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定媳妇儿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雪纷纷扬扬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天地间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城墙边的枯树受了一夜风雪的摧残,枯枝承受不住积雪的压迫,发出咔擦一声脆响,伴随着沙沙的落雪声,掉入了雪地里。 摄政王顾鸿远披着满身雪花疲惫不堪地回到武勇侯府,刚进屋,便愣住了。 厅堂中间齐刷刷地站着四个千娇百媚、仪态万千的美人。 安公公满脸堆笑地道:「摄政王平叛有功,又连日辛苦,太后娘娘特地赏给侯爷,那个,那个……松散松散,都是调教好的,最会伺候人。」顾鸿远沉着脸一路看过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视线落在最后一个女子脸上,蓦地愣住了。 柳叶眉,桃花眼,腮边一对小小的梨涡。 与那人何其相似! 记忆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汹涌而至……那年四月,海棠花开得格外艳丽。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武勇侯府大门外。 大红花轿落地,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顾鸿远迈步走到大红花轿前面,用手捞起大红色的帘子,弯腰伸手进去,对坐在里面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说道:「春暖,我替大哥接你进门。」春暖是嫁到他们武勇侯府的冲喜娘子。 顾鸿远的大哥病重,就快要死了,什么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一点起色也没有。最后是一个神婆说,他的大哥需要冲喜,找一个冲喜娘子冲冲喜或许就好了。是以满府的人只好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花钱买了一个冲喜娘子,这便是春暖。 春暖紧张地坐在大红花轿里,听到顾鸿远的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半响后才缓缓地向他伸出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她的手很小,还没有他的手掌一半大,放在他的大掌里,就像她的人一样娇小,惹人生出保护欲。 他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花轿,她的手不如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白皙柔嫩,手心里有薄汗,手指上有薄茧,这是常年做活的结果。 顾鸿远心下一动,更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走进武勇侯府的大门,绕过影壁,穿过回廊,一路走到正厅。 正厅里宾客云集,父亲母亲就坐在上首的位置。顾鸿远牵着春暖的手,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走进去,在司仪高声引领下拜堂成亲。 顾鸿远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司仪的话,「……夫妻对拜头碰头,恩恩爱爱到白头……」可惜,根本就没有什么恩爱到白头……「摄政王……」久久等不到顾鸿远出声,安公公试着叫了他一声,笑着询问道:「你看她们四个……怎么样?」顾鸿远收回思绪,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安公公,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安公公心中一紧,就听得顾鸿远道:「你把她们都带回去,我不需要。」 「这……她们都是太后……」顾鸿远冷笑一声,「安公公也可以不把她们带回去,只不过明日见到的便是她们的尸体。」安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本就很白的脸更白了几分,他知道顾鸿远说得出就做得到,慌忙陪着笑脸道:「摄政王说得是,老奴这就把她们带回去。」说完安公公也不敢迟疑,带着四个美人匆匆行礼告辞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顾鸿远坐在椅子上许久未动,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烛火摇曳,映在他清俊的脸上,半明半暗之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仿佛要在那里坐到天荒地老。 桌上的烛火又闪了闪,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飘忽的人,也可以说不是人,那是春暖的鬼魂。 她已经在他的身边待了十三年了,亲眼看到他从侯府庶子一步步杀伐决断走到今天的位置。 春暖飘到顾鸿远的身边,偏头看着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然而手指却从他的额头穿了过去,她根本碰不到他。 不过春暖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说道:「刚刚那四个姑娘我都看到了,长得那么漂亮,你怎么一个都不要啊?留下来捧茶倒水也好啊,总比你这样一直孤家寡人的好。」不过春暖知道她说的话顾鸿远根本听不到,便用手指又在他的额头上戳了几下,怜惜地骂了一声:「笨蛋!」顾鸿远忽然抬起头来,对着虚空笑了一下,「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再像也不是她……」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伤,清俊的脸上满是落寞。 春暖的心没来由地跟着颤了颤,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不是她?那是谁?」然而顾鸿远根本听不到她的话,是以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春暖想了想,也跟着飘了过去。 顾鸿远去了书房,书房里有八卦,春暖害怕八卦进不去,就飘在书房外面。 书房里,顾鸿远打开了那副他珍藏了十几年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乌云秀发、杏眼桃腮,眉如春山远黛,眼若秋波婉转,她站在海棠花树下,人比花娇,美得惊心动魄。 啪地一声,书房的窗户被风雪吹开,顾鸿远转头往窗边望去,窗前仿佛有黑影闪过,传来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他仿佛在哪里听到过那样的铃声,便不由地放下手中的画卷走了过去。 此时一阵狂风吹进书房,吹倒了书桌上的烛台,蜡烛倒在画卷上,火苗卷起画像瞬间燃了起来……屋角的红梅开得正艳,院子里弥散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春暖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那张脸,几乎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活过来了,还回到了十七年前。 铜镜中映出春暖的模样,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水嫩嫩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用手一掐仿佛能掐得出水来,嘴角往上翘起,露出颊边一对好看的小梨涡,香娇玉嫩。 春暖已经十多年没有好好地看过她的这张脸了,做鬼的那些年她不需要太在意自己的容貌,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样貌都可以变出来,反正别人也看不见。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动静,听声音像是傅向荣回来了。 春暖从凳子上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看着从院门口走进来的傅向荣,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爹。」听到喊声,傅向荣抬头看过来,见春暖穿一身红色的袄子站在廊下,红色的袄子映着白皙的脸蛋儿,漂亮得跟一朵娇美的鲜花一样,赏心悦目。 「春暖,你怎么出来了,你身子刚好,快回屋里去休息。」傅向荣关切地道。 「爹,我身体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春暖笑着道。 傅向荣看她精神不错,似乎真的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便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道:「林公子来了,我和他有些话说,你进屋里去歇着吧。」春暖抬眼,就看到林公子林元良站在傅向荣的身后,穿一身深蓝色的袍服,腰间挂着玉佩,长身玉立,身姿挺秀,一头墨黑色的长发用发冠束起,儒雅俊朗的面容,当真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如果春暖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她当鬼的那一年,林元良考中了探花。按照不成文的规定,探花郎必定是前三甲里最风流倜傥的那一个,可见林元良的英俊潇洒风姿俊逸是有目共睹的。 第二章 「林公子好。」春暖向林元良福了福身。 「傅姑娘好。」林元良回了一礼,笑容温和。 「林公子,我们进屋里去坐。」傅向荣对身旁的林元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他往堂屋走。 林元良是跟傅家住同一条街的邻居,林家住街头,傅家住街尾,两家人十分熟悉,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时有来往。 春暖站在廊下,看着傅向荣和林元良进了堂屋,想了想,转身去厨房泡了热茶给他们送过去。 堂屋里,傅向荣和林元良正在说话,春暖送了茶进去就退了出来,回去屋里坐下,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上辈子的许多事情。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为了五百两银子嫁去武勇侯府当冲喜娘子,是因为父亲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久治不愈,按照大夫的说法,父亲的病要长期吃药调养才有可能好过来。 那个时候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自从父亲病倒之后,家里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为了给父亲治病花了许多的钱,家里一下子就困难得揭不开锅了。 而弟弟傅永安还小,去学堂读书还需要用钱,父亲看病吃药也要钱,家里实在拿不出多的银钱了,周围亲朋好友能帮的也帮了,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答应去做冲喜娘子。 可是冲喜娘子并不是那么好做的,春暖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就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面的情形实在不太好。 那日的阳光白晃晃十分刺眼,她被人堵了嘴巴,压在长条凳上狠狠打板子,板子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打下来,皮开肉绽,痛入骨髓,她是被活活打死的……想到板子打在身上的滋味儿,春暖就忍不住遍体生寒,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衣服,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春暖好半响才缓过劲儿来,心想着,如今梦醒了,她再活过来了,又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这是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重活一世,总要改变一下才好,这辈子她要重新好好地活,绝不做什么冲喜娘子,再也不要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了。 只是想到父亲,如果父亲还会像上辈子一样生病,那她现在就开始存钱,存足够多的钱,找最好的大夫,治好父亲的病。 可是令春暖苦恼的是,她现今手上没有什么本钱,也做不了什么大生意。 好在她知道有个法子姑且可以试一试,不过这事需要林元良帮忙才行,她决定先去找他说一说。 堂屋里,傅向荣和林元良说了一刻多钟的话,林元良起身告辞,傅向荣亲自送他出门。 春暖站在廊下,看到傅向荣和林元良从堂屋里走出来,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本来春暖是打算叫住林元良,但转念想到傅向荣也在,她要是当着傅向荣的面跟林元良说赚钱的事肯定不行,傅向荣一定会问她原因,她要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就没办法说服傅向荣,所以这事还需背着傅向荣秘密进行才好。 思及此,春暖便改变了主意,目送林元良离开后,盘算着明日再单独去找他。 傅向荣送了林元良回来,看到春暖还站在廊下,走上前问她道:「是不是饿了,我去做饭。」春暖忙道:「爹,我来帮你打下手。」 「好。」傅向荣笑道。 说话着,父女两人一起进了厨房,傅向荣去洗米煮饭,春暖则负责烧火添柴。 傅向荣问春暖道:「做个腊肉炒白菜,再煮个萝卜汤怎么样?」 「好啊,好久没吃爹做的腊肉炒白菜了。」春暖开心一笑,红扑扑的脸蛋儿映着灶膛里的火光,眼睛晶亮晶亮的,她是真的好多年都没有吃过傅向荣做的饭菜了,十分想念。 傅向荣的手艺很好,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把腊肉炒白菜和腊肉萝卜汤做好了。 闻着香喷喷的腊肉炒白菜和萝卜汤,春暖馋得直咽口水,她今天一定要多吃一碗饭。 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八岁的傅永安也从学堂下学回来了。 「好香啊。」傅永安一进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跟着咕咕叫了两声。 「饿了吧。」春暖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赶紧去洗了手过来吃饭。」傅永安答应了一声就跑出去洗手了。 不一会儿,一家人围着堂屋里的圆桌坐下吃饭。 春暖夹了一筷子腊肉炒白菜放进傅永安的碗里,傅永安抬头冲春暖一笑,「谢谢姐姐。」春暖宠溺地道:「快吃吧。」傅永安答应一声,便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傅向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发出哧溜一声响,眉开眼笑的看着姐弟俩。 饭后,春暖收拾了碗筷去洗,傅永安则去屋里温习功课。 春暖洗完了碗出来,到傅永安的屋里去看他,见他正在看《大学》,便笑着问他道:「读到哪一章了?」傅永安道:「今天夫子刚讲了格物致知。」春暖一听,来了兴致,「那我考考你。」 「姐姐也懂格物致知?」傅永安好奇地看向她。 春暖顿了一下,她本身当然不会,但是她做鬼的那些年,一直跟在顾鸿远身边,顾鸿远的学问非常好,他在做了摄政王之后,除了要管理朝政以外,还要负责给小皇帝讲课,因此她也跟着学了一些。 不过这些她不能告诉傅永安,只好另外找了个说辞:「你忘了我们娘可是秀才的女儿,娘从小就叫我们要读书,姐姐当然也知道格物致知。」傅永安听了春暖的解释,一点也没有怀疑,便把书给了春暖,「姐姐,你考我吧。」春暖便把书接了过去,脑海里回想了一下顾鸿远当初是怎么考小皇帝的,便学着他的样子考傅永安。 谁知傅永安听了春暖考的问题,立马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姐姐,你这个问题也太难了。」春暖眨了眨眼,问傅永安道:「问题真的很难?」傅永安用力点了点头,「夫子都还没有讲到这么深入。」呃……春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真的问得太难了,毕竟顾鸿远出的那些考题,考的是小皇帝,小皇帝乃一国之君,傅永安跟他没法比。 但是尽管如此,春暖觉得还是应该鼓励一下傅永安,就笑着道:「虽然夫子现在还没有讲,但你看书的时候还是要多加思考,要学会举一反三,不能只拘泥于书本,这样才能学得更好,明白没有?」傅永安想了一下,皱在一起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对春暖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会努力好好读书。」 「那你好好看书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春暖把书还给傅永安,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春暖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鼓励傅永安的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要知道那些话都是顾鸿远对小皇帝说过的,她不过是借来一用而已。 春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顾鸿远的身影来,心想着,这辈子她重生了,不知道如今顾鸿远在武勇侯府里过得如何?是不是还跟上辈子一样? 上辈子春暖在顾鸿远身边当鬼当了十三年,起初刚开始当鬼的时候,她也想过离开顾鸿远,回傅家跟傅向荣和傅永安在一起。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无形中有一股力量一直把她和顾鸿远牢牢栓在一起,她根本无法离开顾鸿远太远,一旦离开顾鸿远超过一定的距离,她就会浑身疼痛难忍,然后被一道奇异的力量拉回去,最后她只能待在他身边。 第三章 不过现在她重生回来了,她是绝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做什么冲喜娘子了。 想到此,春暖就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她一定要赶紧赚钱,赚很多的钱! 明日就去找林元良! 打定好主意,春暖就回了屋里。 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春暖先起床梳洗好,又到厨房做好早饭叫傅向荣和傅永安起来吃。 吃饭的时候,春暖对傅永安道:「我一会儿送你去学堂。」傅永安把嘴里的鸡蛋饼咽下去,对春暖道:「学堂就在隔壁那条街上,我可以自己去,不用送。」 「我一会要上街一趟,正好送你去学堂。」春暖正色道,她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去林家找林元良。 「姐姐上街做什么?」傅永安好奇地看向她,傅向荣也闻声看了过来。 春暖抿了一下嘴角,「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去买些布给你们做身新衣裳。」傅永安一听高兴得很,「过年有新衣裳穿了,真是太好了。」傅向荣看着如花似玉的春暖,身上穿的还是旧衣裳,疼惜道:「你也别只给我们做,你也给自己做一身,身上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拿。」说着就要起身去屋里拿钱。 「爹,我身上有钱。」春暖叫住他道。 傅向荣转头看向她,「真的够了?」春暖点头,笑着道:「真的够了。」但是最后傅向荣还是去拿了一些钱出来,要春暖买些好的布做新衣裳。春暖本来不要,可傅向荣坚持要给,她就只好收了。心想着可以把这些钱先存起来,等以后赚更多的钱再孝敬傅向荣。 吃完早饭,春暖送傅永安去了学堂,转头就去了林家。 林家就在处在街头的位置上,一个一进的小院,住着林元良以及下人吴叔吴嫂。 春暖站在林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把见到林元良之后要说的话又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响动,吴叔过来开了门,春暖向他问了一声好,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问道:「吴叔,林公子在不在?我找他有点儿事。」 「公子在屋里看书,你进来吧。」吴叔往旁边退开一步,侧身让春暖进门。 「谢谢吴叔。」春暖道了一声谢,跟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林元良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放下书朝院子里看了出去,就见穿着一身红色袄子的春暖跟在吴叔的身后走了进来,春暖白嫩的脸蛋儿映着红色的袄子,红嫩嫩跟枝头上的花一样好看。 他不由地想起昨日去林家,当时春暖就站在屋檐下,一支红梅从墙角伸出来,遮住她半张脸,若隐若现,欲露还休,美得不像是真人,更像是一个勾魂的妖精。 不一会儿,吴叔领着春暖去了堂屋,又来请林元良过去。 林元良放下书,起身绕过书桌,迈步走了出去。 到了堂屋门口,林元良就看到春暖坐在椅子上,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双鹿一样的大眼睛清澈迷人,娇美可人。 「春暖。」林元良叫了她一声。 「林公子。」春暖连忙站起身,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脸上挤出笑容,露出脸颊边的两个小梨涡,开口道:「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林元良走进去,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又叫、春暖也坐下,温和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春暖抿了一下唇角,看着林元良道:「我想做些娟花,寄放在你家的绣品铺子里售卖,不知道可不可以?」林元良的母亲刘氏有一个陪嫁的绣品铺子,刘氏去世之后就把铺子留给了林元良,但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绣品铺子的生意一直不太好,如今也只是勉强能够维持。 「你为什么想做绢花寄卖?」林元良很好奇春暖这么做的原因。 春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如实以告,「我想赚钱。」林元良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关切道:「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春暖摇了摇头,她家暂时没有困难,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困难,不过这些话她没办法跟林云良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想赚点钱。」春暖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期盼地看着林元良,「林公子,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林元良被春暖那一双水汪汪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望着,心里一片柔软,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林元良一口答应下来,「你想什么时候开始?」春暖没想到林元良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展颜一笑,「我现在还没有做好,等过几天我做好了,再拿去绣品铺子寄卖。」林元良看着她的笑脸,犹如有春风吹过,满山遍野鲜花霎时绽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他心下微动,放柔了声音道:「那你做好了来找我吧。」春暖高兴极了,感激不已,「多谢林公子。」商量好了绢花寄卖的事情,春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告辞。 林元良亲自送她到大门外。 「林公子请留步。」春暖福了福身道。 林元良微微颔首,站在门口目送春暖离开。 春暖一路欢快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飞快地转身往回跑。 林家大门口,林元良正要转身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春暖清脆的声音,「林公子,我还有一件事。」林元良闻声回头,正好对上春暖扬起的笑脸,亮晶晶的眼睛,脸颊边甜美的小梨涡,玉软花柔,娇美可人。 林元良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还有什么事?」林元良柔声细语,好似怕声音太大会惊到她一样。 春暖小心地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便凑上前去,双手合十做乞求状,压低声音对林元良请求道:「我想寄卖绢花的事情我爹不知道,你能不能暂时替我保密,不要告诉我爹?」林元良站在台阶上,春暖为了跟他压低声音说话,便往前凑得有些近,一股香甜的味道从她的身上传过来,一阵阵钻入林元良的鼻中。 闻到春暖身上传来的甜香味,林元良耳根后不知不觉地泛起了绯红色,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偏开头把视线移到别处,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认真保证道:「你放心,我会保密,不会让你爹知道。」 「那就谢谢你了。」春暖十分高兴,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欢快道:「林公子,你真是个好人。」林云良:「……」离开林家之后,春暖就去布店买布,她答应了要给全家人做新衣裳,又另外买了一些用来做绢花的布料,打算回家先做上几朵绢花,再去拿去林元良的绣品铺子寄卖。 春暖跟布店的老板娘相熟,她买了做衣服的布,又要买做绢花的布,老板娘正好有一些剩下的颜色鲜艳亮丽的布头,春暖觉得拿来做绢花正好,就跟老板娘商量了一下,以最便宜的价格买了回去。 买好布回到家中,春暖一头就钻进自己屋里,她拿来纸笔,努力回想上辈子流行的绢花样式。 上辈子春暖在顾鸿远身边当鬼当了十三年,见过京中和宫里最流行的各种绢花,她从记忆里找出几种最流行的绢花样式,然后一一画在纸上。 第四章 画好了图样,春暖确定好了自己要做的绢花样式,就开始挑选可以用来做绢花的布头,她从布店老板娘卖给她的布头里,选出一些大小合适,颜色鲜艳亮丽的布头,然后用剪刀剪去四周多余的部分,修剪成完整的一块备用。 一整天,春暖都关在屋子里做绢花,傅向荣傍晚下工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屋子里裁裁剪剪,只当她是要给一家人做衣服,也就没管她。 用了两天时间,春暖做好了八朵绢花,因为不确定是否好卖,能不能卖出好价钱,她也就没敢多做。 春暖决定先把做好的绢花拿到林元良的绣品铺子里试卖一下,看试卖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再多做,如果卖得不好,她就再想其他赚钱的法子。 这日傅向荣出门做工去了,傅永安也去了学堂,春暖正好去找林元良,就把八朵做好的绢花包好出了门。 从街尾的傅家到街头的林家不远,春暖拿着绢花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几个相熟的邻居,他们笑着问她去哪儿,她不好意思说她去找林元良,只说去街上买东西。 到了林家门口,春暖先左右看了看,看到没有人了,才上前去敲门。 这回还是吴叔来开的门,春暖笑着说她来找林云良,她已经把绢花做好了,吴叔便让她进了门。 林元良闻声已经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春暖手上提着的小包裹,就知道她已经把绢花做好了。 春暖把包裹打开给林元良看,林元良看了觉得绢花做得不错,就让吴叔去备了马车,带着春暖去绣品铺子。 林元良的绣品铺子叫锦绣坊,是他的母亲刘氏留给他的,但是林云良本身不是很懂绣品,这些年他也只是让锦绣坊的掌柜代为打理。 锦绣坊的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大家都叫她月娘,以前得过刘氏的照顾,因此很感激刘氏的帮助,这些年一直尽心地打理着锦绣坊。 但是至从前几年锦绣坊最好的绣娘去世,其他同行又高价挖走了三个绣娘之后,锦绣坊的生意就不好了,如今是每况愈下,勉强维持。 林元良带着春暖到锦绣坊找到月娘,春暖把自己的来意向月娘说明,打开包裹给月娘看她做的绢花。 月娘一看就惊喜不已,直夸春暖的绢花做得好,「你做的这些绢花真好看,样式新颖独特,颜色鲜艳亮丽,令人赏心悦目,眼前一亮,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真的吗?」春暖睁大了眼睛看着月娘,来的路上她还有些担心自己的绢花不好卖,毕竟她的绢花是几年后才流行的样式,她现在提前做出来不见得就受大家喜欢。 月娘点头道:「那是当然,如今市面上还没有你这样的绢花样式,以我经营锦绣坊多年的经验,你这样的绢花只要拿出去卖,一定很受欢迎。」 「那真是太好了。」能卖出去就能赚到钱,春暖高兴不已,漂亮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彩,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越发甜美可人。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如花似玉的春暖,月娘觉得她做的绢花就跟她人一样好看,灵气逼人。 春暖把绢花交给月娘,两个人商量好绢花卖十五个铜板一朵,锦绣坊抽五个铜板的佣金,分十个铜板给春暖。春暖暗自算了算,卖一朵绢花除去成本她可以赚到七个铜板,收入还不错,她对此很满意。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春暖脸上还挂着笑意,暗自盘算着等卖了绢花拿到钱,就去买更多的布做绢花,等赚到更多的钱以后,再去做其他的生意。 林元良坐在旁边,目光落在春暖红扑扑的脸蛋儿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兴奋的神采,看到那么高兴,他的嘴角也不由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春暖察觉到林元良在看她,便对他笑了笑,「卖绢花的事情谢谢你。」林元良温和道:「不谢,能帮到你我很高兴。」春暖心头欢喜,笑得更灿烂了。 马车行驶在路上,路过墨香斋的时候,林元良要去买纸笔,马车就在墨香斋外面停下,春暖和林元良一起下了马车。 走进墨香斋,林元良去选纸笔,春暖看到店里的墙上挂着一些字画,便不由地停下脚步欣赏起来。 墙上挂着的那些字画,基本上都是临摹的古代名家的作品,有些临摹得还不错,除了保持了古代名家的风韵和精髓,又融合了自己的特色。 看着那些字画,春暖就想起了顾鸿远,他的字画也相当的好,她在他身边当鬼的那些年,看他品评和收藏过许多的字画,也看过他教小皇帝如何鉴赏字画,她跟着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得不说,顾鸿远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文治武功,样样都很出色,他能当上摄政王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儿,林元良买好了纸笔,转头看到春暖在欣赏一幅山水画,便走到她身边,开口道:「这是临摹的王维的《雪溪图》,《笔法记》云,王右丞笔墨婉丽,气韵高清,巧写象成,亦动真思。」春暖在顾鸿远身边当鬼的时候也听他这样跟小皇帝说过,那是小皇帝偶然得了一副王维的山水画,拿去给顾鸿远鉴赏,顾鸿远就如同林元良这般说了刚才的那一段话。 「我就是随便看看。」春暖转头对林元良笑了笑。 林元良点点头,「我已经买好纸笔了,我们走吧。」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墨香斋。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春暖忽然想起过完年开春之后就是春闱了,便问林元良道:「你是不是要参加来年的春闱?」林元良「嗯」了一声,望着春暖晶亮的眸子道:「我在努力准备。」春暖闻言抿了一下双唇,想说他这次考不上,但转念一想,这么说也太打击人了,春暖只好改了口,鼓励他道:「那你好好考!」林元良听了春暖的话,儒雅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爽朗地应了一声,「好。」接下来两日,春暖都留在家里给全家人做衣裳,空了的时候就做绢花,差不多又做了六朵。 到得第三日的时候,林元良来了,还给春暖带来了好消息。 「月娘告诉我,你做的那些绢花都卖完了,这些是给你的钱。」林元良把装钱的袋子拿给春暖。 春暖接过去一看,沉甸甸的一袋子,又惊又喜道:「怎么会这么多钱?」林元良笑着道:「月娘说你做的绢花很受欢迎,原本十五个铜板一朵,后来卖到了二十个铜板,所以就多分了一些给你。」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春暖很高兴,对林元良和月娘都很感激。 林元良看她喜笑颜开的样子,温润如玉的脸上也带着笑意,问春暖道:「你有没有做新的绢花,月娘说绢花卖完了,还有顾客来问,你要是做得有新的,就一并拿去锦绣坊卖。」春暖正好做得有七朵,就去把绢花拿来交给了林元良。 林元良接过装绢花的包裹,「我付些定金给你……」春暖忙摆手道:「不用不用,锦绣坊能帮我寄卖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好收你的定金。」 「这是做生意,一码事归一码事。」林元良一脸正色道,最后临走的时候,还是付了三十个铜板给春暖当定金。 第五章 春暖拿了钱,决定去买更多更好看的布料回来做绢花,打定好了主意,她就拿着钱出了门。 街上人来人往,春暖打算还去相熟的那家布店买布,穿过街道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了,头忽然一阵眩晕,眼前阵阵发黑。 而就在此时,前方一匹飞奔的马冲了过来,「让开,让开,快让开!!!」旁边的行人也跟着发出惊呼声,「天啊,谁能去救救她?」眼看着那匹疯跑的马就要撞上春暖,千钧万发之际,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如同天神降临一般,闪电般揽住春暖的肩头往旁边一带,堪堪避开飞奔的马儿。 男子把春暖带到了街边,她的头还有些发昏,眼前发黑看不清楚,只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关切地问道:「姑娘,你有没有事?」春暖缓了缓,待到头晕过去,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清明,一张带着银色面具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银色面具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她忍不住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看下大夫?」耳边再次响起银色面具男低沉醇厚的声音。 春暖感觉已经好了一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用看大夫。」银色面具男还扶着春暖的胳膊,春暖挣了挣,想要把胳膊收回来,银色面具男察觉到她的意图,便放开了手,温声解释道:「刚才情急之下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春暖把手收回去,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银色面具男微一颔首,「无事便好,以后小心些,告辞。」春暖已经无碍,银色面具男便告辞离开了。 望着银色面具男离去的高大背影,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春暖觉得他像天神一般。 银色面具男很快就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春暖收回视线,缓步走进街边的布店。 布店的老板娘与春暖相熟,看到她进门忙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一杯水给她,关心道:「我刚刚都快被你吓死了,马儿跑得那么快,你怎么不躲?」春暖喝了一口水,扯开嘴角对老板娘笑了笑,「刚刚忽然有些头晕,眼发黑看不清楚路。」老板娘抬手摸摸她的头,没发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一下?」春暖摇了摇头,「不用了,可能是这两日没有休息好,我回家去睡一觉就好了。」这几天春暖忙着给全家人做衣裳,另外还要做绢花,晚上很晚才睡,梦里又常常梦见上辈子的一些人和事,一整夜都不得消停,待到早上起来就跟没睡一样难受。 老板娘关心道:「你前些日子生病,这几天才好起来,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春暖点头应下,又跟老板娘说了她要买布头,老板娘好奇道:「我一直没问你,你买这些布头做什么?」春暖如实道:「买回去做些绢花。」 「小姑娘就是爱美。」老板娘不知道春暖做绢花是为了卖钱,还以为她是想做来自己戴,就对春暖笑了笑,让她稍等片刻,她起身去店里面把剩下的布头都拿了来,以很便宜的价格卖给了春暖。 「多谢老板娘。」春暖买到想要的布头,付了钱给老板娘,用包裹把布头包起来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傅向荣已经下工回来了,正坐在堂屋里休息喝茶,春暖先回房把布头放好,再过去堂屋。 「爹怎么这么早就下工回来了?」春暖走进堂屋,笑着问道。 傅向荣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道:「今天是小年,晚上还要祭灶神,我做完工就提前回来了。」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春暖不禁有些感叹,她重生回来都快一个月了,过了年她就要满十四岁了,爹生病就是在她满十四岁之后不久,她须得在这些时日里多存些钱才行。 想着这些,春暖就有些坐不住,跟傅向荣说了一声,就回房去忙去了。 傍晚傅永安下了学堂回来,看到她还在屋里做东西,问她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春暖不好跟他说赚钱的事,只说自己做些喜欢的东西,傅永安便不再问了,只说他一会儿要背书,让春暖考考他,春暖笑着答应下来。 晚上吃过晚饭,春暖把碗筷拿去厨房洗了,收拾好再去傅永安屋里考他背书,傅永安有些地方学得不好,春暖本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解,就努力回想上辈子顾鸿远给小皇帝讲课的内容,然后照着顾鸿远的法子给傅永安讲。 傅永安听了之后,一脸崇拜地看着春暖,「姐姐,你比学堂的夫子讲得还好,我一听就明白了。」春暖不好跟他说自己讲的内容也是借用别人的,只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姐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就是恰巧知道而已,你好好读书,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学堂问夫子。」 「姐姐,我知道了。」傅永安笑着点头应下。 「我出去了,你看书吧。」春暖把书还给傅永安,又笑着摸摸他的头,起身出去了。 春暖回了屋里,又坐在灯下缝衣服做绢花,一连几天熬夜,春暖实在累得很了,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春暖恍惚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道:「傻丫头,为什么所有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这些事完全可以找人帮忙干……」声音钻入春暖耳中,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烛火映着她的脸,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回想起梦里听到的话,脑子里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翌日,春暖便又去找了林家一趟,林元良正好在家,忙请了她进去。 「喝水。」林元良倒了一杯水放在春暖手边,一派温润儒雅的迷人模样。 「谢谢。」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春暖脸微微一红,低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林元良的目光从她红扑扑的脸上扫过,粉嫩嫩跟花一样好看,他忙移开视线,声音温和地道:「你今日早我有什么事?」说到正事,春暖忙放下茶杯,晶亮的眸子直视着林元良,把自己想请人帮忙做绢花的想法说了。 林元良听了,略微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这个想法很好,我带你去找月娘,具体你和她商量。」随后两个人一去了锦绣坊,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月娘在卖春暖做的绢花,不过两三句话,剩下的两朵绢花就以二十个铜板的价钱卖了出去。 月娘送走了客人,转头过来招呼春暖和林元良,请他们在店里坐下,又去倒了茶水过来,笑着问道:「你们今天怎么一起过来了?」林元良正色道:「是春暖有事找你,具体让春暖跟你说。」月娘面露惊讶,看向春暖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春暖抿了一下双唇,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过了,我一个人做一天也做不了几朵绢花,我想和你合作,我把花样画下来,做绢花的布料由我提供,你再找几个相熟的绣娘一起做,这样人多就可以多做一些绢花。」月娘想了想道:「你这个法子不错,我打理锦绣坊多年,正好认识一些绣娘,把绢花拿给她们做正好合适。」两个人一拍即合,接下来又商量具体的合作事宜。 第六章 月娘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林元良,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看得出他对春暖的维护,便笑着对春暖道:「如今一朵绢花可以卖到二十个铜板,锦绣坊抽五个铜板,分三个铜板给绣娘,剩下的铜板给你,你觉得怎么样?」春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原本觉得能拿到十个铜板就不错了,现在还可以分到十二个,爽快地就答应了,「好,我同意,就这么做吧。」合作的事宜就这么谈好了,月娘抿唇一笑,又看了旁边的林元良一眼,林元良对她眨了一下眼,继续低头喝茶。 春暖回去之后就赶紧画了好几个卖得最好的绢花样式,又把那些买来的布头修剪好,让人看不出布头的原本样子,再根据绢花样式颜色的不同,把布头分门别类的归置好,然后送到锦绣坊去。 月娘收到春暖送来的花样和布头之后,又分给找来的绣娘,安排她们依照画出来的样式把绢花缝制出来。 请了绣娘帮忙做绢花之后,春暖就没有那么累了,安安心心地在家给全家人做衣裳,然后等着过年。 年三十那天下了一场雪,傅家一家人围在堂屋的圆桌边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后来雪停了,春暖把事先买好的烟花、炮竹拿了出来,一家人在院子里放烟花和炮竹,霹雳巴拉的炮竹,璀璨夺目的烟花,满院子回响着欢乐的笑声,其乐融融。 隔日是大年初一,春暖早上起来在厨房煮汤圆,听到院子里传来傅永安的声音,「爹,林公子来拜年了。」大夏朝有大年初一邻里亲朋之间互相拜年的习俗,傅家和林家是邻居,平常也多有走动,是以林元良一早就过来了。 春暖在厨房里,听到傅向荣说话的声音,「我还说一会儿去林家拜年,没曾想你先过来了,快请屋里坐。」林元良道:「早上起得早,路过食味斋买了一些糕点,送来给你们尝尝。」说着话,傅向荣领着林元良进了堂屋。 春暖在厨房里很快煮好了汤圆,舀了四碗放在托盘里,端着托盘送到堂屋去,招呼屋里的几人道:「大家都来吃汤圆,红糖芝麻花生馅儿。」 「林公子也吃一碗。」傅向荣起身端了一碗汤圆给林元良,林元良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 傅永安偷偷拉了拉春暖的袖子,小声道:「我觉得林公子人真好,一早就过来拜年,还买了食味斋的糕点送过来。」春暖听了傅永安的话,转头朝林云良看过去,正好撞见他抬头看过来,霎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林元良清亮的眼眸看向她,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犹如春风拂面,深冬的冰雪都瞬间消融了。 怦怦怦怦,心跳得怎么这么快呢? 清晰地听到胸口传来咚地一声响,春暖慌忙转回头去,低头认真吃汤圆,脸颊被碗里升腾的热气一熏,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今日林元良穿的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带温和的笑意,偶尔跟傅向荣交谈几句,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春暖坐在旁边,偷偷地朝林元良瞟了一眼,只觉得他今日真好看,文质彬彬,霞姿月韵。 闲聊了一会儿,林元良起身告辞,傅向荣笑着起身送他出去。 路过春暖身边,林元良还朝春暖点了点头。 春暖心跳如雷,像是有人拿着鼓在敲,目光闪烁,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直到傅向荣把林元良送走了,春暖还一脸绯红地坐在桌边,心里头像是有小鹿乱撞。 傅永安转头看到她脸红的模样,跟个红苹果似的,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有。」春暖转身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急急忙忙地起身往外走,「我去厨房洗碗了。」傅永安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不解地道:就算是急着去洗碗,也用不着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啊。 春暖逃也似的去了厨房,想起刚才林元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样子,脸就忍不住发红发烫。 上辈子春暖和林元良没有这么熟识,林元良是他们这条街上读书最好的人,春暖觉得跟他差得很远,看到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几乎都是低着头就过去了,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也最多叫一声林公子,便也没有其他话了。 上辈子两个人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是傅向荣生病以后,春暖为了给傅向荣看病吃药,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她有一次去药铺抓药,差五个铜板,药铺的人不肯把药卖给她,她难过的想哭,是林元良帮她付了钱,还让她坐他的马车回去。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坐在马车上,抱着胳膊,望着马车窗外黑压压的雨幕,觉得没有明天。林元良以为她冷,拿了一件披风给她,告诉她再困难的坎都能走过去,要有信心,就会有希望。从那以后,她就记住了他说的这句话,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靠着他说的这句话撑下去。 这辈子,春暖为了赚钱,和林元良有了交集,他还像上辈子那么好,给了她很大的帮助,春暖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以后还能考上探花,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她有些喜欢他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几日,这日林元良又来了,来得有些匆忙,这次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找春暖商量事情的。 「我们卖的绢花出了点问题。」林元良进屋之后道。 春暖一听也担心起来,「出什么事了?」林元良微皱着眉头道:「月娘跟我说,隔壁的兴盛绣庄见我们的绢花好卖,也跟着我们做出了一模一样的绢花,他们的实力比我们强,一次性做了很多的绢花,价格也压得很低,每朵绢花只卖十五个铜板,我们锦绣坊的绢花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春暖飞快地想了一下,「如果我们把绢花也跟着降价,一朵只卖十五个铜板,兴盛绣庄的实力比我们雄厚,他们完全可能再进一步降价,一旦他们把价格压得更低,我们锦绣坊就根本没有钱赚了,这只会是恶性竞争。」林元良点头,「月娘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让人赶紧来告诉我,我觉得这事应该跟你商量一下,我们一起想应对的办法。」春暖道:「我们先去锦绣坊看看。」事不宜迟,两个人出门坐上马车就去了锦绣坊。 到了锦绣坊,原本已经有些起色的生意,如今又变得冷清了,店里面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全都跑去兴盛绣庄买东西了。 月娘一脸愁容,十分担心锦绣坊的生意,「我们锦绣坊以前的生意比兴盛绣庄的好,兴盛绣庄的人就花高价挖我们的绣娘,把我们最好的绣娘挖走,害得我们锦绣坊的生意一落千丈,现在眼看着锦绣坊的生意稍微有些起色了,兴盛绣庄的人又来抢我们的生意。」真是太可恶了! 春暖来的路上已经看到兴盛绣庄的店铺里围满了顾客,大多数顾客都是为了去买绢花。 「我们现在要不要跟着降价?」月娘皱着眉头道:「如今我们还有三十朵绢花没有卖出去。」春暖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道:「之前我们卖的绢花样式新颖独特,颜色亮丽,赏心悦目,又因为绣娘人手不够,每天只有那么多朵,想买的人很多,所以价格才能卖到二十个铜板。如今兴盛绣庄一下子做出那么多同样的绢花,价格一下子就被压下来了,要是我们也跟着降价,对于我们来说,根本没有利润可言。」月娘犹豫道:「不降价卖不出去,一样是亏钱。」 第七章 「让我想想,想想办法……」春暖在屋子里踱步,努力思索这种问题该怎么解决。 「有了。」春暖忽然一拍手,高兴地道:「我想到法子了。」 「什么法子?」林元良和月娘一起看了过来。 春暖一脸兴奋道:「我们不降价,反而要涨价!」 「涨价?」林元良和月娘齐齐露出惊讶的表情。 「对,涨价。」春暖点头,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幸好我们剩下的绢花不多了,我们暂时先不要做新的绢花,而是把那些做好的绢花改一改,做成另外更好看样式更新颖独特的绢花,然后提高价格卖出去。」 「这样真的能行?」月娘迟疑道。 春暖肯定地道:「能,什么法子都要试一下才知道!」商量好之后,春暖就让月娘把那些已经做好的绢花包好交给她,她连夜拿回去改。 当天回到家之后,春暖就在屋里把那些已经做好的绢花改成更加新颖更加好看的样式。 这都多亏了她当鬼的经历,那十几年,她看过许多流行的花样,脑子里储存了大量有用的信息,想要把绢花改变个样式也很容易,简直是信手拈来。 忙碌了一个晚上,春暖改好了六朵绢花,第二日一早,她就把新改好的绢花送去锦绣坊,让月娘先试着卖。 「我只改好了六朵,你先试着卖,如果能卖出去,我再改其他剩下的绢花,这个绢花的样式跟先前的不一样,要学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兴盛绣庄想要抄我们的样式,怎么也得过些日子之后,到时候我们都把绢花卖完了。」月娘捧着春暖改好的绢花,一看就爱不释手,「你这个法子真好,这些绢花也好看,比之前的更好看了。」春暖一脸得意,「绢花好看就要比之前的卖得贵一些,卖二十五个铜板一朵。」月娘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上春暖坚定的眼神,不知怎么,她就有了信心,「好,就卖二十五个铜板一朵。」当天月娘就把新做的绢花摆上了柜台,还在店铺外面做了宣传,声称锦绣坊出了更精致更好看的绢花,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这一宣传,自然吸引了好奇的顾客上门,她们一看,果然比兴盛绣庄出的绢花好看多了,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是十分值得,毕竟新出的绢花独特,不跟别人雷同,免了大家都戴一样的绢花尴尬,便纷纷出钱购买,很快就把那六朵绢花买走了。 春暖在店里看到绢花卖完了,心里也很高兴,她的这个决定作对了。 月娘端着茶水过来,递给春暖一杯,笑着道:「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新做的绢花卖完了,你的法子真管用,剩下的绢花也要赶紧改出来才好。」春暖喝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抿唇一笑道:「你把所有的绣娘都叫来,我们一起改,争取这两天就改完,再做一些新的绢花出来,赶在兴盛绣庄还没有抄袭出来之前,先卖一批出去。」想出了应对之策,立马说干就干,月娘第二天就把所有的绣娘都叫到了锦绣坊,春暖也来了,她和绣娘们聚在锦绣坊后面厢房里改绢花,做绢花,人多力量大,大家齐心协力,互相比赛,三天就做出了一批更好看的绢花。 新的绢花摆上柜台,恰逢元宵节,果然如同春暖之前预想的那样,供不应求,来买绢花的人很多,看到锦绣坊里还有其他的绣品,觉得好看的也买一些回去,连带着锦绣坊的收益也大大提高了。 而兴盛绣庄那边因为卖的还是旧的绢花,他们之前旧绢花做得太多了,新绢花又还没来得及做出来,旧绢花样式没有锦绣坊的绢花好看,旧绢花也就卖不出去,生意就差了许多。 得知此事,春暖明白了一个道理,她们不光要跟同行竞争,还要推陈出新,赶时间抢在同行的前面推出更好更新颖独特的东西,才能吸引顾客,赚到更多的钱。 转眼到了元宵节,春暖这日在锦绣坊忙完之后就早早地回了家,她答应了傅永安要带他去逛元宵节灯会。每年的元宵节灯会都十分热闹,满大街挂上各式各样的灯笼,连接成一片璀璨夺目的火龙。 吃过晚饭,傅向荣叮嘱了春暖和傅永安几句,要他们出去玩注意安全,春暖答应了,就带着傅永安出了门。 到了街上,果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灯笼,闪耀着灿烂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春暖!」听到喊声,春暖下意识回头,穿过来往的人群,她看到身着玄色锦袍,身材高大挺拔,器宇轩昂的顾鸿远,长身玉立地站在街边的台阶上……「春暖!」又一声喊声传入春暖的耳中,一个身影适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林大哥。」傅永安欢喜地叫了一声,他跟林元良接触几次之后,觉得林元良是一个很好的人,林元良还给他讲过功课,他就越发喜欢林元良,对林元良的称呼变得亲近起来。 「林公子……」春暖愣愣地开口,她没想到会是林元良,她还以为……「你们也来逛灯会?」林元良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一派温和。 「是啊。」傅永安欢快地道:「林大哥是一个人吗?」林元良点了点头。 傅永安很喜欢林元良,也不问春暖的意见就邀请道:「那林大哥跟我们一起吧。」林元良看了春暖一眼,见她也没有反对,就笑着答应了下来,「好啊。」 「林大哥,我们到前面去猜灯谜吧。」傅永安指着前面道,一脸兴奋。 林云良顺着傅永安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一群人正在猜灯谜,他觉得傅永安的提议不错,便点头同意了。 「那我们快走吧。」傅永安一手拉起春暖,一手拉起林元良,高兴地就往前面跑。 春暖被傅永安拉着走,下意识地又回头去看,只是刚才的那个台阶边,已经没有了顾鸿远的身影。 春暖心想,或许是她刚才眼花看错了,毕竟来逛元宵灯会的人那么多,看到一个相似的人也有可能。 「姐姐,你在看什么,赶紧走啊!」傅永安拉了拉春暖,催促道。 「好。」春暖转回头,答应一声,跟着傅永安快步往前面去了。 街上到处都挂满了灯笼,散发出灿烂的光芒,街边摆着各种摊子,有卖吃的、耍杂技的、猜灯谜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傅永安很快拉着春暖和林元良到了猜灯谜的摊位前面,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傅永安拉着两人找了个空隙钻进去,林元良在后面护着春暖,免得旁人挤到她。 三人挤到了猜灯谜的摊子前面,傅永安左右看了看,手指着右上方挂着的一个走马灯道:「那个灯好漂亮。」 「喜欢就去猜。」春暖鼓励傅永安去猜灯谜。 傅永安又拉了拉旁边的林元良,笑得讨好地道:「林大哥会帮我的吧?」林元良笑道:「永安这么聪明,也许不用我帮忙就猜出来了。」傅永安听了很高兴,自己跑去猜灯谜了,结果还真让他猜中了谜底,得到了那个走马灯。 「姐姐,你看,这是我赢得的走马灯。」傅永安提着走马灯回来,得意洋洋地把瞪拿给春暖看。 第八章 春暖用手摸摸他的头,表扬道:「永安真厉害。」得到表扬,傅永安更高兴了,红扑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灯,我去帮你猜。」傅永安自告奋勇地道。 林元良也一脸温和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春暖的目光在各种花灯上扫过去,最后落在最上面的那个琉璃五彩花灯上,这是最好看的花灯,散发着红黄蓝绿橙五种颜色,十分好看。 最好看的花灯,谜面也最难,之前也有人试着猜过,但是没有猜对,悻悻地放弃了。 林元良看到春暖的目光落在琉璃五彩花灯上,迈步就走了过去,交了钱给摊主,便去看琉璃五彩花灯上的谜面。 春暖和傅永安紧张期待地看着林元良,林元良不愧是能考上探花的人,只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想到了谜底,他走过去告诉了摊主,摊主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异之色,朝他竖起大拇指,夸他猜对了。 摊主把琉璃五彩花灯给了林元良,林元良伸手接过,提着琉璃五彩花灯过来,送到春暖面前,「给你。」对上林元良温暖的眼眸,灯火的照耀下,他的眼中像是装满了闪烁的星星。春暖脸颊微微泛红,伸手把琉璃五彩花灯接了过去,脸上露出笑容,两个可爱的小梨涡十分甜美,「谢谢。」林元良深深凝视着她,只觉得元宵节的灯火都没有春暖好看。 最后林元良又陪着春暖两姐弟去逛了其他的地方,还去海棠河边放河灯。 海棠河是夏都城里的环城河,河岸两边修了河堤,栽着一排杨柳,细长的柳条低垂,落入河水里,精致的各色画舫在河面上游来游去,河水倒影着花灯,连成一条蜿蜒的灯河,就像是天空中的银河一般。 春暖三人买来了河灯,各自在河灯上写上自己的心愿。 「姐姐,你写了什么?」傅永安凑过来问。 春暖道:「全家安康,平安幸福。」林元良听到她的心愿,温润的脸上露出笑意,她就跟他想的一样美好。 有许多的人在河边放河灯,三人沿着河堤走到河边,各自把河灯放进海棠河里。 春暖把自己的河灯放进水里,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这辈子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幸福康健。 放完河灯,春暖直起身的时候,一转头,居然看到了上次那个救了他的银色面具男,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面上还是带着那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灯火映照在面具上,泛着清冷的光芒。 「是你。」春暖朝他招了招手。 银色面具男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认出她来,只朝她看了一眼,就冷淡地转身走了。 春暖感觉到他跟之前救她时不太一样,小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不记得她了?」 「不记得谁了?」耳边传来林元良询问的声音。 春暖转头,对上林云良关切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认错人了。」听春暖这么说,林元良便不好再问什么,改口道:「还要不要再去其他地方逛逛?」 「不用了,要回去了。」春暖道:「先前出门的时候,爹叮嘱了我们要早些回去。」时辰也不早了,林元良便把春暖和傅永安送回了家。 转眼又过了几日,学堂开学了,傅永安每日去学堂上学,傅向荣也每日出外做工,只留春暖一个人在家看家。 闲来无事,春暖又画了几个新的绢花样式,另外她觉得做一朵绢花赚到的钱并不多,锦绣坊是卖绣品的铺子,她便又画了几个其他的绣品花色,一并送到锦绣坊交给月娘。 春暖对月娘道:「绣品想要好卖,除了绣娘的手艺要好以外,最主要还是要推陈出新,不能老是那几个样式,要学会创新,做出更新颖独特的样品来,才能吸引顾客,卖出好的价钱,我又想了几个其他的样式,你看看怎么样?」月娘看了之后直夸好,十分满意地道:「我这就把这些图样拿去给绣娘,让她们照着绣,绣出来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当然月娘也不会亏待春暖,因为有着林元良的缘故,月娘该给的钱照给不误,还只多不少。 如今春暖手上也存了一些钱,只不过不多,离以后傅向荣看病和傅永安读书要花的钱数量还差得远,她想她还要再想想其他能赚钱的法子才行。 夜里春暖躺在床上,屋里泛着五彩斑斓的亮光,林元良送给她的那个琉璃五彩花灯就挂在屋子里,亮光就是从花灯里面照射出来的,温暖好看,就像林元良的人一样。 正月很快就过了,转眼进入了二月。 二月初八早上,春暖起来梳洗好去厨房做早饭,看到傅向荣已经在厨房里了,正在灶台边煮面。 看到春暖进门,傅向荣笑着道:「今日是你生辰,你今日就满十四岁了,我给你煮了长寿面,还卧了一个鸡蛋,你尝尝好不好吃?」 「爹煮的长寿面一定好吃。」这些日子春暖光顾着忙,想赚钱的事情,把自己的生辰都忘了,此刻傅向荣给她煮了长寿面,她的心里一片温暖,有这样一个爱他的爹,她这些日子努力赚钱的辛苦,一切都值得了。 傅向荣很快把面煮好捞进碗里,春暖要去接碗,傅向荣害怕她烫了手,直说不用不用,让她去堂屋里坐着吃就好。 傅向荣把面端到堂屋的桌上,又拿了一双筷子给春暖,有着皱纹的脸上是慈爱的笑容,「赶快吃吧。」 「谢谢爹。」春暖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长寿面味道很好,嚼劲十足,荷包蛋也很香,春暖吃得很满足。 傅向荣看着春暖吃完了长寿面,又从身上拿出一对玉石耳坠子给她,「这是爹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我也有生辰礼物送给姐姐。」傅永安拿出一副他写的字送给春暖。 看着傅向荣和傅永安送的礼物,春暖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傅永安道:「我们是一家人啊,不对你好对谁好?」 「永安说得对。」傅向荣笑着道。 「嗯,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春暖展颜一笑,心中想着,有这样爱她疼她的爹和弟弟,让她做什么都愿意了。 转眼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热起来,春暖这日又送了新的绣品图样去锦绣坊,这些日子,她设计出来的绣品都很好卖,锦绣坊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春暖在锦绣坊坐了一会儿,月娘忙得没时间招呼她,她就只好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春暖遇到出来买笔墨的林元良,林元良就说送她回去。 马车一路驶到傅家的门口停下,春暖下了马车,林元良也跟着下来了。 「春暖。」临进门的时候,林元良忽然叫住了她。 春暖回头,就见林元良脸色微微发红,有些支吾地道:「我过几天就要去参加春闱了,等我考上了,我想向你爹……」 「姐姐,林大哥,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傅永安从学堂下学回来,就看到春暖和林元良站在门口,林元良给他讲过课,为人温和,他很喜欢他,兴冲冲地就跑上前去,「林大哥,别站在门口,进屋里去坐。」林元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向春暖表明他的心意,没想到傅永安会突然出现,当着傅永安的面,他到口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好把最关键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九章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过几日就是春闱,我还要回去温书。」林元良对傅永安道。 傅永安非常崇拜林元良,觉得林元良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他笑着对林元良道:「我相信林大哥,你一定能考得很好。」春暖在旁边听得这话,忙用手拉了傅永安一把,因为她记得,上辈子的这次春闱,林元良没有考上,傅永安刚才说的话,以后让林元良想起来只会更难受。 「林公子还要回家温书,你也回家看书去。」春暖对傅永安道。 「知道了。」傅永安撇了一下嘴,又朝林元良笑了笑,「林大哥,我回家看书了。」林元良点了点头,傅永安欢喜地跑进屋里去了。 春暖对林元良道:「永安有时候很顽皮,谢谢你指点他读书。」林元良道:「他很可爱,学习也用功。」春暖对林元良笑了笑,漂亮的眼眸里闪着光,想起他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又道:「刚才林公子想跟我说什么?」林元良之前想跟春暖说,如果他考中之后,想上门提亲。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傅永安打断了,林元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泄掉了。此刻再被春暖问起,又对她那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看着,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再把话说出口,想着还是等他考中之后,再请媒人直接上门吧! 「没什么,就是想说我马上要去参加春闱了。」林元良改口道。 春闱对每一个读书人来说都十分重要,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就盼着有朝一日高中,要是考不上身心都备受折磨,三年后还要再重来一次,是谁都会心里痛苦难过。 春暖想起林元良上辈子这一次春闱没考中的事情,抿了一下唇角道:「你好好去参加考试,考场上不要紧张,不要慌乱,做题的时候仔细想想平常怎么学的,书上怎么写的,夫子怎么教的,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应付得过来。你还那么年轻,人生那么长,一次两次考试也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反正……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说到最后春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元良说,她知道他要过几年才能考上探花,但是林元良不知道,她又怕他因为这一次没考好而气馁,只能尽量说些鼓励他的话。 林元良并不知道春暖说这通话的真实用意,只觉得她很关心他,希望他能考好,心里对春暖越发的欢喜,浑身充满了干劲儿,清亮的眸子里蕴藏着深深的情意,他凝视着春暖,认真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好好考,取得好成绩。」然后回来提亲……转眼过了三日,就到了二月九日这日,春闱便是从这一日开始,连考三场,每场三天。参加春闱的学子都兴冲冲地奔赴考场,期待着能考出好成绩,光耀门楣。 这日早上,春暖起来做好了早饭,又去叫了傅向荣和傅永安起来吃早饭。 傅向荣吃完早饭又要出门去做工,春暖想着他上辈子后面生病的事情,劝他休息休息别去了,可是傅向荣说他都答应人家了,说话不算数不好,等他做完这一次的活再休息也是一样,傅向荣一直是这样一个坚守承诺、老实忠厚的人,春暖实在拿他没法子,只好让他去了。 春暖在家闲得无事,又画了几个绣品花样,春暖拿着绣品花样就去锦绣坊,月娘正在忙着招呼顾客,看到春暖进门,笑着叫她旁边先坐一会儿,她一会儿有重要的事跟她商量,春暖点头应了,转身去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伙计给她送了一杯茶上来。 如今锦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月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另外聘请了一个伙计,伙计很机灵,帮着月娘把锦绣坊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春暖坐在旁边看月娘忙碌,等她忙完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月娘走过来坐下,对春暖道:「让你等久了。」 「没事儿,锦绣坊生意好,我也要分钱的嘛!」春暖笑着道。 月娘也笑了,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公子去考试了,我也没人商量,正好你来了,我就跟你说吧,如意阁的掌柜前日来找我,说想跟我们锦绣坊合作。」春暖眨了眨眼,「是那个比兴盛绣庄还要好上许多的如意阁?」在春暖的记忆里,如意阁后来还给宫里的娘娘们送绣品,一有新的绣品花样做出来,立马就被人抢购一空了,生意好得不得了。 「是。」月娘点头道:「他说我们锦绣坊最近出的绣品花样都很独特新颖,花色好看吸引人,令人赏心悦目,很想跟我们合作。」春暖想了一下,按照如意阁后面的发展,锦绣坊要是能跟他们合作当然再好不过,以后也会跟着越来越好,便道:「他们要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月娘正色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想跟你商量一下,他们最主要就是想要你画的那些花样,那些花样都是你的心血,我不能随意就答应了。」春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对月娘道:「只要他们是真心合作,我可以给他们想要的花样,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必须入股三成给锦绣坊,帮助锦绣坊扩大经营。」如果如意阁答应入股三成给锦绣坊,锦绣坊的实力一下子就能提升许多,到时候就不怕跟兴盛绣庄竞争了。 月娘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猛地吸了一口气,「你从哪儿想到的这个主意?」 「这个嘛……」春暖笑了笑,这是她上辈子在顾鸿远的身边当鬼到时候,看他跟别人合作提过类似的条件,她也不过是有样学样。 不过月娘并不是很在意春暖怎么想到的这个主意,她更关心的合作的事情,就又问了一些春暖的想法,并把春暖说的都一一记下来,回头就去找如意阁的掌柜商谈去了。 等到春闱三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月娘也已经跟如意阁把合作的事宜谈妥了,如意阁财大气粗,很快就按照合约入股了三成到锦绣坊,有了如意阁的支持,锦绣坊的生意越发好起来,抢了兴盛绣庄不少生意,气得兴盛绣庄的人牙痒痒。 月娘高兴不已地道:「以前兴盛绣庄抢我们锦绣坊的生意,我们是小店,敢怒不敢言,如今也终于报仇了。」春暖挽住月娘的手道:「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对,锦绣坊会越来越好的。」月娘笑着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这样她也不会辜负林夫人的临终托付了。 几日后,春闱放榜了,林元良果然如同上辈子一样没有考上。 傅永安去了林家回来说:「林大哥好像很伤心,把自己关在屋里都不肯见人了。」春暖想起林元良对她的帮助,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应该因此而消沉,他还有下一次,他一定要努力振作起来才行。 第二日春暖就去了林家,是吴叔领她进的门,指着林元良的屋子小声道:「公子就在屋里,这两天都不肯出来,饭都没有吃,春暖姑娘去劝劝他吧。」春暖点头,走到屋门口,对屋里的林元良道:「林公子,我是春暖,你开开门,我知道你听得见。」 「你走吧,我谁都不想见。」林元良充满了沮丧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第十章 春暖抿了一下唇角,脑海里浮现出上辈子他告诉她的话,沉声道:「有一个人,曾经跟我说过,只要有信心,再困难的坎都可以撑过去,你还那么年轻,一次考试又不能决定你的将来,你要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考中,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总有一天,会迈过这个坎!」屋子门口,春暖就那么站着,等了好久,屋里终于有了动静,林元良出来打开了门。 林元良看着春暖,双目发红,沙哑着声音问道:「刚才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春暖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声音清脆,「你。」林元良一脸诧异,「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上辈子! 那日之后,林元良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回书院去上学。偶尔空闲的时候,也会到傅家坐坐,给傅永安讲讲课。 自从锦绣坊和如意阁合作之后,春暖又画了一些新的花样送去如意阁。 春暖正在如意阁里跟罗掌柜说事情,就听到外面街上传来一阵热闹的鞭炮声,欢乐的人潮向着同一个方向涌去,旗鼓喧天,欢声雷动,气势非凡,热闹异常。 正是新科状元游街。 春暖走到店门口,看着前方一人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手捧钦点皇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前呼后拥而来。 当马上之人走得近了,春暖骤然一震,新科状元不是别人,竟是顾鸿远! 似乎是察觉到了春暖看他的目光,顾鸿远突然往这边望了过来,正好与店门口站着的春暖四目相对。 似乎是察觉到春暖看他的目光,顾鸿远突然往这边望过来,正好与店门口站着的春暖四目相对。 顾鸿远的目光深邃锐利,春暖被他的眼神所慑,心头没来由地一阵乱跳,再不敢与他对视,慌忙转过身去,快步往如意阁里面走。 外面的喧闹还在继续,春暖一直坐在如意阁里,等到外面街上的热闹过后,她才起身向罗掌柜告辞。 「姐,你回来啦,今天你上街,看到状元游街没有,那状元好帅啊!」春暖刚进家门,傅永安就兴奋地拉着她说状元游街的事。 春暖嗯一声,「我在街上看到了。」 「状元郎是不是很帅?」傅永安笑着问道。 春暖微微一顿,脑海里回想起顾鸿远那一身气派,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确实长得很帅,便点头道:「是长得很帅。」傅永安闻言一挺胸膛,「我以后也要考状元,骑大马游街,让众人追捧,光宗耀祖!」原来他说的帅是这个意思,春暖闻言随即一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好好读书,以后才有机会考上状元!」 「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努力读书。」傅永安一脸坚定地道,对考状元这件事充满信心和期待。 夜里吃过饭,春暖在屋里给傅永安做裤子,他最近又长高不少,之前的裤子穿在身上短了一截。 傅向荣走到门口抬手敲门,春暖闻声抬头,看到是傅向荣,忙把手中的针线放下,起身请傅向荣进门。 傅向荣走进屋里坐下,看到针线篓里放着的裤子,拿起来看了看,「你给永安做裤子?」春暖笑着道:「永安又长高不少。」傅向荣把裤子放下,看着春暖道:「你已经满十四岁,是大姑娘了,白日里我碰到隔壁的陈大娘,她想给她儿子说亲……」 「爹!」春暖飞快打断傅向荣的话,「我不嫁,我就在家陪着你和弟弟。」 「天底下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别说傻话。」傅向荣笑道。 春暖摇头,拉着傅向荣的袖子道:「爹,我真的不想嫁,我还想在家多陪陪你们,你不要把我嫁出去。」傅向荣皱起眉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春暖,见她一脸的不愿,最后叹息一声,「你是不是在等林公子?」春暖倏地睁大眼,忙又摆手道:「不是不是,爹你不要乱想!」傅向荣却像是没有听到春暖的话一样,担忧地道:「林公子人是不错,可惜他这回没有考上,如今又回书院读书,三年后还要再考,万一他再考不上,你的年纪也大了,我是担心你……」春暖急道:「爹,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不是为了林公子才不想嫁人,我是真不想嫁人,我就想留在你和弟弟身边。」见春暖急得眼眶泛红,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闪动,傅向荣于心不忍,怜惜地伸手摸摸她的头,道:「算了,爹不说了,爹不勉强你,你高兴就好,爹愿意一直养着你。」春暖声音哽咽,「爹……」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我回去了。」傅向荣对春暖笑一笑,起身走出去。 望着傅向荣慢慢走出去的背影,春暖觉得他的脚步很沉重。 夜里躺在床上,春暖一夜都没有睡好,梦里面全是傅向荣担忧地看她的眼神。 早上起来,春暖揉揉发昏的脑袋,打起精神去厨房做早饭。 吃过早饭,傅向荣又要出门去做工,春暖想起他上辈子生病的事,心里十分担忧,劝他在家里多休息休息,不要那么辛苦,万一累倒就不好了。傅向荣笑着说手上的活计马上就能干完,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干完他就好好休息,说罢便出门了。 随后傅永安也去上学了,家中只剩下春暖一个人,她看天气好,阳光灿烂,就把被子拿到院子里晒。 「有人在家吗?」门口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有些熟悉,像是隔壁的陈大娘。 春暖走过去开门,果然是陈大娘站在门外。 陈大娘见到春暖,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春暖在家啊,我正好找你有事。」 「大娘进来坐吧。」春暖把陈大娘领进屋里。 到屋里坐下,陈大娘打量着春暖道:「昨日我碰到你爹,跟他说了你和我家大勇的亲事,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春暖点点头,正色道:「我爹昨夜跟我说过,谢谢大娘的好意,我还不想嫁人,想留在家里照顾爹爹和弟弟。」陈大娘闻言,噗嗤一声笑,「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这说的根本就是傻气话,我家大勇是老实本分人,你要是嫁给我家大勇,绝对亏不了你,我保证让你吃穿不愁,享不完的福,家里活都不会让你干,而且我们两家又离得这么近,你要是嫁过去,一样可以经常回来看你爹和弟弟。」如果陈大娘是对别的姑娘说的这些迎娶条件,确实让人很心动,只是她对春暖说这些话根本没有用,春暖清楚的知道,陈大娘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相与之人,她性格泼辣彪悍,上辈子娶了儿媳妇之后,因为儿媳妇没有生出儿子,天天在家咒骂苛责儿媳妇,连月子都没让她坐,只叫她一天到晚干活,最后把人磋磨致死,有这么一个凶恶的婆婆在,春暖才不想嫁过去。 春暖拒绝道:「陈大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跟我爹说好,我爹也同意我不嫁人,他愿意养我一辈子。」陈大娘一听就不乐意了,尖刻瘦削的脸顿时往下一垮,眉毛高高挑起,「我说你爹怎么想的,昨天我跟他说他还满口答应,这回头说变卦就变卦,真当我家是好惹的?」 「陈大娘,我爹哪里就答应你……」 第十一章 「你少跟我说这些!」陈大娘本来就不太喜欢春暖,觉得她长得妖妖娆娆跟狐狸精似的,要不是她儿子大勇喜欢,她才不会来提亲,现在被春暖拒绝,面子上挂不住,立马翻脸扯着嗓子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不起我家大勇,你喜欢街头林家那小子,我不妨告诉你,林家那小子早就跟书院夫子的女儿有一腿,人家书院夫子十分看重他,他迟早是要娶人家女儿的,你以为你巴巴地去喜欢林元良,他就会喜欢你娶你,简直是做梦!」陈大娘把话说得极为难听,春暖简直听不下去,气道:「林公子是林公子,我是我,谁说我要喜欢他……」 「春暖……」门口传来喊声,春暖和陈大娘齐齐转头看过去,竟是林元良站在门口。 陈大娘见机不妙,立马脚上抹油就溜了。 春暖没想到林元良会出现,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有多久,听到了些什么,春暖真是尴尬不已。 林元良缓步走上前,用一种晦暗的眼神看着春暖,目光里有着难掩的苦涩,俊朗儒雅的脸上是晦涩的表情,「永安跟我借书,我给他送书过来。」春暖根本不敢跟林元良对视,低着头,小声道:「永安去学堂了。」林元良「嗯」了一声,把书递给春暖,声音依旧温和,「那你帮他收一下,等他看完再还给我便是。」春暖点头,应了一声,「好。」林元良又深深看她一眼,见她依旧低着头,面上闪过一丝伤感,「我先走了。」 「……」春暖抬头,林元良已经转身走出门去,她动了动嘴角,脑海里又想起陈大娘刚才说过的话,最后还是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看着林元良越走越远。 后来几日,春暖便再没见过林元良。 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花枝潇洒、花开似锦,在微风的吹拂下一摇一摇可爱艳丽。 春暖终于把给傅永安的裤子做好,又给傅向荣做了一条新裤子,傅向荣说明日活计就可以干完,他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春暖得知此事很高兴。 这日春暖正在家里画新花样,有人前来找她,是如意阁的一个伙计。春暖去过如意阁几次,认识这个伙计,大家都叫他小张,已经在如意阁干满三年。 小张见到春暖,笑着道:「傅姑娘,我们大东家想见你,你能不能随我去如意阁一趟?」春暖想了想,她现在跟如意阁合作,如意阁大东家想见一见她,也在情理之中,便也没有想太多,收拾好之后,拿上画好的新花样就跟着小张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在如意阁外面停下,春暖走下马车,如意阁的罗掌柜笑着出来迎接。 「大东家在后面的会客厅等你。」罗掌柜一边道,一边领着春暖往如意阁里面走。 很快就走到会客厅门口,春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的男子背对他们负手而立。 春暖看着男子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正思忖间,就见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他那张丰神俊逸的脸庞,正是新科状元顾鸿远! 春暖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意阁的大当家会是顾鸿远! 难怪上辈子如意阁能够给宫里送绣品,顾鸿远身为如意阁的大东家,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二公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傅姑娘,我们店里最近新出的绣品花样都是出自她的手。」正在春暖愣神之际,罗掌柜上前对顾鸿远介绍道。 顾鸿远朝春暖看过来,目光敏锐,似是能洞察人心,他盯着春暖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道:「傅姑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顾鸿远道:「傅姑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春暖惊异地抬眸看向顾鸿远,心中暗道: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只是还没等春暖想明白,又听得孤鸿远道:「那日我打马游街,你是不是就站在如意阁门口?」春暖看着他,脑海里闪过诸多思绪,最后缓缓朝他点了点头。 顾鸿远恍然道:「难怪觉得你面熟,原来是那日见过你。」当时春暖就站在如意阁门口,如意阁是顾鸿远的店铺,他就特意留意了一下,正好看到春暖,她穿着一身粉红折枝花卉褙子,粉红兰花刺绣长裙,一双媚眼,面若桃花,人比花娇,叫人一见难忘。 「没想到公子眼神如此锐利,居然能过目不忘。」春暖微微一笑道,她早就该猜到他不是重生,而是他本身就有这么厉害的眼力,看一眼就能记住,毕竟他是要当摄政王的人! 「傅姑娘过奖了。」顾鸿远淡然一笑,抬手请春暖坐下说话,又吩咐罗掌柜去泡了茶水送上来。 青花瓷的茶杯,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绿莹莹的茶叶自然清新,茶水升起淼淼热气,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春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味道真好喝。 顾鸿远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嘴角弯了弯,开口道:「傅姑娘画的那些花样都十分好看,不知道师从何人?」这些日子如意阁的收益比往常又好了许多,当初如意阁要跟锦绣坊合作,锦绣坊要求如意阁入股三成,罗掌柜专门跟顾鸿远说过此事,顾鸿远当时还很好奇,到底是谁给锦绣坊出的主意,他倒不是在意那三成银钱,而是觉得能想出这种条件的人不简单,便生出想要见一见的心思。 前些时日顾鸿远忙着考试没有空,今日终于闲下来,便到如意阁来坐坐,顺便问问跟锦绣坊合作之事,罗掌柜一五一十把合作的情况禀告,又提到春暖,对她赞不绝口,顾鸿远心生好奇,便吩咐罗掌柜,派人去把春暖请来。 此刻,顾鸿远看着眼前的春暖,一双柳叶眉,挑花眼泛着媚色,脸颊边两个小梨涡,仿若枝头上刚刚盛开的花朵儿,还不懂得掩藏自己的美好和真实,太过直白纯真,不像是能提出让如意阁入股三成给锦绣坊的人。 顾鸿远便猜测,她的身后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春暖倒是不知道顾鸿远心中所想,她听得他问,露出腮边的两个小梨涡,笑得十分甜美,「我没有师傅,我就是自己喜欢,琢磨琢磨就画出来了。」虽然春暖画的都是上辈子流行过的花样,但是春暖在画的时候,也不是完全照搬别人的成果,她还融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许多的改变,这才有了如今的那些绣品花样。 顾鸿远看她回答得认真,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便知道她真的就如同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纯洁直白得可爱,不禁惹人怜惜。 「你能自己琢磨着画出来,说明你极有天分,假以时日,必能更上一层楼。」顾鸿远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多谢夸奖。」春暖偏头一笑,媚眼里闪着迷人的亮光,脸颊边两个小梨涡娇美可人。 眼前的笑脸太过迷人,仿佛能醉到人心里去,顾鸿远飞快地垂下眼眸,避开春暖的笑脸,稍微敛了一下心神,端起青花瓷茶杯喝了一口茶。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如意阁和锦绣坊合作的事,半个时辰后,春暖起身告辞,顾鸿远吩咐罗掌柜让人送她回去。 第十二章 坐上回去的马车,春暖大呼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还好她上辈子在顾鸿远身边当鬼当了十三年,了解他的一些脾性,今日见面,才能如此镇定自如的应对过去。 春暖回到家中,傅向荣已经下工回家,刚好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 「爹。」春暖叫了他一声。 「回来了,到屋里去说。」傅向荣面色沉了沉,转身往屋里走。 春暖只好低着头跟在傅向荣身后走进屋里。 傅向荣在堂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春暖站在他面前,低着头,也不敢跟他的目光对视,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 「你这些日子偷偷摸摸地究竟在忙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傅向荣一早就察觉到春暖的异样,起初他觉得春暖长大了,姑娘家也有自己的秘密了,他便没好过问,只是最近他看春暖往外跑得更加勤快,不得不担心起来,生怕春暖被人骗了。 春暖抿了一下唇,觉得也是时候向傅向荣坦白她在赚钱的事情了,便老老实实地道:「我在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傅向荣震惊地看向她,目光里有着不认同。 春暖便把她先绣绢花放在锦绣坊里寄卖,后来锦绣坊又和如意阁合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傅向荣看着她,目光里有着疼惜和怜爱,「春暖,你怎么想着要去赚钱的?你一天到晚忙来忙去老往外跑,做生意那么辛苦,这个家有我来养,你就别做了吧。」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做我喜欢的事情,这样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春暖认真道。 对上春暖坚定的眼神,傅向荣忽然觉得他无法说服她,姑娘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当爹的也无法左右她的思想了。 傅向荣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春暖叮嘱了一句,「那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累了,如果生意不好做,就不要做了,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知道了。」春暖答应得飞快,又接着道:「你也要注意身体,最近活计都干完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傅向荣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然而病来如山倒,傅向荣忙着干活的时候不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可是等到一闲下来,病痛也随之而来。 傅向荣先是得了风寒,有发轻热,头痛,身痛,鼻塞流涕,咳嗽、舌苔薄白,脉浮紧等症状。 春暖见状,赶紧就去请大夫来给他看诊。 大夫来给傅向荣看过之后,开方子抓药,然而傅向荣服药之后,病情并没有好转,反而症状变得更加严重,轻热变成高热,全身酸痛,人昏沉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床了。 春暖一下子就着急起来,这些情况都跟上辈子一样,傅向荣又再次病重了。 好在春暖手上已经存了一些银钱,给傅向荣看病抓药能够撑上一段时日,她不用像上辈子那样害怕惊惶了。 这些日子,傅向荣一直病着,时睡时醒,每日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大夫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症,换了好几个大夫看过也不见好转。 春暖端着熬好的药走到傅向荣的床边,「爹,该吃药了。」傅向荣刚好清醒着,有气无力地道:「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效,白花那么多药钱。」长时间的病痛折磨着傅向荣,原本康健的人如今迅速衰弱下去,面色蜡黄,备受折磨,苦不堪言,这几日子人已经瘦了许多。 「爹,你不要担心药钱的事情,我现在给锦绣坊和如意阁画花样,赚到不少钱,给你看病抓药不算什么。」春暖安慰他道。 「那都是你辛苦赚的钱……」傅向荣说着就流下泪来,只觉得自己这病没得治了,「是我连累了你……」 「爹,你别这样说,你以前养我,现在我照顾你是应该的。」春暖红着眼眶,努力笑着道:「今日我换了一个大夫给你开药,你吃了药病就好了。」傅向荣病着,春暖一通好说歹说,到底是劝着他把药喝了。 等到傅向荣吃了药,睡着了,春暖才转身走出去。 傅永安下学回来,看到春暖眼眶红红的,他也心里难过,跟着就要哭起来,「姐姐,爹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春暖摸摸他的头,哽咽道:「快了,就快好起来了……」然而傅向荣吃了药,病依旧没有好转,还是时睡时醒,病情似乎比上辈子还要严重得多。 隔天,春暖又去药房抓药,她手上存的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已经所剩不多。 有人跟春暖说同仁堂药铺的药好,她就跑了大半个城去同仁堂药铺买药。 春暖提着药从同仁堂出来,走了一段路,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就下起大雨。 大雨滂沱,行人匆匆,春暖走在大雨中,雨幕迷蒙了视线,她只觉得前途茫茫。 这辈子,她都已经那么努力,努力的想要改变一切,可是父亲还是病了,而且病得比上辈子更严重,她之前的那些努力,在既定的命运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一辆油壁马车在春暖身边停下,顾鸿远伸手捞起马车帘子,探出头对浑身湿透的春暖说道:「上车!」春暖愣了愣,傻傻地望着顾鸿远,完全忘记了反应。 顾鸿远皱了一下眉头,下一瞬却突然跳下马车,大手抓起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上了马车。 马车里,春暖抱着胳膊缩在一角,顾鸿远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擦一擦。」春暖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嘴角动了动,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儿,「谢谢……」顾鸿远把帕子给她,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我只想说,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再困难的坎都能跨过去!」春暖闻言,浑身一震,猛地转头看向他,「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春暖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你,你怎么知道这句话?」顾鸿远看她一眼,轻笑一声,「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春暖愣住,她记得上辈子对她说这句话的人是林元良,这辈子却变成了顾鸿远,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发生着改变。 顾鸿远淡淡地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平安顺遂,一帆风顺,总要经历一些艰难险阻,波折困苦,如果你在半路上就放弃了,那只能是失败,只有打起精神坚持走下去,不管前路再怎么黑暗,撑到最后才能见到曙光。」这些话不光是顾鸿远用来劝说春暖的,也是他的亲生经历,他生下来便是武勇侯府的庶子,生母早逝,父亲不怎么管他,侯府里人多复杂,尔虞我诈,他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想着顾鸿远的不易,他都能一直坚持到最后,春暖忽然就觉得,她如今面临的那些困难,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春暖对顾鸿远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点拨一下就想明白了,还算有救,顾鸿远看她一眼,目光中有着赞赏。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外面大雨倾盆,滴滴答答砸在马车顶上,马车里却是一片宁静。 春暖刚才全身都淋湿了,此刻觉得有些冷,不自觉地就抱紧了胳膊。 一件石青色披风丢过来,正好落在春暖的身上,春暖拉住披风的一角,转头看向顾鸿远。 第十三章 顾鸿远眸色清冷,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披上。」说完两个字,顾鸿远就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看春暖一眼。 春暖不知道,她身上的衣裙被雨水打湿,布料轻薄,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把她婀娜多姿的身形展露无遗,隆胸纤腰,盈盈腰肢不堪一握,盛臀修腿,充满了十足的诱惑。 特别是她刚刚才哭过,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配上娇美的脸蛋儿,盛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妩媚勾人。 顾鸿远看不下去,才拿了披风给她。 「谢谢。」春暖跟顾鸿远道了一声谢,把披风披上,遮住一身诱惑。 马车里一阵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外的雨声渐渐停歇,雨终于停了。 春暖伸手捞起马车帘子往外看,外面是熟悉的街道,已经到了她家附近。 一对男女打着油纸伞从前面走过来,男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正是春暖熟悉的林元良,他的身旁走着一个身穿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裙的女子,女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不知道在跟林元良说什么,林元良对着她点了点头,女子顿时高兴不已,欢快得跟枝头上的鸟儿一样,哪知道雨后路滑,女子脚下一滑差一点儿摔倒,林元良飞快伸手拉了她一把,她便顺势倒入了林元良怀中……春暖看到这一幕,眼睛眨了眨,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脑海里顿时回想起那日陈大娘叫骂的话,「你以为你喜欢林家那小子,林家那小子就会喜欢你了,简直是做梦!人家早就跟书院夫子的女儿好上了……」马车终于从林元良他们面前驶过去,再也看不见了,春暖抬起手,擦掉眼角的那一滴泪水。 顾鸿远看了春暖一眼,把她动作表情都看在眼中,刚才马车外的那两人他也看到了,知她现在心情可能不太好,便安静地没有说话。 马车很快在傅家大门外停下,春暖跟顾鸿远道谢,「今日谢谢你,我到家了,披风等我洗好再还给你。」顾鸿远淡淡地道:「无妨。」春暖便又向顾鸿远福了福身,起身下了马车。 直到看到马车走远,春暖才转身回了家。 今日学堂不上课,傅永安在家照顾傅向荣,看到春暖披着一件男人的披风回来,面露惊讶道:「姐姐,你这披风哪儿来的?」 「一个朋友的,看我淋了雨,就把披风借给我了。」春暖心想,她和顾鸿远也算朋友吧,虽然这辈子她和他才刚认识不久,但是上辈子她在他身边待了十三年,比一般的朋友熟悉得多。 傅永安便没再多问,说起其他事来,「刚才爹醒了一会儿,还问起你去哪儿了,我说你买药去了,爹又说何必浪费那个钱。」春暖手上提着药,手指紧了紧,指节泛起青白色,死死把心中的悲伤压下去。 「你好好照顾爹,我先去厨房。」春暖交代好傅永安,转身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春暖先把锅洗了,拿瓢往锅里一瓢一瓢舀满水,再点燃火,拿着夹子往灶膛里添柴烧热水。 火光映着她的脸庞,像是有什么东西飞进入她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傅永安从外面进来,刚好看到春暖在落泪,着急道:「姐姐,你怎么了?」春暖抹了一把泪,扯出笑容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沙子落进眼睛里了。」傅永安走上前,拉着她的衣袖道:「在哪儿,我帮你吹吹。」 「左边……」春暖不好意思说她哭了,只好让傅永安帮她吹了吹左眼。 吹过之后,傅永安关切地看着她道:「姐姐,眼睛好些没有?」春暖忙点了点头,露出笑脸道:「好多了。」 「那就好。」傅永安也跟着露出笑脸。 春暖伸手爱怜地摸摸他的头。 没过多久,热水终于烧好,春暖用盆子打了热水洗头洗澡,然后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春暖把脏衣服收起来,一抬眼看到顾鸿远的那件石青色披风,脑海里顿时想起顾鸿远对她说的话,心里涌起一片暖意,那个时候,大雨滂沱,她真的觉得很绝望,她太需要那样的鼓励了。 春暖抿了一下唇,走过去把顾鸿远的披风收起来。 隔日春暖就把顾鸿远的披风洗了,晾干收起来,打算改日再还给他。 到了夜里,夜深人静,春暖躺在床上,清浅的月光从开着的窗户洒进屋里,她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顾鸿远跟她说话的样子……咔哒一声,春暖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春暖皱了一下眉头,凝神静听,好一会儿也没再听到什么声响。 就在春暖刚要放松下来的时候,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影从外面闪身进了屋里。 强盗?! 春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闯进屋里的身影。 黑影很快就察觉到屋里有人,他转头看过去,刚好与惊恐的春暖四目相对。 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芒。 「是你?」春暖认出他来,是上回救了她的那个人。 银色面具男也认出了春暖,便朝她微点了一下头,口中「嗯」了一声。 春暖闻到空气里弥散的血腥味儿,她忙从床上坐起身,担忧地看向银色面具男道:「你受伤了?」伤口就在银色面具男的背上,鲜血正从伤口流出来,打湿了他大半个后背,他靠在门上,微微喘气。 春暖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朝银色面具男走过去几步,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看着他,试着道:「要不我帮你包扎一下。」银色面具男背上的伤口又长又深,他躲进来就是为了寻求帮助,他没有拒绝春暖的提议,朝春暖点了一下头。 「我扶你过去。」春暖走上前,扶起银色面具男的胳膊往床边走。 一股清甜的味道传入鼻中,银色面具男朝春暖看了一眼,她穿着月白色的中衣,面容姣好,此刻桃花眼里少了一些妩媚,多了一些关心。 银色面具男任由春暖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又看着她翻箱倒柜找药和绷带。 不一会儿,春暖找来药和绷带,站到银色面具男身前的时候又愣住了。 伤口在银色面具男的背上,要处理包扎伤口就要脱衣服,春暖从来没有对着哪个男人做过这样的事,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银色面具男见春暖站在面前久久不动,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开口道:「你转过身去。」话音刚一落地,春暖飞快地就转过去背对他。 银色面具男弯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春暖的背上,春暖不知道,她这个样子,一头瀑布一样的黑色秀发,像缎子似的披散在后背上,纤腰丰臀,修长笔直的腿,带着十足的诱惑感,银色面具男掩在面具底下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好了。」很快,身后传来银色面具男的声音,春暖转过身去。银色面具男已经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背部。他常年习武,宽肩窄腰,背部的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充满了强劲的力量。 春暖看一眼就不好意思再看,心里念着非礼勿视,忙低头打开药瓶,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再拿绷带把伤口包扎好。 第十四章 银色面具男端坐着,春暖拿绷带给他包扎伤口,左手从后背绕到身前,右手又把绷带接过去,再绕到背后。春暖的手很软,指尖带着一点点薄茧,时不时触碰到他的身体,温热中带来一种异样的麻痒。银色面具男目光微垂,就看到从胸前滑过的手,他很快收回目光,一直安静地坐着,纹丝不动,直到春暖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多谢。」春暖包扎的技术只能算勉强,不过能在这种时候有人帮忙包扎伤口已是不易,银色面具男道了一声谢,声音中透着一丝暗哑。 春暖没听出他的异样,笑着道:「不用谢,你那天也救过我,算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他救了她,她又帮他处理伤口,算是有来有往吧。 银色面具男掩在面具下的嘴角往上勾了勾,深邃的眸子映出她的模样。 一个时辰之后,银色面具男告辞离开。 春暖也累了,爬上床一会儿就睡着了,一觉直到天亮。 傅向荣吃了同仁堂药铺的药,病情似乎有了一些好转,是以春暖便决定再到同仁堂药铺去买药。 这日春暖买了一大包药从同仁堂药铺出来,再一次碰到了顾鸿远。 顾鸿远坐在马车上,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一大包药,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又买这么多药?」春暖淡淡地道:「我爹的病一直没好。」顾鸿远目光从她忧愁的脸上扫过,开口道:「我认识一个医术很好的大夫,我们去请他给你爹看看?」 「这……」 「就这么说定了,走吧。」顾鸿远不由分说地就把事情决定好,拉着春暖就去找大夫。 顾鸿远找到的大夫,是从太医院退下来的院判大人江老大夫。江老大夫医术高明,一般人花钱也请不到他看病,他跟顾鸿远很熟,交情颇深,顾鸿远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他就爽快地答应去给傅向荣看病。 傅家,江老大夫给傅向荣把完脉,写好药方,又单独到外面跟春暖道:「你爹的病拖得太久了,要想彻底好起来,需要长期吃药将养才能有所好转。」这个结果跟上辈子一样,春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要能好起来就好。」江老大夫又道:「我给你爹开了药,你照着方子抓药,先吃三副看情况,过几天我再来复诊。」春暖感谢道:「好,我知道了,谢谢江老大夫。」 「那我先告辞了。」江老大夫又跟春暖说了一下照顾病人的事宜后起身告辞。 目送江老大夫离开,顾鸿远就站在春暖身边,春暖很感谢他出手相助,行礼道:「今日多谢你。」顾鸿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只是嘴上感谢?」春暖眨巴一下眼睛,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要怎么样的感谢?」风从树枝间吹过,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听在春暖耳中,莫名的觉得尖利刺耳,她的脸色白了白。 顾鸿远察觉到她的紧张,自嘲地笑了一下,难道他让她感谢会令她很为难?他又不是什么会喜欢强迫别人的人! 为了不被春暖当成挟恩图报的人,顾鸿远改口道:「算了,先记下吧,等我想好再来找你要。」春暖愣了一下,心里并没有因为顾鸿远的改口而放松,反而更觉得脖子上像是悬了一把名为「感谢」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然后就会要了她的命。 因着欠了顾鸿远的「感谢」,春暖跟顾鸿远站在一起都觉得心慌意乱,她紧张地抓了抓袖子,转身就逃也似的往屋里走了。 「……」顾鸿远奇怪地看着春暖飞快离开的背影,自觉他刚才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春暖就那么跑了? 当日直到顾鸿远离开傅家,也没能再看到春暖从屋里出来。 当天日夜,春暖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顾鸿远叫她报恩的画面。 武勇侯府里,夜半三更,连狗叫都没有,顾鸿远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二公子,二公子,快醒醒,世子爷出事了。」耳边传来张嬷嬷焦急的声音。 顾鸿远猛然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张嬷嬷忙道:「世子爷晚上突发急症,全身高热,一下子就昏迷不醒了。」 「请大夫没有?」顾鸿远皱着眉头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趿上鞋子几大步走到屏风边,取下挂着的衣裳快速穿好。 张嬷嬷道:「听说夫人已经派了人去请江老大夫了,想必也该到了。」 「赶紧过去看看。」顾鸿远已经穿戴好,说罢大步就往外走了。 外面夜朗星稀,微风轻拂,顾鸿远一路快步往顾鸿安住的院子走去。 武勇候世子顾鸿安是顾鸿远同父异母的大哥,顾鸿安的生母是武勇候夫人蒋氏,顾鸿远的生母是蒋氏身边的贴身丫鬟。 当年蒋氏嫁给武勇候顾正阳为妻,一年后怀了身孕,就做主把身边的贴身丫鬟含香给了顾正阳,八个月之后,含香也怀了身孕。蒋氏生了顾鸿安,含香足月之后生下了顾鸿远。只是含香命不好,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不到一个月就去了。蒋氏看还在襁褓里的顾鸿远十分可怜,就把他养在身边,视他如己出,待顾鸿远和顾鸿安一样好。 顾鸿安比顾鸿远大八个月,顾鸿远从小就跟在顾鸿安身边,小时候两兄弟睡过同一张床,穿过同一条裤子,在同一个碗里吃过饭,后来长大了,又一起去学堂上学,一起打过架,好到形影不离。 顾鸿远从小就知道,顾鸿安是武勇侯府的世子,以后会继承侯府。顾鸿远很感谢尊敬蒋氏,可以说没有蒋氏母子的照顾,他也不可能在武勇侯府里过得那么顺遂。因此他也不在意什么世子之位,也不想跟顾鸿安争什么,只想着自己好好读书,以后努力挣个前程。 现如今,顾鸿远考上了状元,又去了翰林院任编修,只要好好干,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前几日,顾鸿安见到顾鸿远,两兄弟还一起喝了酒,顾鸿安还拍着顾鸿远的肩头鼓励道:「只要你把差事办好了,又有我们家在朝堂上的关系在,过几年就给你提个更好的位置,以后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那一晚,两兄弟聊到很晚,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只这么转眼几日,顾鸿安就病重了。 顾鸿远赶到顾鸿安住的院子的时候,蒋氏已经在了,江老大夫正在给顾鸿安看诊。 「母亲。」顾鸿远走上前,向蒋氏行礼。 蒋氏哭得眼睛都红了,话也不想说,只朝顾鸿远摆了摆手,让他候在一边便是。 不一会儿,江老大夫给顾鸿安看完诊,蒋氏急切地问顾鸿安的情况,江老大夫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情况不好。」 「江老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药,只要你说,我都会努力办到。」蒋氏眼巴巴地求着江老大夫。 江老大夫也很为难,叹息一声道:「我会尽量医治世子爷。」随后江老大夫开了药方,顾鸿远拿了药方子去抓药。 第十五章 趁着去抓药的空当,顾鸿远找到顾正阳身边的一个小厮问:「侯爷去哪儿了?怎么没有回来?」小厮嬉皮笑脸地道:「侯爷的事,小的哪里知道。」顾鸿远冷冷地盯了小厮一眼,目光里有着杀气,「不知道就赶紧去找,告诉侯爷,世子爷病重,请他赶紧回来。」小厮被顾鸿远充满了杀气的冰冷眼神一看,顿时腿都软了,立马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也不敢迟疑,答应一声就飞快地跑去找人了。 顾鸿远盯着小厮跑走的方向,冰冷的眼眸里透出厌恶之色。 药很快抓回来,顾鸿远把药交给丫鬟去熬药。 只是顾鸿安吃了药,依旧没有好转。 武勇候顾正阳是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才赶回,进屋的时候,脚步虚软无力,差点儿被自己绊倒,幸好旁边的小厮扶了他一把,顾鸿远见了,目光里透出厌恶。 「鸿安怎么样了?」顾正阳扯着嗓子问道。 蒋氏拿帕子抹泪,哑着声音问道:「侯爷,你怎么才回来啊?鸿安病得很严重,呜呜……」 「我还不是在外面忙正事……」顾正阳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闪烁,心虚地不敢看蒋氏,只扯着脖子往床上的顾鸿安看。 旁边的顾鸿远听了顾正阳说的话,抬眼朝顾正阳扫了一眼,恰好看到他的脖子底下有一个红印,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一切都如同顾鸿远猜测的那样,顾正阳不是在外面忙什么正事,他不过是才从女人的身上爬起来而已。 似乎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射过来,顾正阳皱着眉头朝顾鸿远的方向看过去,只是顾鸿远已经厌恶地移开了视线,他也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江老大夫怎么说?」顾正阳又问道。 蒋氏哭着摇了摇头,「江老大夫也没有好法子。」顾正阳闻言,这才稍微着急了一些,顾鸿安毕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侯府的世子,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江老大夫不行,那赶紧请其他的御医来看!请更好的大夫来看!」然而接下来的十几日,武勇侯府把夏都城里所有能请的大夫都请来给顾鸿安看诊,但没有一个大夫有法子治好顾鸿安的病,眼见着顾鸿安一日日病得更重,命在旦夕。 这一日,顾正阳外出了一趟,两个多时辰之后回来,喜滋滋地对蒋氏道:「我听人说,城外有个神婆,能断人命,死人都能救活,已经有好几个让她救活的人了,我就专门去找了她一趟,她看了之后说,鸿安这个病,需要冲喜才能好。」此时蒋氏早就因为顾鸿安的病没有了头绪,听到要冲喜,忙忙地道:「那,那就赶紧去找个冲喜娘子。」于是,满侯府的人都开始给顾鸿安找可以冲喜的冲喜娘子。 钱媒婆找上春暖的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街头的海棠花开得正艳,香气四溢。 春暖刚去同仁堂药铺买药回来,江老大夫开的药,傅向荣吃了很管用,这些日子,傅向荣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每天清醒的时间也多了,昨日还用了半稀饭,春暖十分高兴。 只是江老大夫开的药很贵,每次配好一副药,差不多要一两银子,春暖存的钱,全部拿来买药,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春暖正想着是不是去锦绣坊找月娘先支点钱的时候,钱媒婆就找到了她。 「春暖,你爹的病好了没有?」进门之后,钱媒婆先关心起傅向荣的病来。 上辈子就是钱媒婆劝春暖嫁去武勇侯府做冲喜娘子的,春暖对钱媒婆没有半点好感,面上淡淡地道:「我爹的病好多了。」 「好多了那就是还没有好,还要继续看病吃药吧?」钱媒婆道。 春暖没搭话。 钱媒婆笑了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还有钱给你爹看病抓药没有?不瞒你说,我这里有一门上好的婚事,只要你答应嫁过去,对方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一听五百两银子,春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就猜到是不是武勇侯府。 「你说的是哪家?」春暖定定地看着钱媒婆道。 钱媒婆觉得有戏,立马笑道:「是武勇侯府,他们想给病重的世子找个冲喜娘子,你只要愿意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穿金戴银享不完的福……」 「我不嫁!」春暖毫不犹豫地拒绝。 钱媒婆「咦」了一声,眼盯着春暖道:「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干什么不嫁?你爹看病吃药要钱,你弟弟读书要钱,你嫁过去就能得到五百两银子,那么大一笔银子,能解决多少困难……」 「我说了,我不嫁,哪怕你说破了天,我也不嫁!」春暖动了气,不再给钱媒婆留脸面,推着她往外赶,「你给我走,我家不欢迎你!」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是为了你好,那么多银子,嫁过去就是五百两银子,不要白不要……」 「你滚!」春暖怒吼一声,一把将钱媒婆推出大门外。 钱媒婆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顿时气得手抖,指着春暖恶狠狠地道:「你,你有钱都不要,简直是个大傻瓜,以后有你受的,哼!」 「滚!」春暖抄起院子里的棍子吓唬她。 「臭丫头,不识好歹,你给我等着!」钱媒婆见状不好,骂骂咧咧地快步走了。 后面几天,春暖都在家照顾傅向荣,哪儿也不去,连大门都没出,傅向荣吃了江老大夫开的药,病情好多了,已经可以勉强下床走动。 这日春暖正在屋子画新的绣品花样,外面传来敲门声,春暖放下笔,起身出去开门,见是顾鸿远站在门外。 春暖有些意外,站在门口没有动,心想顾鸿远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顾鸿远面上神色有些凝重,开口道:「能否进去说话?」 「……好。」春暖犹豫了一下,往旁边退开一步,让顾鸿远进了门。 顾鸿远提步走进院子,春暖领着他去堂屋坐下,又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请喝水。」春暖把茶杯放在顾鸿远身边的桌子上。 顾鸿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味道一般,他还是面色平静地咽了下去,然后被茶杯放在桌上,看向春暖道:「我有事想请你帮忙。」春暖心中一惊,想起顾鸿远大哥顾鸿安生病的事,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帮,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嫁给我?」 「嫁给谁?」春暖又问了一遍,只怕自己是听错了。 「嫁给我!」顾鸿远清晰地回答道。 春暖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顾鸿远,迟疑道:「不,不是嫁给你大哥?」不是去武勇侯府当冲喜娘子? 顾鸿远知道春暖这是误会了,一脸正色道:「不是,我大哥已经娶妻。」春暖一愣,前几日钱媒婆才来找过她,想让她嫁去武勇侯府当冲喜娘子,她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冲喜娘子,而且还已经嫁进武勇侯府了。 春暖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鸿远道:「你大哥不是生了很重的病?谁娶冲喜娘子进的门?」这么问着,春暖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上辈子顾鸿远替他大哥接她进门的画面,难道这辈子又是他帮他大哥娶的冲喜娘子进门? 第十六章 顾鸿远把春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中,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他不由地想起几日前蒋氏跪下求他替顾鸿安娶妻一事。 几日前,蒋氏跪在顾鸿远的面前,哀哀地哭着求道:「鸿远,你大哥如今病得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冲喜娘子嫁过来,需得有人去接亲,你能不能替你大哥接新娘子进门?你就当母亲求你了……」顾鸿远由蒋氏亲手养大,可以说没有蒋氏和顾鸿安的照拂,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他不忍看蒋氏伤心难过,特别是她还跪下来求他,她是他的母亲,她养育了他,他承受不起她的下跪,只好无奈地点头答应她的请求。 然而等到第二日接亲的时候,顾鸿远又犹豫了,当冲喜娘子的大红花轿落地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是另外一个很诡异的画面——他看到他的眼前,有另一个大红花轿落地,花轿里坐着的人,是另外一个女子,他当时就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上辈子娶过另外一个人,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很强烈的情绪,告诉他不能去接眼前的冲喜娘子下轿,他应该娶的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就在那个时候,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了,然后换了管家上去把冲喜娘子接进府。 因为顾鸿远没有照着蒋氏的话去做,蒋氏因此很生气,把他叫去大骂了一顿。 这几日,蒋氏看到他的脸色都很不好,昨日又说给他寻了一门亲事,是蒋氏的娘家侄女儿蒋慧云。 顾鸿远不喜欢蒋慧云,他不想娶蒋慧云,他不想被蒋氏左右,他只想娶他想娶的人,哪怕现在他还没有找到他想娶的那个人,但他也不想娶蒋慧云,所以他当时就拒绝了蒋氏。 他是这样跟蒋氏说的,「我已经有心悦之人,我已经答应非她不娶。」蒋氏当时就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真是个白眼狼,你生下来就死了娘,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之前让你帮你大哥娶妻你不愿意,如今让你娶慧云你也不愿意,你给我滚!」顾鸿远直直地跪在蒋氏的面前,默不作声地承受蒋氏的怒火和责骂,直到愤怒的蒋氏把一个茶盏砸向他,指着他鼻子让他滚,他才向蒋氏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出去。 后面几日,顾鸿远都没有再去给蒋氏请安。 今日早上,蒋氏又命人把顾鸿远找去,再次要他娶蒋慧云为妻,他不肯答应,以自己有想娶的人为由,言辞激烈地拒绝了蒋氏的要求。 蒋氏因此更加生气,逼迫他道:「你有想娶的人,那你把她带来给我看!」 「好。」顾鸿远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一日之内,他却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一个愿意配合他演戏,会答应嫁给他的人。 最后他想到了春暖。 春暖还欠他一份人情! 此时此刻,坐在傅家堂屋里,顾鸿远深邃的眸子凝视着春暖,缓缓开口道:「春暖,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只需要三年时间,三年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三年后我们就和离,我会给你一笔银子,放你离开。」春暖吃惊地看着顾鸿远,道:「为,为什么是我?」顾鸿远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提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春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顾鸿远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知道是我的这个要求太让人为难,你不好答应也没有关系,我再找其他人好了,先告辞了。」春暖动了动嘴角,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目送顾鸿远离开。 夜里,春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顾鸿远的影子,他失落的眼神,他苦笑的模样,还有他离开时沉重的脚步,以及上辈子发生的许多事情,每一样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叫她痛苦又难以抉择。 后来春暖终于睡着了。 然后她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被人活活打死之后,尸首被人用草席一裹,就要丢去乱葬岗。 顾鸿远刚好办完事从外面赶回来,得知她被人活活打死的事,阴沉着脸良久没有说话,身体周围弥散着一股冰寒之气,让人都不敢靠近。 而后过了片刻之后,他从身上拿出银子交给信任的下人,沉声吩咐道:「这些钱拿去给她买副棺材,找个好的地方把她葬了吧。」 「好,小的这就去。」下人答应一声就急忙去办了。 幸好有顾鸿远的吩咐,才免了她暴尸荒野……春暖从梦里惊醒过来,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脑海里浮现出顾鸿远的影子,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上辈子顾鸿远帮过她,花钱找人把她葬了,免了她暴尸荒野。这辈子顾鸿远又帮过她,在她最迷茫的时候给她鼓励,又请来江老大夫给傅向荣看病。如今顾鸿远遇到困难,好不容易求到她的面前,以他的能力,想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求她,她怎么能那么铁石心肠地拒绝他呢? 春暖忽然就觉得,她似乎做了一个极为错误的决定,而这个错误的决定,将很可能会让顾鸿远陷入困难的境地! 她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误! 这么一想,春暖就越发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撑到第二日天亮,春暖早早起来收拾好,跟傅向荣说了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春暖径直去了如意阁,找到罗掌柜,急切地道:「我想见你们大东家,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当罗掌柜听到春暖说要找顾鸿远的时候,面上闪过一丝犹豫,笑着道:「傅姑娘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转告二公子也是一样。」春暖摇了摇头,着急道:「罗掌柜,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他说,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赶快去跟他说一声,他知道后肯定会来见我的。」 「这……」 「求求你了,罗掌柜。」春暖双手合十拜托道。 最后罗掌柜到底还是抵不住春暖的恳求,答应去通知顾鸿远。 春暖在如意阁见到顾鸿远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 她站在会客厅里,看着穿着一身玄色金线纹锦袍的顾鸿远,迎着霞光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他长得十分高大英俊,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晨光撒在他的身上,他仿佛从万丈金光中走来。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内心就抑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心嘭咚嘭咚跳个不停,像是有人拿着鼓在敲,她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袖,眼睛望着顾鸿远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很快,不过几息的工夫,顾鸿远就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住她,低头沉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望着他,紧张地抿了抿唇角,然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我,我答应你。」顾鸿远看着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没有听懂一般,「嗯?」春暖被顾鸿远深邃的目光盯着,心里更紧张了,咕咚吞咽了一口,鼓起勇气道:「就,就是昨日说的那件事,我,我同意了。」顾鸿远俊朗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黑沉沉的眼睛里有了亮光,像黑色的宝石一样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第十七章 春暖看着他,也跟着露出笑容,脸颊边的两个小梨涡十分诱人。 顾鸿远看着她的笑脸,红润润像是抹了一层胭脂,又像是美艳的花朵儿,眼睛亮晶晶的泛着光,叫他心下不由一动,忽然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拥住她:「谢谢你,春暖。」春暖被顾鸿远拥在怀中,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冷味道,竟莫名地觉得心安。 过了一会儿,顾鸿远放开春暖,带着她在旁边坐下来。 「我跟你说一下我的情况。」顾鸿远一五一十地把他的身世和侯府里的情况,以及他要急着找人成亲的缘由仔细地跟春暖说了一遍,在再三确认春暖真的答应跟他契约成婚之后,两个人签订了一份协议。 协议上写明了两人在成亲后的三年内,彼此要尽的义务和责任,他们要严格保守契约成婚的秘密,春暖要做到一个妻子该做的事,顾鸿远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当然,在此期间,有些夫妻之间的事是不会做的,顾鸿远会尊重春暖这个妻子,直到三年之后和离,顾鸿远再给春暖三千两银子作为补偿。 顾鸿远把协议拟好之后拿给春暖过目,春暖看前面的条约都没有问题,直到看到最后补偿那一条,居然多了一个如意阁。 春暖手指着协议上的内容问道:「这一条是怎么回事?」协议上写着,三年后两个人和离,顾鸿远给春暖三千两银子以及如意阁作为补偿。 顾鸿远看了一眼协议,淡淡地道:「这是我临时加上去的补偿,如意阁卖绣品,你在这方面刚好擅长,给你正合适。」 「这……」春暖迟疑了,这跟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先前两人说好的只有三千两银子,现在突然再加上如意阁,这个补偿的数额就有点大了,春暖有些不敢签协议了。 顾鸿远看一眼春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想占他的便宜,他认真道:「我让你和我契约成婚,陪我演这场戏,三年时间,本来就让你很受委屈了,这是我自愿给你的铺子,也是我对你的补偿,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把字签了便是。」春暖手握着笔,迟迟不好下定决心签字。 顾鸿远看她如此,又耐心地劝说着,只道如意阁是他真心想给她的,这是他给她的补偿,没有别的意思,她如果不肯签字,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一切都只能取消了。 春暖想着顾鸿远的难处,最终抵不住他的劝说,答应在协议上签字。 协议一共有两份,春暖和顾鸿远各自签好好字,按下手印之后,一人保留一份。 春暖把自己的那份协议小心收起来。 顾鸿远也把协议收好,然后跟春暖道:「一会儿你可能要跟我去一趟我家,见一下我母亲。」 「这,这么快?」春暖没想到才刚签好成亲协议,她就要跟着顾鸿远去见蒋氏,她还没做好准备。 顾鸿远一脸歉意道:「这事确实有些突然,抱歉让你没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我的母亲要我今天就必须把想娶的姑娘带回去给她看,不然我就必须娶她的侄女儿,我正因为不想听她的安排,才会急着想要找一个人配合我,如果能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也不会让你如此为难了。」听到顾鸿远充满歉意的话,春暖也明白他的不容易,他身为武勇侯府的庶子,是蒋氏养大了他,蒋氏对他有恩,他如今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迫不得已。 春暖想明白了,对顾鸿远笑了笑道:「没关系,我跟你去见就是了,你不用抱歉。」顾鸿远闻言,甚是感激,「多谢。」 「你不必如此客气。」春暖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笑容甜美,令人欢喜,她对顾鸿远道:「我们这就走吧。」她是这样想的,反正上辈子她嫁去武勇侯府做冲喜娘子之后,也跟蒋氏相处过一段时日,蒋氏是她上辈子的婆婆,她对蒋氏的脾性也有一定了解,如果是让她毫无准备地去见其他的人,她可能还会忐忑不安,不过去见蒋氏,她倒还是有一定的把握。 随后春暖和顾鸿远就一起出门上了马车。 在去武勇侯府的路上,顾鸿远又仔细地跟春暖讲了一下见到蒋氏以后的注意事项,比如蒋氏怎么问,她要如何回答,才能让蒋氏满意,不会出现纰漏。 此时,春暖和顾鸿远才刚开始,彼此还在适应阶段,幸好春暖有上辈子的记忆,对武勇侯府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再加上顾鸿远仔细跟她讲过之后,她也算是有了足够的准备了。 然而令春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顾鸿远带着她见到蒋氏的时候,情况比她预想的糟糕多了。 顾鸿远带着春暖去了蒋氏的屋里,蒋氏就坐在正屋里张黄花梨木镂空雕花榻上,顾鸿远牵着春暖的手上前行礼,蒋氏连正眼都没有瞧春暖一眼,只管问顾鸿远道:「你们两个怎么相识的?」顾鸿远按照之前两人商量好的说辞道:「我们在元宵节灯会上见过一面,我对春暖一见钟情。」蒋氏淡淡一笑,又问了一下春暖的家里情况,顾鸿远都照实说了,这些情况都没有办法隐瞒,如果他要和春暖成亲,就不能撒谎,蒋氏随便派人去查一下就能查到,如果撒谎很容易被拆穿,一切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蒋氏听了春暖家的情况之后,皱了一下眉头,对顾鸿远道:「你出去候着,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母亲……」顾鸿远不放心地看着她。 蒋氏睨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在外面候着,我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顾鸿远无奈,偷偷握了一下春暖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如果有事,就大声叫他,然后朝蒋氏行了一礼才退出去。 春暖站在屋里,独自面对着高高在上的蒋氏。 蒋氏用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目光里透出对她深深的不喜和厌恶,用刁钻苛刻的语气对着她挑三拣四,「你出身那么低,家里那么穷,还有个生病的爹,一个八岁的弟弟,负担那么重,怎么配得上我们鸿远?鸿远既是我们侯府的二公子,还是状元郎,你觉得你有哪一点儿配得上他?你连我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你凭什么想嫁给他为妻?」语气里的嫌弃厌恶尽显,一点儿都没有掩藏,旁边候着的丫鬟嬷嬷,都拿鄙夷轻蔑的目光打量她。 面对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春暖听到蒋氏尖酸刻薄的话,脸上阵青阵白,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上辈子对她还算客气温和的婆婆,在再次面对她的时候,会是这么一副尖刻无情的嘴脸。她这辈子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嫁,蒋氏对她的态度就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上辈子蒋氏的温和可亲都是假象?这才是真实的蒋氏? 春暖抿了抿嘴角,按照事先跟顾鸿远商量好的说辞,鼓起勇气对蒋氏道:「夫人,我虽然出身卑微,但我是真心爱慕鸿远……」 「真心?真心值几个钱?真心能帮到鸿远?真心能给他带来好处?」蒋氏一脸讥讽,冷冷地连声质问。 「我……」蒋氏不等春暖说什么,又道:「你要是真的爱慕鸿远,为了鸿远好,你就离鸿远远一点儿……」 「夫人,我和鸿远真心相爱……」 第十八章 「这话让我听起来恶心!」蒋氏打断春暖的话,「他要是个普通人,你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春暖着急道:「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样……」蒋氏「哼」了一声,「够了,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鸿远,你开个价吧!」 「母亲,你太过分了!」顾鸿远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刚好听到了蒋氏对春暖说的话,他很生气,盯着蒋氏的目光十分锐利。 蒋氏没想到顾鸿远会突然又闯进来,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她很快又镇定下来,「我都是为了你好,她真的不适合你……」 「你想太多了!」顾鸿远冷声打断蒋氏的话,他快步走到春暖身边,大手牢牢握住春暖的手,对蒋氏坚定认真地道:「春暖适不适合我,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你不需要管这么多!」 「鸿远,她出身那么差,什么都帮不了你……」 「我不需要她帮!」顾鸿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蒋氏,冷声道:「我想要什么,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不需要靠一门亲事。」 「你,你简直无可救药……」蒋氏指着顾鸿远,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鸿远牵着春暖的手,冷着脸对蒋氏行了一礼,「母亲,我的心意已决,就此告退!」说罢也不再管蒋氏是个什么表情,顾鸿远牵着春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春暖双手交握在一起,清亮的眸子看着顾鸿远,担忧地道:「你母亲很不喜欢我,我们的计划只怕难成。」顾鸿远皱了一下眉头,「她之前的性格不是这样,自从大哥病了之后,她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把什么都想掌控在自己手里。」 「那我们的协议要怎么办?」春暖又问,只觉得这件事很难办,蒋氏就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大山。 顾鸿远没有丝毫迟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坚定,沉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就能解决好。」在他找上春暖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蒋氏先前的反应,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是以他才能在关键的时刻冲进去,恰好的维护了春暖。 「那要等多久?」春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内心里隐隐不安,她问顾鸿远道:「冲喜娘子嫁进侯府有几日了?你大哥的病有没有什么起色?」她清楚的记得,上辈子她嫁进武勇侯府后半个月,顾鸿安就病死了,然后她就成了寡妇。 那么这辈子,换了一个人当冲喜娘子,是不是也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顾鸿远不知春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奇怪地打量着春暖,道:「大嫂过门已有七日,大哥的病还是不见什么起色。」春暖闻言皱眉,冲喜娘子进门已经有七日了,如果这辈子还跟上辈子一样,那么八日之后顾鸿远的大哥顾鸿安就会病死。 顾鸿远见春暖皱着眉头,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不由问道:「难道有什么问题?」春暖不好告诉顾鸿远她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只好想了个其他说辞道:「我是觉得你大哥生着重病,一直没有起色,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还和你母亲吵着要娶妻,是不是不太妥当?」这一点顾鸿远也早就察觉到了,自从顾鸿安病重之后,蒋氏的性格瞬间大变,特别是在娶了冲喜娘子进门之后,顾鸿安的病还不见起色,也不知道蒋氏是不是发觉了什么,便把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极力想要掌控和左右他这个人,让他娶蒋慧云就是蒋氏计划和安排中的一部分。 幸好顾鸿远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娶蒋慧云,他不想被蒋氏左右一切,哪怕她养大了他,他是感谢她,但是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想做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 顾鸿远心中早就有了谋算,他对春暖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我们的协议会按照原计划进行。」春暖抬眸看了顾鸿远一眼,见他目光坚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以她上辈子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模样一般都是已经计划安排好了,所以她真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春暖看向顾鸿远的眼眸里充满了晶亮的光彩,一副对他信心十足的样子。 被她用信任的目光看着,顾鸿远心下微动,对春暖郑重地一点头。 随后顾鸿远一路把春暖送回了家中。 春暖在门前下了马车,回头向顾鸿远摆了摆手,顾鸿远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才吩咐车夫离开。 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春暖回想起顾鸿远看她的那一眼,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叫她,等着他。 直到顾鸿远的马车转过巷子口再也看不见了,春暖才转身回去。 春暖到正屋去看傅向荣,傅向荣正躺在床上休息,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撑起身子朝门口看过去,见是春暖回来了,脸上便露了笑,「你回来了?」 「爹,你感觉今天怎么样?」春暖走到床边,关心地问道。 「好多了。」傅向荣想从床上坐起来,春暖连忙走上前扶起他,又把枕头垫在他的腰后,让他靠在床头舒服一点儿。 春暖在床边坐下,看到傅向荣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多了,这一场大病,把傅向荣折磨惨了,整个身体的底子都掏空了,以后还要长时间将养。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傅向荣想起今天春暖去了如意阁,春暖在和如意阁合作生意,这些日子他吃药看病用的钱,都是春暖辛苦赚来的,春暖真的十分不容易。 春暖伸手拉住傅向荣的手,抚摸着他手指上的老茧,在心中把想要说的话想好了,复抬起头来对傅向荣一笑,道:「爹,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傅向荣看她如此郑重,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有什么事,你说便是。」春暖看着傅向荣,按照心头想好的道:「爹,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也喜欢我,他叫顾鸿远,是如意阁的大东家。」 「这,这……怎么行?」傅向荣很担心春暖,害怕她被人骗了,反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上的力气大得快要把春暖的手都捏断了,「春暖,你告诉爹,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的事。」春暖一听就知道傅向荣是误会了,她忙解释道:「我们是真的互相喜欢,他人很好,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我和他是真心相爱,他回头就会找媒人上门来提亲。」虽然她和顾鸿远是契约成婚,但是在协议里,他们已经写好了,成婚该有的程序都不会少,这也是他对她的尊重。 另外他们也约定好了,一旦有人问起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他们都会一致地回答是互相喜欢,互相爱慕,才想要成亲。 傅向荣听了春暖的解释依旧不放心,就怕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人骗了,眼紧紧盯着春暖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些男人油嘴滑舌,好听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你说他对你是真心的,那就等他真的找了媒人上门提亲再说。」 「……」春暖抿了一下嘴,她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在对上傅向荣充满了关切和爱怜的目光时,她又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第十九章 傅向荣对她的疼爱和关心,完全是发自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她不忍心让他太过担忧。 第二日早上,春暖起来做了早饭,傅永安吃了早饭就去学堂上学了,春暖又给傅向荣熬好了药,服侍他喝了药,然后拿了新花样送到锦绣坊去。 春暖在锦绣坊见到月娘,她拿了一袋子钱给春暖,足足有十两银子,「上回的绣品卖出去了,这是给你的钱。」春暖觉得不对劲儿,「这钱好像多了……」 「这就是给你的钱。」月娘打断春暖的话,一脸正色道:「绣品卖了个好价钱,这就是你该得的。」 「现在绣品可以卖到这么多钱了吗?」春暖还是有些怀疑。 月娘认真道:「这就是你该得的钱,现在我们锦绣坊的绣品就是能卖到这么多钱,你赶紧收起来吧。」锦绣坊的生意确实比以前越来越好了,能卖到这么多钱,春暖也高兴,便依言把钱收了起来,感谢道:「谢谢月娘。」 「谢什么,没有你帮忙,锦绣坊的生意也不会这么好。」月娘道:「其实该我感谢你才对。」两个人便都笑了。 在锦绣坊坐了小半个时辰,春暖还要回去照顾傅向荣,就跟月娘告辞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春暖盘算着十两银子可以买些什么东西,傅永安的书本纸笔,再买身新衣裳,给傅向荣买些补品……一个戴着斗笠身穿黑衣的人径直从前面走过来,春暖抬头,看他戴着斗笠看不到面容,下意识地就想让到一边去,谁知那人猛地朝她洒了一把白色的粉末,一股香气吸入鼻中,春暖想捂住口鼻,可惜已经晚了,她只觉得身体一软,眼前一黑,就倒入了那个黑衣人怀中。 黑衣人把春暖搂住,一辆马车从街边驶过来,正好停在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抱起春暖直接上了马车,马车疾驰而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周围路过的行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暖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里,对方为了防止她逃跑,把她的眼睛蒙上了黑布,双手和双脚也都捆了起来,嘴巴里塞着一团布巾,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发现自己被绑架了,春暖开始还还是十分慌乱,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不过慌乱之后,春暖很快就冷静下来,她静坐在马车厢里,仔细观察着马车的动静,她知道这个时候害怕也没有用,对方既然抓了她,就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现在她必须先冷静下来,再想办法自救。 她把前后的事情在脑海里飞快地理了一遍,从被抓昏迷到醒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了。她离开锦绣坊的时候,只跟月娘说了一声,路上也没有碰到过其他人熟人,她被人绑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傅向荣和傅永安要是一直不到她回去,也不知道该有多着急? 想到傅向荣和傅永安,春暖就很难过,如果他们没有发现她不见了,那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如果傅向荣和傅永安得知她失踪了,一定会想办法出来找她的吧。但是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她,在寻找她的这段时间里,绑架她的人会不会对她做什么,这些都不可预料,凡事都可能发生,她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她侧耳倾听车厢外的动静,偶尔能听到一些行人说话的声音,马车也行驶得很平稳,只有些微的晃动,她被绑架的时候,直接就被人迷晕了,现在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马车要去什么地方,但是听声音,好像还在夏都城里。 正想着,马车拐了个方向,春暖的身子往左边晃了一下,她没能坐稳,身子一倒,头显些撞到车厢壁上。 她顺势靠在车厢上,马车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然后就停了下来,有人撩开马车帘子进来,粗声粗气地朝她吼:「下车了。」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就如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她提了起来。 春暖感觉到抓她的人很高大,身高在七尺之上,因为他提起她胳膊带她下马车的时候,她快要被他带得离开地面了,脚不沾地大约就是如此了。 黑暗中,她被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似乎久未使用,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她被他丢到床上,摔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她顾不得屁股上的疼,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唔唔唔了几声,乞求他能取掉她嘴里的布巾能让她开口说话。 「老实点儿。」那人呵斥了一声,再不开口,转身就走了出去,嘭地一声关上门。 春暖竖起耳朵,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咔擦的声响,想来是那人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现在该怎么办?她要怎么才能逃出去?春暖泄气地缩在床上。 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又被蒙住了眼睛,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嘴里还塞了布巾,她无法求救,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只知道是在夏都城里,可是夏都城那么大,有那么多户人家,就算傅向荣和傅永安知道她失踪了,也不知道她被关在这儿啊,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救她,难道她就只能这样听天由命了? 她忽然感到有些无力,有些事真的是无力回天,她不由地想起上一世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做过哪些事,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可以总有人跟她过不去,最后诬陷她,活活把她打死,她就觉得浑身一阵发寒。 她重生一世,还没能好好地跟家人生活在一起,难道又要再次让人害了?不,她不甘心,她死也不能甘心! 春暖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无奈她手脚被缚,根本爬不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无力地倒在床板上。 屋外忽然传来低低地说话的声音。 春暖陡然停住了挣扎,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主子,现在把她怎么办?」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一个尖利的女声答道:「哼,把她送到夏都城最大的那家勾栏院去!」春暖被吓了一跳,夏都城最大的勾栏院,那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不要去那里,她不要被卖到那里去……谁跟他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她自重生回来,又没有跟人结过仇,除了卖绣品,就是在家好好的照顾傅向荣和傅永安,连人都没有得罪过……难道是兴盛绣庄的人?不不不,兴盛绣庄那么大的一个绣庄,犯不着跟她这么个小姑娘计较。那又会是谁?她不知道她得罪了谁,谁又要这么害她? 想不出来想要害她的人是谁,可是对方现在却要把她送到夏都城里最大的勾栏院去,让她遭受任何女孩子都无法忍受的悲惨,谁会对她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她把可能跟她有仇的人都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又努力地在记忆的深处搜索刚刚那个尖利的声音,然而很可惜,她一无所获,她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是她很快就有了个想法,怀疑这件事是不是跟顾鸿远有关?她记得顾鸿远说过,蒋氏希望他娶她的侄女儿蒋慧云,顾鸿远带她回去见蒋氏的时候,蒋氏就对她充满了敌意,依照蒋氏的性格,完全有可能想要对她除之而后快,她可以不杀她,但是可以毁了她,一个被人玷污了的姑娘,又怎么可能再嫁给顾鸿远?蒋氏很有可能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二十章 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蒋氏这样做对她完全就是迁怒。蒋慧云喜欢顾鸿远,顾鸿远不喜欢她,蒋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对她下黑手。蒋氏不想让她嫁给顾鸿远,就把恨意转嫁到了她的身上。仿佛她就是她最大的仇人。殊不知这个最大的仇人其实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用错了方式。这也是她最可恨的地方,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也就可以理解顾鸿远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听她的,不肯听她的安排,哪怕找个人契约成婚,也不肯娶蒋慧云了。 虽然想明白了这些,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办?困在这个地方逃也逃不出去。也不知道顾鸿远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有没有带着人手出来追查?现在该怎么办?春暖的心里一团乱麻。已经无法像先前那样冷静。因为她知道以蒋氏的那个脾性,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无边的害怕和恐惧袭上心头,她缩在墙角,无声呐喊。爹,弟弟,顾鸿远,快来救我!!! 正在春暖彷徨无助之际,这时有人打开门走进来,她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过头去,那人飞快地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抓起她的肩膀,开口道:「走了。」春暖怕得往后缩,无奈被人控制住了肩膀根本逃不脱,她无助害怕得想要痛哭,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要把她带到哪儿去,那是一个可怕的无边地狱。她的口中发出呜呜的悲痛的低吟。泪水从眼中滚出,打湿了蒙住眼睛的黑布。她的可怜不足以打动对方,让对方大发慈悲放过她。 顾鸿远,你在哪儿?快来救我!春暖无声的悲鸣,挣扎彷徨无助,就这样被对方拉出了屋子,跌跌撞撞的走过院子,拉出大门,上了马车。 她被那个大汉如破布娃娃一般丢在马车厢里,春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坐起来,眼泪流得更凶,口中发苦,凄惨无助。 大汉粗声粗气的对着她道:「别挣扎了,挣扎也没有用,谁叫你要得罪我家主子,这就是你的下场!」 「唔唔……唔唔唔……」我没有,求求你放了我,春暖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呜呜的哭泣声,声音凄凉,可怜无助。 然而,她都可怜并不能打动他,大汉嘲讽的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似乎有些同情的话,「长得这么好看,送到勾栏院去,太可惜了!」 「唔唔……唔唔唔……」不要我,不要去!求求你,放过我!春暖向他乞求。 大汉朝着她哈哈笑了两声,放下马车帘子,转身下了马车。春暖想要扑过去,马车突地一下往前行驶,春暖又跌回马车厢里。 马车飞快的行驶在街道上,车厢摇晃,春暖靠在车厢壁上,默默地停止了哭泣。 夏都城里最大的勾栏院是海棠香楼,坐落在夏都城最繁华的西大街上,那种迎来送往的烟花柳巷,鱼龙混杂,汇集了各色各样的人。有外来的商旅行人,也有权贵公子,纨绔子弟,三教九流的人。如果春暖被送到那里,后果不堪想象。不光她的清白没有了,傅家也会因为她而蒙羞,她和顾鸿远的约定也不可能再履行了。她可以想象得到,傅家会因为此事将会承受多大的狂风暴雨,父亲和弟弟要怎么伤心难过,说不动生病的父亲都有可能被气死,她也无颜再苟活在这个世上了。 马车哒哒哒的行驶着,渐渐从安静的街道驶入传来各种女子娇笑声的街道,光凭那些声音判断,马车就已经驶入了西大街,到了西大街最中央的那栋三层木质高楼,就是海棠香楼的所在。 马车从海棠香楼门口路过并没有停下,而是绕到后面,从后门进了院子。 马车终于停下,大汉爬上了马,撩开车帘子,进去车厢把春暖又拉了起来,呵斥一声:「装什么死,装死也逃不掉!乖一点还少受皮肉之苦。」春暖如同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一般,被大汉一手就提了起来,然后脚步不稳跌跌撞撞的被大汉提起下了马车。 她的眼睛被黑布蒙住,看不到周围的情形,只能凭着耳朵去听,感受着周围的情况。 「就是这个姑娘么?看起来还挺可人的。」耳边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耳朵发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同毒蛇一样滑腻,令她心中生出惧意。 老鸨伸出手摸向春暖的脸,反复摩挲着,啧啧称赞两声,「这皮肤可真滑嫩啊,就跟新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叫人爱不释手,呵呵呵呵,这怎么叫人舍得啊?」春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偏开头去避开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万分恶心,几乎令她快要吐出来。 「老鸨你废话这么多,交给你就好生教导,这样的极品货色你难得得到,不要叫主子失望。」大汉粗声粗气的道。 老鸨睨了他一眼,「要你多说,你当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最好。」大汉哼了一声,「人关到哪儿去?」老鸨想了一想,抬手一指,「就最上面那一间吧。」大汉提着春暖就走,一路拐了几个拐角上了楼,然后在楼道的最尽头停下,伸手推开门,提着春暖进去。还没等春暖反应过来,就把她随手丢在了大床上,床上铺了被褥,不像木板床那么硬,春暖还是被甩得震了震,只是没有先前那么疼而已。 「你就老实待在这儿吧。」大汉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门关上,发出哐啷的关门声。 房间里安静下来,春暖坐在床上,思绪渐渐回笼,想着她到了这个地方,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且说顾鸿远今日本来是打算再去找春暖商量一下,看一下如果两个人成亲,傅家会有什么要求,他也好去准备,哪知到他还没出门,就收到下面人传来的消息,说蒋氏背地里有动作,好像是对春暖不利。 顾鸿远一收到消息,立马就意识到不对,蒋氏是个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大度的人,但是背地里有的手段一样都不少,顾鸿远太了解她了,她昨日才见过春暖,当时就对春暖十分不满意,他和她闹得很不愉快,依她的性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鸿远也不敢耽搁,立马派了暗卫夜罗出去找春暖,如果找到他,一定要护得她平安。 夜罗接到命令,立马就出去找春暖了,夜罗先去的傅家,发现春暖不在家,再到处寻找,得知春暖去了锦绣坊,等到夜罗赶过去,哪知又晚了一步,春暖已经离开锦绣坊多时,人如今不知去向,夜罗只好赶紧把消息传回去。 顾鸿远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些文书,然而他一样都没有看进去,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脑海里不断想着的都是春暖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娇嗔可爱,都是那么的美好,她答应了帮他,跟他签订了契约成婚的协议,可是他却把她害得陷入了危险里,是他对不起她,没有保护好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想立马就去救他,但现在他却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派出去的暗卫已经一个多时辰,竟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他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想再这么无助的等下去,他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二公子,这个时候了,你是要去哪儿?」小厮阿贵不放心地迎上来问道。 顾鸿远瞟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我出去走走。」小厮阿贵连忙追了几步,「二公子不如再等一等,或许一会儿就有消息了。」话音刚落,顾鸿远停下了脚步,只见从黑暗处快速的闪出个人影来,飞快的上前躬身行礼,「二公子,人找到了。」 「人在哪儿?」顾鸿远上前一步问道。 暗卫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顾鸿远直觉不对,脸色沉了下来,比先前还要让人觉得沉郁,带着山雨欲来的感觉:「说!」只是一个字,却叫暗卫觉得压力巨大,他垂下头,如实禀报,「在海棠香楼。」小厮阿贵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顾鸿远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只有一阵轻风吹过。 眼睛上面的黑布终于被去掉,被蒙了几个时辰的眼睛终于能看见东西了。春暖双手抱着腿缩在床角,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的老鸨。 老鸨大约三十岁出头,额头上有个美人尖,眼角有一个血红的泪痣,眉梢往上挑起,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狐媚。如她不是做皮肉生意的人,春暖还会忍不住赞叹一声,果然是个美人。 但是现在,她和她只能是对立的。 春暖缩在墙角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老鸨则施施然地坐在凳子上,手撑着额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春暖,她的目光犹如一匹饿狼一样充满了贪婪的欲望。 「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可爱,我也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好好的听话,媚娘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绫罗绸缎,有丫鬟服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老鸨笑眯眯的看着春暖,说着引诱她的话,好似对她许下这样的诺言,就能够让她动摇似的,然而她并不知道她的那些许诺对于春暖来说毫无吸引力,甚至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她只想离开这儿。 春暖抬起头来,乞求的看着媚娘道:「你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放我回去,不管你是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老鸨闻言轻笑了一下,勾着涂了蔻丹的白皙手指道:「每一个进到我海棠香楼的姑娘,都会跟我说她身家清白,家庭和睦,只要把她放出去,就能给我许许多多的回报。但是要知道,我这里是妓院,不是慈善堂,你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姑娘,你都还没帮我赚到钱,我怎么好把你放回去?难道我开个妓院就是为了做亏本生意的吗?想想这世界上也没有如此傻的傻子吧?」春暖见她毫无所动,脸色变了又变,想着顾鸿远跟她签订的协议,如果顾鸿远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一定会救她的吧,他是那样厉害的人! 春暖道:「我真的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不骗你,只要你把我放了,我一定会给你许多的银子,我马上就要成亲了,我未婚夫有很多的钱,他也很权,只要放了我,他可以给你想要的,足够偿还你买我的那些银子,绝对不会让你亏本。」老鸨闻言呵呵一笑,审视的目光在春暖的身上扫了扫,穿的是普通的棉布衣裳,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也只是半层新,头发只有一根银簪子,耳朵上连耳环都没有,手腕上也没戴桌子,十指纤纤,但是还有常年干活的薄茧,一看就知道出身不怎么好,她还说她有有钱有权的未婚夫,说出去就笑掉大牙了,穷人家的姑娘到哪儿去嫁给有钱有权的男人,除了卖皮肉,没有第二条路。 老鸨笑着劝道:「姑娘,你就省省力气吧,编故事也不知道编得像一点儿,就你那模样,还能嫁给有钱有权的男人?在我这儿,哭闹和求饶都不会有用,想要逃跑更不可能,乖乖留在这里,好好听我的安排,免得受皮肉之苦。」春暖缩着身体微微发抖,她不甘心就这样落到这步田地,她不想被人欺辱,她咬了咬牙道:「老板,我的未婚夫真的是有钱有权的人,如果你敢随便动我,我敢保证,你不会有好下场,我说到做到。」 「哎呦,眼见求饶不行,又开始威胁我了。」老鸨装模作样的拍拍胸口,佯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极为夸张的道:「我好害怕哟!」 「我不是威胁你。」春暖亲眼见过顾鸿远的那些手段,目光冷冷地看着老鸨道:「信不信由你,到时候你千万别后悔!」 「呵,你当我是吓大的。」老鸨轻蔑的一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见过的大官多如牛毛,在夏都城这个地界儿,哪个走出来不是王孙公子大家小姐,一块招牌掉下来,砸到十个人,九个都是大官一个还是王爷。」春暖沉默了,就老鸨这个样子,估计不管她说什么,老鸨都不会信,也不可能放了她,能在夏都城这种地方开妓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关系,背景一般都不简单,蒋氏让人把她抓到这里来,就是料定了她逃不出去。 老鸨见她老实了,便鄙夷地撇了撇嘴,也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接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发出啪啪两声响。 门口有人应声推门进来,是两个人眼神看起来有些阴毒的嬷嬷,嘴角深深地往下撇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们上前来朝老鸨行了礼。 老鸨点了点头,指着床上的春暖道:「花嬷嬷,桂嬷嬷,这是今天新来的姑娘,规矩什么的都不懂,你们好好教一教她规矩,早点教好了,也好早一点接客,媚娘我花的钱可不想白费。」 「这个你放心,我们都醒得。」花嬷嬷开口道,声音粗噶,充满了恶意。 「那就这样吧,我就把这里交给你们了。」老鸨说完,回头还朝春暖微微一笑,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花嬷嬷,桂嬷嬷和春暖三人。 桂嬷嬷站在床前,细细打量了一下春暖,侧过头去问花嬷嬷,「是个不错的小姑娘,要像以前一样检查一下吗?」花嬷嬷嘴角弯得更深,讥讽了一声:「你不会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就舍不得动手吧?」桂嬷嬷微恼,瞪了花嬷嬷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花嬷嬷撇了她一眼,「那不就得了,还不快检查,等什么呢!」听她们两人的对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春暖脸色发白,吓得往后躲,厉声叫道:「你们不要过来!」这样的情形,花嬷嬷和桂嬷嬷见的多了,比春暖闹得更厉害的姑娘她们都见过,又怎么可能心软。 花嬷嬷挽袖子爬上床去,伸手要去抓春暖的脚踝,就在这个时候,春暖忽然暴起,踹了花嬷嬷的脑袋一脚,花嬷嬷一时不察,竟被春暖踢了个正着,哎哟一声抱着脑袋倒在一边,春暖趁机跳下床,推开桂嬷嬷就往外跑,只是还没等到她跑到门边,就被反应过来的桂嬷嬷扯住了衣裳,大力的拖住她的身子往后带,春暖踹了口气回过身去又要再踢,奈何这一下并没有成功,让桂嬷嬷避了开去,春暖见没有踢到,再次抬腿要踢,却被追上来的花嬷嬷挡了一下,抡起粗壮的胳膊一耳光扇了过来,打到春暖嘴角流血,头脑发晕,耳鸣目眩。 第二十二章 春暖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奈何她那些花拳绣腿根本打不过膀大腰圆的桂嬷嬷和花嬷嬷,两人连番动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几下就把春暖制服了,摁在床上脱她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发狠地掐她的皮肉。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春暖挣扎不过,泪水狂飙出眼眶。哪怕是在悲惨的上一世,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几乎羞愤欲死。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剥去,桂嬷嬷摁住她的上半身,花嬷嬷则去扯她的裤子,春暖口中发出悲愤欲绝嘶声裂肺的尖叫,「顾鸿远,救我——!」就在此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冲进房来,犹如天神降临一般,带来生的希望。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桂嬷嬷和花嬷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去看究竟是谁这么不识相,等下一定要告诉老板,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你是什么人?」桂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谁知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儿,犹如一头刚从匣子里释放出来的嗜血猛兽,他的身上散发着可怕的肃杀之气。 「该死的,你是干什么的?」花嬷嬷咒骂一句,「滚出去!」 「该死的人是你。」顾鸿远双目赤红,跨步上前,手上一挥,寒光一闪,还没等桂嬷嬷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脖颈间一凉,嘴角动了一动,一句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眼珠子鼓得圆圆的,似不敢相信一般,她居然就这么被人杀死了。 看到桂嬷嬷被人杀了,花嬷嬷愣了一下,慢半拍地从口中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要往外跑,只是还没跑出两步,冰冷的剑就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吓得停住脚步,两股颤颤,一股热流从身下流出,在脚边汇聚成一滩昏黄的水渍,「壮,壮士,饶,饶了我……」 「她哭叫求饶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饶了她?」顾鸿远冷冷地问。 花嬷嬷抖得如筛糠一般,「我,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顾鸿远口中无情地吐出两个字,手腕一动,一道亮光从眼前一晃,花嬷嬷的脖子上就多出了一条血痕,她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往前一倒,再不动弹了。 顾鸿远回身转回床边,看到春暖的模样,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心中对春暖充满了歉意,慌忙捡过旁边衣物将她裹起来,「春暖,对不起,我来晚了……」下一秒,一个光溜溜的身子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浑身不住颤抖,犹如风中飘零的落叶一般,凄惶悲凉无助,茫茫然痛哭出声。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春暖扑在顾鸿远的怀里哭得昏天暗地,实则她早就因为巨大的屈辱而迷糊了心智,只觉得是有人救了她,却并不知道是谁。她也没有心情去管他到底是谁,她只想牢牢地抱住这个身体,只有这个身体能给到她足够的温暖和力量,在最危险的时刻救了她。 顾鸿远根本没想到春暖就这样扑进了他的怀里,对他哭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他以为她是怪罪他的,在这件事里也确实有他的过错,如果不是他没有把事情处理好,也不会连累到她,让她遭受这样的屈辱,他确确实实是让他受委屈了。 顾鸿远僵直着身体,任春暖将他抱住,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有心安慰她几句,低头看到她光裸的肩膀,雪白的后背,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那因为哭泣而抖动的身子,两只可爱到极点的小兔子上下跳动,晃得他眼花缭乱,面对眼前这副情景,让他抬到半空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才好。 半响之后,他才把手落在她的肩头上轻拍了拍,入手的滑腻感觉让他的心里一颤,几乎要烫了他的手,他像是害怕吓到她似的,放低了声音,柔声安慰,「别哭了,春暖,我以后会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你发生这样的事了。」春暖依旧埋在他的怀中,身子微微发抖,悲泣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似乎也找回了一些神智,不再像刚才那样情绪失控,喃喃低语:「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顾鸿远见她如此,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她,拿过一旁的薄被,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的裹起来,用宽大的薄被将她的头脸都一起遮住,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出了房间。 暗卫早就已经扫清了周围的一切障碍,顾鸿远抱着春暖一路畅通地下了楼,到了院子里,那儿停着一辆油壁马车,顾鸿远抱着春暖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表面上看起来很普通,幸好马车厢里比较宽敞,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顾鸿远想要把春暖放在垫子,好让她躺得舒服些,谁知还没等他放手,春暖已经着急地将他的胳膊抱住,用小鸟受惊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乞求的目光楚楚可怜,仿佛是在求着他,不要离开她,不然她会害怕。 顾鸿远看得心中不由一疼,他认识她这么久,他一直觉得春暖是个坚强的姑娘,现在她却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她如此惊惧?他伸出手疼惜地抚了抚她的脸,尽可能温柔地安慰她:「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谢谢你,谢谢你来救我。」一行清泪从春暖的眼中滚落出来,滑落她的脸庞,她看着顾鸿远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她两世为人,上辈子她死后,是顾鸿远花银子找人把她葬了,免了她曝尸荒野,这辈子他又帮了她好几次,危急关头是他救了她。 顾鸿远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轻微颤了颤,都是他没有好好保护她才会这样,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她是无辜的,他以后会努力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委屈。 马车出了院子,一路驶向顾鸿远购置在别处的院子。 马车里,顾鸿远靠坐在垫子上,将春暖小心地抱在怀里,紧紧的搂住她,温声道:「你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这了一整天的折腾,春暖身心俱疲,早就快要支撑不住,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才撑到现在,听到顾鸿远温柔的话,她知道他一定会守护好她,她紧张了好久的心才终于放下来,缓缓的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小心的避开了某些人的耳目,一路平安到驶出了大道,转进了右侧的小巷,在行驶一段,很快就到了顾鸿远的院子。马车在门外没有停,直接驶进了院子里。 到了后院,马车停下,顾鸿远抱着春暖下了马车。 看守院子的管事出来,见顾鸿远抱着一个人大步走进房里,怀里的人用薄被抱着,连头脸都裹得严实,根本不知道他抱的是谁。 管事连忙要跟上前去,却被顾鸿远的侍卫拦住了,屋子里传出来顾鸿远的声音,「去把江老大夫请来。」管事看向一旁的侍卫,人高马大手握钢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不就是想看看自家主子抱的是谁吗?至于这样凶神恶煞的吗?还没等他腹诽完,侍卫对他一挑眉毛,管事哪里还敢说什么,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 第二十三章 顾鸿远把春暖安置在屋里宽大柔软的床上,刚要松开手,睡得不够踏实的春暖就睁开了眼睛,飞快地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乞求道:「不要走……」顾鸿远看着被她抓住的袖子,眸色变得有些深,他不过是看她睡得沉,将她放到床上能够睡得好一些,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惊醒,显然又是被吓到了,便握了她的手,安慰她道:「我不走,我只是去拿干净的衣裳来给你换上。」春暖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不是撒谎,才嗯了一声。 「你稍等一下。」顾鸿远温和地对她道,起身去了旁边的柜子,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月白色中衣,走回来放到床边上,「这套衣服是才新做的,我还没有上过身,这里没有女子,所以没有适合你的衣物,你先将就穿着,不要嫌疑。」春暖目光落在那套中衣上,低声道:「谢谢你。」顾鸿远看了她一眼,又道:「我就在门外,你换好了叫我。」 「好。」春暖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而顾鸿远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脸微微红了。 顾鸿远出去,春暖起身拿起那套中衣换上,是上好的棉布做的,穿在身上柔软舒适又吸汗,正是她所喜欢的质地。 换好了衣服,春暖过去开了门,看到顾鸿远一直守在门边,低声道:「进来吧。」顾鸿远随后进了门,看到她穿着他的衣服,衣服有些宽大,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领口也有些敞开,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凹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叫他有些移不开眼。 正在走神之际,忽听得春暖道:「这里是哪儿?」顾鸿远回过神来,知她的心思,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笑着道:「这里是我另外购置的宅子,很多人都不知道,今天这件事,我会让人去处理好,你不用担心,不会传出任何有损你清白的风言风语。」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很多知情者都已经被他处理了,至于幕后主使者,他现在不动他们,但他迟早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春暖有些不放心,她失踪都这么久了,眼见天都快要黑了,她再不回去,家里不知道会怎么样,「那我父亲和弟弟那儿……」顾鸿远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去给你爹说了,你爹只当你在绣庄忙事情,不会起疑。」如此春暖就放心了些,她想起绑架她的人,听到那些人的对话,以及她对此事的猜测,她不想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绑架她的凶手,她对顾鸿远道:「绑架我的人好像是你母亲。」顾鸿远看着她,抱歉道:「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才让你受到这样的苦。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顿了一下,顾鸿远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有些艰难地道:「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跟我毁约,如果你想毁约的话也没有关系,不管你是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春暖看着小心翼翼的顾鸿远,心里其实有些委屈的,要不是因为他,她真的不用遭受这一场折磨,完全就是天降横祸,平白无故地被蒋氏叫人绑架,差点儿就要悲惨地身陷在海棠香楼里,还被那两个恶心的嬷嬷侮辱。 可是,她又是被他所救,而且他还不止救了她一次,上辈子他扳过她。这辈子,他又救了她,这么算起来,其实他也不欠她什么,反倒是她可能欠他的地方比较多。 她对他的心情就很复杂,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却又觉得万分委屈,她纠结了好半响,才稍微理清楚了一个头绪。 春暖在顾鸿远紧张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得顾鸿远一阵心惊胆战,「你这是什么意思?」春暖抿了一下嘴角,缓缓道:「我不会毁约,既然已经答应了的事我就会做好,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够处理好这件事。」顾鸿远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幸好春暖没有说要毁约,如此,他也放心了一些,后面他势必要做点儿什么才好。 管事很快就把江老大夫请来了,顾鸿远请了江老大夫进屋里去给春暖看伤。管事则依然被侍卫挡在了门外。他倒是很想看一看房间里的美人会是谁?无奈侍卫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也不好意思往里面张望。只能歇了自己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 江老大夫进屋去给春暖看伤,顾鸿远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江老大夫在看到春暖身上的伤时都吃了一惊,只看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鸿远一眼,别的什么也没说,只顾着埋头看伤。只是看春暖手臂和脸上的伤,猜到她身上大多数都是这种跌撞出来的伤痕,江老大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顾鸿远眼,默默地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来。 江老大夫把药交给顾鸿远,叮嘱道:「白色的药拿来吃,黄色的拿来搽在伤口上,三四天就会好。」说完又默默的叹息了一声,瞟了顾鸿远一眼,「以后动作小心些,别那么激烈,也不要动手,女孩子嘛,是要用来疼惜的。」顾鸿远终于懂了他一再瞟他的眼神的意思,他多半是以为他对春暖做了什么,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老大夫朝他呲了一声,笑得有些暧昧,「我知道,我都懂,年轻人火气旺。」顾鸿远简直听不下去,再次给江老大夫解释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老大夫抱着他的药箱站起身,对顾鸿远挤眉弄眼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先走了,记得给她上药。」说罢提着药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鸿远回头,看到春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他刚刚胡说八道,你就当没听到吧。」春暖偏头看着顾鸿远,微微一笑道:「我懂。」可就是这两个字,反倒让顾鸿远更觉尴尬了,拿在手上的药瓶都跟烫手山芋一般,让他有些不好再对着春暖,特别是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仿佛能把人看透,他连忙把药瓶放在床边,道:「我出去找个婆子来给你上药。」也不等春暖说什么,顾鸿远就走了出去,很快就找了一个婆子过来给春暖上药。 「真是可怜,怎么受这么多伤。」婆子一边给春暖上药,一边心疼春暖。 春暖觉得婆子大概跟江老大夫一样的想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等到上完药,又过去了两刻钟。 时候实在不早了,顾鸿远先前让人去买了女子的衣服回来,让春暖换上后,他亲自把她送回了傅家。 傅向荣正在家里等春暖,看到顾鸿远送春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会这么晚?」 「如意阁盘点,我在那里帮忙,所以回来晚了。」这是顾鸿远和春暖商量好的说辞。 傅向荣看了顾鸿远和春暖一眼,对春暖道:「你去泡些茶来。」春暖知道这是傅向荣对顾鸿远有话说,犹豫了一下出去了。 傅向荣和顾鸿远在屋子里说了有一刻钟的话,后来顾鸿远就出来了。 春暖迎上去,「我爹说了什么。」顾鸿远笑笑,道:「没什么,我先走了。」春暖只好送了他出去。 只是令春暖和傅向荣都没有想到的是,顾鸿远第二日就请了媒人上门来说亲。 第二十四章 而且前来说媒的媒人,还是夏都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忠平侯夫人。 忠平侯夫人是坐着一辆很富贵华丽的马车来的,跟车的下人还向旁边的行人打听傅家的住址,最后马车终于在傅家门口停下,丫鬟扶着忠平侯夫人下了马车。 下人前去敲门,春暖在屋里听到敲门声,就去开了门。 「请问是不是傅春暖傅姑娘?」下人笑得恭敬地问道。 春暖打量了下人一眼,点了点头。 下人便回头去向忠平侯夫人禀告,忠平侯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上前,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笑容,温和地对春暖道:「我是受武勇候夫人所托,前来说亲的,不知道能否见一见你爹?」春暖吃了一惊,心想昨日顾鸿远才带她去见过蒋氏,蒋氏当时对她还一副尖酸刻薄嫌弃得不得了的样子,哪知道才过了一晚上而已,蒋氏居然就改变了态度,还请人上门来说亲,也不知道顾鸿远在这里面做了什么,又答应了蒋氏什么,才能令得蒋氏有如此大的转变? 随后,春暖请了忠平侯夫人到堂屋里稍坐,又去正屋扶了傅向荣出来,然后给他们上了茶水之后,就回房里去了。 忠平侯夫人在堂屋跟傅向荣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也不知道她和傅向荣究竟都说了什么,总之后来离开的时候,忠平侯夫人脸上是很高兴的表情,这个婚事谈得十分顺利。 春暖出来送了忠平侯夫人出门,忠平侯夫人临上车的时候,又回头仔细看了看春暖,眼眸里透着笑意,看得出她对春暖极为满意。 「夫人慢走。」春暖福了福身,目送忠平侯夫人的马车离开。 春暖转身回去,就看到傅向荣站在正屋门口,他朝她招了招手,「春暖,你过来一下。」 「爹,什么事?」春暖快步走到傅向荣面前。 傅向荣低头看着她,这是他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长得花容月貌,如出水芙蓉一般,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长大,从花骨朵儿终于长成了一朵娇艳的花儿,到得如今,她就要嫁人了,真是万分舍不得。 「你和那顾家公子当真是真心喜欢的吗?」傅向荣问道。 春暖用力点头,「是,我们心悦彼此。」这是她和顾鸿远一早商量好的说辞,不管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都要这么说。 傅向荣又问:「不是因为我生病,需要用很多钱?」春暖闻言皱眉,「当然不是。」上辈子她确实是为了给傅向荣治病,为了五百两银子,才嫁去武勇侯府做冲喜娘子,但这辈子绝对不再是为了钱。 这辈子虽然她和顾鸿远是契约成婚,但她更多的是出于报恩的缘故,毕竟顾鸿远帮了她良多。 傅向荣看她回答得那么坚定,也知是自己说错了话,便道:「你别生爹的气,刚才说的话我收回。」 「爹,没有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扶你进屋去吧。」春暖上前,扶起傅向荣往屋里去。 到了屋里坐下,傅向荣看着春暖,像春暖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发顶,声音里透着不舍和感慨,「你的婚事我同意了,媒人刚才跟我说了,我听得出来,顾家很有诚意,是一门好亲事。」春暖笑了笑,心想这里面,只怕不是顾家很有诚意,而是顾鸿远很有诚意! 顾鸿远确实很有诚意,媒人上门说亲之后,双方就交换了庚帖,三日后,顾鸿远亲自带着人送来聘礼,足足三十二抬聘礼,还有两只活的大雁,摆满了傅家整个院子。 傅向荣见是顾鸿远亲自送来的聘礼,再见他人长得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举止翩翩,彬彬有礼,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对他越看越满意。 随后,顾鸿远把两人成亲的日子订在了两个月后的八月初八,以钦天监监正的话说,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成亲大吉。 得知此事,春暖把顾鸿远拉到旁边,悄悄地问他道:「怎么会这么急?」顾鸿远盯着她微微蹙在一起的眉头,高深莫测一笑,「成亲当然很急,时间一长,很可能会节外生枝,我们早日成亲,以免夜长梦多。」迟则唯恐生变,顾鸿远巴不得早日成亲,他虽然已经使手段让蒋氏不得不妥协,蒋氏也答应不会再让他娶蒋慧云,但这也只是蒋氏表面上的退让,难保蒋氏后面不会再生出幺蛾子,春暖听了顾鸿远的话,想到极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深深地皱起眉头。 顾鸿远见她一脸愁容,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毕竟他和她是契约成婚,她答应帮他,却不见得想这么快嫁给他。 「没有。」春暖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成婚的协议都已经签好,早就做好嫁给他的决定,现在更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那你在担心什么?」顾鸿远目光深邃地盯着她,总觉得她有心事。 春暖抿了一下嘴角,想起上辈子的事,问道:「你大哥的病好些没有?」这已经是顾鸿远第二次听到春暖关心他大哥的病情了,顾鸿远眼眸微微一眯,仔细打量着春暖脸上的表情,见她脸上尽是担忧之色,不禁想到,难道春暖和大哥有来往? 「大哥的病还不见好。」顾鸿远皱着眉头道。 哪怕已经给顾鸿安娶了冲喜娘子冲喜,但顾鸿安依旧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每日就靠人参汤药吊着那口气,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何时。 「还不见好……」听到顾鸿安的病还没有好,情况几乎跟上辈子一样,春暖就更加担心起来,上辈子顾鸿安就是在这几日病死的,他要死了,她和顾鸿远的亲事只怕要延后。 顾鸿远把春暖的担忧看在眼里,以为她担心顾鸿安的病,奇怪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大哥?」春暖下意识回道:「你大哥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大嫂要怎么办?我们还能在这种时候成亲?」顾鸿远忽然觉得,春暖的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接下来几日,春暖一直在等武勇侯府的消息。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顾鸿安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病死的,她那个时候就守在他的病床前,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武勇候夫人蒋氏拉着他的手哭得死去活来,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春暖也跟着落下泪来。 然而转眼几天过去,武勇侯府里依旧平静如常,没听说有人死,也没见办丧事。 春暖恍然发现,她重生回来之后,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跟上辈子不一样了。难道她这一世没有再做冲喜娘子,所以顾鸿安也不用这么早死? 事实确实如此,顾鸿安一直活着,虽然缠绵病榻,但确实没有死。 春暖再见到顾鸿远的时候,专门又问了一次顾鸿安的病情,顾鸿远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然后道:「你还真关心我大哥,他最近病情好些了。」顾鸿安的病情好些了,一切就如同春暖猜测的那样,这辈子的事情真的在发生改变,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春暖对此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天气越来越热,知了在树枝上一直叫个不停,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连一丝风都没有。 春暖这日又去同仁堂药铺给傅向荣买药,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林元良。 第二十五章 她手上提着药,从街头往结尾走,林元良手上拿着书,一步步从街尾走过来,两个人不期而遇。 「春暖。」林元良看到春暖,先一步开了口。 「林公子。」春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林元良,照理说两个人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春暖还一直给锦绣坊送花样,林元良又是锦绣坊的大东家,要想见到总能见到,但是自从那一次之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你又给你爹买药?」林元良看着春暖,兴许是一路走来累了,她的额头上有些微薄汗,脸颊红扑扑的,但是依旧妩媚迷人,一如他当初透过红梅看到她的模样。 「嗯……」春暖只应了一声,却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 林元良已经知道春暖跟武勇侯府二公子定亲之事,他只想当初他要是能够考上,又或者他早一点儿向春暖表明心意,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春暖,我要出去游学了。」林元良忽然道。 春暖闻言吃惊地看向他,「你怎么想到要去游学?」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林元良淡然一笑,「有人跟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想出去走走看看。」离开这个地方,出去见识一下,开阔自己的视野,让心胸更宽广,或许就能忘记一些人事。 「那你考试怎么办?」春暖记得他上辈子最后考上的是探花,难道这辈子他的命也跟着改变了? 林元良倒是看得开,「先出去游学,如果以后还想考,那再回来考。」这样也好。 春暖点头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林元良看着她,展颜一笑,拒绝了春暖,「我明日走,你不必来送我。」 「为何?」林元良俊朗儒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没有回答春暖的问题。 走就走了,又何必相送! 春暖见他如此,便道:「那祝你一路顺风。」林元良点头领了她的好意,拱手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再无话可说。 彼此别过,两人各自往前走上自己的路,最后擦肩而过。 有风吹过,街角的树叶随风飘动,淡淡的香气传入鼻中,有美好,也有惆怅、失落。 林元良走了,锦绣坊依旧交给月娘打理,春暖一如既往地给锦绣坊送绣品花样过去,除此之外,春暖还有一件事忙,她在家里绣嫁妆。 虽然她和顾鸿远是契约成婚,但她想这辈子她出嫁,总归跟上辈子不一样,该有的都要有。 等到春暖把嫁妆绣好的时候,她和顾鸿远成亲的日子也到了。 成亲前一天夜里,傅向荣到春暖屋里看她,跟她说了许多的话,又拿出一对碧玉镯子给她。 「这是你娘当年的嫁妆,你娘虽然不在了,但她想必也是挂念着你的,明日你就要出嫁,我现在把这对碧玉镯子给你,你好生收着吧。」 「爹……」春暖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傅向荣摸摸她的头,「嫁了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爹,我会的……」 「我走了。」傅向荣再看一眼春暖,在眼泪落下来前,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眠。 翌日天开没亮,春暖便起了床,先去厨房烧了热水洗头洗澡,再换上大红色的嫁衣。 春暖在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她的样子,全福夫人就站在的身后,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头,口中念着吉祥的梳头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福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院外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迎亲队伍吹奏的喜乐声,小孩子的笑闹声以及众人的欢声笑语,热闹得不得了。 在纷乱的各种声音夹杂中,隐隐约约之间,春暖似乎听到顾鸿远的声音,一群人起哄让他做催妆诗。 「状元郎,来一个!」 「状元郎,才貌双全,出类拔萃,赶紧做个催妆诗吧,不然新娘子不出来!」 「哈哈哈哈……」顾鸿远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爽朗一笑,「那我就做一个。」 「好!」 「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外面众人的欢笑声一阵阵传进屋子里,春暖的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催妆诗做完,守门的人终于放了顾鸿远进门。他先去堂屋拜见傅向荣,再过来接了春暖上花轿。 顾鸿远喜气洋洋地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欢天喜地的迎亲队伍,一路喜悦不断,吹吹打打地绕城一圈,最后到了武勇侯府大门外。 一阵鞭炮噼里啪啦响过,大红花轿落地,顾鸿远翻身下马,接过喜娘递给他的弓箭朝花轿门连射三下,三箭定乾坤。 顾鸿远把弓箭交给旁边人,笑着大步走上前去,抬手捞起大红色的花轿帘子,把手伸给坐在花轿里的春暖。 「春暖,我接你进府。」顾鸿远莫名的把这句话说得极为干脆利落,就像内心里巴不得赶紧把春暖娶进门一样。 春暖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脚下方寸之地,顾鸿远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紧了紧手中捏着的帕子,心跳得很快,怦咚怦咚响个不停,像是有人拿着鼓在敲。 「春暖。」顾鸿远又唤了她一声。 春暖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把手放在了顾鸿远的手心里。 顾鸿远牵住春暖的手,带着她走下花轿,跨过火盆,走进武勇侯府,绕过影壁,一路走过回廊,终于到达前厅。 前厅里宾客云集,武勇候顾正阳和武勇候夫人蒋氏坐在上首的位置,旁边坐着其他的亲眷宾客等。 顾鸿远牵着春暖走上前,在司仪的引领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成亲礼毕,新郎送新娘子入洞房。 春暖一直盖着红盖头,一路行来,心中不禁在想,这整个过程,竟是与上辈子一模一样,就像是又再重演了一遍似的,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辈子顾鸿远是真的新郎! 顾鸿远抱着春暖大步走进洞房,平稳地她放在喜床上。 喜娘站在旁边,递给他一个缠着红绸的秤杆,笑盈盈地道:「新郎揭红盖头吧。」顾鸿远看着盖着红盖头的春暖,拿着秤杆由下至上,干脆利落地挑起红盖头。 头顶的红盖头终于被揭开,春暖的眼前顿时一亮,入眼是一片大红色,红艳艳像火一样,吉祥喜庆,热闹极了。 屋子里围着一群闹洞房的人,大家在看清楚春暖的样貌之后,禁不住发出赞叹。 「新娘子真漂亮啊!」 「好美的新娘子啊!」 「新郎官有福啦!」 「恭喜,恭喜……」 「让我进去!」屋里正热闹着,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我也要看新娘子,看看新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儿?」听得门外传来的尖利嗓音,屋里欢乐的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二表哥,我闹洞房,看看你的新娘子!」随着一声矫揉造作的女声传来,只见一个穿大红色百蝶穿花纹遍地金褙子的姑娘,娉娉婷婷地从外面走进来。 第二十六章 来人正是武勇候夫人蒋氏的侄女儿蒋慧云! 蒋慧云一进门就说她来闹洞房,那就是名正言顺的过来捣乱! 顾鸿远原本带笑的俊脸微沉,坐在旁边的春暖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迎着屋里众人的目光,蒋慧云笑盈盈地走上前,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一看就不怎么好相与的仆妇,那架势竟不像是来恭喜道贺,反而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也许是被蒋慧云的气势所摄,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自动地往旁边退开一步,给蒋慧云让出一条道来。 没有了人阻挡,蒋慧云径直就走到了顾鸿远和春暖的面前。 「这就是二表哥的新娘子?我还以为是长得多么天仙般的人物,此时一见,啧啧……」蒋慧云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春暖,说出的话故意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给人一种并不是很看得起春暖的感觉,话语里充满了对春暖的轻视和嫌弃。 蒋慧云长着一张瓜子脸,人很瘦,脸上没什么肉,显得颧骨更加高耸,一双细长的眉毛微微往上挑着,眼睛是没神采的单眼皮,鼻子小巧却不高挺,嘴唇涂成大红色,嘴角往下撇,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尖刻,竟是与武勇侯夫人蒋氏长得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蒋氏长得饱满圆润一些,缓和了尖刻的模样,看起来稍微好一点儿。 蒋慧云是武勇候夫人蒋氏大哥的女儿,在家极为受宠,蒋氏也非常喜欢她。蒋慧云自诩自己出生户部侍郎府,身份比出生普通平民的春暖高贵得多,看不起春暖也是理所当然。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蒋慧云说的话,其中有不少人都知道蒋氏宠爱蒋慧云,想把蒋慧云嫁给顾鸿远之事。 论理说,蒋慧云一个姑娘,被顾鸿远拒婚,要是知道要脸的话,此刻就不应该来闹洞房,但是此刻蒋慧云就是厚着脸皮来了,一看就是故意来挑事的,旁边不少人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蒋氏是想把蒋慧云嫁给顾鸿安为妻,无奈顾鸿安突发重病,命在旦夕,蒋慧云不愿意做冲喜娘子,蒋慧云的爹也不愿意把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蒋氏自己也明白,不舍得自己最喜欢的侄女儿嫁过来受苦,才又另外花钱买来一个冲喜娘子嫁进门。 不能把蒋慧云嫁给顾鸿安,蒋氏十分遗憾,就把主意打到了顾鸿远的头上,势必要把她嫁进武勇侯府,把她手中的一切都交给蒋慧云。 蒋慧云从小就喜欢顾鸿远,她觉得顾鸿远比顾鸿安长得更加的丰神俊朗,比顾鸿安更有才气,是她心仪的类型,一心做好了嫁给顾鸿远的准备! 然而顾鸿远却不肯听蒋氏的安排,在蒋氏威逼利诱之下,依旧坚定地要娶春暖为妻,甚至使手段逼得蒋氏不得不退让。 蒋氏面对强势的顾鸿远退让了,可蒋慧云却忍不下这口气! 蒋慧云觉得,她那么喜欢顾鸿远,顾鸿远却弃她选一个出身远比不上她的傅春暖,既让她丢了脸面,又她妒火中烧! 今日顾鸿远和傅春暖成婚,蒋慧云一早就做好了要挑事的准备。 此刻在洞房里,当着众人的面,蒋慧云挑着眉毛打量着春暖,忽地嗤笑一声,说话的声音十分尖利刺耳,「新娘子怎么长成这样啊?这眼睛怎么跟狐狸精似的,莫不是狐媚子变的吧?」当着人家新婚夫妻的面,蒋慧云就说人家新娘子的样貌长得不好,是狐媚子变的,这分明就是在骂人! 旁的人都听出了蒋慧云的意思,一是说春暖长得太勾人,是狐媚子变的,太妖媚艳丽,这种女子一般都行为不端,不是个好的;二是说顾鸿远也不过如此,哪怕才学了得,有状元之才,但也只是个好色之徒,被美色迷惑,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为人肤浅得很。 这个世道,多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蒋慧云的话一出口,旁边就有跟她一道的人跟着议论起来。 「她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新娘子?」 「我倒觉得她说得很对,刚才那红盖头一揭开,我就觉得新娘子长得太过妖艳,就跟我家老爷新收的那个扬州瘦马似的!」 「是的,我家老爷新纳的那个小妾也长这副模样!」 「听说她家条件不好……」 「说不定她靠的就是那些下作的手段……」 「嘘,你们小声点儿!」听到旁边有人跟着自己一起诋毁春暖,蒋慧云就得意起来,朝春暖挑衅地挑了挑眉。 「蒋慧云!」周围的议论声不堪入耳,顾鸿远压抑着怒气直呼其名,面色低沉,周身散发出寒气,显然已经十分不悦。 春暖坐在顾鸿远的身边,明显感觉到他正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任谁成亲的时候,有人故意来捣乱,都会非常的愤怒! 「二表哥,你干嘛啊?吓我一大跳!」蒋慧云却一副对顾鸿远的恼怒恍然未觉的模样,夸张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她料定了顾鸿远不管再愤怒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毕竟这里可是他的洞房,还有那么多夫人太太看着的! 只是没等蒋慧云得意多久,春暖突然开口道:「表小姐,我长得很美,是否让你觉得很自惭形秽?」说完也不等蒋慧云回答,春暖跟着又「噗嗤」一声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极为好听,一双美丽灵动的大眼睛,媚眼弯弯,如同弯月,泛着迷人的光彩,美不胜收。 春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她们纷纷朝春暖看过去,春暖本就长得美,她的笑容更美,极为迷人,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蒋慧云却是不服气,气恨恨地叫道:「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让我好自惭形秽的?」春暖媚眼一勾,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撅了一下红唇道:「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啊,你眼睛没有我大,鼻子没有我挺,皮肤没有我白,身段没有我好,你自知这些都不如我,就故意拿我的样貌说事,这不是羡慕嫉妒恨是什么?」 「说得好!」坐在旁边的顾鸿远很配合地赞美了一句,伸手拉住春暖的手放在胸前,目光深深凝视着春暖,非常自豪地道:「我家娘子就是长得美,我也就喜欢她长得美,在我的眼中,天底下就没有比我娘子长得更美的人。」听到这么撩人的话,春暖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红,露出一抹娇羞的表情。 「你,你们……」蒋慧云没想到顾鸿远会这么不给她脸面,气得不行,手指着他们道:「不要脸!」 「表小姐,你这话说错了!」春暖一扫刚才对着顾鸿远的妩媚之色,秀眉一挑,目光凌厉,「我跟鸿远是夫妻,彼此相爱,洞房花烛夜,互相说说情话,碍着你什么事了?哪里又不要脸了?」蒋慧云一噎,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是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夫妻俩人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合情合理,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的洞房夜,她跑来这么闹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啊,人家夫妻俩的事,关她什么事?」 「这就算是闹洞房,也没有这么闹的!」 「还不是因为被拒婚,心里有气!」 「呵呵呵呵……」听到旁边人指责的话,这些话都说中了蒋慧云的心思,她的脸上阵红阵白,极为难看。 第二十七章 可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她怒瞪着春暖,冷笑道:「傅春暖,你以为你以色侍人就能长久?」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迟!蒋慧云这是在告诉傅春暖,你如今长得美,顾鸿远会喜欢你,但是你什么都没有,不过一个出身卑微的贱人,总有一天会被顾鸿远抛弃! 春暖闻言,佯装出一副像是被蒋慧云的话吓到的模样,夸张地拍拍胸口,转头看向顾鸿远,眼眸里泛着水光,一副柔弱得不得了的样子,「夫君,她说我以色侍人,我们不能长久?」顾鸿远立马神色一凛,目光坚定凝视着春暖,正色道:「别听她胡说八道,我这辈子就只爱你一个!」 「真的吗?」春暖仰着小脸,眼眸里闪着亮眼的光芒。 「真的,比真金还真!」顾鸿远捧起春暖的小脸,低头在她的唇角一吻。 「好!」有人激动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用力地鼓起掌来,旁边的人见了,也跟着鼓起掌来,顿时屋子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蒋慧云见状,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雪白,她以为她来捣乱是打春暖的脸,现在反而是被春暖和顾鸿远联合起来打脸,真是太丢人,输得太彻底了……蒋慧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身后的喜娘。 喜娘如梦初醒一般,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洞房也闹过了,新郎也跟新娘表白了,新郎新娘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祝他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新郎,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高不高兴啊?」 「高兴!」顾鸿远飞快地答道,大手朝春暖伸过来,握紧她的手。 「新娘子,嫁给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新娘,欢不欢喜啊?」春暖看顾鸿远一眼,笑着道:「欢喜!」喜娘手上端着一盘生饺子,用筷子夹了一个生饺子喂到春暖嘴边,春暖咬了一口,喜娘问道:「新娘子生不生?」春暖抿唇一笑,「生!」 「新郎生不生?」顾鸿远答得爽快:「生!」 「新郎,生几个啊?」……屋里的热闹过后,闹洞房的人都去了前院吃酒,顾鸿远也去了前院陪客。 春暖一个人坐在屋里,大红色的床帐,大红色的喜被,儿臂粗的大红喜烛燃烧着,照亮整个房间,满室通红。 丫鬟安心和安平推门进来,快步走到春暖面前,蹲身行了一礼道:「奴婢安心、安平,给二少奶奶请安,我们是二公子安排过来服侍二少奶奶的,二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我们说。」春暖知道这两个丫鬟,她在顾鸿远身边当鬼的时候,这两个丫鬟就在顾鸿远身边伺候,总共伺候了七八年,后来两个丫鬟年岁大了,顾鸿远就在府里的管事里给她们各自寻了一门稳妥可靠的亲事,又给了她们一笔嫁妆,把她们嫁了出去。 「我想洗澡。」春暖道。 早上画新娘妆的时候,请来帮忙的妆娘给她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就跟刷墙壁一样,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上涂得有多难看,她的头上也抹了许多的头油,用手一摸都是油,想想都难受。 「好的,奴婢这就去叫人备热水。」安心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去叫人送热水去浴房。 「你过来一下,帮我把凤冠取下来。」春暖对安平道。 安平便走到春暖身后,帮着春暖把凤冠取下来放在一边,凤冠上的珍珠有大拇指那么大,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不一会儿,安心从外面进来,禀告道:「二少奶奶,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沐浴了。」 「我这就过去。」春暖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安心笑了笑,道:「你带一下路,我不知道浴房在哪里?」 「二少奶奶跟我来。」安心便领着春暖去了浴房。 其实春暖对武勇侯府很熟悉,她上辈子在武勇侯府住了快两年,后来当鬼又当了十三年,对武勇侯府的每一个角落有什么都一清二楚,但是如今她才刚嫁进来,要是表现得对武勇侯府十分了解,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她务必要装一下不知道。 安心领着春暖很快就到了浴房。 浴房中间放着一个用香柏木制成的半人高大浴桶,浴桶里装满了热水,还撒了香喷喷的玫瑰花瓣,热气淼淼升起,氤氲出一层白色的雾气,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好闻的花香味。 春暖脱了衣裳,迈步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抚慰着她的肌肤,令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是嫁进武勇侯府,但是春暖的感受和心情却是格外不同。 上辈子春暖是作为冲喜娘子嫁进来的,当时完全是迫于无奈,心情十分沉重,入洞房的时候也只有她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鸿安,蒋氏过来叮嘱了她几句就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守着病重的顾鸿安守了一夜,然后就开始了照顾顾鸿安的日子,直到他半个月后病逝。 这辈子却是不一样了,虽然她和顾鸿远是契约成婚,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是她却不觉得嫁给顾鸿远委屈,她是抱着报恩的心答应嫁给他的,上辈子他帮助她良多,她很感激他。 而且顾鸿远还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就像刚才蒋慧云打着闹洞房的名义来捣乱,顾鸿远一直坐在她的身边,极力维护她,配合她,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二少奶奶,奴婢给你洗头。」安平把给春暖的干净衣裳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走过来对春暖轻声道。 「好,谢谢。」春暖笑道。 「二少奶奶不用如此客气,伺候你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安平道。 安平帮着春暖洗了头,又给她擦了背,直到春暖满意了,安平才扶着她从浴桶里走出来。 春暖的皮肤像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泛着水润的光泽,摸上去柔软又富有弹性,她的身姿曼妙,婀娜多姿,胸前卧着两只大白兔,丰满诱人,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折断,挺翘圆润的臀部,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走动间诱惑旖旎而出,多一分则胖,少一分则瘦,她这样的身材正是如天仙般恰到好处。 旁边的安平看得都要流鼻血了,只觉得心跳得好快,怦咚怦咚的,犹如有小鹿在胸口乱撞一般,她就没见过比春暖还漂亮的女子。 安平拿着干布巾给春暖擦身体,一边擦一边心想:二公子好有艳福! 安平终于给春暖擦干了身体,又伺候她穿上月白色的中衣,宽松舒适的大红色缠枝花纹便裳,只是简单的打扮,就美得不像话。 春暖收拾好走出去,回到屋里坐下,安平拿来干布巾给她擦头发,安心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安心道:「二少奶奶一定饿了吧,奴婢看到厨房里还备有吃的,也不知道二少奶奶喜欢吃些什么,就挑了几样好的拿过来,二少奶奶快过来尝尝。」安心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品一一拿出来摆好。春暖走过去,见桌上摆的全都是她喜欢吃的,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安心挑的这几样菜肴怎么刚好都是她喜欢吃的? 第二十八章 春暖不动声色地在桌边坐下,又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安心和安平齐齐摇了摇头,安心道:「府里有规矩,奴婢不能跟主子同桌吃饭。」春暖听罢,也不再勉强她们,自个儿拿起筷子吃饭。 正吃着饭,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是顾鸿远喝醉酒让人扶回来了。 春暖放下碗筷,起身去迎,就见小厮阿顺扶着顾鸿远从外面走进来,春暖闻道一股浓烈的酒气,忙走上前去,帮忙把顾鸿远扶到屋里的榻上。 「怎么喝这么多酒?」 「高兴。」说这话的时候,顾鸿远黑色的眸子亮得吓人。 当然高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两样顾鸿远都拥有了,能不高兴吗? 春暖吩咐安平去打些热水来给顾鸿远擦脸,又吩咐安心去厨房熬醒酒汤。 过了一会儿,热水帕子醒酒汤送上来,顾鸿远擦了手脸,又喝了醒酒汤,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抬眼看到小厮丫鬟还在,便摆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春暖和顾鸿远两人,春暖就站在顾鸿远旁边,顾鸿远望着春暖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晰地道:「其实我没有喝醉。」春暖点头,「看得出来。」顾鸿远又道:「我故意把酒倒在身上装醉,他们以为我真的醉了,就让我提前走了。」倒是个脱身的好法子。 「你吃东西没有?」春暖问。 顾鸿远摇头,「光顾着喝酒,什么也没吃。」今日来了很多的亲朋好友同僚同窗,他们一个劲儿劝酒,顾鸿远一连喝了好多杯,连菜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最后只好想了个装醉的法子脱身。 「安平拿了些饭菜回来,你将就着吃些。」春暖道。 顾鸿远顿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也没吃饭?一起吃吧。」两个人便一起坐到了桌边。 顾鸿远看到桌上摆着的菜,对春暖道:「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你怎么知道?」春暖诧异道。 顾鸿远笑道:「前几日去你家,岳父大人说的。」傅向荣确实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春暖心想,难怪安平挑回来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肯定是顾鸿远告诉她的,他倒是有心了。 「父亲还说了什么?」春暖紧盯着他,心道傅向荣是不是把她里里外外的喜好都告诉他了? 顾鸿远迎着她的目光,弯起嘴角一笑。 春暖扶额,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顾鸿远想起傅向荣对他说过的话,正色道:「岳父大人是个好父亲,他生怕你嫁过来过得不好,对我嘱咐了许多。」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春暖忽然就很想傅向荣,他的病已经痊愈,但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她出嫁了,家里就只有傅向荣和傅永安两人,不知道他们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是否也像她想他们那样想她? 顾鸿远把春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中,安慰她道:「三朝回门,我陪你一起回去。」春暖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得认真,不似作假,心中涌起一片暖意,她和他是契约成婚,他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多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吃罢饭,安心送了茶水上来,顾鸿远喝了茶,稍坐片刻便去了浴房沐浴。 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前燃烧的红烛偶尔发出一声劈啪的声响。 春暖坐在桌边,一手支额,盯着那两支烛火,烛光摇曳,眼皮愈发沉重。 顾鸿远洗漱好回来,就见春暖坐在桌边昏昏欲睡,双眼微闭,浓密卷翘如同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脸蛋儿映着烛火泛着粉红色,小巧红润的双唇,修长白皙的脖颈……顾鸿远撇开眼,轻咳了一声。 春暖听到声响,倏地睁开眼睛,见是顾鸿远,起身道:「你回来了?」 「累了就去床上睡。」春暖迟疑了一下,「……那你呢?」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榻,两个人怎么睡确实是个问题? 顾鸿远的身量高,长手长脚,一张榻睡不下,让春暖一个姑娘睡榻,顾鸿远睡床,好像又有点失礼,毕竟当初他请求她嫁给他的时候,说好在这三年内,他会好好照顾她。 只稍微思索了一下,顾鸿远很快有了决定,「还是你睡……」话还没说完,顾鸿远突然神色一凛,猛然往前跨出一步走到春暖面前,微微弯下腰,双臂伸出,做出一副虚虚揽住春暖的样子,双唇凑到春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外面有人,撒娇。」春暖立刻会意,虽然不知道外面偷听的人是谁,春暖还是决定按照顾鸿远说的去做。 「夫君~人家好累了~人家想睡觉了~」春暖故意矫揉造作的用柔媚的声音说话,那娇滴滴软绵绵充满了诱惑的声音听在耳中,顿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勾得人仿佛连心尖尖都在颤抖。 「好,夫君抱你去睡觉。」顾鸿远轻笑一声,柔声哄着春暖,双手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床边走去。顾鸿远佯装亲吻春暖耳垂的模样,低头凑到春暖的耳边,在她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抱歉。」 「讨厌~」春暖灵机一动,继续配合顾鸿远演戏,柔柔地嗔了顾鸿远一声,手顺势搭上顾鸿远的肩头,红唇一嘟,媚眼生波,美得不可方物。 顾鸿远低头看她一眼,只觉得眼前的美色实在太过魅惑了,不好再看下去,便飞快地把视线移开,平视前方,几大步抱着春暖走到床边,弯腰把她放在床上……躲在屋外监视的朱嬷嬷,把屋里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上好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她隔着窗户纸看不太清房里的一切,只隐隐约约瞧见烛火把两人的身影投映在窗户上……朱嬷嬷越听屋里的动静,面上的表情就越阴沉,嘴角用力往下撇着,显然十分的不悦。 朱嬷嬷是蒋氏的心腹,跟在蒋氏身边多年,她是受了蒋氏的指使,专门过来监视顾鸿远和春暖的动静的,因为蒋氏对春暖这个新娘子并不满意,虽然蒋氏表面上做了退让,准许春暖嫁进来,但那也是被顾鸿远逼得万不得已才答应的,并不代表她心甘情愿接受这个结果。 两个人的动静太大,朱嬷嬷实在有些听不下去,只好悄咪咪地走了,回去向蒋氏禀告。 屋子里,顾鸿远俯身趴在床上,身下是裹成一团的被子,双手就撑在被子的两侧……而春暖则躺在床的里侧,顾鸿远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娇小的她,她装作正在承受的样子,又柔柔地叫了一声,「夫君……」尾音上挑,充满了无限的魅惑,十分勾人,真像个修行千年的妖精。 虽然这些都是伪装的,只是为了迷惑外面监视的人,但是因为说的话做的事都太暧昧旖旎了,春暖整张小脸羞得通红,跟苹果一样,根本不敢看人,一直死死的闭着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顾鸿远的喘息声停了下来,春暖终于听到他道:「好了,人走了。」春暖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一场戏,虽然是装的,但还是很累人,春暖觉得她连手指尖都累得发软了,直接瘫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第二十九章 身旁的人动了动,耳畔响起顾鸿远的声音,「刚刚……谢谢你……」要不是有春暖配合,今晚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春暖转头,正好对上顾鸿远深邃的眸子,像是有星星撒在里面,闪烁着亮眼的光芒。 两个人靠得很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再想到刚才两人演戏的内容,春暖脸一热,再不敢看顾鸿远,慌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顾鸿远道:「我累了,想睡了。」然后春暖就真的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让自己赶紧睡着。 顾鸿远侧身躺着,盯着春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她绯红的脸蛋儿,一双桃花眼里蕴含着水光,看人的时候染着媚色,柔媚的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下一瞬,顾鸿远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让他瞬间回神,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混蛋,春暖明明好心帮他,他怎么能用那样的想法去想她! 春暖一直背对着顾鸿远,闭着眼睛想要睡着,但是一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刚才的情形,接着身后就传来了动静,顾鸿远起身下了床。 身后少了一个人,暧昧的气氛也就随之消减了不少,春暖闭着眼睛躺着不动,身后一直也没有再传来什么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暖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亮。 春暖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绣葡萄石榴的大红色床帐,脑子里懵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她昨日已经嫁给顾鸿远了,她现在是在武勇侯府里,是顾鸿远的妻子。 「醒了。」顾鸿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春暖闻声转头看过去,就见顾鸿远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早。」春暖没想到他会起得这么早,昨夜他后来一直没回床上,想来是在榻上睡的,那么高大的一个人,窝在榻上一定不太舒服吧。 顾鸿远倒不知道春暖想的这些,他看她呆愣愣的,以为她还没睡醒,便道:「你还要不要再睡会儿,现在时辰还早。」春暖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已经睡好了,等会儿不是还要去拜见家里的长辈?」 「拜见长辈不用那么急。」顾鸿远淡淡地道。 但春暖还是坚持起来了。 顾鸿远问她用不用叫丫鬟进来伺候,春暖摇头拒绝了。 春暖穿戴好,又要去整理床铺,这倒是让顾鸿远拦住了,「床铺一会儿让下人来收拾。」没等春暖问为什么,就见顾鸿远说完走到一旁,在床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条白色的元帕。 看到那东西,春暖脸色不由一红。 昨天晚上她和顾鸿远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那条元帕自然是干干净净的。 「这要怎么办?」春暖问道。 「没事儿,我会处理。」顾鸿远说着拿了把匕首出来,春暖见状吓了一跳,「你要干嘛?」顾鸿远什么都没说,只用实际行动告诉春暖他要做什么。 他挽起袖子,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刀,血珠一下涌出来,他便滴了几滴血在白净的元帕上。 等做完这些,顾鸿远随手就把染血的元帕丢在了床的角落里。 春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动作,等他做完了,她才回过神来,忙走上前去,看向他的左手臂,「我给你包扎一下。」 「嗯。」顾鸿远倒是没有拒绝。 春暖去找了一条干净的布巾,又让顾鸿远在床边坐下,她拿着布巾给他包扎伤口,明明伤口也不深,就是一条小伤口,但是春暖看到那伤,手就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顾鸿远看着她动作,淡淡一笑道:「你手抖什么,一个小伤而已,难道你没有给人包扎过?」 「我,我没有抖啊1春暖弱弱地道。 顾鸿远轻笑了一声,「原来你胆子这么校」 「才没有。」春暖不服气地回嘴。 顾鸿远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有顾鸿远跟春暖东拉西扯,春暖倒是镇定下来,很快就给顾鸿远把伤口包扎好了。 后来,宫嬷嬷带着丫鬟进来收拾屋子,看到床角落里丢的那块带血的元帕,面无表情地就把元帕收起来放进盒子里,把盒子揣进袖子里就拿走了。 到了去拜见长辈的时候,顾鸿远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拿出几个荷包递给春暖,「这个你拿着,一会儿用得上。」 「是什么?」春暖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顾鸿远一本正经地道:「是金瓜子金花生,一会儿去拜见长辈舅姑,你要给晚辈见面礼。」他居然连这些东西都替她准备好了。 春暖家里条件不好,她只绣了几个花色新颖的荷包当见面礼,但这些东西在府里那些小姐公子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顾鸿远不想让她太为难,所以就帮她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你想得真周到。」春暖冲顾鸿远感激一笑,伸手把荷包接了过去。 「走吧。」顾鸿远便领着春暖出了门。 一路穿过回廊,很快就到了正厅。 正厅里已经聚满了人,武勇候老夫人唐氏、武勇候顾正阳、武勇候夫人蒋氏、二老爷顾正成、二太太王氏、三老爷顾正伟、三太太张氏以及各房的小姐公子都已经在等着了。 顾鸿远先带着春暖走上前去拜见府里的长辈,所有长辈表面上都看起来很亲切,哪怕是十分不待见春暖的蒋氏,都面色如常的喝了春暖敬的媳妇茶,还给了春暖一个大红包。 然而等到春暖跟各房小姐公子见礼的时候,顾鸿远同父异母的庶妹顾婉却不肯给春暖好脸色。 她似笑非笑地道:「二嫂,你跟大家说说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迷住我二哥哥的?」上辈子,春暖嫁给病重的顾鸿安当冲喜娘子,人人看她都是以同情居多,也就没人为难她,这辈子她嫁给顾鸿远,情况完全不同了,顾鸿远在某些人眼中就像一块肥肉一样,现在春暖侥幸得到了这块肥肉,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顾婉是武勇候的庶女,生母是赵姨娘,赵姨娘以前也是蒋氏身边的丫鬟,母女两人依附蒋氏生存,以蒋氏惟命是从,马首是瞻。顾婉为了讨好蒋氏,知道蒋氏喜欢蒋慧云,就特意跟蒋慧云交好,算得上是蒋慧云身边得力的小跟班。 昨夜蒋慧云想借着闹洞房给春暖难看,哪知道反被春暖和顾鸿远特意秀恩爱打脸,最后蒋慧云羞愤而去,但心里依旧存了一股对春暖的恼怒和恨意,回去之后就对着顾婉大骂了春暖一通,顾婉只能听着,还要说好话哄她高兴。 后来蒋慧云终于停止了怒骂,又想到了另外的主意,拉着顾婉小声交代了一通。 这便有了今日顾婉的故意刁难! 顾婉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出那样的话,与其说是让春暖说说她是用什么法子迷住了顾鸿远,不如说是在质问她用的什么下作手段,才能让顾鸿远不得不娶她为妻,明明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根本不相配! 春暖就是一个出身卑贱的平民女子,根本就配不上顾鸿远! 虽然这话只有顾婉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但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其他人跟顾婉都是同样的想法。 第三十章 在他们看来,顾鸿远堂堂一个侯府公子,又是新科状元,尚公主也是可以的,即便顾鸿远不尚公主,在京中那些名门闺秀里随便挑一个,都不知道比春暖好多少倍,春暖除了脸长得好看,家世、学识、才情没有一样比得上那些名门闺秀,那是春暖这辈子打马也赶不上的差距! 因为春暖和顾鸿远的差距实在太大,众人想不出顾鸿远有什么理由不娶更好的名门闺秀,反而要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为妻?除非真的就如同顾婉说出来的那样,春暖是用了下作的手段迷惑了顾鸿远,才让顾鸿远不得不娶她。 众人如此一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经过顾婉一提醒,瞬间就豁然开朗了,于是众人看向春暖的目光就变得微妙起来。 有几个站在后面的小姑娘用她们自以为小声的声音议论着春暖,时不时看向春暖的目光中充满了厌恶和嫌弃,她们不屑有这样的嫂子。 「我先看她长得漂亮,还给我们荷包,我以为她是一个不错的人,原谅心机这么重」 「哪里长得漂亮了,跟狐狸精似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眼睛就跟狐狸精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一看,她就不是个好人啊,二哥哥娶这样的嫂子回来,也不怕连累我们嫁不出去」 「嘘,你小声点儿,让她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么样?我说错了吗?我说的是实话!」 「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吧……」 「嘘,别说了……」顾鸿远一个冷眼扫过去,目光凌厉迫人,有小姑娘见状,赶紧拉了拉身旁的伙伴,让她们快别说了。 几个姑娘还是有些怕顾鸿远的,见他目光不善的看过来,赶紧闭了嘴,但是心里却并不是那么服气! 顾鸿远收回目光,大手紧紧握住春暖的手,冷着脸看向顾婉,沉声道:「三妹妹,你说错了,是我主动看上了你二嫂,不受控制地心悦上她,不是你二嫂用了什么法子迷住了我,她也不需要用什么法子,我是心甘情愿地娶她为妻,不管她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不管她家世是好还是不好,她就是我心悦之人,我就认定了她这个人,无关其他!你二嫂是我真心求娶来的妻子,让她嫁给我,是我委屈了她,以后你万不可再说那样的话,如果让我知道,就别怪我不把你当妹妹!」虽然顾鸿远是对顾婉说这些话,却也是在告诉其他人他的态度,春暖是他真心求娶来的娘子,跟她的家世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要在背地里编排她的不是,他不喜欢听到那样的话,否则他不客气! 顾婉万万没有想到顾鸿远会站出来如此维护春暖,她以为春暖能嫁给顾鸿远就是她想的那样,昨天夜里蒋慧云当着她的面前也是那样说的,大骂春暖是狐狸精迷惑了顾鸿远,她也就信了蒋慧云的话,哪知道今日顾鸿远竟如此爱护春暖,太出乎她的预料之外了! 「你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她长得美,她要是个无颜女,你会这么护着她才怪!」因为被顾鸿远责怪,顾婉心里憋着气,极为不爽地撇了撇嘴。 春暖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眉眼弯弯,如春花绽放,露出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甜美可人! 「你笑什么?」顾婉本就心里有气,又被春暖莫名一笑,一下子就火了,一双杏眼怒瞪着春暖。 面对着顾婉的恼怒,春暖反而笑容越发灿烂,声音柔软甜美,「我笑你夸我长得美,你如此夸我,我当然很高兴!」顾婉「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夸你!」 「但是你就说了呀!」春暖靠在顾鸿远身边,故意娇娇柔柔地笑着道:「你说我长得美,所以夫君才这么喜欢我,如果我是无颜女,夫君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说罢又转头看向顾鸿远,娇滴滴地道:「是不是啊,夫君?」 「不是!」顾鸿远干净利落地道。 春暖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为何?」在场的众人也听到了顾鸿远说的话,纷纷朝他看过去,都想听听他要怎么说。 只见顾鸿远环视了周围众人一眼,把他们的脸上的表情都看在眼中,最后目光落在春暖的脸上,大手紧握着她的小手,俊朗的脸上是坚定认真的表情,他道:「因为我娶你无关你的长相美丑,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就像当年武宗皇帝会娶孝惠皇后一样,武宗皇帝和孝惠皇后恩爱了一辈子,武宗皇帝一生没有立妃,难道武宗皇帝是因为孝惠皇后长得美?」 「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孝惠皇后是一个无颜女,生下来左脸上就有一块疤,虽不至于太难看,但也离美女差得远。但是武宗皇帝在做太子时却对她一见钟情,硬是排除万难娶了她为妃,后又立她为后,两个人恩爱了一辈子,武宗皇帝的后宫里就只有孝惠皇后一人。 顾鸿远会这么说,就是要告诉在场的众人,他娶春暖为妻,不是看上了她的美貌,而是看上了她的人,对她一见钟情,而且他也只会娶她一个,绝不动遥「二哥哥,你说得是不错,但是她也跟孝惠皇后没法比啊」顾婉不服气地叫道,旁边的人也是一样的看法,武宗皇帝看重孝惠皇后,那是因为孝惠皇后天生凤命,富贵逼人,春暖一个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哪能跟孝惠皇后比? 顾鸿远正色道:「三妹妹,你又说错了,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要把春暖拿来跟孝惠皇后比,我说的意思是,我和春暖的感情,会像武宗皇帝和孝惠皇后一样好」周围的人这算是听出来了,顾鸿远反正就是认定了春暖这个人,他们说什么有什么看法都没有用,春暖就是他的心尖宠,掌中宝! 被顾鸿远义正言辞地怼了一通,顾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当众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似的,颜面无存,丢人丢到家了! 「好了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时候也不早了,膳厅里已经摆好宴席,我们都过去用膳吧。」蒋氏适时出来打圆场,笑得十分的和蔼亲切。 「对对对,都过去用膳吧。」武勇候顾正阳也跟着道。 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有说有笑的往膳厅走,一扫刚才压抑紧张的气氛。 顾鸿远也拉住春暖的手,柔声对她道:「我们也过去。」 「好。」春暖点头,跟着顾鸿远走了出去。 很快就到了膳厅,因为武勇侯府里人多,便分成了男的两桌,女的两桌,中间放一张屏风隔开,就不用把府里人分开了,也显得热闹许多。 春暖在女眷这桌坐下,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坐的是顾婉,刚刚顾婉才被春暖和顾鸿远联手怼了一顿,此刻看到春暖,十分没好气,朝春暖翻了个白眼,用力「哼」了一声。 呵呵! 春暖懒得理她。 这时,丫鬟端着各种菜肴送上来,一一摆上桌。 正好有一个丫鬟放了一道菜在春暖的面前,顾婉见状,噗嗤一声就笑了,手指着春暖面前的那道菜问道:「你知道这道才叫什么吗?」春暖朝她抬了抬眸,淡淡地道:「开水煮白菜!」 第三十一章 「哈哈!」顾婉这下笑得更欢了,眉眼中有着得意之色,「那你知道开水煮白菜怎么做的吗?」春暖顿了一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仔细地观察着那道开水煮白菜。 对面的顾婉见她没有回答,还以为她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越发得意起来,嘲讽道:「你不会以为就是用开水煮的白菜吧?」顾婉的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几道嗤笑声,春暖闻声看过去,都是府里的姑娘,她们看春暖的眼神里透着怜悯,春暖对上她们的目光,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她们是觉得她家里穷,根本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就断定了她不知道开水煮白菜是怎么做的! 然而,她们想错了! 只见春暖冲顾婉微微一笑,淡淡地开口道:「我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的……」 「你不会当真以为是开水煮的白菜吧?哈哈哈……」顾婉夸张地笑着,旁边跟她一起的几个姑娘也忍俊不禁。 面对着几人的嘲笑,春暖却一点儿也着急,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舀了两勺开水煮白菜,然后低头细细地喝了一口汤,慢慢地品着汤汁的味道。 几个姑娘看她喝汤的样子有模有样,不由地都收敛起了脸上的嘲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难道她真的知道? 春暖喝了汤,抬起头来,对着几个姑娘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个开水煮白菜做得一般,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做得更好吃!」 「你少吹牛了,这道开水煮白菜看似简单,你就以为真的简单?」顾婉挑了挑眉头道:「这道开水煮白菜,可是府里手艺最好的大厨做的,你只怕吃都没有吃过!」 「就是就是。」旁边另外几个姑娘跟着猛点头。 春暖睨了顾婉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蔑视,勾了勾唇,有条不紊地道:「一,我从未说过开水煮白菜很简单的话,这话一直都是你说的。二,这道开水煮白菜是府中大厨做的,但就是做得不够地道,他这道菜做得匆忙,并没有尽善尽美」顾婉呵呵一声冷笑,「你少故弄玄虚了,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那你倒是说该怎么做啊?」春暖并不受她的激将,慢条斯理地道:「将老母鸡劏好,洗净;干贝浸发好,与洗净的火腿蹄子、排骨等按类分别放入不同沸水锅中焯水,清除血水和杂质,捞出再洗净,一起放入大汤锅内,加入清水、姜、葱,烧开后加料酒,转小火慢熬一个半时辰。同时把鸡脯肉及瘦猪肉剁成蓉,分别加适量清水调成粥状待用。汤熬至一个半时辰之后,用筛子把所有汤渣、浮油隔荆把清汤倒入另一锅中,烧开,放入猪肉蓉搅匀,转中小火,待其慢慢散开,肉蓉浮起,用小漏勺捞净肉蓉;然后把汤再烧开,把鸡肉蓉分两次,按猪肉蓉的同样处理;最后把清汤彻底隔渣、去油,待汤色清新、明澈如水,下盐调味,待用。取大白菜半框,每棵只取用极嫩的菜心部分,把择好至嫩的白菜心,放进其中一锅高汤,灼至七成熟,用清水漂冷,用细银针在菜心上反复穿刺,放在漏勺中,用原先的高汤自上淋下,直至白菜心烫熟。将菜心垫在碗底,烧开另一锅高汤,舀进碗内,即成。」等到春暖一口气把整个过程说完,顾婉都惊呆了,她只知道开水煮白菜难做,其貌不扬,但是味道鲜美,实为上品,却不知道整个过程如此复杂。 她刚才故意为难春暖,就是想她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平民女子,别说吃开水煮白菜这种美味佳肴了,肯定见都是第一回见,才会肆无忌惮的嘲笑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春暖竟然真的知道是怎么做的! 旁边几个先前跟着顾婉一起嘲笑过春暖的姑娘,脸上也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睁大眼睛看着春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狂吼,她竟然知道,她竟然真的知道!!! 「谁知道你说的这个方法是真的还是假的?」顾婉很快反应过来,故意挑刺道。 春暖闻言,简直要被顾婉的愚昧无知逗笑了,她看着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嘲讽道:「我看你也就只会吃罢了」只会吃,没脑子,猪头一个! 「你……」 「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做法,完全可以去问府里的大厨,问问他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顾婉气得说不出话来。 春暖笑了笑又道:「三妹妹千万别生气,一道开水煮白菜不知道怎么做没关系,你身前那道八宝鸭很简单,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做的,我也好学一学,回头做给你二哥哥吃」顾婉气得面色铁青,双眼怒瞪着春暖,仿佛要喷火,咬牙切齿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春暖回她一个大白眼。 顾婉见状,气得手都在发抖。 倒是旁边的四姑娘顾婷眼看不对,担心顾婉惹出更多事来,忙出来打圆场道:「哎呀,哎呀,菜都凉了,大家都别说了,赶紧吃饭吧,我都饿了。」四姑娘顾婷是二房二老爷顾正成和二太太王氏的嫡女,平日里极受老夫人唐氏的喜爱,在侯府里很受宠,有她发了话,其他几个姑娘当即很给面子的配合,纷纷拿起碗筷吃饭。 顾婉毕竟是庶女,不太敢跟受宠的顾婷作对,狠狠地瞪了对面的春暖一眼,也拿起碗筷吃饭了。 「二嫂,这个泡椒牛肉丝不错,你尝尝。」顾婷夹了一筷子牛肉丝放在春暖的碗中,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她有意与春暖交好。 「谢谢四妹妹。」春暖道了一声谢,收下顾婷投过来的好意,两个人彼时相视一笑。 旁边的顾婉见状,又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活像其他人欠了她很多钱似的。 见到顾婉不高兴,春暖就高兴了,一顿饭吃得很舒坦,时不时还跟顾婷彼此夹个菜什么的,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顾婉被晾在旁边,自觉无趣,吃罢饭就走了。 宴席上,顾鸿远喝了一些酒,俊颜染上了一层红霞,待宴席结束,他走到春暖身边,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春暖点头站起身,跟着顾鸿远向其他人告了退。 回到锦墨院,两个人到屋里坐下,安心端着茶水送上来,见顾鸿远坐在榻上,春暖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气氛有点儿怪异,不像刚成亲感情热烈的夫妻,倒更像是朋友。 不过安心是丫鬟,她也没有成过亲,不知道刚成亲的夫妻到底是怎么相处的,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也有可能,送了茶水便退了下去。 「你要是累了,可以去内室里休息一会儿。」顾鸿远喝了一口茶,把青花瓷的茶杯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抬眼看到春暖一手支颐,桃花眼望着窗边的方向。 昨晚睡得有些晚,春暖确实有点累了,她听到顾鸿远的声音,转头看过去,问他道:「那你呢?」顾鸿远顿了一下,他和春暖是契约成婚,春暖去内室里休息,两个人不可能同时睡床,有一个人必定要睡榻,同处一室也很尴尬。 「我去书房处理点事,你去休息吧。」顾鸿远找了个借口,起身就往外走了。 「……」春暖想叫住他,但是人都已经大步走出门了,春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有些话等回头再说吧。 春暖站起身,往内室里去了。 内室里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雕葡萄石榴花样的大床,昨天晚上春暖就是在床上睡的,今天顾鸿远又把床让给了她,他说什么去书房处理事情,其实是为了照顾她吧。 这些春暖心里很清楚,她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动手脱了外裳爬上床睡了。 春暖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候在外面的安平听到里面动静,就在外面问她需不需要伺候,春暖想了一下,让她进了内室。 「二公子呢?」春暖问道。 安平拿着外裳走过来,一边伺候春暖穿上,一边道:「二公子还在书房。」春暖默了一下,打算一会儿收拾好了,再让安平去把顾鸿远请回来,便没再多说什么。安平伺候春暖穿戴好,又绞了帕子给她擦脸。春暖擦了脸,把帕子还给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安平过来给她梳头发。 「二少奶奶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跟缎子一样。」安平拿着梳子一下一下给春暖梳着头发,笑着道:「二少奶奶想梳个什么发髻?」 「坠马髻就好了。」春暖道。 安平答应一声,就动手梳起来,她的手很巧,手指灵活,像有法力一样,帮春暖把发髻梳得又快又好。 等到都收拾妥当,春暖起身往外走,刚准备吩咐安平去把顾鸿远请回来,顾鸿远就自己回来了。 「我刚想叫安平去请你。」春暖见到顾鸿远进门,笑着道:「你自己就回来了。」顾鸿远抬眸看她一眼,见她略施粉黛,脸蛋儿泛着桃红色,格外艳丽,便移开了目光,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道:「事情处理好了,我就过来了,我也正好有事对你说,一会儿锦墨院的下人要过来拜见你,现在你是锦墨院的女主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他们去做。」 「好。」春暖答应一声,走过去在榻的另一边坐下。 顾鸿远侧头看她一眼,见两个人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宽得可以再坐下一个人。 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眯,顾鸿远突然伸手,一把握住春暖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坐过来一点儿。」春暖抬眸往他看过去,四目相对,顾鸿远张嘴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要坐那么远,免得被人看出来我们之间有问题! 春暖瞬间就看懂了顾鸿远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往顾鸿远身边挪动了一下,挨着他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 顾鸿远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锦墨居的下人不多,两个大丫鬟安心和安平,一个管事嬷嬷宫嬷嬷,两个负责跑腿的小厮阿顺和阿贵,以及四个复杂洒扫的小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 春暖一一打赏了金豆子,下人们都很高兴,全都笑呵呵的,直道二少奶奶人好。 「我们出去走走。」见完了下人,顾鸿远又说带春暖出去逛逛,熟悉一下侯府里的幻境。 其实春暖对武勇侯府很熟悉,但是为了不让顾鸿远起疑,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顾鸿远先带她在锦墨院里转了一圈,锦墨院不大,一间正屋,两间耳房,旁边一间偏厅,平常用来待客用,另一边是顾鸿远的书房,再就是左右两边各有四间厢房,是丫鬟嬷嬷们住的屋子。院子里种着一棵金桂,快要开花了,到时候想必满院飘香,紧挨着的廊下放着两个大水缸,里面蓄满了水,种着有三两株睡莲。 「睡莲是你养的吗?」春暖看睡莲长得很好,静静地躺在平静在水面上,圆圆的绿叶陪伴着它,有粉红色、黄色、白色,朵朵娇艳,叫人喜爱。 顾鸿远看了一眼,淡淡道:「是安心和安平养的。」 「好看,我喜欢。」春暖说着,伸手摸了一下睡莲花瓣,又像是怕把睡莲摸坏了似的,赶紧又把手收了回来,甜甜地冲顾鸿远一笑。 看她如此可爱的模样,顾鸿远也不自觉地笑了。 随后顾鸿远又带着春暖去了花园里,武勇侯府的花园很大,种着各种奇花异草,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另外还有假山小桥流水凉亭和荷花池。 顾鸿远带着春暖在花园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凉亭边,凉亭就建在荷花池上,三面环水,风景宜人。 一阵嬉笑声从凉亭里传了出来,春暖闻声望过去,看到几个红红绿绿的身影聚在凉亭里,原来是府里的几个姑娘在凉亭里玩耍。 顾婷正在好坐在视野开阔的那一面,一抬眼看到石径上并肩走过来的两人,正是顾鸿远和春暖。 「二哥哥,二嫂,快过来玩儿。」顾婷扬声喊了他们一声,笑着招手叫他们过去。 旁边的顾婉听了,扭头看了走过来的两人一眼,没好气地对顾婷道:「你叫傅春暖过来干嘛?」几个时辰之前,顾婉才跟春暖闹了别扭,对春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现在又见到春暖,自然不待见。 顾婷却对顾婉的恼火一点儿也不在意,笑着道:「二哥哥也在啊,二哥哥喜欢二嫂,我爱屋及乌,难道不行?」在武勇侯府里,顾婷很受宠,是老夫人唐氏的心肝儿宝贝,顾婉哪怕被她怼了,也不敢跟她正面杠,只是不服气地撇了一下嘴,梗着脖子道:「你喜欢讨好她是你的事,我可做不来这种低声下气的事」 「对啊,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也没碍着你」顾婷毫不客气地回了她一句,便不再理会她,而是起身笑着快步朝凉亭外走去。 春暖和顾鸿远已经走到凉亭外面,顾婷快步迎上前去,手拉着春暖的手道:「二嫂,二哥哥陪你出来逛园子?」说罢还才顾鸿远瞟了一眼。 「我才嫁进来,对侯府不熟悉,夫君说陪我走一走。」春暖回道。 「你们好恩爱啊」顾婷笑着打趣他们俩,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顾鸿远瞥了顾婷一眼,目光深邃,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察觉到顾鸿远的眼神里的警告,顾婷也不怕他,朝他做了一个鬼脸,拉着春暖的手往凉亭里面走,「二嫂,我们去亭子里玩儿。」春暖被顾婷拉着走,回头求救似的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顾鸿远,顾鸿远无奈地一摇头,只能跟上前去。 到了亭子里,春暖才知道,几个姑娘原来是在玩击鼓传花,如果花落在谁手上,谁就要受罚,用「春花秋月」做一首藏头诗。 「二嫂,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吧」顾婷邀请道。 春暖一听就觉得好难,忙摆手道:「这个太难了,我不会,我就不参加了吧!」旁边的顾婉顿时嗤笑了一声,瞥了春暖一眼,用嘲讽的口气道:「四妹妹,二嫂她书都没读过几天,大字都可能不认识几个,你让她来参加击鼓传花,花万一落在她手上,你叫她怎么办?」顾婉这话虽然是对着顾婷说的,表面上听起来好像是在为春暖担忧,担心她输了做不出诗来丢脸,但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听得出来,顾婉是在嘲讽春暖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就更别说作诗了。 尽管这话只有顾婉说了出来,但是旁边另外几个姑娘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们都知道春暖家世不好,就是个平民人家的姑娘,这样人家的姑娘,会读书识字才怪,更不可能会作诗。 第三十三章 在这几个姑娘眼中看来,春暖就是个靠着顾鸿远飞上枝头的麻雀,哪怕她嫁给了顾鸿远,还是不可能变成凤凰,反正就是个无知的草鸡。 「我看二嫂还是别参加了吧。」顾婉笑嘻嘻地道,明显看不起春暖,一副故意揶揄她的模样。 顾鸿远闻言皱了眉头,上前走到春暖身边,沉着脸道:「春暖不会我会,花要是落在她手上,我帮她做!」话音刚一落地,几个等着看好戏的姑娘立马就不乐意了。 「二哥哥,你就少来我们面前秀恩爱了……」 「我们不兴让人帮做……」 「二嫂要么参加自己做,要么现在就退出!」退出就意味着认输,承认自己不行,堂堂状元郎的夫人连藏头诗都不会做,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明知道她们想看她的笑话,春暖觉得,她就更不能退缩了,她不能给顾鸿远丢脸。 「好,我参加。」春暖考虑好后,痛快地道。 「你真的要参加?」顾婷担忧地看了春暖一眼,她不想春暖被顾婉欺负。 春暖冲她一笑,点头道:「来吧。」顾婉似笑非笑地道:「二嫂,这可是你说的,你一会儿要是输了,可别找人求救哭鼻子哦!」她是笃定了春暖做不出藏头诗,一定会输,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春暖出丑狼狈的模样了。 春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目光竟与顾鸿远相似,同样的锐利,面上露出一抹轻笑,「都还没有比,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输?到时候谁哭谁笑还不知道呢!」就算要输,她也不会现在就承认,输人不输阵,这一点她还是懂的! 顾婉没料到春暖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回嘴,心中不由地冷哼,等会儿她会让她哭出来! 「那就开始咯」顾婉冲春暖勾了勾唇,拿起敲鼓的锤子站起身走到旁边的小鼓边,得意洋洋地扬了一下手中的鼓锤,道:「二嫂,我要敲咯」春暖眯了眯眼,总算明白顾婉为何会如此嚣张得意了,原来是她负责敲鼓! 咚咚的鼓声随即响起,仿佛砸在人心上,绢花从顾婷手上开始传,她传给旁边的顾妍,顾妍传给顾媛,再由顾媛传给顾婧,而后又传到顾妙手上,顾妙一丢,就丢给了顾娇,顾娇飞快地一抛,就给了旁边的顾娟,顾娟拿起绢花,对春暖狡黠一笑,伸手递给了她。 只是春暖刚从顾娟手上把绢花接过来,鼓声咚地一下就停了,绢花最后落在了春暖的手上。 顾婉施施然转过身来,瞧见春暖手中拿着的绢花,嘴角往上翘起,「二嫂,你输了,该你受罚了。」春暖紧了紧手中拿着的绢花,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为后面要做的藏头诗感到苦恼。 顾婉见状,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道:「二嫂,你是不是不会做呀?不会做就不要勉强了,直接认输就好了,哈哈」顾婉的笑声刺耳,脸上是极为得意的表情,好像马上就能看到春暖的笑话了一样。 顾媛、顾婧、顾娟三人与顾婉交好,同时也跟着露出了看好戏的样子,刚刚绢花会恰好落在春暖的手中,除了顾婉敲鼓是计算好的以外,也少不了顾娟的配合,所以春暖才会中招。 「二嫂要是不会做,就放弃吧」顾娟假装好心地道,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 「是啊,二嫂,我们也不想让你太为难。」顾媛也跟着道。 「实在要是不会,随便编两句也可以。」顾婧帮着出主意。 顾婉接话道:「比如春天来了,花儿开了,秋天来了,月儿圆了。这样也是可以的。」春暖要是真照着这个法子做藏头诗,只怕会被她们几个人笑上好几年,顾鸿远在旁边见状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帮春暖解围,却被眼尖的顾婉看见,手指着他尖声道:「二哥哥,不许帮忙」 「是啊是啊,二哥哥不许帮忙」顾媛、顾婧、顾娟几个也跟着叫起来。 「二嫂,你到底会不会啊?」顾婉脸上暗藏着一股急切的兴奋。 春暖除了开始有些苦恼以外,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她淡淡地瞟顾婉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你急什么,不是一炷香时间吗?我正在想。」顾婉被春暖说的话一噎,顿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她对春暖没好气,阴阳怪气地道:「那你就好好想吧,我们等你一炷香时间,我让丫鬟去把沙漏拿出来摆上,免得你说我们欺负你!」说罢吩咐了丫鬟去把沙漏拿出来,丫鬟把沙漏摆在旁边的桌子上,随着沙漏不断的流走,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凉亭里的气氛越来紧张……过了一会儿,顾婉手指着旁边的沙漏,挑着眉对春暖道:「二嫂,时间马上就到了,你的诗做得怎么样呢?」春暖看也没看顾婉一眼,顺着顾婉的话就「嗯」了一声,她轻描淡写的态度,又把顾婉气得不轻。 不过顾婉是料定了春暖做不出藏头诗来,她觉得春暖表面表现得越淡定,就说明春暖内心越慌乱,越是做不出诗来,她根本不用跟春暖生气,只需要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春暖出丑就好,这么一想,顾婉又稍微舒坦了一些。 顾婉确实猜得不错,春暖现在内心很慌乱,但却不是因为做不出藏头诗慌乱,而是因为她想起了一首顾鸿远上辈子做过的一首藏头诗,那头藏头诗正好可以拿来改一改,把每一句诗的第一个字换成「春花秋月」也就好了。 春暖往顾鸿远看了一眼,她要用他上辈子做的诗来充数,就觉得像是偷了他的东西一样,心里砰砰直跳。 顾鸿远察觉到了春暖的目光,以为她是做不出藏头诗担忧,便对她鼓励一笑,相信自己,你能行! 春暖看懂了他的意思,立马也笑了,她想,她用顾鸿远的诗应付其他人,应该也还好吧,总比被顾婉她们几个瞧不起的好! 这么一想,春暖就想通了,她坦然地迎上顾婉的目光,点头道:「做好了。」做好了?! 顾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嘴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旁边的顾媛、顾婧、顾娟也是同样的表情,她们以为春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顿了一下,顾婉飞快收起脸上的惊讶,一本正经地道:「那你说来听听?要是做的不好,可别怪我们不讲情面!」有风从荷花池上吹进凉亭里,带来一丝清凉。 只见春暖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凉风吹起她耳畔的发丝,她抬手轻轻地把发丝拨到耳后,漂亮的脸蛋儿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脸颊边的两个小梨涡甜美迷人,她穿着大红色的裙衫,裙摆随风飘动,仿佛要随风飘去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去。 春伴落梅还,花光晨艳艳。 秋波红蓼水,月疏吟夜桂。 春暖把诗一念完,凉亭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特别是顾婉、顾媛、顾婧、顾娟几人,她们一开始是笃定春暖做不出藏头诗来的,都已经做好嘲笑春暖的准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春暖竟然把藏头诗做出来了,不光做出来了,还做得那么好,哪怕是让她们自己来做,一时之间,也做不出比春暖更好的藏头诗来。 「我做的诗如何?」春暖微抬起下巴,毫不示弱地看向顾婉,顾婉刚才一心想看她的笑话,现在也该轮到她反击了。 第三十四章 顾婉只觉得脸颊上像是有火烧,火辣辣的疼,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她实在不愿意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夸赞春暖的话。 「怎么,我做的诗不好?还是太好了,让你说不出话来?」久等不到顾婉开口,春暖又问了一句,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顾婉一噎,脸上的表情越发难看,却始终不肯服输说出一个好字。 春暖早就已经料到顾婉会是这样的表情了,毕竟她做的藏头诗是根据顾鸿远上辈子做的一首诗改编的,注定了顾婉的坏心思无法如愿。 「你会做藏头诗很了不起啊,我们又不是不会做,你用得着这么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顾婉撇了一下嘴道,仿佛忘记了刚才她和其他几个姑娘联合挤兑春暖的事。 哪知春暖却不是软柿子任由顾婉欺负的主,她可把刚才顾婉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知道刚才是谁那么笃定地说我做不出诗来的?有人忘了,我可没忘,不知现在心里作何感想?你说是不是啊,顾婉?」春暖笑眯眯地看着顾婉,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冰冷和锐利,毫不示弱地逼视着顾婉。 顾婉被春暖盯着浑身难受,又不肯低头服输,恼火地把手中敲鼓的锤子一丢,「还有完没完了?游戏还玩不玩了?」 「游戏当然要玩。」春暖伸手一把拿起被顾婉丢在桌上的锤子,嘴角得意地往上一翘,「现在该我敲鼓了。」 「你……」 「怎么?三妹妹你害怕输吗?」春暖抢白道。 顾婉确实是害怕春暖会报复她,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心虚,只能硬着头皮梗着脖子道:「才没有。」 「如此最好。」春暖对她笑了笑,起身走到鼓边,环视众人一眼,「开始了。」鼓声如雨点一般想起来,击鼓传花又开始了,这一次鼓声响了许久,绢花在每个人手上传了三遍,最后鼓声停下的时候,绢花居然还是落在了顾婉的手里。 顾婉盯着手中的绢花,脸都黑了。 春暖见状很想笑,她也确实是笑了出来,道:「三妹妹,你输了,该你作诗了。」 「做就做。」顾婉哪里肯被春暖看轻,她赫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迎着春暖的目光,企图用自己做的诗打败春暖。 过了一会儿,顾婉竭尽全力做了一首藏头诗,当她把诗念出来,顾媛、顾婧、顾娟三人直拍手叫好,一扫刚才面对春暖时的沉默,恨不得把顾婉的诗夸得仿佛天上有地下无一般。 「三姐姐的诗做得并没有二嫂的好。」就在其他三人竭力夸奖顾婉的时候,顾婷忽然开口道。 「你说什么?」顾婉瞪视着顾婷,心里很不高兴,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欺负她。 「我说你的诗做得没有二嫂的好。」顾婷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比刚才更大声,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说罢又转头看向旁边的顾鸿远,道:「二哥哥,你学问好,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顾鸿远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正色道:「春暖的诗比顾婉的诗作得好。春暖的诗里不光做到了藏头,还说到了春夏秋冬四景,顾婉的诗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所以要差一些。」顾鸿远的评价合情合理,顾婉连说他偏袒春暖的理由都找不到,可她还是不想认输,怒气冲冲地朝顾鸿远他们吼道:「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不玩了。」说罢气冲冲地跑了。 「三姐姐……」 「三姐姐……」顾媛、顾婧、顾娟埋怨地看了春暖一眼,跟着追了出去。 凉亭里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都没了兴致,顾婷见状,笑着出来打圆场:「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二哥哥、二嫂,我们就先回去了。」顾妍、顾娇、顾妙起身向两人告退走了。 顾婷走到春暖面前,低着头道:「二嫂,刚才真是对不起,早知道顾婉输不起,我就不让你来参加了。」春暖拉着她的手,安慰她道:「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二嫂不生我的气?」顾婷眼巴巴地看着春暖,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春暖摇摇头,「我不你的气。」 「那真是太好了。」顾婷笑着扑上前去抱住了春暖。 春暖也跟着笑起来,揉揉她的头,「跟个孩子似的。」回去的路上,顾鸿远想起春暖作的那首诗,那诗明显不像是春暖能作出来的,问她道:「你那首诗在哪儿学的?」春暖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跟一个朋友学的。」上辈子她跟在顾鸿远身边,看他作的那首诗,刚才应急她就拿来用了。 一个朋友? 看到春暖脸上欢喜的笑容,顾鸿远皱了一下眉头,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林元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样子,他知道在春暖身边,也就只有林元良最有学问,能够做出那样的藏头诗,春暖刚才作的那首诗很有可能就是跟林元良学的。听闻林元良还是他们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了,而且林家和傅家又住得近,两家时有来往,春暖似乎对林元良还存有别样的情愫……他还亲眼看到春暖为林元良流过泪……不过春暖却不知道顾鸿远的这些连七八糟的想法,她还沉浸在赢了顾婉的兴奋里,她刚才把顾鸿远上辈子做的诗改了,然后还得到了顾鸿远的夸赞,说她作的诗比顾婉作得好,把顾婉给气跑了,真是太爽快了。 两个人心思各异回到锦墨居。 安心进屋里去送茶,又看到顾鸿远坐在榻边看书,春暖坐在窗边手撑着下巴望着院子里,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气氛透着怪异。 这哪里像新婚夫妻?新婚夫妻不都是你侬我侬的?安心暗自想着。 不过安心转念又想,二公子一向性子冷清,或许是刚成亲,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吧。 这么想着,安心送了茶就退了出去。 夜里用过晚膳,各自洗漱完毕屏退了丫鬟,春暖和顾鸿远两人立在屋里,又为了怎么睡为难。 屋里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榻,两个人要分开睡,就总得有人睡榻。 「……要不我睡榻,你睡床吧。」春暖说着就从床上拿了一床被子,抱着被子就往榻边走。 路过顾鸿远身边,春暖还朝他笑了一下,「早点睡……」顾鸿远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眼盯着她,目光复杂深邃,声音里有着一丝暗哑,「春暖……」春暖一愣,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怎,怎么了?」屋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顾鸿远的脸隐在阴影中,半明半暗之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顾鸿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开口道:「是这样,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一起睡床上。」 「为,为什么?」春暖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着顾鸿远,「我们在协议上不是说好了?」 「我知道。」顾鸿远道:「但是你没发现吗?安心今天进来给我们送茶,一直看我们,就是觉得我们有问题?」 「有这回事?」春暖根本没有发现安心看他们的奇怪眼神,她就没往那上面想过。 第三十五章 「有。」顾鸿远肯定地道:「看了我们好几回,就差明着说我们不是夫妻了,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肯定要不了多久,不用我们自己说,外面的人都会知道我们假成亲了。」 「有这么严重?」春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眼巴巴地看着顾鸿远道:「那,那要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从现在就改变相处方式。」顾鸿远神情严肃地道:「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们要表现得亲密一点,哪怕没人的时候,也要注意言行,不能显得太过疏离冷淡,晚上睡觉最好也睡同一张床。」 「真要睡同一张床?」春暖为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床,不太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 顾鸿远点头,「对,如果我们一直分床睡,时间久了,丫鬟下人肯定会发现异样,为了避免麻烦,我们最好睡在一起。」听起来很有道理,春暖抿了一下唇,回头看向身后的那张大床,床足够大,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两个人似乎好像睡一起也可以……顾鸿远见春暖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些松动,接着道:「你睡床里面,我睡床外面,各盖一床被子,这样也免了我早起上朝影响你。」春暖想了想,这样好像也可以,她相信顾鸿远是个言出必行的正人君子,两个人连协议都签好了,他应该不会违反约定,而且也没有必要违反约定,就点头答应了。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春暖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又爬回床上,脱了外裳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里面红色的肚兜若隐若现,身体灵活得像条泥鳅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顾鸿远站在原地,看着春暖的动作,隆胸纤腰,丰臀修腿,特别是她脱了鞋子爬上床的时候,那姿势怎么看怎么撩人,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慌忙转过身去,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喝。 春暖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些动作充满着怎样的诱惑,只安安静静地闭眼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身旁一直没有动静,睁开眼往顾鸿远看过去,见他还站在桌边,疑惑道:「你不睡吗?」顾鸿远站在桌边头也不回,手上拿着茶杯,又大喝了一口水,压下心头的燥热,哑着嗓子道:「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睡。」春暖看他一直背对着她,身体绷得笔直,一看就像是真的在想事情的样子,便自觉地没再说话免得打扰他思绪,自顾自又闭上眼睡了。 直到身后的那道目光消失,顾鸿远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微微弯腰,低头看了一眼身下,滋味不太好受……顾鸿远默默叹了一口气,春暖对她自己的美貌真是无知无觉,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对自己小兄弟的掌控无能,他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失控的情况,比春暖更美的女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他的小兄弟却在面对春暖的时候,第一次变得如此热情,甚至超出了他的控制,差一点就让他失态了。 顾鸿远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这与他的初衷不符,如果他连自己的欲望都控制不好,又如何能做好其他的事?人一旦有欲望就会有弱点,就容易对给对手攻击自己的地方,他不喜欢这种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 顾鸿远深深地蹙起了眉头……翌日是回门之日,春暖心里记挂着傅向荣和傅永安,不知道这两天他们在家过得怎么样,她就提前了半个时辰醒来。 春暖醒来的时候,顾鸿远已经不在屋里了,看着空了一半的床,春暖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床早就冷了,就跟没睡过一样,都不知道顾鸿远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她睡得也太沉了。 后来,直到安心安平进来伺候春暖洗漱穿戴好,顾鸿远都还没有回来,春暖记起顾鸿远前日说过会陪她回门之事,但是现在连他人影都没有看到,便问安心道:「夫君去哪里了?」安心一脸为难道:「二公子一早就出门了,没有说去哪里。」春暖一听,心中一咯噔,难道今日又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回门了? 上辈子她嫁给顾鸿安当冲喜娘子,三朝回门的时候就是她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傅向荣那个时候病着,躺在床上看到她一个人回家,伤心得不得了,直道是自己害了她。 这辈子她跟傅向荣说她和顾鸿远两情相悦,彼此心仪对方,要是这次三朝回门,又只有她自己一个回去,不知道傅向荣会作何感想?只怕又会觉得是他害了她了。 春暖心里不太好受,面上就不自觉地带了一些出来,如果之前顾鸿远不说会陪她回门的话,春暖还不会这么难过,毕竟她和他是契约成婚,感情没到那个地步,但是他说了又做不到,到底让人心里气不顺,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结果临了却是这样。 安心看她难过,安慰她道:「奴婢已经让阿贵阿顺去找了,二公子想必是真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才出门的,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二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埃」安平也道:「二少奶奶别担心,先去隔壁偏厅用早膳吧,说不定用完早膳二公子就回来了。」两个丫鬟都这么说,春暖也无意让她们为难,便点了点头站起身,迈步往隔壁偏厅去了。 早膳准备得很丰盛,燕窝粥、水晶虾饺、红枣糕、小笼包,另外还有两碟咸菜。 春暖走到桌边坐下,安心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燕窝粥喝了,味道很不错,又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低头咬了一口,皮薄汁多肉香,像是要把舌头都吞下去,好吃极了。 春暖化气闷为食欲,一连吃了三个小笼包,一块红枣糕,再喝了一碗燕窝粥,直到吃到饱饱的才放下筷子,这时候顾鸿远回来了。 「正在用早膳?」顾鸿远从外面跨步进来,看到桌上还摆着用了一半的粥和糕点,「幸好我回来得及时,一会儿陪你回门。」春暖听到他的话,心里的不服输终于消减了一些,抬眼看见他的额头上还有汗珠,像是匆匆才从外面赶回来,便吩咐安平去打热水来。 「你用过早膳没有?」春暖想他一早出门,现在又急着赶回来,肯定多半没有用早膳。 顾鸿远就着安平打来的热水洗了手脸,把帕子递给安平,回头道:「光顾着忙正事,还没来得及用。」果然如此。 春暖转头吩咐安心,「再去厨房给夫君拿些早膳。」 「不用了,将就吃这些就可以。」顾鸿远说着坐下,吩咐安心给他重新拿一副碗筷。 碗筷拿上来,顾鸿远也不嫌弃是春暖吃剩下的东西,夹起蒸笼里剩下的小笼包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那是她吃剩下的啊!春暖看他吃得飞快,嘴角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顾鸿远吃饭的动作很快,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狼吞虎咽,就见他一会儿就把剩下的水晶虾饺和小笼包吃完了,还喝了一碗燕窝粥。 吃饱喝足,顾鸿远放下碗筷,休息了一会儿,便对春暖道:「我们走吧。」回门礼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顾鸿远和春暖一起出了门,先去给蒋氏请了安,蒋氏也没有多留他们,只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告退了。 第三十六章 顾鸿远和春暖一起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出武勇侯府,一路往傅家驶去。 马车里,顾鸿远和春暖一人坐在一边,顾鸿远看了春暖一眼,见她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这个样子,你爹见了,只怕还以为你嫁给我过得不开心。」春暖眨巴了一下眼睛,「怎么会?」顾鸿远正色道:「你拿镜子照照就知道了,拉长着一张苦瓜脸。」春暖才不信他说的话,朝他嘟了一下嘴,「你逗我!」顾鸿远呵呵一笑,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好想捏一下她粉嘟嘟的脸……因为说着话,马车里的气氛也变得好多了,不像先前那么沉闷。 不一会儿,马车在傅家门外停下。 顾鸿远朝春暖伸出手去,示意春暖把手给他,春暖诧异地看着他,没有动。 顾鸿远只好道:「昨天晚上说好的,我们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亲密一点,不然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我们是假成亲,你让我牵你下马车,你父亲和弟弟见了,也会心里高兴。」顾鸿远确实说得有理,春暖没有理由拒绝,把手给了顾鸿远,任他牵着她下了马车。 傅向荣和傅永安早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顾鸿远和春暖走下马车,傅永安迫不及待地跑上来,笑着叫了一声,「姐姐,姐夫。」顾鸿远爽快地应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傅永安的肩头。 「岳父。」顾鸿远上前向傅向荣行礼。 「爹。」春暖也甜甜地叫了一声。 「到屋里去坐吧。」傅向荣看到顾鸿远和春暖恩恩爱爱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春暖嫁得好,他也高兴。 顾鸿远牵着春暖的手,跟在傅向荣身后往屋里走。 到了堂屋里坐下,傅向荣早就泡好了茶,端上来送到顾鸿远手边,是新买的上好的碧螺春。 喝了一会儿茶,傅永安缠着顾鸿远要他帮他讲课业上不懂的问题,两个人就去了傅永安的屋里。 堂屋里只剩下春暖和傅向荣两人,傅向荣仔细打量着春暖的眉眼,见她脸色红润,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光,果然嫁人了就不一样了。 「二公子对你好吗?」傅向荣关心地问。 「夫君对我很好,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很周到,对女儿极为体贴照顾,没有让我受半分委屈。」春暖这么回答,一是不想让傅向荣担心,二是顾鸿远确实对她不错,除开他们是契约成婚这件事不提,顾鸿远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如同当初协议上写的那样,他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 「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傅向荣笑着拍拍春暖的手,他就是一直担心,武勇侯府那么高的门第,他怕春暖嫁过去受委屈,还好顾鸿远看起来不错,对春暖也好,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两父女说了一会儿话,傅向荣就说去做饭,做春暖喜欢吃的饭菜,春暖说要去帮忙,傅向荣也不让,最后是春暖坚持,傅向荣拗不过她,才答应了让她帮忙烧火添柴。 在厨房里一通忙碌,傅向荣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红烧鱼、白砍鸡、姜爆鸭、糖醋排骨、清炒时蔬、鸡蛋汤等,都是春暖爱吃的家常菜。 饭菜摆上桌,春暖去叫了顾鸿远和傅永安来吃饭,一家人到堂屋围着桌子坐下。 春暖尝了一块糖醋排骨,笑眯眯地道:「爹,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喜欢就多吃一点。」嫁为人妇了,以后能吃到他做的菜的机会就少了。 顾鸿远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地剔除了鱼刺,把鱼肉全都给了春暖。 傅向荣见状,嘴角边的笑意更浓,顾鸿远是真的对春暖很好。 「来,我们喝一杯。」傅向荣对顾鸿远道。 「小婿敬岳父。」顾鸿远端起酒杯,向傅向荣敬了一下,仰头一饮而荆「好好好。」傅向荣连说三个「好」字,笑得合不拢嘴。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饭罢,春暖带着顾鸿远去她的屋里休息,顾鸿远看到屋里的陈设很简单,进门临窗边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铜镜,屋子中间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放着茶杯茶壶,四周放着凳子,旁边挨着墙放着四开门的衣柜,再靠里面的墙摆着一张床,上面还放着被子枕头等物,看着这些,顾鸿远能想象得到春暖住在这里时的样子。 「你每天就坐在这里梳妆?」顾鸿远喝了一些酒,脸上有些微微泛红,他走过去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春暖点头,「这里视线好,可以透过窗子看到院子里的景象。」顾鸿远黑亮的眸子闪着光,亮得吓人,朝她招了招手,「春暖,过来。」春暖迟疑了一下,刚要迈步走过去,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不小的动静,春暖闻言转头往院子里看过去,却见阿贵急匆匆跑了进来。 「二公子,不好了,世子爷又病重了,夫人叫你赶紧回去!」春暖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前些日子顾鸿安的病已经有了一些起色,蒋氏高兴得不得了,现在顾鸿安又突然病重了,要是顾鸿安真就这么病死了,她和顾鸿远才刚成亲三天,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只怕其他人都会想是不是他们成亲跟顾鸿安犯了冲? 这些问题春暖想到了,顾鸿远也想到了,如果顾鸿安在这个时候病死了,即便他本来就已经病得要死了,但是难保其他的人不会说是他娶了春暖冲撞了顾鸿安,才导致本来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的顾鸿安病死。 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春暖和顾鸿远也不好再耽搁,匆匆向傅向荣和傅永安道别之后就上了回去的马车。 很快回到武勇侯府,顾鸿远带着春暖一起去看顾鸿安,屋里围着不少人,代替上辈子的春暖成为冲喜娘子嫁进武勇候府的大少奶奶孙氏,还有蒋氏以及其他的丫鬟嬷嬷等。 「大哥的病怎么样了?」顾鸿远快走几步到蒋氏的面前问道。 蒋氏闻声抬头,厉眼扫向顾鸿远身后的春暖,她双目赤红,眼神凌厉,犹如一把利刃,恨不得把春暖凌迟。 果然不出顾鸿远和春暖所料,蒋氏当真就把顾鸿安突然又病重的事怪在了春暖的头上! 眼见蒋氏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春暖的恨意,顾鸿远下意识地往春暖身前挡了挡,保护的意图十分明显。 蒋氏顿时更加恼怒,手指着顾鸿远斥道:「让她滚出去。」顾鸿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不喜欢她这样迁怒春暖,沉声道:「母亲,大哥的病跟春暖没关系,大哥的病早就已经很严重了,我们都知道他一直就是在拖日子。」虽然顾鸿远说的话是事实,但是不代表蒋氏就愿意听,也不代表她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在听了顾鸿远的话之后,变得更加的恼恨,手指着顾鸿远怒斥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跟丧失理智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顾鸿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发生争执,便向她行了一礼,拉着春暖便离开了。 顾鸿远带着春暖回到锦墨院,春暖跟着他进了屋,犹豫着开口道:「夫人现在这么生气,我们要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不会让我们这么被动的。」顾鸿远皱了一下眉头,话是这么说没错,谁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但是阎王如果真要顾鸿安死,也没有人拦得住! 第三十七章 两个人陷入沉默,顾鸿远在想解决的法子,春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尽量不打扰顾鸿远。 如今这个局面,春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上辈子她是嫁入武勇侯府的冲喜娘子,嫁进门半个月顾鸿安就死了,她成了寡妇之后,日常就居住在秋桐院里,除了早晚去给蒋氏请安,轻易不出门,跟武勇侯府的人接触得也少。 但是这辈子她嫁给了顾鸿远,情况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如果眼前的困境无法解决,她和顾鸿远以后在侯府里只怕都不好过。 春暖正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顾鸿远突然站起身来,春暖见状也跟着站起身,顾鸿远对春暖道:「我去见母亲,一会儿回来。」 「你……莫要跟夫人争吵,小心点儿。」春暖关切地看着他说道。 「我知道,别担心。」顾鸿远一点头,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虽然顾鸿远担心,春暖也知道顾鸿远自有他解决的法子,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蒋氏如今正为顾鸿安的病担忧,又在气头上,只怕浑身都是火气找不到人发泄,顾鸿远去见她,也不知她会如何对待他?会不会让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然而,有时候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担心什么来什么。 春暖在锦墨院等了近一个时辰,等到天都快要黑了,没有等到顾鸿远回来,却等到阿顺回来传话,顾鸿远要连夜出城去保定,听说那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神医,他要去请神医来给顾鸿安治玻「保定有神医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春暖回想了一下,两辈子都没有听说过保定有神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蹊跷。 阿顺道:「是侯爷回来说的。」春暖很奇怪,「侯爷又是在哪里听说的此事?」以她两辈子对顾正阳的了解,顾正阳是一个游手好闲、贪花好色的老纨绔,他之所以能当上武勇候,完全是因为他命生得好,投胎在老夫人唐氏的肚子里,生出来就占了嫡长,要说本事是没有的,府中的正事也很少管,每日就只知道流连花丛,他上哪儿去知道保定有神医的消息?外面的女人告诉他的? 阿顺摇了摇头,「侯爷没有说。」春暖还是觉得不放心,「夫君走了没有?我去看看。」说罢春暖就要起身,却听得阿顺道:「二公子已经骑马走了。」 「走了?」 「嗯。」春暖只得又坐回榻上,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她的心里越发的心神不宁起来。 也许要发生不好的事情,真的会有预感,春暖睡到半夜里突然惊醒过来,还没回过神,就见安心苍白着脸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就滚滚而落。 「二少奶奶,二公子的马跑到半路上突然发了疯,二公子连人带马一起摔下山崖了……」 「什么时候的事?」春暖大惊失色,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安心面前,手抓住安心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找到夫君的人没有,他伤得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半个多时辰之前发生的事,还没有找到二公子,回来报信的小厮说,山崖底下都是乱石,怪石嶙峋,二公子摔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不会的……」春暖瞬间脸上变得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嘴里喃喃着顾鸿远不会有事,手放开安心的胳膊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她死了之后,顾鸿远都活得好好的,顾鸿远最后还做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他又怎么会有事了?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春暖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想她要去找顾鸿远,她一定要去找到他,他不会就那么死了。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天空,轰隆一声,黑沉沉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炸得人的心脏都跟着飞快跳起来。 几道电闪雷鸣之后,倾盆大雨随之而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犹如天河缺了一道口子,雨水带着强劲的力量,哗啦啦倾泻而下。 春暖走在大雨中,雨幕迷蒙了视线,不一会儿,她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湿透了。 安心撑着油纸伞追上来,尽量把油纸伞往春暖头上遮,拉住春暖道:「二少奶奶,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啊?赶快回去吧。」雨下得太大,雨声淅淅沥沥,说的话都听不清楚,安心完全是对着春暖在吼。 春暖却半点儿反应也没有,只眼睛直视着前方,木然地往前走。 「二少奶奶,你浑身都湿透了,再这么下去,你会生病的……」 「我要去找顾鸿远。」春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顾鸿远不会死的,他一定还活着,他还等着她去救他。 「二公子摔下山崖了,已经有人去找了,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啊,你跟奴婢回去吧。」安心撑着伞走在春暖的旁边,但是风雨太大了,根本遮不住什么,她想把春暖拉回去。 奈何春暖只是摇头,雨水顺着她的脸上滑下来,分辨不出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她道:「安心,你回去吧,我去找他,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这个扫把星,大半夜发什么疯?来人,把她抓起来丢到柴房去」蒋氏忽然带着人从前面走过来,她的身侧走着一个替她撑着伞的丫鬟,后面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各个脸上生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来者不善。 「你们要干什么?」安心挡在春暖面前。 「让开」粗使婆子粗壮的胳膊一挥,直接把安心推倒在地。 「我要去找二公子,求求你夫人,求求你……」几个粗使婆子走上前,扯的扯胳膊,扯的扯头发,拼命要把春暖往柴房拖,春暖大声哭求,几乎叫哑了嗓子,奈何蒋氏就跟没听到一样,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完全无动于衷。 「夫人,夫人,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去找他……」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粗使婆子拖着春暖离开,泥地里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大雨依旧汹涌地下着,无情地冲刷着一切,很快就把地上的痕迹冲洗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吧」粗使婆子把春暖拖到了柴房,打开柴房门,砰地一声把她丢进去,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春暖挣扎着爬起来,扑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扇,哭求道:「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找二公子,求求你们……」门紧紧地锁着,门外没有半点儿声响,所有人都走了,没有人关心春暖的哭求。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春暖叫哑了嗓子,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肩膀抖个不停。 顾鸿远不会死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春暖迷迷糊糊地睡去,又昏昏沉沉地醒来,她的头很痛,全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哑,像是有个东西哽在那儿。她想,她这是昨晚淋了雨,得了风寒,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有点烫,好像还发烧了,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腿脚蜷缩得太久,又酸又麻,像是有万只蚂蚁在上面爬,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刚一动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了地上,她张了张干裂的唇,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第三十八章 春暖头晕脑胀的躺在地上,身上烧得越来越厉害,意识渐渐迷糊,最后她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春暖一直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有人在盛怒之下踹开了柴房的门,春暖听得动静微微掀开了一丝眼皮,只迷糊的看到有个人影神色凛然地大踏步垮进柴房里,他在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时瞬间勃然大怒,动作极迅速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往外冲,一边疾走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 「春暖,别害怕,你会没事的。」隐隐约约之间,春暖仿佛听到了顾鸿远的声音,一股熟悉的清冷的味道传入鼻中,他抱着她的胸膛很温暖,双臂很有力,她吃力地又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下颚绷着一条直线,双唇紧抿,显出他的不悦和愤怒。 好想睡觉……春暖实在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陷入一片黑暗里。 「春暖,不要睡,大夫一会儿就来了……」在意识完全黑暗的那一瞬,春暖听到了顾鸿远焦急的声音,但是她到底还是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蚀,陷入了昏睡里。 「春暖……春暖!」顾鸿远沉着脸,抱着春暖大步回到锦墨院,快步奔进正屋里,把春暖放在床上。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春暖,顾鸿远目光深沉如大海,海面上平静无波,海底却是暗波汹涌。 顾鸿远抬手摸了摸春暖的额头,春暖烧得厉害,两个脸蛋儿烧得通红,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儿,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想到此,顾鸿远突然浑身一颤,大手握住春暖的手,低声道:「春暖,你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江大夫来了,江大夫来了……」阿贵终于把江老大夫请来了。 「江大夫,快帮她看看。」顾鸿远上前一步,扶着江老大夫到床前坐下,让他给春暖诊脉。 顾鸿远紧盯着江老大夫动作,见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叹气,不禁也跟着皱起眉头,担忧道:「江老大夫,春暖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当然病得很严重,任谁看一眼都能看得出来,江老大夫诊完脉,转头对顾鸿远道:「我先给她开副药,你让人赶紧去煎了给她服下,要先把高热退下来再说。」 「好。」顾鸿远应了一声,让江老大夫赶紧写方子。 方子写好,顾鸿远立马把药方子交给安平去抓药,安平急急忙忙去了,不一会儿,药抓回来,安平又拿着药去厨房熬好了药送到正屋里。 碗里装着黑乎乎的药汁,淼淼白雾升起,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苦涩味道,顾鸿远朝安平伸出手,「把药给我吧,我来喂她。」安平只好把药碗给了顾鸿远,顾鸿远端着药碗坐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药汁,低头仔细吹冷,再喂到春暖的嘴边。 春暖嘴巴紧闭,喂到嘴里的药汁,有一大半都从嘴角流了出来。眼见春暖吃不下去药,顾鸿远皱紧了眉头,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只想救她。 「二公子……」顾鸿远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药,再对着春暖俯身下去,嘴碰上嘴,春暖的唇瓣很柔软,但是因为高热,唇瓣有些干裂,带着异样的热度,在两人双唇相碰的那一瞬间,顾鸿远有片刻的愣神,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口齿唇舌,一直抵到她的喉咙深处,再一点一点的把药汁喂进她的口中。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顾鸿远才终于把一碗药喂完。 安平端来茶水给顾鸿远漱口,顾鸿远把空药碗递给安平,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 江老大夫开的药很有效,春暖吃了药,过了一会儿,烧就退了一些,江老大夫便斟酌着又写了其他的药方,顾鸿远还是吩咐了安平去抓药回来熬了药给春暖吃。 喂药的时候,春暖还是昏迷着没有醒,顾鸿远就只好照着先前的法子,嘴对嘴地喂春暖吃药。 看到顾鸿远对春暖这么好,也不怕药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认真地喂春暖吃药,安平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顾鸿远真的很爱春暖,能被顾鸿远爱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春暖吃了药,情况总算好了些,夜里也是顾鸿远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安心和安平想帮忙,顾鸿远也不要她们帮,他道:「安心前日淋了雨,身体都还没有好,先把身体养好了,安平白日里也忙了这么久,也回去休息吧,我有事会让人去叫你。」顾鸿远要亲自照顾春暖,两个丫鬟只觉得这是顾鸿远对春暖的看重和爱护,顾鸿远对春暖用情至深,两个丫鬟便不好再坚持留下,对顾鸿远行了礼告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顾鸿远和春暖两人,春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顾鸿远坐在床边深深地望着她,俊朗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明……桌上摆着的烛火发出噼啪一声轻响,顾鸿远伸手握住春暖的手,轻声道:「春暖,你赶快好起来,你受的这些苦,我不会让你白受,你起来看着我替你报仇!」夜风轻拂,传来丝丝凉意,桌上的蜡烛摇曳,顾鸿远高大的身影投在窗户上,他一直守了春暖一夜。 春暖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疼,她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大红色的床帐,上面绣着葡萄石榴多子多福的图案,她愣了愣,才回想起这是她和顾鸿远的住处。 脑海里随之想起她倒在柴房里的时候,好像是顾鸿远救了她,她记得当时她整个人病得昏昏沉沉的仿佛要死去,难道是顾鸿远把她抱回来的吗?这么说顾鸿远应该没事了?他没有摔下悬崖? 春暖连忙就要坐起身来,只是她的病才稍微好了一些,身上依旧没什么无力,刚坐起身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顾鸿远趁着春暖睡着的时候去更衣了,刚从外面走进屋里,就看到春暖醒了,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喜色,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过去,低头看她,关切地道:「春暖,你醒了?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让人去给你请大夫。」春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顾鸿远,他好好的,他还活着,还在跟她说话,他没有事,没有摔下山崖死掉。 「你没事就好了……」春暖的声音沙哑,眼泪一下子就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就知道他会好好的,他上辈子最后当了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编修,他想要做的许多事都还没有做,他的那些梦想和计划还没有实现,他肯定会好好的活到最后! 「怎么哭了?」顾鸿远忙掏出帕子给春暖擦眼泪,一边擦还一边温声哄着她,「不哭了,我没有事,我还活着,我不会那么轻易死的。」春暖红着眼眶点了点头,看到他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我给你拿些水喝。」顾鸿远走到桌边给春暖倒了一杯水喝。 春暖喝了几口水,干哑的嗓子好些了,看着顾鸿远道:「我就知道你会好好的,我听说你掉下悬崖了,本来想去找你,可是夫人不允许,还说我是胡闹发疯。」 第三十九章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顾鸿远沉着脸道,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件事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你掉下悬崖究竟是怎么回事?」春暖打量着顾鸿远,他似乎并没有受伤。 顾鸿远道:「那天夜里,我带着几个下人赶去保定请神医来给大哥治病,马儿在跑到路上的时候突然发了疯,不受控制地往前疯跑出去,夜里天色黑,前路看不清楚,马儿横冲直撞,直接掉下了悬崖,我在千钧万发之际跳了马,只是落地的时候随着冲劲儿滚了出去,滚到了旁边的一个土沟里,当时头在石头上撞了一下,跟着就昏了过去,跟随的下人后来才跟着追过来,只看到掉下悬崖的马儿,并没有看到我滚落到了旁边的土沟里,他们就以为我跟着马儿掉下了悬崖凶多吉少了,一边让人回来报信,一边下到悬崖底下去找我。后来我在土沟里醒过来,找到他们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搞错了,一边派了人回来报信,一边继续赶去保定找神医。第二日我赶到保定找到了神医,就把他请了回来。」但是令顾鸿远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明明已经派人回来报信,蒋氏已经知道他平安无事了,但是依旧把春暖关了起来,直到他请到神医赶回来,蒋氏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有关春暖的事情,要不是锦墨院的人跑来跟他说,他都不知道春暖受了那么多的苦,这笔账他是一定要跟蒋氏算的! 「你撞到头没事吧?」春暖盯着他的脑袋看,但是脑袋上有头发挡着,看不到他伤得如何。 顾鸿远毫不在意地道:「已经没事儿了,只是撞了一下,早就已经好了。」 「是在哪儿?让我看看。」春暖不放心地问,目光在他的脑袋上找来找去。 顾鸿远见状,心中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只好指了一下右脑勺的位置,春暖便伸出手,试着问:「我可以摸一摸吗?」对上春暖关切的眼神,她的眼睛那么明亮清澈,顾鸿远说不出拒绝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春暖便伸出手,在他指的位置轻轻摸了摸,她不敢太用力了,生怕把他摸坏了似的,在手指摸到有一个小包的时候,飞快地收回了手,小声问道:「还疼不疼?」 「那么一点小伤,早就不疼了。」顾鸿远轻笑一声,对于这种小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那就好。」春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触碰到那个小包时的感觉,撞到那个位置,当时一定会很痛,不然他也不会昏过去了。又想到他带着伤还跑去保定请神医给顾鸿安治病,这么辛苦,也不知道顾鸿安的病怎么样了? 从内心里来讲,春暖还是不希望顾鸿安那么早死的,虽然他一直病得很重,但是他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了,她和顾鸿远才成亲,影响会很不好。她不希望别人说她不吉利,顾鸿远娶了个扫把星。因为上辈子她嫁进门不到半个月顾鸿安就病死了的缘故,周围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人都觉得她非常的不吉利,她一是不想被那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二是想着避嫌,才会一直住在秋桐院里深居简出。这辈子她嫁给了顾鸿远,哪怕是契约成婚,她也不想再背负那样不堪的名声了。 「大哥的病好些了吗?」春暖问道。 顾鸿远又再次听到她关心顾鸿安的病情,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在看到她关切的目光时,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请来的神医医术不错,大哥的病好些了,只是大哥毕竟生了这么久的病,再怎么治也只能是拖延时间,要完全好起来很难。」那就是顾鸿安还是会死? 春暖忧心忡忡,如果重来一世,依旧无法改变顾鸿安会病死的结局,那么她呢?会不会也是会像上辈子一样被人打死? 顾鸿远看春暖一脸忧色,只想她是不是真的跟顾鸿安有什么?所以春暖才会那么关心他?但是顾鸿安到底是将死之人了,一个要死的人,他又何必跟他计较那么多? 他不忍心让春暖太难过,拍拍她的手,「你别想太多了,你才刚醒过来,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春暖并不知道顾鸿远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身体好其他才会好,身体不好,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她听了顾鸿远的话,就点头应了,「好,我知道了。」说了一会儿话,顾鸿远问春暖饿不饿,他去叫人给她拿些吃的来,春暖正好也饿了,就说想喝粥,顾鸿远就起身出去吩咐安平去厨房熬粥,安平答应一声就去了。 没过多久,安平就熬好粥送了过来,另外还做了两样开胃的小菜,顾鸿远把粥吹凉了才给春暖吃,春暖受宠若惊,「你把我当小孩子伺候了。」顾鸿远正色道:「你是病人。」还因为他才生的病,他有责任照顾好她。 这句话顾鸿远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用实际行动做到了。 此后几天,春暖还病着,顾鸿远都是亲自照顾她,从不假他人之手,两个丫鬟见了,只道顾鸿远爱重春暖,两个人感情好,让人艳羡。 起初这些事只有锦墨院的人才知道,后来不知道谁传出去,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越传越夸张。 等到春暖得知外面的人是怎么看待她和顾鸿远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 春暖其实找就跟顾鸿远说过了,「你不用这样天天照顾我,你有事就去忙吧,有安心和安平照顾我就够了。」当时顾鸿远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病着,我如果不好好照顾你,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契约成婚,如果还不表现得亲密一点儿,只怕很快就会被人说我们之间有问题了,那我当初又坚持要娶你,这不是前后矛盾?」春暖觉得顾鸿远说得很有道理,她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也就只能配合他,演好这场戏了。 只是这场深情戏演是演了,但是会被传得这么夸张却是春暖如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以后该怎么收场啊? 夜里,春暖问顾鸿远这事发展下去该怎么办? 顾鸿远只沉默了一瞬,回答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他会如何不会让她为难,顾鸿远却没有多说。 转眼就过了半个月,春暖的病也好了,顾鸿远休假结束也回去翰林院当差了。 这日傍晚,顾鸿远从翰林院回来,看到春暖坐在窗前画花样,走过去道:「身体才刚好,不要太辛苦了。」春暖放下手中的笔,想起今日宫嬷嬷跟她说的事,对顾鸿远道:「宫嬷嬷说,再过二十多天,就是夫人的生辰了。」顾鸿远点了点头,「这我知道,寿礼我已经备好了。」春暖闻言瘪了一下嘴,按她内心想法来说,她不喜欢蒋氏,她一点儿也不想给蒋氏备什么寿礼,但是她也清楚,生活在侯府这种大宅院里,表面功夫还是必须要做的。 「你备的什么寿礼?」 「一份大礼。」顾鸿远声音冷冷地道。 春暖听了他的话,只觉得有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感觉不像是真有什么大礼,倒像是催命符一样。 第四十章 自从春暖和顾鸿远说好睡同一张床,免得被人发现他们之间有问题之后,夜里两个人都是睡在一起的,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两个人为了避免尴尬,顾鸿远都是借口有事让春暖先睡,等到春暖睡着了,他才上床去睡,然后等到第二日春暖醒过来的时候,顾鸿远早就起床去上朝了。 本来按照侯府的规矩,春暖早上还应该去给蒋氏请安,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做的,晨昏定省一次都没有少过。 但是自从发生上次那件事之后,也不知道顾鸿远去跟蒋氏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蒋氏突然就发了话,让春暖不用去请安了。 不用去面对蒋氏,春暖也乐得轻松自在,每日就在锦墨院里,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顾婷倒是三五两日就过来串门,有时候还带着顾妍、顾娇和顾妙一起过来,四个姑娘都很乖巧,跟春暖相处得很好,春暖有时候教教她们画花样,她教的花样新颖又好看,四个姑娘越发喜欢她了。 「二嫂的手艺真巧,我要有二嫂这么一双巧手就好了。」顾婷笑盈盈地拉起春暖的手,十指纤细,如同白嫩的葱根一般,虽然指尖上有薄茧,但看起来还是让人赏心悦目。 春暖笑笑,并不言语。 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着,转眼过了二十多天,蒋氏的生辰就要到了。 顾鸿远前一日出门去办事,第二日深夜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那时春暖都已经睡了,听到动静又醒过来,看到顾鸿远春暖看他一脸疲惫,便让下人送了热水去浴房伺候他沐浴洗漱,等他沐浴洗漱完回来,春暖主动往床里面让了让,给他留出三分之二的床,用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上来睡吧。」顾鸿远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确实累得很了,这两天出门办事,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便点了点头,脱了外裳上了床。 两个人就一起躺在床上,各盖一床被子纯聊天。 春暖想着明日就是江氏的生辰,顾鸿远连夜赶回来,多半是为了蒋氏的生辰,便好奇地问他:「你到底给夫人准备的是什么生辰礼?」之前顾鸿远说已经把给蒋氏的生辰礼准备好了,春暖便没有再过问,只是明日蒋氏的生辰就要到了,春暖连生辰礼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不免有点好奇他到底会送个什么生辰礼给蒋氏。 顾鸿远安静地躺在旁边,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并不愿意多说,只淡淡地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故意卖关子? 春暖侧头看了顾鸿远一眼,只看到顾鸿远俊朗的侧脸,睫毛又浓又密又长,像一把小扇子一样,春暖忍不住就想,他的睫毛是不是比她的还长些?一双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像小山峰一样,微微抿着的双唇,坚毅的下巴,竟是怎么看都好看,只那么一眼,春暖就觉得她快被他的侧颜迷住了,心一下子就嘭咚嘭咚地跳起来,脸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发烫,慌忙移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人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绵软的呼吸声,春暖红着脸悄悄地又转过身去,看到顾鸿远已经睡着了,面容平静,想来是真的很累了。 「睡吧,做个好梦。」春暖轻声给顾鸿远说道。 回答她的是顾鸿远平稳的呼吸声。 春暖闭上眼,缓缓沉入梦乡。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在屋里洒下金色的光芒,春暖从睡梦中醒来。 眨了眨眼,春暖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一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春暖的模样。 春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心怦咚怦咚地跳个不停,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顾鸿远,这是她和顾鸿远成亲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早上醒来,看到顾鸿远还在床上,这事着实是大出她的预料之外,把她吓了一大跳。 「吓到你了?」光看春暖的模样,顾鸿远就看出来了。 春暖嗯了一声,「我没有想到你还在床上。」平日里他早就已经起床去上朝了。 城「今日不用上朝。」顾鸿远解释道。 往日顾鸿远早上起床上朝,为了不吵醒春暖,都是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上鞋袜拿着衣裳到外间去穿,从来不让安心和安平叫醒春暖,也从未说过让春暖伺候他,所以春暖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完全是顾鸿远对春暖的体贴和照顾,也只有顾鸿远才做得到如此。 一会儿还要去给蒋氏祝寿,春暖和顾鸿远在床上没有躺多久,只闲聊了几句就起床了。 屋外的安心和安平听到里间的动静,带着小丫鬟捧着热水帕子鱼贯而入,伺候春暖穿戴梳头,顾鸿远则不用别人伺候,自己就收拾妥当了。 春暖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的模样,肤白貌美,一双水汪汪的媚眼,黑亮如缎子一样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安平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头,「二少奶奶想梳给什么发髻?」春暖想了一下,红唇轻启,「梳个坠马髻吧。」安平手巧,手指灵活,动作不轻不重,很快就给春暖把发髻梳好了,又拿出胭脂水粉给春暖上妆,春暖的皮肤好,白嫩红润有光泽,细嫩富有弹性,连毛孔都看不见,跟新剥壳的鸡蛋一样。 顾鸿远收拾妥当走过来,正好站在旁边,透过铜镜看到春暖上完妆的模样,不由地愣了愣,真是太美了,跟枝头上开得灿烂的花朵儿一样。 安平终于给春暖收拾好,春暖转过身来,冲顾鸿远盈盈一笑,「好不好看?」眼前的春暖,光是用好看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她仿佛是从画里走下来的仙女一般,灵动鲜活,美艳动人,叫顾鸿远看得移不开眼去。 「二少奶奶太好看了,二公子都看得呆了。」安平和安心捂嘴偷笑。 顾鸿远扫了两个丫鬟一眼,接收到顾鸿远的警告,安平和安心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只是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还是透露出了她们的内心想法。 二公子和二少奶奶恩爱,她们也跟着高兴! 「收拾好我们就去隔壁用早膳,一会儿还要去给夫人祝寿。」顾鸿远一本正经地对春暖道。 「好。」春暖答应一声,跟着站起身,随着顾鸿远走出去,到隔壁去用早膳。 早膳还是跟往常一样,燕窝粥、鸡蛋羹、红枣糕、腊肉小笼包等,两个人坐下,安静地吃着早膳。 春暖吃东西细嚼慢咽,顾鸿远已经喝完了两碗粥了,吃了四个鲜肉小笼包了,春暖才刚吃了不到三分之二,顾鸿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另外盛了一碗粥,跟着放慢了速度,陪着春暖一起吃,直到春暖喝完粥,顾鸿远又舀了小半碗鸡蛋羹放在春暖手边。 「我吃好了。」春暖抬起头对顾鸿远道。 「你吃得太少了,所以才会那么瘦。」刚才春暖就只吃了一碗粥,两个小笼包,顾鸿远看得清清楚楚,难怪她长得那么细胳膊细腿,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折断一样。 春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她好像并没有顾鸿远说的那样夸张,但是到底抵不过顾鸿远的要求,还是乖乖地把鸡蛋羹吃了。 第四十一章 吃完早膳,两个人又休息了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顾鸿远才带着春暖去给蒋氏祝寿。 蒋氏的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顾婉和赵姨娘是最先到的,而后是顾婧和林姨娘,再有大少奶奶孙氏,以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 「母亲,祝你生辰吉祥,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顾鸿远带着春暖进到屋里,上前去给蒋氏祝寿,当着众人的面,蒋氏也没有为难他们两人,毕竟是她的寿辰,她还是想欢欢喜喜开开心心的过。 「起来吧。」蒋氏抬手免了他们的礼。 「儿子给你备了一份礼物。」顾鸿远说罢让人把生辰礼物拿上来,是一面福如东海的双面绣屏风。 春暖看到那面双面绣屏风的时候足足愣了一下,那面屏风春暖上辈子也见过,也同样是在蒋氏的寿辰上。 上辈子的时候,春暖嫁进武勇侯府当冲喜娘子,没有半月就守了寡,因为顾鸿安的病逝,蒋氏很是伤心难过,积郁成疾,身体也变得极差,生辰宴也没有大办,只武勇侯府的众人给她庆祝了一下,当时顾鸿远就是送的这一面福如东海的双面绣屏风。 只是后来,等到蒋氏死的时候,春暖亲眼看到那面双面绣屏风上染满了蒋氏的血……春暖忍不住往顾鸿远看了一眼,顾鸿远似有所觉,也朝她看了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顾鸿远嘴角往上一翘,对她露出一抹淡笑。 府中众人向蒋氏拜完寿,蒋氏心情极好,一会儿还有其他的亲朋好友要上门祝寿,众人便先散去,男的都去前院聊天,女的则去了园子里花厅说话。 「二嫂,我跟你一起。」顾婷跑过来,笑着挽住了春暖的胳膊。 「我也要跟二嫂一起。」顾妙见了,也跑了过来,挽住了春暖另外一只胳膊。 顾妍和顾娇没处挽了,就跟着在旁边坐在旁边的凳上,几个人亲亲密密地围在一起玩。 对面的顾婉见了,冷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拉着顾婧、顾娟说起悄悄话来。 过了没多久,蒋夫人带着蒋慧云来给蒋氏祝寿了,蒋慧云是蒋氏最疼爱的侄女儿,蒋氏对她就跟亲生女儿一样没有两样,看到蒋慧云来了,立马喜笑颜开。 「云云给姑姑请安,祝姑姑生辰万福,身体健康,诸事顺遂!」蒋慧云走上前向蒋氏蹲身一福,笑着说了许多吉祥话,把蒋氏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云云到姑姑这儿来。」蒋氏笑眯眯地朝蒋慧云招了招手,蒋慧云答应一声,提步欢快地走到蒋氏身边,挨着蒋氏一起坐下。 「大嫂也过来坐。」蒋氏在没出嫁之前,在家里跟蒋夫人这个大嫂的关系也是最好。 「好。」蒋夫人微一颔首,含笑走了上去,蒋夫人长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肤白貌美,竟是个美人,但是蒋慧云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的长相,完全随了蒋家人的模样。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其他的宾客上门,花厅里越来越热闹,蒋氏还要招待其他的客人,便笑着对蒋慧云道:「带着你的姐姐妹妹们都到园子里面去玩吧,你坐在这儿陪着我也是无聊。」蒋慧云娇嗔道:「云云陪着姑姑才不会觉得无聊。」蒋氏轻笑,拍拍蒋慧云的手道:「我就知道云云最乖,去吧,去玩吧,不用陪着我了。」顾婉也在旁边笑着道:「云云表姐,园子里的花儿开了,大朵大朵的花儿,颜色鲜艳,漂亮得很,我们去看吧。」蒋慧云想了想,点了点头,跟蒋氏说了一声,行了礼便带着顾婉、顾婧和顾娟往外走。 路过春暖和顾婷几人身边,蒋慧云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春暖,挑了挑细长的眉毛,似笑非笑地道:「二嫂,跟我们一起去玩吧。」此时春暖和顾婷、顾妙她们四个正在说着最近新流行的绢花样式,听到蒋慧云的话,春暖抬起头向她看过去。 对上蒋慧云不怀好意的目光,春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刚才蒋慧云说的话听起来像是邀请她们去玩,但是春暖知道,蒋慧云说这话,并不只是邀请她去玩这么简单。 「难道二嫂不想跟我们去玩?」没等春暖开口说话,蒋慧云又抢先一步问道,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花厅里的大部分人都听到。 不少宾客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里有着探究和疑惑,猜测着蒋慧云和春暖发生了什么。 春暖不想被人这么打量,她飞快地思索了一下,随即站起身道:「我可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要去园子里赏花就赶紧走吧。」说罢就提步就往外走。 「我也去。」身旁的顾婷见状,也连忙站起身跟上前去,后面的顾妙、顾妍和顾娇自然也不肯落下,纷纷跟着一起往园子里去了。 蒋慧云盯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恨意,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一群人去了院子里赏花,园子里种着许多的奇花异草,如今正是菊花开得正艳,粉的、红的、黄的、紫的,各种颜色的花挂在枝头上,花瓣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嫣然美丽。 顾婷拉了拉春暖的衣袖,指着枝头上的一朵开得正艳的墨牡丹道:「我觉得那朵开得最漂亮。」春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是一朵开得十分灿烂的墨牡丹,花瓣呈鲜艳的红色,簇拥在一起,形似牡丹,大气艳丽。 旁边的蒋慧云冷哼一声,「不过如此。」 「就是,还没有旁边的白菊好看。」顾婉附和道。 小白花吗? 春暖和顾婷彼此对视一眼,讥诮地一笑,也不理会旁边的蒋慧云,手牵手往前面去了。 蒋慧云扭头狠狠剜了顾婉一眼,嫌弃地训斥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自以为聪明!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蒋慧云骂,顾婉脸上很难堪,闭着嘴一声都不敢吭,蒋慧云看到她这个样子越发嫌弃,瞪了她一眼,甩袖子往前面去了。顾婧、顾媛见状连忙跟上,路过顾婉身边也没有要叫她,最后只有顾娟拉了顾婉一把,叫她走吧,两个人才默默地跟在后面。 一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转到了荷花池的凉亭,几个姑娘走累了,便到凉亭里去休息。 徐徐凉风从荷花池上吹进凉亭,春暖和顾婷坐在靠边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荷花池里一群锦鲤游过来,带头的那条锦鲤通体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十分耀眼。 「那条锦鲤好漂亮啊!」顾婷发出一声赞叹。 「在哪儿,我也要看。」顾妍听到凑过头来,顾妙和顾娇也跟着凑了过来。 「真的好漂亮的一条大锦鲤!」顾妙惊呼道。 「不就是一条鱼嘛,有什么好看的!」蒋慧云听到她们咋咋呼呼的声音,嫌弃地瘪了一下嘴,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云云表姐说得正是。」顾媛和顾婧见状,也跟着走了过去,挨着蒋慧云坐下。 「快看快看,它又游进水里去了。」 「游出来了,游出来了……」蒋慧云双手趴在凉亭的栏杆上,嘴上虽然说着不过是一条鱼而已,但是听到春暖她们的惊叹声,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看那条锦鲤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看,眼睛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地往那边瞟一眼。 第四十二章 金灿灿的锦鲤像是知道蒋慧云在看它似的,故意一会儿沉入水里,一水儿游出水面,要么就只给蒋慧云露一下尾巴,就是让她看不到全貌。 蒋慧云坐的位置本来就有点偏,伸出头去也只能隐隐看到锦鲤的一点儿影子,锦鲤故意在水里沉沉浮浮不让她看,她就心里跟猫抓一样很想要看。 「噗通」一声,蒋慧云摔进了荷花池里。 原来蒋慧云坐的那个位置有点偏,栏杆已经有些松动,她用力趴在栏杆上,伸出头去看那条调皮的锦鲤,哪知道锦鲤没看成,栏杆松了,她扑了个空,直接摔进了荷花池里。 「救命啊!」蒋慧云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来人啊,快来人啊,表小姐掉进水里啦!」 「快来救人啊!」几个姑娘都不敢下水,站在凉亭里着急得不行。 春暖和顾婷几个坐在另一边,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只是她们都不会水,也没人敢跳下去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蒋慧云往下沉。 惊呼声终于惊动了周围的下人,很快有会水的人跳进荷花池里把蒋慧云救了起来。 蒋慧云浑身都湿透了,衣衫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不停地往下滴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的妆容也花了,脸色发白没了血色,狼狈不堪。 「赶紧带表小姐下去换衣裳,千万别着凉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顾媛和顾婧连忙扶着蒋慧云去屋里换衣裳了。 蒋氏在花厅里得知蒋慧云落水之事,脸都黑了,可又有那么多的宾客在,她只能小声地跟蒋夫人说了此事,蒋夫人也极为不高兴,站起身就去看蒋慧云了。 因为蒋慧云落水一事,蒋氏的生辰宴虽然办得不错,但她心里还是不太高兴,特别是蒋夫人为了蒋慧云还跟她在屋子里拌了几句嘴,对着她说了不少责怪的话,让她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蒋夫人走的时候是怒气汹汹地走的,蒋氏气得砸了一个大红色牡丹花纹的茶杯,真是气死她了。 等到傍晚宾客都走了,蒋氏命人把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叫了去,顾婷和顾妍是二房的姑娘,顾妙和顾娇是三房的姑娘,蒋氏不好处罚她们,只打着侯府里的规矩训斥了几句,顾婉、顾媛、顾婧、顾娟就没有那么好过了,她们都是武勇候的庶女,蒋氏不高兴,心里有气没地方发,就以她们没照顾好蒋慧云为由,把她们全都罚跪一个时辰。 蒋氏也命人到锦墨院来叫了春暖,当时春暖正在屋里跟顾鸿远说蒋慧云掉进荷花池里的事情,就听到蒋氏身边的丫鬟吉祥过来请春暖去一趟。 春暖一下子就猜到蒋氏让她过去肯定跟蒋慧云落水有关,顾鸿远也想到了这一点,便道:「我陪你一起过去。」两个人就一起去见了蒋氏。 蒋氏坐在屋里的榻上,打量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两人,高高耸起的颧骨,微沉的目光,都显示出她十分不悦,「我让春暖过来,你跟着过来做什么?」顾鸿远笑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听出他话里不是真心来看她,而是为了护着春暖,蒋氏睨了他一眼,口气不善地道:「你出去,我有话单独跟她说。」顾鸿远却是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蒋氏,目光里透着寒意。 蒋氏皱眉,她明显感觉到了顾鸿远对她权威的挑衅,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孩子,现在不听她的指使了。 「鸿远……」 「夫人,世子爷醒了,世子爷要见你。」蒋氏刚想要训斥顾鸿远,门外就传来了大丫鬟如意急切的声音。 蒋氏一听病重的顾鸿安醒了,心下一激动,也顾不得再训斥顾鸿远和春暖了,忙忙地起身出去,急急地赶去看顾鸿安了。 眼看着蒋氏走了,春暖问顾鸿远道:「我们也要过去吗?」顾鸿远看了春暖一眼,默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不要过去,我们先回去锦墨院。」春暖只觉得顾鸿远看她那眼怪怪的,想不明白是为何,只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顾鸿远先回去锦墨院了。 然而他们刚回到锦墨院坐下不久,差不多也就小半个时辰而已,就见安平慌慌忙忙跑进来,面色不太好地禀告道:「二公子,世子爷去了。」……顾鸿安最终还是病死了。 这辈子顾鸿安比上辈子多活了几个月,到底还是抵不住重病的折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鸿安死的时候,蒋氏就在他的身边,亲眼看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蒋氏抱着他放声大哭,她以为他醒过来是病情好转了,事实上却是回光返照,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大哭不止。 孙氏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蒋氏抱着顾鸿安哭,她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半点儿也感受不到蒋氏的痛苦,她的内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她终于解脱了,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对着一个重病病人了,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以后的日子还长,她可以努力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锦墨院里,春暖听到顾鸿安死了,只觉得太突然了,诧异地道:「怎么就死了呢?」而且还死在蒋氏的生辰之日,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偶然。 当初春暖和顾鸿远成亲刚三日,顾鸿安突然又病情加重,差点儿死去,当时很多人都在背后里议论,是春暖和顾鸿远的亲事冲撞了顾鸿安,对他的病情不利,才导致顾鸿安病情加重,当时的情况对春暖和顾鸿远来说非常被动,顾鸿远不得不连夜带着人去保定求神医治病,才让顾鸿安的病情得以缓解,又拖拖拉拉多活了一个多月,今日是蒋氏的生辰,顾鸿安却真的死了,是不是可以说,蒋氏才是真的冲撞顾鸿安的那个人? 春暖朝顾鸿远看过去,正好顾鸿远也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相对,眼里的意思都一样。 顾鸿远顿了一下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世子爷死在夫人的生辰之日,是不是会对夫人不太好?」春暖抿了抿唇角,她都能想到这一点,别人肯定也能想到。 「是。」顾鸿远肯定地点了点头,顾鸿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了,蒋氏能好才怪。 春暖叹了一口气,想起上辈子顾鸿安病死之后,蒋氏伤心过度,日日忧伤难过,最后把自己身体拖垮的事情,这辈子蒋氏只怕会比上辈子更痛苦,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 「你在担心什么?」顾鸿远盯着春暖问道。 春暖摇了摇头,与其说她是在担心蒋氏能不能撑过去,不如说在担心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板子打在身上的痛,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顾鸿远目光深邃的看了春暖一眼,春暖不想说,他也不再问了,只淡淡说了一句他还有事,就起身去书房了。 书房里,顾鸿远打开书柜旁边的抽屉,从中翻出一个木雕的老虎,看成色有些旧了,边缘都有磨损,那是他六岁那年生辰,顾鸿安送给他的玩具,这个玩具跟了他很多年,如今玩具还在,顾鸿安却不在了。 顾鸿远想起他去保定找神医回来给顾鸿安治病的事。 其实他找到的神医根本不是神医,而是会巫术的神巫。 第四十三章 神巫是这么跟顾鸿远说的,「顾鸿安早就该死了,如果你真的想救顾鸿安的话,就要用你的命换顾鸿安的命,你的十年阳寿可以换顾鸿安多活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我愿意。」顾鸿远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然而等到顾鸿远请到神巫赶回武勇侯府,看到的却是蒋氏的狠毒和无情,恨不得要致春暖于死地,也不知道蒋氏听谁胡说八道,说春暖是扫把星,只要春暖死了,顾鸿安就能活过来。 当初顾鸿远要春暖嫁给他的时候,答应过要好好保护她,当然不会让蒋氏真的那么做,所以他用了点狠厉的手段,逼得蒋氏把春暖交了出来。 当顾鸿远看到生病的春暖,忽然就觉得,蒋氏既然这么对他们,那他也不会让蒋氏好过。 蒋氏是对他有恩,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报答,愿意用他的阳寿换顾鸿安多活一些时日,但是蒋氏想要左右他控制他,甚至伤害他身边的人,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后来,顾鸿远就跟神巫做了一个交易,他愿意用他的阳寿换得顾鸿安多活一段时日,但他要神巫把顾鸿安的死期定在蒋氏的生辰之日。 当时神巫告诉他,这件事不一定能成功。但是顾鸿远还是坚持要这么做,他不管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要让蒋氏在意的人死在她在意的日子里,让他和春暖遭受过的苦楚,也让蒋氏受一遍。 然而没有想到,这件事真的成功了,顾鸿安真的死在了蒋氏的生辰之日,让蒋氏原本在应该高兴的日子里,尝受到了丧子之痛。 这一场交易里面,顾鸿安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他只知道,别人对他狠,他可以更狠! 武勇侯府里,所有喜庆的东西都撤下来,换上了黑白灰的颜色,顾鸿安的灵堂就摆在前院,蒋氏哭得肝肠寸断,武勇候顾正阳也是一脸哀戚,红着一双眼,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许多。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都是跟武勇侯府有来往的亲朋好友,春暖和顾鸿远帮着忙里忙外,足足忙了七天,直到顾鸿安下葬。 顾鸿安下葬的那天,天空下着毛毛细雨,蒋氏趴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扑在顾鸿安的棺柩上,随着他一起葬了。两个力气大的下人上前,好不容易才把蒋氏从棺柩上拉开,众人才得以把顾鸿安的棺柩葬进土里。 后来,雨越下越大,迷蒙了视线,春暖默默地站在顾鸿安的坟前,就跟其他人一样,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春暖看着那坐新坟,心道:顾鸿安,走好,下辈子不要再生重病了。 那日之后,武勇侯府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顾鸿安之死,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除了蒋氏极为伤心以外,其他人很快就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了,开始忙碌起自己的事。 本来春暖还在担心,蒋氏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伤心病倒,就得到了蒋氏伤心过度病得吐血的消息。 这日午后,春暖正在屋里画新的花样,安心撩开门帘子快步走进来,禀告道:「二少奶奶,夫人病了。」春暖一听,就想起上辈子的事,忙问道:「严重吗?」安心点了点头,「都吐血了。」春暖吃了一惊,这是比上辈子的情况还严重了。 「快让人去告诉夫君,让他赶紧回来。」春暖吩咐道。 安心道:「阿贵已经去了。」春暖想了一下,站起身道:「我们也过去看看。」虽然蒋氏对春暖不好,但是她现在病了,又是长辈,春暖哪怕做做表面功夫,也要过去看看才好。 春暖带着安心出了门,一路走去怡安院,到的时候,看到孙氏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大嫂。」春暖走上前向孙氏行了一礼,对于这个代替自己嫁入武勇侯府当冲喜娘子的人,春暖对孙氏有着同情和怜惜,以己度人,没有谁心甘情愿当冲喜娘子,要不是逼不得已,孙氏多半也是不愿意嫁给顾鸿安的。 孙氏长得挺好看的,鹅蛋脸,柳叶眉,下面一双杏眼,肤色很白,鬓边戴着一朵小白花,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裙,更显得柔弱惹人怜惜。 「二弟妹。」孙氏对春暖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春暖和孙氏接触很少,互相也不了解,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便各自安静地站着等。 过了一会儿,朱嬷嬷出来传话,看到春暖,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目光从春暖的脸上扫过,移向旁边的孙氏,温和道:「夫人让你进去。」蒋氏没有叫春暖,只让孙氏进去,朱嬷嬷就只领着孙氏进去了,独留下春暖一个人在外面继续站着。 过了一会儿,顾婉、顾媛也来了,看到春暖站在院子里,便嗤笑了一声,她们知道蒋氏不待见春暖,不免有些看笑话的意思。 「二嫂怎么不进去啊?」顾婉明知故问道。 春暖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夫人不让你进去?」顾婉继续道。 春暖就当没听见,还是不理她。 顾婉就有些不高兴了,说话更难听,「二嫂肯定是变哑巴了……」 「春暖。」身后突然传来顾鸿远的声音。 听得顾鸿远的声音,顾婉顿时吓了一跳,立马住了口,脸色白了白……顾婉暗自猜测,她刚才跟春暖说的那些话,二哥哥应该没有听到吧? 正在顾婉思忖间,只见顾鸿远大步走到春暖身边,低头看着她,柔声道:「我刚才从翰林院赶回来,让你等久了。」春暖抬头,与顾鸿远四目相对,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他听到了刚才顾婉说的话要帮她,便摇头道:「没有,你赶回来得正好。」 「那就好,有些闲杂人等你不必太在意,我们进去吧。」顾鸿远意有所指地看了顾婉了一样,随后牵起春暖的手就要往蒋氏的屋里去。 顾婉看着顾鸿远牵着春暖的手走进屋里,想起他刚才警告似的看她的那一眼,气得恨恨地跺了跺脚,叫道:「他什么意思啊?」顾媛默默地在心里腹诽:他说你是不用在意的闲杂人等呗,自己怎么就跟这么蠢的人做了姐妹? ……没让人通报,顾鸿远就直接带着春暖走进屋里,丫鬟下人看到他进门,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反应过来,蹲身行礼。 朱嬷嬷在里间听到外间的动静快步赶出来,看到顾鸿远站在屋里,忙快步走上前,「二公子回来了。」 「母亲情况如何?」顾鸿远问道。 朱嬷嬷面露忧愁道:「江老大夫刚给夫人施了针,好一些了。」 「我进去看看。」说罢顾鸿远牵起春暖的手就往内室走。 朱嬷嬷见了,嘴角动了动,想说夫人不想见春暖,但是碍于顾鸿远在场,只好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内室里,蒋氏恹恹地躺在床上,脸上是愁苦的表情,双眼红肿,眼袋很深,高耸的颧骨更加突出,原本比较圆润的脸颊也消瘦了许多,顾鸿安的病逝对她的打击很大,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失去了生气。 孙氏坐在床边的锦凳上,小声地跟蒋氏说着话,劝说她要放宽心些,莫要伤心过度坏了自己的身子。奈何蒋氏只是听着,并无反应,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第四十四章 顾鸿远走到床边站定,低头看床上的蒋氏,她的面容哀戚,不见往日的端庄华贵,而是发髻散乱,鬓边生出白发,苍老又憔悴,就是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备受打击伤心欲绝的妇人。 「母亲,你感觉好些没有?」顾鸿远面露关切道。 蒋氏看到顾鸿远,郁郁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在看到春暖的时候,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因为顾鸿远在,她就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撇开视线,当春暖不存在,用虚弱的声音对顾鸿远道:「我好点儿了。」顾鸿远自然是把她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只是面上不显,轻声宽慰她道:「母亲要放宽心些,保重身体要紧。」蒋氏的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但是笑得很勉强,「我知道。」春暖站在顾鸿远的身后侧,看着躺在床上的蒋氏,就想起上辈子的情形,上辈子在顾鸿安病死之后,蒋氏极为悲痛,也是伤心过度吐了血,病倒在床起不来。 那个时候,春暖才嫁武勇侯府半个多月,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是她这个冲喜娘子给侯府带来了霉运,顾鸿安才会重病死去,蒋氏也跟着病倒在床。 虽然那些话都是在背后议论,但是春暖难免也听到一些,听到那些话,她不是不难过的,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禁不住想,是不是真的是她命不好,才会爹生重病,她不得不当冲喜娘子嫁进来,可是嫁进来也没改变什么,还把霉运带到了侯府,害得顾鸿安死了,蒋氏也快要死了。 那样的流言无疑是一把伤人的利剑,春暖一个姑娘,在那样的流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唯一能想得到的法子,就是伺候好生病的蒋氏,日夜不休地伺候在旁,夜里就在蒋氏的床边打个地铺,蒋氏有什么动静,她跑得比丫鬟还快,做得比丫鬟还好,唯一就是期盼蒋氏能快点好起来打破那个流言。 然而后来……春暖摇了摇头,不想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蒋氏跟顾鸿远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精神不济,摆摆手道:「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有你大嫂照顾我就好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母亲你好好休息。」顾鸿远便和春暖行了礼告退出去,只有孙氏留了下来照顾蒋氏。 回到锦墨院,春暖都还在想着被留下来的孙氏,不禁替她担心,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照顾蒋氏?蒋氏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但脾气不是很好,特别是生病的时候,性格更加古怪,有时候半夜起来不睡,要人给她捶背捶腿,照顾她的人非常辛苦,白天累了一天,晚上还不能休息,春暖上辈子就亲生体会过。 上辈子春暖照顾蒋氏的时候,她的想法很单纯,并没有往深处想过,只以为蒋氏是生病不舒服,才会那么折腾,因为她爹傅向荣生病的时候也心情不好,病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春暖站在旁人的角度看这件事,就发现蒋氏那个时候那样做根本就是故意的,因为蒋氏跟外面那些传流言的人一样想法,也觉得她是扫把星,是她害了顾鸿安,又害了她,所以蒋氏那个时候是巴不得把她折腾死的。 想到这些春暖就不寒而栗,她的脸色变得很不好,血色尽失。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顾鸿远察觉到春暖的异样,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没什么……」春暖不好告诉顾鸿远有关蒋氏的狠毒和阴狠,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只摇了摇头躲开他的视线,「我去屋里躺一会儿就好了。」春暖起身往内室里走,顾鸿远看了不放心,伸手扶住她,「我扶你进去。」到了内室里,顾鸿远把春暖扶到床上躺下,又道:「我让人去给你请大夫。」春暖拉住他的袖子,坚持道:「不用了,我就躺一会儿就好了。夫人还生着病,我刚去看了她回来,接着就请大夫,传出去还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顾鸿远想了一下也是这个道理,春暖要是这个时候请大夫,指不定外面的人要如何说春暖。他也不希望春暖被人议论,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那我陪着你,你要是真有什么不舒服就一定要告诉我。」春暖抿了一下嘴角道:「不用了,你要有事就去忙吧,有安心和安平照顾我就好了。」顾鸿远却道:「当初我让你嫁给我的时候,我说过要好好照顾你的,你要是有什么,我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承诺。」听到顾鸿远如此说,春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让顾鸿远留下,安静地躺在床上。 顾鸿远道:「你睡一会儿吧,我就在旁边守着你,有事你叫我。」春暖「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顾鸿远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拿了一本书,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书。 屋里很安静,春暖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但是她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很多的事情,上辈子的事和这辈子的事,乱七八糟的交织在一起。 春暖的脑子里实在太乱了,她又睁开了眼睛,侧头看向床边的顾鸿远,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顾鸿远,你觉得夫人是一个怎样的人?」顾鸿远从书本上抬起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春暖脸上,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就是忽然想问一问。」春暖藏在被子里的手抓紧了被子,想起蒋氏就觉得她那个人极度表里不一,顾鸿远是蒋氏带大的孩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蒋氏的为人是这样的。 顾鸿远把春暖的表情看在眼中,他发现了她的紧张和担忧,虽然她极力地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但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顾鸿远心想。 「那你觉得她是怎样的人?」顾鸿远没有直接回答春暖的问题,而是反问春暖。 春暖皱起眉头,「我以前以为她是一个温和可亲的人。」她说的以前是上辈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真的太单纯了,甚至有点蠢。 顾鸿远心中暗道,以前以为?那就是现在不这么想了?难道真是发现了什么? 「那你现在又觉得她是怎样的人?」顾鸿远不觉得春暖突然问起蒋氏只是偶然,肯定有她的原因。 春暖斟酌着道:「我觉得她有点复杂。」可不就是有点复杂,是很复杂。 顾鸿远从小跟在蒋氏身边,知道了解得多了,也就淡定了,他轻笑了一下,对春暖道:「人不都是复杂的,哪有那么多简单的人。」说的也是啊,哪有那么多简单的人,除了不懂事的小孩子,只怕人人都很复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侯府的环境就决定了一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契定媳妇儿 卷一》作者:梦瑶 2、《契定媳妇儿 卷二》作者:梦瑶 3、《契定媳妇儿 卷三》作者:梦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