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以唢吶服人》 第1页 [穿越重生] 《白月光以唢吶服人》作者:神仙宝贝派大星【完结】 简介: 作为修仙界第一音修门派,长清门向来以「三好」着称 第一,师父弟子长得好 第二,门派环境位置好 第三,武器装备上档次 古琴、玉箫、箜篌、琵琶…… 尽态极妍,极致风流,赏心悦目 作为原书白月光的姬冰玉表示很满意。 ——直到她从九重天阁里召唤出了一把唢吶。 姬冰玉:? 长清门上下:??? 从此,原剧情如脱缰的野马,奔流到海再不復回。 遇见姬冰玉之前—— 邪魅狂狷的魔尊:「没有什么能令本尊折腰。」 冷酷无情的剑阁阁主:「这世上,只有寥寥数人配我出剑。」 容貌迤逦的妖族少主:「嘻嘻,这世间唯有美貌能令我臣服。」 后来—— 魔尊:「姬冰玉你放下唢吶,老子特么又要失眠了!」 剑阁阁主:「你、唢吶、我、出剑!」 妖族少主:「当时是我太年少,不懂唢吶才是真绝色。」 …… 世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唯有师尊清虚子从不嫌姬冰玉吵闹。 姬冰玉感动表示自己一定会更加努力修炼,给师门带来荣耀! 终于,唢吶版义大利炮出现的那一刻,众人齐齐陷入了沉思。 你特么的和我说这是音修 啊,我们修仙界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内容标籤:仙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冰玉┃配角:唢吶┃其它:预收《女主成为笔仙后》 一句话简介:从此原剧情如脱缰野马 立意:弘扬中华民族传统音乐 作品简评:年中/年终盘点奖章;2021年度;组年度盘点优秀作品;在年中/年终盘点活动中入选的作品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吶 「——小心!」 耳旁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惊唿,而后便是嘈杂纷扰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扰得姬冰玉头痛欲裂。 她的眼睛酸痛,看不清面前的东西,奋力睁大到不自觉地瀰漫出生理性的泪水,仍是一片模煳。 万幸姬冰玉天性敏锐,尽管暂时无法睁眼看清,也能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朝她袭来。 这样大的力道,甚至颳起了一阵风,若是被打到,绝对会受伤! 千钧一髮之际,凭藉上学时常年打瞌睡躲避数学老师粉笔头攻击的本能,姬冰玉迅速后仰翻身,险险避开了突袭。 熟料那攻击居然没有停止,对方顿了一顿,似乎也在惊奇她居然能够躲过。然而还不等姬冰玉松了口气,下一个攻击直冲她的门面而来! 这力道、这速度、这被它带的扑面而来的风—— 来者气势汹汹,体积绝对比粉笔头更大,起码是文件夹起步,不排除键盘的可能! 姬冰玉皱起眉头,心中飞快捋了一遍经过。 之前在办公室摸鱼,然后睡着了。 所以自己现在正在做梦。 所以自己在梦中依然想像出了一个甲方,而现在甲方在暴打自己。 姬冰玉嘴角下撇,垮起脸,神情又变得十分沮丧起来。 社畜,已经连做梦自由都没有了吗? 不过下一秒,姬冰玉就反应了过来。 既然是在自己的神奇梦里,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个梦的导向,可以自由操纵? 这么一想,姬冰玉顿时恶向胆边生,随手一摸也不知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只觉得入手冰冰凉凉的又很坚硬,像是一块板砖。 鑑于刚才奋力睁开眼也看不清什么,姬冰玉只能凭藉着多年近视的经验,模模煳煳地试图用意念看清那依稀是个很长很长的东西—— 又长、又硬、又冷。 做工似乎还有点粗糙。 一片混沌中,姬冰玉的思绪闪过了一丝清明。 这,是一个长长的板砖! 既然是梦,那么有点变形也属实十分正常! 虽然这个变形也许稍稍有那么一点过分,但反正是梦嘛,完全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有了武器等于有了底气,尤其是手握板砖这种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姬冰玉单手拿着板砖,此时此刻,耳旁嗡嗡作响的蚊虫声都影响不到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花不完的力气,背后仿佛都燃起了熊熊火光。 姬冰玉:[狗甲方,你工人爷爷来了.jpg]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五颜六色的黑,但是高度近视的姬冰玉早已习惯了模煳的马赛克世界,仅仅几秒内,她凭藉本能,旋转、跳跃、睁着和闭起来也没什么区别的眼,丝毫没有被周遭嘈杂的声音影响,扬手用从小投掷飞镖的准头向着方才攻击她的方位用力一掷—— 在那块板砖投掷出去的那一刻,缭绕在耳旁许久的蚊虫声蓦然停下,寂静得堪比大学期末时期的图书馆,甚至连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没有。 仿佛已经跨时空的进入了复习五分钟后,无声玩弄手指的贤者状态。 姬冰玉直觉有古怪。 她是个多梦的人,并且梦的内容千奇百怪,也自小就练成了一套掌握自己梦的发展方向的神奇能力。 在姬冰玉的梦里,她上能扶摇九天,下能遨游四海,脚趾随随便便扣地都能抠出一部傻白甜玛丽苏电视剧。 第2页 她的梦时常是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扛着炮弹手撕甲方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岁月静好小甜甜从来与她暴躁戏精姬冰玉无关。 眼下这般安静一定是假象,或许下一秒新的风暴就会出现! 想起上次在梦中大战哥斯拉的情景,姬冰玉立刻又淡然了。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这次哥斯拉的到来。 果然就在几秒后,伴随着一声暴喝「姬冰玉!你怎么敢!」,眼前本来如老电视般的七彩马赛克画面骤然退散,如粉尘般消散在空中,在不到0.000001毫秒的时间内,又突然聚拢组成了一副新的景象。 高清、□□、色彩饱和度完美。 …… 已经记不得上次用双眼看得如此清晰是何年何月了,作为一个高度近视,姬冰玉呆了一瞬,茫然地扫视周遭的环境。 别说,自己这次梦里的地方还真不错,山清水秀,天蓝之下叠嶂秀丽,右边不远处又有溪水绕来蜿蜒而下,空气清新,似乎还带着点不知名的香气,不仅好闻,还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不远处栉比鳞次的建筑华贵好看,在日光的照耀下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更为其添上了一份不可侵犯的庄重。就连姬冰玉这样时不时喜欢各地乱跑的人,也不得不贊一句,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然而,有一点不对。 姬冰玉又抬眼打量起了周围的人们,发现他们有男有女,都是年岁不大的样子,长相俱是不俗,即便是最普通的歷年八卦周刊上各大电影学院「最美十大新生」的水准。 但是,无论是周围环境,还是围观的少年少女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古色古香。 姬冰玉先是凝滞了一瞬,随后眼睛越来越亮。 换成任何一个21世纪的年轻人或许在此刻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是姬冰玉不一样,她是电她是光她是唯一的神话,面对此情此景,她的第一反应是—— 太棒了! 我的梦果然又升级了! 姬冰玉:[不愧是老子.jpg] …… …… 在姬冰玉沉默时,围观的弟子们也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她来。 要知道,这姬冰玉姬小姐可也算是这届弟子中的名人。 首先是她放在一种修仙世家弟子中也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是艷压群芳的绝色容貌,就已经引得不少人觊觎,再加上她身上颇为复杂隐秘的身世——「姬家最后一人」的名头可也是十分吸引人的。 另外的嘛。 就是这位姬小姐绝好的脾气,以及和另一位风云人物轩辕焚天的感情纠葛了。 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传闻,不少弟子亲眼目睹了姬冰玉飞起木剑暴打华服少年的这一幕,心中嘀咕着这可真是一件怪事。 毕竟偌大的修仙界谁不知道,姬家被灭门后,姬冰玉被生父接走,而她的生父再次续娶后,生下了一儿一女。 这个儿子,就是之前的华服少年雁沂端。 雁沂端一直看不惯姬冰玉,从小便喜欢欺负她,偏偏姬冰玉又是个性格绵软好脾气的,也一直任由他欺负。 旁人见多了,竟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现在姬冰玉开始反抗的举动,令不少弟子皱起了眉头。 「姬师妹!」一位穿着麻布弟子服的少年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开口,「雁师弟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你怎可下如此狠手?还不快来和他道歉?」 「是啊是啊,雁少爷毕竟年纪小,况且只是开个小玩笑,姬师妹下手太重了些。」 这些人议论纷纷,像是根本没意识到,方才若不是姬冰玉及时抵抗,早就被他们口中的「小玩笑」弄得狼狈不堪,起码也要卧床修养几日,说不定还会耽误了之后的入门比武。 这些人的话槽点太多,但姬冰玉根本懒得反驳。 毕竟只是个梦嘛,和梦中人较劲做什么? 姬冰玉心中捉摸着一件事。 眼下自己的这个梦不仅画面升级,还解锁了新地点新人物,甚至还有完整的人设。那么也许这次在打败最终boss后,还会获得一些新奖励? 比如也许自己打败这群杂兵后,会出现最后的大boss哥斯拉,等自己打完哥斯拉后,就能将强化的能力带到现实,去暴揍一顿甲方? 姬冰玉天马行空地想了一圈后,挑剔地扫视着看热闹的众人。 许多弟子见这样的美人向他们望来,不自觉地屏住了唿吸,被美人的眼神勾得心痒,难免生出了些许异样的心思。 然而实际上,姬冰玉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只是在找还没变身的大boss。 最后,姬冰玉将目光落在了面前华服少年的身上。 穿着艷丽√ 与众不同√ 被一圈杂兵围在了中间√ 刚才还试图攻击自己√ 几秒后,姬冰玉原本还垮着的嘴角忽然开始上扬,幅度越来越大,定格在了一个邪魅狂狷的弧度上。 ——哦,哥斯拉,你工人爷爷来了! 第2章 吶吶 从姬冰玉记事起,她就会做一些古怪的梦。 而且她的梦,会步步升级。 那时所有的画面都是模煳简单的,仿佛幼童的随意涂鸦。后来小学初中后时不时出现的堪比游戏cg的精美怪兽,再到高中的精彩大场面。 第3页 画面之精美、场景之宏大、人设之饱满、故事之曲折,情感之充沛——网易看了会流泪,企鹅看了会拷贝。 直到大学后,姬冰玉做这样的梦的频率越来越下降,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唯一不变的,就是做完那些梦后,虽然神清气爽,但仍旧记不清具体内容。 有时姬冰玉都会怀疑,是不是从前种种,真的只是她戏精到人格分裂而产生的一出幻想?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如此! 所有事情都是有铺垫的,长久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次的重逢! 不过…… 姬冰玉按捺住心中波澜。 她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 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实在没什么气势,除了一张脸勉强还算不错,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大boss。 姬冰玉想了下,兀自下了判断。 这个华服少年应该只是个花里胡哨的拦路小兵。 那么按照国际惯例,只有把拦路小兵打成残血时,大boss才会姗姗来迟。 就在姬冰玉思考用什么姿势暴打眼前人的时候,之前出现过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就寻常的音色因着话语中的那几分气急败坏更加难听,仿佛一群公鸭在嘎嘎乱叫。 「姬冰玉!你这卑劣低贱的东西,怎么敢对本少爷动手!」 华服少年气急败坏,显然被姬冰玉之前的举动惊到,此刻正在无能狂怒:「你怎么敢!」 姬冰玉被这话喊得一愣,满脑子都是某环保少女的怒吼表情包。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群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姬冰玉这才看见被众人围在中心有一个华服少年,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着她的怒吼。 而在华服少年身下某最容易被和谐的部位,此刻正插着一柄木剑,不算锋利的剑锋居然直直钉在了华服少年身后的柳树树干上,让他动弹不得。 只要那剑再上去一寸…… 少年从此就再也不怕和谐了。 姬冰玉沉默了片刻,再度抬头时眼神亮得吓人,令直视她的雁沂端毛骨悚然。 梦里没有无缘无故出现的画面,姬冰玉想到,这把剑的位置,应该就是在暗示自己这个怪的最大弱点。 所以…… 雁沂端再也忍不了姬冰玉的眼神,他不顾自己贵公子的形象,亲手拔下了那该死的木剑,直接向姬冰玉掷去。 被愤怒沖昏了头脑的雁沂端全然没想过,自己刚刚引气入体的姐姐,该如何接下这一剑。 万幸,如今的「姬冰玉」已经不是原来的姬冰玉了。 姬冰玉抬手地接下了木剑,并花了一秒判断出之前那几个攻击全都是面前的华服少年制造的,在少年近乎破音的「我一定要让父亲把你关起来」的怒吼中,淡定抬眸,继续上下打量着他。 姬冰玉:[围观神奇生物.jpg] 直至此刻,姬冰玉才终于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华服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容貌算得上俊秀可爱,脸颊旁带着点婴儿肥,可惜满脸戾气兇狠,硬生生破坏了本来稚气俊秀的面容。 本该是最纯洁干净的年龄,眼睛却偏偏没有那么黑白分明,反而一片污浊。 越打量,姬冰玉的目光越嫌弃,可她仍没有挪开目光,仍旧执着地在华服少年身上流连,并且目光越来越放肆,像极了在路边看见了柔弱美女的流氓地痞,就差吹个口哨了。 确实如此。 毕竟姬冰玉此时此刻仍认为眼下是自己的梦,而在她眼中的雁沂端,不过是个即将爆装备的小兵罢了。 另一边,雁沂端被姬冰玉看得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他怎么也想不通,原来一直怯懦胆小,让他们肆意欺负的姬冰玉为何这一次突然奋起反抗,还敢连着将剑掷向他,差点……差点……! 然而雁沂端原本想要骂出来的话,在对上姬冰玉那肆无忌惮的、仿佛打量一件货物的眼神时都被噎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梗得他气血上涌,脑仁都开始隐隐作痛。 在某一剎那,雁沂端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了姬冰玉面前。 一时间,没有人发出声音。 微风吹拂,树影横斜,两人对立而站,烈日于空中横噼出一道界限,灿烂的阳光落在少女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恍然间,让人觉得不可直视。 两个主角都不动,周遭围观的人群就更不敢动了。 在众人眼中,面前的少女容貌清丽绝色,眉目间染着几分让人不敢侵犯的冷淡,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尘,偏偏那双昔日总是温柔到近乎懦弱的眼中,此刻带着惊人的战意,亮得吓人。 那双莹白如玉的手握着木剑,指缝间不知何时流出的鲜血已然将木剑染红,可少女仍似毫不知情般伫立在那里。 犹如冬日寒风中屹立不倒的寒梅,即便被霜雪覆盖,也不改其孤高本色。 不少人低低抽气,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此刻应该站在雁沂端身后,为雁家小少爷摇旗吶喊,可是他们的眼睛却偏偏挪不开,就连之前跳出来指责姬冰玉的麻布衣弟子,此刻也唯有静默,一言不发。 姬冰玉实在太美了,无愧于「白月美人」的称号。 冰肌玉骨,绝世脱俗。 虽然不知道这次姬冰玉为何一改往日作风,敢与雁笑少爷对上,但是光凭藉如今她如今周身那跃跃欲试的战意,也令围观群众不敢造次。 第4页 「嘶,真别说。」有人低声道,「这位姬小姐虽然剑术不怎样,可这气势真不是盖得!」 「到底是大家族养出来的,虽然不是雁夫人亲生的……嗐,被日积月累薰陶出来的,到底是不一样!」 「别的不说,光是这脸——」 开口的人意味深长地拖着语调,本还算可以的五官硬生生被扭曲得贼眉鼠眼:「啧啧啧,我看啊,倒也值得雁家养她这么多年。」 众人议论纷纷,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自以为小心翼翼,实则都被台上的姬冰玉收进了耳朵里。 姬冰玉没什么反应,甚至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十分刺激。 她根本没有将众弟子口中的「姬冰玉」带入自己,而是全然将一切都当成了梦中的一场游戏。只等着最后的boss出现,才好一剑了结对方。 至于原本华服少年——也就是雁家少年雁沂端,在姬冰玉充满威胁的眼神压迫下,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为何,分明只是用眼神上下打量,可雁沂端偏偏能从这样的眼神中感受到巨大压迫与逗弄玩物似的好奇,硬是臊得他的面颊愈发红了。 雁沂端又惊又气又怕,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连与姬冰玉眼神对视都不敢,更别提继续之前的戏弄和辱骂了。 对于雁沂端来说,这可是个奇耻大辱。 由于长期被人灌输的思想,雁沂端总觉得姬冰玉不过是个靠他们家而生的废物,根本配不上自己的惊才绝艷的轩辕大哥,她能得到如今这个婚约,不过是靠着之前姬家的那纸约定罢了。 其实说白了,现在姬家还剩下谁呢?曾经偌大的修仙世家如今也不过是人世间清辉一缕,化作尘土罢了。 时间过的太久了,久到诸如雁沂端这样的小辈已经记不得曾经姬家的辉煌,只将姬家最后的血脉姬冰玉当成了可有可无的累赘,甚至还觉得是她抢了自己姐姐的心上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雁沂端越想越恼怒。 随着众人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聚集在了姬冰玉的身上,甚至有些称赞之词愈发响亮,雁沂端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够了!」 这道声音尖锐得像是用指甲挂蹭墙壁,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刺耳。 「你们说得这些有什么用!名声、修为——这些还不都是我们雁家给她的!」 「一个靠着我雁家的废物也值得你们这么吹捧,也不知道你们家中长辈得知,会如何教训你们!」 这番话说得自傲极了,只是在场弟子们大多依附于雁家,故而不敢作声。 雁沂端见此,自以为镇住了场面,终于顺了口气,恢復了些许自得的神色,又回头对着姬冰玉道:「说到底,你姬冰玉没有我们雁家、没有轩辕大哥……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告诉你,你身上的衣服、首饰、法器——没有一样不是我雁家的,都是我雁家给你的。」 「所以啊,就连你这条贱命也是我雁家的。」雁沂端恶毒道,「对我动手,也不问问自己这条贱命配不配?」 见姬冰玉沉默不语,雁沂端自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我姐姐雁流苏才是和轩辕大哥最般配的人!像你这样低贱的下等人,才配不上轩辕大哥呢!」 「不过是个低贱的废物罢了。」雁沂端冷哼了一声,抬起下巴,做出了高傲姿态,轻蔑道,「用不了多久,轩辕大哥就会来找你退婚了!」 轩辕大哥?雁流苏? 姬冰玉皱了皱眉,忽然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就在她觉得耳熟的剎那,不等姬冰玉细想,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亲切可爱,带着丝丝的活泼俏皮的神秘娃娃音—— [叮!鑑于宿主身上的『戏精』属性,恭喜宿主激活『角色扮演』,请宿主通过符合人设的表演,加强自身光环,顺应剧情,走向修仙巅峰!] [本次表演剧情:面对即将被退婚的局面,宿主觉得自己该如何做呢?请宿主细细思考人物关系,并做出合理的回应!] 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让姬冰玉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旁人只见她站在原地陷入沉默,微风似乎都缠上了些许她的愁绪。 唯有姬冰玉知道,她并不是沉默,只是又开始控制不住的颓丧了。 梦升级的太快,居然连做梦都要开始做任务了。 姬冰玉:啊,这内卷的世界。 见姬冰玉短暂地陷入沉默,神秘声音生怕她搞不懂该如何操作,连忙提示道:[根据目前的推断来看,宿主的回应应该是哀婉——] [哀婉中不失坚定,坚定中透着愁苦,愁苦中染上丝丝悲愤,悲愤中,还要透着一点倔强和骄傲,对吗?] 神秘声音被姬冰玉飞速划过的声音弄得一愣,旋即激动起来! 它果然没挑错人!这个宿主果然是个演戏天才! 太好了!这个位面有救了! 在神秘声音的想像中,接下来姬冰玉就该说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哦,我和轩辕大哥的感情至死不渝』,或是什么『我不听我不听,轩辕大哥绝对不会和我退亲』—— 总而言之,一定是很小言很凄婉很哀伤的情景才对。 神秘声音对自己的想像很满意。 与此同时,姬冰玉也很满意。 第5页 她终于又提起了精神来。 角色扮演嘛——说白了不就是剧本杀? 戏精最爱。 重新打起精神来的姬冰玉摩拳擦掌,脑内一瞬间涌出了千百种台词,势要一击即中,直接让这场梦的最后boss现身。 毕竟做梦太久也不好,明天还要起床搬砖,姬冰玉觉得自己该醒了。 她捏了捏手指,终于在脑中骚得飞起的品如衣柜里,找到了应对退婚最稳妥的台词。 见姬冰玉长久沉默,雁沂端自以为拿捏住了姬冰玉的死穴,原本有几分灰白的面容又重新染上了几分血色,他对着姬冰玉勾了勾手指,傲慢地嗤了一声,似乎又恢復了雁家小少爷的派头。 「你要是愿意现在给本少爷跪下道歉,本少爷倒是可以考虑不将此事告诉轩辕大哥。」 说完这句话,雁沂端顿了顿,旋即恶劣一笑:「不过你这婚迟早要退,我劝你好自为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姬冰玉身上,隐隐透着几分同情。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姬冰玉与轩辕焚感情甚笃?如今听了这话,怕是要伤心欲绝吧?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牵连了大家才好。 一片静默中,有几位理中客憋不住,再次跳了出来,一通大道理吹得天花乱坠,而姬冰玉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她看着雁沂端浑身的狼狈,忍不住勾唇一笑。 意外地有几分……邪魅? 神秘声音发现自己冒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它试图揉了揉不存在眼睛,再次观察姬冰玉的笑容,发现对方那张精緻绝美的脸上,此刻甚至还带着几分毁天灭地的狂傲张扬? ——等等,狂傲张扬? 也不是说这样的姬冰玉不好看,相反,在她那张倾城芙蓉面上,即便做出这样的表情也只让人觉得生机勃勃,鲜活可爱极了。 只是…… 只是这特么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凄婉苦情、甘于奉献的圣母白月光该做出的表情啊! 神秘声音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妙。 还不等它出言阻止,姬冰玉的声音再次在偌大的迴荡。 「要退婚?」 姬冰玉手持长剑,扫了眼围观众人,那视众生如蝼蚁般狂妄的眼神让所有人悚然一惊,旋即更加怜悯。 他们这一代的弟子们,谁不知道轩辕家的轩辕焚天与白月美人姬冰玉自幼便有婚约?据说还是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想来不管之前姬冰玉表现得如何张扬,在轩辕焚天这张底牌前,都得认输吧? 唉,情之一字,到底是害人—— 『嘭』得一声,唬得所有人倒退了一步,齐齐抬头,只见姬冰玉大力将手中长剑插入了地底,蓦然的震动吓得雁沂端倒退一步,面前女子背对着阳光,手撑在剑柄上,骄阳在她身后,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无论是雁沂端还是别的围观弟子,一时间都有几分恍惚。 在这一刻,姬冰玉不像是传闻中为情所困的女子,反倒像是人间传说中里笑傲群雄的狂妄剑客。 弟子们面面相觑,这画面好像和他们脑补的悽苦怨妇的剧情走向不太一样? 神秘声音不妙的预感更重,就在它打算阻止姬冰玉开口时, 被光芒包围而显得熠熠生辉的女子掷地有声道—— 「回去帮我告诉你轩辕大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老子穷!」 第3章 吶吶吶 姬冰玉从来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她见自己说完那句经典台词后,面前的雁沂端却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却仍旧没有变身顶着甲方头像的哥斯拉,不禁有些困惑。 难道是…… 难道是还缺少社会的毒打??? 姬冰玉若有所思。 也许就和在一些网游里,某些boss必须结果毒打才会爆出装备一样,也许面前这个别致的小东西也要被毒打一番后,才会变身,然后自己才能离开这个梦? 于是神秘声音在被姬冰玉掷地有声的发言震惊到短暂失神后,发现了一件更令它开裂的事情。 姬冰玉,原书中温婉善良的圣母型白月光,此刻正按着她名义上、也是血缘上的弟弟——雁沂端,并在对他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毒打! 毒打,顾名思义,就是对对方从身体到心灵进行全方位的打压,比如现在姬冰玉对雁沂端做的那样,她先是一脚踹向了对方的和谐部位,直接将人踹翻在地后,手持木剑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神秘声音看得目瞪口呆。 它已经不愿去想天道规则柱上的裂缝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神秘声音从没有哪一刻像如今这样恨自己没有实体,如果它有实体,那么它立刻眼睛一闭不睁,从此陷入沉稳的梦中,回到属于它的快乐星球。 在哪里,一定没有一个叫做姬冰玉的女人。 [……你在干什么?]神秘声音觉得自己已经虚脱,它不得不转换策略,卑微发问,[亲亲,打扰一下,请问您能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吗?] 然而它的声音太小了,姬冰玉根本没有听见,或者说,她选择性忽略了这句话。 因为雁沂端实在是太烦人了。 姬冰玉一开始只打算意思意思,随便打打,留着力气处理最后的boss,谁知道这雁沂端居然还敢反抗,嘴里颠三倒四地对姬冰玉进行着人身攻击,包括但不限于『骯脏』『下贱』等词语。 第6页 这样的词彙对于一个21世纪成日在网络冲浪的成年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幼稚,甚至还有几分乏味。 倘若放在现实里,根本激不起姬冰玉的气性,还不如多睡五分钟来得有价值,然而现在姬冰玉自认为她就是在做梦啊! 姬冰玉:打你就打你了,你还敢反抗? 这么一想,心中的火顿时蹭蹭往上冒,姬冰玉手握木头长剑,一边用剑身暴打雁沂端,与此同时心底的困惑同样越滚越大。 这次的梦有点奇怪,不止画面清晰精美了许多,而且前期的铺垫太过漫长,就连后期的发展也和以往不太一样。 姬冰玉一面想着,手下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而雁沂端一时不察,被打得几乎呕血。 他也不知道这女人今天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往日里不都是任打任骂,甚至被他戏弄完还会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吗?!怎么今天忽然有了这么大力气?!竟还敢反抗?! 至于雁沂端自己,其实他的天赋并不好,甚至一脚还没踏入修行,只会些基础的剑法而已,可惜他现在被姬冰玉揪着领子,连剑都够不着,更别提使用剑法了。 眼看着手臂上又是一道挂彩,雁沂端的装扮已然从华贵张扬的小少爷,变成了路边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他一面躲避,一面气急败坏地叫喊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疯女人抓住!还要等本少爷亲自出手吗!」 听见这话后,围在周围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般地上前来,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每当他们快要碰到、或是抓住姬冰玉的双手时,总会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控,偏到别处去。 若是有人站在高处下望,就会发现此刻情形十分古怪,那些围上来想要帮忙的弟子们一个个都似是遇上了鬼打墙,左手分明是对着姬冰玉挥了出去,却落在了雁沂端的脸上,偏偏这么古怪的事,这群弟子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仍在继续。 …… 「咦,这位姬小姐倒与传闻中不太一样。」 不远处半山腰的凉亭中央,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郎眉梢微扬。 他有着一张极其显嫩的娃娃脸,身量也不高,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眼神干净灵动,不说话时,乖巧懂事得简直像是观音庙里的童子,纯然无害。 倘若细看,便会发现这少年郎的白衣并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白衣,白色的锦缎上头,全是用银色丝线纹绣的图样,除去常规的山峦叠嶂外,更多的还是些让人看不懂的晦涩阵法,隐隐似乎还组成了一个白兔的模样。 总而言之,这是个一看就很贵的衣服。 白衣少年郎略一沉吟:「她若真是这种性格,配轩辕焚天那个傻子,倒是有几分可惜了。」 他视线继续下望,几秒后,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抵在唇上,意味深长道,「不,一点也不可惜。」 「那个是傻子,这个啊,是压根儿没脑子。」 这举动成年人做出来难免会显出几分深沉阴郁,甚至有几分装x感。但这白衣少年郎年岁小,又看着脸嫩,即便冷着脸毒舌,也只让人觉得率真可爱,想要将他搂进怀里,好好揉弄一番。 然而,他身边站着的并不是普通人,下一秒,一阵疾风吹起,逼得少年郎抵在唇边的手就被迫放下,他略有些疑惑的侧过脸。 「师父?」 「抚卿,勿用手指洁牙。」 「……」 这话说得自然,语气也平静,却莫名带着些许嘲讽,让郦抚卿略微有一点疑惑。 他觉得师父像是生气了,但他又没有证据。 郦抚卿想,师父闭关许久,方才话语中提及的两人都是后起之秀,自家师父刚出关,想来是听过都没听说过这两人的名字,更遑论为了这二人对自己生气了。 就在这时,身旁男子又轻描淡写地问道:「对于下面这场战斗,抚卿怎么看?」 郦抚卿皱着一张小脸,目光转向山下的人群,看了几秒后再次开口:「那女子自身实力不济,却还选择在对方人多势众时出手,丝毫不懂得权衡利弊,也不懂得明哲保身,就连出手,也不过是在凭本能乱打,简直毫无章法可言。」 「那抚卿以为,接下去会如何?」 「一群蝼蚁打闹而已,连战斗都称不上,如何值得预测?」 郦抚卿嘴角微微勾起,一张冷淡的娃娃脸上显出了几分嘲讽,「倘若师父一定要问,那么弟子认为,不出一刻,她就要被旁人群攻而落于下风了。」 「抚卿总是这般自傲啊。」身旁的男子轻笑,「登高处远眺却目下无尘,若是一朝不慎而跌落云端……可是要吃亏的。」 听见这话,郦抚卿微微抬起下巴:「师父大可放心。」他的语调转而变得深沉,配上少年面容,竟有一丝莫名的违和。 「这天下,没有什么能令本尊跌落云端。」 然而话音刚落,郦抚卿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方才所有他以为、也本该落在姬冰玉身上的攻击竟是全数落空,甚至不少转接到了对峙的另一人身上! 那位总是高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的雁家小少爷,此刻倒在地上,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形容悽惨无比。 方才分析了一大堆的郦抚卿:……? 小小的少年满眼迷茫,饶是他的年纪并不像外表这样幼小,可凭藉短短二百年的寿命,他依旧看不懂下面是怎样一番骚操作,只觉得心口千言万语却无处抒发,下意识抬眼看向了他的师父。 第7页 师父下面的那个小姑娘,是开挂了吧? 然后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郦抚卿再次睁眼时,已然落在了放在打斗的两人中间。 不知怎么回事就被踹下山的郦抚卿:…… 真·一朝不慎·跌落云端 这一刻,郦抚卿很确定的知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一定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自己的师父。 若不是郦抚卿被师父坑惯了以至于练出了奇异的肌肉反应,在空中瞬间完成了一百八十度上下迴旋转,那么刚才等待他的,就是脸着地了。 双方的攻击没有收住,同时向他袭来,引得众人一片惊唿,郦抚卿到底是有金丹修为在身,他下意识出手击飞了雁沂端,却在对上姬冰玉的脸时微微一顿。 电光火石间,郦抚卿终于想通了! 下面的小姑娘确实开挂了! 而给她开挂的人,就是自己的师父! 郦抚卿眼睛一转,原本毫不留情的攻击瞬间消散,变成了全然抵挡,动作近乎温柔地将她借住,扶着她的肩膀……下面的胳膊。 他一面顺手随意将不相干的人击飞,一面揽着姬冰玉飞落于地,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在不少弟子「四大门派!」「天啊,好像是长清门弟子!」的惊唿声中,微微一笑。 郦抚卿当然知道自己会被认出,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被认出。 啧,自己那位师父方才一问再问,显然与往常那样万事不经心的闲散风格不同。 郦抚卿原本不解,然而就在看清姬冰玉的脸的那一瞬间,顿时悟了。 冰肌玉骨,绝世脱俗,好一个「白月美人」。 凡人有云,食色性也。 郦抚卿心中的小九九顿时打了起来。 他虽口中叫着那人「师父」,心中到底是有几分不服气的,毕竟自己原本在魔界呆的好好的,偏偏被这人拽出来比试,还输得一败涂地,被迫改变了面容跟在了这人的身边。 郦抚卿虽然这几年被磨得性子平稳了许多,但终究是骨子里魔性难改,既然能有机会给自己的「师父」添些堵,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想着,郦抚卿拿出了自己当年迷倒魔界三千佳丽的强大气场,给众人以眼神威胁,微微扬起下巴。 郦抚卿:快来问我问题!我要装逼! 围观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开口,甚至不敢去扶被甩出去后已经半天没有声响的雁沂端。 最后,还是一位穿着绣花黄裙的女弟子被众人推了出来,微红着脸,大着胆子道:「师兄方才实在是风流潇洒,令小女子仰慕不已。敢问这位师兄,可是出身四大门派之一?」 这位黄衫女弟子名为穆蓉,只是个末流家族的旁支,因而在一群弟子中并不怎么起眼,这时候才会被推出来当马前卒。 穆蓉在开口时,还不忘微微垂下头,露出自己修长好看的脖颈。 她向来自恃美貌,总觉得能凭藉自己的脸一飞沖天,尤其是在遇上雁沂端这个傻子后,更是像抓住猎物那样紧紧地缠了上去,飞快地弄清了雁家的关系谱。 在穆蓉心中,雁家人里,就这个借住在雁家的姬小姐最傻最好欺负,也最让人看不顺眼。每每见姬冰玉倒霉,穆蓉都会心底暗暗的十分欢喜,好像这就能证明她比姬冰玉强了很多似的。 特别是加入了雁沂端的小团体后,穆蓉更是明里暗地里挑拨了不少次,平日里最爱看的,就是姬冰玉被戏弄欺辱,好似这样作壁上观地看着他人的狼狈,就能证明什么似的。 见郦抚卿将姬冰玉护在身后,穆蓉心中暗恨,她咬住了下唇,令自己的表情无辜又楚楚动人。 「方才那一手『入流云』实在漂亮,师兄莫非是四大门派之一长清门的弟子?」 「四大门派?」郦抚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表情颇有几分玩味,「我并不知你口中的四大门派是什么,不过我确实是长清门的弟子。」 长清门! 如同一块石头落入池水,周遭弟子顿时沸腾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如今聚在这苍穹山下,为的就是不日后新弟子的入门比试,期待从此能拜入大宗门,踏上仙途! 而在修仙界大大小小门派林立,鱼混杂中,唯有四个门派最为出挑,甚至有人编了一首歌谣。 「流明山河落,剑出玄天惊。 何处不笙歌,灵霄访长清。」 这歌谣说的就是修仙界公认的四大门派。 「流明」指的是以推衍天道万物为主的流明谷,「玄天」是专出绝世剑修的玄天宗,「灵霄」是和善于歌舞的灵霄舫,而最后那个「长清」则是专出音修的长清门。 在众人心中,若能有幸进入四大门派,就等于已经一脚踏入了修仙之途! 底下的弟子各个为自己的幻想开始怦然心动,见郦抚卿回復了穆蓉的话,他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一个个压制不住的神色好奇,有鲁莽之人实在憋不住,像模像样地对着少年模样的郦抚卿抱拳,高声问道:「师兄一表人才,龙章凤姿,实在令在下心驰神往,仰慕不已。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师兄姓名?师从长清门哪位仙尊?」 若能藉机会,搭上些关系也好! 郦抚卿懒洋洋地抬眸,这些人的算计他心中一清二楚,就在他想要回答时,手腕忽得一痛,郦抚卿嘴角微微一抽,放下原本扶在姬冰玉胳膊上的手,对着那弟子挑起眉梢。 第8页 「我的名字你们无需知道,至于我的师父嘛——」 郦抚卿顿了顿,原本抿着的嘴角上扬,露出的笑容颇有几分邪魅狂狷。 「长清门雪腴峰峰主,清虚子。」 在他说到『雪腴』二字时,周遭已经有弟子蓦然变了脸色,而等郦抚卿将话说完后,这些弟子已经是齐齐变色,各个面色如土,有的小腿都打着颤。 作为修仙世家出生的他们,即便不知道四大门派,都不会不知道雪腴峰峰主清虚子! 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 在他之前,许多人对长清门的印象仍旧停留在「轻歌曼舞,吟诗弄月」的风雅仙人上,没人想过这些音修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直到清虚子的出现,他竟不顾自身因果造下杀孽重重,甚至干涉扰乱人世间的正常秩序,屠杀世家,也幸好天道垂怜,让清虚子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不得不在长清门中静养而几乎从不外出,这才令旁人松了口气。 围观弟子们想过会来的人也许是位内门弟子,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把这位大佬的徒弟招惹来。 要知道,这位大佬与世家之间可是有着不灭血仇的! 一时间现场寂静得落针可闻,连唿吸声都被强行控制到了最低,郦抚卿满意地笑了,他懒得再看这群庸碌之辈一眼,而是将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姬冰玉身上。 冰肌玉骨,绝世脱俗。 即便是见惯了各类美人的郦抚卿都不得不称赞一声「绝色」,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郦抚卿的态度禁不住带出了几分从前在魔界时风流花丛的轻佻,道:「小丫头,刚才没受伤吧?」 在郦抚卿的想像中,在他这样潇洒的出场,还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强有力地帮姬冰玉解决了麻烦,并报出了「长清门雪腴峰」的名头后,姬冰玉不说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该是对他倾慕有加,心生好感才对。 然而,郦抚卿忘了,他现在用的是少年的体型。 所以在姬冰玉眼中,就是一个年纪不大、比她还一个头的小朋友在放弃揽她肩膀,并且在挽她胳膊都觉得手酸放下手后,还故意学着大人的模样,说出了「丫头」的名句句式。 姬冰玉:总感觉这个小朋友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她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样一个人物。 难道是之前和邻居家的小哈士奇崽子玩了太久,所以日有所玩、夜有所梦? 忽略心中的违和感,姬冰玉在道谢后,没忍住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郦抚卿没听清,但面前女人低着头小声说话的娇羞模样,让他脑内已经写完了十万字的话本子。 想到自己脑中的画面,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沉声道:「说大声点。」 姬冰玉觉得刚才对方毕竟是帮了自己,于是仍耐着性子小声重复了一遍。 已经完全沉浸在脑补中的郦抚卿还是没听清,他开口道:「在大声点!」 这一次,郦抚卿甚至在说完后,故意用了一个扩音符,想让方圆十里——重点是山半腰出的某人听见姬冰玉的话。 啧,某人看中的女人对自己倾心告白,这画面想想就很爽! …… 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姬冰玉也有点烦躁,和这位自己梦中创造的小哈士奇拟人对视后,小小翻了个白眼,在对方邪魅狂狷的笑容中,大声道—— 「我说!」 「你左边的!」 「牙缝里!」 「有——!菜——!叶——!」 第4章 吶吶吶吶 郦抚卿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了。 姬冰玉的声音本来就足够响了,好巧不巧郦抚卿为了气人,还故意用了绝品扩音符,这样造成的效果简直是农神遇上金坷垃,一加一大于八百八十八。 这一刻,方圆十里,所有人的耳边都开始迴荡。 「你左边的!牙缝里!」 「有!菜!叶——」 「牙缝里!」 「有!菜!叶——」 「有!菜!叶——」 「菜!叶——」 「叶——」 …… 如果不是姬冰玉在说完这句话就忽然原地晕倒,那么当时的郦抚卿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艹!想想还是好气啊! 「你气什么?」 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轻笑,放在了手中的茶杯,撩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大弟子,出尘绝艷的面容如天边云雾,缥缈清俊又透着谪仙般的高雅,眉目微弯,温柔好看得不似凡间该有之人。 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薄唇轻启,曼声道—— 「难道牙上有菜叶的人不就是你这只兔子吗?人家小姑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再说了,在你下去之前,为师不就提醒过你,要洁牙了吗?」 「抚卿,是你自己疏忽罢了。」 「……你才是兔子!容清垣!本尊说了那是曼珠草汁的留色,不是菜叶!」 在吼出了那个名字的瞬间,郦抚卿得到对方如寒冰似的一瞥,那人似笑非笑地开口:「谁是兔子?」 郦抚卿顿时泄了气,浑身的气势尽数散去,小小的少年从即将黑化的大魔头瞬间变成了一只阴郁的可怜小兔子。 小小少年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对不起,师父,兔子是我,我是兔子,做兔子真快乐,哌哌哌哌。」 第9页 容清垣:「……」 见对方已然被气到神志不清,容清垣难得起了些善心,没继续刺激这个来自北方魔界的可怜兔子。 紧接着,又见郦抚卿跪在了地上,面无表情道:「弟子愿领戒鞭三千,能否以此为交换,恳请师父再不提洁牙之事?」 上首被他唤作「师父」的容清垣着实没忍住笑,终于看够了笑话的他大发慈悲道:「去吧,记得将和歌叫来,为师有些事要嘱咐他。」 「这几日,你若不想,就别出门了罢。」 听到最后那句的郦抚卿顿时热泪盈眶,立刻得令,消失在了原地。 至于坐在寒冰床上的容清垣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一个魔咒,在唇齿间徘徊了一圈后,才被他轻声念了出来。 「姬冰玉。」 这个词一经被念出后,空气微不可查的凝滞,在看不见的地方似是有『咔嚓』的断裂声。 容清垣并不在乎这些,他起身,颊边一缕碎发垂落,髮丝轻而柔软,掩饰不住的笑意从那双多情眼中倾泻。 「你终于来了。」 …… 另一边,从昏迷中清醒的姬冰玉也终于搞清楚了情况。 这次,恐怕不是梦。 姬冰玉又不是傻子,之前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者别的原因,没有察觉到身体上的痛感,但是自从清醒后,手臂上的痛感清晰地袭来,她顷刻间便察觉到不对。 姬冰玉彻底清醒了过来。 梦中,是没有这样清晰明确的痛感的。 [……这里当然不是梦了。]消失很久的神秘声音终于再次上线,有气无力道,[你做梦的时候能梦到这么多陌生人清晰的脸和毫无破绽的环境景物吗?!] 它越说越气,姬冰玉总觉得这道神秘声音带着哭腔。 出于礼貌,她忍下了说出「对啊,我可以,我真的可以」的欲望,而是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轻咳一声,在脑内询问道,[所以我是穿越了?] 神秘声音被姬冰玉问得一愣。 这位……未免也太淡定了些吧! 不等它相处如何应对,又听姬冰玉在脑中一股脑儿地问道—— [所以你是谁?家住何处?芳龄几许?可有婚配?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学区房买了吗?孩子读书怎么样?考得上一本吗?学过几种乐器会说几国语言元素周期表能背出多少啊?] 这倒并非是姬冰玉故意的,她一紧张的时候要不然不说话,要不然就会疯狂哔哔。 末了,姬冰玉顿了顿,循循善诱道,[今年政策不错,怎么样,考不考虑再要个二胎?] [不考虑……不是!你这都是什么东西!]神秘声音终于没了一开始的故作高深,转而变得气急败坏,[我身为天道法——系统怎会和尔等庸碌凡人一样流连红尘!] 说到中间时,神秘声音颇为心虚地转变了话头,它偷偷摸摸□□看了眼姬冰玉的神色,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任宿主不像隔壁的一样敏锐可怕。 在神秘声音——也就是天道没触及的地方,姬冰玉垂下的眼眸中飞快略过了一丝亮光,她像是完全没察觉方才天道说漏嘴的行为,在脑中调侃道:[原来你是个单身狗啊~] [啧,狗儿啊,来和你爹我说说,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样的姬冰玉既没有之前丧着脸还非要盯着雁沂端砍时的执拗,也没有刚才忽然语出惊人时的无所畏惧,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 微微笑起来时,倒真有几分原着中「冰肌玉骨,绝世脱俗」的白月光的味道来。 自称「系统」的天道法则完全被这幅表象迷惑了,它想着这个世界可是出现了那位大人的,所以与这个世界密切相关的人物,怎么也不会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傻……才对。 有这样的想法作为基础,天道法则再看向姬冰玉时,不免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自衿来。 它生而为法则天道,虽因千年前的崩塌而碎裂,不得不寻觅所有可得的生机,但即便漂泊千年,也还是有自己身为一方规则的傲气在。 之前接二连三被姬冰玉摆了一道,天道法则难免希望扳回一城。 [这里是界的另外一个空间,和你原先所处的世界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道法则慢条斯理地在姬冰玉脑中开口,因想着扳回一城,语气颇有几分拿腔作势的味道,[而你被选中来到此处也自是你的机缘,你只要听我的,在必要的时候按照我说的做,少不了你的好处。] 天道法则停顿了几秒,做足了姿态,才慢条斯理地继续。 [到时候,无论是想要回到现世,还是留在此方天地,你大可以自己决定。] 根本不是如此。 姬冰玉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心中明了。 这自称「天道法则」的东西和自己捏着藏着呢,如今压根没说实情。 如今确认不是身在梦中,而且还有外物当前,姬冰玉原本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想到之前那几句颇为耳熟的「轩辕大哥」「雁小少爷」,姬冰玉微微一笑。 [狗儿啊——] [我不叫狗儿!] [啧,贱名好养活嘛。]姬冰玉不在意地挥挥手,她起身靠在床板上,似是不在意地玩弄着床边垂下的流苏。 [我怎么觉得之前提起的『轩辕大哥』『雁小少爷』等名字都很耳熟呢?]姬冰玉若有所思道,[甚至像是一些小说里才有的称唿?] 第10页 [所以我这是穿书——] [不是穿书,你的错觉而已。]天道法则的声音平静无波。 这姬冰玉已经够难搞了,要是什么都被她知道了,以后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想它堂堂天道法则,才不会如此窝囊! 天道法则回忆起自己浏览过的姬冰玉那个时空的话本,试图忽视奇怪的称唿将事情拽向『正轨』,[言归正传,接下来,你要做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否则……] [可是狗儿啊——] 天道法则终于憋不住了:[我不叫狗儿!] 想它堂堂天道法则的碎片,放在哪个空间不是被人尊敬敬仰的存在?!偏偏这个该死的蝼蚁不知好歹一口一个『狗儿』! 天道法则好委屈,天道法则好想哭。 [那我该叫你什么?]姬冰玉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流苏,[单儿,身儿,狗儿?系儿?统儿?] 天道法则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它算是明白了,这个宿主间歇性正常,经常性抽风。 时而颓丧地狂躁,时而冷静地气人。 这就像是过年时人均会遇见的亲戚家摔坏你手办后,还要哇哇大哭「是这东西搁到我手」的熊孩子。 能忍吗? 那必然是不能! 要对付这样的人,只能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天道法则自认为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它自信满满地勾起并不存在嘴角,张口就是—— [姬儿……] 几乎是同时!『轰』得一声惊雷声于姬冰玉脑中炸开,把她惊得下意识从床上跳起,条件反射似的对着床边的水镜照了照,发现自己完好无缺后,满意地露出了一个微笑,继续靠到了床上半眯起眼来。 于是,在天道法则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熄灭了自己唯一能从禁锢中熘出来的碎片上的雷火时,就听脑中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还骗我说不是穿书?] [违禁词这么多,啧,狗儿子,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绿jj文学城来的?] 毕竟在网络文学这群妖艷贱货,唯有绿jj一枝独秀,绿得清新脱俗。 绿jj,一定不能出现jj! 姬冰玉感慨道,这就是细节决定成败啊! 听完了姬冰玉脑内推理全过程的天道法则沉默了片刻。 几秒后,『汪』的一声哭了。 第5章 吶吶吶吶吶 天道法则是真的哭了。 它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也能被姬冰玉摆一道,顿时又怒又气,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发誓要让姬冰玉好看! 于是下一秒,姬冰玉就发现自己无端步入了一片白雾之中,那里有一个圆润白嫩,如同软包子似的幼童正气鼓鼓地看着她。 姬冰玉眼睛一眯,心中转过无数种猜测。 不得不说,在不犯困时,姬冰玉的神智十分清醒,脑子也转得很快。 似乎感觉到姬冰玉终于探查到了自己存在,小包子的嘴一撇,在姬冰玉暗含警惕的目光下,下一秒,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好不委屈可怜。 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指责。 「呜呜呜呜姬冰玉,呜呜呜呜,你、你欺负人!」 姬冰玉:…… 姬冰玉:??? 从相遇到现在,第一次,轮到姬冰玉沉默了。 「等一下。」姬冰玉抽了抽嘴角,「你先别哭,先回答我的问题。」 天道法则的哭声小了些,它偷偷从五指的缝隙望向姬冰玉,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得意。 啧,就知道人类无法抵御可爱幼崽的攻势。按照套路,马上这个女人会将它抱起来安慰…… 呵,即便她抱着它安慰,它也不原谅她之前的冒犯的!除非、除非她再帮它揉揉之前被天雷惩罚而受伤的胳膊,那它便勉为其难原谅好啦! 天道法则想得很美妙。 然而现实,註定不会如此一帆风顺。 「所以,绿jj的书真的是你这个世界的本体啊。」姬冰玉站在天道法则面前,双臂抱胸,颇为嫌弃地上下打量起了这个幼童,沉吟片刻,本想问的正经问题在临出口时忽然打了个转儿。 「你……」姬冰玉顿了顿,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真诚发问,「说起来,你现在这幅身体的年纪,是不是只有三岁半?」 天道法则甚至有一瞬间都忘记了哭泣,它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在对方纯然好奇的目光中,不禁悲从中来,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就是它接下去的合作对象,天道法则甚至已经能预料到自己被对方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画面了! 面对连绵不绝的哭声,姬冰玉沉思几秒,开始在脑内循环连载《哭包天道三岁半》《霸道三岁半小哭包》《落跑天道三岁半啦》。 「……你闭嘴!」暗自想要偷窥姬冰玉想法的天道法则恼羞成怒,若说它之前只有三分悲切,那么现在倒是被姬冰玉刺激得十成事了。 好半天,天道法则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声,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姬冰玉安慰的它稚嫩白皙地脸上满是看破世俗的沧桑。 无人能想像,在短短几分钟,它的内心经歷了怎样的波折起伏。 天道法则面无表情地抽了下鼻子,主动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姬冰玉面前,破罐子破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第11页 玩又玩不过姬冰玉,气人也不上她,就只能和盘托出才能勉强维持和平的表象的亚子。 …… …… 姬冰玉整理了一下脑内的消息。 她确实穿越进了一本名为《黑心莲之仙途漫漫》的古早小说中。 之前觉得耳熟的人名地名也不是什么偶然,毕竟这本小说实在是天雷狗血、剧情奇葩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姬冰玉的室友曾抱着猎奇的心态去观赏了一番,结果在看完后对着她喋喋不休地吐槽了几个月。 因此,饶是姬冰玉自己未曾看过,也对几个剧情人物十分耳熟。 《黑心莲之仙途漫漫》,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女主不是什么善茬。 确实,在这本小说中,女主雁流苏表面温柔端庄,背地里满腹算计,心狠手辣,抢夺机缘时害人绝不手软,后期更有追随者无数,凭藉「敏锐的直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各类秘境中拨得头筹,最终登顶仙路,笑傲群雄。 而方才被姬冰玉暴打的雁家小少爷雁沂端,则是雁流苏的亲弟弟,在原文中也是雁流苏的无脑舔狗之一。按照原着描述,这位雁小少爷虽然「偶有情绪过激」,实则却是「天真烂漫无甚心机」、「被宠大的少年郎」。 姬冰玉心底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所以『天真烂漫无甚心机』的少年郎会有事没事找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麻烦,甚至带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纨绔子弟羞辱对方,乃至于置对方于陷阱?」姬冰玉皱起眉,「这小哔哔分明是要害人啊,都什么了还一言不合就要找人轮姦?还是轮姦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 简直匪夷所思。 硬了,拳头硬了。 这什么糟心玩意儿。 姬冰玉只恨自己刚才没有打的更重一些。 [咳,按照原作者的思路,这些正是体现了雁沂端的『天真烂漫,不通人情世故』。] 眼见姬冰玉身上的杀气更重,天道法则生怕她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赶忙补充道:[当然,我们不提倡这样的做法,而且这些只是原主按照书中轨迹设定下的遭遇……] 姬冰玉懒得细听,她翻了翻脑中接收到的消息,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姬冰玉:[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概括一下,原主姬冰玉,温柔善良,性格好到简直可以说是圣母的地步。如果让姬冰玉来概括,那么原主的一生可以用一部催人泪下、感人肺腑、令人无语凝噎的长篇连续剧来概括—— 《姐道》 如果扩写一下,那就是《姬冰玉,一个女人被pua的一生》 是的,原主姬冰玉从小因身份的原因被欺凌嘲笑,明明是雁家家主雁恭涛与第一人夫人——姬家嫡女所生的孩子,却因为姬家覆灭等等原因,而不被承认,甚至刻意淡化了她的身世。 你以为姬冰玉得知身世后,会开始反抗吗? 不,太天真了。 原主姬冰玉得知身世后,默默垂泪许久,而后在旁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竟真的觉得是自己破坏了生父雁恭涛如今美满的家庭,于是愈发做小伏地,低到尘埃里,就差开出一朵白莲花来通告全世界自己的无辜善良纯洁了。 而那位实际上比她还大十一个月的「妹妹」雁流苏更是吃准了原主这点,毕竟是原文中以心狠手辣为道的黑心莲女主,从小到大利用起来原主来更是毫不手软。 姬冰玉翻了翻刚刚从天道法则那里接受到的记忆。 好傢伙,就连最后原主在荒原被冰狼咬死,都和这位黑心莲妹妹有关。 当然,更绝的是原主本人的未婚夫,也是原文的龙傲天男主轩辕焚天。 虽然原主一生逆来顺受、大爱无疆,乃至死后成了书中许多人物的白月光,但她也是有脾气的。 而原着姬冰玉这一生最大的叛逆和倔强,就用在了龙傲天男主身上。 按照之前那软弱无能的性格来说,原主应该在雁家稍微透露出雁流苏喜欢轩辕焚天的消息时,就将人拱手想让,未曾想这次原主终于有点气性,到死没有松口。 当然,结局的时候,黑心莲女主雁流苏和龙傲天男主轩辕焚天还是在一起了。 当然,因为之前觉得愧对雁家、愧对雁流苏,所以姬冰玉将自己母亲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好东西都让了出去。 当然,姬冰玉死后,曾经欺负过她嘲笑过她讽刺过她的人终于幡然醒悟:「啊,她真好!她是我的白月光!」 当然,最后姬冰玉的拥护者也被女主的魅力折服,变成了女主的拥趸。 当然,…… …… 当然个屁啊! 死一次才能让人幡然醒悟,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按照天道规则的说法,这个世界因为是小说的世界,虽然之前出了点无伤大雅的小bug需要修补,但总体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原主姬冰玉的魂魄不知何故飘荡去了异世,她算是逃过一劫,被临时拽来的姬冰玉可就惨了。 按照天道规则的说法,姬冰玉必须按照原着剧情踩准剧情点,不能故意遗漏任何一个剧情点,否则本就衰弱的天道规则将会更加虚弱,而此间天地就有崩塌的可能。 姬冰玉一想自己要任劳任怨、大爱无疆、胸怀宽广到容忍原剧情中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奇葩,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状若咸鱼。 第12页 毁灭吧,干净的。 但是—— 「『不能故意遗漏』?」姬冰玉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是因非剧情不可抗力因素,而遗漏呢?」 已经被逼透支了全部灵力的天道法则惊恐地听着她自言自语,原本找到何时宿主的欣喜和对待凡人的高高在上早已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天道法则唯有一句话。 姬冰玉!你不要乱来啊! 求、求求你了qaq …… …… 姬冰玉忽略了脑中天道法则的哭喊,只假装没这个东西的存在。 开玩笑,要让她完全按照那个哔哔的剧本走?真当她这么多年暴打哥斯拉的梦是白做的吗? 姬冰玉充分发挥了咸鱼社畜的本能,对于天道的哭声置若罔闻,甚至见对方越来越勇,索性开始了反向洗脑。 什么「旧的规则必将消亡,新的规则一定能够建立」,什么「不破不立,要破就要破除干净」,什么「既然我来了那我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变数,我们一定能让你涅槃重生」…… 姬冰玉不咸鱼的时候,实在是太能哔哔,一张嘴可以说个不停。 天道本来也因告知了姬冰玉太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消息而耗费了太多精力,被姬冰玉反向洗脑洗得晕乎乎,想了想,竟然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姬冰玉:[神秘的微笑.jpg] 三日很快就过去,姬冰玉整理了下衣服,极为轻松地跟着通传弟子向外走去。 白云横绕青山斜,不远处矗立着几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空气中瀰漫着未曾散去的晨间迷雾,阵阵微风吹拂而过,将白云带起,丝丝缕缕,如烟似雾,时有高昂,时有低垂,甚至有几丝像是要坠落凡尘。 乌泱泱几百人跟着通传弟子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上。 他们脚下踩着白玉阶,世家子弟到还好,有些初接触修仙界的弟子们明显无措极了,不住地揉捏着衣角,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惊扰了身边人。 「嗤,真是一群没见识的泥腿子。」 人群中一位长相颇为娇艷的女子对着一个穿着旧衣衫的女弟子翻了个白眼,嘲笑道:「不就是几阶白玉阶,还当什么好东西呢?雁姐姐,你瞧他们那没见识的样儿。」 那瘦弱的小姑娘顿时涨红了脸。 因着安静,这娇艷女子的话便显得分外突兀。 不是没人这么想,但这样在公开场合说出来,就有几分刺耳了。 她身旁被称为「雁姐姐」的女伴掩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拍拍她的手,抬眸极为歉意道:「飞霜口无遮拦惯了,没恶意的,如有冒犯,流苏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 雁流苏一面说着,一面微微俯身屈膝,温婉秀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虽然都穿着相似的弟子服,但雁流苏的举止优雅端庄,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倒是当真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错觉。 见她如此做派,凡尘弟子们面色倒是好了些。 之前因为凤飞霜的话而感同身受,如今有位端庄大气的大家闺秀给他们道歉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尊重了,自然不会再当回事,甚至下意识将为他们说话的雁流苏当成自己一国的人了。 人群中,唯有一位衣衫破败的少年露出了嘲讽的笑。 「雁姐姐!」凤飞霜拽了下雁流苏的袖子,面色似有不忿,最后在对方宽和责怪的眼神下,气鼓鼓地转过脑袋,「行了行了,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但让我给这些连衣服都穿不整洁的低贱东西道歉……」凤飞霜嫌恶的瘪瘪嘴,「想都别想!」 这话一出,不止那个被嘲讽的姑娘羞愤欲死,很多弟子面色都不好看了。 人的出身又不是能自己选择的,即便有些人比起凡尘界算得上是出身仙门,家中有位修仙的长辈,那也是几代之前了,大家族中的龙凤之子总是少的,多的还是些普通人。 可以说简简单单几句话,凤飞霜瞬间拉满了全场的仇恨。 姬冰玉撩起眼皮,看着这齣闹剧。 这就是女主雁流苏管用的反衬手段了,而她身边的容貌娇艷的女子凤飞霜,则是原文中最好用的工具人。 恶毒无脑,专注于给原文白月光姬冰玉使绊子一百年,最后真相大白,姬冰玉好歹有个「白月光」的名头,时不时还被怀念一下,而凤飞霜则是背了害死姬冰玉的黑锅,被男主轩辕焚天一剑归西。 要姬冰玉来说,两人都是被雁流苏玩弄的可怜人罢了。 然而姬冰玉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她立刻吸引了凤飞霜的全部注意力。 「哟,我当时是谁啊。」凤飞霜甚至顾不得原本正在嘲讽的女孩,对着姬冰玉的方向阴阳怪气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白月美人姬冰玉姬小姐。」 瞬间,在场几百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姬冰玉的身上。 几乎是同时,众弟子的目光都划过惊艷之色,全场为之一寂,偌大的空间内竟是顷刻间没有一人出声,只有几秒后,传来了几声低低的吸气声。 修仙界能人辈出,不缺惊才绝艷之辈,更不乏如花美眷,甚至可以说,美貌对于以实力为尊的修仙界来说,是最为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然而姬冰玉不同。 所有人的审美都带有主观色彩,就像是有的人爱牡丹之国色天香,有的人喜寒梅之高洁出尘,有的人则是偏偏认为庭中的枇杷树别具一格…… 第13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爱,但姬冰玉的美不同。 冰肌玉骨,绝尘脱俗。 姬冰玉的美貌近乎于客观存在的事实,即便有人不爱她的长相,或是想要诟病她的性格,也绝不能说她是不美的。 所以久而久之,姬冰玉才传出了一个「白月美人」的名头。你可以说今夜月色带着悽苦让人不慎欢喜,却不能说这千秋月色从不占半分美丽。 [……白月美人,欺霜赛雪,今朝惊鸿一面,不知又要入多少人的梦中,成为他们心中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姬冰玉被天道口中抑扬顿挫的「白月美人」这四个字肉麻的浑身一颤。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人群中有一道格外深邃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迎着目光看去,是一个长相英俊,颇有几分出彩的少年郎。 几乎是顷刻间,姬冰玉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原文男主,轩辕焚天。 雁流苏见两人对视,笑容顿时淡了些,眉宇间也染上了丝丝愁绪,时刻关注着雁流苏的凤飞霜立刻注意到了。 顿时,凤飞霜对姬冰玉的不悦达到了顶峰,竟是不顾思考,直接冒出了更恶毒低俗的话。 「看什么看!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别把凡间那狐媚的一套带到我们修仙界!」 姬冰玉面色一沉。 她对『姬冰玉』这个身份代入感不强是一回事,看着别人侮辱这具身体的生母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有何缘由,自己到底是用了人家的身体。如果连人家的母亲都不能维护一二,实在是太过窝囊。 然而就在姬冰玉打算上前时,方才看她目光格外专注的那位男子忽然大步走到了走到了姬冰玉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冰玉妹妹,你别冲动。」轩辕焚天诚恳道,「飞霜向来口无遮拦,心思却是不坏的。」 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话过分了些,但有些也不是没道理……说到底,飞霜也是出于好意。」 硬了。 姬冰玉闭上了眼睛。 拳头再次硬了。 若不是脑内的天道法则疯狂劝说,跪求她保留一点原着人设,姬冰玉恐怕早就一拳挥在了轩辕焚天那张欠揍的脸上,告诉他什么他妈的才是惊喜。 然而轩辕焚天却不这么觉得。 他生得俊逸潇洒,五官深邃,身上自带世家子弟的风度,这番作态下来,惹得身旁几个女修齐齐脸红,此刻心中正颇为自傲。 在轩辕焚天眼中—— 姬冰玉吸气是因为感动。 姬冰玉低头是因为娇羞。 姬冰玉闭眼是因为快要落泪,情难自禁。 总而言之,姬冰玉已经被他的魅力深深折服,再也没有半点脾气了。 轩辕焚天心中划过暗喜,对着姬冰玉眨眨眼,再接再厉地柔声劝说。 「正因为飞霜打心底里亲近你,才会在你面前表露出真性情的,冰玉妹妹也不希望飞霜失去这份真性情,对不对?」 「如今轩辕哥哥就厚着脸皮向你讨个恩典,也给我一个面子,就不要与飞霜计较了,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 好不好? 好、你、妈。 伴随着天道尖叫着的「别冲动」中,『嘭』得一声,姬冰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 …… …… 在所有弟子不知道的时候,各位宗门的掌教、长老们都已在巨大的水镜前落座,以长清门、玄天宗、灵霄舫、流明谷四大门派为首,周围的门派以此落座,而在他们面前有个巨大的水幕,随着四大门派掌门的动作,原本一片浑浊的水幕逐渐显露出了画面。 然而,竟是一片寂静? 「咦?」流明谷的掌门稀奇道,「往年每每初选,都是热闹纷杂,怎么今朝如此寂静?」他顿了顿,玩笑道,「难不成已经是群龙有首?」 这话本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熟料,还真有人当了真。 只见玄天宗的玄枫道长抚摸着雪白的鬍鬚,嘴角翘起,显然是心情愉悦。 长清门掌门性格随和,见此便问道:「玄枫道长可是知晓这一届弟子中的能人?」 玄枫道长瞥了长清子一眼,慢悠悠道:「这届弟子人才辈出,其中有一位出自我本家轩辕,根骨极佳,生有悟性……」 比试都没开始呢,这老道就吹起来了?显然是在为自家子侄造势了。 跟在师父容清垣身边的郦抚卿小小翻了个白眼,他最是厌烦玄枫道长这套,碍于身份,如今不好出言回击。 「……故而当日我亲自为他取『焚天』二字,老道厚着脸皮说一句,凭此子心性,当为此次魁首。」 有他这句话在,便是轩辕焚天表现平平,也会引起更多热注意。 要知道在众多弟子的水镜仲,能引起人注意的不过几面,有时候赢得关注就已经赢了一半。 郦抚卿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扭头去看自己的师父。 容清垣不知想着什么,半阖这眼,似是根本没听玄枫道长说话。 随着玄枫道长拖长的尾音落下,水镜上的画面也清晰起来。 画面中呈现出来的人物,正是方才被玄枫道长夸耀的『此届魁首』轩辕焚天,而站在他对面的女子,只有一个背影。 与此同时,一直静默的水镜也终于传来声音。 第14页 众人只听「嘭」得一声,那背对着众人的女子竟是直接一拳,结结实实地挥在了轩辕焚天的脸上! 挥拳的女子身着一袭浅蓝衣衫清冷出尘,背对着众人,天然带着股淡然笃定的气质。 就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甚至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场搏斗——乃至于导致双方都被取消比武试炼的资格时,只听女子长舒一口气,放下了拳头。 与此同时,她捏着标准大家闺秀的腔调,细声细气地开口道—— 「哦~亲爱的轩辕哥哥,既然你自己说你是厚脸皮了,那我就帮你削薄一点哦~」 天道法则:? 我说的『白月光角色扮演』是这个意思吗?! ……姬冰玉我恨你!!! 大殿内一片汹涌澎湃的静默。 而郦抚卿终是没忍住,『噗嗤』一下,大笑出声。 第6章 吶吶吶吶吶吶 有人开了头,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极为快活,不少人小声窃笑起来。 本来嘛,大家看在辈分和实力的份上都敬着你,但你还因此得寸进尺,不要脸地拉踩旁人给自己后辈脸上贴金,这可就过分了。 欢乐的气氛中,只有一人格格不入。 玄枫道长涨红了脸,极为恼怒,可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他咽不下这口气,暗暗打算记下女弟子的容貌,发誓绝不要招她入门! 郦抚卿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刚一笑完,他便直接凑到容清垣身边,戏嚯道:「师父,这个女弟子我喜欢,你考虑——」 话语戛然而止。 随着水镜移动,郦抚卿看清了女弟子转身后那张绝世脱俗的面容。 姬、冰、玉。 之前的教训还歷歷在目,郦抚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又是你?! 就在这时,郦抚卿的耳畔传来了一声轻笑,清澈悦耳,只是对于郦抚卿来说,却好似恶魔低语。 「你喜欢?」 郦抚卿魔躯一震,求生欲使他飞快回覆:「不!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清艷出尘的男子微微蹙眉,他抚平自己袖子上的皱褶,「那怎么办?我还想收她入门来着……」 郦抚卿冷汗都要留下来了,赶忙道:「那我喜欢!」 「哦?」容清垣眉梢微扬,「你喜欢?」 「……」 长久的沉默后,郦抚卿抬眸与容清垣对视,口中机械地发出了一声鸣叫—— 「哌。」 我只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柔弱不能自理。 求您大发慈悲,不要再为难我了。 …… …… 「……诸位如今初入此间试图寻觅修仙之途,法则万物自是与红尘不同,而在接下来的试炼中,诸位当勉力一试,这试炼三关……」 上面的弟子穿着蓝色弟子服,腰间别着剑,正拖长语调板着脸讲述着规则。 又臭又长还没重点,宛如在开早会时的领导讲话。 姬冰玉代入感极强,已经开始犯困了。 啊,修仙界还挺全面发展的,试炼居然还要考三观。 姬冰玉打着哈欠困得要死,目睹了方才情状的熟人们却都是极其惊愕。 无怪乎其他,实在是姬冰玉方才的言行举止,全然不符合昔日风格。导致轩辕焚天被打后都没反应过来,英俊的面容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甚至直到接引弟子出现后,他仍旧没能完全缓过神来。 不止是轩辕焚天,包括气势汹汹站在轩辕焚天身后的凤飞霜都瞪大了双眸,错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姬冰玉?! 这是传说中的柔情似水、单纯善良的「白月美人」姬冰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祖宗、姑奶奶、爸爸,我跪下来求你了!] [你这和原主也差太多了,求求你接下来别再崩人设了呜呜呜呜呜呜,天柱的裂缝我真的要补不过来了。] 姬冰玉义正言辞:[狗儿子你要知足!我已经很克制了,连骂人都委婉了许多,尽量稳住人设了嗷,那么细声细气的说话诶!] 天道法则一阵无语。 你那是细声细气吗?! 你那是阴阳怪气! [再说了我就这个风格。]姬冰玉深沉道,[提前给他们做点心理准备也好。] [他们不会有心理准备的。] 天道法则心力交瘁,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除非有与原定世界特别大的转变,才能真正断裂空间规则柱上的锁链束缚,否则这一切都只是在加重柱子上的裂纹而已。] 这话说得复杂,姬冰玉转换了一下。 「白月美人」的人设洗脑过于深入人心,除非有巨大的人设崩塌事件,否则旁人对她的印象很难转变。 懂了。 这点小打小闹还不行,年轻人嘛,必须要搞个大场面。 天道法则:…… 它知道这些话是姬冰玉故意让它感知到的。 在这一刻,它深恨自己的聪明,倘若它不是这般天生聪颖,是不是能活得快乐轻松一些? 「……而在试炼途中,各宗门的前辈会于灵仙阁处用水镜观看,请诸位竭尽全力……」 耳旁划过接引弟子勉励众人的话,姬冰玉总结了一下情况。 如今是正处于《黑心莲之仙途漫漫》的开端,而接下来就是众弟子接受「初秀问道」的新弟子比武,在通过了三道考核后,每个宗门可以根据弟子特性进行选择。 第15页 当然,弟子也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宗门,如能拔得头筹,甚至可以提出自己想要追随的师父是谁。 再简化一下,这就是一场开着直播的考试,他们这些新秀弟子在镜头前试炼,各个宗门的大佬们都在远处的宫殿坐着,就等着看谁更顺眼些。 啊,又是考核。 啊,还要被直播。 属于社畜的颓丧咸鱼心理一下子冒了出来,原本气势凌冽的姬冰玉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整个人都蔫蔫的,垮着脸放空了眼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姑娘是怎么了? 流明谷的清源真人微微蹙眉,穿音给掌门鹤中仙:「小孩脸色不对,掌门看来,可是有人暗中做法,抽取她的灵力?」 鹤中仙顿了顿,还不等他回復,灵霄舫掌教云卿若便道:「应该不会,这次试炼我派了小盈去,有她看着,出不了太大乱子。」 每届新秀试炼都由四大门派中的两派出题,另外两派各自派遣些许弟子混入其中,以免出现什么违规作弊的现象。 鹤中仙侧眸:「试炼还未开始,你们一个两个,倒是都很看好那位女弟子?」 云卿若微微一笑:「她方才那一拳,实在很有我灵霄舫的风范。」 「到底年纪小,打的位置没找准。」云卿若视线下移,细声细气道,「不过小丫头看上去机灵得很,届时我教她几年,应该也差不多了。」 鹤中仙、清源真人齐齐□□一凉。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令全天下男人都闻风丧胆的话语,不愧是灵霄舫掌教,号称「水蝎」的云卿若! 他们几人说话时用的都是传音秘法,却在这时,蓦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轻柔诡异,又有些空灵,像极了人间话本中的神妖鬼魅。 三人齐齐悚然一惊,鹤中仙差点捋断了自己珍贵的鬍鬚。 要知道对于鹤中仙来说,鬍鬚和头髮一样珍贵,断一根少一根啊! 鹤中仙气得竟是一时顾不上仙风道骨的人设,骂道:「谁他娘的在老子面前装神——」 就在他快要骂完时,对上了东侧落座的那人的双眸。 此人一身深色青衣缥缈如松林间雾,偏偏衣襟、衣摆、袖口处又有朱红色滚边,青衣红衫本是极俗的搭配,偏偏配上他那张清冷出尘的完美脸庞,似溶溶月又似灼灼火光,让人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能将这样矛盾融于一身而不显突兀的,世间唯有一人。 长清门雪腴峰峰主,容清垣。 「咳,我当时是谁,原来是清虚真人啊。」鹤中仙掩饰性地轻咳一声,瞬间转移了话题,「你太久没开口,我都忘了这隔音阵里还有你。」 是的,他们的隔音阵法相当于一个私聊小群,除去玄天门的某些人外,四大门派的许多长老皆在其中。只是有的人习惯性开启了屏蔽模式而已。 而容清垣,更是长期潜水几乎从未发言过的人。 他就是这类人,除了几个不知从哪儿收来的弟子外,贯来是特立独行,独来独往的。 想当年容清垣孤身去魔窟那会儿,连一句通知都没有,别人问他,他只轻描淡写道「想杀便杀了」,最后被世家联手围攻,差点连长清门都保不住他。 这几年倒是沉寂下来了,鹤中仙想,如今居然也原因安安分分的来看新弟子的比武试炼了。 容清垣会以浅笑,似是浑不在意鹤中仙之前的话,慢条斯理地提醒道:「试炼要开始了。」 几位长老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水镜。 …… 姬冰玉只觉得眼前一晃,下一秒,所有人都站在了一片湖泊前。 不,不是湖泊,更像是一片海。 「这里就是浮生海了。」接引弟子的声音传来,清晰地映入了每一个新弟子的耳畔,「欲望越重,越缠绵于俗世纠葛的人,越容易于此间沉溺。」 「接下来,诸位要做的,就是渡过这片海域。」 「渡过?」一位方脸弟子立即质疑道,「请问仙长,此地并无任何船只木筏,我们该如何渡过?」 接引弟子摇摇头,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水能载舟』的后一句话是什么?」 方脸弟子迟疑了一下,就是这片刻的迟疑,只听一道男声插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轩辕焚天微微抬起下巴,掩饰住眸中得意:「修仙之途本就不该依靠外物,若横舟而渡,遇上风浪便是死路一条,故而要过这浮生海,唯有自渡。」 天道化作只有姬冰玉能看见的幼童形体浮在她身旁,见她听得认真自信,心中竟陡然升起一股老父亲般的欣慰。 轩辕焚天说得这些话,本就是浮生海的初始用意,接引弟子知晓他定是出身大家族,面色缓和了些,微微颔首:「请诸位抓紧时间,勿要耽搁太久。」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接引弟子的身形消散在了原地。 诸位弟子们不约而同顺着他消失的方向,望向了这片海域。 一片碧蓝的波涛泛着冰冷的光泽,如同剑上寒光,远处波涛翻滚间似有道道银针袭来,再远的地方,却看不清了。 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类似于一座小小的孤岛,四面皆是水,没有人看得到彼岸。 无穷无尽,无边无际,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第16页 这就是浮生海。 …… 嘶—— 姬冰玉回过神来,在内心对天道感嘆:[好傢伙,第一关就逼人下海,你们这本书还挺野的!] 天道:? 合着你刚才仔细听了半天就想到这个?! 第7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在确认了没有更多提示后,剩下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出声。 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世家子弟已经开始用眼神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几个可靠的同盟。而有些急脾气的弟子们则率先上前,竟是打算直接用肉身过河。 就在为首的弟子赤着脚往浮生海里走了几步,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是漂浮在了水面上,急忙招唿着认识的伙伴:「快过来!这水与寻常的不同,我们不会沉下去!」 不少弟子看着这奇异的一幕,也心痒了起来。 要知道各个宗门的长老可都在水幕前坐着呢!倘若真的能一鸣惊人,得到他们的青眼——哪怕是到不了四大门派,能去中间的小门派当个内门弟子也是好的。 「冰玉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雁流苏不着痕迹地甩开了凤飞霜的手,走到了姬冰玉身旁,弯着眉,温婉道:「我们姐妹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姬冰玉古怪地看了眼雁流苏,想起自己对天道保证过暂时不过分崩人设,牢记自己是「白月光」的她也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开口。 「小煞笔,你是不是忘了你比我还大十一个月呀~,你怎么可以叫我姐姐呢?」 「嘻嘻,你的脑子是不是有些毛病呀~」 天道:…… 求求你,杀了我吧!姬冰玉,你快杀了我吧! 不止是天道,水幕外的各宗门大佬们也被这似阴非阴,似阳非阳的语气逗笑,笑过后,倒是有弟子发出疑问。 「这姬冰玉不是被雁家收养的吗?」 「不,她是雁家家主的亲生骨肉。」 「咦,雁家家主的骨肉怎么会姓『姬』?」 「哦,当年是他入赘啊。」 「嘶,那这大十一个月的『妹妹』……」 弟子及时止住了口,却不免想入非非。 而且有这般想法的不止弟子一人,当上一辈的陈年老瓜被重新翻出,联合现在的境遇,竟是显得更为香甜了! 成功挑起讨论热潮的郦抚卿深藏功与名,他端坐在容清垣身旁,内里已经认定水幕中的这位少女会是自己未来的师妹。 「咦,这姑娘的姐姐都走了,她怎么还半天也没动作?」一个小宗门的长老摇摇头,带着几丝轻蔑下了判断,「绣花枕头一包草。」 有人起头,自然也会有一群人附和。 郦抚卿回头,当即认出这是一个依附于雁家的小门派。 除去四大宗门外,别的门派与世家可谓是相辅相成,若是有幸抱上大世家的大腿,那么也够这些小门派吹一波了。 无论之前如何,既然确定了姬冰玉会是自己的师妹,郦抚卿便已天然将她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如今听见姬冰玉又被骂,郦抚卿忍不住想要开口与他们舌战三百回合,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就见自家师父放下了茶杯,杯底碰到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不轻不重,却莫名让人心悸。 原本还在大声八卦的弟子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容清垣看也没看旁人,只对向他投来疑惑目光的长清门掌门微微颔首。 「吵。」 于是周围人屏气凝神,甚至可以压低了唿吸的声响。 开什么玩笑,虽然这位大佬就不出山,但他们都是被自家长辈教训过,知道这位的名头的! 再吵下去,万一这大佬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杀怎么办! …… …… 水镜后的风云暂且不提,在姬冰玉委婉拒绝(?)了雁流苏后,她本以为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来找她,然而就在下一秒,不长眼的轩辕焚天径直向她走来。 「冰玉妹妹,我们一起吧。」轩辕焚天像是忘记自己刚才挨过打,用着自以为魅力无边,实则万分油腻的语气说道,「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姬冰玉:「谢谢,不必了。」 轩辕焚天皱眉道:「难道你打算一个人过海?」他上下打量着姬冰玉,像是明白了什么,嘆了口气。 「冰玉妹妹,你别逞强,你若是不愿意我和其他女子接触,你直说就是了,我定不会怪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姬冰玉:「……」 她终于意识到和这个男主说人话是行不通的。 天道在姬冰玉的意识里化作幼童,笑得打跌。 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姬冰玉无语凝噎。 「不了。」姬冰玉礼貌拒绝,「我和你的理念不一样。」 轩辕焚天:「?」 姬冰玉望向前方深沉的海:「你觉得『水能载舟』的后一句话是什么?」 轩辕焚天张口就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错了。」姬冰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深沉道。 「是水能载舟,亦可赛艇。」 轩辕焚天:「……」 面对全然懵逼的原着男主,姬冰玉微微一笑,做足了仙风道骨白月光的姿态:「我已找到了属于我的道,而你的道,也该自己去找寻。」 第17页 周围新弟子听见这些话俱是觉得微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 『水能载舟亦可赛艇』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新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长清门的玉韵大师姐用琴捅了捅身旁的大师兄荀砚池,「你觉得她能撑到最后吗?」 莫名其捅到肾的荀砚池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玉韵,又面无表情地看回了水幕:「尚且未知。」 「我觉得不行。」他们身旁一位玄天宗的弟子想和玉韵搭话已久,藉此机会急忙表现道,「你们看,别的弟子都已经走出大半了,只有她还留在孤岛边缘,想来不是心性懦弱,便是犹豫不决,始终不敢向前踏出一步。」 玉韵看了玄天宗的弟子一眼,脸上的笑意淡淡,并未继续作声。 她倒是看这个姑娘不错,性格爽利又不吃亏,有意思的很。 …… 姬冰玉又谢绝了一个小姑娘对她发起的同行邀请,继续站在浮生海旁沉思。 天道见此好奇道:[所以你打算怎么过这个浮生海?] 姬冰玉:[我说了,水能载舟亦可赛艇。] 天道:[哈哈哈哈哈,那你的艇呢?] 姬冰玉幽幽地望向了他。 天道悚然一惊。 姬冰玉:[狗儿子,你爹不会游泳。] 天道:[你才是狗!] 姬冰玉从善如流地改口:[儿子,你的狗爹不会游泳。] 天道:…… 它时常也为这位宿主的厚脸皮而惊嘆。 [怎么能说厚脸皮呢,我这叫能屈能伸。] 姬冰玉望向浮生海上,一早出发的人早已望不见人影,就连稍晚些的轩辕焚天和雁流苏等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煳。 [你可是堂堂天道啊!你怎么能连一艘船都变不出来?狗儿子!站起来!让他们瞧瞧我们天道的厉害!] 姬冰玉循循善诱,持续性洗脑。 [变出一艘船——这是排面,不仅是我,更是你的排面!] [你想想看外面那么多人等着看我们的比赛结果,而所有人都在下海,只有你爹不用,这是多大的排面啊!] 天道被忽悠得晕乎乎的,竟然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 水镜中的画面显示,姬冰玉成了岛上的最后一个人。 属于孤岛的画面在逐渐缩小,马上就会于水镜中彻底消失。 「这女娃真是……」 原先看好姬冰玉的清源道人略感失望,摇头不语,倒也没多说什么。 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正当嘲讽的玄枫道长,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即嗤笑了一声,捋着鬍鬚道:「先前老道我便想说了,此女性格懦弱,行事优柔寡断,实在不堪大用。」 今日试炼,玄天宗的剑尊顾清漱尚在闭关,因此玄枫道长算是在场众人中,最能在玄天宗说得上话的人了。 有他这番断言,自然有弟子跟上。 「是啊是啊,就连刚才那一拳,要不是轩辕师弟脾气好让着她,又哪能让她得手呢?」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开始数落起来。 「我看她之前左顾右盼,分明就是想要找到一人依附于其身。」 「那她为什么不找轩辕师弟?」 「嗐,这不是刚打了人嘛,我看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轩辕师弟!」 还有人啧啧摇头:「到底是女流之辈,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到底没什么胆魄见识。」 这位弟子话音刚落,就听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女流之辈怎么了?」 灵霄舫掌教云卿若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却没看向这位弟子,而是对着玄枫道长道:「你们玄天宗的货色——啊,不好意思,我是说你们玄天宗的弟子,呵,本掌教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云卿若说起话来不紧不慢,拖长着语调,莫名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那弟子被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臊得满脸通红,身旁的同门嫌他落了玄天宗的面子,对他恼怒而视,不远处还有看好戏的别派人物,弄得这弟子不上不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他方才在兴头上,只想着吹捧玄枫道长,顺着他的话说,却忘了这里还有灵霄舫的人。 灵霄舫,一个几乎全是女子的门派。 她们对男人狠,对瞧不起女人的男人更狠。 玄枫道长被一噎,有些下不来台阶,这是只听一道含笑的声音插入了谈话,解救了他的尴尬。 「现在浮生海里领头的,似乎是玄枫长老看好的那位男弟子?」 开口的刃居然是容清垣,玄枫道长没想到他竟会愿意给自己解围,诧异的同时竟然升起了几分诡异的感动。 「是他。」 谈论起轩辕焚天,玄枫道长又恢復了之前的从容镇定,唇边的两撇小鬍子一翘一翘,从来严肃的他在谈论起轩辕焚天时,充满着骄傲自豪。 不止因为他是轩辕家的血脉,更因为玄枫道长也是真的看好轩辕焚天。 有勇有谋,重情重义。 而与他比起来,这位担着未婚妻名头的「姬小姐」就未免显得逊色了许多。 空有一张出色皮囊,弄了个什么『白月美人』的名头造势,却全然没有与之匹配的性格实力,每日只浑浑噩噩度日,懦弱无能,最是让玄枫道长看不惯。 「焚天自幼修行,根骨奇佳,与这些初初入门的弟子,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第18页 玄枫道长故作谦虚地开口,实则语气中掩饰不住他的骄傲,「唯有这样有勇有谋、有情有义的弟子才配习得我之真传流水斩月剑。」 「玄枫道长所言极是,此子一看就非俗物。」 「是啊是啊,到底是出身名门,一看就龙章凤姿,器宇轩昂!」 众人纷纷夸耀起来,俨然已经将轩辕焚天当成了修仙界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 然而一位长老夸耀的话语刚落,就见轩辕焚天一个不稳竟是直接跌倒在了这浮生海上! 全场瞬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空气凝滞的令人窒息,在这份窒息中,还多出了一丝微妙。 玄枫道长捏着玉杯的手指一紧,而后缓缓松开,又听身旁传来了一道慢悠悠的男声。 「先前便想说,领头的这个站都站不稳,就快要掉下去了。」 玄枫道长:…… 我看见了! 我他妈看见了! 还用你再陈述一遍吗! 玄枫道长一转头,就对上了容清垣那张欠揍的俊脸,心头火燃烧得更旺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之前容清垣之所以挑起这个话头,本意并不是在帮他解围,而是想看他出丑。 ……可是容清垣又怎么预料到焚天会摔倒? 容不得玄枫道长多想,水镜中的轩辕焚天没有完全栽倒,他的身边恰好有一位熟人,拉了轩辕焚天一把,让他稳住了身形。 虚惊一场。 玄枫道长没好气地看了眼容清垣,想想他那张不饶人的嘴,憋了半天的火也到底是没忍住。 「清虚真人倒是健谈。」玄枫道长冷哼一声,「往年新弟子的试炼大会,可没这么热闹过。」 这话看似说得委婉,配上玄枫道长的语气却已经有些直接了。 灵霄舫和流明谷的长老们都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何转移话题,唯独容清垣所在的长清门众人不动如山。 开什么玩笑,论起阴阳怪气,他们的清虚师叔师父还能输吗? 果然,只见这位外表光风霁月的清虚子没有半分动怒,反而勾起嘴角,笑得好看极了。 「玄枫道长所言极是,我确实『健弹』,尤其擅琴,箜篌琵琶倒也略通一二,待日后有空,必来向您讨教。」 话一说完,不止玄枫道长,整个玄天宗的人都变了脸色。 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 容清垣的这些名头可不是现在这些小年轻们或是家族僱人吹嘘造势,或是自封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用那些嗜血魔人的鲜血浸染的。 这其中,更是不乏某些与魔界勾结的世家子的血液。 而玄天宗,正是世家修士最多的宗门。 「咳,年轻人稳扎稳打是对的!」鹤中仙轻咳一声,出来打了个圆场,「比如前面那几个,速度快起来了,又难免自傲,终会酿成大错。不如一步一步慢慢来,虽有波折,到底能上岸。」 确实如此。 最先沖入浮生海的那几个弟子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们起先速度很快,走在了最前面,那时风平浪静,也没什么阻碍。然而这几个弟子走着走着,闲着无事,不免开始用余光打量起彼此来,暗暗开始较劲儿。 最后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这五六个弟子竟是在海中央扭打成了一团,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比试似的,更是忽视了身后那不知何时形成的滔天巨浪! 轰—— 随着一道巨浪下去,也预示着这几人出局的命运。 「浮生海的意义就在于考验弟子心性。」清源道人开口,「若是重欲、重名、贪恋繁世浮尘的人,定是过不去的。」 云卿若扬眉:「这可都是些未入门的新弟子,怎么今年一上来就是这么难的题?」 鹤中仙得意一笑:「这是我从清虚真人的云梦幻海中悟出的些许道理。」 玄枫道长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眼看自己看好的轩辕焚天还是第一,这才强忍着没再次开口。 真晦气! 怎么这次比试,长清门来的偏偏不是自己的好友干明呢? 哪怕是乐水那个性格暴躁的傢伙,也比这邪门的清虚子看上去顺眼多了! 比起玄枫道长,被提及的容清垣就表现的轻松多了。 他面色如常,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虽没再开口,可这气度却恍若仙人在世,清雅非凡。 熟知容清垣性格的长清门掌门心中蓦然发紧。 这人惯于爱搞事,如果将长清门比作一个班级,那么长清子就是他们可怜的班主任,而容清垣就是那个带头搞事的刺头儿。 而且容清垣不仅自己搞事,还格外喜欢拉着他的弟子一起! 诸如焚琴煮鹤之类,在雪腴峰实属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水镜中的画面虽是一派正常,但长清子总觉得,如果这浮生海真与容清垣有关…… 那么距离发生大事的时间,不远矣! 第8章 吶吶吶吶吶吶 水镜·浮生海 浮生海的海面不再如初见时那样平静无澜,此时的水面波涛汹涌,翻涌而起的浪潮一茬接一茬向着新弟子们袭来。 虽然并没有之前远远看见的滔天巨浪,但光是浪击水面的声响都足以给涉世不深的弟子们造成巨大心里压力。 乌浪翻涌,几乎要将天空困于樊笼。 第19页 众人越是向前行走,脚下的越是酸软无力,似有千斤重,又好似现在泥沼之中,抽不出来,又不捨得就此放弃。 作为这些人中目前的领头人物,轩辕焚天略感焦躁。 他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岛礁,海面无比空旷,连来时路都不曾见到,更别提应该到达的终点了。 「轩辕师兄,小心些!」 雁流苏口中惊叫,手却是没有去扶起,反倒是在轩辕焚天身侧的一个小弟子见状,下意识扶了轩辕焚天一把。 这小弟子长相普通,属于一眼看上去让人根本记不住长相的路人甲,不过在注意到后,倒是觉得他的气质有几分出众。 雁流苏多看了几眼,试图将人记下,以便谋划在之后的试炼中,能否物尽其用。 「多谢这位小兄弟。」轩辕焚天对着路人弟子略一抱拳,感激道,「若不是你扶了我一把,我怕是要摔得不轻。」 一位面容略显阴鸷的少年听见轩辕焚天这话,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何止是摔得不轻,分明是该直接出局才对。 面上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感激之语,实则是想却是想撇清旁人的救命之恩,说什么「轩辕世家,清朗干坤」简直是虚伪至极。 「你这傢伙又在走什么神?」 身旁比少年更大些的弟子重重地捅了一下少年的胳膊,低声训斥道:「一会儿若有什么,你记得替轩辕少爷顶一顶,也好让轩辕家记住你,也算你不枉此行了。」 「记住了吗!」 真是蠢货,他忘了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被长老们看见吗? 阴鸷少年——也就是谢喻安早在一开始就收敛了脸上表情,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懵懵懂懂点头道:「知道了,哥哥,喻安明白的。」 这一幕令水镜前的各派长老们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玄枫道长最先出声:「胡闹!焚天又何须他们帮衬!」 鹤中仙和云卿若也皱起了眉。 在试炼中还说这样的话,就不止是品行不端了,简直是愚蠢的令人髮指。 很快就有人问:「这是哪一家送来的人?」 「谢家,望霭山的金凤谢家。」 …… 「金凤谢家。」 容清垣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了个奇怪的圆圈。 作为他的大弟子,郦抚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要替师父排忧解难,于是自告奋勇开口道:「金凤谢家是师父的熟人?还是仇人?」 见容清垣不语,郦抚卿想起他那糟糕的人际关系,自以为明白了什么。 「师父不必担心。」郦抚卿勾起右边的唇角,眼神变得深邃,「待试炼结束,弟子定可以为师父排忧解难。」 容清垣终于开口,微微一嘆:「抚卿吶。」 「为师说过多少次,不要把你在魔界养成的狗腿子习惯带到雪腴峰来。」 「方才提到金凤谢家,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家厨子做的烤兔头很好吃,为师有些馋了而已。」 「下次若是有机会,带你一道前去便是了。」 郦抚卿微微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容清垣。 可恶! 好歹他当年也是身居高位,被狗腿子奉承的魔,今朝竟是一朝沦为狗腿子,竟还被嫌弃! 也怪他自己,好端端的兔子不当,偏偏要去作孽,如今落到了个只能蛙蛙乱叫的地步。 郦抚卿不禁悲从中来。 想他当年也是邪魅狂狷的人物,走到哪里不被人尊称一声「魔尊大人」? 如今这退役后的悲惨生活,怎一个惨字了得! 「抚卿,你在说什么?」 「……弟子在学兔子叫。」 郦抚卿调整自己的表情,争取露出和刚才那个姓谢的小弟子一样乖巧无害的笑容,「哌哌哌,弟子的鸣叫实在不堪入耳,扰到师父,实在是弟子的罪过。」 郦抚卿不知道,鑑于长久邪魅狂狷的笑容模式,方才他强行凹出来的绿茶甜美笑容实在扭曲。 以鼻子为中心发散,眉毛和眼睛几乎成一条直线,眼珠子乱转,嘴角上下抽动—— 实在是像极了一只吃了芥末后歪嘴斜眼、五官乱飞的哈士奇。 容清垣看了眼表情乱飞的郦抚卿,眼皮抽了抽,忍住了再次开口嘲讽的欲望。 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容清垣将视线投向看向了水幕。 …… …… 经过几番小小的波折,前面的弟子自动按照家世划了个圈。 越是家族势力大的,越被众人追捧,好似他们的祖祖辈辈能修仙,这一辈也定能功德圆满似的。 同样处于中心位的雁流苏看了圈底下泛起的波澜,微蹙秀眉,嘆了口气:「哎,也不知道我那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改口的很快,倒也不继续叫『姐姐』了。 凤飞霜不满道:「雁姐姐!你心也太好了吧,居然还有空关心那贱……那人!」 在雁流苏不贊成的目光中,凤飞霜吞下了粗鄙之语,却仍是在对着轩辕焚天打抱不平。 「你是不知道那个姬冰玉有多噁心、多烦人!分明是她吃准了雁姐姐脾气好,一再任性,却逼着雁姐姐步步后退,动不动就要哭哭啼啼,性格软弱非常,什么事都做不好!」 第20页 凤飞霜说到这儿,见无人附和,略有不满地看向了另一位女子:「穆蓉,听说你前几次也遇见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态度带着一股不自觉的傲慢,显然是没将人放在眼里。 穆蓉眼中划过一丝恼恨,垂眸抿唇,摇摇头,轻声道:「沂端少爷至今还在床上,连这次试炼都错过了。」 「果然!我看她只会窝里横,先前打了沂端弟弟,这次又打了轩辕大哥!」 凤飞霜鄙夷道:「一遇上事情,她就不行了。这次试炼连离开岛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还想着修仙呢!」 听着她这样一番抱怨,又重提自己被打之事,引得周遭弟子议论纷纷,轩辕焚天脸上有些怪不住出声道:「好了,别说了。」 如此苍白的阻止显然没什么用。 有人激进:「如此毒妇,轩辕兄可要三思啊!」 有人老道地嘆气:「啧,这种人娶回峰当道侣,怎么放得下心哦~」 「可不是嘛,还有一张脸,惯会骗人。」 许是太过疲惫,这些人显然将水镜一事抛之脑后。 众人议论纷纷,而无论他们说什么,轩辕焚天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他摇摇头:「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说完这句后,又补充道:「一个女人而已。」 见此,沈和歌疑惑更深。 发现刚才服了自己一把的沈和歌看向了自己,轩辕焚天赶忙道:「沈道友有何指教?」 「这……」沈和歌犹豫了一下,他不太喜欢掺和别人的家事,可眼下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在下只是在想,姬小姐为何要打雁少爷?」 一直未开口的雁流苏轻咳一声,柔声道:「玩闹罢了。」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沈和歌一些不妙的回忆,他不贊同道:「可是对方不觉得开心的玩闹,便不是玩闹。」 「况且,我听说当时雁少爷带了一堆人去堵姬小姐,声势浩大,这可不太像是玩闹的样子。」 凤飞霜怒道:「你听谁说的?沂端弟弟天真率性,若是真干出这样欺负弱小的事情,我第一个打他!」 「但你这在这里信口雌黄又算什么?你这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沈和歌从来不喜欢与人争执,见此难免慌乱了手脚,不住地给凤飞霜道歉,然而坚持不改变自己的观点。 「哪怕是真的发生冲突,雁少爷人多势众,姬小姐根本讨不了好。」 「既然轩辕道友认为她『不过一个女人而已』,那又为何默认这『区区一个女人』能够伤害到『天真率性』的雁少爷呢?」 沈和歌的疑问完全是发自真心,然而显然旁人不这么认为。 轩辕焚天心中暗恨此人的多嘴,又自知此刻能拉拢一人是一人,千万不能内讧,于是他站在了两人中间,试图平息争端。 「好了,大家,我们——」 他话未说完,忽觉不妙,勐地一回头,只见一道滔天巨浪凭空而起! 巨浪之宽,用肉眼望去拦截了整个海面!巨浪之高,几乎试与天齐! 汹涌的巨浪如泄洪般压下,在这般滔天巨浪的骇人威势下,没有人能不心惊胆战。 被这样的浪拍下去,定是要粉身碎骨的! 就在这一刻,有人后退,有人跌倒,有人…… 在试图拉人做自己的垫背。 轩辕焚天眼神有几秒的涣散,下意识想拉距离自己最近的凤飞霜挡在身前,却被一只手坚定而不容拒绝地推开。 他的神智瞬间清明,却在反应过来之后,蓦然发狠! 之前的巨浪因为吞噬了六个弟子便平息,那么这次,说不定也是如此! 六个不行就六十个,六十个不够,就六百个! 反正可以牺牲的人有很多,但他轩辕焚天绝不能折在此处! 弱者和女人,生来就该为强者服务。 在巨浪压顶的最后一秒,轩辕焚天勐地回身拉过之前阻挡他的沈和歌挡在了自己身前,下一秒,他感觉手中的生命被吞噬,松开了手,似乎恍然了一瞬。 「轩辕大哥?」 凤飞霜没看清最后那一幕,却依稀记着轩辕焚天似乎想要拉自己,她没去想这个「拉」字背后的深意,只以为风波过去,欢喜地叫道:「你快——」 戛然而止。 凤飞霜惊恐地瞪大了双眸,不远处骇人的巨浪倒映在她的眸中。 这一次的巨浪甚至比刚才更为可怖。 若说刚才只是与天高,那么这一次却几乎要将天都包裹了! 不过略有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巨浪速度似乎慢了些。 在短暂的沉默后,轩辕焚天道:「巨浪吞噬的人还不够。」 太过明显的意思了,众弟子齐齐沉默,不少人趁机站得更远了些。 谢喻安刚刚狼狈避过了第一波的巨浪,和多个设计陷害,还不等他喘息片刻,就被身后人推到了前面。 「轩辕少爷,我弟弟愿意以身祭浪!」 谢喻安苍白着脸,他自幼身体不好,此时根本说不出话来。 眼看巨浪即将压过,轩辕焚天不在疑惑,直接扣住谢喻安的手腕将他往前一扔—— 没有成功。 几朵浪花落在了谢喻安的脸上,被浪捲走后,他的视线模煳了些许,却将救下他的女子看了个分明。 第21页 容颜绝色,艷绝当世,拽住他的那只手修长又漂亮,露出的皓腕白皙,肌肤欺霜赛雪,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尘。 谢喻安清楚,自己是见过她的。 姬家小姐,姬冰玉。 他在心里骂过她蠢,嘲弄过她的软弱,冷眼旁观过旁人给予她的所有难堪。 谢喻安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是懦弱无能的姬冰玉在自己被所有人放弃时,孤注一掷地拉住了他的手。 在这一刻,谢喻安没力气去想姬冰玉为什么会有一艘船,又为什么会出现得这样快,他只觉得在这一刻的姬冰玉像是一个真正的天神。 不是寺庙里泥塑的菩萨,不是传说中无悲无喜的漫天神佛,不是那些用钱就可以请来的高修为道者。 而是小小的谢喻安在六岁时,偷着在狗洞里捡到的、被人丢弃的破烂话本上的神仙。 那一晚的梦中,谢喻安第一次有了「神仙」的概念。 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她会脚踏七色云彩,身披金甲圣衣,在他被所有人遗弃时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 「你这样不行啊,怎么能一点挫折就被打倒呢?」 姬冰玉俯下身,疑惑地看着一直凝望着自己的谢喻安,旋即了悟,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兄弟,你得支棱起来啊!」 谢喻安:…… 他面无表情地从小舟上直起身,垮下脸。 谢谢,梦醒了。 第9章 吶吶吶吶吶 「咦!快看!那浪前似乎有个人?」 一位眼尖的弟子错愕地惊叫了起来。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着眼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真的是个人! 「老天爷啊,快让我看看!」 「那是谁?!挡在浪前,他不要命了吗?!」 原本还侧对着众人,在思考推谁出去的轩辕焚天一怔。 他下意识回首望去。 果然,那些弟子没有乱说,在大约距离他们二十多米处,有一人立于那巨浪之前。 衣袂飘飘,身姿挺拔,即便看不出神情,也能想像到她的表情是何等坚定。 是的,不是「他」,而是「她」。 这是个女人。 轩辕焚天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他的心里有一些不舒服。 在轩辕焚天的印象里,人——特指女人,是绝不该做一些冒险出格的举动的。 她们可以娇俏可爱、可以天真烂漫,甚至可以恶毒阴险、满腹算计,但绝不该——或者说绝不能抢了男人的风头。 这样出格的女人,轩辕焚天并不喜欢。 他压抑住心底的不悦,拍了拍身旁挽着他手臂,刚刚站直身体的雁流苏:「我去看看。」 雁流苏美眸流转,心中算计着该如何继续黏在轩辕焚天身边,面上仍是一派温柔:「轩辕哥哥小心些。」 轩辕焚天点点头,抬起脚—— 没能抬起来。 不知何时,他脚下的水面竟是凹陷下去了几寸,堪堪遮住了他的脚腕,如同踩到了泥沼之中。 轩辕焚天的动作有片刻凝滞,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抬起脚—— 抬起来了一只。 他故技重施,又试图抬起另一只。 成功了,但先前那只脚再次陷落了下去。 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举动,轩辕焚天的脸色微微发黑。 …… 「噗嗤。」 灵霄舫的花长老笑了出声,她看也不看旁人,只对着鹤中仙道:「不知这浮生海中可有玄妙?」 鹤中仙言简意赅:「欲望越深者,罪孽越重。取自『万千浮生,深陷泥沼』之意。」 有一蓝衣弟子感嘆:「红尘碌碌,众生皆苦啊。」 他身边之人点点头:「是啊,困于浮生,难得自由。」 容清垣轻笑:「倒也未必。」 清源道人抬头瞥了自家弟子一眼,缓声道:「天衍四九,总会留一生机。」 被带来的弟子们似有所悟,又不太明白,底下的声音逐渐嘈杂,开始起了争论。 纷纷扰扰,一如人世间,从未变过。 不过有一点,众人的想法皆是一致。 他们都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胆大妄为挡在浪前的人究竟是谁。 随着水镜的推移,那孤身站在巨浪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最后那一刻,所有人都见到了她的面容。 望着那几乎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美丽脸庞,有弟子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竟是她?」 是姬冰玉。 又是她。 不知为何,几位长老心中在除去略微的惊讶外,竟是莫名生出了「本该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一片弟子们的纷扰嘈杂之中,长老们谁也未曾开口,只安静地看着这个小弟子。 孤身一人挡在浪前,她又是要做什么呢? …… 水镜内· 姬冰玉同样并不轻松,天道法则造出来的船被它命名为「一叶扁舟」,顾名思义,就是船很小。 和当年□□空间非主流的心一样小,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姬冰玉将那个被她救了的弟子放在船上。孤身站了起来。 [你先前说的话没骗我?] 第22页 [当然没有!] 天道说完后,又迟疑地加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姬冰玉难得安静。 她看着这四五十米高的巨浪,一点一点压了过来,在这样几乎无法战胜的天灾面前,说她不害怕,那时不可能的。 但越是这样,她的斗性反倒越是被激发起来了。 别看姬冰玉有时面对困难时又颓又丧,还有偶尔戏精放荡不羁,但偏偏是这种时候,她最是不会退缩。 之前的『一叶扁舟』也并天道凭空而造,它告诉过姬冰玉,因为这里是浮生海,万千浮生,皆有其愿。 [就和你的梦一样。] 懂了。 姬冰玉心里自动翻译了一下这句话,那就是只要意念足够强大,那么这个世界任我改造。 她闭了闭眼,随后勐然睁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船桨,对着那可怖骇人的巨浪隔空噼下! 在她身后的所有弟子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这……太荒唐了吧。」 凤飞霜喃喃自语:「用木浆对抗巨浪……这、这哪怕是绝世宝剑也不行啊!」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应和。 几乎所有人,他们都不约而同望向了那个女子。 有人面带不屑,有人露出怜悯,有人觉得可笑,可更多的人却是觉得震撼。 站在怒海巨浪之前的姬冰玉显得那么渺小,哪怕是一朵浪花都能将她吞噬,而她举起的仅仅是一个木桨,却用这一个动作挥出了千军万马之势! 隔空破浪,断水之刃! 以一木桨,破浮生之巨浪! …… 人有多渺小呢? 站在巨浪面前不足其之万一。 人有多强大呢? 竟然敢举起船桨对着这样高大的巨浪噼下,而不退半步! 水镜前原本还在争论的弟子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他们心中憋了很多话,然而还不等他们开口表露,就听一道声音大喝一声:「她合该习剑!」 只见原先最是厌恶姬冰玉的玄枫道长双手摁在桌上,似乎察觉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又板起脸,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她方才那招实在精妙,就该入我玄天宗,有朝一日——」 「你放屁!」 鹤中仙果断打断了玄枫道长的话。 郦抚卿瞅了眼自家师父,发现原本还笑得好看的容清垣,笑容淡了些,顿时长舒一口气。 容清垣的笑仿若罂粟花,越是好看的时候,越是危险。 然而就在下一刻,鹤中仙『嘭』得拍了下桌子,理直气壮道:「能从诸多死线中窥得一丝生机,这样的人合该入我流明谷学习推衍之术!」 嘶—— 郦抚卿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了师父。 果然,容清垣放下了茶杯,笑得更好看了。 …… 而水镜中被姬冰玉这一手震惊的缓不过神来的天道法则,在随意一瞥瞥见谢喻安的脸后,勐然一顿。 感受到来自天柱的崩裂,它想起姬冰玉之前对谢喻安说的那番话,不禁悲从中来。 [姬冰玉——爸爸!爹!] [你知道你刚才顺手救的人是谁吗?!] 第10章 吶吶吶吶 好不容易破开巨浪的姬冰玉还沉浸在放在那股玄妙的境界之中,勐地被天道这么一问,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姬冰玉脑子里嗡嗡作响,迟疑地转过身,走到那被她救起来的弟子面前,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 样貌不错,五官俊美中带着些精緻,年纪不大,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原本眉宇间还有几分戾气,不过在被海水淋了后消散了些,破旧的衣服湿哒哒的黏在他的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弱小可怜。 像是一只被淋湿的猫儿。 根本无需天道开口,见姬冰玉向着自己走来,谢喻安眼睛一亮,扫除眉宇间的阴鸷后,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容貌俊秀的翩翩少年。 「在下谢喻安,方才多谢小姐相助。」 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仅仅说了自己的名字。 在谢喻安看不见的地方,天道平静了一会儿,木然开口。 [他是谢喻安,原着最强反派,天天和男主作对。] 顿时,姬冰玉看向谢喻安的眼神多了几分志同道合的信赖。 大家都是反抗男女主暴政的好同志! [可是按照原着,这一次根本不该有人救下谢喻安,他应该就是被这最后的刺激而彻底的伤害导致黑化最后被女主雁流苏……] 没有人关心天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姬冰玉扫了眼谢喻安,一边走向自己的小舟,一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用谢,我是姬冰玉。」 不等谢喻安再次开口,姬冰玉站在舟上,回身时忽然问道:「你怕水?」 谢喻安一怔,原本被他隐藏起来的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又席捲了全身,他僵在原地,勉强扯了下嘴角:「姬小姐说笑了,我并不怕水。」 姬冰玉瞅了眼对方握紧的拳头,又想起他之前被浪涛席捲后几乎僵直的身体,以及躺在小舟上半天都没缓过来的样子,勉强把嘴里那句「鸭头,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吞了下去。 天道:……我替他谢谢你。 简单的和谢喻安道别后,姬冰玉坐回了小舟之上,还没划记下,就又被一声充满惊喜的「冰玉妹妹」给打断。 第23页 轩辕焚天,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堆人拦在了姬冰玉的小舟前。 姬冰玉扫了一眼,意外地没发现凤飞霜和雁流苏等人。 看来他们是分开了。 刚噼开了巨浪的姬冰玉瘫在船上,她懒得起身,:「你们要做什么?」 轩辕焚天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上前一步,似模似样的对着姬冰玉行了一礼。 「在下金凤谢家嫡出次子谢宗昊,多谢姬小姐方才出手相助。」 姬冰玉:「?」 她一脸莫名:「你谢我做什么?」 谢宗昊被她问得一愣,在轩辕焚天的眼神暗示下,连忙道:「姬小姐刚才救了在下的弟弟……」 「哦。」姬冰玉侧过脸,看向也走到了这里的谢喻安,「原来是你是他弟弟啊。」 谢喻安抿唇,在谢宗昊的眼神威逼下,垂下眼帘:「他确实算是我的兄长。」 身上的水汽早已蒸发,可谢喻安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刚才更加狼狈。 姬冰玉点点头:「那没事了,你弟弟已经谢过我了。」 众人齐齐一愣。 「我救得是你弟弟,因为你弟弟长得比较合我眼缘,如果是你——或者是你身后的某些人,我一定是见死不救,甚至还要踹上两脚的。」 谢喻安怔了一瞬,下意识抬起了眼。 姬冰玉却看也不看旁人的脸色,她站起身,微微抬起下巴,手里握着木桨硬是握出了宝剑的气势。 配合着远处尚未平息的余波,怒还翻涌,站在浪前的姬冰玉宛如神祇临世。 「还、有、事、吗?」 就连天道也为姬冰玉此刻的气势所震慑,更别提这些还未入门修炼的弟子了,就算他们有些小修为,在幻境之中却也被限制。 更遑论,刚才还看见了姬冰玉手持木桨,与巨浪抗衡的那一幕,给所有目睹的弟子都留下来的深深的震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一次,哪怕轩辕焚天眼皮子抽筋了,都没有弟子敢再次上前拦截姬冰玉的船只。 轩辕焚天迫切地想要知道姬冰玉是怎么得到这艘船的,可他又爱面子,问不出口,最后绞尽脑汁,眼看着人都要远了,急忙开口:「冰玉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他充满暗示性地看了姬冰玉一眼,只要她说自己在「划船」——哪怕只要提到「船」字,那么接下来轩辕焚天都可以接着问下去。 如何得到的船、如何造的船、如何…… 如何将姬冰玉的船据为己有。 反正他们是未婚夫妻嘛,轩辕焚天漫不经心地想到,她的,就是他的。 趁着这几秒,姬冰玉一边快速划船驶离这片神奇生物聚集地,一边顺口就要开骂。 「瞎吗,傻——」 天道法则一听这话就知要遭,在脑内疯狂报警。 [爹!看在船的份上!人设!] [人设啊,爹!我的世界还不想崩塌啊啊啊啊啊啊] 出于做爹的责任感,姬冰玉勉强压下了骂人的话,她重新端起了白月光的温柔,回头,弯了弯眼眸。 恰如春花初绽,春水微漾,带走一片混沌黑暗,只将温柔留在人世。 众弟子被这微笑恍了下神,哪怕他们背后在对姬冰玉口出恶言,真正站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时,却都无法抵挡她的魅力。 时隔多日,白月光版姬冰玉终于上线了。 天道长松了口气,希望姬冰玉正常的时间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轩辕焚天几乎都要看痴了。 不止是他,水晶内外,不少人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白月美人姬冰玉啊。 只要她对我笑一下,哪怕只有一下,我便是为她死了也是甘愿的。 他们痴痴地看着那个美人,只见她回眸,弯了弯眼睛,吐字清晰道—— 「傻儿子,你爹我在划水啊。」 轩辕焚天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划水?」 姬冰玉眨眨眼,手下动作不停:「对啊,哦,天吶,你不会连这关的主题是『划水』都没意识到吧?不会吧不会吧!」 天道:…… 听见这话的弟子们:…… 水镜外大大小小的宗门长老们:…… 玄枫道长:…… 水镜外的弟子们彼此疑惑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解。 「这关……考的是划水吗?」 「似乎有些道理?我记得方才这弟子还曾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赛艇』,应当就是这个意思?」 「对诶!毕竟叫『浮生海』嘛!既然是海,那便有海水,说考的是划水倒是意外的切中核心了!」 「是啊是啊,就是划水吗!我看这位姬师妹不止人长得美,悟性倒也挺高!」 「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哪儿来的船了……嘿嘿,不过既然有船,希望小师妹能来我们流明谷!」 「可恶!比起划水,我们灵霄舫才是第一!」 众位长老们:…… 徒弟们,清醒一点!这是什么值得争夺的好词吗?! 长老们彼此互看了一眼,鹤中仙听见「划水」时,老脸都抽了抽,皱成了一团。 哦,这熟悉的窒息感! 哦,这熟悉的阴阳怪气! 哦,这熟悉的bug般的存在和战斗力! 哦,这熟悉的扭曲本意并将自己的理解附加! 第24页 不知谁先起得头,总之以郦抚卿为代表,几个胆大的长老和内门弟子已经开始往容清垣的方位望去。 就连长清门掌门长清子都没忍住,往容清垣所在地方位望去,偷偷挤眉弄眼。 嘿,老朋友,你的天选弟子已经出现! 第11章 吶吶吶 或许真的是社畜的本能,在说出了「划水」的那一刻,姬冰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这关考得是什么? 划水! 论起划水之能力,哪怕在场英雄豪杰无数,又有谁能和经歷过二十一世纪职场的社畜相提并论? 姬冰玉干劲十足,硬是将一艘小舟划得虎虎生威,气吞万里如虎。 天道在一旁看得恍恍惚惚,几乎产生了错觉,这真的是一开始那个又颓又丧,浑身带着咸鱼之气的姬冰玉? 好傢伙,现在这个手持木桨、浑身煞气的人是谁? 姬冰玉:专心划水,勿cue。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姬冰玉一路风驰电掣,将自行车都骑出了迈巴赫的自信,硬是划水划出了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气。 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下,之后的一路上,姬冰玉几乎没遇上任何弟子,远远的有人见到她如此,竟也不敢拦。 不一会儿,姬冰玉就到达了目的地。 等待已久的接引弟子,在见到姬冰玉一人坐着孤舟出现时,纷纷露出讶异的神情,面面相觑。 「咦,是个女子?」 「居然不是被玄枫长老看好的那位男弟子?」 「对啊,我记得不是传出来消息,说轩辕焚天是此届最强吗?」 有玄天宗的弟子见来着面容身段姣好,忍不住问道:「这位道友可是雁家女,雁流苏?」 还不等姬冰玉开口,总是与她斗嘴的天道率先忍不住了。 [这些大世家真是贯会给自己造势,一分实力能吹出通天气势。哼,姬冰玉,快!去打他们脸!沖啊!] 对于天道在脑内的叫嚣,姬冰玉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自觉到了目的地,已经完成了今日份kpi,此刻正处于动也不想动的贤者状态,别说打脸了,现在把饭餵到她嘴边她都不一定愿意张嘴。 「不是。」姬冰玉看着那位弟子,「姬冰玉。」 殊不知,这样简短的话语,配上她那张冷若冰霜的绝色容颜,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山巅雪、云中月的高岭之花的味道。 那弟子认错了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什么姬冰玉?完全不认识。」 姬冰玉道:「你认识的人应该还都在海里,你可以亲自下海和他们相汇。」 说道「下海」二字时,她拖长了音,面容变得极其古怪,嘴角向上翘着,带着笑又似在憋笑。 弟子虽然听不懂「下海」二字有何玄妙,倒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嘲讽了,又气又恼,但又不敢去招惹姬冰玉,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悻悻地别开脸。 目睹全程的丰长仪没忍住,以袖遮脸,轻轻笑了下。 他是流明谷的大师兄,也是这群弟子中,威信最大的人。 丰长仪看着瘫在小舟内的那一条名为「姬冰玉」的咸鱼,竟是莫名和她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啊,能躺着为何要坐着,能坐着为何要站着? 丰长仪不无惆怅的想,别的师弟师妹要不然在谷内玩闹肆意,要不然坐在水镜前摸鱼,偏偏他被师父鹤中仙拍到试炼内帮忙,还说这是给他的殊荣。 如果换做姬冰玉,她一定张口就是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但是丰长仪不同,尽管惆怅,尽管无数次想要甩手不干,但他的责任心迫使他前进。 丰长仪率先到岸边恭喜了姬冰玉,而后又忍不住问道:「不知师妹是如何得到这艘小舟的?」 姬冰玉诚恳道:「说起来师兄可能不信,但这真的是我想出来的。」 丰长仪一愣:「想出来的?」 姬冰玉点点头,拿出了之前天道煳弄她的那些话搪塞:「浮生海乃汇聚天下悠悠苍生之念,你我皆在红尘之中,也为这俗世一员,自然可以调动这浮生海的灵气。」 她的语速越来越慢,回身望去。 丰长仪随着她的视线凝视着前方。 不远处的妖雾散去了些许,或许是终于有弟子突破了这一关的缘故,本来包裹着岛屿的苍白雾气此刻稍淡,层层叠叠落在一起,倒有些像是天上的云飘散了下来。 那些仍在浮生海中的弟子们,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有人已半身陷于海中,苦苦折腾仍不得脱身; 有人被身边人随手一推,挡了巨浪,至死前也不敢相信; 有人一路平坦;有人如陷泥沼却不甘命运,奋起反抗 …… 浮生之海,众生之像。 姬冰玉忽然懂了这浮生海的含义。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些弟子掉下去后,会如何?」 丰长仪道:「不至于身死,但没有了继续试炼的机会。」 姬冰玉『哦』了一声,嘆了口气,继而平淡道:「那我回去一趟。」 丰长仪道:「可以——等等!」 一向温雅淡然的丰大师兄难得有如此措手不及之时,慌乱之间他拉住了姬冰玉的手腕:「你已经到了目的地,还回去做什么?」 第25页 「对。」姬冰玉道,「我有小舟——看,我还能将小舟变得更大些,这样还能带几个人回来。」 言谈间,她竟是真的靠着意念,生生又将这艘船变得宽了些。 比起之前颤颤巍巍的一叶扁舟,如今这船至少能容纳□□人的样子。 丰长仪这才发现,姬冰玉仍立在舟上没有下去。 也不知她想这件事想了多久。 从始至终,姬冰玉都没有踏到岸上一步。 丰长仪道:「你若回去,姓名不在这名册内,便不是这第一试炼的头名了!」 姬冰玉道:「我知道。」 丰长仪又道:「浮生海中万千莫测,呆的越久,越能影响人的心智,你若回去,极有可能会被影响,甚至再也无法到达此处。」 姬冰玉道:「多谢师兄关心。」 丰长仪实在是搞不懂这个弟子,平日里哪怕是最执拗的师弟师妹,在丰长仪的劝导下都不会如此冥顽不灵。 他不认得这个姬师妹,但是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言,实在不忍她一时错念,放弃如此的大好前景。 于是丰长仪不松手,气急道:「你去帮他们有什么用?你一艘船能载多少人?大道修心,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如今将他们从浮生海中救出,等同于违抗天命。」 违抗天命? 姬冰玉被他说得一愣,迅速在心中唿叫天道。 她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什么「违抗天命」,只是怕会对天道产生什么影响。 相处了这么几天,也算有些友谊在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天道竟没有开口阻止。 冥冥之中,它竟是有些期待姬冰玉的答案。 不止是天道,水镜外的长老们也反应各不相同。 玄枫道长当场黑了脸,张口就是斥责:「胡闹!简直是将试炼视为儿戏!」 灵霄舫掌教云卿若同样不太贊同:「风险太大。」 花长老嘆了口气:「到底是年轻人,思虑不够周全。」 而出了这道考题的鹤中仙缓慢地眨了下眼,摇了摇手中的羽扇。 「天命不可违啊。」 随着这几道不太认同的宣判,一片静默中,容清垣淡淡开口:「逆天而为,倒也很是有趣。」 几乎是同时,水镜中的姬冰玉答道:「什么天命不天命的?师兄,这与天斗,可是其乐无穷啊!」 头一次的,姬冰玉没有管此时自己的人设是何,也没有在意天道法则给她的束缚,她立在船头,背对着丰长仪挥了挥手。 在姬冰玉前方,万千的迷雾如同张着巨口的深渊巨兽,长啸作态,远处风雨飘摇,浪花翻涌,形成种种难以名状的旋涡,好似下一秒就会从海中反扑将所有人吞噬。 即便是丰长仪这样有修为的弟子们看了都有几分惊恐。 而姬冰玉却似毫不在意。 背影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潇洒。 看着她的背影,丰长仪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虽千万人吾往矣。 …… 姜雎本来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 她没有什么深厚的家底,也没什么厉害的亲友,更不是那些出身在世家的天之骄子。 在试炼前,姜雎就曾被那些衣衫华贵的小姐当做玩物一样取笑,她笨嘴笨舌,不会反抗,幸亏最后遇上了一个人很好的小姐姐。 在被身旁那位男弟子拽住衣领的最后一秒,姜雎忽然累了。 她不想再反抗了。 反抗有什么用呢?或许她的命便是天生下贱,在家里时,是弟弟可以唿来喝去使唤的奴僕,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但在贵人眼中,她依旧是个可以随意捏死的小猫小狗。 命该如此罢了。 奋力投入海水,当水没过口鼻时,姜雎想到。 只希望方才那个帮了她的小姐姐,可以走得更远些吧。 她好像叫姬冰玉啊,多好听的—— 「哗啦」一声巨响,在姜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的领子被人勾住,下一秒,濒临窒息的感觉完全消散。 一片迷濛中,姜雎听见一道似乎有些丧气的声音问她:「你还好吗?」 很熟悉的声音。 姜雎睁眼,看着面前面容绝世的女子,用力点了点头,却发现视线越来越模煳,她伸手一摸,竟是满脸的泪。 真奇怪啊,连刚才快要死了都没有哭,如今分明是获救了,姜雎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流泪。 姬冰玉:…… 本来返回浮生海只是心念一动,毕竟多年种花家要互帮互助的教育实在根深蒂固,熟料最先遇见的,就是一个人渣在试图用小姑娘挡浪。 浮生海有不得无故诛杀弟子的规则,意思就是,你可以用别人挡浪,因为你是在维护自己的性命。但是事后,被祭天的弟子亲友不得无故对你发起攻击,因为这是在攻击弟子,违反者会被试炼强行退出。 这他妈什么狗屁规则。 平生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小孩子和女孩子,姬冰玉实在是看得气血上涌。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举起木桨,同时大喝一声—— 「妖怪!吃俺老姬一桨!」 …… 水镜外的人一愣,随后竟是齐齐明白了姬冰玉的想法。 主观意念上,姬冰玉没那个男弟子当人,而是把他当成妖怪,既然这样,那她在杀妖也是在维护自身的安全,所以不能算作犯规。 第26页 这他妈是什么骚操作?!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姬冰玉把那个弟子的下半身全部打入浮生海中,她依旧没被当做犯规! 向来循规蹈矩的玄枫道长气得面色铁青,一拍桌子:「她这是扰乱试炼的正常秩序!!!!!」 第12章 吶吶 姬冰玉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她按照自己的计划能多带几个是几个——当然,和她有仇的那些,或是之前骂过她的人,姬冰玉看也不看。 她只是出于个人能力,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又不是圣母,还要舔着脸去去贴那些高贵世家子弟的冷屁股。 并且,在姬冰玉展示了自己高超的『打狗棒法』后,那些原本对她的小舟虎视眈眈的弟子们也多了几分畏惧,不敢上前。 不过姬冰玉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她顺手救了姜雎,以及另外几个小弟子,又再次将倒在岸边的倒霉小反派谢喻安捞上船后,丰长仪就出现,叫停了这一行为。 「长老有令,此举不合规则,请道友立即进入下一试炼。」 姬冰玉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她对着一脸为难的丰长仪点点头,没有执拗的意思。 确实不着急,毕竟长老又没说不能让现在船上的弟子上岸。 无论如何,姬冰玉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问心无愧即可。 在示意那些弟子先离开后,姬冰玉谢过丰长仪,慢悠悠的起身打算离开这个试炼,然而就在她踏出小船的那一秒,数十道金光蓦然从她身后升起。 金光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姬冰玉的身上,如同落蕊将她包裹,远远看上去如同圣女降世。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 这么多年的试炼,水镜前的弟子们可从未见过这一幕。 就连一向严肃面瘫脸的荀砚池都微微压抑地瞪大了双眸,他看向了自己的师父长清子。 「这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鹤中仙捋着长须,凝视着水镜,忽然大笑:「妙哉妙哉!」 清源道人道:「以人之气,破命数之运,此子实在非同凡响!」 长清门刚入门的小弟子似有不解,追问着这是何意,就在玉韵刚想开口时,就听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 「这『一叶扁舟』全都是这位姬道友依靠自身的念力而化。」 容清垣笑容清浅,像是没意识到近年来一贯操持病弱淡漠、不近人情人设的自己突然开口有多么惊悚。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容清垣的身上,只见这位传言中脾气淡漠古怪的清虚真人,此刻正一手把玩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玉坠,一边温声解释道。 眉目含笑,竟像是脾气极好。 「能够以念力化舟,说明她的境界已高出同场之人不少。」 有了容清垣开头,作为这个试炼主导者的鹤中仙也不甘示弱。 「不仅如此,能想到以念力化舟,乃至于最后重铸小舟以此救人,正是暗合了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浮生若海,庸庸碌碌。苍茫之中保自身清明者,可为『独善其身』,而能保自身清明后,再去渡众生者,方才可为『兼济』二字。」 鹤中仙长嘆了口气:「就连我方才都没想到,这浮生海中竟可以意念化舟,此子思路敏捷,跳脱于物外却不孤僻自傲,实在是个好苗子。」 这几句话下来,显然是极为认可姬冰玉所作所为的意思。 作为试炼设置者都如此说了,完全堵住了玄枫道长的口,噎得他不上不下,只能恼怒地看着作为第一的轩辕焚天完全被姬冰玉夺走了关注。 「哼!」玄枫道长拂袖,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她这样的假好心还能持续多久。」 将此番争执从头看到尾,长清子扬了扬眉。 与其说是在为这个弟子解惑,不如说容清垣方才是在给在场众人解惑。 他在让姬冰玉的所作所为变得合情合理,甚至是有意为她解释——可以说,就像玄枫道长想为轩辕焚天造势一样,容清垣此刻所为,便是在为了姬冰玉造势。 可玄枫与那轩辕焚天有着亲属关系,为他造势,合乎情理。 那容清垣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容清垣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迎着长清子的视线,轻轻颔首,回以一笑后,又看回了水幕。 勐然间,长清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扭头看向了水幕。 水幕中,刚从光芒万丈里走出来的姬冰玉,她的前方是被她从泥海中解救出来的弟子,而后面是雾气散去的广袤之海。 星光点点,璀璨无穷。 天高海阔,扶摇九天。 从此之后修仙途中,竟有无数可能! 忽然之间,姬冰玉豪气万丈,她勐地拍了拍丰长仪的肩膀,抬手一指,极有影视剧中挥斥方遒、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大将风范! 「丰兄!」 丰长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称唿怪怪的。 姬冰玉没意识到不对,就像每一个觉得自己完成kpi马上能下班的社畜一样,她指着金光,沉声道:「看!正道的光落在了大地上!」 随后不管丰长仪如何反应,姬冰玉甩手而去,大步流星,奔向了美好生活! 第27页 …… …… ……个屁! 姬冰玉懵逼地看着眼前景象。 郁郁葱葱的树木枝丫遮蔽了头顶的阳光,幽暗的光线又为这样的静谧添上了几分恐怖,风吹影摇,像是马上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跑出一只巨兽,偏偏又是寂静的,带着几分隐秘的惊悚。 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接引弟子的声音,姬冰玉大致明白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这片森林名为落蕊林,是试炼的第二关。 姬冰玉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地上。 就在上一秒,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要结束试炼,从此拜入宗门开始007——从0点睡到、哦不修习到零点,每周维持七天——这样的生活,结果被人告知「亲亲,还有一关哦,你必须继续闯关哦,沖鸭~思密达!」 思密达你个头。 属于社畜的颓丧之气缭绕在姬冰玉的身上,她靠在一棵树下,沉默地看着天道法则化为幼童模样,千方百计地想让她继续试炼。 [加油姬小玉!你是最棒的!] [冰玉,站起来!] 甚至还拿出了之前姬冰玉的话:[老姬,这样不行啊,你要支棱起来啊!] 姬冰玉不为所动。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高兴加班的,没有。 终于,在天道法则说出了诸如[能参加试炼都是人中龙凤,能通过第一关是你的幸运]这类油腻发言时,姬冰玉呵呵一笑。 她恶毒地抬眼:[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天道沉默了一下,坚定道:[我要!] 姬冰玉:[就不给你就不给你就不给你!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天道:…… 他妈的!三岁半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没有实体的它只能无能狂怒,不过万幸,在怼完天道后,姬冰玉似乎心情极好,她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四周,向外走了几步。 天道顿时不气了,见她停下来,甚至还热泪盈眶地劝说道:[再走两步,没事儿就再走两步!] 姬冰玉:…… 她懒得理这个突然抽风的天道,思考着这一关的设置。 这一关的形成像极了后世的吃鸡游戏,是全员封锁的森林里跑毒,然后依靠各自捡到的符纸进行厮杀。 是的,在这片名为「落蕊林」的地方,能见到的武器只有符纸,当然你若是剑术超群,可以枯木枝挥出凌然剑意,或是能拈花摘叶伤人,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想。 这一关的主设计者,应该是一位极为遵从物竞天择之意的人。 一边走着,天道还在喋喋不休。 [过了这关,再坚持一关就可以解放了!] 什么?! 还有一关?! 刚从树枝叉上拿到一个火符的姬冰玉蓦然停下了脚步。 天道:[啊,是这样的,咳,不是有三关试炼吗?] 分明是正常的话,但天道此时竟发现自己有些心虚?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捏皱了符纸。 很好。 三、关。 不知何时起,她硬是把『三关试炼』,记成了『三观试炼』。 回忆起之前种种,姬冰玉顿时悲从中来,默了片刻后,她冷笑了一声。 没有人能懂本来以为假期就在眼前的人,被强行告知要加班后的绝望。 累了。 毁灭吧。 赶紧的,世界赶紧崩塌。 前世有个文学家周某人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火符,然后—— 然后,一口,把它,吃了下去。 天道:? 水镜外的众人:?? 暗戳戳关注着自己未来师妹的可怜兔郦抚卿:??? 就连容清垣淡然的面容上也闪过了半分错愕。 天道率先反应过来,没有实体的它快急疯了。 [姬冰玉!你疯了!这是能随便吃的吗!] 天道法则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为熊孩子操碎了心的妈妈。 [吐出来!快吐出来!] 姬冰玉抽了下脸,在水镜上,只见这美人露出了一副微妙又古怪的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下一秒,姬冰玉张开嘴,只听『噗』的一声—— 她,吐出了一个火球。 水镜外的长老们:????? 还他妈能这么玩?????? 水镜外的弟子们:?!!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全都掩不住其中的激动与跃跃欲试。 嘿,兄弟,还他妈能这么玩诶!!!!! 第13章 吶 从吐出火球的那一刻起,整件事就偏离了姬冰玉的计划范围。 一开始的时候,姬冰玉只是单纯的社畜丧气上身,从而单纯地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无论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她下班,姬冰玉都感激不尽。 熟料,居然歪打正着发现了符纸的新用处? 姬冰玉眼睛微微亮起。 她越走越快,一路上又发现了水符、雷电符、甚至刀剑符。 姬冰玉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挨个把它们吞了进去。 …… 「这是什么原理?」 水镜前专攻符箓的流明谷弟子激烈地开始了争执。 第28页 「符箓以天地灵气而生,运笔之人的意念为根源,怎可入腹中?」 「可是她真的吞进去了!也真的能用!」 「如若能成功,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我们在现实中的符箓也可以……!」 众多弟子议论纷纷,有几个情绪格外激昂的,已经开始掏出符纸试图现场写符,当场吞符纸了。 最后还是清源道人冷哼一声,甩了下拂尘,『啪』的一声搭在了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弟子的手背上。 「愚昧浮躁!回去各抄门规30遍!」 见长老生了气,那几个弟子立刻消停了下来。 玄枫道长也板着脸对着身后的玄天宗弟子道:「修道之路,岂有捷径可走?」 若说之前玄枫道长还因为姬冰玉噼开巨浪时坚定的模样,而对她有了一点点的改观,那么在经过她几个骚操作后,玄枫道长已经确定,自己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新弟子了。 玄天宗的弟子们诺诺不敢应声,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此举是老夫疏忽。」在训斥了自家弟子的荒唐之举后,清源道人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在设计这关试炼时,只顾着将符纸的内在灵力拟入其中,却是忽略了它的本体,导致如今这个局面。」 他的大弟子时冬亦也满脸羞愧道:「是弟子才疏学浅,未能设计妥善。」 清源道人摇摇头:「和你这个小辈有什么关系?总归是老夫审查不严。」 长清子笑道:「我看啊,谁都没错,毕竟不是那届弟子都会出现一个姬冰玉的!」 云卿若闻此,噗嗤一笑:「可不是嘛,谁会想到,将符纸往嘴里塞……这小姑娘,真是个妙人儿啊。」 她天生长着一张温柔淑丽的面容,不嘲讽人时,像极了俗世中的温柔大家闺秀。 云卿若淡淡笑着,和身旁的花长老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 ——这弟子,灵霄舫要了! …… …… 天道已经木了,围绕在天柱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可它又没办法阻止姬冰玉。 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阻止,只是天道自己也多了几分犹豫。 之前姬冰玉那番「不破不立」的话,一直在天道耳边迴荡,而随着天柱破裂的痕迹越大,天道竟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一定是和姬冰玉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它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天道赶紧把这样的想法甩出脑海,它在脑内传音给姬冰玉:[接下来我可能要修养消失一段时间,你若有事,在脑内唿唤我即可。] 姬冰玉『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我之前救了的那个小姑娘,在原着里,她应该是什么下场。] 天道沉默了一瞬。 姬冰玉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又矛盾。 你说她又颓又丧,偏偏有的时候她又会愿意做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说她万事不经心,连『三关』和『三观』都能硬生生记混,可她又出乎意料的敏锐,每次都能发现关键。 既然事情已过,天道便将原书中有关这段描写的详细记忆传输了给她。 姬冰玉默了一瞬。 在原书中,第一关的魁首与现在一样都是轩辕焚天,甚至紧随其后的第二名,就是她的姐姐,雁流苏。 看似大体未变,实则天差地别。 原书中的姬冰玉,根本没能参加这次试炼。 她被雁沂端打伤,只能卧病在床修养,错过了试炼。 之后的事情未发生,天道不能展示详细内容,不过姬冰玉猜测,应该是轩辕焚天求情,才让原书的姬冰玉和他一起,踏入了修仙之途,同时也让原书的姬冰玉对他更加情根深种。 以此推理,原书中的谢喻安就是在这次试炼彻底黑化,而后坚定的站在了轩辕焚天的对立面。又因为雁流苏帮他说了几句好话,所以谢喻安铭记在心,之后与女主雁流苏产生了不少纠葛。 而那位被姬冰玉救了的少女姜雎更惨。 薄薄几页纸,几乎没有描写她的笔墨。 只借着雁流苏的口,说出有个少女出了试炼后惨死,让女主雁流苏更坚定了自己要向上爬,绝不要落地和底层这些人一样的命运。 哦对了,对于姜雎的尸体,原文描述「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浑身脏污,像是毫无尊严的泥水,雁流苏挡住口鼻,掩饰住眼中的厌恶,一眼都不想多看这样没用的东西」。 姬冰玉:…… 这特么是人干得出来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抵挡住了自己骂人的冲动。 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后,姬冰玉木然抬头。 [我不是原着中的白月光吗?为什么到现在除了一个『白月美人』的名头外,都没遇见喜欢我的角色?] 天道同样面无表情:[你现在只是虚假的白月光,只有死了的白月光,才是真正的白月光。] 两人对视,姬冰玉沉默了片刻,随手又摘下了一片治疗符揣在怀里。 [那我这样,是不是还让你挺为难的?] [倒也不是。] 化作幼童的天道浮现在姬冰玉对面,小小的孩童垂下眼,嗓音稚嫩却坚定:[吾承天命,是为天道,浮世众生皆为吾子,大道三千皆我命数。] [如今不得而偏离已是吾耻,若阻拦汝满怀赤诚之义举,实在不配为天。] 难得被天道直白夸奖的姬冰玉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第29页 慌乱下,她对着在眼前消散的天道挥了挥手。 [放心去吧!我闯祸了一定找你!] 天道:…… [姬冰玉!]天道警觉道,[你别乱搞!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 姬冰玉维持着假笑与天道作别。 说实话,虽然天道看起来友善,一直也都没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脑子里一直存在着一个非人的物体。 因此,如今天道短暂的离开后,姬冰玉也稍微松了口气。 整个森林走几步都是类似的风景,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当时接引弟子说了一大段介绍,这什么片森林名为「落蕊林」,什么「花开落蕊,极有灵性」,还说什么会有神迹降临。 对此,半唯物主义者姬冰玉表示,应该是景点设置的虚假信息,谁信谁傻逼。 总而言之,这一关是积分制,甚至是鼓励大家一遍找出口,一遍自相残杀继承他人的符咒,甚至会有意识变动着出口的位置,用毒雾驱赶着弟子们聚在一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厮杀。 如今毒雾已经在身后,姬冰玉半点不急。 这一路上,姬冰玉从未有过的安分守己。她有草堆蹲草堆,有树丛躲树丛,完美贯彻了「苟王」人设。 到了最后,就连郦抚卿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转身和大师兄荀砚池吐槽。 「都说狡兔三窟,她真是比兔子还能躲。」 还没等到荀砚池开口,就一人默默出声:「师兄别这么说,我觉得姬道友挺聪明的。」 郦抚卿诧异地扭过头,竟是不知何时回来的三师弟沈和歌开口。 在长清门雪腴峰内,峰主容清垣有三个入门弟子。 大弟子郦抚卿,性格狂妄嚣张,最爱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二弟子韶阳羽,巾帼不让鬚眉,铁血果决,一曲琵琶也能弹出千军万马之势。 而三弟子沈和歌嘛…… 郦抚卿觉得,自家三师弟这个性格,说好听点是温柔不喜纷争,说难听些就是软绵懦弱,只要别人稍微提出两句不满,他便会下意识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了。 这样的人,放在魔界不出半个时辰都能被人生吞了。 难得听见沈和歌主动提出不同意见,郦抚卿挑起眉梢,追问道:「沈师弟何出此言?」 沈和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这位姬道友和旁人不同。」 郦抚卿:「她又不是三头六臂,我倒是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同。」 沈和歌摇摇头,看向了水幕,认真道:「是不一样的。」 想起之前看到的浮生海试炼的后续,沈和歌温和地笑了起来。 「在姬道友心里,从来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 姬冰玉看着面前打斗在一起的人躲在树后保持了沉默。 一方是三个男弟子,而另一方是两个女弟子。 两个女弟子中,有一位是熟人。 姬冰玉想了想,这个面容娇艷的姑娘似乎那天被自己气得最狠,好像叫凤飞霜来着。 「你们这些低贱的东西!」凤飞霜一边躲避还不忘挡住身后的女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出去后别让我再遇上你们!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骂人骂得实在没什么水准。 似乎对面的男弟子也被逗笑,他们彼此互相看了眼,嬉笑着对凤飞霜道:「那不知凤大小姐想怎么对付我们啊?」 神情猥琐,在和凤飞霜交手时也有些不干不净。 姬冰玉发现,这些试炼中似乎能激发出人性中偏激、极恶的一面,以至于所有人性格中的缺陷都会被放大。 比如现在满口乱骂的凤飞霜,比如这些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的雄性小弟子。 不过凤飞霜倒也不是完全无错。她总是喜欢乱骂人,又仗着自己大小姐的身份胡作非为,吃点教训也好。 反正她是凤家大小姐,水镜那边有人看着,出不了事。 姬冰玉懒得多管闲事,打算直接绕道躲开。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直被凤飞霜护在身后的黄衣少女忽然狠了狠心,勐然将凤飞霜推了出去,迎着对方惊愕的视线,楚楚可怜道:「凤姐姐先挡着!我去搬救兵!」 穆蓉说完就走,这些男弟子也没拦她的意思。 饶是凤飞霜再一根筋,此刻也能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 倘若按照原着套路,那么白月光姬冰玉此刻应该立即尖叫出声,再试图用言语感动穆蓉,然后被穆蓉反杀陷害。 有凤飞霜这个没脑子的在场,之后被雁流苏一挑拨,带上一个摇摆不定的轩辕焚天,大概能缠缠绵绵一起演绎七八九十集「你信我、不、我不信你」的修仙界意难忘。 然而好巧不巧,穆蓉正冲着姬冰玉的方向而来。 在她到来的前一秒,蹲在草垛里的姬冰玉忽然向左歪出了自己可爱在的小脑袋,在穆蓉惊悚的眼神中,甚至不等她尖叫出声,姬冰玉就已经将水球、雷点、火球,挨个喷出,力保瞬间将人剿灭。 剎那间,毁尸灭迹,完成了从有到无的传说,将几十万字的水文段落毁于无形。 姬冰玉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在心底发问。 [天道,他们是那些人吗?] …… 凤飞霜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张火符。 第30页 她满脸绝望地挥着用刀剑符召唤出来的、已经毫无灵力的木剑,绝望地看着那几个弟子在商量着如何羞辱她。 「这个女人总是出言不逊,不如我们拔了她的舌头?」 「嘻嘻嘻,拔舌头有什么意思,舌头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倒也有人尚且维持着一丝清醒:「这是试炼,你们可别太疯了!」 「管他哩!要不是试炼,放在平时,你遇得到这样国色天香的大家小姐吗?」 「是啊 ,难得遇上,又不做什么,就一起玩玩嘛。」 最后那个男弟子说着说着,就要嬉笑着用手去捏凤飞霜的下巴,就在即将触碰上那片肌肤的下一秒,水镜前的长老们甚至已经准备阻止时,他五根指头忽然齐齐断裂,鲜血迸出。 都说十指连心,断了五根手指的痛楚分外惊人,那弟子疼得缩在了地上,哀嚎出声,扭曲的样子真像是一条见不得光的蛆虫。 凤飞霜抬起眼,只见一道浅色身影于眼前飘落而至。 「花开落蕊,神迹将至。」 不知怎么,她的脑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 原来落蕊林真的有落蕊啊。 看着姬冰玉,凤飞霜忽然笑了下,她像是一瞬间想通了什么,踉踉跄跄地试图重新站起身,竟是还想要举起剑。 …… 水镜外,长老们顿住了想要暂停凤飞霜试炼的手。 沈和歌欣喜地抬起头,骄傲地对着郦抚卿道:「我就说,姬道友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和她在一起,会变的!」 郦抚卿:「所以你——」 不等他说完,只听沈和歌就在他们师门三人的隔音阵内欢快发言,「师父!我想再去试试看第三次试炼。」 郦抚卿咽下了口中即将出现的满腔嘲讽。 他和容清垣对视,掩饰不住眼眸中的震惊。 沈和歌,性格温吞木讷,最不喜欢与外界产生联繫,出于某些个人经歷,他甚至能一直在雪腴峰闭关几十年不下山。 这一次,是沈和歌从入门到现在,第一次如此主动地提出要去和外界交流。 第14章 吶吶 这三个男弟子并没有什么修为在身,姬冰玉手持用刀剑符幻化出来的木剑,以雷电符为引,很是轻松的将他们解决了。 毕竟有凤飞霜在,姬冰玉没有暴露自己口中喷火这一特殊技能。 到底是多年在梦中习武,姬冰玉出手很是顺畅。在解决最后一个弟子后,她收拢了他们身上的所有符箓,想了想,分出来了一些,扔给了凤飞霜。 凤飞霜一愣,完全没想到姬冰玉会在救了她之后,竟然还愿意将符箓分给她。 半晌,她才接过符箓,磕磕绊绊地问道:「你刚才、遇见、遇见穆蓉了?」 生怕姬冰玉不知道穆蓉是谁,凤飞霜又急忙手忙脚乱的形容:「就是那个穿着黄色衣服的、长得勉强还可以的女——」 「遇见了。」 凤飞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解决了?」 姬冰玉点点头:「解决了。」 凤飞霜呆了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么解决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恼怒自己问出的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对穆蓉还有不舍似的,可细细一想,又真的有几分好奇。 毕竟穆蓉当时走的不远,姬冰玉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将人解决的? 姬冰玉看着充满求知慾的凤飞霜,实在不忍心欺骗这样单纯的孩子,嘆了口气,幽幽道:「我啊……」 「我用我的舌头狂甩了对方的嘴唇。」姬冰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止如此,我还用我舌头制造出来的分泌物——」 「闭嘴!」凤飞霜恼羞成怒,她简直想转身就走,却在错眼间,瞧见了姬冰玉手臂上的一道血痕。 方才那场战斗,姬冰玉并非毫无所伤。 尽管她的符箓多的吓人,可到底对面是三个人,而凤飞霜又歷劫失去了大部分的战斗力,全靠着姬冰玉一人解决。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改观!」凤飞霜瞥见了姬冰玉苍白的脸色,跺了跺脚,「这次是我被人陷害才会落入如此境地,否则才不会需要你这个卑贱之人来相救!」 姬冰玉莫名其妙:「谁要你对我改观了?」 她懒得理这个大小姐,学着凤飞霜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还有,谁说我是来救你的了?」 当然,不可否认,确实有一部分是看不下去那群男弟子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姬冰玉在问出了那个问题后,得到了来自天道的肯定回復。 这几个弟子,是刚才——也是原着里欺负姜雎的弟子。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姬冰玉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把人彻底解决了。 或许有人会说她蠢,亦或是多管闲事,但姬冰玉就是如此。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扫黑除恶,人人有责。 当然,也有意外之喜。 通过这场战斗,姬冰玉发现,自己拥有将符箓吞下后,改变符箓出场顺序的功能,叠加符箓而行的控制力了。 比如放在攻击穆蓉的时候,水、雷、火,挨个出场,全都依靠着姬冰玉的心意而定,现在她甚至可以叠加水火、甚至□□一起。 见姬冰玉真的扭头就走,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凤飞霜被她气了个半死,又忍不住拽住了她的袖子。 第31页 「姬冰玉!」 姬冰玉:「你再不松手,就默认你我。」 凤飞霜:「……谁暗恋你了!」 姬冰玉挑起嘴角,在水镜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了邪魅一笑。 「丫头,动作是不会骗人的。」 水镜外众人:……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新到场观摩试炼的弟子惊恐四顾,得到了之前早已见识到姬冰玉骚操作的师兄师姐们沉重的颔首。 这,就是今年最热门的魁首人选之一的能力吗? 嘶—— 新弟子们倒吸一口凉气。 魁首候选,恐怖如斯! 水镜内,凤飞霜被气得脸涨得通红,她瞪着姬冰玉,念着对方之前救过自己,深吸了口气,在她耳畔轻声道:「轩辕大哥在找你……小心。」 闻言,姬冰玉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诧。 毕竟按照原着来看,凤飞霜简直是轩辕焚天和雁流苏的无脑吹,而如今居然会愿意提醒她小心轩辕焚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大突破。 然而就是姬冰玉这样脑洞突破天际的人,也怎么都想不到,凤飞霜之所以会警惕,是因为上一个试炼中,轩辕焚天险些将她推入巨浪之中。 当时的凤飞霜欺骗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出了试炼后,情绪下头的她却还是产生了一丝狐疑。 凤飞霜动摇了。 凤飞霜的性格,说好听点叫直率坦白,说难听点,就是头脑简单一根筋,做事全然不过脑子。 于是在姬冰玉帮了自己后,她脑子一热,直接将自己的推算告诉了姬冰玉。 对于轩辕焚天要找自己这件事,姬冰玉倒是不怀疑。 上一个关卡她几次三番落了轩辕焚天的面子,之后更是抢尽风头,要说轩辕焚天要来找她报仇,姬冰玉毫不意外。 眼见身后毒雾袭来,姬冰玉和凤飞霜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分头而行。 从之前给出的规则来看,这毒雾越来越往西边去,那说明目前出口还在西边。 「冰玉妹妹!」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姬冰玉率先回身,手中提着剑,口中的雷电也蓄势待发,警惕地看着来者。 雁流苏。 说实话,姬冰玉穿书后和她的交际并不算多,不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谈,让姬冰玉明白了一件事。 女主雁流苏,黑心莲人设不崩。 按照原着中女主不择手段向上爬的性格,方才那几个人渣说不定和雁流苏有关。 姬冰玉眯起眼,咽下口中乱七八糟的符咒,迅速扯出了一抹笑,嗲着嗓子喊道:「姐姐~」 声音之柔媚,让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末了,姬冰玉顿了顿,主动上前挽住了雁流苏的手臂,迎着对方僵硬的神情,咧嘴一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茂密的丛林中迴荡,宛如鬼故事中杀人不眨眼的厉鬼重现,无形中让人心脏紧绷。 雁流苏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姬冰玉,忽然觉得自己来找她是个错误。 按照雁流苏原本的计划,这个关卡中利用穆蓉从而达到威胁凤飞霜的目的,如果凤飞霜遭遇不测——哪怕只有一点点挫败,也会让这个蠢货萎靡许久,这样的话,第三关便无人能与她雁流苏相争了。 熟料,半路杀出了一个姬冰玉。 一切的一切全部脱轨,计划从一开始就完全跑偏。 从小到大堪称顺风顺水的雁流苏难得急躁了起来,终于,在发现那几个被家族安排进来的弟子没成功出现,甚至没有任何长老进入试炼的灵力波动后,雁流苏决定主动出击。 不过在水镜前,雁流苏还是要稍微委婉一些的。 她将姬冰玉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以此限制姬冰玉的行动。 「上一次试炼你不知去了哪里,也不和我们一起,实在是太令人担心了。」 眼前不远处似乎就是出口,雁流苏深吸一口气,咬住下唇,温柔道:「如今这场比赛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你向来体弱,又生性腼腆不爱与人动手,不如到这里便结束,到时候我去求求道长们,定是能将你一道收入宗门。我们姐妹还和以前一样在一起,快快乐乐的,好不好?」 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细想一下,简直在忽悠傻子。 雁流苏也知道这番措辞不算完美,然而她等不及了,心中有个声音迫切的告诉她,要赶紧除去姬冰玉,不能让姬冰玉得到高分再进入下一关了! 因此,不等最后一个字落下,雁流苏已经悍然出手! 倘若是原先的姬冰玉,定然会茫然无措,但是现在的姬冰玉可是身经百战的老苟王了,电光火石间,姬冰玉出手甚至比雁流苏更快一步! 装备充裕的姬冰玉飞速吐出一个□□混合球直击雁流苏门面,打得她措手不及,满面焦黑,连手上的雷剑都刺歪了。 而姬冰玉毫不在意,又接二连三地吐出了□□火等乱七八糟的符咒。 按照试炼的规律,被三张符咒命中,基本就已经出于濒死边缘,而这一次为了防止雁流苏诈尸,姬冰玉硬是将自己的存货吐出了三分之一才堪堪罢休。 如果是旁人,或许会有和女主结仇之类的后顾之忧,但姬冰玉不在乎。 开什么玩笑,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甚至当场表演过生吞符箓,区区女主又算什么。 第32页 她,姬冰玉,可是与世界(天道)为敌过的人! 终于确定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姬冰玉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就看见身后有个弟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少年容貌不俗,衣着华贵,眉宇间颇有几分张扬傲气,不过与雁沂端等人的浑浊不同,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单纯很多。 在意识到姬冰玉发现他之后,裴乐夜满是傲气的的脸流露出了一瞬的慌乱,他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却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方才用的那个几个球状攻击是何物?为什么和我的符箓不太一样?」 姬冰玉随手扬了雁流苏的骨灰,拍了拍手,走到裴夜前面,淡然一笑。 衣袂纷飞之间,落蕊无端而下,端的是仙风道骨,美人嘉仪。 下一秒,只听姬冰玉理直气壮道:「此乃『富婆快乐球』!」 顿了顿,她打量了裴乐夜几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小兄弟,想试试吗?」 裴乐夜毛骨悚然,连忙摇头,死命拒绝。 他可是看见刚才那个弟子的下场了! 这富婆快乐球,试试就逝世啊! 第15章 吶吶吶 与此同时,水镜外也因为姬冰玉的举动开始争执了起来。 「这姬冰玉简直心狠手辣!空有一张无害的皮囊,却连亲姐姐都能下手!」 「可不是嘛~难为她姐姐还一直为她说好话。」 「我也觉得,这样的人若是道侣,晚上都无法安寝吧?」 当然,也有很多弟子不认同此番言论。 长清门的大师姐玉韵皱眉,婉言反驳:「姬道友也是为了自保。」 郦抚卿就直白多了,他斜睨了一眼那个提起『道侣』的弟子,嗤笑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凡事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燥得对方满面通红,低着头,讷讷退到了人后。 就连向来寡言的长清门大师兄荀砚池也说了一句「姬道友果决坚定,与人为善」,熟悉他的人便知道,这已经是很看得上姬冰玉的意思了。 灵霄舫的弟子们心绪复杂,毕竟雁流苏也是她们看好的弟子之一,而流明谷的几个大弟子得了长老们的眼色,顿时明白,纷纷撸起袖子加入战局。 于是,在容清垣第三次端起茶杯时,局势已然明了。 …… 水镜外的纷纷扰扰,姬冰玉并不知晓。 在和裴乐夜互通姓名后,她默许了对方跟在自己身边的举动。好巧不巧,两人没走多久,迎面撞上了轩辕焚天。 轩辕焚天在看见姬冰玉时眼睛一亮,却在看见陪在她身边的裴乐夜时皱起眉,一脸不悦。 「冰玉,这是谁?」 姬冰玉懒得理他,倒是裴乐夜认出了这位风云人物,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裴家三子,裴乐夜。」 裴家,在老牌世家眼中,不过是一个暴发户罢了。 轩辕焚天心中算计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对的用处不大,挂着敷衍的笑容,拱了拱手:「在下轩辕焚天。」 而后又转向姬冰玉,深情款款:「冰玉妹妹。」 仗着天道不在,姬冰玉连装都不想装,丧着脸道:「叫我干什么?」 轩辕焚天道:「你去了何处?真是让我好找,担心了许久。」 他脸上挂着深情的微笑,语气温柔宠溺,心中已是有几许不耐。 应当又是和流苏、飞霜她们发生了争执吧?轩辕焚天心想,女人之间的事情,也无非就是这几件了。 要说他有多爱姬冰玉,那显然不是。 轩辕焚天之所以那么关注姬冰玉,其一是因为她的美貌,有个号称「白月美人」名号的未婚妻,显然让人很有面子。 其二,就是这「姬家最后一人」的称号了。 姬家到底曾是修仙界的大家族,虽然最后因各种原因而覆灭,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 比如姬冰玉母亲当年的陪嫁之一,清辉玉笔。 这么一想,轩辕焚天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他上前一步,对着姬冰玉伸出手,忧心道:「看你脸色不好,是方才被人欺负了吗?」 往日里,无论姬冰玉受了什么样子的委屈,在轩辕焚天的这番攻势下,都会柔和下来,摇摇头,咬牙把委屈咽下。 然而姬冰玉只觉得自己被油腻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轩辕焚天:「我脸色不好,是因为看见了晦气的东西。」 轩辕焚天被她一噎,脸上的笑僵了僵,视线下移,瞥见了姬冰玉的小臂上的伤痕,当即转向裴乐夜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让她受伤了?」 莫名被cue的裴乐夜:「?」 哪儿来的傻逼? 他下意识暴躁开口:「滚!别胡说!我哪儿敢啊!」 用最理直气壮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毕竟裴乐夜现在一看到姬冰玉,就想起她方才一脸诡异的微笑,还有那个「富婆快乐球」。 亲眼目睹雁流苏惨状的裴乐夜哪敢造次! 好歹也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裴乐夜越看轩辕焚天越不顺眼,阴阳怪气道:「就算轩辕少爷身份尊贵,看不上我们这些下贱的平民,也不能空口白牙随便污人清白吧?」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姬冰玉心里给裴乐夜点了个贊,赶在轩辕焚天之前开口。 第33页 「伤是方才我和人打架时留下的,与裴道友无关,与你轩辕少爷更无关。」 「怎么能与我无关呢?」轩辕焚天一脸痛心,「让女人拿起剑,就是男人的失职。」 「女人,就不该用剑。」 姬冰玉:「?」 姬冰玉:「你再说一遍???」 好傢伙,他不怕西门吹雪从异时空飞过来把他脑浆都打出来吗? 沉溺在自我感动中的轩辕焚天并没有意识到不对,他接着就对姬冰玉提出了一个要求:「冰玉,把你的符箓都给我。」 姬冰玉:「?」 「符箓留在你那边没什么用。」轩辕焚天解释道,「我们已经到了出口处,危机四伏,你将符箓给我,我来保护你。」 一旦面对这位逻辑自成一体的龙傲天,姬冰玉总是满头问号。 不过没关系,正如人和猪的悲喜也很难共通一样,她和轩辕焚天有些跨物种代沟也属实正常。 裴乐夜心惊胆战地看着姬冰玉,又满怀敬意地看了眼轩辕焚天。 是他误会了。 这不是傻逼,这是勇士! 是身先士卒、敢于尝试富婆快乐球的绝对勇士! 裴乐夜满怀崇敬,他后退了两步,随时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事实证明,他的准备是有效的,就在下一秒,惊雷凭空而起,轰的一声,炸得周围草木纷飞,空气中瞬间瀰漫出了一股焦煳的气味。 一道男声骂骂咧咧地响起:「轩辕焚天!你给老子滚出来!」 「敢陷害老子抢老子符箓,有本事就来和老子单挑啊!」 不错,直接挑战龙傲天男主,少年,你很有勇气! 姬冰玉趁乱拉着裴乐夜,鬼鬼祟祟地蹲在了草垛后。 动作敏捷,角度刁钻,自然得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裴乐夜躲在另外一个草垛后,觑起眼姬冰玉,恭敬地虚心请教:「姬大师一路都是如此?」 姬冰玉神经紧绷,忽视了裴乐夜诡异的称唿,言简意赅:「对,此乃『苟术』。」 裴乐夜不解:「苟术?」 姬冰玉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一面紧紧盯着轩辕焚天,顺口胡诌:「古人有训,三十六计,苟为上策。」 「苟术,乃集天下英豪灵气智慧之大成也。你看,我们待在原地,不参与他们这些俗世的纷纷扰扰、尔虞我诈,也能苟全性命于万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裴乐夜听着听着,肃然起敬:「高!实在是高!」 在这段闲扯的功夫里,轩辕焚天已然占了上风。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亲儿子,运气得天独厚,试炼的出口恰好变换到了距离轩辕焚天不到五米处。 眼见轩辕焚天在瞥见接引弟子后,马上就要跃入出口之中,姬冰玉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随着心念一动,在裴乐夜惊骇的目光中,姬冰玉口中忽然吐出了一个大约有四米长的大刀—— 不、不对! 它还在变长! 裴乐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恐的看着姬冰玉口中吐出的剑疯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跃入空中的轩辕焚天捅了个对穿! 裴乐夜:!!! 和轩辕焚天对打的暴躁小哥:!!! 接引弟子:!!! 他们惊骇地看着姬冰玉,只见这位美人吐出这把刀后,淡然地抹了抹嘴,而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轩辕焚天早已没了声息。 古有美人舞剑,今有美人吐刀。 下一秒,四十米长刀与轩辕焚天一起化为灰烬。 漫天如雪,纷纷落下。 不知何处,忽然投来了一抹骄阳,穿过了重重阻挡,硬是从树木枝丫的阴霾缝隙中,灿烂无比地落在姬冰玉的脚下。 顺着光芒,姬冰玉仰起头,心中一动。 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场试炼,轩辕焚天并没有真正死去,但这一刻,一直缭绕姬冰玉在心头的某种枷锁骤然松开。 尽管已经力竭疲惫到连手指都在轻颤,但姬冰玉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快和喜悦。 原来,改变命运,也不难嘛。 姬冰玉悟了。 她随手一捞,一边招唿着暴躁小哥和裴乐夜一起扬轩辕焚天的骨灰,一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接引弟子。 「道友,原来这才是落蕊林的真谛吗?」 接引弟子时冬亦沉默了。 他有心想要反驳,但又觉得力不从心。 想起水镜前看到的富婆快乐球。 想起刚才的惊悚的四十米长刀。 漫天的骨灰还在眼前飞扬。 ……好好一个以符相斗的文雅试炼被她搞成了什么样子! 参与设计此关卡的时冬亦万分自责,他看着满脸无辜的姬冰玉,情绪复杂。 生气中带着悲伤,悲伤中带着愤怒,愤怒中带着一丝丝不可磨灭的委屈。 千言万语,化做一句话—— 「姬冰玉!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第16章 吶吶吶吶 从前,出于自身经歷,暴躁小哥钟子期并不太看得起女人。 他出身俗世的富贵之家,从小歷经后宅之争,虽有嫡子之名,但是父亲多情善感,母亲软弱无能,整个后宅乌烟瘴气。 钟子期见多了女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也见多了她们对男人的曲意逢迎,无形中生出了一股轻视之感。 第34页 而现在,他对女人,有了新的认知。 钟子期咽了口口水,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去,全然没有了方才对着轩辕焚天叫嚣时的嚣张跋扈。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姬冰玉一眼,颤颤巍巍地开口:「敢、敢问这位道友,方才、方才那是何物。」 姬冰玉正在平復心情,她喘了口气,感觉浑身的力量恢復了些许,闻言,不在意道:「那是我的四十米长刀。」 之前完全裂开的时冬亦也缓了过来,他没忍住追问了一句:「所以,姬道友,你这把刀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姬冰玉:「我把刀剑符叠加在一起,同时佐以雷、火作为配料,最后又加了一点水系与连结处,入口时味道香甜——哦不,我是说这样攻击比较大……」 时冬亦若有所思,跟在他身后的师妹眼睛闪闪发亮,不知从何处掏出了本子,上前一步飞速提问。 「雷符味道如何?」 「方才那个入口辛辣,过于椒麻,可适当提高辣度。」 见有人提问,之后的弟子更忍不住了,纷纷开口。 「姬道友可否评价一下我们静润峰水符的口味?」 「比较香甜,我觉得味道不错,配上火符来个冰火两重天实属人间美味。」 「那我们遥和峰制作的火符如何!」 …… 好傢伙,这还聊起来了! 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在开什么厨神争霸赛呢! 水镜外的众人无语凝噎,更有甚者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 唯独几个流明谷的长老露出了深思。 按照姬冰玉的说话,虽然都是一样的符箓,味道却各有不同。 这是否说明,画符箓的弟子水平各不相同? 流明谷的几位长老若有所思,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发现新世界的大门正缓缓打开。 ——新的弟子考核方式已经出现! 容清垣扫了圈众人面色,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由摇扇轻笑。 姬冰玉。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转了一圈,瀰漫出了丝丝甜意。 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会是这么快乐,这么的生机勃勃。 坐在容清垣身旁的郦抚卿,则是越看姬冰玉这个师妹越顺眼。 别的不说,这在试炼里闹起来的本事,有他当年孤身战群魔的风范! 郦抚卿看着玄枫老儿那难看的脸色,觉得连自己还能痛饮一百杯曼珠草汁。 不知不觉中,通过两关试炼,并在第二关成功抹杀轩辕焚天的姬冰玉,已经成为了所有弟子中,俨然最瞩目的那个。 有人爱姬冰玉张扬跳脱,思路氢气,自然也有人恨她不懂循规蹈矩,收敛锋芒。 从轩辕焚天出事的那一刻起,玄枫道长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 想让轩辕焚天成为魁首,从而让轩辕家族一步步重回修仙之巅的算盘全然落空,原本的筹谋计划都被姬冰玉打得个措手不及。 玄枫道长皱眉。 往日里,他对轩辕焚天这个未婚妻从未有过半点关注,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甚至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她。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柔弱怯懦的女人,居然硬是把他玄枫的计划全然打乱。 想起之前姬冰玉噼开巨浪的风采,就连玄枫道长都有几分心痒。 但也仅仅是几分罢了。 玄枫道长望向水幕,完全已经被带歪的第二关落蕊林试炼,冷笑连连,轻轻招手,示意自己的大弟子过来。 「下一关,你乔装混入其中,亲自去看着,勿要再让她在弄出什么乱子!」 最后这关名为「苍穹会」,这可是玄枫道长亲自出的试炼,决不允许有半分差池! 至于其他几位长老——包括流明谷出题的长老在内,他们不仅没有动怒,反而一生出了几分诡异的期待。 长清子道:「下一关,是玄枫出的题吧?」 云卿若道:「是啊,这小老头天生不懂变通,风格定是严肃又古板。」 话虽如此,可云卿若竟然有些好奇。 也不知这位姓姬的小弟子,能将下一关变成什么样子? …… …… 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玄枫道长堪称是在场众人里最了解姬冰玉的人之一。 在顺利通过了第二关试炼后,姬冰玉步入金光之中,眼前顿时全是白茫茫一片,等她缓过来后,已经站在了一片空地上。 身上的疲惫全部消失,就连手臂上的伤口也逐渐癒合,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姬冰玉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仿佛喝了一箱红牛,随时随地脉动回来,横扫轩辕,活力无限! ……好像串词了,但姬冰玉也不在乎就是了。 她心情极好,甚至哼起了小曲,悠闲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了广场上。 不止是顺利通过第二关试炼的弟子们,在第二关有突出表现的弟子,同样会在最后被传送来第三关。 如此悠闲的做派显然极其招人恨,钟子期看了姬冰玉几秒,实在忍不住道:「你就不怕一会儿轩辕焚天来找你报仇?」 姬冰玉瞥了他一眼,正义凛然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钟子期怔了一瞬,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前面是我主动来惹得他,若是他来找你报仇,我可以与你一同承担。」 第35页 姬冰玉懒洋洋道:「本来就是你啊。」 钟子期:「?」 姬冰玉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长大了。」她停顿了几秒,深沉道:「大丈夫,要学会一人做事一人当。」 钟子期:「……」 草,好气啊! 钟子期憋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刚想与她辩论,抬眸就撞见了姬冰玉眼中的戏嚯,顿时领悟到对方是在开玩笑。 ……可还是好气啊! 与钟子期的纠结相比,裴乐夜就识相多了,短短一个试炼,他已经大彻大悟,完全领悟到了姬冰玉的本质。 一言以蔽之,静若月光,动如疯鹅。 裴乐夜深刻觉得,如果用动物来比喻,那么没有比鹅更适合姬冰玉的了。 自由的翅膀下,尽是揍人的蠢蠢欲动。 洁白的羽毛下,掩饰不住那一颗躁动的心。 裴乐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姬冰玉扬起骨灰时的喜悦,那邪魅的笑容、猖狂的动作、无所畏惧的言行已经深深烙印在了裴乐夜的心底。 那时的姬冰玉,像极了裴乐夜童年时,那只一边傲慢地用翅膀揍人,一边狂笑的大鹅。 嚣张肆意,无法无天。 裴乐夜站在姬冰玉身后,安静如鸭。 他对着前方伟岸的身影,默默在心中立下了亘古不灭的誓言。 从此以后,大鹅往东他绝不往西,大鹅吃鸭他绝不吃鸡! 总而言之,他,裴乐夜,绝对、绝对不会再重蹈童年的覆辙! 刚刚修补完天柱重返人间的天道:??? 感受到天柱再次转来激烈的碎裂声,甚至比之前更甚,上一秒才加班完的天道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它真的是回到了人间,而不是被夹去阴间了吗? 第17章 吶吶吶吶吶 天道苦,天道惨,天道泪流满面。 按照原着,这位裴乐夜应该是一个喜欢白月光姬冰玉的嚣张男n,前期的作用是欺负姬冰玉,让轩辕焚天英雄救美,后期在姬冰玉死后忽然醒悟这是自己的白月光,想要报仇却炮灰在了雁流苏手里,也算是赚到了读者的眼泪。 好傢伙,短短不到一天时间,怎么就从嚣张少年暗恋小心思变成坦荡荡父子局了? 所以它好不容易修改完天柱上的裂缝,是为了什么??? 让姬冰玉再次把它毁灭吗??? 此刻的天道终于体会到姬冰玉突然得知试炼还没结束的心情。 这他妈就相当于你加班到凌晨三点准备回家,电脑却突然死机,而你的文档没有保存——白做了啊! 天道满心惊慌,然而在这样的惊慌中,居然带了一丝『果然如此』的欣慰? 这,就是传说中的抖m吗? 天道沉默了,它趁着最后的时间,开始浏览自己不在时发生的事。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新弟子们到的差不多了。 趁着接引弟子开始宣读最后一关的试炼提示时,站在前方的姬冰玉回头扫了一眼,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出于强运庇护,轩辕焚天、雁流苏两位原着男女主自然都在。 凤飞霜也在,意外的,她竟没站在轩辕焚天的身旁,而是站的离雁流苏更近了些,对上姬冰玉的视线时,没好气地别开了脸。 除此之外,还有第一关曾被姬冰玉施以援手的谢喻安、姜雎,这二人在见到姬冰玉时,显然十分高兴,尤其是后者,小姑娘一看见姬冰玉就双眸放光,乐颠颠地跑到了姬冰玉的身侧。 至于那个什么穆蓉,姬冰玉扫了一眼,没发现她的存在。 大概是被刷出去了吧。 「这一关的提示倒是很有几分深意。」 能进最后一关的都不是傻子,大家彼此看了看,谁也没有先动。 有一位穿着蓝衣的弟子皱眉道:「不仅如此,放在前来接引的道友还曾提到『吾生而有崖,然道也无穷,若能至巅峰一览众山小,吾无憾矣。』似乎也有隐喻?」 有一人开口,大家顿时忍不住开始讨论了起来。 一个包子脸的小姑娘皱起眉:「是啊,接引的师兄特意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呢!」 「『一览众山小』啊——听起来好像通关与山顶有关?」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眼看着就能推出谜底,水镜前的玄枫道长极为满意。 果然,放一个弟子进去引导风向是个正确的决定! 鹤中仙转头问道:「玄枫这一关似乎大有深意?」 玄枫道长捋着鬍鬚,有些小得意道:「也称不上什么深意,不过是一些小感悟罢了,此题重点落于『一览众山小』,我看那几个弟子马上便能推倒出来了。」 容清垣瞥了玄枫一眼,翘起嘴角问道:「此关名为『苍穹会』,可是有什么深意?」 这正是玄枫道长得意的点,见有人指出来,他甚至不管是谁,当即接口道:「苍穹为天,天之高,远矣。故而苍穹只能独上,艰辛苦楚唯有自己能知,高处必定不胜寒啊。」 「这一关,就是要让他们得知攀登之艰辛,体会修炼之孤独,脚踏实地,方能成大道。」 他这番深奥的大道理说完,当即有人应和。 「听君一席话,胜于修炼十年啊!」 「果然是玄枫道长!此关试炼出的极妙!能让这些小傢伙们感悟到大道之苦,大道之深啊!」 第36页 不止他们,水镜中的轩辕焚天同样推导出了这个答案。 「……所以我认为在,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们登往山顶,站在最高处,想必在那里,就能寻觅到出口。」 他说得极为笃定自信,不少人已经选择相信。 唯有姬冰玉。 作为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她是个极具有批判性思维的人, 「至巅峰一览众山小……至巅峰一览众小……」 姬冰玉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 与此同时,玄枫道长越来越心惊,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瀰漫在心间。 不!不会有事的! 玄枫道长安慰自己。 大徒儿丁如归还在,他知道我的意思,一定能把风向带回来的! 姬冰玉勐地一抬头:「我悟了!」 她的声音极为响亮,一下子就压住了故意低沉嗓音的轩辕焚天。 「重点在于『一览众山小』!」姬冰玉飞快道,「你们觉得什么地方才能『一览众山小』?」 明明是对的,可是玄枫道长心中的不妙反而更甚! 然而此刻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见一位面容寻常的男弟子接口道:「一览众山小,应当指的是去最高的山顶吧?」 「错了。」 姬冰玉摇摇头,她循循善诱:「『至巅峰一览众山小』,我们从题的本意来解释,就是要找一个最高的地方。」 「而正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能出出『一览众山小』这句话的长老,定然不会无知到忘记这个道理。」 瞬间,水镜外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了玄枫道长。 玄枫道长顿时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然而水镜内的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尴尬。 姬·阅读理解带师·冰玉自信发言:「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而如果是要找到一个无论何时都能俯瞰众山小的地方,那么绝对不是某个山的山顶。」 不知何时起,水镜里所有的弟子都安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姬冰玉的发言。 「——而该是,能永远覆盖在山顶上的东西。」 「永远覆盖在山顶上的东西……」谢喻安喃喃自语,他觉得心境忽然开阔了许多,好似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一瞬,却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山顶上的东西……」 一直安静的姜雎忽然小声开口:「是天。」 仔细听便会发现,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坚定。 「没错!」 姬冰玉赞许地看了眼姜雎,她尚未意识到,不知何时起,以裴乐夜为首的一众熟人都已聚在了她的身侧。 这样的局面实在太眼熟了。 水镜外的玄枫道长立刻有了极其糟糕的预感。 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盛,然而他有心想要阻止,却终究为时已晚。 只见水镜中央,被众星拱月般拥簇的姬冰玉伸出手向上一指,在众人崇拜信赖的眼神中,极其笃定地开口—— 「所以!这一关出题的长老,本意是想让我们上天!」 第18章 吶吶吶吶吶吶 中气十足又字正腔圆的话语在众人耳畔缭绕,连年长如鹤中仙都听得恍恍惚惚。 他曾以为自己年纪大了,什么都见识过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这么年轻。 原来人的思路,还可以这么复杂。 玄枫道长忽然觉得,自己能不能飞升不知道,但倘若这个女弟子再多说一句话,他离驾鹤西去已离不远矣! 偏偏这个时候,容清垣那个病秧子又轻轻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愉悦,慢悠悠地开口:「玄枫道长思路独特,此关设置环环相扣,实在是妙啊。」 郦抚卿『噗嗤』一笑,他最烦玄枫这个假正经的老头儿,于是跟着容清垣,抚掌大笑道:「妙啊,妙啊。」 语气嘲讽,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玄枫道长被这对师徒气得倒仰。 郦抚卿外表看起来年纪太小,如同十一二岁的少年,玄枫道长有心想要计较却又拉不下脸来,硬生生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 「这关试炼才刚刚开始。」玄枫道长硬邦邦地开口,「苍穹之艰险,只能独上。更何况,方才的提示中,他们还有一语未解。」 他说的不错。 水镜中,弟子们各有所思。 脾气暴躁的钟子期最先应和:「我觉得姬道友说得在理!」他语气兴奋道:「我们就该去捅破天!」 裴乐夜同样不甘落后:「我都听大师——姬道友的!」 姜雎小姑娘默默点了点头,她早就站在了姬冰玉的身后。 姬冰玉挨个点点头,视线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姜雎身旁的谢喻安身上。 比起毫不犹豫就选择站在姬冰玉一边的裴乐夜等人,谢喻安的抉择显然更困难一些。 不同于没心没肺的裴乐夜、有家族庇护的钟子期,亦或是毫无顾念的姜雎,谢喻安身上的负担太多了。 他的兄长已经在第二关试炼中被淘汰,这就意味着,如今的谢喻安已经是这次新弟子比武中,身份最高的谢家人。 这预示着谢喻安多年的蛰伏奏效,无尽的黑夜静悄悄地被黎明揭去一脚,谢喻安多年的筹谋初初显露,属于他的时代已然到来! 从此以后,只要谢喻安愿意,家族会愿意向他倾斜最好的资源,他再也不是那个受人摆布、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了。 第37页 前提是,谢喻安没有折在这一关。 与一腔热血的裴乐夜不同,谢喻安从小寄人篱下,饱尝人世冷暖,心思九曲迴肠几乎可以绕成个中国结。 尽管他很感激姬冰玉在第一关他最无助时对他施以援手,甚至至今想起那时姬冰玉伟岸的身姿,仍颇有几分怦然心动。 既然如此。 谢喻安垂下眼眸,细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了一片阴影。 既然如此,那么他会选择她。 但同样的,他也必须让姬冰玉知道自己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甚至多高的风险。 复杂的心思仅在一念之间,谢喻安睫毛轻颤,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轻声道:「我——」 「我也觉得姬道友说得在理。」 方才出言的那位面容普通的弟子忽然开口,一直低着头的他将头抬起,姬冰玉转过头,她讶异的发现,在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蛋上,居然有一双分外干净澄澈的眼睛。 一瞬间,姬冰玉脑中闪过了诸如无数个古早霸总文中的描写,什么「平平无奇的脸蛋上唯有一双眼睛晶莹剔透」,什么「霸总对灰姑娘一见倾心,心中赞嘆好漂亮的眼睛」之类的桥段在姬冰玉心中反覆上演。 或许是这样的角色代入,让被迫扮演「白月光」的姬冰玉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姬冰玉的视线愈发柔和。 只见那弟子似乎被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微微垂下眼,笑容带着几分温柔的腼腆,认真地对着姬冰玉行了一礼,。 「在下沈和歌,十分认同姬道友方才的那番解释,愿与道友同行。」 莫名被抢了台词的谢喻安:…… 他僵直原地。 有了真诚的沈和歌珠玉在前,谢喻安的婊演註定无法继续。 可、可是…… 从来只有他给人下套没有被人下套过的谢喻安,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委屈。 明明是我先! …… …… 水镜外· 郦抚卿皱起眉毛,他看着这幅画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师父,你觉不觉得,那个名为谢喻安的弟子有几分古怪?」 容清垣淡然一笑:「无妨。」 他低眉抚平了袖口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道:「都是些为师玩剩下的把戏罢了。」 郦抚卿:「……」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想起容清垣是怎么在长清门内用一些茶言茶语、硬生生气死旁人的,再看看眼前这个明显功力不够的小弟子,郦抚卿机智地选择了沉默。 不过,郦抚卿记得这个名为『谢喻安』的弟子,是金凤谢家出身。 谢家祖上与早已绝迹人世的凤族交好,得先祖庇佑,据说是藏有世间最后一截凤凰羽骨,才有了如今「金凤谢家」这一雅号。 只是无论是作为曾经的魔尊,还是如今长清门雪腴峰下的弟子,郦抚卿都不太喜欢谢家的人。 虚伪、狡猾、唯利是图。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曾经让『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的凤凰都愿意交好的谢家人,也是在时光的捉弄下变得狼狈不堪,终究被淤泥腐蚀了一身傲骨,徒留下充满腐朽气的空壳。 金凤谢家,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郦抚卿带着有色眼镜,板着脸道:「不愧是金凤谢家的人。」 反正在轩辕焚天等人的对比下,郦抚卿现在看自己这个未来师妹,怎么看怎么顺眼。 而同样坐在水镜前的玄枫道长,显然看出了谢喻安的犹豫。 身后弟子低声将谢喻安的身份来歷道出,玄枫道长微微点头,被姬冰玉气得铁青的面色好转,眉头松开了些,带着几分满意。 「原来是金凤谢家出来的孩子。」 玄枫道长理所当然地认为同为世家子弟的谢喻安该站在他们——也就是轩辕焚天那一边,因而,玄枫道长对于谢喻安没有附和姬冰玉的行为极其满意。 「出身大家,到底不同。」玄枫道长扫了眼周围,重点看了容清垣一眼,道,「凡俗界有句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我看这句话,放在我们这里也是一样的。」 玄枫道长轻嗤一声,带着几分轻蔑:「有些弟子嘛,眼皮子浅,又容易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鼓舞,空有一腔热血,可笑极了。」 「但出身大家族的就不一样了,就拿这个谢喻安来说。」玄枫道长故意对着长清子道,「我观这弟子沉稳谨慎,眼眸明亮,可见是一个胸有沟壑之人,他没有选择随波逐流,而是将观察旁人,保持沉默。」 「只有这样眼界开阔、见过大世面的弟子,才会在最后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玄枫道长话音刚落,就听耳旁传来了一声轻笑。 只见容清垣抬眼,慢悠悠的开口:「看来道长认为,这位谢姓弟子,一定不会选择那位姬姓弟子了?」 玄枫道长斩钉截铁道:「我说了,他一定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话音刚落,只见水镜中,这位沉着脸的谢姓弟子忽而展颜,阴郁的神情瞬间变得温和无故,清纯动人。 「方才说的人太多,都没插得上话。」 「我也想和姬道友一起,姬道友的选择,一定不会出错。」 水镜前的玄枫道长:「……」 第38页 他甚至有些记不清,这是试炼开始后,第几次被打脸了。 如若不是对自身实力极为自信,玄枫道长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蛊。 「一定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啊。」 一片寂静中,容清垣重复了一遍玄枫道长的话,旋即恍然大悟。 「看来道长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姬姓弟子呢。」 第19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作为玄枫道长派来引导舆论风向的工具人,身负重任的丁如归冷汗直冒。 眼见不少弟子都被姬冰玉鼓舞得热血沸腾,决定站在她那一侧一起把天捅破,丁如归赶紧压下自己心中的那点火光,上前阻止。 「这位道友言之有理,可是……」 丁如归犹犹豫豫地开口,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这才迟迟开口。 「可是除去这些之外,方才那位前来接引的师兄,还说了一句话。」 「若成参天大树,则要除去旁余枝丫,方能拨乱反正,不被蝼蚁枯枝遮蔽。树犹如此,人之亦然。」 丁如归极为流利地说完了这几句早已滚瓜烂熟的话,微微松了口气。 这意思很明显了吧?是要让他们互相猜忌、内斗起来,只有胜者才能登上苍穹! 想起了姬冰玉诡异的能力,丁如归决定再说的直白一点:「所以依我之见,这一关,还是大家分开走比较好。」 分开走,才能打起来啊! 姬冰玉眯了眯眼。 她早就觉得这个叫丁如归的弟子不太对了,虽然他长着一张还不错的脸,但竟干着一些反派的事儿。 比如现在,丁如归言行之中,那想要挑拨的心简直抑制不住了。 简直是生怕他们不内斗啊。 本来嘛,姬冰玉只是顺口一说,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可如今被丁如归这么一挑,倒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了。 骨子里流淌着的华夏血脉让她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争取合作共赢」这几句话刻烟吸肺,这丁如归扮演的角色,简直是类似后世○国那样的搅屎棍角色啊! 都已经第三关了,这些剩下来的弟子中,一大半都会成为日后修仙界宗门中的重要人物,如今就打得不可开交,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那么以后真有什么事情,难保不会有人怀着旧怨,意气用事。 而且姬冰玉依稀记得,按照天道曾经展示的原着大纲而言,在最后某场战斗中,真的是因为曾经在新弟子入门试炼中结怨,导致最后闹出了事! 这场试炼简直巨坑,完全不利于修仙界的和谐发展啊! 考虑到自己日后还想当一条咸鱼,过上梦寐以求的养老生活,姬冰玉觉得有必要纠正这一观点。 她严肃地对着丁如归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位道友说得有几分道理。」 还不等丁如归松了口气,姬冰玉上前几步,跨纵身一跃,跨到了一个石头上。 「但有一点,我不认同。」 「我不认为,大家该独行。」 轩辕焚天最不喜欢让人当着他的面出风头,尤其这还是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他的未婚妻。 「姬冰玉!你快下来!」轩辕焚天沉下脸,头一次没有叫她『冰玉妹妹』,整个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雁流苏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向前一步站在轩辕焚天的身侧,柔柔开口:「能够站在这里的道友,俱是龙章凤姿,有一番过人的本领的。冰玉,你年纪太小,别逞强了,快下来吧。」 雁流苏早就意识到了姬冰玉的变化,出于谨慎,在上一关失手后,她心有戚戚,故而一直在暗中观察。 而如今自觉有轩辕焚天作为她的靠山,雁流苏自然不会再怕了。 见轩辕焚天对自己满意一笑,雁流苏心中更是雀跃,再接再厉道:「冰玉妹妹,你快下来吧,错就是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轩辕大哥都在这里,这一关我们一定会保下你的,你可以放心了。」 最后这句话明里暗里昭示着姬冰玉同样不凡的身份,相当于直接将姬冰玉和那些信任她的弟子们隔离。 果然,已经有人脸色不好看了起来,盯着姬冰玉。像是要看穿她的打算。 姬冰玉压根懒得理这两个跳樑小丑,她面向所有弟子,砸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觉得,现在遮住眼睛的是什么?」 这个灵魂拷问如当头棒喝,所有人都被姬冰玉问得一愣。 遮住眼睛的是什么?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 「是树枝!」 「胡说,通常而言,是屋顶!」 「如果在户外长廊里,也可能是屋檐啊!」 「嚯,你家还有长廊啊?」 最后那两个人是钟子期和裴乐夜,两人闹了一番,倒是将气氛缓和了不少。 「嘿,我觉得是飞鸟,有鸟儿飞过时,我总是忍不住去看它,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可不是遮挡了视线嘛!」 「那你怎么不说是云呢!」 见姬冰玉鼓励地望着自己,姜雎小姑娘抿了抿唇,大胆道:「我觉得是自卑。」 「自卑……自卑会让人变得不像是自己,影响着那个人做出来的所有决定,让她忘掉最初的目标。变得懦弱,变得不自信,甚至……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第39页 随着姜雎的话,本来还嘈杂的弟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曾经嘲笑讥讽过姜雎的凤飞霜僵硬了一瞬,嘴唇紧抿,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指甲已经刺进了肉中。 所有人都在看姜雎,而姜雎在看姬冰玉。 她有些不习惯被人注视,手指紧紧地捏着衣摆,将衣摆捏得不成样子,可眼睛却闪闪发光,有着从未有过的灼热。 姜雎渴望被认同。 渴望被曾经救过她的姬小姐认同。 「你说得很好。」姬冰玉对着姜雎微微一笑,「这正是我想表达的东西。」 姜雎紧抓着衣袖的手骤然松开,心中忽然松快了起来,迟钝地扭过头,发现好多人都认同地看着她,就连那个衣着华贵的裴公子都极为贊同似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原来她也可以得到这样的认同吗? 没等姜雎思绪飞扬太久,姬冰玉再次开口。 「遮住我们的眼睛真的是云吗?是光吗?」 「从表层而言,是这样的。遮住我们眼睛的,可以是树枝,是屋顶,是飞鸟与云。但从更深奥的角度来看,让我们双眼被蒙蔽的,是愤怒,是自卑,是任何让我们失去理智的东西。」 姬冰玉顿了顿,及时抑制住了排比句的欲望。 「天之于凡人正如同一叶障目,凡人之修仙,更是逆天而行。」 天道:??? 熟悉的不妙预感再次笼罩了全身,天道急急开口:[爹!收敛一点!尊重一下原着白月光的人设!] [反正男女主都在,你是一定能进入宗门的,稍微忍一忍就过……] 然而天道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此刻,姬冰玉只觉得烈火在心中燃烧,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力量,促成她前进,促使她不再退缩! 简而言之,姬冰玉上头了。 「在这一关中,遮住我们眼睛的,正是这被人为安置在我们头顶的天!而指引我们来到此处的,是命运!正是命运让我们相聚,让我们反抗!拿起手边所有能找到的武器,站起来吧!道友们!人之一生何其短暂,能将天捅破的机会何其之少!」 「正所谓不破不立,想要通过这关顺利修道,我们必须要将天捅破,让它再也遮不住我们的眼!」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熊熊烈焰扑面而来,灼烧掉了之前所有的心机算计,他们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是个特别宝贵的东西。 已经有人心潮澎湃地涨红了脸,恨不得当场登上苍穹,也有更多人不着痕迹地向着姬冰玉靠拢。 轩辕焚天气急道:「一派胡言!」 雁流苏摇摇头:「我们都只是□□凡胎,如何能将天捅破。便是爹爹来,也很难做到,冰玉,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做到这样的事啊。」 她看似想要规劝,却是已经将姬冰玉架在了那里。 轩辕焚天并不在乎这些女人间的机锋,他只是觉得被人抢了风头。 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轩辕焚天可没受过这种委屈。 触及到利益,姬冰玉便不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他的敌人了。 轩辕焚天看了眼姬冰玉,转向身后弟子们,平静开口道:「如果大家愿意相信在下,愿意相信轩辕家,我们便带上武器去那最高的山顶,同样也可以结伴而行。」 「我轩辕焚天向大家保证,同样一定尽自己所能,保全所有人的安危,尽力到达顶峰,顺利通关。」 …… 水镜外· 不等玄枫道长露出一个舒心满意的微笑,容清垣抿了口茶,轻巧开口。 「啊,看来这位同样被玄枫道长看好的弟子,也很认同这一关试炼要结伴而行的观念呢。」 这一次尚且没顾及到去欣赏玄枫精彩纷呈的脸色,长清子放下手中茶具,意外地看了眼容清垣。 依照他多年的了解,这位老朋友,可不是愿意和玄枫道长多言的性格。 按照容清垣的性格,应当是弯起眉眼,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又整洁,撑着头浅笑者道一句「何须与那蠢人计较」。 语气一定要拿捏得刚好,长清子模仿不出来,用文字描写,应该是「带着一分无奈三分随意六分看傻逼的漫不经心」。 说起来有些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 别看这人嘴角总是带着笑,实则却是个最淡漠冷情的性格。 而这次试炼,容清垣不止愿意『拖着病体』出现,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言。 长清子咂摸了一下。 总觉得,有些……不太寻常啊。 第20章 吶吶吶吶吶吶 水镜内· 嘶,这是轩辕家的人诶,他的保证好像也很有效? 有些弟子相互对望,俱是犹豫着,不敢做出选择。 到底是这一届有名的人物,此话一出,不少弟子面露犹豫之色,开始动摇。 见此,姬冰玉果断地点点头:「轩辕道友说得也有道理。」 反正她也只是希望这些弟子不要互相闹得太难堪,最后搞得修仙界大乱就行。 轩辕焚天本是等着姬冰玉反驳,却没想到竟是等来了对方的认同??? 他心中那一长串的长篇大论全部打乱,一口气梗在喉咙,偏偏发不出来。 再一次的,轩辕焚天深深体会到了憋屈的滋味。 第40页 被轩辕焚天打断后,姬冰玉也冷静了下来,她转向弟子们,真诚开口:「诸位考虑清楚,若要同行,便放下某些根深蒂固的傲慢,亦或是往日里的偏见,否则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也不敢保证我的推断是正确的,但我选择的这条路必然是艰难险阻,一路荆棘,兇险万分。」 「在通往山巅的路程上,我需要结合志同道合的道友一起,没有身份血统的高低之分,往日恩怨不论。大家可以想清楚,到底要不要与我同行,若是犹豫的话,轩辕道友还未走远,尚且来得及。」 轩辕焚天早就带着他的追随者们向着最高的山而去。 果然,在姬冰玉话音落下后,真的有几个弟子面露犹豫,而后一咬牙,转身离开。 然而令姬冰玉诧异的是,留下的弟子,居然是大部分。 有个身材健硕的弟子洒脱道:「所谓修道,就要为旁人所不能为,想旁人所不敢想。」 「在下班鸿煊,极为贊同道友的观点,愿与道友同行。」 「是啊,我也是!这一路试炼被人操控,憋屈死了,老娘就想要大干一场!就沖大妹子这想法,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姬冰玉被自称『老娘』的漂亮姐姐夸得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只见沈和歌极为认真地对她行了一礼。 「我也觉得道友口中的大道很有意思。」 「如若道友不嫌弃,接下来的试炼,我想与道友一起,看看这苍穹之上,到底是何风景。」 裴乐夜被沈和歌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上前大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位道友说得极是!我也想看看天上到底是什么样的!」 钟子期点头:「是啊,无论结局如何,但这一路,就有趣的了。」 就连谢喻安都被这气氛鼓舞,放下了那些弯弯绕绕,浅笑道:「我就跟着姬道友啦,希望道友不要嫌弃。」 姬冰玉看着他们,心中也极为畅快。 可不是嘛,自从到了这修仙界后,从来都是她被束缚、被人驱使、被迫做事,而这一次,她就要把天都捅下来给那些人瞧瞧! 如今的姬冰玉并没有想到,今日之举,给这个位面的未来造成了多大的改变。 …… …… 与轩辕焚天带着人径直奔向最高的山峦不同,姬冰玉这边在经过所有人的协定后,选中了一个看起来甚至都不太像是山的东西开始攀登。 它像是被一堆巨石垒成的高地,偶尔能从石头的缝隙中窥见几根杂草,除此之外简直是一片荒芜。 唯有一点不同。 这座巨石山时不时还有巨石不知从何滚落,兇险无比。 「我觉得就是这里。」裴乐夜一脸认真,「这巨石山望不到顶,而且时不时有巨石从空中而下,说明它也许是连着外界的。」 聪明。 姬冰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她之前不能确认,因为天道不能「剧透未来」,但在裴乐夜一席话出口后,天道却回应了她的问题。 [是。] 姬冰玉点点头,果断道:「沖啊!」 ……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想过姬冰玉他们真的能成功。即便是很看好她的鹤中仙和云卿若两位长老,也只觉得姬冰玉在异想天开。 所以,当看见姬冰玉他们真的沿着山峦开始攀登时,几位长老都觉得可惜。 「小姑娘想法是好的,可惜这一关真的不是这么过的。」 「哎,我都有些可惜这些弟子了,玄枫老儿,你能不能将试炼改一改啊,我觉得这些孩子的冲劲很不错啊!」 鹤中仙慨嘆了一声,是真的觉得可惜。 从第二关试炼的『吞符箓』开始,他就觉得姬冰玉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弟子,而且她的想法不止是空想,更是敢于实践,敢于身先士卒。 流明谷以符箓玄学为主,弟子们沉溺于推衍天道、演算天机,每日里摇头晃脑,神神叨叨,用鹤中仙的话来说,反倒太过于「出尘」了些,正是缺乏了姬冰玉这样的冲劲儿。 总而言之,我们流明谷需要姬冰玉这样的人才啊! 鹤中仙和清源道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很好,无论第三关结果如何,姬冰玉能不能拿到这「魁首」的名头,这个弟子,他们流明谷都要定了! 不止他们,长清门掌门、灵霄舫掌教也都是这么想的。 除了玄天宗的玄枫道长。 一反常态的,玄枫道长没有说是反驳的话,他死死的盯着水镜,像是全然没听见旁人的建议。 「虽然这弟子的想法简单了些,还不算完善,但别的不说,听起来还真是怪吸引人的。」 「可不是嘛。」有个小宗门的长老摇摇头,「不然怎么能把凤家的大小姐都骗过去了呢!」 他口中的凤家大小姐,正是之前几次三番与姬冰玉置气的凤飞霜。 就连姬冰玉本人都没想到凤飞霜居然会找到他们,当时他们一行人——一共十七位弟子,刚攀援到半山腰,就看见凤飞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见到她,一向淡定的姬冰玉都愣了下神。 「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本小姐有什么地方去不得的?」 凤飞霜抬着下巴,试图维持着自己高傲的模样,然而她腕上的伤痕以及沾满了泥土后,不復以往华丽的衣袖却出卖了她。 第41页 姬冰玉微微皱眉。 「被赶出来了?」 「什么、什么赶出来!」凤飞霜眼神乱飘,「我是自愿出来的!」 哦,那就是被赶出来了。 姬冰玉扫了眼身旁的弟子们,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在看向她。 不知不觉,姬冰玉已经成了核心人物。 期望越大,责任越大。 比如现在,姬冰玉就必须要对这个临时组建的小分队负责。 理论上,她不该在此刻赶走凤飞霜,可是队伍里有姜雎在。 姬冰玉并不怕凤飞霜,大致知道原着的她,充其量把对方颇有几分恶毒喜剧人的色彩,可是姜雎小姑娘显然不是如此。 对于凤飞霜,姜雎是有心理阴影的。 「我们队伍满员了。」姬冰玉决定自己做这个恶人,「我不想再收人了。」 这句话一出口,凤飞霜瞬间如猫般炸毛,原本因为上一关卡姬冰玉出手相救的好感全数消失,她尖锐道:「凭什么你说满员就满员?」 凤飞霜仗着凤家大小姐的身份,从来被人拒绝过,当即牛脾气也上来了:「你凭什么不让我来?我偏要跟着你们!」 姬冰玉冷静道:「凭大家都不欢迎你。」她顿了顿,看了眼凤飞霜,「我也不觉得以凤大小姐现在的性格,适合融入我们的团队。」 「凭什么说我不可以!」 姬冰玉挑眉道:「凤道友能放下往日的偏见,不再高高在上的端着架子吗?」 「我可以!」 「能不再肆意嘲笑我们这些低劣的平民吗?」 「我可以!」 「你能做到齐心协力吗?你能做到大家一起协商吗?你能做到服从大家的决定吗?你能管住你的嘴不要哔哔哔吗?」 凤飞霜沉默了几秒,梗着脖子道:「我都可以!」 「哦?」姬冰玉拖长了尾音,在凤飞霜骄傲又暗含期待的眼神中邪魅一笑。 「真的吗?我不信。」 第21章 吶吶吶吶吶 身后的弟子们一片闹笑,凤飞霜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急:「你——」 「姬道友,不如让她一起吧。」 一道稚嫩又略带忐忑的声音打断了凤飞霜即将脱口而出的咒骂,她顿了顿,挪开眼神望去。 是那个之前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大实话的小姑娘。 姜雎道:「她现在脱离了那边的人,再回去,路上……会不安全。」 对上那双隐含着恐惧又极力展现出友好的眼睛,凤飞霜抿了抿唇,别开了眼。 再看向姬冰玉时,凤飞霜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了。 就这样,由姜雎出面,在所有人的默许下,凤飞霜意外地加入了这个队伍。 包括水镜外的长老们,所有人都对这个神转折感到惊异。 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这些弟子们腰间三四人一队,绑着绳子,竟是真的一个接一个的顺着巨石山往上爬。然而这巨石山高得望不见顶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放弃时,这十八个弟子——包括后面加入进队伍的凤飞霜,竟是没有一个人退缩。 第一波巨石,砸伤了一人。 第二波巨石,砸下去了三个弟子。 第三波巨石,被砸伤的裴乐夜实在撑不住了,握着姬冰玉的手,殷殷嘱託:「姬大师,靠你了,小弟我先行告退!」 姬大师:「……」 这是什么称唿!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姬冰玉真的很想亲手送他上路。 天道:[姬哥姬哥,算了算了.jpg] 久违的声音在脑中向起,姬冰玉垂眸握着绳子,看向自愿坠落山崖的裴乐夜消失,忽然有些憋闷。 她知道,裴乐夜是不想拖累她。 她真的是对的吗? 所有人都在为了她提出的一个甚至都称不上合理的构思,而拼尽全力,可……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的。] 天道忽然严肃开口。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太多,但是这一次,姬冰玉,你的选择超出了我的想像——你甚至*¥#@&^%¥……] 熟悉的屏蔽词响起,姬冰玉忽然安心了许多。 也就这个时候,让她感受到了天道的可靠之处。 巨石仍在从天而落,短短须臾,已经又将三个弟子砸了下去。 水镜外,灵霄舫的花长老察觉到了不对,她沉默了一下,斜着眼道:「玄枫老道,你别告诉我这些弟子真的能出来?」 玄枫道长久久不语。 片刻后,他干涩道:「本是不该的。」 本是。 先是一小部分的人注意到了这个词,近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 流明谷的弟子瞪大了双眸:「所以他们真的有可能把天捅破、出、出来?!」 玄枫道长死死盯着水幕,片刻后,忽然长嘆了一口气。 这个是巨石阵是此次试炼的阵眼。 玄枫道长以为,没有人会放着好端端的山峦不去攀登,反而挑战如此的高难度的——这些弟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玄枫道长至今都想不通。 姬冰玉那番说辞骗骗几个傻子就算了,能走到第三关的弟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都被她骗过去? 可他们就是信了。 不止如此,这一路上,这些弟子们欢笑热闹,互帮互助,竟是真的做到了放下那些成见,如若不说是试炼,简直像是在郊游! 第42页 玄枫道长:「还有最后一波。」 他咬了咬牙,忽然在四大门派的隔音阵中道:「这一波巨石由我来放。」 长清子敛去笑容:「不得扰乱试炼规则。」 云卿若皱眉:「多大人了,还要出手对付几个新弟子?」 鹤中仙不贊同道:「人家都快登顶了,你还打算违背约定不成?」 出乎意料,反倒是最不喜玄枫道长的容清垣淡淡道:「让他去。」 长清子瞥了容清垣一眼,冷漠道:「至多不能超过五块。」 到底是掌门人,肃容时的气势不是常人所能比拟。 玄枫道长在隔音阵内说了声「好」,起身翻转手腕。 他虽性格执拗顽固了些,可也是光明磊落得很,不屑于动些私底下的小手脚。 水镜内,局势瞬间反转。 凤飞霜原本还在嘟嘟囔囔说自己的手指头都被巨石划破了,她身侧,姜雎总是偷偷瞟着她,却又不敢说话。 凤飞霜最见不得有人畏畏缩缩,直接松开绳子,抓住她的手,不满道:「你在——」看什么 她没能将话说完,之前一块巨石忽然毫无预兆的从空中落下! 凤飞霜脑子都是懵得,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在她再次有了意识后,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冰凉凉的,而身侧有个小煞笔在哭。 哦,脸上的是血啊。 凤飞霜迟疑地想到。 下一秒她立刻陷入了自己毁容的气急败坏,随后又立即心如死灰。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比贫民窟的乞丐还要落魄。 好歹也是凤家大小姐,凤飞霜觉得自己不能受这种侮辱。 「……把……捅死。」 姜雎:「什、什么?」 「把我捅死!」凤飞霜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口腔中全是血腥味,「你不是怕我吗?杀我一次,总能好一点了吧。」 姜雎愣了愣,而后哭得更凶了。 说来也奇怪,之前那么多次,姜雎都能坚持着不哭,可是自从第二关试炼后,她竟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流泪似的。 「我才不杀你!」 身体一阵一阵抽痛,凤飞霜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一句:「小废物。」 她疼得要死,强忍着控制住抽搐的手指,却怎么也拔不出贴身的匕首。 一来二去,最后,仍旧是姜雎动的手。 在腰间绳子被割断的前一秒,疼得几乎失去意识的凤飞霜忽然抬起头。 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姜雎。」 …… …… 第一块和第二块巨石接连从姬冰玉的左右两侧落下,她下意识想要躲过右边先落下的石头,却在后一秒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躲开 左边的巨石。 如今整个局势,像是上天为了让她原地去世而设下的局。 天命如此,根本躲不开。 倘若姬冰玉现在继续躲开,那么遭殃的,就是她身侧的沈和歌。 有那么一秒,姬冰玉甚至在走神,她想起了原着中,这一次的魁首是轩辕焚天和雁流苏,双黄蛋,无比风光。 如果这些弟子没有跟着她胡闹,或许也能在轩辕焚天那便,博得一个不错的名次? 然而就在这须臾一秒,沈和歌勐地向右挤开了她。 巨石当头,沈和歌却置若罔闻。 他甚至抽空对姬冰玉笑了一下。 他甚至在说。 「谢谢。」 …… …… 五块巨石,五中情形。 有人危机关头甘愿替同伴而死,有人放下了往日傲慢,捨命换了自己看不起的「平民」,有人放下了偏见,甘愿捨弃了一条臂膀救了一个文弱小公子。 郦抚卿道:「英雄救美啊。」 玉韵大师姐道:「是美救英雄!」 两人争执,分不出高下,最后还是容清垣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茶杯。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伴随着清朗如泉水击石的嗓音,为这场纷争划下了句号。 「是英雄惜英雄。」 随着容清垣最后一个字落下,只见水镜忽然破开一道金光,众长老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等不同寻常的状况,水镜边缘有灵力加持,而此刻灵力大盛,竟是搅绕在一起成为的道道金光竟是比之第一场试炼尤甚。 水镜前观摩了许久的弟子们屏住唿吸。 他们竟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可又觉得早已猜到了答案。 光影为归来的人镀上了一层金边,一位女子的身影于其中率先显露。 她踏光而来,又如同被光遥遥相送。 她身姿窈窕,婀娜多姿,如神女临世。 她嗓音清脆,字字动人,如闻仙乐。 她说—— 「妈了个巴子的哪个煞笔在最后关头搞它爹的鬼!还不快给老娘速速滚出来送死!」 第22章 吶吶吶吶 在最后的时刻,姬冰玉看见好多同伴或是坠落,或是被行迹诡异的巨石砸中。 沈和歌,裴乐夜,之前率先站住来支持她的豪爽漂亮的大姐姐,甚至是凤飞霜…… 太多的人了。 姬冰玉甚至都来不及为最后一波的刻意为难而生气,整个人都被怒火包裹。 「甘霖娘的个龟孙有本事在背后对你爷爷做手脚,有本事别缩在龟壳里当王八蛋!」 第43页 姬冰玉这一嗓子简直堪称气吞山河,震得在场众人好几位都没反应过来。 玄枫道长甚至没能在第一瞬间意识到被骂的人竟是自己,他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好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弟子上前围住姬冰玉时,玄枫道长才勐然间反应了过来! 可恶!被骂得竟是我自己! 「成何体统!」玄枫道长怒喝,「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姬冰玉,你不要仗着自己这次试炼出色就妄想一步登天,胡作非为!」 被众人包围的姬冰玉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情绪还沉浸在之前同伴离去的悲伤与愤怒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严肃,古板得像是高中教导主任的白鬍子老道正怒气沖沖地看着她。 姬冰玉迟疑了两秒,下意识道:「龟孙?」 「胡闹!大庭广众之下,怎可说如此粗鄙之语!」 玄枫道长从小生在世家,即便外出游歷也是流连于繁华,几乎从未去过市井之地,连骂人都是文绉绉的,拐弯抹角要绕半天才能让人听懂。 而姬冰玉就不同了。 经歷过现代网际网路的淬鍊,即便她平日里几乎从不骂人,但在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学会了几句儒雅随和之语。 对于一个曾经的社畜,情绪最暴躁的时候,骂脏话发泄简直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么一来一回,姬冰玉早已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已经从试炼中出来了,也意识到了之前那些队友也并没有真正的死去。 不过面对这个看起来就有些古板严肃的长老,姬冰玉下意识拿出了网际网路对线初级语录:「我在叫我的龟孙,你急什么?」 玄枫道长:「……」 容清垣展开摺扇,掩住唇边笑意,指尖轻动,下一秒,郦抚卿就被送到了两人之间,隔绝了玄枫道长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郦抚卿:? 做得很对,但为什么又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 他颇为疲惫地挡住了玄枫道长,又被大师兄荀砚池拉去维持秩序,让所有参与了试炼的弟子都站在了白玉台前。 姬冰玉也混在人群里。 如鱼得水的那种混。 随着诸位长老将一致商定的试炼排名公布而出,越来越多的弟子发现,最后那一波跟着姬冰玉的人,几乎都得到了极其高的评价。 出乎意料的是,就连轩辕焚天都对此没有什么微词。 姬冰玉觉得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有点睿智,她仿佛穿越前参加选秀节目的艺人,正在孤独地等待着评分。 太无聊了。 姬冰玉决定找点乐子干。 「所以轩辕焚天那边是崩盘了?」姬冰玉在脑内唿唤天道无果后,偷偷拽了下凤飞霜的袖子,开始『小声』八卦,「我好像看见好几个跟着他的弟子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被他趁机利用打击报復了?」 凤飞霜黑着脸瞪了姬冰玉一眼。 尽管凤飞霜中间鼓起勇气做出了出走这一举动,但现在出了试炼,面对雁流苏泫然欲泣的目光,和轩辕焚天仿佛被背叛般的责备眼神,凤飞霜心中难免滋生出了几丝后悔之意。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一起的,堪称的情谊。 凤飞霜:「你闭嘴。」 姬冰玉:「我不。」 凤飞霜:「我不想听你说话。」 姬冰玉:「可我现在就是想对你说话诶。」 凤飞霜:「……」 别的不说,被姬冰玉这么一搅和,凤飞霜心中原本的郁气顿时消失,连一丝丝悲伤都无了。 她没好气地看了姬冰玉一眼:「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姬冰玉想起面前这个娇俏少女在原着中的结局,又想起她之前狼狈落魄的样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意。 「和我客气什么,我们两个谁和谁啊!」姬冰玉勾着凤飞霜地肩膀,小声附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姬冰玉说得吊儿郎当的,面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肢体动作轻松惬意极了。 而被她当做自己人的凤飞霜憋得脸都红了,到底是小声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了姬冰玉。 与姬冰玉猜想的差不多,轩辕焚天骨子里的思想让他改不了弱肉强食、瞧不起女人的那一套。 无非是老套的那一系列「丢弃,指定,扔出弟子作为探路石」,若是放在以往,凤飞霜或许也不会太在意。 但她忘不了第一关中,差点被用来当成弃子的自己。 人性就是如此,未经他人苦时,总会漠不关心,一旦有了相似的经歷,才会开始感同身受。 名单实在太过漫长,就在姬冰玉又开始被动摸鱼时,耳畔忽然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经所有长老判定,此次试炼的魁首为——」 玄枫道长顿了顿,抬起眼,没好气道:「姬氏后人,姬冰玉。」 一瞬间,大厅内传来了欢唿声。 熟人们纷纷为此而庆贺,尤其是裴乐夜,笑得像是暴发户家的傻儿子,活像是自己得了魁首。甚至有些弟子——他们根本没有参加试炼,只是在水镜前观摩,却依旧为此而欢唿。 姬冰玉恍恍惚惚地想到,我这算是c位出道了? 玉韵大师姐很喜欢这位弟子,借着机会拉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沈和歌到了姬冰玉的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姬道友,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44页 「啊这……」姬冰玉挠了挠头,谦虚道,「诶呀,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来试炼混一混的啦,第二关都完全没想要通过呢,毕竟有轩辕道友这么强的对手在啊,哈哈哈,现在拿到魁首,还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呢。」 玉韵:「……」 众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她说得都是事实,但就是让人听得好气啊! 尤其是轩辕焚天。 他看了眼姬冰玉,忽然扭头,朗声道:「弟子不服!」 整个大厅霎时一静。 玄枫道长微微皱眉,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 「不服?」 姬冰玉循声而望,在锁定那个人影时,眼前忽而一亮。 如果说,越漂亮的人越会骗人。 那眼前这个人,一定是个欺诈高手。 刑法起步,会被人尊称为「蛊王」的那种。 「蛊王」一袭墨绿外袍,暗红色的袖口昭昭,头上以玉冠束髮,如此多又浓重的颜色交叠,却不显得喧宾夺主,只因此人的五官更为完美出挑,挑不出半分瑕疵。 最绝的是他的眼睛,眼尾上扬,似是一直在笑,却又不到眼底,眼底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偏偏他的气质又如佛语中不染尘埃的莲花,微微笑起时,眼底的墨色漾开,像是将世间包容。 矛盾又和谐,清绝又昳丽。 像是一朵盛开在炼狱的红莲。 饶是曾在荧幕前见惯了各色佳丽的姬冰玉,都不免为此人的绝色风华而恍神。 朗艷独绝,世无其二。 见姬冰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容清垣唇角微扬,笑得更好看了。 就连轩辕焚天也恍然了一瞬。 从小到大他一路顺遂,因此从来极为自负,而容清垣的出现,却让轩辕焚天心底莫名产生了一股自卑。 萤火又岂敢与皓月争辉? 轩辕焚天强自镇定,沉声道:「是!弟子不服!」 就在姬冰玉盯着容清垣的脸,开始思考一会儿如果让她答应加试一场,该如何是好。 本质上,姬冰玉不愿意加班,但现在,她觉得看在美人儿的脸上也不是不行,毕竟这个美人真的好符合她的审美。 就在这时,容清垣似笑非笑地抬眸,终于捨得将视线分给了轩辕焚天几秒,含笑开口。 「不服就滚。」 …… …… 姬冰玉决定收回自己的之前的想法! 无论「蛊王」喜不喜欢骗人,此刻,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 就在她满怀崇敬地看着这位绿衣红袖的「蛊王」时,一位慈眉善目的小老头笑吟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道友,要不要来我们流明谷?」 「呵,流明谷有什么好的,一群呆子罢了。」一道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女声强势插入。 云卿若看着姬冰玉微微一笑,清丽无双:「我乃灵霄舫掌教,我灵霄舫内多为女子,道友若是来此,定会如鱼得水,仙途坦荡,直通灵霄。」 玄枫道长憋了半天,他本想最后一个开口,但此刻内心的危机感迫使他发言,而他又不想在旁人面前落了脸面。 「咳,其实你很适合习剑……」 「啊!姬道友,我们落华宗也是不错的!」 「还有我们杏香阁,虽然比不上灵霄舫,但我们掌门刚才传音给我,姬道友若是愿意来,她亲自收徒!」 「我们玄天宗弟子愿意将最好的练剑之处留给姬师妹!日日陪姬师妹练剑,助姬师妹早日修成大道!」 这弟子说完,还骄傲地看了眼玄枫道长,得到了对方满意的颔首。 姬冰玉:? 这是逼迫人007? 「我们流明谷可以天天提供符纸,让姬冰玉尽情品尝符纸的味道!」 鹤中仙微微一笑,觉得十分有理。 姬冰玉:? 总有刁民想害朕? 「我们灵霄舫姐妹俱是钟灵毓秀,姬道友若来,我们姐妹一同练剑,闲事一同歌舞,岂不快哉!」 云卿若弯了弯眉,赞许地看向了那位弟子。 姬冰玉:! 怎么还要歌舞!难道还有门内101评比吗?! 算了,她一个五音不全又四肢僵硬的人大抵是连门都不配进去了。 姬冰玉眼神朝着下面扫去。 「还有我们辛未派!」 「我们寒双阁也愿!」 …… 姬冰玉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发现自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换算一下,相当于清华北大任他挑,復旦交大随便跑? 不,不对,四大门派好像还少一个…… 她缓慢地扫了一圈众人后,目光落在了最初那个男人的身上。 就在这时,长清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开口道:「我长清门地处东方,环境事宜,风景独特,夏有落蕊之花,冬有沉积之雪,门派弟子,以姿容雅致着称,武器多为乐器,以乐感天地万物之灵,美妙而不失自然。与姬小道友的气质极为相合,姬小道友不妨考虑一二。」 长清子话音刚一落下,容清垣就轻轻嘆了口气。 下一秒,只见他微微一笑,气度高华,若谪仙于世,衣袂蹁跹似枯木焚火。 「在下容清垣,长清门雪腴峰峰主。」 「门下有三位内门弟子,俱是敢于巨石相抗之人,与道友脾性相投,绝不至产生龌龊。」 第45页 见姬冰玉听得仔细,容清垣笑意更甚。 「雪腴峰冬日积雪,若冰封万里,春日灿烂,似朝阳不灭。小友若来,平日里想要修炼便去修炼,若是闲来无事,尽可以肆意玩闹,也是一桩乐事。」 「在下自认修为尚可,容貌尚可,资质尚可,脾性尚可,后山藏宝阁内的东西也算尚可。」容清垣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些放在常人身上,但凡拥有一样都可以吹八百字的东西,浅笑道,「总而言之,护住道友平安喜乐,绝对不在话下。」 「今朝一遇,犹似故人。不知道友,可愿入我雪腴峰?」 第23章 吶吶吶 姬冰玉先在心底总结翻译了一下掌门长清子这段话。 第一,师父弟子长得好。 第二,门派环境位置好。 第三,武器装备上档次。 悟了,标准的招生宣传语。 略过无关紧要的招生宣传语,姬冰玉又在心底翻译了一下容清垣的话。 第一,师门里都不是寻常人,进去后大家可以一起潇潇洒洒,测,策马人世繁华。 第二,他本人是个合格的师父。虽然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但姬冰玉没错过众人眼中的忌惮,看起来还是很有威望的样子。 第三,容清垣似乎很佛系,也没对她修炼有很高的要求的样子,也没逼她得道成仙的意思,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于是,就在天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气喘吁吁地来到姬冰玉身边时,只见这位奇女子果断点头,对着一人伸出手:「成交!」 ……成交你个头! 你当是做什么买卖交易呢! 天道差点要被气到晕厥。 光看这男子的背影,它都能猜到一定并非是玄天宗的长老——这说明姬冰玉已经彻底偏离了原着主线。 毕竟按照原着,她是要去玄天宗和男女主缠缠绵绵,最后香消玉殒的人物,对于这一点,天道倒也觉得偏移主线挺好的。 那么,现在的关键是,姬冰玉,这位奇女子究竟花落谁家? 即便已经预见了自己再次劳心劳力修补天柱的命运,可天道仍心有不甘。 姬冰玉,它的野爹。 它,姬冰玉的野儿子。 天道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去了解,姬冰玉未来的师父到底是何许人也! 抱着这样奇异的心里,天道化作幼童形态,仗着旁人看不见,轻巧地越过人群,好奇地朝着那人的脸看去—— 『轰』的一声巨响,一瞬间熟悉的被雷噼的焦煳 时空内的天柱勐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 …… 「师、师姐,我们能——我们直接进去吗?!」 同样被长清门选中的钟子期有些结巴。 饶是他家中算是有几分底蕴,但眼前这可是四大门派之一的长清门啊! 他被选为了长清门的内门弟子! 「当然可以。」玉韵大师姐笑道,「每位长清门的弟子在入门后,都会第一时间来挑选合适的法器。」 她看着几个似乎十分紧张的弟子们,温柔一笑,安抚道:「这是为了让弟子们在本心尚未迷失时,拥有最合心意的法器,也有提示弟子们不忘初心之意。」 哪怕暴发户如裴乐夜听见这话也吃了一惊,傻兮兮地问道:「那,那我们门派的法器不会被送光吗?」 被他用灼灼目光盯着的大师兄荀砚池别开脸,不太自然道:「不会。」 「我长清门中宝物繁多,便是给你们一人再多一件,也绝不至于见底。」 诸位师兄师姐们作为有经验的前辈,你一言我一语,安抚着年岁不大的新弟子们。 而姬冰玉作为新弟子仲的一员,她与别的弟子一道,站在长清门仙气飘飘的云雾琴船上,听得心潮澎湃。 方才他们按照个人的意愿,以及每个宗门对弟子的评估进行了新弟子宗门选择。 姬冰玉觉得这试炼最后的弟子分配设计的还挺人性化,颇有几分后世择校的味道。 在她熟悉的人中,轩辕焚天和雁流苏仍按照原着的轨迹,拜入了玄天宗。唯一的区别,就是雁流苏的亲亲可爱宝贝弟弟,雁沂端,从头至尾都没出现。 而剩下的人中,裴乐夜、谢喻安都被长清门选中。 出乎意料的,姜雎选择去了玄天宗。 姬冰玉生怕小姑娘是被玄枫道长威胁(?),于是曾悄悄问了她缘由,姜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姬姐姐当时用木桨挡住巨浪的姿势很好看,所以,我也想习剑!」 还有一句话,姜雎没有说。 她想练剑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有另外一点。 习剑者,惊落桃花,代代千秋。 有朝一日,若是可以…… 她也想保护更多的人。 既然姜雎有了主意,姬冰玉也不会勉强别人更改,真正令她差异的,是原着应该在玄天宗的凤飞霜,居然也来了长清门! 按照原着,凤飞霜会拜入玄天宗,从此继续和男主女主等一系列人物产生纠葛,最终背了黑锅惨死。 因此,姬冰玉先前出了试炼后,就借着机会,偷偷提醒了凤飞霜一句。 凤飞霜本性不坏,就是嘴贱了一些,又带着点血脉尊卑的封建欲孽思想,不过只要有几个强势的人给她物理纠正一下,加之远离男女主,其实凤飞霜闹不出什么乱子。 第46页 姬冰玉觉得按照她的性格,最合适的门派就是灵霄舫了。 天然对女性友善,很能让人感受到被宠爱的滋味,最适合凤飞霜这种性格了。 要不是姬冰玉实在是不通歌舞,她绝对会选择灵霄舫女子学院! 「说起来……」 姬冰玉犹豫了一下,拽了下身旁三师兄沈和歌的袖子:「师兄,我五音不全,不通琴瑟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师妹尽可以放心。」 沈和歌温润一笑。 卸去伪装后的沈和歌五官出色极了,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如琼枝玉树般干净又温柔,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如玉君子,和以歌之。 沈和歌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更别提是自家的师妹了。 「音修之音,不在于口,而在于心。九重天阁从不会出错,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给你什么样的法器。」 「师妹放心,像你这样好的姑娘,一定会得到最合心意的乐器的。」 姬冰玉勐地点头。 没错!像她这样可爱美丽温柔动人的小仙女,一定能拿到最合心意的乐器! 第24章 吶吶 姬冰玉并不怀疑沈和歌的话。 之前答应容清垣拜入雪腴峰后, 姬冰玉就见到了卸去伪装后的沈和歌。 如玉君子,翩翩年少。 据说大师兄郦抚卿说,沈和歌是因为脾气太好, 所以师父容清垣有意让他在新弟子试炼中, 磨些锐气出来。 想起郦抚卿,姬冰玉勐然想起来, 这位就是当日在自己暴打雁沂端时, 出手相助的哈士奇拟人幼童。 她抬眼朝着站在容清垣身侧的郦抚卿望去, 刚想要出言道谢, 就得到了对方的邪魅一笑。 姬冰玉:「……」 算了。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刚才那些话,如果是郦抚卿告知于她的,那姬冰玉半点都不会信, 不过沈和歌就不一样了。 自家三师兄温柔干净, 脾气又好,像极了那些小说故事中的修养极好的世家贵公子。 这样的端方君子说出来的话,一定不会有假。 抱着这样的想法,姬冰玉看着眼前巍峨端庄的建筑, 油然而生一股激动之情。 谁在小时候看《x蛇传》后, 没去披过床单假扮白娘子? 谁没在看完某七彩仙女传后,不曾幻想自己也法力无边, 一举一动翩然若仙? 总而言之,在被社会毒打前, 谁还没一个玛丽苏梦呢! 姬冰玉想像着自己以后手持琵琶\古琴\玉笛等乐器, 在众人或是痴迷或是震惊的目光中, 如同仙子般翩然而落, 衣袂纷飞间, 似是将天卷上白雪的情景, 就忍不住激动的搓搓手。 她,姬冰玉,马上就要成为传说级别的仙女了! 「……以乐入道,以音为修,载月光饮揽星河,不顾人间是非多。诸位既入我长清门,从此以后,便将杂念抛,安心修道,方可成正果。」 掌门长清子还在进行着文绉绉的领导发言,姬冰玉看见自己刚出炉的师父与刚赶来的宗门长老站在一起,此刻正在对着她笑。 ……他真的很喜欢笑。 也真的笑得很好看。 容清垣笑起来,就像是月下松间雪,带着清冽的香气又不至于刺鼻,分明是近乎可以用『艷』来形容的容貌,却又不让人觉得轻佻,他眸中终是凝结着化不开的墨色,却又不让人觉得过于深沉无趣。 实在是一个矛盾又令人着迷的存在。 姬冰玉心中嘀咕着,猝不及防间,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人都认识了吗?] 这道声音清冽好听,姬冰玉愣是反应了足足五秒,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师父在给自己传音。 糟糕,摸鱼被发现,有点尴尬。 姬冰玉仿佛上学时开小差被抓住的学生,对着容清垣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讨好的微笑:[回师父的话,弟子尚未记全。] 何止是没记全!姬冰玉刚才全部心神都被那据说「藏品无数,包罗万物」的九重天阁吸引,长清子说话时,下意识拿出了后世面对早会时的态度——你说任你说,我摸(鱼)管我摸。 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一个字都没听清。 容清垣轻笑了一声,似是极为愉悦:[无妨。]他顿了下,又补充道,[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反倒显得生分。] 他们二人本就是初见,客气生分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然而容清垣说得自然又坦荡,姬冰玉也全然未意识到不对之处,也根本来不及思考,容清垣就开始给她介绍起了宗门内的人物。 姬冰玉这才知道,长清门曾有「长清四子」这一说法,为首的自然是掌门长清子——这是一个世袭称号,每一任长清门掌门都叫长清子,他同时也是冷面大师兄荀砚池的师父。 排在第二的,是云潇真君,她是一位女子,与灵霄舫关系极好,如今住在入云峰上,而被众弟子成为「大师姐」的灵韵,正是她的弟子。 姬冰玉偷偷抬头,扫了眼站在那边的云潇真君,只见对方穿着浅紫色留仙裙,身披如云霞般流光溢彩的披帛,云鬓挽起,斜插着几朵发着光晕的花。 似乎是察觉到了姬冰玉的目光,云潇真君略略错开视线,对着姬冰玉温婉一笑。 姿容淡雅,不流俗套,好一个温温柔柔的大美人! 第47页 姬冰玉心底嘶了一声,恨不得上前大唿美女贴贴! [……你喜欢吗?] 姬冰玉眨眨眼,一时间没回过神:[什么?] [云潇头上带着的是佛陀琉璃花,温养芬芳,有助于修为,是灵霄舫的产物。]容清垣不急不缓道,[你若喜欢,雪腴峰后山的藏宝阁内应该也有些,到时候去取些来便是。] 这也可以? 容清垣的态度过于自然,姬冰玉甚至觉得他是在把自己当女儿养? 姬冰玉在心底道:[佛陀琉璃花太过珍贵,师父不必太过费心。] [不算珍贵。]容清垣轻描淡写道,[一朵花而已,也算不得费心。] 要不是之前阅读过原着,知道这佛陀琉璃花在原着是个不小的圣物——就连女主雁流苏为了取得一朵佛陀琉璃花,也几乎要搭进去了半条命,姬冰玉差点就恨得信了这佛陀琉璃花是个随处可得的东西了。 按照容清垣这种养孩子的方式,雪腴峰上没有遍地熊孩子真是个奇蹟! 幸好见姬冰玉似乎真的不在意,容清垣也并未继续提这些事,而是继续为她介绍起了长清门的长老们。 在云潇真君之下的,就是干明真人了。他所在的峰名为『缥缈』,然而他却并不是姬冰玉想像中逍遥淡薄的仙人,容清垣只有用了一个词,就让姬冰玉明白了这位干明真人的性格。 [他有点玄枫。] 姬冰玉瞬间了悟。 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个搅○棍,想必这位干明真人就是长清门中担此责任的人了! 默默在心中给干明真人冠上了「长清门第一反派」的称号,姬冰玉决定,以后除非必要,看见缥缈峰的人都绕着走。 而长清四子中的最后一个,就是住在守仁峰的乐水真人了。 姬冰玉扫了眼站在那儿的乐水真人,只觉得对方一副健美先生的身材,和长清门各个仙风道骨的画风格格不入。 [……他善鼓,虽有时会显得脾气暴躁,但对待弟子后辈十分宽和,不是那等计较之人,也善修器,你入门后,会时常与他打交道。] 姬冰玉默默讲这些都记下,最后将容清垣似是将一切说完,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师父你呢?] 天道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长清门在原着中类似于一个打酱油的角色,每次只负责在主角们需要升级时,作为一个反派\提供反派的势力出现,着墨不多。 姬冰玉当时通读了天道提供的梗概,出了「全门派都是音修外」,根本不记得更多的特质了。 关于自家师父,姬冰玉并未从原着中读到只言片语,但又隐隐察觉到旁人待他十分不同,似乎颇为忌惮。 容清垣看着她,好看的眉眼弯了弯。 [我……] 他尚未来得及传音完毕,就听长清子宣布。 「开天阁!」 霎时,包括随侍弟子们在内,所有人目光都被那座巍峨的建筑吸引。 眼前朱红色的阁楼本想是蒙着一层雾般让人看不清晰,而随着长清子的这一声号令,雾霭瞬间散去化作星光点点,瀰漫在了阁楼四周,愈发显得如梦似幻。 朱红色的阁楼门口出蔓延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天阶直通弟子脚下,碧水环绕如同一条翠色腕带将九重天阁包围,不远处悬挂着瀑布,水流奔腾之声,气势磅礴,又不住让人心生豪情。 「快些进去吧。」长清子笑得,「去拿到你们命定的法器。」 姬冰玉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师父,下一秒,就听他给自己传音。 [去吧,莫怕。] …… …… 实不相瞒,姬冰玉觉得自家师父人真的不错,一点儿也不像是之前某些传闻中那样,是个冷血无情又性格古怪的病秧子。 姬冰玉一边步入九重天阁内,一边想到。 说得文艺一些,在姬冰玉心里,自家师父简直就是「倾国倾城貌」和「多愁多病身」的完美结合。 姬冰玉就没见过像是容清垣这么好看的病秧子。 [爹,有点出息,别被一张脸轻易收服!] 神出鬼没的天道又冒出来了,它似乎化不出实体,只能在脑内对着姬冰玉传音道:[他可是*&…!%¥@,容清垣他%¥@!~*] 姬冰玉:[?] 姬冰玉:[你在说什么东西?] 天道:[□□□□□□□□□□□□□!!!!!] 姬冰玉:[。] 全被屏蔽了,根本听不懂。 天道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完全没办法将话说出,它深深嘆了口气,抹了把脸,深沉总结教训:[总而言之,这次你别瞎搞。] 姬冰玉眉头一皱,觉得听这逆子的口气是想翻天! 还不等她把反驳的话说出口,就听天道画风一转,瞬间带着哭腔道。 [求你了!爹!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去修补天道的裂缝了!] 姬冰玉:[。]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此刻见天道依然被折磨的神智不清,竟有些不好意思再对它下手了。 说完这句后天道没有继续作声,姬冰玉也没心情再和他battle。 这可是九重天阁啊!按照长清子的说法,简直是无数爱乐之人朝思暮想的圣地啊! 姬冰玉早在步入九重天阁后,就发现这其中另有玄机。 从外部看,九重天阁虽然流光溢彩又显得巍峨庄严,可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阁楼的大小,但是一旦步入其中,就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第48页 九重天阁内里别有洞天,姬冰玉一踏入门中,便发现此处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如同踏于云端之上;前不见未来之路,后不见归去之途,仿佛置身于虚无之境。 云雾缭绕,偶有仙音泛泛而起,一同进来的几位弟子早就不知去了何处。 姬冰玉见周遭没有任何提示,仿佛故意让弟子们随意行事,便索性也放下了心中顾虑,随意在云间穿梭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姬冰玉来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前,这里的门敞开着,似乎写了个什么字,但是姬冰玉没看清。 下一秒,只见屋内几十做大鼓,威严庄重地立在那里,见有人进来,毫无半点反应。 这是姬冰玉入九重天阁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乐器,她心情难免激动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立即就要往那些可爱迷人的鼓架上扑去,左手已经触及到了鼓槌—— 她触及到了鼓槌—— 触及到了鼓槌—— 到了鼓槌—— 然而鼓槌一动也不动????? 姬冰玉愕然地发现自己压根拿不起这根鼓槌,不过她也没多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姬冰玉当即放弃了左边最漂亮的这根赤红鎏金鼓槌,转而向着右手边梧桐木色的鼓槌伸了出手—— 还是拿不动。 我看你不像是个鼓槌,你像是个棒槌! 姬冰玉偏不信邪,她一连试了好几根鼓槌。 除去一根鼓槌在被她握入手中后试图连鼓带槌跳起来打她屁股外,其余几根要不然就是如贞洁烈女般纹丝不动,要不然就是碰都不让她碰,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我逃你追我们都插翅难飞」。 姬冰玉:??? 这是在干什么? 姬冰玉甚至能想像到,如果这个鼓会说话,那么现在他一定在用翻译腔大声嚷嚷:「哦,别过来,讨人厌的小东西,不然我就用我的鼓槌狠狠踢你的屁股!」 强扭的瓜不甜,姬冰玉倒也没有勉强。 深深贯彻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的原则」,姬冰玉立刻远离那根只要她靠近一米之内就想以下犯上的鼓槌,在搜寻了一圈室内无果后,当即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拉开。 「钟子期?」 姬冰玉认出了来者,两人在新弟子试炼时有过合作,虽然对方时不时会展现出脾气暴躁的一面,但通常来说,还是披着端方君子的皮,比较好说话的。 念在两人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姬冰玉立即提醒道:「这一屋子的鼓都脾气暴躁很不好惹,你最好小心一点。」 钟子期当然不会怀疑姬冰玉的话,他小心踏入了屋内,严阵以待:「多谢提醒,我……」 话音未落,只听屋内所有鼓齐齐响动——并非是毫无缘由的躁动,而是类似于一首乐曲似的律动! 姬冰玉:? 仿佛是久在关外的士兵们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将领,这一刻的鼓声,肃穆、欣喜、悲壮之中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雀跃,让人仿佛置身于冰雪,而远方就有希望的火把,悲欢交融这才有这一曲悲歌。 姬冰玉:?? 下一秒,钟子期就被热情的鼓槌和鼓包围,仿佛误入了猫群的猫薄荷,人人都想来吸一口。 而姬冰玉像是误入了猫群的鹅,凄悽惨惨戚戚,无人关心她,他们都只关心钟子期。 怎么还搞物种歧视呢! …… …… 九重天阁外· 郦抚卿等待着,愈发觉得百无聊赖,开始和漫无天际地拉着沈和歌聊天。 「你觉得小师妹最后会拿到哪种乐器?」 沈和歌想了想,诚实地摇头:「我不知道。」 郦抚卿翻了个白眼:「又没让你认真分析,就猜一下而已嘛。」 他指了指远方问讯赶来凑热闹的那群弟子,道:「那群人猜错了要输灵石,你又不会输灵石,怎么连猜猜看都不敢?」 郦抚卿指得那些人正是一些在做赌局的弟子。 这是长清门的传统,毕竟他们每年新收的弟子不算多,尤其是雪腴峰,更是人丁凋零,如今好不容易雪腴峰的清虚真人又收了一个新弟子,据说还是这届魁首,还有个「白月美人」的名头,怎么能不令人好奇呢? 「清虚真人的法器是凤舍琴,我猜这位姬师妹的法器也是琴!」 「我觉得未必。姬师妹绝世出尘,也许法器也不同寻常说不定会是难得一见的凤首箜篌?」 「有道理啊,我记得清虚真人有一个凤首箜篌,好像都没人见他拿出来用过?」 「嗐,别说是凤首箜篌了,就是清虚真人,大家也不常见到吧?」 众弟子们吵吵嚷嚷的,倒是分外热闹。 沈和歌悄悄去看了一圈,发现下注最多的,仍是琴。 毕竟容清垣以琴着称,而他座下的三位弟子中,沈和歌也以琴技见长,所以大部分弟子们都将赌注压在了琴上。 这倒也不奇怪。 「来吧,三师弟,你也下注一个。」 面对郦抚卿的捉弄,沈和歌有些无措道:「不了,大师兄,我不太会——」 郦抚卿骨子里魔性未除,沈和歌越是拒绝,他反倒越觉得有趣。 「不用管输赢,随便下注一个,就按照你对小师妹的理解,你觉得——」 郦抚卿话音未落,一道琵琶残音唿啸而来,这道残音并不如尘世众人印象中琵琶的靡靡之音,而是铿锵有力,带着些许杀伐果断的意味。 第49页 郦抚卿连忙错身躲过,随即以箫抵挡,这才险险避开。 万幸,这人也并不是真的要取郦抚卿的性命。 沈和歌看见来人后,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都透着点喜悦:「二师姐!」 来的人正是雪腴峰的二师姐韶阳羽。 她行了一礼,见过了掌门与诸位长老后,走到沈和歌与郦抚卿之前,淡淡扫了眼郦抚卿:「休要胡闹。」 韶阳羽声音不大,可是气势迫人,竟是生生让远处开赌局的弟子都小声了些。 就连一向无法无天的郦抚卿在韶阳羽面前都收敛了些。 不同于同门最爱的仙气飘飘的装扮,韶阳羽常年以面具遮住容貌,将头髮束在脑后,一心修炼,并不怎么出来见人。 此次出来,想必也是得知了新来了一个小师妹的消息。 见容清垣并未出声阻止,郦抚卿想了想,仗着自己体型年幼,又凑到了韶阳羽的身边道:「那你觉得,小师妹会拿出一个怎样的法器?」 韶阳羽望去。 此刻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位弟子从九重天阁内出来了,他们或是紧张,或是兴奋地展示自己得到的法器,每个人的神情都极为雀跃。 韶阳羽想了想,道:「小师妹拿到什么法器都没有关系。」 无论姬冰玉拿到什么法器,攻击力强或者若,她作为师姐,都会护好她的。 韶阳羽坚信这一点。 …… …… 在九重天阁内,被「众望所归」的姬冰玉现在正在怀疑人生。 方才,在听见那首悲壮激昂的鼓乐后,钟子期的神情同样动容。 这一刻,他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其余的东西了,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鼓声。 于是钟子期大步上前,只见那几个之前对姬冰玉嫌弃的不行的鼓子们立刻热情上前,仿佛下一秒就要围着钟子期开party,开始高歌一曲「什么是快乐星球」。 没想到啊,这钟子期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 姬冰玉:失敬失敬,886。 她毫不迟疑地离开了这件屋子,并在之后的行程中,又遇见了破空飞来径直撞向她试图同归于尽的玉笛、长得像是竖琴的不知名乐器、以及十分好看但是看了她一眼连夜买站票跑路的飞天琵琶。 姬冰玉觉得,自己出了九重天阁就能书写一本《被嫌弃的姬冰玉的一生》,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些乐器们的歧视行为。 次数多了后,姬冰玉甚至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音修法器了。 姬冰玉痛心疾首,这就是五音不全的苦吗! 连乐器都在嫌弃她! 上天想要对她这个可怜可爱的小仙女做什么! 在第10086次挥开了某个试图殴打她的玄同木箫后,姬冰玉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去。 还不等姬冰玉再多走一会儿,只见下一间房子凭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姬冰玉看清了房间正中央匾额上的字。 「琴」。 有了上一间鼓屋的经验,姬冰玉这一次做了充足的准备,准备推开房门后,见势不妙立即开熘。 同样的屋子,同样的陈设罗列,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推开了最后的大门! 不同于鼓屋肉眼可见的富丽堂皇,这间琴屋的装扮显然更内敛稳重一些。 清雅古朴,带着千年沉淀的古韵。 左脚刚踏入屋内,姬冰玉一眼就看见了面前齐刷刷地竖立着的数十架古琴。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前来,古琴们兴奋地琴身颤抖,跃跃欲试地要往姬冰玉的面前冲去! 姬冰玉万万没想到古琴们竟然热情如斯,和之前那故作清高的暴躁老鼓完全不一样! 原先被打击的有几分颓唐的姬冰玉当场满血復活! 她,姬冰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姬冰玉,再次支棱起来了! 此时此刻,姬冰玉脑中全是自己穿着白色仙裙,衣袂纷飞间飘然落下,配上背景中的多多花瓣,微风轻摇,一地落蕊。 就像是古早文中白月光们常见的出场一样,无论当时场景如何,哪怕是正有两方人马交战,在白月光出场的剎那,也会立即停下手中动作,看得如痴如醉,满眼迷恋。 当然,迷恋就不用了,姬冰玉这个戏精只是很想当个bking而已。 她与一架古琴遥遥相望。 这架古琴通体成朱褐色,上面带着点天然木纹,琴身流光溢彩,在一众朴素内敛的古琴中,仿若自带高光,令天生有几分戏精属性的姬冰玉分外看中。 她悟了。 如果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那么她之前所有的磨难就是为了和这架古琴重逢! 怀着激动的心情,姬冰玉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与她的古琴进行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忽然一阵风啸,紧接着又是几道惊雷忽下,倏忽间,竟是将九重天阁闹出了地动山摇的味道。 姬冰玉不得不眯起被风剐得生疼的双眼,然而就在这一片惊雷唿啸中,她的手掌忽然触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姬冰玉眼前仍是一片马赛克,她看不太清,只能凭藉手感来揣测。 这物体能够被握在手中,按照大小来看,不太像是琴,触手冰凉,也许是玉箫、玉笛一类的东西。 第50页 无论如何,姬冰玉还是很感动的。 宁愿冒着天打雷噼风险,也要送自己来到她的身边,这是怎样的精神啊? 这是从心底认定了她是最合适的主人啊! 一路上被各种嫌弃的姬冰玉牢牢地抓紧了手中乐器,动容万分。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姬冰玉澎湃汹涌的情感,周遭风声渐熄,雷声也变得微弱,一切似乎有平静下来,春日依旧,万物復甦,岁月静好。 怀着激动喜悦如丰收般的心情,姬冰玉低下头去,朝着自己手中的定睛望去—— 只见她手中之物通体成墨色,整个看起来高贵又冷傲,泛着木质色彩的冷光让人想起了秋风细雨,鸟鸣山涧,仿佛一下秒就会化为刀剑噼下,光影变换间,无形中折射出了它的冷傲。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这他妈就是一个唢—— 「……吶?!」 姬冰玉震撼当场。 饶是她见惯了大风大浪,甚至连穿书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经歷过后,也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是,你不给我仙气缥缈的古琴古筝也就罢了,你好歹给我个玉笛玉箫琵琶吧! 再不济,你给我一个鼓也可以啊! 现在给我一个唢吶算什么! 啊!你告诉我算什么! 原先成为小仙女的美梦破碎,姬冰玉内心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 啊—— 九重天阁!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 …… 郦抚卿一开始还有闲心与旁人玩笑,但在见到好几个弟子都已经出来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偷偷瞥了眼盛装打扮的容清垣,低声问道:「师父,小师妹在九重天阁里呆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容清垣微微偏过头,道:「无妨。」 九重天阁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相反的,法器众多又有诸位长老设下重重迷障的九重天阁,说它是长清门最安全的地方都不为过。 一旁的干明真人听见了师徒二人的对话,情不自禁冷哼一声:「别是她一时兴起把九重天阁给拆了就好。」 听这口气,显然是知道了姬冰玉在新弟子试炼的所作所为,八成是和好友玄枫道长通过气了。 容清垣看了干明真人一眼,含笑道:「原来干明真人如此看好我的小徒弟吗?」 干明真人:「?」 「九重天阁内不仅有你我设下的迷障,更有歷代掌门立下的重重阵法,哪怕让在场诸位长老硬闯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干明你却觉得我的幼徒光凭他一人,便能将九重天阁给拆了……」 「看来,干明真人是对在下的幼徒,寄予了厚望啊。」 容清垣说话一直是慢条斯理的语气,没有将话说完,却做到了言有尽意无穷,无形之中疯狂拉踩,不仅让人觉得能说出之前那句话的干明八成是脑子有病,还能硬生生让人品出一股阴谋论的味道。 郦抚卿同情地看了眼干明真人。 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被容清垣奚落得说不话来,又每次都要凑上来让容清垣打脸呢? 郦抚卿摸着下巴心想,或许这就是个人独特的小癖好? 干明真人才不知道郦抚卿在想什么,他又一次被容清垣气得说不出话来。 「容清垣你——」 干明真人还没将话说完,容清垣忽然掩唇咳了起来,整个人一脸病容,像是行将就木似的。 乐水真人第一个看不下去:「行了干明,你少说几句,别有事没事逮着清虚闹腾。」 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我逮着他闹腾?!」 云潇真君附和道:「清虚的小弟子还在九重天阁里,他本就挂心焦急,我看那小弟子生得可爱机灵,又与你无冤无仇,干明你又何必要含沙射影呢?」 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是我含沙射影吗?!」 容清垣轻咳两声,嘆了口气:「冰玉年岁小,之前又一直被人欺负,实在可怜。倘若有什么冒犯到真人的地方,还请真人见谅。」 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她被人欺负?!」 等一下。 问到最后,就连干明真人都陷入了困惑。 难道自家好友嘴里那个上能捅破天,下能搅乱海,随便伸伸手都能破开巨浪,随意张张嘴都能吐出四十米长刀手撕秘境的姬冰玉是假的不成?! 不等干明真人开口,站在一旁的掌门长清子摇摇头,道:「好了,都安静些罢。」 郦抚卿目睹自己的师父又一次不战而屈人之兵,忍不住心生佩服。 茶香四溢,恐怖如斯! 趁着几人斗嘴的功夫,又一个男弟子从九重天阁中出来。 这下,九重天阁内真真正正的,只剩下姬冰玉一人了。 等了又等,好脾气如沈和歌都不免开始心焦。 他忧心忡忡道:「师妹会不会在里面受伤了?或是被琴音鼓乐攻击,而误闯了秘境了?」 已经出来了的钟子期沉默了片刻,嘴角一抽:「师兄不必担忧,我觉得她不像是会被欺负的人。」 姬冰玉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裴乐夜点点头,贊通道:「沈师兄不要担忧,我也觉得姬大师——姬道友绝不至于会被这样简单的一关打败!」 第51页 沈和歌去过试炼,知道裴乐夜和姬冰玉关系不错,但是韶阳羽并不知晓。 她抬眸,瞥向了裴乐夜:「你很了解她?」 「那当然!」裴乐夜充满自豪,「姬道友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天资卓越,非凡人也!她有旁人没有的胆气与毅力,更有旁人没有的恆心与一往无前的勇气,我相信她最后一定能拿到一个独特的法器!」 裴乐夜语气中充满着不知名的自豪,以及显而易见的对于姬冰玉的自信,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就连寡言沉默如荀砚池,都忍不住看了裴乐夜一眼。 这位新弟子刚刚被干明真人收为内门弟子,而干明真人和姬冰玉的师父清虚真人又是肉眼可见的关系不睦,这个小弟子竟然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在众人面前宣扬姬冰玉的优秀,简直是直接把巴掌往干明真人脸上扇啊! 灵韵大师姐看得又好玩又同情干明真人,她轻咳一声:「好了,我们先安静等待着吧,一会儿姬师妹就该出来了。」 灵韵话音刚落,只见九重天阁忽然被一阵旋风包围,下一秒,正门轰然洞开! 「正……正门?!」 「我没看错吧?!九重天阁居然开了正门?!」 有的弟子惊得嗓音都变了,不过这也不怪他,实在是九重天阁开正门的机率实在太小了。 除非是神器出世,否则九重天阁从不开正门。 就连老神在在的长清子都瞬间起身,而容清垣早就逆风立在了九重天阁门口。 他挡住了所有人窥探的目光。 于是姬冰玉一出天阁门,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自家师父。 容清垣脸色苍白,越发映衬得唇色嫣红,他看上去神色恹恹,身着华服却丝毫不被掠夺走半分光芒,乌髮红唇,仿若佛门传说中化形的红莲,即便烈火喧嚣扑面而来,他却仍能淡然处之,一身玉骨,一袭青衫,孤身行走在炼狱,笑着看尽世间繁华。 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 姬冰玉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着什么,只快步走上前去,关切问道:「师父,你脸色不好,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容清垣顿了顿,他弯起眼眸,眼底的墨色漾开:「不曾。」 姬冰玉顺着容清垣的目光看去,恰好逮住了同样望过来的干明真人。 姬冰玉眯了眯眼。 干明真人抽了抽脸皮,万分暴躁。 你们师徒两个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会觉得对方会被人欺负??? 你们两个是不是对彼此有什么误解?! 你们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见姬冰玉终于出来,郦抚卿三人也松了口气,他们稍后一步,落在了容清垣的身后。 郦抚卿道:「小师妹拿到了什么宝贝?快让我们瞧瞧?」 姬冰玉身体一僵,拿着唢吶的手微微颤抖。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遗忘了什么。 本能的,姬冰玉并不太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法器。 她还怀着微弱的希望,想在长清门做一个温柔似水、美丽动人的小仙女。 也不知容清垣是否看出了姬冰玉的为难,他一锤定音道:「先回峰去,再论其他。」 …… …… 容清垣当真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对着长清子传音后,竟是直接袖袍一卷,将姬冰玉带上了自己的法器,御琴而去。 第一次尝试架琴飞行,姬冰玉不免有些紧张。 底下就是云雾山峦,绵延起伏着的山峦如同巨龙骨架盘桓于长清门上,从琴上向下眺望,只见入目一片苍绿,其余别的,并不能看清什么。 姬冰玉生怕自己站不稳直接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取笑,牢牢地拽着容清垣的袖子。 面对容清垣询问的目光,姬冰玉说得理直气壮:「世间万物皆是虚无,唯有师父能给我安全感,我死也不会放手的!」 「嗯。」容清垣微微颔首,「最后那句,你说出了一股『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气势。」 姬冰玉:「……」 容清垣的语气过于诚恳,她竟一时分不清对方是在认真分析,还是在揶揄她。 万幸,雪腴峰距离九重天阁不算远,几人很快落下,直接到了容清垣为姬冰玉准备的洞府内。 一来二去,姬冰玉心中倒是更相信容清垣之前邀她前来时的那几句话了。 大师兄郦抚卿,长着一张娃娃脸,身材也是十一二岁少年的模样。虽然有时候憨憨的,像是一只邪魅的哈士奇,但是人不坏,也很关心她,方才出了九重天阁们,出了容清垣早已等候在外,就属郦抚卿跑得最快了。 二师姐韶阳羽,她一直带着一个铁制面具,看起来似乎不苟言笑,有几分铁血冷面的味道,却意外地很关心她,甚至给了她见面礼——一个超漂亮的梳妆檯,以及好多漂亮精緻的衣服首饰,全是仙女款的。 姬冰玉当场感动落泪,就差抱着二师姐的大腿喊「知己」了。 而三师兄沈和歌,姬冰玉更是熟悉不过了,全然是个温润君子的做派,除去性格稍显温吞了些,没有其余的缺点。 「好了,现在小师妹也认识我们了,快快告诉我们,你拿到了什么法器?」 郦抚卿率先忍不住开口,他甚至迫切的自报家门道:「我的法器是箫。」 第52页 韶阳羽道:「我的法器是琵琶。」 沈和歌道:「我的是古琴,不过没有师父的那把好看。」 面对齐刷刷三双期待的眼睛,姬冰玉沉默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 [你若愿意,可以与他们说,若是不想,我便把他们带走。] 这倒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有几分羞耻罢了。 横竖都在一个峰,迟早也是要被大家知道的,姬冰玉心一横,将一直掩盖在袖中的唢吶「嘭」得一下放在桌子上。 「就是它了。」 郦抚卿瞪大了双眼。 韶阳羽似乎在愣神。 沈和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姬冰玉抽了抽嘴角,经歷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的她已然放平心态。 「你们想笑就笑吧,真的,憋着对身体不好。」 最后,还是容清垣无法抑制地从喉咙中发出了一丝轻笑,然后郦抚卿控制不住地开始大笑,韶阳羽也忍不住抿唇,沈和歌笑着摇头。 「倒也算……相配。」 姬冰玉:??? 她疑惑地抬起头,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在三师兄沈和歌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容清垣问道:「你这法器为何名?」 「还有名字?」姬冰玉眨眨眼,「我还没想好。」 「无需自己想的,我们长清门音修的法器名是天註定的。」 郦抚卿擦干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就是你拿到乐器后,说出来的第一个词啊。」 姬冰玉机械重复:「第一个词?」 「对。」韶阳羽补充道,「乐器与主人天性相连,因此在拿到乐器后,说出的第一个词,便会是它的名字。」 「譬如我的琵琶名为『踏山河』,三师弟的琴名为『春风』,大师兄的箫单字一个『狂』,这就是我们法器的名字。」 姬冰玉道:「……吶。」 容清垣唰的一下展开摺扇,掩饰住唇边笑意。 沈和歌疑惑地看向她,以为她还不明白乐器名字的含义,细心解释道:「我们音修初初修炼时,为了与乐器更好的感应,在比武交手时,都要喊出乐器的名字,以便于更好的调动身心与天地相连,得天地之音,以此修道。」 姬冰玉道:「吶。」 郦抚卿忍不住:「师妹为何一直学猿猴叫?」他道,「我听闻人间有一类猿猴,叫声奇异,平日最爱叫的便是『吶』字,师妹莫不是刚才在九重天阁的幻象中,见到了此类猿猴?」 姬冰玉摇摇头。 她目光涣散,仿若天地间的一缕孤魂。 「我的唢吶,名为『吶』。」 郦抚卿:「……」 韶阳羽:「……」 沈和歌:「……」 沉默,沉默时今夜的雪腴峰。 片刻后,郦抚卿笑得直不起腰来,几乎快要在地上翻滚。 「我的天啊,小师妹,姬、姬冰玉,不愧是你!!!」 郦抚卿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不忘奚落姬冰玉:「以后在比武——都不用以后,光是之后的门内擂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和歌顺着郦抚卿的话,脑补出了在试炼台上,姬冰玉一口一个『吶,出来!』『吶,攻击他!』『吶,再坚持一会儿』……等等语句,他也忍不住想要笑出声。 还是二师姐韶阳羽最贴心,虽然也没忍住笑,但好歹记得安慰姬冰玉道:「毕竟是九重天阁内的神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拿到神器了。」 至于师父容清垣,他早就笑过了,于是姬冰玉环视了一圈众人,只觉得自家师父立于其中,依旧是那么从容矜持,气度高华若谪仙临世,看起来显得格外靠谱。 姬冰玉心中动容,然而还不等她多感动几秒,就听容清垣含笑问道:「你的天赋之乐是什么?」 天赋之乐? 这是什么东西? 姬冰玉茫然抬起头,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口。 方才沈和歌没忍住笑了出声,深感愧疚,此刻见姬冰玉发问,连忙将功补过道:「就是师妹拿到吶——咳,唢吶后,心中浮现的第一段乐曲。」 自己拿到唢吶后心中浮现出的第一段乐曲? 姬冰玉茫然道:「我不知道啊,当时……当时根本没有乐曲?」 这下就连郦抚卿都不再笑了,他皱起眉头:「这不可能啊。」 韶阳羽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难道是神器与别的乐器有什么不同?」 沈和歌道:「再如何不同,也不该没有天赋之乐啊。」 他向还处于懵逼之中的姬冰玉解释道:「天赋之乐与法器一样,是我们音修最擅用的乐曲,关于你的本命魂火,甚至修为提升,哪怕之后修习再多乐曲,天命之乐,都是万分重要的。」 姬冰玉一听,发现这事还不小。 可她确定当时自己心中没浮现出任何音乐啊! 姬冰玉终于也有些慌乱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师父容清垣,只见他沉思几秒后,一锤定音。 「如今我等都在,便是出了岔子也无需惧怕。你先试着唿唤你的法器,吹奏一曲。」 姬冰玉点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桌子张开手,深情唿唤道:「吶!」 唢吶似乎等待已久,颤动着身体飞速落在了姬冰玉的手中,她捧着唢吶用力一吹—— 第53页 「啊——啊啊——」 一声土拨鼠的咆哮从雪腴峰传出,悽厉可怖,响彻云霄,令人无比胆寒。 这是什么声音?!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耳朵发胀,头脑发晕?」 「师兄,不止如此……我、我还觉得,唿吸不畅,甚至有几分眼花无法视物。」 奉干明长老之命想要来下战书的弟子们彼此对视一眼,俱是惊恐万分。 雪腴峰,竟然比传闻还要恐怖,简直是恐怖如斯! 第25章 吶 正在训诫弟子们, 让他们恪守门规的干明真人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隐隐约约像是听见了一丝悽厉的尖叫,可细细分辨却又似乎没有。 这又是哪里在搞事? 八成是雪腴峰! 干明真人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他肃着脸, 看向自己新收的弟子。 两人的法器, 一为洞箫,一为长笛, 也正因为如此, 干明真人才愿意一次收了两个徒弟。 无论是出身金凤谢家的谢喻安, 还是后期之秀的裴家幼子裴乐夜, 干明真人都是极满意的。 这两个弟子出身、心性都还不错,谢喻安心思深沉了些,而裴乐夜看起来又过于简单, 师兄弟互补一下, 倒也正好。 唯独有一点。 这两人,似乎都同容清垣新收的那个小徒弟关系极好。 干明真人记得,那个女弟子叫姬冰玉,是这届新弟子试炼的魁首。 多稀奇啊, 这么多年, 好久没出过一个女魁首了。 若说干明真人本人对姬冰玉有多大意见,那倒也并非如此。 说到底, 干明真人和姬冰玉素不相识,又何来那么大的仇怨? 还不是先前, 干明真人的老友玄枫道长传音来的种种事迹, 令干明真人先入为主, 觉得姬冰玉不是个安分的人物, 更加之姬冰玉又拜师于雪腴峰下——干明真人与容清垣素来关系不睦, 一来二去, 自然心里有了疙瘩,看姬冰玉更不顺眼了。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小事,干明真人到还不至于和一个刚刚入门的弟子计较。 他将所有的弟子们召集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四大门派每隔十年,便会有一次聚英会武。而此次会武,将在两年后的流明谷举行。」 「每次,各派都遴选出金丹以下十位弟子,和金丹以上五位弟子作为门派代表参与聚英会武。为了公平起见,这些名额都通过门内试炼得到。」 「这一次赶巧,原先的新秀擂台恐怕会取消,与这聚英会武并在一道。」 干明真人扫了眼座下弟子,他倒是没将希望寄托在谢喻安和裴乐夜两个小弟子上,大弟子温烨然又恰好闭关,因此干明将目光放在了另外一个弟子,禹倩雪身上。 「你好生准备,勿要丢我缥缈峰风骨。」 禹倩雪低着头,眼中划过一抹暗光,她上前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谢喻安微微蹙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裴乐夜倒是没心没肺,傻呵呵地笑着。 干明真人扫了二者一眼,板着脸道。 「明日起就要去明悟堂修习基础法术了,你二者虽是新入门,也当跟着教习好生修炼,不要辜负这大好机缘。」 谢喻安和裴乐夜齐声道:「弟子领命!」 …… …… 与缥缈峰上的一派肃穆庄严不同,雪腴峰上春光明媚,春色万千,春风十里过境——激起一片鸡飞狗跳。 「师父。」 郦抚卿目光涣散,他作为大师兄,被派来教导姬冰玉粗通乐理,不过如今看来,这应该是一个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容清垣之前为了捉住一个小东西,废了不少力气,他本想闭关清修,一些时日,却不料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他扫了眼一脸心虚的姬冰玉,又瞥见郦抚卿仿佛神游天外的神情,心中大致有了揣测,面上却不显。 容清垣放下手边茶杯,不急不缓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倒是没有为难郦抚卿的意思,如此发问,不过是出于好奇。 要知道郦抚卿可是曾经做过魔尊的人,性子里魔性难驯,即便是被他带在身边,又强行压制在幼童的躯体内,也从未改变他骨子里的桀骜。 兴风作浪,无恶不欢。 对于姬冰玉一个早上就能让郦抚卿颓靡如此,容清垣还真是有些奇怪了。 郦抚卿顿了顿,厚脸皮如他,此刻竟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早在昨日对着姬冰玉的武器嘲笑了半日后,郦抚卿当即提出来教导姬冰玉修习乐理。 当然,这不是什么满腔热血的教导,而是充满着小心机的。 郦抚卿确实会在外人为难姬冰玉等人时挺身而出,因为这是他作为大师兄的责任感。 无论他们私底下有何恩怨,那都是关起门来的事儿,轮不到外人插嘴。 而现在,就是关起门来的时候了。 长清门内七峰界,打听打听谁是爹! 郦抚卿摩拳擦掌要给姬冰玉一个下马威,好好杀杀她的嚣张锐气,以报「菜叶之仇」! 于是一大清早,郦抚卿就赶到姬冰玉的门口,硬是将姬冰玉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来,美其名曰「要监督她修习」。 万万没想到穿越后还逃不过007的姬冰玉生无可恋,她揉了揉眼睛,诚恳道:「大师兄,我是真的五音不全。」 第54页 姬冰玉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现世的时候,她就被誉为「静若处子,动如疯鹅」,每每在ktv一开嗓,好傢伙,半个店的服务员都要赶来围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兇杀案。 丝毫不知情的郦抚卿道:「师妹,万事开头难,师兄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姬冰玉垂死挣扎道:「可是师兄,我……」 郦抚卿生怕她找藉口回去,立即打断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师妹,你见过雪腴峰寅时的朝阳吗?」 姬冰玉:「?」 郦抚卿声情并茂地开口:「我见过的,师妹。」 他满怀感情的看着姬冰玉,试图用自己的哈士奇狗眼感动对方:「师妹,修道之人必须勤学苦练,磨筋骨,饿体肤,空乏吾身,如此方能成大道。」 郦抚卿:没有困难的工作,只要不努力的哈士奇! 姬冰玉:「。」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姬冰玉本来计划着从明日开始祸害明悟堂上的教习与同窗,熟料这个大师兄竟是上赶着来找虐? 她沉默着抬起眼,问道:「我现在演奏,大师兄真的不会怕吗?」 郦抚卿全然不当回事:「怕?」 他轻蔑一笑,抬起下巴,傲然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令本尊折腰!」 风姿凌然,眼神桀骜,凌晨洒下的点点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越发显得他眼神深邃,似是回忆起了往昔英雄岁月,欲语还休。 一看就是一条有故事的狗子。 姬冰玉微微一笑。 她拿起唢吶,彬彬有礼道:「那么,我开始了。」 郦抚卿:「???」 等、等一下,他还没有演示,怎、怎么就开始了?! …… 后面的经歷郦抚卿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面对容清垣的提问,他沉默了片刻,问道:「师父,你见过雪腴峰寅时出现的黑白无常吗?」 不等容清垣回应,郦抚卿又接二连三道:「你见过三百只鹅齐齐引吭高歌吗?」 「你见过五百只鸭子一起围炉夜话吗?」 「你见过七百只土拨鼠一起嘎嘎狂笑吗?」 「如果这些您都见识过……」郦抚卿面无表情地抬头。 此时此刻,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不能挽救他的邪魅,反而以乐景衬哀情,更为郦抚卿添上了几分已经入土的凄凉。 「那您见过三百只鹅和五百只鸭子,以及七百只土拨鼠一起尖叫吗?」 容清垣:「……」 郦抚卿抹了把脸,双目无神,仿若看破红尘:「我已经都见过了。」 姬冰玉:「。」 容清垣看了眼姬冰玉,忽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我也见过了。」 姬冰玉:??? 我怀疑你们在一起内涵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将生无可恋的郦抚卿打发走之后,容清垣看向了有些心虚又努力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的姬冰玉,浅笑着摇头。 「我都知道了。」 姬冰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容清垣笑容清浅,仍是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扔下的话却仿若惊雷。 「姬冰玉,你非此间中人,乃是异世之魂。」 姬冰玉被容清垣这一手搞蒙了。 按照姬冰玉的设想,无论是谁得知了这样的消息,要不然会惊异的大喊大叫,要不然就该是小心记下,暗中筹谋,以便在最恰当的时机将她的身份揭露。 而绝不是像容清垣这样,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声惊雷。 等一下,天道不是说过一直在修补天柱吗?那众人对她的印象应该仍旧是原着温柔似水的白月光才是—— [已经不是了。] 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天道再次化为幼童体型,它站在姬冰玉的身边,生无可恋道:[天柱,崩了。] 姬冰玉沉默了片刻,她甚至没来得及去应和天道的话,而是下意识抬头打量着容清垣的神情。 对方仍带着笑,见她望来,更是弯了弯眉呀,眼眸中如浓墨的晦涩散去,笑起来时,恍若繁花盛开。 今日的容清垣穿着一身银衫,配着淡绿的轻纱外袍,头上也只斜斜地插着一根竹簪,整个人看上去清雅又矜贵。 当然,配上他的脸,仍旧是那股熟悉反派大佬气质。 「你且放心,我与你是一样的。」容清垣总是能第一时间对上姬冰玉的眼神。 他道:「天道作证,绝不会有假。」 容清垣伸手用扇子指了指化作幼童形态的天道,天道抿抿唇不甘道:「是这样的,他与你一样,如今都不是此方天地之人。」 …… 草(一种植物)! 姬冰玉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穿书的也就罢了,自己的师父居然也是?!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这方天地的人,只是如今不该出现罢了。] 天道穿音给姬冰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它的声音中居然出现了一股疲惫。 姬冰玉再次看向容清垣,对方放下扇子,以手握拳,抵住唇咳嗽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按照天道的说法,此刻的我,已经不该出现了。」 姬冰玉瞬间了悟。 她就说有这么个大佬护着,原着中的长清门怎么还总是作为反角出现,被欺负的那么惨,原来还有这番变故! 第55页 与此同时,天道的声音又在脑内出现,一问一答间,姬冰玉总算弄清了如今的状况。 或许是自己来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本该长久闭关的容清垣提前出关,故而导致了如今这一系列连锁反应。 而天柱崩塌……咳,这是在姬冰玉拿到唢吶的那一刻,发生的事故。 姬冰玉心虚了一秒,虚心请教:「请问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天道对着她露出假笑:「稀碎。」 围观了许久的容清垣缓声道:「不破不立。」 姬冰玉果断选择站在了自家师父这边,义正言辞道:「正是这个道理,天道你要学会与时俱进,跟上年轻人的步伐,跟上年轻人的节奏和思维,不然就会被年轻人抛在身后!」 「时代在前进,我们也要前进,绝不能做和玄枫道长一样古板守旧的老顽固,而要向容清垣同——容清垣先生学习,争做第一,敢为天下先!」 天道:??? 我信了你的邪! 对上容清垣暗含威胁的双眸,天道终是没将心里的话骂出口,只委委屈屈的表示姬冰玉必须对自己负责,之后重建天道所需的材料她必须为自己取来。 姬冰玉松了口气,满口答应。 她刚才险些脱口而出「容清垣同志」,幸好在最后关头紧急改成了「容清垣先生」才不算太违和。 否则的话,要是容清垣真的追问起来,解释也要费不少功夫。 天道得了姬冰玉的允诺后,再次没了声响,姬冰玉也早已习惯了天道的来去无踪,她看向了容清垣,等待着对方提问。 这很正常,换做是姬冰玉得知了自己身边人居然来自异世后,同样会震惊许久,随后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然而容清垣却只是支着头看她,神色从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下意识回答:「姬冰玉。」 容清垣道:「本名吗?」 姬冰玉点点头,乖巧地捧起飘到她面前的茶杯:「是的,这就是我的名字。」 容清垣眉梢微扬,嘴角翘起:「这么诚实?我还以为你会回答我什么『霹雳少女叶良辰』『隔壁老王姬小四』之类的名字?」 姬冰玉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容清垣,心中疑惑万千,最终化为了一句—— 「您怎么知道,我的外号叫『姬小四』?」 不能问太多问题,众多穿书者的经验告诉我们,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容清垣看着她分明想要提问,又硬是憋下去的纠结神情,心中好笑,面上无辜道:「你在我座下排行第四,我便顺口叫了你一声『小四』,这又有何不妥?」 姬冰玉这么一想,竟然也觉得颇为有理。 然而就在这时,容清垣又道:「只是我收的弟子是『姬家最后一人姬冰玉』,而不是你。虽然如今知晓因果,却仍觉得不妥。」 他顿了顿,唇边漾开一个浅笑,对着姬冰玉笑得好看:「不如以后你在私下无人时,可以唤我姓名,我在私下无人时,也叫你的小名,如何?」 姬冰玉晕乎乎地点点头,末了,忽而想起一件事。 「说到小名,师父以后不要叫我『冰玉』了。」姬冰玉苦恼道,「因为之前那些讨人厌的傢伙喜欢这么称唿我,我现在不太喜欢这个称唿。」 容清垣笑意更深,问道:「那该如何称唿?玉儿?小玉儿?小四?」 姬冰玉疯狂摇头。 什么『小玉儿』『大玉儿』的,她可不想有人从天而降落在她的马背上! 至于『小四』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姬冰玉脑子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称唿,决定选择一个最稳妥不会出错的称唿。 「什么『小玉儿』『小四』的多见外啊!」姬冰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豪气沖天,「你以后就直接喊我『老姬』吧!」 这一刻,容清垣脸上的笑容终于裂开。 …… …… 最终,两人决定下的称唿没有採用『老姬』,而是用了更文艺好听一些的『阿玉』。 而此刻,刚刚被确定了小名的姬冰玉正坐在明悟堂中,看着手上的《繁音诀》,第一百次嘆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都已经穿书了她居然还是逃脱不了上学的命运! 可恶! 「姬冰玉!好久不见!」 裴乐夜一看见姬冰玉就很冲着她飞奔而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姬冰玉:「我看了一夜的书,试图引气入体,都没——」 她话音半落,戛然而止。 姬冰玉危险地眯起双眼:「你们,都已经,引气入体了?」 裴乐夜察觉到危险,小心翼翼道:「不、不应该吗?」 姬冰玉视线挪到了钟子期身上。 中二少年钟子期骄傲道:「当然!」 艹(一种植物)!!! 直至这时,姬冰玉才意识到了不对! 因着之前的试炼中,每一个关卡都有意压制着弟子们的修为,所以姬冰玉还以为人人都和自己一样毫无根基,结果如今一上课才发现,竟然有大部分人都已鍊气? 她用谴责的目光看了眼裴乐夜和钟子期,得到了前者的无辜回望,以及后者的白眼。 姬冰玉痛心疾首,说好的大家都是学渣,结果你们一个个都是隐藏的学霸? 第56页 今日的掌教干明真人一眼就发现了姬冰玉不在状态,他气得小鬍子一抖一抖,怒声道:「有些弟子,仗着自己入门时有几分小聪明,在课堂上不停教习之言,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引起入体!」 姬冰玉打了个哈欠。 干明真人语音一转,眼神落在了前排的凤飞霜身上,见对方因此而更挺直了腰板,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好的弟子还是占大多数的,修仙一途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雄,只有勤奋刻苦,方能扶摇而上。」 姬冰玉揉了揉眼睛。 「不像某些人啊,实在是白费了教习们的一番苦心!」 姬冰玉睏倦地俯下身—— 下一秒,只听一声暴喝在耳畔响起:「姬冰玉!你又在走神!」 姬冰玉瞬间被吓清醒了,她用上学时磨练出来的躲粉笔头技巧,机智仰面整个人呈现倒u型,硬生生躲避了干明真人的音攻。 干明真人本来也不是真的想要攻击姬冰玉,只是想给这个不听课的弟子一点教训罢了,谁知一击不中,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手持长笛,轻轻一挥,又是连着几个音符,姬冰玉竟是凭藉旋转、跳跃硬生生躲了过去?! 关键她还闭着眼! 何等嚣张!何等狂妄! 干明真人这下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他将长笛抵在唇边,吹奏了一首《仙风临塘》。 这是他曾在凡间池塘偶遇一少女后所悟之曲。 春日烂漫,少女身着粉衣,笑靥如花,朱颜微驼,在最美好的时节,与他这样的仙人相逢,盪气迴肠又委婉曲折,怎不叫人心生感慨! 一曲毕,干明真人向下看去,满意地见到所有弟子神情都如痴如醉,极其沉迷,他又看向了姬冰玉,略带傲慢。 「既然你一时间无法引气入体,不如便用你的法器模仿出我方才的曲子如何?无需完整,只需一二节即可,也让我们看看,九重天阁的神器,到底是何等模样。」 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姬冰玉正愁没地方练习自己的法器呢,见干明真人主动提出,立即道:「好的教习!遵命教习!」 干明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他三步并作两步,想要阻止姬冰玉,却已经是迟了—— 第一声唢吶响起,所有人精神一振,顿时从方才的情绪中醒悟。 该如何形容这漫长的须臾呢? 如果让裴乐夜来回答,那就是,他将用漫长的一生来治癒这短暂的须臾。 什么粉衣少女、什么春风如面、什么仙气缥缈、什么盪气迴肠——全都是狗屁! 唢吶响起的这一刻,包括裴乐夜在内的所有的弟子面前的画面徒然一转,穿着粉衣不是少女而是大鹅,穿着白衣仙气缥缈的也不再是仙人,而是一只土拨鼠。 他们也不是在春日池塘边初遇,而是在寂静无人的深夜中,淅淅索索地蹲在路边觅食,时不时还会『嘎嘎唧唧』的笑出声。 偶然掠过一阵似鬼魅般幽怨的长啸,仿佛灵车漂移,而这时土拨鼠的眼中更会冒出诡异的光! ——总而言之,这他妈不是《仙风临塘》,而是《仙风灵堂》! 与众人不同,姬冰玉完全沉溺在了自己所演奏出的美妙乐曲之中,她心有所感,似乎能感觉到经脉处忽然通畅了一些,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这,就是入道吗? 一曲毕,姬冰玉放下唢吶,嘆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干明师叔,我悟了。」 站在明悟堂最前方的干明真人同样缓缓睁开眼:「多谢,老夫也悟了。」 「你!姬冰玉!」 「立刻给我滚出去!」 第26章 吶吶 姬冰玉终是被干明长老赶了出来。 作为大师兄的郦抚卿听闻此事后, 特意放下手中要事,从雪腴峰迢迢赶来,就为了来看姬冰玉的笑话。 结果这傢伙嘲笑着嘲笑着, 不知怎么, 突然冒出了一声哌叫。 姬冰玉:「……」 她抬眼,试探着开口:「大师兄?」 郦抚卿面无表情道:「你听错了。」 他像是生怕姬冰玉再次追问, 又接了一句:「我没有蛙叫, 我的原型是兔子, 兔子怎么会哌哌叫呢。」 这句话槽点太多, 饶是姬冰玉竟也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吐起。 反正显着也是闲着,她垫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郦抚卿, 心痒道:「所以大师兄是妖族?原形居然是一只兔子?」 「是有妖族血脉, 但并非妖族。」郦抚卿纠正道,旋即,他危险眯起眼睛,「什么叫『居然是一只兔子』?兔子怎么了, 你看不起兔子吗?」 姬冰玉连连摇头, 毫不犹豫地否认道:「那怎么可能呢!兔兔这么可爱,我当然爱吃、爱兔兔啦!」 话音落下, 为了掩饰自己说漏嘴的尴尬,姬冰玉顺便附上了一个绝美微笑。 多亏了姬冰玉长得好, 如今这样笑起来非但不让人觉得谄媚, 反倒颇为可爱, 郦抚卿见她如此, 哼了一声, 提起对方就放在了自己的飞行法器上。 反正都被赶出来了, 与其让她站在这里等着别人看笑话,还不如把她放回峰中,自行管教。 姬冰玉立在郦抚卿的飞行法器上,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的姬冰玉没有上次那么紧张,甚至有心情细细打量了一番脚下浮舟的全貌。 第57页 比起容清垣直接御琴飞行,郦抚卿的浮舟不是他自己的法器,看上去更为简单一些。 姬冰玉看着脚下的一派苍绿,不禁陷入了沉思。 不是她说,但是脚下这个东西,越看越像是青菜叶??? 浮舟缓缓飘落于地面,姬冰玉沉思了几秒,她是个控制不住好奇心的人,此刻忍不住发问:「大师兄,你的飞行法器,是菜叶吗?」 姬冰玉不提这茬还好,她一提这茬,郦抚卿整个面部都开始扭曲。 他又想起了那日被无尽回音支配的恐惧。 尽管这从某方面来说,这件事简直是郦抚卿在自作自受,但这并不妨碍郦抚卿将一部分责任推到了姬冰玉的头上。 要!不!是!她! 「不!是!菜!叶!」 郦抚卿咬牙切齿道:「你给本尊闭嘴!」 「本尊身为——本尊什么吃不到!即便现在,本尊也是天域兔族的最尊贵的一员,怎么会沦落到吃菜叶的地步!」 「好有道理。」姬冰玉一合掌,没留神顺口问道,「所以兔子为什么要学蛙叫呢?」 郦抚卿:「……」 郦抚卿:「姬!冰!玉!」 郦抚卿被气得毛髮都要炸开,然而姬冰玉丝毫不怕,毕竟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对方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哈士奇? 不过面子上,姬冰玉还是要假装害怕一点,给郦抚卿一个台阶下的。 于是姬冰玉凭藉矫健的身手满场乱窜,郦抚卿追得气喘吁吁,他又硬是梗着脾气,不屑于对一个尚未引气入体的小姑娘用上灵力,于是两个人打打闹闹,硬是折腾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站在化雪阁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韶阳羽和沈和歌:……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眼看着那两人还在折腾,险些要将雪腴峰上好不容易移植成功的梅树都撞得七零八落,韶阳羽飞身而下,落在了两人之间。 姬冰玉见到韶阳羽时,眼睛一亮,当即挽着韶阳羽的胳膊,甜甜的撒娇:「二师姐,大师兄欺负人~」 嘶—— 郦抚卿摸了摸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姬冰玉。 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不过没事的,郦抚卿安慰自己道,韶师妹向来以铁血冷面着称,她绝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才不会—— 「多大人了,还和小师妹计较。」 盯着郦抚卿不可思议的目光,韶阳羽淡然开口。 她感受到被姬冰玉紧挽的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心中一暖。 初见姬冰玉,韶阳羽便很喜欢这个小师妹。小姑娘容貌姣好,又心思单纯,并且也不觉得她脸上带着面具奇怪,从不像是旁人那样,即便面上无事,背地里也议论纷纷。 而姬冰玉会笑会闹,上午从明悟堂回来的哪一路,还为她摘来了沿途的花儿,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笑。 若当时……她也该是这样的吧。 这么一想,韶阳羽冷着脸道:「师妹年纪小,你被她打两下怎么了,跑什么跑,若是连累师妹被撞到又该如何是好!」 郦抚卿:「???」 郦抚卿觉得自己好委屈,这天地下没有比他更悽惨的兔兔了,他当即转向了赶来的沈和歌,发文道:「师弟!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听着口气,大有沈和歌说『是』,他就要找人同归于尽的地步。 沈和歌贯来是个温吞的脾气,此时突然被郦抚卿拎出来发问,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他犹豫了一下,缓慢自闭,「是我的错,我来得太晚了。」 沈和歌越说越肯定,甚至到了最后连姬冰玉被干明真人赶出明悟堂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满目愧疚地看向了姬冰玉:「师妹放心,下次我一定不会忘记提醒师妹提前预习功课的。」 姬冰玉目瞪口呆。 她能感受到沈和歌所说的一切并非是在惺惺作态,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了愧疚。 但、但根本不必啊! 姬冰玉看向了郦抚卿和韶阳羽,见这两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便明白,这并非是一日之事了。 直至此时,姬冰玉才明白为何容清垣之前会说,让已经入门的沈和歌混入新弟子试炼中,去「磨鍊一下心性」。 看着身旁呆住的小师妹,韶阳羽揉了揉姬冰玉的脑袋,对着沈和歌道:「好了,这些都是大师兄的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出于意料的,这一次,郦抚卿并没有反驳。 姬冰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耳旁传来了一声鹤鸣,一身青衫的容清垣翩然而至,他落在了弟子们身前几步。 「可是出了什么事?」 四人彼此对视,极为默契地齐齐摇头,紧接着便各自找了藉口散去。 郦抚卿:「回禀师父,弟子昨日功课尚未完成,先行告退。」 韶阳羽:「回禀师父,弟子尚有一曲谱未研究透,先行告退。」 沈和歌:「回禀师父,呃、弟子和二师姐一道研究曲谱,也先先行告退了。」 几乎是眨眼间,这三人便消失在了眼前,快得像是一阵风。 徒留姬冰玉与容清垣在原地对视,大眼瞪小眼。 容清垣缓缓道:「你该在明悟堂修习。」 第58页 姬冰玉缓缓道:「我被赶出来了。」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笑过后,容清垣道:「干明真人虽然为人古板又不知变通,自视甚高又有些严肃守旧,但他本质不坏,你若跟着他学习,还是能学到一些东西的。」 姬冰玉眨着眼,一时竟分不清容清垣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姬冰玉挑了些这几日的趣事说给了容清垣听,说着说着,难免开始为自己的修为苦恼。 别看姬冰玉面上不在意,可如今她也知道自己走出去,不仅象徵着自己,更象徵着雪腴峰的排面。 在姬冰玉心里,引气入体失败是小事,丢了雪腴峰的脸,才是大事。 不知不觉间,几日的相处已经让姬冰玉开始将雪腴峰的众人当做家人看待。 「这算什么。」在得知了姬冰玉的苦恼后,容清垣摇头失笑,「雪腴峰的脸,如果是你一个小弟子说丢就能丢的,那我这个峰主未免当得太失败了些。」 他对着姬冰玉弯唇浅笑:「你该如何就如何,修炼慢些也不要紧,勿要为外物所扰,乱了心性,反倒不美。」 「再说,不过是一个聚英会武罢了,即便是你修为到了,真不想去,为师也是愿意的。」 「阿玉既在我门下,便无需为这些小事为难。」 被容清垣这么一说,姬冰玉终于松了口气。 那个什么『巨婴会武』听着名字就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作为日常咸鱼的社畜,姬冰玉对于修道一途并没有太大的执念,更别提参加这种费心费力的聚会了。 光是之前的新秀试炼都要了她半条命去,再和「巨婴」们打交道一次,岂不是要直接驾鹤西去? ……咦,难道这是什么飞升的新办法? 见姬冰玉陷入沉思,容清垣点了下她的鼻尖:「回神。」 冰凉如玉的触感落在鼻尖,姬冰玉一个激灵,抬眸时,只见容清垣已走在了她的前面,微微侧过身,弯起眼,以扇抵唇,似是有些无奈。 「走路小心些,可别从山峰上跌下去。到时候,为师凭白少了个活泼机灵的小弟子,向谁说理去?」 他语气温和中带着点促狭,嗓音清润,如竹林穿风,不带半分险阻纠葛。 姬冰玉摸了摸鼻子,笑着应了声『是』。 还好还好,自己这个师父佛得表里如一,虽然长得有些反派脸,但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不好相与的人。 想来,自己以后只要苟在雪腴峰,就万事无忧了! 打定主意做一条千年老苟后,不用被迫背负起雪腴峰kpi的姬冰玉顿时松快极了! 她又支棱起来了! 两人很快走到了姬冰玉的洞府前,临别时,容清垣看着她,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问题。」 姬冰玉迟疑了几秒,竟是飞快领悟了容清垣的言下之意。 就连姬冰玉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确实明白了容清垣的意思。 今日,她可以问他一个问题,而容清垣一定会给予回答。 姬冰玉定了定神,她回想起方才种种,从沈和歌莫名的服软、韶阳羽的未尽之语、郦抚卿难得的沉默……姬冰玉决定从问题的根源开始刨起。 所以—— 「大师兄是一只兔子,为什么会『哌哌』叫?」 容清垣弯了弯好看的眉眼,似是早已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 「磨鍊心性。」 容清垣道:「抚卿出身魔界,骨子里带着点倨傲邪气,因而需要多加磨鍊。」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姬冰玉用头髮想都知道没这么简单! 所以,师父让一个长得像是哈士奇却以为自己是狼而原形是兔子的人学了蛙叫????? 姬冰玉肃然起敬。 哈士奇,果然是个语言天才啊! ……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姬冰玉按部就班的上课,每次放学后几乎都有师兄师姐来接她,哪怕是修为同样不高的沈和歌,也会在每次闲暇之余都来接姬冰玉下课。 这样和谐的场景显然并不多见,不少弟子看得心中发酸。 当时就有一弟子阴阳怪气道:「姬师妹福气真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魁首,又得了清虚真人的青眼,呵呵,当真是好手段。」 姬冰玉停下脚步。 她看向了这个女弟子。 这个女弟子穿着明黄色的衣衫,有几分眼熟,似乎是缥缈峰的人。 禹倩雪想着心中的计划,更为得意,面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忍辱负重这么久,她终于找到机会了! 听说「自己」新来的小师弟谢喻安和姬冰玉关系极好,那倘若姬冰玉被罚,他势必要作陪,亦或是探望。 呵,只要如此……那便不愁…… 禹倩雪计划得十分完美,她算准了姬冰玉不是个肯吃亏的性格,此时又添了把火。 「不过是仗着一张脸过得去,呵,姬师妹如今尚未引气入体吧?」 不少弟子见此,特意放满了脚步,心照不宣地开始拖沓步伐,彼此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快看!是缥缈峰的禹倩雪和雪腴峰的姬冰玉! 一个是备受干明真人宠爱直接纳入门下的女弟子,一个是这届新弟子魁首,不知这两人对上,又是何等盛况! 第59页 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这一次,註定要令吃瓜群众失望了。 今日初二,是刚下山完成任务的韶阳羽回来的日子。 姬冰玉不想让二师姐久等,更懒得与无关紧要的人多费口舌,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她假笑了一下:「多谢夸赞,师姐,你长得也很别具一格哦。」 围观弟子:嘶—— 听听!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不愧是雪腴峰清虚真人门下的弟子,即便尚未引气入体又如何!这阴阳怪气的本事,明显是独得真传啊! 禹倩雪也惊呆了。 无论是曾经在魔界时,还是现在,她都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眼见着自己出师不捷,禹倩雪气恼道:「姬冰玉!我不是在夸你!」 「哦没事,我是在夸你啊。」 姬冰玉无所谓的耸耸肩,走了几步后,回眸对着禹倩雪笑了一下,无情地发出了致命一击—— 「以及,师姐,你牙上真的有菜叶。」 第27章 吶吶吶 说归说, 闹归闹,姬冰玉只把这事当玩笑。 是的,她压根没把禹倩雪放在心上。 对于她而言, 这件事就是万千小事中无足轻重的一件, 虽然对方酸言酸语,可对姬冰玉而言这不过是场毛毛雨, 更何况她也无中生菜地怼了回去。 简而言之, 在姬冰玉心里, 两者已经扯平了。 然而对某些人来说, 却并非如此。 几日后,春日明媚,阳光灿烂如昨, 姬冰玉再次来到了明悟堂。 而这一次, 不仅三师兄沈和歌与她一道,人群中还有谢喻安、凤飞霜、钟子期和裴乐夜,尤其是后者,在看见姬冰玉时, 仿佛看见了亲人似的, 用力挥了挥手。 姬冰玉:…… 并不是很想说自己认识他。 在见到姬冰玉后,凤飞霜先是心中雀跃, 而后又抬起下巴,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大小姐的派头道:「餵, 这都快半月过去了, 你怎么还没引气入体?」 「别到时候传出去, 让别人还以为我们长清门连个徒弟都不会教。」 这话好别扭。 姬冰玉睏倦地抬起眼, 慢吞吞地开口:「哦。」 不是她敷衍, 而是真的好睏啊。 再说了, 凤飞霜是个什么样的人姬冰玉也知道,你可以说她口无遮拦、没脑子又直率、甚至容易被人当枪使,但她本性绝不是个坏人。 起码和雁流苏那种会背地里暗戳戳放出流言,试图在背地里毁坏姬冰玉名声的人不一样。 凤飞霜见姬冰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忍了又忍,就在即将爆发的时候,裴乐夜率先开口。 他颠儿颠儿地跑到了姬冰玉身侧,满脸信赖:「没事!姬大师——姬师妹有神器在手,又是今年的第一魁首,肯定是有悟性的,就算现在慢一点,也是、也是——」 「厚积薄发。」 钟子期嫌弃地看了眼裴乐夜,又扫过了凤飞霜,最终将视线落在了姬冰玉的脸上。 他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呵,女人,就是麻烦。」 这是钟子期的习惯用语,出于个人经歷,他骨子里仍是不太看得起女人。 凤飞霜皱眉,上前一步质问:「你什么意思?」 钟子期撩起眼皮,语气同样很沖:「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呵,当谁不知道你和轩辕焚天的关系吗?」 「斤斤计较也不过是些破事。」钟子期冷冷一笑,「你们女人就是这样,没有半点格局。」 姬冰玉知道,钟子期与轩辕焚天有矛盾。 钟子期看不得家里人对轩辕家的谄媚样,而轩辕焚天又直接将钟子期当成了小弟,在试炼相遇时,毫不客气地向他索要符箓,气得钟子期爆发,连试炼都不想继续了,追着他打。 这也就是姬冰玉初遇钟子期时,见到那番情形的缘故了。 后来,姬冰玉才了解到,钟子期的父亲是个软弱的,而出主意逼着钟子期和轩辕焚天交友来往的,正是钟家的太夫人。 再加上幼时目睹的那些争斗,钟子期本来就对女人没什么好感,此时见凤飞霜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心生厌恶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凤飞霜本来也和轩辕焚天走得很近,钟子期迁怒也是正常。 不过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这和姬冰玉有什么关系呢? 姬冰玉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作为一个女人,也作为钟子期的朋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错误思想。 于是姬冰玉拉住了气得脸色通红的凤飞霜,双手抱胸,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钟子期,又模仿了一下平日里大师兄郦抚卿的笑容,邪魅地勾起嘴角。 「哦?男人嘛。」 钟子期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你、你干什么!」 姬冰玉邪魅地勾起嘴角:「鸭头,别嘴硬了,你刚才那句话就是想勾引我,我懂的。」 钟子期一脸骇然:「我没有!」 姬冰玉更邪魅地挑起眉梢:「呵,鸭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到我了。」 钟子期气急,疯狂摇头:「我没有!」 姬冰玉邪魅得整张脸都在舞动:「鸭头,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而后的一整节课,无论钟子期说了什么,姬冰玉都用「你在说气话,我不信」「呵男人,不要再欲擒故纵了」这两句话怼了回去。 第60页 除此之外,剩余无法说话的时间,姬冰玉都直接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钟子期,只要和他对视,就会开始邪魅地舞动起五官,简直快要把钟子期逼疯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不对,不是女人,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这一刻,钟子期终于又想起当日在试炼时被姬冰玉「扬起骨灰」时的恐惧。 而姬冰玉越战越勇,她在这样的追逐中寻觅到了久违的乐趣,刚一下符箓课:「鸭头啊,你怎么不理我了?害羞了?你别——」 「姬冰玉!」钟子期咬牙切齿,「我错了,我道歉!」 求求你别在继续了! 被姬冰玉这么折腾了一节课,就连凤飞霜的气都已经消下去了不少,颇为同情地对着钟子期投去了一瞥。 惹谁不好,偏偏惹姬冰玉这个脑迴路不太正常的傢伙。 凤飞霜默默在心底为钟子期祈祷了0.0000001秒,而后就继续幸灾乐祸了下去。 谁让钟子期欺负她呢!活该! 姬冰玉收回了所有的邪魅,循循善诱道:「知道错了?来,说说看自己错在哪儿了?」 钟子期:「?」 他总觉得姬冰玉的口吻不太对,但为了自己不再遭受惨无人道精神摧残,钟子期立即道:「我之前不该说那些话。」 这句话一出口,后面的句子愈发流畅了起来。 「我不该用那样轻蔑的口气提起『女人』二字,也不该胡乱在心底猜测凤师姐和旁人的关系。」钟子期越说越顺,到了最后,竟是对着凤飞霜抱了一拳,「此番是子期之过,师姐若要责罚,子期毫无怨言。」 按照年龄和两峰主人的关系,钟子期确实该叫凤飞霜一声「师姐」。 凤飞霜被唬了一跳,下意识摆摆手,连连道:「不必不必!子期师弟太客气了,我作为师姐也有错,不该之前口气那么差,反倒引起他人的误会。」 姬冰玉欣慰道:「就该如此嘛。你看,你被别人随意揣测,心里也不好受吧,将心比心,以后千万别在这样了。」 谢喻安嘴角抽搐地看着这一幕,深深嘆了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自从来长清门后,整个人的智商都被拉低了不少。 若是放在以前发生这种事,谢喻安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权衡利弊,谨慎观察凤家与钟家的关系,在其中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谋求来更大的利益。 而现在,谢喻安只想静静地坐在桌前,泡杯热茶,任凭旁人嬉闹,只他悠闲笑看风云。 这一想法冒出后,谢喻安不禁有些茫然。 他以前,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想法。 谢喻安一反常态的沉默暂时没有被姬冰玉发现,她见两人说开,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钟子期的肩膀。 「那个,鸭头啊——」 糟糕!一时间顺口没改过来! 果然,下一秒钟子期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姬冰玉!」他被气得昏了头,一时间竟是顾不得君子之风,骂道:「我日你爹!」 这样的粗鄙之语本不该被任何一个坐在这里的人说出口,可钟子期不同,他曾因妻妾争斗被送往过凡俗界最困苦贫穷的地方,见识人间疾苦的同时,也学了不少粗俗言语。 又恰好此时梵音响起,象徵着修炼课即将开始,许多弟子陆陆续续地抵达了室内,正是安静时,钟子期这一嗓子显得格外突兀。 而在他说完后,姬冰玉就开始垂眸沉思,肩膀一抖一抖的,从旁人角度看去,竟像是在无声痛哭似的。 钟子期有些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从来没哄过人的他无助抬起头,乞求着朋友们的帮助。 沈和歌在另外一个课堂,谢喻安正盯着姬冰玉陷入沉默,裴乐夜看着就像是脑子不好的样子,此时此刻,钟子期能依赖的人居然只有凤飞霜? 刚骂了人家就要求人家帮忙,钟子期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还好凤飞霜也不在意,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姬冰玉的身边,紧张道:「你别——」哭了。 凤飞霜没能将话说完,她也陷入了沉默。 赶来的徐教习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 他原本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突然有一位女弟子前来报告,说是有几位弟子吵起来了,徐教习这才紧赶慢赶提前来到了明悟堂。 报告的女弟子,正是禹倩雪。 她并非是真正的禹倩雪,而是魔族之人,改头换面混在了长清门中。 她的任务就是要搅浑水,无论用什么手段——总而言之,让长清门新一代的弟子隔阂越深越好,千万不能拧成一股绳。 之前试图激化姬冰玉和缥缈峰的矛盾未果后,禹倩雪并没有放弃,她蛰伏了几日,终于再次找到了可乘之机。 雪腴峰的清虚真人和守仁峰的乐水真人不是关系尚可吗?那若是他们的徒弟打起来了,又该如何? 禹倩雪越想越快乐,站在徐教习身后,差点就要笑出声。 简直是胡闹! 徐教习正要张嘴要训斥,刚发出了一个字音,就见那位被他以为正在「柔弱哭泣」的女弟子姬冰玉勐地抬起头,本该满是泪痕的脸居然全是笑意。 徐教习:??? 「妙啊妙啊!」 姬冰玉的眼角犹带着生理性的泪水,神情却是无比激动。 第61页 徐教习和旁人齐齐愣住,只见姬冰玉上前一步,重重地将手拍在了钟子期的肩膀上:「就按你说的来!」 大悲大喜间,钟子期全然懵了:「我、我说什么了?」 姬冰玉道:「你上一句话!」 钟子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冰玉:「不!再上一句!」 钟子期恍然大悟,小声道:「我、我日你爹!」 姬冰玉果断道:「好兄弟!就这么定了!」 第28章 吶吶吶吶 这孩子真不错, 骂人都不带娘,而是骂爹。 姬冰玉欣慰地想,孺子可教也! 她本来就对这具身体的父亲没什么感情——不止是她, 即便圣母如原身「白月光姬冰玉」也对雁父感情复杂。 这个人血缘上是姬冰玉的生父, 却早就在外面有了真爱,生下了雁流苏姐弟, 光是这一点, 姬冰玉就不能替母亲原谅。 更遑论他在之后做出的一系列私吞姬家财产的举动, 姬冰玉嘴上不说, 但是心里一笔一笔都算得清楚。 既然机缘巧合下成了「姬冰玉」,那么她的恩她来报,她的仇, 自己也会讨回来。 姬冰玉怎么想的, 旁人不知。 只见徐教习黑着脸听完了全程,此刻再也忍不住,从来雅致高洁的他从未听过如此粗鄙之语! 「你!还有你!」徐教习喘着粗气,气得手指都在颤抖, 「给我滚出去!」 他手指颤动的幅度实在太大, 在几个人之间徘徊,导致裴乐夜和凤飞霜一时间, 竟都以为是在说自己? 这……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雀跃。 还有这等好事?! 而谢喻安, 他倒是明白了徐教习的意思, 不过他也装作不知道。 看着对他挤眉弄眼的姬冰玉, 谢喻安忽然有些想笑。 若是放在半年前——不, 放在还未遇见姬冰玉之前, 谢喻安绝不会想到, 自己也会有这样甘愿装傻的时候。 徐教习看见这一幕,简直要被气昏了头。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他恶狠狠道,「回头让掌门处置!」 嘶—— 这就要告家长了! 姬冰玉顿觉不妙,她扫了眼徐教习身后的禹倩雪,注意到了对方眼中尚未来得及回收的喜悦与算计,眉头一皱,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原来如此! 容清垣这个脾气好又是个佛系的师父也许不在乎,可是干明真人那种教导主任的风格,说不定一会儿以后就要禁制谢喻安和裴乐夜与他们来往了! 姬冰玉悟了。 和着是这个禹倩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看人玩得好就开始上跳下窜——她在挑拨离间呢! 姬冰玉并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地找到了真相,她在心中默默给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的天道留言后,上前一步,装作不经意地拉住了凤飞霜的袖子。 姬冰玉『小声』道:「多大的人了,还告家长啊!哼,霜儿,我们快走!」 凤飞霜被她一句『霜儿』叫得浑身鸡皮疙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句子回復,给了姬冰玉可乘之机。 她一张嘴又开始叭叭叭:「外面春色明媚,阳光正好,我们就该出去玩儿一圈!还上什么课啊!」 凤飞霜慢一半拍没反应过来,狗腿子裴乐夜立即无条件贊同。 「就是就是!外面多好玩!嘿嘿,管他呢,我们还多了玩的时间,太好了,一会儿再去膳房搞点吃的去!」 裴乐夜天生嗓门大,兴奋时,压也压不住,几乎整间教室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徐教习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这样。 不能让这帮小兔崽子如意! 他回过身,扭头道:「回来!」 姬冰玉依言顿住了脚步,几人乖乖被训斥了几句,就回到了座位上。 裴乐夜不是完全的傻子,又有同门的谢喻安提点了几句,咂摸过味儿来,偷偷对姬冰玉比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裴乐夜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招,也是『苟术』所得吗?」 姬冰玉神秘一笑:「不。」 「这波啊,这波叫做——来去之间!」 …… 既然好不容易能让这群人都留下来上课,就该认真听讲,安安分分的,争取给徐教习留下一个好印象,避免之后被告状到掌教长清子的地方去。 道理姬冰玉都懂,但她控制不住。 「……人之脉搏立于根骨,而困于躯体,不可拘泥于一出……」 姬冰玉眼睛微微闭起。 「……若要明悟,需得静心,不可贪恋浮尘……」 姬冰玉的身形微微摇晃。 「……唿吸吐吶!姬冰玉!」 姬冰玉勐地一震,她骇然地睁开眼,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她下意识举起手,中气十足地喊了出声—— 「到!!!」 徐教习:「……」 被齐刷刷二十几双眼睛盯着,姬冰玉轻咳一声,心虚地看着徐教习。 徐教习面无表情:「我让你唿吸吐吶!」 姬冰玉眨眨眼,轻咳了一声:「吶?」 瞬间,一直被姬冰玉掩盖在衣袖下的唢吶发出了一声欢快的鸣叫。 如泣如诉,如雷贯耳。 如鲠在喉,如土拨鼠。 第62页 徐教习被这一声叫得脑仁子生疼,他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庆幸姬冰玉并未引气入体。 光是如今一个凡人之躯都能折腾出这么大的能量了,这要是入道了还了得?! 想到了未来也许会出现在长清门的场景,仙风道骨了几十载的徐教习深深嘆了一口气。 他决定无视姬冰玉,继续解道。 不过这一次,姬冰玉被吓得完全清醒,她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用眼神和徐教习来了一个深情互动,看得对方眼皮直抽。 好不容易熬到课程结束,徐教习板着脸教训道:「今日练习,大部分弟子都做得很好,唯有极个别人,仗着有那么点天赋和小聪明,不思进取、不学无术,满心满眼只想着不劳而获!」 一边说着,徐教习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姬冰玉的身上。 底下的弟子不约而同地顺着徐教习的眼神,一起转头看向了姬冰玉。 姬冰玉用力点头,义愤填膺道:「可恶!这是谁啊!真是太过分了!」 徐教习&弟子们:「……」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徐教习拂袖离去,姬冰玉勉强松了口气。 好险,熬过去了。 此时正值午休,为了避免姬冰玉迷路,比她下课略早的沈和歌早就与她约好要一同去膳房,因此姬冰玉倒不像别的弟子那样急迫。 裴乐夜道:「那我们也等等,等沈师兄一道。」 裴乐夜和谢喻安如今同在一峰,算是同门师兄弟,裴乐夜天生不在心里藏事儿,对上谢喻安这个有几分弯弯绕绕的性格,倒是恰好。 凤飞霜今日被姬冰玉维护了一下,心情极好,抬起下巴道:「算啦,本小姐也不回去了,和你们一同去尝尝膳房的口味好了。」 钟子期自然也被拉住,几人关系本就好,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儿了一会儿,却还是没看见沈和歌的身影。 想起自家师兄那个性格,姬冰玉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你猜的没错,沈和歌被人拦住了。] 天道的声音久违地在脑中出现,它严肃道:[就在出门右手的苍梧院内,你快去找他。] 难得听它口吻如此严肃,姬冰玉当即起身,豪气万丈地一挥手:「走!随我找师兄去!」 裴乐夜第一个跟上,被他拉着的谢喻安排在第二,钟子期和凤飞霜紧跟其后,几个人越走越快,竟是飞速到达了现场。 蹲在了墙角,短短须臾后,姬冰玉已经搞清楚了情况。 自家三师兄是被禹倩雪拦住了,好似是在故意他们的坏话! 果然,一行人刚到苍梧院,便听禹倩雪道:「沈师兄可要好生管教一下你们雪腴峰的弟子。」 沈和歌微微蹙着眉,却仍是坚持道:「我的师妹绝不会做危机旁人安全的事,是非曲折还是等他们当面对质,若有冒犯,我定带着赔礼上门请罪。」 禹倩雪道:「她侮辱同门在先,课堂捣乱在后,你们雪腴峰要是再不管教,我缥缈峰也不介意替你们出手!」 沈和歌也终于有些生气,但是他天生教养好,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好脾气地解释:「禹道友言重了,我师妹不是这样的人。」 禹倩雪冷笑:「你自己的师妹你当然护着,可她——」 「废话!我师兄不护着我,难道要护着你吗!」 姬冰玉再也按捺不住,挣脱了谢喻安等人的束缚,气势汹汹地上前,直接拦在了沈和歌身前,面无表情地看向禹倩雪。 姬冰玉不说话时,冷下来的那张脸实在是好看极了,哪怕是禹倩雪也有一秒的恍神,随即到来的却是深深的嫉妒。 禹倩雪低声道:「不过是凭藉一张脸罢了。」 姬冰玉摇摇头,理直气壮道:「你错了,我靠的不是外表,一直是才华。」 刚刚赶来的谢喻安等人:「……」 说得倒也没错,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别在这里转移话题。」姬冰玉道,「我敬你名义上算是我的师姐,一直容忍你的嘴和半瓶子晃荡的水一样叭叭叭个不停,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 姬冰玉面无表情道:「刚才你在我师兄面前瞎说什么呢?」 禹倩雪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她看向钟子期,胜券在握道:「钟师弟,今日姬冰玉是否有欺辱于你?」 莫名被cue的钟子期:「?」 见左右人都看向了他,钟子期一脸莫名道:「不曾啊。」 禹倩雪被他一噎,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旋即恍然大悟:「别怕。」她上前几步,试图拉住钟子期的手,「师姐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钟子期:「?」 钟子期不耐烦地甩开了禹倩雪的手,转向沈和歌抱拳道:「沈师兄。」 沈和歌连忙回礼,又听钟子期认真道:「今日是我鲁莽在前,口不择言,说了些无中生有、违背道义的话,实在不该。万幸姬师妹不嫌弃,千方百计让我明白了自己的错处。」 「至于其他,是万万没有的,沈师兄千万不要多心。」 禹倩雪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钟子期在道歉?! 他说自己悔改?! 禹倩雪整个人都凌乱了。 在魔界以实力为尊不假,可是在禹倩雪所处的西魔界中,拥有足够实力的,大部分都是男子。 第63页 他们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连心仪他的女子、救命恩人、甚至是血脉亲人都能下手利用,因此修为往往提升的更快。 听说之前的魔尊便是受不了这样的风气,与群魔大打出手,压下了所有魔将后,才成了「至尊」。 不过这个魔尊也没能当长久,诸事纷扰下,不得而终,由此魔界再次割据分裂。 禹倩雪从小在西魔界扭曲的环境中长大,在她眼中,女子天生便是要依附于男子的,男子便是「主人」。 主人可以有许多僕从,僕从却只能有一个主子。 所以,别说时与男子一争长短了,就是反驳「主人」、让「主人」不高兴了,都是极大的错事。 想不到长清门看着外表风雅,内里也是个纲序颠倒的污浊之地。 禹倩雪深深吸了口气,转而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师弟:「喻安、乐夜,你们两个来说!」 裴乐夜挠了挠头,一脸诚恳:「正如钟师弟所言啊。」 谢喻安扬起假笑:「师姐若是修炼太累,可以早日回峰休息。」 这是拐弯抹角地骂她神志不清了。 禹倩雪万万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她心里,姬冰玉方才那些出格的行为,就该被责骂指摘才对。 禹倩雪闭了闭眼,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出了点问题。 失策了。 禹倩雪飞速往暗处看了一眼,决定尽快结束这混乱的场面。 她假惺惺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的话,还真是我误会了。」禹倩雪看向了谢喻安和裴乐夜,温和道:「毕竟刚刚获得了两个小师弟,我总是担心有人带坏他们,或者做错事,连累他们。」 也不知道禹倩雪有意还是无意,说最后那句话时,眼神落在了裴乐夜身上。 姬冰玉看见沈和歌脸上的血色飞速褪去,整个人颤了一下,他垂下眼帘,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灵魂。 [天道,交代一下。] [涉及到沈和歌的过去,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姬冰玉暗自记下,然而还不等她扯个藉口离开,就听禹倩雪再次开口。 「姬师妹是真的漂亮,就算一时入不了道也不要紧。」 禹倩雪捂着嘴娇笑了一下:「不像那些连脸都不敢露的人,只能躲在山上修道了。」 …… 在姬冰玉等人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一群被徐教习请来的长老们正在闲话。 乐水真人见钟子期道歉,摸了摸下巴,认同道:「这小子性格喜怒不定,是该有人压着她磨一磨。」 云潇真君笑道:「我们家飞霜的性子也越来越好了。」 干明真人冷哼了一声,慢吞吞道:「这姬冰玉怎么还没入道?」 长清子笑了下:「许是机缘未到吧。」 几人都没将此当回事,直到禹倩雪将最后那句话说出口。 云潇真君皱眉:「这位弟子有些多嘴了。」 她身为女子,容貌不俗,却是最厌恶别人以此做文章的人。 姬冰玉亦然。 她本就厌恶这些用容貌羞辱人的傢伙,尤其对方言语间冒犯的,还是她最喜欢的二师姐。 双重踩雷,直接引爆。 怒到极致,姬冰玉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禹倩雪,笑了起来:「看来禹师姐很懂修道啊?」 禹倩雪眯起眼,心中提高了警惕。 她早就察觉到有长老在附近,于是故意激怒了姬冰玉,想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被期待的「魁首」恼羞成怒的模样。 禹倩雪道:「当然。」 姬冰玉眨了眨眼,笑弯了眼睛:「那师姐能不能与我讲一讲,什么是『修道』呀?这样的话,人家也好尽快修道嘛~」 最后那句话,让在场众人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禹倩雪一边觉得噁心,一边又觉得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姬冰玉对她露出这幅讨好的神情,让她莫名出了一口恶气。 禹倩雪抬起下巴,往姬冰玉的方向走了几步,用一种傲慢的口吻道:「修道嘛,就是要炼人身,锻人神……」 禹倩雪说这么多,未尝没有想要掰回一城的意思。 在她说完后,只听姬冰玉「哇」了一声,满目崇拜地看着她:「师姐好厉害哦,我就什么都不会呢,只有一点拙见,师姐愿意听吗?」 禹倩雪被捧的飘飘然,没有注意到裴乐夜已然扭曲的脸,和钟子期控制不住抽搐的嘴角。 「当然,师妹若是愿意,自是可以——」 禹倩雪话音未落,只听『嘭』得一声,后脑忽然挨了重重一击! 禹倩雪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手持唢吶的姬冰玉,结果迎面又是一击! 姬冰玉终于不在假装乖巧,一击得逞后,竟是扑上来直接骑在了禹倩雪的身上,揪住她的领子,恶狠狠道:「不是要论道吗?!」 左勾拳! 「来啊!」 右勾拳! 禹倩雪被打得眼冒金星,她的修为被压制,如今只有练气后期,而在场几个弟子中,钟子期和裴乐夜都是练气中期,更别提有个险些要金丹的沈和歌,以及马上就要练气后期的谢喻安了! 她根本无法反抗! 而这一次,就连老好人沈和歌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第64页 眼看姬冰玉用唢吶揍人,裴乐夜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及时上前,小声道:「大师,差不多要去吃饭了。」 姬冰玉终于出了口恶气,拍了拍手,瞥了眼惊慌失措的禹倩雪,扬起了手中的唢吶。 「看见了吗?这才是音修之道!」姬冰玉『呵』了一声,斜着眼道,「你他爹的懂个屁!」 裴乐夜恍然大悟:「这又是什么术法?」 姬冰玉面对朋友时极有耐心,语重心长道:「虚假的论道,只会口头哔哔,毫无行动。」 「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 「你看,我这番论道,不就点醒了禹师姐,犹如佛家的当头棒喝,让师姐领悟到了生命的真谛,并明白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裴乐夜听得晕乎乎的,就连凤飞霜和钟子期在听后,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们彼此对视,恍然大悟。 物理修道,永远的神! 在场唯一保持清醒的,恐怕只有沈和歌和谢喻安了,两人又好气又好笑地听着姬冰玉扯起了歪理,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姬冰玉在同伴的帮助下起身,顺便清理了一番衣物,就在她刚打算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喝。 「姬冰玉!!!!!!」 草。 不妙。 姬冰玉几人对视,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惶恐之色。 ——是教导主任干明来啦! 第29章 吶吶吶吶吶 方才姬冰玉打人时, 第一步就随手从地上捞起来点土往禹倩雪的嘴巴塞,成功在第一时间堵住了她的嘴。 而紧接着,裴乐夜、凤飞霜等人又立刻围了过来, 将这边围得密不透风, 一时间造成了众人聚在一起,费心论道的假象, 这才给了姬冰玉可可乘之机。 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能不知道打了缥缈峰的内门弟子后, 会遭到干明真人的报復?更何况, 天道也忽然上线,提醒过姬冰玉,有长老在附近。 姬冰玉也不是没想过, 这次先放过禹倩雪, 从而回到峰内,谋定而后动,但她又觉得,这样实在是窝囊了一些。 俗话说得好, 有仇不报, 如王八羔。 二师姐韶阳羽对她那么好,处处纵着她, 宠着她,要是她姬冰玉在外面听见有人骂了二师姐还不反抗, 这还是个人吗? 必然不是啊! 再说了, 这些阴谋阳谋的, 姬冰玉觉得反正自己脑子也不够用, 与其搅合在其中, 不如正视自己的定位。 唢吶在乐器中的定位是什么? 流氓啊! 于是姬冰玉打人打得理直气壮, 直到被干明真人忽然暴喝出声,才忽然升起了那么一丝丝惶恐。 看着飘落到眼前的五人——长清子、云潇真君、干明真人、乐水真人,和徐教习。 姬冰玉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家师父果然不在其中。 干明真人快步走到了禹倩雪身旁查看她的伤势,见她无甚大碍,只是形容悽惨了些,才微微放下心来,旋即又陡然升起了一股怒火! 原因无他。 姬冰玉,她专门打脸! 干明真人被气得起身,快步就要走到姬冰玉面前,却见自家两位弟子谢喻安和裴乐夜拦在了前面。 裴乐夜张口就要劝:「师父——」 「退下!」 干明真人勐地回头,呵斥道:「旁人欺负缥缈峰的人时,你作为师弟不站出来,如今还要站出来拦为师吗?!」 裴乐夜从小在宠爱里长大,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他被吓得一哆嗦,再回神时,只见姬冰玉已经走到了干明真人的面前。 「干明真人无需对他们生气,人是我打的。」 事到临头,姬冰玉反而镇定了很多:「我并非无缘无故打人,是有理由的。」 「理由?」 干明真人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他冷哼一声,面部抽动了一下:「就凭我徒弟说得那几句话,你便要打她?」 「我倒是觉得,我徒弟的话也没什么错处。」 说起来,干明真人可是护犊子得很,尤其这位禹倩雪是故人所託,他更是要护着些。 姬冰玉微笑摇头:「师叔此言差矣。」 她指了指面色惶恐,满眼是泪的禹倩雪道:「师叔想必也看了一段时日,难道不是师姐先提出与我论道的吗?」 干明真人一噎:「是倩雪提出的又如何?她好好的与你讲道理,你为何要对她动手?」 姬冰玉诧异地看着干明真人,无辜道:「我也是在与她讲道理啊!」 「师叔,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姐与我讲了那么多道理,我如果不回赠一二,我还配做人吗?我不配啊!」 姬冰玉痛心疾首地举起唢吶:「这可是我在九重天阁里得到的神器,若是一般人,我都不得用唢吶碰她,也就是看在师叔您的面子上,我才想着回报师姐一二,想要点醒师姐啊!」 说得,好像还很有道理??? 云潇真君拉着凤飞霜站在一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侧眸望去,发现掌门也翘起了嘴角。 就连干明真人也被姬冰玉这一连串的逻辑险些绕晕,他愣是反应了足足五秒,才终于从姬冰玉的逻辑里脱离。 这是什么奇葩逻辑啊! 合着被打的人还要感恩戴德吗?! 第65页 「姬冰玉!!!」干明真人黑着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清缘由,我便——」 「你便如何。」 一道清冽的声音陡然出现,干明真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下一秒,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苍绿里衣,朱红外袍,如此浓墨重彩的搭配,却偏偏能被他那双眼眸压下,半点不显得突兀来。 姬冰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心中不由感嘆。 不愧是师父,每次出场都如此拉风! 随后,她又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干明真人。 主任,你后退两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干明真人好似也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妥,他脸色微微发青,强自镇定道:「清虚,你不是身体不适还需静养吗?怎么今日里,三番五次地出峰来?」 容清垣撩起眼皮,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忽而低低一嘆。 他转向姬冰玉,拍了拍她的肩膀。 「抱歉,是师父无能,让你们受委屈了。」 裴乐夜等围观了姬冰玉揍人现场的弟子:??? 所有看了全程的长老:??? 刚刚问询而来的吃瓜群众:??? 所有人一脸懵逼,彼此对视,茫然失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错了剧场的观众,完全漏过了一段剧情? 不过姬冰玉不同。 作为一个合格的戏精,她用了不到0.000001秒就完全get了容清垣的意思,配合地用手遮住脸,哀婉道:「弟子不怨的,师父,只要你来,只要你愿意奔赴,只要你还想着弟子们,弟子们受再多苦,也是心甘情愿。」 容清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伴随着几声低咳,他轻嘆了一声:「阿玉放心,为师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下一秒,容清垣看着干明真人,顶着一张反派脸,硬是坳出了小白花的楚楚可怜。 「干明,你若是觉得与我尚有旧怨未了,便来雪腴峰上找我,我身体再不适,也会与你做个了断。」 说到这儿,容清垣顿了顿,垂下眼帘,整个人显得苍白又虚弱。 「……却又何苦,让你的弟子来为难我的幼徒呢?他们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好傢伙!我直接好傢伙! 姬冰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容清垣一番堪称极致绿茶的操作,心中无比震撼。 自家师父走音修之路简直屈才了啊!这种人才,就应该去修茶道啊! 干明真人瞪大了双眼,容清垣这幅皮囊太好看也太有说服力,瞬间引得无数弟子倒戈。 顶着无数人谴责的眼神,干明真人觉得自己无比冤枉。 「清虚,你去问问你的徒弟!难道不是她先动的手吗?!」 容清垣微顿,侧过脸,眼眸垂下。 春风微拂过他的脸颊,愈发显出他气质高华,不似凡人。 「是你们先动的手吗?」 姬冰玉眨眨眼,她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承认,但是说谎又不是现实,只能…… 「是师姐先拉着我,硬要谈论『入道』的。」 姬冰玉放下手,她冷下脸,不做任何表情时,仍旧是新一代弟子心中魂牵梦萦的「白月美人」。 「我当时想着,盛情难却,来都来了,总要给师姐展示一下我的神器。」 「可谁知,师姐忽然到底,下一秒干明师叔便跳出来指着我……」说到这儿,姬冰玉忽然住口,眨着眼睛看向了干明真人,「可是我一个连入道都没成功的人,如何能将禹师姐一个几乎筑基的弟子打败呢?」 容清垣笑得好看,用一模一样的眼神看向了干明真人,重复道:「是啊,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 干明真人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在其余几位长老的威慑下,及时住口。 除去掌门长清子外,别的长老的徒弟皆牵扯进了此场风波。 要是真的掰扯起来,恐怕大家都要受罚,别的不说,光是云潇真君较真儿起来,就够他喝一壶了。 毕竟,法不责众。 干明真人如此安慰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怒火:「你——」 话音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关注他如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姬冰玉的身上。 一层又一层的灵气在空中盪开,竟是将光影都漾开。 不远处的苍梧花枝无风而动,洁白的花瓣随着灵气在空中围绕着那个出尘的美人旋转,乍一望去,仿若是月光点点飘落。 引气入体…… 练气前期…… 练气中期…… 练气后期……! 姬冰玉闭着眼,自然察觉不到旁人惊异的目光,她只觉得自己忽然身上无比轻快,就连之前打人带来的疲惫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用文绉绉的话来形容一下,此时此刻,姬冰玉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说得简单直白一点,她仿佛做了一个马杀鸡后,正躺在空调间里裹着棉被吃西瓜。 啊,太爽了。 姬冰玉颤动着睫毛,缓缓睁开眼。 她先是与师父容清垣对视,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又依次看去。 最后姬冰玉的目光在干明真人与禹倩雪之间徘徊。 她定定地看着干明真人,缓缓道:「师叔,我悟了。」 第66页 熟悉的话语。 熟悉的语气。 熟悉的人物。 干明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来不及阻止,只见姬冰玉将目光挪到了禹倩雪身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可以这么入道啊!」 这么入道? 围观弟子有的不明所以,裴乐夜不知何时蹿了出去,开始与人分享刚才发生的故事。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天生的说书人,完美地复制了姬冰玉的精神,去其精华、取其糟粕,将方才的经歷讲述了一遍。 重点突出在姬冰玉如何「入道」上。 一瞬间,无数人朝禹倩雪望去,仿佛一群看到了肥羊的恶狼。 禹倩雪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心狠手辣的魔修,竟然还有被修仙之人看得毛骨悚然的一天??? 这就他娘的离谱! 禹倩雪下意识看向了罪魁祸首。 只见被人群包围的姬冰玉对着她笑得十分诡异,见她望了过来后,更是精神抖擞得活像是一只看见了人类的大鹅,让禹倩雪忍不住心生恐惧。 后脑勺和前额还在隐隐作痛,禹倩雪仿佛还能听见方才那个神器一下又一下敲击在自己身上时,耳旁传来的尖叫。 啊——啊—— 这声音是如此悽厉可怖,令人胆战心惊,即便比起魔界的万魔窟也不遑多让! 禹倩雪眯起了眼。 呵,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姬冰玉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别人造成了什么错觉。 她十分自信,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乖巧又可爱,很讨人喜欢——没看见她师父容清垣笑得更欢了吗? 于是姬冰玉搓搓手:「师姐啊,来都来了,都不容易,快过年了——」 她对着禹倩雪发出恶魔低语:「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继续论论道?」 干明真人气急:「姬冰玉!我看你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容清垣忽然抬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干明真人。 下一秒,他恍然大悟道:「干明真人,也想试试吗?」 「想试试就试试,在下虽然体弱,也能勉强过上几招。」容清垣笑得云淡风轻巧,手中已然凝练出了自己的本名法器凤舌琴。 手中的琴通体雪白,唯有琴尾处金光熠熠,如同星夜遥坠。 正是传闻中「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的凤舌琴。 干明真人:「……」 这可真是试、试、就、逝、世啊! 第30章 吶吶吶吶吶吶 有容清垣这尊大佛在, 别说是干明真人了,就算是掌门长清子要为难他们,都要掂量一番。 谁不知道这位最是护短? 别说是禹倩雪故意冒犯在先, 接二连三的挑衅, 便是对方只是无意间提及了一句,被这位听见, 都少不了要折腾出一番事来。 也就是现在, 他脾气好了, 才没直接一弦掀翻这明悟堂。 长清子向来也是个爱看热闹又性格不羁的, 若非当了这个掌门,他才不会愿意来和稀泥,巴不得看热闹呢! 「好了, 即是如此, 不若大家先归峰去吧。」 长清子挥挥手,示意自己的大徒弟将那些闲散的弟子带走,又看向了几位长老,「师侄们上了半天的课, 想来也是疲惫极了, 赶紧回去稍作休息。至于此事,容后再议。」 绝口不提要惩罚姬冰玉一事。 别的不说, 长清子做了多年掌教,心中也是有一桿称的。 韶阳羽那孩子在长清门呆了这么多年, 也算是他们这些老东西看着成长起来的, 往日里除妖降魔, 立下多少功劳? 如今有人谣言造势, 长清子作为掌门不好直接出手, 但有人愿意代劳, 他又何不顺水推舟呢? 几位长老心中也是如此想的,故而在长清子发话后,就连干明真人也没再多做反驳,冷哼一声,便带人离去。 这样一闹,他们的午间小聚却吃不成了。 姬冰玉饿着肚子回到了雪腴峰,刚下浮琴,就听容清垣笑了一声。 「好了,既然回来了,可否将事情与为师交代清楚?」 尚不等姬冰玉在心中将瞎话编完整,沈和歌已经向前一步,垂首俯身,将一切都交代了个清楚。 一字不差,完全不带个人情绪。 姬冰玉:…… 她心中不免开始感慨,在这沙雕成群的雪腴峰中,恐怕只有自家三师兄才是真正的纯良无害正常人。 莫名的,姬冰玉很是轻松,半点都没有被人告状的惶恐。 有股奇妙的预感告诉她,自己这位便宜师父容清垣不会生气。 毕竟从之前那些表现来看,容清垣显然是一个唯恐世界不乱的傢伙,大师兄郦抚卿也在每日拉她晨练时,偶尔会吐露出一些容清垣过往的事迹。 什么「三气干明真人」啦,什么「七进七出缥缈峰」啦,天花乱坠的故事,差点没把姬冰玉绕晕。 不过也是因此,姬冰玉确定了容清垣本质性格。 佛系沙雕,时不时周身还会溢出一丝丝的茶香。 哪怕他是雪腴峰峰主,又是名义上的「师父」,但几次接触下来,姬冰玉总是觉得他和自己毫无代沟,默契得像是会一起在里逃课的狐朋狗友。 果然,容清垣在听完了沈和歌的叙述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抽空,满含笑意地看了眼姬冰玉,沖她眨了眨眼。 第67页 姬冰玉算是发现了,容清垣是真的很喜欢对着她笑。 然而下一秒,容清垣敛起唇边笑意,对着沈和歌淡淡道:「你一向恪守君子之风,这一次,如何却看着师妹打人,而不加以劝道阻止?」 姬冰玉:??? 这男人怎么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她实在看不得师兄为了维护她而被训斥,刚想要上前解释,又见容清垣眼风扫过。 ……懂了。 自家师父八成又要来个骚操作。 果然,下一秒,沈和歌跪在地上,他并不辩解,只是道:「弟子知错。」 地面上可还是有些碎石子的! 姬冰玉代入感极强,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开始疼了起来。 「知错?」 容清垣也不恼,衣袖轻拂过雪腴峰上的树影,走到沈和歌的面前:「你说说,错在何处?」 沈和歌垂下眼帘,睫毛轻颤,低声道:「弟子有私心。」 「弟子一时间无法对禹师妹出手,但在见到小师妹动手时,心中却是全然的快意,并不半点怜悯之心。」沈和歌道,「不仅如此,弟子还暗中为小师妹护法,这才没有让掌门和师叔们立刻察觉。」 容清垣眉梢微扬:「是吗?可是如今看来,你倒是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和歌,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拦住你的小师妹吗?」 沈和歌身形颤了颤,双手握成拳,半晌后,他松开手。 「弟子不会。」 即便时光倒流,光阴流转,再回到之前姬冰玉打人的时候,重新让沈和歌做一次选择,他也不会拦人。 出于那些经歷,沈和歌总喜欢将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更是生怕连累旁人、伤害旁人。 于是他窝在雪腴峰上,连入世都不愿。 可在经歷刚才那一番事后,沈和歌忽然发现,自己也并非想像中的那样平静柔和。 他做不到在看见旁人搬弄口舌,中伤二师姐时仍能保持平和的心态,甚至在小师妹打人时,沈和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快。 即便是在给沈和歌一次机会,他依旧会选择纵容姬冰玉打人,而后再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师父明鑑,是弟子没有看顾师妹,也未顾忌同门之情。」 沈和歌嘴唇紧抿,他半跪在地上,嵴背崩成了一条直线。 自从他被容清垣带回来后,一向乖巧安静,从未有半点出格忤逆,而这一次在姬冰玉眼中甚至算不上什么的小事,对于沈和歌而言,已经极为出格。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控制不住的轻颤:「掌门与师父如有责罚,弟子皆愿一力承担。」 容清垣敛眉轻嘆,目光之中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之意。 「我何时说要责罚你了?」 他抬手,引起空中灵力,将沈和歌扶了起来。 「和歌,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这一道声音清冽似泉水击玉,又如朝阳破晓,光芒璀璨,驱散了所有阴霾。 沈和歌勐地抬头,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手,磕磕绊绊道:「很、很好?」 容清垣拍了拍沈和歌的肩膀,无奈道:「你上知维护师姐,下知爱护师妹,为师有什么可罚的?」 「你往日就是心思太重,又不善拒绝,倘若一直如此,难免道心不定。不过为师觉得,自从新秀试炼后,你这毛病已经改了不少。」 「再说了,我若是今日罚你,你小师妹不得过来和我拼命?」 沈和歌被夸得茫然,他下意识侧过头,恰对上姬冰玉的笑眼。 「可不是吗?」熊孩子姬冰玉也被宠得飘飘然,「若是师父真的要罚师兄,我就——」 容清垣撩起眼皮:「你就如何?」 好强的杀气! 姬冰玉当即话风一转:「我就立刻滑跪在师父面前,抱着您的大腿,哭着喊着让您赶快放过我可怜无助的三师兄,实在不行再用本命法器为您演奏几曲,权当是彩衣娱亲了。」 「但凡我心够真诚,铁杵也能磨成针!」 容清垣:「……」 沈和歌:「……」 眼前忽然有了画面感。 真别说,这确实是姬冰玉干得出来的事情。 容清垣用指腹在她额前轻轻一点,失笑道:「你啊,少折腾我几次,就算好的了。」 姬冰玉嘿嘿一笑,揉了揉额头。 自家师父当真是貌美如花又心地善良,对他们底下这些弟子简直是不能再好了! 得到允许的姬冰玉蹦蹦跳跳地落在了沈和歌身边,见他还像是有些茫然,拉住了对方的袖子,对着容清垣道:「师兄之前答应我,等我成功引气入体后,便教我控制法器形态的法术。如若师父没事,我们便先退下啦!」 容清垣弯起眉眼,掩饰不住的笑意从他眸中倾泻:「快去吧。」 姬冰玉得令后,欢快地拉着沈和歌离去。 她快饿死了!要赶紧找些吃的去! …… 容清垣望着远去的身影,尤其是那穿着银衫青衣的少女没个正行的模样,眼中又浮起笑意。 [看吧!天道我才不会骗人呢!] 若是姬冰玉在此,一定会觉得十分讶异。 许久未见,也几乎没露出人形的天道此刻正站在容清垣身旁,脸上带着些许不满,但更多的是畏惧。 第68页 [说好了啊,我帮你改变这些人的命运,你记得要助天柱重建!] 容清垣转过身,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涟漪,赤红与青色交融,仿若烈火正烹枯木。 他微微一笑:「看我心情。」 天道:??? 天道大感其不要脸,忍不住大声嚷嚷:[这是我们说好的!] 「我当日原话,是『尽我所能』。」 容清垣轻咳了几声,柳眉微蹙,几缕鸦青色的长髮落于脸侧,愈发显得面色苍白,竟有股弱不胜衣之像。 在天道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容清垣『虚弱』开口:「我这个平平无奇的病秧子能有多少能耐,就全靠天道大人来照顾了。」 纵使嘴里说着『天道大人』,像是恭敬极了,可容清垣的神情却揶揄得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的玩物。 春风袭来,树影摇曳,日光散在雪腴峰上,被参天大树遮蔽了大半,因而既不显得燥热,也没有太过阴凉。 在这一样一派和谐的气息中,天道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 [容清垣我说你个老东西能不能要点脸啊!] …… …… 姬冰玉并不知道这一切。 她刚吃完了一碗阳春面,嘴里嚼着二师姐先前特意从山下为她买来的桂花糕,眼巴巴地看着沈和歌。 在咽下最后一口桂花糕时,姬冰玉终于明白了沈和歌的意思。 「所以我们音修的法器,是可以根据法器主人的所思所想来变换形态的?」 沈和歌点点头:「不错,只要增强与法器的默契,便可随意操纵改变其形态。譬如乐水师叔的本命法器是鼓,如今便化作佛珠绕在他的腕上。」 「而倘若达到心意相通的境界,更是可以天人合一。」沈和歌道,「比如师父的琴中剑,更是世无其二的存在。」 姬冰玉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又额外多吃了三块柳叶糕。 三师兄人长得好看,声音也温柔,脾气还特别好,实在太让人喜欢了! 听三师兄说故事,真的是人间享受! 待沈和歌的话告一段落,姬冰玉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正准备告辞离去,就听沈和歌道:「既然师妹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修炼吧。」 姬冰玉:??? 她懵逼地抬起头,只见往日里温柔和善,令人入沐三月春风的沈和歌,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容拒绝道:「师妹今日刚刚引气入体,正该藉此机会打下基础,增强与本命法器的联繫与互动。」 沈和歌已经缓过来了。 他既是感动于师父的认真教导,又感动于姬冰玉今日在师父面前对她的维护,并最终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小师妹! 好好修道,天天向上! 刻苦增修,早日成仙! 姬冰玉:??? 你爹的! 她费劲心思维护门派和平,日月操劳朝九晚五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自己修道吗?是为了自己提高修为吗? 不是! 她,姬冰玉大爱无疆,博爱众生! ——她是为了让你们好好修道,好好提高修为,保证门内一片和谐,这样她才能苟在人后做一个优雅温柔的白月苟王啊! 姬冰玉垂死挣扎:「师兄,我觉得不必白费力气,实不相瞒,我觉得我在修道一途上没有天赋——」 「师妹不可胡言!」 一贯温柔示人的沈和歌头一次收起笑意,严肃认真道:「师妹年纪轻轻便是此届新弟子试炼的魁首,入门后又得神器选中。虽然因过去耽误了修道,因而入道稍晚,可今日引气入体后便连跨三个小境界,直至练气后期,如此天资,又何来没天赋一说?」 啊这,怎么连她入道晚的藉口都帮她找好了? 姬冰玉心中缓缓腾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摸鱼的精神永远流淌在社畜的血液,参与新弟子海选试炼101已经是姬冰玉的极限,让她继续修道007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摸鱼王者,姬冰玉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未来的养老生活。 既然已经入道,那便不会再有人盯着这件事说事儿,也就证明了她可以朝九晚五,白天明悟堂打卡,晚上雪腴峰赏花,闲时逗逗狗,这才是勐女该过的日子啊! 如果还要费尽心思修道,那和社畜有什么区别! 姬冰玉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但是我、我真的五音不全。」 「凡事都有第一次。」沈和歌宽慰道,「师妹自己不都说『来都来了』,既如此,便试试好了。」 望着沈和歌含笑的双眸,姬冰玉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抹了把脸,从刚得到的储物戒中掏出了唢吶。 练就练吧,难得三师兄心情好,她就当彩衣娱亲了 …… 两个时辰之后 姬冰玉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唢吶,冷静地问道:「三师兄,你觉得它有变化吗?」 沈和歌:「……」 他诡异地陷入了沉默,须臾后,试探着开口:「好像,边缘处,有些许的变化?」 这话说出口,连沈和歌自己都不确定。 玉桌上的唢吶通体成墨色,夕阳落下时,点点光线顺着缝隙投射在了唢吶的身上,而它依旧泛着木质色彩的冷光,看上去无比高冷又矜贵。 第69页 还有一点。 这两个时辰下去,任凭姬冰玉如何做法,它愣是纹丝不动。 沈和歌又观察了半晌后,安慰道:「我观察其长度短了些,约莫有十分之一寸了。」 姬冰玉在心里换算了一下。 一寸等于3.3333厘米。 那么十分之一寸…… 这操作,就连微操大师蒋公来了都要甘拜下风,直唿娘希匹吧!!! 姬冰玉对着唢吶无语凝噎,心情有那么一丝丝的受伤。 她想摸鱼是一回事,努力了又做不到是另一回事。 前者是智慧的象徵,后者则是睿智的体现。 从穿越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的姬冰玉难得体会到了挫败的感觉。 就好比不想做作业和不会做作业,两种心情完全不同。 之前的一切都太过顺利,先是魁首,后又神器,就连师父也与众不同,似乎是个和天道有关的大佬。这一切,难免让姬冰玉滋生了些身为天选之人的骄矜。 如今却连自己的本命法器都不和自己心意想通,姬冰玉越想越不是滋味,深深嘆了口气。 像是察觉到了姬冰玉的心塞,沈和歌连忙道:「师妹已经很棒了,别说神器本就不同寻常,往后勤加苦练,多去几次比武、秘境,肯定会有改善的。」 「光是师妹拿到法器的日子,满打满算都还不足一个月,许是还未习惯,这才未能与它完全互通心意,未能发挥其最大功效,属实正常,师妹不必担心,是我操之过急了些。」 经过沈和歌这么一番劝解,姬冰玉忽然茅塞顿悟,之前小小的烦闷顿时全部消除。 「不、不是师兄的错!」姬冰玉握了握沈和歌的手,用力摇晃着,满眼感动,「师兄说得对啊!师妹悟了!」 去它的心塞,去它的抑郁,去它的挫败感! 姬冰玉大彻大悟! 不能和本命乐器心意相通对于别的音修来说,或许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甚至不可思议,让人一蹶不振,觉得世界仿佛就要崩塌—— 但对于她而言,这实在太正常了啊! ——正经人谁特么的会和一个唢吶心意相通啊!!!!! 第31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在解开心结后, 姬冰玉简直身心愉快。 恰好韶阳羽从太樾峰迴来,路过膳房时又榜姬冰玉带来了不少糕点小吃,同时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掌门说, 明日午后, 让师父带着你们一道去太樾峰。」 韶阳羽仍旧以面具遮面,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过姬冰玉能从她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担忧。 「二师姐放心, 不会有事的。」 面对韶阳羽时, 姬冰玉永远是一脸乖巧。 这可是一直宠着她的二师姐, 她一定不能破坏自己在对方心中温婉可人小师妹的形象。 抱着这样的想法,姬冰玉垂下头,羞涩地抿了抿嘴唇, 细声细气道:「我打人时很注意分寸的, 除了第一下打到了她的头,后面全都没有往脑部、心窍、后颈等致命之处打。」 「我全都打在脸上啦。」 韶阳羽:「……」 沈和歌:「……」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根本是哪里都不对吧!!! 韶阳羽哭笑不得,她实在没忍住, 抬手揉了把沈和歌的脑袋, 又掐了掐姬冰玉小脸,不等两人抗议, 只听韶阳羽开口道。 「不必顾忌我,方才路上偶遇了干明真人和禹师妹, 事情我已经全部知晓了。」 姬冰玉挂在脸上的嬉笑一僵, 神色有片刻凝滞。 她之所以撒娇打诨, 无非是想岔开这个话题。 毕竟不论韶阳羽为何要用面具将脸遮蔽, 这一定都涉及到一段不想提及的往事。 有些事情, 说着说着能成玩笑, 嬉笑怒骂间,也就将那些浅薄的爱恨尽数看淡。 而有些事情,不可说、不可思、不可忆,哪怕只是片刻思量,都会撕裂伤疤,让那些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流血破裂,露出森森白骨。 所以姬冰玉千方百计将事情引到自己打架斗殴上,却不想还是被二师姐发现了端倪。 沈和歌同样绷紧了身体,他低声道:「师姐,对不起。」 「好了,一个个的都沉着脸做什么,我又没怪你们。」 韶阳羽捏了块细长的柳叶糕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丝丝绕绕的,像是化作了一缕昨日春风,悄悄吹入了心间。 「无需道歉,反而是师姐要谢谢你们。」 想起云潇师叔说得那些话,以及通过留影石看到的场景,韶阳羽抿了抿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她不善言辞,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师弟师妹,又重复了一遍:「多谢。」 多谢。 姬冰玉本可以不用多管闲事,沈和歌本也可以置身事外。 但他们都没有。 纵使可以有千百种「更好的」「更有智慧的」解决方式,但他们仍是选择了最直白热烈的一种。 自从被家族放弃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维护过韶阳羽了。 十四岁时,韶阳羽被淮州城那位高高在上的小姐以「重名」为理由,明确地表现出了厌恶后,原本被称为「大小姐」的韶阳羽立刻从云端跌落。 被迫改名,被生父厌弃,母亲为护着她而离世,紧接着她又被人刮花了脸,留下疤痕…… 第70页 人情冷暖,韶阳羽早就尝遍了。 所有的苦痛都是自己在抗,所有的悲伤都隐藏在心中,她流不出眼泪,只因为痛苦的事情太多太多,已然麻木。 直到被容清垣带入了雪腴峰。 直到遇见了长清门众人。 直到现在。 韶阳羽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能说出「多谢」二字,已是不易。 看着依旧惴惴不安的姬冰玉,她藏在面具后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心中涌上一股又一股暖流。 「打人都打了,现在知道怕了?」韶阳羽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哄小孩儿似的开口,「不要紧,明日师父会与你们同去,我也会去,掌门不会责罚你们的。」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我也不怕的。」 姬冰玉是真的不怕,她只是在后悔。 ——早知道禹倩雪这么能折腾,自己就该下手再狠一些! 就该让唢吶去打烂她的嘴! …… …… 保险起见,姬冰玉第二日清晨就来找容清垣说了此事,以防下午出现什么波折。 天色蒙蒙,略有些细雨飘散在空中,容清垣仍旧是青衫曳地,不过内里的衣物换成了深蓝,腰间坠着一块明黄色的玉佩悬着赤红流苏。 简而言之,仍旧是熟悉的花里胡哨一通乱搭,能够不让人觉得为何,完全是靠这张完美无瑕的脸撑着。 姬冰玉心里嘀咕,以后有空,要好好问问自家师父关于审美的问题。 今日就算了,这么多事,还是先解决为好。 见姬冰玉直接连伞都不撑,灵力又完全不足以支撑她避开雨水,直接冒雨飞奔而来,容清垣轻嘆一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把青竹伞。 修长的手指搭在青玉伞柄上,愈发衬托的白皙,伞面上似乎以黑白水墨描摹着凤凰的图案。至于笔法什么的,姬冰玉看不懂,她只觉得这图清淡雅致中又透着难驯的疏狂,远远抬眸一看,仿若伞面上的凤凰即将腾飞。 ——真的是好大佬的气势! 容清垣将伞撑在她的头顶,姬冰玉被迫靠得近了些,小声说了自己的来意。 「你以为当日光凭你们几个,能瞒得住干明?」 容清垣屈起手指,在姬冰玉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虽然为师也觉得干明这老傢伙近些年故步自封,越来越刻板。」 「可他到底已是元婴,哪里是你们几个刚刚入道的弟子可以比拟的?」 姬冰玉琢磨了一下,懂了。 尽管干明真人这几年路走窄了,可到底是元婴大能,远不是他们几个小菜鸡联合起来就能够抵挡的。 「若不是长清护着你们,恐怕你当日根本动不了手。」 容清垣不急不缓地将道理与姬冰玉掰扯清楚。 若是换成沈和歌或是韶阳羽,容清垣绝不会将事情说得这么清楚,不然依照这两人的性格,恐怕以后遇见什么苦,都直接往肚子里吞了。 不过姬冰玉不同。 容清垣半点也不怕姬冰玉会因此而害怕恐惧,或是畏手畏脚。 果然,在听完容清垣的话后,姬冰玉非但没觉得自己被打击到,反而精神极其振奋。 古有柳三变奉旨填词,今有姬冰玉奉命打人! 这也太爽了吧! 姬冰玉瞬间一点都不害怕了,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容清垣回到了梧桐居,兴致上来后,还给对方表演了一边自己模仿的干明真人的《仙风临塘》。 姬冰玉吹得兴高采烈,容清垣支着下巴看她,笑容清浅淡雅,时不时还出声指点了几句,声调微调,几个转音变化,配合姬冰玉调动起来的灵力,瞬间让曲风变得更阴间了。 不、不止是阴间。 这是阴间中透着诡异的喜悦,仿佛依阴风阵阵后,池塘中忽然跃出了一条冰鱼,她对着你裂开嘴『嘿嘿』笑着,眼里还散发着诡异的光! 别人演奏的是乐谱,而姬冰玉就他哌的是离谱! 「很不错。」容清垣满意地点点头,「阿玉很有天赋。一会儿便去给你干明师叔演奏一番,也好让他知道,他的教导没有白费。」 被迫听了后半段的郦抚卿:…… 这就你爹的离谱!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容清垣,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师父,可是那干明老儿又干了什么不得体的事儿?」 容清垣思索了一下,摇摇头:「倒也不曾。」 郦抚卿瞪大了眼,又小心转过头看了眼姬冰玉,再次小心转了回来,小声道:「那、那徒弟以为,还是别让师妹去给干明师叔展示为好。」 郦抚卿觉得自己就差吶喊出声了。 ——师父,干明真人罪不至此吶师父! 姬冰玉看着面前的景象,嘴角抽了抽,神情复杂道:「大师兄,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外号叫『郦莲英』?」 不怪她多想,面前两人一个气定神闲、气度高华,一个小心翼翼、狗腿无比——简直是宫廷剧里标配的皇帝和小太监嘛! 郦抚卿虽然不知『郦莲英』是谁,但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没好气道:「我不曾有这个外号,倒是师妹,你该考虑进修一番乐理课才是。」 姬冰玉不满道:「大师兄,你可是看不起我的吶?」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一直懒洋洋的吶忽然吶身震动,发出了最原始的长鸣! 第71页 土拨鼠的尖叫瞬间响彻于梧桐居,激起窗外一片鸟虫振翅声,就连隔壁守仁峰的灵虎也开始长啸,一瞬间地动山摇,风狂雨急,窗边的梧桐叶飘零,洒满了郦抚卿的脸。 郦抚卿:「……哌。」 就连刚刚赶到的韶阳羽和沈和歌也不由身体一震,沈和歌崇敬道:「不愧是师父,一日不见,竟可以做到一音引万物。」 韶阳羽不明所以,也点头,严肃道:「方才那一下竟似能引起万物悲歌,实在是内蕴深厚,非常人所能及也!」 啊这。 一瞬间,厚脸皮如姬冰玉也心虚地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容清垣出声打破了僵局,他忽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仿若无事般将姬冰玉暴打禹倩雪的始末告诉了郦抚卿。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郦抚卿当即倒戈,表示要与他们同去长清子的太樾峰,顺便表示如果下次姬冰玉还要揍人,务必要带上他一起。 郦抚卿摩拳擦掌:「要我说这缥缈峰的人这么能搞事,不如我们下次直接给干明真人套个麻袋……」 他话还未说完,就在容清垣「和善」的目光中讪讪地闭上了嘴。 套麻袋是不可行了,但是郦抚卿还是担心。 尽管知道长清子歷来公允,也不是那种古板守旧的人,但是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 比如沈和歌。 作为大师兄,虽然有那么些不着调,但是沈和歌的性格,郦抚卿简直一清二楚。 与世无争,又极度温和,脾气好得吓人,别说是与同门动手了,光是这次纵容姬冰玉打人,恐怕都能令这个一言一行恪守君子之风的傢伙暗地里纠结许久。 万一一会儿缥缈峰那个禹欠削三言两语后就开始哭诉,沈和歌突然觉得愧疚了怎么办? 即便不愧疚,按照沈和歌这个纯良的性格,难保不会被对方套话啊! 「大师兄放心。」姬冰玉在浮舟上探了个头,小声道,「我和二师姐昨日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不会有问题的。」 郦抚卿将信将疑。 想他这么多年都没能将沈和歌的性子纠正过来,姬冰玉光凭一个晚上真的可以让沈和歌转性? 不。 如果能猜到郦抚卿的想法,姬冰玉会告诉他,自己压根儿就不是这么想的。 早在昨日三人讨论了一番后,姬冰玉想着沈和歌习惯于将一切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习惯,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沈和歌不善于反驳别人,又下意识想要背锅,那便换种方式说话不就行了? 姬冰玉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对着沈和歌道:「明日倘若干明真人问你,你便说——」 …… 「沈和歌,你来说!」 干明真人自知是禹倩雪理亏在先,可他弟子当着他的面被人打了,干明真人又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在掌门面前,便决定揪着对方这唯一一个错处来。 雪腴峰人多势众又如何?只要能将沈和歌掉入圈套,不愁占不到上风! 第32章 吶吶吶吶吶吶 「是不是你们雪腴峰的人先动的手?」 干明真人肃容道:「无论如何, 擅自对同门动手就是不对,沈师侄,你说呢?」 被当众点名的沈和歌下意识就想认错, 却在开口的瞬间接收到了姬冰玉投来的目光, 即将出口的话陡然一转,完全变了味道—— 「是的, 没错, 您说得都对, 记得多喝热水。」 干明真人:??? 怎么回事?! 明明对方是在贊同他的观点, 甚至最后还不忘关心他一下,可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儿呢! 干明真人憋着气道:「你师妹打人在先,你纵容在后, 沈和歌, 你承不承认?」 沈和歌下意识道:「师侄承认。」他又想起姬冰玉的嘱咐,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师侄当然承认,毕竟您说的都是对的, 您可是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怎么会错呢?」 干明真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沈和歌,他直觉对方在阴阳怪气, 可偏偏沈和歌眼神无辜又诚恳,语气也十分真诚, 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就这么气人啊! 因为这就是姬冰玉的计策。 既然缥缈峰想从沈和歌的性格弱点下手, 那就索性以毒攻毒, 利用这点气死他们! 长清子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切, 并不阻止, 容清垣端起茶杯, 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郦抚卿则是憋着笑,悄悄对小师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可真是妙蛙种子吃了妙脆角,妙得哌哌叫啊! 始作俑者姬冰玉也同样憋着笑,她偷偷看了眼容清垣的脸色,恰对上对方投来的含笑目光,赶忙回以讨好一笑。 嘿嘿,别怪她带坏师兄就好! 毕竟惹出了烂摊子,还要师父收拾的! 干明真人被沈和歌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他万万没想到雪腴峰最后一个老实人也沦陷于魔爪之中。 偏偏沈和歌又与郦抚卿不同。 即便似乎在讥讽,沈和歌也是礼节到位,神情恭敬,就连语气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见干明真人梗着一口气不做声,一旁的禹倩雪忍不住道:「沈师兄何必用这种口吻呢?这本就是你的过错。」 干明真人无意中说漏嘴过,这位沈师兄曾因幼时骄纵,让人将城外好友带入城中与他一道庆生,却弄巧成拙,引魔入室,引发了一场浩劫。 第72页 而后几经辗转,这才变成了现在这番绵软无害、与世无争的性格。 作为自幼在魔族长大的魔人,禹倩雪也听说过「青玉城惨案」,不过不同于人族将其视为不可触及的惨痛,对于她们魔修而言,这是无可比拟的辉煌往昔。 尤其是在见到受害者之一的沈和歌后,禹倩雪更是无法抑制的产生出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凌虐感。 曾经的手下败将罢了,不足挂齿。 抱着这样的想法,指责起沈和歌时,禹倩雪格外的顺口:「姬师妹年纪小些,不懂道理没有规矩也勉强说得过去,可是沈师兄……」 禹倩雪没有说完,她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哽咽了一下,泪水实时地蓄满眼眶:「姬师妹不懂,难道沈师兄也不懂道理吗?」 沈和歌眨眨眼。 出乎意料的,从来心软的他在见到禹倩雪流泪时,竟没有丝毫的愧疚。 沈和歌忘不了那日禹倩雪面对自己是的咄咄逼人,以及故意用容貌映射二师姐时,眼中满满的轻蔑与得意。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性格温吞,但沈和歌好歹出身富贵之家,幼时也被当成继承人教养许久,怎么可能是张全然的白纸? 不过是不计较罢了。 「禹师妹这话就不对了。」沈和歌道,「我不是都承认了吗?」 回忆起往日大师兄郦抚卿和姬冰玉吵架时的盛况,沈和歌忍住笑,努力作出了大师兄下巴看人的傲慢模样。 「是和歌的错,行了吗?都是和歌的错。」沈和歌嘆了口气,转向了干明真人,「既然师叔心里都给师侄定了罪,那又何必再谈?不若直接罚了师侄吧,师侄早就说过,愿意承担一切错处。」 …… 草(一种植物)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姬冰玉万万没想到三师兄居然能如此融会贯通! 她本以为沈和歌出不了两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都做好了战斗准备了,却被容清垣拦下。 [稍安勿躁。] 清冽的嗓音传入脑中,仿若风油精点太阳穴,格外提神。 于是姬冰玉没有贸然开口,更在之后,完美见证了沈和歌的蜕变。 尤其是最后一刻,将对方气得说不出话后,沈和歌居然偏过头,悄悄对着姬冰玉的方向眨了眨眼。 卧槽,三师兄也学坏了! ——这是姬冰玉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姬冰玉内心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感动。 这,就是养成的喜悦吗? [……爹,你想知道沈和歌在原着中的故事线吗?] 许久未出声的天道再次出现,姬冰玉看了眼已然扛起怼人大旗誓要与干明真人互甩舌头大战三百回合的郦抚卿,又看了眼闲闲坐在原位,开始悠闲品茗的师父,确认大局已定。 可以吃瓜看戏了。 [行,你说吧。] 随着天道的叙述,姬冰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扭转了怎样的局面。 按照原着剧情,「姬冰玉」一直呆在玄天宗内,而清虚子座下也没有四个徒弟。禹倩雪仍旧找了机会出言讥讽,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姬冰玉」出手拦住,反而令过路弟子听到。 于是谣言漫天,有人说韶阳羽丑若无盐;有人讥讽她是曾经与人抢男人,被原配划花了脸;还有人意犹未尽地编造谣言,说是雪腴峰三人感情极为不睦,沈和歌对两位师兄师姐早已心怀不满。 日子久了,沈和歌更为抑郁自闭,本就不爱出峰的他甚至连洞府都不想出了,一来二去,三人间徒生间隙。 郦抚卿受不了这份闲气,在一次争吵后,他终于没忍住打伤了沈和歌,而后又被长清子责罚,阴差阳错下了山,遇见了难得出门的白月美人姬冰玉…… [等、等等?!] 姬冰玉毛骨悚然地打断了天道的话,她看向了已然得胜、喜气洋洋宛如一只开屏孔雀的郦抚卿,难以置信地在心中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和,郦抚卿?????] [是的。]天道严肃道,[按照原着轨迹,白月美人姬冰玉极其善于琴瑟鼓乐之道,在郦抚卿重伤时,为他演奏了一曲,令他心中陡然流淌过一道暖流,一见倾心,成为了他心底的白月光。] [大恩无以为报,郦抚卿决定以身相许,可是原着中的姬冰玉爱着轩辕焚天,她决定离开,但郦抚卿并不愿意放手。] [他发誓,即便倾尽天下,也要得到这个美人,为此不惜再次回到了魔界,挑起了两界战火。] [从此以后,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姬冰玉:??? 这段文字里槽点太多,她一时无语凝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是,受伤了为什么要弹琴?这根本不科学啊,那要是放在现代,岂不是只要把重伤病人的房间插满cd,各个都是医学奇蹟??? 还有郦抚卿为了报恩以身相许???他为什么这么自信这不是恩将仇报??? 对了,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倾尽天下」,天下到底做错了什么??? 以及自家大师兄到底是什么魔界的什么人物啊??? 姬冰玉原先以为郦抚卿只是一个有中二病且喜欢蛙叫的魔界兔子,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 姬冰玉心里槽点满满,她凝视天道半晌,终于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第73页 [不对啊,大师兄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二岁,这怎么过得了jj的审核?] 姬冰玉: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jpg 趁着姬冰玉心里激烈斗争的这段时间,郦抚卿已然胜利。 他成功向缥缈峰索取了四件天品珍宝作为精神损失费,又以口头道歉「不该动手」作为雪腴峰的赔偿。 郦抚卿:我就说说,下次还敢。 「多谢真人赔礼,不过这一次阿玉动手在先,确实不对。」 面对干明真人黑如墨炭的脸,容清垣神情清疏闲散,语气不急不慢,透着股难言的慵懒。 他端坐在上首,被所有人目光聚集也依旧毫不慌乱,淡淡以最后一句话,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不如就让她为干明真人吹奏一曲,权当赔罪了。」 ——不如让她为干明真人吹奏一曲,权当送他上路了。 不知为何,姬冰玉自动将容清垣的话翻译成了上面那句。 干明真人当机立断:「不必了,赔礼是我们缥缈峰应该做的,清虚真人不必如此客气!」 一边说着话,干明真人一边暗示性地看了眼姬冰玉。 住口!!! 不要逼老夫求你!!! 然而姬冰玉还尚未从天道之前的那番话中清醒,得到容清垣的许可后,她完全忽视了干明真人抗拒的目光,恍恍惚惚地召唤出了唢吶,带着心中震撼,颤抖着手,开始了她的表演。 怎么说呢? 这首曲子吹得跌宕起伏,波折婉转如山路十八弯,每每旁人以为她即将冲出山路时又偏偏能扭转回来,如此三、四回合,差点听得干明真人心脏骤停。 你不能说它和《仙风临塘》一模一样,因为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李逵和厉鬼,完全就—— 毫!不!相!干! 干明真人的脸已经木了,还想搞事的禹倩雪更是听得恍恍惚惚,一度以为自己正处于魔族炼狱。 ……炼狱也好,在那里,应该没有唢吶的存在吧? 禹倩雪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的想到。 郦抚卿同样没好到哪儿去,不过他早有经验,再加上干明真人的脸色更让他心中痛快,一时间竟是克服了对于唢吶的惶恐。 「小师妹这一曲吹得真不错。」只要能气到缥缈峰的人,郦抚卿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这首《阴风灵堂》极富情感,音准也比之前进步了不少,声声入心啊,您说呢?干明师叔?」 嘶—— 姬冰玉和干明真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干明真人实在是坐不下去,他匆匆起身与掌门道别后,便带着禹倩雪出了殿门。 那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既然缥缈峰的人走了,他们雪腴峰的也没必要留下,与长清子道别后,容清垣便带着弟子们一同踏上琴舟,回了雪腴峰。 这一路上,姬冰玉都不踏实。 她一会儿偷偷看一眼郦抚卿,皱一下眉,一会儿又悄悄看一眼郦抚卿,撇一下嘴,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姬冰玉这么一看,容清垣也开始打量起了郦抚卿,沈和歌紧随其后,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韶阳羽都开始细细观察起了郦抚卿。 这兔子有什么好看的?竟然让小师妹如此关注? 最后,郦抚卿实在受不了万众瞩目的感觉,下了琴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了姬冰玉:「小师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姬冰玉犹豫了一下:「大师兄吶。」 郦抚卿现在闻吶色变,他像是一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嗯?」 不止是他,容清垣等人亦是齐齐回头,不过尚处于恍惚中的姬冰玉顾不得这许多了。 「就是……你在听完了我刚才的那一曲后……」 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开口:「大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身体燥热?」 那可不是,这调子谁听谁不气血上涌,谁听谁不想当场打人? 郦抚卿这么一想,点头道:「有。」 姬冰玉又问:「那你有没有四肢发软,心尖一颤,觉得有股奇怪的气息在心间涌动?」 当然有了,那几个神乎其技仿佛漏气的转音谁听得不心颤? 要不是时刻谨记姬冰玉是自己的师妹,郦抚卿早就动手了! 于是郦抚卿思索后,再次点头:「有。」 姬冰玉的心重重一沉,她沉重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师兄你有没有想要逃,或者想要追,或者觉得自己已经插翅难飞?」 虽然这问题奇怪,但是唢吶面前,谁不想逃?谁不想追(寻自由)?谁又不是被迫留在殿里插翅难飞? 这一次郦抚卿毫不犹豫,果断点头道:「有!」 姬冰玉大惊失色:「完了!大师兄你果然爱上我了!」 郦抚卿:……??? 郦抚卿:!!! 不等被这一句话砸晕的郦抚卿反应过来,姬冰玉再次义正言辞地开口:「虽然我长得好看又有钱,前途无量又天赋异禀,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姬冰玉正义凛然地拒绝道:「老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师兄,我们註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而且……」姬冰玉怜悯地看着他,目光充满慈爱,「大师兄,你太小了。」 感受到众人震惊谴责的目光,以及师父容清垣似笑非笑的眼神,郦抚卿悲愤长啸—— 第74页 「姬冰玉!!!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第33章 吶吶吶吶吶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一群废物!」 暮色四合, 一团阴翳似的黑雾将天空遮蔽,四处哭嚎并传来了厉鬼似的长啸,旋风疾袭, 恍若要将这一片所有的生物尽数捲入其中。 光是这阵仗都让人两股战战, 瑟瑟发抖,更别提这一片鲜有人迹的地方如今竟会时不时的忽然有一阵模煳的低语, 又像是女子悽厉的尖叫, 愈发将其衬托得神鬼莫辨, 成为了一桩怪谈, 令周遭村落的百姓完全不敢靠近。 若是有人能从空中俯瞰全局,更是会惊异地发现这片原以为杂草丛生的乱石林,如今已隐隐形成了「七杀阵」的格局, 无处不透着肃杀之意。 而就在这阵的阵眼中, 此刻正立着约莫十个穿着黑袍的修士。 他们一人坐,一人站,其余几人皆是跪着的。 方才那句斥责,正是几人中站立的黑袍男子所言。 他先是斥责完那跪着的女子, 而后又端出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对着坐着的黑袍人道:「尊上在上,容属下禀, 依属下之见,这些女人们实在无用, 还不如直接将她们封口, 以免……」 他没将话说完, 不过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底下的女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们互相憎恶地看向彼此, 皆在埋怨彼此办事不力, 却没有一人敢对上首的男人发出质疑。 被称之为「尊上」的男人悠闲地端坐于藤座上,把玩着扶手上在开出来的一瞬间便已然枯败的花儿,他容貌俊美,天然带着几分邪气风流,细细看来和郦抚卿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不过身上的气质却全然不同。 若说郦抚卿是风流不羁,即便邪魅一笑时,也只让人觉得中二好笑,那么面前这个男人则是浮夸油腻,下流且俗套。 从血缘上来算,这个男人是郦抚卿的小叔叔,郦无颜——也是如今魔界最有名的白骨将军。 哦不,已经不是「将军」了,早在郦抚卿消失的第一百年,他便带着一帮追随者在西魔界自立门派,自诩为「白骨魔君」。 在听完了身旁魔界使者的话后 ,郦无颜轻嗤一声,他放下了手中枯败的花儿,佯怒道:「怎可如此无理?这些可都是我西魔界的人才,本将相信,尽管没什么大的消息,可她们还是得到了许多情报的。」 出于某些不便明说的缘故,即便是现在,郦无颜也不敢自称「本尊」。 郦无颜将自己献祭给了魔渊,以此获得更多的修为,故而时不时便要在西魔界中闭关,养精蓄锐,如今出来的也不过是分神一缕,出不了这乱石林。 只能靠着这些女人们当他的耳目了。 「红魔,你先说。」郦无颜靠在椅背上,油腻地扬起左边的嘴角,在目光触及到红魔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嫌弃。 不过面上,郦无颜仍道:「本将相信你的手段,这些日子,你一定收穫不少。」 与「红魔」带给人的下意识印象不同,底下那个女子看起来瘦小又干瘪,一副饱受欺凌的模样。 她不算好看,在美女如云的修真界只能称得上清秀,却极容易让人产生怜惜。 不是男人对女人产生的那种有欲望的怜惜,而是女人对女人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 红魔低着头,声音平淡无波:「弟子一直处于灵霄舫内,除去偶有一些女子之间的拌嘴,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这也正常,灵霄舫嘛,都是群女人。 女人嘛,能成多大事? 郦无颜对这话一点也不怀疑,又或者说他本也只是随意点了个人。 比起灵霄舫,他更关注别的事情。 「对外散播出的消息如何?」 「回禀尊上,如今民间都不再提及凤凰一族了,就连图腾也多用山水鸟兽。」 「回禀尊上,属下了解到,修真界那几个曾经追随凤太子的旧部也已销声匿迹。有些顽固的,如姬家一派已然被内斗覆灭,另一些人十分相信小人们散播出去的消息,自觉被凤族抛弃,比如凤栖阁的阁主,他深恨凤太子,甚至根本不愿提及此人。」 真不错。 郦无颜简直要大笑出声。 这还不到一千年啊。 仅仅五六百年的光阴,这些健忘的人族便忘了曾经为了他们而不惜以身抵阵、剜心还天的凤太子,转而信起了他散播出去的谣言。 该说不愧是愚昧健忘、忘恩负义的人族吗?郦无颜可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他冷笑了一声,转而散漫开口:「这此的新弟子试炼,可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实行?」 这一届弟子试炼是由玄天宗的那个老顽固玄枫出的题,他恰好又有轩辕家的血脉,早已和轩辕家暗中勾结的郦无颜有如天助,轻而易举地便让人将自己的指使混入了其中。 他想让这届新弟子们从最初便根植下杀戮与防备的种子。 这就和养蛊是一个道理。 越是厮杀出来的蛊,越是强大,但无论如何,蛊都不过是养蛊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已经预知结局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郦无颜百无聊赖掀起眼皮:「魁首是轩辕家的小子,还是雁家那个小丫头?中间闹成什么样子了?」郦无颜残忍道:「死了几个?可有挑起人族与世家的矛盾?」 第75页 一阵窒息的沉默在乱石林中蔓延,底下的有几人张了张口,却未发一言。 郦无颜意识到了不对,他坐直了身体,所以点了一个人。 「绿芒,你来说。」 绿芒道:「回禀尊上,此届新弟子魁首并非是轩辕、雁氏两家的人,而是出自于姬家的女弟子姬冰玉。」 在听到「姬」字时,郦无颜眉头皱起,听到「女」字时,又微微放松了些。 还好,一个女人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中间确实出了乱子,最后也死了不少弟子。」 还不等郦无颜的嘴角单边勾起,绿芒就诚实道:「都是我们的人。」 郦无颜:「……」 见尊上沉默,之前那个狗腿子立刻道:「你们这些废物怎么不怂恿他们斗起来?!」 绿芒『啊』了一声,分外诚恳道:「属下做了,属下还参与了新弟子试炼,试图挑起他们的争端。」 「然后呢?!」 「然后他们说只要志同道合为同一理想而奋斗的,都是好同志,好同志绝不该内斗。」 郦无颜:「……」 郦无颜忽然有些绝望。 绿芒看着一言不发的尊上挠了挠头:「这一派以姬冰玉为主,她管得太严,于是属下就去了另外一派。」 郦无颜道:「另一派?」 「是,这一派以轩辕焚天为主。」想起轩辕焚天,绿芒羞涩一笑,「属下成功挑拨了他们的关系,还将那凤家女给气走啦!」 郦无颜:「……」 如果说郦无颜之前还觉得自己有如天助,那么现在他只觉得犹如天柱崩塌。 他缓缓收起了左边上扬的嘴角。 「说起来,属下所在的流明谷也是如此。」 另外一个女子小声道,「弟子混入杂扫弟子中,试图捧一踩一,挑拨他们的关系,谁知他们说什么『都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志』『不论高低贵贱』『要良性竞争』……硬是不斗起来,哪怕是属下冒死让他们进入了同一个门内小秘境,并亲眼看着他们大打出手甚至互餵符纸后,也没有了下文,除了秘境,这两人的关系反而更密切了。」 郦无颜:「……」 互餵符纸?!?! 郦无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为四大门派之一的流明谷现在已经退化到这种可笑的地步了吗??? 呵,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郦无颜陡然升起了一股轻蔑感。 「那姬冰玉最后去了何处?」 「回禀尊上,她被长清门的清虚真人带走了。」 『清虚真人』这四个字一下子勾起了郦无颜不美妙的回忆。 郦无颜沉着脸走下王座,扫视了一圈,勾起了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的下巴。 郦无颜动作油腻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对方的红唇,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琴杀,告诉本将,你在混入长清门后,可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琴杀——也就是「禹倩雪」,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魔君亲自询问,身体抖了抖:「清虚、清虚真人自从百年前与您等大战一场后,身体孱弱,闭关于雪腴峰上,几乎从不出现于人前。」 「至于其他……属下、属下无能。」 郦抚卿扬起眉梢,他的手缓缓移到了琴杀的头顶,而后在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重重往下一压! 痛痛痛!!! 那种仿佛将灵魂撕裂后重组的疼痛令琴杀一瞬间喘不过气来,有那么一秒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被尊上杀死,故而在重新睁开眼时,眼神仍是空洞而茫然的。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幻觉。 ——为什么抽取了自己记忆的尊上面上的表情比她还要空洞,还要茫然,还要痛苦? 抽取记忆,除了记忆主人本身见过的东西,更会放大某一种极致的情绪。 比如恐惧,比如惊悚,比如不可置信。 比如现在,郦无颜的脑子里仿佛一下子进驻了五百只鸭子和七百只土拨鼠,它们的嚎叫此起彼伏,冲破了灵魂的束缚,冲破了世间万象的阻扰在,直接将郦无颜带往了阴间。 ——失策了! 郦无颜踉踉跄跄地回到了主座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身旁的狗腿子的惊声尖叫更让郦无颜烦躁得血气上涌,恨不得让他永远闭嘴。 头痛欲裂的郦无颜忽略了底下人群中一道格外不同的眼神。 又或者他从来没在乎过这些女人。 红魔眼中划过一丝喜悦,她赶忙低头做出木讷惊惧的样子,按下了上扬的嘴角。 她说谎了。 她骗了魔尊,她知道很多消息。 比如凤栖阁的阁主虽然不愿提起,却远不是深恨凤太子。 比如那些人族,面上随着大流供奉些什么财神爷,喜服祭祀之类的图样都用着什么山水花鸟,可实际上,不少人家中,都有一副陈旧的凤太子图。 人族最是健忘,也最是能将这些记忆传承。 他们不该小瞧人族。 想起自己在灵霄舫中的一幕幕,以及那些待自己亲如姐妹的同门,红魔脸上扬起了一抹不属于魔界的柔软笑意。 对了,她还得知了一个消息。 凤族太子,也许还活着。 …… …… 第76页 好不容易才把悲愤难当的贞洁烈男郦抚卿安抚下来,姬冰玉长长地松了口气。 想不到大师兄来自魔界,居然还是个纯情少年,自己不就是提前防患于未然,所以才想着与他说个清楚吗?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 完全get到姬冰玉心声的天道:…… 它在心里默默为郦抚卿点了根烛,又不免幸灾乐祸了起来。 终于!这个世界不止是它被姬冰玉迫害了! 天道扬眉吐气,尽管知道郦抚卿看不到自己,可它依旧化形在郦抚卿身边耀武扬威地……打了好几个滚。 姬冰玉嘴角抽了下,决定不去看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如今面上已经将事情解决,不过为了平息争端,姬冰玉暂时不用去明悟堂上课,安心呆在雪腴峰内,明面山算是个禁足的处罚。 毕竟姬冰玉这次「痛殴禹倩雪」的事件不算隐秘,当日便有不少人知晓,为了避免门内以后互殴成风,长清子决定给予姬冰玉一些相应的处罚。 不得不说,长清子是个十分有先见之明的人,他的决定十分正确,可还是晚了一步。 尽管当日看见姬冰玉用唢吶殴人的只有寥寥几位,可这样的大场面,还是给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原来,音修,还可以这么修?! 这些后话暂且不论,得知这个决定,姬冰玉并没有异议。 她甚至在心底感慨,掌门真是难当啊。 对外要像交际花般长袖善舞,应付玄枫道长那种傻——傻乎乎的小长老;对内既要有严父的威望,还有有慈母的关怀,有时还要扮演一下老娘舅,来调节一下他们这些熊孩子的争端。 #掌门惨# 身旁的容清垣冷不丁开口:「在想什么?」 「在想还好我不是掌门。」 意识到这话颇有几分歧义,姬冰玉赶紧补充:「不是说掌门做的不好,而是太累,太辛苦了。」说到这儿,姬冰玉的社畜dna动了,不自觉地开始往下编。 十分流利,甚至无需思考,全凭嘴皮子本能动作。 「如果说掌门长清子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对自己太不好了!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这怎么行呢?」 姬冰玉痛心疾首:「我们还需要掌门的循循教诲,长清门未来十年内的发展还需要掌门的英明领导——」 天道实在听不下去了,它觉得倘若继续,也许它没有实体的脚趾都可以原地动工抠出一根天柱来。 [爹,不是社畜早会,收住收住。] 被天道在脑内这么一喊,姬冰玉勐然清醒过来,她立刻闭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师父别担心,我觉得留在雪腴峰上不用去早会——早课,也挺好的。」 姬冰玉诚恳开口,她发誓,今天之内没有哪一句话会比这句更真诚了。 韶阳羽瞥了姬冰玉一眼,显然是发现了她企图摸鱼的心态,她小幅度地扬起了嘴角,也并未阻止。 至于沈和歌——他仍沉浸在方才殿内的情绪中,一时间尚未脱离。 而剩下的人里,容清垣不置可否,反倒是刚才大喊大闹、险些与姬冰玉大打出手的郦抚卿立刻升起了不满。 「掌门凭什么不让小师妹去?」 原本还在对着姬冰玉施展嘲讽大法的郦抚卿立刻调转枪口,十一二岁的少年咬紧了牙,气得连脸都圆了一圈,语气莫名带上了几分酸意。 姬冰玉忽然发现郦抚卿有做柠檬精的潜质。 不论实际情况,只要他没得到的都想要。 「明明是缥缈峰惹事在先,又不讲理在后,凭什么要罚小师妹?」 郦抚卿的口吻实在是过于理直气壮,饶是容清垣也沉默了一瞬。 不过有一点姬冰玉没有猜错,在通常情况下,容清垣本人确实十分佛系,他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怒,而终于回过神来的沈和歌则是好脾气地给郦抚卿解释。 「大师兄别生气,这一次,毕竟是小师妹先动的手。」 沈和歌道:「更何况,之前大师兄在殿内还讨来了缥缈峰的宝物,掌门也要平衡各峰,不能有所偏颇。」 「什么叫『小师妹先动的手』?」郦抚卿翻了个白眼,「我看不怪小师妹动手,根本就是那人名字取得不好,『禹倩雪禹倩雪』这读的快一些,不就是『余欠削』吗?我看她就是天生的讨打。」 嘶—— 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大师兄这倒打一耙颠倒黑白的功力实在是强啊!放在现代,少说也是个bbc记者水平啊! 不知为何,郦抚卿之前分明和禹倩雪毫无交集,可他一见禹倩雪便觉得厌烦,总觉得这位女弟子有莫名的违和感,天生带着股讨人厌的气息。 意外地…铱骅 …有些像是西魔界的人。 韶阳羽听了这话只觉得无语,她对这个女弟子倒没什么恶意,只觉得对方骄纵又口无遮拦了一些,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没必要揪着不放。 韶阳羽揉了揉眉心拍了拍郦抚卿的背,小声严肃道:「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也没犯什么大错,你少说几句。」 郦抚卿:??? 郦抚卿瞪大了双眸,不可思议道:「小二,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韶阳羽手一顿:「大、师、兄,你叫我什么?」 郦抚卿感受到强烈的杀意,匆忙改口:「老二!你是雪腴峰的老二!我们最喜欢的老二!」 第77页 姬冰玉:「……」 容清垣:「……」 沈和歌有一瞬迷茫,他与外界接触太少,根本没反应过来,小声道:「这个『老二』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韶阳羽冷笑一声:「是你大师兄马上就要没有的东西。」 姬冰玉嘆了口气,伴随着蛙声一片,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这代表着你大师兄逝去的青春。」 容清垣怅然道:「当年就该早点找到他,不让他吃太多魔蛙,凭白吃坏了脑子。」 远处夕阳落下,点点残阳凝在雪腴峰的上空,伴随着哈士奇悽惨的哌哌声,今日的雪腴峰,又是如此的和谐明媚呢! …… …… 就在姬冰玉觉得自己歷经两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真·神仙·退休生活时,神出鬼没的天道再次出现,伴随着一个不幸的消息。 「——所以我一定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新弟子技能展示会?」 「我再说一遍,人家是新秀比武!以及,鑑于你们这批弟子都很有天赋,各个练气,还有几个甚至已经筑基,所以今年新秀比武才与门内擂台合二为一了。」 天道仗着在姬冰玉的洞府内,无所顾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姬冰玉的对面。 近日里它才发现自己虽然凝不成实体,但却可以吸收人间精华——比如桌上那一盘桂花柳叶糕就闻起来很香甜。 于是就在姬冰玉回过神来后,颤抖着手捏起一块桂花柳叶糕送入口中,突然发现味同嚼蜡,仿若上学时坐在前排快要睡着时不小心吸到的一口粉笔灰残渣。 想起自己还没过几天舒服日子就被迫返聘,又看见面前吸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的人形天道,姬冰玉伤心欲绝。 「我本以为,我们小天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善良的男孩儿,可谁知你竟如此叛逆,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我儿叛逆伤透我心。啊,小天,是我没保护好你——」 天道面无表情地吸了最后一口,抬起头,第一次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爹,你桂花糕没了。」 「——你这个不孝子!!!!!!」 第34章 吶吶吶吶 在没被天道打扰之前, 姬冰玉一直觉得自己在过真正的神仙日子。 自从被掌门长清子「罚」在雪腴峰闭门思过后,她便不用每□□九晚五去明悟堂打卡。 每天在洞府睡到自然醒,数宝物都能数到手抽筋, 闲来无事还能带着唢吶高歌一曲——真别说, 每次吹完一曲,姬冰玉都觉得修为和心境又进步不少。 本来掌门的意思就是让姬冰玉闭门几日, 避避风头, 长清子甚至连日期都没定, 就是抱着让容清垣自己决定的意思。 反正依照容清垣的性格, 是绝不会与他客气的。 然而即便是长清子也万万没想到,这位弟子直接在雪腴峰上就这么窝着了?! 手动给自己放了长假的姬冰玉:我真是个天才.jpg 天天被唢吶折磨的郦抚卿:天才的你只在乎你自己.jpg 虽然表情嫌弃,但郦抚卿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这个小师妹算是有几分天赋。 别的不说, 光看修为的话,不过是短短不到半月,姬冰玉距离筑基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姬冰玉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经脉中流淌着的灵力,似乎有一个薄如蝉翼的小小壁垒在阻挡着她, 倘若能运起灵力一举冲破, 那便应该是下一个大境界了。 这应该就是瓶颈了。 正所谓厚积薄发,姬冰玉并不着急修炼, 她决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稳稳上前走, 绝不好高骛远, 眼高手低! 天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jpg 求求你, 懒就是懒,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别人看不明白, 它还不懂吗?!这傢伙分明就是觉得现在修仙界局势稳定, 又有容清垣护着她,背靠大树根本不慌。 至于掌门口中的「闭门思过」对于姬冰玉根本不算什么!她甚至闲来无事,在雪腴峰上翻阅各种经典书籍,计划好了之后一旦下山,要去何处游玩! 天道:可恶! 之前天柱突然断裂,虽是可以暂时用曾经的信仰之力弥补,不至于完全坍塌祸害人间,可也仍旧需要小心维护,以免邪魔伺机而入,颠倒天序。 毕竟被困在魔渊中的那位可不安分。 可是想它如此呕心沥血、兢兢业业,这姬冰玉居然还如此悠闲,简直是可恶至极! 是可忍孰不可忍,天道当即决定将自己身上的担子分摊! [你必须参加门内比武,并获得胜利,从而得到去藏珍阁的机会。] 「藏珍阁?」姬冰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所以重点是要进入藏珍阁?你有什么需要我拿的东西?这东西和天柱有关?」 不得不说,在某些时候,姬冰玉反应快得离谱。 天道面无表情,无论姬冰玉问出什么问题,都只回復四个字。 [无可奉告。] 懂了,这又是涉及未来的重要细节,不可以过于提前的剧透。 百番询问无果后,想起之前天道提醒自己尽快去找三师兄的事,姬冰玉默了默,没有坚持。 是非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懒归懒,咸归咸,涉及到大事,不能视而不见。 可是…… 姬冰玉睁着死鱼眼,直面天道,发出了灵魂拷问:「可是我只是一个修为不到筑基的弟子,我怎么在门派比武中获得胜利???」 第78页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此次比武主要还是为了马上就要到来的「聚英会武」选人,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要遴选出金丹以下十位弟子,金丹以上五位弟子参加会武。 聚英会武可是难得一遇的盛会,距离上一次会武也已经快过了一甲子的时光了,更难得的是如今修仙界算得上四海昇平,没有什么大乱子,因而倒是滋生了不少小门派的心思。 许多门派并未见识过乱世之中四大门派的风采,只觉得四大派如今威风凛然,让人艷羡得想要……取而代之。 暗地里手段频出,近年来,各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花招也开始频繁出现,恐怕四大派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后,决定索性利用「聚英会武」展示一番,更是告诫其余门派,要比就堂堂正正提出比试,不要耍些不入流的花招。 别的不说,就说长清门中,干明真人座下的大弟子温烨然,闭关了几个月冲击金丹,就是在全心全意为这聚英会武做准备呢。 「不孝子啊,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爹了?」姬冰玉难得忧心忡忡,「这么多人才齐聚,你爹我算个哔——啊!」 这还是姬冰玉第一次对自己有些不自信。 天道不会无的放矢,正如之前沈和歌与禹倩雪的事情一样,它忽然出现让自己去参与门内擂台,还必须要去藏珍阁,肯定是将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发生。 姬冰玉不是没想过直接来个「夜袭藏珍阁」,这个想法在冒出来后的一秒内就被她掐断。 如同九重天阁一样,藏珍阁也是长清门中的重地,里面藏有大量的功法,别说是硬闯了,寻常弟子根本没有机会进入。 越想越颓的姬冰玉:…… 别闹了,毁灭吧。 天道看着没支棱起来几秒的姬冰玉又开始颓丧,而且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颓,就差原地找个水坑躺平,撒把盐直接说自己是条咸鱼了。 本以为对方是在装腔作势,可谁知对方居然是认真颓丧?! 天道小声试探:[爹,你该不会不知道你有多厉害吧?] [寻常弟子光是引气入体,少则一月,多则一年半载也是有的。像你这样根本丝毫没接触过修炼的人,光凭你不到一月便引气入体,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了。 [更别提你这引气入体还不是一般的引气入体,直接连跨三个小境界到了练气后期,你这修炼速度依然赶得上那些天才了!] [要不是你师父清虚有意帮你压着消息,掌门长清子也顺水推舟让你『闭门思过』,你以为你现在能这么悠闲?恐怕洞府都要被一茬又一茬来试探的弟子给踏破了!] 「真的?!」 姬冰玉双眸逐渐发亮,信心再次重建。 好傢伙,原先以为自己是个废物点心,没相当原来是个天赋流挂逼! [再说了。] 天道顿了顿,留下一句话。 [从你来到这个位面的第一天起,就是不同的。] 说完这话,天道的身形便在原地消散了。 姬冰玉开始思考它最后留下的那两句话,沉默许久。 …… ……还是想不明白。 什么玄玄乎乎的东西,没有一个人比姬冰玉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且不说穿不穿书的问题,光是她年幼时做的那几个暴打哥斯拉的梦,就不是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更别提如今还有了天命法器,唢吶君。 姬冰玉心情复杂地抬起手,摸了摸被自己好不容易缩小后,挂在耳朵上当耳坠的唢吶。 这个小东西是真的很别致。 「小师妹?」 沈和歌远远看见了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恍惚中还以为是自己看错,离得近了些才敢确定真的是姬冰玉。 「你终于从洞府出来了。」沈和歌温和道,「可是要去寻师父?」 姬冰玉点点头:「是啊,虽然我如今已成功引气入体,可在乐理方面还是个半吊子,我想着和师父说一声,过几日去明悟堂多听些乐理课。」 对于姬冰玉突然的上进,沈和歌没有半点怀疑,他颔首道:「恰好我也要去寻师父,那便同去吧。」 两人谁也没提御器飞行的事,缓步走在竹林小道之中。 如今已快初夏,连吹起的风都带着些许的燥热,也多亏了雪腴峰上的这片竹林,和后山的梧桐苑,据说这组成了个什么上古的阵法,繁琐又劳费心力,效果没别的,就是能冬暖夏凉,外加阵型好看。 不用说,姬冰玉猜都能猜到,这一定是容清垣的手笔。 「先前还想着要去找师妹道谢,只是大师兄让我别去打扰你清修,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硬是把我给拦下了。」 想到当日情形,就连沈和歌都觉得好笑,对着姬冰玉弯了弯眼:「大师兄嘴上不说,实际却是最关心你了。」 就凭这么几句话,姬冰玉敏锐地察觉到,闭关后的沈和歌有些不一样了。 在那日后,沈和歌的心境有所触动,回去后就闭关了,而姬冰玉则是安心在洞府「养老」,连一日三餐都是送至门外,导致两人一直没有见面。 如今一见,沈和歌的变化真是不小。 如果说往日的沈和歌也是算得上是温润君子,只是总让人觉得有些空。 他就像是一个精緻的木偶,美则美矣,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鲜活气儿。 第79页 而现在不同了。 君子如玉,端方雅致,沈和歌谈笑间的神采明显与往日不同,就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似的。 姬冰玉打趣道:「看来师兄闭关几日后,修为精进不少。」 沈和歌也不隐瞒,笑道:「多谢师妹,我如今已至金丹。」 金丹?! 这可厉害了,要知道二师姐韶阳羽也不过是筑基巅峰而已。 姬冰玉赶忙恭喜,又玩笑说贺礼改日再送。熟料,沈和歌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早已至金丹,不过是心结难解,心境未到罢了。」 他看着身旁有些困惑的姬冰玉,温和道:「师妹可听说过『青玉城案』?」 姬冰玉摇了摇头,胡扯道:「我以往被关在后院,对外界了解不多。」 沈和歌一笑:「青玉城是以往这片大陆最繁华的城池,它的歷史厚重可追随千年,其中出过不少名人大能,王侯将相。而最令人称道的,就是它民风淳朴,可以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曾有民谣说『生于青玉,不羡桃源,世间苦兮,唯其自恰』。甚至有许多修士在歷练时,刻意途径青玉城,为的就是平缓自己的心境,试图求得一份机缘。」 这样美好的地方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随着沈和歌的娓娓道来,姬冰玉听得心驰神往,恨不得飞速修成筑基之上,获得下山许可:「师兄等我!如果能下山后,我也要去青玉城!」 沈和歌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青玉城……」沈和歌敛下眉目,睫羽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阴影,他轻声道,「青玉城啊,已经不在了。」 而后,姬冰玉从沈和歌口中听说了一个故事。 青玉城之所以能做到这样的赶紧淳朴,主要是有一修仙世家——沈家的庇护。 五百多年前,沈家家主因其持身清正,姿仪端雅,故而颇得凤族太子青眼,与其交好。 却不料有朝一日,风云变化,天地倾轧,人间最是无助之时,凤族等上古神族却齐齐消失,沈家等修仙世家,则是自愿扛起了拯救苍生的大旗,抗击魔族,为此甘愿牺牲了不少嫡系子弟,尤其是那位曾与凤太子交好的沈家家主。 他拼着自己修为尽散,不入轮迴,也没有让任何一个魔族攻入青玉城,硬是扛到了沈家的援军到来。 世人曾有言「光焰万丈沈家子,孤身独守青玉城」。 就是这样,一战成名的沈家确立了青玉城的威望。 姬冰玉能感受到在说起这段歷史时,沈和歌眼中骤然亮起的灼灼火苗。 骄傲与自豪。 不为什么高贵的身份,只因自己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的后人。 「可惜,这份荣光没能维持多久。」 说到这里,沈和歌的语气低沉了许多。 又过了三百年多后,沈家某位幼子过生日时,因念念不忘城外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友,坚持要将其请入城中,却不想到引魔入室,一举覆灭了沈家。 从此以后,唯有梦中桃源居,世间再无青玉城。 「师妹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我便是后面那个无知幼儿。」 迎着日光,沈和歌微微阖上眼。 往日只要一闭上眼,他便会听见耳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与各种惨烈的抽打声、尖叫声,不过现在他闭起眼,只觉得清明一片。 「我曾发誓,要用生生世世去赎清我的罪孽。」 「后来几经辗转,被师父带回了长清,彼时我深陷那些纷扰的情绪之中,一叶障目,只觉得自己不配苟活于世,故而不敢反驳旁人的言语,更不敢对旁人提起要求。」 姬冰玉安静地听着。 她大概能明白沈和歌的心情。 沈和歌将所有的罪孽归于自己,觉得那一日正是因为他提出了要求才至于青玉城覆灭,所以被容清垣带回来后,便开始木讷自闭,除非必要,不愿说出自己的观点。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沈和歌忽然停下脚步,在姬冰玉尚未来得及反应时,极其认真地对她行了一礼:「多谢师妹。」 倘若不是姬冰玉在入太樾峰前及时阻止了他的自怨自艾,并教了他以柔克刚的说话方式——甚至更早时,倘若不是姬冰玉拦下了禹倩雪,那么以当日沈和歌的心性,必然也不会对禹倩雪动手。 若真是那样,最糟糕的结局便是流言漫天,而沈和歌也将陷于更深的崩溃中。 如今的沈和歌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秉性,也并未更改他赎罪的初衷,唯一变了的,就是他有了脾气,也有了底线。 二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容清垣的梧桐居外,梧桐树影随着阳光落在了地上,光影变换间,梧桐叶圆融的边缘被抽得很长,乍一看,竟有些像是传说中的凤凰尾羽。 见沈和歌停下脚步,姬冰玉诧异道:「师兄不进去吗?」 「不了。」沈和歌抿唇浅笑,「我本来就是寻个藉口来谢谢师妹而已。」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玉坠花,「这是我沈家的玉坠花,师妹可以将它贴在法器上,兴许对于修为,会有些意外之喜。」 这可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姬冰玉当即接过,宝贝似的藏了起来:「虽然我觉得我没做什么,但既然师兄愿意给我,我便不和师兄客气啦!」 沈和歌失笑。 第80页 有这么一个活宝似的师妹,活在这世间似乎也有许多滋味。 …… 「还呆在外头作甚?」 一道慵懒清冽的嗓音响起,目送沈和歌远去的姬冰玉回过神来,赶忙进了居内。 一进去就看见了容清垣斜靠在美人榻上—— 这个名字其实是姬冰玉胡编的,毕竟她也不知道这个青玉色的榻床叫做什么,只觉得被容清垣这么一靠,瞬间就成了美人榻。 到底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容清垣啊,姬冰玉心想。 除了对衣服的配色过于自由了些,容清垣简直没有别的缺点了。 容清垣每每看见姬冰玉时都带着笑,现下亦是如此。他支着下巴,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又好看:「阿玉来寻我是有何事?」 如果放在漫画里,背景一定要是那种千万繁花盛开的场景。 姬冰玉:够了,师父,别笑了,再笑我真的要觉得你在勾引我了!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我不普通,时间还够,他喜欢我。 姬冰玉强行压下了自己突然升起的「自信」,上前将自己打算多听几节课,以便两年后在门内擂台赢得胜利的想法说了出来,得到了容清垣的十分认可。 「可。」 容清垣颔首,他极其随意的挥了挥手,一块白玉似的挂坠便落在了姬冰玉的脖颈上。 「此物赠你,若是有事,可护你周全。」 这话说得太正经了,正经得都有几分暧昧了。 姬冰玉对上容清垣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心跳都似漏了一拍。 不行!不能再脑补了! 姬冰玉受不住这样有些奇怪的气氛,她故意捏着腔调道:「此物是弟子一个人有,还是别的弟子都有?」 「是你一人独有。」 不等姬冰玉一句「多谢师父厚爱」脱口而出,容清垣垂眸淡淡道:「毕竟你的法器特殊,为师也怕你被人寻仇。」 「到时候逃也逃不了,追也追不到,插翅难飞可如何是好?」 姬冰玉:「……」 去特么的暧昧。 去特么的感动。 每一只食铁兽的消瘦,没有一个容清垣是无辜的。 …… …… 日月忽湮,春秋代序,区区两年光阴,倏忽而过。 这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够姬冰玉从练气修为一举爬到了筑基,惹来长清门上下一片惊嘆。 如今行走于门内,她也算是个知名人物了。 容貌极盛,天赋异禀,还有「白月美人」「新弟子魁首」等名头作为前缀。 不少弟子都表示心嚮往之,是他们梦中情仙的完美模板了! 唯独让人可惜的,就是这位姬师妹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现她的法器,而少数几个知情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令不少崇拜姬冰玉、将她视之为梦中情仙的弟子扼腕。 知情人们:呵。 这一日,姬冰玉按照往日惯例吹完了一曲唢吶。 她自觉神清气爽,喜滋滋地往隔壁大师兄的住处走去,想要让对方品鑑一番,却发现大师兄的住处居然无人?! 这几年来恶补了一番修仙界爱恨情仇的姬冰玉心中一凛,划过了无数道阴谋论。 谋杀?!寻仇?!陷害?!拐卖?! 姬冰玉不动声色地给容清垣等人传信,一边小心翼翼地步入了屋内。 室内,没有。 前院,没有。 侧居,没有。 姬冰玉的心不断下沉,她屏住唿吸,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同时也要—— 「哌!」 一声清晰的蛙叫传来! 姬冰玉大喜,当即循着声音而去,她穿过一片矮脚草丛,走到了后院的池塘边,只见在水边,赫然立着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亭亭玉立的—— 一只小青蛙。 姬冰玉和它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她试探着道:「大、大师兄?」 随着姬冰玉出声,小青蛙停下了蛙叫,飞速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挂在了身后的矮脚草丛上,左侧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又大声回应—— 「哌!」 如果说姬冰玉前面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她一点也不犹豫了! 这一定是大师兄!错不了! 这种睿智的操作除了他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 脑子里转过无数个类似于《青蛙王子》之类的童话,姬冰玉当机立断要要抓住这只小青蛙,等待师父来做决定。 或许小青蛙之前那一跤摔得有些懵,姬冰玉没费多大功夫就抓住了它。 她将小青蛙捧手上,虔诚地为它焚香。 「呜呜呜呜呜大师兄,你好惨啊,快告诉师妹,是谁将你变成这样的?!」 「师妹马上去找他报仇!!!」 姬冰玉焚得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而是当日干明真人给他们的赔礼之一。 干明真人好面子,做不出以次充好的事儿,故而赔礼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品法器。 比如这个引魂香,据说可以将逝去之人或者陷入昏迷之人的执念化形,告知后来者。 可姬冰玉等了半天,也不见郦抚卿的执念出现。 姬冰玉大惊失色:「何方妖孽,竟有如此之高的手段?!」 第81页 「小、小师妹?」 第一个感到的沈和歌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说出了事,我便从守仁峰赶来了,是大师兄生病了吗?」 「不是生病。」姬冰玉悲愤道,「是大师兄被人变成了青蛙!」 「青蛙?」 刚刚赶来的韶阳羽缓慢而迟疑地重复了一遍,她快步走到了姬冰玉身前,听她讲完了之前的遭遇,伸出手探测了一遍:「可是它身上我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其余灵魂的气息。」 姬冰玉深沉道:「就是这样才恐怖,说不定这只□□与大师兄互换了灵魂!」 见韶阳羽似乎犹有怀疑,她赶忙将青蛙王子的故事讲了一遍:「从前有个出身高贵的王子,他因为总是嘴贱,还喜欢阴阳怪气,就被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女巫与青蛙灵魂互换了!」 沈和歌听得心惊,问道:「可有解除之法?」 姬冰玉深沉地嘆了口气:「要解除这个咒语,必须让青蛙去亲吻无数个人,只有找到真正爱他而不是想吃干锅牛蛙的女子时,魔咒才会解除。」 韶阳羽仍旧不信:「可是它和大师兄还是不一样的,大师兄总是喜欢勾起一边嘴角微笑……」 话语在瞥见那只青蛙时戛然而止。 它,正是,只勾起了一边的嘴角! 韶阳羽立即后退一步,果断道:「师妹,我们快去找师父!」 别的不说,光是从将人变成青蛙的理由来看,郦抚卿完全符合啊! 见两人立即要走,一旁听了许久的沈和歌弱弱开口:「可是,我记得大师兄的原形是一只兔子?」 姬冰玉:「这正能证明对方用了灵魂互换大法!」 沈和歌:「可是大师兄已至金丹,很少有人能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姬冰玉:「这更说明这个□□精实力不俗,恐怖如斯!」 沈和歌:「可是我们的院落都有禁制,除非是认可之人外,旁人不得擅闯,这是师父留下的禁制……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在一息之间攻破?」 姬冰玉:「这、这……凡事都有万一!」 她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对郦抚卿的骚扰,不禁悲从中来,又是愧疚,又是心酸道:「大师兄,你好惨啊——」 「大师兄,我不该一直对着你吹唢吶气你的呜鹅鹅呜呜……」 「大师兄,我不该往你的青草汁里撒辣椒粉呜鹅鹅呜……」 姬冰玉正当伤心之时,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悄然变化。 「阿玉。」 容清垣听得无奈,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姬冰玉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惊喜道:「师父!」 容清垣看着她的模样,忍着笑,轻咳一声:「阿玉,你看为师旁边站着的是谁?」 姬冰玉回过头,就见她斜后方只有几步之遥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脸色黑如锅底。 黑衣人气势汹汹,满满杀气。 最重要的是,这个黑衣人他、他顶着郦抚卿的脸! 姬冰玉大惊失色:「呔!哪儿来的蛤蟆精?!」 第35章 吶吶吶 人固有一死。 对于旁人来说, 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对于郦抚卿来说,或死于唢吶, 或死于姬冰玉可以绕山路十八弯的神奇大脑! 郦抚卿深吸了一口气, 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动手,竭力稳住心绪, 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意。 「方才三师弟说了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 小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一点?」 姬冰玉呆呆地抬起头看向了郦抚卿, 又迟疑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的小□□:「什、什么?」 显然, 姬冰玉仍旧没有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 郦抚卿食指与中指捏紧了手中令牌,咬牙道:「比如这只该死的蛤蟆,根、本、不、是、你、的、大、师、兄。」 由于情绪起伏较大, 郦抚卿体内甚至向外溢出了一丝灵力。 说是气愤到也不完全恰当, 气愤之中,是夹杂着一丝感动的。 毕竟虽然是姬冰玉错认,但她之前说要帮他报仇时当真是情真意切——她确实是拿他当做亲近之人来看待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到自己被她认成了一只蛤蟆,郦抚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郦抚卿:气死了, 想打人。 郦抚卿:可是小师妹是在关心我诶, 好久没人这样急切的担心我的安危了! 郦抚卿:可还是好气啊! 心态的变化直观地呈现在了郦抚卿的周身,若有若无的灵气四溢, 而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时刻,有一丝丝的灵气被郦抚卿手中捏着的令牌吸入了其中。 哦不, 容清垣发现了, 但他只是噙着笑意, 什么也没说。 而目睹了全程的沈和歌忍俊不禁, 他偏过脸, 尽力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和韶阳羽对视一眼后,齐齐笑了出声。 姬冰玉:…… 草(一种植物)。 怪不得这次「危机」,天道都没给她预警。 天道:阿弥陀佛,这世间本没有危机,姬冰玉所过的地方多了,便有了危机。 姬冰玉终于回过神来,她手一抖,赶紧将那可怜的小青蛙扔到池塘里,随后转向了郦抚卿。 姬冰玉迟钝许久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復盘了整件事后,姬冰玉起先还能憋着,仅仅是面部五官开始控制不住的乱飞。 下一秒,她抬起眼,恰好与郦抚卿四目相对,三秒后,姬冰玉终于忍不住开始了爆笑。 第82页 「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对不起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只是担心你——鹅鹅鹅鹅鹅,担心你被蛤蟆精抓走了鹅鹅鹅鹅鹅!」 众目睽睽之下,姬冰玉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笑出鹅叫。 对于这次乌龙,姬冰玉不是不愧疚,可问题是现在每每一看见郦抚卿的脸,她就想起了放才那只歪嘴笑的青蛙。 不能说毫不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好笑。 到了最后,姬冰玉笑得肚子都疼,根本直不起腰来,连话都说不清了,只能窝在容清垣的旁边,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还在鹅叫。 眼看着郦抚卿的面色越来越黑,容清垣终于止住笑,拍了拍姬冰玉的肩膀,大发慈悲道:「你大师兄今日不在,是我找他有事相商。」 「是关于门内擂台的事,此次擂台比武定在初秋,约莫也就是下个月了,我先前寻你大师兄,便是想将这浮叶令牌给他,在令他转交你们。」 却也不曾想,居然有幸目睹了这么一场人间喜剧。 看够了戏的容清垣轻轻拉住了姬冰玉的袖子,随意抬手拂去了她散落在耳畔的碎发,在姬冰玉转头看过来时,又云淡风轻地放下了手。 「好了,抚卿,将东西交付于你的师弟师妹吧。」 有了容清垣发话,剩下的几人勉强止住笑,围到了郦抚卿身边,接过了那墨绿色的浮叶令牌。 为了师门的稳定,姬冰玉在拿到令牌的那一刻飞速后退,这一退就已经到了门外。 「师父!弟子突然想起今日明悟堂有乐水师叔开的器物课,先行告退了!」 姬冰玉揣上浮叶令牌速速离去,她走得太过匆忙,虽然发行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墨绿色令牌上似乎闪过了一道诡异的光,也只将其当成了阳光的折射原理。 这个时候,姬冰玉忘了。 修仙界,往往是不讲科学的。 …… …… 明悟堂内· 乐水真人看着几个弟子全部到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鲜少出来授课,如今则是挑选了几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弟子,给他们开开小灶。 说实话,原先乐水真人只想给自己的徒弟钟子期授课的,熟料对方与那干明老儿的弟子裴乐夜相熟,而那裴乐夜又极其信任雪腴峰清虚子那傢伙的小徒弟…… 要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一来二去,磨得乐水真人索性规定了各峰三个名额,藉此在明悟堂开了节小课。 在几个熟人中,凤飞霜被云潇真君留在了入云峰,据说是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而谢喻安也没有来,好像是留在缥缈峰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除去姬冰玉、钟子期、裴乐夜之外,零零散散还有不到十人,其中有一位是长清子门下的弟子江念波,年纪比姬冰玉大不了多少,看起来也算是丰神俊朗,却……意外地不像是长清子的弟子。 「嘿,要不是确认在太樾峰见过江师兄。」裴乐夜小声嘀咕道,「我准以为,他是干明师叔门下的弟子。」 姬冰玉默默点了点头。 许是姬冰玉打量了对方太久,江念波忽然回头与她对视:「姬师妹。」他打量了姬冰玉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板一眼道:「认真听课,勿要做些不当之举。」 姬冰玉悚然一惊,莫名有种被教导主任儿子盯上的错觉。 「好、好的师兄!」 姬冰玉立即做得无比端正,她同样板起脸,严肃地看向了江念波,「师兄你还不快快转过头去?像你这样俊秀而又出类拔萃的少年一直盯着我看,极大程度上会勾起我内心的邪念导致我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好听课的!」 江念波:「……」 对上姬冰玉满含谴责的目光,江念波总觉得自己被对方嘲讽了,但又好似没有。 可若真说姬冰玉这些话是在夸他,好像也不尽然? 呵,曾叔祖父说得对,这雪腴峰的人,果然都很不正经,需要远离! 目睹了全程的天道:…… 该怎么说呢?论起骚来,这群人果然还是骚不过姬冰玉的。 [爹,这节课好好上。]天道硬是突破重重壁垒障碍,传音给姬冰玉道,[□□□是个剧情重要人物!] 天道疯狂暗示:[新出现!身份特殊!和你不熟!] 这是天道给出的提示的极限。 三个字的名字…… 身份特殊…… 与自己并不算相识…… 姬冰玉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移到了江念波的身上。 新出现、三个字的名字、和我不熟。 就差一个特殊的身份了! 姬冰玉一边想着,没忍住嘀咕了出声。 「江师兄本就是干明真人家的子侄。」一个女弟子小声提醒姬冰玉,「据说本来是要入缥缈峰的,可是因为法器是琴,又投了掌门眼缘,这才去的太樾峰。」 姬冰玉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才看江念波觉得眼熟! 可不是嘛,这傢伙简直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干明真人! 然而他年纪尚小,说起话来拿腔拿调的,一点没有干明真人的威严气魄,反倒有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这才造成了姬冰玉越看他越违和的缘由。 姬冰玉越想越肯定,眼睛越来越亮! 第83页 盲生,我发现了华点! 于是认真听课的江念波只觉得有一道灼灼目光一直在他的身后,炽热地仿佛要化成一团焰火将他吞拆入腹。 江念波:「……」 从小在世家象牙塔里长大的江念波,哪里见过姬冰玉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想起之前两人的那番对话,江念波眉头紧锁,坐姿愈发端正,力求毫无缺陷,直将后背的衣衫都浸满了汗水。 乐水真人扫视了一圈在场弟子,随意点起了江念波的名字:「江念波,便由你来为大家展示一下方才所学。」 乐水真人方才讲了如何根据法器的形态合理变换,从而御器而行,如今正是需要一个学生来演示的时候。 江念波好歹是长清子门下,又比姬冰玉早入门几年,这点小事对于他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恭敬地对着乐水真人道:「是!」 江念波走到空地,手腕翻转间便有一琴浮现,而后随着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与本命琴沟通,周遭的灵力忽暴涨掀起阵阵狂风,原本在空中漂浮的琴骤然半大,瞬息之间,就化为了一个月牙白的浮舟,而江念波也已经身处其上。 俊俏公子,丰神俊朗,舟如月白,满身清光。 ——别的不说,反正效果够炫酷! 多少的文字描述都不如一次眼见为实,在场不少弟子看得心驰神往,乐水真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在拘着弟子,振袖一挥道:「去吧!都去试试!」 「正所谓万般心念,身无定法,法器乃运天地万物灵气而生,与它们沟通并非依靠什么固定的口诀,只要能让它们领会你的心意即可!」 乐水真人话音刚落,裴乐夜就第一个冲去了空地,而紧接着其余几个弟子也跟着找了一块空地练习。 剩下的人中,唯有姬冰玉和一位衣着华贵的陌生男弟子。 姬冰玉没有什么闲聊的心思,她慢吞吞地扫视了一圈现场,决定找一个最好苟的地方隐藏自己。 毕竟丢脸的时候,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 然而往往姬冰玉刚到一个地方,那名男弟子就紧随而至,几次三番下来,甚至有不少弟子都发现了端倪。 事不过三,在对方第四次与自己偶遇后,姬冰玉索性收起了唢吶,眼睛一翻看向了这位男弟子,无奈道:「不知兄台与我有何冤雠,要如此紧追不捨?」 这男弟子见姬冰玉终于捨得搭理他,顿时眼睛一亮:「我乃谢家嫡系子弟谢文瑞,出身长房,乃是谢家此代长孙……」 「好的,明白,知道你是个孙子了。」 姬冰玉不喜欢这人打量她的眼神,极其不尊重,像是在看一个货物,待价而沽。 于是她敷衍道:「然后呢?」 若不说考虑到自己外出时代表着雪腴峰的形象,姬冰玉一句「然后呢龟孙?」就要脱口而出。 「没什么别的,在下只是想认识一下姬小姐而已。」 谢文瑞甩了一下头,摆出了一个自认风度翩翩的微笑,「如今在下以客居弟子的身份借宿于缥缈峰,之前曾在干明真人的课上有幸目睹过姬小姐的风采,久久难以忘怀……」 姬冰玉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哪天被我吓出鸡叫的人啊!」 谢文瑞抽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在目光瞥见姬冰玉的脸后,他又万分心动。 这样的美人,若是娶回家去,该多有面子啊!最重要的是,还能打了轩辕焚天的脸,顺便得到些姬家留下的珍贵之物。 简直一举多得。 ——哦对了,别的不说,日后的孩子也一定是生得玉雪可爱,唔,起码需要两个儿子才行。 这边谢文瑞已经想入非非,脸上都有几分飘飘然道:「那日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姬小姐可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弥补?」 「不愿意。」姬冰玉果断道,「我与道友并不相熟。」 言下之意,我不认识你,快滚。 「不要拒绝的这么快啊,姬小姐可以再考虑考虑。」谢文瑞笑道,「我们先彼此认识一下,说不定姬小姐便会觉得在下还不错呢?」 姬冰玉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轩辕焚天的存在,她假笑道:「我有未婚夫了。」 「我不会嫌弃你的。」谢文瑞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只要姬小姐保证与他断个干净,也不能来往,恪守女德本分,在下也会与家中说明,一定让你可以入我谢家祠堂。」 姬冰玉:「……」 这发言,也不知是入土几百年了。 谢文瑞见她沉默,自以为是被自己的魅力折服,对着姬冰玉露出了油腻的笑容:「一见美人思之如狂,在下自从见到姬小姐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还望姬小姐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硬了,拳头再一次硬了。 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 她谨记着这是明悟堂,而且干明真人今日似乎就在隔壁讲课,绝不能再次闹事。 时刻关注这里的天道十分欣慰。 姬冰玉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学会收敛脾气了。 它默默地撤回了关注,打算再去找容清垣单挑! 「终于长大了」的姬冰玉看向谢文瑞缓缓,深吸了几口气后,假笑了一下。 不行,要做一个淑女,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师妹。 第84页 姬冰玉转身快步走开,而不远处的裴乐夜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直接乘着他的浮舟快速拦在了两人之间。 「多谢。」姬冰玉登上他的飞舟后松了口气,夸赞道,「你这条这个乌鱼面条造型的浮舟还挺别致的。」 「——谢谢。」裴乐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但是我想幻化的飞舟是黑耀金龙。」 姬冰玉:…… 阴阳怪气久了果然一时间不会说人话了。 她默默选择了闭嘴。 令姬冰玉感到意外的是,钟子期被乐水真人拎着抽不开身,反倒是之前那个提醒她江念波身份的女弟子,与江念波一同赶到了她的身边,帮她拦住了谢文瑞。 姬冰玉记得女弟子叫胡姣姣,是个很有天赋又刻苦的太樾峰外门弟子。 姬冰玉对几人道了谢,就见胡姣姣摆了摆手,爽快道:「这算什么,师妹若还有事,直说便是。」 姬冰玉感动之余不免好奇,悄悄拉了拉裴乐夜的衣角,问他这个谢文瑞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这一问,可算是问出了原因。 原来这个谢文瑞也是谢家的弟子,血缘上算是谢喻安的堂兄。他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参加新秀试炼,于是被谢家动用关系,放在了缥缈峰上。 「我才知道今日喻安没来,是因为昨日不小心落了水。」 裴乐夜不满道:「据说当日谢文瑞也在场,我看说不定是这谢文瑞故意设计喻安,抢了他的名额也说不准。」 ……还真不排除这种可能。 毕竟谢喻安怕水来着。 将一切的线索串联了起来,伴随着天道曾经提起的「谢喻安被家人虐待」「反覆虐待后黑化」,姬冰玉若有所思地瞟了眼远方。 很好,小辣鸡,我记住你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学会这节课的内容,等下了课才能报仇。姬冰玉寻了一块空地,与裴乐夜等人分散开来,各自练习。 然而又过了许久,甚至已经快到了下课的时候,百般练习的姬冰玉却仍不得要领。 唢吶不动如山,别说是变化了,连一点点的微操都不曾出现。 姬冰玉彻底绝望,脸都已经木了,口中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咒语全部念了一遍。 「古娜拉面之神,全身变——」 「阿瓦达啃瓦坎达大瓜——」 就在姬冰玉心生绝望之际,远远地再次传来了谢文瑞不知从哪个阴间冒出来的声音。 「姬小姐——」 姬汝奶奶的个腿儿啊! 『咔嚓』一声,本就烦躁姬冰玉脑子里的弦彻底绷断了! 去特么的淑女!去特么的懂事!去特么的乖巧! 为什么唢吶不能像雷峰塔一样倒扣住这个糟心玩意儿!!! 这根本就是姬冰玉在狂怒之下毫无理智的想法,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真的令唢吶开始变大—— 变大—— 再变大—— 只听『轰隆』一声,如水宝宝般无限膨胀的唢吶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扣在了谢文瑞的头上,而后它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朝着东南西北各自旋转三百六十度后,又发出了一声土拨鼠式的长鸣,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姬冰玉面前。 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座小山,无比震撼。 天、降、正、义。 姬冰玉:「……」 啊,自己的法器,也许、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暴躁。 但是第一次的,姬冰玉觉得『吶』这么可爱。 所谓的心意相通,她似乎有些懂了。 附近一个弟子目睹全程后惊惧地咽了口唾沫,他哆嗦着手指,半晌后问道:「姬、姬师妹是如何将法器变成此等模样的?可是有何诀窍?」 平地起空城也不过如此啊!!! 姬冰玉转向他,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规律。 「变变变,跳跳跳,扣扣扣。」 弟子:「???」 见对方将信将疑,姬冰玉转向了唢吶,集中精神,回忆方才谢文瑞的『霸道语录』,充分调动起了自己的怒意。 「吶!变大——!跳起来——吶!扣死他——!对,没错,好球!——啊,不好意思,顺口了。」 唢吶随着姬冰玉的话语再次旋转跳跃,姬冰玉在心里笑得越欢,唢吶似乎也就越兴奋,动作幅度更加起劲了。 伴随着地动山摇,里面传出了谢文瑞的阵阵尖叫。 姬冰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诚恳地看向了那个弟子:「啊对了,最后那句话不用。」 弟子恍恍惚惚:「就这么简单?」 「是的。」 姬冰玉沉吟片刻,试图开个玩笑:「这可能就是最美味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她本意是想活跃一下气氛,然而她和对方大眼瞪小眼彼此对视了三秒,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要笑的意思??? 反而眼神越发惊恐,仿佛在害怕自己吃了他??? 等等……?! 姬冰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她抬头就见不远处的江念波也是一脸复杂中带着惊恐,立即试图开口解释:「不是,我不是——」 「发生了何事?」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乐水真人不可能视而不见,他掐着点赶到了姬冰玉的身旁,只见这边已经围了一圈弟子,他挑了挑眉。 第85页 「你的飞舟练习出了什么岔子了?」 半个字没提谢文瑞。 姬冰玉立即心领神会,她露出了完美又害羞的笑意:「是谢师兄,他想要与弟子交个朋友。」 「而弟子恰好在练习将唢吶驯服成飞舟的独门绝技。」 「谢师兄可能是看着有趣吧?总之,他就自己钻进唢吶里啦!」 乐水真人听得眼皮直抽,他让姬冰玉先将人放出来,姬冰玉眨了眨眼,还不等她开口,就听一声暴喝:「姬冰玉!!!!!」 干明真人乘着他的长笛从天而降,一向恪守礼仪的他这一次甚至没有和乐水真人打招唿,直接落在了姬冰玉面前对她狂喷—— 「姬!冰!玉!」干明真人咆哮道,「你在录入浮叶令牌的名字时做了什么?!」 被喷得一脸懵逼的姬冰玉:「我什么也没做啊。」 干明真人气得周身黑雾几乎要凝聚成实体。 「不可能!你若是没做,怎么会导致将你的代称录入弟子名册时,直接毁了整个名册?!」 浮叶令牌是每个参与门内比武的弟子都有的东西。 在这个令牌上记录了每个弟子的真实姓名,还需要他们给自己取一个代号。 在擂台场上,模煳面容,只用代号,这样也能减少擂台输掉后,私下寻仇之事。 除非弟子本人愿意,否则任何人都看不到弟子取得代称。 这也就是干明真人发怒的理由,即便是悬光名册卡顿,他都不知到底是姬冰玉取了什么样的奇葩代号。 三百多年了!从悬光名册出现到现在,从未出现过问题! 带入了一下干明真人,姬冰玉也觉得挺惨的。 这就相当于你的企划书写到了最后一行、论文降重到了最后一个字时——咔嚓,断电了,文件还没保存。 光是想想,姬冰玉都已经窒息了。 不过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姬冰玉坚持道:「我没有!干明师叔,这一次真的不是我!」 在干明真人眼中,这完全是姬冰玉在垂死挣扎。 干明真人道:「这令牌是依靠食指与中指捏住顶端,并将灵气灌入,你确定你没有?」 姬冰玉斩钉截铁:「没有!」 乐水真人道:「咳,干明啊……」 干明真人一挥衣袖,没好气道:「乐水,你还当我是师兄就别帮她求情!」 他转向姬冰玉道:「那你可敢交出你的令牌?」 姬冰玉道:「有何不敢!」 她将浮叶令牌从储物戒中取出,递到了干明真人手里。 干明真人在墨绿色的石头上点了点,飞速输入了一丝灵力后,冷笑道:「你还不认?非要老夫将你的代号公之于众?」 姬冰玉梗着脖子道:「公布就公布!弟子真的没做过。」 不见棺材不掉泪。 干明真人冷哼一声,正好他也想看看姬冰玉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几百年都没有出过意外的悬光名册突然卡顿。 没有弟子本人的允许,任何人无法得知他的代号,因而之前即便干明真人再气,也没能知道姬冰玉的代号。 如今得了本人首肯,干明真人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姬冰玉,食指向下重重一摁。 电光火石之间,姬冰玉勐然想起,在郦抚卿将浮叶令牌递给她时,上面似乎划过了一道诡异的绿光? 如果是那时大师兄不小心开启了浮叶令牌……?! 「等——」 姬冰玉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墨绿色的令牌传出了自己的声音。 那时她当时亲口说的代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哈鹅鹅鹅哈哈鹅鹅鹅鹅鹅鹅鹅哈鹅哈鹅哈鹅哈鹅哈鹅鹅鹅——」 姬冰玉:「……」 干明真人:「……」 乐水真人&众弟子们:「……」 好了,现在谁都知道为什么悬光名册会卡顿了:) 鹅叫声响彻天地,直叫乌云散去,狂风大作,带起了一片鸟兽惊鸣。 半晌后,姬冰玉试图为自己挽尊:「干明师叔,想开点。」她抹了把脸,犹豫道,「呃、最起码,不是在擂台当日才发现?」 「——姬冰玉!!!!!!!!!」 第36章 吶吶 面对其余弟子们仿若看奇行种的惊惧目光, 江念波「果然她脑子有问题」的确认眼神,狗腿子裴乐夜「不愧是姬大师,居然还能这样玩」的跃跃欲试, 以及乐水真人「果然是你」的复杂目光, 姬冰玉无语凝噎。 害人社死者,人恆社死之。 「抱歉, 打断一下。」 乐水真人看向了喊出姬冰玉的名字后就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干明真人, 心中默默给对方点烛了几秒。 但他还是上前了一步, 挡在了姬冰玉和干明真人之间。 想起自己录入了许久的名册, 干明真人怒意未消,杀气腾腾地扭过头,乐水真人嘆口气, 往日里一贯暴脾气的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如此佛系。 乐水真人幽幽抬眼:「师兄放心, 我并非是想求情。」 当着所有人的面,乐水真人敛起袖袍,转向了姬冰玉,他抬起下巴, 暗示她看一眼身后那个感受到主人愉悦笑声而开始脉动摇滚的巨型唢吶。 「老夫只是想问一下, 姬师侄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个弟子放出来?」 第86页 被关在里面已然麻木的谢文瑞:……! 他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谢文瑞在唢吶里面,也是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的, 见干明真人一来就噼里啪啦地论起了其他琐事,完全没发现他不在场, 谢文瑞万念俱灰, 以为自己被世界遗忘。 却不曾料到, 此时此刻竟还有人记得自己, 谢文瑞怎么能不喜极而泣?! 等他出来, 一定要让干明真人暴打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许是求生意志, 谢文瑞用力拍打着唢吶内壁,唢吶自内而外地发出了『咚咚咚』的沉闷声响,伴随着他悽厉的尖叫,听起来颇为骇人。 最起码,站在唢吶前的干明真人就被吓了一跳。 熟悉的不妙预感再次从心头袭来,干明真人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身后那硕大如山的东西,竟好像是姬冰玉的唢吶化形?! 脑子顿时嗡嗡作响,无数猜测从干明真人脑中闪过,他抖着手问道:「被关在里面的是谁?」 乐水真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客居弟子,谢文瑞啊。」 干明真人松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 不是家中血脉江念波,也不是自己的嫡传弟子裴乐夜和谢喻安。 方才干明真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上述三者全被姬冰玉关进了唢吶,而如今发现居然仅仅只是关押了一个与他不慎相熟的谢文瑞,干明真人居然意外的觉得有几分宽慰。 听了全程的谢文瑞:????? 不知是谢文瑞,就连乐水真人都未曾料到干明真人会是这样的反应。 按照干明真人以往的性格,怎么也该暴跳如雷,要揪着姬冰玉上太樾峰与掌门师兄论辩一番,顺便再挑衅一下清虚子,再被对方气得说不出话来,发誓总有一天要和对方战斗一场—— 这才是完整流程啊。 看着这样的干明真人,乐水真人沉默三秒,心中陡然冒出了一声「卧槽」。 这是被气煳涂了啊! 虽然乐水真人也觉得自己这个师兄过于较真儿,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干明真人真的被气死,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干明真人无悲无喜地看向了姬冰玉:「他眼下情况如何?」 姬冰玉愣了一下,很快道:「师叔稍等。」下一秒,她转向了唢吶,「吶!摇一摇!」 唢吶听话得摇摆了起来,周遭弟子俱是齐齐一哆嗦,满目惊慌。 怎么说呢?鑑于唢吶目前的体型,他摇起来的样子不是海草式的摇摆,也不是春风拂柳的微动,而是一种地动山摇式的狂傲。 在这一刻,在天光与地芒之间,唯有唢吶,才是第三种绝色。 突如其来的动静甚至令一些靠得近的弟子险些摔了一跤,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干明真人都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下一秒,就见罪魁祸首转向了他,一脸淡然。 姬冰玉言简意赅地回报:「回报师叔,还活着。」 乐水真人&其余弟子:…… 怎么说呢?这个结果还真是预料之中,又情理之中啊! 你搁这儿搁这儿呢! 包括乐水真人在内的所有弟子都以为干明真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他的严肃刻板、斤斤计较实在是深入人心—— 「哦,那挺好的。」干明真人恍恍惚惚地转过身,平和的面容甚至露出了几分慈祥。 「那你们继续战斗训练,老夫先回去改文册了。」 大悲大喜之下,干明真人如今的心境超乎预料的平和,他甚至觉得自己被困已久的心境瓶颈此刻都有突破的迹象。 因此干明真人并未多纠缠,在确定无事后,他淡然而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鹅毛。 「……」 乐水真人转向了姬冰玉,面容复杂:「真好啊,姬师侄,连老夫都未曾料到,这辈子还有给人上战斗课的体验。」 姬冰玉迎着乐水真人的目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生命在于尝试?大家都还年轻?新的挑战已经出现,我们不能止步不前?」 乐水真人:「……」 是他的错,他忘了这是清虚的徒弟,人均阴阳大师,就连往日一贯纯良无害的沈和歌,近些年来身上都散发着和谐的茶香。 自己这种程度的嘲讽,放在他们眼里,大概和大鹅撒撒毛一样,根本没有区别。 乐水真人心累的挥了挥手:「罢了,你快把人弄出来便是。」 姬冰玉立刻照做。 无需乐水真人提起,她也是要将唢吶变回来的。 开玩笑,这可是自己的本命法器,要是再变不回来,姬冰玉都有些担心了。 虽然往日里偶尔也会嫌弃一下这个奇奇怪怪的小法器,但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它真的很对姬冰玉的胃口,尤其是今天的意外出手,简直是帅呆了。 曾经暴言「正经人谁会和唢吶心意相通」的姬冰玉:真香。 不正经人正是我自己.jpg 饶是如此,她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说服了唢吶,让它顺着自己的心意变成了正常,可唢吶似乎有自己情绪,就在谢文瑞露出身形的那一秒,还不等对方痛哭流涕的奔入世间的怀抱,它就用下端的碗口重重地扣在了谢文瑞脸上,狠狠一吸—— 「嘶——」 这一次不是姬冰玉的心里活动,而是在场很多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87页 「姬、姬师妹。」先前曾向姬冰玉提问的弟子再一次开口,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这又是何故啊?」 姬冰玉沉默了一秒,语气犹豫道:「它……好像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马桶塞?」 怪她!怪她总是脑洞大开东想西想,谁知道吶真的会和自己心意相通啊!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吶,看上去清高无比,内心果然是惦记着我的! 许是姬冰玉的表情太过扭曲,一直跟在乐水真人身旁未出声的钟子期忍不住道:「敢问姬师妹,这马桶塞又是何物?」 自从几年前被姬冰玉噁心了一节课后,如今钟子期对待所有能见到的女弟子都分外客气。 姬冰玉沉默了一秒,解释道:「若五谷轮迴之物将某处堵塞,那么这马桶塞便可使其畅通。」 在场众人:「……」 他们甚至已经记不住自己今日是第几次无语凝噎了。 好不容易等姬冰玉终于将唢吶取下,被折磨已久的谢文瑞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他长长舒了口气,虽然喉咙中一股腥甜,甚至体力都不支到说不出话来,可谢文瑞依旧执拗地眼神怨恨地看向了姬冰玉。 他的一张脸,既青且白,黑中还带着红血丝。 裴乐夜瞥见这一幕,忽然「啊」了一声。 站在他身边的江念波处于礼节,下意识问了一句:「裴师弟可有事?」 「没事没事。」裴乐夜摆了摆手,憨憨一笑,「我就是突然发现,不怪小吶认错,谢师兄真的长得好像一坨屎啊!」 姬冰玉:「……」 众人:「……」 话音刚落,只听「哇」得一声,谢文瑞口中不上不下的一口血终于被气得吐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彼此的惊惧的目光中,更多出了几分八卦的兴致。 要不然怎么说这位谢文瑞有些蠢呢! 他仗着自己谢家嫡系的身份无法无天,分明是寻摸着关系,强行被家族送进来的「客居弟子」,却比内门弟子都有派头,每日里瞧不起这个,又看不上哪个,唿朋唤友——叫来的全是些狐朋狗友,几个人硬是带起了一波不良风气。 私底下,不少弟子都曾抱怨。 只是谢家势大,他们惹不得,也没人敢做出头鸟,往往只能视而不见,避其锋芒。 而姬冰玉这下,阴差阳错的,反而为弟子们开闢了一条新的道路。 我不打你,也不和你辩论,我用我的法器罩住你让你难堪总行了吧? 我们没有神器变得那么大——但是巨鼓、琴瑟、哪怕是洞箫,变大后将人压制一时也是可以的啊! 一时间,「变大变小术」一跃而成了明悟堂最炙手可热的法术。 并且,为了给这个忽然出现的事件一个合理的来路,从这一日起,在众弟子口口相传之中,明悟堂多了一个怪谈。 传说中,你若是在明悟堂举止不雅、口无遮拦、又或是色胆包心企图对女弟子进行某些包括言语在内的骚扰,那么就会突然被某个硕大如山的东西天降正义,从而动弹不得,轻则抽搐,重则口吐白沫,四肢抽动。 而姬冰玉,就是被他们捧在手中,那一片洁白如玉的白月光。 传说中,她善恶分明,嫉恶如仇。 传说中,她冰清玉洁,极富正义感。 传说中,她天赋异禀,面对谢文瑞为代表的恶势力绝不退缩,并发明了「马桶塞」这一法术的奥义 是的,也不知是谁流传出了当日姬冰玉的言语,于是这次行动被明悟堂的众弟子称为—— 「马桶塞行为」 …… …… 雪腴峰,梧桐雅居 今日的容清垣穿着一身孔雀织锦的曳地长袍,外罩金色薄衫,内里配着浅黄色的内搭,腰间的束带则是藏蓝与赤红脚趾,衣摆、袖口处还有孔雀翎的金光闪烁。 光是斜倚在塌上,都险些亮瞎郦抚卿的狗眼。 他按照习惯走到了容清垣身前的桌前看起了一些杂事文书,就听上首幽幽传来了一句:「你近年来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这距离「蛤蟆事件」还没几日,郦抚卿就又和姬冰玉毫无间隙的玩闹在了一起,时不时还回去明悟堂震慑一番别的弟子,这才让某些心怀怨恨的傢伙根本无从下手。 郦抚卿闻言动作顿了顿,没好气道:「本尊岂会和一个小丫头动气。」 语气虽然有几分没好气,可其中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住的。 容清垣眉梢微扬。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 郦抚卿看起来暴躁易怒,实则却是对他人最为敏感的一个。多年魔尊生涯让他很容易将人性看得透彻,之后短暂的沦落漂泊,更是让他体会到了人世冷暖。 正因如此,才会显得在这浮世之中的真心赤忱,格外可贵。 见容清垣短暂沉默,郦抚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些许得意和挑衅,看向了上首。 「诶呀,说起来,本尊也没想到那小傢伙这么在乎本尊啊。啧,容——师父啊,当日小师妹说要帮我报仇的时候,那可是动了真情的。」 当然,这是将他作为师兄的真情,同样的郦抚卿也只将姬冰玉当成师妹。 但这并不妨碍郦抚卿说得暧昧了些。 从一开始时,郦抚卿就觉得容清垣对姬冰玉有些许不同,尽管如今看起来好像和对待他们没什么区别,但郦抚卿就是认为不同。 第88页 郦抚卿得意道:「诶呀,小师妹刚才还给我送来了曼珠草糕呢。」 容清垣挑起眉梢:「所以?」 郦抚卿邪魅地勾起嘴角:「师父,你没有吧?」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太会想吃曼珠草糕这种诡异的东西。 容清垣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书卷:「她方才下课后,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郦抚卿眯了眯眼,『呵』了一声,眼珠一转:「小师妹每天早上练功时,我们两人都会见面。」 「所以,她每天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我!」 容清垣头也不抬道:「她吹唢吶时,只爱吹与我听。」 郦抚卿:「……」 这确实比不了比不了啊,毕竟不是谁都是容清垣,能忍受得了这样可怖的声音,甚至还能给对方提出合理建议! 雪腴峰上每一棵秃顶的树,没有一个姬冰玉和容清垣是无辜的。 郦抚卿诡异地沉思了几秒,忽然眼前一亮。 「可她看到青蛙和蛤蟆时,只会想起我,而不是你!」 沉默,沉默是眼下的梧桐居。 一阵令人窒息的短暂寂静,就连窗外鸟叫蝉鸣都显得如此清澈。 容清垣终于抬起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郦抚卿,缓缓道:「抚卿啊,你颅内……」 「——闭嘴!」「师父!」 与郦抚卿的声音一同响起的一道焦急的女声,两人齐齐侧首望去,只见往日里总是冷面淡然的韶阳羽快步闯进了室内。 容清垣座下的几个弟子都拥有可以进入梧桐居的权力,只是韶阳羽和沈和歌恪守礼仪,通常都会提前传报一声。 这还是韶阳羽这么多年,第一次如此「无礼」。 终于见到了容清垣,韶阳羽甚至顾不得与在他身边的郦抚卿见礼,面带焦急道:「师父,小师妹被干明真人带到太樾峰去了!」 郦抚卿道:「那干明老儿当真可恶,怎么又找事小师妹的麻烦!」 韶阳羽这才注意到了郦抚卿,略一点头,又转向容清垣道:「师父,我们快过去吧,我怕小师妹被人欺负!」 容清垣半点不信。 别的不说,倘若姬冰玉真的被人欺负,天道早就该来对他通风报信了。 不过他还是起身,长袖拂过桌面带起一片金光。 「那便同去。」 …… …… 容清垣猜的一点都没错。 将事情拨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又是一场在明悟堂中的相遇。 就连姬冰玉自己都快忘记了吵架的缘由,大概就是谢文瑞总是在她面前噁心她,被别的弟子怼回去后还会嘴里不干不净的叽叽歪歪。 于是姬冰玉当即拍桌而起,当着所有在场弟子与谢文瑞吵了起来。 姬冰玉本就是个暴脾气,加上这几年既有师父容清垣这等高阶阴阳大师的薰陶,又见识过大师兄郦抚卿舌战群雄的英姿,二师姐韶阳羽死亡凝视时的气魄,以及三师兄沈和歌无师自通的茶香四溢,姬冰玉早已非吴下阿鹅。 她,已经进化成了战斗鹅! 总而言之,用姬冰玉对付一个谢文瑞,就好比你在对某个竖长棍子国展示满汉全席试图告诉他们什么才是料理,而对方只能抱着一根惨兮兮的泡菜强作镇定—— 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jpg 总而言之,事情的最后,姬冰玉直接与谢文瑞约定了要在擂台用拳头见真章。 姬冰玉:「你若输了,便要向我磕头谢罪!怎么样,敢不敢?」 谢文瑞被周围人隐隐带着怜悯的目光刺激,一时间气血上头,直接撂下狠话:「好啊!我要是输了,我就给你磕头!」 他话一说完就觉得不对,又强自镇定道:「那你要是输了呢?!」 姬冰玉毫不迟疑,大义凛然道:「那我就让我爹给你磕头!」 在场弟子们:????? 还、还能这样? 他们纷纷露出迷惑的目光。 「为什么不能?」姬冰玉振振有词,「你给我磕头说明我们两个是同辈,而我爹如果给你磕头说明你和我爹是同辈——这根本就是在抬举你,呵,鸭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文瑞被她扰得晕乎乎的,索性不再纠缠:「那我还要你们雪腴峰上的天品乐谱一本!」 姬冰玉『呵』了一声,不甘示弱:「那我便要你手中的一个谢家弟子令牌!」 这一次,不止是谢文瑞,就连谢喻安都愣了愣。 有谢家弟子令牌者,可号令此谢家弟子做任何不伤害谢家之事。 而谢喻安的令牌,正是在谢文瑞手中。 这东西岂是能乱要的?! 若是弄不好直接得罪了谢家,发出追杀令都是有的! 干明真人刚被叫来便听见姬冰玉这句话,熟知世家规则的他顿时又气又急:「无知小儿!你怎么敢——」 「哦!我当然敢!」 姬冰玉见到干明真人,顿时双眸放光,她不自觉端起了翻译腔,抑扬顿挫道:「干明真人啊,你是我人生路上的太阳,是我修道前行的光芒万丈!」 从来都是被阴阳怪气的干明真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顿时愣在原地,连口中的斥责都忘了说出。 姬冰玉趁着这几秒快走几步到了干明真人身旁,用一种饱含深情又激昂澎湃的语调继续唿喊。 第89页 「您是天上永世不灭的白月光,是心间永不退色的硃砂痣,是所有缥缈仙风的化身,是世间美好的同一!」 「您的腰不是腰,是阴间池塘化作的绣春刀,您的腿不是腿,是膳房最美味的永安火腿——」 意识到自己串词后的姬冰玉立刻打住,她用深情又饱含热泪的目光直视着干明真人,直直将对方看得有几分心虚? 「既然你叫我一声『小儿』……」姬冰玉看向了谢文瑞,歪起嘴角,扬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 「——那么从今天起,您就是我最尊敬最敬爱的老父亲了!」 第37章 吶 活了几百年, 干明真人从未遇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弟子! 若是没听见姬冰玉之前的那番话,或许干明真人只以为是姬冰玉间接性抽风而已,压根儿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 偏偏!偏偏他听了个清楚! 亏得他第一时间还担心姬冰玉会不会因此而被谢家报復!而她却半点不懂长幼尊卑, 只想让他下跪! 干明真人越想越气,索性把这两个胡闹的弟子一同抓到了太樾峰上, 让掌门定夺。 对此, 掌门长清子表示, 他也是十二万分的无辜。 昨日刚熬了一个大夜将积累的门派琐事处理完毕, 长清子本还想去后山赏赏花、熘熘鸟、顺便看望一下自己的那几只灵宠,熟料这大好时光就被这么搅合了! 他坐在上首主座之上,将下面所有人的神情看了个一清二楚, 望着冷笑连连的谢文瑞, 以及满脸不服输的姬冰玉,长清子忽然心中一动。 这或许是一个绝妙的机会也未可知。 不过无论其他,眼下还是要先将事情掰扯清楚。 长清子抬手,示意干明真人稍安勿躁, 对着台下缓缓开口:「根据干明所言, 这已不是你二人第一次爆发冲突。」 「此番争执,是谁之过?」 谢文瑞绷不住, 率先跳出来:「回禀掌门,弟子无错, 此番冲突绝非是弟子之过!」 一边说着话, 谢文瑞上前行了一礼, 再次抬头时, 满脸愤慨。 「弟子自认与姬道友无冤无仇, 可她却接而来三来找弟子麻烦。往日里皆是平安无事, 可自从那日的器理课后,弟子走在明悟堂的路上,总是继而连三被人袭击,小则是几颗石子落在背上,大则是被人以乐器罩顶,简直忍无可忍!」 「尤其是昨日,她甚至带着人打了弟子与弟子友人一顿!弟子维护友人心切,这才是今日口角冲突的缘由。」 说完后,谢文瑞还假惺惺地对着姬冰玉道:「如若姬道友愿意给弟子友人当面道歉,弟子也愿意宽容以待。」 谢文瑞是想要先发制人,却没发现自己的话中处处漏洞。 原本姬冰玉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将事情捅出来才最为恰当,却没想到这谢文瑞自己先憋不住了。 此时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时机,也不知道三师兄那边是否顺利。 心中所想不过不到须臾,姬冰玉看着谢文瑞,冷不丁道:「你是真不知自己为何被打吗?」 谢文瑞被她问得一怔,旋即毫不迟疑道:「无非是些修为平平的庸碌之辈对本少爷的嫉妒而已。」 他没发现,在这句话出口后,不止是长清子,就连干明真人都微微皱眉。 长清天下,容山纳海,绝不会仅仅因为一两点而将一个弟子判断为「庸碌之辈」。 这一次,姬冰玉收起了面上的所有嬉笑,她抬起眼,先是飞快地扫了眼干明真人和长清子,心中一定。 姬冰玉看见,长清子缓慢地用指节敲了下桌子,用指腹下摁了两次。 从入门后几次三番与『被迫』长清子打交道的姬冰玉立即领悟了他的意思。 这代表同意。 长清门中有一特制的留影法,无色无声,只需在心中默念口诀,而后将灵力覆盖于所要记录的场景之内,轻轻敲击两下桌子便能成事。 这个秘法是掌门长清子独创,别的长老虽然也会,但却没他这般娴熟。 看着长清子娴熟到完全不用思考的动作,以及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之前覆盖了自己的灵力,姬冰玉心中不免感嘆。 不愧是长清打工人,办公软体用的极其娴熟!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长清子不想让姬冰玉发现,那么以他的修为,绝对是可以做到完全隐蔽的。 长清子是故意让姬冰玉看见的。 这代表着,他认可姬冰玉即将要做的事情,甚至会愿意推波助澜。 很好。 想通了这一点后,姬冰玉垂下眼做出了一副示弱的神情,对谢文瑞问道:「谢道友,你之前曾几次三番欺辱外门弟子,不论其余,单论三日前在明悟堂后山那事,如今也当也真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谢文瑞抬起头,斜睨了一眼姬冰玉:「什么叫『欺辱外门弟子』?姬道友你有何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紧接着,谢文瑞冷嗤一声,满脸高傲。 「我出身金凤谢家,诸位想必都听过我家族的名字。」 谢文瑞傲慢道:「『金凤谢家,名满天下』,我身为嫡子,从小便受着最好的教育,用着最好的东西,我深知这个世界上嫉妒的可怕,在权衡利弊后,没有参加新弟子试炼,为的就是给如姬道友一样的弟子们,一个展露头角的机会。」 第90页 这一番话听得姬冰玉也不免抽了下嘴角。 好傢伙,这人竟是将自己的废物说得如此振振有词,从某种程度来说,委实是个人才啊! 「……而后来,在父兄的建议下,我思虑许久,没有选择如日中天的玄天宗,也没有去有通天地之灵的流明谷,当然,灵霄舫从不在我的考虑之中,于是我便来到了长清门。」 谢文瑞沉声道:「说到这里,我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了——」 「停停停!」姬冰玉再也听不下去了,果断地打断了他的废话。 如若不是念在长清子与干明真人尚在,姬冰玉早就直接一个唢吶抡过去了。 「少扯这些无用的。」姬冰玉紧紧盯着他的双眸,问道,「我就问你,你肆意欺辱缥缈峰弟子,又羞辱外门弟子一事,你认不认?」 「我不认!」 谢文瑞对着干明真人道:「干明真人在上,弟子对您向来敬爱有加,从未欺辱过缥缈峰的弟子,若您不信,可找禹师姐询问一番。」 那女人对他可是迷恋的紧,绝不会说他半句假话的。 「至于别的……想必是在下的堂弟谢喻安对姬道友说了什么闲话?唉,他不懂事,又素来与我有仇怨,背地里说些我的坏话,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姬冰玉道:「所以你承认你时常去找谢喻安师兄的麻烦了?」 谢文瑞道:「这不叫找麻烦!这、这怎么能叫找麻烦呢!这是兄长对于底下弟弟的合理管教!」 姬冰玉长长的「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你就是承认,你时常用把他推下水、不让他正常前去明悟堂、打断他的修炼、带着一帮人堵他——等等的管教方式吗?」 当然这些事最后都会被谢喻安报復回来。 但这一点,姬冰玉是不会说的,而谢文瑞却也没这个脑子。 他死要面子,绝不愿承认自己会被谢喻安算计,支支吾吾道:「我、我……」 眼见他已词穷,姬冰玉满意地点点头,大发慈悲地转移了话题:「谢师兄的事情暂且不论,关于那些外门弟子的事,你可还有话说?」 谢文瑞明显因姬冰玉之前的打断而慌了手脚,也不是想起了什么,在瞥见姬冰玉后,脸上终于划过一丝惶恐:「那些外门弟子……」 「呃、嗯,她们之中很有些人不务正业,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喜欢在我面前晃悠。我不过是与她们对视了几眼,想要上前劝说一番,让她们积极修道,可这些弟子又开始扭捏惊惧,小题大做得很。」 这话出口后,谢文瑞像是放下恐惧,口中的话语越来越流利。 「说得难听些,我可是金凤谢家的嫡系子弟,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是她们在背地里抱怨,可也不知有没有反思一番,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她们呢?」 「就是因为她们总是耽于琐事,不尽心修道罢了!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心怀天下,哪里该像是这些女弟子一样,动不动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呢?」 没得几十年脑血栓都说不出这煞笔话。 时至如今,姬冰玉甚至已经不生气了,完全就是用一种看人性行走胎盘的眼神,看着谢文瑞在大殿上侃侃而谈。 她能感觉出来,这谢文瑞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无论是欺辱旁人,还是闲来没事带着那些纨绔子弟一同骚扰女弟子。 这样的骚扰总是突如其来,又根本留不下什么证据。那些弟子告状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有些外门弟子更是怕自己无权无势,惹不起这些纨绔二代,只能息事宁人。 一来二去,更是助长了谢文瑞等人的气焰。 他是半点不怕的,大不了还有家族兜着。 搞通了他的逻辑后,没等姬冰玉开口,便就听一道嚣张的声音从身后蓦然出现。 「——这么说来,为什么被打的人总是你啊,你怎么不能自己反思一下?」 郦抚卿大步走进殿内,对着掌门和干明真人勉强拱了拱手,继而又转向了谢文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极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自己长得欠打又总做些不三不四的事儿,还有脸跑到这大殿之上撒泼,你们金凤谢家的高贵人就是你这幅上蹿下跳的泼猴模样?我说你泼猴都辱没了猴子,我看你就是两坨狗屎看对眼,挑个适合出殡的日子就把你这玩意儿生了出来。」 「我要是你祖宗死八百年了都得气得要从棺材里跳出来好好管教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不肖子孙,不把你这玩意儿在墙头挂三天吹干脑子里的水都躺不回棺材板里去。」 姬冰玉:「……」 草(一种大师兄爱吃的植物) 好、好强的战斗力! 刚打算斥责郦抚卿不守规矩的干明真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小幅度地翘起了嘴角,没有开口。 长清门确实与金凤谢家素有渊源,感念对方曾在数次危机之中的相助,故而每年都会应允几个弟子来门中修道。 往年倒还相安无事,那些弟子也算本分,熟料近些年来这些「客居弟子」的做派愈发嚣张,尤其是这一次以谢文瑞为首的弟子,仗着那旧日之约,颇有几分无法无天。 这一切,干明真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他遵守那约定,不好太多干涉——尤其是谢家,从上到下等级森严,而谢喻安的「令牌」又在谢文瑞手中,简直是被人拿捏住了命门。 第91页 为了避免谢喻安与谢文瑞的冲突,干明真人近几日也刻意将人隔开,也是一桩烦心事。 故而,在听见郦抚卿的骂街后,干明真人头一次觉得,有雪腴峰的人在到也不错。 「算了。」郦抚卿骂累了,皱了皱鼻子,嫌弃无比,「老子天纵奇才生不出你这种龟孙,滚边儿去吧。」 就在郦抚卿话音落下后的一秒,韶阳羽紧接其后,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文瑞后,冷冷吐出两个字:「果然欠打。」 姬冰玉见此,知道与谢文瑞根本说不通到底,索性邪魅地勾起嘴角。 「是啊,谁让你长得就欠打呢?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把脸蒙起来不就没事了?明知道大家想打你,你还把自己这张欠打的脸暴露于人前,呵,我看你就是在故意勾引我的武器!」 郦抚卿双手抱胸,露出了冷傲的微笑:「我师妹想打你就打了,怎么,还要选日子吗?」 别的不说,郦抚卿最是看不起故意欺辱女人的傢伙,这会让他想起奇葩的西魔界,进而想起某些噁心的人。 这么一联想,郦抚卿身上的杀意更甚,直直冲谢文瑞而去。 谢文瑞从小长于温柔乡,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膝盖一软,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姬冰玉见此倒吸一口气,原本即将骂出口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唇边,她两眼一瞪,脱口而出:「怎么?你也要认爹?!」 干明真人:「……姬冰玉!你给老夫闭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至于容清垣,他从始至终都未开口,只是悠闲地坐在了干明真人对面,含笑着欣赏着大殿之上你来我往的众人,没有半点开口阻止的意思。 当然,长清子毫不怀疑,倘若不是现在雪腴峰占了上风,容清垣甚至能亲自下场——若是容清垣下场,恐怕就不是几句话的事了。 少说也要倒个谢家,才能对得起清虚子「一弦天下惊」的排面吧。 不过眼见着画风变歪,长清子只能用眼神疯狂暗示干明真人赶紧出面。 然而这一次,往日里最是守规矩见不得有人行事张扬的干明真人竟是意外的保持了沉默,就在方才喊住了姬冰玉的名字后,干明真人竟是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为谢文瑞开口求情的意思。 干明真人:谢邀,我第一次发现只要雪腴峰输出对象不是自己时,旁观竟然是如此舒爽! 反正这几位也都待不下去,是要被遣送回去的,如今看姬冰玉骂骂他们,也是极为令人开怀的。 长清子无奈,收回目光后,思索着如何收尾。 反正改录下的都录好了,如此也不怕谢家散播谣言,倒打一耙。 对于谢家的打算,长清子再清楚不过了。 一言以蔽之,卸磨杀驴。 无非是想让四大门派为他们培养起家中子弟,等到了何时的时机后,在一举推翻四大门派,从而建立起世家体系。 而那时,上层的资源秘籍等便会全部归于世家所有,其余人再想修仙,就是难上加难。 寻常人只能甘愿沦为牛马,供人驱使,以求得「主人」偶尔心血来潮的仁慈,若是姿色好些的弟子们,不拘男女,恐怕都不得善终。 而所有门派中,长清门却是以弟子容貌出众而名声在外的。 长清子转动了一番手指上的扳指,淡淡笑了。 在其位谋其政,长清门有他在一日,这样的事情,便绝不会发生。 …… 谢文瑞自成一套逻辑,他与人辩论的方式就是将对方带入自己的逻辑怪圈里,可熟料这雪腴峰上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套,上来就是一顿人身攻击,直接让让谢文瑞愣在原地。 按照套路,不是该你来我往试探一番,再循循善诱、步步深入的吗?! 这郦抚卿他不讲武德! 然而,还不等谢文瑞开口辩驳,就听一道温润的声音于后方出现。 「弟子见过掌门、见过干明师叔。」 殿内众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一身着靛蓝长衫的弟子于殿门口处逆光而立。 姬冰玉眨了眨眼,才认出来,此人正是自己的三师兄,沈和歌。 哦,是她提前安排好的救兵来了。 沈和歌行完了礼,看也不看,直接将手中一册文书呈给了长清子。 「此物乃是弟子记录,多方求证后所得,弟子以道心起誓,绝无半点虚言。」 「弟子也以道心起誓,沈师兄文书上所记,绝无半点虚言。」 一身粉白长裙的胡姣姣踏入殿中,她略微落后于沈和歌身后,侧眸时对上了姬冰玉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脸。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胡姣姣知道为什么姬冰玉今日会刻意将事情闹大。 是为了她。 先前谢文瑞几次三番追求姬冰玉不成,不知怎么,忽然开始寻起了她的身边人。 凤飞霜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血脉,谢文瑞不敢招惹,诸如韶阳羽这样身负煞气又出自内门的女弟子他也不敢惹,一来二去,就惹到了胡姣姣头上。 姬冰玉接收到了胡姣姣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友善、感激、与最纯粹的心意相通。 [谢谢你愿意站出来帮我,那么我也会站在你的身后。] …… 第92页 这件事吧,说起来,倒也不复杂。 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闲着无聊的姬冰玉正在逗凤飞霜,看她炸毛,却发现谢喻安和裴乐夜迟迟未到。 鑑于之前沈和歌的事情给姬冰玉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顿时在心里狂cue天道。 万幸,这一次总是无故失踪的天道没有掉链子,就在姬冰玉内心狂cue的下一秒,它就及时出现。 [他们在明悟堂后门%……¥##%¥] 天道的提醒居然也会被屏蔽,这令姬冰玉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 分明之前只要是在大事发生时,甚至稍微提早一点,天道都可以给予她合格的暗示。 不过眼下,姬冰玉没心思询问。 她当机立断带着钟子期等人出了门,穿越明悟堂后山那片茂密的丛林后,在天道明里暗里的提示下找到了于某块犄角旮旯里,终于寻觅到了谢喻安等人。 果然,如姬冰玉预料的那样,谢喻安和裴乐夜的情况不算太好。 远远看去,谢喻安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而裴乐夜和他情况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更为凄凉,原本养尊处优的暴发户大少爷此刻衣衫凌乱,头髮披散在脑后,总是顶着的小金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明黄色的袖口上还挂了几根海藻似的东西。 总而言之,怎一个惨字了得! 姬冰玉拳头捏的嘎吱嘎吱作响,钟子期心惊胆战地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开口,就听身旁的凤飞霜「咦」了一声。 她小声惊唿道:「胡师姐?!」 听见凤飞霜的惊唿后,姬冰玉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一个人。 淡粉色衣裙的少女一直被裴乐夜和谢喻安护在身后,故而姬冰玉之前一直未发现她。 粉裙少女浑身上下的狼狈,比之挡在她身前的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恰好,姬冰玉是认识她的。 正是那日炼器时,刻苦认真的外门弟子胡姣姣。 有了凤飞霜这声惊唿,姬冰玉等人算是彻底暴露,她索性也不再隐瞒,沉着脸捏着拳头看了眼始作俑者,见谢文瑞被她吓得立即后退了一步,姬冰玉又转向了谢喻安。 「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裴乐夜说不清,胡姣姣似乎十分虚弱,只有谢喻安脑子最为清醒了。 谢喻安果然不负姬冰玉的重託,三言两语,便说清了这其中的因果。 一盆狗血浇下,姬冰玉听得都快懵了。 穿书太久,她都快忘了这是一本古早小说了。 胡姣姣出身微寒,家中负债,不知怎么投靠了谢家,反正现在就是谢文瑞拿到了胡姣姣的卖身契,耀武扬威地对她羞辱,逼她跳入池中。 而路过的裴乐夜看不下去,出声阻止,谢喻安则是纯粹被误伤,反倒是裴乐夜为了救他,也跳入了湖中。 [不止如此。]天道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这段剧情已经改变了,而其中又有与你有关的命运之人,所以我才不能提前告知于你。] [按照原着,今日本没有裴乐夜路过,只有谢喻安。谢喻安被谢文瑞操控,亲眼目睹了对方几人将胡姣姣欺凌至死,手段之残忍让他彻底黑化,而后更是在女主雁流苏的挑拨下,对原身姬冰玉心怀恶意……] [等、等一下。]姬冰玉颤抖着嗓子,在心底问道,[为什么又和我有关。] 天道沉默了三秒:[因为原着里,谢文瑞苦恋姬冰玉,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不就是一个外门弟子,惊动了这么多道友,实在令谢某难为情啊。」 谢文瑞自知今日的事恐怕无法继续,不过他倒也不慌,仅仅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他看向了姬冰玉,目露垂涎。 比起这胡姣姣,当然是姬冰玉更胜一筹啊! 纵使姬冰玉背靠雪腴峰,即便是谢文瑞也多次被家中长辈叮嘱,千万不可肆意招惹雪腴峰的人。 不过嘛,谢文瑞并不信邪。 区区一个雪腴峰罢了,那个病秧子清虚子终于蜗居在雪腴峰上都不敢下来,哪里值得如此忌惮呢? 「哈哈,相逢即是有缘。」谢文瑞故作潇洒地展开摺扇,自以为幽默道,「姬小姐想要将此女带走,莫不是打算以身抵债——」 「闭嘴!」「胡说八道!」 谢喻安阴沉着脸,而裴乐夜等人的神情也极为难看,而钟子期这个暴脾气则直接挥着鼓槌直接一槌子砸了上去。 谢文瑞直接被砸蒙了:? 鼓修是这么攻击的吗?! 与此同时,裴乐夜也不甘示弱,他与他的法器显然默契度极高,在将他的长笛无限变粗后,裴乐夜直接将其罩在了一个紫衣小弟的头上,趁着对方挣扎不过时,开始了单方面的殴打。 紫衣小弟:?? 长笛是这样用的吗?! 就连姬冰玉曾以为最要面子的凤飞霜都在拨动琵琶就送了几个流音出去,紧接着直接单手抡起了琵琶砸在了谢文瑞身后黄衫弟子的头上,嘴里还在骂着「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黄衫弟子:??? 不是,虽然我读书读得少,但是怎么样琵琶也不是这个风格吧?! 哪怕是被人掌控「令牌」而无法伤害谢文瑞的谢喻安,都不着痕迹的转移身体,将洞箫舞得虎虎生威,疯狂给这群人下绊子。 第93页 最后动静闹得大了,一些弟子闻声而来,原本还想劝架告状叫掌教的弟子一看到被殴打的人是谢文瑞那伙纨绔,顿时咽下了口中话语。 「愣着干什么!」谢文瑞一看有人来,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惨叫道,「快帮我叫人!叫掌门!叫长老!叫谁都——啊啊啊!」 前来的弟子们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下一秒,在谢文瑞等人惊恐的目光中,这些往日里仙气飘飘、目下无尘的弟子居然纷纷撸起了袖子! 谢文瑞:??? 谢文瑞:!!! 要不然怎么说谢文瑞蠢呢?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平日里又仗着谢家,很是喜欢骚扰些漂亮的外门弟子,他自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殊不知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就犯了众怒。 之前是弟子们没找到机会,如今报仇的机会明晃晃地放在眼前,谁还会错失?! 用灵力攻击可能会导致人死亡,但是如果单纯用法器殴打,除了一些皮肉之苦外,最多算的是精神折磨而已。再说了大家都是修仙之人,出手也有轻重,当然是专门挑那些打折疼又不至于致命的地方打啦! 一时间,长笛与洞箫齐飞,琴瑟共鼓槌一色,还有个弟子灵机一动,将自己的古琴疯狂变长,硬是将这六人的衣领挂在了琴弦上。 一个古琴七根弦,正好够挂! 在场其余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些往日里清高孤傲、不喜与人相谈的弟子们,在这一刻竟是极为默契。 ——嘿嘿,只要你今天打了谢文瑞,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38章 吶吶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以谢文瑞为首的弟子本就不是什么精通修炼之术的修道者, 顶多是有些家族里给的保命手段,但长清门中的宝物又何止一二?更何况姬冰玉等人都是内门弟子,各峰峰主留给他们的宝物更是只多不少。 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后来者加入这场战斗。 总而言之, 一个谢文瑞倒下了, 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面对全体弟子的怒火,这些纨绔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谢文瑞:快乐都是你们的, 我什么都没有.jpg 不过虽然所有到场弟子都很注意言行, 没有闹出太大乱子, 可这里的动静比之以往到底太大, 惹得明悟堂中的某个教习发现,惊得赶紧将人分开,又通知了各峰长老。 乐水真人和云潇真君最先赶到, 随后长清子也带着荀砚池和一些教习姗姗来迟。 看着眼前的场景,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掌门长清子回过神,满眼复杂。 在这一刻,谢文瑞根本算不上什么, 包括他身后的那些受伤的纨绔子弟——反正都是皮肉伤, 死也死不了,因而长清子根本不在乎, 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是谁,告诉你们, 音修是这么修的?」 山河浩荡, 万古长清。作为专出音修的长清门, 从来都是以弟子儒雅端方、清冷出尘而闻名于世, 每每上阵时, 仙音裊裊, 总是比试不过,退场时也能迎来众人一片喝彩。 而现在?! 饶是长清子多年佛系此刻也忍不住想要爆粗。 有弟子抡琵琶如铁锤;有弟子持长笛如打狗棒;其余琴瑟、洞箫之类,更是握于掌中,对着那群人,直接哪里不对打哪里。 听见长清子的问题后,霎时间,所有能动弹的人不约而同齐齐回首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在这一瞬间,被众人灼灼目光注视的姬冰玉仿佛感受到了某种鬼片里被齐齐注视的恐怖,她抬起头,面对长清子痛心疾首的目光,难得有几分心虚。 「呃、掌门,其实,这也是一条我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姬冰玉话音未落,几乎是同时,一道清澈悦耳、又带着丝丝笑意的男声于众人身后响起。 「出什么事了?还特特将我叫了过来?」 与这道声音同时落下的,是一道浅青色的人影。 一身青色外衫如春雨温润,一袭藏蓝色的里衣又显出他几分跳脱的疏狂,鸦青色的长髮用一根木簪斜斜挽着,几缕飘落至脸侧,如枯木遇烈火,又如荒芜逢细雨,整个人都显出了出尘脱俗的清艷。 几乎无需细看,光是这份独一无二的气质,姬冰玉便知道是自己师父出场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出现就和反派boss一样,自带全场寂静的装哔效果。 长清子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容清垣最近格外风骚,活像是东边那时不时就要开屏的老孔雀。 容清垣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眼神却直直地望向了姬冰玉,带着笑意。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这么多弟子又掺杂着许多教习,今日一身水蓝衣裙的姬冰玉也并不算衣着亮眼,可容清垣却偏偏能在融融人海里,第一个将她纳入眼中。 姬冰玉摸了摸鼻子,上前道:「禀告师父,弟子又惹事了。」 这话一出口,包括长清子在内的所有长老嘴角俱是一抽,然而紧接着,就听容清垣问道:「何事?」 姬冰玉老老实实道:「弟子因见不惯谢文瑞欺辱同门,故而与对方发生争执,动了手。」 话里话外,竟是直接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姬冰玉确实这么想的。 怎么说呢?大概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她笃定依照容清垣的性格,绝不会因此事与她翻脸,最多又将她拘在山上几日,也就罢了。 第94页 而与她将此事闹大,说不定便能促使掌门开始思考起「客居弟子」存在的合理性来,也是是件妙事。 说白了…… 姬冰玉眼神往后瞟了眼,看着扶着胡姣姣,直接将外衫都拢在她身上的凤飞霜,轻松一笑。 今日没有晚来一步,她能顺利救下胡姣姣,已经是最好的收穫了。 然而姬冰玉话音刚落,原本站在姬冰玉身后的弟子已经有人面露愤愤。 尤其是钟子期,他向来是个暴脾气,尤其是修了鼓乐后,更是脾性直率。如今,他心中不平甚至压过了对清虚真人的恐惧,上前一步道:「回禀清虚真人,此时并非姬师妹之过!实乃这谢文瑞欺人太甚!若是真人要处罚,弟子愿与姬冰玉共同承担。」 裴乐夜愣了一瞬,同样行礼道:「弟子也愿!」 凤飞霜和谢喻安一个扶着人,一个被谢文瑞用令牌操控,身体极为不适,故而稍晚了两步,此刻不悦极了。 凤飞霜谢喻安:可恶,无论是被救还是被怼,明明是我先!好你个钟子期,居然故意出风头! 无辜被人怒视的钟子期:??? 没有给凤飞霜和谢喻安发挥的机会,在裴乐夜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容清垣轻轻抬手,青衫如柳,制止了他们的发言。 他和长清子彼此对视一眼,又看向姬冰玉浅笑道: 「不错,杀了几个?」 姬冰玉:? 参与打架的弟子:?? 前来的一众长老和教习们:??? 躺在地上看似死了其实倒也没死的谢文瑞等人:????? 且不说这句话前后的矛盾之处——容清垣,你心中的「惹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原来没死啊。」 容清垣嘆了口气,又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有些遗憾道:「算了,看来今日阿玉你的运气不好,罢了,便随我回峰去吧。」 「回去后多看看梧桐居里的瑞兽图样,说不准下次运气就好了。」 眼见容清垣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要将徒弟带走,教习中的某位胡姓教习顿时憋不住了。 他与谢家有旧,又收人钱财,答应要替他们照顾大公子,如今被人在眼前将人打了,胡教习顿时觉得没了面子。 「清虚真人这就将人带走了?」胡教习道,「她聚众打人,难不成清虚真人一点不想管教?」 容清垣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撂下了一句话:「死了吗?」 胡教习被问得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容清垣的意思,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的人:「没死……?」 「嗯。」容清垣侧过脸,在长清子警告的眼神下微微一笑,「你若再多说一字,他便要死了。」 随着这句话一起的,是铺天盖地的上阶者威压,直直将胡教习直接压在了地上,眼神惊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对于胡教习的惨状,即便是最温柔好性的云潇真君也视若无睹,并未流露出半点怜悯。 而乐水真人更是冷哼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胡教习日后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谁不知这胡教习与谢家颇有渊源?这谢文瑞几人若是没他庇护,说不准根本闹不出今日之事! 几次三番皆不收敛,这胡教习日后,恐怕也要呆不下去了。 「好了。」长清子端起架子,自己的大弟子荀砚池看顾好那些小弟子们,「今日事出有因,虽是动手重了些,不过也是见义勇为,功过相抵,无奖无罚,你们便各自回去,写一篇心得吧。」 这件事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典范。 尤其是姬冰玉得知长清子以「需要修养」为由,将谢文瑞等人圈在了缥缈峰的某处阁楼后,更是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长清子掌门,同样看不惯这些纨绔许久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姬冰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多方位的询问后,这才有了明悟堂故意挑衅一事。 …… …… 当然,关于干明真人的那神来一笔,纯粹是姬冰玉突然加戏。 按照姬冰玉和沈和歌、裴乐夜等人共同的计划,就是由姬冰玉出头,挑起谢文瑞的怒火,再次闹到掌门面前,顺便让他说些不良言语,最好给掌门以深刻印象。 若是处理得当,能将他赶出长清门最好;若是他们理解错了掌门的意思,那姬冰玉大不了与他打一场,能拿回谢喻安的令牌也是好的。 总之,将此事绕开那些无辜弟子,他们本就修行不易,若是因此惹上了这些世家大族,反而更麻烦了。 但胡姣姣显然不是这么认为。 她方才的眼神,便是再告诉姬冰玉一件事。 别怕,既然你帮我们出头,我们也会是你最牢固的后盾。 「掌门在上!弟子胡姣姣愿以道心起誓,沈师兄案册所言句句为真,绝无半点虚假。弟子家人俱是心狠,当初为了让我那痴傻的弟弟娶妻,便要将我卖与那四五十的鳏夫,弟子、弟子……」 胡姣姣有些哽咽,她抬手抹了把泪,看见姬冰玉的眼神时,却又倔强地将泪拭去,对着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弟子逃啦,逃得远远的,还有幸入了这长清门。」 有幸,遇到了你们。 胡姣姣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下头,对着长清子道:「弟子自踏入长清门始,便与家中人断绝往来,自此之后无论生老病死,皆两不相干,可恨那谢文瑞!竟是强行买通了我的家人,与他们沆瀣一气,试图、试图令弟子重蹈覆辙!」 第95页 胡姣姣说得话有几分混乱,甚至颠三倒四,但殿内没有一人开口。 ——谢文瑞倒是想打断,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容清垣轻轻动了下指尖,垂下眼眸。 「……弟子以道心起誓,绝无半点虚言!恳请掌门依照门规将谢文瑞等人驱逐出长清门!」 未及胡姣姣的话音落下,就一道娇俏的声音又于殿内响起—— 「掌门在上!弟子凤飞霜亦然!」 一身明黄色衣衫的凤飞霜飞奔入殿,她喘着气,像是匆匆赶来。 往日里总是喜欢摆弄水粉又爱漂亮的凤飞霜此时髮鬓松散,有根金羽流苏簪斜斜插在鬓髮中,要落不落,可她却像是全无所觉,只跪在地上、 她紧紧跪在了胡姣姣的身旁。 恍然中,姬冰玉依稀记得,与凤飞霜初见时,她还像是各种古早文里标准的无脑恶毒女二一样对着旁人极尽所能的刻薄嘲讽,抬着尖尖的下巴,尽显她凤家嫡女的高傲尊贵。 如今也不到三年,凤飞霜却愿意跪在这殿内,为一个「出身低微」又「平平无奇」的外门女弟子求得一份公平。 姬冰玉心想,这还真是长大…… 「掌门、掌门一定要严惩谢文瑞那狗东西!」想起这人打算做的事情,凤飞霜就气得面部扭曲,她狠狠瞪了眼不知为何张着嘴却一言不发的谢文瑞,哼了一声。「反正不能罚姣姣和沈师兄!也、也不能罚姬冰玉!」 ……长大了个寂寞。 不止是姬冰玉内心吐槽,长清子和刚刚踏入殿门的云潇真君同样哭笑不得地看着凤飞霜。 还以为长大了,孰料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 云潇真君对着长清子摇了摇头,落座在了干明真人左侧。 算啦,还有我在,即便我不在,也还有阿若在,总能庇护她们一二的。 几乎就是前后脚,还不等云潇真君开口,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弟子同样于殿门口出现。 「掌门在上,弟子谢喻安同样以道心担保,恳请掌门将谢文瑞驱除,以儆效尤!」 长清子缓慢扭头,看向了已经长时间未做声的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却没有看他,或者说,自从谢喻安出现起,干明真人就一直看着自己的这位小弟子:「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聪慧又有成算的一个,谢喻安,可知你今日站出来会遭遇些什么?」 谢喻安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弟子知道。」 「你知道?」干明真人冷哼一声,「我看你不知道!」 「你会被谢家报復、你会被谢文瑞以令牌要挟、你会被那些世家联手除名、从此以后你都会受人冷眼、如一条丧家之犬——」 「弟子知道的。」 谢喻安跪在地上,低声重复道:「弟子知道的。」 「什么丧家之犬?」姬冰玉不满道,「谢师兄不是还有您吗?只要您活得长长久久、祸害遗千年——呸,我说飞升至神仙,难不成还有人敢当着您老的面,诋毁我们谢师兄不成?」 干明真人被她一噎,转而看向了姬冰玉这个罪魁祸首,立即调转木仓口:「老夫险些忘了,还有你这不省心的在。」 「你说你好好的内门淑雅弟子不做,成日里惹是生非,动不动便要与人动手!」干明真人越说越气,「你若如此嚣张下去,也不怕有朝一日真惹出事来,到时候——」 干明真人本想说,到时候连你师父也护不了你,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口。 容清垣那傢伙从来不给他面子,谁知道会不会直接来一句「能让我护不了的人还未曾出生」,那到时候乐子就大了。 于是干明真人话峰一转,语重心长道:「这世间纷扰,红尘喧嚣,你若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事事都要出头,再给你一千年、一万年,你也管不过来,无非是徒增烦忧罢了!」 「修道之人就该心无杂念,目下无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专心于一事才好。」 干明真人说得投入,并未注意到郦抚卿见了鬼似的眼神。 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西魔界开始守男德了?干明这古板认死理的老傢伙居然还有如此柔情温和、循循善诱的一面? 好傢伙啊,别不是真的把小师妹当女儿了看待了?! 郦抚卿忍不住去看了眼容清垣,见对方神情不变,也勉强按捺住了自己满满吐槽欲的心。 感受到干明真人话语中的真诚,姬冰玉也敛去了面上的不正经,她同样跪在了地上,抬起脸认真道:「干明师叔,一千年、一万年都太久了,弟子只争朝夕。」 「修道之人又何止十年磨一剑?废了这么多功夫,倘若不以这世俗红尘中的不平之事一试霜刃,弟子心中便会极不痛快。」 姬冰玉抓了抓脸,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道:「倘若弟子当真视而不见,亦或是自顾自的闭目塞听,那这些事日后一定会成为弟子心魔,困扰终生。」 若她当真视而不见,若她真的一心只顾修道。 那么此生寥寥,又如何快哉? 干明真人道:「性情不定,便容易被外物所扰,失了道心。」 姬冰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理应身远红尘,而心系苍生。」 干明真人背过手,走到姬冰玉面前:「你当真如此想的?即便以后会被那些人指责、被百姓埋怨、被人——」 第96页 「那倒也不会。」 容清垣放下手,用灵力将跪在地上的姬冰玉拖了起来,那双清隽如画的眉眼含着丝丝绕绕的冷意,语气认真又淡然:「本君还活着。」 他抬眸,那双如同凝固这浓墨的眼中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一句话。 ——只有我徒弟容不下他们,没有他们容不下我徒弟。 容清垣一开口,原先紧绷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干明真人嘴角一抽,尚未说话,就听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内角落里的乐水真人道:「行了。」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殿外那些弟子还管不管了?老夫的徒弟还在殿外站着呢!你们赶紧把这群人处理完,老夫还等着带徒弟回去呢!」 干明真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门外?」 就连长清子和云潇真君都齐齐一怔,他们起身的起身、走下高台的走下高台,接连着快步落在了殿门口处。 原本站在殿中央的姬冰玉也忍不住回过了身。 她此前在三师兄沈和歌和钟子期的建议下,也做了第二个方案,那就是找一些弟子们,让他们一齐作证,增强自己的话语的可信度。 只是却不知道,今日愿意来作证的,有多少? 即便没有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事与很多人并不相干。 姬冰玉安慰自己,不过想来乐水师叔都说了钟子期也在,那他想必还挺顺利的?来的人应该不少—— 随着长清子挥开了殿门外的遮蔽,就连之前还有心情吐槽的郦抚卿都不由自主地起身。 他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怔忪。 ——这太樾峰正殿门口,此时此刻竟是齐刷刷地站满了弟子! 太樾为长清主峰,而它的三千白玉阶绵延山脉如巨龙盘坐,此时此刻竟是无半点空隙! 从内门至外门,从金丹巅峰至将将练气,什么世家子、什么田野郎、什么商家女……无论曾经出身高低,此时竟是一同站在了这里。 为首的正是裴乐夜和钟子期等人,以及不知何时同样站在了那里的韶阳羽,见掌门并长老们出来,所有人竟是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领头的玉韵大师姐上前一步,振袖行礼。 「昨日出关,乍一听闻竟有旁人以如此蝇头小事折辱长清门弟子,还连累师妹出手被罚。我意难平,想请掌门思量决断,所幸路遇同道中人,故而在此聚集。」 玉韵身旁的韶阳羽抬起脸,铁制的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出极暖的寒光。 她抱拳道:「我长清弟子,清雅端方,和音论道,快哉逍遥!又岂能容宵小之辈折辱!恳请掌门,将谢文瑞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长清——!」 「恳请掌门,将谢文瑞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长清——!」 「恳请掌门,将谢文瑞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长清——!」 长清三千白玉阶,如今皆是同道人。 即便是长清子心中早有成算,此刻也觉得震撼。 之前不罚,不过是想要看看因着这一事,这一代弟子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顺便磨练一番他们的心性。 长清子甚至还与干明真人打了赌,就是赌谢喻安会不会站出来。 以长清子来看,这一代弟子性格几乎都是清高孤傲,各个资质都算不凡,故而很是有几分骄傲。 别说是能一起联名上书了,光是将他们聚在一起都是难事。 长清子只打算将此当做一次小小的试炼,他从未想过这些弟子能成事,故而早就打算好了该如何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可如今桩桩件件,却是他想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大错特错,长清子想。 长清子如今也已是化神初期的修为了,早些年外出游歷时,潜心修道前,他也曾有幸见识过星空浩瀚、赏过日月璀璨、阅过浮世繁华,最终又孤身于红尘嚣闹禹禹穿梭。 可长清子却觉得眼前这一幕,比之所有曾见过的所有珍惜奇景还要瑰丽。 这就是少年人啊。 他们有着最纯粹而干净的梦,有着超脱世俗偏见的情谊,捧着一颗真心而来,以满腔热血为彼此驱散寒冬。 他们有着自己这些老傢伙自以为早已忘却的东西。 长清子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这一幕了,但他又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了不知何时也一併跪在了他面前的姬冰玉、谢喻安、凤飞霜等人。 越过这些弟子们,长清子还在眺望更远的地方。 他想,这些弟子应该能达到更远的远方。 第39章 吶吶吶 姬冰玉同样跪在地上, 别看她面色正常,之前又在殿上与干明真人对答如流,实则她心中同样忐忑。 饶是她平日里再如何大胆, 也没想到这次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除去一些本就与众人不睦的弟子——诸如禹倩雪之流外,几乎所有长清门中能叫得上名字的弟子都跪在了这里。 他们平日里或许意见相左, 或许道心不同, 或许对于许多事情都有不一样的看法, 但在这一刻, 他们却都愿意跪在了这里,为几个或许根本不相识的外门弟子求情。 微风缭绕,吹动心间赤火。 从没有哪一次像如今一样, 令姬冰玉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在一切虚无缥缈的传说下, 这份始终不变的长清风骨。 第97页 也不知掌门会如何处置那些人…… 「干明。」长清子忽然一笑,他看着身侧的干明真人道,「按照门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干明真人看了长清子一眼, 转身上前, 恭敬垂首:「回掌门,按门规第十一条, 凡是有以身份压人、意欺辱外门弟子者,当受戒鞭三十, 以儆效尤, 以修道之身欺辱凡间弱者, 罪加一等。倘若屡教不改, 则废去修为, 逐出门派。」 长清子看了眼干明真人。 这个往日里顽固守旧的老傢伙, 此时竟也选择站在了这些弟子们的身边。 从世家出身的干明真人,如何会不知道如此得罪这些修仙世家的下场呢?别的不说,恐怕过几日后,凡间便会谣言四起,搬弄长清门的是非,七分真三分假,惹得那些凡俗子弟再不愿往长清门一试。 干明真人会不知道吗? 他最清楚不过了。 可是现在,他仍愿意站在这些弟子的身侧,或许他并不理解,或许经歷过风风雨雨的他也觉得这些弟子蜉蝣撼树实在不自量力,可干明真人却没有再去阻拦。 只因这份年少的赤忱,他也曾有过。 时隔百余年,干明真人自以为歷尽沧桑后骨子里早就没有了那份热血赤忱,如今却发现,这些星星点点的火苗不过是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未熄灭。 「那便依门规处置。」 长清子环视了一圈众人,面上一直淡淡的他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笑意:「如今事已明了,即刻起将谢文瑞等人压入惩戒堂,废除修为后全部驱除出长清门!」 底下的弟子本已做好最多是将人驱逐出门的打算,此刻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这些少年们的欣喜溢于言表,欢唿起来:「多谢掌门!多谢诸位长老!」 少年人的赤忱最是动人,云潇真君笑着摇头,温声道:「别谢我们,该谢谢你们自己。」 一瞬间,原本还寂静的白玉长阶充斥着少年人的欢唿。 凤飞霜被身侧无比雀跃的胡姣姣抱了一下,对上了对方那双闪亮亮的眼睛,她瞬间红了耳根,还要兇巴巴地说:「我、本小姐才没害羞!」 姬冰玉抽了抽嘴角,没忍住吐槽道:「师姐倒也不必不打自招。」 而裴乐夜只顾着傻乐,整个人像是一只大型犬便憨憨的,谁和他欢唿,他就偏要欢唿的比那人的音量还要高。 这该死的胜负欲.jpg 钟子期摸着头,笑着给了谢喻安一拳,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啊!兄弟!这一次真够硬气!」 谢喻安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拳,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充斥着幽怨:「钟师弟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许久了?不然为何打我打得这般用力?既然钟师弟不愿见到我,师兄便自行离去了。」 钟子期一直都在守仁峰跟着乐水真人修习,直男如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惶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这样不愿见到你!」 韶阳羽看着这群笑闹着的师弟师妹们,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下一秒她就被人拉住了衣袖。 「师姐师姐!」 姬冰玉双眸闪闪发亮的看这儿韶阳羽,「你方才真是太帅了!都快把我看呆了!」 「还有三师兄!」姬冰玉拉了拉沈和歌,「天啊,师兄,你从殿门外步入其中的时候简直天神下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有了姬冰玉开头,原先不太敢上前的弟子们瞬间唿啦一下将人围住。 「可不是吗?这次要不是沈师兄和钟师弟,我们都不知道门派中竟还有这等小人存在!」 「是啊是啊,说是联名上书,其实全靠沈师兄起稿,又终日彻查寻访,真是辛苦师兄了。」 「还有韶师姐!韶师姐刚才站出来的陈词真是太帅了,我之前从未想过女子的嗓音竟也能如此铿锵有力!如今想来,这也是我之狭隘之见。」 这名弟子对子韶阳羽行了一礼:「多谢韶师姐!师弟受教了!」 一时间,众人夸奖的话语不要钱的往外丢,沈和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往日里不紧不慢的温润君子此刻被夸得耳根通红,看起来窘迫极了。 韶阳羽也是,她对不熟之人向来少言,此时也是如此,只安静的听着,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偶有弟子提问,无论是修为还是乐理,韶阳羽几乎来者不拒,全部细心解答。 无论是沈和歌还是韶阳羽,他们的眼神都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凑到了几人旁边的郦抚卿不满道:「还有呢?小师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姬冰玉侧过头,眨眨眼:「啊,还有大师兄!」她勾着郦抚卿的手就往人群里凑,叫卖似的吆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快来看看我的大师兄!貌比潘安子、财比陶朱公,更厉害的就是他骂起谢文瑞来,嚯,那一张嘴啊,谢文瑞差点就用脚趾挖出一条地道连夜逃跑了!」 干明真人等当时在场者:「……」 虽然但是,这也算是优点?! 姬冰玉这样瞎吹也就罢了,郦抚卿竟也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他得意洋洋地站在人群里,对着那群目露崇拜的弟子邪魅一笑,开始讲起了方才骂谢文瑞的故事。 干明真人:「……」 这群弟子真是越来越出格了! 第98页 「行了,都是懂礼的好孩子,今日就让他们放纵一回吧。」云潇真君对着干明真人笑道,「往日也是拘着他们太久了,难得放松,也别太管着他们了。」 干明真人吹着鬍子哼了一声,却也真的没有阻止。 这些弟子确实分得清大是大非,往日里也绝不会肆意胡闹,这也是今日几个长老谁也没开口管束的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 若是放在以前,却也是绝不会闹出如此动静的。 干明真人微微动容,他看向了姬冰玉的方向,半晌后,面上也没忍住爬出了一丝笑意。 「算了。」他道,「反正也是把老骨头了,陪着他们再闹几年,倒也不错。」 「也不必如此悲观。」 容清垣不知何时站在了干明真人的身侧,他淡淡道:「阿玉不是说了吗?祸害遗千年,说不准你能活得比我们都要久。」 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恼道:「容清垣!你别以为——」 他话未说完,只见某个泛着银色冷光的东西向他袭来,干明真人赶紧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谢喻安的令牌。 平日里,谢文瑞就是依靠这个东西控制谢喻安的。 虽然谢喻安体内还有某种特质蛊虫作祟,但少了这独一无二的令牌,以后也是方便了许多。 「不必谢。」容清垣随意抬起手,青衫如柳带起一片涟漪,「我本不记得这个,是阿玉嘱託我的,你要谢,便去谢她。」 …… 这确实是姬冰玉拜託容清垣的。 自从发现挂在脖子上的小白玉坠可以与容清垣隔空沟通后,姬冰玉瞬间爱上了这个传音神器。 这一次胡姣姣的事情提醒了姬冰玉她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狗血古早穿书文,这种文里,不熬个三四百章,反派绝对死不了。 即便是死了也会仰卧起坐,反覆横跳,在生死的界限内来去之间。 故而姬冰玉一早就传音给了容清垣,问他能不能让她亲眼看着那群人被废除修为。 [不放心?] [是啊,我总觉得这样阴险狡诈之人,说不定会留有后手。] 姬冰玉没多说,她倒也不想看他们被废去修为的场景,毕竟她是个正常人,又不是抖s,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反派如小强,死也死不了」的定律,实在可怕。 这番对话结束后,姬冰玉长久的没有收到容清垣的回覆,直到容清垣将她带回了雪腴峰,姬冰玉问起时,容清垣才道:「我方才已亲自将这几人废除修为。」 「谢喻安的令牌已经被我取得,交予了干明,你不必担心。」 多贴心啊,姬冰玉感动的热泪盈眶,比天道那个不孝子孝顺多了。 心中名实在感动,姬冰玉嘴上一时没把门儿,直接跑出来了一句:「太好了,要不然你来做我儿子吧!」 容清垣:「……」 几秒后,大脑宕机的姬冰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她立即道歉:「抱歉,呃,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容清垣总说让她不必叫他师父,姬冰玉偶尔玩笑时,也会和他「你」来「我」去,甚至还玩笑似的称唿过他的本名,但此时此刻,为了保命防止对方生气,姬冰玉果断选择了「师父」这一更稳妥的称唿方式。 「无妨。」 容清垣不知何时从主座飘下,落在了姬冰玉的面前,上身前倾,宽大的袖子拂过姬冰玉的脸颊,轻轻在她额头点了一下。 「切记,不可对旁人如此胡言。」 姬冰玉见他毫不生气,胆子立刻又上来了许多,她摸着额头对着容清垣扬起笑脸:「没事儿,你又不是旁人。」 容清垣轻笑一声,他直起身随意往后一靠,对着姬冰玉笑道:「那我是什么人?」 他依在柱子上,看起来没个正形,偏偏这姿态由他做出来,却又独有一种肆意疏狂,如雨中点墨画,清浅又含着萧瑟冷意,让人不敢轻视。 姬冰玉脱口而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话一出口,姬冰玉稍微觉得有些亲昵,可细细一想,却也没错。 容清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她不属于此间世界的人,也是除她之外,唯一一个能看得见天道、并被天道亲口承认,同样跳脱出了「命运」的人。 而在与他相处时,更是格外舒服,很多事情姬冰玉甚至无需开口,譬如这次关于谢喻安的事情,她一句没提,容清垣却已经默默出手。 他像是知道她所想似的,并从来都和她站在一个阵营。 说得非主流些,他们像是天生一国的。 姬冰玉看着面前面如冠玉,恍若谪仙的容清垣,冷不丁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哪样?」 哪样呢? 怼天怼地的噎人?佛系躺平的修炼?全然不在乎弟子修为高低,出身高贵的有教无类? 还是…… 姬冰玉想了想,做了个比喻:「像我一样?」 容清垣轻笑了出声,用扇子点了点姬冰玉的额头:「我啊,没你这么厉害。」 「唔……不过也挺能惹事的。」 容清垣随意坐在了姬冰玉身侧,隔着一张小茶几,支着头回忆。 「不过我不像你,我没有这么多朋友,独来独往多一些。」 第99页 容清垣说完这话后,忽然道:「那我今日帮了阿玉,是不是该有些奖励?」 奖励? 姬冰玉眨了眨眼,苦恼道:「你想要什么?」 她的宝物大部分都是容清垣等长老所赠,至于私人小金库,除去一些门派旧例发放的灵石外,竟是空空如也。 姬冰玉摸了摸耳垂。 没关系!大不了去卖艺! 容清垣一见她神色就知道她脑子又不知放飞去了何处,失笑道:「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 他垂下眼眸,语气温柔中又带着一丝忧伤:「我只是听闻,你曾给抚卿做过一次曼珠草糕。」 容清垣轻嘆一声,愈发显得脸色苍白,他病恹恹道:「我一向爱吃糕点,那时看着心生羡慕,可是抚卿警惕,想来也是极其看中是你亲手所制的缘故,甚至不让我多瞧一眼……」 姬冰玉听着无比心酸,赶忙道:「咱们不理他!我明天——今天就去给你做一份曼珠草糕!」 说起来也是心酸,姬冰玉之前试图炼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于炼丹一途毫无天赋,反倒是在料理——仅限于糕点方面,有着超高的天赋。 反正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难事,面对倾国倾城貌的病美人容清垣的请求,色令智昏的姬冰玉当即拍胸脯保证:「放心!既然你爱吃,以后我做什么都给你留一份!今天就吃曼珠草糕了!」 刚进门的郦抚卿:??? 他对上姬冰玉谴责的目光,以及容清垣隐含着炫耀的眼神,被迫听完了后半程的郦抚卿把脸皱成一团。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隐隐约约中,郦抚卿在空中嗅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 啊,是绿茶的芬芳。 好不容易等姬冰玉离开,郦抚卿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容——师父,你不是不吃曼珠草糕吗?」 容清垣抬眼,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骄傲微笑:「我现在开始吃了。」 …… …… 姬冰玉本以为解决完谢文瑞的事情后,自己怎么说也能安静一阵。 然而,她错了。 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自从那日后,也不知道干明真人怎么想的,他开始格外关注起了姬冰玉,甚至愿意忍着姬冰玉那可怕又嘈杂的唢吶声,在课后格外对她进行留堂指教。 干明一对一,上过都说好。 ……就是有点费人。 姬冰玉已经接连几日生不如死,吹出来的唢吶愈发哀婉悽厉,听得众人连连垂泪,慌忙摆手,恨不得早日入地府,免去此番折磨。 别的不说,光看容清垣院子里愈发光的透亮的梧桐树枝干,其中威力也是可见一斑。 姬冰玉被这样加训了好几日,直到门派擂台前,才被干明真人放过。 饶是如此,他也日日传音,盯着姬冰玉修炼,唯恐她又开始偷懒。 若说干明真人像是以前一样刻板严厉又不近人情到还好,可是现在的干明真人在面对姬冰玉时,虽然同样严厉,却又不失温和,严中带柔,苦口婆心,循循善诱。 每每姬冰玉想要偷懒时,他就露出一个隐含着失望的凄凉目光,像是一个被逆子伤透了心的老母亲,嘆口气,就这么看着姬冰玉,不发一言。 这可比说一万句话都厉害多了! 姬冰玉吃软不吃硬,她发现自己仿佛像是中了蛊一样,不由自主的开始修炼,甚至在偷懒摸鱼时都会有罪恶感?! 被迫上进的姬咸鱼痛苦面具:谁来救救我! 干明真人此番行动不亚于鞭策一条已经接近风干的咸鱼,甚至还把对方身上的盐粒都洗刷了一番,转而换成了一锅鸡汤。 往日总是嘲笑别人来去之间的姬冰玉,终于也体会到了在上进和摸鱼之间被「夹」的痛苦。 「毕竟是干明真人啊。」钟子期和裴乐夜干巴巴的安慰道,「五峰峰主之一,还是很强的。」 胡姣姣点点头补充道:「虽然偶尔严厉了些,但是严师出高徒嘛!」 凤飞霜瞥了她一眼,傲娇道:「这是长老的看重!」 谢喻安总结陈词:「想要得到师父指教的弟子如过江之鲫,姬师妹你能得到他的垂青,也是一份机缘。」 姬冰玉看着他们,面如死灰:「这机缘给你你要不要啊。」 钟子期:「告辞。」 裴乐夜:「告辞。」 胡姣姣:「告辞。」 凤飞霜:「告辞。」 谢喻安:「告辞。」 「咦,你们都要走了吗?」 刚刚赶到的江念波不明所以,连忙上前将人拦住:「走什么走?清月擂台都要开始了,还不快去做准备。」 是的,虽然往日姬冰玉总是「门内擂台」「门内擂台」的叫着,但其实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清月擂台。 日月清辉,光芒万丈。 江念波是太樾峰的人,故而不仅要比试,还要在其余空闲时,帮着维持场面,协调人员。 忙碌的仿佛基层社畜公务员。 姬冰玉看见他,瞬间回忆起曾经的社畜生涯,顿时肃然起敬,对着他道:「江师兄辛苦。」 江念波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在这一点上,他倒是真不在意,不过唯独…… 江念波直直地盯着姬冰玉,诚恳道:「只要师妹你答应我,不要再给惹出什么乱子了,可以吗?」 第100页 姬冰玉当即点头:「师兄放心!这清月擂台是门中难得一见的盛会,各层皆有长老把关,我能搞出什么乱子呢!」 江念波转念一想,倒也是,当即欣慰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天道在此,就一定会告诉他,在姬冰玉的事情上,千万不要立g。 一、准、翻、车。 …… 跨境界比武实在困难,因此长清门中选择了自愿报名的方式。低阶弟子如是足够自信,可向高阶擂台申请一战,而高阶弟子不可去低阶擂台浑水摸鱼。 姬冰玉要去的就是筑基期弟子的擂台。 在上场前,她穿越一道似乎撒着日月清辉似的光门,而后便能隐去容貌,只等弟子听到自己名号上前即可。 对此姬冰玉一点都不慌。 自从那日干明真人将悬光弟子册修復之后,便连夜买站票来雪腴峰警告过她,让她千万不可再次由着性子胡闹。 姬冰玉满口答应,她本来也不想在擂台时被人爆出「xxx对战鹅鹅鹅鹅鹅鹅」这种尴尬事。 于是那日后,姬冰玉灵机一动,从之前的乌龙事件中获得灵感,联合自己的法器唢吶,为自己取了一个风趣而不失幽默,清醒中别具一格的名字—— 五百只鹅都笑了。 这个名字满怀着独一无二的幽默,姬冰玉自信满满,直到听见了耳畔传来弟子的一声叫名: 「筑基期第一场!花念月对战柳如水!」 姬冰玉:??? 她仗着已经隐去了面容,悄悄问身边的蓝衣弟子:「这场擂台不是使用化名吗?」 蓝衣弟子迷惑道:「是用的化名啊。」他甚至毫不设防的用自己举例:「比如我本名叫袁山泰,此次用的化名便是泰山。这不会很正常吗?」 大兄弟,你这也太敷衍了吧?! 还不如直接叫人猿泰山算了! 不过姬冰玉来不及吐槽他自爆家门的行为,是语气急迫地辩论道:「你这哪里是化名?!这分明是——」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姬冰玉瞪大了双眼和袁山泰面面相觑。 草(一种大师兄很久没吃到的植物) 姬冰玉蓦然反应过来,虽然是仙侠,但这里的背景仍是古代,而古代的大家用的化名也绝非是现代的那样脑洞乱飞,随心所欲。 果然,之后的报名,证实了姬冰玉的猜测。 「筑基第二场!扶桑子对战西门九星!」 「筑基第三场!雨春君对战袭月公子!」 …… 姬冰玉越听越绝望,因为她发现不止大家代号都很正常,甚至没有一个人的代号超过四个字? 「啊,这不是轩辕长老规定的吗?」 袁山泰听见了姬冰玉口中的念叨,略有些迷煳地转过头:「好像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名册出了点状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干明长老就规定,弟子的化名不能超过四个字。」 他说完后,自己摸了摸头,憨憨一笑:「不过大家都是四个字以内的化名,听说这一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干明长老特地挑选了一名弟子当场念读名单呢!」 「我倒是觉得干明长老太过严谨了,毕竟那么多年也没听人说会弟子取超过四个字的化名,也不必——」 姬冰玉默默抬起手,面无表情道:「我。」 袁山泰:「?」 姬冰玉默默点头:「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化名,超字数了。」 袁山泰顿住,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姬冰玉,沉默了一瞬,安慰道:「没关系,干明长老说了,若是用了超过四个字的化名,一律按照前四个字算。」 哦。 还好。 这也不错。 姬冰玉长长地舒了口气,最起码不用担心自己因名字过长被擂台拒之门外,或者再次导致悬光名册的卡顿。 毕竟连夜赶企划书……哦不,连夜修復名册的干明真人太可怜了,姬冰玉也不想给旁人增加负担。 对了,化名取前四个字。 那自己的化名就是…… 「筑基第五场!」 在姬冰玉惊恐的眼神中,念读名册的弟子大喊道:「泰山对、对……」 一直流利的念读弟子卡顿了一下,他抽搐了一下嘴角,像是忍耐着什么,整个人的面部表情扭曲了一瞬。 姬冰玉恨不得时光停留在这一秒,然而仅仅是须臾的停顿,这位念读弟子立即调整了神色,用比之前更大的声音宣布—— 「筑基第五场!」 「泰山对战五百只鹅!」 第40章 吶吶吶吶 金丹期的比尚未开始。 一来, 修为在金丹期之上的弟子本就不多。二来,能至金丹之人已算是凤毛麟角、人中龙凤,故而往往每年观看金丹期擂台的弟子最多, 希望能对自己有所提升。 于是这一次, 掌门长清子特意将金丹期比试延后,为的就是让更多弟子学习经验。 作为金丹期的弟子, 郦抚卿和沈和歌既没有比试, 也没有任务在身, 两人穿梭在各个擂台之间, 试图寻找参与擂台的韶阳羽和姬冰玉。 「这样寻觅也不是个办法。」沈和歌犹豫了一下,对着执着的郦抚卿摇了摇头,「且不说此次参赛弟子皆用化名, 光是这么多的擂台, 想要找到二师姐和小师妹,也委实有些困难。」 第101页 郦抚卿不得不承认,沈和歌说得是对的。 这一次的清月擂台除去练气、筑基、金丹之分外,更有设置各个小擂台, 以「天干地支」为分, 每个修为大模块中又分为了二十二擂台。 别的且不论,他们两个连姬冰玉和韶阳羽的化名都不知道, 更别提对方在第几个擂台,第几个出场了。 郦抚卿转了一圈, 以手点唇, 摆出了一个十分深沉的姿势, 开始了他的分析。 「二师妹的化名我猜不出来, 不过她的打斗风格一向犀利直接, 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而且比之旁人, 二师妹经常领下山任务,更有经验,一会儿只要看是谁最快结束了比试,总能猜出来的。」 「至于小师妹……」 郦抚卿皱起了眉头,颇有几分不确定道:「小师妹的话,呃、应该……」 他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一会儿看看哪个比赛的场子最吵闹,哪个就是她了。」 沈和歌:「……」 郦抚卿对于姬冰玉的分析十分简单粗暴,但有意外的让人觉得合理。 沈和歌沉默了一瞬,善意提醒道:「可是小师妹不一定会用音攻。我观察了许久,觉得小师妹她……」沈和歌纠结了一下,试图说的委婉一些,「我觉得小师妹她不太、呃,不太喜欢婉约的攻击方式,可能会更直截了当一些。」 沈和歌说得委婉,实则就差告诉郦抚卿,小师妹姬冰玉她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更何况器随心动,谁知道姬冰玉会将那个奇妙的神器变成什么奇妙的样子,他们甚至可能完全找不到她! 想起后来曾在谢文瑞识海中见识过的「马桶塞攻击」,郦抚卿陷入了沉默。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时,一群弟子从远处推搡着走过他们身边,各个脸上都写满了兴奋。 「快去快去!别一会儿没位置了!」 「哎哎哎!知道了知道了!是筑基期的重光擂台对吧——诶呦,你别推我!」 「我没推你,是别人挤得——少废话,这样的奇景太少见了!竟然会有五百只鹅出现在我长清门的擂台!」 什么「五百只鹅」? 郦抚卿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熟悉的预感,他眼尖的伸手拉住了一个认识的弟子:「你们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里?」 「谁在拉我——哦,原来是郦师兄啊!那没事了。」 那弟子本来还满脸不耐,一看见郦抚卿脸色顿时好了不少,他曾受过郦抚卿的帮助,故而此时态度极好地拱了拱手:「我们大家都在赶着去筑基的重光擂台呢!」 沈和歌赶忙道:「敢问这位师弟,为何诸位都要去这场擂台?」 这…… 有些事情凑热闹是要凑的,可是说出来还怪不好意思的。 那弟子挠了挠头,憨笑道:「说出来不怕师兄们笑话,是因为方才擂台前念名时,出现了五百只鹅。」 沈和歌&郦抚卿:??? 他们双脸懵逼,沈和歌蹙眉:「五百只鹅?此次擂台竟是出现了灵宠?」 「嗐,是那筑基期重光擂台的第五场,念名时出现了『泰山对战五百只鹅』。」 这位弟子的同伴看不下去,三言两语解释了清楚,又匆匆告退,拉着他随着人流去看那五百只鹅的擂台,眨眼便没了踪影。 沈和歌:「……」 郦抚卿:「……」 四目相对,无需说出一字,便已知晓了对方心底的答案。 这对脾性各异、经歷各不相同的师兄弟,第一次有了这样的默契。 「走吧。」郦抚卿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悲从中来的同时又不免添上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去看看我们雪腴峰『五百只鹅』的战斗!」 沈和歌无奈一笑,却也跟着人流而行。 …… …… 擂台场上,姬冰玉并不轻松。 她的修为不算低,然而却缺乏了一些实战经验,而对面化名为「泰山」的袁山泰,却又是个战斗好手。 一站在擂台场上,袁山泰周身的气质立刻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 原先敦厚到有几分傻气的气息尽数消失,化为了一股沉着的气魄。他的武器是一柄长笛,袁山泰将它幻化成如刀剑般的长度,持于手中,看起来威严庄重的像是山下寺庙中虎目圆睁的神佛。 袁山泰本就生得高,姬冰玉目测他少说也在一米八五朝上,体魄健硕,如今站在姬冰玉面前,倒真的似一座泰山。 随着念名弟子的那一声「比武开始」,袁山泰率先动作,他根本无需唿喊法器的名字,长笛便随心而动,挥向姬冰玉时速度极快,只剩下一道残影! 姬冰玉心中一凛,急忙侧身闪过,饶是如此,手背上也被长笛带起的灵力剐出了一道血痕。 好傢伙,这打鹅棒还挺厉害的! 见袁山泰出手,台下观看的弟子也议论纷纷。 「嘶,这泰山的手法极为老道啊!」 「可不是吗!这一往无前的战斗风格……唔,我怀疑他是守仁峰的弟子啊!」 「哇之前听说守仁峰有位外门弟子极有天赋,被乐水真人破例收在门下,莫非是他?」 「估计是了。我和他出过几次任务,他人不错,只是可惜这『五百只鹅』了。」 「我看这『五百只鹅』本来也没什么战斗经验,取这个代号也不过是些虚张声势,博人眼球的手段罢了。」有人摇了摇头,「亏我之前还下注压了他呢!」 第102页 「嘿嘿,你那是下注早了!你看我们,都是卡着点儿下注的!」 每个擂台前都专门设置了一个金银台,可供弟子下注。而这个弟子口中的「卡着点儿」,自然指的是擂台上的某个弟子出第一招后,金银台关闭之前。 这个时间很难找准,不过经验老道的弟子,不仅能卡住点,更能通过这简简单单的一招,直接推算出胜负来。 若是赌赢了,不止是参与赌注的弟子,连擂台上的比武的弟子也有分成。 沈和歌抬起手往那金银台里扔了几块上品灵石,又笑着侧过脸问道:「大师兄,你押了谁?」 郦抚卿站在沈和歌身侧,他的身量只到沈和歌肩膀,听沈和歌仿若逗小孩似的发问,当即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 「反正本尊灵石多得很,浪费几块也没什么。」 郦抚卿忽然想起了什么,眉梢微扬:「我还记得小师妹入门去九重天阁时,让你下个注和要了你的命似的。」 他斜着眼,拖长了语调戏嚯道:「如今翩翩郎君沈公子倒也愿意与我们俗人『同流合污』了?」 沈和歌无奈地看了郦抚卿一眼,并不辩驳,只微微一笑。 「大师兄放心,一会儿你的擂台,师弟一定下注更多。」 如果姬冰玉在这儿,一定会发现,沈和歌的语气和她以前逗狗时几乎无差。 郦抚卿:「……」 怎么觉得这个师弟越来越会不着痕迹的阴阳怪气了? 算了算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师兄,他不能和底下的小傢伙们计较。 郦抚卿自我催眠了三秒,转而又关注起了擂台上的情况。 然而仅仅是须臾之间,擂台上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先上场时还有几分懵逼,故而姬冰玉来不及动作。而如今她反应过来后,多日被干明真人训练的效果便立刻显现。 她先是侧身避开了袁山泰多次的灵力攻击,耗费了对方许多灵力后,立刻铺开灵力于自己身前,形成了一面坚固无比的盾牌! 「五百只鹅这是要干什么?」台下观战的弟子皱起眉,「以灵力为盾固然坚固,可也损耗巨大啊!」 押注了姬冰玉的弟子唉声嘆气:「谁知道呢?估计是年纪小,还缺乏一些战斗经验吧,可惜了我的灵石……」 然而此时此刻,一些经验老道的弟子却保持沉默,若有所思。 比起场下众人,袁山泰却有了几分慌神。 怎么说呢?他从未见过如对面弟子一样的对手。 任你如何攻击,姬冰玉硬是不反抗,却几乎能全部避开,每一次都能刚刚好地卡在出界边缘。 哪怕袁山泰虚晃一枪绕到她的身后,对方同样能发现,简直和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走位之风骚,仿佛一条滚了水的小泥鳅,简直滑不留手。 如果被姬冰玉知道袁山泰内心的迷惑,她大概会一脸认真地告诉对方—— 这大概就是每次都卡ddl卡出来的本事吧:) 袁山泰出过几次任务不假,可他每一次遇上的对手全是证明硬刚的类型,像是姬冰玉这样的千年老苟,实在是第一次遇见。 袁山泰不知道,他第一次遇见,就碰到了姬冰玉这样的苟人王中王。 眼瞧着对面的袁山泰似乎有些急躁了起来,姬冰玉隐藏在面具下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了些。 很好,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姬冰玉当然可以更快的结束战斗,毕竟她如今几乎已经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再加上干明真人多日的练习,姬冰玉当然不会如表现出来的那样空有闪躲之力。 问题就在于,姬冰玉发现,她高估了自己脸皮的厚度。 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喊不出那个「吶」字! 最尴尬的是,姬冰玉和唢吶的契合度尚未达到传说中「心意」相通的地步,最起码她做不到像是袁山泰一样直接让长笛随心攻击。 不过……虽然……但是…… 姬冰玉脸上缓缓勾勒出了一个邪魅的笑意,她一边以灵力作为盾牌相抗,同时举起唢吶对准了袁山泰,大喝一声。 「马桶塞!走你!」 袁山泰:? 马、马什么塞? 已经很久不用去明悟堂的袁山泰满脸迷茫。 出于擂台的保护机制,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武器的具体形态。 比如之前,姬冰玉只觉得袁山泰在挥舞一根棒子罢了。 比如现在,袁山泰只觉得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扣在了他的脸上,拼命吸着他的脸。 袁山泰:仿佛要被吸干.jpg 周遭的空气迅速流逝,有一瞬间,几乎快要窒息的袁山泰几乎以为自己的胸膛马上就要去亲吻他的侧脸。 这完全不能怪袁山泰反应慢,实在是姬冰玉操作太骚! 毕竟在以清高雅致闻名的长清门里—— 谁,会做得出如同一个苟王般闪躲的事? 谁,会把自己的本命法器像是掷板砖一样扔出去? 谁,会放弃仙气缥缈又文雅美观的音攻,转而开始械斗? …… 更何况,虽然说法器可以变换形态,但是正经人谁特么会愿意把自己的本命法器想像成马桶塞啊?!! 袁山泰手上原本凝起的灵力不自觉散开,整个人被『马桶塞』吸得迷茫又无助。 第103页 我是谁?我在哪儿? 以及……扣在我脸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等袁山泰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的臀部被狠狠一踢,紧接着就听念读弟子大声宣布—— 「重光台,筑基第五场,泰山对战五百只鹅!五百只鹅胜!」 袁山泰晕乎乎地出了擂台,知道他身份的好友已经在出口等待。 「不错了兄弟!」 袁山泰输了擂台,难免有几分沮丧:「可我还是输了。」 「你这是虽败犹荣!」好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欣慰地感慨,「毕竟你的对手可是五百只鹅啊!」 …… …… 接下来的几场战斗,完全掌握了战斗机巧的姬冰玉简直如鱼得水。 她如今虽然无法与唢吶达到最高默契,也无法像是当日那样教训谢文瑞一样直接将唢吶变大将对方扣住,可是凭藉高超的想像力,姬冰玉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将唢吶当成马桶塞啊! 故而在第一天的擂台比试结束后,姬冰玉简直神清气爽。 她不仅半点不觉得疲惫,甚至还觉得自己的体能、战斗反应和甚至是和小唢吶的默契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哦对了,与此同时,姬冰玉还收穫了许多的灵石,以及观摩对手得到的战斗经验! 姬冰玉:真是快乐的一天啊.jpg 与五百只鹅战斗的勇士们:疲惫微笑.jpg 快乐都是你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姬冰玉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她兴奋不已地去了明悟堂后山的小花园——如今这里已然成了弟子欢聚的场所。 她一进去,就听裴乐夜在和那些弟子们说着什么,姬冰玉站的远,只听到最后一句:「……极为骇人!」 裴乐夜说完后,原本围着他的弟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面露惊恐。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可怖之人!」 「嘶……我早些时候一听那名字就觉得浑身发毛,汗毛直立!」 「恐怖如斯!简直恐怖如斯!」 什么东西这么吓人? 姬冰玉好奇地凑到了一群弟子中,裴乐夜一见她,立刻收住话头,用力向她挥了挥手:「姬大——姬师妹快来!我们正说着呢!」 姬冰玉抽了抽嘴角,吐槽道:「你要叫就叫完,别卡在一半。」她一边说着话,瞟见谢喻安身侧有个位置,便直接坐了下来,好奇地询问他们方才在说什么。 众多弟子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描述。 「我们在说今天擂台上出现了一个超恐怖的弟子!」 「此人极其变态,据说尤其喜爱折磨对手,上场时不动声色,只知躲避,实则在内心暗暗记下了对方的所有招数,然后——」 姬冰玉兴致勃勃地猜测道:「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是。」 凤飞霜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她压低声音凑近了姬冰玉,小声道,「然后,他会把对方吸走!」 姬冰玉瞪大了眼睛:「居然有这种邪恶的招数?!」 谢喻安同样眉头紧蹙:「而且此人极其灵敏,心思歹毒,每每上场后,必先故意示弱,只躲不攻,降低了对手的警惕性后,再将其以及毙命。」 姬冰玉震撼无比:「这心机也太深了吧?!」 胡姣姣摇了摇头,忧心忡忡:「不仅如此,听说被吸得弟子下场后各个神情恍惚,面色怆然,不知今夕何夕……这种招数,简直是闻所未闻,更恐怖的是他自始至终竟是从未驭器,游刃有余,让人看不清深浅。」 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恐怖如斯!简直恐怖如斯!」 「何止如此。」裴乐夜面色愤愤,他一拍桌子,震得茶几上的杯具们一颤,「此人简直嚣张无比——姬师妹!你知道这人的化名是什么吗!?」 姬冰玉仍在震撼,她满脑子都是过去武侠片中神乎其技的「吸星大法」之类招数,见裴乐夜询问连忙摇了摇头,连忙问道:「不知。」她想了想,猜测道:「邀月宫主?怜星女侠?」 嘶,难不成自己这还是个综穿? 「都不是!」裴乐夜抿了口茶,重重放下了手中杯子,极为愤慨道,「他叫五百只鹅!」 姬冰玉:…… 姬冰玉:??????? 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发自内心地诚恳提问:「为什么叫『五百只鹅』就是极其嚣张?」 裴乐夜痛心疾首地看着姬冰玉:「这可是鹅啊!是鹅啊!普通人只有半只鹅的战斗力,长清门包括你我在内的内门弟子以及能够外出出任务的外门弟子加起来只有不到五百人,而同时,仅他一人就号称五百只鹅。如果他自己分身入侵长清门,那么每一个长清门弟子至少要打一只鹅。姬师妹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只关心你自己! 」 姬冰玉:…… 姬冰玉:。 一提到大鹅,裴乐夜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惊恐,她大概能猜出这是一段对方不愿提及的回忆。 见姬冰玉沉默,凤飞霜怀疑道:「喂,姬冰玉,这『五百只鹅』不会是你吧?」 姬冰玉连连摇头,当场否认三连:「不是,不可能,怎么会是我!」 开玩笑,这些弟子这么愤怒,自己要是承认还不得被人做成盐水鹅! 「我就说不是姬师妹吧!」裴乐夜得意洋洋地看了凤飞霜一眼。 第104页 姬冰玉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裴乐夜挠了挠头:「一开始我也猜测过,但后来我又想起姬、呃,姬师妹曾和我说过的『苟术』大法。像是姬师妹这样淡泊名利又安于平淡的人,怎么可能取个这样嚣张放肆的化名呢!」 姬冰玉轻咳一声:「是啊是啊,你说的真对!」 见状,谢喻安也点点头,看向姬冰玉时带着一丝笑意;「而且姬师妹近来一直被我师父训练,都练怕了,大概也不敢做这些出格的事情了。」 姬冰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对、对对对,谢师兄说得对。」 见众人似乎都对这「五百只鹅」心有戚戚眼,钟子期当即不满道:「呵,这有什么可怕的?」 他本就脾气暴躁,而法器又是音色最恢弘壮烈的鼓,加上守仁峰乐水真人的直到,原先还试图伪装成如玉公子,向沈和歌靠拢的钟子期近来已然放弃,恢復了勐男本色。 「如果对上我,我一定可以打败他!」钟子期顺手挥了下鼓槌,「到时候我也要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姬冰玉:??? 姬冰玉:!!! 她当即大惊失色:「你好变态!」 「你为什么要狠狠踢人家的屁股?!」 唯恐姬冰玉再次借题发挥,钟子期连忙解释:「姬师妹有所不知,这也是此人招数!他下脚快、准、狠,堪称心狠手辣,我不过也是想教训一下对方罢了!」 姬冰玉觉得自己真的好冤枉。 她根本不敢往正面踹啊!生怕自己一个断子绝孙脚直接让对方从此可以进入凡尘皇宫当公务员。 而踢腿又无法保证把对方踹倒,偏偏姬冰玉每次遇见的对手身高目测都在一米八五朝上,身形如套马的汉子一样威武雄壮。 这样的对手,让姬冰玉踢背,等同于让她原地表演一个高空噼叉——根本不现实。 故而,踢屁股,是姬冰玉当时最好的操作了! 凤飞霜笑了下:「不过这『五百只鹅』恐怕要被干明长老惦记上了!」 胡姣姣捂着嘴笑道:「可不是吗?听说江师兄今日还被干明真人叫过去处理弟子意见了,听说受到这『五百只鹅』的启发,不少弟子要改名呢!」 裴乐夜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经消去了对鹅的恐惧,兴致勃勃道:「说道改名,我倒想起今日那些观赛弟子们给这『五百只鹅』取得外号!」 姬冰玉拿起茶杯,不解道:「为什么要取外号?」 「因为『五百只鹅』叫起来太吓人了,又不像是个代号,故而弟子们为了消除心中恐惧,专门给她取了一个代号。」 说完后,裴乐夜捅了捅谢喻安:「师弟,你知道吗?」 谢喻安放下茶杯,颔首笑道:「听说了。」 胡姣姣一愣,转而用帕子挡着嘴大笑:「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那么我也知道了,简直十分贴切!」 凤飞霜见他们心照不宣,顿时急了:「你们快说,少卖关子!」 钟子期虽然口中不说,但是眼里也写满了好奇,就连姬冰玉也一样。 自己会被取什么名号呢? 各种仙气飘飘的外号在脑中一一闪过,紧接着姬冰玉又自我否定。 算了算了,按照他们的思维,八成不会是这些诸如「云中君」「鹤羽仙」这样文雅的代号。 唔,大概是类似于「赤练仙子」一样带点邪气,又或者像是「深渊使君」一样有点中二? 大不了,就是「斗战胜鹅」这种吧。 姬冰玉漫无目的发散着思维,将手中茶杯抵在了唇边,只见裴乐夜对着他们勾了勾手指,三人默契地身体前倾。 对面的裴乐夜刻意将声音压得低沉,他长嘆一声,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尾音:「私下里啊,我们都叫此人——」 眼见三人俱是十分好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表现欲得到了充分发挥的裴乐夜心满意足地一笑。 「我们啊,先都叫他—— 「踢屁狂鹅!」 第41章 吶吶吶吶吶 姬冰玉一口水直接呛在了嗓子里, 扶着桌子,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鹅,就算了。 狂鹅, 也可以算了。 ……但是踢屁狂鹅是什么鬼啊!!! 姬冰玉满目哀怨地看着裴乐夜, 心中似是涌起千言万语,却又诉说不出一字。 裴乐夜被她看得心底发毛,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 他现在仿佛被五百只鹅盯上了一样, 整个人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裴乐夜摸了摸头, 自以为是太疲惫的缘故,正好外头日光渐沉,天色已晚, 他便顺势提出各自离去, 为第二日的擂台做准备。 众人见此,都纷纷散去,唯独谢喻安没走。 等众人离去后,谢喻安站在姬冰玉身旁, 凝视了她半晌, 忽地轻笑了一声,轻巧地问道:「那位叫『四百只鹅』的弟子是姬师妹吧。」 分明是个问句, 但谢喻安说得笃定,显然已经料准了结局。 比起每天就知道傻乐的裴乐夜, 和心思相对单纯的凤飞霜、钟子期等人, 自幼于谢家长大, 又经歷了许多家族倾轧的谢喻安显然更为缜密。 姬冰玉那些隐瞒的小手段, 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姬冰玉也自知瞒不过谢喻安, 说起来她本来也不是有意隐瞒, 然而任谁听见那个绰号,恐怕都不会愿意承认吧! 第105页 姬冰玉强行按捺下自己的羞耻心,企图邪魅的勾起嘴角:「不错啊,鸭头,你猜对了,是我,满意了吗?」 谢喻安侧首,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姬冰玉。 夕阳落下,点点霞光落在了姬冰玉的完美无缺的面孔上。 正所谓「白月美人」,冰肌玉骨,姿容无双,加上身后的斜阳横落,穿过明悟堂青瓦屋檐,更是应该营造出了一股灯下看美人的朦胧美感。 然而,这一切都被姬冰玉的表情毁了。 她的笑容尤其……嗯,倒不是吓人,而是有几分滑稽。 谢喻安也不知姬冰玉想起了什么,眼神蓦地带起了一股杀气,尤其是扬起的嘴角,更显得她的笑容无比奇特,与某日不小心喝到了加醋的曼珠草汁的郦抚卿格外相似。 谢喻安抽了下嘴角,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是啊,我猜对了。」谢喻安颇有几分好笑地看着姬冰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恐怕师弟他们很快也能猜出了。」 有了之前姬冰玉听到了绰号后的反应,恐怕裴乐夜等人猜到她的身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闻此,姬冰玉倒也不惊讶,她摆摆手,唉声嘆气道:「没事,既然躲不过十五,起码让我苟到十四再说。」 谢喻安:…… 该说什么呢?不愧是姬冰玉吗? 谢喻安失笑,又见姬冰玉狐疑地抬起头,问道:「谢喻安,你把我留下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 就为了戳破她的伪装,然后提醒她马上会被发现? 「自然不是。」谢喻安摇了摇头,他忽然起身,撩起衣袍,郑重其事地对姬冰玉行了一礼。 「谢喻安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这一次,谢喻安没有叫她「姬师妹」,也没像是平日他们胡闹时那样互相直唿其名,而是郑重其事地用上了「阁下」二字。 姬冰玉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在她反应过来后,慌忙上前扶起了谢喻安。 「谢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姬冰玉被他这动作吓得半死,「你可是我师兄!要是要干明师叔看见你对我行礼,他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谢喻安摇摇头:「不会的。」他对着姬冰玉温柔地勾起了嘴角。 「从新秀试炼始,师妹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将我于迷障之中点醒,此番更是将我的『令牌』从谢文瑞手中取得。」 谢喻安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轻声嘆了口气:「当日我只与你们说,这令牌可以让拥有者指使令牌上的弟子做事,实则并不完全。」 「不止是做事,拥有此令牌,甚至可以选择一位血缘相近的弟子替命。」 姬冰玉听得毛骨悚然,她瞪大了眼睛:「替、替命?!」 谢喻安颔首,眸色微黯:「在令牌的拥有者的身体遭受重创后,他可以以令牌作为渠道,选择一名血缘相近之人将魂魄寄宿在那人的身上。」 「这样的寄宿只能一次。」 「若是失败,或许就是导致两者皆成痴傻,而越是血缘相近者,越容易成功。」 「故而这些嫡系弟子,皆会在成年之前便挑选好一个与他匹配度极高的血亲。」 显然,谢喻安就是那个被选中的血亲。 虽然谢喻安没有细说,甚至可以说是轻描淡写,但姬冰玉却从中听出了无限杀机。 既然如此,他当日还……! 姬冰玉不可思议道:「你就不怕——」 「不会的。」谢喻安截住了姬冰玉的话头,晚风拂过少年如玉般的面颊,将那有些阴郁的五官都变得柔和,「我做好了准备。」 他认真道:「万无一失的准备。」 姬冰玉下意识想问,你能做好什么准备?还保证万无一失? 可下一秒,她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口。 是啊,孤立无援的谢喻安能做出什么准备呢? 他既不想牵连照顾他的干明真人和长清门,又不想牵连他们这些友人……凭藉他那样缜密的心机,又如何会猜不到,倘若谢文瑞被揭发后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谢喻安所谓的「万无一失」,不过是一死而已。 他的保证,就是在谢文瑞寄宿在他身上的瞬间,以死相抗。 姬冰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地望向了谢喻安,半晌后,忽然道:「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当然不值得。」 看着姬冰玉惊愕的眼眸,谢喻安笑了下:「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这样想。」 「如果是以前……我根本不会考虑站出来,因为我自身难保,也决不会去做以卵击石、蜉蝣撼树的可笑之事。」 说到这时,谢喻安隐含着阴鸷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柔和。 「但现在不同了。」谢喻安想起当日的自己,竟也觉得颇为奇妙道,「我当日忽然就觉得,若是能以我的性命,换得这几人的劣行被公之于众、被众人唾弃,倒也值得。」 若是放在以前,谢喻安才不会这么想。 什么公平,什么正义,都是骗人的鬼话。 骗骗那些整日泡在蜜罐里的无知幼童也就罢了,却是骗不了谢喻安这样从小泡在苦汁里,见惯了世界冷暖的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 谢喻安轻声呢喃道:「现在不一样了。」 第106页 姬冰玉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感慨道:「是啊,现在你还有我们,谢师兄!」 不等谢喻安感动,下一秒又听姬冰玉严肃道:「所以以后这样一尸两命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做了啊!」 「……」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古怪。 原本有些沉寂的气氛被瞬间打破,谢文瑞失笑地看着姬冰玉,他依言乖顺地点点头:「当然不会了。」 「你说的对,现在我有了你……有了你们。」 气氛旖旎,空气中的青草芬芳都为此平添上了几分暧昧,月夜朦胧,好似萦绕在两人身侧,迫使这对璧人交心。 姬冰玉:什么璧人?怎么还骂人呢? 还有,等一下,刚才谢喻安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压箱底的记忆被姬冰玉翻出,她忽然想起,好像、也许、大概,天道曾经和她说过,在原着中,谢喻安爱上了救他的雁流苏?然后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嘶—— 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她飞速后退三步,与谢喻安保持距离,目露怆然地抬头。 「谢、谢师兄,你有没有想要撞大墙?」 谢喻安:??? 旖旎的气氛顿时消失,空气中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谢喻安也不知姬冰玉为何如此言语,他哭笑不得道:「自然没有,姬师妹何出此言?」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姬冰玉低头给自己险些跌停的心脏顺了顺气,而后长长舒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啊,她不能看着谢喻安跌入痴狂的泥沼而不挽救万一。 姬冰玉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发制人,她看向谢喻安道:「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在第一次看见我救你的英姿时,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 谢喻安被她问得心头一跳,电光火石间,他甚至来不及找到什么完全之策,身体就已经诚实地点了点头:「有。」 「我当日……甚至产生了幻象,以为看见了佛光。」谢喻安抿了抿唇,低声道,「你站在船边时,我也以为我见到了寺庙里的神女。」 晚风吹过,似是捎来了些许浅薄香气,清凌凌的,带着几分白梅落雪的缥缈芬芳,月色披着薄衫,恍若雪腴峰上封顶梧桐居内的大树下,被日月光芒穿梭时的树影横斜。 姬冰玉吸了吸鼻子,余光瞥见了这样一番美景,忽然想起了容清垣。 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姬冰玉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了脑海,她看向谢喻安,再次诚恳提问:「那你有没有觉得之后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微妙的转变?」 谢喻安一愣,想了想:「有一些?」 姬冰玉追问:「那你有没有觉得之后每每与我、裴乐夜、凤飞霜、还有钟子期他们一起『闯祸』时,格外雀跃,分外高兴?」 这一次谢喻安没有思考,他果断点了点头:「有。」 姬冰玉瞬间了悟。 说什么反派不反派的,最起码现在的谢喻安,本质上就是一个被长期压抑束缚的缺爱小可怜罢了。 按照天道的说法,他从小的生长环境扭曲又压抑,别说心理健康了,连身体健康都无法保证,在这样的环境下,谢喻安能够平安长大,甚至没有在试炼之前就将思想完全扭曲,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了。 姬冰玉想,谢喻安对自己的情感除了吊桥效应外,更多的应该是没见过自己这样随心所欲、敢爱敢恨的自由人。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猎奇。 这么一想,姬冰玉又忽然有了几分莫名的得意,她深沉地拍了拍谢喻安的肩膀:「其实我这么帅,你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我也是人之常情。」 谢喻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姬师妹? 「但是!」 姬冰玉忽然提高了声音,吓得走神的谢喻安一凛,随后才听她认真地说道:「谢师兄,可能你以为你对我产生了些许好感,但是你喜欢的,真的不是我。」 谢喻安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也丝毫不恼,他本也觉得这样的情感有些飘忽不定,抓不住又猜不破,时有时无,此时见姬冰玉说破,谢喻安索性也拿出了探讨的态度,同样认真地询问。 「那师妹觉得,我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呢?」谢喻安歪着头,看着就姬冰玉,「我一见师妹就觉得高兴,见师妹所行所为,更觉得无比畅快。」 你一见我高兴,可能是内心里已经把我当成欢乐喜剧人了。 姬冰玉与谢喻安对视,在此次伸出手,重重拍了拍谢喻安的肩膀,深沉道:「兄弟,你爱的不是我。」 「综上所述,谢师兄啊,你爱上的,其实是正道的光!」 谢喻安精神一震,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随着姬冰玉的话语,居然真有几缕格外明亮的月光落在了他们两人所处的庭院里。 正道的光,就这样洒在了大地上! …… …… 自从在幼时落水后,小小的谢喻安就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戒心。 譬如倘若有人送五岁小童一颗糖,那对方或许会欣喜接过,最多也就是怯生生地拉着父母,仰着头询问。 而谢喻安不一样。 他第一反应会是对方是不是有求于自己?是不是要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这颗糖究竟是给自己的,还是要假借自己之手交予旁人?若是交予旁人,他是要传递消息,还是要借刀杀人? 第107页 但好像从那日新秀试炼被救起后,几次三番的奇遇,让他莫名其妙多了些许性格各异、身份各异的朋友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说,倘若当日我没站出来,站出来的是我的二师姐、是灵韵大师姐——甚至是任何其他的人,谢师兄,你的决定会改变吗?你会因此而退缩不前吗?] 不会。 以前的谢喻安不会站出来,现在的谢喻安不会袖手旁观。 迎着月色,谢喻安缓缓露出了一个笑颜,他将最后姬冰玉递给他的那颗糖果塞入了口中,顿时,桂花香气在口腔中瀰漫,整个人都好似多了几分鲜活气儿。 雪腴峰最多的是梧桐树,只有缥缈峰才有桂花香。 这糖是姬冰玉采了缥缈峰的桂花做的。 谢喻安孤自走在了回缥缈峰的路上,他抬头看见了缥缈峰上的灯火,有些空落落的心瞬间被暖意填满。 莫名其妙的,谢喻安脑中又想起了姬冰玉方才坐在庭院摇椅上,摇头晃脑的说的那句话。 「——谢师兄,我师父说了,当日他即便不出手,干明师叔也会动手拿回你的令牌的。」 …… …… 好不容易成功忽悠走了谢喻安,姬冰玉长舒了一口气,她嗅着始终缭绕在鼻尖的香气,忽然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师父?」 「为师还在想,你何时才能发现为师呢。」 往日总是清清冷冷的嗓音此时带上了几分哀怨,颇有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道穿着银白色衣衫的身影。 衣袂飘飘若仙鹤震翅,带着几分常人不能及的仙气,鸦青色的髮丝用一根木簪绕在了脑后,腰间仍是坠着一枚玉佩。 衣衫飘动间,暗香浮动,随着摺扇合拢,原本凝结于摺扇边缘的月光倏忽间散落,它们斑斑驳驳地落在了容清垣的身后,像是作为了他的衣衫拖尾,又像是在迎接谪仙降临。 恍然间,姬冰玉忽然想起,除去「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这样有些骇人听闻的对容清垣修为的夸赞外,还有一句形容容清垣的话,只是不太为人所知。 「……天地惊鸿客。」姬冰玉喃喃出声,随即,她看向容清垣的眼神更加明亮,「师父!这样的出场我我可以学吗?」 师父!我想学这个! 容清垣对上了眸光尤其闪亮的姬冰玉,失笑道:「阿玉想学,自然可以。」 姬冰玉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应邀踏上了容清垣的浮舟,又听容清垣问道:「你方才嘴里在嘟囔什么?」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姬冰玉毫不犹豫道:「我刚说了句『天地惊鸿客』,是之前掌门有次提及的。」她有些好奇道,「这也是那些被打败的魔修们给师父取得外号吗?」 容清垣摇了摇头:「并非。」 「我想也是。」姬冰玉道,「那些魔修被打败了定是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才不会想出这么好的句子呢!」 「倒也不是。」 容清垣意有所指道:「也许有些就安于现状,决定做一只老实本分的兔子了?」 姬冰玉:「……」 她很想笑,但此时已经到了雪腴峰,姬冰玉生怕被郦抚卿撞见,影响两人的绝美亲子关系。 要知道郦抚卿的本体可是一只兔子,他本人更是牢牢贯彻了狡兔三窟的策略,不知在这雪腴峰上有多少住处。 郦抚卿:如果不是唢吶出现,我本不必如此。 无论如何,姬冰玉只能假装没听懂容清垣的内涵,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 「『天地惊鸿客』听起来真是好听。」姬冰玉随口道,「就是感觉少了半句。」 谁知这一次,容清垣居然真的点了点头。 「本就是有下半句的。」 容清垣对着姬冰玉眨了眨眼,他身体前倾,看向对方写满了『想知道』三个字的双眸,从喉咙里溢出了一丝轻笑。 淡香再次袭来,除去白梅落雪的香气外,似乎还有些山谷中草木的香气? 还不等姬冰玉闻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容清垣道—— 「不过这其他的,就需要阿玉自己去发现了。」 在姬冰玉回过神来之前,容清垣站直了身体,嗓音慵懒道:「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我倒是更好奇,为什么阿玉今日如此晚归,竟是在那明悟堂呆到直至月上柳梢?」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埋怨,甚至被容清垣带着几分哀怨的语气渲染出了几分醋意。 乍一听,简直像极了一个可怜忠贞的妻子满腔心酸地等着她那花心无比的丈夫迟迟归来。 若是旁人忽得被这么一问,就算是熟人也会慌了手脚,但是姬冰玉不是。 几年的相处,足够她了解容清垣是个怎样的戏精。 姬冰玉睁着死鱼眼开始棒读:「既然都知道是月上柳梢了,那当然是人约黄昏后啦,也就是你不懂事,居然还去找我,呵,简直丢人。」 容清垣见此分毫不慌,他立刻变了画风,垂下眼睫,整个人的身形都显出了几分孤单凄楚,他伸出左手小心地拉住了姬冰玉的衣袖,软声道:「是我不该去找你的,是我的错,但以后你要按时回家——即便不回家,也要给我传个消息,让我放心些,好不好?」 这倒是姬冰玉没想到的。 她本觉得反正都是在长清门内,容清垣给她的那个白玉挂坠还戴在她的脖子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108页 不过,唔,现在情况不同,也许她确实该说一声? 这么一想,姬冰玉点了点,她牢记自己的渣男人设,孤高地抬起了下巴:「行,这次便依你——」 姬冰玉的话音戛然而止。 迎着月光,她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竹林里、也不知听了多久的郦抚卿。 回忆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她满脸惊悚道:「大师兄你听我解释!」 郦抚卿的神色比她更加惊悚,他慌乱后退,拼命摇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不是的!大师兄!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这只鹅根本没有信誉!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和他、我们没有关系——哦,其实不对有关系……但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哪种关系?!」 「是那种,嗯,说不上来,但懂的人自然懂——大师兄你别跑了,我快追不上你了!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霎时间鸡飞狗跳,地动山摇,怎一个热闹了得! 来找姬冰玉算帐,结果被梧桐叶煳了一脸的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沉默了半晌,看着一直站在原地,神情淡然的容清垣,颤颤巍巍道:「一直如此吗?」 容清垣摇扇轻笑:「算不上什么大事。」 第一次,干明真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对容清垣的敬佩之意。 他喃喃道:「不愧是养了五百只鹅的雪腴峰啊……」 听见干明真人所言的容清垣:? 他今日闭关修养,出关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姬冰玉,故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从来只有他让别人懵逼的容清垣,难得地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自己的雪腴峰上,何时养了五百只鹅? 第42章 吶吶吶吶吶吶 「呵, 师妹,没什么好解释的!」 一大清早,郦抚卿顶着一对熊猫眼出了门,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他在见到姬冰玉便时, 立刻骄傲地抬起头,一扫之前的颓唐。 「我看事情就是我想得这样!」 姬冰玉痛苦面具, 她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愿意这么想, 我也没办法。」 前一晚两人争执不休, 最后也没有什么结论, 反而是姬冰玉听到消息说干明真人深夜造访,吓得她立刻窜回了自己的洞府。 这一苟,就是一个晚上。 简单的与郦抚卿互相绊了几句嘴后,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 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依旧是想约而行。 「你真知道二师姐的擂台在哪儿?」 「呵,当然了。」 郦抚卿高傲的一抬下巴,神情更是倨傲极了:「也不看看本尊是谁, 这天地下怎么可能有本尊不知道的消息?」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不就是一个擂台的消息, 倒也不值得此番霸总发言! 不过姬冰玉早已不是当初的姬冰玉了,曾经被尬得头皮发麻的她, 如今也能做到仅仅用脚趾轻轻扣一下地板,就立刻不觉得尴尬, 顶着其他人诡谲的目光, 若无其事地踏上了郦抚卿的浮舟。 「那就劳烦师兄带路啦。」 …… 郦抚卿倒也没说谎, 他真的知道韶阳羽所在的擂台。 姬冰玉眼尖, 见郦抚卿看也不看一眼地就往金银台上下注, 急忙也跟着下注, 等到将身上的上品灵石都扔了出去,姬冰玉才看了眼上头的用小篆刻着的化名—— 「流苏子」 姬冰玉心头一跳,倒也不怪她,实在是「流苏」二字,太容易让她想起某个黑心莲女主了。 姬冰玉顿了一下,才趁着台上还在念名时,转头向郦抚卿确认道:「这是二师姐的化名?」 「嗯,是她。」 郦抚卿极为笃定地点头,随口道:「二师妹一向喜欢流苏类的制品,无论是髮簪还是衣裳,都喜欢添上点流苏花样,只是她从来不穿,也不喜欢展示于人前罢了。」 姬冰玉默默记下,她到底只来了不到三年,对于有些小事还不甚了解。 她默默看了眼小篆上的化名,又默默抬头看了眼擂台上横扫对方的二师姐,又再次看了眼郦抚卿,欲言又止。 姬冰玉的目光并没有遮掩,郦抚卿感知到她的眼神,皱起眉毛,嫌弃道:「有话就说,别黏黏煳煳的,和西界的魔蛙一样。」 姬冰玉:? 她下意识开口:「大师兄,你还抓过魔蛙?」 这,怎么感觉和他的人设有点不符? 无论是狂傲酷霸拽的魔界至尊,还是如今的长清门雪腴峰大弟子,哪个都不像是需要亲自动手抓魔蛙的人啊? 郦抚卿的脸色明显黑了下去,不过他倒也没否认:「抓就抓了——你扭扭捏捏半天,就是想问这个?」 「哦,这倒也不是。」姬冰玉迟疑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就是想知道,既然二师姐喜欢流苏的事情没什么人知晓,那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二师姐喜欢收集流苏类的衣裳和首饰的呢?」 郦抚卿:「……」 他沉默地看向了姬冰玉,四目相对时,姬冰玉竟是诡异地读懂了郦抚卿眼神中的痛苦。 这,一定是一段不愿被回忆起的惨痛遭遇。 姬冰玉压低了嗓子:「几天?」 第109页 郦抚卿沉痛道:「足足七日。」 就因为无意中发现了韶阳羽的秘密,他被这个女人狂殴,导致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 好傢伙!别人都是一夜七次郎,大师兄是一次七夜郎! 姬冰玉心中感嘆,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沉默地拍了拍郦抚卿的肩膀,继续看起了这场擂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擂台。 与姬冰玉的「苟术」不同,拥有足够战斗经验的韶阳羽显然更为果决,风格也更加锐利。 她的身量不算高,近两年抽条后的姬冰玉都比韶阳羽高出了半个头的样子。可韶阳羽在面对近乎两米高的强壮对手时丝毫不乱,一避一挡之间,飞速扭转了局势。 「好强啊!」一围观弟子羡慕道,「原本看见『流苏』,我还以是个柔弱女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干脆利落。」 姬冰玉本以为自己之后会听到什么歧视奚落的言语,熟知这弟子画风一转,羞答答地拉了拉旁边友人的袖子。 「你说,我能去后台找到她吗?」 姬冰玉:? 那人的友人显然也很惊讶:「擂台上不辨男女,你就不怕这『流苏』虽然取了个姑娘似的名字,但其实却是个男子?」 那弟子闻言拧起了眉头,思考了几秒后,忍痛道:「唉,看在她那么帅的份上,男子我也勉强可以吧。」 姬冰玉:?? 好傢伙,她直唿好傢伙! 长清门的开放程度超出了她的想像! 姬冰玉:熘了熘了.jpg 眼看着自己的擂台比试就快开始,姬冰玉和郦抚卿说了声,没去后台等韶阳羽,先行一步去找到了她的擂台。 这一次姬冰玉所处的擂台叫做「昭阳」,不仅名字好听,就连外观上也比昨日的「重光」精緻华丽了许多。 这或许是因为升级了的缘故。 毕竟经歷了昨日的比赛,姬冰玉的排名十分靠前,稳稳占据了前十的位置,故而她今日遇见的对手,实力自然也是经过了筛选,绝不会太差。 有了前几日的战斗经验作为打底,这一次上场后姬冰玉更是如鱼得水,然而在她用唢吶充当马桶塞,吸住了对方的脸后,只见这个对手竟然动也不动。 他毫不挣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且慢!」 洪亮的声音被闷在唢吶的碗口里,发出扭曲且异样的怪响。 下一秒,只听这个弟子捂住了自己的裆部,视死如归道:「我自己跳下去!你不许踢我屁股!」 姬冰玉:??? 不是,我踢得是屁股啊! 只是屁股而已! 你捂裆做什么! 姬冰玉陷于沉默,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这个弟子顿了顿,一改之前的正义凛然,弱弱补充:「可以吗?踢屁狂——」他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暴露了什么,生硬转折,「——侠?」 踢、屁、狂、侠! 这个四个字直接砸晕了姬冰玉,她瞪大了双眼,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人在她面前说出这个绰号! 小老弟,也许刚才可以,但现在,我后悔了! 被迫再次多出一个外号的姬冰玉:核善的目光.jpg 然而还不等姬冰玉动作,这位弟子自以为是得到了姬冰玉的默许——话本子都是这样的,身怀绝技的神秘大佬从来都是冷酷寡言拽得飞起,除非必要绝不开口。 如今,一定就是大侠默许了! 被打败的弟子原本心如死灰,如今又死灰復燃,他试图通过唢吶向踢屁狂侠投递出自己感激的目光,随后直接向后一仰,完全跌落出了擂台边线。 「昭阳筑基擂台,第七场,临暮公子对战五百只鹅,五百只鹅胜!」 底下弟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简直恐怖如斯! 「不过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狠狠踢对手的屁股!」 「对啊,我看着好像是对面的弟子说了什么?你们这里有没有这个『临暮公子』的亲友?赶紧去问问他用了什么方式才逃离魔脚的!」 台下弟子纷杂,就像是郦抚卿能猜出姬冰玉和韶阳羽的化名一样,这些弟子中,自然也有「临暮公子」的好友。 「啊。」临暮公子是个面容清秀的弟子,他擦了把脸,笃定道,「因为他好像很喜欢『踢屁狂侠』这个名头,于是就放过我了!」 这句话以堪比浮舟日行八百里的速度飞速于弟子之间流传。 于是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在擂台上,如果遇见了五百只鹅,不要怕。 如果你被对方用那个神奇的「马桶塞」吸住了脸,也不要慌。 只要记住四字箴言,便可保你平安无恙。 这四个字就是—— 踢屁狂侠! 「踢屁狂侠饶命!」 「踢屁狂侠且听小人一言!」 「无需踢屁狂侠亲自动手!弟子可以自行了断!」 被这些言语折磨了一个下午的姬冰玉:这个世界真是太草了。 我真的好悲伤想在雨中吹萧邦.jpg 如果不是知道现在是长清门内擂台,但看这些言语,简直像是一个大型的□□现场! 姬冰玉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时之气,谁知道这个情形愈演愈烈,接连几天皆是如此。 而后,甚至有弟子上场后一看对面是鼎鼎大名的「五百只鹅」,竟是直接用手捂住了裆部,大喊:「踢屁狂侠饶命!弟子认输!」 第110页 …… …… 「这不是很好。」 得知了事情始末的容清垣眼中浓墨散尽,漾开了一个笑。 倒也没有嘲笑的意思,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愉悦。 也就是姬冰玉,才能折腾出这样的事情来。 「以后人人皆知我雪腴峰养了五百只鹅,往好处想,宵小之徒也不敢冒犯了。」 「有师父你在,他们本来也不敢来的。」 姬冰玉靠在容清垣对面的软塌上,双目放空,喃喃道:「还好我是你的弟子,要是干明师叔……」 要是干明真人,她现在恐怕要被吊起来打了! ——真人真人!姬师妹已经被您掉在缥缈峰顶三日啦! ——嗯,她悔过了吗? ——不仅没有,她还化身为五百只鹅,扬言要踢您的屁股! 姬冰玉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对话,被自己的脑补逗乐,她下意识抬眼,就见容清垣正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你又想到了什么?」 姬冰玉总不好说自己在幻想踢干明真人的屁股,毕竟这想法也太叛逆了些,她只能忍住笑,摇摇头,视线在容清垣身上流连了一圈。 浅蓝里衣、深青外披、明黄腰带、赤红滚边,加上那块万年不变的青玉吊坠。 「你这么盯着为师看,可是为师着装有什么不妥之处?」 姬冰玉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师父,您有没有觉得,您的身上的配色稍微多了那么一点。」 「是吗。」 容清垣终于捨得将落在姬冰玉身上的目光挪开了些,他垂下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似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觉得。」 姬冰玉:。 好的,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然而不等姬冰玉转移话题,容清垣再次望向了她的眼底,弯起眉眼,笑得清浅温柔,偏偏眼底又染着几分褪不去的清疏不羁。 「这样穿,不好看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姬冰玉瞳孔蓦然紧缩。 这一瞬间,恍若天地都将色彩透入在容清垣的眼底,仅仅一息,又瞬间化为缤纷色,落在了他的周围—— 身旁的玉壶,窗外的梧桐,梧桐下不知名的野花。 远处的青山,脚下的泥土,天边不知何时才会落下的太阳。 姬冰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她甚至快要觉得这一切的色彩都是从容清垣身上的分散出来了。 回过神来后,姬冰玉满怀崇敬地看向了容清垣。 「师父,你太强了!」 ——这是现实版的能用美貌杀人啊! 容清垣眉梢微动,也不问她何出此言,慢悠悠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啊,哦哦,好看!好看极了!」 姬冰玉竖起大拇指:「您就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貌,无人可以与您匹敌,外头的凡夫俗子没有一个能与您相提并论,无论是什么杂七杂八的颜色穿在您身上,都是那么的耀眼夺目,毫不违和!」 容清垣温柔地看着她:「这些话是旁人都有的,还是只我一个人有?」 姬冰玉:「?」 她万万没想到,容清垣这么容易就学坏了! 姬冰玉赶忙讨好道:「当然是您一个人有的!」她又打蛇上棍地卖了个乖,「毕竟不是谁都和您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又对我这么好呀!您在弟子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倒不是什么假话。 从姬冰玉看到容清垣第一眼起,她就怔了几秒。 容清垣简直是长在她审美点上,在姬冰玉的眼中,容清垣就像是水墨画里的炼火红莲,既有清傲矜贵,又有浓墨重彩。 「不过你穿白衣也好看。」见容清垣没有生气的意思,姬冰玉大着胆子道,「仙气飘飘的,完全就是个仙人的样子了。」 容清垣给她面前的茶杯倒满,撩起眼皮:「你又喜欢白色了?」 这话有些奇怪,但是姬冰玉并未在意,她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 「毕竟,想要生活过得去,身上总要带点……呃、绿?」 姬冰玉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忽然发现,无论是什么诡谲的配色,容清垣的身上好像自始至终都没少过绿色? 嘶—— 姬冰玉自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她满怀同情地看了容清垣一眼,真诚道:「不经歷风雨,如何见彩虹!」 容清垣:? 姬冰玉:「风雨中,这点绿,算什么!」 容清垣:?? 姬冰玉:「您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容清垣:…… 他不用猜测,也知道姬冰玉定是又自己脑补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容清垣脸上的笑意愈发温柔和善,他轻声道:「你下午的比赛,我和干明真人都会去看。」 姬冰玉:??? 这是恩将仇报!!! 到了下午时,姬冰玉才发现,不止是干明真人和容清垣,长清子、云潇真君、乐水真人齐齐到场! 在这大佬齐聚的盛会,姬冰玉也不免有些紧张。 她那点小伎俩平时苟苟还可以,但是放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若是她一上场就这样又那样,导致对方立刻捂裆,像什么话! 第111页 她还要不要在长清门里做人了?! 就像孩子们之间会互相攀比父母一样,容清垣说不定也会攀比——即便他心里不想,旁人心中也会暗暗比较。 尤其是今日中午,姬冰玉刚刚答应了容清垣,说要孝敬对方! 姬冰玉暗自握拳,她缓缓闭眼,做下了一个决定。 为了雪腴峰的荣耀,为了多日指导自己的干明真人的脸面,为了容清垣小朋友不被别的长老嘲笑,在最后一场比试中,姬冰玉决定捨弃苟术,堂堂正正的迎击敌人! …… …… 禹倩雪的心情不算很好。 之前挑拨的计划失败,禹倩雪根据魔君大人的命令,暂时低调隐藏了起来,小心观察着,却发现这长清门完全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 尤其是之前三千白玉阶上跪满了弟子时,暗中观察的禹倩雪就全然不理解他们的想法。 真是幼稚又可笑。 不就是一个外门的女弟子吗?别说她又没什么事,就算有什么,对方可是谢家嫡系出身,配她简直是绰绰有余。 说得直白些,禹倩雪觉得这普普通通的外门女弟子简直是祖上冒青烟,才能得到谢家嫡系子弟的垂青。 也不知道这长清门的弟子们在闹什么? 禹倩雪不屑的撇撇嘴。 她自以为旁观者清,更觉得这些弟子怕不是都要吃挂落,别的不说,为首那几个,肯定要被长清掌门狠狠训斥一番,关上个几年也说不定! 谁知,长清门的这些长老们纵容弟子胡闹不说,居然还陪着他们胡闹! 禹倩雪大感惊异,她深深觉得这地方怕不是有病,再加上几次挑拨失败,禹倩雪只能向魔君大人坦诚,自己也许不太适合这个门派。 魔君大人倒也没有多为难她,他只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是让禹倩雪尽可能利用擂台赛的名头,毁坏长清门各峰之间的关系,又或者尽力毁掉一个弟子。 第二,就是让禹倩雪赢得比赛后,去藏珍阁找一本秘籍。 对此,禹倩雪信心满满。 她身上的修为虽然压制在筑基,可多年的魔界不是白混的,禹倩雪出手便是杀招,根本不在乎对面弟子死活,也幸好清月擂台有保护机制,这才没有让那些弟子们受伤。 不过一来二去,倒真让禹倩雪闯进了最后的擂台。 禹倩雪信心满满地站在了候场区。 这都已经是最后的擂台了,剩下的都是人中龙凤,对于不少弟子的身份,大家也都有了猜测。 不过禹倩雪并不知道,她之前忙着与西魔君大人郦无颜联络,故而很是忽视了长清门中的动向。 「柔兆筑基擂台,最后一场,第一局!」 「雪魅圣女对战五百只鹅!」 做足了伪装的禹倩雪目露迷茫。 这次擂台,可以和灵宠对战吗……? 不过禹倩雪战斗经验充足,她愣神甚至不超过一秒便反应过来,又用了不到一秒,便判断出了对面人的身份。 身量不高,体型偏瘦,走路姿态亭亭——依照禹倩雪狠辣的眼光判断,此人绝不是个男子! 该是个花季少女! 既然是女人……用什么能让一个女人颜面尽失,又令缥缈峰和这个女弟子所在的主峰反目呢? 禹倩雪冷酷一笑,她上来便用自己伪装成长笛的利剑向前刺去,企图直接用剑挑破对方的衣领! 到底是做魔多年,禹倩雪挑得角度极为刁钻,她甚至信心十足到根本没有任何防备,而是将灵力全部凝滞于「长笛」上,她甚至想藉此机会,一举炸裂对方的全部衣裳! 如是旁人,兴许真的躲不过。 然而,禹倩雪遇上的是姬冰玉。 众所周知,拥有多年「梦中避粉笔」的姬冰玉身法诡谲、体态妖娆、身姿多变、敢躲常人之不能躲——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姬冰玉身体后仰,竟是以一种直接几乎要将身体弯折的方式直接从禹倩雪的胳膊底下滑了过去。 禹倩雪:???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她来不及思考,也只觉得是对手好运,趁着对方「慌乱」的机会,急急刺出了第二剑! 眼见此人还不罢休,姬冰玉当即大怒! 由于禹倩雪伪装做得太好,在姬冰玉眼中,此刻的禹倩雪就是一个彪形大汉,身姿魁梧不说,动作还极其猥琐下流,像极了前世中的那些公交流氓! 在禹倩雪的心中,男性可以给人以威慑,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竟是她的伪装点燃了姬冰玉的怒火。 谁,不想暴打猥琐男? 谁,不想在他们猥琐的时候,直接将一把马桶塞吸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到底该去向何方? 于是在姬冰玉脑子都没转过来时,她口中已然大喝了一声「马桶塞!」 禹倩雪:马什么塞? 还不等她想个明白,下一秒天旋地转、天地无色、天上人间——总而言之,禹倩雪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不仅是看不见,她整张脸都被什么东西吸住,导致下嘴唇几乎要碰到鼻尖,而上嘴唇好似被扯到了下巴? 禹倩雪:???!!!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屁股被人狠狠一踢,旋即就听念读弟子宣布:「第一局,五百只鹅胜!」 第112页 「我就说她才不用我们担心。」 干明真人小小的哼了一声,浑不在意似地开口:「用这些小伎俩,没人比得上她。」 长清子保持沉默,云潇真君欲言又止,乐水真人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而容清垣就不同了。 他撩起眼皮,看向干明真人,淡淡道:「方才得知消息后,不是你走的最急?」 他们几人早就知道了禹倩雪的身份,方才得知她要和姬冰玉对战,干明真人第一个跳起来往擂台跑。 干明真人:「……」 他强行转移了话题:「第一局反应倒是快,看来给她的训练倒也不算无用。」 长清子扬眉,和云潇真君对视一眼,笑着附和。 「是啊,这几日教导,倒是真有了几分师徒情谊了。」 乐水真人忍不住了,他调侃道:「别的不说,我看师兄刚才就差冲上擂台去了。」 可不是嘛,刚才看着禹倩雪那直冲姬冰玉而去时,干明真人身体紧绷,活像是要冲到擂台上直接代替姬冰玉与禹倩雪决斗似的。 容清垣轻飘飘地瞥了乐水一眼,对上了对方同样调侃的目光,没有接话。 他清楚,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尽管知道姬冰玉身上有自己所赠的「白玉」,尽管知道即便真有什么,自己也绝对拦得住,尽管容清垣十分地相信姬冰玉的实力。 可那一瞬间,内心油然而生出的怒意,却是无法掩盖的。 有些情绪,远不是理智能够控制。 容清垣轻轻摁住了胸口。 即便是他,也是如此。 「好了。」云潇真君阻止对乐水真人怒目而视的干明真人,她笑道,「第二场要开始了。」 最后一场擂台,一共三局。 若是能前两局连胜,便不用打这第三局,反之,则要打完三局。 这几位长老自然希望早点结束。 台上的姬冰玉也是这么想的。 第一局结束,姬冰玉短暂下台后狠狠地自责了一番。 原本想好要正儿八经比试一场,怎么又忍不住砸唢吶了! 她痛定思痛,决定一会儿一上场就要吹响唢吶,狠狠给那个猥琐男点颜色瞧瞧! …… 禹倩雪上场前就已改变了策略。 不能让那个弟子近身! 不能让她靠近自己! 即便是要勾破她的衣裳,也要用灵力操控「长笛」绝不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而且,不能太快行动!那个弟子会观察她的招数! 要以不变应万变! 自觉受了奇耻大辱的禹倩雪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仇雪恨。 于是这一次上场后,禹倩雪并未靠近姬冰玉,她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只听姬冰玉对着她,大喊了一声—— 「吶!」 禹倩雪冷笑,呵,擂台上还试图撒娇蒙蔽对手,到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秒,禹倩雪就知道她错了。 错得离谱。 因为……姬冰玉吹起了唢吶。 伴随着一声诡异的长啸,禹倩雪眼前一黑,再次睁眼后,眼前景象已然变换。 左边是滔天怒浪,右侧是火焰翻涌,禹倩雪置身于冰火之间,极其痛苦,仿佛是灵魂正受到火焰与浪涛的拷打。 禹倩雪无比惊骇,只因她认出了这个地方。 ——阿鼻地狱。 禹倩雪曾经在某本古籍中看到过关于阿鼻地狱的描述,寒冰怒浪与炼狱烈火,做错过事情的人会收到严刑拷打,身旁的负责记录的冥官每念一条酷刑,小鬼便会执行。 没有人能逃脱! 没有人能逃脱!! 没有人能逃脱!!! 禹倩雪魔怔似的尖叫,她顾不得其他,匆忙逃窜,甚至不惜置身于火海。然而没跑几步,禹倩雪忽然发现,这一路上,她竟没有在阿鼻地狱里看见传说中的酷刑,甚至没有看见一个冥官小鬼,身后追着她到处跑的居然是—— 五百只鹅??? 以及,数不清的那……什么塞??? 禹倩雪:虽然我读书少,但你也不能这样骗我?! 直直自己跌落擂台前,脑子里混沌一片的禹倩雪还在想这个问题。 ——到底是马什么塞? 第43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姬冰玉这首曲子吧…… 怎么说呢?你不能说她在吹一首乐曲, 因为她吹出来的东西不能说和曲子相似,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掌门长清子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转过头, 看向了干明真人。 「师弟, 这也是你教的?」 干明真人:「……没有,不是, 与我无关。」 乐水真人揉了揉太阳穴。 饶是他元婴期的修为, 刚才也差点没被唢吶那「啊——」的一嗓子给送走。 主要是吧, 姬冰玉的唢吶发出的声音, 并不是普通平淡的一声「啊」,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她手中发出了千变万化,抑扬顿挫, 百转千回而绕樑不绝也。 不止是长老们, 就连被唢吶骚扰了许久的郦抚卿都差点没能承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音乐」,他木着脸道:「旁人都说,如闻仙乐耳暂明,三月而不知肉味。」 沈和歌默然, 看着大师兄僵硬的少年面容, 终究没有选择告诉郦抚卿这两句话不是上下句。 同样血气上涌的沈和歌勉强笑了一下,对着郦抚卿道:「所以这是大师兄现在的状态?」 第113页 「不是。」郦抚卿摇了摇头, 他望向了擂台,目光深远而绵长, 「我想吃鹅肉。」 「以此祭奠我不知何时才能復明的双耳。」 往日里, 果然还是小瞧了她! 小师妹, 竟然有此等功力, 明明不过是筑基巅峰的修为, 却能让元婴大能震撼当场, 让金丹修士肝胆俱震! 此等功力,堪比越阶杀人,恐怖如斯! 姬冰玉吹完后,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麻木,毫无生气,像是集体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与入坟之间就差临门一脚了。 姬冰玉一首唢吶曲几乎要把在场所有人送走,而站在姬冰玉对面直面音波攻击的禹倩雪更是凄凉无比。 她方才在水火两重天里,选择往火堆里钻,故而只觉得浑身灼热、滚烫无比,而那追在禹倩雪身后的大鹅更是嚣张狂妄到了极点,为首的大鹅雄赳赳气昂昂,挺胸抬头迈着八字步,活像是瓮中捉鳖般游刃有余。 毫无疑问,她是鳖。 禹倩雪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因为她一时没忍住,回了头。 就在禹倩雪忍不住回头的那一秒,大鹅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生动了起来,那双小小的绿豆眼里充满了嘲讽,紧接着鹅嘴向上翘起,缓缓地露出了一个邪魅无比的笑。 禹倩雪:……? 是修仙界的鹅都如此与众不同?还是独独她面前这只这样? 在这一瞬间,禹倩雪颇有几分茫然。 她一茫然,整个人的步速就缓了下来,然后甚至不到一秒,她就看见那只大鹅扑腾着那双洁白无比的翅膀,横冲直撞的向她袭来,禹倩雪甚至还来不及尖叫,就被这大鹅—— 狠狠地啄了下屁股?! 禹倩雪:?!?!?! 如果是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他,那么禹倩雪不仅不会生气,反而觉得是对方在调情,充满自豪。 但是现在被一个女人如此戏弄,禹倩雪只觉得是奇耻大辱!!! 她满心愤怒,故而在跌落下擂台后,甚至顾不得其他,一把扯住了准备宣读结果的弟子,悽厉尖叫道:「我没输给她!你凭什么说我输给她!」 念读弟子见过许多擂台上输掉比赛后,或是颓靡、或是沮丧的弟子,但他们的情绪往往都是对着自己——当然,也有冲动者会控制不住怒意,但鲜少有这样可怖扭曲的。 日光下澈,落在了禹倩雪的身上,愈发清晰得显出了她狰狞的五官,浓烈的日头将禹倩雪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长而又长,乍一看去,几乎像是某种魔族的生物。 念读弟子从未想过居然会遇上这样不讲道理的弟子,故而他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略有些慌张的后退,摆着手道:「这位弟子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确实。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禹倩雪略微冷静了一些,在察觉到台下的视线后,瞬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她贯来喜欢与旁人比较——不是男人,因为男人比女人强是天经地义的,所以禹倩雪只喜欢和女人比较。 而从入门开始,温柔端雅有云潇真君和入云峰大师姐灵韵,刚强锋利有雪腴峰的韶阳羽,不说后来居上的凤飞霜和胡姣姣,就连同样入门不久,却惊才绝艷,一次又一次打破了世人想像的姬冰玉也成了禹倩雪的心头大患。 还有这一次,唢吶音一出来,禹倩雪便认出了对手。 ——又是姬冰玉! ——又是她! 之前的失败再一次浮现于脑海,故而压抑已久的禹倩雪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想起台下还有诸位长老,禹倩雪绷紧了背,重新变换了面部神情,化出了一个有些委屈又有些懊恼的神色,原地跺了跺脚,对着干明真人道:「师父,弟子不服!」 这一声下去,众人脸色变换。 原来这位竟是缥缈峰的弟子? 要知道门派内的擂台诸事几乎一直都是由缥缈峰的干明真人负责的,多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从未出过什么事。 这一次,既然是他的徒弟不服,于情于理,他们也该听听是怎么个不服法。 既然听了,那边会有争论,有了争论,就会出现分歧。 而有了分歧,距离他们各峰之间矛盾激化,还算远吗? 就算此时不露,也会埋下一根刺,藏在心里,时不时的隐隐作痛,说不定来日就会派上大用场。 然而禹倩雪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在干明真人开口前,一旁一直沉默的容清垣居然率先出声。 「你有何不服。」 他声音淡淡的,不含任何情绪,如一缕清风,甚至因为过于苍白的面色,很容易便会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体是否安康,不过禹倩雪却丝毫不敢懈怠,她一瞬间绷紧了身体,无法控制的战慄着,耳旁分明毫无响动,可禹倩雪却只觉得有千万道声音在叫她远离。 只因开口这人,是容清垣。 容清垣! 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 修仙界人尽皆知这句传闻,有人憧憬,有人鄙夷,有人不屑甚至以为是夸大,唯有禹倩雪知道,这是真的。 那日,容清垣用琴音杀掉赤血魔将前,也是用这样清浅的、甚至带着丝丝笑意的声音问道—— 「有何不服,尔等尽可以说。」 第114页 下一秒,赤血魔将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 回忆与现实交织在了一起,禹倩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轻颤,她抖着嗓子道:「弟子、弟子不服。」 禹倩雪顿了顿,撕破了脸上的伪装,扬手一指。 「她、姬冰玉她根本没有吹曲子!」禹倩雪道,「她用了妖邪幻术!让弟子陷入了幻境之中,这才赢得了比赛。」 容清垣闻言微微蹙眉,睫羽低垂,落在了眼帘下,将如画精緻的五官柔和,眉宇间似是有一股淡淡愁绪,看的人心生怜惜。 这个人,就是看戏看了很久的姬冰玉。 她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禹倩雪这个人什么德行,打过几次交道的姬冰玉也清楚,什么邪术不邪术的,掌门一验便知。 不过现在见容清垣似乎为此而烦忧,被美色沖昏了头脑的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属于霸总的豪迈瞬间充斥了五脏六腑。 天凉了,让禹家丢脸吧。 见禹倩雪撤去了伪装,还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姬冰玉索性也将面上的遮挡除去。 一瞬间,场内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甚至有弟子当场摔倒在了地上,望向擂台时,满目的不可思议。 尽管许多曾与姬冰玉一起去明悟堂上课的弟子们都曾表示姬师妹的法器「绝非俗物」、「不同凡响」,可谁没想到会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或者说,即便有人隐隐约约的猜到,也绝不愿意承认。 而今天,一切虚假的幻象都被无情的撕碎。 ——别了,冰肌玉骨、绝世脱俗的小师妹姬冰玉。 ——你好,吶声盖世、野鹅狂啸的踢屁狂鹅。 尤其是曾当着姬冰玉的面说出「踢屁狂鹅」这四个字的裴乐夜,他的眼皮一抽一抽,整个人时不时的抖一下,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 在弟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中,姬冰玉半点不受影响,她对着禹倩雪淡定发问:「谁说我没吹曲子了?」 禹倩雪扭头,一口咬定:「你的乐曲由我师父教习,可方才那首,根本不是我师父的《仙风临塘》!」 「是啊。」姬冰玉骄傲挺胸,「那是我自创的《仙风临塘》同人曲——」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只将众人的心高高提起后,才缓缓道。 「那日,我听闻干明师叔一曲后,深有所感,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仿佛领悟到了什么,于是在闭关足足七日后,我将干明师叔的乐曲与我自身气质融合,这才有了这首曲子。」 姬冰玉深沉道:「为了纪念我和干明师叔高山流水般的情谊,我决定将此曲命名为——《阴风灵堂》!」 本想怼人却发现自己毫无用处的郦抚卿:…… 余下各个弟子和长老们:…… 刚想开口为姬冰玉辩解的干明真人:…… 大、可、不、必。 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唯有容清垣轻笑一声。 「确实如此。」 「阿玉这首曲子我和干明还帮着改了许久,兴许如此,又恰逢禹师侄你心境不稳,恍然中,这才误以为阿玉达到了以声化境的境界。」 容清垣的声音不疾不徐,自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魔力,许多弟子听完后,恍然大悟。 对啊!就是如此嘛! 不然都是听着曲子,怎么他们台下弟子就没那么大的反应? 有的弟子则是想得更深了一层。 「以声化境」从来都是金丹后期的音修才可一试的境界,哪里是姬冰玉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可以做到的? 他们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神色从容的清虚真人,只见他虽面有倦色,却仍不改其气度高华,同样站在台上的姬冰玉亦是如此。 神色淡淡,双目清明,身形虽不高大,气势却也磅礴。 反之,浑身都打着颤、连看也不敢看姬冰玉一眼的禹倩雪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一对比后,所有人心中都有了数。 没看见就连干明真人的脸都黑了,再也没帮他的这位弟子说一句话吗? 更何况,之前这位禹师姐出手狠辣,手段下作,真以为他们都没长眼睛不曾? 台下弟子彼此传递着眼神,与此同时,接收到掌门暗示的念读弟子再次上前,大声喊道—— 「柔兆筑基擂台,最后一场,雪魅圣女对战五百只鹅!」 「五百只鹅,胜——!」 在一派弟子纠结又隐含着奇异的目光中,迎着掌声,姬冰玉冲着容清垣骄傲一笑。 看!这就是本鹅为你撑起的排面! …… …… 按照规矩,赢得了清月擂台的弟子可以去藏珍阁中挑选一件宝物。 藏珍阁,顾名思义,里面尽是珍宝,数不胜数。 尤其是各类功法曲谱,更是种类繁多,就连姬冰玉也听得心嚮往之。 她一边跟着引路弟子往藏宝阁之处走,一边在心中与如约而至的天道对话。 [你那边天柱修復情况如何了?] [还行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还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修復好,但是暂时也不会塌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 短暂的沉默后,姬冰玉扬起了核善的笑意:[你要是在『鹅』一次,我立刻转身就走,早也不管你什么幻谱不幻谱的——] 第115页 [——爹,孩儿错了!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天道化为幼童形态在姬冰玉旁边贱兮兮的抹泪,[孩儿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日,您就从人进化成了—— 迎着姬冰玉和善的目光,想起对方是真的敢掉头就走,天道急忙在成为的边缘悬崖勒马,及时弯道剎车。 它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脸:[天道之事,确实该与你讲讲。] 姬冰玉本不在意,却没想到,这一次天道竟是认真的与她讲起了天柱。 有一句话,姬冰玉倒没说错。 不破不立。 天道本是想着维持此件天柱不变——这本该是最简单的方式了。 可谁也不曾想到,不止是天柱裂纹,在天柱之下细小的、不该出现的裂痕更是许多。 这些活生生的、性格各异的凡人们仅仅因为那书上寥寥几笔,就要为此断送自己的姓名,从此黯淡,亦或是陨落。 不止是姬冰玉,天道同样不忍。 它身为天道,在无情的同时,更是有情的。 这并不矛盾。 若非是无情,何来的凄风苦雨,何来的风刀霜剑? 若非是有情,为何世间会是生生不息,为何冬去后春回来? 人是该死的,却又不是该死的。 正是清楚这一点,天道同样选择了最艰难的这一条路。 它要摒弃以前的所有,甚至冒着魔渊中那即将诞生的极恶魔君的威胁下,重建天柱。 而既然是重建,便要与往日不同。 其余的天道都可以解决,唯独一点,就是这些在原着文字中存在的过的人物。 天道需要依靠姬冰玉,彻底扭转他们的命运。 天道说完后,略有几分心虚和忐忑。 毕竟这一切与姬冰玉本无关系,原主深受姬家祖上庇佑得以逃脱命运,而不知从何处被抓来的姬冰玉却又要承担此番责任。 [我明白了。] 姬冰玉像是半点没受到影响,天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傻愣愣地问道:[你居然没有讨价还价?] 姬冰玉沉思一秒,试探道:[还存在这个环节?那我们重来?] 天道立刻秒遁。 趁着两人闲话的功夫,众人已经到了藏珍阁前。 与九重天阁的气势恢宏不同,藏珍阁通体深蓝,又佐以靛青等色,外表看上去古朴雅致,不像是藏着什么隐秘珍宝,反倒有几分书院的味道。 望着眼前被树木包围、如群山绕水的巍峨建筑,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藏珍阁内。 别看她之前表现得那么淡然,可实则她紧张得要命,手心里全是汗渍。 尽管以往也有所猜测,可到底是无人点破,姬冰玉也就当做不知。而如今天道确实明说了她能改变旁人命运一事,姬冰玉不知他人若是获得此项能力会如何,而她却只有紧张。 难得的,姬冰玉有些恐惧。 她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若是只牵连自己倒也罢了,关键是还牵扯到了他人。 [别怕。] 清冽如碎玉击泉的嗓音于姬冰玉耳畔响起,她立即瞪大了双眼。 是容清垣! 他怎么进来的! [我没有进来,这只是我提前放置的传音罢了。] 尽管只是一段「录音」,可容清垣却像是能猜中姬冰玉怎么想得一样。 [无需忧惧未发之事,即便此次不顺,也可弥补。] 他的嗓音清冽又温柔,像是前世路边买的棉花糖,柔柔软软,让人恨不得靠在他怀里滚一圈。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打消了姬冰玉所有的顾虑。 不愧是佛系大美人容清垣,就是靠谱! 看着已经开始翻找起曲谱的姬冰玉,天道同样松了口气,心中暗暗给容清垣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他! 靠谱! …… 藏珍阁中珍宝繁多,而姬冰玉所要找的《幻音十二曲谱》更是位于书珍殿内。 所谓的「书珍殿」,里面全是高耸入云、几可通天的高大书架,书架层层叠叠,姬冰玉站在殿门口,甚至望不到尽头。 在这样堪比后世大型图书馆的地方全靠运气找一本曲谱,宛如大海捞针,花海寻草,猪群寻天道。 天道:??? 「总之,」姬冰玉柔和了嗓音,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笑了起来,「小天,这书殿要是没那本书,我就把你砸了。」 天道:。 《幻音十二曲谱》,别看它的名字似乎是个超级厉害的曲谱,实则这曲谱堪比当年那诱导伏□魔切片自己的神秘书籍——非常容易诱导人的心智,还容易让人消沉阴郁。 原着中,它的主人是正是第一反派boss谢喻安。 而天道当时逼她要来藏珍阁的目的,也在于此。 「我看长清子掌门就该把这不讲书德的破书抓走,直接去浸猪笼。」 姬冰玉一边翻找,一边嘀嘀咕咕。 她本以为这一次堪比大海捞针的寻觅一定是一无所获,熟料这一次她居然格外幸运,在姬冰玉随意抽出第十二本曲谱时,恰好抽中了这《幻音十二曲谱》! 姬冰玉喜滋滋地将它递给了天道:「行了,找到了,你快去修改!」 天道大惊失色:「不是我修改!爹!是你来修改!」 姬冰玉比它还要大惊失色:「怎么我修改?!不该是你吗?!」 第116页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清辉玉笔不在你这儿?!」「等一下,谢喻安是不是快要来了?!」 两人对视,又同时道—— 「不在我这儿!」「对,他快要到了!我们要加快速度!」 不能让谢喻安见到未修改前的《幻音十二曲谱》,否则按照此间命运走向,他一定会被《幻音十二曲谱》吸引,从而开始修炼! 要把一切的罪恶掐死在源头! 「我忘了你和轩辕焚天关系不睦!所以此刻本该已经重新现世的清辉玉笔,还在雁家!」 天道一咬牙:「不好,谢喻安还有三分钟就要到达此地了!」 「这样,我将能力暂借与你!你来修改这《幻音十二曲谱》!」 事发突然,姬冰玉脑中一片空白,直至她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通体碧玉色的笔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看着面前已经被天道用能力将字迹隐去的《幻音十二曲谱》,姬冰玉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这像是触发了什么身体机能,她不由自主地在第一页第一行写下了一个词—— abandon。 「a」要大写,也要发音。 写完这个词后,姬冰玉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合上了书本,默默将它放在了书架上。 结束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 目睹了一切的天道:「?」 天道疑惑:「然后呢?」 猝不及防被反问的姬冰玉:「?」 姬冰玉看上去比天道还要疑惑。 「还有然后???」 话音落下,两者同时陷入沉默,再一次四目相对。 几秒后,姬冰玉拧着眉头,持续困惑道:「什么然后不然后的?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啊。」 她深沉道:「你不懂,我写下的那个词,不仅是一切的开始,更是一切的终结。」 天道:「???」 「可是我说的修改,是要修改整个《幻音十二曲谱》!」 「爹!每一页都必须用我幻化出来的清辉玉笔留下你的字迹,否则修改无效,仍旧会保留原貌!!!」 姬冰玉:??? 姬冰玉:!!! 这一刻,她再次回忆起了高中突然被抽到默写单词时的恐惧。 笑死,除了abandon,其他根本没背! 第44章 吶吶吶吶吶吶 「爹!别愣着!快改啊!」 天道催促着, 语气都有些变调。 说实话,要不是这用它法力幻化而出的清辉玉笔也只能由姬冰玉使用,天道恨不得直接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天道:我行我也能上.jpg 「别急!马上!」 姬冰玉看上去镇定无比, 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她根本不敢在《幻音十二曲谱》上乱涂乱画。 命运这事太过于玄学, 若是到头来谢喻安还是拿到了这本《幻音十二曲谱》该如何是好? 倘若他真的相信了姬冰玉在上面顺手乱写的内容,从而导致走火入魔有该如何是好? 毕竟在原着中, 谢喻安可就是修炼《幻音十二曲谱》时出的岔子, 谁知道命运会不会在这时候忽然开个玩笑? 命运忽远忽近, 每次当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时, 实则却是容易出岔子的。 姬冰玉不敢赌。 她咬住下唇,右手紧紧地握着笔,犹豫不决。 有了这层顾虑后, 姬冰玉甚至都被不敢瞎写些什么单词上去, 唯恐让谢喻安「灵光一闪」,然后喜提魔界套房。 「爹!快点!谢喻安他马上——」就要到了。 戛然而止。 天道的话卡在了一半,它沉默了片刻,圆圆的眼睛像是忽然乱码似的乱转, 整个人都卡顿了一下。 「谢喻安被禹倩雪拦住了。」 天道也有些困惑, 毕竟这和原着中不太一样。 它知道禹倩雪身份不对,只不过一来姬冰玉没有问, 二来按照原着剧情线也没进展到这个地步,天道被法则制约, 无法贸然开口。 「这……这也好, 起码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 天道语速越来越快, 它转向姬冰玉, 急急道:「爹!改完了吗?!」 姬冰玉立刻给出万能回覆:「马上就好!」 不过这倒也真不是句託词, 天道眼见原先还踟蹰不动的姬冰玉握着清辉玉笔的幻象, 手下不停,飞速在那《幻音十二曲谱》上写写画画。 手速之快,几乎要掠出残影,简直堪比假期即将结束时,各大图书馆中疯狂补作业的莘莘学子。 天道见此便不再出声,非常自觉地站在了右侧,尽心尽责地开始望风。 姬冰玉手下飞快,画一个动作便翻一页,直到最后一页时,被她握着的清辉玉笔几乎快要消散,原本的碧绿色如今也极为浅淡,几乎成了透明。 直至最后一划落下,一直身体紧绷的姬冰玉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清辉玉笔完全消散,化作点点细碎的银光散于空中,姬冰玉握着笔的手中一空,像是失去了依仗般晃了晃,双手脱力般地垂在身侧,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成了!」 姬冰玉口中喃喃自语。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尤在颤动的手指,吐出了一口浊气,又再次嘆息一声。 第117页 多久了。 多久没体会过这样生死时速的时刻了。 姬冰玉感慨万分,殊不知落在外人眼中,这一幕带来的冲击却又与她自认为的完全不同。 谢喻安一推开殿门,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姬冰玉。 她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后面的书架,衣袖裙摆四散,像是传说中盛开在至寒至热之地的雪腴花,透着一股孤高的疏离,恍若游离于尘世之外,眼眸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不灭的火光。 诸多几乎通天的书架立在殿内,将每一个前来殿中的弟子都衬托得极其渺小,最起码在谢喻安推开殿门时,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惶恐,多出了几分不安来。 但是姬冰玉不一样。 她坐在地上,动作潇洒又自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的惬意来,从殿门□□出的光线有大半落在了她的周身,浮在空气中的细碎尘埃涌动,却全然不敢向她靠近。 ——就像是一束光。 谢喻安站在原地,有些恍然,久久未动。 最后反倒是姬冰玉在天道的提示下发现了伫立在门口的谢喻安,她双手撑在地上利落起身,于书架中歪出脑袋。 「谢师兄?」 谢喻安笑道:「是我。方才看见姬师妹似有所悟,便不想出声打扰,没料到还是被师妹发现了。」 这倒也没错,方才姬冰玉的样子,活像是传说中的「忽而感悟」「心中一动」。 尤其是那一声带着超脱似的嘆息,还有那句低低的「成了」,就连天道都不敢出声打扰。 两人俱是彬彬有礼,对视后,齐齐一笑。 「行了行了,我们两个也不必如此客气。」姬冰玉摆摆手,「既然来了这书珍殿,赶紧选一个有缘分的曲谱才是正理。」 对于自己修改后的《幻音十二曲谱》,姬冰玉万分自信,迎着谢喻安的目光就道:「我觉得我这片书架就看着不错,藏书颇多,要不要来看看?」 谢喻安扫了眼这片书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既然是熟人相邀,那么谢喻安也不介意一观。 他依言走到了这片书架前,扫了几眼里面的书籍,又顺手翻阅了几本后,蓦然回首,正迎上姬冰玉的灼灼目光。 谢喻安随手扬了扬自己拿起的书籍,问道:「师妹似乎很是好奇?」 姬冰玉诚实地点点头:「我确实十分好奇。」 几年相处下来,谢喻安早已习惯了姬冰玉突如其来的言行,他并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那恐怕要让师妹失望了。」 谢喻安将手中书籍放回了原处,他回首对着姬冰玉眨了眨眼,难得流露出了几分俏皮。 「我的缘分应该不在此处,姬师妹若是好奇,不放等出了藏珍阁后,再来寻我一探究竟。」 说完话后,谢喻安弯起唇角,勾出了一个笑意。 他本就生得精緻好看,在姬冰玉所有见过的人里——容清垣除外——没有比谢喻安更看好的人了。 尤其是谢喻安这一笑,眼底的阴郁尽数散去,整个人都透着鲜活。 姬冰玉愣了愣,也回以一笑。 她看着谢喻安从她身侧走过,又转身对她挥了挥手,而后穿过了重重书架,略有些单薄的身影隐没在了书架后,直至再也看不见。 无论什么原着不原着、反派不反派的,这一刻,姬冰玉只知道面前这个叫「谢喻安」的少年是她的师兄,也是她可以一路同行的朋友。 姬冰玉直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直到被天道提醒后,才勐地回神。 谢喻安没有拿起那本《幻音十二曲谱》…… 他没有拿! 冥冥之中,姬冰玉恍若听见了「咔嚓」一声的断裂声,紧接着又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姬冰玉心潮起伏,她开口:「我——」 「姬师妹。」 一道尖锐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姬冰玉顺势转身,一眼便看见了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禹倩雪。 虽然在最后那场擂台赛上,禹倩雪输给了姬冰玉,但她有着之前在魔界的战斗基础在,在没遇上姬冰玉之前的擂台战绩,也确实称得上是「常胜将军」。 故而按照场次几分来算,最后的获胜弟子中,也有禹倩雪在。 禹倩雪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姬冰玉,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恨得掐紧了手指,长长的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禹倩雪语带嘲讽:「看来我今日倒是运气好,随便一走也能碰上大名鼎鼎的姬师妹。」 姬冰玉撩起眼皮,掏出了祖传阴阳怪气的绝技:「嗯,是我运气不好。」 禹倩雪被她一噎,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句话回敬回去,而姬冰玉才懒得管她怎么想,她改完《幻音十二曲谱》后,本就有几分脱力,又有大功告成后涌上来的疲惫,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的姬冰玉只想赶紧回自己洞府好好睡一觉——啊不,好好入定冥想一番。 天道:谢谢,倒也不必把摸鱼说得这样清新脱俗。 不过它也知道这段日子姬冰玉确实辛苦,也没阻拦,默许了姬冰玉的举动。 反正藏珍阁里的宝贝虽然多,容清垣在后山里的储备也不逊色。 姬冰玉若是没在藏珍阁里找到合适的,大不了它去和容清垣商量,或者随便翻翻天下的秘境,把她塞进去便是。 第118页 两人隔空达成了默契,「奉天摸鱼」的姬冰玉歪嘴一笑,随手胡乱在架子上摸了本书后,看也不看禹倩雪,直接扬长而去。 嚣张的样子像极了之前幻象中的那只鹅! 禹倩雪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顾忌着自己有任务在身,闭上眼平静着翻涌的魔气,脑海里细细回忆着方才瞧见的景象。 姬冰玉和谢喻安的一举一动,她可是都看见了。 虽然离得远了些,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禹倩雪也能猜到个大概。 首先,姬冰玉似乎在此处悟出了什么,一直守在原地。 其次,遇见谢喻安时,姬冰玉眸色闪亮……唔,看来她似乎很想让谢喻安得到某本书。 然后,谢喻安看了一圈,摇了摇头——他最后没有拿走这本书。 为什么呢? 禹倩雪脑中转了一圈,一拍手,忽然得出了结论。 他们在谦让! 谢喻安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姬冰玉! 禹倩雪完全不知道她的思路已然在山路十八弯中彻底驶向了远方,她兀自得意于自己敏锐的洞察力,同时又十分好奇姬冰玉和谢喻安所见到的到底是那本秘籍? 她上前,按照回忆中姬冰玉所站的方位而立,闭着眼摸索着。 左手三下,右手三下,斜右侧储物格,缓慢上移…… 找到了! 禹倩雪勐地睁开眼,惊喜地发现这正是魔君大人让自己想办法带回魔界的《幻音十二曲谱》!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先前的抑郁一扫而空,禹倩雪美滋滋地想到,今日还真是自己的幸运日。 …… …… 至于姬冰玉,她出了藏珍阁后,由于实在太过疲惫,谁也没等,只和等在外的大师兄荀砚池以及大师姐灵韵打了声招唿。 长清门上共有七个山峰,其中五峰皆有峰主,广收门徒。而在这些弟子中,唯有太樾峰的荀砚池和入云峰的灵韵,是所有弟子心目中,公认的「大师兄」「大师姐」。 这不仅是修为高不高的问题,更在于他们对于门中事务极为负责的态度,以及对底下师弟师妹们的真心关怀。 比如现在。 见姬冰玉白着一张脸出来,往日总是带着笑的笑脸如今神色恹恹,竟是颇有几分清虚子病弱的味道,灵韵当即心中『咯噔』一声。 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柔声问道:「姬师妹可还好?」 「啊、哈,好,还好。」 出了藏珍阁后,姬冰玉愈发能感受到身体的疲惫,见是温柔和善的灵韵大师姐,她赶忙又扬起了笑脸:「我挺好的,师姐不必担心。」 孰料,这样勉强苍白的笑容落在灵韵眼中,却更像是在强颜欢笑了。 她心中顿时一沉,和身侧的荀砚池对视一眼,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中明悟。 明明选择本命法器时用了那么久的功夫,可这一次去藏珍阁却是最快出来的人…… 看来,姬师妹没选到合心意的东西。 这也正常,毕竟一人只能拿一件,全凭心意选择,出来后才能看见拿走之物的品阶。虽说藏珍阁里珍宝无数,但若是一时不慎,拿了个九品寻常物,倒也是有的。 想到姬冰玉在擂台上拼搏了这么久,竟然最后也没拿到个合心意的曲谱,灵韵就觉得心疼极了。 就连寡言的荀砚池都开口道:「无妨。」他顿了顿,斟酌道,「还有下次。」 还来?! 回忆起这一次的惊心动魄,姬冰玉右手控制不住的轻颤,身体乏力,整个人像是三天没有合眼——就连眼神都充斥着被迫上班的社畜式的颓丧。 姬冰玉脑中一片混沌,浑浑噩噩道:「下次啊……应该还很遥远吧。」 殊不知这话更让灵韵心头一紧。 糟糕!姬师妹都萎靡不振成这样了! 要赶紧把她安全送回雪腴峰才是! 于是姬冰玉不用原地等候,就被破例带了出来,由灵韵大师姐护送,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她的快乐老家。 她只控制着脖颈上挂着的白玉坠和容清垣说了一声,而后立刻躺倒在了自己的洞府中,睡了个昏天黑地。 天道也知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帮助,操控清辉玉笔也极为费力,十分贴心地没有打扰。 于是姬冰玉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五日。 等到第六日出关,姬冰玉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出门,照例在后院吹了一曲唢吶,然而安静地等待着隔壁大师兄暴喝「姬冰玉你别吹唢吶——」 一阵鼓掌声传来,只见郦抚卿趴在墙头,见姬冰玉回望,他面瘫似的少年面容抽动,嘴角上扬,卡在了平时邪魅弧度的三分之一处,上嘴唇微微掀起,露出了雪白的贝齿。 郦抚卿觉得自己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 「不愧是小师妹!小师妹吹得真好!」 姬冰玉:? 她放下唢吶,小心翼翼道:「大师兄,你能别这样笑了吗?」 笑得像是个把狗粮卡在了牙缝里的哈士奇,这真的没有半点美感啊大师兄! 郦抚卿道:「不好看吗?」 姬冰玉果断道:「不好看!有点丑!」 世人往往用「鳄鱼的眼泪」来比喻些虚假之人的可怜,到了郦抚卿这里,完全变成了「鳄鱼的微笑」啊! 第119页 恐怖如斯她都快说倦了! 郦抚卿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回怼,在瞥见姬冰玉的脸时又硬生生地稳住。 他再一次『温柔』一笑。 「没事,虽然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姬冰玉:?? 她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大师兄,你没病吧?」 郦抚卿下意识道:「去你的,老子怎么可能会——」 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郦抚卿看着姬冰玉,再次扯出了那个『温柔』的笑意。 「多谢小师妹的关心,小师妹真是太善良了~呜呜呜,师兄没事呢~」 姬冰玉:????? 这叫没事?! 我看你仿佛有那个大病!!! 姬冰玉满脸惊恐,她立刻扛着唢吶连夜买站票从雪腴峰上逃跑,以平生最快地速度赶去了明悟堂。 然后,在明悟堂内,姬冰玉遇见了更恐怖的事情。 上课睡觉,徐教习『温柔』一笑:「不碍事的,好好休息。」 以为自己即将被罚出门的姬冰玉:? 吹响唢吶,干明真人带头鼓掌,一脸欣慰:「不错!姬师侄又进步了不少!」 以为自己就快被灭口了的姬冰玉:?? 下课后,凤飞霜羞羞答答地跑到了姬冰玉的面前,红着脸给她一个拥抱,还细声细气地对她说:「别难过,还有下一次呢!」 以为……不用「以为」什么了,这本身就很吓人了!!! 温柔的干明真人。 温柔的徐教习。 温柔的凤飞霜。 温柔的裴乐夜。 温柔的钟子期。 …… 姬冰玉痛苦面具:「够了,我都快不认识温柔两个字了!」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身体状态十分良好,姬冰玉险些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 眼见天道用完自己就跑,容清垣同样在白玉坠里留言说是有事在雪腴峰顶闭关几日,其余人问起话来就欲言又止,完全无法对话。 一天下来,姬冰玉满腔疑惑完全得不到解答。 「小师妹。」 沈和歌叫住了姬冰玉,及时从她手底下解救了地上无辜的杂草,他看着姬冰玉的脸,最终化作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师兄来教你首新曲子,如何?」沈和歌抿唇一笑,「之前有首名为《入蝶》的曲子颇为好听,我便去学了来,如今也想吹过小师妹听。」 比起上述某些人浮于表面的浮夸演技,沈和歌的温柔是真的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也跟着柔和了下来,整个人的心境都变得平缓了许多。 姬冰玉嘆了口气道:「我也想跟着师兄学曲子,更想听师兄吹曲子,但师兄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今日众人对我的态度,都如此奇怪?」 沈和歌沉默了一瞬,抬眸望向姬冰玉,笑着摇头。 「既如此,师兄便也直说了。」 「藏珍阁虽号称『珍宝无数,绝迹江湖』,但其中也有许多是曾经各个长老们游歷凡间时,带回来的东西。它们或许品级不高,不是什么一品功法、更不是什么绝品曲谱,但也都是各有各的来歷,各有各的故事……」 不得不说,沈和歌的嗓音柔软好听,听他讲这些东西,如同听着某个温柔的江湖少年客将曾经的故事掀开一角。 姬冰玉听得津津有味,她甚至从芥子戒里取出了一壶茶并一盘糕点,就差一盘瓜子了! 「所以……」沈和歌拍了拍姬冰玉的肩膀,「没事的。」 姬冰玉:??? 这、这怎么又开始迷惑行为了? 姬冰玉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该有什么事,她沉默地听完了沈和歌吹完了那首《入蝶》。 平心而论,这首曲子的确很符合沈和歌的画风,曲调平缓幽长,几个连贯的音造成了绵绵不绝之感,让人仿佛进入了一只小小蝴蝶的身体之中,随着音色时高时低地飞翔于天地之间,见宇宙之浩渺。 大如日月环星辰,苍山绕海洲,小如一花一草一叶,晨露滴水间,亦可现苍生。 入蝶,以蝶之眼观天地,以蝶之身验众生。 自从没有往日心结束缚后,沈和歌心胸愈发宽旷,心境平和又善待万物,曲风格调更是独树一帜。 姬冰玉羡慕地听完,久久不能从其中走出。 听见了姬冰玉的夸耀之词,沈和歌温柔一笑:「这不算什么,师妹也是可以的。」 面对沈和歌暗含鼓励和期许的双眸,姬冰玉竟然真的产生了一股「我行我可以我也能上」的错觉。 姬冰玉:逐渐膨胀.jpg 在沈和歌暗含期许的目光中,姬冰玉缓缓掏出了唢吶。 …… …… 夜已入暮,雪腴峰最顶端常年不变的积雪如点点形成,缭绕在上面的雪气如雾霭散开,远远看起来倒真像是仙境。 韶阳羽一出来,得知「姬冰玉梦断藏珍阁」的消息后,就急急问道:「小师妹如何了?」 郦抚卿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嘆了口气,面瘫着脸道,「我不擅长安慰人,便交给三师弟去做了。」 韶阳羽听后满脸忧虑地点了点头。 「所以——诶!三师弟!」 郦抚卿眼尖,第一个瞧见了沈和歌的身影,急忙问道:「你今日吹了那首可以平心静气、令人豁然开朗的曲子后,小师妹什么反应?」 第120页 沈和歌缓缓抬起头,一脸恬静:「小师妹说,很好听。」 韶阳羽追问道:「那小师妹学了吗?」 众所周知,除去聆听外,若能学会这首曲子,对于音修的用处更大。 沈和歌缓缓扭过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扬起一个充满圣洁的微笑:「学了。」 不等韶阳羽和郦抚卿开口,沈和歌又道:「小师妹的这曲《入坟》吹得十分不错。」 韶阳羽:??? 郦抚卿:??? 等一下,《入坟》是什么?! 小师弟的这首曲子不是叫《入蝶》吗?! 韶阳羽和郦抚卿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和歌不太对劲。 往日里的沈和歌虽然温和,却是种端方君子之感,而不是现在这样…… 「听了这首《入坟》之后,能让人看淡红尘,置生死于度外。」 ——仿佛经歷生死,即将出家。 郦抚卿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与韶阳羽对视一眼。 完蛋,雪腴峰又疯了一个! 第45章 吶吶吶吶吶 郦抚卿沉默了几秒后, 问道:「三师弟这是要去何处?」 沈和歌前行的方向明显不是山上,他方才似乎是想穿越右侧的紫竹林。 穿过紫竹林后,还有两条道。 一条便是他们平日里去明悟堂的路, 还有一条, 则是下山的路。 虽说之前容清垣有意让沈和歌多去去明悟堂,锻鍊一下他与人相处的本事, 可自从沈和歌堪破心魔, 完完全全地步入金丹后, 除非必要, 他便鲜少在明悟堂出现了。 所以…… 韶阳羽疑惑道:「师弟是想下山?」 「正如二师姐所言。」 沈和歌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带着超脱世俗的微笑,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思绪之中。 「我想去山下的坟地看看。」沈和歌道, 「我想看看, 这一抹隔绝了生与死之间的景色,到底是什么模样?」 郦抚卿:…… 韶阳羽:…… 一鹅未平一歌又起。 若真是「看看」也就罢了,可是依照沈和歌现在这个态度,显然不是看看就能了事的。 说不定他看着看着, 忽然想要亲身体验一番, 自己就刨个洞躺下了。 郦抚卿被自己的想像吓得浑身一颤,回过神来后, 他面瘫着脸,拍了拍面前的沈和歌的肩膀, 开始了今日教育。 「小师妹性格跳脱, 又有神器在手, 吹出来的曲子也确实别具一格……但是师弟你千万不要当真!」 「当真你就输了!」 「你看我师兄我, 听了三年唢吶曲, 如今还是阳间人!」 沈和歌陷入迷茫。 他的共情能力太强, 又对姬冰玉毫不设防,所以轻易便被她的唢吶声捕获,陷入其中。 在除去那些似乎有些可笑的转音和不甚成熟的技巧外,沈和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超脱、淡然、生死之间的界限似乎都被模煳。 这东西很微妙,一闪即逝,或许连姬冰玉自己都未曾发现,而沈和歌也知道的极其模煳。 「如今天色已晚,师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韶阳羽看了眼远处的天色,一句话打断了沈和歌的念头。 「师父还在闭关,勿要让他担心。」 郦抚卿与韶阳羽安抚了沈和歌许久,你一言我一语,这才终于打消了对方去坟地看看的愿望。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将沈和歌送回洞府,看着他的身影彻底隐没在门后,郦抚卿擦了擦额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汗珠,差点没脚一软跪坐在地上。 毕竟无论是今日沈和歌还是姬冰玉出了什么事,容清垣出关后,必定都会先拿他祭天。 这么一想,郦抚卿又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妈的,西魔界那群狗东西造的孽凭什么让老子来背! 就在郦抚卿脑中幻想了杀死西魔界人的一千种菜谱时,站在他身旁的韶阳羽冷不丁开口。 「你怎么想的?」 郦抚卿下意识道:「 我觉得红烧最好,椒盐爆炒也不错。」 「……」 郦抚卿一抬头就迎上了韶阳羽看智障般的冷酷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咳、我这不是想着三师弟脾气最好,性格又温柔宽和,就连干明老儿那种古板的老傢伙都承认三师弟的『君子之风』,这才灵机一动,想着让三师弟去劝劝小师妹嘛。」 韶阳羽冷笑了一下:「下次动动脑子。」 不等郦抚卿反驳,她就道:「三师弟性格温柔宽和不假,同时也是最敏感不过的性子。」 稍有风吹草动,在沈和歌眼中都似惊涛骇浪。 韶阳羽虽是二师姐,其实年纪却比沈和歌小,入门也比他晚许多。 如果真是按照俗世年纪来论,韶阳羽也不过比姬冰玉大上个六七岁的模样。 韶阳羽的排序之所以在沈和歌之前,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不喜欢排序第三,也厌恶当一个师门中最小的那个。 于是韶阳羽来到雪腴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躲在自己洞府里的沈和歌。 面具后,韶阳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不要当小师妹了。」韶阳羽道,「我要当二师姐。」 第121页 这分明是个十分无理的要求,任何弟子乍一听这件事都会觉得是韶阳羽在无理取闹,更有些心思深沉又多疑的,或许会联繫到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上去。 可是沈和歌没有。 那时的沈和歌不爱说话,有些腼腆,眼中时常是空洞而茫然的,不过在听见韶阳羽的要求时,却只是愣了一下,而后温柔地牵起了嘴角。 「好,二师姐。」他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想了想,沈和歌有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我一直也想有个师姐,如今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骗人。 韶阳羽垂下眼睫,沈和歌分明是注意到了她那时还无法掩盖完好的戾气与暴虐,试图笨拙地安慰着她。 ——你看,不是你想当师姐,是我想要一个师姐。 ——这不是你的错。 无论是否看破心魔,自己这个师弟的温柔本性,从未变过。 只是他太敏感了,敏感的人有着最柔软的心,像是路旁生长的野花,试图给每一个人带去一抹春色,却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甚至是不经意间伤害。 「三师弟性格敏感,不适合独自听小师妹奏乐。」 郦抚卿不在乎道:「嗐,这有什么?我洞府就在小师妹隔壁,断断续续也听了快三年了,除了偶尔耳鸣、气血上涌、暴躁易怒、想要打架、或者失去了生的希望……之外,也没什么后遗症嘛!」 韶阳羽:「……」 她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郦抚卿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郦抚卿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件事。 「关于小师妹的乐器,在凡尘有种说法。」 韶阳羽垂下眼睫,决定将话说得明白些:「人之一生,必闻唢吶之。」 「一贺新生,一悼终亡。有始有终……」 韶阳羽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指尖在空中随意一划,一个最经典的阴阳八卦图就凭空出现,落在了郦抚卿的眼前。 「……如此,方为阴阳轮迴。」 郦抚卿微微瞪大双眸,内心心潮涌动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须臾间,阴阳八卦图消散,郦抚卿勐地回头,骇然道:「你是说,小师妹她可以——」 「大师兄慎言。」 韶阳羽瞥了眼郦抚卿,又垂下眼睫,自顾自地往前走:「如今什么都未出现,这也不过是我一个不成型的猜测。」 郦抚卿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低道:「你说,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 「或许吧。」韶阳羽同样沉默了一会儿,「但正因如此,日后小师妹出现在人前,必定引得多方窥伺。」 姬冰玉。 在「白月美人」这个浮夸又绚烂名头之下,她还有一个更大的身份。 ——姬家最后一人。 韶阳羽猜测,这也是为什么师父清虚子没有肃清「白月美人」这个称号的缘故。 越是有这种表象的浮名遮盖,姬冰玉越是安全。 毕竟姬家曾经也是一大家族,曾与青玉沈家、金凤谢家、百蕊凤家并称,傲视群雄。 什么雁家、轩辕家的,在这四个家族面前,都不过是后起之秀罢了。 不过后来沈家陨落,凤家衰退,谢家……不提也罢。 而姬家纵使早早的隐退凡尘,也最终人丁凋零,甚至还被人灭了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姬家灭族后多少人试图寻觅那些珍宝秘籍,却都无所获。 有人说姬家族长自知无力回天,已经一把火将那些物什全部毁去,有人说这是个家族秘咒,唯有拥有姬家血脉的人才能揭开。 想来无论是养育了姬冰玉的雁家,还是和姬冰玉定亲的轩辕家,都抱着几分这个心思。 随着姬冰玉长成并再次出现于人前,必定又会引起某些人的异动。 韶阳羽越想越觉得忧虑,面具下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皱,开始思索起了应对之法。 一声清脆的声响,韶阳羽勐然从思绪中抽离,看着用指节敲击了自己面具的郦抚卿,她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想打架?」 「……倒也不想。」 郦抚卿怂得极其自然,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说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老子恢復真身,痛痛快快和他们打一场,我才不信就凭那轩辕家和雁家的几只狗,拦得住我。」 「到时候他们在我面前吠一声,我就揍他们一拳,正好也报了仇了。」 韶阳羽侧首,目光微动:「你还和他们有仇?」 「没啊。」 郦抚卿耸了耸肩:「这不是你说过,和雁家有仇吗?现在还多了一个小师妹,啧,我看着这雁家迟早要完。」 韶阳羽不记得自己和郦抚卿说过。 即便真的说过,也是被他烦得不耐,简简单单地回了个「有仇」二字。 月影落下,穿过紫竹林,越过梧桐叶,一半散在了红尘人间,一半落在了雪腴峰上。 韶阳羽定定地看着郦抚卿,隔着一张面具,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神情是多么的放松。 原先的忧虑忧惧全数消散,松快得像是今日月色,烂漫又温和。 「好。」 韶阳羽听见自己这么说。 「打人时,带我一个。」 …… …… 第122页 自从昨夜吹完了那一曲《入蝶》后,姬冰玉觉得自己和唢吶的默契更上了一层楼! 告别沈和歌后,姬冰玉迫不及待的回到洞府口称闭关,实则是做了一番实验。 果然,虽然无法在变大变小后,随意改变唢吶的形态,但是最起码在维持唢吶的原型时,她可以随意将唢吶改成与它体型相近的物体了! 比如现在,姬冰玉成功改变了唢吶的形态和颜色,让它变成了一根金灿灿的玉米棒子! 欧耶!我果然是最棒的! 姬冰玉面上带着农民伯伯丰收时的喜悦笑容,她捧着自己的玉米棒子爱不释手,恍若抱着一个心生婴儿般揣在怀中,这看看、那瞧瞧,活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法器。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潮澎湃,唢吶也十分振奋,它似乎也很喜欢自己的新造型,不管的发出「啊——」「嘎——」之类的土拨鼠和大白鹅的混合叫声与姬冰玉应和。 姬冰玉自然是喜不自胜,她与唢吶你来我往,对话了半天仍不知疲倦! 不知何时忽然出现的天道:[……] 语言很难以描述它现在的心情,毕竟正常人实在没什么机会在生活中见到一个人类和硕大的黄金玉米棒子你来我往的学鹅叫,并且还乐此不疲。 它费力地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破碎的三关,缓缓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这里没有外人,它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声音。 姬冰玉喜滋滋道:「我在和我的吶对话呀。」 天道沉默了一瞬,又再次发问:「你为什么要把唢吶变成现在的样子?」 正处于兴头上的姬冰玉不满抬头:「你不觉得——」 戛然而止。 姬冰玉的话卡在喉咙里,神情逐渐凝固。 她如同被风化般,一寸一寸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向了手中之物。 对哦。 她要一根玉米棒子…… ——有什么用啊?! 回忆起自己之前傻乐的景象,姬冰玉恨不得化身落跑甜心,连夜买站票立刻逃离雪腴峰。 天道早已捂着肚子狂笑倒地,一边笑一边还在地上翻滚,来回扭动的样子活像是一只蛆。 姬冰玉翻了个白眼,高贵冷艷地一笑。 呵。 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法器形态变换吗?天道以为还能难得到她吗? 她,姬冰玉,早已不是吴下阿鹅!绝不会被这点事难住! 既然能将法器变过去,那么将法器变回来难道是什么难事吗?! 咸鱼了几日的姬冰玉难得升起了几分斗志,她不屑地勾起嘴角,指尖微动,抬手在唢吶上一指—— …… …… 这一指,就是一夜。 等了姬冰玉三日的郦抚卿满心焦急,他生怕一直顺风顺水的姬冰玉想不开,受不了打击,从而滋生心魔。 韶阳羽与郦抚卿有着同样的担忧,故而在得知容清垣出关的第一时间,她就前去找了师父。 听完了韶阳羽的来意后,容清垣沉思了片刻,捏着扇柄的手指微微屈起,指腹在扇骨上摩挲了一下。 容清垣抬起眼:「你说,是因为阿玉拿到了低阶秘籍,故而心情极差?」 「这可有证据?」 证据? 韶阳羽一怔,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她摇了摇头,依言道:「是那日灵韵师姐送师妹回雪腴峰与我说的,说小师妹自从出了藏珍阁就面色惨白,精神萎靡……」 于是他们下意识就以为,姬冰玉是为秘籍所苦。 但,倘若不是呢? 「走吧。」 容清垣敛起衣袍起身,墨绿色的袍子在空中形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眨眼间,身影已经到了门口。 「既然担忧,便随我一同去看看你的师妹。」 两人到姬冰玉洞府前时,正巧看见郦抚卿正在地上…… 打着滚? 韶阳羽:? 她将目光转向了沈和歌,只见自己一向温和的三师弟此刻正低垂着头,肩膀一动一动,眼角似有泪光? 韶阳羽:?? 她又看向了姬冰玉,小师妹正坐在一个圆滚滚的木石桌前,盯着桌上的…… 一根玉米发呆? 韶阳羽:??? 韶阳羽茫然地抬起头,她的眼神挨个从郦抚卿、姬冰玉、沈和歌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容清垣身上。 从来以铁血冷面着称的韶阳羽此时无助极了。 ——师父,小师妹终于疯了吗? 容清垣微微摇头,示意韶阳羽稍安勿躁。 他轻咳一声,提醒几人自己的到来。 勐地回过神来,姬冰玉等人纷纷要起身见礼,容清垣摆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走到了木石桌前,问道:「这是何物?」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姬冰玉上前一步,咬牙道:「师父,这是我的法器。」 容清垣眉梢微动:「你的法器。」 「对,我的法器。」姬冰玉抱着一个玉米,像极了丰收的农民伯伯,生无可恋道,「我的唢吶。」 事已至此,姬冰玉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说了一遍。 情节之曲折,内容之残酷,从最初发现自己能与法器默契沟通的喜悦,到最后无知下变错形态,跌宕起伏,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第123页 容清垣安安静静地听着,最后总结道:「所以你变不回来了。」 姬冰玉:「……」 汝爹的,会不会说话啊!!! 她愤而抬头,没错过容清垣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草(一种大师兄笑得快吐出来的植物) 容清垣是故意的!他早就发现了桌上是自己的唢吶! 这个坏傢伙! 姬冰玉暗暗磨了磨牙,看着容清垣的脸,忽然笑了。 「诶呀,其实我也无所谓啦。」 姬冰玉摊摊手,无辜道:「反正到时候四门会武,聚英盛会,我拿着玉米出场,第一件事,就是用上流明谷的时师兄赠予我的扩音符箓,大喊三声——」 「我的师父,是容清垣!!!!!!」 容清垣笑容凝固,看向不知回忆起什么,突然僵住了身体的郦抚卿,心中忽然平和了些。 「好了,看来你没被藏珍阁的事打击到,为师也就放心了。」 见容清垣如此不避讳的提起藏珍阁,其余三人心中俱是一凛,唯有姬冰玉无知无觉。 她茫然地抬起头:「什么藏珍阁的事?」 容清垣挑眉道:「你从藏珍阁拿了什么出来?」 在其他三人或是担忧、或是焦急的目光中,姬冰玉一合掌,恍然大悟! 「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姬冰玉赶紧在储物戒中翻找,一边找还一边说:「当日太疲倦,随手就把拿到的秘籍扔进了储物戒里,我都没看到底拿了个什么东西。」 郦抚卿:? 韶阳羽:?? 沈和歌:??? 三人面面相觑,六眼懵逼,见容清垣丝毫不急,也不发文,最后还是郦抚卿憋不住开口:「所以小师妹这几日不是在为拿到了低阶功法而伤心?」 姬冰玉:「???」 她更加疑惑地看向了郦抚卿:「当然不是!」 联繫到这些日子众人反常的「温柔」,姬冰玉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件事,她不可置信道:「你们以为……?!」 三人齐齐点头。 完全不怪他们!实在是姬冰玉从藏珍阁出来后的一系列表现都太像是备受打击了! 他们又不敢直接发问,唯恐伤害到了小师妹幼小的心灵,这才造成了这么一个大乌龙! 「好了。」容清垣展开摺扇,轻轻在桌上点了点,「既如此,便让我和你师兄师姐们一起看看你拿了什么,可好?」 想通了一切的姬冰玉爽快道:「自然可以。」 沈和歌微微有些紧张,整个人绷着身体,郦抚卿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姬冰玉,掩饰般的拍了拍沈和歌的肩膀。 「你自己去藏珍阁时,可也如此紧张?」 沈和歌摇摇头:「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郦抚卿玩笑道,「说不定,小师妹就开到了一个超品曲谱呢?」 藏珍阁中算得上品级的宝物,共分为九品,从一品至九品,以此以「赤橙红绿青蓝紫」为主色,而最后的八品与九品都是暗淡的墨色。 而在一品之上,更有超品。 据说超品秘籍打开时会泛着金色光芒——之所以是「据说」,实在是因为太少人见过超品秘籍了。 韶阳羽轻声呵斥:「少胡说。」 她生怕姬冰玉有太高期待,而后因为期待与实物不符产生落差,因此赶在郦抚卿瞎说之前制止道:「超品曲谱实乃凤毛麟角,即便是在书珍殿,也不是轻易就可以得到的。」 沈和歌也道:「听说要得到超品曲谱各有奇异境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极看缘分。」 他话音未落,就见姬冰玉终于从储物戒中翻出了那本功法—— 一本灰扑扑的、连封面都没有字的破书。 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 一阵窒息的沉默后,郦抚卿磕磕绊绊地开口:「过几日找个机会,我们去翻翻雁家,一定有更好的。」 韶阳羽道:「师妹日后去藏珍阁的机会还很多。」 在沈和歌开口前,容清垣抢先道:「阿玉不若翻开看看?」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拿都拿到了,总是要看看的。 姬冰玉嘆了口气,随意伸手一翻。 一瞬间,似有什么温暖的气息将她包围,姬冰玉耳边有风声和着春雨落下,又有秋风吹过夏光,种种自然界的声音组合形成了一首绝无仅有的美妙乐曲。姬冰玉勉强睁开眼,似乎点点冬雪落于花蕊,而这冬雪—— 是金色的?! 姬冰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自己这是拿了什么玛丽苏锦鲤剧本吗?! 不是说超品很难得到吗?!不是很多修士终其一生见所未见吗?!怎么自己随手一摸就搞来了一本?! 这就特么的就离谱! 「真的是超品曲谱!」 韶阳羽惊喜地开口,从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她声音中竟是喜悦:「又有乐声又有金光,还没有名字……师妹!这是传说中的无字谱!」 沈和歌也终于放下了心,他含笑拱手:「恭喜师妹!」 郦抚卿得意地挑眉:「我就说嘛——」 「等一下?!」 姬冰玉心中升起了一股熟悉的不妙预感:「无字谱?」 「师姐,这是什么?」 「是音修中流传了许久的超品曲谱,我也未曾料到它居然在藏珍阁。」 第124页 这一次开口解释的人是容清垣,他说着「未曾料到」,语气却仍是不紧不慢。 「无字谱,顾名思义,上面没有任何字符,得到它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感悟心得谱写曲谱——」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接口:「然后在翻开的一瞬间,主人就会与它心意相通,从而形成了它的名字,自此以后无字谱就有了名字,也有了主人。」 沈和歌诧异道:「小师妹也听过这个传闻?」 姬冰玉木然一笑,伸手指向了桌子。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但是人可能两次在同一个阴沟翻船。 所有人顺着姬冰玉手指的方向,只见原本摊开在木石桌上的无字谱『唰唰』的泛着书页,无风自动,而随着最后一页翻过,所有的金光消散,只见书皮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离谱》 第46章 吶吶吶吶 这事就特娘的离谱!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准备, 可是当姬冰玉真正看到这本破旧的封皮上用小篆端端正正、字迹清晰地写出了《离谱》二字时,脑子仍是控制不住的嗡鸣了一声。 这可真是唢吶变玉米,离谱到家了! 「天下居然还有这等奇妙之事……」 郦抚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本据说是超品秘籍的《离谱》, 口中控制不住地喃喃自语:「简直离谱……不愧是《离谱》啊!」 他转向了姬冰玉, 十二万分地真诚地发问:「此等法器,看似破旧又极不起眼, 不知师妹是如何想到将它带出藏珍阁的呢?」 换做是郦抚卿, 不说一定要得到上三品, 起码也是要选一个名字看着眼熟的曲谱。 虽说藏珍阁的书珍殿内无法翻看曲谱的具体内容, 所以弟子们是完全不知道曲谱究竟是何品级,即便是翻看,也只能翻阅书名——说白了, 全凭眼缘。 眼缘嘛, 从郦抚卿的角度来看,自然是长得好的书才有眼缘。 也不知小师妹是有了什么奇遇,才会选择这个外表破破烂烂、平平无奇的小破书? 迎着自家大师兄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仿佛想从她口中听见什么曲折离奇、缠绵悱恻的故事似的, 姬冰玉憋了半晌, 终究决定实话实说。 「实不相瞒,这书真的是我随手从书珍殿里拿出来的。」 郦抚卿瞪大了双眸, 不止是他,所有得知了这件事的弟子都十分震撼。 「随手一拿???」 裴乐夜惊呆了,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喃喃自语:「随手一拿就是超品秘籍……」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 忽然无比激动地扑到了姬冰玉的身前, 用力握着她的手来回摇晃道:「大师!姬大师!下次若再有此等去藏珍阁的机会, 我想请您帮我抽一本!」 裴乐夜性情跳脱不假, 平日里却也难得见他如此激动,姬冰玉汗颜道:「这次真的是巧合,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若是你真让我抽,说不定还不如你这次的。」 姬冰玉对着裴乐夜努努嘴:「起码是个二品曲谱嘞!」 「嘿嘿,倒也是。」裴乐夜摸着自己的曲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显然也是对自己的曲谱十分满意。 好不容易凑过来的凤飞霜见姬冰玉都没理她,立刻带上了几分不满,拉扯了一下姬冰玉的袖子:「你怎么得了这样的好东西都不告诉我们?难不成还防着我们?」 姬冰玉立刻举手投降:「不不不,我怎么敢防着凤大小姐呢,我对天发誓我绝无此意,只因我这些天的遭遇,实在是、实在是……」 她想起了自己的这些天的离谱遭遇,面容沧桑道:「实在是离谱啊。」 凤飞霜:? 虽然之前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她现在突然开始好奇起姬冰玉这几天的遭遇了。 毕竟能让姬冰玉吃瘪的,这世上实在是没有几人了! 刚请教完云潇真君的谢喻安恰好在此时走了过来,敏锐地捕捉到了姬冰玉的话,侧眸道:「什么离谱?」 与谢喻安同行的钟子期同样好奇地看向了姬冰玉。 谢喻安在路上就遇见了同样要来此处的钟子期,两人默契对视,根本无需开口,便有志一同地向此处走来。 他们几人都是老熟人了,时常在明悟堂后山处聚集,因此简直是熟门熟路,彼此见面丝毫没有生疏,说起话来也直接随意极了。 姬冰玉扫视了一圈众人,勾起嘴角,露出了歪嘴战神的标准邪魅笑容。 「离谱啊,《离谱》就是我的超品曲谱啊!」 众人:??? 在所有人充满疑问与困惑的目光中,姬冰玉从储物戒中掏出了自己的独家曲谱,毫不避讳地放在了桌上。 围坐在桌旁的其余四人默契地伸长了脖子,只见一本古老而破旧的书籍灰扑扑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而书皮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离谱》 得知了真相后的谢喻安:「……」 他不禁脱口而出:「你当日在书珍殿看了许久,就拿了这个?」 毕竟这东西乍一看实在不太吸引人,姬冰玉挑选许久拿了它,也算是场机缘。 一听谢喻安这话,裴乐夜的脸当即皱成了一团。 「姬大师,你不是说这是你随手一拿的吗?」 与此同时,凤飞霜也炸毛道:「你又骗我!」 第125页 面对裴乐夜恍若被人玩弄的控诉目光,以及凤飞霜不满中夹杂着委屈的语气,被迫「渣女」的姬冰玉顿时倍感压力。 「这……这我可以解释!」 凤飞霜冷笑了一声:「谁要听你解释?我才不信呢!」 姬冰玉贯会煳弄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听她解释,不被她绕晕也要浑浑噩噩。 不过话虽这么说,傲娇大小姐凤飞霜内心里还是很希望姬冰玉能哄一哄她的。 如果姬冰玉愿意哄她,唔,那即便是随胡编的,她也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然而凤飞霜万万没想到,她的这番发言触动了姬冰玉那一日与郦抚卿「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循环发言的恐惧。 那可是一天一夜啊! 于是在凤飞霜这句话刚说口,姬冰玉立刻满脸惊恐道:「你不信是你的事,你要是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凤飞霜:「……」 被迫听完了这场对话的其余三人:「……」 「啊这,听起来觉得姬师妹说得好像也没错?」 钟子期抓了抓耳朵,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别扭?」 裴乐夜点了点头,接口道:「分明是在道歉,可我却觉得是在挑衅?」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就好比在路上突然被人打了,然后被打的人质问打人者『有本事再打一拳啊』,结果打人者真的又打了一拳。」 代入感极强,裴乐夜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后谢喻安就知道要遭。 裴乐夜的声音从来「小」不起来,凤飞霜一定听见了。 果然,反应过来的凤飞霜瞬间炸了,她拍桌而起,气得脸色涨得通红:「姬!冰!玉!」 姬冰玉吓得从桌边跳了起来:「绝无此意!」 眼见凤飞霜伸手就要打她,姬冰玉当场使出绝技「秦王绕柱走」,围着着不大的小亭子就开始绕起了圈圈。 如此幼稚的举动,一个音节就可以阻拦的事,偏偏凤飞霜也没动手,硬是在后面追赶。 亭中三人组:…… 不敢动不敢动。 他们的视线追寻着姬冰玉与凤飞霜,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绕晕了。 裴乐夜转过头,目露迷茫道:「我怎么觉得眼睛有点花呢?」 钟子期沉着脸,握紧了手掌:「我也是。」 谢喻安同样忍不了了,他找准时机,快步出门将两人拦住,裴乐夜和钟子期紧随其后,总算是又将人拖回了亭子。 两人于桌旁落座,凤飞霜结果钟子期递来的凉茶,痛饮三大杯后,一拍桌子,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几乎要让一旁的钟子期等人担心这位大小姐被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原地晕倒。 凤飞霜瞪着姬冰玉,即便气喘吁吁,五脏六腑犹如灼烧,仍旧执着道:「解、解释!」 凤飞霜:即便我死了,被钉在这棺材里,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姬冰玉你欠我一个解释」! 担心她的钟子期等人一顿,满怀敬意地看着凤飞霜。 这是何等的执着啊! 有此等志气,即便凤飞霜现在修为不显,日后也必定会是出人头地! 凤飞霜开口时,姬冰玉还在喝着从储物戒中取出来的雪腴果茶——这是容清垣之前放入她储物戒的东西,入口清润,有些像是雪梨汁,却又不显得甜腻,最是适合解渴。 她方才和凤飞霜你追我赶了这么久,两人都是筑基修为,跑起来不止是身体,更是比拼灵力的运用,尤其姬冰玉还是被追得那个。 饶是平日里跳脱嚣张,姬冰玉现在也是有点累了。 「凤师姐别急,是我方才没讲明白。」 在姬冰玉开口前,谢喻安忽然道:「那日我一进书珍殿,就见姬师妹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平和又超然,许是姬师妹领悟到了什么,这才呆了许久,并非是寻觅书籍。」 谢喻安说完后咳嗽了几声,转向了姬冰玉,对着她眨了眨眼。 姬冰玉自然看出来这是谢喻安在帮自己开脱,她当日在做的事本也无法解释,如今有个台阶下,倒是正好。 于是姬冰玉果断点头承认:「我当日心有所感,故而在书珍殿中徘徊许久,生怕自己又成了最慢的哪个,这才随手拿了本书救走。」 「我一出殿门就遇见了灵韵大师姐,她见我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就陪着我回到了雪腴峰。因为我身体疲惫的缘故,回到洞府后倒头就睡——啊,我是说闭关修养,足足三日后才出来。」 「而三日后……」姬冰玉沉痛道,「那时的我已经把《离谱》遗忘在了角落,只觉得你们对我的态度十分奇怪,但是没想过缘由。」 「然后就是昨日,我师父出关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摸了个超品曲谱出来啊,哈哈哈。」 凤飞霜:「……」 钟子期:「……」 裴乐夜:「……」 谢喻安:「……」 这个「哈哈哈」就很灵性。 几人笑闹间把话说开,又扯起了别的话题,姬冰玉顺势问道:「也不知谢师兄你最后拿了什么?」 谢喻安早就发现姬冰玉对他的法器超乎寻常的关注,闻言,瞭然一笑,拿出了自己曲谱。 「它叫《白浮青云曲》,很好听的名字。」 第126页 谢喻安放在桌上的功法书皮呈深蓝色,上面用散着银光的笔墨勾勒字迹,边缘处还有朵朵暗纹祥云,甚至书角出还有雪色的白梅似的符咒保护。 一言以蔽之,这是个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的曲谱,就连名字都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 尤其是还有姬冰玉的《离谱》作为对比。 姬冰玉无比羡慕地看了眼谢喻安,嘆道:「你这书的外观也太好看了!」 谈到自己喜爱的曲谱,谢喻安也不谦虚,大大方方道:「不止是外观,里面的曲子也十分动听,可惜我尚未参悟通透。」 姬冰玉:「?」 姬冰玉:「稍等,你们的曲谱里还有曲子?」 谢喻安眼睛微微张大,略有些错愕地看着姬冰玉,心中斟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比起谢喻安,裴乐夜就直白多了,他有些奇怪的「啊」了一声,一脸理所当然地抬起头:「当然是有曲子的啊!」 「曲谱里怎么可能没有曲子呢!」 姬冰玉试图反驳:「可是凡尘的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老婆饼里也没有老婆啊。」 裴乐夜道:「不不不,这怎么能一样!」他捅了捅身侧的钟子期的胳膊,笑道:「嗐,这曲谱里没有曲子,那就不是肉包子里没有肉,盐水鹅里没有鹅,这就离谱——」 眉飞色舞的裴乐夜突然卡顿,一寸一寸地转过头,与姬冰玉对视。 「姬……」 「是的,没错,事情就是你的想的那样。」 饱受打击的姬冰玉翻开了《离谱》,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我师父说,这需要我来记录、撰写。」 姬冰玉绝望道:「我本以为大家都是如此,没想到就是我独独一个人这样!」 可恶!这样的特殊待遇,她一点也不想要啊! 姬冰玉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身为罪魁祸首的裴乐夜接收到了来自旁人谴责的目光,他绞尽脑汁想要转换一个话题,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坐在对面的钟子期看着姬冰玉,忽然灵机一动。 「往日里姬师妹都将法器缩小后挂在耳上,怎么今日不见你的法器?」 他本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却不料姬冰玉的眼神愈发沧桑,活像是经歷了什么人生重创。 「它被……」 「姬师妹!」 不远处江念波的声音传来,没几秒功夫就到了姬冰玉身前,他道:「掌门让你过去一趟,好像是你家里人来找你了。」 家里人? 姬冰玉脑子完全没转过弯儿来,她下意识接口:「怎么?我爹诈尸了?」 她用姬冰玉的渣爹发了太多誓,比被天打雷噼的狗男人还要多,因此虽然知道不是,但内心总觉得这渣爹已然死亡。 江念波:? 也没听说过淮州桃城的雁家老爷去世啊? 不过江念波转念一想倒也没差,毕竟即便这淮州桃城的雁家老爷没有□□消散,他在长清门众弟子的心中,也已社会性死亡了。 两人彼此对视,带孝女姬冰玉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立即回身收起了自己的《离谱》,又与凤飞霜等人告别,随着江念波赶去了太樾峰。 太樾峰主殿里,雁家派来的使者正坐在殿内等候,姬冰玉一进去就认出了雁家人。 原因无他,全殿之中,就他们最丑。 简单与长清子见礼后,姬冰玉走到被几个僕从围着的年轻人面前,不等她开口,就听这少年阴阳怪气道:「如今姬小姐可与以往不一样了,是个顶顶高贵的人物,几年不得消息,还要让人亲自来请你一趟。」 姬冰玉:? 她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迟疑道:「我这几年一直在修炼,没下过山。」 少年被她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道:「这与我何干?」 「所以我没时间始乱终弃你。」 姬冰玉后退两步,在胸前摆出了一个「达咩」的手势,义正言辞道:「请勿碰瓷!」 丑拒! 少年完全没想到姬冰玉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顾忌着是在太樾峰,恐怕都能直接动手了。 当然,姬冰玉可能更希望他直接动手。 「我、是、你、弟、弟。」 没错,这个少年正是雁沂端。 姬冰玉恍然大悟,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欣慰一笑。 「我就说嘛,再怎么飢不择食也不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啊。」 「姬冰玉——!」 「刚才那句话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而已。」姬冰玉假笑了一下,懒洋洋道,「像雁少爷这样的大人物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几年不见,她到底越发牙尖嘴利了。 雁沂端觉得自己快要被姬冰玉气死,说实话,若非是父亲和姐姐的吩咐,他怎么可能愿意亲自跑这一趟! 新秀试炼的仇他还没报! 雁沂端危险地眯起眼,神色愈发阴沉:「姬冰玉,你可真行……」 「我行啊,我当然行了。」 姬冰玉双手抱胸,无所谓道:「难道你不行?」 不给雁沂端反应的时间,姬冰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原来如此啊,所以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次是来长清门找长老医治隐疾的吗?」 第127页 事关尊严,雁沂端情绪激烈:「我不是!」 姬冰玉:「鸭头,有病就治,不要藏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雁沂端快被她逼疯了:「我没病!」 姬冰玉:「没病你就把你旁边的茶杯举起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雁沂端自觉被羞辱,恼羞成怒地大喊:「我不举!」 「嚯!」 郦抚卿一进殿门就听见这句话,他稀奇地看向了雁沂端,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长得不怎么样,人倒是还挺诚实。」 同样进殿的容清垣微微一笑,礼貌地对着雁沂端颔首。 「不必如此大声,我们看得出来。」 若说雁沂端对着姬冰玉还敢大小声,是因为长清子全程未开口的缘故,那么现在在见到容清垣和郦抚卿后,他则是全然不敢作声了。 眼见雁沂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连姬冰玉都有些同情起他来。 这不远万里从淮州桃城而来,上赶着把脸送上来给人打的精神,实在是炮灰界的楷模啊! 雁沂端根本说不过姬冰玉,尤其是现在还有一个郦抚卿虎视眈眈,一个容清垣噙着笑,和善地看着他,更是让他背后冷汗直冒。 尽管身后有父亲请来护住他的人,可是雁沂端还是觉得危险极了。 尤其是对面那个自称是姬冰玉师父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雁沂端甚至觉得,对方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连带着自己身后的这群护卫,都会灰飞烟灭。 「好了,别说闲话。」 看够了戏的掌门长清子笑着对姬冰玉眨眨眼:「他这次前来,说是淮州桃城的雁家老爷生辰,想要请姬师侄你去赴宴。」 他早就得到了消息,留着雁沂端下来也全然不是雁沂端以为的给雁家面子。 长清子单纯是想让姬冰玉出出气而已。 ——来都来了,就让我们骂一顿再走嘛。 有了长清子和容清垣稳坐战局,姬冰玉更不收敛,和郦抚卿你一句我一句地将雁沂端嘲讽了个遍。 两人意犹未尽,对视一眼后,主动提出要送雁小少爷离开长清门。 姬冰玉微笑道:「雁小少爷难得来一次,我们长清门不能失了礼数啊。」 雁沂端: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幸好身后那四个金丹期的护卫给了雁沂端底气,这才让他没当场昏厥。 然而饶是如此,也还是出了岔子。 几人走到半途,途径缥缈峰时,只听空中忽然「轰隆」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炸开,而后就听到一女声桀桀怪笑。 「没想到吧,干明老儿,我根本不是你的徒弟禹倩雪!」 「哈哈哈哈,我乃西魔界白骨魔君座下的使者琴杀!」 禹倩雪撕裂了表象,露出了狰狞的面貌。 她原本的容貌根本没有「禹倩雪」的清婉秀丽,尤其是她的面容上还有一道贯穿了整张脸的疤痕,直直从右眼到嘴唇的嘴角,乍一看上去像是覆盖着一条蜈蚣似的,极为骇人。 琴杀浮在半空中俯视地面,在瞥见姬冰玉等人时眸光微亮,竟是不顾身体,硬是分出丝丝灵力直接朝着姬冰玉而来。 姬冰玉当即掏出了唢吶抵挡,旁边的郦抚卿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姬冰玉前面,神色是难得的严肃。 事实上,完全不用他们动手,干明真人就将这一劫轻松抵消,而琴杀本来也没想过要靠这一击伤害到姬冰玉,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她怨念的看了眼姬冰玉,不知用了什么阵法,如一阵风颳过,瞬间湮灭了身形。 干明真人皱着眉,脸色极为难看,他甚至没顾得上姬冰玉与郦抚卿,下一秒也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姬冰玉受到了容清垣的传音。 [不必担忧,不过是将计就计。] 姬冰玉瞬间了悟,她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雁沂端,猜测他也是计划的一环。 「啊,真是不好意思,让雁小少爷看到这一幕。」 「哎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唉,不知可否请雁小少爷帮我们隐瞒一二?」 雁沂端咽了口吐沫,他面对姬冰玉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说完话后,他就带着四个手下撒腿就跑,快得活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似的。 姬冰玉:? 这怎么和剧本里的不太一样??? 按照雁沂端的暴躁炮灰性格,不是应该和她你来我往几句,然后比她低头,再得意洋洋说「考虑考虑」,最后把这件事出卖给雁家吗? 虽然现在他也会把这件事出卖给雁家,但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这么惊恐? 「可能是因为你的法器吧。」 郦抚卿目光落在了姬冰玉怀中抱着的……大玉米上,沉默了几秒后,斟酌道:「也许是没见过这样的音修?」 方才姬冰玉为了抵挡琴杀的攻击,下意识从储物戒中掏出了自己尚未来得及将它变回原形的唢吶,运起灵力挡在了身前。 姬冰玉试图转化了一下视角,如果是在雁沂端眼中…… 他会看见身侧之人忽然瞪大了双眼,敏捷地侧身,步伐稳健,身姿飘逸,神情淡然,身法优雅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根大玉米。 并且,依照雁沂端的性格,他极有可能会对雁父大肆宣扬这一幕,而雁父也不是个消停的,八成要去雁家主家说上一顿,再加上别的小家族探听来的消息…… 第128页 也不知最后会传成什么模样。 天道:[别想了,你都想了一个下午了。大不了就被传言成「长清金坷垃」呗!] 姬冰玉:谢谢,不仅没有被安慰道,反而更不想活了。 她生无可恋地靠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有人用弹棉花的调子在她耳边清唱「长清金坷垃,亩产八万八,诶嘿~八万八哟!」 别说是入定了,姬冰玉甚至都闭不了眼。 不愿再笑.jpg 就在这时,天道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 [爹,问你个事儿。] [我才了解到,那禹倩雪——也就是西魔界的使者琴杀,她当日在藏珍阁拿走的,正是被你修改过的那本《幻音十二曲谱》。] 一首曲谱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长清门上下并不在乎,就连知道真相的容清垣也觉得能用它钓出禹倩雪,逼得对方当面遁走为他们留下可查询的踪迹不说,还能顺势迷惑雁家等家族——今日雁沂端的那四个护卫的身份可不简单。 一举多得,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唯有天道知晓,姬冰玉当日做了什么。 她当日先是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而后又忽然双目放光,豁然开朗,修改完之后整个人都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神情平和淡然。 这说明什么?!说明姬冰玉在修改《幻音十二曲谱》的时候,悟道了! 天道知道姬冰玉一直以为这谱子很大机率一定会被谢喻安拿走,因此除了最开始的跳脱外,根本不可能写什么不好的、或是容易引人无解的东西上去。 问题就在于,姬冰玉到底写了什么?她不会是把她的修道心得写上去了吧?! [当然不是了。]姬冰玉皱起脸,[我一个筑基有个鬼的心得。] 天道心想你还知道,但它仍不放心:[这东西被魔界拿到,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吧?] 姬冰玉迟疑道:[应该不会……?] [最多促进一下他们的身体协调能力,再平衡一下他们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天道:??? 它崩溃出声:「姬冰玉你到底写了什么?」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她抱着自己的玉米棒子,幽幽一嘆。 「不是写,是画。」 「或许,你听说过《第404套广播□操:嘤击长空》吗?」 天道:??? 「你……」 「我也不想的。」姬冰玉幽幽嘆息,「我本来想画一套正常的广播□操,结果我发现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摸鱼人,摸鱼魂,摸鱼人从小就养成。 姬冰玉的摸鱼从广播□操时代开始,当时的她完全就是混在人群里的一根海草,只跟着前面的人动手动脚,一起摇摆几下。 别人抬腿她抖脚,别人转圈她扭腰。 尤其是现在,时隔多年,姬冰玉更记不住那些动作了。 于是,她联合着记忆自创了一套广播□操,画了上去。 …… …… 「尊上!琴杀回来了!」 「让她进来!」 一个身着红衣身材火辣的女子进入殿内,她狂热又充满崇敬地看向了上首的郦无颜,抖着嗓子道:「见过魔君大人,琴杀幸不辱命,将《幻音十二曲谱》带回!」 白骨魔将郦无颜大喜过望,顾不得与她交谈,赶紧先接过了《幻音十二曲谱》翻阅。 一打开,满室霞光,如朝阳落日,似彩霞漫天。 一品秘籍!错不了了! 郦无颜愈发欣喜,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配合心法修习后一举冲破境界,真正统领魔界的那一刻。 等到那时,他便再也无需顾忌郦抚卿带来的阴影了! 然而还不等郦无颜多开怀几秒,他的视线在翻阅到第一页时便微微凝滞。 【abandon】 啊这。 郦无颜自认见多识广,也精通多族文字,却从未见过此语。 这究竟是语言,还有某种符箓,甚至某种阵法? 郦无颜的神色愈发凝重,动作愈发小心。 然后,他翻到了第二页。 …… 须臾后,各个魔侍奔走相告:「白骨魔将有令!所有在西魔界的魔使全部召入无颜殿内!共讨大事!」 「魔使速回——!」 第47章 吶吶吶 得到了郦无颜的召唤时, 许多魔使并不在无颜宫旁。 他们有的正露天席地、挥汗如雨地研究大法,有的正找了几个漂亮的青年男女玩着令人兴奋♂的小游戏,有的则更血腥一些, 在密室里不知做了什么手脚…… 总而言之, 没几个干正事的。 若是旁人敢在此刻打搅他们,丢了性命都是小事, 单说这「丢了性命」之前所要经歷的痛苦, 就远非旁人所能抵抗。 西魔界西魔界, 这里可不是什么讲究礼义廉耻的地方, 强者天生高高在上,弱者就该被人欺凌。 弱肉强食就是这里不变的法则。 不过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白骨魔将郦无颜。 尽管他如今对外仍旧自称「白骨魔将」, 但实则旁人见到他时, 都会称一声「魔君」。 毕竟距离上一位魔尊的消失,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在如今的西魔界里,郦无颜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而且据可靠的传言, 这白骨魔将郦无颜在那魔渊中自有一番机缘。 第129页 那魔渊是何等阴森恐怖之地?西魔界以实力为尊, 当年可是不少人对魔渊起了心思,结果一个也没能回来。 唯独这白骨魔将, 虽被上一任魔尊打落魔渊,却也自有一番机缘。 就凭这一点, 不少人就对郦无颜心生忌惮, 故而一听是白骨魔将召唤, 赶紧连滚带爬的起来, 匆匆忙忙地赶往了魔宫。 魔使司寇奇也在其中, 他是最先赶到魔宫的那一批, 一身鲜艷无比的萤光橙色在魔界阴沉无比的色调中独树一帜,不少人都瞧见了他,却没一个愿意上前与他打个招唿。 能让其余魔使如此冷淡,自然也是有原因在的。 这第一嘛,就是这位司寇奇本人与那如今已不知所踪的上任魔尊交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已是西魔界的天下,郦无颜本就与郦抚卿有嫌隙,自然容不得曾经的魔族旧部。 司寇奇能留下一条命在,都是运气极好了。 对,司寇奇的运气极好。 郦无颜不是没想过派人将司寇奇暗鲨,然而这位魔使的运气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好。 想派歌姬美妾作为细作暗中下药,结果这傢伙愣是不理不睬,躲开了每一次的投怀送抱。 想让人以财宝功法引诱,将他带往僻静处处决,结果司寇奇偏偏不为所动,对旁人的挑衅理也不理。 想让人设下鸿门宴,直接来个瓮中捉鳖,结果那日恰逢动乱,硬是没机会下手。 …… 要让郦无颜来说,他觉得这司寇奇身上也真是有几分邪性。 不过万幸,由于司寇奇这诡异奇葩的性格,西魔界里也鲜少有人愿意与他交好,这对于多疑的郦无颜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郦无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魔使,阴恻恻的眼神让不少人的后背被冷汗浸湿。 众魔使纷纷开始思考,自己最近可有做什么惹怒白骨魔将的事? 譬如抢了他女人? 譬如抢了他珍宝秘籍? 譬如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好? ……没有啊。 站在边缘处的几个相熟的魔使暗戳戳地互相交换了眼神,他们最近都在摸鱼——哦不,都在闭门不出,完全没有参与这位白骨魔将的种种计划,怎么看也不可能惹到郦无颜啊。 郦无颜站在他为自己打造的王座之上,轻易便将下方魔使们的神色收入眼底,他抬起手,学着上任魔尊的习惯性动作用指腹擦过了嘴唇。 「今日将诸位叫来,是因为一件大事。」 郦无颜说道一般时,忽然停下,他再次扫视一圈众人,满意地看见了他们的面色愈发惶恐,终于大发慈悲地问道:「可有人知道,我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把我们叫来的吗! 众人心下腹诽,面上却分毫不变,堆着谄媚的笑意,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了「猜测」。 「能让魔君大人亲自动口叫我们前来,定非小事!」 「是啊,魔君大人英明神武、高瞻远瞩,能让这样冠绝于世的大人如此慎重,小的猜测,这定是一个关乎我西魔界生死存亡的大事!」 「哎,大人整日为我西魔界殚精竭虑,小的感激涕零,只是大人也务必要保重身体啊,一切都要以大人身体为重,我西魔界之光復还要靠大人啊!」 众人轮流吹捧,口中说着毫无半点卵用的鬼话,郦无颜脸上挂着的笑也显得真心了许多,显然也是听得十分高兴。 在场之人其乐融融,倒是谁也没有发现,停在宫殿角落里的一个如指甲盖大小的天蓝色飞鹤。 直到前面的人都吹捧结束后,终于轮到了倒数第二个魔使。 他心中暗暗焦急,前面的那些傢伙几乎把能夸的都夸了,他实在没有词了,眼看着郦无颜的目光已经转到了他的身上,这位魔使心中凛然,当即发挥了毕生巅峰演技。 他迅速用手捏了点曼珠草的汁液,又迅速抹了把眼睛,做出了一副痛哭流涕的假象,嘴里喊着「魔君大人为西魔界付出了太多,一定要顾念身体啊」,一边满脸是泪、抽抽搭搭地看着自己身旁的最后一位魔使。 「——司寇君,你、你怎么看?」 嘿嘿,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位魔使心想,反正司寇奇平日里就不受待见,如今再让他出点丑也没什么! 突然被cue的司寇奇愣了一下,一脸迷茫地抬起脸他先是看了眼身旁的同僚,又看向了站在高处的白骨魔将郦无颜。 郦无颜看着这人满脸是泪哭得奇丑无比的脸,心中嫌弃,他抽了下嘴角,目光转向了司寇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是啊,本将也想知道。」 司寇奇赶紧道:「魔君大人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郦无颜勾起一个假惺惺的笑:「司寇魔使不必紧张,猜猜看,为何你现在会站在这无颜殿里?」 郦无颜厌恶司寇奇,平日里能不见就不见,所以司寇奇确实很少在这里出现。 要是旁人遇上这事儿,心底肯定要转个山路十八弯,正如职场社畜,起码要揣测一番上司的心情再发言,然而司寇奇偏不。 他看向了郦无颜,眼中写满了困惑,耿直发问:「难道不是魔君大人传音让小人来的吗?」 郦无颜被他一噎,面上的假笑几乎要挂不住,脸色更阴沉了几分:「那你猜猜本将为何要叫你前来?」 第130页 司寇奇完全猜不到啊! 他苦着脸,小声道:「魔君大人恕罪,容小人再思索一番。」 上任魔尊就说他天生没有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司寇奇自己也知道,所以从不参与什么动脑子的事儿,谁知道这一次偏偏是他被拎了出来。 不过司寇奇运气好,这次郦无颜得到了那本被魔渊提及过的《幻音十二曲谱》,心情极好,因此也没有在司寇奇沉默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将他拖出去发落。 在场的边缘人物也不乏有与司寇奇交好之人,只是碍于如今郦无颜在上头看着,他们不敢提示,唯有一个胆大的,瞅准了郦无颜眨眼的空隙,飞速侧过脑袋,对着司寇奇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脸? 这是什么意思? 司寇奇眼看郦无颜的表情愈发阴沉,可嘴角还带着笑,司寇奇就知道,倘若今日他答不出来,必定是要被郦无颜为难一番的。 虽然他运气好,郦无颜每次都没能杀了他,可是让他这个小喽啰脱一层皮的方式,简直多得是。 不想被迫变成「奇扒皮」的司寇奇脑子从未有过的飞速运转,他联繫到方才挚友传递给自己的巨大笑脸、联繫到那些魔使们今日格外亢奋的吹捧、联繫到郦无颜居然没有在他沉默的第一瞬间就派人把他拖出去…… 司寇奇悟了! 他一改之前之前的畏畏缩缩、含胸驼背,挺直了腰杆子,大声嚷嚷道—— 「小人明白!是魔君大人有喜了!!!」 …… …… 「原来是西魔界的人,倒也不意外。」 长清子坐在上首,底下是那四位长老,几人俱是神情从容,丝毫不见慌乱。 云潇真君道:「她自称『琴杀』,似乎是西魔界有名的女魔使之一。」 「我早先问过阿若,她说他们灵霄舫内,也有一个不太对劲的弟子,名字叫做『凝红』,似乎对应着名列四大女魔使之一的『红魔』。」 干明真人难得吐槽:「这些女魔的名字真是奇怪,也没个正经的姓氏,一个个的,生怕旁人不知他们出身魔界似的。」 容清垣抿了口茶,嘆息一声:「干明真人久居门内,或许不知,这生在西魔界内的女魔,能活到成年已是幸运,能有修为的更是千里挑一。」 「西魔界的魔人们,认为女子低贱,故而她们生来便没有姓氏,只有随口取的一个名字,而这名字也会由着她们未来的主人随意更换,譬如说那『红魔』之名,显然便是由她的主人随意取的。」 干明真人皱眉:「她们不会愤怒吗?」 容清垣轻轻一笑:「当然不会。」 云潇真君嘆气道:「她们对于那些『主人』而言,就好比一个宠物,一只猫儿或一个小狗,开心时逗弄一番,不开心时便一脚踢开。」 「云潇真君此言都是客气了。」 容清垣放下茶杯,淡淡道:「猫儿养久了也有感情,小狗抱在怀中也有了温度,常人皆捨不得下手。」 「这些女子对于『主人』而言,更像是一个物件,好用就用,做错了事就扔了。而能给一个物件随口取个名字,已经很让她们感恩戴德了。」 上首的长清子想起往事,不由长嘆一声。 「我年轻时游歷,也曾去过魔界,那时还是由上任魔尊统领,他虽不怎么管事,却也从来容不得下面的人这样放肆。」 「可惜啊,种种波折后,竟是让西魔界占领了先机,短短一百年,竟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长清子摇摇头:「口中尽言瞧不起女子,鄙薄贬斥一番,可事到临头,心中却又清楚她们最是聪明可靠。每每往四大派安排细作,几乎尽数都是用的女子,这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干明真人听得眉头紧锁,就没放松过。 他虽然早就得知了消息,可最初「禹倩雪」入门时,他也是真心将其当做自己的徒弟看待的,因此得知了对方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冷笑之外,难免有几分心赌。 容清垣的语气平平淡淡,丝毫不带波澜,可这话的内容也太过惊悚,如若不是有云潇真君的佐证,和掌门长清子的那番嘆惋,干明真人绝不会相信这居然是真实存在于这世间的事。 久未出过门派的他难以置信:「怎会如此?这些女魔——很多事情上,她们作为『细作』分明是占着先机的,却又为何不反抗?」 容清垣扫了干明真人一眼,低低一笑:「干明真人这话,到让我想起凡间发生过的一事。」 干明真人自知容清垣绝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口:「什么事?」 容清垣眉梢微扬,不紧不慢道:「既无粟米充飢,然则何不食肉糜?」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他归在了那等高高在上的蠢人一类,干明真人不服气,正要发作,却听一直没做声的乐水真人突然「咦」了一声。 乐水真人最是擅长炼器,早前容清垣便将所有的材料备好,与他一道练出了那小如指甲、薄如蝉翼却又坚不可摧的「惊鹤」,又故意逼得「禹倩雪」自曝,顺理成章地将「惊鹤」附在了「禹倩雪」的身上,由着她带入了西魔界。 方才众人议论纷纷,唯独他不曾发言,就是因为他在探听无颜宫中的谈话。 眼见自己的殿内又要起一场纷争,见乐水真人开口,长清子赶紧转移话题。 第131页 「师弟可是有什么发现?」 长清子询问道:「可是魔族有什么异动?」 「这倒不是。」 乐水真人抽了抽面皮:「正如清虚真人所言,这白骨魔将郦无颜得到了那《幻音十二曲谱》后,苦思冥想许久许久,还是召集了所有魔使共同探讨。」 说到这儿,他扭头看了容清垣一眼,毫不吝啬地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血洗魔界的清虚真人,乐水心服口服。」 早在最开始,他们也曾担心这一品功法秘籍被郦无颜得到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可容清垣却告诉他们,自己早就替换了那《幻音十二曲谱》,就算琴杀把曲谱交给了郦无颜,也不过是个假的秘籍。 出于对容清垣的盲目信任,几人倒是没有怀疑,不过乐水真人万万没想到,郦无颜会召集众人共同商讨《幻音十二曲谱》一事,居然也被容清垣料到了! 要知道这魔界可不比他们正统修仙界——哦不,即便是正统修仙界,不少人面对秘籍的态度也是「最好我有,大家都别有」的心态,鲜少会有愿意与人分享的。 尤其是还是郦无颜这种魔愿意将人聚集起来分享秘籍,简直是闻所未闻! 乐水真人感慨道:「不愧是能教导五百只鹅的清虚真人!果然有过人之处!」 容清垣:「……」 他听见了干明真人的笑声。 往日里,很少有人能让容清垣无奈,不过自从五百只鹅出现后,什么都有了。 面对乐水真人钦佩的目光以及真诚的话语,容清垣神情不变,淡定地掠过了他的话,反问道:「你方才神情有异,可是西魔界出了什么变故?」 「哦对,差点忘了。」 想起刚才听见的话,乐水真人的神情就多了几分复杂。 尽管面容微微扭曲,他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掌门。 于是乐水真人诚实道:「听说,白骨魔将郦无颜,有喜了。」 什么是震撼啊!各位,这才是震撼啊! 这效果堪比娇小姐凤飞霜倒拔垂杨柳、富少爷裴乐夜含泪上街讨饭、大阴阳师容清垣—— 「嗯?」正在与姬冰玉讲述的容清垣抬眸,无辜道,「我怎么了?」 姬冰玉赶紧谄媚一笑:「没怎么没怎么,您今日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俊迷人、玉树临风,实在是修仙界第一人!」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五颜六色,怎么随便怎么来。 姬冰玉内心大鹅嘆气,也不知那日一身白衣恍若神仙妃子的容清垣还能不能见到。 容清垣轻笑道:「能的,若是阿玉喜欢,我下次传给你看便是了。」 姬冰玉:「……」 「容、清、垣!」姬冰玉咬牙道,「你又偷听我的想法!」 也不知怎么回事,佩戴那白玉坠的时间久了,姬冰玉莫名发现她似乎能和容清垣互通心意,完全无需开口。 这当然有好处,也有不好的地方。 譬如现在。 姬冰玉气得随手丢了个白瓷金羽杯过去,被容清垣轻松接住,后者放下茶杯,眼神同样无奈:「我并非故意偷听,却也是迫不得已。阿玉是不是不小心压倒那白玉坠了?这才让我听见了心声?」 呵,男人,就知道找藉口! 姬冰玉当即道:「你少在我面前来装可怜这套,这怎么——」可能呢? 姬冰玉没有说话,倒也她忽然发现,倒也不是没可能。 主要是吧,这挂着白玉坠的绳子有点长。 姬冰玉眼神闪烁,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这白骨魔将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清垣支着下巴,看她心虚的样子,颇觉有趣。 倒不是他故意,被迫听见姬冰玉的心事倒也没什么,她从不对他设防,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往的,容清垣亦然。 当初送这「白玉坠」,只想着护她平安,后来容清垣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说着小话十分有趣,至于别的,容清垣半点没想。 他对姬冰玉不同,自然就愿意等到她发现后,也开始对他不同的那一日。 既然如此,就更没有什么「偷听」的必要了,若是日后被姬冰玉发现,后果只会更糟。 「是一位魔使说得。」坐在姬冰玉对面的容清垣耸耸肩,一派轻松,「不知为何,郦无颜也没否认。」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啦! 姬冰玉好奇道:「然后呢?」 容清垣促狭地眨眨眼:「然后,他们就开始商议如何修炼阿玉所着的《幻音十二曲谱》了。」 不等姬冰玉再次开口,他又道:「方才与掌门商量了一番,我们决定将白骨魔将怀孕一事,放出些消息。」 姬冰玉闻言被呛了口茶,咳嗽了半天,险些把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容清垣蹙着眉,到了姬冰玉身旁为她顺气,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顺手帮她把茶杯挪开,免得笑得东倒西歪的她被搁到。 姬冰玉是真的笑出了眼泪,她以为自己把广x体操画在了《幻音十二曲谱》上就已经是无比离谱的事情,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能这么发展! 她笑得东倒西歪,右边是茶案硬桌,靠着不够舒坦,姬冰玉便顺势滚到了容清垣的怀里,一面肆无忌惮的笑,一面由着香香大美人容清垣帮她顺气,别提多快活了。 第132页 终于笑够后,姬冰玉抬起头看向容清垣:「这也太假了吧?别人会信吗?」 容清垣抬手拭去姬冰玉眼角笑出的泪花,歪歪头,鸦青色的髮丝落在了姬冰玉的左肩,扫得她脖子发痒。 「为何不信?」 「这白骨魔将是男子。」姬冰玉疑惑,「男子如何生子?」 容清垣眨眨眼,露出了一个好看:「男子为何不能生子?这里并非凡俗,阿玉勿要学那迂腐之人。」 姬冰玉微微瞪大了眼睛。 震!撼!我!妈! 经过了容清垣一番讲述,姬冰玉才知道凡是带有那几个特定妖族血脉的,几乎都可以做到男性生子,只不过许多人不愿,尤其是西魔界,更是认为此举妨碍了他们高贵的身份。 所以容清垣故意使坏,他提议将这消息编造一番,真真假假地放出,定能引起一片纷争议论。 「我草……草率了。」 姬冰玉咽了口吐沫,她仍旧赖在容清垣的怀中,可此时早已顾不得这些了。 姬冰玉抓紧了容清垣的手腕,目露激动道:「不是说白骨魔将与大师兄系出同族吗?既然白骨魔将可以,那大师兄是不是也……?!」 不知为何,姬冰玉总觉得自己这话出口后,容清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过他仍是噙着笑,慢悠悠道:「是啊,也许呢?」 「不若阿玉亲自去问问他?」 「好诶!」 姬冰玉满口答应,这话本就不该问旁人,在与容清垣告了别后,飞速去找了郦抚卿。 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姬冰玉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主要吧,这话实在奇怪,不知该怎么问。 ——大师兄,你是不是能怀孕? 不行不行,太勐浪了! ——大师兄,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不行不行,这太曲折了,郦抚卿能不能听得懂不提,别人乍一听,还以为她在向他求爱呢! ——大师兄,你知道你叔叔可能怀孕了吗? 不行不行,这话出口,依照郦抚卿的脾气,绝对要连夜买站票赶往西魔界去看那人的笑话。 一日下来,姬冰玉光是盯着郦抚卿,走到哪里跟到哪里,问她又什么都不说,只用一种令兔炸毛的诡异眼神盯着他,时不时口中还会发出更诡异的「嘿嘿嘿」的笑声。 郦抚卿实在受不了,趁着姬冰玉难得不在,飞速去找了容清垣,质问道:「容——师父,你和小师妹说了什么?为何她自从从你这里回来后,就开始盯着我了?」 「是啊。」容清垣幽幽一嘆,用一种更令郦抚卿发毛的眼神盯着他,「为什么她盯着你呢?」 郦抚卿:? 他有些茫然。 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容清垣的语气里还带着三分惋惜三分遗憾和四分恨不得以身替代? 果然,不等郦抚卿再次开口,又听容清垣幽幽道:「无论是遇见她,还是和她说起这件事,明明都是我先啊……为什么她就第一个想到你呢?」 这口气,实在是太耳熟了! 郦抚卿记得自己还是魔尊时,有一个魔使的下堂夫人盯着那魔使搂着新欢时,也是这样的怨妇口吻。 嘶!容清垣怎么会…… 啊!难道是—— 难道是容清垣终于忍不住对小师妹下手,结果被小师妹拒绝了,所以他把这件事赖在了自己身上? 郦抚卿恍然大悟,打定主意后,慌不择路的离开。 太可怕了!吃醋的男人太可怕了! 就这样,郦抚卿气势汹汹地赶到了梧桐居,不到片刻后,落荒而逃。 而之后第二日,面容憔悴的郦抚卿一出门就看见了姬冰玉再次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再也不躲闪,上前几步,诚挚地握住了姬冰玉的双手。 「师妹,你想干什么?」 姬冰玉用比他更大的力气反握住他的手,语气更加诚挚地开口:「师兄,我有一个问题!」 原来如此! 小师妹定是在为感情所扰,可惜他帮不了啊! 郦抚卿热泪盈眶,用力摇了摇姬冰玉的手:「我知道!我觉得你的问题,可以去问师父!」 不是郦抚卿说,就按容清垣那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小师妹完全不用有那些俗世顾虑,只需考虑心意即可! 别说容清垣了,其实整个长清门上下,顾忌也就干明真人无法接受些,其余别人,倒也不必在乎。 「走!我带你去找师父!」求求你们赶紧说清楚,一个两个别再折磨我了! 突然被老夫揪住了命运后领的姬冰玉:嗯??? 她期期艾艾,眼神躲闪:「这个问题,要去问师父?」 啊这,这个也太那个了吧? 下了浮舟后的姬冰玉仍试图拒绝:「大师兄这涉及隐私,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太好问师父吧。」 郦抚卿义正言辞:「正是因为隐私,所以一定要去找师父!」 为了让姬冰玉不要和他说,郦抚卿甚至已经开始用「我不行!师妹!我真的不行!」来堵住姬冰玉的口。 彼时,郦抚卿还没意识到不对,他硬是带着稀里煳涂的姬冰玉来到了梧桐居。 恰逢乐水真人与云潇真君即将赶来,正和容清垣商量着不日后,由谁带弟子下山的事。 容清垣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茶杯,还不等他开口说出这事,就听郦抚卿道:「师父!小师妹我带来了!她有问题要请教你!」 第133页 说完后,郦抚卿用眼神疯狂暗示姬冰玉,挤眉弄眼,试图让她先说几句重话。 呵,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容清垣都不知几岁了,居然还想着吃窝边嫩草,也不嫌丢人! 姬冰玉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道:「这、这不好吧?」 「没事!」郦抚卿拍了拍姬冰玉的肩,大声道:「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来,师妹,说出你的问题!」 这时的郦抚卿眼神充满鼓励,仿若是曾经卖惨梦想会的导师,对着台上的学员大喊「说出你的故事」! 被众人目光聚集姬冰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脑中思绪翻腾。 ——大师兄,你可以怀孕吗? ——大师兄,听说你的叔叔怀孕了? 完了,一紧张就想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 姬冰玉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开口,于是她决定顺其自然,眼睛一闭,顺从心意,大声道—— 「大师兄!听说你怀孕了?!」 刚赶来的云潇真君和乐水真人:???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惊异。 这…… 雪腴峰上,原来这么刺激的吗? 第48章 吶吶 如果雪腴峰有灵魂, 那么现在它一定在惊恐万分的摆手,一边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个大鹅和兔子口无遮拦,关我雪腴峰什么事! 然而雪腴峰没有灵魂, 它也更不会说话, 于是梧桐居内再次呈现出了一派无言的景象。 新进门的云潇真君和乐水真人再听见姬冰玉的话后,正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上首的容清垣, 而被注视着的容清垣则毫无解释的意思, 他仍端坐上首一派淡然, 支着下巴看着姬冰玉, 笑得勾魂夺魄,极其好看。 而罪魁祸首姬冰玉,在紧张的情绪下, 她其实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 正紧紧地盯着郦抚卿乞求一个答案。 至于被迫陷入了社死禁地的郦抚卿,他倒是也没生气,毕竟都和姬冰玉这么相熟了,郦抚卿完全能猜出来她想问什么。 至于云潇真君和干明真人的到访确实有几分措手不及, 但这种事情简简单单便能解释清楚, 郦抚卿也并不在意。 促使郦抚卿至今站在原地未动、未发一言的缘由,是另一件更令他震撼的事。 ——容清垣到底在吃哪门子的醋?????? 要知道小师妹来找他八成是为了询问他是否能有孕一事, 这事虽然难以启齿了些,但也不是不能说。 不过结合容清垣之前的话就很吓人了啊! 什么叫「明明是我先」, 什么叫「为什么她就第一个想到你呢」? 不是, 提起这种事被人第一个想到……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吗?! 郦抚卿满目的恍然与震惊, 忍不住抬头试图用犀利的眼神谴责容清垣。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当然要。 容清垣弯了弯唇角, 挪开目光, 转向了云潇真君与干明真人, 轻巧道:「方才我与阿玉谈论起西魔界白骨魔将怀孕一事,大抵是吓到她了,故而口不择言。」 他说完后又轻飘飘地扫了眼姬冰玉,被他这么一看,原本还懵懵的姬冰玉终于回过神来,赶紧为郦抚卿澄清道:「对对对,是师侄方才口误,惊到两位师叔,实在罪过。」 毕竟据说自家师兄以前还是个魔界至尊什么的,这件事也不知几位长老真人知不知晓。 在不确定之前,姬冰玉绝不会愿意暴露自家师兄的身份。 云潇真君微微颔首,宽和一笑。 她对小辈向来性格温柔,若是女儿家,那她的温柔则是更胜一筹。 乐水真人也不会与一个小辈计较,他们正要将这茬揭过,就听忽然回过神来的郦抚卿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郦无颜那死兔子居然怀孕了?!」 郦抚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越想越吃惊,面上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炮语连珠似的开始了连环提问。 「为什么连他都有人要了,而我还是——不是,我是说居然有人能看上他?啧啧啧,西魔界真是堕落黑暗啊——不是我说啊,这姑娘图什么?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好生养?不然和这老傢伙在一起有什么好的?又丑又无趣,别人都是半瓶子水乱晃,他倒好,直接是一桶油翻滚,见到个人就开始撒泼,整个就一泼兔——」 郦抚卿越说越悲从中来,他觉得这件事就他兔的离谱! 凭什么!凭什么郦无颜都有人要了!而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郦抚卿,还是单身?! 郦抚卿沉思几秒,最后抬起头试探道:「会不会,这姑娘和他在一起,其实是想免费得到麻辣兔头的原材料?」 姬冰玉:…… 容清垣:…… 云潇真君:…… 乐水真人:…… 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一长串话听得众人齐齐语塞,姬冰玉和乐水真人、云潇真君面面相觑,竟是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接过这话。 从一开始郦抚卿的重点就完全偏移了方向,他根本不在意怀不怀孕的事情,反而更震惊于郦无颜都有人要了这件事。 听了全程的容清垣倒是还坐得住,神情并未有太大波动,不过姬冰玉清晰地看到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第134页 云潇真君也险些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至于乐水真人就更过分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面上夸张的笑意,直接哈哈大笑,粗狂豪放的笑声响彻云霄,几乎又要将窗外被姬冰玉震得只剩下几片可怜叶子的梧桐树变得更秃了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郦师侄也真是个妙人啊!」 乐水真人大步走到了郦抚卿的身侧,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目赞扬:「郦师侄实乃少年英才,唉,可惜当年……」 没让乐水真人继续说下去,容清垣自然地接口道:「抚卿这些年确实进步许多。」 说完这话,他又将视线落在了姬冰玉身上,笑得极其好看道:「阿玉可还有疑惑?」 姬冰玉为了避免自己笑出声,急忙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 她对着三人行了一礼:「既然两位师叔来寻师父论事,弟子便不打扰了。」 容清垣歪了歪头,像是有些遗憾:「也好。」 姬冰玉:??? 她怎么觉得自家师父似乎有几分遗憾呢? 不过容清垣到底也没拦她,姬冰玉顺利和郦抚卿一起离开了梧桐居。 在迈出梧桐居正门的那一刻,姬冰玉立即拉住了郦抚卿的袖子,满目皆是对于真相求知的渴望。 郦抚卿疑惑道:「师妹这是作甚?」 姬冰玉咽下了一口吐沫,大着胆子道看向郦抚卿:「我还想问大师兄一个问题。」 「大师兄,你们族中是可以让男子怀孕?」 哦,神神秘秘的闹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件事。 郦抚卿丝毫不觉得尴尬,他耸耸肩道:「也不是让雄性怀孕,只是可以将生育之事放在雄性身上,这件事不止我们,许多种族都可以做到,比如凤——咳,比如师父,他也可以。」 姬冰玉惊得脚下一个踉跄,她回头道:「容清垣——我是说,师父?!也可以?!怀孕生子???」 震!撼!我!鹅! 姬冰玉恍恍惚惚地想到,怪不得容清垣当时的表情那么奇怪,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笑意」,更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满脸都写着「别问旁人了,来问我啊」的嚣张。 「对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郦抚卿稀奇地看了姬冰玉一眼:「小师妹该不会以为我们和那些凡俗冥顽之人一样,讲究什么女主内男主外、三从四德、贤良淑德吧?」 姬冰玉眨了眨眼。 真别说,在之前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郦抚卿一看姬冰玉的神情就知她是怎么想的,他轻轻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也就是现在西魔界那群脏东西猴子称霸王,不知从哪儿搞了那套颠倒人常的东西,还硬是散播开了,也有人信。」 「若是放在以前,都无需我出手,哼,光是我底下那些女魔使都能一起把他们的皮给剥了。」 郦抚卿说得高兴,眼中有了光,也不再如以往那样瘫着脸,他的神情鲜活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姬冰玉也听得嚮往,她问道:「这些女魔使姐姐都很厉害吗?」 郦抚卿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她们很厉害,而且聪明,往往能想出常人想不到的法子。」 说到这儿,他上下扫了眼身侧的姬冰玉,忽然一笑:「她们应该会很喜欢你。」 姬冰玉疑惑道:「我?」 郦抚卿点点头:「我在时的魔界并不想现在这样伦常颠倒,最多是行事不羁又散漫妄为了些,比如那几个女魔使,她们平生最爱做的就是将欺负女子的负心汉剥了皮,挂在墙头上。」 「比如之前曾有个负心汉装作是拜师学艺,成了主人家的小徒弟,结果却欺骗了主人家的独女,等着主人过世,不仅霸占了主人家的财产,还对那娇娇的大小姐百般殴打、凌虐。」 「直到那大小姐临死前,他却又悔悟了,开始大肆寻找能让她存活的方法。」 「你说怪不怪?活得好好的时候不珍惜,等到人家快死了,却又开始深情起来了。」 两人已经到了各自洞府前,姬冰玉听得入神,索性跟着郦抚卿进了他的洞府,追问道:「后来呢?这个大小姐死了吗?」 「没有死,不过却比死更难过。」 郦抚卿摇摇头,「一开始旁人还在骂那小徒弟狼心狗肺,后来他做出深情模样后,又当真寻来了举世无双的丹药,将那大小姐的身体养好后,便渐渐骂的人少了,却都去劝那大小姐原谅小徒弟。」 「而又过了几十年后,更是可笑,竟然有许多人歌颂起了这小徒弟的深情来,隐隐的还要怪那大小姐不识好歹。」 姬冰玉皱起眉头:「怎的这般可恶?」 郦抚卿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大抵是都将自己带入了那个娇妻美妾、权财双得的小徒弟了吧。」 姬冰玉鼓了鼓腮帮子,她现在的心情憋屈得仿佛看了一百斤古早小说似的,整个心气都不顺起来。 「后来呢?」姬冰玉有气无力道,「你别告诉我,那个大小姐最后原谅了小徒弟?」 要是那样,她怕不是要被气得当场横生心魔、 「怎么可能?」 郦抚卿奇怪地看了姬冰玉一眼:「我举这个例子不就是为了证明那些女魔使会剥皮挂墙头吗?」 「所以后来当然是女魔使将那渣男的皮给剥下来,挂在了墙头上啊。」 第135页 「那几个女魔使下手很有分寸,吊着小徒弟,让他疼了七天七夜才将将断气。」 姬冰玉:谢谢,爽到了。 尽管先前的铺垫太长以至于姬冰玉一度怀疑这是个传统追妻火葬场抱得美人归的故事,不过万幸结局令人无比舒爽。 郦抚卿道:「小师妹喜欢这个故事吗?」 姬冰玉毫不犹豫道:「喜欢!」 「是啊,虽然这些行径正派不喜,但我莫名觉得,小师妹你大抵是会喜欢她们的。」 姬冰玉脑中幻想出了穿着赤红黑衣的飒爽姐姐一起手剥渣男皮的景象,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场大喊「带我一个」。 一不留神,她口中就带出了话:「那这些女魔使们如今身在何处?」 姬冰玉有些疑惑,这些女魔使们雷厉风行、快意恩仇,简直活得好不潇洒。有这样的女魔使在,西魔界又怎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们……不在了。」 郦抚卿低垂下眼帘,明明他平日里不是瘫着脸,就是在邪魅一笑,可姬冰玉莫名觉得现在的他有了几分不同于遗忘的冷凝与悲伤。 「她们当日被人诬陷算计,在她们动手后,反咬一口说她们滥杀无辜,又做下重重糟心事,诬陷她们,逼得她们去魔渊自证。」 「可这没做过的事,又如何自证!」 郦抚卿『嘭』得一声锤了下桌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就是仗着本尊当时流落凡尘!否则本尊定是要将魔渊里的鬼东西连带着那群长舌郎,一起剥了皮扔进刀山火海里!」 这事曲折离奇,连姬冰玉一个旁观者都听得嘆惋,更何况是郦抚卿这个真正认识她们,与她们交情甚笃,甚至一起喝酒打架过的人呢? 姬冰玉不想引起郦抚卿的伤心事,她故意道:「师兄,你真的打得过魔渊里的东西?不会直接被对方打趴下吗?」 天道早与她说过,在魔渊中即将诞生一个极恶魔君——这同样是原着轨迹以外的事情,是姬冰玉以一己之力崩了原先支撑这个世界的天柱后,某些特殊的碎片落在了魔渊,而魔渊本就在几百年前吸收到了不少世间邪气,一来二去,倒是越发强劲了。 郦抚卿心中同样没底,但他不愿在小师妹面前露怯,于是信誓坦坦道:「呵,这天下,没有什么能令本尊折腰。」 「很好,大师兄有志气。」 姬冰玉比了个大拇指,淡定地掏出了自己还是玉米棒子形态的唢吶。 「为了庆祝……唔,就为了庆祝大师兄的志气,我给大师兄吹一曲唢吶吧!」 郦抚卿瞪大了双眼:「不必——!」 他的话没能说完。 只见下一刻,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唿喊从那根金灿灿的玉米棒子里传出。 「啊————」 如泣如诉,如哭如叫,如鹅又如土拨鼠。 一首如梦似幻的《入蝶》硬是被姬冰玉吹成了凄悽惨惨的《入坟》。 这他兔的入得还不是普通的坟,这动静,必须是刨了土拨鼠家族的祖坟啊! 郦抚卿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悲伤转向木然,最终终于定格在了暴躁上。 「姬冰玉你放下唢吶!老子又要失眠了!」 眼见大师兄恢復了正常,姬冰玉立即乖巧地放下了唢吶,她微微有些遗憾道:「可惜沈师兄教我的这首曲子还没完全领悟,不让就能将它记录在我的《离谱》上了。」 是的,随着逐渐适应唢吶的存在,姬冰玉已经开始着手在《离谱》上进行记录了。 可惜这《离谱》是真的离谱,普通的曲子即便姬冰玉写上去后也会消失无踪影,必须是她熟练掌握并且充分调用了情感的曲子,才能被记录。 比如姬冰玉改编自干明真人的成名曲《阴风灵堂》,它有幸成为了《离谱》上的第一首曲子,姬冰玉还特意去找干明真人汇报过此事,并当场演绎了一遍,差点被对方一脚踢下缥缈峰。 「求求你了,换个人祸害吧。」郦抚卿痛心疾首,「一只兔子薅多了也是会秃的啊!」 姬冰玉摸了摸鼻子:「咳,我这不是为了让大师兄换种心情嘛!」 郦抚卿面无表情道:「谢谢,已经换了心情了,你要是再吹下去,我可以直接换个地方生活了。」 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大师兄打算搬离雪腴峰?」 郦抚卿面瘫着脸抬头:「师妹要是再吹下去,我恐怕要直接搬离人间。」 姬冰玉:「……」 真是个不懂欣赏艺术的野兔! 姬冰玉愤而离去,出门便去找了二师姐韶阳羽求安慰,被二师姐好一通投餵后,才缓缓振作了起来。 她想起方才郦抚卿给自己讲的故事,又对韶阳羽复述了一遍,感嘆道:「这些女魔使已经音讯全无,也不知那被救下的大小姐后来如何了?」 韶阳羽抬眼道:「大小姐过得很好。」 姬冰玉一顿,心中万般狗血奔流而过,她当即抬头看向韶阳羽,仔细打量。 按照古早小说的狗血模式……但不对啊。 大师兄的讲述里,动辄几十年,而这些女魔君似乎都在过去的一百年间里被人迫害——『大小姐』的年纪和二师姐根本对不上啊! 「你在想什么?」 韶阳羽一看姬冰玉的双眼就知对方的思绪不知在何处策马奔腾,她好笑地揉了揉姬冰玉的头,冷如冰泉的嗓音中染上了几分俗世的温度。 第136页 「我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大小姐』呢?」韶阳羽道,「不过这『大小姐』不是我,却也是小师妹你见过的人。」 我见过的人? 姬冰玉苦思冥想,从云潇真君猜到灵韵大师姐,甚至连胡姣姣都没放过,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还有谁?」姬冰玉苦恼道,「我自入门以来,受限于新弟子三年内不得下山的规定,根本未曾下山……」 韶阳羽透过玄铁面具看着她。 姬冰玉勐然反应过来:「所以是我进长清门前认识的是不是?」 韶阳羽点了点头。 姬冰玉垂下眼,脑中飞速又将有些年纪的女子过了一遍,勐然抬起头,不可置信道:「难道是灵霄舫的云掌门?!」 随着韶阳羽轻轻颔首承认,姬冰玉更不敢置信了。 灵霄舫掌门云卿若,她虽接触不多,但从那日来看,是个温柔端雅的大美人,身上虽也有做掌门的气魄气势,偶尔也会语出惊人,可总体而言却是柔和的。 姬冰玉还记得云卿若看向自己的目光,温柔又带着些许长辈似的怜爱,倘若不是灵霄舫需要唱跳技能,姬冰玉说不定现在都不在长清门了。 哦,也不一定,毕竟后面还有绝世大美人容清垣出场,以及那番振聋发聩的摸鱼发言,姬冰玉估摸着,就算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选长清门。 哦,也不对。 她选得根本不是长清门,而是容清垣。 姬冰玉心中狠狠唾弃了色令智昏的自己一把,又忍不住道:「可云掌门那么温柔和善,实在是……」 实在是很难让人将故事里的事情与她结合起来。 被那样伤害过,又经歷了如此坎坷的女子,如今却能以这样宽容温和的态度来面对世人,甚至接手了灵霄舫掌门一职,将灵霄舫管理得井井有条。 云卿若没有拘泥于过去,也没有纠结于曾经,她将最好的自己献给了未来,也献给了那些同样有着不幸经歷的女子。 姬冰玉扪心自问,换做是她,绝对是做不到如此淡然的,不说性格会不会变得偏激阴暗,起码手下也要刨了渣男祖坟再说。 「云掌门心性坚定,确实厉害。」 韶阳羽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下头,不过片刻又抬起,又与姬冰玉说起了闲话。 姬冰玉自然察觉到韶阳羽还有心结,不同于沈和歌纠结多年而不自知,一经点破便豁然开朗,二师姐韶阳羽的心结似乎埋得更深。 深到她自己都已发现,却全然束手无策。 这种心结并非一朝可解,姬冰玉也没多问,顺着把话带了过去,之后便回到洞府开始激情修炼。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姬冰玉继续着每日宅在洞府,将白玉坠当成聊天软体和容清垣聊聊天,无聊时带着玉米棒子高歌一曲,更无聊时就去做做小点心——什么鬼畜配方都行,姬冰玉已经发现了,容清垣他是真的不挑。 用郦抚卿的话来说,姬冰玉糕点的配料和容清垣的衣服一样多姿多彩。 什么「辣椒配曼珠草」糕,什么「梧桐叶卷」……总而言之,只要是熟的,容清垣都能吃得下去,并称赞一声「不错」。 姬冰玉感动得热泪盈眶,并加大了力度。 毕竟她现在的修为,已经不用日日都去明悟堂了,做了也祸害不到其他人——当然,每次也就品个味道,其余的姬冰玉也不会真让容清垣吃完。 她看容清垣称赞这些奇怪的点心时会觉得高兴,可又捨不得容清垣真的将它们吃完。 姬冰玉带着一箩筐的奇怪配料糕点从梧桐居离开,她边走边问天道:[狗儿子,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又被抓来当感情顾问的天道:[……] [我不知道,毕竟世人皆说『大道无情』,虽然我并非是他们构思的那般无情冷漠,可对于你们这样的情感,我依旧无法理解。] 天道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你可以带入一下,倘若是我,你捨得吗?] 姬冰玉毫不犹豫道:[当然。] 天道:[……] 有的时候你到也不用这么坦诚。 [因为你根本吃不坏嘛。] [可容清垣也吃不坏啊!] 天道想了想,略带些困惑道:[容清垣他很厉害的,别的暂且不论,那句『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你总该知道,可是姬冰玉,你为什么却总护着他?] 姬冰玉沉思起来,一合掌做了个决定—— 「行吧!下次有机会找容清垣拜个把子!」 这样她下次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关心容清垣了! 天道:??? 它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哪里出了问题,可直觉告诉它,这个决定哪里都是问题! 一着急,天道也不再掩饰了:「爹,你要不然再考虑一下?我觉得……」我觉得容清垣不会想要和你拜个把子的! 「考虑什么?」姬冰玉奇怪道:「难道你让我认他做儿子?啊这,这还是不太好吧!」 姬冰玉皱着眉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我如果认做他爹,未免有些太过张狂了些。」 你以为你现在想要和人家拜把子的想法就不张狂了吗?! 天道几乎要咆哮出声,但它知道自己完全是说不过这位的,于是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转移了话题。 第137页 [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不御器飞行?偏偏要走路?] 今天日头确实有些毒辣,姬冰玉却一步一步地打算走回洞府,实在奇怪。 「反正也不远。」 姬冰玉幽幽道:「不然你让我御唢吶飞行吗?」 容清垣不是没提过要给姬冰玉一艘浮舟,可是那时的姬冰玉十分倔强的拒绝了,她坚信自己能与唢吶磨合成功。 如今成功是成功了,可姬冰玉半点都不想登上唢吶。 「而且别忘了。」姬冰玉慢吞吞地开口,「我的吶儿,现在是一根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玉米。」 天道:…… 还不等它开口,就见一个小小的银白纸鹤冲着姬冰玉而来,姬冰玉抬手接住了它,里面立即传来了裴乐夜的声音。 「姬大师!谢家派人来搞事了,速来围观,来晚则无!」 嚯!看好戏啊!还是谢家的好戏! 姬冰玉与天道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兴致勃勃。 [快点去啊!]天道催促道,[看看这谢家又搞了什么事,我估计经过上次后,依照谢家的脾气是非要扳回一筹的!] 是啊!要快点去! 姬冰玉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储物戒内。 …… …… 片刻后· 「咦?!」 一个本在练功的小弟子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推了推自己身侧的师兄:「袁师兄!快来看快来看!那是什么!」 小弟子有些难以置信,唯恐是自己修为低微这才错认,可袁山泰不是,他对自己的眼睛有足够的信心,可正是如此,才让袁山泰愈发怀疑自己。 袁山泰揉了揉眼睛,心想,一定是自己练功太累了吧?或者昨夜没休息好? ——不然他怎么会看见有个巨大的玉米在天上飞!!! 第49章 吶 是的, 鑑于姬冰玉对于唢吶那时好时不好的控制,纵使她现在已经有能力将唢吶变回原形,不出一盏茶的功夫, 唢吶又会自动变回黄金玉米棒子。 它好像只是短暂的爱了我一下.jpg 好戏又捨不得不看, 于是姬冰玉痛苦地纠结了三秒后,为了避免出现高空骤变, 还是决定不将唢吶復原。 闷热的天气中难得吹过了一阵风, 姬冰玉柔软的衣袖被吹起, 她面容平静, 绝色清丽的五官再一次凸显。 每当姬冰玉不开口时,她依旧是那个传言中冰肌玉骨、绝尘脱俗的白月美人。 天道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嘆,下一秒, 它就眼睁睁地看着姬冰玉从芥子戒内拿出了一根金灿灿的……玉米? 然后她一脚踏在了玉米上?? 然后这根玉米飞了起来??? 天道:…… 啊!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这一幕的眼睛.jpg 然而无论天道如何抗拒, 姬冰玉还是乘着玉米展翅翱翔,一路招摇无比,直达太樾峰。 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姬冰玉自信无比, 完全不怕丢人。 自从门内的清月擂台后, 关于「雪腴峰姬冰玉」的传言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版本, 并关于「姬师妹的原形究竟是不是鹅」展开了十余次的辩论。 有了这样的辩论在先,甚至还有了「踢屁狂鹅」的名号在后, 姬冰玉已经无所畏惧。 不就是御玉米飞行吗? 小场面, 小场面。 等姬冰玉到了太樾峰后, 果然见裴乐夜已经等在了侧殿门口。 见姬冰玉终于到来, 裴乐夜顿时眼前一亮, 他神神秘秘地对着姬冰玉招了招手, 整个人都散发着「我有八卦快来问我」的气息。 走近些才发现,不止是裴乐夜,他身后的阴影里,还有凤飞霜、钟子期、江念波。 除了谢喻安和胡姣姣,竟是齐活了。 不过猜也能猜到,这两位一个是谢文瑞事件的主人公,一个又和谢家有血脉关系,为了保护二人,长老师叔们也不会让他们出现。 姬冰玉一落地就把十分招人眼的唢吶收回了储物戒内,非常上道地凑了过去:「快说说快说说,怎么回事?」 「嘘!小声一点儿。」 裴乐夜偷偷往门内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据说他们是为谢文瑞的事情而来的。」 果然如此。 姬冰玉皱了皱鼻子:「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突然又提起了?」 当时谢文瑞的事情一出,她还以为谢家马上就会闹到长清门来,熟料对方隐忍不发,竟是好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 这么久都没发作,姬冰玉还以为谢家是自认理亏,不愿提起了。 「得了吧,他们才没这么要脸呢!」 凤飞霜暗暗吐槽:「之前不过是碍于闹得声势浩大,又有几位长老为我们保驾护航——哦,还有你师父,清虚真人,这些世家大族很多都十分怕他。」 江念波点点头道:「不过这次那雁家小少爷回家后便宣称亲眼目睹一弟子从长清门中叛逃,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得,总之现在谢家又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想要将之前的事情洗脱。」 说到这里,他面色愤然,捏紧了拳头:「他们以『长清门治下不严』作为要挟,一口咬定那谢文瑞是被禹倩雪蛊惑,这才做出那些事来,说我长清门冤枉无辜弟子!」 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第138页 可惜容清垣体弱,时不时就会闭关一段时间,少则几日,多则大半个月,而如今恰好是容清垣的闭关期。 谢家八成是看准了时机,专门挑着这日子来的。 就连钟子期都忍不住道:「可惜清虚师叔不在。」 要是清虚真人在,这群人估计连长清门的大门都不敢踏入! 姬冰玉想了想,嘆了口气:「我师父不在也挺好,不然万一这群糟心玩意儿把他气病了怎么办?」 想起自家美人师父病恹恹的样子,姬冰玉由衷道:「不在也好。」 其余四人:…… 倘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们恨不得抓住姬冰玉的肩膀狂摇。 姬师妹,你到底对你那个杀神师父有什么奇怪的滤镜啊! 虽然大家都是长清门的弟子,在外团结一致,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听过有关清虚子的传言啊! 在魔界乱杀都是好的,他连对世家都是一言不合就动琴,听说当时几乎要将几个世家杀得人丁凋零,要不是长清子一力保他,恐怕又是一场纷争。 对于同窗们崩溃的心理活动,姬冰玉毫不知情。 趁着几人石化,她偷偷扒着门缝,果然顺着那一丝丝缝隙,瞥见了殿内的人。 此时战局呈一边倒的情形,只见本该气势磅礴、咄咄逼人的谢家人如今缩在了一旁,脸上还堆着尴尬侷促的笑意? 姬冰玉「咦」了一声,发现情况和她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凤飞霜注意到了她的疑惑,鼓起了腮帮子,显然极为不满:「那时你没看到最精彩的不服——之前谢家人可凶可凶了!他们趾高气扬地进来,被乐水师叔敲打一番才太平呢!」 姬冰玉讶异地回头,意外地看向了钟子期,捅了捅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乐水师叔也会敲打人了?」 一向脾气耿直还带着点小暴躁的乐水真人,居然也学坏了? 钟子期疑惑道:「当然会啊!」 两人面面相觑,一旁听完了全程的江念波想起方才那一幕,揉了揉眼角跳动的青筋。 「钟师弟说的『敲打』,是真正的敲打。」江念波意有所指道,「敲、打!」 姬冰玉:「……」 她目露赞扬,悄悄地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乐水师叔,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实在是我辈楷模!」 江念波可疑地沉默了一下,他们彼此互看一眼,随后齐齐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了姬冰玉。 到底是谁带起的来的乐器砸人的风气,你心里没点数吗! ……倒也不是完全没数。 姬冰玉轻咳一声,心虚地挪开了目光,继续看戏。 她意外的发现,这一次长清门担任主要输出的人,不是善于「敲打」的乐水真人,也不是喜欢煳弄的长清子,而是向来严肃板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干明真人。 只见谢家人已然转变了套路,其中一个女子拿出一方白帕子轻轻摁了摁眼角:「可惜我儿,在没进长清门前,他性格爽朗仗义,友人无数,才不时……」 「那看来谢夫人不太了解你的儿子。」 干明真人瞥了这妇人一眼:「不过此次掌门一视同仁,谢文瑞交得那些狐朋狗友也被赶了出去,谢夫人若是不信,去一问便知。」 谢夫人一噎,又抽泣道:「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你们长清门混入了魔族之人,我儿与那人朝夕相处,难免被影响了心智!」 干明真人皱起眉头,纠正道:「并无朝夕相处,谢公子每日杂事繁多,并不专心于修道一事,故而倒也不算常见。」 「更何况,他若是这么容易被影响心智,倒也确实不适合修仙一途了。」 嘶—— 姬冰玉战术后仰,只听一旁的裴乐夜目露迷茫,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为何我总觉得我师父现在的模样,有几分眼熟?」 钟子期和凤飞霜都十分贊同道:「好像是有些眼熟。」 唯一看破了局势的江念波沉默不语,默默抬头看向了姬冰玉。 你看看你们雪腴峰都把长清门带成什么样子了! 干明真人虽从来说不过容清垣,但在对方的锻鍊下,如今绝非曾经被人一问便噎住,完全绕进对方逻辑的干明了! 于是谢家人直接从一开始的盛气凌人、胜券在握,变成了现在的弱小可怜又无助,眼见唯一的突破口都无法找出破绽后,谢家人终于破釜沉舟拿出了杀手锏! 「掌门就不怕我们将你门内混入魔族一事揭发出来吗?!」 为首的谢家人冷笑:「堂堂长清门缥缈峰峰主的内门弟子竟是魔族之人,这说出去简直要笑掉旁人的大牙啊!」 眼见炮灰集中向了自己,被几十双眼睛注视着的掌门长清子慢吞吞地支起身体,他转了下脑袋,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容。 「其实老朽方才便想问了,为何你们谢家如此笃定这魔族之人是我缥缈峰中的内门弟子?甚至方才还提及了她的姓名?」 嚯!刺激啊! 姬冰玉听得心潮澎湃。 当日长清子等人故意做出了一副治下不严又遮掩不及时的模样,实则将消息封锁的很紧,可以说,除了雁沂端等人,只有西魔界才会相信长清门门内规矩松垮,极好混入。 然而雁沂端他们是从未见过「禹倩雪」的,当日「禹倩雪」判出时,更是撕裂了表象露出了本来面貌,按理来说,他们不该知道这是缥缈峰的弟子,就算猜出缥缈峰,也不该确定是禹倩雪才对。 第139页 毕竟就连江念波都不知这叛逃的弟子是谁。 几人眼前一晃,就发现唯一的缝隙被人堵住,还不等他们靠得更近去试图听清殿内的对话,忽然一阵清风吹来,身体轻飘飘的,等他们再次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殿外。 显然,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小朋友们可以偷听的了。 不过也够本了,裴乐夜抬手伸了个懒腰,他对着几人拱了拱手:「我就不留了,先回缥缈峰啦!」 方才看了这么一场好戏,怎么也要和谢师兄说道说道! 凤飞霜也是这么想的,她师父碍于她出身凤家的缘故,这次没有出面,还等着她回去好好描述一番呢。 瞬间,这侧殿门口只剩下了姬冰玉、钟子期和江念波。 除去姬冰玉外,其余两人的师父皆在殿内,于是他们仍旧规规矩矩地等在殿门口,反倒是姬冰玉无事一身轻。 她不愿干等着,索性另寻了一僻静处,掏出了自己的「玉米」开始培养感情。 日头渐渐落下,浓烈的日光褪去,闷热略微散去后,显出了几分凉意。 谢家趾高气扬的来到长清门,又灰头土脸的回来,脸上难免挂不住,带人来的谢家分家的家主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位小弟子立即明白过来,他顺着人流慢慢地退到了最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他长得不起眼,并没有多少人发现,顺利晃出了人群。 这谢家子名为谢永思,因性格机灵,这才被分家家主带在了身旁。 谢永思收到分家家主的暗示,立即晃出人群,企图在长清门中兜兜转转,看看能不能找一个突破口。 他们刚才本想给长清门一个没脸,以此为要挟,再让几个弟子进入长清门中,谁知长清门软硬不吃,他们竟也无法。 毕竟只是一个分家家主,在长清门前,算不得什么。 虽说如今世家逐渐势大,可谢家到底是曾经被清虚真人摁着打的家族,他们本来就对长清门有些许惧怕,如今本以为抓住了对方把柄,谁知又被反打,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起来。 谢永思心中嘀嘀咕咕,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到了面前的景象。 长清门山水秀丽,如今霞光微沉,更是显出后山风景独特,尤其是那高高悬挂着的瀑布,从山顶奔流而行,气势磅礴,让人见之忘俗。 谢永思被此番风景迷了眼,他站在原地看了良久,目光略一下移,忽然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女弟子。 她身着一袭浅蓝衣裙,外罩青色纱衣,手里拿着个金色的物件把玩,她几乎要和身后的景色融为一体,极容易被人忽略,可当你注意到她时,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谢永思被美景美人迷了眼,目中全是痴迷,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没忍住走到了美人身前。 走到美人身前,谢永思才发现了一件事。 那之前他以为的金色物件是什么精巧奇妙的东西,起码也是个珍宝起步——谁知竟是一个色泽金黄、通体圆润的玉米? 谢永思:??? 再次瞥了眼美人,谢永思忽然意识到美人也不是在把玩什么物件,而是痴痴地盯着这个玉米发呆? 好好的美人,竟是个傻子! 谢永思心中惋惜不已,同时却又暗含几分窃喜。 傻子好啊,傻子可是最容易被套话的! 他暗暗摸出了留声石,在其中注入灵力,脸上摆出了谢家练出来的标准笑容,靠近了美人。 「在下乃是谢家子弟,单名一个畅字,在此地相遇实乃缘分,不置可否有幸得知您的名讳?」 正在和唢吶沟通感情的姬冰玉:??? 这人姓谢?那他怎么不跟着谢家人,反而「迷路」到了这里? 姬冰玉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天道在刚才看戏看到一半时便消失,她估摸着是去找了容清垣。 没有天道苦口婆心劝住的姬冰玉当场戏瘾大发,她眼睛一转,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情:「大哥哥你好呀,你问我的名字吗?」 「我叫鹅翠花,今年已经十二岁啦!」 这什么鬼名字? 谢永思抽了抽嘴角,为了找到突破口,他耐着性子开口:「那翠花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姬冰玉眨了眨眼,扬起了一个单纯无知的笑容,她捧起了手中的玉米,直直地怼在了谢永思的眼下。 「你的问题很好,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玉米呢?」 …… …… 长清子原本分不清喜怒的面容忽然扭曲,他对着乐水真人轻轻摆了摆手。 谢家人执意不让他们相送,长清子也不客气,等人都散去后,他对乐水真人道:「不必防备了。」 他们都是元婴之上的长老了,怎么可能真的注意不到那个熘走的弟子呢? 只是谢家人统共也就这点手段——要真是聪明人,也不会被雁家拿来当枪使。 长清子看他们,如同看秋后的蚂蚱,反正蹦跶不了几天。 而乐水真人犹有些不放心道:「那个弟子熘走,谁知道他去了何处?」 干明真人送完客后走来,面上同样挂着一丝忧虑:「万一被哪个心思单纯的弟子遇上,被他哄骗了去该如何是好?」 长清子摇摇头,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第140页 「那个偷熘出去的谢家子,遇上了姬师侄。」 一瞬间,大殿陷入可疑的沉默。 下一秒,乐水真人若无其事地拱手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也不再留了,今日还答应子期要教他一首新曲。」 干明真人点点头:「我的幼徒向来心里藏着事,如今谢家兴师动众地上山,来闹了一场,多少被传出去了些风声。又有裴乐夜那没轻没重的在,我还是早点回去,看着他们些。」 两人说完后,见长清子也没留,便顺势离开了。 嗐,别的弟子那是心软容易被矇骗,可这姬冰玉能和别的弟子一样吗? 她不把人忽悠瘸了就不错了! 与他们三人所料分毫不差,这谢永思险些被姬冰玉弄得精神失常。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与分家家主约定好的地方,眼神空洞,表情麻木,满口血沫,活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门口守门的弟子被他骇了一跳,赶忙派人进去通传,又赶紧将他搀扶进了门中,还不得谢永思喝上一口热茶,就听分家家主要见他。 分家家主名为谢天昌,在见到谢永思时也吃了一惊,他联想起自己让对方出去的目的,不由神情激动,心潮澎湃。 谢天昌强行压住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问道:「你在路上遇见谁了?」 谢永思抬起头,目光愣愣道:「鹅……」 谢天昌:「???」 满口血沫的谢永思含煳不清道:「鹅翠花。」 谢天昌:…… 这一刻,他和当初的谢永思一样,露出了「这都是什么鬼」的表情。 不过到底是分家家主,谢天昌恢復的很快,他扫了眼谢永思的衣着,又落在了他的脸上,终于想起递给了对方一枚修復身体的丹药。 于是谢天昌又问道:「你这伤势是怎么弄得?」 谢永思张了张嘴,谢天昌豁然发现他的门牙少了一颗,不等他询问,就听谢永思道:「啃玉米啃得。」 「……」 谢永思回想起自己方才那一番对话,不禁悲从中来。 一开始时,无论他问什么,对方都会回答「为什么不去问问神奇的海螺呢」。 他抹了把脸,心酸地想,最后好不容易问出来了消息,却又是个大消息,几乎可以让他被灭口。 可是这消息太惊人了,谢永思不敢不报,他抬眼扫了一圈四周:「此事关系重大!」 谢天昌心领神会地挥了挥手,布下了隔音咒,抬了抬下巴:「快说!到底是什么消息!」 谢永思咽了口吐沫,语出惊人:「西魔界的白骨魔将大人怀孕了!」 谢天昌:?! 「而且孩子……孩子是谢文瑞少爷的!」 谢天昌:??? 谢天昌:!!! …… …… 「你似乎很开心?」 容清垣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真要去参加你那个『父亲』的寿宴?」 姬冰玉点点头:「当然。我都三年没出门了,难得有个机会,怎么能放过!」 「而且不止是我,飞霜、子期、还有裴乐夜那傢伙,大家都要去,哦,说不定谢喻安也会去。」 姬冰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如果我们都去,场面定是很壮观。」 刚进门的沈和歌和韶阳羽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沈和歌甚至顾不得对清虚真人行礼,就对着担忧道:「师妹真的不用我一起吗?」 姬冰玉摇摇头,半开玩笑道:「我要是连一个小小的生辰会都搞不定,也实在是愧对我在长清门修炼的这三年啦!」 「更何况聚英盛会在即,我也需要锻鍊一番。」 「师妹此番要去,定要做好准备。」 韶阳羽言简意赅:「如今针对我长清门的流言纷纷,师妹此去,无异赴鸿门宴。」 韶阳羽没有夸张。 那日谢家离开后,虽然不敢从「魔族」方向下手,却又不知怎么,弄起了新的留言。 于是坊间开始传闻,说长清门附庸风雅,不过是表面清高,实则不思进取修炼,只顾玩音弄乐,一个个的用着琴、笛等物,与过去乐坊中供人取乐的乐师没有区别。 甚至还有人放言,说文有流明谷,剑出玄天宗,雅在灵霄舫,而长清门嘛,实在不配为四大派之一! 长清门的弟子,就配在宴席上奏乐了。 这番流言实在歹毒,长清门弟子皆是音修,音修不弄乐舞音,又该如何修炼?偏偏在这留言中,弄得好似他们不务正业一样。 姬冰玉感受到韶阳羽担忧的目光,她心中流淌过暖意,心头热乎乎的,表情越发松快起来。 「他们若真要我奏乐,我便奏啊!」 沈和歌和韶阳羽一愣,而后噗嗤一笑。 对啊,也不看看小师妹的乐器是什么。要是雁家人想要,他们也愿意成全。 容清垣翘起嘴角:「打算吹哪首曲子?」 姬冰玉眨眨眼,「弟子之前刚刚悟透了师兄教我的那首《入蝶》,成功将它登在了《离谱》上!」 她将那本《离谱》抽了出来,上面果然誊写了一首曲子,只是曲子上却没有标题。 韶阳羽问道:「师妹还没取名?」 与人一样,这曲子也需要取了名字后,才真正立身于世,发挥其最大的效力。 第141页 姬冰玉点点头,转向了沈和歌,「这曲子是师兄教我的,不知师兄可愿意给它取个名字?」 沈和歌笑道:「既然是师妹自己悟出来的曲子,合该是师妹自己取名,若是我来,恐怕《离谱》又要不认的。」 这是有渊源在的,之前姬冰玉企图偷懒,让沈和歌为她谱曲,可《离谱》压根不认。 「唔……」 姬冰玉沉思了几秒,她想起了之前种种,又想起了自己这次将要回到雁家,最后她的目光与一直看向她的容清垣对视,被对方眼中含着的笑意迷得晕晕乎乎。 虽然自家师父的衣服配色实在是多姿多彩,骚得仿佛出自品如的衣柜,但者不妨碍他的脸实在好看啊! 这个想法自脑中闪过后,久久挥之不去,于是不等姬冰玉的脑子反应过来,她的嘴已经将名字一锤定音。 「——这首曲子《回坟的诱惑》吧!」 第50章 吶吶 ……《回坟的诱惑》? 沈和歌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他犹豫了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说呢?这个名字可真是严肃中透着活泼,阴森中透着俏皮,乍一听带着几分荒谬, 可是细想起来居然还是意外的贴切? ——但再怎么贴切, 这名字还是越想越不对劲啊! 沈和歌先是望向了韶阳羽,不过一秒后, 他就想起二师姐绝不会否认小师妹任何一个无伤大雅的想法, 毕竟就连当初「郦抚卿变蛤蟆」这件事, 二师姐都在第一时间选择深信不疑。 沈和歌闭了下眼, 毫不犹豫地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师父容清垣身上。 虽然师父穿衣时的搭配总是无比风骚,但端看雪腴峰上的布景,以及他们各个弟子的院落划分, 容清垣本人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纵使这世间也没有人听过容清垣本人的命魂曲, 但是沈和歌坚信,一定不会比《回坟的诱惑》更糟糕了! 承担着三徒弟殷殷期盼的目光,容清垣弯起嘴角,颔首道:「不错。」 「这名字取得通俗易懂, 又与阿玉的曲风十分吻合, 大俗即雅,是个好名字。」 韶阳羽看向姬冰玉, 她的目光十分柔和:「师父所言极是,弟子也认为小师妹这个名字取得极好。」 沈和歌:「……」 仔细一想, 确实如此。 倘若在这《离谱》上记录的都是些风花雪月、清高古雅的名字, 反倒是与它的册名不符。 更何况既然曲风已定, 曲谱已存, 又何须纠结拘泥于一个名字呢? 顶着姬冰玉徵询似的目光, 沈和歌洒脱一笑:「小师妹取得这个名字很是不错, 就用它吧。」 除去不在场的郦抚卿外,这个名字全票通过! 姬冰玉心情极好,问容清垣借了只笔,大笔一挥,立刻在《离谱》上写下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看着《回坟的诱惑》这几个字立刻印在了洁白的纸张上,并散发出了淡淡金光,姬冰玉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不等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了郦抚卿充满着喜悦的嗓音:「师父,你不知道……诶,师弟师妹们都在,那正好!」 郦抚卿穿着墨色长衫,这样沉静的颜色本该与他一贯瘫着的少年面容极其相配,然而郦抚卿的表情毁坏了这一切。 这一次,他不光是勾起了唇角,而是整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起了丰收般的喜悦,仿佛他种下的曼珠草一次性「亩产一万八」似的。 容清垣挑起眉梢:「方才唤你不来,又出去做什么了?」 「不是弟子『做什么』,是那谢家人做了什么!」 郦抚卿神神秘秘地探出头,得到了容清垣的允许后,他大着胆子在梧桐居布下了一个隔音阵,随后才压低了嗓音,极其神秘的开口。 「前些日子,不是有人放出了白骨魔将怀孕的消息吗?」 听见这事,姬冰玉默默抬起头看了容清垣一眼。 这事情本来就是长清门的几位长老随手为之,如今也不知道传言成了什么样子,这才让郦抚卿这傢伙如此神秘。 容清垣回望了一眼姬冰玉,而后又看向郦抚卿,处变不惊道:「然后呢?」 想起自己得知的消息,郦抚卿简直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扬,他故意卖着关子,拖长了语调:「然后啊——」 韶阳羽淡淡扫了他一眼,本想故弄玄虚的郦抚卿立即乖觉起来,他略带遗憾地结束了自己的表演,开口道:「然后弟子今日下山,本是想要去探查一番北面娘子河的事,中途却听见了这个消息,特意赶回来的。」 「据说啊……」 姬冰玉拿起水杯,郦抚卿说得这些她早在之前便已从容清垣的口中的得知,所以此刻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有空给自己泡了杯雪腴花茶。 真别说,这雪腴花不仅好看,连吃起来都十分美味。 世人皆说其珍贵万分,可在雪腴峰的后山储物阁内却遍地都是。 怪不得当日容清垣看不上那一朵佛陀琉璃花,毕竟和既可提高修为,又可稳定心性的雪腴花相比,最多是入药飘香的佛陀琉璃花都算得上是常见之物了。 容清垣当日邀请自己拜入门下时果然没说谎,他确实很富—— 「——据说这白骨魔将不止是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那谢家谢文瑞的孩子!」 「噗」得一声,姬冰玉口中的雪腴花茶呛在了嗓子里,她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第142页 这消息实在是石破天惊,姬冰玉觉得自己就差把肺都咳出来了,也不知是咳得还是笑得,她眼前忽然一片模煳,直到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淡淡花草香。 「静心。」 容清垣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动作温柔又自然,让姬冰玉脑中闪过了一瞬「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后,又立刻消失无踪。 开什么玩笑嘛,容清垣这种佛系温柔大美人,大概对哪个弟子都是如此吧! 姬冰玉说不清自己是遗憾还是轻松更多些,这些思绪也不过是片刻,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郦抚卿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不止是姬冰玉,韶阳羽和沈和歌听见消息后,先是一起表情失控,而后勉强控住了表情,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怀疑。 韶阳羽率先发问:「这消息若是真的,理应瞒得极其隐秘,大师兄又是从何处知晓的?」 听出韶阳羽语气中的怀疑,郦抚卿双手抱胸,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别不信我!我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咳,自然是有我的渠道的。」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不过这也不是重点,沈和歌同样微微蹙眉:「若是真的,按照西魔界那位一贯的手段,应该留不得这谢少爷。」 郦抚卿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得到消息后,确实见那谢家把谢文瑞绑起来,大概就要是送往西魔界去吧。」 说道最后,郦抚卿不免幸灾乐祸起来:「想当初那谢文瑞自己动手动脚,企图做些龌龊事,现在好了,他自己要被送到西魔界去了。」 韶阳羽道:「西魔界会对那谢少爷如何?」 沈和歌猜测道:「严刑拷打?」 「可不止是严刑拷打。」郦抚卿勾起嘴角,「西魔界以实力为尊,最是看不起女人,第二看不起废物,这谢文瑞嘛,虽然废物了些,可皮相勉强还可入眼……啧,西魔界那帮傢伙可没什么道德底线,荤素不忌的很。」 话题逐渐滑到了危险的边缘,容清垣轻飘飘地看了郦抚卿一眼,收到暗示的郦抚卿及时剎车,他眼睛一转,奇怪地看向了姬冰玉。 「小师妹今日倒是格外沉默?」郦抚卿奇道,「往日听见这类消息,你该是最好奇得才是。」 被郦抚卿这么一说,其余两人也发现了不对,纷纷看向了姬冰玉。 被众人注视的姬冰玉默默放下了茶杯,抬头有望天。 「啊这、这说起来,大师兄你可能不信,但这个消息其实是出口转内销。」 郦抚卿:??? …… …… 姬冰玉简单地将那日的经歷与三人诉说了一番,郦抚卿不可思议道:「他就这么信了?」 「嗯。」姬冰玉心虚道,「可能是因为询问了太多次神奇玉米后,不想在继续和它对话下去了吧?」 郦抚卿:? 什么玉米??? 反倒是韶阳羽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问道:「他和神器对话时,可会活得回应?」 姬冰玉点点头:「会的。」迎着容清垣含笑的目光,姬冰玉不得不继续解释,「就是,嗯,最原始的那种回应。」 她说得委婉,试图将过程梅花,以免破坏了自己在师兄师姐们心中的形象,但姬冰玉不知道,在她将话说出口的第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全都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啊————」 不止是郦抚卿、沈和歌和韶阳羽,就连容清垣都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容清垣缓缓开口:「既如此,我建议阿玉此次出行,还是多带些人为好。」 姬冰玉默了一瞬,虔诚地点了点头。 淦,之前不过是她信口胡诌,饶是姬冰玉脑迴路冲破天际也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啊! 倒不是为谢文瑞可惜,姬冰玉又不是圣母,她对这个仗势欺人的傢伙没有半点好感,甚至觉得把他送去西魔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是……为什么就连这种瞎扯的谢家人都相信啊?! 谢家到现在还没家破人亡也委实是一个奇蹟! 姬冰玉不知道,她之前顺口胡诌的那番话放在任何人身上或许谢家都有怀疑,唯独放在谢文瑞身上,他们甚至连怀疑的心都生不起来。 这可是谢家大名鼎鼎的人物,别看那谢夫人面上一副哀泣模样,其实她儿子是什么货色,谢夫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说「风流花心」都是抬举谢文瑞了,这根本就是个最花心爱胡闹的人,从小到大仗着谢家,不知在外惹出过多少是非。 也就是仗着谢家嫡子的身份,而谢夫人本人在众多夫人里也算是受宠,这才勉强让他活到现在。 然而谢文瑞却丝毫不知收敛,越活越嚣张,整个人无法无天,自以为能仗着谢家横行霸道了。 可惜这一次,谢文瑞惹到了的是西魔界的白骨魔将,任凭谢夫人如何哭求,谢家家主依旧不为所动,下定决心要将谢文瑞送到西魔界赔罪。 …… 「——赔罪?」 赔什么罪? 郦无颜端坐于高位之上,他危险地眯起眼,纵使心下狐疑,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 为表诚意,这一次谢家甚至没有像以前一样传信,而是专门派了一个家族里的后辈来,不巧,正是谢永思。 第143页 这谢永思也是第一次见郦无颜,想起那番言论,他的目光不受控地瞥了眼郦无颜的肚子,眼见对方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冷气,又赶忙低下头。 谢永思磕磕绊绊道:「家主、家主说,家门不幸,竟然有人敢冒犯您的天威,谢家不敢擅自处置,便将他绑来,交给您处、处理!」 冒犯? 郦无颜顿时想起了最近不知从何流传起来的传言。 也不知是哪个大逆不道的傢伙竟是放出了传言,说他怀有身孕——这根本是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消息,郦无颜得知时,也只觉得荒谬,除此之外就是可笑。 郦无颜不觉得有人会相信,只觉得抓住并处理那些散播流言的人即可。 然而郦无颜万万没想到,这流言仿佛长了腿似的在西魔界飞速散播开来,传得有鼻子有眼,不仅如此,甚至连修道之人都听说过了这番言论! 真是岂有此理! 郦无颜当即暴怒,杀了无数魔人,他丝毫不懂「堵不如疏」的观念,只知道一味地杀戮。 这下可好,流言根本止不住,反而越传越真,甚至连细节都补好了! 郦无颜不是没怀疑过这是四大门派中的某个门派放出来的消息,毕竟能有如此手段底蕴的,显然也只有根基深厚的四大门派才能做到了。 然而,现在谢家却自己送上门来。 谢永思自我认知就是个小喽啰,他虽然也贯彻了谢家人自大的毛病,却也在某方面格外有自知之明。 他深知,若是直接点破郦无颜怀孕一事,自己必然也没有好果子吃。 「冒犯……」郦无颜踹了踹瘫在脚边尚未甦醒的谢文瑞,「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谢永思浑身颤抖,战战兢兢道:「回禀尊上,是、是他。」 郦无颜当即变了脸色:「你们谢家好大的胆子!」 谢永思被他的威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趴在地上,将头低的更低,勉强道:「回禀尊上,与……与谢家无关啊尊上!都是这个逆子,是他自作主张!现如今家主已经将他除名!任凭尊上处置……」 「家主、家主还说,倘若有什么能弥补,尊上尽可以提!」 谢永思的后背被冷汗浸湿,如果说他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那么在这番对话后,希望俨然已经破灭。 居然真的是谢文瑞! 谢永思心中极其复杂,一方面是唾弃厌恶,一方面隐隐对谢文瑞起了一丝敬佩。 往日里只知道他花天酒地,拈花惹草,谁知竟敢搞到了西魔界魔尊大人的头上! 而郦无颜也觉得这个结果还算不错。 这流言总有平息的一日——大不了他多杀几个,关键是谢家「尽可以提」的承诺,这才是郦无颜最想得到的。 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在西魔界里,名声最是不重要了,何况是这种子虚乌有的传闻, 「哼!既如此,本尊就先不与你们计较。」郦无颜眯起眼道,「本尊想要一个东西,给你们谢家一个月的时间,务必弄到手。」 这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意思了! 谢永思大为震撼,毕竟按照常人思路来看,被这样侮辱后,起码也要让谢家脱层皮啊。 所以…… 嘶,看来白骨魔将对肚子里的这位孩子十分看中啊! 若是个男儿郎,他们谢家以后也是魔族太子的母族了! 捡回一条命的谢永思心潮澎湃,他躬身屈膝,抖着嗓子问道:「不知尊上有何吩咐?」 「清辉玉笔。」 郦无颜又踹了昏睡的谢文瑞一脚,嫌弃地用鞋底在他的胸口磨了磨,毫不在意对方嘴角溢出的鲜血,侧过头看向了谢永思,勾起了半边的唇角。 「一个月之内,为本尊奉上。」 「不然,就是和你们谢家算总帐的时候了。」 …… …… 而此时,姬冰玉也和同门一起出发了。 雁家这一支属于分支,不同于本家的显赫威望,几乎将偌大一个赤羽洲变成了自家城池,雁家分支只能在小小的淮州桃城称王称霸。 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土皇帝而已。 原本为雁父庆生,完全用不上这么兴师动众,不过一来,裴乐夜等人纷纷嚷着要帮姬冰玉撑场面,二来,大师兄郦抚卿和韶阳羽受流明谷之邀,要去北洲边境处探查一番娘子河,而娘子河位于桃城外不远处,所以几人一同下了山。 算起来,此番下山的弟子倒也不少。 下山后,凤飞霜与众人说了一声,先去看望父母了,毕竟她在家中也算是备受宠爱,父母对她也挂念得很。 裴乐夜也是如此,谢喻安则是先他们一步下了山去了趟谢家,所以最后率先到达了客栈中的,只有钟子期和姬冰玉了。 哦不对,也不止是他们两人。 姬冰玉沉默地看了眼在自己掌心中跳来跳去的白色小肥啾。 小肥啾有些像是银喉长尾山雀,只是尾羽上的羽毛成朱红明金色,更加耀眼一些。 小东西长得十分别致,想起它身体内的灵魂,姬冰玉顿时觉得更别致了。 小肥啾与她对视,歪了歪脑袋,口吐人言:「阿玉可是嫌弃我了?」 它——或者说他低下了头,清冽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委屈,柔柔弱弱道:「我也知道这破败的身子,配不上阿玉,若是阿玉实在嫌弃,就把我扔在此处好了。」 第144页 小肥啾深深低下了头几乎要将脑袋埋在了羽毛里:「我既不能陪着阿玉玩,又不能帮阿玉出气,实在是个没用的坏东西……」 开始了开始了。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茶香四溢的容·肥啾·清垣,恶向胆边生,伸出了一根手指,往他肚子上一戳—— 『啪叽』一下,白色小肥啾应声而倒。 不止倒了下去,甚至还往侧面滚了一下。 化身其中的容清垣:…… 罪魁祸首姬冰玉:…… 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师父,竟是如此柔弱不能自理啊! 姬冰玉眨了眨眼,她忽然有些好奇丢了脸的容清垣会如何将这事掩饰过去。 谁知这人竟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直接对着姬冰玉张开翅膀,眨着黑色的小豆眼,歪了歪脑袋。 ……淦! 他真的对自己现在的身份适应的好快啊! 姬冰玉万万没想到,容清垣做人时怼天怼地,做鸟时居然也能如此厚颜无耻! 「我今日要去雁家赴宴。」 姬冰玉想了想,还是对容清垣嘱咐道:「除非必要,你尽量不要出声,免得他们为难你。」 这次来雁家,除了贺寿外,姬冰玉还想要做的,就是拿回那些本属于姬家的财物。 毕竟其中那么多的珍宝,放在雁家,她也实在不放心。 一听姬冰玉有这个想法,五人组顿时兴奋了起来,谋划着名要玩一场大的,可惜胡姣姣和江念波被长老派去了流明谷,两人都遗憾得很。 几位长老见此,正好想要磨鍊他们一番,索性也就放手不管,看看这几个弟子能折腾成什么样子。 这也是凤飞霜与谢喻安率先回家的缘由。 他们两人俱是世家大族,总是能得到点消息,提前布置一番的。 姬冰玉刚踏出客栈大门,就接到了谢喻安等人的消息,得知他们准备就绪后,姬冰玉更是放心了一点。 她掐着时间点准时来到了雁家门口赴宴。 真别说,雁家这几年如日中天,尽管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支老爷过生日,但同样是宾客云集,来往衣香鬓影,尽显修仙之人的阔绰不凡,就连车马也可在空中驾驶,引起了底下百姓的阵阵惊唿。 站在姬冰玉前头的那人感嘆道:「上头那是马车?!不愧是雁家老爷,过次生辰,竟是想神仙贺寿一般!」 「是啊。」姬冰玉点点头,无比深情道,「这灵车漂移的场面也是不多见吶!」 站在姬冰玉前头的人,顿了一下,匪夷所思地回过头:「道友怎可如此言语?」 姬冰玉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指了指地上:「修仙之人种下的草是灵草。」她指了指远方:「修仙之人所用的药是灵丹。」她又指了指天上,「那么既然如此,修仙之人所驾驶的马车难道不是灵车吗?」 这人显然是第一次和姬冰玉的逻辑搏斗,他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指着姬冰玉「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完一句话。 真是无趣得很啊。 姬冰玉嘆了口气,颇感惆怅。 她知道定是这具身体的好姐姐、此方世界的原女主雁流苏又试图给她挖坑,若是她接口了,大概明天就会有什么「姬冰玉小家子气」「长清门的弟子毫无眼界」之类的传言出来。 都修仙了还搞这套,也怪没意思的。 恐怕雁流苏也没想到,姬冰玉全然不按照常理出牌。 堵住了这人的话口后,姬冰玉不再管这人,大步流星地往室内走去,没走几步,她又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下。 「原来是姬小姐回来啦!」管事脸上堆着喜气洋洋的笑意,可眼中的轻蔑几乎要透出来,「不知姬小姐给老爷的生辰贺礼是什么呢?」 又来了又来了。 姬冰玉深深嘆了口气,决定以暴制暴。 她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管事愣了愣:「姬小姐。」 「很好。」姬冰玉道,「我是这个府里的小姐,那么府里的一部分以后都是要由我来继承的,所以我送或不送礼并不重要,况且,我的父亲、继母、姐姐、弟弟都那么爱我,他们一定捨不得收我礼物,只要我来了,他们就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姬冰玉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上头,她不禁感慨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管事被这一套话绕得头晕,他完全记不得夫人的嘱咐,只抓住了最后一句,愣愣问道:「那鹅毛呢?」 姬冰玉顿时露出了『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的表情,嫌弃道:「你不知道鹅是一毛不拔的吗?」 管事愣住:「鹅为什么是一毛不拔?」 姬冰玉摊摊手:「那你去拔拔看?」 「……」 四目相对,终于理清思路的管事假笑了一下:「所以姬小姐是没准备礼物吧?」 管事冷笑道:「这可不好啊,毕竟来宾贺礼是要在前厅唱名的,姬小姐起码拿出个东西,小人才好去唱名啊。」 他拦住姬冰玉身前,显然是不想让她过去,姬冰玉想起今日要做的事情,也懒得与小小管事大动干戈。 于是她想了想,拿出了一块留音石:「古人都说一字千金,那么我今日便金口玉言,送我父亲一句话吧!」 …… 第145页 …… 片刻后,雁府前厅 雁府贯来维持着一些老家族的做派,后头都是些年轻的修士们,而前厅则是老一辈比较有权有势的人物。 此时宾客云集,众人笑语晏晏,彼此推杯换盏地说这些漂亮话,这个恭维一句「修为精进」,那个回应一句「阁下必能突破」,一派和谐。 随着唱名的奴僕不断唱着各个家族送上的精品生辰贺礼,雁父自觉颇有面子,整个人容光焕发,好似又年轻了几岁。 直到有个管事带着一个留音石来到了雁父面前。 「大人,这是姬小姐送您的生辰贺礼。」 姬冰玉当时开了隔音阵,故而管事也不知姬冰玉具体说了什么。 雁父嫌弃地看了眼这块留音石,可此时唱名的僕从已经唱到:「姬小姐,留音石一块——」 「哈哈,姬小姐真有创意。」 「是啊,听说姬小姐同样拜在四大门派之下,说不定此番是有什么玄妙之言呢!」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将雁父架在了高位上,不得不一边嫌弃,一边硬着头皮在留音石内注入灵力—— 「在下金口玉言,祝雁老爷长命百岁,岁岁如今朝!」 姬冰玉本想是讽刺一番,毕竟她之后要搞个大场面,到时候等事情结束,雁父一定越想这句话越心塞。 不过姬冰玉万万没想到,如今的雁父听见这话,已经十分憋气了,整个人怒火上头,恨不得当场将她拎出来暴打一顿。 毕竟—— 「我记得,」一片议论声中,一位宾客小声与身边人咬耳朵,「这次好像是雁大人的九十八岁生辰?」 第51章 吶吶吶 这位宾客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别看姬冰玉等人年纪小,但雁父可也是有着九十八岁高龄的人了。 雁父本名雁文涛,资质尚可,按理说也是个不错的修仙好苗子,只是他出生时恰逢魔界动乱,各地皆是动盪不安,那时的雁家不比如今的有权有势,难得得了雁文涛这么个好苗子,于是更是尽心尽力地培养,便没有拜入四大门派。 起初雁父倒也算得上争气,炼器、筑基、金丹统共加起来也用了不到三十年,然而就在雁家以为后续有人之时,雁父的修为却也只到此为止了。 所以一直以来,「修为」「寿数」可以说是雁父的心头大患,偏偏姬冰玉哪壶不开提哪壶,硬是将两个雷点全部踩了个遍。 「长命百岁」,不就是咒他早死吗?! 「岁岁如今朝」,不就是咒他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吗?! 这祝福送得还不如不送! 雁父听完姬冰玉的「祝福」后被气得险些晕厥过去,身旁的管事连忙上前服了对方一把,低声:「大人,还有客人在呢!」 对,还有客人在。 雁父暗中掐了把自己的手心,他看向周围的宾客,勉强笑:「小女顽劣,不知轻重,让各位见笑了。」 纵使雁父自己已经被气了个半死,但死要面子的他绝不会让旁人看出他的怒火与尴尬,从这点上来说,他和雁流苏不愧是一脉相承的亲生父女。 有了雁父开口,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哈哈哈,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是啊,少年人总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父无犬女,能拜入长清门中,想来这位小姐也是极有天赋啊!」 这几个宾客的修为、家世均在雁父之下,平日里也就靠吹捧雁家混混日子,最是擅长察言观色,此时见雁父脸色不对,几个年轻的宾客当即跳了出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为雁父造势。 然而这一次,雁父却不想以往一样高兴:「哼,她算什么!不提也罢!」 年轻的宾客僵在原地,显然不知为何一向喜欢听人吹捧的雁父当场甩了脸色,最后还是一个知些往事的年长宾客不着痕迹地拉了年轻人,又顺势给雁父敬了杯酒,将事情掩盖了去。 「你们这些小年轻哟,就想着逞能出风头,可惜见识浅薄,对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事,一点也不知。」年长者敬完酒后,对着年轻宾客,「这下好了,踢到铁板了吧?等着大人收拾你吧!」 有了这年长宾客开头,后面自然有一堆人跟着敬酒,众人觥筹交错间,似乎将方才的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见状,惹得雁父不渝的年轻宾客松了口气,他方才被年长者的话吓得冷汗直流。眼见雁父走到了另一处,年轻宾客赶紧藉机走到了年长者的身旁,先是连连谢,而后又悄声询问。 「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方才雁老爷何故动怒?晚辈初来乍到,隐约听人说,雁大人与他女儿关系极好,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年轻宾客颇有几分疑惑,分明之前听说雁文涛很喜欢听旁人夸耀他的后辈,怎么今天忽然如此不悦甚至动怒? 「这关系好不好的,也要看是哪个女儿。」 年长者语重心长:「你没发现,方才那管事口称的是『姬小姐』吗?」 「这有何不可?」 「诶呀,你从北边流明谷哪儿来,自然觉得没什么不可了,但在这其他地方呀,孩子通常都是随父亲的姓氏的。」 年轻宾客瞪大了双眼:「诶,您说得对啊!那着姬小姐是虽母亲姓?」 年老者点点头,语气中也带着些惋惜:「是啊,当时姬家虽然隐于凡尘,可到底是老牌世家,雁家根本不敢招惹,于是便主动提出,让孩子随母性,以结两姓之好。」 第146页 「后来姬家被魔族报復,一夜之间死了个赶紧,彼时这位姬小姐出生不久,就被新婚的雁大人抱回雁府了。」 「咦?」年轻人稀奇,「既已新婚,犹念旧人。这么说来,雁大人倒也是有情有义。」 年长者摇摇头,意味深长:「是啊。」他压低了嗓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据说那姬家留下的东西,全是珍品,比起那长清门的九重天阁与藏珍阁都不弱呢!」 「哎,也就是这姬家不行了……你年纪小不知,这姬家人啊,俱是仗义疏财,你若是帮了他们,随手就会送个东西给你。据说曾经就有个凡人,因为帮着那姬家人捡起了一片树叶,然后……」 年轻人听得入迷,见年老者不再继续,赶忙追问:「还请前辈明示?」 年老者低低:「然后这个毫无修炼根骨的年轻人被赠予了一件天品法器以及丹药无数,直接凭藉这些一步登天!」 他说完后,对着年轻人洒然一笑,又嘆了口气,连了两声「机缘!机缘!」,而后抬脚飘然而去。 等年轻人反应过来时,那年长者早已没了踪迹,唯有地上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金光点点,汇成了一个莲花图样,又顷刻消失无踪。 这……! 年轻宾客瞪大了双眼,他倒吸一口凉气,又狠命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来去无踪,独生金莲! 这是传说中不世出的元婴老祖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年轻宾客口中默念着「机缘」,眼眸却越来越亮,像是见到了食物的恶狼似的,马上就要发起进攻。 这青年本名禄昊苍,机缘巧合下入了,然而家中突有变故,禄昊苍无法,只能放弃修炼,另谋生路。 又有半仙与他算命,说他的运气都在东北方,于是禄昊苍将信将疑,终是往东北方而行。 一路上他也听了不少传言,有人说,在雁府做宾客很是简单,只要会吹捧就行,能拿到不少银钱。 谁知今日出师不利,这条路竟是要被堵死了。 不过万幸,还有别的路! 禄昊苍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为了妹妹,他也不能放弃! 若这世间真有神仙,就请他保佑自己一切顺利,尽早赚够钱,医好妹妹的病吧! …… …… 「师弟,你确定他会来找我们?」 裴乐夜从暗处出来,神色颇有几分怀疑:「这人也许现在会被我们唬住,可他又不是傻子,过一会儿转念一想,八成会悟出不对来。」 是的,方才那个「年长者」是由谢喻安扮演的,而地上什么「独生金莲」,也不过是一些煳弄人的小把戏罢了。 「信或不信,只在于他自己而已。」 谢喻安敛起眉眼,经过这几年的成长,少年的五官可以说是愈发精緻了,颇有几分「美人相」。 不过不是原着中那种阴郁的美,相对而言,现在的谢喻安更平和沉静。 「他当然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 如果禄昊苍不聪明,谢喻安也不会找到他。 聪明人最知应该怎么做,尤其是在他迫切的需要一些东西的时候。 裹紧了身上的外袍,谢喻安微微一笑,对着裴乐夜:「寿宴有三日,师兄暂且稍安勿躁。」 「呿,我本来也不着急,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这边进展的如何。」裴乐夜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为了避免谢喻安误会,还特意加了一句,「师弟做事师兄一贯是放心的,这次是路过、路过而已,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啊。」 对于裴乐夜的口是心非,谢喻安微微一笑,没有点破。 要真的是「路过」,又怎么能恰好从裴家偌大的队伍中离开,又恰好来找到他呢? 和裴乐夜相处几年,这位师兄的脑迴路谢喻安早已摸清。 直来直去,没有半点绕弯,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分明是担心他又顾忌着他的心情不敢直说,结果最后那句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反倒会像是反讽一般。 谢喻安轻轻摇头:「我这里无事,师兄还是快些回去为好,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裴乐夜嘿嘿一笑,也没推辞。 毕竟他本是从裴家来贺寿的队伍里偷熘出来。 之前得知谢喻安早他们一步回到了谢家时,裴乐夜就有几分不放心,而如今谢喻安和谢家的关系又是众所周知的不睦,作为师兄,裴乐夜觉得自己有必要关心一下师弟。 既然谢喻安这里并无大事,裴乐夜当然是要回去的。 说起来也是奇怪,即便旁人都说裴家的暴发户,可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不得过几年又是一个新贵——然而裴家这一代的子弟却一个比一个奇怪。 比如性格狗腿又擅长潜伏的裴乐夜,比如极其喜欢与人喝酒的裴乐天。 「一敬天,二敬地,三敬鬼神,四敬苍生——哎呀,今天可是雁大人的寿宴,雁大人若再不与我喝下这杯,就是看不起我们啊!」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能说? 雁父已然喝得有些上头,他看什么都是晕乎乎的,见有人敬酒也一口闷了下去。随后一撩衣袍,再次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与对面之人碰杯后,将酒一饮而尽,摩挲着触感温凉的酒杯,欣慰一笑。 当即有人凑趣:「雁大人这杯酒瞧着新鲜,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珍宝吗?难不成是雁大小姐送来的生辰贺礼?」 第147页 经歷了方才一事,谁还不知这大小姐才是雁大人的心头宝,至于那小女儿,恐怕连根草都不如呢。 这人的话可真是戳到了雁父心坎上,他哈哈一笑:「珍宝谈不上,这酒啊确实是流苏送来的,这杯子嘛,却是仿造的浮屠天境里的神器。」 虽是仿造,但能和浮屠天境扯上一点关系,也是荣幸之至啊! 「浮屠天境?!」有人惊唿,「雁大人居然去过浮屠天境吗?」 这一嗓子颇有几分尖锐,不过众人也能理解,这可是在说浮屠天境啊!他们眼神愈发热切,即便是之前不太说话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期待得到更多关于浮屠天境的消息。 云绯绕孤星,浮屠迷天境。 早在三千年前,龙、凤等上古神族羽化而去,他们留给此间最后的珍宝就是「浮屠天境」。 浮屠天境中珍奇异宝无数,传说中有缘者一步登天,当场飞升也并无不可。只是这浮屠天境极看机缘,千年难得一见——最起码,这几百年里,从没人见过浮屠天境的出现。 如今这修仙界中,只能依靠前人留下的史料记载,来推断曾经天界的存在了。 雁父被这一嗓子喊得清醒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多嘴后,他背后顿时冷汗直冒。 「这是我当年游歷时,被路边小商贩哄骗买下的东西。」雁父神色急转,乐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来!裴家小兄弟!我们继续喝酒!」 众人再次举杯,气氛其乐融融,只是心中各自的想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了。 …… 比起雁家正堂内的时不时尴尬一下的气氛,姬冰玉这里可就松快多了。 自从她托人将留音石带给雁父后,那些管事便再也没来烦过她。 不过同样的,姬冰玉发现她被限制在了后院。 姬冰玉倒也不急,反正寿宴有足足三天,而她如今所得知的消息,远比雁父等人想像的都要多。 「冰玉妹妹!」 姬冰玉脚还没踏入后院,就听一故作惊喜的嗓音响起。 好了,每次这种开头,姬冰玉甚至不用思考,就知一定是神奇女主雁流苏又开始做作了。 说雁流苏,姬冰玉原本已经将她抛于脑后,几乎要忘记她了,结果雁流苏偏偏写了一封信,托人送来了长清门,说是自新秀比武姐妹分别后,她极其想念姬冰玉,盼望着这一次能够趁着雁父的生辰宴得以一聚。 收到这封信时,恰好天也在,想起姬冰玉当年是怎么「扬起你们的骨灰」的天当场沉默,随后深沉提问:[爹,你怎么看?] 姬冰玉皱着脸,将信扔到了垃圾桶。 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一路上都在猜测雁家如此迫切希望她的缘故,直到方才,姬冰玉瞥见了雁流苏脸上丝毫不作伪的惊喜,整个人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全身。 偏偏容清垣又趁着此时与她传音:[阿玉觉得雁家人这些人在想什么?] 因为是传音,容清垣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好似这一切都不过在他鼓掌之中,翻不起太大波澜。 比起提问,他更像是在循循善诱,引导着姬冰玉思考。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 容清垣无奈失笑:[正经些。] [我们不妨打个赌,猜这『黄鼠狼』多久会忍不住?] 姬冰玉:[一来一回,三回合。] 容清垣轻笑一声:[我猜啊,不到一回合。] 不到一回合? 姬冰玉来不及的纠正容清垣,就听耳旁再次响起了雁流苏饱含情感的嗓音。 「——冰玉妹妹,你怎么不理我?」 好嘛,果然是不到一回合! 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覆,对手直接切断了交流,并重回起点再次进行攻击。 姬冰玉发现,一旦遇上原着这对「璧人」时,她完全不用说一个字,对方自己就能把戏接下去。 比如现在,雁流苏见姬冰玉长时间没有应答,不由蹙眉垂下眼帘。 她在人前贯来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做派,难得做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自然是引得许多人心折。 比如现在,姬冰玉当即发现有些人对她怒目而视,还有些人目露不屑,更有些人已经控制不住要开口替雁流苏抱不平了。 好熟悉的画面,好熟悉的人物,除去某几个角色换了人当,这简直和当时新秀,雁流苏企图霸凌她时一模一样啊。 只是那时的雁流苏还算是伶牙俐齿,而现在的雁流苏,却因心急,连一回合都撑不到啊。 姬冰玉嘆了口气,颇有些爷青结的伤感。 雁流苏:「妹妹?你……」 「啊,狼姐姐,我没有不理你。」 「郎?」一个小姑娘皱眉,「雁姐姐明明是姓雁,你是她妹妹,怎么连她名字都搞错?!」 「这不重要,无论狼还是雁,总归就是禽兽之一就对了。」 姬冰玉笑眯眯的开口,她懒得管旁人因为她这话而惊疑不定、青白交加的面色,自顾自地走到了雁流苏身前,当着所有在场女眷的面,姬冰玉十分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狼儿啊,你这次拜年的姿势不标准,这样可不行。」 第148页 「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支棱起来,再对我拜一次年啊。」 「这样啊,来,我们就从磕头开始吧!」 随着姬冰玉最后一个字落下,后院狂风顿起!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唿,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第52章 吶吶吶吶 这场风来得十分突然,就连姬冰玉也措手不及。 飓风似乎是从更后面的雁家更后头的院子颳起的,它旋转而来,凝成了一个旋涡,风力之大,几可将参天大树连根拔起,甚至让人觉得后头的房屋园舍,都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摧折! 一瞬间女眷们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然而仅仅是几秒后,这飓风却又戛然而止,突兀得像是开始时一样,来去匆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一些方才开口尖叫的女眷们甚至还未来得及闭上嘴,她们一个个面容扭曲,呈吶喊之状,竟与那世界名画颇为相似。 突然出现这等事,作为主人家的雁流苏自然要站出来安抚众人,她表情从容自在,先是对着最受惊吓的夫人温言软语地轻声安抚,又无奈笑道:「这后头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的住处,他生来天赋异禀,又灵力充沛,总会时不时的搞出些大动静来。」 「这一次连累大家受惊,实在是他的过错。只是端儿身体虚弱,不便前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便代替他给大家赔罪了。」 不得不说,雁流苏确实很会说话,也将人心把握的极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备好的灵果糕点分了下去,其中每个盘字旁都放着几件精巧又富含灵力的物件可供把玩,出手大方,可谓是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派头。 这风虽然来得突兀,但雁流苏的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加上众人都没有什么损失,又得到了丰厚的赔礼,自然没有人纠结于细枝末节之事,就连之前神情惶恐的夫人也收敛了神色,再次落座,吹捧起了雁流苏来。 这看似有些狗腿又令人不齿,其实倒也正常,修仙界弱肉强食,尤其是在这淮州桃城,更是贯彻了这一点。 在这桃城,城主形同虚设,多年不曾出面,大小事宜、城中庆典几乎全是靠雁家主持。今日又是寿宴第一日,除去前厅提前来贺寿的人外,在这后院的夫人小姐们,无一不是需要依靠雁家生存的。 譬如凤家那样的大家族,为了彰显身份,都是要第二日才到的。 眼看着她们又亲亲热热起来,姬冰玉反倒没动,若有所思。 有什么感觉? 姬冰玉抿了抿唇,迟疑道:师父,我觉得刚才那阵风并无恶意,它……好像是在引着我去后方。 只有在最严肃的时刻,姬冰玉才会称容清垣为「师父」。 而现在,她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紧绷着身体,连手指都轻颤了几下。 方才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玄妙,姬冰玉觉得好似有人用一根细细的丝线牵住了自己的腰,冥冥之中要将她引到那后山去。 就像是…… 血脉的牵引。 容清垣肯定了她的猜测,嗓音轻柔:我在这里,阿玉无需畏手畏脚,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她只想带着人将雁家大闹一场,搅合了渣爹的寿宴,顺便拿回属于姬家的东西。 可现在来看,误打误撞的,显然是又被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至于雁流苏口中的什么「天赋异禀」、什么「身体虚弱」,姬冰玉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第149页 要是雁沂端真有这么厉害,早在上次来长清门时就要与她打上一场了起码也会在背后使点绊子,绝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畏畏缩缩,只敢用怨毒憎恨的眼神望向她。 能打得过谁又会只动嘴哔哔呢? 不过…… 姬冰玉在心底怀疑道:容大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什么变故?这才跟着我一起下来? 她严肃时叫「师父」,生气时叫「容清垣」,平日里嘛,什么「容大师」「容美人」的混着叫第一次一不留神叫出口时,姬冰玉还有些忐忑,然而她发现,容清垣并不生气,只噙着笑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仿佛能见到姬冰玉,就是他这一天最快乐的事情了。 我又没有什么通天之能,怎么能预料到这之后的事呢? 容清垣轻巧地把球踢了回来,不过是不放心阿玉第一次单独出门,想要跟着罢了。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姬冰玉小小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还不等她开口,这后院里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哎呀,瞧我,打了一圈招唿,竟是冷落了自己的妹妹。」 雁流苏花蝴蝶似的转到了姬冰玉身旁,也是难为她神色一点不变,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姬冰玉的手:「咱们姐妹俩也是好久没叙话了,方才和妹妹说到哪儿了来着?」 姬冰玉撩起眼皮:「说到你要给我磕头。」 刚打算再卖一波姐妹情深的雁流苏:「……」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有啊。」 姬冰玉吊儿郎当地开口,她抬起眼扫了圈雁流苏令人分发下去的小物件,随手拿起了一个粉裙少女手旁的金香囊。 根本不容粉裙少女反应,姬冰玉已经将金香囊举起来打量了一番,日光下,果然看见了那金香囊下隐隐约约露出来的上古字符。 一个大写的「姬」字。 姬冰玉口中嚯了声,转向了雁流苏,扬起了手中的金香囊,露出了标准鹅笑:「雁大小姐令人送出去的东西,似乎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日光下,那反射出来的篆刻,隐隐冒着金光,分外夺目。 第53章 吶吶吶吶吶 那偌大一个「姬」字,别说是雁流苏了,就是在场其他稍微有些底蕴的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还真别说,这些女子中或许比不过雁家如今的家大势大,但她们出身市井之中,有些小道消息反而更加精通。 比方说啊,这曾经也位列修仙界四大家族之一的姬家,虽是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覆灭,但在某种意义上,它的血脉可并不是完全断绝。 眼前这不就站着一个「姬」家人吗? 更何况雁父当年所为可算不上光明磊落,也就是仗着姬家无人,加上当日时局动盪,人人自苦,无人深究罢了。 稍微知道些内幕的,谁不骂雁文涛一声「抛妻弃女,狼心狗肺」? 也就是现在时过境迁,无人知晓过去的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再加上雁家起势后,吹捧者众多,雁父有有意淡化了姬冰玉和他的父女关系,这才让一些不知情的人误以为雁父是什么情种、好父亲。 然而如今一个简简单单的「姬」字,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之前雁父做有对外的维持的君子形象,更是直接让自诩「大家闺秀」的雁流苏破功。 不过雁流苏到底是雁流苏,慌张的神色不过在眼中划过了几秒,她又重新恢復了一贯的温婉端庄。 「原来是个姬字,倒是和妹妹的姓氏相撞了。」 雁流苏语气从容,在无人能看见的角落里,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勉强用疼痛稳住了心神:「大概是那工匠做工时,顺手将姓氏刻了上去罢。」 她这话接的自然,顺便还试图用「工匠」的身份暗讽一番姬冰玉,熟料姬冰玉根本不接这茬。 工匠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打工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姬冰玉无所谓道:「这个工匠不错,若有机会,雁大小姐倒是可以将他介绍给我。」 这东西确实不是姬家原物想也知道雁家还没阔绰到这个地步。 不过凭着那一个「姬」字,曾经短暂浏览过原主记忆的姬冰玉就认出来,这一定是姬家的东西。 笔锋凌厉,一笔一划之间自有一股不羁疏狂,恍惚中能让人感受到凤翔九天时,那样挣脱了所有束缚似的自由潇洒。 无比令人着迷。 姬冰玉当时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字。 这个「姬」字,是姬家追随的凤太子所写,姬家感念凤太子的恩德,便将它当做了家族图腾。 即便是后来凤太子不知所踪,天下将倾,曾被压制住的西魔界狂妄动乱时,姬家也从未抛弃过这个字。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姬家人眼中却又不止如此。 是明月清风,又是赤火烈焰,代表着姬家人不变的追随,与立志清除天下大恶的决心。 在心底沉默许久的容清垣又忽然开口:这香囊新的很,阿玉就不怕认错? 香囊或许是新的,但字不是。姬冰玉慢吞吞道,师父,我记得这个字。 香囊确实不是新的,或许是雁家自己都捨不得用原品,也或许真品早已被送往权势更高者的手中。 但这个字却是真的。 天道曾让我浏览过原先那位姬小姐的记忆,所以我有幸见过这个字。 第150页 姬冰玉在心中答道:纵使不及原物千分之一,但这样的笔迹,只要见过一次,便再不会忘记。 「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师。」 雁流苏勉强笑了一下:「不过是碌碌无为之匠人罢了,说出来反而脏了妹妹的耳朵。」 姬冰玉:「哦。」 姬冰玉:「真的吗?」 雁流苏:「是啊,一个不值一提的人而已。」 姬冰玉顺手将金香囊抛换给了那个粉裙小姐,又顺势提裙坐在了粉裙小姐的身边,惹来对方既新奇又有些惊慌的打量。 毕竟在这群小姐夫人的眼中,姬冰玉也实在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了。 粉裙小姐还以为姬冰玉又会有什么壮举,却见她抬手,毫不见外地抬手给自己到了小半杯酒,轻轻晃了一下,似是在品鑑着酒的香醇。 见此,粉裙小姐不免有些失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姬小姐该有更惊天动地的举动才是。 就在雁流苏同样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听姬冰玉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信。」 「能做出这样水准的器物,又怎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呢?」姬冰玉眨巴着眼睛,露出了一副伤心的神情,「还是雁姐姐嫌弃我,所以根本不屑与我分享?」 雁流苏:「……」 这时候倒是知道叫她「雁姐姐」了,没用的时候就只叫她「雁大小姐」,更没用的时候甚至对她理也不理! 雁流苏深深怀疑自己和姬冰玉是不是八字犯沖,这才让她每每遇见姬冰玉时,才会如斯倒霉。 这么一算,好像是从新秀比武开始。 雁流苏想到,从那时起,一贯逆来顺受的姬冰玉终于开始学会了反抗,她不仅开始不在意她们这些亲友,甚至开始不在意轩辕焚天这个未婚夫了。 性格大变,几乎与原先浑然不同…… 雁流苏的眼中划过一丝怀疑,不过嘴上还是说道:「乍一提及,我却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待宴会结束,我一定将人找出来。」 「我们姊妹难得见面,不提这些外人了。」 若不是如今有求于姬冰玉,自己何须如此低三下四! 姬冰玉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好的,姐姐,我们来谈论一下别的事情。」 她随手拿起酒杯晃了晃,不慌不忙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跪拜年?」 雁流苏:「……」 这话题怎么又回来了! 如果是干明真人在此处,他一定会发现,如今的姬冰玉面上的神情与曾经将他气炸的容清垣竟是像了个十成十! 不管雁流苏如何憋屈,被姬冰玉一提起,众人顿时想起来那场飓风之前的对话。 之前那又是「狼儿」,又是「拜年」的,偏偏说着话的人还姓「姬」,这不就是在讽刺雁流苏没安好心吗! 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人群中不少人都反应了过来,有几个年轻的姑娘着实没忍住,窃声笑了一下,又慌忙用帕子掩住口。 雁流苏心下恼恨,可她碍于计划,又必须做出一副和姬冰玉很熟的样子,于是浅笑道:「妹妹可又在胡说了。这些日子无法与妹妹相会,我着实担心得紧,可惜无法得见,又去问了轩辕大哥,连他都没有你的消息。」 说到这儿,雁流苏对着姬冰玉眨了眨眼,一副亲昵促狭的模样:「我还和他说,我妹妹可是抢手得很,他若是看不住,下一秒便会有其他人等着抢呢!」 好傢伙,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拉踩自己一下。 姬冰玉深深怀疑,这雁流苏与轩辕焚天早就商量好,等将她剩余的价值压榨干净后,便要放出风声说她水性杨花,到处在外勾勾搭搭,到时候舆论便会一边倒的指责她不忠贞,从而将姐姐妹妹一大堆的轩辕焚天摘了个干净。 就算轩辕焚天最后有什么风流韵事流传出来,也不过是一句「年少轻狂」,绝不会连累他的名声,反而会成为香艷一笔。 自古以来,舆论对女人总是分外严苛的。 不得不说,雁流苏确实将这一套摸得很准,又恰如其分的,利用其为自己谋得利益。 姬冰玉对此不发表评议,但若雁流苏要以此来要挟她,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说到底这特么的是本修仙文啊!谁要和你搞这些后宅勾心斗角啊! 大家好好修炼匡扶正道,没事除个魔杀个恶人不好吗! 再说了,当谁不会阴阳怪气似的。 姬冰玉勾起嘴角,看向了雁流苏,懵懂道:「哦,那敢问姐姐口中的轩辕大哥是谁?」 「轩辕大哥是你的未婚夫啊!」 雁流苏讶异极了,迫不及待地加重了音量:「不过是三年不见,妹妹你怎么连自己的未婚夫都忘记了呢!」 姬冰玉再次长长地「哦」了一声,抬手抹了抹眼角:「妹妹近些日子忙于修炼,故而记忆有些错乱。见姐姐总是提起轩辕大哥,恍惚中竟是以为轩辕大哥是姐姐的未婚夫呢。」 说完这话,姬冰玉也不离开,就站在原地,脸上做出了一副惊讶委屈又隐忍无比的模样:「都是妹妹不好,妹妹不该这么想的,也不该图一时嘴快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诶呀,不过姐姐向来大度包容,又与轩辕大哥玩得极好,想来听了这话,也是不会和妹妹生气的吧?」 雁流苏听得脸色发青。 第151页 方才姬冰玉说得这番话,正是她年幼时,初初懂了些心机筹谋,以此欺负姬冰玉,夺走她的物件时说得话。 至于拿走了什么,雁流苏也不记得了。 那时年纪小,左不过是一根髮簪,一方帕子,一块糕点。 这些东西雁流苏不是没有,甚至她有的绝对比姬冰玉更好,只是雁流苏就是喜欢别人的。 尤其是从姬冰玉手中抢来的东西,更是分外令雁流苏心动。 因此听了方才姬冰玉的那番话,雁流苏才会如此惶恐,从心底发出来了一股冷意来。 倒不是说姬冰玉这话说得有多高明,实际上姬冰玉根本已是将事情放在了明面上,可越是如此,雁流苏反而越是害怕。 她步步筹谋、处心积虑地想要爬到更高处,眼看着就要将姬冰玉踩入尘埃,却不曾想,对方居然还能翻身。 雁流苏暗暗恼恨,手中不自觉地溢出了一丝灵力,她闭了闭眼,扯起一抹笑:「我怎么会与妹妹计较呢?」 「不过现在就先不与妹妹闲话了,毕竟是父亲的寿宴,这里还有其他客人等着我招待,妹妹先与旁人聊着,姐姐就先失陪了。」 眼见雁流苏的情绪已然在崩溃的边缘,姬冰玉露出了欣慰一笑,终于大发慈悲地挥了挥手:「你去吧。」 「……」 实不相瞒,雁流苏看到姬冰玉的动作,总觉得她是在驱赶什么小猫小狗似的,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只是如今雁流苏自知自己心性不稳,久久凝滞不前的修为还需要依靠姬家留下的宝物来突破…… 这一想,雁流苏的心情又平静了下来,她转身去与其他人闲话,藉此平復心情,不敢再看一眼姬冰玉。 不然她怕自己被对方当场气死! 姬冰玉也没阻拦,她是真的不着急。 在此时发作,最多也就是让雁流苏丢脸,雁文涛大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 凭藉雁文涛的厚脸皮,倒是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问了? 容清垣发问,小肥啾的身体被姬冰玉存在了芥子空间内,容清垣仗着无人能看见他,时不时便和姬冰玉说上几句。 我记得,她之前也欺负过你。容清垣轻笑,阿玉竟是如此大度,打算放过她了吗? 不是放过,只是觉得欺负她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若是单单将雁流苏弄得身败名裂,而放过了罪魁祸首,那也确实无趣。 姬冰玉道:还有啊,小肥啾,你与其在这里和我掰扯,你倒不如和我说说,雁家这后院最深处,到底有什么古怪? 外号来得十分突然,容清垣却没有半点不适,他又笑了一声,道:果然瞒不过你。 他们把仅存的姬家遗物都放在了后院。此次执意让你前来,恐怕是打着以你的姬家血脉,开启那些宝物的念头。 还有一句话,只是容清垣想了想,到底没有说。 这才是真的怕污了姬冰玉的耳朵。 而终于摆脱了雁流苏的姬冰玉轻松了许多,她也没有在原地多留,起身往更深处走去。 雁家后院极大,甚至都不该用「院」来形容。 这里溪水环绕屋舍,显得清幽寂静,与此同时又有一处亭榭位于湖中,面积极大,几乎要与常人家正院一般。 远远的,姬冰玉看见不少女子位于其中,各个衣袂纷飞,仙气飘飘宛若神仙妃子,姿态高雅无比动人。 美人!好多美人! 姬冰玉瞬间改变了方向,运起灵力便往那一处飞去。 神出鬼没的容清垣又忽然开口:你觉得她们很美? 姬冰玉道:当然了,这还不美吗?难道你觉得她们还不美? 在我眼中,不如青山绿水。 容清垣说完后又低低嘆了口气,语气幽怨又暗含:那阿玉觉得,我与她们,谁更好看些? 一瞬间,姬冰玉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那句古文 臣与城北女儿孰美? 姬冰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姬冰玉恨不得摇着容清垣的肩膀开始疯狂咆哮,容清垣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不好意思,错了,应该是「容清垣你对自己的自我定位到底什么样的啊!」 姬冰玉内心满满槽点,但不得不说这一出后,她的心态显然也比之前更加松快了。 坐在亭榭中的这些女眷大概比在外面那些身份高了一些,她们彼此娇笑着,有那一瞬间,姬冰玉甚至以为自己误入了盘丝洞。 她没有太早下决定,环视了一圈周围,试图加入一个看起来刚刚围成一团的小团队中,并找寻合理闹事的机会 「妾身乐氏芝兰,见过诸位姐妹。」 「乐事」? 姬冰玉脑子里又开始跑马,吃惯了仙酿灵果,她有些想念后世的垃圾食品了。 还有,这个姐姐人长得好看,可惜说起话来怎么怪里怪气的 「妾身高氏云蕊,行十二,见过各位。」 「妾身秦氏桑枝,初来乍到,还需各位姐姐妹妹提携。」 「妾身胡氏……」 「妾身潘氏……」 姬冰玉:??? 救命!她已经快不认识「氏」这个字了! 她本以为是第一个美人姐姐说话奇怪,谁知一排下来竟然都是这个画风??? 第152页 小丑竟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又有个女子道:「妾身巫氏九冰,不知这位妹妹如何称唿?」 随着这位巫九冰的话语落下,整个厅内为之一寂,不少人都暗自打量起了姬冰玉。 姬冰玉恍恍惚惚道:「在下三室一厅,姐姐不必与我客气。」 巫九冰:「……」 其余女子:「……」 这名字实在是太假了,假到配合着姬冰玉无比自然的神情,她们的心底竟产生了怀疑。 难道,这名字,其实是真的? 不少人暗暗对视,轻轻摇头。 不可能,倘若桃城有这样的美人,又怎么会寂寂无名到现在?恐怕早就被这些大能贵人带走,另有一番机缘了! 她们之所以敢如此肯定,只因为姬冰玉实在太耀眼了。 即便这里美人纷杂,有的明艷如朝霞,有的清丽若云彩,算是包罗万象,可是姬冰玉一出现后,愣是将她们都衬得灰扑扑的,好似头上的珠翠玉环瞬间都褪去了色彩,再也无法为她们增添半点颜色。 若是单论容貌五官,虽然姬冰玉长得精緻,甚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这里也不乏有许多盛装打扮的美人们。 「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本来也不该有如此之大的对比,但坏就坏在姬冰玉的神情。 她太自然了,自然得仿佛在家中巡游,举手投足之间不仅没有半点拘谨,甚至还透着几分无所畏惧的「狂」来,不像是她们这些女眷,反倒有几分像是在外头的那些男子。 巫九冰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而后又自己摇了摇头。 那些男子可都是筑基以上的修为呢!自己怎么会将面前的女人和他们相比? 是的,从到来雁府时,姬冰玉就佩戴了掩盖修为的手串,再加上这些女子之中连练气期都寥寥无几,故而没有什么人看出姬冰玉的不凡来,只以为这是一个和她们一样靠着丹药维持容貌和寿数的女子。 至于刚才姬冰玉飞身而来,她们也只羡慕对方嫁了个好夫婿,送了她这几乎看不清形态的法器来。 「伊听妹妹真是好好颜色。」最先开口的乐芝兰掩口笑道,「往日里不曾见过妹妹,可是你家那位叄大人不愿放你出来?」 高云蕊同样笑道:「我要是娶了伊听妹妹这样好看的女子,我也捨不得让她出来见人,巴不得藏起来才好呢!」 不行,这味儿太沖了。 姬冰玉疯狂想要跑路。 她本想着是藉此搞个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藉口身体不适,反正雁家也对她有所求,一定会让她住下,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去更后头的院子里探查一番…… 好吧,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单纯是姬冰玉想多搞点事,吓吓雁家人而已。 一下子摁死有什么意思?让他们心惊胆战地过几天才有趣。 仗着有师父师兄师姐撑场面,如今的姬冰玉已经可以高傲地说一句「我上头有人」了。 然而即便跳脱如姬冰玉,她想破脑袋也万万没想到,这亭榭中的美人们竟是这样的画风??? 远看着都还正常,怎么一凑近竟然如此奇特??? 不是她说,雁家能一次性聚集修仙界中的这么多奇葩,这涵盖量也非常人所能及啊! 事已至此,姬冰玉倒是起了几分好奇,这些漂亮的美人一口一个「妾身」,所展现出来的神态丝毫不像是修真之人,既如此,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呢? 要知道,无论是温柔可亲如云潇真君,还是略带着些骄纵大小姐脾气的凤飞霜,甚至是素有「冷面铁血」之称的二师姐韶阳羽她们性格不同,但姬冰玉肯定,无论是谁,都绝不会露出像是眼前这群美人们一样的神态。 虚伪,势利,还带着些许自以为是的傲慢。 姬冰玉脸上带着笑,听着她们讨论,慢慢摸清了这些人的底气。 原来她们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者,而是前厅各个「大人」们娶回家的妾室。 这其中不少人出身凡尘,本没有灵骨无法修炼,全靠些丹药才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容貌,延长寿数。 故而她们在外,只有一个小名,甚至没有自己的姓氏,谈论起来,都以「夫君」的姓氏为准,并以此为傲。 能得到一个修仙之人姓氏,何其荣幸? 「说起来,伊听妹妹看着年幼,时不时还没有子嗣?」 一个身着华服又满头珠翠的妇人又将话题转到了姬冰玉身上,见姬冰玉摇头,她露出了一个满意地笑意,张口便开始教育起她来:「没有子嗣可不行,我们女人啊,多少还需要一个儿子傍身的……」 「有了儿子就有了底气,自从我生了儿子后,大人都更爱来我的院子里了,出来应酬也爱带着我,就连夫人都比过我呢!」 众妇人听到话后,又开始了一叠声的恭维奉承,有人羡慕她的夫君对她倚重,有人羡慕她的运气,一来一回下,这名为「马杏儿」的妇人得意极了,开始卖弄起来。 「谁说不是运气好呢?」马杏儿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吗?这雁家的老爷啊,在这一任夫人前,还娶过一个呢!」 自古以来,凡人皆爱八卦。马杏儿的话显然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她们一叠声的催促着,众星拱月般地拥簇着马杏儿,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第153页 「这前一个夫人啊,容貌绝色又出身极高,据说也曾和雁大人琴瑟和鸣过一段时日,然而啊……」 马杏儿故弄玄虚地摇摇头,急得一人出身催促道:「后来呢?到底为什么雁大人与她分开了?」 「呿,还不是因为前一个夫人是个不下单的母鸡,生不出儿子来,这才被雁大人厌弃。再好的样貌看久了也会腻味,她又没儿子傍身……」 姬冰玉礼貌打断了一下:「不好意思,请问你说的雁大人,是这座府邸的主人雁文涛吗?」 马杏儿不悦地皱起眉毛:「当然,这里还有几个雁大人?」 她被人打断本就不悦,在见到姬冰玉那张年轻绝色的面容后,就更不开心了。 马杏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姬冰玉捏了捏拳头,和善地笑了起来,「确认一下。」 属于修真者的威压在亭榭蔓延,马杏儿浑身抖了起来,眼看着周围的姐姐妹妹一个个都在颤抖,更严重些的甚至跌坐在了地上,马杏儿终于意识到不妙。 「你……你、要确认什么?」 「确认没认错人。」姬冰玉吹了声口哨,「然后我就可以打你啦!」 …… …… 等到雁流苏接到消息赶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对付这些毫无修为的凡人,姬冰玉甚至无需动手,光是释放出灵力都能令她们两股战战,恐惧不已,而在见到姬冰玉用灵力换幻化而出的鞭子时,更有一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雁流苏看到姬冰玉时,一瞬间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神情,露出了一个「怎么有事你」的表情。 事情的经过她早就知晓,若是寻常人家定是要将乱嚼舌根的马杏儿发作一通的,可雁流苏偏不。 马杏儿这番话虽然低俗了些,但是能噁心到姬冰玉,就足够令雁流苏快乐了。 雁流苏看向姬冰玉,扬起了笑:「我看杏儿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妹妹如此善良大度又温柔和善,定是不会生气的对不对?」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妹妹既然已经动了手,杏儿夫人便已经受到了报应。只是这动手之人到底不对,妹妹需得向杏儿夫人赔礼道歉才是。」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细细分析起来狗屁不是。 姬冰玉完全不上套:「雁小姐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雁流苏笑容加深了些,充满恶意道:「好像听说杏儿夫人将人比作了不下蛋的母鸡诶呀,妹妹别生气,我没有嘲讽的意思。」 「哦。」 姬冰玉眨了下眼:「那如果我不生气的话,你能下蛋吗?」 雁流苏:??? 马杏儿:??? 被姬冰玉吓得打着颤的众夫人:??? 这一刻,身份不同、性格各异的女人们难得有了默契,她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起了一件事。 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第54章 吶吶吶吶吶吶 先是下跪, 又是下蛋,雁流苏已经快被姬冰玉折磨疯了。 对于雁流苏而言,没有什么比让她丢脸更难堪的事情了。 分明每一次都是雁流苏主动出手, 可她没有一次占到了便宜, 反而每每都被姬冰玉拖下了水, 尤其是现在, 在一堆夫人们的眼皮子底下, 雁流苏不用动脑子, 都能想像到这群女人之后会怎么议论自己。 雁流苏气得浑身颤抖, 身上的灵力控制不住地向外溢出。 姬冰玉! 她真的天生和自己犯沖! 此时的雁流苏纵然心机颇深,但殪崋到底还没成长成原着后期那样心狠手辣、八面玲珑的黑莲花女主,她还不能完全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比如现在, 姬冰玉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杀气。 「姬道友想来也是累了。」雁流苏表情都多了几分扭曲, 「不若先去后面休息一番。」 嚯,连称唿都变了,还真是气得不轻啊。 姬冰玉饶有兴致地看了雁流苏几眼,心想这样的雁流苏还真是不多见, 虽然表情有几分扭曲, 可是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惺惺作态的模样好了很多。 于是姬冰玉从善如流道:「好啊,那就麻烦雁小姐带路了。」 这一次雁流苏没有半点迟疑, 她迫不及待地将姬冰玉引到了后方专属于她的院落之中,迫不及待地将她推进了房间之中。 姬冰玉只觉一股极为磅礴的灵力向她袭来, 她尚且来不及吸收反应, 就听门外的雁流苏笑了一声, 显然心情极好。 「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再出门了, 等明日宴会时, 会有人将你放出来的。」 雁流苏的语气中含有一丝轻蔑, 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不再掩饰自己本性中的恶劣,耀武扬威了一番后,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姬冰玉都没有开口。 雁流苏以为姬冰玉已经陷入了这蚀灵阵中,灵力已经被吸干而脱力到无法开口,心中更加快意,恨不得亲自进去探查一番姬冰玉的惨状才好。 只是这蚀灵阵霸道极了,任何靠近其中修士——甚至是灵宠灵果,只要含有一丝灵气,都会被这阵法吸收。 雁父布下阵法之前就警告过雁流苏,若非是万不得已之时,千万不要靠近这蚀灵阵,以免伤及到她。 对于这个继承了自己天赋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长女,雁文涛还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第154页 雁流苏对于关乎自己利益之事从来都无比小心,她牢记雁父的告诫,不敢在此地停留太久,匆匆而去。 而被关在屋子里的姬冰玉陷入了沉默。 她用灵视探查了一番四周,确认无人后,从芥子戒内取出了小肥啾的身体,容清垣一秒回魂,张着小翅膀,蹦蹦跳跳地在桌子上转了一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容清垣真是意外的有童心呢。 姬冰玉无语了一秒,她察觉到这件屋子有些古怪,见容清垣也没阻止,于是试探着入定。 不试不知道,还不等姬冰玉将心法运转完,蓬勃汹涌的灵力几乎要将她淹没,吓得姬冰玉当即睁开了眼,不敢再修炼下去。 「怎么不继续了?」 小肥啾仗着自己身体小巧,从桌面蹦跶了几下,张开翅膀就冲着姬冰玉而来。 它的身体实在有些过于圆润,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半空中跌落,姬冰玉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将它接住。 容清垣顺势蹦跶到了她的掌心,歪着脑袋道:「为何不继续了?」 姬冰玉心中微动,捧起小小一只容清垣:「这屋子有古怪。」 「嗯。」 「所以……」姬冰玉不可思议地环视了一下这件房屋,难以置信道,「雁流苏气势汹汹地把我搞到了这间屋子里,就是为了让我专心修炼???」 这简直是修士迷惑行为大赏啊! 姬冰玉本以为雁流苏会将她带入什么龙潭虎穴之中,熟料竟是给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真正意义上,不带丝毫辱骂讽刺意义的大礼。 容清垣沉默了一秒:「你怎么想的?」 姬冰玉笃定道:「雁家人终于疯了。」 容清垣轻笑了一声:「说得倒也对。」 姬冰玉:「……」 「你正经一些。」姬冰玉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怎么越来越匪夷所思了?还有那后院到底关着什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还不尽快招来?」 姬冰玉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榻上,斜着眼看向了容清垣,又扫视了一圈室内布局。 别的不说,这雁家给她准备的院子倒还不赖,内里锦绣绸缎无数,散落在软塌之上,房内的案几之上还摆放着最新鲜的瓜果。 更别说角落里甚至还放着几个盆景作为装饰,这盆景似是枯叶牡丹,虽然枝丫嶙峋干枯,可枝头上的花儿大而饱满,颜色娇艷欲滴,看着就让人心情极好。 然而姬冰玉越看越觉得奇怪。 这屋子舒适极了,看起来竟是有几分温柔富贵乡之意——只是为什么啊????? 难道他们真的突然悔悟,打算跳过百年这一步骤,直接认自己做爹了????? 姬冰玉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到了容清垣的脸上。 她捏住了容清垣的小翅膀,阴恻恻道:「师父啊,您若再不给徒儿解惑,徒儿便要以下犯上了。」 容清垣看着姬冰玉写满了「我在威胁你」这五个字的面容,颇感有趣,一句「如何以下犯上」差点脱口而出。 要不是顾忌着姬冰玉可能真的会炸毛,容清垣早就问出口了。 「你猜的不错,雁家人确实没安好心,这屋子里被他们布下了蚀灵阵。」 姬冰玉皱起眉:「蚀灵阵?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不错。」容清垣翅膀动了动,在姬冰玉的掌心点了两下,肯定了她的猜测。 「蚀灵阵,顾名思义,就是会困住阵法内的人,腐蚀他的灵力,甚至损耗他的修为。不仅如此,被困于蚀灵阵之中的人,大都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一场早已编织好的美梦之中,即便清醒过来,也会对美梦流连忘返,从而心境跌落,再难精进。」 「而这些吸收而来的灵气,则会在结束了阵法后化作自动形成一个球状之物,以供布下阵法的人或是自行取用,或是转赠旁人。」 嘶,姬冰玉不由收紧了手掌,这听着好恐怖啊!简直是修仙界的吸星大法啊! 但是…… 「为什么我不仅不觉得自己被吸取了灵力,反而能将这屋子里的灵气吸收?」姬冰玉惊恐地瞪大了双眸,「难道这是什么缓兵之计?雁家人想要先降低我的警惕,然而一股脑儿的将我吸走?」 雁家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脑子吗? 「他们没这么机敏。」 容清垣像是看出了姬冰玉的猜测,蹦跶了几下跳到了她的手腕上,用翅膀的尖尖轻轻在她的脉搏上碰了一碰。 「你刚才吸收了一些灵力后,可有觉得不适?」 姬冰玉摇了摇头:「并无不妥。」 「那就对了。」 容清垣再次笑了一下:「你并非此间中人,所以他们对于你的种种招数都无法奏效。」 「这些布阵陈列都是专门为姬家女准备的,包括室内的这些锦绣绸罗,无一不是阵法的一部分。」 「但是,这一切都对你无效。」 姬冰玉眨了眨眼。 对哦,这一切都是针对原身布置的,雁家压根儿没有人想过,「姬冰玉」早就换了个人了。 电光火石之间,姬冰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迟疑了几秒,指了指屋顶:「所以这些灵力?」 容清垣淡然道:「都是你的了。」 ……还有这等好事??? 第155页 猝不及防间,一大团灵力从天而降,几乎快要把姬冰玉砸蒙了。 要是寻常修士遇见这一大团灵力,早就急不可耐地吸收了——要知道若只是一点也就罢了,可这一大团灵力,起码能让人跨越两个小境界啊! 但姬冰玉不同。 从小在红旗下长大,深谙骗术套路的姬冰玉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 「这会不会是什么新型诈骗套路?」 姬冰玉若有所思道:「修仙不是讲究一报还一报,还要看因果缘分的吗?如果我接受了这团灵力,会不会就从此欠了雁家因果?」 「不会。他们害你在先,你遇见这团灵力在后,若论因果也是他们欠你的。至于这团灵力,你若是要了,也算是一份机缘,你若不要……」 容清垣展开了翅膀,借力扑腾到了姬冰玉的肩头。 「阿玉,你确定不要吗?」 「我不要。」 姬冰玉干脆道:「我只想拿回属于姬家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再和雁家有任何牵扯。」 「不止是我。」她想了想,轻声道:「把我带来这里的那个姑娘,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说她矫情也好,嘲笑她多虑也罢。 但是既然姬冰玉下定决心要和姬家断个干净,那她就绝不会再为外物所扰。 「很好。」 小肥啾忽然从姬冰玉的肩膀上直直下跃,姬冰玉下意识向前一扑却抓了个空。伴随着点点金光散落,伴随着叫不出名字的花香,那道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姬冰玉眼前。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色彩斑斓。 容清垣微微挑起眉梢:「为何不说话了?」 姬冰玉诚恳道:「实不相瞒,我觉得你还是做鸟儿时更顺眼一些。」 容清垣一笑:「现在出现的也并非我的本体。」 显而易见。 如今的容清垣周身都散发着模煳的光,就好似电影中那些被套上復古滤镜,生活在主角回忆中的人,整个人的身体都薄薄的,像是水中倒影,一戳即散。 姬冰玉耸耸肩:「我知道,你的本体不是还在我们雪腴峰上嘛!」 容清垣也没应答,他上前几步,虚虚环住了姬冰玉的手腕,借力使她站了起来,笑容极其好看:「既然阿玉不要,我们便顺着这灵力去看看这因果好了。」 姬冰玉:?!?!?! 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下一秒姬冰玉身体一轻,竟是直接以灵魂出窍的形式跟随着容清垣来到了屋外。 虽然她本意也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探查一番雁府,以灵力环绕雁府,再配合上凤飞霜、钟子期等人之前在雁府周围布置好的东西—— 届时,只需要姬冰玉吹起唢吶开始吟唱,那么雁府中所有与姬家有关的东西,就会烟消云散,坍塌殆尽。 这个阵法还是沈和歌翻阅古籍许久才找出来的法子,其中关键一环,就是姬冰玉要将亲自将灵力由内而外地环绕雁府——譬如之前单方面殴打那些姬妾们时,姬冰玉就偷偷将灵力释放。 至于别的,就要靠魂魄出窍了。 为此姬冰玉偷偷练习了许久,只求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但她万万没想到,容清垣一上来就这样把她的魂魄给扯出来了——不是,大哥,你是真不和我见外啊! 容清垣倒也并非故意,于他而言,早就习惯了如此。 灵魂出窍放在容清垣身上,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平常,还是在见到姬冰玉杀气腾腾的目光时,容清垣才察觉到了不对。 「抱歉。」 容清垣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故,他歉意地看向了姬冰玉,眼波流转间,微微蹙眉,神情简直是我见犹怜。 「是我考虑不周,让阿玉受惊了。」 好傢伙,你就该和雁流苏同台竞技一次,让她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茶香四溢! 早就有了抵抗力的姬冰玉表示自己现在并不会立即败下阵来,她双眸直直地看向容清垣,歪嘴一笑:「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容清垣乖乖摇头,表示不知。 「我在看本月加急名单。」 姬冰玉核善一笑:「倘若那后院中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回山上后,就天天蹲在你门口吹唢吶!」 容清垣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这话似乎是威胁,然而有那么一秒,他竟然觉得这也不错。 …… …… 「你说,放小鹅一个人在雁家到底能不能行?」 裴乐夜捅了捅身旁的钟子期,见对方不理自己,又看向了谢喻安,颇有些担忧道:「雁家那群人愚昧无知又蠢笨如猪,虽然姬大师说她自有办法,但放她一个人在,我总有些不放心。」 纵使已经听见过很多次『姬大师』这个名字,但是每次这个称唿从裴乐夜口中说出来时,都有种别样的喜感。 谢喻安心中的槽点无处可吐,但看见裴乐夜如此忧心忡忡,他依旧好声好气地安抚道:「不会的,姬师妹虽然平日里看着跳脱,但做事最是稳妥不过了。」 一直沉默的钟子期没忍住抬起眼:「你是说她一言不合就暴打禹倩雪吗?」 裴乐夜忧心道:「何止是暴打,姬大师她一言不合就想把天给捅破了。」 谢喻安:「……」 第156页 他想起了以前种种,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 伴随着裴乐夜第一百零八次嘆息,凤飞霜实在忍不住,从身后揍了他一拳:「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她眼睛了圈四周,低声道:「就算姬冰玉出了什么差错,也还有我们在。」 是的,为了保证能做成这件大事,凤飞霜不惜低声下气地去找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当然他们一贯都很乐于帮助凤飞霜,只不过对她的眼光存有怀疑。 凤飞霜一想起当时兄长脱口而出的「你不会是要借人去帮雁家那位小姐吧,小心又被人当枪使」,以及父母虽未说出口,但从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浓浓担忧,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可算是明白了。 就因为当日识人不清,交了雁流苏这个朋友,还巴巴地将对方当成自己志同道合的好姐妹来看,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凤飞霜自己都想不通怎么能蠢成那样!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如今可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凤飞霜几人算是小辈,如今在这宴会上并不起眼,而他们的长辈几乎都未赴宴,裴家好歹还让裴乐夜的哥哥出面,谢家勉强送了点贺礼,至于钟家和凤家,压根是人都没有来。 前者是雁家瞧不上,发个请柬也不过是假客气一番,后者则是恼恨之前雁流苏算计凤飞霜的事,这次雁父过寿,甚至连礼都没送。 要不是凤飞霜坚持,凤家绝不会派人来的。 酒过三巡,众人笑语晏晏之时,忽听一人高声道:「怎么雁大人今日过寿,却不见府中的姬小姐呢?」 「是啊是啊,这姬小姐可是有着『白月美人』的名头,听说也是特意从长清山下来给雁大人贺寿,怎么不见她来?」 雁父握着酒杯的手极其自然地放下,他笑道:「我之幼女性格孤僻,不喜见外人。」 他一直是如此对外宣称的,故而此时说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恍惚中,就连雁父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个孤僻懦弱的性子。 「这……」 禄昊苍转了下眼睛,看见谢喻安的手指轻轻在台子上点了点,用看似「小声」的语气问身旁之人:「难道外界的传闻是真的?」 「啊,你是说那个传闻么?这……哎呀,不好说不好说。」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有人开了头,自然有人往后接。 「那些传闻也太假了吧,雁大人怎么可能软禁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可是有人说自从当日姬小姐入府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众人或真或假的争辩,又有许多真正不知情的人参与其中,凤飞霜眼珠一转:「她才不孤僻呢,往日在宗门内,我们玩得最好了。」 裴乐夜附和:「可不是嘛!姬师妹最是活泼爱玩的性格。」 谢喻安柔和一笑:「是啊,当日下山时,姬师妹还说要带着我们一起游玩桃城,怎么这几日就病得如此严重?哎,钟师弟,你可有听姬师妹说过她身体不适?」 钟子期诚实道:「并未有过,姬冰玉身体极好,强健如鹅。」 雁父:「……」 就你们有嘴!就你们会说话!哔哔个不停! 雁父也万万没想到,向来寡言怯懦的姬冰玉在长清门中的人缘居然如此之好,眼看着众人打起了眉眼官司,又有几人一直在其中挑火,局势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按不下来,雁父给一旁的雁流苏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姬冰玉带来。 然而自从下了这个决定后,雁父心中反倒更加不安起来。 没关系,已经快过了一天了。 雁父安慰自己到,一天时间,足够那蚀灵阵吸走她的大半灵力,迷惑了她的心智了。 别人大概不知,但雁父知晓,这「蚀灵阵」是「囚仙阵」的简易版。 当年囚仙阵一出,即便如姬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也顷刻间化作了团团灵力。如今不过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孤女,用上个蚀灵阵,足够了。 雁父摩挲着酒杯,然而还不等他回想起更早的事情,就听雁流苏的声音响起:「父亲,妹妹已经到了。」 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顿,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央的女子身上。 绝色容貌自不必说,她虽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虚弱,脸色却也有些苍白。 凤飞霜下意识就想上前,被谢喻安不着痕迹地拦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果然,一见姬冰玉这样无力苍白的模样,雁父心中竟又有些自得起来。 姬冰玉的五官,大多是遗传自了她的母亲,却又不似母亲那样孤傲清冷,如今看来竟是多了一份锐利。 眼下苍白着脸,到有些许像是那个女人了。 回忆涌上,雁文涛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爱有之,念有之,恨有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当年的姬大小姐如此清高冷傲,到头来,你护了一生的孩子却也不是要任我拿捏吗? 想到之后或许姬冰玉就要在这人世间湮灭,雁文涛心中没有不舍,反而更多了些扭曲的快意。 「好了,你不是拜在了长清门下吗?」 雁父端起架子,他扫了一眼刚才跳得最欢实的谢喻安等人,压下眉目间的冷色,慈爱地看向了姬冰玉:「如今正值为父寿宴,不若你当众弹奏一曲,也好让大家开怀?」 第157页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对那蚀灵阵足够自信。 为蚀灵阵所缚者,迷失本心,沦为傀儡,生前供布阵者趋势,死后成为布阵者的滋养。 这话中的意思本事没错,即便是在长清门中,大家也时常互相奏乐玩闹,只是语气中带着的轻蔑,就很让人不适了。 将女儿当成伶人取乐,倒也是想得出来。 在场不少人心中嘀咕,好歹长清门也是四大门派之一,雁家如此作为,是要与长清门撕破脸吗? 更有甚者,想起了之前坊间流传的「长清门不配位列四大门派」传言,心中更是有了别的想法。 雁流苏不觉有异,她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生而不凡,远比姬冰玉高贵许多。此时听到这些话后只觉得痛快,特意抽空看了眼长清门的那几位弟子,尤其是凤飞霜。 曾经的凤飞霜是她最爱用的刀,无脑又锋利,只要她稍加是施以恩惠,便什么也不怀疑地跟着她。 可惜了。 雁流苏勾起了一抹冷笑,她等着瞧见这几人或是屈辱,或是愤恨,或是怒火中烧的模样—— 谁也没有。 在听见了雁父的邀请后,以谢喻安为首的几人脸上俱是划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而后面容扭了起来,鼓着腮帮子,似乎……是想笑? 就连一直想要上前的凤飞霜都坐稳了身体,没有再有多余的动作。 不对劲! 雁流苏蓦地睁大了眼,然而不等她思虑周全,姬冰玉已然答应下来。 「好啊!」 姬冰玉邪魅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她本还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地在宴会上掏出唢吶,光明正大地引爆这一切,熟料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挖了个浅坑就有猎物自动钻入其中,还顺便帮她把土给填了! 「吶!」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雁流苏嗤笑了一声,还不等她出言嘲讽,就见姬冰玉掏出了一个—— ——唢吶? 雁流苏:??? 其余宾客:??? 啊这啊这。 宾客们面面相觑,虽然唢吶也算乐器,而且音修修唢吶听起来好像也算合理,但是……但是为什么会有音修修唢吶啊!!! 这根本不合理! 不!合!理! 你们长清门不是以风雅着称吗!!! 为什么会出现唢吶这种东西啊!!! 早在姬冰玉掏出唢吶的那一瞬间,雁父心中不妙的预感顷刻间化为最大,然而他一声「不必——」还未出口,姬冰玉已然开始动作。 怎么说呢? 这首曲子姬冰玉是以她如今最大的本事来吹得,而此刻已经知道部分真相的姬冰玉心中唯有愤怒。 她的怒火从五脏六腑蔓延至骨血之中,唢吶与她共鸣,顿时更为高亢。 这一首《回坟的诱惑》吹得无比动人,直叫无数人老泪纵横。 该如何形容呢? 就好比五百只鹅中混杂了三百只土拨鼠,此刻正围绕着他们时不时地发出尖叫,左耳嘈杂不断的「嘎嘎」声尚未停歇,右耳又忽得传来了一声无比悽厉「啊——」的尖叫,声音之尖利、音色之特殊、音调之高昂,仿若有人生生用指甲扣着腹内的器官,雁流苏胃中一阵翻腾,脑袋痛得几乎快要涨开! 钟子期等人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有心情欣赏一番,但其余第一次听见这唢吶的人就很惨了。 若是没做过什么坏事的,诸如裴乐天、禄昊苍等宾客,最多就是有些头晕,觉得稍微刺耳了些,可若是那心中藏这鬼的,这一唢吶几乎要将他们送走! 恍惚中,地狱之门已经在眼前,而他们放入已半截入土。 「……别……别、吹……」 不知何时,雁父已经跪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原本还算俊美的容颜竟似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仿佛被秋风扫大过后的树皮,没有半分生机。 哦不对,雁文涛这傢伙本来就不要脸。 姬冰玉恰好也累了,她停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露出标准鹅笑:「我……」 不等她说出下一个字,一声悲号席捲而来。 「——我有罪!」 这一声唿号自然是雁父发出来的。不等雁父继续,姬冰玉已经用灵力挥起了一块烂泥冲着雁父的嘴而去,她阴恻恻地笑道:「不准认罪。」 神智依旧不清醒的雁父:??? 他茫然抬首,只见姬冰玉再次举起了唢吶,露出了堪比魔鬼的邪恶笑容:「等我吹完再说。」 第55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谢喻安怜悯地看了眼雁父。 ——等小师妹吹完这首曲子, 你这府邸便彻底不存于世了。 不止是他,裴乐夜等人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就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沈和歌给出的阵法布置, 随后让身为阵主人的姬冰玉吹完一首曲子, 彻底调动她本身的力量,从而令雁府内所有与姬冰玉有关的事物——包括任何一个留有姬家印记的事物, 都会于此刻彻底湮灭。 正是因为能有这样席捲一切的效用, 几人在才会在最后仍是决定採取这个似乎有些麻烦的方式——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 仅仅是听了半首唢吶曲, 居然就有种这种功效????? 第158页 [这很正常。] 容清垣传音道:[你的法器本就不凡,道通阴阳,尤其是昨日之后, 你获得了姬家先祖的认可, 他们……] [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姬冰玉攥紧了拳头。 这一切还要从昨日的离魂说起。 姬冰玉被容清垣带领,顺着那一大团被她捕获的灵力的方向而行,穿过了大约十二层阻碍, 才终于到达了最后那块地方。 这其中细节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是以姬冰玉为主,容清垣时不时搭一把手辅助, 过程中虽有波折,倒也顺利通关。 其中这团灵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姬冰玉起初没有留意, 等到她真正到达最后那扇门前时, 才惊觉一直如个指引npc般悬浮在他们二人周围的光圈居然黯淡了许多。 这种黯淡并非是光亮的黯淡, 而是它整个团都变得虚弱了起来, 姬冰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个团身上看出「虚弱感」的, 但她就是莫名有种预感, 这个光团似乎马上就要消散了。 看着眼前极不起眼且有些灰扑扑的大门,感受到其中的灵气涌动,容清垣低低一嘆:「果然如此。」 姬冰玉已经将手搭在了门框上,听见这一声带着些许追忆似的感嘆,疑惑地侧首:「师父?」 「我本不想让这些事脏了你的眼,没想到还是有这一遭。」 容清垣摇摇头,将手虚虚覆盖在了姬冰玉的手上:「算了,进去吧。」 从容清垣开口时,姬冰玉就有想过里面或许会藏有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推开门后,却还是被眼前呈现出的场景而震撼。 这件屋子外表并不突出,与雁家的前宅乃至方才姬冰玉走过的后院相比,它的外观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简陋」,然而就是在这样简陋的外表下,屋子的内里却别有洞天。 它看起来其貌不扬,然而内里却足足有雪腴峰正殿的宽广,起码能容下一千人于此聚集,穹顶之高几乎望不见顶,显然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空间阵法。 屋子内东南西北四个角均筑起一座高耸至顶的云柱,而在这些柱子上还刻有一些姬冰玉看不懂的字符,她猜测这应该是阵法一类的东西。 除此之外,每根柱子上都绕有两根锁链,锁链链条之长、绕行之曲折竟是从上到下地撑满了整间房屋,而每当这些锁链或是于空中、或是于地面上绕出一个圈时,就有一个于姬冰玉肩旁类似的光团存于其中。 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光团于眼前出现,少说也有五百个,全部都在散发着或浓或淡的光芒,如同将繁星缚于炼狱之中,饱含着一股苍凉的美感。 纵使姬冰玉自认踏入修仙界以来,已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可是在见到眼前这番场景时,心中仍是震撼。 她不由自主地想其中一个光团走去,怔怔地想要伸出手。 「你来了啊,小姑娘。」 浑厚又苍老的声音于姬冰玉的耳畔响起,她蓦地缩回了想要触碰光团的指尖,回首向音源处看去—— 只见原先还有些浅薄的光团逐渐拉长又向外扩,最后于点点光芒之中显露出了一位白髮长须的老者。 此刻,白髮老者正笑呵呵地看着她,他拄着一根很长很长的拐杖,上面刻着一个字。 「姬」。 姬冰玉瞬间了悟,这团灵力应当是这位姬家前辈的化身了。 见容清垣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姬冰玉当即抱拳道:「前辈好。」 「晚辈受指引而来,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这位前辈看起来仙风道骨,他看向了姬冰玉,笑呵呵道:「若论身份,你可不是我姬家的人,为何执意要搅进这场风雨来?」 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戳破了身份,不过姬冰玉却也不觉得尴尬,只因她看出这老者没有任何恶意。 他只是单纯的发问。 不过这个问题也问得很好。 姬冰玉是被原身拉来这个世界的,等于是原身给她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于情于理,她和原身之间都没有因果——即便是有,也是原身欠她的。 姬冰玉本可以苟在雪腴峰不动弹,只安心等着「聚英会武」就好,这些俗事本该与她无关,她更不必管。 然而她却仍下山了。 姬冰玉缓慢地眨了下眼。 为什么呢? 见姬冰玉一时没有回答,老者也不急,他没有再继续开口,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似的。 想来也是,被困在这件屋子多年,姬冰玉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个「新鲜事物」。 姬冰玉想了半天,嘆了口气:「您忽然这么一问,我也觉得自己在没事找事了。」 老者:? 「我好端端呆在雪腴峰上多好啊,即便是这雁家噁心了点又算什么?几百年后照样是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来,哪里去,生前富贵带不到地府,荣耀万丈也尽归尘土……」 白髮老者:?? 这小姑娘怎么、怎么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得颓丧了起来? 「您问得太好了。」姬冰玉满怀诚挚道,「我觉得我不该来的,我现在就走。」 她一边说着话,神情极为平和,带着一股无悲无喜地超脱,一边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本就是魂魄离体的姬冰玉健步如飞,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开这间房屋。 第159页 白髮老者:??? 不是,他好不容易等了三百年才等到这么一个人来,怎么说走就走了??? 白髮老者急忙高唿:「莫要离去!我有事需你相助!」 姬冰玉脚步一转,以一种老者从来没见过的速度飘到了他的身边:「好的,我们进入正题吧!」 再看她的神色,哪里又有「颓丧」「平和」呢! 分明满脸都写着「我要搞事」这四个大字! 白髮老者一怔,而后眼睛一垂,拉起脸道:「耍我这个老人家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白髮老者瞬间没有了方才的仙风道骨,反倒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就像是寻常邻家的老顽童一样。 姬冰玉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时间不够了吗?您问得问题又太过高深,无论我回答什么,您恐怕都能挑出些毛病来。」 白髮老者一噎,确实他本来是如此想的。 毕竟来的并不是真正的姬家人,他又要将家族传承交付于她,难免带着些挑剔的目光。 「说白了,哪有这么多缘由在?」 姬冰玉耸耸肩道:「这件事我想做,而且我知道它是对的,那我便去做了,又为何非要找出个原因来呢?」 ——想做便做了,又为什么非要找出个因果来? 白髮老者脑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他忽得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曾经见到的那位意气风发的小凤君,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却也留给了他极其深刻的印象。 面容已经模煳了,但他带来的那股子生气,白髮老者至今难忘。 张扬肆意,无拘无束,快活自在的不像是凤凰,而像是世间的一阵风。 风只兀自吹过,风不为任何人停留。 所以即便是后来龙凤一族羽化而去,许多人在被抛弃的绝望中对凤太子生怨恨,白髮老者却从未怨恨过。 在他眼中,凤也该如风,自由自在地翱翔于空中,不为他们这些人束缚,飞向更远的地方才好呢! …… 白髮老者摇了摇头,将那些已然模煳却又分外浓墨重彩的记忆挥出脑海,他看向姬冰玉道:「你想知道什么?」 姬冰玉:「呃,所有?」 她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指了指那一个又一个光团:「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我姬家族人。」 纵使早有猜测,姬冰玉得到这个答案时,心中仍是漏了一拍:「为何如此?」 「为了生存。」 「生存?」 「是啊。」 白髮老者面容平和道:「人人都说龙凤神族早在三千年前便离开了俗世红尘,实则不然,这些神族不过是隐匿于浮屠天境之中,再不现世罢了。」 「大抵从那时起,这些受命于天的神族们就已预料到,此方天地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他们不再与红尘牵扯,一心一意地修炼,等待着下一次离开的机遇。」 「不过这其中有一人不同,就是那位凤族的小太子。他总是喜欢偷跑出来到人间玩乐,我那时年岁不大,记不得许多东西,对这位小太子倒也是印象深刻。」 「我们关于此方天地恐怕要有大劫一事,也是从凤太子口中得知的,谁料竟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出现了雁家这个败类。」 白髮老者撇撇嘴:「我也是被他设计捉走后才知道,这傢伙不知怎么,竟觉得天地将倾,无需拯救,反而趁乱试图颠倒阴阳,竟是动用了邪术,妄想成为天地主宰。」 说起这段经歷时,白髮老者显然极为不满:「所以在凤太子消失后,他就藉故将我们这群老傢伙聚在了一起,又藉故弄出了点么蛾子,想让我们化为灵力成为他的滋养,我呸,也不看看他配不配——哦对了,小姑娘。」 白髮老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青玉城可还好?」 「青玉城?」姬冰玉犹自沉溺于老者方才的话中,反应慢了半拍,「您是说,沈家的青玉城吗?」 看到姬冰玉这反应,白髮老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摇摇头道:「看来也是不成啦!」 姬冰玉绞尽脑汁地安慰:「也还行……」 「得了吧,你别欺负我这个老傢伙不知道。」白髮老者哼了一声,「若是青玉城还在,你一定会说是『青玉城中的沈家』,而不是『沈家的青玉城』。」 姬冰玉顿时默然。 「倒也不是完全不好。」姬冰玉想了想到,「沈家剩下的血脉持身清正,端方雅致,颇有君子之风,如今人人交口称赞。」 白髮老者觑着眼看她:「比起你如何?」 这一次姬冰玉毫不犹豫:「比我强多了!」 「那便好。」白髮老者道,「我这些年看着姬家人一个又一个的进来,心里也是不好受,你若是愿意,便帮我这个忙。」 姬冰玉道:「我布下了干坤羽商阵。」她想了想又道,「就是沈家子教我的。」 白髮老者一愣,大笑道:「妙极!妙极!」 说起来,这干坤羽商阵,还是当年那位极其出名的「沈家子」想出来的阵法。 因果轮迴,沈大公子竟是在此刻又帮了他们这些晚辈一把。 白髮老者呆在此地太久了,久到他已经磨灭了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反而觉得干干净净地湮灭于世,到也不错。 姬冰玉道:「这只是我本来的想法——我那时不知有你们的存在,只以为是些器物罢了。」 第160页 「老前辈,你说若是我直接将他们揭发,让他们的罪行公之于天下——」 「没用的。」 白髮老者摇了摇头:「管着我们这些人的阵法叫囚仙阵,乃是集齐了天地恶念而生,也与西魔界的魔渊有牵扯——这可比你房中那个蚀灵阵厉害多了。」 「如若不然,我们这些老傢伙也不会挨个翻船。」 「这里的阵法,倘若是其他人闯入,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到时候我们仍将成为雁家的滋养。哪怕是我,能保留这一份神智等到你来,也是万分之一的机缘了。」 白髮老者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老爷爷一样,满目慈爱地看着姬冰玉,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小姑娘家家的,皱什么眉?当心日后成个了苦大仇深的模样,吓得少年郎们都绕着你走。」 姬冰玉捂着被弹了一下的地方,可怜巴巴地看着老者:「晚辈这不是在想如何把雁家扳倒吗?前辈竟还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你可别乱说话!」 长发老者当即跳起,姬冰玉看着他矫健的身姿,猜测他曾经也是一位捣蛋好手。 ——没被长辈拿着扫帚追杀七条街,绝对练不出这样敏锐的身法! 「你既非此间之魂,过了此事后,便去好好修炼。」 白髮长者语重心长道:「不要搅合进这些事情来,那雁家人狡诈兇恶,你性格温良和善,顶多有些小聪明,却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们那时候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你一个小姑娘,太难啦!」 姬冰玉道:「您就不遗憾吗?」 「我遗憾什么?都是已死之人了,现在也不过是一抹残魂罢了。」白髮老者笑道,「你便只管修炼,届时就算真的天道将倾,你是异世之魂,说不定还能飞升上界,另有一番机缘。」 「哦。」姬冰玉道,「天道将倾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怕,反正它是我狗儿子。」 白髮老者:?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控制不住音量道:「你说什么?」 「我说天道啊,它是我狗儿子来着。」姬冰玉道掏了掏耳朵,「当然,它觉得我是狗爹——不过这也没什么差别?」 「哦,还有您说的『将倾』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天柱而不是天道。」姬冰玉摊摊手道,「实际上,在我这个异世之魂来的还不到半年时,就把天柱给弄塌了。」 白髮老者:??? 白髮老者:!!!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 「怎么可能?」姬冰玉好心地补完了老者为出口的话语,「但实际上就是如此,天柱修补未半,而中道崩殂。」 白髮老者眼神呆滞:「这世间竟已如此天翻地覆……」 「哦对了。」姬冰玉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刚才忘了说了,我的三师兄就是你口中的沈家子,也是他最先提出来『不如直接炸了雁家』这个想法的。」 白髮老者:? 现在的沈家子居然是这个画风了吗? 「还有,我的大师兄是曾经的魔尊,他倒是有些担心我们的安危,哌哌叫了很久,磨磨唧唧的也不消停。」 白髮老者:?? 魔尊?是他想的那个魔尊吗?! 可魔尊为什么会哌哌叫?! 迎着白髮老者迷茫地目光,姬冰玉淡定地继续。 「我的二师姐虽然没什么响亮的背景,但她实力强悍能越阶杀人,心性极其坚定,遇见事情,倘若师父不在,我们师门上下都听她的话——比如这次,就是她来分工我们该如何布局,一步步完成这干坤羽商阵的。」 「还有,这次能成功布下阵法,还要鸣谢我可爱的同门们,他们是凤飞霜、钟子期、谢喻安、裴乐夜、胡姣姣、江念波……」 姬冰玉飞速地在口中将熟悉的人名念了一遍,只把白髮老者念得恍恍惚惚,忽然住嘴,然后又恍然大悟道:「哦,还有。」 白髮老者发现现在只要自己一听见「还有」这两个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颤,那早已死去的心脏都开始小鹿乱撞起来。 「你说就好好说。」白髮老者捂着胸口道,「别一惊一乍的。」 姬冰玉赶忙道歉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之前谢家嫡系嫡子还因为欺负我门派中的女修,被废了修为赶下山去了。」 白髮老者道:「这女修是何背景?!」 姬冰玉道:「外门弟子,家里是凡尘界种地的,不过已经断绝关系了。」 见白髮老者已然震惊到失语,姬冰玉又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这件事,老者听完后,沉默半晌:「看来谢家也和雁家一样,内里早已满是败絮——你们如此行径,就不怕那西魔界的尊者报復?」 这下终于轮到姬冰玉低头沉默,几秒后,她不好意思地抬头:「您说得是白骨魔将吗?如果是的话,他现在已经在外界传言里被迫怀孕了。」 「哦对了,怀得还是谢文瑞——就是被废掉的谢家大少爷的崽,不过这个消息我们还没有对外披露哈,您拿到的是第一手资料。」 白髮长者缓缓蹲下身。 姬冰玉缓缓蹲在了他面前。 「现在,您觉得我们有可能掀翻雁家和那个什么狗屁魔渊了吗?」 一片静默之中,白髮老者终于抬眼。 第161页 他的眸子不再平和,而是发着光亮,脸上也不再是那副慈祥的神情,变得生机勃勃,若不是他的面容依旧老态,如此情形倒像是一个打算恶作剧的少年郎。 「来来来小姑娘,我告诉你几个好玩的事情。」 「不过事先说好,这时过境迁的,也不保证这个东西有用啊!」 …… …… 白髮老者与姬冰玉说了许久的话,到了最后,他的身形已然薄到几乎透明,这才停下。 「行了。」白髮老者乐呵呵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姬冰玉默默无言地起身,她看着白髮长者,对方却道:「快走快走!明天还要靠你做大事呢!」 「哦。」 姬冰玉闷闷往前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老前辈啊,你还没和我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 白髮老者挑起眉毛,神情颇有几分自得:「我叫姬长缨——身负长缨索,拟把蛟龙捉。怎么样,我这名字好听吧?」 说这话时,他的鬍子一翘一翘的,得意骄傲的样子,恍惚间能让人看见百年前一腔热血、斩杀妖邪的少年郎。 身负长缨索,拟把蛟龙捉。 这真的是个极其好听又狂妄的名字。 姬冰玉微微垂眸,再想应答时,直觉一股柔风袭来,再次睁眼时,她已经被送出了房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等一下。 姬冰玉心中一紧,忽然发现刚才自始至终容清垣都没有说话? 按照这傢伙的性格来说,根本不可能—— 「我没事。」 桌面上的小肥啾再次蹦跶起来,它豆子似的小眼睛看向姬冰玉,歪了歪头:「刚才去那房间里绕了一下,扔了点东西下去,暂时无法变回去了。看来这段日子,就要有劳阿玉照顾我了。」 他说着说着,又张开翅膀对姬冰玉卖了个萌,然而姬冰玉丝毫不为所动,眯起眼道:「你扔了个什么东西下去?」 「一个小阵法。」容清垣落在了姬冰玉的掌心,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大用,应该能让那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去转世轮迴吧。」 这还叫没什么大用? 姬冰玉缓慢眨了眨眼:「那你方才为什么不出现?」 「因为我太好看了。」容清垣极其自然道,「万一他见我这么好看,贪图我的美色,留恋于凡尘之中,不愿去轮迴了,这可怎么办?」 「……」 你要是这么说,恐怕那老头子会当场被你气到反覆轮迴吧! 姬冰玉欲言又止,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被容清垣提醒有人靠近。 然后就是现在。 吹到最后一个音时,姬冰玉停了下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雁父,问道:「你有何罪?」 「我、我不该苛责于你!更不该、不该害了阿雪,不该图谋姬家的家财……」 场面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只听雁父一个人念念有词:「我对不起阿雪,对不起你们姬家……」 雁流苏早就被谢喻安和凤飞霜带的人控制住,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谢喻安了,这个原着第一反派当真是极有搞事的天分,一套流程如行云流水,考虑得极为周全。 没有人打扰,姬冰玉又问道:「你为何说对不起我姬家?雁家做错了什么事?」 雁父双目无神,喃喃自语:「做错了,当然做错了,姬家是被——」 说到这个字时,雁父忽然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毕露,五官扭曲装似疯癫,他用双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果然,禁制到了。 姬冰玉想起白髮老者说得话,闭上了眼,吹响了最后一声唢吶。 轰——!!! 一瞬间整个雁家都发出了崩塌声,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坍塌,声响之大绵延百里,引起了地面巨震,整个前厅都摇摇欲坠,就连柱子都已出现了裂纹! 宾客们顿时发出了尖叫声,不少人本就只是来看个热闹,一点都没想过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他们纷纷尖叫着向外跑去,无论是姬冰玉曾经见过的小姐、妾室也好,她没见过的前厅众人也罢,在这一刻,曾经的富贵温柔乡不復存在,而是成了一座恐怖的巨兽,所有人都想要逃离—— 唯有姬冰玉不动。 她还在吹奏。 冥冥之中,姬冰玉像是感觉到什么。虽然看不见,但姬冰玉却觉得伴随着往日里有些嘈杂的唢吶声,合着身后众人的尖叫,好似有一个又一个的光团冲破了束缚,回归到了本该去的地方。 有灵宠,有法宝,还有……人。 在姬冰玉吹到第二节 时,忽然有一阵洞箫加入,而后是长笛、琵琶、鼓乐——他们之前因为乐器缘故从未试过合奏,然而这一次合奏之音竟是意外的好听,好听到竟是让一些人的脚步变慢,他们迟疑地回到了原地,不知为何,竟开始看着天空发愣。 天空中有什么? 远在赤羽洲的一人忽得睁开眼,表情极为狠辣,他试图化身分神过去,却迎面遇上了一股极其强大骇人的灵力! [你是何人!?竟敢拦我!?] [想拦自然就拦了。] 容清垣将这缕分神送走,看似轻松,实则也耗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现在虽未恢復,却仍旧是能做些事情的。 第162页 容清垣看着立于前厅的众人,目光凝在了最中心的那个女子身上。 他笑了一下,随手凝起了一阵风,将所有人护在其内,避免他们被那些骤然崩塌出的碎片残屑而伤。 旁人拍手笑轻狂,却不知长缨自与少年郎,既如此,轻又何妨,狂又何妨? 容清垣虚虚地悬浮于半空之中,没人能看得见他,他却一眨不眨地看姬冰玉,又顺着她的器乐之声,看向了半空之中。 这一刻的风,也为他们停留。 …… …… 桃城外 「前方可是凤家少爷?」 一位颇为爽快的女声自凤空澈身后传来,他回首后认出来人,当即抱拳道:「钟道友好。」 钟疏星点头,既然有了个开头,这之后她也懒得管这些虚礼,只问道:「凤道友可是往桃城去?」 「是啊。」凤空澈不好意思地笑道,「幼妹飞霜不听劝阻,执意参加雁家寿宴,我有些担心……」 「哦,既如此,那凤少爷不必去了。」 钟疏星女淡定道:「我刚收到阿弟的消息,说他的小师妹已经带着他们一起把雁家炸了。」 凤空澈:? ——炸、炸了? 凤空澈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 几年不见,曾经只会哭闹撒娇的小妹已经进化到这个程度了吗? 第56章 吶吶吶吶吶吶 不同于凤飞霜从小被捧在掌心而生长出的骄纵任性, 凤空澈由于生来额间带有火莲印记,出生不凡,一直被当做下一任族长培养。 在凤空澈的人生中,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百蕊凤家, 如花中蕊,清贵骄傲, 从不与人论是非短长。 凤家人本性之中自带着一股清高, 比如即便是如今再不喜欢雁家, 凤家也只是避开与其接触, 割袍断义,断掉一些必要的交集,以此来显示他们的不满。 他们不会主动出手, 更不会肆意惹事。「恪守本分」这四个字已经被刻入了凤家人的骨血之中。 唯有凤飞霜是不同的。 她刚出生时, 族中一位会看相的长老就曾预言她「前五十年,命有大劫」,非人力可阻,若遇此劫, 非死即生, 再无迴环余地。 有着这样的预言,凤飞霜的父母自然对她也更多了几分疼爱。 从小, 旁人皆需学习君子之风,一举一动皆有定数, 唯有凤飞霜跳脱其外, 皆可按照自己心意而行。 家里人都知道那则批命, 所以也都对凤飞霜极其宽容, 这才养出了她现在这骄傲单纯的模样。 不过尽管也是骄纵着凤飞霜长大的一员, 凤空澈仍以为, 他们都是凤家人,本性沉稳,只是飞霜年纪小些,难免有些顽皮孩子气,等长大了就好。 谁知道,她如今竟敢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 凤空澈秀气的眉头紧紧拧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老学究的味道。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凤空澈原先的温和笑容不在,眼中全是不贊成,「直接将旁人的家宅毁去,这成何体统?」 钟疏星被凤空澈这突然的变脸弄得措手不及,下意思道:「她为何不可?」 「自然不可了。」凤空澈不可思议道,「她无缘无故毁人家宅,简直毫无道理!」 无缘无故? 钟疏星咂摸了一下这几个字,马上发现两人之间的沟通障碍。 「先前是我没说清楚,这雁家并非是凤小姐炸毁的,而是她的小师妹毁去的。」 「哦对了,她的小师妹,姓『姬』。」 钟疏星刻意咬重了「姬」字,以此提醒凤空澈。 钟、凤两家都有些底蕴,更何况姬冰玉当日在新秀试炼时一鸣惊人,拨得了头筹,成了「魁首」,得到了四大门派争相抢夺,最后花落雪腴——就连师长的名声都十分骇人。 有名有貌,还有故事,最符合闲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之后,自然有无聊之人将当年的事翻出,旧事重提。 比起姬冰玉,那位在修仙氏族之间很有名望的大小姐雁流苏,反倒沦为了无名之辈,只跟在姬冰玉的名字后出现了几次罢了。 不过说来说去,也无非是用「魔族心狠手辣毁掉姬家」,「曾经的姬小姐性格骄纵,终究不被雁父所喜」等两人话题展开,其余别的,倒是一点都没有。 在这一方面,雁家做得足够谨慎。 果然,听见不是自己妹妹炸得雁府后,凤空澈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抚了抚胸口,如释重负道:「幸好……」 方才一听『小师妹』三字,他就自动将其与凤飞霜对应,倒是忘了这长清门的小师妹另有其人。 还好不是凤飞霜做的这事,不然他都不知该如何和父母交代! 看到凤空澈如释重负的模样,钟疏星颇感莫名:「你在『幸好』些什么?」 凤空澈动作一顿,稍有些尴尬:「这事若是飞霜做的,难免有几分不好解释。」 「这有什么?」 钟疏星拧起眉头,她看不起凤空澈这急于撇开干系的模样,撇撇嘴道:「反正他们几个也是实打实的帮凶,若是雁家追究起来,一个也逃不掉。」 眼看凤空澈的眉头又要皱起,钟疏星无语道:「不过凤少爷也不必担心,真的追究起来,肯定是他们那位小师妹承担。」 第163页 眼看着称唿又从「凤道友」变回了「凤少爷」,凤空澈心急道:「钟道友不要误会,我并非是推脱之意!」 他不过是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该动手,即便动了手,也不该如此激烈,乃至毁去他人的住宅而已。 而且这其中还有与他血脉相连的手足亲人。 万物为象,自当以和为贵,不宜多生事端。 须知万物轮迴,总有一报。 这些小孩子终归是年纪太小,做事不管不顾,难免有几分毛躁。 这么一想,凤空澈摇了摇头,嘆了口气:「罢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们才是。」 他看向钟疏星,抿起唇耳根子有些泛红:「若是钟小姐不介意,我们不如同行?」 钟疏星没注意到凤空澈的神情,她一心沉醉在弟弟方才寄来的简单的几句话中,恨不得身在其中,与他们一同炸了那狗屁雁府才好。 「也行,反正也是同路,不过你要快些,我可不等你。」 钟疏星瞥了凤空澈一眼,暗自摇头。 她倒是看出了凤空澈的一些想法。 然而他觉得别人年纪小,又焉知旁人不笑他天真不知事? 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凤家这样好的环境的。 不过钟疏星没有说出口,因为有些事总要自己碰了壁才知道疼。 更何况,她也早就想去见见那个有趣的小姑娘了。 …… 而同样在雁宅中的雁流苏却是崩溃的。 她本与雁父谋划好,等到将姬冰玉体内的灵气尽数吸走,将这囚仙阵大功告成后,便立即带着灵力启程,赶往赤羽洲的雁家本宅。 有雁家那位手可通天的家主在,即便是长清门想要追责又能如何?大不了随便找一个替死鬼扔出去,勉强平息一下众怒即可。 从未经歷过容清垣时代的雁流苏想得很美,而雁父也自觉帮家主做完大事,必定会得到庇护,于是也应得十分安然。 两个人胸有成竹,自觉胜券在握,早就将姬家视为囊中之物,谁也未曾料到竟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数。 雁流苏匍匐在地上,姿态狼狈却在没有人顾得上搭理她,只能仰起头狠狠地看着为众人簇拥的那个女子。 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邪术,才会将她体内的灵力抽干,导致她修为跌落了一个小境界?! 雁流苏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修为不断流失,然而无论她如何运转心法,甚至在心中苦苦地求神拜佛都无济于事。 往日里暗中挪用的姬家之物所获得的灵力,终是要偿还。 随着姬冰玉的吹奏,在最后时,空中竟是真的浮现出了无数个小小的光团,尽是围绕在了姬冰玉的周围,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嘆与抽气声。 「这、这是何物?!」 「好充沛的灵气!我自从师门下山后,从未在山下感受到如此充沛的灵气!」 「这光团温和明亮,竟有几分熠熠众生的味道。」 禄昊苍同样惊嘆,他目露痴迷地看着那一团灵气。 若是可以——哪怕只有一个,也许妹妹灵根枯竭的毛病就有救了! 想起妹妹痛苦不堪的模样,又见姬冰玉已然结束了吹奏,禄昊苍狠了狠心,大着胆子上前问道:「敢问姬小姐可知道这是何物?」 「是灵气。」 「今日雁家所毁之物,尽是当年他们强行侵占姬家的珍宝灵器,而如今这些灵气正是他们曾挪用的器物所成。」 而那些人所化成的光团早已在最初便消散,或许真如容清垣所说的,是投胎转世去了吧。 说来也很奇怪,这些被震碎的器物所化成的灵气团仅仅地依靠在姬冰玉的周围,它们上下浮动着,像是在迫切地等待着什么? [它们在等它们的归宿。] 容清垣的声音在姬冰玉脑中响起:[你如今是姬家最后一人,它们见你自是欢喜,如今在等待你给它们最后的安排。] 在刚才的阵法中,有些宝物选择飞入了姬冰玉提前在各个角落里备好的干坤袋中,而有些宝物却自毁器身,不愿继续留存。 或许是曾遇见一个极其真爱它们的主人后,便不愿在落入他人之手了吧? 那又该如何安排? 姬冰玉垂下眼,在凤飞霜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站起身,所有人的眼光皆随着这个容貌脱俗的女子而动,却半点不敢出声放肆。 若是先前还有人敢对长清门音修不以为意,试图以「伶人」比之,那么现在,在经歷了刚才那样可怖的合奏后,但凡还有脑子的人,就绝不敢再轻视乐修。 不仅不敢,甚至不少人都在心中琢磨着,以后起码要交一两个音修朋友才是。 你看看这姬小道友——她本人实力超群不说,嘿,这师门中的同伴竟还组团来帮她撑腰! 「看什么看?」 钟子期暴躁地将雁文涛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一鼓槌摁倒了地上,「老实待着,别逼我动手。」 受姬冰玉多年指导,他现在也颇觉女子生存于世的不易,连带着与家中姊妹们的关系都缓和许多,不过确认染上了另外一个毛病—— 钟子期,见不得抛妻弃女的渣男。 「雁老爷是觉得地上寒冷吗?」 谢喻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雁文涛。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雁大人如今趴在地上,血泪横流,脸上道道沟壑,衣衫上也全是被倒塌之物划破的痕迹,堪称褴褛。 第164页 现在将他放在外头,谁会想到这宛如一滩烂泥的人,居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雁大人」呢? 「不必白费力气了。」谢喻安蹲在地上,靠近雁父的耳朵,轻声道,「你的属下们现在一个都顾不上你。」 身为原着第一反派,谢喻安的手段远超同龄之人。 早在不知不觉中,谢喻安已暗中收拢了一部分谢家势力。 姬冰玉当日曾帮他那样一个大忙,如今姬冰玉有难,谢喻安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袖手旁观。 不,不止是「不该袖手旁观」,而是「合该倾囊相助」。 众人的目光以此从凤飞霜、谢喻安、钟子期、裴乐夜身上划过,看着这几位各个钟灵毓秀又修为不低,心中暗自赞嘆。 这日后如何,众人先不妄加揣测,但起码现在,人家的感情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够义气啊! 有这样能够交付后背的朋友,出门在外也多个安心不是? 一时间人心浮动,甚至已经有几个人跃跃欲试要上前搭讪。 就在这时,姬冰玉终于开口:「方才雁文涛也认了。」 「当日姬家倾覆,惨遭灭门,雁家不顾大义,不仅不曾施以援手,反而将姬家之物尽数占为己有,此其罪一。」 所有人仰望着那个沐浴在光团之中的年轻弟子。 这一次没有人再去看她的脸——又或者说,比起姬冰玉的脸,她的身上还有远超于这许多的价值。 飞扬、洒脱、肆意的朝气。 即便是经歷了如此大事,她的目光依旧镇定,说出来的话语条理清晰又掷地有声,半点不似传言中冷而木讷的「白月美人」。 都是雁文涛的女儿…… 不少人往地上看去,只见那被人交口称赞的名门闺秀雁大小姐此时浑身狼狈地跪在了地上,痛苦地扭曲成了一团,而她的身上,也有无数星光点点争先恐后的冒出。 联繫起方才姬冰玉的话,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抢占了人家的东西,还要踩着人家立名声,嚯,怎么还想着将这世上的好事都占了呢! 姬冰玉沉声道:「雁家将此相瞒于我,而雁文涛试图以寿宴为由将我骗回,不顾血脉亲情,以我为饵,妄图得到姬家传承,此其罪二。」 虽然真相与此有些出入,但也不算造假。 姬冰玉依旧不死心,她试图将雁家所做的一切公之于众—— 「雁家%¥……&*,此其罪三!」 原本还心中感慨万千的众人:??? 这…… 他们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这是在说什么? [雁家家主与魔渊做的交易,而魔渊曾与天柱有所纠葛,所以在未将一切戳破前,受于规则束缚,你无法将真相宣之于口。] 天道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对着姬冰玉嘀嘀咕咕道:[只有当阵法完全毁去,又令设阵人甘愿臣服后,才能说出真相。] 好傢伙,还有这么多限定词! 姬冰玉痛苦地看向了周围的光圈。 汝爹的,刚才就不该逞一时之气夸下海口要报復雁家! 话虽如此,在看到这群悬浮在半空中,如萤光点点的光团时,姬冰玉的眼睛还是不由地柔和了下来。 「如今我为姬家讨回公道,不求将这些灵气珍宝全数带回,它们……」 姬冰玉顿了一下,托举起了一个漂浮在她眼前的光团,笑了起来:「来得有些晚,这些年辛苦你们落在这么个地方了。」 「现在啊,你们愿意去往何处,就去往何处吧。」 随着姬冰玉的话音落下,这群光团竟似感知到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漂浮到了姬冰玉的身边,而后又勐地直冲而上,又或是在姬冰玉面前顿了顿,飞速而去。 「它、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同样留下来的宾客咽了口口水,声音都有些飘忽起来。 而他的同伴亦然,愣了半晌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道:「这些……它们是在辞行?!」 无主无思的灵力生长于天地之间,而此刻竟然在向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辞行?! 不等他的同伴回答,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经脉之中赶到了几丝暖意,很多人瞪大了眼,满目惊异。 他们这才发现这些光团有些沉于地面,有些飞入高空,还有一些,竟是选择没入旋风之中,随着风力,进入了每一个人的体内! 场内久久寂静,无人去看瘫倒在地的雁家父女,也无人关注如废墟一般落魄的雁宅,此时此刻,他们只看向了被同伴包围的少女。 姬冰玉。 有人嘆息一声,对着姬冰玉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去,有人在之前便吸收了一点点的灵力后就偷摸着离开,也有几个人,选择留到了最后。 禄昊苍本是抱着目的而来,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就可以退场,然而在此刻见到和他妹妹差不多大的姬冰玉,又忍不住多嘴问道:「姬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嗯?接下来? 姬冰玉艰难地从裴乐夜、钟子期等人的关怀中逃离,扭过头眨巴眼看向禄昊苍,玩笑道:「我下次争取炸个更大的?」 禄昊苍:「……」 我不是问这个啊! 他心力交瘁道:「小道友不可胡言。」 「我没有胡言。」姬冰玉一本正经道,「千里之堤始于足下,炸了个小的,自然还要炸个大的。」 第165页 禄昊苍:???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我书读得少,但你这个也太煳弄了吧!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者哈哈大笑,他走到了姬冰玉的面前,他道:「老道是凤栖阁的阁主,今日承蒙小友相助,堪破一重魔障,修为得已提升,算是欠了小友一次。」 「倘若小友日后若有需要,尽可以来凤栖阁寻我!」 凤栖阁阁主说完后丢下一物至姬冰玉怀中,不给姬冰玉半分思考回绝的空间,便翩然而去。 随着凤栖阁的阁主离去,原先在场的几个人也纷纷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后,便相继离开。 今日所见实在是奇景,有些人心性狭隘,只顾眼前蝇头小利,不愿欠姬冰玉人情便偷摸着离开,殊不知,这才是大忌! 差不多所有人都离开后,裴乐夜愣愣地看着后方的雁宅:「居然就这么炸了啊……」 姬冰玉眨眨眼:「不然呢?」 裴乐夜抓了抓脑袋,苦思冥想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反而是他身边的钟子期突然道:「就是觉得太快了,有种不真实感。」 「太快了?」 「是啊,太快了。」 谢喻安笑道:「按照凡尘话本里,你起码还要在这雁家纠缠许久,方能解脱。」 在这几人看不到的地方,天道疯狂点头。 尽管知道自己这个爹很能搞事,甚至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但这一次还是带给了天道极大地冲击。 按照通常套路,姬冰玉起码还要在雁家纠缠一万字,再和雁流苏对拉三万字,最后双双涕泪横流,或是痛哭流涕地悔悟,或是满腹心机的勾心斗角—— 谁能想到啊!姬冰玉她直接就把雁宅给炸了! 想起了那崩塌的天柱,天道看向崩塌的雁宅时,微妙的升起了一秒钟的感同身受。 果然,凡是狂鹅过境之处,皆寸草不生! 「谢师弟说得对。」 钟子期一合掌:「我看姬师妹这番经歷曲折,简直堪比人间的话本里的主角——就是若是放在人间,还该有个美人对主角投怀送抱才是!」 「可不是嘛!」阅书无数的凤飞霜兴致勃勃道,「按照话本里的剧情,就该有一位绝色佳人一路陪同,共同经歷磨难,揭露雁家的阴谋,从此以后二人的感情升温,再……」 凤飞霜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发现姬冰玉缓缓抬起了手,而她的手中正站在一个白色的小山雀? 凤飞霜:「哪儿来的麻雀?」 钟子期奇怪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小鸟儿?怎么我们一直都未曾见过?」 他这么一说,谢喻安也诧异道:「之前怎么都不见你将它拿出来?」 姬冰玉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你们懂什么?」 她捧起手掌,深沉道:「这,就是我的美人!」 凤飞霜:「……」 钟子期:「……」 谢喻安:「……」 天道:「……」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它此刻竟感到几分慌张。 [不是,爹,你什么意——] [阿玉。]容清垣淡定地截下了天道的话,[休要玩笑。] 姬冰玉『呵』了一声,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若我偏要?] [那我便会当真。] 姬冰玉:「……」 甘拜下风! 见没有吓到容清垣,姬冰玉多了几分无趣,她松开手,仍由容肥啾飞到了自己的肩膀处,忽然听到了一声极其失望的嘆息。 姬冰玉:? 她起初还以为是容清垣,侧过脸对上了对方无辜的黑豆眼后才发现不是。于是姬冰玉转过头去,就见一直没有开口的裴乐夜正满目遗憾地看着她的肩头,脸上写满了「失望」二字。 「居然真的不是鹅啊。」 姬冰玉:「你在开玩笑吗???」 裴乐夜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一直以为小师妹会养一只鹅当灵宠呢!结果居然是一只平平无奇不过略有些紫色的小山雀抢占了先机! 裴乐夜就像是坚贞不渝的臣子看见了昏庸无道的帝王那般痛心疾首:「姬大师,你千万不要被眼前一时的美色迷惑啊!这些俗套的鸟儿根本配不上你!」 「只有鹅。」裴乐夜诚恳道,「只有鹅,才配得上踢屁狂侠的英姿。」 姬冰玉:???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是欠鹅收拾! 她当即掏出唢吶,狞笑道:「原来裴师兄这么喜欢鹅啊,那不如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见、啊!」 其余三人见势不妙,当即抱腰的抱住腰,拽胳膊的拽胳膊,就连天道也在帮裴乐夜求情,口中念念有词「姬哥姬哥,算了算了」。 姬冰玉本也只是闹一番,然而还不等她主动停下,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斥责。 「休要胡闹!」 艹,这是什么「桃城干明真人分明」吗! 姬冰玉被吓得一颤。 于是小手一抖,唢吶一飞。 惯性使然。 不歪不斜,正落在了来者的脸上。 本是心急劝阻,却忽然被天降正义的凤空澈:??? 第57章 吶吶吶吶吶 凤空澈一脸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扣在了自己脸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这东西紧紧地吸附在了他的五官上,饶是凤空澈用力去拔,也是徒劳。 第166页 姬冰玉失手将唢吶扔了出去, 又不小心砸到了无辜路人, 此刻同样十分慌张。她顾不得再和裴乐夜那傻子计较,赶紧上前将唢吶召回。 是的, 姬冰玉必须亲自上前。 要说这唢吶有什么不好, 那就它的脾气了。 暴躁中还带着任性, 倔起来十个姬冰玉都拉不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姬冰玉越是愤怒, 唢吶所吹奏出来的乐曲效力越强的原因之一。 姬冰玉头疼道:「吶!听话!」 「吶,别倔了,快过来!」 「好了吶, 快点松开人家, 行行行,好好好,我不拿你当打狗棒使了。」 突然觉得自己被骂了的裴乐夜:??? 莫名其妙被「吶」包围的凤空澈:??? 他满心疑虑,在重新得见光明的那一瞬间, 凤空澈甚至顾不得去找寻凤飞霜的身影, 而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面前少女拿着的法器上。 即便被折腾了一回,凤空澈也必须承认, 这法器长得十分漂亮。 它通体成乌木之色,上面隐隐有几丝灵气萦绕, 表面光滑润泽, 看似低调却又让人完全挪不开眼…… 然而再怎么样, 也不能否认它是个唢吶的事实啊! 凤空澈颇为崩溃地想到, 这随身带着唢吶的女修, 该不会也是妹妹的同门吧? 出于保护同门的心思, 即便是给家中寄信时,凤飞霜也从来不提旁人的法器为何物。 不过此时凤空澈没有多想,因为还有更吸引他的底细。 ——这法器前端镶嵌着一枚玉石。 这玉坠不似寻常的玉石那样带着或是椭圆,或是雕刻成像,它薄如蝉翼,天然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甚至还可以在花瓣处看见到丝丝纹路。 凤空澈越看这玉石越是眼熟,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 还不等凤空澈想个明白,忽然有一股寒意直直冲着他而来,这一瞬间,凤空澈甚至感受到了曾经他尚未入道时,面对元婴大能的感受。 难以抗衡的弱小,甚至连开口辩驳都做不到。 可现在,他已经是个金丹期的修士了,又有谁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压力——难不成此处还隐藏着一个化神期之上的大能不成?! 难以言喻的恐惧让凤空澈背后被冷汗浸湿,然而他越是害怕,越是强作镇定要盯着姬冰玉看,试图看出个所以然来。 而姬冰玉在道歉后,发现对方不发一言——不提接受与否,也不应答她的问题,只兀自盯着她看。 姬冰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她回望了过去,却发现对方虽然盯着她看,却掩盖不住地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像是遭了什么大罪似的。 联繫到方才对方故意大吼一声,姬冰玉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是想碰瓷! 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惊吓到他们,以此为契机,随便找个当口倒地不起,然后又盯着她看打算缠上她—— 好傢伙,逻辑闭合了! 姬冰玉痛心疾首地看着对方。 好好的一个帅小伙,竟是沦落到要靠这种方式生存吗? 真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啊! 凤空澈被姬冰玉诡异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凉,他只觉得来自于对方的威压更重了一些,心中更加警惕。 「你……」 第一字出口,凤空澈就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得可怕,嗓音颤抖,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衣公子脸色苍白,神情之中带着惊慌,连嗓音都显得十分沙哑无助——就这场景,谁看了不说一句是他们欺负人呢! 姬冰玉瞪大了眼。 怪不得说骗子行骗时都需要一套装备!这一局是她输了! 到底是自己失手打了人,姬冰玉嘆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惋惜,她将手伸入了刚收集到无数珍宝的干坤袋中,摸了半天后,终于找出了一枚铜币。 「这个给你吧。」姬冰玉嘆了口气,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好做人,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凤空澈:? 他下意识开口:「我不要——」 「给你你就拿着!」姬冰玉硬是将那一枚铜币塞入了凤空澈的掌心,一脸凄婉道,「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你再也不要来寻我了。」 凤空澈:?? 他意识到似乎有哪里出现了问题:「我觉得——」 姬冰玉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不要你觉得,我要觉得。」 「我只有这些了。」姬冰玉沉痛道,「多得一滴也没有了。」 亲自帮她布下了干坤袋,甚至还被姬冰玉邀请一会儿来挑选宝物的四人:…… 最后原本想先行熘走的凤飞霜都看不下去了,她嘆了口气,放弃了熘走的想法,从裴乐夜的身后站了出来,上前几步挽住了凤空澈的胳膊。 「哥哥,你怎么来了?」 姬冰玉蓦然回过头,不可思议道:「他是你哥哥?」一不留神,她将心中的话喃喃而出:「不是个碰瓷的?」 凤空澈:? 其余三人:?? 刚去雁府中转了一圈出来的钟疏星:??? 凤飞霜抽了抽嘴角,经过这些年的磨鍊,她已经学会不去思考姬冰玉可以在长清门内道绕行三圈的逻辑了。 凤飞霜嘆了口气,目光悠远。 这就是成长吗? 第167页 「这是姬冰玉,是我的小师妹。」凤飞霜暗示道,「我在信中提过——」 「——她就是姬冰玉?!」 凤空澈失态地打断了凤飞霜的话,声音都因极端的难以置信而显出了几分尖锐,曾经这对于向来恪守礼节的凤家少爷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就是你信里写的『弱小可怜』……的小师妹?!」 弱小可怜姬冰玉? 这一次,就连天然乐天派的裴乐夜都梗住,用一种难以言喻地目光看向了凤飞霜。 「……哥哥,闭嘴!」凤飞霜满脸通红,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而凤空澈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阻拦,他差点都要将凤飞霜信中的那些话全部脱口而出。 要知道,在凤飞霜的笔下,姬冰玉简直就是一个绝世小可怜,她从小生长在雁家,雁家人只将她当做未来可以讨好大能的工具培养,压根不让她接触修炼,也不让她出门交际,硬是折腾出了一个「白月美人」的名头来,造出一副风流子弟趋之若鹜的景象,明褒暗贬,待价而沽。 雁家自认聪明,旁人却也不是什么傻子——说白了,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谁还看不透谁呢! 正是因为这一段的可信度极高,凤家的父母兄长也很欣慰如今的凤飞霜成长后,竟然能看出这其中的一些弯弯绕绕,故而对凤飞霜后面的话也深信不疑。 比如姬冰玉饱受欺凌,从小吃不饱穿不暖。 比如姬冰玉一直被旁人针对,却不曾怨怼。 比如姬冰玉脾气极好,虽然一直被人欺辱,但从来都是个极为和善坚韧的人,很会为他人着想。 凤飞霜在信中简直将姬冰玉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人,这才让凤家父母有些担心。 按照凤飞霜的描述,他们自动将姬冰玉的形象在心中勾勒。 容颜虽不提,但有着「白月美人」的名头自然差不到哪儿去,性格温柔坚韧,面面俱到,对谁都很好—— 凤家父母越想越不对。 ——这怎么越看越像是雁流苏第二啊?! 而且毕竟姬冰玉从小的生长环境并不算好,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心中难免会埋着仇恨的种子。 或许一时不发,但之后一旦心中名为「怨恨」的火焰被点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这一次,凤空澈在路上听见了姬冰玉将雁家炸掉后,才会那样的担忧。 他生怕姬冰玉憋得太久,当场失控,走火入魔,从而…… 谁能料到,姬冰玉竟是这样一个人呢? 谁又能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一番场面? 直到众人一齐回到了落脚的地方,凤空澈仍有些回过神来。 他们闹出了这样一番动静,原先的客栈自然是不敢再住了,不过谢喻安早已料到了这点,着手寻觅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将其买了下来又布上许多阵法,安全极了。 搞了一天事的姬冰玉惬意无比地躺在了摇椅上,发出了灵魂感嘆:「谢师兄果然是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品啊!」 刚松了口气的凤空澈:? 他有些迷惑,这个词语是不是弄错了? 钟子期呈大字瘫在了一张软椅上,同样感嘆道:「是啊,也就是谢师兄脑子活络,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绝对要出许多纰漏。」 一旁的裴乐夜极为得意地搂住了谢喻安的脖子:「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师弟!」 吊起了第二口气的凤空澈:?? 这种事情做得好是什么值得赞嘆的事情吗?! 凤飞霜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有气无力地表示贊同:「话虽如此,不过一回生二回熟,等下次的时候,我们一定可以更加顺利的。」 第二口气梗在了嗓子里的凤空澈:??? 不是????这种事你们还想有还有下次?! 从小就是乖乖少爷的凤空澈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倒是把身旁几人都吓了一跳。 一直没开口的钟疏星略一思考就知道凤空澈想到了什么,她好言宽慰道:「你放心,下次绝对不是炸你们凤家。」 凤飞霜听见,也急忙表忠心:「哥哥放心,我不会炸我们家的。」 钟子期连忙道:「我也不会炸钟家的!」 裴乐夜也点头道:「我哥和我关系可好了!他还在等我与他一道回一次家呢,我也绝对不会炸我们裴家的!」 姬冰玉听了一圈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将目光放在了谢喻安的身上。 随着姬冰玉的目光,剩下的几人也将视线落在了谢喻安的身上。 迎着众人的目光,谢喻安微微颔首,含蓄地发出了邀请:「既如此,下一次就来炸我家吧。」 他相貌精緻秀气,说起话来也斯文得很,听着都让人觉得悦耳极了。 众人齐齐点头,钟疏星看着这和谐的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连凤空澈也…… ……也个头啊! 他都要疯了!!! 凤空澈完全摒弃了之前的翩翩君子的淡然之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看着谢喻安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喻安歪了歪头,清朗笑道:「我在邀请至交好友来炸了我家呀。」 态度淡然得不像是邀请旁人炸了自己的家,反倒像是在发出什么茶会的邀请函。 第168页 凤空澈难以置信地扫了一圈屋内众人,绝望地发现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一副「合该如此」的模样。 反倒是姬冰玉体谅到凤空澈第一次加入,出言安慰道:「凤大哥别慌,小场面,都是小场面。」 凤空澈:?!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当场抓住姬冰玉的肩膀咆哮—— ——这都是小场面,那你还觉得什么才是大场面?! 然而凤空澈不敢。 只因那不容忽视的威压再一次袭来,凤空澈顿时安静如鸡。 这一次反倒是凤飞霜转过了话头。 「也不知……」她顿了顿道,「那雁宅里的人究竟如何?我们可要探听清楚?」 凤飞霜的意思姬冰玉很清楚,她在问需不需要斩草除根。 姬冰玉摇摇头:「吸收了那么多灵力,又被反向取走,再加上禁制的作用……雁文涛肯定是活不成了。」 「至于雁流苏嘛。」 姬冰玉耸耸肩:「不死也脱层皮吧,我也懒得管她。」 这是实话。 毕竟当年的孽都是雁父等人造下的,那时的雁流苏尚在襁褓之中,与姬家并无太大干系。 若是方才姬家人愿意取走她的性命,便也取了,若是没有取走,姬冰玉也不会下狠手。 从某方面来说,让雁流苏失去修为,远比了结她的性命更加令她痛苦。 听姬冰玉这么说,凤飞霜也不由地松了口气。 毕竟雁流苏也与她好过一段时间,虽然如今得知雁流苏是在将她当枪使,但凤飞霜仍愿意相信,曾经那些日子——曾经被她挽住手臂黏黏煳煳叫着的「雁姐姐」,在面对她时,也有过一瞬的真心。 为了这份真心,若是可以,凤飞霜愿意留下她的性命。 不过更多的,那就不行了。 凤飞霜颇为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自以为自己的心思没人知道,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背叛」,然而在她低头的那一刻,姬冰玉却和落在她肩膀上的小白鸟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偷偷一笑。 [我就知道飞霜会问起,怎么样?准了吧?] 容清垣轻轻笑了一声:[阿玉料事如神。] 姬冰玉骄傲道:[那这一局就是我赢了,你欠我一次!] [好,欠你一次。]容清垣道,[无论何时,想要何物,皆可来找我兑换承诺。] 姬冰玉挠挠头,难得升起了几分心虚。 她和容清垣打赌,凤飞霜会不会来问雁流苏的消息,姬冰玉赌会,容清垣赌不会。 现在,自然是姬冰玉赢了。 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她很清楚凤飞霜的性格。 从曾经姜雎的事情便可以看出来,凤飞霜这性格,说好听些是傲娇,说难听些,就是个嘴硬心软容易吃亏的主。 尤其是这几年在长清门待下来,凤飞霜表面看似骄纵,其实最是心软不过了。 凤空澈将一切收入眼中,心情更加复杂。 他看出来了姬冰玉对于自己妹妹的包容——正因为这一点,才让凤空澈愈发纠结。 他当然可以说姬冰玉冷漠,连骨血亲人都能下得了手,堪称无情至极;然而与此同时,凤空澈却又发现了姬冰玉同样十分温柔。 正如传闻中的白月美人,皎洁于皓空之上,柔而不骄,将月色洒满人家。 凤空澈心中愈发忧虑,他总觉姬冰玉如此分裂下去,定然会走向走火入魔的那条路。 说白了,凤空澈仍旧觉得姬冰玉会被逼着变态了。 如果姬冰玉知道凤空澈现在的想法,她一定会将自己头上的问号砸满他,如果是被裴乐夜知道,那他一定会揪住凤空澈,大谈三天三夜关于「踢屁狂侠」的战绩。 然而,他们谁都不知道。 今日搞了这么一件大事,众人都十分疲惫,没有再多交谈,略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各自休息去了。 因此,凤空澈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最佳时机。 第二日一早,谢喻安与裴乐夜便要离开。 裴乐夜自然是要跟着哥哥裴乐天回一次家,趁着聚英会武还没开始,好好与人家团聚一番。 而谢喻安嘛,大概是这次「油炸大雁」给了他一些启发,姬冰玉估摸着是他要趁着会武之前,再为之后的「油爆大谢」做一番准备。 而之后三日,钟疏星又带着凤飞霜离去了。 好巧不巧,钟疏星出身自灵霄舫,而灵霄舫的掌门云卿若又和长清门的云潇真君交好,而凤飞霜又是云潇真君的小徒弟。 受云潇真君之託,凤飞霜要将钟疏星带往长清门,姬冰玉估摸着,在聚英会武之前,云潇真君还要再让凤飞霜准备一番。 毕竟原先凤飞霜并没有晋级,不在人选之中,之后迎着禹倩雪出了事,这才轮到了她。 淮州桃城离长清门不远,又有云潇真君派弟子一路等候,所以凤空澈也不担心妹妹出事。 所以他…… 「你留下来干什么?????」 姬冰玉看着凤空澈,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不跟着飞霜,留下来干什么?」 凤空澈之所以留下来,当然是为了姬冰玉。 他思考许久,觉得姬冰玉虽然偶尔出格,但是本性不还,还没有到变态的地步—— ——总而言之,姬冰玉还能救。 第169页 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嫌弃,凤空澈下意识扫了眼身旁另一人。 对此,钟子期立即否认三连:「别看我,我不懂,与我无关。」 他直白道:「小时候不懂事,与家中关系不好。二姐姐天性洒脱,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里前往灵霄舫求学,算起来,我和她朝夕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感情也比不上凤师姐和凤大哥。」 钟子期口中的「二姐姐」,自然就是钟疏星了。 至于「凤大哥」嘛,则是在凤空澈的强烈要求下,钟子期才改的口。 见钟子期飞速撇清干系后,说了一句「我去买小吃」就飞快离去,凤空澈略有几分尴尬,他纠结了一下,试探道:「节哀?」 姬冰玉:? 她满眼迷惑:「何哀之有?」 凤空澈道:「雁宅之事,还有雁小姐……总之这几日,你受苦了。」 他虽然不贊同姬冰玉的做法,但也知道,对方确实受了委屈。 按照凤空澈的想法,姬冰玉要不然就该神情木然的说「不必再提」,要不然就该一脸冷漠地说「他们与我无关」,哪怕是激愤不已地再将人臭骂一顿,凤空澈也觉得正常。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姬冰玉眨了眨眼,笑得一脸灿烂:「嗐,没事儿,反正都被我炸了。」 她想起自己芥子戒内放着的小吃,随口举了个例子:「就像是油炸鹌鹑之前要用水过一下一样,这几日就当是水煮了,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啊??? 这、这人和鹌鹑也一样吗? 凤空澈迷惑道:「不是这个意思。」 「在下只是想起姬道友抱着为父贺寿的目的去,却被他们这样对待,实在令人难过。」 他想了想,倒是真有几分感触,看着姬冰玉的目光都格外温柔起来:「姬道友若是伤心,大可不必憋在心里——」 不等凤空澈讲话说完,姬冰玉当即摆手,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眼看凤空澈越说越吓人,脑补出自己和雁家一起相亲相爱、和雁流苏一起「姐姐妹妹」的场景,姬冰玉被吓得手中的瓜都拿不稳了。 她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名:「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抱着贺寿的目的去的。」 「就……」 姬冰玉若有所思,用一句话做下了总结——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我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凤空澈:??? 听见这句话后,凤空澈第一百零八次感到了茫然。 总觉得这话应该倒一下…… 虽然倒一下也不对,但现在好像更不对啊! 万幸在这个档口,外出的钟子期飞速回来,他将一堆新鲜地小吃放在了桌上,随口道:「外头倒也热闹,据说是雁府出丧了。」 钟子期也只是随口一提,姬冰玉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剥开了炸串的油纸。 早在钟子期一进屋她就嗅到了这香喷喷的味道,如今已然迫不及待了。 姬冰玉咬了一口,肉眼可见的颓丧了。 果然,外鸡不如家中肥啾(炸得鹌鹑)香。 想起芥子戒内的油炸鹌鹑好像只剩下了最后一只,姬冰玉更丧了。 凤空澈没有动他面前的那一份,他见姬冰玉的神色突然颓丧,自以为了悟了什么,委婉提议道:「今日雁府出丧,姬道友可要前去拜别?」 姬冰玉低头沉默了一秒,又看向了钟子期,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钟子期:[你没和他说?] 姬冰玉:[我以为他应该知道?] 交流完毕,姬冰玉又将视线挪回了凤空澈身上:「我觉得不必了。」 她诚恳道:「实不相瞒,雁文涛就是被我一唢吶送走的。」 凤空澈:? 「既然生前已经听过我的唢吶,死后也就不必再听一次了。」 姬冰玉嘀嘀咕咕:「不然万一这一次一嗓子把他给吹活咯,该怎么办喏?」 凤空澈:?? 他忽略了姬冰玉奇怪的说辞,抓住了关键一点,有些茫然道:「雁、雁大人他不是被油炸的吗?」 钟子期顿了一下:「油炸?」 自己不在的须臾,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凤空澈意识到自己用词错误时,不等他更改,姬冰玉已然开口道:「这其实就像是油炸鹌鹑……」 凤空澈痛苦面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姬冰玉当即闭上嘴,安心享用起了美味的鹌鹑,不再多语。 而凤空澈恢復了几秒后,自觉方才是自己唐突,于是轻咳了一声,随口扯开话题道:「昨日见姬道友的肩膀上有只白色的山雀,煞是可爱,怎么今日不得一见?」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容肥啾,姬冰玉就扼腕嘆息。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信誓旦旦能撑过一月的容清垣忽然说□□灵力不够,恐怕计划有变。 几乎是说完这句话后,小肥啾的身形顷刻化作斑斑点点的灵力,又不到一秒就消散。 快得姬冰玉根本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想到这里,姬冰玉嘆了口气,她从芥子戒中取出自己最后一只油炸鹌鹑,撕下了翅膀的部分,摇摇头:「它没了。」 凤空澈视线缓缓下移至桌面上缺了一块的油炸鹌鹑。 第170页 凤空澈视线缓缓上移至吃得正欢的姬冰玉。 姬冰玉:? 她被对方看得毛骨悚然,咽下了口中的鹌鹑肉,纠结了一下,还是将鹌鹑向前递了递:「最后一只了,不然你也吃一点?」 凤空澈:!!! 千算万算,她果然还是变态了! 第58章 吶吶吶吶 眼见凤空澈突然神色答辩, 还露出了一幅极为痛心指责的神情,姬冰玉大感诧异。 不是,不就吃个炸鹌鹑吗?她又没吃炸凤凰, 对方这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姬冰玉迷惑地看着凤空澈, 分外小心地开口:「凤道友,你的本体是鹌鹑?」 凤空澈大惊, 甚至表现得比姬冰玉还要惊异:「胡说, 我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 瞥见姬冰玉面前尸骨犹存的油炸鹌鹑, 眼角神经跳动了几下,才艰难地从口中吐出了最后半句:「……怎么可能是一只鹌鹑。」 既然如此,姬冰玉就更困惑了。 抱着有问题必须当场解决的心态, 姬冰玉面容真挚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凤道友您不是鹌鹑, 那又为何……?」 为什么露出这种悲痛欲绝又物伤其类的表情? 不止是姬冰玉,就连钟子期也困惑不解,他费解地看着凤空澈。 要是放在长清门里,他八成就要对凤空澈暴躁开口「你作什么作」, 但现在并非在师门中, 钟子期颇有偶像包袱,他牢记自己要维持君子形象, 朝着沈师兄的方向努力,故而忍了又忍。 「凤大哥莫不是在忌口?」钟子期费尽心思地找藉口道, 「或是、呃、不喜食荤腥?闻不得肉味?」 到了这个地步, 凤空澈要是再不知道这其中有误会, 那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他咳嗽了一声, 清了清嗓子, 面上带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所以这油炸山、油炸鹌鹑是姬师妹一直带在身上的?」 「当然了!」 姬冰玉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 联繫到方才凤空澈问的那个问题,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炸鹌鹑,又抬头看了眼凤空澈:「凤道友难不成是以为我炸了昨天的那个小山雀???」 凤空澈有心想要否认,然而他秉性忠实厚道,面对姬冰玉这个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完全说不出重话来。 见凤空澈不说话,姬冰玉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敢问凤道友,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面目可怖的妖鬼模样?」 凤空澈急急否认道:「姬师妹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方才之事是我一时煳涂,想岔了,还望姬师妹海涵。」 他顿了顿,又道:「姬师妹与飞霜年纪相仿,若是愿意,称我一声『大哥』吧。」 姬冰玉摇摇头:「还是算了。」 她委婉道:「我不太喜欢称唿旁人为『大哥』,若是凤道友不介意的话,我叫你一声『师兄』吧。」 姬冰玉:我不叫大哥好多年.jpg 这些小小的细节,凤空澈自然不会介意,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垂眸拿了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有了这个误会在前,凤空澈一时间倒也不太好再提起雁家之事。 他本想藉此机会和姬冰玉谈心,再趁着良机,劝说姬冰玉放下过往,与雁家和解。 毕竟雁家家大势大,她解决了一个淮州桃城的雁文涛又算得上什么呢?最多是心中畅快些,可后续呢? 即便没有雁家,这淮州桃城也会有下一个「晏家」「闫家」,代代相续,除非有个可靠的城主立起来,否则任姬冰玉怎么折腾,这「雁家」也是杀不尽的。 再说了,雁家可不止在淮州桃城这小小一个地方,真正的雁家本家雄霸于此方大陆最中心的赤羽洲,而那里又与西魔界相连,这么多年,正是靠雁家抵挡住了西魔界的屡次进攻——换句话而言,在赤羽洲中,雁家的名望远非这些小地方可以比拟的。 姬冰玉这么得罪了雁家,倘若还不知道收敛,日后又该怎么继续修炼下去呢? 虽说修仙之人理应心无旁骛、一心修炼,但谁也都知道,心境在修炼之中同样十分重要。而一个修士想要突破心境,闭门不出是不行的,需要躲在尘世之行走,若得了机缘,便能一举突破。 而这尘世之中,多有这些世家爪牙,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姬冰玉绝对讨不了好。 更何况,凤空澈不相信姬冰玉一点都不渴求亲情。 人人都渴望一个和睦的家庭的,凤空澈想到,若能让姬冰玉解开心结,与雁家剩下的人重归于好,这简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凤空澈从小就嚮往着曾经惊鸿一现的青玉城沈家的家风,君子端方,以规劝天下人向善为己任,更对曾经那个「不羡桃源」的青玉城极其嚮往。 尤其是遇见了姬冰玉之后,凤空澈更是觉得自己该帮助一下这个因曾经的遭遇已经有几分偏激的小姑娘。 他本是这么想的。 也试图这么做了。 然而后果却与他想的天差地别,每每凤空澈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姬冰玉的思绪带到跑偏—— 是的,从头开始回想,凤空澈突然发现,自从遇见姬冰玉后,他所有的行为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原先只是想指责姬冰玉他们当众大闹实在有违体礼节,谁知刚一出声,就莫名其妙被姬冰玉用唢吶煳了一脸,紧接着又莫名其妙被她塞了一枚凡尘通用的银钱,然而又莫名其妙和她一起回到了住处。 第171页 最后就是现在,又莫名其妙被她认成了鹌鹑。 凤空澈越想越觉得奇异,无论是过去在家族刻苦修炼的几十年中,还是近些年逐步开始与各大门派世家打交道,凤空澈从未遇见过如姬冰玉这样神奇的存在。 「咳,我想起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眼下要出去一番。」 凤空澈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热。 觉得自己该冷静一下,他起身,仔细地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后,礼貌问道:「二位师弟师妹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回来的?」 钟子期诚实的摇了摇头,而姬冰玉则是看出了对方试图逃避的心里,她想了想,索性道:「凤师兄若是路上看见了什么小吃,譬如油炸——呃,我是说烤兔之类的东西,可以帮我捎点回来。」 凤空澈见姬冰玉提出了要求,终于松了口气,他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了些,对着姬冰玉颔首道:「姬师妹放心,我一定带到。」 凤空澈说完后,再次理了下衣摆,便翩然而去,剩下姬冰玉和钟子期对视一眼,忽地一下笑了出声。 姬冰玉望着凤空澈离去的方向,慢悠悠道:「凤师兄乍一看,倒有些像是我家三师兄。」 这说的便是沈和歌了。 姬冰玉以为钟子期会贊同——毕竟在凤空澈不说话时,他笑语温和的模样,当真有几分沈和歌如玉君子的味道。 孰料,钟子期第一个跳起来反驳:「这完全是不一样的。」 「沈师兄是真正的君子,忧他人之忧,悲他人之悲,待万物平和,从不以身份地位而居高临下视人,但是凤师兄么……」 钟子期抓了抓脸,努力形容道:「我不是说凤师兄不好,但他看起来没有沈师兄那么、那么的好。」 那是当然的了。 姬冰玉想到,凤空澈就像是刚走出象牙塔的小孩,她不否认凤空澈的善良真诚,但或许是由于出身太好、家庭也太和谐的缘故,凤空澈吧,看起来就带着一股天真。 并非是姬冰玉这样一腔热血、敢为天下先的「天真」,而是完全没有经歷过社会毒打。 比如说,姬冰玉觉得,凤空澈甚至不相信这天底下竟会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所以他才一心想要规劝姬冰玉与父母姐弟和解,因为在凤空澈眼里,这才是正常。 姬冰玉不否认这世上大部分父母对于孩子的真心付出与喜爱,甚至是大部分兄长、姐姐,对于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带着一份天然的责任感——譬如之前的禄昊苍,据说他就是专门为了给他的妹妹治病,才到这淮州桃城来寻觅机缘的。 只是有些事情,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概率虽然小,但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比如现在的姬冰玉,倘若谁叫她和雁家和解,不说会不会气得想要鲨人,但姬冰玉觉得自己起码会化身踢屁狂鹅,狠狠去踢一下那人的屁股。 不过通过钟子期的话,姬冰玉意外的发现了一件事。 「你很喜欢我三师兄?」 钟子期皱眉,像是被人否认了品味一样,不悦道:「不行吗?」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难道你觉得沈师兄不够好?」 好傢伙,这不止喜欢,看起来还是个真爱粉啊! 姬冰玉赶忙连连摇头:「当然不是。」 「只是,我以为按照你的喜好,你会更喜欢那些更加勇勐一点的?」 姬冰玉思考了几秒,双手在空中笔画道:「就是那种身材魁梧、长着八块腹肌、脸型方方正正、为人严肃正经……」 「唔,就类似于你的师父乐水真人那样?」 钟子期摇摇头:「我师父当然也很好。」他顿了顿道,「但我还是更喜欢沈师兄多一些。」 「我被家中取名为『钟子期』,家里人本身就希望我成为一个如玉君子,包括我自己在内,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人的性格,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钟子期低下头,忽然升起了几分自厌,「我性格中天然带着几分急躁。遇上事情总是不如旁人考虑得周全,完全……」 钟子期轻声道:「完全不是她们期望的『君子』。」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畔,风声也随着雨声渐渐起来,敲打在屋檐和树枝上,飘起的云雾丝丝缕缕地从地上往上冒,莫名多了几分郁气。 室内一片寂静,就在钟子期思绪飞扬之时,忽得听姬冰玉笑了起来。 「嗐,这世间的君子本来也不是只有一种。」 姬冰玉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在我眼中,钟师兄你今日挡在我身前,替我阻拦宾客,还有抡起鼓槌『哐哐』砸那人渣的样子也很君子啊!」 这是什么形容? 钟子期哭笑不得地看着姬冰玉:「这哪里配称得上『君子』二字?」 不过被她这么一搅和,心中原本升起的淡淡懊悔与自厌倒是消下去了不少。 「怎么不配了?钟师兄你别不信啊,我说的是真的。」 姬冰玉晃了晃手指,吊儿郎当道:「这天下的君子又不是独独我师兄一个,既然美人可以淡妆浓抹,各有千秋,那君子自然也可以。」 「君子可以如竹,巍巍风骨。君子可以如梅,傲然于世。」 「那君子自然也可以如海宽阔,也可以如鹅兇勐,也可以如山巍峨——」 第172页 姬冰玉对着窗外遥遥一指,钟子期看着窗外落下的绵绵细雨,听到她笑道:「君子甚至可以先做一滴雨,不为世俗所累,痛痛快快地从天而降,然后落于这片土地上,润物无声。」 「就比如我。」姬冰玉眨了眨眼,「也比如钟师兄你呀。」 窗外仍有雨声不停,只是这一次听起来,却多了几分雀跃轻快。 他们在屋内,细细听雨,倒是有几分偷得浮生的味道。 钟子期沉默了半晌,也展颜一笑:「姬师妹说得对。」 他若有所思道:「姬师妹这些话我定要记下,下次好好说给我家里人听。」 姬冰玉好奇道:「钟师兄的家里人也住在桃城附近吗?」 「她们在云城,离流明谷更近一些。」钟子期轻快道,「这次聚英会武之后,若有机会,我带你们去见见她们。」 姬冰玉也笑了起来:「那也好,到时候我定要备上一份厚礼,以答钟师兄此次鼓槌之恩!」 「毕竟当日在场除了师兄,没人能做到这样干脆利落了。」 钟子期笑了出声,整个人彻底轻快了起来。 他的思绪不自觉地飞回到了从前,想起这次见到的明显衰老的祖母,以及曾经娇艷如花的女眷们脸上增添出来的细纹,不由感慨万千。 「说起来,在没遇见师妹时,确实瞧不起女人。」 钟子期缓缓道:「当时钟家蒸蒸日上,我的父亲、叔叔,甚至是各种堂兄之类都有很多女人。」 「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是府中的姨娘们将我一起养大的。而她们……从小到大,我没见过她们做事,她们从来只需要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争奇斗艳,再用一些小心机博得男子的关注——这就是她们的全部了。」 姬冰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父亲、叔叔都接二连三地出了事,家中就只剩下她们,虽然起初也有争执,但现在想来,已是十分不易。」 「幼时,我读了些书,自觉懂了些道理,于是看不起她们在后宅之中的争斗,嫌弃她们格局太小,又围绕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不胜烦。所以脾气才会越来越暴躁,故意与她们唱反调,只凭着心意做事,完全放弃效仿先贤,传承君子之风。」 「但这次回家后……」钟子期抿抿唇,「变了很多。」 其实钟子期心里也清楚,不是她们变了,而是他。 开始将女人放在眼中的钟子期,这才发现曾经那些人掩盖在厚白脂粉下的真心,这才明白了她们一齐在家中男丁皆死后,在那么多人对钟家虎视眈眈下,将他完完整整、健康养大的不易。 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从未教过她们该如何管家,如何自立,所以一开始难免磕磕绊绊,但为了他,她们还是做到了。 或许她们的思维确有局限,平日里也只束缚在一方天地之中,格局小到只看见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后宅天空,但她们没有错。 错得从来不是她们,而是将她们脚上拴上镣铐的男子。 想到这里,钟子期不免又嘆了口气,他看着姬冰玉,忽然提议道:「要不然下次炸我家吧?」 姬冰玉:??? 刚才还在邀请我去你家做客,现在就要我炸你家,不是我说啊,但大兄弟你这主意变得够快的啊! 钟子期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他急忙改口:「不是炸我家,是炸云城中的一些——唔,一些不太好的地方。」 钟子期解释道:「我也是上次回家后才知道,云城有几个地方,专门拐卖小孩,我小时候也差点被卖去,多亏了一个姨娘机敏,这才化险为夷。」 好傢伙,这不就是人贩子吗! 姬冰玉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她问道:「这买卖的地方可是固定的?」 「自然不是,是一个流动的黑市。」钟子期道,「里面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命好些的被人买走训练成歌姬舞姬,若是在宴会上能被达官贵人看中,或是当成奴僕,或是成了妾室,这样以后,只要她们再生个儿子,地位稳固了,倒也能活得不错。」 「运气不好……」钟子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被钟子期这么一说,姬冰玉心中一直萦绕着的熟悉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这不就是她在宴会上遇见的那一群奇奇怪怪的「夫人团」吗?! 纵使不是全部,应该起码也有一部分是! 姬冰玉恍然大悟,她一合掌道:「这些妹妹我曾见过!」 钟子期:? 他迷茫地扣出了一个问号,想了想,钟子期大概有了些猜测,缓缓提醒:「若是师妹曾在宴会上见过,那她们大部分的年纪应该都比你大。」 姬冰玉豪迈地摆了摆手:「这不重要,你懂我意思就行了。」 钟子期点点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人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她们许多被刻意训练成了不懂廉耻的怪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师妹若是遇上,定要小心。」 钟子期本来只是随口一提,但他万万没想到,姬冰玉竟然真的遇见了。 这件事发生在两天后,因着这场谈话,钟子期下定决心要赶在聚英会武前,再回家一趟。 钟子期原先有些不放心姬冰玉,但恰好第二日时郦抚卿通过飞鹤传信,说他有事回了门派,再次离开后,打算与姬冰玉同行去往流明谷,而韶阳羽也在路上。 第173页 按照郦抚卿的说法,他们四人兜兜转转,一路游歷,待到开春之时,正好能到流明谷参加刚定下具体日子的聚英会武。 有郦抚卿在,钟子期自然放心了一些,更何况还有凤空澈同在,总不会让姬冰玉冒险,于是第三日一早,钟子期便向二人辞行。 而下午,凤空澈就给姬冰玉带回来了一个惊喜。 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衫,细腰不盈一握,行动间似弱柳扶风,她蹙着眉头,一步三喘,娇娇弱弱的模样,简直是我见犹怜。 若是平常见到这样的妹妹,不说关怀,最起码姬冰玉也会留意不要吓到对方,但这一次完全不同,因为这个女人,她曾经见过。 这位娇娇弱弱的女人正是当日在雁家后宅见到的「夫人团」之一——巫九冰。 当日在宴会上,对方可是眼波流转,神采飞扬的很,怎么几日不见,就成了这样一幅娇弱模样? 姬冰玉看看她,又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憨憨凤空澈,歪嘴一笑。 看来这是上天怕她无聊,将乐子送来了。 姬冰玉住在此处当然不会以原本面貌示人,要知道这桃城上下对她的追捕可是从未消停,这也是姬冰玉最近几天十分安分的原因。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姬冰玉出于安全考虑,还是隐去了自己招人眼的容貌,化作了一个清秀寻常的小姑娘。 果然巫九冰没有认出她来,她站在凤空澈身旁,娇娇怯怯地看了眼姬冰玉,又看了眼凤空澈。 凤空澈倒是没有别的动作,他和巫九冰隔开了半人距离,略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妹,这位姑娘是方才遇见的,恐怕要在我们家呆上一会儿。」 到还记得帮自己遮掩。 见凤空澈这么说,巫九冰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喏喏开口道:「姐姐好。」 姬冰玉挑了挑眉,看着凤空澈,对他勾了勾手指:「来一下。」 这一瞬间,就连巫九冰都有种错觉,姬冰玉仿佛是她从前主要服饰的那些老爷们,而凤空澈则是被她选中的美人儿。 巫九冰下意识看向了凤空澈,她本以为对方会生气——要知道,这样的轻视,是个男人都会生气的。 然而凤空澈却不然,他轻咳一声,和巫九冰交代了几句,将她带入了前院,便跟着姬冰玉而去。 两人站在侧方的小花园内,姬冰玉单刀直入:「怎么遇上的?」 遇见这种事时,凤空澈思路倒也清晰,他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与姬冰玉想的不差,大概就是巫九冰当时正在被一群人欺负,而凤空澈路见不平,将她救了下来。 「只是……」凤空澈目露迷茫道,「我本说给她些路费,若是家远就将她送到驿站,可她说会被那群人找来,我又不能对她动手,所以——」 姬冰玉挑眉:「所以她就这么一路跟着你回来了?」 凤空澈乖乖点头。 姬冰玉道:「让我猜猜,凤师兄,你是不是根本没抓到那群欺负她的人?或者说,这个、嗯……」 凤空澈看出了她的纠结,接口道:「她叫小冰。」 姬冰玉从善如流道:「好的,就这个阿q啊,她是不是一直在拦着你去抓那些人?」 阿什么? 凤空澈没听懂,但他已经学会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他听懂了姬冰玉的暗示,犹豫道:「姬师妹的意思是,这是个骗局?」 「可是……可是怎么会有女子愿意用自己来布下这个局呢?」凤空澈道,「若真是被人胁迫,她为何不告知于我?」 果然,凤空澈会这么想。 实际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姬冰玉,姬冰玉已经十分欣慰了。 「凤师兄不必多想,只记得提防她一些,若是她问起来,就说我是你乡下来的表妹,是你母亲质疑要接我去你家——哦对了,如果她问起来,记得多加一句,我完全不懂修行。」 姬冰玉拍了拍凤空澈的肩膀:「至于其他,交给我就好。」 希望经过这一遭后,凤空澈能明白过来。 这世上有些事,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凤哥哥?」 巫九冰不知何时接近了小花园,她惴惴不安地看着两人,眼神似小鹿般懵懂清澈,楚楚可怜。 她先是满目眷恋地看了眼凤空澈,又转向姬冰玉,双眼蓄满了眼泪:「姐姐,你不要生气。凤哥哥,你也是,你们不要——」 ——不要为了我吵架,我不值得。 ——若是不行,小冰走就是了,都是小冰的错,哥哥姐姐千万要好好的。 ——小冰离开后,哥哥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生姐姐的气。 这些套路巫九冰早已烂熟于心,屡试不爽。 巫九冰遇见过得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会真的将她赶走。 这一次也…… 「放心,我们不会为了你吵架的。」 姬冰玉豪爽地一挥手,拍了拍身旁凤空澈的肩膀:「是吧,凤giegie!」 巫九冰:??? 她迟疑地看了眼凤空澈,发现对方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还在微微点头,似乎极为欣慰??? 这一刻,巫九冰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期。 第174页 第59章 吶吶吶 听见这称唿, 凤空澈心中已然觉得有几分不妙,但他绝不会否认姬冰玉话语中的内容。更何况,这是姬冰玉第一次叫他「哥哥」, 虽然语气有些奇怪, 但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凤空澈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要劝姬冰玉重新接纳她的家人。 不忘初心的凤空澈点了点头,看向姬冰玉的目光中更加温和:「是啊, 阿妹从来和我关系最好了。」 巫九冰:??? 不是, 这怎么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巫九冰茫然地抬起眼, 她先是看了眼满脸真诚的凤空澈, 又看向了不知为何,突然面容开始奇怪抽动的姬冰玉,心中缓缓腾起了一股更不妙的预感。 不知为何, 但巫九冰总觉得, 这一次的任务似乎和自己原本所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呢。 …… …… 「你说什么?」 上首的人动作一滞,原本微微合起的眼睛骤然睁开。 他一身紫衣,看起来约莫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慈眉善目, 看起来颇有几分和蔼,只是这和蔼倘若让姬冰玉来细看, 便会从中看出一股子虚假来。 紫衣老者身上接近于化神期的威压倾泻而出,惊骇地底下跪着回禀的奴僕牙齿上下打着颤, 恨不得就此了断才好。 如今若是真的放在这奴僕面前一个选择, 让他选择到底是直接去死, 还是留在这里继续被问话, 恐怕对方八成会选择前者, 宁愿一死, 也再不想受这折磨。 「尊、尊上,是雁、雁家,淮州的雁家……」 奴僕的嘴唇开始上下颤动,断断续续,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此,被称为「尊上」的紫衣老者反而笑了,他这一笑,两眉倒弯,倒是多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味道。 「我知道,淮州桃城的雁家出事了。」紫衣老者嘆了口气,似有几分感慨,「可惜了雁文涛那孩子了。」 他这话一出口,看似是在悲嘆,但释放出来的压力却减轻了很多。地上的奴僕顿时松了口气,然而他整个人已经被冷汗浸湿,身上仍旧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匍匐在地上,半分力气都不剩,根本爬不起来。 紫衣老者见此,捋着鬍鬚再次嘆了口气,从原本的高位上飞身而下,竟是亲自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方才听见消息一时急切,伤了心肝,没控制的了脾气。」紫衣老者目露悲悯地看着奴僕,「可有被吓到?」 跪着的奴僕先是一愣,随后激动的浑身发着抖,眼睛里都冒出了巨大的光亮:「并未……奴不曾受惊吓!」 这可是尊上!是雁家本家的家主!更是整个赤羽洲无人不称赞的化神期修士! 而现在,他竟然亲手扶起了自己,还对自己态度如此温和! 奴僕先前的惊吓全数消散,他激动不已地看着雁询子,恨不得为他脑干涂地以报答他的礼遇。 雁询子——也就是紫衣尊上和蔼一笑,只是下一秒,他又皱起了眉毛,嘆了口气:「你方才还说,这桃城的雁家,是被一小小筑基期修士所灭?」 「回禀尊上,为首的是名为『姬冰玉』的一位筑基期女修士,也是小雁大人的亲生女儿。」 这奴僕再次开口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人也不似之前那样惊惧惶恐。 「而与她一道的,有百蕊凤家的嫡出血脉、金凤谢家的小儿子、云城钟家的独子,还有一个不怎么出名的裴家的幼子——这些人俱是长清门的血脉。」 「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雁询子摇着头,一幅感慨万千的模样,「当日没有旁人?」 这才是他最关注的。 那日挡住他的气息实在太过庞大,虽然只一击即散,但是雁询子并不敢继续追踪,唯恐触怒了这不知名的存在。 若单单只是修为上的碾压,雁询子自认自己同样不差,若是相斗,他化神期的修为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然而此人不同寻常。 雁询子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属于凤族的气息。 尽管只有如此细小的一点——甚至比不过狂风骤雨中升起的一丝雪腴花香,但雁询子仍不敢动作。 这一瞬间升起的惊惧,实在令雁询子胆寒。 尽管知道这一切绝无可能,但雁询子仍在害怕凤族仍旧留有后手,他害怕自己所筹谋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更害怕…… 害怕,曾经的那个人没有死。 跪在地上的奴僕虽不知为何有次一问,但值当是尊上不敢置信,几个筑基期的修士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说实话,倘若不是奴僕自己亲眼所见,连他也不会相信。 虽说那淮州桃城比不得赤羽洲雄霸一方,威名赫赫,但起码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城镇。 而雁文涛在淮州桃城处事许久,完全把那桃城原先的江家压制,他本身又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寿宴更是在他自己的府邸中聚办——这么多的条件下,谁能想到竟会发现这样的事? 奴僕心中也觉得奇怪,他俯下身将头埋地更低:「回禀尊上,并无旁人。不过听说事发后,凤家少家主第一时间出走,如今不知踪影。」 这可真是奇怪了。 雁询子敛眸,没再多说什么,宽慰鼓励了这奴僕几句,便放他离开了。 他当然并非一无所知,实际上早在事情发生的最初时间——在他的分身神识被人挡住,甚至击溃后,雁询子就发现了不对。 第175页 倘若不是这次受的伤委实有点厉害,在暗处的那人又身份不明,叫雁询子不敢轻举妄动,他早就再一次分身化形,直冲桃城而去了。 雁询子从来不是个鲁莽的性格,他很会遮掩自己的情绪,也很会掩盖事实,比如说现在的他,将赤羽洲治理的一派祥和之景,宛若人间陷阱,这片大陆上谁人不嚮往?甚至还有许多人称赞他有「沈家遗风」,将曾经的青玉城与赤羽洲对比。 然而这一次,雁询子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当然不是因为雁文涛的去世,实际上对于雁文涛,雁询子也不过是记得天赋尚可,容貌出众,得了当日姬家小姐的青眼而已。 自然,对于当时的姬家小姐,这是下嫁。姬家是看在他雁询子的面子上,才愿意将女儿嫁出去的。 这么一想,雁询子颇有些愉悦地笑了起来。 世家大族又如何?人人称颂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为了这条通天大道,亲人又如何?友人又如何?世间众人又如何? 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 雁询子笑得畅快,却在目光触及到案桌上的文书之时,蓦然停下。 他先前之所以不敢继续探查,无非是因为两件事。 一则,是因为那一丝可怖的凤族气息,二则…… 二则,是姬家。 雁询子眯起眼睛,反覆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姬冰玉。 分明魔渊告诉他姬冰玉根本不值一惧,甚至会是他通天之路上最好的养护,但现在却完全不是如此。 雁询子靠坐在椅背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轻轻抬起了手,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传信给了在外理事的某位雁家子侄。 「告诉四大门派。」 雁询子眼中古井无波,细细一看方能察觉出其中的冷硬和狠辣。 「来年开春的聚英会武,本尊要亲自去看。」 他倒要看看,这几个长清门的弟子,还能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雁询子脸皮抽了抽,无声地笑了。 他笑起来时,远不似刚才的和蔼慈祥。若说他刚才更像是一尊普度众生的佛像,那么现在,他就像是被褪去了金身的邪神,眉眼之间,全是骯脏算计。 凤家、谢家…… 钟家、裴家…… 哦,还有一个「姬家最后一人」。 雁询子又笑了起来,苍老的脸颊上遍布沟壑,一时间狰狞可怖,竟是像极了道道魔纹。 这一刻,雁询子全然不似传闻中「赤羽尊上」的高洁出尘,反倒像是手中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魔修。 真是可惜了。 雁询子想到,这些人挑拨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些。 不过,这也应当很有趣。 …… …… 与此同时,谢家那便也不顺利。 「雁家被毁?」 郦无颜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看向了下面的传信的谢永思,轻柔一笑:「这又与我何干?」 谢永思愣了愣,他抬起头想说什么,就被一道灵力直接抽打在了身上。这道灵力如淬了毒的鞭子,瞬间令谢永思痛入骨髓,他猝不及防间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却不是结束。 郦无颜冷冷一笑,接二连三用灵力形成的鞭子落在了谢永思的身上,他毫无反抗之力,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蝼蚁啃噬般,细细密密的疼痛让谢永思根本无暇思考,只知道痛哭流涕的用根本不成句的话语求饶。 渐渐的,连求饶声都变得小了。 发泄了一番的郦无颜倒是心情好上了一点,眼看着谢永思已经出多进少,他才勉强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冷笑一声道:「本将不想听这些废话。雁家到了又如何?这不是更方便你将清辉玉笔拿回来吗?」 谢永思的神智已然混乱,然而听见这话还是让他心中一苦,恨不得当场起来和郦无颜打上一架才好。 雁家倒了那自然是因为有更厉害的人,他连先前都不敢直接去拿,而是带了谢家家主的书信前去,谁知路上遭人算计,没了书信,更是晚去了一步。 没赶上雁文涛的寿宴,倒是恰好赶上了他出丧。 然而谢永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完全不敢在郦无颜面前说出口。 白骨魔将……谢永思第一次明白了这个称唿的含义。 他的称号,得于无数者的白骨累累之上。 郦无颜慢条斯理地扯了块东西擦拭了一下手指,又问道:「既然那雁家的死了,那清辉玉笔如今在谁手中?他的女儿,还是儿子?」 谢永思跪在地上,忍痛道:「回禀尊上,雁文涛独子同样死在了这场混乱之中,至于清辉玉笔……」谢永思咬了咬牙,道,「清辉玉笔,大概是在他的小女儿姬冰玉手中。」 「姬?」 原先漫不经心的郦无颜忽然顿住,他重复了一遍:「姬、冰、玉?」 「是。」这一次谢永思反应极快,他说道,「据说这位、……她是姬家的最后一人。」 姬家最后一人。 郦无颜皱起眉头。 如果是姬家人,那么赤羽洲的那一位根本没必要留她到现在。 要知道在那人所布下的囚仙阵中,全族皆死本就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而这个「族」更是越大越好。 在郦无颜眼中,什么手足亲情,什么人间大意,都是狗屁,这雁询子完全没有放过姬冰玉的理由。 第176页 那么,就是雁询子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有点意思。」 对于这一点郦无颜自然十分开怀。 要知道魔渊那位大人的座下,一共有两位得力助手,也只有他们二人在下到魔渊后,不会被魔渊所伤。 论起来,他们两人不似同僚,更像是竞争者。 通天大道唯有一条,过负则断,过载则翻。 而现在雁询子的计划出了纰漏,那就是他的天赐良机。 郦无颜忽然轻笑,他随手一抬,一道深蓝如墨的水滴点在了谢永思的额中,渐渐没入了皮肉之内。 谢永思发着抖,却不敢抬头。 此物名为「卷浪」,是白骨魔将的拿手好戏之一,无论在魔界还是正统修仙界,都十分出名。 「卷浪」,顾名思义,形如一朵浪花,将它没入人的额中,便可操控那人的思维,甚至可以通过他的眼睛去看他所见,感他所感。 「去找到那个姬家人。」郦无颜轻柔道,「然后,连人带笔,一起带到魔界来。」 …… …… 对于自己一下子吸引两位魔界大佬的目光,姬冰玉分毫不知,倘若知道,以她性格来说,大抵也就是絮叨颓靡一段时间,然后发狠地叫道「我要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不过现在的姬冰玉不知道,她发现了新的乐趣。 巫九冰。 姬冰玉捏着脖颈上挂着的玉坠,传音道:[小容儿啊,我最近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本以为在养伤的容清垣居然秒回:[如何特别?] [唔……特别好?] 姬冰玉简单描述了一下与巫九冰的初识,又简单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尽管不知道巫九冰为何突然现身与此,天道也再次找不到影儿,只能给它留信,但按照狗血套路,已经巫九冰的作态,姬冰玉心中已经大致有了揣测。 巫九冰,是来勾引凤空澈的。 远在长清门雪腴峰的容清垣略一沉吟:[所以你现在和凤空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是什么抓重点的能力?! 姬冰玉愣了一下:[不是,还有巫九冰啊。] [她总要走的。] [那又如何?]姬冰玉反应极快,[不是你自己说的,修道之人不同凡俗,更不应被凡尘界的那一套束缚?] 所以姬冰玉一直以为容清垣是夜空中一朵不同寻常的烟火,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来着。 容清垣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微微语塞,不到一秒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为师这是担心你的安危。] 姬冰玉怀疑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哦?]姬冰玉眯起眼,冷笑一声,[可我不信。] 容清垣:[……] 终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才发现了这个小傢伙有多难搞。 [有何不信。这凤家自恃清高,极少与外界交流,已经久不问世事,便是你那入云峰的小师姐也是因特别的缘故,才被准许破例拜入门派中的。] [他们的少家主更是从小在那一方天地之中长大,思维上自然时有几分古板老旧的,譬如……阿玉,你所做下的事情,他可知道?] 姬冰玉道:[自然是知晓的。] 容清垣轻笑了一声:[那他对你如何?] [也还好,就是想得有些多,偶尔思维有些发散,但人不坏。] 姬冰玉想了想,玩笑道:[起码他容貌不错,整日一身白衣的样子,看起来颇有谪仙之姿。] [生气时,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我也就勉强原谅他了。] 容清垣:[……] [哦哦,还有那个巫九冰,虽然也许怀着什么算计,但那张脸也是真的好看啊。] 姬冰玉感嘆道:[别看我之前说她,其实被她看上一眼,我的骨头都要酥了。] 容清垣:[。] 容清垣没在说话,姬冰玉也不在意,只以为他是有事在做,来不及回復了。 他们二人时常如此,姬冰玉一时修炼,忙起来大半日不回復也是有的,她根本不觉得有异。 若是姬冰玉在他对面,就会发现容清垣现在勾着春,眉眼弯弯,眼角眉梢尽是浓稠艷色,好似要将世间所有的繁华盛景都通过这一双眼展露出来。 他笑得十分好看,然而越是好看,越是让人心惊。 坐在容清垣对面的长清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经开始默默回忆,最近有谁得罪了这杀神? 他思考了半天也没得出结论,只觉得最近修仙界平淡无波,除了雁家似乎出了点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姬小师侄不是将他们都炸了吗? 半晌后,容清垣忽得开口。 「我要下山一趟。」 长清子扬眉,努努嘴,示意他看向棋盘:「这棋不下了?」 容清垣轻笑:「不下了。」 他站起身,广袖清扬,眨眼间便换了一身装扮。 原先散漫在脑后的鸦青色的长髮整个以玉冠束起,五颜六色的衣服被一袭白衣取代,衣袂纷飞间,昳丽多情的眉眼都覆上了的一层冰霜,偏偏他又眉眼上扬,双眸中自有一番潋滟风光,欲语还休间更是令人心折。 如皓山雪,如赤练火。 似多情客,又似薄情郎。 清艷独绝,足以颠倒众生。 长清子沉默:「我记得『群芳宴』不在这段时日。」 第177页 他口中的「群芳宴」是修仙界举办的比美大会,每隔五年便会票选出「第一美人」,奖品倒在其次,但这虚名以足以博人眼球。 容清垣抬手掩唇笑道:「不是参宴。」 「那你这番打扮,是去做什么?」 容清垣亦然走至门口,听见这话,半侧过脸:「去捉姦。」 长清子:??? 长清子:!!! 艹!!! 是谁!将绿送到容清垣身边! 他一定要找到对方,与对方执手相看泪眼,再附赠一番爱的教诲! 绿得好啊,绿得妙,就该让这肆无忌惮的傢伙知道一下什么是人间疾苦! 不过…… 这位勇士到底是谁? 长清子被这消息震撼当场,等回过神来时,容清垣已然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了一句话。 「来年开春,聚英会武见。」 …… …… 然而无论是巫九冰还是姬冰玉,谁也没想到,凤空澈这个天真无比的大少爷,并不吃这一套。 倒不是说他能看破这些把戏,而是他完全没搭上恋爱的那根弦,并且秉持「君子之风」,全然不和巫九冰呆在一个屋檐下。 倘若只是如此,巫九冰也不会这么绝望,大不了徐徐图之,以陪伴和真情感化——放在以前,她都是这么干得。 然而这一次,旁边还有一个姬冰玉。 当巫九冰看见餐桌上摆着一道水煮鱼后,她咬住了下唇:「辣、辣椒吗……」 巫九冰放下了筷子,对着凤空澈楚楚可怜道:「我方才才和姐姐说过,不吃辣。」 「不过姐姐坚持,想来这也是个极好的东西。」巫九冰闭上眼,浑身打着颤,活像是下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那我也可以……」 这本是一朝以退为进,巫九冰用过了无数次,这种欲语还休,肆意颠倒黑白的事情她做过不少,每一次都利用自己天生长相楚楚可怜的优势,利用那些男子的保护欲,成功让他们和原先的夫人有了芥蒂。 然而这一次不同。 还不等巫九冰表演结束,忽得听姬冰玉「呀」了一声,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筷子,又听姬冰玉抽了下鼻子,似是要哽咽出声:「是我太粗心,是我不好,只是……只是我以为巫妹妹不会介意的。」 巫九冰:? 这、这不该是她的台词吗? 关键是那凤空澈和傻子一样,简直眉眼抛给了瞎子看,在听见了姬冰玉的话后,他竟然还点点头,对着巫九冰道:「既如此,巫小姐别用这份便是。」 不等巫九冰开口,凤空澈便用灵力调换了桌上的菜,而摆在巫九冰面前的,忽然由水煮鱼片变成了……卤兔头。 这让她怎么吃啊! 她一个人设是清纯可伶小白莲的姑娘,怎么当着人的面手撕兔头啊! 然而巫九冰不吃,姬冰玉还在继续。 「唉,是我不好,没弄清妹妹的口味。」 「不过妹妹也是太不懂事了。」 姬冰玉似嗔非嗔地看了眼凤空澈:「这些都是giegie亲自出去买的,妹妹竟然一个都不喜欢呢!」 当然,这些都是姬冰玉给出的菜单,让凤空澈去买的。 凤空澈僵坐在原地,他总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但完全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不就是一个水煮鱼吗? 凤空澈迷茫地想到,不喜欢的话,不吃不就行了吗? 幸好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力气之大,让人觉得门板都快被他震碎。 这股力气甚至通过灵力传达至屋内,凤空澈眼神一凛,姬冰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概是弟弟来了,我去外头看看。」 巫九冰笑得脸都快僵了,等姬冰玉一走,她半是委屈,半是幽怨地看了凤空澈一眼道:「谁说不喜欢?只要是凤公子准备的,我都喜欢。」 她做足了姿态,竭力让动作变得优雅起来,伸出纤纤玉指,一手捏住了兔头,一手硬是用指甲从兔头上撕下了几缕肉来。 巫九冰又看了凤空澈一眼,脉脉含情地将这一丝肉送入口中—— 「你在吃兔子?!」 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吼,惊得巫九冰将手中的兔头都掉在了裙子上,她下意识将眼泪蓄满了眼眶,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身后那人再次开口。 小小的郦抚卿涨红了脸,眼中似是含泪,他看着巫九冰,神情极为悲痛,几乎已经到了一种物伤其类的地步。 「兔兔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兔兔!」 巫九冰:…… 你一个快要把门拍碎的怪力少年为何要做出此番情状?! 几次被反杀的巫九冰憋屈得几乎快要窒息,她飞速看了眼一旁面容奇特的姬冰玉,又看了眼被她牵着、正气得脸色涨红的郦抚卿,终于微微冷静下来。 糟、糟糕,这一次好像遇见对手了! 还不止一个! 第60章 吶吶 从郦抚卿脱口而出那句话后, 姬冰玉就开始憋着笑,直到她看见了巫九冰仿佛被塞了三斤土似的要吐不吐的模样,终于没忍住, 直接笑了出声。 郦抚卿生得可爱, 此时一张脸上写满了义愤填膺,纵使凤空澈知道他是姬冰玉的师兄, 年龄应该远不似表现出来的这番年少, 可此时心中仍觉得可爱无比。 第178页 于是, 凤空澈也没忍住, 轻轻笑了出声。 一个姬冰玉也就罢了,关键还有一个任务目标凤空澈,巫九冰被笑得脸上发烫, 心中又羞又恼。 若不是知道两人不可能看穿自己的身份, 巫九冰几乎要以为这是姬冰玉和凤空澈在联合给她下套了。 巫九冰眼中泪意更甚,她不敢对着凤空澈发怒,便转向了他的这个『好妹妹』:「你笑什么?」 姬冰玉勉强止住笑,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想了高兴的事情。」 巫九冰不依不饶:「什么事情?」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 缓缓开口:「我想起了我家的鹅, 会狠狠地坏人屁股。」 巫九冰:??? 凤空澈:??? 两人的神色逐渐疑惑,然而就在姬冰玉话音刚刚落下后, 一旁的郦抚卿不知怎么,也没忍住, 『噗嗤』一下笑了出声。 巫九冰被笑得无比恼怒, 想她堂堂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莲, 到哪儿不是被男人捧着的?纵使时常遇见女子嫉恨, 但只要她略施小计, 只要旁边有个男人在——对付男人, 巫九冰可是从来没失过手的。 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丢脸了。 于是巫九冰面色僵了僵,她转向了郦抚卿,问道:「你又笑什么?」 郦抚卿早已收回了之前的恼意,他面瘫着脸,又恢復了一贯的王八之气,吊着眼睛道:「我也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凤空澈:「你家的鹅也会、呃,狠狠地踢人……?」 「是的。」郦抚卿一本正经道。 凤空澈看了眼姬冰玉,又看了眼郦抚卿:「你们姐弟二人说的是同一只鹅?」 姬冰玉摇头:「不。」她伸出了五根手指道:「我们家,有五百只鹅!」 凤空澈倒吸一口凉气,肃然起敬:「阿妹家中果然不凡。」 一直高傲面瘫的郦抚卿终于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凤空澈一眼,小小的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因着这茬,三人再次坐到了桌边,聊得正欢,而巫九冰却完全加入不进去。 这都什么和什么? 巫九冰听得头昏脑涨从,不过在这众多纷杂的信息之中,她瞬间抓住了重点—— 这穿着青衣蓝纹飞鸟服的清秀女子,果然不是凤家大少爷的亲妹妹! 什么「阿妹」「阿妹」的,她看是情妹妹吧! 巫九冰的眼中顿时腾起了敌意。 当日雁宅事发时,巫九冰和那帮子夫人俱在后院,以她们的姿容身份,不过是一个用来点缀和炫耀财富的装饰品而已,根本没有资格去前院的。 不过巫九冰也很庆幸自己没去前院。 听说当日里前院闹得厉害,有几个修士老爷都受了伤,最重要的是,就连那日寿宴的主人公、淮州桃城的当家人雁文涛雁大人,竟然都毙命于此。 光是听着,巫九冰都瑟瑟发抖,更别提让她去现场看了。 幸好,她表面上的丈夫受了伤,甚至将她忘在了此处,但她背后的主人可没有忘记她。 是的,巫九冰名义上是一位巫姓修士的妾室夫人,实则是这淮州桃城的江城主培养的细作。 而早在得知凤族大少爷往桃城而来时,「闭门不出」的江城主派了好几个姿容不俗、风格各异的女子,一路上给凤空澈布下了天罗地网之局。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和凤空澈不走寻常路,在得知凤空澈也许进城后,他便再也没了踪迹,甚至都没去找自己的妹妹。 江城主当然不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姬冰玉五人的完美计划。江城主只知道,再一次发现凤空澈的踪迹时,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 顿时,「金屋藏娇」这四个字浮现在了江城主的心头。 正好他有一女细作,江城主本想直接处死,却在下令前,对上她泪光盈盈的双眸时,心中一动。 这女细作当真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很是适合这初出茅庐,心思单纯,又最爱逞能显英雄气的凤家少主了。 于是,巫九冰就这么被派了出来。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三口的三个人,巫九冰咽不下这口气,她低着头拽住了衣摆,再次抬头时,泪水蓄满了眼眶:「是我冰儿不好,是冰儿不该打扰凤哥哥和姐姐……」 巫九冰将时机把握的刚好,一滴泪挂在睫毛欲落不落,她的声音渐小,愈发低落悲伤起来。 纵使之前那些小冲突凤空澈并不在意,但此刻见真的惹人伤心了,他又自觉对不起人家来。 凤空澈放下筷子,他看着巫九冰嘆了口气,温声道:「冰姑娘不必如此,在下绝无此——」意。 还不等他说完,坐在凤空澈身侧的郦抚卿「咦」了一声,他挑起眉,歪起了一边的嘴角,疑惑地看着她:「原来你知道啊?」 凤空澈:「……」 巫九冰:「……」 凤空澈是真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小师兄竟会如此地不客气。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看在脸面上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将这件事圆融过去吗? 无论如何,也不该对来到家中做客之人如此无理。 先是姬冰玉,后又是他的这个小师兄…… 凤空澈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看来,是长清门这一峰的教育出了点问题。 第179页 眼看着凤空澈的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巫九冰期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为自己打脸。 这一次,凤空澈终于没让她失望,他严肃了神情,对着姬冰玉道:「冰姑娘刚刚脱险,如今城内纷扰,又正值半夜,不该让她离开的。」 「更何况,我们救人就到底……」 「打住打住。」 郦抚卿「呸」了一声,吐出口内的骨头残渣,又疑惑地看向了凤空澈:「谁和你『我们』了?」 「这人不是你救的吗?难不成还是我小——小阿姐要救的?」 凤空澈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摇头道:「自然不是。」 「那你凭什么要求我和我阿姐,对她态度还必须很好?」 郦抚卿皱起眉,上下打量了巫九冰几眼,极其不客气的吐槽:「你看她,在别人家吃个饭还哭哭啼啼,简直是个丧门星,我看着就不吉利。」 郦抚卿挑剔起人的模样,像极了往日里见到的富家公子、大少爷们,巫九冰一瞬间被触动了dna,她下意识道:「回小公子的话,奴家不吃……」 「我管你吃不吃。」 郦抚卿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你吃的我家大米,既没付银钱,又不给我们洗碗打扫,还有这么多要求?」 郦抚卿越说越气,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眼见巫九冰又要落泪,他直接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除了哭还会干什么?哭完了还要喝我家的水,喝完了还要抱怨我家的饭,半点事情都不做,也好意思死皮赖脸的留下来?路边的乞丐得到一铜板,都知道叫一句『好人一生平安』。在鸡圈撒一把米,鸡吃了都知道下蛋。」 说到最后,郦抚卿又酸熘熘地看了眼姬冰玉,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别别扭扭地开口。 「我们都很久没一起吃饭了,你还背着我和别人吃兔头!哼,等……等爹回来,看她会不会收拾你。」 ……草(一种马上要给大师兄找到的植物)! 姬冰玉目瞪口呆地看着郦抚卿一顿输出后的突然变脸,心中如万千草泥马奔腾过山路十八弯。 不、不愧是大师兄。 早在曾经暴打禹倩雪时,姬冰玉就发现自家的大师兄似乎有成为柠檬精的潜力,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大师兄的柠檬潜质,竟会在此时忽然发作? 不是,她不就是不就是吃个兔头吗? 姬冰玉被郦抚卿幽怨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寒颤,您这一幅看着负心汉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姬冰玉,就连凤空澈也被郦抚卿最后的神奇转折弄得蒙了一瞬。 他有心想要让对方改过,却突然发现,对方说得……似乎无可挑剔?一桩一件,都是对的? 巫九冰垂眸,掩去了目中厉色,上前一步:「是妹妹不好,妹妹给姐姐赔罪了。」 她随手端起了酒杯,姬冰玉眼睛一眯,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下一秒,巫九冰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直接倒在了原地,一杯酒也正好泼在了她自己的身上,正顺着领口,一点一点地往里渗入。 姬冰玉皱起鼻子,和郦抚卿对视一眼:「又浪费粮食!」 郦抚卿眉头皱得更深:「一会儿还要清洁地板!」 唱作俱佳的巫九冰:??? 你们在搞什么东西啊!谁来关心一下我! 倒是真有人关心她。 凤空澈下意识看了眼巫九冰,正对上巫九冰含泪的双眸和发着颤的身体,他微微一顿,终究是怜悯之心占了上风。 「即便小冰姑娘有错,你也不该如此无情。」 姬冰玉挑眉:「不该?」 凤空澈坚定道:「是!无论如何,阿妹当以宽容之心待人。」 哟,这话就有意思了。 姬冰玉撩起眼皮:「凤哥哥,你大概是忘了,此处院落,如今是我的房产。」 郦抚卿一听,更是来劲儿了。 「既然是我姐姐的房子,又不是你的,你这人凭什么自作主张将人带回来?」郦抚卿「呵」了一声,「也就是仗着我不在,不然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凤空澈蹙着眉,下定决心要好好摆正一下姬冰玉和郦抚卿的三观。他刚摆出了一幅知心兄长的模样,还不等下一句话出口,就听门外再一次传来了敲门声。 除去巫九冰之外的三人心中一紧,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一起走去前院开了门。 毫不夸张的说,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姬冰玉好似看到了雪腴峰上覆着的皑皑白雪,清高出尘,又因落于凡尘之中,总是带着些许红尘撩人之气。 门外的女子,亦是如此。 她一袭白衣曳地,胜过千重之雪,浑身上下不带一丝坠饰,偏又生得高挑,立在那里时,身披月光,如同皓雪化形,神女降世。 见有人开了门,白衣美人盈盈一望,一双眉目似蹙非蹙,自带着一股忧郁动人,脸色苍白,让人察觉她似乎带着病,却又丝毫不减其自身绝色,因咳嗽而微微泛着红的眼尾,反而更为她添上了一份神秘的清艷。 似皓山雪,又如赤练火。 似多情客,又如薄情郎。 当真是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 饶是号称出美人的百蕊凤家,也从未出过此等勾人心魄的绝色之人。 凤空澈唿出了一口气,他下意识避开了与白衣美人的对视,错开目光后,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姬冰玉和她身旁的小小少年身上,然后…… 第180页 然后他发现,这两个人齐齐身体后仰??? 凤空澈陷入迷惑,这又是在干什么? 姬冰玉&郦抚卿:战术后仰.jpg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还能看不出来吗?!这屋外的白衣美人,分明就是他们本该在山上的师父容清垣啊!!! 姬冰玉觉得,自己现在倒吸的凉气,已经足以造成全桃城的温室效应了。 纵然姬冰玉知道容清垣此人行事不羁,往往为天下人之不敢为,但姬冰玉也从未想过,他竟然直接女装,自己泥塑了自己?! 艹艹艹!!! 下一秒,姬冰玉只见容清垣对着自己笑,她心中直觉不妙,还不等脚底抹油熘之大吉,就见对方满眼欢喜地迎了上来,张口就是一句:「阿肆,你真是叫我好找。」 阿肆=阿四,正符合姬冰玉在雪腴峰上的排列顺序。 姬冰玉木着脸迎接了真·容大美人的投怀送抱,对上了凤空澈疑惑中带着一丝震惊的目光,姬冰玉急忙辩解:「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如公子所想。」 容清垣放开了姬冰玉,对着郦抚卿轻轻一笑,又看向了他身后的凤空澈和巫九冰,立即蹙眉。 「阿肆,你这里怎么还有旁人?」 姬冰玉:戏台尚未建成,你竟已戏瘾大发.jpg 她头痛道:「你听我解释——」 容清垣立刻三连:「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姬冰玉:「。」 师父啊!你作起来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眼见姬冰玉语塞,容清垣转身,指着凤空澈和巫九冰道:「除非他们走!」 情急之下,姬冰玉道:「容、容儿,他是我的凤哥哥!」 她拼命用眼神暗示容清垣,先别闹!正事要紧! 姬冰玉本来只是想借着巫九冰,告诉凤空澈一切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然而如今却发现巫九冰身上似乎有许多小秘密,故而并不打算轻易放走她。 对于姬冰玉的眼神表演,容清垣选择视而不见。 「朋友……朋友……」他喃喃自语,随后悽然一笑,「你背着我,到底交了几个好哥哥?」 突然膝盖中了一剑的凤空澈:「……」 迷茫地看着一切的巫九冰:「……?」 原本这个突然出现的绝色美人还让她有些警惕担忧,唯恐对方是来抢她饭碗的。谁知,峰迴路转之下,对方竟然是这「妹妹」的爱慕者?! 这…… 之前的剑拔弩张顿时消散,几人相对无言,纷纷回到了各自房间打算冷静一下。 而容清垣,自然是到了姬冰玉的房中的。 与他们一道的,还有郦抚卿。 还不等被姬冰玉质问,他先发制人道:「那女子,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姬冰玉和郦抚卿对视一眼,率先上前:「弟子本想以她为契机,让凤空澈体会一下世间险恶,因此将她留了下来。」 郦抚卿也道:「之前弟子故意与她针锋相对,让她颇为烦躁,想以此为契机配合师妹,尽快诱得此人出手。」 容清垣微微颔首:「那凤空澈,你们又是如何看的?」 姬冰玉道:「凤空澈其实也有察觉到此人的不对之处,可他天性烂漫,总将一切都想得美好,弟子想着,若是能让他在我们与这『小冰姑娘』之间做出一个抉择——他大概率会保护弱小,等此人的阴谋被揭露,或许凤空澈想通后,便不会再盯着我了。」 郦抚卿:「你干嘛要为这不相干的人考虑这么多?」 容清垣:「他盯着你?」 两人齐齐开口,对视一眼后,又紧紧盯住了姬冰玉。 突然被灼灼目光包围的姬冰玉:「……」 「毕竟是飞霜的哥哥。」姬冰玉挠了挠头,「而且他本性善良,也不是什么坏人。」 郦抚卿听了这话当即又开始柠檬,一面对着姬冰玉絮絮叨叨,一面又开始阴阳怪气凤空澈脑子不行。 反倒是容清垣略一沉吟后,忽然开口:「阿玉方才说,想要让他感受一番世间疾苦?」 姬冰玉迟疑着点头。 「既如此。」容清垣微微一笑,看向姬冰玉时,眼角眉梢皆是春水似的笑意,堪称勾魂摄魄,「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姬冰玉一时没能抗住,直接点了点头。 …… …… 第二天一早,原本睡在客房中的巫九冰不见了踪影,姬冰玉等人早有准备,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半夜留了一份书信后,自己走了的,反而凤空澈忧心忡忡。 分明之前也对巫九冰的出现颇为怀疑,但现在经过了对方的几次示弱后,凤空澈对她的信任明显提高了许多。 就比如现在,看完信件的凤空澈一脸担忧道:「小冰姑娘没有半分自保之力,也不知在外面会如何。」 姬冰玉是真的觉得奇怪,她道:「难不成凤师兄还想管她一辈子?」 凤空澈摇头:「自然不可能管她一辈子,只是看她可怜,难免挂心了几分。」 姬冰玉道:「可是凤师兄之前不也对她心生怀疑?」 凤空澈继续摇头,犹豫了一下道:「之前那些猜测,恐怕是我们无中生有。」 他顿了顿,復又看向了姬冰玉:「姬师妹……」 「凤师兄可是觉得我对她太过严苛?」 第181页 姬冰玉神色淡然,凤空澈却只觉得自己的想法都暴露在了她的眼前,他颇有些羞窘,可想起巫九冰可怜的眉眼,又忍不住道:「姬师妹为何不能宽容一些?」 开了这个话头,凤空澈便滔滔不绝起来。 「巫九冰固然有些小毛病,可她也只是个遭遇了不测的可怜姑娘,或许有些事情上做的不太合适,但终究没有酿成大错。」 「不止是她,雁家亦然。」 「雁家是你亲生父亲的家,你从小被他抚养长大,难道对他没有半分感情吗?还有你的姐姐雁流苏,纵然她对旁人百般心计,可这到底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她从未害过你,别人都能指责她,你却不该。」 凤空澈摇了摇头,看着姬冰玉,悲天悯人道:「姬师妹,放下过去,才会海阔天空。」 姬冰玉抽搐着嘴角。 她怎么发现这凤空澈愈发不正常了呢? 要知道先前第一次见他时,对方虽然古板,但到底还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但是现在,他好像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像是着魔了一般。 姬冰玉张了张嘴,还不等她反驳,只听一道清冽如泉水击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要什么海阔天空?」 容清垣从身后的房内出现,他越过了凤空澈,直接一袖子将对方扫开,如同扫除一个垃圾,直接落座在了姬冰玉的身边。 他轻飘飘地看了凤空澈一眼,轻松道:「若海不阔,噼开便是,所天不空,清理了那些杂碎便是,又为何要慷他人之慨,只顾自己强作『宽容』?」 海不阔便噼,天不空便清? 凤空澈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他极为震惊地看向了容清垣,半晌后,忽然道:「这位公子,你是如今进来的?」 不知为何,凤空澈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 眉眼上挑,双眸含笑,皮囊完美到如同画笔描摹,即便是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容清垣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抬手给姬冰玉续了杯热茶,阴阳怪气道:「自然是走进来的。」 凤空澈:「我不是问这个……」 「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的。」容清垣瞪了凤空澈一眼,又含笑着看了眼姬冰玉。 眼波流转间,尽是爱意。 他道:「你又不是我们家亲亲可爱的宝贝小阿肆,奴家凭什么回答你?」 眼见凤空澈表情扭曲,姬冰玉嘴角疯狂上扬,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也几乎要笑出声。 姬冰玉赶紧低头端起茶杯掩盖自己的神情。 果然,凤空澈皱起眉:「你和姬师妹是什么关系?」 容清垣挑眉:「自然是比你更亲近的关系。」 见容清垣如此不配合,凤空澈也冷下脸:「阁下大可以直说。」 容清垣「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是他包养的小白脸。」 「噗」的一声,姬冰玉口中的茶全部喷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她实在憋笑憋得难受,此时甚至顾不得『清尘诀』的存在,直接起身道:「我先回房换一件衣服,你们慢聊。」 说完后,姬冰玉立刻健步如飞地离开,像是这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 眼见姬冰玉离开,凤空澈抓住机会问道:「你和昨夜那个女子,是什么关系?」 那女子甚至没有介绍,便被姬冰玉拉走,故而凤空澈并不清楚她的名字,可他总觉得,面前同样绝尘的男子,和那宛如神女的绝世佳人,定然有某种微妙的联繫。 或许他们是姐弟—— 「哦,那个也是我。」 顾不得凤空澈脸上裂开的表情,容清垣垂眸浅笑:「阿肆喜欢,所以我们偶尔会这样……刺激一些。」 凤空澈:瞳孔地震.jpg 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吐沫,甚至忘记了自己之前想说的话,只顾着对容清垣道:「你……你愿意?」 「有何不愿的?」容清垣蹙眉道,「这是我们身为男子的本分。」 凤空澈:? 「倒是你,既和昨夜那个女子勾勾搭搭,心里又想着我的阿肆,今日还对她指手画脚,实在是不守人道。」容清垣鄙夷道,「简直堪比畜生行径。」 凤空澈:?? 他艰难地张了张口:「我只是想规劝姬师妹——」 「阿肆不需要你规劝。」 容清垣抬起下巴,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凤空澈,目光犀利,如同将对方的所有心思都看了个清楚,令凤空澈不由打了个冷颤。 好奇怪,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面前此人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竟比父亲还要强大?! 不等凤空澈继续探究一二,就听容清垣再一次开口。 「自不量力的东西。」 容清垣轻笑一声,抬眼时,原先在姬冰玉面前盈盈可怜的眼眸中尽是得意:「你以为阿肆为什么会理睬你?又为什么会容忍你到现在?」 凤空澈仿佛回到了幼时被父亲提问的时光,不禁顺着容清垣的思路,虚心请教:「为何?」 「自然是因为,你穿白衣的模样,有半分像我。」 容清垣慢条斯理道:「而我恰好不在,所以阿肆勉强用你睹物思人罢了。」 凤空澈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你……」凤空澈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你不生气?」 第182页 「我气什么?这说明阿肆心里有我。」 容清垣身体前倾,握住了茶壶,压低了声音:「反倒是你……」 「你们在说什么呢?」 姬冰玉换好衣服,又调整了一番心情后,从门外步入室内:「我从外头听着就——」 不等她将话说完,就听骤然有瓷器撞击声出现,下一秒,原先被容清垣握在手里的茶壶骤然破碎,里头滚烫的茶有几滴落在了容清垣的手背上。 他皮肤本就白,更衬得那点点红色无比碍眼。 姬冰玉关心则乱,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道:「怎么回事?可有受伤?」 容清垣低下眼,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嘴角轻轻勾起:「无事的,阿肆不必担心。」 一旁同样想要关心他的凤空澈松了口气,刚把话咽下肚子,就见容清垣侧过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想来,凤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吧。」 刚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凤空澈:??? 第61章 吶 凤空澈完完全全地傻在了原地。 他是凤家未来的族长, 平日里除去修炼外,自然也会教他一些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之道,可却一点没教过他, 如何应对这些细小的、甚至不入流的陷害。 凤空澈的父母恩爱, 过了百年也依旧白首不相离,即便是偶有争吵, 持续时间也不会超过三日, 更别提有什么外人插足了。 所以在凤空澈的心中, 不知不觉就建立了一个想法。 ——全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 ——全天下的孩子, 都是渴望父母亲情的。 然而这一次与姬冰玉的相遇,则是完全颠覆了凤空澈的思维,而面前这位名为「容儿」的绝色男子所做之事, 更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我没有!」 愣了几秒后, 凤空澈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急急解释道:「我方才根本没有动这茶壶,是他手抖——这与我无关!」 凤空澈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又或者说凶,即便他遇见了——譬如巫九冰, 这些人也从来不会伤害他, 因为他是男子,还是一个身份尊贵、家世不凡、修为不俗的男子。 在这样的世间,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从来都是被人讨好的一方。 高高在上惯了, 自然会目下无尘。 目下无尘许久, 自然也就看不得这人间疾苦。 凤空澈委实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他的语气颠三倒四, 甚至都找不回来往日的从容镇定。 「姬师妹, 你信我。」凤空澈像是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般, 眼神极其焦急,「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姬冰玉当然知道不可能。 倒不是相信凤空澈,光是容清垣——这傢伙是什么修为?还能被凤空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伤到? 姬冰玉深深觉得「元婴大能」四个字都是对他的侮辱,别的不说,起码化神期才可以做到的□□行走,对于容清垣而言,已是家常便饭。 之前看到他疑似被烫伤后,姬冰玉是关心则乱,下意识的话语脱口而出,然而刚刚说完不到0.000001秒,姬冰玉就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笑话,这世上还有人能伤容清垣?根本不可能。 [阿玉不是说,想让这位凤公子见识一下『人间疾苦』吗?] 容清垣含笑的声音从心底传来:[既如此,现在可别不忍心了才好。] 她是说想让对方见识一下人间疾苦,但姬冰玉总觉得她口中的人间疾苦和容清垣想的完全不一样??? [并无不同。]容清垣气定神闲道,[既如此,阿玉便不要多做那犹豫之态,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另一边,凤空澈终于冷静下来了一些,他解释道:「姬师妹,方才你也能看见,我并无接触这位公子,空气之中也没有我的灵气存在过的痕迹,更何况——」 「阿肆。」容清垣忽然轻轻开口。 即便是凤空澈也不得不承认,容清垣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方才对他态度冷淡时,如碎玉落于泉水,清冽干净,不惹尘埃。 之后傲慢炫耀时,又如灼灼烈火撕裂锦帛,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 而现在面对姬冰玉时…… 眸中带着收敛一切骄矜后的温柔,就像是将前面的所有恶劣戏嚯全部用凤凰之火点燃焚烧。 这种从未见过的异样,凤空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但他忽然想起了年幼时,父亲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即便是生来高贵骄矜的凤族,在面对挚爱时,也甘愿俯首。』 凤空澈下意识看向了姬冰玉。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这位叫『容儿』的男子,是真的爱着姬冰玉。 凤空澈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容清垣:「我——」 「——我本来也说,此事与凤公子无关。」 容清垣截住了他的话头,他身体抖了抖,握紧了姬冰玉的手,面色苍白地看了眼凤空澈:「凤公子不必……我是说,此事真的与凤公子无关。」 「阿肆。」他又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千万不要为了我与凤公子争吵。」 容清垣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颤,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一滴泪挂在了眼角要落不落。 配上他苍白的皮肤,和带着艷色的嘴唇,当真是一个万种风情、委曲求全的病美人。 第183页 总而言之,谁看谁上头。 这一刻,姬冰玉忽然深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男人会喜欢绿茶。 他们不是看不透……是真的爽啊! 艹,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双标。 就在姬冰玉走神时,容清垣话音一转,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姬冰玉闹不准他又想干什么,但还是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腰身,容清垣传音了一声[得罪],就顺势往她身上靠了过去。 站稳后,姬冰玉才忽然想起,面前还有一个凤空澈。 她沉思了几秒自己和容清垣在他心中的形象,大致可以概括成三个字—— 狗男女。 姬冰玉原先的计划已经从容清垣出现时就完全不同,此刻见容清垣都这么豁得出去,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 「让凤公子见笑了。」姬冰玉无奈一笑,语气宠溺道,「我这情人柔弱不能自理,贯来喜欢依靠我,遇到点事就吓得不行。」 说到这儿,她正了正面上的神色:「所以方才若是容儿有什么得罪了凤公子的地方,我代他道歉,只希望下一次凤公子能宽容些,倘若觉得容儿有不对的地方,告知于我,我自会管教,就不劳凤公子亲自动手了。」 姬冰玉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对凤空澈的称唿,不知何时已经从「凤师兄」,变成了「凤公子」。 她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有人可是在意的很。 譬如凤空澈,他心下着急,恨不得赶紧解释个清楚。 譬如容清垣,他翘起了一边的唇角,趁着姬冰玉不注意时,投给了对面凤空澈一个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笑意。 凤空澈:「……」 你妈的,好气啊! 平生第一次,凤空澈这么想要动手打人。 去特么的规矩,去特么的礼节,有些人就是欠打! 凤空澈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波动的心境:「姬师妹,你我之间似有误会。今日之事实在非我所为,即便姬师妹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百蕊凤家』的名号。」 凤空澈闭了闭眼,郑重道:「在下愿以凤家之名起誓,今日我绝无对容公子动手。」 嚯,连凤家都搬出来了!看来这是气得不轻啊。 姬冰玉挑起眉梢,看向了身边「柔弱无助」的容清垣,发送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容儿啊,这怎么圆?] 容清垣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又抬眸扫了一眼凤空澈,害怕似的往姬冰玉的方向更躲了躲。 「是啊,凤公子是什么家世,我有算什么呢?」 他病恹恹道:「容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凡尘中人,幸得了阿肆喜爱,这才能长伴阿肆左右。可惜我生来没有灵根,又不得半根灵骨,不止修炼不得,连做个上号的炉鼎都不配,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得过去罢了。」 「凤公子……」 容清垣再次转过头看向了凤空澈,须臾后,微微嘆了口气,其中含有说不出的落寞。 「样样都比容儿好些,虽然容貌差了些许,但既然出身那尊贵无比的『百蕊凤家』,想来也能勉强弥补些。」 任谁都能听出容清垣话语之中的讥讽,涉及到家族,凤空澈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他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容清垣沉吟几秒,神色纠结。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着既然你也对阿肆有些用,我就勉强容忍你进家门。」容清垣蹙眉,像是极为隐忍道,「就做个右夫人吧。」 被容清垣神来一笔震撼当场的凤空澈:「……」 突然被迫多了「左右夫人」的姬冰玉:「……」 姬冰玉知道容清垣戏精且骚,但从没想到他能骚的这么彻底。 神特么的「炉鼎」!神特么的「右夫人」! 您他爹的真是个人才! 如果可以,她真的恨不得把巫九冰叫过来,按头让她学习一下,什么才是顶级小绿茶! 与姬冰玉不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彻底沖昏了凤空澈的头脑。 他本就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又在凤家长大,自有一股高傲骄矜之气,现在容清垣不止一再挑衅,甚至还轻蔑于凤家,凤空澈彻底忍不住了。 就在容清垣话音刚落下,愤怒无比的凤空澈直接甩出了凤家长鞭,想要直接将容清垣卷过来。 好歹也是被干明真人练过一段时日的姬冰玉登时面色一冷,她揽住容清垣的腰飞速后退,又以灵力扩散为屏障,大喊了一声「吶」后,直接让唢吶横于胸前,于凤空澈甩起的长鞭相抗。 凤空澈虽然也被沖昏了头脑,但他素来宽和,这一次出手也没用上十足的灵力,故而一击不中后,也没有追击。 同样暗中帮姬冰玉相抗的容清垣轻轻地甩了甩袖子,他轻声嘆息,恼怒责怪地瞪了凤空澈一眼,阴阳怪气道:「凤公子真是好狠心的心啊。」 「我不过蒲柳之姿,死不足惜,可如今阿肆还在我身边,你如此放肆,难道就不怕伤了阿肆吗?!」 凤空澈:「我不是——」 「呵,当真是心狠之人,只顾着自己的脾气,却从不想着旁人。」 容清垣不去看他,转脸对上了姬冰玉时,又换了一副面孔,他温柔一笑,曼声道:「不像我,我从来顾不得旁人,我只关心阿肆。」 第184页 姬冰玉:容哥容哥,够了够了.jpg 她从来自认戏精,也自认很会借题发挥了,却没想到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鹅外自由容清垣。 姬冰玉满脸痛苦面具,小声问道:「演够了没?」 「怎么会够呢。」容清垣轻笑了一声。 「我眼中世间如水墨,唯有黑白色。」 容清垣低低道:「但阿玉不同,阿玉是彩色的,是色彩缤纷的。」 是人间最瑰丽、最动人的样子。 姬冰玉怔了几秒。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觉得容清垣是在演戏,而是在藉机将心中的话说出口。 不过听见最后那句话时,姬冰玉还是忍不住展开了联想。 色彩缤纷??? 难道她在容清垣心里的形象是一个七彩玛丽苏不成??? 姬冰玉再次忍不住抬头看向容清垣:[你为什么讲这些骚……话说得这么熟练?] 不知何时,场面已然变成了不是姬冰玉揽着容清垣的腰肢,而是容清垣揽住了她的肩膀,两人姿态亲昵,服色一青一白,看上去和谐至极。 容清垣浅浅一笑,眨了眨眼:[自然是在心中排练了千百次。] 又来了又来了。 这人戏精起来,口中没一句真话。 姬冰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却不知此番场景落在旁人眼中,则是完全不同。 比如,凤空澈。 他眼看着两人姿态亲昵,一言一行之间极为默契,甚至无需开口,只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 就像是他的父母一样。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凤空澈不由想起了前去长清门的钟疏星,忽然冷静了下来。 等等…… 他之前都干了些什么?! 为什么会去维护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子,而不相信自家亲妹妹的同门?! 甚至还与人大打出手?! 凤空澈脸色剎那间变得煞白,他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我……我先出去走走。」 说完这句话后,凤空澈就神色恍惚地出了门。 见他神色不对,姬冰玉有心想要阻拦,却被容清垣拦下了去路。 「让他去吧。」容清垣道,「总要自己亲生经歷才好。」 人一走后,容清垣的脸上就不再挂着先前那故作柔弱无助的模样,气势变换间,霎时,又成了雪腴峰上高高在上的清虚真人。 他拂袖坐于桌旁,抬眸看向了姬冰玉,含笑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怪不得世人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姬冰玉走到容清垣的对面再次坐下,想起方才的对话,至今犹觉得是在梦中,神色同样恍惚:「我想,在雪腴花下,应该也是一样的。」 容清垣笑了起来,他摇摇头,传音道:[阿玉觉得我在演戏?] 姬冰玉:「不然?」 容清垣:[也许其中有三分真情也未可知?] 姬冰玉顿时警惕道:「不知弟子最近可有得罪师父?」 见对方吓得连称唿都变了,容清垣也不再多言,他抬手随意对着西侧一指:「偷听够了还不出来?」 「铮」的一声琴音闪过,一道闪着寒冰霜色的灵气直直地冲着西侧门而去,气势全然不似一道琴音,而是恍若携着千军万马之势,足以将那块看似厚重的门板震得四分五裂。 姬冰玉看得眼睛闪闪发亮。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容清垣出手,没想到轻轻松松一抬手指,就是这样的架势! 容清垣早就察觉到姬冰玉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挑起眉梢问她:「如何?」 「太帅了师父!弟子从见过如此气势磅礴之琴音,也从未见过如师父这样出尘绝艷之男子!」 姬冰玉忙不迭地吹彩虹屁,末了,添上了一句:「师父,我想学这个!」 容清垣失笑:「这有什么可学的,何况你学的又不是琴谱,自有自己的路。」 也对哦。 姬冰玉沉思了一秒,认同了容清垣的言论,转而看向了那个从门外走出来的那个人。 这个人虽然反应及时未被碎裂开的木板所伤,但是形容也颇为狼狈,身上发梢挂满了碎屑——这还是他反应及时的后果。 毫不意外,是大师兄郦抚卿。 姬冰玉有些奇怪道:「大师兄,你怎么如此狼狈?」 郦抚卿瘫着脸,深深嘆了口气。 若是旁人,不过是区区一个木板而已,他自然能够抵挡,但容清垣不同。 容清垣的灵力太过纯粹,轻而易举的就能将郦抚卿的抵抗击垮。 见到郦抚卿后,容清垣也不恼,以他的修为自然是早就知道有人在门外偷听。 容清垣道:「在门外偷听许久,可有什么感受?」 郦抚卿抬起眼:「你让我说?」 容清垣抿了口茶:「但说无妨。」 仗着姬冰玉在,郦抚卿胆子也更大了些:「你不生气?」 容清淡淡一笑:「不生气。」 「弟子听完后,只觉得……」郦抚卿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容清垣。 「——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姬冰玉口中的茶差点被喷出,她咳嗽了半天,而再次抬头时,郦抚卿已然开始了今日被「教导」之旅。 第185页 郦抚卿一边被打,一边惨叫道:「容清垣你说话不算数!」 容清垣:「我说什么了?」 郦抚卿:「你说你不生气的!」 「哦。」 容清垣手下停顿了片刻,还不等郦抚卿心中惊喜,就听他道—— 「我说我不生气,可又没说我不打你。」 郦抚卿:汝爹的! 看着面前狗飞狗跳的场景,姬冰玉陷入了沉默。 啊。 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 …… 至于凤空澈。 他出门后,漫无目的地走在了大街上,先是绕过了之前给姬冰玉和钟子期买吃小吃的地方,而后又下意识走到了原先的雁宅附近。 不得不说,姬冰玉那一炸,炸得很彻底。 早前宾客云集、热闹繁华的雁家如今门可罗雀,破败又萧条,里头全是残垣断壁,就连主屋都只剩下了最右面的半间,其他的亭台水榭,全部都化作了乌有。 地上铺着的也不再是原先雕刻着鱼虫花鸟的地砖,台阶更不是那些贵气夺目的玉石阶,只用了一些大石头叠在一起敷衍了事。 至于路面,压根没有人管。 凤空澈看着心中感慨万分,若不是又父母嘱咐在前,他甚至很想进去慰问一番。 「我呸!」 不等凤空澈抬脚,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粗俗之音,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只见是一挎着菜篮子老妇人,正愤愤不平地跺着脚,一面又大声地对着脚下的匾额吐口水。 那残破的匾额上,赫然书着「雁府」二字。 凤空澈大感诧异,他上前几步,拱手道:「老人家何故如此?」 老妇人被人打扰,正是心有不满,抬起头时,却见是一位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俊秀小伙,脸上还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顿时,老妇人心中的恼怒消散了大半。 比起被长得丑的人打断,面前这个帅小伙显然更对老妇人的胃口。 如是虎子长大,大抵也会和着小伙子一样帅气吧? 老妇人想到,继而又摇摇头。 不行,虽然自己长得好看,但是虎子他爹长相兇狠,即便虎子长大,也不会和他一样好看。 但不好看又如何呢? 她只是想虎子长大而已。 凤空澈见老妇人走神,低声问道:「老人家可有不适?」 老妇人迷茫地抬头,见凤空澈还在哪儿,奇怪地问道:「年轻人啊,你找我?」 凤空澈点点头:「方才看您在此处,面上颇有愤愤色,故而晚辈……」 「行了行了。」老妇人被他文绉绉的话绕得一阵头晕,赶紧打断,「你说得简单些,别整那些没用的,绕来绕去,弄得老傢伙我头晕。」 凤空澈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中新奇,赶忙用最简单的话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一次,老妇人听懂了,并且,她给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 「能有什么『为什么』?」老妇人不在乎道,「我恨这雁家呗!」 凤空澈茫然道:「这是为何?」 老妇人其实没听清,但她也需要一个人倾诉,于是索性坐在了地上:「这雁家就不是个好东西!害死了我的儿子不够,还抢走了芳儿,连隔壁老刘家五岁的二丫都不放过……就是禽兽禽兽!」 在老妇人的描述里,凤空澈听见了另外一个故事。 雁家,如同这淮州桃城的土皇帝。 他们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仗着有赤羽洲的雁家撑腰,根本无视一切法度,为祸一方。 强抢民女那都是家常便饭,若是有人不长眼招惹了他们,那更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比如老妇人小名「虎子」的儿子,只是因为大名中同样带有一个「端」字,便被那雁府的小少爷寻了个理由叫进了府中,再也没有出来。 「所以啊,这次雁家被炸了,我们可都高兴坏了。」老妇人说道,「哼,反正我已经这把年纪了,要是让我看到他们去抓那个小姑娘,我一定上去和他们拼命。」 可您这一把年纪,上去也没什么用。 凤空澈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敛去眉目间的神色,问道:「那城主呢?」 「城主?他顶个屁用!」 而原先的城主懦弱不堪,投机取巧,在意识到雁家威势大后,根本不反抗,十分乖顺的投靠了雁家。 这些都是凤空澈从来没听说过的事情,他下意识道:「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他奶奶个腿儿!」 老妇人气得用拐杖重重地锤了下凤空澈,骂道:「那姓江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和姓雁的一样!当初他为了讨好姓雁的,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下得了狠手,逼得小小一个丫头投河自尽,和那姓雁的一样!」 凤空澈为她话语中流出出来的信息,怔忪在了原地。 他的指尖都有些颤抖起来,问道:「雁家……雁家对他们家女儿不好吗?」 「对大的那个自然是好的!」老妇人重重哼了一声,「小的那个,哎,可怜啊,可怜啊……不提了,不提了!」 凤空澈脑中忽然冒出了他离开家门时,顺着风声传来的那句话。 那句话中蕴含着纯粹而浑厚的灵力,与凤空澈第一次遇见姬冰玉时所察觉到的力量一样。 第186页 他说:[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人世。] 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不能不提。」 凤空澈跪坐在了老妇人的面前,神色惶然:「老人家,你行行好,将你知道的事情好好与我讲讲。」 老妇人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地对待,没怎么反应过来,她迷惑地看着凤空澈,见对方神色极其认真,于是缓慢道:「那老婆子便和你说道说道。」 …… …… 在容清垣终于完成今日份的「吃饭睡觉打兔兔」后,三人休息了片刻,又围坐在了一起。 「这凤家的少主怎么回事?」 郦抚卿痛饮一大杯曼珠草汁,又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面镜子,对着镜子细细照了一下自己的牙,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他面向姬冰玉问道:「这凤空澈一直如此?」 姬冰玉摇头:「那倒也不是。」她委婉道:「起初虽有些天真,但人还算正常,也发现了巫九冰的不对之处。」 郦抚卿道:「那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愚蠢了?」 姬冰玉眨眨眼,她心中有个猜测,却不好对着郦抚卿直说。 [阿玉猜的没错,这其中有先前天柱作祟之故。] 姬冰玉道:[那为何之前飞霜、子期、喻安——他们都没有被影响?] [性格使然。]容清垣道,[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长期在你身旁的缘故。] 这理由姬冰玉心中明白,却也不好对着郦抚卿说,她正苦思冥想要如何解释,却见容清垣三言两语将郦抚卿的注意力转移了个干净。 容清垣感嘆道:「抚卿眼下倒是不错,已经不用手指洁牙,学会照镜子了。」 姬冰玉面色古怪。 她总觉得容清垣这话说得和那些家中养宠物,宠物学会在家中尿尿后,集体鼓掌「哇,宝宝,好棒棒哦」有异曲同工之妙。 郦抚卿倒是没有意识到不对,他只是不满道:「我从来不用手指洁牙!」 「嗯。」容清垣敷衍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郦抚卿:「容清垣,你——」 面对容清垣和善的微笑,郦抚卿硬生生憋住了下面的话,他讪讪一笑:「您说得对啊。」 姬冰玉:「……」 她痛心疾首地看了郦抚卿一眼。 ——大师兄,你若是改口改的慢一秒,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郦抚卿同样痛心疾首地回望。 ——小师妹,我本来就不是汉子,我只是个可怜无辜的兔子啊! 眼见两人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容清垣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对了,昨夜有旁人在,倒是忘记问阿玉。」 「你现在觉得,我与那巫九冰。」容清垣顿了一下,浅浅一笑,「差点忘了,还有凤家的那位凤公子。」 他放下了手中茶杯,笑得勾魂摄魄,动人无比。 「——我们三人,孰美?」 第62章 吶吶 没想到容清垣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的郦抚卿:「……」 没想到容清垣还记得这个梗的姬冰玉:「……」 他说出口了! 他, 容清垣,真的当着别人的面,若无其事地将这个问题说出口了! 姬冰玉震撼地无以復加, 她原本以为纵使容清垣和她一样戏精, 但只是面对生人时才有的恶趣味,在对着自己人时, 总有内敛一些, 收着点脾气。 现在看来哪里是「内敛」, 容清垣分明比她想像的更不要脸才是! 与姬冰玉的震撼不同, 郦抚卿倒不是不知道容清垣的脾气。 早在当初,郦抚卿在魔界遭遇暗算,被迫流落凡尘, 又再次遇见容清垣, 和容清垣打了一架后,被迫成为了他的弟子。 起初,即便是被人世冷暖磋磨了一番的郦抚卿,也远不似现在这样的好脾气, 他骨子里魔性难驯, 甚至当年一念之差,故意没有将察觉到有关青玉城的消息告诉容清垣—— 自然, 这也导致了如今的郦抚卿在见到沈和歌时,总是多了几分愧疚的。 不过那时的郦抚卿可不同, 甚至再早个二十年, 那时候的郦抚卿整日里都在找空子, 试图熘走。 也正是那时, 容清垣展现出了他的雷霆手段。 其中心酸苦楚, 郦抚卿不远再回忆, 每每想起,都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将他一只兔子逼成了为「哌哌」叫的沙雕狗子罢了。 郦抚卿依稀记得,那一日,在他说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不可杀我」后,容清垣对他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开口。 「我杀了这么人,到还没试过弒杀亲子,想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从那一刻,郦抚卿就知道,容清垣这个人的思维,不能以寻常人来考量。 所以在昨日看到女装版本的容清垣时,郦抚卿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个鬼啊! 正常元婴大能,不对,正常修士,还不对——正常男子! 谁特兔的会为了和一个女人比美,就把自己也变换成女人的模样啊! 谁!会!这!样!啊! 郦抚卿心中在咆哮,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容清垣,又碍于对方常年累月下对他的威慑,情不自禁地挪开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另一端的姬冰玉。 ——小师妹,管管他。 第187页 容清垣也不在意郦抚卿和姬冰玉的眉眼官司,他顺着郦抚卿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屋内,最后再一次落在了姬冰玉的身上。 他笑得温柔好看,像是半点不在意身旁好大徒郦抚卿抽搐着的眼角,更不在意姬冰玉看向他时,充满「一言难尽」这四个字的目光。 容清垣只是勾着唇,笑得好看,却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容清垣蹙眉道,「不然我再把他们两个抓回来,让阿玉对比一番?」 姬冰玉:「容儿,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容清垣眨眨眼:「阿玉大可一试。」 姬冰玉…… 姬冰玉不敢。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甚至分不清如今容清垣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是为了维护修真界的和谐,为了爱与正义,姬冰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忽视容清垣为好。 于是姬冰玉果断道:「你美你美!你最美!」 郦抚卿:「……」 他沉思了一秒,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我总觉得,小师妹这话说得十分随便?」 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透出了一股子的「行行行,好好好,美美美」的敷衍来。 姬冰玉一听这话,瞬间大惊失色:「大师兄你不要乱说啊!挑拨离间的兔子是会被做成麻辣兔头的!」 郦抚卿瞬间选择闭嘴,这时,反倒是一直安静的容清垣轻笑了一声:「我倒觉得抚卿说得没错,阿玉这句话委实说得敷衍了些。」 姬冰玉翘起椅子,战术后仰,沉声道:「男人,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理智和耐性。」 容清垣若有所思道:「倘若卧槽偏要?」 姬冰玉:「……那我就跪下来求你?」 郦抚卿:。 他现在十分想把姬冰玉刚才的那句话还给她。 ——小师妹,你若是改口改的慢一秒,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三人插科打诨,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 姬冰玉倒是没忘记自己的正事,毕竟是她与人合伙将雁家给炸了,于情于理这后续她都要负起责来。 是的,与凤空澈之前认为的「幼稚天真,全凭心意,完全不管收尾」不同,其实早在一开始,姬冰玉就想过好几种关于此事后续收尾的处理方式。 最后,还是容清垣拍板定下,让她一切先顺从心意去做,后续收尾时,自有他在。 有了这样的底气后,姬冰玉做事自然也无所顾忌,而她又从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掰扯这些细枝末节,所以除去亲近的那几人外,凤空澈也确实不知姬冰玉的想法。 同样的,凤空澈也从未问过姬冰玉,他所有的判断,全部来自于主观臆测。 「阿容啊。」 姬冰玉发愁道:「你说让我再等等,可是这都快三日了,要是再继续等下去,那雁文涛的坟头草都快三丈高了。」 就在姬冰玉说话时,容清垣仍倚在塌上,眼睛半眯着,神色慵懒,似乎已经要睡着了。 如今既然不需要比美了,之前那一袭用来装哔的谪仙白衣自然派不上用上了,姬冰玉也不知容清垣将它放在了何处。 今日的容清垣,依旧是五彩斑斓,他穿着那一身极为眼熟的深红里衣,配着外头苍绿如松烟墨色的外套,三千青丝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整齐地束起,而是松松垮垮地用一根深色绸带系在脑后。 若是这姿态由旁人做出,说不定姬冰玉还会挑三拣四一番,但换做是容清垣,她心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美! 不愧是绝世美人容清垣,姬冰玉心中感嘆道,如果可以用脸杀人的话,容清垣想必已经是赫赫有名的一代杀神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差??? 就在姬冰玉又开始思路跑马时,容清垣掀开眼皮,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姬冰玉没有拒绝,难得乖巧地走过去,顺势坐在了一旁的小板凳上,问道:「外面的事真的不用管吗?」 容清垣道:「你在担心?」 「是,有些担心。」姬冰玉诚实道,「毕竟对于我的搜捕令已经贴满了桃城的大街小巷,我怕再闹下去,会影响到长清门的声誉。」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容清垣看着她,有些手痒,很想揉一揉。 容清垣微微屈起手指,到底没有动手,他只笑了一下,摇头道:「不会的。」 姬冰玉好奇道:「为何不会?师父似乎极为笃定。」 除了打趣,姬冰玉也只有在刨根问底地时候,才会叫他师父了。 容清垣含笑着看了姬冰玉一眼,倒也没有敷衍过去,细细分析道:「你们那一日做得很好,在场宾客,只要是有脑子的,也都知道是雁文涛对不起姬重雪。」 「里面甚至还有凤栖阁阁主——我看见他送你的信物了。此人虽然坊间传闻颇多,其实也就是个牛脾气,有些认死理罢了。他如今既然认为你是对的,那之后就一定会帮着你说话。」 「如今散播开来,即便是雁家本家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下此时,说不准还要找你赔礼道歉,以显示自己的深明大义。」 「即便是现在的桃城搜捕令,也无非是作秀给雁家看看罢了。阿玉仔细想想,从头到尾,可有遇见过有人挨家挨户的搜查?」 第188页 姬冰玉摇头。 这当然是没有的。 她明白了,现在这样的「搜捕令」,无非是雁家那边的决定还没下来,如今淮州桃城的江城主只能先作秀一番,以此安抚其余人心。 说起来,这位江城主倒是真的应该感谢自己,姬冰玉乐观地想,要不是自己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掌不了权。 虽然她估摸着,江城主的「城主」,也当不了多久。 姬冰玉对这其中的事情兴趣缺缺,她脑子不行,不爱思考这些弯弯绕绕,只等着听容清垣分析——连分析都不用,直接告诉她炸哪儿最好。 而这段话中,还有一个人让姬冰玉提起了精神。 姬重雪,自然就是曾经那位姬家大小姐,也正是原身姬冰玉的母亲了。 姬冰玉问道:「姬重雪是个怎样的人?」 她本以为会从容清垣的口中听见类似于「鲁莽蠢笨」「不堪大用」之类的话,却不料容清垣想了想,温声道:「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 见她惊讶,容清垣微微挑起眉梢:「怎么了?」 姬冰玉诚实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她。」 「倒也谈不上喜欢。」容清垣道,「只是若这世家女儿都能如她一样果决,倒是能少些悲苦。」 谁说不是呢? 姬冰玉是知道的,这位姬重雪姬大小姐,并非如今世人眼中「悲惨痛苦被抛弃」的模样,相反,她虽然当时步入了雁文涛的圈套——又或者,是姬家步入了雁家针对他们而设下的圈套,但是姬重雪很聪明,在发现了不对后,干脆利落地选择抽身离去,连夜抱着女儿姬冰玉离开了雁家。 最初的时候,姬重雪也将原身姬冰玉教养的很好。 虽然最后姬家仍被覆灭,但这本身就是一场阴谋,姬重雪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若这世间女儿能像姬重雪多一些,而少些那日寿宴的「夫人们」,谁说不会减些悲苦呢? 想起原身记忆中面容已然模煳,但如一团烈火般炽热的姬重雪姬冰玉也觉得惋惜。 「不过师父你说的都是有脑子的人。」姬冰玉槓了一下,「那如果没脑子呢?」 「即便是没有脑子的,如今冷静下来,也知道该怎么做。」 容清垣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盘点心,并着花果茶放在了小案桌上,推到了姬冰玉的手旁。 别的不说,这小案桌通体如孔雀翠羽,几缕光线烛火隐约落在了其上,光影浮动间,似孔雀骄傲开屏,又似又暗香悄然浮动。 因着和钟子期交好,而钟子期的师父乐水真人又是一个炼器大师的缘故,姬冰玉还真认识这案几的材料。 翠玉苍蓝石。 怎么说呢?倘若一个剑修,能得一星半点的翠玉苍蓝石镶嵌在剑柄出,那便会大大地提高出剑时带来的锋利程度。 再有钱一些的,要是直接能用翠玉苍蓝石作为剑柄——哪怕不是全部,只有三分之一或二分之一,对于剑修们而言,也是足以喜极而泣的程度。 而现在。 她的师父,容清垣先生。 直接用约有小手臂长宽的翠玉苍蓝石做成了一个案几。还十分自然,又极其随意地在上面放满了吃的。 姬冰玉盯着这个案几,她想起曾在乐水真人处遇见的那个抱着自己三分之一翠玉苍蓝石剑柄喜极而泣,哭喊着「不孝子终于给您换上新衣服了呜呜呜呜」的剑修,不禁陷入了沉默。 #拜入师门三年后,我仍不知我的师父究竟多有钱# 见一向贪食的姬冰玉久久不动,只紧紧地看着这小小的案几,原本还躺得随意的容清垣不由坐直了身体,蹙着眉道:「怎么不吃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这倒不是。」姬冰玉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我只是在想……师父,你到底有多有钱?」 容清垣一怔,联繫方才她看翠玉苍蓝石时的神态,不由失笑:「不过是一块好看些的石头罢了,阿玉若是喜欢,回去后我再为你寻来几块便是。」 这话说得十分有古代昏君为搏美人一笑,大兴土木内味儿了。 姬冰玉立刻否认:「我倒不是喜欢,只是觉得师父真厉害,居然有这么多宝贝。」 容清垣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道:「这不算宝贝,阿玉若是想看宝贝,不如去看看你从雁家拿回来的东西。」 「那里面有几件东西,倒是能称得上『宝贝』二字。」 姬冰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可我上次在乐水真人处,见到有一修士,因得了不到半个拳头大小的翠玉苍蓝石,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倘若它不算宝贝,又怎么会让人痴狂至此?」 容清垣淡定地抬起眼:「阿玉口中的修士,可是剑修?」 姬冰玉:「……是?」 「那便对了。」 容清垣微微抿起唇,蹙着眉似是在思考如何解释。他沉吟了几秒,委婉开口:「他们剑修吧……」 姬冰玉竖起小耳朵:「嗯?」 「天生就……」 姬冰玉身体前倾,眨巴着眼,满眼都写着「快说快说」。 她这番模样实在可爱,像极了一只刚刚归巢的小鸟儿,已经见识了一点世界,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同伴口中听见更多关于此方天地的模样。 容清垣实在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姬冰玉的头顶,又顺手为她将耳旁的碎发拢至而后,冰凉的指尖触及到姬冰玉的耳垂,恰如冰火燎原,红了一片。 第189页 这番举动太过亲昵,甚至无声地渲染出了几分暧昧,姬冰玉心中再次产生了「人生三大错觉之他是不是喜欢我」。 于是她下意识抬起眼,就听容清垣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穷。」 姬冰玉:「哈?」 容清垣看着姬冰玉难得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收回了手,甩开广袖復又收拢,低敛眉目,气度高华,身姿端雅,看起来倒真有了几分仙气飘飘的味道。 颜狗如姬冰玉顿时心如擂鼓,似有小鹿轻盈跳跃。 与此相对的,是容清垣口中吐出的话语—— 「剑修们,都很穷。」 容清垣淡然道:「阿玉以后少与他们来往,极容易被矇骗。即便阿玉聪明不被矇骗,也莫要沾染了他们的穷气。」 好嘞,简简单单一句话,小鹿立刻从山体滑坡,紧接着就被一片泥石流淹没。 姬冰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我听人说,您不是与玄天宗的那位顾剑尊曾一起论道三天,关系不错吗?」 好傢伙,这是只许容清垣放火,不许姬冰玉点灯啊! 容清垣含笑道:「你对顾清漱很有几分兴趣?」 看看,这都直唿其名了! 姬冰玉承认道:「是啊,毕竟是当时剑尊,更何况据说顾剑尊剑眉星目,龙章凤姿,我身为晚辈自然心生仰慕。」 容清垣轻声道:「是啊,阿玉确实一直很喜欢习剑之人呢。」 姬冰玉:「……」 这人怎么突然阴阳怪气起来了? 她忍不住提醒:「容清垣——容大师,凤空澈已经走了,不用演了。」 容清垣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姬冰玉:「还记得我方才对你说的话吗?」 见他双眸含笑,还带着几分鼓励之意,姬冰玉想了想,总结道:「剑修很穷?」 容清垣:「嗯。」 姬冰玉:「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姬冰玉迷惑道,容清垣到底在「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姬冰玉脑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线索,她恍然道:「所以——」 「所以,阿玉难道以为我方才的话是无的放矢吗?」 容清垣无奈道,「自然是因为深有体会,这才对你劝阻一二。」 姬冰玉立即道:「他问你借了多少?」 好了,这下连顾剑尊都不叫了。 「也就是一个玄天山。」 姬冰玉:「……玄天山的哪里?」 这下轮到容清垣迷惑了,他道:「玄天山就是玄天山,又有什么哪里?」 姬冰玉深吸了一口气:「字据有吗?」 「并无。」 「可有说归还期限?」 「并无。」 「你就这么借了?」 「顾清漱虽然为人冷傲了些,但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行的是好事,我为何不借?」 姬冰玉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心痛的无法唿吸。 纵使知道容清垣说得都对,也知道容清垣并不在乎这些事情,但此时此刻,姬冰玉还是想说一句—— 「真是个败家子。」 刚进门的郦抚卿:??? 我是不是走错了什么地方??? 你们两个前几天不是还你侬我侬、问君孰美的,怎么今天就突然开始伦理场了? 噫—— 郦抚卿眼神复杂地看着容清垣:「师父,你玩得尺度好大哦。」 容清垣一寸一寸地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 郦抚卿由不自知,他似乎陷入了久违的回忆之中,喃喃道:「都已经从颠倒%¥*$,到现在的#%¥了,斯哈斯哈,这简直堪比魔界当初那群……」 回过神来的姬冰玉:? 好歹也是经歷过网络轰炸时代的人,姬冰玉其实倒也没那么脆弱,郦抚卿口中的一些屏蔽用词,虽然和现代的用法不太一样,但姬冰玉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然而姬冰玉迷惑的是,郦抚卿好像一直对她和容清垣的关系有所误解??? 还不等姬冰玉听个明白,容清垣已用手挡住了姬冰玉的耳朵,甚至不等旁人开口,下一秒,容清垣又反手摸出了凤舌琴。 姬冰玉向郦抚卿行注目礼,缓缓目睹他在琴音中驶向了远方。 大师兄,愿我们来生,还能做同门师兄妹。 …… …… 凤空澈这几日过得并不好。 他在老妇人哪儿得知了许多令人惊骇的消息,若非是探到了老妇人的脉搏,确定了她只是个寻常妇人,凤空澈几乎要以为是她是姬冰玉提前安排好的奸细了。 但凤空澈知道,老妇人不是。 因为除了老妇人之外,他还看见了别人。 有疲惫不堪的卖货郎,有神色空洞、疯疯癫癫的貌美小娘子,还有断了一条手臂、衣衫褴褛的乞儿……他们神色不同,身份不同—— 但不约而同地,在路过雁宅时,他们都会狠狠地「啐」上一口,再恶狠狠地瞪着这已经破旧不堪的雁府,好似恨不得在上去亲手将它毁得更彻底些才好。 他们或是自己被雁家害过,或是亲人被雁家害过,更甚者,甚至可以往前后追溯三代朝上,与如今相隔,几有百年。 这样已经无法掩盖的、刻骨铭心的、甚至是代代相传的深仇大恨,凤空澈从未见过。 第190页 为着这样滔天的恨意,凤空澈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了起来。 凤空澈起先也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代代相传的恨意? 倒是那卖货郎嘆了口气:「公子家中可有女眷?妹妹也好,母亲也好,倘若是有朝一日她们被人掳走,百般戏弄,全然不似对人,而像是当做一个玩——」 「我看谁敢!」 凤空澈脱口而出,如若不是出门时容清垣顺手给他加了一层遮蔽,恐怕如今凤空澈已经控制不住的灵力了。 察觉到有一道温和的灵力护在自己周围,凤空澈微微怔忪,人倒是平静了许多。 饶是如此,他这样一发怒,周围的几个普通人也都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这少年郎衣着不凡,容貌俊秀,看起来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嘶,别是雁家派人来试探的罢? 这么一想,周围人瞬间如鸟兽散去,唯有凤空澈一人留在了原地,目光茫然,整个人都有些惶恐。 他想。 倘若是有人这样对母亲。 倘若是有人这样对妹妹。 凤空澈攥紧了拳头,将掌心沁出了血痕来。 那他绝不会原谅,甚至穷尽一生也要去,不惜一切代价。 可为什么……为何他先前竟是感觉不到呢? 凤空澈心中一直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只是他不敢触碰。 然而这一刻,那个卖货郎简简单单的话语,却将他流露在躯体之上伪装成温和端方的君子皮囊全部撕碎,只剩下最后的卑劣来。 凤空澈从来没有将他们平等对待过。 无论是卖货郎也好,老妇人也罢,甚至是姬冰玉、钟子期——再往前,甚至是他的妹妹凤飞霜。 凤空澈从来都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他高高在上,自以为饱读诗书,自以为出身不凡,自以为见多识广,自以为人情练达…… 凤空澈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什么也不是。 在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恨别离面前,在那些无法被抹平的凄凉伤痛之中,所有的地位也好,身份也罢,不过是些许空明,而他那些看似理智、看似中肯的话语,对于这些受害者而言,甚至还不如一缕风,一阵雨。 至少风雨还能带给这世间什么。 而他所说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劝道」,不过是徒增了笑料罢了。 这是凤空澈留在外面的第四个晚上。 凤空澈一边往客栈走去,一边想到,他要回去给姬师妹道歉,即便知道说出口的话语再也无法更改,但只要姬师妹需要,他都可以弥补。 还有巫九冰的事。 凤空澈的脑子分外清晰,他联想起那一日「容儿」的所作所为,恍然之中,忽然大悟! 从出门的话语,到方才温和的、护住他的灵力屏障,再到之前的所言所行—— 那「容儿」根本不是什么依附于姬师妹的小白脸,他就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大能!之前也不是什么故意捉弄,而是在点醒他! 想想看!那日「容儿」对他的所作所为,与巫九冰之前试图对姬师妹所做的何其相似?!虽然「容儿」似乎更气人也更娴熟一些,咳…… 但这不重要! 凤空澈捏紧了拳头,下定决心要回去认证道歉,争取得到两人的原谅。 雁流苏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站在灯火之下、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年郎。 芝兰玉树,容貌俊秀,形如修竹,可比青玉。 雁流苏心中微微一动。 她知道他的身份。 ——凤家少家主,凤空澈。 即便凤空澈并不常出面,但雁流苏是谁?她最喜欢做的,就是研究各个世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再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拼了命的上去攀附。 凤空澈嘛,身份太高,家中也管得严,又不常出来活动,故而雁流苏只与凤飞霜交好,并没有找到对凤空澈下手的机会。 即便是曾经试图在新秀比武中暗害凤飞霜,从而以此为跳板与凤家更进一步接触——但终究被姬冰玉破坏了。 想起姬冰玉,雁流苏的表情一阵扭曲。 她花费了几秒平復了心情,脸上又重新颳起了笑。 虽然如此,但这凤空澈的性格,雁流苏可谓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看似温和,其实最是骄傲,耳根子又软,这样的人最容易偏听偏信,也最好攻略。 雁流苏勾起唇角。 女子的泪水从来都是一样绝妙的武器,只可惜很多人不懂这点,而不懂这点的人,最终都会拜在她的手下。 顷刻间,泪水蓄满了雁流苏的眼眶,她控制住自己的神情,让原本温婉端庄的表情多了几分柔弱可怜,更显得楚楚动人。 往日里表现得坚不可摧的女子一旦示弱,才最是惹人心动。 雁流苏坚信着这一点。 毕竟那巫九冰都差点成功,难道自己还不行吗? 雁流苏信心满满。 直至此刻,雁流苏仍不知道凤家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也早就对她有了防备。 雁流苏终究是将自己看得太聪明,又将他人看得太蠢笨。 她摆好了表情,甚至拿捏好了月色与红灯笼落在自己脸颊上的角度,这才在凤空澈低着头走近时,小声唿唤道:「凤哥哥——」 第191页 听见这话,凤空澈勐地一抬头! 月色朦胧,将人的五官模煳了些许,又或者是她们本就有几分相似,总而言之,凤空澈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进化版的巫九冰! 而他的耳边,更是将「凤哥哥」自动进化成了姬冰玉嘎嘎笑着说的「凤giegie」,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奇怪的话。 诸如什么—— 「凤公子也不是故意的。」 「凤公子就当个右夫人好了。」 「凤公子当真心大,不像我,我从来顾不得旁人,我只关心阿肆。」 …… 无数魔音在耳旁环绕,凤空澈瞳孔地震,几近窒息。雁流苏看他不应,还以为是没认出自己,忍不住上前走了几步,再一次道:「凤家哥哥,我——」 「闭嘴!」 凤空澈惊恐万分,他甚至顾不得雁流苏惊愕不已的目光,面容比她还要悲伤,眼神比她还要凄婉—— 「快给我滚开!」 凤空澈顿了顿,凄楚道:「不要逼我求你,嘤。」 突然被抢了戏份的雁流苏:??????? 第63章 吶吶吶 雁流苏从来没有这样被人对待过。 即便是如今雁宅被毁, 父亲去世,弟弟同样陷落于后宅的阵法之中生死未卜,但是雁流苏也没有过得很狼狈落魄。 因为雁流苏找到了另一个靠山。 此人正是淮州桃城名义上的城主, 江望之。 在旁人眼中, 江望之是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男人,甚至因为不敢与雁家抗衡, 而选择退居幕后, 放着偌大的一个桃城不敢再管, 抛下了一切的权势财富, 只每日借酒消愁,不问世事—— 但雁流苏知道,不是如此。 江望之, 江城主, 之所以如此,与什么「胆小怕事」无关,只是因为她的母亲。 雁流苏的母亲苏芝月曾经也是个排得上名号的美人,虽然不及当日姬家女姬重雪的冷艷高贵, 但她五官柔和, 天性中自带出的一股温柔小意,同样令人心折。 往日里, 拜倒在苏芝月石榴裙下的男子,同样不少。 而在苏芝月在寻找浮屠塔的路上出事后, 就连雁家都不敢再查, 反倒是这「胆小怕事」的江望之找到了苏芝月母亲僵化的身体, 又以城中权柄作为交换, 从雁文涛那里, 将苏芝月换到了身边。 同样的, 爱屋及乌之下,江望之对长相模样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雁流苏也十分温和,平日逢年过节,从未少过予她的赠礼。 这一次雁家出了事后,无论是雁父的葬礼,还是其他,都由江城主处理。 包括雁流苏和雁沂端两姐弟,同样也是住在了江城主的府中。 想起江城主的嘱咐,雁流苏垂下的眼睛暗了暗,再次抬起时,她泪盈于睫:「凤家哥哥就这般不信我吗?」 ……确实是不信的。 凤空澈头疼地想到。 然而雁流苏不依不饶,凤空澈出于礼节又不好直接动手,加上刚才见识到人间真实的一角,此时凤空澈的心思正乱着,眼神都没有放在雁流苏身上,而是有些发怔的望着远方。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凤空澈企图转移话题,「在下刚到桃城不久,正——」 雁流苏听见这些推辞,她心中一沉,再次抬眼时,索性也不再伪装的温柔,而是直接拿出了一根髮簪,在凤空澈眼前晃了晃。 「凤家哥哥可认识这个?」 凤空澈当然认得! 这是他妹妹凤飞霜最爱的一根簪子! …… …… 「师姐!」 姬冰玉看见门口的站着的劲装女子,直接飞扑过去,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 姬冰玉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韶阳羽:「大师兄之前还和我说,要在后面几座城池我才能见到你。」 韶阳羽笑着看向对自己表示亲近的师妹,回抱住她,摸了下姬冰玉的头:「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救命,师姐好会撩! 姬冰玉将韶阳羽抱得更紧,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下。 「小师妹,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这些日子没有姬冰玉的唢吶相伴,也没有她时不时搞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韶阳羽觉得这长清门中还真是冷清了许多。 她也……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若是放在以前,韶阳羽绝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过去近十年里,韶阳羽都是这样度过的,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这样安静又无闲事的日子最适合修炼,她每日里除了修炼便是下山出任务,或是诛杀一些妖邪宵小,或是去一些秘境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得到几株有用的草药……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就像是一眼能望到头,又像是根本望不到头。 久而久之,就连韶阳羽都会迷茫。 韶阳羽的目标,是打败一个人。 为此,她做了许久的努力,付出了许多代价。 可是,她为了心中那个目标做出的所有事情,真的都有意义吗?这件事她真的能够做到吗? 年月日久,曾经幼时觉得不可战胜的敌人,更被岁月披上了一层不败光环,韶阳羽越努力追赶,越觉得前路无望。 不过。 万幸。 她遇见了姬冰玉。 第192页 韶阳羽微微低下目光,看着抱着她不松手的姬冰玉,从来冰冷无波的眼神变得柔和,仿佛浸润了三月春光。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郦抚卿先看看姬冰玉,又看看韶阳羽,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手怎么有点痒? 姬冰玉对于身旁两人的心里变化一概不知,她紧紧地给了韶阳羽一个熊抱后,就赖在了韶阳羽身边不想放手。 主要是之前雁流苏实在噁心到了姬冰玉。 一个是名义上的「姐姐」,一个是辈分上的「师姐」,然而在姬冰玉看来,前者真是连后者的一个头髮丝都比不上。 就像是小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即便表现得再坚强、再淡然,在真正亲近的人面前,总是会流露出一二来的。 姬冰玉埋在韶阳羽的怀中半天不肯走,最后还是郦抚卿看不下去,他翻了个白眼,强行将两人拉开。 「行了行了。」郦抚卿碎碎念道,「又不是什么久别重逢,搞得这么矫情干什么?」 韶阳羽面色一冷:「师妹抱我,你插什么嘴?」 她情绪敏锐,察觉到了姬冰玉一瞬间的委屈,见郦抚卿居然毫无脑子地上前阻止,眉头顿时皱得更厉害。 郦抚卿:??? 或许是之前容清垣那场茶香四溢的演出给了郦抚卿过于深刻的印象,导致他现在忽然有了一股错觉,仿佛下一秒姬冰玉就要轻笑一声,开口道「大师兄总是这样蠢笨,而我只关心师姐姐」。 又或者—— 「诶呀,我不过是抱抱师姐,我以为大师兄不会介意的,没想到大师兄这么小气呀。」 「算啦算啦,师姐千万不要为了我和师兄吵架啊!」 「既然大师兄这么说,那我就勉强同意你当一个右夫人好了!」 …… 嘶—— 郦抚卿战术后仰,急忙道:「我也是关心你!二师妹,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介意!只是我要当只当正室,不想当右夫人!」 姬冰玉:「……」 韶阳羽:「……」 这都什么和什么。 听着郦抚卿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韶阳羽眉头拧得更深,不过看在郦抚卿是在关心自己和小师妹的份上,韶阳羽勉强放任了他的行为。 「多谢大师兄关心。」 韶阳羽想了想,道:「但我的身体也没到被小师妹抱一下就会虚脱的地步,大师兄不必多虑。」 郦抚卿:「……嘤。」 我不应该呆在这里,我应该被埋在地底.jpg 饶是姬冰玉也不得不承认,韶阳羽这话换一下语境,竟会显得有些……渣。 是的,姬冰玉完全带入了角色。 她=白莲绿茶第三者。 韶阳羽=不解风情冷酷直男。 而郦抚卿—— 他就是那个可怜兮兮、一往情深,又被一伤再伤的悲惨正室了 姬冰玉:诶?这么一想居然还有些带感? 不过…… 姬冰玉从韶阳羽的肩膀探出头来,狐疑问道:「大师兄你刚才说的是『嘤』,而不是『哌』?」 一不小心将内心的语气词脱口而出的郦抚卿强作镇定,还不等他用言语掩盖,就听一声风动,随着珠帘清脆的撞击声,一股清冽幽香淡淡浮在了每个人的鼻尖。 比龙涎香浅淡些,又比单纯的花香多了几分厚重,细细问起来,似乎还有梧桐极浅极浅的清香。 在长清门呆了近四年,姬冰玉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 雪腴花。 雪腴花之珍贵再不必提,而能让它的香气缭绕在周身的,翻遍整个修仙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人。 「师父?」 姬冰玉转过头,调侃道:「您来得有些晚啊。」 容清垣看着姬冰玉抱着韶阳羽的模样,又看了眼郦抚卿委屈可怜的神情,心中哂笑。 韶阳羽道:「弟子见过师父。」 「不必多礼。」容清垣对着韶阳羽点了点头,又看向姬冰玉,眉眼中含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这不是临出门前换了件衣裳,免得又被你嫌弃么。」 姬冰玉觉得容清垣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都敢往外说。 不过既然知道容清垣的秉性,姬冰玉也不是那些从小被礼教束缚之人,她也不在意。 四人说了会儿话,郦抚卿忽然道:「对了,来年开春的聚英会武,师父可知我长清门中,去的都有何人?」 容清垣放下茶杯:「你不知道?」 郦抚卿无辜摇头:「真不知道。」 韶阳羽同样摇头:「弟子除了知道我和小师妹、三师弟都要参与外,其他皆不知晓。。」 姬冰玉细细一想:「上次去藏珍阁的时候,我只顾着进去找宝贝,倒也忘记去看都有谁了,只零零散散的记得几个,好像有谢喻安和裴乐夜他们。」 况且,并不是所有去藏珍阁的弟子都会参加聚英会武,也不是所有去聚英会武的弟子都会去藏宝阁。 比如郦抚卿,每次都赢,却从未去过比武。 更何况在当日清月擂台后,更是有诸多事端,从「禹倩雪」熘走,到姬冰玉的《离谱》,还有雁家故意挑衅…… 桩桩件件的事情应接不暇,倒是闹得几人忘记去关心聚英会武一事了 容清垣恍然大悟:「这件事是为师忘与你们说了。」 第193页 「此次会武,金丹期一下有十人,阿玉和阳羽都在其列。」 「除此之外,还有太樾峰弟子江念波、胡姣姣,入云峰弟子冉以云、凤飞霜,缥缈峰弟子谢喻安、裴乐夜,还有守仁峰弟子钟子期、袁山泰,这些人也在金丹会武的场子中。」 姬冰玉掰着手指头一算,好傢伙,都是熟人啊! 除了那位入云峰的冉以云师姐姬冰玉没有接触过,剩下的人里,最不熟的也是曾在擂台上打了一场的「猿人泰山」了! 然而姬冰玉发现,听见这名单后,韶阳羽嘴角抿住,神色似乎更凝重了些。 这聚英会武可不是一比一的赛事,不是一个人能力出众就能解决的。 倒不是是其他人脾气不好,自从「太樾峰请命」事件后,长清门上下明显更加团结,只是他们倒是是音修,很多人骨子里难免透出几分孤芳自赏的高傲。 有些时候不是人品问题,而是性格问题。 姬冰玉小心地拉了下韶阳羽的衣角,悄悄问道:「二师姐,可是名单中有谁有问题?」 韶阳羽摇摇头:「谈不上有问题,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斟酌道:「那位入云峰的冉师姐,恐怕不会很喜欢我的风格。」 姬冰玉:「嗯???什么风格???」 「就是……」 「就是她自己太过高傲,眼高于顶,整日里看不起这个又看不起那个。」 郦抚卿嗤笑一声道:「看她打架和跳舞似的,修道奏乐也要先是沐浴,再是焚香,事情多得很。」 何止是事情多,简直就是个麻烦制造机。 这也不行,那也不信,稍微碰到了一点她的乐器就会大唿小叫,一看到有人不爱惜自己的法器就会皱眉痛斥。 想起曾经的遭遇,郦抚卿不由打了个寒蝉。 太可怕了。 韶阳羽不贊同道:「别吓唬小师妹,更何况冉师姐这些年已经好了许多。」 郦抚卿摇头不信。 他算是领教过冉以云的功力,对此敬谢不敏。 但是…… 郦抚卿将目光投向姬冰玉,眼中冒着跃跃欲试的光,「小师妹!你大可以试试看在那冉以云面前试试看用『吶』砸人,嘿嘿,到时候她一定被你气到鼻子都歪了!」 「胡闹。」 容清垣用灵力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郦抚卿的头:「怎可无故如此?」 咦?这是不让她用乐器袭人? 姬冰玉疑惑地想到,容清垣什么时候这么要脸了。 就在姬冰玉以为容清垣会和她说在正规会武时,不可用乐器袭人,要保持一个音修该有的风度时,容清垣淡然开口。 「自然是遇见对手时再出手了,否则被他们发现,岂不是凭白少了一个袭击的机会?」 「音修大多善远攻而苦近战,届时你们的对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靠近你们,若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容清垣微微一笑:「想必会意想不到的收穫吧。」 姬冰玉:不愧是你.jpg 她就说容清垣这样的人,最是不要……知变通了! 姬冰玉和韶阳羽对视一眼,点头称「是」,一旁的郦抚卿又催促道:「那金丹期以上的五位弟子——除了沈和歌外,都选了谁?」 容清垣道:「除去和歌外,还有太樾峰的荀砚池,入云峰的玉韵,缥缈峰的温烨然。」 郦抚卿挑眉:「这小子居然出关了?」 上次温烨然愤而闭关,除去要为聚英会武做准备外,还有一个缘故。 鑑于缥缈峰和雪腴峰长久以来的恩恩怨怨,温烨然曾经对郦抚卿发出过挑战,然而饶是郦抚卿如今重伤修为也被压制,可他到底曾是魔尊,心脏得很,对战起来更是丝毫不讲武德。 对比起郦抚卿来,温烨然简直是象牙塔里纯洁无瑕的小白花,再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结局不出所料,温烨然惨败。 温烨然也曾有天才之名,他的人生里从未有这样的失败,险些被毒舌的郦抚卿嘲讽到自闭,温烨然几乎一蹶不振,最后还是干明真人令他振作了起来。 于是温烨然愤而闭关,发誓要一雪前耻。 若是旁人想到此事,或许会觉得年少轻狂,或许也会有几分悔意,但郦抚卿是个莫得感情的魔头,他没有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内疚。 不仅没有,郦抚卿回忆起往事时,笑得十分开心,他咂咂嘴,追问道:「还有呢?」 容清垣抿了口茶:「什么『还有』?」 「三师弟、温烨然、灵韵,和荀砚池。」 郦抚卿掰着手指头计算:「还差一个呢!」 「哪里还差一个?」 「现在只有四个人啊!」 容清垣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从容道:「加上你不就是五个了吗?」 郦抚卿:? 郦抚卿:!!!!!!!!! 姬冰玉发誓,如果感嘆号能够具象化,那么郦抚卿现在冒出的感嘆号足以将这件屋子撑垮,来个「嘆号淹淮州」都不是什么难事。 郦抚卿被震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他才终于道:「容清垣,你终于疯了吗?」 「我没疯。」 「那就是——」 「——这是所有长老的共同决定。」 容清垣从容道:「当然,我也同意了。」 第194页 郦抚卿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显然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吐不快,但是碍于姬冰玉和韶阳羽还在,又不好直接说出口。 见此,姬冰玉和韶阳羽对视一眼,索性直接出了门。 两人也有些日子没有相聚了,正好藉此机会长谈。 姬冰玉将韶阳羽拉到了房中,摆上一些点心,一壶清酒,两人对坐,姬冰玉描述了一番当日「油炸雁宅」的情景,略去了关于后院阵法一事,只挑着有趣的说。 她语言幽默,说起这些事来更是妙趣横生,逗得韶阳羽也不禁笑了起来。 与姬冰玉相比,韶阳羽的描述就没那么有趣了。 她简单说了些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最后干巴巴道:「……没了。」 嗯?这就没了? 姬冰玉嚼着一块桃花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韶阳羽见此更有几分愧疚,她低头道:「我不太会说这些。」 「哪有!师姐说得很有趣,听师姐这么一说,我都想去这些地方看看了。」 姬冰玉瘫在了座位上,一脸咸鱼:「可惜我懒,一点都不想到处跑。」 见她就这么承认了,韶阳羽颇觉好笑:「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往北方去的,这可由不得你。」 说到这个,她忽然想起一事:「说起来北方,师妹可还记得流明谷弟子时冬亦?」 时冬亦? 姬冰玉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但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时师兄说,他在新秀比武上和你见过。」 「哦!」姬冰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我记得!这位师兄脾气很好的样子。」 新秀比武时,韶阳羽并不在,此时见姬冰玉想起来,证明两人确实认识,她点点头:「时师兄有东西让我带给你。」 姬冰玉心中顿时油然而生一股诡异的感动。 这么久了,她终于要铁鹅开花,遇见第一个属于她的情缘了吗? 这么久了,她终于要享受一把原书白月光后期万人追捧,成为一代女神的经歷了吗 一边说着话,韶阳羽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大把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五光十色的……符箓? 算了算了,符箓也还行。 问题只有一个—— 她不喜欢时冬亦啊! 姬冰玉嘆了口气,这要是容清垣送的,她一定收了啊。 姬冰玉惋惜地看了眼符箓:「二师姐,我不能要。」 韶阳羽摇摇头:「时师兄很坚持,他说这些是他近些年来的心血,一定要让师妹你品鑑一下,它的口味。」 「不,我不能——」 犹自沉溺于白月光之梦的姬冰玉忽然停下,口中拒绝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沉默着,一点、一点地抬起头,又慢慢垂下眼,指着那一堆符箓,声音颤抖。 「品鑑一下、它们的、口味?」 见姬冰玉如此,韶阳羽也有些怀疑,但当时时冬亦态度笃定,还说什么「姬师妹一定明白!」、「此物十分独特,姬师妹一定喜欢」,于是韶阳羽纠结了一下,还是将话带到了。 「时师兄还说……」 韶阳羽顿了顿:「倘若你可以,最好与他通过千里符传像相见,他想亲自看着你吃。」 姬冰玉:? 好傢伙,不仅让我试毒,还想让我直接给他来个吃播?! 姬冰玉:大鹅不发威你当我是油炸鹌鹑吗! 于是韶阳羽就见姬冰玉狞笑了一下,恶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一、定。」 韶阳羽「。」 见东西交付了出去,韶阳羽松了口气,她端起了银色的酒杯,兀自用手指握着,却不喝。 夜色如水,寒寂已过,随着鸟鸣悠然,转眼日已快要东升。 姬冰玉察觉到韶阳羽似乎有心事,她也没开口,静静地等待着。 半晌后,韶阳羽忽然问:「师妹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她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要知道姬冰玉是「姬家最后一人」的事情并不隐秘——姬冰玉随母姓,这「最后一人」便说明她的母亲去得很早。 韶阳羽口拙,不是很会说话,此时恨不得郦抚卿或是容清垣在场,若是他们在…… 「哎呀,没事的。」 姬冰玉看着韶阳羽紧张的样子,反倒安慰她:「你能和我讨论我的母亲,我也很高兴,这样的话,这世间就有另外一人记得她了。」 「她叫姬重雪。」 姬冰玉回忆起模煳的画面,联繫着之前知道的那些事,缓缓开口:「她长得很漂亮,冷中带艷,就像是被层层叠叠的雪色堆积起来的牡丹,那时,应该是更多人都喜欢她的,不过她眼光不好,选择了雁文涛。」 「在修炼上,她不算很有天赋,但也算刻苦,所以修为算不上顶尖,但也不算差。」 「还有她的脾气。」 姬冰玉笑了一下:「她可不是那些被男人背叛后就要死要活的女人,实际上和离之事,还是她向雁文涛提的,根本不是世人传闻的『被休弃』——想想也知道,当时姬家还在,怎么可能看着她被欺负?不过是雁家的小把戏罢了。」 「甚至雁文涛与她成为道侣时,若是按照凡尘的说法,叫『入赘』,所以我一直随母亲姓。即便是后来姬家出了事,雁家都没能给我改回来。」 就在姬冰玉思考还能说些什么时,韶阳羽忽然道:「我也是随母亲姓的。」 第195页 「不过不是一直随母姓,是我自己改的。」 韶阳羽顿了顿,道:「我原先,姓江。」 她说完后就没有开口,只定定地看着姬冰玉。 江? 姬冰玉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的吗?可是修仙界的大世家中根本没有江姓,她认识的人里只有江念波一个人姓江,可是往日里韶阳羽也没有对他表现出半分优待—— ——等等。 还有一个! 姬冰玉勐然道:「江城主?」 迎着她的目光,韶阳羽道:「他是我的父亲。」 随着韶阳羽的这句话,姬冰玉脑中忽然想起了片段式的模煳的画面。 在原身姬冰玉模模煳煳的印象中,淮州桃城的江城主是有一个女儿,只是那个女儿在她到了雁家后几乎就不出现于人前,所以姬冰玉从未见过。 这个女儿…… 这个女儿,绝对不叫韶阳羽。 姬冰玉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丝丝灵力口入其中,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她叫—— 「江……」 「江流苏。」 江流苏…… 江流苏! 姬冰玉骤然想起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在原着中没有确切的看见过韶阳羽的结局——因为韶阳羽根本就是江流苏! 江流苏,因为和女主雁流苏重名,又境遇不同,所以对女主十分嫉妒,后期更是百般陷害女主,甚至疯狂到想要在江家和女主同归于尽。 但是姬冰玉不信。 她知道,韶阳羽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迎着姬冰玉充满担忧的目光,韶阳羽拍了拍她的手:「我的名字是江城主取的,后来雁府长女也用了这个名字。」 想到曾经雁沂端不可一世的模样,姬冰玉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雁府做了什么?!」 「不是雁府。」 「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是江城主。」 韶阳羽笑了一下:「只因为雁流苏知道后,说了些不开心的话。」 「他亲自用灵力,划花了我的脸。」 第64章 吶吶吶吶 姬冰玉深唿了好几口气, 才勉强压住了自己想骂人的欲望。 ……才怪! 去他爹的礼仪修养!这特么的都是什么事啊!这名字不是你自己取得吗?!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不喜欢找个女儿了,你自宫不行吗!直接切除孽根,得道飞升, 为难一个小姑娘干什么! 姬冰玉根本想不明白这位江城主的脑迴路, 但她觉得自己也完全不用想明白。 见姬冰玉久久不言,似是因想到什么而陷入沉默, 最后反倒是韶阳羽率先开口。 「小师妹不必露出这样的表情。」 韶阳羽轻轻拍了下姬冰玉的手腕:「后来我一气之下放言要与他断绝关系, 又离家出走, 阴差阳错地被师父捡了回来, 如今活得倒也挺好。」 这么一想,韶阳羽倒是露出了几分发自真心的笑容来:「都过去了。」 「……可我觉得不把他折腾一顿,这事我过不去了。」 姬冰玉故意做出了一幅大大咧咧的暴躁模样, 成功惹来了韶阳羽的一笑, 紧接着姬冰玉趁她不备,反手握在了韶阳羽的腕上。 不出所料,姬冰玉想。 韶阳羽现在的体温低的可怕,手腕上冰冷一片, 像是被霜雪覆盖, 没有半点温度。 仅仅凭藉这一握,姬冰玉便知道韶阳羽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宁静。 她还是没有放下, 也做不到将这样惨痛的过往云淡风轻地略过。 「师姐。」姬冰玉抬起眼,认真道, 「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韶阳羽忽然有些泄气, 她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只见一片昏黑之中隐约冒出了几丝光亮, 韶阳羽下意识抬起头, 却没有在天上找到月亮, 只看到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子。 哦,对,如今已是第二日了,月亮确实不该那样的显眼,因为太阳即将升起了。 正如黑夜,即便恐怖,也终是要过去的。 或许是之前喝了些酒的缘故,韶阳羽的话变得有些多:「其实我依旧想不通。」 「他为什么那样对我……他是我的父亲,难道他不该是最爱我的人吗?」韶阳羽迷茫道,「我也曾想过,是不是我真的不好,不够乖巧,也不算听话,长得也不可爱,所以完全不讨人喜欢……」 姬冰玉安静地看着她。 韶阳羽的性格绝不是那种会自怨自艾的人,即便曾经有过短暂的迷茫,但现在的她,绝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韶阳羽说这些,绝不是在博取姬冰玉的同情,也不是在卖弄曾经的悲惨而求得怜悯,她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果然,说到这的时候,韶阳羽忽然嗤笑了一声,低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来我才知道,这与我无关。」 「是他,江望之,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是非。」 韶阳羽扯起了嘴角:「我的母亲叫韶芝云,而江望之——他的本命叫江晖,他和我的母亲在一场祭祀上相遇,然后他自称『灯火阑珊,望之望芝』,甚至给自己取了个字叫『望之』。」 「望之望芝,遇卿难忘。」 韶阳羽说到这句话时,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不仅如此,还让所有的亲朋好友全都叫他『江望之』,闹出了好大的一场动静,郎才女貌,又勉强门当户对——当年谁听了又不说一句『天赐奇缘』『般配至极』。」 第196页 「我的母亲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她忘了,除了她之外,韶府还有一个表小姐,名字里也有『芝』。」 姬冰玉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就听韶阳羽缓缓道道:「是我母亲的表妹,名叫苏芝月。」 苏芝月…… 苏芝月! 姬冰玉勐地一抬头,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是她?!……是雁流苏的母亲?!」 韶阳羽道:「是啊,是她。」 「望之望芝……呵,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他望的却不是晴空白日的如云芝兰,而是那幽静深夜的清芝星月!」 姬冰玉小心翼翼道:「你的母亲……」 「她早已去了。」 韶阳羽闭上了眼睛,压抑住了眼中的情绪,再次睁开眼时,已然平復了心绪。 「母亲临走前与我说过,这一切不是苏芝月的错,包括她和江望之的初遇——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男人故作深情而做下的局罢了,而苏芝月,她确实是不知情的。」 「就连她后面去寻找浮屠天境,也是想要为我母亲求得一份续命良药。」 姬冰玉听得心情有几分复杂。 因着姬重雪的缘故,虽然在原身的记忆里,她也没见过苏芝月几面,但姬冰玉天然对此人产生了很深的厌恶。 如今乍一听这些,竟然让姬冰玉产生了几分不真实的撕裂感。 就好像一个本该纯粹恶毒的配角忽然变得丰满,有血有肉了起来。 就像姬重雪,人人皆知她婚姻不幸,如今提起也多有嘆息怜悯,却已经很少有人想起,曾经的姬重雪也是一个高傲冷淡的少女。 姬冰玉想,如果姬重雪当真泉下有知,大概宁愿旁人少些对她的怜悯,多记住一些她灿烂骄傲时的模样吧。 这一切固然是雁家所为,但苏芝月同样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这么一想,姬冰玉不由问道:「可是伯母的身体……」 「不是苏芝月。」韶阳羽摇了摇头,她抬眼道,「是江望之。」 姬冰玉难以置信:「他竟然对自己的妻子痛下狠手?!」 好傢伙,当真是好傢伙! 接下来,在韶阳羽的描述中,姬冰玉有幸听到了一场修仙界版本的杀妻案。 起初,江望之对苏芝月一见倾心,在明智苏芝月不会答应他的情况下,他仍痴心不改,故作深情,强行使计,娶到了苏芝月的表姐韶芝云。 然而江望之不知道,对一个人的爱意是最难伪装的,伪装一时还好,若要伪装的长久,想要成功,就必须将自己都骗过去。 而显然,江望之没有这样的天赋。 他一面急不可耐地将韶芝云娶回了家,一面又开始怀念其曾经遇见的苏芝月的温柔小意。一来二去,江望之干了一件绿唧唧古早文里男主标配剧情—— 他,开始大规模的寻找替身。 有的替身眼睛像苏芝月,有的替身鼻子像苏芝月,有的替身身形像苏芝月,有的替身神态像苏芝月,甚至有的替身是哭起来的样子,与苏芝月有三分相似……他 她们都被江望之想方设法地带回了府中。 随后江望之干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他将这些女子展示给了雁文涛看,并询问对方:「她们可美?」 雁文涛不知情,便笑着答了一句:「二八芳龄,如何不美?」 于是江望之点点头,又问:「若我将她们尽数赠予雁兄,可否换取芝月一人?」 姬冰玉:…… 听到这里时,姬冰玉就已经确定这江望之的脑子恐怕有点毛病了。 「所以,因为伯母发现了江望之这个秘密,江望之就下了狠手?」姬冰玉猜测道。 「不,不是。」 韶阳羽道:「是后来,虽然江望之没有将这些女子送出去,但通过寻找替身的这几年,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绝妙的商机。」 「那便是,将这些或是拐骗、或是被贩卖来的女子精心培养,放入各个人家中,成为他独一无二的细作。这样一来,若是那女子能生下孩子,便会是江望之天然的助力。」 韶阳羽语气平静,但姬冰玉却听得悚然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真让江望之成事,以后这修真界岂不是遍布了他的眼线?! 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 到时候天下奇珍尽归于他,成神成魔全在一念之间! 「我草……」姬冰玉喃喃自语,「这简直是传销天才啊。」 天才? 什么「天才」? 韶阳羽没有听清,好奇道:「师妹在说什么?为何要夸他『天才』?」 「不是夸他,是在骂他。」姬冰玉纠正道,「类似于『活该千刀万剐下地狱』的意思。」 「原来如此。」 和姬冰玉说了会儿话,韶阳羽倒是清醒了很多,她笑了一下道:「是啊,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了他。」 「我的母亲……」 韶阳羽深吸了一口气:「她发现了江望之的所作所为,作为从小被韶家教育出来的女儿,尽管她毫无修仙天赋,可她的骄傲和底线,亦使得她不认同江望之的想法。」 「看得多了,我的母亲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她企图将那些女子救出阴森可怖的地牢之中。」 第197页 这句话说完后,又是长久长久的沉默。 「……她失败了。」韶阳羽轻声道,「不止是失败了,还连累了她的性命。」 这才是韶阳羽心中真正的疤痕。 用灵力之鞭在脸上划出的痕迹纵使再深再深,也有痊癒的一天,更何况韶阳羽已经是筑基顶端的修士了,绝不是那些风吹就倒的娇弱之人,而江城主如今也不过是筑基之巅而已。 不过是一个同等级的修士在她脸上划下的痕迹,韶阳羽怎么会治不好呢? 再退一万步而言,即便韶阳羽治不好这道疤痕,她的身后还有长清门,还有雪腴峰,还有容清垣这个不知身份到底是什么的神奇师父。 姬冰玉可不信能把雪腴花当薰香的容清垣,会吝啬一些药膏。 所以,韶阳羽面上的疤痕还在,只能是一个原因。 ——她自己不愿意痊癒。 「我一直在想我该做什么,也有想过我能做什么。」韶阳羽捏着酒杯,神色颇有几分黯然,「可是想到现在,我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的母亲做了她认为对的事,却连累了自己的性命,甚至累及亲生女儿。 韶阳羽不怕身死。 她只怕她也会连累到姬冰玉——还有沈和歌、郦抚卿,甚至是容清垣。 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韶阳羽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愿意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姬冰玉道:「没关系,这又不急于一时,师姐大可以好好想。」 姬冰玉知道,韶阳羽虽然常常以无情铁血的一面示人,但她绝非那些真正冷心冷情,不为外物所动的无情者。 倘若真与大道无情,那便该安心地呆在雪腴峰上,既不过问世事,也不参与任何的除魔铲妖之行,一心一意只管修炼便是了——缥缈峰的干明真人,包括他的大弟子温烨然,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但韶阳羽显然与他们不同。 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目标,往更大的方向说,韶阳羽有自己的道。 而韶阳羽的道,绝非是苟全性命于山林之间,不问世事地消极度日,口中念着「四大皆苦」,将前尘往事尽数归于尘土,甚至因着这江家或许会重新起势,便攀附上去,拿回一个「城主之女」的头衔—— 就不是韶阳羽了。 正如曾在皓空之上展翅翱翔的鸟儿绝不愿再次回到笼中一样。 无论是金笼还是银笼,无论这笼子是用多么珍贵的材料所制,无论上面精心雕刻着怎样的花纹,甚至无论笼子的拥有者耗费了多大的心里去打造它。 在见识过海阔天空的鸟儿面前,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束缚。 「……只是无论师姐想做什么,或是打算做什么,都不要忘记我呀。」 韶阳羽搭在酒杯上的手指蓦然收紧,她抬眸看向姬冰玉,只见她的小师妹笑得灿烂,带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气:「就算我不行,不是也还有大师兄、三师兄吗?大不了还有师父帮我们兜底呢!」 「所以师姐。」 姬冰玉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韶阳羽的杯子:「师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姬冰玉忽然想起一句曾经风靡于南极空间中的非主流话语。 「喜欢一个人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虽然放在这里有些不合适,但也差不多? 姬冰玉支着下巴道:「我们都希望师姐越来越好,若是师姐因为顾忌我们而放弃心中所愿,恐怕就连三师兄听了都会生气。」 韶阳羽定定地看着姬冰玉,半晌后,忽然笑出了声。 「好。」她说,「我想继续我母亲的愿望。」 「师妹,可否愿意帮我?」 这句话出口,韶阳羽一改先前的迷茫颓丧,本有些许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变得越来越坚定,像是久迷深海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归去的路途。 姬冰玉眼睛发亮,一拍桌子:「太好了!不瞒师姐,我想油炸江城主府很久了!」 被姬冰玉这么一搅合,室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韶阳羽神色明显也缓和下来,她淡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姬冰玉点点头。 毕竟她上次「油炸雁府」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惊人,令许多人胆战心惊,这江城主府想必也戒严不少。 「还有一事。」 韶阳羽忽然想到:「虽然如今还没能讲这些女子送往大家族中,但我觉得依照江望之的勃勃野心……他应该快忍耐不住了。」 「先前听师妹提起那位百蕊凤家的少爷亦在淮州桃城之中,我想他如今若是孤身在外,难免会有些危险。」 这么一想,确实如此。 凤空澈耳根子软,纵使冷静下来独处的时候能分析出诸多弊病,可一旦让他与旁人接触,别人稍微说两句哄他的好话,或是哭哭啼啼几声,凤空澈的心便会在不知不觉中偏移。 巫九冰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姬冰玉不否认这其中还有原世界天柱作祟的缘故。 「行,师姐放心。」姬冰玉道,「等明日遇见师父时,我一定转达。」 然而姬冰玉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容清垣提出,容清垣自己就主动开口提及了凤空澈。 因为—— 「凤空澈被人带走了。」 第198页 …… …… 是的,这就是姬冰玉现在乔装打扮混入了江城主府的缘故。 说来也是巧,这雁家刚刚落败,江城主刚刚得到些权势,第一件事,就是举办一个比武盛会,广招天下英才。 而最后的胜者,会改姓氏、入族谱,成为江望之的继承人。 当然,虽然有容清垣在,他依旧没有出手,而是选择旁观。 如何带出凤空澈,如何探查江府后院,如何将事情公之于众—— 这一切的一切,都由姬冰玉、郦抚卿、韶阳羽共同计划。 姬冰玉万万没想到她昨天还在说「又不急于一时」,今天就要被迫让韶阳羽开始选择油爆还是油炸,在愧疚之余,她只好先将一些基调定下。 比如—— 「师姐,江府你想要几成熟?」 「师姐放心,江城主我一定会留给你的,但雁流苏和她那倒霉弟弟你必须留给我,我这次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师姐师姐……」 眼见姬冰玉缠着韶阳羽说个没完,刚结束神游的郦抚卿再次看着韶阳羽发呆。 姬冰玉没忍住,轻咳一声,小声道:「师姐,大师兄今天好像一直在看你诶。」 是的,自从知道了韶阳羽的身世后,郦抚卿就一直开始走神,面上的神色纠结,时不时又会突然傻不愣登地笑起来,恍若地主家成功掰下了一截苞米还被狗啃了的傻儿子,简直让姬冰玉都没眼看。 旁人都能察觉到的事情,韶阳羽作为正主,没理由感受不到。 见姬冰玉挑破,韶阳羽正好藉此机会看向郦抚卿,直接问道:「大师兄可是寻我有事?」 见郦抚卿不知为何又开始走神,姬冰玉恨铁不成钢,狠狠地从后面踢了他一脚。 「……啊?啊!有事,有事的!」 往日里最容易被撩起怒火的郦抚卿,这一次甚至没有和姬冰玉计较。 姬冰玉神色愈发古怪了起来。 他张了张口,又闭上嘴,他看了眼韶阳羽,抿起嘴唇,往日邪魅狂狷的神情尽数化作了一腔柔情,脸颊旁升起了淡淡的绯红色,看起来格外娇羞。 「也没、没什么大事情啦。」 姬冰玉:「……」 你能想像一只常年拆家的哈士奇突然眨巴着眼娇滴滴地看着你,声音也从『呜呜呜呜呜』,转向了『嘤嘤嘤嘤嘤』吗?! 姬冰玉:救命.jpg 如果她有错,门规尽可以将她处罚,而不是让她直面这样可怕的现场! 韶阳羽显然也被噁心的不行,她毫不掩饰地皱起眉毛。 比起姬冰玉只敢腹诽,韶阳羽就直白多了。 她看着郦抚卿满眼嫌弃道:「大师兄有话直说,大可不必做此姿态。」 如今他们三人掩盖了面容,姬冰玉和郦抚卿都做寻常侍女奴僕打扮,而韶阳羽则是伪装成要被招待的宾客,二『男』一女行走于后院之中,倒也不太惹人注意。 故而韶阳羽即便是嫌弃,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她的声音本就沉静,如今伪装成少年,更是将声线刻意压低。 本就低沉的声音多出了几分沙哑,居然有了些难言的性感。 姬冰玉早就明确了自己的任务,除去必要时候动手外,她今天主要负责插科打诨,调节韶阳羽的心情。 比如此刻。 姬冰玉觉得是时候自己这个气氛组出场了,她刚想夸一句好听,又被郦抚卿抢了先。 只听郦抚卿『嘤』了一声,然而羞答答道:「二师妹今日的嗓音格外好听。」 姬冰玉:「……」 韶阳羽:「……」 她深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如今在江城主府,韶阳羽不方便直接动手,否则她早就一巴掌上去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韶阳羽压低了声音,难得带上了几分情绪,「有话快说。」 也就是二师姐涵养好,姬冰玉想,若是放在她身上,恐怕马上就要说出这后面的那一句话了—— 有屁快放! 「有事……一点点小事……」 「咳……就也不是什么大事……」 韶阳羽最后的耐心宣告殆尽,她面带寒意地看了眼郦抚卿,冷冷道:「那你就不必说了。」 「不行!我偏要说!」 郦抚卿被她这么一激动,十分倔强地开口:「二师妹,你小时候有没有救过一只小小的、可怜的、受伤的小兔子?」 姬冰玉:哇哦! 她立即转头看向了韶阳羽,只见做男子打扮的二师姐韶阳羽淡定回头:「没有。」 郦抚卿一怔,他失落地垂下头:「哦,好。」 往日里郦抚卿总是跳脱张扬的,此时见他忽然萎靡起来,不止姬冰玉,就连韶阳羽都多出了几分不忍。 她张了张口,刚想安慰几句,就听郦抚卿再次开口。 「没事的,二师妹。」 郦抚卿微微抬起下巴,四分之一侧脸暴露于阳光之下,显出了几分脆弱,琉璃似的浅色眼瞳被光线一照,竟然有几分彩云易逝的破碎感。 姬冰玉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这表演,好特么眼熟! 「二师妹不必担忧,今日以师妹为重,突兀提起那些过往,是我唐突。」郦抚卿勉强地笑了笑,更显出了几分失魂落魄的可怜来。 第199页 说完这话后,郦抚卿脸上又重新扬起了张扬笑容:「这些小事以后再说,现在二师妹快去前厅吧,还等着你打败那狗屎城主呢!」 姬冰玉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语气,好特么耳熟! 眼见几人已经踏入前厅,姬冰玉忽然听见了一阵传音。 [怎么样怎么样!小师妹,我刚才是不是反应很快?] 郦抚卿兴致勃勃道:[你这别说,这些话虽然矫揉造作,但又格外令人舒适,啧,怪不得有些人就喜欢用这招勾人,比如容清垣这老东西——哦对了小师妹,我刚才那几句话,有没有学到容清垣的精髓?] 姬冰玉看了眼郦抚卿,欲言又止。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刚刚从踏入正厅时,就将与容清垣的传音打开了这件事? 第65章 吶吶吶吶吶 关于容清垣大概已经直接听见他的传音一事, 姬冰玉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告诉郦抚卿。 毕竟郦抚卿性格直来直往,天性中带着几分跳脱,姬冰玉生怕他知道这事后, 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误了韶阳羽的大事就不好了。 [呃,师父啊, 老话说得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冰玉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不如等着此事了结, 您再打大师兄一顿,如何?] 其实容清垣倒并不生气,毕竟当年他将郦抚卿降服后, 郦抚卿口出狂言的日子实在不短, 有事没事就喜欢阴阳怪气几句,这天下就没有他不敢骂的人。 即便每一次骂人都会被容清垣云淡风轻地还回去,甚至郦抚卿自己也每次都被容清垣那些轻描淡写的话气得不轻,但他有仍旧乐此不疲地找虐。 对此, 姬冰玉也曾发问, 然后她得到了郦抚卿深沉的一瞥。 郦抚卿先是拍了拍姬冰玉的肩,随即将手背在身后, 幽幽地看向了远方。 「坚持不懈,是本尊众多优点中, 最为突出的一个。」 姬冰玉:「……」 行了行了, 您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大哥, 您这根本不是坚持不懈, 您这就是单纯的不长记性! 姬冰玉心中刷屏式的吐槽, 容清垣连着听见了几句, 心中倒是颇为好笑。 他真的不在意,比起郦抚卿曾经说得那些话,如今的他,真的已经是十分懂礼知节了。 [这次就听阿玉的,暂且放过他。]容清垣轻笑了一声,又道,[你们已经确定那位凤公子所在的位置了?] [确定了。] 说到这件事,姬冰玉发自肺腑地夸赞了一句:[流明谷的符箓还真是十分好用。] 容清垣道:[流明谷以符箓推衍起家,自是不凡。] [是啊。]姬冰玉感慨万千,[不过可惜这个符箓我尝不了了,等下次遇见时师兄的时候,再向他赔罪。] 之前韶阳羽将符箓带给姬冰玉之事,自然瞒不过容清垣的眼睛。 或者说,只要容清垣想知道,这天下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东西。 区别只在于会耗费多少「灵力」罢了。 此时听姬冰玉暗戳戳地告状,容清垣短促地笑了一声,慢悠悠道:[无碍,待日后去流明谷时,可以让他们开一场「食箓盛会」,到时候阿玉一张一张品尝过去即可。] 一张一张?!品尝过去?!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姬冰玉脸都要绿了。 容清垣你自己听听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 容清垣云淡风轻地接口:[我本来,也不是人。] 姬冰玉心脏勐地一跳。 纵使之前容清垣各种奇异的表现之下,她已经知道了容清垣的身份或许不像是表面上这样简单,但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姬冰玉依旧有几分措手不及。 本质上,姬冰玉依旧是一条懒洋洋的咸鱼,每天只想自己给自己身上撒一点盐,然后开始躺着。 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平淡地过去。 被容清垣捡回雪腴峰上后,姬冰玉更加过分,她甚至连盐粒都不想自己撒了,恨不得直接去后山的小竹林或是梧桐居旁的梧桐苑里晒晒太阳,在阳光底下析出些盐粒,做一条完美的咸鱼。 除非必要,姬冰玉一点都不想搅合进那些复杂的过往。 当然,熟人除外。 比如沈和歌,比如谢喻安,比如韶阳羽…… 比如,容清垣。 姬冰玉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她幽幽嘆了口气,在心中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我解决完这件事就来提审你。] 容清垣道:[好,那我便等着阿玉来审我了。] 今天的传音似乎出了些问题,姬冰玉总觉得容清垣的声音比往日更好听了些。 丝丝绕绕的,像是被水稀释过一些的蜜糖,并不完全化作糖水,只是由浓稠变得更淡了些,落在姬冰玉的心上,好像能直接融进去似的。 太好听了。 姬冰玉想,好听到她都开始有些想念容清垣了。 ——可他们明明才分开了不到一天。 这样下去可不行,姬冰玉及时抵抗住了美□□惑,毕竟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观察一下这次的对手们。 姬冰玉站在韶阳羽的身后,用余光打量着中间人的动作。 [江府中鱼龙混杂,比之雁府更甚。]容清垣的声音再次传来,[行动时务必小心。] 姬冰玉下意识道:[其实我还好。]她斜过眼睛,扫了下周围同样前来博前程的男子们,发现几乎大半的人都明里暗里地往他们的方向看。 第200页 ——确切地来说,他们都在明里暗里的往郦抚卿的方向看。 姬冰玉发自肺腑道:[倒是大师兄更值得担心一些。] 容清垣:[……确实。] 在小宅院里的容清垣好笑地摇了摇头,即便是他也没想过,几人商议出来的结果会是这样。 经过一番讨论,他们三人伪装成了从外地赶来的小有资产的少年郎和他的僕从们。其中韶阳羽自然是负责扮演「少爷」,而姬冰玉和郦抚卿则负责扮演她的僕从。 是的,按照一开始的情况,本该如此分工。 姬冰玉扮演贴身女僕,郦抚卿扮演小厮。 然而—— 「为什么二师妹要变成男人?是为了迷惑他们吗?」 当时的郦抚卿迷惑地看着变换了容貌后,五官明显更将硬朗的韶阳羽,他微微沉思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颗丹药。 下一秒,姬冰玉发现郦抚卿面容变得柔和,五官也从曾经的邪魅狂狷,变成了如今的冷中带艷——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 因为郦抚卿本就是少年形态,加上审美极佳,所以变成美人后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是极其漂亮勾人。 尚且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的韶阳羽:「……」 眼睁睁看着郦抚卿自我脑补后大变活人的姬冰玉:「……」 求我们的心理阴影面积.jpg 说真的,姬冰玉甚至开始怀疑这对师徒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在泥塑自己这一方面,这两人做的简直是无比坦然,丝毫没有任何羞耻心,自然地仿佛换了个性别也没什么问题似的。 比如郦抚卿,他甚至还喜滋滋地询问:「你们看我现在的样子好看吗?」 呃这…… 姬冰玉闻言,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哈士兔大师兄虽然吃东西的口味奇葩了些,没事还喜欢『哌哌』乱叫,但审美倒是真的不错,比花里胡哨的容清垣强上许多。 比如这一次。 郦抚卿幻化出来的女子模样颇为勾人,不同于清纯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如今郦抚卿的脸可谓是「妖而不艷,魅而不俗」,即便不施粉黛,眼波流转间都自带了一股勾人之色。 加上他的少年体型本就纤细,这样一来,倒像是一只自带魅色的小狐狸。 最起码姬冰玉乍一看去,全然想不到这样的美人一张口就会哌哌乱叫。 审美本来就偏向御姐的姬冰玉诚恳道:「好看。大师兄方才用的那个丹药是什么?」 「此物名为『阴阳倒』,男子服用后可以化作女子面容,女子服用后则是化作男子,可以维持三到七日不等,若是想要变回来,至少也要三日后。」 郦抚卿洋洋得意道:「这是我从凤栖阁带回来的,我和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丹药凤栖阁里最多了!」 「除去这『阴阳倒』外,凤栖阁里还有『花草丹』『化灵丹』,这两个丹药可以让修士化作与他们性格脾气最为相似的花草或是灵宠——是凤栖阁阁主研制出来的,据说他在服用化形后,突然堪破心境,得以突破,于是便将此法贡献出来,也算功德一件。」 姬冰玉听得津津有味,见此不由问道:「能突破?这是真的吗?这丹药不伤身体吗?」 郦抚卿实在有些不靠谱,于是姬冰玉转向了韶阳羽。 韶阳羽摇头:「倒是不伤身体,这凤栖阁阁主多次服用,化作虎形行走于人前,还曾赠予许多门派掌门、长老们,惹来一片惊嘆。」 姬冰玉悟了。 有门派掌门亲自带货,这『化灵丹』不火才怪! 郦抚卿耸耸肩:「至于能突破心境一事究竟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出于好奇,即便不能突破,许多修士亦纷纷购买,这丹药简直供不应求。」 果然,人修道久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姬冰玉嘆为观止。 她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位仙风道骨的凤栖阁阁主,对方长须白髮,一派得到高人高深莫测、洒脱狂放的模样,没想到私底下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放弃了节操! 姬冰玉犹自感慨,一时没有开口,韶阳羽顿了顿,看向眼含春水、眼波流转、妩媚动人至极的郦抚卿,实在没忍住。 韶阳羽问道:「大师兄为何要化作女态呢?」 ……对哦! 这简直是灵魂拷问! 原先被姬冰玉和郦抚卿带跑偏的话题再一次回到了正轨,面对韶阳羽的提问,郦抚卿自然不会拒绝,他疑惑道:「这不是为了迷惑江家吗?」 姬冰玉欲言又止:「若是迷惑江家,改变面容即可,大师兄何必……」 郦抚卿皱起眉毛:「可是二师妹变了啊。」 这话说得有些模煳,韶阳羽却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即便是因为此时有些郁气的她此时也难免觉得好笑。 「我之所以化作男子,是因为江府此次虽然名为『广招英才』,却只要男儿,不要女子。」 郦抚卿顿时懂了。 他们计划要混入江府之中,在找机会救出凤空澈,并当众揭露江望之所作所为之事,所以借着江望之招收弟子的东风,打算以此混入其中。 既然江府只要男子,那么身为女儿身的韶阳羽,当然要暂时改变一下性别啦 郦抚卿沉默了一瞬,见姬冰玉一副憋笑的样子,连韶阳羽都露出了些许好笑的神情,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 第201页 可恶! 郦抚卿不会去责怪身边的人,更不会去责怪自己,于是他果断选择将怒意放在了提出这件事的江望之身上。 这都什么辣鸡东西!简直不配为人! 已经化作女子形态的郦抚卿代入感极强,他愤愤然道:「女子怎么了?!女子找他惹他了?!说好了的『广招英才』凭什么不让女子参与?!难道他竟不把女子当人么?可我看那妖兽血脉都计划着前往,他又凭什么不让女子参与?!」 代入感极强的郦抚卿越说越气,一拍桌子道:「我看女子最聪明伶俐,做事心细如髮,大多修炼起来也刻苦认真——想本尊当年在魔界之时,手下最强的魔使之中只有两个男子,其余全是女魔使——现在想起来,那两个傢伙简直什么事都办不好,在她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尤其是那个司寇奇,每次和他说话都气得郦抚卿血压飙升,恨不得将对方撕碎扔进海里。 现在想起来,郦抚卿都觉得自己当年没有把司寇奇弄死,简直是太过开明仁慈了! 哦,还是因为女魔使。 郦抚卿想,司寇奇似乎喜欢其中一位来着,他也曾听见过他们打闹,只是当时的郦抚卿没开窍,至今也不知道司寇奇喜欢的是谁。 一旁的姬冰玉听得万分惊讶。 哦豁,大师兄这思想觉悟真的很不错啊! 姬冰玉忍不住插嘴道:「大师兄可是觉得一见女儿便觉得清爽?」 回忆起以前那两个笨手笨脚的男魔使干得糟心事,郦抚卿顿时觉得找到知己:「可不是嘛!我想到他们就觉得就觉得污浊心烦,简直不堪入目!」 让他们找点曼珠草都能把毒草找来,简直硌牙! 郦抚卿想起往事,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所以本尊都承认女魔使了,他一个小小的城主凭什么看不起女子?!」 郦抚卿绕来绕去,最终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被郦抚卿愤愤注视的韶阳羽淡定解释道:「江望之看不起女子,他相信家族传承,他不愿让女子继承家业。」 郦抚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不起女子?!他的脑子是脓包吗?!本尊手底下的那几个女魔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就他这种货色也敢看不起女子?本尊当时都计划着从女魔使中选出一位来继承魔尊之位,他不过一个小小狗屁城主竟然还敢看不起女子?!」 郦抚卿代入感极深,仿佛已经成了一个怀才不遇的女儿,言谈间更是带出了许多粗鄙之语,然而却歪打正着,正中了韶阳羽的心。 韶阳羽脸色缓和不少,第一次觉得大师兄除去平日里阴阳怪气,招惹是非,也是能做几件正常事的。 郦抚卿道:「但我化作女子,不会影响到二师妹的计划吧?」 韶阳羽摇摇头:「不会。」 「那便好!」郦抚卿再次活力满满,满心欢喜道:「现在你是男子,我成了女子……嘿嘿,恰好配你!」 总而言之,那样子简直蠢得姬冰玉没眼看。 今日是来到江府的第一日,韶阳羽没有贸然出手,他们几人围坐在一个极大的场地中,要姬冰玉来说,这场地有些像是古罗马斗兽场,从外到内呈凹陷形,除去自愿上台的人外,其余人都坐在看台上。 而江望之,则是坐在最中央。 他的身边立着一个形容枯藁的少年,姬冰玉惊讶的发现,竟然是许久不曾见到的雁沂端。 雁沂端双目凹陷,形容枯藁,远远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行走的骷髅架子,让人疑心一阵风都能将她吹散。 最起码,与这些来应徵的少年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姬冰玉扫了一圈场内,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只是质量层次不齐。 她看着那些前来应徵的少年们为了证明自己,不少自愿去台上与人比武。 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们下手极重,甚至有人当场倒地不起,被人抬出去医治。 场面之血腥,看得姬冰玉频频皱眉。 按理来说这样的擂台应当是点到即止才对,可他们一个个的,却都像是恨不得杀死对方似的。 而她看坐于人群最中央的江望之,他不仅一点都没流露出不满,甚至还将胜者叫上台勉励了几句。 这下,更惹得台下众人激动不已了。 三人对视一眼,回到房间后,由修为最高的郦抚卿布下了隔音阵,又在阵法上加了些东西,确保旁人听不清他们的所言。 阵法一成,郦抚卿立刻问道:「小师妹可有确定凤公子所在之处?」 姬冰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能确定。」 见姬冰玉神色不对,韶阳羽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倒是没有。」 姬冰玉伸手指了指下方,犹豫道:「就是,按照指引符箓的说法,凤空澈此时,似乎是在地下。」 「地下?」 郦抚卿脑中顿时冒出了好几种可能,他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难不成是被人埋了?」 韶阳羽冷静道:「有可能。」 姬冰玉&郦抚卿:「???」 而后在韶阳羽的讲述中,姬冰玉和郦抚卿知道了一件城主府的秘密。 那些被从四处带来的女孩子,为了隔绝她们的生活,调教她们的性格,又不能让她们偏执发疯,所以她们被藏在了江城主府底下。 第202页 就是这里,还有一处地下城。 来都来了,总要去看看的。 万幸今日韶阳羽没有上场,因此记得她的人不多,反倒是郦抚卿的容貌极盛,可能被有心人记在了心底。 姬冰玉吐槽道:「所以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化成这么好看的样子啊!」 郦抚卿斜着眼瞥着姬冰玉,冷哼道:「本尊当然要做最美的。」 姬冰玉和韶阳羽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大写的「一言难尽」四个字。 ——行吧,这个该死的柠檬兔的该死的胜负欲。 商议之下,三人决定由韶阳羽带着姬冰玉暗中前去地下城探查,而郦抚卿则被留在上面,若有什么事,由他与人周旋。 当然,姬冰玉极其怀疑郦抚卿到底会不会「周旋」,她总觉得按照对方的性格,八成会直接抡起胳膊锤死对方。 「小师妹你这是在以己度人!」郦抚卿为自己辩驳道,「你们等着瞧好了,我一定能将他们都骗过去。」 行叭。 毕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入夜后,姬冰玉与韶阳羽按照设定好的路线,一路行至一个池塘中央。 这池塘不大,上面漂浮着几朵蓝色莲花,看上去水清且浅,普普通通,没有半点惹人注意的地方。 姬冰玉使了个眼色:【师姐确定是此处?】 韶阳羽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份地图是韶母留给韶阳羽的手记,上面记述了不少关于江城主府的事情,但是外面的封皮却极为破旧,画着幼稚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一本哄小孩子的书籍。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逃过了一劫。 韶阳羽在池塘边上摸了半天,果然在左侧石头旁触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关卡,随即这池塘竟是缓缓散去,露出了一个向下的铁色楼梯。 这池塘根本是幻象!什么「蓝莲花」什么「浅水池」全是假的! 姬冰玉暗道这藏得够深,一边又往那楼梯看去。 一眼望去,只觉得阴森恐怖,像是传说中通往炼狱之门,根本看不到尽头。 不过韶阳羽和姬冰玉全然没有犹豫,她们小心翼翼地踏在了第一节 台阶上,然后闭起眼,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去。 姬冰玉牢记韶阳羽先前的嘱咐,她将眼睛遮住,只凭着感觉而行。 大约行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姬冰玉感觉踏在了平地上,她睁开眼,旋即惊讶地瞪大了眼。 眼前的景象极为割裂,左边繁华似锦,灯火喧闹,一处一处的院落错落有致,她们的房子前甚至有红色灯笼挂在墙上,路面修的平整,甚至周围还镶嵌着宝石装饰,看上去富贵华丽极了。 而另一边,则截然不同。 又脏又乱又差,泥泞遍地不说,还甚至还时不时有惨叫声传入耳畔,房屋上满是骯脏的无垢,看起来就令人厌恶,全然不想踏入其中。 「这里,就是她们的地下城。」 韶阳羽低声道:「新来的人先是放在左边,让她们享受富贵荣华,而后再放入右边,将她们调教成该有的模样,并告诉她们,只要按照要求去做,就可以回到左边去。」 「每一次,都限定了人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结局不言而喻。 为了回到左边,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她们互相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渐渐地,大部分人都会忘了初心。 姬冰玉不去想这些,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凤空澈,她看着掌心已经烧了大半的指引符,向左指了一下:「在左边。」 两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有惊无险的靠近了凤空澈所在地方。 直到指引符燃烧殆尽,姬冰玉也终于看见了屋子的全貌。 极其奢华的主屋,连房檐上都镶嵌了夜明珠,即便这地下城全然黑夜之中,也显出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过万幸,这里的仿佛措施不算好,又或者即便是阴险奇葩如江望之也从未有想过能有人潜入他的「地下城」。 所以,这些屋子并没有被下隔音的阵法。 而现在,姬冰玉就能隐隐约约听见屋子里传出来的对话—— 「你不要再过来了!」 凤空澈的声音中带着慌乱与惊恐:「你要是再、再碰到我……」 韶阳羽的心微微提起。 她生怕凤空澈不理智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惹怒了对方草,从而导致他们的计划提前暴露,无法当众曝光江望之的行径。 韶阳羽没见过凤空澈,但她知道百蕊凤家的名声。 遵循礼义,宁折不弯。 万一凤空澈他失手杀死对方—— 「——我就死给你看!」 还在担心对面人的韶阳羽:「……」 与韶阳羽抱着相似想法的姬冰玉:「……」 真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凤空澈,好一个贞洁烈男! …… …… 而在地面之上。 郦抚卿也遇见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我家公子睡下了……」 「我不是来找你家公子的。」 来者目露垂涎地看着郦抚卿,将他逼至墙边,轻佻地勾起眉眼,单手撑在了墙面上,露出了自以为极其英俊潇洒的一笑。 「美人儿~」这人压低了嗓音,对着郦抚卿的脖子吹了口气,「我是来找你的。」 第203页 郦抚卿:「……哌。」 ——本尊看你是来找死的! 第66章 吶吶吶吶吶吶 郦抚卿那边发生的事, 姬冰玉和韶阳羽暂且不知。 她们两人如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室内的对话上,尤其是姬冰玉,在听见了凤空澈那番石破天惊的发言后, 整个人恨不得贴在墙壁上, 听听这位大少爷在认识到「人间疾苦」后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然而这左边的豪华庭院虽然没有设立什么玄妙的阵法,但仍不是可以任人随意闯入的。 这地方灯火通明, 隔几步路就会设立一个烛台, 上面染着雪白的蜡烛, 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 这蜡烛的灯火虽然算不得明亮,但自带一股幽香扑鼻,加上烛台上镶嵌着的小颗的夜明珠, 一时间倒像是月华投射人间形成, 无比华贵明亮,散发着暧昧又温暖的光芒。 就连姬冰玉都差点看这烛台入了迷,不过她警惕得很,在察觉到不对后, 立即狠狠地掐了自己掌心一把, 这才勉强恢復了神智。 [师妹小心。]韶阳羽抓着姬冰玉的手紧了紧,她传音道, [这是『帐暖烛』,除去照明外, 是他们用来蛊惑人心的东西, 师妹勿要盯着看太久, 免得被迷惑了心神。] 姬冰玉立即挪开了目光, 继续盯着眼前不远处的华贵无比的房屋来。 说是房屋, 但姬冰玉觉得即便将它称为「宫殿」也不为过。 这屋子四四方方, 外形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但占地面积却比别的房屋大了三倍有余,姬冰玉甚至觉得,若是将地下城比喻成皇帝的后宫,那么面前这座无疑就是住着皇后娘娘的正宫,旁边那些不过是些偏殿罢了。 至于右侧,大概就是冷宫了。 只是这宫殿除去更大些外,看似与周围宫殿别无二致,但姬冰玉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只是因着这烛台在,两人尽管心有怀疑,却不敢再上前。 也多亏了韶阳羽对江城主府的熟悉,又有曾经韶母的那本手记作为基础,两人这才凭藉蛇皮走位,躲在了烛台与草地阴影交叠的缝隙之中,勉强没有被发现。 姬冰玉:不愧是二师姐,稳! 然而她们两个现在是稳了,在宫殿内的凤空澈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雁小姐何必执迷不悟。」 凤空澈狼狈地躲过了雁流苏伸过来的手,一手握着瓷器随便横在自己的脖颈处,咬紧牙关道:「我与雁小姐此前从未见过,雁小姐为何要苦苦相逼?」 雁流苏看着他,勾起唇角,冷冷道:「自然是对凤大哥你情根深种了。」 这明显是骗人的鬼话,即便是雁流苏自己都不相信。 凤空澈因为脱力,手还在抖,但他却始终坚持:「雁小姐说笑了。即便真是如此,在下也不会、也不会愿意……」 想起雁流苏的那个要求,凤空澈脸涨红了一片,支支吾吾半天却都无法继续下去。 「不愿意与我有个子嗣?」 雁流苏将话接了下去,她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好看。 想她雁流苏曾经也是受人追捧的大小姐,如今不过却要落到求着与人春风一度,还要被人拒绝的地步,即便雁流苏自认此时的一切不过是在忍辱负重,面上也有些抹不开。 「不过如此简单的一事,我都心甘情愿,为何凤公子身为儿郎却还要如此扭捏作态?」雁流苏扯了扯嘴角,语带讥讽道。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凤空澈拒绝了,因着江城主再三嘱咐她「不可妄动凤家子」,所以雁流苏犹豫再三,也终究是不敢做出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来。 但她确实很想要一个孩子。 尤其是留有凤家血脉的孩子。 雁流苏深知现在雁家已经倒了,她处境十分不妙,所依仗的无非是江望之与母亲的旧情罢了。 起初雁流苏以为江望之见到与母亲相似的自己时,一定会惊喜交加,将她奉为座上宾,但谁料这惊喜也不过是短短几日,江望之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她带来的雁沂端吸引了。 老实说,就连雁流苏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发展。 要知道在雁家时,雁沂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性格难免骄纵贪玩了些,但他本性如此,雁父和雁流苏都护着他,又觉得他小打小闹,弄不出什么大事来,久而久之,就将雁沂端养成了一幅「天王老子也得管我叫哥」的傲慢性格来。 谁知道,雁沂端在姬冰玉手中接二连三的吃瘪后,竟是动起了歪脑筋来。 他打上了后院锁着的小屋子的注意。 对于这个儿子,雁父宠得不行,因此尽管雁流苏心有顾虑,但雁父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雁沂端的要求。 封闭雁沂端的五感,以雁沂端为阵中之眼,届时阵法大成,有五成的功力都将挪至雁沂端的身上。 然而好巧不巧,姬冰玉突然出现,将一切计划全部打乱。 那日姬冰玉所吹奏的奇妙乐器声,雁流苏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当时音乐一响,自己脑中『嗡』得一声像是要炸开,疼得已经忘记了所有想法,只模模煳煳地看见姬冰玉那双格外平静的双眸。 那一瞬间,雁流苏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筹谋陷害,全部都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但这怎么可能! 雁流苏想,既然姬冰玉有轩辕焚天作为后盾,自己便也找一个差不多的就是了。 第204页 而凤空澈就是绝佳选择。 凤家清贵矜傲,不理世俗,又对伴侣忠心耿耿,最起码这么多年,沉浸于这些家族算计中的雁流苏也从未听过有关于凤家子弟的风流韵事。 所以,只要她与凤空澈有了肌肤之亲,最好还有一个孩子——这样的话,就再也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雁流苏想的很好,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却在第一步时就遇见了阻碍。 她从未想过,自己自荐枕席居然会被人拒绝?! 思及此,雁流苏心中的嫉恨就再也压制不住,此时四下无人,她再也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渝,看了凤空澈一眼,冷笑道:「懦夫!」 雁流苏眼睛转了转,故意道:「倘若是轩辕大哥在此,定会答应我的请求,还会好好安慰我一番。」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我二人俱是被软禁于此。我知凤家哥哥因一些流言蜚语对我误解至深,但凡此时不在此地,我也能与凤家哥哥促膝长谈,解除误会,然而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雁流苏顿了顿,忽然嘆了口气,她卸去了脸上所有的神情,露出了一脸的疲惫来:「你我二人处境相同,为何不能暂时摒弃前嫌,合作一番?倘若我有了身孕,这江城主无论如何也要放你我二人归去。只要能出去,届时如何,我全听凤家哥哥处置。」 这话说得极其巧妙,即便是在屋外的姬冰玉看不见雁流苏的神色,也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句,却也不免为雁流苏的话术在心中啪啪鼓掌。 不愧是雁流苏。 这颠倒黑白的春秋笔法简直令人拍案叫绝。 姬冰玉捏着白玉坠感嘆道,[容儿啊,你猜凤空澈会不会同意?] 自从那一次容清垣自称「容儿」在凤空澈面前表演了一次「千年龙井成精」后,姬冰玉私下里,便总用这个名字调侃他。 姬冰玉本以为容清垣不会回復,没想到对方竟然秒回。 [阿玉终于联繫我了。]容清垣幽怨的声音通过白玉坠传来,[我还以阿玉是被城主府上的哪个小妖精迷了眼,彻底忘了我这个旧人呢!] 姬冰玉:…… 容清垣你的画风能不能正常一些啊! 宁能不能牢记宁的人设是「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的杀神啊! 淡漠无情、喜怒不定、清冷孤绝才是宁的本色!这个幽怨哀婉被抛弃的冷宫弃妃模式是什么鬼啊! 宁私底下这个样子被我写成本子卖出去,都要被人骂ooc的好吗! [小师妹?] 韶阳羽抓着姬冰玉的手腕紧了紧,用眼神暗示:[没事吧?] 姬冰玉赶紧摇摇头,反握住韶阳羽的手,用行动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后,又竖起耳朵听起了室内的动静来。 只听雁流苏仍在循循善诱。 「若论此事,怎么说也该是我更吃亏些。现如今我一个女子都不怕,凤空澈,你堂堂凤家少主,又在怕什么呢?」 姬冰玉拍案叫绝! 高!这一招实在是高! 简直是另一种道德绑架啊! 姬冰玉想,室内的凤空澈直面雁流苏,所遭受的冲击应该比她们更多。 不止是姬冰玉,就连韶阳羽也是这么想的。 比起姬冰玉,韶阳羽的神情更加凝重起来。 大概是江望之带给她的阴影太深,韶阳羽下意识笃定凤空澈绝不会拒绝雁流苏。 她扫了一眼听得聚精会神的姬冰玉,甚至已经开始思考一会儿该如何阻拦了。 而室内,雁流苏说完了一大堆劝解的话,她美目流转,似嗔非嗔地瞥了凤空澈一眼:「若是旁的男儿在此,定然果决无比。也就是凤家哥哥你如此不解风情又木讷胆小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一半是真的感嘆,一半则是在故意激凤空澈。 雁流苏从小就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虽然她的容貌没有姬冰玉那般惊艷,但她的桃花却远比姬冰玉旺许多。 凭藉从小在男人堆里打滚的经验,雁流苏十分懂得与男子沟通的技巧。 男人嘛,最怕别人否定和对比了。 然而凤空澈自始至终都没有放下横在脖颈处的瓷器碎片。 他当日在各种各样的冲击之下昏了头,被雁流苏以凤飞霜的旧物骗走——说来也巧,凤飞霜与雁流苏闹翻后,一直呆在长清门,而在她先前赠予雁流苏的东西,正是她还在家中之时。 那是凤空澈最为熟悉的几件饰品。 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凤空澈被骗入了江城主府,而后被江望之以秘术封了经脉,尽管对方几次表示只是让他「暂居于此」、「绝不苛待」,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凤空澈想到对方会用自己来威胁家人,这让向来奉行「君子之道」又不愿与人增添麻烦的凤空澈更加愧疚。 要不是想到或许那位化神期的大能会察觉到他的不对,从而救他一命,凤空澈恨不得真的一了百了。 「随你怎么说。」 尽管被雁流苏的灵力阻隔手腕,令他手上的陶瓷不能更靠近脖颈一些,但凤空澈仍是倔强地抬着头,哪怕手已经抖得不像样子,却也绝不放下。 「但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这个要求。」 合着她之前的话都是白说了! 这是雁流苏第二次体会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气恼万分,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何?!」 第205页 凤空澈将瓷片握得更紧。 锋利的瓷片割破了凤空澈的手指,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刀锋流淌到了地面,猩红色的血液十分浓稠,聚在一起,像是这地下城中没有的月光。 这一次,凤空澈没有对雁流苏的话置之不理,他羞涩一笑:「因为,在下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 韶阳羽沉默地拍了拍姬冰玉的肩膀。 这一次,即便韶阳羽没有开口,姬冰玉也完美地get到了对方的意思。 ——凤空澈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姬冰玉抽搐着嘴角,看着雁流苏勐地一摔门带着怒意离去,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佩服起了凤空澈来。 牛啤啊大兄弟,好好一个修仙文,竟在他这里发展出了性转版巧取豪夺的支线! 姬冰玉和韶阳羽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沿着房檐投下的阴影走到了屋内。 很顺利,除了一个侍卫向这里张望了一下后,他们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韶阳羽轻轻皱起了眉毛。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次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们两人进入了房内后,一片漆黑之中,更远处的树下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 「姬家女和江家的姑娘……身上还有强大的妖族气息……」 红衣女子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低垂着眉眼,嘴角却向上勾起,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炼狱旁盛开的的曼珠沙华,无比妖冶动人。 「真是有趣极了。」红衣女子笑了一声,声音极其空灵,「看来我这一次来桃城,还真是来对了。」 …… …… 姬冰玉和韶阳羽满载而归。 要不然怎么说凤空澈这凤家少主也不是白当的,虽然被人「囚禁」,但他仍旧对这地下城了解的十分透彻了。 「地下城每一个月都会进贡一片『新货』,指的就是他们在外搜集到的女子。」 「而这一次新货中据说出现了一个绝色女子,但是她性格顽劣不堪,很是让人头疼,故而这几日大部分的守卫和教习姑姑都集中在了地下城的右侧。」 韶阳羽简单地将情况描述了一遍,见郦抚卿忽然皱起眉头,止住了话头,询问:「大师兄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郦抚卿瘫着脸,极为不满道:「这个『绝色』她有我美吗?」 姬冰玉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目光:好一个恋爱脑.jpg 她算是发现了,自从得知韶阳羽似乎是曾经救过他的小姑娘后,郦抚卿就有些不正常起来。 不过说起来,二师姐那时候还很小吧! 大师兄他为什么会—— [抚卿性格如此。] 容清垣通过传音解释道:[他那时被魔族余孽追杀,又不肯向我低头,只能隐匿于一条小小水沟旁,每日只能以魔蛙勉强充飢补充灵力,悽惨可怜至极。] [那时谁对他有一些好,他便会记一辈子。]容清垣轻描淡写道。 啊,这。 好像有点惨。 姬冰玉满怀同情的抬起头,看着被韶阳羽暴打后仍旧毫无怨言、满脸羞涩的郦抚卿,依旧忍不住露出了看智障的表情。 [追杀大师兄的是谁?] [西魔界。]容清垣言简意赅道,[白骨魔将与魔渊勾结,企图将抚卿献祭。] 又是西魔界。 又是白骨魔将。 姬冰玉将这两个人记在了小本本上,打算有机会见面时,送他们一份大礼。 好不容易让郦抚卿「正常」起来,韶阳羽心中因得到消息后,而难得升起的一点点伤春悲秋也消散的毫无踪影了。 她简单地将事情与郦抚卿交代了一遍。 总而言之,就是凤空澈这个神奇宝贝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座「囚禁」他的宫殿,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凤空澈的床下,还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似乎可以通往另一处空间,只是当时的凤空澈谨慎起见,并没有直接踏入。 还有就是之前企图骗他的巫九冰,据凤空澈说,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目的嘛,倒是雁流苏一样,想要得到流着凤家血脉的孩子。 总而言之,凤空澈简直像是修真界行走的春药,谁都想和他困一觉。 但是巫九冰还有些不同,因为她是被那不知已经飞到何处的巫老爷放弃的人,所以她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也是巫九冰自愿领命来勾引凤空澈、离间他和他身边人的原因。 在巫九冰的认知里,她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就是这样。 就连凤空澈自己都低声道:「我原先听完那位老婆婆的叙述后,对这些人充满了愤懑之情,但不知为何,眼下倒是好了许多。」 一直沉默的韶阳羽忽然开口:「虽然可恶,却也可怜。」 说到底,还是江望之造的孽。 凤空澈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这位师姐可知道『二郎』是谁?」 因着姬冰玉的缘故,凤空澈下意识也称唿韶阳羽为「师姐」了。 毕竟对方看上去冷静沉着,十分可靠的样子! 韶阳羽道:「就是江望之,他原先在江家这一辈中排行第二,所以有人称他为『江二郎』。」 而韶阳羽当时是这一辈中最小的女孩,是所有人的「小妹妹」「小小姐」,她也曾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这样被娇纵着,谁知最后最亲近的人,却给了她最深的一刀。 第206页 这也是韶阳羽到了雪腴峰后,再也不愿意当「最小」的弟子的缘故。 「那便是了,与我这里的消息有所对应。」 凤空澈道:「这江望之说什么『广招英才』,其实不过是想要给那个雁沂端续命罢了。」 「雁沂端???」姬冰玉是真的看不懂这个操作了,「他为什么要对雁家的儿子——」 迎着韶阳羽沉默的目光,伴随着凤空澈轻咳一声后,姬冰玉的话语戛然而止。 原来雁父这么多年是在替别人养儿子?! 姬冰玉瞪大了眼,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微妙的爽感。 见姬冰玉明白过来,凤空澈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这次「广招英才」是假,想要给亲亲宝贝乖儿子续命是真。 已经,江城主千方百计留下凤空澈的原因,也极有可能,是为了得到凤家传说中的一个珍宝——凤凰涅槃骨,以此復活他的老情人苏芝月。 姬冰玉:「道理我都懂,但你是怎么得到这么多消息的?」 凤空澈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全仰仗一位前辈相助,让我与家中取得了些许联繫。」 绝了。 姬冰玉当即把心中对于凤空澈的评价上的「贞洁烈男」四个字划掉,改成了「气运之子」。 就连韶阳羽都忍不住吐槽:「凤公子这运气真是绝了。」 姬冰玉和郦抚卿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明明是前来找妹妹的,却阴差阳错遇见容清垣被一阵怼,然后失魂落魄的离开,却又遇见了凡尘之人,因他们的点拨突破了心境。 然后好端端能莫名其妙被雁流苏带走,但是带走后又有美人投怀送抱。 眼下分明是被囚禁,却又莫名其妙发现了最主要的几个机关,甚至直接点破了江望之可能筹谋已久的大阴谋。 姬冰玉:比不过,比不过。 有了凤空澈一番交代,他们的任务直接减轻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无非是思考该如何在虽有人面前揭露这件事。 由谁揭露,怎么揭露,成了最大的难题。 郦抚卿提议道:「不如由小师妹再吹一次唢吶?」 姬冰玉摇摇头:「上一次雁府除去我本身外,应该还有血脉缘故,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功力。」甚至还有姬家众人冥冥之中的相助。 而这一次,她没这么大的把握。 韶阳羽也不愿意给姬冰玉这么大的压力,于是这个提议当即被否决。 郦抚卿天马行空地开始思考,忽然灵机一动道:「那个苏芝月呢?」 「若是借着她的势,将一切揭露岂不是正好?」 郦抚卿越想越觉得可行,搓搓手道:「今天就由二师妹你在此处呆着,我与小师妹前去探查一番。」 姬冰玉道:「若是旁人问起你——」 「就说我被罚了好了。」 郦抚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正好我刚把一人的□□给废了。」 姬冰玉:? 屏蔽词来得很突然,她现在的感觉也很突然。 「啧,那么大点儿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出来沾花惹草的?我看曼珠草都比他的□□壮实些,他的那□□还没魔蛙的眼珠子大。」 姬冰玉:??? 住口!别说了! 「关键他居然还很得意,真是好笑,我要是他我都要羞愧的切腹自尽自绝于天了,他到底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带着这样的□□□活到现在——」 姬冰玉痛苦面具:郦哥郦哥,算了算了.jpg 她觉得再由着郦抚卿说这些脖子以下的画面,即将滑入审核的深渊。 为了转移郦抚卿的注意力,姬冰玉急忙换了话题:「那今夜就由我和大师兄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苏芝月的身体,倘若可以,想办法操控她。」 郦抚卿道:「这样的招数魔界多得是,包在我身上。」 姬冰玉点点头:「那今日,可能要辛苦二师姐去擂台与他们周旋了。」 总不能三个人一个都不出现,这样也太奇怪了。 韶阳羽点点头,贊同了两人的想法。 姬冰玉看出她似乎在纠结些什么,问道:「二师姐可还有顾虑?」 郦抚卿急忙道:「二师妹不必担忧,我一定能将苏芝月控制的服服帖帖!」 「并非担忧此事。」 韶阳羽心中有了几分忐忑,她忽然开口:「我只是……我想在擂台上,和他打一场。」 光是说出这句话,韶阳羽的手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脸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那个男人俯下身时的阴影将小小的她全部笼罩,一度成为她不敢回首的梦魇。 这几年,即便是出任务时,韶阳羽都刻意避开了淮州桃城,或是去山脚下,或是去更远处,但她不敢踏入桃城。 因为这里掩藏着她最深的、一度以为无法战胜的恐惧。 但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韶阳羽看着姬冰玉和郦抚卿,虽然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但他们眼中浓浓的关切和怒火都并不能完全掩盖。 迎着这样的目光,韶阳羽忽然觉得。 江望之,或许……也没那么恐怖? 第67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对于韶阳羽的要求, 剩下的两人都没有意见。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韶阳羽而来,若是能让韶阳羽从此消除心魔,自然是皆大欢喜。 第207页 除去这点外, 姬冰玉还对一件事比较好奇。 那就是—— 「大师兄, 你怎么弄断的???」 从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姬冰玉就在思考原理, 此时实在憋不住, 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技巧?」 若是用灵力根除, 虽然能清理的赶紧, 可是动静会闹得很大,全然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平稳安静,甚至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此事。 那就只能是用法器了。 可是郦抚卿的法器是箫啊…… 姬冰玉百思不得其解, 终究是将话问了出口。 同样听见这个问题的韶阳羽看了眼姬冰玉一眼, 心中狠狠给郦抚卿记了一笔。 看看这整日胡闹的傢伙,把小师妹都带成什么样了! 郦抚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甚至兴致勃勃地和姬冰玉分享:「是法器化灵,等小师妹你到了金丹后, 也能做到。」 「法器化灵?」 「对, 就是在和法器达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契合后,能用灵力幻化出法器的分身, 再操控这个□□变成不同的形状。」 姬冰玉棒读吹捧:「哇,听起来好厉害啊!」 结束了虚伪的吹捧后, 她追问道:「所以大师兄是将玉箫化作了什么呢?」 「什么『化作了什么』?」 郦抚卿莫名其妙地看了姬冰玉一眼:「不用化作啊。」 这家就连韶阳羽都觉得迷惑:「你直接用玉箫——?」 「对啊!还是二师妹懂我!」郦抚卿兴奋道, 「我就是直接用的玉箫!」、 韶阳羽面无表情:…… 不, 我一点都不懂你! 「我让箫套住了□□然后不管法器分身的灵力, 仍由灵力灌入其中, 然后那个东西就自己爆炸惹。」 姬冰玉:……?!?!?!?! 玉箫还能这么玩?!?!?!? 姬冰玉很贊成郦抚卿为民除害、斩草除根的做法, 但她委实有点被郦抚卿那「一箫根除」的操作震惊到,半晌没能开口。 郦抚卿正在兴头上,他说起这事时甚至有几分骄傲:「我看此人不是第一次作案了,那姿势熟悉的很,一双手就不安分,如今废了他,倒是正好!」 郦抚卿骄傲地挺起胸膛,等待着她们的夸奖,姬冰玉总觉得他胸前无形的红领巾更加鲜艷了呢! 姬冰玉拍了拍郦抚卿的肩膀,真诚称赞道:「大师兄做得很好——」 ——但是这让我以后还怎么直视箫啊!可恶! 沉思片刻后,姬冰玉接着感嘆道:「大师兄的箫的真的很粗啊。」 郦抚卿立即纠正道:「是他的□□太细了!」他认真道,「其实二师妹的琵琶和小师妹的唢吶也可以做到,只要你们到达了金丹,若是再遇见这种事……」 姬冰玉:谢邀,但是我还是想重金求一双没有听过的耳朵! 一旁的韶阳羽也抽着嘴角,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扯开了话题。 不对,应该是终于回到了正题。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由姬冰玉陪着韶阳羽先去试炼台,假装失手犯点错被韶阳羽赶回来,最后由郦抚卿和姬冰玉再去一次地下城。 最好能直接将苏芝月的身体取出来,再看看能不能直接当着所有的面,炸了地下城,将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城暴露在世人面前。 容清垣传音说,沈和歌带着凤家的长老赶来桃城,而凤家长老好像也带上了几个「朋友」,想来几人不日便要到了。 江望之还是龟缩在桃城太久,不知道外面这些人的厉害。 这场面,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不过这计划中,最让人担忧的就是凤空澈了。 毕竟凤空澈被餵了药,又堵塞了经脉,纵使他声称一直能通过秘法与家中联繫,但姬冰玉已经见过凤空澈本人的韶阳羽,对此都持怀疑态度。 最后还是郦抚卿提议,或许可以用些修改容貌的奇妙小技巧,将他和凤空澈的脸对调,从而让郦抚卿呆在地下城内,将经脉堵塞的凤空澈换上来。 「可惜没有孺蝶一族的小妖在。」郦抚卿嘀咕道,「否则我们哪里用如此大费工夫?直接让他挥挥手拟出个幻术来,我和那凤空澈都不用容貌对调,直接在旁人眼中就换了个身份了。」 孺蝶? 姬冰玉依稀记得刚入长清门的那会儿她实在懒得修炼,所以跑去容清垣的小库房翻出来的好些杂书,其中似乎有一本就记载了这孺蝶的存在。 可惜啊,这孺蝶现如今也是修仙界的濒危动物了,不像早些年漫山遍野的乱飞,现在这孺蝶再也不能随意遇见了。 「孺蝶一族最擅幻术,有最爱记仇,往往是一蝶有难,便倾巢相助,唔,我记得曾经妖王喜欢的那个女子似乎是只孺蝶来着?只是现在到底不比往昔,偌大一个修仙界,竟已凋零到不剩几只孺蝶了。」 郦抚卿回忆起以往,难免生出了几分感慨。 现如今他换个面容都要费力寻找各种秘法,要不然就要吞食丹药,全然不如孺蝶这般方便自在,郦抚卿不由感嘆道:「太可惜了。」 姬冰玉同样遗憾万分,她回忆起那书册上描述的话,不由咂咂嘴:「是啊,太可惜了。」 韶阳羽欲言又止。 她感觉十分微妙,尽管两人都在感嘆孺蝶难寻,但韶阳羽总觉得郦抚卿和小师妹说得不是一件事。 第208页 无论如何,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既然打定了注意要吸引旁人的目光,姬冰玉和韶阳羽就没有如先前那样安分守己,她们刻意晚到了些许时候,姗姗来迟,抬起了下巴,一副矜贵自傲的模样。 果然,有人一看她们这样子就觉得不顺眼。 此人刚输了一场擂台,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眼见来的人是个容貌俊秀,又远比自己讨女人喜欢的小白脸,甚至还带着僕从,他不由更生气了。 「江城主!」这人眼珠子转了转,跳出来对着江望之抱拳,粗声粗气道,「此子先前从未上场,而今又故意姗姗来迟,分明是刻意卖弄,譁众取宠,根本没将江城主放在眼里。」 嚯,好大的一定帽子! 这是遇见告黑状的了? 姬冰玉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只见这人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皮肤黝黑,长相倒也算端正,看上去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是极容易让人放下警戒心的那种。 只是他这一次恐怕註定要失算了。 姬冰玉虽然跟在韶阳羽身后一步,但她眼尾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场上人的神情和反应。 虽然无法直接捕捉到江望之的神色,但姬冰玉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除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周围围着的侍卫又多了一圈的雁沂端,所有人——包括伺候雁沂端的那些僕从侍卫,容貌俱是清秀,身形纤细,即便是侍卫,也绝非是那种彪形大汉,最多比寻常奴僕高挑一些,看上去也衬得上赏心悦目。 这足以说明,江望之是个颜控。 而且还是个口味偏向清秀清俊风格的颜控。 其实从二师姐韶阳羽之前的描述,还有巫九冰等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姬冰玉也能感受到,那位让江望之心心念念的苏芝月目测就是这一款。 所以—— 「倒不是什么大事,修仙之人理应胸怀宽广,何须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江望之果然没有生气,他笑着走到了韶阳羽伪装成的「少年」身前,眼中划过了满意。 因为事发突然,这一次前来参与比试的人实在良莠不齐,看了几日,不是太胖就是太矮,勉强都过得去,面容又长得不算好看。 端儿看了许久都不满意,眼看着雁沂端的身体越来越糟糕,江望之心中也发着愁。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从谢家那里求来的秘法,尽管谢家的秘法中写道「需以亲人血脉为引」这点,江望之做不到,但他有另外一件可以替代的东西。 那就是雁沂端的母亲,苏芝月的血液。 而如何唤醒苏芝月,又是一个难题。 江望之这些日子翻遍了古籍,也未搜罗到与此有关的信息,最后仍然是谢家将一则古方赠予了他。 算起来,江望之的「生意」,谢家在其中可也是占了大头的。若论在这世上谁最不希望江望之去世,谢家排第二,无人排第一。 尤其是对于江望之选择了雁沂端这件事,虽然不知其中秘辛,但诸如雁、谢这样的大家族中,谁没几件隐秘之事呢?看破不说破罢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谢家很是支持雁沂端作为江望之的继承人的缘故。 要是他们自己,绝不会选择雁沂端这样性子的子弟继承家业,但若是利益相关的「老朋友」,他们可就再贊同不过了! 又蠢又没脑子,身体现在也垮了,即便是用「令牌」移魂换体,八成也就是个被药吊着的命。 江望之没什么修炼的天赋,这辈子一眼看得到头,等他去了之后,这笔大好的「生意」还不是仍由他们拿捏? 所以谢家十分积极地寻找与此有关的秘法,到了最后,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若要唤醒苏芝月,除去那些必要的材料外,还需要上古神兽的血脉。 而凤家之所以姓「凤」,传说中,他们就是拥有着凤族的血脉。 江望之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分毫不露。 他看得出来,端儿对面前这个青年很满意,而江望之也对这人的容貌很满意。 清秀端雅,如玉翩翩,虽然眉目锋利,带着几分冷肃,但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生厌,反而发自内心的生出了一股亲近之意。 只这一眼,江望之就不会责罚于这位青年,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江望之总不好直说,于是他笑了一下:「这位公子倒是面生?难道昨日并未露面?」 姬冰玉心里翻了个白眼。 装,你在装! 光是今日凌晨大师兄闹出的那番动静,姬冰玉就不信这江望之并不知道。 确实如此。 江望之好歹也是城主府的掌权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面前这位青年的存在? 别的不说,光是那侍女的性格就足够泼辣,那名叫「长孙越」的青年不过是少年慕艾,前去攀谈而已,竟然就被那侍女直接去了子孙根。 起初江望之得知此事后,皱眉不已,觉得这名叫「云扬」的青年也未免太过不知好歹,然而今日一见,江望之原先的不悦之情顿消。 别的不说,那长孙越连一个侍女都制不住,也实在不配出现在此处。 真正直面江望之时,韶阳羽倒是稳得住。 她这些年也成长了许多,微微垂下眼,按照约好的说法,对着江望之一拱手,抬起下巴,故作骄矜道:「昨日不知深浅,在下实不敢下场。不过今日一见——」 第209页 韶阳羽故意看向了那国字脸弟子,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不过尔尔罢了。」 国字脸当即大怒,他大步向韶阳羽走来,若不是有奴僕死命阻拦,恐怕他的拳头都已挥在了韶阳羽的脸上。 「小子,你别只躲在人后说些狗屁话!」国字脸怒道,「你敢不敢堂堂正正与我比试一场?!」 不等江望之阻拦,韶阳羽已经应战。 「有何不敢?」她抬着下巴,一派倨傲。 两人就这么上了擂台,结果毫不意外,尽管将修为压制在练气巅峰,但是韶阳羽所拥有的战斗经验实在是太过丰富。 上场后,国字脸忽然觉得不太对。 这、这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在场上时,韶阳羽神情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认真。尽管知道此人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但她仍旧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迎接战斗。 台下之人只见这位看着骄矜的青年在上场后身姿极其灵活,他的对手根本挨不着他的身形。只见青年趁国字脸不备就是一记勾拳,直打在对方的下颚,又飞起一脚踹在了国字脸的胸口。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即便国字脸人高马大、身形魁梧,却也终究抵抗不住。 直到最后,一道极其强大霸道的灵力没入灵脉之中,国字脸终于抵抗不住,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原先还有些担忧的江望之目露赞许,朗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还不快请这位小兄弟上座!」 姬冰玉连忙跟在了那些奴僕后,又假装被城主府的威仪吓到,端酒时战战兢兢地抖着手,江望之没稍微动,暗中飞了一抹灵力过来。 当然,有容清垣相赠的白玉坠抵抗,这抹灵力根本伤不到姬冰玉,但为了完美退场,姬冰玉硬是装作被灵力击中,『啊呀』一声,将手中的就全数泼在了韶阳羽—— ——和她身边的雁沂端身上。 当然,后者占大头,不过被他周围的侍卫挡掉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韶阳羽呵斥,让她立刻返回思过,不准丢人现眼。 险些泼了宝贝儿子雁沂端一杯酒,江望之自然是不乐意的。 然而尽管江望之有心要罚,但为了博取面前这位名叫「云扬」的青年的好感,从而使得下一步计划实行,江望之忍辱负重,并未出手。 他不过言谈之中带出来几句,韶阳羽心下嘲讽,嘴上却道:「让城主大人看笑话了。」 韶阳羽满脸羞愧:「只是如今家道中落,实在拿不出什么人,这二者又是与我从小一道长大的,云某心软,这才养成了他们散漫的性格。只是这次得罪了城主和少爷,实在是罪该万死,但云某有实在下不了手。」 韶阳羽目露纠结,手指都在轻颤:「倘若城主要罚,云某愿意代他们受过!」 雁沂端当即开口:「这算什么?云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看着韶阳羽的目光闪闪发亮,不是崇拜或好感,而是写满了贪婪。 雁沂端在觊觎这具身体。 这具健康的、完整的、俊秀的、生机勃勃又灵活完美的身体。 既然这具身体迟早是他的,那雁沂端又怎么捨得惩罚呢? 见「云扬」犹自担心,雁沂端甚至亲自给他递了杯茶:「云兄心思纯善,我们又岂会因两个奴僕而折辱云兄?」 雁沂端一边说着话,一边将目光投向了江望之。 江望之微微点头,对着「云扬」举杯:「大丈夫理应心怀天下,何须介怀此等小事?」 韶阳羽顿时目露感动,将酒水一饮而尽,在离开前仍不忘对着江望之道:「城主放心,此次之后,云某一定严惩不贷!」 这是一定要保下那两个奴僕的意思了。 雁沂端不由有些皱眉,等江望之走后,他小声对着江望之抱怨:「爹,这云扬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是的,雁沂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并且适应的十分良好。 不就是换个爹吗?只要能保证雁沂端奢华无度的生活,让他仍能像曾经一样挥霍,叫谁是「爹」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望之摇摇头:「你懂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捨不得惩罚? 让江望之来说,这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样心软又重情重义的年轻人,才是最好控制的。 江望之语重心长道:「端儿,你还小,不知道这些『重情重义』的人,才是最容易控制的,他们的弱点太多了。」 什么情义不情义的?让江望之来看,这都是狗屁! 「行了行了,知道了。」雁沂端不耐烦道,「今日别忘了将人送到我房中。」 江望之下意识皱眉:「你也太——」 「少管我!」雁沂端冷笑道,「将我放在雁家几十载不闻不问,现在拿出父亲的做派管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这些话雁沂端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每一次都很有效。 江望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凝神不语,身边跟着的僕从小心翼翼道:「城主,这……」 「按照他说的去办吧。」江望之嘆了口气。 他转过身,衣摆撇过了墙角放着的一丛短竹,短竹虽然不高,只有成人小臂大小,顶端却被修得分外锋利,如刀锋,如利刃。 第210页 短竹啊…… 江望之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了今日见到的青年的眼睛。 在场上时坚韧果决,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江望之又往前走了几步,没忍住,再一次回过头。 他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在了阴影里,煽动了短竹愈发细长的影子,乍一看,倒像是一排细细的流苏被人拂过。 流苏啊…… 江望之脑中的眼睛变换了一些,变得更为柔和,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会弯着眼睛笑,会大声地吵闹,会扑在他的怀中,亲密地叫他「父亲」。 ……是他的小流苏啊。 可惜了。 江望之嘆了口气。 他那时对苏芝月着迷到几乎入魔的地方,又因着那雁流苏与其母容貌肖似,便对着她分外溺爱了些。 当然,巴结雁家巩固自己的城主之位,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在各种各样的因素下,江望之亲手将自己的「流苏」斩断。 他以为他还会有很多的子女,他以为这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可谁又能想到,即便现在的江望之真正找到了与母亲容貌十分相似的雁流苏,却再也没有曾经那样的心情了。 怪谁呢? 江望之摇头嘆息。 罢了罢了! 谁让流苏没有生在苏芝月的肚子里,又不是个男孩呢? …… …… 姬冰玉被「赶走」后,立即与郦抚卿汇合。 不然怎么说郦抚卿不愧是魔尊呢?对方杀人放火的举动简直是太过娴熟。 「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郦抚卿将这两人的衣服扒下来时,甚至还有心思与姬冰玉闲谈:「他们二人经常欺负那些被带来的女孩子,污秽不堪,若非必要,本尊才不愿意穿他们的衣服!」 姬冰玉:是的,最适合宁的就是品如的衣服了! 「呵,也就是本尊受了伤……」郦抚卿斜着眼睛看向了姬冰玉,「否则依照本尊当年的功力,不过小小一个江府,本尊动动手指头就能将它掀了!」 姬冰玉立刻接口:「是是是,大师兄您最最最最最最厉害了!」 最直白的话语,最简单的奉承,郦抚卿最吃这一套。 偶尔的时候,就连姬冰玉也会怀疑,郦抚卿是不是当年吃了太多魔蛙,吃坏了脑子。 有了这身衣服,两人一路上极为通畅。 尤其是郦抚卿自带一股「不好惹」的气势,看起来倒是与这地下城的气势分外相投。 在到达凤空澈寝宫的一路上,都分外顺利。 直到两人对着凤空澈提出要交换时,凤空澈起初不同意让旁人替他冒险,犹豫推拒起来。 一来二去,郦抚卿不耐烦道:「你少来叽叽歪歪的这套,若不是容——师父和小师妹想救你,老子管你去死。」 是的,由于之前那些事,郦抚卿至今还看凤空澈不顺眼。 想起郦抚卿的暴脾气,姬冰玉生怕他一气之下直接将凤空澈「一箫根除」,连忙缓和道:「凤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姬冰玉没有说完,就听郦抚卿大惊道:「师兄?!他算你哪门子师兄?!」 纵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凤空澈被面前的「女子」怼了半天,他不服输道:「我不算她的师兄,你便算吗?」 郦抚卿翻了个白眼,斩钉截铁道:「我当然算!」 凤空澈:? 他疑惑地看了眼郦抚卿,低声道:「好端端一个貌美的小姑娘,莫不是颅内生疾?」 明明是个女子,为何却说自己是「师兄」? 姬冰玉一听就知道凤空澈误会了,毕竟他们两个一进来就是交代事情,郦抚卿又穿着女装,谁也没提身份这茬。 还不等姬冰玉开口解释,郦抚卿忽然没了脾气,他收回了即将打向凤空澈的拳头,高深莫测地看了眼凤空澈一眼,沉声问道—— 「你也觉得我美么?」 凤空澈:??? 他立即看向了姬冰玉,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困惑。 ——姬师妹,此人是真的有病吧! 姬冰玉:??? 她没有管凤空澈,而是试图用自己的目光让郦抚卿醒悟过来。 ——大师兄,魔蛙竞走十年了,你清醒一点! 再一次的,姬冰玉确定了魔蛙伤脑这件事。 就在姬冰玉思考自己该如何委婉地打断这场闹剧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娇媚的轻笑。 「依照妾身来看,在座各位都不如妾身貌美。」 姬冰玉:…… 看着郦抚卿眼中燃起的熊熊战火,姬冰玉很想就地躺平不干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来了个「座皆垃」怪! 这谁受得住啊! 第68章 吶吶吶吶吶吶 姬冰玉绝望地回过头, 她甚至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人进来,也没有思考来者的目的。 此时此刻,姬冰玉只想冲到这个人的面前, 将唢吶变成马桶塞, 狠狠地甩对方的嘴唇。 然而下一秒,就在姬冰玉回过头后——在视线接触到来者面容的那一秒, 她的想法就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偏移。 原因无他, 实在是来的这个人太美了。 她穿着一身水红衣裙——或者不能称其为「衣裙」, 这更像是一个长条布匹, 勉强将美人脖子以下的重点部位盖住,上面用着金丝银线绣着一些图样,精緻无比。雪色的肌肤在更浅色系的薄纱, 要露不露, 好似在等待一双手将这些薄纱拨弄开…… 第211页 停停停!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姬冰玉勐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将奇奇怪怪的思维甩出了脑外。 即便再喜欢、哪怕是面对容清垣那样的绝色时,姬冰玉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哪怕有些微妙的心思如雨后春笋般越长越高,姬冰玉却也从未敢冒出过现在这样大胆的想法。 ——更何况即便这女子长得再漂亮, 她一个钢铁直女又怎么会对另一个女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样一想, 姬冰玉看着红衣美人的眼神顿时不对了起来。 不止是她,剩下的两个也很快从之前迷幻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凤空澈警惕道:「你是谁?!为何要擅闯此处?!」 比起凤空澈的如临大敌, 郦抚卿就淡然了许多,他依旧瘫着脸, 眯起眼道:「你是妖?」 红衣美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三个人这么快就能挣脱她布下的幻境, 眼睛微微瞪大, 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面对这位大放厥词的小妖, 郦抚卿半点不客气。 他上前几步, 勾起唇角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 是郦抚卿直接以箫为刃极其的一片灵力,如刀刃般向着红衣美人袭去! 简而言之,大师兄的箫不是箫,是夺命的弯刀。 郦抚卿半浮在空中,黑色长髮不知何时散开,变得很长很长,与他身后无风自动。 红衣美人的反应倒也不慢,她似乎佩戴了什么保命的法宝,躲过了郦抚卿的第一次攻击。 她的面色变得惨白,几缕未被察觉到的灵力灌入了她的眉心,让她脑子发胀,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红衣美人整个人再也没有之前刚出现时的骄矜之气,而是狼狈匆忙的旋身后退,就连原先露得恰到好处又极其诱人的红色长裙,此时犹如一块破布,裹在她身上,不再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反倒像是路边拾荒的乞丐。 眼看她都已经这么惨了,郦抚卿却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像是一只已经将老鼠捉到手中却又已经吃饱了的猫儿,此时闲了下来,便打算将这只不长眼的老鼠戏弄一番。 「说吧。」郦抚卿懒洋洋道,「是谁派你来的?」 站在郦抚卿身后的姬冰玉无法描述现在的景象,一言以蔽之,大概就是「有内味儿了」。 总是活在传闻里的「前魔尊」郦抚卿,终于有了几分魔尊该有的亚子。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大师兄还是你大师兄」,不能因为他偶尔跳脱的举动就单纯的将他归类于艺人。 红衣美人抬起头,对着郦抚卿妩媚一笑:「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们想做的事情,便都不成了。」 她话音刚落,室内又起了一声短促的箫声,这箫声带着杀伐凌厉之气,直直冲着红衣美人的眉心而去! 一时间以箫音为中心,盪开了阵阵赤色光芒,竟是红衣美人手旁的木桌瞬间搅得稀碎! 而作为郦抚卿身边的人,姬冰玉和凤空澈没有受到半点的伤害。 好强大的灵力和控制力! 这是姬冰玉第一次见到郦抚卿如此正儿八经的出手。 说来惭愧,眼看着郦抚卿腾空而起,姬冰玉脑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大师兄,你终于站起来啦! 顺便带了一个北极兔的表情包。 姬冰玉看得出来,若非是郦抚卿顾忌此处不便打斗出声,有意收敛着,恐怕在他这一次出手的那一秒,红衣美人就已没了声息。 眼见再一次将红衣美人惊得面色惨白,体内灵力涌动,郦抚卿终于从空中缓缓降落至地面。 浓稠的如同地狱恶鬼的长髮也逐渐恢復至曾经的长度,不过这一次失控,倒是使得郦抚卿先前的伪装全数消失。 他又从「她」变成了他。 「只要想做,这天下就没有本……我做不到的事情。」 到底是顾忌着外人在场,郦抚卿硬生生改了口。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神,恰好与右侧姬冰玉的视线重合,对上了对方灼灼如鹅的犀利目光。 这样的目光,极其容易让郦抚卿想起姬冰玉那个性格与她极为相似的……本命法器。 「……」 短暂的沉默后,郦抚卿果断改口:「当然,与唢吶有关的一切除外。」 这玩意儿不仅可以直接当武器揍人,吹起来还吓人得很,郦抚卿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失眠的滋味就是在唢吶的「骚扰」之下。 要不然郦抚卿怎么会说,这玩意儿邪门得很呢? 想要入定的郦抚卿缓缓闭上眼。 下一秒,他脑中忽然刷屏似的飘起了《阴风灵堂》的旋律! 而且只有一小段! 就这么一小段!无限循环! 郦抚卿:痛苦面具.jpg 谁让我心碎,谁让我流泪,谁让我失眠至深夜—— 是它是它就是它!长清门的神器破唢吶! 想起这些不敢回首的往事,从来无法无天的郦抚卿忽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红衣美人讥讽道:「唢吶?是凡尘界的乐器么?一个乐器罢了,呿,这有什么可怕的?」 郦抚卿大怒:「大胆!唢吶岂是你这等庸脂俗粉可以媲美的?」 人可以不信天,也可以不信地,但人不可以不相信唢吶。 第212页 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让郦抚卿折腰,而唢吶除外! 它可以超脱五行之外,于无声无息之中随风潜入梦,躁物超大声! 总而言之,唢吶,才是永远的神! 郦抚卿唯恐今夜唢吶之神又扰他清梦,在说完话后立即看向了姬冰玉,饱含深情道:「小师妹,我说得对吗?」 姬冰玉:…… 职业假笑.jpg 说起来郦抚卿可能不信,但她分明是在用眼神传递自己对方才郦抚卿动手时的英姿的敬佩之情啊! 她不是在眼神威胁! 不!是! ……算了。 姬冰玉收起了微笑,面无表情。 大师兄果然还是那个大师兄,兔改不了吃草,魔蛙吃多了,脑迴路难免受了点影响。 想起曾从容清垣那里听见的有关郦抚卿的往事,姬冰玉顿时觉得自己应该对大师兄更宽容一些。 然而郦抚卿这么一说,反而更加引起了其余两人的好奇。 鑑于在场众人中只有郦抚卿切身体会过唢吶的威力,凤空澈只是被唢吶吸住过脸而已,因此满脸疑惑地看着郦抚卿,低语道:「真有这么厉害么?」 郦抚卿睨了他一眼:「你大可以试试。」 至于红衣美人,她满脸不忿之色,似乎也有话想说,却碍于郦抚卿的威慑,并不敢开口。 不过—— 「你居然是一个男子?」红衣美人嫌弃地看了郦抚卿一眼,嘟囔道,「真没意思。」 她如今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索性瘫坐在地上,摆出了一幅任君处置的表情。 别说,虽然姬冰玉不太吃这一款妖媚大姐姐类型的美人,但美色是共通的,见红衣美人摆出了这幅模样,姬冰玉还是有些怜悯的。 当然,这个怜悯大概类似于吃油炸鹌鹑时一样。 ——啊,好小的鹌鹑,好…… ——好香啊! 比起姬冰玉还有的0.000001秒的纠结,郦抚卿堪称铁石心肠,他直接冷笑:「还不快说清楚你的身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凤空澈同样收起了之前的神色,与郦抚卿站在了统一战线。 「即便我们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但在出去之前,解决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凤空澈敛去笑意,正色道:「小姐最好还是如实交代,你到底是何身份?又为何而来?以及你方才进来时,对我们用了什么迷阵?」 最后那个问题,才是凤空澈最好奇的。 姬冰玉和郦抚卿暂且不论,但从小接受了凤家教育的凤空澈却是对于自己的心性最自信不过的了,然而这一次就连他都被迷惑了一会儿——尽管只有须臾,却也足够引起凤空澈的好奇了。 红衣美人支棱起上半身,妩媚一笑:「我来这里自然是来相助几位……」 「少来这套。」 这一次是姬冰玉打断了她,翻了个白眼道:「我看你衣着服饰,想必也是这地下城的人。既然是地下城的人,与我们便不是一个立场,又谈什么『相助』?」 「谁说我是地下城的人了?!我才不是地下城的人!」 红衣美人急了,语速都加快道:「我来此是为了寻回族中先前走失的一位混血小妖,有人说曾在此处打听到了她的下落,我这才混入了江城主府,想来一探究竟。」 「再说了,若不是我在,你们以为光凭你们自己,能在短短几天内,得到这么多消息吗?」 她不满地看了姬冰玉和凤空澈一眼,倒是不敢看郦抚卿。 不知为何,红衣美人对郦抚卿有着天然的恐惧。 凤空澈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传递来的那些消息?」 「是啊。」红衣美人看了眼凤空澈的脸,见对方容貌不错,脸上余怒消退了许多。 「是我派人送来的线索,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理你呢!」 凤空澈被她的话闹了个大红脸,而红衣美人自觉无异,她缓了缓神,又对着姬冰玉道:「还有你!我那日帮和那位褐衣公子清扫了许多多余之人,这才让你们畅通无阻地进了门——你现在居然还怀疑我!」 怪不得她那日和二师姐都觉得此行顺利的不可思议,原来是有个「原住民」保驾护航! 姬冰玉眨眨眼,半开玩笑道:「也是看在我长得好看的份上?」 「废话,当然不是!」红衣美人果断否认,转而又细声细气地开口,「是那位褐衣公子,容貌俊俏,实属上乘~嘻嘻~」 她娇笑了几声,笑得姬冰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等她开口,又听红衣美人道,「至于你,哼。」 红衣美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的蒲柳之姿,我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身为男子,你不仅容貌平庸,身材也不够魁梧,啧,还有你这胳膊,我一折都能断咯……」 姬冰玉转念一想,觉得这倒也是实话? 毕竟现在她顶着的是另一张脸,而且当日换脸时,有意把这自己的面容往平凡的方向捏,而身材更是并未多改。 姬冰玉自己不在意,郦抚卿却觉得不行。 唢吶和鹅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怎么可以被人随意点评! 「少说这些废话。」郦抚卿打断了红衣美人喋喋不休的点评,他抬起下巴,无比高傲道,「直接报出你的姓名,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妖如此大胆。」 第213页 郦抚卿早些年和妖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对他们的性情颇为熟悉,知道许多妖物本性顽劣,非要来个压制住他们的才行。 果然,见郦抚卿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红衣美人刚刚上涨的气焰消了下去,她小声嘀咕道:「我、我叫蝶妄生,本体是只花蝴蝶。」 「花蝴蝶?」 联繫起之前种种,郦抚卿顿时冷笑,「少在我面前耍那些小花招,我看你是个孺蝶吧?」 「哦,还有你爹,是不是那个叫蝶山海的老傢伙?」 虽然是问句,但郦抚卿的口吻极其笃定,想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一听他提起父亲的名字,蝶妄生登时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少说废话。」 郦抚卿懒洋洋地一抬手,原本侧卧在地上的蝶妄生顿时被迫起身,他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向前推了几步似的,虽然站不稳,却硬生生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郦抚卿的面前。 凤空澈倒是有些不忍,不过看了眼蝶妄生对郦抚卿的态度,他抽了抽嘴角,并未选择开口。 怎么说呢?蝶妄生看着郦抚卿的眼神中,有崇拜、嚮往、仰慕、惊恐、崇敬……无数情绪交织,形成了他此刻极为复杂的眼神。 已经不是「三分淡漠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扇形图了,蝶妄生此刻的眼神,简直像是一张拥有百种可能的旋转抽奖图。 凤空澈不忍直视,姬冰玉倒是能猜到一些缘由。 这个蝶妄生好像是个颜控。 而如今之所以对郦抚卿如此态度,除去对武力的惊恐外,大概还是因为,郦抚卿在蝶妄生的眼中,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姬冰玉不由看向了郦抚卿。 比起心里活动一波三折的姬冰玉和凤空澈,当过魔尊的郦抚卿显然心理素质过硬。 即便被这样灼人的、仿佛要将狠狠用自己的舌头快甩他的嘴唇的视线,郦抚卿依旧淡定自若,视若无睹。 他懒洋洋地打量了蝶妄生一眼,嗤笑道:「算了,加上你也勉强有用。」 「既然你都熟悉了这里,便带我们去那江望之存放酥饼的地方吧。」 迟则生变,郦抚卿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在明晚之前解决此时。 蝶妄生懵了:「酥……酥饼???」 大意了!她来了这么几日,竟然没有关注过那江望之是在何处存放的酥饼! 姬冰玉抽了抽嘴角:「是苏芝月。」她生怕蝶妄生不知道苏芝月是谁,又连忙补充道:「就是那个被江望之存放在密室里的女人。」 蝶妄生恍然大悟:「哦,你们说她啊。」 「行啊,反正闲来无事,便去走一遭好了,说不定能碰上一些有趣的事情呢,嘻嘻~」 ——好娇俏的笑声! 每次蝶妄生这么一笑,姬冰玉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这一看,心中掩盖依旧的想法便如春笋般向上冒出,再也无法控制。 是孺蝶…… 孺蝶啊! 姬冰玉暗自吞下了一口吐沫,依靠强大的意志力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又多余的想法。 这暗道不算长也不算短,一路上被这样奇异的目光看着,即便是蝶妄生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若姬冰玉是个女子还好,女子即便容貌寻常也是可爱的,但她偏偏是个男人,还是个弱不禁风、扭扭捏捏的男子,蝶妄生看着他就觉得厌烦。 尤其是此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尤为怪异。 蝶妄生受惯了追捧,从来都十分享受旁人的注视。即便是那些臭男人的目光,她虽谈不上喜欢,却也不觉得讨厌。 而姬冰玉,是第一个让蝶妄生有些……毛骨悚然的人。 蝶妄生不会将心底的想法表露出来,她只白了姬冰玉一眼,高傲道:「收齐你脑子里那些龌龊的想法,我不是你能够肖想得起的。」 什么?!这也能被看出来?! 姬冰玉大惊,她立刻试图为自己辩解,小声道:「民以食为天,我控制不住嘛。」 她知道自己吃不到孺蝶,所以只是在脑子里想想烧鸭叉烧油炸鹌鹑而已! 蝶妄生:??? 她能感受到姬冰玉的「吃」不含有任何特殊含义,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吃而已。 蝶妄生活快五十年,第一次见到这样可怖的女人! 她甚至顾不得带路,停下脚步,颤抖着嗓子道:「吃、吃我?」 这一刻,蝶妄生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顿时,在明确了她「孺蝶」的身份后,姬冰玉的一切眼神、暗示、举止都有缘由—— 她根本不是在看一个绝世美人! 她是在看一个行走的菜谱!!! 蝶妄生颤抖着手指着姬冰玉:「你想都别想!!!」 好丑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郦抚卿道:「吵什么吵,还不快带路,不然把你油焖了!」 蝶妄生:! 「——不能油焖!」 姬冰玉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 蝶妄生顿时松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姬冰玉。 虽然这人之前话说的难听了些,人长得也丑了点,但她的心—— 姬冰玉飞速道:「油焖会掩盖肉质本身的鲜嫩,若是烧过头后,更会让肉变得太咸或是太老,影响口感。按照《玉清九录》中的记载,因以清蒸为最佳。」 第214页 ——她的心,更丑。 「咔嚓」一声,是蝶妄生心碎的声音。 「……我不要!」蝶妄生倔强道,「即便是被打死,从这里跳下去,她也别想吃我一口肉!」 是的,跳下去。 四人发现,那苏芝月的身体所在的位置,居然是一座高台之上! 这高台之高,甚至可以俯视整个城主府,幸好江望之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在四周也建立了一些房舍,隐隐约约,倒是将这高台挡得差不多了。 郦抚卿懒得搭理蝶妄生,他看向凤空澈道:「你随意放几滴血,一会儿确认这破酥饼可以甦醒后,你便化作我先前的模样去找甲字十七号房里找阿韶,无需多说,告诉她『知错了』就行。」 这是三人早已约定好的暗号。 凤空澈听话地将血滴在了郦抚卿指定的位置,继而又问道:「我该如何变换容貌?」 他如今药效还没过,虽然能走动几步,但却依旧不能动用灵力。 郦抚卿向蝶妄生投去了目光。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凤空澈成功换了脸。郦抚卿舒了口气,忽然想起不知为何沉默许久的姬冰玉。 他转身一看,发现姬冰玉站在了那口兰玉棺材前,不知在想什么。 郦抚卿试探着开口:「怎么了?」 姬冰玉摇摇头:「没有动静。」 这就是最坏的一种结果了。 他们不可能让凤空澈继续放血,谁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甚至这种方式会不会对身体有所危害? 郦抚卿道:「没事儿,大不了我来看看能不能用禁术操控——」 「大师兄,先不急。」姬冰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眼睛一亮:「我记得师父和你都曾与我说过,若至于后期,则我那法器可通阴阳……」 郦抚卿顿时明白了姬冰玉的意思:「你想试试?」 姬冰玉点头:「试试也没事!」 试试也没事? 郦抚卿听见这话后,面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还是凤空澈出言安慰道:「让姬师妹试试吧。」 蝶妄生也道:「对啊,试试就试试嘛。」 好,这话可是你们说的! 郦抚卿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他对姬冰玉道:「既如此,小师妹先将易容除去,免得一会儿调动灵力时有所冲突,影响了经脉。」 蝶妄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师妹?」 不等他亲口问出自己的疑惑,只见姬冰玉接过郦抚卿递过去的一枚丹药,立即服用下去后,整个人的五官都开始变化。 一点,一点…… 微微弯着的嵴背挺起,她变得清冷;嘴角抿着,眼尾拉长了些许,她变得出尘;黝黑的肌肤洗去尘埃,她变成皎如皓月—— 冰肌玉骨,绝世脱俗。 姬冰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等差不多后,她就打算从耳朵上取下自己的唢吶—— 「小师妹——!」 饱含深情与真诚的一声唿唤吓得姬冰玉差点把唢吶捅到耳朵里,她警惕地看向了不知为何突然开腔的蝶妄生。 只见对方面容上飞满红霞,眼含春水,羞答答地开口:「我愿意被小师妹吃掉呢~」 直面冲击的姬冰玉:开裂.jpg 郦抚卿大感突然:「蝶妄生,你在干什么!」 「我在对喜欢的人坦诚心意呢~她一定会喜欢我哒~」 下一秒,蝶妄生转向姬冰玉道:「小师妹,我觉得我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呀~嘻嘻~」 忽然遭受暴击的姬冰玉:「……」 「不好意思。」姬冰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但我喜欢男子。」 她,钢铁直女! 钢铁侠都没她钢铁的直女! 「哦……」 一旁蝶妄生眨着大眼睛,抽抽搭搭,似乎要落泪。 这样一个大美人黯然伤神,难免会让人觉得心疼。 姬冰玉看得略有些不忍,于是她选择挪开了视线。 姬冰玉:只要我看不见,我就不会愧疚.jpg 然而仅仅一秒,蝶妄生眼中春水波光潋滟,欲语还休更显出她的娇媚动人。 她说—— 「那、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当男人哒!」 凤空澈:? 郦抚卿:?? 姬冰玉:??? 凤空澈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孺蝶、孺蝶一族,竟、竟然恐怖如斯吗?!」 这一刻,姬冰玉忽然想起曾经郦抚卿和她说过的话。 姬冰玉颤抖着嗓子道:「大、大师兄,你没说过,除去容貌外,孺蝶连性别都可以改、改变?」 郦抚卿满目迷惘,低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棺材,恨不得直接将自己埋入其中。 郦抚卿:重金求一双没有听见刚才那些话的耳朵! 「大概,大概是他变异了吧……」 蝶妄生蹙眉,他企图在心上人面前为自己辩驳:「什么变异?没有这回事哒,我——」 「……你给我闭嘴!」 姬冰玉忍无可忍地发出怒吼:「你再『哒』一次就把你送去清蒸!」 第69章 吶吶吶吶吶 有了姬冰玉的这句威胁后, 蝶妄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仅仅指的是他迫于压力之下,闭上了嘴巴而已。 尽管被勒令不许说话,但蝶妄生依旧用一种灼热的、充满深情的目光, 紧紧地凝视着姬冰玉, 面颊上还飞起了一抹红晕。 第215页 与此同时,她——哦不对, 或许应该说「他」的五官, 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原先娇柔妖媚的脸部轮廓多出了些许稜角, 身形拉长, 五官变得更加英气。 虽然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大变,但是已经能看出,现在的蝶妄生是个男子了。 并且, 他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了一件男子的衣袍给自己换上。 当然, 依旧不是什么正经的袍子。 这嫣红的曳地长袍领口大开,呈深v状,堪堪遮住重点部位,不至于坦胸露乳, 外面依旧是层似透非透的薄纱, 极其有冲击之力。 简而言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蝶。 哪怕活了许久, 郦抚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变性别的景象,大受震撼之下, 不由开口:「如今孺蝶已经可以更改男女之体了吗?」 「也不是谁都可以改的。」蝶妄生抿嘴, 飞速瞟了姬冰玉一眼, 羞涩一笑, 「这种事要看机缘, 譬如我的母亲是北海燕鱼族, 我的父亲是孺蝶,所以我正好有了这种能力罢了。」 凤空澈同样被震惊到失语,此时稍稍缓过来了些,见蝶妄生回答了郦抚卿的疑问,他也不由开口问道:「那这、这……」 凤空澈实在不知改如何形容面前的改变,于是他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后,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问道:「不知蝶公子能变几次?」 要是随时随地都能变化,没有任何时间和次数的限制,那这孺蝶一族有此等人物,未免也太过可怕了! 「呀,成年之前我可以自由选择形态,但成年后,便只能以一种形态生存。」 蝶妄生羞涩一笑:「之前男女形态,在下都曾用过,此次为了混入此处,顺利救出那个混血小妖,这才用了女子之身。」 「本来也想着,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儿家实在是一件乐事,但就在刚才,遇见小师妹后,我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小师妹喜欢男子,那我、我就要当一个男儿郎。」 姬冰玉:……算了吧,我看你比我还像女娇娥。 在如此美艷动人的蝶妄生面前,她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女娇鹅罢了! 而听了蝶妄生的话后,郦抚卿当即极其不满地呛声:「谁是你小师妹了?!少自作多情!」 姬冰玉一噎。 果然,大师兄抓重点的能力一如既往的优秀。 这一次就连凤空澈也没忍住,出言反驳道:「蝶公子自己下定决心也好,只是此等涉及人伦之事情,还是不要一时冲动、或是因他人决定为好。」 「否则若是日后蝶公子后悔,责怪到姬师妹身上来,对于姬师妹而言,倒是天降横祸了。」 蝶妄生立即反驳:「我不会!」 「日后之事谁说的清楚呢?」凤空澈冷静道,「蝶公子说话前还是小心一些,免得祸从口出才是。」 姬冰玉有些意外地看了凤空澈一眼。 此时此刻,面对突然情绪上头的蝶妄生态度冷静淡然,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劝说对方的凤空澈才真有几分传说中百折不弯的「百蕊凤家」少家主的样子。 [因为他和你认识的久了,也逐渐脱离了天道的控制了。]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天道再一次出现在姬冰玉的身旁,老神在在道:[啧,不愧是爹,你好强啊。]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看了它一眼,在心中棒读道:[是啊,不愧是你啊,狗儿子,你好骚啊。] 平时神隐,她做事的时候根本放不出一个屁来,眼看着他们要大功告成了,这才忽然出现! 姬冰玉斜着眼看着自己的不孝子,冷冷一笑。 ——我说你个天道棒槌,怎么这么像是来抢功的呢? 天道:[……] 它顿时冷汗直冒。 天道:[……这一切我可以解释。] 姬冰玉:[行啊,我等着你解释。] 天道:??? [等一下,爹,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吗!] [但我今天偏偏乐意听了。] 姬冰玉扬起眉梢,痛心疾首道,[狗儿子,你爹对你如此重视,你不该表现得更开心一些吗?] 开心开心!当然开新! 天道哪里敢说不开心啊!它现在修补天柱全靠面前这位鹅大爷披荆斩棘,断了那乱七八糟的红尘因果,它这才苟延残喘地赶走了那已经不正许久的老东西,并重新建立了新天柱的雏形。 说起来,这旧天柱也是因天道法则所建,数不清的年数里,只有它和天道相伴为生,后来有了神族,能感受到它们的人多了一些,再后来神族走了,只留下一个傻不拉几的小凤凰。 那时刚刚化形的天道便看着这个傻不拉几小凤凰试图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然而这又註定是螳臂当车的,那时的天道冷静地想,世间消融也乃天地定数,哪怕天道自己也是即将消融的一员,但它并不害怕,或者说,那时的它没有情绪。 天地因果不过一瞬,有些事远非依靠人力可成——尽管那小凤凰是神族,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没看到这小凤凰的前辈后辈们,也都全部找机会离开了吗? 还有人间,人心散漫诡谲,又有魔气沖天萦绕,世间阴阳即将颠倒,人伦崩坏,正道不稳,风气难改,天地已然倾塌,魔渊之中极恶魔君将生—— 一切皆是命数罢了。 第216页 天道再次陷入沉睡前时,心中忽然想到,这小凤凰啊,真是可惜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人间呢? 罢了罢了,就算他执着,就算他试图力挽狂澜,但这天地定数尤其是人能更改—— 不出天道所料,小凤凰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曾经的亲人已经远离此间,再无踪迹。 曾经的友人中,有人死得惨烈,有人死得无辜,有人死得魂飞魄散,也有人死有余辜。 而他自己,也在种种原因之下甘愿失去了凤族神体,将身体挂在了那魔渊的悬崖峭壁上,日日夜夜镇守着那极恶魔君—— 他付出了很多代价,但他成功了。 他真的,与人间那些修士们一起,改变了这个世界本该的、被设定好了的命运。 他们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代价,愚蠢的不可思议。 那时的天道想。 凡人如蝼蚁,却总是抱着撼动天地之愿。 他们想让春日缚雪,想让严冬抱夏,想做一切不可为之事。 愚蠢、自大、阴险、狡诈、最擅内斗又最狂妄自傲。 天道缓慢地在心中给出了评语。 ——但与此同时,在这一刻,它忽然有些好奇,这个人间了。 这个,能够引得神凤沦为人臣,孤身自缚的人间啊 。 该是何等瑰丽的模样呢? 天道第一次好奇,它捕捉到了一抹神奇的气息,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化身入人间。 …… …… 然后。 它,一方天道。 就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姬冰玉的狗儿子:) 天道:不愿再笑.jpg 这其中的艰难远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的,天道越想越觉得自己创业——哦不,创柱不易啊! 天道不由悲从中来,抱着姬冰玉的大腿道:[爹!你怎么能怀疑我呢!我可是你非亲生的狗儿子啊!] [我不是来抢功的!]天道学着蝶妄生之前的模样,羞涩一笑,[我只是来加入这个油炸大家庭的!] 姬冰玉:[……] 论起不要脸,她果然还是甘拜下风! 姬冰玉和天道的交流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与此同时,因着凤空澈先前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辩驳 ,郦抚卿对他的好感倒是高了不少,难得没有出言怼他,轻哼了一声道:「难得说几句人话。」 凤空澈顿时受宠若惊,还不等他表达感谢,就见郦抚卿又看向蝶妄生,兇巴巴道:「喂!听到没,别把这种事推到我师妹身上!」 姬冰玉立即接口:「对!我不喜欢你!不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喜欢你!」 想起自己这无处安放的魅力,姬冰玉生怕蝶妄生继续不依不饶,不得不极为痛心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先前也只是想吃你罢了!」 毕竟《玉清九录》里描写的孺蝶的口感是真的很让人心动啊! 这一次,蝶妄生顿了顿,再次飞速地打量了姬冰玉一眼,脸上的红晕如饮烈酒,愈发红了。 姬冰玉:??? 不妙的预感再次在心头升起,还不等她出言,下一秒就见蝶妄生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羞答答道:「那、那妄生愿意被姐姐吃掉。」 他说完后,甚至眨巴着如丝媚眼,满目期待地看着姬冰玉,似乎马上就要来一句「姐姐想要清蒸还是红烧?」 姬冰玉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了一种做法,面前这位重度颜控·晚期·毫无理智的精神病患者,就会自己跳进蒸锅里。 姬冰玉:「……谢谢,不饿了。」 甚至还有点反胃。 凤空澈仍在坚持:「蝶公子,你不能如此草率。」 「不,你不懂。」 蝶妄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面对旁人时,他总算有了几分妖族太子的气质:「这天下,唯有美貌能令我臣服~嘻嘻~」 凤空澈:「……好,是我不懂。」 ——是在下输了! 「你既然承认是你不懂,又在此多嘴什么?」蝶妄生蹙起眉头,细声细气道,「多嘴多舌,没得令人生厌。」 下一秒,蝶妄生再次转向了姬冰玉,转眼就要泪光盈盈地扑上去:「小师妹,他欺负人家,嘤~」 凤空澈:「……」 郦抚卿:「……」 姬冰玉:「……」 此时此刻,凤空澈再次体会到了当日被「容儿」支配的恐惧! 他控制不住的瞳孔地震。 ——这一举一动,已经有内味儿了! 此时,姬冰玉已经将唢吶回復至正常大小,她强行按捺住自己一唢吶抡到蝶妄生嘴里的动作,冷静发问:「你这都是和谁学得?」 「哦,是先前地下城中学来的。」蝶妄生歪了歪头,「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那群人明明说,大家都会这样的性格诶? 好傢伙,怪不得这么眼熟呢,这不就和那巫九冰一个套路吗! 甚至细细看来,那巫九冰还与这蝶妄生长得有些相似? 此时此刻,姬冰玉终于体会到了江城主府洗脑训练的恐怖,她生怕自己真的将马桶塞——哦不,唢吶,拍在蝶妄生的脸上,连忙起势道:「不说这些了!我要吹奏了!」 姬冰玉:不为别的,主要是心疼唢吶。 唢吶:。 ——沙雕主人,宁还知道啊! 第217页 作为一个神器,它真是活得没有一点排面! 郦抚卿对此颇为感兴趣,问道:「小师妹今日打算吹奏哪首曲子?《阴间灵堂》吗?」 凤空澈:「……?」 蝶妄生:「……?」 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头的亚子? 「不是《阴间灵堂》,是《阴风灵堂。》」姬冰玉纠正道,「大师兄,你别吓到他们。」 凤空澈:…… 蝶妄生:…… ——这个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虽然从「阴间」改成了「阴风」,但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蝶妄生搓了搓胳膊:「我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 此时本来就已是深夜,几人站的又高,入目所在之处荒无人烟,那些此起彼伏的建筑在月光的照应下,倒是真有几分鬼影重重的氛围。 「是了,是《阴风灵堂》,我先前一时嘴快,说错了名字。」郦抚卿挠了挠头,「所以小师妹要吹这个吗?」 姬冰玉摇摇头。 郦抚卿恍然大悟:「那是要吹那首改编自沈师兄的《入坟》?还是那首《回坟的诱惑》?」 凤空澈:?!?!?! 虽然他听不懂这些名字…… ——但是这也太阴间了吧?! 要知道,在家中所有的古籍——甚至是在坊间传闻,小道消息中,长清门一直都是「清雅端方,和音论道,纵情山水,快哉逍遥」,以景美、器美、人美为最,扬名修仙界中。 但、但是姬冰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空澈完全陷入了迷惑之中,实在是这位小师妹的思路过于奇妙,武器也过于奇妙,就连给曲谱取的名字,也过于奇妙—— 比起三观受到剧烈冲击而震撼当场、口不能言的凤空澈,蝶妄生的接受度显然搞了许多。 虽然这些名字委实阴间了一些,但蝶妄生看着姬冰玉眨了眨眼,仅仅用三秒就接受了他们。 名字算什么!小师妹这么好看,吹什么都是美的! 于是蝶妄生殷勤道:「那小师妹打算吹什么曲子呢?可需要人伴奏?」 他拼命用目光暗示「我可以!我也能上!」,但是姬冰玉没有领会,她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灵感,不由心潮澎湃道:「不必!这一次,我要吹我的新曲子!」 「曲名就叫《江次郎没有活过夏天》!」 「……?」 刚刚回过神的凤空澈下意识道:「可是如今已是深秋?」 姬冰玉飞速改口:「那就是《江次郎没有活过秋天》!」 重点怪·郦抚卿突然上线:「可是距离入冬还有几日,这样岂不是在祝福他还能多活几天?」 卧槽,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姬冰玉沉默了一下,立即再次改口:「那就再换一个名字!」 「——《江次郎立刻就去阴间》!」 好傢伙,这四首曲子又是阴风,又是入坟,又是回坟,又是阴间的,真是凑齐了一桌麻将了! 天道忍不住吐槽:[爹,咱们能不能整点儿阳间的活儿?] [没办法啊,儿啊,生活所迫啊!] 姬冰玉将唢吶举起,抽空嘱咐了天道一句:[既然凤空澈已经跳出了原剧情线,等我吹完,记得告诉我他的主要故事。] 早前浏览故事梗概时,姬冰玉光顾着生气了,倒是没注意到凤空澈这个人存在。 顾忌在剧情里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下一秒,姬冰玉就开始在脑中回忆起江望之此人所做出的的种种噁心到令人髮指的事,顿时,整个人的怒气值开始疯狂飙升。 草啊(大师兄非常想念的一种植物),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么噁心的人啊! 真是越想越糟心,这都什么混蛋玩意儿啊! 可恶啊! 姬冰玉决定暂时代表人类,狠狠开出江望之的人籍! 她闭着眼,越想越气,却不知此时绕在她周身的是怎样的景象。 姬冰玉手持唢吶,从头到脚——连头髮丝上都被浅浅的金光笼罩,在她周身半米,自动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风似的结界,牢牢地将她溢出的灵力封住,不让任何人占她便宜。 淡淡的金色光芒将她笼罩,似是九天玄女下凡歷劫,看似与旁人同,却有天地垂青,不着痕迹的偏爱。 尽管知道方才郦抚卿已经布下了隔音阵,断绝与外界的联繫,但此时此刻,凤空澈心中仍起了不小的波澜。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家中幼妹凤飞霜写在信中的话来。 [呀,姬冰玉呀,她的法器最厉害了!我觉得那些比她修为高的师兄师姐都比过她呢!] 而且,姬冰玉好像还是上一届的新秀魁首来着? 凤空澈睁大了双眼,想起曾有幸在长清门听见的一声清澈空灵的凤鸣之音,凤空澈心中不由激动起来。 果然!出身长清门的弟子即便看上去再怎么不着调,只要拿起本命乐器,他们就是天地神灵! 凤空澈充分调动全身心,闭上眼,准备接受一场艺术的洗礼! 就在他做好了准备的下一秒,只听姬冰玉沉声道—— 「——吶!」 刚闭上眼的凤空澈:???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向了郦抚卿:「郦师兄不是已经布下了隔音阵,怎会还有猿猴鸣叫传来?」 第218页 鑑于两人关系和睦,如今凤空澈也能顺理成章称他一声「郦师兄」了。 郦抚卿不忍地看了凤空澈一眼:「这是小师妹法器之名。」 凤空澈:「……啊。」 啊这。 长清门给自己的本命法器取名不都是「春阳白雪」「高山流水」「酬花唱月」「天地此间」吗? 再不济也是个什么「牡丹」「月桂」之类的名字,这…… 这简简单单一个『吶』字…… 「……姬师妹还真是别具一格呢。」 「是啊。」 鑑于有蝶妄生这个觊觎自家师妹的不要脸的东西在,郦抚卿对凤空澈的观感好了许多,他甚至掏出了一对耳塞,询问道:「需要吗?」 「不!」 凤空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他等待着接受艺术的洗礼! 郦抚卿怜悯地看了凤空澈一眼,淡定地掏出了自己的特质耳塞。 呵,年少不知耳朵贵。 年轻人,等着小师妹把你夹去阴间吧! 就在凤空澈再次闭上眼的下一秒,姬冰玉终于做完了准备工作,她吹起了唢吶,一声美妙的—— 「啊——!!!!!!!!」 毫无防备·含情脉脉地看着姬冰玉·蝶妄生距离姬冰玉最近,这一一声出来,他就瞬间被这磅礴浑厚到以及不亚于金丹后期的灵力震得趴在了地上! 蝶妄生:这就很突然。 ——他毫无反抗之力! 而同样毫无防备的凤空澈,他想、他想到…… 他根本什么也来不及想。 在,唢吶,第一声冒出来时,凤空澈觉得好似有人在拿着一根木棍,在他脑子里翻江倒海,甚至还用格外坚硬的毛刷洗刷着他的天灵感。 什么?你要问怎么用毛刷洗刷天灵盖? 凤空澈:就……就硬刷吧…… 凤空澈睁开了眼,又觉得自己好似没有睁眼。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一片寂静之中,唯独留下了……唢吶声。 不!不是这样的! 要相信长清门! 凤空澈告诉自己,这首曲子必然有其独特的内涵! 他再次闭上眼,企图细细聆听。 ……无果。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太过、太过于独特了! 怎么说呢?有佛教之人打禅机时曾说,人之一生,无非三种境界。 一,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三、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凤空澈觉得自己已经悟了。 他刚一听见这唢吶之音时,只觉得有五百只鹅并着三百只旱獭在叫,直冲天灵盖,恨不得让他把自己的脑子扣下来。 然后凤空澈试图分析,试图领悟其中奥妙,试图将这曲中之意与天道万物相连,领悟宇宙之浩瀚无穷,天地之浩渺无垠,凡尘之渺小如尘—— 这都是假的。 听到最后,凤空澈发现。 啊,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呢。 这,真的就是五百只鹅并着三百只旱獭在叫。 只不过,它们不是普通的那种叫,是很特别的那种…… 叫的很狂野、很震撼、很有节奏感。 让人心痛,又让人心动,让人很不懂把它们全部剁了扔进油锅中。 …… …… 要不然怎么说唢吶性格和姬冰玉相似呢?它如今虽未有器灵,但却能感知到情绪,当姬冰玉将所有的愤怒之情调动起来时,唢吶发挥了最大的功力。 这首曲子虽然名字荒唐了些,内里的内核却十分值得捉摸。 它引人入阴间,又试图将人从阴间带了出来。 一曲终了,姬冰玉同样缓缓睁开眼。 棺中的女人依旧平稳地躺着,没有丝毫动静。 看来这首曲子是没什么用了。 姬冰玉嘆息了一声,看着郦抚卿踹了一脚瘫在地上的蝶妄生后,跑到了棺材旁看着。 而此时此刻,天道又冒出来道:[爹,我找到了凤空澈的人物线了!] [他,凤家少主,年少有为,俊逸潇洒,受无数人追捧,却因她一曲琴音心动,从此之后落入红尘,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姬冰玉:草!!! 这熟悉的台词,这熟悉的味道,这熟悉的风格! 是它,它带着狗血原着向我们走来了! 姬冰玉抖着嗓子问道:[这个一曲琴音的「她」?] 天道棒读:[是你啊~] 姬冰玉:…… 谢谢,她宁愿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鑑于凤空澈之前还被天柱影响,姬冰玉方才又刚刚吹了一首唢吶,种种因素之下,她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发出了直击心灵的提问—— 「凤师兄,你现在,想不想哐哐撞大墙?」 凤空澈睁开眼,好似一缕孤苦无依的幽魂,幽幽道:「可以吗?」 姬冰玉大惊失色:「你还是爱上我了吗?」 凤空澈:……???!!!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以前,凤空澈幻想过一段超脱世俗、超越肉体、直击心灵的恋爱。 他渴求一个灵魂伴侣。 而现在,凤空澈不这么想了。 他觉得,他的爱情可以接地气。 第219页 ——但不能接地府!!! 凤空澈瞬间一秒从超脱物外的状态中回神,刚想否认,就听棺材那边传来了动静。 郦抚卿懒洋洋道:「呦,醒了啊。」 是苏芝月! 姬冰玉和凤空澈对视一眼。 ——是她醒了! 第70章 吶吶吶吶 「醒了?」 姬冰玉方才刚用尽全力吹了一曲唢吶, 用尽了灵力,此时脑中突突的疼。 姬冰玉刚想上前,只觉得眼前一黑, 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尚未恢復好, 全靠身旁的凤空澈扶了她一把,否则怕是要摔个大跟头。 郦抚卿也立即不管那棺材, 火速跃到了姬冰玉的面前。 他瘫着一张少年脸, 拧着眉头道伸手探了探姬冰玉的脉搏, 见她脉息平稳, 也不像是灵力枯竭,这才松了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一点。 要是为了个什么破酥饼, 把如此有趣的小师妹折进去了, 这可是亏大了! 虽然郦抚卿时常嫌弃姬冰玉,偶尔还被她气个半死,但这都不妨碍郦抚卿对姬冰玉的认可。 即便被气得半死的时候,郦抚卿也必须承认, 姬冰玉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她开阔、豁达、心思干净得不像是凡尘之人, 同时还有股奇怪的执拗。 郦抚卿总觉得,在姬冰玉眼中, 世家子弟、平民修士、甚至是宗门里的大能长老——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似乎没有区别。 她很奇怪, 从不以血脉论人, 哪怕知道他是魔尊时, 除了诧异了须臾, 而后就开始眼冒金光地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譬如—— 「大师兄, 你有没有一个挚爱的、但是已经死去的白月光?」 「大师兄, 你有没有把她的身体冰封在雪山上?」 「大师兄,你有没有对一个仙气飘飘的正道女修求而不得?从而寻找她的替身?」 第一次听见这个问题时,郦抚卿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你觉得谁会让本尊求而不得?!」 姬冰玉沉思了几秒,试图举个例子。她想了一圈自己认识的长老真人中,努力找出一个容貌、经歷和郦抚卿比较般配的—— 「灵霄舫的云掌教?」 郦抚卿:?!?!?! 「滚——!!!」 他才不要去灵霄舫! 那个地方太可怕了! 曾经的郦抚卿被容清垣收为弟子后仍旧不太听话,有段时日,恰逢容清垣需要闭关,无法看管他,便让他跟着灵霄舫的掌教云卿若「学习」了一段时间。 ——鑑于这段经歷实在太过惨痛了,郦抚卿拒绝回忆。 就是这段经歷,让郦抚卿对女人,有了新的认知。 …… …… 总而言之,和云卿若比起来,小师妹姬冰玉实在是太可爱太温柔了,简直春日初绽的花蕾,娇弱可人。 这么一想,郦抚卿表情更加柔和,他极其温柔的问道:「应当是方才吹奏一曲后,太过疲惫的缘故,小师妹不如休息一会儿,棺材酥饼那边还有我在呢~」 姬冰玉:「……」 好傢伙,这「呢啦哒」还会传染! 坐着的姬冰玉阴恻恻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刚好躺在她脚下的罪魁祸首蝶妄生。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他抖了抖,在地面翻滚了三圈半,依旧闭着眼。 下一秒,蝶妄生缓缓将手放在了胸口。 ——面容祥和,姿态舒展,看上去走得十分安详。 姬冰玉对这个奇葩混血孺蝶的要求不高,没死就行。 她木着脸道:「我无事,大师兄还是快去看看那口棺材,方才听见了一声动静,想来过不了多久,苏芝月就要醒来了。」 见姬冰玉真的没事,郦抚卿也放下心来,他拉着凤空澈离去,走之前还暗戳戳地对这着姬冰玉挑衅道:「小师妹,你不行啊,怎么吹了一首曲子就成了这模样,看来还要好好修炼啊~」 姬冰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多谢大师兄提醒,既如此,以后我的每日『修炼』时间多加半个时辰好了。」 忽然想起姬冰玉口中的晨练是什么的郦抚卿:…… 汝爹也!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郦抚卿带着凤空澈去守着那棺材了,姬冰玉重新平復了心情。 说来也是奇怪,姬冰玉暗暗皱眉,这一次吹完一曲唢吶后,似乎身体格外疲惫。 [隔了这么久,爹,你终于发现了神器最高级的用法。] 天道传来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沧桑:[这唢吶之所以被誉为最高阶的『神器』之一,就是因为它灵感极强,身担沟通阴阳天地之能事,可使活人入阴,可使死人返照人世——] [——不过这其中奥妙,仍需你自己领悟。] 姬冰玉陷入短暂几秒的沉默,她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诚恳开口:[狗子啊……] 天道高贵冷艷:[嗯?] 姬冰玉嗓音分外真挚:[你觉不觉得你说了这么一长串话,等于没说?] 天道:[……] 痴儿!你个痴儿! 愚昧不堪!不堪教化! 姬冰玉斜着眼,学着天道之前的霸总口味:[嗯?在心里骂我?] 天道:[怎么敢呢~爹地~我的亲亲宝贝~] [只是你的狗儿子也是要面子哒!以后在外面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呀~] 第220页 姬冰玉:[……] 输了,是她输了! 这一局,她输得一败涂地! 姬冰玉忍无可忍道:[少学这些话。] 天道自以为拿捏住了姬冰玉的命脉,一时间竟飘了起来:[呵,我偏要学偏要学!你能把我怎么办呢?狗爹啊,我没有实体,是没法被红烧哒~] 狗爹? 几日不见,这小子是飘了啊! [是吗?]姬冰玉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崩天柱啊。] [……]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找——哦,都不用找,凤空澈就在我身边~嘻嘻~]姬冰玉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调,[哦,我的儿啊——] [——爹!您是我亲爹!] 天道立刻痛哭流涕道:[是您的狗儿子不孝顺啊,爹!我已经知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本狗儿的错!但天柱是无辜的!求求您、呜呜呜呜,求求您高抬贵脚不要动天柱哇!] 姬冰玉冷笑一声:[晚了,你现在不再是我的二狗子,] 眼见棺材里似乎有起了一声动静,像是有人的手脚动了一下,恢復地差不多的姬冰玉同样起身走到了棺材旁。 她、郦抚卿、凤空澈三个人,死死的盯着棺材中的女人。 「她方才抽了下手指,挂蹭到了棺材壁。」凤空澈轻声给姬冰玉解释道,「但是现在还未睁眼。」 凤空澈有些担忧,唯恐苏芝月不醒:「不若我再滴一些血下去?」 郦抚卿冷着脸:「不急,稍安勿躁,大不了把她红烧。」 「……」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师兄! 姬冰玉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她在心中询问天道:[这苏芝月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现在想起来,这个女人有点神奇啊。 你说她坏吧,她却愿意为救韶芝云而去寻觅传说中的浮屠天境;你说她好吧,但站在姬冰玉的立场上——或者说,对于姬重雪而言,这苏芝月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道难得卡壳。 [苏芝月……]天道脑子中闪过了无数的信息,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言难尽道,[……她是个疯子。] [苏芝月早先经歷坎坷,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性格极其扭曲。] [她不爱任何人,性格恶劣至极,又贯来喜欢用装柔弱的方式讨人喜欢,她觉得女人最是软弱无用,但又不甘心于自己的软弱无用,于是苏芝月决定去勾引男人,勾引所有她看得顺眼的男人,以此证明她的魅力。] [当时姬重雪容貌冷艷,气质出众,又有很好的家世,从她手里抢男人,更令苏芝月兴奋。] [还有韶阳羽的母亲韶芝云,她和江望之的婚事也有苏芝月的手笔。毕竟她们俩个就连名字都十分相似,境遇却天差地别,能让这个从来高高在上的姐姐吃瘪,实在是再令苏芝月兴奋不过的事情了。] 天道十分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语气毫无波澜,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像是丝毫没有自己的情感。 这一刻,它才真的有些像是故事传说中「三千世界,大道无情」的天道。 姬冰玉心中微微异样,然而还不等她细想,又听天道画风一变,愤愤然道:[——这都什么鬼逻辑!谁害得你去找谁啊!祸害别人算什么!] [——还专挑女子祸害!当时害你的是女人吗?!有本事找那群人单挑啊!简直可恶!她可恶至极!] 姬冰玉:[……] 眼见天道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竟是原地跺起脚来,姬冰玉吸了口气,急忙扇了它几巴掌,让它赶紧冷静冷静。 狗子狗子,算了算了.jpg 不过被天道这么一说,姬冰玉算是懂了一些苏芝月的思维。 她遭遇了不幸,于是她嫉妒那些没有遭遇不幸的人,更希望所有与她相仿的姑娘都遭遇不幸。 与此同时,苏芝月却又很懦弱,她自己不试着去报仇,就像是上辈子那些曾经被非主流文学洗脑的小姑娘,愚蠢地相信着「男人去征服世界,女人通过男人征服世界」。 当然,比起纯然天真洁白的小姑娘,苏芝月显然性格更加扭曲,三观已然崩坏到了一定地步,她试图将自己的不幸加注在旁人的身上,以此获得快意。 但是这样的人。 又怎么会忽然良心发现,要去给重病的韶芝云寻觅良药? [……因为她后期变了,她遇见了一个人。]天道拖长了尾音,故意高深莫测道,[一个改变了她性格的人。] [少卖关子,快说是谁。]姬冰玉歪嘴一笑道,[不然就让你的世界再次崩塌。] 天道:[她就是——] 戛然而止。 姬冰玉没有来得及听之后的话,因为她听见了重重的一声咳嗽。 「谁吹得乐?这是绕得人脑仁子生疼~」 一声带着点虚弱的声音从棺材中传来,即便虚弱到带着气音,却也不掩其娇媚。 ——苏芝月! 三人表情一顿,齐齐转向了棺材口,只见一只手慢悠悠地扶住了棺材板,她似乎确认了什么,不用几人提醒,下一秒,自己就做了起来。 在看到苏芝月的第一眼,姬冰玉就明白了为何她会那么受人追捧,引得雁文涛、江望之等当时还算不错的青年才俊拜倒在她的裙下。 若是单论五官,苏芝月算不得十分漂亮,甚至在美人如云海的修真界,可以说是有几分寻常,但她妙就妙在眼如春水,顾盼之间,自带一股忧愁婉转,极其惹人生怜,恨不得将她拢在羽翼之下,好好呵护一番。 第221页 江南烟雨,雾霭迷茫,楼船画舫,佳人独立。 苏芝月的美,就美在了这股独一无二的意境上。 在姬冰玉等人打量苏芝月的时候,苏芝月也在打量他们。 她转了一圈目光,甚至颇为嫌弃地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极为安详的蝶妄生,再依次看过了郦抚卿、凤空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身旁的青衫女子身上。 苏芝月目光微凝:「你是姬冰玉?」 嚯,怎么会是这怀疑的口气? 难不成她对原主还有些印象? 可是姬冰玉分明记得,苏芝月和原身的接触也并不多,大概主要坐下的事情,就是让原身得了一个「白月美人」的名头? 姬冰玉扬起眉梢,歪嘴一笑:「哟,雁夫人还认识我呀?」 她这话极其嘲讽,可苏芝月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苏芝月上下打量着姬冰玉的五官,在她歪嘴的那一瞬间紧紧蹙起了眉头,甚至顾不得嗓子生疼,也要声嘶力竭地说出—— 「不、不许这么笑!」 姬冰玉当即火了。 好傢伙,老子还没找你算帐,你倒是还敢拨弄起我来了? 姬冰玉和郦抚卿眼睛一对,都觉得必须要给苏芝月一点教训看看! 要是这时候还不给下马威,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法谈了! 不用旁人开口,姬冰玉顺手提起唢吶就往苏芝月的脸上一怼,立即将对方压了下去! 凤空澈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他在心中为苏芝月默哀。 另一边,姬冰玉丝毫没有欺负老弱病残的觉悟,她冷笑道:「雁夫人,雁家已经被我炸了,我劝你思考清楚再和我说话。」 ——雁夫人,时代变啦! ——你的后山已经山体崩塌啦! 说完后,姬冰玉松开了唢吶,只见苏芝月恍恍惚惚了一瞬,而后敏锐地捕捉到了姬冰玉话语中的关键词,她的狐狸眼顿时亮了起来,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极为兴奋道:「你把雁家炸了?那雁文涛呢?终于死了吗?」 姬冰玉:「……?」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 对于雁家倒台,苏芝月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姬冰玉狐疑地皱起眉,却不打算被对方看穿心中所想,于是她依旧歪起唇角:「呵,这与你无关。」 「你只需要乖乖听话,一会儿听我们的安排做事,别的不用你管。」 苏芝月沉默了一下,慢慢收敛起脸上挂着的柔和浅笑,眸光也黯淡了下来,哑着嗓子低声道:「好,我知晓了。」 嘶。 苏芝月真的太会了。 姬冰玉想,和她的婉转娇媚、温柔小意比起来,那巫九冰简直就像是一盆白水,毫无味道。 但是—— 「少来这套。」姬冰玉冷漠道,「我可不是那些蠢男人,会相信你的表演。」 一旁的凤空澈只觉得这一幕简直不忍直视。 若用话本来比喻,此时此刻的苏芝月像是一个满怀情意的女子,而姬冰玉就是一个莫得感情、辜负他人情谊的鲨手。 ——所以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占着理的一方,但是现在反而像是欺负弱小、强抢民女的恶霸啊! 苏芝月定定地看着姬冰玉,忽然笑了:「好,我听你的话,你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姬冰玉有些怀疑,只觉得这一次顺利的不可思议。 「——但我有一个要求。」 哦,这才正常嘛。 姬冰玉眯起眼:「什么要求?」 「很简单。」 苏芝月见她神情严肃,不由莞尔道:「不要露出刚才那样的笑容,保持现在的模样就好。」 姬冰玉:? 你就是和我过不去是吧?! 姬冰玉差点就想抡起唢吶,还是凤空澈及时拦住了她,又拦下了同样撸起袖子的郦抚卿,他擦了擦汗,问道:「雁夫人为何要提此要求?」 苏芝月先是皱眉:「不要、叫我、雁夫人。」 她抿抿唇,看向姬冰玉,眼见对方冷笑一声,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唢吶怼在了她的脸上,苏芝月不甘地别过脸,颇有几分狼狈。 「……姬冰玉,你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她。」 说完这句话后,苏芝月甚至呕了几口血出来。 躺在地上竖起耳朵的蝶妄生:「?」 努力控制住局面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安抚两人的凤空澈:「??」 已经想好要帮两位师妹一起报仇的郦抚卿:「???」 当事人·直面离奇人生·姬冰玉:「????????」 举着唢吶的手,微微颤抖。 她,踢屁女侠姬冰玉,陷入了人生从未有过的茫然失措之中。 怎么回事?! 说好的痛殴阴险恶毒的反派呢?! 怎么一秒变成了替身文学?! ……不是啊,等一下。 这几来,或许是融合了神魂的缘故,姬冰玉的长相越来越偏向前世的模样。 当然,她前世的模样本身就和原身的容貌有几分相似,而原身—— ——原身的容貌和雁父长相併不相似,更多是遗传自姬重雪啊! 姬冰玉一脸震撼我妈。 第222页 她觉得即便是姬重雪在此,恐怕也就是这副表情了。 苏芝月,你棺材里的百合花要压不住了! 反倒是苏芝月见此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姬冰玉道:「这样也挺好,勉强有三分像她。」 「所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苏芝月没有再说废话,反而极其冷静道,「江望之狡黠无比,定会发现端倪,你们还是速战速决为宜。」 郦抚卿看了姬冰玉一眼,姬冰玉痛苦摆手,用眼神给郦抚卿传递—— 大师兄,我战略性下线,你们先聊。 郦抚卿嘴角一抽,倒也没说什么,与凤空澈一切和苏芝月商谈起来。 当然,与其说是商谈,倒不如说是他们提出要求,而苏芝月必须无条件接受罢了。 姬冰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棺材上:[天道,出来。] [老实交代,怎么回事?] 天道:[先前说有个改变了苏芝月的女人,咳,就是姬重雪。] 姬冰玉:[……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天道无辜道:[我看你你们聊得开心,所以就没插嘴嘛~] 它皮了一次很开心,尤其是见到姬冰玉瞳孔地震的表情后。 不过皮完之后,天道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来。 糟糕,姬冰玉这个记仇的女人会不会直接把它红烧? 姬冰玉觑了眼天道,冷笑一声,缓缓道:[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天道立刻将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知于姬冰玉。 故事情节概括起来有些老套,简而言之,就是在姬重雪和雁文涛分开后,有一次,苏芝月遇上了麻烦,雁文涛弃她而去,反倒是姬重雪恰好路过,救了她。 一个简单的「英雄救美」的故事。 只是这英雄是个女子罢了。 天道学着姬冰玉之前的模样,对着姬冰玉大声道:[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英雄救美了?大人,时代变啦!] 姬冰玉:。 一报还一报,现世报来的很快。 姬冰玉道:[但是苏芝月这种人有这么容易打动?] 天道斟酌了一下:[我觉得,这与她幼时的事情有关。] [幼时的苏芝月被人欺负时,没有人能帮她,所以这导致了她心灵极其扭曲。长大之后,就像你想的那样,苏芝月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通过男人而征服了世界」,却发现男人半路将她抛弃了,而此时的她,其实和幼时一样弱小如尘埃,是落入狼群的羔羊,只能被人分食,没有半点的变化。] 姬冰玉了悟道:[然后这个时候,姬重雪踏着七彩祥云出现了。] 姬重雪就是这样的性格。 即便是个曾经对不起她的女子,但姬重雪不会坐视不管,看她受到这样的侮辱。 天道:[我觉得祥云应该是没有的,但是后来苏芝月的性格就完全变了。] 末了,它看向了苏芝月。 对方答应了郦抚卿全部要求,并主动让郦抚卿结契,自愿沦为下等傀儡,提供了无数线索,甚至告诉他们该如何将地下城完全捣毁,江望之对城主府做了什么机关。 这个契约是很兇残的。 签下契约的傀儡必须自愿,一旦升起不臣之心,则生杀全在主人一念之间,受主人操控,不得有任何其余心思。 并且,在成为「傀儡」后,是没有来生的。 苏芝月…… 她在竭尽全力的赎罪。 正因为看出了这点,天道不由发出感嘆。 [你们凡人,真是奇妙。]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能将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记这么久,也能因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性情大变。 姬冰玉没有理会天道突然的沧桑感慨,她起身,路过时顺脚踹了地上装死的蝶妄生一脚,走到了苏芝月面前。 迎着苏芝月的目光,姬冰玉言简意赅:「我不会放过你的儿女。」 苏芝月道:「随意,他们与我无关。」 「……」 好冷酷无情,好干脆利落。 一时间姬冰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礼貌性地同情雁家姐弟0.000001秒。 她轻飘飘地摔下了这句话,下一秒又皱起眉:「不行,别露出这种扭曲的表情,这样就一点也不像她了。」 姬冰玉:「……」 硬了,拳头硬了! 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别以为暂时结盟了我就不敢打你! 这时地上的蝶妄生终于悠悠转醒,他忽地柔弱开口:「为何一定要让小师妹像旁人呢?」 蝶妄生蹙着眉,捂着胸口道:「你这小姐好不讲道理,就知道提要求。」 下一秒,他羞涩地看向了姬冰玉,脸颊飞上了红晕:「不像我,我只关心小师妹~」 苏芝月:…… 看来她不在的这几年里,修仙界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不等她开口,郦抚卿已经一箫噼了过去。 他核善一笑:「该叫什么?」 蝶妄生顿时缩了缩脖子,哆嗦了一下:「姬、姬小姐。」 突然乖巧.jpg 几人回到了原先凤空澈所在的地下城,按照苏芝月的提示布置了一番,转眼已至晨间。 扮做「美艷侍女」的凤空澈早已去了十七号房,他去的正巧,刚好下一秒,就有江望之的使者来请韶阳羽前去擂台观摩。 第223页 凤空澈索性当着来人的面,小心翼翼道:「少爷,奴知错了。」 韶阳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使者。 使者顿时明白了韶阳羽的意思,一面垂涎这侍女的美貌,一面心中对韶阳羽的心软不屑,这一看就是不能做大事的。 不过现在城主看重韶阳羽,使者自然也不会为难。 于是极其顺利的,韶阳羽带着凤空澈到了擂台之上。 在看了几场擂台后,江望之忽得回过头,看向韶阳羽笑道:「我看这些人都不如云贤侄。」 场内气氛顿时一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被点名的韶阳羽。 江望之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云贤侄可想再展示一番?」 伴随着周围所有人嫉恨的目光,韶阳羽淡定起身。 「便依城主所言。」 巍然不惧,尽显大将之风。 江望之大笑。 这脾气,这模样!实在是对他胃口! 江望之再次惋惜,倘若这云扬是他家的麒麟儿该有多好! 甩开了莫名其妙升起的遗憾,江望之心中轻嘆了口气,面上仍是笑吟吟地问道:「不知贤侄想挑战谁?」 韶阳羽扫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江望之的身上。 「他们不必再与我比试。」 韶阳羽骄矜地抬起下巴,惹来了一片愤慨。 嘴里说着「不必」,言下之意却是「不配」! 不等那些面色难看的青年才俊们出声,韶阳羽再次开口。 这一次,她想起了郦抚卿脾气暴躁却又护短的模样,想起了三师弟小心翼翼地体贴,想起了师父平淡却又一次次的宽容与维护,以及小师妹活泼肆意、无所畏惧的笑容。 想起姬冰玉打人时的模样,韶阳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的鼻尖动了动,空中似有雪腴花香传来。 下一刻,韶阳羽听见自己条理清晰地开口。 「——久闻江城主大才,眼下机会难得,晚辈倒是想与江城主一战。」 第71章 吶吶吶 听见了韶阳羽的要求后, 江望之起先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再多其余的特殊情感了。 在江望之眼中,面前名叫「云扬」的少年不过是一时少年意气上头, 被人吹捧了几句, 就完全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广招英才」之前,江望之已经让下面人大致将前来的青年才俊们的背景分类。 那些惹不起的、或是招惹后比较麻烦的小修士们, 早就被他们明里暗里地刷了下去, 如今能留下来的, 都是些有一定修为, 但根骨平平,不被家里人重视的弟子们。 这些弟子们,即便后期「突然重病」「卧病在床」「避不见人」, 也不会有亲人不依不饶地要求给个说法, 只要用些金银之类,便能很好的将人安抚下来。 有些甚至连金银都不用,光是听见「江城主府」这四个字,他们便偃旗息鼓, 根本都不用人出声恐吓。 对于江城主府而言, 这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哈哈哈,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江望之在短暂的愣神后, 立即哈哈大笑,显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也不觉得冒犯。 或者说, 江望之从不觉得, 面前这穿着褐衣麻布的少年有将他打败的能力。 「好啊!」江望之拍了拍『云扬』的肩膀, 朗声笑道, 「既然是云贤侄的请求, 老夫便请仔细下场一试。」 见他笑了,场内原先僵硬的气氛陡然松弛下来,除去坐在看台上其余前来参与比试,想为自己博一条青云路的应徵者们脸色难看了些,其余江府侍从脸色都舒缓了不少。 既然城主自己笑了,那便是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那便不会把他们抓起来,当做出气的工具了。 见此,有人眼珠子一转,立即出声恭维道:「江城主心胸宽广,我等实在佩服不已!」 「是啊,不愧是江城主,如此有容人之量,实在令人佩服啊!」 众人纷纷恭维着江望之,眼见着好话都被别人说了,有些开口慢了些的侍从来不及想出些别的词了,他们急得眼神乱飘,忽然又想出了另一种熘须拍马的方法来。 既然江望之这边围着的人够多了,那他们就去找另一个主人公。 有人扯了一把「云扬」的袖子,用眼神暗示道:「江城主对你如此之好,你竟没有什么表示吗?」 对着韶阳羽,他们显然没有之前对着江望之那么谄媚巴结,反而一个个都面露催促,像是恨不得以身相替一样。 韶阳羽垂下眼睫,声音淡然:「该有什么表示?」 见她如此不上道,当即有人呛声道:「江城主如此放下身段与你比试,你若知道些道理,就该立即跪下与江城主道歉,磕头认错才是!」 韶阳羽抬起眼,见目光投向了开口说话的那人,她眼神寒冷,如同淬了寒冰似的:「我有何错?」 「我此番来到淮州桃城,无非是仰慕江城主的英姿,想来结识一番。」 「不止是我,我想着在座诸位,不少人都抱着与我一样的想法——我们都憧憬着江城主,亲自与江城主比试,亲自在场上领略一番江城主的英姿,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韶阳羽并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她脑子里想起了平日里师门众人对外时的模样,尤其是小师妹「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 第224页 「既如此,又谈何『知错』呢?」韶阳羽缓慢道,「难道你认为江城主连我这样一个小辈都赢不了吗?」 「小人绝无此意!」 那人顿时冷汗直冒,尤其是发现江望之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后,更是抖得如同狂风下的细枝嫩柳,韶阳羽甚至觉得他下一秒晕厥过去都有可能。 江望之没有搭腔,相反地,他在观察韶阳羽——或者说,他在观察「云扬」。 江望之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心中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越看「云扬」越觉得眼熟。可江望之又确定,他从未在任何地方与这「云」姓少年接触过,如今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可就奇怪了。 毕竟江望之可不是一个会轻易对旁人产生熟悉感和好感的人——通常情况下,都是旁人觉得江望之江城主和蔼亲切,态度又平易近人,却不知他内里真藏着什么阴诡算计。 江望之嘴角拉平,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见江望之不说话,更不敢开口了。他顺着江望之的目光,看到了韶阳羽,恰好与韶阳羽目光相接,竟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当即收回视线,讷讷地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他本是想踩着这「云扬」,向江望之卖一波好,显示一下自己对江城主的一腔敬意以及满满的忠诚——万一江城主想选的人不止一个呢? 只是这人万万没想到,这「云扬」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个骄矜天真的落魄小少爷,可他动起真格来,居然会有这样恐怖的眼神。 「好了,勿要多说。」 江望之终于开口,他已扫视了一圈场内众人,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有人恐惧万分,有人惊嘆好奇,有人不服嫉妒…… 还有人,面上带着几分轻佻骄矜,又似乎对他极为推崇尊敬,可他的所作所为江望之却有些看不透。 无碍。 既然看不透,那就不要看了。 捉摸死人有什么意思呢? 江望之目光森然。 要知道,他能把人捧起来,自然也能让人摔倒泥里去。 若是这「云扬」乖乖配合,那么看在那几分眼缘上,他不介意让对方少些痛苦。 但是倘若对方不配合……那这折磨人的法子,江府里最是不缺了。 江望之哂笑出声,不止是想起了那些好玩的东西,还是在嘲笑韶阳羽的不自量力。 「看来云贤侄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决一胜负了啊。」 江望之玩味地看向了韶阳羽,率先飞身上了擂台,大笑道:「多说无益,云贤侄,请!」 就现在擂台场上,给他一个小教训好了。 江望之漫不经心地想。 这般以后,希望能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点教训,让他收敛起这些幼稚的狂妄来。 说白了,这「广招英才」对于前来的修士们是一个博前程的好机会,而对于江望之本人而言,无非是给自己的血脉选一个看得更顺眼些的躯壳罢了。 什么人命?什么道德? 不过如此。 …… …… 「所以这地下城中,并非是所有人都被江府那套洗脑——我的意思是,并非都相信那奇奇怪怪的话术?」 蝶妄生点点头,谈起正事的时候,他敛去先前轻浮随性的模样,肃容而立的模样,看起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可靠。 「是的。」蝶妄生轻嘆,「不过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一直不声不响的苏芝月忽然开口道:「你看起来身份不凡,又是为何来这江府呢?」 「我本是循着族人的气味而来,故意被人当成混血狐妖,捉进了江府中,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所以在地下城呆了一段时日。」 按照蝶妄生的指引,他们四人来到了地下城那荒无人烟的右侧,并一路向西,走到了最荒凉破败的地方。 这里树影横斜,荒无人烟,就连寻常树林里偶尔出现的鸟鸣都没有。 这是一种极致的寂静。 没有半点的声音所造成的恐惧远胜于被人为制造出的喧嚣,就连鞋底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都显出了几分刺耳。 好像就在下一秒,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就要从不知何处扑向他们,张开充满腥臭气息的血盆大口,将他们这一行人全部吞噬。 姬冰玉倒是不怕,但她看多了那些杂书,脑子里不免有几分奇异的幻想。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脑子里忽然转了个弯儿。 ——要是有个义大利炮就好了,把特娘的这些糟心玩意儿全炸了! 这个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是个无意识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姬冰玉都没来的及抓住,它就已经一闪而逝。 四人停在了一出房屋前。 与其说是「房屋」,姬冰玉觉得,这地方倒是更像是一间间的监狱。 拦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守门人,而是一个奇异的阵法。 郦抚卿皱起眉,言语间带着一股浓浓的嫌弃:「这江望之怎么回事,尽是折腾这些歪门邪道的破东西。」 「要是真这么喜欢魔界的东西,干脆举家搬迁去西魔界算了,还留在这小小桃城做什么呢!」 姬冰玉看着这阵法,搜寻了一番脑中关于它的记忆,瞬间睁大了眼:「是摄魂阵?」 第225页 她怎么没想到呢! 噼万物分两端,一段喜极欢极,笑闹繁华,仿佛不知今夕何夕;另一端怨声哀苦,狼藉荒凉,恍若置身人间炼狱。 这样抽离的感情,正是摄魂阵所需要的极好养料。 它以人世悲苦为私聊,又使得那些极致的轻浮欢愉落于其上,时不时会让痛苦之人在梦中偶遇欢愉,醒来后却又是现实中荒芜悽惨的一片,这怎么能不让人痛苦呢? 这样以后,痛苦者日日苦痛,即便是再坚韧的内心也都会在这日復一日的折磨中被磨得脆弱不堪,直至崩溃。 这个阵法简直极其恶毒诡异,怪不得就连郦抚卿这个前任魔尊都嫌弃万分。 关于摄魂阵的这些信息,还是姬冰玉在离开雪腴峰前,从后山的古籍中找到的。 因着这阵法太过变态,姬冰玉曾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见到这样令人厌恶的阵法,没想到还未下山多久,竟然就遇见了这摄魂阵。 蝶妄生低声道:「若我没有猜错,这里就是阵眼。」 郦抚卿:「你猜的很对。这所谓的『地下城』其实都是江望之布下的摄魂阵。」 以他人悲苦,筑己之欢愉。 即便是当过魔尊的郦抚卿也大感意外,他从来没想到能在自诩「正道」的修真界遇见这么多入魔潜力股。 「若是当年有他们在,本——那魔界的魔尊,恐怕都要换人做了。」 顿时,原本严肃的气氛一秒破功。 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郦抚卿身份的蝶妄生:……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感嘆。 「少说这些了。」蝶妄生难得耷拉下眉眼,「这阵法你们可有人会解?」 郦抚卿摊摊手:「我倒是会,但是动静会很大,而不保证里面的那些人还能活着。」 对于郦抚卿而言,这阵法并不难揭开,却有几分繁琐麻烦。 若是让郦抚卿暴力破局并非难事,但这一来会引起外头人的警惕,二来会引起阵法内被囚禁的那些人的性命。 是的,被囚禁。 要不然怎么会说这阵法噁心呢?它逆行天地,以极其浓烈的恶念引起阵法内众人的痛苦,日子久了,这阵法内的人都会失去理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从她们身上抽取来的灵力,一部分则将回馈于这地下城中—— 这也是为什么地下城始终没有被人探查到的缘故。 「砍下我的手臂,扔进阵眼中。」 苏芝月忽然开口,迎着蝶妄生惊愕的目光,她平静地解释道:「江望之设计地下城的初衷,是为了復活我。」 苏芝月道:「所以我的可以吸收这里的灵力而不被排斥,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只一根手臂而已,足以应付这个阵眼了。」 「不过在这之前,妾身有一问,想请诸位解答。」苏芝月看着姬冰玉几人,「虽然你们未明说,但言谈之间也能猜到你们两位身份尊贵。」 「还有姬小姐,若我没记错,你和这江城主非亲非故,互相也没什么恩怨。」 「既如此,你们又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说完后,苏芝月伸出了左臂,对着姬冰玉笑了一下:「时间紧迫,希望姬小姐不要砍歪了才好。」 姬冰玉:「我来砍?」 苏芝月点点头,露出了一抹柔媚的笑意:「毕竟是姬小姐将我唤醒的,此时让姬小姐来砍,也算是有始有终。」 姬冰玉嘴角一抽,她没有仔细去听苏芝月的话,而是反手从储物戒中翻出了一个模样形似刀剑,通体雪白的东西。 皎如皑皑白雪,不染俗世尘埃,顶端无比锋利,甚至还泛着寒光,如皓月当空时风吹影摇,错认柳枝横噼月。 嚯,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啊! 手上的法器似是感受到了姬冰玉对它的赞嘆,得意地轻颤起来,惹得挂在姬冰玉耳朵上的小唢吶不满地轻摇。 姬冰玉安抚地拍了拍唢吶,又看向了躺在自己掌中的法器。 既然它如此耀眼夺目,那自己一定要为它取一个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好名字来配它天生高傲的身份! 许久未重见光明的新法器:!!! 它怀着喜悦的心情,只听姬冰玉低低道—— 「——就决定是你了,小白!」 新法器·小白:…… 新法器·小白:??? 它黯然失色,茫然失措。 不如将我重新埋回地底.jpg 另一边,姬冰玉丝毫没有感受到小白的抗拒,她正在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毕竟是砍人,用唢吶不方便,她也心疼自己的吶,不想让对方见血,所以还是换一个武器为好。 你看,小白就很趁手吗? 姬冰玉的动作快得很,从取出武器到出手,不过短短几秒,快得连郦抚卿都来不及阻止。 「小——」 姬冰玉快速用手中的小白将苏芝月的手臂扔进了阵法中,她动作极其自然,没有半点心疼或是怜悯。 苏芝月惨白着一张脸,尽管她现在只是一个傀儡,可痛觉仍在。 被人砍了一条手臂后,她痛得神经发麻,五脏六腑像是灌了十斤重的血水,苏芝月恨不得将自己的肚子剖开,将那些血水全部倒出来,连带着那些好似已经架在火上烤的肝肠都一起扔掉才好。 在第一时间,苏芝月恨不得自己已经死去。 第226页 这样的想法不过维持一秒,在下一秒,苏芝月又想,当年姬重雪被雁家害死的时候,也会这么痛吗? 还有那个傻兮兮的,对她很好的姐姐韶芝云,在她死得时候,也经歷了这样的痛苦吗? 这么一想,苏芝月忽然又不觉得痛了。 她反而觉得有些欢喜,原本黯淡的眸光都亮了起来。 真好啊。 自己和她们体会了一样的痛苦。 这是不是说明,她又更靠近了她们一些? 这么一想,苏芝月又不觉得疼了,她不仅不觉得疼,甚至心头还滋生了许多隐秘的欢喜。 姬重雪,韶芝云。 如果说,苏芝月阴暗扭曲的一生中,曾有过一点光亮,就是从这两个女人那里得来的。 苏芝月低低地笑了出声,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臂被阵法吞噬殆尽,而后欢快地笑了起来。 「蝶公子。」苏芝月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沫,嗓音沙哑的像是尖锐的指甲在挠着地面,「你还未回答妾身方才的问题呢。」 蝶妄生:「……你先闭嘴。」 苏芝月砍完手臂后,蝶妄生到底是没忍住,在问过郦抚卿后,给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确保她不会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而这之后,蝶妄生也没再管了。 前尘往事,恩怨因果,终是要还。 姬冰玉也没什么兴趣去欣赏苏芝月的狼狈,眼看着阵法的光泽黯淡,她跟在郦抚卿身后踏入了阵法内。 「怎么了大师兄?」姬冰玉道,「方才,为何要叫住我?」 郦抚卿纠结了一番,低声道:「你先将你手上的东西收起来,等容清垣来了,你再让他帮你看看。」 若是自己没有猜错,小师妹方才随手从这芥子戒里拿出来的东西,可是一个大件儿! 见郦抚卿神情严肃,姬冰玉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自己方才随手拿出来的东西,似乎有什么天大的来歷? 姬冰玉立即将手上的小白收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又听一旁的蝶妄生压着嗓子说着话。 「……这就是关押那些不听话的女子的房间。」 蝶妄生看了眼面前隔间,推开后,这小到仅仅能容纳一人屈膝抱腿的隔间空无一人。 仅仅在墙上留下的一些污垢和指甲划过的、深深的痕迹。 「这里派来教她们的那些人统一被称为『师父』,这些『师父』有的是秦楼楚馆里退下来的女妓,有些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板先生,这些人口称『顺应天和』『授天指引』,给这些可怜的姑娘们灌输那些奇奇怪怪的思想——我没怎么去记,可因为太奇怪了,脑子里就留了一些。」 「他们告诉这些被拐来的女子,江望之是对她们最好的人,她们本来就是被上天抛弃的人,是江望之将她们救了回来,所以她们一定要好好『学』,争取有朝一日,报答江望之的大恩大德。」 「哦对了,还有就是一定要学会讨好男人,因为她们天生要依附于男人而活,若是不讨好男人,她们就活不下去了。」 说到这儿,蝶妄生抬起头不语。 这样的地方,若是蠢些的女子,随意活着倒也能苟全一条命在。 姬冰玉看了眼跟在郦抚卿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芝月,她道:「这样的地方,你觉得该存在吗?」 「我若不来,只当不知,或许也能快快乐乐活着一世。」 「但我现在来了,又看到了这些,再装聋作哑……」 姬冰玉摊摊手:「抱歉啊,我心眼小,真做不到。」 她本性如此,懒洋洋的时候像是一条咸鱼,什么也不想计较,但要是触犯到了她某个点,姬冰玉立即当场跳起,狠狠踢对方的屁股。 ……比如现在。 「我当是谁呢,原来高高在上的连小姐也会如此狼狈呀。」 熟悉的语气听得姬冰玉鹅躯一震,她当即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了熟人。 雁·宅斗高手·放在修仙界简直大材小用·就该去后宫争霸·流苏。 此时她正掩唇轻笑,眼中尽是说不出的快意。 那被称为「连小姐」的女子形容枯藁,可她仍旧站立在远处,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有理会雁流苏的意思。 见此,雁流苏眼神瞬间一变,先是发狠,而后冷冷笑道:「江小姐何必做此姿态呢?」 她俯身,慢慢靠近了连如月,低声威胁道:「不知我带着的几个侍卫可还符合江小姐的胃口?」 雁流苏眼中满是恶意的嘲弄。 既然她逃不出去这江府,不如就让更多人进来吧。 这连如月曾经最是高傲,若是能在她的眼中欣赏到惊惧惶恐,没有比这更令雁流苏感到喜悦的事情了。 「看来连小姐并不满意啊,没关系,若是觉得人数不够,我自然可以再加——」 雁流苏没有说完。 因为……她的屁股上忽然传来了狠狠的刺痛?! 于是雁流苏下意识回过头。 然后……她的脸忽然被一个东西罩住,并且这东西还在满怀愤怒地撕扯着她的五官???!!! 雁流苏:?!?!?! 不对啊!外面明明有那极其厉害的阵法挡着的! 到底是谁……是谁能闯进来?! 雁流苏心中划过了一个名字,她挣扎着唿唤:「……似里!里似尬斌玉?!」 第227页 好傢伙,怎么还开始说粤语了? 姬冰玉眯起眼,再次踹了她一脚:「闭嘴,我是你爹!」 她说完就后悔了,对着消失的天道忏悔了三秒。 天道虽然偶尔沙雕了一些,但是罪不至此! 雁流苏羞恼万分:「……里不似!」 然后……她的屁股再次被重重踹了一脚。 「她确实不是你爹。」 一道清幽带着点嘆息的声音在雁流苏耳边响起,骇得她几乎冻住了手脚。 「但是小流苏啊,我可真的是你娘呢。」 第72章 吶吶 与此同时, 韶阳羽这里的情况也算不上太好。 同为筑基巅峰,尽管韶阳羽拥有十分充足的战斗经验,甚至可以说她有着比江望之更为年轻的身体, 但真正面对江望之的时候, 韶阳羽手指不住的轻颤。 她仍旧有些无法控制的恐惧。 江晖,江望之, 淮州桃城的江城主。 曾经的韶阳羽在母亲韶芝云的呵护和宠爱下长大, 她的母亲为她织就了一张完美无瑕的网, 细细密密的, 将她包裹其中。 这错让韶阳羽以为,她是被父母期待、也是被父母宠爱的。 尽管她的父亲总是来去无踪,尽管她的父亲不常来见她。 然而韶阳羽忽然想起, 每一次相聚时, 江望之的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是那种极其随意又敷衍的、但是小孩子都会喜欢的笑容。 虽然他从不夸奖韶阳羽,却会纵容她。每一次遇见时,都会给她带来许多珠光宝气的小玩意儿。 小孩子嘛,自然是有糖吃最开心了。 比起虽然宠爱自己, 但会督促自己修炼的母亲, 韶阳羽一度很喜欢这个不常出现,但每一次出现都会给她带来许多好玩东西的父亲。 韶阳羽的眼神愈发迷茫。 直到母亲忽然的病重。 直到江望之为了哄另一个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开心, 随手飞起灵力之刃,让她的脸留下了疤痕。 何其可笑啊。 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明明自己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明明……那时的自己, 是那么爱他。 韶阳羽的眼前忽然被一片鲜血覆盖, 她几乎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 只觉得恍神之间, 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过于悲伤和疼痛的感受模煳了韶阳羽的记忆, 她甚至不愿意想起那究竟是那一年, 也不愿意去记得到底是春夏还是秋冬,只记得那一天的阳光问温暖到刻薄,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小小的韶阳羽以为自己的父母相爱。 她以为,在被人侮辱嘲笑,甚至不允许她用「流苏」为名后,父亲该为她讨回公道。 谁知道等来的竟是这样重重的一刀。 那时很深很深的伤口,鲜血淅淅沥沥的,顺着脸颊流下直直淌进了心中。 然后又在心口重重一刀,形成了久经不愈的疤痕。 …… …… 铮! 铮! 铮! 忽然响起的三声琵琶音如行军时吹奏而起的号角,又如在一片寂静无声中,重重投入湖面的玉石,瞬间激起无数涟漪! 凡是场上所闻此音者,无不为之精神一震,立即清醒了过来! 韶阳羽心头一凛,久经百战的身体快过脑中反应,她先是向后飞速退去,身体后仰,避开这已经逼至她眉前的剑锋,而后急速旋身,从右侧绕至江望之的身后! ——好险! 在场观战的修士们好几个低低轻唿出声,大感意外。 「这……这落魄小少爷看上去不怎样,没想到伸手倒还不错?」 一个穿着补丁旧衣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这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位云小兄弟上次登台时,拿着把大刀,耍得那叫一个漂亮!看得我技痒!」 「啧,连天行你还真别说,人家狂,也确实有狂的资本嘛!」 上个人刚说完话,他身边立刻有相识之人揶揄:「得了吧,你现在马后炮,也不知当时骂得最厉害的人是谁?」 「嗐,我这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厉害嘛!」 这几人议论纷纷,显然对「云扬」的观感好了不少。 原先只以为是一个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博得了江城主青眼的小白脸,就算是先前连着赢了几个修士,他们也只以为是运气,或是江城主故意帮他运作铺路。 没想到,这「云扬」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眼见这六七人因为这事,提起「云扬」时语气都好上了不少,一旁有人冷哼一声:「再厉害又如何?」 见几人都看向了他,只见这说话的青年,身穿着绣鱼白衣,头戴银玉冠,打扮得恍若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只是,好看虽好看,但却全然不像是要来上台比试的。 「呵,别人好歹还上个台。」 连天行听见身边人嘀咕道,「这人倒好,从开始到现在,就没见他动过手,一直都神神叨叨地站在这儿,也不知道是来在什么。」 「诶呀!少说几句!人家可是凤栖阁阁主的徒弟,又是江府的座上宾,虽然不下场,可万一一会儿人家给江城主告状了,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偏偏又让人无法反驳,把慕容秋气得涨红了脸,却连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第228页 「哼!你们懂什么!」 慕容秋一阵见血道:「别看她这一次勉强躲了过去,但江城主的望月入晖剑可不是白白得名的。」 「望月入晖剑就在于快,配合江家的独门功法,更是能让那些心智不坚定的修士动摇本心。」 「就算这云扬能躲过了这一次又如何?就凭他筑基初期都勉强的修为,能躲一次,还能躲十次吗?从开始到现在,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我看啊,下一次江城主出手时,他就再也没处躲了。」 几人默然。 慕容秋虽然嘴毒了些,说话也不好听,但他说的这些,旁人还真的无法反驳。 毕竟从上台开始,「云扬」就表现的十分被动,面对江望之种种招数,他似乎只会拿着刀后退抵抗,全然没有出招的意思。 但是有一点不对。 连天行忽然道:「你们确定,这『云扬』真得只是『筑基初期都勉强的修为』吗?」 这话听得几人心中一惊,豁然转头! 他们此番言谈也不过须臾转眼,可场上的情形却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只见原先被压着打的韶阳羽忽然起势,他手上的长刀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琵琶,此时真发出铮鸣之音,掀起滔天音浪如天罗地网般向着江望之袭去! 「他、他……!」 先前还十分笃定不屑的慕容秋瞠目结舌:「他竟然是个音修?!」 连天行身旁的人同样惊异道:「这股灵力绝无可能是练气期的弟子——哪怕是练气巅峰也不对!难道他真的已经筑基……不、不止筑基……」 「筑基巅峰。」连天行忽然道,「我觉得他有筑基巅峰。」 筑基巅峰。 这个词像是一个暂停键,忽然让周围修士们哑然失声。 他们中许多人都比场上那先前被他们瞧不起的落魄少爷年纪更大,可他们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勉勉强强筑基中期的水平罢了,甚至连筑基后期的边都没有摸到。 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巅峰,看起来不过是两个小境界的跨越,但其实却是天差地别。 到了筑基巅峰,就要很大机率能更进一步,至于金丹——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试图与江府攀扯关系的原因之一,江望之是如今这片地带中,最有望成为金丹修士的人。 不比四大门派的人才济济,在下面这些小地方里,能出一个「金丹修士」就足以庇护一方了。 就在他们思绪纷乱之时,忽然又是一阵如琵琶音响起! 包括自诩见识广博的慕容秋在内,在场所有的修士们,他们从未想过,琵琶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在他们眼中,琵琶就该是柔媚缠绵的靡靡之音,即便弹奏些旁的曲子,却也总显得单薄无力,远没有那些缠绵之曲来的动听悱恻。 就该是一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穿青衣白裙,手持琵琶,坐于淮河河畔,风姿动人,出尘绝艷。 她甚至无需去刻意微笑,只需面容淡淡,轻拨琵琶,诉说那轻佻的情爱愁苦,几滴薄泪落于衣衫,悠悠弦音入旁人耳,最是动人撩拨心弦。 以琵琶为法器的音修,就该是如此模样。 ……而不该是这样的。 在「云扬」手中,这琵琶远不是那等,甚至能以灵力为阵,趋势空气中的灵力为她所用,气势磅礴如万军领命奔袭而来,恍若下一秒,在场众人的人头就要落地! 场上形式陡然扭转! 连天行等人眼睁睁地看着原先几乎将「云扬」压着打的江望之忽然失去优势,形势反转之下,他面对着云扬时神色先是怔忪,而后骤然大怒。 「你不是云扬!」 江望之满面怒容出声:「你到底是谁!」 连天行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他皱起眉,细细打量却分辨不出,反而是一旁的慕容秋忍了几次也没忍住,压着声音道:「江城主……他的手,似乎在抖?」 连天行恍然大悟! 是的,江望之的手在抖! 难道是对面的「云扬」太过吓人吗?不,不是的,两人都是筑基巅峰,即便「云扬」再天赋异禀,却比这江望之少活了几十年,论起压力,也该是「云扬」更大一些才对。 所以? 连天行皱起眉,江望之在怕什么呢? 连天行自然不知道,在从未想过的时间和地点忽然遇见了他以为本该死去的人,这叫江望之如何不恐惧呢? 江望之脸上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也不知是惊是怕。往日里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看起来平易近人,带着一股和蔼亲人的气质。 纵使在府中「闭关」多年,坊间传言颇多,可真正见到他时,却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觉得,这人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嘭! 又是一阵琵琶之音,江望之已经乱了阵脚,他满怀恐惧地看着面前手持琵琶的修士,脑中压着的那根弦已然临近崩溃。 「——云扬!不!你不是云扬!」 「你究竟是谁!」 韶阳羽抬起头,淡淡道:「江城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侧身避开了江望之毫无章法的攻击,扬声道:「江城主不记得我是谁也就罢了,难道连地下所掩埋的那些被你利用、抽干了神魂的女子也一个都记不得了吗?」 这句话所含的信息量太大,即便是慕容秋都瞪大了双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第229页 地、地下城? 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秋瞪大了眼,完全僵在了原地。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修士们——所有人的动作都陷入了僵硬,没有人开口说出一字。 然而,他们的眼睛,控制不住地朝自己的脚下看去。 他们明明是踏在了实地上。 但连天行却觉得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让人害怕。 「……什么地下城!我看你是在胡言!」 江望之忽然冷静了下来,他抹去了唇边溢出的鲜血,将剑插在擂台上,看着韶阳羽,眼中带着寒意,极其冰冷骇人:「江流苏?」 周遭的侍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上前。 韶阳羽站在江望之的对面,与他对峙,半点不露怯色。 江望之冷笑道:「几年不见了,我原先还当你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你很好。」江望之眯起眼,「……好得很。」 韶阳羽将琵琶横在身前,并未开口。 与江望之对战,韶阳羽并非如后期表现得这样游刃有余,对方与她修为相同,又凭白比她更多出了几年的经验,老奸巨猾的很,韶阳羽并不敢大意。 她如今看似游刃有余,实则也是在藉此调整内里灵力,以防江望之还有什么后手。 而凤空澈看似坐在席上,心中却急得不行。 他身上的药效虽然即将过去,可到底还没回復至原先金丹时的修为,一会儿若是江望之还有什么后招,也不知他能应付多久。 就在这时,凤空澈听见身旁的修士抖着嗓子,颤颤巍巍道:「江流苏是谁?」 凤空澈回过头,只见是一个打扮得十分整齐的修士,似乎正是之前曾以身份自矜的凤栖阁阁主的弟子,叫慕容秋来着。 只是如今,原先还眼高于顶的慕容秋似乎已经要晕厥过去了。 凤空澈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出现—— 「江流苏是江城主女儿的名字。」 连天行站了出来,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亢奋:「她没有死——她来復仇了!」 「勇气可嘉。」 江望之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方才被韶阳羽的琵琶伤得不轻,此时连站都站不稳,却还是鼓着掌,哈哈大笑。 「但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有一个奴僕压抑住心底的恐惧,谄媚地上前,他是江望之亲信,往日里真是他来回于地下城和江府之间。 「城主,小人扶着您。」 江望之抬起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譬如现在。」 他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亲信的脖子上,神不知鬼不觉,下一秒,这亲信就没有了声息。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脸上还留有谄媚,唯独那双几乎要脱框的、惊恐的眼睛,显露出了他死前的惊惧。 「你看,想要杀一个人就是这般容易。」 江望之神色癫狂:「他如此,你亦然!」 韶阳羽:「现在的你,杀不死我。」 「多年未见,江流苏,你还是这么天真,一点都不像是我的女儿。」 江望之侧过脸,对着擂台上的人发狠道:「你们来我江府不过是搏一前程!现在,只要你们谁能杀了擂台上这个人,我就将江氏绝学传授于你,从此以后你就是城主府的座上宾!我江望之对天发誓,决不食言,如有违背,天打雷噼!」 这一瞬间,在场不少人是心动的。 脑子清醒如慕容秋,自然知道江望之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知情人。而连天行则是早就对江望之的人品有所怀疑,所以压根没相信他的话。 只是剩下的其他人,就没这样冷静了。 江望之抓住了他们的心理。 对于一些修士而言,只要能出人头地,方法也是次要—— 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江望之蓦然回过头,只见是完全不认识的三个人。 哦,也不对,中间的那个女子倒是十分眼熟。 又或者说,在瞥见这个女子的一剎那,无论是想要上前相助江望之的修士,亦或是静观其变,只想苟命的修士,他们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想法、甚至是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此时此刻,他们唯有一个想法。 ——美。 面前站着的女子实在是太美了。 青衣白裙,气质清冷,眉眼精緻却没有半分轻浮,反而愈发显出了她不可接近的冷淡,这样的长相天生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然而她偏偏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像是刚刚开刃的宝剑,带着横扫一切的所向披靡,这不自觉地为她增添了几分难以描述的绝艷。 冰肌玉骨,绝世脱俗。 就像是雪山,躲人性命,又勾得人心痒,想要攀登其上,一睹顶端艷色。 所有都愣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样的女子,才该用琵琶。 她曼声轻语,将那软糯小曲唱出,配着琵琶音的缠绵悱恻,也不知适合美景。 然后姬冰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曼声道—— 「吶!」 本想羞辱对方一番的江望之:??? 在场所有心怀琦思的修饰们:??? 第230页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姿容绝艷的女子掏出了…… 一把唢吶??? 江望之忽然觉得不对,然而他刚才自己发疯杀了亲信,此时那些侍从无人敢靠近他。 而姬冰玉可不会给江望之准备的时间,在唿唤了唢吶后,几乎不到一秒,趁着所有人不备之时,她直接吹奏起了唢吶。 熟悉的吶声。 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调子。 熟悉的旱獭。 熟悉的鹅。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凤空澈甚至有些麻木。 等到曲子即将终了之时,凤空澈甚至有兴趣在心中计算,这一次似乎多出了一些鹅少了些旱獭,还有了一丝丝极为诡异的阴间气息。 有那么一瞬,凤空澈几乎错以为自己看到了游魂—— 等一下! 好像不是错觉?! 轰隆隆—— 在姬冰玉吹奏完最后一个音时,这偌大的擂台场忽然塌陷,无数惊叫声响起,而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一个高塔同样坍塌! 「江望之。」 不等江望之回过神来,一个婉转幽长,如泣如诉的声音在场内响起。 「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江望之惊悚道:「月儿?!月儿你醒了?!」 他急急地想要起身,却被自己绊倒,即便如此,江望之仍是抬起头,喜悦道:「月儿你醒了?你何时醒的?」 他的声音都在因喜悦发抖,却依旧道:「你醒了……月儿醒了……只要你醒了,我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江望之深情款款:「无论世人如何误解我,月儿,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甩锅倒是够快的,转移注意力也是一流。 若是被他做实了是为情所困,那么日后传言最多的,便是骂苏芝月水性杨花,至于江望之,除去一个「心狠手辣」外,想必会有不少人惋惜他「情深不寿」。 姬冰玉等人早就料到了这点。 「江城主何出此言?」 苏芝月表现得比江望之还要悲痛,不得不说,她的演技确实一流,光是泪盈于睫,楚楚可怜这点,就甩开巫九冰十个雁流苏。 「难道不是江城主将我的身体囚禁于府中,以此为其一阵眼,布下这淫邪无比的摄魂大阵,以至于无数女子将性命填补其中,来成就你即将得到的『金丹』修为?」 「不止是这些女子。」 苏芝月悲悯地抬起头,看向了坐在边缘的十几个修士,目光怆然。 「还有这些才俊们!江望之,他们都还年轻啊,你怎么忍心断送这样前途无量、生机勃勃的性命,仅仅为了你那一己私慾?!」 这话一出,全场譁然。 底下的那阴森可怖的「地下城」已然露出了一角,不过除去个别几位,其余人对于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并没有太强的代入感。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牵扯到了自己的性命,总是更珍贵些。 苏芝月继续道:「若非是此番机缘巧合,我恰逢故人,有幸解开了一层迷阵从脱身而出,还不知几时才能将你的阴谋公之于天下!」 江望之极其意外,他做出了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月儿,你怎能——」 「我对天发誓!」 苏芝月抬起下巴,截住了江望之的话头。 「我苏芝月上述之言如有半句虚假,便让我神魂俱散,此生去后,再无轮迴之日!」 说完后,苏芝月甚至还对着江望之挑衅一笑,全然是一派小人得志之色。 然后,她用极其温柔缱绻的目光看向了…… ——举着唢吶还未收起来的姬冰玉??? 从未体会过这种待遇的江望之:??? 这样的温柔小意不是应该对着我的吗? 苏芝月,她的脑子,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第73章 吶 江望之其实还没有回过神来。 在他心中, 苏芝月已然死去多年,曾经姣好的面容都已经模煳,整个人的身影已经融于了往昔岁月。 所以江望之可以冷下心肠, 将她算计——只因在种种尝试后, 他心中已经认定,苏芝月是再不能活的了, 所以江望之才能那样冷下心肠, 想着要将苏芝月「復活」, 以此来救雁沂端的性命。 这一切, 只因为在江望之心中,苏芝月已经死了。 可偏偏,苏芝月就这样突兀的、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给他任何预告, 没有让他有任何准备。 方才情急之下, 江望之下意识想要将责任推脱,但现在,真正看见了苏芝月的面容后,他竟然也有一瞬间的恍神。 「江望之!」 连天行暴喝出声, 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若非是凤空澈有意拦了一下,他早就扑上去和江望之厮打在一处了。 「你——你这卑鄙小人!这么多年来你谎称寻仙求药——」 连天行跪在地上, 搂着虚弱无比的连如月,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再也忍不住险些失去至亲的绝望, 在这一刻,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弱小, 直接抬手起剑, 狠狠朝江望之而去! 「江!望!之!」 「你到底在这地下城中到底做了什么!」 苏芝月看也不看连天行, 反倒是韶阳羽忽然开口。 「他从各处找来青春貌美的少女,以此笼络各个修士。这些被抢来的女子中,凡是有不听的话,就百般折磨,最后将她们的神魂融入这摄魂阵中,以此滋养江府。」 第231页 韶阳羽顿了顿,扯开了嘴角:「——还滋养了你,我说的对吗,江望之?」 江望之跌坐在地上,面色颓然。 他先前与韶阳羽对阵时已然伤得不轻,最后更是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方才连天行毫无章法的一剑都没有躲过。 事已至此,胜负分明。 慕容秋大着胆子向下眺望,而后被地下城可怕又极其阴森的气息以及那一朵朵如同鬼火似的红灯笼吓得一激灵,当场缩了回去。 「这……就是地下城吗?」 或许是为先前言论而感到羞愧,慕容秋有几分不敢看韶阳羽,他下意识转移了目光,看向了站在韶阳羽身旁的姬冰玉。 「只是地下城的一部分。」姬冰玉纠正道,「其中阴森之处,若是道友想见,大可下去一观。」 说来也巧,这个擂台下恰好对着地下城中关押「不听话的东西」的地方。 连天行的姐姐连如月正是被关押于此。 说来可笑,其实连如月姐弟本也是江家人,只是当年江望之排除异己,他们姐弟又不肯为雁家卖命驱使,故而被迫流落他乡。 改了姓名,忘了过往,连如月却还是莫名其妙遭此横祸。 连天行抱着瘦成一把骷髅架的姐姐,气得还在颤抖,哪怕是已经刺了江望之一剑,犹觉不够。 这倒也正常,若是放在自己身上,恐怕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一旁的慕容秋这时候倒也没说什么讽刺之语,而是默默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了好几枚丹药,送到了连天行的面前。 「都是些上好的补气丹药,快拿去用。」 江望之看着他们,神色嘲讽。 他费力地侧过头,看向了似以灵魂状态悬浮于半空之中的苏芝月,悲切道:「月儿,你真的也要和他们一起背叛我吗?」 「我与你非亲非故,又谈何背叛?」 苏芝月正义凛然道:「江望之,你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我今日揭发你也算是功德一件。」 江望之叫道:「那你的一双儿女——苏芝月,连他们你都不管了吗?!」 比起江望之阴狠毒辣,苏芝月则显得万分诚恳。 她眸中含泪,面上的神色悲切地反问:「流苏难道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吗?」 江望之一噎。 苏芝月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江望之甚至都不敢反驳。 江望之破罐子破摔道:「那我们的儿子——你连端儿也不管了吗?」 嘶——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好大的瓜! 「还请江城主慎言!」 苏芝月做出一副羞愤欲尽的模样:「端儿是我与雁文涛之子,纵使雁文涛人品低劣、虐待子女,但端儿依旧是他的血脉,还请江城主你不要那这件事玩笑!」 「我知江望之你心狠手辣,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手,可是……」 苏芝月顿了顿,故意看向韶阳羽,而后嘆了口气:「罢了。」 「既然你都能自己的女儿出手,我怎么还能指望你对我的一双儿女厚待呢?」 见苏芝月被气成了这般模样,其余的修士们也坐不住了。 「江城主何苦为难一女子!」 「呵,什么江城主啊!我看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傢伙!」 「可不是嘛,我看这江小姐真是可怜啊!」 「诶,你们说江望之的夫人是不是也被他害死的啊……」 众人窸窸窣窣的话语半点都没有遮掩,江望之又怒又气,被背叛的愤怒和羞恼一瞬间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苏芝月!我对你哪里不好?你的一双儿女我照顾妥当,厚待至——」 「难道不是你对他们有所求吗?」 苏芝月冷笑道:「妾身敢发誓,方才所言如有一丝虚假,此生之后神魂俱散,再不入轮迴——那么江城主呢?江城主可敢发誓,你所作所为一直光明磊落,此生从未害人?」 苏芝月现在当然是一点都不怕发誓的。 反正她连傀儡契都签了,她的下辈子就和姬冰玉的爹一样虚无,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发誓的那种。 至于那对儿女。 她真的没有什么感情。 苏芝月想,自己大概真的是个天生的坏种。 比起苏芝月无所畏惧的坦荡,江望之全然不敢回应。 他只能强作镇定:「闹出这么大动静,一会儿府中守卫——」 「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守卫要来早就来了。」 姬冰玉不客气的回怼:「而且江城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江望之被她问得心头髮紧,愈发惊慌起来。 他从未体验过这样不受控的感觉,一切的一切,没有一个在点子上。 最终,江望之冷笑道:「你又何必虚张声势?」 「这淮州桃城需要当家做主之人,你们若是今日杀了我,四大家族定然——」 「我徒儿想杀便杀了,哪里来得这么多规矩。」 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凭空出现,旋身之间,一道身影翩然而落。 眉目如画,气度高华,白衫罩青衣,内里又有深蓝至浅青的渐变,腰间以红线繫着一枚玉坠。 他微微抿起没有丝毫笑意的唇角,眼中无悲无喜,看上去愈发不惹尘埃,恍若谪仙临世。 姬冰玉先是松了口气。 第232页 还好,大佬今天的配色还算正常。 而后她又忍不住想,容清垣这齣场方式,就差在天空中来个七彩花瓣,宣告自己独一无二的七彩玛丽苏身份了。 但姬冰玉不敢出声调侃。 因为很怕容清垣当真.jpg 「……这、这位是谁?」有修士颤抖着嗓子问道。 「不知……」 「难不成是四大家族的人?」 「看起来像……不对,他身上没有家族族徽!」 不管周遭人如何议论,容清垣权当没听见,他淡定自若看向了姬冰玉和韶阳羽:「你们可还好?」 姬冰玉心中自动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 ——怎么还没把江望之做掉? 韶阳羽道:「弟子无碍,劳师父挂心。」 容清垣微微点头,然后他看向了江望之,上下打量了一番,琢磨了须臾,终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太老了?」 凤空澈下意识藉口道:「什么老?」 他越看这男子越觉得熟悉——不止是脸,还有气息。 其实容清垣的脸与上次「容儿」的面容没有太大差距,无非是此时气场全开,凤空澈根本不敢认罢了。 容清垣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肉质太老了,丢出去餵狗,都要被狗嫌。」 凤空澈:「……」 躺在地上的江望之:「……」 众人:「……」 等一下,这么兇残的画风—— 「您、您您可是清清清清清虚虚子?」 容清垣摇头:「我不是。」 那人刚松了一口气,容清垣又友好道:「我道号清虚,你可以叫我清虚子或是清虚真人,而非『清清清清清虚虚子』,这个名头,我可从来没有过。」 姬冰玉:…… 她欲言又止,很想让容清垣别折腾了,没看见刚才开口的那个弟子眼皮一翻直接厥过去了吗! 「清虚子又如何!」 躺在地上的江望之发现了不对,他意识到先前本来与苏芝月一起出现的两位男子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而外头寂静无比,他的守卫没有半点动静。 江望之清晰地意识到,江府被控制住了。 ……但他不甘心。 「这桃城离不开我——若是没有江家血脉镇守,一旦魔渊出了什么事,你们可能担得起责任?更何况,这是当年的约定,三百年内,桃城城主只能是江家人!」 江望之费力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韶阳羽的面前:「你还在怨我是吗?——可是流苏,父亲怎么会不爱你呢?你不要被这些人蒙蔽了,他们、他们都不是好人……能将神魂拉扯出来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她还弒父灭亲!最是阴狠毒辣之辈!……」 原本正在走神思考晚上吃什么的姬冰玉:? 龟孙!你在内涵你爹呢! 姬冰玉毫不迟疑,直接重重地一脚踢在了江望之的屁股上:「——我放你的屁!」 与此同时,『嘭』的一声,只见韶阳羽也毫不留情地直接琵琶砸脸将江望之抡到在地。 眼见江望之要扑街到自己的脚下,容清垣极其嫌弃地别过脸。 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的声音,扑街的江望之被送到了半空中翻了一面,然后再次重重落地。 忽然出现的天道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咦,你们在玩蹦床吗?] 姬冰玉默默看了它一眼,幽幽道:[你想加入吗?] 天道立即假期尾巴:[不,我只想破坏!] 说来也巧,这一反一转之间,伴随着江望之的惨叫,他的筋骨俱碎,而面容也被不知何处起的细线磨得血肉模煳。 重重的落地声听得在场众人心惊肉跳,即便是已经死去活来的苏芝月看到满面鲜血,连牙都掉了几颗,面容几乎全部毁坏的。 韶阳羽上前几步,她俯下身看着再也不掩饰眼中怨毒的江望之,忽然笑了。 曾经那样可怕的、几乎以为再也不能打倒的人,此时此刻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匍匐在她的脚边,一点也不能动弹,任她所为。 若是想在此时取走他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江望之。 这个曾经困扰了韶阳羽几乎修炼时光的心魔,这个她曾以为无法打败的强大对手,这个曾经将她的命运肆意玩弄的卑劣者—— 他也不过如此。 「我会取代你。」 韶阳羽俯下身,轻声道:「我想过了,我会成为桃城的新城主。」 江望之瞪大了眼,原本还气息奄奄的他忽然激烈地扭动起来,口中「吱吱啊啊」的叫喊着什么。 韶阳羽侧过头,对着投来担忧目光的小师妹笑了笑,然后又看向了江望之。 「你是不是想说,女子是做不得城主的?」 韶阳羽漫不经心道:「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与你争论。」 「因为我不同死人说话。」 「但我会证明,江望之,我会证明。」 韶阳羽干脆利落的起身,她逆着光,江望之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果决坚毅的声音。 「我会做的比你们都要好。」 「而你,永远看不见那天了。」 这一刻,江望之忽然有些感伤。 他想起了韶阳羽的母亲,那个美丽温婉又倔强的女人,她喜欢听琵琶音,也很擅长乐器,曾经的自己也很希望能有一个和她相似的女儿。 第233页 江望之又想起了韶阳羽——小时候的「江流苏」。小小的一个,粉雕玉琢,即便当时还有他还有别的儿子,却都越不过年纪最小的韶阳羽去。 她是府中最小、最被宠爱的小孩。 所有人都纵着她,娇惯她,即便是江望之自己,对这个女儿也算得上有几分真心。 …… 他眼神迷茫,试图伸手拽住韶阳羽:「……流苏……」 不等韶阳羽动作,江望之只觉得自己的尻忽然一痛! 伴随着突然起来的一个令人心悸的鹅叫,被吓得差点失禁的江望之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地朝着那被破开的地面滚去! 何其恐怖! 简直恐怖如斯! 在自由落体的下一秒,江望之只听韶阳羽身旁的小姑娘冷哼道。 「果然反派死于话多,赶紧下去吧你!」 第74章 吶吶 姬冰玉是真的很烦江望之这磨磨唧唧的样儿。 她看得出来韶阳羽也忍了很久, 只是之前重创江望之后,韶阳羽到底是有几分力竭,此刻也不过是在人前强撑不想露怯罢了。 就像方才, 尽管韶阳羽隐藏的很好, 姬冰玉眼角还是瞥见了韶阳羽在从江望之身旁站起身后嘴角溢出的鲜血。 确实如此。 江望之好歹多活了几十年,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故而韶阳羽如今的情况算不上好。 但也不算太糟。 尽管江望之倒下的很突然, 但江府丝毫没有乱起来。 因为此次不止是容清垣, 更有不远万里从流明谷赶来的清源道人、以及凤家特地派来的一位在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有些七七八八的人——总之, 有这些人在,起码管理一个小小的淮州桃城全然不成问题。 韶阳羽负责在府内与前来的几位商讨桃城后续,并安排一些江府事宜。 那群修士显然吓得不轻, 一个个都面容恍惚、噤若寒蝉, 想来也是被这变故吓得不轻。 倒是那个叫连如月的女子让姬冰玉有些意外。 当时在那地牢中看见她时,分明是这样狭小阴暗的地方,连如月也分明出于极度的弱势之中,但她依旧不卑不亢, 好似全然没将叫嚣的雁流苏放在眼中。 当然, 也正是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雁流苏,险些又成了一桩惨案。 不过在有了这样痛苦又难堪的经歷后, 姬冰玉本以为连如月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平復心情,熟料对方的心里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坚强, 在吞咽下几枚补气丹药, 略微能顺几口气后, 连如月当即起身。 「我要去帮忙。」 刚打算从她房中离开的姬冰玉:「你要去帮什么忙?」 连如月:「如今江府虽未乱起, 不过是因为消息暂未走漏, 一旦江望之所为以及地下城的事件暴露, 江府必然还要再乱一场。」 尽管身上的伤势依旧很重,甚至重到连经脉都在疼痛,可这完全没有影响到连如月的思考。 她从小就善于思考,说话往往直击要害,一针见血,并不懂得委婉些。同时,幼时的连如月看人的眼神也不像是同龄的小孩子那样天真可爱,眼中往往透着些审视,看起来古怪又不讨喜。 因此当时很少有人愿意与她交好。 或者说,与她交好的人,只有当时的江府小小姐江流苏——也就是韶阳羽一人。 连如月冷静道:「江府中人员纷杂,除去江望之的嫡系外,恐怕还有各路人马在传递消息,若不快刀斩乱麻,恐怕日后纷争不断。」 姬冰玉比她还要冷静:「但你不能去。」 连如月:「不过是身上有些皮外伤罢了,我并无大碍。」 四目相对,姬冰玉发现了她眼中的坚定与执拗。 显然,这个连如月完全不是那种受点伤就要吱哇乱叫的凤飞霜式娇娇女(凤飞霜:?),而是另一种极端。 除非是死,恐怕其他的伤在她眼中都是小伤。 哦,即便是死,恐怕连如月也会一声不吭,最多在即将去世的前一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出冷酷且淡然的声音—— 「啊,我要死了。」 真·冷酷硬汉风 迄今为止,姬冰玉的仙友圈中,第一次出现这样风格的人。 连如月和韶阳羽不同,韶阳羽是后天性格转变,但在一些小事上,还是能看出些许她曾经的天真烂漫来,而连如月则是天生如此。 像极了绿唧唧霸总文里不懂爱恨的冷酷。 姬冰玉:嘶——姐姐好酷我好爱! 然而尽管如此,姬冰玉还是不能让她离开。 「为何。」 连如月坐直了身体,平淡提问:「眼下正是要乱的时候,我来此之前曾收集过桃城资料,过去是能帮上忙的。」 「……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姬冰玉沉默了一秒,忽然问道,「你听过我吹唢吶吗?」 连如月动作一顿,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抽了抽,眼皮颤动,显然是脑中正回想起了什么特别的回忆。 姬冰玉瞭然道:「那就是听过了。」 不等连如月开口,下一刻,姬冰玉用一种比刚才的连如月还要冷静的口吻道:「如果连小姐执意要去,那下一次这唢吶就要为你而鸣了。」 连如月疑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引得道友出手?」 姬冰玉摇摇头:「不是,是在你出殡的时候。」 第234页 连如月:「……」 连如月:「。」 别的不说,姬冰玉的唢吶的音色吧,实在太独特了。 连如月不禁想起她刚才第一次听见唢吶时的场景。 实不相瞒,尽管在找到连如月时,姬冰玉等人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办法让连如月身上的伤恢復得七七八八,但由于伤势过重,连如月的意识还是有几分模煳。 直到后来。 直到那一声唢吶响起。 连如月可以毫不迟疑的说,倘若不是姬冰玉的那声唢吶,自己绝不会这么快恢復理智。 什么江府、什么復仇、什么江望之—— 当时思绪混沌,脑中模模煳煳像是一团泥浆的连如月什么都记得不得了。 她远没有姬冰玉脑补出来的这样淡然镇定。 在那个慌乱的、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的时期,重伤的连如月的脑中只剩下一件事—— ——谁能在我死之前,把这个天杀的鹅拖出去鲨了。 连如月:即便是死我也要让这个鹅陪葬! 或许是这样的愿望过于强烈,导致了连如月竟然靠着几枚丹药的修补,硬生生睁开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恍恍惚惚的连如月没看清姬冰玉手中的东西,她错以为这声音从姬冰玉的口中发出。 ……好强的一个鹅精! 就这样,姬冰玉叼着(?)唢吶的身影留在了连如月的脑中,成为这本子无法忘怀的风景。 它与别的乐器——甚至是别的唢吶都不同,姬冰玉的唢吶实在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让人见之忘俗,起码三月不想再见到这糟心玩意儿。 即便是死。 连如月想到,即便是死,她也不想要这个完全不符合她审美的东西在她的棺材前响起,否则恐怕她即便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 「唢吶滚出修仙界!」 …… …… 眼见这一招有用,姬冰玉立即打蛇上棍:「躺下。」 她歪嘴一笑:「否则我就上唢吶!」 连如月:「不要!」 姬冰玉:「嘿嘿,知道不要就按照我说的做!」 刚刚走到门外的几人:…… 此时他们是万万不敢直接住在江府的,毕竟谁知道鱼龙混杂的江府里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所以连如月休息的地方是在江府旁边的一出院落。 算是一个别院,虽然不至于豪华,但胜在干净,设施也算齐全。 但有一点。 这里太小,而姬冰玉来时也没想着下隔音咒,于是她的话被门外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连天行当即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勐地将门推开! 「姐姐!你——」 ……怎么了。 连天行目瞪口呆地看着真被姬冰玉摁在床上,双手抵在姬冰玉肩膀上、满脸通红却毫无反抗之力的姐姐连如月。 此时此刻,连天行只觉得自己新世界的大门被暴力拆迁了。 欢喜冤家、、阴差阳错。 边缘恋歌、因缘邂逅、。 替身、白月光、追友(?)火葬场。 他喃喃道:「原来如此……竟然如此……替身,白月光回归……」 姬冰玉:? 小同志你在说什么鬼话? 姬冰玉总觉得这个连天行的脑子似乎也有点奇奇怪怪,但她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姬冰玉晚开口了一步,等她想开口时,连如月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多谢郦道友,天行会跟你一道,江府之事就拜託你了。」连如月对着同来的容清垣和郦抚卿颔首示意。 姬冰玉看着仅仅点了点头的郦抚卿,赶忙薅天道羊毛,在心底传音八卦:[嘶——大师兄今天格外安静啊。] 是的薅天道羊毛。 上次姬冰玉偶然得知,她之所以能和容清垣如此畅通无阻地打异地电话甚至网速高达10086g,除去那个神奇的白玉坠外,还有天道帮忙的缘故。 被不愿透露姓名的容某人压榨的天道:我小小年纪就付出了太多[点菸.jpg] 容清垣瞥了眼郦抚卿,微微颔首:[是有一些,大概是之前喝了些茶,有些恍神罢。] 姬冰玉一本正经:[也有可能是闷醋喝多了。] 姬冰玉猜的不错。 郦抚卿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被连如月拜託要照顾韶阳羽时,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就有种又憋屈又奇怪的感觉,郦抚卿形容不出来,总之他不舒服就是了。 当然,连如月本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自己不能前往,但仍旧十分担忧韶阳羽的安危,所以拜託自己的弟弟代替自己,前去助韶阳羽一臂之力。 至于为什么不拜託容清垣…… 尽管连如月不能下床,也并不清楚的知道容清垣的身份,但连如月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十分危险。 而这个本能,是庇护了连如月在妖魔密布的西方边境生存下来的优势之一。 连如月又看了一眼容清垣。 此时容清垣已经将自己的面容用法术改变,除去姬冰玉等相熟之人外,旁人看他时,只会看见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罢了。 然而即便如此,连如月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要不然就是他杀人如麻,导致她浑身上下叫嚣着远离;要不然就是他已经强大到了危险的地步,导致她连战意都升不起丝毫。 第235页 还有…… 连如月总觉得,面前这个青白衣衫的男子绝不该长着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有趣。] 容清垣忽然道:[我觉得这位连小姐的祖上,也许有妖族的血脉。] 不是普通的妖族。 而是极为强大的某种妖兽。 [不管什么血脉,我觉得她现在都该休息了。] 姬冰玉:「该休息了。」 连如月:「我还不累。」 姬冰玉清清嗓子:「不然我给你吹首摇篮曲?」 连如月立刻转身、躺平、拉上被子:「不必,马上睡。」 全程动作不超过三秒。 容清垣勾起嘴角想,浅笑地看着姬冰玉。 姬冰玉:「……」 郦抚卿:「……噗。」 像是生怕姬冰玉真的在她的房间中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连如月立刻打断道:「我是真的有些累了,你们不必管我,去帮流——」 连如月忽然顿住。 她眨了下眼睛,忽然有几分怅然。 儿时好友已经多年未见了,自己连她现在的名字都记不住。 「韶阳羽。」 不等姬冰玉开口,一直未开口的容清垣淡淡接道:「这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韶阳羽……韶阳羽……」 连如月将这个名字读了几遍,似是要让唇齿间都留下这个名字的印记。 「真好听啊。」连如月笑了起来,这是她露出的第一个笑,「比先前那个好听多了!」 这句话惹来了郦抚卿极大的贊同:「是啊!这名字是当时我和她一起取的!」 姬冰玉能想像出当时的画面。 她知道郦抚卿其实也并不知道韶阳羽的本名,只是通过某种惨烈的方式才知道了韶阳羽喜欢流苏制品。 那么还原一下当时的情景—— 韶阳羽:「我想换个名字。」 因为追问姓名被揍的郦抚卿:「哌。」 韶阳羽:「改为『韶』姓。」 出于容清垣威慑不能还手的郦抚卿:「不错!」 韶阳羽:「再以『阳羽』二字为名,大师兄以为如何?」 毫无文学细胞的郦抚卿:「妙啊!」 ——以上,大概就是郦抚卿『这名字是当时我和她一起取的』的全部过程。 但是姬冰玉知道,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 比如连如月。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许多:「我这里无需你们,你们快去帮她,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咦?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姬冰玉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 草!站在连如月的立场来看,郦抚卿方才那句话也太绿茶了吧!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简直就是那种上一秒朋友a在感嘆以前的好友b最爱吃虾,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帮她剥。然后c拍了拍a的肩膀,爽朗万分地安慰。 「别担心,b现在不爱吃虾啦,因为我爱吃鱼,所以我们两个一起出去的时候都是吃鱼,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帮我剔鱼刺呢!」 姬冰玉:。 这种既视感就很绝。 她默默看了容清垣一眼,恰与对方目光相接。 姬冰玉痛心疾首地传音:[师父啊!你看看你把大师兄教成什么样了!] 容清垣更加痛心疾首道:[好徒儿啊!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人天性如此,为师实在坳不回来啊!] 姬冰玉:??? 虽然郦抚卿读书少,但我又不是文盲! 容清垣!睁大你的狗眼告诉我!这个谚语是这么用的吗?! 姬冰玉和容清垣的眉眼官司不过短短几秒,而另一边,连如月和郦抚卿的「战争」还在继续。 「你说二——阿韶啊。」 郦抚卿不知为何,突然改了称唿,他较劲儿似的道:「你别小看她,她很厉害的,即便我们不在,也能处理很多事。」 姬冰玉:…… [我不在的时候,大师兄是不是从吃草改吃茶了?] 容清垣轻笑。 连如月道:「你为何叫她『阿韶』?」 郦抚卿反应极快:「连小姐又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 连如月正色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春饮朝露,夏扑彩蝶,秋梳成妆,冬起暖阁。自幼便同进同出,自然情非泛泛。」 郦抚卿道:「不过至多十年罢了,呵,之后可都是我们在一道相处。」 连如月手一颤:「一道?」 郦抚卿认真道:「没错,就是你说的,呃、同进同出,情非泛泛?」 连如月瞪大了眼。 郦抚卿现在是少年体型,所以连如月全然没往情爱方向思考,她只觉得郦抚卿是韶阳羽的玩伴。 就像是当初的自己一样。 一见连如月忽然垂下眼,姬冰玉就知道他们恐怕待不了多久了。 果然,下一秒,连如月收起了笑容,对着连天行冷冷道:「听阿羽和郦道友的话,不要惹事,你脖子上的东西不是摆设,像是刚才那样冒失的行为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连天行缩着脑袋听训,又灰熘熘地跟着郦抚卿离开。 至于姬冰玉,她则是与容清垣一道前去江府外看热闹。 「阿玉先前为何不为连小姐解释清楚?」 「有个小误会也好。」姬冰玉道,「反正大师兄肯定会露馅儿,转移一下师姐的注意力也好。」 第236页 容清垣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姬冰玉:? 她看着容清垣微笑的表情,总觉得背后有点发毛? 「好你个姬冰玉!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叫上我们一起!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我了?」 一道气势汹汹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熟悉的娇蛮!熟悉的语调! 是凤飞霜! 姬冰玉蓦然顿住了脚。 电光火石之间,姬冰玉忽然想起了曾经和凤飞霜的对话。 ——以后做什么也要带我一起! ——没问题! ——对了啊,即便你真的要对付雁流苏,我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千万不许瞒着我! ——好! 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容清垣似笑非笑:「阿玉这是有惹了什么风流债?」 姬冰玉:「……」 不等姬冰玉编好藉口,下一秒,有一道娇俏(?)的男子声音于后方响起。 「凭什么要告诉你呀。」 蝶妄生拖着他华丽无比的大拖尾来到了姬冰玉的身边:「姬师妹现在有我陪着,忘记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也是正常~嘻嘻~」 姬冰玉:「没有忘记!我——」 凤飞霜立刻调转火力:「你是谁啊?怎么也在这里?为什么叫她『师妹』?」 姬冰玉:「不是,他——」 蝶妄生抢答:「我是姬师妹新认识的人呀~嘻嘻,在这里当然是来找姬师妹的了~」 姬冰玉:「没,我——」 凤飞霜打断:「我管你是谁!反正是我先来的!」 姬冰玉:「他——」 蝶妄生冷笑,拿出了一丝正经时的邪魅妖族太子气场,霸气宣言道:「呵,小妹妹,有的事情可不分先来后到哦~」 姬冰玉:…… 她终于找到了比自己的唢吶更阴间的东西了! 凤飞霜!蝶妄生!你们两个这都是什么阴间台词! 姬冰玉绝望地看向了不知道在喝什么东西的容清垣:「你怎么不提醒我?」 容清垣一饮而尽,将玉瓶放回芥子内,无辜回望:「有些恍神,没注意到。」 姬冰玉完全不信:「你怎么可能会恍神?」 容清垣微微一笑,垂下眼睫看她。 两人距离离得有些近了。 姬冰玉忽然发现,尽管容清垣今日的瞳色有些浓,像是藏着来自深渊中的古书秘籍,明智危险,又偏偏忍不住想去探寻一二。 容清垣弯了弯眼睛,他看着她,笑得极其好看。 姬冰玉觉得容清垣就像是传说中魅惑众生的青丘九尾,光凭这一眼,就能将人勾魂摄魄。 哦,这个「人」字在这里是个限定词,单指她自己。 就在这时,姬冰玉听容清垣浅笑道:「为何我不能恍神?」 鑑于他笑得太过于好看了,姬冰玉生怕自己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赶紧错开眼:「……你还不如说是醉酒。」 编也编个像点的! 熟料这一次,容清垣居然难得正经,认真解释起来。 「这世间寻常酒类醉不倒我。」容清垣道,「若是我恍神,只有一点……」 姬冰玉悄悄竖起小耳朵。 「——大抵是闷醋喝多了罢。」 第75章 吶吶吶 ……这就很离谱。 最终, 眼看着蝶妄生和凤飞霜亦然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之中,姬冰玉沉默了几秒,果断选择了拉着容清垣先跑为敬。 没走几步, 姬冰玉就听见了一阵喧闹。 前面是一堆百姓挤在了一起, 他们似乎围着什么,手上都拿着些长棍之类的东西, 再不济也是一块板砖, 此刻正群情激奋地往中心招唿。 「让你当年欺负翠儿, 看老娘打不死你个龟孙!」 「嘿, 方婶子,给俺腾个地儿!」 「好嘞!顺子!」 「方婶子别忘了给他吃点儿仙人给的药,可不能让他这么快就死咯!」 姬冰玉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剧情, 她疑惑地转向了容清垣:「他们这是在……?」 「打人。」容清垣言简意赅地做下了结论。 姬冰玉:「嚯, 在打谁?」 容清垣眨眨眼,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人? 姬冰玉眯起眼,在脑中扒拉了一下。 在他们在摄魂阵中发现雁流苏企图用卑劣手段对付连如月时,最先陷入暴怒的不是郦抚卿, 也不是蝶妄生, 甚至不是脾气最差的姬冰玉,而是一直表现的十分和顺温柔的苏芝月。 雁流苏这些手段明显让苏芝月有了非常糟糕的联想, 完全不用姬冰玉和郦抚卿动手,苏芝月自己就把她给收拾了。 过程……呃, 颇为惨烈就是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 姬冰玉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天道会说苏芝月是个「扭曲」「几乎毫无感情」的人。 即便是对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脉的雁流苏, 苏芝月也毫不留情, 甚至更加狠毒。 之后, 苏芝月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似乎颇为懊恼,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不过虽然雁流苏彻底的逝去,但本就神魂不稳又身为傀儡的苏芝月动手的代价之一,就是她的身体彻底湮灭,只能以幽魂的形式存在。 这同样意味着,她本就不长的寿命,更加短暂了。 第237页 当然,看起来苏芝月一点也不在乎就是了。 姬冰玉表示正常人不能理解疯批的想法,她将自己的思维拽回来,压低了声音猜测道:「是雁沂端?」 毕竟这些主事人里,雁流苏和雁文涛已经死了,而江望之被她一脚踹去了地下城里,恐怕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那么剩下的人里,也就只有这个为非作歹多年的「雁小少爷」还没有经歷过社会的毒打了。 容清垣『唰』的一声展开了摺扇,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压低了声音道:「阿玉真聪明,是他。」 姬冰玉当即将声音压得更低:「是你将人扔出来的?」 大师兄郦抚卿手段直白,只会想要把人打死了事,万万想不到这样的操作。而蝶妄生——不是姬冰玉说他,但这位号称「血脉高贵」的妖族太子(太女?)的脑子八成有什么问题,再给他十年八年也想不到这样好的注意。 既能让雁沂端遭受报应,又能平息些百姓们的愤怒。 唯一有这个脑子,又敢当机立断作出决定的,恐怕只有容清垣一人了。 「是我。」 容清垣微微颔首,云淡风轻道:「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试图从侧门逃走,只是不巧,刚好遇见了我。」 「所以我顺便就捉住了他,又顺便废了他的修为,然后让抚卿喊了一声,就把他扔出去了。」 姬冰玉毫无感情的『哇哦』了一声,死鱼眼地看着容清垣,扬起眉梢重复道:「『顺便』?」 容清垣收齐摺扇,抵住唇角,笑得一派光风霁月:「当时想着,来都来了,自然也就『顺便』动了手。」 好一个「来都来了」! 无论何时,姬冰玉对于容清垣总是能云淡风轻地说出些惊天动地的骚话感到十二万分的敬佩。 这一次也是一样。 姬冰玉顺手从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份瓜子,她不由分说地掏了一把塞进容清垣的手中,拉着对方找了一个绝妙的视角,津津有味地看着雁沂端被暴打的全过程。 「啧,只怕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吧?」 姬冰玉将瓜子嗑得咔咔响:「雁沂端从来自诩身份高贵,觉得自己凌驾于众人之上。他大概从未想过,会被一直瞧不起的『杂种』们这样踩在脚下吧。」 容清垣轻笑道:「不仅如此,我猜他还想不通,你们为何都会去帮着阳羽,蹚入这场浑水里。」 容清垣说得半点没错。 躺在地上连抱头的力气都没有的雁沂端真的想不通。 在雁家被爆破之时,他还在后院的阵法中,等待着不劳而获。 在雁沂端的设想中,他最好能吸收足够的灵力——起码也要让他一步跨越至金丹之上,成为人人称羡仰慕的金丹真人! 那时的雁沂端发狠似的想到。 等到了金丹,他一定要去曾经羞辱过他、看不起他的人面前好好地耀武扬威一番! 尤其是那个姬冰玉! 雁沂端忘不了她带给自己的耻辱,在那么多人面前的一顿毒打简直是将他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尤其是最后,甚至让他耽误了入门试炼! 简直不可饶恕! 所有的愤恨被雁沂端累在了心底,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跨越金丹步入人生巅峰的时候—— 雁家垮了。 一夜之间,雁家沦为废墟,就连他自己都被重创。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虽然雁家垮了,但江望之的出现又一次给了陷入绝望之中的雁沂端希望。 原来他竟是江城主的儿子! 原来他还有另外的靠山! 雁沂端顿时狂喜,他很快从对他无比愧疚包容的江望之口中套出了事情的原委,并将此作为把柄,数次从江望之手中得到好处。 他的生活质量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变得更好——江望之对他的溺爱丝毫不逊色于雁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体有恙的雁沂端顿时又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像是要以此展示他「没病」一样。 …… 姬冰玉猜测,这大概就和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一样,不行的人都喜欢说自己十分可以? 「他快死了。」容清垣平静地开口。 确实如此。 地面上的雁沂端显然十分痛苦,他的身上早已无一块好肉,衣衫破碎,膝盖骨也被打折了,整个人像是一条断了一半的蚯蚓似的匍匐在地上。 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喘息声,粗粝的像是用指甲挂蹭地面,雁沂端脸颊上原本细嫩的皮肉已经布满了伤痕,一只眼球突出,流下血泪来,猩红色的血液混杂着泥土,蜿蜒而下,在脸上留下了一条斑驳的痕迹。 看上去可怜又悽惨,但姬冰玉一点也不同情他。 姬冰玉略微皱起眉毛:「诶,就这么死了?可是我看后面还有些人等着打他呢!」 容清垣道:「我先前给了那些百姓一些丹药,想来是他们忘了。」 姬冰玉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殴打残渣嘛,到了兴头上,就是容易忘事的! 姬冰玉嘆了口气:「死得太轻易了。」 「不会。」 眼看着雁沂端奄奄一息,下一秒就要魂归九天,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解脱这件事,眼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光芒—— 容清垣轻轻一弹指,一股细小的气运入了雁沂端的口中。 第238页 于是,原本濒死的雁沂端,又强行活了过来。 容清垣微微勾起唇角:「看,他又活了。」 姬冰玉:…… [我死了,我装的.jpg] 她不知道雁沂端现在是何心态,但是姬冰玉本人表示,看着雁沂端被暴打可真是让人愉悦极了! 「所以师父此次前来可还有别的要事?」姬冰玉从原本坐着的高处一跃而下,动作利落潇洒,拍了拍手,对着容清垣道。 容清垣同样落于她的身后,比起姬冰玉的潇洒,他宛如一根羽毛,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声响。 「有些不放心你们,来看看罢了。」 姬冰玉狐疑地侧过头:「可您不是不能下山吗?」 她记得原先好像说过,出于某种约定(?)还是禁制(?),杀神容清垣不得轻易下山来着? 容清垣道:「想要做一件事,总是有办法的。」 他一笔带过这个话题,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姬冰玉的额头,无奈道:「再说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已经远不是『淮州桃城』的小事了。」 「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师父,若是在这个时候不能庇护一二,岂不是妄为人师?」 姬冰玉捂着被弹了一下的地方,做出一副控诉的模样:「容清垣你变了!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容清垣陷入沉默,他抵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让姬冰玉发现不对。 然而姬冰玉正演在兴头上,她声泪俱下的控诉道:「当时人家有用时就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嫌弃我了就——」 姬冰玉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面前站着的清源道人、凤家长老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衣袍上面画着眼熟族徽的中年男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清源道人显然目瞪口呆,他先是看看姬冰玉,最终用痛心疾首的声音道:「君既无情我便休!姬师侄惊才绝艷,又何须耽于情爱之中?这天下男子如过江之鲫,此等容貌平平、又修为平平之人何须让贤侄如此费心?」 好傢伙! 「平平无奇容清垣」?! 清源师叔,不是我说,如果把他的阵法撤了,是你当场被吓得买站票跑回流明谷的程度! 姬冰玉下意识看向了容清垣,只见对方嘴角噙着笑,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等师侄修为大成,要什么男子没有?恐怕天下好儿郎都排着队供你挑选。如这人这般不识抬举——」清源道人还在继续,他看着姬冰玉,仿佛看着一个被pua的少女般痛心,「——哎,总之师侄定要好好修炼!若是无端为此人而耽误了修为,才是不值啊!」 姬冰玉:? 看不出来,您不仅是我事业粉,还藏有一颗大女主的心? 但是您是怎么对着容清垣说出「容貌平平」这句话的啊!就算不提容貌,我记得当初你们见面时,除去玄枫道长那个脑子缺根筋的傢伙,根本没人敢惹容清垣—— 等等。 姬冰玉忽然想起。 ——容清垣此时用了法术遮掩容貌,只有几位亲近之人能认得他。 而清源道人显然是没有看出来。 ……哦,怪不得容清垣不生气,人家搁这儿看戏呢。 姬冰玉目光略微偏移。 哦,凤家长老似乎看出来了,他现在正用手托着自己即将捶地的下巴。 至于那个疑似雁家的人有没有看出来,姬冰玉也不在乎。 她赶忙安慰了清源道人一番,又略过了凤族长老,给他时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世界观,最后拍了拍雁家使者的肩膀,和他进行了一番友好寒暄。 「人生真是奇妙啊!」 为了不冷场尴尬,姬冰玉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她抬手指了指正在被暴打的雁沂端:「我第一次遇见雁沂端时他在被暴打,最后一次遇见雁沂端时他还是在被暴打诶!」 「还有雁流苏,我第一次见她时打了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也被暴打诶!」 「哦,还有那个什么雁文涛,我第一眼见他时就像打他,最后果然打了他!」 说到最后,姬冰玉大力拍了拍雁家使者的肩膀,由衷地感嘆道:「不得不说,我和你们雁家还真是有缘啊!」 雁家使者:「……」 这位修士,你自己仔细思考一下你说的话,你觉得你礼貌吗?! 雁家使者一脸麻木地感受着自己几乎要被拍断的肩膀,想起尊主的要求,不由陷入了绝望。 第76章 吶吶吶吶 在临行前, 赤羽洲尊者雁询子将他准备排出去的使者召于座前,殷切嘱託过几句。 而雁询子这些话中的重点,就是让这位使者务必尽最大努力消除姬冰玉对雁家的恶感, 若是能让对方对雁家产生些许的好感甚至是归属感, 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即便尊贵如雁询子, 也觉得这个要求属实有些困难。 不过姬冰玉年岁不大, 想来最多是少年气盛罢了, 也不至于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更何况修行本就艰难, 不说什么秘境探险,便是人情往来也需要些东西筹备,还有外出游歷的时候……毕竟小鬼难缠, 而在这些时候, 雁家的名头就会是最好的助力。 更何况,修行之路上,谁又不需要什么法宝、丹药呢?即便她是长清门的弟子,可是长清门下三千阶, 光是修士也不知凡几, 如何又能方方面面的照顾到她一个平平无奇的修士头上呢? 第239页 如果这小姑娘是个聪明人,那么她就该明白, 在修行之路上,雁家会是她最大的助力。 所以雁询子一点也不担心姬冰玉还会抗拒下去。 财帛动人心, 如果不动, 那就是给的还不够罢了。 「尽力即可。」 雁询子顶着一张悲天悯人的脸, 嘆息了一声。 「这孩子恐是因为她的父亲而对我们颇有成见, 你此次过去, 略微安抚一二。」 身着黄衣的使者连忙应声道:「谨遵尊上教诲!」 他没有看到身旁同僚纠结万分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心中对即将去的地方、即将见到的人浑不在意。 在黄衣使者的心中,淮州桃城不过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当然,任何地方比起他们的赤羽洲,都不过是个小地方而已。 还有那个什么「姬冰玉」,听都没听说过的姓氏,无非是仗着有些许雁家血脉罢了,要黄衣使者来说,完全不值让尊者如此费心。 只是既然尊者发话让他走一次,那么他便走一次好了。 两位使者垂手而立,上座的雁询子似是在写着什么,手里拿着笔,冷不丁道:「那些被欺负的百姓倒是可怜。」 「尊上心善。」黄衣使者对着雁询子一脸崇拜憧憬,看着雁询子似乎在垂眸深思,他面露担忧与气愤。 雁询子撩起眼皮看他,将黄衣使者的神色纳入眼底,宽和一笑:「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黄衣使者赶紧行了一礼,不忿道:「小人只是觉得尊上太过心善,那些百姓得雁家庇佑许久,比起在西魔界活得战战兢兢、衣不蔽体的人,他们哪里又有什么可怜的呢?这些百姓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而不是沦为妖魔口中之物,靠的不就是我们赤羽雁家的名头吗?」 「如今无非是时局稍乱,之前的小雁家主治下不严,被抓出了一点错处罢了,就有人忍不住要跳出来搬弄口舌,拖累雁家名声,实在是下作至极!依小人来看,尊上对他们好,他们却还不如那路边野狗,起码给狗一些吃食,它们也不会对人狂吠呢!」 黄衣使者言谈之中全然是对雁询子和雁家的维护与认同。 在他眼中,那些被欺压的百姓们的尊严与情感,大概是一文不值的。 雁询子嘆了口气,他看着呈在案桌上属于雁文涛的种种罪状,放下笔:「文涛的性子我知道,最是宽和柔软不过的人了。大抵是文涛宽容太过,倒是让底下的人钻了空子,没得惹出了这些是非来。」 这份罪状是由凤空澈之前书写的雁文涛的罪行,由凤家出面,送至赤羽雁家手中。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份罪状,雁询子才不得不派人前去,做个样子。 然而这薄薄一页纸上,凝聚着近千条人命、百余个家庭的妻离子散、无数血泪与悲苦—— 然而在雁询子眼中,却不过是些「是非」罢了。 「我已命人将姬冰玉的通缉令撤下,至于这份罪行……」 雁询子微微垂下眼,面上的肌肉紧绷,嘴唇蠕动,似是极为感伤:「毕竟是我雁家治下不严,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就将它公之于众吧!」 这份罪行必须公之于众,但不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是雁询子知道瞒不下去了。 这姬冰玉毕竟是长清门的人,与她同来的还有凤、谢两家的孩子。 若是姬冰玉一个人,长清门自然不会保,但是这么多弟子牵扯进来,即变为了大宗门的脸面,长清门也该保下他们。 更何况,如今雁文涛已然身死,留着个名声又有什么用处呢?倒不如用他来换取雁家「礼贤下士」的名声。 这也是这个弃子最后的用处了。 雁询子心中的算盘打得叮噹响,他随意抬眼扫了一眼黄衣使者身旁的另外一位使者。 这位使者并不是亲身到场,而是利用一种特殊的通信手段将自己的影像落在了此处。 在他的位置上,放置着一块小小的「石头」,要说是石头也不准确,更确切来说,这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更像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 此物名为「千里石」,顾名思义,就是拥有这样的石头,可以将自己的影像传递千里。 而这石头中如血的颜色,则正是要投影者本人的血液。随着留影时间的加长,这石头上的红色会越来越浅,直至最后骤然崩裂。 与此同时,被留影者也会感到相似的痛苦,好似五脏六腑都裂开一般。 所以这留影石在修仙者只见并不常用,除去它本身的难得外,更有其太过痛苦,为正统之人所不耻的缘故。 但是显然,雁家并不在乎这些。 这位留影的使者穿着与黄衣使者一样款式的衣服,不过颜色稍暗些,以土棕色为主,缩着脑袋,看上去比身边同伴安静胆小许多。 雁询子对着黄衣使者道:「你再去一次桃城,去找桃城城主江望之,传达我撤销通缉的命令,以显重视。」 「姬小友到底是我雁家血脉,总要庇护一二。」 雁询子的算盘打的很好。 姬冰玉已经被通缉过一段时间了,想来内心正是惶恐之时,自己接二连三的排出使者,想来她即便一开始心中颇有微词,也会被这番「诚意」打动。 年轻人嘛,吃了些亏,才知道认错。 无非是一个缺爱的小姑娘罢了,雁询子浑不在意的想到,这样的小姑娘,他见得多了去了。 第240页 不过倒是要防着一点,这小姑娘脾气大,万不能让她恃宠而骄起来,若是再生事端,可就麻烦了。 于是雁询子慈和道:「你去时小心,切勿吓到了她。」 黄衣使者见尊者如此,心下更是不满,面上也带出来一些:「是,小人一定多加小心。」 雁询子将他眼中的不满看得一清二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千里石中的人:「雁正,你一直垂首不言,可是对方才的话有什么异议?」 土色衣衫的使者将头埋得更低,人也有些颤抖:「回禀尊上,属下没有异议。」 雁询子对此并不意外,他平和道:「你去得早,可是见到人了?」 雁正将头埋得更低:「见到了。」 雁询子:「如何?」 如何? 提起姬冰玉,雁正脑中顿时划过千言万语,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復,张了张口,最后汇成了一句话—— 「挺好的,方才刚把江城主府给炸了。」 雁询子:……??? 黄衣使者:……??? ——尊上,姬小姐已经被您通缉快半月啦! ——很好,她认错了吗? ——她不仅没有认错,还顺手将您打算扶持的下一个傀儡的府邸也给炸啦! 雁询子险些摔翻了茶几,不可思议道:「炸了江府……她一个修为不过筑基的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有什么帮手?」 这江望之可不似雁文涛那般外强中,最是狡诈阴险的人物,怎么会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翻船? 而且这桃城离不开江家人,江望之向来以此自得。 雁正道:「回禀尊上,与姬冰玉一起的,还有凤家少主与她同门师兄师姐,而她的师姐似是与桃城城主江望之有些渊源,几人隐去身份进入江府,恰逢时机,便一举……炸了江府的暗道。」 「暗道中还有许多被江望之拐骗来的女子,据说还有几位失踪的女子与流明谷、灵霄舫中弟子有关,小人观察,场中似是还有大妖气息若隐若现。眼下正是凤家长老并着清源道人为首,一起主持事宜。」 雁询子明白,此事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不说别的,单说灵霄舫中的那些疯女人,一旦疯起来简直吓死个人,连雁询子都不敢轻易招惹,唯恐被人缠上。 拐了灵霄舫的女弟子,这江望之简直不要命了! 更遑论还牵扯到了其他几个门派…… 雁询子揉了揉太阳穴,往日里,他也没觉得江望之如此愚蠢?怎么眼下竟然会做出了这样不合常理之事? 而且……又是姬冰玉。 雁询子深深皱起眉,只觉得自己和这姬冰玉当真是天生犯沖。 他问:「你说着江城主府是姬冰玉炸的?她一个不到金丹的小小修士,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本事?」 雁正抖得更加厉害:「回禀尊上,确实是姬小姐炸的,小人打听到这姬冰玉的本命乐器乃是九重天阁内的神器,据说是『音缚人魄,曲终魂散』,并她一门独门秘法一起使用,令无数门内弟子闻风丧胆,甚至不堪重负,当场长跪不起!」 说到这儿,雁正都得更加厉害,牙齿都打起颤来。 「而且……而且这姬冰玉似乎不缺丹药,小人亲眼见到她从那被她成为『师兄』的人手中接过价值上百灵石的补气丹药,直接捏碎。」 雁询子皱起眉:「捏碎作何?」 雁正吞吞吐吐道:「……回禀尊上,似乎就是,洒在地上地上玩儿。」 雁询子:…… 饶是他听见这句话也心中一痛, 雁正吞了吞吐沫:「整整一瓶,起码三百余枚丹药。」 方才还打定主意要以「财帛动人心」的雁询子:…… 「那淮州桃城的那些普通百姓呢?」 雁询子忽然道:「你先前不是说,雁家那小儿子行事张狂,平日里便不得人心,败落后更是有人去雁家门前唾弃奚落?如今这姬冰玉连亡两家,手段狠辣,可有人也对她心生怨怼?」 雁正耿直道:「回禀尊上,不曾有人出怨怼之言。小人所行之处,百姓欢欣鼓舞,甚至有人杀鸡宰牛,宴请街坊邻里,宛如过节一般热闹。」 期待有人给姬冰玉添堵,才好出手相助的雁询子:…… 不知为何,雁询子心中重重一跳。 一抹熟悉的心惊之感骤然划过了他的心头,却快得雁询子来不及抓住。 见上首尊者没有立刻开口,雁正久违的情商终于上线,咽下了口中话语,没再多言。 其实他看到了更多。 比如,很多桃城百姓家中都还藏着不该存在的凤太子画像、泥人一类的物什,捧在手里,口中直念叨「凤主大人保佑」「多谢凤主大人显灵」之类的话。 出于某种直觉,雁正觉得自己不能说出口,否则定会招惹更大的祸患。 即便如此,雁询子也被雁正的耿直噎了一噎,顿了一会儿后,方才长嘆一口气:「罢了罢了。」 他本也看不起那些愚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答案。 雁询子想起轩辕家那个命格不凡的小子,眯起眼吩咐黄衣使者:「此行除了上述之事,你顺道将雁文涛的子女一同带回……」 眼见雁正神色愈发微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无比让人心烦。雁询子强压住心中忽然涌起的躁意:「……雁正,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第241页 「回禀尊上,雁文涛之子女,皆已不在人世了。」 这一次不等雁询子发问,雁正自己飞快道:「雁文涛之女小人并未得见,听说是死于江府之中,属下揣测,大抵是姬冰玉动的手。而雁少爷,则是……则是……」 雁正想起自己所见的景象,嘴唇都有点哆嗦了起来。 「他、他被人废了修为根骨,扔在大街上,任由那些毫无灵气的寻常人泄愤……并且、并且每当他濒死之际,都会有人用上好的丹药将他救起,不让他死去——」 雁正磕磕绊绊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只见地上原本流光溢彩的千里石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颜色,变得浑浊不堪,宛如一个被日照后干裂的泥团,碎裂在地上,模样竟然有些像是人的头盖骨。 雁询子无端有几分胆寒。 他忽然想起。 这个姬冰玉师从长清门,而她的师父…… ——是整个修仙界中,最不羁散漫的清虚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从心底出现,丝丝蔓蔓地缠绕在雁询子的心上。 ……没关系。 雁询子合起眼。 清虚再狂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先前行事太过张狂,中了西魔界那傢伙的计,不得不常年待在雪腴峰上养病吗? 这么一想,雁询子面色缓和了许多。 他肃容对身旁斗志满满的黄衣使者道:「汝当立即启程,勿要再行耽搁。」 尽快与姬冰玉打好关系,摸清她的底细。 他所行之事已至最后一步,绝不能在此女身上功亏一篑! …… …… 另一边,刚拜託几位长老后,又将雁家使者所有话全部塞回去的姬冰玉满脸复杂地看向了蝶妄生。 ……和他身旁的巫九冰。 「所以,你之前说得,失踪的、和你血脉一样的族人,就是她?」 巫九冰看向姬冰玉时同样满面惊恐。 这女子的恐怖她早在之前就有所领教,所言所行别具一格,段位之高,全然不是她能对付的了的! 她不但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马失前蹄,甚至能扰乱心智!——哦,还有,听说她那一曲勾魂摄魄,能将所有人迷晕,简直恍若传闻中的青丘狐妖在世! 这么一想,巫九冰看向姬冰玉的眼神,在惊恐中还带着一丝丝崇敬和崇拜? 忽然被盯的姬冰玉:? 蝶妄生不知道她们二人先前的渊源,但他能感受到巫九冰的惊恐,和控制不住颤抖的身躯。 但是蝶妄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无论再怎么像人,他终归是妖。 在这位拥有孺蝶血脉的妖族太子眼中,敬佩强者和偏爱美人,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姬冰玉无论是心境还是实力,都算得上是强者,也是个无可争议的美人。 蝶妄生点点头,回答了姬冰玉之前的问题:「是她。」 他看向了巫九冰,想起之前他曾见到的对方的言行,蝶妄生略显阴柔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之前帮着江望之做了些错事,索性为时未晚,没有酿下大错。」 姬冰玉点点头,想起对方稍显稚嫩的手段,大概也做不了什么。 最多也就是后宅争霸的时候噁心一下别人?至于沾染人命,巫九冰是没有的。 因为昨日之时,姬冰玉又吹了一次唢吶,他们发现,但凡痛苦倒地者,无一不是手染鲜血、孽障深重。 如此一来,倒是帮韶阳羽省下来好些功夫。 姬冰玉实在被巫九冰看得发毛,她从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人,直接上前几步,对着巫九冰问道:「干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事先说好,你回江府后被抓,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巫九冰被她吓了一跳,当即摇头道:「我知道与你无关!」 过了几秒后,她又用婉转动听的嗓音道:「我听、听太子殿下说,你姓姬,叫姬冰玉是吗?这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先前见你,你虽易了容貌,但光是那双眼睛,我就看出了不凡——」 被尬夸一脸的姬冰玉痛苦道:「可以了可以了,你有什么直说就好!」 姬冰玉的话刚出口,只见巫九冰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期期艾艾:「那姐姐可以将你的独门秘术交给我吗?」 姬冰玉分明听见了容清垣的一声轻笑。 她鹅躯一震:「什么独门秘术?!你不要空口无凭地污人清白!」 巫九冰连忙道:「不是秘术,不是秘术!就是想请教一下姐姐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法子!」 姬冰玉缓缓用脚趾扣出了一个问号。 见姬冰玉不做声,巫九冰顾不得有其他人在场,急道:「先前妾——我晕得太早,没能将姬小姐的神曲听完,只是听旁人皆道,这曲子勾魂摄魄,令人神魂颠倒,实在是一绝,这才心嚮往之,希望得到姐姐指教。」 说到最后,她甚至还含羞带怯地给姬冰玉抛了个媚眼。 姬冰玉:…… 容清垣:…… 蝶妄生以及刚进门的凤空澈:…… 这可真是真正意义上的神魂颠倒、勾魂摄魄啊!!! 姬冰玉同样震撼,除去自带滤镜的容清垣外,她第一次遇见如此欣赏自己音乐天赋的活人,忍不住道:「那我再给你吹一曲?」 巫九冰眼睛顿时一亮,她张口:「我——」 第242页 蝶妄生立即起身:「我便先带着她回去!姬师妹,我们后会有期!」 美人虽美,但也要有命去看啊! 从唤醒苏芝月开始,虽然姬冰玉坚称她吹得是同一首,但蝶妄生觉得他已经听了三首不同的曲子了! 每一次聆听,蝶妄生都会有全新的感受。 光是这三首曲子,蝶妄生觉得自己已经需要用一生去治癒。 如果再来一首,那将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蝶妄生当机立断,用他从未有过的速度带着巫九冰飞速离去,甚至没有和韶阳羽等人打招唿,只留下一纸飞鸟传信。 而与此同时,还在正殿帮忙的郦抚卿也憋着一口气。 窗外时不时的传来「哌哌」的蛙叫,更让郦抚卿烦闷。 要他说,那连家姐弟简直比哌哌叫的蛙烦人。 尤其是连如月,每每出现和韶阳羽叙话,总是能郦抚卿不自觉的被边缘化,甚至都无法接口。 ——呵,总会让你知道本尊的厉害。 郦抚卿眯起眼,嘴角不自觉的单边歪起,邪魅一笑。 这天下,没有——除了小师妹的唢吶,本尊没有怕过谁! 殊不知,他这笑容,落在某些人眼中,简直能勾魂索命。 比如正立在窗外的谢永思! 他本是奉白骨魔将之命,暗中搜寻清辉玉笔,几经辗转才到了这小小桃城,却不料竟然遇见了这小小的白衣少年! 因着一声蛙叫忽然转过头的谢永思完全呆住。 这熟悉的面容! 这熟悉的姿态! 这熟悉的、眯起的邪魅眼神! 这熟悉的、单边勾起的唇角! 这熟悉的,伸手抹一下唇角的姿势! 谢永思:!!!!!!! 此时此刻,年纪之类都不是问题!毕竟白骨魔将是魔,还是如今西魔界最强大的魔,由这样的魔生育下来的子嗣,即便是生而知之,形态如少年,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至于郦抚卿容貌更加精緻,气质也更加好——嗨呀,那不是还有他们高贵的谢家血脉在吗?! 谢永思越想越激动。 一个是魔界奇葩。 一个是缩小的他。 若说没奇缘,怎会让自己忽然闻蛙又见他! 谢永思感动的都快涕泪横流,为了保证自己下一次不被白骨魔将暴打,他决定铤而走险,利用白骨魔将的慈母——哦不敌,慈父之心!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位小主人记住自己! 谢永思机警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好不容易调准了周围人忙碌,而郦抚卿气闷,单独出现的时候,立即冲上去,噙着眼泪低声道—— 「少主!属下找您找的好苦啊!」 第77章 吶吶吶吶吶 面对鬼鬼祟祟宛如做贼一样的谢永思, 郦抚卿嫌弃地将脸皱成乐一团。 郦抚卿: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也不怪他如此行径,实在是现在的谢永思太过其貌不扬。 先前为了打听宝物的消息,谢永思将手下人马兵分两路, 一队放在明面上, 令他们直接带着贺寿礼物前去给雁文涛拜寿。 而他自己则是乔装打扮,伪装成一个长相略有几分丑陋、让人看了一眼后绝不想再看第二眼的奴僕。 在雁府覆灭后, 几经辗转后, 谢永思终于混入了江城主府中。 万万没想到, 就在这里, 让他发现了好大的一个惊喜! 郦抚卿:去你蛙的! 他后退一步,拉开了与这个疑似颅内有疾的奴僕的距离,皱着眉道:「你是何人?」 此人明显是认错了人, 只是他口中的「少主」二字让郦抚卿颇为在意。 能用「少主」这种文绉绉的称唿, 除去一些大家族外,也就只有某个郦抚卿极为熟悉的地方了。 ——西魔界。 要知道白骨魔将郦无颜那傢伙,别的不学,只喜欢人间古法那老一套的东西, 然后去其精华取其糟粕, 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搅得一团乱。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而言, 郦无颜与某些世家大族——此处特指雁、谢两家,确实是十分般配。 而「少主」这种带着点世家风雅的称唿, 很符合郦无颜的品味, 更符合那些世家大族惯用的称唿。 想起西魔界就想起郦无颜, 想起郦无颜, 郦抚卿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部下们, 以及那些失踪在魔渊之下的女魔使们。 终于, 郦抚卿难得智商上线,他眯起眼:「谁让你来找我的?」 他常年呆在雪腴峰上,除去几年前被容清垣带着去看了一场新秀比武——甚至那时的他容貌也被容清垣施加了障眼法,郦抚卿几乎从未踏出过长清门的地界。 既然面前的奴僕将他认成了「少主」,那么可见他现如今未遮掩的容貌与他们的「主人」十分相似。 不是郦抚卿自负,他如今虽然是少年幼态,这幅容貌比不上成年时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也绝非是随处可见的寻常容貌。若要与他相似—— 郦抚卿嘴边的嘴角邪魅的上扬。 更像了!更像了! 简直是一模一样! 谢永思在一旁看得几乎要老泪纵横! 难道是自己企图偷懒、矇混过关的事情被发现了?还是谢家打算私吞宝物的打算被白骨魔将知晓…… 第243页 谢永思几乎要被自己的联想吓得肝胆俱碎,见郦抚卿连连发问,却没有否则「少主」这一称唿,他抖着嗓子道:「少、少主,可是尊——大人让你来的?」 「是的。」郦抚卿一口应下,「他让我来的。」 真的是白骨魔将让他来的! 白骨魔将又为何独独派他前来?难道—— 谢永思身体又抖了抖,下巴上干枯的长长鬍鬚可怜地颤动着:「大人可是对小人的行动有所不满?」 对付这种似是而非的提问,郦抚卿最擅长了。 他将手背在身后,高深莫测地看了谢永思一眼。 尽管郦抚卿根本不确定面前人的身份。 尽管郦抚卿同样不确定他口中的「大人」是谁。 尽管郦抚卿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你做了什么,呵,你自己心里清楚。」 『扑通』一声,谢永思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少主!属下知错了!」 …… …… 与此同时,姬冰玉同样十分震撼。 原本不应该出现此处的沈和歌也来了桃城帮忙,虽然蝶妄生暂时离去了,有了沈和歌、凤空澈、凤飞霜以及陪着凤飞霜一道下山的钟疏星和钟子期姐弟相助,整个场面稳得不能再稳。 姬冰玉不耐烦听这些事,她先前听从了容清垣的建议,以唢吶之曲为引,将一罐子上品丹药碾碎了散在地上,以此补全了曾在此地徘徊许久的枉死者的魂魄,引她们早入轮迴。 哦,至于当日被她丢下去的江望之? 姬冰玉当日把他踹下去后许久没管过他,等她想起的时候,正是韶阳羽要清理地下城,于是她也和容清垣一同下去了一次。 再然后,姬冰玉就见到了几日前还风光无限、儒和文雅的江望之江城主。 ——当然,如果不说地上这坨东西是江望之,姬冰玉绝对认不出来。 地上那一团东西将自己卷在一起,犹如一团被人堆砌而形成的黑色污垢,浑身都散发着臭味不提,江望之形如枯藁,口中念念叨叨,神态几斤疯魔。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了下去,浑身都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手臂、大腿都瘦的如同柴火,唯独他的肚子,圆鼓鼓的涨着,像是塞了几个篮球似的,重的他只能跪在地上,靠着膝盖而行。 姬冰玉眨眨眼,稀奇道:「他这是……怀孕了?」 「不是。」韶阳羽道,「我给他下了药。」 已经处理了几日事宜后,韶阳羽成长得十分迅速,她看向江望之的眼神平静无波,轻描淡写道:「是从他密室中寻来的『生子秘方』,他求了一辈子儿子,又想用子嗣控制他人,我想,该让他自己尝尝这个滋味。」 姬冰玉立即海豹鼓掌:「还是师姐考虑周到!我先前只想让那些被困于阵法中的亡灵出口恶气,倒是没想到这茬!」 凤空澈疑惑道:「他怎么还在流血?」 站在韶阳羽身边的连如月淡定道:「哦,刚阉好,可能没这么快恢復。」 嘶—— 钟子期猝不及防间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等他开口,就听钟疏星一拍手,极为认同道:「此法妙极!」 好的。 曾经身受过姬冰玉毒打的钟子期立即选择闭嘴。 然而他闭上了嘴,却有人要开口。 站在韶阳羽身侧第二位的清源道人难得犹豫,小声嘟囔道:「这会不会太狠了一些?」 然而就这一句话,姬冰玉偏巧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怎么能说『狠』呢?清源师叔,你陷入迷障了。」 姬冰玉满脸肃穆:「江望之此生罪行,全是因这孽根而起,如今连道友这一招釜底抽薪,斩草除根,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促进了社、江望之人生之大和谐。」 连如月:「……」 倒、倒也不必。 「正所谓『若想四大皆空,必先亲手自宫』,江望之如今陷入混沌之中,所犯下的恶行累累,实在难以赎罪。若想早登极乐净土,他必须赎罪,而赎罪则必须斩断这万恶之源。他如今思路不清无法动手,唯有连道友出手相助。」 姬冰玉念了声佛号,谴责地看向了清源道人:「清源师叔,这乃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又怎么能说是『狠』呢!」 清源道人:「……」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能被扯出这么多歪理?! 一直冷着脸的连如月嘴角微微上翘,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韶阳羽会如此眷恋维护她的师门了。 至于钟子期嘛,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钟子期不由和身侧凤空澈对视一眼,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倾心。 ——还好我回头的早!不然万一姬师妹出手「斩草除根」就完啦! …… 韶阳羽看着面前的人——这个曾经带给她无数黑暗和噩梦的男人狼狈地匍匐在她脚下,她既不觉得恐惧,也不剩下什么快意,只有对江望之此人的厌恶。 韶阳羽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真的放下了。 无论小小的江流苏有着怎样美好而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无论她有着怎样爱她的母亲——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过去,这些都是过去了。 很多人都觉得韶阳羽是不幸运的,即便是曾经最好的朋友连如月也这么认为。 第244页 她分明有着良好的出身却不被承认,分明爱着自己的父亲却被对方伤害,分明有着那样好的母亲却又过早的接受了分离…… ——但韶阳羽不这么认为。 往日不可追。 韶阳羽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的斑斓与灰白,但她绝不会再为往昔束缚了。 她摇摇头,对着目露担忧的连如月笑了一下,看向了身边的人。 易了容的师父容清垣,不知为何生了闷气鬼鬼祟祟留在了上面的大师兄郦抚卿,还有温润端方、极具传闻中「青玉沈家」君子之风的三师弟沈和歌,以及不开口时清冷如月,开口后满嘴歪理的小师妹姬冰玉—— 现在的自己,有了一个很好的师门。 韶阳羽想到。 这个师门里有一个爱看热闹的师父,一个看着就很热闹的师妹,一个害羞温润的师弟,和一个烦人又有几分可爱的师兄。 他们会为了她撑腰,会与她分享喜悦,会痛她所痛,会喜她所。 即便是害羞到有些胆怯的三师弟,也会因为听见有人说她坏话而生气出手; 即便是最懒、最随意又不喜伤人性命的师妹也会愿意为了她搅入浑水之中; 即便是从不愿管闲事的大师兄,也愿意为了她下了雪腴峰,甘愿以女装和少年形态示人。 韶阳羽觉得。 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幸运的人了。 …… 姬冰玉正理直气壮地说着「痛打落水狗,人人皆有责」,一边说着,她兴致上来后当场踹了江望之一脚。然而乐极生悲,姬冰玉没注意,这一脚蹬得过于用力,收回力气时一时间没站稳—— 就在姬冰玉马上要运起灵力稳住自己身体时,原本站在她身边的韶阳羽已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她甚至比容清垣还要快一步。 姬冰玉在心中长吁短嘆:[容清垣,要你何用!] 容清垣:[……] 要是姬冰玉方才真的摔倒,那自己这几年才真是白教了。 姬冰玉一边心中唾弃着容清垣见死不救,一边立即扶着韶阳羽的胳膊站稳了身体。她抬手时有些慌乱,挂蹭到了韶阳羽覆在脸上的面具—— 「小师妹。」 就在姬冰玉顺手帮韶阳羽扶正了面具时,韶阳羽忽然开口,语气极为随意。 「不用戴了。」 「帮我把面具摘下来吧。」 第78章 吶吶吶吶吶吶 深秋寂寥, 带着几分不可言说鹅落寞。 「所以苏芝月的身体已经消散了?」 「她的身体被藏在棺中那么多年,早就破败不堪,当日之所能强撑站起, 除去你大师兄用的那秘咒之外, 也就是你那『小吶』的功绩了。」 容清垣与姬冰玉一同走在桃城外的小路上,他慢慢道:「所以, 她欠你一份。」 毕竟已经是深秋时节, 即便是偶尔吹拂过的风, 也总是带着几分萧条寂寥。然而在这地理位置稍显偏远的小小桃城中, 却是人人满脸喜庆,欢喜得好似并非凛冬将至,而是春暖花开一般。 倒也确实如此。 别的不论, 光是雁家这个在往日里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庞然巨物的倒台, 就足以令桃城百姓欣喜若狂了。 姬冰玉道:「我的唢吶难道还能——」 不等她说完,身后传来了流明谷弟子慌乱的声音:「姬师叔小心!」 是的,因为某些人的缘故,姬冰玉在流明谷的弟子中, 辈分极大。 被称为「姬师叔」的姬冰玉当即利落转身、侧仰、以灵力凝起盾挡在她和容清垣面前, 然后—— 一唢吶抡倒了这个想要伺机偷袭的江府旧部。 在对方瑟瑟发抖的惊恐眼神中,将他踹到了来帮忙的流明谷弟子跟前。 刚来桃城的流明谷弟子:? 他一脸懵逼地低头看向了倒在他面前不省人事的作乱修士, 又缓缓抬头。 「这、这就结束了?」 从头到尾,这个袭击的修士甚至没有发出一字便这样倒地了?! 不是, 这和他想像中的长清门弟子不太一样啊?! 没有见到姬冰玉之前, 流明谷师弟满脑子「清和儒雅」「仙音裊裊」, 然而现实却是面前这个容貌绝世的姬师叔直接一下子把人抡倒在地?! 流明谷师弟:怎会如此?! 在师弟身边站着的流明谷师兄显然对此已经熟门熟路, 他老练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对着他淡然一笑, 随后又恭敬地看向姬冰玉。 「姬师叔,那在下就先带他去审问了。」 姬冰玉自然没有意见:「劳烦师侄了。」 流明谷的师兄十分熟练的将地上的人五花大绑,伸手将绳子在腕上绕了两圈,往肩上一甩,紧接着以一种颇为眼熟的方式拖走了这人。 师弟跟在后头看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未拜入师门前,看到的隔壁二狗子拖垃圾的样子吗! 还有那绑人的手法,他记得老家的二丫绑螃蟹时,也是如此! 师弟的眼神肃然起敬。 不愧是师兄!做什么事情都这么熟练! 以后就算不修仙了,凭着本事也能混口饭吃啊! 并不是很想如此熟练的师兄:…… 过来人的沧桑,熟练的令人心疼。 这些弟子都是随着清源道人来帮忙协助处理桃城事务的,雁、江两家接二连三的倒台虽然看着爽快,但同样会让人人心惶惶,而此时,「仙人们」的出现无疑是长时间处于惶恐绝望的百姓们的一针强心剂。 第245页 韶阳羽如今已经颇有城主风范,在凤家长老的指导下,行事颇有章程,而不太喜欢参与这些的姬冰玉则选择出门清理一些杂碎。 而容清垣自然是陪伴在姬冰玉身旁。 他只是跟着姬冰玉,却又不是那种霸道的全方位包揽。与此相反,容清垣并不会帮姬冰玉处理这些小杂碎,他最喜欢的就是含笑地用扇子抵住下颚,看着姬冰玉出手。 当然,如果遇上实在对付不了的东西,容清垣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就是了。 不过也不知幸还不是不幸,他们至今都没有遇见这样的人物。 解决完不长眼的东西后,姬冰玉拍了拍手,这动作果决中不失优雅,优雅中捎带狂放,狂放中带着三分冷傲、三分不羁、以及四分漫不经心。 「天凉了。」姬冰玉仰望天空,幽幽道,「该让雁家破产了。」 容清垣:「……」 他早已习惯了姬冰玉这样的风格,只略一沉吟道:「看出来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自从雁家的那个小黄人到了桃城后,我遇袭的概率直线上升,明摆着就是这人看我不顺眼又做不掉我,只想给我找点麻烦。」 想起雁家派来的那个鼻孔朝天的小黄人使者,姬冰玉一时间颇为沧桑。 拍这样的人来对付她,这让姬冰玉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不提这些了。」姬冰玉将话绕了回去,「所以苏芝月现在如何?又和我的唢吶有什么关系?」 容清垣道:「苏芝月现在身形消散,但因着你大师兄先前的法子,她的魂魄尚存,留在了一个木石雕中,平日里既可作为镇宅使用,又能在晚间时偶尔出来转转,庇护桃城百姓,也算是在消散前为她赎些罪孽。」 苏芝月自身的经歷虽然可怜,但她生前同样也做下了许多错事。 而自韶阳羽来后,也不知是苏芝月自己要求,还是郦抚卿主动提出,总而言之,苏芝月身上籤下的傀儡魂契,被赠予给了韶阳羽。 也就是说,现在的韶阳羽才是苏芝月的「主人」,可以调动她的魂魄做下任何事。 姬冰玉总觉得这样的故事发展怪怪的,尤其是在知道了苏芝月和韶阳羽母亲韶芝云,以及原身母亲姬重雪之间的故事后。 她们三人间的前尘往事,用文艺点的说法,就是姬重雪破开了重重迷障后,让苏芝月得以在满目黑夜中得意窥见一丝天光,而韶芝云则是保护了这丝光亮,让它慢慢、慢慢的扩大,驱散阴霾,充斥了苏芝月整个昏暗又扭曲的世界。 一言以蔽之—— 「这也太姬了!」 姬冰玉听容清垣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不忘问上一句:「那苏芝月又为何欠我?因为我用唢吶将她唤醒吗?」 容清垣微微颔首,又摇摇头。 「是,但也不是。」 两人一同走在了小路上,两旁是小贩们人来人往的吆喝叫卖声,比起之前麻木的平静,现在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悦,精神振奋极了。 容清垣看着这样眼熟又不同的红尘凡俗,轻轻笑了一下。 「阿玉,你的法器与常人不同,这是其一。」容清垣道,「你也与常人不同,这是其二。」 若是唢吶落在旁人手里完全发挥不出这么大的功效,而若是姬冰玉拿了别的法器,也绝没有唢吶这样的威力。 一念颠干坤,一音正凡尘。 姬冰玉若有所思,她压低了嗓音:「我之前就想问你,好像别的师姐师兄动手斗法后,许多都会力竭倒地,尤其是越阶挑战,承受不住反噬者大有其人,为什么到了我这里,除去些许疲惫外,完全没有这么厉害的反应?」 容清垣好笑地点了点姬冰玉的鼻尖:「这不是什么厉害的反应,而是寻常修士都该有的反应。」 「越阶挑战固然难,除去实力之外,更有心境束缚,及天地规则内的因果。」容清垣放低了些声音,可即便如此,姬冰玉也能从所有嘈杂的、纷扰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中独独听见属于容清垣的那个。 如月皎洁,如风清澈。 就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无论何时,姬冰玉总是能够认出他的。 就好像在某段被她遗忘的记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从开始时,你便与他们不同。」 姬冰玉倏地抬眼,又立即移开了眼神。 妈的。 容清垣怎么能笑得这么好看。 容清垣见她如此反应,先是一怔,而后笑得更加灿烂。 他像是起了玩心,捻起了她的一缕头髮:「阿玉头髮这般不同,不如送些予我?」 沉溺于美色之中的姬冰玉下意识点了头。 于是下一秒,她的发尾断了约有一指的长度。 姬冰玉:…… 「……容清垣!!!」 断髮之仇不共戴天! 姬冰玉本想掏出唢吶向容清垣抡去,半途却想起在路上不太合适,索性放弃唢吶,直接使了灵力重重压在了容清垣身上。 容清垣自然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人物,他先是轻巧侧身避开姬冰玉的攻击,又伸出没有捻着头髮的手,向那团灵力捞了一下,似是捏住了什么。 「断髮不比人去,还可再生。」容清垣悲天悯人道,「阿玉心胸开阔,不妨看开些,过些时日,想必定能恢復如初。」 第246页 什么乱七八糟的。 姬冰玉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计较。 她又开始思索容清垣之前的话来。 说来有些像是中二病,但无论是面对比自己强大多少的敌人——即便是在雪腴峰与气场全开的容清垣对招时,姬冰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弱小过。 而方才容清垣的那番话则是让姬冰玉茅塞顿悟。 此时此刻,姬冰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被她戏弄了好几次,天道执着于找她去改变这一个又一个人物的命运。 ——因为她完全不受限于天地法则。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姬冰玉双目放光,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另外一事又漫上心头。 姬冰玉歪起嘴角:「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好像还有几件小事。 容清垣沉思了几秒,淡然道:「无事。」 姬冰玉怀疑地看向了容清垣。 今日的容清垣没有穿得花红柳绿,他放弃了一贯张扬的配色,转而用嫩柳淡绿为主调,鹅黄为辅,淡泊出尘,加之他眉目舒缓,举手抬足间,更是一派清风霁月。 即便是刻意遮掩了原本的倾国倾城貌,但光是容清垣周身气度,就足以让他和旁人区别开。 容清垣张扬时如一砚浓墨泼墨纸上,肆无忌惮的流淌,令人恨得牙痒,偏又无可奈何。 然而此时他敛去眉目不羁,眼中墨色散开,流转间动人清澈,如琉璃易碎,清风动人。 容清垣蹙起眉毛,低声嘆道:「阿玉,难道你不信我?」 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个可怜婉转的美人。 除了姬冰玉。 姬·大鹅·冰玉: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畜生。 她对着容清垣微微一笑,随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去不远处飘着香气的酒家前,用从雁家顺出来的金元宝买了一个烤鸡。在到手后,姬冰玉当着容清垣的面狞笑一声,恶狠狠地撕开了鸡翅膀。 「来。」姬冰玉举着烤鸡翅膀,核善一笑。 「想想,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容清垣:「。」 他看着那烤得有几分焦黑的鸡翅膀,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主动交代,那么下一次被架在烤架上的就是他自己了。 …… …… 韶阳羽道:「这些女子,就要劳烦钟道友带回云城了。」 在地下城中,有些人是被家人卖了,此时即便自由,也不想归去。 钟疏星洒脱一笑:「放心吧,我已经和掌门说好,这些人中合适的就留在门内,其余的那些或是留在云城钟家的商铺做工,或是其他谋生手段,就看她们自己了。」 不仅如此,除去陈述事实外,钟疏星还寄回灵霄舫了一封信。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故事」。 这封信是姬冰玉突如其来的想法,由她提出,钟疏星和韶阳羽把握大局,凤飞霜补充细节,最后由凤空澈着笔,沈和歌作为思想顾问,以女子口吻,杂糅了苏芝月、巫九冰、以及其余许多女子的遭遇,揉成了一个故事来。 姬冰玉看完这封「信」的成品后,眼神极其复杂。 不是说凤空澈写的不好。 而是他写的太好了! 情节生动转折自然女主人公自身经歷悲惨又催人泪下,种种言行之间极具带入感,看得人恨不得亲自动手灭了这些杀千刀的人贩子! 尤其最后结局时,一个叫轩辕傲天的男配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对着这些麻木的女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格局太小」「这些才智不如放在正道上」「只知后院琐事,不知睁开眼看看世界时」,完全能挑起读者愤怒的情绪。 恨不得把他的脸按在锅底上用油煎了!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个男配站了出来。 他嘆息道:「傲天兄满口仁义道德,言谈必提大道三千,只是可曾想过,是谁将这些女子拘在这一方小小天地,而不得见天日?」 引人深思,发人深省,催人泪下。 不同的读者海可以从中得出不同的感悟。 姬冰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好傢伙,这简直是修仙界的莎士比亚! 凤空澈毛骨悚然:「师妹干什么这么看我?」 姬冰玉狠狠嘆息:「可惜了可惜了!」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姬冰玉简直想拉着凤空澈的手,狠狠把他锁在桌前,每天不写个三五万字不准离开桌前! 兄弟,是修仙耽误了你成为文学带师! 凤空澈被看得心惊胆战,完全不敢问姬冰玉可惜什么。 说起来他对姬冰玉的感官十分复杂。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师妹是个顶好顶好的人,行的端做的正,完全当得起一句「君子」,除去这些对着世人的品行,凤空澈自己更是因为姬冰玉那神器——唢吶之音,心境巩固,修为更上一层。 若论因果,是他欠了一份。 但是感情上…… 凤空澈怕啊!!!!!! 这神器之音虽然能巩固修为,甚至聚集灵气——但是谁扛得住啊! 远处还沉溺于套话之中的郦抚卿打了个喷嚏。 郦抚卿:谁在cue我? 下首正在回禀的谢永思顿时一个激灵,停下了口中话语。 郦抚卿立刻整理表情,眯起眼,高深莫测地看着谢永思:「呵。」 第247页 ——无论如何,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郦抚卿从姬冰玉身上学习到的优点。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心里有鬼的谢永思心凉了半截。 按理来说,白骨魔将郦无颜是能通过他的眼睛,见他所见,感他所感。 但是不知为何,郦无颜已经许久没有联繫他了。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谢永思脑子里转过了什么,谢永思的脸色越来越白,冷汗从额角低落,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少主,少主赎罪!有些事属下、小人并非可以隐瞒!」 「小人知错!」 郦抚卿缓慢眨了下眼,看着瘫倒在地的谢永思,难得有几分茫然。 难道本尊的威慑已经融合进了这小小的一个喷嚏里了? …… 与此同时,凤空澈绞尽脑汁地想要岔开话题。 他小心翼翼道:「我按照师妹的建议,特意将这恶角取名为『轩辕傲天』。」 姬冰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立即夸了凤空澈几句,又问道:「那最后那个桥段,是凤师兄自己想的吗?」 凤空澈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沈师兄说得,我又修改了一些。」 哦对,这人还是自家三师兄的粉丝,所以还藉此机会来找机会和沈和歌论道来着。 姬冰玉和凤空澈没说几句,对方就告辞去处理事务了。 江望之留下的烂摊子真的不少。 说起来也是这群人倒霉,动谁不好,竟然敢打灵霄舫女弟子的注意?这下可好,见到居然牵扯到了自己的同门,钟疏星简直干劲儿十足,还有韶阳羽、连如月,以及几个被牵连的灵霄舫弟子相助,没多一会儿,远在灵霄舫的掌教和长老们已经完全清楚了始末。 身为掌教的云卿若收起信件,冷笑一声。 看来是自己久不出山,倒是真让人觉得她们灵霄舫中皆是女子,软弱好欺了。 只是—— 「这些孩子倒是机灵。」 云卿若对着花长老扬了扬其中的一封信,支着头笑了起来:「你看看这个。」 花长老接过信件,飞速浏览了一遍,也勾唇笑了起来:「掌教打算如何?」 云卿若沉吟:「长老觉得,雁家厉害吗?」 花长老不明所以:「雁家名列四大族,近些年更是可堪为首。」 云卿若:「那云城江家呢?」 花长老思考道:「云城之内,无人敢动。」 云卿若又问:「那江望之呢?」 花长老毫不迟疑:「阴险狡诈之辈,出身虽有几分谋略手段,却不在正途之上。」 这一次说完后,花长老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带着几分恍然和了悟抬起了头。 正座之上,云卿若捏着书信一角,她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花长老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 室内暗香浮动,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冷意,整个室内的气氛都为此而沉寂。 花长老脑中想着事,不自觉地嗅了嗅。 这味道不像是花香,到有几分像是西地寒霜。 西地啊,现在已经是魔界的地盘了。 就在花长老的思绪飘远时,上首的云卿若倏忽开口:「我想做些什么。」 花长老一惊,立即抬起眼,只见上首的云卿若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此时正一手撑着下巴,斜靠在座位上挑起眉梢看她。 这样的姿态让贯来大气淡定的云卿若多了几分跳脱的少年气,好似又回到了过去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花长老看她,带着几分怀念:「掌教想做什么?」 做什么? 云卿若敛眸思考了一会儿,忽而笑道:「阿盈,我这几年为了门中安稳,收敛了几分脾性,倒是有些畏首畏尾了。」 花长老摇摇头:「掌教是为了我们。」 花长老暗自嘆息。 其实能在当年的新秀比武上看中姬冰玉那孩子,就足以说明云卿若的脾气始终未变。 作为多年老友,花长老知道,云卿若秉性之中,始终带着几分世俗难容的反叛。 譬如当年。 她听旁人劝说自己原谅夫婿,却偏偏咬紧牙关死不松口,决绝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看世上许多门派挑剔家世、不收女子,就直接入了尚未成名的灵霄舫,成了掌教后改了门规,并不拘门第,只要「非恶人、非男子」,她就都收给你看。 她见命运不公,就硬生生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不止是她自己的路,更是将它拓宽成了千千万的路。 这样一个不羁洒脱的人,若非为何灵霄舫中的这些孩子,为了避免她们被报復,又何须这样收敛? 「姬冰玉、韶阳羽、连如月、凤飞霜……啊,她还是云潇的弟子……」 云卿若看着信件,她轻轻念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反覆念了几遍后,忽而展颜一笑。 「阿盈啊,你看我昔日一直和你骂那些老东西,但在这灵霄舫内太久,我竟然也开始与那些傢伙一样了。」云卿若摇头,「慢慢的,我竟然也有些理解他们了。」 理解他们的犹豫、理解他们的婉转、理解他们曾经暗藏在言下的期许和关怀。 花长老也笑了,极为温和:「修仙之辈虽年岁不显,但我等终究也是老去了。」 第248页 「——可我不服老!」 云卿若双手撑在案桌上,灼灼目光如火,将花长老都烧得有几分心潮澎湃起来。 恍惚中,花祉盈忽有几分手痒。 年岁日久,久得她也以为自己就该是慈和宽容、与世无争的花长老了。 但分明,在昔日那些落满了灰尘的年岁里,她才是眼中最揉不得沙子,气得师父直唿「孺子不可教!」的「赤血女」啊。 真正循规蹈矩,束缚于礼教之间的人,又怎么会和云卿若做朋友呢? 有些记忆以为终将褪色,到头来却是这般鲜活。 花祉盈:「不如……」 云卿若:「不如……」 两人齐声开口,又齐齐闭口,对视相望,一起大笑出声。 「将它公之于众。」 云卿若走到了花祉盈的身前,伸手点了点这封信。 「让门内的弟子们,决定如何去做。」 其实在这一刻,云卿若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更是性格最为不羁的,如今坐在掌教之位上,云卿若更知道,这事如果公布出去,自己会遇上多少麻烦事情。 没有人比云卿若更清楚了。 她本就是个最疲懒的人物,很是厌烦这些琐事,但这一刻,云卿若忽然明白,为何曾经长清门的长清子,会宁愿选择与世家抗衡周旋,承受一些烦人的苍蝇了。 苍蝇嘛,杀杀也就干净了,总不好留给后辈的。 再说了—— 「看看疏星的那封信,她们都帮我们这些老傢伙做好准备了。」 云卿若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往门外走。 花长老挑起眉梢,跟在她身后,看着云卿若于空中排列出道道星宿,抬手挥袖间蝶舞纷飞,纷纷而去。 花祉盈眉宇间闪过了几分雀跃:「决定了?」她玩笑道:「紧接着可就是聚英会啊,四大族的那些长老们可都是要来的,看来我们掌教大人接下来恐怕有的忙了。」 听见花祉盈的话后,云卿若笑着摇摇头,她伸出手,一只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云卿若轻轻抖了抖手指,仍由它离去。 「那又如何?我总不能让这些小朋友失望的。若真有人不长眼……」 云卿若神色慵懒,哼笑一声,眉宇间竟是往日不曾得见的锐利锋芒。 「正巧,阿盈,我的青潇剑也许久未见血了。」 第79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就连姬冰玉也没想到, 灵霄舫的动作会这样利索。 托姬冰玉的福,在端了江家老巢后,灵霄舫顺藤摸瓜挖出了一系列的背后关系网。 要不然怎么曾经会被称为「水蝎」呢?得了弟子的信, 师出有名的灵霄舫掌教云卿若十分果决, 直接派人,将云城附近那些窝点搅了个七七八八不说, 甚至一点面子都不给雁家和某些家族, 半点没有帮对方遮掩的意思, 彻底打破了原先看似平静的局面。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现如今的姬冰玉尚且不知自己此番行径会造成这样大的改变,她正收拾包袱打算随着容清垣离开。 江府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二师姐韶阳羽也已经解开了心结, 苏芝月这个神奇的人物暂且在木中修整,也算是有了最终的归宿,至于江望之、雁沂端两父子—— 他们如今早已没有了先前用以欺骗世人的好皮囊,在皮肉之苦与精神上痛苦的双重折磨之下, 雁沂端的神智早已不清, 他瘦得皮包骨,手腕上鲜血淋漓的血痕上甚至长满了蠕动的蛆虫和虫卵, 看起来无比骇人,宛如从炼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至于江望之, 他还是被关押在已经清理干净的地下城中, 他存在的作用就是让所有无辜的冤魂在殴打他后, 得以消除执念奔向新生。而雁沂端也在被桃城所有人打了一遍后, 重新被捉回了江——哦不对, 应该是韶城主府中。 是的, 鑑于曾经江家祖先在天道前立下的誓言,三百年内桃城城主都必须有江家血脉。 「以身护城,顾念苍生」。 也不知立下这等誓言的江家祖先,倘若看见现在的桃城,又该是怎样的神情。 总而言之,在合计后,韶阳羽将已经疯疯癫癫、失了神智的两人被关在一起,仍由他们互相折磨,估摸着这几人也没几日好活了。 凤家长老、流明谷的清源道人等皆带着弟子陆续离去。 其中一位流明谷弟子在离去之前念念不舍地看着姬冰玉,看得姬冰玉毛骨悚然,下意识退到了容清垣的身后,然而这位勇士,硬是顶着容清垣越发好看的笑容,执着而又倔强地站在了原地。 姬冰玉无法,她只能从容清垣身后走出,头疼地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师侄」。 「杜师侄,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与此同时,姬冰玉心中默念,不要提不要提不要提…… 然而事与愿违,杜师侄在容清垣笑得极其好看的笑容、郦抚卿眯起的双眸、韶阳羽面无表情的脸、沈和歌陡然放缓的嘴角,以及长清门众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之下,硬生生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不知姬、姬师叔可、可愿来我流明谷比比比……」 在众人的眼神压迫之下,杜俊友终究还是没能说下去,被清源道人一把拽回了身边。 不等姬冰玉长舒一口气,就听清源道人开口。 「咳,我谷中弟子皆仰慕长清门弟子的品行,所以想要邀请长清门弟子入谷中谈心论道,以示我两派亲近和睦。」 第249页 清源道人这话看似是对着韶阳羽说得,其实目光一直看着站在一侧的容清垣。 哼,别人看不出,他还猜不透吗? 什么「平平无奇小白脸」「资质平庸小修士」…… 放屁!据他多日观察,这「平平无奇的小白脸」根本就是长清门的那个杀神! 要清源道人说,这也是奇了怪了,容清垣这傢伙身体病弱到天下皆知,又与大部分世家有仇,种种因素下并不怎么出山,就连上次新秀比武难得出来一次,也引得众人心绪纷飞,暗中探查了许久。 这一次,他居然愿意为了几个徒弟出山? 清源道人隐隐有听闻过长清门清虚子护短的传闻,却不想竟是如此维护座下弟子。 若是常人得到这样的维护,不说飘得不认识人了,八成也会带着些骄矜傲气,偏偏容清垣这座下弟子一个个眉目清明,半点不带—— 呃。 清源道人瞥见了郦抚卿邪魅歪嘴的神情,在心中默默收回了上述言论。 然而就在他沉思之时,身后一弟子飞速闪身上前,将手中之物一把塞进了姬冰玉的怀中。 「姬、姬师叔!」杜俊友闭上眼,不去看那些人的神情,狠下心大声道,「请师叔品尝!」 姬冰玉:…… 该来的终是要来。 杜俊友,你好倔强啊! 有了杜俊友先声夺人还没被长清门弟子打死(?),一些早已蠢蠢欲动的流明谷弟子紧随其后,飞速将早已准备好的符箓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姬冰玉的怀中。 突然被塞了满怀的姬冰玉:…… 你们都好倔强啊! 她捧着一堆符箓哭笑不得地与流明谷的弟子们告别。 与「长清门专出美人」的传闻相似,流明谷也有个差不多的坊间传言。 流明谷专出雅士——这自然是好听的说法,还有些人私下闲话,说这流明谷专出「书呆子」。 如今看来,这坊间传言不算错,但也不尽然。 最起码在这些弟子身上,姬冰玉感受到了久违的赤忱。 当然,这样的赤忱不止是流明谷的弟子们,还有那凤家长老,在听闻凤空澈的遭遇后喜不自胜(?),并拉着他来到了姬冰玉面前,声情并茂说了一大堆话。 简而言之。 您教训得好,教训得再响些! 凤家长老言辞恳切,眼神真挚,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姬冰玉出手再暴打凤空澈一顿,甚至即便当着他的面发生这种情况,他也只会在旁边摇旗吶喊,「撕得好,撕得再响些!」 姬冰玉:……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当然,姬冰玉也并非完全不知缘由,等凤长老走后,她就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容清垣。 「你熟人?」 「算是。」 容清垣并不否认,早在先前,他便将自己的身份交代了清楚。作为曾经神凤一族的太子,当年容清垣认识的「小人物」,如今也成了赫赫有名、威震一方的大能。 尤其是凤家,光听这个姓氏便知它与容清垣关系匪浅。 「当年他只是个顽童,有幸见过几面罢了。」容清垣道,「一些旧事,说起来也琐碎——想听吗?」 对于姬冰玉,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 姬冰玉自然是想听的,她津津有味的听了一番故事,手上拿着韶阳羽为她准备的瓜子零食,吃得好不欢快。 「啧,怪不得西魔界对『凤太子』如此忌惮。」 姬冰玉想起之前看得那些游记传记,深深嘆了口气。 「我原先还以为凤太子会是怎样三头六臂、肌肉强健的威勐壮汉呢!」 容清垣:「……」 他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原来阿玉喜欢这样的么?倒也不是不可以。」 姬冰玉:「……你又可以了?」 容清垣微微一笑:「只要阿玉喜欢,我便可以。」 姬冰玉:「我不可以!」 她也不知容清垣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总能将话题歪到一个奇怪的位置上。 容清垣『哦』了一声,又装似无意的问道:「那阿玉喜欢什么样的?」 姬冰玉撑着脑袋看向容清垣:「首先,长相要好看。」 容清垣嘴角微微勾起。 「其次,修为不能太差。」 容清垣嘴角弧度愈发明显。 「最后,对我的喜欢要很明显。」 推门进来的郦抚卿恰好听见这一番话,大惊失色。 他想起了一个人。 相貌虽显阴柔但不失昳丽√ 修为已是金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至于对姬冰玉的迷恋——尽管有唢吶的威慑在,但走时仍旧一步三回头,并放出感言「孤一定会回来的」这还不足以说明他对小师妹的爱已经超脱生死了吗! 「小师妹喜欢蝶妄生?!」 姬冰玉:「……」 容清垣:「……」 容清垣的笑容稳稳地卡在了嘴角。 他缓缓转过头,极为慈爱地看向了郦抚卿:「你怎么来了?」 郦抚卿心中悚然。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从容清垣的话语中分辨出了另一种意思。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去世呢? 电光火石之间,郦抚卿想起自己曾经发现容清垣对姬冰玉格外不同一事,心中顿时生草! 第250页 要命!自己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等机智无比的郦抚卿换个话题,姬冰玉一合掌,恍然大悟道:「大师兄说的是!原来符合我标准的人早已在眼前啊!可惜可惜,竟然将他放跑了!」 一边说着话,姬冰玉一边惋惜又忧伤地低下了头,深表难过。 郦抚卿立即将功补过:「蝶妄生算什么?比他好的大有人在!」 姬冰玉道:「可是他好看!」 郦抚卿道:「根本比不上师父一根头髮丝!」 姬冰玉道:「可是他修为高!」 郦抚卿道:「根本比不上师父动动小手指!」 姬冰玉道:「可是他对我痴心一片!」 郦抚卿道:「根本比不上……」 嘶,这个他没法保证啊! 郦抚卿不由将目光挪向了容清垣,只见这人支着下巴,目光正牢牢地凝在姬冰玉身上。 郦抚卿:好的,稳了。 郦抚卿铿锵有力:「根本比不上师父半分心思!」 姬冰玉本是藉此与郦抚卿玩笑一番,孰料他竟说出这句话,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未做声的容清垣,四目相对,那人弯了弯眉言,好看的眼眸中盛满了笑意,如细碎星光散入玉池。 「嗯。」 姬冰玉转向容清垣,眉梢微扬:「师父不教训一下口出狂言的大师兄?」 容清垣笑了,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郦抚卿,似笑非笑道:「是么?我倒是觉得,这是他今天说得最正确的话了。」 郦抚卿: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所以你们两个调情为何偏偏要带上无辜的本尊! 尽管瑟瑟发抖,但郦抚卿没忘了正事,他抢在容清垣再次开口前,将之前从谢永思那里套出来的话复述给了容清垣和姬冰玉。 姬冰玉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有这样智商的随从,谢家不完天理难容。 她匪夷所思:「他们对你是白骨魔将的血脉深信不疑?!」 想起这番遭遇,郦抚卿颇为蛋疼,小小的少年脸上一抽一抽:「谢永思起初还曾试图向郦无颜核对此事,但不知为什么,那儿一直没消息,所以他便当作是默认了。更何况郦无颜没消息,更让这狗腿子惶恐,生怕自己沦为弃子,于是就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这脑迴路,西魔界和谢家不完蛋谁完蛋! 而且—— 姬冰玉:「原来白骨魔将叫郦无颜啊!」她先前一直没有注意这人的名字,此时听来直觉万分诧异:「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将自己不要脸写在名字里的?」 郦抚卿骄傲地挺起胸膛:「因为他没文化!」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骄傲啊! 哦不对。 姬冰玉想起郦抚卿骂人时的文采斐然,诡异地沉默了一瞬,而后想起刚才郦抚卿提及的东西,颇为疑惑的问道:「大师兄说那堪称圣物的『清辉玉笔』原先作为姬小姐的陪嫁放在了雁家一直未取回?可是我之前整理芥子戒时,并没有看见此物。」 趁着空闲,姬冰玉将自己的芥子戒整理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什么『清辉玉笔』。 郦抚卿瘫着脸:「不可能啊,我听那谢永思言辞凿凿——可恶!难道是这傢伙骗了本尊?!本尊一定要去将他揍一顿!」 姬冰玉:「大师兄——」您先慢点啊!万一真的在我身上呢! 「不必叫他了。」 容清垣嗓音从身后传来,清冽悦耳:「他跑得这样快,无非是怕我罚他罢了。」 哦,还有这回事。 姬冰玉老神在在地背起手,她故意不看向容清垣,转而抹了抹眼角,长吁短嘆道:「哎,你说这蝶妄生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他走了,你就这么伤心?」 姬冰玉坐在容清垣身旁的位置上,擦擦不存在的眼泪:「自然是十分想念。」 容清垣好笑地看着她,一针见血:「是『想念』,还是『想吃』?」 姬冰玉:「……」 她忽然觉得,有个太了解自己的人在也不怎么好。 但姬冰玉是谁?即便被戳破了心思,她也全然不会觉得尴尬,她转过身,坦荡荡地迎着容清垣的目光,十分自然道:「先前自然是想吃的,但是现在,我当蝶妄生是朋友,自然不会再想吃他。」 她又不是什么食人魔,在看见了蝶妄生的人形后还能下口! 之所以这般想见蝶妄生,自然是另有缘故。 「据说孺蝶的原型『羽翼广大,扇之可断山峦,色彩艷丽,斑斓可堪河山』。」姬冰玉目露嚮往,「我还想着下次见面时,求着蝶妄生化成原型让我看看呢!」 啊…… 这…… 容清垣诡异地陷入了沉默,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姬冰玉,一幅不好打破姬冰玉的幻想,只好委婉开口的模样。 「也许……也许孺蝶并不如你想像的那么漂亮?」 姬冰玉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明知道会得到不符合自己预期的答案,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顺着容清垣的话问道:「你见过孺蝶?长什么样?」 容清垣温柔一笑:「自是见过。唔,倘若将孺蝶身形缩小百倍,便与凡俗一物极其类似。」 姬冰玉又控制不住的问道:「何物?」 容清垣从善如流:「我少时行走凡尘,常听那些百姓称其为——」 第251页 他语气缓慢,拖了些尾调,故意吊起了姬冰玉的胃口,这才慢悠悠道:「扑棱蛾子。」 姬冰玉:「……」 谢谢,幻想破灭了。 她面无表情道:「行了,可以了,我们来聊聊清辉玉笔吧。」 容清垣莞尔,他走至姬冰玉的身边,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角,垂着眼道:「孺蝶有什么好看的?若是论『色彩昳丽,身形如巨』这世间,谁又能比得上凤凰?」 姬冰玉:「当然是没——」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几乎是同时,立在她身侧的容清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只凤凰。 光耀万丈,蓬荜生辉。 姬冰玉觉得眼前的景象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尽管只是短短熟悉之间,但直到容清垣恢復原身,她依旧沉溺于震撼之中。 这凤凰的本体居然是白色,但上面覆着各色光芒,在流转之间,分明又将这白色赋予了一层极为绚丽的色彩,仅仅是语言的贫瘠,全然不能将其概括。 所有关于凤凰的传闻,所有关于凤凰的描述,文人墨客笔下一切的瑰丽幻想,在这一刻尽数具象化,这样的震撼和感动难以言述,姬冰玉气血上涌,莫名红了眼眶。 处于各种缘故,容清垣化作本体仅仅维繫了一息而已,然而他刚刚睁眼,就见姬冰玉双眸含泪,原先锋利冰冷的五官瞬间变得柔软,双眸中隐隐含着些委屈。 容清垣一顿,下意识上前,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扣住了姬冰玉的手腕。 理智上,他知道姬冰玉不会有什么委屈。 但是感情上是没有理智的。 就在容清垣打算开口时,一直沉默的姬冰玉忽然哽咽出声。 「呜呜呜呜呜呜,容清垣,原来甲方口中『五彩斑斓的白』是真的存在的!」 容清垣:「……」 虽然不知道甲方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顶着容清垣无奈的笑意,姬冰玉咧了咧嘴。 奇怪,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 …… ·玄天宗 得知雁流苏、雁沂端皆死于桃城,玄枫道长情绪激动之下,竟是直接喷出了一口血来! 那雁沂端也就罢了,雁流苏可是他的亲传弟子,即便曾经对着姑娘的品行有些微词,但人心终究是肉长的。 在被轩辕焚天请求将雁流苏收为弟子后,起初玄枫道长也并未真正将雁流苏放在眼中,但后来几次接触,他发现这小姑娘乖巧善良,很是讨人喜欢。 即便不论私情,好歹这雁流苏也占着他玄枫名下「亲传弟子」的头衔,怎可被人如此羞辱?! 什么「被亲母所杀」什么「罪孽深重企图谋害手足」,他玄枫半点不信! 笑话,这天下,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子女的母亲呢? 玄枫道长本想闹大,去碍着剑尊顾清漱即将出关,不好肆意生事,但他又憋不住这口气,于是当即修书一封传给了长清门的干明真人。 这书信长达八尺,其中七尺都在抨击姬冰玉的所作所为,「居心叵测,心如蛇蝎」、「父弒姊,不堪为人」之类的话,不要钱地罗列在了上面。 至于剩下的那一尺,则是痛心疾首的表示了自己对于长清门变化的悲哀。 大致就是「长清门变了,从原先的风骨雅致,成了现在这样乌糟糟的模样,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送信出去后,玄枫道长捻须而笑。 他深知好友干明本性最是刚正不阿,见不得有人投机取巧,更见不得「弒父」这等悖逆人伦之事,向来等书信送到后,对方必然也会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玄枫道长高深莫测地站在崖边。 ——呵,届时聚英会武,有那姬冰玉好看! 得知这一消息时,姬冰玉正在桌前伏案疾书,她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明日便和容清垣、沈和歌先行离开桃城,至于郦抚卿和韶阳羽,则会在处理完桃城琐事后,稍晚些赶到。 她捏着手中无比珍贵的笔,恋恋不捨地将自己从桌前的曲谱中抽离。 怪不得之前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雁流苏的身份。 在除去「雁府小姐」外,她还是玄天宗的弟子,甚至还和轩辕焚天有一定关系来着! 这么一想,姬冰玉不免好奇,她连连追问三师兄沈和歌后续。 「那之后呢?干明师叔可有给他回信?」 …… 「长清门那儿,可有回信?」 面对玄枫道长的问话,来回禀的弟子自知最近长老火气旺盛,不由将头埋得更低,结巴道:「有、有的。」 他将一金黄色的纸鹤从石桌上挑拣出来,玄枫道长抖了抖手,纸鹤便落入了他的掌中,纸鹤在口中吐出了一枚如拳头大小,珠圆玉润的巨大珍珠后,轻咳消散。 九天玄音珠啊。 玄枫道长微微一笑。自以为明白了干明真人的心思。 唉,想来是好友也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将道歉的话语存储于珠中,想以此向我求和,向玄天宗示好罢! 怀着这样的心思,玄枫道长捏碎了九天玄音珠。 下一秒,玄枫道长听见九天玄音珠中,传来了好友干明真人中气十足的吼声,他说—— 「玄枫老儿我放你娘的狗屁!」 被吼得一脸懵逼的玄枫道长:??? 第252页 半晌后,他方才如梦初醒。 ——淦!怎么连干明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第80章 吶吶吶吶吶吶 玄枫道长如何震惊暂且不论, 此时此刻,听完了笑话的姬冰玉正看着手中细细长长、壁如白玉的小东西陷入沉思。 「……三师兄,你是说, 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清辉玉笔?」 姬冰玉低下头, 捧着清辉玉笔的手微微颤抖。 这就是传说中上古神族所制的神器之一,引得无数人窥伺的清辉玉笔? 想起自己之前直接把它当做了匕首使用, 并且觉得分外利索, 即便脸皮厚入姬冰玉, 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错, 而是微微低下头,高深莫测的看向了手中莹白如玉、散发着清香的清辉玉笔。 ——呵,小东西, 你还挺会装的? 见姬冰玉垂眸不语, 唯独眼角抽搐,沈和歌停下了话头,颇为担忧道:「小师妹?你……可是眼睛有些不适?」 他微微拧起眉头,脑中开始细细思索这几日姬冰玉可有灵力耗竭的表现。 自从沈和歌来到桃城后, 便听闻了不少与姬冰玉有关的事情, 而其中又有凤空澈这个「沈家迷弟」在,更是对姬冰玉连番夸赞, 文采斐然,用词极度华美, 就连护短如郦抚卿听了, 都只能甘拜下风。 若是旁人听了, 自然不以为意, 甚至心生骄傲之气。 但是沈和歌不同。 他生来性格就比常人敏感些, 又有小时候那一番遭遇, 更称得上心细如髮,比起郦抚卿的没心没肺,沈和歌想的更多一些。 姬冰玉先是雁家布阵,后又吹曲引魂,再到江府之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动用了灵力——这还是放在明面上的,私底下需要动用灵力的小事想来只会多,不会少。 可即便如此,修为不到金丹的姬冰玉却从未出现诸如力竭之类的表现,最多是脸色苍白了些,睡个几天,就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说得再直白些,姬冰玉分明没有金丹的修为,可展现出来的能力,却早已在金丹之上了。 这样的能力看似很好,但又极度危险,稍有不慎,恐又走火入魔之忧。 若是旁人沈和歌都要提点几句,更何况是自己的师妹呢? 于是沈和歌不等姬冰玉回復,就再次发问:「小师妹,你的身体真的无事吗?」 姬冰玉尚且沉浸在「好你个破笔,正能装」的碎碎念中,忽然听沈和歌如此发问,她微微错愕,抬起头时恰对上了沈和歌满是担忧的眼眸。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和歌的眼睛生得很好,虽不似姬冰玉这样形状精緻漂亮,也不如郦抚卿瘫着脸时,自带一股威压,但沈和歌的眼睛十分干净,温润清澈,四目相对时,第一时间便会给人以天真赤忱之感,让人不忍欺瞒,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变得黯淡。 他只坐在那里,干干净净的一袭蓝衣白衫,如白日皓空,一览无遗又令人嘆服其广博包容。 姬冰玉眨眨眼,发自肺腑地感慨道:「几日不见,三师兄真是愈发好看了,怪不得三师兄不喜游歷人间。」 沈和歌下意识顺着姬冰玉的话道:「这二者有何干系?」 姬冰玉一本正经地胡诌:「三师兄若真要游歷,还需得乐水师叔提前备好盔甲法器让师兄带着,否则不知会不会被那个妖精土匪掳去做压寨夫君了。」 她故意说得文绉绉的,却又带着股去不掉的肆意,沈和歌先是一怔,而后眉宇间逐渐染上了些许笑意。 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下,沈和歌早已习惯了姬冰玉动不动跑马的思维,他不由失笑,也玩笑着回应:「哪里就会这样了?难不成小师妹看不起我的修为,觉得我这金丹只是个摆设?」 「岂敢岂敢!」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姬冰玉再三保证自己身体无事,甚至搬出了容清垣来作证,沈和歌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清辉玉笔上。 姬冰玉道:「师兄确定,这真是上古四大法器之一的清辉玉笔?」 即便是姬冰玉都知道这一问问了也是白问。 这东西拿在手里清凉又不显得寒冷,触感不凡——要不然当日也不会被姬冰玉顺手摸出,更何况在被沈和歌一语道破后,它好似解除了什么封印一般,笔身光华流转,竟是有了几分当日容清垣化作白凤之身时的光彩来。 当然,比不上容清垣万分之一。 沈和歌坚定道:「错不了。」 「我幼时曾在族中流传下来的画册中见过四大神器的图样,其中清辉玉笔与师妹手中之物完全一致。其中更有如『笔身如刀、笔尖锐利』的描述,如今看来,也完全对上。」 姬冰玉眉头一皱:「可是为何我拿在手上时,一点也感受不到其中灵力涌动。」 沈和歌顿了一下。 沈和歌欲言又止。 面对自家师妹充满求知慾的双眸,他又不忍心将话说出口。 「姬冰玉——呀,三师弟也在!」 郦抚卿风风火火地门外走来,他甚至顾不得别的,直接大步走到了姬冰玉的面前,而后奇怪的抽动了一下脸皮,原本瘫着的少年面容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这……清辉玉笔?!」 郦抚卿惊异地瞪大了双眸:「它、他、它——哇,居然又在你手中了。」 第253页 见郦抚卿对此很是熟悉,姬冰玉见缝插针道:「大师兄可识的此物?」 郦抚卿笑得很是开怀:「认识认识,当然认识!当年那容——凤太子,真是用此物,不知消灭了多少魔族之人。」 咦,凤太子……那不就是容清垣的本体吗? 这居然是容清垣曾经的法器? 姬冰玉顿时更感兴趣了,不等她继续发问,郦抚卿就将关于清辉玉笔的故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以清辉玉笔所写下的字符,乃蕴含天地干坤之气,若是永远得当,一字可退万人之师。」 姬冰玉微微睁大眼眸:「这东西有这么厉害?」 郦抚卿肯定地点了点头:「威力极强。」 姬冰玉心思浮动:「那不是——」 「清辉玉笔缩写下的字符并非没有限制。」沈和歌接口道,「受天道约束,即便是创造出了清辉玉笔的主人,至多也只能用它写五个字。」 姬冰玉心脏忽然怦怦直跳,小指控制不住地痉挛了了一下:「他是谁?」 「正是那位凤族太子。」 沈和歌笑道:「凤太子惊才绝艷,年少风流,又最是嫉恶如仇,鲜衣怒马的年纪,在用不知何物创造出这清辉玉笔后,以自身大道出发,连写下了五个『一』字,令当时修仙界无比震动。」 这些,都是姬冰玉尚未来得及接触的、与她现在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容清垣」。 当日坦诚身份时,容清垣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原身乃凤族太子」,而姬冰玉并非此世中人,所以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开个吗?相当于游戏建个小号而已,何足挂齿。 在容清垣有意转变话题之下,她也就被煳弄了过去。 然而此时此刻,姬冰玉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 ——这凤太子,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郦抚卿挑眉:「即便如此,这凤太子不也临阵退缩,捨弃天下苍生不顾吗?」 沈和歌不贊同道:「是非清白未有定论,这些不过是世人揣测罢了。」 郦抚卿耸耸肩:「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毕竟这凤太子的名声可不算好。」 沈和歌轻轻摇头:「未必如此。前些日子,我与凤家少主一道安抚桃城民众,发现不少人家中藏有凤太子的小像,更有老者在得知雁家父子伏诛、江望之阴谋泄露后,直唿『凤太子保佑』。」 郦抚卿微怔,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言语。 沈和歌轻嘆了口气:「到底是天地惊鸿客,许是不容于凡俗罢了。」 天地惊鸿客。 心思百转之间,姬冰玉甚至顾不得询问这句有些耳熟的话,而是趁着两人沉默时,抓住郦抚卿的袖口问道:「连写了五个『一』字——这有什么深意?」 郦抚卿道:「天人合一、大道唯一、人留其一、一念之间……」 郦抚卿摊摊手:「至于还有一个『一』字,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好傢伙,还是五「一」计划。 姬冰玉恍恍惚惚地松开了手。 她此刻思绪纷飞,满脑子都是「凤太子」。 她一会儿想容清垣当初做凤太子时的风采,一会儿又在想这五个「一」的深意,再过了一会儿又想到这清辉玉笔落在了自己手中,也不知自己用来概括大道的五个字,该用什么? ……难不成还要写五个「0」来对应? 姬冰玉苦思冥想不得结果,索性暂且放下这想法,对郦抚卿问道:「那大师兄知道这清辉玉笔如何激活吗?」 沈和歌努力使着眼色,但是郦抚卿显然看也没看。 郦抚卿:??? 他目露疑惑:「『激活』是什么意思?」 姬冰玉:「就是如何使用?」 郦抚卿更加疑惑:「这东西讲究天法自然,无师自通,不应该是拿到手就能使用的吗?」 沈和歌不忍再看,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姬冰玉拿着清辉玉笔的手微微颤抖:「可是我拿到之后毫无反应?」 「哦,这样啊,很正常。」郦抚卿说得口干舌燥,顺手拿起茶杯狂灌了一杯水。 姬冰玉刚松了口气,就听郦抚卿道:「说明你和它无缘,这玩意儿不欢迎你做它的主人嘛!」 郦抚卿顿了顿,贱兮兮地加上了最后一句:「物随心动,唔,师妹啊,为兄觉得,是这东西的创造者对你有意见!觉得你不配使用清辉玉笔!呵,实在是没眼光!」 他以为姬冰玉不知道容清垣的身份,所以故意抹黑一下凤太子的形象,却不知容清垣早已和姬冰玉坦白。 姬冰玉双眸一眯,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 ——然后马不停蹄地在心底传音发出灵魂三问。 [这支笔说你我无缘诶?容清垣,你怎么看?] [哇,要不是这支笔,我都不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啊。] [啧啧啧,我不配用清辉玉笔?] 收到郦抚卿短讯后,恰好推门而入的容清垣:…… 旋即,容清垣微微一笑。 很好。 同在屋内的郦抚卿直觉不妙,因为进门时,容清垣笑得愈发好看了。 每当这人笑得越好看,就说明有人越要倒霉—— 迎着郦抚卿惊恐的目光,他微笑着碾碎了郦抚卿的那只飞鹤。 第254页 那一刻,郦抚卿就深深明白了一件事。 他郑重其事地在心底对自己说—— 【郦抚卿,你完蛋了。】 第81章 吶吶吶吶吶 偌大一个屋子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之中。 四个人中唯有乖宝宝沈和歌不明所以, 见到容清垣后,照常行礼问好,容清垣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随意道:「东西差不多都收好了?」 说这些话时, 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沈和歌处离开,落在了姬冰玉身上。 [清辉玉笔另有缘故。]容清垣无奈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勿要听抚卿胡说。] 姬冰玉当然也不会将郦抚卿的话当真, 只是难得能看容清垣的笑话, 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不过眼见再问下去恐怕大师兄会遭殃, 姬冰玉只能遗憾地选择见好就收,憋着笑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答道:「没什么东西, 早就收拾好了, 就等着师父您一声令下,即可启程。」 沈和歌同样点头:「弟子也已收拾妥当。」 容清垣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过身,鸦青色的衣摆在空中旋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姿态高华, 像是打算径直离去。 「走吧,先去与你们二师姐道个别。」 郦抚卿瑟瑟发抖地看着三人, 神色颇为痛苦纠结。 他抓心挠肝地想要开口提问,但碍于方才才被容清垣眼神威慑, 即便话到了嘴边, 郦抚卿也不敢出口。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 其实是有心想要让容清垣问上一句, 可偏偏容清垣方才半个字也不提他, 这更让郦抚卿难过了。 姬冰玉早就看出来郦抚卿有话要说, 毕竟方才郦抚卿进门时直接冲着她来,只是后来被她带跑偏了话题,这才一直没能说出口。 此时见容清垣真是要走,姬冰玉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袖子,用力之大,硬是将猝不及防的容清垣拽得一个踉跄,在沈和歌一声惊唿中,讪讪道:「方才用力过勐,对不住师父了。」 容清垣眼神幽怨:「阿玉对我有意见。」 姬冰玉立即反驳:「我没有!」 容清垣轻轻点头,长嘆一声:「那就是我不配了。」 姬冰玉:「……」 郦抚卿实在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声,终于得到了容清垣高贵的注视。 郦抚卿破罐子破摔地回望了回去,眼神充满挑衅。 反正这次我既没有没杀人,也没有放火,你还能把我怎样—— 容清垣轻飘飘地扫过他:「曼珠草没了。」 郦抚卿:——不!!! 这一瞬间郦抚卿只觉得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黯然失色,唯有一个孤苦无依的他独自立于寒风之中。 望不见来路,看不见归途。 没有曼珠草,郦抚卿的世界,已然崩塌。 姬冰玉:[……大师兄为什么要露出一幅哈士奇的头被门卡主的神情?] 容清垣认真回答:[大概是草吃多了?] 眼见沈和歌神情愈加迷茫,郦抚卿的眼神愈发悲苦,姬冰玉赶紧转移了话题:「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不是想问什么?」 郦抚卿终于缓过神来,眼神悲痛又深沉地望向了姬冰玉,几秒后,又颇为大胆地将目光移到了容清垣身上。 又过了几秒,郦抚卿再次在目光落在了姬冰玉的脸上,而后露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邪魅笑容。 郦抚卿:「呵,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姬冰玉面无表情地打断:「谢谢,那我走了。」 「——但是说小也不小!」 郦抚卿赶紧见好就收,一脸严肃道:「小师妹,你可还知道《幻音十二曲谱》?」 哈? 这是什么东西? 姬冰玉直觉这东西有些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于是皱眉道:「似是有些耳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说完后,姬冰玉又好奇道:「大师兄为何忽然提及此物?是二师姐哪里需要帮忙找寻吗?」 她下意识将这东西和江望之等人挂上了钩,还以为是他们抢来的谁家的宝物。 容清垣心下明了,眼中隐隐有了几分笑意,而沈和歌则不明所以,不过同样的,两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郦抚卿的身上。 顶着三人目光的郦抚卿忽然压力骤增,他哆嗦了一下,先前的气势全然不在,小心翼翼开口:「从郦无颜走狗哪儿得到的消息,据说现在西魔界全体都在钻研此功法?」 郦无颜……白骨魔将?西魔界? 一听和西魔界有关,姬冰玉立即严肃了起来,不等容清垣阻止,她抬手布下了重重隔音阵法,甚至将之前流明谷师兄师姐们送的符箓悉数用上,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道:「这功法很厉害吗?」 郦抚卿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十分厉害,据说若是钻研得当,配以独门秘法,虽然困难,但据说只要破解秘法后,配以功法甚至可一步成魔,从此以后所向披靡,世间再无敌手!」 姬冰玉:「听起来这秘法极其难以破解,西魔界的魔族也不打算放弃吗?」 说起来,西魔界也不缺功法吧? 想起谢永思的话,郦抚卿翻了个白眼:「郦无颜那丑东西告诉他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姬冰玉悟了。 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第255页 即便是贯来温和沉稳的沈和歌听见这话都不免吃惊,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疑惑:「西魔界向来自私自利,可方才大师兄却说『全部钻研』,这……?」 郦抚卿道:「据说这《幻音十二曲谱》中所记,若是多人同时发功,威力更胜一筹,可有『河海逆流,干坤倒转』之象,威力之大,深不可测!」 居然有这般骇人的威力! 回忆起一些过往,沈和歌手指都轻颤了起来,从来带着浅笑的他难得没有了笑意,起先停顿了须臾,继而缓缓道:「此事若是为真,我等需得早做打算。」 好傢伙,这威力堪比《x花宝典》了啊! 姬冰玉同样为这个描述而吃惊不已,然而与此同时,她心中还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姬冰玉一边唾弃自己居然会觉得这样的邪门功法十分耳熟,一边却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思考—— 难道这东西她也练过? 因着这想法,姬冰玉迟疑了几秒,在沈和歌之后问道:「大师兄的意思是,西魔界打算修炼此等邪术来对抗我们?」 「是——」 「倒也不一定是邪术。」 一直等在旁边的容清垣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见三个徒弟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容清垣勾着唇角,眼波流转间自然带出了一股风流笑意,最后落在了姬冰玉身上。 「阿玉,这东西,你是见过的。」 姬冰玉:??? 她惊恐的瞪大了眼:「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 容清垣,你不能因为我刚才试图让你尴尬,就说我和西魔界有染?! 有那么几秒,姬冰玉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狗血小说剧情终是无法改变,作为一代白月光的她终于还是会走到被诬陷、被师门放弃、被落井下石—— 「你见过。」容清垣轻描淡写道,「是禹倩雪将它从藏珍阁里带出来的。」 姬冰玉下意识想要跳起来反驳:「你胡——」 「——说得对啊!」 忽然回想起某些记忆,姬冰玉瞬间态度平和地像是要立地成佛,她将慈爱的目光转向了大师兄郦抚卿:「大师兄可还记得,那『独门秘法』是什么?」 郦抚卿被姬冰玉前后态度转变弄得措手不及,虽是不明所以,但依旧回答道:「这东西谢永思那废物弄不到手,只听说是个很短的秘法,第一个字符是『口侧生一』,所以才被人怀疑和当年能写出五个『一』字成道的清辉玉笔有关,导致郦无颜那狗东西很想找到清辉玉笔。」 「不过西魔界现在这群蠢货,至今无人能破解其意就是了。」 ……废话。 他们当然破解不了了。 『口侧生一』——这不就是a吗!她大胆猜测,那个所谓的秘法不就是「abandon」吗? …… 「这西魔界实在是胆大妄为——诶诶诶,小师妹!你别走这么啊!」 容清垣早已知道内情自然不惧,沈和歌相信容清垣的判断,知道他不会用这样的事开玩笑,所以也放下心来。 于是,姬冰玉成了郦抚卿最大的突破口。 无论她如何表示这《幻音十二曲谱》不足为惧,郦抚卿都固执地不肯相信。 「不是,这个真的很重要!你们听我说,这《幻音十二曲谱》实在是一邪物!」 郦抚卿想起自己看到的记载,这东西原先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功法,甚至后来落入了深渊某个大魔的手中,被称为「勾魂乐」,将其中内容改的面目全非,这才成了现在的《幻音十二曲谱》。 而之所以最终没有改变秘籍之名,就是想要引正道修士在不知不觉间入魔罢了。 若非是郦抚卿熟知魔界的某些秘典歷史,能从字里行间中发现端倪,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本尊翻阅过一些上古秘籍,这玩意儿的歷史可以追溯到——」 眼见已经到了主屋,被郦抚卿碎碎念了一路的姬冰玉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时,眼神格外真挚:「大师兄,你信我,这东西即便是由《山海经》演变来的,也不足为惧。」 开玩笑,她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会害怕广播体操攻击? 呵!尽管放马过来!但凡能攻击到她的头髮丝都算你输! 郦抚卿:?! 他的眼神先是震撼,而后掺杂了一丝怀疑,最后又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被留在了原地的郦抚卿喃喃自语。 「……唢吶……小师妹……」 「原来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姬冰玉:? 她终于没忍住,小声道:「这东西另有隐情。」 郦抚卿眼睛一眯:「什么隐情?」 姬冰玉:「说来话长……」 郦抚卿充满怀疑:「长话短说。」 看他这幅神情,今天不给个交代,姬冰玉都没法安心离开桃城。 不远处二师姐韶阳羽还等着告别,姬冰玉略一思考,决定快刀斩乱麻,简单直白道:「《幻音十二曲谱》是我改的。」 郦抚卿:???! 要不、要不然,自己这个魔尊换你来当吧! 第82章 吶吶吶吶 直到姬冰玉快要离开桃城时, 她也未想通大师兄郦抚卿最后那个满含敬意的目光到底是为何而来。 「也许大师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第256页 得知了姬冰玉的困惑后,沈和歌温和一笑,出言宽慰道:「大师兄天马行空, 想法总是与我们有些不同。但无论如何, 他待我们的心都是很好的,师妹不必想这许多, 倘若还是不解, 不妨下次见面时直接出言相问?」 姬冰玉犹豫地摇了摇头, 幽幽嘆了口气:「你不懂。」 沈和歌迷惑道:「难道小师妹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容清垣本是走在前面一些, 此刻听得好笑,便略慢下了脚步,稍侧过头, 莞尔一笑:「莫要听她胡说, 哪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是怕自己失手,与抚卿打起来罢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轻松,唇边挂着温润笑意,眉目间自带一股风流之气。 不尤其是自从先前郦抚卿那日忽然将蝶妄生与容清垣对比后, 虽然过后姬冰玉和容清垣默契地谁有没有再提, 但两人之间却分明变得比原先更亲密了些。 这「亲密」体现在方方面面,例如现在姬冰玉可以淡定地提出要让容清垣换些服饰的颜色, 不要总是穿得如此花里胡哨,白白糟蹋了如斯美貌。 容清垣无奈地笑了笑, 好脾气道:「我觉得你手里的, 和我现在身上的, 并没有什么不同。」 姬冰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青绿色腰封, 又抬头看了看缠在容清垣腰上的赤红色, 诡异地陷入了沉思。 「……你管这叫『没有什么不同』?」 容清垣极为淡定:「红颜枯骨, 更何况这些衣裳,无非是裹着皮囊的东西罢了。」 「很好,既然是都一样,那就听我的。」姬冰玉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一锤定音道,「以后你出门的衣服我来定!」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终于实现了刚入门时「纠正容清垣审美」的夙愿,姬冰玉立即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热情,这几日容清垣身上的衣服颜色搭配,全是姬冰玉帮他选的。 比如今日,容清垣内里以雪色为底,青绿、墨蓝为辅,色彩渐变自然,让人眼前一亮,远比先前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时更显出了他的好看来。 最起码姬冰玉是这么觉得的。 这一路上,她总是有些忍不住想去看容清垣,总觉得对方唇畔的笑意都比往常还要好看,引得她不经意间对上这人的眼眸时,心跳都有些加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意识到自己思想转变后,姬冰玉立即在心中反覆默念,生怕自己一时间把持不住,强行做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沈和歌有些奇怪地看着姬冰玉念念有词,他下意识看向了容清垣,有心想要开口一问,却在对上容清垣愉悦的笑容后,默默闭上了嘴。 算了,师父笑得这样好看,小师妹大抵是没事的。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沈和歌和郦抚卿简直是两个极端。 姬冰玉摘下兜帽时,又对上了容清垣的双眸,她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身体向后仰去,半倒在了身后的床榻上。 「行了行了,你盯着我看了一路,到底想说什么?」 在容清垣面前,姬冰玉显然是不要面子的。 三人如今租了艘小船,于湖上泛舟而行,这船虽不大,却五脏俱全,精緻得很。 倒也没什么想说的,不过是喜欢盯着她看罢了。 容清垣想了想,随意挑出了一个问题。 「你离开桃城之前,苏芝月对你说了什么?」 姬冰玉微微一顿,讶异抬眸:「咦,你看得见她?」 苏芝月如今魂契易主,自身的怨气也散去了许多,已经无法在众人面前凝聚形态,姬冰玉能看见,大概也是因为之前将她唤醒,多了一份羁绊罢了。 容清垣又笑了一下:「自然是看见了,她在你身侧,实在是飘了许久。」 「我当时在想,倘若她再多呆一刻,我就要出手将她驱赶走了。」 容清垣的「驱赶」,当然不会仅仅是赶走那么简单。 在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中,总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就像他的人一样,分明是笑着的,却像是天边的云,高不可攀,带着股温和的疏离。 当然,他这皮囊真的是顶顶好看的, 姬冰玉歪着头打量着容清垣,俱以实告:「她特意出来,是为了谢谢我。」 其实这个「谢」字苏芝月之前便说过好几次,这一次又特意这样郑重其事地出来告知,就连姬冰玉起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容清垣却敛去了些笑意,微微颔首:「理应如此。」 姬冰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又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 不同于沈和歌一派的君子天然,容清垣相貌昳丽,即便笑得温润时,眼中也泛着涟漪,如春水初初漾开,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莫测,一如曾经掌门提起、前几日又被沈和歌引用来形容凤太子的话。 天地惊鸿客。 无论是白凤之身,还是如今的容清垣,都担得起这句称赞。 可这一次,姬冰玉却硬是从其中看出了几分不同。 容清垣那形状漂亮的眼眸之中总是凝着一池浓墨,也唯有在与自己玩笑时,才会化开几分,偶尔时,竟也能显出几分清澈。 如雪峰遇暖阳,清冽中又带着如火似的赤忱,宛如少年人一时情动的狡黠。 姬冰玉停顿了几秒,决定不和容清垣卖关子了。 第257页 「苏芝月认出我了。」姬冰玉干脆道,「她知道我不是姬重雪的女儿。」 正因如此,苏芝月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 在油炸江府的当日,苏芝月答应配合他们出来作证,包括之后安抚各方势力派来的人马,在他们面前圆谎——唯一的条件,就是姬冰玉要做一日姬重雪的「替身」。 想起这段经歷,时至如今,姬冰玉心中仍是会忍不住生草。 那一日,苏芝月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眼泪含在眼眶中如雨后白莲般坚韧—— 「不许这样笑,你笑起来就不像她了。」 「唉,她若在,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你终究不是她。」 「如果她还在,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原来是你的眉毛不像她。」苏芝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姬冰玉,「不如剃了吧。」 一日替身·姬冰玉:??? 达咩! 姐姐,我卖艺不卖身啊! 当时尚未离去做工的天道在旁边笑得直打跌,而姬冰玉暂时无力去修理这个不孝子,只能各种耍赖之下顽强地保全了自己的眉毛。 幸好,苏芝月大概也只是说说而已,见姬冰玉如此抗拒,也就没有再提。 「谢谢你。」最后分别时,苏芝月抿嘴笑着开口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 「其实你和她一点也不像。」 姬冰玉用力点头,欣慰地在空中虚拍了拍苏芝月的肩膀:「那当然,毕竟她也不会吹唢吶不是?」 苏芝月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险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而且,她已经死了。」姬冰玉认真道,「而我还活着。」 正是这句话,将原本想要过去收回苏芝月的韶阳羽顿了顿,停下了手。 一旁的郦抚卿挤眉弄眼。 ——我就说嘛,小师妹不会吃亏的! 韶阳羽沉默地看了眼郦抚卿。 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小师妹在雪腴峰上画的一些犬类图样。 果然相似。 出于爱护动物的心里,韶阳羽决定过一会儿再告诉郦抚卿,他之前偷藏的那些曼珠草,已经全部都被师父容清垣收走这件事。 而站在姬冰玉对面的苏芝月同样没见过这样另类的安慰,若不是姬冰玉表情真挚极了,这话简直和挑衅没什么区别。 ……当然,即便她表情真挚,其实这话也像极了挑衅。 不过苏芝月显然也不是常人,她想了一下,看着姬冰玉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而且现在,苏芝月觉得这两人还是有些相似的。 无论外表看上去如何淡漠清冷,在她们的眼中,有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光。 苏芝月笑着看着姬冰玉转身去和韶阳羽撒娇,还有连如月在一旁读着凤飞霜寄来的威胁信,嚷嚷着如果姬冰玉下次再不带她玩,就要让对方好看。 这萧瑟的深秋难得多了几分阳光,散在她们的身上,恍若身披金甲。 苏芝月知道自己已经逝去,已经没有了心跳,但这一刻,她却又好似重新回到了人间。 …… …… 容清垣也是如此。 他看着姬冰玉拿着笔苦思冥想着什么,眼中含着笑意,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姬冰玉早已习惯了容清垣变本加厉的注视,并学会完全忽视对方的目光。她顺着左边的小窗眺望,远处绿水碧波,水面之上微微泛着些许白雾,夜幕降临,湖面清净,偶有几声水波撞击船身的声音,却不觉得吵闹。 姬冰玉手上拿的是清辉玉笔。 她又看了眼容清垣,理直气壮地想到,长得这么好看,脾气又好,真的不怪自己近来天天想要欺师灭祖,做些脖子以下—— 等等! 脖·子·以·下! 姬冰玉无意识睁大了眼,唿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她忽然知道自己应该写哪五个字了! 想她曾经也是纵横网络界多年,纵观全网,没有比这五个字更振聋发聩——! 容清垣显然也注意到了姬冰玉的不同,他大抵猜到是对方有了思路,不愿出声干扰,便起身来到了姬冰玉的身后,定睛一看,只见雪白的宣纸上赫然呈现出五个字! ——□□□□□! 第83章 吶吶吶 「……所以你写了什么???」 天道化作幼童形态, 立在了姬冰玉的身侧,满脸崩溃后看淡生死的从容与超脱。 尽管初见时,姬冰玉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了许多意料之外又情理之外的事情, 远远超出天道对于「常人行为」的理解—— 但即便是它, 也从未想过,姬冰玉能仅仅凭藉笔下的五个字, 动摇此方世界的根本。 而且如今的姬冰玉不过是一个凡人, 在天道眼中与众生同, 一样的□□凡胎…… 这样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 也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天道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它的脑中陡然飞跃过许多阴谋。 说起来在姬冰玉原先的世界中,那些凡人好像很流行斩杀天道以证大道的故事来着…… 想起三千世界中同行们的悲惨遭遇, 天道心中悚然一惊, 几秒之间心思百转千回,再次面对姬冰玉时不禁悲从中来,眼含热泪大喊了一声—— 第258页 「爹!!!」 姬冰玉:? 她全程目睹了天道由平静转向绝望,又由绝望转向悲愤, 最后由悲愤转向惶恐的所有情态变化, 心中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才几天不见, 这二傻子天道怎么感觉更不正常了? 姬冰玉眼睛一眯:「无事叫爹,呵, 阿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天道泪眼汪汪:「不是你想杀我证道吗?」 姬冰玉目光深沉地看了天道一眼:「这都被你发现了。」 天道:??? 天道:!!! 天道大惊失色:「所以你在纸上写下的五个字真的是什么大道机密?!」 姬冰玉摸了摸下巴, 沉吟几秒后缓缓开口:「如果论起来, 似乎也可以这么理解。」 话音刚落, 姬冰玉就见原先维持幼童体型的天道周身忽然冒出了一阵又一阵缥缈的白色烟雾。 像是被丢到沸水里的白色肥皂, 直接原地开裂。 姬冰玉:还有这种神奇操作? 眼看着天道肉眼可见的崩溃,幼童体型都要维持不住之时,门旁传来一声浅浅的笑。 「好了,阿玉,别吓它了。」 容清垣摇着扇子从门外缓步而来,姿态风流肆意,嘴角噙着笑意,心情显然很是不错。 天道看见容清垣时仿佛找到了救星,然而下一秒,容清垣的话又让它肉眼可见的惊恐了起来。 「你若继续逗它,说不准明日,这天柱就又要坍塌一次了。」 容清垣浅笑着摇头,随意地坐在了姬冰玉的身侧,顺手帮她理了下胡乱皱着的衣袖,姿态从容自然极了,起码姬冰玉半点没觉得不对。 她早已习惯与容清垣如此相处,虽说名义上是「师徒」,但或许是因为容清垣知晓她「天外来客」的身份,尽管姬冰玉常常带着些调侃的叫容清垣「师父」,但两人间从不真正以师徒模式相处,而是自然极了。 再加上先前容清垣毫不避讳地显示了他的白凤本体,无形之中,两人更多了一份默契与亲近。 两人间并不需要多言,然而这在天道眼中,就显得极为恐怖了。 虽然容清垣口中说着不让姬冰玉继续逗弄,但在容清垣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时,天道可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对「天柱又要坍塌」的惧怕…… 天道:算了,毁灭吧,我也不想干了。 面对这不走寻常路的两人,天道越想越丧,甚至提不起辩驳的力气,眼神涣散之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忽。 眼看着面前呈幼童形态的天道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刚刚聚成一团的人形又开始开裂,容清垣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它。 「好了。」 容清垣随手在空中一点,天道即将消散的身形便再次凝固住。容清垣无视了它口中那些念念有词的胡言乱语,颇为好脾气的提醒道:「你也不看看阿玉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 还能拿着什么笔?难不成还能是神笔不成?等一下,这股特殊的灵气波动好像真的有些熟悉…… 天道下意识顺着容清垣的话望了过去,于是便看到了被姬冰玉握在手中的—— 「清辉玉笔?!」 天道瞪圆了眼睛:「不可能——!你怎么能、使用清辉玉笔?!」 姬冰玉或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天道好歹在此方天地镇守许久,和掌教长清子一样,它也算是知道容清垣的过去。 比如在「天地惊鸿客」之前的那句话。 人间不夜侯。 曾经的容清垣是那样肆意潇洒,于红尘喧嚣中穿梭而过,流连于人间,却不算留恋人间。 可是后来…… 天道微微出神,如今想起关于容清垣的那些过往,竟觉得与眼前人不似一人。 「……所以我根本没写什么字。」姬冰玉深沉道,「这个世界的尽头就是□□□□□。」 做人不能忘本。 姬冰玉时刻牢记自己出于一本绿唧唧文学中——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里,屏蔽词是永远的神! 天道沧桑道:「确实,短短五个字,就让此方天地差点为你再次崩塌。」 姬冰玉带入了一下自己,作为一个社畜,如果总是要应对老闆时不时的抽风,确实让人极为痛苦。 这么一想,姬冰玉倒也觉得天道委实有些惨,难得心虚道:「咳,下次不写就是了……说起来,我也不知道随手五个字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这分明就是她灵(sui)机(shou)一(xia)动(xie)的产物,竟然会闹得天道差点再次崩塌? 容清垣全程没有开口,见姬冰玉目光疑惑,他微微一笑,侧过头轻声耳语:「你本就特殊些。」 容清垣没有多说什么,可姬冰玉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天外来客,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受到此方世界的束缚,从很早之前就是如此,这也是天道找上她的缘故。 经过容清垣一番解释,天道总算明白了事情原委,可它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天道喃喃自语,「可若是这么说起来,我爹从来就没正常过,为什么这一次偏偏天柱的反应如此强烈?」 「不对……这一定是在预示着什么!」 「预示你个头!」 喜当爹的姬冰玉终于忍无可忍,这一次连容清垣也拦不住她,只见姬冰玉用指节狠狠在天道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要是有这把世界整崩的能耐,早就把魔界和那个狗屁雁家一锅端了,还在这里和你费什么时间?」 第259页 这话说得也似乎很有些道理。 天道沉思了几秒,决定将这件事搁置,转而又和姬冰玉嘀嘀咕咕起来,倒是半点也不记仇。 这两人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到不愧是「父子」。 容清垣不置可否地摇了摇扇子,侧过头对姬冰玉道:「阿玉莫要忘了先前答应我的话。」 这话一出,只见原先还气势汹汹的姬冰玉顿时萎了一瞬,周遭气势一变,颇有些心虚道:「当然、当然不会忘。」 容清垣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又打算说些话时,却勐地咳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像是深秋的冷月,把姬冰玉吓了一跳。 「不碍事的。」容清垣摇摇头,「一些老毛病罢了。」 他若无其事地起身,平淡地嘱咐了天道几句,又眉眼含笑地和姬冰玉说了些话后,才转身离去。 姬冰玉眉头不自觉地拧起,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人又瞒着我些事?」 「能有什么事?」 天道大刺刺地坐在了姬冰玉的吗面前,仗着自己与常人不同,半点不顾形象,直接席地而坐。 「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告诉你了——那可是这傢伙最大的秘密,搞不好就能要他命的——还能瞒着你什么事?大不了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用你们凡人的话来说,这叫——唔,叫『情趣』!」 姬冰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抓住,却又被天道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被迫答应了他好多事。」 先是身份,又是清辉玉笔,再加上先前一路行走时,所遇百姓中,竟有许多家中偷偷摸摸藏着些传闻中「受凤太子赐福」的旧物,如今得知江望之和雁文涛双双伏诛,所救生灵无数,更是让不少女子免去一番苦楚,百姓们除去对几位初出茅庐的「小神仙们」感兴趣外,绝大部分的感激,竟然都落在了那凤太子身上。 这也是姬冰玉第一次直面「凤太子」三个字在民间的地位。 尽管在如今的传闻中凤太子软弱不堪,弃众生于不顾,可以说是毫不顾忌苍生,但在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里,他依旧是有着无可比拟的声望。 这些人中甚至大部分都未曾见过凤太子,仅仅是靠着家中长辈的嘱咐与执念,竟硬是在雁家与魔界散布的种种留言之中,将己心定如磐石,仍留言风来雨去,全然不信。 故而,在得知消息后,不少知道『凤太子』传闻的人们第一反应,竟是「莫不是凤太子回来了?」 「回来倒是难……。」一个老书生故作高深地咂摸了两下嘴,摸了摸孙子的头,小声道,「罢了,说不定是凤太子在神界庇佑着咱们呢!嘿,你这小傢伙可别出去乱说,咱们自家知道就行了。」 一不小心听到的姬冰玉:…… 她默默看了眼身边的容清垣,内心直唿「好傢伙」。 和「凤太子」比起来,她这个「白月光」算个屁啊! 什么是「日曜九天」,什么是「月光皎洁」,她可算是明白了凤太子在凡间的地位了! 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总而言之,就是大写的杰克苏啊! 容清垣收到了姬冰玉揶揄的目光,淡然道:「可是凤太子当时确实识人不清,未曾……」 「放你娘的屁!」老书生抬起头,竟然不顾身前的孙子尚在,直接扭身骂道,「你这痴儿懂什么是凤太子!」 突然被打断的容清垣:…… 时至今日,姬冰玉想起时仍忍不住发笑:「哈哈哈哈哈!那位老先生妙啊!」 「曾经的凤太子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爱。」 天道歪了歪脑袋。 即便是在它广若星海的「记忆」中,「凤太子」的存在依旧是独一无二的。 白凤鸣九天,艷绝惊四海。 然而一场天灾人祸,彻底将曾经无拘无束、人人称颂的凤太子抹去,转而成了现在「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的长清门清虚子。 而就是因为知道那些过去,天道总是不愿将容清垣和过去那人联繫在一起的。 就好像旧日烟火,分明该是那样的绚烂又鲜活,可偏偏会在回忆中褪色,无论怎样记起,总不能描述出当日一二。 「……等一下,龟儿子你又在说什么屁话?」 姬冰玉实在忍不住了:「容清垣是容清垣,凤太子也是容清垣,这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你要说是容清垣杀了凤太子?」 天道深沉地摇了摇头:「你不懂。」 姬冰玉翻个了白眼:「我懒得懂。」 「反正我觉得现在的容清垣就是最好的,在我心里,就算是以前的凤太子,也永远比不上现在的容清垣。」 天道沉默了一瞬,若有所思:「你要是能一直这般以为,到也不错。」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打扰我修炼。」姬冰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走快走,我可是答应了容清垣这次聚英会武必然要搞死那个龙傲天的,要是失败了,你就要被做成盐水鹅的。」 天道敷衍:「好好好,就听你——什么?!」它勐地从伤春悲秋中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什么盐水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姬冰玉深沉道,「这是我们的赌注。」 天道紧张:「打赌的内容是什么?!」 姬冰玉道:「我要是能赢了龙傲天,容清垣就把你做成盐水鹅为我庆功。要是没能弄死,我就把你做成盐水鹅出出气。」 第260页 天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那应该叫轩辕傲天、不,是轩辕焚天——不对,为什么是我?!」 天道悲愤道:「这不是无论输赢我都要被做成盐水鹅吗?!」 「——你和容清垣的赌约为什么要牵扯上我?」 姬冰玉一本正经:「当时我和容清垣打赌,我不捨得用他做赌注,更不捨得用我自己来做赌注,论起来我们两个都相识也最清楚我们底细的人就是你了,父不笑子之过,为了我的快乐,只能委屈你做一下盐水鹅了。」 天道不懂这套逻辑,但天道依旧大为震撼。 「我曾以为雁询子就是不要脸的巅峰……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清辉玉笔竟然落在此处……」天道先是喃喃自语,忽而勐然道:「我悟了!」 姬冰玉:……? 她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生气曾经天道用『一睡不起,醒来时人间变天』轻轻松松带过了容清垣最为苦难的时光,却没想到这天道脑子似乎又拐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爹。」 天道回过神来后,极为郑重地捧着清辉玉笔,亲手交到了姬冰玉的手中,对着姬冰玉道:「抓紧修炼,以暴制暴,如何用五个□毁掉那群阴险小人的下半身就靠你了!」 姬冰玉:……? 如果她没听错,天道刚才说得不是「下半生」,而是「下半身」??? 第84章 吶吶 春秋代序, 日月不淹。 于修仙之人而言,时光本就在弹指一挥间。比如现在,姬冰玉完全没觉得自己在这小舟上过了许久, 可时光已至来年之春。 被四大门派的弟子们期待已久的聚英会武, 终于拉开了帷幕。 「我赌此次又是玄天宗胜!」 「非也非也!鄙人觉得灵霄舫这一批的女弟子不容小觑,当得头筹!」 「嗐, 祝兄此言差矣!」有一方脸弟子摸着鬍鬚神神秘秘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灵霄舫女弟子随强, 可玄天宗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在下听闻这一届中有一位轩辕家的子弟惊才绝艷,不过短短数载,竟已将至金丹修为——」 「金丹又如何?」 一位圆脸女弟子不屑道:「当年最初比试时, 还不是没拿到魁首么?说起来这轩辕焚天每次在别人口中出现时, 不是和这个女弟子有些轶闻,就是又拈花惹草到了别处,净是些风花雪月,我看吶, 还不如那长清门的姬冰玉姬道友, 到时实实在在地做出了些厉害的大事呢!」 「姬冰玉」这三个字最近如雷贯耳,被这圆脸女弟子这么一提, 在场众人纷纷想起传闻中那「脚踢谢家,拳打江府」的长清门姬冰玉来, 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些许赞嘆与嚮往。 都是些年轻的少年郎, 谁不曾幻想过锄奸铲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可惜有些人迫于没有机会, 有些人迫于外界压力, 有些人迫于自身犹豫, 终是没有做些什么。 可姬冰玉不一样, 她不仅去做了,还都做成了。最起码这谢家近些日子可是安分了不少,就连其余修仙世家的子弟风声鹤唳之下也多有收敛,再不敢如以往那样高高在上,生怕一个名为姬冰玉的女弟子从天而降,拿着一把神器就把正义「吹奏」到他们身上。 吹是动词,揍也可以是。 「……据说这位姬道友身高八尺有余,目光如炬,面色肃然,手持神器上可捅天,下可撅地——」 「胡说!我分明听说这位姬道友最是善笑,将其修为蕴于笑声之中,杀人于无形之间——」 有一个身材消瘦的小弟子弱弱道:「……可我听闻这位姬道友容貌清艷,皎如明月,是响噹噹的美人……」 可惜最后这位小弟子的话是在太轻,立刻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即便如此,光有这姬冰玉一个也不够啊!这长清门弟子打起架来,说的好听些是仙气飘飘,要说难听些吶,都是些花架子,别说是玄天宗了,抽到个灵霄舫都够他们受的!」 「也不必灵霄舫了,我看即便是流明谷的几位师兄师姐……对上长清门也啊,也不会是一番苦战。」 这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显然,长清门在众人眼中,战斗力并不值得一提。 以上这些事,姬冰玉并不知道,她现在唯一需要苦恼的事情,就是如何躲避流明谷里,过于热情的师兄师姐师侄们。 「姬师叔请留步!来尝尝我新出炉的雷虎火符!」 「你那破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姬师妹不如来品品师兄这里的晶冰符!保准觉得不虚此行!」 更有些人羞涩地看着姬冰玉,红着脸讷讷道:「姬道友真是……比传闻中更可爱呢~」 「哎呀~道友~别害羞,来师姐这里~师姐有个宝贝想给你看看~」 姬冰玉:这些人真的好怪啊.jpg 她甫一出现就被众人包围,饶是凭姬冰玉那炉火纯青的浑水摸鱼功夫,也硬是没能立即脱身。 「小师妹的人缘真好。」沈和歌感嘆道。 郦扶卿微微张开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出声,就见韶阳羽颔首贊同。尽管已经褪去了面罩,但韶阳羽对外时仍不见什么多余的表情,冷着脸时似冰山高不可攀,浑身上下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之意,倒是更让外人不敢造次。 第261页 「师弟说得极是。」韶阳羽微微翘起唇角,原本如冰似雪的面容顿时柔和,「谁会不喜欢我们小师妹呢?」 在经过「江城主府」事件后,在韶阳羽的心中,姬冰玉地位更加超然。 没有血缘,却远比所谓的「血脉」更让人亲近。 郦扶卿立即把嘴闭上。 然而他这一番动作早就被韶阳羽看在眼里,双眼眯起,声音都发寒:「看来大师兄有不同的观点?」 这下就连沈和歌都看了过来,从来温润的双眸中,满是不贊同的目光。 郦扶卿:「……」 曾经是魔界一霸的郦扶卿从未想过自己扶额:「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人间戏本子中不是常有内什么『负心郎抛却糟糠之妻另觅新欢作乐』、『薄情郎辜负多情人流连花丛不归』……」郦扶卿瘫着张脸,若是不听他在说些什么,倒是真有几分神仙子弟、仙风道骨的味道。 「……你们看看小师妹,此时比之上述那些人,可还有什么差的?」 几人一起转过头,顺着郦扶卿的手指望去,只见姬冰玉正被一堆弟子包围在中央,那些弟子不止有穿着流明谷弟子服的,更有其余门派,有些小宗门连博文广识如郦扶卿都未曾见过,但也有些弟子的宗门显然不可能有人未见过——比如流明谷,比如玄天宗,比如灵霄舫。 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衣袂翩翩间将,周围的风都染香,更有女弟子灵机一动,抬手一挥幻化出无数粉蝶,蝶翼上都闪着光,引起周遭其余女弟子阵阵惊嘆,好不热闹。这位女弟子更是凭藉这手技艺成功挤入了姬冰玉的身旁。 ……师妹这是把修仙界各门各派的女弟子都集齐了? 「姬冰玉!原来你在这里!」 一道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传入姬冰玉的耳畔,姬冰玉赶紧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浅粉色留仙裙的少女正满含怒容的看着她——这不是凤飞霜又是谁呢? 凤飞霜冷笑道:「你先前不带我一道玩儿,还说今后一定不会忘了我。结果倒好,你现在又在这里和别人一起,还不是不告诉我!」 刚打算开口为姬冰玉辩驳的韶阳羽:…… 试图阐述『小师妹不是那样的人』的沈和歌:…… 刚到来就看到如此奇异修罗场的裴乐夜和钟子期:…… 「不愧是姬大师!」 沉默了短短几秒,裴乐夜立刻双眼放光地看着前方的场景,发出了真挚无比的赞嘆:「能够将这些身份不同的人聚在一起,还让其和平共处,想来也只有姬大师可以做到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两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像是知道了郦抚卿的疑问,一直没开口的钟子期解释道:「我处理完家中琐事后先一步赶到,本想直接去找流明谷的师兄们接应,却听闻这边很是热闹,就过来看看,冉师姐和江师兄他们都在后面。」 …… 姬冰玉尚且不知自家师门的人已经到齐,其中还有一半都在小山坡上围观。作为一个直面修罗场的女人,她听着凤飞霜的话瞬间浑身一个激灵。 不知为何她好似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完全不敢看凤飞霜的眼睛。 ……可恶,为什么现在的场景好似渣男出轨被抓个正着? 不止是姬冰玉自己这么觉得,就连斜坡上的韶阳羽张张嘴,都没能帮姬冰玉找到辩驳的语言。 后方的沉默不能影响到前方的热闹,只听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就有一男子笑着开口:「姬道友这么好,自然是得人喜欢得很。」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竟然是一位玄天宗的男弟子,相貌俊朗,唇边天然带着三分笑意。 他此时正看着凤飞霜,一派温和清雅:「姬师姐生来便招人喜欢,朋友自然不会少。我等也并非要取代凤道友的位置,不过是甘愿陪在姬师姐身边,在她疲惫时,能抚慰一二也是好的。」 嘶—— 斜坡上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谁?!」 韶阳羽看了裴乐夜一眼,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一幅牙疼的表情,不过还是为他解答:「是玄天宗顾剑尊门下的季师弟。」 韶阳羽随口夸赞道:「几年不见,季师弟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宽和。」 剩下的众人:……??? 钟子期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韶师姐?!这是温柔好性?!」 沈和歌同样听不懂,但他敏锐的注意到了一件事,若有所思地问道:「所以先前师姐与这位季道友相处时,他、他也这样对师姐说话么?」 「有何不可?」韶阳羽微微侧首,看向了沈和歌,眼神中满是疑惑。 沈和歌摇摇头。 倒不是哪里「不可」,只是有几分怪怪的。 ……因为哪里都不可! 郦抚卿原本瘫着的一张脸瞬间碎裂,他瞪着眼道:「我看你是被他骗了!这什么田鸡师弟一看就是不安好心!你听他说得那些话——听着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韶阳羽有些困惑:「季师弟哪里说得不对?大师兄过于敏感了。」 「我敏感?!你说我敏感?!我们师兄妹这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为了一个外人怪我?!」 郦抚卿难以置信。 郦抚卿瞪大了眼睛。 郦抚卿心绪起伏难以平復。 第262页 郦抚卿决定自己要闹了。 他仗着自己如今看上去不过是个小少年的模样,直接气唿唿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了草地里的大石头上,双手抱胸,高抬着下巴,斜着眼看向韶阳羽。 大有一种「你不来哄我,我就不下去」的姿态。 这幅矫情姿态,看得韶阳羽心中一动。 ——久违了,这种拳头硬了的感觉。 「……我贊同郦师兄所言。」 不等韶阳羽直接把郦抚卿提熘下来,一直沉默的钟子期忽然开口,只见他向前一步犀利分析道:「首先,从这位季道友称唿的转换,即可看出他并非仅仅是表面上那样的『温润宽和』。」 「先是『姬道友』让他瞬间将周围同样围着小师妹的那些弟子们拉成同盟,表明了他与他们是同等地位,获得了周围众人的好感。然后趁着乱时又将称唿换成了『姬师姐』,表明了与小师妹关系不同不说,还试图用这些语言来激怒凤师姐——」 裴乐夜在旁以拳击掌,倒吸一口凉气:「嘶,这男人好深的心机!」 沈和歌险些被这一长段话绕晕,颇有些迟疑道:「钟师弟会不会想太多了?」 「不会。」裴乐夜深沉地望向了远方,「因为,这些都是姬大师教我们的。」 「温柔伎,英雄冢。这些言语堪比利剑之尖锐,可人身在其中之时,只觉得沁人心脾,宛如春光美日中一缕温润茶香,能感受到刺痛的,也唯有这人的身边人。」 「杀人于无形,尚留有茶香。此之谓——茶术之道。」 凤空澈身着一袭墨蓝衣衫,绕玉缕金色,犹如空山新雨后的月下镜湖,从山林中缓缓而来,犹如蓝空中忽而垂落一块入了人间,无比清雅。 与此同时,他正开口道:「道友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口舌伎俩……」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奇特的记忆,整个人的面部扭曲了一瞬,而后嘆了口气,像是看透了红尘,神情却又无比郑重。 「否则,必然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比如梦里都是五百只大白鹅与三百只鸭子翅膀牵着翅膀,围着他赚钱,还『嘎嘎』笑着叫他『giegie』! 沈和歌缓慢地眨眨眼,看向凤空澈,难得有几分呆怔:「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关窍?」 「多着呢!」一旁的裴乐夜高深莫测,「姬大师曾说,这世间万千,条条大路通大道,万物皆有其机缘。」 后一句话没什么不对,但是前一句话怎么这么古怪? 沈和歌低头沉思,总是温和清朗的脸上闪过困惑。 条条大路通大道……这话好像说了很多道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就在沈和歌思索之时,裴乐夜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郦抚卿的脸上:「想必大师兄已经对此深有体会了。」 郦抚卿立即点头,委委屈屈地看向了韶阳羽。 韶阳羽又不是傻子,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些许不对。她伸手用一丝灵力绕琵琶弦将郦抚卿从石头上勾下来,又严肃问道:「此术如何修炼?」 裴乐夜继续深沉:「无他,但嘴熟尔。」 沈和歌皱眉道:「听起来难以防范,轻而易举就能离间旁人,可有解?」 钟子期摇摇头:「无解。」他想了想,又迟疑道,「除非一物降一物。」 「一物降一物?」郦抚卿皱起脸,「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要比那季道友功夫更深才行。」 钟子期深沉道:「首先,你要穿着清新脱俗,万万不可与那些艷俗之辈等同。」 裴乐夜紧接开口:「其次,言语必须淡然温柔,半藏半露,自有一股八风不动之意。若是动怒于色,譬如凤师姐现在……便是落于下乘了。」 众人听了这些话不由齐齐往下望去,果然凤飞霜此刻正满面怒容,十分警惕地看着玄天宗的季道友,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都要动手了。 一个浑身带着温柔纯良,一个满脸怒气沖沖,光是看着都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偏差。 裴乐夜不免感嘆:「我观那季道友衣着、言行、举止,想来已经修炼已久,这茶术之道已经被他玩得炉火纯青,若以我等音修功力来看,起码也是个金丹长老的修——」 「阿玉。」 一道清冽如山中泉水的嗓音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裴乐夜瞪着那突然出现的人物,接下来的话全部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 来者身披雪色衣衫,长袖垂于身侧,行走时似寒风月夜中的一缕月光蹁跹,扣人心弦,又不染半分尘埃。 玉骨银衫,清艷独绝,似天外之仙,落于尘世间又不与红尘辩。 拥有这样的风姿,不是容清垣又是谁呢? 在场众人无论身处何处,但凡见到这样此番场景,无一不被吸引了心神。 如此一番似谪仙人落于尘世的场景……裴乐夜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师父他老人家今天穿得倒是很……」 郦抚卿脸皱成了一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裴乐夜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往日里清虚师叔最喜那些明艷的色彩,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几乎没有一次清虚师叔的身上少于过三种颜色。 第263页 如这般清丽脱俗,确实算得上是头一遭。 「……穿着清新脱俗,不与那些艷俗之辈等同。」凤空澈喃喃自语。 在一片寂静之中,即便是喃喃自语也显得格外清晰。 顿时,山坡上陷于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山坡下的容清垣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对认出自己后,向自己行礼的弟子们微微颔首,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姬冰玉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姬冰玉,眸子弯起,眼底的墨色漾开,在泠泠冰雪消融后,天地间似是只容下了一人身影。 「方才还与你说不要乱跑,怎么又……」容清垣微微蹙起眉,轻嘆了一口气,抬手点了点姬冰玉的眉心,「见不到你,你师兄师姐可要着急了。」 「也幸好有你凤师姐来寻你,否则连为师都要忧心你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长清门里谁不知雪腴峰清虚子的威名?凤飞霜哪里敢在容清垣面前造次,顿时把之前的怒容收敛,恭敬应答,反倒令周围人高看一眼。 实际上,尽管说着责备的话语,可容清垣的口吻还是那般的轻柔温和,他没有将那些责备的话语说出口,可白衣美人蹙眉心忧的场景,却远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得多。 起码,颜狗如姬冰玉就已经完全被容清垣迷惑了心神。 山坡上,一片死寂后,韶阳羽下意识道:「……言语必须淡然温柔……」 沈和歌纠结着接道:「半藏半露,自有一股八风不动之意……」 郦抚卿木着脸开口:「若是喜怒形于色变落于下乘,最好是能令周围人感同身受,将他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几人对视,眼看着姬冰玉毫不迟疑地就跟着容清垣而去,身后还有许多人赞嘆二人风姿,裴乐夜肃然起敬:「就连这传说中的『茶术之道』都如此精通,不愧是清虚师叔,恐怖如斯!」 「你——」你小声点! 还不等郦抚卿将话说出口,就听下方的容清垣忽而一声轻笑,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而已,被眼风扫到的人却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了,知道你们担心阿玉,如今找到人了,还不快下来?」 山下原本围着姬冰玉的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衣袂纷飞间,就见一个又一个传闻中的长清门弟子翩然而至。 不说郦抚卿、韶阳羽、沈和歌等人,就连新一辈中,钟子期和裴乐夜也闯出了些名头。 这两人先前在娘子河边遇见了专门蛊惑人心的泥皮魅,可两人无一人上当这美人计不说,还硬是戳穿了泥皮魅的阴谋,不费吹灰之力便端了对方老巢,恢復了娘子河往昔的平静。 只不过,这泥皮魅最后不知所踪,倒是让人有几分忧心。 这些暂且不提,凤空澈混在长清门弟子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同样对着容清垣行了一礼,而后拉着凤飞霜说了几句话,又看着对方和姬冰玉嬉闹起来。 长清门这一辈弟子不分你我山峰,似是一体,感情好极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最是做不得伪,再加上先前关于长清门直接将违反门规的弟子逐出师门,丝毫不顾及世家颜面的做法,以及姬冰玉重击江城主等事……在场弟子心中皆是一凛,而后又是钦羡。 不愧是「君子风雅」的长清门啊!众人心中名赞嘆,却也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往日的长清门清高孤傲有之,却因着这几分的目下无尘,他们往往孤高自赏,却很难达成合作,更别提如此其乐融融了。 就连先前故意玩笑,想要逗弄逗弄小姑娘的季池宴也没了调笑的心思,心中唯有敬佩。 他又何尝不想如此呢?只是这四大门派传承已久,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髮而动全身,各峰之主各怀心思,无一人有魄力断尾重来。唯一有此威望的人——他的师父,「剑尊」顾清漱——又懒得去搭理这些俗事。 一来二去,也就这般拖着混着了。 哪个少年人心中没有一个「匡扶正义,肃清大道」的梦想?哪个少年人的心不是一团炽热之火,恨不得燎原万千? 更因为幼时那些经歷,季池宴最恨的便是那些自觉高人一等,从不把凡俗常人放在眼中的那些「仙人」。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在凡俗界为非作歹的「仙人」就是那些修仙世家的子弟,甚至算不得嫡系,有些也不过是凭藉家族根基,百余年上好丹药滋补出一个筑基修为而已。 但他们生来,便高人一等。 可这凭什么呢?季池宴搞不明白,然而他问的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不需要搞明白。 直到长清门肃清门派的消息传来,无数人嗤笑,无数人等着看好戏,无数人说这决定太过于「荒诞可笑」,在姬冰玉大闹雁家和江城主府的消息传来后,更多人说长清门这一辈简直像是「不知所谓的孩童在胡闹」。 季池宴却觉得,倘若世间这样的孩童再多些就好了。 又或许不止是他。 季池宴抬起眼,扫了一圈在场几乎都在打量长清门中人的弟子们,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看来想要胡闹的,不止是他一人。 此时的他们只觉得往日里孤高清傲的长清门,这一辈的弟子却如此温情实在令人艷羡,远远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事情等着他们。 第264页 第一场比试抽到了长清门后,想起往日里长清门「头可断,髮型不可乱,血可流,琴弦不能丢」的操作,玄天宗弟子们以为自己稳赢。 然而—— 在场上抡起琵琶砸人是什么操作???! 那是你的鼓槌,不是大刀,不用舞得这样虎虎生威! 还有,什么叫「我一个古琴七根弦够挂几个世家子」????? 玄天宗弟子: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出现了.jpg 原先设想的计划甲乙丙全部用不上,玄天宗弟子们一边抱头鼠窜,心中无不崩溃。 长清门不是最要面子的吗? 长清门不是风雅君子吗? 长清门不是以乐制人,懒得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吗? ……长清门现在这想干什么!!! 第85章 吶 长清门不想干什么。 长清门只是想要打人而已。 早在比试开始之前, 作为这届弟子中的核心人物,姬冰玉已经就本次聚英会武发表了重要讲话。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就他娘的干翻对面! 根据各门派协商下来的结果,此次聚英会武最终仍旧以金丹最为分水岭, 金丹期之上的弟子自有一场比试, 而金丹期之下的小弟子们,也有各自比试的舞台。 这也难怪, 在修仙一道上, 能否坐拥『金丹』向来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坎, 若能迈过去, 那么来日化神飞升、破碎虚空或许也指日可待;但若是连金丹都久久无法结成,那么你在修道一途上的天赋或许也止步于此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残酷。 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人才济济,却都爱往四大门派挤的缘故。 四大门派源远流长, 各自底蕴深厚, 同样的资质,在小门派里或许今生止步于此,但在大门派中,说不定就恰好有哪一峰、哪一位元婴长老知晓该如何解决你身上的顽疾, 又或是恰好有什么灵丹妙药、秘境珍宝。若是得了这份机缘, 迈过了坎儿,说不定就能走得更远。 而除去四大门派之外, 也就只有世家有这份底气了。 因着同样的忌惮与顾忌,世家与门派长时间出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即便偶尔哪一方有什么略微出格的「小事」, 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假装看不见罢了。 说到底, 红尘纷扰, 凡在其中者, 或是利益纠葛,或是人情往来,大多都会被迷了眼,束缚于其中。 「……所以你们管那么多干嘛!既然是比试,自然是赢最重要咯!」 姬冰玉翻阅了往年的比试留有的水镜记录,还没看几秒,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就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惑。 「为什么我们长清门每次比试都是四大门派中垫底的那个?」 同样参加过比试的沈和歌轻咳一声:「大抵是因为我派中人性格迥异,各有特点。」 姬冰玉脸皱成一团:「师兄不必如此委婉。」 水镜里的场景显示,长清门的弟子一出场便自动划分了场地,琴瑟的自成一派,洞箫水笛勉强也能算作一起,其他什么击鼓、琵琶略微小众些的乐器,就根本是形单影只。 简而言之,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什么「彼此配合」,什么「战略战术」,这都不存在的! 姬冰玉看似淡然深思,实则内心策马奔腾。 就这,就这! 就这样东一锤子西一榔头,长清门被认为是四大门派的武力值垫底实在是不亏啊! 输得真的不冤枉啊!!! 听着他们两人说得热闹,剩下的弟子也都围了过来。 说来倒是巧,这一次长清门来参加比试的弟子们,大部分都是姬冰玉的熟人。 金丹期之上的五位分别是,掌门座下的荀砚池大师兄,云潇真君门下的玉韵大师姐,干明真人门下的温烨然师兄,以及他们雪腴峰的郦抚卿和沈和歌。 除去缥缈峰的温师兄温烨然先前一直断断续续的闭关修炼,如今刚刚出关,姬冰玉不曾得见,其余众人,无一不是姬冰玉的「老熟人」了。 至于金丹期之下的弟子,就更是熟悉不过了。 云潇真君门下的冉以云、凤飞霜,长清子座下的江念波,干明真人座下的谢喻安、裴乐夜,乐水真人门下的钟子期,还有先前曾在门内试炼与姬冰玉不打不相识的袁山泰,外门弟子胡姣姣,还有雪腴峰的韶阳羽与姬冰玉。 这十位弟子,几乎每一位都与姬冰玉关系匪浅。就连长清子之前也不免感慨,一切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偏偏就把这些钟灵毓秀、资质不凡的弟子们凑在一起。 说起来这聚英会武要求极高,即便是四大门派也不是年年都能凑齐人数,往年也就是挑些人出来做个样子。像是今年这样,来得如此齐全,也是几十年难逢一次。 算得上是一次盛会了。 「……这里、这里,啊啊啊,还有这里!这后方大好机会!为什么没有人去进攻?!」 裴乐夜自打开始,眼睛就黏在了水镜上,他越看越觉得糟心,扼腕嘆息:「可惜!太可惜了!对面破绽很多,若是把握住机会攻击,我们明明就可以赢——啊啊啊对面居然偷袭!」 谢喻安摇摇头:「兵不厌诈。懂得把握机会,也不算偷袭。」 钟子期则是双手握紧了鼓槌,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第265页 韶阳羽点点头,这面记录过去试炼的水镜上也有她的身影。 如今面对过去的自己,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幼稚的还是沉重的,韶阳羽都已经不再逃避。她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坦率道:「是我当年疏忽,若是当时能接住冉师姐的瑟弦之鸣,以琵琶引之,将其绕于对方周身……确有希望能在拖延些许时间。」 而在比试中,胜负往往就是这么些时间。 冉以云点点头,她曾经参与过前几次的聚英会武,此时再看向韶阳羽时,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昔年时,我与韶师妹不甚熟悉,比试是习惯于单打独斗,却忘了排兵布阵,现在想来,真是汗颜无比。」 其实并不止是冉以云这样。 昔年时,长清门弟子以风雅着称,人手一件乐器,就连门派服饰也是广袖长衫,带着些拖尾,看起来仙气飘飘,恍若九天之上的仙人临世。 有了这样的「范儿」,长清门的弟子们难免就开始有了「偶像包袱」。一个个的性格嘛,说好听些是清高孤傲,说得直白些,就是不通世俗,不懂变通。 「其实没那么复杂。」 姬冰玉沉思了几秒后,真挚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长清门有个最大的优势。」 姬冰玉目光缓慢移动,从冉以云的瑟到凤飞霜的琵琶,又从钟子期的鼓槌看到谢喻安的洞箫,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我们有乐器。」 钟子期:? 钟子期面无表情:「我们音修当然有乐器。」 「这不一样。」姬冰玉两眼放光,「剑修有剑,符修有符,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拥有我们音修的优势。」 「我们音修的乐器形态各异,而且大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转换形态,这也就意味着……」 凤飞霜一合掌,两眼放光:「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的进攻?」 姬冰玉欣慰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 一直沉默的玉韵则是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了身旁,还顺带掐了掐。 好傢伙,把「偷袭」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往日里怎么没看出来,自己的这位师妹也是个人才啊! 「我直说了,我有私心。」姬冰玉摊摊手,「这次比赛有我仇人。」 韶阳羽下意识道:「轩辕焚天?」 姬冰玉点头:「是他。」 众人顿时明悟。 说起轩辕焚天,这一辈中也算是个佼佼者,若是没有姬冰玉珠玉在前,想来也是当得这「第一人」的名头。 纵使对方脑迴路有些异于常人,偶尔还总闹出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传闻,但毕竟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可偏偏,偏偏姬冰玉就与他同辈,又偏偏两人次次都会撞上,而每一次,姬冰玉都压他一头。 不多不少,正好把他压倒地底下而已。 若说先前有人觉得姬冰玉一个落败家族的女儿配不上轩辕焚天,那么在姬冰玉一鸣惊人后,就开始有了两人「郎才女貌倒也相配」的说法。 而现在,出了些老顽固和个别人外,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魔界,倒是难得统一了观点。 ——现在来看吧,这轩辕焚天,还真就配不上姬冰玉。 所以…… 「所以我肯定要对他稍微严格一些些。」 想起对方那句「看不起弱者与女人」的名言,姬冰玉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看到熟悉的微笑,曾与姬冰玉交手过的袁山泰浑身一颤,试探着问:「大概多『严格』?」 姬冰玉不假思索:「大概四肢断个一般半,牙齿碎了半边,就差不多了?保证他能爬就行,毕竟解除婚约还需要他在场来着。」 所有人:…… 裴乐夜左顾右盼,强行转变了话题:「今日似乎未见到郦师兄?」 韶阳羽淡然道:「方才师父找他去训话了。」 谢喻安若有所思:「是关于此次比武?」 韶阳羽点了点头。 凤飞霜眨眨眼:「是让郦师兄尽力而为?」 韶阳羽摇头。 「不,是让师兄别尽力而为。」沈和歌想起先前听见的几句话,诚实道,「因着都知道那轩辕焚天的事儿,所以师父特意嘱咐师兄,倘若遇见了,千万别打死。」 咦? 说好的「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呢?如今清虚真人竟是这么好脾气? 「……打成半死就行了。」 不等众人感嘆,沈和歌又带着温润的笑意补充道:「毕竟当场打死后续太麻烦,还是尽量打个半死,其余的事情,场下……也有很多种办法。」 啊这,啊这……??? 裴乐夜心中悚然一惊,不知为何,他如今看沈和歌的笑容,总觉得和自家兄长裴乐天坑人时的笑完美重合。 看着沈和歌的表现,和韶阳羽理所当然的模样,冉以云和玉韵对视一眼,各自感慨万千。 若说往日里,清虚真人门下的弟子实力强也很强,可总觉得彼此间隔着些什么,如今再看,却完全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这一辈的新弟子不一样了,以至于整个长清门都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 「我也觉得这轩辕焚天十分可恶。」凤飞霜立即倒戈,「我是不管什么偷袭不偷袭了,反正场上我看他一次就打一次!」 第266页 「试炼场上本也不算『偷袭』。」 玉韵大师姐举一反三:「正如方才谢师弟所言,在这样的比武试炼中本就该抓住一切机会进攻,对方若是措手不及,也只是他们防卫不当,不算我们的错……!」 玉韵越说越激动,仿佛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激动地转向了身边人:「你觉得可行吗?」 玉韵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她身边的人——大师兄荀砚池身上。 迎着众人的目光,荀砚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面无表情地开口。 「此法可行。」 说完这话后,见众人都似松了口气般喜笑颜开,荀砚池抿了抿唇,看向了玉韵,低声问:「……所以能别掐我了吗?」 玉韵:……啊这 刚才一时激动,还真没发现掐错了人。 她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怪不得不疼啊哈哈哈……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一定!」 荀砚池抿抿唇,冷冽锋利的五官倒是因着这个动作显出了几分可爱来。 「无妨。」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说得是什么。 「……好嘞!那本次会议全票通过!」 『嘭』的一声,姬冰玉将唢吶倒扣在桌上,一「锤」定音——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佛曰,干他娘的!」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在试炼开始后,原本已经计划好将长清门弟子引入河畔,而后以泥泞河水倒灌,噁心对方,使其狼狈退场,放弃比试的玄天宗弟子,看着忽然抡起了长琴的江念波,直接呆立当场。 玄天宗弟子:我是谁我在哪儿……不对啊!长清门在干什么! 他们不是最要面子的吗?!这抡琴砸人是怎么回事?! 而且逐渐的,玄天宗弟子们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长清门的武器可大可小,可长可短。 可洞箫,可长笛,可琴瑟,可鼓槌,可鹅叫…… 鹅叫???!!! 为什么会有鹅叫!!! 被殴打次数最多的轩辕焚天一边瞳孔地震,内心惊涛骇浪! 在茫茫人海中,本打算趁乱战斗后,直接去寻姬冰玉,以两人婚约要挟她束手就擒,顺便以她威胁长清门不许动手的轩辕焚天此刻痛苦极了。 他原先在玄天宗弟子面前说出这个计划时,半点不觉得自己卑鄙,反倒是有几分洋洋得意。 为着炫耀自己的「风流」,为着炫耀自己声名大振的未婚妻,为着炫耀自己的才智和所谓的「无毒不丈夫」…… 只是这姬冰玉如今风头太过了。轩辕焚天皱眉,原先与他闹闹脾气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先是对流苏下了狠手,闹僵了和雁家的关系,又反叛出格炸了江城主府…… 唔,等见面一定要好好说说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符箓——毕竟流明谷全门派上下都很喜欢长清门小弟子姬冰玉这件事,已经算不得新闻了。 沉溺在自己思想中的轩辕焚天错过了周围人鄙视的眼神。 其中以姜雎为最。 姜雎与同门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轩辕焚天的厌恶。在这一刻,玄天宗的弟子们,也拥有了从未有过的默契。 ——反正长清门弟子很礼貌,除了堆轩辕焚天,其他人虽然也大,但是都很有分寸,绝不打脸。 ——那……死道友不死贫道? …… …… 「胡闹!」 见自家弟子被围攻,玄枫道长气得一拍桌子,对着好友干明真人:「这是使诈作弊!干明,你怎么看?」 依照玄枫道长对好友干明的了解,他们两人同样性格直率,刚正不阿,即便身处不同门派,但都敢于直言不讳。 尽管先前有了一封书信的不愉快,但玄枫道长相信,好友仍是好友,干明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改变。 然而—— 「兵不厌诈嘛。」 干明真人捋了捋鬍子,在众人的眼神下,神情严肃地开口评价。 「依我来看,如此既能增进同门之间的情谊,又使得在场两个门派间更多了些许默契,甚好甚好。」 玄枫道长:「???」 上面主要搞事的不是那病秧子清虚的弟子吗?为何清虚还没开口,干明就开始护犊子了? 「可他们打得是老夫的弟子!」玄枫道长没忍住道,「以多欺少,实在是不讲武德!」 「此言差矣。」 容清垣含笑着开口,他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仗着姬冰玉看不到,身上的配色也又开始胡乱搭配。 可即便如此,容清垣坐在那里,就是一个风景。 若着雪裳,则是水边溶溶月,缥缈似谪仙人。 若是颜色多些,就更衬出气度高华,一颦一笑间,仿若将山川河山之美皆纳入一身,偶尔眼帘低垂,似笑非笑间又显出了几分清艷,如那传说中的红莲浴火,见惯了俗世纷扰,却仍为一人留恋人间。 而此刻,容清垣就顶着这样一幅出尘脱俗的脸,不紧不慢地开口—— 「牺牲这一个猿猴,不仅增强了门派间的和谐,还让所有的弟子更有默契了,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用我徒儿的话来说,」容清垣对着干明真人眨了眨眼,唇边弧度更深,「血赚不亏啊。」 第267页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发言!!! 干明真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他怒极,阴阳怪气道:「是啊,反正被打的人不是你的徒弟!」 这种事情自然是谁家被打谁心疼,站着说话不腰疼! 「嗯?」 容清垣侧过脸,似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干明真人,又看向了水镜上展示的画面。这动作使得他颊边的头髮垂了一缕在脸侧,配上他独有的气度,端得是一派矜贵高雅。 就在众人以为容清垣会出说什么惊世警言时,只听他轻笑一声,抬手展开了一把摺扇,遮住下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干明真人道—— 「没错。」 容清垣向后一靠,姿态慵懒道:「反正被打的不是我徒弟。」 ——反正被打的人不是我家的,管我什么事呢? 干明真人:…… 你听听! 你听听!! 这特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第86章 吶吶 玄枫道长到底是怎么想, 容清垣懒得去揣测。 反正只要姬冰玉揍人揍得开心了,顺便再保证长清弟子们没有因此而受到什么不必要的伤害,至于别的事情, 容清垣并不想管。 这些试炼无非就是要给小辈们一个机会, 他们这些老傢伙若是牵扯其中,反倒显得斤斤计较。 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 也没有那些刻意欺凌针对人的情况, 容清垣并不想参与小辈的比试中——和玄枫那样, 当众甩脸子, 未免也太可笑了。 当然上述情况,对于两个弟子例外。 姬冰玉,和轩辕焚天。 前者自然不必多说, 容清垣每每想起这个名字, 嘴角便会不自觉的翘起,心情再好不过了。 至于后者……容清垣表示,这并不在「人」的范畴内。 说句实话,倘若早些时候的容清垣——那个刚刚失去亲族, 化一身骨血为山河的清虚真人, 遇上轩辕焚天连眼神都不会给一个。被闹到眼前了,转眼间对方就已化为尘土, 根本不会有什么后续。 那时的容清垣失去亲友,从深渊中褪骨重生, 性情确有几分喜怒不定, 遇上这等品行不端之人, 直接出手了事, 若是旁人询问, 顶多一句「碍眼」, 其余解释根本不会有——这也是为什么传闻中会将容清垣描述的那样恐怖骇人、不是魔头胜似魔头的缘故。 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呢?还要嘱咐大徒弟不能将人打死,半死就差不多了。 和姬冰玉在一起久了,容清垣发现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 试炼场内,姬冰玉发现自己打得并不能说轻松,只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同门师姐韶阳羽自然是照顾她,找准机会就联合冉以云一起把轩辕焚天往她唢吶底下送。 谢喻安、钟子期、裴乐夜更是配合默契,一个动脑,一个动手,一个喊加油,继续把轩辕焚天送到姬冰玉的手下。 至于凤飞霜和胡姣姣就更别提了,大抵是先前因为谢家堂兄那次事件共患难过,两人同仇敌忾,再把轩辕焚天往姬冰玉手底下送的时候还不忘踹几脚。 至于江念波—— 他一面摇头,板着脸说:「背后偷袭非君子所为。」 还不等水镜外的玄枫道长喜极而泣以为终于多了一个正常人,就见江念波将人用琴弦吊起,光明正大的踹了几脚后把对方吊在了钟子期的鼓槌上,再一次送到了姬冰玉的面前。 姬冰玉:…… 虽然曾经的她未曾得见过把资本家挂路灯的盛况,但想来和现在的景象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一次又一次,姬冰玉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到后来的兴致勃勃,而现在已经麻木了。 这场试炼就像是一个在餐厅吃饭时的旋转桌,而轩辕焚天就是仰望星空派,在桌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她面前。 第一次面对轩辕焚天飞来的场景,姬冰玉:「嘿嘿,走你!」 第二次面对轩辕焚天飞来的场景,姬冰玉:「哈哈,你也有今天!」 第三次面对轩辕焚天飞来的场景,姬冰玉:「呵呵,让你再嘴贱!」 第四次…… 第五次…… 轩辕焚天一次又一次被打向了姬冰玉,直到不知道第几次时,他分明记得自己一记蛇皮走位,无比风骚地避开了所有长清门的弟子,完美逃脱了之前所有被殴打的路线,然而现在却还是以同样熟悉的配方,同样熟悉的弧度,再次飞向了姬冰玉—— 轩辕焚天崩溃道:「怎么又是这样?!」 姬冰玉凭藉肌肉记忆将对方一拳打飞后,又直接施展唢吶将其困在其中,而后疑惑地看向了自家师姐师兄。 姬冰玉眼神示意:是你们? 韶阳羽、冉以云一起摇头:不是我们。 谢喻安、裴乐夜、钟子期紧随其后:这一次我们没动手。 凤飞霜、胡姣姣、江念波连连否认:刚才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 「所以……」 姬冰玉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她往方才轩辕焚天飞来的方向看去—— 果然,几位玄天宗的弟子正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为首的姜雎还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 容清垣指尖化出了一朵雪腴花,洁净如雪的花朵发着冰冷的蓝光,又顷刻间消散。 第268页 自己的脾气真是太好了。 容清垣嘆了口气,又看向屏幕中的轩辕焚天。 此时此刻,轩辕焚天正被江念波的琴弦环绕周身,而后在长清门众人的默契配合下直接被姬冰玉罩入唢吶内,又有不知名的玄天宗弟子助阵,硬是在试炼幻境中引来了一小道天雷。 随即,这位弟子恰好「失手」,「一不小心」就将天雷落到了轩辕焚天的身上。 顿时,即便是水镜外的众人,仿佛都能从鼻尖闻到那股煳味儿。 「有些过了。」 容清垣与长清子对视一眼,旋即蹙起眉头,不甚贊同的摇了摇头:「约莫有七分熟了,火候有些过了。」 长清子:…… 周围偷偷竖起耳朵旁听的各派长老们:…… 听到了容清垣这番话后,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果然,容清垣还是那个敢以一己之力逼退魔君的容清垣,即便再过几十年、一百年,他也不会收敛这骨子里的狂妄来。 这场试炼的结果毫无悬念,长清门胜得没有给任何人辩驳的机会。 玄枫道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人拦下。 「心不齐,生旁念。」那人淡淡道,「确与长清弟子相差甚远。」 这话一出,玄枫道长顿时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似的,瞬间泄了气。 盖因为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玄天宗在修仙界中最为出名的人物——剑尊,顾清漱。 就如同长清门依仗容清垣曾经的威名,玄天宗能屹立不倒,除了门派底蕴外,自然也有一位大能撑腰。 剑尊顾清漱,年少成名,惊才绝艷。比起容清垣这样突然冒出来的野路子,顾清漱可以说是在修仙界老一辈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虽然这些老一辈的人,如今身死魂消者不计其数,但终究还有故人尚存。 山河草木在,故人魂归来。 顾清漱从小就显露了自己在剑道方面独一无二的惊人天赋,长大后更是直接脱离红尘,专心闭关研究起剑道来。 顾清漱并未多看水镜,他目光掠过在场诸人后,在容清垣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某些程度上,顾清漱是在场众人中,除去长清子外,最清楚容清垣底细的人。 毕竟君子仗剑天涯,曾经的凤太子也是持剑的,而曾经年少的顾清漱又恰好是一个绝对的剑痴。 两人之间,也算有那么些亦师亦友的味道。 不过顾清漱的师长早就将看穿了自家弟子的脾性,刚正不阿、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性格自然是极好的,可又是极不好的。 对于习剑者而言,拥有这样性格的人可以专注于剑道一途上,不为外物所动。可人吶,到底是身处红尘的,红尘喧嚣,风沙雪雨,又怎么可能做到连一粒沙都没有呢? 于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顾清漱的师长做下了一个决定。 他令顾清漱无事不得下山,在某件事后,又以玄天宗主峰青崖山为中心,不许顾清漱离开青崖山超过太远。 这个「太远」的界限具体是多少,众人都不得而知。不过这个传言倒是很真,甚至有好事者到顾清漱面前求证过,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覆。 好事者·长清子:深藏功与名.jpg 总而言之,现在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剑尊顾清漱身上的这条戒律,这也使得他们对待玄天宗的态度愈发谨慎。 开玩笑,这里可是有个剑尊驻守的,万一对方火起来,直接把他们都灭了怎么办? 云卿若眉梢微扬,她今日着嫣红色,远远看去似一道朝霞,为她冷若冰霜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明艷:「难得见剑尊下山,今日倒是我等之幸了。」 顾清漱回望了一眼,平淡道:「来看一个人。」 嚯! 这话一出,云卿若的表情就有些复杂起来,底下的长老弟子们更是心思翻涌。 不同于他人,对于顾清漱的往事,灵霄舫的掌门云卿若还知道的更多一些。 大部分剑修的性格嘛,用云卿若的话来说,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样性格的人很是适合修道,因为他们会很固执地坚守自己的「道」,不会轻易为外物所累——而顾清漱身为剑尊,又是其中翘楚。 然而,顾清漱却也险些心境不稳至走火入魔过。 当年龙凤神族骤然破碎虚空而去,天地伦常即将颠倒,越是有天赋者越能感受其反常,而此时又有了凤太子弃众生而去的传闻,身为曾经凤太子的朋友之一,顾清漱自然是会心性不稳。 云卿若想起这些,是因为顾清漱天纵奇才,能被他当成朋友结交的人少之又少,上个还是凤太子这样的级别,却没料到,这届金丹期之下的比试,居然有让顾清漱感兴趣的人。 会是谁呢? 不知为何,云卿若虽然没有问出口,也没得到答案,但偏偏,她的内心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有趣又神奇的小姑娘,姬冰玉。 想起这个名字,自然就会想起她做的事情,云卿若面上不由露出了些许看好戏的笑意,将目光投在了容清垣的身上。 被许多人或是揶揄,或是看好戏的注视打量,容清垣神情半点不变,嘴角噙着笑意,看得长清子都忍不住传音调侃:「不怕徒弟跟人跑了?」 第269页 「不会。」 流明谷掌门揶揄:「不愧是清虚子,就是自信。只不过可能你久在门中有所不知,如今的小友们,最是喜欢剑修了。」 云卿若点点头:「尤其是顾剑尊这样沉默寡言又出手利落潇洒的……说不准姬小友会改变心意呢?」 容清垣笃定道:「她不会。」 这样的斩钉截铁,就连一直旁观的顾清漱都开始好奇,他从不是个喜欢遮遮掩掩的人,顺从心意发问:「为何不会?」 顾清漱不知道,他这一开口,差点把干明真人手中的茶杯都惊得打翻,从来稳重内敛的干明,久违地体会到了手忙脚乱的感觉,脸上的表情几乎失控。 不止是他,所有能听到这个传音的人皆是如此。 这可是顾清漱顾剑尊! 他说这话……就是承认是为了姬冰玉而来了?! 云卿若两眼放光,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她恨不得两人当场打一架。而其他人则是心惊肉跳,生怕两人当场大打出手。 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容清垣奇怪地看了顾清漱一眼:「你不明白?」 顾清漱被这一眼扫过,心中泛起了那股熟悉的诡异之感,不等他扭转局面,就听容清垣抬起下巴,一手持扇抵住下颚,笑容肆意风流,理所当然地开口—— 「自然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了。」 顾清漱:「……」 众人:「???」 这前后有什么因果逻辑吗?!?!?! …… …… 与此同时,在幻境中一遍又一遍殴打轩辕焚天的姬冰玉都感到十分困惑,迟疑地问突然出现的天道。 因为试炼的规则,所有人只能带本命法器,譬如流明谷那帮人也只能当场画符箓,所以姬冰玉只带了唢吶,没有带清辉玉笔。 清辉玉笔的威力,她还不曾实验过,本想留着让轩辕焚天成为第一个小白鼠,没想到几年不见,对方就这么拉了。 [轩辕焚天他好歹是男主,怎么突然这么菜了?] 天道理所当然道:[你也不看看你干了什么,原先的天柱都被你弄坍塌了,新的天柱已有雏形,他又不是被新天柱所钟爱之人,自然没有原先的气运了。] 姬冰玉若有所思:「确实……」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轩辕焚天抽飞了出去。 全靠肌肉记忆,轩辕焚天此刻已经面色灰白,姿态熟练的令人心疼。 [爹,你要小心了。] 天道忽然道:[我刚才分身出去听了一下,唔,外头好像有些变动。] [……雁家、谢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他们派人来,更改了此次的试炼规则。] 第87章 吶吶吶 [……他们打不过你就临时改变规则——这群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天道语气中无不愤怒, 但转念又开始担忧:[雁家与深渊中那位关系匪浅,现在有忽然提出什么秘境试炼绝对是不安好心!姬冰玉,你千万要小心为上。】 天道絮絮叨叨地骂着人, 从如今的雁家家主雁询子骂道他家中小辈, 又从家中小辈骂道家中狗仗人势的僕人,最后又再次骂到了雁询子的身上。 [……早就看这老东西贼眉鼠眼, 连街边的黄鼠狼都比他俊俏几分, 没想到现在还开始算计起小辈了, 脸皮厚得堪比青崖山上的磨刀石了, 就这也好意思舔着脸出现,不怕被我一道雷噼死——] 姬冰玉好奇道:[你还能噼死他?] 那她还在这儿折腾什么?直接指哪儿打哪儿,让天道出手不就可以了?而且…… 天道沉默了几秒, 眼看着姬冰玉的眼神越来越亮, 其中蕴含着某些令天道瞬间寒毛倒立的意味,终于弱弱道:【以前可以,现在……] 顶着姬冰玉谴责的目光,重压之下, 天道终究还是说出了实话:[……现在有点难。] 天道:是的, 只有亿点点难。 对于这个结果姬冰玉其实并不意外。毕竟从天道需要靠将她从异世界拉来,试图以此平衡挽救此间世界于万一这点就可以看出, 对于这个世界原本既定的轨迹,天道并没有太多干预的权利。 或许是因为它当初不该睡得太久, 又或许是因为它该睡得更久些。 无论是姬冰玉还是容清垣,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 倘若当年天道想要离开, 它是完全可以离去的。 那番「睡得太久, 一朝醒来不知今夕何夕」的说法, 不过是煳弄些不懂修道的人罢了。 身为天道,它理应比更多人都能预感到灾祸降临,甚至更能预感到天地寿尽,所谓的「一觉醒来」无非是自欺欺人。 对于天道而言,三千大道广袤,无论去哪儿,对身为天地法则的它,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 「……一群无知蠢货!只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就是比不过我们长清门么?不知反思为何一败涂地,反倒是动了歪门邪念,简直是愚不可及!」 不比清虚子的阴阳怪气,干明真人骂起人来直接了当,尤其是如今进化后的他,更是不似过往那样自恃身份,反而什么话都能骂出口了。 不同于师弟师妹们的目瞪口呆,作为在缥缈峰呆的最久的老人,温烨然表示一切都是小场面。 温烨然:在缥缈峰这么久,身为缥缈峰大师兄的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温烨然轻嗤一声,对着谢喻安、裴乐夜两位师弟微微仰起头:「师父性格贯来如此。」 第270页 裴乐夜目露崇拜:「师兄过去常常见到师父……如此?」 温烨然傲然道:「如今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这还算是小场面? 谢喻安看看干明真人,又看看姬冰玉,下意识将心底推测出来的那点可能挥散无踪影,也道:「师兄见识广博,师弟有所不及。」 温烨然得意地翘起了嘴角:「师兄虚长你们几岁,见过的大场面自然也多一些。」 本来嘛,在得知师弟师妹在聚英会武的试炼场里直接挥着琴瑟如舞动青春——呸,如舞动大锤般将往年魁首、贯来实力强悍的玄天宗打得落花流水时,温烨然硬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苍天啊! 那可是琴!是「弦断落星和,音入九霄歌」的琴! 那可是箫!是「万花惊风雪,风雪觅归人」的箫! ……更不提瑟鼓琵琶,这都是高雅之物!怎么能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们! 温烨然:今儿个我就要为这些逝去的琴瑟一大哭! 「少矫情。」温烨然头上被玉韵重重拍了一下,只见这位往日里温柔可人的大师姐冷笑道,「我看就是要人教训他们一顿,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才知道『尊重』二字如何写呢!」 玉韵眯起眼,头也不转:「我说可有道理?」 然后温烨然就听见往日里总是冷静沉默好似那些无情道剑修般的大师兄荀砚池,一板一眼地开口:「师妹说得极是。」 温烨然:??? 我闭关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 被人震惊了这么多回,终于轮到自己看旁人震惊的神色,温烨然别提有多愉快了。 至于被点名的姬冰玉则支着额头,不同于其他弟子对于「终于不要面子」的干明真人的目瞪口呆,姬冰玉看着使出了浑身解数痛骂「无耻雁家,内尽狗贼」的干明真人,沉默了片刻后,迟疑开口。 「虽然但是,干明师叔尽管不想承认,但我这具身体里,好像还留有雁家的血脉来着?」 这倒是真话,虽然姬冰玉不想承认,但原主「姬冰玉」确确实实留有雁家的血。 干明真人骂道一半被骤然打断,硬是大眼瞪小眼瞪着姬冰玉看了半晌后,才憋出一句:「……你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哼了一声,暗暗撩起眼皮看向姬冰玉,声音别扭道:「那什么雁家的都不是好东西,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待你、待你又不好,依老夫看,你不如别认他们了。」 『嘭』得一声,温烨然一不小心捏碎了自己好不容易炼成的玄玉挂件,却半点来不及可惜,只瞪着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温烨然:那些过去的师徒情终究是错付了! 作为干明真人的大弟子,温烨然是清楚自己的师父性格多别扭又多难讨好的。 干明真人性格严厉古板,偶尔甚至带着几丝教条,虽不久至人间,却将人间某些规矩学成了十成十。 更是因为过往经歷和出身的缘故,干明真人很是看中一个人的家世背景,往往会因此忽略一些对方的品行。 往日温烨然还在时,也会帮着自家师父筛选些人,这才没有让缥缈峰完全沦为世家弟子的「集会」——当然,其中也不少掌门长清子的相助。 纵使温烨然先前同样身高气傲,自恃身份,但因为这些年干明真人不自知的「教导」,在高傲之外,温烨然早已对修仙界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看不顺眼许久了,明里暗里冲突不少,背地里也没少抱怨吐槽,偶尔被干明真人撞见几次也是有的。 干明真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是偏疼自己弟子的,一来二去,对世家大族的成见倒也算埋下了种子。 然而为了和雪腴峰的……咳,某位弟子别苗头,年轻气盛的温烨然到底是选择了直接闭关。 虽然是冲动之下选择的闭关,可是温烨然在闭关前,到底是挂念着缥缈峰的。 俗话说得好,「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尽管在外人眼里干明真人不近人情又古板严苛,但对于温烨然来说,干明真人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 然而现在—— 温烨然瞪大了眼睛,听自家师父一脸严肃认真地开口:「…古语有云『君子知变通,方能明事理』。既然原本的爹不好,不如你便换一个。」干明真人说到一半,用眼睛瞟了瞟旁边的容清垣,冷哼道:「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这你这师父……啧。」 干明真人故意微微摇头,与雪腴峰斗智斗勇这么些年,他显然也掌握了一定的『对战』精髓,譬如话不说完,譬如说话直说一半,给别人留一些遐想的空间。 「……你我投缘,之前也有诸多牵扯。」干明真人看着姬冰玉,忽而干脆道,「不如你索性认我为父,彻底与雁家划清界限。如此一来,这天底下,便再也没人能用伦常压你。」 姬冰玉心中一动,看向了干明真人。 干明真人得意地摸了摸鬍子,觉得自己真是体贴至极。 姬冰玉这小丫头虽然有能耐,但到底是年轻了些。她虽不惧人言,坚定行己之大道,但须知,人活于世,终究是在人言之下的。 人眼观,人口眼,众目睽睽,众生赫赫,熙熙攘攘,这才勾勒出一幅人间。 第271页 不惧人言,也要知晓人言可畏。 虽然他如今看那些世家也不甚顺眼,但干明真人不得不说,凡是能够传承百年的世家,必然有其独特的、培育子嗣的方式,这才使得子孙后辈对于家族有非同一般的信念。 而这样的信念,会让他们天然的扭成一股绳,集体对抗起那些可能威胁他们的人来。 既然姬冰玉想要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对抗,就需要更名正言顺,自己能让她少一些破绽,便少一些吧! ……啊,自己果然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师叔了。 干明真人内心汹涌澎湃,都快被自己的脑补感动的流泪。 姬冰玉尚且不知干明真人在想什么,只觉得面前的这人表情扭曲有些不太正常,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忽然惨叫一声:「……不可以!!!!!」 还没开口的姬冰玉:……? 期待无痛当爹的干明真人:……? 看戏的长清子以及瞪大了眼睛的弟子们:……? 只见雪腴峰大师兄木着一张脸,满眼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他瞪着干明真人,带着下一秒仿佛就要上刑场的壮烈,视死如归般毅然决然地开口—— 「爷爷,您要认我爹做女儿,问过我这个大孙子的意见了吗?」 态度倨傲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谦恭,纵然有着打断对方发言的狂妄,但等己方开口时,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卑微。 总而言之—— 这是什么神经病啊!!! 「咔嚓」一声,伴随着温烨然的瞳孔地震,他手中的玄玉彻底变成了碎屑。 比起谢喻安、钟子期、凤飞霜等人虽然震撼,但又带着一丝理解的从容,刚刚出山的温烨然则是彻底精神恍惚了。 温烨然:救命!!!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第88章 吶吶吶吶 郦扶卿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已知自己名义上的「师父」容清垣从始至终对小师妹心怀不轨, 当然小师妹如今看向容清垣的眼神也半点谈不上清白,而且如今已经是春暖花开、万物復甦的季节,那么可以得知他们在未来即将结为道侣, 并拥有无数个既像容清垣, 又像姬冰玉的崽崽…… 嘶—— 暗自窥探到郦抚卿内心的天道与郦抚卿本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既像容清垣,又像姬冰玉……好恐怖!!! 天道实在没忍住, 在容清垣身旁嘀咕了一句:[……你这大徒弟怎么最近怪怪的?] 容清垣微微一笑:「春天到了。」 天道先是纳闷, 而后忽而恍然大悟。 无论郦抚卿的过去再怎么辉煌, 无论曾经的郦抚卿多么炫酷狂霸拽——这都不能否认他的本体是一只兔子的事实。 而现在,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復甦的季节,同时也是动物们…… 顿时,天道看向郦抚卿的眼神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 郦抚卿悚然一惊,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又偏偏找不到任何东西。 也对,这里是他们长清门的地界, 即便是四大门派中另外三个门派也不敢轻易派人来打扰试探, 更遑论那些世家和别的小门派了。 郦抚卿摇摇头,撇去了脑海中闪过的不着边际的思维, 又在内心顺着干明长老的话思考了起来。 如果小师妹真的认了这个爹…… 郦抚卿不禁陷入了沉思。 已知小师妹一定会和容清垣在一起,所以…… 四捨五入干明真人就是容清垣的儿子了?! 而自己名义上是容清垣的徒弟, 但实则在他面前就是个孙子, 那么再次四捨五入一下…… ——干明老道儿是相当自己的大哥?! 这一刻, 郦扶卿的思维和天道完全重合, 或许正是因为这股强大的情绪共鸣, 天道硬是凭藉自己逐渐恢復起来的、属于天道的、可以牵动万物的强大感应, 硬生生在这一刻将他与郦扶卿相连—— 「不可以!!!」 郦扶卿满目悲愤,他起身,对着干明真人义正言辞又坚定决绝地开口:「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乱认人当干爹!」 正在思考干明真人何出此言的姬冰玉:……? 微笑的看着长清门越来越和谐的掌门长清子:……?? 其余吃瓜的弟子们:??? 提出建议的干明真人本人:??? 由于实在是莫名其妙,干明真人甚至没有为郦抚卿的语气而动怒,只是一脸迷惑:「老夫什么时候要认人当干爹了?」 郦扶卿:……嗯? 郦扶卿脑内飞速运转,在情绪下头后,他用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旋即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更不——」 「到也不错。」 一直未开口的容清垣轻笑了一声,他一手支着下巴,姿态慵懒闲适地倚在椅子上,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风流,令不少没怎么见过他的弟子都不由呆怔在了原地,忍不住地将目光落在了容清垣的身上。 最后还是在长清子重重的咳嗽声中缓过神来,身为看得最入迷的人之一,裴乐夜难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又再次偷偷看了眼容清垣。 清虚师叔也太好看了吧!——咦,这么看来,好像雪腴峰的师兄师姐,包括姬大师在内,都很好看来着。 当然,自家山峰也不差,自己和谢师弟也是一表人才,温师兄也算得上风度翩翩,比起郦师兄、沈师兄也不差什么,唯独…… 第272页 裴乐夜的目光落在了自家师尊的身上,重重嘆了口气。 差远了!差得太远—— 「诶呦!」裴乐夜捂着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身旁的师兄,委屈道,「温师兄,你干什么打我?」 温烨然冲着他翻了翻眼睛,「哼」的一声,又不着痕迹地冲着干明真人的方向努努嘴。 傻师弟!你那眼神太明显了,师兄我要是再不提醒,也许明天我们就不是一家人了! 这些眉眼关系容清垣并不太在意,他从来能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革除,此时也只对着姬冰玉道:「阿玉觉得干明真人此项提议如何?」 姬冰玉……姬冰玉其实对此没什么意见。 作为一个天外来客,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姬冰玉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当然,这是在见到容清垣之前。 的说来也是奇怪,分明在旁人眼中,容清垣美则美矣,却喜怒不定,明明是一副病弱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归西的模样实在算不上是「正人君子」,甚至还带着几分反派boss才有的神秘莫测,但姬冰玉却并不怕他。 冥冥之中,仿佛见过一般。 也正是从认识容清垣开始,这个原本对姬冰玉来说好似一场游戏的世界才逐渐真实了起来。她进入了长清门,又认识了郦抚卿、沈和歌、韶阳羽,甚至是一开始脸谱化的恶毒女配「凤飞霜」,以及初见时两看生厌的干明真人…… 这些人与她的羁绊仿佛一条条无形的丝线,令姬冰玉这个并不属于此处的灵魂有了归属。 这样很好。 迎着姬冰玉揶揄的目光,容清垣微微一笑,甚至带着几分顽皮地眨了眨眼。 [我是不怕的。]容清垣与她传音,语气轻松自在极了,[就是不知干明得知你我二人的关系时,是什么表情。] 这么一想,容清垣倒是起了几分兴致:[恐怕到时候,是需提前向流明谷要几张清心符的。] 姬冰玉听着,也笑了起来。 她本就是率性而为之人,既然干明真人有心护着她,在之前那些相处中,姬冰玉也早已将干明真人看做是家中亲人长辈一样的存在,眼下时机正好,又怎么会拒绝呢? 恰好掌门长清子以及诸位弟子皆在此处,干明真人一不做二不休,一改往日繁琐严谨,要求礼数周全的性子,干脆利落地当场认了人,半点没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有心人·郦抚卿:我好悲伤.jpg 在理清思路,重新换算了亲子关系之后,郦抚卿悲哀的发现—— 干明真人并不是他的大哥。 而成了他的爷爷! …… 虽说比赛规则有了变换,可那到底只变了最后一场的形式,甚至为了安抚人心,雁家家主雁询子还承诺会亲自来到现场。这样一番调弄下来,竟也安抚了些人心。 当然,重点不在于雁家的「安抚」,重点在于这届弟子有些不同寻常。 当然,这届弟子也并非各个都不同寻常,也就那么几十个,当然,更巧的是,这几十个吧,恰好都是一个门派的。 而这个门派的名字,恰好叫做长清门。 温烨然:小意思,我长这么大什么场面……这场面我真没见过啊师尊!!! 用琴抡人的长清门弟子谁见过?! 用笛箫当打狗棒的长清门弟子谁见过?! 用琵琶当木桩挂人的长清门弟子谁见过?! 这一切都做完后,举着个唢吶硬是特么的要给所有人吹上一曲的长清门弟子谁!见!过! 深藏功与名的姬冰玉:嗨呀,大家来都来了,大过年的,我身为小辈不该表演点才艺吗? 不止温烨然觉得这场面他没见过,其余门派的弟子更是被长清门这场「别开生面」的试炼给打懵了。 说好的长清门弟子清高风雅柔弱而不能自理……?这一个个抡起琴瑟如铁锤的傢伙都是谁?! 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以玄天宗为最。 甚至就连玄天宗里分为两派,一派是轩辕焚天的坚定拥护者,坚定地认为轩辕焚天是天选之子,只是现在无辜为谣言陷害,自己与他同为一个门派的弟子,理应在这个时候给他最大的支持才对;至于另一派嘛,则选择旗帜鲜明的与轩辕焚天割席。 剩下的人中的一部分弟子虽然为玄天宗居然出了轩辕焚天这个败类而感到十分恼火,但因门规、身世差距等种种原因,他们这些人无法在明面上直接和轩辕焚天对上,但倘若能暗地里推波助澜为轩辕焚天的生活增添一丝丝的「乐趣」,他们也是极为乐意的。 哦对了,后两种人占据整个玄天宗的十分之九九。 「我不知道这届长清门是不是最好的一届。」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长清门家属、玄天宗弟子沉痛表示,「但一定是最疯的一届。」 被吹得浑浑噩噩的弟子们:……士可杀也可辱,只要别让我们继续听这超脱世俗的唢吶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其中,被针对的最惨的就是拥有了轩辕焚天的玄天宗:快乐都是长清门的,我们什么都没有.jpg [好歹也是原男主啊。]姬冰玉感嘆道,[几年不见,怎么这么垃了?] 天道沉默了片刻,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姬冰玉:[他为什么这么垃,您真不知道?] 别说原书剧情至今还在山路十八弯上跑马,单说您能直接崩了天柱,您就是个人才啊!!! 第273页 就在这样颇具争议之中,最后一场试炼终于拉开序幕。 「临时提出更改试炼是老朽考虑不周。」 一片金光之中,雁询子身着紫衣而来,老者面容和蔼可亲,他仿佛没看见诸多门派的冷脸,带着乐呵呵的笑意道:「不过各位小友定不会失望。」 「此次试炼……」雁询子目光微微游弋,在场中某处凝了片刻,笑道,「此次亦有我雁家和四族子弟参与试炼,故而吾等商讨许久,决定将清一尘寰图拿出来,供诸位小友一试!」 雁询子话音落下的瞬间,场内顿时一片惊唿。 「清一尘寰图!我没听错吧?!」 「这雁家还真是大方!」 「啧,要不然怎么是四大族之首呢!」 眼看着风向又被人带起,姬冰玉有些疑惑道:「清一尘寰图是什么?」 「是好东西。」身旁的韶阳羽面色有几分复杂,「修士入其中,暂时洗去一切过往,以新生入世,破我执,除心魔,醒来后如大梦一场,往往可堪破一层,甚至跨越一大境界。」 沈和歌少有的不带丝毫笑意,眉头紧锁:「若真是以此为诱饵……这雁家所图不小。」 清一尘寰图,传说中的上古炼心圣器!连此物都能献祭而出,雁家所图必然比这个还要珍贵。 天道问:[你不怕?这可是要消除记忆的。] 尽管它可以极尽所能去护住姬冰玉,但在危难时刻,就怕万一。 [消除一辈子记忆而已。]姬冰玉淡定地啃了口梨子道,[可是我有两辈子。] 天道懵了一下。 对、对哦! 所以接下来对所有弟子都是一场残酷无比的炼心实验,而对姬冰玉来说—— 接下来就是一场大型沉浸式网游游戏??? 第89章 吶吶吶吶吶 …… 姬冰玉缓缓睁开眼。 呈现在眼前的仍旧是一派古色古香, 就连环绕在耳旁的声音都并未有一丝的变换—— 「掌柜的,您终于醒了!」一个小二端着托盘,上面堆砌着琳琅满目的事物, 一脸谄媚的对着姬冰玉道, 「午饭已经准备妥当,您看看是现在用, 还是再小歇一会儿?」 姬冰玉试探着问:「如果我现在不想吃……」 小二立刻道:「那小的立刻给您收拾了, 什么时候您想吃了, 再让人给您准备!」 姬冰玉品出了些言下之意:「『收拾』?你是要将这些都给扔了吗?」 「嗐, 那是当然了!」小二理所当然道,「您可是我咱们荣庆园的掌柜的,在这里任何人都能受委屈, 唯独您不能受委屈!」 一席话, 听得姬冰玉眼睛闪闪发亮。 在小二走后,姬冰玉握着拳头 ,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喃喃道:「……我悟了!」 她悟了……?她怎么又突然悟了……? 不对 !这人到底悟了什么!!! 清一尘寰图前曾被迫害过的众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悚然一惊。 这件事要从头开始说起。 出于某些考量, 无论是以雁家为首的世家大族们,还是隐隐以长清门、灵霄舫为首的宗派们, 皆一致同意不将此次门派考核设置太高难度,且在经过进入的弟子们协商后, 将他们在清一尘寰图中的表现透过特殊秘法, 显现于水镜之中。 譬如现在, 许多类似于水镜的分屏便出现在各个门派的面前, 一堆弟子围绕在周围, 神情时而急切, 时而愤然,时而又开始抚掌大笑。 活似疯癫,但也能理解。 清一尘寰图,既然是要消除心中痴念,大部分情况会让每个进入图内的弟子先是获得自己心中最想要的,又或是处于一种完美的环境内,然后再去打破它。 此次清一尘寰图并未设置太高难度,因而所有弟子的处境如出一辙,众人师门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唯独姬冰玉似乎不太一样。 「啊这……」并没有进入清一尘寰图的凤空澈抽空从妹妹凤飞霜的分屏中看了眼姬冰玉的水镜,只觉得一言难尽,「没想到、呃,没想到姬师妹的愿望如此怕朴实无华。」 同样来围观「传说中可以化身狂鹅以一敌百」、「抡乐器砸人首创者」的长清门神奇存在姬冰玉的弟子们不由一同点头。 「是啊,这也太不对劲了。」 「我赌姬冰玉会有大动作。」 「没错!姬冰玉肯定是在养精蓄锐,暗中谋划,以待后事……」 一个圆脸小弟子有些迟疑地看向师兄:「这位姬道友在尘寰图中的身份是名扬天下的荣庆园掌柜的,这样厉害的身份还算不得显赫吗?」 「若是别人,自然是算的。」他的师兄深沉道,「可是对于姬冰玉而言,这还不到她常规操作的十之一二。」 圆脸小师弟更好奇了:「那依照师兄来看,对于姬道友来说,什么才是她的、呃,『常规操作』?」 师兄稍微思考了几秒,脸上写满了忆往昔的沧桑。 「这要从那年新秀比武中,我亲眼看见她在幻境中把天捅破开始……」 圆脸小师弟:……嗯??? 有他师兄这番感慨的,在场者可不止一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姬冰玉脑海再不復回! 从小师妹抱着青蛙大喊「大师兄我要替你报仇」那日起,郦抚卿就明白这个师妹绝非俗物,作为同样找了藉口没有去清一尘寰图中的人,他小声开口:「师妹的心愿居然是成为掌柜的吗?我以为至少也要是称霸天下起步。」 第274页 容清垣摇摇头:「没有区别。」 郦抚卿:「……嗯?没有区别???」 这两句话的区别也太大了吧! 郦抚卿看了会儿分屏水镜,忽而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不过这家店的名字…」郦抚卿眼睛转了转,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瘫着的脸上忽而冒出了奇妙的笑容。顾不得旁人怎么想个,郦抚卿抓住机会凑到了容清垣边上,硬是挤眉弄眼地传音道:「荣庆园?还是,容清垣?」 「您是不是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会在秘境之中。作为一家酒楼的店名出现?」 郦抚卿说这些话的本意自然是想看到容清垣羞窘无奈的样子,毕竟热闹年年有,秘境处处开,但是和容清垣有关的乐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 但註定郦抚卿要失望了。 「之前确实从未想过。」 听见传音后容清垣的表情丝毫未变,他仍是静静地站在属于某人的水镜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其中那道身影,慢悠悠地回復着自己的大徒弟:「不过现在想来,无论再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之下吗,都被人记挂在心,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不过这种感情么……」 容清垣瞥了郦抚卿一眼,淡淡一笑:「你听不懂也无妨。」 郦抚卿:妈的,内涵谁呢你! 当然,再借给郦抚卿一百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口,只能在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后,木着脸装作毫无波动的样子。 容清垣微微一笑。 他当然不担心姬冰玉了。不仅是因为有天道在暗中照应,其中更有些别的缘故在。 …… 天道权衡了一番后,并不敢贸然出声。 一来,这毕竟是团卷之中,外界之人可凭水镜看到他们在此番天地的所作所为。倘若姬冰玉不相信它的话,或是两人在相认时出了岔子,被人察觉出端倪,反倒不美。 二来么…… 天道当真不觉得有人能在姬冰玉手中讨到好。 早在进入水镜之前,容清垣便推断出雁询子此次如此急切,哪怕冒着众人非议也要提出更改试炼一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最坏的可能,便是雁询子已经与魔界那边勾结,打算接着此次比试,在修仙界大大小小门派齐聚一堂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他们而言,这一样不算什么坏事。 「若是如今不管不顾的动手,便说明他们已是穷途末路。」说这话时,容清垣神色不变,甚至有空用清辉玉笔在纸上画了一朵极好看的花,「而且那清一尘寰图……」 凭藉着两人之间默契,姬冰玉下意识接口道:「是你的东西?」 容清垣含笑眨眼,微微颔首:「阿玉果然与我默契。」 「原先的『清一尘寰图』自然是我的东西。只是此物当年已在大战中被我销毁,如今这个,想来是雁询子寻到了其中几缕碎片所制。」 见姬冰玉不解,容清垣便耐心解释了一番。 所谓「清一尘寰图」是后来的叫法,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至于叫什么,容清垣摊手表示,他也记不得了。 「活得久,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总不会记得太清。」容清垣歪歪头,弯起眉眼,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风流肆意,「当然,像是遇上阿玉这样有趣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这话说得有些拗口,也不知道容清垣到底怎么能将这样的话题也拐到她的身上。 尤其是如今他半倚在自己身旁,活像是一只在和主人撒娇的猫。 用某位着名文学清醒学者的话来说,就是—— 他好骚啊。 姬冰玉沉思了几秒,对着容清垣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终究没将这句经典台词脱口而出。 倒不是顾忌着容清垣的面子,而是容清垣此刻终于讲到了重点。 清一尘寰图原先不仅不是什么「上古神器」,而是一个集齐了世间妖魔鬼怪的魔族法器。 但凡被关入其中者,轻则神志不清,陷入昏迷,重则心魔横生,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听起来,和如今清一尘寰图的用法到有了几分微妙的相似。 「眼下无非是旧事重来。」容清垣神色淡然,像是根本没有把这东西放在眼里。 想来也是,当年他能孤身将此物封印,如今自然也能封印第二次。 「话是这么说,」姬冰玉皱起脸,苦恼道,「可是你又不去这画卷之中,万一有事,我又没了记忆,到时候……」 「到时候,万一我不小心撕了画卷,讲那些妖魔鬼怪都放出来,岂不是还要把他们一个个抓回去?」 听了全程的天道:…… 刚进门的长清子:…… 怎么说呢?容清垣这个徒弟总是意外的很有自知之明。 长清子近日不知为何迷恋起了人间话本中描述的仙风道骨的道长装扮,分明是三四十岁的面容,却偏偏要化出及腰长须。如今被姬冰玉方才的话噎住,长清子手下稍重,险些将自己好不容易变出来的长须拔断:「师侄不必如此担心,此事我等自有计较。」 长清子望向姬冰玉,眨了眨眼,不同于容清垣的殊色风流,长清子神色间自有一股老顽童似的狡黠之意:「若是什么都让你们小辈做了,我们这些老傢伙岂不是也很没面子?」 第275页 「这次进去的弟子,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些消息。」当然,仅限于那些心性好、心思正的弟子,不然要是被诸如轩辕焚天之流得知了消息,岂不是惹了大麻烦? 长清子道:「你身世复杂,又做了这许多惊天动地的好事,那雁询子必然不会放过你。」 姬冰玉:「……哦。」 她倒也不在意,毕竟她在此间所做的事情与雁询子和被封印的那个东西相悖,她被雁询子看不顺眼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长清子说着话本是想要逗逗这个小师侄,岂料对方竟然没有半分波动,忍不住道:「容清垣已经告诉你这东西以前是他封印的了?」 「未曾与她细说。」容清垣无辜地摊摊手,「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长清子:…… 你们这对师徒真的好烦啊! 与之相对,姬冰玉眼睛一亮。 无论正品仿品,都与容清垣有关,既然如此,容清垣必然也有对付它的方法。 「很简单。」 容清垣示意姬冰玉伸出手,「用这个。」 清辉玉笔,清一尘寰。 ——怪不得之前隐隐觉得这图名字耳熟! 姬冰玉恍然大悟,原来都是一个主人取的名字。 …… 处于水镜里的姬冰玉适应良好。 她从小就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梦,等到醒来时梦中情景大都记不清了,偶尔能有几个模煳的片段也从来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内容。 虽然已经好些年没有梦过了,但如今姬冰玉丝毫不慌。 这么多年,姬冰玉早已练出了如何控制梦境,并且反败为胜,击溃梦中出现的怪物的技能了,如今再来一次,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小场面,都是小场面。 姬冰玉心态稳如老狗,半分不给那些心魔可乘之机。 焚心之魔:这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焚心之魔。顾名思义,它虽然没什么灵力鬼气,但却有旁人都没有的一项傍身之技。 ——能够轻而易举的潜入旁人梦中,以他人心底慾念为食,再稍加控制成为其心魔,此后便可操控被他寄宿之人。 无论修仙之人,还是凡夫俗子,这些都可以是焚心之魔手中傀儡,无论权势财富,于焚心之魔而言都触手可得。 按理来说,这样的技能堪称无敌,但是…… 该死的凤太子! 焚心之魔想起这号人物,心脏不自觉地颤抖了几许。 那凤太子简直是个怪物——作为神族,不好好待在山顶的神宫里等飞升,为何偏偏要下反多管闲事? 在千百年前都快被那凤太子给大卸八块,最后还被封印画卷之中。 至今,焚心之魔仍觉可怖,一想起这个人,哪怕只是这人模煳的身影出现在脑海,焚心之魔都忍不住浑身战慄。 或许这便是源自于魂魄的惧怕——即便他没有魂魄,但这惧怕却是一分未少。 焚心之魔赶紧将这个名字挥出脑后,一心只想着新主人交给自己的任务。 要让名为「姬冰玉」的女弟子生出心魔。 一个小丫头而已,焚心之魔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见姬冰玉刀枪不入,到真觉得有几分棘手起来。 自然,这「棘手」中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惊恐。 姬冰玉,总让焚心之魔不自觉的想起那个人。 不可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没有条件,自己就要创造条件! 焚心之魔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转眼间就化作了一个俊俏帐房先生的模样。 焚心之魔想了想,又将衣衫变得更薄,自诩帅气地展扇一笑,踏入客栈时,还不忘对着姬冰玉抛了个媚眼,「许久不见,掌柜的,昨日睡得可好?」 原本悠闲看书的姬冰玉一顿,只觉得对方似乎有些俊美,但又模模煳煳看不真切,十分奇怪。于是姬冰玉挥开侍女,懒洋洋地问道:「你是谁?」 「姬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焚心之魔再次抛了个媚眼,「我是您的帐房先生啊~」 焚心之魔倒是不怕,他造过无数的梦,在梦中控制全局更是他的拿手好戏,此时不过瞬息之间就给自己设定好了身份。 「您让我日日来找您,只可惜我前几日偶感风寒,顾忌您的身体,就没来见您。」姬冰玉只见这人一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不过今日康復了,自然能来陪伴您了。」 笑得好丑,姬冰玉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我喜欢的人绝不会这么丑。 有了这个坚定的信念,姬冰玉嫌弃地打量了一番对方。 这一次的感觉与之前第一眼完全不同了,姬冰玉只觉得这人歪口斜眼,薄衫敞开,头髮披散,眼尾抽搐,嘴角还在不停蠕动—— 姬冰玉:这次梦里的怪兽这么垃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姬冰玉难免多看了几眼。 迎着姬冰玉的打量,焚心之魔忽而嵴背一凉。 分明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片子,但偏偏一股熟悉的惊惧感忽然升起。 「帐房先生?呵,我不信。」 姬冰玉歪嘴一笑,忽然起身,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拍在了焚心之魔的手里。 「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原先似乎薄薄一层的画本子此刻已经变了模样,厚如板砖,压得焚心之魔掌心生疼。 第276页 出于某些噁心,焚心之魔很喜欢将自己的身体感知调到与人类相同的地步。也只有他相信自己是人类时,才不会被他人看出异样。 焚心之魔低下头,只见掌中之书上写着八个大字—— 《三年帐房,五年高数》 ……这是什么东西? 焚心之魔不知道,于是也这样问了出口。 「你连这都不知道也好意思当帐房先生?!」 姬冰玉似是极其不可思议地看向了他,旋即又拿起这本书往他脸上重重一拍,「嘭」的一声后,只留下姬冰玉深沉的声音迴荡在这厅堂—— 「男人,把它做出来后再来见我。」 焚心之魔被她激怒,不过想起了新主人交给自己的任务,他还是按捺下心中怒火,上前捡起了册子。 《三年帐房,五年高数》?呵,焚心之魔不屑地想到,这世间还没有他钻不了的空子! 等着吧,女人!等他做完后,定要你跪在面前求饶! 被激起了好胜心的焚心之魔不知道。 从这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一条不归路。 第90章 吶吶吶吶吶吶 …… 水镜中的弟子十分忙碌。 有的漫山遍野寻找草药救治幻象中的双亲;有的抵抗外敌入侵, 奋勇杀敌;有的被亲友背叛,肝胆俱裂;有的…… 有的正在品茗咂嘴,好不悠闲。 看着水镜中姬冰玉惬意地躺在软椅上,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左右美人侍女不是捶肩就是捏腿的场面,场外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后, 雁询子意味深长地开口:「果然是少年出英才啊。」 这话自然不是什么夸奖, 甚至顺着他的思路, 难免有人注意到了姬冰玉的年纪。 她在所有弟子中资歷最浅, 如今又是这样的做派,下意识有人开始担忧起姬冰玉会不会就被这幻象中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俊俏帐房的出现更是加重了众人的这一想法。 「……不知检点的东西!」干明真人一拍桌子,满面怒容。 听见这话, 周围不少围观的弟子们眼睛一亮, 有些熟悉的人之间彼此挤眉弄眼,以为有戏可看。 有些人甚至胆大地去偷偷瞥了几眼长清派诸人的脸色——尤其是容清垣,毕竟谁都知道这清虚真人最是护短。 然而干明真人接下来的话却是註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哼,不过是个困于画卷的小小妖魔, 也敢勾引我干明的子侄!不知检点!不知羞耻!老夫看他是不要命了!」 干明真人怒气沖沖地看向了长清子:「掌门, 等事了后,老夫自请去画卷中杀了这不知检点的东西!」 长清子丑抽搐了一下嘴角, 又看向了水镜,不等他开口, 一旁的郦抚卿翻了个白眼, 看在干明真人好歹也是在关心自家师妹的份上, 才没有开口嘲讽, 勉强算是给了干明真人个难得的好脸色:「用不着你出手, 我师妹心中自有计较。」 有了这番争执, 围在姬冰玉水镜前的人愈发多了起来。若说原先还有些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那么在姬冰玉将那本书拿出来时,便大有不同了。 「这……这么多年,弟子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清一尘寰图中,竟然可以藏有秘籍宝典?!」 「不止师弟你未曾听闻,我这个做师姐的也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是啊,这些炼心的法器中断然是藏不得秘籍宝典的——所以这也许是那姬道友自身忆起的东西?」 一些小弟子按捺不住,七嘴八舌地吵嚷了起来,议论嘈杂声顿起。上首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们倒是面色从容,没有露出半分不对的神情。 这样一来,倒是让雁询子疑惑。不过他转瞬一想,到也不在乎这些了。 雁询子坚信,任何的计谋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都是一张废纸。无论这长清门在打什么鬼主意,无论这画卷中的「姬冰玉」——这个能将江城主府与小雁府搅得天昏地暗的年轻人到底是不是雁家的子侄,其实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这个剧中忽然出现的变数消失。 然而,还不等雁询子动手,水镜中与姬冰玉有关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姬冰玉这一招《三年帐房,五年高数》几乎将焚心之魔搞到崩溃。 怀着与水镜外弟子差不多的想法,焚心之魔本是假意接过册子,想着再使用些障眼法,便能矇混过去。 这画卷中的世界本就是随心而动,他焚心之魔在此地蛰伏多年,更是拥有完整无缺的记忆,有岂会被一个小丫头夺走了控制权? 滑天下之大稽! 焚心之魔嗤之以鼻,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完全改变不了这个册子! 他瞪大了眼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册子中的图画文字却还是之前那乱七八糟的样子。 其中还掺杂着什么微分,什么鸡的,总而言之,焚心之魔半点看不懂! 不仅如此,焚心之魔还惊恐地发现这册子十分古怪,越是看不进去,他越想要看,甚至连本该与姬冰玉套近乎的时间,他都无法控制自己不拿这这本书! 姬冰玉对此十分淡定:「很正常,因为你拿的是期末复习版。」 期末复习的学生们,即便看不懂,也要把书压在枕头底下,试图以此沾沾仙气。 第277页 姬冰玉原本只是以此来做一个小小的实验,来看一下自己对这个神奇梦境的掌控能力,却没想到这一次自己能将梦境掌控的如此彻底。 姬冰玉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甚至有几分膨胀了。 不过既然是梦么,总归要醒的。 「行了,把你背后的东西叫出来吧。」姬冰玉自顾自地活动着手腕,云淡风轻地丢下了这句话,听在焚心之魔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焚心之魔几乎要跳起来,本就被《三年帐房,五年高数》弄得心中不安,此刻听见姬冰玉的话,更是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 「你、您这话时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姬冰玉歪过头,诧异地看着他,极为理所当然,「你不是我对手,把你身后那人叫出来,我来把他打赢。」打赢就可以醒了嘛! 姬冰玉依稀记得过往的梦境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流程,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说得太过于理所当然,像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失败的可能性。 焚心之魔本就心怀鬼胎,此刻被姬冰玉这么一说,更添上了许多惊惧,他几乎以为姬冰玉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冷静——冷静! 焚心之魔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把戏演下去,不能提前露出破绽,坏了主人的好事,可他此时心乱如麻,张了张口,往日里巧舌如簧,此时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雁询子目光暗沉了几分,当机立断启动了第二种方案。 他是个思虑十分周全的人,在注意到姬冰玉的不凡后,就留有了后手。 雁询子将自己的一缕魂魄□□放在了捲轴内,以便必要时可以操控焚心之魔。 譬如现在,得到了主人指示的焚心之魔立即平復心神,顺着话往下编:「掌柜的可是忘了?原先说好会有一位宗家派来的管家来协助您理事,如今想来也快到了,这可是宗家那儿很是能干的人,您可要记得对他尊重些……」 雁询子让焚心之魔编出这些话,无非是为了后续凭藉这位「管家」,给姬冰玉增添一些困难,最好让她失去这件酒楼园林才好。 画卷中的一切也要讲逻辑,重要的是要让陷入画卷中的人相信,否则若是轻易被对方堪破,便是功亏一篑。 这么一想,焚心之魔绞尽脑汁地想要将这位「管家」的身份补充的更为详细一些,却没想到姬冰玉的思路完全跑偏。 管家?理事?还是宗家派来的? 姬冰玉顿时一个激灵。 好傢伙,这不就相当于甲方派人来视察工作进展么!还是派了那种什么也不懂的,只会『拍马屁』和『胡作非为』两种技能的狗腿子! 汝爹也!在梦里也不放过我! 姬冰玉恨得要咬牙切齿,不知怎么,她依稀想起了甲方的模样。 看似宽容其实斤斤计较,看似善良其实满腹算计,年纪可以大一些…… 焚心之魔滔滔不绝地吹起这位「管家」,终于有几分嘴酸,就当他拿起茶壶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休息一下时,却在不经意瞥向门边时,勐地停住。 『咣当』一声,茶壶直接翻在了他自己的裸露的胸口! 焚心之魔毫不在意,他已经被这一变故惊呆在了原地! 新、新主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姬冰玉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新登场的人物,只觉得虚伪伪善的恰到好处,不由赞嘆起了自己真是拥有着鬼斧神工的想像力! 当然,一边表扬自己,姬冰玉还不忘开口:「新管家,你被解僱了。」 焚心之魔:……? 宁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新管家显然也愣在原地,下意识问道:「掌柜的为何要解僱我?」 「你问我原因?」姬冰玉起身,走到了管家面前,深沉地嘆了口气,垂下眼,双手背在身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种事情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你也别问,其中利益牵扯太大,说多了对你们谁都没好处,我只能说这其中水很深,但若是你执意要问我缘由——」 姬冰玉顿住,迎着穿着奇怪衣服的帐房先生,和充满甲方气息的管家好奇的目光,歪起嘴角,邪魅一笑。 好熟悉的感觉,总觉得记忆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很喜欢这样笑似的。 「大概是因为你方才进门时,迈的是左脚吧。」 唔,说起来,这稳稳地拉仇恨值的做法好像也很熟悉。 熟悉到,她甚至可以亲自模仿。 …… 水镜外,原先还有些嘈杂的众人此刻鸦雀无声。 早在那位顶着『雁询子』面容的管家出场时,众人就渐渐地安静下来,此刻又听姬冰玉大放厥词,简直是单方面的戏耍,这群弟子都不知该做何表情。 倒不是说他们对雁询子有多尊重,平心而论,世家如此张狂谁也看不太惯。躲在师父师姐后面的圆脸小弟子心想,但要是有谁现在笑出声,未免也太——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入耳,容清垣坐在椅子上,姿态慵懒,长长的袖子垂于声测,一身浓绿墨蓝偏被他穿出了几分出尘脱俗,气度高华得好似不染俗世的谪仙人。 「不愧是我的人。」 一声轻笑打破了场中沉寂,霎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第278页 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容清垣半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似的,他以扇抵唇,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某几道特殊的目光,只笑得眸中潋滟芳华,慢慢道:「方才倒也贊得没错。」 「容清垣支着下巴,看向姬冰玉的目光满是赞嘆:「果然是,少年出英才。」 ——这也太会拉仇恨了吧!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和圆脸小弟子心中所想重合。 ——这师徒俩都是! 第91章 吶吶吶吶吶吶吶 水镜里的姬冰玉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 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是偏偏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姬冰玉决定换一种想法—— 尽快解决面前这个大boss。 姬冰玉的逻辑十分通畅。 按照梦中惯例,解决大boss等于获得胜利,而获得胜利后, 她就拥有了从梦中醒来的权力。 姬冰玉等了又等还等不到大boss动手, 她着实想不通,趁着新来的管家开始指挥人做事时, 戳了戳先前出现的那个油腻帐房先生。 焚心之魔本在专注地和主人沟通, 忽然被姬冰玉这么一拍, 差点没反应过来, 还是靠着雁询子的暗中提醒才回过神。 紧接着,焚心之魔就看见姬冰玉一脸泰然自若地问道:「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焚心之魔一脸迷茫。 谁不动手? 你是指那个长着我新主人脸的傢伙吗? ……等一下,你问我?! 焚心之魔原地开裂, 有那么一秒, 他深切怀疑面前这位被主人谨慎对待的「最大变数」、闹出了无数动静的「此代最出色弟子」姬冰玉,是不是真的颅内有疾! [休要慌张!] 一道沉稳老练的声音在焚心之魔脑海中响起,他急忙收敛了心神,专心听新主人雁询子的教导。 [她再有通天的本事, 此时也在本尊的掌握之中。]雁询子沉声道, [你无需慌乱,只要按照本尊的指令行动, 必然不会出事。] 不,这样似乎还不够稳妥。 雁询子心神一转, 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想要亲自附身在那『管家』身上, 将姬冰玉逼入死局。 有舍才有得, 主动入局虽然冒险, 却是最保险的办法。 别看雁询子之前装似对姬冰玉毫不在意, 但其实, 雁询子心中一直对姬冰玉心怀警惕。 尤其是到了这画卷之中,在亲眼见识到姬冰玉心性之坚韧,又联想起她之前在比试时的神鬼莫辨的招数,甚至还有这次突然让一个长着自己面容的『管家』出现——这意味着,姬冰玉即便失去了记忆,心性亦同样坚韧,甚至已经隐隐越过焚心之魔,开始掌控全局了! 雁询子心中陡然一惊,狠了狠心,再不迟疑。 [汝且安心,既然她造出了『管家』,那本尊就附身在那『管家』身上 焚心之魔听了这话后,心神大定,但他不知道,此刻的雁询子在感应了这画卷气息后,心头却无端一跳。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危险在靠近,这让雁询子变得焦躁不安。 早在知晓他进入画卷后,焚心之魔便顺从地将画卷的控制权交给了雁询子,故而此时他感受不到,但雁询子却感受地清清楚楚。 姬冰玉对此间天地的掌控力越来越强了。 这清一尘寰图并非是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相反这东西其实很好破除。 毕竟最初曾是魔族的东西,没什么节操,谁的心性更坚定,此方世界就会听谁的。 简而言之,只要你足够坚定地认为「老子是世界第一,谁都杀不死老子」,那么在实力相同的情况下,你还真死不了。 除非有另外一个资质在你之上的人一心想让你死。 这就是为什么凡是进入清一尘寰图的弟子,都会被暂时抹去修仙记忆,只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个普通凡人的缘故。 修仙者心性之坚韧,非常人所能比拟,倘若让这些弟子带着记忆进入其中,别说是金丹元婴了,但凡能够成功引气入体的弟子,都不会轻易被迷惑。 可即便如此,如今姬冰玉也硬是凭藉信念压过了焚心之魔,若非自己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还未可知呢! 此子心性之坚韧,简直让雁询子心惊肉跳。 恐怖如斯! 越是如此,雁询子越是坚定了必须要将其除去的想法。 倘若雁询子能够开口多问姬冰玉一句,他就会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姬冰玉信念坚定,却并非是因为什么别的事,仅仅是因为她现在坚定地认为这是她自己的梦啊! 我的梦境我做主,反正这群人一个都伤害不到她,那就意味着,无论她怎么挑衅都行! 暗中围观的天道:…… 按照原先的计划,天道隐在暗处,但凡画卷中有人想要暗害长清门等门派的弟子,它便适时出手,保全那些弟子的性命。 到底是天道,虽然它总在姬冰玉面前装儿子,但凭藉这些日子恢復起来的实力,在这画卷中救几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毕竟就连原先的清一尘寰图也奈何不了它,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削弱版本的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天道四处游走,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使得雁询子原先的计划频频受阻。 天道做得并不明显,没有起太大波澜,却偏偏让那些人在关键时出些差错,保住了那些弟子的性命。 第279页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否定这个计划,则是因为清一尘寰图的作用。 尽管对这玩意儿有诸多嫌弃,但即便是天道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作用可不假。 而且,有些事情还真的需要通过这东西来完成。 就这样,按照原计划四处英雄救美之后,天道抽空看了眼自己姬冰玉,她正—— 一脸兴奋? 天道:??? 是的,姬冰玉一脸兴奋,因为她茅塞顿悟! 自己干嘛这么着急醒来呢?难得能在梦里遇见长着甲方脸的boss——尽管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位,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可以疯狂开嘲讽啊! 怪不得刚才新boss没有打自己,按照游戏惯例,必须开嘲讽,双方嘴炮一番,有了争执后,才可以动手。 不得不说,虽然猜测很离谱,但姬冰玉阴差阳错地猜中了这个画卷世界的核心。 一切都必须按照逻辑行事,倘若被人看出不符合逻辑,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立即崩塌。 当然,这在此刻的姬冰玉眼中,则意味着—— 在动手前,自己还可以把甲方老闆骂个爽?! 好耶! 怀中这种诡异的心情,姬冰玉让随从将新管家叫上了楼。 「既然你是管家,那你一定对我这客栈布置深有研究吧?」 雁询子刚附身在『管家』身上,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具在幻境中被造出来的躯体,就听一旁的小二说,掌柜的要见他。 跟着小二上了楼,还不等雁询子打量姬冰玉一番,就听见姬冰玉喜气洋洋的开口。 姬冰玉不给这位新管家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开口:「为了考验你的能力,也为了让你有个机会弥补今日早上所犯下的错误,我给你一个机会。」 雁询子:? 等一下,你再说一遍,是谁早上犯下了错误? 「你将我楼下的厅堂重新布置一番。」姬冰玉微微垂下眼,抬手任衣袖散落,捻起了茶盖,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恍惚中就连姬冰玉都觉得自己定然是看谁做过千百遍。 「本掌柜的要求不高,厅堂内以绿色为主色调。」 在『新管家』张口应答前,姬冰玉优哉游哉地补充道:「但不能太绿。」 雁询子能屈能伸,此时面色不变,真的像是一个在客栈中工作的掌柜似的:「小人知晓……」 「你知晓什么?」姬冰玉诧异道,「我还没说完呢?」 「这绿色么,终究有些单调,倒也可以适当的添加一些蓝色。」 雁询子这一次学聪明了,没有开口,反倒是焚心之魔按捺不住,接话道:「但也不能太蓝。」 姬冰玉赞扬地看了他一眼:「孺子可教也!」 被那本册子折磨了多日的焚心之魔心中泪流满面,只觉得一直被生活挫败重创的自己终于得到了旁人的肯定,仿佛在黑夜中终于遇到了那一束光,如此的温暖,又如此的明亮…… 焚心之魔情不自禁地,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雁询子:? 温暖你个头! 焚心之魔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不等雁询子心中警告咆哮完,姬冰玉继续慢吞吞地开口:「……还有颜色,颜色一定要丰富,做到三种以上,要保持和谐统一,必须五彩斑斓,毕竟快过年了,咱们要的就是这份喜庆——」 不等雁询子点头应下,姬冰玉又道:「但我不想看见红黄橙青黑白。」 「哦,对了,绿也少一点,不然你混在人群里,我都找不到你。」 雁询子:「……」 妈的,为了大业,忍了! 草!这样都不开口?这新boss耐受力好高啊!不愧是新boss! 姬冰玉一脸惊嘆地看着自己的新管家,肃然起敬。 雁询子咬着牙,强忍着问道:「掌柜可还有何吩咐?」 这样其实也好,毕竟画卷讲究因果逻辑,这样自己日后报復…… 雁询子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而他还没有想完,就听姬冰玉似是在喃喃自语:「……这种级别的忍耐力,起码也是千年王八的级别啊!」 …… [大家做好准备。] 长清子维持着面容上麻木的微笑,暗中则是给自己的好友们传音:[那老东西大概率会提前撕破脸。] 不用雁询子说,这些修仙界的长老们也能猜到。 灵霄舫的掌教云卿若看着水镜中的场景,抽搐着嘴角,哭笑不得,干明真人一脸僵硬,话到嘴边又只能无语凝噎。 你说同情雁询子,那必然不是。但此刻的场景又着实诡异,于是其余的长老们也都很有数的维持着诡异的沉默,张了张嘴,却谁也未曾开口。 偏偏这时候,容清垣眉梢一挑,声音悠闲:[嗯?这是为何?] [……你说呢!!!!!!] 第92章 吶吶吶吶吶吶 身为「管家」的雁询子此刻眼神暗了下去, 他看着姬冰玉,脑海中浮现了许多年前的画面。 早在当龙凤神族破空而去,在常人还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的时候, 雁询子就曾有幸窥得天机。 他知道龙凤族去往了更高的一方天地, 他知道其实有些神族并不是如传言那般「放弃了人间」,他也知道凤太子其实没有死去—— 第280页 但这又如何? 所谓的扶大厦之将倾, 不过是那些人世间酸腐文人用来安慰自己的空想, 雁询子见多了这些世家大族的道貌岸然, 无论是修仙界还是人世间, 统共不过是一句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而在雁询子窥得的「天机」之中,就曾有三人占据了大量篇幅。 雁流苏、轩辕焚天,还有姬冰玉。 雁询子并不曾看到全部, 但对于他而言, 已然足够去猜测到故事的全部。 天之骄女,天之骄子,和他们的磨刀石。 雁询子对这样的故事兴趣缺缺,倒是对独得上天钟爱的雁流苏和轩辕焚天有几分兴趣, 至于「姬冰玉」, 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丢过去。 无非是一个失败者。 虽然姬冰玉是随母姓,可父亲到底是出自雁家, 按理来说也能算得上是他雁家血脉。 按理来说。 然而对雁询子而言,即便其中这个磨刀石有他「雁家血脉」又如何?反正姬冰玉是随母姓, 即便是死了, 死的也是「姬家的最后一人」, 与他雁家何干? 反倒是能让他藉此名正言顺的拿到姬家传承许久的宝物。 是的, 雁询子知道姬家很是投龙凤神族的胃口, 家族里藏有几件传承许久的宝物, 比如现曾经凤太子寄存在姬家的我清一尘寰图,比如来自龙凤神族所赠的非姬家后人不得使用的清辉玉笔。 雁询子本不该知道,毕竟姬家人行事低调,极少在人前嚣张行事,能得知这些,还要多亏了一人。 那位如今被压在深渊中的极恶魔君。 早在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雁询子与魔族深渊中的那位极恶魔君有了交易。在魔君被封印后,他将自己的部分魔气的使用权共享给雁询子,而雁询子则在魔君陷入沉睡时,替他完成那些夙愿。 两人相辅相成,神魂相融,如今的雁询子,也早已不觉得自己是「雁询子」了。 本来雁询子将一切都计划的十分妥当,他靠着「天机」找到了受到此间钟爱的气运之女雁流苏,和得到上天厚爱的轩辕焚天,他特意令人给玄天宗的玄枫道长下了暗示,让他一定将这两人收入麾下,待来日将他们培养起来,再吸干他们的灵气气运,再转化成魔气,完全释放出极恶魔君之后,自己完全不愁飞升。 至于这片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完全不在雁询子的考虑之中了。 然而无论是自以为计划万全的雁询子,还是躲在他背后打算「黄雀在后」的极恶魔君,这两人谁都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变数。 姬冰玉,姬家最后一人。 可是姬家如今分明已经全部沦为了他们的养分,又怎么还会有一个健健康康、存活于世的「姬家最后一人」? 更何况…… 雁询子故作老态的佝偻着身体,眼睛却借着机会仔细打量着姬冰玉的容貌。 冰肌玉骨,清艷脱俗,似乎依旧是那「机缘」中的模样。 然而就在刚才,在雁询子对上她双眼的那一瞬间,雁询子确定,如今的姬冰玉已经完全变了。 不是什么小妖小鬼鸠占鹊巢的把戏,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差错。 ……而是一人便足以颠覆他百年筹谋的变故! 眼前的「姬冰玉」不再是机缘中唯唯诺诺,满脸哀怨苦涩,却又不敢诉之于口的怯懦,面前的少女笑容明媚灿烂似三春之景,嵴背挺得笔直,眼角眉梢透着肆意的鲜活。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畏惧的,所有的阴诡晦涩都无法沾染她分毫,那些机关算尽的伎俩都不值她一顾,而那些生长在她周围的荆棘也许会刺破她的皮肤,而她却不会哭泣,只会狠狠地跺跺脚,再叫上些人来,把这些荆棘拔得一干二净。 同样是名为「姬冰玉」的少女,只是她的周身不再如「天机」中那样遍布哀愁,反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生机。 多么愚蠢的天真。 ……又多么令人畏惧! 雁询子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浑身都在发寒。 天衍四九,尚且留一线生机。 自己机关算尽也不及天道之万一,那么……难道她就是存在的变数?! 恰好此时姬冰玉抬起头,就在眼神对视的一瞬间,雁询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而下一秒,又开始激烈的叫嚣! ……杀了她!就现在! 必须杀了她! 「雁管家啊,你这计划不太行啊。」 姬冰玉丝毫不知雁询子心中因为脑补已经惊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她只觉得雁询子过于安静。 怎么连气氛都不知道搞一下?难道还要自己主动挑衅?不是她说,但这次的boss也太不敬业了吧?简直是消极怠工! 这么一想,姬冰玉更觉得自己不用客气了,她摸着下巴,咂咂嘴,毫不客气地开始指点江山。 一手随意地指在了雁询子交上来的「关于荣庆园重新扩建装修企划书」上,一手指着雁询子的鼻子,姬冰玉下意识嘴角上扬,模仿出她模煳记忆里,最欠揍的语调和笑容:「你看看这里,不够详细,还需要再细化一下。」 「要让我觉得一目了然。」 「还有这里,诶呀,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里的颜色搭配还是不对呀!」 「嗯?什么?你问我哪里不对?具体我也说不出来,这东西主要是感觉,感觉你明白吧?要自己悟的啊!」 第281页 「靠什么悟?灵性啊!灵性知道吧!」 「真是辛苦你了,继续加油啊。」姬冰玉似模似样地伸手打算拍拍雁询子的肩膀,可一伸出手却发现距离太远,而她又懒得起身,于是姬冰玉便换成在空中虚虚拍了两下,「当然,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半柱香的时间里,一定能够让我看到新的一版的,对吧?」 ……这已经是第九十九版了。 附身在管家身上的雁询子还没从自己的脑补中回过神,就被姬冰玉噼头盖脸一顿阴阳怪气,此刻正木着脸低头思考。 为什么面前人的语气和笑容都那么令人眼熟? 雁询子苦苦思索也没有找到答案,到底是老谋深算之人,此刻越是注意到姬冰玉的特殊,雁询子越是小心谨慎,不敢肆意出手。 当然,若非姬冰玉的心性委实过于坚定,而雁询子的分神一缕完全无法悄无声息地改变姬冰玉的思维,以无法让她在这清一尘寰图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陨落,雁询子早就把她弄死了! 此时的雁询子尚未发现,除去姬冰玉心性坚定外,如今所处的清一尘寰图,似乎对姬冰玉的限制也越来越小了。 …… 夜色降临,微风吹拂,月色朦胧若纱衣笼罩,即便是在幻境之中,也是少有的安静祥和。 在这样的美景之中,老态龙钟的雁询子不得不咬着牙,继续修改图纸。 这就是清一尘寰图的奇特之处了,除非是技高一筹,用绝对的实力碾压,暴力破局,否则必须按照逻辑行事,并且谁的心性更坚定,清一尘寰图就会遵循谁的心意行事。 譬如现在姬冰玉的心性极为坚定,几乎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饶是得到了极恶魔君支持的雁询子也无法与之抗衡——除非他不怕暴露自己,用蛮力破局。 显然,现在雁询子还能保有理智。 小不忍则乱大谋。 雁询子愈发受到了魔气影响,眼神发狠,瞳孔全然被暗沉的赤色浸染,透着沉甸甸的血腥气。 清一尘寰图中的弟子都是四大门派中的佼佼者,用他们来威胁外面的人最是合适不过。而四大门派的长老听从了他的号令,那么那些留在门派中没有前来的弟子就更是不会反抗了。 至于那些小门小派,根本不足为惧。 当然了,到了最后他们都得死,能活下来的,唯有自己而已。 雁询子在百年间不断周全计划,早已把修仙界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外面的人藉此机会将这群来参加比武的门派一网打尽,他定然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个教训。 把姬冰玉大卸八块处以极刑自然是必要的,还能威胁到她的,就是她的那些同门了吧?对于这些恪守所谓「正义」的正道子弟而言,倘若看见一个个同门在自己眼前死不瞑目,想来更为难受吧?听说长清门的弟子各个清高孤傲,想来享用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夜幕中,藏在屋檐的阴影中,雁询子裂开嘴角,扭曲地笑了起来。 等同门七窍流血,那美妙的红色血液顺着地上的缝隙淌到她的脚底时,不知道那时候,这「姬家最后一人」总是生机勃勃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呢? 光凭藉这些想像,雁询子都觉得畅快。 …… 姬冰玉不知道雁询子在想什么,不然她恐怕当场要打开雁询子的,掏出他的脑花放在他的眼睛前,让雁询子好好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而此刻姬冰玉只觉得雁询子吵闹。 怎么这世界上还有人干活干着干着还能笑出声? 姬冰玉百思不得其解,她此刻正懒洋洋地瘫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享受着来自焚心之魔打扇端茶的浮乌,感受着属于资本家的岁月静好。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有人被迫负重前行。 半梦半醒间,看到雁询子还在改稿,姬冰玉欣慰一笑。 尽管忘记了面前这个「雁管家」到底是曾经合作过的那个甲方,但是能让自己这么记忆深刻以至于在梦境中都能依稀辨认出身份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遥想当年她在梦中大战哥斯拉,与类人猿交手,还三进三出新秀试炼何等风光—— 等一下,「新秀试炼」是什么? 翘着二郎腿的姬冰玉沉默了一秒,指尖微动,转了下手边的葡萄,总觉得有点奇怪。 明明这场梦境比之以往算不上什么,可姬冰玉心里就是觉得不太舒服。 她觉得自己少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支可以转来转去的笔,比如一堆可以吃的、有滋有味的符纸,比如…… 比如一把可以让她跳起来打爆某些人狗头的唢吶。 姬冰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正在忙碌的雁询子。 清一尘寰图看着时间飞逝,其实也不过时短短一瞬。姬冰玉已然察觉到场景的跳跃,不过她觉得在自己梦中,倒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说起来,这东西耐心还真是好,明明好几次看他都要爆发了,可最后硬是咬牙压了下去。 果然不愧是最后的大boss,比之前的小怪强太多了,姬冰玉赞嘆道,看来自己要下一剂勐药啊! 于是在「小怪」焚心之魔低眉顺眼地拿着算盘上来时,就看见姬冰玉打量自己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珍奇异兽,至于他呕心沥血呈上来的计划书,姬冰玉却只随意看了几眼最新版的企划书,转而对着雁询子微微一笑。 第282页 「啊,好像还是第一版更好呢~」 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越听越毒! 一旁正在帮姬冰玉打扇的焚心之魔都不由地为之震撼,满脸卧槽! 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这女人简直比自己这个焚心之魔还要狠毒啊! 雁询子勐然抬头,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扬起浅笑的姬冰玉,几乎是同一瞬间,雁询子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容、清、垣! 这样熟悉的、云淡风轻却能气死人的语气,以及似笑非笑的嘲讽的模样,不是那容清垣又是谁!!! 她根本没有失去记忆!她是和容清垣商量好了来耍自己! 而自己,时隔千百年,再次被耍了!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当成蝼蚁,只能被这些神佛戏耍安排?凭什么他们就能为人称颂,受人敬仰? 雁询子本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时期了,他现在是修仙界最大世家雁家的家主,又有极恶魔君相助,再也没有人能看不起他,再也没有人能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眼前的一切无不在羞辱他! 一瞬间,新仇旧恨用上心头,因为脑补过头而导致气血上头雁询子终于再也顾不得什么计划,他快要炸了! 不是开玩笑,而是字面意义的爆炸。 雁询子的身体犹如一个充满了气后还在不断往里灌输气体的气球一样膨胀,魔气源源不断地从魔渊而来,身体承受不起这样厉害的魔气,雁询子脸上血管暴起,一条条犹如蜈蚣般在皮肤间涌动! 无所谓,一个□□而已,雁询子想到,无非是提前暴露,而处在清一尘寰图外的那位不过是肉身傀儡,就算被捉住也无所谓。 只要将计划提前,一切都还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而且倘若这次能重伤姬冰玉,那么—— 那么—— 姬冰玉在干什么?! 雁询子瞪大了双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只见她不知何时将那块写着「荣庆园」的匾额抱在了怀中,此刻手上正拿着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笔,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自己。 这笔长得也奇怪,前端不是什么狼毫狐毛,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兽的毛髮,而是如武器般泛着冷色的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雁询子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姬冰玉扬起手,那笔尖径直向他刺来! 没关系,雁询子又想到,如今他并非是人类之躯,而且有魔气相随护体,寻常的武器根本无法近身—— 「噗嗤」一声,如同针刺入了皮肉。 姬冰玉:打断读条.jpg 姬冰玉从来不懂那些喜欢在打架前长篇大论废话一通的人,在她看来,既然要打架了,就说明口头上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么「战前宣言」在拖时间外,别无价值。 事实胜于雄辩.jpg 动作快准狠的姬冰玉甩了甩手腕,忧伤地嘆了口气:「啥玩意儿啊,怎么皮这么厚?本来以为是个河豚精还能刷个火锅,没想到如此废物。」 「诶,虽然物理意义上皮厚,但是好像又很脆啊?」姬冰玉稀奇地打量着雁询子,「河豚精?鳄鱼精?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雁询子气得快要失去理智:「本尊才不是东西!」 姬冰玉沉默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更加嫌恶:「这么老的梗还在说,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雁询子被气得倒仰,她不仅偷袭,居然还开嘲讽! 尽管听不懂,但雁询子确定这是在骂他! 虽然一边在吐槽,姬冰玉手中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慢,飞快地在雁询子身上又狠狠扎了几针,硬是搞了个七窍流气的效果。 然而雁询子却半点没有还手的余地。 不知为何外面的傀儡肉身没有接应,而这清一尘寰图…… 完全没有了应答?! 雁询子悚然一惊,然而他此刻浑身血管爆裂,却仍旧难以相信自己没能伤到姬冰玉分毫,反而被她直接用最简单不过的招数打败:「……为什……扎……」 雁询子执着地寻求真相「……这……辉…是……」 姬冰玉捕捉关键词:「啥?『我是渣渣辉?』」 姬冰玉倒吸一口凉气,一脸不贊同:「你好骚啊,最后还盗用别人的名字!」 「但是不愧是我。」姬冰玉又深沉道,「居然能够想出这样精彩纷呈的梦境!」 汝娘也!本尊是想问为何这东西能扎破我的皮肤!这清辉玉笔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你不是姬家人,又怎么可能能用姬家人祖传的清辉玉笔! 直至变得干瘪,彻底的失去行动力后,雁询子的眼睛仍旧瞪得很大,写满了不可置信,他的疑问仍旧没有被解答,但这一缕□□已然消散于天地。 甚至没能将最后的信息传递出去。 因为外界也开始天翻地覆。 …… 「师兄。」 圆脸的小弟子疑惑地看着护宗大阵前扭动着四肢的魔族修士。 这群魔族修士来时气势汹汹,面上无不有着繁复诡谲的魔纹,表情邪魅,嘴角都挂着神秘的笑容,各个气势磅礴,令他们这些修士不由肃容屏息,严阵以待。 「这些魔修在干什么?」 「啊这、这,他们……」 被称之为「师兄」的男子被问得手足无措,显然也不知道答案。 第283页 又或者说,在场的大部分修士都被眼前的场景弄得十分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哦不,他们在干什么??? 此时,作为事件操纵者和后续推进者之一,郦抚卿瘫着一张脸,迈着骄傲的步伐路过。 看着所有人迷茫的模样,郦抚卿决定日行一善,亲自为修士们解惑。 「他们在做广播体操。」 郦抚卿扬起半边嘴角,如是说。 第93章 吶吶吶吶吶 「广播体操」这四个字, 郦抚卿说得一本正经,字正腔圆。 说起来,这个新鲜词还是郦抚卿从小师妹姬冰玉那里听来的, 当年姬冰玉硬是无中生有造出了一本「绝世功法」, 险些把魔族那群人忽悠瘸了。而作为她的大师兄,郦抚卿表示不能拖师妹后腿, 硬是捏造出了个「魔界隐少主」的身份, 用了些障眼法骗过了魔界众人, 就连郦无颜都真以为这是本对付修仙界名门正派的绝世功法, 暗中让人秘密修炼起来。 这下可好,一群魔族傻乎乎的,当真以为是什么绝密功法, 是彻底被忽悠瘸了。 毕竟在场许多都是大宗门的长老们, 即便是对付全盛时期的魔族修士也可一战,更别说是如今瘸了的这一批了。 凤空澈略有担忧:「四大门派彼此皆有阵法相通,此处距离通往灵霄舫的阵法最近,也不知道灵霄舫此事如何了。」 别看魔修们天天骂正道修士「道貌岸然伪君子」, 可他们自己「真小人」起来, 也是半点不差的。 就比如在选择首个攻击点的时候,最先被挑出来的就是灵霄舫。 很简单, 全是女修,还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修! 嘿嘿, 魔修们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这要是被攻下来了, 那还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呢! 「不会的。」郦抚卿笃定道, 「有云卿若坐镇, 那群傢伙还伤不到灵霄舫。」 有提前的部署, 早有准备的正道修士们并没有魔修想像中的那样被动。 有了流明谷提供的阵法符箓, 各大门派的长老弟子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及时回到了自己的门派,一部分继续留下来抵抗魔修。 「不是整个灵霄舫——我是说,即便云掌教很厉害,也无法顾全所有人。」 凤空澈看着手上带着一脸诡谲笑容的魔界将领,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起来。 「可若是零星几个女修被骗了呢?我方才听这魔族将领与人交谈,说什么『红魔』,什么『女魔使』,再多的问不出来,强行破入他脑中,也只有『凝红』一词。」 「我怀疑,这群魔族人早就提前安排好了细作在灵霄舫内,只等时机一到就……」凤空澈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女修总是更心软,魔族又最会装弱卖乖——不行,我必须去一次灵霄舫!」 女魔使,凝红。 无数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被勾起,捕捉到关键词的郦抚卿手下的动作微滞,难得真实的感受到了些许的茫然。 他未曾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听见曾经故友的名字。 作为前任魔尊,深知某些魔修本性的郦抚卿脑中闪过了千百种可以令人神智无存成为傀儡的法术,无一不是极为痛苦,无一不是极为……令人感到难过。 是的,难过。 就像未曾想过会听见故友的名字一样,郦抚卿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此时有这样的情绪。 若是放在以前,郦抚卿只会嗤笑一声凤空澈愚者多思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可是如今,他却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曾经手下的那些女魔使们是何等飞扬肆意、骄傲不羁,别人不记得,作为魔尊的郦抚卿还能不记得吗? 若是她们中有人好不容易在从那时的血色硝烟中幸运地活了下来,被人侵入思想,洗去了记忆,迫使她们成为了阴暗下作的奸细,用曾经她们最不屑的、令人作呕的手段去迫害同门女子…… 不能让韶阳羽知道。郦抚卿忽然想到,否则韶阳羽一定会气得直接去掀了魔族的老巢。 就在两人思绪各自纷杂时,一道清朗的女声传来:「凤师兄不用担心。」 一袭劲装的钟疏星大步流星地朝着两人走来,脑后的马尾一甩,整个人透着股潇洒自如如流星飒沓:「凝红师姐并非细作,她早就将是非曲折告知掌门,身上的束缚也被解除,如今就是我灵霄舫的弟子了。」 凤空澈对上钟疏星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不自觉的红了耳朵,轻咳一声,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摆摆手解释道:「钟师妹,我方才只是有些担心,并没有看不起灵霄舫弟子的意思!」 钟疏星莞尔一笑:「我知道。」她提着剑,小幅度地对凤空澈摇了摇,「我们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不打不相识』了,若是不介意,凤师兄以后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凤空澈耳朵更红了,往常的翩翩君子此刻像是一只被主人逗弄的小狗似的可爱:「那钟、疏星,你以后也叫我名字便好。」 呵。 人类在春天果然是不可理喻的。 郦抚卿兴致缺缺地移开眼,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时,正好与钟疏星身后那人遥遥相望。 红衣黑髮,做男子装扮,眉眼低低压着,像是没睡醒似的,又带着一些厌世般的懒散。 两人目光相接,表情齐齐凝固。 郦抚卿:「……」 第284页 ——一口哈欠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不知当打不当打。 凝红:「。」 ——这把年纪了还扮成小孩子是要多厚的脸皮……啧,多年不在,这位尊上的风骚依旧不减啊。 「咳,所以,灵霄舫情况如何?」郦抚卿率先起了话头。 凝红低头沉吟:「我走时,看见云掌教提着青潇剑站在阵眼旁,周围全是魔修。」 「然后?」 「……没有然后了。」 那可是灵霄舫掌教云卿若,还是装备了青潇剑、怒火plus的稀有掉落版本。 凝红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相顾无言。 遥想当年你是魔尊我是魔使,叱咤魔界风云任我行。 如今再见你拜灵霄我在长清,正道君子舍我还有谁! 横批: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两人彼此对视不超过三秒,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露出了假笑。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二五仔的胜利! 望着眼前魔界前魔使帮着揍现任魔将的混乱景象,郦抚卿杀了几个魔修,也被抢了几个人头后,又踹了带头的魔修的尸体几脚,嘆了口气,喃喃道:「……看来魔界没有本尊是真的不行啊。」 太菜了,真的太菜了! 刚用一曲与钟子期一起送走数十魔修后,往这边赶来的裴乐夜喘着气时,恰好听见了几个字的尾音,有些疑惑道:「郦师兄,你在说什么?」 他身边的钟子期闻言,同样循声看了过来,与此同时还不忘随手用鼓槌物理击倒了一个魔修,拧眉道:「莫非郦师兄已经猜到了这群人的目的?」 毕竟从魔界千里迢迢地赶来,只为了对着他们跳舞什么的,实在令人摸不准头脑。 杀伤力不大,迷惑性极强。 「本……我自然知道。」 郦抚卿深沉地收回了手,如今场上情况基本已经定下,也不再需要他出手。钟子期看见郦师兄手中的箫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摺扇,此时他捏着在手中,上下转着把玩,到有种别样的神秘莫测。 到底是清虚真人的收徒,果然非同凡响! 有那么一瞬间,从不远处阵眼赶来的谢喻安忽然觉得眼前的郦师兄变得有些模煳,就好似如今展示在他面前的「郦抚卿」并非他真实的模样,甚至就连身上的气息都该更黑暗些,应该更像……那些魔族修士! 饶是经歷了许多,此刻的谢喻安依旧被自己的想法吓得瞳孔一缩! 如果真是这样—— 「……他一定想从我身上学些什么。」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郦抚卿用扇柄重重击打在掌心,掌心传来的疼痛使得郦抚卿有一瞬间没有控制好自己英俊的脸庞,疼得面部扭曲了一瞬,还要硬撑着邪魅一笑。 「呵,我就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放不下我。」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谢喻安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想到。 有一说一,雪腴峰这气人的本事是真的独一份儿的,若真让眼前这位得了清虚真人真传的郦师兄去治治魔界,说不定还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 这样的想法不止是谢喻安一个人产生了。 因种种原因,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姬冰玉得到了一份特殊的「奖励」。 她提前解除了记忆的封印,甚至因为有着天道帮衬,姬冰玉现在脑内路线清晰得堪比「x德地图」,整个空间可以说是尽在掌握之中,甚至若是要姬冰玉强行召唤唢吶离开这个试炼,也不是不行。 当然,姬冰玉并不会提前离开。 毕竟除了她之外,此方空间内,还能再遇上一两位故人呢。 姬冰玉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地坐在树杈子上,听着下方的热闹。 「哟,是个女的啊!」 「哈哈哈哈,小乞儿,你陪着哥几个玩玩儿,哥给你买个大馒头,怎么样?」 「别这么快拒绝嘛!」 最后一个说话的壮汉嘿嘿一笑,目光淫邪地在身前的衣衫褴褛的乞儿身上上下流连:「等你尝到男人的好处,说不定还要求着哥几个上你呢!」 好老土的台词。 姬冰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忍下了,没有出言打扰。 倒不是说她不认识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认识,她才更不能出手。 那个「小乞丐」是姜雎,而现在,是姜雎的机缘。 姜雎不是无能之辈,即便清一尘寰图给她安排的身份是「乞丐」,但姜雎对剑法的记忆显然是刻在骨子里的,如今一人对上下面的三个成年人照样不落下风。 然而就在姜雎接连将两个地痞打倒在地后,忽然有一道剑风从后袭来,姜雎险险避开,旋即皱眉。 她本就衣衫褴褛,如今被剑风划破,更为不堪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从姜雎传来—— 「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伤人性命?」 姬冰玉从上往下看,看不清来人的脸。这就是在树上不好的地方了,虽然繁茂的树叶枝丫将姬冰玉的身形遮了个七七八八,姬冰玉又穿着烟青色衣衫,更让人无法发现,但同样的,姬冰玉也没看清底下人的脸。 就在这时姬冰玉又听见下面传来了那人拿腔作势的话:「你是女人?」 第285页 「女人,本就不应该习武。」 这样莫名其妙的发展不由令坐在树杈上的姬冰玉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这特么是哪儿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第94章 吶吶吶吶 这个人的声音算不上熟悉, 但是这声音带来的让人从胃部油然而生的不适,却让姬冰玉产生了一种「这油真是好特娘的耳熟」的感觉。 姬冰玉顺着声音从树叶中探出头去,在看见轩辕焚天的那一秒, 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还是熟悉的配方, 还是熟悉的味道,真不愧是你, 轩辕·地沟油·焚天。 姬冰玉拳头硬了, 在脑内飞速询问天道:【如果我现在下去阻止, 会破坏姜雎的机缘吗?】 虽然姬冰玉很想直接解决这个垃圾, 但是倘若因此反而使得姜雎错失心境提升的机会,那真是得不偿失。 天道与姬冰玉早有默契,它同样飞速道:【原剧情中也有这一段,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姜雎。】 姬冰玉想起原剧情中轩辕焚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油腻, 『啧』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是哪个倒霉蛋这么惨?】 天道诚实道:【呃……是你。】 #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姬冰玉顿时沉默。 怎么说呢?尽管知道此「姬冰玉」并非自己,但是听见这话时还是下意识觉得有些微妙。 姬冰玉这么一想,竟然微妙地对姜雎小姑娘升起了几分同情。 依稀记得当年试炼时那个小姑娘身形单薄, 脸上表情有几分怯懦, 被凤飞霜欺负时也不太敢反抗,一双大眼睛里总是暮色沉沉, 像是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后来倒是变了,但那时他们很快也分开了。 姬冰玉去了长清门, 而姜雎去了玄天宗。 那时的姬冰玉还曾诧异, 姜雎居然没有选择去灵霄舫。 「我即便是个女子又如何?」 底下的女声淡淡, 姬冰玉从树的枝叶中探头, 只见姜雎立在原地, 和对面的轩辕焚天相对而立。 姜雎站在阳光里, 轩辕焚天站在树木投射下的阴影中,光影投射,斑驳又分明地将他们分成两边。 姬冰玉看不太清楚姜雎的表情,只能从侧面看见她大半个身体。姜雎的衣衫灰扑扑的,比起初见似乎也没好上多少;在幻境中的身形也依旧单薄,甚至比当初试炼时还要再消瘦一点。 但有一点不同。 这一次,姜雎的手上拿着剑,那把在轩辕焚天口中,不该出现在女人手里的剑。 不是什么好剑,姜雎右手拿着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小短剑——姬冰玉目测了一下,大概是从先前那几个小地痞身上薅下来的——不过这也足够令轩辕焚天恼怒的了。 他先前几次出招,都没能靠近姜雎,此时脸上挂不住,可又偏偏抱着种奇异的「救风尘」的心理,不仅不走,还要继续嘴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轩辕焚天半跪在地上,一手护在身前,一手撑住地,极力维持着一种帅气的姿态,勾起嘴角,「就是因为你居无定所,身后没有一个能护住你的人。」 「先前阿昌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他的未婚妻,因为不想成婚,才被家里人赶出来。」 说到这里时,轩辕焚天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抬起脸,对着姜雎一笑:「你现在无处可去,若是同我一道,我轩辕焚天虽不才,但护住你一个小女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轩辕焚天自认苦口婆心,熟料面前这人竟是一点也不领情。 「我不需要你护。」姜雎平淡道,「你让开就可以了。」 姜雎认得,面前这人世轩辕家的小少爷,他口中的『阿昌』,就是自己的父母给自己找的那人家。 轩辕焚天再次被直白拒绝,面色一沉:「你若冥顽不灵,便是要逼我出手了!」 姜雎:……? 姜雎很是奇怪地看着他,难道这人觉得他先前那些对招都不算出手吗? 脸皮是真的很厚。姬冰玉在心中评价道,轩辕焚天故意说这些话,一方面是想软化姜雎,一方面,恐怕是在拖延等待救兵。 既然如此,姬冰玉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然而就在姬冰玉打算出手的剎那,一个隐含薄怒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和我说出门一趟,要事在身,就是为了去找这个女人的?!」 姬冰玉一听这声音,立即身体旋转九十度,脑袋后仰,手臂往后一勾,以一种极其祥和的姿态,再一次将自己隐匿在树丛之中。 这样的躺平姿态,就差帮自己拉上棺材板了。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天道嘆为观止,体贴询问需不需要帮她顺便上点贡品。 【来点瓜子吧。】姬冰玉沉吟几秒,【再上一些柳叶糕。】 【滚蛋!】天道鄙夷道,【你怂成这样还想要什么小瓜子?想得美!】 逆子! 姬冰玉心中疯狂辱骂,一边还不忘分神观察底下的局势。、 冥冥之中,姬冰玉有种预感,她不需要过多插手,这件事就会得到最完美的结果。 因为来的那位不是别人,真是凤飞霜。 因为先前被凤飞霜「为什么不叫我」「你是不是又有别的好姐妹了」「我有哪里比不上他」三连袭击过,导致姬冰玉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短时间内看到凤飞霜,她还真有点发憷。 第286页 而凤飞霜此时心情也有些微妙。 她怒气沖沖的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就是为了给这个敢和她抢「焚天哥哥」的狐狸精点教训,在来的路上,凤飞霜甚至已经打好腹稿,准备了一腔羞辱的话就等着见面输出—— 然后她看见了姜雎。 准确的说,是凤飞霜撞进了姜雎的眼中。 漆黑黑的一片,却莫名其妙的让凤飞霜觉得分外鲜活。 不知为什么,但是就在这一秒,凤飞霜忽然觉得先前自己所有做的、以及打算做的一切,都怪无趣的。 为了一个男人,去为难一堆女人,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就在轩辕焚天一声「飞霜妹妹你听我解释!」后,就发现自己娇俏可爱的飞霜妹妹看也没看自己,而是径直向着面前的小乞丐走去。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凤飞霜说出第一个字时就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分傲慢,她努力想要纠正,最后却还是不得要领,只能尽力描补:「我是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等最后一句话说完,凤飞霜耳根都红透了。 姜雎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大小姐,心中也觉得熟悉,但却没有开口。 轩辕焚天捂着方才被姜雎划到的伤口,皱起眉头:「飞霜妹妹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答?」 还不等姜雎开口,凤飞霜柳眉倒竖:「你凶什么凶?我和她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轩辕焚天:?!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姜雎的这一刻,对轩辕焚天的情爱痴缠都淡了下去,往日所坚持纠缠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可凤飞霜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凤飞霜不自觉地抬手覆盖在心口。 因为这里在剧烈的跳动着,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鲜活。 「飞霜妹妹,你误会了!」轩辕焚天急迫道,「我和她并不认识,先前偶然救下她,才发现她就是阿昌逃走的未婚妻。」 轩辕焚天丝毫不觉得自己言语中有漏洞,很是流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就好像这段「英雄救美」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凤飞霜听完后,挑起眉问道:「是这样?」 除去些莫名其妙的细节,倒也大体不差。姜雎点点头,本想问自己可以走了吗。但不知为何,在看见凤飞霜时,姜雎忽然心中一动,话到嘴边时莫名变了音—— 「你也觉得我不该拿起剑吗?」 凤飞霜:「?」 凤飞霜:「当然不!」 她一脸奇怪地看着姜雎:「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不是你会用剑,刚才就被那几个噁心的东西给欺负了!」 轩辕焚天见凤飞霜始终没一个正眼看他,心中憋屈极了,此时插嘴道:「这是因为她逃了婚!若不是她逃婚,自然也不会被家里人赶出来,遇见这些地痞流氓了!」 说完后,轩辕焚天伸手便想去拉姜雎,嘆了口气:「好了,别闹了,先随我回去,别叫阿昌担心。」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多担心姜雎似的。 姜雎灵巧一躲,脸上神色更冷:「我不认识什么『阿昌』,更不会和你回去。」 还不等轩辕焚天再次开口,凤飞霜忽然道:「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方才的那些话在凤飞霜脑中转了一圈,她始终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又心眼直,想不懂就索性问出口。 轩辕焚天有些不耐:「你在说什么?」 「我说她,」凤飞霜指了指姜雎,道,「她从家里逃走,和遇见地痞有什么关系?」 轩辕焚天眉头皱得更深:「她若不逃,便不会被地痞缠上。」 凤飞霜听完后更加迷惑:「可是她为什么不能逃呢?」她伸手指了指轩辕焚天,又指了指自己,「倘若是我们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难道我们会坐以待毙吗?」 「我自然不会。」轩辕焚天下意识否认,他看着一脸倔强的凤飞霜,抬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但你应该等在原地,我会来救你。」 凤飞霜一直看着他,忽然偏头躲过。 「所以你可以逃走,但她不行,这是什么道理?」凤飞霜冷笑一声。 「她当然不行。」轩辕焚天眉头皱得更深:「你看看,她一出门就遇见了地痞。」 凤飞霜同样皱起柳眉,一脸不悦:「所以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觉得没有关系?」轩辕焚天不可置信道。 「不然呢?」凤飞霜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一针见血道,「她遇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因为那些东西不长眼地往前凑罢了,顶多是运气不好,还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轩辕焚天看着一脸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的凤飞霜,气得声音都抖了:「你、你不可理喻!」 坐在树枝上的姬冰玉将一切尽收眼底,甚至在刚才还奴役逆子天道帮她开了全方位视角,直接将直播看得津津有味,差点要笑出声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变故徒生! 要不然怎么说是气运之子呢,纵使「原剧情」如今崩成爆米花,但轩辕焚天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运气在身上,比如躺在地上的地痞中的一个突然暴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小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极其精准地朝着姜雎的心口刺去,而姜雎不知为何,右手偏偏在这时候僵住—— 第287页 就连姬冰玉都以为这一次姜雎会被重伤,下意识要出手阻拦的那一刻,却被拦下。 【无须担心。】一道清浅的男声随着微风而来,在姬冰玉的耳畔打了个旋儿,顽皮地将她的一缕髮丝吹落耳畔。 是容清垣。 姬冰玉在对方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认了出来。 内心的急躁被瞬间抚平,姬冰玉定了定心神,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她再往下看去时又不相同。 那个地痞已经没了生息,想要趁乱攻击的轩辕焚天也重伤在地,至于本来是被攻击的姜雎却是完好无损地手持长剑站在原地。 代替她被剑刺中的,是凤飞霜。 姬冰玉默了一瞬:【……容清垣,这一切也是你算到的?】 虽然凤飞霜后来与姜雎相处得还算不错,但到底曾经口出恶言,做过些不好的事情。 如今能在这试炼中堪破,斩断前因,对二者而言,都是极好的事情。 由此推彼,姬冰玉联想起容清垣反派似的喜欢搞大场面的一贯作风,伸手揉了把停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肥啾的头,猜测下面的场景不是个例。 容清垣被姬冰玉揉了个措手不及,刚刚化身为如此小只的鸟儿,难免还有些没适应身体,此时被姬冰玉突然袭击,懵了一瞬,无意义的「叽」了一声。 卖萌可耻。 姬冰玉心中深沉地想到,容清垣都夺大岁数了,居然还用这招。 ……虽然真的很有用。 【快说,这一切是不是你算计好的?】姬冰玉稳住自己,不让自己被美色所惑,她眯起眼,侧过头时语气分外危险,【你要付出什么?】 此间因果循环,有得必有失。 想必在这清一尘寰图中,让这些曾被剧情束缚着的配角炮灰们彻底摆脱枷锁,斩断因果,从此以后再不必围绕他人而活。 【不是我。】容清垣笑着否认,【是我们。】 我们?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姬冰玉在心底面无表情地将肩膀上的小肥啾抓住,举到眼前,狠狠道:【要不然把话说清楚,要不然就闭嘴。】 【谜语人滚出修仙界!】 说完,姬冰玉还不忘再次揪了把小肥啾头上的呆毛。 这一次早有准备的容清垣十分淡定,甚至还主动把头往姬冰玉的掌心蹭了蹭。 别说,容清垣本体的那只白色凤凰姬冰玉见过一次就再难忘怀,漂亮得让人失语,仿佛将世间所有的高华全部汇集。 而现在停留在她掌心的小肥啾正歪着头看着她,圆滚滚的身体柔软暖和,头上有着雪白色的容貌,尾羽向上翘起,有些像是缩小版的孔雀毛,但又远比孔雀漂亮得多。 这傢伙也不知在搞什么,分明说好了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他却莫名其妙跑到了画卷之中。 要不是信得过容清垣,但凡换一个人,哪怕是大师兄郦抚卿,姬冰玉都是要再三盘问的。 容清垣听见她的话,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笑声,笑够了才开口:【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行吧,那给个具体时间?】 【说不准——唔,也许是马上?】 【神神叨叨。】姬冰玉嘀咕,但料到是事关天道因果,不能说更多,便也没有逼着容清垣开口。 …… 凤飞霜觉得自己是第一个看到那地痞忽然睁开眼从地上跃起的人,从他掏出匕首,到刺向姜雎,这一切都仿佛是慢动作,然而姜雎和轩辕焚天却都对此熟若无睹,这一切的发展都令凤飞霜感到万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下意识挡了上去。 刀剑刺入腹部的感觉并不好受,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血从胸腔上涌至喉咙,凤飞霜连唿吸都带着些疼痛,她恨不得直接让面前唯一一个还行动自如的人干脆把她杀了算了,可一对上小乞丐的眼睛,凤飞霜又不这么想了。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此刻充满着情绪,太多太多,凤飞霜觉得自己这种脑子即便身体好的时候都难以分辨,更别提现在了。 不过好像在和她对视后,自己不那么疼了……? 「我要死了啊……」 姜雎蹲下来看着凤飞霜,停顿了几秒后,道:「嗯。」 凤飞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觉得有些事必须交代一下。 「你记得帮我多打几下他。」 「……其实你可以自己出去打。」 「嗯?」凤飞霜瘪瘪嘴,颇为委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已经想起一切的姜雎看了眼凤飞霜,这大小姐又委屈又难过,先前娇气的脸庞上灰扑扑的,像是掉入了泥潭的猫儿。 早就习惯了在泥塘里打滚的姜雎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答应你了。」 从今以后,我们的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哦。」凤飞霜干巴巴道,她这样的娇娇大小姐未曾经歷过这样的生死别离,总觉得比起书上的盪气迴肠似乎少了些什么,但又觉得平平淡淡也不错。 凤飞霜如今一回想,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挺无趣的。 从出生开始,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就只有吃饭、睡觉、轩辕焚天,以及赶走靠近轩辕焚天的女人。 周而復始,困在一方天地,颇为无趣。 包括刚才与轩辕焚天的对话,其实都是凤飞霜在逞能。 第288页 平心而论,倘若真的易地而处,凤飞霜觉得自己并不敢就这样反抗父母,直接逃婚。 她不敢,所以更加佩服敢这样做的姜雎。 而现在用自己如此无趣的生命,换了小乞丐这样豁得出去的一条命,凤飞霜用她不太灵光的脑子想了想,觉得还挺划算。 而且…… 「行吧,那我就死了哦。」凤飞霜嘟囔道,声音越来越微弱,「你别太难过……」 真是奇怪啊,最后一刻的时候,凤飞霜想到,从看到这小乞丐第一眼起,她就觉得像是自己欠了这小乞丐一样,如今竟也觉得圆满。 等出去后,把那些魔族解决了,请她和好友们一起到师尊的观星台上喝酒吧。 姜雎看着凤飞霜,忽然想到。 【我要去支撑天柱了。】 许久未开口的天道忽然出声,从来跳脱活泼,喜欢和姬冰玉互相呛声的天道头一次用如此平静的声音开口,不用姬冰玉询问,它就自发解释。 【从凤飞霜做出为姜雎甘愿献出生命,反抗轩辕焚天的时候,所有牵制『局中人』的因果线就已经全部断裂,这是我曾推衍过无数结局中,从未出现过的一种。】 其实天道怎么可能真的走不了。 哪怕最初不走是因为容清垣的强势,但到了后面,它已然改变。 它留下,只是因为想要留下,因为不舍这份人间。 那些为人称颂的英雄史诗,那些可歌可泣的爱情传闻,那些一片丹心的文人墨客,那些赤胆忠心的侠客将军…… 甚至是那些日復一日地劳作着的凡人,在天道眼中也很可爱,它喜欢看他们努力又认真活在世间的样子,喜欢看他们为了一颗糖在口中融化而高兴,为了一朵花的凋谢而失落,最后又再次振作起来,继续活在世上。 拥有这样一切的人间,拥有这样的凡人的人间,天道很喜欢。 很纯粹的喜欢。 所以在某些坏东西试图颠覆此间时,天道才会决然地做出了选择。 听完了天道的话后,姬冰玉眨巴着眼,试探道:【抱歉?】 毕竟认识天道这么久,从一开始的刻意捉弄,到现在的互为父子,姬冰玉还没见到它如此严肃过。 【无需道歉,相反,这正说明我没有挑错人!】天道又笑起来,恢復了一贯贱兮兮的声音,【好啦,我要先去完成我的任务了,回见啦!我的『宿主』!】 天道说完后便彻底消失,化作小肥啾的容清垣从手臂一蹦一跳地到了姬冰玉的肩膀,又扑腾着翅膀到了姬冰玉的头顶,安慰似的啄了下她的额头。 【想出去了吗?】 【该出去了,不过在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姬冰玉从树上一跃而下,掷地有声:「壮士!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痛打落水狗,人人有责啊! 姜雎一听这声音蓦然回首,看见摩拳擦掌的姬冰玉,顿时心中涌起的情绪全部消散,失笑道:「姬师姐,我都想起来了。」 早在进入清一尘寰图前,姜雎就被掌门师叔隐晦提醒过,此次试炼并不简单,倘若机缘巧合下能够记忆起些事情,不必惊慌,按照心意行事即可。 姜雎是剑尊顾清漱门下的人,而玄天宗这么多年能屹立不倒,也是因为大部分人畏惧剑尊的赫赫威名。 如今顾清漱闭关,玄天宗掌门觉得自己也理应对他的徒弟照拂一二。 「……玄枫那边你作为小辈,不必去管,倘若有人为难,你也不必留情面。」玄天宗掌门嘆了口气。 这些年,玄枫的性格是愈发奇怪了,也不知怎么的,偏偏就喜欢轩辕家的那个小子,认定他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这其中家世、血脉的因素占有多少,掌门就不知道了。 他想起这一脉的弟子就觉得脑壳疼,个个自恃家世、傲慢自大,玄枫总是骂他人「不知天高地厚」,掌门倒是觉得,他这几个徒弟才是真正的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满脑子都是什么「世家」「血脉」,觉得巅峰只有一人,苍穹只能独上,却不知大道三千,万物皆于大道之上。 再说得直白些,都是修仙的人了,还缠绕于红尘权势,实在可笑。 掌门就觉得,这样的人,就该让长清门的那个小姑娘来治治! 冷不丁想起姬冰玉这号人物,玄天宗掌门心神一动,觉得仿佛抓住了什么,他看着姜雎,补充道:「若是遇见长清门弟子,倒是可以与他们结伴而行。」 这届长清门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姜雎下意识道:「弟子遵命。」她顿了顿,谨慎问道:「掌门先前曾说,清一尘寰图中众人分散,且抹去记忆,弟子不知该如何去寻长清门的道友们,还请掌门指点。」 「老夫记得你与长清门那姬冰玉是同一批的弟子,在试炼时也有些缘分。」玄天宗掌门道,「摸不准你们能在画卷中相遇,她虽性格跳脱,却有赤子之心,届时若你能忆起今日所言,对她所行之事,也可略微帮衬……」 ……姬冰玉。 掌门后面的话姜雎甚至都没认真听,她现在的全部心神都被这个名字占据。 无关乎什么风月之事,只因这个名字的主人令姜雎的生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换。 曾经在入门试炼时,她得姬冰玉相助,避开了那如此令人难堪的场面,姜雎甚至记不清太多事情,只记得当时一片昏暗中,她忽而觉得身上轻快极了,好似脱去了一层枷锁。 第289页 后来,在诸多门派的邀约中,她选择了玄天宗。 像是过往的一切厄运全部消散,又也许是真的否极泰来,姜雎被玄天宗的剑尊顾清漱看中,成了他门下最小的弟子。 姜雎仍记得,当时剑尊扫了底下的弟子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淡声问道:「流明符箓,可窥天机。灵霄歌舞,盛世难觅。长清之音,天地惊鸿。」 「唯我剑者,既无雪月风花,又少有知音相随,此路途荆棘密布,心、境、身、技,四者皆不可缺,实在困苦。尔等如今又为何在此,选择执剑?」 剑尊一番话中甚至蕴含着天地之道,恍恍然间似有雷鸣剑啸于九天之上,这样的阵仗哪里是新弟子们可以承受的?然而就在所有人两股战战,哆哆嗦嗦的时候,顾清漱停在了姜雎面前。 他用剑鞘抵在了姜雎的膝盖下,让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不至于真的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是为何?」 姜雎心神恍然,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只是就这样从心而发了。 「……为护心上人。」 声如蚊吶,偏偏殿中长老们听得一清二楚,笑着道:「小小年纪,竟是也有心上人了么?」 顾清漱也微微弯起了嘴角。 姜雎咬住嘴唇,就在她觉得羞耻之时,又听顾清漱问道:「何为心上人?」 那时的姜雎不假思索,直白坦率得可爱:「所有帮过我的人,都是我的心上人。」 殿中长老们集体默然,而后长嘆:「倒也是知恩图报,一片赤子之心。」 小姑娘答得笨拙,但正因这一份笨拙,才格外凸显了她的赤忱。 那些被强者嗤之以鼻的人,那些无足轻重的人,那些不被人放在眼里的人……所有的所有,一切的弱小之辈,都是姜雎的「心上人」。 随着姜雎的剑法越来越厉害,她确实做到了。曾经惶恐怯弱的少女,如今也能拿起剑保护自己,保护更多的人,甚至在阻止了娘子河的妖魔作乱后,还有村民们一起在凡间的寺庙里,给姜雎立了个长生牌位。 后来的姜雎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一次被人保护。 怎么说呢,姜雎其实早就不怪凤飞霜了,但现在她觉得她们还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 所以…… 「这东西怎么解决?」 姜雎看着地上瞪着眼,如同一条快要溺死的大黑鱼似的唿哧唿哧的喘着气,浑身都是伤口的轩辕焚天,询问道。 姬冰玉蹲下身,顺手捡起手边的小剑往轩辕焚天的伤口上戳了戳。 听见轩辕焚天痛唿出声,姬冰玉不禁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玩够了就杀了吧。」姬冰玉把手中的剑递给了姜雎,神秘一笑,「等我们出去后,他即便活着,也闹不出什么动静了。」 毕竟确认过已经是经脉尽毁的残废人,这样的人还曾树敌众多,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们……两个女人!」 地上的轩辕焚天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还是败在了两个女人手中,他目眦欲裂,眼珠子似是要脱框而出:「……凭什么……女人……」 「用剑……」轩辕焚天气息微弱,哀求道 ,「……如果一定要死……用剑杀我……」 他无法接受自己被不用剑的人杀死。 不用剑的……都是弱者。 「哦对了,这煞笔平生最看不起弱者和女人。」姬冰玉想起久远的原书设定,顺口对着姜雎解释了一声,「在他眼中,不用剑的——譬如音修之类,都是走旁门左道的『弱者』。」 姜雎不理解,姜雎大为震撼。 她一看轩辕焚天那震惊的眼神就知道姬冰玉说得一点没错——但姜雎不懂,为什么轩辕焚天敢这么想?! 别的不说,光是姬冰玉师门那几位,轩辕焚天就根本一个都打不过吧?! 在姜雎陷入震撼的时候,姬冰玉已经蹲下身,凝视着地上的轩辕焚天——这位曾经的位面之子,眼神十分平静。 「轩辕焚天,你要清醒地记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啊。」 姬冰玉挑起眉梢,此时此刻破开清一尘寰图的壁垒束缚对于她而言并无任何挑战,姬冰玉直接幻化出本命唢吶,递给了姜雎,又握住了姜雎拿着唢吶的右手,抵在了轩辕焚天的胸口处。 随着唢吶前端一点一点的下陷进入皮肉,紧紧吸附住轩辕焚天的心脏,姬冰玉眼看对方从一开始的气焰嚣张到不可置信,甚至最后的窒息到面目青紫时连连哀求,丑态百出。 无论是姬冰玉还是姜雎,都没有丝毫动容。 「你要记住啊,这一次,杀死你的不止是『弱者』,更是『女人』。」 …… 轩辕焚天没死。 但也谈不上活着。 怎么说呢,他现在回到现世后的真实状态有些类似于植物人,还是那种病危的植物人,在生与死来去之间的那种。 姬冰玉在一波送走轩辕焚天后,又和姜雎一起,把清一尘寰图彻底清理了一边,将那几个有意无意被放入的妖魔杀了个干净。 哦,其中还有几个妖魔说是来自于娘子河,是奉命搞事,痛哭流涕表示很有苦衷。姬冰玉听完之后觉得很有道理,决定送他们去黄泉路上洗洗脑子。 笑话,有几个被逼无奈的人能吃那么多人,还娶了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第290页 得益于轩辕焚天彻底成为植物人,原本被他积攒的气运瞬间散落在各个本该拥有气运的人身上,姬冰玉等人都提高了不止一个境界。 尤其是姬冰玉,轩辕焚天一倒,那些灵力修为不要命地往她身上钻,要不是她心境够稳,当场入魔都说不定。 按照打怪升级的套路,理论上已经元婴的姬冰玉甚至可以直接用唢吶去会会那个深渊中的极恶魔君了。 但是,在这本书的剧情被姬冰玉崩成山路一百零八弯后,姬冰玉终于也体会了一次被山路煳脸的感受。 身边的姜雎和小肥啾容清垣都不见了,她却没有回到现世。 姬冰玉看着面前雾气瀰漫的青山绿水,当机立断,选择……掉头就跑! 开什么玩笑,这种一看就有鬼的地方,姬冰玉表示自己才不去! 然而这地方说它古怪,还真是古怪,姬冰玉绕了又绕,硬是绕不出去,整个青山犹如被尘封,除了上山没有第二条路,气得姬冰玉直接原地坐下。 好啊,你不是让我上山吗?我偏不上。 连灵力和唢吶都召唤不出的姬冰玉决定闭眼打坐,然而下一秒她鼻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姬冰玉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分辨出这个香气是谁身上的,因为实在是太熟悉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真的完全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姬冰玉在一片迷茫中睁开眼,她发现四周云雾飘渺,面前是轻纱帐曼,隐隐约约,似乎能窥见一个赤红的身影端坐在后面。 那人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开口道—— 「*&¥*&」 姬冰玉:「?」 混混沌沌的大脑似乎都以为这神秘的话清醒了许多,而后又勐地一痛,姬冰玉捂住脑袋,立刻出声:「说人话!」 纱幔后的存在微怔,沉吟了几秒后,开口:「你是人?」 这什么破问题? 姬冰玉迷煳地想到,自己做的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我当然是人了,难道你不是?」 这本是一个反问,姬冰玉甚至没想到对方会回答。 熟料,对方真的认真地纠正道:「我不是。」 他——姑且先这么称唿,毕竟听起来是个男子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我是神族。」 他说起话来还有几分生涩,夹杂着一股奇异的音调,却并不显得难听古怪,对于姬冰玉而言,更像是催眠的音乐,听得她愈发困了。 「神啊,神也挺好。」姬冰玉觉得自己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嗯,活得久,吃得少……」 「『活得久,吃得少』?」对方重复了一遍。 然而就在姬冰玉以为那位藏在纱幔后的神秘存在不会再开口时,忽然又听他再次出声。 「活得久是多久?」 「吃得少又是多少?」 ……你事真多啊! 姬冰玉不耐道:「活得久就是长长久久,吃得少就是很少——」 为了防止这东西再追问,姬冰玉直接比喻:「比如我吃糖葫芦吃一串,你吃糖葫芦只要吃一个,比如我吃柳叶糕吃一盘,你吃糕点只用吃个渣……」 纱幔后的存在轻声重复了一遍姬冰玉的话,又问:「『糖葫芦』是什么?」 「『柳叶糕』又是什么?」 姬冰玉不得不认真的给他描述了一遍。 她本就很困,描述的乱七八糟,不过显然对方也不是很在意。 坐在纱幔后的神君视线并不受那些轻纱阻碍,轻而易举就看到了殿外的那个存在。 这是一个人类,但又不是什么寻常的人类。 毕竟寻常的人类可做不到突然出现在他的神宫里,也做不到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忽然让他的有些想要愉悦。 哦不,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是他感受到了愉悦。 神君垂下眼眸,胸腔中似乎有股火苗在跳动,可是龙凤神族不死不灭,分明是没有心脏的。 这应该就是那玄之又玄的「有缘人」吧。 尚未经歷世间险恶的神沉思了几秒,对这个奇特的人类道:「你很好。」 「作为报答,我可以允诺你一个愿望。」 姬冰玉不知道为何脑袋一热下意识想开口让他「以身相许」,但是心底有股未知的、强烈的求生欲阻止了她,最后再开口时,冒出了一个姬冰玉都没想过的词。 「一线生机。」 年轻的神明微怔,似是没想到这个人类许了这么大的愿望,他再度沉吟:「赋予人类一线生机?倒也——」 「不是人类,是一个人。」 姬冰玉脑中懵懵懂懂,但她知道自己心中有个很记挂的人,有个担忧很久的事情,此刻在这大殿中,她没有了任何顾忌和约束,直白道:「我求一人生机,求一人活。」 那就是小事了。 年轻的神君微微颔首:「姓名。」 「你先说答不答应。」姬冰玉忽然智商上线,「你不能空手套白狼!」 头一次被人类如此指责的神君觉得很新鲜,不过一个人类而已,也到值得面前这个煞费苦心。 他淡淡道:「吾应汝一诺。」 姬冰玉恍然:「对哦,你答应我的,你是神的话,就不能耍赖。」 其实神也可以耍赖,只是面前这位不会而已。 神君看着这个人类,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些愉悦,但是愉悦之外似乎有些别的存在。 第291页 神君是龙凤神族中最有天赋的神君,所以很快知道了自己的情绪由来。 这种情绪似乎叫『嫉妒』。 他好像在嫉妒那个人类。 短短瞬息间,他就学会了两种感情,神君眨了眨眼,显出了几分鲜活的顽皮。 不愧是他。 「姓名。」 「容清垣。」 在姬冰玉开口的那一剎那,这份誓言便已经立下。 然而说完这话后,人类女子立刻消失,快得就连下了神座的神君都来不及抓住,她就像来时一样风过无痕,唯独在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丝混杂着雪腴花的香气。 快得让容清垣来不及问更多。 生于天地之间,名字是最简单又直白的束缚。当一人主动将名字告知于他人时,命运便张开了无形的网,将他们笼罩于其中。 神君缓慢地眨了下眼,手中握着凤骨凝结云间月辉所化的清辉玉笔,总是无波无澜的眉眼间头一次如此直白地浮现出了困惑。 他身为凤族太子,对于姓名之看重不言而喻。 在三日前,他刚刚定下了自己的名字 ——容清垣。 凤族太子容清垣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手中已被他捏出四条法则的清辉玉笔,倏忽一笑。 这一笑仍旧带着高不可攀神性,可比起以往终究不同。 不再似那高高在上的神殿仙人,纵然气度高华,却是人间水中溶溶月,触手可及。 人间可真是有趣,容清垣想。 就在刚才,他被一个凡人赋予了一线生机。 …… 姬冰玉之后又经歷了很多的梦境。 哦不对,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过去。 是她的梦境,却是容清垣的过去。 姬冰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新秀试炼后容清垣在看她第一眼就会笑,为什么两人分明是初见,但却如此熟稔。 好傢伙,原来刚才神殿里那个东西就是容清垣!而且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所有梦几乎都特娘的是和容清垣一起的! 怪不得哪怕在梦中,容清垣第一次见到她,就挑眉道「终于来了?」復又打量了她一番,原本如神祇般高高在上的面容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年岁似乎变小了一些?天道因果……倒也无妨,走,我带你下去玩儿!」 那时的姬冰玉模模煳煳自以为是大梦一场,而现在围观了全程的姬冰玉内心却分外复杂。 哪怕时光偶有跳跃,但她清晰地认识到,作为「第一个朋友」,容清垣到底等了自己多久。 哪怕自己根本不记得他了。 姬冰玉还记得,在入门试炼结束后,容清垣「第一次」见自己时,说得那句话。 「今朝一遇,犹似故人。」 可不就是故人么? 时光流转,姬冰玉看到在一次两人游歷人间后,自以为在做梦的姬冰玉,玩笑似的说出了那句名台词容清垣「我会回来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真的命运弄人,之后每一次分离,姬冰玉都是这么许诺的。 「……唔,其实我要求也不高,就希望未来啊,住的地方环境好一点,吃的好一点,周围人好相处一点……」 姬冰玉脑中忽然冒出了曾经「初见」时,容清垣说过的话。 【雪腴峰冬日积雪,若冰封万里,春日灿烂,似朝阳不灭。小友若来,平日里想要修炼便去修炼,若是闲来无事,尽可以肆意玩闹,也是一桩乐事。】 「嗯?你的意思是结婚——咳,结为道侣吗?也是差不多的要求啦,当然要是长得好看就更好了!」 「对对对,用你的话来说,就是对方各方面都『尚可』就可以啦!」 【在下自认修为尚可,容貌尚可,资质尚可,脾性尚可,后山藏宝阁内的东西也算尚可。】 随着梦中的记忆逐渐清晰,听见自己曾经说的这些话,姬冰玉脑中全是当年「初见」时,容清垣宛如上交工资的新婚丈夫一样的发言。 怪不得她当时隐隐约约觉得容清垣的发言似乎有些不对劲……原来就是不对劲! 可恶!他就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buff,那它现在已经被叠满了。 姬冰玉,随时随地发现新的社死现场。 作为旁观者,她看到最后都有些麻木了。 一起吃糖葫芦,吃柳叶糕。 ——好傢伙,那时候容清垣的味觉不是还很正常的吗? 姬冰玉一边围观一边评价,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虽然每次自以为「做梦」的姬冰玉每次存在的时间不长,跨越的时间又很久,但两人从未生分过。 而这一次,全程作为旁观者的姬冰玉完整地看了一遍容清垣的过去。 那些没有她的日子。 她看到容清垣在雪池旁,河中倒映出的少年郎身着赤红锦衣,坠金缕,佩芳卉,面容柔和,眉宇间一股肆意的妄为之气。姬冰玉背后灵似的从容清垣肩膀处往前探头,池中人鸦青色的长髮仅用一根散着金光的红带绕起。 ——这时候审美也不错嘛! 姬冰玉咂咂嘴,怎么后来就开始成为混搭狂魔了呢?! 就在这时,原本立在池边发呆的容清垣微微蹙起眉,似是有些困惑。 他倏地抬首扑,准确无误地将目光落在姬冰玉所在的位置——哪怕这位置分明空无一人。 第292页 容清垣轻声道:「……阿玉?」 卧槽这是什么能力?!直接看破虚空?! 姬冰玉一惊,顿时飘到容清垣面前转了又转,发现对方确实还是刊名不见自己才罢休。 然后嘛,就看着这个少年郎风流人间,肆意潇洒,偶尔因为神族习惯闹出些笑话也显得万分可爱。 姬冰玉看得乐呵,想想也是,那时候的容清垣还是「天地惊鸿客,人间不夜侯」。 以前风流少年,被称为人间不夜侯,甚至有些看不得他如此投入人间的神族暗中以此取笑,笑他不爱落于梧桐,反而四处人间行侠仗义,鲜衣怒马。 但与此同时,容清垣的形象愈发鲜活,有了更多的朋友,有了新的人世羁绊。 比如,温润如玉的沈家子,飒爽直率若侠客清风的姬家人,最擅长学习的内卷王者小道童…… 除此之外,还有性格仿若哈士奇、眉眼眼熟得让人震撼的兔子小妖,以及见到容清垣第一眼就走不动道,差点被容清垣打死还表示死也要死在美人怀中的蝴蝶嘤嘤怪…… 姬冰玉:。 可以了可以了,最后这段可以掐掉不播的。 但无论如何,哪怕对方看不见自己,姬冰玉还是或多或少地对容清垣身边的这些人投入了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偶尔的时候,姬冰玉也会看见容清垣微微蹙眉,他抬手间似乎想抓住什么,好几次甚至直接冲着她的方向来,指尖的位置没有半分偏移,姬冰玉几乎都要以为他看见自己了。 虽然仍旧是一手空。 不过还好,容清垣到底是容清垣,即便抓了一手空,没有过多的纠结,只顺着记忆中她的描述,去看山,去看水,从山巅梧桐步入凡尘渺渺,散去一身日月清辉,化作凡尘缤纷色。 这时候天道稳固,人间安居乐业,容清垣步入闹事,偶尔也含笑听着那些摊贩与买家的碎语,随手助人为乐,又谢绝了老人家强送的鸡蛋,以及过路人送来的蔬果布匹,只接过了小孩子递给他的麦芽糖,取一小块含在口中浅尝。而后便放在储物袋,在姬冰玉下一次到来时,不经意地拿给她。 ——所以我在梦中吃了多少过期食品? 看完了全程的姬冰玉沉思几秒,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问号。 撇开这些小问题,姬冰玉对容清垣倒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起码,她完整地看到了他的过去。 姬冰玉看着容清垣行走于凡尘之中,从高山至流水,从流水至山谷,他总会孤身走上天涯,踏过海角,路上有繁花似锦,也遇见过四季的枯败消融。 那时的容清垣总觉得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即便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满足。 他也会回到最初的山巅,修长的手指拂过那梧桐树,海晏河清,干坤朗朗,一派浩渺清净之相,但少年时容清垣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性格,他翻山海,蔑天地,悖经书,笑不渡人。姬冰玉也不知道那日端坐在神殿中高贵冷艷的神君,到底是经歷了什么,才会突然愿意下凡,变的如此鲜活。 直到最后一次。 山河无存,故人不归。 姬冰玉作为看不见的人再次陪伴了容清垣许久,直到最后一次容清垣裂骨而存,姬冰玉第一次见到了如此惨烈的场景。 巨大的双翼覆盖了整座山壁,本该鲜亮光泽的羽毛竟是焦黑的,像是经过了数次烈火的灼烧,凤凰的身体被钉在山壁上,凤血流入过中间的池子,似是已经干涸,只有暗沉猩红的血迹。 原来容清垣本体——那只巨大的凤凰并非从开始便是白色的。 而是……血流尽了。 所有的上古神族都放弃这个人间飞升了,只有他留下,将本体钉在赤霄深渊下的崖壁上,孤身抵挡天道崩塌后泄露出来的恶,。 化凤鸣之力补做万物之音,将他所尝过的酸甜苦辣尽归人世间,令眼中山青谷斓天地色落于凡尘,化为缤纷色。 他将一切都献给了人间,就连血液都化作了烈焰,成为深渊的最后一个封印。 姬冰玉眼睁睁看着容清垣修为暴跌,几经全散。眼看着他的身影几近透明消散,姬冰玉下意识出声阻止:「不要!」 她急得不行,几乎忘掉了现世,以为容清垣就要就此陨落:「你好歹留点给自己啊!你——」 ……咦? 一道浅青色的光芒出现,容清垣似乎低语了一句什么,可是声音压得太低太低,姬冰玉实在没有听清,就见他指尖一松,一个笔似的东西在空中散开。 ——清辉玉笔。 姬冰玉脑中蓦地闪过了这个词,无形之中,所有的事情终于连结到了一起。 为什么自己能使用清辉玉笔?会不会是因为这清辉玉笔的诞生之初,就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那最后的一个「一」,不是什么宇宙,也与日月盈仄无关。 仅仅是「一个人」。 一个人赋予一个神的一线生机。 …… 容清垣身形稳住,修为维持在化神期。 围观的姬冰玉松了口气,她浑身紧绷,此刻终于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 姬冰玉心情难以描述。 哪怕亲眼所见,可她脑中仍是乱的,依旧难以将那个曾经端坐在神殿的、高不可攀的神祇,那个凤凰神族最骄傲的凤太子,和如今沦落到只有区区化神期修为的「清虚子」联繫在一起。 第293页 古神族都去了另外的空间,只有容清垣留下了。 清辉既后,一片虚无。 他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姬冰玉看着那个被钉在山壁上、生死未知的血色凤凰本体,心有戚戚。 ——虽说自古以来世人唯爱美强惨,但大兄弟你也未免太惨了吧! 吐槽归吐槽,但看见这样的容清垣,姬冰玉不可能不难过。 她看着这个容清垣一路走过,甚至中间几近心态诡异地变质成了妈妈粉,如今眼睁睁目睹少年的一片赤诚在今朝成了无尽血色。 ……也太痛了。 几乎是同时,姬冰玉心头一动,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他这样努力地守着人间,倘若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未免太令人难过。』 『别的做不到,若是可以,就将我的眼睛给他吧。』 …… 再次睁眼时,姬冰玉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世。 并且,正巧落在赤霄深渊之上,直接出现了极恶魔君的身后。 周遭一片混战,魔族正与修士们打得不可开交,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那些一心想着復辟魔界容光的魔修,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浑身冒着火光,突然出现的姬冰玉。 倏忽之间,深渊一片震动,所有的血色都在上涌,如同不灭的火光,上窜!再上窜! 一片血色中,似乎有谁对着火焰高唿了一声「凤太子!」,但正在气头上的姬冰玉根本无暇思考,甚至在这声音出来之前,她已经召唤出了自己的唢吶,快、准、狠地对着极恶魔君直接当头一吸—— 「妈了个巴子的就是你这狗比搞死了那么多人还欺负我家崽!」 「今天你上面和下面总得断一个!」 在场正道修士:?! ——卧槽什么东西出现了? 对峙的魔修:??! 魔修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嘶!出现了!那个传说中最神圣的音修神级法宝!虽然不知道传说中高洁清傲的音修神级法宝为什么会是这种用途和用法,但是、但是—— 正道修士真的好几把恐怖啊救命!我们现在说我们其实一心向正道魔界是沧桑,他们会信吗?!! 第95章 吶吶吶 「后来呢后来呢!」举着糖葫芦的小道士迫不及待地追问。 「凤太子来了么?还有还有, 上次给我糖吃的那个哥哥是不是也参与了?」 给糖吃的哥哥? 小道士的师兄卡了一瞬,才木然地反应过来,师弟口中『给糖吃的哥哥』, 指得应该是长清门如今新一代领军人物之一的沈和歌。 就这么一不留神, 咽下了一口糖葫芦的小道士又再次开口。 「还有还有,师兄你经常提到的那个、就是你超崇拜的『长清门道友姬冰玉』, 她——」 「喂喂餵, 小孩子别什么都往外说啊!」 被戳破了少年心事的师兄立刻涨红了脸, 试图用声音盖过自己的师弟:「姬道友当然也在场!她先是用神器暴锤了那个极恶魔头, 又以唢吶为曲眼,配合其他长清门的道友们奏出了开闢阴阳的一曲,从阴阳道里召唤出了过往被雁询子害死的无辜生灵, 让那些无辜的生灵亲自报了仇!」 「哦?所以你觉得姬冰玉是最厉害的?」 「什么『姬冰玉』?你要懂礼数, 不叫『姬仙子』,也起码叫一声『姬道友』!」少年郎不满地嚷嚷,「姬道友当然是最厉害的!她在赤霄魔渊里一力降十会,力压——」 后半截的话语卡在少年郎的口中迟迟未出, 只因他恰好侧过脸时, 看见了自家师父仿若恶鬼般的核善微笑。 「怎么不敢往下说了?」少年郎的师父,也是凤栖阁的阁主哼笑一声, 捋了捋长须,「要我说啊, 姬冰玉厉害是厉害, 在险境中突破化神期, 确实是这一代无人能出其右的天之骄子……」 「可唯有凤君, 才称得上风华绝代!」 「……师父我知道你崇拜凤太子很多年了, 但你不能这样拉踩!姬道友明明更……」 「凤太子多年前就……」 小道士呆呆地看着面前忽然火药味儿十足的场景, 路过的师姐瞧见后,淡然一笑,牵过了他的手:「师父一直这样,在他心里凤君天下第一,不许任何人反驳。」 作为进门最早的弟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就譬如当日一战。 那时候的师父早已预料到自己寿元将近,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他也许马上就要死去。 所有的弟子都围在他的身边,面容哀恸极了。 严肃板正了大半辈子的老阁主一一嘱咐完后辈,从容不迫地闭上了眼,坦荡地等着即将到来的离去。 心魔不破,寿元将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而就在该死去的时候,凤栖阁的老阁主却再次听见了凤鸣。 是他五岁垂髫时听见过凤鸣,那样的清亮动听,仿佛可以仅仅凭藉这一声凤鸣洗涤尽世间所有的无垢。 五岁的他在干什么呢?严肃板正久了的老阁主眯起眼,他想起了那些在凡俗的日子。 高高在上的太久,好像修了道真的成了仙人,可他终究还是个凡人。 夏日午后,蝉鸣溪涧,阿娘烧好的饭菜香,和一颗最能表达孩童心意的麦芽糖。 这些便足以构成令人永生难忘、并始终珍藏的回忆。 第294页 说来可笑,老阁主如今怎么也想不起阿娘的面容,但那颗送出去的糖果,却始终记得。 太多年了啊……老阁主想,凤太子被世人遗忘,甚至连为他辩护都成了罪过。 可同样的,老阁主知道,忘恩负义者有,但感怀于心者更甚多。 凡人是最薄情的,他们的生命不过须臾几十载;可他们又是最长久的存在,若是真让他们感念于心,便是代代相传。 「……师父,您说什么?」 为首的大弟子察觉到老阁主的嘴唇动了动,立刻凑近问道。 刚才的凤鸣不止是凤栖阁的阁主,底下的所有的弟子也都听见了,此时无一不是热血沸腾,想来若非老阁主病重即将归去,底下那些怕不是立刻要带着法器去魔渊帮忙,好好打上一架! 「……老子让你们这帮小瘪犊子赶紧去魔渊帮凤君!」 老阁主中气十足地大笑道:「老子当年说什么?凤君绝不会放弃我们!定是有隐情的!这帮畜生这些年还想冤枉污衊凤君——你们还不快去助凤君一臂之力?!」 底下的弟子瞪大了眼睛听着,饶是最豪气万丈、想出门干上一场的年轻一辈此刻也被老阁主吓得不轻。 这、这还是他们严肃刻板的师父吗?! 唯有几个大弟子眨眨眼,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唔,看来那个关于师父年轻时也曾当过占山为王,当过绿林好汉,或许还见过传说中的「凤君」的传闻,是真的了? …… 「可是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小道士眨巴着眼睛,举着糖葫芦,一脸无辜地问道:「我记得长清门的师兄师姐告诉过我,姬仙子和凤君是道侣呀!」 「呃……」 「嗯……」 此话一出,原本一声盖过一声的师徒二人瞬间哑火。 在当日,老阁主不仅没有仙逝,反而终于堪破心魔,只可惜等他到场时,大局已定,没什么能发挥的地方。 不止是师姐笑得弯下了腰,失去表情关铝,就连捕捉到这段对话的天道都笑得嘎嘎乱叫。 「正常的鹅不会这样叫的。」容清垣从容不迫地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书卷,无比温柔地看向了门口,「阿玉,我们还是把它炖了吧。」 大鹅听见后立即忽闪着翅膀对着容清垣飞去:「嘎!嘎嘎嘎!」 【——容清垣你过河拆桥!你为老不尊!你不要脸!】 刚从山下回来,姬冰玉就见到了如此热闹的场面。 当日天道新生,而作为已经拥有了人类性感的「旧天道」,在用最后的力量让姬冰玉回溯时空后,它本该消散于世间,却又因救世功德,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 ……然后就变成了一只鹅。 没办法,谁让和它羁绊最深的姬冰玉当时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鹅呢? 不过天道——也就是现在被命名为「姬小容」的鹅表示,作为一只鹅也挺好,起码有了实体,可以随意在山里乱逛,通常门派内的弟子们都不敢惹他,偶尔几个胆子大的,还会上前小心翼翼地摸摸它的头或翅膀,然后带着一脸奇怪的笑,飞速离去。 他们以为自己是「偷袭」成功。殊不知是姬小容的默许。 它很享受,这些弟子带着温度的手,在它身体上划过的感觉。 「活着」,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不过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比如现在,容清垣斜靠在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快准狠地扣住了大鹅的脖子,眉眼弯弯,笑容清浅温柔:「阿玉想清蒸还是红烧?先前你大师兄在说又找到一种新的草,和禽类放在一起蒸煮炒,都效果极佳。」 「嘎嘎嘎!」 「别骂人啊,姬小容,作鹅也要知礼守德。」 「嘎!嘎嘎嘎!」 【我呸!去你的『知礼守德』,你个老东西坏得很!快放我去和阿玉贴贴!】 容清垣微微蹙起眉头,旋即笑得温柔如三春月,而与笑容不同的,是他口中吐出的话语。 「想快点进锅里吗?阿玉,我们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免得他整日吵嚷,烦人得很。」 烦人倒是没看出来,您老乐在其中我倒是感觉到了。 姬冰玉满心吐槽,天道如今都变成鹅了,您是怎么听懂鹅语的? 还有还有,大师兄在凝红姐当上新魔尊,确定魔族不会再搞事后就立刻撒手不干去找二师姐了,哪来儿的闲情雅致去发现什么『新的草』? 姬冰玉沉吟了一秒,闲闲开口:「现在还不行。」 「嘎~!嘎嘎嘎嘎嘎!」 【呜呜呜!我就知道还是爹对我好!】 「因为它还太小了。」姬冰玉走到容清垣身边,戳了下大鹅柔软的肚子,一本正经道,「肉不够多,再养两三个月才能下锅!」 大鹅立刻惊恐地大喊:「嘎——嘎嘎!」 「缥缈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啊?」 长清子感慨道,他老远就听见了鹅的长鸣,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在和鹅四目相对时突然卡壳。 不知为何,长清子在看到这鹅时,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名为「姬小容」的鹅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慈爱,恍惚中,让长清子觉得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爹。 大鹅·姬小容·前天道:废话,这么多掌门里,你是最兢兢业业干实事的社畜了,本鹅的美好生活全靠你维繫,当然看你亲热了! 第295页 「是因为十年之日又要到了,这次聚在我们长清门。」因为在昔日大战时英勇无畏,已经正式被收为内门弟子的胡姣姣跑到姬冰玉身旁,小姐妹手挽手,小声嘀咕道,「这次来得全,姜雎师姐也会来呢!」 姬冰玉当日一战成名,无数人赞誉敬仰,然而她自己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是像往日一样 玉韵大师姐点点头:「听说灵霄舫的花长老也会来,她又酿出了一种新的酒要带来玩呢……」 钟子期也凑了过来,挠了挠头:「我姐姐也会赶来!最近几天去家里修族谱了,要把过去那些不记得的姑姑、奶奶的名字都算上。」 凤飞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兄长应该也会到场。」 钟子期立刻炸毛:「为什么我姐来你哥就要来?!」 凤飞霜难得心虚:「呃,这个嘛,不是大家都知道……」 谢喻安和裴乐夜一左一右的拉住快喷火的钟子期:「好了好了,钟师弟算了算了。」 当日大战时,钟子期一时疏忽差点被偷袭成功,多亏了钟疏星帮钟子期挡下了一击。从那时开欧式,钟子期就再也不掩饰自己对姐姐的维护,看任何靠近自家姐姐的雄性——尤其是某些姓『凤』的雄性,尤为不爽。 这个不爽,直接持续到见面当日,凤空澈居然真的跟着钟疏星到来时。 不知怎么,喝了点酒的钟子期和凤飞霜争了起来。 钟子期率先大声嚷嚷:「我姐姐修为高!」 凤飞霜被姜雎搂着,挥舞拳头:「我兄长也不差!」 钟子期持续输出:「我姐姐英武不凡!」 凤飞霜不服气道:「我兄长花容月貌!」 钟子期拿出杀手锏!「我姐姐是钟家下一任家主!不嫁人,只招婿!」 凤飞霜顿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兄长,就在钟子期自以为得胜时,却见青年面带红晕,小声地对自己姐姐说道:「……我可以入赘的。」 钟子期:?!! 姬冰玉喝着酒,靠在容清垣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他的头髮,忽然问道:「你当时『第一次』见我,就说那些乱七八糟,不怕把我吓走?」 容清垣知道她指的是收徒那次,浅浅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不怕。」 「……本体被困在魔渊里这么久也不怕?」 「怕到不算。」容清垣想了想,「但起初是有些不适的,那地方很黑,又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乱心神。」 「后来我嫌烦了,索性就闭上眼,再想起你,自然就不怕了。」 姬冰玉哼哼了几声,花长老的酒实在厉害,她有些睏倦,强撑道:「你想起我什么?」 想起什么? 当日的容清垣本想着一了百了,苟活于世于他而言倒是烦忧累赘,不过这时候,又想起姬冰玉当日所言「我求一人活」。 这是誓言也是束缚。 而且,她答应自己会回来的。 这些话一在心头响起,原先诸多思虑便什么也不剩了,无论是烈火烤骨焚身也好,神智撕裂也罢,纵有万般千般的苦楚,想起这些来,也唯剩一缕甜意留在心中。 酥酥麻麻,丝丝蔓蔓缭绕心头,有些像是第一次与她一道吃的「柳叶糕」,又比柳叶糕更甜一些。 容清垣不自觉地弯起唇,手指绕起了怀中熟睡之人的青丝。 无尽红尘涌动寂寥,花开花落悄无声息。 因为你说过,你会回来,回到我的人间。所以我要将它打理好,让山泽流淌,让星空浩瀚,让邪魔尽消,让人间遍地缤纷色。 因为我想将最好的红尘赠你。 这是我给你「求一人活 」的回答 ——我会等待,直到你再次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