过来抓挠上一下,特别的吃不消。 赵云寰咽了咽口水,再难维持表面的平静,心疼的在他脸颊捏了捏。 「说说你哪里错了?」 萧清绝知道套路奏效了,还想继续,屈膝挺腰动了动身子。忽然感觉足腕间一凉,哗啦的清音从身下传来。 他眉头微拢,震惊的晃了晃左脚。 「哗啦啦啦……」 「寰姐姐!」他的足腕间居然扣了一道铁链,听着声音,源头应该是从床柱传来。 「这是做什么?」他没有害怕,只是万分吃惊。 赵云寰的脸色未变,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没什么,只是,我后悔了。」 「上次在京都,不该就那么放你走。你走的第一天,我就后悔了。」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部都是你。放你走,本来是为了你好,没想好,却成了对我的惩罚。」 「这次,我想自私一点……清绝,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以后,都别想脱离我的身边。」 萧清绝静静的看着她,一直抿着的唇突然笑了笑,无奈的道:「可是,我没想再离开啊寰姐姐。我不走了,以后,都不会再走了……」 陈渝死后,萧清绝不止一次的后悔起离开京都的事来。人生太过无常了,有情人尚不能终成眷属,而他们两个经歷了两世的情缘,若还要再因为心里的那些愧疚感而彼此错过,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他早就想好了,处理好伊胪边关的事情,就要安安稳稳的陪在她的身边,什么身份都好,只要是她,只要她还要自己,这一生,他都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会把对她深深地愧疚转化成爱,一併都还给她。 萧清绝想的不错,但赵云寰却不再信他了。闻言不惊不喜,仍是一派平静。 「链子是不会解开的,除非等你有了身子,我才会放你自由。」 她的脸朝着萧清绝越来越近,在她耳边低低的道:「所以,接下来,你要好好的努力了。」 斜风百无聊赖的待在营帐外,踢着脚下的石子。偶尔抬头看天空星子如棋,感嘆她家主子,包扎个伤口怎么都能那么笨手笨脚的。 她在外面都听到,萧道长疼得不行,呜呜的哭着跟主子求饶,结果主子还是不改,等下一秒,反而让萧道长哭的更严重了。 可怜的萧道长啊,唉。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章 次日一大早, 赵云寰神清气爽的去了校场。 「老将军,主子她不在。」斜风一见肖云横大步朝着帐篷里走去, 忙拦住她道。 「我不找她。清绝呢,他醒了没有。」肖云横威严十足的问道。 「好像是……」 「醒了,老将军。清绝醒了。」萧清绝应当是在帐篷里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立刻扬声喊道,仔细听去,语气里还藏着一丝尴尬跟羞臊。 肖云横掀帘进入,就见萧清绝已经倚着床头坐好了。看着又安静又乖巧。 「肖老将军……您怎么过来了。」萧清绝心里不由的打起鼓来, 莫不是因为昨日里赵云寰的话,问罪来了吧。 若是她不愿自己留在寰姐姐的身边, 可怎么办才好。 萧清绝只看了她一眼, 就不敢与人对视了,忐忑的用未受伤的那只手在被子底下扯着被角。 肖云横大跨步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上下打量起萧清绝来。只瞧了那么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只着了件中衣,露出修长的脖颈。偏偏那白玉似的脖颈上, 一朵朵的红梅犹自招摇的绽放。 肖云横一张老脸囧的没地搁, 视线下移, 落到了床角, 却又被寒光凛凛的铁链吸引了注意力。那铁链从床柱上一直延伸进了被子里,不知绑在了何处。 她目光盯在那里, 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萧清绝抬眸沿着他的视线看去, 瞳孔微缩, 脸颊瞬间染了一层薄红。 他尴尬的瑟缩了下身子。 「哗啦……」 「咳咳……」肖云横立刻转过头去, 佯装薄怒:「寰儿混帐, 清绝你放心, 外祖母定会替你教训她。」 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年轻人,想法已经不是这个年纪所能理解的了的了。 萧清绝只觉头皮发麻,不想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温温柔柔的问道:「肖将军不知找我何事……」 「这……」肖云横迟疑了,良久才缓缓的开口:「我听寰儿说,是你派斜风去知会的她。起因是,有人去青芜山求救……不知道那个人是……」 萧清绝一愣,他没想到肖云横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来,想到陈渝,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是……是陈渝。清绝只所以来伊胪,也是他临死前,拜託我来保护老将军……」 第92页 「你说什么!他死了?!」肖云横腾的站起了身子,虎目圆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萧清绝沉重的点了点头,掌心微麻,心里堵的难受。 肖云横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兀自嗫嚅了两句。握紧了拳头在营帐里来回的踱着步。 「那个孩子……」她的喉咙哽住了,重重的嘆了口气。「怎么会没了呢……」 萧清绝便将他从肖姝失踪后偷偷回去了江国的事情,跟肖云横说了一遍,略去了他与那敌首的对话,直到他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家的心愿,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是我的错……」肖云横阖了眼睛,眼眶湿润了。「若非我对他偏见太深,他也不会……待姝儿回来,我该如何与她交代啊!」 她挺直的背肉眼可见的弯了下来,看着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营帐里的气氛霎时又沉重又压抑。 对于萧清绝而言,他对陈渝感同身受,知道他有万般委屈无法宣洩出口,若是可以,他很想代陈渝质问一句,凭什么轻易的否定掉一个人的真心。 可是见肖云横听到他的死讯后情绪萎靡,又默默的咽回了马上滚到唇边的话。人死如灯灭,纵然肖云横再后悔又有何用,陈渝他,终究是回不来了。 …… 赵云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沉默无言的情景,气氛看着十分的压抑。 「这……这是怎么了?外祖母,你不会欺负清绝了吧。」赵云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挠了挠头。 肖云横收拢了悲伤的情绪,白了她一眼,怒道:「混帐东西,到底是谁在欺负他?看看你做的好事!赶快把你这劳什子的东西拆了,这要让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她说的自然就是那道铁链的事情了。 赵云寰想也不想的反驳:「那可不行,我若拆了,他又跑了怎么办?你老人家还想不想做太外祖母了。」 一个「又」字用的十分巧妙,萧清绝当面被扣了顶黑锅而不自知,还替她解释:「老将军……我……我不介意的……」 「哼!」肖云横一甩衣袖,余怒未消:「你就是欺负他懂事又听话……」 说到这里,突然心里又浮现出了陈渝的身影。那个孩子,实际上在她面前,更是要乖巧数倍。只是因为当初知道他出身娼门,身份低微,一直瞧不上他。 后来知道他学富五车,还懂得排兵布阵,不但没有改观,反而对他暗暗生疑,一直觉得他是哪里派来的奸细,故意来迷惑姝儿的。 直到最后,江人之子,把这份厌恶拉到了最顶点。 肖云横的眼尾携着怒气瞟了赵云寰一眼,却发现她已经站到床边,跟萧清绝眉目传情去了。当着她的面,眼神恨不得黏到人家身上。 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军中还有杂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说着眼神警告赵云寰似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 赵云寰牵起了萧清绝的手,关切的道:「怎么回事,外祖母为何来找你?」 「无事……」萧清绝不想过多的提起陈渝的事,轻轻摇了摇头。 赵云寰见他不想多说,也不逼问,反而低头检查起他的伤口来:「怎么样,今日还疼吗?」 「疼的……」萧清绝语气不是很好。她若不提还没事,一提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昨夜她简直就跟饿了八百年的勐兽似的,想把自己吞吃入腹一般,可劲儿的折腾,欺负的他崩溃了无数次。 结果后半夜半是昏迷半是清醒之间,忘了手臂受伤的事,一下子砸在了床头,当时那血就透过白纱渗出来了大片。 疼得他一身冷汗,哆嗦着嘴唇,一脚把人从身上踢了出去。 当时赵云寰就清醒了,连忙收拾好衣服去找军医,重新给他包扎,一直折腾到差不多将近天亮才睡过去。 他是睡了,赵云寰不上不下的被钓着,却是难受极了。爬上床去贴着人,趁他睡着,亲亲抱抱的一顿缠磨,最后他醒了,赵云寰却一脸魇足的出去了。 简直是……不知羞耻! 「我错了,我给你吹吹好不好?」赵云寰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放平,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 吹得萧清绝的耳尖倏然红了。 「你,混蛋!你吹的哪里?」 「你想让我吹哪里?嗯?」赵云寰视线下移,意有所指的暗示。 「哗啦……」 萧清绝的足背绷直了。 他感觉像是没穿衣服一般,全身都暴露在赵云寰炙热的目光下,羞得他微微翘了翘身体。 「滚开!你,你莫要挨我……」说着拿手捂了眼睛。 赵云寰知他恼了,见好就收,亲了亲覆在眼睛上的手背,宠溺到:「好好好,不闹你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也脱了鞋袜,上了床,跟她并排躺着。 萧清绝却睡不着,脑海里乱纷纷的,突然道:「你来了这里,京城怎么样了。」 「没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赵云寰摸了摸他的头髮,安抚道。 怕他担忧,不想跟他解释的太多。 实际上,京城里的政局风云诡谲,亦是十分的紧急。 她跟太女早就撕破了脸,站在了对立面上,只是在朝堂上,赵云寰的人明面上占据了半壁江山,太女投鼠忌器,还不敢动她。 第93页 她那边的老臣其实心都快散了,唯一能做为支柱的,只有太傅花朝飞,替她拢着人心呢。 所以赵云寰正在争取她。 原以为她会以娶她的儿子花陵作为交换,赵云寰已经做好了在她身上失败的准备。谁知道花朝飞只字未提,只说希望她能证明,她若为帝,必能胜于太女。 所以,这次来边境,一是确实伊胪边关显要,不容有失,二来,也是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最重要的还有就是,她若离开,有些事,太女才敢放开手脚去做。 女皇,苟延残喘的太久了,而太女,也等的太久了。 她离开前曾找到九皇女赵云绮,若是太女在她回来之前急于成事,就让赵云绮顺势而为,先登上那个位置。 她留下的人马,都会帮她。 赵云寰不知道的是,就这一句话,害的赵云绮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天天在家里烧香拜佛盼着她早点回去。 …… 殊不知赵云寰还真的一时半刻回不去。 许是因为大晋失踪了一名悍将肖姝,又觉得肖云横年事已高,晋国已无可用之人。于是一直黏着他们不放,步步紧逼。 几场战役下来,双方都折了不少的兵力。 但如今朝堂还是以太女为尊,赵云寰身在边塞,鞭长莫及,这粮草竟慢慢的断了补给。 赵云寰万没有想到太女昏聩至此,竟然敢将她个人的私心,放到军事上来。 好在沈清越与温折玉暗地里给他们收拢了一批粮草,偷偷运了过来。 赵云寰明白,此战,还是要速战速决。 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主意还有许多的顾虑,她不敢直接在肖云横面前提,想了想,打算让萧清绝给她拿主意。 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于是,赵云寰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便带头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把百姓的房屋还有良田都给淹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一章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赵云寰来到伊胪以后, 不是按着两边的地形图研究,就是带着斜风到处在边界处转悠。说实话, 她对排兵布阵不在行,真要打起仗来,也就是出出一身蛮力。 但是转悠了几次,倒让她看出一丝端倪来。 这江国跟晋国的恩怨由来已久,往前可以牵扯到数百年。以伊胪这边的天堑之地伊连山脉为分界,一边为晋,一边为江。这伊连山脉就是几百年间兵家常年的争夺之地。 如今, 这伊连山脉正是归晋国所有。易守难攻,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赵云寰登上最高峰, 举目眺望。隐约可见江国的皇朝缩成了小小的一点。 但就是这小小的一点, 每年都会像嗜血的勐虎一般,拼着断胳膊断腿的危险,也要狠狠的撕掉晋国的一大块肉。 死在两军交战中的兵将不计其数。 她看到江国的军队驻扎的所在,心里有了一个注意。 那军队的上游就是祈连江,这一个月来, 夏雨疯狂, 水平面上涨了不少。但江国地处内陆, 境内江流颇少, 所以江国之人,大多数都不会游泳。 赵云寰暗自斟酌了两天, 眼见的新一波的战事又要再起, 连夜偷偷带着自己带来的一只轻骑, 潜到属于江国部分的祈连江的上游, 将闸道给放开了。 滔滔的江水一路飞泄而下, 将江国的营帐沖了个七零八落。但是与此同时, 它冲过营帐之后,脚步没停,继续奔驰,转了个弯将处在下游晋国边境的几个村落给淹没了。 天降横祸,一时间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苦不堪言。 肖云横当即带着兵痛打落水狗,江国经过这一遭,士气顿失。败退的很快。 但是收兵回来之后,却是又急又怒。说来也是凑巧,这伊胪多少年来没有下过这么多的雨,而赵云寰能从江国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他们的头顶上去,也算是本事。 但肖云横自问立身很正,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歪脑筋。 那可是活生生的几千条命啊,寰儿她,她怎么敢啊…… 「混帐东西,你敢做这种事,置百姓于何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肖云横指着赵云寰的鼻子破口大骂,她是真的气极了,守了伊胪边关大半辈子,她没有杀过一个百姓,没有抢过百姓一口粮食。这小冤家可好,她一来,就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外祖母!名声难道还比人命更重要吗?」赵云寰跪在地上,梗着脑袋不服气的反驳。 江国对伊胪虎视眈眈,调遣了那么多的兵力围困在这里,不就是想将她们拖死,耗死么。她这招虽然算是自伤八百,但是伤敌可是以万计。 「寰儿没有错。」 肖云横见她死鸭子嘴硬,油盐不进,不由的怒从中来。 「你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你打赢这场仗,在百姓心目中,你仍然是一个昏聩暴虐之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那我倒要问问外祖母,若两军对垒,晋国胜,损失将在几何?」 「照这情形,来看……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肖云横冷冷的道:「你是觉得将士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寰儿并非如此。」赵云寰正色道:「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几万人命,自然是胜于几千,寰儿选择保全前者没有错。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但无论是善还是恶,都影响不到我。」 第94页 肖云横一怔,恨恨的看了她一眼,当着下属的面,终究没把她若是日后登基了,这将成为她难以洗脱的污点这句话说出来。 「唉,我是老了……」肖云横对她的做法不能苟同,但也无法断定她就是错的。自己真的是老了,太过于循规蹈矩,身上早就失了作为年轻人的朝气跟戾气。 若是肖姝在的话,或许也会支持她的吧。 …… 开闸放水的事,肖云横背在了自己身上。 很久很久以后,赵云寰才知道这件事,只是那时候英雄已殁,肖云横一辈子都活在伊胪百姓的赞誉里,但仅仅这一件事,成了她人生中洗不脱的污点,为她伟岸光正的形象上,蒙了一层灰尘。 江国大败,伊胪按理说该恢復平静了。但赵云寰又有了新的想法。 她想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俗话说的好,趁他病,要他命。这么好的机会,赵云寰不想错过。 「不行,江国离晋国中心太过遥远。鞭长莫及,就算是归属我们所有,也无法治理。」 「外祖母想差了。我没想要他们的地方,我只是想让他们一蹶不振,再没有可以侵犯晋国的资本。」 「一路杀过去的话……你可想过,粮草从哪里来?」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粮草的补给本来就坚持不了多久了。支持到她拿下江国,简直是天方夜谈。 赵云寰胸有成竹:「外祖母放心,我有办法。」 肖云横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毫无疑问,她被说动了。若是真能天下太平,她就算在伊胪做个富贵闲人,再不能舞刀弄枪又有何关系。 若能花团锦簇,谁又愿见尸山血海,枯骨成堆。 …… 晋朝往前推上几代,帝王都是守成之人,从来没有主动犯禁。但晋江两国却是恩怨由来已久,尤其晋国百姓,对于江国这个时不时来侵犯的敌人,充满了仇恨。 赵云寰所谓的有办法,其实肖云横心里也明白。她想做的不在乎八个字:以战养战,困粮于敌。 接下来的两个月,江国兵败如山倒,一路被赵云寰摧枯拉朽攻到了腹地。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赵云寰发现,越是临近江国国都,百姓的反扑越加厉害。而她,没有后援。 只能遗憾回撤。 然而纵使如此,也很可以了。江国外围城市几座城市几乎被夷为平地,估计十几年都缓不过这口气来。 本来,她是打算让萧清绝留在伊胪,独身追击敌军的。没想到萧清绝听到后,誓死不从,不吃不喝的生了几日的闷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带着人一起。 好在他武功不错,亦有自保之力。 但这一程,却让萧清绝再次回到了他曾经被引魂香指引的那场梦里。 他站在江国的小城里,看着试图攻击晋军的百姓倒在无情的刀枪之下。铁骑燃起烈焰,踏过一具具尸体,整座城市几乎都淹没在无情的大火里。 身侧的屋舍接连倒塌,一簇簇火苗散落在他的脚底下。无数的人四散奔逃,哀嚎声不绝于耳。鲜血如盆泼,浸润了黄褐色的土地,四处可见。 萧清绝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了身子。 苍生何辜,百姓何辜? 可是对于赵云寰而言,若是不能将后患剷除,今后死的,就是她晋国的百姓。 任凭周围烈焰沸腾,萧清绝一颗心却如同坠进了深渊里,浑身冰冷,冷的发抖。 一切如梦似幻,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的真实。 直到有人抓着利刃,兇狠的朝他奔来。那人满脸都是血迹,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该死的晋人,你去死!」 萧清绝瞬间回过神来,闪身避了一下,回脚将人踹了出去。而旁边的将士看到后,立刻举枪将其斩于枪下。 「……」 他想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没有开口。 他以为他是为拯救苍生而来,万万没有想到,竟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刽子手。 赵云寰甲冑染血,遥遥飞驰过来,把他捞上马背。看着萧清绝表情僵硬,知道他悲天悯人的心又犯了。 「怎么了,害怕了?」她故意调笑。 萧清绝默默把上半身埋在她的怀里,哪怕混浊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始终还是抱得她紧紧的。他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有把规劝的话说出口来。 但他的心思,赵云寰怎能不知。这也是当初赵云寰不愿他随军的缘由之一。 战争本就是残酷的,没有一场不是以无数条人命为代价。而国与国之间的斗争,首当其冲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她在心里嘆了口气,扬声吩咐下去:「传我命令,城中老弱妇孺,如非反抗者,不得欺侮,违抗者斩。」 而在萧清绝看不到的角落,赵云寰早已嘱託了身侧的将领,将老弱妇孺集中到一处,送出城去。 并非赵云寰发了善心,而是这些人一旦离开原有的城池,就是难民。江国本就不富裕,不然也不会时不时的来晋国抢掠。每次一旦江国获胜,晋国后撤,那边境的百姓必然遭殃。 好在近数十年有肖云横守着,晋军胜多败少,损失不多。 这也是江国为什么发了狠集中了兵力过来,还使了阴招对付她的原因。 江国会如何处置这些老弱妇孺呢,赵云寰很是好奇。 第95页 说不定会成为拖垮江国的一根稻草。 回程的路上,萧清绝心情一直很是低落。理智上他明白赵云寰的做法没有错,但是私心里却难免为枉死的人哀嘆。 「若是世上,再无战争就好了。」 赵云寰亲了亲他的额头,感嘆:「人皆有私心,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有国的地方就会有战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晋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 萧清绝点点头,他也知道他的想法太过于稚嫩天真了。 原来那场梦境,是应在这里。只是此时的赵云寰,根本没有登上帝位。师父她为何要给自己看这样的一场梦来误导自己? 莫非…… 「寰姐姐,你说我师父,会不会是江国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怎么?她是何人又有何干?」赵云寰笑道。 「可她若是江国之人, 那我……我又是……」萧清绝抬眸瞧她,眼神里尽是迷茫。 「你?你是我的人。」赵云寰含笑将人拉进怀里, 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道。 「况且当初她诱拐幼童,我怀疑,你也是被拐去的孩子之一。只是你天赋奇佳,或者是面相特殊,总之你师父肯定是别有目的,所以收了你来作为继承人。」 也可能作为继承人是假, 刻意培养出来对付她的。 只是羊入虎口,不但没有成功, 还白白送了一个夫郎给她。 「寰姐姐……我想, 去伊胪脚下转转。」 …… 他们回去了边关,暂且修养两日,就打算赶快赶回京城里。 时不待人,他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这两日里,萧清绝去了陈渝所说的, 他的那处居所。也看到了院子里栽种的那枝翠竹。 细细小小的一株。 可惜因为之前的几场大雨, 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无人看管之下, 那竹子已经枝叶发黄,眼见的死去多时了。 进了屋子, 里面的陈设看着不是十分的贵重, 但是胜在大气又精巧, 可见屋主人的用心。这里处处无不充满着, 纵使没有人住, 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灰尘落下。 来之前萧清绝简单的跟赵云寰说了陈渝的事, 只是没有深谈。只说他与肖姝关系匪浅。 赵云寰环顾四周,奇道:「这屋子这般洁净,明显是有人时常打扫得。而且我们来时,院门大敞,莫不是有人在此居住?」 萧清绝微愣片刻,陈渝已死,如果真的有人,会是谁? 他脑海里恍然映出一个人的名字——肖姝。 这里可是陈渝与肖姝的家。 「你说会不会是?」 「哎?你们是谁?怎么随便闯到别人家里来?你说说,我这才出去一会儿没关门,怎么还遭贼了不成……」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布衣的大娘,大跨步走到院子里,扯着嗓子朝着他们大喊。 「哎?看你们也不像是偷东西的,干嘛呢?」这大娘态度嗓门洪亮,态度算不上友好。 「我们是陈渝的朋友,过来看看……」萧清绝忙跟人解释道。 那人已经将他们两个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了,看他们穿着打扮不像普通百姓,气宇不凡,于是缓和了口气。 「哦,阿渝的朋友啊。他不在家,去军营里寻他妻主去了。留下了点银钱给我,托我给他照看屋子呢。」 萧清绝这才明白,这屋子为何这般整洁了。 「原来如此……」 这大娘可能难得见个生人,弗一见面就絮絮叨叨个不停:「你们来的可真不巧啊。不过这仗啊,听说已经打完了,估计他们也快回来了吧。」 「哎,你们认识阿渝的妻主吗?听说是军中的大官,以前她回家的时候啊,我远远的看过一次,那通身气度,啧啧,哎,就跟你们一样!」 「阿渝有福啊。这么多年无所出,妻主还待他那般好。有次花朝节会,夜深了我出门,看到她妻主抱着他赏花回来。你说,可不是疼到心坎里去了。」 「……」 「是啊。」萧清绝跟着附和:「阿渝是个有福之人。」 说着鼻尖微酸,忙看了看腰间,发现除了配饰再无其他。于是朝着赵云寰伸出手摊开掌心,边说道:「还有件事要麻烦大娘……」 萧清绝的手被紧紧握牢了,回头见赵云寰正深情的凝视着他。 萧清绝疑惑道:「寰姐姐,我要银钱……」 「……?」 赵云寰脸色微僵,收起了脸上荡漾着的春色,面无表情的从腰间取出一片金叶子放在萧清绝的掌心。 「大娘,陈渝他可能暂时不会回来了。能不能麻烦你,一直打扫着这个屋子。还有,若是得闲了,你看能不能帮忙在院子里种片竹子?!」 说着把那片金叶子递给了人。 那人喜不自禁的接了过去,连连笑道:「哎,贵人放心就行。都是邻里邻居的,这么多年了,处的都跟亲人一样。阿渝这屋子啊,包在我身上!」说着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对了,阿渝他回不来,是不是跟着她妻主回享福去了?你说男人这一辈子,嫁对了,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哎,真好啊。」 「大概是吧。」萧清绝心里梗的慌,已经不愿意多谈。 离开了陈渝住的地方以后,一路上萧清绝的情绪都不是很高。到了营帐晚膳他也只吃了那么一两口,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第96页 赵云寰哄了他几次,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顿时着了恼,又把那链子给他缠脚腕上了。 萧清绝任她胡闹,神情恹恹的躺在床上发呆。 看他这样,赵云寰后悔了,脸上带着薄怒斥道:「下次不准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后想都别想!」 这祖宗心思太重,谁知道他又在盘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赵云寰转过身想走,被人突然拽了袖口。 「寰姐姐……」 「到底怎么了?」赵云寰听他语气可怜,心下一软,回身柔声道。 萧清绝凝视着她,慢慢的道:「我无父无母,与师父决裂,没有一个好友。我……我只有你了……」 原来是没有安全感了。 赵云寰握着他的手,五指相扣,一字一句的保证道:「你放心,从此以后,我可以做你的父母,做你的师父,做你的亲朋好友。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你的妻主,所有你生命中或缺的东西,我都能为你一一补齐……」 萧清绝一时语塞,愣愣的看着她。 赵云寰暗自得意,等着他感动的痛哭流涕。下一秒,就听萧清绝愣愣的问她:「你居然想当我娘?」 「不是……」 哎?这祖宗是听不明白人话怎么回事。赵云寰颇为头大的扶额…… 「其实,我还没有子女……」萧清绝眼睛灼灼,期待的看着她。 赵云寰似笑非笑,觉得已经不适合跟他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且不停的在心里反思,哄他的这句话,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他听了不该感动的痛哭流涕扑到自己怀里吗? 最后赵云寰只能归咎于,她家的祖宗,脑迴路当真是与众不同。 萧清绝孩子心性,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已经被赵云寰一句话从悲观的情绪里拉出来了。只是一下午都在不依不饶的,想占赵云寰的便宜。 可惜,他那点斤两怎么可能斗得过赵云寰。赵云寰也是实在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才欺身堵了他的嘴。 「现在天还没黑……你,你莫要过分。」 「叫声好姐姐就放了你……」 「哼!」 萧清绝为了他这一个哼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最后别说是姐姐,什么该叫的不该叫的,都叫了。 …… 临走之时,二人拜别了肖云横。 如今边界已平,暂无外患,肖云横抽了一部分的兵力给她。 「攘外必先安内,若不是边疆危急,你真不该到这里来。」 赵云寰的野心,她看在眼里。但是伊胪还需要自己,往后的路,还是要赵云寰自己走下去。 「外祖母……您放心,寰儿必不会让您失望的。」赵云寰拉着萧清绝的手跪在地上,重重的给她磕了几个响头。 「好孩子,快起来。」肖云横连忙扶起他们二人,看到萧清绝,神色一软,叮嘱她道:「寰儿,清绝是个好孩子,你以后,若是敢负他,外祖母决不饶你!」 赵云寰正色道:「外祖母放心,寰儿必然会珍视他,以命相护。」 回程的路上,赵云寰突然意识到,肖云横——大晋的战神将军。她的头髮几乎半百,当真是年事已经很高了。 只是平日里站的笔直,腰身挺拔,精神矍铄,才影响了别人对她年纪的判断。 同时赵云寰深深地意识到,大晋的武将里,真的是太缺少新鲜的血液了。 若没了肖云横,整个朝堂都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 赵云寰跟萧清绝以及随身的近卫先行,大军紧随其后。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京城。 城门口静悄悄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与守城门的争论。赵云寰派了个脸生的近卫去打听,才知道近半个月来,如非有重要的事,寻常的人已经进不去皇城了。 赵云寰心里明白,封城是假,只怕防她才是真。 她派了个身手敏捷的近卫混进了城中,去了一趟冀北王府。特意叮嘱了不要去正门进去,只怕冀北王府目前也是众矢之的,有不少眼线盯守着。 去那里不是为了寻温折玉,而是要找她的夫郎,阿策。 她曾听温折玉提过一嘴,阿策极善易容之术,当初温折玉还为此吃过不少的苦头。 赵云寰就等在城门外遥遥的看着,原以为进城门不易,出城门更难。谁料不大会儿,就见两个身形与温折玉他们极像的人,直接从城门明目张胆的走了出来。 赵云寰:「……」 见了面方知道,这城门守卫是沈清越的人,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改头换面的。 「如今宫中局势如何?」赵云寰与温折玉并肩而立,商议起正事来。 而另一边,萧清绝看着阿策陌生的面容,不知为何,心里涌动起一丝莫名的熟悉。这个人…… 赵云寰跟温折玉正说着话,一回头不期然间看见,自家那个本来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阿策动手给他易容的小祖宗,对着温折玉的夫郎动起手来。 赵云寰和温折玉:「……」 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莫名其妙。刚才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三章 萧清绝先动的手。 阿策为了给他易容, 两个人离得极近。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就晃在萧清绝的眼前。萧清绝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突然目光一凛, 虎口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97页 而阿策仿佛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勐地用了个巧劲,旋身挣脱出去。随即身形鹰隼展翅般倏然后撤,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萧清绝见他反应过度,疑窦丛生。顿时想到了是在何处见到过这只柔荑。他紧接着身形如疾风缠了上去,与阿策交起手来。 因为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对方是不是那个人, 所以他使得并非杀招,更多的是试探阿策的武功路数。 而阿策有孕在身, 为了顾及腹中孩儿, 并不硬接他的攻势,而是步伐交错倚仗着自己轻功,不停的闪避。但也难免露出几处招式上的破绽。 「果然是你……」 萧清绝语气阴沉,眸中缓缓的凝聚起一团黑云。当下再不留情,出招迅如飞龙, 不过瞬间, 已经跟他来来回回过了数十招。 「别别别……这是怎么了?」温折玉率先加入了战局, 回护着阿策想把他送出战圈。谁知萧清绝不依不饶, 想绕过温折玉继续追击阿策。 温折玉无奈,只能以身作挡, 步步退后。 「清绝……」好在赵云寰及时过来, 替温折玉跟萧清绝对了一掌, 顺势揽了他的腰, 将其带到一边。「胡闹什么, 嗯?」 「你放开我……」萧清绝顿觉委屈, 在她剧烈的怀里挣扎。 「别闹。他是温折玉的夫郎,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赵云寰以为他是想起了上次阿策受伤,他去自己府里撞到阿策的事。当时的场景确实容易令人误会,但是她隐约记得,这件事她已经解释过了。 莫不成这人的醋罈子又翻了一次? 「不是!」萧清绝又急又怒,仇恨的盯着对面两个人:「寰姐姐,他是当初伤你的那个刺客,他们两个,他们定是一伙的。」 萧清绝知道赵云寰与温折玉的感情有多深,他想像的到,赵云寰知道这个事实会有多么的难过。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他们的欺骗了。 赵云寰哑然:「这……」 她着实没有想到萧清绝如此在意她当初受伤的事,且为她报仇之心,始终不死。 当初面对姜南楼时穷追不捨,面对阿策又是如此敏锐。 阿策一听这话,怀揣着的满腹疑惑换成了一副看热闹的心情。对着温折玉耸了耸肩膀,偎依到温折玉怀里。 「阿姐,你这……我家阿策还怀有身孕,你来解释吧。」温折玉也没有想到赵云寰一直没有跟萧清绝说清楚当时的缘由,看现在这小道长的表现,冷气缠身,恨不得将人生吃活剥似的,老样子是恨极了他们。 赵云寰充满歉意的点头,哄着将萧清绝拉到一边去。 这小祖宗气的眼圈都红了,眼珠子里淬了刀剑还不甘心的往两人身上扎呢。 赵云寰只好将当初为了打动女皇,故而使的这苦肉计和盘托出。「阿策确实是蝶杀的人,而蝶杀也是由老六掌控。只是阴差阳错,因为折玉,他跟蝶杀脱离了。箇中详情,太过复杂,我有时间再解释给你听。总之,当初那场刺杀,是我……策划的。」 说到最后,赵云寰渐渐没了底气。在皇陵受伤之时,萧清绝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如今想起来还歷歷在目。现在他晓得是自个做戏,只怕还不知该如何难受…… 「那时,我刚刚重生不久,本不想与你牵扯许多。故而……故而瞒了你。」 萧清绝仿遭雷击,当即哽住了喉咙。 「是我的错……」重生两个字触碰到了萧清绝心底最深的禁忌。无论过多久,他始终都是困在囚笼里的人,挣脱不出来。 赵云寰看他脸色变了,连连后悔不该提到那个话题。伸手拂去他眼睑底下的湿意软了嗓音安慰:「既然是做戏,什么都当不得真的,阿策他是杀手,下手有分寸。不疼的……」 「骗人……太医不是还说,你因此留下了心疾……」 「咳咳……」赵云寰讨好的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心疾……心疾那事,也是假的。我好的很……」 「真的?」萧清绝闻言蓦的抬头,眼睛闪着亮光,「所以你会长命百岁是不是?」 「当然。我会陪我家小祖宗一辈子。长长久久的一辈子。」 萧清绝这才破涕为笑,而后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我?」 赵云寰直唿冤枉。最近发生了太多,实际上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有心疾这码事了。想了又想,不确定的道:「应该是……没了。」 「哼。」 赵云寰给温折玉使了个眼色,示意哄好了,可以过来给这小祖宗继续易容了。 阿策带着看完热闹般魇足的表情过来,继续从旁取了工具,在他的脸上涂抹起来。 「那个……抱歉,你没事吧。」萧清绝声如蚊蝇,目光飘忽不定。 「无妨。」阿策无所谓的笑了笑,「你那点花拳绣腿还伤不到我。」 「你……」萧清绝瞪了他一眼,又无法发作,眉目下垂故意不去看他。很快的就被他的微微隆起来的小腹吸引了目光。 他……他妻主说他有孕了? 萧清绝羡慕的神色太过明显,而阿策惯会察言观色,长眉一挑,笑道:「羡慕么?」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萧清绝撇嘴,立即把视线移开了。 「哦?」阿策似笑非笑,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道:「想要孩子……是有技巧的……」 第98页 萧清绝暗暗咽了口口水,默默的转头偷瞄了一眼赵云寰的位置。见她又跟温折玉说起话来,没有注意到这边。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迟疑道:「什……什么技巧?」 「不光技巧,姿势也极为重要。来……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你……休想。」 有了前车之签,赵云寰跟温折玉的注意力都时不时的放在两人身上,忽然听到那边响起炸雷般的一声洪亮的:「哥哥……」 赵云寰整个人都惊呆了,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人,怎么乖乖叫起哥哥来了。 小公子们的相处方式,都是这么奇特? 况且……不应该是妹夫吗?嗯? 接着就见萧清绝耳尖红红的,跟阿策交头接耳起来,表情……十分诡异。 「你家阿策……不会把清绝带坏吧。」赵云寰轻蹙眉头,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放心……不会的。」 不会……吧。温折玉心里也不能确定。在她心里,阿姐家养的小道长就是只偶尔亮亮爪子撒娇的小猫咪。 她养的,可是只真正的虎崽子。 但是这种情况,她也不敢多说话不是。温折玉在心里瑟瑟发抖。 直到后来,尘埃落定之后,赵云寰才恍然发觉让萧清绝跟阿策接触有多么的离谱。他家小祖宗本性单纯又可爱,稍微亲近点就会红了眼尾嗔怒,稍微欺负的狠了些就要软了嗓子抽泣。 结果,硬是被带成了个花样百出,吸人米青血的小妖精。 赵云寰只能是,累,并快乐着…… …… 很快的,一行人趁着天黑进了城,豫王府是没办法回去了,赵云寰把萧清绝交给了两人照顾,偷偷的去了花府。 她的承诺已经做到,如今,该花朝飞履行约定了。 去了花府以后才知道,花朝飞已经等待多时了。从边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赵云寰这才知道,太女在她带走的将士里安排了暗杀的人,是花朝飞派人半路拦截了命令。所以此次,赵云寰完好无缺的回来,只怕太女对她也已经起了疑心。 朝臣们皆以为花朝飞为人酸腐,一板一眼的不懂变通。殊不知她亦有自己的坚持。她忠于女皇,但更忠于晋国。所以女皇让她辅佐太女,她应下了。然而当发现太女并非明君人选,今后只会拖累晋国后,又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赵云寰。 估计太女怎么也想不到,女皇为她留下的人里,最先变节的竟会是花朝飞。 「这几个月来,太女私生活上耽于享乐,而公事上,已经以未来的女皇自居了。」 「豫王殿下离京之后,她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位谋士。在那人的撺掇下,本就蠢蠢欲动。后来知道你要归京了,便打算以侍疾为由,控制女皇。」 「没想到,竟被太君后给拦下了。看来,太君后与女皇父女情深,岂能让小辈得逞。现在正在两厢对峙。不过,我估计就在这两日,太女那边,就会有动作了。」 「毕竟时不我待,若是等你回来,情况更是麻烦。对了,你可有收到太女派去命你上交虎符的懿旨?」 赵云寰摇摇头,她没有随军,而是轻骑快马绝尘回来的,估计是错过了太女派出的使者。 「母皇现在情况如何了?」赵云寰担忧的问道。 花朝飞缓缓嘆了口气,伤感道:「难得豫王殿下一片孝心,陛下她……曾醒过几次,只是头脑不甚清醒,说不出话来了。」 赵云寰顿时放下心来,沉痛不已的看着花朝飞道:「我……我想去看看母皇……」 花朝飞欣慰的点头。 第五十四章 烛火的微光张牙舞爪的摇曳在窗棂上, 窗棂格子里的纱绢拢住了困在其中的野兽,却遏制不住它癫狂嗜血的心, 在黑暗里不停的朝着人身上飞扑。 太女赵云知定定的看着窗户上烛火的影子,仿佛看着的是自己的内心深处,绢纱薄薄的一层束缚已经快要困不住那只野兽了。 她已然到了挣脱的边缘。 忽然,耳边响起了女人有气无力的呻吟,接着,她搭在床边的一只手被人摸了一下。 赵云知顿时浑身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看向手背上的那只手, 苍白无力,瘦的只剩了一层薄薄的老皮, 紧紧的贴在指骨上。看着像是鹰爪一样, 极为可怖。 赵云知听她喉咙里滚动了几个模煳不清的字眼,顿时低头凑近了她的脸侧喃喃的唤了一句:「母皇……」 片刻之后,女皇赵睿安睁开了眼睛。 赵云知心凉了半截,屏息凝神,愣愣的看着她。她以为还会如从前一样, 看到一双精明睿智, 充满肃杀之气的眼神。 然而女皇缓缓睁开的, 是仿佛被泼了灰尘脏污侵染了的两潭浑水。她双目不但浑浊无神, 没有焦距似的盯着床顶。 这是她的母皇吗? 这真的还是她的母皇吗? 这几个月来,太君后把持着深宫, 每次面见女皇的时间都很短。但只要见她一次, 就会让赵云知颠覆一次对她的印象。 母皇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下去, 看上去就像一根干瘪的老树枝。这样的她, 很能清醒吗?即使清醒了, 还能做回那个将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条英明的君主吗? 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 替她遮风挡雨的母皇形象,崩塌了。 第99页 「太女殿下,别再犹豫了。」一旁的侍从一甩拂尘,恭恭敬敬递过来一碗散发着香甜气味的药。 「陛下太累了,也该歇息歇息了。」 若是赵云寰在这里,定能认出来,说话的这人正是青芜山的掌门人,萧清绝的师父,萧止。 她所谓的歇息,毫无疑问,就是长睡不起。 赵云知还在犹豫。 她跟别的皇女不同,是在女皇一路的关心和疼爱里长大的。她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每一段回忆,都有女皇的踪影。 可是……如今来送女皇上路的人还是她。 赵云知的手有点发抖,药汁里倒映出她苍白无措的一张脸。她求救似的看了眼萧止,哑生道:「道长……要……要不你来。」 今晚,她已经派人将皇宫控制住了,太君后也被她囚禁了起来,就为了能让女皇殡天她好顺理成章的继位。但是等真的到了那一步的时候,赵云知却又怂了。 「旧星陨落,新星将起。殿下本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如今,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女皇她寿命无多,那群拥护她的旧臣却始终抱有幻想,不愿让殿下登基。若是不久后祸星赵云寰携大军回京,必然导致天下大乱,帝星移位。殿下只有及早登上皇位,把控朝臣,才有一拼之力啊。若是殿下心生不忍,贫道愿代为行事。」 萧止大义凛然的接到药汁,走到榻前,鹰眼晦暗不明的凝视着女皇片刻。在赵云知期待又不忍的目光中,微微扶了一把女皇的头,固定住,将汤汁从她的口中往下灌。 女皇赵睿安似有所觉,紧闭嘴巴,浑浊的双眼里流露出恐惧。汤汁沿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萧止目光一凛,狠辣尽显,五指挪到她的下巴两侧深深地一掐,迫的她不得不张口。 女皇剧烈的挣扎起来,使劲的摇着脑袋。但无可避免的,汤汁还是流进了喉咙里。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发了狠,脑袋磕在萧止的头上。萧止被她撞了个头晕眼花,手上一松,已经被她把碗摔到了地上。 汤汁洒了一地。 萧止一见火冒三丈,伸手按倒女皇,五指掐住她的脖子紧紧的收拢。女皇连踢带打的挣扎,但萧止的手腕跟钢筋铁骨一般,而她则病弱多时,哪里抵抗的住。 不一会儿就伸了舌头髮出呵呵的气音。 女皇扭着脖颈,求救般的盯着太女,老泪纵横。就见赵云知似是被她的目光烧了一下,仓皇无措的退后了两步。 女皇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大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秋日里的风按理说并不寒凉,赵云知回头的一剎那的心被冷风一激,瞬间掉落到了谷底。 来人正是赵云寰。 只见她悲痛欲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质问道:「皇姐,你在做什么?」 「我……」 赵云寰已经如鬼魅一般侵到近前,运指如爪,往萧止手上抓去。 萧止的反应极快,立刻丢了破布袋似的女皇,跟赵云寰打斗起来。 「殿下,您真是……真是太令老臣失望了。」 花朝飞慢慢的走到近前,她身后跟着的不少都是女皇为赵云知留下的近臣。 皆是用沉痛的目光看着她,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本来花朝飞劝他们改投明主,许多人还有些犹豫。如今看到太女行事,俱都失望到了极点。 「殿下莫怕,羽林卫以及兵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些人根本就不足为惧。」 赵云知原来因为谋害女皇的事被花朝飞看到,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了,但是被萧止一吼,顿时定了定神。慢慢将腰身站直了。 「花大家当真是对我失望了,还是说,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你们迟迟拖着不愿让我继位,不就是在逼我吗?」赵云知仇恨的看着花朝飞,急声质问。 「太医说过,陛下是沉疴復发,只要精心医治,还是有痊癒的可能。若太女登基,陛下日后,又该如何自处?」花朝飞冷漠的反问。 「她自然可以做她的太上皇。况且,你看她如今这般模样,她还好的了吗?」赵云知嘲弄的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女皇,冷笑道:「全是藉口,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就是在等她赵云寰回来。你早就背叛了母皇当初对你的寄託,另择它主了。」 花朝飞沉默的看着她,知道说如今的状况说再多也是无用了。 只是没有想到,女皇最喜欢最偏宠的就是太女赵云知,如今她连等她咽气都等不得,非得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赵云知话音刚落,门口又陆陆续续的涌出来一批的身着羽林卫服的人。分列在这众多大臣的两侧。 虽然不知道这些大臣以及赵云寰时怎么穿过羽林卫的封锁进到女皇寝宫来的,但是看到羽林卫的人将众臣围住,赵云知的脸上还是隐隐浮现了一抹笑意。 而一旁的萧止已经捉襟见肘,见此情境厉喝威胁:「赵云寰,你最好退后,否则这几位朝廷要员的命,说不得得少上几条。」 赵云寰收了攻势,仍是冷冷的看着两人。 萧止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快步走到太女身侧站定:「殿下,别跟他们废话,把玉玺找出来,写好懿旨就是。大不了,把他们全杀了就是。」 玉玺?原来他们想找这个。赵云寰心弦乱了两下,嘴角微讽。好在君后早就买通了孙尚官,将玉玺藏了起来。 第100页 「诸位,识实务者为俊杰,如今羽林卫跟京兆府可都在我手里,据我所知,她赵云寰的兵马,还远在千里之外呢。尤其是你,花大儒,若是你有玉玺的下落,不如赶紧说出来,也省的我们之间,落到个不好收拾的下场。」 赵云知笑得极为得意,摆摆手,羽林卫的刀剑已经架到了花朝飞的脖颈。 「呵。异想天开。」花朝飞不为所动,梗着脖子啐道。 赵云知却也不见气,使了个眼色示意羽林卫动手。她早就看这人不顺了,处处跟她作对不说,连个儿子,都守得紧紧的,碰都不让人碰。 羽林卫提刀的手腕一紧,眼看着就要见血。 众位大臣的心也难免提了起来。 「慢着!」殿外有人忽然喊了一句,紧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这人赵云知并不认得,但她认得这人手底下提着的血淋淋的头颅,正是羽林卫的总统领顾影。 「右统领?」有人打破了她的疑问。此人正是羽林卫的右统领傅婵。只是赵云知一直与顾影来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手下这人。 这次骚动的换成了羽林卫的人。 「羽林卫只效忠女皇,太女谋害陛下,根本当不得羽林卫的衷心。」她说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与此同时,殿外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 将整个大殿给包围了。 「尔等只是奉命行事,与此事无关。如今贼子顾影伏诛,还不速速退下。」傅婵铁甲在身,煞星似的站在门口,对着羽林卫的人冷道。 其余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有些松动。傅婵瞥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只见她缓缓的松下了手。接着起了连锁反应,剩下的都提刀剑退了下去。 赵云知怨毒的看着他们。「早知道今晚不会那么顺利,不过诸位也别太着急了,今夜离家这么久,难道就不担心家中的亲人吗?」 说着,太女的目光越过大开的宫门,遥遥看着城墙以外的地方。天边浓烟四起,火光隐隐的耀到了宫里。 「怎么回事。」不少大臣骚乱起来,担忧的看着外面。 「赵云知,你做了什么。罪不及百姓,你别犯浑。」花朝飞冷肃的道。 「花大家放心,这场风波不会波及百姓,我不过是想请大家的亲人来,见识一下诸位这一副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罢了。」 「你看,这便来了……」太女笑道。 笑着笑着,太女的表情凝住了。 只见京兆府押过来一个个哭天喊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府中正君跟一院子的小侍。 「太女救我……」 「太女救命……」 「怎么回事?」要知道沈清越是第一个跟她投诚的人,她还曾帮她对付过老七,当时就表露出有投靠之心。 赵云知怀疑过任何人,唯独没有怀疑过她。她一直将人当做心腹对待。 「沈清越,你敢背叛我?」赵云知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看着沈清越道。 「一臣不侍二主。清越从未有过背叛之心。」沈清越如松玉萧萧肃肃,朗声拱手。 「那你……」赵云知突然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是赵云寰的人。 「皇妹,真的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赵云知如坠梦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的道。「但我是母皇钦定太女,你能耐我何。就算你强行上位,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众口。」 「皇姐错了,寰儿只希望母皇长命百岁,从来没有过取代之心。此间事了,还是要让太医尽快为母皇调养身子才是。」赵云寰淡淡道。 「你胡说……」赵云知嘶声道,她明明从赵云寰的眼中看出了赤裸裸的野心。 「来人,把太女押下去。」 就在侍卫压着太女赵云知经过赵云寰的身边,突然听到赵云寰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轻道:「玉玺没丢……」 什么意思…… 赵云知瞳孔放大,突然间冷汗淋漓。 玉玺没丢……也就是说,她早就拿到了玉玺。也就是说,在她离京之前,她就深入到了女皇的寝宫。 她拿到玉玺为何不直接写下懿旨登基?赵云知第一次脑子转的这么快。因为……因为那时候,女皇留下的大臣还没有对自己失望,她若登基,必然会被察觉假造懿旨,根本不会有人信。 所以……她一直在等自己出错,好顺理成章的收拢众臣的心。 实际上,只要她不犯错,女皇一死。皇位早晚会是自己的。就算赵云寰谋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乱臣贼子。 她……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赵云知第一次为听了萧止的话,后悔起来。 说不定就连女皇的病,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赵云知扭头痛骂,「赵云寰,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煞星……你……」 赵云寰勐地朝她转过身来,不是一如既往和煦的眼神,而是毒蛇一般缠到了她的身上,霎时间让她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的命……还掌握在赵云寰的手里…… 赵云知哆嗦着嘴唇,喉咙被什么掐住一般,骂声戛然而止。 而就在侍卫去抓萧止之际,突见他目光一凛,脚下生风,朝着一旁的窗户撞了上去。 然后,发出一声悽厉的哀嚎,抱头掉落了下来。 赵云寰好笑的看着她:「萧道长是在给我们表演杂耍吗?您难道不知道,宫中的窗户都是封严的吗?岂容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第101页 萧止头破血流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怖,仍是仇恨似的瞪着她,被围上来的侍卫死狗似的拖走了。 一室寂静,赵云寰怅然若失的看着太女离开的方向,转头往床边走去。 花朝飞紧随其后,众臣就围在一侧。她扭头吩咐道:「还不快请太医过来。」 「都先散了吧。这里就留我跟花大儒就好。」一夜的混乱,赵云寰似是失了浑身力气,趴在女皇床边。纵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她看向女皇的目光中,仍旧有些濡慕之情。 花朝飞欣慰的点头。 「殿下……」她刚开口,忽闻外面一阵喧闹,接着有人急声进来禀告,「那个萧道长逃走了……」 「什么?」赵云寰面容一冷:「还不快派人追。」 「沈大人带来的侍卫已经追了上去。」 「殿下莫急,这宫里如今是铁桶一块,她插翅难飞。」 赵云寰缓缓点了点头,还是隐约有些不安。这萧止身份不明,又极为狡猾,谁能想到她居然还能与太女搭上关系。 而就在此刻,原本安安静静的女皇,突然似一条被摔上岸的鱼脱水一般,挺了几次腰身,僵直了身体。 只见她双眼放大,瞳孔微散,嘴角救出一股股墨黑色的血来。 「母皇……」赵云寰扑到她的身上,嘶声痛哭。她的眼泪真真切切的流了出来。 不多久,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女皇殡天。百官奇哀,天下同悲。 而另一边,第一个跟上去追击萧止的人,正是阿策。 宫中出事,温折玉与沈清越一道入的宫。本来是想让阿策在府里守着,奈何阿策担心她的安危,非要一同去。萧清绝自然也不甘示弱的要跟上,毕竟他也担心赵云寰。 萧止虚弱无力的被侍卫从殿里拖将出来的时候,阿策与萧清绝就在侍卫之中。是阿策第一眼发现了萧止的不当。 「是你……」 他刚要走到前去,变故突起,那看着烂泥一滩的人勐地旋身跃起,将侍卫踹倒朝着房梁越上去。阿策离她最近,瞬间紧跟着她飞到了宫檐。 「师父?」萧清绝看清那人的面目大为震惊。 「阿策……」 温折玉惊唿出声,当即与萧清绝一起紧跟上去。 萧止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她对皇宫的地势非常的熟悉,脚下生了风,飞檐走壁朝着宫外掠去。 没想到她身后的人却也不慢,跟的紧紧的。眼看着有羽林卫的人从脚底下快速扩散开,引弓搭箭遥遥的将箭尖对准了她,瞬间调转了方向。一层一层的踏着檐角,越上了一个两层的宫楼。 就在她暗中放松,避开了羽林卫箭矢的射程之时,背后虎虎生风,阿策一只拳头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朝着她砸了过来。 萧止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惊疑不定的跟他对着招,没想到这人招式狠辣,皆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只听咔嚓一声,她的肩胛骨被对方重拳砸了下去,冷的她冷汗涔涔,痛的直打哆嗦。 「我认得你。该死的畜生!」阿策人冷嗓音更冷。 萧止如坠冰窖,忍痛回道:「你是蝶杀的人?」 「我是你祖宗。」阿策一脚扫出去,将她狠狠的踹飞到石柱上,萧止身体落地,吐出来一大滩血。 她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阿策正欲乘胜追击再补上几脚,突然脚步一顿,差点软倒在地,好在扶住了一旁的围栏。 他的肚子因为用的力气太大不合时宜的痛了起来。 萧止眸光一闪,勐地恶虎般朝着他飞扑上去。 就在她即将撞上阿策之际,突然横插了一只手过来,两人迅速对了数招,竟然被来人引出了阿策的攻击范围。 而就在此时,温折玉已经赶过来扶住了阿策。 萧止与来人的招式极为相似,彼此也极为熟悉。片刻之间,你来我往对了不下百招。 「没良心的东西,养了你将近二十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萧清绝抿直了嘴巴,一言不发。他不说话,动作也不停,始终不肯退让半分。 萧止先是咒骂,见他不为所动,终于软了语气。「好孩子,你是我教养出来的,难道还真的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放了我,我保证再不踏足京城。」 「你忘了小时候师父把你抱在怀里,教你写字,占卜。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你不能对师父这么绝情啊!清绝!」 萧清绝的眼眶红了,「对不起……师父。」 「您的养育之恩,清绝不能拿晋国的百姓偿还。」 萧止闻言,怒喝道:「混帐东西,晋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当真把自己当成他们的走狗了。江国才是你的母国!」 「什么?」萧清绝脸色倏然发白,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说时迟那时快,萧止见他神情恍惚,又看到宫楼下已经被弓箭手包围,顿时发了狠,携着他就从栏杆上翻了出去。 萧清绝被他带了一个趔趄,仓惶间抓了栏杆一角,整个身子都坠在了外面。 「清绝……」阿策急唿,疾走两步握住了萧清绝的手腕,与温折玉一道,想将人缓缓的拉上来。 只是萧清绝的脚下,还挂着一个不死心的萧止。 这宫楼并不算高,但也不低,摔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得脱层皮。萧清绝鸦睫低垂,朝着底下人做了个手势。 第102页 示意放箭。 萧止一见不好,全身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狠狠扯着萧清绝往下坠。而阿策则紧紧的抓着萧清绝的手,手腕磨在粗砺的石头栏杆上,磨出了一道血印。 温折玉一见,顿时急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怒吼一声,勐地将两个人一起提了上来。 萧止顺势欲翻滚到走廊另一侧伺机逃跑,突然间喉咙一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是第一个追击他的人。用的正是他发间的一枝玉簪。 莹白的玉石上染上了一丝血色。 萧清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萧止,已经缓缓跪在了地上。 她的喉咙被划了一道深痕,鲜血涌泉般霎那间染红了她的衣襟。 「师父……」萧清绝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五章 太女与她的一干家眷以弒君之罪进了大牢, 赵云寰则成了接下来的储君人选。纵观整个朝堂,再无反对之人, 接下来就是替女皇发丧,然后准备登基事宜。 赵云寰每日里守在女皇陵前听着一干臣子或真或假的哀嚎。曾几何时,她也曾对女皇有着寻常子女对母亲一样的孺慕之情,然而随着她步步成长深入权力的中心,看透了那虚假的亲情一下,全是欺瞒与利用之后。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感情,也就砰的烟消云散了。 母父之爱女, 则为之计深远。女皇定然想不到,她为赵云知铺了那么长的路, 终究也没能挺她走到最后, 反而便宜了自己。 她若晓得,只怕要气的掀开了头顶这顶棺材盖。她最想让来守陵的,也必然不会是她赵云寰。 女皇下葬之后,礼部频频进去皇女府,与赵云寰商议登基大典的细节。赵云寰有意让萧清绝以君后的身份同她一起, 遭到了礼部的强烈反对。 「陛下, 这……于礼不合啊, 萧道长他, 他身份特殊。况且臣听闻先帝曾将他下过诏狱,如今仍是罪人之身, 岂能为后?」 「爱卿有所不知。当初萧道长早已推算出边关战事将起, 朝中又有江国的眼线作祟, 为了迷惑敌军这才假意将萧道长投往诏狱, 实则是派人去了伊胪边关。萧道长他文韬武略, 又懂阵法布局, 这次与江国一战,他居功至伟。此事真伪,可去向肖老将军查证。你说如此人才,岂不是我大晋之福,百姓之福。我大晋岂能放过?」赵云寰睁着眼睛说瞎话,言辞灼灼,煞有其事。 「这……」礼部尚书心道我信你个鬼,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的风声。面上还是做毕恭毕敬的表情:「这时间……似乎是有点对不大上……」 「嗯?」赵云寰拧眉,「爱卿何意,莫非你是觉得,先皇根本就没有此等高瞻远瞩?是故意将栋樑之材下了大狱?你可曾听说过萧道长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还是说,你觉得朕在说谎,为大晋立下过犬马功劳的肖老将军,也会帮着朕说谎?」 「……」事实都让你说完了,我说什么?礼部尚书心中腹诽,然而她肯定不能说女皇老来昏聩,真没做过什么明智的决定。至于肖老将军那边,不也是你赵云寰的人吗? 「但萧道长,他不是道士身份么?据臣所知,道士是不能嫁人的。」 「哦,他昨个还俗了。」赵云寰无所谓的道。 「……」礼部尚书最后挣扎道:「就算是人才,也不必非要安排进后宫。」 「那不成,放外面被拐跑了怎么办。」赵云寰瞪圆眼睛,咬牙切齿的道。完完全全暴露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呵呵……」礼部尚书无言以对,最后只得不甘心的退下了。 当天夜里,礼部尚书急匆匆的去了花朝飞的府上,然后第二日,哪怕是个阴云密布的坏天气,花朝飞还是来寻她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背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 来的正是花陵。 花朝飞不贊成她嫁给赵云知,但是对于赵云寰却是极为看好。无他,赵云寰杀伐果决,但对于亲近之人,总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温柔。 这样的人,作为妻主,想必也不会差。 花朝飞这次来是有事跟赵云寰商议,奈何花陵不依不饶的非要跟过来。赵云寰只好让疏雨带他四处逛逛。 此时秋意渐浓,群芳凋谢,也就小花园里还有几株玉面芙蓉可赏。 「哗啦啦……」 两人走上小桥,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了水花四溅的声音。疏雨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四处环视,寻找起声音的来源。 「天哪,这可真是个祖宗!」疏雨嘟囔了一句,丢下花陵就往桥底下的湖岸跑。 花陵没有听清她的话,好奇的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只见那湖中站在一个男子,长发散乱,遮住了他低下的半边脸颊。远远看去,只能看出来他身量极高,但身材却极为消瘦。应该是刚刚从水中浮出来,全身看着都已经湿透了,慢慢的往岸边走出来。 花陵跟到岸边的时候,疏雨已经开始给那人拧衣服上的水了。 「萧道长……」花陵认得他,也知道赵云寰有意立他为后的事。待看清楚是他之后,脸色微变,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应该是不喜欢的,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此人颜色独绝,确实很难不让人喜欢。 萧清绝乍然听见男子说话的声音,颇为意外的抬头。瞬间也认出了这个小公子的身份。 第103页 他下意识的就要摆出个冷傲矜持的劲来,这是他面对可能对赵云寰有觊觎之心的小公子们一贯的做法。 但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阿策曾经跟他说过的,他与温折玉在小镇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 他说过,温折玉在那里的名声极差……导致后来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多看她一眼。 「你是……?」萧清绝故作不知,在疏雨扯他衣袖拧水的时候,乍然痛唿嘶了一声,倒把疏雨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疼……」萧清绝淡淡的开口,似是不经意掀起了长袖揉捏着手腕。花陵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处的一圈淤青。被湖水浸泡过了,更加显得红肿。他心头惊疑,视线继续上瞟,发现他的小臂纵横交错着几条陈旧的鞭伤。 「你……你的手怎么了?」花陵不知为何心中惶惶,忐忑的问道。 「无事……」萧清绝皱着眉头忍痛开口,接着防备似的看了一眼疏雨,补充道:「不关三殿下……不,是陛下的事。」 疏雨一愣,脸色也跟着变了,冷冷的道:「道长知道就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都得受着。」 说起来也确实是她主子的错。若非她非要绑着萧清绝的手腕在床上胡闹,还闹得过了头。也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淤青。 花陵神色微僵,显然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 又见萧清绝将手里一只攥着的一块像是木头的环佩递给疏雨,微微有些可怜的道:「这个,你给殿下。就说清绝已经找回来了,让她莫要再……再罚我了……我……」 一阵风吹过,萧清绝冷的一个哆嗦,脸色又白上几分。 「主子的事,岂容我们这些下人置啄。」疏雨不冷不热的接了过去。「不过,只怕主子知道您偷偷拆了困住你锁链的事,还要大发雷霆。」 萧清绝闻言腿下一软,还好花陵适时扶住了他。 「你……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花公子。」接着,竟见他微微带着期待的表情,说道「听说您与殿下关系匪浅,但愿往后同为兄弟,也……也能互相扶持,互相……互相分担一些……」 萧清绝说完,蹒跚着步子慢慢的走远了。 这还是当初他见的那个清高孤傲的国师大人吗? 花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脑袋里不停的迴旋着他的话。互相扶持,他可以理解。互相分担……分担……什么? 「花公子,我们也走吧。」疏雨提醒他道。 花陵心里好像藏了只猫儿一般不停的抓挠,试探的道:「疏雨姐姐,萧道长身上的伤……」 「花公子还是不要打听的好。我们主子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隐私。再说,哪个人没有点隐秘的癖好。」疏雨脸上冷意渐出,意味深长的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淤青,鞭伤,锁链……隐秘的癖好。 这些字眼连起来,不由的让花陵如坠冰窖。本来打算母亲在与赵云寰谈完之后,找她说说话的,顿时也没了兴趣。 回去的路上,花陵无精打采,花朝飞也是满脸不悦。 她没想到赵云寰十分固执,竟然提出若是花朝飞干涉她纳后,那她就顺便给花小公子赐个婚做威胁。这种情形,她还怎么提让花陵入宫的事。 「陵儿啊……你入宫的事,恐怕要,容后再议了。」花朝飞原以为花陵会跟以前一样又哭又闹,不依不饶的。结果回头一看,花陵偏着头,一直盯在马车的窗户上,神游天外去了。 「陵儿……」 花陵忙转头:「怎么了母亲。」 花朝飞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就见花陵眉目低垂,吞吞吐吐的道:「还是,让孩儿再想一想吧。」 「……」花朝飞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她对赵云寰固然有结亲的意思,但还要看花陵的意见。况且以华陵跳脱的性格,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还真不一定适合他。 花陵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上床以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被人锁在一个不足人高的铁笼子里,瑟缩在一角。笼子就放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抬头一看,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刑具,其中的一根长鞭,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花陵觉得浑身痛不可言,他从笼子里跪爬了几步到门前,沾血的五指使劲摇晃着铁门,不停的唿救。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龙袍的女人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花陵恐惧的抬起头,缓缓喊出了她的名字。 「赵云寰……」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六章 而这边疏雨刚把花家一行人送出府门, 就被萧清绝拦住了脚步。此时他身上的水还未干,衣衫贴紧腰身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 疏雨只抬了下头就立马转向了别处。 「我的环佩呢,还我……」 「……」疏雨莫名其妙的从怀里掏出来依旧潮湿的环佩递给她,不明白这人又在作什么妖。 萧清绝难得大方的解释:「你家主人既给了我,自然是我的东西。」说着,得意洋洋的将它挂在了腰间。 果然,他在湖边的一通表演,全都是骗人家单纯的小公子来的。 疏雨自问对这人还算有些了解, 所以适才才会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只是可怜了她的主子,在花小公子心目中的形象, 只怕全都毁了。 第104页 萧清绝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淡下去, 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携满了怒气的质问声:「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疏雨脑子一抽,脑海里乍然显现出一句,作死呢。 还好她的理智压过了嘴速,避嫌似的后退了两步, 拉开跟萧清绝的距离, 对着赵云寰福了福身子:「主子, 疏雨先退下了。」 赵云寰无可无不可, 眼神锐利的盯着萧清绝。 疏雨急忙退了下去。 赵云寰眉头一紧,几步走到近前, 解了外衣披到萧清绝的肩头。语气不善的开口:「你做什么了,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哼」萧清绝想到这人招蜂引蝶的本事, 内心颇为不忿, 但是转念之间, 又想到了刚才所做的事, 心底莫名的涌起一丝心虚,这才没有调头就走,而是不情不愿的掀了腰间的环佩给她看。 「喏,这个,我找回来了。」 赵云寰视线下移,脸色大变:「你下水了?混帐,这么冷的天,不要命了?」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当即把人打横抱起,疾步往她居住的方向走去,一边遥遥的唤疏雨:「去,请个太医过来。」 怀里仿佛抱了块冰疙瘩,冻的她一个激灵。赵云寰气的脑门直冒青烟,脸色也冷的可怕。 「寰姐姐……」知道她是真的气极了,萧清绝也不敢多话了,只是用食指可怜巴巴的勾着赵云寰的前襟,讨好的看着她。 赵云寰不为所动,直接将人带回房间,转到另外一侧,扔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 萧清绝手忙脚乱的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慢慢站直了身子,怨念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泡暖了,什么时候再上来。」 「你欺负我,心都凉了,暖不了。」萧清绝委屈的瘪着嘴,手指却无意的扯上领口,似是被湿重的衣料贴的不舒服了,扒拉了几下,衣服从肩上滑落,露出莹润的肩头。 他默默抬眸看了赵云寰一眼,鸦睫抖动着,底下的狭长眸子里蕴了两汪荡漾的春水,那春水太过撩人,涌起的潮水几乎要扑到赵云寰身上去。 「你……」这小祖宗打的什么主意,赵云寰又怎能不知。每次她生气想要惩罚这人的时候,必然会收到这招。 偏生她,次次都会中计。 赵云寰阖了阖眼,无可奈何的下了水。 热乎乎的汤水烘的人浑身妥帖,原本皮肤上沾着的秋日的寒气随着水流的涌动而消退。她走到近前,池水清澈,一低头就是某人玲珑有致的腰线,在池水中默默的勾人。 赵云寰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暗自告诉自己,万不能让这小祖宗拿捏的死死的。 她走到萧清绝面前时,脚步始终还在上前。萧清绝一愣,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可她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只能连连后退。 直到背后抵在了池壁之上,退无可退的境地。 「寰姐姐……」他睁大了无辜的桃花眼。 「转过去,把手搭在池壁上。」赵云寰哑声道,双手穿过他的腰身,把人贴进了怀里。 萧清绝眼神飘忽,透露出一丝不安。「怎么了……」 「不是说暖不了吗?我来抱抱你,帮你暖暖身子。」赵云寰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说话的时候唿出的气体明目张胆的穿过耳尖,激的他浑身一抖。 接着,原本在他腰间抱紧的其中一只手,离开了腰窝的位置。 萧清绝唿吸一窒,眼圈悄然红了。池水在一瞬间变得滚烫,烫的他雪玉一般的皮肤如火烧般红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云寰隐隐听见门外疏雨的喊声:「主子,太医来了……」 萧清绝意识回笼,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不知何时哑了,说不出话来。他自暴自弃的垂了鸦睫,忽听得赵云寰朝着门外喊道:「让她再等两个小时……」 「什么?!……」 萧清绝脑中绷着的神经骤然断裂,他在水中折腾了半日,又累又困,顿时昏了过去。 …… 「水……」可能是寒气排的及时,萧清绝这次受了凉但却没有发烧,只是嗓子里又痒又干,睡得迷迷煳煳的喊起水来。 又苦又涩的药汁沿着喉管流下,萧清绝被呛了个正着,顿时清醒了。「咳咳咳……好苦……」 一个甜蜜饯儿塞进了他的嘴里,萧清绝含了一颗,继续张着嘴巴,身旁的人无奈,接二连三的又给他塞了几个。塞得嘴巴鼓鼓的,活像一只偷吃食物的豚鼠。 「那么爱吃甜,小心发胖。」赵云寰捏着他的脸,换来了这人兇巴巴的瞪视。 「别凶了。父后想见你。」 萧清绝眼角眉梢的笑意骤然一顿,咀嚼的动作停了,整个人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慌乱的张口:「呜呜呜……不行……咳咳咳!」 赵云寰被他带的也慌乱起来,怕他真的被吓坏了,给他拍打着后背,安抚道:「你怕什么?父后一向和善……」 「上次小九带谢辞进宫,父后给了一堆赏赐。也该我们去蹭一蹭了。」 「可是……」萧清绝脑子里乱纷纷的,嘴里的蜜饯一下子就不甜了。「我怎能跟谢辞比……」 「……?!」赵云寰好笑的看着他,尤记得他初来京城的时候,心高气傲的,一副纵使梅间堆雪,我自风骨依然的模样。怎的如今又这般不自信了? 「你那仙风道骨装模作样的劲呢?到时候父后准被你忽悠过去,莫怕。」 第105页 「那怎能行。万一你父后觉得我装腔作势,再不喜欢我……我不好看,看着也不好生养,也不会讨长辈欢心……」萧清绝越想越觉得气馁,哀嚎着身体一挺,躺平了,自暴自弃的掀了被子蒙了头。 赵云寰笑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掀了被角,笑语盈盈的道:「我倒有个办法,可保万无一失,定能让父后喜欢你。」 「什么办法?」萧清绝勐地掀开被子,瞪圆了眼睛。 「你就说,你怀了朕的孩子……」 「滚啊……」一只白嫩嫩的脚丫子勐地踹到了赵云寰的怀里。被人紧紧的捉到手心,顺势一拉连人一起跌到她身上。 「莫怕……现在努力,也来得及。」赵云寰笑得合不拢嘴。 「畜生……呜呜呜……」 …… 赵云寰眼看着就要登基,那么对太女的处置就成了重中之重。目前朝堂中分为两派,一则认为新皇登基,若下令处死亲姐,只怕会落个姐妹相残的名声。而令一波人则认为,太女犯下弒君之罪,其罪当诛。新皇若是仁孝,必须要替先帝讨回公道。太女该死。 与情而言,赵云寰确实不想杀她。但与理智而言,她知道,以太女的性格,哪怕是饶她一命,她也不会甘心就此蛰伏。反而留下更大的祸患。 这种事,还是张栖迟更有主意,她的原话是:「陛下,太女跟您姐妹情深,想必也不愿让您为难。她犯下如此大罪,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您说,是吧。」 赵云寰:「……」 「栖迟所言有理。」 不日后,太女畏罪自尽。赵云寰给了她应有的体面,仍是以皇女的身份下葬。而她的家人,则大部分流放去了边境。 唯有一人,比较特殊。 赵云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太女的家眷中看到月芽的身影。 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疏雨第一时间派人去月芽的家乡,打听了关于他的事情。 赵云寰这才知道原委。原来当初她给月芽逃婚到她这里,后来又被疏雨给护送了回去之后,确实是嫁给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子。 只是后来那女子参加乡试的时候落了榜,月芽嫌弃她功不成名不就的,也好意思逼他成婚,日日与她争吵痛骂。那人有文人脾气,实在受不住了,就与月芽和离了。 和离后月芽没有回本家,而是来了京城。但是不知因为什么,没有来赵云寰这里求助,而是莫名其妙的进了太女府中,成了她的一个小侍。 据说也曾得宠过几日,后来就被新人取代,抛诸脑后了。 「你说,月芽与他妻主因为落榜而争吵?」 「是……周围的邻居是这样说的。始终不得消停。」疏雨说起来倒是神色平静。 「月芽他……」赵云寰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种的玉米丢了,他掐着腰怒骂小贼的时候。一个天真烂漫的性子,突然转变成了泼夫,赵云寰一时间没有办法将两个人联繫的上。 「毕竟相识一场,悄悄的弄出来,送回他老家去吧。」 「主子……送不了。月芽他,他应该是有了身孕了……」 赵云寰闻言微怔,目光慢慢的凌厉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七章 「不是说, 只受过几日的宠吗?再说太女正君尚未有身子,怎么可能先让他一个小侍怀孕?」 疏雨闻言踌躇了, 这个涉及到太女后院的一些腌臜事,也不知该不该说与主子听。 在赵云寰严厉的目光下,最终只摇了摇头,嘆气道:「主子,这事您看,该怎么处理。」 「这事知道的人多吗?」赵云寰转着茶杯,面上现出前所未有的冷峻。 「不多, 月芽他怕主君不能容他,瞒的很紧。」疏雨神色复杂的看着赵云寰, 「主子, 他想见您。」 「月芽,他自来聪明。我记得之前在麓山别苑,你跟魏姨都很喜欢他。相识一场,疏雨,你去送送他。」 赵云寰没有回应这句想要见她的的话, 她风轻云淡的说完, 继续喝光了盏中的茶, 但是疏雨的心里, 已经有了答案。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 见面的时候, 有人提前将月芽带到了一个房间, 月芽满心期待的等着赵云寰的到来, 但是等疏雨的身影, 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后, 他眼里期待的光, 倏地熄灭了。 「疏雨姐姐,主子呢?他怎么没来?」连日来的担忧和恐惧在见到疏雨的一瞬间得到了释放,月芽的眼泪再次涌出眼眶,眼睛红红的,又委屈又可怜的看着她。 「别哭了。」疏雨仍是一贯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月芽的心跌落到了谷底。「主子不会见你,她让我代她来……」 「我不要!我想见的是主子。」月芽不等她说完,哭的更加卖力:「你跟她说,是月芽想要见她。主子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来。」 疏雨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脑海里却蓦然展现出了第一次见月芽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年纪比现在还要小上许多,容貌不如现在清丽,稍微有一个黑,圆圆的,有一点点的奶胖。当时他跟在主子的后头,蹦蹦跳跳的跟主子说着话,眉间里溢满了不含杂质的笑,比他身后的日光还要耀眼上几分。 后来不知何时,那笑容就慢慢的变了,变得不再单纯,而是掺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讨好与刻意。再后来,讨好成了野心,直至最后一次见他,几乎就要把欲望写在脸上了。 第106页 疏雨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告诉主子,你有了身孕。」 月芽一愣,哭声戛然而止,吞吞吐吐道:「因为,他们说,太女死了,主子她是不会饶了我们的。但是,如果我们有孕,主子为了赌天下悠悠之口,一定不会让孕夫有事的。」 「这话,是谁说的……」 「是……是主君……」太女的正君,夏子涟。疏雨同情的看着月芽,他自以为聪明,看来,根本就没有瞒过别人。 好一招借刀杀人。 比他的姐姐,那个不学无术的姐姐,夏子涟可聪明多了。 「所以你就听了他的话,故意拿孩子来威胁主子?」 「我没有!」月芽急忙否认。 「你若只是袒露身份,主子未必不能饶你。之所以一定要提到有了身孕,不就是想靠这个拿捏主子,让她放过你吗?」 「蠢,愚蠢之极。」 疏雨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最是温柔和善。实际上,她把赵云寰的位置看的极重。任何一个有可能危险到赵云寰的存在,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扼杀在摇篮里。 月芽也不例外,如今疏雨看他,已经是在看死人的眼神了。 「我真的没有,疏雨姐姐。我只是希望主子她能够放了我,好好把这个孩子养大。当然,如果主子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可以,我可以偷偷把他弄掉。」 「不过,主子能不能看在我无人可依的份上。留我在她身边……」 月芽可怜巴巴的看着疏雨,「求求你,疏雨姐姐,你让我见见主子吧。她心最软了,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不必了。主子不会见你。」疏雨断然拒绝了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月芽的脸色也跟着变了,隐约中透着一丝怒气,不甘心的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我见主子。疏雨姐姐,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只有主子一个人。」 疏雨的脸色也跟着冷了起来。原来,他是知道的。 她承认,当初第一次相见,她确实是被他脸上天真又烂漫的笑容打动了。只不过,她一向活得克制,再多的喜欢,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口。只是在与他相处之时,不经意间会流露出刻意的温柔。 她以为他年纪尚小,对情爱没有意识。所以,对自己也没有男女之间的防备,所有的超乎寻常的依赖与亲近,全部来源于,他把自己当做姐姐。 他愿意依赖她,她便也愿意宠着她。 直到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不该有的野心。那份喜欢,来的本就浅薄,随着他的野心越来越明显,她喜欢的天真与烂漫消失了,那份喜欢也就慢慢的淡了。 也或许,她只不过是在其中寻找什么人的影子。只是那个人也过于遥远,所以潜意识里,才会想找到类似的替代品。 然而鱼目与珍珠,又岂能混为一谈。 或许,当初主子几次让自己解决月芽的事,就是看出了这点,让她彻底的放下吧。 「是,我不想让你见到主子。」疏雨这才明白,当初他刻意的亲近,或许就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却只愿借着弟弟的名义享受,又不必做出回应。 主子说的对,月芽他,真的很聪明。 又聪明,又蠢笨。他自以为玩弄人心,却又因为出身,跟见识的影响,导致看不懂时世大局,对朝堂上的政斗一窍不通。怪不得夏子涟临了还要阴他一把,只怕月芽在后院里,也没少让他吃亏。 「主子不见你,是对的。」 「我也该走了……」 疏雨冷冷的扔下两句,转身欲走,突然被月芽从身后搂住了腰身:「我错了,疏雨姐姐,你帮帮我。我刚才是口不择言的,我太害怕了……」 他应当是哭了,疏雨腰后的布料都被打湿了。疏雨可以想像的到,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无数次,她差点因此而心软。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几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女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从她的身边经过。 月芽的声音陡然悽厉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我怀的可是太女的孩子。」 「疏雨姐姐救我……」 「主子不能这样做。若是被人知道,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有脚步声轻轻的走到疏雨身边:「大人,这男人……」 「主子有命,斩草……除根……」 疏雨推门出去的时候,天光乍亮。她明白赵云寰让她此行的目的,其实,她早就放下了。 有人青鹤展翅一般从屋顶上掠了下来,跟她并排同行。「没想到啊,你居然喜欢这样的。说实话,小月芽跟十三相比,可是差远了。」 疏雨不冷不热的瞄了一眼斜风,两人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所以,疏雨才允许她正大光明的趴在梁顶上偷听。 「哦?差在哪里?」疏雨意有所指的挑眉。 「小十三虽然没月芽好看,但是看着也算端正,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也怪可爱的。」 「其次,十三武功好啊,要是以后有个什么事,也有自保的能力。」 「他是暗卫,同在主子手下,我们共事多年,知根知底的,也不会被骗。」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啊。你看他但凡没有任务的时候,必然要去找你。别看他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但每次只要一跟你说话的时候,必会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第107页 「哼,一看到我,就冷着个脸,跟冰块似的。」 说完,斜风颇为感嘆的拉长了声音,「羡慕啊……你说我俩整日里在一起。为什么就没人对我那么上心。」 斜风双手叠在脑后,不服气的道:「我觉得,我也挺温柔的。」 「没办法,谁让你蠢……」疏雨不客气的扫她一眼,愈发觉得身旁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无可救药了。 「哎……你的小十三,又来找你了。」临近府门,斜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人,捣了捣疏雨的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别乱说话。」疏雨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而门口等着的人,再她们的身影出现的同时,冷峻的脸上,耳尖悄然红了。 「疏雨姐姐,斜风……姐姐。」十三疾走几步迎了上去,目光躲闪了看了几眼斜风,将视线放回到了疏雨身上。 「上次的事,多谢你……」十三对着疏雨,微微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 斜风眉头一挑,在十三看不到的角落,双指掐在脸颊两侧,做了个微笑的怪样,对着疏雨眼神示意:「看吧,又笑了。」 疏雨懒得搭理他,眼神诡异的一闪,温柔的摸了摸十三的头顶,笑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十三似是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张皇的回头,发现斜风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里,这才后退了两步,略显紧张的道:「嗯……这个……这个是送给你的。」 说着递了一个油纸包过来,不容分说塞到疏雨怀里,似是羞的极了,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低头走进了府门,转瞬没了踪影。 斜风手腕一动,瞬间从疏雨手里抢过了纸包,边拆边好奇的道:「又送什么给你了……不是吧,薛氏的桂花糕,他都排多久的队才能买到啊。这种男人不赶快娶回家留着被别人抢走吗?」 「对了,暗香还没夫郎呢。你看暗卫就这么一个男子,那么多女人虎视眈眈的。」 「哎,要不要我去帮你去跟主子说。主子开明,绝对会支持你们的。」斜风不客气的将桂花糕塞到嘴里,边嚼边道。 「别做多余的事。」疏雨眉头皱的紧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说着往府中走后。 斜风在后面紧紧跟着:「怎么,看不上啊。哼,这小十三,真没有眼光。哎……你不喜欢你别要人那么多东西啊……」 「那些东西最后都进了狗肚子了?……」 疏雨遥遥的仍下最后一句。 而在他们走后,从另一侧的墙角转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来。他愣愣的看着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咬紧了嘴唇,红红的眼眶顿时湿了一角。 作者有话说: 小十三的故事打算写番外。 整个故事写到这里基本上就快完结了,所以最近一直在卡结局导致偶尔会断更,希望宝们见谅啊。 第五十八章 关于立君后的事, 花朝飞被赵云寰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回去面对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的老臣们,她自然没有办法将那个理由宣之于口, 只好敷衍的说了几句,策立君后乃是女皇家事,作为臣子的,还是不要多加干涉的好。 有些偏执的老臣还是不愿放弃,最后就将主意打到了太君后肖璨身上。 于是,进宫面见太君后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不必紧张, 父后他会喜欢你的。」 此刻两人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赵云寰强忍着好笑安慰萧清绝,还好今早疏雨替他上了淡妆, 擦了浅浅的腮粉。不然的话, 他白着一张小脸进宫,让太君后看了,岂不更生嫌隙。 「我……我不紧张。」萧清绝说话都磕巴了。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赵云寰的裙角,把上好的布料揪出深深地褶皱。 随着离宫门越来越近,他的额间慢慢的渗出了细微的汗珠来。 车轮滚滚, 走的格外的快。不一会儿就直接驶进了宫门, 一路前行走到肖璨的宫门外才停下来。 「到了, 下车吧。」赵云寰亲自扶他, 被他拍了手背挡了回去。 「你……你注意一点。」 赵云寰耸肩,随他下了车。看他站在马车旁边, 深深地吸了口气, 又缓缓的吐了出去。她刚要往前走, 就见萧清绝做完这套动作, 抬了抬脚, 又收了回去。 继续吸气…… 赵云寰:「……」 肖璨身边的掌事姑姑碧螺已经等在一旁了, 眼见的萧清绝连番做了数次吐纳,这才随着跟在她的身后进到了宫里。 另一边太君后早就等待多时了。 他今日并没有着太君后的宫袍,只穿了一件平常的青衣,让萧清绝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上前与赵云寰一起行了礼,就慢慢站到了一旁去。 一番客套之后,肖璨率先进入正题。 「寰儿。」肖璨浅笑着看向两人,神情看着还算愉悦,目光和蔼可亲:「我们男儿家想亲近亲近,你待在这里不成样子。不如先去忙,也让我跟清绝,说几句体己的话。」 萧清绝刚刚放下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求救般的看向赵云寰,只换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笃定的看着他,似乎在让他放心。 然后,赵云寰偷偷在衣袖的掩藏下捏了捏他冰凉的指间,便朝着肖璨施了礼,缓缓的退下了。 赵云寰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萧清绝整个人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紧张的扯了个笑抬起头来。他这一抬头,原本就忐忑的心更是提的高高的。 第108页 。 「你就是当初,陷害寰儿的国师大人?」肖璨的视线一直盯在他的脸上,不辨喜怒得道。 此话一出,萧清绝的心瞬间就凉了。 「太君后,我……」 「你可知,江国意图与我们议和,派来的使者正是他们皇室最受宠的小皇子?!」 「这,清绝不知……」萧清绝抖着嘴唇喃道。 「哼,寰儿为你力排众议,非要立你为后,引起许多朝臣的不满。你知道该怎么做?」 肖璨语气愈加冷漠,威严十足的斜扫了目光过来,一瞬不瞬的盯在萧清绝身上,只把他看的身体都僵硬了,这才住了口,这才抬了抬下巴,示意碧螺。 碧螺连忙上前,手上托着一个精緻的盘子。小盘子上,则是一个碧绿色的小葫芦瓶。 「这是父后给你的见面礼。」他眼神里悠悠的划过一起冷光,意有所指的道。 「父后……」萧清绝哽着喉咙退后两步。 「这可是碧螺花了不少心思研制的。你放意心,用起来无知无觉,寰儿说过,你怕疼…」 萧清绝眼看着那女官越走越近,惶惶然跪下了,恳求道:「求太君后给清绝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必解释,你乖乖听话,本宫准你死后葬入皇陵。你若不想要本宫赐你的东西,要么滚的远远的,要么,就让寰儿失去我这个父后……」肖璨斩钉截铁的道。 萧清绝愣住了,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说不出话来,就这样看着那瓷瓶递到了他的眼前。 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取过了瓶子,拆了瓶塞,霎那间就有味道从瓶口冉冉升起,钻进了萧清绝的鼻子里。捏着瓶身的手陡然收紧了,萧清绝眼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肖璨,抖着手指突然仰头而尽。 清凉的液体从喉咙里划过,他轻轻阖了眼,喃道:「希望太君后能遵守约定,让我……」 轻轻的尾音消失了,萧清绝的身子缓缓的倒了下去。他表情不见丝毫痛苦,如同睡着了一般。 肖璨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神示意一旁的碧螺。 「主子放心,已经睡着了。」 「他这也太听话了。」肖璨皱着眉头,微微有些不悦。 「想要试探他的也是您,怎的达成目的,您倒不开心了。要我说,以后您还是别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您看您现在,哪里还有太君后该有的端庄稳重。」碧螺上前几步扶着他,苦口婆心的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老?」肖璨微怒,甩开了她殷勤递过来的手。 「自然不是。」碧螺连忙否认,讨好的道:「您看,这人怎么办。不如先带回偏殿?」 「把寰儿找回来,让她抱走。这孩子,好倒是好的,就是太傻,实心眼。你说这么个软和性子,入主后位,不得人人欺负上一脚。唉。」 「您若是怕他被欺负了去,以后进了这宫里,多多看顾就是。」 肖璨的视线仍放在萧清绝清丽的小脸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脸上这道白痕,能去吗?」 碧螺上前一步,侧头端详了片刻,点了点头。 肖璨这才斯里慢条的伸出手来,扶着她的手臂,矜贵优雅的道:「回吧。该午休了。」 …… 赵云寰坐在马车里,右臂环着趴在她腿上睡得正沉的人,另一只手则捏着一个碧绿色的小瓷瓶,转着瓶身端详。 突然,她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赵云寰嘴角勾起,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哄道:「醒了?」 萧清绝迷茫的看着她,良久,才回了神,扯着她的衣领倾起身子,嘴唇贴上了赵云寰红润的唇。 赵云寰目光逐渐变得幽深,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主动送上来的吻。一开始只是在边缘处不停的摸索,待萧清绝的眼神开始迷离之后,微微启唇,瞬间被人逮住机会,长驱直入。 「唔……」 「怎么这么乖……」赵云寰看着唿吸不稳,眼尾沾了桃红的人,忍不住戏嚯,「刚才做了ch梦?」 萧清绝没有理会她的调笑,而是将脑袋紧紧的贴在她的胸前,语气低落:「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父后欺负你了。」赵云寰低头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没……」 「父后见谢辞的时候,摆了万两黄金给他,让他离开九儿。怎么到你这里,我连个铜板都没见着。他又出什么歪主意了?」 萧清绝听完眼睛瞪的大大的,颇为震惊。 「父后自从母皇离世,反而放松了许多,心性也年轻了不少。再加上他身边有人叫碧螺的女官,时不时的给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弄得现在我也看不懂他。不过他对你,定然是喜欢的。」赵云寰将她手里的瓷瓶递到萧清绝面前:「给,他送你的。」 又……来? 萧清绝自觉如今已经没法面对这同色的瓷瓶了,踌躇着不敢接。 「这可是碧螺特意为你调制的。」 萧清绝内心毫无波动的听着赵云寰重复太君后曾经说过的话,「无色无味,用起来也不会疼……」 「来,你试试……」说着挣开了瓶口。 萧清绝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气,阖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口。 下一刻,微凉的触感贴到了他的侧脸,赵云寰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来回描摹,直到发热发烫。萧清绝的耳尖也跟着发起抖来,原本张开的红唇倏地闭紧了。 第109页 「哈哈哈,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赵云寰乐不可支的道。 「我没有……」萧清绝难得的窘迫,其实他以为那是喝的,毕竟连味道都差不多。 「那……那是什么……」 「都说了是碧螺特意给你调制的了。去疤痕的药膏。」 「那个叫碧螺的……」萧清绝迟疑道:「她看着有些奇怪。」 「嗯?」赵云寰的动作停了,关系到肖璨,她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怎么了?」 萧清绝斟酌的道:「她的面相,不像现世之人……」 「之人?」 「对,但我相术不是十分精通,所以也……也不太确定。」萧清绝努力回想着那人的言行举止,但毕竟只打了一个照面,寥寥数眼,因而只能摇了摇头。 「这碧螺确实蹊跷。」赵云寰沉思起来:「听父后提起过,她曾生活一场大病,性情大变。但是,对父后却比从前更加尽心尽力了,只是一直想出宫生活。父后捨不得她,没有同意。父后对她……很是依赖。」 想起肖璨提起这个女官时不同以往的表情,赵云寰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还是要找人好好查一查她。这药,还是先不要用,找人看了看再说。」 还是要找个精通医术的自己人察看一番,说到医术,赵云话倒想起来一个人。温折玉的父亲,也就是她亲叔叔的妻主,听说医术就颇为高超。 而且从他来到京城,赵云寰还一直没有机会见他。按理说她是晚辈,也该去拜访一番才是。 第五十九章 傍晚, 温折玉亲自过来传话,她的父亲在宫变结束之后, 就离开了京城。 他本来打算就在这边等阿策生产完再走,谁知突然收到伊胪那边的来信,应该是有了肖姝的消息。肖姝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边城的军医无能为力。肖老将军应该是想跟赵云寰求助的,考虑到她要务缠身,就将信送去了温折玉府里。 相比于宫中御医,温折玉父亲如今的妻主医术明显更胜一筹, 于是便把消息递给了她父亲那边。次日,妻夫二人携同幼子便一同去了伊胪。 「不仅他们妻夫走了, 我母亲也追去了。」温折玉摇了摇头道。 「哦?她去做甚?」赵云寰大为不解。 「追夫……」温折玉嘲弄的道:「自此一事, 母亲终于知道,在这世上,只有父亲曾一心一意待她。然而世事变迁,父亲已经有了新的伴侣,又怎么可能回头。」 「母亲一直不依不饶, 但父亲如今的妻主, 也不是省油的灯。总之是一团乱麻。」 「那你呢?你希望小叔叔回头吗?」赵云寰与人站在湖心凉亭, 初冬空气里凉意渐深, 回头嘱咐疏雨去唤萧清绝过来。 「还是算了。」温折玉抱胸看着湖面,黯然的道:「父亲如今过的很好, 何苦呢。当初外祖母最喜欢母亲, 所以她才一意孤行非要跟去伊胪, 恐怕打的就是让外祖母替她撑腰的主意。只是……她没有想过, 外祖母对她再喜欢, 也不过是基于她能疼爱守护好父亲的基础下。如今这情形, 只怕她註定要失望了。」 「是啊。」想起当初在伊胪时,偶尔言语间谈起来,外祖母对先帝也是颇有怨言。几次提过日后若是有可能的话,让肖璨也去伊胪长居。 「对了,你走的时候,帮清绝捎封信给阿策。」赵云寰顺口嘱咐道。 温折玉收回视线,瞳孔中难掩诧异:「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男儿家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赵云寰拍了拍她的肩膀,警告道:「不过你可要小心看护,莫让阿策带坏了我家清绝。」 「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吧……」温折玉不服气的嘟囔,「依我说,这俩半斤八两,还不如多到小九那里走动走动。听说那谢辞,曾是先帝最为中意的君后人选。谢秋练也是照着他以后入主中宫培养的。」 「嗯……大可不必。」想到近日小九时不时的来府哭诉,请教驭夫之术,赵云寰对此已经不抱希望。 那谢辞,已非当初的谢辞。早就被小九宠坏了。 赵云寰在心里暗暗嘆气,她们家女儿们,个个都是夫奴。 既然神医不在京都,赵云寰只能暂且让魏姨瞧一瞧那瓷瓶里的成分。魏姨拿走后研究了不大会就送了回来,都是些生肌美容的药材制成的,虽说名贵,但也没什么花巧。 赵云寰一听也就放了心,果然萧清绝用后,脸上那道白痕便淡去了,若不凑近仔细瞧,几乎便看不见了。 …… 准备了大半个月,礼部终于备好了登基大典。为了能够正式让萧清绝以君后的身份与她在登基大典上同行,于是,赵云寰在大典前的两天,先跟人进行了大婚。 这一招打的萧清绝措手不及,从通知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紧张起来。其实婚礼的事宜自然有礼部操办,哪里用的着他动手。只需要配合量量礼服,听女官的话顺一顺大婚流程罢了。 但萧清绝就是绷着神经无法放松下来,他这一紧张倒好,夜里便怎么也不能安睡了。等到大婚那日,赵云寰拿喜箭射了轿门,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从轿子里下来。指使人上前察看,哭笑不得的发现,这人已经倚在轿子壁上,睡得沉了。 「这……这可怎么了得。」礼官还是第一次见心这么大的新夫郎,急得直冒汗。忙迭声把人唤醒。 第110页 萧清绝半掀开盖头眯着眼睛瞄了她一眼,眼尾上移,看到一身大红嫁衣的赵云寰正站在轿边喜笑颜开的看着她,也跟着展露了个笑颜,朝着她伸出了手。 赵云寰直接将人从轿中捞了出来,在众人一片譁然中,抱着他一路越过火盆,走到正堂,这才放下他。而后牵着迷迷煳煳的人拜了堂。 赵云寰一路披荆斩棘才从一群酒翁子里脱身,回到喜房果然见那人兀自睡得香甜。 她站在床边盯着萧清绝安静的睡颜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放弃将人唤醒的想法,打湿了帕子给人卸了妆粉,脱了厚重的外衣,收拾妥当,也认命的上床休息了。 …… 「混帐……大婚前,你怎么能,怎么能偷偷爬我的床。礼官说了,这样不吉利。」 次日一大早,赵云寰还没彻底清醒,就被萧清绝推搡了起来。 「谁让你来我这里的。快走快走。别让人发现。」 「嗯……?」赵云寰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打了个哈欠。 「主子们醒啦。」疏雨听到声音从外间隔着屏风问道:「可是要洗漱?一会儿还得去见太君后。」 「见太君后?今个不是要大婚吗?」萧清绝整个人都懵了。他环视左右,突然间瞳孔微缩,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我……我……我们的大婚……结束了?」 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赵云寰无辜的点了点头。 「我……我睡过去了?」 萧清绝绝望的看着赵云寰,毫无疑问,又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覆。 他顿时整个身体垮了下来,生如可怜的倒回了床上,拉过锦被,在被子里轻微的抖动起来。 赵云寰暗道不好,拉开被子一看。底下的人抿着嘴唇,双眼雾蒙蒙的,眼看着雾气越聚越多,就要汇成泪水流出来了。 「怎么了?嫁给我不好吗?难不成你想后悔?」 「自然不是,可是我期待已久的婚礼……」萧清绝哽咽着,越想越难受,「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婚礼睡过去的,除了出门前的部分,我上了喜轿后一点记忆都没有……」 赵云寰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越想越是好笑。还好当时喜帕遮着他的面容,旁人瞧不分明,只会认为新郎娇弱,需要人搀扶。哪里会想到喜帕下的人,全程都在会周公呢。 「其他的,没办法给你补了。不如我们再补个,洞房花烛?」赵云寰俯下身子,隔着被子在人耳边引诱般的低喃。 「不不不,不行。父后还在等着我们。」萧清绝勐地抬头,谁知赵云寰也正压低了腰身,正好将视线撞进她秋水涌动的凤眸里。 腰身愈压愈低,赵云寰眸中的潮水涌动的越来越厉害,忽然侧脸道:「疏雨,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主君说。」 疏雨一见这架势,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萧清绝婉转动情的尾音。 再出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好在太君后肖璨那里根本没有计较,跟两人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就让人离开了。 有了这次的教训,萧清绝再不敢不眠不休的胡思乱想了,同时也不允许赵云寰打乱他的作息,总算安安稳稳的把登基大典给度过去了。 自此,赵云寰正式登基,史称晋元帝。而她的君后,正是萧清绝。除此之外,后宫再无一人。 当初太君后肖璨曾说过,江国有意用皇子和亲,并不是在诓骗萧清绝,而是确有此事。只是和亲的人选,是由江国皇子亲自择定,选的却不是赵云寰,而是当时即将参加春闱的考生。 江国使者自然是百般不悦,先不说身份匹配与否,而是这皇子是带着联姻的目的而来,若是嫁给晋国举子,岂不就白嫁了。 赵云寰知晓后,大笑不已。立下诏书,只要这皇子留在晋国,不拘嫁给何人,哪怕是贩夫走卒,她也能遵守盟约,决不会出兵进犯。 实际上赵云寰对江国根本没有兴趣。晋国本就地广人稀,若是再加上一个江国,以晋国如今的实力,根本也无法治理。 倒不如换取年贡,再谋发展。 而那皇子择定的妻主倒也争气,先是过了春闱,再入殿试,竟然拔得头筹,正式进入朝堂。 此人正是张栖迟。 赵云寰登基后不久,萧清绝就有了身孕,为她诞下了第一个女儿。这也算是安了朝臣的心。 只是萧清绝生产时太过于艰险,把赵云寰吓得不轻,偷偷让太医配了避子药,说什么也不愿再让人有孕了。 这事过了两年多才被萧清绝发现,再加上朝堂上陆陆续续有人旧事重提,想要女皇充盈后宫。萧清绝便又背着人,换了避子汤药,再次有了身子。为此,两个人大吵一架,萧清绝气极,熘出宫去,在冀北王府住了整整一个月,才被赵云寰好说歹说的哄回去。 温折玉一看不好,恐怕被人记恨上,忙带着夫郎游山玩水去了。她本就志不在朝堂,阿策也不是个正经当家主君的稳妥性子,索性撂挑子走人。 自此多年不曾回京,直到彼此子女逐渐长大,有了交集之后,方才回京为儿子做主,此为后话了。 冬日里,萧清绝一向畏寒,因着后宫没有其他的君侍,因此省了早起。他每每在赵云寰去上朝后,都会在被子里窝上一两个时辰方起。 这日赵云寰如往常一般下朝,行至半路,没料到遇到等在风雪中的这道熟悉身影。 第111页 「怎么了,怎么不在宫里等着。」 萧清绝眼眶里藏着亮晶晶的水光,一言不发的撞进了她的怀里。 「想你了。」 「做梦了?」赵云寰福至心灵,立刻就想到了他的不寻常是因为什么。 萧清绝默默点了点头,紧紧的揽住她的腰身,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荒诞且混乱的一场梦。醒来后梦境忘却了大半,只是心里堵的难受,身边又没有她。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在她下朝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赵云寰没有再问,只是温柔的替他拂去了肩头的落雪。 「乖,小祖宗。我一直都在。」 「永远都在。」 他们相遇的时候,正是天光乍破,如今雪落满肩,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