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上马守疆,下马定邦》 第1章 山崩 下了多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四渊国小链山中段,山北坡官道,一行车马路过。 在前面带路的一个护卫听到低沉的隆隆声,张望着问:“什么声音?” 另一个跟主子上过战场的护卫,皱眉,“怎么像滚木雷石?” 山谷回声,两人的目光四下寻找声源。最终两人看向官道旁的小链山主峰,呼吸都忘了。 几息之后才传出两人的嘶喊。 “地动了,山……山……” “救……救命啊!山崩了——” 他们刚刚走过的官道,此时随着整面山坡边扭曲边下滑着。 而他们主家的马车正在那扭曲着的官道上。马儿在凄厉的嘶鸣,做着徒劳的挣扎。 其中两驾马车的车夫眼见的车轮下陷,顾不得其他,跳下马车,试图用双腿走出去,却几步就陷入泥泞,动弹不得。 两个护卫站的地方正好在山崩范围以外,却眼睁睁看着,无法施救。 一道清洌的年轻声音自最后面一架马车中吼出,“去村庄找人来救命!” 如雷爆开,震醒了腿都吓软的两个护卫。 答一声“是”两人就乱了套,一圈马两人差点撞到一起。 又是清洌却底蕴十足的一声吼,“山阳面,有炊烟——” 两人这才看到山崩的向阳面有几缕炊烟升起。 两人忙夹马狂奔,没跑出多远就脱离了官道。 看看眼前的山,两人商量片刻。一人骑马从山根下绕大圈,一人弃马钻进林子从山上翻过去,两人总会有人先能到村子求援。 与此同时,小链山主峰南坡下宋河村。 苏如画一直认为自己很厉害,长相也不错。 虽然不是吴静堂喜欢的那个姑娘,那种白净清秀的相貌,却有着浓丽的五官。 娘说她浓眉大眼自带英气,样貌上随了爹。 天天在外面跑,自是肤色深了些。四肢结实修长,动作迅捷灵巧。 真真的是阳光健康、好生养。 挑水砍柴,爬树上房,就没有哪样不行的。 加之一把子天生神力,村里谁人不夸? 人人都说:画儿姑娘娶回家里去,是个好劳力,男人出门打仗都不怕! 可现在,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那人还是她订了亲的小相公。 想想就伤心,宋河边的苏如画擦了眼泪一跺脚跑回村里。 却不知道往哪跑,不想让娘知道了伤心,却又想让娘去把亲事退了…… 进了村子还是不想回家,拐个方向往村后的山上跑去,看到了最后一家房头的草垛时,想也没想一头扑了上去。 就听得草垛里一声惊呼,把苏如画吓得跳起。 草垛里的人先出了声,“谁啊?砸死我了!” 这一下吓的,伤心都忘了,苏如画慌忙站好,“我,画儿啊!这是砸到哪个?快出来我看看。” 想伸手又顿住,这人藏的严实,一点也没露出来,手伸进去捅了鼻子眼睛可怎么好? “没砸死没砸死,你走吧!”草垛里的人竟然急了。 “别呀,砸坏了哪吗?出来我看看。”苏如画眨了眨眼,这人是在心虚? “看啥看?快走快走!”语气更急,竟然撵人。 “为什么撵我走,你干什么呢还怕人看?再不出来我动手翻了。”越是这样苏如画越不走,她倒是看看里面的人干了什么坏事。 这说话的声音,苏如画眼珠转了转,怕是葛家的小子。 “我……我出不去,”草垛动了一下,“老规矩:你拿个秘密和我换,我——才告诉你。” “我有什么秘密?你先说吧,看看我拿什么事换。”苏如画更加笃定,是葛家的,只是听不出来是葛老二还是葛老三。 “好,说话算数——我在后头林子爬树,下来时把裤子刮枝子上了,拿下来都碎了……好不容易走到虎子叔家的草垛这,等着有人路过要条裤子穿呢!” “哈哈哈,你真丢人……哈哈……”苏如画笑到不行,却是收了手,再不碰草垛了。可别真扒拉出一个光着的。 “你的秘密。”草垛里的人就知道她会笑。 “我真没什么秘密,只是今天……”苏如画声音低了下去,显见得不高兴,“小相公不要我了,他说我不像女孩子。” “哎!”草垛又是一动,就像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一般,“不是,你别难过。” 苏如画才想起来自己哭过,也不知道眼睛肿了没,可别让人看到,丢不起那人。 能猜出自己会难过,这人是葛家老三无疑了,葛家老二是个闷葫芦,话少的要命,更不会安慰人。 人又不能老在草垛里呆着,猜到了是谁苏如画说:“我去你家给你要条裤子。” “别别别,可别!你想让我丢死人?叫人知道你回去给我要的裤子,我不让人笑死,肯定以为我让个丫头看光了。” “哈哈哈……哈哈……我才不惜得看……”听着葛三哥是真急了,苏如画笑得不行。 “兄弟们都觉得你那小相公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偏你喜欢。他真娶了你,你肯定受不了他,现在正好。”葛三不理苏如画的笑,反劝起人来。 “也是这个理儿,只是……我从知道和他订了亲,就……”心中滋味复杂,苏如画一时说不太清楚。 “你喜欢他我们大家都知道,不过他真的不行,要不你试试喜欢别人吧!”那文弱书生,画儿丫头一生气能掰断他大腿,大家背着画儿丫头早就说过,那人不适合给她当相公。 “那我喜欢谁呀?”这个提议好像——挺有道理! “兄弟我给你找个,我记得征兵才走的那个鲁二哥就喜欢你。”画儿丫头是和人订了亲的,有人喜欢也不能说出口。 ……苏如画张大了嘴,这些年她满心满眼的吴静堂,还真不知道有人喜欢自己。 不管怎么样,有个人说说话,心里好受多了。 退婚又如何?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不是没人喜欢。 看到有人朝这边走,苏如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转到草垛另一侧才低声道:“虎子叔家回来人了,我先走了。” “快走,快走!”葛三又撵她,甚至语气还有几分嫌弃。 苏如画往家走着,心里还想着怎么让娘去把亲事退了。 忽就听着有人声吵嚷,寻声向村口走去。 “还有谁没回来吗?”说话的是村长爷爷,他身边围的叔伯们,手里都拿的各种家伙事儿。最多的居然是门板,这是要干什么? 第2章 救人 “住得远的几个,河边的周四家,村尾的虎子家,都还没回来,能用的工具也就这些了。”有人在回答村长的问话。 “救人要紧。吴老七——”村长爷爷声音洪亮的喊。 “在这呢!”吴七叔伸长了手臂应声。 “你在这候着,虎子他们几个到了带到出事的地儿去,别走岔了。 齐家里要是过来了,你和她说一声,女人们的事就让她分派吧,咱们先走。”村长分派完带头往村外走。 人们应着声,呼拉拉的跟上。 苏如画一看就知道这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跑上前问:“吴七叔,这是怎么了?” 吴七转头看苏如画,“画儿呀……”又看到另一边过来的人,挥手喊:“齐家大娘过来了, 官道那边山崩了,有马车困在里头,人救出来也走不了,肯定要在村里耽误些时日,村长说女人的活计让你给分配一下。” 齐家大娘听明白,招呼着女人们去拾掇没人住的院子,烧水做饭…… 照理苏如画应该跟齐大婶子走的,可一转念,对吴七喊:“吴七叔,我有力气,我跟你上北坡帮忙吧。” “姑娘家家的……”吴七不太赞成。 “让画儿去吧,说是车里有女眷,她正好搭把手。”虎子叔扛着一大卷绳子从后面过来,指了指旁边一扇门板,“画儿,拿上。” “好咧!”苏如画虽不知道拿门板干什么用,听话拿上,跟在了虎子叔身后。 看到跟着虎子叔过来的葛三,苏如画瞥一眼他的裤子,又朝他挤挤眼睛。 葛三瞪回去,‘不许说出去!’ 苏如画两眼望天,‘那得看本姑娘高不高兴!’嘴角咧开,哈哈哈,太可笑了,我不说,我先笑着。 一行人到原本记得是官道的地方时,不由得心惊。 听村里人说,之前也有过山崩,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只是婶子大娘们凑到一起,手里做活,嘴里的闲聊罢了。 听到的只言片语,其实只是一些琐碎,远没有眼里见到的骇人。 远看就是半面山移动了位置,再大的石、再粗壮的树都没能逃过,都被巨大的力量推移了。 近看草木碎石凌乱滑落,也有大石大树,真是半面山滑了下来,哪里还能找到当初平整官道的半点影子? 那滑下的由泥土、石块、破烂树木构成的河,速度看起来不快,却势不可挡,破坏力惊人。 寻着马儿烦躁嘶鸣的声音,再仔仔细细的看,才能从还在移动的石木中发现破碎的马车。 能勉强分辨出的三个轿厢,叔伯们用门板直铺到离得最近轿厢处,背了车夫,收拢了能用的东西再踩着门板路走出那吓人的,不是河的河。 最远扭曲的轿厢处传来呼救声,虎子叔吼着回应:“别怕,老实等着——” 有人指着第二个轿厢喊:“那边有女眷。” 说话间第一道门板路已经拆了,快速往第二个轿厢铺过去。 苏如画此时正在看村长组织人手,割断最近的马车上马身上的束缚,看来是要将伤马也救出来。 听到说有女眷忙回:“女眷呀,我来。” 在旁边看着的感觉并不真切,直到苏如画踩上去才知道门板下的泥是软的,若没有门板,定是一步就陷进去,想拔出脚来怕是妄念。 对了,刚才看着马拔出来都费事。 这门板路谁想出来的,真是绝! 看明白铺门板方法,抱了两扇门板跑上正在铺的门板路,跑到路的尽头把手里的门板铺上。“还差——半个门板的长度!”苏如画转身喊,很快就接过后面传的门板,横着铺到了轿厢前,妥了! 扒拉开严重变形的轿厢,苏如画才看到角落里有两个人。 年纪大些的衣着朴素,正用身体护着另一个年纪轻的,好像怕人看到一样。 而被护着的衣着华贵得多,看来是一主一仆。 “大娘,”苏如画向离得近的年长妇人伸出手,道:“我先扶你出来吧。” 轿厢中的两人看到苏如画时,表情顿时一松。 那大娘摆摆手,“不用不用,麻烦您把我家小姐扶出去吧。”说着真就扶着轿厢站了起来,一步两步走到苏如画面前。 苏如画搭把手,把大娘接到了门板上。 再回身去看那位小姐,也勉强站了起来,裙子却抖个不停。 这样如何能走回去,苏如画眉头一皱,跨进轿厢,走近了才发现这位小姐梳的妇人髻,“这位姐姐,还是我来背你吧!” 华服妇人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是真走不动,只好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苏如画背上那华服美妇人,发现自己走不了了,刚才的大娘坐在门板上一动不动。 “大娘……大娘!”苏如画呼了两声,大娘才回过头来,脸色惨白。 “大娘,你怎么了?” 大娘看看四周,石块、树木、泥土互相挤压拥动,声音地沉,仿佛大地在滚动。 眼前只一条一人宽的木板路,掉下去非死不可,“老奴……老奴……不敢走。” 苏如画看看眼前这路,背人过去也比扶着省事,对大娘道:“那我先背大娘出去,回头再来背你家小姐。”说着就蹲身要放下背上的美妇人。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快把我家小姐先背出去吧。”大娘说着手脚并用爬回到轿厢上,给苏如画让路。 苏如画也不想再耽误时间,背着背上美妇人,一步跨上门板路,脚下的门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往下一沉,美妇人吓得惊叫。 苏如画学着叔伯们的语气,“别怕。” 又听到岸边虎子叔喊:“有人受伤吗?” 苏如画高喊着:“这里没有——” 远处有稚嫩的童声回:“有,二哥腿卡住了,头……头也出血了。” 苏如画背上的女子身子一抖,带得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忙不迭道:“唉,你别动!” 背上的美妇人紧紧攀住她,“受伤的是我二弟,求求你,救救他。”语带哭声。 “这位娘子怕不是糊涂了?村里赶来那么些人,不就是来救你们的,我只负责女眷。”苏如画用力托了托美妇人的大腿。 “姑娘说的是……”背上的人低低的回。 苏如画走下门板路,把背上的人放下,想着再回去背那大娘。 不想一回头,那大娘已经快爬了一半的门板路。 对!是爬的。看来她是吓到腿软,走不了只好爬出来。 比苏如画晚了一会儿工夫,大娘嘴里一连声的喊着“小姐,小姐……”也还真就爬了过来。 第3章 危险 苏如画还看到大娘身上还背了个小包袱——这是细软?! 大娘爬到岸上,强撑着起来,要过来扶小姐。 苏如画给两人找块石头,示意两人坐下休息。 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着收了这道门板路,往第三个轿厢处铺。 山上又滑了一些树木石头,速度虽缓,却势不可挡。 “虎子兄弟快点,山上又下来东西啦……” 虎子叔闻声抬头往山上看一眼,回过身拢了手在嘴边喊:“这个人的腿卡在辐条里了,我这手伸不进去,谁还有招?” 村长冲一个瘦削的小辈喊:“葛三,你去。” 葛三人瘦,手也比一般的汉子细些,平日里大家伙常开玩笑说他的手该是拿笔的。 葛三借虎子叔家孩子的裤子穿上,听虎子叔说这边出事了,跟着一起过来了。 果然人瘦身子轻,轻快的就从门板道上跑到了虎子叔跟前,蹲上身伸右手往里够—— 地方太小,这个位置太别扭,右手使不上力。 换左手,这次手把着,得劲了。可是左手力气不够! 葛三试了几次不行,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辐条没有半点要断开的意思。 “驴行的玩意儿,”葛三涨红一张脸喊:“辐条太粗,我掰不断。” 受困的人也是个男子,眼看着山上再次滑下的树木石头,清洌的声音急切的喊着,“多谢诸位了,快带上我四弟,大家都走吧!别在这费事了。” 苏如画刚背出来的美妇人听明白第三个轿箱的情况,几步跑过来抓着苏如画就好像抓了个救命稻草,“求求你,救救他……” 苏如画想着:真是打脸,才说了用不上我,还是得去。 葛三那边又试了一次,急出一头汗。 苏如画喊道:“葛三哥回来,我手细。” 毕竟姑娘家的手,比男人细了不是一点半点。 而苏如画的一把子力气村里人都是知道的,大多数男人都输她一筹。 葛三也不多话与虎子叔错开,从门板道往回跑,苏如画从这边往那边去。 两人错身时葛三为了让苏如画顺利过去,往外让了让。 一只脚在门板边上没踩住,滑了一下,从门板边陷进泥里。 苏如画看见伸手想去扶,葛三却一屁股坐在门板上摆摆手,示意她快去救人。 苏如画才跑出两步,忽听得身后葛三喊了一声:“用左手!” 苏如画头也没回应了一声:“好嘞!” 正在这时,一棵连根被裹挟下来的碗口粗的树慢慢倒下,树冠正在轿箱前不远处,而树根还被泥石拖着往前走。 苏如画到了轿厢前,跪在门板上,俯身去看。 轿厢破损,车轮进入轿厢一大半,底板近处坐着一位十三、四岁少年郎,正用手努力扳着车轮,给自己的腿留一点空间。 而远处还有一个看着没受什么伤的四、五岁男童。 因为少年郎的腿在轿厢底板与车轮辐条之间,伸手够不到那孩童。 人若上去轿厢底板上,那少年的腿会被直接别断,不是骨折,是那条腿骨肉全断,那这个人不等止血也就死了。 这里成了一个僵局。 苏如画手伸进缝隙,太窄了,袖子都被推了上去。 把住一根辐条,试着要掰断,手滑,没成功。 轿厢猛得一晃,虎子叔抬头,看到离他们远的一侧轿厢被一个正在下滑的树冠挂住了。 跪坐在门板上的苏如画没找到防止手滑的东西,听虎子叔叫了一声,“糟了!” 苏如画问,“怎么了?” “快快,快点!”虎子叔催。 苏如画抬右手扯下碍事的一截左边袖子,两下撕成布条,给左手上缠紧。 再次伸入缝隙,抓住辐条。 又响起断裂之声,轿厢底板被插入的树冠撕开一个裂口,孩童在裂口的另一半。 孩童意识到发生什么,惊恐的一声“二哥——”出口,人随那一半底板被撕了出去。 苏如画牙关一咬,硬生生掰断辐条,原本被夹住的腿挣脱出去,少年回身扑过去,没能拉到弟弟,双手死死抓住了那半底板。 眼看着刚挣出腿的少年要被那半底板撕过去,苏如画眼急手快,一探身抓住少年的脚踝。 双脚内钩,紧紧扣住门板两侧。 这使得苏如画身下的门板也被这力道拽得脱离了门板路,朝下缓缓滑去。 与此同时孩童已经顺着底板够到了哥哥的手。 孩童抓着哥哥的手,双手颤抖,他看到了哥哥看不到的后方。 “二——哥——后面门板断……了……”孩童声音吓得发抖。 少年郎想松开手,却发现弟弟抓得太紧,清洌的声音喝一声:“松手!” “哥……你……”孩童的眼里一下就蓄满了泪水,二哥是要舍了自己吧。 刻不容缓,少年郎又冷喝一声,“松手!” 孩童闭上了眼睛,松开了用力到几乎僵硬的小胖手。 没有了弟弟的牵制,少年郎一咬牙把底板拉得更近一些,“往我身上爬。” 以为二哥要放弃自己的孩子突得睁开眼睛,一息都没耽误,顺着近了一些的距离,手上抓着哥哥的胳膊,脚下用力蹬着底板,使出吃奶的劲往上爬。 虎子叔正在后一块门板上,伸双手抓住苏如画身下的门板,倾斜身体往后用力,脚下打滑两次,终是把自己脚下的门板塞在了苏如画所在的门板之下。 苏如画眼看着,孩童的小脑袋从少年的肩头探出,少年郎终于松了手里的底板,苏如画感觉到往下滑的势道一缓。 少年郎抬手扶孩童往自己头上爬,孩童瞪着水汪汪的圆眼,从少年的肩膀处看着苏如画,眼神惊慌。 苏如画知道孩童是在求援,可是自己抓着少年郎的脚踝,全完倒不出手来,真不知道该给孩子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他是不忍心踩自己哥哥吗? “踩着你哥头上来,快点,姐姐要把不住你们了!” 孩子一听果然手脚并用往少年郎后背上爬,甚至有点乱了章法,不知道一脚踩到哪,听到少年郎一声闷哼。 门板下滑的势道减缓,虎子叔才稳住两块门板,探身上前抓住少年郎腿脚往回带。 孩童还在他背上,少年郎没有转身,顺着腿脚处的力道,把上身也移到了门板上,再用力一推,把剩下的半块底板推离了门板。 四个人一身泥一身血的爬到卡在一起的两扇门板上。 眼见着大树带走了那大半轿厢,而后半轿厢底板也在远去。 四人刚长长出了一口气,却发现他们所在的门板,已经被连带得脱离了其他门板,正在向山下滑去。 虎子叔伸手,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够到脱开的门板路,距离正在逐渐拉远。 两块门板成了泥河中的孤舟,无桨无帆,却还载着四个人! 第4章 英雄 看一眼苏如画远去的背影,别看是个女娃,自己的力气远不及她,葛三坐在门板上,看着泥里的鞋子愣了愣神。 重重叹口气,葛三用力从泥中拔鞋子,嘶拉拉的闷响,鞋子拔了出来,仔细看去,只有鞋面,鞋底还在泥里。 葛三无比沮丧,自己人瘦力气小,还不如个女娃,这也就算了。 上树掏个鸟窝刮烂了裤子,出来一趟救人,没帮上什么忙,还弄坏了鞋,真是没用!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心里一片阴霾,再伸出手去,想把鞋底够上来,回去看看能不能缝上。 要是虎子叔,或者画儿那丫头,都不会像自己这么没用吧。有意无意的瞥一眼那两人的方向——那是什么? 仔细看去,正看到一丛树冠卡在轿厢上方,而树根还在下行。 葛三吓到了,那、那……那轿厢会被拖走吧? 闪电一般震惊,不好!葛三顾不上鞋底,鞋面也扔出不知多远,光着一只脚抬腿就跑,脚下打滑,一个趔趄,还没稳住身形,连滚带爬往岸上跑,还一边朝岸边人们挥手大喊:“绳子,快给我绳子!” 见葛三如此急切,立马有人抛过来一捆绳子,葛三接住转身又往回跑,也多亏他身子轻,这么折腾门板路还经得住,没沉下去。 等到葛三再跑回来,门板路已经断了,两块门板的孤舟正被泥和石块裹挟着飘远。 来不及找东西固定绳头,葛三把绳子在腿上缠了缠,留一些踩在脚下。 苏如画四人所在的两扇门板已经有载不住四人的迹象,一边往下滑,一边还在往泥里陷,眼看离门板路距离一点点拉开却没有一点办法。 葛三大喊:“接着——” 虎子叔听到看了过来。 葛三见虎子叔抬头看过来,甩出了大半盘绳子。 这时岸上也有人反应过来,第一个人跑上门板路,从葛三腿上绕下绳子,往身后甩—— 第二个人跑上门板路,在下一块门板站定,接住绳子,往身后甩—— 第三个人跑上门板路,在下一块门板站定,接住绳子,往身后甩…… 同一时间—— 虎子叔两手接了绳盘,把救出的兄弟两人拦腰绑了一下。 叮嘱苏如画把住绳子,要徒手拽着绳子把四个人拖回去。 苏如画抢前一步,举起自己还绑着布条的手,“叔,我来。” 虎子叔看看女娃的手,并没有刻意逞强,让出最前面的位置给苏如画,自己到最后面坠住绳子去。 一根绳子,两方人手,在一个山崩的现场,在泥石乱木之上拔起了河。 不是较量,没有比赛,两方却都拼出了全力,是为了求?天灾一筹。 “岂曰无衣?”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嗓子,声音洪亮。 听到对面喊出来,苏如画与虎子叔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门板路上汉子们的声音更响。 “修我戈矛。”苏如画不甘示弱,女声高亮,仿若领唱。 “与子同仇!”汉子们应喝整齐浑厚。 “岂曰无衣?”锦衣的少年郎清洌的声音也加入苏如画与虎子叔。 “与子同泽。”岸上人也加入唱喝应答。 “王于兴师,”才反应过来孩童也加入进来,还带着奶音的稚童声音更俱穿透力。孤舟上四人的声音各俱特色,又互不遮掩。 “修我矛戟……” 村子里人人都会的军歌,在与天斗的一瞬成了拔河的号子。 在这一刻竟毫不违和。 两方人手力道往一处使,一声声唱喝气势如虹。一把一把……倒手间拔近了两方的距离。 在嘹亮的军歌中,这场拔河没有输家。 一把一把……孤舟靠上门板路,满场欢呼! 苏如画背回岸上的美妇人,死死的盯着那边的两个弟弟。 直到四个人被众人拉回到门板路上,又悬着心看着两人走到岸上,美妇人两腿一软跪坐在地,身体还在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四人衣衫不整的回到岸上,此生从未有过的狼狈,岸上众人却迎接英雄一般欢呼起来。 苏如画听了那么多年婶子大娘们讲十年前救人的事,想着这次她也要讲给大家听。 虎子叔上前几步,拍了拍葛三的肩,把他往欢呼的人前推去。 人前两个壮硕的汉子,一把把葛三举起,放坐在肩头。 葛三笑弯了眉眼,不大的眼睛里放着光,前所未有的华彩,全没有了从泥里拽出鞋面时的沮丧。 从来不曾想到,瘦弱如他,也当了次英雄! 回到村里,各家都备了水和吃食。 空房不止收拾了出来, 还有人拿来了旧衣铺盖,安顿救上来的过路人。 经这么一折腾,苏如画胸膛里鼓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嘴角上扬着,把伤心难过忘了个干净。 回家洗涮吃饭,嘴就没闲着。 “娘,那个娘子可好看了”,“那娘子的衣裳都是绸的呢”,“娘,那个马车的辐条这么宽,比咱村长家牛车的还宽…… 娘看到苏如画胳膊伤了,几次想问都插不上嘴,只能自己动手扯过来瞅。 检查了只是几处擦伤,才放下心来。 又收拾苏如画脱下来的衣服,“这袖子呢?” 苏如画哈哈得笑,“扯下来缠手了。” 娘的眼睛一下盯到苏如画正拿着筷子的手上,“哪只手伤了?” 苏如画忙把两手都摊给娘看“没伤……”这才发现没有缠布的右手掌磨破了,“我说怎么有点疼?” 娘看看破处已经洗干净了,从柜子里扯出白布条给苏如画缠上,打了结才点点她的头,“你这丫头……” 苏如画讨好的蹭了蹭娘,继续吃饭。 吃完饭苏如画收了桌上碗筷就要去洗,娘看了忙拦着,“手伤了别洗碗了,放那儿吧。” 苏如画闲不住,放下碗筷又道:“娘,我去看看那娘子。” “去吧,看看有什么不方便需要帮忙的,回来跟娘说。”娘叮嘱。 苏如画风风火火跑到安置客人的那家闲着的院子时,一众热心的婶子大娘已经散了。 农家的院子,形同虚设的到人下巴高的柴门,因过来探望的人来人往,门就没栓。 苏如画推门而入,正不知道这家的女眷在正屋还是厢房,忽听到那位大娘的声音。 走到正屋外,刚要敲门,却听那大娘清清楚楚一句,“对那些泥腿子,万不可打赏过重……” 第5章 打赏 好在第一个轿厢里收拾了些东西下来,要不张妈妈都不知道自家小姐能穿什么?总不能让小姐穿村人送来的粗布旧衣。 华服美妇人此时脱下了弄脏的华服,她是定国公府嫡长女,姜子琴。 婚后随丈夫外放去了徐州,祖父下月七十高寿,二弟特地跑去夫家接她回京,还有那个捣蛋的小四非要跟着。 姜子琴着一身便装坐在炕上,炕桌上铺开张妈妈拼了老命从轿厢里带下的小包袱。 两个不大的小匣子,一个装的小姐的体己银子,一个装的小姐的首饰。 一小包不能见人的小姐的小衣,一包贵重物件是小姐给祖母和老爷、夫人的礼物。 美妇人打开礼物的那一包,见信件还在,红了眼眶,“亏张妈妈都想着,一样要紧的都没落下。” “都怪老奴没把那些精细的器具拿下来,小姐可用什么喝茶呀?”张妈妈有点手足无措。 “那些都不打紧的,人平安就好。”姜子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今天下午太惊险了,到现在还后怕。 “唉,也只能这样了。小姐先勉强用着吧,路上进城了再置办些。”张妈妈叹气。 姜子琴打开装银票的匣子,怕路上万一有用,带得最大的也就是百两的。 姜子琴拿出两张最大的,“这个给村长吧,麻烦村长给村人们分了。这个给那姑娘那三人分了,再给姑娘个金钗。” 张妈妈一步上前,接过小姐手里的银票,忙放到匣子里掩上,“小姐,您就听老奴一句,对那些泥腿子,万不可打赏过重。” 姜子琴又想把匣子打开,没有张妈妈力气大,没能打开,“我这哪里是打赏?不过是点儿谢礼。” “小姐,您就是心太善了。当这些泥腿子是为了救人?拼了那把子力气,不过是想得些好处。”张妈妈看着小姐,担心狼把小姐叨了去,小姐还不自知。 “张妈妈是说他们会挟恩图报?”姜子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那些人真的会吗?可是居于后宅,张妈妈每每猜度人心都是对的。很多事也都是张妈妈帮她拿的主意。 “对,就是这个理儿。您可千万别赏重了,露了财夜里再让人惦记上。”张妈妈出了口气,小姐总算是明白了点。 “那张妈妈觉得多少才好呢?”姜子琴犹豫了,想问问张妈妈的主意。 “就是去救二少爷和小少爷的那几个人,一人给个二两银子就行了,其他的人就不用给了。”张妈妈自觉得这个赏钱可不少了,一群泥腿子,一年到头能不能见到一两银子。 “是不是太少了些?毕竟都是为救我们受的伤。”这给的也太少了,姜子琴有些于心不忍。 “可别看他们受伤了,庄家人皮糙肉厚,不当事的。 依老奴看,小姐给他们银钱看大夫抓药,他们也是不会去的。没有骨断筋折,他们断舍不得去请大夫。” 张妈妈提着心,怎么就跟着一群不知道俗世冷暖的少爷小姐出这么远的门了? “那看大夫的钱也给了他们吧。给十两银子让他们去看大夫,看不看就是他们的事了。” 姜子琴垂下了眼。她知道这些外伤请大夫抓药用不上二两银子,但是不能给的再少了。 “小姐就是心太善,出手太大方也不怕让人谋了去。”张妈妈叹口气,见小姐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多说。 门外的苏如画只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了,嘴角抽了抽。 当我们一村子什么人?费那么大力气救了些什么儿狼心狗肺的东西? 天灾死的人,又不是村人谋去的性命,官府都管不着,这一村子人,何必?! 苏如画再不想推开这门了,转身就走。 姜遥岑从额头到小腿,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基本是擦伤,是见着血了却没有大碍。 说起来最疼的还是小四往他背上爬时,踹在后肩上的那一脚,一动就疼。 刚才小四帮他看了,一大片乌青。膝盖上被车轮卡住那块也是一片乌,却没比这更疼。 怕小四知道了又要哭鼻子,没敢告诉小四那是他干的。姜遥岑苦笑摇头。 打了水帮小四洗洗,不想前三盆水浊成了泥汤还没干净,姜遥岑都怀疑泥是不是都腌到小四皮肉里了,第四盆水总算是清了。 把水端出屋子,刚想着倒了,就听到有脚步声。 抬眼看,正是今天救了自己的姑娘,想着说几句感谢的话,却不想姑娘看都没看他就走了。 盯着那背影,他能确定——这人在生气。为什么?姐姐性子软,总不会是与张妈妈起了冲突?他看向正房。 姜遥岑才走到门前,就听了一句“小姐就是心太善,出手太大方也不怕让人谋了去。” 虽然才一句,心下也明白了,抬手拍门,清洌的声音中有几分温和,“大姐,我可以进来吗?” “快进来。”姜子琴正让张妈妈说的六神无主,听到二弟的声音,很是高兴。 姜遥岑进门,冷眼瞅着张妈妈。 姐姐是个软性子的,这婆子又搬弄是非。清洌冷利的声音问:“怕谁谋了去?” 张妈妈看着少爷的脸色,以为少爷也是怕有人谋财,忙道:“老奴正在劝小姐,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公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财不露白?”姜遥岑少年人清洌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薄怒,“这村子人若是贪财,只管收了车上的财物,不救人也就是了。” “恕老奴直言,主子们可是官眷,他们不敢。”张妈妈可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这二少爷也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 姜遥岑不愿与张妈妈再说,转头对姐姐清冷的道:“就算咱们全死了,这也是天灾,官府还能找到他们头上不成?” 女子的三从四德,姜子琴从小就学进骨子里的,二弟的意思她明白了,那自然是听二弟的。 “两位弟弟车上的东西都没了,现在也就我身边这些,留些盘缠,其余的弟弟都拿去。”姜子琴把盒子往二弟跟前一推。 唉!这个姐姐。姜遥岑抚了下额头,看看姐姐的盒子,为了路上花用方便,姐姐盒子有很厚一叠五两的银票,伸手全部拿出,余下几张大额的没动。 少年特有的清洌声音道:“大姐见见那姑娘吧,给个信物,若他日有难可让人寻定国公府。” 姜遥岑本不想再多说转身要走,忽又站定。 第6章 二嫂 姜遥岑知道大姐若不明白此中深意,等他转身走了那婆子再多几句嘴,姐姐心思又要动摇。 叹口气,只能把话说的再明白些,“咱们欠人家的,不是那几个村人受的伤,是咱们姐弟三人的命。”话毕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姜遥岑把话说到这份上,姜子琴这才回过味来:若没有这村子里的人相救……想起那姑娘救出二弟的腿;想起漂向远处仿若孤舟的门板;想起村人们那场拔河……期间种种只要有一次放弃……姜子琴不敢再想下去——这是大恩!对整个国公府的大恩! 张妈妈也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再不敢多嘴。 姜遥岑明白娘给姐姐身边放张妈的意思,姐姐性子太软,跟着姐夫外放,身边是得有个这样的人护着。 这张妈妈嘴上厉害,也护主,只可惜眼皮子太浅。回去和娘说,给姐姐身边换个人吧! 姜遥岑以为耽误这么长时间,小四是不是睡着了,虽然小孩子没受什么伤,毕竟白天又惊又累。 走加两人住的厢房门口,发现小四两只小胖手托着下巴,坐在门坎上发呆。 姜遥岑在小四旁边坐下,摸摸他还湿着的头发,“吓到了?” 小四摇着脑袋,摇的脸上的小胖肉嘟嘟的抖,“没有。” 姜遥岑忍不住捏了捏小四脸上的肉,“那你在这发什么呆?” 小四看着天上的月亮,“我是不是该娶那个姐姐?”童音里还有点发愁的语气。 “多点个小人儿,怎么想娶妻了?”姜遥岑努力的回忆,那个姑娘很漂亮还是长得像什么人? 小四转过头看向二哥,大大的眼睛眨呀眨,一副理所当然,你怎么会不懂的表情。 “二哥,男女大防,救了我们的那位姐姐,胳膊都露出来了,还挨着我脸了,我当然……” 姜遥岑忍住笑,又在小四的脸上捏了一把,“男女大防也是七岁之后,谁摸摸小孩子脸就得论上嫁娶了?” “可是那个姐姐好厉害!”小四满眼亮晶晶,好像那姐姐就是天上神仙。 松开捏着小肉脸的手,姜遥岑笑着摇头,“你也真敢想。” 小四看着二哥的笑突然明白了,一拍脑门,“二哥是怕这么厉害的姐姐娶回去,惹生气了,能打断我的腿!” 爹生气时就常说打断他的腿,可没真的打断过!这个姐姐可不好说,小四觉得她太能了。 小四原本瞪的溜圆的眼睛忙不迭的眨了眨,真可怕呀真可怕! 姜遥岑听了小四这话,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实在接不上小四的话,就当是默认吧。 可是小小的孩儿没消停多一会儿,又问:“二哥怕不怕?” “怕什么?”姜遥岑莫名其妙。 “打断你的腿呀?”小四又是那理所当然到怀疑二哥智商的表情。 姜遥岑皱眉,“打断我的腿……”往前想了几句话才明白小四的想法,“你是说我需要娶她?” 小四点头、点头、点头……二哥娶她,她会不会打断二哥的腿?应该不会,二哥也很厉害呢! “二哥,院外是不是有声音?”小四觉得听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很清楚。 “没有声音。”姜遥岑听到了,而且他听出来是哥俩正在说起的姑娘的脚步声,这会儿可不能点破,只能睁眼说瞎话,就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哦,那是我听错了。”小四对二哥的信任到盲目的程度,马上就认为是自己错了。 又想起刚才说的事,“二哥可以娶她呀,那她就是我二嫂了。”小四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多好的主意呀,我真是太厉害了! “你不懂,”姜遥岑仔细听听那姑娘已经跑远了,为什么又是跑得,怕是听到了生气了吧。 转回心思摸了摸小四的头,“带她回去才是委屈了她。”话里带着些许忧心,那样直来直去的姑娘可别在世家的后宅里折了心性。 小四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二哥是给不了那姐姐嫡妻的身份。”怎么样?快夸我,我都懂! “没关系,不管那个姐姐是不是嫡妻,我就恭恭敬敬叫她‘二嫂’。” 姜遥岑哭笑不得,既没想到小四还知道这个,真是长在世家的小娃娃,从小就耳濡目染! 也惊叹小四这想法,没套上缰绳的野马一样,跑得也太远了,拦都拦不住。 再伸手摸摸弟弟的头发,嗯,干得差不多了。“……算了,别想些没用的。人家姑娘还不愿意呢!” “哦,对呀!还没问那姐姐呢——”唉,不对!张妈妈说,外边的姑娘都想着嫁进咱们定国公府的,“二哥,你听我说……” “回屋去睡!”姜遥岑声音冷肃。 小四见二哥冷了脸,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往屋里走。 姜遥岑看着小四胖胖的身子晃晃得走,小肉腿一步一步的迈,忍不住跟在后面偷偷笑。 没办法,再不给他个冷脸,他不知道能想到哪去。 在后面看着小四小短腿蹬呀蹬得上不去炕,姜遥岑伸手拍了一巴掌,顺势托起小屁股送了一下。 马上五岁了,还这么奶胖奶胖的,就因为是家里最小的,给宠坏了,安定国公府规矩,四岁就该练武了,这小子拖到现在。 不知道怎么脑中突然跳出一个画面,小四偷懒,让今天那姑娘一把薅过去,立马就老实了…… 姜遥岑马上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定国公府怎么可能聘个女子为武师父? 自己这想法怎么也跟着小四一样跑得没边了。 苏如画听到屋中大娘说:“您可千万别赏重了,露了财夜里再让人惦记上。”气得不行,气鼓鼓走了。 走到半路想起来娘让问问缺什么,自己这么回去了怎么说?把人家的话照样告诉娘?算了,太让人寒心。 还是回去问问吧,总得问了才好回娘。想着又折身走了回去。 再到院门口,这次没有抬脚往里走,想着要不就在门口喊一声,问问缺什么,得了回复也好给娘交差。 刚一犹豫就听到孩子的声音,想到那胖乎乎的孩子,苏如画的气消了大半。 那孩子“姐姐,姐姐……”叫了半下午了。 听到孩子在说救了他们的姐姐。与自己有关?不由得就想听两句。 离得远,听不太清,隐约听了个嫁呀娶的,突然就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天自己是为嫁娶的事难过来着! 不行,得快点,回去让娘把那亲事退了。 想起要退亲的事,苏如画一刻不留,发足往家里跑去。 说起苏如画的伤心事,这话就长了。 第7章 娃娃亲 今天下午,苏如画在遇到葛三之前跑到宋河边上,坐在岸上,对着河水,嚎啕大哭。 因为她被绿了,因为她很伤心,因为她不能在村里哭…… 夏天多雨,才连着下了五天的大雨,河水暴涨,浑浑滔滔,完全掩去了她的哭声。 苏如画已经和吴静堂订亲十五年了,虽然她才十二岁。 婶子大娘们说,背着自家男人和别人好上,就是绿了自家的男人。 苏如画一直放在心里的男人也绿了她。 她怎么能不伤心? 初见的时候,苏如画六岁,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自己正在林子里搬了大石头要搭个堡垒。 阳光穿过上方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松鼠在枝头跳跃着和她一样忙。 没注意膝盖上磕了几处青,胳膊上擦破了几处皮。 也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翩翩少年,那人站在光阴间,周身好像也发着淡淡的光。 她发现时,就觉得眼前一亮。 这人八九岁模样,长相温润清秀,眉目雅致,尤其那墨一样的眸,只一眼,便让苏如画陷了进去…… 他和她一起玩的小伙伴都不一样,苏如画看得挪不开眼。 苏如画觉得这人一定不是食人间烟火的,就和神仙一样。 好吧,苏如画一看到他,就很喜欢很喜欢,一步一步往那人身边走,喜欢到都忘记了脚下,一脚踩空跌了跤。 仰躺在地上时,她看到枝头两只松鼠在窃窃私语,她就想也和那人这样坐在一起低低的说话,该多好。 那一下摔的不轻,也没多重,但苏如画就是使劲喊疼,因为最先跑来看她伤势的是那神仙一样的人。 神仙很好,问她是不是伤了,说要送她回家,她说好,还说不用其他人再送。 之后的日子里,苏如画发现这人是吴大婶子家来的客,叫吴静堂。 吴大婶子忙了几日活计,带吴静堂在苏如画家的院子外喊:“画儿他娘,快来看看,我带谁来了?” 那天苏如画听到娘说,吴静堂是早就给她说过的,给她订的娃娃亲。 苏如画开心的不得了,天天去找吴静堂玩,时不时送吴静堂些小玩意儿:路边的一捧花,毛草编的小兔子,枝条编的小筐…… 那神仙一样的人呀,竟然是她的小相公,于是苏如画就把吴静堂搁在心里头最美好的位置,很多很多年—— 直到今天,她亲眼看见吴静堂给了梳两个小髻的女孩子做了一个花冠,那漂亮的女孩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苏如画听见吴静堂说:“叫静哥哥。” 女孩子笑得眼中亮晶晶,叫了一声又一声“静哥哥”。 人美花娇,草青树茂,可惜多了她这个不该出现在此的旁观者。 村里婶子大娘说的故事里,这种叫“抓包儿”,她应该笑着上前问问这么漂亮的小姐是谁?是不是要娶回家的妾?或者气势汹汹地出场,指着两人破口大骂。 她也听婶子大娘说,男女私相授受,私订终身,她以为都是假的,可是今天她看见了,和故事里一样。 她一直以为婶子大娘说的被人当场抓包是假的,哪有人会那么蠢?私相授受还被人遇到。可是吴静堂并不蠢啊! 以前她走近他一步,他都会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 原来“不可”不是因为男女大防,而因为那个要走近的人是她。 苏如画以为吴静堂是清冷淡漠的,是矜持规矩的,是知书守礼的。 苏如画想跑过去喊,“这是我的小相公”,可她没有那么做,她跑到了河边。 想着她每次看到吴静堂就热情的跑上前去,吴静堂都会说着“男女大防”拼命往后退,怎么跟那个女孩子就没有大防了呢? 在河边哭够了,苏如画看看手里娘让她给吴大婶子送的画样子,跑去吴家,把东西给了吴大婶子,又把吴静堂叫了出来。 吴静堂客客气气的说:“姑娘保重……” 听这开场白,是有事?苏如画问:“干什么?” 吴静堂愣了一下,以前他说话她就是静静的听着,这警惕的表情算什么?“是要跟娘回去了。” “就你跟你娘?”苏如画问,很奇怪的,她现在不相信吴静堂的话。 “对。”吴静堂点头,目光还如以前一样澄澈。 苏如画发觉了自己的不信任,不知道怀疑什么,可就是不信。 之前吴静堂每次走时的自己胸中的不舍没有了,想的却是那一声声“静哥哥”。 一枚不信任的种子落下,生长的速度就如求到了观士音的仙露,转眼就疯长成网,人心都捆在其中。 之前的害羞不舍,仿佛只往前走了一步就到了这般田地,这……苏如画不想成一个妒妇! 甚至怀疑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 吴静堂淡淡得看她,却还是发现了不对,淡淡的一句:“哭了呀!” 苏如画上前一步,看进吴静堂的眼底,“为什么?” 吴静堂好似不想被苏如画这样看着,侧了侧头,目光清凉无波,“什么为什么?” 吴静堂那眼神没有温度,冻进了她心底,苏如画瞬间就感觉到了冷。 她咬咬牙还是问出口,“为什么给别人编花环,还给她戴上?”你口口生生的男女大防哪去了? 吴静堂一听目光就染上了色彩,“你说她呀!”嘴角都弯了上去。 “明明与你订下亲事的是我,”本来还有点不好出口,都说到这了,也就索性都说了,“你却从来没给我什么。” 是啊,一直都是苏如画在给吴静堂送小东西,不值什么钱,却都是她亲手做的,是她满满的心意。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那就问个明白吧。 吴静堂的眼神有些愣怔,似在思考,好一会儿才道:“你没什么不好,只是……不像女孩子,她像,她害羞时脸会红。” 有什麽比被人说自己不像个女孩子更打击一个女孩子的?苏如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只是别人看了想笑,她却笑不出来。 其实事到如今,追究为什么没意义。只是仍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苏如画一直以为只要她喜欢他就够了,他们是有婚约的,到了年纪他自然会娶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料还没等到她笄礼,他就有了喜欢的人,只是喜欢的不是她。 苏如画说:“你喜欢别人,我不想嫁你了。” 吴静堂皱眉道:“本就是我对不住你,若再上门退婚,与你名声有碍。” 苏如画使劲摇头:“就算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要嫁你了。” 苏如画表现出的激烈让吴静堂措手不及,不由的倒退了一步,“好好好,希望你能……” 吴静堂话没说完苏如画已经转身噔噔噔的跑走了。 吴静堂有些懵,跑得这么快吗? 岂止是跑的快,苏如画虽是女子却天生神力。因着喜欢了文弱的吴静堂,那些厉害的她都藏了起来。 第8章 名节 苏如画的爹苏河台在北疆戍边,留妻女在家孝敬双亲。 两年前四渊国与汗国开战,苏河台老父去世,皇上一道圣旨,全部武将夺情。 圣旨与开拔费一起送到,苏家母女那时得知苏河台已经是校尉。 于是苏河台的妻女在老家替他斩衰三年。还有一个半月,孝期就满了。 爹反正不在家,娘问苏如画是想留在老家,还是要去宋河对岸青州的宅子。 当时苏如画还舍不得,怕要很久见不到小相公吴静堂,问娘留在老家可好? 现在她要跑回去告诉娘,她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那梳两个小髻的女子看起来与吴静堂年龄相仿,应该已经行过笄礼,他们是要成婚了吧。 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现在是不想嫁给他了,可是也不想看到吴静堂娶别人。 吴静堂不住在这里,他并不知道苏如画是这村里的小霸王。 从六岁那年认识,苏如画就打听清了吴静堂什么时候来村子里,每次他来苏如画都不许小伙伴们聚集。 苏如画怕他觉得自己太野。 苏如画也怕他吓到。 现在她不用藏了,她不止跑得快,还弓箭刀马纯熟。 会这些在这村子里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看看这是哪? 这是宋河村,四渊国举国皆知的“将军村”。 这里家家习武,虽家家都是别处不看好的军户,却是次次大战都会有人出头的神奇村子。 苏如画能在村子里当小霸王,并不是因为她爹官最大;而是因为她随了她爹一般天生神力;又因了她爹每每通信会与她说几句兵法。 孩子们在一起分伙比试弓箭刀马、伏击打仗,她总是赢,久了就成了老大,大家都听她的。 小伙伴们都知道苏如画订亲了,都知道她喜欢那个和他们不一样的文弱的吴静堂。 现在要退婚了,苏如画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该被人笑话,反正她不想在村子里了,丢人! **** 下午村里不知道为什么,热闹的不像话,吴静堂出门问发生了什么事,听说是北坡山崩,祸及了官道上的路人。 问娘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他娘说:“不用不用,回去看你的书吧。” 吴静堂看着忙着烧水、做饭、收拾旧屋子的都是妇人,自己确实不好插手,回到自己屋子里。 吴三婶子原也是这村子里的,与苏如画娘关系甚好,嫁人前两人一个炕上准备嫁妆就半开玩笑的说以后给儿女定娃娃亲。 一个嫁了本村多少年来难得出一个的秀才,一个嫁了隔壁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军户。 吴秀才在徐州南芬县老爷那谋了个小吏的差事,苏军户应召从军去了北地绥远城外雁北关。 两人都与丈夫说了当年的约定。 吴秀才没因进了县衙就看不起同村人,苏军户常年在外家里由着女人做主。 于是这亲事无人反对,就成了两家人甚至村里人都默认的。 吴秀才是家中老三,爹娘与老大老二两家人还在村里住。 吴静堂四岁那年随父母搬去了南芬县。 吴三媳妇的娘家也在村里,婆家也在村里,婆家也好娘家也罢,有事她都回来,也就时不时带吴静堂回村住上一阵子。 南芬县太爷换任时,吴秀才跟着原县太爷走了几年,后来县太爷年纪大了一纸荐书,推荐吴秀才回南芬县里当了主簿。 吴静堂又跟着爹娘回到小时候的南芬县城,才又时常回老家来。 虽然跟着爹娘走了几处地方,但是功课始终没有落下,爹说一定要读书才有出息。 看了一阵子书,眼看着天色渐暗,要掌灯了。 吴静堂揉揉眼睛,走到院子里,活动一下胳膊腿,听到人声热闹,出院门去看了看。 先还看的热闹,各家男人扛着门板往家走,吵吵哄哄说着今日的事。 吴静堂听了个大概,村人们齐心救了姐弟三人,有看到他的村人,还问吴家小郎君好。 听着,看着,又见到了苏如画,吴静堂皱紧的眉头,急急跑回自家院子。 大伯母和二伯母都听着村里有事,出去帮忙了,现在是吴静堂的娘在灶上忙活一家人的吃食。 吴静堂黑着脸进了院子,吴三婶子听到声音以为是大家都回来了,伸头看着没有一点笑模样的儿子。 “好端端的,怎么黑着个脸?”儿子平时就是个稳当性子,只是这般黑着脸的时候并不多。 “刚才上山北救人的村人都回来了,我看见……”吴静堂说着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怎么了,可是有人受伤了?”听着儿子不往下说了,吴三婶子有些担心,难道是自家人有什么事?” “没。”吴静堂摇头,表情严肃。 吴三婶子抬头看一眼儿子,“看见了什么你倒是说。” “苏如画她大半胳膊都露在外边,”说着吴静堂眉头紧皱,“这像什么话?”而且那人还和人有说有笑,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吴三婶子听了这话也皱了皱眉头不。 村里妇人不是在干农活就是在家里忙,露出手腕也正常,可是这露出大半胳膊是怎么回事? 见娘不说话,吴静堂又唤了一声,“娘……”他想说那女子是失了名节。 “都谁见着了?”吴三婶子想:姑娘家名节事大,要是就自家儿子看见了,那就早点成了亲罢。 “村里人都看到了,”吴静堂嘴唇颤了颤,“男女老少……” “这可怎么是好?”看一眼锅,压了灶里的火,吩咐儿子,“把饭菜端出来凉着吧,大家回来吃就不烫了。娘出去一趟。” 吴三婶子擦擦手,出门往苏如画家走去。 “娘,娘……”苏如画进了自家院子就开始喊。 “听见了,有什么事慢慢说。”苏如画娘在屋里回。 吴三婶子才进屋坐下,还在想着不知道这话怎么开口,没想到苏如画就回来了,从开着的窗户看去,衣服倒是整齐的。 苏如画人还没进门喊声先进了屋:“把我的亲事退了吧!” 两个娘都是一愣,这是怎么个说法? 如画娘看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别瞎说,哪有女儿家没事吵着退亲的?” 吴三婶子正想着确认苏如画是不是露了大半胳膊在外,还没开口,怎么姑娘家先不干了? 想也没想脱口问出:“为什么?” 苏如画进屋看见吴三婶子也在,脸上一热,倒也没怯,直接道:“吴静堂有喜欢的姑娘了,我看见他给那姑娘编了花环,还给那姑娘戴在头上。” 吴三婶子忙道:“不可能,静堂那孩子读书识理,是知道男女不能私相授受的。” 第9章 退亲 这是不相信自己吗?苏如画嘴角下弯,她不愿意了,很不愿意,“我是亲眼所见,婶子不信,回家问便是。” 如画娘见两人话说到这份上了,自是知道自家娃直来直去的性子,定不会乱说,解围道:“那不如你回家问问静堂吧!” 吴三婶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凭什么说我儿子,你家姑娘就是好的?“不瞒你说,正是静堂让我来跑这趟的,他说画儿姑娘大半条胳膊都露在外面了,我不能确信,特意过来问问可是真的?” 如画娘听这话,明白了吴三婶子的来意,叹口气:“你不用说了,这事确是真的。” 吴三婶子挑着眉眼,一副看你还有什么话说的样子。 如画娘看见没了袖子的衣服时,心里就打了鼓,这会子人家提出来,反倒是一块大石落地。她垂下眉眼,拢了拢袖口,柔声道:“结亲不是结仇,静堂觉得如画失了名节,如画又觉得静堂私相授受,这亲事就算了吧。” 吴三婶子过来本也正有这个意思,可现在不行。 她不相信自家儿子会做出那么没分寸的事。眼珠一转,道:“对,结亲不是结仇。亲退不退得另说,总归是不能往静堂身上泼脏水。” “怎么就泼脏水了?婶子回去问问吴静堂就知道了,我有没有乱说。”苏如画明白了,这吴三婶子是个护犊子的,连问都不问,就是认准自家犊子哪儿哪儿都好。 如画娘到底不想伤了这段自幼的情分,低声劝着:“儿女这亲事本来就是咱俩说的一嘴,既没有下聘礼,也没有合过八字,两孩子都不愿意,这亲断了也就断了吧,其他的事……” 吴三婶子眼睛一瞪,“那可不行,事儿得说清,理儿得讲明了才行。如画错了就得认,就算退亲也是我们吴家不要失了名节的姑娘,上门来退亲的。” 苏如画看着吴三婶子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就她家的犊子是犊子?她是以为别人家娃都捡回来的? 皱了眉头再懒得跟她说下去了。 结下腰里系衣服的带子,把着一头系了个节扔上去,见带子搭过房梁,抬手够下,与带子另一头系个节。 全部动作毫无停顿,一气呵成,两个娘愣怔看着,还没想明白苏如画要干什么。 苏如画已经拖过一个凳子踩上去,伸手把上绳套,转身对吴三婶子道: “婶子,你这么咄咄逼人,非说我失了名节,莫不是就想看我一根绳子吊死在你眼前?那我现在就如了你的意!” 如画娘吓得不轻,一把抱住自家闺女,“画儿……你这是要娘的命呀?!” “你……你……你……”吴三婶子哪里想到苏如画会这样,顶的她一口气憋住出不来,又不敢这会儿发脾气。 这姑娘要是真这会儿子吊上去,让她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还不得认准了是自己给逼死的。 更何况苏如画本就是为了救人才露出的胳膊,村里人不得用口水淹死自己。 再说她只是听不得人说自己儿子不是,哪里就想要苏如画一条命了,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 可把吴三婶子吓坏了,嘴里说着:“画儿,你别冲动,你别冲动……”再不敢多留,急忙站起身,告辞都忘了就往外跑。 苏如画见吴三婶子落荒而逃,也没想就这么放过,站在凳子上喊,“三婶子不能就这么走了,不给我个明白,我明儿就上你家房梁去上吊。” 吴三婶子吓得不行,语无伦次,“画儿别急,婶子回去问问静堂……可能,可能是误会。” 再说姜遥岑把小四弄到炕上,小四也是累了,躺下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是姜遥岑睡不着了。 本来经历一场生死,有些累,可是小四的话总在耳边响着,“二嫂、二嫂、二嫂……”停都停不下来。 索性起身,出房门看见姐姐屋的灯已经熄了。 想着今天村里人的搭救,感觉出这个村子人的不简单。 不只救人有条有理,特别是后来唱着军歌当号子的场面,太震惊了! 这不是边疆,还有很多妇孺,所以这不可能是囤军,那这到底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全村人都会唱军歌? 想了想现在所在的位置,姜遥岑不能确定,昨天是走到了小链山主峰附近吗? 小链山附近——小链山主峰下,不会是军队中鼎鼎大名的“宋河村”吧? 想到这姜遥岑有些兴奋,宋河村呀,那可是传说中的“将军村”! 今天救自己的一行人,要真是宋河村的,那岂不是自己的造化? 定国公府上是武将传家,姜遥岑听过不止一次家中长辈说起,又提了谁谁为千户,是将军村出来的;谁谁升偏将,又是将军村出来的…… 姜遥岑越想越觉得像,应该就是这里了。 越想越精神,索性到村子里转转。 天色渐暗,多数人家灯都没掌,坐在院子里聊天。聊的除了一些家常里短,说的最多的竟然是下午山崩的事。 山崩中生死走了一遭的姜遥岑听着,面上虽不显,头脑中一片兵荒马乱,想了太多事。 有出事时的惊恐,也有小四的眼泪; 有卡住腿时的绝望,也有姐姐的软性子; 有看到有人来救的惊喜,更有军歌响起时的震撼…… 走路腿还是疼的,姜遥岑想着:回去睡,明天一定要问问这里是不是宋河村。 天已经大黑,抬眼见满天星斗,姜遥岑辨别一下方向,向暂住的那户院子走去。 苏如画家说话的声音响起,吸引了姜遥岑的注意,寻声走到院外。 听了屋里人大半的对话,姜遥岑皱紧了眉头。 这个救了自己的姑娘竟然受了如此的屈辱,该自己站出来帮她了,可是怎么帮? 姜遥岑听出救他命的姑娘机灵的很,把那找上门生事的妇人逼得落荒而走。 他知道这样的姑娘不会真的寻死,想着心事瘸着腿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鸡才叫了一遍,姜遥岑忙着起身。 叫起大姐与小四,说了昨晚所闻所见。 大姐姜子琴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要怎么办才好?那可是我们的恩人。” 小四嘟着小胖脸,“二哥,你娶那厉害姐姐回家做二嫂吧!” 又提二嫂,这篇就翻不过去了吗?姜遥岑瞪一眼小四,“不许糊说!” 小四这会儿也不怕二哥瞪眼了,举起小拳头,“要是爹娘不让厉害姐姐做嫡妻,小四去求他们……要不,小四去哭给他们看……” 姜子琴听这话傻了眼,“娶——娶回家?”这个惊吓有点儿大,哭都忘了。 “大姐,你别添乱,小四糊说的!”一把抓过小四,做势要打,“再乱说,二哥揍你。” 小四扭着小胖身体,坚决不服气,“小四不怕,小四要保护厉害姐姐……” “那可怎么办?”姜子琴慌得没了主意,眼泪又大颗大颗掉下来,“总不能让恩人受这委屈……” 姜遥岑放下小四,“停!都停!”深吸一口气,“我自有办法。收拾一下,半柱香后随我去见村长。” 第10章 答谢 姜遥岑带着长姐与四弟打听到村长家。 村长听有小子喊,昨天的客人来找他,忙不迭的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迎了出来。“不知几位贵客,找老汉有什么事?” “救命之恩,请受晚辈一拜。”姜遥岑带着长姐与四弟对村长行大礼。 村长慌忙上前相扶,“老汉受不起,受不起。”那三匹马一重伤,一轻伤,还有一匹就一点皮外伤的,村长本想留下两匹,把最好的还人家,这一个大礼受了,还怎么昧下伤马? 姜遥岑哪里知道村长的心思,大礼行完才起身,“昨天遇险,承蒙村中各位全力救助,才得以偷生,还望村长能引晚生姐弟三人拜谢恩人。” 村长心中还盘算着伤最重的马治得话能治成什么样,不知还能骑不,听了姜遥岑的请求对着屋里喊: “老大,你带几个弟弟去请昨天帮忙的各位叔伯兄弟,对了,还有画儿那姑娘。请去关帝庙。” 村里不供土地庙?姜遥岑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出喉咙了,供关帝的村子啊! “请问村长,这里可是宋河村?”姜遥岑感觉自己是猜到答案了,竟然有点儿紧张。 “正是宋河村,后生在村里有认识人?”村长不知道姜遥岑打听这事干什么。 “宋河村,将军村,久仰大名。”姜遥岑激动的声音都抖了,再次行了武礼。 村长这下笑开了,这个礼他喜欢。 姜遥岑向村长说明,自己要给昨天所有到官道那边去的人奉上谢礼。 村长高高兴兴点头应允,心里盘算着,既然久仰我宋河村的名声,是不是可以把三匹马都留下?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关帝庙外的空场围满了人。 昨天救人的来了,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毕竟这种事不常有,比过年还稀罕。 村长把他的拐杖敲在地上,咚咚咚响了三声,人声鼎沸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昨天去山北官道救人的都站到前面来。”村长声音威严浑厚。 村人们应声而动,纷纷让路,把昨天去了山北的众人推到前面。 姐弟三人对众人施了大礼。 众人吓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忙摆着手道: “当不起,当不起。” 施礼后姜遥岑上前一步,“晚生姐弟三人出外不幸遇难,却有幸得诸位援手,不胜感激,理应重谢,但身上所余银钱不多,请诸位见谅。” 言毕,姜遥岑双手奉上银票,每人一张。并未分直接援手还是在岸上帮忙。 村中人没想到姐弟三人会如此重谢,大多不知所措,看向村长,见村长点头才收了。 姜子琴又拿出一个金钗,走到苏如画跟前,放到她手中。 还不等苏如画推托,姜子琴道:“姑娘甚和我的眼缘,我家中只有兄弟,并无姊妹,这就算是送给妹妹添妆的,可不能不收。” “这……”苏如画回头看娘。 姜子琴又开口:“不知道妹妹可许了人家?我还想给夫家也奉上一份薄礼,以表谢意。” 如画娘看明白了,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表示给苏如画撑腰。 看明白的岂止是画儿娘,吴家二婶也看向吴家三婶。 吴三婶子昨天被苏如画吓得不轻,回家再问过吴静堂,吴静堂坦诚自己却是喜欢别家女子。弄得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不敢乱说了。 吴二婶子见吴三婶子不说话,站了出来。 “画儿姑娘本来许了我们吴家三房,但是我们打算退婚了,”吴二婶瞄了一眼金钗,绝对不是她贪财,是金灿灿的太晃眼。 咽了口口水,吴二婶子接着说:“正好今天当着全村人的面,想着把亲事退了……吧……” 明知道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手里,还是别想多了,亲事退了……吧……不是,刚才说要答谢夫家,呃——这个…… “小女也正有此意。今天各位长辈都在,小女也请各位叔伯做个见证,把这亲事退了。”苏如画向众人团团一拜。 村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退亲岂是儿戏的?你两家说说原委吧。” 苏如画朝着村长一礼,“吴静堂喜欢的另有其人,小女愿意成全。” 村长点头,这倒也不是不行。本来村里也不像高宅大院的规矩大,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自小订下娃娃亲的,长大了两人合不来,解了亲的也不是没有,也省得两人以后不睦,闹得鸡飞狗跳。 却不想吴二婶子开口了,“就算静堂中意那女娃又怎么了?不过是纳个妾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苏如画失了名节才是大事。” 吴二婶子昨天听了妯娌回来说在苏家发生的事,就觉得自家弟妹太软弱,被人欺负成那样,今天她必要出马把面子找回来。 “今天必须说明白,退婚不是我们吴家的错,是我们吴家不要失了名节的姑娘。”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 “画儿怎么了?”有好多人问出同样的问题。 “不知道,没听说什么事啊!”众人纷纷摇头,没想起来有什么事。 只有少数几个人想到昨天苏如画救人时露出了胳膊,葛三就是其中之一,他没有开口,静观其变。 “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后面没去山北的婶子大娘们也疑问起来。 “画儿娘也在呢,没看出来有什么事。”妇人们看向苏如画的娘。 大多数人都没想起来发生什么,姜家姐弟仨知道这指的是什么事。 村长双手压了压,示意众人息声。见众人声音小了,才道:“吴二家的,你把话说明白些。” “事明摆着,还用我说吗?昨天大家伙儿都看见了,苏如画袖子撕了,大半胳膊都露在外面,这样失了名节的姑娘我们吴家还怎么要?”吴二婶子一脸鄙夷。 众人这才想起昨天画儿露出来的胳膊,这……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画儿是为了救人!” “那可是一下救了两人!” …… 昨日在现场见证了那一场与天斗的生死较量的人,都站在苏如画一边。 “对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画儿真是一把子好力气!” …… 话题聊着聊着开始跑偏。 吴二婶子看大家都不向着她说话,“哎我说,救人是救人,哪个姑娘家的能把胳膊露出来?别说露出来,衣服湿了都得赶快躲了人换,不能让外人看着湿衣服裹在身上,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呀,对呀!是这个理儿。”有妇人开始认同吴二婶子的话。 “可不是吗,别说是姑娘家的,就是嫁了人的也不能露出胳膊来呀!”刘四嫂子也站在吴二婶子一边。 第11章 护卫 “这话刘四嫂子你可不能说,你家姑娘去年在河边洗衣服时怎么了?衣服全都湿了,也没见她就跳了河去。”葛三突然插话,提醒刚才说话的人。 村子不大,这事大伙都知道,当时刘家姑娘是跳进河里,捞上来个掉水里的孩子。 “葛老三,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敢来编排我闺女……”刘四嫂子说着跳起来要揍葛三。 葛三知道刘四嫂子不好惹,扒开人群就跑。刘四嫂子气极,脱下一只鞋朝葛三丢去。 葛三没想到这招,挨了一飞鞋底子。 众人见葛三狼狈,哄的笑开。 “我说什么了,明明是吴二婶子说:姑娘家湿衣服不能让人看见。那不就说的是你家吗?”葛三回头看还有没有鞋飞过来,嘴上没闲着拱火。 刘四家气的想咬人,转身对着吴二婶子喊,“我还叫你声婶子,呸!好你个吴二家的,我闺女就不该把你家小子从河里拎出来。” 村长见闹得越来越不像话,拐杖往地上杵得咚咚响,“都住嘴!” 看热闹的众人看看村长,哑了声。 “苏家姑娘怎么说?”昨天村长也在场,自是向着苏如画,给她说话的机会。 苏如画哪肯吃这种亏?“露胳膊怎么了?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户人家娇养的女眷。实话说,我还想当女将军呢!娶了我回家,让吴静堂纳个妾试试,别人家只是正妻同不同意的事,我不会说同不同意,直接动手掰断他的腿。” 苏如画说话间刻意的伸出手,手指头一根一根晃,再重重攥紧。指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姜遥岑不由得打个寒战,想起这姑娘徒手掰断车辐条的事,他相信她真能! “画儿这手劲,吴兄弟怕是两条腿都保不住。”葛三冲着苏如画竖起大拇指,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姜遥岑也看到了葛三,他记得这个人反应很快,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好了,该自己上场了。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你家这事可办得不光彩,正妻还没过门,就要纳妾了?” “就是,这事可不厚道,大户人家也没有这样的。” “姑娘家名节大过天……”不知道何时吴静堂也到了,开口就拿名节压人。 姜遥岑打听过了,这村子里几乎没有读书人,来人看起来是个读书的,便猜出来是谁,也不等他把话说完,先一步上前。 “看你也是读书人,这意思便是,卧冰求鲤的若是女儿身,便不是孝道,而应该把那女子沉河了?” 吴静堂没想到姜遥岑会说这事,忙不迭道:“那怎么能?卧冰求鲤可是感天动地的大孝。” 姜遥岑转身看吴二婶子,“这位婶子也说了,姑娘露出一段手臂,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与苏家姑娘既无私相授受,又无肌肤相亲。哪里就损了姑娘家名节?苏姑娘大义,全是为了救在下与幼弟,在下姐弟三人感激不尽,怎会累姑娘毁了名声?” 众人听了点头,说得对呀! 姜遥岑看出众人动摇,趁热打铁,“若当初身处困境的是诸位哪一家儿子,真的不要苏姑娘施以援手,就是等死吗?” 以己度人,刚才站在吴家一边的,想到昨日情境,再想想自己家儿子,都闭了嘴。 姜遥岑见众人没了声息,只有吴二婶子还不服气的瞪着眼。 走到吴二婶子面前,缓声问:“这位婶子,莫不是想有朝一日你家儿子与在下一般境遇,让好心肠的姑娘都远远躲开,袖手旁观?” 吴二婶子一听急了,忙摆手,“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自家小儿子调皮掉到河里,可不就是刘家姑娘给救上来的,这要真是姑娘家都袖手旁观,儿子可就没了。 吴二婶子这话一出,村里人都笑起来。 姜遥岑朝村人展现一个温和笑容,“既是如此,苏家姑娘何错之有?不过是两家不想再结亲,何必论个对错?” 村长见两家人是执意要退亲,再没有转圜余地,及时开口:“既然两家都要退亲,那就全村老少当个见证,两方以后各自嫁娶,再不相关。” 苏如画这会儿想起礼貌和规矩了,对村长行大礼,“谢谢村长爷爷给小女主持公道。” 村长笑笑摆手,“都散了罢。” 姜子琴见苏姑娘已经退了亲,走上前,“姑娘既然已经于此间事中脱身,可愿随我进一趟京?” “进京?”苏如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京城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吗? “说来不怕见笑,此次出门考虑不周,身边就一个张妈妈,并没有女护卫。 昨天出那种大事,连个能帮把手的人都没有,见了姑娘的好身手,很是佩服,不知画儿姑娘可愿给我当一趟护卫?”姜子琴面容亲和,双目含笑,让人看了很是舒服。 苏如画当然愿意,那可是天子脚下,很想去看看。 可是自己走了娘怎么办?吴家会不会再上门找事?她犹豫了。 “姑娘放心,送我到京城,定有重谢。”姜子琴觉得让人跑一趟,不知是不是应该先谈好酬劳,于是主动开了个头。 重谢?!更想去了。多少算重苏如画还真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个兵卒的烧埋银*才三两,这家给的谢礼竟是每人五两。 “娘——”苏如画看向娘,她是真的想去。 画儿娘笑着点头,苏如画跑到娘跟前笑得眼睛里全是星星。 娘摸摸画儿的头发,“去吧,路上小心。” 画儿娘正愁女儿退婚的事,听姜娘子的话就动心了——这不正好让女儿出门一段时间? 过几个月再回来,自是避开了刚退婚这段时间口舌。 村长见人群并未散去,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都散了吧,各家都出劳力,去山北清理树木碎石。” 村里人都知道,这个活不是白干的,官道通了之后,现在的工可以抵徭役。 所以听了村长的话也没有什么不愿意,各自回家拿家伙事儿去了。 看村人都走了,村长叫来虎子,“虎子,山北的事交给你了,带上你家老二和我家老三。” 村里大部分是军户,下次再征兵还不知道是几丁出一,让小辈学管事也得富余出人手,宁可多了用不上,也不能征完兵发现村里没有了主心骨、没有了能挑大梁的人。 当初老一辈选人时,虎子就是和画儿爹苏河台一起被上一辈村长选中的,结果苏河台从了军,还一再立功,两年前接到圣旨夺情时已是校尉,虎子也自然成为大家心目中的下一任村长。 可是—— 眼看着东北边不稳,不知几时又要与苏乌国开战。征兵就在眼前的事,怕这次虎子会被征走,所以提前培养小字辈的人手吧! *抚恤金 第12章 开路 “虎子叔!”苏如画跑过来,“官道那边几天能通?半个月成不?” 虎子叔回想了一下昨天所见,点点头:“十天到半个月,能挖通便道,真要都弄好,怎么也得四五个月。” “好咧!”苏如画转身又跑去找村长。 “村长爷爷,我想给姜家娘子当护卫,随她进趟京,您看可使得?”苏如画两眼放光,全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使得,使得,只管去罢。你娘在家你就放心,自会有人照看。不会让吴家作妖。”村里小辈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谁的斤两他都清楚,画儿这娃子,成! “谢谢村长爷爷。”苏如画高高兴兴跑开去。 苏如画本想上山砍些柴给娘备着,怎奈正是雨季,山上树木都湿,砍回来也无处晒。 平日里喊苏如画老大的一群伙伴跑来,“柴这些都是小事,等过几日天气干爽,我们一人砍一天柴,肯定够婶子用的。” “一人砍一天,婶子能发愁那么多往哪放?”徐大嘿嘿笑。 “不对,你算得不对,一人一天都够给婶子盖个房子起来了。”徐二立马反驳徐大。这对孪生兄弟天天对着干,大家见怪不怪。 “还有我家的水缸……”苏如画话都没说完,小伙伴又抢了起来。 “老大,你放心,这事我包了。” “别呀,你包了我们干什么?” ……乱乱糟糟吵嚷成一片。 “停,大家听我说。”苏如画的声音天然女声高亮,一嗓子压住了大家。 “能挑动水的排号,每天一早一个人挑一担水来,顺路瞅瞅我娘有没有什么事。” 苏如画看看远处站着的葛三,招手喊:“葛三哥,我不在时,你主事可好?” 这要是之前,葛三这么出头定会有人不服:凭什么他说了算?咱们比比谁力气大。 现在不同了。自从葛三在山北救了人,可了不得了,大家都服他。 这可是除了老大之外,小字辈在救人时真出了力的,那是真汉子! 大家几乎就默认除了老大就是葛三的话有分量。 葛三挤过来,“这里我最大,咱们大将军不在时,听我安排如何?” 一群小孩子喊:“好——” 一群半大孩子说:“行,听葛三哥的。” 苏如画见大伙都服气,接着说:“有什么事都找葛三哥。” 大家听了点头。 “我们也要来看婶子。”几个小的跑到前面来嚷。 葛三看着他们,眼珠子一转。 “你们还小,挑不动水的,也排个号,每天晚饭前后来看看婶子有没有什么事,不许来多了,婶子可养不起你们这么多张嘴。” 苏如画听明白了,葛三哥这是安排人来陪娘吃晚饭。怕娘一个人在家瞎想,让这群孩子来给娘凑个热闹。 难怪村里人说“个子小都是让心眼子坠的”,葛三哥果然想得多。 “那谢过大伙儿,回来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苏如画摸摸几个小的头,这些小东西还真暖心。 “画儿啊,你带着那银票,路上用。”画儿娘又在给小包袱里装东西。 “不用啊娘,姜家娘子说了管吃住,回来还给路费。”苏如画抱着小包袱不撒手。 “那你也带着,怕个万一。”娘翻出件画儿的衣服,拿来针线,把银票叠好。 苏如画看出来娘是要给缝在衣服里,伸手又要抢衣服,“娘留着吧,我真用不上。” 画儿娘坚决不撒手,“娘在村子里,哪有用银子的地方?画儿带上,娘也放心些。” 苏如画看抢不过松了手,翻自己的小包袱,又发现不明物体,“娘,这包里装的啥?” “腊肉,给你切好了,带着路上吃。”见闺女松了手,画儿娘拿针在头发上抿了抿,开始给衣服上缝里袋。 “娘……”苏如画十分无语,决定放弃。 算了算了,娘想干什么就由着她去吧,用不上的走时再给娘留下。 等待道路通行的几天里,这种事在苏家每天都要上演。 第五天太阳刚偏西,葛三满头大汗跑回村子,村人见了,笑骂:“葛老三,你跑什么,被鬼索命了?” “吴七叔,我有好事要告诉村长呢。”葛三喘着粗气,笑得见牙不见眼。 “啥好事?快说我听听。”吴七叔今天没去山北,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嘿嘿,能有啥好事?还不是鬼要索我命。”葛三没闲着,一边跑一边耍宝,就是不说。 眼看着就要到村长家了,吴七叔跑几步追上葛三,先一步喊:“叔,葛三那小子又不好好干活,跑回来找挨揍呢!” 葛三翻个大大的白眼,冲进村长家院子,舀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 村长从菜园子走过来,“什么事?”看葛三样子,不像是坏事。 葛三把头从水瓢里拿出来,“不知道日头从哪边出来了,山北边,看到对面有人在往咱们这边开路呢!” “真的?”村长和吴七叔都不敢信。 以前路断了也好,河漫了也好,等到有人来管,怎么不得半个月以后,这次怎么会这么快? “真真儿的。”葛三瞪着眼睛抹一把头上的汗。 村长摩挲着拐杖头,“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看不清,还远着呢。我就是看到对面有人开路,快点跑回来报信。” “好好好,你再回去看,看清有没有官家的人。”村长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葛三走后,村里的几位老人闻信都聚在了村长家,一边聊天一边等消息。 一直到太阳偏西,葛三又跑回来,“这次看清了,确实有官家的人……”抹一把汗,“不只是有官家的人,看着开路的多是些兵卒和衙役,倒是没怎么见民夫。” “这……这……”有人慌的接不上话。 “怎么这么大阵仗?”有人有些怕。 “不是出了什么事吧?”也有人在担心。 “难道是开战了?”吴七叔皱着眉头看村长,两人都想到了一处。 战场上少有能全须全尾回来的,吴七叔运气一般,武力也一般,却是机警的很,也全靠这份机警才从战场上没什么伤的回来了。 上过战场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事。 上边能着急找这个小小宋河村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征兵,这里可是几乎一村子的军户。 村长叹气,“不知道这次是几丁出一……” 宋河村的村民,不论是下田种地的,还是上山北开路的,晚上回到家,都知道了村里老人的猜测。 家家户户开始惴惴不安。听说苏乌国那边又起战事,这真是要征兵了吗? 第13章 流年 定国公府二公子姜遥岑身边本来只有一个小厮叫“别酒”,十二岁时府里再给安派一个长随,二公子说“那你就叫流年吧。” 流年是定国公府大管家的孙子,已经被管家教了一些世家往来的事才送到姜遥岑身前使唤。 第二年二公子进了近卫军,常出入宫中,不可能带着个长随,流年正不知道自己会分派到哪里。 管家请老爷示下,老爷叫了自己的长随长风来,“流年就跟着你罢。” 长风拍拍流年的肩,“万事多想想为什么,平时机灵点,老爷这是有意栽培你呢!” 流年这几年跟着长风在老爷身边见了不少世面,已经是一个非常够格的世族公子好帮手。 这次出远门是为家事,没有禁卫军的手下跟着,老爷就点了流年在二公子身边伺候。 姜遥岑在宫中听差,吃穿用度一个人惯了,跟个长随他倒不适应,打发了流年上前面探路。就是提前安排好住宿打尖等事务。 连下了几天的雨,所有人都歇在客栈里。 终于雨停了,一行人高高兴兴开始赶路,流年自是快马加鞭赶到前面去。 到下午进到徐州下辖的双桥县城,算着马车的脚程,天黑前主子们能进到城中。 流年找好干净的客栈,订了客房,甚至安排好让店家备上热水。 可是一等主子没到,二等没到,直到天色将晚,流年站到了城门外,焦急了望也不见自家的车马。 一直到关了城门,流年感觉事情不对,打马往来路上迎。 越跑越心凉,怎么跑都不见熟悉的车马。 天彻底黑下来后,流年寻着犬吠声找了一户人家,拿了十文钱,说赶路误了,问可否借住一宿。 村人热情相待,流年见对方并不警觉,猜这附近没有匪患,那会出了什么事? 一夜没能睡踏实,到第二天流年才知道,昨天他路过那几座山叫小链山,其中主峰发生山崩,山坡上的官道全冲毁了,而且据说还冲下几驾马车。 流年吓得半死,一咬牙跑到小链山山谷,远远的看了又看。 碎石烂木间确实有木杆、木板和破布,看不出来是否是马车残骸。 好在没找到马匹,流年心中存一线希望。 又喊了数声,也不见有人回应,伤亡不可知。自家的主子更是下落不明。 流年上马,一鼓气跑回双桥县城,带着主家的帖子,闯了县衙。 这双桥县令是个擅长专营的,正在后衙想着三年期满了,如何能往上升一升。 忽有衙役来报有人求见。 县令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 衙役苦着脸,“要不您就见一下吧。” 县令抬眼看衙役:“你收了多少好处,还支配起你家县爷了?” 衙役叹口气,“爷,小的倒是想得点儿好处了,那人不给呀!两手高举拜贴,而且那拜贴样式小的着实没见过,就没敢真拦。” “哪家不开眼的,到县衙来还这么大气势?”县令刚想发火,想到举着拜贴闯进,脑袋突然就灵光了,“你可看清,不是咱们县谁家的仆从?” 衙役点头:“看清了,看得清清的。肯定不是咱们县的,小的保证。” 县令掸了掸官服,向正堂走去,“把人请进正堂吧。” 不是流年不懂得打点些小钱的规矩,只是他是来求人救援的,如果现在给了,一会县令再说没有银钱招不来人,他得再给。 等把开路的人请到山上,一会喊饿一会喊渴,他就还得打点银子。他哪有那么多银钱? 与其那样落了下风,不如最开始就把气势抬足,一个铜板不给,直接拿主家身份压人。还得是死死压住那种。 只要最开始压住了,不信这县令有胆量不派人援手。 流年在衙役身后,双手举着定国公府的贴子,走到正堂。 他知道拜贴不是这样递的,但是没办法,手里只有主家这么一个信物,就拿来扯虎皮做大旗吧! 县令看看下边立的人,衣着一般,在仆从里并不算是太好的,“来者何人,为何见本官不跪?” “小的不敢代主家跪县爷。”流年的言下之意:小的主家比县爷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官场混迹的,他知道县爷一定能听懂。 “好大的口气。”县令示意衙役呈上拜贴。 衙役真没见过这么闯县衙的,不敢小看了来人,恭恭敬敬接过拜贴,又呈给上坐的县令。 县令接过,打开一看—— 吓得腿一软,好在是坐着的,否则能当场跪下。 “定……定国公府?”县令话都说不利索了。 当朝就三位国公爷,这超品的大元,怎么会到自己这小小县城来? “正是。”流年一看县令害怕了,偷偷松一口气,做势要跪,“小的见过……” 流年话还没说完,自是也没跪下去,县令已经从上座跑下来,扶住了人。 “不不,不知……下官有什么能效劳的?”县令的‘本官’立马变‘下官’。 也不怪他如此,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超品国公爷府上的小厮,他怎么敢得罪? 对着一个仆人自称“下官”,本想着吓唬人的流年都看不过眼了,这也太卑微了。 “小链山主峰山崩了,求大人派人救援。”流年心下暗道:果然吃这一套,这就好办了。 “山崩?下官怎么没听说?所救又是何人?”县令此时听到山崩着实吓了一跳,听说此县十年前有过这事,不是在他任上又发了吧? 县令瞪一眼衙役,“还不快去查看?” 衙役也知这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可是要上疏朝廷的大灾,麻利去小链山查看。 “您看,下官还不知情,才派人去查看。您且在这歇会儿?”小链山来回,快马也得半个多时辰,县令盘算着置一桌席面,该请谁坐陪。 流年躬身施礼:“小的定国公府二公子长随,愿随县太爷一起去小链山查看。” 心里翻个大白眼,刚才的贴子这县爷都没看完?“定国公府二公子”只看了四个字就吓到了,没办法只好再强调一遍受困的是哪位。 “这……也不急在一时,饭总是要吃的……国公府二、二公子?”县令才反应过来。 “府里公子小姐出游,在小链山下遇山崩被困,所以小的才斗胆来向县太爷求援。” 流年跟了老爷有几年,官场的事见得多了,看出眼前这不是个干正事的父母官,若说公子小姐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被困在那山中,这县老爷定是不会全力救助的。 于是一口咬定,自家主子就是被困山中,生死未卜。 只有这样,这县令才会全力救人。 至于路通过去了没有公子小姐怎么办?反正有定国公府的贴子,县令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县令一听这话,也不等派出去的衙役回来,忙派人拿自己的贴子去城防营借人,又带了全体衙役,连民夫都没来得及招集就带人出城。 一路小跑着直奔小链山主峰北坡。 刚出城正遇到派去查看的衙役,向县令禀报,情况确如流年所言。 县令暗捏把汗,好在自己没耽搁,真摆上席面,等定国公府二公子出来还不弄死自己? 山崩面积虽大,只开一条路,还是两边同时挖,速度快了很多。 县令带人开路六天后,也就是山崩之后的第八天。 在宋河村人与流年同样忐忑的心情中,路通了! 第14章 秘密 与县令一起来的一位年轻人,竟然比亲自开路的县令还激动。 看到宋河村人,急忙打听:“敢问各位,可看到过一行车马?” 话音才落,听人群之后有人喊了一声:“流年,流年……”生怕年轻人看不他,疯狂挥动手臂。 流年抬头,看到一身粗布村人装扮的人,嗯——有些面熟。 村人见两人认识,自动让出一条路。 走近些,流年才认出,是二公子这次出门带的唯二护卫之一,李海。 “李海?!你在这?”流年吞了下口水,“公子小姐可还好?”是还好对不对?流年的眼神忐忑的期望着 “好的很!”旁边又挤过来一个吊着一条胳膊的人,“主子们要是有什么不妥,他能把自己笑成朵花吗?” 流年转头看,来人正是护卫之二,赵湖。 赵湖虽吊着胳膊却喜笑颜开,“二公子虽然受了点皮外伤,但在这样的祸事中算是极轻的了,现下里都在山南村子里休息呢!” 一旁的县令此时才真的相信,这长随根本不知道自己主家是生是死。 他一直笃信这个长随是知道的,所以才有那样的胆量,敢闯县衙。 现在他想的是:居然都活着,一个没少!这……这……自己也算是首功一件,可以攀附上定国公府了,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自己头上了。 “二公子伤了?”流年的心又吊了起来,这可怎么是好?看着赵湖这是骨折了,这种上过战场的人,多大的伤能看在眼里? “兄弟放心,哥哥知道你是二公子长随。”伸出没伤的胳膊揽着流年的肩膀,赵湖说:“真的不打紧,养这八天,基本都好了。等到回府上,管保没人能看出来了。” 李海在一旁疯狂点头。 赵湖知道流年担心什么,“走,带你去见主子。” 流年依言跟上,看着他的胳膊问,“哥哥这是护主子伤了?” 赵湖老脸一红:“还真不是,坠马摔的。” “坠马?”谁坠马,也不该是赵湖呀。他可是上过战场的,还是跟着老爷的骑军护卫,马术了得。 “唉!我和李海兄弟在前面给主子们开路,突然听到声音,你说我两个当护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居然让山崩给惊了,还好二公子喊,我们才想着求援…… 和李海兄弟分开后,我骑着马从山下绕,不曾想窜出只野兔,刷得一下过去了,我还没回过神来,马就惊了——骑了这么些年马,也不是没遇到过惊马,唉!” 赵湖叹口气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又继续说: “可是哥哥是真没见过山崩,太吓人了,还没回过神来呢,马再一惊了,就没主意了,不过几息的事,就让马给扔下来了。”赵湖讪笑,“真是丢人!” “哦——”流年明白了,不是和主子在一起伤的。“那主子是怎么伤的?” 赵湖:“二公子困在马车厢里了,为了护小公子,让倒下来的车架砸了,都是木头的,没甚事。” 流年听这话,心放下了大半。 两人说着话,李海没插一句,只听着,同意就快速点头以表达一下自己的赞同,并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三人回到村子,走到主子们住的院子。 直到看到二公子全须全尾的站在面前,流年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只是,额头上这个伤会留下疤痕吧? 姜遥岑见流年盯着自己的额头,才想起来这块伤,伸手摸了一下,“快好了,没事。路通的这般快,你倒是厉害了,能搬来县令。” 小四迈着小短腿过来,抱着二哥的腿,仰着肉嘟嘟的小脸,“二哥……” 姜遥岑弯腰抱起小四,在耳边小声说:“别吵,二哥一会儿和小四玩。” 小四点头,小胖脸在姜遥岑眼前颤啊颤,乖乖在二哥肩头趴下,在颈窝处蹭呀蹭。 姜遥岑冲流年点头,示意继续说。 流年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小声说:“小的……小的拿府的帖子去吓唬人了——借了个狐假虎威的架势。” 姜遥岑嘴角带笑,“出息不少!”指指椅子,示意流年坐了慢慢说。 流年详细把分开后这几日的事说给来自家公子听。 “这架势借的好,回府赏你!”姜遥岑点头赞许。 流年听了忙跪谢,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回府再赏。 唉,谁能想到他家主子现在身无分文,连盘缠都得用姐姐的体己银子。 小四听着二哥说赏了,知道话是说完了,才开口:“二哥,我想去看路那边什么样了。” 姜遥岑在小四脸上捏一把,“好,这就带你去。”抬头看了眼院墙,纵身跃了上去。 流年惦记主子的伤,把县令忘了个干净,跟着李海二人走时连个招呼都没跟县令打。 县令觉得转眼就不见了定国公府的长随,好在村长听说路要通了,而且开路的有官员,早早迎了过来。 到了跟前,村长认出是县令,忙跪下行大礼。 县令双手相扶——平日里哪用如此,现在看情势宋河村人是救了定国公府的人,不敢轻慢了。 “您老德高望重,何需如此大礼?”县令强堆出笑容,难道这首功是宋河村人的?那可不行! 村长是见过县令的,这位县太爷对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人老成精,转念就明白了,村子里那几位怕是什么大人物! 虽然明白了,还是恭敬的道:“您是父母官,理应如此。” “老人家,本官且问你,宋河村可是住了几个生人?”现在只能先问问眼前这村长。 “是。”村长点头,这事不用瞒着,县令明显就是冲那些人才来。 “可知身份?” “老汉不知。”村长摇头,“看衣着华贵,坐的马车也不普通,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唉!可惜了那马车,都毁了……”老人家还是碎碎念。 公子小姐!村长明白,确是定国公府长随说的他家主子。县令心中计较,面上却不显。 “烦劳老人家带本官去看看。” “对对,老汉是老糊涂了,有生人来村里应该先上报官府的。”村长装起糊涂。 这话说的县令也没发现问题,“确是如此。” “县太爷您看老汉这腿脚不灵便,找个后生给您带路。”村长转头正看到葛家老大,看样子是想出村,喊:“葛大。” 这么多天憋在村里没出去,路总算是通了,葛大正要去县城里玩两把,此时听到村长叫,不敢不来,忙应了声上前带路。 村长落后几步,村长的三儿子最是机敏,过来扶住老父亲,落于人后。 三儿子扶着老父亲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息。 “三儿,去找虎子,告诉他带人把村里的好马都藏到山里去,别弄出响动。” 三儿点头,眼看着县令拐了弯,转身悄悄跑了。 带着小四在房上看热闹的姜遥岑眯一下眼睛,这个村子,有秘密呢! 第15章 村姑 姜遥岑本打算抱小四回院子,人家专门来的,怎么也要见见这位县令。 小四半路看到苏如画,扭着小胖身子要去找厉害姐姐,姜遥岑把他放下。 小四从到了村子,穿着粗布衣服,与村里孩子一道玩,一道滚,黑是黑了点,也结实了不少。姜遥岑觉得这样挺好,就由着他在村子里玩,自己回院子去。 苏如画知道路通了,先跑来告诉姜子琴,问问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再问问哪天上路。 姜子琴说:“我一个妇人家,哪有什么主意,等二弟弟回来拿主意吧。” 张妈妈在院里收了洗干净的衣服进来,“小姐,这是村里人拿给咱们替换的衣服。” 姜子琴看着张妈妈整理衣服问:“都干了吗?” “干了。”张妈妈凭记忆把衣服按人家分成了三叠。 姜子琴看一眼,“画儿姑娘,麻烦你点事。” 眼前美妇人,说话温柔客气,苏如画也不由得跟着客气有理,“您说。”全不似平时与村里人说话的样子。 “村里人我们都不知道哪家住在哪,”姜子琴推了推炕上叠好衣物,“这些衣服能不能帮忙物归原主?” 还没等苏如画回应,张妈妈想起来,插话道:“小少爷穿的衣服都破了。” 姜子琴无奈笑笑,“对了,小四穿得几件孩子衣服都破了,就当我们买下了。不知道给多少钱合适?” 想到小四跟着村里孩子一样满地打滚的玩,苏如画笑出声来,“村里人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了小的穿,哪还值什么?” “那就一件衣服给个十文罢。”姜子琴伸手让张妈妈把钱匣子拿来。 张妈妈一听急了,十文呀,也太多了…… 苏如画犹豫一下,“不瞒小姐说,这有点多了,十文够给孩子买布做一身新衣服了。” “不打紧,全当我们的一点谢礼。”姜子琴心里还想着二弟说的大恩,能多给的多给些也安心。 “好,那替大家谢谢小姐,我这就去送。”苏如画抱着衣服出门没多远,小四不知从哪钻出来,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 “小四,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要去还衣服。”苏如画回头看看小四,以为他有什么事。 “小四也要去。”小胖腿还是太短了,想跟上苏如画,一路小跑着。有台阶的地方,小四爬得直喘气。 “你跟着去可以,可别忘记谢谢人家呀!”反正无聊,苏如画逗着小四玩。 “我会,我会。”小四说着两只小胖手合十,有模有样的说:“谢谢婶子!” 苏如画看了咯咯笑,继续逗小四,“这样可不行,得拜一下。” 小四听了认真拜下去,只是这一拜有点大,嘴里还说着,“这样吗?” 苏如画没来得及阻止,眼瞅着小四的头磕在台阶上。 小四再抬起头,表情有几分委屈,伸小胖手揉着红了的额头,“疼呢!” 苏如画笑得不行,这也太好玩了,有一点心疼,蹲下身,伸出空着的手,“过来。” 小四爬上台阶,两只小胖脚快跑两步,扑到苏如画怀里。 苏如画抱起小四,“好,带小四一起去。” 刚站起来,看一群人过来,葛大领着的。 葛大正着急想走呢! 这个县太爷从老村长落下一步后,开始问葛大给贵人们准备的什么吃食,住在哪里。 葛大一一答了,县令却没一样满意的,一直在训葛大,这也不对,那也不好,“你们这样是怠慢贵客……” 葛大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苏如画看了好笑,“葛大哥,谁惹你了,运什么气呢?” 见有人过来,葛大恨不能借几条腿,跑得越快越好,可离这县太爷远点吧。 “哎哟,我肚子疼!县太爷要见咱村的贵客。画儿,你给指个路,我先走了。”也不等苏如画反应过来,葛大已经跑没影了。 苏如画一手抱着叠衣服,一手抱着小四,见葛大跑了也没法子,只好潦草的朝县令弯了一下膝,全当是福过了。 “见过大人,转过拐角,那个院子就是客人住的。”一副您自己过去吧的表情。 县令见眼前的女子,没有行大礼,不太满意道:“果然乡野村姑,甚是不懂礼数。” 苏如画本来要走了,缓缓转过身,“县太爷,您说民女呢?” 一旁衙役道:“这还有旁的人吗?” “一手拿的衣服,一手抱的孩子,您是想让民女把这些都扔了,给您行个大礼吗?”苏如画知道见官要行大礼,可不方便时也并不是必须。 小四看出厉害姐姐生气,越发的抱紧苏如画的脖子,不松手。 衙役狗腿的道:“一些破布衣衫,一个村里的野孩子,哪一样就不能扔下了?” “衣服是才洗净的,不能放地上;孩子也是有娘生有爹教的,不是野孩子。哪样都不能扔下!”县令还不好顶撞,一个衙役,苏如画就顶回去了。 县令虽没有说话,脸色已经非常难看。这也太扫他颜面了! 衙役偷看了眼县太爷的脸色,立马知道该怎么做,伸手就要来抓眼前的村姑。 苏如画虽然才十二岁,却是从小在林子里抓飞禽走兽长大的,躲闪的速度是刻进骨子里的。 岂是一个衙役能轻易碰到? 不过一个本能的后撤,让衙役晃了一下,什么也没抓到。 衙役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凶犯都抓过,一个小村姑居然没抓到! 又一伸手再次落空,衙役看看这小村姑身上抱的孩子和衣物,这是真的吗? 另一手犹豫着摸上了腰间佩刀。 苏如画一看要动刀,怕伤了小四,躲出两步远,放下小四,拍一下小肉屁股,“快跑!” 衙役本以为小村姑要跑,没想到竟然是放下了孩子,这小村姑难道要跟自己动手?反了她不成? 衙役不信面前小村姑有这胆量,几步追到苏如画跟前又要再抓。 小四听了厉害姐姐的话,迈着小短腿跑了几步,一回头看那个坏人又伸手要对付厉害姐姐,不干了,迈着小短腿跑来要保护厉害姐姐。 苏如画本不想伤了官差,不想小四朝官差去了,可别伤了孩子。 刚想叫住孩子,却已经晚了,小四抱住衙役的腿,一口咬了上去。 苏如画一矮身,要去把小四拽回来。 衙役被咬疼,抬腿一甩,把小四甩到一边。“哎呀,这野孩子……丝——” 其他几个衙役见同僚受伤,急忙上前察看,也有一伸手抓到小四的。 苏如画看小四被抓到,怕孩子受伤,扔下手里衣服,上前抢孩子。 衙役们不只不想把小四给苏如画,还想把这个村姑一起抓起来,过来围住了她。 苏如画吐出一口气,想藏都藏不住了,那只好动手。 第16章 小四 好吧,为了村里人,不能伤人性命。 一名衙役从苏如画身后袭来,她听到风声,向下矮身,一手抓过对方一个过肩摔,把人扔在地上,抬脚在那人脖子比了下,终是跨了过去,没有踩断他的脖子。 衙役吓得闭上眼睛…… 一名衙役以为苏如画会踩到同僚脖子,唰的抽出佩刀。苏如画的手只比那衙役慢了半拍,摁到他手背上,把佩刀又推回到鞘中。 苏如画的另一个拳头已经到了他胸前。 这个衙役眼睁睁看着,以为会挨一拳。苏如画只是把中指弹出,在衙役胸口弹了一下。 衙役愣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他没想到对方会手下留情,更没想到弹一下会这么疼。他很纠结人家放自己一马,自己再怎么动手…… 又一个衙役冲上来,苏如画脚下滑动,闪了过去。却出乎意料的转到这衙役身后,顺手拿走了他的帽子…… 不过几息功夫,衙役们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已经被小村姑震惊了几个,外加撂倒三个。 再抬眼,只见他们都没放在眼里的小村姑抱着小娃,站在围攻的人群之外。 县令也傻在了当地,谁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快,他没看清。 不服气的衙役起身,“老爷……”就等着县令一声令下,他们肯定不会再轻敌,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抓住这个人。 也有发现这村姑厉害的,被吓住的衙役,站在那一动不动。 “大胆刁民——”县令话音未落。 “县令大人好大的威风,姜遥岑给大人见礼了。”姜遥岑对县令施了一礼。本是听到院外有打斗,出来看看,竟然看到小四咬人! 县令傻眼,看看站在姜遥岑身边的长随,知道这就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这个礼他可受不起。 姜遥岑没理会县令的表情,几步上前,从苏如画手中抱过小四。 县令瞪在眼睛,再仔细看看,少年郎与孩子的眉眼就是有七八分相似,这……这……也没说是几位公子小姐呀!刚才手下的都说了什么?县令冷汗下来了。 “小四,又顽皮了?”姜遥岑不轻不重拍了小四屁股一下。 小四到了二哥怀里,嘴一瘪,“二哥,他们骂我是野孩子……”委屈得马上要哭出来了,实在是没挤出眼泪。 “哦?我们定国公府的嫡四子,居然是野孩子!”姜遥岑声音平淡的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小事。 县令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错觉了,怎么这么平淡的一句话,就让他有要没命的感觉?这是不可能的,定国公府也不会乱杀人。 “不是,是那村姑——”不知死活的衙役伸手指着苏如画,想把矛盾转向那小村姑。 “嗯!”姜遥岑点头,“我定国公府的女护卫,是村姑!”笑着看县令,“县令大人就是这样造福一方,这样称呼无官无职的平民百姓的。” “下官不敢!”县令双膝跪地。这定国公府二公子可是天子近臣,哪里得罪的起? “大人快起。”姜遥岑嘴上说着,手上却连一个虚扶都没给。 小四在姜遥岑的肩头奶声奶气,还带着委屈的道:“二哥,你官太小了,不带兵时就没有人怕你!咱家也没个四品以上的官,出门都让人欺负。” 流年牙都咬酸了才忍住没笑出猪叫来,从四品的御前侍卫——官太小了?!超品的定国公府——家里还真是没有四品以上的官?! 一个国公爷,一个世子,长孙也就是世子的大公子是皇子伴读,次孙就是二公子现在是从四品御前侍卫。 流年太佩服这个小四公子了,一句假话没有,说的全是真的,却是杀人诛心的高手。 定国公府,那还需要什么品?这位四公子,是要弄死人吗?县令的冷汗把衣裳都湿透了。“下官该死……” 姜遥岑冷冷瞥一眼县令与衙役,抱着小四回院子。“对,二哥品阶太低,没被这群东西放在眼里,没护好小四……” 苏如画从小四的话里听明白,看着有几分书卷气的少年居然是官,而且是武官,还是手下带兵的那种,厉害! 心里痒痒的,能跟这人比试一下就好了。 他那样都能当武官,我是不是也能当个女将军? 心里头想着女将军的事,苏如画捡回扔在地上的衣物,蹲在地上掸去尘土,再叠好。 见县令与一众衙役跪在大太阳地里,没有人管。 心道:真是活该! 抱了衣物和铜钱,去还给村人们。 有路过的村人不知道发生什么,这样的场景可没见过,跑去告诉村长。 老村长听了更加确定救的这家人地位非比寻常,并不想多做打听,让村人都远着点。派人去寻画儿来。 苏如画送还了一圈衣物,就差最后一家。 “刘四嫂子在家吗?”见院门大开着,苏如画进了门就喊。 刘四嫂子听着人声回:“在呢,进来吧!” 苏如画进门看刘四嫂子正把饭装进瓦罐里,“给四哥送饭呀?” “嗯,我也要去下地呢?画儿今天还不下地?” “一会儿就去,先来找嫂子说个事。” “啥事?” “先说这个,这两件是姜家送还的衣服,”苏如画放下衣服,又把铜钱放到刘四嫂子手里,“这是那套孩子衣服,他家小四给穿破了,姜家赔的钱。” “啊?破了就破了吧,那套孩子衣物都旧成啥样了?哪就值个钱了?这可不能收。”刘四嫂子忙要抽回手,好像被钱烫到了一样。 苏如画就知道会这样,没给人抽回的机会,“姜家诚心给的,嫂子就安心拿着吧!可别为这事再跑一趟了去,我还有事找嫂子说呢!” “还有事?” “我要跟姜家大小姐进京一趟,地里顾不上了,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四哥四嫂照看一下。” 苏如画想了一圈,委托给刘四哥家最稳妥。一来苏家的地就在刘四哥家的旁边,二来他家男丁多,三个儿子都帮着家里下地种田了,能忙得过来。 “这事呀,包在我们家身上了。”刘四嫂子马上爽快应下。 “到秋收,给我们娘俩留点口粮,余下都是嫂子家的。”家里就苏如画和娘,不缺粮。既然人家干了地里的活,自然把粮给人家。 第17章 村长 “那哪成?今年雨水大,不用挑水浇地,地里才有多少活?你家那点地,就当玩儿了,哪能要你家那么多粮?”刘四嫂子推拒不肯要,不过是邻里邻居的互相照顾。 “嫂子别跟我客气,你们家辛苦的,自然是你们家拿着。”苏如画是诚心给。 “那也不行,还得交税呢,给你们税粮留出来。”刘四嫂见苏如画诚心便退了一步。 “真不用,我这次跟着姜家跑一趟,给工钱的,税那儿我折钱上交。”自己家的税也交得上。 正说着院外有人喊:“画儿是在这吧!村长找你。” “好咧,这就去。”见刘四嫂子还要说什么,苏如画递过盛好水的瓦罐,“就这么说定了,四嫂子快去田里送饭吧!我这就走了。” “村长爷爷,您找我?”苏如画风风火火跑到村长家,村长正在院子里等她。 “画儿长大了还想当大将军吗?”村长一直知道这女娃的志向,虽说本朝并没有女将军,但前朝是有的,加之画儿天生神力,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想,我就是要当四渊国第一个女将军!”苏如画说到这事就两眼放光。 “想好为什么了吗?”村长以前问过苏如画,当时她没答上来,那时她真的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很威风。 那时村长说,‘没想好是为了什么,这个想法就很难实现。’这条路太难走,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恐是会遇难而退。 村长现在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画儿想保护娘,想保护村子里的人,保护我四渊国那些需要保护的人。”苏如画想了,村长爷爷上次问过之后,她就经常会想,这就是她的答案。 “好好,好孩子!”村长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他很激动。这女娃居然胸怀天下! 村长稳了稳心神,才接着说:“你跟着姜家人,说不定真能当女将军。” “真的?!”苏如画眼睛大睁,“可为什么是跟着姜家人?” “不知道,”村长笑着摇头,阳光翻越他脸上的皱折,一起融进这个笑容,“但是相信老头子这眼睛还好用,姜家应该是武将世家。”官职应该还不小。 “哦,姜家那大小姐……”苏如画想到那个美妇人,对武将世家这事多少有点怀疑。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老村长目光如炬,“老头子知道你想要什么,这也只是现在能看到的一线机会。毕竟你女儿身无法从士卒开始……” 苏如画缓缓点头,笑从嘴角弯到眉梢,眼中亮着春日暖阳。 路通的第二天姜遥岑派人去买两架马车,因走长途,要求宽敞舒服,又买了两匹好马。 这些事又办了两天,一众人三天后终于出发,离开了宋河村。 女眷一架车,原来的车夫两人驾这架车。 姜遥岑和小四一架车,护卫李海赵湖找回了当初的马,长随流年坐在姜遥岑的车夫旁边。 村里路并不平坦,几人走在路上,等出村子再上车。 送苏如画的人渐渐看不见了,苏如画背着自己精减又精减的小包袱,跟随着姜家人出村。 离开村子上了平整的路,众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姜遥岑对苏如画说:“既是长姐的护卫,就坐长姐的车子吧!” “敢问公子府上,可是武将世家?”苏如画看没有旁人,疑惑直接问出口。 姜遥岑一笑,“可以再大胆点猜。” 苏如画张大了嘴忘记合上,她早就想会不会是定国公府,但是那样的人家离自己太远,她不敢去想。 但又明明姓姜,她还是偷偷想过的,“定国公?”苏如画小心翼翼的说。 姜遥岑看到苏如画的表情,笑出声,点一下头。 苏如画几乎要跳起来了,村长爷爷真厉害! 看看空着的两匹马,苏如画问:“我可以骑马吗?” “你会?”姜遥岑上下打量苏如画。 苏如画点头。 “在哪学的?”姜遥岑示意苏如画上马,自己上了另外一匹。 “村里啊!”苏如画答得理所当然。 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别人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放眼四渊国,哪个村能教人骑马? 姜遥岑看苏如画上马骑马,确认这还真是个老骑马的。 “村子里有马可骑?”一个山村中的姑娘,居然会骑马,这又不是草原牧族,当真是稀奇。姜遥岑眉梢动了动,对这个村子更加有兴趣。 “这次相救村长可要了什么谢礼?”暖暖的笑容从苏如画的眉眼荡开,得意洋洋。 “他老人家不肯收我的谢礼。”这事姜遥岑遗憾的很。 ……苏如画憋笑憋得很难受,还是村长爷爷诡诈,眼前这个看似精明的公子,真是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看着苏如画扭曲的表情,姜遥岑皱了眉头。 肯定有哪里不对? 在谈论马! 自家马车的马在山崩中都伤了,没法带着上路。 流年问过如何处置,自己委托给村长照管。 当时村长面露难色,自己还说,伤轻的等好些可以耕田,村长才很为难的收了,这…… “村里有人会医马?”姜遥岑面色不显,但这真是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我要是说了,马还能送给村长吗?”苏如画偷看对面公子的神色,他会不会反悔? “三匹伤马而矣……”姜遥岑不屑的弯了一侧嘴角,要三匹良驹也不在话下。 “村长原来在军中当过马倌。”苏如画小心翼翼说出实话。 姜遥岑眼睛一亮,真是想不到!“村中有几匹能骑的马?” 苏如画低下头,摇了摇。 “不说?”姜遥岑有些意外。 “村长爷爷不让说。”苏如画小声道。 姜遥岑点点头,这个村长有意思,也难怪能成就一个将军村!“你会武?” 苏如画点头,“嗯!村长爷爷教的,村里的孩子都会。” “军中马倌,会武?”这个老村长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村长爷爷参加的是,庚子年的那场戍边战。”姜遥岑避开公子的问题,说起村长爷爷的过往。 “庚子年,那是与汗国那场?”姜遥岑点头,与汗国的对战,确实用了很多战马。 苏如画点头,正在考虑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村长的长子是属鼠的?”姜遥岑突然坐直身子,发现了问题所在。 苏如画点头,果然与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有意思……”姜遥岑明白了——老村长从村子走的时候,妻子已经怀孕。 那么凭武力杀敌成将,还是藏拙保命,他选择了后者。 功成名就是万中余一,藏拙保命却是十拿九稳。 沉默良久。 苏如画突然开口,“我什么都没说,公子不要乱猜。” 姜遥岑笑,却满是苦涩:“我也什么都没想,只是感念一个父亲对家人的深情。我的祖辈选了封侯拜相,只是运气好,赌赢罢了。” “国公爷很了不起。可是村长爷爷也了不起呀,宋河村的名声是这四十年才有的。” 姜遥岑点头。只是选择不同,并不是他没有热血,也并不是他不想保家卫国。 “如果当年四渊国败了呢?”姜遥岑想问:他会站出来吗? “不知。”苏如画摇头。 第18章 阴谋 路通的那天,葛大就进城赌了几把,赢了点,回村时还买了点吃食,哼着小曲回家。 葛大一直喜欢小赌几把,有点空闲就进双桥县城的赌坊玩玩。 从没有大赢大输过,他也就是玩玩。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赌徒。 过了两天,他又去了赌坊。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总是在赢,偶尔输一把,转手又能赢回来。 葛大来了兴致,下的注一把比一把大……手中的一两多银子眼见着变成了堆,有五十两还多,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开始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下注,而不再是几文钱的下注。 突然开始输,二两输了,他想赢回来,下注四两,又输了…… 这几把手气不好,输得不甘心,凭着今天运气好,肯定能把输了的再赢回来。 他都想好赢的那些钱干什么了。想着翻本,结果又输,又输…… 到离开赌场时,葛大已经欠了赌场三十两银子。 前脚葛大刚走,后面就有人跟了上,摸到了葛大落脚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赌场催债的人堵到葛大,让他还钱,葛大哪里有钱能还上? 催债几人中为首的王二说:“还不上不打紧,去你家看看有什么能搬的,咱兄弟几个搬了多少能抵些账不是?最少先把利息还上。” 葛大家里有父母,还有两个弟弟,哪里敢让人上家里去?不肯带这几个人回家。 王二不急不徐的说,“你欠了三十两银子,每天一分利,今天最少得还三两利息。兄弟们不去你家,你让我们喝风吗?” 葛大哀求:“缓我几天,当牛做马,也一定还上。” “你一分利息都还不上,让我凭什么信你缓几天就能还上?总得拿出点诚意来。”王二把诚意二字说得甚重。 “诚意?要什么诚意?你给兄弟指一条明路,兄弟一定表示上。”葛大急了,现在堵着他,连村子都不让回,他能上哪弄钱去? 王二忽然笑了,“也用不着当牛做马,我们东家有个事要办,你看看能不能给办了,办成了账就平了。” 葛大刚一高兴,又收起笑,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我可不干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儿。” “不是杀人放火,不会出人命,也不伤天害理。怎么样?”王二见葛大犹豫,站起身,“算了,这事也不是别人干不了。兄弟们我们去宋河村葛家去看看吧,虽然远了点……” 葛大一听这话急了,忙上前拦,“别别,别……能不能先说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干?” “行吧,省得我再找别人。”王二上下抛着手里的一两银子玩,“不过是有个人得罪了我东家,东家想给她点教训。” “什么人?”教训人而已,这事葛大自认为可以,眼中放光,只想着快把这事平了,自己以后再也不赌那么大了。 王二想了想道:“听说你们村有个很能打的小娘子?” 葛大一听是打村里姑娘的主意,立马警觉起来,“你们找她干什么?她现在可不在村里。” “都说了不干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东家不找她。就是想给她娘找点小麻烦。” 葛大一听是点小麻烦,赔上了笑,“那行那行,怎么个找法?” 王二摸出包东西,递向葛大,“夜里没人的时候,你把这个放到她家里头。”还没等葛大接过去,又强调:“听好了,得放在屋子里头,把药包打开。” 葛大接到手有一丝狐疑,“打开放在她家屋里,放完就完事儿了吗?” “对,放完就完了,你的三十两银子就可以抹平了。”见葛大要打开,慌忙伸手拦住,“现在不能打开。” 葛大眯了眯眼,“不能看?” “这东西见风就着,就跟鬼火似的,也就吓唬吓唬妇道人家。你现在打开,现在就着了,你还吓谁?”王二解释。 葛大会心一笑,“她家就一个妇道人家在,那不得吓拉了?!”比了个大拇指。 “还有,这事别拖,你最好今晚就办了。东家还等信呢!” “等好吧,我这就回村。” 葛大走后,王二仗着街上人多,在后面跟了一段,见葛大果然径直出了城,再没有跟着,去给赌坊主报信。 王二把今天的事和堂叔说了,他见堂叔兼东家点头,忙笑着问:“叔,找个人直接去把事办了多省事。” “你个没脑子的,想得简单,那一村子人都会武,派人去不让人发现了打一顿,还能办成个什么事!” “这人真能办成事吗?”王二心有怀疑。 “赌徒的心里……”王有财摇着扇子,得意的笑。 “侄儿蠢笨,”王二不太明白,试着问:“看这葛大是想还上赌债,但又没胆害人,叔就不怕他回去不动手吗?” “赌徒的心里——总会相信天上能掉馅饼,而且能砸到他头上。”赌坊东家王有财很自信,他可就是凭着深知赌徒的心思,才发的家。 王二点头,还是叔看的透彻。 再说葛大出了城,离宋河村越近,心里越不安生,虽强做镇定,总归心思不属。 葛三看到大哥回来和大哥打招呼,大哥居然没听见。 尾随大哥进了屋,葛大一回头,突然看到葛三,吓了一跳。那是真的跳了起来!他可是一点也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你……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葛三看大哥神情不对,猜着大哥是又去赌坊了,家里说是不许他去,可他总偷偷去。 “大哥走了多久我就跟了多久。”葛三今天就吓唬大哥一下。 “啊?!”葛大知道这个三弟,他可是苏如画那丫头一伙的。“那个啥,哥这不是还啥也没干呢吗,你可别声张。” “怎么着?等你把事都办了,弟弟还声张个什么劲?”葛三心下好笑,都从城里回来了,还说事没办,骗谁呢? “不是不是,也就吓唬吓唬妇道人家,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葛大急了。 ‘吓唬妇道人家’葛三本来是觉得好玩,听大哥这么一说警觉起来,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黑着脸沉声道:“现在是告诉爹,还是去告诉村长,大哥帮弟弟选条路。” “可别!”葛大近乎惨叫,本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就心虚,这会儿连当哥的威势都没有了。拿出那小包东西给葛三看,“就这个。” 葛三接过来,也不知是什么,打开来低头细看,像是药粉,“干什么用的?” 葛大也愣住,并没有王二说的鬼火出现,正要上前细看。 葛三皱起了眉头,他忽就觉得浑身燥热,而且热力向那一处男人的地方汇聚而去。 察觉不对,葛三攥紧手里的药粉,想到了什么。 葛大也看出了弟弟的异样,正要上前。葛三一把推开他,跑到院子水缸旁,连舀了三瓢凉水浇透了自己。 葛三是真恼了,把手里已经湿了的药粉,扔到葛大脚下,“说,怎么回事?” 葛大见葛三眼睛都红了,没敢瞒着,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之后才问,“那到底是什么?” “葛大,你能不能长点心眼?你着了人家的道,这是cui.qing药。”葛三咬牙切齿。 葛大一听也变了脸色,“他们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可别说是我哥了,傻冒烟了!你要真把这个药撒在苏如画家里,你肯定先着了道,真要出点什么事,你能活着,苏家婶子还怎么活?” 葛大听明白了,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湿透了衣裳。 真要出了那种事,自己还活个屁,老爹能把自己活活打死。 “三儿,三儿,就你主意多,给哥想个招,求你了……” 葛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家等着,哪也别去。” 葛三爬上村口大树,三声尖利刺耳的口哨声后,各家半大孩子都跑到了村口。 很快孩子们又散开,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又聚回大树下。 自己大哥干出这么丢人的事,葛三不能跟一群孩子说,只告诉小伙伴们看看村里有没有进来生人。 这都是各家的孩子,知道家里没来生人,又去没有小孩子的人家和空房子看过,确定是没有生人。回到树下告诉葛三。 葛三又吩咐:“我得到信,有人要害苏家婶子……” “那怎么行?” “是谁呀,揍他!” “我们保护婶子去。” …… “都别吵,听我说: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还没下手。从现在起,大家警醒着些,只要村里来生人,一定要盯住了。不能让人在村子里乱走,特别是苏婶子家那块。” 村里没来生人就好说,这事太大,葛三觉得不是告诉爹还是村长的事,而是爹和村长都得知道,才一抬脚,又改了主意。 回家拎了葛大去找虎子叔。 虎子叔听葛三说了事情原委,拍拍葛三的肩,“小子长大了,能担事了,干的好!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葛三挠头,让虎子叔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现在就查是谁让我哥干这事的,知道了是什么人,咱们也好想对策。” “行,你小子鬼点子多,你和你哥去办这事,村里我给你们坐镇。” 葛大从虎子叔家出来,肚子咕咕叫,偷眼看葛三,“哥还没吃饭呢,饿。” “回家吃饭。”葛三跟着葛大回到家,挨个屋看看,没有人。 葛大吃饭,葛三说:“这事应该让爹知道……”葛大吓得一抖,碗差点扔了。 葛三白他一眼,接着说:“现在不告诉爹,我是怕爹直接把你打死。”葛大除了点头不知道能说什么。 葛三又说:“接下来的事,弟弟给你指条道,别的不敢说,至少完事时爹不会打死你。你听不听我的?” 葛大忙咽下嘴里的饭,“听,全听三儿的。” 第19章 夜半 葛三不知道村外有没有人盯着,放弃大道,抄小路往城里去。 葛三出门后,葛大急三火四把饭倒进肚子里,趁着家里人都不在,他又出门了。 葛大一路紧跑慢赶,再次进到双桥县城。 被葛三骂一顿,这次他加了小心,进城没多久,果然发现有人坠在后面。 葛大心里骂开了锅,自己这两天怎么就瞎了心眼儿,有人跟着都没发现。 真让葛三那兔崽子猜着了,一进城就有人跟上。 这帮驴行的货色,为什么就盯着自己坑? 本来不太信,现在他确信,在赌坊赢钱就是让人算计上了,还以为自己运气多好。 才到他进城落脚的地方(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败小院中,倒了一面墙的半间屋子)坐下,一瓢水还没喝完,有人走进院子。 抬头一看果然是王二,脸上带出几分惊喜,“大兄弟,我正想着怎么找你呢?”说着用袖子擦了擦一旁木墩,请王二坐。 王二抛起手中把玩的一两银子,又接住。也没客气,直接坐下,呵呵笑着问:“这么急,找我还钱?” 一听这话葛大苦了脸,“不是不是,大兄弟不是说办事抵账吗?怎么又要钱?” 王二看他一眼,“哦?那你是事办成了?”葛大这人还能在这出现,那就是没办成喽。 葛大涨红着一张脸,“没……” “没成事就是还钱呗!”王二不拿正眼看他,继续玩手里的银子。 “不是不是……我、我……”葛大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我拉屎的工夫,把那包药掉坑里了,这不又来找大兄弟讨要么。” “你说你……”王二一脸鄙夷,恨恨的道:“你怎么没掉坑里?” “我知道事没办好,这不求着大兄弟再给一包吗?”葛大一脸真诚。 “啐!”王二往地上吐了一口,“晦气!”又拿出一包,扔在葛大眼前的地上,“今晚再办不成事,就连本带利还银子!”起身往门外走。 “一定办好,一定……”葛大在后面点头哈腰。 葛大得了药,赶在关城门前又出了城。 他的行踪自然是很快传到王有财处。 葛三从后面坠上了王二,一直跟着王二进了一处富户的宅子。 犹豫再三,葛三没敢摸进去。 街口一个馄饨摊子,有两个食客,葛三看看坐过去,要了碗馄饨。 望着大宅子叹了一句,“这宅子真大!” 一个食客抬头瞅了葛三一眼,另一个头都没抬吃着自己的那碗。 葛三见没人理自己,又道,“老汉,你这馄饨闻着真香,老在这卖吗?” 摊主呵呵笑:“我这馄饨,香的哩!在这卖了十几年哩。”说话间做好一碗给葛三端上,“客人尝尝哩。” 这会儿葛三也饿了,连吃了两个,笑哈哈,“烫、烫……果然好吃!”心思一转,吹吹馄饨,“要是住在这大宅子里,天天吃着老汉的馄饨,美!” “他家可不吃这个,那是吃人肉馒头的……”一个食客接了句话。 “山珍海味还差不多,人肉馒头?你吹牛吧,怎么可能?”葛三吃着自己的小馄饨,一脸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他家可是开赌坊的,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吃客越说声越大。 旁边的人摆摆手不让他说,“吃饱了,走,别惹出事端来。” 葛三满脸好奇,问摊主,“这家真是开赌坊的?” 老汉答:“是的哩!他家的赌坊可是最大的哩!” 说话间又有食客坐下点了馄饨。 “这城里最大的赌坊,是姓张吧?”葛三喝着汤,一脸聊八卦的热切表情。 “你这娃子,没见识了吧,最大的赌坊是姓王的。”新来的食客接话。 “真的假的?不姓张吗?”葛三问着再吃一个馄饨。 “就这个宅子的,姓王,王有财。我认识的……”正说着话,大门处出来几个人,“哎,你看,这不是出来了,就那个,个最高的。”新食客指给葛三看前面一行人。 葛三抬头正看到一个子高大的上了马车,脸没看清,倒是记住身形是什么样子了,也记住了马车的样子。 葛三与食客又聊了几句,不动声色吃完了碗里馄饨,放下三文钱,与摊主道别离开。 顺着马车的方向悄悄追了下去,转过一个弯,突然看到马车停在一个酒楼前。 葛三正想找个能看到马车的地方等着看呢,那个高大的人又出来了,后面跟着伙计,拿了两个食盒。 王有财上了车,食盒也送上,葛三又无声无息跟上。 城中路上,车子走的并不快,葛三一路跟着,没想到车子停到县衙侧门。 王有财提食盒下车,进县衙。 葛三一看笑了,大宅子里布局什么样他不知道,自然不敢随便翻墙进去,县衙里什么样他可是知道的。 从小村长爷爷就跟他们讲“擒贼先擒王”,两方打起来,在什么位置能掏到对方的主心骨,直接掏出来,对方就乱了。 在军营中主帐是什么样子的,老村长只能给他们纸上谈兵。 在城中衙门是什么样子的,就可以实地操演了。嘿嘿!村里的男娃,谁还没夜半摸过县衙? 轻车熟路从无人值守的东侧墙翻入三班房。 西侧有吏舍,会遇到人。所以顺着东侧往后摸,本想去东书房看看,没有再去西书房。 没想到从东书房往西书房摸的路上,路过三堂。王有财与县令正在喝酒吃肉。 这两人为什么这个时间在这吃酒? ——五天前。 县令在姜遥岑的院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姜遥岑才斥他一句“好自为之”,再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打发了他与八个衙役。 县令回到衙门,怕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再有什么事找他,不敢回后衙,在二堂端坐了两个时辰。刚开始是心惊胆战,后来是越想越气,气到五内俱焚。。 堂堂一县父母官,居然这般窝囊,折在一个村姑手里头。 他没胆量记恨定国公府的人,但是想想就牙痒,恨死那村姑了,恨不得从苏如画身上撕下两块肉来尝尝。 见定国公府那从四品的二公子再没有找自己的意思,县令请了城里一个富户到三堂喝茶。 这富户本也不是什么清白出身,大老爷一请颠颠儿带着礼物来了。 县太爷的茶岂是白吃的? 县太爷收了礼物,心情不错,与富户谈了点事情。 富户又在酒楼要了上好的席面,陪县令用了晚饭才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能抱上定国公府的大腿,家里不是还有你娘?看本官有没有手段整治? 等着,等定国公府的人走远,看你娘能不能逃出我手掌心? 再等到你回来,我再收拾你,我就不信了定国公府还能来给你撑腰!】县令暗戳戳的想。 那天喝了县令茶的富户叫王有财,他开着本城最大的——赌坊。 ——两天前。 县太爷知道了事情的进展:昨天,葛大在双桥县城最大的赌场中,得老天爷眷顾,手气好到爆,从一两银子的本钱赢到五十多两……之后老天爷又不照顾他了,运气弃他而去,他一直输到欠了赌场三十两。 今早,葛大被王二堵在破败院子里要赌债……带了一包王有财给的药粉回村…… 那药粉,嘿嘿,王有财说:“那是有人赌输到赔老婆赔女儿的份上,他家老婆女儿可不会那么容易跟我们走,伤了皮相不好卖钱,就给弄上一包药,不用吃,闻上就好用。那就想怎样就能怎么样了。只是不知道那娘子长什么样,是不是便宜了葛大那小子。” ——今天。 县太爷迟迟等不到事情得手的信。 既没有人来报宋河村有妇人与人通奸,也没有人来报宋河村有妇人上吊寻死…… 直到天黑,富户王有财求见。 葛大那小子掉了药粉,又重新回来拿。所以今晚肯定得手,明天等好消息。 来见县令没什么礼物,好酒好菜总不能少。两人边吃边聊。 窗下的葛三从王有财的一顿阿谀奉承中提炼出几句有用的话。 确定整件事的主谋就是县令,葛三没有原路返回,走了近路,从东书房旁的小厨房翻了出去。 事关重大,等不到天亮开城门,葛三从河道泅出城。 连夜跑回宋河村,这次他直接拍了村长的门。 村长半夜起身,听葛三几句话讲了个大概,知道事情太大,让儿子去叫来了葛家人和画儿娘。 葛全福(葛家爹)和葛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葛大低着头走在最后,心里打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事发了,走路腿肚子颤,恨不能把这条路走上他一年。 到了村长家,葛爹找了个地儿坐下,半合了眼,好像还想再睡会儿。葛二站在旁边到处看,看到了三弟全身湿透。 葛大看到葛三在,想也没想,脚比脑子转得快,返身就要跑。 葛爹早就发现葛大不对劲,其实半眯着眼盯着他呢。拾起地上一棍子扔过去,打得葛大趴在地上。 村长儿子到苏如画家,发现虎子在墙外守着,就把虎子也一起叫了来。 村长见人都全了,让葛三细细讲了事情经过。 葛大蹲在院墙根,把自己尽量缩到最小,一动不敢动。 葛三一开头就说了是县令要害苏家婶子,葛大听到后面的主谋是县令时,到底是吓得一抖。 葛爹没等听到最后,听到王二给了葛大一包药,已经暴起,就直接要打葛大。他知道葛大会接下药。众人拦了下来。 再听到葛大把药带回了村,葛爹几乎气疯了,要把葛大打死,大家拦他,他就指着葛大骂:“好赌你就该死了,还没个驴脑子好用,那东西能带回村里来吗?打死你算完,省得再给葛家丢脸,给村里惹事……” 虎子叔摁下葛爹:“后面还有,你把话都听完再喊打喊杀。” 听到葛大又回城里,引出王二,葛三才顺利找到幕后主使。 葛爹气消了些,但不多,指着葛大接着骂:“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我,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缝?不行,我还是打死你算完!” 村长爷爷发话:“全福,住手!” 虎子叔说:“账你留着有空再算,现在事情紧急,城里还等着大侄子回信。” 葛爹:“对,让他明天自己进城,有什么账,卖了他自己去还。” 葛三:“村长爷、虎子叔、爹,不光是哥的事,还有苏家婶子的事。今天大哥没把事办成,他们会不会再惦记村里别的什么人,或者派来个外人直接对婶子下手……咱们有什么招儿能护婶子周全?” 葛爹:“苏家弟妹,你去我家与你嫂子住吧,我去你家住着。” 虎子叔摇头,看看村长,“叔,苏嫂子能不能送走?”村长让他继续说,“去追画儿。” 葛爹:“那怎么行?路上再出点事可咋办?” 村长点头:“我看行,跟画儿去是个好办法。咱们防贼千日,总怕有个万一。画儿娘,你觉得呢?” 画儿娘点头,“我去找画儿,不拖累村里人。” 虎子叔:“都是一个村的,谈不上拖累。只是这样更安全。” 葛三:“我送婶子去。” 村长点头:“葛大也去吧。” 葛爹瞪眼,“不用他去,成事不足的祸害!老二,你去。” 画儿娘与葛大娘对视一眼,明白了:“葛大在这总会让城里那帮人找上,不是个事,让大侄子送我去吧,我信他!” 葛大一听,声音都差了,“婶子——我不是东西——” 虎子叔:“叔,你觉得葛家全去怎么样?” 这话一出,全场静悄悄。 最后村长拍板:“好!” “什么都别说了,你们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天亮之前必须出发。少带东西,给你们一架马车。” 葛三:“村长爷爷,给我匹马,我现在就走,去追苏如画……” 虎子叔拍拍葛三的肩:“骑我那匹马。” 那可是村里最好的一匹,平时谁不眼馋? 葛三愣一下:“叔,我不一定送得回来呀!” 虎子叔一笑:“给你了!” 葛娘喊:“老三,别耽误时辰,快回家换身衣服去。” 虎子叔:“我牵了马给你送去。” 第20章 告官 算算日子此时姜家的马车已经走出三天。 葛三骑马上了官道,策马狂奔,就差没星夜兼程,毕竟马要休息,人也要休息。 饶是马车行程慢,葛三也到第四天过晌才在前面官道上看到熟悉的身影。 对!是身影,苏如画悠悠闲闲骑在马上的身影。 这次出门小四非要跟着,姜遥岑一直觉得小四让家人宠坏了,既然他非想跟着,索性带出来锻炼锻炼,还特意说好了不给他带奶嬷嬷。 再说这姜家爹娘最放心的不是长女,也不是长子,反倒是这个次子。 这次子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思虑周全、办事沉稳。 拗不过幼子,又信得过次子,而且次子之前也单独带过小四出门,想想也行,就由他带着走了。 去时路上一切从简,到底是把小四在家里的娇气磨没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再无挑拣的事;困了也不用人哄,倒头就睡。 到了姐姐家,姜遥岑也告诉姐姐少带人手,几人轻车简从又往回走。 从宋河村走的时候,姜遥岑想着小四皮实了不少,买了两匹马,试着让小四骑骑,自己护着,定不会有什么事。 没想到苏如画一天到晚眼睛都长马身上了,一个“馋”字明晃晃写在脸上,都不避人的。 别人陪着小四骑马他又不放心,只好自己和小四骑一会儿,再让苏如画自己骑一会儿。 路上流年找回寄养在农家的马,跑去前面打点行程。 这日,姜遥岑带小四骑了半个时辰的马,小小的一只,看着也累了。 姜遥岑不动声色的说:“去看看长姐。”带着小四上了长姐的马车。 车上人多张妈妈自动去了少爷们的马车,苏如画看两人从马上下来,又乐颠颠跑去骑马。 姜子琴见车中只自己姐弟三人,这才得了机会问姜遥岑:“这女护卫带到京中,你是如何打算的?” 姜遥岑:“长姐太高看我了,这姑娘是能听我安排的吗?到时看她自己打算吧。” 姜子琴意味不明的看了弟弟一眼:“你没想好会让我带着进京?当姐姐不知道你?你会做那么没谱的事?” 姜遥岑笑着摇头:“我真是没有任何打算,就是想着她刚退了婚,而且这事也是源于救我,先带离了是非之地。 至于到了京中,苏姑娘有什么打算,我自会帮她一把。”只是帮一把,并不会太多。 姜遥岑低头铺平衣裳的褶皱。 姜子琴点头,果然是心思缜密的二弟:“怪是爹娘都说你稳重,还没打算呢,就已经考虑了这许多。” 姜遥岑眉头微动,再没接话。 小四骑马骑野了心,在车厢里待不住,进了马车才一会儿工夫,又趴在窗口往外看。 突然扭过小身子,眼睛放光的叫喊:“二哥二哥,你看那边来了个泥猴,还骑着马。” 姜遥岑顺着小四小胖手指的向外看,见一人一马冲自己这边过来,先起了警戒之心,掀车帘扶腰间佩剑站在车夫身旁。 车夫先是惊了一下,看一眼是二公子,安心驾车等着二公子的吩咐。 姜遥岑仔细看了好一会,总算看出是个灰头土脸干瘦的人,是葛三,心下道:‘他怎么来了?’ 葛三的到来,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姜遥岑皱了皱眉头:难道是村子里有什么事找苏如画,或者是她娘有事? 苏如画见了葛三也很惊讶,“葛三哥怎么来了?总不会是村长派你出来有什么事吧?” 葛三可没有苏如画的悠闲,满身尘土都在其次,也不知是几天头没梳,脸没洗了。顶着一头鸟窝一样的乱发,还有一脸泥沙,脏到不行。 若不是认出来,苏如画都要以为这人是从泥里刨出来的。 “你说三哥出来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来找你的,能说几句话不?”总算是追上苏如画了,葛三解下水囊,咕咚咚灌下好几口。 这几天为了少下马,路上水都不敢多喝。 苏如画闻言肃了脸色,葛三着急找自己,还追出这么远,怕不是有什么大事。 而且看来还不想外人听,苏如画紧紧缰绳落后车队些许,与葛三并辔而行。 葛三见不是详谈的场合,就没说细节。只说双桥县令记恨了她,算计上她娘,村长让葛家把苏婶子送过来找她,问她可否能放慢行程,等上一等。 苏如画没接葛三的话,问:“我娘可有事?” 葛三拍拍胸脯,表示有自己在,“没有,一根汗毛都没倒。” 苏如画双手抱拳行武礼,“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我记下了。” 苏如画这样葛三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那个……这里还有我大哥的事,详细说了怕是还要怪我们葛家。” 苏如画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问:“葛大哥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让人当枪使了?” 葛三竖起大拇指,“还是画儿将军,比我爹都了解大哥。这事回头再细说。” 苏如画点头表示明白,沉默了一会儿,‘算计娘个妇道人家,定不是什么好事!’ 苏如画不想就这么算了。“我娘的事,村长爷爷还有什么交待吗?” 葛三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我走时虎子叔说:余下的事,全凭你自己做主。” 还是虎子叔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忍气吞声。苏如画会心一笑,“好!” 自己一个人搞不定,村里让葛三来,是为了全力配合自己的意思吗? 葛三知道苏如画在盘算,也不出声打扰,索性拿出干粮来啃。 想了片刻,苏如画开口:“这事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葛三听了这话眉眼都亮了,头向苏如画近旁凑了凑,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咱们回去揍县令一顿吧!” 苏如画想想揍县令,笑弯了眉眼,“蒙上头揍?” 葛三认真点头,“对!”想着带苏如画摸入县衙,捂了嘴蒙了头,把人打一顿再翻墙跑,还在心里画出了进出路线。 事是在县衙里出的,让那王八羔子告都没处告去!让他想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苏如画也眼睛亮亮,“我想做什么葛三哥都能帮我吗?” “帮,必须帮!”葛三重重点头,那是必须的。 “行,咱们回去。”苏如画也认真点头。 见是葛三,姜遥岑坐了下来,小四也从轿厢里爬出来,倚在二哥身边坐好。 姜遥岑顺手把小四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 小四转头看二哥:“那只猴儿认识厉害姐姐呀!” “嗯!”姜遥岑点点头,“那是她的村人。” “哦——是那个大哥哥,小四认识。”直到葛三开始吃东西,小四才确认这是个人,而且是个认识的人。 见葛三与苏如画头靠得近了,姜遥岑忽然觉得有些碍眼,“怎么靠这么近?” 小四:“他们是村人呀!”一副这个你都不懂的表情看着二哥。 “毕竟男女大防……”姜遥岑皱眉,“男女大防,你也知道的。” “那你娶厉害姐姐呀!”小四扭着小屁股,想在姜遥岑的腿上找个舒服的姿势。 “为什么总让我娶她?”姜遥岑很郁闷,这篇儿怎么就翻不过去了呢? “不娶你管她干什么?”小四瞪着大眼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 姜遥岑想扶额,这个小四,怎么总是怼自己?不过好像说的没有什么不对。 见苏如画提马向自己靠近,不由就坐直了身子。小四不愿意了,刚找好的舒服姿势又被破坏了,在姜遥岑身上扭动起来。 苏如画看着小四的样子笑,“小四扭得像个大肉虫子呢!” 小四哼哼叽叽,“嗯——坐二哥身上不得劲。”姜遥岑只好把小四从腿上拿下来,放回轿厢去。 猜到苏如画定是有事,姜遥岑先开了口,“前面再有一天路程就到渡口了,我们会休整两日。渡口繁华,苏姑娘有什么要买的,也去看看吧。” “我没什么要买的,但是有些事要办,可否……”应承了人家做护卫,现在中途要走开,苏如画也是不太好开口。 “可,多停留几日也无妨。只不知苏姑娘需要几日能办完事?” 想想路过的徐州府城池,估算一下路程,“三到五日,我也说不准。”苏如画有些犹豫。 “行,便等姑娘五日。”姜遥岑点头应允。 “谢过公子。”苏如画翻身下马,正要把马还给姜遥岑。 轿厢里小四着急了,掀开车帘一脸担心的问,“厉害姐姐,你走着去办事吗?” “姐姐坐这位哥哥的马,和哥哥一起走。”苏如画站在地上,抬头看小四的小胖脸。 “不行不行!”小四急得直摆手,“那猴太脏了。”脸上是一言难尽的嫌弃。 猴?!苏如画扭头看葛三,哈哈大笑…… “不是猴,是哥哥。对不起!小四着急,说错了。”小四接收到二哥的眼神,低下头,嘟着嘴道歉。 “没事没事,是那哥哥太脏了。”苏如画笑得上不来气。 “厉害姐姐别和他一起骑马,姐姐就骑那一匹吧!”小四指着苏如画刚下来的马。 姜遥岑摸着小四的脑袋,点点头,“小四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这马反正也闲着,姑娘骑去吧,也好快去快回!” 苏如画见姜家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也不推诿,重又翻身上马。 谢过姜家人,苏如画和葛三掉转马头往回急奔。 直到下马休息时,葛三才把事情从头到尾讲给苏如画听。 事情虽比苏如画能想到的更无耻,但也想到过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苏如画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心绪,喝了口水囊中的水,道:“事情居然是这样?我现在不想打县令一顿完事,那太便宜他了。” 葛三想想,是太便宜了,咬牙切齿道:“那你想怎样?打断他一条腿,还是两条?”狠狠咬一口干粮,就当是咬那王八蛋的肉了。 苏如画摇头:“不!我要告官,我要他丢官下狱。” 葛三倏得瞪大眼睛,吓得一下让干粮噎到了,忙喝口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咱们布衣白身,真的能告得了官?” 苏如画重重点头,“能!我相信一定能。” 葛三点头,再不敢大口咬干粮了,“行!你主意大,你说吧,怎么告?” “一步步来,”苏如画想了想,有了大概的章程,“咱们先去双桥县,把王二和王有财绑到徐州。” 葛三又是一惊,好在没再噎到,诧异道:“啥?为什么绑他俩,不绑县令吗?” 苏如画拿着干粮的手摆了摆,“不,我要告王有财,让王有财供出县令来。” 葛三瞪着眼睛问:“要告也应该直接告县令,为什么告王有财?” 苏如画咬一口干粮,咽下才说:“县令会跟我去徐州府吗?” “那还不容易?把他打晕带去。反正是要告他,拼了!”葛三就是想打县令,很想很想那种。 “打晕带着他,城门你都过不去。”本朝律法,袭官是重罪。没定罪之前你打了他,你是不想活了——这个说了没用,葛三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苏如画快速想办法,她知道这不足以说服葛三。 有了! “葛三哥,听没听过‘官官相护’?要是告县令,你猜状纸有没有可能都递不上去?” 葛三吃完了手中干粮,站起身活动一下,“还是你有主意,那都听你的。不过,你个姑娘家的,那个——还是我去告吧!” “不行,我带母告状可以,我这亲子女还活着呢,你可没资格带我娘告状。” “哦,这样啊,那好吧!”葛三上马,“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来的路上我留了记号。” 苏如画也翻身上马。“看到我娘,不许说我要告官的事。让你爹娘和我娘找个地儿休息……” “那边马车上还能卸下来一匹马,就带大哥一起去抓王二和王有财。” “行,听葛三哥布置。” 苏如画把状纸叠好放入怀中,几步上前。 门口的衙役看看苏如画,喊道:“干什么?” “告状!”两个字,字字方正,掷地有声。 衙役闻言上下打量苏如画,向旁边让了一步。 苏如画拿起鼓架上的鼓锤…… 第21章 升堂 东侧鸣冤鼓起,皂班*衙役匆匆跑到二堂禀报,有一布衣女子于门前击鼓。 知府正在与同知、主簿商定征徭役修城墙的事,三人俱是一愣。 自新任知府上任,徐州府内一直无甚大事,自也无人击过鸣冤鼓。 击鸣冤鼓,还是一女子,不知所为何事。 三人互看一眼,知府整好衣冠,抬脚刚要走,主簿跟上一步,“下属同去。” 知府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同知掩饰的咳了一声,指指案上文书,“这事下官去办。” 知府沉声喝令:“升堂。” 苏如画手捧一纸状书,随衙役走上大堂。 见得知府官袍官帽端坐正堂,两旁衙役杀威棒点地。 一遍遍低沉“威——武——”声出自手持杀威棒衙役之口。 西侧的升堂鼓起,“回避”和“肃静”牌仪肃穆竖立。 知府抬起手,随惊堂木叭一声落下。 有衙役低喝:“跪——”苏如画双膝跪地。 知府于高座上沉声问:“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是双桥县宋河村,苏如画。”苏如画朗声答,字字铿锵,丝毫没有拖沓。 主簿在下首偷偷掏了掏耳朵:真是年轻人,声音都震耳朵。 知府余光瞥见,眉头略动,心下暗道:把他给闲的! 敛束心神,再看堂下这女子:她是不懂吗?“双桥县?你可知这是越级上告?” “民女知晓。”苏如画挺直身体,这她当然知道。 知府皱起了眉头,真的都知道还要告?便再提点一下吧,“主簿。” 下首主簿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开口道:“本朝律法,越级上告者,笞二十。”看个热闹还得给你搭词,心里翻一个大白眼。 知府看堂下,问:“可还要告?” “告!”苏如画一个字出口,掷地有声。 主簿瞪大眼睛,唉!光线太暗,看不太清相貌。 那声音有棱有角,刮得葛三耳朵疼,要挨打吗?! 知府自认是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还要告,那就打吧!扔下令牌,“笞二十”。 皂班衙役得令,班头杀威棒起落,苏如画身子一震,咬紧牙关没出一声。 杀威棒再起再落,又一个起落……苏如画到底是没挺住,泄出一声闷哼。 葛三亦是咬紧了后槽牙,仿佛也挨打了一般。 主簿侧了脸,目光下垂,不忍直视。 知府微皱了眉头,心软看不了动刑,还想来看热闹,活该! 十棍之后,每一下,苏如画牙缝间皆会溢出闷哼声。 主簿听得身子微抖。 知府看着主簿白下去的脸色,无奈叹气,刚想找个什么由头把人支走。 唱数的衙役唱到“二十!” 苏如画心下一松,终于打完了。 被打了二十下,是真疼,可是自己居然没晕过去,也是很意外。 葛三也暗自出了口气。 主簿脸色没有再白下去,连带知府也长出了一口气。 打过之人再跪不住,苏如画趴伏于地。 知府咬了咬牙,开口问:“堂下之人,你且说说看,所告何人?”心下佩服:这小女子好生能忍! 苏如画稳了稳呼吸,拼全力使自己的语声不带出颤抖:“民女状告双桥县坐贾,王有财……”喘一口气接着道:“王有财指使他人,意欲欺辱民女母亲。” 就这?这个在双桥县当地不能告吗?知府心生狐疑,表面却不显,“状纸呈上。” 知府接过状纸,仔细看了一遍,顺手递给主簿,才问:“你母女何时认识的双桥县坐贾王有财?” 主簿掀了掀眼皮,除了这状纸上写的肯定还有事情。 “民女与母亲在宋河村守孝,斩衰期未满,已经多年没有出过村子,更不认识王有财。” 知府皱眉,无缘无故?难道……“你父亲是何人?” “民女父亲苏河台,已从军多年,不在家中。民女母亲就是在家替夫斩衰。” 苏河台?主簿眉梢挑起,这人有军阶,还不低,只是一时记不起是何阶了。 知府心中疑惑更甚:这怎么可能,最少也应该是见过,哪怕贪图美色也是一个动机,怕是另有不可说的隐情,可是为什么不能说呢?“那他为何要欺辱你母亲?” “民女不知,请知府大人为民女做主。” 知府再问:“状中所述之人可都在?” “同村葛大、催赌债的王二两人都在。另外所告之人:王有财,现正在徐州醉仙楼与人吃酒。”这次去双桥县,葛大与葛三抓到了王二,告诉他要上府衙告他,王二吓尿了,为了把自己从此事中择出,他主动说出了王有财的行踪。 “把这二人带上来。”知府又拿出一令牌扔于捕班班头脚下,“传唤被告王有财。” 王有财本正在喝酒,哪有想到会被知府抓了来。 在双桥县,坏事没少干,一来是催赌债使些手段,没什么人告他;二来毕竟县衙那里他打点的勤。从来没有真上过公堂。 如今上了公堂,衙役杀威棒点地,一遍遍低沉“威——武——”,声势骇人。 王有财一上来就被吓了个腿软。 再见得知府一脸严正,问祸害苏家娘子之事可是他所为。 王有财心中苦涩:这是何苦?自己与她家无冤无仇,害她做甚? 阅人无数,看出堂上知府不是个好相与的,索性也不隐瞒,知府问什么答什么,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明白。指出幕后指使之人是双桥县县令。 知府看一眼趴伏在地上的苏如画,果然有隐情,这小女子定是早知道幕后之人,才来到州府宁可挨打也要告状。 主簿这会儿听出了趣味,一个县令使这腌臜手段对付一个守孝妇人,脑补出一本画本子来。 而堂上知府却是恼了,好你个双桥县令,竟是如此替天子牧民的?心里想着大为光火,又拿出一令牌扔于捕班班头脚下,“传唤双桥县县令。” “葛大、王有财,押入刑房*” 又宣布:“今日退堂,此案待双桥县县令到堂再审。” 纵使苏如画自小山野里长大,习过武,筋强骨壮,也终不是铁打的。 二十下棍伤岂是闹着玩的,从地上起身硬生生疼出一身汗,还是没有起来,跌回地上。 知府说了退堂,人已经起身走去后衙。 虽是咬紧牙关,葛三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恨自己真不够爷们,居然让一个姑娘家给护住了,虽然她是村里的孩子头,再怎么她自称是“大将军”,终是一女儿身。 皂班班头着人递来副担架,葛三谢过衙役,没想到衙役居然冲他笑了一下,低声道:“百草堂有不传秘方,治外伤是一绝。” 葛三凭感觉衙役是好心告知,只是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善意是因何而起。 回到客栈,葛三请来百草堂大夫。 大夫给苏如画号脉,不多时,抬眼瞅了葛三一眼。 葛三看出大夫眼中有深意,告诉苏如画去送大夫顺路抓药。 出了里间,葛三问:“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妥?” 大夫笑笑,“老夫只是好奇,不知给衙役打点了多少银子?” “这……请大夫指点。”葛三明白了,衙役与这大夫有关联,是让大夫向自己要银子。 “衙门都打点完了,还让老夫指点什么?”大夫看不懂了,这小伙子啥意思? “我这人愚钝,请大夫明说。”葛三更是摸不着头脑。 “还怎么明说?你这打点的银子够足。衙役那手下绝对留了意思。 别看着这伤唬人,姑娘筋骨无碍,五脏安好,亦无内伤,只是些许皮外伤。 加上姑娘家本身底子好,再用上老夫的外伤药,保证今晚就能安睡,三日便可大好。”说到自家的药,大夫甚是得意。 葛三彻底懵了,谁打点衙役了?苏如画?不可能,没听她说。更何况几人进城才多久?就算有路子打点,都没时间去找人打点呀!。 当下没时间细想,葛三忙拍起大夫马屁,“这一身伤,今晚就能睡好,那大夫真的是医术了得。” 听了这话,大夫自是高兴,“这可是家里传下来的,一条保命路数!”大夫捋着胡子。 葛三确定了衙役不是让大夫来要打点,放了一半心,带了大夫给的药,想着回去问苏如画。 回到客栈,上药成了问题,葛三问店家可有女眷,能否帮着上上药。 苏如画替母告状的事,他们人还没回来,已经传到店家,店家本不愿沾染告状的事,毕竟这样的人家是非多。 可是听说了苏如画一个姑娘家的,宁可担了“笞二十”的刑罚也要越级上告,又不免心生佩服。 葛三求到头上,自是应允了,店家大娘前来帮苏如画上药。 看到身后的伤,上药的手都抖,一叠声的,“怎么这么重……这可怎生是好?”。 等店家大娘从房间出来,葛三到苏如画床前。拖个凳子闷声坐下。 “你说不告官是怕官官相护,府衙不接状纸。其实是本朝律法,袭官是重罪。你怕我自己去揍那王八羔子,是不是? 上府衙告县令并不是越级上告,毕竟要告县令不能在县衙告。可是上府衙告王有财,那就是越级,不问对错先打二十。这律法是不是你也知道? 我堂堂一个汉子,让一个姑娘给保护了……老大,你想过我的感受吗?真宁愿挨打的是我……” 苏如画低头笑,散下的头发挡住了脸,“葛三哥,你反应挺快呀,我还以为能一直瞒着呢?” 葛三嘲笑,只不过嘲笑的是自己:“你是骂我呢?你打都挨完了我才反应过来,还说我反应快。跟我说实话,你还有什么后手?” 苏如画后背与大腿都是伤,只能趴在床上,吹一下挡在面前的头发,全不当个事,“没有了。” 葛三不信,“真没有?那衙役打你为什么用了巧劲?大夫都说了,你只有外伤,内脏筋骨都没事。说吧!” 苏如画有些愣怔,转头看葛三,却被头发挡了眼睛,“真的吗?真没有后手了,我又怎么可能认识徐州府的衙役?” 葛三挠了挠头,苏如画说的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力气大些,武功好些,这也不至于能在村里就认识了徐州府衙役。 苏如画又吹了一下头发,“我就觉得打得是疼,却还能忍。这事是怪,难道是村长爷爷认识的人?” 说完又否定,“村长爷爷也不可能知道我会来徐州府告状。” 两人想来想去,不知所以,最后苏如画说:“算了,不想了,谁卖这个好,总会来说的,等着看吧。” 苏如画抬手抚走挡到面前的碎发,露出半张面孔,瞅一眼葛三,“葛三哥,帮我办件事。” 客栈外犬吠声陡然变大,葛三没有听清,问:“刚才说了啥?” “帮我办件事——帮我去追姜家人,告知这护卫我当不了了,并且把马还人家。” “不去。”葛三答得甚是干脆。 “不行,你得帮我。不能让人说咱宋河村人无信不是?”苏如画鼓了腮帮子。 葛三看到苏如画鼓起的腮,想笑,忍住,就是不能给这丫头好脸。“怎么无信了?你又没说肯定能追上他们,追不上等案子结了再去追。” 苏如画偏过头,“不不不,前面就是渡口,姜家人要上船了。” “那又怎样?” 苏如画很认真,“上船前我追不上他们,这护卫还有什么意义?” “你别说你看不出来,人家不需要什么女护卫,只是想带你进京。”葛三白了苏如画一眼,“告状的事我不知道,你就当我什么都想不明白?你又支开我想干什么?” “葛三哥,真没有别的事了,也不是想支开你,马我总得还人家。就算三天后我能行动自如,你猜我还能不能骑马追上他们?” 想想苏如画的伤,葛三叹口气。 “咱们已经用了三天,算算路程,直接往渡口跑,葛三哥能在五日之约前赶到,把马还给姜家。” “我葛三是不是欠了你什么?这几天夺命似的跑,你还让我跑!”葛三瞪苏如画一眼,无甚威势。 “那我这就走。他们把县令抓来怎么也得两天,再开堂得是第三天了,我快点能赶回来。”话是这么说的,葛三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心中另有打算。 “辛苦葛三哥了。”苏如画在葛三身后喊 葛三走出,随着有人走动犬吠声大起。 一有人从女客这侧的客房走动就有犬吠。葛三回头看一眼,这样很好! *-*-*-*-*-*-* *经常说“三班衙役”,三班,是指皂班、捕班、壮班。 皂班衙役:又被称为“皂隶”,负责长官的随行护卫、开道、升堂站班,在公堂上执行刑笞,相当于法警。 捕班衙役:又被称为“捕班快手”,简称“捕快”,负责案件侦缉、抓捕罪犯、传唤被告、证人等,相当于刑警。 壮班衙役:又被称为“民壮”,负责把守城门以及看守牢狱、守护库房等,相当于民兵。 此外,各班衙役均设班头,统领下属衙役做事。 *刑房:这个特别解释一下,衙门里的刑房并不是对人用刑的地方,是衙门中六房之一,是掌理刑事案件的分署,所以这里设有关押未定罪嫌疑犯的场所。 第22章 吃瓜 徐州府府衙的皂班衙役班头,姓刘。 他在听说“双桥县宋河村”时眉头一皱,再听到“苏如画”,暗自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偷眼看上坐知府,没看到任何表示,没有要重打的意思,也没有要轻打,那便好。 当一声“笞二十”,刘班头得令,其余皂班衙役都盯着班头,刘班头一棍子下去,他们就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皂班衙役可是专门练过,打人也有诸多门道。 老爷不想重打时,他们怎么打;老爷要重打时他们怎么打;有人打点了,老爷又要重打时,也可以让伤看着重,却不伤筋骨;自然也有可以表面不显,直接打得骨断筋折、五脏内伤的……外人看不出的手上真功夫。 看着刘班头第一棍子的打法,皂班几人心中暗喜,班头这是收人打点了,不知道今天能分得多少? 刘班头这打法,肯定会见血,但外伤不会太重,不过三五天就能行动自如。 能使上这种手法,那边打点的定然不少。 饶是如此,二十棍也是很疼的。可那女子就生挨了,这是有多大的冤屈、多深的恨意?才能硬生生都扛下。 当堂的几个衙役也心中生出不解,以为大老爷审案子时便能知晓。 谁知状纸并没有当堂宣读,而案子也没有当堂了结。这心里跟猫抓似的,想着回头打听一下。 总算是等到退堂之后,大伙回到皂班班房*,自动自发去找刘班头,等着分钱外加吃瓜。 刘班头笑骂,“就知道你们几个会来找我,都滚回去,今天没钱分。” 嘴快的衙役问:“那哪天分?”他理解为,是人家许了钱,还没送到。 “哪天也没有,”刘班头给嘴快衙役一个爆栗,“就想着分钱,知道这人是谁吗?” “谁?头儿你快说。”其他衙役也想知道,有瓜谁不爱吃?没钱分也不耽误吃瓜。 “听没听说,前几天双桥县的衙役被一个村姑打了?”刘班头卖个关子。 “听说了,不会是这姑娘吧?”衙役看着班头点头,更不明白了,挠着头问:“那不更应该卖力些打,给她个教训,当咱们衙役是好欺辱的吗?” 众衙役有点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感觉,心下不爽。 刘班头摇了摇头:“我堂弟当时在场,这姑娘并没有欺辱人,打人时手下都留情了,而且留得很大。” 刘班头没好意思说自己那不争气的堂弟,被这姑娘一个指头弹的胸前一块青紫,如果当时姑娘那一拳实打实揍上,定是骨断筋折脏腑有损。 早就听说宋河村的大名,也不知是宋河村的人都厉害,还是这姑娘特别厉害。 “手下留情还把八个人都放倒了?”众衙役摇头,实在不敢相信。 “就放倒了三个,五个点到即止,”刘班头拍对方头,“你别不信,我堂弟看得真真的。”被弹出一块青紫,那还有假? “头儿,你是怕打不死她,她再揍咱们一顿吧!”快嘴衙役点头,觉得班头干得对。 “你小子有没有点人味儿?她对咱们的人都手下留情了,咱们不应该卖个好吗?”刘班头又给快嘴衙役一个爆栗。 “头儿,你怎么总打我?”快嘴衙役捂着头上的包,还老往一个地方弹,真疼! “打你轻了,嘴快不要紧,还没心眼,你那里头是秤砣吗?”刘班头来气。 “头儿,你可知那姑娘为什么事告状?” 大伙头转向刘班头,这事大伙也想知道。 刘班头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她当初为什么打双桥县衙役?”有衙役问道。 嗯嗯,大伙又都转头看刘班头,这事大伙也想知道。 “这个我知道,你们听了可别乱说。”刘班头一副掌握了大瓜的样子,神神密密,还压低声音说话。 “规矩咱们都懂,也就听听,真有什么大事,谁敢出去说,脑袋不想要了。”有衙役替大伙保证。 是是是,大家都明白,众人点头,又齐齐转头看刘班头。 “有个大人物路过双桥县,住在了宋河村……”刘班头刚开了个头,有人路过三班班房,也被这一句话吸引,驻足而立,只是众衙役并没有发现。 “多大的人物?”有衙役雪亮了眼睛。 “为什么住那了?”也有人关注点不同。 “多大?!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反正是当朝重臣。”不是刘班头不说,是他当初忘记问了。 (远在渡口的姜遥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当朝重臣”) 众衙役一脸讶色,有那么大人物来过,我们都不知道呢! 刘班头接着道:“说是认识宋河村的什么人,出门办事路过那边,就过去看看故人。” “那宋河村人可了不得了,不能得罪。”有人感叹,众人点头。 还是有人想起来正瓜,“那衙役为什么去了?又为什么打起来了?” 班房外站着的人屏气凝神,这正是他想知道的。 “双桥县令想要巴结大官,跪在门口求那位大官去县城住,大官都不理他……” “哇,真是大官,有派头!”有衙役感叹。 “然后呢?” “这姑娘路过,看了县令笑话……”刘班头刚说了一半,有衙役笑出了声。 “这笑话我也想看,嘿嘿……”众人都低低的笑起来。 等众人笑完了刘班头接着说:“她光看笑话还不算完,不给县令施礼,县令就想拿她出气,让衙役们拿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八个衙役没打过一个姑娘……哈哈,哈哈哈……”这次众衙役大笑,毫不掩饰。 “哦,对了,忘了你们都知道结果了。”刘班头想起来大家知道结果,豪爽的笑骂:“都滚回去吧!” 众衙役散仨一伙,两一帮的散开。 三班班房外站着的人,点点头,亦是转身离开。 而旁边的捕班班房,今日捕班班头休沐,范衙役领了大堂上的令去双桥县,已经出发。 *-*-*-*-* *班房:是皂班、壮班、捕班的值房,就是三班上班的地方。例如皂班班房,不升堂时皂班衙役就待在这里。 特别解释一下,并不是后来的“进班房”的那个“班房”的意思。 第23章 盘算 再说双桥县,徐州府捕班范衙役到了县衙,嘴上客气着,“知府大人请双桥县县令走一趟。” 可是,谁都知道,有好事断不会是衙役来请。 既派了衙役来,便不容你不去,嘴上再客气也没用。 双桥县令虽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惯会专营。 “上差,不知知府大人让本官去府衙什么事?”县令说着送上一张银票。 范衙役顺手装入袖袋,面上无比自然的问:“你没事招惹宋河村的干什么?” “本官不明白,宋河村怎么招惹不得了?”宋河村?县令心下画魂儿,不是说葛家人与苏家妇人都不见了吗?知府怎么会知道? “那一村子军户,骨头硬得很,而且——不论男女。”范衙役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县令听明白,这是在告诉他是女人。 难不成苏家妇人不是跑了?而是去越级上告?白身告官,好胆量! 可是那又怎样,自己什么事也没做成,她告什么? “上差一路辛苦,用顿饭食再回。”县令说着向后一招手,“摆上。” 立马有人摆上了一桌上好席面。 捕班衙役这不入品的,官都算不上的职位,月银少的可怜,不过是够个勉强温饱,哪里见过这么多好吃食? 范衙役心下算计:行,吃完再走,怎么也不差一顿饭。 县令一旁坐陪。 不多时,有下人来到县令身旁,低声道:“老爷,王有财不在家,他家里人说是去徐州城办事了。” 身旁两人切切,范衙役全当没看见。 县令皱眉:“何时去的?” 下人回:“昨日一早就去了。” 县令暗道不好,怕是这唯利是图的商贾已经把自己卖了。 一边陪衙役吃着,一边心中盘算—— 首先是知府那里: 新知府还没去送过礼,这次去也正好送了,只是这礼要比原想的重些。 自己这次去怕是没机会先行私下拜见。 听说知府刚到任,夫人没来,只带了一个主簿、两个随从。 主簿定是个心腹,可以先派人去求见, 那除了知府,应该给主簿也备上一份礼,还不能太薄了…… 然后是定国公府二公子: 定国公府的人已经得到准信早就走了,也就是说断不会有人给那苏家妇人撑腰。 所以那边不足为虑。 最后是王有财: 这个也好办,只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让他对付什么人。 派人也好,用药也好,自己从没出过面,既无亲口指派,更无能拿出来的证据。 任那厮怎么说攀扯不上本官。他想派人整治什么人,那都是他做的恶,与本官无半点关系。 …… 如此县令把心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里。 到双桥县县令启程跟范衙役去徐州府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 定国公府当初送姜子琴夫妇外放,看这一处往来方便,就在这渡口买了处宅子,虽然只是个三进的小院子,往来落脚是足够用了。 院中还留了一家四口看护着,房间、被褥、碗碟、花木……一应都照顾的很好,随时等主家入住。 到了宅子,姜遥岑吩咐休整五日,众人自都是高兴。 一路奔波辛苦,到了自家的宅子,全都放松下来。 小四更是从天擦黑赖在姜遥岑的床上睡着了。 这一宿,小四趴着、仰着、侧着、横着、竖着……在床上不知翻了多少圈,头还撞到床柱上几次。 姜遥岑哭笑不得,这一夜被小四撞醒、踢醒了不知几回,在小肉屁股上拍了两巴掌,都不见他醒,只好自己换了屋子,才安心睡下。 姜遥岑也是让小四折腾困了,一觉到天大亮,才起来练武,忽然发现没有对手。 那位宋河村的苏姑娘不在。 从在宋河村早上起来练武时,发现有村人早起练武,众人皆避让,独独她敢与自己对打,也确是好身手。 后来随了一起往京城走,便天天早起对练,到今天也不过才四天。没有那人的身影,竟然感觉有点空落落。 姜遥岑才愣一下神,提起长枪刚要走一趟,余光里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小四光着脚站在房门口,嘟着嘴,手还揉着眼睛,“就二哥自己哦,厉害姐姐呢?” 赵湖从倒座房走出,几步跑过来,抱起小四:“四公子没睡醒吗?苏姑娘有事回去办了,四公子忘了吗?” “哦,忘了!就喜欢看厉害姐姐和二哥打架……” “四公子穿上鞋再出来看好不好?” “不,没有厉害姐姐打二哥,我不看了……”小四在赵湖胳膊上突然一捂,“快点,我要尿尿。” 赵湖快步抱着小四跑了。 没给小四带奶嬷嬷,流年和两个护卫随时会搭把手照顾小四,都习惯成自然了。 小四的话姜遥岑也听到了,小四是想那苏姑娘了呢,也许回府之后真的可以请她当小四的武先生。 直到第五天,流年已经雇好了船,还是不见宋河村的苏姑娘回来。 姜遥岑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等一天,或者要聘当武先生,是不是可以多等几天? 护卫赵湖来报,“二公子,葛三求见。” 为什么是他? 见到比上次稍微整齐了一些的葛三,姜遥岑直接问:“莫不是苏姑娘有事来不了了?”也好,省得自己再等。 “是,她让我把马还来,并说声‘抱歉’,辜负了大小姐的信任。”葛施了武礼道。 姜遥岑摆了摆手,全不当事,“既然苏姑娘另有打算……” 葛三可不想再客气下去,直接截断了姜遥岑的话头,“苏如画并没有别的打算,只是受了重伤,来不了。” “重伤……”姜遥岑的语气,听不出只是重复,还是疑问。 葛三全当他是在问,回:“嗯,血肉模糊。” 血肉模糊! 想到那个每天在客栈,也天天早起练武的女子; 想到她骑在马上狂奔时的恣意潇洒; 想到她汗水顺着脸侧滑落,毫不觉得累,却笑得阳光明媚的样子…… 姜遥岑心头倏的一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疼,就一点点,可是很不舒服, 好似有虫子在心尖上叮了一口,没多疼,却是难受的。这种感觉很陌生。 姜遥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那种陌生的感觉,问:“怎么就重伤了?” “苏家婶子让人谋算,她不甘心放过恶人,告官被打了。” 姜遥岑挑眉,什么?他们才走几天,苏家那妇人就让人谋算了?她还告官被打了?真是天高皇帝远,都反了他们了。 “苏姑娘现在人在哪?” “在徐州府。” “好,你先回吧!” 葛三:“!?”问那么详细,怎么就先回了?根本没打算管呗,自己还以为能倚仗上个大官!呸!白救你了。 葛三没想到自己一番盘算落空。 第24章 主簿 退堂后,知府与同知说起今日的案子,其中疑点甚多。 主簿无声无息走了上来。 “我可是主簿,怎不见有人问我?” 知府看他一眼,“主簿大人,有何高见?”也就顺着他的话说说,并没当真。 虽知道他有些手段,但今日这案子不过才退堂,他那些手段也没工夫就使出来了。 “自然是有的,两位可知苏河台是何人?” 这主簿向来不守规矩,只要不在堂上,总是与知府没个上下尊卑。 同知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心下道:主簿惯会卖关子,可与那说书先生一比了。 “是何人?”同知还不知道堂上事的全过程,顺嘴问。 “苏如画的爹。”知府一脸不满,这事还用问,那是有多怀疑自己的记性? “那么简单我还用说吗?再想想他的身份。”主簿不满。 “请问主簿,他是何身份?”见知府不说话,又是想知道的样子,同知只好认命的给上官当嘴替。 主簿这下满意了,炫耀道:“两年前圣上下旨夺情的七位武官之一。”主簿嘴角微弯,自带了三分得意。 知府看同知,两人眼中皆是诧色。 两年前知府还没到任徐州府,主簿是如何知晓的? 主簿一眼看出二人心思,以拳掩口,假咳一声,“本人说有过目不忘之能,你们都不信。就是整理卷宗时看过一眼。” 知府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全当没听见天上牛在飞。 “那双桥县令为什么要害苏河台之妻?”同知继续当嘴替。 “借他个胆,只怕他是不知道他害的是什么人。”主簿摇头。 “不知道害的是谁,那又为何要害?”同知现在很乐意当嘴替,因为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刚派出人手,事情还没查实,但我有个大概方向,可要听?”主簿看知府 “说来听听。”知府自然是给足面子。 “小链山主峰十余日前山崩,不知道有个什么人物路过,困在了宋河村,双桥县令想去巴结那人物,被村人怠慢,并与同去的衙役起了冲突,落了县令的脸面。” “于是县令怀恨在心,找人祸害苏家娘子?”同知这次不可置信了,这个原由也太过牵强,“苏家娘子是直接扇了县令的耳光吗?不知道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与衙役起冲突?而且还是县令落了下峰,没了脸。” 主簿摇头,“不是苏家娘子,是苏河台的女儿,名苏如画,就是今日堂上原告。” 知府想想那姑娘的一身英气与硬气,信了三分,“你怎么知道的?” 刚退堂才一盏茶的工夫,能知道这么多,也太厉害了些。 “今日那二十杖,你没看出门道吗?”主簿有些怀疑知府的智商,看了一眼,确认他智商无碍。 你看出门道了,看都不敢看,脸都白了。知府心里想着却不点破,很给面子的道:“没看出来。” “二十杖,你能受的住吗?苏如画女儿身,嘴角没有一丝血,怎么可能?”主簿得意洋洋,指出问题最明显的地方。“我只以为苏家打点衙役了,想过去摸个底,却不想听到班头说,是因为苏家女儿当初打双桥县衙役时手下留情了。” “几个村人打那几个衙役?”同知问,宋河村人居然敢打衙役,都非善类。 “就苏如画一人,打了八个衙役,还是手下留情……”主簿说到这,语气明显是有几分兴奋的。 知府觉得主簿那一脸得意间,更多的是与有荣焉,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主簿接受到同知不理解的目光,知道自己是高兴的太明显了,假咳一声道:“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的,叫刘班头来罢。” 三人从刘班头口中,知道了比众衙役们更多细节。 那没踩下去的脚,和脚下错过的脖子; 拳到胸口,却只弹出了一指,只是那一指弹青了一个衙役的胸口; 也有站到人身后,只拿下了那个衙役的帽子,一根头发都没伤…… 听得三人目瞪口呆,这小女子真是好功夫!三人也都有捂脸的冲动,太给衙门丢人了! 还说了发生冲突的始末,只是忘记问那个大人物是何许人也。 三人六目,直勾勾看得刘班头有点懵,努力想了又想,再没有什么没说的。 这才咽口口水,“各位大人,小的知道的都说完了。” “好,很好……”知府有点无语,这姑娘的战力太过惊人。 “有劳刘班头,请回。”还是主簿客气有礼。 *-*-*-* 双桥县令到得徐州府已经是第二日。 县令下马车跟随衙役往府衙走,路上远远看到一个人。 他定定的看着,那人果然冲他点头示意。 县令知道礼送到了,人家也收了,心下大定。 范衙役带双桥县令到府衙交差,办好手续,范衙役去三班班房报备自己回来了。 有壮班衙役来带县令往里走,进了大门,却未进仪门,东转到了寅宾馆*。 壮班衙役停步,道:“大人请先在这歇着,我们大人还说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再开堂。” 双桥县令抬头看天,这午时刚过,怎么就天色不早了?这是要单独会见吧? 礼重就是有好处,果然待遇也不错。也确实更有可能就是想在上堂前单独见一见。私下相见,自是有话好说。 果然,膳馆送来晚食之后不久,有人叩门。 礼是派下人送的,县令并没见到知府,不知其相貌。 打开门,但见得面前人着荼白色上襦,领口袖口皆是靛青色配边并绣同色水纹,下配靛青色下裙,腰间系的天青色带子,亦同领口般绣靛青色水纹。 这一袭衣裙,加之来人面容清秀,很有几分不染世俗的气韵。 县令看来人第一眼,便直觉这不是知府,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官威。而且于相貌上太过——漂亮。 对,是漂亮!是雌雄莫辨的那种漂亮。 “这位公子,可有何事?”县令礼貌道。 来人淡淡一笑,施礼道:“下官徐州府主簿,特来感谢县令所赠。”虽职位在徐州府,但主簿官职低于县令。 送礼讲究投其所好,县令猜一个主簿,喜欢的应是字画之类,送了一幅名仕顾染的泼墨山水,果然送对了。 县令忙拱手还礼,“原来是卫主簿。” “正是在下。在下受知府大人相托,不便相见,但感谢相赠。” 县令忙谦卑道:“下官应尽之礼,哪里敢当知府大人一个谢字?” 主簿又问道:“知府大人另有一事不明:不知县令为何要为难宋河村苏家娘子?” “误会误会,纯属误会,下官为难一民妇作甚?”县令装出一脸无辜。 “那这状告之事……”主簿静待县令解惑。 “那王有财为富不仁,下官曾经惩戒于他。怕是那厮又做了什么恶事,东窗事发了,便有意攀扯下官。”县令一脸的深恶痛绝。 “哦,原来如此。”主簿点头,“只是知府大人最近为修葺城墙一事忙得昼夜难安,此案怕是要拖些时日了。” “都是下官牧民不利,给知府大人添麻烦了。”知府大人没空好呀,县令很想说,下官一点都不忙,“若大人繁忙……不如把此案发还下官如何?” “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苏家女越级上告,打都已经打了,现在发还怕不合适吧——”主簿犹豫不决。 “苏家母女本就是受害一方,下官定让王有财赔偿她们,以安民心。”县令这意思便是:表面功夫一定全做到位,绝对不让人挑出毛病。 “那是甚好,下官回去禀告知府。”主簿很满意,躬身施礼。 *-*-*-* *寅宾馆:设在衙门里的客馆。相当于现在的政府招待所。 第25章 发还 苏如画越级上告王有财的案子,再次升堂。 苏如画其实已能下床,还勉强能走几步,想着自己走上堂去就好。 但葛三觉得,在公堂上示弱比较好。又用担架把苏如画抬到堂上。 上次苏如画是击的鸣冤鼓,本就使府衙前聚了一群百姓。 看到一女子越级上告,知府说改日再审,吊足了大家胃口。 如今茶肆里的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事,只是说到一半没了下文。 也就闹得今日此案再审,招来了远远近近更多的看客。 苏如画趴在担架上装柔弱,眼中含泪(没办法,实在哭不出来),“求大老爷为民女母亲做主!” 声音颤抖,真有点字字泣血的感觉。 这次,下药的葛大、王二,幕后的王有财,还有王有财指控的双林县县令。一应人员全部到得堂上。 知府拍响惊堂木,“升堂!” 皂班衙役刚喊完“跪”,王有财跪在地上高声喊:“冤枉啊——草民冤枉!” 这一声响得突然,堂上堂下、衙外之人皆把目光投来。 知府看着堂下,“王有财,你因何事喊冤?” “草民与苦主苏如画并不认识,与苏如画母亲亦不认识,并没有想过害她。”王有财喊着。 知府心中叹气,明明问过一遍,这个过场还得再走一下。“那你因何指使王二,胁迫葛大把害人之药放于苏家?” “知府大人,那并不是草民本意,是双桥县县令逼草民做的——草民冤枉。”一声冤枉喊完,王有财趴伏于地。 “你怎么就冤枉了?照你所说,我苏家妇人何其无辜?与你无冤无仇,你就使出那般下作手段。”苏如画胸中怒火燃起,你冤枉?你想把自己择出去?门都没有。 “苏小娘子,草民不该用那祸害人的药,但也真是被人指使呀!你可一定要认清真凶。”王有财万万没想到,打点好了县衙没有用,竟然让一个村姑给告到了府衙,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再也不招惹宋河村的人了。 “求大老爷为民女做主,定不能放过这恶人。若让这恶人脱罪,民女母女定要被他害死。”苏如画心道,今天我就咬死你,你若真有能耐就拿出县令害人的证据! 知府拍了一下惊堂木。众人皆是一静。 知府看向站在侧边的人,开口:“下站可是双桥县县令?” “正是下官。”县令施礼。 “你有何话说?” “王有财确是下官所辖双桥县坐贾,只是他开的并不是普通铺面,而是赌坊。前年初有人告他逼良为娼,下官对他有所惩戒。致使王有财怀恨在心,这次他使下作手段,残害苏家娘子,见东窗事发,便借此诬咬下官——求大人明察秋毫,还下官清白。” 县令说着从袖中拿出卷宗,双手举过头顶。 “呈上来。” 有衙役接过卷宗放于知府案头,知府打开略看了一眼,递给主簿,“查验。” 主簿接过,细细查验。 王有财已是冷汗涔涔。 堂外站着看热闹的,纷纷交头接耳,“到底这事是谁咬了谁?” “那王有财可是开赌坊的,定不是什么好人!” “我听说那双桥县县令才不是好人。” “看那王有财吓的脸都白了,我猜他才是恶人。” …… 知府惊堂木响,“静!” 众人皆禁声。 知府看着吓到发抖的王有财,“王有财,你说受县令胁迫,可有证人?” “草民,没……没有……”王有财跪伏于地,瑟瑟发抖。 知府再问:“你说害苏家娘子亦是受县令指使,可有人证、物证。” “也……也没有……”王有财已是面色灰败,汗如雨下。 堂上知府眉头拧起,面露不耐。 “大人,王有财是诬咬下官,下官什么都没做过,他哪来的证据?”双桥县县令适时开口。 堂外的百姓又议论纷纷,这次多半人觉得县令是被攀咬的。 知府转头看下首:“主簿?” “双桥县县令带来的卷宗,下官已经验看过了,确是旧案,府衙中也有此案案底。双桥县令对王有财有惩戒有罚金,且有两次。”主簿回报。 “王有财,你还有何话说?” “草民……草民……之前确有……”王有财不知该如何辩白。 他没想到县令能把这旧案翻出,以证明他是恶人,只是这旧案确实是真的。 王有财还没说完话,堂外跑来一衙役,口中高喊:“报——” 知府道:“报来。” “小的奉命去双桥县调查王有财,王有财确实在当地作恶多端,”衙役双手递上一卷文书,“这是他残害过的百姓提交证供,并已签字画押。请大人过目。” “呈上来。” 衙役双手奉上。 知府接过看了看,又交给下首主簿。 王有财见大事不好,“大老爷,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可以说了,只能喊冤。 知府皱起眉头,“甚是吵闹!让他闭嘴。” 有衙役几步上前,堵了王有财的嘴。 惊堂木响,“双桥县县令,你可知错?” 县令先是一愣,才回过神来,知府问的是“知错”,而不是“知罪”,心中大喜,“下官知错。” “你下辖有如此刁民,引百姓怨声载道,你是如何做一县主官的?”知府面露不悦。 县令心中明了,这是会有小小惩戒,低头认错:“下官……” 堂外忽又跑来一衙役:“报——” “报来。” 衙役道:“城墙西北角坍塌。” 知府腾得站了起来,看看堂下,复又坐下,道:“双桥县县令。” “下官在。” “你治下不利,使百姓不得不越级上告。现罚俸三月,以资赔偿宋河村苏家母女奔波之资、笞刑之苦。” “下官领罚。”县令心里虽有些许波动,却还是高兴居多,又不指着俸禄过活。 “此案苦主与被告皆是你治下百姓,现本官将此案发还双桥县审理,你可有异意?” “下官并无异意。”等得就是这句,你们可都在我手里了!县令心里很是得意。 “苏如画,你可有异意?”走走过场,再问问苦主意思。 “民女也无异意。”苏如画俯首。 知府看一眼王有财,嘴还堵着呢,不用问了。 “既无异意,”知府手起,惊堂木落,“退堂!” 第26章 叫嚣 宣了退堂,知府带同知匆匆赶去西北角,查看城墙坍塌情况。 主簿代知府给双桥县县令送行。 县令见主簿过来,忙拱手施礼。 主簿上前在县令耳边低声道:“苏家小娘子还有伤在身,断然走不回双桥县,县令可否雇驾马车让她歇歇?” 县令心领神会,“主簿放心,也请代为转告知府大人,明面上的功夫,下官一定做到无可挑剔。绝不会让知府大人再查出错处。” 主簿微笑颔首。 县令看得愰了神,虽不敢起什么心思,可是这么漂亮的人,知府又没带女眷上任,这位主簿与知府的关系……怕不只简简单单是心腹吧!心下暗自嘲笑。 县令雇来一架平板马车,主簿看了看这种多用于拉货的马车,嘴角抽了抽。 也想明白了:不是县令差钱,他就是想让路人都看见。 这没有轿厢的马车本就是拉货的,下面车板很厚,本来多拉几人都不成问题。 县令又找来铺盖,铺在板车上。只让苏如画趴在车板上,其他人皆跟在车后。 这一行人走在城中道上。 路上百姓看到,开始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县令挺好的,还给雇架车。” “那怎么人都在车后走?” “你没看车上那有个人吗?” “那人怎么了?” “那就是告状的女子,她也是厉害了,敢告她们县富户。” “告状的怎么伤了?对她用刑了?我怎么看其余那些都没事啊?” “你不知道,这是越级上告,就是她没在双桥县告,上徐州府来告状了。这个越级上告可了不得,不问对错,先打二十棍子。” “啊?那可是个女娃,受得住吗?” “所以还伤着呀,那不是趴着呢吗?” “那双桥县令是好官呀,还想着照顾着,真不错!” …… 双桥县令嘴角上翘。 而在城西北角,有好事的人过来看坍塌的城墙,可却并没有看到。 城墙是年久失修,加之前些时的连日大雨,到现在还有水渗出,只是并未坍塌。 “不是说西北角塌了吗?” “是呀,我也听说了,还听说知府与同知过来察看。” “我是在衙门外听说的,不会有错。” “人在哪?” “没看到。” “难道衙役敢谎报?” “就算有人谎报,那知府与同知大人呢?” “不会是被坏人绑去了吧?” “你是画本子看多了,谁没事绑两个大官,活够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人呢?” “许是看城墙没事,已经走了。” …… 苏如画以为“趴在车上示众”的这种照顾,等出城门上了官道,也就该结束了。 没想到县令并没有让她下车行走。 不得不说:这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足的。 一行人走出二里多地。葛大葛三还好,平日就是用脚走的,哪天走的也不止这点路。 王二虽是在城中转,每日不少走路,也没怎么样。 倒是高出众人半头的王有财先发了声音:“县令大人,草民实在走不动了,让草民上车坐着吧,也好回县里听大人发落。” 王有财这一路上心中是有盘算的,以这位县令大人的脾性,多上点银钱这事就翻过去了。所以这会儿嘴上虽服软,心里并不真的怕。 县令心下计较的是,是把王有财家抄了,一次扒光了他,还是留着慢慢割肉? 听这厮说话,看他一眼,“嗯,上车吧!” 其余几人见这县令如此,皆是不太明白,县令不应该恨死王有财了吗? 趴着的苏如画明白过味来,这两人是还打算联起手来祸害双桥县,嗤笑出声。 县令看看除自己这一行几人外,四下里再无旁人。 冷笑一声:“苏如画,你以为现太爷的三月俸禄是那么好花的吗?” 苏如画头脑一热忘记示弱,冲口而出:“县令大人是没打算给吗?” 县令咬牙切齿:“你敢要就给你,就看你有没有命花。你不过一个村姑,还真想骑到本县令头上?” 苏如画心思暗动,这样的对话没营养,得想办法让他说点有营养的。看了看王有财,心中有了主意。 意识到刚才冲动了,现在忙服软道:“民女可不敢要大人的俸禄。只是县令大人,民女和您可没有仇怨。明明是王有财算计民女的娘不成,还攀咬大人,大人记恨民女做什么?” 县令看王有财一眼,“哼!他本就是为本官办事。算计你娘,那是因为你不在村里。你若在村里,本官又怎会算计你娘?直接算计你便是了。” 这么容易就说了,苏如画觉得难度有点低了,只是说的不够全。 “民女也没得罪您呀,你算计民女是为什么?”苏如画说着一脸的无辜。 “你没得罪本官?莫不是你忘了,在定国公府二公子门前,你是怎么下本官脸的,害的本官在那跪了两个时辰!”县令恨得不行,那扭曲的表情,像是要吃了苏如画一般。 苏如画明白了,“我就说我与王有财无冤无仇,好端端他害我娘做什么。却原来是你这狗官。我要回府衙告你!” 县令叫嚣起来,“你去告,去告吧!他王有财没有证据,你就有了吗?没有证据白身还想告官,你是在痴人说梦!” 说着手指着车上车下的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我手中贱民,还想反出天去不成?” 再用手点着苏如画的头,“别说你个小小村姑不行,就是你们两人联手也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妄想扳倒本官了。” 县令得意的笑起来,“别看本官不过七品县令,本官可是手眼通天。就连知府也要给本官几分薄面,把你们发回到本官手中审理。” 苏如画看看旁边车夫,很想捂上自己的脸,或者捂住县令的嘴。 车夫突然转过身来,“各位老爷,小的想解个手。您看,前面有处茶棚,可要先歇歇?” 这半天,县令也说得口干舌燥,“好,歇歇吧,正好本官也口渴了。” 茶棚中还有些路人在歇脚喝茶,见县令一行人过来,有几人站起往外走。 县令找到一处空位坐下。 不多时,车夫从后面走来,只是他身上穿得是知府官服。 县令傻眼,不知道发生什么。 只见有人递去湿帕子,车夫敷在脸上,一会儿工夫拿下,已经是知府容貌。 知府笑着对县令道:“双桥县县令,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县令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 “本官一路上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只问你可还有辩驳之言?” 知府递过一张纸,县令低头看看,皆是自己这一路所言。 “既然没有,就签字画押吧。” 皂班刘班头已经在这茶棚等候多时了,闻言急忙把笔递到双桥县县令手中。 葛三在知府的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看。 推一把苏如画,指给她看。 趴在车上的苏如画看清对面的人,悄悄从车上下来,立在马车侧。 第27章 犬吠 时间回到一日前。 一女子头戴围帽进到客栈,小二热情相迎,“这位小娘子,是打尖儿还是要住店?本店有专为女客设的客房,另有道路进出,吃食用度都会送到房中,不会碰到男客。” 女子客气的福了一福:“请问小二,宋河村的苏小娘子住在哪间?” 小二明白,这是来访客的,也不怠慢,“那苏小娘子几日前伤了,为了大夫进出方便,小店给安排在临近侧门的一间了。只是……” “小二请讲。” “那苏小娘子是有男客护送的,您要是想见,小的需告知一声。” “那好,烦劳小二跑一趟。”来人拿出几文钱打赏小二。 小二乐颠颠儿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葛三过来。 葛三见是一女子,不好为难,可苏如画现在是伤了的,如果没伤着,来个男人也不怕。 葛三正在犹豫。 来人道:“堂上衙役都不曾为难苏小娘子,我自也不会为难与她,只是有事情不明想问一下。若还不放心,不妨在一旁听着。” 葛三一听提到堂上衙役的事,难道是指使衙役手下留情的人?竟猜不出这人身份。 好在也不觉得这人有恶意。 “好,这位娘子请。”葛三带人来到了苏如画的房间。 刚进入房门,来人看看除苏如画和葛三再无旁人,抬手解下围帽。 围帽之下确实是个女子,而且清秀漂亮,只是——苏如画和葛三两人互看了一眼,都不认识她。 苏如画确定自己不认识,可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是长得像什么人,却想不起来。 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在头脑中一闪而逝,捕捉不到。 来人见二人半晌无语,知是没有认出自己。咳了两声,调整了声音才道:“本朝律法,越级上告者,笞二十。” 苏如画的惊讶全写在脸上,不可置信的道:“你是徐州府那位坐在知府大人下首的……”下首的什么却不好说了,那个位置该是什么官,苏如画并不知道。 “主簿。”来人笑着接上。 “这……这这……”葛三话都不会说了,主簿是多大官?可以是女子吗? “我确是女儿身,女扮男装,在知府大人治下充个主簿。”来人展颜一笑,尽是女子神态。 女扮男装当官——可是杀头的大罪,苏如画心思一转不敢说全懂,也是明白了几分。“大人敢展现如此大秘密,可是想让民女信你?” 来人点头道:“对,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让你在短时间内信我,只好拿出最大的秘密。” 苏如画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问:“主簿大人来民女这,是有什么事?” “你可知你此次上告甚是冒失?”主簿不答反问。 “不知。”苏如画看一眼葛三,唉!白看了,葛三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主簿看苏如画是真不明白,问“你可有能呈到堂上的人证物证?” 葛三回神,瞪大眼睛,“那包药粉不是物证吗?葛大与王二不是人证吗?”。 主簿摇头,“这些只与王有财有关……” 苏如画点头,“所以我才告王有财,没有告县令。” “你是想逼王有财拿出证据。”主簿立马说出苏如画的用意,“可是恐怕他没有。” 苏如画摇头苦笑,“是,看出来了,他没有,我也没有。” 葛三到这时也明白过味来。 “一样都没有,如何能告得了一个朝廷命官?”主簿再问。 是啊,没有铁证如山如何能告得了官?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你有胆量越级上告,又能想出告王有财更有胜算,已经是聪慧过人了。”主簿点头赞许。 苏如画摇头,“可是还不够。” “我这次过来,也就是想提醒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主簿到此才说明来意。 苏如画发现主簿与自己已经是你我相称,这是一点没摆官架子。 三人沉默,院外又有犬吠之声。 苏如画眼都没抬,她知道又是有人经过惊动了狗,那两条狗叫起来就没完,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天天咬,也不知道累。 狗咬狗……狗咬狗?! 苏如画眼睛一亮,“我什么证据都没有,但县令干了什么事,王有财知道啊!能不能让他俩打起来,就如那狗咬狗一般。许是能说出实情,旁边再有人偷偷记录下来。” 葛三顺着苏如画的想法说:“把那两狗关一块,让他俩互相撕咬?!”还是咱村老大聪明! 主簿摇头,“审案子,惯会用这种方法诱供。县令平素也是审案之人,他定会提防。” 也是,苏如画要告的是县令,这种手段他应该是用过的。苏如画有点沮丧。 主簿却点头:“其实你这个想法不错,只是如何能让他放下防备?只要他没有提防之心,定也是会露出本来面目的。” 苏如画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放下防备?” 主簿扬眉,“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他特别想得到的……” 苏如画跟上了主簿的思路,“他特别恨我,要不也不会想办法害我娘。” 主簿眼珠转动,“把你送到他手里……容我想想,既要把你送到他手里,让他有权处置,又不能让他认为太过容易……” 葛三不同意,“不行,怎么能把你送到他手里,他恨死你了。” 苏如画明白主簿的想法,给葛三解释:“就是要利用他这个恨。” 她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一边想一边试探着问:“主簿大人,我对律法知道的不多,想请问,可以把这案子交给他审吗?” 主簿突然一拍桌子,哐的一声,吓了另外两人一跳。 主簿却高兴的说:“好主意!苏姑娘果然聪慧,不枉我今天来走一遭。让他来审,他定会以为知府相信他了,而你又在他手里,他定会得意忘形。” 苏如画转头看葛三,自己才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提出来也就才起个头,这主簿就把余下的想好了,到底是谁聪慧? 可是苏如画看到葛三也在向自己比大拇指。 主簿回到府衙与知府说了这个诱供的计划。 知府大笑,“果然还是主簿足智多谋。” 主簿道:“案件发回所在县审理不是不可,只是要有一个不让他起疑的契机,这个契机在哪呢?” 知府肃了神色,上哪里找这个契机?“人今天就应该到了,本官拖到明日再升堂。” 主簿点头,“实在想不出,就明日升堂见机行事吧!” 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东风就那么自己送上了门。 县令派人送礼来了,礼还不轻,有知府的,居然还有主簿的。 主簿很开心,因为东风这么乐意上门,哪有不用的道理。 晚食后主簿敲响了双桥县县令的房门…… 第28章 等待 三天前,小四的日常。 小四一个人醒来,从住到渡口这处宅子,天天晚上赖在二哥床上睡,早上起来二哥都不在。 屋里就他一个,他也不在意,开始从床一边滚到另一边,又转个身从床尾滚到床头。 滚够了依然闭着眼,抱起小胖脚,吧唧吧唧啃起脚趾头。 把大脚趾啃的全是口水,才想起二哥说,“长大了,不好再啃脚”。 “哦,不啃了。”小四睁开眼睛,咕噜翻身起来。 蹲在床边比了两下,往远处一跳,四脚着地,回头看看与床的距离。 真远! 小四真棒! 晃着小胖身子,走到门口,果然看到二哥在院子里练武。 抬小短腿跨过门槛,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二哥练武。 没有厉害姐姐揍二哥呢,有点无聊。 赵湖走过来,“四公子要不要入厕?” 自从上次小四没憋住,尿在这个赵护卫身上,他就天天早上来问要不要入厕。不过他也不烦人,确实想去。 “要!”小四点头,如意房太大,还是有个人把着不会掉里去。 赵湖陪小四往如意房走去。 姜遥岑早就看到了小四,看着小四胖胖的小身子走远,收了招式,武服已经汗湿。 赵湖陪四公子从如意房出来,拐到了后院角门,小四自己进去找长姐。 别看他小,他知道后院男护卫是不能进的,他也不缠着护卫送。迈着小胖腿,一蹦一跳的往长姐屋里去。 小四进屋见张妈妈正在摆饭,扭着小肉屁股,吭哧吭哧爬到圆凳上,坐好,等吃饭。 姜子琴看小四进来还没等提醒,小娃就已经坐好了,笑着问:“净手了吗?” “哦。”小四又从凳子上跳下来,去水盆净手。 姜子琴走过去,拿了架子上的帕子准备给小四擦手,问:“二哥呢?” “练武呢!”小四躲过长姐递来的帕子,姜子琴猜到他要干什么,伸手抓小四,没抓到。 小四咯咯笑着把两只小手往屁股上擦。 见长姐抓不到自己,笑得更欢。 姜子琴总算抓到小四,往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算完,“你这两天不等二哥一起用早食了呢?” 想抱小四上凳子上坐。 小四又躲开了。“没有厉害姐姐和二哥打架,不好看,小四不看了。” 姜子琴也听人说那苏姑娘能与二弟过招,而且不落下风,于是问小四:“厉害姐姐和二哥谁厉害?” “厉害姐姐呀,她经常揍二哥。”小四看张妈妈摆好了饭,又抱着圆凳吭哧吭哧往上爬。 姜子琴眉角一抽,有人揍你二哥,你这么欢乐的吗?不对,二弟打不过苏姑娘?! 姜子琴有点接受不能,不是说家里兄弟中二弟习武最有天份吗?打不过一个姑娘家的?这…… (姜遥岑表示很冤枉。) 小四全不知道长姐心中的纠结,坐坐好,等张妈妈给盛饭。 姜子琴看着四弟上到桌上的样子,真是比在家时不知好了多少。 不用另做合他口味的,更不用人喂,着实是长大了。 世家的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姐弟两人用早食,都不见一点声音。 姜遥岑练完武,吩咐人把他的饭也送去后院,走进屋,坐到小四身边,三人一起用早食。 小四也只是多看了看二哥,没说一句话。 姜子琴心里兵荒马乱的过了很多东西。定国公府毕竟武功立家,如今一个姑娘都打不过吗?还如何统帅兵马…… 直到用完早食餐具撤走,三人漱口净手,姜子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姜遥岑先开了口,说:“小四,二哥给你找个武先生吧!” 这种事用跟小孩子说吗?长姐不明所以的看看姜遥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武先生?和厉害姐姐一样厉害吗?”小四抬头看二哥,仰着胖嘟嘟的小脸。 姜遥岑看的嘴角翘起,捏一下小胖脸,“不一定。” “我不要了。”小四突然变脸,小孩子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也太快了。 姜子琴都不知道这是碰到什么机关了? 姜遥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不要了?” “我想要厉害姐姐,”小四嘟着嘴,“想要,就是想要厉害姐姐……”两个小短胳膊伸出,极尽所能的画了个他认为最大的圈,“有这么多想要!” 姜遥岑明白了小四的意思,哭笑不得,伸手摸摸小四的头。 长姐也正犹豫的看向姜遥岑,其实苏姑娘挺好的,不是还比二弟厉害吗?但是这话怎么点明?不能太下他脸了。 犹豫着问:“三弟的武先生还在府里吗?”如果不在,是不是可以…… “小四不要那个先生,小四要厉害姐姐。”小四以为长姐反对,嘟着嘴不高兴。 “那得问厉害姐姐同不同意。”姜遥岑也不知道长姐什么意思,忙打圆场。 “厉害姐姐不喜欢小四吗?”小四一下子垮了脸。 “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个小胖子? “那厉害姐姐为什么不同意?”小四又问,只是他这思路哥哥姐姐有点跟不上。 ……姜遥岑表示小孩子问起为什么,简直是要人命! 姜遥岑抱起小四往外走,“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怎么能说明白,放弃。“好,二哥去给小四问问厉害姐姐。” 小四笑弯了眉眼,连连点头。 到了院子里,姜遥岑把小四放到地上,“你在长姐这玩,二哥去给你问问。” 姜遥岑走到角门,看到流年过来。 流年见到主子忙施了礼,报:“小的已经租好了船,不知现在搬不搬行李?船家也问何时出发?” 姜遥岑略一沉吟,“明天出发。” 流年去回复船家。 姜遥岑回自己屋子,坐着想了一会儿,“赵湖,你去来路上迎一迎,看看苏姑娘到了没?” 一直到日上中天 他还在时不时抬头向门张望。 小四玩了秋千,吃了水果,练了投壶……出了一身汗,也不见二哥来找他,哼哼着上前院找二哥。 姜遥岑看小四不太精神,抱起来问:“怎么了?有事找二哥吗?” 小四还没回答,先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叭嚓得看二哥,揉揉眼睛,“困。” “那二哥陪小四午睡。” “嗯!”小四点头。 第29章 探衙 姜遥岑抱着小四往屋里走,还没走到,小四已经歪着小脑袋在姜遥岑肩头上睡了。 放下小四,擦一下他嘴角晶莹剔透的口水,侧头看一下肩膀,果然刚才小四趴过的地方湿了一小块。 姜遥岑刚想换件衣服,赵湖来报,“二公子,葛三求见。” 姜遥岑解衣带的手一顿,为什么是他?“葛三?没有苏姑娘?” “没有。”赵湖摇头。 葛三说苏如画受了重伤,姜遥岑不可置信,那个能和自己过招不落下风的人,怎么可能重伤? 然后葛三又说伤的“血肉模糊”, 血肉模糊! 姜遥岑无法想象那笑得阳光一样明媚的女子血肉模糊,重伤垂死,那会是怎样惨烈? 他的心头倏的就疼了,不得不深深吸气,忍过那种陌生的难受。 向葛三打听苏姑娘是怎么伤的,不想竟然是上堂受刑! 好,很好!姜遥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送葛三走后,姜遥岑回自己床上抱起小四,走到后院。 “长姐,此间事未了,再等几天可好?”姜遥岑轻轻把小四放到床上,绷着脸问长姐。 姜子琴算了算日子,“再等几天?长姐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算着日子,祖父八月二十三的大寿,最多再过五天,五天再不上船,怕就赶不上给老人家祝寿了。” 姜遥岑点头,心里也算过,不能祖父过寿时才回到家,总得提前两天才是,长姐算得便是这个稳妥的时间。 “弟弟心中有数,那就约定五天,不论有什么事,五天之后一定上船。” 再到床边捏捏小四的脸,“小肉包子,二哥给你请武先生去。” “李海,走,去徐州府。” “公子……”流年有点懵,自己不才是长随吗?难道二公子是要跟你打架去?那是不是多带些人比较好? 流年不敢乱说,心里又慌的很,眼中一片兵荒马乱。 姜遥岑看出了流年的慌张,“没甚事,和赵湖守好院子。”翻身上马。 李海也不知道二公子为什么只带自己,但他本就话少,他也不问,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知道这次出来就选两个护卫,为什么是你和赵海吗?”姜遥岑坐在马上问。 “不知。” 马打着响鼻,踢踢踏踏扣着地面,姜遥岑提了提缰绳,稳住坐骑。“他上过战场,你出身江湖,有你俩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情况应付不了。” “二公子抬举。”李海原是江湖人士,擅轻功、擅伪装。 “你舍了马穿林子,不止比骑马的赵湖更快到宋河村求救,还一点伤没受,可见入府这些年,轻身功夫并没扔下。”姜遥岑赞许的看着李海。 “那是小的保命的本钱。”李海轻声回姜遥岑。 “好!”姜遥岑再不说话,俯身催马。 两人快马加鞭,在官道上一路狂奔。 第二天,明明比葛三晚了两个时辰走,却在葛三回到徐州城一柱香的工夫也进了城。 投了客栈,让马在客栈马棚休息。 姜遥岑让小二送上吃食,对李海说:“睡觉,天黑干活。” 李海也不问干什么活,换好夜行衣,倒在床上小睡。 姜遥岑也躺在床上,放松因纵马狂奔而紧张的身体,小睡了一觉醒来再睡不着。 苏如画母亲被算计,苏如画上衙门告状,居然打了原告,难道真是官员贪腐? 姜遥岑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却想不起来。 难道是民告官,不对呀!我朝律法并没有民告官先笞刑的,那为什么被打? 姜遥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放下这个问题。 乱七八糟又想了很多,睁眼看了几次,奇怪天怎么还不见黑? 再闭上眼时,想到:她为什么不在双桥县告? 姜遥岑突然明白了,拍床而起,“好你个葛三,敢摆我一道!” 苏如画居然是越级上告,不打她打谁? 冷静下来再想:既然越级上告,说明越的那级县令不可信!对,是这样。 那双桥县令,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看外面,天色终于是暗了。 起身下床,换了衣服,“李海,走。” 两人翻窗而出。 “去哪?”李海第一次提问。 “徐州府衙。” “找谁?”李海算不上惜字如金,但是能少说绝不多说。 “不知道,徐州府衙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这场大戏都会有谁登场。” “从东侧墙翻入,寅宾馆后的狱神庙夜里没人。”李海道。 姜遥岑看他一眼,点头,表示同意。带李海来果然是对的。 姜遥岑也会点轻功,远没法跟李海比。 进到徐州府,姜遥岑决定不给李海拖后腿,道:“你去探一探,有什么热闹,再来找我。” 李海点头,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房。 不多时,李海在徐州府衙内转了一圈,从房上下来,“二公子,双桥县令在寅宾馆。” 姜遥岑唇边一抹冷笑,随着李海来到双桥县令的窗外。 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清楚听了几句—— “正是在下。在下受知府大人相托,不便相见,但感谢相赠。” “下官应尽之礼,哪里敢当知府大人一个谢字?”这个声音姜遥岑认得,正是双桥县县令。 “知府大人另有一事不明:不知县令为何要为难宋河村苏家娘子?” …… “那王有财为富不仁,下官曾经惩戒于他。怕是那厮又做了什么恶事,东窗事发,便有意攀扯下官。”县令的声音。 “都是下官牧民不利,给知府大人添麻烦了……不如把此案发还下官如何?”这县令好大的脸! “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苏家女越级上告,打都已经打了,现在发还怕不合适吧——”收了礼的还要脸面,姜遥岑冷笑。 “苏家母女本就是受害一方,下官定让王有财赔偿她们,以安民心。”县令是答应了会表面功夫做到位,不会落人口实。 再听一声,“那是甚好,下官回去禀告知府。”应是那主簿要告辞。姜遥岑忙闪身隐入暗角。 姜遥岑听明白了,是徐州府主簿收了双桥县令的礼,知府也收了,不想落人口实,才让主簿来感谢,并来安抚县令。 房门一开,但见一人着荼白色上襦,领口袖口皆是靛青色配边,下配靛青色下裙,腰间系的天青色带子。 这一袭衣裙到是配得上这么个清秀漂亮的人物,只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 第30章 邀请 姜遥岑又在暗处跟上姓卫的主簿,想再听听他与知府再如何通气。 心里想着:不知道这知府是正五品还是从四品,若自己能高他半阶,是不是可以用品级压人? 不多时跟主簿到了三堂,却听主簿说:“还愁什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来得刚刚好。” 知府忙道:“如何了,说来听听。” 主簿将与县令说的话一一转述。 知府道:“那天去双桥县的是范捕快,明天就让捕班白班头扮做车夫,与他们回双桥县。车上有苏姑娘,定会激得县令说出实情,不怕拿不到证据。” 主簿道:“就算他再小心,在路上不张狂,回到双桥县也一定会张狂起来。” 说着话想到什么,突然有些沮丧:“刚才只想着去给他下套,忘记问一下,他跪门的权贵到底是什么人。” 知府笑:“你要是问了,岂不露馅了?你若就是想知道,不如抓来再问。” 主簿很是高兴,“好……” 突然门被推开,门口立两黑衣人。知府一步上前,把主簿护于身后,“什么人?” 一个黑衣人轻喝一声,“拿着。”抛来一物。 知府接过,竟是一块腰牌,定睛一看,是御前侍卫的——墨玉麒麟牌。 旦听得来人道:“在下是御前从四品侍卫,姜遥岑。” 再看来人,是位半大少年郎,眉宇清丽,风神俊朗。 还未褪去的少年气质,却又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主簿皱起眉,盯着姜遥岑上下打量,却没说话。 知府忙施礼道:“敢问上差,深夜到访,有何差遣?” 姜遥岑突然有点脸热,但还是开口,掩饰的咳了一声,“听说二位想见见县令跪门的‘权贵’,在下就送上门了。” 知府与主簿四目相对,不知如何接话,“那个……” “此次出京,本为私事,路过小链山,不巧遇上山崩,幸得宋河村人相救……”姜遥岑简单把此次遭遇说与屋中二人听。 两人听得一脸恍然。 最后姜遥岑问:“知府大人可愿意直接旁听你策划的这一场大戏?” 知府不明白此话何意,“愿意,可是……” 姜遥岑再问:“可会驾车?” 知府点头,“君子六艺,下官尚可。” 姜遥岑侧身,让出身后的李海,“这就好,这有一人会易容术。” 主簿皱起的眉头,缓缓展开:“定国公府?” 姜遥岑颔首:“在下行二。” 主簿神情微变,看了知府一眼,意味不明。 姜遥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暗自打量主簿,暗道:难不成认识我家中人? *-*-*-* 又过一天 知府易容成马夫,目睹了县令上演的一场好戏。 下了马车,卸下车夫装扮,让双桥县县令签字画押。 葛三在知府的身后看到姜遥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推一把苏如画,指给她看。 趴在车上的苏如画看到姜遥岑,悄悄从车上下来,立在马车一侧。 那边厢, 知府在茶棚就地结了苏如画状告王有财的案子。 县令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害人不成,惩戒不会太重。但知府上疏告他:“知法犯法、欺压百姓、迫害良善,理应重罚……”批复回来之前暂时收监。 双桥县县令之职,暂由双桥县县丞替代,等朝廷召令。 王有财和王二也有惩戒。 葛大念其有将功补过的行为,小惩大诫,罚他扫五天府衙门前街道,以儆效尤。 这边厢, 姜遥岑等知府判完案,才走到苏如画面前,拱手为礼,“家中幼弟顽劣,见姑娘练武身手极好,想请苏姑娘教习幼弟武功,不知姑娘可愿往否?” 葛三很有掏耳朵的冲动,看向苏如画,“是要请你教小四练武吗?” 苏如画看葛三一眼,点头。 姜遥岑:“既然姑娘同意,就同我姐弟一起进京吧,也不枉长姐与四弟等了苏姑娘这些时日。” 苏如画心想:‘我什么时候就同意了?刚才明明在跟葛三点头!’但是想想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确实想去京城见见世面。 可是又担心娘,教小四便不是几个月的事,不像原来说的一趟护送。 那是把娘带的京中再找寻住处,还是让娘回宋河村? 苏如画有些欠意的福了一下,“姜公子,不是我推托,只是这案子闹的,村长怕我娘着了恶人算计,派葛家送我娘来了,还在客栈。” “那正好把婶子也带上吧,省得你母女分离。”这对d来说不是什么事,哪里安置不了一位婶子? “也好。”苏如画点头,“葛三哥,我娘住哪儿呢?” 葛三略算了一下,“离这儿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来回两个时辰差不多。” “好,接我娘去。”苏如画又笑得阳光明媚,“不知这马车是谁的,能借我吗?”声音里都带笑意。 姜遥岑点头,“苏姑娘直接带婶子去渡口姜家吧。” 苏如画拜别大家。 葛三驾车,才转过一个弯,“老大,你趴着吧,反正没人看,我好快点赶车。你坐那,我总心里打鼓。” 苏如画也不客气,“好咧!” 葛三又哈腰从车下摸出一个包袱扔给苏如画。 苏如画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的衣服。 葛三哥真细心,从客栈走还打包了她的东西,她自己都忘记了。 葛三放慢马速时,苏如画抬头,“到了吗?” “没到,前面有处空院子,你去换换衣服,拾掇一下。” “对呀,别让我娘看了担心。谢谢葛三哥。” 又要见到面了,本以为怎么得几个月看不到呢,苏如画有点兴奋,仔细梳妆了一下。 再出来上车,葛三仔细打量一阵,“难得你收拾一下,这才像个女儿家。不过你这样,我都没法开口叫老大了。” 苏如画不觉得这是说她好看,倒觉得是说她不够‘爷们儿’。 瞪着葛三,“你敢回村里说试试,哼!那裤子破了光腚到处跑的事,村里是不是还没人知道?” 葛三大笑:“这才是宋河村孩子头,画儿大将军的气势!走,我要找婶子凭理去……” 葛三指指前面,已经能看客栈了。 苏如画也不上车了,跑了过去。 葛三赶了马车在后面跟上。 第31章 醉鬼 到了客栈门外,小二见有人赶着车过来,忙跑过来问两位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看见葛三就是一愣,这人不是刚进去了吗?怎么又从外面进来? 葛三笑,“和我长了一张脸,只略壮实一些的那人住哪间?” 苏如画没想到葛三这样找人,好吧,这是孪生兄弟的好处。 “真有你的!”苏如画笑。 小二也明白过来,“对,那位客官是比您壮了些,是孪生兄弟呀!” 店里坐了几个客人,有人闻声看过来,见只有一位男客,多数人没看到另一位,也就收回了视线。 偏有一桌子三个男子,对葛三柴瘦的有些弱不禁风的身板嘲笑几声。 苏如画也听到,转过头目光就刀了过去。 “哎哟,小娘子还跟我抛媚眼了,嘿嘿,我喜欢。”醉鬼甲说, “嗯嗯,有味道……”醉鬼乙说。 “这性子看着就烈,在床上……”醉鬼丙更是满嘴胡言。 苏如画本不想搭理,可是对方的话越说越下流,而且还有没完没散的架式。 “找死!”两字落地,苏如画已经到了几人跟前,抄起桌上一盘菜拍在其中一人脸上。 几人都有醉意,反应有些慢,但看到一个同伴吃了亏,另两人也回过神来。 直接一拳就朝苏如画的面门过去。 苏如画单手接了这一拳,又抄起一盘菜拍在另一人脸上。 小二没想到动手的会是女子,不可置信的看一眼身边男客,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你怎么不去打?” 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再不多想,往前跑去拦:“各位爷……” 此时从店里又走来一个大汉,看这一桌情形二话不说,抄起地上条凳,朝苏如画砸去。 葛三是知道苏如画的武力,这么几个人是打不过她的。但是不等于有人可以从他兄弟背后下手。 葛三也抄起另一条凳子,朝后来的大汉砸去。 苏如画听到身后风声,向一侧躲去,第一个挨了一盘子菜的汉子看到机会,拿盘子朝苏如画扔。 苏如画躲过的条凳落下,正砸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也打飞了扔来的盘子。 而偷袭苏如画的大汉也听到身后有声音,想着躲,偏手里条凳砸出把他也带着往前,没躲开,葛三的条凳砸在他屁股上,叭的一声响。 苏如画见打趴下一个,回身一手一个提了两个汉子,“你们……” 不想没抓着的一人抢着说:“我们喝多了,再不敢了。” “对,对……”在苏如画手中的两人也忙道。 “对,我们错了,只是喝多了……” 这么快就认错,苏如画也没想到,拎着两人问:“店家的损失呢?” 最先服软的人摸出一角碎银,“店家,你们的损失我包了,剩下的请这姑娘吃顿饭。” 看看桌凳未损,不过是打了一个盘子,这角银子确实有富余。 苏如画松了手。 葛三也放下了手中凳子,“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滚,我们这就滚,别脏了二位的眼睛。” 从苏如画手中脱出身来的两人扶着挨打了屁股的汉子,跌跌撞撞狼狈的走了。 苏如画拿起银子扔给小二,“还有几个人在你们这住店,一块算帐。” 小二把银子交给掌柜,忙去收拾一地狼藉。 苏如画和葛三找到自家人,收拾了行李,准备要上马车。 掌柜一看为难的过来,看着是有话要说。 画儿娘问:“掌柜这是怎么了?” “刚才姑娘给的钱,只够店钱,并不够这几日的伙食,您看能不能再……” 画儿娘忙拿出荷包,“孩子身上带的钱不够,还差多少您说。” 掌柜生怕那姑娘说不给了,只要给就好,擦了一把紧张吓出的汗。 那么厉害的姑娘,一拳能打死掌柜,掌柜居然敢去要钱,连小二都吓得湿了手心。 葛爹发现了店家的惧意,看葛三,“发生什么事了?” 葛三眨眼,想着说不说:“没什么大事,刚才遇到几个喝醉的闹事,画儿帮着店家给规治了。”说着看向店家。 掌柜和小二忙点头说是,说:“谢谢二位帮忙。” 葛家婶子拿出些钱交给小二,“麻烦给我们装些干粮和水。” 小二忙去张罗,几人坐上马车,吃食也包好送到车上。 葛三把驾车的位置让给葛二,坐在车上和爹娘说话。 打架的事没说,但是苏如画把县令告了的事总是得说,不说后面的事不好决定。 苏如画本也想和自己娘说说话,可葛三那说苏如画去徐州府衙告双桥县令,把苏家婶子吓得不轻,全神贯注的听。 葛三本想着大概说说,哪想得几位刨根问底,问的葛三又不敢不说,直到最后除了苏如画那二十棍子之外全说了。 说着话天就黑了,好在这段路是往渡口走的,人多、车多、店也多。 投店下车时,葛二凑到葛三眼前:“我怎么觉得有架板车跟着我们?你注意了吗?” “没注意啊,这一路上讲的我嘴皮子都要冒火了。”哪还能分出心思注意道上的事? “画儿大将军……”葛三叫苏如画来,说与她听。 抬头看看天,快到十五了,几乎就要圆了的月亮正在往上爬,天上没有一朵云。 这么大,这么亮的月亮呢! 苏如画点头,“我也有过被盯着的感觉,但是几次回头都没找到,还以为自己过于小心了。” 看看葛家长相相似的兄弟两,苏如画问:“谁困了,先睡,不困的值上半夜。” 兄弟俩点头,正要说话,苏如画又道:“葛二哥值前半夜怎么样?” 葛二点头,“那你们先睡,过了子时我去叫葛三。”反正他是不会半夜去叫一个姑娘家的,葛三叫不叫就不关他事了。 葛三也点头,“走,大将军,咱先睡。”又低声道:“我觉得干坏事的人都爱下半夜干。” 这话有理,苏如画点头。 “葛三,”葛二看看苏如画,“咱俩就在爹娘屋里打地铺吧!” 苏如画先被葛二看得莫名其妙,听了这话明白过味来。葛二哥是觉得她肯定能和娘一起睡,两个女人在屋里,晚上他可不去叫她。 心下好笑:这个村里有名的闷葫芦,原来不是粗心,只是不说,心里想得也不少呀! 见孩子们坐在一起说话,两家爹娘都收拾着休息了。 第32章 熟人 苏如画睡得很警醒,听到有叩门的声音,轻轻从床上起来,悄无声息穿好衣裳,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带上房门,天井月光柔和,可是她没有看见葛三哥,转头找,也不见。 忽听角落里咳了一声,寻声看去,葛三哥从暗影中缓缓站起。却原是蹲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了。 “你不出声还真看不见。”找这一会儿子人,苏如画从困顿中清醒了不少,“子时了?”她觉得自己没睡多一会儿,不太确信的问。 “已经过了,二哥都叫我起来好半个时辰了。我就是想试试蹲那能不能让人发现呢,果然看不到。”葛三声音中透着得意。 “你要是那恶人,会从什么地方下手?”苏如画没有这方面经验,只好让葛三猜。 葛三抬头看看房顶,那上来人的动静太大,指指房门,“门和窗最方便动手。” 苏如画觉得有道理,“那三哥在这守房门,我出去守窗。” 葛三点头,天井太亮,他退到刚才选好的暗处,他能看到房门,人又不容易看到他的地方盯着。 苏如画从大门出来绕到自己那间的窗外,一路上无需灯火,十分明亮。转到拐角处,隐了身形。 心中暗笑,不是说‘月黑风高,杀人放火’吗?这大月亮地儿,真是天都不藏奸。 很少有这个时候在房子外面的经历。 天上银河高悬,有朗月繁星;地上萤火纷飞,无烛火人影。 这么美好的深夜,怎么就有人不想睡觉,非要破坏这么安宁的氛围? 到底是什么人,有觉不睡,抓到一定打一顿再送官……不对,打一顿不解气,得打两顿…… 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打都不行,得用刑…… 苏如画越想越气,已经在心里把让她没睡好的人上过几轮刑时,几个人影才鬼鬼祟祟的摸过来。 唉!苏如画觉得没眼看,天上那大月亮盯着你们,你们都不心虚吗? 夜深人静,听脚步声人还不少。 苏如画转过墙角跟上来人,怎么才两个? 凝神仔细听,还有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不是门,那个方向——后院。难道是去马厩? 就三个人吗?不对,应该还有,可是另一个去哪了? 苏如画还在找另一个人,这两个已经摸到了窗下,要撬窗吗? 算了,不管了! 苏如画无声无息赶到两人身后,一掌一个,连着劈倒两人。 第二个人倒地时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在这夜里却也不小。 不知道第三个人发现没有,苏如画快速往后院马厩跑去。 近了,看身形,这个人很是高大,略比量一下,这人太高,站着劈对方后颈用不上力,双脚起跳…… 与此同时客栈突然传出声响。 高大身影也听到了,猛的转过头,与跳起举手要偷袭的苏如画对个正着,大汉本能的双手往外一推。 苏如画避无可避,原来要劈后颈的一掌劈中大汉左手腕,大汉一声闷哼。 大汉的右手推在苏如画肩上。 人在空中无所依托,苏如画竟然被打飞了出去。 哐的一声,撞在墙上……后背还有未痊愈的棍伤。 硬生生咽下一声痛呼,眼前一黑,和刚在堂上挨打的感觉不差上下,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用力眨了几下眼,强迫自己快速缓过劲来,额头冷汗渗出一层。 大汉没想到来人明明身形瘦小,力气却颇大,这一下劈得左手疼到几乎麻木,用力甩了甩,还提防着再来一下,可是并不见第二下,于是主动进攻。 苏如画也总算是缓过最初的疼痛,与大汉缠斗在一处。 那大汉个子大,自是手长腿长,苏如画有小孩子打大人,够不着下手的感觉,好不憋屈。 客栈那边打斗声停了,还有烛光亮起。 夜半偷袭的人,定没有胆量点起烛火,这是歹人被拿下了,苏如画心中大喜。 大汉也意识到这怕是同伙被人拿住了,不再恋战,想着要跑。 苏如画看出大汉意图,有意放他一个空档,大汉果然抓住机会转身就跑。 哪里会让他跑了,苏如画跳起一个飞踹,直接把人踹趴在地上。 这人高马大的,打着太费劲,跳起膝盖朝着大汉砸去。 双膝落在的大汉后背上的瞬间,大汉一声惨叫。 反剪住双手,抽出大汉腰带把手绑了。 绑好后,苏如画丝毫没客气,坐在大汉背上。 “这夜静更深的,”给大汉后脑勺一巴掌,“是你家床不舒服吗?”再来一巴掌。 大汉被打的转过脸,“睡觉不好吗?”照脸上揍一拳,大汉躲了一下,正好打在右眼上。 “就算睡不着,看看月亮不行吗?”苏如画怕肿的不对称,揪着大汉耳朵把左脸转过来,又给左边一眼炮。 “要不你起来抓萤火虫也成,你来偷我马车干什么?”实在是不解气,站起来踹…… 葛三与店家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店家直想捂脸,那么大个汉子,让一小姑娘给打成猪头也就算了,还跟训孙子一样训,而且是一边打一边训。 见有人来,苏如画抬起头笑,笑容明媚的晃了店家的眼。这真是打人那姑娘的笑容吗? “葛三哥,窗下还有两个打晕的,把那两也弄这来。” 葛三见苏如画没事,应了声带二哥去弄那两人。 四人都绑在马厩,借着月光细看,竟然是熟人。就是白天借着酒劲口出秽言的几个。 葛三看着四人来气,“你们这是追着来送死吗?” 几人被绑得结实,眼中甚是惊慌,不敢吱声。 “说话!”苏如画的手又伸到了几人面前,几人皆是一抖。 白天最先服软的那个说:“就是……就是被一个小姑娘家的给打了……咽不下这口气。” 葛三抽出马鞭,晃着走到几人跟前,“那怎么着?现在这口气咽下了?” 这问题问的,几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眼看着又要挨打。 苏如画也觉得三哥的问题好笑,笑出声。 就为咽不下一口气,有觉不睡,追出这么晚。 最开始的事还是他们挑起的,真要是落他们手里,上哪讲理去? “你们若真敢明刀明枪来报仇,我还能多看你们一眼,使这下作手段,你们——真算不上条汉子!”苏如画摇头,一脸鄙夷。 突然一个人喊:“姑奶奶饶命……”他看出来了,主事的是这位姑娘。 “凭什么呀?你说饶命就饶命?”苏如画不干了,我要是落你们手里,你们会饶了我吗? “葛二哥,这几个交给你了,绑马车上,送徐州府衙去。”苏如画说着往客房那边走,“我就不去了。”那地方,想起来都后背疼。 “姑奶奶……”才要求饶见苏如画头也没回得走了,那人又忙对葛三道:“大爷,大爷……我们给钱,二十两怎么样,千万别送去官府。” 苏如画听到了,二十两,好多!脚下才一顿,就听身后,“画儿大将军,这事你拿主意吧!” 苏如画转身回来,挤一个笑脸,“你们四个值二十两?一个人才值五两银子,真贱!”心里想的却是:一个兵卒的烧埋银子才三两,上阵杀敌保护的是你们这些玩意儿,真不值! “三十两,三十两!我们身上就这些了,都孝敬姑奶奶!” “搜搜他们身上……” 葛二葛三立马动手,把几人身上摸了一遍,除了些散碎银钱,果然就两张银票,一张二十两,一张十两。 四人互相看看,“姑奶奶,这些都孝敬您了,当我们是个屁,放了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如画指指几个人,对葛二说:“葛二哥,扔车上,拉走。我随后到。” “葛三哥,去雇架马车,接上大伯大娘和我娘,咱们再去追二哥。”苏如画从搜出来的银钱里扒拉出有差不多一两碎银,递给葛三,“雇个大点的,舒服的。这钱不花白不花。” 葛三接了才笑哈哈得说,“家里人来时,村长给套了马车来。” 看葛三那得了大便宜的样,苏如画也笑起来,“就拿那么点儿?拿着这个!”递过去十两银票。 葛三也不客气,接了银票笑得更开,“要是天天晚上能得这么多,我天天不睡。” *-*-*-* 再说姜遥岑看案子完了,什么事都没有,想着如果回宅子那,说还要等苏如画,长姐又要念,要不就在徐州府过一夜再回去。 突然就想起主簿看自己那一眼,有意思。 他断定这其中有事,也不客气,跟着知府一干人等回了徐州府,又跟进了府衙。 知府不知姜遥岑跟着自己是什么意思,可是从四品的御前护卫,他又不好撵人走,只能待为上宾。 回到知府衙门。太阳已经偏西。知府吩咐膳堂,添两道好菜,招待客人。 姜遥岑也没客气,主宾位坐下,确实饿了,用起膳食,却发现主簿不在。 “我与贵府主簿甚合眼缘,不知可否请出来同桌共饮?”姜遥岑就是找这人,不在可怎么行? 知府也无法,只好派了人去把主簿请来。 姜遥岑见主簿到了,只低头进食,并不看自己,主动开口:“我总觉得主簿面善,主簿可有同感?” 主簿摇头,“卑职不记得曾见过。” “那或者是像某位故人?”姜遥岑继续问,他能笃定主簿那一眼,是因为与自己有渊源。 主簿不知道姜遥岑到底为什么咬定自己不放,索性不打哑迷,直接道:“卑职父亲在京中为官,姓卫。”说着主簿以指沾酒,在桌上写下“卫”。 “可是大理寺卿,卫——世叔?”不好直呼人家父亲名讳,名字到嘴边才改口成世叔,姜遥岑有点尴尬,干笑一声,“我说兄弟怎么看在下眼神不对?小弟的错。” 知府不明就里:“二位打的什么哑迷?” “咳——卫兄弟家中有一姊妹要与小弟议亲,是小弟不识抬举……”说起这事姜遥岑也牙酸。 多少人想巴结自己父亲,那毕竟是定国公府世子,可父亲都看不上。 明明一武夫,不知怎么大理寺卿这个文臣就入了他的眼,处得好也就算了,有一天喝醉了两人就要订儿女亲事。 也不能怪姜遥岑不愿意,那姑娘更不愿意,卫姑娘有个青梅竹马的,眼里再揉不进姜遥岑这粒沙子。 着人给姜遥岑传来话,她不愿意这门婚事,很不愿意! 姜遥岑虽不是长子,不会袭爵,但也身份尊贵,一向心高气傲惯了,哪就想当那粒不招人待见的沙子。 卫姑娘不好开口,自己只好站出来极力反对。 两爹酒劲过了,看两孩子都不愿意,这事就算了。 知府听了这话,险险没把自己呛死,咳得个惊天动地。心道:哪里是他家什么姊妹,就是本尊在座。 “兄台不至于吧!”姜遥岑不知道知府怎么能咳成这样,想想自己这事似乎也没大到能咳死人的地步。 知府缓过气来,忙圆场:“既是如此,便是兄弟与卫家姑娘没有缘分,不影响我们兄弟认识。” 于是当夜姜遥岑入住了寅宾馆。 却不想第二日一早,城门才开的工夫…… 一个与葛三有九成酷似的人驾着马车,送来四人。 四人到了衙门还在破口大骂,而且听那话是骂的一个姑娘。 徐州衙门中人,外加姜遥岑,都猜测他们四个汉子能折在一个姑娘家手里,只怕又是苏如画。 驾车的人自报是“葛二”,说了事情始末。 知府想到苏如画竟然有些头大,再见这被打的四个汉子,特别是最高大的那个壮汉一头一脸的伤,想起说她一人能打八个衙差,深深叹服。 姜遥岑看向知府,“不耽误大人审案……”话没说完, 葛三也驾了一架马车过来,苏如画坐在车上笑,眉眼弯弯,无害又无辜。 “你们几个骂我呢?君子?和谁讲君子呢?你们都不做人能做的事,还让本姑奶奶和你们讲君子?尔等匪类,怕不是想多了。” 苏如画跳下马车,走到几人近前,晃晃拳头,“我就拿了你们身上的钱再把你们送官,怎么了?我几时说过不送了?钱是你们非要给的,我为什么不收?” 几个汉子见到苏如画过来,愣是没敢再出声。 姜遥岑听的无言以对,觉得苏如画无诚信,可是又很有道理。 衙役过来带四人,苏如画扬手扔出两锭银子。 刘班头眼疾手快接到手里,足有十两之多。回头看着知府一时不知所措。 还从没有见过什么人能这么光明正大的打点衙役,这可是当着知府大人的面。 而且这银子是哪来的?看看那被绑着的四个人的表情,还有苏姑娘的话,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雪亮。 知府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正为难不知道该不该管。 苏如画朗声道,“明天就中秋了,几位差爷辛苦,买个瓜果月饼打打牙祭吧!” 这是表明了,一不告状,二无所求,就是送几个钱给衙役,算不得行贿,不该知府管。 既然有台阶,知府赶忙下,“还不谢谢苏姑娘?” “小的代兄弟们谢谢苏姑娘!”刘班头也笑,从来没这么光明正大的收过钱。 第33章 启程 “李海,你先快马赶回去,通知流年准备启程。” “二公子……”那二公子身边就没人了,李海想说什么,又看看苏如画。 姜遥岑明白李海的意思,道:“我这无需护着。” “是。”本来话就少的李海,再次决定:想不明白的就不想了,听主子吩咐就行。 李海躺在屋顶上时曾经想过,自己在江湖混的也算自如,怎么到了这高门大户,便就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了?好在他也不难为自己,不懂便不懂,听命总没有错。 姜遥岑见葛三和苏如画说话,走过去,“你全家都到渡口了,可愿一起进京?” 葛三看是姜遥岑,后退一步,行了礼才道:“有爹在,草民做不得主。” 姜遥岑听了葛三这句草民,心中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在宋河村时那平辈的称呼没有了吗?叹口气,“算了,别自称草民了,还和在宋河村一样,以你我相称吧!” 葛三眼睛一亮,他可愿意了,“这好啊,要不我说话之前还得想想称呼,还得先行个礼,也太是麻烦。”他很愿意接受姜遥岑的这个提议。 “那你就和葛大叔商量一下,要不要和我们一同进京?若是想进京,定会安排好你全家人往后的营生。”姜遥岑偷偷在心里想过,把整个宋河村都收了,但也只是想想,这事没法施行,那就收一个算一个。 葛三看苏如画,苏如画点头笑,进京能有个熟人,她当然高兴。 葛三耸耸肩转身去和家人商量。 苏如画向那边看着,目光深远,仿佛在看很远的远处,眸中的光闪一下便黯淡了去,分分明明的不舍。 看着苏如画的神情姜遥岑很是不解,问:“你那什么表情?” 苏如画轻轻的摇头,叹息,“葛大伯不会进京。” 姜遥岑看向葛家人,什么也没看出来,问:“为什么?” 那是一种眷恋,苏如画试图解释:“村里的叔伯们,都挺离不开的——打心眼里离不开宋河村……”忽然发现语言很苍白,自己竟然说不清楚那种感情。 “故土难离罢。”姜遥岑说的轻描淡写,他以为自己懂了。 姜遥岑的轻淡让苏如画非常不悦。她自己心中那么厚重、那么深沉的感情,被人怠慢了,想也没想的怼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叫故土?” “?!”姜遥岑感受到苏如画的怒气,却不知因何而起。 苏如画瞪姜遥岑一眼,转身走开。 姜遥岑:莫名其妙! 葛家大叔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葛家感谢姜公子的好意,但是家里人蠢笨,怕是到了京城适应不了,还是回村子罢。” 想着苏如画说的“打心眼里离不开宋河村”,姜遥岑点头,表示理解,也不再留。 葛家人与众人辞别,准备返程。 姜遥岑走到正在规整马车的葛三身边,递上十两银票,“这个拿着。本该给大叔的,怕大叔不收。” 葛三连忙纳入怀中,“给我就对了,你要是给我二哥,那个实心眼子的又要给爹,还得给你退回去。” 葛三扶娘坐上马车,看着爹和二哥都上了车,又跑去找苏如画。 葛三见没人注意,把怀里刚捂热乎的银票,拿出来递给她。 苏如画又推回给葛三,“我跟着大财主混,你猜我能缺钱吗?” “万一混不下去,这不是备个退路吗?”葛三认真道。 苏如画抬手敲葛三一下,“你当宋河村画儿大将军傻吗?怎么我也得挣上一笔再走啊,哪能连盘缠都没有就回村?可丢不起那人!” 葛三收回银票,“是你不要的啊,那我可揣着了。” 姜遥岑带着苏如画的马车,马车走的慢,行至日头过了正南才回到渡口宅子。 走到门口,门房看见了忙喊:“二公子回来了”。 姜遥岑吩咐人把苏家母女带去后院休息,正看见苏如画从马车上抱下一个一人多高的长条物件。 第一个想法是“长枪”,可是下端又粗,不太像,不知道是什么,这东西不是苏如带的,应该是苏家婶子带来的,那就不好探究了。 于是只看了一眼就对苏如画说了声,“半个时辰后上船。” 流年听到二公子回来忙从倒座房出来,站到二公子身边,唤一声:“二公子。”一起随着往里走。 姜遥岑问:“船家那边现在可否启程?” 流年看到自家公子,高兴都明晃晃写在脸上:“得着李海带回来的口信,就通知船家了,那边给的回话也是‘随时启程’。” “好。”姜遥岑点头,到自己房中,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便吩咐:“收拾行李吧。” 流年开始装姜遥岑惯用的衣服、笔墨等物品,姜遥岑抬脚往后院去。 算算时间,正好是他与长姐五日之约的最后一天。 走到长姐门前,唤了声:“长姐。” 姜子琴刚歇了午起来,忙起身整理好衣裙,才道:“二弟进吧。” 见姜遥岑一身在外的服装,知道是才回来还没休息一下,心疼的道:“先歇歇吧,不急在这一天,明天再走。” 姜遥岑看到小四在床里头睡着,说:“走吧,上船再歇,不耽误时辰了。” 伸手扒拉两下小四,小四全无反应。 再用力给小四翻了个身,小四小嘴动了动,哼哼两声,找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又接着睡。 姜遥岑忍不住笑出声,在小胖脸上轻捏了一下。 直起身,对姜子琴道:“让张妈妈收拾东西吧,过半个时辰就上船。” 流年是包下了一条不错的船。 船上房间分三层,每层一间如意房。 舱底的一层阴潮,一般是给下人住的。 这次带的人并不多,姜遥岑决定上层女眷住,下层男人们住。 这样两方人都方便走动、透气。 上船时果然又看到苏如画抱着那一人多高的,布包起来的物件,姜遥岑又看了一眼,没猜出里面是什么。 直到上船,小四也没醒。 上了船,姜子琴说还是上层光线更好些,让姜遥岑把小四放到她房中。 苏如画虽是在宋河边长大,还是头回坐船,上了船找好房间,放下行李,就要领着娘到处去看看。 画儿娘并不想去,跟着画儿草草看看住的这一层,问吃喝用度怎么办。 船家也不知道问的这位是什么人,仔细说来:“灶间在最低层,有时包船的客人会自带厨娘。之前也问过,客人并没有带,船上方便的不过是些水中的鲜货,船上的伙计便会做,我们船上做了会送到各层。这层是女眷,我们送到会喊一声,麻烦您自己来取。” 苏家母女听明白点头致谢。 第34章 错入 画儿娘记下,船家又道,“楼梯旁这间是如意房,会定时派人打扫。” 苏如画看明白了就想到处遛达,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物件。 画儿娘也没想在船上到处走,知道这些便安了心,回了自己的舱房。 苏如画转了一大圈回到自己这层,推开娘所在的一间舱房,娘不在。 嗯?娘能去哪?许是去如意房了。 苏如画并未多想,走到床边才发现,两个枕头横在床边,为什么放在这? 拿起来想放到床头。 “嗯——”软软的一声从床里侧传出。 苏如画伸头,看到一个小肉团子睡在里面。 小四睡得摊开手脚。衣服的带子也开了。露出胖胖软软的小肚皮。嘴边一颗晶莹的口水。 太好玩了,苏如画伸手在小四的肚子上揉了一下,跪坐到床上,给小四系衣袵的带子。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苏如画头也没回,一边系一边问:“娘,小四怎么在你房里?” “苏姑娘……” 苏如画瞬间回神,看一眼小桌上的针线盒,是娘的没错,再看向衣架,果然上面挂的不是娘的衣物,回头看着刚进来的姜子琴,问:“这是……大小姐的房间?” 苏如画的神色与四处扫视的目光,姜子琴尽收眼底,“嗯!我刚借了苏婶子的针线用。”说着忍不住笑意爬上一双美眸。 苏如画赶紧从床上下来,忙不迭拽平单子,尴尬的笑,“我说小四怎么睡我娘屋里了?”双手在背后心虚的绞了起来,“却是我走错了。” 福一个万福,“不打扰大小姐了。”抬腿就要走。 姜子琴并没有让出门口,笑盈盈的道:“来了,就坐会儿吧!” “这……”如果有的选,苏如画宁愿与姜遥岑接触,和姜子琴单独在一个这么小的空间里,感觉到一些不知所措。 “请坐,我正有事想问苏姑娘。”看出苏如画的局促,姜子琴抬手让了一下。 “大小姐请说。”苏如画只好坐了。 “苏姑娘可否告知离开我们去忙什么了?不知是不是私事,可否明言?如果不方便……”姜子琴其实并不想知道苏如画干了什么,她是想知道二弟到底为什么把行程一拖再拖,可是问二弟又不说。这些天她一直从下人那打听着,总是不全。 “大小姐怎么可能还没听说?”要说姜子琴什么都不知道,苏如画是不信的。 这下让姜子琴不知道如何答,后宅女子间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七拐八绕含沙射影才是常态,哪有这么直接怼的?就是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姜子琴拿着帕子在鬓边略抚了抚,“别人传的怕是走了样,想听苏姑娘说说。” “哦!”苏如画也确实没感觉到这美妇人有什么恶意,“说起来这起因还与姜家有一点关系。” 苏如画坐在了姜子琴对面,从那日送还村人衣服正遇到双桥县县令起,说了所发生的事,只是隐下了他们要给娘下的是什么药。 姜子琴只默默坐着,并不插话,也不提问,听得却极认真。 听到苏如画因没有证据,只能告王有财,皱起了眉头; 听到因越级上告,堂上受笞刑,眼眶都红了,小心的打量眼前的姑娘,不知道伤是否全好了; 听到没有实证县令不认,绞紧手中帕子,目露担忧; 听到案件发还双桥县审理,人都紧张的站了起来; 听到知府解下易容,逼县令在官道上认罪,眼中泛出了泪花,长长出了一口气…… “苏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在定国公府娇养长大的姜子琴,哪里经历过这些,佩服起苏如画。 苏如画忙摆手,“大小姐见笑,不过是事情逼的,不得不站出来时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真的是有勇有谋,自问我是做不到的。”姜子琴说的是真心话。 “大小姐过谦了,若是大小姐,定比我做的周详。”苏如画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姜子琴心下暗叹,自己的脾性自己还是知道的,真有这许多事逼到眼前,估计只余下哭一途了。 “当初说承宋河村多大情时,张妈妈也是为了帮我……”姜子琴一直想帮张妈妈解释一下,她并无恶意。 不提苏如画都忘了,姜子琴一提她又想到这茬,但是经历了一些事后又觉得当初那点都不算什么事了,于是笑笑,“其实张妈妈也是护主,我明白……” 两人听到床里有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探头去看。 小四抱着自己的脚,正在啃大脚趾,叭唧叭唧……叭唧……眼睛还是闭着的。 姜子琴伸手,轻轻拿下,小四嘴呈“哦”的形状,突然发现了不对,又伸手把脚抱了过去,还要往嘴里放。 姜子琴伸手在小四屁股上轻拍一下。 小四睁开眼睛,嘿嘿笑,“长姐——”放开小胖腿,一副假装自己没啃过脚趾的样子,“二哥呢?” 苏如画被小四迷蒙又想装无辜的样子逗笑。 小四这才看见,一下翻身坐起,“厉害姐姐!”拍着小胖手,乐哈哈,“二哥真给小四找来武先生了?真厉害!” 苏如画笑,“武先生是会打屁股的,你不怕吗?” “小四愿意,嘿嘿……长姐,”小四转头看姜子琴,觉得脸上有些痒,小胖手抬起,手背一擦,“二哥呢?”全然不知自己擦了一手背的口水。 姜子琴拿过小四的手,用帕子给他擦了,“二哥在自己屋呢!” 小四发现不对,瞅一眼房间,“这是哪?”好奇打量四壁,“是上船了吗?” 姜子琴点头,给小四衣裳拿过来放到床上。 “小四要去船甲板上玩。”小四兴奋的不行,一蹦下了床,就要往外跑。 被苏如画一把擒住,小四那小胖身子乱扭,小短腿还在空中踢腾。 想起小四是睡着抱到船上的,苏如画安抚道:“穿好衣服,姐姐带小四去看。” 小四忙点头喊,“穿哦,穿衣服!” 正说着,张妈妈敲了门,端东西进来,放到桌上。 “这……”姜子琴看向张妈妈。 张妈妈说:“我估计着四公子要醒了,向船家借灶给蒸了个蛋羹。” 姜子琴点头,“张妈妈有心了。” 小四不干了,生怕耽误了出去玩,“烫烫,长姐给吹吹,小四去转转。” 姜子琴笑,“就你机灵,倒是会安排人!想去就去吧,记得等下回来吃。” 第35章 中秋 别说是苏如画,全宋河村也没有人做过高门大户的武先生。 不过好在村长爷爷是怎么教孩子们的,苏如画记得还参与过。 看着小四这肉团样的一点儿小人,加之在船上,苏如画想现在不可能教什么,自己应该做的就是护卫加陪玩。 苏如画跟着村长爷爷教过小孩子,还一直喜欢小孩子。而小四这个肉团子更是格外讨喜。 小四在自己家时好多东西没玩过,在宋河村和村里的孩子才玩过。 苏如画说:“咱们玩藏猫猫,甲板上东西太多,别碰到,我们去上层玩。” 两人回到上层,约定好范围,只可以在上层玩,不许走到楼梯,上层诸多舱房,躲藏的地方自然多。 第一次小四藏,苏如画找到一间空舱房中,发现小四就蹲在柜子旁边,一下就被发现了。 小四扁扁嘴,不太满意,“小四想藏到柜子里,打不开。” “哦,打不开吗?是小四力气小吗?” “不是,家里的柜子小四都能打开,这个一定是坏了。” 苏如画拉了拉柜门,果然没打开,有什么挡住的感觉,仔细看才找到栓扣,“哦?这有一个扣,小四试试把这个栓拽出来。” 小四试了一下,拽出来小木栓,门果然开了,小四高兴的手舞足蹈,自己喊着:“小四好棒!” 苏如画笑了,小孩子这样表扬自己都那么可爱,也说:“对,好棒!一下就会了。” 小四摇头看看柜子里,“那我要是藏在里面,不就不能把木栓放回去了。” 苏如画点头,“对的呢!” “那为什么放个栓在这?家里的柜子都没有。”小四迷惑的小表情,围着柜子里外的看。 第一次坐船的苏如画摇摇头,“哎,好问题,姐姐也不知道,等一下我们去问问船老板好不好?” 又一次小四想藏到桌子底下,可是小身子挤不过去,想挪挪椅子再进去,椅子竟然挪不动。 小四又去告诉苏如画这个发现,以为会有什么机关,两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找到。 这也太奇怪了,两人放弃藏猫猫,领着手下楼梯,去找船老板问为什么。 船老板哈哈笑,声音洪亮,“两位没坐过船吧?” 苏如画点头。 小四摇头,“小四坐过,上次都和二哥在甲板上玩了。” “那就难怪,船里都是这样的,是怕有风浪时家具倒了伤到人;怕柜门开了,里面物件掉出来。”船老板给两人解释。 声音洪亮的有些震耳朵,苏如画想着:好大的嗓门! 小四点头,“哦,知道了。谢谢船老板!”转身就跑。 苏如画追上问他跑什么,小四说:“小四去告诉长姐呀!” …… 陪玩是陪玩,只是未必说的清是谁陪谁玩,反正两人都玩得挺开心。 到用晚食时,两人各个舱房都研究过一遍,就差没揭开地板看看。 用过晚食,在船上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苏如画心下安稳的很,再加之连日奔波。 特别是头天夜里,半夜起来抓那几个偷袭的贼人。 苏如画本想着躺床上休息一下,就那么睡着了,而且睡得黑沉黑沉,一夜无梦。 到第二天娘来叫她,勉强起床,竟是睡得浑身酸软。 娘看她手脚都发软的样子,自是心疼她连日来的辛苦,没让她下床,去端了饭来和她一起用。 苏如画盯着盘中糍粑和藕盒子,盯了半晌才抬头看娘,“这船上的伙食这么好吗?” 在船上有些鱼虾再正常不过,盘中这糍粑和藕盒子可是村里过节才能吃得到的东西。 娘笑着把糍粑放到她碗里,“画儿莫不是过傻了?” 苏如画看着娘,努力想自己是忘记了什么吗? “啊!”一下恍然,拍拍自己的脑门,是睡糊涂了吧! 昨天给衙役银子时,还说明天中秋节让大家打些酒吃,怎么今天自己就忘得干干净净的了?再低头看盘里的吃食,突然不那么香了。 快点到晚上吧,今天晚上应该会有月饼吧!那个才好吃呢! 用过早食,苏如画收拾下床,又去把上层其他间的碗盘都收了。 端着大托盘下楼梯送去灶间。 她单纯就是勤快,并不是想去看灶间到底有没有月饼。 有!哈哈…… 再回上层,才走到楼梯口,已经见小四坐在那儿。 “小四,你坐在这干什么?” “在等天黑。” “等天黑干什么?”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小四,也是在等月饼。 小四却用小胖手捂上小嘴,嘿嘿笑。表示他不肯说。 苏如画又带着小四去甲板上玩儿。 昨天小四睡醒了就想上甲板玩,却在上层玩了半个下午。 直玩到用晚食,现在看着好像皮肤颜色都深了一些。 在甲板上抬头看看,这天也太好了,连一块云彩都没有。 太阳直直得照下来,苏如画怕把小四这种娇生惯养的真真给晒坏了,逗着小四说要回去。 小四才突然想起还有个二哥,闹着要去找二哥。 姜遥岑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领着小四往下层去。 苏如画突然一个人静了下来。倚在船舷上,看两岸风光。 顺风顺水,行舟平稳,两岸风光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山一重,水一重,山重水复又一景,不知何时河上升起了雾气。 船在河中,看雾中景,水中影,峰回路转间景致一变再变。 就算看惯了沿途的灵秀,不经意间的一次回首又会有惊喜呈现。 秋风舒缓,景色温柔,刹那错落时空,让人不知今昔何昔。 刚开始苏如画还遗憾自己不会画画,如果善丹青,定将这山水景致绘于纸上。 渐渐的越来越不遗憾了。 纵使有生花妙笔,也画不尽这百态风光。 不过眨眼工夫,水光山色就又换了姿态。 所以最明智的不过是睁开双眼,让双眼贪恋着风光,默默留存于记忆。 …… 这一天除了陪小四玩。 其他的时间都在甲板上流连两岸风光。 也不知是几时,河面上升起的雾散了,风光又有不同。 甚至把贪吃的心思都忘了。 到晚食,看到托盘上的桂花酒和月饼,才又想起今天是中秋。 过节总是小孩子最欢乐。 小四拿着一块月饼,上层下层的跑。 一会儿去找二哥,一会儿去找长姐,一会儿又要找厉害姐姐。 吃食是东一口西一口吃的,也没人知道他吃了多少,只是发现时,小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 姜子琴怕小四晚上吃多了积食,苏如画带了小四在甲板上,看月亮、玩耍,一并消食。 第36章 风浪 眼看着月亮升起在河面,拖出一道长长的银光。 船只乘风而行,划开河面的波浪,破碎那长长的银光,美的不似在人间,仿佛身处银河之上。 又玩了半个来时辰。 苏如画蹲下,本想与小四目光平齐,不想小四看她蹲下竟然也蹲了下去。 于是两人蹲着看了好一会儿水面的月光,破碎了却粼粼更似星光。 正与小四玩着,听见脚步声靠近,苏如画仰头望去,一个人影逆着月光而来,身形颀长。 那人站定,一个侧影在不远处,落落高劲、亭亭孤绝。 仰头去望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明月,侧脸被月光勾勒出一道起伏俊逸的线条。 那是神仙吗?苏如画突然就在心中笑开,那个如天上月亮一样的少年郎,曾经是自己救下的呢! 也许是因初见时,他太狼狈,竟没有发现,他真是太好看了,真有仙人之姿。 “姐姐,我脚不会动了……”小四突然语带哭音,打碎了苏如画的愣怔。 苏如画回过神来,忙伸手要去抱小四,小四却躲,不让碰,“脚……脚,脚不会动了。” 苏如画慌了神,“那可怎么办?船上可有大夫?” 姜遥岑走上甲板,本想赏月,才不过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小四的喊声。 寻声蹲下问:“脚疼吗?” 小四哼哼唧唧,几乎要哭出来了,好不可怜,“不疼,里面疙疙瘩瘩的……” 苏如画更懵了,“里面疙疙瘩瘩的”那是什么进到肉里了? 姜遥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小四这是蹲得太久,脚麻了。” 小四一面哼哼唧唧一面还没有忘了问:“脚为什么会麻?脚怎么就麻了?” 苏如画一头雾水。 脚麻了的感觉是“里面疙疙瘩瘩的”吗?好像差不多。 姜遥岑抱起小四给他活动小胖脚。 小四又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一直说着他刚才是脚麻了。又说要去告诉长姐。 姜遥岑把小四放到地上,说:“二哥还有事,不去上层了。” 苏如画牵过小四的手,“走,姐姐带你去。” 一夜风平浪静,天上月圆如镜,船下一河碎银,如梦似幻。 第三天白日里还是景致如画,风光无尽。 傍晚光景,天空还是几朵白云,苏如画与小四不过是进舱里吃顿晚食,再上甲板已经是乌云压顶。 风也越来越大,苏如画警觉起来,抱起小四往舱房里走。 小四还没玩够,苏如画指给他看船家正在收走甲板上的杂物,“风太大,小四太小,别把你吹到河里去,咱回屋里玩。” 许是被这么大的风吓到,小四的脸色不太好了,表情厌厌的,乖顺的让苏如画抱着,还趴在苏如画的肩头。 抱过几次小四,他就算在人胳膊上小胖身子也是扭来扭去,不曾闲着一会儿。 这次竟然如此乖顺软糯,苏如画心都要化了。 往回走的路上,听到船家在甲板呼喊着她听不懂的事,回头看去。 甲板比刚才更加忙,还把船帆降了一半。 苏如画就觉得天色快速暗了下去,仿佛入了夜,再抬头看天空中,乌云变成了几乎黑色。 风中已经能闻到雨水的味道。 船身越来晃荡的越厉害,苏如画勉力稳住身形,把小四送回到姜子琴的房间。 姜子琴和张妈妈在房间里,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苏如画安抚了几句才离开。 忙又去娘的房间,果然娘也怕得一脸菜色。 苏如画刚要安抚娘别怕,娘却突然推开苏如画,晃晃荡荡走去脸盆吐了起来。 这是吃坏了东西吗?不对,娘和自己吃的东西完全一样,那是娘病了。 她忙出了舱房,想去问船上可有大夫。 路过姜子琴的门口,听里面声音不对,推门进去一看,一大一小再加上张妈,都吐得个昏天黑地。 忙到下层去找姜遥岑,见姜遥岑两脚分立,脸色也不太好,只是比上层几位好些。 苏如画问:“大家是吃坏了什么吗?怎么全在吐?这层的人怎么样?” 姜遥岑:“不是吃坏了……”话说到一半,上下打量苏如画,竟然面色如常,“你不晕船吗?” “什么是晕船?”苏如画一脸不解,瞪大了眼睛。 “遇到大的风浪,船身摇晃的太厉害时,人都会难受呕吐。你没有感觉想吐?” “没有,一点都没有。”苏如画摇头。 “那也好,你来帮把手。把这些药给上层每人分一丸,小四半丸。”姜遥岑把药递给苏如画,又道:“楼上诸位,就拜托姑娘了。” “放心吧。”苏如画又想到什么,道:“大家的晚食怕都吐干净了,不知道船家还能再做吗?” 姜遥岑摆摆手,“这个不用操心,晕船的人都没胃口。回房关好窗,马上要下大雨了。” 苏如画本还担心船家也会晕船,向甲板上张望,船家的人手各忙各的,没一个有事的。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晕船,自己便是不晕的那些。 苏如画刚要走,走来一位船工,手里还拎了一个小布袋,袋中装有什么东西,“几位客人辛苦,这是老板让送来的?敢问一下几位可会用?” 姜遥岑接过布袋,打开看,苏如画也伸过头去——一袋桔子?! 姜遥岑:“桔子?有何作用?” 船工憨厚的笑笑,“这个对晕船有好处。剥下桔子皮,挤皮中的汁水放到鼻下闻,可减轻晕船不适。” 姜遥岑与苏如画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桔子还有这效用?! 谢过船工,苏如画拿了两个桔子回到上层。 给每人喂了药,又劝着都喝了些水,再给每人发了半个桔子,告诉大家怎么用。 苏如画把各屋人吐得都收拾干净,见人都舒服多了,躺在床上,她才走到甲板。 见到船老板,问:“是风浪过大了吗?船上的人都还好吗?这船可还受得住?” 船老板依然是那洪亮的声音,回:“我们在水上讨生活,这风浪是见惯了,不会出大岔子,只是辛苦了船上客人,怕是——极不好受……吧?”说的后几个字语气犹豫,他也发现眼前姑娘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苏如画点头,“他们是极不好受,一个个吐得都跟霜打了似的。” “姑娘无事?”船老板不敢置信。 “无事。” 船老板面露讶色,心中遗憾,这是天生的水手呀!可惜是个女娃。 纠结着道:“姑娘放心回吧,这种风浪尚能应付。熬过今夜便好” 苏如画道了“辛苦”,又回上层。 看看各舱房中的人,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药也起了作用,脸色虽然还不好,却也没有人再吐了。 苏如画见众人无事,坐在娘的床头地上,听风声越来越骇人,仿若这船行驶在巨兽口中,而那巨兽正在嘶吼着要吞下世间万物。 苏如画听着风声,胡乱的想着,不知这巨兽有多大? 忽听得隐约有噼啪敲打之声,很快明白是下雨了,噼里啪啦,雨声愈发的急切。 第37章 渗水 船身摇晃也在加剧。 这会儿苏如画彻底明白了屋内桌椅都固定了的原故,衣柜门也都被栓扣卡住,若不是如此,不知物件都会散落成什么样。 刚从桌上床上收到角落里的东西,散落下来。 特别是那一人多高,衣柜中放不下的物件,随着船身晃动叮铃咣当的响。 娘抬头去看,又要起身去收拾。 苏如画安抚娘,“没事,别管那些,现在收了也还会再落下,娘躺着吧。” 娘点点头又躺回床上。 风雨声中苏如画隐约听到有人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跟娘说去看看大小姐那间的人都怎么样了,起身往门口走去。 踉跄着打开房门,冷风冷雨硬是顶得苏如画往后退了半步,呼吸都窒住一下。 好歹稳住身形,顶着风雨走出来,确定有人声在喊,而且是船老板的声音。 难怪船老板说话声音那般洪亮,否则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候,谁还能听见他喊什么? 只是离得太远,她还是听不清楚。 举步维艰,好容易走到姜子琴屋里,见小四蜷缩在姜子琴怀里,不好受却也不闹腾,乖乖趴着,也不怕也不哭,瞪着大眼睛,看到是苏如画进来,糯糯的唤,“厉害姐姐。” 就走了这几步,苏如画的衣裳都湿了一片,没上前碰小四,只看了看,“姐姐来看看小四,小四好乖。” “苏姑娘衣裳都湿了,快别来回跑了,这没什么事,你也歇会儿吧。”姜子琴见苏如画辛苦。再厉害也还是女儿家,这样被风吹雨打,有些不忍。 “我去下层看看,一会再来看你们。”苏如画却不当事,摆摆手又转身要开门。 见她执意要去,姜子琴在后面喊了一句,“告诉二弟,我们都没事,让他放心。” 扶着船舱一步一步往前走,夜色如墨,愈发感觉是掉进了凶兽的巨口,风雨便只是它的呼吸。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天际,打碎凶兽的幻相,却又响起低沉如鼓的滚滚雷声,怕是天兵天将在开战吧。 借着几盏摇摇晃晃的风灯,勉强看到楼梯,扶持着舱壁,不知摔了几跤总算到了下层。 竟然感觉摇晃轻了些许,甲板站了不少人,在议论着什么。 听到说“渗水”,苏如画看看四周,应该说的不是雨水,是船身哪里渗进了河水吗? 见船帆已被完全放下,船上人都在说着她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苏如画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这干什么。 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姜遥岑,那人就是站在那,什么也没作,便是无地势以炫容,有天机而作色。 苏如画想走过去,船却摇晃地厉害,没有舱壁扶着,很难往前走。 突然一个大浪拍上来,船身一倾,苏如画觉得自己要被扔出去了,挥舞着手想抓到什么,一只手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刚刚被船身抛起的心总算沉了回去。 “这里你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吧。”姜遥岑的声音沉静的不似一个少年郎。 “渗水了?”苏如画问。 “这种大船,渗水都是小事,排水便是。”姜遥岑解释。 苏如画心中稍安,又问:“上层的人都无事,药还能再吃吗?” “如果人不吐了,便不用吃了,如果还想吐,就再吃一次。没想到桔子皮倒是有奇效。”姜遥岑嘴角向上弯了一下。 知道了船没什么大事,苏如画放下心。她讨厌不了解情况,什么都无法掌握的感觉。 船身晃荡,地板湿滑,往楼梯上走时,苏如画才意识到姜遥岑依然扶着她的手臂,低头看一眼。 姜遥岑松了手,“冒犯苏姑娘了。” 苏如画也不甚在意,“你我也算是患难兄弟了,无妨。” 姜遥岑深吸一口气,让苏如画这句话顶的肺疼。 走到了上层廊道,姜遥岑走在外侧,把苏如画挡在舱避一侧,苏如画觉得风雨都被遮挡了大半。 姜遥岑虽松开了手,苏如画却觉得他站在那,自己便不会被再抛出去。 路过姜子琴的房间,苏如画要推门,姜遥岑却拦下了:“苏姑娘回吧。” 苏如画说:“我进去看看才放心。” 姜遥岑:“我去看,你回去把湿衣服换了,今夜别出来了。” 苏如画抬头看他的眼,“好。” 她很有自知之明,刚才下到甲板明明什么也帮不上,那就不去添乱了。 苏如画抬脚正想走,一个大浪拍到船上,船身一倾,姜遥岑长臂一伸,将苏如画拉住,圈在怀里。 姜遥岑极力的趴在姜子琴的舱门外,为了不在下一个浪来时把两人抛出去。 刚才苏如画还只是衣裙略湿,这一个浪把两人兜头盖脸拍了个湿透。 若说身上还有一块干的地方,苏如画便是身后贴在姜遥岑胸前的一块,而姜遥岑干的也就是对应苏如画后背的一块。 “我送你回房里。”姜遥岑近乎贴身保护的把人送到门口。 苏如画全身湿透的回到房中,娘从床上勉力坐起,要帮她找衣物。 苏如画劝娘不用,自己可以。 找了干帕子,擦了头发,换了一身干衣服。 姜遥岑进到姜子琴的房间,小四已经适应的风浪,见二哥来就爬起来。 往姜遥岑身上扑。 姜遥岑从身上扒下小四,“身上湿……” 小四也不恼,忽然指着姜遥岑的前胸处,胸前干的衣服,颜色略浅。 “二哥胸前热,那块衣服都被烤干了。” 姜遥岑才想起那块为什么是干的,胸口就莫名其妙被烫了一下。 一时不知如何跟小四讲,也不知如何跟长姐解释,“……你们都没事就好,我回房更衣。” 后半夜风雨渐小。 也不知是风雨停了,还是船驶离了那一片乌云。 到早上的时候看见霞光万丈。船行平稳,船家又做了早食送来。 上层的人们都略略用了些。倒是苏如画最饿,吃的也颇多。 吃饱了又把上层人餐具收拾进了餐盘。端到楼梯口正看到姜遥岑上来, 双手一递:“有劳二公子。” 姜遥岑接下便下楼去了,仿佛他上楼就是专程来端餐盘的。 都是折腾了一夜没睡,用完早食总算躺在平稳的床板上,沉沉睡去。 众人直睡到中午,船家端来炸的河中小虾,虽不是什么稀奇吃食,胜在新鲜。 吃了东西,苏如画又收了餐具送去灶间,路过甲板,听到船老板说话声。 第38章 修船 船老板那风雨中喊惯了的洪亮声音,自以为小声了,对常人来说还是不小。 听到是说船上损坏情况的,苏如画停下脚步细听。 “这边修船要贵上许多,还是空船回去修吧。”船老板的声音。 “空船回去,再加上修船,这一趟便白跑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 “唉!白跑便白跑吧,都有两处渗水了,有客人太不安全。就这么定了。”船老板叹气。 “要是在这边能修就好了。唉!”年轻的汉子也重重叹口气,走开。 听脚步声是往自己这边来的,苏如画迎上去,看清来人并不是船老板。 也是晒得黝黑的肌肤,但要年轻很多。 苏如画朝来人灿烂一笑,“请问一下,这船坏的严重吗?” “不严重,不过是渗水。”嘴上说不严重,船工的表情却还是愁苦的。 “那我们下船便要去修吗?”苏如画继续套话。 “不成,得回去修,这边修要贵七、八两银子。唉!”船工叹口气。 “贵这么多!”难怪船老板要回去修,苏如画也暗自肉疼。 “客人这餐盘给我吧,我送下去。”船工见苏如画端着餐盘站在这,主动要帮忙。 苏如画递出餐盘,“那麻烦小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哥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却并不见得开心。 苏如画噔噔跑回去,打开小包袱。 从贼人身上搜出的三十两,给了葛三哥十两,换成现银又给了衙役十两。 就剩手里这十两,看了又看,反正到了定国公府有束修,一咬牙拿上十两银子往甲板跑去。 找到船老板,“一路上多蒙照顾,大伯行船不易,这个拿去修船吧。”苏如画递出银子。 船老板哈哈一笑,“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多银钱?我可不能收。” “船坏了,还是要修了回去才安全。” “已经拿了公子打赏的。看你也不是富裕人家孩子,可不能再贪小姑娘家这一份了。”船老板说着忙摆手。 “啊?!”苏如画突然有些尴尬,一下收回手,四下看看,“船家大伯,我可没有来过。”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船老板爽朗的笑声。 从楼梯上缓步走下姜遥岑,想到苏如画大方花的银子的来处,额角抽了一下。 苏如画又抱着她那一人多高的大行李,从船上下来。 娘一个肩上替她背了小小包袱,另一个肩上背了她自己的包袱。 姜子琴没有背东西,她的衣物应该是在张妈妈背的包袱里。 姜遥岑更是一身轻,什么都没拿,自是有人给他拿。 反倒是小四自己背了一个小包袱,嘴里也不知道喊着什么,高高兴兴跑下跳板。 苏如画正疑惑怎么没人管这小四,却见小肉团子直向一个扑去。 来人一身棉布衣衫。虽是布的,却看得出那是细布。 那人抱起小四转了一圈,才把咯咯笑的小四放到一架马车上。 转回身来又去接李海、流年手里的东西,只是两人都笑着避开了,不用他拿。 流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出去,一会儿工夫又牵来一架平板马车,带到了苏如画面前。 苏如画算了算自己剩的钱,决定不付这个银子,定国公府一定不会差她这点钱,但是她差呀! 扶着娘上了马车,告诉车夫老伯,“跟着那辆华贵大马车,到地方找他们结车钱。” 老伯看她一眼,“那是定国公府的马车。还有刚才的小哥已经结过车钱了。” 苏如画转过头,有点尴尬,只好假装没听见,抱着她的大行李放好,自己也一跳,坐上马车。 “老伯怎么知道那是定国公府的马车?有什么标志吗?”苏如画好奇。 “标志?不认识啊!那架马车在这码头都等好几天了,天天和我们这些等靠船的聊天,哪还能不知道?”老伯笑哈哈。 “在这等好几天了?”苏如画很惊讶,这就是高门大户的派头吗? “说他们公子快要回来了,府里派他来等着。”老伯很喜欢聊天。 “提前结了车钱?那到京城,不是——到定国公府还要多久?” “两天的路程啊,不提前结钱可不敢跑。” 两天——苏如画心里有数了。 “这一路都很热闹吗?”刚从码头出发,人是真多,马根本跑不起来。 如果一路都这样,苏如画算算那应该没多远,不比自己走快多少。 “没有,没有,就是这码头人多,再就到了京城之后人多。路上可没那么多人,还得绕两座山,那边连人烟都没有。” 苏如画明白点头。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路途上人就少了,车也渐渐少了,老伯一个呼哨马儿撒开了蹄子跑。 老伯甩鞭子催马儿追上前面的马车。 偶尔在路上遇到同行,还甩个响鞭打招呼。 正被风吹的舒服,前面的马车突然缓了速度,没多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小四伸着小手,朝着苏如画喊,“厉害姐姐,小四过去。” 姜遥岑跳下车,把小四递了过来。 “厉害姐姐——”小四高兴的手脚乱摆。 苏如画捏一下小团的脸,“你怎么过来了?” “姐姐的车太闷了,帘子都不让打起来。厉害姐姐的车多好,一点不闷。”小四没坐过没有轿厢的车,一上来就东张西望。 苏如画笑,没有轿厢当然不闷了。 小四嘻嘻笑着凑到苏如画耳边,“厉害姐姐,小四有好吃的。” “啊?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小四解开斜挎着的小包袱,拿出油纸包好的点心、肉脯、干果……“厉害姐姐吃。”说着喂给苏如画一枚干果。 “我说你怎么白天那么跑,也没见你瘦一点,就这么吃啊?” 小四一边小松鼠一样两手捧着吃东西,一边嘿嘿笑。渴了又喝水,一会儿又吃。 真是不能到处跑就化身吃货一枚。 “停车,停车……”小四突然有点着急。 老伯不知道该不该停,看向苏如画。 苏如画问:“怎么了?” “尿尿。”小四胖身子直扭。 “快停!”苏如画叫停了马车。 把小四也抱下来,拜托老伯带他去路边草里尿。 “看,那有东西——”小四喊道。 “人!”老伯的声音有些走调,“人,不知道死没死……”声音打着颤。 第39章 江湖 苏如画跳下马车跑过去看,路边草里躺着一个汉子。 伸手去脖颈处探脉搏,却不想一手湿滑,再回头看看小四站的位置。 好吧,这小四是尿了人家一脸并附赠一脖子。 嗯——这人脖子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扒拉一下,是块偏蓝色的记。这颜色还真少有! 看看一手的童子尿,苏如画很无语,在汉子的衣服上擦擦手,却发现汉子的衣服竟有些湿。 这汉子还是活着的,能不能再活下去却不好说。 身形中等,很结实,只是现在面如土色。 苏如画拍了拍汉子的脸,“醒醒,你是谁,为什么在这?” 汉子眼睛努力动了动,看来是想睁开,却没有成功。 “老伯,水囊给用用。”车夫老伯递过水囊。 水囊拿到手里,苏如画细细的小水流往地上汉子半开的嘴里倒,那汉子喝了进去些许。 最初她以为这汉子是中暑了,现在看来并不是。 汉子的衣衫破烂,但不是旧衣,颇新,看起来像是撕破的,而且是半湿。 露出来的皮肤,遍布擦伤,血却不多,好像……苏如画想了一下,有些像是受伤后被洗过。 好一会儿,地上躺着的汉子缓过一口气,嘴里嗫嚅着什么。 苏如画俯身去听,竟然是,“救命!” 再问他:“怎么了,救谁的命?” “……不能淹死……”完全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眼看着汉子又丧失了意识。 苏如画看看手中的水囊,“怕淹死,是吗?”心一横,把水囊中的水,全倒在汉子的脸上。 汉子在溺水的窒息中挣扎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疯狂的咳嗽中弹起身体。 一囊水用尽,汉子呼呼的大口喘息,人清醒了许多,总算平顺了呼吸。 “快说,救什么命?”苏如画赶忙问。 汉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中希望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说话!”苏如画拍了汉子一下。 “姑娘,你……唉!”汉子眼中噙了泪,“我家主人被山匪劫去了,我趁人不备逃到后山,无路可逃,跳下悬崖,没想到掉河里被冲了出来,几次差点淹死……” 汉子说到这,不由的就颤抖了下,脸色也更加难看。 看来是怕极了溺水的感觉。大口的呼吸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 “我不会水,竟然没淹死。以为死里逃生,能找到人救命。却遇上姑娘,姑娘……”汉子哭了,流泪摇头。 有种老天就是要灭了他的苍凉。 “遇到本姑奶奶是你家主人的幸运,还不知足……”话说出去了,苏如画就有点后悔,就自己一个人,去跟山匪斗? 感觉到有人挡住了阳光,蹲在地上的苏如画回头看。 那人逆着光,站在那,就和中秋节那晚站在月光下一样,落落高劲,镀一侧金光。 “怎么了?”听到姜遥岑问,苏如画回神。 “想村里的叔伯们了,想葛家三位哥哥了,想打上山去救人,可现在人手太少了。”苏如画收回视线。 有仙人之姿的少年,不如葛三哥一样听他指挥。 唉!好看果然无用。就像吴静堂——摇摇头,算了,怎么想到他? “怎么?当姜家二公子不在?”能听出姜遥岑的语气中的不愉。 “二公子,你一个人能顶三个人用吗?能听我调遣吗?都不能,怎么打上山去?”苏如画没好气。 “为什么要打上山?”姜遥岑声音冷淡,你不知本公子可以顶千军万马。 “姜二公子这么没血性?”真是长的好看没有用!苏如画没想到他连打上山的心思都没有。 “激我无用。”姜遥岑声音里透着寒凉。 “好吧,”自己一个人打上山,怕有去无回,也许换个途径,“不打上山去了,放火烧了它。”苏如画俯下身,扶起地上的汉子。 没想到一步没走出汉子就歪倒下去,苏如画弯腰抱起汉子,放到她的马车上,“娘,照看一下。” 汉子怔愣住,车夫老伯也僵住——这是一个姑娘家,怎么看起来还毫不费力? 姜遥岑早就知道苏如画的神力,只略看了一眼,并没有特别惊讶。 清冷冷的问道:“只烧山?人还救吗?你认识山寨的路?还是轻功了得?” 苏如画连着摇头,却也不泄气,“多说无益,总得上去试试。” 马车上的汉子怔愣了会儿子,忽然反应过来,爬起身,朝苏如画就跪下磕头,“求姑娘救我家主子——”俯在那便不再起来。 汉子一说话,苏如画也想起来:“你们被劫是哪一天?” 所有人都看向汉子。 汉子想了想才道:“中秋那天——” 苏如画看向姜遥岑:“三天了,人还能活着吗?” 姜遥岑蹙紧了眉头,向一旁问:“李海,他刚才的话,你可听出什么?” “悬崖。”李海回。 李海能注意到的地方,定是有一线生机,姜遥岑问:“你能上去?” “得去看看。” 姜遥岑看向另一侧,“赵湖,还能提得了刀?” “没问题。”赵湖骨折之后也一直乐哈哈,该干啥干啥。 苏如画看明白姜遥岑要干什么,走到汉子面前,“大哥,能不能把这几天你走过的路画出来。”见汉子撑着要起来,“大哥这身体跟去是拖累,还是一张图实用。” 汉子点头,赵湖递来笔墨。 “赵大哥”苏如画指指才捡来的汉子,“麻烦把他送去医馆治伤。” “行,没问题。”赵湖爽快的答应。 姜遥岑在一旁咳了一声,我这正牌主子还没发话呢!赵湖忙看过来。 姜遥岑说:“你护着两架马车,去追流年,投客栈。还有……”看一眼汉子才又接着说:“给医馆留些银子。” 苏如画一看大家都有事做,狗腿的道:“我去装三袋干粮和水,”看姜遥岑,“走,一起去看悬崖。” 苏如画装好干粮,又从那一人多高的大包裹里抽出两柄长刀,背在身后,走过来。 姜遥岑看向那包裹,还是那么长,“那是什么?” 苏如画侧头,追着姜遥岑目光看去,回:“长枪!” “都是你的?”姜遥岑不敢置信。 “嗯!近战用刀,马上用枪!”苏如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系好腰上绑刀的带子,等出发。 姜遥岑点头,“走。” 三人依着大汉画得图找了半日,才到那处悬崖,李海凭着一身轻功,背着绳子上了悬崖。 放下绳子,苏如画和姜遥岑也攀了上去。 果然是一处山匪窝,三人找了个高处,往下俯视。 寨中能看到的足有二十多人,按房屋算算,少说也有三十人,多则五十也不可知。 真的要把这些人都烧死吗?苏如画狠不下这心。 姜遥岑问李海,“这些人不弄死还有什么招?” “用药。” ?!苏如画和姜遥岑都不解,看李海等下文。 “迷药或者泻药,都有。”李海拍了一下腰带,都随身带的。 “迷药怎么用?”姜遥岑问。 李海并不答,而是说:“他们快开饭了。”说完已经起身朝有炊烟的地方过去。 没多一会儿,李海返回。 三人坐下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等山匪开餐。 啃完干粮,喝一口水,苏如画好奇起来,问李海:“你把药下到哪了?” “一锅炖肉。” 瞥一眼安静坐着的姜遥岑,苏如画才不会冷着脸在一边看,有不明白就问:“为什么是肉?” “水和饭里下了,能尝出药味。肉本就是放了八角花椒做的,一点药味尝不出来。再者肉肯定是分给寨子头领们先吃,就能把最强战力撩倒。”没想到少言寡语的李海,想要解释时,说的还是很清楚的。 苏如画竖起大拇指,“这都哪学来的?” “江湖。” 第40章 观音(一) 在李海的指引下,苏如画和姜遥岑盯着一大盆肉被端去一间大屋子。 又过了半炷香工夫,李海朝两人点点头。 姜遥岑起身,“走。” 李海几个纵越到了刚才饭菜端进去的地方,从窗户外往里看了看,朝才过来的姜遥岑顶头示意。 李海走到大门口,等苏如画和姜遥岑走到,三人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大堂,看起来五十人吃饭都能容下。 苏如画平生第一次见识了,一锅肉撂倒了十余人。 横七竖八,十几人,桌上桌下,趴着躺着……形态各异。 苏如画踢踢一个躺在桌子下面的人的腿,果然一动不动。 又踢另一个人…… 忽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苏如画离门口最近,闪身站到开着的门后。 来人一进门,苏如画抬掌劈倒。过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洋洋得意看向姜遥岑和李海。 回头却看到姜遥岑在揉额角。而李海一脸肉疼的样子,好像打了他一样。 等表扬的苏如画不明白怎么了,“我打了你们家里人吗?”。 “不留个会说话的,怎么问人关在哪?”姜遥岑一脸怀疑她智商的表情。 苏如画揉了一把脸,闪身出门,目光一扫,找到一个落单的小个子山匪。 矮身绕到小个子山匪前路,站直身走到他的前方路上,迎上前去。 笑的眉眼弯弯,“这位大哥,大当家的让我过去,我好像是迷路了呢!” 小个子山匪见是一眉眼浓烈的漂亮女子,并不怎么警惕,还是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上山的,怎么面生的紧?” 苏如画声音清脆,笑容明艳,“八月十五来的呀!” “哦,中秋那天抓……上来的,难怪你迷路。”小个子山匪带着苏如画往大伙吃饭的大堂走。 刚进到大堂,苏如画从后面捂住小个子山匪的嘴,在他耳边说:“八月十五抓上山的人,关在哪了?” 小个子山匪还想挣扎,姜遥岑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眼前。 苏如画顺势说:“你敢乱动一下,这一剑就从你的眼睛里刺进去。”话毕缓缓松开了手。 小个子山匪果然不敢动,两眼死死的盯着剑尖,颤着声音回,“在大当家的屋子后面。” “别玩花样,带我们过去。”苏如画警告他, 小个子山匪忙道:“不敢,不敢。” 姜遥岑问李海,“这些,还能睡多久?” “最少一柱香。” “你在这看着吧,有人醒了,打昏或者捅一刀。”姜遥岑扬扬手,一副你随便的样子,说完跟在苏如画身后。 小个子山匪带苏如画和姜遥岑走到地方。 进了一道门,屋里没有一个人。 还不等人问,小个子山匪抢着说:“应该是在后面,我也只是听到过声音,大当家不让看。” 又往里走,确实有个里间,门是锁着的。 姜遥岑走过去,一脚踹开门,抬脚想往里走,却收回脚,转身回头,动作一气呵成。 对上苏如画,给她一个眼神。 苏如画虽没有全懂,却是明白了姜遥岑让她进去。 她拎着小个子山匪进到里间,里面只有四个绑着的妇人,衣衫不整到无法蔽体的程度。 可想而知里间的妇人遭遇了什么,苏如画手一抖,险些捏断小个子山匪的胳膊。 小个子山匪刚被苏如画拽着往里走,就感觉到剑尖抵在了后心上,这会儿胳膊再如何疼,一声痛呼愣是咽了下去。 苏如画看看姜遥岑,没说话,姜遥岑点头,接过小个子山匪。 姜遥岑拎过小个子山匪,“男人们呢?” “都,都……男人当天都杀了。”小个子山匪感受到浓重的杀意,舌头都不利索了。 苏如画听见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步伐未停,走进里间。 屋中四个妇人,皆惊惧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用问她们经历了什么也猜到了,苏如画咬了咬牙平缓心情,“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四人不敢相信,还是瑟缩着挤在一处。 苏如画这时才想起,没问问路边捡的那个汉子叫什么名字,心中暗叹一口气,自己做事太不稳妥。 却也想到那汉子的样子,“有一个汉子,从这逃了出去,求我们来救人。那汉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很壮实,脖子这有个蓝色的——好像是胎记。” 一个年轻的女子冲其他人点头,眼中都有了光,“那,是我哥……” 几个人听了,眼中都有了光亮。 一少妇道,“孩子,我们的孩子被他们关起来了。” 一听还有孩子,苏如画急忙问:“关在哪?” 四人摇头,“每天只带过来一个给我们看还是活着的。”四人的神情皆不太好。 苏如画读不懂那表情下的含义,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既然知道孩子是活着的,就不想再问。 “几位能不能整理一下衣物,我现在去找孩子。” 几个女人都是衣不蔽体,苏如画不知道这样怎么把她们带出去。 苏如画退出房间,看向姜遥岑,姜遥岑朝她点头,问小个子山匪:“孩子关在哪?” 小个子山匪带两人到一处地窖。 在地窖里找到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反应倒不如妇人们激烈,带他们走他们便跟着。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苏如画带着孩子去见妇人们,姜遥岑去看李海。 苏如画把三个孩子才带到四个妇人所在的房间,妇人立马起身,哭着给苏如画磕头。 苏如画忙把她们扶起,她们又与孩子抱在一起。 孩子们到此时才与妇人们哭做一团。 听着她们一边哭一边与孩子说话,听明白四个妇人是两主两仆,两个主人是孩子的娘,一妻一妾。三个孩子是同一父亲的兄弟姐妹。 正看着四个妇人和三个孩子抱着哭,忽听到轻轻的敲窗声。 苏如画走出去,果然是姜遥岑,问:“这么多人,怎么带走?” 刚才看着大人孩子在哭,她就在想这件事。 苏如画道:“原路返回,带不了这么多人。” 姜遥岑道:“把山匪都处理了,光明正大的下山。” 苏如画又提出一个方案,“把大堂里人全杀了,再放把火,趁乱下山。” 姜遥岑想了一下,把山上所有人找出来处理了,不那么容易,苏如画的方法便捷,“好,听你的。里面的人能自己走?” 苏如画点头。 苏如画在附近几个房间里找了几身衣物,再回到关妇人们的房间。 “好了,别哭了。”扔过几套男人衣物,苏如画说:“换上,咱们下山。” 几个妇人都低了头,“能不能让孩子们先出去。” 苏如画点头:“好,孩子们都出来吧!” 还有一妇人在后面叮嘱:“璘儿,你是哥哥,照顾好弟弟、妹妹。” 第41章 观音(二) 几个孩子都低着头,不说话,乖乖跟着走出来。 姜遥岑把从大堂带过来的吃食分给他们,“吃吧!” 几个孩子坐在苏如画脚边接过干粮。 姜遥岑看了苏如画一眼,转身去处理大堂里的人。 姜遥岑那一眼,让苏如画有些愣怔,他想说什么?看出姜遥岑的眼神中有很复杂的情绪,可苏如画没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到大堂那边着了火,山上的人应该都往那边去了。 再看看孩子们,本以为他们东西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可是每人手里的只咬了一口。 “怎么了?不饿吗?”苏如画蹲下看着孩子,“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跑呀!” 孩子们还是低着头,而且很低很低。 苏如画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了?和姐姐说。” 最大的孩子略抬起头,苏如画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就见他恶狠狠在干粮上咬了一口。 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发现他也只是咬了一口,东西还在嘴里,好像难以下咽。 抬起这孩子的头,没想到从孩子的眼睛中看到哀泣。 那眼神与姜遥岑刚才的眼神中有同样的东西,为什么? 不好!苏如画转身往屋里冲去。 刚一进屋,猛的一转身挡住跟过来的孩子,“你们,都上门外去!” 孩子们也不问,异常乖顺的出去了。 苏如画走到房梁下,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剑。 纵越而起,一剑砍断了四根衣带。 四个女人落了下来。 苏如画去摸四人的鼻息,已经全无生息。 除把四人并排放好,整理衣裳竟再没有其他能为她们做的。 姜遥岑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妇人,说:“走吧!” 苏如画胸中有火在烧,眼睛酸涩,怒瞪姜遥岑,哑着声问:“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姜遥岑无声默认。 “为什么不提醒我注意?为什么?”语调中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姜遥岑绷紧了下颌,“从这里出去,她们也活不下去。” 苏如画重重得呼出一口气,胸中依旧郁结。 她知道这些失了贞洁的妇人,在这世上再无处容身。 家族容不下她们,会将她们逐出家门。子女会因她们而蒙羞受辱。 苏如画咬着唇,忍了再忍,还是颤抖着有眼泪滑下,她不知道该指责谁? 吸了一下鼻子,道:“我和孩子们说一声,把她们烧了……” 苏如画又整理一下四个妇人的衣裳,再带孩子们进来。 孩子们齐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再起身脸上全是泪,却没有嚎啕大哭。 苏如画说要把几个妇人烧了,孩子们也只是点头。 苏如画察觉到什么,问:“你们也知道是不是?你们怎么这么乖顺?” 最大的男孩子说:“我们娘说你是观音,让我们跟着你走。” 小一些男孩子说:“娘说了,不让我们哭,让我们听你的话。”说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最小的女孩说:“娘还说,她们只是去找爹了。” 苏如画闭上眼睛,眼泪又顺着脸流下来。 她想问:为什么?明明她们没有错,这世间竟无她们的活路。到底为什么?甚至这样死去,才是她们保住最后一点尊严的方法…… 最大的男孩子拽拽苏如画的衣裳,擦一把脸上的泪,说:“我娘说,坏人的床底下有东西。让观音姐姐取出来拿走。” 苏如画带着三个孩子退到外间,在床下翻出两个箱子,一个轻一些,另一个很沉。 打开了看,却是一箱子黄白之物,一箱子字画,估计是山匪盗抢来的。 姜遥岑走过来。 苏如画也不抬头看他,问:“就带三个孩子,从原路返回吧?” 姜遥岑毫不犹豫:“好。”转头对才过来的李海道:“把这间房子烧了,屋里有妇人,烧干净了。” 苏如画试试,自己能拿动重的箱子,但太宽,不好拿。 于是把两个箱子摞到一起,姜遥岑找来绳子绑好。 小女孩忽然转身往里间跑,苏如画赶紧追过去,却见她跪在一个妇人头侧,看到苏如画追过来,说:“我再亲娘一下,就一下。” 苏如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转开了头,不忍直视。 另两个男孩子也跑了回来,跪在妇人身边,两个脑袋磕在地上,“孩儿,送爹娘。” 三个孩子并没有等人劝,主动站起身,小手牵着小手往外走。 路过苏如画身边时,苏如画听到小女孩说,“我再也没有娘了……” 牵起小女孩的手,回到刚才的地方。 苏如画看看姜遥岑,什么也没说,默默把手搭在箱子把手上。 两人抬起箱子,让三个孩子紧跟在身侧。 李海烧房子外加断后,并没有跟大家一起。 走到崖边,两人先把两箱东西放到山下。 李海到时,每人身上绑一个孩子攀下悬崖。 到了崖下,三个人带三个孩子走,很方便,可是箱子怎么办? 苏如画看向李海,“李大哥有什么办法吗?” “藏洞里。” 苏如画不敢置信的看看河水与河边大大小小的石头,这怎么挖洞? 李海抬头往上看,苏如画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几乎垂直的石崖,哪里能有洞。 “那。”李海一指。 苏如画好不容易在他指的方向,向上两人多高处,找到一个突起。难道那个突起处有山洞? 苏如画见不太高,爬上去看,一个很小的洞,很浅,能容一个成人蹲在里头,两个箱子勉强放下。 下来看看李海,不知道说什么,这可是财宝,放在那是不是太显眼了。 李海问:“下来时看到了吗?” 苏如画摇头。 李海眉毛一挑,开始搬箱子。 苏如画这才明白,从上面也看不见,从下面有突起挡着也看不见,哪里也不显眼啊! 看着姜遥岑和李海联手往上搬箱子,苏如画问三个孩子,“会水吗?” 三个孩子摇头。 苏如画问:“信姐姐吗?” 三个孩子点头,很用力。 “好,一会儿用绳子绑在你们腰上,你们要平躺在水里,不能乱动,姐姐和哥哥们带你们出去。” 最小的女孩子看起来有些怕,“不会沉下去?” “姐姐带着你,保证不沉下去好不好?” 女孩子点头,眼中还有不安。 李海放好箱子走过来,带来一段木头,放到地上。 苏如画明白了,自己是不是傻,蹲下告诉三个孩子,“一会下水,抱住木头。” 小女孩子听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第42章 接应 三人带着三个孩子顺流而下容易,从河里出来后苏如画犯了难。 全身湿淋淋再带着三个孩子,什么时候找到大家投宿的客栈不说,这一路水痕,如果真有山匪追到这,摆明了给人指路呢! 几次回头看地上的水痕,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说了又有什么用,还能脱光了不成?只能快点找到客栈,换下湿衣。 之后大家再连夜上路,方可防止夜里生变。 望一眼在前方探路的李海,再看看走在三个孩子前面的姜遥岑,苏如画的心里七上八下。 先是小女孩子接连摔倒了两次,最大的男孩子又摔倒。 扶起孩子,苏如画蹲下,拉着孩子的手,“是不是累了?” “不累。”哥哥抢着答。 “我也不累,能跟上。”弟弟说。 “我不疼。”妹妹眼里一包泪。 苏如画感知到孩子们的惶恐,心里一疼。 又犯了难,既不想挫了孩子们的心性,又需要加快赶路速度,不硬把他们抱起来,还有什么方法解决? “嗯!”苏如画点头,“你们都很厉害,还不累,姐姐都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姜遥岑投来询问的目光,苏如画全当没看见。 小女孩依偎到她身边,小嘴巴贴在耳边说:“姐姐哪累了?我给你揉揉。” 苏如画的心化成了一摊水,也一下有了主张。 “是吗?姐姐肩膀酸,后背也疼,妹妹来帮忙揉揉吧!” 妹妹果然来给苏如画揉起肩膀。弟弟也过来,给苏如画捶起后背。 苏如画蹲在地上,又仰视了姜遥岑身影,那松一样的身形停住,貌似在观察。 “哎哟,蹲着腿酸了。”苏如画说着站起身,“肩膀还是酸,再揉揉……” “姐姐站起来够不到呀!”妹妹有些着急。 大的男孩子也想来帮忙,一样是够不到。 “那姐姐背着妹妹,妹妹给姐姐揉揉,姐姐也好走走,脚都麻了。”苏如画笑笑的,一点看不出算计。 “嗯!”妹妹点头。 苏如画背起妹妹,看向姜遥岑,挑挑眉。 姜遥岑向李海的方向扔出了什么,两块石子落地的声音。 姜遥岑也蹲下身,问弟弟:“能给哥哥揉揉肩吗?” 弟弟点头,姜遥岑背起了弟弟。 李海赶回来,有样学样,说要揉揉肩,背起了哥哥。然后一刻没停,展开轻功,又去前面探路。 生搬硬套,都不会演一下!苏如画心下好笑,也就欺负孩子小好骗。 三人速度加快,很快走出河滩,上了官道。 “妹妹揉得真好,姐姐都不累了。”苏如画用脸颊蹭蹭小女孩的手,心里还在意着地上的水痕。 忽就看到远处李海停在了一架马车旁。 定国公府的马车居然返回来接他们了!! 苏如画撒开欢跑到马车旁,李海已经换上了干衣服,“苏姑娘先上车,把湿衣服换了吧!” “好!”苏如画也不推辞,进轿厢中一眼看到叠好的几身衣服,这是准备好接应救出来的人。 想到那四个女人,鼻子不由得就一酸。 忙忍住泪意,换了一身干衣,把小女孩的湿衣服也扒下,用一件大人的衣服裹住,再用袖子一绑。 掀开车帘,看姜遥岑背着弟弟也到了,让出车厢给两人换衣服。 苏如画抱着妹妹坐在了车夫旁边。 “大叔,你怎么知道上这来接应?”她想知道这大叔这是得了谁的指导,会是赵湖吗? “二公子吩咐的,让老奴把人送到了,带衣裳和吃食来分开的地方接人。”车夫乐呵呵,二公子吩咐的怎么会有错? 苏如画心下惊讶,才发现,这就是他们和车马分开的地方。难怪一路走来觉得眼熟。 村长爷爷说过的,记地形不只是要记住去路,更是要反记下归途,这次居然匆忙之下没记准。 让三个孩子坐在轿厢里,可是三人六只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苏如画心都化了,陪三小只坐了进去。 三小只在车里坐着坐着就点起了头,没一会儿睡着了。 车停下,苏如画打起车帘张望,是到了客栈。 想着把睡着的小人抱进去,不想刚一动,三个孩子醒了,惊慌的瑟缩在一起,四下打量。 苏如画抱起两个小孩子,看见过来接他家主子的流年说:“流年大哥,帮忙抱到我娘屋里。” 最大的孩子很惊慌,推开流年的手,苏如画回头看他,“乖,这位哥哥是好人。” 孩子才让流年抱起。流年走到前边,“苏大娘住在这边,姑娘跟小的过来。” 没手敲门,在门外喊:“娘,快开门。” 画儿娘应着,“来了,来了。”打开门。 苏如画抱着两个孩子冲娘笑。 “你这是又把谁家孩子抱回来了?”画儿娘无奈摇头。 画儿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比她小的,在村子里就时常把别人家孩子抱回来。 “咱家的。”苏如画笑哈哈的回。 “又说混话。”画儿娘接过流年手中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苏如画道:“谢谢流年大哥。” 流年忙说:“苏姑娘客气。”退了出去。 “你们说是不是咱家的?”苏如画早看出来,这几个孩子除了自己谁也不跟,路上肯让姜遥岑和李海背都是看出是跟自己一起的。 她明白一定是孩子娘的话让他们以为只能跟着自己,可是她不想再问,也不想让孩子再去回忆。 “是谁家的孩子不要了?”画儿娘猜苏如画是从哪捡的孩子,可看着又不是面黄肌瘦家里养活不起的,满眼疑问的看着自家闺女。 “他们是一家的,爹娘让山匪……”她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都没了。” 画儿娘一听眼里就泛上了泪,“这可怎么说的?怎么就……唉!” “我救下了他们,他们就只认我,以后就是咱家的了。”苏如画说得理直气壮,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三个孩子问:“是不是就跟着姐姐了?” 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床边,点头。身上还裹着大人的衣服。 “这是我娘,你们就叫大娘吧。我出去给你们买身衣服。”苏如画拿了娘的荷包就要往外跑。 才到门口,又折了回来,算算时辰怕是有三更了。 “娘拿旧衣服给他们改一身先穿着吧!”画儿娘拿出针线盒,又拿了件旧衣,坐在灯前。 苏如画在柜里翻了翻,果然又找出一床行李,铺在地上,“算了娘,先睡吧!” 画儿娘也不动地方,“你带着他仨先睡,天亮能粗粗改出三件来穿。” 苏如画打了个大的哈欠,“娘快睡,明天再说。”上床铺好褥子,让三个孩子躺下。 三个孩子躺好,又给她盖上被子,“好了,睡吧!” 画儿娘拿出针线,“没事,反正白天也是坐在马车上。” 忽又有人敲门,苏如画问:“谁?” 第43章 早食 “大小姐让我送几身衣裳过来。”这声音苏如画认得,是张妈妈。 已经困得一个头两个大的苏如画,揉揉太阳穴开了门,接过衣物道:“这么晚,真是麻烦了。” “不麻烦,没事我就回了。”张妈妈转身走了。 苏如画拿到灯下,递给娘。 打着哈欠看娘打开来看,两个小孩子的大小应该没问题,大点的孩子会小些,倒也能穿。 “好了,这下咱们都睡吧!”她顺手叠了一下衣裳,去床上看几个孩子。这会儿都没听到几个孩子的声音。 到床上一看,孩子都睡了,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脸,擦去一滴泪痕,自己的眼睛也慢慢合上了。 第二天醒来时,苏如画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在妹妹的身边。 再回头看床边,地上的铺盖已经收了。 “娘——” 画儿娘已经梳洗好,拿了湿帕子过来,递给苏如画,“擦把脸起来吧,听着外边是吩咐了伙计把早食送到房里呢,快要来了。” “娘没睡?”苏如画心疼娘了。 “睡了,就用我的一件旧衣改了件那个大娃的衣裳,没用多会儿。”画儿娘去桌上收了针线盒。 “观音姐姐——”苏如画转头看几个孩子,“醒了?” 弟弟一脸急色,“我想屙……” 弟弟的话还没说完,苏如画已经明白,指向衣柜旁的屏风,“那个屏风后面有恭桶,快去!” 弟弟还裹着大人的衣裳,一脚踩到衣摆,险些摔倒。 画儿娘忙伸手提一下衣裳,却不想弟弟从衣裳下面滑出去,光着就跑了。 “这……真是!”苏如画和娘哈哈笑得不行。 苏如画从床边拿起张妈送来的小四衣物,先给妹妹穿上,还大一点。 画儿娘见了,拿来针线就给妹妹挽起裤筒用线连了连,又弄袖口。 苏如画又把娘改的旧衣拿了要给哥哥穿,哥哥接过去,说:“观音姐姐,我会穿。” 画儿娘抬头看一眼妹妹,“怎么你们都喊她观音姐姐?” 苏如画一拍脑门:“你们三个,不许再叫观音姐姐了,就叫姐姐。” 妹妹点头:“嗯!姐姐。” 看着娘又傻笑,“他们叫得好听,我就忘了让他们改。” 弟弟从屏风后走出来,这会儿不急了,还用两手捂着。 苏如画和娘看了又笑起来,问:“弟弟会自己穿衣裳吗?” 妹妹小声趴到耳边说:“姐姐,我要尿尿。” 苏如画看一眼小小的妹妹,怕她自己掉恭桶里,抱起她往屏风后走。 弟弟摇头,就听哥哥说,“等一下,哥哥教你。” 画儿娘看看三个孩子,“弟弟几岁了?” 弟弟嘴里正叼着衣带,哥哥帮他答,“他五岁了。” “以前都是谁给弟弟穿衣裳?” 弟弟抢着答:“是欢姐姐,她是娘的陪嫁丫头。” 娘对屏风后说:“我说呢,就觉得这几个孩子细皮嫩肉的,是富贵人家的,果然。这样把他们留在咱家,会不会委屈了?” 苏如画笑,昨天她可见识几个孩子连滚带爬也不用人抱的样子,带妹妹从屏风后出来,问: “你们在姐姐家委屈吗?” 三人声音里都透着急,“不委屈不委屈……”又摇头又摆手,生怕观音姐姐不要他们了。 有人敲门,还没等人问便说:“给您送早食来了。” 苏如画光忙妹妹了,自己还没梳洗,忙道,“麻烦小哥了,先放门口吧。” 这边忙着又穿好外衣,又拢头发。看看几个孩子的小眼神,“饿了吧?”突然眼珠儿一转,又有了主意。道:“哥哥能够到门栓开门吗?” 哥哥点头,弟弟说,“我也能够到。” “那你们能不能把早食拿进来?” 苏如画怕娘要去,忙给了娘一个眼神。娘笑着点点头。 “能——”三个孩子答。 “那你们先去净手,再去开门。” 画儿娘在一边笑得不行,这个在家还要她提醒净手的闺女,现在管着别人还真有模有样的。 几个孩子去水盆那,哥哥能够到洗手,弟弟踮着脚也洗了,妹妹够不着,哥哥把帕子弄湿了给她擦。 哥哥又过去开了门,地上是对他们来说太大的托盘,哥哥蹲下看了看,端起粥往桌子上走。 弟弟也有样学样,端了一碗粥,走得却是小心翼翼。 妹妹也想学哥哥们,哥哥已经折回来,把馍馍拿了放在妹妹手里,“粥热,你拿这个。” 妹妹拿了两个馍高高兴兴往桌子那跑,一下摔倒了,手还高高举着…… 画儿娘往前才一迈步,苏如画瞪着眼,慢慢摇头,示意娘不要帮忙。 弟弟好不容易把粥端到桌子上,回头看妹妹趴在地上还举着馍,忙上前来扶。 两个小的把馍护送到桌子上,哥哥已经开始往桌子上端小咸菜了…… 三人顺利完成任务时,高兴的在地上蹦,妹妹还一个劲说:“我也拿了馍,还没弄脏!” 画儿娘让孩子们坐下,挨个摸摸头。 苏如画也笑着摸摸每一个娃的小脸,“好了不起呀!” “苏姑娘!”是张妈妈的声音。 苏如画回头才看到门没关,见张妈妈又端了个托盘过来,起身迎过去。 “大小姐吩咐给每个孩子一份蛋羹。”张妈妈递过托盘。 “谢谢大小姐,谢谢张妈妈。”苏如画忙接了过来。 每个孩子发了一碗蛋羹,三小只倒也不用人喂,自己吃得挺香。 带三小只吃完。把碗盘都收拾到托盘上放到一边。 想起来问:“你们三个都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告诉姐姐。” 哥哥说:“我叫璘儿。六岁了。”苏如画点头,嗯,哥哥是“林儿”。 弟弟说:“我叫琦儿。五岁,我刚过生辰。” “刚过完?”苏如画问,心里算着,那是八月十四吗? 弟弟点头,“嗯,出门前几天才过的生辰,哥哥还送我礼物了。” 苏如画点头,那就是八月的生辰,还知道是哪天。嗯——八月生辰的弟弟是“棋儿” 妹妹说:“我叫瑛儿。四岁半了。”嗯?妹妹为什么叫“婴儿”? 苏如画心下算算,这弟弟和妹妹不是一个娘生的,只不知谁和哥哥是一个娘。 第44章 名字 眼看着三个孩子感情这般好。 苏如画想:这三个孩子必定是有嫡有庶的,若问明了,他们还会这么亲厚吗? 嗯!还是不问了,就一直这么亲厚着,以后的路上相互扶持,挺好! 正想着有人敲门,“苏姑娘。” 苏如画听出是赵湖的声音,开门,“赵大哥,现在要启程了吗?我们马上来。” 赵湖忙摆手,“不是,二公子让几个孩子过去问话。” “哦,”她转身还没开口,发现几个孩子已经站在身后,睁大眼睛,带着惊慌看着自己。 孩子们怎么会如此紧张?苏如画安抚三小只,“这是昨天背弟弟回来的那个哥哥,他是好人哦!” 三个孩子也不说话,还是眼巴巴看着她,“好吧!”苏如画无奈,转回身,对赵湖说:“二公子没说不许我去吧?看来我得陪着他们一块儿了。” “苏姑娘请。”赵湖让开路。 苏如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会觉得赵湖很高兴自己过去呢? 为了打破这种错觉,她问:“二公子打算何时启程?” “小的不知道,只知道二公子放流年去前面探路,怕是还有什么事。”赵湖也不是很清楚。 事情?难得是还记挂着那两箱东西?苏如画眼珠转转,心下暗自盘算如何“分脏”。 到了姜遥岑的房间,见那人长发微拢,随意的在身后束了一下。着一袭薄锦晨袍,坐于窗下。 晨风微抚,发丝、锦袍皆随风轻展,真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样的人物,真不该沾染世间的烟火气。 这仙人一样的,坐在桌前,桌上还铺着笔墨纸砚。 看似不着急启程,只不知有什么事。 不知姜遥岑在想什么,见人到了,收敛心神。 淡淡瞥一眼苏如画,看向几个孩子,眸中立马染上温和,问几个孩子:“你们可知道自己姓名?” 哥哥回头看看苏如画,见她点头,才道:“我们姓柏,木白柏。娘叫我璘儿。” 姜遥岑想了想,又问:“你爹连名带姓唤你时,是怎么说的?” 哥哥:“爹叫我柏璘。” 姜遥岑点头,明白了。又看向弟弟。 弟弟年纪虽小,并无半点惧意,“娘叫我琦儿。” 妹妹躲在苏如画身后,露出个小脑袋,不等姜遥岑看过来,小小的声音说:“我是瑛儿。” 姜遥岑不知道这三个应该是什么字,看看三个孩子,“识字吗?” 哥哥点头,道:“爹叫我认字一年了,二弟才认字几天。” “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会!”哥哥上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璘”字。 苏如画看见,汗颜,不是“林”。 姜遥岑接过笔,想了想,写下“琦”和“瑛”,问:“你俩的名字可是这两个字?” 弟弟认识自己的名字,看了眼睛放光,被人猜中了秘密的兴奋与惊讶,点头。 妹妹完全不认识字,摇摇头,“我……不知道。” 哥哥见过妹妹的名字,看过来,想了想,点头,“是这个字。” 苏如画再次表示,自己根本没想过会是这个字,还想为什么给孩子起名叫“婴儿”。 小四吧嗒吧嗒,从外面跑进来,抓了璘儿和琦儿的手,“你们是来抢厉害姐姐的吗?!”问着话还一脸的兴奋。 璘儿和琦儿皆看向苏如画,一脸茫然。 观音姐姐还需要抢吗? 见两人看厉害姐姐,小四更高兴了,“真的是啊!那我们打架吧!谁赢了厉害姐姐是谁的。”声音里都透着雀跃。 分明就是:终于有人和我打架了! 苏如画拿开小四的手,“提前说好,让他俩打你一个,还是一个一个打?” 张妈妈从后面拎着小四的鞋跑过来,“四公子,没穿鞋呢,快穿上。” 弟弟琦儿瞪大眼睛:“你是他们家公子?那打架他们会不会帮你?” 小四回头看张妈妈:“没事儿,她打不了。”又看看姜遥岑,“二哥,我不用你帮。” 打架?张妈妈瞪起眼睛,“哪来的野孩子?穿着四公子的衣裳,不思感恩还要打四公子?”扔下鞋子,伸手就抓琦儿。 苏如画闪身挡在几个孩子之前,顺手在张妈妈胳膊上一弹。 张妈妈就觉得倏的一麻,赶紧抱住自己胳膊,瞪着眼还要再上前。 “咳——”姜遥岑咳了一声。 张妈妈一抬头,这才看到坐在桌子后面的二公子,慌忙跪下,“老奴无状了。” 姜遥岑也不理她,看苏如画:“苏姑娘可能给个解释?” 苏如画不明白,那人明明是坐着的,怎么感觉是在俯视自己? “府上既然要聘武先生,还怕孩子打架吗?若只是想强身健体,恕小女子无法胜任!” “这么大孩子就能教他与人对战?”姜遥岑不可置信,自己的武先生可不是这么教的,先蹲马步就蹲了三个多月。 “为什么不行?”苏如画反问,定国公府也是武将立身的,男孩子们不打架吗?武先生不教他们对打? 姜遥岑想了想,点头,“如此说,倒是在下干涉了武先生教学生。”伸手做请。 “正好璘儿和琦儿与小四年纪相仿,体形不相上下,是开始对练的好对手。”苏如画摸摸腿边的瑛儿,俯身抱起。“若现在不启程,不妨让他们先打一架——二公子也可以看个热闹解闷儿。” 姜遥岑本来听得认真,最后一句让他眉角一抽。 “公子。”流年在门外施礼。 姜遥岑拿起桌上写着三个孩子名字的纸,墨迹刚干,“拿着府里的贴子,去最近的县衙,看看能否查出这几个孩子是哪家的。” “是!”流年接过纸,小心折好,施礼走了。 苏如画刚想问问孩子们可知道他们家是哪的,正看到三个孩子互相看看,那眼神中,分明是在交流。 兄弟俩知道自己家在何处,而他们不明白的是那个好看的哥哥为什么不问他们。 苏如画看懂了,暗自好笑,也不做声, 难得那松一样的端正的人吃瘪,就看个笑话吧!反正以定国公府的实力,要送这几个孩子回家,多远都不是问题。 问题反而是他们三个现在没了父母,这样回到族中,真的能过好吗? 第45章 兄弟 苏如画抱着妹妹瑛儿,带三个男孩子来到客栈后院马厩前。 这里颇为平整开阔,下马车时看了一眼,就记得了,还想着来这走两趟拳脚。 只是今早起让三个孩子忙的,没得出空来。 弟弟琦儿先站到小四面前,矮了半头,却一点不输气势,“观音姐姐是我们的,你想要加入可以,但是不能抢走。” 怎么又是观音姐姐,苏如画不由得叹气,好吧,慢慢改。 小四虽差一点五岁,身高却不比六岁的哥哥璘儿矮。 看看站在那像松树一样的姜遥岑,苏如画想:他家人都好高,那位不练武的美妇人大姐也比自己娘高了有半头。 “我就抢,就抢,那是我的厉害姐姐,不是你们的。”小四说着抓住了琦儿衣裳的前胸。 哥哥璘儿看了,上前抓住小四的手,“你有话说话,别拽我弟弟。” “是我们的观音姐姐,不是你的!”琦儿不示弱,反手也抓住了小四的前胸。 毕竟柏家兄弟是两个人,这样看着小四落了下风。 苏如画静观其变,姜遥岑也八风不动的站着。 小四才不会甘拜下风,另一只手马上就抓住了璘儿前胸,“你俩一起上,来吧!” 璘儿也抓了回去。一时居然僵住。 苏如画看出来,三个孩子之前都没有真打过架,这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璘儿没被人这么抓过,有点懵。 反倒是弟弟琦儿往前推去,“就是不许抢观音姐姐。” 璘儿看弟弟推他也推,小四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步。 兄弟俩看这样可以,又往前推,小四接连后退。 不过也就三四步的工夫,小四开始反击。他抓着两个人往后推,可是没推动。 兄弟俩见小四推不动自己,又要再推小四。 小四却在两人刚发力主动退了一步,把两人带着向前一个趔趄,见两人没站稳,抓着两人往一处撞…… 兄弟俩脚下不稳,撞到了一起。 小四见这招好用,手下没停,抓着两人撞了好几下。 兄弟俩歪歪斜斜互撞了好几下,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这下把小四也带倒了,三人滚做一团。 苏如画反而看不清他们是谁打了谁。 妹妹瑛儿在苏如画的胳膊上,紧张的搂着脖子,现在见三人滚做一团,反而伸头想看个究竟。 姜遥岑皱起了眉头。 苏如画看到姜遥岑那一脸牙疼的样子,知道他是忍得很辛苦,心情好了不少。倒是要看他能忍到几时。 姜遥岑张了几次嘴,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三个男娃扭打了一起,你打一下,我踢回去……也没看出谁占了上风。 突然听小四的声音:“不打了,咱们做朋友吧!” 憋得肝疼的姜遥岑,被这一声震懵了。 眼看着姜遥岑眼中的震惊几乎要凝成实质,苏如画直想笑。 这种事在村子里她可见过不是一次两次。 三小只从地上爬起来,当着姜遥岑的面搂脖子抱腰,亲热的胜过亲兄弟。 小四跑过来拉着苏如画的衣裳,“厉害姐姐是我的武先生,你们要不要一起学武?” “学武?”璘儿面色一沉,琦儿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要学!观……”看到苏如画的眼神咽了回去,两人同时说:“姐姐教我们练武吧!” 苏如画摸摸三人的头,“行,先把自己的尘土拍干净,这一身脏的。” 三人哈哈笑,拍自己身上的灰,又拍别人的,三个小娃互相拍……笑闹成一团。 苏如画走到姜遥岑身旁,对赵湖说,“请问赵大哥,咱们何时启程。” 平日里话颇多的赵湖好不尴尬,偷眼看姜遥岑没什么反应,挠着头道:“苏姑娘还是问二公子吧!” 苏如画抿了下唇,“不敢。” “这,”赵湖看向姜遥岑,“二公子……” “一个时辰之后。”姜遥岑平淡的道,就好像这事很正常。 苏如画听了又是一福,“孩子们闹的,这灰尘大,还请公子移步。” 说得好客气,可真实意思就是在撵二公子走啊! 赵湖表示不理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好想去问问李海。 姜遥岑答一声,“好。”转身就走。 赵湖只得跟上。 姜遥岑前脚一走,苏如画立马鲜活起来,“小伙子们,再玩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回屋把自己收拾干净。” 三个孩子笑闹间也没忘记应“是”。 小四眼睛咕噜噜转,现在玩得开心,别的事管不过来,二哥的事有空再说。 别当他没发现,厉害姐姐可不是这么和二哥说话的,这样说话就肯定有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 小四一头一脸的土,跑进二哥房中。 接受到二哥打量的眼神,小四混不在意。 “小四衣裳都送长姐屋中去了,过去更衣吧!”二哥居然撵小四。 “哦。”小四应一声吧嗒吧嗒又跑去长姐屋,“长姐,给身衣裳。” 长姐看到小四一身一脸的土,皱眉,“怪道张妈妈说你去打架了,还真是那几个孩子打的?” 小四摆着小胖手否认,“没有打架,我们是好兄弟,玩来着。” 长姐左右端详小四,太脏,没有看出来什么伤,“张妈妈,打盆水来。” 小四知道要干嘛,直躲,“不要,不要在这洗,我要去找二哥。” 抢过长姐拿着的衣裳,撒腿就跑。 跑到二哥房里,小四接受到二哥嫌弃的眼神,还是不太友爱的声音:“怎么不洗干净?” 小四才不怕,“让二哥洗。” 看着二哥走出去打水的背影,小四嘿嘿笑。 享受着二哥的洗澡服务,坐在水里问:“二哥,厉害姐姐怎么了?” 姜遥岑摇头,“不知道。” “骗人,肯定是二哥惹她生气了。”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二哥。 “我怎么能惹到她?”二哥那语气无奈,他要不是抬手捅小四的腮帮子,小四都要信了。 “是爹说的。”小四站起来。 “什么?”二哥的语调挑高,显然是不信。又把小四摁回到水里坐下,继续洗身上。 “爹说娘生气都是他惹的。爹还说:哄哄就好了!”小四语气笃定,这话确实是爹说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姜遥岑给小四洗澡的手停下了,小四不满意,“二哥洗呀!” “爹那是哄娘,我……”打算好好跟小四讲讲。 “二哥是哄二嫂呀,一样的。”小四自是有他的逻辑。 第46章 心结 小四看着二哥瞪眼看自己,全当没看见,洋洋得意中听到二哥说:“她不是你二嫂。” “不是啊——”小四认真想了想,“那我叫她二嫂就好了。”小四说着从水盆中站起来,抬腿跨出水盆,要往外跑。 姜遥岑觉察不好,一把抓住小四胳膊,“干什么去?” “去叫二嫂呀,叫了不就是了吗?”小四答的理所当然。 姜遥岑揉揉额角,“不许叫。” “就要叫。”小四才不怕二哥。 “不许……”二哥咬牙切齿。 不要紧,小四还会一招,扁扁嘴,眼泪在眼圈里转。 “哭也不许叫,二嫂不能乱叫!” “没有乱叫!从来都没有叫过,就要叫厉害姐姐,就叫!”小四眼中含着泪瞪眼睛,梗着脖子,就是不服气。 “小四怎么了?”长姐本是来看看这边洗干净没,正看到红着眼眶的小四。 小四一看长姐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哇哇哭起来,委屈得不行,一抽一抽的。 “小四要去找厉害姐姐,二哥不让。”别提有多委屈了。 姜遥岑:?! “想去就去吧,长姐带你去。”姜子琴伸手去领小四。 姜遥岑忙拦着:“不能让他去。” “怎么了,不是你给请的武先生吗?”姜子琴一脸困惑。 “不是不许小四去……”姜遥岑本来是想解释,可想到小四要叫二嫂,这话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就去吧!先穿上衣裳,总不能这样去。”姜子琴领着小四往里边走,姜遥岑松开了抓着小四的手。 小四发现二哥松开了手,一下从长姐手中挣脱,往门口跑。 “长姐——”姜遥岑回神,忙去追小四,“小四——回来。” 小四见二哥追来,高兴坏了,二哥可很少这么陪他玩!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门栓一抽,光溜溜就出了房门,吧嗒吧嗒得在廊下跑,嘴里喊着,“厉害姐姐,厉害姐姐!” “什么事?”苏如画闻声开门迎出来。 小四一头扑进苏如画的怀里,“二哥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苏如画一把抱起光着的小四,想先带回房里,没想到,小四后面真的跟着姜遥岑。 “怎么敢生定国公府二公子的气?民女不过是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她们会上吊?” 想到璎儿跪在她娘身边说‘我再亲娘一下,就一下’,想到兄弟俩跪在娘身边说‘孩儿,送爹娘’心都疼,那几个妇人犯了什么错?孩子们又犯了什么错? 想起面前这个人冷淡的说‘从这里出去,她们也活不下去’就来气。 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反正孩子的爹也死了,她们自己带着孩子过不行吗?不把这遭遇说给别人听不行吗? 什么‘活不下去’?不过借口而已,是他也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应该再活着,他和那些男人是一样的,是看不起这些女人的…… 定国公府二公子——从认识也不曾听她这么称呼过,唉! 姜遥岑长长叹了一口气:“如果她们还活着,无处容身,须要庇佑,安置她们在庄子里容身又是什么难事?只是她们已经选择那条路,还能再做些什么?不过是劝你不要太伤心罢了。” 苏如画听着眼泪倏地就下来了,转过身看姜遥岑,“借二公子房间一用,柏家孩子还在……屋里。” 姜遥岑闪身让路。 苏如画把小四抱到姜遥岑的床上,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小四不知道苏如画怎么了,一直用手给她擦,“是二哥不好,厉害姐姐别哭了。” 姜子琴在一旁更是看的糊涂,“这是怎么了?” 苏如画看着小四穿好衣裳,“姐姐没事了,你去看看你的兄弟们收拾完没?” 想到兄弟们小四就高兴,“好,我去看看。” 看着小四走了,苏如画才说起那三个孩子的家人。 “那三个孩子的娘……”苏如画一边说一边哭,在三个孩子面前她一直尽可能不去想,她怕自己哭得停不下来。 姜子琴也听得落下眼泪,推己及人,她说:“那四个妇人怕是早就想死了,恶人定是以孩子威胁,她们活孩子便活,她们死孩子便死……” 苏如画点头,“猜也是,大小姐是没见她们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衣裳都挡不住……” “难为苏姑娘了,你个没嫁人的姑娘看了这些,也苦了你。”姜子琴拉起苏如画的一只手,轻抚着。 “我没什么,只是想不明白,她们错在哪了?竟没一条活路。”苏如画抬起另一只手,擦一把脸上泪,却止不住悲戚,依旧抽咽着。 姜遥岑坐在桌前,面向窗外,缓声道:“他们娘亲的事,不知那三个孩子知道多少,又是怎么想的?” 听到姜遥岑出声,苏如画才想起这个人。 “这事不敢说,更不敢问三个孩子,便一直对着二公子生气,多谢二公子不与我一般见识。”苏如画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姜遥琴面前垂了头,难得显出小女儿神态。 姜遥琴看着心疼,把苏如画另一只手也拉过来,“苏姑娘若不嫌弃,也随他们叫我一声‘长姐’吧,再有什么事,直管与我说。” 苏如画抬头,眨眨哭成桃子的眼睛,“长姐。” “哎——”姜子琴拿帕子给苏如画擦脸上的泪,“以后你便也是我妹妹,有什么事跟我说,别一个人放在心里,才多大个孩子!” 苏如画点头。 姜子琴又道:“我是养在深宅里的,你做的这些事我都不敢想,我有为难的事都依仗兄弟,你纵是能顶起天来也有为难的时候,我便把这二弟借你出气。” 苏如画不太好意思,“再不会拿二公子出气了。” 姜子琴拉起苏如画,道:“去我屋里洗洗脸吧。” 苏如画摇头,“不去了,让张妈妈看见。” 姜遥岑适时补上一句,“对,那三个孩子的身世,不能让别人知道了,身边伺候的也别说。” “二弟倒是提醒了我,确实不能说。”姜子琴扶了扶鬓角,唤一声:“二弟……”目光瞥向水盆。 姜遥岑起身去重新打了盆干净水回来,放下便又出去了。 “屋里没人了,你且梳洗一下,再回去。”姜子琴轻轻柔柔的道。 “嗯!”苏如画点头。哭这一场痛快多了,也解开了心结,整个人感觉都轻松了。 第47章 尾巴 一下子多了三个孩子,苏如画看出来,柏家兄弟两本是想当乖孩子的,可是…… 众人皆在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苏如画怕自己的武器碍事,打算先一步拿上车去,不想刚穿好衣服的三小只手牵着手跟了上来。 “不用跟着姐姐,一会儿跟着我娘上马车就行。”苏如画安抚三小只。 三小只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瞅她,并没有回去的意思。 “姐姐拿不过来了,你们要不要去帮大娘拿行李?” “要——”三小只马上回屋去了。 总是有人走来走去,苏如画拿着武器自是一路避让。 走到后门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无奈摇头。 不用看也知道,三小只又跟了上来。 把武器沿马车一侧安置稳妥,又用绳子固定了,才回头看。 璘儿拿了一大包,应该是干粮。 琦儿拿的是苏如画的小包袱。 瑛儿身后也背了一个小包袱站在中间,牵着两个哥哥的手。 把三个孩子抱上马车,“姐姐这是长了三个小尾巴吗?” 三小只点头嘿嘿笑。 刚在马车上坐好,小四背着自己的小包袱,被姜子琴牵着走了出来。 看到这边,小四眼睛都要笑没了,松开姜子琴的手吧嗒吧嗒跑过来。 苏如画跳下马车,把小四抱上去,正看到娘背着包袱,提了三个水囊过来。 忙迎上前去,要帮娘拿。画儿娘抚开她的手,“娘又不是拿不动,你去看着那些小家伙儿吧!” 苏如画和娘再上了马车,原本那么大的马车顿时感觉小了。 这种马车左右两侧轮子的地方,起来很高。而头尾不过一根木梁。 和娘分别坐在前后两头,让孩子们坐在中间。 小四又挤到柏家三个孩子中间坐下。 从胳膊下拽出自己的小包袱,打开来给三个孩子看,“这是我的百宝袋,你们想吃什么?” 苏如画看到小四打开一包精致的点心,几个小孩子都被吸引了。 小四说,“这是我二哥的茶点,好看不?” 小小的只有孩子掌心大,半透明的样子,半雕着荷叶与荷花,甚至荷叶上还有一只翠色的青蛙,甚是好看。 三个孩子一齐点头。 “我就觉得,这东西像我二哥。”小四小声嘿嘿笑。 “哪里像了?”璘儿和琦儿看一眼正走过来的姜遥岑,不明就里。 “就是看着好看,啥用没有,吃了都不饱。”小四并不知道二哥到了。 “……”苏如画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那小胖子一下,想了想,心中暗自好笑,算了不说。 “你们不知道,二哥还没有女人力气大。”姜遥岑已经站在了车旁,小四还在说。 兄弟两互相看看,再看看车旁的大哥哥,不敢置信,那个哥哥明明也是上山救过自己的,也很厉害呀! 妹妹瑛儿只顾着盯着栩栩如生的荷花看,全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小四见兄弟两都不太信的样子,“真的真的,他还没有厉害姐姐力气大。”说着拽一下苏如画的衣裳,“不信你们问厉害姐姐。”两眼放光,好像在说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苏如画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下笑出了声,就这么坑亲哥哥啊! 再看看车下黑了脸的姜遥岑,更加觉得的好笑,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我告诉你们,厉害姐姐可是我和二哥的救命恩人。”小四那得意的小样儿,不像他是被救的,倒好像他是救人的。 三个男孩子一起崇拜的看苏如画,柏家两兄弟还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本来叫观音姐姐的,姐姐不让叫呢,她也救了我们仨。” “是吗?”小四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瞪得溜圆,“那咱们果然是兄弟——亲兄弟!” 三人头顶在一起,点头点头。 不知是谁撞到了谁,又捂着头哈哈的笑起来。 “我说我哥像那个茶点吧,看着好看……点心呢?”小四扭着小胖身子找。 回头发现,瑛儿端在手里看得,挪不开眼。 “别看了,妹妹,吃了吧!”小四说着,才看见了寒着脸的二哥。 “不吃好不好?”瑛儿乞求的看着小四,“哥哥,这个太好看了。” 小四本来让自己二哥吓得一缩,听到瑛儿的话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呀!瑛儿叫我哥哥了!”一蹦,正撞到探头过来看的琦儿头上,小四揉着小脑袋,呵呵笑:“听没听到?听没听到?她叫我哥了呢!” 璘儿一脸疑惑,琦儿揉着额头,两人都不知道小四兴奋什么——瑛儿本来就是最小的啊!叫哥哥不应该吗? 也不等瑛儿再说什么,小四忙喊:“看吧看吧,归你了,哥哥送你的。哈哈——” “这里还有好吃的,”拿出各种吃食,送给苏大娘一片肉脯,塞给苏如画一个吉果并两枚干果,又打开包,放到与两兄弟形成的三角形中间,“吃这个,还有这个……”三人低头吃。 俨然已经忘记了站在一旁的二哥。 姜遥岑只好上前,“苏婶子去长姐那坐吧,我在这看着孩子们。” 画儿娘只略想了一下,就点头从马车上下来,去了姜子琴的车上。 三个男孩子凑在一起,吃着笑着。 到中间找到一家小店打尖时,他们仨居然不饿,什么也没吃。 苏如画看着三人哭笑不得。 这晚投宿的时候,苏如画特别留意观察了四周环境。 天黑下来。 苏如画说累了,把小四撵去找姜遥岑,又哄着三个孩子睡下,不多时娘也睡了。 听着屋里均匀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来到天井。 想想白天留意的范围,摸到了李海与赵湖的房间。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拍在苏如画肩下,吓得苏如画差点叫出来。 回头看,却是李大哥,抚以抚几乎要跳出口的心脏,“李大哥,正找你呢” “何事?”李海抱臂站着。 “一起去起脏物。”苏如画很开心,笑弯了眉眼。 李海皱眉,看样子颇为难,突然抬眼看苏如画身后。 苏如画第一时间转身,这次没被吓到,姜遥岑缓步走来。 姜遥岑:“这么晚,干什么呢?” 苏如画一笑,一副你怎么会不知道的样子,“起脏呀!” 李海想了想,摇头。 姜遥岑点头:“以后再说吧!” 苏如画不明白两人是打得什么哑谜,“李大哥,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明天启程,不是越走越远,何时还能再回来取?” 再看看姜遥岑,“难道——你们不想要了?” 李海见二公子点头,再开口,“山寨里余下的人,怕是正在找他们老大的东西。未必不会找到后山。” 第48章 分脏 苏如画犹豫,“那……” 姜遥岑打算走开了:“以后再说。” 她不知以后是多久,心中盘算着,现下里家中有五口人,又是在京城,不像在村里怎么都好说。 田里的、河里的、山上的……总不会饿着,这里可是吃穿用度都要钱。 姜遥岑皱眉,“怎么,就非要现在去?” 苏如画点一下头,固执的抿着唇。 没有这三个孩子时,可以和娘啥也不想就进京,现在不行。 “值得为那点东西犯险?”姜遥岑一脸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轻狂。 那点东西?!苏如画瞪了眼,你能清高,你能狂妄,我不能! “二公子不食人间烟火,民女可不行!到京中我用什么安置娘和三个孩子?” 姜遥岑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过是个住处,我名下有处宅子……” 苏如画没耐心听他说完,“宅子住你的,吃饭穿衣呢?样样我都手心向上管你要?我是来当武先生的,不是来当乞儿的。”不怼他不知道人活着还要吃饭穿衣。 李海一旁抱肩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姜遥岑眉梢挑起,略一思索,“那不如这样,现在把东西分了,分给你的一份,我折成银子给你。以后何时派人去取再于你无关。” “好,分成三份……”这个可以,反正你不缺钱,苏如画伸出三根手指。 姜遥岑抢了她的话,“他是我的人,不占一份。” “李大哥?”苏如画看李海,却看到没有丝毫表情的人桩站着。 没表示就是认可了呗,如此便不客气了。 “那好,你要字画,我要金银。”苏如画分得很是果断,没有一星半点的拖泥带水。 姜遥岑眉梢一挑,嘴角也向上扬了扬:“那日虽粗略一看,应该都是真迹。” 苏如画摆手,“字画再值钱,得找到知这字画价值的人,我可找不到,于我无用,所以不用说了,不要!” 姜遥岑看向苏如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苏如画:“那箱子金银,都折成银票,少说也有千两。不知二公子现在能给多少?” 姜遥岑:“没有。”回答的很干脆。 这硬邦邦的回答,硌得苏如画牙疼。 着实消化了一会儿,苏如画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姜遥岑:“银票在我推出去的那辆破马车上。”声音轻淡,毫无感情。 却刮得苏如画耳朵疼。 ?!想到山崩时姜遥岑推出去的破烂马车,眼前虚幻的银子刷一下堆成了山。 她还是有点不死心:“那这一路上的花用?” 姜遥岑:“长姐的。” 瞪了眼睛,再确认一次,“你手里再没有钱了?” “没有!”冷硬如石。 苏如画垮了脸,总不能去找大小姐,说:‘我有一箱金银,不知道多少,来来来,换成银票!’ 叹口气,“你有银子再给我吧!” 姜遥岑点头。 苏如画心中报很大期望:“回到府里就能给了吧?” “我一个月府里的份例二十两银子,俸禄是二十石。” 苏如画咽了下口水,已经没有脾气了,“那几时才能给我银票?” 她哪里知道,姜遥岑还有职田和外面的铺面收入。 “算了算了,那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我银票吧!”苏如画不再挣扎,彻底放弃。 姜遥岑说:“给你写张欠条?” “不用,我向来相信兄弟。”忽又开心起来,“有个有钱的兄弟真好!” 姜遥岑被噎住。 小四要叫苏如画二嫂他头疼,可是苏如画叫他兄弟他更头疼。 第二天一早。 用过早食,苏如画带柏家三个孩子坐上马车,小四又啪嗒啪嗒跑过来。 没等苏如画下马车,姜遥岑几步从后面过来。 小四把着马车想自己爬上去,虽然小胳膊挺有劲,真把自己给拽起来了,小胖腿也抬呀抬的,努力往上够。 怎耐还是腿短了点,肉多了些,没上去,又掉回地上。 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小四,苏如画笑出声,姜遥岑摇摇头站在小四身后。 小四再次尝试时,他从后面托了一下小肉屁股。 小四借着姜遥岑的力道,刚把上半身露过车板…… “二公子,流年回来了,”李海站在姜遥岑身后,成功一句话使姜遥岑回头,问:“人呢?” 小四险险又掉下车去,柏家两兄弟本来看小四上不来就要过来帮忙,正好伸手拽住了小四,他这才没掉下去。 苏如画也伸出了手,只是有点远,她还没够到小四。 李海站在姜遥岑身后,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回话:“用早食……” 姜遥岑摆手,“不用叫他了,等一会儿吧!”这才想起小四,回头看。 小四正瞪大着眼睛看刚才把他忘了的二哥。 苏如画忽然觉得,这兄弟俩也许真的有仇。 半炷香时间不到,流年跑着过来,还一身的尘土,“二公子,小的回来时您还没起,想着吃点东西再过来回话的,就迟了。” 姜遥岑摆摆手,“有结果吗?” 流年摇头,“我带了府里贴子去见县令,县令着人查了,全县都没有姓柏的。” 姜遥岑点点头,并没有失望,反而让人感觉他是早就料想到的,那种果然如此的样子。 “回京再说。”又打量了流年一下,“进城前再赶上来。” “谢二公子!”流年说着便没上马,目送着马车离开。 苏如画看着流年又返回客栈,愣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又明白过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二公子,也是看出流年赶路辛苦。 反正马车脚程慢,流年休息半天再追都能追得上。 却原来并不是不知他人艰辛的。 想想昨晚说他的话,苏如画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就一点点。 日头西坠时,终于是看到了京城高大的城门。 苏如画手搭了凉棚往前看,真是高大,比一路上进的任何一个城门都更雄伟,颜色也更鲜艳,看来也维修的比别处勤。 不多时听到后面马蹄声逼近,回头看,果然是流年。 因为中间耽误,原本两天的路,走了三天才到。 终于是到了京城! 第49章 深宅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城门。 路上人就再不似城外,多了两倍不止。马车缓缓而行。 这一路虽是穿州过府,走了几个大大小小城池,可是这么繁华的,还是第一位。 苏如画和几个孩子都是这看看那看看,什么都新奇。 反观前面定国公府的马车,那叫一个严严实实,连车帘都不曾动一下。 行不多远,前面定国公府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苏如画的马车只行几步也停下。 姜遥岑隔着车帘问:“长姐可是有事?” “明儿就是正日子,府里正门不知道怎么忙呢,咱走西角门回,可好?”姜子琴在轿厢里说。 “长姐说的是。”姜遥岑点头,又唤:“流年。” “小的明白。”流年应声下了马,没一会消失在人海中,再不见踪影。 在这人潮中,流年的脚程确实快过了马。 路两旁种种,眼睛还没看得过来,马车已经停了。 抬眼看,青砖高墙中对开红漆大门,上方有檐有瓦,檐下门上青砖上有繁复的雕花无数,内容多是花草,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吉祥寓意。 门框上方有两个门簪,阳刻着“如意”二字。 红漆大门中还有一对黄铜兽面门环,光亮如新。 苏如画正想着是不是该下车,红漆门大开,门内铺出一道木板。 前面定国公府的车夫下马,牵着马走上木板,从门里走出几个小厮,在轿厢后推,马才把车也带上木板,从木板上稳稳驶入了院子。 姜遥岑也跟着走了进去。 苏如画坐的马车车夫跳下,“几位,这高门大院,我这车还是不进了吧。” 流年从门里出来,“一路辛苦,且进来歇一下,主家自有打赏。” 车夫本一脸纠结,不想进门,听说打赏,也赶着马车上了木板,只是格外小心。 “小哥,这进来了,等会儿可怎么出去?”车夫还在纠结中。 “等下带过去后门边马厩,马厩那边有门,平日就是走马走车的,领了赏可以直接出去。”流年细细的答。 “那就好,那就好。”车夫这才笑开了。 苏如画等人正不知该如何自处,见流年说完了话,忙问:“流年大哥,我们……” “二公子和大小姐正在前面说话,小的这就带几位过去。”流年都这么忙,不知这府里别人忙成什么样子。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马车,姜子琴刚下了车,张妈妈正收拾车上东西,姐弟俩站在车旁说话。 “你且去梳洗更衣,好了再去前面吧,今天应对的人自不会少,有得你忙。”姜子琴不放心的叮嘱。 “嗯!”姜遥岑点头,余光看到苏如画一行人过来,示意长姐看。 姜子琴转头笑,“你放心,自不会慢待了去。” 姜遥岑径自向里走。 姜子琴过来牵起苏如画的手,“妹妹跟我进去见见我娘吧!” 小四一跳三尺高,“我要去找娘,我也好久没看见娘了,我都想娘了。”说着吧嗒吧嗒跑了,全忘了三个小伙伴。 张妈妈走了过来,“大小姐,还是先去梳洗更衣,再去见夫人吧。” “嗯——”姜子琴略沉吟,道:“也是。那妹妹稍等我一下。” 苏如画不曾想,这便打开了这一天的等待之旅。 等着也是无事,几个孩子满眼好奇,苏如画不敢带他们走远,看到墙上有镂空的花砖,便抱了瑛儿透过镂空去看。 却见那边是一个有水,有山,花植繁茂的园子,应是这府里的花园。 一道从外引入的一带活水,宛若玉带。 活水汇成一池镜面,半池碧叶,不多的荷花点缀其间。 更多的是碧色的莲蓬,看来是花期将过。 池中还有水榭,通向水榭有折桥,桥两边皆是各色风灯。 池边颇多垂柳,柳条依依,随轻风舞动。 各种精致盆景随处可见,亭台水榭上还挂珠帘绣幔。 叫不上名的花植繁茂艳丽,更有九曲回廊,廊中雕梁画栋,檐下挂着诸多螺蚌羽毛之类装饰和风灯。 只不知这晚间亮起是如何的珠光宝气,应如那天上银河吧? 仆妇丫鬟步履匆匆,穿梭其间,却悄无声息。 …… 眼前这些已经让苏如画目不暇接,明天正日子,端不知是一场怎样盛大的寿宴? 苏如画没见过这场面,画儿娘也不曾见过这样的深宅大院,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有半个时辰,姜子琴才出来,俨然已是盛装贵妇,让苏如画都看直了眼。 姜子琴带几人去见的正是世子夫人,定国公老夫人上了年纪,早不管这些事。这次大寿就是世子夫人操办,今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姜子琴进屋,苏如画等人又在外面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看着一群婆子出来,又是一批丫鬟排着进去…… 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姜子琴才从屋里出来,领几人进去。 夫人听说是恩人,也是眼睛一亮,可是客气话还没说完,又有下人来禀报事情,夫人又去处理回复…… 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苏如画,看出来他们等得也是难受,倒是乖巧没有闹。 璘儿拽拽她的衣裳,看看他,他用口形说“小解”。 苏如画示意璘儿带琦儿一起去,瑛儿摇了摇头,表示她不去。 才摆平了两个男娃,感觉到衣裳又被拉了两下,低头正对上瑛儿有点迷离的眼神。 弯腰抱起小小的瑛儿,感觉着女娃在怀里动了几下,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 孩子是困成了什么样,就这么坐在她怀里就睡了。 两个男孩儿回来,苏如画又小声问:“你们饿不饿?”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苏如画又担心他们是不是渴了…… 此时她下定了决心,不在这大宅子里待着了。 眼见的人家太忙,无暇理会自己。这一天左等一盏茶,右等半个时辰。 孩子们跟着都遭罪,也不得休息,自己和娘也等得都累了。 虽是这样想,但礼数上总不好抬脚就走。 总算是熬到夫人有空,已经没什么心思,与夫人应对了几句,终于从夫人屋里退了出来,长出一口气。 姜子琴说:“你们也别跟我客气,都去我院子住吧!” 苏如画忙摆手,“不了不了,府上明天就是寿宴,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子,我和娘就不给府上添麻烦了。” 姜子琴见留不住,让人给二公子传去了话。 不多会儿,流年带过来话,如果宅子里拘谨,外面还有一处小院子,今夜就可歇在那里。 等明天府里给国公爷办完大寿,后天自有安排。 苏如画点头应好,流年领几人上了俯里的马车,把几人送到另一处小院子。 流年又叮嘱了仆妇好生对待,才回府去。 第50章 房牙 流年走后。 苏如画问一仆妇:“可有小孩子能吃的?” 仆妇略想了一下答:“食材有,但需要现做。” 回身看孩子们一个个困的,摆了摆手,算了,今天不做了。 几个孩子已经睁不开眼睛,喝了些水,吃了些路上带得干粮,躺下就睡了。 苏如画在院子里转了转,正房、东西厢房、东西耳房、抄手游廊、后院,以及倒座房…… 这院子虽然小小的,却是什么都有,有个这样的小院子,或者再小点,和娘带孩子们住一起,想想就很不错。 苏如画和娘说了想法,娘只笑笑不说话,最后见画儿都说完了,才道:“娘也不懂这些,全凭着画儿做主吧!” 苏如画笑着晃了晃娘的肩膀,“娘真不管,由着我作?” 画儿娘点头。 又找来仆妇问了问周边情况。 领着娘和三个孩子在姜遥岑安排的宅子住了一夜。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用了早食,留娘在宅子里看着孩子,苏如画自己便出门去了。 苏如画一走进牙行,立马有人迎了上来,来人手摇红漆描金团扇,身着蜜柑配青紫色密纹锦衣。这华丽的配色刺得人眼睛疼。 真是京城富贵地,村里人过年新请的门神都没他艳丽。 这人满脸堆笑,手上做请,嘴里唤:“徐娘,快给客人看茶。” 刚随那彩画门神坐下,便有一衣着朴素的妇人,端托盘过来上茶。 彩画门神道:“鄙人姓周,您唤我周房牙即可。”说话间,手中红漆描金团扇摇了摇,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只不知您是看好哪座院子,还是要出手哪座院子?” 苏如画自是打听了最近的牙行过来,哪里想过正身处京城最是富贵的地方,这一带能有院子,不论是要买,还是要卖,都是顶贵的价钱。 一路打听过来也是渴了,端起茶,温度刚好,喝了一大口。 心中盘算着自己和娘全部的家当,开口问:“请问,买一个小点的院子要多少银钱?” 周房牙一脸堆笑,“您刚才走过来那条街上最小的也是四进的院子,差不多七百两。” 苏如画自己并不知道,刚才走的那可是圣上赐名的“集贤街”。 这个价,苏如画刚喝了一口茶,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扔了,紧忙扶稳手中杯子。坦言,“没想在这条街买,别处呢?” “隔街是赵家胡同,有一处三进的院子,三百五十两。还有一处两进的院子,您这是有女眷,怕是不方便,但是便宜很多,规规整整六间房,只要二百两。您看……” 苏如画摇了摇头,“再远一些呢,这些达官显贵的地方,真住不起。” 周房牙一听这话,笑容倏得一下从脸上化开了去。 努力又勉强,挤出一个假笑,道:“城西北角,帘子胡同,一处无主的院子,四间瓦房,二十两。” 也就这个还能看看,“麻烦带我去看看这处。”苏如画心中暗想,无主的房子村中也见过,收拾一下应该可以住。 “哟,这两天约看房的贵人都排满了,实在没空。”周房牙掸了下锦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生怕人没注意到那蜜柑配青紫色密纹锦衣。 再次被那身锦衣刺了眼睛的苏如画一愣,什么意思?不愿带去看。 自己这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找到? “小女新到的京城,实在是路不熟……”她只好放低姿态肯求。 “那我也是实在排满了。”手中红漆描金团扇摇出了赶蚊蝇的感觉。 刚才笑得一脸谄媚,见牙不见眼。现下里听说要便宜的房子推三阻四,说是排满了,摆明了看不起人。 苏如画浅浅淡淡一笑,但只笑在嘴角,没笑到眉眼,“这么忙——呀——”说着手摁在茶杯上,一用力。 嘎吱吱,另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再抬手,茶杯已经硬是挤碎在桌子与手掌之间。 周牙人看傻了眼,倒吸气,手中红漆描金团扇都忘了摇。 刚才端茶的布衣妇人又过来给添茶。 周牙人忙说:“咳——徐娘,这位女客想要看房,我带着去怕诸多不便,你带着去吧。” 徐娘也是一愣,丈夫死后,自己拿下官牙的凭证三个月了,牙行就是不让她去带人看房,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也只是一愣,立马笑开,“这位姑娘现在去看吗?” 苏如画点头。 “行,我把这桌上水收拾了,就走。”徐娘说着手脚麻利的收拾了桌子。 问明了要看的是哪处院子,拿了钥匙就带苏如画出门。 两人才刚出门,就听刚才的周房牙在屋里骂道:“什么玩意儿,手上有把子力气就能充贵人了?没钱屁也不是。” 徐娘尴尬的转头看苏如画。 苏如画笑笑,不觉怎样,毕竟自己确实没有钱。 徐娘忙脸上有些挂不住,道:“这人嘴不好,别理他,跟他置气,扫了您的兴致。这一路甚远,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想看的院子,咱一起看了,买不买的,看看又不会少了什么。” 苏如画随着徐娘往前走,“初来乍到,我也不了解,你不妨多说说。” 徐娘边走边说:“这得先看姑娘要住几口人,男人、女眷、孩子各是多少……”不好意思的掩了嘴,“看我这嘴,若男人一起进京了,还用姑娘来跑吗?” 苏如画和上徐娘脚步:“就是娘和我,还有三个四五岁的孩子。” 徐娘有些迟疑。 苏如画看出来徐娘有话要说:“有话请讲。” 徐娘看上去略有些紧张,怕苏如画不信,“城西北角帘子胡同,房子是便宜,但那边着实有点乱,赌徒、酒鬼……您这都是女眷和孩子,怕是多有不便。” 苏如画看出徐的紧张,也不表示自己信还是不信:“可我一时也拿不出太多银子,徐娘还有别处推荐吗?房子小些,少些,都不是事。” 徐娘试探着问:“不知家中做什么营生,可有月银?若有倒是可以租个房子。” 苏如画一听,眼睛亮了,“大宅子的聘了我做后宅的先生,确有月银。” “后宅的女红先生呀!那可好了,那月银可不少。这么说我帮姑娘租个月银五两以内的,怎么样?”这徐娘甚是会做人,不问月银多少,只探问你能租多少银钱的房子。 苏如画想,到底是买还是租一处院子? 第51章 租房 苏如画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虽没问过会有多少月银,但知道总不会少过七八两,还是略有些担心所余不多。 似乎看出了苏如画神色中的担心,徐娘道:“姑娘还没主张,也不打紧,这一路多带姑娘看几处租的房子,走到帘子胡同的宅子也看看。到时候再拿主意不迟。” “好。”这个提议甚好,多看看再拿主意,也可多考虑考虑。 徐娘说的都是实话,一点不曾诓苏如画。 一路从集贤街走出,或要租或要卖,只要有人看着的院子,带她看了有七八处。 直走到城西北角,帘子胡同,街上破烂不堪都在其次,还有醉鬼卧倒街头。 有人路过,骂骂咧咧,口中不干不净。 刚刚错身而过的两人,议论着街头又有一家大门半开,还挂了灯笼。 苏如画不解看向徐娘,徐娘等那二人走远了些,才在苏如画耳边解释:“暗娼。” 走到那处要卖的院子,竟然不是特别的破败。 苏如画看这处宅子不是荒废太久,好奇问一句:“没有乞丐翻墙进去,暂时安身吗?” 徐娘道:“这处宅子的主人本不富裕,半夜与偷儿打了起来,重伤送到医馆,不治而亡。这宅子虽算不上凶宅,终究是不吉利的,出事又不太久,所以乞丐也不上这窝着。” 苏如画胆子大的很,倒不怕凶宅。可这半夜竟然有偷儿入内,家中皆是妇孺,自己万一没护住哪一个…… 这个帘子胡同,还是算了吧! 想着如果顾虑周围环境,以现在自己有的银钱,还是租一个院子更好,主要是更安全。 租的话可选择的更多,想想还是在定国公府附近租个院子,自己照顾家里也方便。 更何况二公子还欠自己上千两银子,就算一下拿不出来,每月还十两总还是有得商量。 想到这便嘴角上翘,真是有银子,心中有底。 两人往回走,苏如画问赵家胡同附近有没有院子租。 徐娘想想,“卖三百五十两那套,主人家不在京中,现在由一个管事管着,主家说有人长租也可以。不知姑娘是暂住,还是想长租。” “我带着娘和三个孩子,哪那么容易再走,自然是想长租。那个院子挺喜欢的,我若手中宽裕,都想买下来呢!”说着心里便盘算起那箱金银。还是算了,以后再说,现在落下脚是关键。 收回心思,她又问:“不知那个院子,租金怎么算?还有什么其他费用现下里就要付了的,你给我讲讲,我也好看看付不付的出。” 徐娘笑:“姑娘也是爽快性子,咱就去那个院子再看看,边走边说,可好?” 往回走的路上,徐娘道:“姑娘是这样的,牙行的规矩‘田三屋四,租一月’:就是买田买屋是总价的百分之三四,租房就收您一个月房租的钱做牙行佣金。” 又走回这个她买不起的院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管事也知道了她想租,详细交待了些事。 主家并不急着卖这院子,只是怕房子久没人住荒废了,有人能长租维护着,主家也很愿意。 所以房子有什么损坏,租客修不了的,可以跟他说,他会找人来修。 总知就是一句话,有事可以找他。这样苏如画也很乐意。 谈到租金,总管说:“就给姑娘报个准价,五两银子,单月来收。” ‘房牙的佣金那就是说也得五两银子,加租金,一共十两银子。’苏如画暗自点头,心下算了算,也够了。 于是忙和管事道:“我才到京城,现在手中余钱不多,不知可否前几个月,每月来收,或者告诉我府上在哪,送去也行。四五个月后,我缓过手来,再隔月来收?” 管事想了想,“看姑娘诚心租,那就这样吧,今天是二十三,缓你两天搬家,每月二十五,我派人上门带着我的印信来收。” 苏如画福了一个万福,“多谢大伯。” 徐娘与院子管事,又带苏如画到衙门备案,签字画押,苏如画签了租赁契据。 身上只有十两银票,徐娘又带她去银庄换成两个五两锭子,一个交给院子管事,一个由徐娘带了回去。 如此不知不觉,竟然就整跑了一天,再回到姜遥岑的宅子,天已经擦黑。 几个孩子眼巴巴坐在门口等。 画儿娘哭笑不得,说几个孩子本以为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到晌午还没见回,就没心思玩了,后来索性坐在门口等,晚食都坐在这吃的。 苏如画一边吃了留给她的晚食,一边和娘说今天的事。 最后问娘,要不要现在就搬过去。 娘说搬吧。 再说那徐娘回到牙行,交上五两银子和契据,管事一愣,“徐娘何时出去跑的?” “我没出门,送上门的,周房牙忙,让我带了一个女客去看,女客签下了赵家胡同……”这是她的第一比交易,打心眼里高兴。 “不可能,她都说了买不起赵家胡同的院子。你这五两银子,她是买了个一百二十五两的院子?她那穷酸……”周房牙听到,跑了过来。 “没有,苏姑娘做后宅女先生的,有月银,人家租了那处三进的院子。” “卖三百五十两那处?”周房牙手中红漆描金团扇磕在子上,响了一下,他都没觉察。 徐娘点头,“是,主家本就说过不急着卖,有人租也行” 管事眉开眼笑,“徐娘这是出师了,咱这女牙本就少,以后你就多带女客吧,还是女人间好说话。” 收了银子,管事又道:“你是新手,规矩你也懂,现下里你只能拿四成。” 牙行带新人是管吃管住,但没有月银,头一年挣了银子拿四成,第二年、第三年五成,以此类推,八成封顶。 徐娘家中有孩子,并不在这住,牙行中也没亏待她,每日都让她把多余的晚食带回家给孩子们*。 徐娘点头:“二两呢,对我现在来说,不少了。” 这把周房牙羡慕嫉妒恨的,五两银子呀!那是不知出去跑多少天,还得卖出套不小的院子才能得着,怎么就拱手让人了? 要知道他已经是拿到八成的老房牙了,四两银子呀!这事办的太打脸了。 后来苏如画每有买院子置宅子的事,就把徐娘找去,周房牙见一次牙疼好几天。 以至苏如画要卖全部宅院换现银时,周房牙几乎吐血,把自己气得几天没起来床。 这都是后话。 *没看错,在古代这个条件,不只是没亏待,而且算是条件很好的了,算得上优待。木工等一些师父要手把手教几年的,条件更苛刻,出徒了还要白干几年(个行当又不同),算是孝敬师父的。 第52章 安家 苏如画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武器包,娘背了一个大包袱。 琦儿抢了苏如画的小包袱,“这个一直是我背的,不许抢。” 瑛儿护着装了几件小衣裳的小包袱不松手。 倒是哥哥璘儿没抢到包袱背,眼巴巴的看苏如画。 就受不了小娃不哭不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简直想把心掏出来给他。 苏如画从怀里一掏,摸出的是把钥匙,递给璘儿,“咱们要去的是赵家胡同的一个宅子,有些旧的金柱红漆大门,门上是两个福字,门两侧有一对石鼓,上雕的鲤鱼跃于两山之间的流水之中,应该是表示鲤鱼跳龙门……先锋军,为本将军开路!” “得令!”璘儿雄赳赳气昂昂在前头走出房门,再没了刚才的委屈模样。 走出门正看到有仆妇在,问:“婶子婶子,赵家胡同怎么走?” 仆妇告诉了璘儿怎么走,又问:“苏姑娘,这就走吗?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我们主家的。” 苏如画抱着武器走到门口,闻言放下,施了一礼,才道:“多谢婶子的照顾,我们去赵家胡同原来的李府落脚。府上有人来找,告诉去那处便是。” 仆妇哪敢受她的礼,忙避了,才道:“奴婢还给几位准备了些点心,一起带上吧。” 说着转身去灶间拿。 璘儿这下有东西拿了,提了包好的点心,走在前面探路。 一路打听,一路趴到石鼓上看雕的纹样,还真让他找到了。 赵家胡同第三户人家,用钥匙试着开锁时还有些紧张,弄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进了院子,三个孩子站在院中,不知道该干什么? “东西都放正房里,姐姐带你们转转。” 三个孩子去放东西,苏如画把自己的武器搬去了西厢。 再回到穿堂,三个孩子一脸茫然。 璘儿问:“姐姐,这是谁的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琦儿开口:“管他是谁的家,姐姐在哪我们跟到哪便是。” 瑛儿过来拽了拽衣服,只软软糯糯的唤:“姐姐。” 苏如画见娘去正房没出来,想是去收拾东西了,喊了一声,“娘,我领他们挨处看看,娘去不?” 正房中娘的声音,“娘先归置东西,你们去转。” 从离开村子,一路小心翼翼,哪里还这么喊过? 这一嗓子,心就踏实了。 就好像又回到宋河村,在外面跑够了回家,一进院子就喊的那一声“娘”! 心里高兴,领着三人,挨个屋看。 走到东厢房道:“你们两个男娃,不能总跟姐姐睡,以后睡这里。” 璘儿和琦儿竟然没吱声,还是想和自己睡吗?还是小,又经了那么大的事,带着睡一段也行。 走到西厢房又道:“瑛儿和姐姐睡这里好不好?” 瑛儿软软的应一声“嗯”。 这个院子其实挺贵的,但是原主家家具全留着没动,很适合自己这样什么都没有的。 特别是东边还有一个小花园,一道带有月亮门的墙分成两半。 管事介绍时说北侧原是主人家带朋友回来饮酒作诗的,南侧原是女眷游玩的。 北侧这面搬走石桌、石凳、石头棋盘,那一片是相当平整,再立上兵器架子,不动根本就能弄出个练武场。 南侧秋千、假山、回廊……都不用动,正好可以给孩子们玩。供孩子们上上树,爬爬房,很好! 领孩子们一边转一边说了自己的打算,从角门再回到院子,孩子脸上的表情不见兴奋,反而像是有点舍不得。 “这是怎么了?”有时候真不明白小孩子在想什么。 琦儿问:“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走?” 璘儿问:“姐姐,这是谁家?”三个孩子一起瞪大着眼睛看过来。 摸摸璘儿的头,抱起瑛儿,“这是咱们的家,以后大娘、姐姐和你们仨,就住这了,你们高兴不?” 瑛儿小小声,软糯糯的问:“再不走了吗?” 点点瑛儿的鼻子,“不走了,也不用坐马车了。” 琦儿突然喊一声:“我们有家了,有家了!”欢呼着跳起来。 娘听了声从堂屋走出,站在苏如画身旁,也很高兴,却不想,璘儿和琦儿跳着跳着哭了起来。 一下子明白了孩子们刚才的茫然和不舍,他们并没有确定是哪里,以为只是又一处暂住的地方,就如一路上的客栈,就如定国公府。 现在他们才明白,这是家,有地方落脚了,再不用到处奔波。 苏如画想着,等得了银子,先把这买下来。 画儿娘摸摸几个孩子,“几个都成泥猴了,今晚先给你们烧水洗个澡。” 苏如画一拍脑门,“我去成衣铺子给他们买几身衣裳。” 瑛儿一听腾得起来,抱住苏如华大腿。 “这是干什么?姐姐去买了你们的衣服就回来。” 璘儿和琦儿也过来不让她走。 “这是怎么了?”这仨孩子又怎么了? 瑛儿说:“姐姐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姐姐都不知道成衣铺子在哪里,带上你们去,找得更慢,我自己去,早去早回,好不好?” 两个男孩子也眼睛死死的盯着苏如画,用力摇头。 琦儿说:“还有小四给的衣裳,不用买。” “璘儿穿小四的有些小,瑛儿是女孩子不能总穿男孩子衣裳。” “不要,不要姐姐去。” 画儿娘看得不忍,“孩子们想你了,一天没见你,总怕你丢了似的,怪可怜的,你在这看着他们吧,我去买衣裳。” “娘又没出过门,哪知道上哪买,要不带着仨孩子一起去吧!” 正说着话,有敲门声。 苏如画去开了门,见流年抱了一个包袱站在门口。 “这是大小姐差小的送过来的,不知道几个孩子合不合身。先试试吧!”流年把包袱递过来,又说:“璘儿哥的是二公子小时候的,瑛儿姐的是家里表小姐才小了换下来的。先换洗着穿,大小姐说衣裳不用买,府里有的是,忙完这几天再送过来。” 流年就站在门口,也不进,说完了又道:“府里还忙,我先走了。” 琦儿跑过来,伸出头,“流年哥哥再见!” 璘儿也跑过来,“谢谢流年哥哥,也代我们谢谢大小姐。” 流年刚走,苏如画这门栓还没上完。 璘儿和琦儿想到什么,突然向东厢房跑去,“咱有自己的屋子了,再回去瞅瞅……” 吵吵闹闹,一片欢快。 眼见着几个孩子听说有家了,都活泛起来,有了小孩子的样子。 打开包袱,每个孩子都给了两身衣裳。大小也合适。看着不是簇新的,却也不旧。 琦儿的应该还是小四才穿小的。 第53章 心事 苏如画不知道定国公府到底有多大能量,但她相信村长爷爷的眼光。 自己想当女将军,却又无法从士卒做起,那只能另寻他途。 定国公府,那应该是提供给自己跳板的地方,总得先获得一次机会,才有能不能成将军的后话。 进京了,安顿下来了,苏如画开始动起自己的心思。 这两日定国公府忙着老国公爷的大寿,苏如画知道自己连靠上边的底线都不够,也不去添麻烦。 带着三个孩子,就如在宋河村带着一群孩子一样,给孩子们当大将军。 除了人太少,地方太小,其他一切都好。 领孩子们到园子里,苏如画道:“谁给本大将军打前阵?” “末将愿往!”上午璘儿抢了先,下午又换了琦儿。 “好,去抢下那个高点,查看敌营中防务。”换成人话就是:爬到那个高树上,看看院里苏大娘干什么呢? 璘儿与琦儿身手也算灵活,才一天工夫就能顺利爬上树,速度还远不如村里的孩子,以后可以多练练。 琦儿有模有样,抱拳行礼,“得令。”手脚并用的爬树去了。 听到瑛儿软软的声音道:“三哥,三哥,秋千。” 苏如画回头看一眼,确认瑛儿喊的是璘儿,挑了一下眉:三哥吗?还是第一次听到瑛儿喊。 也许是可以探问一下孩子们身世的时候了。 “谁能去夜探敌营,抢些粮草回来?”翻译一下:回院里,去看看苏大娘做了什么吃的,拿点儿来。 “末将愿往!”琦儿还在树上,这次当然是璘儿。 两个男孩子都有任务去忙了,苏如画去给瑛儿打秋千,“瑛儿有几个哥哥?先别说,姐姐猜猜——是四个,对不对?” 瑛儿睁大眼睛:“对哦,姐姐好厉害。”满眼崇拜。 “那瑛儿的大哥和二哥,在——”有意放缓了语速。 瑛儿抢着说:“大哥在军营,二哥、三哥、四哥在家读书。” ……军营?柏家到底是从文还是习武的? “瑛儿的哥哥都这么厉害呀!又能打仗又能读书!”小孩子最喜欢被人夸了,连她家人一起夸。 瑛儿听了点头,“嗯,可厉害了!大伯说大哥有祖父风范。”小脸上扬,就像得了夸赞的是她自己一样。 嗯?还有大伯,那这大哥是大伯家的吗?这家人口还不少。 这时琦儿从树上下来,“禀报大将军,敌营正起炊烟,按灶头算应有十人。”行军打仗十人一灶,娘那可不就点了一个灶吗,报的不错。 苏如画决定再从璘儿和琦儿口中继续探问。 给琦儿比了一个大拇指,问:“这么喜欢玩行军打仗,家里有人上过战场吧?祖父还是父亲?” “当然是祖父,”琦儿说的挺胸抬头,很是骄傲。“祖父当过津州知府,带人在绥远抗过苏乌国。阿爹说祖父为国为民,偏偏就没为过自己家,阿爹和大伯都忙着经营家中营生,文不成武不就。” “臭小子,这么说你阿爹,”轻点了一下琦儿的额头,“你们兄长不是很厉害吗?祖父教的?” 琦儿想了想,摇头,“长兄读了很多兵书,大伯还给他找了个师父,是什么将军来着,我忘了。” 不知何时瑛儿的秋千停了,小小一个人儿,坐到了苏如画的怀里。 揉揉瑛儿的小身子,继续问璘儿,“长兄现在在哪?”跟了位将军,那是去守边了? “不知道,从军去了,去了哪我可不知道。”璘儿头摇成了波浪鼓。 “不是还有一个兄长吗?”再问问他家二哥。 “哦——”琦儿低下了头,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二哥这次进京,是想弃文从武,要拜入一个将军门下,好像要替将军管钱粮——这是我偷听的,不是很清楚。只可惜被山匪杀了。” 苏如画的脑子中一道闪电劈过,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本来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孩子的族人,打听明白情况再决定是否把孩子送回去。如果族中关系太过繁杂,没了爹娘的孩子回去怕受气,那样的话就不送回去了。没想到有这般发现。 忙问:“你二哥叫什么?多大年纪?那位将军可曾见过他?” “二哥叫柏瑜,十月初八满十四岁,头次进京,将军应该是没见过他的。”好似看出了姐姐的情绪变化,琦儿追问:“姐姐是认识二哥吗?” 根本没注意到琦儿的追问,她抑制不住的,心脏砰砰的撞击着胸骨,几乎要跳出来了。 这会不会是她的一次机会? 冒名顶替,女扮男装——这些之前她都想过,只是去顶替谁是个问题,现在一切就在眼前。 “那可有什么信物?”苏如画不由得收紧双臂,怀里的瑛儿不舒服的动了动,她才发现了自己的紧张。 琦儿不知道信物是什么,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物是什么?” “就是证明他是柏瑜的一个什么东西。有可能是一块玉,也有可能是一封信。”快想一想。 琦儿还是摇头,“应该是没有。” “那,”苏如画咽下口水,努力控制住手的颤抖,太紧张了,“要去见的是什么将军?” “忘了,很重要吗?那我去问三哥。”琦儿转身跑开。 苏如画目送着他,没有走月亮门,而是跑到墙下,起跳,上墙,跳了下去。 这都是自己教的。动作还算熟练,远还没达到行云流水,有待提高。 苏如画坐在地上,真的是天赐的机会吗?瑛儿从她的怀里出来,蹲到了旁边。 一会儿工夫,璘儿跟着琦儿跑了回来,还抱了两个菜饼子。 “大将军,粮草。”璘儿邀功一样的递过去粮草。 苏如画接过来,还是热的,难为孩子怎么偷出来的。 检查了璘儿的手,并没有烫伤,才问:“你知道你二哥要去见的是哪位将军吗?” 璘儿皱起了眉头,努力思索了片刻,“窦——辉,对!大伯说过,是窦辉窦老将军。” 琦儿也喊起来,“我也想起来了,是说老将军的参军告老,二哥要去给窦老将军做参军。” 顿时心中一喜,参军是个文职,但能上战场已属不易,苏如画才不挑,“好,太好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通过参军的身份接触到更多真真正正的军中事务。 第54章 天雷 两天后,苏如画正在犹豫,现在去定国公府算不算打扰。 或者先去门房问一下,是能先求见大小姐?还是能去见一下小四? 正在一边用早食,一边考虑着如何去见那高门大宅的人,自家大门被敲响。 璘儿很有身为家里最大男性的自觉,走到院门前问:“是谁?” 小男子汉呢!苏如画心下赞许。 门外人回答:“流年。”这声音,不报名也听出来了。 “流年大哥!”璘儿踮着脚尖拿下了门栓。苏如画并没有上前去帮他,只看着。 向内拽开了大门。 不想从流年大哥身后窜出一个球形生物,直接往璘儿身上扑,璘儿还没来得及躲,已经被扑了个正着。 苏如画嘴里想问流年早的话也被这一惊堵了回去。 对方看着不大,重量不小,撞得璘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那个体形,不用看清脸,已经知道是小四。 咳了两声,方缓过这口被撞回去的气,璘儿说:“你,你,你撞死我了!” “没事,死不了。厉害姐姐呢?我都想她了。”说话间把身后背的一个包袱拿下来,塞到璘儿怀里。 璘儿本来还想问是什么,包袱里混杂的各种食物的气味已经飘了出来。 摸了摸鼻子,虽然小四每次带来的东西都挺好吃,可是真天天背着吃食到处跑,这好吗? 接收到璘儿的眼神,苏如画也是无奈一笑。 这吃食中是小四满满的善意,朝璘儿点头笑。 “厉害姐姐!”小四已经飞扑过来,苏如画稳稳接住这小胖子。 可是没想到的是,小四的下句话,“瑛儿呢,想死我了,快过来叫哥哥。” 说着话就大灰狼见到小白兔一样,朝瑛儿跑过去,张开的手心里,一只面做的兔子,可爱极了。 瑛儿从小四手中拿过小兔子,甜甜得笑,软糯糯的喊,“小四哥哥。” 小四立马笑成得到糖的孩子,“再叫一声听听。” 瑛儿又糯糯的喊,“小四哥哥。” “哎,哎,哎!”小四笑得合不拢嘴,转身又找人,“琦儿呢?苏大娘呢?我来了,我来了。” 画儿娘笑着从灶间出来,“小四来了,好几天没见,都想你这个胖小子了。” 琦儿笑着从通往花园的墙上下来,“小胖子来了,你看,我能翻墙了。” 流年之前都是一个人来的,没有进院门,今天不知是不是看到摆在穿堂的饭桌,脸上明显的讶色,转瞬又一脸了然。 这些苏如画都收在眼底,她知道流年并没有鄙夷的意思,单纯是好奇。随后不知是不是想到宋河村,脸上又笑出一片了然。 小四忽然大喊一声,“如意房在哪?尿尿,快点,我要……” 小四还没喊完,琦儿已经拽着小四跑开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苏如画的记忆里闪了一下,可是没抓到,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皱了皱眉:“我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流年不解的看过来,“什么?” 苏如画摇头,想不起来,看看人明明都在,总不会是把葛三哥忘了,那家伙已经回村当孩子王了。 甩开那点不明确的感觉,算了不想了,往正屋走去。 苏如画从正屋端出茶具,放在刚撤下早食的八仙桌上,“流年大哥,是特意送小四过来玩吗?”倒上一杯茶,“喝杯茶吧!” 天气干热,流年也不客气,一口气喝了一杯,才说:“二公子让小的来请苏姑娘过府。” “可知是什么事?” “应该是为四公子拜师的事吧,小的听二公子正和老爷夫人说这事。”其实主家的事本不该说,但对救过二公子的苏姑娘,态度自是不同。 “好,正好我也有事想麻烦二公子帮忙。稍等一下。”苏如画想着给小四当武先生,应该换套武服去才是。 刚抬脚往屋里走,璘儿、琦儿和瑛儿就跑了过来。 “姐姐要去哪?” “姐姐干什么去?” “姐姐几时回来?” 几乎分不出哪一句话是谁问出来的。 赶忙揽过几个孩子安抚,道:“姐姐去定国公府,有事要和小四的二哥说,去去就回,回来再和你们玩。” 小四刚尿尿回来,一脸懵,“你们这是怎么了?说好的,咱们一起的姐姐,我不和你们抢了呀!” 三个孩子回头看小四,点点头,“是哦。”这才笑了出来。 换了衣裳出来,苏如画问:“能见到大小姐吗?几天不见,我还怪想大小姐的。” 流年笑:“大小姐也惦记着苏姑娘呢,小的就不止一次听大小姐提起苏姑娘。” 苏如画心下盘算着,帮这三个孩子寻找来处的事,是托付给二公子好,还是大小姐更好。 主要是得悄悄的,万一是个家宅不宁的,还不想把孩子送回去,也许大小姐更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和娘打了招呼,给三小只都分派了任务,才出门。 出门就看到定国公府的马车。 和小四上了马车,苏如画问:“小四上面的三哥、二哥都是请的武先生在府里教的习武吗?” 小四点头,“是哦,我看到武先生教三哥呢!”又摇头,“二哥我可没见过有先生教,他应该是很厉害,不用武先生教。” 苏如画眨了几下眼才想明白,应该是二公子比小四大太多,小四没见过,这也对,毕竟差了有……没问过啊! “你二哥几岁了?”苏如话脱口而出。 “啊?”小四一愣,想了一下,“十四了。” “哦,比小四大九岁呀!”那真是差很多,小四没见过太正常了。 “厉害姐姐是嫌二哥老吗?”小四发愁,整张脸皱到了一起像个包子。 “我,嫌他老?为什么?”苏如画有点摸不到北,这话从何而起。 “嫌他老就不给我当二嫂了呀!”小四还在认真发愁中。 小四此言一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如画觉得马车都晃了一下。 !??!天雷滚滚,把苏如画轰了个外焦里嫩。这是什么情况? “你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来说明一下情况? 流年在车外疯狂的咳嗽着。 苏如画一掀车帘,问:“流年大哥——是知道什么吗?” 流年一边咳,一边摆手,“小的只是喝水呛到了。” 怀疑的看看流年手里的水囊,苏如画放下了帘子。 “小四,你刚才说什么?”表情严肃的审问小四。 “小四答应二哥叫厉害姐姐二嫂的,就算不是嫡妻,小四也会恭恭敬敬叫的。”小四很认真! 第55章 拜师 路上苏如画还想,要不要去问问那二公子,小四说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下车时却已经想明白了,什么情况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当不知道便好。 与上次进定国公府不同,直接被流年带到一处院子,门上有“云岫”二字。 流年做请,“苏姑娘,这是二公子的院子,请。” 以为那们二公子会和在路上一般,闲闲的坐在窗下看书。 却不想根本没在,等了片刻才回,看上去挺忙。 姜遥岑见苏如画到了,直言道:“小四被家里惯坏了,都没想他习武,若不是我坚持……”摇头苦笑,“明天我当值,十日后休沐。苏姑娘看十日后小四行拜师礼,如何?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苏姑娘直管说。”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苏如画干脆的说。 姜遥岑眉头一挑,很是意外。 “武礼又不用焚香沐浴拜圣人,不过一杯拜师茶。”苏如画觉得这就是个简单的事,用不着准备什么。 姜遥岑点头,“好,去武场。” 到武场,看小四已经被人领了来,一旁摆了桌椅,沏好了茶水。 苏如画到主座上坐了。 小四走上前,刚要跪下,四下里看看,“就我自己吗?” “你想和三哥一起?”姜遥岑站在小四身后,没明白小四什么意思。 “我说好了和璘儿琦儿一起学武的,他们不来吗?”小四满眼疑问的看看苏如画,又回头看二哥。 苏如画抬眼看姜遥岑,心道:这个我做不了主。二公子,你怎么说? 姜遥岑走到小四近前,蹲下:“这次从外边回来,也准备给你开蒙了。想和柏家的兄弟一起?是只习武,还是都在一处?” 苏如画没想到还有这好事,眼睛都亮了,本也想着孩子们该去私塾了。 小四丝毫没犹豫:“不能就我自己困在屋子里,他们在外头玩,一起一起。” 没想到小四这么说,苏如画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 姜遥岑看她,“苏姑娘的意思呢?” “也是该开蒙了,替两个孩子谢过二公子。”这种好事苏如画才不会客气。 姜遥岑招手,“小四过来。” “干什么?”小四眼睛四处看,很是警惕。 姜遥岑皱眉,“敬茶,拜师。” 苏如画看出来了,这二公子自以为已经与小四沟通好了,其实是根本没明白小四在意的是什么。 “不要,我要明天和兄弟们一起。”小四说着就往自己看好的路上跑。 姜遥岑一步跃上前,伸手去抓。 小四突然大喊:“娘——娘——二哥要打我!”一矮身险险躲过,又喊:“你们都看着吗?快去帮我找奶奶,救——命——” 姜遥岑眉头紧锁,怒火都烧到脸上了,原本一向冷白的脸上,都染上了怒火的红。上前又要去抓。 看来出门在外还好,回到这定国公府,姜遥岑就拿小四没办法。 “二公子。”苏如画只好起身去制止。 “苏姑娘见笑了?”姜遥岑顿了一下。 “小四若不愿,你把他抓了来,捆了来行礼不成?”苏如画心下好笑。 “有何不可?”姜遥岑抬手捏了捏眉心。 还有何不可!苏如画不明白二公子真是这么想的吗?就算姜遥岑是怕他明天不在,家里连个看到小四拜师的人都没有,可是对付孩子,哪用如此? “二公子,”苏如画重新回到椅上坐好,朗声道:“由着小四去吧,明天三个孩子论大小排也好,今天让他先拜了师,璘儿大他一岁还要叫他一声师兄。” 理理衣服,做起身要走的样子,“今天就这样,先告辞了,明天三个孩子……” 话还没说完,小四已经跑了回来,“师父,师父,您……您……”嘴里说着,端起桌上沏好的茶,双膝跪地,“您喝茶。” 眼中全是欣喜,和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小算计。 “好。”苏如画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 小四马上接过下人递过的束修,双手奉上。 苏如画也接了过来,“自今日起,苏如画收姜遥峦为徒,望你能尊师重道,日后学有所成护佑一方平安。” 小四这会儿也严肃了,行了大礼,脆生生回,“是,师父!” 定国公府燕鸿院。 小四拜武先生闹的一场,传到了定国公老夫人耳朵里。 姜子琴正陪着祖母闲话。 “那三个孩子,看着就算不是鼎食鸣钟之族,也是官宦之家的。最大的那个六岁,开蒙都一年了。” “这可怎么是好?好好个官宦之家就这么毁了?就余三个小人儿,唉!”老太太长叹一口气,“年纪越大越是听不得这些了。” “可不是,好在二弟和那苏姑娘把三个孩子救了下来,要不他家连个人都没了。”姜子琴擦擦眼角,想到那日苏如画说的场景,便替几个孩子伤心。 老夫人拉起姜子琴的手,问:“人品可都好?” 姜子琴点头,“孩子都是好的,也和小四玩得好。” 老夫人抚抚姜子琴的手,“那就难怪小四吵着要那兄弟两一起。” “不只是那俩兄弟,那个小女娃,小四也甚是喜欢,叫他一声哥哥,他北都找不到。”想到小四那个样子,姜子琴也觉得好笑。 “可是的呢,家里又没个比他小的。”说到自己的小孙子,老夫人也笑。 “小四也该开蒙了,既然愿意在一起,就叫到府里来,一起读书还是个伴,祖母觉得可好?” “好好,”老夫人抚着姜子琴的手,“叫来吧,给小四做个伴。”说着打了个哈欠。 姜子琴看祖母有了倦色,“祖母歇个晌吧,琴儿先告辞了。” 姜子琴前脚走,老夫人招了招手,潘嬷嬷过来,拿出茶具放到罗汉床的小几上沏茶,问一句,“是想查查柏家的情况吗?” “去查查吧,只要是好人家孩子,咱们供着读书上进也是好的,若是有什么不妥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老夫人歪在罗汉床上。 “还是老夫人心善。”潘嬷嬷静静的神态,慢慢的说着。 “也是怪不容易的。琴儿不说,就当我不知道,当娘的能有什么法子护住孩子自己还上吊了去?定是为了护着孩子,让人糟蹋了,唉——”老夫人手下捻动佛珠。 潘嬷嬷点茶的手一抖,“老夫人……” “我又没老糊涂,什么不知道?你也听出来了吧!算了,孩子们不说就不说吧。”老夫靠在软枕上,伸了伸腿。 马上有小丫鬟上前来给老夫人捶腿。 潘嬷嬷奉上一盏茶,“老夫人说的是。” 老夫人接过茶品着,“还是你沏的茶好。” 水气氤氲间,茶香清清淡淡。 “那个姓苏的姑娘……”潘嬷嬷探寻老夫人的意思。 “听着出处倒是没问题,只是能为救外男露出胳膊,不知是太有心机,还是太没心机,留意着些吧。” “那您想赏什么?”潘嬷嬷心下明白,赏什么就意味着定国公府以后如何待那姑娘。 “端得看她想要什么?按说这大恩,要什么都不为过,若心思没安正……”老夫人眯了眯眼睛。 潘嬷嬷明白了,心思不正的会赏的更重,但会断了以后的交往。真是没什么心机的,以后会细水长流,照顾这家一世也未尝不可。 第56章 请求 苏如画回到家中,告诉璘儿与琦儿,可与自己一起进定国公府,与小四一道读书习武。 不止兄弟两人,连苏大娘也跟着开心。 几人又安抚了瑛儿这个小人儿。便一夜无话。 第二日,几人起身用了早食,便由苏如画领着两只小的去了定国公府。 柏家两兄弟与小四,因了也要习文,便与小四的三哥一道头晌习文,过午习武。 时间上也跟了小四的三哥姜遥岫已定的走,逢十休沐。 苏如画头晌便没有事了,这时姜子琴来说祖母想要见她。 凭那苏姑娘再如何有一把子好力气又怎么样?女儿家那点子心思,顶多不过是想高嫁。这苏姑娘心思再高,想也就是要做官宦人家的正妻。 老夫人想着,这也不是不能,既然对定国公府有大恩,别说是个军户人家的女儿,就算是贱籍也都能给转成良籍。 这事也不用自己出面,让儿子收个干女儿就成。定国公世子的干女儿,官阶太低的官宦人家正妻位置都看不上。 三品以上大员未必能行,四品之下那肯定这姑娘有得挑,而且也断不算是折辱了夫家。 老夫人一早起来,就把这些事情都想好了。 等到用过早食,江子琴领了苏如画来。 苏如画行大礼,“见过老夫人。” “快起来,让老身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家,救了老身三个孙辈,可要怎么谢你?” 苏如画起身,“民女不敢贪功,府上的公子小姐,是全村人合力救下的,民女之力微薄。” 前因后果的,老夫人已经听孙女说了,伸手示意苏如画坐下,“哪敢这么说,我这孙女可是你背出来的。”伸手拉过姜子琴,慈爱抚着她的手背。 苏如画也看看姜子琴,很有想做个鬼脸的冲动,你都和你家祖母说了啥呀?“不过是女眷,村里小子们不敢冒犯,要不也轮不上民女出手。” 老夫人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苏如画到她身边来,“别谦虚了,老身知道,要不是你一把子好力气,岑儿那小子就算能救出来,腿也是保不住了的。” 苏如画领了老夫人的好意,侧身坐在老夫人身边:“那老夫人应该也知道,若不是村人合力,民女与您家两个孙子便都不在了。” “这倒也是。你这姑娘一点也没贪功,让老身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了。你且说说看,有什么想要的?”老夫人看出来眼前这个苏姑娘不是假意推诿,是真心没有鞠功自傲。 这话问的,很是出乎苏如画的意料,早猜到老夫人会赏,不外乎金银,自己都收着便是,现在正缺呢!可是老夫人这么问,让她又动了别的心思。 “民女真的什么都可以求吗?”苏如画眨着眼睛问。 老夫人看着苏如画发光的眼神,心道自己准备的大礼果然能用上。 姜子琴忙给苏如画使眼色,这样向老太太索要,老夫人肯定会不高兴,保不齐什么赏也得不到。 “你说说看。”老夫人镇定的说。 苏如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环顾了四周。 老夫人心下了然,果然是为自己婚事,怕别人说道,脸面上不好看。 于是挥挥手,潘嬷嬷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人都走了,老夫人才开口,“苏姑娘与我定国公府有大恩。都说大恩不言谢,老身也就不说谢了,只要苏姑娘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但凡姑娘开口,我定国公府,定尽全力相助。” 苏如画一听眼睛都放出光来,一步迈到地上,跪到老夫人腿前。 老夫人笑盈盈看着苏如画,只等她开口。 一手端着盖碗儿,撇去浮沫,抿一口香茶。 “民女确有一不情之请……”又看一眼姜子琴,“民女想求老夫人答应一件事,不是眼下,而是以后……”垂眼盯着地毯上的某一处花纹。 “民女想女扮男装,进入军营。”苏如画的声音徐缓缓,却让老夫人与姜子琴听出炸雷的声响。 老夫人手一抖,忙摁住了手中盖碗儿,避免发出抖动的声音,也用衣袖掩住了,淌出杯壁的茶水,“为何?”老夫人的声音轻微的有着一丝颤抖,似乎难以置信。 苏如画端正跪好,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老夫人,抿唇一笑,“民女天生一把子傻力气无处施展,自幼便立志当个女将军。” 老夫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苏姑娘当真?”她的声音充满了犹豫和担忧。 苏如画依旧笑着,目光澄澈而坚定,“不敢欺瞒老夫人。”抬手抚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她头上除一根木簪子,竟然再没有任何装饰,这姑娘真是不爱红妆! “这倒是难住老身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她一生阅人无数,早看出苏如画是个心志坚定的,虽然出身低微,却拥有着绝非一般的胆气。 苏如画见老夫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心中想着这条路怕是不行,垂了眉眼,敛去失望的神情,道:“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府上诸位,民女断不敢携恩图报。此事为难,就当民女从没有提过。” 老夫人抬抬手,道:“你且先起来说话。”沉思了片刻,又道:“虽难,却也不是不可行,且容我想想。”抚了抚胸口,压下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苏如画起身,看了看椅子,没有坐过去,只在老夫人耳边道:“其实,民女另有打算。只望有机会时,府上能给民女一个入军营的身份。” 老夫人愰然,原来这姑娘已有打算,长出一口气,“如果只是一个身份,倒也不难办,老身心里有数了。” 这一老一小的对话,可把姜子琴吓得不轻。 一手捂着胸口,只听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个苏姑娘,她是真敢呀! 老夫人又示意苏如画坐,“苏姑娘现下里可有什么难事,老身可以为苏姑娘办的?”只是这次没敢让她坐自己身边,真怕这姑娘再说出点什么。 苏如画摇头。 老夫人叹口气,这姑娘就这一个愿望呀,那自己真的用些心了。 第57章 记起 苏如画走后,老夫人叫来潘嬷嬷:“你知不知道,府上请武先生的束修是多少?” “之前给世子请先生可是老奴去办的,那时是每月七两银子,现在听说多了不少。老奴去打听打听。”潘嬷嬷转身向外走。 “算了,不用去了。”老夫人理一下衣衽,伸手给潘嬷嬷,潘嬷嬷扶了老夫人步下脚凳,又道:“不管府里给多少,每月再加五两,也别破坏了府里的规矩,从我的份例里出。” 潘嬷嬷低笑,“疼家里孙子们也没见您出过份例。” 老夫人拍一把潘嬷嬷的手背,“家里孙子哪个缺银子?你不知道,这小丫头,才十二三岁,养活她娘也就算了,还养了三个捡来的孩子。” 潘嬷嬷张大了嘴,“捡的?就是和二公子一起救下的那三个孩子?” 老夫人点头,“我问她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和我说,原想着再怎么着也会提提那三个孩子,没曾想她都没提,就那么闷声不吭的,自己养下了。” 潘嬷嬷不解道:“这么点个丫头家的,怎么就想担起这么些事呢?” 老夫人笑,“可怎么话说呢?她还想担起这家国天下来。”走到门口才似想好要去哪,“咱俩老骨头,要不去看看,她怎么当武师父的?” “好。”潘嬷嬷点头,“去看看现在年轻的丫头。” 两位银发老妇人,走到后花园,在墙里透过墙的镂空花砖看向练武场,却并没有见到胖胖的小四和其他孩子。 正在用目光寻找,却听后墙那边有声音,寻声看去,吓得老夫人一个趔趄。 潘嬷嬷一手扶住。 那边老夫人的心肝小孙子,已经爬树爬到一人多高。 老夫人抚着胸口,都不敢说话,就怕惊到孩子再掉下来。 两位老人定定的站在那,眼瞅着爬到叶子茂盛的地方看不到,心都提到了喉咙。 感觉是过了好久,小四才又爬了下来,而且还那么高就一松手跳了下来。 老夫人以为是掉下来的,眼前一黑。 小四那边却是又蹦又跳,欢呼雀跃。 潘嬷嬷忙道:“老奴扶您回去吧,这个看不了,心都要跳出来了。” 老夫人大口喘着气,好一会儿才道:“那个苏姑娘救过小四是不是?” 潘嬷嬷抚着老夫人的胸口,道:“是!” “她不会让小四伤到,是不是?” 潘嬷嬷继续道:“是!咱回吧!” 老夫人手都在抖,“回……回!” 直到回到屋里,老夫人拍着自己的胸口,“不许把我份例给她!” 潘嬷嬷递上一盏茶,“不给,咱不给!” 老夫人好一会儿才稳下神来,道:“帮我留意个事,庄子那边看看是不是还有隐户?如果能找到十二三岁的,打听一下原籍是哪的,最好是家里再没有旁人的。这事不急,慢慢找。” 苏如画当武先生—— 马步也是要蹲的。苏如画说:“咱们比赛跑步,谁先跑到墙下,谁就跟我一起蹲马步,跑得慢的,当然就蹲的时间短哦。” 三小只抢着跑在最前面,好和姐姐一起蹲马步。 臂力也是要练的。苏如画说:“比赛爬树,一炷香看谁爬上树的次数最多,次数最多的人明天可以当一炷香的小先生。” 那小先生干什么呢? 当然是带着另两个跑步加蹲马步,怎么跑怎么蹲要听小先生的。 …… 这些都是苏如画在宋河村带孩子玩剩下的,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九日后苏如画还没出定国公府,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着,好像是在观察这里。 苏如画带着孩子们特意跑过去看一眼,果然是他,打个招呼:“二公子回来了。” 姜遥岑点头,看到孩子们一身泥一身汗也不喊累,他知道自己没选错人。 这个人整治孩子绝对有独到之处。 转身想是要走的样子,苏如画忙喊道:“二公子。”她已经把任务分给今天的小先生了,找二公子说说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姜遥岑回头,不知她喊他干什么。 苏如画:”不知京中可有位姓‘窦’的老将军?什么官阶?家住哪里?” 很意外,苏如画看见姜遥岑看向流年。 流年道:“二公子,朝里确有一位窦老将军,年愈花甲,怕是快要告老了。” “哦。”姜遥岑点下头就走了。 流年说:“小的这就去找纸笔把住址写给苏姑娘。” “等一下,”苏如画几步追上流年,跟着他走,“你们二公子对京中官员还没有你熟?” “二公子十岁就进近卫军,小的是跟在世子身边,出入办事,所以比二公子知道的略多些。”流年答。 苏如画听懂了,二公子怕是只认识近卫军出身的官员。 翌日早,苏如画过来送璘儿和琦儿,正看到姜遥岑要出门。 苏如画上前一步,“流年大哥,昨天给我的地址是在什么位置?实在是对京城不熟。” 姜遥岑看她一眼,“等着。” 不多时流年赶了马车过来,苏如画一跃跳上马车,坐在流年身边。 看到一旁骑马随行的赵湖,高兴的打招呼,“赵大哥,好久不见。” “对呀,胳膊骨折,二公子放我回家休息了,才回来。”赵湖答着还抬起胳膊展示给她看。 “那赵大哥胳膊是好了?恭喜,恭喜!” “好了,好了。”赵湖又握了拳。 再看流年,“流年大哥,这是去哪?” 流年答得滴水不漏,“二公子要办事,路过那窦老将军家附近,带苏姑娘一段。” 赵湖腹诽,一个城东,一个城北,怎么就顺路? 苏如画浑不觉,坐在轿厢前晃着双腿。 马车路过一个医馆,苏如画突然想到了,最近她总是觉得忘记了什么,就是那个人,脱口而出,“那个送到医馆的受伤的汉子……” 流年与赵湖一懵,姜遥岑也掀了车帘看出来。 苏如画捂脸,“那个让小四尿了一脸的,柏家的仆人。” 苏如画看姜遥岑,姜遥岑看赵湖,赵湖看流年。 流年:“大夫说伤势过重不易搬动,要治疗一段时间再去带人走。” 姜遥岑:“多久?” “五天……留了足够的银子。”流年答得有点心虚。 “可告诉了我们是进京的?”苏如画问。 流年摇头。 第58章 二哥 因为苏如画想起的这件事,车上人都陷入沉默。 赵湖眼睛一亮,扬起马鞭,指着热闹的街道对面,“苏姑娘,那个就是马栏胡同。” “好咧,谢谢二公子,谢谢流年大哥。”苏如画也没等马车停下,纵身一跃下了车,朝马栏胡同而去。 迈开轻盈的步伐,穿越繁忙的街道,进入马栏胡同。 怪不得每次想到三小只的家世,就感觉有什么忘记了,今天终于想起来了。 那一直以来总觉得忘了点什么的感觉终于没有了,只不知姜遥岑还找不找得到那位柏家的忠仆。 眼前是一条古朴而狭窄的小巷子,两旁斑驳的墙壁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阳光透过窄小的巷口洒下,映照在苏如画的身影上,给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美感。 她盯着自己地上雌雄莫辨的纤长影子,再想到自己眉眼浓烈,五官天生带着随父亲的英气,扮上男装一定看不出来。 胡同里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味和熟悉的烟火气息,仿佛时光倒流。 将苏如画带回到儿时,只是不记得是在哪里,和父亲一起在这样的一条胡同里手牵着手走过。 苏如画忍不住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她的目标是胡同尽头老红色大门。 那里就是她要找的窦老将军的宅子。她加快了脚步,渐渐接近目的地。 胡同越往里氛围渐渐沉静下来,因为到了尽头,这里是一方小小的空间,有她对为未来的旅程的期待。 马栏胡同之外的世界,仿佛也因着她的好心情变得更加美好。 虽然找到窦老将军的宅子,只是她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她还另有谋算。 她望着宅子的外墙,心中隐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和期待。 目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说服璘儿、琦儿和瑛儿,让她成为他们的“二哥”。 下一步——苏如画原地跳了两下,回定国公府。 看看天上的太阳,离去定国公府时间还早,苏如画决定先回趟家。 苏如画端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威逼利诱的感觉,“瑛儿,你觉得姐姐像不像你二哥?” “像!”瑛儿点头。 这个回答太出乎意外了,苏如画瞪大了眼睛,“哪像?” 瑛儿只考虑了一下下,“嗯——像二哥,和瑛儿玩呀!” 苏如画蹲下身,把着瑛儿的两只软软的小手,“姐姐可以给你当二哥吗?”她随时准备好瑛儿不同意甚至哭闹,把小人儿抱起来哄。 “可以。”瑛儿爽快点头,还歪了小脑袋仔细打量苏如画。 苏如画再次被这回答噎住,自己准备了一筐的话,都没用上。 极不自然的笑笑,“那叫声‘二哥’来听听。” “二哥——”瑛儿喊得软软糯糯,含糖量极高。 这也太容易了,为什么呀?简直不敢相信!真是天助我也——苏如画开心的不得了,抱过瑛儿在脸上一顿狠亲。 亲的小粉团子咯咯直笑。 这个小妹妹都同意了,那两个男孩子是不是更容易,要知道那两个现在崇拜她到盲目的程度。 抬头再看看太阳,差不多该去定国公府了。 站起身来,喊一声:“娘,我走了。”大步往门口走去。 还没出二门,就听娘在后面喊:“等一下,给你拿点果子*,给孩子们吃。” “不拿了,一会儿跑呀跳的……”苏如画摆摆手,又要走。 “跑呀跳的,饿得更快,拿着!”娘已经用绳子穿好了,递给苏如画。 苏如画无奈,只好接过来,往脖子上一套,扯下一个来扔到嘴里,吃起来。 在村子里时娘就常做果子,苏如画套脖子上,能出去玩一天不回家,饿了就扯一个下来吃,不耽误上墙爬屋,爬树都成。 “馋丫头!”娘敲了她一下。 苏如画嘿嘿笑着跑出大门,喊:“娘,关门。” 下午并没有机会说起想给柏家兄弟当二哥的事,小子们一直在跑、跳、上房中。 到晚上,小四又留了柏家的孩子和厉害姐姐一起用了晚食才回家。 一手牵着一个,走进赵家胡同时,苏如画说:“姐姐好不好?”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好——” “那姐姐给你们当二哥,好不好?”并没有苏如画以为的欢呼,两个孩子一下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她很诧异,看看两个孩子,明显神情不对。 琦儿突然大喊:“不行,不许你当我们二哥。” “为什么?”苏如画没想到反对最激烈的会是琦儿。 “不行,就是不行!”琦儿表现的非常抵触。 “到底怎么回事?和姐姐说。”苏如画不认为是自己不够好,那一定其中有事情。 琦儿不说,少见的大哭。 璘儿一脸的愁苦,拽拽苏如画的衣裳,“二哥没了,我不想姐姐也没有了。” “不行,就是不行。”琦儿还在哭,甚至有点不打算讲道理的样子,苏如画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控。 苏如画抱过琦儿,用手顺着他的后背,柔声问:“琦儿,你最想干什么?” “给娘报仇!”琦儿脱口而出。 这个答案让苏如画手一抖,琦儿一直是看起来活泼开朗,没想到心事最重的会是他。 苏如画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问:“那你猜二哥最想干什么?” 琦儿抽泣了一会儿才说:“二哥想参军。” “二哥想参军,他是想保护更多的人,姐姐可以去替二哥做他最想做的事。”苏如画看着琦儿的眼睛,认真到近乎虔诚。 “姐——姐——”琦儿抱住苏如画的脖子,哇哇哭起来。 璘儿在一旁拽拽苏如画的衣裳,“姐姐一定要回来!” “一定!” 苏如画话音刚落,吱呀一声,身后的朱漆大门开了条缝,然后全开。 “我就觉得听到琦儿哭,还不敢确定,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两个孩子受了委屈一般,抱住了苏大娘的大腿。 孩子们太怕失去亲人了,苏如画能理解。只是为什么是看起来没什么事的琦儿反应最大? 琦儿不在时,璘儿说:“那天二哥正在陪我们玩,琦儿说要喝水,我们的水囊空了,二哥去前面的车上拿水,琦儿掀开车帘,还说‘哥,快点……’然后他眼看着一支箭射穿了二哥……” 苏如画听了心里都一抖。 璘儿抖着声音道:“他怕姐姐也会像二哥一样,他一直都是怕的。” 第59章 玉佩 苏如画抱住璘儿,“姐姐一定回来。”这不是她夸海口。参军,一个文职而矣,两军交战想伤到都不太容易。 琦儿不知何时跑回自己和哥哥的房间,这会儿推开门,站在门口,一脸的泪痕,在那只是看着,不上前来抱哥哥,也不来抱姐姐。 苏如画看到琦儿,伸出手,“过来。” 琦儿站着,用牙齿咬着下唇,不知在思考什么。 苏如画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连去的路还没踏上,只是想去,还差的远,孩子们却以为她明天就要走了一样。 可万一计划挺好,根本没去成,那是不是很丢人? 尴尬过,还是认命的又伸出手,必须要和琦儿和好的。 过了好一会,苏如画觉得胳膊都伸的酸了的时候,琦儿突然下定了决心一样,跑了过来。 把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她的手中,泪眼中透露出一份郑重和期望。 “姐姐说话要算数,一定要回来。” 苏如画感觉着握在手中物件,光滑温润的触感,应该是一块玉佩。只是由于孩子久握留下了他的体温,没有了本该有的一点凉意。 孩子的心思如有实质,从她的掌心缓缓流淌到心中。 慢慢地打开手,入眼确是一块玉佩,玉质轻润,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纹样繁复,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但看式样应是男人佩戴的。 这是……苏如画不明白的看向琦儿。满心满眼的茫然和困惑。 璘儿看见苏如画手中的物件,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苏如画察觉到璘儿的惊讶,凝视着璘儿,笃定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告诉姐姐吧!” “这是爹的……娘说,谁也不能给。”璘儿迟疑地说道,他的眼神闪烁着迷惑和不安。 看一会儿弟弟,又看向苏如画。 苏如画惊讶,“你们娘护下来的东西?”能从山匪眼皮子底下藏下的东西,它是有多重要? 璘儿很用力的点头,“他们劫下我们的马车时,爹本来骑在马上,他跳到马车上去保护娘,就……就……”璘儿大口喘着气,好一会才又继续,“他们就杀了爹,娘摸到了这块玉,藏在自己身上……娘说希望我们还能认祖归宗。”璘儿说着已经和一旁的琦儿泣不成声。 苏如画感受到了玉佩所承担的情感,以及琦儿放到她手中的信任与托付。 沉重而滚烫。 苏如画抱住两个孩子,眼睛不受控制的泛上湿意,温柔而坚定地说:“姐姐一定会回来的。无论发生什么,我发誓。” 瑛儿不知道何时跑出来,站在璘儿的身后,伸手抱抱哥哥。 璘儿回抱了妹妹点头,带着沉重的鼻音,闷闷的道:“姐姐,我信你。” “姐姐要冒充二哥,这个应该能用上。”琦儿一边抽泣一边说。 苏如画看着手里的玉佩,它太沉重,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这块玉,窦老将军认识吗?” 璘儿和琦儿一起摇头,“不知道。”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现在要做到知彼知己。 苏如画心中盘算,先了解一下他们之间到底有多熟,才知道自己冒充的胜算有多大。“那,你们见没见过那位窦老将军?” 琦儿点头,“娘说是见过一次的,只是我不记得了。”看向璘儿的眼神中明白写着,你记得吗? 璘儿也摇头。 “你们二哥见没见过?”这个问题比这两小只见没见过更重要,苏如画目光炯炯的盯着璘儿和琦儿。 “那时是娘生瑛儿之后,大哥和二哥去外祖家报平安了。”璘儿皱着小眉头努力回忆着,“窦老将军与爹有交情,正好路过就上门贺弄瓦之喜……所以那次是没见到的,再早就不知道了。” “伯母叮嘱二哥话时我听到过,是像我们这么大时见过。”琦儿补充。 苏如画仔细看看眼前两个小人,这么小到十二三岁,肯定和换了个人一样,冒充成功的机率很大。 “姐姐为什么总问见没见过窦老将军?”琦儿揉了揉哭肿的眼睛。 苏如画眼神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她认真地对他们说道:“姐姐就是想去窦老将军那冒充你们二哥,替他去给窦老将军当参军。” 兄弟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生出了几分疑惑。 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有无言的默契在其中流转。 “过些日子带你们去见窦老将军。” 璘儿和琦儿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他们身后的瑛儿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反正她也跟着点头。 夕阳西沉,阳光斜斜的投到小院子里的余晖,在孩子们的侧脸镀一道金边。 在这寂静庭园中,看着璘儿、琦儿和瑛儿,嗅着熟悉的娘做的饭菜香。 微风轻拂苏如画的脸颊,轻柔的触感让她的心情变得宁静平和却又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想拜托流年打听一下窦老将军最近忙什么,可总是见不到人。 再看到姜遥岑时,身边果然跟着流年和另一个人。苏如画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二公子好!”都没等姜遥岑回话就转了身。 眼神锁定流年,单刀直入,“流年大哥能否帮个忙?” 想过把流年叫到一旁说的,可又觉得没必要,回头姜遥岑若是想知道,一问流年肯定会说,那自己何必再背着人,大大方方的就好。 “小的尽力而为。”流年笑容满面,毕恭毕敬地抱拳。 “麻烦打听一下窦老将军的近况。” 流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二公子面无表情,才道:“不知苏姑娘想了解哪方面的近况?” “军务——我只是想知道窦老将军何时再出兵。”这番话说出来似乎有些奇怪,带着打探军情的意味。 忙不迭地解释,“窦老将军与柏家是故交,孩子们想去拜见一下。前些日子听说有六百里军报进京了,也不知道老将军忙不忙。” 别说流年看,这次苏如画也看向姜遥岑,也看到他毫无波澜的表情。 流年可不可以去打听,主要还是看姜遥岑,苏如画心中道:不反对就当你同意了。 人都走了,苏如画才后知后觉得发现,姜遥岑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很大,现在很冷淡,而且话越来越少了。 第60章 拜见 明天是九月初十,逢十休沐。 最初是小四留厉害姐姐和他的兄弟一起在定国公府有晚食,后来就成了惯例,不用四公子开口,四公子院里的晚食也是备下四人份的。 府里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再加上孩子们运动一下午,着实饿了,也不想说话了,闷头一阵风卷残云,基本碗干钵净。 见着孩子们吃饱喝足,再带着几个人净手漱口。 苏如画拍拍小四,“天色不早了,姐姐走了,晚上好好睡觉。” 小四混没察觉,点头,“好,明天见。” 苏如画见璘儿琦儿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觉得没有必要非要提明天休沐的事,带着两人出了定国公府。 回家路上,苏如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拎着两小只。 斜阳拉长三人的身影,在脚前仿佛引着三个人向前走去。 两小只本已经累得呼呼喘气,这一吃饱立马回血,一蹦一跳,好像两只小麻雀。 眼看着快要走到路口,苏如画问:“明日休沐,去拜见窦老将军可好?”这才是第二个休沐,也就是问问孩子的态度,他们如果没准备好,下次也可以。 两人还没回话,苏如画同时感觉到两边的手都是一紧,却只是一瞬,她不作声,两小只也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璘儿点头,琦儿答,“好!”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如画先开了口:“先去西云街备份秋礼再回家吧!” 琦儿回,“好!”拽一拽苏如画的手,又接着说:“其实我们对老将军也是敬仰已久,还是阿爹的忘年交,我们是想去的,只是觉得去了,姐姐就快要走了……” 苏如画能明白孩子的心情,就如幼时自己不舍得阿爹从军一样,这一走就不知几时才能回了。 算来爹爹走到今年夏天,已经五年了。 苏如画用力握了两个孩子的手,“姐姐都明白。” 提了礼物把两个孩子送回家,苏如画转身就跑去给窦老将军府上送了拜帖。 再回到家中,这事再也瞒不了娘了,苏如画才和娘说了明天的打算。 画儿娘愣坐了一会儿,眼睛湿润:“咱们宋河村的孩子,心都野。娘只是没想到,生了个闺女,也还是……唉,只要是你想的,娘也不会拦着你。”擦了擦眼角,“其实跟你进京,娘就猜到你是有这心思。” 苏如画看娘这样,心里也不好受,扑通跪到地上,“娘,孩儿不孝。” 画儿娘看她这样,忙伸手扶,“算了,娘养活了什么样的孩子自己还是知道的,从小心就大,比咱村里男人的心都大。不只是娘,村长,虎子叔……这些长辈都知道。” 画儿娘心情复杂,有个这样的闺女,说不上是该庆幸还是该忧心。 苏如画扶着娘的肩,“等着娘,画儿要当四渊国第一女大将军,给娘赢个诰命回来。” “就你会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拍掉画儿的手,“你爹还没赢个诰命回来呢!” “爹能和画儿比吗?我可是要当第一女将军——女的哟!”苏如画表情夸张搞怪。 终是把娘逗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如画起来帮娘一起做早食,看着娘一个劲傻笑。 娘白她一眼,“干什么?” “没事,就是娘从今儿起就有儿子了。”说完接着嘿嘿笑。 娘这才想起来,“男装你都准备了?” “嗯!”苏如画点头,“吃完早食就穿上给娘看。” 用过早食,三个孩子都换上比较新的素净衣裳。 苏如画着了一身素白男装出来,三个孩子和画儿娘眼前都是一亮。 但见得眼前少年入鬓浓眉锋利如剑,点漆双眸中蓄着暗夜繁星,棱角锐利的红唇间贝齿都带着锋芒。 这一身白衣,迎着晨光立在廊下,整个人仿佛都在发着淡淡的光,真真一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瑛儿软软的声音小小的喊了声,“姐姐……” 苏如画敛了笑容郑重其事的道:“叫二哥。” 抱着瑛儿领着璘儿和琦儿走出家门 天空湛蓝,阳光明朗的照在人身上,温暖舒适。 他们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走在路上,苏如画让三人轮着番喊自己“二哥”。 微风吹过,带来一阵不知哪个宅子里传出的淡淡木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了窦老将军府的门前。 老红色大门上六枚门簪,再上挂着一块巨大匾额,上面写着“窦府”二字。 大门一对铜制门环。 还没等苏如画一行四人走到窦府门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里走出一个小厮,见到来人,上下打量了才道:“是柏家兄妹吗?” 璘儿与琦儿答,“正是。” “我们窦老将军念几位可有一盏茶的时候了。”小厮忙侧身往里请。 苏如画忙上前一步,“晚辈来晚了,还请这位小哥通禀一下。” 不想小厮却说:“不用了,直接进去吧。” 他们随小厮走进宅子,老将军早已等候多时。 老将军身上的衣着朴素,但却散发着一种威严和睿智的气息。 他笑眯眯地迎接着苏如画和三兄妹,很是好心情地说:“昨日的帖子里只说是四个孩子来做客,不知你们爹都去哪了?”看着几个晚辈的衣裳,言辞顿了顿,才略有些小心的问:“怎么不来见见,我这把老骨头?” 自己和孩子们这一身素净装扮,窦老将军怕是猜到了,要不也不能上来就问这个问题。 苏如画不能确定的看向几个孩子。忽然想起自己要有柏家二哥的样子,立马双膝跪倒。 “家父家母在进京路上遇到了山匪,都被害了……” 两兄弟加瑛儿一起跪了下去。 “都不在了?”老将军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孩子们点头,眼泪不由自主的就下来了。好在都没有嚎哭。 “快起来说与我听。”窦老将军忙扶起苏如画。 苏如画领着孩子们都坐下,才把遇匪的事说与窦老将军听。 窦老将军听罢一拍桌子,长叹一声,“小友呀!”竟落下两行泪来。 又问到京中住在何处?可有处落脚? 苏如画说…… 第61章 开弓 “劳窦老将军挂心,晚辈在京中已有落脚处,毕竟带着三个弟妹,自是不敢有闪失。”苏如画毕恭毕敬的回话。 “唉!”老将军长叹,“你父亲本说你有意从军,老夫这又有空位,想着让你历练一番,如今这情况……你还是先照顾好弟妹吧,若有甚难处来府里寻便是。” 苏如画听这话有些懵,老将军这是误以为他不能做参军,特意带着弟妹来说明情况的? 不是这样的! 可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若换了自己是上位者,有人带着三个小娃娃上门,是来干什么的还用明说吗?失误呀,失误!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忙不迭解释:“窦老将军,晚辈愿为老将军效力。”又摸摸身边最近的璘儿,“其实晚辈对弟妹已有安排,这次是特意来禀报老将军晚辈已经入京,随时可听差遣。” 窦老将军一见少年带着几个孩子上门,心中已经猜出定是来告罪,不能到军中历练了,哪想到居然是来报备已经进京,愿听差遣。 这可不是一般的意外。 只是毕竟领军多年,早已练的喜怒不形于色,才没把心中所想露在脸上。 “不知贤侄可知参军在军中的事务?”老将军问。 “略知一二,但主要还是要看老将军吩咐。”参军主要是参谋军务,但是像自己这样刚上战场的,肯定不会用自己参谋,听从老将军安排是正事。 “好!”老将军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又道:“开拔前会发一笔开拔银和行装费,开拔银约等于一年军饷,你的应该有六十两,行装费十两,马你就不用自己备了,来老夫这挑一匹即可。” 苏如画点头,老将军是在告诉他,如果上战场,自己还需要准备什么。 “听你父亲说你也是练过武的,可有趁手的兵器?还需用什么,可拿老夫的牌子去赵记铁匠铺打制,所需银钱和铁料自是有人会去结算。” 苏如画听了又点头,老将军要送自己兵器。可是自己近战马上的兵器都有呀。啊!想起来了。 “晚辈厚颜向老将军求一弓。”自己现在就差一趁手的硬弓。 “能开多少的弓?”老将军问。 “晚辈不知,以前都在家里胡乱玩的,没正经试过到底开多少的弓。”苏如画摇头。 其实是她在村里摸不到弓,自十岁那年拉断了一张一石的弓之后,再没有谁家的弓不是看到她就藏起来。 她那力气又随年纪增加,更是有弓的人家都怕了她,全都锁起来,生怕自己家孩子拿出去让她摸着了。 故而她也就初学时摸过几次弓,还没练出准头就再没有摸过。 窦老将军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听说他想求一张弓,便唤来了大儿子。 吩咐道:“宇儿,这是柏家的弟弟,你带去后院试试弓。看看哪把趁他手,就送了他吧。” 又悄声道:“这后生弃文从武不久,才十二三的孩子,你别难为了人家。” 儿子点头表示明白。只可惜苏如画的耳力挺好,都听了去。 苏如画跟着老将军的儿子去了后院。 老将军看着几个孩子,比自己孙子还小些。于是给三个孩子讲起故事: “……号角吹响,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我紧握着长剑,当时是知道的,那场战争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以及整个国家的安危。 鼓声一响,敌军就和汛期大河里的水一样,乌泱泱地涌过来。 敌军的攻势非常猛烈,每一次冲锋都像狂风暴雨一般。我和我身后的将士们顽强抵抗,那时我们是没退路的,身后的城门在带兵出城的时候,我就命人关上了,还下了死令,如果我们败了,绝对不可以开城门,只有我们胜了才可以开门迎接。 你们猜不猜得到爷爷是怎么回城的?” “当然是打赢了回城的。”琦儿挥着小拳头。 “那是死了多少人呀?”璘儿小声的问。 老将军正讲着,大儿子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在老将军耳边低声说:“爹,那位柏贤弟,弓箭的准头倒是一般,只是力气大了些。” “哦?怎么说?”老将军知道自己这儿子向来稳重,不会屁大点事就来告诉自己。 “儿子得您吩咐,给了他八斗的弓,他说太软,不敢开弓,自己拿了张一石二斗的……” 老将军眉毛一挑,“倒是没看出来,那纤长的身量居然有如此力气!” “不是,那张一石二斗的弓,他给拉断了。”儿子咽了下口水 “哦,弓弦断了,有意思!”老将军笑了起来, “不是弓弦,是弓臂断了。” 老将军霍地站起身,一脸的不敢置信。刚要开口再问,余光里正看到几个孩子都捂了脸。 “你们知道你们二哥的好力气?!”老将军虽是问句,却说的极重。 三个孩子一起点头。 “那——这臂力是天生的?你们父亲可没有这力气。”这点老将军能肯定。 三个孩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你们不知道?” 三个孩子一起点头,最大的说,“我们只知道二哥力气大,比谁都大,怎么来的就不知道了。” 老将军想想这几个孩子与他们二哥差的年纪,也能理解了,点点头。 转头又问儿子:“那他现在开的是多少的工?” “一石六斗的。” “这弓他怎么说?” “他说还是软,不敢用力,怕一使劲断了。可是咱家没有一石八斗的弓。” “你现在就去于将军府上,借他家那张两石的硬弓。” 这次一向稳重的儿子,眼里都放出了光,转身急匆匆出了府。 两石的硬弓借来。苏如画开的并不是很费力气。 他也并未逞强。如实告诉老将军。这把弓站在原地开还可以,马上要用的话,需要再软一点的。 老将军大笑,“好力气!宇儿,去给柏瑜订一张一石八斗的弓。” 儿子得了老将军的话转身就退了出去。 老将军拍拍苏如画的肩,“难怪你爹说你想弃文习武,这把子力气不习武可惜了!” 苏如画心下道:英雄所见略同! 老将军想了想又问:“确实只想当参军吗?” “实不相瞒,晚辈这弓也只是拉的开,射出去并没有准头。其他的也都一样。晚辈与武器与军队都不甚了解。当参军也是希望老将军多多指点。”苏如画认真道。 老将军越发的喜欢这个柏家老二柏瑜。为人不狂不傲,甚是知道自己的不足,以后定成大事! 第62章 闹府 得了东西,苏如画想这一天打扰人家也差不多了,该走了,却不想三个孩子都不想走,说爷爷正在讲故事。 老将军哈哈笑,“好,接着讲。你们就留下来用晚食吧!” 苏如画也不好推却,就坐下一起跟着听故事。 老将军眯了眯眼睛接着说:“所以,我就带着三千将士用命和敌人拼到了最后。 死了多少人呢?就是遍地都是死人,血染红了整片战场。 最后我们剩了一千一百七十六个站着的人,后来打扫战场,又抬回了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活了下来,二百多抬回城也断了气。 最后我们活着的是一千二百九十四人。敌军死了两千多人,我们牵回了伤的没伤的战马近一千匹。 算人数?不不不……他们是马背上长大的,我们这样已经算是大胜了。 哪那么容易打败他们,我们是趁着夜色在城前的空地上挖了无数细长的坑,他们骑着马过来,马腿一下插到坑里,不可能一下就拔出来,马身一歪,人就掉下来了。 人掉下来,马也是乱了,我们这才胜的。 本来是胜了的,可是又看到他们举着帅旗,指挥回撤。 一个是胜了有了心性,再者是怕他们撤回去就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我派了一个副将去追,唉!追去的五百人,一人未归,中了人家圈套。 就那样,那场仗也没有完全结束。 敌军虽然遭受了重创,但他们的实力并未完全消耗。 我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更加残酷。 可是那五百人的命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兵书上看到却并没有真正懂的事情。 我再也没有冒进过,稳扎稳打的又打了半年有余,才打的他们没有了还手余地。 唉!只可惜了因我失误而送掉的五百将士的命。” 老将军讲完,眼中已经含着了混浊的老泪。 苏如画突然就懂了什么叫“一将成名万骨枯”,胜是敌人的命,败是己方的命,一将成名那是用多少人命填出来的战场经验? 这一刻她决心自己一定要用最少的牺牲换得胜利。 哪一个在战场上倒下的不是父母的儿、妻子的夫、孩子的爹?谁的命不是命? 听完老将军的故事,又用过晚食之后,苏如画才带着孩子们告辞离开。 *-*-*-* 再说小四在定国公府,一早上还是早早起床,用了早食就到了园子里,在假山石爬上爬下玩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厉害姐姐来。 瞅瞅武场那边三哥和他的武先生也不在,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跑回自己院子,问:“今天是初十吗?” 小厮乐颠颠的过来回:“对啊,今天是四公子休沐的日子,小的才还找四公子呢,这一早的是去哪了?” “哼!”小四不高兴了,厉害姐姐带他们玩去了,没带自己,下次休沐一定跟姐姐去她家。 那现在干什么呢?厉害姐姐不在,自己的兄弟也不在,真没意思。自己找东西玩吧! 老夫人起床用过早食,问潘嬷嬷:“今儿可是初十?” 潘嬷嬷正伺候着老夫人净手,笑着道:“可不正是初十,武先生今天休沐,四公子没事,应该就在府里。” “这小四,从请了先生知道他忙免了早上请安之后,晚上就看上那么一眼,怕他累早早打发他回去歇着,怎么休沐也过来看看?”老夫人说着有点生气。 潘嬷嬷知道老夫人并不是责怪四公子,只是想得慌,便打发了小丫鬟去请四公子过来。 不想没一会儿丫鬟慌慌忙忙回来,回禀说四公子不见了。 老夫人急了:“在府里怎么还能不见了,都站着干什么?去找,都去找!” 与此同时,世子夫人,小四的娘也得到了消息。 定国公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全府上下都在寻找四公子。 潘嬷嬷扶着老夫人也从屋里出来了,一边顺着老夫人的前胸一边吩咐:“让人去大公子二公子的院子看看有没有?” 老夫人抬手搭潘嬷嬷扶着自己的胳膊,“走,咱去后花园看看。” 潘嬷嬷扶着老夫人往花园走,正看到小四的母亲心急如焚地找过来。 老夫人走的慢些,挥挥手:“你们头了去,给我喊,指不定这小东西又藏哪去了。” 世子夫人一听,忙领着丫鬟仆妇去了老夫人前头,“小四、小四……”的唤着。 下人们更是高一声低一声的“四公子”喊起来。 老夫人别的不怕,她可是看见小四爬树时有多欢乐,今天武先生不在府上,就怕他自己一个人又爬树去了。 正当老夫人心惊胆战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抬头一看,只见小四坐在一棵大树上,小腿还在那晃呀晃,嬉皮笑脸冲着老夫人喊:“祖母,小四在这呢!怎么样,爬得高不高?” 老夫人捂着胸口,大喘一口气,果然在树上,现在还没掉下来,这是好事,是好事! 一边吓得心惊肉跳还一边安慰道:“小四,你爬太高了,祖母看不见,下来给祖母看看,真是你自己上去的吗?” “当然是小四自己上来的,玩一会儿就下去了。”笑嘻嘻的伸手折了身边一片叶子,松手,看叶子掉下树去。 眼看四公子还坐在树上玩耍,丫鬟和仆妇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四公子一向顽皮,他若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那可是要命了,大家都不用活了。 这时小四的长姐姜子琴也闻讯赶来了。看到小四坐在树上不下来,哭笑不得。小四上墙爬树的事她是见怪不怪了。 四弟这次出门,已经不是一般的顽皮可以形容了,也难怪祖母和母亲会担心。 姜子琴走到树下,抬头对小四说道:“小四,你快下来吧!这样祖母和母亲都会担心的。” 小四听了这话,却不以为意,“没事,小四现在厉害着呢!要不要现在耍给大家看看?” 姜子琴一抚额头,这小四是要吓死祖母呀,刚想说不行,一转念有了主意…… 第63章 没肉 “小四,长姐要出门,路过武先生家,要不要顺道把你带过去?”姜子琴仰着头看树上的小四。 “要呀!太好了——”说着长啸一声,下树——不是爬下来的,也没看清他是怎么下来的,速度极快。 可是太快了,老夫人见了不敢看,刚想闭了眼睛,不想还有一人多高,小四竟然一松手…… 老夫人险险一口气没上来,却见小四已经落地,还翻了一个筋斗,在地上一滚,站起来就去扑长姐。 老夫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潘嬷嬷见状忙叫了四公子过来。 小四乐呵呵跑过来,“见过祖母。” 老夫人都没等小四的礼行下去,一把拽过来,上下打量,确是没有伤,才放了心。 小四的娘亲在一旁看到,见老太太在仔细查,没插上手。 姜子琴虽是见过多次小四爬树上墙,却从没见他这么高跳下来过,也是吓得眼泪在眼圈里转。 过来扯着小四,“你……你……”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走啊,长姐!”小四一脸风轻云淡,就好像他只是蹦蹦跳跳从一条小路上穿了过来而已。 姜子琴的脚都有点软,扶着一旁婢子的手缓神,“让你吓死了,还往哪走?”说话的语气间不见严厉,反而有几分示弱。 小四就不明白了,瞪了眼睛问:“不是去武先生家吗?” 姜子琴虽性子软,却是摸透了这小四的脾气,现在她若说不去,这小子转身还能上树去,“以后武先生不在,你不许再上树。” “为什么呀?”小四不明白,抬头看长姐不太好看的脸色。 这上树下树的法子可都是武先生教的呢!怎么就不许了? “问你武先生去!”姜子琴决定今天看到苏如画一定要告诉她,不能让小四在她不在时上树爬房,真要有个闪失,府里哪有人能护得住? “好咧!”听长姐这么说,小四反而高兴了,他猜厉害姐姐一定向着他的。 “衣裳都脏了,去更衣,长姐带你出门。”姜子琴现在的想头就是赶紧打发了小四去找苏如画,他在家太不让人放心了。 小四到底是懂规矩的,跟祖母和娘亲都道了别,高高兴兴的跑回自己院子。 姜子琴也跟祖母和娘亲告退了,跟着小四的身影离开了后花园。 而祖母则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着小孙子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 姜子琴只派人来过,她自己还是第一次来苏如画的宅子。 见到苏大娘,坐下说了一会儿话,知道苏如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小四走,小四又不肯。 苏大娘道:“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小四不愿意走就留这陪我吧。等画儿回来了,让画儿再把他送回去。” 姜子琴着实不敢把小四再带回府里,想想道:“也不用苏姑娘跑一趟了,我现在去水粉铺子,等买了东西回来,再来接他走吧,麻烦大娘管他晚食。” 姜子琴打开门,看一眼门口祖母派来的护卫,还有给小四专门备的马车,猜是用不上的,但说也没用,他们是不敢回府的。 没办法,摇摇头,姜子琴上马车走了。 没有厉害姐姐,小四也愿意跟苏大娘玩。 大娘让他净了手,一起和面。还说他真有力气,和面比大娘快多了。心里美的哩! 大娘又教他包菜饼子,小四头次自己动手做吃食,玩得不亦乐乎。 特别是包好的菜饼子,大娘给他做了记号,烙好找出来给他吃,这把小四高兴的。 又教小四做了个青菜蛋花汤。 小四问:“大娘,怎么没有肉?” “菜饼子里有。”苏大娘掰开来指给小四看,几点和芝麻一样大小的。 包的时候小四问过苏大娘,菜里那星星点点的是什么,没想到居然是肉,“也太少了。” “肉是没有,你厉害姐姐说:几个孩子都长身体,每人每天一个鸡蛋,橱里有早上煮的蛋,你吃不?”苏大娘想想家里算得上好些的吃食。 “吃!我也要长身体。”小四用力点头,厉害姐姐说的总是对的。 小四头次吃煮白蛋,觉得很好吃,回去也让府里煮给他吃。 小四在小院子里和苏大娘玩了一下午,早把门外还有护卫的事给忘了。 苏如画抱着瑛儿,后面跟着璘儿和琦儿。 走进赵家胡同便觉得不对,胡同里那么多人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越是往前走人越多,后来快要走不动时,还没走到自家门口。 一个壮汉不太高兴的语气,“这是哪个府上的马车?怎么不停后院去?在胡同里挡着路了。” 胖胖的中年人指指点点的说:“那车门上不是有标志吗?离太远看不清,谁能看清?” 一个穿着天青色儒生袍的人道:“难道是——定国公府的?” “我看着像。”一个大宅中小厮打扮的人答。 “定国公府的就能停在这挡路吗?”壮些的汉子不太满意的说。 “那可是定国公府,连公主都高看一眼的。你觉得你能去给赶走。”小厮打扮的人看壮汉一眼,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壮汉哼了一声道:“又没挡着我家路。” 中年胖子指着护卫问:“那几个带刀的是干什么的?不会真的是公主亲卫吧?”两眼放着八卦的光。 “公主亲卫上这胡同里来干什么?难不成上这选驸马?”天青色儒生袍的人摇了摇头。 “不是公主亲卫,谁家的护卫出门带刀?”壮汉反问回去。 “谁知道呢?反正看着也不像是来找人打架的。”小厮打扮的伸长脖子往人群里看。 “可是呢,看着闲适的很。”中年胖子有点羡慕的神情。 苏如画听了个一头雾水,定国公府也就罢了,怎么还出来个公主亲卫? 带着孩子在人群中行走不易,她费了半天劲,总算是带着孩子,扒开人群,走到自家门口,才看清人群中的情形—— 门外石阶上坐了六个带刀护卫,两个小厮,旁边停了一架并不普通的马车,看车上标志确是定国公府的。 第64章 可爱 苏如画带着三个孩子,走上前,皱皱眉,问:“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小厮看到来人便是眼睛一亮,好俊的公子,比自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也不差。而且好生面熟。 看到三个孩子,那两个男孩子是认识的,再看才认出是来人正自己要等的,四公子的武先生。 苏如画平日里出入定国公府都是武服打扮,又是武先生,别说小厮,就是小四屋里的丫鬟都没想过她是个女儿身。 小厮看看苏如画,只以为武先生是今天出门略打扮了下而矣。忙起身施礼道:“小的们只是来送四公子的?” “送四公子用如此排场?”苏如画又扫了一圈六个带刀护卫,不相信的看回小厮。 小厮解释:“以前四公子都是跟着二公子出门,原是不会给四公子配这么多人的。” “那难道是因为今天二公子没空,四公子自己第一次出门?”嘴上虽是顺着小厮话的意思在问,眼中放出寒芒,全然不信小厮这话中的意思。 “不是,”小厮见苏如画不好糊弄,“是因为四公子自己来见武先生……咳!”说话声音低了下去,还干咳了一声。 “哦?如此说,是来见我才用得着这么大阵容?”这其中不知道还有什么门道,苏如画不想绕弯更不想被欺瞒,句句紧逼着问。 “是老夫人说,怕四公子来把武先生惹生气了挨揍,”小厮看一眼苏如画,有点心虚得道:“老夫人原话说:旁的人也就算了,就算有胆子动小四的,小四也不会客气,打不过也会咬下块肉来,偏那个武先生,让小四站着他都不敢坐着,可别把武先生惹生气了,揍他,他都不躲开。” “原来如此,来这么多人,是来替小四打我的?”苏如画笑出声来,嘴角都弯了上去。 “不是不是,小的可不敢在武先生面前放肆,老夫人只说:若是武先生要教训四公子,小的们抢也要把四公子抢下来……” “老夫人她……” 很可爱! 苏如画上前拍门环,“小四,开门!”这个惹事生非的,上门坐个客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来了,来了——”门内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苏如画笑着想起进京路上住客栈,总是听着这小胖子啪嗒啪嗒跑过来,啪嗒啪嗒跑过去。 不由得嘴角就上弯,再想绷起一张严肃的面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无奈摇头。 看着小四开了门,笑哈哈扑上来喊:“厉害……”苏如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说:“嘘——进去再说。” 小四没明白情况,瞪着眼睛,看柏家孩子愣是没敢出声。 几个孩子见了小四也高兴,苏如画反手嘣的关上了身后大门,好险孩子们没喊出“姐姐”来。 急忙带着四个孩子往里走,进了垂花门才道:“从现在起,不许再叫姐姐,特别是你,”松了捂着小四的手,“厉害姐姐也不能叫。” “为什么?”小四正是天天问为什么的年纪,经常在府里问的人不知怎么答他。 “以后叫武先生,听到没?”苏如画怎么会怕小四的为什么,自是有办法。手指竖在唇间,“嘘——这可是我们几个人的秘密哦!” 小四一听眼睛都放光,雀跃的眼神儿都在喊:“有秘密了,我们有秘密了!”哪里还记得为什么。 柏家的三个孩子和小四,为了这个共同的秘密,开心的不得了。 到姜子琴来接小四,苏如画才知道小四在定国公府都干了什么,哭笑不得。 “咱俩拉勾吧!”苏如画说着向小四伸出小指。 小四没有拉过,也学着样子伸出小指。 勾住小四的手指,“以后武先生不在时不可以爬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还一脸懵的小四,苏如画安抚的拍拍他的肩,“男子汉,拉过勾的事,说话一定要算数。” 小四看着自己的小指,点头。男子汉呢! 姜子琴笑吟吟看着苏如画把小四绕进去,眼神在苏如画的脸上徘徊好久。 苏如画站在原地,有些愣神,被她这么看着,感觉有些不自在。 抬手抹了一把脸,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容,问道,“长姐怎么这么盯着我看?可是有什么事情?” 姜子琴眼神不退不避,说出了让苏如画更为尴尬的话,“你男装是真的好看,天人之姿。” 被这么一夸赞,苏如画有些不好意思,“长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姜子琴笑了起来,侧身看向旁边的璘儿琦儿,笑着问,“你们说是不是?” 一旁的琦儿嘿嘿笑着,“是真的,比我二哥还好看。” 苏如画转头看向璘儿和琦儿,有些惊讶道:“刚才说什么?” 琦儿依旧在笑,“我说,比我二哥还好看。” 苏如画盯着璘儿的眼睛,等他说话,他却只笑着点点头。 一块大石落地,苏如画第一次看到柏家兄弟说到二哥时没有悲戚之色。 瑛儿也在一旁拍着小手笑,“漂亮哥哥。” 心中高兴无法形容,又不能说出来与眼前几人分享,苏如画突然就跳上院中石桌面:“真的帅吗?能不能选上驸马!” 院中几人,加上刚从屋里走出来的画儿娘皆是僵在原地。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还在石桌上摆自认为帅造型的苏如画都感觉出空气的凝固,低头看众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为,为什么要去……选驸马?”娘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可是欺君之罪。”姜子琴也瞪起了眼睛。 “我……”苏如画摸摸后脑勺,“我就随便一说,没想去选驸马呀!” 娘长出一口气,姜子琴捂嘴呛咳起来。 苏如画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了,一句玩笑都不能开了吗?“没事我去参选什么驸马?你们怎么就吓成这样?” 姜子琴抚了抚胸口,“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真吓死我了,好端端的,说什么选驸马?” 苏如画拍拍自己的脑袋,“今天回来时,门外一些人说什么公主驸马的,就……嘿嘿!” 姜子琴点头,“哦,百姓的议论呀,那也难怪,公主现在可不正在选驸马吗!” 苏如画眨眨眼,还真在选呀?“那要怎么选?站一排让公主挑吗?” 姜子琴失笑,“那怎么能?就是后宫里找借口——这次是开个赏菊宴,京中几品以上的官员携妻儿赴宴。原这种宴通常是后宫请女眷的,这次还请了年貌相当的男儿,这便就是要相看驸马了。” 苏如画听明白了,公主原来是如此选驸马的。 第65章 驸马 已经在窦老将军那挂上了名号,再在定国公府看到流年时,苏如画笑着上前。 “苏姑娘,小的正要出门办事,”流年一侧身,指着旁边的人道:“这也是二公子的长随,唤他别酒就好。” 别酒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苏如画,流年跟他私下介绍过,自然一抱拳,“苏姑娘好。” 苏如画也回武礼,“别酒大哥好。”又对流年道:“流年大哥,有什么窦老将军相关的动向可一定告知。” “别说,小的还真得了个信——昨儿有柏氏兄妹四人,去拜见了窦老将军,在府上盘桓了一天,到用过晚食才走。”说着话嘴角眉梢都是隐忍的笑。 “唔?消息得的好快。你家二公子怎么说?”苏如画知道这事瞒不了定国公府,也瞒不过二公子,所以也没想着瞒这边,只是想知道他的态度。 “这个小得可猜不到,二公子只听了,没说话。”流年与别酒对视一眼,二公子说话了,说‘胆大包天’,只是没得允许他可不能向人透露。 苏如画又一抱拳,“谢过流年大哥,您忙,我告辞。” 流年也抱拳。 不论是定国公府,还是二公子,现在知道已经派人留心着窦老将军府上,她就放心了。 苏如画到府里当武先生没几天,就从小四口中得知了藏书楼,通过大小姐姜子琴得了府上允许,可以到藏书楼看书。 现在每天一早送璘儿琦儿到定国公府上读书,她便也去府里书楼翻翻书看。 之前还是随着心性翻的,从攀上了窦老将军的关系,就有了方向,今天开始主要看与行军打仗有关的书。 这藏书楼中兵书战策这里真是相当不少,想想这是,这里可是四渊国最大的武将之家。 过了午便带着三个孩子摸爬滚打,上蹿下跳……目标是把那三只累趴下。 最近,每天实现这个目标都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再在小四院子里用了晚食才回家去。 窦老将军挂记着几个孩子,派人来苏家找过,休沐日又带着孩子过府去看望老将军。 如此又是十几天过去。 九月二十五日。 赵湖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进侧门就问:“二公子可在府上?” 门子回:“正是二公子休沐,还没看到出府。” 赵湖听了直奔云岫院。 到了院门口,看见小厮刚要开口,小厮先说了话,“二公子不在院子里,说是去给世子请安,在宫里十天了,昨晚才回来,得请一圈安才能回。要找二公子有事,怕是且得等着呢!” 赵湖一拱手,“多谢,那我回了,若二公子回来,麻烦禀一声:‘赵湖回来了,有事求见。’” 小厮点头,“小的记下了。” 赵湖这才回了护卫值房,打水洗漱,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服又去大厨房找了吃食。 武人收拾这些都快,全完了也不到一炷香工夫,算着二公子还回不到院子,就合衣上床。 一路跑得累,想着歇一下再去,不想就睡实了。 直到流年来找人,赵湖才醒过来去见二公子。 自那一日,苏如画想起来柏家的那位求救的忠仆,姜遥岑便打发赵湖回医馆去找。 医馆的人说那汉子早医好走了。 赵湖问可知往哪个方向去了,医馆的人隐约记得,说是要回越州。 当初给医馆留的银子够多,医馆还找了一些给那汉子。 医馆的人还记着汉子是买了些干粮走的,好在汉子没有马,赵湖一路打听一路找。 还真就在路上找到了汉子。 汉子听说主人家都死了,蹲在地上哭了一场,听说公子小姐还活着又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他说自家妹子在夫人眼前听用,应该也是没了。 赵湖问他们是哪里人,汉子说主家一直住在津州。此次携家带口,是要回祖籍越州。不想在路上遇了山匪。 赵湖问明了柏家在越州的详细地址,这才赶了回来。 姜遥岑点头,这就对上了,三个孩子说过他们祖父在津州做过知府,还领人守过绥远县城。 想着明天把这个消息告诉苏如画,孩子送不送回去的,就由着她决定吧! 姜遥岑想了想又拿过一张纸,写上:越州长溪县北地村柏家。 翌日,九月二十六。 定国公府得了宫里传出来的信,让等着接圣旨。 定国公大寿之后带着老妇人去汤泉别院了,根本不在府上。 马上有人跑去通知世子姜镇远。 昨天二儿子从宫里回来,就来和自己说皇上怕是要赐婚,这……这怕是真的了,姜镇远无奈摇头,自己那文武双全的儿子哟。 这边下府中有官阶的皆着上官袍,没官阶的也穿着正式,连女眷都服饰隆重的准备好了。 忽有人想起,“小三、小四呢?” 今天并不是休沐,两孩子还在跟着先生读书呢 派了仆妇去找了小三、小四,又着人给他们更衣,之后才领了过来。 小四本来不愿站着,看到娘亲刚想往娘身上扑,却见到娘一身锦衣华服,才想起自己也换了衣裳来的,是有正事,那站站好。 不多时有人来报,“来了,宫里的人来了。” 世子吩咐一声:“开正门。” 管家高喊一声:“开——正——门——” 正门大开。 太监尖细而嘹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定国公府,接圣旨。” 定国公府男女老少,在场所有人等,齐齐跪下。 “……皇三女赵婉容封永安公主,下嫁定国公府长房长孙姜遥岳……” 定国公世子姜镇远,率府中众人俯地谢恩,心里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自己的长子是家里最疼宠的一个,自小聪敏,那是个胸有韬略,文可定国武可安邦的。 这一朝娶了公主,“外戚不得干政”一条律法,便就断了仕途。 可是话又说回来,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儿子这如今是与帝王家绑得更紧了。 世子想着心事,人也没闲着,叩谢天恩,接圣旨,供入祠堂。 管家早把荷包塞到喧旨太监手里,笑着道:“烦劳公公跑一趟了。” 太监也满面堆笑的回,“应该的,应该的。”袖中荷包着实不轻。 第66章 请战 九月二十六日。 一早苏如画照常送璘儿和琦儿到定国公府读书,自己又钻进藏书楼,直到中午才出来。 下午正常带三个孩子摸爬滚打。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苏如画甚至都没留意上句说的什么。 就听得小四接了一句,“我兄长是驸马了呀!”小四清脆的声音在树上响起,带有一丝得意的笑意。 苏如画本在那双手叉腰,神采飞扬,汗水让她发着光,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格外的亮。 听到小四的话她突的一愣,才回过神来,看向小四,现在明白了:姜遥岑是早就喜欢那公主吧,所以之前的冷淡是要避嫌啊!他现在是公主的驸马,与自己疏离是应该的。 一滴汗水顺着苏如画的鼻尖滑落,她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心中的想法涌动着:唉!这就是重色轻友。 心底一份淡淡的失落,之前就总是仰视他,之后这兄弟更是高攀不起了。 琦儿听到小四的话差点没从树干上滑下来,一把抱紧,踩到树杈上,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道:“你兄长好看,当驸马也是应该的。” 小四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那是!” 璘儿擦着头上的汗也点头称:“是,是好看!” “喂喂喂,你们都没有注意到我吗?”小四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就不好看吗?\" “你好看,你也娶公主吗?”琦儿挑挑眉,看着小四。 小四一愣,随即嘿嘿一笑,“不要,我要娶厉害……”忙自己捂了嘴,不让叫姐姐的,改口道:“我要娶咱们的武先生!” 璘儿和琦儿从树上下来。 琦儿激动的直摆手:“不行不行,那不行!” 璘儿补充弟弟的意思:“你娶走了武先生,我们怎么办?” 小四也从树上下来,站到璘儿跟前:“我就非要娶,你们管不着!” …… 三个孩子抱成了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苏如画坐到一边看看三人哪个能先脱身。 结果三个人谁也脱不出来,一直到打累了,三小只摊手摊脚,躺在地上。 苏如画让三个起来坐着喝水,然后她才给三人讲这种情况下如何脱身,三个孩子听得认真,打算过一会儿试一下。 苏如画让璘儿过来,手把手又讲又拆解动作,到三人都点头,“好,你们试下,我看看谁先脱出身来。” …… 于是这个下午,苏如画就给三个孩子讲了些近身格斗。 九月下旬朝廷收到愈州军报,汗国骑兵袭边。这几日再次收到,不容忽视,忙上报圣上。 圣上案头,接连接到来自愈州边境抚边县和安远县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军情紧急。 据军报所述,汗国骑兵屡次侵扰我边境,使得边境线上的形势日益紧张。 抚边县和安远县的边军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但是在这些袭扰面前,他们似乎无能为力。 汗国骑兵来去自如,行动飘忽不定,使得我边军无法有效遏制他们的攻势。 虽然边军已经尽力收割粮食,但是由于汗国的骑兵不断袭扰,百姓无法开集市,更无法安居乐业。 抚边县和安远县的边军将士们倍感压力,这些袭扰已经持续了多日,虽然并未引发大规模的战事,但却使得边境线上的形势日益紧张,边军也因此疲惫不堪。 汗国骑兵仍在不断袭扰边境,甚至深入内地数百里。 虽然我边军将士奋勇抵抗,但是由于汗国骑兵行动难以捉摸,他们始终无法彻底消灭这些袭扰者。 固边军将士请求朝廷增兵定边,以增强边境的防御力量。 九月二十七日。 清晨,皇宫议政大殿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四渊国开国定下每月初一大朝会,逢五逢十日早朝。 今天这日子非五非十的,突然召集群臣,大家都知道不会是小事。 大太监手持军报,圣上皱眉道:“念!” 大太监把军报内容宣读之后,圣上眉头紧锁,目光深邃地扫视着朝中群臣。 大殿内,文武百官都感受到肃杀之气。 “军报在此,众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 兵部尚书脸色沉重,语气决然地说道:“陛下,据军报所述,敌方已经袭边不是一次两次。我朝战马与盔甲均不足,难以应对大规模的战争。”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充满了忧虑与紧迫。 这是在请圣上拨款,绝对的主战。 户部尚书则面带难色地开口:“陛下,国库余粮所剩无几,而税粮尚未完全收缴。此时若贸然开战,将无法保证前线士兵的粮草供应。”他的言辞虽然恳切,但无法掩饰内心的疑虑和担忧。 这是不赞成开战,多半是要主和。 大殿内一阵沉默。文武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的脸上流露出无奈与困惑。 此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陛下,老臣以为,乌州境内宋河连年水患不绝,百姓苦不堪言。若要确保国家稳定,必须先治理宋河。”工部尚书的话语中充满了决断与自信。 老狐狸这是生怕停了现有的营造工程。 群臣纷纷议论起来。面对这些难题,他们一时间束手无策。 哼,一个个就都在说自己的不容易。 这时,一位身披银甲、须发花白的老将军从队列中走出。 这正是窦老将军,身经百战,威震北疆。 他脚下步子极为坚定的上前一步,施大礼,缓缓开口:“陛下,老臣愿带领精兵出征,为国解忧!” 圣上坐在龙椅上,面色凝重地盯着手中的军报。他心知肚明,这一仗并不好打。 大殿内,文武百官仍在激烈地讨论着。 圣上高高在上看着群臣的嘴脸。 散朝后窦老将军连夜上疏。 他希望能够带领边军打过大长链山,直捣汗国的三个大部落,让他们短时间内再无暇骚扰边境。 窦老将军阐明每到秋天,当四渊国境内收获粮食,汗国就会派遣散兵快骑来袭边,这已经成为了惯例。 汗国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有很多个部落组成。所以袭边的也不是一批人马。 为了保证边境的安全,窦老将军认为必须打垮汗国三大部落,瓦解他们的军事力量,让他们不敢再靠近边境。 并向圣上明言,自己“虽已年迈,但斗志未消……愿以己身之余力一战,为四渊国尽忠。” 第67章 海口 九月二十八日。 今天没有朝会,窦老将军求见皇上,在尚书房递交上疏,皇上当时看了就朱批了一个字:“准”。 批好放到案边,贴身太监极有眼色的捧了递给老将军。 看着老将军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形,宏治帝开口,“老将军既有此心,朕理应成全。需多少兵卒、粮草、武器、银钱……拟个章程递上来吧!” 窦老将军领旨,叩谢天恩,退出尚书房。 还未天黑窦老将军就把章程递进了宫。 宏治帝翻开递进来的章程,提起笔,想着国库并不丰盈,能删减的删减些吧。 窦老将军拟的章程中列示的辎重……宏治帝的朱笔悬着就没有落下过。 减无可减! 与汗国的轻骑快马作战,确实需要这些,而且老将军也丝毫没有多报。 宏治帝叹口气,放下笔。倚到靠背上,闭上眼睛。 大太监刘全忙躬身,“陛下忙了两个时辰了,歇一下吧,老奴陪您出去走走。” “也好,就在殿前走走吧!” “那把晚膳也摆在廊下,您也歇歇眼睛?”虽是恭恭敬敬的请示,却也给皇上下了套。刘全就没问要不要传膳,问得就是摆哪。 还在想着怎么批复窦老将军章程的宏治帝并未察觉,点点头,抬脚出了尚书房。 步下殿前石阶,走了几步,宏治帝道:“三千人,每人二十两;三十人,每人三十两;八人,每人四十五两;三人,每人七十两;还有一人一百五十两。这是多少两银子?” 刘全停了不过几个呼吸,便答:“六十万一千六百二十两。” 宏治帝继续往前走,“有人?” 还不等刘全答,就听得转角处,有女声回:“皇三女赵婉容,现封永安公主,拜见圣上。”话中隐隐含着笑意。 “顽皮!”哪有公主这么介绍自己的,更何况是见父皇。宏治帝也知道女儿是在逗自己开心。 “嗯!听到父皇又让刘公公算数呢,这按人头算的怕是开拔银吧?这……”话还没说完,她想问:这次的开拔银怎么给的这么多。 “咳!”宏治帝干咳一声。 “行行,容儿知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不马上要出后宫了吗?”容儿笑语盈盈,自带着顽皮的语气。 宏治帝又被女儿逗笑了,女儿从这后宫嫁出去,确不是后宫人了。公主又不算外戚,所以“外戚不得干政”也算不到她头上。 宏治帝用手虚点了点女儿,“既来了,陪朕用膳吧!” 晚膳摆上,不过两素两荤一汤一饭。 容儿每样尝一口,又喝了半碗汤就放下了。 “用这么少?”宏治帝抬眼看女儿,这个三女儿正二八年华,俏丽可人。 “看着父皇为银子发愁,容儿省些吧!” “六十万一千六百二十两,你省这几口连那二十两都省不出。”宏治帝笑着摇头,“这些国库还拿的出,只是紧些罢了,不用要出阁的公主省口粮。” 容儿俏皮的眨眨眼,“公主要是真能省出来呢?” *-*-*-*-* 天还没黑,苏如画就从流年那听说了西北边疆散骑扰边的事。 也知道了窦老将军请战,圣上十有八九要批了。 想到要安排家中三个孩子,正好还没出定国公府,告诉璘儿与琦儿在小四院子里等着。 便自己去见大小姐姜遥琴。 见到姜遥琴也没瞒着,把自己想跟着窦老将军上战场的事说了。 姜遥琴听得都呆了,可也知道这丫头谋划不是一天两天了,连祖母那都过了明路,便不多说,陪着苏如画又带上三个小的,来见了陆先生。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头顶两块青砖上放着一碗满满的水,每个胳膊上两块砖,面前桌子上燃着香。 孩子要习武当然一定要练好基本功,例如眼前这八岁的孩子,还是每天一个时辰的马步。 可是看看园子角落那群孩子,由着一个半大孩子领着,整天的玩闹,还说是请的武先生,哼!简直是误人子弟。 只是那边爬树上房的孩子们,在阳光下挥洒的欢乐,就和春天绿意盎然的草地一样,让人不小心就看了过去。 他们的笑声如清脆的银铃,空气中弥漫着无邪与快乐,不只三公子会不由得瞥上一眼,连陆先生都会寻声张望。 只是每次张望之后陆先生都会摇头,唉!蹉跎岁月,荒废时光。 转眼园子角落那几个孩子已经在那闹了一个月,陆先生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忽然今天,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和那边的那个小先生走到陆先生的场地来。 三公子刚开始蹲马步,陆先生正在一边喝茶。 见来人忙起身施礼,“大小姐。” 跟着大小姐的半大小先生先对自己行了武礼,“陆先生。” “不敢不敢。不知二位……” “晚辈要出门一些时日,归期不定,可否把几个孩子习武的事一并托付给陆先生。”小先生提出请求。 陆先生也是武人,是有骨气的,看一眼大小姐,道:“若是府里吩咐,自是不敢不从。若不是,老夫不收。” 那小先生给了大小姐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甚至并没有瞒陆先生的意思。 “陆先生是不是觉得那三个孩子没有一点功底,全被我惯坏了,您没法接手?”小先生笑着问。 “确实。”陆先生也没客气,大方承认。 “那陆先生可愿给几个孩子一个机会,若他们能过了先生的测试,便收下他们可好?”得了这个答案小先生也不恼。 “他们什么都不会,不知我能测什么?”陆先生也只好心平气和的问。 “那三个孩子两个五岁,一个六岁,还没学过射箭,但是先生以为他们能开多少的弓?五斗可行?”小先生的笑容太过自信。 五斗,怎么可能?陆先生不信。 还未等他开口,小先生又说:“和三公子一样蹲马步,负重一样,半个时辰,先生觉得怎样?” 习了三年武的三公子才一个时辰,这几个孩子才一个月……陆先生觉得海口不是这么夸的。 “试试吧,也许做不到,但是应该是接近这个时间的,先生先测试一下可好?”小先生却半点没有说了大话的自觉。 陆先生不信,所以测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五斗的弓三个孩子都拉开了;蹲马步三人真是达到了与三公子一样的负重和一半的时长。 这…… 陆先生对这个成绩很是惊讶,“这三个孩子之前没有练过?” 三个孩子一起摇头。 陆先生是每天看着他们笑闹的不行,原以为几个孩子荒废了时间。 难道这三个娃娃天赋过人?陆先生不可置信得再看看眼前的小先生,真是没看出来,这小先生是看出三个娃的天赋才那般教导?应该是! 大小姐抚一抚鬓角,淡笑着问:“陆先生现在可能收下几个孩子了?” “好,非常好!老夫收下了。” 第68章 算账 九月二十九日。 宏治帝一早便召了六部尚书进宫。 先看向户部尚书道 :“谢尚书,国库现有税银多少?” 户部掌管的是田地、户籍、赋税、官员俸饷以及一切财政相关的事宜,就是给国家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谢锦战。 谢锦战恭恭敬敬的回:“账面上有银一千两百七十四万两,能动用的不过半数。” 六百万两?这也太少了,宏治帝不动声色的道:“把最近要用银子数量最大的二十笔开支列出来。” 大太监刘全忙用托盘送上文房四宝。 宏治帝又看向礼部尚书,“奚大人,把最近要动用银子的用途也写出来,最大的十笔。” 礼部执掌吉、嘉、军、宾、凶五礼,同时还管理全国的教育事务以及科举考试,还有藩属和外交。礼部尚书奚鼎寒。 刘全又用托盘送上文房四宝。 宏治帝再看下一位官员,“范老大人,工部使银子是最大手笔的,也列一下朕看看吧。” 工部掌管的是营造工程事项,负责朝廷的各项工程、工匠考核、屯田、水利。工部尚书,满头银发年过花甲的范晴岚。 刘全又用托盘送上文房四宝。 宏治帝再看兵部尚书,“徐大人且算算这出兵的话,辎重都要用什么。” 兵部掌管的是武官以及兵籍、军械和军令等。兵部尚书徐挚。 刘全再送上文房四宝,心下盘算:还有两位大人,这尚书房中再有就是圣上案上的御笔了,不行,那可不能动,西暖阁还有,现在打发个人去拿。 刘全不动声色的退到尚书房门口,朝门外候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见刘总管使眼色,伸头瞅一眼心下猜到,并不确定,手上做了个握笔写字的动作。 刘全一见笑了,点头。这是个机灵的,不确定的还知道问。 宏治帝看看刑部尚书,再看看吏部尚书,若要贪这两个定是最能贪的,只可惜这两部的账上却是没什么银子,无奈摇了摇头。 四位尚书大人都把皇上要的写了出来,刘全又过来呈到圣上案头。 宏治帝翻了翻,对工部尚书道:“汛期刚过,修水利的就不用停了,没开工的,愈州和津州的,也不用停。其他州府的缓三个月再开工。” 工部尚书一想就明白了,愈州和津州那边冬天地也冻上了,干不了什么,现在停了就得开春才能再动工,那时又正农忙,不好抽徭役。其他州府晚三个月倒是不怕的。 范老大人忙跪地磕头领旨。 宏治帝挥手让范老大人退下。范尚书忙回工部着手办事去了。 再看兵部尚书的,摇摇头,道:“让别处省出银子,就是要给你兵部用的,你这怎么要发这么低的开拔银子?难道要步兵用命去填?” 兵部尚书徐挚身子一抖,“臣不敢。” 宏治帝让刘全把窦老将军列出的章程拿给徐挚,“这个,徐大人看看可还有要增减的?” 徐挚接过来看,真是姜还是老的辣,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算出所需辎重和银钱。 其实若要细算,这每项都会有出入。但真若细算,怕是几十封上疏也写不完,别说算着费劲,圣上可要如何看? 徐挚暗自点头。 …… 哪些事可以停的全停了,挪出了银子。又调了津州的粮草支援愈州开战。 直忙到过午,一道道圣旨才从宫中传出。 有下令愈州边军要加强守卫的,有派遣窦老将军三日内带精兵强将支援的,也有调愈州周边能用的兵将去给窦老将军用的。 *-*-*-* 苏如画一大早起来,把璘儿和琦儿送到了定国公府。 又叮嘱了包括小四在内的三个小子,不许捣蛋。 陆先生自有自己教授的方法,先生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炸刺儿。 那边孩子们开始上课,她没有丝毫停留,立即前往窦老将军的府上。 窦老将军见柏瑜到来,非常高兴。 正好下发开拔银的事还没安排,立马就分配给了他。 第一次算开拔银子,苏如画心里有点小紧张,她之前是收开拔银的,现在居然要给别人算。 窦老将军看出年轻人的紧张,开怀大笑,“柏瑜,你个文人,还怕算这些吗?” 苏如画听到老将军的话,不禁有些脸红,说自己是个粗人还行,冒充文人,却是不能说的。 “老将军说笑了。”苏如画也笑了笑,伸出自己汗湿了的手,“晚辈是第一次算开拔银子,而且这么多。之前一直是接收开拔银的人,现在却要自己给人发,就有些紧张了。您看这手都出汗了。” “你放心。”窦老将军宽慰道,“发开拔银是件麻烦事,你也正好借此熟悉一下军务,放手干!” 苏如画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她知道,这可是老将军对她的信任,那必须把事干得漂亮。 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地算起来。 都是骑兵,自己带马的,和需要给配马的不一样。最近参过战的,行装费减半,多年没参过战的士卒每人二两,伍长、百夫长又不同…… 她仔细地核对着每一份兵策,唯恐出现差错。 直到天黑,开拔银总算是都算好了。 窦老将军又留她用了晚食。 直到走出窦老将军府,那绷了一天的弦才松了,忽一下想起,还没去接璘儿和琦儿。 一路狂奔,跑到定国公府。心里这个担心,那两孩子总怕她走,今天也没提前说一下,这么晚不来接,两个孩子担心死了。 找到小四院子,见姜子琴也在,璘儿和琦儿都洗漱完了,这才一颗心放下。 姜子琴看到她跑得一头汗,“你这两天也忙,就别来回送他俩了,我和他们说了,就住府里吧!” 苏如画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看向两孩子。没想到两孩子高高兴兴笑哈哈点头。 那苏如画就不客气了,喝了口茶道:“长姐怎么说服他们的?” “你既叫我一声长姐,我自是全力解你后顾之忧。”姜子琴笑盈盈也不多解释。 见她不说,苏如画起身,“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免得娘担心。” 姜子琴挥挥手,“快走吧。” 第69章 银子 九月三十日。 大吉。 定国公府正式开始走婚礼过程。 首先:纳采。 特请安国公为媒人,向皇家求婚。 其实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不过走个过场,但也必须要走。 皇家自然不会刁难,皇后表示同意,收下送来的订婚礼物。 已是深秋,大雁南飞。其实没有大雁送大鹅也行。 可这是定国公府求娶公主,自是不可能没有,那日得了信便打发了几路人马去找,弄来了大雁。 三公主看着大雁,知道这是个好彩头,但不知是用了多少人力物力。 着人给定国公府传出话去:一切排场从简,都换成现银,公主要收现银! 话传到定国公府,众人皆懵。 忙问来传话的公公,公主到底什么意思? 公公笑盈盈,“公主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喜欢银子,就今天给送去的大雁,公主殿下便说:‘费这事是用了多少银子,还不如给送银子来加只白鹅。’” 一众人大眼瞪小眼,但也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 而苏如画此时正要把算好的开拔银分派下去。 想起一事,问老将军派给自己帮忙的百夫长,“安大哥,请问窦老将军手下的军饷一直这么多吗?” 安百夫长眉头紧锁,粗声大气地说道:“骑兵一直是这些,多少年没变过了。”他边说边挠了挠头。 苏如画上前一步,肯定道:“这一年六十两,一个月可是五两银子,比一般的士卒高出几倍!”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显然对这个问题有些兴趣。 安百夫长听后,流露出困惑的神情,问道:“几倍?小兄弟是说连军饷加粮一共一两?” 苏如画带点狡黠的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安百夫长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对,我认识的人从军可不就是一两吗?有时还少点。” 安百夫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瞪大着眼睛说:“哦,那是平时,战时加倍,要不谁还去打仗?” 苏如画不认可这个说法,摇了摇头,“那也才二两。”。 安百夫长还是瞪着那圆眼,加重语气说道:“骑兵加倍。” 苏如画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四根手指,“这才四两。” 安百夫长不屑的扬了扬眉,他扬起嗓门喊道:“自备战马还要加一两!” 看着愣住的苏如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苏如画的肩膀道:“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了。” 苏如画一拍脑门,昨天算开拔银子时还有这一项,自己带战马的加一两,这怎么就忘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西峰营外。 出示腰牌,进到营中,找纪大将军。 纪大将军正在操练人马,听说有人来也没当事。操练完才知道两人是窦老将军派来发开拔银子的。 忙单独给他们两人指派了地方,又另派了人手对着册子把人找来。 苏如画只管在指派好的地方坐着,自是有人来领银子。 对姓名,领银票,签名画丫。本来一切顺利。 直到点到一个人的名字:于二驴。 各种奇怪的名字都叫过了,这个名字也并没有让苏如画更注意,点了名子就等着人来领开拔银。 忽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往她面前一立,“轮到俺了。”说着伸出满是茧子的手。 苏如画推过名册,“在这一栏写上名字。” “不会!”这两字都说得中气十足,理直气壮。 好吧,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遇到的并不是第一个,苏如画推过印泥,“那就在旁边按手印。” 于二驴把自己的手掌摁在印泥中,再在苏如画指给他的地方按下掌印。 把那满是红色印泥的手摊开,“拿来。” 看着这只手,苏如画觉得不能把银票放上,于是拿着银票示意他另一只手来接。 不想这于二驴往后一收,嚷起来,“这劳什子的一张纸,拿来做甚?” 苏如画忙解释,“这是银票,你看六十两。这和现银一样。” 于二驴不肯收,“屁的一样,老子不要,拿银子来。” 苏如画挑了下眉头,“银票更容易随身带着。” 于二驴坚定地说:“小书生,你莫哄俺,这一扯就坏的玩意,哪能与银子一样?快给俺银子。” 苏如画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释:“这些银票可以在任何时候兑换成现银,而且非常方便携带和保管,也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风险。” 于二驴不为所动:“老子不管那么多,老子就认现银。” 苏如画看出老兵已经失去听她讲话的耐心,诧异的看看立在旁边的安百夫长。 她这次来本想都换成银票,想着士卒带着也方便,安百夫长告诉她这样不行,有人就是喜欢现银,讲道理都没有用。 那时她将信将疑,留下一部分的现银没换成银票。 到现在才确认,果然有人只认现银,而且还蛮不讲理。 她非常感激的看向安百夫长,朝他点点头,表示多谢提点。 西峰营发了又去北大营,两人带五个士卒才把三千人的开拔银子发完。 天都黑了才回城,好在是派公差,自是有令牌进出,不用盘查。 回到京城,街上行人很多,不能纵马,苏如画跳下马,牵着,慢慢的走。 人声嘈杂,苏如画好像听到有人说公主,留意听了过去。 那边一个拐着筐的妇人说:“哎哟,公主的嫁礼呀!啧啧……那得值多少银子?” 旁边嗑着瓜子的妇人说:“值座银山吧!噗……”说着还吐出一个瓜子皮。 拐着筐的妇人哈哈笑,“哎哟,一座银山,那可放哪儿哟?” 嗑着瓜子的妇人也笑起来,“那就换成金子呗,噗……”伸手一指城里最高最亮的那处,“也就那醉仙楼那么大了。” …… 另一边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人,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你说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减免嫁礼,还充做军费?” 他身边的是一个挑着担子的老者,放下担子,唾沫横飞地解释道:“这还用想,公主的嫁礼,怎么不得几万两?不是要和汗国开战吗?公主是想把嫁礼的银子充到军费中。” 蓝色长袍满脸的困惑:“哪有那样的道理,公主的嫁礼与军费又不是一个地方出。” 老者瞪了他一眼,“哎呀,你懂什么!从哪出还不都是银子?” …… 回到家时,瑛儿已经睡了。 苏如画坐下一动也不想动。 娘看出画儿累了,给她端上吃喝,“今天你是进军营了吧,累了?” 咬了两口包子,喝了半碗汤,苏如画长长出一口气,开口:“那些老兵油子,怎么不听人话啊!” “嗯?”娘没听明白,宋河村里老兵油子还少吗?怎么能把画儿气成这样? 苏如画看明白娘的神情,忙摆手,“娘,我跟你说,他们不讲理,也不听你讲理。” 娘点头,“知道了,咱宋河村由村长镇着,所有叔伯兄弟都是识字懂理的,当然道理也好讲的多。” 苏如画点头,“对对,好多人自己名字都不认识。跟他们讲道理,比打仗都累。” 娘摸摸她的头,“还想当女将军吗?” 苏如画眼睛一瞪,“想!他们可拦不了我的路。” 第70章 开拔 十月初一,大朝会。 清晨的阳光穿过红墙黄瓦的皇城,洒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上。 秋风在殿角铜钟旁呼啸而过,撞出深沉而悠远的钟声。 大朝会即将开始,文武百官在钟声的召唤下,纷纷整理衣冠。 他们相互交谈着。 “圣上驾到——” 宫殿前瞬间安静了下来。 宏治帝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礼部尚书奚鼎寒的身上。 奚鼎寒白发苍苍,面带威严,他手持一份礼部奏章,准备陈述他的反对意见。 “陛下,”奚鼎寒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公主出嫁,乃国家大礼。依照祖制,公主嫁妆不可少于二十万两。此乃对公主的尊重,也是对皇家的尊重。若公主减免嫁礼,将有损皇家威严,有违祖制。” 兵部尚书徐挚站了出来,他身穿绯色朝服,感激涕零的道,“陛下,微臣代表前方的将士,感谢公主体恤。公主的这份恩德必将在前方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 礼部尚书奚鼎寒并没就此罢休,他眉头紧锁,“徐大人,公主身份尊贵,取消或减少嫁妆的数目,皇家的威严何在?”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真是可笑,我堂堂四渊国公主竟然要自减嫁妆来支援前线,简直是荒唐至极!” “没错,这样有损皇家威严和祖制的事情,万万不可!”白须白发的老臣痛哭流涕。 “臣支持永安公主的决定!”定国公世子站出来支持公主。 其他人一片哗然。要知道,这可是公主未来老公公,他居然站出来支持——那是他们都已经议好了吧!而议了这事的人中,包不包括皇上…… “臣复议!”大理寺卿跟着站出来支持。 支持与反对两派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着。 宏治帝抬了抬手,大殿中一下静了,所有的人都在等皇帝陛下最后的决定。 “公主的嫁礼,就由公主自己定夺吧!” 十月初二。 公主婚礼的流程,第二步:问名。 定国公世子请媒人安国公到宫中,问姓名、八字,再请高人看二人八字合不合。 皇上都已经赐婚了,谁又敢看出个不合的八字? 并由宫中传出,永安公主婚仪简办,除宫中早已经备好的嫁妆再不添制。 节余的嫁礼银子,充入辎重。 *-*-*-* 就在这个清晨,苏如画已经跟着窦老将军帐下经验丰富的邹主簿,进入了军营。 军营中已经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士卒们用过早食,正在准备武器,整理好铠甲, 还有水囊和口粮袋子。 昨天苏如画去给驻扎在各处的骑兵发去通知: 第一条是每处驻军的出发时间。 第二条是各自背上自己三天的干粮,急行军要在马上吃喝。 …… 京城周围的驻军,总共不过五千骑军,窦老将军这一次就带走三千。 这里是西峰营,调走这里八百骑军,窦老将军也由此出发。 其余部分在路上依次来会合。 主簿走到苏如画面前,“新入军营的?”看似问话却并没有等她回,又接着说:“记住你来干什么的,记录和传达是基本职责,想学就多听多看。虽叫参军,你还没有参谋军务的资格。” 苏如画点头称是。 尽量不去看那些闪闪发光的铠甲和锋利的刀剑,不是因为太亮太晃眼,而是因为太馋。 紧跟着主簿走向营地中央,那里是将军和骑兵们集结的地方。 窦老将军顶盔掼甲骑在他的战马上,威武地站在队伍的前方。 在他背后,是校尉、偏将、裨将,站成一列,枪明几亮,旌旗招展,威风八面。 再后是八百骑兵,他们身穿铁甲,手持长矛,气势磅礴。 苏如画看的热血澎湃,真恨不能现在就站入其间,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突然,号角声响起,战鼓轰鸣。 窦老将军长枪高高刺向天际,“金戈铁马对敌,顶盔掼甲卫国,敢犯我四渊者,斩!斩!斩!” 声若洪钟,传向八方。 八百人铁甲铮铮,长枪指天,“敢犯我四渊者,斩!斩!斩!” 吼声如雷,震动四野。 苏如画感觉耳朵被震的嗡嗡作响。心想这要是三千人一起,山都要给喊崩了。 到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不把三千人集结到一处再走。 营门口宽敞,还能五骑并行,出了这一块,就只能两骑并行,从打头阵的出去,到最后两人出发,若有三千人,那真得用上一天时间都未必能走出去。 行军过程中,苏如画看到了骑兵们身姿矫健,目光坚定。不禁感叹:我也想去! 刚出发时军袍铠甲整整齐齐,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传令兵喊:“卸下盔甲,急行军。” 汉子们纷纷卸下盔甲。 传令兵又举着令旗,逆着行军方向,从前往后策马大喊:“百人成队,百夫长负责,三天急行军,明湖大营集结。” 这道命令一路传令兵向后传,就见得前方的人马已经动了起来,苏如画眼看着前面尘土飞扬,一时间飞沙走石。 回头同行主簿,早不知何时用湿帕子捂住了口鼻。 苏如画也马上有样学样,才没把自己呛死在沙土中。 心下却生起急来,人马和可背着三天口粮就这么跑了,辎重怎么办? 也就一盏茶,八百骑跑得只见前面烟尘,看不见人影马蹄。 苏如画忙问主簿,“怎么不见辎重?” 邹主簿大笑,“辎重从京城往外运?后生,多学着点吧!辎重在路上已经往愈州去了。” 是呢,哪有把辎重调到京城再往外运的道理?调了就往战场上送才对。 邹主簿摇摇晃晃,在马背上喝了两口水,又把水囊挂好,看看苏如画问:“后生,马术怎么样?” “没问题。”苏如画笑得阳光灿烂。 邹主簿的眉眼也染上了笑,“好!咱们也撒开了跑一跑!” …… 没想到主簿的马术也不错,伏在马背上一路狂奔,到入夜,竟然追上了两支百人的队伍。 一停下来,苏如画又开始好奇宝宝模式。 “为什么到明湖大营集结?” 主簿举起水囊晃一晃,“明湖到京城,没有大的河流,大部队一起走,小河里的水能不能一人一壶打干了?” 苏如画看出邹主簿是在说笑,回道:“那倒是不能,但每个人拿个壶去打水,排队等着能等一天。” 忽然听有马蹄声跟近,苏如画回头看去,却见一员裨将衣着的人,看过来一眼。 这一眼让人很不舒服,苏如画不明白对方为何那般——鄙视。 白日里跑了一天的马,夜里安营,邹主簿带苏如画到窦老将军的中军帐。 进帐报备时,正看到几位小将军也在。 今天极不友善看苏如画的那员裨将也在。她翻了翻手中名册,能确定,这位是于进。 可是并不认识,为什么看这来的眼神总是那样的? 第71章 变天 十月初三。 晴空万里,天蓝得耀眼,连朵云都没有。 京城越往明湖跑,地势越发的平,谁还跑什么官道,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苏如画觉得这就是她最想要的地方。 邹主簿也被苏如画的情绪感染,与她一起纵马狂奔。 甚至唱起了汗国的那种歌,没有歌词,歌声嘹亮悠远。 苏如画不会唱,听着听着,就跟着一起唱起那不知道是什么的调。 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这个调子只在这里,在这么纵马狂奔的马背,才能唱的出来。 邹主簿侧过脸来看她,眼角的纹路中都是笑意。 那么个严肃的人,鼻孔朝天的家伙,原来也很喜欢纵马。 压着苏如画半个马身的邹主簿回头:“小年轻,我这匹马可是千里挑一的快马,你这是想与我比试一番吗?” 苏如画眼神都放着光,没有半分退却,反而很兴奋,“那就容小子和小子的马一起试试。” 邹主簿:“那我们就试试吧!,让你见识一下千里良驹的速度!” 邹主簿挥动马鞭,马儿疾驰而去。 苏如画不甘示弱,也挥动马鞭,让马儿全速前进。两匹马儿在疾驰,风声呼啸。 邹主簿朗声大笑:哈哈,哈哈…… 苏如画也大着声喊:“您别太早下定论。小子这匹也有着不俗的实力。 邹主簿惊讶:“哦?你的马儿能有这等实力?” 比赛继续进行,两匹马儿在飞驰。突然,苏如画轻夹马腹,疾速去追上邹主簿的马儿。 苏如画兴奋,呼喝着大喊起来。两匹马已经并驾齐驱。 邹主簿震惊,“这……好小子!” 这一天,太欢乐了,早就想这么跑马。 以前在宋河村,没有这么大地方,哪里能纵马跑一天,想都不敢想。 跟定国府的人进京,骑着小四的马,也算是纵马了一回。 这两天可算过足瘾,撒着欢跑,不只是与邹主簿比,还和不认识的士卒暗地里较量过。 十之八九都是自己赢,不得不承认窦老将军送的马好也是原因之一。 到晚上休息时,又追上两队人马。 终于是跑到窦老将军大帐中报了个道,出来时正遇到裨将于进在帐外与偏将张洐说话。 苏如画不愿生事,只想从旁边走过去。 却不想于进又看过来,转回头继续与张洐说,“就是看不起这种的,什么人都能扔军营里来捞点军功,回头为仕途添砖加瓦。” 张洐瞪着圆眼看向苏如画,问于进:“他怎的了,你看他不顺?” 于进也看到苏如画过来,毫不在意,“能怎的?不过屁都不是的公子哥,把个好端端的军营也弄成了腌臜地。” 苏如画也恼了,喝道:“于进,这几天都让着你,怎生的还登鼻子上脸了?” “你个软蛋,顶个参军名就真能当得参军了?在这横什么?”于进也是一步不让。 “我在这横怎么了?横着你家门上了?还是碍着你升官发财了?”苏如画也就奇怪了,自己不认识这人,怎么就得罪他了?见着就没好脸色。 “就知道你是来捞军功,回头拿去当垫脚石好升官,恶心玩意儿!”于进一脚踢飞地上一块石头,发泄着胸中的怒火。 “在这吵什么?”窦老将军不知何时从帐中走出。 苏如画知道是搅扰了老将军,忙退后一步,躬身施礼,“小的无状。” 于进还在气不忿,梗着脖子,“末将不明白,将军怎么也收这种来捞军功的?” “是不是捞军功的,战场上见。现在搅闹什么?”搅闹军帐依军律杖责,这在帐外发生冲突的……窦老将军看看于进,算了!“你再闹事,就滚回去!”转身走回大帐。 于进狠狠瞪一眼苏如画,也转身走开。 十月初四。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苏如画继续自己的纵马享乐。 可是好景不长,才出发了一个时辰,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眼看着乌云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天而降。 突然间,豆大的雨点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打在士卒的身上,打在战马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士卒们拿出毡毯,试图抵挡住雨水,但是,雨水太大了,像倾盆一样倒下来,很快就打湿了所有人的衣服和战马。毡毯根本挡不住什么。 没有人想在这时降低速度,依旧在狂奔,可是地面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马越来越难以行走。 马速渐渐放慢。 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地面的积的不是水,是泥,而且已经没过马蹄, 被迫放慢行军速度,士卒们也为此心情低落。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本来风驰电掣的行军变的困难而泥泞。 到午后雨还在继续下,士卒们已经疲惫不堪。 而最糟糕的是,身上只带了三天的干粮,行进速度减缓,意味着粮草不足。 苏如画玩乐的心情也没了。本来寒冷就更加消耗体力,现在又要缩减口粮。 看向邹主簿,“主簿,我们能做些什么?” 同样被雨水倒了一脸的邹主簿还是不慌不忙,“天气突变,我们……走,去找百夫长。” 大雨成帘,根本看不出多远。 苏如画跟上邹主簿,先努力把马从队伍里带出来。两人分工,一人往队伍前,一人往后。 终于看到有人在喊:“视野太差了,什么也看不到,伍长,什长,都看看自己那少没少人?少了的报上来。” 苏如画等那人喊完,也大声喊:“是百夫长吗?”见对方点头,忙继续喊:“邹主簿有事找你。”雨水顺着脸颊淌到嘴里,一边喊一边往外吐着。 百夫长回喊:“人在哪?”丝毫不管淌进嘴里的水。 “去前面找你了。”苏如画指向队伍行进的方向。 “好,那俺去找邹主簿,你在这帮俺喊喊,看看哪个什长丢人了?”百夫长提马去找 苏如画应下了百夫长的事,索性也不喊,直接一个个问,“你是什长吗?”对方点头就接着问:“你那什少人没?” “你是什长吗?”对方摇头就让他指出最近的什长,再问:“你那什少人没?” 很快就把这一百人问过了,没有少的,转身再去找邹主簿。 邹主簿说,已经派出几名斥候去探查附近,看哪有村庄或城镇。 在大雨里,时间的概念也丢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派去四面的斥候都回来了,却一无所获。 整支队伍只能硬着头皮迎着风雨前行。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糟的,天色越来越暗,应该是黄昏时分了,气温急剧下降,寒风刺骨。 第72章 扎营 有将领开始喊话,“要活着就不能停,走,往前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渐渐降临。可仍然在荒原上冒着风雨行军。 没有营寨可以安歇,没有篝火可以取暖。 士卒们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青,但没有人敢停下来休息。 到了夜里,气温骤然下降,雨水中夹杂着冰晶落下。 冻雨! 此时,面临的是一个更为严峻的考验。 冻雨使得地面变得更加湿滑,马蹄在上面行走变得更加困难。 有些地方开始被冻得硬邦邦的,马匹在上面行走时,蹄子开始打滑。 衣裳本就被雨淋的湿透,寒风袭来,不能御寒,还变得冰冷刺骨。 苏如画想过要不要把身上的衣裳脱了。感受着打在脸上的冻雨,应该还是脱了更冷。 在这样的低温下长时间行军,苏如画的手脚都冻得从开始的冷变成了疼,到现在麻木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会被冻伤。 她知道其他的兵卒也这样,大家甚至就算现在想逃,都不可能,离开队伍死得更快。 想想那天去通知的时间,苏如画知道现在队伍最少已经汇集了两千人。 两千人呀,就这么等死吗? 还下着冻雨,点不起篝火。苏如画知道虽然能支起营帐,没有火人也会冻死。 然而得不到休息和取暖。士卒们寒冷又疲惫,身体和精神一再挑战着极限,还能坚持多久? 不能等着冻死,苏如画想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长链山,那里太熟悉了,她肯定不会冻死,她知道哪里有山洞,哪里有野果……山洞?! 苏如画找到了邹主簿,“刚才斥候有没有说附近哪里有山?” 邹主簿说:“有,但是没找到山洞。” 苏如画不放弃,“那有没有林子?”她相信,有山就有活路。 邹主簿点头,脸色铁青,“有,但树都湿了,点不着火。” 苏如画眼中放光,一把抓住邹主簿的胳膊,“林子在哪?带小子去。” 邹主簿疑惑的看过来,但许是被她眼中的热切烫到,让人把那名找到林子的斥候叫了来。 进了林子,苏如画如鱼得水,果然在背风坡的密林下,找到干干的叶子,而那处的地面也几乎接近是干的。 斥候疯了一样回去报信。 窦老将军也得了信,赶过来,看着苏如画正带人在整理落叶,“贤侄,这怎么可能?” “小时候在林子里遇过大雪,久不近人的林子,落叶厚得很,掀下去两层,下面就是干的。这次天气突变,积在叶子上的水冻成了冰壳,下面的反倒是干的了。” 窦老将军拍拍苏如画的肩,“好小子。” 军医让所有的锅都煮了姜汤,所有人都是姜汤就着泡了水的干粮,不好吃,却暖了过来。 在营帐里大多数人都脱光,苏如画没法脱。 以解大号为由,找没人的地方换了身衣裳。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有了干的地方可以落脚,其余的苏如画还得跟别人学。 例如:如何在林子里生火而不把旁边的树都烧了? 兵卒把周围的枝枝蔓蔓砍了,清出一块空地,找大些石头磊在外边,最后才在中间点起火来。 苏如画想把湿衣服架火上烤,兵卒忙给拿了下来,笑她:“火起来直接就点着了。” 再例如:夜里垫着睡觉的毡毯都湿了怎么睡人? 把毡毯放到火堆边的大石头上,不能等全干,八九成干就拿下来,等到全干很容易就着了。 把烤热的大石头弄出来,湿衣服搭上,那真是一会儿就干。 只是那衣物上也弄上一层黑灰,苏如画觉得有点惨不忍睹,可是想想湿衣裳,好吧,黑灰就黑灰吧! 今天烧得又不是什么好木柴,都是落叶堆里扒拉出来的,加上落叶,烟比之平时更重,灰也更多。 苏如画一抬眼,所有的人,都脸上也好,手上也好,全是黑灰,只看到两眼睛和一排牙,在火光下闪着光。 …… 这一晚,苏如画还知道了最好的帐子是支在哪的。 传令兵又在林间跑动,高喊着,“军令,睡前必须把火堆熄灭,违着军法处置。” 苏如画也知道这是怕引起大火,把自己队伍烧了,却让她在寒冷的夜晚中无处可避。 她看着营地上熄灭的火焰,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林间的风呼啸着,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兵卒们赶紧钻进了自己的帐篷,希望能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寻找到一丝温暖。 苏如画却无法享受这种温暖。她独自站在帐篷外,寒风刺骨,她不由得抱紧了自己。 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苏如画突然看到兵卒纷纷把火堆边的大石头弄进自己的帐子里,她一下明白过来——那石头的余温可以取暖! 那一边她才想明白,这边又有人清理篝火,在熄灭的火堆的黑色痕迹上搭建帐篷。 这又是搞什么?谁会在这样的地方搭建帐篷? 很快,一个帐篷就搭好,百夫长走了进去。苏如画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犹豫是否可以去问个为什么。 百夫长伸出头来,喊:“邹主簿,参军小老弟,来这挤挤吧!” 主簿过来,抬脚向帐篷走去。苏如画见状也没客气,迅速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十分暖和,苏如画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个建在篝火堆的痕迹上的帐篷太暖和了,这真是一个绝佳的主意,心下暗自竖起大拇指。 主簿微笑着道:“今晚这里是最暖和的地方了。” 苏如画感受到他笑容中的温度。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竟然能找到这么一个温暖的地方 外面的寒风呼啸,帐中温暖好眠。 十月初五。 第二天清晨,帐外各种响动传进来。 昨夜嗅着林中树木、泥土、落叶、腐植的味道,太熟悉太亲切,仿佛回到了宋河村,苏如画睡得格外沉,醒来时竟然有些恍惚。 百夫长看着有点迷茫的小参军,哈哈大笑,“小老弟这是睡蒙了?起来吃些东西,今天还是急行军。我先走一步了。”话毕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帐子,看阳光穿透云层,投射在银色的雾气上,仿佛将空气都点燃。 这浓厚的雾气宛如仙境,遮住了前方的视野,使人无法看清前方的路。 端过小兵送来的两碗姜汤。苏如画转身回入帐中,眉头紧锁,把其中一碗递给主簿。 开口问道:“咱们现在还是单衣,就这温度,姜汤能抗得了多久?” 她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忧虑。 第73章 问候 邹主簿抬头看她一眼,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沉声说:“大将军最开始怎么说的?” 苏如画一愣,她不知道主簿问的是哪一句。 主簿提醒道:“三天到明湖大营。” 苏如画眼神一闪,“明湖大营?辎重到明湖大营了?”又锁紧了眉头,“为什么咱不自己带着?” 她心中快速思考着,却想不出答案。 主簿接着说:“带着你还想急行军吗?”话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苏如画猛然明白过来,他们是要急行军,所以才把辎重放在明湖大营。但是,到明湖大营之后呢?还是要带着辎重?不对! “不会是只一部分到明湖大营了,还有到愈州的吧?”她想明白了。 主簿笑了,拍拍苏如画的肩,“孺子可教!” 苏如画暗自感叹,当个将军要管的事可真多,战场还没到,大军的衣食住行就要走一步看三步了。 苏如画跟着邹主簿走出营帐,看着主簿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定。 太阳越来越高,林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 主簿打破了沉默,“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冻雨停了,风也停了,冻上的地面化开了,温度却并没有回升多少,地面更加泥泞。 最后一批人马汇入,三千人到齐。 十月初六。 按照原计划,今天应该赶到明湖大营。 昨天突如其来的冻雨误了行程。 而今天的路也并不好走,地面虽然化开了,一早却是泥泞难行。 北方的太阳加北方的风,路面在过午时分被彻底吹干。 苏如画不得不打湿布巾系在脸上,前面的奔马扬起的沙土,太够后来者吃饱了。 再加上急行军,那沙土扬得遮天蔽日。 尽管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加速行军。直到夜晚降临,仍然未能看到明湖大营的一点影子。 更不用说到达! 斥候回来报告,离明湖大营还有一百多里。 又有传令兵举着令旗在喊:“大将军有令,下马休息,不扎营。” 军令如山!也确实都累了,不论是人还是马。 苏如画听到命令连想都不想,把马往旁边一提,翻身下马。 马儿也看到主人把它带到了路旁小溪边,低头喝起水来,喝饱了又啃着溪边的青草。 看看马有吃有喝,苏如画也不再去管,抓紧时间休息,猜不会有太多时间。 果然才啃完半块干粮,喝了两口水,传令兵又开始喊:“急行军,一直到明湖大营休息。” 继续上马赶路。 身处在这场看似永无止境狂奔之中,苏如画对纵马狂奔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向往。 邹主簿喊:“快,咱们上前面去。” 现在来不及问为什么,跟着主簿从队伍中调出马头,两人马和马术都很好。 很快就超出了原来跟着的队伍。 从百夫长身边过时,百夫长看过来。苏如画想起,朝着百夫长喊:“还没谢谢老哥留小的借宿呢,容小的以后答谢。” 百夫长笑着拱手,“小老弟不必客气。” 苏如画抱拳还礼作别。 夜越来越深,困倦和寒冷追着马蹄声赶来,这支急行军却拼命想抛开它们。 突然一声马儿嘶鸣,惊跑了苏如画的困倦。 天上一弯娥眉月聊胜于无,于地上却几乎看不到什么,堪堪伸手能看到五指罢了。 急行军火把点的也不多,每百人队中不过五六把。 马嘶处并没有火把,有人呼和。 听声音苏如画判断貌似有人坠马,听到有人在组织行军,“拿火把来……圈起来,其他人绕行……找军人……” 一连串声音洪亮的指令发出,队伍恢复了秩序,马蹄声又有节奏的叩击起地面。 苏如画牵马走了过去。 有人疑惑地问:“兄弟,怎么样了?身上有什么伤?” 空气里夹杂着重重的吸气声,声音急促又隐忍,“没摔死,可能是骨折了……” 苏如画走过去蹲下,“给我看看。” “你不是军医?”有人听出来了。 “不是,但我多少会些。”身前的人让出位置,苏如画伸手摸向伤者的腿,没有骨折,疑惑道:“什么位置疼?” “脚踝……脚踝周围,哎——疼的厉害,嘶——” 苏如画大约猜到了受伤原因,询问着的同时摸到伤者的脚踝处,“你是从马上坠下时脚卡在马蹬里了吗?” “对,对对……就这儿!”伤者颤着声音回答。 苏如画手下用了些力道,确定没有骨折。却听到一声惨嚎。 “啊——疼疼,疼疼疼……” 苏如画大吼一声,“忍着!” 吼声如雷,把伤者吓住了。他颤着声音喊:“你给老子忍一个看看。” 苏如画也不理他,喊旁边的人,“你们几个按住他腿,别让他动。” 几个人上来摁住伤者的腿,还没按牢,伤者就开始不配合了,“别碰老子,***”开始骂人。 不知是哪里的话,听不懂,但能猜到不会骂什么好话。 苏如画也不发怒,“骂人是不是?”手下又用了几分力道,听到对方再次惨叫,她淡定的道:“你信不信我能问候你全家?”再咬牙切齿的补充一句,“问候你十八辈祖宗。” 火把送到了,照亮了这一小片位置。 伤者恼了,恶狠狠的盯过来,动手来撕扯苏如画。 苏如画手下一动,听到不大不小“咔”的一声,伤者嚎的几乎没背过气去,痛苦的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用目光已经能把苏如画射穿了,他跳起来大喊:“老子杀了你!” 有人一把抓住伤者:“六少,你咋站起来了?” 伤者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活动了一下腿脚,居然能动了。 苏如画平淡而清晰的说:“上马吧,你这脚别着力了。打湿条巾子,把脚踝缠上。再下马时,你自己跳着,或者找人背着你。睡觉时把这脚垫高,十二个时辰之后热敷。两三天就没事了。” 伤者还在骂:“小娘皮,下手真狠,老子牙都要咬断了……” 旁边有人问:“你真不是军医?” “不是。”苏如画接过自己的马缰绳,翻身上马,“走了。” 伤者忽然大喊:“老子记住你小子了,你也记住,老子叫霍原,你有事只管来找霍六少,老子两肋插刀……” 第74章 到达 摆摆手打马要走,马好像还不想走。 提一下缰绳,它居然在原地磨了一圈。 苏如画听得身后人声,“六少,你还叫人家小娘皮。” “他长得不娘们儿吗?算了,老子不叫了,那是恩人!” 众人哈哈大笑。 苏如画摇摇头,也觉得好笑,纵马去追主簿。 子夜时分,苏如画和邹主簿几乎是追着第一个百人队,率先抵达了明湖大营。 尽管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是看到大营里熊熊的篝火和空气中食物的香味,心一下就踏实了。 终于到了! 大营里安排了温暖的住所和热的食物。 四天没见到热食了,所有人的眼里都放着光。 这四天,冷硬的食物也就算了,这可是把三天的干粮吃了四天半的一群兵汉,看着热食的眼神中放出的都是绿光。 明湖大营早得了信,煮姜汤从初六夜里就没停,随到随喝。 苏如画喝完姜汤回自己营帐换干衣,然后喝热杂粮糊糊。 和所有人一样,都不只暖了,是热出一身汗。 有小兵跑来告诉邹主簿,大将军那边歇了。 主簿对苏如画说:“快睡,醒了要去主帐。有得你忙。” 苏如画不知道又要忙什么,要睡就尽快吧。 十月初七,天亮时分。 最后一个百人队到达明湖大营,最先到的队伍已经睡了两个时辰,最后到的刚刚歇下。 天色刚亮,苏如画就醒了。她这一夜睡了有两时辰。 虽不算冬天,但已经深秋,早晨清冽的空气让半醒的人瞬间回神。 深吸一口气,肺腑都洗涤了一般,回帐中见邹主簿还没起,轻手轻脚又退出帐子。 苏如画想着看看这个明湖大营,遛达了几步,却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 迅速回身,并没找到特别的人,转回身,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还在。 又走了几步,想着随时再回头,非要找到这个人不可。可是那种感觉却没有了。 明湖大营的人渐渐忙碌起来,苏如画没有了参观的心思,刚才那感觉真是让人恼火。 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远远得看到有人站在那。 走近看出是三个人,一个高大壮汉背了一个身形中等的,旁边还站了一个魁梧的,这人是比一般人魁梧,却比旁边的壮汉矮了有半头还多。 不知道三人是干什么的,特别是那高大壮汉为什么背了一人,不由就多看了两眼。 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找主簿。 正想着回营帐告诉主簿一声,不想在别人背上的男人开口道:“老子就说怎么瘦的像个小娘皮,原来和主簿是一样的。” 这声音,苏如画开口问:“霍六少?” 三人齐齐回头。 高大汉子嗡声嗡气的问:“是这个吗?” 啪的一声,大汉挨了背上人一巴掌,“叫恩人。” 大汉咚的一声就跪下来,口呼:“恩人。” 苏如画忙上前扶,“不敢,我何时与你有恩了?” 大汉这块头,再加上背上还有一个人。苏如画颇是用上了力气才把人扶起。 大汉道:“你救了霍六,就是救了俺,以后就是俺的恩人。” 旁边魁梧汉子一脸大胡子,一抱拳,“我叫王粮多是霍原的伍长,昨夜里出事去找军医了,没想到回来时都已经让你治好了。救了我兄弟,我也欠你一个人情。” 霍六挠了挠头,“昨夜里好容易才打听出恩人是跟着主簿的,是参军,读书的人,也不知道老子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就带了些东西过来。” 霍六说着话,递过一个小包袱。 不论那里是什么,苏如画本不想收,身后传来声音,“有什么事,柏瑜到帐子里说吧。” 回头看去,邹主簿从帐子里出来,看了苏如画一眼。 这是让我收下? 苏如画忙让三人进了帐子,“不过举手之劳,几位怎么这般客气?” “不管,反正你是好人!”壮汉嗡声嗡气的道:“不像六哥,帮了人还要人谢,你什么都没要就走了。” 壮汉背上的霍原抬手又是一巴掌,“要你声谢怎么了,那是教你礼貌。” 苏如画看着好笑,“三位坐吧,是不是霍六少行动不便,想在大营休息几天再走?要在下做个证人?” “没有没有。”王粮多忙摆手,“就是来谢谢柏参军的。” “对,”霍原点头,“你把东西收下,我们就走了,再就是你记得,不管什么事,记得来找霍六,我有钱。” “嗯!六哥有钱!”嗡声嗡气的大汉也重重点头。 三人走后,邹主簿回到帐中,“你昨晚落下就是给霍六治伤了?” 苏如画点头。 邹主簿意味不明的笑,“那可是有名的刺头。” 苏如画在心里把“刺头”两字咕噜了几遍,还真是。 打开三人留下的小包袱,苏如画吃了一惊,全是吃食——肉干、菜干、咸菜、腌肉,外加两张现烙的热气腾腾的饼。 真不知这是霍六是怎么随身带的这些。不对,这热饼不可能是还来的……他有钱,好吧! *-*-*-* 苏如画跟着邹主簿进了中军帐,正中帅位上坐着窦老将军。 其下坐着几位将领,看衣着有校尉、偏将、裨将,并没有百夫长。 还有那位对自己充满恶意的裨将于进,没躲没闪,迎着那不善的目光,瞪回去! 还有一位衣着破旧的——百姓?不知道什么来路,位列其间。 苏如画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提笔先写好年月日。之前在主簿那里已经看过军中日常记录的文书。 她现在的职责就是负责记录,并整理军队的情报和战绩。 窦老将军头发花白,身穿战袍,威严而坐,眉头紧锁。 他沉声说道:“根据得到的消息,汗国今年大旱。” 窦老将军说完看向帐中的人。 苏如画什么也没听明白,他们大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但如实记录了下来。 显然老将军麾下的一众将领都听懂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个衣着破旧的百姓,双手呈给老将军一张——布?叠得很平整的布。苏如画猜测着那是什么。 第75章 免战 老将军接过,打开,看完之后放到案上。接过一看,居然是一份情报。 那破衣百姓是深入敌后的——斥候! 苏如画毫不掩饰的送上敬佩的目光。收回目光时笔下开始做起记录。 老将军看向一众将领,说:“最新的消息,汗国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而且非常大。他们的集结速度可能会减慢,但同时他们也会更加疯狂地抢夺我四渊的边境。” 这一刻苏如画明白,汗国大旱是什么意思了,敢情是自己家缺粮就上邻居家抢! 听到这个消息,帐篷中的气氛愈发的紧张。 偏将张凇眼中全是不耐,皱着的眉头里都是狠戾,站起来一抱拳,“又来抢,打他娘的,揍回他们的草原深处去。” 苏如画分辨了一下,这位与旁边的张洐很像,应该是亲兄弟,张凇肤色更黑,眼睛比张洐小一些,但也很大,脾气更暴躁。张洐沉稳些。 大帐中的气氛紧绷。 “他们的动态,我们已经掌握了。”邹主簿目光沉着地说,“他们的消息到我们手里,我们骑兵正在赶往边境的事他们应该也知道了。” 窦老将军的长子裨将窦研皱起眉头,他看向邹主簿说:“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也可能知道我们的行动,请问主簿我们可还有先机?” 邹主簿沉吟片刻,才说:“那就要比他们更快!我们选最快的马,先于大部队之前到。只要发现他们的行踪,立即发动突袭,先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窦老将军点头,看向偏将张凇说:“好主意!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 偏将张凇很是高兴,跳起来大声说:“得令!” 窦老将军抽出案上一支令牌,“好!给你五百人马,去挑最快的人和马,去抚边县,伺机而动。” 张凇圆眼一瞪,拳头一挥,“咱个现在就出发,揍他娘的!” “慢着,”邹主簿喊,“去领了冬装,不必在天湖大营停,直接走。” 张凇显然是明白了主簿的用意,眼中都放着兴奋的光,“明白!”撒腿就跑。 窦老将军看着张凇背影消失在帐篷外,又转头对邹主簿道:“咱们给他敲敲边鼓,张凇走后一个时辰,分一千人马急行军去安远。” 抽出一支令牌,“校尉彭文勇,你去。” “末将得令。”校尉彭文勇抱拳施礼。 窦老将军大手一挥,“其余人等跟随本将军,明日起程,急行军去天湖大营。” 十月初八。 大军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一早,窦老将军有令:“三天急行军,初十晚上到天湖大营领冬装。” 剩下的一千五百骑,又开始急行军。 路上骑着马,又看到于进。 于进投来的目光,让苏如画觉得就和吃个苍蝇一样恶心。真想上去给他一拳! 这三天没有再遇天气突变,顺利到达天湖大营。 到了这苏如画才知道,此次出兵平定边疆的不是三千人马,而是两万。 其余的一万七千人已经到了天湖大营。 十月初十。 在漫天晚霞间一千五百人马到天湖大营。 十月十一日早。 兵卒领了冬装,军队接收了人马与辎重,再次出发。 大军到此显出了笨重,人马多,辎重多,再没有急行军。 除了派出去的一千五百人马,还有一万八千五的人马。 十月十五日。 行军五天到达安远县,人未下马,马未卸鞍,远远一骑奔来,来人滚鞍下马,单膝点地,“报——大将军,汗人来犯。” 跟在窦老将军身侧的苏如画一听心里顿时慌乱,这人困马乏的要如何应战? 窦老将军沉稳的声音,缓缓的说:“详细报来。”那语气都足以让人心下大定。 苏如画自愧不如,真是的,详细情况都还不知,这是慌的什么呢? “西北方,百余骑,皆是人有胄马有甲,其后烟尘绵延数里,疑有大军。”通报的兵士原本的动作没有动,略抬了头看向主将,眼神也较之刚到时平稳了些。 “可曾安营?”窦老将军沉静的声音中是让人安心的厚度。 “未曾。”兵士掷地有声的答。 “好,挂免战牌。命安远县令,‘关城门!’” 行军途中苏如画已经看过呈给窦老将军的所有战报。 小小一个安远城,东西不足二百丈,南北不过三百丈余,口一千八百余,真真是弹丸之地,窦老将军这是要暂不进城。 其实就算想要进城,这城中可如何一下子就容下这将近两万的人马? “才一来就挂免战,太,太……”站在所有将领最末的窦老将军的幺子甚是不满,此子名窦斗,甚是莽撞,营中将领开会从不见他。 窦斗无奈命令是窦老将军下的,他又不敢怎样,只能低声嘀咕,可是他那嗓门,自以为小声了,别说窦老将军,连离他最远的苏如画都听的清楚。 “嗯?!”窦老将军瞪了幺子一眼,吓的窦斗退了半步再不敢多言。窦老将军挥了挥手道:“去,安顿兵士去吧。” 一众将领躬身而退。 邹主簿问苏如画:“兵帐都扎好了?”最近窦老将军见柏瑜做事稳妥,没什么失误,说再学学其他军务,苏如画自请了统筹粮草。 “都好了。”苏如画来见窦老将军前正遇到周勇,周勇告诉她:‘营刚扎好,正调配人手去挖茅沟’,所以这时才能有这底气回话。 “埋锅了?”邹主簿又问。 “正忙着呢!”一路过来,正看到兵士埋锅的取火的正忙碌中。 “好,去吧!有事再报。”邹主簿挥了挥手,回头看了苏如画一眼。 这次苏如画自己请的统筹粮草的差事,表面看窦老将军是允了,可窦老将军说她毫无经验,另派了一名叫周勇的正九品校尉当副手。 其实大多数的事是他先说了主张再问苏如画意下如何,她多数不懂,现向他请教:“这事为什么这么办?” “这个为什么订这个量?” “这个为什么限定这样的期限?”等等。 哪谈的上是副手,明明是个师父,苏如画自是敬他三分。 邹主簿这一眼自然是赞许事情办的还算没有纰漏,苏如画不敢居功,忙道:“都是周校尉的主张,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没想到粮草的事也有这许多讲究。” “看是些琐事,却一点也马虎不得,仔细学着吧!”一抹星芒在邹主簿眼中一闪即逝。 第76章 观战 战事中的规矩,一面免战牌可免三天的战事,汗人这次却很是急躁,日日一早就在骂阵,累了就换批人再来骂,日头西沉时也便就打马而去,并未在我方阵前扎营。 窦老将军也甚是沉的住气,就真是足足免了三天的战。 这三天,其他人都趁难得的时间休整,就是那窦斗日日如热锅上的蚂蚁,除了睡觉一刻也不得闲,吃饭也端着饭碗叹着气跑出来晃一头,见别人都忙就又跑开。 苏如画总是看见他,心想他是不敢去烦窦老将军,只怕他长兄要遭殃。 十月十九日。 总算是三天过了,第四天天才亮,窦斗就站在营门口眺望,见主帅的营帐一有动静又跑到帐外候着,就在那等着主帅一声令下,杀将出去! 这一日窦老将军果然下令开营门应战,窦斗忍的太久了吧,非要打头阵,窦老将军也就允了,还命长子率了几员武将给幺子压阵。 苏如画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也请示窦老将军,随几位去观战。 汗人那方奔来三骑,苏如画以为要三个人一起上,替窦小将军捏了把汗,却不想左右两骑突然带住缰绳,停了坐骑,只有中间的一骑奔到阵前。 太远听不到,不知道阵前两人说了什么,这才开战。 距离太远,竟看不太清两人如何交手,只见了两人提缰催马,一个交错,跑开来再提马回来,再一个交错,往来不过三个回合,汗人竟跑向自己一方。 只听窦斗的声音:“就这样不是个对手,来来来,你二人一起上!” 另两骑果然一起带马到了阵前,却也没有与窦斗战上几个回合,交错间竟一去不返,另一骑带马同一个方向奔去。 窦斗战的正得意间,岂肯放过,打马便追。 苏如画不太懂,可是那三骑竟看不出人和马有什么伤,为什么就败了? 心中暗道不好,该不会是汗人的计策? 窦老将军的长子窦研一见也急忙命人鸣金。 金声锵锵,窦斗显然正在兴头上,带住缰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正欲回营,却见那三骑转身又杀将回来,才过了几招又带马要跑,此时金声已停,窦斗又提马追去。 眼见的窦斗越追越远,忽然一声刺耳锐响,一支响箭堪堪钉在窦斗马前的地面上,惊的马直立而起,嘶鸣不断,若不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怕是早惊的把人摔下马了。 寻着来箭的方向看去,正是汗人奔去的方向,有一处崖口,并不太高的崖上长身立着一人,看不清相貌,却看得出是一身的汗人服饰。 看那身形,苏如画觉得自己见过这人,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崖上人陡然断喝一声,“朽木!焉知穷寇之理?”声音威严清厉。 这声音,是那位深入敌后的斥候! 在后阵的苏如画都听得分明,更不必说阵前之人。 窦斗也不知是被那一箭吓的,还是醒过神来,没有再提马向前追赶。 苏如画看眼里拔不出来了,这也太帅了! 回到营中得着机会向窦老将军道:“将军,属下想学射箭。” 窦老将军看来的目光全是长辈的慈爱,“你那一把子力气,当个参军确实浪费了,明天就派你出去。” 还没等到第二天,又在营中遇到于进。 于进与张洐走过来,自己也没干什么,没道理看到他就躲。苏如画不避不让,也直直走了过去。 张洐看到苏如画过来,圆眼一瞪于进,“将军说了,不许你闹事。” 张洐本低于进一级,敢这样与于进说话,看来是个耿直的,而且两人私交不错。 只是苏如画并未从张洐身上感觉到恶意。至于那瞪着的圆眼——好吧,好像他看谁都那样,可能就是眼睛太大。 于进却不听劝,“能把那软蛋一起扯出军营,也值了,省得恶心别人。” 苏如画迎上前去,“张嘴闭嘴的软蛋,爷软不软你怎知道?何时上过你,爷怎不记得了。” 宋河村那一村子军汉,苏如画啥没听过,扔出这话都是客气的。 看着苏如画斯斯文文,于进哪里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一时噎住。 “怎么就让你记恨上了,是爷没把你伺候舒服?”苏如画见他没接上话,继续输出。 “你……你……你个眠花宿柳的公子哥,上军营里放什么屁?这里也是你呆的地儿,小心让人把你上了!”于进终于反应过来,回击。 “别光在这动嘴,走,校场见真章!”私下里动手,老将军知道了肯定不能让了,校场较量可是没毛病的。 苏如画说着解了身上的甲,顺手扔给张洐,“兄弟,拿一下。”和张洐算不上兄弟,但进了军营这么喊也没毛病。 “走就走!”于进说着就除了身上的甲衣,扔给张洐,看过来问:“比什么?” “你说,爷奉陪。”苏如画丝毫不示弱,只是说完了才想起来,自己射箭就是个勉强能上靶的水平,算了,不管了。 于进看了苏如画一眼,一皱眉,“甲都解了,比棍棒、骑射吧!” 这一瞬间,苏如画感觉到于进只是讨厌自己,并无杀意。点头:“好!” 两人到校场,提了弓箭,翻身上马。 于进催动坐骑,速度越来越快,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弯弓搭箭,稍一瞄准,射出。 破空之声后,两支箭应声钉在靶心。 校场上爆发出欢呼声,这可是于进的绝技,全军也无几人能与他比肩。 苏如画看在眼里,只能磨磨牙,啊!这个厉害了!自己能上靶还是得了硬弓之后练的。 不管了,硬着头皮射吧! 苏如画也催动战马,提起速度,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射出。一气呵成。 上靶了,但——靶子应声而倒! 这是一百五十步的靶,没人能想到是让她射倒的,只以为靶子不稳倒了,那怎么算? 于进不耐烦,一挥手,自有几个小兵过去扶起靶子。 苏如画再射一箭,靶子应声而倒。 全场陡然安静。 苏如画也很无语,挠了挠头,“那个……要不不比这个了,算我输了……” 还不等她说完,于进大手一挥,“来人,把靶子钉地上。” 有小兵忙去找扎营的木楔子,把靶子钉到地上。 “唉!”苏如画叹口气,认输都不行。 苏如画再次催马,提速,弯弓搭箭,射出。 应声——靶子上没有箭! 全场哄笑! 有一个没有笑的小兵,拨开人群,飞奔过去,站在靶下高喊:“禀报将军,靶子射穿了!” 这一声甚是嘹亮,全场安静。有兵卒跑去看,都僵在原地。 一百五十步的靶子,它穿了!! 刚才两次靶子倒了不是偶然,是这个人力气太大。 第77章 巡查 别处不说,校场周围看热闹的就有上千人,这会儿诡异的安静,落针可闻。 苏如画很想把自己的脸捂起来,这也太尴尬了! 倒是张洐先开了口,“参军,好力气!”那眼睛瞪的真和铜铃一般。 比射箭输了准头也就算了,全场人都知道自己就剩下一把子傻力气,唉,这脸面。 苏如画干咳一声,“咳,好说好说。” 于进不敢置信的看过来。 苏如画只好抬手做请,心里道:较量长棍吧,快把这篇翻过去。 于进也做请,拿起长棍。 军中的长棍是为了训练时避免误伤所设,使枪的当枪用,使戟的当戟用…… 苏如画上手掂了掂,虽然上手轻了些,也凑合能用。 手持长棍而立,注视对方的举动。 于进长棍在手,习惯性枪花一抖。 这一上手苏如画就看明白了,这也是个惯于使长枪的。 苏如画率先发动攻击,长棍迅速向于进刺去。于进的反应也很迅捷,躲避苏如画的攻击并尝试反击。苏如画及时收回长棍时用棍尖扫向于进的长棍,试图挑落于进的武器。 于进识破苏如画的招式,迅速将长枪收回。 苏如画再次发动攻击,长枪如同灵蛇一般加速向于进刺去。这一下太快,于进反应不及,被苏如画的长枪点向胸口,于进未及思考横棍去挡,不想苏如画这是个虚招,抽棍向于进右臂点去。 于进横棍在手,只能转身硬避,却不想苏如画抬脚踢在于进转过来的腰上。 于进一个踉跄摔了出去,以棍杵地才没有摔倒。 整个过招过程其实非常短暂,但却充满了激烈的攻防,也已经定了输赢。 苏如画收式,拱手,“承让。” 于进转回身,也是一拱手,“我输了!” 张洐上前,“没事吧?” 于进摇了摇头,“他没下死手,以他的力气,下死手我定是得趴下。” 窦老将军站在校场外,把一切看在眼里,微微点头。 邹主簿站在老将军身后,“将军也不怕那小子收不住手。” “军营里的误会,总得打一场。”老将军笑的满眼诡诈。 苏如画顾不上于进怎么想,也不知道老将军和主簿在偷看,她现在要找一个人,刚才跑去看靶子的那个兵卒。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往那跑? 这倒不难,向身边人一问,自有人指给她看。 走过去一看,竟然是王粮多、霍六那一伍。 从身形上看,王粮多和霍十三肯定不是了,能跑那么快也不是脚踝刚伤的霍六,苏如画看向另外两人,“刚才是谁跑过去看靶子的?” 王粮多在旁边说:“是他,名叫马材。” 黑瘦的汉子点头:“是我。” 苏如画转向马材问:“为什么跑去看靶子?” “靶子穿了呀,小的说了,他们都不信,就去指给他们看。”马材一脸委屈。 苏如画看向站在一处的王粮多和霍六,两人点头。 “这么远,你能看清?”难以置信,在苏如画眼里,那么远,靶子看起来也没比一个手掌大多少,还能看到穿了? “能啊!”马材说的理所当然。 苏如画眨了眨眼,这人是长得鹰眼吗?“你的目力……”怎么问好呢?还没想好词。 马材先说了:“哦,小的家里是猎户,全家都是打猎好手呢!” 天生的好目力,猎户——这是个神射手吗? “能射几箭看看吗?” 马材点头,就站在原地,弯弓搭箭,嗖—— 苏如画目测了一下,到靶子那有一百七八十步,嗯?箭呢?也穿了? 跑到靶子前一看,一支箭衔着之前于进的箭尾,在摇晃。 马材也跑了过来,不太好意思的红了脸,“小的想把这箭射得劈开,力度远不如参军,就这样了。” 苏如画笑着给了马材一拳,“你这箭术,绝了!能教教我不?” 不想马材摇头,“小的不会教人啊,参军就……就多射吧!” *-*-*-* 抚边与安远两城遥遥相望。两城之间有几个村落和集市。 汗国轻骑就是时常袭扰这些集市,抢夺财物。 两城都有护军,可是每有军队出来,他们也不正面迎战,轻骑快马又跑了。 两城相距虽并不太远,真要派人沿路巡查,现有兵力又不足以做到。 十月二十日。 张凇先行一步,已经到抚边数日,这个集市逢五开大市,他就逢五埋伏在集市对面的山上。 十月十五刚到时,他还偷袭得手。 今天二十日,张凇提前埋伏,竟然一无所获。 不知是不是百姓被汗人吓到,今日的集市来的人都少的可怜,而来抢东西的汗人也没有来。 他不相信,汗人能被打一次就不来了。 到集市上的人都散了,也再没有骚扰的散军。 却是那队轻骑兵跑到安远去了。 这附近有一个每天开的小集市,和两处大集市,离抚边近的一处逢五开,而离安远近的一处是逢十开市。 逢五开的大集,逢十也会有周围农人来卖卖家里余的粮,专做买卖的商家都去安远那边的集市了。 张凇扑了个空,回抚边去。 苏如画带了人马往抚边方向巡查,出来前已经从斥候那知道了大集的规律。 想着大集一定是袭扰的主要目标,便带了两什人过去。 果然才到集市不多时,就见远处烟尘滚滚,集市中人也知道是来抢掠的汗人,急忙收东西准备跑。 苏如画带人一字排开,开弓放箭。 汗人有人中箭倒地,其余人便没再往前。 商贩见状东西收了一半开始张望。 苏如画带人并没有退,依旧弯弓搭箭立在集市朝向汗人的前方。 汗人退到射程外,并不甘心,带着马来来回回的跑,也不肯走。 苏如画拉开自己的硬弓,射出三箭,都没有射中人,却惊到一个,那一箭从他身边射了过去。 这射程?! 苏如画再次弯弓,心中已有计较,人不好射,那就射马。计算出马跑的速度,连射两箭。 被惊到的人见对面小将又开弓,招呼同伴快跑,可没有箭飞的快,被一支箭钉在了马臀上,马一惊,直直立起。 第78章 设伏(一) 身后有目力好的百姓,兴奋高喊:“中了,射中了!” 见汗人走了,苏如画也带马往回走。 有卖吃食的小贩拿着吃的上前,“小将军,下次集市还来吧!大伙给您孝敬吃食。” 苏如画接过一张饼,咬一口,“说好了啊,下个集我还来,不许嫌我吃得多。” 众人哈哈笑,“都给您吃了,也比他们抢了去强。”说着就给士卒们递吃的。 苏如画一看,这样哪行,忙喊停,“别送了,我们是来射杀抢东西的汗人的,手里都是吃食,还怎么开弓?心意领了。” 看百姓们退开些,苏如画心下才松一口气,本想着吃一口是与百姓亲和,哪里想到会一群人呼上来,太吓人了。 从这一日起,苏如画天天带人出来巡查,别人带一筒箭,她带四筒。别人是为巡查,她是为练射箭。 十一月二日。 窦老将军得到消息,附近有一个不小的部落,距抚边很近。 派人给张凇送去信,让他带人去看看,不太大就端了他,大的话就先撤,回头带人手去偷袭。 并通知张凇无论动没动成手,事后往安远走与窦研汇合。 十一月四日。 这一天并没有大集,苏如画只带了一伍人出来巡查。 最近她一直秉承着“人不好射,就射马”的原则,一连十余天,一天百余支箭的练习。 虽做不到百步穿杨,二百步射飞奔的马却没有问题。 今天带的一伍人,正是王粮多和霍六的一队人。 十一月四日夜。 漆黑长夜,张凇正率军前往指定地点与窦研汇合,不料却于大长链山在望之际,遭遇了伏击,且战且退,孰料又一队兵马从后方杀来。 “张将军!我们中伏了!”有人吼道:“后面还有一队人马!” “妈的!”张凇悍然吼道:“揍他娘的——!谁也不许退!” 两股骑兵成犄角之势,把张凇挤在中间,箭如雨下,张凇的兵马登时大乱,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飞来一簇火光,张凇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一簇已经携着劲风卷了过去,在黑沉沉的夜空中拖出绚丽长尾,旋转幻化,仿佛平空出现了一支浴火的凤凰,迎着对方的箭雨御风而去。 大长链山端,三方势力一时间哗然。 那火凤由张凇身前飞去,直奔敌军领骑,顷刻间钻入敌骑。 忽又有一骑劈风而来,嘶声大吼,“跟我来。” 来人一身素白,虽是在夜里,映着火光,仿佛一道虚影,朝着树林中而去。 紧接着,又一道金光钻入敌骑,敌骑队最前两个头人,应声落马,伤马嘶鸣不断。 张凇如梦初醒,大喊:“朝西南撤!”一把拔下举旗兵卒手中大旗点燃。 带头朝西北放撤去。 张凇所率士卒,仓皇跟着火旗所奔的方向逃去,全不隐藏行踪。 两股敌人骑兵紧跟着火旗,穷追不舍,就是要将张凇所部一举全歼。 然而火旗点燃了树林,又有火箭落下,不知凡几,根根带火。 树林霎时燃起,大地形成火海,拦住了追兵的去路。 张凇率众一鼓作气冲过了火海,到的林子另一头,但见得一个赤膊大汉,立于林边,手中还拿着弓箭。 张凇暗道一声不好,引他进到林子里的人也看到站着的人,看到大汉,正是霍十三。 看到大汉弯弓搭箭,吼道:“十三,你干什么呢?” “小娘皮让俺在这等人。”霍十三嗡声嗡气的答,见了来人,放下手中箭。 张凇也看出这厮,哈哈大笑,“等的可是本将?” “俺怎么知道?俺还以为等六哥呢!”霍十三挠头,他忘记问了呀! 这时山上又有兵马冲下来,为首之人喊道:“是谁在那里!”听着是自己的声音。 “偏将张凇!”张凇大声回问,“可是窦研窦将军?” “正是!” 窦研的队伍成功地与张凇汇合,火焰渐熄,两千骑军合到一处,调头朝汗军又杀了回去。 再说这霍六和霍十三怎么在此处? 苏如画带了王粮多的一伍人,在外巡查,走到这处,她一个女扮男装的没法和汉子们一起浇树。 这事对她也是日常小事,早就习惯了。 寻了个借口进了一旁坳子,本就是想背着人解决一下,不想发现有草木发出非正常的响动。 开始还以为也有人要在附近方便,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悄声躲,这种事是有些尴尬的。 是男人自己麻烦,是女人看自己一身男装,吓到人,还是自己麻烦,总知就是需要自己躲起来。 所以第一反应就是摒气息声,隐藏身形。把自己藏好了,才听出那里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相当的多。 悄悄潜过去查看,竟然是汗人在这里设了埋伏。 在这埋伏,那就是在这下了套,要套人,那套的肯定四渊国的人。 苏如画探查好人数,小心潜出林子,找到王粮多。 王粮多只是一个伍长,都是听人指挥的,自己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能想到的主意就是“汇报给什长”。 苏如画道:“不急,咱把这附近摸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埋伏。” 果然又发现一队人马。两队人马加起来有两百多人,苏如画心中盘算,这是埋伏,肯定明面上还有把人引入圈套的,少说也得一百人。 那么要伏击的人数也不会少于三百。 听到有这么多人,王粮多忙道:“快,咱们回城里求援。” 苏如画摇头,“王大哥,怕是来不及。咱们这一来一回,伏击都打完了。” 霍六急了,“那怎么办?你是文人,有主意就快说,别卖关子。” 苏如画也很郁闷,自己只看过兵书,那真的是纸上谈兵,如何用六个人牵制住最少三百人? 以少胜多的事,只在宋河村里玩过,那是林子掩护…… 苏如画看着眼前林子,“我们牵制不了三百人,想办法救一下自己人总还可以。” “救人?就咱们六个?”王粮多挨个点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 苏如画看着林子,心中有了六成把握,对伍长道,“六个人怎么了?这不还有林子吗?有这林子帮咱们!” 第79章 设伏(二) 王粮多点头,“参军要是有办法,就听参军的,这五个人的命就交给参军了!” 再看向自己带的四人,眼神坚定:“敢犯我四渊者,斩!” 四人也低声应喝:“敢犯我四渊者,斩!” 苏如画见四人如此,连眨了几下眼睛,那个……好吧,“敢犯我四渊者,斩!”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忙问:“谁的马速最快?” “当然是老子!”霍六洋洋得意,“那可是重金买来的。” “马术呢?你也是最好吗?”苏如画的语气多少是有些戏谑。 “那当然!”霍六洋洋得意,“那也是重金找人学的。” “好,你藏到那个山坳里。”苏如画遥遥一指,“对,就是刚才发现埋伏那个,他们藏在南坡,你藏到北坡。”在嘴前比划了一下,做一个封口的动作。“与那处埋伏甚近,马蹄和马嘴都处理了,不能发出声音。” “你要干甚?”霍六不解,问道。 苏如画从身边掰过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看他们的埋伏,咱们的人应该是从这边被引过来。我会从这个位置往这放箭,射这个方向埋伏的头人。你从这出来,领咱们的人往西南撤。” 抬手指远处的林子,“进西南那片林子,会安排人在那个位置接应。” 见霍六点头,转身问:“霍十三,霍六不在,你听不听我话?” “听!”霍十三犹豫都没有,嗡声嗡气,答得却是极干脆。 “霍六,”苏如画又想到什么,转回来看霍六,“有没有白色的布,衣裳也行?” “里衣是白的,”霍六说着就要脱给苏如画看。 苏如画摆手,“如果到了夜里,你穿白色的出来,得让自己人看到你。” 霍六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盔甲,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箭筒拿来。”苏如画招了招手。 没想到霍六也不问就递了过来,这样的信任只在宋河村的伙伴那里有过,这可是武器,有可能关键时候保命的。 接过箭筒,在手里掂了掂,这份信任有些压手。 又在地上画给霍六看,“我在这个位置,射出火箭,为了醒目,会想办法把整支箭引着。这也算是个信号,你看到了就从这出来,引进圈套的人往西南边,那片林里去。” 霍六点头。 “你一个人,小心。”苏如画看看身后的人,“走。” 其他人跟上她,走到两帮埋伏的人都肯定看不到的山侧。 苏如画留下两人看霍十三和自己的马,拿了三个箭筒带霍十三钻进了林子。 穿出林子基本已经到了山根,苏如画往前走,长枪拖地,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一大圈跑回来。画出一条长长的月牙形带子。 再跑回到霍十三眼前,“把这里的枝枝蔓蔓收拾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寸草不留。” 霍十三实足十一个楞头青,听苏如画的吩咐,也不问原由。 苏如画吩咐完才发现自己的弓还在马上,问霍十三的弓是多少石的。 霍十三挠挠头,“忘了,六哥给我的,军队里发的太软,还没用力就断了。” 苏如画点头表示,她能理解那样的苦恼。 拿过霍十三的弓试试,足有两石,应该还多些,很硬一把弓,这样她心里就有数了。 自己的火把也在马上,苏如画只得再回去找。 再回来,霍十三已经把苏如画画出的一片,烧得个干干净净。 “可有人过来?”苏如画问霍十三,白天火再大也不容易看见,但是会有烟,埋伏的那些人会不会看到烟过来查看就不得而知了。 “有人来。”霍十三想了想,“不知是什么人,来问俺干什么?小娘皮吩咐不能说自己是兵,俺可没说。” 苏如画一听有人来,有些紧张,“那你怎么说的?” 霍十三环眼一瞪,“关你屁事,小娘皮让俺烧的,烧不好打俺。” 听霍十三的话,苏如画先是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霍十三是在说自己是如何应对来人的,不由得好笑。 已经让这憨憨叫小娘皮叫得没脾气了。瞅一眼热的打着赤膊的霍十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告诫自己不能和这个憨货计较。 不过想想这么说怕是让人以为是他烧荒的,什么人也不会怀疑,倒也是好事。 苏如画从一旁拎过她走时给藏起的硬弓,顺手一抛,扔给霍十三,问“这弓你开着怎么样?” 霍十三抬手稳稳抓住弓臂,半转过身,开了两下,“好弓呗!”上臂和背部肌肉拉伸,开扩伸展,看着就相当有力量。 苏如画感觉眼睛酸,自己明明也很有力气,可就没有那样的肌肉,凭什么?哼! 他的肌肉是用心眼换的——这么一想,心里马上不犯酸了。 苏如画挑眉,“这弓哪里好?” “俺开好多次了,都没断啊!”霍十三答得理所当然。 这个评判标准,还真是很“霍十三”。苏如画在心里给竖了个大拇指,“拿支箭,试试。” 果然没让苏如画失望,那准头和自己没练之前相差无几,都是打哪指哪的水平。 看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道:“一会儿跑过来是咱们自己人,不能放箭。就你这准头也不用瞄准了,只管往远处射。这个火把给你,这六十支箭都给点着了再射出去,完了就在这等着,自会有人来找你。” 霍十三接过三个箭筒,“好咧!”也不问来找自己的会是什么人。 其实若真问了,也是白问,苏如画也只是猜测,还真拿不准到底是哪位将军。 布置好霍六与霍十三,苏如画回头又去找王粮多、马材和钱六。 “我射完火箭,肯定会有汗人过来,兄弟们看着点,只要进到射程里就放箭。”这三人才也射给苏如画看了,比苏如画勉强上靶的准头强太多了,特别是马材。 “兄弟几个准头都比我强,射人的事就交给兄弟们了,”苏如画把两筒箭递给三个人,“要快,把这些箭放完咱们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往西北方跑。” 三人眼中分明是没有问出的,“为什么跑?” 苏如画挠了挠头,“咱们打不过三百人的,放完箭能不能救下人就看那将军的本事了。咱们也算尽力了,不跑还等着被揍吗?” 三人点头,钱六问:“有钱领吗?” 还不等苏如画回答,王粮多先给钱六一巴掌,“就认识钱。” 钱六哧了一声,“伍长就不认了,你们只是不好意思问。”马材听了直点头。 苏如画点头,“要是救出了那个将军,肯定是有的,有赏钱,还有军功!”她倒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总不能光让马干活,不给马喂草,是吧! 准备射火箭,苏如画点燃箭身,略想了一下,把另一支箭也点着了,伸手递给马材。 “我要射那个头人,如果没射中,你帮我补一箭。如果射中了,你就射他旁边的。” 马材接过箭,两人一起搭上箭,嗖——嗖—— 第80章 认输 苏如画就这么以六人之力,外加点了一座林子,解了偏将张凇的围。 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到底这一顿乱拳救下的是什么人。 一直到窦研和张凇回到安远县外大营,才知道援手了哪位。 窦研与张凇汇合的地点并不在那处,也是种了埋伏,撕杀出来才遇到张凇。 张凇见到窦老将军,汇报此次战况时说:这次行动虽然起初遭遇了伏击,但在火箭和白衣兵卒的帮助下,我们逆转了战局。可以说这两点是四两拨千斤的逆转战局的关键,望将军知悉。 窦老将军颔首,“通令嘉奖。” “将军,还有伍长王粮多、马材和钱六也在后全力掩护。”苏如画怕埋没了三人功绩,忙道。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把目光投向苏如画。 “这五人是你带出去的?”窦老将军看向正在记录的苏如画。 苏如画笔没停,头没抬,“是!” 张凇几步跑了过来,“咱个就说霍十三叫谁小娘皮?果然……”这说话声音震的人耳朵疼。 苏如画一听脸腾的烧起来。“张将军,在下与你无冤无仇……” 张凇圆眼一瞪,“不是,不是,咱个只是听霍十三说小娘皮让他在那等,之后一路撕杀,没顾上再问,不知道是哪位把霍六和霍十三布置在那处的……你看这,唉!参军就是参军,年轻也是参军,厉害!”一气喊出这么多话,声量一点不降。 虽然有点乱,但是苏如画听懂了,帐中诸位也都听懂了。 窦老将军饶有兴趣,问:“你出营一共带了几人?” 苏如画答:“今天不逢五,不逢十,没有大集,就带了一伍人,伍长王粮多。” 窦老将军点头,“好,果然没少看兵书。” 苏如画把该记的事写完,刚停下笔,似有所感,迎着目光看过去,怎么又是于进?还有没有完了? 帐中事完了出来,紧走几步,追上于进,“于将军!” “何事?”于进诧异回头。 “在下不知道何处开罪了于将军,请把话讲在当面。”话虽说的客气,心里已经很不耐烦。 “没有,只是误会。”于进摆手。 “你我有何误会,校场较量之后还不算完?在下输一场赢一场,算是平手,这样也不行,非要分出个胜负吗?”误会个屁,刚才在帐中还来看我,当我不知道,你这是没完了吗? 于进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不是,是在下心有愧疚,不知如何开口。” “愧疚?”苏如画挑了挑眉,真的假的? “在下一直以为参军是来军营走一趟,捞些军功再回去升官发财的。没想到参军有真本事,还援手了张将军。”于进低头看着脚前的地面。 “于将军,你哪里看出来在下是来捞军功的?”苏如画憋了这么久的气,就想着一次把话都说明白。 “参军这张脸,也不像是能在军营长久待着的。”于进说话的声音底气越来越不足。 “靠,你还真是……”真不如霍十三喊一声小娘皮呢! “行,既然是误会,今天也把话说明了,麻烦于将军别再……”苏如画话还没说完。 斜刺里突然跑来两人,一下插到于进与苏如画中间。 “咱个多谢参军今日援手!”这个是张凇,说话就是在喊,声音极大,苏如画抬手抠了抠耳朵。 圆眼一瞪于进,“将军说了,不许你闹事。再说较量也较量过了。”这个皮肤黑些,是张洐,说话沉稳些。 苏如画摸了摸鼻子,自己这里事情好像是快解决完了,这两位是怕打不起来吗? 于进那边更尴尬,“不是,两位张兄弟,我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过他,我是来认输的。” 苏如画干咳一声“咳……”想起自己骂人,“明明是于将军先骂在下软蛋的。” 于进拱手施礼,“不管怎么说,在下都输得心服口服。本就想着找参军道歉,在这一起求参军原谅则个。” 人家越是这样,苏如画越不好意思起来,这怎么说的,军队里看不上软蛋,痛恨来捞军功的,好像也没什么错。 “呵呵,”苏如画干笑,“算了算了,都是同袍。” “那参军,跟咱个一起吃个饭吧!”张洐看事情这样了,邀请道。 想起当初骂于进的话,苏如画的脸烧了起来。忙推了几人邀请,说还有事没完,先去办。 张洐却在身后喊:“于将军有私货,参军一定要过来。” 救了自己人自是高兴,只是这种给伏击打了伏击的感觉,让苏如画以及她带的五人更是兴奋。 论军功,霍十三可以提伍长了,可这是个没脑子的,只能跟着别人混。 所以霍六提了伍长,霍十三和其他三人计了军功和赏银。 霍六点着霍十三的脑袋说:“你记住,跟着参军有肉吃!” 霍十三疑惑的问:“咋不叫他小娘皮了?” 霍六喊,“人家是真有能耐的,叫参军!” 霍十三应着,“好,以后管小娘皮叫参军。” 苏如画做为参军,是要把奖励送到兵卒手里,就站在他们帐外,听人喊自己“小娘皮”,哭笑不得。 “俺想请参军吃酒。”霍十三道。 “想什么呢,不怕挨军棍?”霍六又给他一巴掌,打的叭一声,苏如画听着都疼。 “那俺先欠着。”打便打了,霍十三也不气恼。苏如画觉得他真是皮糙肉厚。 “咱们请参军吃点好的吧!”马材的声音。 “老子马上还有肉干,你们谁跑一趟,去给参军送去。”霍六道。 苏如画在帐外咳了一声,挑帐帘进入,“我闻着肉干味来的,还有吗?” “参军,俺不知道怎么谢,反正……反正俺爹娘都没想过俺能立军功。”霍十三说着就趴地上磕头。 苏如画忙闪身避了,又跑上前扶霍十三,“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要是俺爹娘知道了,也得给小娘皮……给参军磕头,那俺就先替他们磕了。”霍十三瞪着环眼,一副认真的样子。 “好了,我知道了,快起来。过来就来通知你们这次的奖赏的。” 几人听了更是开心。苏如画到底是抱了一包肉干从他们的营帐出来。 这些兵汉……苏如画笑着无奈摇头。 想到于进、张凇、张洐,都是一样的直来直去。 好吧,去看看有什么私货? 第81章 私货 苏如画觉得身上盔甲太不方便,先回自己的营帐解了甲,才抱着肉干去了于进的帐子。 一进帐子就知道那神秘的私货是什么。 帐子里的酒味,虽说不上浓,但已经能说明一切。 军中不是不能饮酒,而是不可私自饮酒。打了胜仗将军有时会赏酒,先锋明知去送死也要往前冲时的送行酒,都是可以的。平日里不许喝酒。 苏如画心道:难怪进帐子时,门口小兵的那声“参军到”比平日里响亮,感情是报信。 皱了皱鼻子,笑道:“这私货果然不一般。” 张衍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花,“快来,就等参军了,才刚就打开闻了一下,没敢一下都喝了。”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苏如画举举自己手中的包,“也来添个菜。”说着大马金刀得往桌前一坐,可惜纤细了些,占地方太小。 张凇接过包打开,圆眼一瞪,马上挑了一块扔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张衍和于进都没看清是什么进了张凇的嘴,忙伸头往布包里看。 于进也伸手抓一块,扔进嘴里,“好东西,参军哪得来的?这东西汗人那边多。” 苏如画也没瞒着,“就是带张将军入林子那个白衣霍原,刚才他给的。” 于进皱起眉头,“霍原?是自称霍六少那个兵吗?” “对,是他,于将军认识?”苏如画给每人面前抓上一把肉干放着,顺手把布包扔到一边。桌子太小,放了四个空碗一个烛台就快满了。 于进摇头,“算不上认识,倒是见过几次,他还真是个公子兵,但也不是那种来捞军功的。”又点头,“能花银子买肉干,整个营里,怕只有他了。” “捞军功也不可能从兵卒干起。”苏如画了然点头,难怪总说自己有钱,还真是个公子哥儿。 张衍拧开一个水囊,每个碗都倒了些酒。 很久之后,苏如画都记得那晚,于进、张凇、张衍和自己在帐篷中围坐,酒香四溢,暖黄的烛光照亮帐子。 于进接过碗,用力拍了拍苏如画的肩头,“参军,上次的事……在下不该胡乱猜测参军。于某这碗给参军赔个不是。” 苏如画忙拦,没拦住,于进已经干了。 “于将军,在下也有不对的地方,也借花献佛,向你道歉。”她没有干,喝了一口。 张衍也喝了一口酒,笑道,“这就对了,都是同袍,冰释前嫌,以后还是好兄弟。”酒太少,再干就没了,慢点喝吧! 苏如画举起酒碗,“认识各位,是在下的荣幸。”也只喝了一口,酒量不太行,多了容易醉。 张凇抓起自己那碗,“来,来,来,喝。”干了,又拿起水囊要给自己倒上。 于进夺过水囊给张凇倒,“我敬兄弟,你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苏如画看见他眼中晶亮,居然有泪。 张凇一抬头又干了,大掌张开,抹一把嘴,“咱个可是差点上天,再让咱个遇上,揍他娘的!还真得谢谢那霍六。” 苏如画怕一会儿说着说着又要谢自己,忙提前引开话题:“于将军,那霍六,有什么故事,讲来听听,下酒。” “他呀,是个混人,却是有福的。”于进抿了一口酒,“定国公府知道吧?” 张凇和张衍点头,哪有人不知道? 苏如画心下道:怎么又是定国公府? “老国公爷那是和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先帝)在沙场上,都不知道几经生死了,才收复了咱四渊的半壁河山。霍六的爷爷是老国公爷的,从小是亲随,长大是亲兵,跟了老国公爷一辈子,到底是给老国公爷挡箭死的。 霍六的爹也死在沙场上,剩下孤儿寡母的,国公府的世子认了他做义子,老夫人还把他收到了府里,和亲孙子一起带,哪想到这小子不着调。 在国公府招猫逗狗吓唬下人也就算了,还和老夫人的丫鬟私通。老夫人气恼就把他送来了军营。但国公府义子的名义仍在,每月还有二十两份例。” 张凇瞪着圆眼,也不知是不信还是吃惊,“真的?比咱个月俸还高。” 张衍点头,“该说不说,这混小子兵当的还挺拼命的。”还挺认可那救了自家兄长的人。 于进眯起眼,嘴里吃着肉干,回想当年,“他来从军时,那穿得可是绫罗绸缎。” 苏如画不敢置信,眨着眼睛,“难道他是于将军收的?” 于进点头,“正是。” “太没法看了,”苏如画捂脸,“于将军对公子兵是多么的深恶痛绝。国公府送来的就是不一样。”说着哈哈大笑。 于进干咳一声,“咳——也就是他的马好,马术也相当不错,才收的。” 苏如画笑得停不下来,“真想不到……就于将军对在下那架势,还以为于将军看到这样的都能给扔出去。”抿一口酒,并不烈,这味道还不错! 于进也是老脸一红,“参军骂人的能耐更是厉害,于谋连还嘴的空都找不到。” 苏如画一口酒呛到,怎么又提这事?只不知于进于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是个女娘,那样骂他,他能不能羞愤而死。 “那个霍十三是怎么回事?不是孤儿寡母吗?怎么还出来个弟弟?”苏如画又换话题。 “他们是一个霍家村的,不知道怎么又找到了霍六,听说进军营就一起来了。”于进站起来比量了一下霍十三的高度,“那大个子,那把子力气,可惜少了点……” 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苏如画还没明白过来,门外小兵已经冲进来,帮着三位将军顶盔冠甲。 苏如画看着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声音是敌袭的警报。 张凇刚才没少喝酒,这会儿圆眼一瞪,嘴里喊着“揍他娘的”往外走。 苏如画急忙冲回自己的营帐去穿戴盔甲。 营外传来山呼海啸之声,“敢犯我四渊者,斩!” 都穿好再冲出来,军营空了一半,除了留守的校尉和兵卒,哪里还有刚才整装的人马? 夜浓如墨,声音却是极杂乱,判断不出大军去了哪里。 苏如画抄手抓过一个兵卒,“哪里敌袭?” 第82章 敌袭 小兵一指,“安远城,汗人在攻城!” 啊!?汗人是疯了吗?抢抢村庄和集市还不行,怎么还攻上城了? 心里想着,脚下没停,苏如画跑到马棚,翻身上马,朝安远城奔去。 安远太小,两万大军只进城了两千人,其余都在北城外一里扎营。而北城外就面对的就是汗人。 从大营到安远不过一里地,苏如画不明白汗人是怎么绕过去攻城的。 到了安远才明白,原来汗人是从西面而来。 城市不是平地,是连绵数座并不高的山,苏如画最近在城外巡查,便是从那些山下绕行。 那片山下有村庄,山中林深不见人。 到的安远城下,因有敌袭,城门已关,大军并未进城,直接绕去西城与汗人对战。 苏如画叫开城门,城中虽不见厮杀,却听的分明。 策马在城中狂奔,直接到了西城门,跑到城墙上,向下看去。 夜色黑沉,那弯上弦月,不知是掐断了谁的心弦留下的甲痕,看着就疼。 城下黑压压的骑兵队伍正在厮杀,城高夜黑,竟看不出战况如何。 每次袭扰的汗人散骑,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听着城下的声音,攻城的却是有几千。 这么多人马是从哪来的,怎么没得到斥候的消息? 夜色给这场攻击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 不知人数的敌骑,在夜晚的掩藏下显得格外庞大和恐怖,他们如同一群黑暗中的幽灵,随时可能对这座脆弱的城市发动致命的攻击。 城墙上准备了最后的杀招,沸腾的水和滚石,此时还用不上。 就和现在城头的弓箭手一样,没有用武之地。 忽听得有人喊:“参军。” 苏如画应声看去,是最先率一千人到安远的校尉——彭文勇。 忙拱手,“彭将军。”看到他身旁还有位不认识的脸上有刀疤的将领,。 彭文勇介绍:“这位是城中守将谢叔辕。” 谢叔辕拱手道:“见过参军。”他的眼神看过来,苏如画觉得自己被某种野兽盯上了。 可能由于对方脸的伤疤,苏如画的心中感觉毛毛的,还是忙拱手回礼,“谢将军。” 这人明明是在对着自己笑,可苏如画却感觉到寒意,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 谢叔辕眉骨颇高,使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而精致,给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深邃,感觉不易读懂。 薄唇紧抿,唇角却又自带弧度,形成一个看起来不是微笑的笑容。 应该是长时间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皮肤黝黑而粗糙。这和大多数将领一样,让面容更加凶狠而粗犷。 脸上那道深深疤,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凶狠,看上去反而更加……像某种野兽。 他的头发乌黑浓密,高高束起,在两鬓偶尔也能看到几根银丝。 最让苏如画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神,既有着军人的刚毅和威严,又让人感觉阴险而嗜血。 彭文勇和谢叔辕说正在巡城,便并肩而去。 苏如画看着两人的背影,眉头深锁,这个人让她非常不安。可这毕竟是己方的将军,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回头再望向城下,心中突突直跳,敌军埋伏在哪里,为什么偏选今夜攻城? 西城门外还在混战,苏如画心如擂鼓,突然又听到警报,有兵卒高喊,北门破了! 北门——破了? 她刚才进城时,城外还没有敌骑,怎么就破了? 苏如画冲下城墙,骑上自己的战马,正要往北门去。 彭文勇突然横长刀立马在她眼前,“参军可能给在下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苏如画一圈战马,才没有撞到彭文勇的马上。 “参军刚从北门进来,北门怎么就破了?”彭文勇目光灼灼,期间却全是不信任。 “在这废什么话,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苏如画一提马,想从彭文勇旁边走过。 “过去?过去与汗人里应外合?”彭文勇哪里肯把路让开? 突然喊杀声四起,汗人如泄了洪一样涌进城中。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苏如画察觉出其中定有关窍,就像彭文勇正在怀疑自己一样,其中一定有内鬼。 眼下却也是没有时间多做解释,更何况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解释清楚的。 “别在这费时间,一起过去,我杀给你看!”苏如画看向彭文勇,她唯一能自证清白的方法。 “好。”彭文勇调转马头,却落在了苏如画马后。 还是不相信自己,苏如画心中苦笑,却也能理解,要是自己大概也会如此。 而城中此时已经展开巷战。 苏如画与彭文勇两人马上与汗兵战上,不多时就已经杀的昏天黑地。 两人配合间确实比一人更有优势,却抗不住人多,砍杀不尽的感觉,疲惫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看不到尽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手下的安远守将谢叔辕拍马赶到。 别说彭文勇,连苏如画都是心中一喜,来援军了! 彭文勇奋力挥刀,连砍了两敌,提马向谢叔辕而去。谢叔辕也迎了上去。 待走到彭文勇旁边,谢叔辕突然挥起手中马刀砍向彭文勇。 说是迟那是快,苏如画想要援手都来不及,催马向前,面前还有汗人挡着,过不去。长枪一抡,面前的汗人一避,也顾不上敌人,向彭文勇那处催马。 却见彭文勇的坐骑久经沙场,虽看不出是什么宝马良驹,也早就与主人心意相通,带着彭文勇向一侧避开。 只可惜巷子之中没有太大空间,躲开了主人,马儿自己被谢叔辕刀伤了。战马吃痛立直,彭文勇措不及防立时从马上摔下。 有汗人马刀立时劈下,苏如画正好赶到,一枪刺穿提刀汗人。 彭文勇趁机在地上一滚,避开了倒下的汗人和他的刀。 苏如画惊出一身冷汗,那汗人挨了自己一枪竟然劈人的刀势未收,若不是彭文勇躲的快,这一下也劈上了。 彭文勇这一滚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竟然就到了谢叔辕马下。 谢叔辕手中马刀甩出,朝彭文勇而去。 而彭文勇长刀已经砍向谢叔辕的坐骑。 就听“噗——”的一声,大团的鲜血喷射而出。只是从苏如画的角度没看出是谁的血。 谢叔辕从马上跌下,就地一滚朝自己的马刀而去。 苏如画来不及下马,一俯身,长枪一探,挑飞了地上马刀。然而马刀飞起,也甩飞了一线血液。 苏如画心中狂跳,马刀还是伤了彭文勇,只是不知死活。 第83章 同袍 苏如画大喊一声:“彭将军?!” 手中长枪没停,又奔谢叔辕而去。 又听得“噗”一声,谢叔辕痛呼。 苏如画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枪尖,碰到盔甲上的声音和手感都没有,枪尖也没血。 谢叔辕倒下的身体后面,是倚着墙坐在地上的彭文勇,看不出有没有呼吸…… 地上谢叔辕在哀嚎翻滚。 而苏如画的眼前,彭文勇惨白的脸渐渐放大。 她想知道彭文勇的生死,又不敢去碰触那个人,她十三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同袍的死亡。 刚才,就在刚才,他们还一起并肩战敌。 不只是去试探呼吸的手在抖,是她从里到外,全身心都在发抖。 害怕,这个她从不曾想过的词,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 “咳,咳……”苏如画的手还没有伸到,彭文勇突然动了一下,黑黑的眼中,有着呛咳的泪,“对不住啊,兄弟……” 声音很弱,入得苏如画耳中胜过天籁。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但有什么东西湿热在脸上滑落。 抬手一擦,回手就是一枪,朝谢叔辕而去。 “慢着……”彭文勇伸手拽住了她。 苏如画这时才回神,对!这人不能死,他活着才能弄明白今晚的敌袭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过头,对上彭文勇惨白的脸,“伤哪了?” “我没事,”彭文勇指着还在地上嚎叫的谢叔辕,“他的腿……” 苏如画这才看到谢叔辕的腿被长刀砍断了。 左右找了一下,找到一根没有灭掉的火把,直接按在谢叔辕断腿伤口。 滋啦啦一阵烧肉的味道,谢叔辕更是高声嚎了一嗓子,晕死过去。 城中喊杀声明显渐弱。也不知是哪一方占了上风。 苏如画敲巷子旁边的门,没有人开,她高声喊道:“我们是城中守军,有将军受伤,谁家开门救助一二,定有……” “重谢”两字还没喊出来,旁边一扇门“吱”的开了,伸出一个人头,挺壮实的汉子,目光打量过来,很是警惕。 又看向坐着的彭文勇,再看看躺着的谢叔辕,“真是守军,进来,快进来!” 苏如画背起彭文勇,进到院中,“这位将军受伤了,能借个房间用吗?” 汉子指着厢房道:“东厢空的,去吧。” 苏如画把彭文勇放到东厢房榻上,再回身,见汉子已经把谢叔辕弄了进来。 汉子还说着,“这位是谢将军啊,俺识得他。” 苏如画眼睛瞥了一下,看谢叔辕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没去理会。 问彭文勇:“伤哪了。”这人浑身是血,苏如画一时没发现他伤口在哪。 彭文勇转了一下头,“肩头。” 苏如画伸头去看,左肩到上臂,足有一掌长的两条伤口,看来是被刀刺了对穿,血还在流。 “带伤药了吗?”这个应该是骑兵都备的,只不知道他带没带在身上。 “我的马……”彭文勇说着,眼中哀戚之色尽显。 苏如画知道武将没有不爱自己坐骑的,摇头,“那马没救了……”说到一半又明白过来,问:“药在马上?” 彭文勇泪在眼中打着转,点头。 苏如画几步出了院子,在巷子里找到彭文勇倒在地上的马,找到了一个小袋子,一个一个小瓶,不知道哪个是,看上去都有用的样子。 她把整个袋子都拿回给彭文勇看。 彭文勇拿过一个小瓶,苏如画接过来把里面的药粉倒在伤口处,又撕了布条给他绑上。 房主汉子又过来,还端来三碗杂粮糊,“几位军爷,小的家里也没什么好吃食,就这个了。先吃点垫垫肚子。” “多谢!”苏如画接过放在一边。 用余下的布条,把谢叔辕绑上。 对彭文勇道:“外面声音小了,不知道情况,我出去看看,你且在这歇着。” “参军,拖累……”彭文勇话没说完。 苏如画知道他要说什么,截断话头,道:“别说这话,都是同袍!” 她心中暗自想着,己方胜了,什么都好说;若是己方输了,怎么想办法给彭文勇治伤,或者想法弄出城去…… 心里想着,手里忙着,几下扒下自己身上盔甲——这个是有四渊国特色的,与汗国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位大哥,在下要出门看看,麻烦借身衣裳。”苏如画对汉子道。 大哥不知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血,声音有些紧涩,“好……好的。” 不多时送过一身衣裳,苏如画个子与汉子差不多高,只是衣裳略宽大了些,这个好办,腰带系紧些就是了。 一口气灌下大半碗杂粮糊,“彭将军自己能吃些不?” 彭文勇点头,一手端碗也喝起来。 苏如画抹一把脸,闪身出门。 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 这一处离城墙并不远,她悄声往城墙摸去,忽然看到一辆马车,空空的,停在城墙根处。 走过去看看,车上还有血迹,心生疑惑,却也无暇逗留,回头看了一眼,就上了城墙。 兵卒看有百姓上了城墙,呵斥道:“上城墙做甚,快下去。” 苏如画躬身点头,“这位军爷,昨晚是又攻城了?咋样了?” 兵卒见是一清瘦的汉子,也没再撵,“守住了,可不容易呢!” 苏如画伸头往城下看,看城下有不少人,从盔甲上看是窦老将军带来的,多数席地而坐,也有人在埋锅造饭。 心中有数了,反正已经装了,就装到底吧,“军爷辛苦。”嘴上念叨着徐徐下了城墙。 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已经有兵卒和百姓在打扫战乱的痕迹。 找回到刚才那处院子,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说:“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蒙不了俺,谢将军是这的守军,俺是见过的。” “大哥,你不是说把我送官吗?麻烦您现在就送,送了你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彭文勇的声音里透着哭笑不得 “少骗俺开门,外头还不知道谁胜了呢!”汉子的声音有些抖,强做镇定的感觉。 苏如画一拍脑袋,这的百姓要认识也认识谢叔辕,可不就把绑了谢叔辕的人当成恶人了。 真是百口莫辩,旁边有来清理街道的兵卒,苏如画想表明身份,可是盔甲和军队的腰牌都放在院子里了。 不知道院子里什么情形,不好硬闯。 城里这些兵卒又没有认识自己的,可要如何能证明自己是自己人? 第84章 自证 苏如画捏紧拳头,面对着院门,正想着: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就只剩硬闯这一条路了。那是打碎门进去,还是翻墙进去?人救出来之后又要如何证明谁忠,谁奸? 正犹豫着,突然一声“你们别哄俺,什么也不换,俺就要银子!”在苏如画耳边炸响,吓了她一跳。 谁这驴样的嗓门?别说还有点耳熟。 顺声音看去,原本在收拾巷子的兵卒,一个高大的直起身子,大马金刀的往那一站,还在喊:“俺不要这个,不要……” 这头犟驴……苏如画眼睛一亮,这正是发银子时各种给自己找事,死活不收银票的于二驴! 这真是困了有枕、热了有席,正想着无法证明自己就送来了证人。 只是,他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参军? 苏如画吼了一声:“于二驴!”声音之大足以盖过那头犟驴。 于二驴果然看过来,“谁叫俺?” 苏如画指着自己鼻子,问:“还认识我吗?” 于二驴上前两步,“你,你是发开拔银子的那个参军,不会错了,俺认得你。” 其他正在干活的兵卒抬头看过来。 对,开拔银!! 这是彭文勇带进城的一千人中的一个,太好了! 太惊喜了,太意外了! “参军记得俺!”于二驴也很高兴。 其他几人走过来,其中一人施礼道:“参军大人好!我是这几人的什长,姓李。” 苏如画眼睛都亮了,“你们也是我发的开拔银子吗?” 有人点头,有人说:“是啊!”场面好不热闹。 “太好了,本参军有事请各位帮个忙。”苏如画连忙施了一个大礼。 我的天!终于可以证明自己是自己人了。 “参军说吧,什么事?”好几个兵卒吵着说。 “有两位将军受伤,刚才乱,那个院子的主人好心收留了……”话说到一半,苏如画忽然感觉不对,忙道:“——不对,你们的将领不就是彭文勇?”这一千人不正是里头伤的那位的部下吗? “正是。参军认识我们校尉?”李什长瞪大眼睛,要知道他们正好找不到彭校尉了。 “认识,就是他在那个院子里,还有一位……”算了,谢叔辕的事和他们解释不清,交给窦老将军再说吧,再看看这两人能送哪去,“你们平时住哪?” “城防营。”李什长答。 “城防营有没有随军大夫?”还需要给彭文勇治伤,这也是大事。 “有啊!只是现在没在营里,出外救治伤员去了。”李什长挠了挠头。 “好,我还有身盔甲也在院里,李什长,你一块给抬去城防营。”苏如画继续问:“谁知道城防营的大夫现在在哪?” “于二驴,你刚才不是说看到过吗?”李什长喊。 于二驴指着说:“对啊!在那边,三条街以外。” “好,于二驴带我去找城防营大夫。”苏如画决定自己不在那个院子中汉子面前露脸了,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回头看李什长还站在那,“快去,院子里的事你解决,再就是把人抬去城防营。” “明白。”什长一招手,带人去敲门。 苏如画看了忙转头,跟着于二驴走。 却听得身后李什长问:“参军?为什么非要抬去城防营,用车拉去不行吗?” 苏如画想拿脑袋撞墙,头也没脸回,就道:“好,我去弄车。” 伸手拦住于二驴,“我不跟你过去了,你去把大夫带回城防营。” 于二驴点点头,撒腿就跑开。 苏如画还记得城墙下那架无主的马车,朝着那边跑过去,马车还在,只是怎么感觉被人动过,而且车上的血,上次看见是半干的,现在还有正在往地上滴答的。 心中更加疑惑,可左右看看,这处确实无人,算了,先借用用。 想着便也没客气,牵过马调了个方向,跳上车就赶走了。 回到刚才的巷子里,李什长正带人抬着谢叔辕,跟在彭文勇身后站在那张望。 他们的身后是借了容身之所的那汉子。 苏如画忙把车停好,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谢叔辕放到车上。 她上前一步,“多谢大哥收留,”回身指指马车,“这其中另有隐情,现在还不能多说。就此别过。” 汉子却道:“不用你谢,你们对谢将军好些。” 苏如画看看谢叔辕并没有如自己走时被绑着,心下明了,是这汉子解开的,唉! 她不知道城防营所在,李什长让其他人继续干活,自己跳上马车,将马车赶了过去。 到了城防营可就到了彭文勇的地盘。 吩咐人把谢叔辕扔到自己屋里,请苏如画坐下,又吩咐人问战况,吩咐人端茶倒水,再吩咐人送吃食…… 一个看起来刚过十岁的,小兵穿着的人,围着彭文勇团团转。 这是彭将军的亲兵?苏如画多看了两眼。 再看彭文勇脸色惨白着,还这么忙,看他要解甲,刚要上手帮忙,亲兵模样小兵已经在帮忙解带子。 彭文勇解了甲,又换下血衣,还没忙完,忽然听着有人吵闹。 皱眉,问:“何人吵闹?” 没等到人回复,却见一大汉,手中拎着一人,推门进来。 苏如画一愣,站起身,“于二驴,这是怎么回事?” 于二驴梗着脖子,“这大夫唧唧歪歪,俺说参军找他,他也不肯过来,俺就把他拎过来了” 拎过来了……苏如画的脑中都有回音了,怎么就拎过来了? 不过还好,回头看一眼彭文勇,心里话:你的兵,你的这儿的大夫,还是给你治伤…… 嘴上说的却是:“这汉子莽撞了,大夫恕罪,他也是因主将伤了才冒犯大夫。” “谁伤了就能抓着衣裳把我拎过来了吗?能拎起我来,我就怕你了?你过来,看我不一针扎废你!”大夫气得不轻,放下怀里抱的医箱,就开始指着于二驴鼻子骂。 于二驴举起沙包大的拳手,“俺就烦人唧唧歪歪,你再唧歪,俺打你信不?” 苏如画知道这犟驴混的很,忙喝止,“于二驴,干你的活去,再不敬着大夫,小心我把你军饷都换成银票。” 于二驴一听这话,顿时哑了声,转身就走,嘴里还嘀咕着:“俺可不要。” 大夫一边拿着剪子,三下五除二剪了绑在彭文勇伤处的布条,一边气忿的道:“谁眼瞎手残了,能绑成这样?” 第85章 大夫 眼瞎手残的那个在旁边捂脸,不敢吱声。 苏如画也知道这怕是大夫有气没处撒,拿着这事出气。 闹哄哄这一早上,随着大夫给彭文勇治伤,终于是消停下来,苏如画长长出了一口气。 可能是实在太安静了,她听到了门外的声音—— “大夫是在将军这?”一个匆匆走来的人问,声音还有些不稳,可能是跑着来的。 “在,正治伤呢!你有事?”清脆的未退童音的声音道。 那小兵看着也就十岁刚过,伺候彭文勇却是周到,苏如画猜着可能是个亲兵,刚才还多看了两眼。从彭文勇回来他就一直忙前忙后,脸上还有一个小酒窝 “可不有事,今早撞邪了。大夫让我把受伤的兄弟送回来,我才把几个兄弟送到医营,回头出门,马车没了,就在城防营门口,有人敢偷咱们的东西。”来人说着还呼呼的大喘了几口气。 “真的?偷到咱门口了?”那清脆的语声尾音上扬,显然充满了好奇。苏如画都想得出他睁大眼睛的样子。 “还有更邪性的,”这人喘匀了气,压低了些声音说:“我到处找也没找到马车,只好回去告诉大夫,被大夫骂了一顿。我正挨骂呢,二驴兄弟也不知道为啥把大夫抓回了营,我也跟着跑回来,那马车就在咱营门外。”最后几个字说的一字一顿,声音转折,仿佛说书先生,“地方都没变,就在营门外,我原来停马车的地方,你说邪性不邪性?” “啊?”半大孩子的声音惊讶的没有了别的话,苏如画却仿佛看到了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是不是太邪性了,只怕是杀戮太重,有不甘心的鬼在作吧!”这人是不是家里有说书先生,语气拿捏很到位。 只是——苏如画突然感觉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不太自然的偷眼瞟正在治伤的大夫。 大夫貌似也听到了,只是手上在忙没分出心神应对。 …… 不甘心的鬼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她哪里知道是借用了谁的车? 偷眼看大夫,大夫给彭文勇处理好伤口,开始重新包扎,嘴里碎碎念着:“将军外伤颇重,现在还看不出能不能恢复原有的力气。一定记得这几天不能行房,伤口不可碰水。” 说着话还瞥一眼苏如画,“你可记下了?” 苏如画并不知道大夫是在问自己,遇到大夫瞥来的一眼,还以为大夫发现了什么,心虚的低了低头。 彭文勇听了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您放心,这军营里,就算是我想行房也得有人和我行不是?” “少弄那些没用的,也别说给我听,当我不知道军营里的那些个事,没有女人你们也没闲着。”看到苏如画理亏低头的样子,大夫自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苏如画这个在宋河村长大的,听了先是一惊,却也是听懂了。不得不说,这大夫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见苏如画还低着头,大夫道:“那位小军爷,你听着没?他若是威胁你,你便来医营房寻我。还没一针废了一个将军过,我也可以试试。” 苏如画很想问:这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还没开口又听大夫说:“也不知道哪个该天杀的,敢偷我的马车,今天这是送回来了,若是没送回来再让我抓了,定让他断子绝孙。” 苏如画心下大骇,就这点事,至于吗?抬头去看彭文勇。 彭文勇也正尴尬的看过来,还偷偷朝这边摆摆手。苏如画也只好不做声。 大夫看到角落里的谢叔辕,走过去道:“这人腿断了,就烧了一下伤口,再没有做别的处理?” 彭文勇点头应是。 苏如画看着大夫,想看出他有不同的表情,躺在那的毕竟是这城中守将,大夫不可能不认识。 可是让她失望了,那大夫只盯着伤口看,根本都没去看脸。 大夫点点头:“这伤口,是刚伤了就烧了,虽说处理粗糙些,但还算及时。”说着起身,“伤口太大,把人给我送医营去。” 彭文勇忙道:“大夫,这是个细作,到医营怕他逃了。” 正在往门口走的大夫回过身 ,“我管他什么作?我只管保住他的命,要么你现在把他杀了,要么就给送医营来。”说完还狠狠看了彭文勇一眼,开门就走。 大夫走后,彭文勇长长出了一口气,才说:“这位大夫治外伤手段了得,就是这嘴叼毒的紧,兄弟别往心里去。” 两人本来熟人都算不上,只能勉强说是认识,从一起经历了生死,就成了兄弟。 往心里去,开什么玩笑,苏如画看热闹看得不知道多开心,说自己?什么时候点名道姓的说了?没有就不能自己往身上拦。 苏如画眨眨眼睛,嘿嘿笑,“彭将军,拉你回来的马车,就是偷的这位大夫的,你好自为之。”可不能承认是自己偷的,这锅还是让给兄弟背吧。 彭文勇眼睛瞪起眼睛,只可惜他眼睛太小,瞪了也没大多少。 谢叔辕在角落里动了一下,苏如画看过去,问:“你说,这个人怎么处理?” “先保住了命才能问出来城门是怎么开的,甚至敌军是怎么到的西门。”彭文勇也看过去。 “这些都和他有关?”苏如画很惊讶,但是并没有不信。 “十有八九。”彭文勇点头。 “那就送大夫那去治,先保住他的命再送到窦老将军那说清楚。”这多直截了当。 “只怕没那么简单。事情已经败露,他说不说都是死,你觉得他还能说吗?”彭文勇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时怎么看都像是闭上了。 “怎么这么麻烦?”苏如画不耐烦起来,曲了一条腿在椅子上,下巴放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在椅子下晃呀晃,和她在宋河村的树上时一样的动作。 彭文勇看着苏如画浑身散发出的不情愿,感觉好笑,“这种用计谋的,正是参军在其位谋其政的事。” 好像没有错,苏如画翻了个白眼,“参军让你了,我当校尉。” 彭文勇听了又哈哈大笑,“兄弟可不换。” 第86章 好人 见商量不出个结果,苏如画也懒得再继续说下去,从椅子上下来,直接扛起谢叔辕往门口走。 想起来和彭文勇交待一声,“先把他扔给大夫,后面的事再说。” 彭文勇忙起身要跟上。 “歇着你的吧!你那脸比纸都白。大夫姓啥?”说着话她已经走到门口。 “杜。” “小肚鸡肠的肚!”这话说完苏如画自己都笑了。 “杜大夫,人还是挺好的。”彭文勇一脸牙酸的表情。 “真的?他可说了,让偷他车的人断子绝孙,你确定他人挺好?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彭文勇连忙摆手,“咱也算兄弟一场,你可别害我。” 苏如画没再理彭文勇,走出门,看那有个酒窝的小兵在门口熬药,“你看着彭将军喝了药,快点睡一觉,好生休息才恢复血气。” “谢参军,小的记下了。” 走到营外城墙处,那架马车还在原处放着。 把谢叔辕放到车上,苏如画也不急着赶马车,坐在车上呆了一刻,忽的道:“醒了,还装什么?凭你现在还想伤我吗?” 谢叔辕还在那装死。 苏如画叹口气,“城中百姓甚是念你的好,想你平素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你这一朝为奸害死了多少人?诛你九族也不为过,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听到诛九族谢叔辕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但也只是那一下,再没有了声息,仍是不肯给个回应。 苏如画摇摇头,去城外还是去医营? 其实她是想去医营的,也许就是别人口中那点妇人之仁,总是想给这人治伤。 可是那位小肚鸡肠的军医,会不会把人扣下?毕竟他只认伤势不认人。 犹豫了也就几息,想到了那个曾经给自己一间厢房和杂粮糊的百姓,她宁愿信这谢叔辕不是恶人。 苏如画又跳下马,抱起谢叔辕,迎着城房营门口小兵的目光,走了过去,“请问医营怎么走?” 果然没出所料,才找到鸡肠大夫,便挨了训。 “这种暴露在外的伤,越早处置越好,你们非要拖,拖到这般时候,怎么不直接给他一个痛快?还送到我这做甚?有能耐你们便自己治去,别往我这送……” 这一顿输出直到鸡肠大夫撕下谢叔辕的裤子,重新处理伤口时,戛然而止,帐中忽就剩下谢叔辕疼的倒吸气的声音,苏如画还有些不适应了。 这谢叔辕也真是条汉子,那看着都疼的伤,他竟然就一声痛也没喊。 苏如画愰然想起自己一身棍伤时的感觉,不由得就打了个寒战。想退出医帐,却又不能,这人总得看着,别真跑了。 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过来!”突的一声吼,把苏如画吓了一跳,抬头看,鸡肠大夫已经汗湿两鬓。 “还不过来?把这个拽出来。”鸡肠大夫见苏如画愣住没动,又吼了一声。 苏如画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大夫身边,也不知谢叔辕的断腿处这大夫给弄了什么,只在断面露出一个头,而大夫就是让她拽这个。苏如画试了一下,能抓住的地方太小了,不是手有多大力气,而是要考验手指有多少力气。 苏如画确认了一下,“把这个拽出来吗?” “对,就这个。”鸡肠大夫点头,“他这只是断了三分之一的小腿,把筋给拽出来,这腿再装个木的,还是能走的。让你们早些送来,你们就拖,这筋缩上去太多,反正你一把子傻力气,拽吧……”鸡肠大夫手上又闲了,开始训人。 苏如画只好当没听到,傻力气就傻力气吧!就算再说出更难听的,她也听着,绝不回嘴。 她不想告诉大夫,这人眼下不死就行,送到军营也定是个死。 说不出口。 听说自己手底下拽的是谢叔辕的腿筋,苏如画偷偷看了一眼谢叔辕的脸。 谢叔辕的汗水已经小溪一样在脸上和脖子处蜿蜒,头发都湿了,之所以还没有喊出来,是不知道何时大夫给他嘴里塞了个缠了布的木棍。 而谢叔辕的脸色已经比白布还要白了,基本算不上有人色,只余那眼睛还是活着的了。 苏如画把整个铁钩子拽出来时,听到的是自己长长出了一口气。 鸡肠大夫又忙了一炷香的工夫,也是一头一身的汗。又着手处理了谢叔辕身上其他的伤才算完。 大夫开门往外走,临走前看了苏如画一眼,“去找身衣服给他换,全湿透了,他现在不适合得风寒。” 苏如画腹诽:不知何人何时适合得风寒? 看一眼比纸还白的人,她确定现在让谢叔辕跑他也跑不了,才出了医营房,在门口看到几个兵卒,上前打听谁知道一个李什长,他手下有一个叫于二驴的。 有一小兵说他知道,让他跑一趟,告诉李什长参军在医房这,有事找他。小兵应了是跑着去了。 又问谁知道谢叔辕的住处。一小兵带她来到一处,屋里正有小兵在洒扫。 苏如画看有人在,想着正好,省得自己翻找了,“从里衣到外袍,找一身将军的衣裳给我。” 小兵表情有些茫然,“您是哪位,要谢将军的衣裳做甚?” 苏如画刚想如实回小兵的话,却顿住了,终是想给那个汉子留下最后的体面,“你们谢将军,衣裳都脏了,需要换一下。” 小兵眼睛一亮,“您知道谢将军在哪?小的是谢将军的亲兵,麻烦您告诉小的,小的这就去伺候将军更衣。” “不用”两字在苏如画的喉头滚了几滚,听到“伺候将军更衣”硬生生咽了回去。从里到外全要换,还是由亲兵来比较好。 “好,你跟我来。”苏如画前头带路,与小兵聊起来,“叫什么?几岁了?”既然是亲兵,是不是可以问出些什么? 小兵眼睛晶亮,不大,但点漆一般,“吴小虎,十三了。” 苏如画本来还觉得这小兵是个小孩儿呢,好吧,和自己一样大。“伺候谢将军几年了?”话题往谢叔辕身上引。 吴小虎想了一下,“快两年了。” “谢将军对你怎么样?” “好,谢将军对人一直都很好,不只是对我,对修城墙的民夫也好,对百姓都是好的。”那没长开的吴小虎,一脸的与有荣焉。 “哦?真是个好人!”这个很出乎苏如画的意料,虽然之前那汉子说谢将军是好人,却没想到这人对什么人都好。 “是,谢将军人顶顶好!”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叛国?难道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住了?“谢将军有什么嗜好吗?”苏如画又问。 “爱马算不算?”吴小虎眨着小眼睛问。 不用说将军,骑兵都爱马,这个不算,但是套小兵话呢,所以一定要算。“当然算了,爱马你都知道,真是亲兵!还有旁的吗?喜不喜欢美人?” “美人?不喜欢。”小兵摇头,“谢将军夫人生孩子时死了,就没再娶。” “这你都知道?难道将军家小也在这城中?”苏如画好像发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您还不知道啊?谢将军就是本地人!” 本地人,还能当奸细?让外人杀进城来?这…… 第87章 隐情 吴小虎到医营见到谢叔辕断的腿,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随身亲兵于将军,并不只是将与兵的情份,若定要有一比,便可比了主子与眼前奴才的情份。主仆情,还是极近的那种。 苏如画也是能明白吴小虎哭的,“别光顾着哭,你先问问你家将军,是先喝碗粥还是先换衣裳?” 吴小虎一听这话,哭红的眼睛就看了过来,“将军还没用饭?” 苏如画见他鼻头也红红的,心下里一句‘连口水都没给他’没说出口。只淡淡的道:“找你来是干什么的?”转身出了屋。 走是不能走,她还等着屋里伺候好了,把谢叔辕带走呢。 也不记得自己是忙了多久,这会儿一闲下来又渴又累,朝守在医帐外的小兵讨了碗水,一气喝了还觉得不够,却还是送回了碗,只在门外枯等。 有人走过来,苏如画一看是小兵带来了李什长和于二驴。 这才想起来还有事要办,让两人稍等,进到房里,找到大夫开方子的纸笔,写了一封信。 叠好交给李什长,“这个极重要,你现在骑我的马去城外找窦老将军,把信交给老将军,并等着把回信带回来。” 李什长听命点头就走。 于二驴看看自己的什长,又看向苏如画,“那俺干嘛?” “老实等着,乱跑就把你军饷都换成银票。”苏如画笑。 “俺才不要。”于二驴说着蹲到了一边去。 三人说话这会儿就见着吴小虎一会儿跑出去,端着吃食回去一趟。 就见着吴小虎一会儿跑出去,端着吃食回去一趟。 一会儿跑出去,端着木盆回去一趟。 一会儿再跑出来,问门口小兵哪有梳子。 一会儿又跑出去,时间长些,猜是回谢叔辕的住处又拿了什么回来。 ……如此折腾了有一个时辰,吴小虎再出来时,看着苏如画说:“我们将军有请。” 进到屋里,吴小虎还立着,等吩咐的样子。苏如画不知道怎么开口,瞟一眼吴小虎。 谢叔辕挥了挥手,“去外面守着。” 苏如画叫住人,“劳烦,送壶茶进来。” 吴小虎走后苏如画干咳一声,才说:“谢将军女儿,现下里可好?” 吴小虎说谢叔辕的夫人早产生了女儿,小名叫“叶儿”,身体不大好,送出去治病了。 苏如画并不敢肯定什么,只是见谢叔辕问什么都不说,猜着问女儿他也许会说点什么。 却不料谢叔辕刹时睁开了眼睛,“你们这些遭天杀的。怎么敢拿那么点个孩子做法?” 以苏如画的性子,哪里就是个挨骂的了?可是谢叔辕完全把她骂蒙了,愣了几息才捋出头绪。 “有人拿叶儿胁迫于你?”苏如画腾的一步上前,谢叔辕却并不答她。 苏如画再问:“你女儿现在在哪?”见谢叔辕神情一呆,接着追问:“可能救的出来?” 谢叔辕愣愣的看着苏如画,和刚才的苏如画一样半晌回不过神来。 吴小虎端着托盘,送茶进来,还给两人斟上才又退了出去。 谢叔辕一个字也没有说,眼中由愤恨转成一片溃不成军的兵荒马乱,倏的就落下泪来,“你不是他们的人?” 苏如画头一次看着一个中年军人,就这么突然的哭了,山崩地裂一样泄出的感情,却又无声无息,看得人万分压抑。 哄孩子苏如画很拿手,平辈也算可以安慰,可是一个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多少的汉子这么哭,她真不知道如何安慰。 就只能束手无策的在一边看着。除了问一句:“谁的人?”两人便好一会儿再没有说话。 见谢叔辕泪水止住,苏如画才再开口中,“汗人以叶儿为质,是也不是?” 谢叔辕摇头,“并不是。我妻生叶儿是早产,叶儿生下便体弱。才半岁那个冬天几乎就要病死了,来了一个游方的郎中,说是有办法治,但是要把叶儿带走。 当时的叶儿已经高热数日不退,脸和唇都是紫色的了,不过只余了一口气。也是实在无法,就同意那游方郎中带走,约好一个月后定让我见到孩子。 一个月后我见到了叶儿,只是并不是他把孩子送来,而是密信约我出城。是汗人,他们用不外传之秘药秘法救了叶儿。” 谢叔辕说着泪水又开始在脸上肆无忌惮的纵横。 还是渴得紧,苏如画端了茶来,热的,只好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猜谢叔辕是知道叶儿在哪的,否则应该不会这么忍气吞声的受着,便问:“那叶儿现在在何处?” 谢叔辕又摇头,悲苦又十分的无助,“五年了,叶儿自那再没有回来过,我就一直受他们胁迫至今。” “你当我是他们的人,所以我擒了你之后,你都没想着跑或者死,就是等着我引你见叶儿?”这个推论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却是现在看来唯一合理的。 谢叔辕点头。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他们的人?”苏如画很是不解。 “哪家好端端个女娘会女扮男装混进军营?”谢叔辕不答反问道。 苏如画喝了口茶,也好在是水烫,只喝了一小口。 这口水直接呛进了气道,她疯狂咳嗽起来,停都停不下。 怎么就让人识破了?这一吓都忘记了正事。 好容易缓过这口气,忙问:“你何时看出我是女娘的?” 谢叔辕笃定的看过来,“第一眼。” 想起在城墙上第一次见到谢叔辕时,他看过来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阴冷。 “为什么会留意到?”那天在城墙上,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会被这人盯上? “当时汗人才传了信来,让我里应外合,还说了会有人来帮我——屁的帮我,不过是来看着我。当天就在城墙上见着了个生人,便是你。” 苏如画表示很无语,难怪当时觉得谢叔辕的眼神凶狠,看上去像凶兽一般,那是怎样恨毒了自己? 苏如画无奈摇头,“谢将军可知道,我也是第一眼就怀疑了你的身份?” 听了这话,谢叔辕的神色反倒是平和了起来,“因我的眉眼吧!我母亲不是四渊人。汗人部落间厮杀,赢了的部落会以输的一方的女子为奴。 他们是不讲究妻妾的,就是把女子抓来给自己生孩子。 我母亲便是一个这样的奴,病了被主人家扔出来,我父亲是马队的,救了我母亲还给带回了四渊……”后面的话便不用说了,明白人都懂。 “所以呢?说你叛国也不全对,两边都是你的国。”苏如画有些想笑,自己这面对到底是四渊的细作,还是汗国的英雄? “不,对四渊,我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因为叶儿,并不会就叛了去。只是,叶儿才是我的至亲,为叶儿叛了也就叛了,心下里也无多大愧意倒是真的。” 原是个好父亲,苏如画心中冷笑,只可惜竟然为自己女儿,负了这城中那么多当他是好人的百姓。 苏如画点头,她明白了。只是该如何处理这货? 第88章 丢了 苏如画有些着急,却尽可能不表现出来,淡淡的问:“汗人不见你,会如何对付你女儿?” 谢叔辕低着头,闷闷的回道:“上次见叶儿已经基本算是好了,无需再治。我也应约开了城门,叶儿总是能保性命无虞了。” 突得听到外面有声音,于二驴那大嗓门在喊:“什长可回来了,那参军把俺扔这不管,还不让俺动。” 苏如画迎了出去,忙让李什长噤声,李什么看明白,一声不响把信递上。接过看了点头,将军同意便好!挥手示意李什长带于二驴走。 再回到房里,苏如画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那便好,我就将你性命留在四渊,给此役死伤将士偿命。” 谢叔辕听了果然没有恐惧和求饶,仍只是低头不语。 “有什么不愿意吗?”苏如画挑衅的问。 “没有,只希望参军若能找到叶儿,便替我去看看她吧。”谢叔辕缓缓抬起头,“也莫让她知道他爹当过细作。” 想到叶儿才五岁多一个小女娃,苏如画眼前就是瑛儿在晃,软软肉肉的,还会趴在耳边糯糯的说话。 没来由的忽就又想起那日瑛儿说“我再亲娘一下,就一下”,还有那一句“我再也没有娘了”,心都疼了起来。 如果那个叫叶儿的孩子此时在面前,会不会说“我已经没有娘了,以后也没爹了”? 苏如画感觉自己溺水了一般上不来气,不得不大口呼吸。 终是开口喊:“吴小虎。” 门口站着的男孩只低低应了一声,“在的……” “谢将军可有什么细软?”苏如画把自己的声音压的冰寒。 “将军……”吴小虎不敢答,看向谢叔辕。 既然这样,那就是有了。 “带上,最好是银票那种带在身上,外人看不出来的。”装成极凉薄的声音。 谢叔辕应该是猜到苏如画要干什么,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 苏如画看着他控制不住,发着抖的手,“请将军在这起个誓,以你女儿叶儿生命为咒,若你把安远城里城外的防务透露出去,或者你带兵攻打我四渊,叶儿必横死人前。” 谢叔辕举手指天,道:“我以我自己的性命起誓……” 也不等他说完,苏如画便打断了,“不,我只是想给叶儿一个爹,你们父女到哪一处去活着都行,却不可对付我四渊。你若不敢以叶儿性命起誓,这个爹我便给不了她了。” 谢叔辕犹豫了片刻,眼睛死死盯着苏如画,慢慢指天,开口道:“好,我以女儿性命起誓……” 一个时辰后。 苏如画在彭文勇的房外,看着有一个酒窝的小兵,问:“你几岁了?” “回参军,下个月就十二了。”苏如画一噎,那个小虎和自己一样大,这个比自己还小,怎么就都当兵了? “叫什么名字?”反正彭文勇没醒,待着也是无聊,继续问。 “肖大梁。”小兵认真回。 苏如画看着还没长开的大梁,心下想笑,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当大梁?“你的名字有意思。” “娘生我时,家里正好在上梁,就叫这个了。”肖大梁笑,那一个酒窝更加的显眼。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络腮胡的汉子,步伐匆忙。苏如画看了看,不认识,示意肖大梁看,“认识那人吗?” 肖大梁回头看,“彭将军手下的一个百夫长,姓丁。” 给苏如画介绍完,肖大梁几步迎了上去,“丁百夫长可是有事?彭校尉受伤才歇下了,如果事不急,过一个时辰再来行不?” 丁百夫长的络腮胡子挡住了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并没有多急的样子,站着想了想,“不急,我明天再来。” “那等彭校尉醒了,小的禀告一声您来过了吧。”肖大梁年纪不大,办事却是稳妥。 “也行,那我走了。”说着就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真是来也一阵风,走也一阵风。 “彭校尉再有一个时辰能醒吗?”苏如画看着肖大梁,一时猜不出他是信口一说,还是有什么原因。 “应该能的。”肖大梁点头。 苏如画肚子响,突然就觉得饿,竟想不起上一顿何时吃的,“去给弄点吃的来,饿死我了。” “成,那参军帮我看着门,我去去就回。”肖大梁说着就冲了出去。 肖大梁刚走,苏如画就听到房内有声音,推门一看,彭文勇正在伸手够几上的水。 忙上前帮他倒了一杯递过去。 彭文勇连喝了两杯才开口,声音却还是哑的不成样子,“参军来了,咳……谢叔辕现下里在哪?” 苏如画心虚不想回答,先问:“你伤口怎么样?” “还好。”彭文勇的声音干涩。 “别动,还是躺着听我说吧!”苏如画心道,躺着安全,你可别听到什么抻开了伤口。 “不打紧,能起来……”彭文勇不疑有他,还用没伤的手撑着,动了动身体。 “别,躺下,你躺好,我才说。”苏如画忙上前带着几分强硬的,扶彭文勇躺下。 彭文勇只好躺下。 苏如画确定他躺好了,深吸了一口气,说:“谢叔辕跑了。” 彭文勇吓的几乎一下子弹坐起,苏如画早有防备,用手摁住,“别抻裂了伤口。” “怎么就跑了?”彭文勇无法相信。 “我把人送到了医营,鸡肠大夫——哦,杜大夫,给他治了伤,看他衣裳全湿,我就找来他的亲兵给他换衣裳……那个,我就睡着了,再醒来,人已经没了。”苏如画说出来的都是可以查可以问的,都有人看到,至于在医营那间房子里发生了什么,又没有人会知道。 “问过他的亲兵吗?”彭文勇有些着急。 “也没了。”苏如画倒是不慌,是真的都走了,否则谢叔辕一个人还真走不了。 彭文勇一动,还是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气,“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就说参军让你当吧,我是真不行。”苏如画发愁的挠挠头。 彭文勇感觉很无力,掀了被子,要下地。 苏如画摁住他。肖大梁端着吃的进来,“参军用些吧!” 彭文勇这才知道参军还饿着肚子,叹口气,看着人吃。 苏如画也是饿了,三两下倒进肚子里,一招手,“走吧,一起去见窦老将军。” 彭文勇点头,“好。”对着屋外喊,“肖大梁去借驾马车来。” 没多一会肖大梁跑着回来,“校尉,咱们营的马车丢了。” “丢了?”彭文勇连遭打击,有些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丢了,咱们这只有医营杜大夫那有架马车,现在不见了。”肖大梁还在大口喘着气。 第89章 坦白 猜也知道是谁偷了马车,这路数并不是苏如画给指的,可她心里却很想笑,也许断子绝孙可以应在这人身上。 好不容易绷紧了嘴角,避免流露出笑意。 大列列挥挥手,“算了,别纠结已经丢了的马车,彭校尉现在不适合驭马,去雇驾马车吧!” 彭文勇拿出一吊钱给大梁,“快去!”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是向窦老将军禀明了谢叔辕的事。 窦老将军与主簿皆是皱了眉头。 窦老将军声音冷肃的问:“柏瑜,人是你抓到的,事又是你查出来的,现在人又是在你手里丢的。”忽然侧头问:“主簿,这该怎么处置他才好?” 主簿摇头,“过不抵功,应罚二十军杖。” 窦老将军声音冷淡,不见喜怒的道:“嗯!既然主簿说功过相抵,那就相抵吧。现下里损兵折将,正少个运送辎重的,就差你去押运辎重。” “将军……”主簿刚想说什么,话出口又停住。 窦老将军摆摆手,“就这样吧,不用再给他求情了。” 主簿:“……” 苏如画心下佩服,窦老将军好个指鹿为马!明明是自己和窦老将军说好的事,就非要说是主簿求的情。 心下腹腓,面上却不显,板板正正的道:“可否向将军求几个兵卒?” 窦老将军大手一挥,“霍六那一伍人给你。滚远点,最近别让本将军看见你。” 又对彭文勇道:“彭校尉伤得太重,且回去歇着吧!” 前脚苏如画出了营帐,主簿轻咳一声,冰澈澈的缓声道:“窦辉,窦将军,你是真的老了吗?两军对垒,岂可枉顾私情?” 窦老将军也不恼,把左手伸到主簿眼前,手心翻向上,摊开来,却见得一小卷极紧的布条。 邹主簿打开来,字很小很密,仔仔细细看完,抬眼,“就因为谢叔辕的女儿,你这是妇人之仁。” 窦老将军摇头,“本我也是想放了谢叔辕的,不为别的,他从这营里走出去,就算他不去找汗人,汗人会不去找他吗?” 邹主簿点头,“不怕他把军中部署都说出去?” 窦老将军笑而不语。 邹主簿略一思索,“将军早有安排?这样的话,谢叔辕就成了咱们放出去的饵。” 窦老将军又从案几上拿出一张纸,正是苏如画的那封信,递给主簿,“我没想好如何不着痕迹的放了谢叔辕,还不让汗人起疑,柏瑜就帮我放了,别说罚他,我都想着奖励些什么才好。” 窦老将军勾起一侧嘴角笑了,笑容中透露出深不可测的诡诈。眼睛闪烁的光芒,暗示着隐藏于夜晚的猛虎,时刻准备扑向猎物。 邹主簿低头看了案几上的一纸信,笑着摇头,“窦辉呀窦辉,真怀疑,你皱纹的脉络是不是都精心计算过?” *-*-*-* 苏如画走出窦老将军的营帐,却听到彭文勇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彭文勇抬手拍拍苏如画的肩,“我还想着如何帮你开脱呢,这事就这么过了?太不可置信了?你真不是老将军的儿子?” 苏如画笑弯了眉眼,以拳掩口,“咳,老将军儿子就在这营中,彭兄莫要乱说。” 忽闻有人声吵嚷,苏如画张望过去,原是张家两兄弟与裨将于进。 她上前两步,问:“几位将军可是有什么事?” “参军来的正好,”偏将张凇瞪着圆眼,喊着:“听说城里有人给汗人开了城门,咱个就是来问个真假,若是真的,咱个揍他娘的!” 苏如画被张凇吵的耳朵疼,“小点声,我能听到。” “参军倒是快说!”张凇的声音更大。 彭文勇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如画一眼,苏如画心中苦笑,自己当真是妇人之仁,落到这般也是活该! “确是有人开了城门,只是人没抓到,跑了。”苏如画无奈的道。 “啥?!”张凇喊着,如要冲过来一般,一对圆眼几乎要瞪了出来。 现在这气势说他不是想杀人,都不会有人信。 张洐和于进,一人一边,压制住了张凇。 “冷静点!”张洐一声暴喝,把个张凇也唬了一下。 被两人压制,张凇很是不满,挣了挣,没挣脱。 张凇不干了,“你们拦着咱个做甚?咱个就是想着问明白,开城门的是哪个?” 张洐没松手,“问明白又怎么样?你要是上来脾气,不得直接打死?” 张凇梗着脖子,“怎个,不打死留着浪费粮草?咱个还想掘了他家祖坟。” …… “停,别吵了,我说。”苏如画揉了揉耳朵,“开城门的是安远守将:谢叔辕。我和彭校尉遇上他,对打来着,彭校尉还砍断他一条腿,他受了重伤本来是生擒了,但怕他没到窦老将军面前就死了,我就私自做主,送去了城防营的医营,然后不知是何时,到底让他跑了。” 说到这苏如画已经愧疚的不得了,不由自主的就低了头,哑了声。 她倒是不后悔放了谢叔辕,但却很是愧对这些在战场上搏杀了一场的汉子。 张洐和于进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松开了张凇。 张凇挠了挠头,“那个什么,又不是你开的城门,咱个不杀你。” 于进上前来拍了拍苏如画的肩头,什么也没说。 张洐扳过弟弟的肩头,“行了,别在这闹了,走吧!” 苏如画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张凇,会因为听了自己的坦白,突然就安静了。 张凇又挠了挠头,苏如画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张凇好像更紧张些。 那圆眼汉子憋得脸都红了,才说出一句,“咱个信参军。” 彭文勇也走过来,拍拍苏如画的肩,“参军救我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咱们是‘同袍’。” 其余人等听了这话,又看向彭文勇。 彭文勇把遇到参军,最开始错把他当成恶人,到参军救了自己的全过程也讲了一遍。 于进嘴里把“同袍”两字嚼了几遍才吞了下去,向苏如画伸出拳,“同袍!” 张家兄弟和彭文勇也向苏如画伸出拳,苏如画也伸出自己的拳,与众人一一抵过一遍。 看着这些兄弟,想想与窦老将军定的密谋。 苏如画不知道算不算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反正想有个地缝钻一钻。 第90章 粮草 苏如画到底是没找到能容下自己的地缝,也就没钻得进去。 假笑得脸都僵了,众人才散了。 本想自己过去找霍六,没想到,将军的命令下得快,苏如画这边辞别了众人,霍六一伍五人已经站在旁边等着。 “你不是参军吗?为什么去管辎重?”霍十三嗡声嗡气的问。 苏如画捂脸,这明显的降级使用,谁会摆明了问?还真有,就是眼前这位霍十三。 正不知道神弓手马材在不在呢,一看人都在,马材在,钱六在,连原来的伍长王粮多都在。 这…… 王粮多看到苏如画,高兴的不得了,“参军,上次跟你的功绩加上这次战场的人头数,我升什长了。特意过来送霍六这一伍人,也看看您。” “升什长了,不错不错!下次再有差事,我就要你们一什人。”苏如画听了也很高兴,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行啊,等参军吩咐。”说着话王粮多从怀里掏出小布袋子,“这个送给参军。” “什么?”苏如画好奇,接过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小粒药丸,不明所以的抬眼看王粮多。 “保命丸。”王粮多说着有点不太好意思,假咳了一声,“发给什长的,您别嫌弃。” “这……十人才发一颗,给了我不太好吧?”这药苏如画也听说过。 保命丸,南贵国产的几种草药制的一种药,本是叫保命散,对外伤止血有奇效,军队打仗自是能用上这种药最多的地方,为了携带和服用方便,四渊国御医局制成了丸。 要说也不是多金贵,却也做不到人手一丸。发给什长是为了在战场上临时给伤兵保命用的,所以苏如画才觉得自己拿不太好。 “不是,不是……”王粮多大掌摆出了残影,脸也急得发红,急惶惶的解释,“是有个什长和那十人都战死了,收拾他们东西就多得了一颗。这不就给我那什兄弟留了一颗,送参军一颗。” “哦,那我收下,谢了!”既是如此,没有占用别人的份,苏如画自然也不客气,接过来收下。 王粮多见苏如画收了药高兴起来,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拍一把霍六,“跟着参军有肉吃!你小子,好好干!” 霍六打心眼里高兴跟着参军,兴高采烈的回:“什长放心。” 苏如画临从营里走时,去见了主簿,不解为什么不是后方把粮草运送过来,而是派人去押运,请主簿解惑。 主簿把户部、津州与窦老将军之间,与粮草有关的文书拿给苏如画看。才知道这其中有如此多的事。 点齐两百人,每人都配的军中老马,眼看着人齐了,有伙夫推了一车干粮过来。 苏如画也上了马,一声令下:“每人带足五天干粮,急行军,五天到津州天湖县。” 两百人马得令,依次从伙夫身边经过,接过干粮鱼贯出营。 两百人就是两个百夫长,二十个什长,加上格外要来的霍六五人,再加上苏如画自己,这一行人是二百零八人*。 苏如画把霍六一伍人带在了身边。 看着霍六一伍人中面生的一位,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苏如画看出来了,除了特别小的兵,像吴小虎那种,基本都比自己大,所以不用问,称呼大哥大差不差。 “小的叫林山北。”年轻的汉子回答。 “会干什么?”自从发现了霍六几个各有所长,苏如画最爱问的就是这句。 “啥也不会,就会吃饭,家里说小的吃的太多,正好遇上佂兵,就打发小的来从了军。”林山北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憨憨的笑。 苏如画点头,“好,能吃是福。”心下里却觉好笑,这也是运粮途中的损耗。 钱六才从营中走出没多远,便提马跑到苏如画跟前。 苏如画看钱六在身旁晃,知他是有话要说,便看过去。 钱六嬉皮笑脸的靠近,“参军,粮草不都送来军中吗?怎么这回要军中出人去押运了?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关窍?” 苏如画眉梢一挑,这个钱六居然不只认钱,还是个长心眼子的。“津州那边人手不足,担心押运途中有闪失,求着咱窦将军派人去取。” “哦!”钱六眨眨眼睛,“那这是不是个肥差?”这小子一双眼睛叽里咕噜,是个有心眼的,但藏不住事,是一眼就让人知道他在盘算的。 苏如画弯了嘴角,“你想什么呢?这营中还有肥差?若真是肥,津州会不派人送吗?” 这事还真是……唉! 其实苏如画临从营里走时,也是满腹狐疑,才特意去请教了主簿。 主簿告知:往年户部从南方鱼米富庶之地,往北方前线调运粮草,通常是十不余一*,途中损耗高达九成。 最近几年没有动兵,加之风调雨顺,北边四州粮税收缴也颇足。 此次又正是秋收缴税时动兵,除第一批粮是户部从南方的税收中出的,其余的早就通知津州的税粮不必往京中运,原地待大军调用。这样便可大大减少途中损耗。 却不想大军要调用粮草,津州那边发来文书,说古来有例,千里运粮,到军中十不余一,所以大军所需之粮草津州提供不出。 窦老将军不肯被津州方拿捏,一边行文户部和兵部军中出人去运粮,同时就派出了人马。 这种是破了规矩的,也就是这种没有先例才能让津州方面没有防备,定来不及在粮草上做手脚。 津州粮库到安远,虽然也勉强能算上千里,却是官道平路,同在北方,雨水又少,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损耗?所以此次运粮,十能余三是底线,十能余五便是可得奖赏的大功劳了。 天湖县因有天湖灌溉,此地是整个津州产粮最多之地,又有官道和天湖大营,故把州里税粮的粮仓也设在此处。 苏如画一行二百零八骑,一路早起晚宿,纵马五天。 十一月二十二日。 除有一日落了点薄雪,一路算上无事。 到天湖县外,苏如画停住马,百夫长报,无一人脱队。 边关城门出入皆要查验,苏如画带霍六这五人拿着路引进到城中,直奔县衙…… *-*-*-*-*-*-*-* *伍长管理的是四人,加上伍长本身五个人。什长同理。但百夫长是下辖百人,不算百夫长自己的。 *根据《汉书·食货志》中的记载,“千里负担馈饷,率十余钟致一石”,也就是说,运送十石的军粮到前线,经过数千里的运输,最终只剩下不到一石的量,损耗率高达90%以上。 第91章 要粮 津州这一年的税粮刚刚收了,便收到户部文件,无需送往京城,充做军粮,让就地安置,等窦辉窦将军调用。 虽然运粮途中的损耗是真真的,可是到京中本就损耗过半,送出之前盘余下一些,又有谁能知晓? 偏偏这次让就地安置,等窦将军调用,那些能向税粮伸的手,现下里还如何伸出?总不能说存在粮仓中损耗了大半吧! 故而这边自是百般不愿,窦将军调用时就行文过去说会有大量损耗,却不想没等到前线回信,也不知那窦将军是什么意思。 天湖县县令水泽正在衙中翻看这几日公文,忽地跑来一衙役,“报,窦将军麾下参军柏瑜,现在衙外求见。” 水县令闻言,手上一抖,手中文书落于桌面,“你说是谁?” “窦将军……麾下参军……柏瑜。”报信的衙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抖着声音回。 水县令这才回过神,“快请。”话音落,起身,提袍,一路小跑着往府衙门去相迎。 苏如画就带着五人到了县衙门外,皂班衙役见是顶盔冠甲骑着军马的军爷,自是不敢怠慢,接了文书一溜烟跑着往里报信。 苏如画看了忽就觉得好笑,就在今年,不过是几个月前,自己也是站到衙门门口,那衙役喝问“干什么?”然后上下打量自己…… 眼神她都还记得,现在自己就可以骑在马上,衙役俯低做小的上前来双手接了文书看一眼便跑着去报信。 再抬眼,县令大人已经提袍扶帽,跑上前来相迎。 难怪是有人为权势可以放弃初心,舍了良知,这般被人供起来的滋味果然是拱的人心热。 “不知参军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水县令拱手见礼道。 苏如画才回过神来,想着过往竟然忘记下马,忙下马还礼,“不敢当,某是奉窦将军之命,前来接收军粮。” “哦,军粮。好说好说!这该本官派人送到军中的,还劳您走一趟,在下惭愧、惭愧。”县令最少也是八品,跟苏如画一个九品参军称在下,有点谦卑过头。 苏如画心下暗道:态度这么好的吗?若不是看了往来文书,又经主簿指点,还真就要信了。本该!你不也是没送吗?惭愧也是当不得真。 这就是文官的弯弯绕?看看这处好戏如何演下去吧!自己还得陪着。 “不是县尊的事,您也不必自责,是军中要的急。”苏如画应对上。 “是太急了些,几位赶路辛苦了,本官这就给几位接风洗尘。”县令伸手做请,让几人往县衙里面请。 看着热情得不得了,就是只字不提粮草的事。 兄弟们几日随自己快马加鞭,不让县令接风着实苦了几位,可这顿饭若是吃了,怕是吃人家的嘴短,一时不好意思开口催,自己这趟急行军赶的先机就要落得下风了。 苏如画一咬牙,只能装傻,“洗尘就不必了,洗了回去路上还是灰头土脸。麻烦县尊直接带某去接手军粮吧!” 洗尘都不明白,这个参军怕是不认几个字吧?水县令刚刚心下瞧不起眼前的参军,后面就要去接手军粮,一下来了个措手不及。 “军粮在的在的,本官备了点薄酒,几位歇歇马,解解渴再办公事不迟。”县令脸上依旧堆着笑,继续打定了心思要好好款待。 苏如画心下好笑,我们在这吃吃喝喝,那二百兄弟是吃素的吗?把他们晾在粮仓那真的好吗? 临行时问过主簿,这批粮草会在什么位置?自己带的二百人万一要不出来,可不可以抢? 主簿说朝廷把整个津州的起运粮*都留在了天湖县,县仓还要存存留粮*,怕是存不下的,不是全部在天湖大营的仓里,应也有半数。县仓不能抢,但天湖大营的可以强运。 主簿还叮嘱说:手段要强硬,强硬了这次以后就再不敢糊弄。但是能不抢还是尽量不要抢,抢了总会落人口实。这份过错不会记在一个小参军的头上,但一定会记在主将头上……总知,以拿到粮为首要,其他自己权衡。 主簿的话说得够明白,苏如画也自是掂量着轻重,所以先打发了二百人去把天湖大营的粮仓围了,围上但不动手。 苏如画笑着点头:“县尊说的极是,兄弟们跟着本参军一路来,确实是辛苦了,是该歇歇马解解渴,麻烦县尊也送些吃食去天湖大营。还有二百兄弟去那边准备运粮草了。” “……”水县令眨了下眼,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信,马上回过神,“快,快备五十坛酒,不,一百坛,送去天湖大营……” 苏如画忙拦着,“县尊且慢,军中有严令,行军途中不得饮酒,县尊送去些热汤热食即可。” “到了本官这小县,哪里还算是行军?少喝些解解乏吧!”县令笑脸盈盈,态度好得不得了。却是非想让这群军汉喝上一口,自然是让人吃上喝上,他那才容出时间想办法,他也才好开口拖延。 苏如画看清其中门道,立马撂下了脸子,“县尊怕是不知道,军中违反军规可是要命的。” 县令擦一把汗,“那那,那……那就给兄弟们送些肉过去垫垫肚子吧!” “代兄弟们谢过大人。”苏如画笑呵呵收了,却寸步不让,“只是麻烦大人一起过去,移交了军粮吧!” “小兄弟,窦将军的文书本官看过了,可是户部的文书并没有到,怕是还没法移交。”县令也不是吃素的,心中也在千般计较。 “户部此前下达的文书上说:这次全津州的起运粮都归天湖县就地安置,等窦将军调用,可对?”文书上这是重点,苏如画特意记下了。 “正是,但户部并没有通知是军中派人来取,只怕……”县令推脱的倒也是有理有据。 “怕本参军是假的?文书也验看过了,军情火急,窦将军现在要调用,县尊大人推三阻四,这是不肯给吗?”苏如画眉头紧蹙,眯了眯眼睛,心里想着:抢还是不抢? *-*-*-*-* *古代缴到县里的税粮一般有两种去处,一种留在本地使用,被称为“存留粮”;一种运往首都或者边疆,这被称为“起运粮”。 第92章 周旋 忽然传出“咕噜”声响,这声还挺大。 苏如画自是听出声音传自身后,她带那五人来并不是为了用霍十三的大块头和力气来与人打架的,单纯就是带着用来壮声势的,可不是来丢人的。 这声音响的,哪里是军情紧急,分明是在说军中已经断粮。 若真让县令以为军中断粮,便是让人家拿捏住了。你都已经断粮了,给你多少,你不都得带回去解燃眉之急。 那就断是不会给足四十万斤粮,能给个十万就不错了,打发你快走完事。回头再来调粮再继续压你,这可不是苏如画想要的结果。 水县令也听到了声音,看到一丝转机,也没想就把事办死了,粮是想扣下些,但却是想既拿了好处又谁也不得罪。 于是马上堆上笑脸,“都是本官慢待了各位,一路辛苦,无论如何也要用顿晚食,再办公务。” 苏如画还能再说什么,只好顺坡下驴,弯腰捡脸,“县尊说的极是,兄弟们一路上跟着某也是风餐露宿,唉!只是有一样,军务在身,断不能吃酒。” 县令伸手做请,“是是,是本官糊涂,不该吃酒。请,快里面请。”一面吩咐身后衙役,“让膳堂给上一桌吃食,送到寅宾馆,不要上酒,多上肉食。” 说着话几人已经进了大门,县令一个眼色,手下衙役就要把霍六五人引向东侧寅宾馆。 而县令则引着路,欲带苏如画往后走去。 霍六两三步追到苏如画身后。 既然进来,就知道县令定会把人分开,明面是上下级别有别,暗地里定是要从苏如画这动手,打粮草的主意。 苏如画见霍六跟来,小声吩咐,“闹事,吃饱了再往大里闹。”霍六点头。 县令自是不想有兵卒跟着参军的,有什么事不好说话,忙给衙役使眼色。 衙役上前道:“这位军爷,您这边请。” 苏如画也顺势说:“你跟着他们一起吧,看好他们别吃酒。” 霍六应是,转身跟着衙役走去。 苏如画随县令走进二堂,只见二堂上正在上菜,不尝味道,就看摆盘已经是相当精巧。 心下里明白,与霍六五人吃的定是不一样,这席面应是酒楼里送来的。且看这县令玩什么花样。 苏如画这边与县令客气一番,刚刚坐下,那边就有人拿着温好的酒上来。 该说不说,确实是好酒,酒香醇厚,立马就传进了鼻子。 苏如画冷着脸看一眼县令,也不多说,嚯的起身欲走。 县令忙呵斥道:“说是不上酒不上酒,你们都听什么了?还不拿下去,快去换茶。” 又拦在苏如画身前陪着小心说话,“看这群不长眼的,才吩咐了他们就没听进去,参军勿怪,是本官御下不严。” 苏如画见酒撤下,县令又给了台阶,也不想再听县令叨叨,转回身坐到桌边,拿起筷子说“请”,便开吃。 还专捡着顶饿的吃,那些好看的,别说动筷子,她一个眼神都没给。 热汤热食,香米厚肉,还没等县令说出几句废话,她已经吃了个七八分饱。 那可是行军途中抢着用晚食的速度,看得县令目瞪口呆,这一刻便只能说:“合您口味就好,再尝尝这道菜……” 瞅着人放下筷子喝口茶的工夫,县令忙道:“不知参军要如何运走军粮?” 祭了五脏庙,脾气也压下去些许,苏如画放缓语气,“烦劳县尊给派两百驾马车,某自有人手押运去军中。” 县令面露难色,“车还好说,本地全县的马只怕都没有这么多。” 苏如画勾了一侧嘴角冷笑,“县尊好说,全县没有这个数?别处这么说某就信了,这离汗国这么近,怕是一个大的马贩手中都不只这个数吧!” 县令一听面上不再是难色,而是近了土色,“马贩都是行商,他们手里的做不得数。” 苏如画也不想再周旋,“行,就依县尊说的,马车是有的?” 县令一听有转机,赶紧接下话头,“衙中运粮本也是用马车,”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道:“车是在的,只这马,衙中没有人手和草料养,都是从百姓手中借用的。怕是凑上七八十驾马车都勉强,再多本县实是拿不出了。” 苏如画挑起了眉梢,“七八十驾?未免太少了,县尊是欺某年轻吗?” 县令慌忙摆手,“不敢不敢,是真拿不出。” “既然县尊说不敢,那某说个数吧,一百五十!”这话没有问询的意思,而是隐隐带了笃定。 县令摇头如拨浪鼓,“本县实在拿不出。” 苏如画寸步不让,“这四十万斤*粮某是无论如何要带走的,县尊看能给多少车吧!没有马,让兵卒拉也得给拉回去。” 县令一听这话就高兴了,马一车可以拉两千斤粮,人可不行。人要拉车不过一千斤粮,给你二百驾马车又能怎样,你拉不走的。 县令故做为难状,“那这样,本官以县衙之名再向富户借些车和马,给将士们凑八十驾马车并马夫,再加上七十驾车没有马的——这真是本县尽了全力。” 县令说着捧着笑脸,递上一个小匣,“请参军笑纳,不成敬意。” 一百五十驾!苏如画心下算了算:一驾马车十五到二十两银子,这个县令给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能不能换个三五驾马车?上哪再弄钱买够五十驾?眼下没了办法,看看出了县衙能不能想出办法?也不知道那位有钱的霍六爷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想到霍六又想到:自己都已经吃饱了,那边怎么还没闹起来? *这个时代应该是按石计重的,说斤是为了好理解,多少石想一下还得换算成斤,就直接用斤了。 一麻袋粮是百斤,一马车能拉下二十袋,所以是两千斤,这个数没有问题。 再说一下四十万斤粮是不是太多,其实并不多。按一人一天一斤粮算,不过是两万人军队二十天的消耗。再加上路途损耗,运到军中能有半数都是好的。 第93章 陈粮 再说霍六他们,摆上一桌吃食,几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霍六说:“这个菜怎么这么咸?” 立马有人端走,重新上盘不咸的。 放下筷子,还没说话,有人送上茶水,热汤。 不论谁的碗吃空,马上又有人笑盈盈给添上。 几人吃饱,刚想着怎么才能找到出茬来,那边竟然有人送上热帕子请他们擦擦脸和手。 …… 到再与苏如画碰面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刚出县衙时苏如画有点飘,这有什么难的?和个七品官打交道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就这样拿下了?除了在车马上难为了一下,四十万斤粮,他也没胆量少给一斤。 不就是怎么拉走吗?这不算事,真要是凑不齐车,顶大不了让县令征用民夫背也给送回去。 与霍六一行人碰了面,苏如画问:“怎么没闹起来?” 霍六挠头,“找不到茬,很丰盛一桌子吃食,连上的饭都特别香。” 苏如画很无语,这是招待的有多上心,竟然一点事也没找出来。摆摆手,算了,不提这事。 思虑如此周到的人,真的会这么好对付吗?苏如画开始感觉哪里不太对,可是哪里呢? 一时又想不出。只得暂时作罢,还有至少五十驾马车的事要解决。 瞅一眼有钱人,苏如画问:“霍六,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霍六顺怀里一掏,拿出一张银票,“五十两。参军要用?” 苏如画摇头,“太少了,需要五十驾马车。” 钱六从一旁伸头过来,一脸疑惑,“跑到哪,五十两还不够?” 苏如画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钱六还是一脸疑惑,“参军不是要雇马车吗?” 苏如画以掌击额,这真是,自己钻什么牛角尖,为什么要买车?雇车不就行了? 顺手拿出县令给的匣子,打开来一看,一支毛笔,笔杆竟然是满绿的翡翠! 递给霍六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霍六瞅了瞅,“不知道,参军觉得能值多少?” 苏如画自嘲的笑起来,“我哪里知道值多少?看着就不是便宜东西,才问问你,你也不知道?” 霍六摇头。 钱六也在旁看着,“这个好办,拿当铺里一问就知道了。” 苏如画递过匣子,“你俩去给当了吧,死当。当票给我,换回银子你们拿去雇车。要五十辆拉货用的,也归你俩去讲价,余下银子再拿回来。事办妥了来城门找我。” 霍六与钱六带了东西刚要走,苏如画笑,“带上十三,这大块头,是吓唬人的好手。” 三人走后突然想起来,苏如画问:“进县衙前,谁的肚子响?声音真是不小。” “参军,小的该死。”林山北也是个人高马大的块头,此时却低下头,一副准备受罚的样子。 这人本来在霍十三身边,没觉得他多高大,霍十三一走就显出他来了,个头着实不小。与霍十三不同,他肉比较多,也白很多,整体看就是个大白胖子,倒是看着可亲些,没有霍十三吓人。 苏如画没觉得林山北有什么错,安慰道:“怎么就该死了?肚子响又不是你能把控的。” “小的,小的……小的从小能吃,家里人都不喜的。”林山北越说声音越小,那么大块头,苏如画还要仰视的高度,居然委屈起来。 那么大块头,能吃也正常啊,这也不是错,可是怎么安慰这大块头才好?如果是小四苏如画就抱过来拍拍了,这个真不行。只好岔开话题,“这顿怎么样?吃好了吗?” “吃好了,吃好了的。肉好吃、菜好吃、饭也好吃的!”说到吃,林山北马上高兴起来。 “哦?天湖县衙的膳堂水平这么高?”苏如画也没想到这人阴转晴如此快,看来是真吃得不错。 “不是膳堂水平,是食材新鲜,怎么做都好吃的。”林山北解释着。 “你这话说的,菜肉新鲜也就算了,怎么饭也是新鲜的?”苏如画看林山北说到吃的眼中都有了神采,觉得好笑,便逗弄他。 不想林山北极认真的点头,“是,虽然是杂粮饭,但全是新粮,没有掺陈粮,一点都没有的。” 苏如画一听沉肃了脸色,“你说什么?你们吃的全是新粮?” 林山北还没有察觉气氛不对,高兴点头,“是的。” 苏如画再次确认,“你能确定没掺陈粮?” “小的能确定,小的自幼能吃,不怕参军笑,陈了几年的粮小的都吃过。 吃的多了,也就能尝出来是新的还是陈的,还是新的掺了陈的,陈了几年的小的都能尝出来的。”说到这林山北肉肉的脸都在放光。 几人都骑的马,说话间已经出走很远,抬头正看到城门。 苏如画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回头喊:“马材。” “在。”马材提马过来。 “你在这等霍六他们。告诉他们雇了车不用来天湖大营,就在这等着,我肯定回来找你们。”现在她要去验证一个想法,这些人不用跟着了。 马材听了点头,下马靠在了城门边,等人。 “林山北,咱们走,快!”苏如画带林山北出了城门,放马跑起来。 到了天湖大营,苏如画带林山北直接开了粮仓,以验看粮食为名,用尖竹筒刺了一袋粮。 捧了一捧流出的粮,苏如画问林山北,“用煮出来看吗?” 林山北摇头,“不用,这样也能看出来的。”他抓了一些在手心,捻了捻,皱着鼻子闻一闻,“参军,这是前年的陈粮。” 苏如画真是火从心头起,怒到几乎要提枪冲回天湖县衙,一枪挑了那狗官。 将士们在前面为保一方平安,与汗人拼命,他居然敢用低价陈粮换了送往前线的起运粮,真是该杀! 苏如画眼睛通红的要杀人,再加上带来的二百人已经把粮仓围了,自是没有人来拦。 相继又开了几座仓,刺了几袋粮,好一些的便是去年的陈粮,最差的甚至大前年的陈粮。 户部是让今年的税粮给窦将军调用,他们全都给换成了低价的陈粮,这一新一陈,在粮商手里转一圈,不知经手的人就赚了多少。 难怪今天粮要得这么容易,没想到他们是已经扒下一层皮了。 第94章 阴招 苏如画气得不行,不知火气往哪里发,几步跑出粮仓,到了校场,抄起场边立的长棍,一声暴喝,砸在地上,棍子断成两节。 再抄起一根,耍了几招枪法,尤不解气,一脚踢断了去。 再抄起一根…… 本有天湖大营的人想上前拦,看着一地断的棍子,就抬不动腿了。 苏如画这一顿发作,从军中带来的两个百夫长也得了信,过来站在了边上看着。 出透一身汗,才停手,看到百夫长云天和郎健,双双抱臂站在那冷眼旁观。 扔了手里虐断的第七根长棍,走到两位百夫长面前,“找个没外人的地方,我有话说。” 云天转身带路,苏如画和郎健跟着到了云天的住处。 云天倒上三杯茶水,才道:“参军请讲。” 苏如画恨恨地道:“今天从县令手里要出了四十万斤军粮,可是才去粮仓看了,全是陈粮。”说完拿起茶碗一气喝光,自己拎起壶又倒满。 云天、郎健对看了一眼,云天问:“参军想要如何?” “想要县令把新粮吐出来。”苏如画咬牙切齿。 云天又问:“参军可是有了计策,要我二人做甚?” 苏如画摇头,“暂时还未想到。但我想着先把去年的陈粮运去营中,二位意下如何?” 郎健点头,“可。” 云天摇头,“不可,运走的部分他们便不可能再承认是陈粮了,这哑巴亏咱就得硬吞了。” 苏如画又给自己灌下一碗茶,看着同意的郎健,问:“郎百夫长怎么说?” 郎健平稳的道:“一,现军中粮草还够半月。二,往年也有陈粮,去年陈粮算是好的。” 只说了两点,却都是重点。 云天点头,“也确实,而且马车运粮回营里,没有意外的话,需要一十三、四天。” 郎健点头。 苏如画明白了,就是说现在需要马上运粮回军营,这陈粮…… “可是这哑巴亏,我不想吃!”苏如画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应声断裂。“现在去劫城里的粮仓,把粮运到大营,这样总行了吧?” 郎健点头。 云天摇头。 苏如画来气,这两人意见怎么就没个统一的时候?看向云天,“为何?” 云天看过来,一脸牙疼的样子,“参军确定对城防营能下得了杀手?” 苏如画瞪着眼,深吸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这股劲,“确实,下不了手。” 心中是越想越气——那个水县令,明知道新粮已经换成陈粮,居然还和自己玩了一大圈什么户部文书未到…… 文书未到?文书未到! 好一个“文书未到”,就要利用一下这个“文书未到”。 苏如画眉眼带笑,“林山北,你刚才看去年的陈粮,大约会有多少?” 林山北想了想,“挺多,小的记得有一个仓中全是,别的仓里也有,混在一起,需要慢慢辨认。” 心中有了计较,调配人手也顺畅,“哪个仓,你带郎百夫长去看。再去其他仓能挑多少算多少。等马车一到,马上运走。” “郎百夫长,天湖县给八十驾马车,您先走一步,装十六万斤粮,运回大营,也给我争取八天的时间。另外,给我留下二十人马。” “好。”郎健本也不是个多话的,听参军吩咐的明白,立时就去办了。 苏如画又对云天道:“云百夫长,跟我去天湖县,咱们去找今年的新粮。” 云天有些怀疑,“参军,这是想要……” 苏如画拍拍云天的肩,“不用多虑,身为一个参军,怎么能没接到户部的文书就带走‘起运粮’呢?这多不妥,是吧?” “是……吗?”云天满眼的不明白不懂不理解,看向苏如画。 “是!”苏如画点头,很肯定。“派人换上百姓衣裳,去天湖县常平仓、惠民仓,还有义仓守着,那边有车往外运货物,特别是装得很多的车,就回来报。” 云天刚开始还云里雾里的,这会儿也明白了,“参军是觉得新粮还在城中?而且是官商勾结匿在了官仓?” 苏如画点头,“我只还有一点没想好,云……” “参军直接唤云天便好。”云天说。 “成,带人劫粮,是直接过了明路,还是伪装一下?云天怎么看?”云天是很有想法的,苏如画想要参考一下。 云天摇头,“参军,云天觉得,如果能偷换,更好一些。” “偷?那么多粮,什么人能偷走,第一个想到的岂不就是咱们?”苏如画眯了眯眼,她好像明白了。 “对。”云天点头。 苏如画盯着云天看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让他们明知道是咱们干的,却不敢声张。明面里却又没撕破脸,下一批军粮还得给。”苏如画竖起大拇指,这招高! “还是这招狠,云天厉害!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都比本参军更像个参军?”苏如画想着下次运粮我还来,就是要看看县令气得七窍生烟,又没办法的样子。 “啊?”后半句云天没懂。 苏如画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来研究一下怎么把新粮与陈粮换了。” 有人来报,说天湖县令派来的马车到了,还带来了口信。 苏如画:“马车送去郎百夫长那,听他调派。县令有什么口信?” “县令说:八十辆车备好了,问参军何时去取?” 苏如画冷笑,这事还刁难着呢,就想看我手忙脚乱无暇他顾,然后把陈粮运走。行!陪你演。 立马脸色一沉,气势汹汹吼:“这口信谁带的,带人过来。” 不多时一个衙役被人带来。 “你们县令连把车送来的能力都没有吗?”苏如画瞪着眼。 衙役皱出一张苦瓜脸,“县里没有马,如何把车送来?” “县里没有马,连人也没有了吗?回去告诉你们县令,车本参军急用,让他派人拉过来。” 衙役早有准备,说:“县令说人拉来慢,怕误了参军运粮。” “屁话,他要是派人送,现在都走到半路了。回去告诉你们县令,马上送过来。” 看着衙役的背影,苏如画偏头对云天道:“这伏击要打上几天,让兄弟们准备上五天干粮,随时准备启程。” 跟我玩阴的,当我就不会玩?有些想葛三哥和村长呀,他们若在肯定玩得更阴。苏如画心下里笑。 第95章 再见 衙役走后,郎健过来辞行。苏如画本想让他回去与主簿和窦老将军说一声,想想这人的说话风格,还是算了,自己回去再说吧。 带一百人进城,这太引人注目,留在城外。 苏如画吩咐云天,“我去会会县令,你带着兄弟们慢着点走。” 云天问:“如果遇到城防营的人怎么办?动手怕是不好。” 苏如画笑,“县令说给七十驾车,只有车,没有马。遇到城防营的就说是去接车的吧。” 云天凤眼一眯,“县令之前就有意为难参军?” 苏如画开心点头,“云天,咱就说是不是该谢谢水县令?送上门的借口,不用都不行。” 云天摇头,“会不会对参军不利?” “想太多了,就依定好的行事即可。”言毕打马扬鞭,朝天湖县而去。 林山北催马紧随其后。 再到天湖县城门,苏如画与林山北皆是一身素袍,守城的衙役正骂骂咧咧,见到二人衣着普通,还风尘仆仆,既没车也没货物,没什么可查的,挥挥手,“快滚!” 苏如画一皱眉,很是不爽,回头看一眼,那衙役一脸横肉,哪里像官差,倒像是凶徒。 衙役见有人不服气的看过来,也上下打量眼前少年,如剑般浓眉入鬓,双眸晶亮如星子,棱角分明的簿唇都带着锋芒。 只可惜不是富贵,也不是商贾,无甚好处可得。朝地上吐上一口,“两穷鬼,看什么,快滚!” 苏如画本不想与这人计较,刚要走,就见城门边一排马车停靠,心道:哪来这么多马车?倒是齐整。转了一圈,却也不见霍六四人。 一脸横肉的衙役走过来,伸手点向苏如画肩头,“你小子,看什么看?这也是你能看得吗?” 苏如画闪身一避没让衙役碰到,“不过几辆马车,怎么就不能看了?” “不能看,这马车是军中的事。”衙役再次伸手,点向苏如画额头,“怎么,说你还不服?”这衙役气不顺,正想找人晦气。那个叫霍六的与城防营的称兄道弟,还请人吃饭,把他们几个衙役扔着守城门,无人搭理。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苏如画偏头躲过,皱了眉头,不过是正需要马车,看到这么多排在这,多看了一眼而已。 “老子就动手怎么了……”衙役说着话再次伸手。 苏如画闪身抓着衙役的腕子顺势一推,用了几分力气,衙役向前扑倒了去。 衙役爬起来,一身一脸的土,呸了两声,吐出嘴中砂土,顺手抹一把脸,脸上立时花了。 “反了你了,还敢跟老子动手,”眼睛眯了眯,“你小子,肯定是个细作!” “你先动手的,我不过还手而已,就成细作了?”看着衙役的眼神就感觉没憋什么好屁,却也不曾想到这人一句话就说人是细作。 “不知天高地厚,老子怀疑你是细作,就跑不了你了。”衙役瞪眼上前拿人,应该是摔倒时磕到了嘴,唇齿间见了几丝腥红。 他以为如此定吓得小子求饶,却不想对方似笑非笑看过来,笑中还带了几分嘲弄。 苏如画自打与衙役打交道以来,少见这么蛮横的,第一次是跟着县令到宋河村的那几人,第二次便是这一个了。 正好想让水县令知道自己在城里,还没有个好的由头,就这人吧! “没有证据,随便就能说我是细作?也太草率了吧!”苏如画满眼你能把我怎样的嘲弄的笑。 “老子说你是,你便是。老子便是证据!”衙役火更大了。 “是不是没人教你好好说话?”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自己伍长的林山北正好过来,往那一站就比衙役高了大半头,山一样挡在苏如画与衙役中间。 “怎么着?还有同伙?老子可是官差,你们动一下试试。”衙役见着林山北,退了半步,嘴上却不肯服软。“老子,老子带你见官你信不信?” “林山北,”苏如画缓缓开口,见林山北看过来才道:“在这等着,把话带给伍长,爷现在跟他走一趟。”把马缰也递过去。 “哦,好的。”林山北点头,接过马缰,想到自己还要找伍长霍六,退到一边。 一脸横肉的衙役见大个子不上前,招手道:“你,就是你,跟老子见县太爷去。” 苏如画自是不惊不惧,跟上衙役。 衙役一路上骂骂咧咧,押着苏如画来到县衙大门。 一脸横肉问看县衙门的衙役,“县爷可在?抓了个细作。” 看县衙门的衙役回,“在二堂,你去找吧。”看一眼同僚,怎么一身灰土,这是和人动手了吗?再看一眼被押来的人,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苏如画上次到衙门口时,人在高头大马上,又有军袍在身,自是气场压人。 再见到水泽水县令时,这位县爷正在二堂喝茶。 一脸横肉施礼道:“县爷,小的抓了个人,甚是像细作,您得空审审还是先放牢里?” “细作?”县令抬起眼皮看过来。 衙役押来之人,眉如剑、目如星,浓黑如墨,自带英气,鼻挺唇薄,棱角分明带着锋芒…… 这……这…… “参,参……军?”水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不是送走了,怎么又站在眼前? “想着县尊说户部的文书还没到,某要运粮走前还是来看看,这衙役便非说某是细作,过来匆忙未带能自证的文书,还烦劳县尊给作个证。”苏如画真诚的笑着拱手。 县令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茶盏,袍袖一带,才放下的茶盏倾覆,茶水全洒在了案上,却也顾不上,急忙忙撩袍走下来。 “这怎么说的?”回头怒视衙役,“你,你是瞎了吗?这是参军,参军!” 一脸横肉的衙役扑通跪下,“小的有眼无珠,县爷饶了小的吧。” “来人,把他扔到牢里去。”县令要气死了,只是眼下最急的不是处理这衙役,回头再收拾他。 “算了,不过一场误会。”苏如画假装不在意,却不开口说饶了的话,这人太可恶!转而又问正事,“请问县尊,户部的文书可到了,某可能押粮草走了?” 第96章 换粮 “啊!”县令仿若突然想到,“到了,已经到了,起运粮都在天湖大营,参军运走便是。”县令目光闪烁,看得出心神不宁。 苏如画看在眼里,知道县令是想快点打发自己走,把陈粮也快些运走。 看着县令越是急,她偏不急不忙的问:“都在天湖大营啊,可是县尊答应某的车现在何处?” 刚才往天湖大营送车的的衙役回来禀报,那参军让把车送去,县令还想着怎么拖上一拖,好让那边的人更着急,这人怎么就到眼前了? 县令这会儿心下起了急,暗道:还是把车给他,快点打发人走吧! 奉上一张笑脸,道:“车也已经备好了,正要找人送过去。参军要不要过去看看?” “哦,多谢县尊。既然已经要去送,就出发吧。某就不去看了。军营里的伙食实在没有县衙里的好,不知某能否再……” “好说好说。”县令忙转身吩咐:“快去一味楼叫一桌席面送来。”突然又想到,叮嘱:“多上肉菜,热汤,少上凉菜。”这参军看着像斯文人,口味可不像,县令还记得。 “参军请。”县令把参军让到了二堂。 有仆人送上刚沏好的茶,县令端起茶让一下,“参军尝尝本官这茶如何?” 苏如画端起茶,有生之年头一次,仔细的观赏茶汤,再小口小口的舌尖慢慢的品,“嗯……好茶,某是头回尝,只不知是何茶?”心下里道:淡而无味。 “此乃白毛尖,是白毛茶中的极品。”说到这茶,县令微眯了眼,一脸享受。 “级品……果然是级品!”苏如画挑了一下眉,凡叫极品的,价格也是极品。“既叫白毛,可是成茶上有白毛?”硬凑着往上找话题。 “正是,此茶外形芽叶粗壮、肥硕、色银辉。参军知道为何色泽银辉吗?”县令兴致上来,还卖起了关子。 “不知,为何?”苏如画瞪着眼,装得一脸求知若渴。 “其芽叶上密披茸毛。”县令品茶品的一脸惬意,此时更有揭开谜底的爽快。 “哦——原来如此,长见识了!”苏如画恍然大悟状,频频点头。 “此茶妙处可不只是外表,其冲出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清幽如兰,滋味鲜爽甘醇。”县令又细细慢慢的品了一口才道。 “果然是清香如兰!”苏如画也跟着赞上一句。 心下里却是在骂人了——好你个狗官!这般享受不知是多少粮食换的?让多少前方将士吃陈粮,才换你一口茶汤?怎不一口呛死你? 苏如画心里正骂着,席面送到,仆人开始往桌上摆吃食。 上次吃时苏如画急行军一般,直管往肚腑中倒,哪里有心情品?这次再看送上的菜式,想着要慢慢品味。 她才看了一眼鱼羹,身旁立的仆人立时给盛上一碗,一口一口喝了,才问道:“这道鱼羹,是用的什么鱼?鲜也就罢了,怎会一根刺也无?” 县令道:“这是把厨子把整条鱼的刺一根一根拆除了,再把鱼下锅做的汤羹,自然是没有刺的。” 恍然大悟状,“哦——难怪。”这一道鱼羹,怕是一袋百斤的粮不够,怎么也得两袋。 “再尝尝这个,这表面看是素菜,却是一点不素。”县令指着一盘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像是豆芽的菜,推荐给苏如画品尝。 她尝了一口,没尝出来是什么,又吃了两口才道:“这是什么,怎会鲜脆可口,又带肉味?” “这是把豆芽掐去两端,再把火腿切成如发丝般粗细穿入芽茎之中。” 苏如画听的瞠目结舌,“这,这……好费工夫。” “这鸡肉鲜味美,肉又弹又嫩,胸肉都不柴,好吃,甚是好吃!” “这个色泽红亮的可是羊肉?怎会一点腥膻味也无?” …… “这个白汤鲜,太鲜了,尝不出是何物的鲜味,就是鲜!”这汤的味道,真是,怎么说呢?苏如画连喝了三碗,好喝却还是尝不出是什么。心下道:不知林山北在能不能尝出来。 “这道就叫鱼羊鲜,是天湖的鱼与汗人的羊一锅炖出来的。”县令介绍的得意洋洋,全不知对面坐着的人已经在心里把他炖熟了几遍。 “哦!祖先诚不欺我,果真是鱼羊鲜。”这个看来不难做,有机会做给营中的兄弟们喝一锅。 “这个一味楼的厨子,果然巧心思!”你个狗官,就为这口舌之欲,不知是贪没了多少银子?那一车两千斤粮怕是不够这一桌子席面! 直到夜色深重,苏如画这一顿才细细品完,路上宵禁,城门都关了。 苏如画终于站起身,连着捂嘴打哈欠,“县尊见笑,近日为粮草的事跑的很是累了。” 县令忙嘴上客气,“那参军不如就在这歇一晚吧,也不在这一夜。” 苏如画点头,“好,那就在这歇吧!” 县令:“?”那好吧,反正就是一夜,“您这边请。” 苏如画见县令想向后衙让自己,忙摆手,“不惊扰府上了,寅宾馆就可。”可别到后衙再给自己送上两美貌丫鬟,不如找张床安安稳稳睡一觉。 县令见这参军是真不想去,才作罢。 苏如画当晚宿在寅宾馆,也难得有机会好好洗了个澡。 她在这与县令磨时辰,城里城外的人手也一样都都没有闲着。 林山北找到霍六,告诉他参军让他带上车不必回天湖大营,去往安远的西柳驿站等着。 云天带着人马,拿着军中腰牌截下了县令送出城的车。 用军中老马套上车,火速回到天湖大营,带上陈粮再往西南边的第一个三十里驿站去。 派出去打探义仓动静的人先回来,说有人把大麻袋搬到车上运出城了。去的方向是西南,总共走了二十车。 云天点头,确实和自己与参军分析的一致,这批新粮是打算用车运到码头,上船走漕运出去。 只是二十车,是不是有点太少了?先不管,有多少换多少。 夜里下了药的肉,吃睡了驿站的狗,用二十车陈粮换了新粮,一刻没耽误直接送往西柳驿站。 找到霍六,把粮换到他等着的马车上。这二十车又回到天湖大营的仓,带了陈粮再去三十里驿站找机会换下一批新粮…… 不过六天,换走了一百二十车粮食。 云天这边是还想再换的,但是没有车了,只得作罢。 带着人和最后二十车粮食,一到西柳驿站,就看到了某参军。 第97章 林山北(一) 苏如画一见到云天,忙递上手中大布包,“别的也没从那县令处弄来,不过一些熟肉和肉干,兄弟们辛苦。” 云天也不可客气,接过来,翻翻,拿了两大块熟肉扔给一旁的人,“给兄弟们分了,现在就起锅造饭,半个时辰后启程。” 掏了把肉干在手里,余下的又扔给另一人,那人接了笑嘻嘻晃出一口大白牙,“小的知道了,这是回去给其他兄弟的,一定放好。” 云天吼道:“你小子别偷嘴,分出一半给郎健的人。” 大白牙依旧在笑,脆生生的应,“是!” 苏如画看着两人大嗓门的来回吼,从马上下来,走到云天身侧,“这趟粮换得可顺利?” “顺利。”说是顺利,云天的表情却很像是便秘,“城里那群王八羔子弄出去的起运粮,竟然连麻袋都没换,还盖着县衙收粮的大印,这就敢拿出去卖。” 说起这事还气得不行,当初看到时,他个稳重人差点没把牙咬碎了,那印记明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苏如画想了想,反而不觉得意外,点头道:“不换袋子也正好混在官仓里,倒是没人会怀疑。” 云天也点头,“也是,倒也方便了这次换粮,省了我一袋一袋折腾。”说高兴了,扔一块肉干在嘴里嚼起来。 “你那粮是整车换的?”苏如画有点惊讶,眯着眼看云天。 “嗯!”云天咽下嘴里的肉干,“马车我看了,都大差不差。他们的马没咱军马高大,我就把马换到他们赶的车上。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换好二十车。兄弟们这几天只辛苦在路上了,其他都好,不过是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干活。” 苏如画听说这么顺利,笑起来,“干得漂亮!” 云天看埋锅造饭那边差不多了,“用完这顿咱们也走。估算着时间,他们的第一批粮也该到岸了。” 苏如画脚尖一踢,踢出一块不大的石头,直奔霍六而去。“你带人走最前面吧!不知道县令会不会追来,我带着那伍人押后。” 霍六正等着开饭,在那聊着自己这几天的功绩,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偷袭,挨了一下,“嗷”了一嗓子,“谁打老子?”回头看到参军递来一个眼色,一下就哑了声,挠了挠头,转回身,继续吹他的牛去。 “这……不会有什么凶险吧?要不参军先走。”云天觉得这样不太好,都知道押粮时走在后面的累。 苏如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承蒙水县令这几日好吃好喝招待,他若真追来,也和他好好道个别。” 云天见苏如画这么说,不再客气,“行,那云天先走一步。” 云天一走,霍六就跑了来,“参军啥事?” a笑盈盈,“从今天起你们伍人跟着我,在最后押车。还有,以后我在你那吃饭。” “明白。”霍六应着声跑回去吃饭。 出乎苏如画所料,那水县令居然没有来送一程,也不知是他们运到了还没发现是陈粮,还是县令没有胆量找过来。 苏如画就带着霍六五人,一起押运着最后二十车粮,往安远走去。 有粮车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 一路走来,大家吃的自然就是运输途中的军粮。这也是粮草在路上损耗的一部分。 林山北果然不是一般的能吃,苏如画几次看到他吃饭,都如野兽抢食一般。 第一次看笑笑起过,第二次看见回了几次头,第三次看到没忍住,劝:“你慢点吃,这是抢什么呢?” “不是不是,小的从小就这样吃的。”林山北一听有人说到自己的吃相,局促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拽起了衣角。 苏如画了然,温和的笑,“你这饭量,不和兄弟们抢,吃不饱吧?” “小的,小的……小的不和兄弟们抢,是和畜生抢的……”林山北说着头更低了。 “畜生?”苏如画只当林山北在骂人。 “娘把剩饭都倒给畜生,小的没吃饱就偷着去和畜生抢的。”林山北把自己那衣角都拧成了麻花。 “你还没吃饱怎么会有剩饭?倒给畜生也不给你,真是你亲娘?”苏如画懵了,不是骂人,真是和畜生抢?! “娘说,畜生还能干活,还能卖钱……小的什么也不是,就知道吃……”林山北越说声音越小,惊慌的眼神看向苏如画,“小的错了,小的不抢了,军营里比家里吃的好多了,参军饶了小的,小的再不敢抢了,小的不走的……”说着几乎就要跪下。 苏如画瞪起眼,一摆手,“停……停,没人撵你走。” “谢,谢谢参军。”林山北眼泪都快出来了。 “再盛些来,给林山北吃饱。”苏如画吩咐完又看林山北,“没人和你抢,慢些吃。” 霍六这一伍人本就是跟着苏如画在运粮队最后,从这次之后,苏如画索性就和他们一起坐在灶边吃。 林山北刚开始还不太习惯,参军总劝他“慢些用,慢些用”,他一点点慢下来。 这才发现还有比自己还能吃的,就是那比自己还高壮的霍十三,而且神奇的是,霍十三一点不怕人。 霍十三吃得多就算了,还总是嫌弃参军,“小娘皮,两天吃的还没俺一顿吃得多。” 林山北很吃惊,霍十三叫参军小娘皮,参军也不恼,还哈哈的笑,霍十三说他,他还高兴的回:“我又没你那么大块头,吃的没你多怎么了,你打的过我吗?” 霍十三听了直呲牙,一脸不解的问:“你吃那么少哪来恁大力气?” 参军笑得不行,“傻大个子,力气又不是吃出来的。” “不是吗?”霍十三摸着头嘿嘿笑。 这一切看在林山北眼里,都太不可思议了。吃得多真的不是错吗?参军那是官呀,真的可以那么说话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去问霍十三,霍十三嚷着:“不行,不许叫参军小娘皮,六哥不让。” 林山北知道霍十三说的六哥是伍长,伍长还是挺凶的,他又问:“那你怎能叫的?” 霍十三想了想,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俺……俺忘了,一看到小娘皮就叫出来,回营帐里六哥又揍俺。” 林山北一听说揍他就紧张,小时候娘拿竹枝子抽自己,真疼,掌心都攥出了汗,“揍你?那你还敢叫的?” 霍十三挠挠头,看看左右无人,“六哥又没甚力气,打的不疼,回头俺又忘了。” 第98章 林山北(二) 听霍十三这么说,林山北回头看看霍六,那个没事就从袋子里摸出肉干给大家扔粥里的伍长,应该是心地真的好,不会下力气打人吧! 哦,对了,上次听自己说没吃饱,还给了自己一大把肉干,那肉干真是好吃!还真顶饿! 嗯!都是好人,参军是,伍长也是。 一伍里的其他人也从来不嫌弃自己吃得多,自从大家知道自己吃的多后,就再没让自己吃不饱过,都是好人。 军营真好,能吃饱,人也好。自己一定好好干,也要对他们所有人都好。 不过也有挺难的事。参军让霍十三射箭,他射得够远了,但是准头不好,为这事伍长和参军都罚过他,可是没用。 就和他改不了叫参军小娘皮一样,下次照旧。 林山北看看自己的箭,自己是能射准的,可是根本拉不开霍十三的那张弓,也就射不了霍十三那么远。 这事就怪了,参军吃得不多,个子不大,可是他能拉开霍十三的弓,自己怎么就不行呢? 林山北不明白,去问伍长,伍长说:“力气是练出来的,不是吃出来的。这不是军营,没有石锁给你练力气,那……你就拎粮食练臂力吧!” 于是他天天车马一停下休息就把粮食从车上拎下来,再拎上去……只是七八天了,还是拉不开那张弓。 伍长说:“还得练,不能停。” 他也就真的没有停,还给自己加了量,结果练得停下来手都有些抖。 这一天参军说,差不多还有三天的路,就要回到安远大营了。 晚上扎了营,一伍人加上参军围着军灶,烤着火吃饭。 钱六给灶下添好柴,也坐了下来,火晃也晃的在每个人脸上明灭的跳动着。 钱六给每个碗盛好粥,递到人手中,林山北接过碗时洒了一些,参军看过来,“林山北,你手怎么了?” 林山北看看自己抖得停不下来的手,不好意思的笑:“停不下来的!” “怎么弄的?回营里给你找军医看看。”参军一手端着碗杂粮野菜粥,一手还拿着干粮,也倒不出手来,用下巴指过来。 “不知道,就是昨天伍长说要拉开十三的弓,得多练力气。小的就举石头来的……今早这手就停不下来的。” 林山北说着又是不好意思的笑,端着碗往嘴里送杂粮野菜粥,碗与牙连磕了几下才喝到。小心的偷看大家,好像没有人发现,忙低头喝自己的。 伍长也不知怎么喝粥还呛到了,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你……咳……” 钱六一边笑,一边给伍长拍背顺气。林山北也不知道钱六为啥事笑成那样,伸头看过去。 参军也好笑的看看伍长,再看过来,“行行行,林山北,你悠着点,别练伤了。” 林山北大脑袋点啊点,“哦,小的,小的知道的。”这才反应过来大家在笑自己,感觉不到什么恶意,与之前家里兄弟完全不一样的笑。 可能是看着他不太好看的吃相,参军又问:“林山北,你从生下来就吃得多吗?” 林山北咽下一大口干粮,小心的说:“小的记不太清了,记得的便是娘对弟弟们都好,给他们好吃的,我没有,我吃什么都吃不饱的。也就——不给我好吃的,怕浪费的。” 伍长从咳嗽里没缓过来,却还想说话:“你……你是……咳咳,你爹娘……咳……” 钱六问过来,“伍长想问你,是你爹娘亲生的吗?” 林山北很惊讶伍长怎么知道的,“他们说我不是娘生的,是爹捡回来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娘原来对我也还好,后来有了弟弟们,娘就不喜欢我了。” 手里的干粮吃完林山北又拿了一个,“我开始吃不饱,总是饿,饿得实在难受,就夜里去偷吃喂畜生的。”喝一口粥又道:“其实有剩饭是好的,弄来不知陈了几年的粮要喂畜生的……” 参军突然从粥碗边抬起头,瞪着眼问:“等等,你吃的陈粮——是生的?!” 当然啊,林山北点头,“嗯!娘发现了,说我畜生不如,什么都吃,就愈加不喜欢我的。” “我日,那是娘吗?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伍长腾地站起来,手里的粥都撒出大半,大骂林山北的娘。不知道他何时不咳了。 可是林山北一点不觉得伍长无礼,从他跟畜生抢吃的那天起,他就相信了自己是爹捡的。 林山北摇了摇头,脸上的肉晃呀晃,很认真的想想,“我想着也应该不是亲爹娘的。” 参军看过来,“你早就发现了?” 林山北点头,“除了我,爹娘弟弟,他们都不和畜生抢吃的。是我不好,我……” “林山北!”参军吼了一声,林山北吓一跳,看过去。不知道参军的手怎么也抖了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没错,你不是畜生,他们才是一群畜生不如的!” “啊?!”林山北不敢相信,参军说自己没有错,自己不是畜生,真的吗? 林山北很开心! 有人这样说,他真的很开心。开心到眼睛都热热的,好像有什么流下来,忙不迭的问:“真的吗?真的吗?我……我没错的?” 旁边的霍十三蒲扇一样的大手伸过来,拍拍林山北的肩,“你没错,他们才是畜生,等打完仗,哥跟你回去,喂他们泔水。” 林山北一听这话,心里又有些不忍,“那还是算了吧……” 伍长不干了,“算了什么算了?他们都那么对你,怎么就算了?一群狗日的,让他们等着!” 一直没说过话的马材来了一句:“山北,听你口音,是乌州的?”这人话不多,弓箭是很厉害的,参军让他平时有空就教大家射箭,大家都叫他马哥。 林山北头次听人说听出自己口音,用力点头,胖脸都在抖,“对啊,我家乌州天昆山下的。” 马材接着问:“什么县?什么村?” 林山北回:“宁县林家村的。” “好。”马材点头表示记下了。 林山北好奇马哥为什么要问这些,“马哥去过吗?” “以后,一定去。”马材郑重道。 第99章 遇狼 一匹马突然开始刨地,还烦躁的喷着气。 苏如画听着声音熟悉,寻声音看过去,果然是自己的马。刚想着过去安抚一下,其他的马也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马材站起身,眯着眼四下里看,又吸动着鼻子,勘察空气中的味道。 良久,低沉沉的说出一个字,“狼!” 周围一片马弄出的声音,苏如画并没听清马材说了什么,问:“什么?” “有狼。”马材依旧眯着眼睛,又说一遍。 所有人都毛骨悚然,转过身向黑沉沉的夜里看去。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想起马材家是猎户,苏如画拧了眉问:“确定?” 马材点头,表情凝重,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 霍六也站起身,看了看四周,问:“看不见,怎么对付它们?” 马材环顾了一圈,“狼怕火,营帐集中扎,外圈多点几堆篝火。今夜别让火灭了。” 霍十三蒲扇一样的大手一挥一抓,“今夜我守着,来一只我弄死一只。” 马材笑而不语。 霍六照着十三的头就是一巴掌,“狼为了围攻猎物,可以埋伏好几天,你跟狼耗。拖不垮你,那就不是狼。” 苏如画听到了什么,想确定一下,“围攻?” 马材点头,“是,狼群!” 所有人听着都有点汗毛立起,后脖子生风。钱六问:“多少只?” 马材摇头表示不清楚。 苏如画不死心,又问:“几只还是十几只?” 马材仔细听了听,“现在是五只以上,十只以下,远处不知道还有没有?” 林山北盯着马材的手,“马哥,能射杀吗?” 马材摇头,“太黑了。” 天上连弯新月都没有,这黑的,化不开的一块。 苏如画想了想,“能不能找到头狼,给弄死?” “好。”马材眸光一跳,从篝火里拾出两根一头着火的棍子。一根递给苏如画,一根递给霍十三。手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扔,越远越好。” 扔出的火把在空中照亮了一小片空间,狼见火光划过,转身就往后跑。 马材也抓紧时间眯着眼辨认,最终摇了摇头。 苏如画问:“怎么样?” “没找到头狼。跑了。” 霍六:“什么跑了?狼群吗?” 苏如画:“全跑了?” 马材点头。 钱六:“火把驱散的?” 马材点头,他也没想到,两个火把,狼群会跑。这也太容易了。 苏如画看着安静下来的马,确定狼是跑了,吩咐道:“今晚巡逻的警醒着些,提防着狼群再回来。” 蹲在一边的一个马夫说:“别把马放在外头啃草了,弄到营帐边上吧。” 苏如画看一眼马夫,“对,老伯说的对,把马牵过来。” 马车和马都归拢了来。 “这一夜过去,还有两天就回到安远的军营了,这还是这次最后二十车粮,”苏如画看着一车车粮食高兴起来。 突然的,竟然看到一辆空车。也没全空,车上有两大捆干草。 “那辆车的粮,都是咱们一路上吃的?”苏如画在心里算一下,四十六个人,才十天,四百六十斤粮差不多了,这一车两千斤,粮哪去了? 钱六在边上道:“参军,咱们一行四十七人,按每人每天一斤粮算,也是每天四十七斤 ,还有几个能吃的,其实一天消耗五十斤还挂点零头。” 苏如画听着四十七人,一下想起,还有个云天云百夫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那才五百多。” 钱六嘿嘿笑,“参军呀,还有马!马的细料:军马比雇的马车上的马能吃,平均一下,一匹马一天一斤半粮食,马也是四十七匹。这一天就是七十斤还得多点。 马的粗料:现在地边上遇到的干草,根本不够吃饱。一路用粮食还换了些秸秆和干草。粗算一下换出去有六百斤了,还有两天,还得换一百斤左右。 就这么毛毛算一下,就是两千一百多斤粮。” 苏如画点头,心里暗道,这可就是一车粮了。 “这还是路近,人马就用了这些,从南方调来……还真是!”又想到主簿说的十不余一。 想明白了,那辆空车也没那么碍眼了,“那送回大营,咱二十车才用了一车粮,还是很厉害!” 现在觉得很光荣,“主簿说十能余五就是大功劳,现在咱们可是十中余九,各位都可以请功领赏了。” 众人高高兴兴的散去,休息,还有两天,就要回营了。 深深的夜色,野外里格外的静。 *-*-*-* “狼——狼群!”一声吼在静谧的夜里炸响。 苏如画腾的翻身起来,顺手抓起弓箭冲出帐外,天边已经开始有一线白光。 所有人纷纷起来,果然四下里点的篝火快要熄了。而篝火外不远处就看能到有狼的身影在走动。 有前次驱赶狼的经验,大家纷纷从篝火里抽出有火的棍子,向勉强能看到一点的狼影扔去。 狼群后退,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马材弯弓搭箭,手中的箭却没有射出,“在射程外。” 苏如画明白马材是要射头狼,弯弓搭箭做了准备,问:“在哪?指给我看,” 马材一箭射出,苏如画也跟着那个方向朝着狼群后方高处射去一箭。 嗖嗖两声,射向远处一匹格外壮硕的狼。那狼本来站在高处嚎叫着。 突然叫声变了音。却并没有倒下,不知是伤在了哪,但是听着是中箭了。 那狼转了个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其它狼也跟着转身跑开。 “射中头狼了。”马材依旧弯着弓,并没有放松警惕,看着狼远去没有再回来,才放下箭。 苏如画放下弓问:“再不会回来了吗?” “对。”马材点头。 钱六有些不放心,问:“明天晚上会不会又跟上来?” “不会,狼群有地域性,它们只在自己的那片活动。这群狼跟咱们两天了,应该是咱们要出它们的地界了,它们才来围攻的。”马材仔细解释。 “跟了两天,你都不说?”钱六觉得不可思议。 “就一匹两匹,远远的坠着,也算常有的事,不用说。”马材摇了摇头。 “是谁发现狼群回来的?”苏如画想起来这事问道。 “我听着是林山北的声。”霍六说。 放眼看了一圈,没有林山北,苏如画喊道:“林山北——” “哎!”林山北从后面走过来。 “你行啊,怎么发现的?”霍六捶了他肩膀一拳。 “解……解手发现的。”林山北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一看见有狼吓死了!” “没吓死,还敢喊,好样的!” 大家纷纷说,“好样的!” 林山北脸有些红,眼中映着朝阳的光。 第100章 遇袭(一) 狼群第二次袭击时天方破晓,众人也不可能再睡了,用了早食,收拾了营帐,赶个大早启程,离安远大营越来越近。 苏如画喊一嗓子,“还有两天的路,走喽!” 今天的路太平了,怪不得狼要最后一搏,它们的领地怕是就在那片不大的小山岭。 过了那片,前路平坦的没有任何参照物,走出不知多久,都和没走之前一样,让人怀疑自己没有前行。 四十七人,有说有笑在路上。 一位老马夫说,早年也遇过狼群,舍了两匹马。狼拖了马往山里去吃肉,才退了开。 这次居然什么都没舍,还是军爷们厉害! 一群当兵的听了也是开心。又是初冬里难得的一个好天,阳光照在身上,居然还有着丝暖洋洋的舒服。 钱六又开始闲,看看霍十三,不敢招惹,转过去对着林山北,“山北,你说你这么大块头,是不是不穿棉袄也不冷?” 林山北摇头,“不穿,是冷的。” 钱六学着他摇头,“我不信,你脱了试试我才信。” 林山北认真的道:“不穿是真冷的,我家冬天没这冷,冬天娘不给我棉衣,我都是冷的。” 钱六一下哑了嬉闹的声,半天才说出话,“你那娘是黑了心的吗?不给吃还不给穿,你都怎么长大的?” “挨着饿,挨着冷,挨着挨着就长大了,我长得还比他们都大。”林山北笑开。 “对,也是奇了,要不是看着你的饭量,都要以为你喝风就长大了。”钱六也嘿嘿笑。 苏如画的马在最后跟着,看着他们笑闹,只愿战事结束时,大家都能平安回家。 用晚食时云天打发人送来一碗肉,还带了口信来,说是“借花献佛”。 苏如画尝了一口,哦,是她送给云天的那熟肉的味道。 走到正在煮野菜杂粮粥的锅边,抬手把肉往粥锅里倒,还剩几块时收了手,喊一嗓子,“林山北。” “在的。”林山北跑过来,满眼都放着光,以为是粥好了,伸手递来了碗。 苏如画把剩下的几块肉直接倒在他碗里,“昨晚报警报的好,赏你的。” 林山北端过碗,左右看看大家还在忙,有点不知所措。 苏如画寻摸了半天,竟没有什么东西给送回去。 也就只好嘿嘿的笑,把碗递还给来人,说:“谢了。” 再看林山北,肉还在碗里,没有吃,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 “怎么不吃?”苏如画问他。 “大家都没过来的。”林山北左右看。 “等他们过来抢你的肉啊?”苏如画笑,这个憨憨。 “自己吃有点像小时候夜里起来偷吃。”林山北挠了挠头,“那时候就想和弟弟们坐在一起吃,就,就……才像一家人的。” “傻小子。”苏如画明白了,可又怕别人手欠抢他的,看看锅里粥也差不多好了,舀一勺子倒林山北碗里,把肉盖在下面。 看到林山北端了粥,大家都端了碗过来。 霍十三吸了吸鼻子,嗡声嗡气的道:“有肉味!” “粥里添了肉,云百夫长送来的。”苏如画把大勺子递给他,“十三给大伙盛吧。” 她回帐篷里取自己的碗,再回来正听到霍六说林山北:“参军给的就是赏你的,快吃吧!” 钱六挨过去问:“你怎么大半夜的去外边?去看狼啊?” “我,我解大号,可不敢在营帐边上的。”林山北端着自己的碗,显是让了一圈碗里的肉,才开始喝粥。 马材难得开口,“你总夜里起来。” “小时候,白天吃不饱,就喝水压着,夜里起来撒尿再去找能吃的东西……就,就一直夜里起来了。”林山北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吵着马哥了。” 霍十三咂吧咂吧嘴,道:“咋不抓只狼回来?俺想烤烤,吃肉!” “我,我可打不过狼,忒吓人的。”林山北说着身上都抖了一下。 苏如画看着大伙,舀好粥坐在火边,烤火、吃饭、聊天——这就是林山北想要的,一家人围坐着吃饭的感觉吧! 这一夜,上半夜马材值夜,除了几个站岗放哨的外,他带一队一人巡逻。 下半夜马材踢醒霍十三,“起来,该你了。” 霍十三搓了一把脸,看到旁边空着,问:“林山北呢?”他说话声音本来就大,半夜醒来忘记压低声音,这一声着实不小。 “解大号,我让他远着点了。”马材声音并不大。 刷的一声飞来一只靴子,霍十三挨了一下,嘿嘿一笑,向着马材比个噤声的手势。 拎着靴子高抬腿轻落地的,看着像只大型猛兽准备狩猎,却是把靴子轻轻放回到霍六铺边。 又悄声走出帐子,伸了个懒腰,让夜风一吹才完全清醒。带着下半夜的人手一起巡逻。 去的时候全是急行军,轻装减行的,晚上有人守夜就行,哪像现在,带着粮草还得巡逻。 霍十三在冰凉的夜色里正晃荡着,突然一声尖利的哨音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等到再竖耳细听,已经是两短一长。 敌袭! 一旁巡逻的小兵也哐哐的敲响预警锣。 苏如画听到哨音,翻身趴在了地上,细听,西北方有马蹄声,马还相当不少。 来不及想为什么,她已经冲出营帐。 四下里一片空旷,无处避体,无处躲藏! 恨声大骂:“驴行的,在这偷袭!”看着载着粮的马车,放开声音大喊:“留在中心七驾马车,其余马车围成一大圈。” 兵卒还好些,马夫衣服都没穿整齐,已经开始听命牵马车。 苏如画继续指挥,“这七驾车在大圈里围成个小圈。” 两圈排好,她继续喊:“把马卸下来。水,把所有的水都拿来,往这七车上倒,把粮浇透。” 那边人在用水浇粮,这边苏如画继续喊:“来一个什长,”马上跑来一人,苏如画认识这人,姓齐,是个什长,她吩咐,“齐什长,带你的人,领着车夫和卸下来的马往东南跑。” 齐什长马上明白了,带着人马,高喊:“跑,快跑。” …… 天上几个颗可怜的星子挂着,地上没得到一点光辉,那星子只够指个方向。 齐什长带人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听着西北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第101章 遇袭(二) 苏如画这一顿喊,声音都快要破了,还没等她再开口,突听的一声高喊:“快,所有人进到粮车圈里,准备好弓箭。” 云天云百夫长不知何时赶到,这一嗓子正是他喊出来的。 苏如画看过去,居然有人能明白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云天也看过来,两人相视点头。 她高喊,“其他人,听云百夫长吩咐。霍十三,准备弓箭。” 再仔细辨别敌方声音,估算着距离,大吼:“十三,放箭!” 这么远,只在她与霍十三的射程里,其他人射也射不到,不如省着点箭矢。 却不想她已经射出两箭,霍十三那还没有动静,回头扫一眼,那货还在瞄准。 “十三,不用想射人射马,天黑我也看不见,射就完了。” 话音还没落地,霍十三手中的弦松了手,箭矢破空而出。 或是围攻的人马太多,或是敌骑跑得太快撞到箭上,反正远远的听到有马的疼嘶。 听着敌骑是比刚才近,苏如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忽听的云天的声音,“参军,霍十三,换地方。” 霍十三刚往西跨了几步,又射,嗖——一声破空,一匹马应声跌倒。 从马倒地的声音判断,果然敌骑是比刚才近了。 苏如画连发三箭,听到有箭进入马匹身体的声音。 虽然她与霍十三两人发现关窍,放几箭就换地方,毕竟一个这么大的圆只有两个射点,敌骑依然缩小包围圈,马蹄声有靠近的趋势。 马材沉稳的声音说道:“手里有弓箭的,准备……” 话音未落,一支箭射出,苏如画余光瞥见,那是马材放的。 随着马材的箭射出,敌方有人应声落马。 马材连射三箭,竟然就凭一己之力放倒二人。 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轮箭雨袭来,全数扎在粮食袋子上。 箭雨由密转稀,马材吼:“放箭。”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 人声马声,咒骂与嘶鸣,瞬间混成一片,分不出个数。 与此同时苏如画与霍十三也在放箭,能从众多中箭声中听出最强有力的声音,便是这两人的杰作。 嘭!箭矢钻入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声痛呼。只是,声音太近了! 苏如画一惊,回头,是自己人。 敌骑进入了我方射程,而我方也同样进入敌方的射程。 敌骑的人马还在跑圈,哒哒马蹄声里包围圈越缩越小。 云天掌控着全局,见形势不利,大喊:“所有人,进中间的小圈。” 有从车上爬的,有从车下钻的,大多数人从两车之间的缝隙间进到内圈。 苏如画看着人还在往里进,汗人已经很近了,几乎快到外圈外了。 到底一闭眼,一声吼炸起,“烧!全烧了!不能留给汗人!” 话音落几支火箭落在粮车上。外圈的粮车上并没有泼水,此时见火就着。 汗人见这边粮车起火,围着跑圈不再缩小,马蹄哒哒,越跑越急,疯狂而彪悍,听得出马圈没再缩小,马速却越来越快,叫人跟着紧张。 忽然远处响起嘹亮长音高调的呼号,不知是歌声还是信号。 渐渐的,有马蹄远去的声音。围跑的马蹄声渐弱,天边隐隐露出了鱼肚白。 已经能看出汗人在有序的撤退。 难道是因为天亮了,汗人就撤了?苏如画为这个想法摇了摇头,不可能! 她忽就想到昨夜遇到的狼,头狼站在高处掌握着全局。 刚才那长音高调的呼号,就是这敌骑的头狼。不知那头狼发现了什么? 并不等苏如画多想,刚弱下去的马蹄声,从另一个方向又响起,越来越近。 她辨别了一下方向,瞪着眼使劲看,看到确实是熟悉的身影时大喊,“灭火,快!” 所有人开始,有抬着湿粮往着火的粮上盖,有上脚踹着火的粮车的,想把着火的粮袋子往地上摔的…… 跑来的援军没遇上汗人,直接加入灭火。 众人合力,加之之前打湿的,竟然抢下了有半数粮食。 对方主将跑到跟前,苏如画很激动,“多谢窦小将军!你怎么来了?” 嘴里感激着,心下里忽就明白了当初自己几人误打误撞救下张凇时,那家伙的激动。现在自己也是真激动。 来者正是窦老将军的长子,裨将窦研。 窦研眯着凤眼,胡子凌乱。“昨天回来的兄弟遇到汗人抢粮,今天是出来揍人的,不想竟遇上贤弟。汗人呢?” 苏如画看了看汗人撤退的方向:“应该是发现有援军,跑了。” “跑了?跑得倒快!又没揍上。”窦研不无遗憾的道。 苏如画看看堆在地上的粮,烧坏了的车,粮也湿了。 “我这的马都放出去了,烦劳将军派人回去调车马来运粮吧!”说着摇头叹息,“唉,没几袋好的,都湿了。” 窦研眯着凤眼,笑着安慰道:“贤弟放心,在北方这都不是事。大冬天,粮湿了顶多就是冻了,照样能吃,霉不了。只是重了些,多叫些马车来就运回去了。” 苏如画想想,这倒也是。心便宽了些。 云天在清点人数,突然有人喊,“林山北——” 无人应答,正在与凤眼的窦研说话的苏如画意识到不对,也转头来看。 好像这次敌袭就没见到这个人,人呢? “林山北——”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 “林山北——”霍六、钱六的声音。 “林山北——”更多人的声音…… 云天跑过来,“参军,林山北不在,伤员里没有他,”摇了摇头,“也没有尸首。” 他就差没说出来“逃兵”两字。 “谁最后看见他了?”苏如画环视着周围的人,她不信林山北会逃,云天这么想那是因为他与林山北不熟。 马材突然开口,“那边。”话音落人就窜了出去。 苏如画也跟在后面追上。 空气中类似铁锈的甜腥味,越来越浓,血! 不!不会,那个大白胖子不会有事。 前面的马材突然停了下来,苏如画也几步跟上。 地上趴着一人,背后种了三支箭,还有一处斜长的刀伤,血正是从此处流出。 不用看脸,趴在地上那人的身形,就是林山北。 苏如画小心翼翼的蹲下,伸手去探鼻息…… 第102章 带走 苏如画的呼吸一顿,她的指尖——感觉不到呼吸。 抬头看站定在那里,没有上前的马材。 马材摇头,指着林山北后背的箭,“钉在身体里都没随着呼吸动,早就没气了。” “他怎么会在这?”苏如画喃喃着,颓然的坐倒在地上。。 “昨夜敌袭的哨音来自这个方向。”马材一动不动,似乎在回答,又似乎只是在讲述自己过来的原因。 “他老说自己不敢,老说自己不行,今天这是又救了大家一次。”第一次,一个亲近的,了解的同袍,倒在血泊中,苏如画咬紧牙关,眼泪无声落下。 “参军,”马材突然打破安静,“马材答应他要去他家一趟,如果马材也死在战场上,麻烦参军跑一趟。” 苏如画抬头看向马材,她不知道马材要干什么。 “要他家那些人饿上一月,只给生的陈粮,不吃就饿死!”最后几个字,马材是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吐出来的。 “好!”苏如画重重点头,“如果我也死在战场,也会派人把这事办了。”她屏住哽咽。吐字又稳又重,把每一个字钉在了这片荒原上。 霍六一伍人赶到,看着趴在地上的林山北。 霍六推拉他一下,“起来,给你肉干吃,哥马背上还有,都给你吃,你……起来呀!”地上的人没有反应,他蹲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钱六站在那钉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霍十三上前,“这玩意儿扎着多疼。”上手就拔了林山北背上的箭,“你不起来,俺背你回去。”说着把林山北翻个身,要往自己身上背。 却不想一翻过身来,才看到林山北正面的伤,他双手紧紧攥住了一个马刀,应该是用力过猛,刀主人没有抽得出,还有从上劈下的马刀刀伤,从头到肩,深可见骨。 霍十三看着愣了一会,掰断了林山北手中刀,又脱下自己的上袍包住他的头脸。 又蹲下想往身上背,却不想一个毫不配合的林山北,他竟然背不到背上。他嘟囔着,“那俺扛你回去。” 霍十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把林山北扛上肩头,朝营地走去。 云天迎上来,看看霍十三肩上的人,“这是林山北?在哪找到的?” 云天旁边的一人开口,“对,就是他,我半夜看着他偷偷出营地的。” “你放屁!山北才没偷偷的。”霍十三吼声震天,把说话的人吓得一跳,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的,连退了好几步。 “他能跑,我还不能说啊?”吓到的人还不服气,梗着脖子说。 云天出声:“刘毡,闭嘴。” “谁告你他是跑了?”霍十三一手扶住肩上的林山北,一手抓住刘毡的领口,提了起来。 刘毡这才知道害怕,抖着不敢说话了。 霍六:“云百夫长,小的弟弟无意冒犯。” 云天摆下手,刚想说“一场误会”,却不想刘毡找死。 他一看霍六才一伍长,和云天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又开始猖狂,“不让说实话啊,你松手。” “有胆量,看俺捏不捏死你?”霍十三把刘毡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一提,反手虎口卡在了刘毡的脖子…… 看着脚尖开始离地的刘毡,霍六明白不能弄出人命,反正不能在自己家军营里弄出人命。“十三,松手。” 霍十三也是听话,瞬间松开了手,刘毡扑通掉在地上,好一会没爬起来。 苏如画从后面赶来,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刘毡,帮霍十三把林山北放了下来。 死狗一样的刘毡趴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 苏如画问云天:“怎么处理战死将士的尸身?” “一般都是就地埋了,也不会有家人大老远来边疆祭拜,也是怕被野兽掏了坟,所以深挖深埋,踩平,不留坟也不立碑。”云天认真回答。 苏如画点头表示明白。 云天又说:“那是对战死的将士,逃兵不算。” 苏如画猛得转头看向云天,“你说什么?” 云天坚持,“逃兵不算!” 苏如画看着云天一字一顿,“林山北,不是逃兵!” 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刘毡,“参军用职位压人呗,咳……参军说不是就不是?” 霍十三一瞪眼,“你小子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刘毡立时闭嘴,向云天身后挪了挪。 霍六开口,“参军,小的想要那几架烧毁的马车。” 苏如画把眼神从云天身上移向霍六,“干什么?” “林向北不留在这,小的带他走。”霍六全没有平素里混不吝的样子,看过来的眼神认真而坚定。 苏如画大约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挥挥手,“去吧!” 霍六招呼霍十三,“林山北以后就是咱兄弟,咱们带兄弟回家。” 霍十三也不问怎么带,只管点头。 霍六说完就去搬烧毁马车的木头,霍十三见了也上手搬,马材、钱六互看一眼,苏如画也上前,大家一起动手架了木堆。 几人又把林山北抬了上去。刚要点火…… 云天到此时才看清林山北正面的伤,颤着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苏如画看向他,“你就算不是一颗人头一颗人头攒出的百夫长,也该是一次一次军功换的,会看不出吗?” 云天眼神一利,看向刘毡。 刘毡不甘心的道:“这伤能说明什么?他想要跑,正好倒霉遇上敌袭了呗!” 云天抬腿一脚踹倒了刘毡,“你再说一遍,你也是老兵油子了,这伤你看不明白?分明是正面迎敌去了,他……他是想以一己之力挡住敌人!” “‘人眼看人,佛眼看佛。’是不是还应该有一句‘魔眼看魔’?”苏如画看向云天。 云天微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参军是说,一直想要跑的都是刘毡。所以他看林山北也是想要跑?” “以他的心衡量出的这个世界,都和他一样不堪。”苏如画点头总结。 云天长长出了一口气,退后,行大礼,“兄弟,你是好样的,在下给你赔不是了,还望原谅在下。” “云百夫长,起身吧,向北兄弟从来不计较这些。” 第103章 送 一边是升起的炊烟,有士卒在准备早食。 另一边,一众人点燃木头,看火焰升起,火舌直直的上蹿,舔噬着林山北的身体。 霍六哭得肩膀耸动,霍十三哭得惊天动地。 马材静立如松,仿佛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钱六呆呆得,好像没明白怎么人就没了。 苏如画忍住没让眼泪落下。 云天单膝跪地,行武礼,朗声道:“恭送林山北兄弟——” 这是对战死沙场将军的礼遇。 苏如画听到云天的声音回头,吃了一惊。忙要去把人搀起,却不想…… 云天的手下见百夫长行大礼,纷纷行单膝跪武礼,却有点懵,不都是送某某将军吗?今天这怎么喊?稍一犹豫,喊恭送的人便稀稀落落。 云天眉头拧起,站起,转身,大声喝问:“昨晚敌袭的警报是谁发出的?” 满场安静,无人回答。 云天朗声道:“是林山北兄弟,如果没有他的示警,在场最少死一半人。” 众人讶色,却不敢在此时议论。 云天的目光扫视全场,道:“他受不受得起你们武礼相送?” 苏如画清脆的嗓音响起:“恭送林山北兄弟——” 众人齐声:“恭送林山北兄弟——”声动山河。 终是忍不住,苏如画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林山北无知无觉得躺在火焰中,一炬成灰。 没有比火更干净的了,也只有如此干净的火焰才配的上林山北这一片赤子之心。 霍六带人收拢林山北的骨灰。 苏如画转身往营地走,路过云天身边,真心诚意的道一声:“多谢!” 云天也转身跟上,“他该得的。” 回到营地,正遇到凤眼的窦研过来,问什么情况。 半个时辰前,苏如画正在与窦研讲把粮运去安远的事,她听到找林山北就把这位仁兄晾在那自己跑了。 苏如画自觉无礼,大致讲了林山北昨夜的事。 窦研赞一声:“一个兵卒竟勇猛至此,好样的!” 苏如画想起来,问:“窦将军,还有多远回到安远大营。” 窦研眯了眯凤眼,“本将军放马跑出了有半日,按这个时辰算,等那边的车马过来接,再回去,后天吧!” 还有两天!苏如画扫视营中车马粮食,“能否请窦将军护送我们一程?” 窦研点头,“应该的!” 钱六上前问:“窦将军的人马带干粮了吗?” “每人三天口粮。”窦研凤眼打量钱六,觉得眼熟……哦,想起来,这个士卒跟着参军立过功。 钱六见窦小将军打量自己,也不慌,任着他打量。 苏如画想到,说:“带得都是行军干粮吧,一起喝点我们的野菜粥。” 窦研点头,“也好。” 钱六又问:“请问窦将军带了多少人马?” “二百骑。”窦研再次打量钱六,这个士卒是不是问得有点多? 钱六迎上窦将军疑惑的目光,躬身禀报,“禀报参军、窦将军,草料都烧了。” 苏如画一脸茫然,外面不都是野草吗?虽是已经入冬,可地面并没有冰雪,让马吃就完了。 窦研笑,明白了这个士卒的意思,“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转头对苏如画道:“参军,用完早食派人出去割草吧!” 苏如画一拍大腿,可不是吗?不给马备足草料,还能让马饿了到处找草不好好赶路吗?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多谢提醒。” 钱六咂舌头,咋就觉得自己家参军有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感觉? 又向窦研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参军抠的狠!现在这又是火烧,又是您带的二百人用的,他该心疼了。”说着还瞄一眼参军。 窦研听了哈哈大笑,揶揄地看向苏如画。 苏如画听了倒是淡定,“实不相瞒,想着多带些粮回营里,昨天还说二十车只损耗了一车多些,回到营里都用不上两车粮。” 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哪想到就遇到来抢粮的,损失之数,怕是要有十车了。” 窦研明白了,“余了有半数,那也是好事。” 钱六满眼恨其不争的看着参军,算了!不打算给参军算账,他要是知道留下二百人吃用,需要耗多少粮,该心疼了。更主要的是不能当着窦将军的面给参军没脸。 苏如画忽然觉得,这次要不是有云天、钱六等一众人帮衬,自己不知要出多少纰漏。但也着实跟着一众人学了不少东西。 原来行兵打仗,并不只是排兵布阵。对敌作战不过是显在外面的一小部分。 看看钱六,“传令出去,除了安排的岗哨,早食后都去割草。” 心下道:这人得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带兵,就让他管辎重。真是算的一笔好账! 钱六得令出来,暗自抚慰自己的心疼。 好在窦将军那二百人自带了干粮,并不用己方出。只出些菜粥还好说,否则这又是多少粮呀! 唉!参军咋就不会算账,好在银子不用自己出,只是心疼一下,并不会真的肉疼。 传完参军的令,钱六回到霍六的营帐,等着伍长带自己出去割草。 霍六与霍十三收了林山北的骨灰,再加一个人狠话不多的马材,三人气氛沉闷的不得了。 钱六一回来就感受到低沉的气氛。他能理解,这三人都是今年初的新兵,这该是第一次经历身边的兄弟战死。 他想活跃一下气氛,想着找一个什么话题,就想到了参军。 “你们谁知道咱们这位参军到底是什么底细?”钱六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 “不知道。”霍十三摇着大脑袋,嗡声嗡气的说,“你知道?” “我不知道才问的。”钱六白他一眼。 “看着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什么府里的贵公子。”霍六是真见过贵公子的,比庄子里女人的皮肉都细嫩。 “对对对,我也觉得像,就是从小一群丫鬟伺候大的那种。”钱六连连点头。 霍六瞥他一眼:“你见过一群丫鬟伺候的公子?” “那我哪能见过?看戏台子上演的。”钱六说的理直气壮。 第104章 报仇 几人没有什长,自是由霍六带头走出营地,随便寻了一个方向往下走。 霍六听了钱六的戏台言论笑起来,把钱六当笑话看的那种皮笑肉不笑。 钱六被伍长笑的发毛,“你那是笑甚呢?” 霍六转过来倒着走,一眼看到走在最后的霍十三竟然把弓箭背了出来,不知道十三要干什么,没去问。再看着钱六问,“老子随便一说,你就顺杆子爬。老子问你,哪家一群丫鬟伺候大的公子哥儿,一身好功夫,外加一把子牛似的力气?” 钱六一拍自己脑袋,“可真是!”别说是戏台上演的,就是认识的,但凡家里过得不错的人家,谁家的哥儿能练出参军的能耐。 “那会不会家里是走镖的?或者家里都是武将?”钱六开始瞎猜。 “你是不是瞎?两窦小将军在营里摆着,看不见武将世家出来的啥样?”霍六伸手要拍钱六。 窦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那皮相与这群兵卒自是大差不差,都是风吹日晒出来汉子,那颜色与粗糙哪里能与参军比? 钱六跳起来,没让霍六打上,“就会说我,我说的什么都不对,你倒是说个准的。” 霍六被顶了也没恼,看看眼前这块地上干草差不多,伸手一指,“就这吧。老子是一点都看不透,才不乱说。” “忒是麻烦……”霍十三转身抬腿,背上背着他的弓,往营地走去。 “十三去哪?”霍六眼睛提溜转,听人说这小子就是不爱干农活,家里一农忙他就躲懒,这是又要跑? “俺去找小娘皮问问,他家是干啥的,省得你们猜来猜去。”霍十三说着还往前走。 “你站住。”霍六才不上当。 “哥不想知道了?”霍十三果然听话站下。 “不过是在这割草,没事的闲聊罢了,怎么就去惊扰参军?”霍六追上十三,“你小子还耍上心眼了,快给老子割草去。” “不让去啊?那俺不去了。”霍十三见被看穿,扁扁嘴,“割草忒是麻烦!俺想射箭。” 虽嘟囔着,还是伸两手拢了把草,一用力,带着土拔出一大片。 “你看看这泥,马都不吃,给你吃啊?”霍六用脚踩着草根吼十三,“用刀割。割一捆比你高的,就让你去射箭。” 霍十三不情不愿,倒是也抽出了马刀,“比俺高,那得割到啥时候?” 马材和钱六早抽出马刀割上了草。 虽说都是弯刀,可镰刀刃口在里,马刀刃口在外。用着很是不得力。 霍十三山似的汉子,吭哧吭哧、哼叽哼叽,干的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都别动!”马材突然开口,趴到地上,把耳朵贴到地面辨别。 霍六见状也趴了下去,马蹄声,确实是马蹄声! 马材已经起身,右手拇指与食指伸进口中,一声尖利的哨声从他口中刺出,划破空气,把信息传递出去。 两短一长——敌袭! 霍六手一挥,四人转身撒腿就往营地跑。 没有马,谁也不想这样对战敌人。步下对马上,那还不等着被人砍瓜切菜? “就在咱们这个方向,快跑,快!”霍六催着几人大喊,眼看着霍十三落在了最后,“十三,快!” “娘咧,俺不跑了!”霍十三脚下一顿,嚯得转身。 “十三,你……”霍六刚想骂十三,却停了嘴。 只见霍十三,扔了马刀,大马金刀的往那一站,拿下背上硬弓,眯起眼看向远处跑马扬起的沙尘。 马材知道霍十三那打哪指哪的准头,心下里起急,却又没有办法。十三那把硬弓自己拉不开! 只能对着前面喊,“钱六,弓箭!” 跑得最快的钱六眼看着就要到营地了,钱六朝着营里的人挥手大喊:“弓箭,拿弓箭来。” 营地里弓箭手已经是箭在弦上,随时准备敌人进和射程就放箭了,没想到有人朝他们要弓箭。 一个个一脸懵,不知道给还是不给。 自是有眼尖的,喊道:“给他们,马材在那。” 论射箭,马材早已经是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 别人射箭往靶子上射,他是从来就没往靶子上射过。什么飞着的小鸟,扔起的铜钱,都不在话下,还射断过百步外的箭杆…… 营地里有人跑出,略过钱六,直接跑去把弓箭递给马材。 霍六一看只送出一副弓箭,也没客气,与钱六一起跑回营地。 两人钻回自己的帐子,披上战甲又去跑出去牵马。 再说马材拿到弓箭,转身往回跑到霍十三身边,站定,调整呼吸。 看着扬起的沙尘,眯了眯眼。 霍十三已经是弯弓搭箭,就准备射出去了,敌骑也确实进入到他的射程。 马材用手碰一下霍十三的肩膀,“听我的,咱们给山北报仇!” 霍十三应了一声,果然压着性子没有放箭。 马材也弯弓搭箭,心里计算着射程。 “瞄准马,别着急射……”一直到马材觉得进入到自己的射程,才开口,“十三,射!” 霍十三松手,马材的箭也随着射了出去。 马材看到十三的箭虽然偏了,却射进了另一匹马的身体,是的,进入,少说也没入一半。那马儿摔倒在地。 而马材瞄准的跑在最前的人,头上中箭,从马上直直栽了下去。 两人再次弯弓搭箭,霍十三的箭再次没入敌骑马腹,区别只在于更深。 而马材的箭射出,居然被对面的人侧身躲了过去。 马材见了嘴角一勾,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搭在弦上——朝着刚才躲过他一箭后人再次射去。 一箭出另一箭紧跟而出,预判了那人躲避的方向。 果然对方见箭矢过来,侧身一躲,没想到另一支箭紧接着追到,钉入他的眼中…… 霍十三与马材两人接连弯弓搭箭,射下了敌骑十余人。 可毕竟才两人,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敌骑已近。 马材也不恋战,对空射出一箭,拽着霍十三,喊:“趴下,快趴下!” 两人刚刚趴入草中,身后一面箭矢飞出,朝敌骑而去。 第105章 狼狈 从发现敌袭,到马材、霍十三两人趴入草丛,看着发生了很多事,其实半炷香都不到的工夫。 突然汗人后方传来高亢嘹亮的呼号,声音跌宕起伏。 汗人突然就收住了冲锋,流水般向两翼泄去。 马材和霍十三听到马蹄声不对,抬头看时,只看到翻滚的烟尘。 再说苏如画打发走钱六,想起自己的马。 是让齐什长把马都带走了。这会儿天都大亮,也该回来,至少该回头来探听消息了吧! 苏如画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不这么排列马车粮草,会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深吸了一口气,端起手边茶水,“窦将军,可否借两匹马用用?” 说到马窦研也想起来,“来时我还想问,贤弟的马呢?” 苏如画饮一口茶,“借马正是要去找回马。”这茶,苦! “哦,拿去用吧。”窦研也渴了,端起茶,一饮而尽。 苏如画看看窦研的茶,怀疑那一杯是与自己这杯不同的,瞅了一眼,还是走出帐外喊:“云百夫长——” 云天跑过来,“参军有事?” “向窦将军借了两匹马,派两人去把齐什长找回来吧!”也不知道那些没见过沙场的车夫们吓没吓尿,马儿们怎么样了? “是。”云天刚要转身走。 “派完人手上我营里来,有事相询。”苏如画越想越是怀疑自己的决定。 云天点头。 苏如画回到帐中,窦将军问:“贤弟倒是说说,那二十匹马怎样了?” “昨夜敌袭时,我这全算上才二十七个有战斗力的人,要护粮不说,还有二十个没战斗力的马夫。又是正处在一片平原上,藏都没处藏。”苏如画也不抬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杯。 又接着道:“逼不得已想着以粮车阻敌,可以粮车为掩护,弓箭退之。粮车圈成壁垒,马无处可藏,便遣了一什长还着马与车夫退避出去,以防开战时全灭。所以现在马是死是伤倒是不知道了。” 窦研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放到小几上,又提壶自己满上,以手指沾了茶水,在小几上画着,好一会儿才问:“这圈车御敌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苏如画:“小弟一时走投无路,被逼出来的法子。” 窦研点头,“贤弟甚有急智。” 苏如画摇摇头,“现在想来倒是弊端多多,若不是窦兄及时赶到,外圈粮草烧光,小弟便是给自己人做了个死局。” 帐外传来人声,“云天求见参军。” “进。”苏如画想,来得正好,“窦将军问我圈车御敌的事,我也有一事不明,云百夫长当时是如何猜到我要干什么的?” “扎营时就在想,这里如果出现敌人轻骑要如何抵御。当时是想着把马车排开,当成掩体,在掩体后布弓箭手。故而看到参军圈起马车时就明白了。”云天进了营帐,见了礼,站着回答。 苏如画示意云天坐下,点头,“我是初入战场,想请教两位,到底这马车是圈起来好,还是排开来好?” “若是愚兄,怕只会冲上去,与汗人硬拼。拼不过再想着烧了粮草。两位能在突发情况下想到以粮草御敌,所以就觉得两者都好。”窦研点着头,眼中放光。 云天坐下道:“在下倒是觉得参军的法子好,也算是背水一战,让士卒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窦研点头同意云天的说法。 苏如画眨了眨眼,话却说不出口了,她觉得自己这招不好就不好在,被人围了容易全歼,连个生路都没留。 想想云天的话也有道理,人没有退路时更会拼命向前冲。只是自己当时根本没有考虑过兵卒会逃,大抵是只熟识霍六一伍人,没想过他们会逃,也就以为别人都不会逃。这事以后也应该考虑在内。 帐外再次有人来报,求见云百夫长。 原是派出去找马的回来了一位,说是在路上正迎着了齐什长往回来,先回来报信。 “可有伤亡?”苏如画忙问。 “有八个车夫吓得不行,说是车不要了,要回去。齐什长说还得运粮,把人给绑回来了。”兵卒偷着眼睛瞟过来,苏如画猜那画面应该不是很美好。 “害怕也正常,又不是兵卒,算不上逃兵……算了,回来再说。” 她没有责怪任何一方的意思。小兵见了也偷着出了口气。 突得尖利的哨音划破空气,刺入所有人的耳朵。 两短一长——敌袭! 三人几步跑出营帐,苏如画与云天往哨声的方向看去。 窦研查看一眼情况,抬腿向后面跑。他带的那二百人被安排在那处休息。 苏如画高声喊,“窦将军,调五十弓箭手用。” 窦研应一声,“去调。”人已经跑了出去,只是并不很快。 云天与苏如画对视一眼,点头表示明白,朝着小兵喊:“调五十弓箭手到西北面御敌。” 马上有小兵上马去传令。 窦研马不在这,身上盔甲未解,影响了跑动速度,跑到地方时,二百人居然在原地的不到三成。 才调走五十人,其他人呢? 窦研这才想起来,刚才下过命令去割草。 二百人本是听命,用完早食就地安营,明天往回返,所以大半的人已经解了甲,就着杂粮野菜粥啃着自己带的干粮。 又听到命令用完早食要割草喂马,说是营中有粮无草了。 有吃的快的,直接去割草了,还有没吃完的。 听到哨音也没等命令,急忙起身,有全脱了的,重新穿戴盔甲;有只解了一部分的,开始整理身上松的护甲……最先整束好的,被调走五十人。 到窦研跑到时,看到的都是没整束好的,有人盔甲没戴全,有人把手里没吃完的干粮扔进嘴里,还有人正在往这边跑…… 真他娘的!窦研很想砸东西,自己带的兵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百夫长!”窦研吼了一声。 两位百夫长应声回“在”。窦研压下怒火,又吼一声:“先整出一百骑,随本将迎敌!” 瞅了一眼还在往回跑的兵,窦研翻身上马,回头再算账。 苏如画和云天昨夜就被人袭击,现在倒是盔甲整齐。可是没有马! 想到窦研那调了五十人当弓箭手,有余下的马,看着云天,朝后面一偏头,两人同时点头,去借马! 第106章 初战 见窦研带人从西侧出营,苏如画和云天两人把余下的人全部带上,往北侧带出营去。 汗人在正面与四渊弓箭手对上,立马有人在后方指挥,散开人马,往两侧意图包围这个不大的营地。 于是,一部分人与窦研的人在西边遇上,另一部分人与苏如画带的人在北边遇上。 苏如画在马背上提着一杆长枪,人也如那长枪一般削瘦笔直。 她转头看云天,“说实话,我没在阵前带过兵,只会斗将。所以你要活着,必须!”一指身后的兵卒,“他们归你指挥了!” 云天没想到参军会这么说,这么坦诚他没带过兵。 还有,就参军这身板,他只会斗将?只会、斗将?为什么他觉得参军应该是出谋划策的呢? 作为百夫长,云天是从兵卒、伍长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带兵打仗,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 好吧,总之什么都透着怪异,可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可以,那还说啥?上呗! 出营之前,苏如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毕竟这是她除了遇袭以外的第一次正面迎敌。 她自己都没想到,冲口而出的居然是:“敢犯我四渊者,斩!” 身后的士卒齐声吼:“斩!斩!斩!” 吼声如雷,滚过四野,震动八方。 汗人的马都硬生生顿住了一下。 冲入敌军之前苏如画说:“收缩队形,跟上。”她知道云天能理解她要干什么,再不多言。 一眼无边的旷野在奔马的铁蹄下沸腾。 两方的距离在沸腾中无限拉近。 云天把队伍收缩成楔形,紧跟在参军身后。 这一趟运粮下来,云天看得出参军是有勇有谋的,也确实是经验不足。自以为已经见过这个人很多面,却从来没想过他杀人会是什么样子。 裨将于进说参军是来军营捞军功的事他也听说了,那样貌谁初见了都会以为是哪个府里娇养的小公子。 于进与参军的那场比试他也远远的看到了,他知道这参军是不可貌相的,可是,今天他第一次看到参军杀人。 那杆长枪所及,彪悍的汗人竟无人能与之过上三招。 汗人擅长马刀,向来是刀锋所及血液漫天,与之对战,不死也伤。 却不想今天参军长枪一出,汗人的刀根本近不了参军的身。 一杆长枪在汗人的刀光中,上下翻飞。正面迎上的敌人,不是马头就是人身,一枪便刺入。 后手枪杆一转,他的枪竟不是抽回的,而是给伤处搅个洞,转出来的。 伤口血花迸出,每一枪都是血肉横飞。 云天带人紧跟在参军身后,他已经不记得眼前人是一个军中文职了。 参军身上曾经暗哑的气质,这一刻已经是外放的光芒。那光芒是血花飞起的形状。 此时的云天确定参军不是一个文人,而是一个军中利器,饮血方能放出光芒的利器。 汗人的血肉是他手中长枪的祭品,汗人的皮甲在他的手下形同虚设。 此时的他已经浑身浴血,仿佛踏着尸山血海走来的地狱修罗。 突然的,云天发现参军动作一顿,长枪又刺入一人咽喉,而他的眼睛却看向所杀之人的后方。 长枪尖上的汗人向后倒去,而枪尖还指着那个方向,“在那!”他说。 云天顺着参军的枪尖看过去,隔着两个马身的距离,有个手使双刀的汗将,眼神中闪着嗜血的光,也正盯视着参军。 汗将嘴角竟然噙起了笑,阴冷阴冷的,长刀一挥收割了近处的一颗人头。 参军提马加速,长枪直直奔那人刺去。 云天玩了命的想跟上,参军这么单骑冲过去,怕尸首无存。可是,他没跟得上去,被汗人拦下。 眼睁睁看着参军脱离了楔子的阵形,单骑付了杀将之约。 云天看到了敌将双刀没一丝花样的杀招,也看见了参军不躲不避的长枪。 他目睹参军空门大开,双刀已经攻入长枪的枪花,参军必然经受致命一击…… 参军突然躺倒在马背,云天一个“抢”字吼出,身边的兵卒奋力拼杀,要上前抢回参军,不论是重伤还是尸身。 可是,云天看到汗将的弯刀从参军鼻尖滑过,汗将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胸口的皮甲已经被枪尖捅透,钉入三分。 汗将一口血喷出,悉数落在了参军的脸上身上,也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他不甘心赴死的最后攻击。 云天看的分明,也正是那枪尖的捅入,使汗将的弯刀从参军的鼻尖滑过,若没有顶起那一下,弯刀再向下一寸便是参军的头颅。 这以命换命的打法,到底是参军艺高人胆大,还是他不要命的蛮横招式?云天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在刚才的一刻,在心中送别的一次参军。 这一片战场仿佛被冰封了一瞬,云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挥刀砍下汗将的头颅,高高举起,口中喊道:“他们的将领死了!” 带出的五十人现在余下三十几人,精神为之一振。 围攻苏如画的汗人明显势气弱了很多,苏如画长枪一扫,高呼:“敢犯我四渊者,斩!” 兵卒接应,“斩!斩!斩!” “斩!斩!斩!” “斩!斩!斩!” 一声高过一声,响彻天地之间。 身后的营中也发出高呼,“斩!斩!斩!” 然后是更远处,“斩!斩!斩!” 汗人所余之众,再不恋战,拨转马头,向荒野里狂奔而去。 苏如画提住长枪,停住战马,看着远去的汗人。 此时大大小小的暗红色血渍,如地府的花般开在她的盔甲之上。 手中长枪滴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如枪尖上开了彼岸花。 苏如画不知道自己已经形似地狱修罗,心中突兀的想到:“擒贼先擒王”村长爷爷说的真对。 村长爷爷教的招式不好看,但真的好用。村长爷爷是不是也经历过如此的沙场? 最后的最后,她想问村长爷爷:您老人家只告诉我可以女扮男装进军营,拼杀出军功再展现女儿身,到那时从朝堂到天下,没人能奈我何。可是现在、眼下,画儿要如何洗去一身血污? 第107章 招揽 等回到营中,苏如画心中好笑,从上到下,一片暗沉沉的血色也就罢了,营里营外更是旷野的风都吹不散的血腥气。 洗去血污——那是发了一个好大的白日梦! 这片平坦的旷野上没有河,昨日用水浇粮食,带的食水也用去了大半,喝的都不够了,还谈什么洗? 兵卒们开始打扫战场。 凭身上的衣甲辨别己方兵卒的尸体,整齐排好,各伍长什长来认,以便把战死兵士的名字上报。 进到营地正好看到兵卒们割回的干草堆在一处,苏如画也是累了,走过,倚着草堆坐在地上。 云天也跟着坐了下去。 看着营外,兵卒把敌方的尸身拖去下风口,苏如画看向敌方尸堆,再回头看云天。 云天摸了摸鼻子,也许自己不该坐在这。 他知道参军要问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照实回答,纠结了一下还是答道:“战场血腥味太重,会招来野兽猛禽……” “什么野兽猛禽?狼?”在宋河村时也遇到过狼,但没有这里那种一大群,还有总指挥的狼。苏如画就好奇一下这边还有什么猛兽。 “鹰、豹、猞猁。”云天想想,自己就遇到过这几种。 “还挺多,我又没见识了,只见过狼。你继续……”苏如画好奇完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云天还以为话题岔开了,没想到让他继续,掩饰的干咳了一声,“咳……所以……把野兽猛禽喂饱了,就不会来营里咬人。” 苏如画眨了一下眼睛,才消化了云天的话。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边想着战场是战场,总归是各有各方的立场。可这真的人死了拖去喂狼,怎么就觉得——都是同类,这…… 看着云天闪烁其词的样子,他怕是猜到自己对这事需要慢慢消化。点点头,没再问。 忽就闻到了肉味,对,是肉味! 既盖过了漫天的血腥气,又不是那种霍六随身带着,抓一把扔到锅里去的干肉的味道。 苏如画皱起了眉头,“什么肉?” 云天脸一皱,小心翼翼的看着参军的脸,“马……马肉……” 苏如画歪头看云天,“你那么看我干什么?” 云天大大吐出口气,“等着参军暴跳如雷。”说完自嘲一笑,“以前跟过一个将军,把敌人拖去喂狼他大怒,伤马杀了吃肉更是气得要杀人,云天就以为……” “哦,六畜……”苏如画一下回过味来,“我说你怎么这半天小心翼翼的,敢情把参军当成那个将军了。”抬手拍一把云天的肩膀,“我是第一次杀这么多人,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 “那才是真爷们!”云天抬头望天,他放心了,咧着嘴笑。 “问你个事,如果本参军不想当参军了,你愿不愿意上我手下来?”苏如画问,她真是很看好云天,这人战场经验老道,更难得的是能和自己想到一处去。 “云天愿为参军效劳。”云天毫不犹豫的回。 为参军效劳吗?苏如画挑眉,“这是不愿意呗!” “不不,是云天愿意在柏将军麾下听命。”云天是很愿意的,有被重用的感觉。 苏如画心里又问了一遍,“如果我也不想当柏瑜呢?”不过这话还不到说的时候。 “好,一言为定!” 辞别云天往自己住的营帐走,一抬头正看到,有兵卒在处理战马。死伤的战马不论是哪一方的,先放了血,把马尸堆到一边。说实话,她在心里还是暗吸了一口气。 直到走到住的营帐前,她停住了脚步,才想起来刚才是杀红了眼,忘了问自己当亲随带的那伍人哪去了? 想到林山北的死,突然就有点不敢进去了,会不会再少一、两人? 还有两丈远,她抬不动腿。 站在那不知该如何往前走,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后有人走来。 “参军在这呢!”是钱六兴奋的声音。一个! “小娘皮,吃肉!”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两个! 苏如画慢慢转过身…… 少言语的马材,三个!一脸天老大爷老二的样子的霍六,四个!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都没事,而且看起来比自己好多了。由心底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是对面四人的表情却精彩起来。 “参军,你没事吧?”霍六收起不服不愤的表情,看向参军,甚至有些担心,几步上前,“伤了?” 马材也跟了过来,上下打量。 “我……”苏如画的笑容有点尴尬,“看不到爷笑得这么开心,能有什么事?”率先往营帐走去。 霍六跟了上来,“切,你那一脸血污,上哪看去?”想捶她一拳的手,到得半路还是停了,“真没事?” 进了营帐,出一口气,几下解了甲,坐下。“没事,就是第一次上战场,弄一身血。”苏如画低头看看自己。 “刚才就听营里兄弟说,跟了一个叫什么军的小将出去,大杀四方,他人头都得了仨。那小将更是神武,都不知道杀了几人,还砍了对方一个将军……说的是你吧!”钱六讲得眉飞色舞。 “呃……”苏如画想了想,还真没有叫什么军的将领,那是自己说是参军他们都没听明白?“应该是!” “参军参军,就别当什么参军了,去当将军吧,钱六跟着你混!”钱六兴奋的凑过来。 “你当将军,霍六给你当亲卫,怎么样?” 马材什么也没说,站在那点头笑。 霍十三挤过来,“小娘皮,吃肉!” 苏如画眼睛一亮,“不是说喝的水都不够了吗?怎么有水炖肉?” 钱六笑,“宁可不喝,也得把水拿来炖肉哈,炖完喝肉汤呗!” 苏如画一听脸垮了下来,还是没得洗。 “咋了?”霍六问。 “想洗把脸啊!”苏如画用手抹了一把脸,脸上有干了的血屑掉落。 钱六眼睛一转,“参军等着。”转身跑出了营。 不多时带回一个水囊,苏如画一看是汗人的样式。 忙拿了条巾子,倒了点水打湿,好歹是擦了一把脸,心里也透亮了。 这才端起霍十三给自己拿来的肉,道了一声谢,大块吃肉,再加上干粮沾着肉汤,痛快吃起来。 第108章 功绩 小兵来传话,说是窦研窦将军找参军。 苏如画才放下饭碗,匆匆去了窦将军的营帐。 “贤弟,坐。”窦研做了请的动作,示意苏如画喝茶。 真是饭碗刚放下,水都没来的及喝一口,苏如画自然是渴,一口就灌了一杯下肚。 窦研看的一愣,笑道:“贤弟这是罚酒吗?” 苏如画笑,“小弟也确实该罚,应过来这里负荆请罪的。没经同意,就带走了窦兄的人马。” 窦研忙摆手,“不说这个……也不对,叫贤弟过来正是为这事。” 苏如画作诚恳状,“祸是小弟闯的,有什么责任自是小弟来担。” 窦研再次摆手,“不是过,是功。贤弟带出去算上云百夫长共五十一人,带回来三十二人,从战场抬回六人负伤。可是贤弟知道你那里有多少汗人的尸体吗?” 苏如画摇头,这个她哪里知道,只顾着自己往前冲杀了。 窦研努力想把凤眼瞪大,只是功效甚微,“四十六人!汗人在马上向来悍勇,咱们四渊一千人打跑他们两百人都算是胜利,贤弟这可是大胜啊!” 苏如画哪里就敢应了这功,忙给自己倒上茶,一边想着一边接话,“那是打跑,死伤总不会比小弟这多!” 窦研再眯回凤眼,“死伤比的话,一比一咱们就一直按胜仗算,可以报功。” 这是该应的,能报功跟自己出营拼杀一场,也算没有辜负大家,“能给兄弟们请功那倒是好。” 窦研细细道来,“三十八人中,基本每人都有人头计,最多的有三个,除了他们计的,贤弟还有六个,而且其中一个还是汗人那百骑小队的头领,贤弟大功啊!” 这么说的话,苏如画倒有点不知所措。 窦研见状,知道苏如画这也是头回,主动开口,“可有什么想要的赏?为兄也可以报上去。” 苏如画想起之前的事,“小弟忘了点事,这可怎么办?” “什么事?” “窦兄来之前我们遇过狼也遇过敌袭,可是小弟都忘记给兄弟们计人头了,这可怎么办?” 窦研哈哈大笑,“还当什么事?这些自不用贤弟记,下面的人已经记了,伍长、什长、百夫长都是干什么的?不用贤弟担心这些小事。” 苏如画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没了兄弟们的功劳。“这样好,小弟再求个赏。” 窦研喝一口茶,放下杯子,悠然的道:“贤弟请讲。” “小弟想要自己一个营帐,并几名亲兵。”苏如画不知道这事好不好提出来,但却是自己急需的。 窦研不解道,“贤弟现在就是参军,本不用与兵卒住在一起啊!” “去的时候急行军,没顾上这些,回来营帐不够用,也就没和兵卒分开。”苏如画喝了第三杯茶,才算止了口渴。 “现在营帐倒是够了,既不嫌弃兵卒,贤弟可是有什么事?”窦研敏锐的察觉到另有隐情。 苏如画捂脸,“小弟爱洁,想洗澡了。” “现在营中水不够,贤弟这身也确实该洗洗。”窦研略一思量,“不如这样,这里回安远,不过跑马半日,贤弟先走一步,回去洗吧!” 这个提议对苏如画而言诱惑极大,可是想了想,还是说:“人是小弟带出来的,总得有始有终,也不差这一两日,还是回去再说吧。” 窦研点头,“那也不防,明天路过一条河,咱就全去补充了水再走。” 苏如画点头明白,那也是给自己一些时间来清理。 窦研轻点着案几的面,“还有一事——你带的那几个人,这一趟下来也都有人头,计军功都可以升伍长什长,你是想收了当亲兵,还是怎样,你先想想,回到安远就要上报了。” “多谢窦兄提点。”苏如画是在说完这话之后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参军哪里用收亲兵,那自己是将军的待遇。 再回到营帐几人围上来,钱六笑嘻嘻:“参军可是论功行赏?有多少?” 霍六给他一巴掌,“就认钱,能不能有点出息?是不是参军?”拍着胸脯问:“六爷是不是能升什长了?” 苏如画点头,“是!” “回去就升吗?啥时候走?”霍六有点着急, “柏瑜可以当将军了,什么职位还不知道,但是可以有自己的亲兵,几位考虑一下要不要给我当亲兵。”苏如画看着几人,眉梢眼角带着笑意。 “小娘皮真的要当将军了?”霍十三好像完全没有抓到重点,高兴的手舞足蹈。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有点懵。 霍六问:“当不当亲兵,有区别吗?” “给我当亲兵,如果我升得快,你们自己就跟着好。如果我没什么战功,升不上去,你们也就耽误了。”苏如画想要这几人的,但是话总要说明白。 几人看起来似懂非懂,脸上是茫然之色。唯有钱六眼睛乱转,一肚子算盘在响。 马材淡淡的说:“我只跟着参军。” 苏如画只好再解释一下,“例如霍六,这次的人头算下来,可以升什长了,可是我的亲兵如果只有五人的话,你也只能当伍长。这次晋升的机会错过,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 霍六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这啊,爷不在乎,爷就认准参军了。” 霍十三点头,“嗯!跟着小娘皮有肉吃。” “钱六的人头数不多,跟了我不可惜,你们的人头数都够晋升的,跟了我就真的可惜了。” 钱六一晃头:“参军,我可没说要跟你。” 苏如画眼睛一瞪,“不行,你必须跟我,我还指望你给我算帐呢!你战力又不行,别冲在前边送死了,还浪费了你那算力。” 钱六听了忙点头,“哦,对呀,还是算账简单,那我还是跟着参军吧。” 几人一起看钱六——你说的算账简单是什么意思? 特别是苏如画,心中暗道,钱六肯定怀疑过我傻。但也只能默默捂脸,这人算起粮草辎重,真是面面俱到分毫不差,算盘都不需要用。 算了,这是钱六的长处,不与他比。 “马材,”苏如画又对马材道:“你是一个顶尖的弓箭手,跟了我委实有点可惜。” 不想马材急了,“只是目力好些,算不得什么,就算马材真有什么本事,也是得参军看重,在参军之前哪有人注意过马材。”说着话还急得直搓手,“我说我能看到远处什么,都没有人信。” 马材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情绪还有些激动,大家一起看他,眼神中全是:冷静,兄弟。 让大家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马材又肃了脸,“反正我认准参军了,你是不是参军我都跟着你。” 第109章 御下 “你是不是参军我都跟着你”,不用说别的,就这句话最打动苏如画,总有一天她又会不再是柏瑜,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到那时还有多少人愿意追随? 苏如画点头,“好,你既这样说,就跟了我吧。” 再转头去看霍十三,“十三,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嘿嘿,六哥都跟小娘皮了,还用问俺啥?” “我与你六哥说的不一样时,你听哪个的?” “啊?!”霍十三懵了,挠头……挠头,看霍六。 可霍六也没明白参军是什么意思,自己都跟着参军了,怎么还会不听参军的? 霍六也很懵,给不了十三答案。 霍十三,过了好一会儿,霍六也没给自己个答案,一拍脑袋,“听六哥的,娘说了让俺跟着六哥走。” 钱六和霍六一起看过来。 苏如画点头,“好,我知道了,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就行。”她到没什么多的想法,收了霍六就是要收了十三的,可是这人少个心眼,关键的时候怎么用是个事,有这个答案就好办了,真到必要的时候告诉他“你六哥说了让你做的”,他就一定会听了。 只是苏如画没想到,这个无人知晓的关窍在以后的以后,救下了多少人。 “俺想林山北了,”霍十三忽然低了头,嗡声嗡气的声音更加的低沉,“山北兄弟要是在,他也能跟小娘皮。” 霍六给他一个脑壳,教训道:“放心里,别拿出来,自己偷着想。” 霍十三闷闷得嗯了一声,再不出声。 其实哪个不想?苏如画挨个问一圈跟不跟自己时,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林山北,跟着参军吧,一定给你吃新米,还有肉,一定不让你再饿着……” 苏如画侧过脸,她眼睛又发酸,不想让几人看到。 却在侧脸时发现营中几个都在逃避别人,把眼睛看向别处。 入夜从安远调的车马到了,还带来了一些水。 来人说是窦将军派人在半路拦了他们,通知带些水过来。营中终于解了饮水危机。 苏如画也弄到一盆水,好歹洗去了头脸的血污,又沾着混了的水,聊胜于无的擦净了盔甲。 这次遭遇敌袭之后,苏如画明显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在于,人手一多,就容易考虑不周,总是顾此失彼。 擦盔甲时就一直在想这事,盔甲擦完也终于想明白。起身去找窦研。 窦研正在营中巡视,见苏如画过来,“贤弟有事?” 苏如画点头。 窦研挥手,让其他人继续,与苏如画走到一粮车处,看看粮车已经装好,顺道坐在了粮车上,“贤弟请讲。” 苏如画这一天也是累了,直接坐在车轮边的草地上。并不想去看这位窦兄,其实她还是更愿意叫一声窦小将军的,可是人家一口一个贤弟,自己再称呼小将军,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于是说:“请问窦兄,小弟是不是只有匹夫之勇,并无统兵之能?” 窦研不明白这个小贤弟是怎么了,“此话怎讲?” “扎下营想不到会有敌袭,被袭了一回也就算了,还能让汗人袭了二回,说起来小弟这脸都没处搁。”苏如画说着低了头,有意无意的拽着腿边的枯草。 “你带兵出去打的可是大胜仗!”窦研声音里都带着兴奋。 苏如画忙解释,“那是云天云百夫长在身后替小弟统兵,小弟只管带头拼杀。” “能调用人手,还说不会统兵?统兵并不是把所有的兵管好,贤弟能折服百夫长,便可统千兵;若能折服千夫长,便可统万兵。”窦研的声音温和而沉稳。 苏如画低下的头抬了起来,“当真?”她不知道窦研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但她真的觉得有道理。 窦研反问:“诓你作甚?若不是统兵的材料,愚兄是能把兵卒的命给了你去耍的人吗?” 苏如画听这话,一下笑了出来。窦研那么严谨的人,还真是不能那么做,只是这话说的,严肃中有那么点不太严肃。 苏如画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把未干的头发,“小弟明白了。小弟想把手里的人马一起交给窦兄调用。” 窦研:“明白了,怎还给愚兄调用?” “窦兄调派人手,小弟在旁边看看可好?” 窦研了然笑笑,从马车上跳下来,拍拍苏如画的肩,“行,就这么定了。” 苏如画转身就跑,“小弟这就去找人来向窦将军报道。” 先跑去找了云天,又加上两个什长,还有霍六一伍人。 窦研看着柏瑜找来的人,眉心直跳,怎么把这一伍人也带来了,这不是他的亲卫吗? 苏如画假装没看到窦研询问的目光,目不斜视垂手而立。 窦研点头,这是要看自己怎么调派别人的兵。行,真行! 窦研轻咳一声,“来人,传郎健。” 苏如画的眼睛一下瞪大了,郎健来了,她怎么不知道?看向窦研。 窦研正学着刚才柏瑜的样子,一派端方目不斜视。 不多会儿工夫,帐外传来声音,“郎百夫长求见。” “进。” 郎健进营帐,扫视营中诸位,拱手施武礼,“见过窦将军,见过参军。” 窦研抬了抬下巴,示意郎健营中的人,“人归你调配。” “是。”郎健果然是狠人,也不多问什么就应了下来。 “没事了,下去吧。”窦研也没废话,交待完事就撵人走。 一众人跟着郎健出了营帐。 苏如画瞪大了眼睛,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就这样?” 窦研点头。 苏如画挑眉,用神色问:为什么? 窦研:“我了解郎健的能力,而且我能用他,这就够了,至于他如何御下,我无需干预。” 苏如画想了想,“也是用人不疑的一种。”说着点点头,她明白了,所以窦研说:能折服百夫长,便可统千兵;能折服千夫长,便可统万兵。 窦研也不问苏如画在想什么,又叫进了人,吩咐道:“所有兵卒今夜披甲备战。另五十人一组带弓箭巡营提防敌袭。” 汗人果然不死心,凌晨又有了一次小规模袭扰,被击退。 看来上一次袭击对他们来说也是损失惨重,才会如此袭扰一下便转身跑。 第110章 七成 第二日全体人马起程,直接入夜,终于回到安远大营。 苏如画本来要去见窦辉窦老将军,可老将军亲兵站在营门口说,“窦老将军正在忙,让所有人交接完粮草,自去休息,明日再见。” 安远大营待那么久,苏如画自是知道哪里能弄到热水,哪里能偷偷洗澡。 终于是洗去了一身血污,换下了结了血痂的里衣。 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几经生死,却不过几处淤青。好吧,现在已经是紫的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苏如画找来钱六。 “报一下路上粮草损耗。” 钱六那嘴叭叭的,多少人吃了多少,马吃了多少,给马换粗料用了多少,遇袭时烧了多少,窦研将军二百骑又用了多少。 “所以运到安远大营的,看着是七车,应该是粮湿了太重,分车装的。看着不对,昨夜就去看着他们交接了,实余一百一十三袋粮。” 苏如画抚额,心里算,二十袋二十车,共四百袋粮,走时主簿交待过“十能余三是底线”,三成是一百二十袋,没完成,是要军法处置吧! 还有这三成不到,够大军吃几天的?得去找水县令要下一批粮了。 这下好了,本来迎着朝阳去主帐报到的心情全没了。 这一行运粮,于自己,于大军,都是过大于功的。 自报姓名进了窦老将军的主帐,头都没勇气抬起来。 可是,苏如画怎么觉得帐中的气氛好像很松快,没有很压抑,是自己的错觉吗? 偷眼看窦老将军,果然面容平和,略带三分笑意,不像要罚的样子。 正不解着,窦研也进了来。 “听说窦裨将给最后一队粮车解了围。”窦老将军笑颜慈善语带春风。“把战场上的伤亡报过来听听。” 窦研听命,一一报来,自然也报了参军带兵的功绩。 苏如画是没有心思听这些的。 她明白了,窦老将军的好心情来源于儿子窦研。好吧,人家确实干得漂亮,而且是自己的恩人。 心下里暗自盘算着,等窦研报完喜自己如何报忧如何请罪…… 军法会是什么,大抵是杖责。这打不是不能挨,只是挨了打还怎么去运下一批粮? 自己怕是想多了,运回不足三成的粮,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去运粮? 可是那天湖县的水县令已经被自己弹压住了,自己再去向他要粮,他定不敢再玩花样,别人去能不能要出来是个事,怕是又要与他打口水官司,又玩这些没有那个没有的把戏。 苏如画正想得入神,突听得上座窦老将军叫“参军”。 苏如画想也没想,躬身行了个武礼,“属下知错,甘愿受罚。” 帐里一下静了。 苏如画钉在那一动不敢动,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谁咳了一声,小声说:“咳……将军问你想好要当武将了吗?”是窦研的声音。 啊?这个,苏如画尴尬到无以复加,“属下运回的粮……” “贤弟多虑了,湿了不是什么问题。更何况运回一百四十七车之多……”窦研把话递到这不再往下说。 一瞬间苏如画就明白了,总共是二百车粮,而不是自己押运那二十车,苍天,一百四十七车,七成还多,啊啊啊! 从寒风中进到温暖的房间,还坐在了火炉前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只来得及找补一句,“属下有愧……确因多次遇敌袭,动了想做个武将的心思。” “好,这次的功劳先给你记下,军阶容后再定,先在帐下听令。” “遵命。” “军务的事算是了了。”窦老将军放缓了语气,“听说在天湖县的那个出幺蛾子了,说来听听。” 天湖县水县令。苏如画笑,那个人的胆量——怎么说呢?着实太大了些,怕是身后有人撑腰。 苏如画把与天湖县水县令打交道的事,详细给帐中之人讲起来。 特别是在衙门口一再说军队自己来取粮的文书没到,进到衙里摆上席面,却又对户部文书未到的事只字不提,只谈车马。 苏如画就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直到后来发现是陈粮才想通,原来那就是在设局,让人以为他是怕了才没再提,而同时又让押运粮的人着急。 军中粮草告急,越晚弄到车马,就越是着急运回军中。 其实他是更希望来押运军粮的人早点走,而且是越早越好,运走了是新是陈便无处对证了。毕竟军是急用粮,不可能再给他运回去为证。 而县令那么急,自是说明新粮还在城中,并没有来得及运走。 这粮不管在谁手里,定要往外运才有钱挣,那谁运走不是运呢? 天湖县以前并不是产粮大县,粮商不会在那设大粮仓,没运走的新粮只能在常平仓、惠民仓和义仓之中。 义仓本是由民间自行设立的,用来储备粮食,以资助贫困百姓或者应对突发事件而设。 本就是各大户捐的粮,捐的怎么可能有新粮?也就是陈粮最多的地方。 现在天湖仓里居然会有前年的陈粮,那陈了这么久的粮可是从哪来的?自然是义仓!陈粮来自义仓,那新粮存在哪自是可想而知。 从义仓里往外运粮,就算他们再动好了手脚,也不可能几十上百车一起运走。当时想着也不抢他们的,只等着他们运一车便动手换一车…… 想来他们在路上也不会验,到该验的地方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后了。到那时他们再去找水县令算账去吧。 再说常平仓和惠民仓,这两个仓是用来储备粮食,一来是应对荒年,二来是在青黄不接粮商抬高粮价时,打压粮价的。 这两个仓的粮每年都会动用,里面基本就是头一年的陈粮,不会陈太久。现在天湖营里既然有大量头一年的陈粮,那这两个仓有至少一个仓被动了手脚。 这两个仓当时想着不好动,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存了新粮就注定要往外卖,那就看着他们什么时候动,他们动咱们就动手换。 所以就把新粮都换了来,至于现在是个什么粮商吃了亏就不知道了,总不会是县令,只是那水县令的日子也不好过。 苏如画坦言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到的,是当初与云天的谋算,主簿在一旁听了,也不住点头,都是明白人,这两人想得很是周详,也确实一点都没错。 第111章 叩击 上座窦老将军看似在点头,却是面沉似如寒洞中终年不化的冰,苏如画莫名就觉得帐中温度降了些许。 她关于水县令的事都讲完了,窦老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如画试着叫了一声,“将军。” “哼!”窦老将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这个水县令,老夫知道了。主意打到军粮头上了,好胆量。” 听窦老将军这么说,苏如画便放下了心。 窦老将军又道:“还听云天说,你带去的一伍人死了一个,甚是惨烈。” 想到林山北,苏如画的心揪了一下,那个赤诚如稚子一般的人,“他叫林山北,此人对此行功劳甚大,发现军粮被换成是陈粮也是因他而起。但瑜有一事想请问将军。”苏如画终是不甘心,虽然不合规矩,还是想试试。 “说。”窦老将军屈指叩了叩案几。 “人死了,他的军功与烧埋银子必要送去他家中吗?”那一家子,就没有一个对林山北好的,林山北挣下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们得着?苏如画不愿意,很不愿意。 “一般来说是,有问题吗?”窦老将军探究的看过来,指节还在叩叩着案几,发出声响。 “那一家人不配!”苏如画恨恨地道:“林山北能一下发现新粮还是陈粮,是因为自幼被家人苛待,什么陈粮都吃过,而且是生吃。所以他的功劳和烧埋银子,瑜私心一文也不想让他家人得了去。”苏如画气鼓鼓,不服气三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 很想现在就去那林家村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能如此对林山北。 “那是不应该。”窦老将军点头,“他在别处,可还有亲人?” “没听他说。”这个还真是不知道,苏如画也犯难。 “那要发到何处?总不成本将军贪了去。”窦老将军看向苏如画,眼中一丝意味不明。 “容瑜回去问问。”苏如画也想不出办法,只好去问问其他几人,看他们知不知道,估计有的可能性不大。 窦老将军点头同意,继续问:“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常夜半起来出恭,所以夜里狼来偷袭是他发现的,敌人偷袭也是他发现的。发现敌袭的那次,夜里极黑,什么也看不到,他如果没有发出信号,汗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可是他为了给营中兄弟发敌袭的警报,被敌人劈伤,后背,正面,几处刀伤,都深可见骨,他却硬生生用手握住了一柄汗人的马刀……”想到那双握住马刀的手,苏如画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主簿在一旁皱了眉头,问:“好刚猛的汉子,他家人苛待于他可有原因?难不成并非亲生?” “他也怀疑自己不是那家人生的,但苛待他的原因不过是他饭量极大。”苏如画越说越气,手就握紧了佩刀的刀柄。她想现在去那林家村,去给那家人都捅个对穿! 窦老将军叩击案几的节奏在加快,口中却是平稳的问:“他是死在哪一次偷袭中。” “就是汗人想要抢粮,瑜把粮点着了那次。” “那他是给你争取了不少布置时间。”窦老将军敲击案几的速度明显放缓。 苏如画默默点头。 “以他之机警,若活着可以去当斥候了。”窦老将军嘴角勾了勾,眯着眼瞥向主簿。 苏如画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只好沉默。 主簿在一旁轻点着头。 “再说说圈粮车御敌的事,怎么想到的?”窦老将军问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 “是瑜考虑不周,只想着围成里外两个圈,里圈粮浇上水,外圈粮烧了可以阻断敌袭,” 苏如画说着叹口气,接着说:“带的人中有神射手,是想着一箭要了汗人将领的性命,就可以一箭退敌了。谁知道他们跑起圈,根本不分首尾,找不出将领。 而瑜却把人都圈死在内圈,逃无可逃,若不是窦小将军来的即时,便真是没有逃路了。” “这事你不必自责,这一招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窦老将军依旧在敲击案几,现在的速度倒是适中。 苏如画有一个感觉,窦老将军敲击案几时,别人都不敢说话,只有自己在说,这感觉很奇怪。 也或许是个错觉吧,窦老将军只是随便一敲。 帐中异常安静,无人说话,苏如画突然想起,窦研向他爹汇报此次带兵的事时,自己没有听,全程走神。甚至那期间是不是有别人说了话都不知道。 这么安静是什么情况?可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越想越不敢抬头看窦老将军,只偷眼瞄和自己一样站着的诸位。 都肃着表情站在那,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 “当”的一声,苏如画吓了一跳,抬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窦老将军眉目带着慈和笑意,“参军,听说你弓箭还差些火候,给你五天时间,去练出点明堂来。” 苏如画忙叉手行礼,“是!”说到练箭猛然想到霍六几人,忙道:“将军,瑜可否求几人当亲卫?” 窦老将军点头,“霍六那几人吧?只是人少了些,才四人。” “不少,足够了,谢将军”苏如画忙施礼道谢。 不过,为什么是射箭?反应过来的苏如画,却见得将军已经挥手撵他们出去,“好,没事了。” 众人齐齐行礼告退。 从中军帐中出来,苏如画直接去了霍六一伍的营帐。 这营中的人怕是累的狠了,这会儿还在睡。 “起来,没人管你们了?”苏如画吼了一声。 霍十三吓一跳,嚯的跳了起来,见是参军又跌坐回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霍六爬起来,还是坐在铺上,“可不是没人管了,什长喊起来操练,老子刚起,他又说:‘没叫你们。’就又回来睡。” 钱六趴在被窝里,“这也是寻常,出战回来的,若是没事,多是可以休半日不操练。” 马材是几人里起来最快的,眼皮抬了一下,“战时没有那半日休。” 从几人的对话中了解了是怎么回事,苏如画开口:“窦老将军命我练五日弓箭,你们起来跟着一起吧!” 第112章 摸底 看着参军柏瑜退出营帐,窦老将军眯着的眼睛睁开,问:“怎么样?” 主簿执壶,倒了两杯茶,伸手放到老将军的案前,才慢悠悠的道:“是块好材料,爱兵如子,嫉恶如仇。” “跟我说这些官面文章?他对林家人起的杀心,可别说你没看出来。”窦老将军端起茶,喝了一口。他本不是很好喝茶,自从有了这个主簿。 “那杀心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很好。”主簿不以为意,喝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 “林家人也是我四渊子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窦老将军不赞成主簿的说法,轻轻的摇了下头,放下手中茶。 主簿喝一口茶,不急不徐和道:“只是苛待,安律自是罪不当诛,可若这苛待的是窦威……”窦威那虎头虎脑的娃子,可是这老东西的心尖肉。 “哪个敢?是嫌寿数太长了?”还不等主簿说完,窦老将军已然瞪起了眼,那一身统领千军万马的威势都放了出来,就好似马上要率兵征伐。 “所以说柏瑜是个爱兵如子的。”主簿也不怕窦老将军那威势,只是含着笑看他。 窦老将军发现自己中了计,眯了眼,把空了的茶杯递了过来,“你个老狐狸,有话不会好好说,拿我那长孙说什么嘴?” 主簿接过提起茶壶,给窦老将军续上茶水,又递过去,“咱们那参军除了不像个参军,什么都好。” 窦老将军摸着温热的茶杯,并没有喝,眯着眼道:“此话怎讲,长得还不像书生?我倒是听到营里有人喊他‘小娘皮’。”说到这窦老将军忽就勾了嘴角。 主簿连连摇头,“长得像书生就行了吗?当参军的人,城府那般浅,什么都露在面上,丝毫不知道藏。” “确实。”窦老将军点头,想到什么又说,“也没什么都露在面上,被那般叫也不恼。”忽就眯了眼看主簿,没来由的想到,若是有人说主簿,不知道他会不会恼。 “那是他真就没恼,不把那当回事。别人当是屈辱,他怕只当是个混名了。”主簿接受到窦老将军的目光,轻嗤一声。 “混名?有意思。”窦老将军略想了想,若这么说主簿以前也有,叫‘不行君’。那般说他,也确实不见他恼。 当年几个长相凶神恶煞山匪一般的汉子,见招兵来到军营报名。 年轻的主簿说:“军营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有很多规矩,你们守得吗?” 其中一个汉子顺手就提起了营门边的石锁,问主簿:“这劳什子你能提几个?” 那时的主簿还没在军中混明白,还没狡猾到知道这种问题回答的关窍,连忙摆手道:“不行,我一个都提不起。” 那汉子便嘲笑主簿:“你是个不行的。” 当时很多人听到,纷纷笑称主簿是“不行君”。 想起这早年间的事,窦老将军笑起来,拿过杯子,一口喝光了茶水,伸手放到远处,“来,好好数数这柏家小子的本事。”铺开纸,取镇纸压着,研墨。 帐中除主簿与将军再无他人,主簿依旧慢条斯理品着他的茶,而将军研墨执笔——看起来有些怪异,两人间气氛却又是意外的和谐。 将军拿着笔问还在品茶的主簿,“先说他急了几次?” 主簿眯眼算了一下,“七次,有两次起了杀心。” 窦老将军提笔记下,又问:“被他控制住几次?” “六次。”主簿喝完了杯中茶,提一提茶壶,发现茶水所余不多。 窦老将军低头记着,没发现主簿站了起来。“气得时间最长的是什么事?” 主簿起身,从炉子上拿了水壶,倒入茶壶中,才又坐下,回道:“他唯一没控制的那次,也是杀心最重的一次” “哦?!”窦老将军嘴角弯了弯,那次他也记得清楚,那孩子像炸了毛的小兽一样。接着道:“他气恼时,我加快叩击速度,对他有影响吗?” “没有。”主簿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笃定的回答。 “他正常说话,我加快叩击速度时,对他有影响吗?” “也没有。”主簿把杯茶在手中转着,还低头闻了闻,深吸一口气,才问:“好端端的,你让他练弓箭,是怕他不够沉稳?” 窦老将军摇摇头,“当时只是觉得他杀气太重,怕他弑杀成性。” 主簿轻啜一口热茶,不认同的道:“哪里就杀气重了?他是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 窦老将军点头,“刚才你拿我那孙儿做比,我也就明白了。不妨的,练练吧!毕竟第一次战场上回来,让他静一静心。” 主簿点头,“这小子,磨磨棱角,假以时日,当有大成。” 窦老将军同意主簿的说法,点头道:“倒是个能压住怒火的,有意扰乱他也不为所动,是个有主意的——不错,是个将才。”说着搁下了笔。 “再算算他此行的功过。”主簿喝饱了茶,拿过窦老将军的杯,倒上一杯,把茶壶与茶放到一边,递上茶顺手接过窦老将军的笔,摊开军中记功绩的册子。 “他对付了那个县令,这个没法计军功。”窦老将军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抵御狼袭可以计,但总是没有人头。”又抿一口茶,“抵御汗人,护下粮车,这是大功一件。”第三口喝光了杯中茶,“第二次抵御敌袭,这个好计,实是有人头可数。”说到这眼睛亮了,轻微点着头,“他一个就杀了六人,其中还有一个头领。” 主簿在功劳册子上一一下记下,“就最后这一战的功绩,已经是千夫长不足,百夫长有余了。” “所有都算上也还是千夫长不足,百夫长有余。”两人相视一笑。 窦老将军一拍案几,“好,那就从校尉做起吧。” 主簿把这职位记上,“也好,一个校尉有四个亲卫倒也适合。” “别的校尉的亲卫,是当仆役使的,他的……”窦老将军摇了摇头。 “他那是不舍得使,那几人都是服他的,他怎么使都不会有问题。”主簿倒是不那么想。 此时新任柏校尉正带着他那不像亲卫的亲卫在校场练弓箭。 第113章 傻子 苏如画哪里知道自己正被两只老狐狸掂量着,摸了摸今天无缘无故发热的耳朵,心下狐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娘想自己了? 马材眼尖,看到参军那烧红的耳朵,碰了一下他正要指导射箭的钱六。 钱六顺马材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参军耳朵的异样,嘿嘿笑:“参军,你相好的想你喽!” 苏如画一愣,不知道怎么了,听到“相好的”竟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轮圆月下落落高劲亭亭孤绝的少年身影。 忙晃晃头,暗骂自己,那是驸马,想他干什么? 马材照着钱六头上就是一个爆栗,“看你的靶子。” 这一下颇疼,钱六差点扔了弓箭,瞪着马材,“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马材压低了声音说:“参军才多大?你是吐不出象牙了。” 看着马材那样,钱六也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压低的声音,“多大怎么了,就不能有个青梅竹马?” 马材一挑眉,“还真吐出象牙。” 他们的小动作与说话内容,没一样瞒过了苏如画耳目,苏如画吼一声:“钱六!” 钱六嚯地站直,同样的音量回吼:“在。” 苏如画指着自己站处对面的靶子,“一百五十步的靶子,晚食前射上五十支箭。” “参军,参军哟,您这也太狠了。”钱六立时哀嚎起来。 他准头还行,臂力不足,一百步的靶子他能七成中红心,一百五十步的靶子,他也就最开始能勉强上靶几支箭,再射就中途力竭而落。 五十支,参军绝对是故意的,不想给他晚食吃了。 钱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暗骂:这小娘皮,心真黑! 马材到底是人狠话不多的,立马拿来两张弓,递给钱六一张。 钱六一看,苦了脸,自己明明开六斗的弓,马材怎么把他那八斗的给自己了,使出吃奶的劲,使出拉屎的劲也拉不开啊! 再看马材,他怎么拿的是一石的弓? “你干嘛?”钱六不明就里的看着马材。 “拉弓,拉开你就能上一百五十的靶子。”马材已经开始拉自己的弓了。 钱六咬牙切齿,“你确定我到晚食前,臂力一下能增两斗?”他怀疑自己遇上个傻子。 “饿着和拉弓,你选。”马材也不多废话。 “那你干什么用一石的弓,营里八斗的多的是。”钱六想告诉他,他没必要去拉那么硬的弓。 马材回看钱六,“你都长进了,自然不能还和你一样。” 钱六觉得马材那表情是在看傻子。 这是被马材小瞧了,那个什么可忍什么不能忍的来着,钱六怒了,“你老子的,看谁先长出两斗的力气。”钱六也不打嘴仗了,开始拉弓。 没想到,憋着一口气,还真一个猛劲拉开了,钱六乐得一蹦多高。 然后,然后,他就再也拉不开了。 马材试了试一石的弓,拉开了三个,再拉就有点力不从心了,他知道自己差在哪,盘算着练练石锁去,再抬眼看钱六,已经是憋的满脸通红。 他突然就明白了:参军就是参军,钱六说他耳朵红,他就让钱六整张脸都是红的了,高! 马材拿上一石的弓,走过去,拍拍钱六的肩膀。 钱六正在咬牙瞪眼使劲呢,见马材过来,哼了一声,不想理这人。 马材也不多说,两脚分立与肩同宽,脚尖向前,上身自然放松,保持正直。 左手持弓,缓缓用右手拉动弓弦,将弦拉到靠近自己身体的一侧,同时左手持弓向相反方向倾斜,直到弓被拉满。收。 钱六歪头看着,“你是想告诉我:拉弓时要用力均匀,不要用过大的力量或过小的力量吗?” 马材犹豫了一下,点头,“对,我不太会说。” 钱六深吸了两口气,学着马材的样子,如法炮制。还真拉开了。 只是每射一箭他都要喘几口气,真是用上吃奶的力气了。 苏如画吼完钱六,自是练弓箭去了。 她的动作、力道,甚至搭箭的小细节,都一再请教过马材,准头较之之前已经提高不少。这会儿自己找个靶子练就完了。 一口气射了一筒箭,跑过去看看成绩,还好还好,都在靶心附近。 之前他可没那么想不开,非要箭箭靶心。今天既然是要练弓箭,那就加强一下准头吧。 奔着射中靶心的目标,细细回忆马材教他的一点一滴的动作,又射了一筒箭,还真有两个中了靶心,只是她自己觉得多半是误打误撞上的,并没有多在意。 营里她用的这么硬的弓不多,她又拿了一筒箭,去摸霍十三旁边的弓。 霍十三的弓旁的人拉不开,她怕他的弓万一断了没有用的,特意求窦老将军又弄了两张硬弓给十三备着。 十三的弓箭进步比谁都大,因为他起点低,之前他是很少能射到靶子上的,属于打哪指哪的那种。现在已经十之八九都能上靶了。 霍十三看过来,苏如画笑笑,“你这弓我也能开两个的,给我玩玩。” 霍十三点头“嗯”了一声再不理她。 苏如画在一边看看,这个憨憨怎么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呢?拉个二石的弓,跟玩似的,就是一个劲的开弓放箭,开弓放箭。 这力气,真让人咂舌。 再看旁边的霍六,想要跟上霍十三开弓的速度,已经大汗淋漓,速度也明显是降了下去。 看着有些好笑,拍一把霍六的肩,“六爷,你是这个,”苏如画竖起大拇指,“敢跟十三拼力气!” “娘的,我又没用他那么硬的弓,居然就拼不过他这速度。”霍六放下弓,呼呼喘气。好一会儿,又说:“要不参军试试?” “试什么?”苏如画满头问号。 “试试跟上十三这拉弓的速度。”霍六嬉皮笑脸。 苏如画白他一眼,“我又不傻,和十三比什么?”甚至觉得这个提议本身就是傻子想到的。 霍六接受到参军的目光,好吧,自己是个傻子!没事与霍十三比什么玩意儿? 第114章 留力 几人练到营中起了炊烟。 苏如画带头,“走,回去。” 往日里训练,钱六是最滑头的,苏如画瞄了那滑头一眼,累狠了,一手搭在马材肩上,半挂着的样子,头上还蒸腾着热气,眼睛却是贼亮。 他是真完成了,一百五十步靶子的上五十支箭?上几支可以,五十支不可能,可是那兴奋的眼神……苏如画歪了下头,看不懂。 回到大营,不用自己做饭了,火头军做的好歹比急行军时,天天喝水就干粮要好多了,也比野菜杂粮粥好。 几人去领了吃食围坐下,苏如画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自己不过来几人一家分一口给钱六,他也不会饿着,现在自己在这一坐,钱六真得挨饿了。 钱六也领了一份回来,只是和马材的放在一起,都是马材拿的。 苏如画心下暗道:这样好吗?当我瞎的? 嘴上却是淡淡的,“钱六的五十支都上靶了?” 马材与钱六一起点头。特别是钱六眼中的光,都快放出烟花了,那叫一个精彩。 马材不会说谎,苏如画信,但是好奇的要命,“怎么上的,讲来听听。” 却不想马材不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小子,平时留力了。” 苏如画才咬的一口杂粮干粮差点没把自己咽着,可是再想想,也确实是钱六能干出来的事。 “钱六?!你到底都算计些什么?”真是恨他不争气,很想现在就踢他两脚。 唉!都端着饭呢,算了! “从军不过混口饭吃,小的卖那么大力干嘛?以后跟着参军,小的肯定不敢了。”钱六笑嘻嘻,油嘴滑舌态度好。 “也不全怪他,他之前开弓用的力道有问题。”马材把自己和钱六的饭菜放下。 “你之前怎么开弓的?”这个苏如画倒是不意外,之前马材也发现她有很多问题。 “憋口气,一股猛劲,拉开就射。今天马材开弓,才看到是比较均匀的用力……”钱六说着,手中的筷子没能夹起菜,掉回到碗里。 他也不尴尬,“小的毕竟头回开八斗的弓,几个时辰下来,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是练的狠了,大家倒是也没笑他。 那苏如画就不明白了,问马材:“怎么知道他平时留了力?” 马材没回答,埋头吃饭,苏如画也不催,这几人都习惯了马材这种行为,基本算是在思考,他得想好了,才会说。他想好之前,催也没用。 苏如画又想到在大帐时的事,说:“山北兄弟在别处还有亲人吗?或者是对他好的人?” 几人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互相看看,再抬头看过来。 苏如画挑眉,“我不甘心山北兄弟的烧埋银子和军功送到那一家人手里,将军说总得有个去处,问能送到哪去?” 霍六摇头,这个是真不知道,从没听林山北说过。 霍十三急的直挠头,他也不知道。 钱六眼珠骨碌碌的转,“你们兄弟既然收了山北的骨灰,要埋哪去?不如给他修个坟,好好修。” 霍六摇头,“不行,修那么好个坟干嘛?别再招贼,平白的不得安生。” 钱六泄了气,“那倒也是,不像是有祖坟的,还有个人看着。这一个孤坟,真不能修太好,招人惦记。” 苏如画听了钱六的话,忽就想到“孤魂野鬼”几个字,心下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刚想说她给带回宋河村去,保证能安生,却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柏瑜,总不能说送柏家坟地去……唉! 马材突然开口,“要只是动作不对,加了两斗,能拉开三个就算是好的了,钱六没歇气就拉开八个,歇了一下,又拉开八个,而且我看着他拉开八个还是有余力的。” 苏如画眉头跳了跳,马材是才想好怎么看出钱六平时留了力。 再看钱六,钱六把头埋在碗里吃菜,好像说的这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分明刚才还在说林山北的,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所以,你让他开了多少弓?”苏如画问道。 “一直开。”马材的语气甚是平淡,似乎本该如此一般。说完这三个字继续吃饭。 好一个一直开,看来最狠的还是这位马兄。苏如画决定她以后也要说“一直开”!简直太帅了。 眼下这个钱六还是要敲打一下的。 “钱六——”苏如画有意压沉了语气,自觉得还带了几分无情的意味。 “小的在。”钱六从碗里拔出脸,一脸无辜而茫然的表情。 “你开八斗的弓是不是也留了力,明天加到一石。”苏如画神情淡淡,心里想着,让你演! 钱六一口饭喷了出去,“参军,参军,小的错了,再也不滑头了。今天已经要了小的半条命了,可不敢再加。” “是吗?”苏如画一脸的不相信,“马材,这货交给你了,榨干他!” “嗯。”马材点头,若有所思。 “还有事吗?”苏如画问。 马材又进入独自思考状态。 霍十三突的吼一声,“俺也不甘心。” 钱六被这一声吼的直翻白眼,“你个开两石弓的人,你有甚不甘心的?” “俺不甘心林山北挣下的给他家那些……”霍十三嗡声嗡气的话还没说完。 霍六一拍十三的肩,“不给那些畜生,说什么也不给,就是拿了修坟也不能给他们。” “嗯!”霍十三疯狂点头,然后他就放心了,大口吃起饭菜。 苏如画不得不佩服,这没心没肺的,霍六一句话他便就信了,都不带问个“那怎么办”的。 “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亲人,那银子到是能送哪去?”霍十三不用想不用问,苏如画需要想需要问。 霍六看钱六,钱六不装没事人了,却也只会摇头。 “我知道。”马材突然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他,真的假的?马兄从不说谎! “你知道?”苏如画不确定的问。 “他说过。”马材确定的点头。 “他说过啥,你倒是说呀!马哥,你急死我了。”钱六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他小的时候有个婆婆偷偷给他油饼吃。”马材咽下口中的饭,才慢慢道。 几人面面相觑,他小时候的婆婆,现在还活着的机率实在是不大了,更何况若是一个路过的人,要到哪里去找。 “那婆婆是他一个村的吗?”苏如画忙问。 第115章 校尉 马材摇头,“不是,是邻村的。他说不认识。” 霍六见碗里的饭吃下了一些,把菜倒在饭碗里和杂粮饭拌到一起,一边拌一边抬着头问:“那为啥会给他油饼吃?” 马材看着上霍六拌的很没有卖相的饭,皱起眉头,显然他也很困惑,“他不知道,但那婆婆说他要叫她外婆才对。” 钱六听到这直想挠头,“马哥,你有话能不能一起说,可急死小弟了。这是他家还有别的人吗?” “那么,他真不是那家人亲生的?”苏如画倒是很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马材摇头,“他没说。”真是一个忠实的转述者,多一点的个人看法都没有。 钱六急到不行,就想要个痛快,“马哥,你到底都知道什么?能不能一次都说完?” 马材努力想了想,“还有……” 所有人都看过来,还有什么? 他很认真的道:“山北说油饼好吃,热乎的。” 噗!所有人都泄了气,伸着脖子等半天就等这么一句。 现在连苏如画都想拔刀了,“还有没?” “没了。”马材像是没有看见大家在看他一样,低头开始吃饭。 苏如画拍拍马材的肩,“他跟你说这些,你就没好奇多问两句什么?” 马材吃了一口饭,端正道:“没。” 好吧,这是马材能干出来的事,不论你跟他说什么,他会认真的听着,但也只是听着。 这半天说这些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好吧,有区别——苏如画决定仗打完,自己亲自走一趟那个林家村,把林山北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 霍六点头,也端起碗,开始扒最后几口饭,“也行,不管怎么说还有人对山北好过……” 这倒也是,苏如画也点头,这算是件好事。 忽然帐外有人高喊:“参军在这吗?” “在。”苏如画高声回应。 脚步声渐近,帐外的人喊,“将军找呢!” “好的,就来。”苏如画也是吃的差不多了,“谁把我碗刷了,我先去一趟。” “您走,我来。”钱六见苏如画要走,忙狗腿的送。 “你的事,回来再算账。”她抬了一下下巴,这小子偷奸耍滑,不能太轻易放过。 “别呀,参军……”钱六一声哀嚎。 苏如画回头看钱六,做了个开弓射箭的动作,转身走了。 “校尉!”苏如画有些懵,毕竟她从押粮回来,最初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运回三成粮是个大错,后来反应过来也只是以为逃过一次惩罚,哪想到自己能成校尉了。 “从参军到校尉,其实职位是降了,老夫知道是委屈你了……”窦老将军嘴里说着委屈,眼睛却是满满的笑意,明明就是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不不不,没有,瑜愿为校尉。”苏如画看出来也只当不知道,言辞间满含诚意。 “可是当真?”窦老将军在笑,却让苏如画感觉那眼笑成了狐狸。 “当真!”这绝对是她的真心话。参军,那是利用柏瑜的身份谋得的,这校尉可是自己凭军功换来的,当然是校尉更香。 而且自己是想当将军的,当然这个更适合以后当将军。职位什么的,都是浮云,她才不在乎。 “军中职位晋升,是会有一个仪式的,你这算是降级,不好给你个仪式,你可有什么想法?”一旁主簿不见喜怒的平静的问。 “没有,瑜什么都不需要。能当上校尉已是求之不得,再什么都不需要了。”这等好事已经把苏如画砸得有点晕头转向了,她相信自己的能力,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般快。 “咳……”窦老将军咳了一声,提醒道:“还可以自己选几个亲卫。” “几人?”被砸晕的苏如画这才清醒了过来,对,还有亲卫。 窦老将军见他那神情,都算明白他想要谁了,只是笑,不肯说话。 还是主簿看不过去了,说:“四人够不够?” 一听这话苏如画也笑了,“怕将军和主簿都算出来瑜选想要什么人了。” 窦老将军叩了下案几,“如何?” “谢过将军。”苏如画忙躬身施礼。 从中军大帐出来,苏如画才想起来,上次得到爹的消息,便是爹晋升为校尉——这,哈哈,现在自己也是了,不知道老爹有什么想法。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这校尉不姓苏。怕是信送到爹眼前,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吧! 不过也没什么,总有一天会是——苏大将军。 这个时辰,不用巡逻的兵卒差不多该回营休息了。 苏如画也没等明天,直接进了霍六一伍的营帐,“从今天起,诸位正式成为柏瑜的亲卫了。” 霍六眼一瞪,喜上眉梢,“参军这是升官了?恭喜。” 苏如画笑眯了眼,摆手道:“不不,不——是降级了,当校尉了。以后叫我柏校尉。” “怎的就降了呢?”钱六眨了几下眼睛,“我打听过了,参军这次运回来的粮,可有一百四十多车,那绝对是大功啊!” 苏如画心下暗道,上次应该先问问钱六再去见窦老将军,这小子果然肚子里一副好算盘。 “校尉是降了?”霍十三挠了挠头,“六哥怎得说啥时候能升到校尉?” 霍六在十三头上拍了一下,“憨货!对咱们来说是升,对参军来说就是降,参军原来的官更大。” 马材目不转睛的看过来,只是那目光中平静无波,很是安稳。 “啊——那个,”看着几人的关心着急,还挺受用,“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原来的参军是文职,现在是真正的武职了。是不是更适合我?”说话的语气间带着些嘚瑟。 “参军自己愿意的?”霍六有点摸不着头脑。 “参军莫不是傻了?俸禄上……”钱六说到一半顿住,“不对,参军开拔银子是多少?不算行装费。” “六十两。”这事苏如画事记得清楚。 “才六十两?!参军你赚了,校尉可是五石粮,那相当于九两银子,快要翻倍了。”钱六直拍大腿,“你这是早就算好的吧!”眼睛中放出的都是银子的光。 “校尉这么多吗?”苏如画还真不知道。 “那是,这是上战场玩命的价钱,是卖命钱。”钱六笑,这些事他可门清着呢。 第116章 落雪 苏如画领着几人的弓箭并没练足五天,就出事了。 总是说塞外苦寒,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明白那“苦寒”二字的其中滋味。 这一年的冬天苏如画平生第一次亲历了塞上的风霜苦寒。 袄是棉袄,袍是裘袍,话不曾出口,双唇一启先是白雾飘渺。 顶风冒雪的赶路,须发都会镀上银白,不止眉眼上是霜雪,连口鼻都无一能幸免。 画中的雪景的美,再好的诗词所不能及,可有谁曾细说那寒风刺骨如酷刑? 苏如画亲历那如诗如画的壮景,才知道原来那是诗画中看不到的酷刑。 从初冬的漫天风沙到深冬的寒风如刀,这才是真正的塞外! 那一刻才明白汗人为什么彪悍!这样的风沙怎么可能不拷问出一个骁勇的族群? 同是塞上的风雪,城外是逐水草而栖的汗人,城墙中还是四渊的男耕女织。 安远城中腊月二十二,家家户户都置办完了年货,准备第二天腊月二十三小年过油。 入夜时分,天空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仰头而望,看起来没有多厚的云,不会下太大的雪。 时间渐晚,生意人家门前亮起了红红的灯笼,而一般家宅也都长起烛光。雪全没有停的意思,却也并不猛烈,飘飘洒洒,地面的雪竟也积了薄薄的一层。路上行人愈发的稀少,除了客栈一般的商家也都纷纷下灯落锁,关门歇业。 一个平常的北方冬夜,不见一点光亮,天空黑的很彻底,冬天里寒冷的飘雪的夜,除了冷一切都很好,很安静…… 十二月二十三日。 一早起来就感觉营帐里格外的冷。苏如画心下疑惑,这批帐子是专供北方战时用的,都是厚的棉毡帐子,基本不会感觉到外面的冷,除非特别寒冷。 掀开帐帘子,竟然一下子被晃的眼睛疼。 帐外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夜里居然无声无息下了一夜的雪。 上次战场上带回来的马肉并没有吃多少,将军说天马上要冷了,天冷了更需要肉食 。 今天果然是冷了,营里传来肉香。 苏如画叫了霍六几人,校场有人打扫过了,本打算用过早食就去练弓箭。 不想早食还没用完,将军就派人过来找柏校尉。 到中军帐才知道是安远县城中有因大雪倒塌的房子,怕再有房屋倒塌压到百姓,县令来请求窦老将军出兵帮忙清理百姓房上积雪。 安远县衙同其他城的县衙一样,本在城内居中的位置,安远县令若在后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来求援的。 赶巧昨夜县令去城墙根下的城防营,慰问城防营的将士和窦老将军派驻的部分人马。 被几个将领灌醉了酒,才在城防营宿下,早上一醒看着外面的雪就急了。 城防营中本就是些老弱残兵,加之上次城破城防营也有死伤,真是没剩下多少能用的人。 城防营的兵县令都没有绝对的调用权,还需要商量着借用,更不说窦老将军派驻的人马,县令连说上话的余地都没有。 也正好离城门近,索性出来求窦老将军借人。 苏如画见到了安远县令,还未及开口,却见得县令躬身施礼。 苏如画忙闪身躲开,这是做甚?一个正七品文官,给一个还没入品的校尉施如此大礼! 更没想到的是县令开口道:“校尉大人……” 这称呼,苏如画忙道:“不敢。”一个正七品的知县,称没入品校尉是大人,这可从何说起?心下也隐隐的犯起了一丝不悦。 “呃,柏校尉。”县令也感觉自己语失,马上改口。 “请讲。”苏如画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地方官,心中暗自审视着眼前人。想知道这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还仅仅是一时语失? “劳烦柏校尉带兵士帮忙除雪,小县百姓家有壮丁的还好,只怕没有壮丁房屋再破旧些的,要塌了。”面前的县令大人,衣冠整齐,长相也算得上是干净儒雅,眉目清朗。 “下官正是为这事来的。城中有多少人口,多少户?”总不能因对方一见面的一个语失便存有偏见,苏如画只好放下对这人的审视,先顾上燃眉之急的正事。 “城中两千七百六十二户,总人数八千七百余,口二千四百余*。”县令镇静的答。 城不大,人口不多,可是一个县令张口就能答得上来,倒也是个有心的官,苏如画心下赞许,比那个天湖县的水县令强多了。 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问:“家中没有壮丁的多少户?” “一百一十六户。只是若直接去找这一百一十六户人家,怕是要耽搁太多时间。”县令略皱起了眉。 “那县尊的意思……”苏如画探究的看向对方,却正对上安远县令同样探究的目光。 “这一百多户的邻里大多不缺壮丁,而且各百户长应该也会调配壮丁多的人家帮忙除雪。”安远县令明明是话里有话。 “哦!如此说来,本校尉倒好像没什么事需要操心了,告辞!”苏如画一肚子火,明明是个不错的官,就他娘不能有话直说,难道文官说话都这么费劲? “不是不是,下官……”又自称下官,这是过谦了还是另有所图?苏如画没做任何表示,只是冷眼看着这个年纪比她大,官阶比她高却出口就自称下官的人。 安远县令也觉出了不妥,顿了一下才说:“本官是想借调兵士从城南开始除雪,一来兵士就驻守在南城外,这是就近,二来其实南城那边壮丁也相对来说比较集中。从城南开始,让各家各户先打开门户,别被雪压倒了房子,那样再救人怕是就麻烦了。城南部壮丁较多,确保各家人员无伤亡的情况下,留一名壮丁处理自家积雪,其余之壮丁同兵士一起向北推进,处理各户雪情。不知这样可……” “需要多少兵士?”苏如画深锁了眉头,以示不满。心中却暗自好笑,若不是我作出一副抽身欲走的架式,你这还打算和我周旋到什么时候去?对本城了解又已有了主张,为什么不早说?和文官办事,忒是麻烦! *-*-*-*-*-*-*-*-* *写有“口某某”的是指成年健壮男人数量。换句话就是说,能上战场的是有多少人,不能上战场能去修工事也行,所以老弱妇幼不算在内。 第117章 除雪 安远县令居然说:“多多益善!” 苏如画让这四个字逗笑了,你个小小安远县,总人口不过八千七百余,是不知道窦老将军带来的是两万兵马吗?“县尊大人,好大的口气。” 安远县令道:“但看校尉能调来多少?” 苏如画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县令小看了,他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权限调万数的兵。还挺对! 暗自点头,倒是也没恼。 这次被窦老将军派了除雪的任务,就带了两个老熟人,并驻在城防营的两百人。 招招手道,“云天,郎健,还有驻在人家城防营的兄弟,带人听县令使唤吧!” 云天和郎健已经知道以前的参军现在是校尉了,另两人还不知道。 答话就答的乱了些: “是,柏校尉。”云天和郎健道。 “是,参军。”另两位百夫长道。 “嗯——那个,以后叫校尉。”苏如画抚额,这跟着出来干活的,还得通知一声人家,自己现在是校尉。 苏如画带过云天、郎健两人,与两人一起运过粮,对两人的脾性了解一些,自是更好沟通。 上次运粮时郎健被安排先走了一步,所以他那百人没什么损失。 而云天的百人在后面走的,遇到汗人的袭击,在苏如画回来之前的那二十车粮,人还逃回营一些,粮全数被汗人劫了。故而云天的人马损失是最多的,近两成。 其他三个百夫长,人数上还都差不多。 只是让一直饷银比一般兵卒多的骑兵干这些活,他们能不能好好干还真不好说。 事情再次出乎苏如画预料,她本等着兵卒与百姓发生冲突,随时出手收拾一两个炸刺的,杀鸡儆猴。使过雷霆手段那些个老兵油子也就能老实干活了。 没想到一直没有人来报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连霍六四人都派云天那干活了,能布置的事都布置完,等着出的事也没出。 而此时已经找不到能除雪的工具,苏如画索性到街道上看看。 看见一队队兵卒,身上穿的棉衣已经解开了衽带,头上厚实的毡帽也有很多人摘了,脚上坚实的靴子倒是都还在。 一个个干的热气腾腾,正各家各院和长街之上,忙碌的为百姓们铲雪。 冰冷的空气是有味道的,那是寒冷独有的味道。现在那冷冽中又弥散开汗的味道。 于是一种很独特的气息在这冰天雪地里融冰化雪。 苏如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突然的被这味道给顶了一下,“真他娘的够男人。”虽是自言自语,可话出口时还是发现:自己现在的思维方式与用词,越来越靠近这群军营的汉子。 兵卒们手中持着的各色临时拿来除雪的工具,以及巨大的柳条筐。有条不紊地铲起一堆堆的雪,再倾倒进筐中。筐中的雪被堆积成山,再由马车运往城外。 一眼望去,那么多人在忙碌,居然就没有个偷奸耍滑的。 云天看到她走过来,迎上前来。 苏如画伸手一指,“这都是你带的兵?怎么没一个炸刺的?” 云天哈哈笑,“柏校尉……” 苏如画摆手,“别这么叫,我听不习惯,总以为是在叫别人,直接喊我柏瑜就好。” 云天一拍苏如画的肩,“实不相瞒,小老弟,我也这感觉。叫你参军还好,不过一个文官。你这么个年纪,我叫着校尉心里怪怪的。行,以后就叫你柏老弟了。” 原来直呼其名是“柏老弟”,而不是柏瑜。苏如画点头表示没意见。 云天开心的不得了,“这些当兵当油了的,不是不想炸刺,是没给他们机会炸。” “哦?”苏如画洗耳恭听,到底是谁收拾了他们? “老百姓上来就送吃送喝,张口闭口全是感激,你说那一群大老爷们儿,他们还怎么炸刺吧?”云天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说实话,这群兵从来就没这么好带过。 苏如画完全没想到是这样,这一个个的,都跟被摸顺了毛的大狗一样,嘿嘿笑着给人干活。 “云天,你说兵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带?”苏如画眯了眯眼,她怎么觉得这和自己带村里孩子爬树差不多。 “怎么带?对他们好?我平时对他们挺好的啊!”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没有虐打兵卒的习惯啊! “不只是对他们好,攻心为上——就是……”苏如画想了想,“你知道他们需要什么吗?”小孩子想要的不过是一句真心诚意的夸奖,这帮兵卒想要的是什么? “好吃好喝,按时发饷。”这个云天觉得自己是知道的。 苏如画笑着看他,不肯定,也不否定。这个肯定不对,不是给孩子颗冰糖,他们就能爬到树上的。 “有钱拿,有命活?”云天说的没了自信,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啊,别人不是吗? 苏如画本也不知道,可是突然间就想到了,在外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家人的平安喜乐!轻声颂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家书?那感情好!”云天眼眸中都放出了光,“啥时候给送?我回去写。” “你先别和兵卒们说,这冰天雪地的,别万一送不了,寒了他们的心。我这就去找窦老将军商量。”苏如画转身就走,出城去找窦老将军。 她来到中军帐,发现安远县令出在,看样子是来致谢的。苏如画对这文官没什么好印象,也并没去理会,见他正喝茶,也没在说话,直接施礼对窦老将军说了家书的事。 窦老将军只想了一下就同意了,“行,最冷是春节和整个正月,现在还不到时候,这场雪过几天应该会化,到时候把信送回去。回头开春就能把信带过来了。” 算算时间上,的确是可以的。派人把消息发了下去,让兵卒准备家信。 军中并不是人人都会写字,很大一部分人要请别人帮忙代写,当然这事得提前告知。 不多时出去传信的窦研回来道:“兵卒们嗷嗷叫,说雪不化他们去给铲出一条回去的路。” 说话时他嘴角不自觉的扬上去。 大帐里都能听到外边的欢呼雀跃。 见大帐中没有旁的事了,安远县令才道: “今年这场大雪来得早,往年这么大的雪要到正月里才下。到正月,夜里会派人望着点,半夜下起大雪,发出警示,让大家起来除雪,也就不会被堵了门。说来惭愧,也就是一时没有防备的事。” “一时没防备,一时……”主簿喃喃着,突然转头,看向汗国的方向。 苏如画也察觉了什么与主簿同时脱口而出:“牧草!” 这……汗人又要打过来了。 第118章 牧场 “后生先说说看。”主簿给面前三个杯子里倒上茶,给窦老将军一杯,给自己一杯,又向苏如画的方向推了最后一杯。 苏如画忙起身,双手接过。“现在看如果这雪不化,可不止是咱们这信送不出去,汗国那边牲口的干草应该也没有备够。若真是那样,他们会有大批牛羊饿死。牛羊都死了,他们的食物就成了问题,那绝对又会来抢,而且会抢的更加疯狂。” 主簿微微颔首,品一口自己杯中的茶,“后生这结论是对的,汗人一定会更疯狂的掠夺。”又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道:“但不是没有备足干草,因为汗国那边并不会给牲口备干草。” 啊?!苏如画瞪大了眼睛,端起的茶没喝就忘在了手里,就那么端着问:“那他们的牲口要如何过冬?” 窦老将军把自己的茶喝了,又把茶杯放到主簿面前案几上。 主簿茶送到唇边又是一口,品净了杯中茶,微微笑着,一副看晚辈后生的慈和笑容,“你是当汗人同咱们四渊一样把牲口圈起来养吧!”看一眼苏如画,又提起壶给自己和窦老将军的杯中续上了茶水。 苏如画看自己手中的茶,还没喝呢,“不是吗?” 主簿把窦老将军的一杯递过去,窦老将军接过去认真听两人说话。 主簿摇头道,“他们是放牧,几百上千的牛羊——把一片地草吃的差不多了,拔营起寨,再换个草场继续过活。” “哦!”苏如画的嘴做成一个喔形就没有收回来,她在想那是什么样子的,没见过,想不太出来。却想到一个问题。 “咱们比他们靠南,也就是主簿说的,比他们更暖和一些,这边的草都被雪盖在下面了,他们地上怎还会有牲口能直接吃的草?”这个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他们那边山并不多,却甚是高大,背风坡不只有草,有的山坳里还有绿草,那山坳也甚是大,能容的下一个大的部族和他们的几千牲口生活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可以整个冬季就在那里。他们那叫冬季牧场。 但是草总有吃完的时候,他们就再换到歇过一段时间,又长出草来的草场去,应该是一处春季牧场……如此往复。” “这就是他们的……”苏如画想了想,叫啥来着,没想起来。 县令执着自己的空茶杯,缓缓道:“逐水草而居。” 苏如画一拍头,“对,在书上看过,还真想不出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他们的河经常改道,改一次,他们就换一次地方住,总保持在河边。”真是书上得来终觉浅。 突的她又有了一个想法,眨眨眼,笑咪咪看主簿。书上学得浅,那有个人教导怎么样? 主簿感觉到苏如画的目光,抬眼,目光含笑迎了过来。 苏如画起身对主簿躬身施礼,“多谢老师。” 窦老将军哈哈大笑,“主簿何时收的学生?老夫竟然不知。” 苏如画忙道:“一字也为师,学生受教。” 主簿想说没收过,竟就这么让苏如画的话给咽了回去,左手食中二指摸着眉毛,不由得笑,倒也没说不愿意。 窦老将军抬起右手,用右臂挡着左手,左手悄悄指了指主簿案上的茶杯。 苏如画余光里看到,马上上前一步,双手端起茶杯,递到主簿面前。 主簿盯了茶杯好一会儿。 苏如画见主簿面上并无不愉,就恭恭敬敬一直端着,到窦老将军都有点坐不住,刚要开口说点什么。 主簿叹口气,“你今日拜我为师,不怕有朝一日后悔?” 苏如画摇头,“绝不后悔。”心下却道,只怕有朝一日老师后悔。 窦老将军也道:“嗨,柏瑜又不考科举,师从何人又有什么关系?” 主簿这才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这杯敬师茶。 窦老将军见拜师的也拜了,收徒的也收了,才又把话题拉回正轨,问:“突然下了大雪牧场会怎样?草都冻了?” “不,”主簿摇头,忧心忡忡,“牧场还在那里,草也不会有事,怕只怕他们没来得及迁到那处可以过冬的牧场。” “到不了就没草吃?”苏如画问。 “到不了冬季牧场的话,不只是饿,更多的问题是冷,大量牛羊会冻饿而死。”县令说着,看来也是知道汗国情况的。 主簿点头,“牛羊死得多了,人总要活着,为了活着人总是要吃食,怕是他们会更发狠了来攻打四渊,而且不只是今年,明年也还会……直到他们再养起足够的牛羊群。” “这……老师,冻死的牛羊肉不能吃吗?”牛羊死了他们就没有东西可以吃了吗?苏如画不理解,前段时间马死了,肉都冻了,吃着挺好。难道是冻的牛羊肉不能吃? “当然可吃,可是大量冻死的,他们吃不完又带不走,开春之后他们还要换牧场。肉到开春化冻……”主簿细细得算。 “为什么要等到化冻,四渊的百姓不吃肉吗?”苏如画眨眨眼睛,他们能抢咱们的粮,为什么不能用肉换呢? “你是说?”主簿明白了苏如画的意思,眼带笑意的看过来。 师徒俩眼神一对,苏如画点头。 “你俩有了师徒名份,怎么就把老夫当外人了?”窦老将军又送回空的杯子,放到主簿面前,有点重,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 “瑜只是一个想法,他们吃不完,咱们能不能用粮食换?两方都有吃的,他们不攻咱们不打,还有什么事吗?”苏如画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主簿给自己和窦老将军又倒上茶,并不说话。 窦老将军一噎,这…… “那咱们少吃些粮,喝粥吃肉不行吗?”苏如画问,肉它不香吗? “怕是吃不饱。换够汗人能过去冬春两季的粮,咱们这就不够吃了。”县令提醒道。 苏如画眼睛一亮,“那咱们能不能用新粮换去年的陈粮?再用陈粮去换汗人的肉。” 第119章 挨打 帐中各人,都有些惊讶,这个——好像——可以! 县令觉得这个校尉怎么看起来像个奸商,“咳,校尉是怎么想到的?” 窦老将军笑,这不是被陈粮气个半死,才知道还有这种事吗?并没把话说破。只是嘴角的微笑越来越不像是一个笑意。 “瑜猜粮商有利可图就能换给咱们,将军只说可不可行?瑜愿……”苏如画想说自己愿意去找粮商谈,毕竟在天湖县那,她知道水县令是与粮商勾结,那想要找到粮商还是什么难事吗? 窦老将军未等她把话说完,放声大笑,“贤侄,你果然不适合当参军。倒是块行商的好料!” 苏如画一时没明白窦老将军的意思,但说自己是“行商”的好料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难道是将军没明白自己的目的,于是试着说:“瑜只是觉得汗人也是为了活命而矣,何必就得拼个两败俱伤。” 主簿忍着要抚额的冲动,招了招手,“既然叫我声老师,今天先教你沏茶,以后进到这帐中,先给为师沏上茶水。” 苏如画一脸懵,什么情况?怎么就沏上茶了?抬眼看看稳坐泰山的老师,眼睑下垂,只看着手中茶杯。 她只好上前,老师把茶壶递了过来,“先把这壶续上。” 苏如画接过茶壶,打开壶盖,把小炉子上的陶壶提起,往壶中注入滚水。 再恭敬的把茶壶递还到老师面前。 老师却不肯接,挥了一下手,“先给客人沏上。” 苏如画脑中灵光一现,客人!县令是客人。 自己当着外人的面,问窦老将军能不能军粮换陈粮,还要与汗人互通有无……这个让窦老将军怎么答,没把自己拉出去军法处治已经给留足了面子。 若是让有心人逮着这把柄,参上一本,随随便便就能扣上个私通汗人的帽子,说严重些那就是叛国,说是细作也不为过……想到这手轻微一抖。 走到县令面前不过三四步,苏如画已经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再不敢妄言,只道:“县尊请。” 县令把茶杯放在眼前案几上,欠了欠身,“有劳柏校尉。” 有一刹那,苏如画想过要不要一刀抹在那白白的颈子上。恶念不过一闪,眼前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还真下不去手。 再转回给将军沏上茶。 主簿淡声问:“可知错了?” 苏如画抬眼看窦老将军,将军只接过茶水,什么也没说。 她只好先赔罪,“小的造次了,军粮怎可换成次等?又怎可与汗人互通有无。求将军惩戒。” 将军还是笑:“你知道错,算你还能想明白,自己去领二十军杖。” 苏如画给主簿也沏上茶水,这才放下茶壶,恭恭敬敬退出大帐。 出了大帐看到门外站的窦老将军的亲卫,“这位大哥,将军让我去领二十军杖,不知哪位大哥执行军法?” 苏如画最后一个字刚说出口,亲卫已经给指了去处。 看看二十步开外那两位精壮的汉子,苏如画心下道,还好执杖的不是霍十三那样的,否则保证能一棍子打死一个。 忙上前施礼,“两位大哥……” 一位面相略凶的亲卫道:“不用在我等跟前求情。” 苏如画解释,“不敢求情,只是能否给留些颜面,别脱光了打。” 没想到凶相亲卫倒是好说话,冷声一个字:“可。” 苏如画撩起外面棉制军服,趴到台子上等着挨打。 然后她就眼看着自己身边放下一个沙袋,自己挨了十杖,沙袋挨了十杖。 苏如画看着面善的亲卫,满眼询问。 二十杖打完,面善的亲卫终是没能忽视苏如画灼灼目光,上前扶了她一把,小声道:“将军吩咐过,自己来领罚的,责半数——这种多是打给外人看的,帐中有外人吧!” 苏如画不由得叹气,外人,外人!今天亏便吃在这外人身上。 这一朝也到底是长了记性,说话之前多想想,就算事是对的,也得看看场合,判断好能不能讲出口。 再回到帐中,苏如画已经是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子不断的滚下来。 县令看得一脸菜色,他哪里见过军中这种,说说话就挨了打,打完了还得到帐中听命。 他大堂上也打过人,打得鬼哭狼嚎,求饶声不断。打完了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军中挨打,除几声闷哼再没听到其他声音,他觉得还不如喊出来听着顺耳。而且挨完打还得该干什么接着干,不可以去歇着。 县令心里抖着,眼睛跟着苏如画转了一会儿,才愰然回过神来,急忙忙起身告辞。 到县令走后,苏如画双膝跪地,“谢将军和老师提点。” 窦老将军上前相扶,“起来吧,去军医那看看。还有换军粮的事就交给你办了,汗人那边我自会找人去接触。为兵卒和百姓免一场祸事,这个想法很好。” 主簿也叮嘱:“你那伤,养个三五天,好些再走,别在路上伤势再重了。” 苏如画出了大帐,朝窦老将军的几个亲卫笑了笑,只是那表情未必好看。 想想自己去医营干嘛,还能扒了裤子让人上药不成?算了,回自己营中去吧。 想起自己在那县令面前口无遮拦说话,都冒冷汗,要命的事,怎么也不分个场合? 这顿打挨的,也是该! 到霍六几人除了一天雪回到营中,才知道他们的校尉挨了打。 几人进到帐中,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苏如画抬眼看他们,“杵在这干什么?看我够不够丢人?” “不是……”平日里牙尖嘴利的霍六,这会儿舌头居然打了结。 苏如画一摆手说,“你们是我的亲卫,自己想想该干什么。” 霍六一拍脑袋,“却医帐看伤了吗?” 苏如画摇头,“不去丢那人。” “那我去找军医要棍伤药。” 霍十三默默跟上。 钱六,“我去拿晚食过来。” 霍六回头瞪一眼十三,“拿个药有多重,你去干什么?跟钱六去端饭。” 霍十三“哦”一声,转身又去跟钱六。 马材抱臂站在了苏如画的帐外。 第120章 狐狸 苏如画心中暗道,好在现在是有自己的营帐了。 都快用完晚食了,霍六才拿回伤药。苏如画只说伤得不重,把人都撵了出去,自己上药。 这药也忒是好用,打破的地方三天便脱了痂,只是新长出的皮肉嫩的很,一碰就好像要破了一样。 第五天居然与一般皮肤无异,只是仔细看能看得出比其它皮肤颜色浅些,倒是不防事。 第六天一早苏如画带了四百人马,朝天湖县而去。 再去会会那个官商通吃的天湖县水县令。 要说水县令没有胆,他敢两边吃;若说他有胆,看着还真不是个硬气的。想不明白的苏如画摇了摇头。 棍伤刚好,她也没敢在路上奔命,再说怎么对付水县令,也还得想想。 越是靠近天湖县,苏如画越是躁,找云天问:“云天,你说这水县令,是打压着好用,还是哄着好用?” 云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下起急,“参军——校尉……” 苏如画倒也不计较称呼,摆摆手,“算了,你爱叫啥叫啥,我听着就是。” 云天长出一口气,还是叫参军比较习惯,“当时可是参军去应付的县令,云天去忙着换粮的,是真不知道!”云天这几天已经被问得一脸愁苦。才叫了两天的“柏老弟”也叫不来了。 苏如画又转身找钱六去,“钱六,钱六,你说今年的新粮,换去年的陈粮,多少换多少合适?” 钱六也很是无语,“校尉,钱六不知道,钱六只是会心算,不是真的在做粮商啊!” “你们知道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苏如画暴躁到不行。 “上次就知道?”马材淡淡的问。 “啊,我是太紧张了吧!上次光生气了,居然都没想起来紧张,就把事摆平了。”苏如画终于是安静坐下来,也不再搅扰别人用饭。 霍六少见校尉这么没头苍蝇似的,宽慰道:“校尉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是见到县令自然有招。” “说的也对,不想了不想了,用完饭赶路!”苏如画摆摆手,低头开始吃自己已经凉了的饭。 掩去一身的烦躁,终是坐在天湖县衙的二堂里。 “县尊,别来无恙。”苏如画拱手施礼,挂一脸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假笑。 “咳,无恙——无恙。”水县令面上假笑也好不到哪去,却又不得不应对。 两人一个把新粮换成陈粮顶起运粮,一个暗度陈仓又把新粮用陈粮换了回去。 感觉甚是好笑,都是过过招的老狐狸,还得在这装出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样子来。 苏如画端过下人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才道:“上次运回去的粮不太够吃,某想着怎么能多运些粮给兄弟们,不知道县尊可有什么办法?” 水县令忙摆手,“小县地方小产粮也自然是少,若不是户部把一府税粮都运到了小县,小县哪来那么多粮可供军需?” 搭了桥你不走,苏如画心下暗笑,“咱当着明人,就别说暗话了。既然说是户部调来津州一府的税粮,那就麻烦县尊都备好,某明天就运走。” “好说,户部拨过来的税粮是一百万斤,小县的税粮是二十万斤,上次参军已经运走了四十万斤,还余八十万斤,参军这次全都运走?那小县就给参军备下。” 苏如画一口喝了杯中余下的茶水,“那好哇,县尊别忘记一事,税粮可都是当年的新粮……”茶杯往眼前的几上重重的一放,“某也就不派人偷着换了,把新粮都给某装车带走。咱什么都不说了。” 她就不信了,这些新粮,她放出风去想换去年陈粮会换不到。怎么没有你这么个布谷鸟叫,老农还不种地了?这水县令也真是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参军不明白,税粮怎么可能都是新粮……”水县令还以为柏瑜不明白,说出这话自是等着看他一脸茫然。 “且慢,粮袋都有印记,哪个县的税粮不是新粮,某这就派人找那一县县尊来,咱当面对峙。”上批粮运回营中,苏如画就找人请教过袋子上的标记是什么意思。 “你……”水县令没想到这参军还有这么一手,一时语塞。 “某都能给你运出去的新粮给截了,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吗?县尊大人,某来也不是为难你的,不过是想找粮商来问问,某想多要粮,他们有什么好招?这个桥县尊不给搭一下吗?” “粮商们都很忙,在收南边一年两熟三熟的粮,北边这点儿,他们都没看上眼。”水县令端着茶杯慢慢品,显然是以为这样说,那小参军就要慌了。 不想苏如画却道:“南方虽然有一年两熟三熟的粮食出产,可惜那粮出产再多,口感却远不如北方的一季粮,所以粮商见这边丰产,立马大费周章的来弄北方的新粮,不知某说的是也不是?”嘿嘿,这可是临走时主簿师父讲给他听的,不能浪费了,都得显摆出来。 水县令没想到眼前小参军的见识如此之广,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那某想要更多的粮,粮商是能给某弄来南方的新粮,还是北方去年的陈粮,这事不得我们当面商定吗?县尊说是也不是?”敲了敲案几的面,“想要新粮,某可以给,来谈条件啊!” 这完全出了水县令的认知——参军想要见行商,不会是想要收拾商人吧? 水县令还没回过神来,苏如画道:“想平白的拿走新粮,这就不是行商奸不奸的事了,而是监守自盗——啊,是不是,县尊?” 别看重文轻武,同品文官天然压武官一头。可是在边疆这种地方武官他就嘴大,说话比文官好用。例如:可以上疏圣上,告这县令他监守自盗。 水县令手一抖,碰倒了手边的茶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撒在几案上。 苏如画见了却笑,“县尊小心,别烫到了自己。” 水县令起身拂袖而走。 若是能有个人跟上,看看他去哪找粮商就好了,犹豫了一下,苏如画才说:“钱六,跟去看看。”突然很想姜遥岑身边的李海,那轻身功夫和跟踪的本事……唉!想也白想,自己身边又不会平白冒出这么个人物。 让钱六去,苏如画也是有所考量的,钱六能坠的住,就跟去认认门,坠不住就等着粮商上门,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21章 门道 却不想那水县令不过是被那句“监守自盗”噎的,一时气闷噔噔的往外走,还没走出县衙就放慢了脚步,脚下一拐,进了膳堂。 钱六见水县令进了膳堂,正犹豫着是要在门口等着还是回去禀告校尉,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 回头见是霍六,“六爷怎么来了?” 霍六伸头往膳堂看,“想出去走走,你想不想去?”霍六那副天老大地老二我就是老三的样子,说话也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六爷您忙,我这不还要看着县令去哪吗?”钱六看霍六又拿出那副纨绔的样子,猜他这是有事求人,这人一要求人就先开始在嘴上逗贫。 “没事,爷看着,分配给你个正经事干。”还真让钱六猜着了,苏如画给了霍六个差事,霍六觉得自己干不明白。 “校尉吩咐我去看看粮栈里的粮价,爷这记性,别再给记差了,咱俩换换,爷在这盯着。”霍六往膳堂里看了看,见水县令还在吩咐人做什么做什么,放了心又看回钱六。 “都要什么的价?”价格吗?钱六喜欢啊,这些他熟啊!眼睛都开始放光。 “就新粮陈粮呗。”霍六眉毛挑了一下,言下之意,这个你手拿把掐吧! 钱六点头,“成,我这就去。”刚要走,霍六伸手拦住人,问:“用银子不?” 钱六正低头思索,摆摆手,“不用,其实一身大府里管事的衣裳更好用。” 霍六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你不是大府里的管事,不过可以是军营中的管事。拿着可以装装二爷了。”说着拍到钱六胸前。 钱六打开一看,五十两!真是够充门面了。 水县令也真是官场上打滚的老油条,到膳堂吩咐做几样厨子的拿手好菜,又回到二堂。 赔着笑吩咐下人送上茶水,道:“参军,粮也不是一时能备好的,先在我这小衙里歇两天。” 霍六已经走回到苏如画身后,水县令就在眼前,连行踪都不用汇报了。 苏如画不明白了,这是不想引见自己见粮商,还是把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问:“某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能耽搁太久。” 水县令忙摆手,“参军不急,那么多粮,装车还不得装两天。” 两天?两天他要干什么?苏如画虽然不知道水县令要干什么,但对方这是明言要留自己两天,那好吧!“县尊说得是,那某就叨扰了。” 苏如画才吃了两杯茶,一桌子席面便摆了上来。这次水县令倒是乖觉,没再上酒。 还介绍了几道当地的特色吃食,也不说正题,苏如画看不出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水县令手下一个衙役上前,对霍六等人客气道:“这几们爷,随小的来吧。” 苏如画颔首,几人才跟着衙役走了。去另开一桌。 水县令一个眼色,上来个两个丫鬟,帮忙布菜:“参军尝尝这个,这个酥鱼很有特色。” 苏如画尝了,酸甜口的,确实挺特别。 “再尝尝这个……” 苏如画来者不拒,把一桌子佳肴尝了个七八分,水县令不说,她也不催。 水县令忽然抬手挥了挥,眼瞅着两旁丫鬟仆身纷纷退下。 直到所有仆役都退了出去,整个二堂都看不到人了。他才开口:“参军,没人了,把话说在明面上了吧!” 苏如画不解,自己还有什么没拿到明面上来讲的吗?自己都不知道,总不能和他说要拿陈粮与汗人换肉吃吧?不知道小县令到底指的是什么,只好故作深沉,又吃了几口那个味道很好的酱骨。 水县令一旁看了好一会,还不见参军开口,只好自己开了口,“参军还是不好说吗?这事不是经本县一个人的手,太多也给不了参军,一成怎么样?” 苏如画这下听懂了,心下好笑,原来水县令以为她换陈粮是为了中饱私囊,在这谈怎么分赃。 却也知道不顺着他的话说,自己怕是见不到大粮商。于是道:“实不相瞒,某对一分是多少没什么概念,麻烦县尊报个实数吧。” “这——总得要看到底是换多少粮才能有实数。”水县令面上做难,手上紧着几个苏如画爱吃的菜,开始给她布菜。 “哦,这样啊!余下八十万粮都换了。”苏如画大大咧咧吐出一块骨头。 “那是要换多少口粮,换多少饲料粮,换多少废粮?”水县令布着菜问。 哦!苏如画心中惊叹,门道还真多!口粮应该是虽然差些,但人还能吃的;饲料粮应该是掺了怕是有半数谷糠的,只能喂牲口的;那废粮又是什么? 不懂就问,反正水县令也知道自己是此中新人,“废粮怎么讲?” “总有一些正常的损耗,例如运回去的路上遇袭……废粮可以直接给汗人,就算没有遇袭,也可以算在他们身上,半路处理了就是。” “好手段!”苏如画不得不拍掌,这都怎么想出来的? “这也是和参军过了明路才能这么问,之前可都是口粮,就算动了别的心思,也没敢加了别的粮在里头。”水县令陪着笑。 “听县尊这么说,某倒是心疼那些被汗人劫去的粮了,早知道准备些沙土好了。”这是苏如画的心里话,抢走那些确实可惜了。 水县令听了摆手,“不不不,不能全用沙土,总得是粮,再陈也得是粮多,全是沙土,他们劫去看不对,转身又会回来再劫一次。” 苏如画点头,“说的是。”只可惜这么了解汗人怎么就没用在正地方。拱手道:“受教。” “不知,可不可以带某看看这些粮都什么样?”苏如画又起了好奇的心思。 “这个倒是好办,义仓里便有陈年的口粮和饲料粮,废粮也可一起弄去两袋给参军看看。只是……”水县令话说到一半停了。 “什么?”苏如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筷子。 “参军可定下每种粮要多少了?” “准数某还得再考虑一下。”多少人,多少马,人吃多少,马嚼多少……这个苏如画还真不知道,这个得问问钱六。 第122章 粮商 水县令见此也不再相逼,示意继续用餐,“参军请。” 苏如画也客气回去,“那某就借花献佛,县尊请。” 几人夜里自是没有走,就住在了县衙中的寅宾馆。 四个百夫长去兵卒那里了,那么多人总是要人去管束的。 见几人要说话,霍十三起身往外走。 霍六叫他:“十三,去哪?” “老看马材给校尉守门,看着这活挺好,俺去。”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说的话也憨厚耿直。 霍六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挥手,“去吧去吧。” 钱六把市面上新粮什么价、陈粮什么价、买什么价、卖什么价,都给摸了个清,一一向苏如画汇报。 只是这个价,肯定不是大粮商的价,但是比率应该不会差太多。 苏如画点头,这钱六的心算,比扒拉算盘都快,竖了竖大拇指,“还有个事需要你算。” “说啊!”钱六抓起兄弟们给他带回来的香酥鸡,咬了一大口,瞪着眼等下文。 “有八十万斤粮,换多少口粮,同时换多少饲料粮回去合适?” 钱六不舍得放下鸡,看看自己手上的油,“那个,等我净个手。”从榻上跑下去,踢踢踏踏去净手。 净手吗?还从来没见过钱六用笔算什么,他不是全凭心算吗? 钱六再回来,鞋子一甩,盘腿坐到榻上,伸出手,“马不上战场时,一天三十斤料,那大概是六斤细料,上战场时得九斤。人一天一斤多点儿粮,不对,现在天冷消耗更大,能有一斤半……”说着点点头,抬眼看几人,“还有什么没算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谁平时也没注意这些。那几个百夫长在的话也许还能提醒点什么,这几人再提不出。 就见钱六眼珠子一转,手指比量着,却看不明白在比量什么,就像算命先生一样。 嘴里说着有多少人,需要加上什么事,要多少人吃的,多少马嚼的……巴拉巴拉算的,那叫一个明白。 忽然一顿,问:“那废粮怎么算?” “这个暂时不用算。”苏如画心下道,本就是要拿出一部分与汗人换的粮,他们还抢什么?只是这个还不到说明的时候。 翌日又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天儿,苏如画站在廊下看看外面的天,想着来时那几天也是,骑在马上背着风都冷,要是回去时也这么个天,迎着风那简直……哎,真得找点什么回去时抵御一下风寒。 过来一衙役,施礼道:“县令现下里忙,慢怠参军了。” “自是公事要紧,不劳县尊记挂,某自去县里转转。” 衙役神色明显一僵,“县令说今天太冷,若参军要出门,就坐衙门里的马车去吧。” 苏如画自是看到了衙役的不自然,点头同意,“也是怪冷的,替某谢过你们县尊。” 衙役行了退礼,去给县令回话去了。 苏如画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县令为什么不想让自己出门?是怕自己看到什么?想到着不由得嗤笑一声,是粮价吧,不好意思啊县尊大人,我早就知道了。 天气冷,谁爱出门,本来不是特别想去外面逛逛,这会儿也生出了出去看看的心思。 招呼了几人,“走,咱们逛逛这县城,看看粮价去。”苏如画高声喊着,就不信水县令不着急来见自己,更不相信那些粮商不急。 果然出门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有人追了来。 正是水县令派了人找来,说在醉仙楼设宴。 苏如画明白,这是要见到粮商了。 带一众人走进醉仙楼雅间,迎面扑过来的暖意,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再看房间里,已经坐了四人。其中一人正是水县令,而本该他坐的上首位却是空的。 那上首位是给自己留的?苏如画明白论职位本不该坐,可是人家既然给自己留了,那还客气什么? 水县令起身,其他三人也起身相迎,并把苏如画让到了上首。 刚坐下水县令便介绍道:“这位是孙七姐,本县最大的粮商坐贾。” 孙七姐身形是个敦实的,矮胖矮胖的,看着甚是喜庆的相貌。苏如画心下道,看来他上面有六个姐姐。 孙七姐起身施了一礼,苏如画也回了一礼。 水县令介绍着那一脸笑意的,“这位钱小满,这可是整个津州都有名号的行(háng)商。” 苏如画打量这人是个魁梧的,身形上与云天不相上下,估计是打不过云天的。 行(háng)商?!苏如画没想到,这里还会有拿到官方获准,贩卖粮食的大行商,细想也对,也是这种大的行商才能吞的下八十万的军粮,一般坐贾哪里会吞得下,别说买,白给他,估计他都没地方存。 心下里点头,好!有粮就好! 水县令指着黑脸的汉子道:“这位是马帮的赵首领,赵丰仓。” “马帮兄弟?”苏如画打量了这赵首领一眼,中年人,短髯、凤眼。 赵丰仓点头,憨厚的笑,“才从运了些南粮回来,想看看能不能把北方的新粮回去卖。” 哦,苏如画点头。马帮的,将军那也需要马帮给来回运送货物,苏如画默默记下这个人。 苏如画依旧说自己公务在身不便喝酒,就以茶水陪大家几杯。 看着几人酒过三巡,苏如画先开了口:“各位今天也都不是来看某吃茶的,某就把话放在明面上吧。”话到此看一眼水县令。 水县令立马打发走了下人,话要明说自然是不能让旁的人听去。 “军粮不够,某奉将军之命,想把今年的新粮换成陈粮和饲料粮,几位都是大粮商,现在说个价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孙七姐先开了口,“一斤新粮,换一斤一两的陈粮,或者是一斤五两的饲料粮。这可是看在校尉大人面子,给的极公道的价了。” “孙七姐,你那陈粮是南方运来的,运费太贵了吧?”这个价,明显看她不懂行,想要狠狠下一刀。 孙七姐偷眼瞟向钱小满。 苏如画明白了,这里主事的是那行商钱小满 。 钱小满轻咳了一声,“确实运费上有些贵,但贵也不能让将士们寒心,孙掌柜也让让吧。” 孙七姐干笑两声,“也是也是,那饲料粮加到一斤六两吧,再不能加了。” “你家饲料粮忒是贵,用来养活御马的吗?”苏如画拍了桌子,桌上杯碗都蹦了起来。“某是杀人不眨眼的粗人,再在这磨叽就算了,吃饱了快滚!” 第123章 谈价 短髯的中年汉子赵丰仓,瞪眼开口,“你们再不报,俺自己报俺这的数。” “别别别,和气生财,坐下慢聊。”水县令忙不迭的打圆场。 “那就实实在在报个数来。”苏如画有些不耐烦。 孙七姐咽了下口水,“小的还给校尉带了点见面礼……” 苏如画嚯的站起,一句话也不多说,带人就走。 她本想着定会有人拦自己的,却不想四个人竟然没一个拦。也不好自己回来,只好带着人直接出了醉仙楼。 走出了醉仙楼,苏如画回头,却看得霍十三提着他的马刀瞪着眼走在最后。 苏如画抚额,霍十三这块头加上刀,谁还敢拦他们? “十三,放下刀,别吓到百姓。”苏如画笑,算了,也不是什么事,八十万的粮,想也知道他们还会再想办法见自己的。 “哦。”霍十三应声收刀。 果不其然,几人在外头逛够了回到寅宾馆,人还没暖和过来,水县令便放下繁忙公务,后面还有衙役端来盒子。 进门就赔礼,“参军真是行武出身,脾气直爽的可以,各商家没想就得罪了。明天重又设了席面,还望参军给个脸面。” 苏如画点头,“那就看在水县令的面子,再走一遭。” 水县令听了忙摆手让衙役献上锦盒,“这是几个商贾送的一点薄礼,还望参军笑纳。”说着就要打开盒盖。 苏如画抢一步上前,用手压住盒盖,笑,“这让某怎么收?明天谈好了什么都好说,若没谈好,某还退了不成。看了平白的心痒,算了,还是劳烦水县令拿回去吧!” 水县令忙陪笑,“哪里的话,一点见面礼,他们怎会再向参军索要?” 苏如画依旧是按着,“他们不来要,某心里也不安,算了。”说着瞥一眼霍十三。 霍十三没动地方,苏如画心下叹气,再瞥一眼马材。 马材马刀一伸,挑了水县令外袍的衽带。 水县令一愣,脸色惨白。 苏如画面色一怔,“你那刀还能不能看住了?” 马材也不道歉,抱着膀子往那一站,一动不动。 还是霍六有眼色,“小的治下不严,自去领罚。” 水县令忙说:“不必,是本县冒失了。”匆忙退了出去。 县令走后,苏如画看看几人,“几位是给我当亲卫的,平时怎么都好,有外人时能不能看着点眼色?” “咋地了?”霍十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 霍六是看到了的,拍了拍霍十三,“校尉,再想用他唬人,就直接给我递个眼色吧,我自有办法告诉他。” 钱六凑过来,“校尉,为什么不收啊?上次那样不挺好,不收白不收。” 苏如画知道钱六是说上次那只翡翠笔卖了换银子的事,摇摇头,“这次要是收了,他们只是会抬陈粮的价,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岂会平白出血?” 想想又道:“今天还是匆忙了些,明天钱六上声砍价,一钱也不要放过,每一斤多出一钱,那也……” “四车。”钱六点头表示明白。 苏如画是想说八千斤的,可不就是四车吗? 这一日苏如画再带着几人赴宴,果然再没了啰嗦。 孙七姐赶紧就开口道:“校尉大人,小的要拿出来的,有去年的陈粮,而且都是北方一季的粮,最多只能到一斤二两了。” 钱小满紧接着说:“大人,我都觉得孙老板的价格有点贵,小的这也是去年的粮,换到一斤三两。” 赵丰仓一拍桌子,“将军大人,您看俺就不来虚的了,俺这也确是南方的米,是没有北方的口感好,但胜在饱腹啊,全是今年的新米我可以出到一斤三两,觉得怎么样?” 苏如画心中暗自好笑,自是知道这些商人都是精明之人,价格还是略高了些,不过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她也心平气和的道:“各位,你们的粮食怎样,暂且不论,毕竟某没看到。某只是觉得价格还是高了些。某是个武夫,但身边是有明白人。” 孙七姐胖胖的脸上满是讶色。 钱小满一副“你就吹吧”的表情,表明了就是不信。 短髯的赵丰仓倒是憨厚的样子,微微点着头,看样子他是相信的。 三人中孙七姐先开了口,“不知校尉指的是明白什么的人?” 不亮出点本事来,这些人怕是不服。 苏如画回头看站在身后的钱六,“六哥,和各大商家汇报一下粮价吧!” 钱六立马挺胸抬头,张嘴就来:“咱先说大宗买粮与卖粮的价,一石粮买是一两八钱银子,粮商收是一两五钱到六钱,这是今年新粮的价。去年陈粮……” 钱六一口气说完这些价,苏如画倒了杯茶水给他,干了一杯之后又开始报零着买卖的价。报完喝一杯茶又开始报外地的粮价,粮食帮用小车运来的粮、走河道运来的南方一年三季的粮价…… 到此时不只是三人,连水县令一起都已经目瞪口呆。 苏如画看钱六一眼,让他继续,钱六又开始报现在本地产的新米在外地都是什么价,车马帮送走什么价,走水路去南方的什么价…… 苏如画拿走钱六旁边的茶杯,“六哥饿了吧,先吃饭。”钱六听了也不客气,在旁边坐下,埋头吃起来。 苏如画轻敲了敲桌子,让几个盯着钱六的人回神,“几位现在能给某报个实价了吗?” 短髯的赵丰仓眼睛盯在钱六身上,都长上去拔不下来了,吞了一口口水才道:“这位兄弟可愿来俺手下当个大掌柜?” 苏如画哈哈笑,“当着某的面挖墙角,赵首领倒是个磊落的汉子。” 赵丰仓听了也哈哈大笑,“俺是粗人,身边就少这样会算的,真是眼馋的紧。” 钱六在那专门吃肉,听了这话抬头,看看赵丰仓,摇摇头,嘴里还有一口肉。 直着脖子咽了下去,转头看一眼苏如画,有眼睛问:行吗? 苏如画一眼瞪回去,想法还不少,信不信把你头拧下来? 这一眼瞪的,钱六觉得后脖子生风,缩一下脖子,算了,还是吃肉吧! 看在赵丰仓眼中,是那个算帐极其厉害和明白的人物,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再看看自己的主官,便继续头都不抬的吃上了,好像说的根本不是他。 孙七姐和钱小满对视一眼。这次依然是孙七姐开口,“既然校尉什么都知道,我们……” 没想到钱小满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咳一声道:“就这些吗?不知校尉大人可知道,这整个县的粮食生意都在钱某手上?” 第124章 回程 “哦?”苏如画眉毛一挑,笑起来,这人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几位都坐在这,某就权当赵首领也听你号令。也权当这县里其他店家加起来也换不出某要的数,那……”苏如画给自己倒了杯茶,勾起一侧嘴角,“那是整个津州都没有吗?” 真当几人昨天在外面是白逛的?有心打听,市井中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这城中地角最好的一家粮栈并不是钱家的,伙计说是顾家的产业。 顾家占着这么好的地角,钱家竟然都拿不下来,这本身就不是件正常的事。 再细打听顾家的底细,原是津州数一数的大商家,盐、粮、铁无不涉猎。 虽不了解顾家是怎样的,但苏如画明白能碰到这些人物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而顾家只是曾在此处发迹,有一处宅子在,留了一家店,不过是顾着那处宅子的花用,并不当个事。 “你……”钱小满不敢确定的看过来,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几天之间就能攀上顾家,但万一是真的呢? 苏如画淡淡的笑的不真不假,“顾家门槛再高,某这些粮也够垫脚了吧?”其实那种背景的商家苏如画并不想联系,毕竟这是倒腾军粮,不过是扯虎皮做大旗吓吓人罢了。 孙七姐一看苗头不好,立马帮着往回圆,“不不不,钱哥并不是那意思,只是想说,这实价换粮……唉!当着明白人在下也就不说假话了——这个价格利润甚微。”说话间还用右手拇指与食指往一起捏了捏,做了个极薄的表示。 苏如画轻嗤一声,“甚微吗?是按什么算出来的甚微?是每一斤粮的利微薄了吧,合到八十万斤粮还微吗?” 孙七姐点头哈腰的笑,“那是那是。” 水县令一听急了,“这样不太好吧!校尉忙活一场……” 苏如画白他一眼,他在暗示自己这个价就没有回扣了,开什么玩笑?自己又不在乎这个,哦,对了,是水县令也没多少可拿,他着急了。 回头看向水县令,“商人重利,人家也是辛苦得的,这个利是必须有。你我之辈本有官职俸禄,为国为民白忙活一场就认了吧,莫要再伸手了。” 赵丰仓哈哈大笑,看得出他几次想说话,怕是还想着以后主要的主顾还是孙钱两位,才没能开口,这会儿也是站起来,双手举杯,“校尉看着个文弱样子,确是个心胸里能跑马的汉子,俺敬校尉。” “好说!”苏如画陪了一杯茶。 “既是如此,钱某也无话可说了。”钱小满也陪了一杯,不给县令好处,再不给这校尉好处,自己那利润也还是有的。 孙七姐什么也没说,举着杯子朝众人比了比,默默干了一杯。 换下的粮,苏如画带得四百人都运不走,三个商人出了车马人运送。 特别是赵丰仓,本就是车马帮的首领,更是提出亲自押送,热情的不得了。 此间事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回程顺利到无法想象。 只有苏如画心知肚明,窦老将军应该是已经与汗人谈上了,而且这一路没有袭击发生,只能说明谈得还不错。 只是有一事不得不说,几人回去的路上竟然意外的,天气都很是照顾,太阳天天出来,虽说感觉不到什么明显的温度,大片的白雪也没有怎样,但路上被车马人踩黑的雪都化了。 歇马吃饭时,苏如画正坐在一个马车上吃干粮,霍六凑过来。 霍六问:“校尉,你说留在营里的家书是不是都发了?”声音里有点闷。 苏如画听出有异,去看他的脸,眼睛居然有点红,“你这咋了?” “我都出来多久了?不说还好,说起来就真有点想家了。”总是装出一副纨绔作派的霍六居然也有这种时候。 苏如画看了好笑,自己其实也有点想娘,还有家里那一窝孩子。 钱六拿着干粮和热水过来,正看到霍六的样子,不由得就顿了脚步,真是白日见鬼,这还是那个六爷吗? 苏如画看到钱六过来,招招手,“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营里家书是不是能发出了?”钱六站在两步外,没敢靠前。 “我猜差不多,怎么都急了?”苏如画看钱六后面站的马材、云天和其他百夫长。 众人点头,云天说:“能不想家吗?过年了……”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苏如画没听清云天说什么,突然就听到远处有声音连珠炮似的炸响,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干什么。 苏如画问:“这是……” 钱六把热水干了,朝苏如画嘿嘿的笑,“我就知道,校尉把过年的事忘了。” 啊!苏如画张大了嘴,过年了呀,“今天吗?” 云天两手拢在袖子中,“今晚就是除夕了。” 苏如画吸一口气,头一次在外过年,居然还是带着几百人,在路上,“把商队的人请来一下吧!” 没一会儿,商队的人,在短髯的赵丰仓带领下,过来几人。 苏如画从马车上跳下来,“请各位来,是想问个事,”这事着实不好意思,过年这么大事自己给忘了,“请问各位可在路上过过年?” 赵丰仓一脸我就猜到的得意笑容,“极少有,通常到年下就歇了。校尉怎么了?” “我没在这种情况下过过年,还带着这么多兄弟……”苏如画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赵丰仓问:“校尉是没准备吧?” “准备什么?”苏如画一脸茫然。 “年下自是人心浮动,少不得一场吃喝压去思乡。”赵丰仓哈哈大笑,有什么事是一顿肉不能解决的? 苏如画觉得自己脸红了,磨磨牙,“真是忘了,什么准备都没有。” “那倒是不打紧,”赵丰仓大手一挥,“若校尉不嫌弃,咱们官商一处过。”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苏如画心下道,这人可以交,真是汉子。 且看他有没有胆,有胆就给他指一条没人走的商路。 第125章 过年 赵丰仓的车队后带了四只活羊一路喂着,还有一只杀完了收拾干净的整猪,这些苏如画是知道的,她只以为是商队要沿路贩卖的货物,并未多想。 现下里看来就是为商队中人过年准备的。只是现在加上四百兵卒,每人大概就是吃上一口肉的份。 从来没想过,带兵还要考虑年节,特别是过年这件事。 苏如画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她要记住,不只是这里的寒冷,更是这个自己疏忽的大年。 忽的又想起一事,依惯例,有肉分自是官比兵多些。如果这次再这样,怕是兵卒只能喝上点肉汤了。 苏如画找来赵丰仓问:“军队这边想不分官兵,都围篝火而坐,每人一碗连肉带汤。商队呢?有个什么上下之分吗?” 赵丰仓一听就明白了,“就说校尉是个心胸能跑马的汉子,军队这样等级分明的都能围坐而食,商队里还有啥说的,都坐一块儿。” “这样甚好,都坐一起,也不怕有甚不一样了。”苏如画之所以要问一下,是怕商队有讲究,这样都围坐分食自是最好不过。 “还有一事,是在下不情之请——今天分吃猪,明天吃羊,可好?”这事吧,分人家的东西还提出这个,确实是不太讲究了,可是也没别的办法。 赵丰仓不明白这是干什么,“今天都吃了,明天快点赶路不好吗?” “实不相瞒,兵卒不能一天都歇了,今天得有一半人披甲待命。你也知道,往这边走的路不太平。”上次可是遇了几次袭,怕吓到商队没明说,但商队的人也肯定都明白。 这样啊,赵丰仓也明白这里越来越靠近汗人能袭击到的地方了,多提防是对的,忙点头,“是了,校尉说的是。不如还个分法,今天猪羊都做,每一样也都留出明天兄弟们的份,如何?” 苏如画点头,“还是赵首领想得周到,这样更好。” 上次运粮被袭,几次都措手不及,这次自然是不会了。虽然路上一次也没遇袭,苏如画也不会再掉以轻心。 赵丰仓乐哈哈走了,这事来这几人知道不行,自是找商队更多的人说去了。 苏如画也叫来了几位百夫长,“今天分一半人披甲待命,不能参加年庆。”扫视一下几人,其实四渊人看待除夕远重于初一。 只能点与自己熟识的人了,“云天、郎健,你们所带的人,明晚年庆。” 两人施武礼,“遵命。” 苏如画继续道:“以往怎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这次我做主——不分官兵,围坐篝火,就在几个大锅里把肉炖了,每人分上一碗。咱也官兵同乐。” 几个看向云天,都是从兵卒当上百夫长的,校尉的这个决定他们确实没想到,就这么放下级别。 云天见几人看自己,明白柏校尉想做的事,自己拦不住,虽然有点不循旧例,倒也不是不行。朝几人点点头,使眼色。 几人明白,应了声“是”,随云天出了营帐。 苏如画并没有盯着他们看,但他们的小动作自是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他们出了营帐,她就贴到了帐帘里,她想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一人粗犷的声音问:“云天你就说,咱们下场打仗都是身先士卒,吃东西上这么点特权都没了,还有什么意思?”苏如画记得这个人,姓周,连鬓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就是一把子好力气。 云天的声音:“校尉自也是和大家一起吃,那咱还能说什么?” 络腮胡子周说:“他个文弱样子,吃多吃少又怎样,咱个可吃不饱。”这话让苏如画起到霍十三,块头大总是怕吃不饱。 “文弱样子?你是没看到他冲阵,自己一个人就敢冲汗人的马队,小弟我可是在后面跟着跑。”云天的声音甚是感叹。 络腮胡子周说:“听说了,他一枪把个汗人头领给挑了,就那身板,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老弟可是跟在他后面冲杀的。就没见过那么虎的,你们都想不到他带队出营时跟我说的啥。”苏如画怀疑云天在拍自己的胸口,当初是不是真的吓到他了? “啥呀,你快说。”不只是络腮胡子周,还是另一个刘百夫长的声音。 “他说:我只会斗将,不会带兵,他们归你了!”云天学着苏如画的声音,还有意的细了些,她听了觉得好笑,在他们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听得云天又说:“我们当时就带了五十人出营,他愣是一个人不带,就往前冲,老弟我在后头这顿追,他是太能杀了!就跟……就跟一把利刃砍瓜一样,那真是碰着死挨着亡。” “真是这样的人,那他说啥俺都服!”络腮胡子周说话之后,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弱,听起来是走远了。 如此说来,自己这么做确实不合规矩了。但苏如画也听明白了,在军队里武力值是绝对的话语权。正好自己有!! 到了晚上,升起四堆大大的篝火,每堆都围了有百人上下。 众人吃着喝着,也有人唱起军歌,歌声浑厚,而且一声起,百声和,甚是宏大壮观。 也有人喝起家乡的小调,却也并不悲情,多是些情哥哥情妹妹的。 有人大声喊,“这地方连个蚊子都是公的,哪来的妹妹?” 众人哄笑。 也有唱起家乡的调子,没想到有人和唱,居然大年下的,遇到了老乡,以为是两个人的老乡遇老乡,没想到从别的篝火处又走来两个商队的人,“老乡,我们是你们邻县的。” 几人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用家乡话聊起故乡的人和事,好不感慨。 忽然有人问,“营里的家信送出去了没。” 有人回:“问过了,百夫长也不知道,咱回营问。” 而披甲的两队人,围在整个大圈外,为大家守卫一个不易的除夕。 苏如画每个篝火外都去转了一圈,看着每人碗里就那么一半块肉,心里甚不是滋味。暗道回去一定想办法再请大家吃顿肉。 第二天初一,两百人两个大篝火,也是热闹的紧。 第126章 营生 路上再无事,过了五天回到营中。 回营之后,所有人不论将领还是兵卒都先去找人打听,家书有没有送出去,得到好消息天晴好的几天已经送出。 营中此时正是羊汤飘香的时候,因与汗人头领谈妥,正好又赶上四渊过年,汗人送来一批冻死的羊。 全军上下吃了一顿羊肉之后,以前的菜汤或者菜粥,现在直接换成了羊骨头汤,还是隔一天便有一顿。 兵卒们一操练出汗都是羊汤味儿,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苏如画一行人才回来,这味好不上头。 苏如画向窦老将军禀告了路上和商队一起过年的事,窦老将军自是答谢了商队。 苏如画又找到了黑脸短髯汉子,马帮的赵首领——赵丰仓。 赵丰仓这一趟走下来,脸黑得只剩下眼睛和牙,白亮白亮的,有些晃眼。 “赵首领,这一路多蒙关照,小弟无以为报,有一条没人走的商路,不知道赵首领可敢走?”苏如画很是看好这个汉子,她认为他能行。 “那俺可得看看是去哪?有些路没人走自是有着没人走的道理,俺车马帮挣辛苦钱可不挣卖命钱。”赵丰仓义正辞严的说。 挣辛苦钱可不挣卖命钱!!!说的太有道理了。苏如画要不是还要装着少年老成,就要给这赵丰仓鼓掌了。其实心里已经鼓掌了,这人看得是真明白! “赵首领既然这么说,其他的话还真不好往下说,这样吧,小弟去再打听打听,危险不大的话,再说与赵首领。”赵丰仓出乎苏如画意料的回答,却让她很赞成。 “好,也省得风险不知道,俺就心里痒了。”黑脸短髯汉子嘿嘿笑,又露出他的白牙。 苏如画想想要问谁?当然是窦老将军和师父。 趁着商队的人还在城里休整没走,苏如画来到中军帐,“窦老将军瑜有一事相求。” 窦老将军刚见完商队的人,现在又不筹谋着打仗,很是清闲,正在与主簿喝茶对弈,“说说看。”将军从旁边拿过一个空杯子,放到茶壶边。 苏如画立在一旁施了一礼道:“能不能给跟瑜过来的赵丰仓和汗人那边搭条线,让他们以物易物。” “哦,这人有恩于你?”窦老将军没有看苏如画,而是盯着棋盘,落下一子。 “是,但也不全是。”苏如画伸头看看棋盘,将军这是要输啊!“瑜是觉得汗人那边一少粮就开抢,这样不是个事,反正他们肉也多,不如做成个长期交换的营生。这样汗人能有长期供应的粮食,便不会来打四渊百姓的主意了。赶巧此时认识了车马帮的赵丰仓。” 苏如画看着师父提起壶,又添了一轮茶,把刚才那个空杯子也添上,然后才落下一枚白子,“窦老将军觉得这样可好?”收下将军的几枚黑子。 师父眯起了眼睛,端起刚才新的一杯茶,递给苏如画。 苏如画上前一步,双手接下。 “主簿觉得呢?”窦老将军看着那几枚黑子,有点不舍的意思,呷一口茶问。 主簿抿嘴笑,“孺子可教。” “老夫也觉得可以一试。明天正好要过去送粮,问问那黑脸可愿意跟去。”窦老将军三口品完茶,把杯子放下,看向苏如画。 “谢谢将军,瑜再斗胆问一句,与那汗人头领谈的是多少粮换多少羊?”茶苏如画是喝了,人还是老实站在旁边。 “这个没谈好,今年他们还没迁到冬季牧场,就下了大雪,死的羊有些多,跟咱们换粮就好说。以后换活羊可没这么好谈。”窦老将军看着苏如画说,其间还瞥了两眼棋盘。 “谁说汗人是蛮荒之流?这么看来,也精着呢!”苏如画摸摸鼻子,“那明天会送多少粮过去?” “他们部族七百五十人,要到手二十五车粮,他们就要二十车饲料粮,说给马少来点就行,羊又不吃。”将军还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子一丢,认输了。 “那换多少肉?”苏如画还是关心能换多少。 “拉多少车粮,换多少车肉。”将军言简意赅。 什么意思?一斤粮换一斤肉?也不对。苏如画算不明白了,歪了歪头看向师父,“师父,这……” 师父笑,“都不亏的事,拉回来你就知道了。” 苏如画再去找黑脸短髯的赵丰仓,“明天军队里有人要过去汗人那边,换些肉回来,赵首领可愿意去看看?” 赵丰仓的脸太黑,眼睛一转,让人看的分明,“这……” “军队里派人去,赵首领大可放心,至于去了干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赵首领也算行商……”真心的,苏如画不是想特意说半句让人猜,她自己都没想好怎么说,行商里的门道她不懂。 赵丰仓施了一礼,“想也是校尉给赵某的机会,在这谢过。” 苏如画也没瞒着,直接说:“这事既有公心也有私心,就不担这个谢了。于私,得赵首领一路照顾;于公,汗人那边粮一不够不说就开抢,边民实不受扰。若真能正常通商,能用他的什么物品换粮食不只是赵首领一个长期的营生,造福的更是四渊百姓。” 苏如画说着深深对着赵丰仓施了一个大礼,“柏瑜不敢求赵首领以身犯险,但愿借赵首领行商的本事,促成此事。” 赵丰仓吓得又是躲又是上前扶的,“赵某省得了,可不敢当此大礼,赵某一定尽力。” 赵丰仓去了汗人的地盘,而窦老将军这里给圣上上了折子。 言明已经与汗人谈好以羊肉换粮,一年不会兴兵。 自是把各武将的功绩也报了上去,柏瑜当然是其中佼佼者。 重点提到柏瑜也是有原因的,校尉是军中较低的职位,主将便可任命,再进一步便要朝廷任命了。 另请圣上示下,是就此班师回朝,还是驻守边疆。 毕竟没把汗人打服了,会不会粮食一断了他们再来抢,谁也说不好。 而且大军一回一来的费用实在是巨大。 可是谁能想到,是班师还是驻守的圣旨还没有到,汗人又发起了攻击。 第127章 对阵 窦老将军仍是执黑先行,可依旧不见胜势。可他偏乐此不疲,反正最近无事,就总是找了主簿来对弈。 主簿倒也是无所谓陪老将军下下棋。他一边在小陶炉上烹着茶,在大冬天的荒漠里烹出一帐的水气氤氲。 滚了水,主簿会从炉上取下,放到小几上,与将军落下三子再把水注入茶壶中。 窦老将军问过这是为什么。 主簿说刚滚的水会把茶泡老。啊?这样啊,原来茶也会老。 窦老将军端起主簿递来的茶,在鼻子前闻了闻,香!“这又是什么茶?”也不等人回他,又道:“你说这感觉,像不像是告老了?” 主簿也端起自己眼前的一杯,闻了又闻,才缓缓道:“咱们老哥仨这么多年……” 窦老将军嘿了一声:“谁和你是老哥仨?你一根白头发都没长出来,哪就老了?” 主簿淡淡的笑,“你不老是让我和吴参军年纪加起来吗?怎的就不加了。” 窦老将军眯了眼,也不知是在闻茶香,还是在想老朋友。“老吴呀,现在在家抱着重孙子了吧!” 主簿点头,“要不是你拘着他又在军中呆了些年,七八年前人家就回家抱重孙,现在他那长重孙都要考童生了。” 窦老将军嘿嘿笑,“你说,咱们一起驰骋沙场不好吗?老想着回家。没劲!” 主簿看着茶汤的眼挑着,看了窦老将军一眼,“头发都白了,你还不服老!” “好,我服老,我告老了,你上哪去?再给谁当参军去?”窦老将军摇头晃脑的说着。 主簿摇头,“不当了,我也回乡,当个教书先生,得份束修,能糊口即可。” “一个小院子,几间小屋,堂屋倒出来当学堂……”窦老将军眯着眼,“这就是你想要的?” 主簿点头,唇边少见的带上了笑。 突然脚步声近,而且是跑来的,“报——” 窦老将军再抬眼,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田间老翁的感觉,依然是一脸的肃杀,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上来。” 斥候进帐,行单膝武礼,“额伦族报来信,浩野族轻骑正杀来,最多不出一个时辰,少则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到。” 汗国是很多部族构成的,额伦族是一个大一些的部族,也是才与窦老将军用羊肉换粮的部族。 浩野族小的多,窦老将军原没想过他们会打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知道为什么?”主簿问。 “来报信的人说,他们觉得四渊有粮就该抢,不应该用肉换,那损了汗人的颜面。”斥候报得都有些气忿,瞪着眼睛。 “好个山匪的道理!”窦老将军一拍眼前案几。挥挥手,对斥候道:“再探,再报!” “是。”斥候走了。 窦老将军起身从架上拿下自己的盔甲,“来人,吹号,集结!” 帐外小兵得令,不一刻号声便响了起来,在这荒原上,更显悠远苍凉。 “主簿,你看,这要如何告老?”窦老将军看向主簿,一副不能怪我的样子。 主簿不慌不忙收了茶具,熄了陶炉,给自己的案几放上四宝,把余下的小半杯茶水倒在砚中,磨起墨。 窦老将军麾下的将领, 顶盔披甲进入大帐。 苏如画进入大帐时,各位将领已经来了大半,垂手肃立。 苏如画从后面蹭到了主簿跟前,做口形问:“师父,要打仗了吗?” 主簿温和一笑,轻轻颔首。 苏如画默默退了回去,她现在还是末流将领,是站在帐门口的。刚才她听到有快马进军营,就觉得有事。 军营里不缺马蹄声,但跑那么快的不多。 窦老将军咳了一声,“浩野族轻骑来袭,想抢我们的粮。” 抢粮抢到军中,这汗人到底是彪悍,还是彪(方言:傻)? “这也太猖狂了吧,末将请令出战!”窦研紧皱着眉头,拱手施礼请战。 “好,窦研听令,给你五百士卒,打先锋。”窦老将军一支军令送出。 窦研得令,转身出营点兵去了。 窦老将军又拿起一支军令,“裨将于进,率两千士卒迎战。多带弓箭手。” 于进上前一步,施礼道:“末将得令。” “其他将领上马,随老夫一起军后压阵。” 苏如画没见过这种有准备的仗,会斗将吧!她骑在马上跟在将领后边一起出营。 于进一声,“列队,迎敌。” 斥候来报,敌骑那已经能看到马烟尘了。 兵卒如浪涌般出了营地。 看着前方烟尘翻滚,不多时汗人奔到了阵前,马速极快,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就要直接冲营,可是跑到弓箭手射程之外突得拨转马头,停下的很是仓促。 前排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着敌骑,丝毫不敢松懈。 苏如画在阵后看了个明白,这汗骑绝对有直冲的意思,只是不得不停。 这阵势看得她热血沸腾,很想这样冲到汗人营中,砍瓜切菜一样杀上一通,再拨转马头回营。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两方开始斗将,可是才四个回合,眼看的窦研调转马头又要往回杀,敌将却冲过去没有回头。 只见他一手执弓,抄手捞起羽箭,朝着箭头朝下的四渊军弓箭手射来。 还是一弓三箭,射倒三人。众人才抬弓对着汗将,他却已经催马到了倒下三人的缺口处,拎刀便砍,真是砍瓜切菜一般。 窦研在后面紧追过来,却也只见得对方杀出一条血线,在弓箭手队中砍出一道弧线,提马又跑了,跑还举着马刀,发出疯狂而得意的呼哨。 驴行的!隔得太远,真是看得见,跑不到,苏如画在后阵气到要疯。 汗人回到自己的队中,和自己的同伴一起举刀欢呼。 窦研气到不行,叫起阵来,汗人就是不过来与他斗将,依然在挑衅的欢呼。 窦老将军在后阵看了,再叫阵也无用,命令,“鸣金,收兵!” 第128章 蝎子 窦研回到军中,气到不行,自己的盔都险些摔了。 苏如画想想,要是换成自己也得生气,汗将就没按斗将的法子来,我们这边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输不怕,这输得太憋屈。 窦老将军把众将领招到大帐中,问各人看法。 于进也是气得面红耳赤,道:“他们这不讲武德。” 上首那位不愧是老将军,反倒是一点不气,“汗人又没想和你讲那些个。” 张凇瞪着圆眼吼,“那咱个和他们斗什么将?直接打冲锋,揍他娘的!” 苏如画觉得今天这个莽夫说的很有道理,汗人来时不也就是想要冲营吗? 其实她也很想冲营,直接冲入敌阵,长枪一挑一个;大刀一抡,血线都飞起。 同是校尉的彭文勇在旁边直摇头,苏如画转头看他,这家伙伤都好了?看起来脸色不错。 窦老将军突然问:“柏校尉是不是冲过他们的营?” 突然被点名,苏如画忙道:“末将没有冲他们的营,是冲得汗人的阵队。” “说说你是怎么冲的?”窦老将军目光中有长辈对晚辈的期许和赏识。 苏如画接收到,心下高兴,“末将初次冲,实情是因为不会带兵。把兵都交给云天百夫长,末将就直接冲敌阵了,只是侥幸得手。是百夫长指挥得当,末将才没有腹背受敌。” 窦老将军点头听着,这时道:“这事倒没听你细说过,现在说说吧,许是个不错的对付汗人法子。” “说来也简单,就是末将把后背交给云百夫长,自己只管往前杀,不用顾后面。也是碰巧就冲到离他们头领不远的地方,那人衣着不同,眼神也更狠戾。末将冲到他面前,把他挑了。”苏如画也不知道再怎么细了,那天也是什么都没想,对着敌人,就是冲和杀! “叫云百夫长进来。”窦老将军明白了,这个柏瑜看着斯文,实是个好勇斗狠的,倒是与汗人的脾气有些像。 还是问问跟在他身后的云百夫长怎么说吧,好在他后边跟的是云天,那是个沉稳干练的。 云天进到大帐,他是百夫长,这种议大事的时候,通常他没有资格进入,不知这次来是为什么。 窦老将军道:“云百夫长,你是如何配合柏校尉冲汗人的阵的,详细讲讲。” 云天一听,这个啊,“那也是云天与柏校尉初次配合,没想到校尉就什么也不顾的冲进去了。当时柏校尉只说是跟紧他,云天就只好收缩阵形,形成楔子的队形。”说着云天两手相对,指尖相碰,比了个尖角的形状。 又接着道:“紧跟在校尉身后,整个队形的外侧士卒执刀对外,里侧士卒随时看到有外侧士卒受伤或者倒下就马上补上去。 一直到校尉杀了对方头领,汗人心散了,我们才得以脱出。如果不是这样,怕校尉能一直杀到身后无人,自己都不知道。” 苏如画不太敢相信,自己是这么个莽夫形象,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云天看过来,又想起来,补充道:“还有,校尉冲入敌阵之前说了:我不会带兵,他们就交给你了。校尉是真信得过在下。” “你俩的脾性倒颇是配合得宜。”窦老将军频频点头。 张凇瞪着圆眼:“蝎子是什么形?毒蝎子?” 窦老将军哈哈大笑,“好,就叫‘蝎子’队。正好想让你俩组个队,去冲阵,名字就这么定了。”转而对苏如画说:“柏校尉觉得这一队,多少人合适?” “不宜过多,二百人吧!”苏如画想想,这个队中人数还真不是多就好的,是在精不在多的。 “好,给你二百人,再给你三天学会配合。三天后冲给本将军看看!”窦老将军一拍案几,甚是高兴 “得令。”苏如画施礼领令。 “云天有个不情之请。”云天呆不住了,忙开口。 “说。” “请将军给柏校尉配至少二十个亲卫,云天在后统兵,有点顾不上柏校尉,真怕有个闪失。”云天可不想再来一次,校尉在前面杀的起劲,自己在后面慌张,“校尉冲的太快了” 窦老将军哈哈大笑,“是他马太好,还是人太猛?这个可以。” 苏如画忙摆手,“将军,十个就够了,多了麻烦。” “那好,就十个,你自己去挑人吧!”窦老将军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在哈哈笑着。 苏如画偷眼看师父,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窦老将军如此开心,可是师父不看她,认真写着。 她突然想起,大帐记录原本是自己的活。 人挑了,云天训练二百人收缩队形。 如何收缩成一个楔子的形状,带头的如何跟着柏校尉,后面的如何跟进。 跟紧了队形,又如何对敌人造成攻击。 有人伤了旁边的人如何补上…… 二百人在地面操练了一天,第二天又上马继续练。 本就是训练有素的骑兵,熟悉一个新队形很快。 苏如画挑了十个亲卫,基本都是熟人。熟人更了解战力,不熟的人,战力再强,苏如画不了解的人,短时间内不太好用。 霍六、霍十三、马材、钱六、什长王粮多、于二驴、赵远、江北、吴老三、于通。 赵远、江北是王粮多手下的,以前与苏如画见过。 吴老三、于通是云天手下的,上次苏如画就看好了,不好随便挖,现在正好归自己。要这两人云天直吸气,写在脸上的不想给。 苏如画看了,觉得很好笑:“我说兄弟,我这是抢你老婆了吗?” 云天叹口气,“兄弟是手足啊,我这现在是手也疼脚也疼。”说得呲牙咧嘴。 说笑够,苏如画转身训练自己的十个亲卫。 其实钱六战力不弱,只是在这群人里就不显了。“霍六,你在我后面,看住十三,别让他杀红眼脱了队。这个位置也能统领近处几人。” “王粮多,你在最后,后面几人归你统领,并且,你看着上云百夫长,你是承上启下的。” “还有一点,你们不能在我旁边,别挡着我的枪。” “光说没用。走,上马,我使枪给你们看,你们也看看离我多远比较好。” 几人说完上马,马上试完再下地…… 第129章 三天 三天,真也是三天。 这是战前的最后一天,苏如画带着自己的亲卫冲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云天领的二百人,在校场上成尖角之式操练了一番。 场外很多人在看,有将领们更多的是兵卒们。 他们见过一字阵、长蛇阵、雁阵、疏阵、数阵……但现在这练的是什么阵? 因为没见过,看的人更加好奇。 突然一个汉子格外粗犷的声音喊了一嗓子,“云天,你那队形能拆开不,俺想和你对阵。” 这声音好熟悉,苏如画能肯定这人自己是带过的,寻声望去,原来是那个大络腮胡子周百夫长。 她记得这人是个折服于武力的,突就心下一动,想把这人也收服了。 苏如画长枪一横,“兄弟们,换长棍。” 云天一听带马过来,“校尉,周百夫长手下一共八十七人,咱们都去那是欺负人了。” 苏如画伸手接过霍六递过来的长棍,“谁说都去了?我们十一个人足够了。” 她单手提长棍对天一抖,耍出一个枪花,“周百夫长人手下太少了,最少再来个百夫长,柏某带十人应阵。” “刘某来一试。”苏如画一看,也是熟人。这刘百夫长也是上次带去运粮的四个百夫长之一。 刘周两位带了有一百六七十人,都提长棍上马,排成方阵,向着苏如画带的十人压了过来。 苏如画长啸一声,“冲!” 长棍一挥,几人就抵到了方阵前。 通常说来冲阵总是要选大阵薄弱的地方,苏如画带十人直接奔方阵最中间的位置而去,长棍虽没有尖,却也顶的挨着的兵卒纷纷避让。 谁也没想让着,可那长棍真能把人从马上顶下去,这还使得不是枪。 苏如画身后的一左一右,一个是霍十三,一个是于二驴,让这两货的长棍碰着的的兵卒也险些没吐出血来。 于是方阵很快撕开一个口子。就见着这十一人,刀尖一样楔进了阵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方阵几乎就要被一分为二,若不是外围的兵卒还在奋力围堵,绝透穿过去了。 那粗犷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喊道:“停,停!周某服了。”大络腮胡子的周百夫长盔歪甲斜站在地上。 他刚才在阵中遇到柏校尉,一招都没接下,就被打落了马,要不是校尉使的是长棍,早把自己捅穿了。 大胡子周跑到苏如画马前,“校尉,俺服了。俺想跟云天换换,跟着校尉冲杀去。” 苏如画哈哈大笑,“好说,有机会一定带上你。麻烦兄弟个事。” “校尉只管说。”大胡子周答得甚是痛快。 “两位能再陪云天练一场不?”苏如画想看看云天带人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成!”大胡子立时上马,带着刘百夫长重新组了队。 苏如画勒马找了个高一些的地方站着,看云天带人冲阵,原来自己身后是这般一个情形。她点点头,心中有数。 这一场操练毕,苏如画找到云天。“你是吹那个小号角指挥士卒的吧!” 云天热泪盈眶,“我说校尉,你总算是看一眼身后了,跟在你后头,我都快把这号吃了!” 苏如画一懵,“咳——”这人一惯的沉稳干练呢? 云天:“校尉头也不回的往前冲,真是不知道我们在战场上怎么带兵的。云天讲给校尉听听,这三声短的是最近用最多的,就是说收缩队形。其他的敌袭、冲锋、追击……都和平时的哨音节奏一样,只是战场上声音混杂,口哨声音不显,才会用号角竹哨这些来代替……” 苏如画点头,自己是不是把这云百夫长快累死了,是有多少冤屈要一吐为快啊! 到云天把所有说完,苏如画才开口,在地上画了几下,指给云天看,“这个队形还可以这样……” 云天看着苏如画比划,原队形向前,一侧收缩,一侧舒展。然后这个阵式就变成了一个钩子形。 想了想,眼中现出惊喜,“那还真成蝎子了。” “你记好可以这样变,当我告诉你向东,一定不是让你向东去,而是向东弯。” 云天点头,他也知道这个“蝎子阵”,在发现特定目标,要围住一部分人时,一定很好用。 第四天,撤下免战牌。 窦老将军指了苏如画打头阵。 苏如画领令,心里明白,这是让自己瞅准机会,就带人直接冲汗人的后阵。 带着自己的二百一十一人,列阵迎敌。 汗人将都没换,还是那日不讲武德,把个沉稳的窦研气得暴跳如雷的头领。 苏如画回头看看己方后阵,果然弓箭手严阵以待。 嘴角微一钩,向身后偏头,霍六知这是有吩咐,仔细听着。 “往后传个信,我与那厮只杀一个回合,你们别管他是死是伤,直接跟我冲他们后阵。” “明白。”霍六应声。 苏如画提马向前,脱离了十人的亲卫队。 今天若是别的汗将,她还想着迷惑一下对方,这个人的话,还是算了吧! 苏如画一手提长枪,晃晃荡荡来到阵前。 汗将的马刀闪着寒芒,在冷冽的空气中弯出一个嗜血的狞笑。 苏如画晃晃荡荡的样子,不屑一顾的神情,果然激怒了汗将。 汗将先一步催动胯下战马,向苏如画直奔而来。 汗人的号角响起,后阵的汗人齐声呐喊。 四渊的战鼓也咚咚咚敲的人心跟着鼓动,战血燃起。 苏如画单手执长枪一抖,向汗将直冲而去,只是在两马交错时,苏如画长枪架开对方的马刀,另一只手挥起藏在蹬下的长刀,向汗将没有皮甲保护的腋下挥…… 两马错开,各自向自己的前方跑去。 霍六感觉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够用,没看清啊!可是不要紧,那马冲自己眼前跑过,马上的人已经没有了生机,斜斜歪了下去,只是他没看清是怎么死的。 校尉说过不该他们管,霍六催马向前,整个人都俯在了马上,带人直直朝苏如画追去。 追到苏如画身后时,霍十三与于二驴错后霍六半个马身,不敢靠的太前,以免防碍到校尉挥刀。 第130章 战 霍六之前提过校尉的长枪,自己两手都勉强挥上一下,校尉不只能单手耍枪,另一只手还能再使上长刀,真是吓人的力气。 霍六这个位置受的冲击很小,他主要的任务并不是战,而是看好校尉的后方不被袭,再就是看好两个憨货别脱队。 于是前面的局势让他看得个清楚明白。 哪里是砍瓜切菜,那种推进与杀戮明明是钝刀子割肉。饶是校尉如此骁勇,也得一个人一个人对付。 云天带人追上了霍六的一队人,紧紧衔住王粮多。 他的那个吹响号令的小号角用皮绳挂住两边耳朵,一声声吹响,“收缩,收缩,跟住!” 如霍六所见,苏如画也感觉出今天的阻滞,今天的汗人都着有皮甲,四渊的兵卒多用长矛,一矛没刺穿皮甲,便被汗人挥刀砍下了头颅。 她听得到身后扑通扑通的倒地声,她知道自己士卒在坠马,在死亡! 如此多的自己人在死亡! 可是她不能回头,必须带着人往前冲,撕开敌阵是她和她所带的人唯一的活路。 后阵突然响起震天的吼声:“犯我四渊者,斩!” 群情激奋,“斩!斩!斩!” 吼声、鼓声、人喊、马嘶,大地在轰响,冰冷的空气都在颤抖。 冬季的荒原灰败苍凉,这一片却鲜艳的怒放。 人喊马嘶也盖不住,血液的颜色和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苏如画知道自己人在倒下,也知道有人跟上了自己,她不知道死的人更多还是留下来的人更多,她只是看见自己终于突破了汗人的围堵,冲了出去! 提马继续向前,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次头,后阵的兵卒已经与汗人正面冲突,撕杀到一处。 不过一回眸,转身继续往前,在汗阵中左冲右突之际,她听清了敌方号角的声音。 那是指挥的话,他们的头领定然离得不远。 再往前一阵猛跑,终是看到有汗人在撤退,更有几十人向着自己而来,一副要誓死扞主的样子。 可这些人哪里是苏如画的对手,苏如画带几人直接杀了过去。 不过几十人,苏如画因刚才那一阵,挑人砍人多少是累了,这次才挑了两,一左一右的哼哈二将就已经上前抡刀砍起了对方人马。 苏如画看了,突然又有一个想法,反正都是好勇斗狠,自己可以与这两人打个配合,轮番上前当尖刀。 才想到这那两人就砍了七八人,几乎就把那些人摆平了。 再往后看,果然看到几人围着一个壮汉,立于当场。 苏如画笑道:“不跑了?” “不知道四渊小将因何追着本头领不放?”壮汉反倒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苏如画被他的样子气笑,“因何?我们要与尔等换粮,尔不是非要抢吗?那就看你抢不抢得到。”真没见过抢东西抢的这般硬气的。 壮汉双手高举,做托举状,对上长天说:“长生天,腾格里,狼是吃羊的,四渊的粮就是给我汗人抢的!” 苏如画摇了摇头,提马往后退了一步,算了,不通四六的人就交给混人对付吧! 霍六见校尉往后一退,马上一挥手,霍十三与于二驴策马奔到了苏如画的前面,其余人也跟上,与对面的人打了起来。 直到霍十三拎着那个喊长生天的人头过来,苏如画眨一下眼睛,忘记问这人是谁了,算了! 侧头示意霍十三去后阵,“去炫耀你的功绩吧,别留着。” 霍十三呼啸而去,一路高喊,“你们大统领的头在这儿。他死了——” 到底还是嗡声嗡气,不够嘹亮。 于二驴,驴样的大嗓门,也扯开嗓门大喊:“你们大统领的头在这儿。” 声扬八方,激战正酣的战场都为之一滞。 汗方军心溃散,一败涂地。 苏如画带人穿过战场,已经有兵卒在死人堆里扒拉活着的同袍,也有兵卒在从衣着上分拣尸体。 再回到大营时,正看着先一步回来的云天,在到处找人,见到柏校尉带人出现在营门处,几步跑了过来 ,盯着苏如画身后的几人仔细辨认。 好一会儿,对着苏如画就是一拜,“多谢校尉,把云天的兄弟带回来了。” “死伤多少?”苏如画皱着眉问,她不知道自己带出去的二百多人怎样了,更不知道汗人死了多少。 “过半。”云天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都是同袍,都是他一手挑出来的好兵。 苏如画点头表示知道了,再回头,对亲卫队说:“你们都散了吧,回去休息。” “是。”霍六带人走了。 苏如画再问云天,“知道汗人死伤多少吗?” “准数还没出来。”云天向战场张望一下,“但我这么看去,二三百是有了。” 苏如画不用看也还记得刚才路过时见到的尸山血海,这一刻她不想看。 抬脚要往大帐去,云天拦她,“老将军说了,主战的都回去休息,晚上再报。” 苏如画点头,也好。 苏如画叫小兵拎桶热水送到营帐中。 洗澡——那未免也太奢求了,能把自己一身血污擦了便是好的。 瞅瞅这一桶热水,还真不舍得一下都用了。 拎过自己平素里洗脸的盆,把水倒出来,打湿了帕子擦了一遍。 把血水倒了,再换水来一遍。 一直到把水都用光了,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洗干净了,还只是血味淡了,反正她已经是闻不出来了。 小兵端来热乎的吃食,苏如画也着实饿了,接过来埋头就吃。 吃饱了,才想起来问小兵:“这是早食是晚食?” 小兵一噎,“窦老将军说打仗累,给大家加了一顿。” “哦!”苏如画打了个嗝,“去打听一下,将军那可得了闲,能不能求见?” “小的去问。”小兵转身往外跑。 “等下。”苏如画突然发现这小兵年纪可能比自己还小,什么意思?给自己配了个亲兵?资历还不够啊!“你叫什么?谁派你来的?” 青豆眨着自己小而精亮的眼睛,介绍自己:“小的叫青豆,正是豆子青的时候生的。小的是主簿派来的。” 别说,青豆那一双眼睛还真像豆子一般。 主簿?“那还真要谢谢师父了。” 苏如画明白了,挥手,“去打听吧。” 第131章 死士 邹主簿把手中写好的文书推给窦老将军,“这样写?” 窦老将军翻看了一下,“你觉得不行就改改。” “那总得交个底,你这是要干什么?汗人来了不过几百,咱四渊可是三万大军,就这么小打小闹的和他们打,一下全歼了不好吗?”主簿虽有很多问题,说出的话却平稳不见喜怒。 窦老将军眯了眼,“别说你没猜着我要干什么?” “我原还真不知道,以为你是不想告老,”主簿悠悠叹了口气,“现在看,怕是不敢告老。” 窦老将军默默点头。 “你是怕四渊武将后继无人。是也不是?”主簿知道四渊原也不缺武将,偏先皇开始重武轻文,几十年下来,现在本应正当打的年轻一辈,只见将才不见帅才。 窦老将军亦是点头。 “你在拿汗人散骑当磨刀石。”想磨出一个帅才。 窦老将军点头,不同的是,这次眼中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一时难言。 主簿知道自己都说中了,不由得摇摇头“只可惜磨出的不是窦研,是也不是?” 窦老将军点头,眼中繁杂的情绪很快平复,放出精光,终于开口:“柏家小子果然是块材料。唉!窦研太过中规中矩了,你说我儿子怎么就长了个榆木脑袋?” 主簿轻咳一声,听见帐外有人,问了一句:“什么人在外边。” “青豆拜见邹主簿。”帐外是脆生生还没变声的孩子音。 主簿微微笑,柔声道:“进来吧,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柏校尉有什么事?” “柏校尉让青豆来看看,将军得不得空,他想来拜见。”半大孩子也差不多有成人高了,只是声音还嫩了些。 “让他来吧!”窦老将军点头。 青豆应了是,退出大帐。 “这文书……”主簿又想起手中文书。 “你看着写吧!功绩可以报,只是先压着点,别让小子升得太快了。”窦老将军向来不爱管这些。 主簿点头,略一思索已经知道怎么写了,重新在案几上铺上一张上疏用纸,用镇纸镇住,提笔蘸墨。 窦老将军又开口,“盯谢叔辕那边送回信来了。” 主簿的笔一顿,想了想,搁到了笔架上,“哦?” 窦老将军继续说,“他进了汗人王廷。” 主簿点头,“攀上了哪条大腿,爬得是够快!那还能控制得了他吗?” 窦老将军叩了叩案几,站起身,在帐中踱步,“这倒不怕,我想过有今天。现在的汗王有野心,窥视我四渊已久,毕定要招揽四渊的人才。与其让他用了一个我们不知道深浅的人。不如就送一个给他们用。” 主簿笑着摇头,“你这不是智慧,是狡猾,要活活算计死谢叔辕。” “他为一己私欲开城门,四渊死了多少人?不把他用的渣都不剩,都对不起我这一头白发。”窦老将军一手插在腰间,一手抬起摸着自己的头发,眯起的眼睛里敛下了凶光。 大帐中,窦老将军并未戴冠,满头银丝扎一个素髻于头顶。 帐外脚步声近,“柏瑜求见。” “进。”窦老将军放下手,转过身面向帐门,见柏家小子进来施礼,问:“汇报战况吗?” “不,末将还不清楚,是来向将军讨人的。”苏如画见窦老将军没让自己起,也就没起,躬身回。 “什么人?”这次倒是窦老将军没猜到苏如画的来意。 “蝎子队的人,现在还不到一百,末将想扩大到一千人。”苏如画还是个校尉,要这些人是在她职权以上了。 “好大的口气,你一个校尉,统兵一千?”窦老将军没恼,还笑了。 “将军放谢叔辕走是干什么的,末将猜测,早晚与汗人王廷有一场硬仗。末将斗胆进言:兵卒需要提前磨练。”苏如画恭敬的答。 窦老将军见柏瑜还在躬身回话,并没有抬头,快速与主簿交换了一个眼神。 主簿也朝窦老将军点头。果然是块好材料,只是现在还嫩,到底是有大局观。 “那一千够吗?”窦老将军其实嫌这小子胆子还不够大,既然要兵了,怎么不狠狠要多些,五千或者一万。 “这个……人数够不够不知道,但这是末将现在有能力统驭的人数,再大了怕统驭不了。”这个数苏如画都有点不太敢开口,这一千人若带出去追击敌人,能生出多少打仗之外的事情都不好说。 “哦,有道理。”主簿频频点头,“年轻人,稳扎稳打是好事。”瞅一眼窦老将军,心下道:这人也太急了些。 窦老将军问:“云天没过来?以他的战绩,该升一升了。” 苏如画一听心中自是高兴,还没说出来,立马又担心起来,“那个,将军,云天升了,您打算派谁再给末将?”那是真正带兵的,可少不了这个人。 “哈哈,哈哈哈……”窦老将军听了忽然大笑,“我说主簿,你这徒弟上来一阵也不灵光。” 主簿也是不由得好笑,“下阵冲锋的是你,云天都升了能少了你吗?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 苏如画忙又拱手施礼,“谢将军栽培。” “你的晋升还没上疏朝廷,等回复更是还早。你就还是校尉,云天如今也升校尉了*。”窦老将军戏谑。 “末将带云天谢过将军。”苏如画倒不在乎这些,云天比自己级别高也成,反正冲在前面的是自己,他在后面看好军队就行。 “来人,传云天来。”窦老将军朝帐外喊话。 不多时,帐外来人,“云天求见。” “进。”窦老将军朗声让进,听得出的好心情。 云天才一进帐,窦老将军便说:“云天,本将军想要扩大‘蝎子队’,去招人吧!” “招人?”云天一脸懵。 “蝎子队出去二百人,回来九十八人。这去招的可是死士。死士的条件你也知道,去吧!”窦老将军挥挥手。 云天抱拳行礼,还有话说:“云天还有一事。” “说。” “请问将军招多少人?” 窦老将军自嘲摇头,才和柏瑜说了一千,还没有告诉云天,就让人去招人,“一千。” 云天听到这个数字明显的顿了一下,还是答,“得令。”又道,“可否给柏校尉的亲卫扩大到一百人?” “太多……”苏如画刚出言反对。 窦老将军开了口,“二十人吧。” “是。云天告退。”云天转身时看了苏如画一眼。 苏如画朝他轻点了一下头。 云天走后,苏如画低了头,半天才道:“回来的才九十八人?” “珍视人命是对的,但统兵者不能妇人之仁。”主簿放下笔,缓缓道,“你一朝妇人之仁,只会死更多的百姓。” “徒弟受教。”苏如画拱手施礼,向主簿道谢。 *-*-*-*-* *军中末流军官的晋升,将军有自主权,达到一定级别要上报朝廷批复。 第132章 借口 云天那边从中军营出来,看看时间,晚食都用过了,这会儿应该是各自回营准备休息了。 其实时间还早,只是北方这冬天冷,天还没黑,没训练真是没几个人还在外面晃。 招死士,还不是硬派,这可在哪招好? 自己以前是经历过一次,那是被敌人堵在城里,就在城门口招死士,现在总不能去营门口。 突的就想起,校场啊,这个时间闲不住在校场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而且都是些好勇斗狠的。 云天又派出八人,今晚招来八百人,明早就开始操练。 到得云天来到校场,果然看见不少人,而且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不对,是四个,光着半个膀子在角力。 先看出的熟人,是吴老三、于通,那是自己带了多年的兵。 随后看出的是柏校尉的亲卫霍十三和于二驴,这两人的块头之大,在全军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几个货真是力气没有穷尽吗?才从战场上下来,跑这来角力? 云天也走了过去,与旁边围观的兵卒一打听就明白了。 原来有兵卒不服,为什么他们几个就能跟着柏校尉立功受赏,旁的人就不行? 这事也不怪兵卒不服,往日里立功按人头算,谁的人头多谁的功劳就大。 这次几人跟着云天撕开汗人阵队到后面就杀了汗人一个头领,老将军给了校尉亲卫这十人重赏,后面蝎子队也有赏,普通兵卒便只记了人头,别的啥也没有。 同样都是上阵,当然会有人不服。 就有力气刚猛的,要与亲卫队的人比试一下。 这可太好了,云天都没想过什么样的人最适合,现在看当然是不服气的人了。不服就上战场溜溜去。 云天冲带来的小兵一个眼神,“就这了。” 小兵案几一摆,铜锣一敲。 这个铜锣是军中临时招人用的,一响就有人围过来。 可是当围过来的人看到云天手中的红布条,一下都顿住了脚,面面相觑。 军中多久没招过死士了? 白布条——开路先锋。路途难走,走在最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蓝布条——撤退垫后。别人跑了,你得装到最后。 黑布条——战地先锋。打仗最先上。 红布条——先锋死士。也是所有里最危险的,明战就是插入敌阵的尖刀,夜袭就是闯营杀人或者点火烧辎重的。如果是被围了,那就是吸引敌方注意力的饵。 这些通常都是有专门人做的,人手不够时才现在军营中招。 小兵敲一下锣,云天吼了一声:“和兄弟同袍打什么劲,来来来,不服的随我追随柏校尉,战场上见真章。” 这会儿子在校场上的,多是真有血性的,一听有这机会,呼啦啦围上了一堆人。 云天喊一声:“于二驴,过来。” 于二驴嘴上说着,“叫俺做甚?”从旁人手里拿过自己的外袍套上。 吴老三喊了一声,“二驴,你别那么些事,快过去。” 本来不情不愿的于二驴立马紧走了两步。 云天给他一根长棍,对其他人道:“你们用双手能从二驴手里夺过他单手拿着的长棍,就过来留下名字,领布条走,明早找我训练。夺不出来的别来添乱。” 云天想起柏校尉的话,对于二驴一笑,“你要是不好好拿着棍子,柏校尉说了,就给你发银票。” “俺不要那破纸。”说话间,于二驴神色一正,认真握好了长棍。 这边锣响,营中也有人过来看热闹…… 第二天一早,苏如画来看云天操练新人。 又和云天讨论队形变成钩子形的具体防守。 训练了三天,又请了窦老将军的命令,在空旷的野地拉出万人演练。 一天晚上,训练完,苏如画到中军帐中汇报这几天的情况,并想问问具体何时在何地开战。 却见了师父在摇头苦笑。这是怎么了?又看着师父想说小话。 师父却用笔指了一下窦老将军。 窦老将军还不等苏如画问先开了口,“贤侄啊,你是真能干大事,外面挂那个首领的首级知道是谁的吗?” 苏如画摇头,这个她哪知道,只知道是浩野族的首领,是不是大首领都不知道。 窦老将军笑,“上一代浩野族首领的女儿嫁给了汗人上一个大可汗。” 哦!苏如画点头,他听师父说了,现在汗人可汗的母族就是浩野族,那就是可汗的娘是窦老将军说的浩野族女儿呗。 窦老将军见苏如画点头,继续说:“而现在浩野族的首领就是嫁给老可汗的,女儿的哥哥。” 苏如画更明白了,“外面的头是大可汗的亲舅舅。他们感情很好,要来报仇?” 窦老将军摇头,“不,他们感情一般,但是大可汗找到了一个兴兵的好借口。” 主簿摇头,“他们部族之间前两年一直乱战,去年才被现在的大可汗收拢了,其实并不是开战的最好时机。他们这次总共才拉出三万人,号称十万铁蹄,要踏平四渊。” 苏如画不知是不是该笑一下,别说实数才三万,就算真有十万铁蹄他们也做不到啊,好大的口气。 “将军,他们是不是忘了自己粮都不够吃呢,还要兴兵?” “正是因为粮不够吃,才要来抢。只是正好找个借口罢了。” “是一次极大规模抢粮?那百姓……” “命令已经下去了,坚壁清野。让他们抢无可抢。” 坚!壁!清!野! 这事最惨的是百姓,带着粮食跑了,家就被汗人祸害了;不带着粮食跑,连人一起被弄死。 苏如画闭了闭眼睛,真是他娘的——驴日的! 再睁开眼,苏如画问:“需要末将带人去吗?” 窦老将军摇头,眼中也有不忍,却是没有办法。“不用,抚远和安远的城防营已经全数出动了,还是他们更熟悉当地村落、民情。” 苏如画吸了口气,“末将告退。”她退出大营,透口气,她要用汗人的血偿还这笔债。 再找到云天,苏如画肃色道:“这之前应该有个事忘说了。” “什么?”云天看得出苏如画脸上的怒气。 第133章 骨朵 “绞杀!”苏如画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在纸上画给云天看,“变成钩形阵后,极致的收缩里侧,圈起来的人,全部绞杀。” 云天明显感觉到柏校尉的杀意,想问怎么了,却没开口。不管怎么样,总归不是好事。柏校尉这样也才是个杀将。 “明天就开始练绞杀,而且钩形阵开始,不是我一个蝎子尖,看我号令,随时可变成三个。” 云天听着眼睛都瞪了起来。 “另两个尖头用霍十三和于二驴,这两人只管打头冲杀,霍十三的领队是霍六,于二驴的领队——你手下那个吴老三。他俩个只是杀器,他俩的脑子长在两个领队头上。”苏如画眼中怒意升腾。 云天点头,偷眼看柏校尉,心下道:校尉何时知道吴老三把于二驴训服了?却不想看到对方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慌忙收回视线。 苏如画又想到一事,“上次从汗人那得兵器,就是那种像一块大疙瘩似的东西——那个带刺的金瓜锤。我想蝎子队每人再发一个,不管是铁的,还是石头的,都行。” 那东西之前在汗人那也见了,不多。这次战浩野部,看着每人都有一个。对头盔甚是好用,就是拼了力气,朝着头脸硬砸下去,基本一锤毙命 云天想了想说:“骨朵。” “什么?”苏如画没听明白。 “汗人用的那个武器,叫骨朵。有铁的,有石的。用途与咱们的金瓜差不多,但是骨朵周身是尖,更好用。”云天解释道。 “哦,还有名字。这几天我就在想这个东西的用途我们也可以利用。” “好!其实我也想过。”云天嘴角上弯,自己真正愿意跟着这位柏瑜的原因就在这里。 苏如画举起拳,云天哈哈笑着与她碰了一下拳。两人总是有这个默契。 “那今天就发了,练上看看,对方有皮甲的,腋下是个空位。对方兵器下来,用兵器架开,腋下是个空门大打,不用管什么兵器,就往里头招呼。再有那个骨朵,直接照头上砸。你带人试试用法和力道。”苏如画抬头比量给云天看。 云天秒懂,这是要给兵卒们再加个兵器,两手战斗,“成,这就去。” 苏如画和云天说完,后知后觉得想起来,霍十三砍下的可是原浩野族的大首领的头,这功绩可不得了。 可是霍十三这个功怎么报?一个部落大首领的头,足以换个百夫长,可是这厮当百夫长? 别说一百人,就是五个人他能带人干点啥,真不好说。别上来脾气吼一声:“走,抢饭去!” 苏如画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 找霍十三谈谈吧,问问这个铁憨憨怎么想的。 苏如画紧跟着云天就跑到了校场,把霍十三从操演中喊了出来,“霍十三,你砍了个大人物。” “哪个大?俺没看到,没有一个比俺大的。”霍十三在场上耍得正威风,这么被喊下场,不怎么甘心,眼睛还直往蝎子队那瞅。 “是——”这话把苏如画噎的,想了一下才接上,“是官职大。” “哦,砍了就砍了吧!”霍十三心下这个起急,就为这事? “人物够大,你的功劳就大,你可以当百夫长了。”苏如画想解释的更清楚些。 “啥玩意儿?”霍十三终于把眼神收回到眼下。 “云天的职务,管一百个人。比霍六还厉害!”苏如画不知道这样解释行不,但这样对霍十三应该是更直观。 “那六哥还不得揍俺?俺可不干。”霍十三一听炸毛了,本能的想要躲。“别找俺,俺不当那劳什子。”说着跑下场去,带起一阵风。 苏如画心里这个七上八下的,她现在又突然想让十三当个百夫长了,就想看看老自称六爷的霍六能怎么着? 真是哭笑不得,看着霍十三的背影摇头苦笑。 等云天带队伍操演完了,又找了过来,说完霍十三的事,看着云天,那意思就是在问: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云天想了想,“也有别的招,可以说十三是完成你给的任务,或者说成是你给这一个小队布置的击杀任务。这样功劳不是他一个人的,就可以了。” 霍十三正好从场上下来,头上冒着热气,突然冒出一句,“那颗头,校尉也能砍得,只是他让了俺去砍……反正就是他让俺砍的。” 霍六拍拍霍十三,“行了,哥都明白了。” 霍十三伸头问,“那俺不用当个劳什子百夫长了吧?” 苏如画一下子气笑了,还有这样不想当的,不过也是好事。“不想当百夫长,十三想当什么?” “给柏校尉当亲卫,听六哥话,不挨揍。”霍十三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了三条。 营门口挂的人头,是浩野族大头领的事也在营中传开。 众人知道这场仗赢的是整个浩野族,军心大振。 这几天,斥候频繁奔回,到中军帐中禀报,众兵卒都猜,大战将近。 “浩野族是现在汗人可汗的母族,而霍十三杀的那个就是可汗的亲舅舅。”这事也在军营中传扬开来。 有人说:“是霍十三激怒了那个可汗,才动了真格的。” 也有人说:“咱老将军可说了,他们迟早是要来,有没有那个舅舅的头他们都要来。” 更有人说:“打完他们的大可汗就可以回家了。” …… 兵卒们怎么想怎么说的人都有,将领更是知道大战不日将临。 云天已经是校尉了,有了自己的营帐,处事坐派却越来越像那位带他杀到校尉职上的柏瑜。 苏如画看着和自己蹲在地上推演阵形的云天,挑了下眉毛,这人行事好像越来越不稳重了。 云天在地上推演了两笔,猛得站起身,“我现在就带人去练。”走前还瞥一眼地上的演示图,“汗人王廷现在来也是好事,若是再过上三五年,他们那批十岁上下的孩子长起来,又是一批新生力量,只会更加壮大他们的实力,反倒是不好打。” “他们的孩子从小马背上长大,也真是……”苏如画忽就觉得哪里不对……有什么从思绪里闪过,没有捕捉到。 第134章 大战(一) 汗人王廷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不是从一个方向,而从整个西北面,窦老将军想过趁他们没扎下营寨实行偷袭,可是对方根本就没想扎营。 从他们出现在天际,到来到营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万马奔腾而至,停在四渊营前最空旷的平野。 这离斥候最后一次禀报,还不到半个时辰。也就是汗人用了近乎斥候的速度万人奔袭而至。 苏如画看着眼前的大军,不由得感叹,“这真是铁蹄!” 最一开始她遇到夜袭的那些汗人轻骑,身上连盔甲都没有。 现在想来他们真就是为了温饱而抢粮,以放牧为主的部落。 上次打的浩野族大头领带得那些人,大多数人身上是有皮甲的,也是残破的,旧的,并且没有头盔。 那应该是在部族争斗中,曾经大胜过的部落,以抢掠为生。抢四渊也抢汗人的其他部落。 眼前这些,所有人都着皮制盔甲,大阵并行向前,气势如宏,有着摧枯拉朽的张力。 他们才是在草原上正昌盛的大部族,有压倒其他部族的军事力量,得到其他部族供奉。才有如此的财力物力。 对面的汗人骑兵集结成巨大的雁翅形,对着四渊的军队缓缓张开,仿佛上古巨兽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世界的另一半。 苏如画盯着眼前的汗阵巨兽,没来由的,她就想起在船上暴雨的那一夜。狂风暴雨的夜晚如凶兽张开的巨口。那时船上有船家和如松的少年主事,自己是被保护的弱小。 现在自己要冲上前去,她不再是一名客船上的乘客,而是这艘大船上的掌舵人。她要带着这艘大船冲过无边的黑夜,冲出凶兽的巨口。 苏如画猛然举起手中长枪,高声大喝:“敢犯我四渊者,斩!” 身后的兵卒追随着高喊:“斩!斩!斩!” 此声刚落,彼声炸起,身后远处四渊大军也呼喝着,“斩!斩!斩!” 万人同呼,惊天动地。 苏如画战血燃起,“敢犯我四渊者,斩!” 万人高呼:“斩!斩!斩!” 声音如浪涛般扩开,“斩!斩!斩!” 远处连绵雄魂,“斩!斩!斩!” 在一阵阵声浪中,苏如画提马向前,她身下的战马早就嗅到了战场的气息,已经烦躁的打了几次响鼻。如今主人一催,立时如离弦之箭,射向雁阵中心的雁头。 苏如画身后千万只铁蹄叩击荒原,沸腾了沉寂许久的大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人吼马嘶之声铺天盖地而来,惊天动地振聋发聩。 汗人声声呐喊着“长生天,腾格里”,几万人马排出的巨雁收拢雁翅,不为飞起,却是为将四渊的人马吞入阵中。 马蹄声已然分不出个数,隆隆滚过,大地也在这滚动下颤栗。苏如画率千马奔袭,万人呼喊,气势恢宏。全不管身后即将收拢的雁翅,义无反顾的直直钻入。她是柄巨锥,就是要将收拢的口袋刺穿。 迎面而来的汗阵,号角声声愤怒又急切,只因那号角响起的地方就是雁阵中心靠后。 最常见不过的雁阵,是人都知道:哪里都能冲,只有雁头冲不得。一旦冲向雁头,雁翅合围,便把冲阵的队伍困入其中。 苏如画不管不顾,她就是要直冲雁头而去,她可不管那里不能冲,她只知道听见了号角的声音,那就是指挥者的位置,擒贼先擒王,那就是她最直接的目标。 冲到近前苏如画终于明白了雁嘴的锋利,指挥者在这后面也是应该。这皮甲大雁居然有一个铁嘴。 足有千人的铁甲雁头,没能让蝎子的尖刺有一分一毫的退缩,苏如画第一个抡起手中铁骨朵砸向汗人颜面,汗人抬起手中同样的铁骨朵试图架开,却被苏如画的力道振飞了兵器,振裂了虎口。 而苏如画手中没有打到人头的铁骨朵势道不减,砸碎了马头。 汗军中最前排的都是最勇猛的武士,马倒地人摔落也没有慌乱,爬起身直奔苏如画的马腿,苏如画另一手长枪朝他面门而去,直接刺入,枪柄一转,血液喷溅。 与此同时,一左一右的霍十三、于二驴也抡起铁骨朵与汗人战到一处…… 上千的铁甲雁头是最硬最难啃的骨头,苏如画已经不知道自己挥动铁骨朵砸碎了几个人头,更不知道架开过几次攻击,又袭击了几人的腋下空位。 她听得见铁甲落地的声音,更有皮甲落地的沉闷。 再一次经历身后同袍落马的声音,她已经不再心悸,她知道只有自己拼在最前头,杀出一条血路才是救下同袍的路径。 一路拼杀却看不见前尘,铁甲锵锵是她最大的阻滞。 从胸中爆发而出,“敢犯我四渊者,斩!”这一声吼云惊石开。 四下回应:“斩!斩!斩!” “斩!斩!斩!” 斩声四起,雷鸣般滚过荒原。 势气为之一震。 血液飞溅在荒原绽放出最血腥的花朵,转瞬凋谢的便是一个刚还喷张的生命。 四渊的后阵鼓声隆隆,汗人的军中号角声声。 声音在空中碰撞交缠的拼死敌对,战士在地面搏命撕杀的血流如河。 蝎子队外围的人倒下,便有内圈的人马踏着同袍的尸身填上他的空位。 一排一排人马轰然倒下,便有一排一排人马目眦欲裂的填上。 苏如画在杀不尽的铁甲下怒吼:“敢犯我四渊者,斩!” 她不在乎有没有人回应,她就是要暴露自己是这支队伍的主导者。 她一次一次的高声怒吼:“敢犯我四渊者,斩!” 终于,苏如画在纷乱的战场中听到有人在高喊:“啊奥产力土根额” 她猛然抬头,是的,她要找的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指引了她该杀向的方向。 那句“啊奥产力土根额”是汗人头领在高喊“击杀”。 她一声声高吭嘹亮宛若领唱般的“敢犯我四渊者,斩!”,就是为了让对方发觉自己的存在,就是要对方来击杀自己,就是要在乱军中听到对方的这声号领。 她知道了,他就在那里,雁阵的指挥者。 “东南、东南!”她高喊,她向云天发出了号令。她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人能跟上。 果然云天的小号角声音响起,划破天际。 第135章 大战(二) 苏如画没有直接冲向喊着“啊奥产力土根额”的声音,围着那个声音她圈出了更大的范围。 拼杀!拼杀!!拼杀!!! 她的铁骨朵打了多少人,她长枪刺穿了多少人,她又与多少人厮杀过,她都不知道。 手中的铁骨朵也不记得已经换过几个。 遇上一个力气大的汗人壮汉,那人全力架开她砸下的铁骨朵,感觉到力道她并不留恋,为避免震伤虎口她遇劲敌直接松手,由着铁骨朵飞出。 壮汉以为已经打飞了她的武器,准备再给她补上一下,于是举起就向她砸来。 苏如画的另一手中的长枪直接刺入他举起的腋下,顺手接过壮汉失去力道的铁骨朵,砸向另一个迎面而来的汗人…… 这样接连的撕杀直到她看到四渊自己的兵卒,知道这个圈围上了,从胸腔里发出怒吼:“绞杀!” 苏如画带着她的人向内圈围绞,外面自有四渊的兵卒以血肉之躯抵御妄图来救援的汗人。 绞——杀! 直到苏如画抬手割下首领的人头,她高喊一声“散”! 外圈散开的同时霍十三与于二驴成为蝎子分出的尖钩,刺向大阵中其他的指令下达者。 当苏如画终于遇上那高喊“啊奥产力土根额”的人时,她明白“王”并不在阵中,阵中的只是指令传达者,那就把阵中传达指令者都杀了。 她要让大雁无魂无骨,阵不成阵…… 绞杀!绞杀!!绞杀!!! 铁骨朵再次被震飞时,她也用过自己的长枪和刀。长刀在这种近战中没有汗人的弯刀好用,她又抢过汗人的那钩出死神狞笑的弯刀。 又不知几次从砍死的对手夺过战马,因为她的马也被对手的弯刀收割了头颅。 她不知道身后是否还有亲卫,只知道对方雁阵已乱,汗人各自为战。 她拿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招——云天给的一骨哨。 哨音起,不需要任何节奏,只有一个命令,“跟随我,杀王。” 她知道有四渊的人向她这里靠过来,而她只能杀出一条血路,无暇回头。 她听到破了声的喊“六哥”,是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那是霍六死了。 她还听到于二驴那驴似的嗓门,喊的是“什长”,他的什长是李什长,也不在了。 还有一声闷哼,应该是马材。她听到钱六吼的一声“马材”…… 这些人……都倒在了自己的身后! 苏如画觉得自己也累了,耗尽了全部精力——她可以倒下了,汗人的雁阵已废,后面的一万多大军足以绞杀乱了雁阵,足以大获全胜。 那群自己带进战场的汉子:咱们不要散了,就守着这战场,一定要亲眼看着汗军溃败…… 最后吼出一句,“敢犯我四渊者,斩!” 四下已然再无人回应。 终是没能杀王,她有些不甘心,可不知是谁的血挡住了她的眼睛,视野里一片腥红,再不见其他。 云天眼看出柏校尉冲到前面,带那十人脱离了后面的蝎子队,而那十人又分成三队,那还绞杀个屁,得让汗人挨个围起来砍了! 他疯了一样在后面吹着他的小号角,催促着自己带的人马,“跟上,跟上,跟上!” 他也杀疯了,他要跟上柏校尉,他要连上蝎子队,连上了不只是前面几人的后援,更是那才有杀伤力。 然而他带得的人没有前面十人的战力,眼看着要看不见人影了,云天猛得吹出一声长音,长的他几乎要上不来气。 尖利的长音撕破长空,后方得到了号令,战鼓擂得更响,鼓音急促,催人向前! 冲锋!冲锋!!冲锋!!! 四渊的兵卒都知道:这是冲锋的鼓点,这是最后决战的鼓点!这是夺得对手性命的鼓点! 这绝杀的节奏让众人陡然来了精神,奋力拼杀,就要看见曙光了,这是最后一击! 云天终于带着蝎子队的人追上了柏校尉,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却听着尖利刺耳的哨音响起。 那是柏校尉的骨哨,云天瞪起了眼睛,那骨哨是最后的命令:杀王! 王在哪?云天没有看见。但他不能质疑,也不会质疑柏校尉的命令。 他吹响小号,一声又一声,收拢散开的蝎子队。 霍六带着霍十三靠拢了过来,吴老三带着于二驴也向这边杀来。 前方的柏校尉杀透了雁阵,雁阵后的汗人见了鬼般迅速集结,应是要护住他们的王。 其他人也渐次杀出,可后阵的汗人弯弓搭箭,眼看要把几人钉死在当场。 有三支箭猛然射出,分别从三个持弓汗人的眼睛钉入。 云天还未缓过神来,就见得对方一箭射出,霍六猛得撞开持弓的马材,中了一箭。 霍十三大吼一声:“六哥”。 霍六右手扶着钉入左肩头里的箭,朝着霍十三吼了回去:“嚎个屁,去砍他们,给爷砍死他们!” 霍十三嗷的一声跑了出去,是跑出去的,他没骑马。 霍六那一撞,用力过猛,被撞的马材险些掉下马去,钱六大喊着提马到马材身边,用身体挤住了马材。 没有人知道霍十三的马什么时候没的,更不知他何时换成了汗人的弯刀。 但见得他拿着汗人的弯刀,狂风刮起一样,直直冲入了汗人的后阵,不只云天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汗人那边也没有反应过来。 而霍十三已经冲入汗人马队之中,拎着弯刀收割马腿,但见得他所过之处,马腿皆断,汗人原本整齐的后阵顷刻间人仰马翻。 云天忽见得他曾经得意的手下,吴老三也终于从雁阵中杀出,还没等他惊喜,吴老三一口血吐了出去。 于二驴驴样的嗓门高喊了一声“什长”,手中的铁骨朵直接砸碎了吴老三身后追来的汗人的脸。 云天一时不知是该担心还是该高兴,却又见柏校尉从马上摔了下去…… 第136章 女的 苏如画醒来时耳朵里也不知是什么,嗡嗡的响,仿佛一群蜜蜂在不停的飞。 回了好一会儿神,她才想起,她听到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破了声的喊“六哥”,是霍六死了。 她还听到于二驴那驴似的嗓门,喊的是“什长”,他的什长是……不对,他进自己的亲卫队后,是喊王粮多什长的。 还有一声闷哼,应该是马材。对,就是马材,听到钱六吼的一声“马材”…… 这些人……这些人都不在了吧!只有自己还活着? 这群人都是自己带进战场的,如果不给自己当亲卫,他们那身本事,应该都还活着,现在都不在了…… 医帐中大夫走过来,“这位将军,看看你的伤势?” “不必了!”苏如画猛得坐了起来,本能的挥手拒绝,自己一个女儿身,让大夫看什么伤? “不必?将军这一身伤可不轻,不看怕活不成了。”大夫看着眼前这人比麻布更惨白三分的脸色,不明白这位小将军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猛的起身,让苏如画头晕目眩,坐在那都打晃,闭上眼笑着嘴角溢出血,摆手道:“罢了,去找他们一道就好。” 此时的她万念俱灰,不知道活个什么劲?兄弟们,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然后,然后咱们一起喝酒去,喝庆功酒,这仗咱们赢了! 大夫眼看着这个小将军拒绝疗伤,还笑得瘆人。一时手足无措,这人莫不是打仗打傻了,乱了心神? 忽一只靴子飞过来,有人怒吼道:“吵死了,六爷要睡觉。” 苏如画一怔,睁眼顺声音看去,努力了几次,才让花了的视线清明了一些,这才发现医帐里还躺着几个熟人。 霍六在,王粮多在,钱六在,马材也在…… 一个个都是混身的血,也不知道是哪受了伤,只是都还好好的活着,活着……没死就好。 只是霍十三不在。 苏如画想到十三眼泪又下来了,十三却从帐外进来,“俺就是后背疼了一下,非让俺来这,来做甚?” 另一只靴子飞了过去,“闭嘴,老实待着。” 霍十三立马猫一样,提着靴子送回霍六旁边,自己也去了被人指定的榻上,趴下等着治伤。 苏如画笑着笑着,血顺着嘴角流了下去,抬手一抹,眼中带泪笑着看兄弟们,突然的眼前就是一黑,她听见了有兄弟在喊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还存了一丝意识,却醒不过来。 忽的帐中冲起来一个半大纤瘦的孩子,还没变声雌雄莫辨的声音嚷着,“校尉,柏校尉……”满帐子慌乱的找人。 钱六抬抬下巴,“柏校尉在这,过来看。” 半大孩子扒开众人,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柏瑜,眼泪哗就下来了,哽咽着,“校,校尉……” 哭了没一会儿,站起来,红着眼睛看看帐子里的人,转身往外跑。 “这谁?”霍六架着左胳膊,不满的问。 “最近训练紧,你们都没去校尉的帐子。这是主簿收下的一个安远城里的孤儿,打发给校尉当亲兵。”钱六见过一次青豆,还和青豆聊了家事。 说到安远城,于二驴突的想起来,扯着驴似的嗓门喊:“校尉,柏校尉他专门使唤俺去找过城防营的那个大夫,许是那个大夫能治好他。” 于二驴那嗓门,除了死过去的人,哪里还有人听不到?苏如画没死过去,她只是觉得天旋地转,睁不开眼睛。 看着自己家校尉重伤的青豆,正想去禀告主簿,才走到医帐外就听到了,拔腿就往中军大营跑。 “主簿,柏校尉不肯让医帐的大夫治伤,有人说他信得过城防营大夫,您看给送去好不好?”青豆说着急得直掉眼泪。 “杜大夫啊,外伤的好手,这忙得倒是把他忘了,把几个重伤的都抬去吧!”主簿缓缓道。 青豆子眼珠子一转,“先……先把校尉送去好不好?”都抬去了先给谁治?我先让他们把柏校尉抬到了,再让把重伤的都送去,那就肯定先给柏校尉治了。 邹主簿点头笑,这小丫头心眼子还不少。 苏如画到底不是被抬走的,是用辎重的平板大马车,把受伤的送回安远城。 一路上摇晃颠簸,让本身身上就有伤的人,疼的清醒了几分。 想起于二驴的话,猜这是要送自己去见杜大夫,心中竟然安定了不少。 到了杜大夫的医营房,苏如画也缓过来一些,睁开眼,看见青豆在,“青豆,给我弄点温水来喝。” “好咧。”青豆答应着跑了出去。 见房中再无他人,苏如画张了张嘴,大夫马上就要看身上伤情,不说也得说。 “杜大夫,我是女扮男装进的军营,立志想当四渊的第一位女将军,如今伤了,怕是要被人知晓,可我的功绩还不足以让旁的人放弃我女儿身的事实,望杜大夫成全。”苏如画心里道: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小肚鸡肠了,您大人有大量哈。 杜大夫“哼”一声,“我管你男女,我只看伤情。” “是,我就知道杜大夫只看伤情,不看人,在下,多谢杜大夫。”苏如画提着气笑着吼了一声,“把敌军的伤马都杀了,我要请客吃肉。” 这一声吼得,震的她自己直咳嗽,没一会儿眼前又是一黑,彻底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青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听到杜大夫说:“不想活了,还吼!” “大夫,校尉她怎么了?” “没事,吼声太大了。”杜大夫指指青豆,又指向苏如画,“你过来,把她外衣脱了,留着里衣。” 青豆放下给校尉倒的水,手脚麻利的给校尉扒了甲胄和外衣,只余了里衣。 杜大夫刚要伸手。 青豆一步上前,“大夫!” “干什么?要不你治。”杜大夫抬起眼皮瞅了青豆一眼。 “小的不会,小的是想告诉大夫,校尉是……”青豆不知道这事怎么说,会不会吓到大夫。 “她是女的。”杜大夫不太满意的接了下来。 “啊?”青豆吓了一跳。 “你也是女的,我又不瞎。”杜大夫没什么好气。 “啊!”青豆又吓一跳。 第137章 伤情 杜大夫嘴上说只看伤情,不问男女,到底是隔着衣服顺着苏如画周身的骨骼摸了一圈。 抬头告诉青豆,“除了腿骨是完好的,身上多处骨裂,这是怎么伤的?被马车从身上压过去了吗?” 青豆一听鼻子又酸了,“不知道,我就知道她是上阵和汗人拼力气死战去了。”说着吸了吸鼻子,“那么多伤,可怎么办?” 杜大夫想起汗人那种叫铁骨朵的兵器,这是被砸了多少次?看着青豆,拧了眉头,“别哭了,这伤死不了人。” “啊?是不重吗?”青豆眼睛中都放出了光。 “算不上很重。但要卧床,静养。”杜大夫说着话给开了方子,“一会去我那拿药,方子留好,我下次要在这上改。这药煎了,一天给她喝三次。” 青豆红着眼睛和鼻子点头。 跟着杜大夫去抓了药,又细细问了怎么煎,回到安置苏如画的医营房里,一天三遍煎药,喂药。 苏如画全然不知。 一整天没醒时青豆还去问了杜大夫,“将军怎么总不醒?” 杜大夫说:“劳晕之症,喝些温水或热姜汤,睡几日便没事了。” 青豆认不得几个字,听得不甚明白:“老晕?总是要晕吗?大夫不能治吗?” 杜大夫瞪她一眼:“劳晕——累晕的。” 青豆点头,明白了,大夫咋还发脾气了?算了,回去给自家校尉喂水去。 苏如画醒来已经三天之后。 她是闻着肉香,肚子饿得着咕咕叫着醒过来。 醒过来进还有些懵,看看四周自己是一个房子里,不是自己的营帐,这是哪? 正看到青豆进来,感受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没有硬血壳,是都换过了。 唤一声,“青豆。”声音有些许干涩,苏如画咽了一下口水,自己这是几天没说话了? 青豆闻声转过身,看偏将,“将军醒了?”昨天老将军那来信,自家校尉已经升偏将了。 苏如画听出了青豆称呼上的变化,问:“怎么我睡一觉,变成将军了?” 青豆咯咯笑,“将军不知道,就睡着这几天,朝廷的批复回来了,那个什么旁边的将军同意了。”青豆是打心眼里高兴,女将军哎,管他是不是旁边的。 “什么——旁边的?”苏如画连眨几下眼,没明白过来。 “就是旁边的,不是正中的。”青豆很认真。 “偏将?”苏如画想了想,自己的校尉晋升的就应该是偏将。 青豆想了想,点头,“对,就是,不在正中。” 苏如画摇头笑,不想纠结这事了,问:“我有一事想问青豆:你是不是女儿身?”苏如画眨着眼睛,从看青豆第一眼她就有这个感觉,只是不想去深想,这事要深想有点麻烦,现在不想也不行了。 青豆点头笑。 苏如画撕咬了几下自己的下唇,果然有点麻烦,“那就是主簿也看出来我是女儿身了?” 青豆想了想,这个自己也没问过,“不知道,主簿收下青豆时没说。只问愿不愿意当个亲兵,青豆当时还以为是给主簿当亲兵。那时在城里乞丐堆里,也是扮的男孩。想着当什么也比乞丐强就来了,没多想也没问。” 苏如画点头,那多半师父是看出来了,要不也不会平白选上青豆,伸出手,“扶我起来。” 青豆端来今天第二顿药,“将军可别起来,杜大夫让卧床静养,你还是躺着吧!” 苏如画还是想起来,“不躺了,躺的浑身疼。我只坐一下,不乱动就是了。”不起来喝水都不得劲,“你不扶我起来,我怎么喝?” 青豆还是笑嘻嘻,“这个啊,这几天都是青豆用勺子喂的。” “扶我起来,我自己喝。”苏如画坚持。 青豆皱了会眉头,还是把苏如画扶起来了一些,又在她背后垫了枕头。 苏如画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这是什么?味还挺熟悉的。” 青豆看着苏如画醒了,嘴角都没有放下过,一直笑笑的,“能不熟悉吗?青豆都给将军灌了三天了。” “杜大夫给开的药?”苏如画是想问这是管什么的药,自己伤哪儿了。 刚开了个头青豆就接了话,“嗯,大夫说将军有好几处骨头都断了。” “啊?哪断了?”苏如画不敢置信,还自己动了动,没有哪处不能动的,只是有的地方会疼一些,“我这都能动。” 青豆歪头想了想,“哦,是裂开了。” “骨裂?” “对对对!”青豆连连点头。 “那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那还真是多亏了这个小丫头。 “青豆应该的。”青豆把才端进来的饭又要往外端。 “你怎么又要端走,快放下我都要饿死了。”苏如画一看急了。 “这是将军这几天昏迷喂的肉汤粥,青豆去给将军换成肉块和饭去。”青豆说着还是要端出门。 “不用换,你再去端肉和饭来。这个放下我先喝着,饿死我了。”苏如画看到吃得眼睛都在放光,哪里肯让青豆就端走了。 青豆想着,这几天药是能喂进去大半,粥真是没喂进去多少,人一醒了是真饿了吧。忙把小几放到榻上,再把吃食放好。 苏如画真是饿了,端起碗就喝,“真香!这肉味也熟悉。” “是马肉。那将军昏倒之前说的:把敌军的伤马都杀了,要请全军吃肉。”青豆说着又笑起来。 苏如画想了想,应该是有这事。 “将军的亲卫过来看好几次了,将军要不要见他们。”青豆想起那几个几次要见将军的汉子。 “不见不见,我且歇歇,他们来了吵死人。云校尉……”苏如画想问云天还活着吗,她好像没有看到他。 “云校尉也来过,将军要见他?”青豆以为苏如画想见那个校尉,那些人里就那个校尉长得好看些,其他的,唉,多一半长得像土匪。 “不见!我没事了,你去端饭来吧。”都活着就好,不必现在见。 青豆转身走了,苏如画嘴角也弯了上去,居然都活着,真好! 第138章 接旨 t 第139章 旧识 别看着苏如画闹腾要下地,没人扶着,真还支撑不了多久,好在青豆在旁她还可以半倚着点。 喘了口气,双手支在榻上,想着俯身跪坐,也好听宣圣旨。 却不想锦衣华服的下摆向她缓缓而来,两只手伸了过来,扶起她,“圣上都说了伤着不用多礼,将军就坐着听吧!” 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好像、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似曾相识却又不能确定,有几分像那个曾经松一样的少年,但似乎又成熟了些…… 苏如画脑子中乱七八糟一团。 到她顺着搀扶起身跪坐,抬眼看人,才真是傻了眼,全没有听进去圣旨说了些什么。 这主要也是那圣旨里一大半内容她听不懂。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刚开始是觉得太像定国公府二公子——姜遥岑,后来又开始怀疑就是那个人。 可是问题也跑了出来——那个人不是御前侍卫吗,怎么会跑到这来?又怎么会来宣读圣旨? 哦,对了,他现在是驸马。难道驸马还管宣读圣旨这事? 戏文里不都是太监读吗?太监——太监?太监! 苏如画摇了摇头,定国公府二公子,怎么也不可能成太监,自己这是让汗人给打到头打傻了,一定是! 对面人宣读完圣旨,苏如画勉力直起身,双手高举过头顶接圣旨。 然后……然后…… 苏如画自幼接过一道夺情的圣旨,那还是同时发给几个武将的,颁旨的宣读完还带着圣旨去下一家,圣旨并没留在她家中。 现在,这个烫手的东西,能放哪? 苏如画一闭眼,现在就问,问明白省得出错,于是开口:“末将有一事相询。” 锦衣华服宣读圣旨的人温声道:“请讲。” “圣旨要放在哪里?” 来人环视医营房,连个桌子都没有,确实不能放衣橱或者药柜里,略想了想道:“既然这里不便放,就送回老将军大营中吧!” “多谢提点。”苏如画点头道谢,她不明白这人总冲着自己笑什么? “小将军起来这么久了,既已接完旨,快歇着吧!”又是那温润如玉的声音。 一旁青豆大大出了口气,忙伸手扶苏如画。这半天她连气都不敢出大了,生怕一口气大了,把自家偏将给吹断了,那身上可是好多骨头都折了呀! 云天却是有别的疑问,抬起头来问,“敢问,刚才圣旨是说要送柏将军回京吗?” 苏如画猛的一怔,这个,真的有这事吗?也看向锦衣华服公子。 她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姜遥岑,之前她救下的可是一个声音清朗,身姿如松的少年。 如今眼前这人,肩宽腰窄,身量挺拔,眉目疏朗,气度卓然,全没有半点少年气息。俨然一个练武的青年。虽然和姜遥岑有个七八分的相像。 难道这位是姜二公子的大哥?对,他是二公子,确实上面有个大哥。苏如画心中狐疑。 锦衣华服的姜公子轻咳一声:“确实是要回京。刚才有圣旨在,不好先聊私宜,怎么?柏贤弟这是不认识愚兄了?” 苏如画心中警铃大作,是姜遥岳认识柏瑜?还是姜遥岑在提醒自己? 也只好出言试探,“确是看着眼熟,只不知是姜家哪位公子?” 锦衣华服的姜公子忽的一笑:“愚兄欠贤弟的银子,已经送到府上了。” 啊,银子?!好多好多银子,够娘过活了。 苏如画忙拱手,知道了知道了,欠自己银子可不就是姜家二公子姜遥岑,“家里多谢兄台照扶。” 云天来回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心下道:自己是白担心了,还现跑来通知,人家两人熟着呢! 青豆看着几人说话,没自己什么事,小将军也该吃药了。转身出了屋子。 “家中孩子们也都好!只是甚是想念贤弟。”姜遥岑继续叙旧。 云天:孩子?!柏老弟有孩子?!!! “替弟妹谢过姜公子。”柏家那三个孩子,自己不在,不知得了姜遥岑和小四多少照顾。 云天:弟妹?!对,有孩子能没有妻子吗?只是,太小了吧?胡子都没长出来呢! 青豆端着药碗回来,“将军,该吃药了。” 苏如画一皱眉,看了姜遥岑一眼,示意青豆客人还没走。 青豆就当没看见,“大夫说了,这药得趁热喝。” 苏如画拿青豆没办法,尴尬的朝姜遥岑笑笑:治下不严,见笑见笑。 姜遥岑也不傻,看着苏如画额角出了一层细汗,这真是勉力维持,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摆明了撵自己走,好让他家将军歇着,“多礼了,贤弟先歇着吧。”忙道了别抬脚就走。 “替瑜送姜大人。”苏如画吩咐道。青豆和云天忙跟在姜遥岑身后相送。 人一走,苏如画吐出一口气,起来这么久,还真是累。 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药是苦的,只是这几天下来,已经喝习惯了。 又合衣躺在榻上,好在发髻梳的够高,躺下也不妨事。 云天与青豆转身回来,就见苏如画一脸倦色躺在榻上喘气。 “怎么了?”云天急忙来到榻边看。 “没事,”苏如画挥一下手,“就是累了。” “你这,才升偏将还没有几天,就又升裨将了,厉害、厉害!云天先给柏裨将这道个喜,末将就不打扰了。”说着云天也告辞走了。 只是心里这个意难平——小小年纪比自己打仗厉害也就算了,媳妇孩子都有了,听那话孩子还不是一个。不对,会不会柏裨将只是天生童颜?并没有真问过年纪,只是他叫自己“云天大哥”,自己就应下了。那到底谁大? 苏如画也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裨将?!刚才的圣旨又晋升了自己?没听懂啊! 好像有一个“朕心甚慰……特令嘉奖……”其余就都是有听没有懂。 看一眼青豆,“是说我升裨将了吗?” 青豆连摇头,“青豆可听不懂,圣旨就是这样的吗?没有一句人话。” “还是你敢说!下回可别说了,小心脑袋。”苏如画笑,这丫头胆子忒大了。 青豆吐吐舌头。 第140章 番外一:纳征 定国公府长房长孙大婚,原本一切都是有所准备的,府里男孙行过冠礼,都会给备下聘礼,与谁家相看好,随时都可以下聘。 只是这冷不妨的要聘的是皇家嫡亲公主,东西又要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花心思,正是要忙着重新置办。 这边正撒下人手,花上银钱去齐整东西呢,宫中又传来公主的话,不要花费心思置办,要银子。 全府上下,从老太太到已经明白事的弟妹,全懵了的时候,世子上朝回来,带回准信:公主嫁礼要充入辎重。 好吧,大家既是都明白了,也是都糊涂了。 婚礼的流程,纳采、问名、纳吉已完,下一步是纳征。 这纳征要准备的东西本来很多,可是若真依了公主传来的意思:表示一下就行,都换成银子。 这可要怎么拿捏分寸? 老国公爷和世子向来不管府里的事,后宅是世子夫人管的,遇到大事大主意都是长兄拿。 现下里是长兄的婚礼,就不能长兄自己操持了,那就得二弟拿大主意罢。 世子夫人,姜遥岑的亲娘找来二儿子问:“遥岑,你看这聘金,咱府里出多少才好?府里的旧例……”说着低头去翻账册。 姜遥岑刚从外头回来,被母亲叫来,口渴了,便讨了杯茶喝,见母亲翻旧日里的账,放下茶盏道:“府里的旧例,那最多是二叔娶的县主婶子,现在是皇家嫡亲三公主,还是个摆明了要银子的公主,母亲别翻旧例了,就在这开个先例罢。” “那……”母亲有些为难,她一向是个守着规矩的大家主母,没有旧例的,小事还好说,这么大的事她都要请婆母的主意,哪里自己做主过? “总共这个环节的花销是多少?”婚嫁六礼是六个步骤,每个步骤自有花销预算,姜遥岑就问问纳征这一节的花销预计多少。 “五万两银子。”这个大数是早就与皇家来的掌事定好的。 “行,把这个数直接给过去,不要用银票,全数用三十两的大银元宝,明着抬过去。整八十抬吧,余下的银子置办其他的聘饼、海味、三牲……用不着最好的,公主不稀罕。对了,还有龙凤成对喜镯,面子还是要的,去做精雕空心的,这样就面子里子都有了。也是如了三公主的意。”御前侍卫不是白当的,天家要的面子里子,姜遥岑略一思量便给安排了个明白。 “这……”世子夫人还有些犹豫。 姜遥岑又喝了一盏茶,“娘亲只管放心,这么办准没错。”他是十二分的笃定。 “好,有你拿主意,娘自然放心。”世子夫人见儿子如此肯定,点头同意,也确实安心了不少。 聘饼、海味、三牲……一应事物没用最好的,却也一样没少,有的盖了红布,有的装在箱中,多数看不到。 百姓看到的就是一百二十台的聘礼,多一半的大个银锭子。 国公府与天家都赚足面子。 三公主收到银子也很是喜欢,白天还摆了她宫里一院子,夜里就让人换了银票。 又放出话,来添妆的不用送头面首饰,绫罗绸缎也不缺,三公主只收银票。 不过两个多月,婚仪才走完纳征,被封为永安公主的赵婉容就风风火火的到正得宠的淑妃宫里求见父皇。 宏治帝一早下朝,听御医来禀告说是淑妃有孕。宏治帝很是高兴,吩咐了中午去淑妃歇晌。 淑妃自是欢欢喜喜接驾,不想圣上才来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三公主就求见到这来。 淑妃心下狐疑,却不敢有半点怠慢,笑脸相迎:“婉容来了。” 赵婉容规规矩矩给父皇和淑妃娘娘见了礼。 淑妃忙让起,又打发小宫娥端上三公主平时喜欢的云豆糕。 宏治帝笑着问,“容儿不安心备嫁,怎么跑到淑妃宫里来找朕?” 赵婉容看看淑妃淡红色的茶,想尝尝这是什么味道,却是先回了父皇的话,“父皇国事繁忙,容儿总不好去御书房求见。” 淑妃见公主盯着自己的茶盏瞅,给了小宫娥一个眼色,小宫娥忙给公主倒上一杯,又无声退下。 “那是有事?”宏治帝问。 赵婉容端过小宫娥倒上的茶水,“容儿来兑现承诺。”说着一招手,身边的小宫娥把一个托盘端到了皇上眼前,她自己瞅空品了一口,尝尝味道,有些涩,但有花香。 什么承诺?宏治帝一时没想起来,掀了托盘上盖的锦缎,盘中正是一叠整齐的银票。 “好不胡闹!”宏治帝哭笑不得,女儿最近干得事他自是知道,但也没想到就这么摆到了自己眼前,“这是多少?” 细品品,还挺好喝,赵婉容喝完了一盏,回答道:“三十万两。” 宏治帝一下瞪起了眼睛,“嫁银全在这?”那婚礼怎么办?难道还能不办了? “没有,留了一万两银子充门面。容儿保证哪一方都过得去,绝不会丢了皇家颜面。”赵婉容解释道。 “那十万两哪来的?”宏治帝不可置信。 “定国公府也真是懂事的,容儿传出话去,他们就把聘礼用现银抬了进来。”赵婉容咯咯笑,这事她也没想到,还想着怎么把抬进来的贵物件卖了呢! 宏治帝笑着道:“这个银子让户部怎么入账?” “三公主捐的。”赵婉容一点也不发愁这事,爽快得答。 “倒也不是不行。”宏治帝点头。 淑妃奚若芷,是礼部尚书奚鼎寒家嫡长孙女,祖父在前朝反对公主减免嫁礼,已然是战错了队,现下里自己有了身孕,正是夺恩宠的时候,哪能就这么看着? 忙从坐椅上起身,给宏治帝福了一福,“妾身进宫也是带了嫁妆进来的。也捐了罢。” “你也跟着她闹。”宏治帝笑着,伸手搀起淑妃。 淑妃的小宫娥从她的妆匣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到三公主的托盘上。 “妾身进了宫,这嫁妆本也没什么用,捐入辎重也算是个去处。”淑妃一向端庄得体。 “淑妃娘娘大义,容儿替前方将士谢过淑妃娘娘。”三公主施了个大礼。 宏治帝看一眼身边的公公刘全,“怎么入账,就让谢锦战看着办吧!” 刘全端起托盘躬身退下。 第141章 番外二:战报 转眼窦老将军出征已经一个多月了。 今天不是大朝日,宏治帝只要到御书房处理政务即可。 宏治帝在淑妃的锦华殿用了早膳,没有乘坐御辇。 大太监刘全知道圣上想要走走,挥手让御辇跟在了后头。 几名本来跟在御辇两侧的带刀侍卫走到了宏治帝身后。 晨曦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一片明亮而绚烂,冲淡了宫中沉闷的感觉,深红的墙面也亮了起来。小公娥见圣上路过,纷纷面壁而立。 宏治帝突然就想到那个就要出嫁的皇三女赵婉容,自己的儿子们都怕自己,见了自己规矩大得不得了。 倒是那几个女儿,可着心意一些,还知道到眼前来讨巧卖乖,让自己有为人父亲的感觉。 特别是这个皇三女赵婉容,从小胆子就大,自己又惯着她这份天性,到如今更加是一天天没有她不敢干的事,这次居然敢把嫁礼充了辎重。 话又说回来,她虽是胆大,心地却是皇家里少有的良善又知道顾全大局的。 还有她自己挑的驸马,居然是太子伴读——这可就断了人家前程,她是太大胆,还是真随性? 太子伴读看着不起眼,只要不犯大错,总有一日会是天子近臣。她这一朝选了驸马,一项外戚不得干政,就断送了这人前程,而且也不能袭家里的爵位了。 不知道姜家的那个嫡长孙是怎么想的,可有过不愿? 回头看一眼正好今天上值的,定国公府嫡次子。不知是不是定国公府有意舍了那嫡长子,向天家表明忠心。 宏治帝走到御书房,自有内侍打开朱红镂空雕花大门,抬脚进入时吩咐:“远山,进来伺候笔墨。” 姜遥岑一听圣上唤自己的字,这是要聊家常?应了声,跟着圣上进了御书房。 走到御案前,给御案上沏好的茶注入盏中,又注一些在砚中。 姜遥岑熟悉当今圣上的喜好,宏治帝喜欢墨中有茶香。站着开始研墨。 “是谁的主意给永安公主送来那么多现银?”宏治帝不见喜怒的问。 “是臣下擅做主张。”姜遥岑研着墨,不急不徐。 “你真是好胆色。”宏治帝端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 “臣惶恐。”姜遥岑垂着眉眼,嘴唇微抿。 “想过披甲征战吗?”宏治帝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想过。”姜遥岑微颔首,承认。 “再有战事,你去可好?”宏治帝没有高高在上发号司令,而是用关心晚辈的语气询问。 姜遥岑放下手中墨条,扑通跪在了地上,“臣不是不想,是不敢。只有统领御前侍卫的经验,哪里就敢统兵千万。臣,臣只怕误了国事。”饶是他心性沉稳,这下也多少有点吓到。 宏治帝听了长叹一声,“你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拢在皇城眼前,虽从小就在朕眼前历练,却倒是误了你们开阔眼界。也罢,有机会也去前线看看罢。” “臣遵旨。”姜遥岑叩了一个头,才起身继续研墨。 “今天有战报,念。”宏治帝一指御案上的奏折。 “是。”姜遥岑翻来奏折。 确实有战报,大略翻看一下,并没有紧急战报。 于是从第一本开始念,帝品着茶,姜遥岑念一本,宏治帝在最后批复一本。 念了四本,没忍住嗓子痒,轻咳了一声,刚要告罪,宏治帝摆了摆手。 刘全马上端来一空盏,给姜遥岑倒上茶。 姜遥岑跪下谢恩。之后接着读。 西北,窦老将军的战报—— 十一月初四日夜,据裨将窦研偏将张凇等报称:初三遇汗人于山谷埋伏,参军柏瑜率五人奔腾而来施计迎敌,虽敌势甚众,却勉力奔出。阵亡兵丁十七名,带伤四名,失马十一匹等情。 十一月十三日,据参军柏瑜等报称:运粮先后遇狼群、遇敌袭,得一兵卒林山北示警,使我方得空隙以御敌,伤亡皆有减损。阵亡兵丁八名,带伤六名,其中林山北示警而亡等情。 十一月十五日,据裨将窦研等报称:参军柏瑜运粮途中,在平原遇汗人突袭,圈粮车而御敌。无兵丁阵亡,损粮二百八十七袋……共二百车粮,实运回一百四十七车之多…… 听了一会儿,宏治帝笑,“明着这个参军是降了,朕倒看着是给这个柏瑜请功呢!这个姓氏倒是不多见。弃文从武了,有意思!” 姜遥岑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那个眉目颇深的宋河村丫头,就真的立了战功?! 他心里头跳得几乎要从腔子里脱出来了,表面强做镇定。 能不跳吗?这个丫头女扮男装进军营事小,战功这般卓然,晋升这般快,面圣是早晚的事——这欺君之罪,不是他姜遥岑一个人担着,是要整个定国公府担着的。怎么办? 休沐日姜遥岑回到府里,想着这几日圣上的话,怕是有差事让自己办,而且应该是去西北疆。那把之前的事都处理一下。 姜遥岑在屋里刚换了一身素袍,提起笔,“来人。” 别酒在门外应声。 “去找侍卫队的李海来。”说完姜遥岑落笔急书。 不多时李海到了门外,别酒通禀道:“二公子,李海来了。” 姜遥岑抬头看向李海,嘴角微弯,“李海,你带人去把山寨那两个箱子取回来。” 李海领命走后,姜遥岑把写好的字,放到一旁晾干墨迹。“去把流年叫来。” “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给苏姑娘府上送去十两银子。告诉苏家婶子是苏姑娘的军饷。去了记得到院子里坐坐,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 “婶子要是问职务呢?”流年问,其实他也想知道。 “校尉。” 流年咋舌,这就校尉了,真快!他哪里知道,那是从参军职上降下来的。 “还有,每次柏家的几个孩子休沐,都是谁带他们回苏家去的?”姜遥岑又问。 “四公子。”流年答。 “好,那这事就由着小四吧,你每次派人看护着。”姜遥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派人盯着。 “我若出远门,这些都交给你,别出了纰漏。”说着手上晾干墨迹的纸递给流年。 流年接过看了一眼,有话想说,“那个……” “什么事?”姜遥岑抬眼看流年。 第142章 番外三:平定后院 “太夫人昨儿去武场看四公子了,几个孩子在练武……”流年知道这事得说,但是有点说不清楚,想了想才道:“小的也不知道太夫人说了什么,四公子应该是练了一身汗,再干了什么小的也不知道,太夫人拽着四公子说‘不练了’,四公子急哭了。” 流年想说的是:太夫人没去时几个孩子都挺好的,一去给搅的鸡飞狗跳。 想想罢了,他可不敢这么直说。 “祖母这是去添什么乱了?准是小四练武,她又心疼了,就不能让她看到。”姜遥岑叹口气,等下去请个安,给老人家顺顺气。“府里还有什么事吗?” 流年又说,“再就是咱大小姐的姑爷,下个月进京述职。” 姜遥岑点头,这事他早知道,当初接姐姐回家贺寿时就听姐夫说过,任期满,马上要进京述职了,只是不知不觉时间居然这么快。 *-*-*-* 潘嬷嬷拿过一个抹额,这崭新的抹额霁色锦底子满绣沙青色云纹,在老夫人的衣裳上比了比,“这个配您今天的外袍正好。” 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今天身穿一件沙青色织同色暗纹长袍,袖口和袍身下摆绣着精细的银色吉祥如意云纹。同色暗纹贵气雅致温馨华美,颜色上又是清爽舒适的。 老夫人接过抹额,用手指细细摩挲,“这绣工,是琴儿的吧?” “对,就是大小姐给您绣的。”潘嬷嬷笑盈盈点头。 “琴儿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软,总怕她让人欺负了去。”老夫人慈爱的摩挲着抹额,像极了抚摸着孙女的手。 “大小姐那姑爷是个好性的,又是大少爷的师兄,您放心,断不会的。”潘嬷嬷忙宽慰老夫人。 “好,给我戴上吧。”老夫人又把抹额递回给潘嬷嬷。“我怎么记着谁说贺姑爷要进京了?” “二少爷说的,大小姐来贺寿就不走了,等姑爷回京述职,再团聚。”潘嬷嬷走到老夫人身后给戴上抹额,又到前面看看,慰贴周正。 “唉,我这记性。”老夫人圆润的手指了指自己,“前两天还想说琴儿怎么还不走,让群孩子哭得,就忘了问。” “也好,省得您这两年一过年就念叨大小姐。这次大小姐能在家过年了。”潘嬷嬷又坐到老夫人下首。 “祖母这是只挂记着姐姐,不记得我了?”一个清朗略低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老夫人听出来是在宫里当差的二孙子,“今儿你休沐吗?看看祖母这记性,都不记得了,快过来坐。”指着罗汉榻上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 “休沐,昨晚有差事,今早才回来,特来祖母这讨口吃的。”姜遥岑笑着走到老祖母身边,在榻边坐了。 “还没用早食啊?快,快摆上,正好陪祖母一起。”老夫人牵过孙子的一只手摩挲着。 姜遥岑环视着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规规整整,四角齐全,“以前来祖母这,可没这么规整,总是有小四藏这的放那的,还不碰的东西。” “从小四有了师父管着,祖母这是有些日子没人来闹了!”老夫人也看看屋子里,还真是。 姜遥岑心中腹腓,他不来闹您老人家,就没有人挡得住您去闹他!“没有小孩子,您这院子是清静了不少。” “可说是呢!”老夫人乐乐呵呵的,看着丫鬟用托盘把早食一样一样摆上桌。 姜遥岑扶着老夫人坐到桌边,马上有丫鬟端来盆和巾子,老夫人净了手。 “尝尝这个,府里新来个南边的厨子,早食的花样又添了不少。”老夫人指着桌上的肠粉和虾饺让姜遥岑尝尝。 自有小丫鬟给夹到姜遥岑的吃碟中,姜遥岑看着说,“看着就好看。” 吃到嘴里一个虾饺,细细尝了,“祖母这的吃食果然比孙子院子里的香。” 老夫人嗔怪着孙子,“都一样厨子做的,怎的到你院子里就不香了?” “什么东西到祖母院里就变好吃了。”逗老人开心姜遥岑自有自己的法子。 老夫人用着眼前的碧粳粥,“就你会说。” “哪就是我了,小四不也说吗?”姜遥岑笑着把自己吃碟里的吃食都一一吃了。 “可别提那混小子了,从看他有了师父课业辛苦,免了他一早的请安,一天淘的都忘了我这老太太了。”老夫人说起小四就不满意了。 “那不是反了他,我这就去揍他。”姜遥岑说着放下筷子,作势要走。 老夫人往姜遥岑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小四好好的,怎么就要揍他了?” “您说他不好,我要揍他,您又不让,那您说怎么办吧?”姜遥岑一脸的无奈。 老夫人瞅了二孙子一眼,佯怒道:“小四好端端又没犯错,谁让你就去揍他了?” “没错啊?那下回等犯错了再揍。”姜遥岑又坐稳当。 “你这是长大了,怎么老想着揍小四?”老夫人又让丫鬟给姜遥岑分了几个她觉得好吃的。 “我这不是怕他惹您生气吗?”姜遥岑眉目含笑着一一吃了。 “我没生气,我好着呢!”老夫人转过去不看姜遥岑。 潘嬷嬷心下暗自笑,她在一旁是看明白了,这二公子是来堵老夫人嘴的,他这一闹,老夫人想告小四的状都不能了,还一心护着小四。 “孙子一回来就听说小四惹您老生气了,特特的跑来给您顺气……” “没有的事,谁乱嚼舌根子?小四,还有那几个孩子,我去看着了,练武累着呢!读书也用功着呢!” “这样啊,那就好!”姜遥岑挑了挑眉毛,猜也是您老太闲去招惹人家了,我又不能说您老的不是。 有小丫鬟在门外报:“老夫人,外院的小厮传话,找二公子。” “你还有事,快忙去吧,可别惦记回来打我那幺孙。快走,快走!”老夫人开始撵人。 家里头老太太是搞定了,姜遥岑又开始考虑苏如画那边早晚有一天要暴出来的欺君之罪。 记得前朝有过女将军,自己应该是看过她写的兵法。姜遥岑想着走进了藏书楼。 第143章 番外四:统军女子 近几日,宏治帝一直让姜遥岑进御书房伺候笔墨。 大太监刘全反倒是候在了门外。 宏治帝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突然把手里的折子,叭的扔在了地上。 那道折子姜遥岑没有看到,并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看了一眼决定先不去捡。没事他可不想去触圣上的逆鳞,尽管他也想知道那逆鳞是什么。 “不看了,都什么混账?一天就知道上请安折子。读西北那边的听。” 又是请安折子,也难怪圣上恼,正事的折子都看不完,还有一群没事闲的外放臣子为了让圣上记着自己,有点由头就上个请安折子……姜遥岑也替圣上不值。 “是。”姜遥岑应了声,他手上这些是刚才圣上让把西北的都挑出来,要一起看,不光有军报,也有知府县令的折子。 最近大军行动,知府县令那也会对大军有褒贬。 天湖县县令折子上说:窦辉将军麾下参军柏瑜,强征民夫,强抢马车。 又有折子说:参军柏瑜,袭扰百姓,以充军功……巧取豪夺,大施淫威。 姜遥岑并不是参政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折子,心下暗道:这苏如画是有了战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再看折子上说的时间,竟然是在军报请功之前,只是军报加急送到,一般的折子自然会晚些。 那就是有人在欺上,是窦老将军还是县令?是窦老将军为了军功,还是苏如画得罪了县令? 宏治帝伸手拿过水县令的折子,朱批了几字:发吏部查此人风评。 姜遥岑看到这个批示,明白圣上是怀疑水县令,但也力求查实。 宏治帝放下笔,活动一下不适的肩部。 姜遥岑估着时辰,也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伸头往门口看,正看到大太监刘全往里看。 心下明白了,提起壶轻声道:“添水。” 刘全立马无声的轻轻走进来,两手接过壶,道:“刚瞧着永安公主提着那么长个棍子往后头园子去了,老奴也不敢问,不知道公主这是干什么呢!” 掐着时间来报这么个不痛不痒的事,姜遥岑虽然没抬头看,猜着是要引着圣上出去走走。 “是吗?一块去看看,朕正好乏了。”宏治帝起身抖了一下下摆,背着手往御花园走。 此时已经深冬,御花园没有花红柳绿。只是假山、静湖、水榭、回廊,也自成景致。 刘全在宏治帝右手边靠前位置引路,姜遥岑在左手边靠后护卫。他手扶腰间佩刀,展肩挺胸,目不斜视。 宏治帝余光里看见姜遥岑,这人绷太紧了。“远山,最近看什么书了?” 姜遥岑心下一怔,圣上怎么知道自己有话想说?“一些战策和传记。” “哦,说来听听。”宏治帝是在逛自家园子,自是轻松闲适。 “上次经圣上垂询,就又动了守边的心思,到家里书楼翻出兵法战策看。有本兵法是一个女将军所着,一时好奇,又看了女将军的生平传记。”姜遥岑答道。 “女将军?本朝可没有。”宏治帝踏上回廊的台阶,抬头看向一侧假山。 “嗯!晋朝的荀灌。”姜遥岑却是余光里观察着四面八方,虽在皇家园林,也还是本能的抵防着。 “哦,她十几岁就领兵了吧?”宏治帝记着有这么一人。 “十二。”姜遥岑准确回应。 “魏晋时期男子过于阴柔,才会使得女子挂帅。”宏治帝说出自己对女将军的观点。 “臣并不这样认为……”姜遥岑说了半句,等着宏治帝是不是想听下去。 宏治帝温和道:“说说看。” “以臣愚见,魏晋时期男子不过于强势,女子才有机会崭露头角,施展才华和抱负。圣上可记得朱序?”姜遥岑看过女将军的传记和功业,自有自己的看法。 “读过朱序传。”宏治帝点头,朱序其人他也很欣赏。 “初苻丕之来攻也,序母韩自登城履行,谓西北角当先受弊。遂领百余婢并城中女子,于其角斜筑城二十余丈。贼攻西北角,果溃,众便固新筑城,丕遂引退。襄阳人谓此城为夫人城。”**(章后有译文)姜遥岑诵了一段朱序传中关于他母亲的记录。 宏治帝点头,“确实,魏晋时期女人没有困于后宅,有见识有眼界的不只朱老夫人。荀灌带兵是为救父吧?”又想起这个少女将军。 “是。她自幼喜欢舞枪弄剑,跟随父亲行军作战。”姜遥岑应着随圣上往后园子走。 “十二岁能带兵,是会走便跟父亲征战了。”宏治帝想想那画面,怕不是和自家皮上天的皇三女有一拼,只是自家是在宫里淘,人家是在战场上。 “前秦的毛皇后因其善于骑射,又极为悍勇,统军一万,屡战屡胜。后在战役中因寡不敌众力竭被擒,最终斩首示众时年仅二十一岁。带兵之初怕也是未曾及笄。”姜遥岑又提到另一个统军的女子,只是这回是个皇后。 “今儿怎么都说些女将军,难不成远山觉得这未过门的嫂子也那般的悍勇?”宏治帝并不知道姜遥岑心机,以为在影射自家女儿。 姜遥岑这才想起,来御花园的目的是看公主在干什么,一下憋住,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忙行礼道:“臣不敢枉论公主。” 几人走到御花园,却见得永安公主正在试图往一根棍子上爬,自己爬不上就让小宫娥爬,她身边所有人都试了,上不去她还是不死心。 宏治帝看得闹腾,“容儿,这是干什么呢?” “容儿明明看到有人能上这种棍子,还很轻松的,可是我让人试,却没有一个能上去。”说着还一脸的不解。 姜遥岑在圣上身侧垂首而立。 宏治帝这才愰然,“那是练过武或者练过杂耍的人才会的,容儿再怎么折腾也上不去。” 却不想永安公主猛得抬头,“请父皇给容儿找个师父。” “这……”宏治帝摇头,“待嫁公主,这是要闹成什么样?” 宏治帝侧头看姜遥岑,只见姜遥岑眉目低垂,真是一眼都没看宫中女眷。 *-*-*-*-* **译文: 起初,苻丕来攻城,朱序的母亲韩氏亲自登城巡视,说西北角将会首先出问题,就率领一百多名婢女和城中女子在这个角上斜着修筑了二十多丈城墙。贼兵攻打西北角,果然攻破城防,众人就固守新修筑的城。苻丕于是率军撤走了。襄阳人称这座城为夫人城。 第144章 番外五:赏 到底是最疼宠的女儿,宏治帝也没说什么太重的话,不过一句“没规没矩”,便把这事轻轻放下。 姜遥岑的长兄姜遥岳说是娶了公主,可是谁都知道对于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说,那是平步青云。可若对于一个文武全才来说,那就是折了他的凌云志。 本朝严律,文、外戚不得干政,武、外戚不得掌兵。 姜遥岳,论文,他是太子伴读;论武,他出身四渊最显赫的武将世家——定国公府。 还有一条不是律法规定的,但大家都知道,外戚不得席爵。 这个人,这个青年才俊,同意迎娶公主的那刻起,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伴读,当初还是宏治帝亲自挑的。好才学,好身手,也好样貌。 这几天宏治帝总想问姜遥岑:你兄长可有什么愿望?他真心的愿意给那个出色的世家子,一点其他方面的补偿。 可是,宏治帝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那个沉稳的青年人,什么都不会要。 宏治帝走回御书房,坐在案前,收回思绪。 拿起折子刚要看,突然门外有动静。姜遥岑走过去看看,是外面送来八百里急报。 四渊自太祖马上夺了天下,就定有铁律:八百里急报的“三不可阻”,即驿站不可阻、城门不可阻、宫门不可阻。 也就是说,只要马上的人还能送信,即便是半夜三更,也可以穿州过府。城门下锁开城门,宫门下钥开宫门。 所以一声不响的八百里急报就送到御书房,那是正常的。只不知这报的内容是喜是忧。 姜遥岑双手接过匣子,躬身送到御案之上。 宏治帝拿过匣子,亲手启开封漆,取出匣中军报。 打开细读,哈哈大笑。“这个柏瑜,果真是好样的,赏!朕要重赏!” 姜遥岑心里在打鼓,轻声道:“昨天才赏了,应该是圣旨还没到前线。” “昨天是获准他升裨将吧,今天特升他为偏将。这仗打是太漂亮了!”宏治帝龙心大悦,抬手把折子扔给姜遥岑,“快看看,咱们这小将军!” 不过几行字,姜遥岑看得心惊:那个丫头重伤!!自己绝对不是关心那丫头,是怕治伤时败露了她的女儿身,一定是的! “圣上,臣有事启奏。”姜遥岑施礼道。 “奏上来。”宏治帝还在兴头上,声音里都是愉悦。 “不知圣上想给这柏小将军什么赏?” “嗯——赏……”宏治帝还没想好。 “臣愚见,赏御医治伤可好?”御医治伤吧,姜遥岑想着,这样自己还能帮忙瞒着一时。 “这个好!其他的赏赐回京再说。拟旨……” 宏治帝说着,姜遥岑提笔书写。 “谁去颁这旨好呢?”宏治帝还在考虑让刘全去是不是恩宠过隆?可是别人去怎么能表示自己真的很欣喜。 “臣愿往。”姜遥岑忽得单膝跪地,施了大武礼。 “你?”宏治帝一想,这几天还说让他去边疆看看呢,这正是好机会。“也好,去见识见识吧!” 姜遥岑并没有起来,依然单膝跪地,“圣上不知,这柏瑜与臣颇有些渊源——臣祖父大寿时……”大至讲了苏如画的救命之恩。 这事讲不讲的,若圣上真定下欺君之罪,岂不会查这人的来处,定国公府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如就在圣上心情好时,一点点露给圣上。 只是苏如画现在的功绩,还不足以让圣上免了她的欺君之罪。 就算圣上想免,满朝文武都不能容下这个女子。所以,慢慢来。 宏治帝听姜遥岑讲着就在屋子里慢慢踱着步,终是停在姜遥岑身前,“居然还有这渊源,那你明天就往西北走一遭吧!” “臣遵旨。”姜遥岑跪下行了大礼,起身又问:“不知圣上派哪位御医前去?” “周御医,他是外伤圣手。再拟份旨给他。”宏治帝又让姜遥岑写了份圣旨。 “行了,朕这没事了,回府里准备一下明天就启程。” “臣遵旨。”姜遥岑行退礼离开,回到侍卫处交了值牌才出了宫。 宏治帝也让人给周御医颁了圣旨。 姜遥岑回府,问迎出来的流年,“府里是有医女吧,在哪?”姜遥岑只是大约记得有,一来府里下人太多,二来医女又是后宅的,姜遥岑只隐约记得是遇到过一次医女给祖母请脉。 流年想了想,“有,应该是在后院。公子要见医女?” “嗯。”姜遥岑点头。 流年派人给后院传去话,不多时一提着医箱的女子走来。 姜遥岑抬眼看去,一身雪青色袄裙,正是老夫人院里大丫鬟的装扮。浓眉大眼的,并不俏丽,倒是有几分女生男相。 这女子不似后宅女子般见陌生外男闪躲,反倒是一双眼睛精亮的四处打量。 见到姜遥岑,大大方方上前施了礼,才道:“民女见过二公子,不知是那位女眷……” “本公子要带你出趟远门,你可有什么要交待府里的吗?”姜遥岑打量着医女手中的医箱,看起来不轻。 医女把医箱放到地上,“民女每天要给老夫人请平安脉。” 姜遥岑问:“最近祖母可安好?” “老夫人身体康健。” 姜遥岑点点头,“那就好。先跟本公子出个门。” 半个时辰后,周苩周御医看着定国公府二公子带到自己家里的医女,百思不得其解。 这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姜遥岑,平素里也不是个纨绔,怎么今天就非要塞给自己一个徒弟? 自己推脱医术难为人师也不行,借口不收女弟子也不行,这是为了哪般? 这医女看着也不是个花容月貌的,难道是入了二公子的眼,想收做通房? 以他的年纪家世,向家里要个通房还是什么事吗? 再看这个叫胡百草的医女,倒是规规矩矩地候在一边。 “姜大人是要带你出远门,可曾准备了衣物?”周苩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准备了,百草谢师父挂记。”胡百草没想到能拜个御医为师,看着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师父,眼睛里都放着光。 周苩干咳一声,心下道谁想挂记你了,我这是没话找话。 第145章 番外六:御医周苩 别看周苩在太医院里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七品御医,可那是太医院,进去的底线就超高。 在牛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周苩,诊治外伤却是家传加他自己多年实践的一身好本事。 看着四品御前带刀侍卫扔给自己,不收根本不行的徒弟,他想自己应该是不用照看她多久。 依常理应是上路一天,那侍卫大人就肯定把这胡百草找个理由弄走了,自己连个毛也看不到了,更不用照管了。 果然是奉旨出行,这马车可比平时坐的宽大舒服多了。 周苩用眼睛量了量,这平躺下三个人是一点问题没有——这规制,对自己一个七品小官是不是太高了?对于那个四品的……也不对啊,四品武官明显没想来坐车。那这车? 常年在吃瓜第一线的周苩突然就一个激灵,不是那四品大员要与自己这挂名徒弟……咳! 再看这车里布置,宽大自不必说,厚毡软靠,甚至有暖炉。 周苩越看越觉得是自己想得那么回事,唉!那就等着人家找借口把自己撵下去吧。 可是第一日过去了,又是第二日…… 这个叫胡百草的也坐在马车里,就在周苩的对面。主要问题是,她不肯闲下来。 “师父,您喝茶。”才给周苩整理了医书的胡百草又给南苩倒上茶。 周苩皱了皱眉头,怎么又折腾上茶了,就不能闲会儿,反正过不了多久,你那情郎就把你接走了。 可是当茶的香味飘过来,南苩的眉毛跳了一下,“干菊花?” “嗯!菊花茶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清热解毒,最是利目,徒弟看您在车里一直在看书,就想着这个正适合孝敬师父。”胡百草拿出一个素净荷包,珍之重之的打开来给师父看。 “你这——贡菊?”这个他可是在太医院里见过,只是这丫头怎么会有? “定国公府老夫人赏的,总共就这几朵,喝完就只有胎菊了。”胡百草不无遗憾,马上又端了,说:“师父,您喝。” 看着胡百草那一脸真诚,周苩心里想,这个徒弟总不会是当真的吧?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大人,你怎么还不把你的人领走? “那个,嗯——姜大人,他……”这话可怎么问啊? “我们家二公子呀,让我好好跟你学本事。”胡百草没想到会有这般境遇,现在觉得二公子是最好的人。医女想拜个好师父,多少人不爱收啊! 周苩额角一跳,怎么还是真的啊?“那胡——” “师父称百草就行。”百草跪坐在对面,恭恭敬敬。 “百草想学什么本事?”那,问问一个医女想学什么,或者你家主子想让你学什么? “治外伤的本事啊!”师父终于要教自己了吗?百草的眼睛都放光了。 是真徒弟啊?!周苩不理解,但又不好问,那就教教看吧,反正路上无事。 “治外伤有几个常用的方子:四物汤、桃红四物汤、舒筋活血汤。 还有几味常用的药:栀子、陆英、忍冬藤、野菊花等,可以制成药膏、药水等,涂抹在患处以缓解疼痛和肿胀。 一般常见的外伤:骨折、扭伤、烧伤、烫伤。 这些都是普通的民间外伤,现在是要上战场,更多见的应该刀箭伤、棍棒伤、跌打损伤。跌打损伤毕竟好说,是不急的,所以应以止血为第一要务。 止血的药物主要有:白及、艾叶、侧柏叶、仙鹤草、茜草、蒲黄……啊,不对,艾叶、蒲黄主要止女子血崩之症。刀箭伤最常用的就是白及和三七……” 周苩说到兴头上,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点多,停下来问百草,“这些药,你都知道吧? “知道,但几乎就没治过外伤,毕竟后宅妇人也没什么外伤的机会。”百草认真回。 周苩突然就有一点好奇,“后宅妇人就没有针扎伤,茶烫伤的?” “师父真能玩笑,做针线扎一下,药还没熬好,伤都好了。”百草咯咯笑起来,师父可真逗。 “噗——”周苩被自己呛到了,他本意是打骂下人的一些不见伤的暗招,这丫头怎么能说上针线,还药没好伤先好了。 是她没见过,还是定国公府没这样的?不对,是这丫头口风紧。一定是的! 作为多年吃瓜群众最前线的存大,周苩非常遗憾没有吃到定国公府的瓜,不过没事,慢慢来。 “药性你知道就好,再讲讲伤情。刀伤扁平,伤口整齐,其实是看着最好看的了; 枪伤伤口可能会呈现出一种撕裂状或锯齿形状,周围的皮肤筋肉可能会严重受损,而里头可能很深,这还是用枪的人没转枪头,转了的可不好说…… 再说箭伤,这个就多了—— 箭头卡在体内,伤口通常会呈现出一种细长形的形状,伤口的周围可能会有淤血和肿胀。由于箭头的尖端可能会刺破内脏器官或骨骼,因此这种情况通常需要紧急取出箭头,处理伤口。 箭头穿透身体,伤口可能会比较大,并且可能会造成深度的肌肉损伤和出血。这种情况下,伤口通常需要进行清创和缝合处理。 箭头仅仅射入皮肤,伤口通常会比较小,可能仅仅是皮肤划伤或挫伤。这种情况下,伤口可以进行清洗,白布进行包扎。 这里最难处理的当然是箭卡在体内,取箭头这件事……” 无书无物,周苩就着一壶菊花茶就聊了两时辰。百草用笔记都来不及,就是在拿脑子的硬记。 “师父,您以前是战前的大夫?”百草满眼崇拜的看着师父。 “当医士时,随军出征过几年。”周苩说着一眼沧桑,仿若掉入回忆之中,却不过几息,了然一笑。“冬季的战场,最鲜艳夺目的是——血!” 百草想不出来那会是怎么样的情景,有些愣怔,喃喃的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的?” “不是一个没有见过的人能想象出来的样子。”周苩闭上了眼睛,他见过,而且不愿再见。可那不是不见就不存在的,他希望自己能从那修罗场里救下更多的人。 第146章 看伤 周苩没想到,一路上那个四品御前侍卫姜大人,几乎就没怎么露面,那到底为什么送给自己一个徒弟? 周苩百思不得其解,到后来索性不想了。想开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周御医,安远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向车里说话。 “没听到进城门啊!”周苩撩开车帘来看,入目竟然是一片营地,明白了,这不是安远县城,这是安远大营。 对,自己是奉旨来给一个将军看伤的,那将军应该是在营地才对。 “百草。”周苩回头喊自己的女弟子。 胡百草在车里问师父,“师父,下车吗?” “下来吧!”周苩先一步跳下来,再回身看。 百草把两个药箱推到车边上,人先从车边上跳下来,一肩背着一个药箱就跟了上来。 那药箱子有多沉,周苩自是知道的,看得有些不忍,可是徒弟给师父背药箱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八九岁药童就要开始背。 不同的是,这百草是背两个,她自己也有一个。 百草站到周苩身后,“师父,往哪走?” 周苩也不知道,“在这等着吧!” 不出所料,姜大人找了过来,只是他说的是:“上车,进城。” 百草把两个药箱又放到马车上,再爬上马车。 周苩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这实诚孩子,药箱一步不离身。 到了安远城防营,周苩为了避免百草再搬一遍,就老实坐在车里,等有人来叫再下车不迟。 姜大人又是进去不多时就出来了,到的马车前,说:“柏瑜小将军就在这,圣旨也宣读完了,麻烦医女去看一下吧!” 胡百草:啥? 周苩:什么?? “姜大人,是说医女?”周苩无法相信,伸出头来问。 “医女进去看了就明白了,去吧!” 胡百草背着自己的医箱,不可置信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进去。 青豆连连摇头,“青豆可听不懂,圣旨就是这样的吗?没有一句人话。” “还是你敢说!下回可别说了,小心脑袋。”苏如画笑,这丫头胆子忒大了。 青豆吐吐舌头。 忽然听得又有脚步声,苏如画抬眼,正看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还背着医箱,这是医女吗?哪来的,杜大夫不会特意去找的吧? 苏如画眨了几下眼睛,还在想自己女儿身的事就这么传开了? “小将军生的女相呢!”才进来的医女先开了口。 青豆与苏如画对视了一眼,一个并不知道苏如画是女儿身的医女,这是来干什么呢? 苏如画说:“你是……” “民女胡百草,是二公子派来给小将军看伤的。”自称叫胡百草的医女说话间皱了一下眉。 苏如画明白医女是给后宅妇人看病治伤的,这胡姓医女怕是还没弄明白情况。可是二公子的吩咐她来的又不好违抗。 她心中定是有不解,这千里迢迢的,怎么会是为了给一位小将军看伤? “二公子带你来的?”苏如画虽是问话,却已经有了定论,无需回答。 苏如画敏锐的发现的这医女对姜遥岑的称呼是——二公子!“你是定国公府的?” 胡百草平时叫习惯了,自没与师父一起叫姜大人,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同。点头应,“是,民女本是定国公府的内宅女医。” 青豆一脸懵的看向 苏如画,“将军,那传旨的大人……”知道你是女儿身吗?没说出口的话青豆是用眼睛问的。 苏如画看了个明明白白,点头示意。 青豆立时开心起来,“胡女医,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胡百草对青豆的突然热情弄的莫名其妙,怔了怔,“称民女百草就好。” “好嘞,百草姐姐。”青豆让出苏如画榻边的位置,“过来坐,先号脉还是先看伤。” 苏如画看着胡百草眨了眨眼睛,到了自己榻边。 胡百草说说了“小将军女相”,到了近前她的思绪似打了结,盯着 苏如画好一会儿,才张口结舌的说:“将军……是,女儿……身?” 青豆仿佛炫耀自己家稀世珍宝一样,满眼的与有荣焉,浑身散发着:女将军,厉害吧! 胡百草看一眼青豆,目光中是明显的了然, 苏如画看出来她也发现了青豆是女子的事。 但点胡女医点点头,终于明白了的样子,“所以二公子让我来?!”这既是问也是答。 长长出了口气,看向青豆道,“烦劳这位妹妹,去找个屏风来吧!” 青豆没明白过来,刚要问干什么用的。 百草解释道:“百草对外伤知之甚少,师父是御医,他才是外伤圣手。师父不便看将军的伤,隔着屏风诊治方便些。” 苏如画听明白了,这应该是定国公府后宅给女眷看病的法子。 青豆明白了,可是,“这是军营,没这种东西啊!” “麻烦百草姑娘把我的情况告诉御医大人,问大人如何是好。”苏如画心下道:御医呀,给宫里人看病的,什么情况没遇到过? 果然女医出去没多久,便扶了一人进来,苏如画抬眼一看,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果然是个好办法——御医他蒙着眼睛进来的。 蒙着眼睛的御医道:“在下七品御医周苩,奉旨来给将军治伤。” 苏如画想翻白眼,自己才晋的裨将是几品?圣旨里说了吗?没听到。那算了,就叫:“御医大人,请。” 女医胡百草搭上苏如画的脉,对周御医说:“小将军的脉形直长,如按琴弦。” 周御医双手扶于膝头,微侧头道:“可有紧脉之象?” 苏如画感觉到女医胡百草搭在脉上的手指压了压,回道:“弦而有力,是有紧脉,也不全是。” 周御医轻点了几下头,“小将军可是后背前胸都伤了?百草,顺着柏将军的身后脊椎骨,给摸摸,有什么不妥的,向为师细述。” 诊脉能诊出伤在哪?苏如画还真是头回知道,御医的话一听立马趴在榻上,百草掀起她的外袍,依言而为…… 直到诊完伤,苏如画整理好衣裳,请御医揭开蒙眼布。 周御医说:“能否看看柏将军用药的方子。” 青豆立马去拿了出来。 周御医看着方子,频频点头,再递回给青豆,“这是军中大夫开的方子?对症,而且将军是女儿身的事也考虑在内。这药继续服便可。” “周某无意打听将军私事,但对将军以女儿之身扞我四渊边境,深感敬佩。”周御医说完一躬到底,“受周某一拜。” 第147章 假相 周苩从屋里出来,抬眼看还立在房外,一步不曾走开的姜遥岑。 “姜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和在下说吗?”周苩这个郁闷,这事看来圣上并不知道。那塞给自己一个女徒弟的姜大人就一定知道,可是千里迢迢这位姜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还需要再说什么吗?”姜遥岑忽的展颜一笑。 “姜大人觉得没必要?”周苩什么都还没弄懂,为什么你就觉得不需要了呢? “在宫里圣上说让周御医来时,姜某是想过说些什么的,只是现在不必了。”话毕姜遥岑抬脚从周苩身边而过,往屋里去。 周苩还站在原地没想明白,这问题是出在哪?怎么就没必要了? 只是姜遥岑没想到,这又是接旨又是看伤的,把一身伤的苏如画折腾狠了。御医前脚出门,她便合上了眼睛。 姜遥岑一脚进门,见得脸色苍白的苏如画闭眼躺在榻上,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紧,呼吸都不顺畅了。 从房中退了出来,这还是那个空手掰断马车辐条的苏如画吗?怎么看上去那般脆弱? 跟在姜遥岑身后的流年察觉到主子情绪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一刻与上一刻没什么不同,主子这是怎么了? “去问问周御医,几时能带她回京。把周御医他们就安排住在这附近吧!咱去城外大营。” 姜遥岑出了城房营往城外大营去见窦老将军。 “见过窦老将军。”第一趟来大营是宣旨天使,自不好给老将军施礼,姜遥岑再来就施了晚辈礼。 “姜家的后生,快起快起。”窦老将军上前几步,双手相搀。“你不是在圣上跟前听差吗?怎的跑这老远来宣旨?” “圣上看了战报,赐柏小将军御医看伤,正好晚辈那天当值,便打发了来,不过是护送御医。” 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窦老将军听了点头,“你父亲和叔叔可好?” 窦老将军虽然满头银发,其实年纪比姜遥岑父亲只大六岁。在朝中时,都是武将,走的也近些。 “都好,从家里走,父亲还特意让给邹主簿带了茶。叔叔本来要给老将军带几坛好酒,被父亲拦了,说回京再喝。”姜遥岑说着让人送上茶和几个坛子。 “来人,请主簿过来。”窦老将军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你父亲就是多事!” “哦,父亲说正好天冷,给您带些坛肉、酱肉来,军前只有肉干,给您换换口味。” 窦老将军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嗯,这还差不多。” “晚辈孝敬您一坛老酒,可惜只有一坛。”姜遥岑说着奉上自己手中不大的坛子。 “你孝敬老夫的?”窦老将军接了过去,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事,自己和这后生几乎没什么接触。 “正是。”姜遥岑点头,眉目中都含着笑意。 正说着主簿进来,仔细闻了闻,“茶叶?” 窦老将军将军道:“你这鼻子!那指定是好茶,定国公世子还是没断了挖你去当参军的心思。” 姜遥岑一旁侍立,不好说什么,几位长辈的事,插不上嘴,只道:“不知两位可有话要晚辈带回去吗?” “没有。”窦老将军说的相当干脆。 “替在下谢谢世子。”主簿礼貌的说着,把茶揣着就往外走,只是路过姜遥岑身边时颇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 姜遥岑也向窦老将军告退,出了大帐,见邹主簿果然在不远处站着。 主簿单刀直入,“窦辉还不知道柏瑜是个女娃。” 姜遥岑了然的笑,“原来主簿先看出来的。” 主簿皱了皱眉,“在下还有一个疑惑——这女娃是柏家的吗?” 姜遥岑摇头,“不是,她姓苏,一身好功夫,想当女将军,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柏家的孩子,真正的柏瑜死在山匪手中了。” 主簿点头,“进京路上遇的难,”这事他倒是听窦辉说了,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竟有这份机缘。” 这一圈忙下来,过了午姜遥岑才再到苏如画现在住的城防营医营房。 “谢二公子把府中女医带来了这边疆。”苏如画起身,靠坐在榻上。 “不必,姜某哪担的起苏姑娘一个谢?”姜遥岑忙道,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做这点事算什么? 这个——苏如画有点尴尬,她没老想把自己那恩总挂在嘴上,自然也没想让别人老挂记着。“那也没想劳动府中其他人,经受这千里奔波。实在是受之有愧。” 姜遥岑让过青豆端的药碗,“自你女扮男装进军营那天起,就与定国公府脱不了干系了。” 苏如画接过青豆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递回碗时眉毛一挑,随既明白过来——定国公府明知道她是女儿身,还由着她进了军营,别的事小,若论起欺君,便是逃不开的干系。 这个是她提前没有想到的,只想着借定国公府这个跳板进军营,却没想过如果事情败露会连累到府上。 “在此之前,要么我死,要么我的功绩大到堵住悠悠众口。定然是不会连累到府上的。”苏如画面上有了几分愧色。 走到门口的青豆,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苏如画,又剜了姜遥岑一眼才走出房去。 “你是将军,这些事不必你忧心,某愿解苏姑娘后顾之忧。此次回京,会想办法安排苏姑娘对圣上当面陈情。”这事姜遥岑最近都在考虑,也正在一步一步安排。 “圣上……”苏如画有些愣怔,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圣上宽厚。容不下女将军的只怕会是百官。而且四渊律法中,只有‘女子不得参加科考’,却没有‘女子不得掌兵’更没有‘女子不得杀敌’。”姜遥岑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他最近都在研究这事。 青豆回来,倒了碗温水,递给苏如画,苏如画接了,她又取火石点亮了灯。 姜遥岑一抬眼,看到窗上两个影子仿佛在抵着额头说话,一个影子是自己的,另一个……苏如画正坐在榻上,捧着碗似乎在愣神。 他回头去看,灯可不就在自己身后,照过来——那窗上的影子还真是自己和苏如画的。 姜遥岑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喜欢那个假像,两人真的能如此亲密的说话吗? 第148章 两位大夫 安远城防营的医营房,杜大夫气不打一处来。 城外安远大营,送来了几个外伤颇重的,杜大夫没想到第一个到的小将军是个女娘,而且还是个熟人,真气!身为一个医者,居然没一眼看出是个女娘。这双眼睛是不是不能要了? 一个女娘能上阵杀敌,杜大夫的话几次到嘴边,到底是硬给咽了回去。 从那天起,气就没顺过。 送来个腿骨折的,这得正骨啊! 杜大夫摸着腿骨,定了方向位置,果断下手——可是那本该出现的鬼哭狼嚎,居然没有?杜大夫愣住,去摸是不是活的,是活的,没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声没有的把杜大夫吓着,还以为自己一下把人弄死了。 “你死人啊,倒是吭一声!还以为正个骨把你弄死了。忒晦气!” 送来个左肩中箭的,城外那个大夫也真行,拔箭没拔出来,箭头卡在骨头缝里。 那玩意又不能留在肉里,从反面再来一刀也得拿出来不是! 中箭那人真是个兵痞,居然口口声声,“你大爷,疼死六爷了!” 杜大夫听他喊的就来气,“你大爷,敢在我医营房称爷,信不信我让你疼得你自己爹妈都不认识?” 那个自称六爷的果然熄了火。 还有一个张嘴就往外淌血水的,明明被震伤了内脏,还惦记着吃肉。 杜大夫气坏了,“还吃肉,现在养不好,这辈子都别想吃肉了,除非有人嚼成泥喂你,到时候看你还能吃出什么肉味?现在嘴馋,消化不了,小心吃的东西原样拉出来。” 到底是把人说恶心到了,干呕了起来,杜大夫才放过那个叫吴老三的。 今天正个骨,那个差点没把房盖掀了,叫得也太大声,吵死人!还不如那天那个没声的。 下个针,怎么还有人敢躲?也不怕扎错了穴位。 这是谁?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动我的药柜…… 周苩看了小将军正在用的方子,简直把开方子的大夫引为知己。 出来打听了医营的军医在哪,就直直找了去。 他在一排医营房外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骂“正个骨而矣,还能把你弄死不成?嚎什么嚎?女人生孩子都没你声大……”、“下个针,你躲什么?信不信一穴位不对让你爹妈都认不出你……”、“哪个该天杀的,敢碰我药柜,让我抓着一定扎废他一双手……”、“你捂着什么捂着,不给你治是想断子绝孙吗……” 周苩算是开了眼界,这人这一张嘴,骂人就没重样过。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这么骂,就没有一个还嘴的。 拽过一个路过的兵卒问:“这骂人的谁呀?好生厉害的嘴!” 小兵看一眼医营房,小声道:“杜大夫啊,治伤厉害着呢!他骂你说明你还有得治。要是他看了摇摇头走了,那就完了。” 周苩想起那个药方,也说是杜大夫开的,果然是高手,只是、可是、但是……等他不这么大火气时再去会吧! 周苩返回住处,他的住处就在苏如画旁边的医营房中,正好看到苏如画窗上两个额头相抵的身影,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路上姜大人没来找过胡百草,根本就对她无意。姜大人与之有点什么的,原来是这位女将军。 这就是了,硬塞来个女徒弟,原来是要给自己心上人治伤。 又站在了吃瓜第一线,周苩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想起这位姜大人说的“还需要再说什么吗?”和他那展颜一笑,周苩这个兴奋,对呢,可不就不用说什么了。 不知道这位小将军会不会是姜大人的嫡妻? 定国公府娶一位女将军,哇!这是强上加强,圣上会不会忌惮?好吧,圣上现在还不知道,那知道的时候会什么样? 还有,还有,娶了女将军的姜大人,还能有三妻四妾不?主母是女将军,可还有妾室敢进门? 如果女将军是个醋坛子……周苩在那越想越不着边际,自己脑补的在心里这个乐呵,一抬头看那两影子怎么还贴上脸了?! 周苩开始纠结,要不要进去提醒一下:女将军的外伤颇重,现在还不易合房。 两个都是武将,自己现在进去,还出不出的来? “师父,您在这呢!我也看到那位杜大夫的方子了,不太明白,想请教师父。”胡百草远远看到周苩,就迎了上来,跟着师父的脚步,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问。 周苩突就想到那窗上的一对人影子,自己和百草讨论讨论不会也那样了吧?不行!坚决不行!“那个,明天一起找杜大夫讨论一下。”就想着让百草今天先回去吧。 “那师父你说,人有三急,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将军,她在军营里是怎么解决的?”胡百草这事就一直没想明白,想着问问师父。 周苩眼睛一亮,“是呢,怎么解决的?”也就忘记都掌灯了,让百草先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周苩的住处。 胡百草一进到师父住处,见一室冰冷,急忙干起活来。 先给点着了炉子,开始给师父烧水。 又跑出去,拿了个炭盆在外面点着,没有黑烟了才端进屋。 见水开了,给师父沏上茶。 又端来一个木盆,把烧开的水倒里,又在水里放了什么,又兑凉水,弄好了才道:“师父泡泡脚,驱寒。” 周苩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香气,“放的桂枝啊!”桂枝能发汗解肌、祛风散寒,最适合冬天驱寒。百草真是一个细心的人。 泡上脚周苩才想起来胡百草是来干什么的,两人不是要聊聊八卦吗? “你说那女将军在军营里是怎么瞒住身份的?” 百草摇头,“我就是想着要是我,我做不到,才来请教师父的。师父能把这种事瞒住吗?” 周苩摇头,他连想都没想过,这事怎么可能?但话又说回来了,还听说那女将军战功赫赫,才升了裨将——这是打败了多少汗人?这都能行还有什么不能行的呢? 第149章 初心 周苩想起正事,“百草,姜大人问几天能回京……”这话真不好答,他用力抿了抿唇。 “要回去了呀?”百草又给师父泡脚的盆里添了些热水。 “小将军的伤,其实更适合静养。”周苩仿若自言自语的低声。 百草走过去,放好师父的医箱,回身问:“不宜挪动?”她不太明白,今天看着好像没有那么重。 周苩呲出门牙,毫无形象的叩了几下齿,“问题就在这,还没到不宜挪动的程度,但最好还是不动。”脚在水中动了动。 百草知道师父是什么意思了,“如果就是不宜动,师父还能禀明了,现在是不知道怎么向上禀报?” 周苩点头,“对,就这个意思,你说作不作难吧?唉!” 百草走过去,给师父的被子铺好,从榻边拿出汤婆子,往里面灌着热水。问了一句:“那对伤者而言呢?” 正坐着泡脚的周苩一拍大腿,“对呀!”这些年在宫中当御医当的,整天就惦记着察言观色,揣测上意。为医者的初心居然都忘了。 想明白立马心情都明媚了,“明天就去找姜大人禀明,他要是不同意为师就上奏圣上。” 话一出口,周苩忽然就觉得自己多事了,那个姜大人和小将军……呵呵! 咳!在宫中吃瓜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嘴严是第一要务。 百草问:“师父笑什么?” “没事。行了,不用添水了,你也歇着去吧。”看着百草进屋就没闲着的忙,周苩感觉有个徒弟挺不错,比太医院里的小医士细心多了。 “好,师父。”百草把茶水放到师父手边,又看了看炭盆,这才退出去回到自己房间。 翌日姜遥岑听说现在“不易挪动”并不觉得意外,问:“那周御医觉得什么时候启程比较好?” 周苩算了算,“一般说以将军的身体和年纪,有一个月足已。” 姜遥岑毫无表情的问:“从受伤日算?” 周苩点头。 姜遥岑嘴角一弯,这么算来也没多少天了,“好,那就十日后启程。” 这一日居然是个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没有刺骨的寒风,苏如画推开了窗子,让阳光和有冬天味道的空气进到屋里来。 没想到,阳光照在身上居然暖洋洋的,让人生出想懒洋洋一动不动,只晒着太阳的心思。 原来北方的冬天并不是天天都那么要冻死人的样子,这样的天儿可真好。 苏如画在窗前坐了会儿,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坐着享受阳光了。受伤之后虽然可以,却是大冬天,并没有很暖的阳光。 忽的有水滴滴落。 啊!这……“青豆,天是要暖了吗?”苏如画看着刚才滴落水滴的地方愣神。 “才二月,还早着呢!但是出了正月,就会时不时的暖两天,然后还会再冷,和冬天一样的噶噶冷那种。要真暖和,怎么也得四月。”青豆在窗外答。 见天气好,青豆正忙着将椅子放到窗外,把被子和枕头放上去晾晒。 那今天就是难得的一个暖和天了,真好!苏如画闭上眼睛享受阳光。 “柏小将军,有人求见,老将军让把人带来了。”忽然远远过来两人,一个窦老将军近前的亲卫说。 求见?到老将军那了?什么人? 苏如画眼睛一睁,“柏某衣冠不整,请稍等!”正看青豆进到房里。 现在已经又过了八天,苏如画下地走动都有两天了。 只是这一早起头都没梳,看起来更像女子,这样子可不能让人看见。 青豆也马上明白过来,给苏如画披上外袍,束起发髻。 自从窦老将军准了苏如画的亲卫可以随行,并严令养伤不得打扰,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来了。 青豆和苏如画在这就更随性了,这会儿突然来人,赶紧着穿戴。 青豆收拾利索,走到门边,开门,“我们小将军有请。” 但见得走进一黑脸中年汉子,苏如画一见竟然是熟人。 黑脸赵丰仓大步上前,“见过柏校尉。” “赵首领快起,柏某担不起这大礼。”苏如画欠了欠身,还是没逞能去扶人。 “柏校尉担的,赵某特来感谢。本来到了额伦族,与额伦族首领谈好了,觉得太容易,就又找了几身额伦族的衣裳,又往王廷走。王廷的态度是不想以物易物的,他们就想抢咱们四渊。 本都想往回走了,不想王廷进攻安远失败,急需药物。我们走南闯北,怕路上有事,谁身上没些药? 王廷就收了我们的药,见了我们的人,还同意易物了……所以特来感谢柏校尉。” 说着送上一个巴掌大的东西。 苏如画一看,是汗人特别珍视的一种小刀,弯弯的,上面刻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纹路。 赵丰仓拔出小刀,从自己头上拽下几根头发,在小刀的刃口上轻轻一吹。头发迎风而断。 “吹毛断发,果然是好刀。能易物的事已经和窦老将军说了?”苏如画自是看上那刀,也没把正事忘了。 “禀报过了。”黑脸赵丰仓把刀又还回刀鞘,双手奉上。 “那瑜就愧受了,多谢赵首领。”苏如画笑着双手接了,“赵首领来得也是巧,再过两天瑜就要回京了。” “校尉这是……”赵丰仓进屋看着人没着军服就觉得奇怪,这会儿才试探着问。 “说来惭愧,就是和汗人王廷那战伤的,还折了不少兵士。”苏如画把刀递给青豆,让青豆收好。 说到战事,黑脸赵丰仓也是唏嘘不已。走南闯北这些年,经过见过的自是比旁人多,将士的艰辛他也知道,又聊了几句,便要告辞。 青豆几次想说话,都被苏如画用眼神制止了,把个青豆憋的,总算在送赵丰仓起身告辞时说了一句:“柏校尉早就升裨将了。” 苏如画这次是没拦下来,只能无奈摇头。 赵丰仓一听先是一愣,就要回头给苏如画贺喜,外面走来一人,正到门口。 赵丰仓见又有访客,再不好多说,回身报拳说声“恭喜”,便告辞了。 门外与赵丰仓擦肩而过的人是流年。 第150章 西市 流年笑哈哈进门,“小将军,我家主子打发小的来问一下,可有什么要带回京的?” 流年自是知道苏如画底细的,但在军中叫苏姑娘怕让人听见,正好听了青豆叫“小将军”就一直跟着叫了。 苏如画见是流年也微笑着回应,“本是想着买些小玩意儿回去给小四几个玩的,现在出不得门,不知道流年大哥可方便替我跑一趟?” 青豆在一边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流年余光里瞥见青豆的失态,可是也早看出青豆是女儿身,又不是很熟,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回着苏如画的话,“这可巧了,我家主子也有这想法,等一下去西市多买两样带回京就是。” 从苏如画的角度,倒是正好看不到青豆,并不知道那人僵立着,叮嘱道:“可别忘记还有瑛儿,那个小女娃娃不能和几个男娃的东西一样。” “好嘞,小的记下,这就告辞了。”流年高高兴兴的走了。 走前流年到底是没忍住,回头看了青豆一眼。 苏如画不知道流年看什么,回头去看青豆。 青豆这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问:“小将军,小四是谁?您不是……不是有四个……孩子了吧?”伸出一只手,立起四根手指晃了晃。本来并不大的眼睛都努力瞪着。 啊!苏如画先是一愣,转瞬明白了青豆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说话,指着自己鼻子问:“青豆,你看我像生过孩子的吗?” “不像,”青豆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儿,呆呆的摇头,“可也有人生了和没生一样的身形。” “在这不便多说,反正你也跟我进京,领你看看去,我家好多孩子呢!”苏如画说起那几个孩子,心下又软又暖,笑得眉眼弯弯,全没有了当将军的冷硬气势。 “好……好多,孩子?”青豆更加的想不明白了。 苏如画笑着点头,“嗯!弟弟妹妹。” 青豆回过神来,一个劲用手敲自己的额头,“这怎么说的?这个笨青豆,这都是想啥来?”说着自己也笑出声来。 苏如画抿着唇,也不知娘怎么样了?军中人多眼杂,只有机会问过姜遥岑一句,他也只说“都好”,就再没有机会细问了。 姜遥岑带流年走在安远小城,想寻些个稀奇。出门一趟,寻些个不一样的给小四玩,如今又多了柏家的几个孩子,流年说:小将军嘱咐还有璎儿那个女娃。 西市多是外邦进来的东西,东西不见得多好,但贵在京中见不到。 一个货摊处摆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看着小孩子能拿的,只不知道是不是玩具。 姜遥岑缓步上前,指着一些细小的,看着是动物骨骼制成的小东西,问:“这是什么?” “阿巴嘎纳尔,”小贩看看衣饰华贵,半张脸隐在裘领中的公子,眼中闪出看银子的光芒,“公子,这可是好东西是能辟邪的。” “哦,小孩子能玩吗?”贵公子反应平淡。听在小贩耳中,只觉得没什么力气一般。 小贩心里一转,能逗孩子的吗?这还用问,您只要想,拿夜壶给孩子玩,也没人管得着啊,“汗人那边也给孩子当玩具的。” “怎么玩?”贵公子没太看明白那一把阿巴嘎纳尔,用手指轻轻的摸着。 “小孩子吗,想怎么玩怎么玩。特别小的孩子拿着啃啃也不伤的。”小贩只见过汗人孩子拿在手里,哪就知道人家怎么玩了。 “这个呢?小一号的套马杆?”贵公子的眼睛又看向一旁。 “楚古拉,对,就是小套马杆,给半大孩子套马的。”小贩这倒是没说谎,汗人六七岁的孩子就把套马当游戏玩。 贵公子伸出一只手,五指如玉,却看着劲瘦有力。悠悠开口,“五个。” ?!小贩一懵,转瞬反应过来,这公子想要五个楚古拉,连价钱都没问。 小贩忙不迭踢了蹲在一边玩的小孩子一脚,小孩子回过身,满眼不解。 小贩瞪小孩子一眼,“去找你吴叔拿两个楚古拉来。”小孩子明白过来,一遛烟跑了。 “这个是陶兀,这个可是女娃娃喜欢的。”小贩也明白过来,这位财神就是来给孩子买玩具的,家里孩子还挺多。 看着质朴的小陶像,女孩子玩的,有四五种的样子,衣着神态各不相同,姜遥岑也没多想,“一样一个。” “公子……”流年在一旁小声道。 “嗯?”姜遥岑瞥了身侧的流年一眼,等他说话。 流年吞了下口水,头次跟公子逛这种市场,这也太……“再这么买下去,车里怕装不下了。” “哦,再买架车。”姜遥岑淡淡的道。 小贩一听眼睛更亮了,看贵公子的眼神都变了,从看银子变成了看金子。 姜遥岑拿起一个花纹繁复,做工精细的黄铜物件,“这是个铃铛?”有些像,但和自己见过的又不一样。 小贩忙点头称是,“阿巴嘎纳尔,是铃铛,但是好看呢,也是给孩子的。” 小贩看着贵公子又伸出五指,晃了晃,声音很是好听的说:“五个。” 姜遥岑拿起阿巴嘎纳尔,轻轻晃动,果然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放下阿巴嘎纳尔,又看到几个金属小人,问:“这是什么?” “锡兵。”小贩赔着笑,“这可是波丝那边过来的,不多见呢!” “这个有意思,小人的动作都不一样?” “不一样动作的有十二个,但这些是兵卒,一样的也可以拿出好多来,摆战场。” 一群小人,都是躬身向前,有拿盾的拿短刀的,有拿长刀的,还有拿方形大盾的……独独一个人是站着的,姜遥岑拿起这个问:“这个是……” “他们的王。”小贩忙接话。 “五个王,其他的兵,每种……”姜遥岑伸出两根手指,“一百个。” 小贩一晃,险些摔倒,真后悔当初看到这东西时怎么没全给包了,现在别说每种一百个,一共一百个他都凑不出来。伸直了脖子看儿子跑走的方向,心里话:这死娃子怎么还没回来,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收这种小锡兵? 流年在身后直咬牙,二公子,小的就长了两只手啊! 姜遥岑又看到一个类似于女子首饰盒的东西,只是里面已经装满,又不像是首饰,指了指,问:“这是什么?” 第151章 追随 “八音盒。”小贩说着,忙拿起上弦,演示给姜遥岑看。 叮叮咚咚的音乐响起,眼看的贵人眼睛一亮,小贩心里又是一颤,乐疯了。 姜遥岑点点头,这个可以来几个送祖母、母亲她们玩,“十个。” “公子,拿不了了,小的去雇马车。”流年在旁边说。 姜遥岑点头。流年撒腿就跑。 之后又看到一些锡瓶、锡罐、锡盒、锡杯,姜遥岑又每样买了些。都让商家给仔细包装了,送到流年才牵来的马车上。 姜遥岑又买了几把看得上眼的汗人弯刀和匕首。 商贩很快就传开,来了个人傻钱多的,可是真送到姜遥岑眼前的,他却没几样能入的了眼。 商贩只得悻悻的散了,只能叹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陈姓小贩好运气。 陈姓小贩找遍全西市,才凑了一百六十个小锡兵,贵人也没嫌弃,都收下了。 一直走到饿了,姜遥岑和流年在路边的小摊位上喝了一大碗馄饨才回城防营。 姜遥岑打发了流年给苏如画送几样看看。 苏如画惊讶于品类之多,“二公子要拿回京里去开铺子吗?”。 流年笑得不行,眼睛都笑眯了,“小将军是没看到我家主子,像是小孩子掉进冰糖罐子里一样,看到什么都往兜里划拉。” 苏如画拿着一个小锡兵在手里把玩,挑眉看流年,“掉进冰糖罐子里的不应该是老鼠吗?” 流年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给主子留着脸吗?” 苏如画被流年的样子逗笑,想起一事,道:“麻烦流年大哥再跑一趟,问问二公子,明日何时启程?我这也好准备。” 流年才走,呼啦啦又来了一大群人。 霍六、霍十三、钱六、王粮多、于二驴、赵远、江北、吴老三、于通,还把个马材也架来了。 青豆正在门口,远远看着这些人来,忙喊:“小将军,你那之前一个一个来的兵,一起全来了。” 苏如画迎了出来,一看也有些傻眼,“怎么一下子都来了,这是干什么?” “俺们想和小将军一起走。”嗡声嗡气的说话声,也不知何时霍十三这家伙居然已经改口叫了小将军,不叫小娘皮了。 苏如画叹口气,“也不是不想带兄弟们一起,咱们是共过一场生死的,自是想带着诸位,只是带你们回去也是分到城外大营,而且会把各位打散了,不能在一起。 你们伤也都还没有好全,这一路劳顿不值得。” 赵远、江北、吴老三、于通几人苏如画只带着训练了一次就上了战场,相交并不深厚。 这次也跑过来,让苏如画很意外。 跟窦老将军说不能带人走时就想到亲卫会来,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多人。 从扩大蝎子队,到二次招募,到平时云天训练阵法队形,苏如画几乎都是不去的。 她不能和任何人说,她不敢,不敢面对这些人。 这是个赶死队,她就是要带着他们去赴死的。 她怕,从心底深处怕熟悉的人死在战场上。 她深深的恐惧——她只有能力带他们去,却没有能力带他们回。 所以,她尽可能不去与他们接触。训练,云天去;阵法,云天讲;战前动员,云天来……到最后庆功酒她都没去喝,也是云天去的…… 她是把自己藏在云天的另一边,那一边是兵卒们,这一边却只有她一个人。 不去见那些兵,不去熟悉,少一个和少十个便不会让她更疼。 她要护四渊的百姓,就要把一些人带入战场,最终化成一个名字和家人手中几两烧埋银。 虽然她身先士卒,虽然她悍不畏死,却无法抵消心底这些对于同袍失去的恐惧。 而这些是她作为一个将领不该有的怯懦,她不能和任何一个人讲。只能自己生扛。 可是那些人中离自己最近的一批人,现在就站在自己跟前。他们想跟随自己。 苏如画硬生生咽下泪水。 她害怕这些人的亲近,害怕有一天她把他们任何一个丢在战场上,而只能找回尸骨。 所以裨将可有十员亲卫,她却去找窦老将军辞了,美其名曰:“自己是回去治伤的,无需亲卫。” 她还记得师父当时眼中的怜悯,她想师父是懂的。 “小将军,你不是说‘我必须跟你,你还指望我算帐吗?我战力又不行,冲在前边就是送死?’现在小将军要回京了,不护着钱六了?”钱六一脸认真,全没了往日的算计。 “霍六爷认准的将军,你去哪我就跟到哪去。”霍六还是一副天老大,爷老二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真能当了逃兵去追柏小将军。 “马材之能,只有小将军识得,愿誓死追随左右。”马材除了说弓箭,少有这么多话。 赵远、江北、吴老三、于通齐齐施了个武礼,于通开口,“身先士卒的将领我们见过,但是以一己之力在前搏杀,保护身后士卒的,我们头次见到,深感佩服,唯愿追随。” 这倒也不是假话,身先士卒的将领,都是亲卫在前面杀,将领在亲卫后面的,谁见过将领在亲卫前面,那还要亲卫干什么用啊? 苏如画苦笑摇头:“马材骨折未愈,霍六还得每天针灸,你俩是胳膊腿不想好了,跟我走?走了又能干什么?给我看门护院去吗?我家中一无金银,二无美眷,我用得着护院吗?” 苏如画看着众人,这次她真心的道:“我也是才得了信,汗王廷那日被我四渊大军打散,三五年都恢复不起来。咱们再守安远过了这个冬天,就会撤回一大半兵力。 我去与窦老将军说,到时把你们带回去就行了,到那时再上京中找我。不是更好?” 第152章 入阵 不远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人,身着雪白狐裘,几乎要融到冰天雪地的背景里,半张脸隐在裘领中,眼中意味不明。 他本以为一群兵痞到医营帐找事,就跟了来,不想到了苏如画的营房前。 正想着如何适时出手,如何打压这群兵油子,更没想到的是,这一群人是折服于她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到底是如何带这群兵的? 身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他手下也有两百余人,关系好走的近是有的,但真心折服的却未必能有几个。 于是高贵的颁旨天使,笔直如松一样身姿挺立的站在那一动不动,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听到一兵汉说:“以一己之力在前搏杀,保护身后兵卒……”他更加的拧紧了眉头。 作为一个将领,她不应该是指挥兵卒杀敌的吗?她怎么可以自己玩命往前冲,她的背后交给了谁? 为什么想到这,心里会有一点不舒服?他有点莫名其妙。 十个人终于是被苏如画说动,离开医营房。 又走来两人,青豆一见皱眉,“小将军,来了两个将领,怎么办?” 苏如画叹口气,“还能怎么办?让进屋,看茶。刚才的兄弟们实在太多,这小屋子站着都放不下,但凡能放下,这冰天雪地的,还能让人在外面站着不成?” 青豆听了忙去烧水。 苏如画在门口看着来人,忙行了武礼,“两位怎么到这来了?” 于进咳了一声,“于某来为柏兄弟送行。” 偏将张洐瞪圆眼,“于进非拖我来的,他说一个人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他不好意思个啥。” 冰天雪地映的,显得张洐的脸更黑了,黑得都发光。 苏如画忙侧身,请两位进屋叙话。 苏如画一转身跟在两人身后,就突然的看到于进瞪了张洐一眼。可是张洐根本没看见! 大大咧咧往那一坐。 青豆提了壶进来,给两人看茶。 看着于进渐渐憋红的脸,苏如画确定那不是冻的,这人一定是有话要说。 “咳,于兄有话请讲。”苏如画端在手中的是一碗药,温度刚好,显是青豆刚给端进来的,一抬头一饮而尽。 “柏裨将……”于进似乎在斟酌称呼。 “叫柏瑜便可。”苏如画放下手中的碗,一个称呼罢了,也不见的裨将就比参军更吓人。 “咳,柏贤弟与一众手下都受伤不轻,短时间应是再难组起蝎子队,咳……可否,可否让愚兄试试?”于进这吞吞吐吐的劲,总算是说明了来意。 “蝎子队?”苏如画不敢相信,这会有人惦记? “愚兄知道冒昧了……”于进看过来的表情更加的窘迫。 苏如画明白于进是会错了意,“不,瑜没那个意思。只是于兄可知道那是赶死队?生死都是半数。” “自然知道。”于进点头。 “那于兄还想试?瑜当初只是为给窦老将军当先锋,带人一顿绞杀,才能乱了汗人铁蹄,给身后大军以合围之机。此阵无力大悍勇之人不成,但更主要的是身后大军,如没有大军在,便不是生死对半,而有去无回。”苏如画详细解释,自己只是个打头阵的,蝎子队远不是全部。 “愚兄愿意一试,生死无悔。”于进目光倒是异常坚定。 “既然于兄有报效四渊之心,瑜自没有藏私的道理。队形的演练与变化,都是瑜与云校尉一起商讨的,而且对于蝎子队后面的士卒训练瑜只说过想法,并未参与实训,所以于兄有什么问题尽管去问云校尉即可。”这真的,自己除了往前冲,好像什么干的都没有云天多。 于进起身施大礼,“谢过柏贤弟。” 苏如画急忙双手相扶,对于一个想以身报国的人,她怎么能受此一谢? 一旁的张洐端着杯子,忘记喝茶,“好你个于进,就知道你非拖我来有事,原是打了这个主意,怎的不早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不晚。柏贤弟的变阵中,能变出三个尖头,想不想一试?”于进看着张洐嘿嘿笑。 张洐一口干了杯里的茶水,“行啊,叫上我哥,正好三人。”说着把杯子往边上的小几一放,险些没震坏了。 声音之大把进来准备续茶的青豆吓了一跳,几步上前,看看杯子没事,使劲瞪了那黑脸的汉子一眼。 张洐还不知道怎么了,刚要说话,却听得门外有脚步声。 “可是在说咱个?”门口走进来的正是张洐才提到的哥哥——张凇,这位黑的比他弟弟只有更甚,黑到看不出有没有胡子。 青豆听得门响,再一回头,吓了一跳,才发现又是一个黑脸的汉子,一时也没多想,又瞪去一眼。 “恁这是跟咱个眉目传情吗?”张凇老大的嗓问,喊得山响。 青豆气得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提了水壶出去,哐的摔上了门。 苏如画和于进两个,对看一眼,笑的不行,张家这一对兄弟,没法说。 “刚才说咱个啥来着?”张凇又问自己弟弟,“是有仗打吗?” “于进刚才在说,想要研究柏小兄弟的那个蝎子阵……”张洐给哥哥解释,地开了个头。 “要带咱个是吧?咱个听着了。”张凇嘿嘿笑,露出两排牙,真是格外白。 “后来的变阵会变出三个尖,想着算你一个呢!”于进插进话去。 “那敢情好!啥时候练去?”张凇一听居然着急了。 于进见张家两兄弟颇有些着急,便道:“那就现在去找云天。” “好,那告辞了!”三人就这么匆匆来匆匆走了。 青豆再进屋,已经没有人了,问了一句:“他们仨是来干什么的?” 苏如画笑,“要点他们想要的东西。” 军营里的汉子,也没什么弯弯绕,行事简单粗暴,倒也是热血。 角落里一身雪白狐裘的人,依然还站在冰雪的背景中。 “连那些将领也是和她走的甚近,看来她在军中还很得人心。” 可是,姜遥岑不明白,他看在眼里为什么觉得不舒服的紧。 自己并不是一个容不得女子为将的人,可这种感觉从哪里来? 第153章 相送 眼见的才走了三人没一会儿的工夫又回来。 青豆从门外提水进到房中,“小将军,那几个人又回来了。远远看着,好像人还又多了两三个。” “他们是把我这当戏台了,你方唱罢我登场。”苏如画站在地中间轻微的动了动身体,“你去城外大营一趟吧,把咱们的东西都拿来。我猜着明天一早就得走.明天咱们就从这走,省得再回营中拿。” “哦。”青豆应着给壶中倒上热水,放下水,罩上厚实的外袍。 “我本来想着过晌回营里去见见大伙,哪就想着他们一个个都来了,也倒是省得我回去了。”苏如画拢好自己的衣裳,重新坐下,捧起温热的茶盏,尽管里面只是白水。 “窦老将军和主簿那里不用去辞别吗?”青豆歪头看苏如画。 “昨天师父派人来送信,说不用过去辞行了,让我直接走。师父说的总有道理,那咱就走呗。” 苏如画轻轻的摇摇头,盯着手中升腾的水汽看。 青豆出门,正好一行人进门,青豆往旁边让了让,行了个半礼才走。 这医房里本就不大,过来的人自是知道,于进和二张就没有再进,在房外打声招呼等在了外头。 苏如画闭着眼,她猜还有谁会来,听着两人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嘴角一扬,“云天大哥来了,快进。” 再进来的二人果然有一位是云天,另一位是彭文勇。 这彭文勇是好长时间不见了,上次重伤之后窦老将军便让他养伤,之后见过一两次,不过匆忙,都没说上几句话。 彭文勇进门单膝跪地,行最正式的武礼,把个苏如画吓的忙上来搀扶,“彭校尉这是干什么?” “听闻参军要回京,文勇也无甚能拿得出手的相送,就过来谢个救命之恩。”彭校尉说的底气十足,甚是豪迈,没有一丁半点依依惜别的意思。 “这事快翻篇吧,不能老这样,看着瑜就提起。以后再提,怕瑜要再听说彭校尉,都得绕道走了。”苏如画无奈摇头,这人太重情义也是个麻烦。 本想着搀一下彭文勇顺势起便是了,却不想彭文勇根本没有要起的意思。 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双手奉上。“这不算什么礼,不过一个信物,以后山高水长,若有用文勇之日,不必参军亲至,只要见此物,文勇便万死不辞。” 苏如画一下明白了彭文勇的意思,看一眼那小臂长的短剑,这是要把他的一条命还给自己啊!“不对,这没甚相送,就把命送瑜了?瑜实不敢收。”她又哪里肯收? 彭文勇双手举着短剑居然不起。 旁边的云天忙打圆场,“小将军还是收了罢,你不要他的命,就当是留个念想,不用便是。” 苏如画一听也对,朝云天点头,“既如此,瑜便收了。”从彭文勇手中双手接过短剑。 彭文勇这才笑呵呵起身,问:“参军还回来吗?” 苏如画摇头苦笑,“回到京中,那里还是瑜能说了算的?身不由己。” 云天拍拍彭文勇的肩,“我说文勇兄弟,柏老弟现在可是裨将,回京指不定再升一升,你盼着他回来做甚?这塞外苦寒之地,不回也罢。” “唉!也是。”彭文勇听了也点头应是。 云天与眼前柏小将军合作多时,知道这人平时看着沉稳,一旦对敌却是极容易热血上头的,杀进敌阵,他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但于做战一事上,他又极是机敏,所以他若离开战场,当个指挥者——就是那种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倒是好事。 云天也施礼,“云天在这拜谢柏裨将知遇之恩。”起身又说一句,“若将军来日再征战沙场,云天愿追随左右。” 苏如画被两人说的不由的就红了眼眶,拍拍云天的肩,表示都明白。 狐裘的姜遥岑这时已然站在了苏如画的门外。他看出来了,自己再不进去,不知道今天还排不排的上进到屋里了。 他没想偷听,却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又一个要把命给苏如画的。这人还真是厉害。 一直到这批人再走了,姜遥岑才进屋说了一句:“明天一早就启程,可还有什么要求?” 苏如画摇头,“什么都不必。”其实能不接我回京也行。 此时的窦老将军与邹主簿正坐在大帐中,坐着烹茶。 “所有与柏家那小子接触过的,都被他收服了。”主簿把茶水注入杯中,推给窦老将军。 “我也该退了,盼着他以后能成这三万骑兵的主心骨。”窦老将军抿一口茶,叹气,“——谁让我自己生的儿子,没一个可堪为帅的。”又两口喝干,空杯放下。 “会不会有点不舍?”主簿风轻云淡的问,低头嗅了嗅茶香。 “哼!”窦老将军冷哼一声,拿了桌上的茶刚要喝,发现杯子里还是空的,重重的放到主簿眼前。 主簿一看笑了,放下自己手中的一杯,忙给窦老将军杯注上水。 “现在能交给他吗?”主簿重新捧起自己的一杯,温度正好,可以入口。 窦老将军轻轻摇头,“太嫩了些,做的事经常和我当年一样。” “那你不也闯过来了?不要把什么都为年轻人想好,让他自己去试。”主簿不太赞成窦老将军的做法。 窦老将军点头,其实主簿说的也对。 第二日启程,果然走得早,苏如画还打着哈欠就上了车,打算着上车也是无事,不如就补眠。 才晃晃荡荡的想要睡了,忽然听得有人喊马嘶声靠近,突然精神起来。 青豆本来听得并不清,但看苏如画的神态,知道有事,撩起帘子往外看去——不想是云天带蝎子队全员在路边相送。 苏如画探出头,摆手,让云天回去。云天挥着手,吹响了口中的号角,只是这次吹响的居然是一个曲子,豪迈嘹亮,在天地间回荡。 总算走到了旷野之上,远远看到一队商队停住不前,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第154章 好看 不想等姜遥岑一队人马路过时,商队居然随了上来。 姜遥岑顿时感觉不妙,回头一个眼神,亲卫领命吹口哨。 护卫车队的人手抽出腰间佩刀,调转马头向着那貌似商队的方向。 而马车周围更是一下就围上了两层人手。 车箱里有一个小炭盆,让里面很暖,但是为了保住这点暖,车帘放下压紧,使里面很闷。 本来想着补眠,又被吵醒,正无聊时,外面的响动吸引了苏如画。 苏如画撩开帘子意外的看到,居然是两层人手的防卫,哈!给自己设防卫,而且还是两道! 苏如画觉得好笑,玩味的看车外护卫。 两层护卫都佩刀在手,刀尖朝外,有点蝎子队面对汗人的感觉,但是又很不一样。 眼前这些人首先就没有杀气,他们的气场比边关的兵卒,要平和太多。让人一眼便知他们的刀没喝过血。 其次他们太干净,头发、脸、衣着、手,还有刀,无一不彰显着他们环境的优越。而边关的兵卒们,战场上下来,不知道几天才能有水刷洗干净自己身上血污。 就算没有战事,也不可能这么干净整洁,衣着上的污渍,指甲里的泥,脏乱的头发,还有割敌人耳朵在火上烤烤就割肉吃的刀…… 可是眼前这些兵卒,他们身上有着比霍六更加夸张的自信、无畏的坦诚与蓬勃的生命力。 这种东西边关的兵卒是没有的,从战场撤下来时,他们有的是疲惫、紧张和侥幸,而他们眼中的狡黠才是从战场上得以全身而退的根本。 苏如画才在车上想了一下自己带过的兵,一抬头再看到赵首领向自己招手。 商队那边被马车外的防守吓住了,再不敢往前靠,两方僵持了不过几息。商队里忽然传出高呼:“送柏小将军,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姜遥岑提着的一口气,险些没从气管再呛回到肺里,没忍住咳了两声才压下,看向苏如画所在的马车。 苏如画早就掀开了车帘,远远看出是赵丰仓的车队。 挥着手高喊:“祝赵首领一路坦途,生意兴隆!” 赵丰仓还不死心,问:“赵某可否近前拜别?” 苏如画一想就明白了,不知道又要送什么以表谢意,算了,“不必,赵首领保重,瑜告辞了。”挥挥手撂下车帘。 姜遥岑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胸中一股子不明原由的情绪在里面冲撞。这个苏小娘子,真是朋友遍天下,他可还记得那个对她死忠的葛三。 没想到,这边关一趟,这样的人看来是更多了。 远离商队,苏如画又掀开车帘,盯着车旁的兵卒看了一会儿,很是想念边关那些兵。直到脸手都让风吹凉了才放下车帘。 青豆问:“能叫小将军姑娘吗?” 苏如画想了想摇头,“我是冒名顶替进的军营。若现在张扬出去,我是女儿身。不止我有杀身之祸,我顶替那家的人家也有杀身之祸,你还是叫我小将军吧。” 青豆吐吐舌头,“青豆明白,再不说这事了。”给苏如画的杯里添了水,看时辰差不多又开始在小炉子上给苏如画煎药。 苏如画坐着发了会呆,睡着了。再醒来时略一动,青豆马扶了一把,苏如画坐好,又看看车外,这些兵卒是真干净。 青豆突然问:“小将军回去住哪?能回家吗?” “啊?!”这个又没想到,真是一个谎话,要用多少个谎去圆? 苏如画又撩开车帘,朝着自己已经盯了几次的,近前的一个兵卒开口:“兄弟!” 兵卒回过头来,“将军有何吩咐?” “麻烦请姜大人来一趟。” 兵卒答声,“是。”提马出了队伍,向队前跑去。 不多时姜遥岑就来了,马随在车旁,问:“何事?” 车外那么多兵卒,也不好说啊,低下了声音道:“家事,能进车里说吗?” 姜遥岑坐进车里。 “我回京住哪?如今身有武职,回家会不会太扎眼?”苏如画是想回家的,可怕会连累到很多人。 姜遥岑略一思索,“你走之前,不是已经让几个孩子开始叫你武先生了吗?就先到定国公府。” 苏如画抿紧唇,“贵府太深,我怕是住前院后院都不合适。” 姜遥岑也点头,“那就你们之前住过的,我私产的那个小院子。” “麻烦二公子……我想见我娘。”苏如画低下了头。 姜遥岑点头,“可以安排。”姜遥岑穿的外袍,进到车里不过这一会儿工夫,汗已经下来了。 苏如画垂于膝上,摇头,“谢二公子。” 姜遥岑逃也似的下了车,热是一回事,他怎么突然觉得,那个眉眼浓烈颇有几分英气的姑娘很好看——对,是好看! 完全不同与后宅女子的好看,面上无脂粉,发上无珠钗,唇上无口脂,眉间无花钿……甚这次在安远刚见时,还一身血腥味。可是现在就是看着很舒服,坐在那就很好看。 没来由的就想起两人初见,那一身刚劲的苏姑娘不只掰断了车辐条,还拽住了自己的腿……还有小四说的话,“娶她”、“二嫂”…… 下车不过一愣,忽然就想起,刚才他看到苏如画盯着车前那个兵卒看,姜遥岑冷眼扫过去,“你,去队尾,换一个人过来。” 刚传了信让姜大人过来的兵卒,莫名其妙就去了队尾。你说犯错了吧,姜大人又没罚;你说没犯错吧,好端端的就不让在马车边上了。 又不敢问,只好老实上后队去换了一人来。 周苩觉得奇怪,来时天天赶路,回去这伤的人已经养了一个月,不打紧了,怎么就这么慢条斯理儿的走着。 天天早上给那女将军请一次脉,晚上再请一次。偏那将军身体底子好,吃东西又不挑捡,这恢复的,回到京城估计都能跨马游街。 只是这姜大人每次看自己从将军的马车上下来时的眼神,甚是不善。 你俩的事,我只看看,又没说出去,至于吗?和看仇人一般。 第155章 按摩 胡百草本来应该在苏如画车上,作为医女,给女将军煎药加按摩。 可是,女将军身边有个青豆,煎药的活她都包了。 那女将军是骨裂,师父说一个月以内绝对不可以按摩,一个月之后按摩有助康复。 师徒俩此行的目的就是给小将军治伤,两人返程之前就在研究这个事了。 小将军毕竟女儿身,师父研究着怎样教会百草,又没有别的东西可用, 师父只能把自己交给了百草。 “小将军的伤主要在前面肋骨,还有后背脊椎骨。后背的手法是这种‘八字’,力道吗?在师父身上按吧!” 百草初次学习按摩,手下没轻重,轻了师父骂她没吃饭,重一下,师父又一声惨嚎,把百草吓一跳。 这把百草吓的不敢动了,师父又说:“你不能怕,还得练。” 最近上了马车,总算百草手下有了分寸,周苩的叫声不再那么惨烈,好听多了——对,好听多了! 例如:“对对,对,就这个劲!”“对对,对,就这儿!”“不错,对,就这样!” 车外的士卒听了,向姜遥岑汇报,不知道御医在车里干什么,总是大呼小叫的。 姜遥岑提马到车边,也听到了,耳热心跳。到底是御医的私事,医女又没来哭诉,自己也不好管。 可是御医再上苏如画的马车,姜遥岑的心里就开始犯膈应,烦得不行。 “请问周御医,小将军还用天天请脉吗?” “小将军伤情基本稳定,不请也没问题。” “那就不劳动御医了。” 周苩觉得姜大人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就带着点狠劲呢?老觉得好像有什么仇,要弄死自己。 自启程算第二天,周苩告诉百草明天就可以按摩了。 第三天百草给苏如画按摩了一通,收手时细毫没看到一点汗,回去说与师父听。 周苩听了道:“你是顾及她是女儿身吗?” 百草点头。 “力道不够,明天加些力气。她个当将军的身板硬实着呢,力气小了没用处。” 百草记下。 看着百草把号脉和按摩的事接了过去,周苩彻底没事了,研究起从杜军医那换得几个方子。 姜遥岑想起苏如画上次告状受伤,趴在马车上,莫名心底就一疼。 真是,这个女子怎么就总受伤? 姜遥岑揉了揉眉心。自己在圣上面前下的功夫,应该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把这事挑明才好?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毕竟自己在这件事里牵连太深,自己向圣上挑明有为自己开罪的嫌疑,那谁来说这件事更好? 本朝没有女文官,也没有女将军,谁开口才更合适? 第四日,百草来给苏如画按摩,手上加了力道,苏如画咬着牙一声没吭。 百草见人没有反应,以为自己手劲还不够,又加了二分力道,可还是没有声,百草不敢再增力道,真想回去问问师父,这样的反应正常不?可是现在怎么去请教师父? 只得壮着胆子问:“小将军觉得力度可好?用不用再加些力道。” 苏如画此时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双臂交叉,脸埋在里面,正好挡住了百草和青豆的视线。 只能勉强道出一句:“不必,这样就好。”再加力道,是要弄死我吗?苏如画在心中暗道:受伤时都没这么疼! 一直咬着牙坚持到最后,百草按摩完,说:“好了。”苏如画如蒙大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下一刻,忽就觉得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身体里向外扩散,滚过皮肤,舒张了每一个毛孔——这也太舒服了。 感觉浑身上下,在和煦的春风里,晒着温温的暖阳。一动也不想动,就想这么待着。 百草看看小将军的状态,和师父说的差不多。知道小将军怕是这会儿想要睡觉,对着青豆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掀开帘子出了马车轿厢,坐在车夫旁边。 青豆一脸懵,昨天不是这样的,赶紧跟着百草出了轿厢。小声问百草,“这是怎么了?” “正常,按摩完是这样的,困,想睡。”百草解释道。 “昨天……”青豆有些疑惑。 “昨天第一天,我没敢用上力道。”百草微微笑,今天她也用力到出汗了。 青豆这才放心,点头,“谢过百草姐姐。”又钻回轿厢中。 百草跳下车回去向师父禀报今天按摩后的状况。 按摩前苏如画还和青豆说:“一会儿陪我下去走走,再在这车里待着,要长毛了。” 结果按摩完就开始睡,青豆先还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可是到用晚食时才发现,叫都叫不醒。 青豆慌了,让马车跟前的一个兵卒去找姜大人。 姜遥岑过来看,拧紧眉头,又派人去找周御医。 周苩带了百草一道来,百草在车里给苏如画号了脉,告诉车外的周苩:“师父,是实脉。” 周苩皱着眉略一思考,问:“小将军可有发高热?” 百草在车里答:“没有。” 周苩再问:“可有咳嗽?” 青豆答:“没有。” 周苩了然点头,问:“小将军是力大过人吗?” “啊?”青豆不知道,她没与小将军比过力气,茫然摇头。 “是。”平静清朗的男声回答。 周苩一懵,是姜大人回答的,为什么是姜大人回答的?而且那么肯定,他俩打过架? “咳……”周苩保持住一个永远在吃瓜第一线却不被发现的专业的,医者的端方。缓缓点头,“那就是了,小将军身体康健。” “那怎么叫不醒?”姜大人那眉头拧的要夹死周苩。 “之前一段时间过于疲累,加之外伤未愈,今天这是按摩之后一下子放松了。应是不碍的,明早看吧。”周苩心下道,百草脉号的没错,怕是差在了毫厘之间。又叮嘱一句,“今夜看着点,若发高热,马上叫我。”才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这一夜青豆自己都不知起来了多少次,看小将军可有事。时不时起来摸摸她可还喘气,可有发高热。 而车外立着个姜大人,一听车里有声音,就问:“可有事?” 青豆听出是姜大人的声音,低声回:“没事,小将军安好。” “可有发热?”车外人又问。 “并没有。只是出汗,衣裳都湿了,我给小将军换一下。” “咳,好。”车外的人答。 第156章 好眠 翌日。 一早姜遥岑带着一名亲卫,把苏如画这边的早食直接送到马连边上。 立在车外向里面问:“小将军可醒了?” “未醒。”青豆有些着急,这可睡了有七八个时辰了,“姜大人,要不要找御医过来看看?” “先把早食拿进去。”车外的姜大人道。 青豆这才知道姜大人是来送早食的,忙掀了车帘从兵卒手中接过食盒,“谢过姜大人。” 青豆把食盒放在矮几上,不知道小将军什么时候醒,现在打开怕冷了,先放在食盒里吧。 正着急,想着再等一盏茶的工夫,小将军再不醒就去找周御医。 听得车外有声音,姜大人说:“人还没醒,医女没来吗?”语气中似有不满。 周御医的声音回:“早食拿来了吗?” “送进车里了。”姜大人的声音略有些低哑。青豆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起来几次,姜大人都在车外,姜大人昨晚睡了吗? “青豆,把食盒打开,饭菜摆好。”周御医在车外吩咐。 周苩心中暗笑,这么强健的身体,平脉都能有近乎于实证的力道,今早居然还没饿醒,哈哈哈!算了,没饿醒就把你馋醒。 “这……”青豆有些犹豫。 “不碍的,拿吧。”周御医语气和缓缓的道,那声音平稳,莫名的让人心安,可听着青豆就是有点感觉御医在忍笑。 青豆在车中把食盒打开,见有菜,有肉,有饭,还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瞬间充满车厢内小小的一方空间,青豆都不由得吞了口水。 苏如画这一觉睡得,从上战场以来就没这么安心过,温暖又舒服,连梦里都是宋河村的野地和阳光。 她就觉得自己和一群村子里的小伙伴还在初夏的野地里撒欢,突然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响起来,甚至饿的有点儿发慌。 皱了皱眉,缓缓睁开双眼,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哪里。问道:“青豆,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这么饿?” 听到苏如画的声音,青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抬手抹了一把,转身看苏如画,“什么时辰了?该用早食了。小将军从昨晚没用晚食便睡,这都睡了七个多时辰了,可算醒了。” 苏如画无法相信,“啊,有那么久吗?” 青豆忙递上一碗粥,“先吃这个,暖暖五脏六腑。”马上又说:“姜大人,御医大人安心吧,人醒了,吃粥呢。” 车外先是传来周御医的声音,“那便没事了,慢点吃,别一下吃多、吃猛。” 又是姜大人的声音:“有劳周御医了。”说完再没了声音。 苏如画喝着粥,看青豆,“他俩在外面干什么?” “小将军睡了多久呀,大家都担心,过来看看。”青豆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一早起就困了?你莫不是昨夜没睡吧?”苏如画这才从碗里把目光拔出来,看一眼青豆,果然状态不好。 “青豆笨,昨天御医说小将军是睡的太实。可青豆还是怕,不敢睡实,起来看了小将军几次。”青豆说着又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好青豆,让你担心了,你也一块吃,吃了赶快睡一觉。”苏如画还是饿,一边吃一边说。 “哪有将军醒着,青豆躲懒的道理,青豆不困。”青豆摇了摇头。 “青豆不困啊,那算了,先吃。”苏如画说着已经喝完了粥,开始吃菜和肉。 白菜豆腐,不知道是什么炖的鸡,羊肉炖萝卜,每一样苏如画都给青豆留了一半。“快吃吧,这些凉了不好吃。” 青豆见苏如画诚心让自己吃,也才勉强坐在旁边吃起来。 苏如画在军营里吃东西习惯了,三下五除二把食物都倒进了自己肚子里,青豆也没慢多会儿吃完了。 “我睡热了,青豆帮忙抱会儿这汤婆子,别放下,放下凉的快就不暖了。”苏如画把汤婆子递给青豆,嘴角轻轻的弯着。 青豆困得两眼睛只打架,还想着要收拾碗筷。 “你先上那边上坐会,我——我找个东西。”苏如画把青豆推到车的角落里,自己忙活着东翻西找。 “什么东西,青豆来找。”青豆想过来帮忙。 “不用,你坐那别动,别给压坏了。”苏如画紧张兮兮按住青豆,不许她帮忙。 青豆听了忙老老实实在角落里坐好。 苏如画找了一会儿,再回身,青豆坐在一角,抱着汤婆子已经睡了。 她嘿嘿笑:“困成什么样了?抱着热乎的汤婆子,就不相信你不睡。” 苏如画轻手轻脚把青豆放倒。 再说胡百草今早怎么没来,昨天给小将军号完脉,师父说小将军的脉应该不是实脉,而是近乎于实脉。 百草本也觉得奇怪,小将军没有高热、咳嗽等风寒之症,并无实证,怎么会有实脉? 师父一说她更加不解,“可是脉搏充实有力,有些硬的感觉,这不就是实脉吗?” 周苩见百草困惑,找了两本医书给她,“这两本书有提到一些,你先看着,等回京师父给你找另一本,有更详实的解释。” 见百草接过书,又道:“书上看的总的说是不够的,多号脉,才是根本,才能发现这其实的细微不同。有机会最好是能坐堂。” 胡百草很是茫然,坐堂吗?京中有坐堂医女吗?医女不都是深宅大院里才能立足吗? 看看百草的表情,周苩也觉得自己说多了,毕竟女子,有些不太可能。自己把她当男弟子带了。 青豆醒来忙告罪,说自己不该偷懒。 苏如画一把揽过青豆,两人一起靠在车壁上。听着车外没有人靠近,在青豆耳边小声道:“我也是村里长大的野丫头,没用过丫鬟仆妇,从你来便把你当家里弟妹一样看。以后私下里咱们也是姐妹,你用不着这般小心。” 青豆眼泪巴巴侧过头看小将军。 “只是女儿身的事还得保密,别忘了,那可是要命的。”苏如画叮嘱道,这事可不能吊以轻心。 青豆用力点头。 “说说为什么这么困,昨夜里可是有什么事?”苏如画问。 第157章 守夜 青豆和苏如画一起靠在车壁上,说:“昨天小将军睡了,青豆先还怕吵醒,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到晚食时才发现,小将军昏死过去一般,怎么叫都叫不醒。青豆害怕就让人找来姜大人。 姜大人又请来了御医,御医说是不碍的,除非夜里发了高热,别的就没事了。青豆怕将军高热,就没敢睡实,时时警醒盯着。” “这个傻青豆,你是盯了我一夜?”嘴上说着青豆傻,抬起靠着青豆一侧的手,摸摸小丫头的头。 青豆忙摆手,瞪着点漆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小眼神看过来,“不只青豆守了一夜,姜大人也守了一夜。” “他也在?”苏如画不可置信,拧起了眉头。那姜二公子坐在车子里,看着自己睡觉? “嗯,”青豆点头,“姜大人在车外,时不时问一句,小将军可有发热。夜里外面多冷啊?好像一夜没走……不能确定,中间青豆也困的不行,睡过去两次。” 苏如画皱紧了眉头,姜遥岑的关心过份了吧,他毕竟是驸马,对公主以外的女子这么上心……她抿紧的唇,绷成了一条线。 百草再到苏如画的马车里来时,苏如画顿了一下才问,“那个,我今天按摩完还会睡死吗?” 百草呵呵笑,“我来之前问过师父了,不会的。是会很累,睡一下就好了。将军昨天那般睡,也不全是按摩的原因,是将军多日思绪过度,体力上也劳累过度,昨天借着按摩的累一起发出来罢了,也并不是坏事,于将军身体恢复是有好处的。” 苏如画点点头,老实趴下,“有劳大夫了。” 百草脸微微一红,“可当不起大夫二字。” “怎么当不起了?”苏如画问。 “医女哪就是大夫了,不过是大夫的一个助手罢。”掀起苏如画的里衣,百草又给自己的手上涂了油。 “医女给人医病看诊,不也是大夫?”苏如画之前没有接触过医女,很是不解。 百草低下头,“这世上哪有人把医女当大夫了?京中高门贵府都是当丫鬟一样的。百草有幸在定国公府,还受着后宅女眷几分尊重。别府里还有把医女打发给老爷公子当通房的。” 这种事苏如画还真是没听说过,毕竟她进京也没几天,更何况也没有在高门贵府中待过。 忽就想起,有人说“朱漆大门再红,也挡不住门里的腌臢事”,原是如此。 百草今天略收了收力气,苏如画马上就感觉出来了,问:“今天手下怎么就轻了?” “怕将军太累。”百草道。 “不打紧,昨天按时是疼了些,但停了之后是真舒服。”苏如画还挺怀念昨天的感觉。 “那好,还用昨天的力度……这样可好?”百草试了试力道问。 “好,很好!”对,就是这感觉,苏如画很喜欢。 “将军这样才对,疼就告诉百草,力度不够也说。昨天那样一声不吭,百草真不知道该用上什么样的力道。”百草一边按一边道。 苏如画眨眨眼,她也是头次被按,不知道是可以说的。 到百草按摩完,苏如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按完之后懒的紧,就不送大夫了。” “快歇着吧!再说将军也一身汗,别让风吹了。青豆姑娘看着点,将军不出汗了,立马给她换上干衣。” 百草才一走,车帘外有声音传来,“小将军可好了?” “姜大人,请进。”苏如画说着忙起身端坐。 苏如画看着姜遥岑,觉得莫名其妙,进到车里来也不说话,只好自己先说:“听青豆说,二公子没少担心我的伤势,多谢了。” 这么疏离的吗?姜遥岑肃了脸色,“哦,应该的,本就是份内的事。” 苏如画出了口气,可不就是他份内的事吗,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对公主好着呢! 姜遥岑看到的就是才出了一身热汗,两颊微红的苏如画,心跳不小心就漏跳了一拍。 那毫无妆容的脸上,格外的鲜活动人。 有些像当初拼了全力掰断车辐条的样子。 昨夜他立在车外就想:这个女娘若再醒不过来怎么办? 他没想到能怎么办,却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假想,那么鲜活有生命力的人,怎么可以一直躺在榻上一动也不能动? 这人若死了呢?他竟然更无法接受!只是想想,就难受的心口顿疼,无法呼吸。 可是现在看到会说会动的鲜活的人了,她却对自己只有三分淡泊疏离的谢意,都不及对那送行商队头领笑得真诚。 姜遥岑心头憋闷的紧,皱着眉头道,“见到小将军无碍……就好。” 苏如画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想想之前一起赶路,一起山寨救人,嗯!挺好一人,可以当好兄弟的,而且最大的好处,这个兄弟有钱! 再看着姜遥岑心情大好,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应该多谢二公子,对瑜家中的照顾。” 看着苏如画的笑容,姜遥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你知道的只有这些,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 “哦?是什么?”苏如画不明白。 “你当圣上为何诏你进京?” “这……”苏如画还真想不到是为什么。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姜遥岑灿然一笑,挑起车帘,下了马车。 看来要谢这人的事不是一件两件呢! 御医周苩看着自己比来时小了一号,舒适度也不如来时的马车,心中吐槽:我就知道那么好的马车不是给我用的吧!果然如此啊果然如此,咱就说姜大人这种高门贵公子,是怎么认识一个戍边的小将军的?小将军还是个女娘,哈——女娘!这女将军才是真稀有,比高门贵公子还稀有。 那个大马车不是给自己用的也正常,那是给女娘小将军准备的。在打量打量自己坐的马车。 说句良心话,不跟那大马车比,也算是不错的了。 这事怕也不是姜大人出不起钱雇好马车,只是这边境小城,找不到那么高规格的马车是真*。 不同的只是,从京城来安远的路上,那时自己误会姜大人与医女有点什么,却不见姜大人来马车这边。 现在倒好,看看那姜大人,自己过去有几回他没在马车边上?倒是守礼,没见他上过马车。 ********** *以前马车的规格是有等级划分的,不到那个等级是不允许拥有那种规格的马车。越级者是要挨板子的。 第158章 厉害 姜遥岑并不知道自己的举止皆落入人眼,而且不止是周御医。 青豆见姜大人走了,忙找出干衣裳给苏如画换上,手上忙着问了一句:“那个姜大人是对小将军有意吗?” 苏如画心下一动,更衣的动作也是一顿,自己多少也觉得姜遥岑举止有异,只是没想到这一层,问青豆:“为什么这么问?” 青豆想了想,说是有多大的事吧,也没有,就是一些小的想不起的事,哦,对了!“能在车外站一夜,青豆可想不出有别的原因。” 苏如画:职责所在也确实不必如此!那会不会是好兄弟呢? 在心中想成是霍六几个有人重伤,自己也可以守一夜,而且自己能在床边守着,这就对了——是兄弟,好兄弟! 想到这便安了心,穿好衣裳,坐着,等青豆帮着梳头,“你还小,不懂,我们是共过患难的好兄弟!” 车上刚刚收拾好,流年骑着马跑过来,在车外说:“小将军,明天就到天湖县了,主子意思在天湖县歇。主子让流年提前来说一声,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明天去城里看看可有卖的。另外明天过了午就能到,也可以沐浴。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小将军只管告诉流年,流年提前过去准备。” “别的事就不必麻烦了,有桶有水沐浴即可。”最近按摩之后那汗出的,整个人水洗了一样,苏如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酸臭了,可能青豆只是不好意思说。 “好咧。”流年提马走开,又停到周御医车外,也说了会子话才打马走了。 苏如画掀着帘子都看在眼里,点点头:对,就是职责和兄弟!放下帘子问青豆:“去过天湖县吗?” 青豆茫然的摇摇头,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安远县。尽管有的时候梦里的地方并不是安远县,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哪里。 娘还活着的时候他问过娘,娘说:梦里呀,那谁知道呢? 她只觉得梦里的那个地方很熟悉很熟悉,又完全不知道是哪里,想着娘说的也对,怕就是总梦到才觉得熟悉。 兵乱起时娘也没了,她就更不知道梦里的地方是哪里了。也或许人真的有前世,是在前世待过的地方吧! “没去过,青豆都没离开过安远县。”青豆想了想又问:“小将军,你说梦里的东西会是前世的吗?” “啊?”苏如画想起昨天的梦。那是自己最熟悉,最想念的地方:宋河村,村里的田野和山林。 那,梦里的地方应该是去过的地方才对,但也说不好,也有过在陌生地方的奇怪的梦。 苏如画不知道青豆是在说一个怎样的梦,问:“你梦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 青豆眼睛亮亮的,“喜欢的,感觉是很温暖很熟悉的地方,而且经常梦到。” “那总该是你呆过的地方,留下过愉快记忆的地方,才会感觉温暖熟悉。你说是不?” 青豆扁了扁嘴,“可是娘说青豆没去过别的地方,青豆也确实没记得去过别处。”她皱起眉头,有些苦恼。 苏如画端起矮几上的杯,“那会不会你呆过的什么地方,连你娘都没有去过?” “别喝,那杯都冷了。”青豆从苏如画手中拿过杯子,掀帘子泼到车外,提起小炭炉上的壶,又倒了一杯水放到矮几上。“喝热的吧。” 苏如画端起自己最近一直喝的白水,拿在手中吹了吹。“和别人在一起呆过吗?” 青豆摇头,“没有,一直跟着娘。” “那你爹呢?”苏如画想起从来没听青豆说过她爹。 “娘说我还没出生就死了,反正我没见过。” “哦,那也不可能是和你爹去的地方。” “对啊,我从小就和娘在一起。娘给人做针线,洗衣服,我就在门口和几个小孩子玩,最远就是去一条街上的邻居家。”青豆想着笑眯了眼,那时还是很开心的。 “也是,你娘不去的地方,你自己又不能一个人去。人有的时候也会做奇怪的梦,也正常。”手中的水能入口了,苏如画一口喝了,“到天湖县,本将军领你去逛逛。在那我可比对安远熟多了。”想起当初带着那几人走大街转小巷的访粮栈,也是有趣。 “小将军在天湖县呆过?”青豆不解的问,小将军不是从京城来打仗的吗?怎么会在天湖呆过? “之前去天湖县运过粮,那是好多好多粮,县令不想给。总不和我们说实话……霍六他们你见过的,当初就带着他们几个,逛天湖县,仔仔细细的逛,找每一处粮栈。 钱六,就是他们几个里头长得最不高不壮的那个。他问完价都能记住,那个人可神了!他不只能记住,而且还很快的能算出账来。你是没见过他算账,连笔都不用。比云天带兵还神。”苏如画想着那几人,感觉自己总是遇到些神人,却并不觉得是自己发现了他们的亮点。 青豆又扁了下嘴,“他们那算什么?青豆就觉得小将军才最神。他们都服小将军不是吗?青豆最佩服小将军。” “我除了力气大些,还有什么可佩服的?”苏如画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厉害的。 青豆摇头不同意,“小将军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吗?小将军可是能管着那么多男人的呀!那是有多厉害。可惜青豆,既不会武艺,也没有力气。跟上战场只会连累小将军。要不青豆一定去看看,看小将军怎么打仗,怎么带领着那么多男人打仗!”青豆说的两眼放光。 “对了,小将军。你睡过去叫不醒的时候,周御医曾经问过,你是不是力大过人?姜大人说是。你力气到底有多大?”看着并没有军队里汉子们壮实的小将军,青豆其实一直想问这事的。 “嗯,这么跟你说吧,最大个的霍十三你看着过吧,小将军我可以跟他比力气。”这事苏如画还是想嘚瑟一下的,她在军中比过力气的人,只有霍十三和于二驴能和自己较量,别人都不行,差太多。 青豆张大了嘴巴,“他那么大个头,小将军能和他比力气?!也太厉害了!” 第159章 吓人 “军队里那个练力气的石锁你见过吧,跟霍十三比过提锁,可惜耐力没他好。”苏如画想到这不无遗憾的摇摇头,那家伙牛一样的力气,还好像是没有穷尽的。 “什么是耐力?”青豆没听明白,瞪着眼睛问。 “就是用力的时间长短。把石锁提起来再放下,就提了四十几个觉得累。霍十三那家伙,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拦着能提一天不停,他完全没有累的感觉,这种就是耐力,真是输给他。 其他几个人的力气都远不如我。霍六、王粮多……他们的块头你也看到了,力气跟本将军没法比,差得远呢!”说到后来苏如画挺胸抬头起来。 “哇,”青豆满眼冒星星,“小将军太厉害了!唉!可惜青豆啥也不是,还是给小将军洗衣服,煮水吧。” 苏如画摸摸青豆的头,“其实你这样也挺好,把你当成家里妹妹看,也并不想让你看到战场的血腥。” “青豆都见过的。”青豆眼中的光暗了一瞬。 “什么时候?”苏如画难以置信,这孩子是到了军营,可是怎么可能见过那样的场面? “安远城破那一日,青豆亲眼所见,四渊与汗人互相砍,死了好多人。娘亲也为保护青豆死了。那是和打仗差不多吧?” 苏如画默默的点点头。是啊,那一次城破…… 姜遥岑记性颇好,他记得天湖县水县令的折子是怎么说苏如画的—— 一本折子上说:窦辉将军麾下参军柏瑜,强征民夫,强抢马车。 另一本折子说:参军柏瑜,袭扰百姓,以充军功……巧取豪夺,大施淫威。 姜遥岑是在军营里走过,别的不敢说,就“袭扰百姓,以充军功”这事是万万不可能的,看看军营里的伤亡,再看看苏如画那一身伤,百姓若如此悍勇,哪里还用边军? 其他的所奏之事怕也是水份多过实情,甚至很大可能是颠倒黑白。 现在他已经看到苏如画是怎么带兵的了,那再看看县令是怎么牧民的,是非曲直便自有公道。 所以路过天湖县,到县里休整一下那都是顺道的事。 姜遥岑想过到天湖县去见见水县令,折子上说的“强征民夫,巧取豪夺”是无中生有,还是有什么事情,他是有些好奇的。 可是细想来若直接去问,那水县令是个耿直的还好。如果是个曲意奉迎的。又不知要弄出多少弯弯绕来。现在看来也实在不可能是个耿直的。 不如就白天去抬着身份吓他一下,晚上去探探他的后衙,应该是能听到些什么的。 哎,可惜了,没带李海出来。 流年带着姜遥岑的帖子,到得天湖县衙,水县令一见帖子,立马正官帽整官袍,脚下生风的往大门口迎。 把个衙役急的,在后面直喊:“老爷,老爷,门口的是个小厮,不是官爷。” 水县令这才放慢了脚步,“本县就是顺路往前走走,一个小厮还不足以让本县去迎。”挥了挥手告诉衙役,“请过来见本县吧。” 衙役这才一溜烟又跑回大门,恭恭敬敬的请流年入内。 水县令见人进来,忙让人上了茶,才道:“不知姜大人到小县来,有何贵干?” “这……主人家是替天家办差,这差事,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向县爷禀报。”流年一脸为难。能说也不告诉你,越不知道是不是越吓人? “小兄弟说的是,是本县不知深浅了,小兄弟多担待。不知小兄弟特意跑一趟,可是姜大人有什么吩咐?”水县令碰一鼻子灰也没觉得让人下了脸,继续问。 “也说不上是什么吩咐,只是主人家出来办差,带了些人马,今夜要在县里过夜,可有地方安置?”流年笑嘻嘻,看起来善良无害好说话。 “不知多少人马?”水县觉得这个小厮一看就没什么心机。 “二百骑,两架车。”流年观察着水县令的神情,二公子说要吓吓这个县令,又道:“你也知道,我家主子是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这带出来的兵卒……”我什么也没说,你可以自己想,想到什么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水县令头脑一蒙:这,带来的也是御前侍卫!不会带来的兵卒都是比本县品阶高吧?“这,这可怎么安排,小县这地方小……” 流年一看,吓到了,效果很好,很满意。“地方大小不要紧,小的就是想打听一下寅宾馆里能住下二百人吗?” 水县令忙摇头,“这个,真是住不下。”哪个衙门能建那么大个寅宾馆啊? “那什么地方条件好点,能安排下二百兵卒?并且有马。”流年强调了一下马,你明白的,这马可得给好好喂着。 水县令略想一下,城里找两家大客栈,就能容下二百人,但是马……客栈后也都有马厩,容下二三十匹顶天了,二百……还真有一个地方,“城防营,城防营可以,本官这就去安排。” 流年忙拱手施礼,“小的替我家主人谢过县令大人。” 水县令忙不迭还礼,“不敢当不敢当,本官份内之事。” 流年又道:“我家主人过午就能到。不知道县令大人安排我们家大人在哪下榻?” “在本县衙可好,到后衙,那里毕竟比外面舒服些。”水县令决定把家让给四品大员。 “那倒也不必,主子皇命在身,能带人和马车一起安排在寅宾馆就好。”你那后宅有女眷,你那是想干啥?水县令敢送流年可不敢应承。 “啊,这哪行?那太怠慢姜大人了。”水县令一脸歉意。 “那倒是不打紧,我家主人一行一路灰尘。都想有个浴桶能洗漱一下。这个还希望县令能给准备准备。” “这个好办,一定安排妥当。”水县令一听,这都是小事,马上就安排。 马上叫来了衙役,“快去把寅宾馆的房间全部收拾出来。开窗通风,洒扫干净。送去炭盆暖着……还有熏香,快,把熏香也拿去。” 流年看着水县令忙着,很满意。 水县令安排完,又问:“小兄弟,再问一句。姜大人可有带家眷?” 流年摇头,“那可没有,我家大人是奉旨出来的,哪能带家眷?”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小哥。”水县令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不谢不谢,这没事小的回去复命了。”流年起身告辞。 第160章 大风 昨天还是晴空万里,今天一早起来就北风呼啸,车外的风声有虎啸龙吟的气势,好在车队基本算是背着风前进,苏如画怀疑这要是顶着风估计都得停下来休整——风太大,走不动! 苏如画还有一个疑问:这么大风,就算是要安营,那帐篷能扎住吗?不知安远大营那边的帐篷怎么样了,有没有飞起来? “今天这风怎么越刮越大了?”青豆嘟囔着把车帘又压紧了一些。 “以前见过这么大的风吗?”苏如画问青豆,她在宋河村可是真没见过。 “有啊,每年都会有几天这么大的风,房上的瓦都能揭下来。”青豆见怪不怪的表情。 “会连刮几天?”苏如画是想问,这几天人都不出门吗? “那倒没有,一般顶多两天,会停几天,再刮。树里生了虫子的,十有八九大风这几天就断了。”青豆把药递给苏如画。 苏如画接过来一口气喝了,望着车帘,“我还头回见这么大的风。” “听行商的说,是我们这西北的‘特产’。”青豆把药碗拿开,笑嘻嘻的说出‘特产’两字,还有点自豪。 “外面是有人说话吗?”正和青豆说着这大风,苏如画忽然觉得外面有人在说话,只是风声太大,听不清。 姜遥岑骑马在苏如画车外,又高声喊了一声:“柏贤弟。” 苏如画听出是谁,忙拽开压着的车帘,探出头道:“姜兄有事?快进来讲吧!” 姜遥岑把缰绳丢给护着马车的一个兵卒,跃身上了马车。 “今天就到天湖县了,贤弟可要见见那水县令?”姜遥岑半张脸隐在裘领中。 “我本就伤中喝不得酒,更何况这人我打过交道,不太想再见。”那个水县令,讲真心话苏如画挺厌恶他。既然没有打交道的必要还是不要见了,省得给自己添堵。 “既如此,便不见。只不知贤弟与那县令打的什么交道,可否告知愚兄?”这两人果然有过结,姜遥岑挺想知道原因。 “说起来话长——为了往前线运粮方便,朝中把全津洲的起运粮都送到了天湖县,因再往前送会遇到汗人劫抢,所以窦老将军命我前去押运。 不想到了天湖县,县令又是送礼,又是说车马不足,不方便运送,弄出一堆事。 我就以为这些事解决了就行,却不想他最大的大招并不在为难于我,而是他暗中把当年起运粮全都换成了陈粮。还不只有去年的陈粮,前年大前年的都有。 新粮应是被他贩给了粮商,到底是怎么弄的我并没有精力去查,就是发现了这事,又和手下人一起拿陈粮把新粮换了下来。 自然换的时候他也是不知道的,偷着干的。但是能有那么多陈粮,还有人力物力换走那么多新粮,不用查他也知道是谁干的。 也就这么与水县令有了过节。” 姜遥岑点头,“有意思!怎么发现是陈粮的?又是怎么找到新粮的……这其中怕是还有故事吧?” 声音本来平和清朗突然就带了寒意,“他真是好大的狗胆,起运粮也敢动。” 青豆突然就打了个寒战,感觉车厢哪里漏了风,怎么就冷飕飕的? “这连环扣下的,如果不是你有什么机缘给破了。将士们今年都得吃陈粮了,而且还不知是陈了几年的,牲口都不一定吃的东西……” 这样的人物敢上折子说苏如画“袭扰百姓,以充军功”,姜遥岑脸上依旧是笑着点头。只是青豆觉得车厢里更冷了。 “所以,我烦他的很,这次就不去见他了。”苏如画想着有那工夫干点什么不好,见那东西干嘛,费心神都不值得。 又抬眼看姜遥岑“你与他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又官居四品,他一个七品县令,定不会为难于你——主要是他也不敢。” 姜遥岑冷笑,“那就端要看他敢干什么了。” “二公子,我可没见过你这么笑,是要收拾他吗?弄得我都想去看看热闹了。”苏如画可猜不到姜遥岑要干什么。 “贤弟还是算了,歇着吧,这些拿不上台面的肮脏事儿我来料理。”姜遥岑微一颔首。 “行,那你忙你的,我在这天湖县里逛一逛。”苏如画想着带青豆逛逛这个小城。 “毕竟骨伤刚好,别走太累。”姜遥岑叮嘱一句。 “好。”苏如画点头。 青豆看看两人,觉得他俩挺默契的。 苏如画到了天湖县寅宾馆,急忙就叫了人送来了热水,周御医又让百草送来药浴用的药,让泡半个时辰,对骨伤恢复是极有益的。 就这么泡药浴、洗发、按摩……直折腾了一下午,苏如画才神清气爽的领着青豆出门。 才走出寅宾馆,根本没走出县衙大门,苏如画和青豆同时闻到了香味—— 饭菜香! 好饿。 苏如画看了青豆一眼,目光又瞥向大门:出去吃还是吃膳堂的? 青豆一捂肚子,目光企求:现在就很饿,吃完再出去。 苏如画点头。 两人果断回到住处。 还真快,已经有人收走了浴桶等一应物件,屋子里干净清爽。 两人外袍还没脱完,就有人敲门。之前苏如画和青豆说过,自己在这少见人的好。 青豆把外袍一扔,小跑着过去开门。 外面进来几个衙役,提着食盒,“两位请,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果然是衙门膳食的伙食,没有什么摆盘,更谈不上好看,但胜在实惠。 两人平日里都是吃军营伙食的,自然没什么可挑剔,这可比军营伙食好多了。 坐在桌上,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两人再出县衙,就有点晚,大冬天的,商铺关门早。 苏如画按照之前的记忆带青豆逛了几处铺子。 有一个很有特色的银器铺子,首饰都是用银丝编制的,可惜了两人都是女扮男装,不好买钗环首饰。苏如画看了看有男子能用的,银丝编成了一片公孙树叶。 她便兴冲冲买了下来,青豆问:“回京还要男装吗?买这个干什么呢?上战场又戴不了。” 被青豆的小眼神看的,苏如画觉得自己错了,那这个东西,眼睛一亮:“送给姜大人,感谢他一路照顾。” 青豆点头,这个主意好。 又买了几包当地的小吃,再没什么可看的,两人才回了衙门。 天色是更加的黑了,两人拿着东西,“先给姜大人送去,咱们再回屋去。” 青豆点头。 两人刚走到姜遥岑房门外,还没等敲门,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女子还撞着了苏如画和青豆,弄了两人一身水。 第161章 酒劲 宏治帝有一条不为外人知道的规矩,只要是他身边的侍卫派出京的差事,都发一枚监察使的牌子,不用于办案,却可查任何事,无事不得动用,动用了就要把查到的事向圣上详陈。 听苏如画说天湖县令的事,姜遥岑派人带上自己监察使的牌子,吩咐人去查天湖营中粮仓详情。 进天湖县城前又派人去义仓,惠民仓也派了人去走遭。 姜遥岑没想到天湖县这寅宾馆干净清爽不说,墙上一幅意境不错的泼墨山水,与桌上一对梅瓶中插的干枝竟是相映成趣。 室内还有淡淡熏香,闻不出是什么香,倒也不难闻。 听流年说苏如画那弄了热水沐浴,想想还是算了,晚上再沐浴吧! 一路上没睡好几夜,先补一觉,合衣而卧,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流年刚一走近榻边姜遥岑便醒了过来,“公子,水县令来请了。” 姜遥岑睁开眼睛全没有睡后刚醒的迷蒙,“好,更衣,赴宴。” 十岁便入侍卫营,学习的都是如何保护御驾,先每天训练累了还能睡得黑香黑香的。 一次又一次夜里被吼醒、吓醒、揍醒……教他们如何保持警觉,绷紧神经,任何时候不能放松。 御前无小事,圣上若有事,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杀身之祸,事情大小的区别只在于祸及三族还是九族。 于是那样一份警觉就一直这么保持着,不论是在侍卫处,还是在定国公府。 他听出门外的声音,不是自己熟悉的身边人,这半天都没进来也没走,听着来人也没有动静,猜是水县令。 姜遥岑就当自己是不知道的,不动声色,有条不紊的更衣。 褪去一身骑服,换上一身御前侍卫服,云肩宽束腰窄,举手投足间墨色如渊暗纹浮动。 明明一脸风轻云淡的高门贵公子,凭添三分端方七分肃杀。 羊脂白玉的温润暗哑发冠正中嵌一枚黑曜石,夺目又不张扬。 流年帮姜遥岑束完发,还说一句:“流年就觉得这身官服是最衬公子的。出京再没穿过。” 姜遥岑看流年一眼,流年一推开门,果不其然水县令正候在门外。 县令见姜遥岑这一身四品侍卫的官服,不自觉的又恭顺了几分,哈腰见礼,前面引路,“姜大人这边请。” 姜遥岑肃着一张脸,“有劳水县令。” 随县令走进二堂,随着他一步进入,眼见着二堂后开始往桌上上菜,看着摆盘已经是相当精巧。 不由得叹一句,这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好气派,竟然养得起这般巧心思的厨子。 要知道请一个好厨子可不是一个人,那都是一个大厨带一帮子人。 再想想寅宾馆的布置,难怪这水县令贪银子,他这开销相当不小。 姜遥岑略与县令一客气才入了座,自有丫鬟拿着温好的酒上来,又有人立在一旁服侍。 酒是好酒,酒香醇厚,菜是好菜,色香味形俱佳。皆引人食欲。 姜遥岑看一眼县令,“这临近边关之地,竟有如此佳肴,费心了。”言语间不见喜怒,客气而疏离。 县令忙道:“下官略尽薄心。” 姜遥岑扫一眼席面:“不知民生如何。” 县令长叹一声,“没有战事,还能勉强维系,这一起战祸,难啊!” 姜遥岑知道水县令要说什么,顺势道:“天湖县也会有汗人袭扰吗?” 县令又叹气:“汗人倒是袭扰不到小县,可是戍边军却可以……”话说一半一副为难的样子。 姜遥岑正色道:“可是有难处?” …… 完全在姜遥岑意料之中,水县令告了窦老将军麾下参军一状。 姜遥岑只点头,不言语,水县令也猜不出这姜大人是什么意思。 水县令看姜遥岑吃东西,心中暗道:到底是贵公子,举手投足的气度都不同。不过再红的朱漆大门也挡不住高门中那点子事。 水县令心中自是有了章程,笑道:“姜大人,这么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下官找两个伶人来助兴吧!” 姜遥岑眉目微垂,嘴角轻勾了一下,果然送礼,非财即美。 水县令见姜遥岑不反对,一招手,环佩轻响,衣裙款摆,袅袅挪挪,数人携脂粉香风走至堂前。 姜遥岑抿一口酒,抬了抬眼皮,仍勾着嘴角淡淡的笑。 水县令一个眼色,一伶人身姿摇曳,舞到姜遥岑眼前,盈盈一笑,“小女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人物,敬公子一杯。” 说着便执起姜遥岑案前一杯酒,送到姜遥岑眼前。 姜遥岑也没推拒,伸手欲接过酒,却不想伶人没有把酒杯递给他,反而执杯的手更近前一些,直抵到了姜遥岑的唇边。 姜遥岑心中不满,但到底坐在这是为拖住县令,想着不过一杯酒,略一向前叼着酒杯,干了那一杯。 伶人玉手收回,广袖掩口,向姜遥岑投一个媚眼,随即后退。 水县令看着姜遥岑的目光追随敬酒的伶人而去…… 流年走到姜遥岑身边,低声道:“主子,明天还得赶路。” 姜遥岑点头,“嗯!”转向水县令,“多谢款待,身不由己,今天就告辞了。” “对对,对,时辰不早了,大人休息。”水县令忙起身相送。 姜遥岑回到房中,问流年,“有回信了?” 流年点头,向自家主子汇报查的天湖营粮仓、义仓及惠民仓调查的结果,果然与苏如画说的都能对的上。甚至还遇到查了几个拉货的车夫,也与苏如画说的一样。 “我们今天这么多人查事,怕是明早这县令就能知道。”流年有些担心。 “带他进京。”姜遥岑依然勾着唇笑。 姜遥岑走进住处,解开墨色官服,见房中已经立好了屏风,问:“水备好了吗?” “好了。” “这没事了,你也去歇着吧!” “是。”流年退了出去。别家的公子都要人伺候沐浴,自家这个独来独往惯了吧,沐浴从不让人在旁,连自己这长随也不用。 姜遥岑一边除着衣物,一边往屏风后走,感觉着越靠近浴桶越热气上涌,大约是酒意上头。 他皱一下眉毛,感觉到什么,一步跨过屏风,却并没有发现。 除去全部衣物,坐入桶中。 刚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听到有响动,一抬头,墙上竟然开了一道窄门,闪身走出一着薄纱女子。 而此时姜遥岑也知道那热意是什么了,并不是酒劲。 第162章 活该 透过眼前蒸腾的水汽,姜遥岑还是看出,正是在席间主动上前敬自己酒的那个伶人。 身上虽热意翻涌,难受的紧,却看着这女人甚是嫌恶。 伶人伸出一双白嫩手臂向姜遥岑缠过来,他想往后躲,却身在浴桶之中躲无可躲。 虽是心烦意乱,头脑却还算清醒,一手擒住伶人双腕,一手薅着伶人头发,往水里摁下。 伶人猝不及防,一头扎入浴水之中,两耳侧冒出大团气泡。偏手也被人擒了,想挣扎都不能。 姜遥岑熬过一阵躁意,才想起来松了松手上力道。 伶人几乎要憋死才感觉摁着自己的手劲松了些许,玩命的抬起头,用力之大,竟从那人手中脱出了自己一双腕子,嗵的一声跌倒在浴桶边地上。 伶人张开嘴,拼命喘着气,总算找回三魂七魄,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跑,甚至没敢走自己刚挤过来的暗门,怕挤到一半让这人抓回来。 这也太吓人了! 老娘是卖身的,可不是卖命的! 苏如画与青豆刚走到姜遥岑房门外,还没等敲门,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女子还撞着了苏如画与青豆,弄了两人一身水。 苏如画反手控制住了女人,还没等问话,那女子吼了一声,“老娘卖身不卖命,老娘不干了!” 这一句话吼得青豆一抖。苏如画拽着女人身上的衣带把人两手一绑,推给青豆,“看着,我去看看,姜大人可有事。”抬脚进了屋里。 她想得也简单了,如果姜遥岑没事,这人的风流账自己管不着,再放了这女人便是;如果姜遥岑有事,这女人怕就是凶手,便放不得了。 苏如画抬脚进门,看见竖了一道屏风,几步走过去,嘴里还喊着,“姜……” 姜什么来着,她忘了,一眼看到一个全裸的姜遥岑站在浴桶之中。双手扶着浴桶还晃了一下身子,一双眼睛有些迷蒙的看过来。 在军营中久了,兄弟们负伤,她还给上过药,真不至于被一个裸的吓着。这种人都站不稳的情况,苏如画本能的上前去扶。 却不想姜遥岑胳膊一用力把人圈住,双唇就覆了上来。 苏如画论身手、论力气都不输给姜遥岑,哪能就吃了亏去? 因扶人而被挤在两人之间的右手,向上游去,握成实拳,中指弯曲,顶出指节,照着姜遥岑颈侧耳下就是一下。这一下,轻则可以让人短暂失去战斗力,重则可使人丧失意识。 姜遥岑挨这一下,力气一泄,整个人趴在了苏如画身上,唇还是覆到了一处,只是撞得苏如画一嘴血腥。 她一推姜遥岑,眼看人要倒了,心中叹口气,抓起屏风上的长袍给姜遥岑一围,把人公主抱到了榻上。 苏如画一舔嘴里,被自己的牙硌破了好几处。 呸!吐出一口血沫。 青豆那里好不容易把挣扎谩骂着的女人,湿漉漉的拖进了屋,“怎么了?” “她太吵。”苏如画看一眼地上的女人,青豆赶快抓了块布把女人嘴堵上了。 苏如画这才道:“应该是她给姜大人下了药。”她也不是很清楚状况,但姜遥岑那明显中了催情药的表现还是看得出来的。 “姜大人……”青豆瞪大了眼睛,看向榻上。 “他没事。”苏如画也瞥榻上一眼,自己好像把人放下时顺手盖了被子的——嗯,没有。 她貌似无意的走到榻边,拉起被子,给姜遥岑盖上了。就在腰上围了个长袍,终究是不太雅观。 流年都睡下了,突然听到有声音披着衣裳跑过来,才走到门口就傻了,一个湿漉漉的女子趴伏于地,苏姑娘与青豆两人也是衣冠不整,自家主子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主子这是出什么事了?“主子……这……”流年有点慌。 “流年大哥来的正好,麻烦请御医过来。”苏如画道。 “主子他……”流年更慌了,一看这屋子里需要御医的人,那就是自家主子啊! 苏如画顿了一下,“他……应该是没事。”自己那一下大约是没有手刀重,问题应该不大。可是情急之下,大不大的她自己也不能很肯定。 御医周苩闻讯赶到。 把手往姜大人脉上一搭——脉象有力,形似实脉,却又脉来滑利,如珠滚盘,而且速度有点快…… 周苩好生为难,咳了一声才道:“姜大人火气太盛,需要及时纾解。” 流年听懂,低了头,不敢出声。 苏如画没太听懂,“周御医,姜大人好像是种了催情药。”这个号脉号不出来吗?苏如画有些迷茫。 “姜大人所中的算不上催情药,有点类似于宫中的合欢酒,只是助兴并不催情——就像说酒后乱性,其实不过大多是早就想办事的一个借口罢了。” 苏如画觉得周御医是在开玩笑,可是看着又不像,御医神情很肃穆。 自己嘴里还泛着血腥味,姜遥岑他没中催情药?没中?! 现在她很想把姜遥岑拎起来揍一顿,你起来说个清楚,你、想、干、什、么?? “青豆,咱走。”苏如画气不打一处来。 身后是流年的声音,“周御医,那我家主子怎么晕了?” 苏如画头也没回的走了,晕,他活该! 周苩略一沉吟,见苏如画走远了,才说:“姜大人是让人打晕的,你看看不是耳下被人顶青了,就是后颈让人劈青了。”他觉得能有这技巧和手劲的准是这小将军无疑。 作为一名合格的现场吃瓜群众,周苩猜是姜大人要用强,被小将军揍了,哈哈哈,堂堂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被揍了!! 而且,是被女人揍的! “那主子怎么脸有些红,可是发热了?”流年还是不放心,看着姜遥岑问御医,自己还伸手摸摸热不热。 “没事,酒意上头罢了,不碍的。”周御医起身,这里自己帮不上忙,还是走了吧。 “御医,您能不能先把我家主子弄醒?” “可以!”周苩打开针包,拿出一根一寸的毫针刺在姜遥岑人中,“其实不刺这一针,人也快醒了。” 流年:为什么下针之前不说? 姜遥岑睁开了眼睛。 第163章 嘴伤 姜遥岑睁开眼睛,头疼的一跳一跳的,但人中处的酸麻也不容忽视,他抬起手,出去本能的想去摸摸那发生了什么。 周御医就知道姜大人要醒了,手疾眼快,取下寸毫收入针包。想想刚才看到姜大人耳下颈子上那处污青,试着问:“大人可是头疼。” 姜遥岑的眼神这会儿才聚到御医身上,“同。”这一刻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根本没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可是为什么舌头疼? “给大人扎几针缓解一下。”周御医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同。 作为长随的流年发现了,主子刚才说的是“同”?为什么是同? “嗯!”姜遥岑觉得御医就是御医,看一眼就知道我头疼……呃,到底为什么会头疼?而且这头疼显然不是喝醉了的感觉 周御医给姜遥岑下着针,姜遥岑一点点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自己看着苏如画那干净的没有口脂的唇,觉得很想尝一尝,然后——尝到了吗?不记得了!! 不对,问题不是尝没尝到,应该是自己也许、好像、可能非礼她了!! 姜遥岑气得一捶身下的榻,自己怎么能干那么禽兽不如的事? 这把正在下针的周御医吓了一跳:“姜大人莫动,扎针呢!” “御医,我家主子现在能喝茶吗?”流年觉得自家主子肯定是渴了,说话有点不利索,行为也有点反常。 “稍等一下,这针下完了,可以喝。”周御医又下了一针,起身让地方给流年。 流年端了杯茶递给自家主子。 姜遥岑也是有些渴了,接过茶,喝了——咝,“烫!”不对,杯不烫,茶怎么会烫? 流年不可置信,这也不烫啊! 姜遥岑感觉了一下,不是烫,是舌头疼。 看看周御医,“本官蛇头——同……”姜遥岑无语了,怎么话都说不清了,自己这是中了什么奇毒? 周苩也想到了毒的问题,正了颜色,手搭到姜遥岑脉上。 除了火气太盛,没别的发现,首先可以排除中毒了,“姜大人,可否张口看看?” 姜遥岑依言张开了嘴。 只见姜遥岑的舌尖往后约一指的地方,有两个伤口。周苩再仔细看,这——好像是齿痕。 姜大人被人咬了!而且咬的是——舌头!!! 不能笑,一定要忍住,不能笑! 周苩假装什么都不懂小白花一朵。想常年站稳吃瓜第一线,首要的就是明明什么都知道也得装不知道——这也是嘴紧。 于是周御医表情平静的道:“不碍的。碰破了,伤口很小,不用处理。” 姜遥岑想:不是中毒就没事。 流年:为什么伤在嘴里,别处却没有一点伤。难道是暗器打到主子嘴里了?于是无比担心的看向主子。 姜遥岑却在此时慢慢想起来,自己想尝尝……然后,撞上了,自己咬到了自己舌头。 这也太丢人了,好在没人知道。 姜遥岑看着周御医,心下打鼓:周御医是看破不说破吧,好人! 周苩正收拾医箱,准备要走了,看到姜大人的眼神一滞,然后了然。他知道姜大人是想起来谁咬的了,马上摆出一个宽厚的笑: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起身,告辞。 苏如画和青豆一起往住处走,她舔着自己嘴里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走回住处,青豆才发现,小将军怎么不爱讲话了?转头去看,马上发现了不对,“小将军,你嘴是肿了吗?这是怎么了?” “肿了?”苏如画抬手摸了下嘴唇,还真是。本以为就里头肿了,没想到外面也能看出来肿了。 姜遥岑,你给我等着。 青豆忙去翻伤药,可是应该用什么伤药才好,纠结了一下道:“青豆出去一下。” 苏如画点头,青豆穿上外衣出去,走到寅宾馆的另一边,轻轻敲响房门。 周苩回自己房间时,绕到百草的住处,站在门外道:“百草,穴位都记准了吧,今天开始教你下针。” “真的,谢谢师父!”正在看医书的百草一下跳了起来,开门就跟着到了师父的房间。 “刚才去看姜大人,他是受到攻击所致的气血不足,这样引起的头疼,按摩的话应该按哪里?”周苩发现事情又不能说,快憋死了,只能借这个机会透露出一点,就一点点。 百草想了想,道:“风池、百汇,嗯——天柱。” “不错,针灸也就针这三处,斜刺半寸,不能再深。”周苩说着拿过迎手*,准备下针给百草看。出门在外,没有专门练针灸的木人,只能因陋就简。 门外有人轻轻叩了叩门,问:“周御医回来了吗?” 周苩一手捏针,一手按着迎手,转头看向门口,“青豆啊,什么事?” “不知周御医可有什么药能治嘴?”青豆在门外问。 “嘴怎么了?”周苩一下就想到姜大人的舌头,动作一顿。 刚才不是说了不用治吗? 不对,姜大人,为什么不是流年来?怎么会是青豆? ……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 “我们小将军嘴肿了。”青豆说。 周苩还在天马行空的思绪,一个急停,手一抖银针扎到了自己的虎口上,忙不迭拔下针,掩饰的咳嗽起来。 “师父?”百草哪里知道师父思绪中的一场乱战,忙不迭要看师父的手。 “不碍的。”周苩面无表情的收起银针,用眼神看百草:别吵吵,我可是御医,就这么扎自己手上了,传出去丢不起那人。 不过,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吗?姜大人让小将军给咬了,哈哈,哈哈哈…… 小将军威武! 周苩这个乐呀,真不知道小将军一天收拾几次姜大人? 还有那个姜大人,不就一点助兴的药,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太想知道了! 姜大人房间地上有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小将军是捉奸在床吧?然后把姜大人揍了,可是为什么两个人嘴会都受了伤?为什么啊? *-*-*-* *迎手:号脉用的,垫在手腕下的那个形似小枕头的。 第164章 约架 青豆回到房间,“御医说嘴肿了不碍的,明早起就好了。” 苏如画一怔,“就这点事,你去找周御医了?” “嗯。”青豆点头,脱下外衣,给苏如画倒了杯水,端过来没放下,犹豫道:“能喝吗?” 看着青豆那一脸明显的担心,苏如画叹口气,“你哪怕去问问百草,也强过去惊动周御医。” 青豆眨了眨眼睛,没懂,“怎么了?有什么青豆不知道的事?” 苏如画接过水,“咳……没事,只是觉得用不着。” 喝了一口,咝,还真有点疼。只是疼得并不厉害,苏如画忍住了,没让青豆看出来。 悄悄又把杯子放下。 青豆:“用得,周御医不就是来给小将军医伤的吗?自然用得。” 苏如画与青豆讲不通,简直想…… 更想揍姜遥岑了! 好在周御医没来,若真是来了,自己怎么解释嘴里的伤口?摔了一跤,脸着地!! 苏如画越想越气,全都是因为姜遥岑。明天去找他晦气去,得让他不痛快了,自己才咽得下这口气。 周御医的话又在她耳边回响:只是助兴并不催情……想办事的一个借口…… 只是助兴并不催情……想办事的一个借口…… 一个借口…… 不过一点助兴的成分,他又是一个武人,怎么就能抗不住到去强迫一个伶人? 御医说的真对,都是借口,借着药劲想用强。 自己居然还当他是个好人!真不是个东西,当朝驸马,哪位天家公主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第二日一早,姜遥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毕竟苏如画是姑娘家,自己堂堂一个汉子,做了什么总得有个态度。 苏如画一早与青豆收拾好,刚用完膳堂送来的早食,门被人敲响同时,“贤弟……” “现在启程是吧,青豆,咱走。”苏如画没等姜遥岑再说其他的话,直接带青豆拿上东西,开了房门。 看着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的苏如画,姜遥岑想说什么,可是显然没有人想听。 姜遥岑只好退了一步,把门口让开。 苏如画带着青豆走过,一路直奔马车而去。 青豆感觉出气氛不对,问:“小将军,姜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苏如画头也没回,果断的说:“不,他没事。” 青豆跟着上了马车,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就是感觉有什么不对。 路上停车休息,姜遥岑又到苏如画的马车边,说:“贤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如画带着青豆一起下了马车,非常干脆的说:“不借。”头也没回的走了。 姜遥岑看着两人往远处走去,这个……又不能跟着。 姜遥岑想说话说不上,面上还风平浪静,心里堵得不行。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到底有些灰头土脸。 周御医透过车帘看见,心里这个笑,又看了个笑话,姜大人的笑话。 苏如画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与青豆方便完再回到马车上,百草正好背着医箱过来按摩。 趴在车上按摩着,苏如画想着自己何曾这么憋屈过?还是在军营里痛快,看不顺眼校场上见啊! 校场上见……对! 苏如画一拍马车,百草和青豆都吓了一跳。 异口同声的道:“小将军有事?” “没事。”苏如画答得干脆,放好自己的手。 百草下车时,苏如画挑开车帘,看着车跟前的那个兵卒,“兄弟,麻烦找一下姜大人。” 兵卒转过身抱拳施礼,“是,将军。”驭马向队伍前面而去。 苏如画愣了一下,这不是之前自己说过话的那一位,好吧,这不重要。 不多时,姜遥岑策马过来。 姜遥岑一脸笑意的过来,在车帘外问:“贤弟,可是愿意听愚兄说一句?” “不愿意,”苏如画回答的脆生生,“只是与姜兄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还未领教过姜兄的身手,可否赐教一二。”就是我想要打架。 “……”什么?为什么?姜遥岑没想到苏如画找自己会是这事,没想明白,“那……行进途中怕是不太方便。”这个要求也太突然了。 “这个好办,停下休息时吧。”苏如画一副非打一架不可的架势。 刚开始姜遥岑还有点蒙,话说到这他也明白了,这不就是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文人在一起,不服便斗诗词文章;武人在一起,不服就打一架分出高低胜负。 好吧,苏如画就是苏如画,即便她觉得那事吃了亏,也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她不会怨天尤人,不会哭哭啼啼,不会要谁负责……她就想干架。 姜遥岑摇头叹口气,总归是自己的不是,她想怎样就……不还有御医吗? 带马到了周御医的马车外。“周御医……” “姜大人是想问小将军的伤吗?已经大好了。”姜遥岑在车外才一开口,周御医便在车上撩开帘子抢着答了。 “能骑马吗?”姜遥岑听了依然还是担心。 “上阵杀敌都行。”周御医端方的坐在车上,冲姜遥岑认真点头,一副人间圣手的样子。 “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吗?”这是真的吗?怎么与姜遥岑知道的不一样? “小将军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好在都是骨裂。这伤要是在老人身上也得三个月,怎奈小将军年轻啊,气血充盈,脏腑功能旺盛。一个月已经无碍了。”周御医给姜遥岑解释着其中原由。 “……”姜遥岑本不想与苏如画交手,可是他怎么感觉这周御医知道苏如画要干什么,而且很渴望看他们打一场呢? 姜遥岑深拧着眉头,“烦劳周御医去验看一下。” 周御医心里那叫一个雀跃,赶忙带上百草去查看。 姜遥岑心里很忐忑,希望苏如画都好,又担心都好了,这事不打一架苏如画不肯罢休。 百草又上了苏如画的马车,姜遥岑与周御医在车外,百草一一摸过苏如画所有骨伤处,向车外周御医汇报。 听着百草说的,周御医一直在点头,到最后向姜遥岑确定小将军无碍。 夜里宿在驿站,苏如画敲响了姜遥岑的门。 第165章 驭夫 姜遥岑知道这一战躲不过,也不再废话,着一身武服从房中出来。 苏如画更不多话,跑到一个空场,拉开架式,姜遥岑一到,直接开始攻击。 苏如画的攻击似乎更胜一筹。她不仅攻击准确,而且力量十足。每一次出击,都让姜遥岑难以承受。而姜遥岑的攻击虽然迅猛,但却常常被苏如画力量所制。 姜遥岑用左拳攻击苏如画的腹部。苏如画迅速蹲下,同时用左拳还击姜遥岑的腹部。 姜遥岑闪身躲过再次发起攻击,他已经用了全力,却眼看要输,这一次他也考虑不上苏如画是个女子了,他右拳全力击向苏如画的头部。苏如画迅速向后闪避,躲开了这一击。 而苏如画好像就在等这个时机,姜遥岑右拳全力击出时正露出空门,苏如画左拳击向姜遥岑的侧腰。 姜遥岑痛苦地弯下腰,几乎倒地,到底是一咬牙站了起来,抬掌由下而上向苏如画的颈部而去,想一招制住人。 苏如画再次向后闪避,顺着向后的去势同时抬左脚钩向姜遥岑的下巴。 姜遥岑一提气凭轻功从地上生拔起二尺有余,躲过苏如画这一脚。然后他发现苏如画没追上来,她轻功不行! 姜遥岑立马改变策略,凭借出色的轻功和身法,迅速占据了上风。他犹如一只灵巧的燕子,在苏如画面前飞掠而过,每一次都堪堪避开苏如画攻势。 苏如画则精准有力的攻击,时不时打中姜遥岑。两人的动作流畅而迅速,让人目不暇接。 就在苏如画即将取得全面胜利的时候,姜遥岑的轻功展现出了优势。他借助一些细小的障碍物,迅速移动自己的位置,让苏如画无法再找到攻击的机会。 但姜遥岑这轻功用上也只有跑的份,无法展开反击,苏如画的力道真是压着他在打,他只有逃的份。 姜遥岑悲伤的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苏如画的对手,除了轻功没一样能比苏如画强的。 于是姜遥岑仗着轻功,就是一个逃。 苏如画一路追杀…… 周御医在远处站着看,百草不解,问道:“师父,姜大人与小将军这是在打着玩,还是在真的较量?怎么看着小将军是真的打啊,真有火气那种打。” 周御医呵呵笑,说:“这可不是比式,这叫‘将军驭夫’。” 百草想了想,“驭夫吗?就是追着打?” 周御医摇头,“对,也不全对!看没看到,姜大人在绕一个大圈跑?他要是真跑远了,小将军追不上,可打谁去啊?”然后抛了一你懂的眼神给百草。 百草听了,认认真真看起来,师父说的还真对。 又看了一会儿,百草突然道:“百草想请教师父,有什么穴位能让人笑个不停或者哭个不停的。” “有,只是你想干什么?”周御医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徒弟。 “先学上一招好驭夫呀,百草可没有小将军那本事,总得有点什么能驭夫的招术。” 周御医手上一滑:昨晚看百草学医认真努力,想回去介绍给妻弟呢!这要真学会了,自己不得被家里悍妻给从家里揍出来!?太可怕了。 苏如画与姜遥岑的对战,到姜遥岑主动停下认输才算完事。 姜遥岑躺倒在驿站备着喂马的草料堆上,“贤弟想打就打吧,愚兄不跑了。实在跑不动了,你随意。” 苏如画也坐在了旁边,没有什么不痛快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不能解决的。 打一场果然心情好很多,也想和姜遥岑说话了,于是道:“姜大人真行,就敢绿了公主!” 姜遥岑完全没听懂苏如画在说什么,跑得正在呼呼喘气,一听这话转头看苏如画,满眼疑问。 苏如画见姜遥岑一脸无辜,就哈哈笑开了,“你我兄弟一场,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去公主处告状。再说就算我去告了,公主也未必信。兄弟自己有数就行了。” 见苏如画说完,姜遥岑总算得着个空,问道:“什么叫我绿了公主?” “你不就是绿了公主?女娘跟了别的郎君就是绿了自己家的郎君,那郎君跟了别的女娘自然就是绿了自己家的女娘,对不对? 当初在宋河村退婚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定了亲的小相公也是绿了我,他家里人还说不过娶一个妾的事。 那小相公心里没我了,娶个十个八个妾,与我何干。他不退婚我都是要退的。 你和公主又不同,就算现在六礼没走完,毕竟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你这就把人家绿了……哎,对了,是不是公主可以休夫?” 姜遥岑试图解释,“我没绿公主……” 苏如画拍拍姜遥岑的肩,“行了,兄弟,你要觉得没绿就是没绿。”一副你爱咋样就咋样,反正咱们是兄弟的大气样子。 “苏姑娘怕有什么误会,我家与公主订婚的是我长兄姜遥岳。”姜遥岑好容易找到机会解释清了这件事。 “哦,那还真是误会了。既然二公子与公主没有订婚。那您随意,我就不多事了,告辞。”苏如画言毕起身便走。要谁谁不走啊?看看自己这乌龙闹的,太不好意思了。 “不对,你回来……”姜遥岑起身去追,他想说清楚,自己还记得那天自己到底干了什么。那个苏如画,你不是为我轻薄了你生气吗?可是这可怎么说? 苏如画听姜遥岑喊停下脚步,看过来,姜遥岑半低着头,只说了一句,“我没碰那伶人,只是把她按水里了。” 苏如画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事干什么?挥挥手,“好,兄弟说的我都信。” 听苏如画又说“兄弟”,姜遥岑有点头疼——还有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打架?就是因为她以为自己绿了公主吗? 可是关键好像不是谁和谁订婚的问题,而应该是我根本也没碰那伶人,还有轻薄了你吗? 回到驿站,姜遥岑越想越不对。 自己的嘴并不笨,可是今天这事就讲不明白了,于是在清冷冷的月亮下的冰天雪中站着想——想着他们最初的相识,想到小四一口一个“二嫂”,竟然有些脸热心跳。 直到流年出声提醒,姜遥岑才回过神来,推门回房。 第166章 大氅 再想到一起一路从宋河村进京的点点滴滴,姜遥岑突然觉得小四说的话会不会也是有道理的? 苏如画为救自己撕下的袖子,还有那赤条条就在自己眼前晃的胳膊…… 自己为什么就想带她回京,就是单纯的为答谢和保护吗? 那箱子金银能兑换的银票,自己明明能拿出来,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扣下? …… 她女扮男装从军,定国公府真的择不出来吗?只能做她的‘同谋’吗? 为什么自己别的办法想都没想,就开始在圣上面前为她开脱? …… 越想越睡不着,还有,还有那个该死的水县令,居然算计到本公子头上来了。 苏如画这一架打开心了,姜遥岑是更郁闷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找来笔墨,洋洋洒洒千余字写一份折子。 本想回京再奏的事,现在一刻也等不得,把水县令用陈粮换当年起运粮的事,写了个清楚明白,放入密奏匣中,差人直送京城。 因重伤好久没动武的苏如画,这一场架打下来,筋骨也活动开了,心情也好了,回房倒头就睡。 连青豆都发觉了她的好心情。 翌日早起出发,青豆看着哼着小调的小将军,说:“小将军今天这般高兴呢!” “嗯!”苏如画点头,“打一架浑身都得劲,很有在营里和兄弟们在一起的感觉。” 和青豆上到马车上,苏如画也不进去,坐在轿箱外等人。 看到姜遥岑出来,跳下马车迎过去。“二公子,轿厢里太闷,有多出来的马吧?” 姜遥岑点头,“流年,给柏小将军匹马。”听到苏如画的问话时他的眼底就涌出了期待,他怎么忘记了那个骑他给小四准备的马上,俯身紧贴马背,风一样驭马的姑娘? 那才是苏如画该有的样子。 苏如画开心了,纵马狂奔,没多一会儿就感受到了寒风刺骨,刀子一样刮得脸疼手也疼。就连冬衣都被刮透,大腿和前胸都是一片寒凉。 感受的北方寒风的滋味,苏如画不得不放缓马速,松了缰绳。两手在一起搓搓,放到嘴下呵气,以缓解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指和手背。 手心还有些温热,苏如画伸了伸麻木到有些伸不直的手,用手心摸摸自己的同样冻得有些麻木的脸。 正在想着如何不回到马车就能暖和一些,听得身后有马蹄声靠近,回头却见来人是流年。 流年递上一件,叠的板正,看起来是件挺厚的外衣。 流年道:“小将军穿上这个吧,这个可暖着呢!” “谢谢油(流)年大锅(哥)……”苏如画没想到,嘴都冻的不好用了,摸一下自己的嘴,不好意思笑笑,接过衣裳。 接到手中才发现,棉衣有这么沉吗? 抖开一看,原来是一件动物皮裘的大氅。皮裘大氅很是厚实,苏如画抬手穿在身上,“这是蛇(什)么皮?”摸起来并不像是二公子那种一看就很值钱的毛领上的那种皮毛,但好像更厚实。 “这是狼皮——”流年眼中放光,“看着不华贵,但这可最是抵御严寒的。” 狼皮呀!苏如画在北地这段时间也听人说过,汗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东西做冬衣。他们睡觉没有榻,只要把狼皮冬衣往帐篷的地上一铺,就能睡人,隔寒隔潮又保暖。 “主子让流年送来的,小将军穿好,流年回去复命了。”流年说着拨转马头回队伍里去。 穿上狼皮大氅,果然刺骨的寒风就吹不透了,身体很快暖和起来。苏如画又放马跑了一程。 只是这脸没处躲没处藏的,还是被寒风刮的生疼。没玩够的苏如画只好不情不愿的拨转马头回到车队。 刚回到车队,就见得周御医正焦急的张望,见她过来才长出一口气。“小将军可算是回来了,身上伤刚好,可不能……” 苏如画不断的搓着自己的脸,缓解着被冻僵的嘴周,以便说话能说清楚,“周绿(御)医不是说瑜都能此(骑)马打仗了吗?” “骑马打仗可以,但不可受寒。”周御医不满的看着苏如画,一副操碎了心的老父亲的样子,“北方的寒风,小将军这一身伤刚好,就不能在车里待着?怎的还往风里跑?唉!” 苏如画虚心听着,不敢顶撞,到自己的马车前,周御医也跟了过来,“已经让青豆熬姜汤了,上车快喝了。百草马上过来给你按摩,怎么也得出一身透汗才行!”他说着回自己的车上去了。 苏如画这会儿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只能乖乖点头答应。 上了马车还朝青豆吐了吐舌头。 青豆都少能见到她这副样子,看着她不敢回嘴的委屈模样,又道:“御医过来两趟了,第一趟不见小将军,就跑去找姜大人晦气去了。”从小炉子上提起壶,倒上多半碗姜汤,放到她眼前。 转过身又道:“没想到,姜大人不只没叫小将军回来,还让人给小将军送了大氅。” 苏如画接过姜汤,也没什废话,拿起碗来一口干了。 青豆一旁看着,又倒上半碗,“周御医见小将军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吩咐完青豆熬姜汤,就去前面找小将军了。听着那意思是没找到小将军,就去……”青豆压低了声音,几乎贴到苏如画耳边,说:“去骂姜大人了!。”说完还眨了眨眼睛。 苏如画笑着摸了摸青豆,“没想到周御医这么生猛?” 青豆点头。 没一会儿工夫,百草上了马车。 苏如画自是二话不说,掀起衣裳趴在有厚毡子的车厢内。 有师父的叮嘱百草自是用了手上最大的力道,把苏如画按得都有些受不住了,咬着牙道:“能……轻点……吗?” 百草到底是手上没轻多少,只是收了一点力道,给苏如画按出一身汗。 百草一停,话都没说完整一句,就直接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苏如画再也没得着马骑,由着她每次看姜遥岑,眼睛都直勾勾盯在马身上,姜遥岑也没理她。 第167章 翻车 苏如画正在马车里无聊的晃着,突然听着有不一样的马蹄声靠近。 流年在车外说:“小将军,跟窦老将军往安远走时是不是路过明湖大营了?” 苏如画突然就想起到明湖大营之前那场冻雨,好险没冻死在那鬼天气,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对,路过了,全军还在这里喝的姜汤。”苏如画悠悠开口,并不美好的回忆。 “全军喝姜汤?”流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路上遇雨,所有人都被浇透,后来还转成了冻雨。要不是到了明湖大营,喝上姜汤,我们估计就得埋在这儿,根本到不了安远。”细想想,还有点起的篝火和熄灭了篝火之后架起的帐篷——也还是有美好记忆的。 流年听了咋舌,安慰道:“还有这奇遇!现在天气还冷,遇不到冻雨,顶多不过一场暴风雪。” 没有人想到流年会一语成谶。 第二天他们没有遇到雪,但遇到了暴风。 队伍正沿着一处山路慢慢前行,苏如画掀开车帘,看着车外,一侧是竖直的岩壁,一侧是悬崖,悬崖的另一侧又是一座山。 路并不宽,也就能容四匹马并辔而行的样子,苏如画坐的马车颇宽大,几乎把路占满了。 百草过来给苏如画按摩,说:“外面起风了,还有点大。” 苏如画想起在安远的风中策马扬鞭,大喊一声,“闷死本将军了!” 青豆与百草对视一眼,偷笑。 她俩曾经聊过:谁家大家闺秀不是过着四方天的日子。能坐在车里出门上个香,就一年不过一两次的事。偏偏咱们的小将军,没马骑,在车上坐着都会无聊到死。 百草接话道:“那百草如果不来,小将军是不是更无聊?” 苏如画趴着百无聊赖的活动着自己手指头,抓到了百草话中的重点,“怎么不来了?” “师父说小将军的伤好了,按摩可以停。不过小将军不想停的话,也可以一直按着。反正对身体是有益无害。”百草一边按一边闲聊的解释。 “那你还是来吧,就算说说话时间也好过点,又不让骑马。都好憋死了。”苏如画觉得三个人在车上还可以聊个天。 百草又看了青豆一眼,青豆点了点头。百草手上用足了力道。 再次把苏如画按的一头汗,按的苏如画直抗议,“百草,你是不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百草也不吱声,继续按。停手时才问:“小将军感觉怎样?” “舒爽!走吧,不送了,就想睡觉。”苏如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大猫。 苏如画睡过去没多久,山里风更大了,吹的车帘啪啦啪啦的响。青豆忙把车帘压紧,不让风吹进来。 不过半个时辰,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仿若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而此时队伍正走在山谷一侧的山路上,大风穿过山谷,时而发出尖利的啸声。队伍已经被风顶的举步维艰。 所有人都曲肘,掩住口鼻,眼睛也根本睁不开,风沙满天。 就算勉强睁开眼也只能看见前面的一人一马,在远处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飞沙走石打在人身上马身上,仿若暗处射来的箭雨。 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姜遥岑知道这是走在山谷中的原因,没有办法,他只能命人继续前行。走出这段山谷就好了。 从岩壁上刮下的碎石、刮断的树枝……仿佛数不尽的暗器抽打在人和马身上。 苏如画听到有东西敲击在车顶、车壁上,不断的响,睁开有些迷离的眼,“又起大风了。” 话音刚落,轿厢突然剧烈晃动着向一侧歪去。 还没等苏如画反应过来,轿厢轰的一声侧倒了下去。 苏如画与青豆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抬头正看见小炉子也扣了过去。 她暗道不好,怎奈车厢里繁杂的东西压到了她,伸手想去够炉子却够不到。 眼看一点火星就着烧着木质的车壁。 苏如画知道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的事。拼命扒开杂物,把摔得晕头转向的青豆推到一边。顺手抄起东西,炒小炉子盖去。 确定火灭了的时候她才发现,盖住炉子的是刚才按摩时自己脱下的棉衣。 而此时她感觉到车厢还在晃动,难道车厢翻在了崖边。 看一眼没搞清状况的青豆,从杂物中拽出两包衣物,塞到青豆怀里,“抱住。” 又开始看这翻转的轿厢中还有什么必须品……而她人已经不敢往车厢那边去了,怕一步过去把车厢踩翻。 姜遥岑闻讯赶来。只见车厢悬在崖外三分之一,阵风大时还刮的车厢晃几晃…… 姜遥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想着车里的人千万别动,别作死! 拉车的马也倒在地上,应该是被车拽倒的,不知道受没受伤。 车夫不见了,看着车倒的方向,怕是掉到崖下了。 原来的车帘处现在远远看着是个洞,对着天空。 崖底一阵狂风吹上来,车厢又晃了晃。 姜遥岑的一颗心跟着一上一下——不行,不能再等了!风太大,想起跳都不行,能把人刮走。 姜遥岑只好爬到了车厢上,站不稳,风太大,随时要把他掀下去。 他强趴在洞口往里看,还没看清里面什么情况,就被一阵狂风给掀了下去。 坐在地上,平复了心跳,看看马车,再次爬上去,他扒住洞口喊“贤弟!” 刚才在御医那,那驾马车的车厢小的多,周御医和百草自己就爬出来了,这个大马车到好,倒了比一人都高,不好弄啊! 苏如画刚好灭了火,借着洞口的光线,看还有什么应该拿的,听到姜遥岑喊,应了一声,“在的。” “受伤了吗?”姜遥岑焦急的问。 苏如画活动了一下才答,“无大碍,不过一些皮外伤。”车厢里倒是没什么风,可是车身的摇晃,加之听着洞口风声,她知道风真的不小。 “能出来吗?”姜遥岑趴在洞口接着问。 苏如画动了动,脚卡住了,但好像问题不大,“应该可以,但是被东西压住了,我先动一动。” 看看一旁的青豆,“把青豆先弄出去。” “不……”青豆不想自己出去。 第168章 坠崖 “青豆出去了,我才能把脚抽出来,青豆在这帮不了我。”空间太小,苏如画觉得自己动作太大说不好会误伤青豆,动作小了又抽不出脚。还有一点她没说,这车厢怕是随时要掉下崖去。 “小将军……”青豆担忧的看过来,却又不敢乱动,虽不清楚情况有多糟,但她感觉得到自己动没有什么好处。 车外姜遥岑也在风声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趴在洞口喊,“听小将军的,青豆先出来。” 青豆想了想终是点了头,两眼含泪。 苏如画在后面推,姜遥岑在上面拽,先把青豆弄了出去。 青豆一出来还未站稳,悬空的车子就是一个晃荡,也不知是不是风吹的,就是给青豆掀了下去,摔在地上。 姜遥岑还是扒在车厢上,看青豆一眼,吩咐趴在马旁边的兵卒,“把她送到御医那。” 再回头就听的车厢里一声闷响,不知道苏如画弄断了什么。 也没等姜遥岑问,洞口就伸出一个手指尖。 姜遥岑趴在车上,让自己紧紧扒在车外壁,以免再被大风掀下去。把右手伸进洞口拽住苏如画的小臂。 苏如画也用手同样拽住姜遥岑的小臂。如此两人紧紧扣住。 苏如画正想找地方借力,听姜遥岑在头上说:“我数一、二、三,你跳一下。” 她马上明白,应一声:“好。” 姜遥岑数“一、二、三”,苏如画往上一跳,另一只手捉住洞口边的木架,身体向上一荡,从洞口中出来了。 与此同时,车厢又一次剧烈晃荡,两人还未在车厢上待住,忽的失重,连人带车厢坠下崖去。 苏如画感觉外面好冷!下一瞬人就与姜遥岑拽着彼此手臂向下坠去。 耳中哐的一声,车厢先着了地,苏如画伸手去够下落时眼前飞掠而过的崖壁上的藤蔓。 还真够到了,可是只顿了一下,藤蔓又跟着一起向下坠去。 同一时间姜遥岑眼疾手快的去抓藤蔓,两人再次顿了一下。 都感觉到如此下去,可以减缓下坠的速度,一息不停的继续去抓…… 不过两个呼吸,两人在手里还有藤蔓的情况下落到了实处。 苏如画转头看了看,不是在地上,是在轿厢上! 再往上看,两人原来跌下来也就一丈有余,也不是谷底,轿厢是被什么拦住了。 姜遥岑也发现了问题,起身才发现两人手还抓着彼此的小臂。 苏如画先一步松开了手,这崖壁上真冷,她抱紧了自己。 姜遥岑没想到苏如画只穿着里衣。立马解开自己的大氅,把苏如画整个人包了起来。贴在了一旁的岩壁上。 一个宽阔而坚硬的胸膛,苏如画愣了一瞬,她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这是她当初救的那个树干似的公子?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抱着了。 携着温厚的木质香气的胸膛,带着体温轻轻靠过来,那个树干一样的公子已经有如此宽厚的肩膀了,以一种强硬的语气在她头顶道:“冒犯了,但现在只能如此。” 苏如画也知道姜遥岑说的没错,自己只穿着里衣,不想冻死就只能先这么待着。 好在姜遥岑只是将她虚抱着,甚至在大氅里给她尽可能留出更多的空间,只是把她轻揽进怀里。 还有,该死的,那个原本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公子,现在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苏如画有冲动想推开姜遥岑的下巴,想想还是算了。 姜遥岑衣裳被勾破,手臂被划伤,此时也顾不上了。还有手掌,已经被藤蔓刮得血肉模糊,看了看又放下,他知道苏如画的手也是这样。 苏如画隔着里衣感觉到姜遥岑的肌肉和心跳,自己也心如擂鼓。 姜遥岑的呼吸喷在她的头顶,温热的,痒痒的。顺着她的发顶,也抚到她的耳尖…… 那呼吸让她觉得酥麻麻的,苏如画觉得自己的耳尖一定是烧起来了。 而她手下是姜遥岑胸膛,胸膛里心跳震得她手都跟着咚咚的抖。 苏如画想转过去,她宁愿面对冰冷的山壁,可是她刚一动,头上传来姜遥岑的声音,“如果苏姑娘觉得不适,姜某把大氅脱给姑娘可好?” 姜遥岑说话时空气微微的抖动,让苏如画感觉一麻。 “啊?不用不用。”苏如画立马老实了,她可没想把姜遥岑冻死。自己能忍忍,肯定能。 她马上调整了自己紧张的肌肉,让肩腰背都放松下来,安安生生窝在了姜遥岑与岩壁之间的一方小小天地里。 心里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对,安之! 外面寒风呼啸,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温暖如春。苏如画感觉脚下越来越冷,而身上越来越热…… 直到传来流年的喊声:“主子——主子——” “别喊了。”一道清洌的年轻声音在苏如画头顶吼出,“先给我送一身冬衣和大氅来。” 这吼声她听过,山崩时他们一起在门板小舟上,那时吼得是军歌。 上面传来流年激动到发抖的声音,“主子——你在……” “没死!”姜遥岑又吼了一声,苏如画觉得他这声音怎么有点咬牙切齿。 流年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主子是要冬衣吗?” “还有大氅。”姜遥岑的吼还是那么清洌。 流年顺着声音还真看到了主子,只是主子贴着崖壁的姿势怪异,好像在护着什么宝贝,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急忙去找主子的行李。 流年顶着风好不容易把主子要的衣物送来,兵卒也把绳子找来,流年捆了衣物顺下去。 流年在上面喊,“主子,绳子固定好了。” 不想崖下主子传来的话是:“找地方躲风去吧!等喊你再拽绳子。” 啊?!流年一拍脑门,苏小将军还在崖下,主子是要带小将军一起上来。 看着流年一走,姜遥岑把外衣递给怀里的苏如画,“穿上。” 苏如画紧贴崖壁穿上姜遥岑冬衣和大氅,因为虽然崖壁冷,但只有这里还能站住,不被大风掀倒。 可是低头再看看自己让藤蔓刮得全是伤的手,这要怎么顺着绳子爬上去? 第169章 耳语 苏如画看看身上夹了棉的外衣,这里撕不动,再翻出自己的里衣,这个可以。 利索的撕下几条布条,吼了一声,“伸手!” 不是她语气强硬,是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山风的呼啸声,两人虽近在咫尺,声音小一点都不好使。 姜遥岑点头,这会儿客气就是浪费时间,伸出自己的右手。 苏如画把自己紧贴住崖壁,空出两手帮姜遥岑把手上的伤先包上。 再拿起一条布条,抬手把一端放在齿间咬住,要给自己包扎。 姜遥岑伸手过来,捏住布条,在她耳边说:“我来。” 太近了,就是贴着她的耳朵,姜遥岑说话时口中的温热哈气都打进苏如画的耳朵和颈子里。热热的有些麻,她的手不意察觉的一顿,有什么从颈子的领口处扩散开,使她的指尖都温温麻麻。 姜遥岑一手把着苏如画的手,一手给她包扎。 苏如画想:真奇怪,这么大这么冷的风,他手竟然还是热的,连指尖都是。 站在这崖壁的车厢上,心中被她用力压下的忐忑,就这么被那手上的温度熨平顺了…… 苏如画把目光从那人小心翼翼给她包扎的手上移开,她还从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太过小心了! 此时才想起来,姜遥岑说话就说话,干什么离自己那么近?不对,没事,想多了!因为近了不用喊。对,就是因为不用喊! 她有些不自然,把目光移到那低垂着眉眼的人的脸上,比半年前更加舒朗的眉目,初识时那少年的样貌还在,只是更成熟了。 姜遥岑包扎好苏如画的手,伸手解开刚才被他绑在车厢上的绳子,在苏如画耳边道,“你先上。” 苏如画回过神来,“好!”也不过多费话,接过绳子连个停顿都没有,直接往上攀去。 可是风太大了,苏如画脚刚离开车厢,绳子就往一侧飘去,想贴住崖壁往上,那是不可能的。 谷底还时不时刮一阵强风,把她往崖外掀起,再荡回到崖壁上。 荡回的劲道相当不小,苏如画没敢伸手挡住崖壁,只能回撞到崖壁上时缩紧身体,用肩背去受那撞击。荡出去再回来,她调整方向本想用腿缓冲,不想快到崖壁时方向又不对了,再次用肩膀扛下一次。被硬生生撞了两下,苏如画才空出一只手去抓崖上的藤蔓。 说也奇怪,刚抓住藤蔓,绳子就不荡了。 长长出了一口气。往上攀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对,顺着绳子往下看—— 看见姜遥岑把绳子缠在身上,紧贴崖壁立着。 他没跟上来?他没跟上来!苏如画眼眶一热。 本想说点什么,突然就觉得都是废话,在战场上把后背给云天时,她也没说过什么废话。 这就是共过生死的同袍情谊。 她加快速度攀了上去,转过头拉动绳子。 姜遥岑抬头看过来,两人一点头,苏如画让出位置,不多时姜遥岑也攀了上来。 风太大,两人互看一眼,话都不用说,姜遥岑一侧头向山路示意,苏如画立马明白点头。 猫着腰往后面走去,没走出多远,看到几个兵卒贴崖壁而立。 这里吗?苏如画询问的回头看姜遥岑,见姜遥岑点头,几步上前。兵卒见人过来,双手相叠。 她抬头往上一看,一人半高的地方有个山洞。 明白了,踏着兵卒的手,兵卒往上一托,苏如画借向上的力道攀到了洞口。 进到山洞,苏如画看到周御医、百草、青豆都在,长长吐出一口气。 青豆一见苏如画进洞马上迎了过来。 苏如画也上下打量青豆,看起来并没有伤,才真的放了心。 “周御医的医箱可带出来了?”苏如画说着伸出自己的手,血已经把包扎的布染成艳红。 想解开自己手上布条,才发现被血粘到了一起。 青豆一眼看见她的手,眼泪夺眶而出。跪坐到苏如画跟前,伸过手来帮她解手上的布条,还一边掉着眼泪。 苏如画看着好笑,“别哭了,鼻涕都出来了,我没事。” “嗯。”青豆用力点头。 周御医手中握着一把草,正在跟百草说什么,百草点头表示明白。之后他才抬头看过来,“那是大夫的命,哪能不带着。” “那麻烦御医给姜大人看看吧,他好多伤。”苏如画指了一下姜遥岑的两臂。 自己站起走到百草面前,“我还是麻烦百草吧!”说着眼神向山洞里示意。 百草点头,带着苏如画往里走,青豆也跟了上来。 苏如画回头看青豆,又看了看火堆。跟在身后掉眼泪的青豆,吸一下鼻子,明白小将军的意思,上火堆拿了几根燃着的长木棍。 苏如画与百草已经转到山洞里处坐下,她解开衣服,青豆带着火过来。青豆与百草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如画的肩膀、后背,到大腿都是乌青色。 百草踌躇一刻,“先给小将军处理手上的伤口吧。”苏如画点头,拢上衣裳,伸出手去。 百草给她清理伤口,她回头看青豆,“哭什么?我没事。大家这不都好好的吗?” 青豆胡乱的擦一把脸,“青豆不哭了,给小将军弄点吃的去。” 看着青豆往火堆走去,苏如画下意识伸头想去看姜遥岑,好吧,看不到。 待到百草给苏如画处理完一身的伤,从里面走出来,青豆给她端上吃的,她接到手中对青豆笑笑。 低头喝着碗里粥的苏如画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迎着看过去,姜遥岑正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洞外天色黑了下来,还是乌云满天,风声倒是渐渐小了,看来今晚只能住在这里了。 苏如画坐在洞口处,努力伸头往外看了看,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回头问:“姜大人,这有很多山洞吗?” 姜遥岑点头,“对,很多。”走过来,“小将军有话说?” 苏如画目光从姜遥岑身上移开,又看向洞外,“跟窦老将军走过从明湖大营到天湖大营的路,一路坦途,想问姜大人为什么走山里?” 第170章 要命 姜遥岑眯了眯眼睛,嘴角一抹冷笑,“从这个山谷走出去是一个小村子,据说村里有个神医。” “神医?谁有病了?”苏如画摇头,反应过来,“让你找神医的人想要你的命!” 姜遥岑还是看着远方,声音淡淡,“也不见得,只是,谁告诉他这里有神医的?还是在我出发颁旨之前。” 苏如画一惊,“让你来颁旨的……”她不敢说,那是圣上,是圣上要姜遥岑死? 姜遥岑回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惊恐的表情,瞬间明白她的心思,摇摇头,依旧语气淡的仿佛在谈一片落叶,而不是自己的生死。“颁旨的差事是我自己请的。” 苏如画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个御前侍卫,为什么请这差事?” 姜遥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圈,忍不住笑出声:挺聪明一人,牵涉到她自己身上的事,就反应慢的像钝刀子割肉——能反应过来,但总是得费些力气。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才说:“别人带着御医来,你还能平安到现在吗?” 苏如画这才想起自己女儿身这事还是个秘密,现在山洞里几人都知道,她就忘了别人都还不知道。一抱拳,很汉子的道:“谢过姜兄。” 笑容突然凝固在她的脸上,自己从最一开始就把最大的弱点放到了姜遥岑面前,自己的后背始终是他在护着。 苏如画猛得转头盯着姜遥岑,想要把人看出个窟窿来。她从没想过这事,这一下想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嗽起来。 姜遥岑拧眉看过来,苏如画忙摆手,“没……咳咳……没事……咳……” 直到苏如画停下来,姜遥岑才道:“你也发现了不对劲?” 苏如画点头,收回刚才跑偏的思绪,自己的事什么时候想都来的及,眼前这要命的才是大事。“太明显是有人想要你的命?” 姜遥岑点头“是,只是我还想不出是谁。” 苏如画顺着思绪捋,“对方理所应当的以为最大的马车一定是你在里面。” 姜遥岑点头。 苏如画歪了歪头,继续道:“那就是说,动手的人在暗处,不在队伍里?队伍里的人都知道马车里的是一员受伤的小将军。” 姜遥岑点头,笑笑,“是啊,也还好,我的兄弟们还可信。” 到这苏如画又想不通了,“把你引到这条路上来,对你下手,是不想让你回京城——那是怕你回去吗?” 姜遥岑点头,“说对了——我回去会引起什么他不想看到的麻烦。” “兄弟阋墙?”苏如画听的故事里都是这样的。 “想什么呢?”姜遥岑一脸无奈,“我大哥已经是驸马了,不能席爵。三弟比四弟大两岁,你也见过,你觉得我家老三和老四谁有那个心思?” “那能是谁?”苏如画扁扁嘴。别说,他说的还真对,定国公府就算是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也应该是身为老二的姜遥岑,想弄死他的兄长才对。现在这个局面谁会想弄死姜遥岑? 这有点复杂,她想不通了,怎么想这事都不对。 姜遥岑叹了口气,无奈的淡如水的语气,“不是我家,就只能是天家。只是我还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啊?!到底还是天家!还是皇上?那……苏如画正在想还是圣上要姜遥岑的命吗? 姜遥岑又淡淡开口,“长兄是太子伴读,又娶了太子同母所出的三公主,外人就以为整个定国公府都是太子一派。想是不知道哪个皇子,把我当敌人了。” 苏如画抓住了重点,“听你的意思,你不是太子一派的?” 姜遥岑摇摇头,“不好说,定国公——定国公,明白什么意思吗?”转头看一眼苏如画,又转回去继续看夜色。 苏如画摇了摇头,这个真不懂。 姜遥岑仿佛看到了苏如画摇头,道:“圣上属意哪个,我们家就站哪一派。” “都立为太子了,圣上还有别的意思?”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圣上还年富力强,以后的事,不好说。” “太复杂,还是让我回边疆吧!我去征战沙场、杀敌卫国——”苏如画突然不想回京了,一脸的生无可恋。在边关多好啊,杀敌就行,不用算计心思,现在看,那些好难! 姜遥岑看出来苏如画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贴心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星夜兼程,我们快点赶回去。” 苏如画忙点头,“对,快点赶回去,省得有人再在路上害你。” 姜遥岑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这个倒是不怕。” 苏如画不明白的看姜遥岑,“那你急什么?” 姜遥岑被苏如画问得哭笑不得,谁刚才还觉得她挺聪明的?那肯定不是我!“我怕他们对定国公府下手。” 苏如画突然明白了,想动手的人从来都不是想对姜遥岑动手,而要整治的是整个定国公府。 并没走远的流年看着先一步爬上来的苏如画,突然明白自己家主子刚才在崖下时,贴着崖壁在保护什么了,是苏姑娘。不,是小将军。 看看小将军,现在还穿着自己找来给主子放到崖下的冬衣!小将军刚才掉下去时没穿衣服吗?风太大,他刚才没看到。 小将军不只是苏姑娘,看来是将来的女主人啊! 想明白这点,流年远远看着自家主子与小将军进了山洞,自己识趣的没有跟进去。去不远处找了个山洞和兵卒马匹挤去了。 第171章 梅宴 梅花这种花,诗里说它不畏严寒,其实是因为那里还不够严寒。 在真正北方的室外,这个物种是没法存活的,更不用提什么傲雪绽放。 位处宋河以南的京城,此时各个高门有正在开赏梅宴的,也有正在筹备赏梅宴的。 梅花此时又成了大家的一个借口,不过是后宅间走动交际一个雅致的由头。 定国公府上一门的武将,虽不惯弄这些插柳折枝的事儿,却也收到邀请赴宴的帖子无数。 往年也是挑些必去的府去了,大多都是回了的。 再说定国公府这超然的地位,怎么也还有必须得去的宴会要赴? 原是这一年四季以花为由头的宴,都有给儿女相看亲事的意思在,虽没明说,大家都知道。于此一事定国公府也就自是超然不起来。 原本姜遥岑这定国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在这大型相亲会上并不被看好。 几个高府大族培养长房嫡女下的功夫都不比培养一个儿子差,那不是想送进宫的便也要执掌一府实权,甚至要作为一个大宗妇的。 姜遥岑是定国公府嫡出,便是配的上各家嫡出女儿的,可偏是个次子。 定国公府嫡出长子又是个文武全才,这次子就是注定袭不上爵的,各府的嫡女自然宁选择别府上掌府中实权,也不想来定国公府,上面又有公婆又有兄嫂的府里来。 不是各高府大族不想打定国公府大公子的主意,看那太子伴读的架式,有心眼子都看出来,这人的婚事主动权早就不在定国公府了。 早晚是要天子赐婚的,早不知圣上给定下了哪个郡主县主,只不过没说罢了。 谁还敢去惦记这个贵公子,那不是去触圣上的霉头? 可是突然之间,定国公府嫡长子成了天家三公主的驸马,很快就有人回过味来,那将来袭爵掌家的可就是这二公子姜遥岑了。 是以今年从过了年的第一轮赏梅宴,定国公府就受了几个高府大族的盛情相邀。 于是梅花香自苦寒来,是文人墨客没见过真正的苦寒之地并没有梅花; 而姜遥岑将来必然袭爵,也是各个府上想当然而想出来的。 今天是礼部尚书家的赏梅宴,一般的乔迁宴、生辰宴……都是要带着礼品的,唯这四季的赏花宴,主家不收礼,人盛装到场便是礼数。 定国公府现在掌事主母世子夫人,带了长女姜子琴、次女姜子衿、三子姜遥岫去赴相亲大会,不对,是赏梅宴。 这种宴会女眷有女眷玩的,大于七岁的男童也有男童玩的,席面也是分开。 世子夫人本不想带三儿子去,毕竟他年纪还小,可姜遥岫听说是礼部尚书家的赏梅宴,说与奚家的儿子熟,要去玩儿,才一起带上了。 姜子琴原不想来应酬,但是娘说她:“女婿眼看就要进京述职,你总要去女眷间应酬,也给女婿多扫听着点后宅的事,指不定谁家与谁家不合,或者哪两家要联姻……这些你是要告诉他,给他在官场上一份参考。” 姜子琴听着也是,这才跟了来。 姜子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家里几个孩子中最像老定国公的,四个男孩子中除了小四,哪一个也没有她跳脱。 今天也装扮成大家闺秀的样子,杏色吉祥云纹织锦及膝短褙子,密桔色三轮盘扣。下着密桔色吉祥云纹织锦罗裙。 世子夫人看着二女儿,笑笑摇头,二丫头这一身比红色还醒目,倒是符合她的性子,从来不怕惹人注意,就怕有人看不到她一般。 再看大女儿的揉蓝衫子水青色裙,再配上她那藤色褙子。别说放人堆里,就是放在一堆石头里都要显不出来人了。 这两个性子天差地别的闺女竟然是一个娘生养的。 三小子姜遥岫拜师之后是稳重多了,一身秘色襟袍直裤滚白边,干净利索的,就是不显贵气。 世子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到了礼部尚书奚府,下了车,一路过影壁、穿游廊、到月亮门前,自有小厮带着姜遥岫去男宾那边。三位女眷由丫鬟引着直接进了月亮门,往戏台子走去。 那边台子上已经开始唱开场的小曲。 世子夫人与几位夫人坐在一处,打发两个女儿与她们的手帕交去玩。 引路的丫鬟道:“府里的小娘都在花厅呢!” 两姐妹行了退礼,携手去了花厅。 姜家两姐妹才一进花厅,迎面就跑来一个人。来人一身桃粉,眉间鹅黄花钿,虽未及笄礼,还是圆眼圆脸一副没长开的娃娃样子,个子却已经与姜子琴一样高了。 这正是礼部尚书奚家的三姑娘,奚若燕。 奚若燕一下抓住姜子衿的手,“我就说今天子衿姐姐能来,她们还说不能。” 姜子衿由着奚若燕带着自己往里头走着,看着嘻嘻笑的桃粉人儿,“就你疯,今天这宴是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不押着我来,我才不爱来。你若是下帖子请我来玩,我还能有不来的?” 奚若燕看着姜子琴,也笑着点头,“子琴姐姐也过来了。”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姜子琴却觉得自己是不太该到这边来,毕竟是结了婚的,应该与那些夫人坐在一起。“我原是该在夫人那边的,可是和她们又说不上话,就只能上这边来凑个趣儿。” 奚若燕看上去对这事无所谓,“两位姐姐也来的正好,户部尚书谢家的玉书姐姐还没到。我偷听娘和夫人们说话,谢家有意让玉书姐姐相看你家二哥哥。” 姜子衿白她一眼,“就你野,什么话你都听,什么话你也都敢说。不知道我二哥有婚约吗?” 奚若燕张着嘴,瞪着圆眼,一脸困惑,“和卫家的吗?不是说不作数了吗?”这个还会有变数吗? 姜子衿一下顿住脚,眼看没几步就要到人群围坐的地方了,“嘘——是不作数了,但是能拿来吓人不是?” 奚若燕也跟着停住步子,眨了眨眼睛,“那你家不是坑人?卫家的姐姐不看人家啊?” 姜子衿胸有成竹,“不看,卫家姐姐看好人家了,你何时看她来过赏花宴?” 奚若燕细想想,点头,又疑惑,“那你们家是不想和谢家联姻还是二哥哥有心上人了?” 姜子衿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许,“都不是,二哥现在怕也是婚不由己了。” 奚若燕一听小小“啊!”了一声,又小声问:“圣上?!” 姜子衿忙做噤声的手势,“嘘——”左右看看,没人看过来才道:“你又不嫁我二哥,老说他干什么?难得见,咱们玩咱们的去。” 几个府上的小姐妹,玩了叶子牌,又玩七彩棋,又玩投壶…… 第172章 惊魂 姜子琴一直跟在妹妹身后没出声,一直到旁边没人了,才拽拽子衿的袖子,“你这是……” 姜子衿抿嘴憋着笑意,“你也不爱来,我也不爱来,她们左不过是图二哥,更准确的说是图定国公府下一任主母的位置。你看着吧,这么一来能挡下一大半贴子。” 姜子琴一下捂住嘴,低低的声音道:“就你鬼,那二弟以后……” 姜子衿白姐姐一眼,接过话,“你管他以后,还怕他找不着媳妇儿?” 姜子琴总觉得哪不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瞪大眼睛,担心的道:“那你就什么都敢说!” 姜子衿低声笑出声来,唇角都弯上去,下不来了,“好姐姐,妹妹我刚才说什么了?都是那丫头自己猜的。” 姜子琴仔细回忆,妹妹还真是什么也没说,这才放下心来。 几个府里的姑娘聚到一起,正聊着谁打的络子精巧,谁的头面华贵,谁家重金聘的绣娘好手艺…… 姜家两姐妹也在一旁听着,尤其姜子衿时不时也跟着说上两句。 正一边就着桌面上的小茶点,喝着茶水,与众家姑娘聊着天。 一小丫鬟慌慌张张小跑着来,一直不太显眼的奚家二姑娘奚若芳眉心微蹙,“没规矩的东西,怎这般莽撞!” 姜子衿看过去,奚若芳空色褙子下配青色罗裙,这颜色轻淡的,能与自己二姐比了,那眉眼却是自带锋芒,唇都是略显寡情的薄。这一开口训人更显出是个厉害的。 小丫鬟一惊,嗵的跪下,“主子饶了奴婢,是事态紧急,不得已才跑。” “什么事?若不是天大的事,看我不罚你!”奚若芳凤眼一眯,带着股狠厉劲。 “定国公府世子夫人,让两位姜姑娘快去。”小丫鬟朝姜家两姐妹看过来,一脸焦急。 众人都向姜子衿和姜子琴这边看过来,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是一脸好奇。 “到底什么事?”奚若芳有些不耐烦。 “定国公府上的三公子不见了,夫人叫两位姑娘过去呢!”小丫鬟抖着声回话。 “三弟?!”姜子衿和姜子琴一听同时站起,向主人家告个罪就往园子里的戏台子过去。 开赏梅宴的这个园子在奚家宅子的旁边,西花厅离园子近,这里就划出来给姑娘们玩,而各府的小公子在园子里的一个叫砚的小院子里玩。 之所以起名叫砚,是小院子门口有个小池子,因为池子四周的石头都是黑色的,看着水如墨一般,才叫了这么个名字。 园子里有假山、流水、荷花池、水榭、折廊,还有几座亭、阁在树木掩映间露出一角。 年长的公子们都不在砚院,戏台对面的看台是两层,上层是女眷——主要是夫人们在看戏。 下层是各府略年长的公子,一来是看戏,二来楼上的各府夫人随时叫儿子上去见其他府的夫人,就是看看当你家女婿可好? 定国公府的三公子才多大,不过八岁,自是不需要去戏台那里拘着,在砚园里与奚府的两个相熟的小公子玩着。 先还说要做个小船放到池子里,看看能不能不沉,一会儿工夫一起玩的两个奚府的孩子就发现三公子不见了。 先是让自己近前的小厮找了一圈,到处都找不到,于是打发小厮跑去戏台报信。 事还没传的奚府掌事主母耳里,这边的管事就已经指派小厮们又找了一轮。 事情报到奚府掌事主母韩夫人面前时,研园这边已经把整个院子翻了一遍,也没发现。 甚至都派人用长竹杆在砚池里划拉过一遍,也什么都没有。 韩夫人这边得了信,一边着人安抚来宾,一边撒下人手在整个奚府里找。 姜子琴和姜子衿姐妹俩被丫鬟带到自己娘亲跟前时,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手帕子都快揉碎了,正焦急的在地上走来走去。 韩夫人还在一边劝着,“安怡,在这府里,又没有人看到跑出去,指不定藏在哪玩了,你且坐下等信。” 世子夫人娘家姓戚,名安怡。与奚府的韩夫人原就是手帕交,平时称呼自是互唤闺名。 姜子琴和姜子衿两姐妹上前一边一个扶住自己娘亲。 看着娘这样姜子琴也有些慌,拍着娘的背,颤着声道:“娘,先坐会儿吧!” 世子夫人看看大女儿,“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没了?奚家两个小子都没看到他,这好大个人到底能去哪?” 与姐姐比,姜子衿倒是沉稳的多,给韩夫人福了一福,道:“子衿平素听三弟说起过,府上假山石是中空的,里有通悠小路,还有各种洞穴。三弟最是喜欢去里面玩,不知那里可找了?” 韩夫人一听立马叫了下人过来,问道:“你们可知道假山里面有什么道什么洞的?” 下人摇头,“奴婢不知,那里面有专人清扫,他们应该知道,可要传来?” 韩夫人想了想,“让家里那两混世的,直接带人去假山那找,他俩定知道假山那有什么道、什么洞。” 下人急忙跑去找府上两位小公子。 韩夫人才缓了声对姜子衿道:“他们平素在哪玩,我倒是不知道了,孩子们知道的比我清楚。遥岫过来玩,必是他俩带人去的假山,怕是他们更容易找一些。” 姜子衿又施了半礼,“韩夫人说的是,谢过韩夫人。” 世子夫人急得坐不住,扶着大女儿在地上来回走,一个劲往门口看,等着有消息传来…… 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有个小厮跑过来,进了门跪下呼呼喘气,但眉眼间能看出是喜色。 韩夫人道:“喘匀气,再把事说明白。” 世子夫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消息,一只手捂着胸口,大气都不敢喘,两眼紧盯着地上跪着的小厮。 小厮喘平了气,道:“小公子找到了,就是衣裳都湿了,现下里正在更衣,一会儿就来。” 世子夫人一口气吐出,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还是大女儿姜子琴一把扶住了娘,但她自己也吓到,腿也软了一下。 韩夫人问:“你可看清了,人伤到没有?” 小厮:“小的看清了,没有受伤。” 姜子衿忙来到世子夫人跟前,扶住了娘的另一只手,轻拍着安抚,“没事了,娘!” 韩夫人问:“在哪找到的?” 第173章 回府 小厮:“在假山中的小洞里。” 姜子衿问:“三弟现在在哪儿,能否过去看看?” 地上的小厮回:“三公子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正在更衣,怕丫鬟跑的慢,才特地打发了小的来报个平安,马上就过来。” 姜子衿听了点头,扶着娘道:“人都没事了,您可别在地上走了,快歇会儿。”把世子夫人按到椅子上坐下。 韩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大丫鬟,站在一旁的大丫鬟走到小厮身边,轻声道:“信报的好,这是夫人赏你的,回去吧。” 小厮磕头谢赏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上来,把各人案上都冷了的茶换了。 世子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才对韩夫人道:“见笑了,看我这经不起事的,这会儿腿都软了。” 韩夫人也陪着坐下,“要是我早腿一软坐地上了,你这比我强多了。” 正说着话,姜遥岫从门外走了来,一揖到地,“小子贪玩,在假山里睡着了,让大家担心了。” 世子夫人刚要责备几句,才说了个“你……” 韩夫人一把把人扶起,“没事就好。可是半年没见了,又长高了。可比我家那两个出息,端得好样貌。” 姜遥岫回头看到二姐,轻皱了下眉头,又挤了挤眼睛,姜子衿看到马上明白了,三弟不是睡着了,这其中还有事。 见状姜子衿做了个“走”的口形,问三弟的意思。 姜遥岫点头。 姜子衿走过来,“你看你,跑到奚府来搅得合府不得安生,说不让你来,非要来,先生给你留得功课做了吗?” 姜遥岫一脸嘻笑,“不急不急,等我玩够了回去做。” 世子夫人一听急了,“还没做,等着挨板子呀?”转头看韩夫人,“那我们先走了,就不去园子里辞别了。” 韩夫人也笑,“既这样就快走吧。遥岫也受的惊吓,回去可别再训他了。” 三人这才辞行回家。 回到定国公府得知姜遥岑回来了,只是身上还有差事,先去宫门递牌子,看圣上今天见不见。 姜遥岫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世子夫人也心疼孩子,赶紧让姜遥岫回去,又叮嘱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再睡。 姜子衿也牵着姜子琴去给祖母请了安回自己院子。 只是姜子衿回到自己住处换下了出门的头面与衣着,换上一身舒服的鹅黄色袄裙,抱着手炉悄没声息的到了三弟姜遥岫的院子。 小厮看到姜子衿忙去给姜遥岫禀报,“二姑娘来了。” 姜遥岫跑出来,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二姐姐过来了。” “别跟我这装可爱,说吧,怎么回事?”姜子衿平素就是个厉害的,训起这个弟弟毫不犹豫。 “我倒是想说,可是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来时听说二哥去宫里递牌子了,想着等二哥回来和二哥说这事呢!”姜遥岫也是一脸懵的表情。 “你想什么呢?有大哥在,非得等二哥?你是当大哥嫁到宫里了吗?” 姜遥岫听了一拍额头,“这几年大哥一直忙,有事找二哥是找惯了。我这就去找大哥……大哥回来了吗?” 姜子衿点头。两人起身往大哥的烟岚院走去。 *-*-*-*-* 姜遥岑和周御医一起递了牌子进宫,在门口候着时姜遥岑先开口:“周御医。” 周苩微笑拱手,“姜大人有事?” 姜遥岑见周苩客气,也回了礼才开口,“周御医,可知前朝有女将军?” “哦,前朝吗?恕周某才疏学浅。”周苩其实也是听说过的,只当是说书人嘴里的故事,没当过真。 “那关于小将军……”姜遥岑说了半句话停了。 “小将军只用女医,周某未曾靠前。”周苩只说实话。 姜遥岑见周御医滑的不往正事上说,挑眉看着周苩,一身统军者的威压散出,也不多话。 周苩感觉不好,这对上上位者的感觉又来了,只好躬了躬身,道:“圣上只会问及伤情,会问男女吗?” “敢问周御医,圣上不问,有什么异常太医院不用上禀吗?”这些事谁还不知道?你御医职责所在,你能不说? “大人问的是宫中贵人的喜脉?”周苩心里暗戳戳的笑,做为常年坚守在吃瓜第一线的人,周苩自然知道怎么自保,哪里就会给姜大人透底? “那就当周大人是怜惜柏瑜的统兵之才,不会多言。姜遥岑在此借定国公府替四渊百姓谢过周御医了。”姜遥岑说着躬身一礼。 周苩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抬出定国公府来吓人干什么?忙把姜遥岑扶起,“不敢当,不敢当。姜大人这也太严重了,周苩哪里当得起?” 周苩又为难道:“只不知圣上以后要是追问起,周苩如何应答?”现在圣上不知道,瞒得了一时,总有一天圣上知道了,降罪时你们定国公府给挡吗? “这个周大人不必担心,圣上知道也定是从我这知道。不论什么事姜某自会一力承担。”已经拿定国公府给你背书了,你还担心什么? “那周某就有数了。哎!话说,周某是打心眼里佩服小将军!”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是,小将军着实令人佩服。”姜遥岑嘴角上弯,微微颔首。很有点自家珍宝放在人前炫耀了一圈儿又收回自己家中的感觉。 你们看看就行了,别的就别想了。 周苩看着姜遥岑那隐隐的得意劲儿,心中暗道:姜大人和小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吃了一路瓜,却不过是看了个乐哈,到底两人怎么样了呀?心里跟猫挠的一般。 周苩暗道:宫里的瓜吃的就是一个不可问、不可说。那姜大人这瓜能不能问啊? 想了半天周苩也没问,因为他猜姜大人不会说,问也是白问。 而姜遥岑想的是,到底一个什么样的契机适合把迷底揭开?而这个迷底又由谁来揭开更好? 两人沉默着等了有半个时辰,里面走出一个小太监,说:“姜大人,周御医,请。” 两人跟着小太监进到宫中。 第174章 面圣 姜遥岑与周苩跟着小太监身后来到了御书房。 宏治帝坐在御案后,才合上一本折子。 两人见宏治帝齐齐行了大礼,只是周苩是臣子礼,而姜遥岑是武礼。 宏治帝放下手中折子,“起罢。” 两人恭敬站起,不敢抬头。 “先说说柏将军伤情。”宏治帝开口。 周苩遵旨,捡着重要的情况说了。 “途中的伤势怎么样了?”宏治帝再问。 姜遥岑猜到圣上会知道,却没想到这么快,自己进京第一时间来面圣。圣上的消息还是比自己到的快了。规矩在并不能去抬头看圣上,只能抿了唇垂头不语。 周苩虽然没想到圣上知道,却也没表现出吃惊,道:“回圣上,路上所受的伤都不打紧,只是看着吓人,全是淤青,却没有内伤,也没有骨伤。” “差事办得不错,一路辛苦,朕这就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宏治帝沉声道。 周苩行了退礼,“臣告退。”临走给了姜遥岑一个眼神。 姜遥岑看到了周御医的眼神,而且他读懂了,这也是他担心的事,只怕是…… 周苩走后。 姜遥岑双膝跪地,他从十岁进御前侍卫营,便一直都行单膝武礼,很久没这么跪过。 可是御案后的宏治帝却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由姜遥岑跪着,也不问原由也不让起。 姜遥岑跪下见圣上不说话,只好自己先说:“臣有事启奏,事关重大……”说完看一眼御书房唯二两个小太监。 看见宏治帝手微一动,门口候着的大太监刘全一招手,两个小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姜遥岑心头略松,圣上这是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 低着头,见人都走了,他才道:“柏瑜柏小将军,是女儿身。” 折子拍在御案上的声音,不大,却是没什么好气,宏治帝带着威压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 “臣万死。”姜遥岑以头触地,脑子却在飞速转着——圣上这句说的不是柏瑜,而是自己,这事有八九成没事了。看来并不怪罪苏如画,只是责自己欺瞒。 “朕还没允许你死,先把事说清了。”宏治帝从御案上端起斗彩二龙戏珠盏,喝了口茶。 姜遥岑听着圣上那边确实只是喝茶,没有要摔杯子的意思才开口:“臣……” “抬起头来。”宏治帝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姜遥岑起身跪直了,重又开口:“臣与家人在小链山被困,是被宋河村苏姑娘与村人所救,苏姑娘与家中四弟甚是投缘,四弟想拜她为师。 臣就把她带回了京中,路上机缘巧合救下了柏家兄妹。到京后得知已经被山匪害死的柏家二哥,是要投在窦老将军麾下做参军的。 苏姑娘一身好本事,就想去军营看看。窦老将军并不知情。臣是知道的,却并没有阻拦。臣万死。” 这会儿只能说实情,讲别的会让圣上感觉他在给自己开脱,所以姜遥岑只请罪,不说其他。他知道自有转圜的机会。 宏治帝眉头一拧,“窦老将军不知道?”语气中带了几分不信。 姜遥岑忙解释:“苏姑娘样貌上本就是眉眼浓烈,有几分少年模样,加之力大无穷,确实不太容易发现。” “力大无穷?”宏治帝的语气中有了兴趣。 姜遥岑顿了顿,拿什么说明比较好?总不能说,单论力气,我两个也不是她的对手?“她使的单手长枪,臣两手才能抬起,不可能使着对敌。她还能开两石的弓,她在马上开的都是一石八斗的弓。” “身高几许?”宏治帝放下了手中茶盏,而语气中兴趣更浓, 姜遥岑想了想才道:“是比一般女子高些,却也不多。与臣半年前身高相差无几。” “和你身高一样的女子救了你?”宏治帝略带玩味的语气,很有点觉得自己侍卫不争气,感觉着有点丢人的意思。 “臣当时的腿被卡在车辐条中,那时并没有可用的工具,有个村汉试了,其实臣也试过,根本掰不开。 苏姑娘过来,空手把辐条掰断,救了臣。如果不是苏姑娘,臣就是饶幸能活着,腿定也是没了。” 宏治帝拍一下御案,赞道:“好力气!”眯着眼看姜遥岑,“再说说‘事关重大’,重大在哪?” “苏姑娘除了力大过人外,臣此去曾与窦老将军详谈,老将军说她不只能为将,更有为帅之才,甚至比窦老将军长子窦研更适合执掌帅印。 可她身为女子,可否留用?能否挂帅,还请圣上定夺。”现在没有别的能保住苏如画的命了,毕竟她功绩没有大到四渊缺她不可,但她这身本事也不是假的。 姜遥岑大气都不敢出,静待圣上定夺。欺不欺君的,那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 “这个苏姑娘顶的是柏瑜的名。”自语了一句,宏治帝开始眯着眼沉思。好一会儿才道:“窦老将军真是没少夸她,请功的折子上她也是头等的大功劳。” 姜遥岑静静听着。 “起身吧,”宏治帝指向御案上的折子,“把窦老将军的折子挑出来看看。” 姜遥岑这才起身,哪里跪过这么久?膝盖都酸了,咬牙硬挨着。 把窦老将军的折子挑了出来,摸摸茶壶水凉了,大太监刘全带着小太监在外面,圣上没开口也不能进御书房。 姜遥岑叫人来添了水,又给圣上手边的斗彩二龙戏珠盏中斟上茶。 宏治帝抬眼看了姜遥岑一眼,“念吧。” 姜遥岑又把窦老将军的折子都给宏治帝念了。 自从汗人王廷大军被柏瑜打先锋,冲破了阵,窦老将军大军在后给围了之后,再没有过大规模犯边,只有一些小部落的突袭,战报中伤亡都是个位数。 宏治帝一边看着其他的折子,就把战报都听了,实在没什么大事。 一直到姜遥岑都读完了,宏治帝也没再提苏如画的事,只挥了挥手,淡淡说了句,“你也退下吧。” 姜遥岑猜不出宏治帝的心思,也不敢问,自行出宫回定国公府。 第175章 动手 姜遥岑回到定国公府就听说姜遥岫的事,连衣裳都没换就匆忙去看三弟怎么样了。 到了三弟的院子,听小厮说三公子去找大公子了,姜遥岑又到了大哥的烟岚院。 姜遥岑追来时,姜遥岫正要讲自己在奚府上遇到的事,见是二哥走来,忙起身行礼。 姜遥岑扶了,“兄弟间不用这么多礼数,你快说说在奚府是怎么回事?” 又看见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姜子衿也在座,打个招呼:“二妹妹也在。” 姜子衿笑:“二哥总算是回来了,既然二哥不用,妹妹就不行礼了。” 姜遥岑点头,又看看屋里侍候的人,“都下去吧。” 大哥姜遥岳意味深长的看了二弟一眼,什么也没说,眸中却是千帆过境。 姜遥岳的长随沏了一壶新茶,又让人送上点心、蜜饯、果子,才领着其他下人悄声退出去。 今天一回京事一件连着一件,姜遥岑滴水未沾,这会儿看着茶也真是渴了,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对三弟姜遥岫说:“详细说说今天的事。” 姜遥岫能确定自己是被人引到假山那去的—— 假山旁边是荷花池,这个季节别说荷花,一片残叶都不见。 池中水看着平静无波,其实是一处活水,从奚府外的后山溪水引入,再有一处暗渠引出。 这事本来不只是外人,连奚府里的人都不一定知道。 可是姜遥岫知道,他与奚府上最是交好的是奚藻井,而奚藻井的父亲奚仲锦出生在奚家这样的官宦世家,竟然文不成武不就,只爱营造,后来还专门拜师学习。 奚府比奚仲锦的年纪都大,但是他八、九岁就自己研究着把整个奚府和园子的图重画了,没放过任何细节,自然是把荷花池的来龙去脉也摸清了。 奚仲锦的几个孩子,别的本事不说,看图纸的本事是从小练出来的。 奚藻井和奚山墙凭着在他爹书房里见过图纸的记忆,和孩子那天生的狗洞都不放过的精神,把园子玩得那叫一个明白。 他们能明明人在园子里,但是任何人来了都找不到,包括画下图纸的亲爹。毕竟亲爹奚仲锦是研究营造,不会探查狗洞和老鼠洞。可他这两个儿子就是老鼠洞都没放过。 姜遥岫喜欢找他俩玩,原因也就在这,他觉得奚府太好玩了,不只是有人领着玩,还由着自己去撒野。还有很多孩子们共有的秘密。 今天姜遥岫本来和奚家两兄弟说好要用砚院里的工具,每人自己造个木船,放到砚池里看谁的不会沉。 姜遥岫造的船果然没有沉,可是它总是翻过来底朝上,这怎么行? 他把小船从砚池里够了回来,正在研究怎么能不翻过去。 突然有什么掉进池子里,咚的一声,把姜遥岫吓一跳,寻声望过去。 池子里什么也没看到,却看到远处有人在放一只大船风筝,他从来没见过大船风筝,想去看看,跑到了荷花池边上。 姜遥岫正抬头看天上的风筝,突然有什么绊到他,他本没当回事,以为抬一下脚就跨过去了,却不想抬起脚也不好用,到这时才低头,看到有绳子套住了他的脚。 姜遥岫手里还拿着削木头造船用的凿子,他抬手用凿子割断绳子,撒腿就跑。 他本是想往回跑的,可是却听到了后面有脚步声。他刚才过来时发现这边没有仆役,心里还有着一瞬的疑问,又觉得可能今天客人多,这边就空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后面的人是好是坏,自然不敢再往回跑,直接向前蹚到了荷花池里。 假山有一部分就在荷花池中,他和奚府的孩子早就探过,就踩着假山的石头钻到了假山里。 他知道只要自己进到假山里,除了奚家两兄弟,再没人能找到自己。 因为鞋子湿了,又怕人顺着水迹找到,姜遥岫还脱了鞋扔在路上。 假山中的道路曲折,洞壁上又有小洞,若不是常在里面钻的,没人能找到自己。 他躲在里头最初还听到有脚步声,也不知是找自己的人,还是要抓自己的人,就吓得一动不敢动,更是不敢出来,呆着呆着就睡着了。 后来实在找不到他,奚家两兄弟想着他是不是到假山里了,才找到他。 姜子衿在一边听着,就没闲着,屋里没下人,她给两个哥哥倒茶,又给弟弟递果子,这会儿才倒出空来,眨着眼睛问:“为什么在奚府不把这些事说了?” 姜遥岫摆摆手,“我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奚府的,是怕把咱们府里的人都扣下啊!” 姜子衿掩嘴笑,“你倒是人小鬼大,还能想到这个。” 姜遥岫听了用力点头,“我在那小洞子里想了很多可能性的,就想着第一要紧的是回家。只有回到咱定国公府才安全。 怎么想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人要对付我,只怕是要对付咱们定国公府,当然怕娘和姐姐们吃亏。” 真是渴了,一壶茶都快让姜遥岑喝完了,放下杯子,摸了摸姜遥岫的头:“做的好!知道要保护女眷,是咱定国公府的男子汉!” 姜遥岫见二哥夸自己,美的鼻涕泡都要出来,挺胸抬头看着屋中的人,如果嘴里没让点心塞变形就更像了。 姜遥岑拉过三弟的手,“三弟也累了,回去歇了吧,”递到姜子衿手里,“二妹妹先把三弟送回去。”不容置疑的语气。 “二哥是觉得……”姜子衿话说一半,明白了不是不让自己听,是不让三弟听。收到姜遥岑的眼神,马上点头,“二哥说的是。”笑咪咪看姜遥岫,“走吧,先送你回去休息。” 姜遥岫毕竟才八岁,没想到太多,以为没事了,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说:“大哥二哥,有什么事的话,可要告诉我。” 姜遥岳点头答应:“好!”又指指那盘子点心,“三弟喜欢就拿去吧!” 三弟抱着点心走后,姜遥岑又把自己回京路上发生的事和大哥说了,得出结论:“有人急着对咱们定国公府下手。” 大哥姜遥岳长叹一声,“我以为定了三公主的婚事,定国公府就没事了呢!还是不肯罢休。” “大哥,弟弟一直没问,这婚事……可是有人迫你?”姜遥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第176章 手足 姜遥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只倒出了半杯,壶中再倒不出水来,只好放下壶。 抬眼看自己的兄长,那眼原是乌黑深邃的,可这一刻却低垂着浓黑如墨的睫,掩去了眼中的神情。高挺笔直的鼻——好吧,家里兄弟姊妹几个,几乎一样的鼻子,都是这个样。 姜遥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兄长紧抿的薄唇显出的是一种对外的淡漠疏离,但姜遥岑知道那只是看起来的样子,兄长虽淡然却并不是真的疏离。 他身着杜若色暗纹锦衣,只在袖口绣着吉祥回云纹,这清冷的颜色和没有绣花的大面积素色,更会让人感觉他疏漫。仿若要脱出尘世一般。 兄长不紧不徐的声音,淡淡的道:“一年多以前,二皇子有意拉拢于我,几次递过来话,我都找借口搪塞过去,后来再递过来的话,便是不投靠他就要断我前程,也要毁了定国公府。 于前程一事上我本就看得淡,不过是作为定国公府长房长孙,我不得不承担起的责任。 于太子而言,我虽是伴读,他却总觉得我是皇上塞到身边的,并不与我交心,我也不是非当这个伴读不可。 考虑再三,于其让二皇子刁难,再累及了定国公府,不如就自己断了这前程。 你我之辈想断了前程又不祸及到家里的,除了成为天家不能参政的外戚,我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你也知道,娶个郡主县主的,断不了我的前程,必得是皇家公主才行。 三公主与我年纪相仿,我就给递去了话。 没想到……”兄长说着缓缓翘起了一侧的嘴角,似有几分无奈,却让淡然的表情鲜活了起来,姜遥岑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三公主竟几次跑去尚书房,看了我的文章,又看了我这个人。最后递出话来,她同意。这才有后来她选我当驸马的事。”兄长说着已经轻轻笑开。 没想到事情是这般的,可是兄长竟然就笑了,而且不是苦笑,春日微暖的阳光一般笑得和煦。姜遥岑也跟着笑了,“这事弄的,像极了一个局,”兄长既然不觉得憋屈,姜遥岑也有心情开个玩笑,“这若不是天家,是随便哪个府上的事,觉不觉得是兄妹做局,好套住我家文武全才的长兄?” 兄长的样貌在一众世家公子中是出挑的,现在看来,他随母亲姣好清秀的容貌更多一些。 自己半年多前几乎看不出骨节的手指,现在已经是骨节分明了。而兄长的手骨节匀称微凸,曲线还有着少年的优美,看上去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若不是略附薄茧完全看不出练过兵器弓箭。 再看自己的手,一眼看去那分明的骨节已经充分体现了他的力度。 姜遥岑正执着那半杯茶看着兄长的手,状似发呆。 听得兄长徐缓缓的问:“你当真这么看?”屈指在面前的案几上叩了三下。 门外应声:“主子。” 姜遥岳轻说了句,“看茶。” 长随马上带着人进来,重又摆上了果子、点心、茶水。 姜遥岑见了笑出声,“哥哥,我饿!”小时候去别的府上宴会也好,拜访也好,他总是喜欢和别家孩子一起玩。兄长疏淡,不常跟着他。他却不论是跑到哪去玩了,总会适时的出现在兄长身边,喊“哥哥,我饿”…… 兄长听了也笑,“看你那么牛饮,只当是你渴了,竟然就忘了进宫一趟也应饿了。”又对长随道:“把这些撤了吧,摆晚食过来。” 长随应声把案上吃食都撤了,唯余了一碟子点心没动。 姜遥岑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点心,这会儿也当真是饿,吃了两块点心又灌了一杯茶才接了前面的话。 “那兄长以为我会怎么看,难道是我家兄长以身饲虎?”姜遥岑说着已经笑眯了眼。 “你说三公主是虎?” 看着兄长玩味的笑,姜遥岑道:“哪里还用别人断我兄长前程?单和三公主私交过密这一条还不够吗?”用小厮递来的温热巾子擦了擦手。 那边小厮已经摆好案几,放下碗碟、筷子。 兄长也用湿巾子擦了手,一边还与姜遥岑说着:“什么时候就有私交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私交那是什么,难道是郎有情妾有意?就是找了个大家都没想到的借口?”饭菜开始陆续送进来,摆到案几上,姜遥岑眼睛跟着走。“虽然你早晚是赐婚的,但圣上也没有就让你当驸马呀!” 兄长见姜遥岑的眼神,先坐到案几旁,示意姜遥岑也过来坐。“唉,别人眼里,你是应该最高兴我当驸马的,这才是给你让出了路!特别是定国公府的爵位,若不如此,就便是我比你过世早,也该是我儿子袭爵,断不会轮到你这来的。现在明明都是你的了,偏最想不开的一直是你。” “兄长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想着统军千万、激浊扬清、师范僚友,哪里就爱圈在这京城之中了?你偏就把这负担子放到弟弟肩上,弟弟现在不接都不行。”姜遥岑此时的怨念如有实质。 兄长一见忙安慰:“祖父和父亲都还在,你也还能再安闲几年。” 姜遥岑长叹一声,“兄长当我不知道?说句不敬的话,那俩位哪个是顾家的?你虽不说,我也猜的出,怕是十年前就是你在做主定国公府的事了吧?” 出乎姜遥岑意料的,姜遥岳笑出声,“对,我都主事有十年了,这轮也轮到你了吧!” “兄长,你说是不是十年后,可以把这责任扔给老三,我也跑?”姜遥岑嘿嘿笑,想到一副担子压在刚才还吃点心的三弟身上时,他也觉得好笑。 兄长笑得嘴角都弯了,点头道:“不妨试试。” 姜遥岑突然想到什么,“我说兄长,咱俩好像是在说,有人要对定国公府动手了吧!” 兄长依旧笑着点头,“是。” “那现在?”姜遥岑有点不明白。 “现在也正在说。”姜遥岳很肯定,示意姜遥岑开始吃饭吧。 第177章 相见 画儿娘弄好灶上的火,回到炕上坐下,用锥子在厚厚的千层底上扎了个眼,又用针把粗麻线带过去,把千层底翻过来,再用锥子在千层底上扎眼,用针把粗麻线再带过去……一针一线纳着鞋底。 璎儿在一边,也在玩着针线。 画儿娘给了璎儿一块巴掌大的布头,璎儿已经会穿针了,自己挑着喜欢的颜色的线,穿在针上。 嘴里喃喃着:“璎儿会绣花,璎儿来绣花……”手上不停的把针从布的一面扎到另一面,再扎回来。把一根红线在布上绣出一个怪怪的样子。 画儿娘把针在头上抿了抿,笑着,“璎儿会绣花了呀,这可比画儿姐姐强多了,她从小就坐不住,宁可上房揭瓦也不坐下绣花。” 璎儿有点懵的抬头,看看画儿娘,“大娘,画儿姐姐还回来吗?”苏如画不让柏家几个孩子叫观音姐姐后,璎儿跟着哥哥们叫过一阵武先生,可是她觉得不好听,听大娘画儿画儿的叫,她就跟着叫画儿姐姐了。 “回来的,回来的。”画儿娘把手里的针扎在鞋底上,抬手摸了摸璎儿圆圆的脸。 璎儿哦了一声,低下了头,眼中有泪花在转,却没有让画儿娘看见。 画儿娘看看璎儿手里的布,“璎儿绣了个什么?” “是花,是红的花……”璎儿说着,一个水滴滴在布上。 画儿娘看到笑得不行,“怎么又流口水了,你要把这个吃了呀?” 不怪画儿娘这样想,璎儿小人儿一认真做事情时,会忘记什么,一大滴口水就会落下来,每次两个人都会为这事哈哈大笑。 璎儿没敢抬头,正眨着眼睛,想把眼泪忍回去,突然听到有敲门声。 画儿娘放下鞋底,急忙走出了堂屋。 细听门外在喊:“婶子,婶子,我是流年。” “哎,来了,来了。”画儿娘急忙忙开了门,见门外只有流年,多少有点失望。 流年走时来告诉了一声,说是以后每月别酒会过来看看,自己要出个门,也许能把苏姑娘带回来。现在开门没看到画儿她是失望的,并没想难为流年。 却不想这次流年见门一开,就急忙进院,还反手关上了大门,神情有点紧张还有点雀跃。 看着流年的眼神,把画儿娘都弄紧张了,“你这是干什么呢?” “婶子,快跟我走,带你去见苏姑娘!” “画儿?画儿怎么了?”听流年这样说,画儿娘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怎么啊!”流年这才反应过来,苏姑娘回京没有回家,怕是画儿娘以为出什么事了。“苏姑娘现在是柏小将军,不能回苏府呀!” “啊?”画儿娘一愣,直拍大腿,“啊!这……这……这这……”在原地转了两圈,欢喜的晕了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璎儿在堂屋门口听见了,噔噔噔跑过来,一把抱住大娘,“大娘别转了,快把围裙脱了!” “哦,对!”画儿娘忙揭下围裙,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璎儿转身跑回屋里,爬上炕,拿了自己和大娘的外衣,又跑出来,衣服太大拖到地上都不知道。 跑到画儿娘身边,“穿上衣服,去看姐姐呀!” “对,对!”画儿娘点头,接过衣裳,拍去衣裳上的土。 先帮着璎儿穿上,又给自己穿上外衣。 “流年,快领我去见画儿。”说着话一手领着璎儿,开门就往外走。 “婶子,您慢点。”流年在后面拿了锁锁门,还得喊着,“婶子,上车啊,您往哪走呢?” “哎,哎,上车!”画儿娘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擦了擦眼睛,一手抱起璎儿上了马车。 流年把车从后门赶进了姜遥岑的私宅,带着画儿娘往前走。 回到京中,姜遥岑与周御医是要复命的,自然去见了圣上。苏如画需要等让其觐见的诏令才能进宫去面圣。而不是能自己到宫门外,说求见圣上就能见到的。 顶着柏瑜的名头,又不能回自己家见娘先听了姜遥岑提议,住进了姜遥岑的私宅。 只是上一次是宋河村来的苏姑娘,这一次是前线回来的柏小将军。 前脚刚安顿下来,正想着夜里宵禁之后,自己换身夜行衣偷偷回家见娘。 突然听着流年大哥的声音,“柏小将军,柏小将军,你快来看看谁来了?” 苏如画也听出了流年声音中的喜悦,迎着声音出去看。 待看清来人时,画儿娘已经扑了过来,“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眼见着两人要抱头痛哭,流年忙咳了一声,“小将军,大娘,屋里……屋里……” 母女相扶着进到屋里,璎儿也跟着进了屋。 流年反手关了门,看一眼院子里不明白发生什么的下人,“时辰不早了,去准备晚食吧!这不用人伺候。” 屋里。 “画儿,你总算是回来了……”画儿娘看着女儿,呜呜哭了起来。 璎儿也跑过来一把抱住苏如画大腿,哇哇哭了。 孩子走了多少天,她就牵肠挂肚了多少个日夜。要不是有璎儿陪着,她都觉得自己能长在大门上。和丈夫出门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娘,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苏如画也很激动,可是娘哭成这样她可有点吓到了,再加上璎儿也在哭,换成谁也得乱想啊! “瞎说什么,谁欺负你娘干什么?”画儿娘擦一把眼泪,“娘只是想你了。” 苏如画弯腰抱起璎儿,“那你这又哭什么呢?” “璎儿以为……以为……姐姐也和二哥一样……回不来了……”璎儿张开嘴,哇哇的哭,总算见到画儿姐姐了,“璎儿没敢跟大娘哭,璎儿都自己偷偷哭的……哇哇……哇哇……” 本来苏如画高兴的不得了,看娘和璎儿哭得,自己也忍不住,一串一串的开始落眼泪。 屋里三人放开了大哭了一场,好久才收声。 苏如画擦干净璎儿哭花的一张小脸,“好了,不哭了,姐姐回来了。” 璎儿用力点头,“嗯!”胖胖的小脸一颤一颤,眼睛红的像小兔子一样。 苏如画一手揽着璎儿,一手给娘擦眼泪,“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可不敢这么哭了,眼睛好哭瞎了。” 画儿娘也点头,擦了擦眼角。 第178章 嘴短 苏如画低头在璎儿的脸上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谢谢璎儿替姐姐陪着娘啊!”。 “璎儿可会陪人了。”璎儿说起来,小自豪的样子。抱着苏如画的脸啃了两口,笑嘻嘻坐在她腿上,看着画儿姐姐就很高兴。 门外许是听到屋里哭声停了,有人敲门。 画儿娘坐在苏如画身边,苏如画把头抵了过去。画儿娘扶正女儿的头,自己也坐好,整理了衣服。 苏如画见娘整理好了,才问:“有事吗?” “奴婢给几位送水净面。”门外传来小丫鬟稳稳当当的声音。 “进来吧。”依然抱着璎儿没有松开的意思,璎儿也坐得挺好,没想着从苏如画的腿上下去。 小丫鬟端来铜盆,画儿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有劳了。” 苏如画和娘洗了脸,又帮着璎儿也洗了一把脸,这下看着都清爽许多。 几个小丫鬟退出去后,苏如画在璎儿耳边轻声说:“在这里住,以后得叫姐姐二哥,记着呀!” 璎儿用力点头,脸上的小肉肉也跟着颤了两下,“二哥。” 苏如画想起来又问娘:“有爹的消息吗?” 画儿娘脸是洗清爽了,鼻子还不太舒服,吸了一下,摇摇头,“你回来是挺快的,你爹那边没一点消息。” 苏如画伸手帮娘整理一下碎发,别到耳后,道:“我倒是听到一些绥远那边的消息,是捷报。据说乌荼国不日会有降表递送进京。” 画儿娘捂住嘴,“那你爹也快回来了?” “嗯!”苏如画点头,“应该是快了。” 门再次被敲响,流年走进来,“见也见了,哭也哭了,是不是也该饿了?” 璎儿点头,拍拍自己的肚子,“嗯,饿了!” 流年让人送上了晚食。 璎儿看了看,黑眼睛刚洗过的葡萄似的,水灵灵的,还转呀转的,开口问:“大娘蒸的发糕呢?” 画儿娘一愣之后突然站了起来,“快,快,我得回去!”说着就往外走。 苏如画奇怪了,“什么发糕……娘要回去也等用完晚食啊,怎么这么急?”再看看璎儿那快要流出口水来的样子,有了猜测。 “不是,唉!家里灶上还蒸的发糕……”画儿娘说着已经几步到了院子里。 苏如画抱着璎儿追了出来,把璎儿放到地上,“娘别急,我回去看看。” 流年也听明白了,“婶子别急……” 画儿娘摆手,“不用管我,跑几步就回去了。” 流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刚才给婶子锁门没还给婶子,“我跑得还比婶子快些,我去,正好钥匙还在我这。”说着已经走出了二门,只余一个背影。 “唉,这怎么话说的,你看看,这事……唉!瞅我这记性。”画儿娘站在原地,自责着。 “不碍的,大娘就是着急了。也怪我,当时该提醒一句。”流年在门外还回着话,听着是马车都没用就跑出了大门。 苏如画想想,不过隔两条街的事,要是自己去也是跑着去更快些,于是不再纠结。 几人回屋坐好,璎儿眼巴巴看着饭菜,眼睛里是大大写着的“想吃”二字。 苏如画又抱起璎儿放到腿上,“我们等流年大哥一起好不好?” 璎儿咽了咽口水,“好!” 没大会儿子工夫,流年居然把发糕连蒸屉拿回来了。 苏如画一看眼睛都亮了,特别喜欢吃娘做的发糕。“流年大哥太好了,你怎么想着还把发糕带来了?” “去看着正好蒸好了,我想着这个得热着吃,凉了味不一样,就给带过来了。” 苏如画忙接了过来,放到桌上,打开盖子,原本丝丝缕缕漏出来的香味,一下子扑了出来。 苏如画笑弯了眉眼,“啊!真香!”热气伴着香气蒸腾而出,更加的引人食欲。 璎儿笑眯了眼,伸着小手掰了一块,递给画儿娘,“大娘吃!” 流年看着璎儿掰发糕还以为孩子饿了,眼看着递给了婶子,说道:“哟,这小人儿!”又对画儿娘道:“灶下的火我也给压了,婶子今天就在这吧,不用回去了。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事的,明天再说。” 画儿娘忙点头,“好好,好!” 苏如画搬开一把椅子,“流年大哥也坐下一起吃吧。” 流年忙摆手,“不不,我上厨间去吃。” 苏如画笑,“厨间可没有我娘蒸的发糕,快坐下吃吧,我这没有府上那么多规矩。” 流年见不好推辞,也坐下了来。 璎儿也掰下一块发糕给流年,“流年哥哥吃!” 流年笑着接过,“好,我吃我吃。” 璎儿笑得像小狐狸,“吃人家嘴短,流年哥哥吃了我的东西明天要把哥哥和小四哥哥送来哦!” 苏如画哈哈大笑,“你哪学来的,还吃人家嘴短,哈哈……哈……” 流年也笑:“好,流年哥哥嘴短,明天把哥哥们给送过来。”这事本来主子就吩咐了,怕今天告诉孩子们,这宅子房盖能掀了,苏如画与娘也得不着个说话的机会,所以今天没和那几个说,明天再告诉他们。 苏如画小声道:“流年大哥提醒他们一下,到了叫我二哥。” 流年点头应了,又道:“最近府里忙,主子怕是过不来,我也得跟着主子。小将军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院子里的人做。” 苏如画笑:“替我谢谢二公子。” 流年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放到桌上,“主子还怕小将军身上没带钱,这个小将军先用着,添置东西也好,药材也好,少不得用银子的地方。” 苏如画“药材?” “明天主子让百草姑娘也过来。”流年解释着。 璎儿指指糖醋小排,“二哥,吃那个。” 苏如画摸摸璎儿的头发,夹了筷子小排,又夹了些菜放到璎儿碗里,挑着眉看流年,“嗯?是给小将军送个通房丫头?” “啊?!”流年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呵呵笑,“对,通房丫头。”你们怎么处是你们的事了,流年很无语,苏姑娘这身份,到哪都尴尬。 第179章 练武 三哥、璘儿两人现在的下盘是相当的稳了,马步能蹲上一个时辰了 琦儿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了,小四这小胖子虽然半个时辰还到不了,但是他可真是拔条了,长个了,脸上的胖肉肉也没有,已经是相当结实,只是屁股还是圆溜溜的一包肉。 武先生见苏如画带得孩子天天玩进步飞速,也采用了苏如画的方法,让孩子带孩子,效果确实明显。 昨天比试拳脚,琦儿赢了,所以今天是琦儿带头蹲马步。 “站好,头上的水洒了就没有水喝了。每人面前一柱香烧完,就可以喝水了。”琦儿认真的道,很是有个小武先生的劲头。 “柏琦,你说我要是能站半个时辰,你能帮我写大字不?”小四最不喜欢写大字,想让兄弟给他帮忙,特别是柏琦,字写的又快又好,先生总是表扬他。 “不能。”琦儿回答的很干脆。 “那我不站了。”小四说着就要从桩子上跳下去。 “不站就快走,等会儿我们去练弓箭,你可别去。”琦儿才不怕小四犯混,自是有办法治他。 “今天真练弓箭,先生说的吗?”小四犹豫着,没有跳下去,“那我接着站吧!”还是端端正正站在桩子上。 可是站了没有多一会儿工夫,小四又开始说话:“我想厉害姐姐了……” 没有人接他的话。三哥今天没来,另两个柏家的都站出汗了,闷头不出声。 “你们不想啊?”小四不太愿意了,“还叫观音姐姐呢!哼!” “四公子,你这说什么呢?”几人现在的武先生陆先生,估计着马步的时间差不多了,才走过来。 “没事。”小四吐吐舌头。他之前可没有这么乖,不服管了两次,这陆先生是真揍他,把他打服了,再不敢惹事。 “站个桩嘴都不能闲着,太不专心,再加一柱香。”陆先生是来当武先生的,可不是来惯孩子的。 “别啊,先生,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眼看着香烧完了,这又要加时间,小四惨嚎是惨嚎,先生没有放他的话,他到底是认了。 “先生,”璘儿见香燃完了,喊了一声,陆先生点点头。 璘儿和琦儿伸手扶住头上的碗,跳下木桩,咚咚喝了半碗水,却并没有走。 武先生看一眼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这几个孩子,看着平时斗嘴,真要把谁一人扔下,他们还不干。 小四又站了一柱香才下桩,看看等自己的两人,也不说话,转身想走。 璘儿琦儿上前,一边一条胳膊把小四架了起来,琦儿还说着:“腿站的都不好使了吧,我们扶你。”往校场走。 “师兄。”琦儿笑嘻嘻,只是这笑让小四有点起鸡皮疙瘩。 小四又转过头看不太说话的璘儿,“你俩要干什么?” “你是师兄,我们想领教一下大师兄的拳脚功夫。”琦儿还是在笑。 小四眼睛乱转,“你们要两个打一个啊,你们玩赖。” 璘儿琦儿架着小四一直到了校场,才把小四放下,“师兄今天怎么回事,说吧!” “啊?!什么怎么回事?”小四明显的心虚想掩饰。 “你心里一有不能说的事就嘴特别碎,你今天絮絮的讲了多久?”璘儿声音沉静,揭开迷底。 “啊,我有吗?”小四指着自己问。 “还不说是吗?”琦儿还是笑嘻嘻。“哥,看来大师兄非想让我们上大刑。” 璘儿一听就伸手要把小四放倒。这个大刑其实是挠脚心,偏小四就怕这个。 小四忙摆手,“得得,我说,我今天一早好像是看到流年了。” “流年大哥?”璘儿和琦儿对视一眼。琦儿问,“不是跟你二哥走了吗?” 小四点头,“对啊,他走时告诉婶子,他去接苏姑娘。” 璘儿和琦儿还真没听小四说过这事,琦儿问:“那,他真回来了?” 小四挠了挠头,“我应该不会看错,但是他走的太快,我没追上。” 琦儿急忙问:“他去哪了,你没追上?” “他去后院马厩套马车走了。我就不明白:他自己一个人出门,带马车干什么?”小四摸着自己还是有点圆的小下巴,思考状。 璘儿这次开口了,“总不能是去把师父带回来吧?” 小四瞪大了眼睛,“啊?那师父是伤了还是残了?” 琦儿拍拍小四,“你派你的小厮去看着点,看着了回来通知你,咱不就知道了。” 小四没反应过来,“上哪去看着点儿?” 琦儿急了,这还用问吗?“马厩呀!流年总得把车送回去吧。” 小四想了想,还是不行,“你说的对。可是我就一个小厮,派走了就没人给咱们拿吃的去了。” 琦儿敲了小四一个爆栗,“就知道吃,今天不吃不行啊?” 小四不干了,“不行啊!饿呀!” 好吧,柏家两兄弟互相看看,他们也饿。特别是下午练武之后,更饿! 小四一拍脑门,“用完晚食,咱门去看婶子不就完了,师父回来肯定要回家啊!” 陆先生也紧跟着他们到了小校场。 “今天本来还应该对练拳脚的,三公子没到,对打人手不够,就改练弓箭。每人先练十支箭。”陆先生站到了他们的侧面,准备观察每个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三人去拿弓箭时,琦儿问小四,“你三哥,今天怎么没来?” 小四眨眨眼睛想了想,“奚府有个什么宴——梅宴,三哥跟着娘一起去了。” 三人站好位置,弯弓搭箭…… 还是小四的成绩最好。小四在一起几人中,他最擅长的除了爬树,就是弓箭。 陆先生走到琦儿身边,“你的问题在引弦上,弓弦要拉到嘴角这个位置,再调整力度,这里要一直保持与嘴角平齐……对,这样,再试一下……好,就这样练二十支箭,中间动作别走形。” 陆先生又走到璘儿身边,“你前面的动作都没有问题,到最后放弦时总是拖泥带水。一旦瞄准完成,中指和无名指要迅速放开弓弦。这个动作要轻而且快。你在这一处不够轻快利索。你自己再琢磨琢磨,也练二十支。” 陆先先生最后才走到小四跟前,“四公子就是推弓的力量还不够,弓推出同时保持拉弓臂的稳定……你的问题不在弓箭上,臂力不足啊!明天蹲马步时胳膊上加重量吧!” 第180章 找人 三个小子才用完晚食,小四打着饱嗝,对贴身小厮四季说:“你去把今天的点心取来。” 四季一听紧张的不行,连忙着劝,“公子,不能再吃了,小心积食。” “谁说我要吃了,给装上,我带走。” “哎!”四季答应了,就高兴的跑去取今日的点心。 璘儿和琦儿相视一笑,自从璎儿叫了小四一声哥哥,那璎儿就成了小四的心头宝,不论出门上哪,都要带各种好看的点心回来给璎儿。 有次府上去寺里礼佛,要不是他俩看见给拦下来,小四就爬上桌子要拿供品下来,回家之后好送给璎儿。 这今天的点心,要送给谁也就不用多说了。 四季回来提着点心问:“小公子去哪儿,用不用小的去驾车。” 小四挥挥手,“不用,我自己去,你也别跟着来。” 四季提着点心的手一抖,“别呀,您让我跟着吧,要不小的也是挨揍。” 上次小四偷跑出府,谁也没带,跑丢了一只鞋回来。 大管家罚四季没看护好主子,抽了十几藤条,才让听着信赶来的小四救下。 小四和大管家理论,“我说要罚他了吗?谁允许你打我的小厮了?” 大管家也理直气壮,“老奴不敢罚四公子的人,老奴在教训自己儿子!” 所以四季是真的怕,他这主子根本护不住他啊! 说起这事小四也不好意思,拍拍四季的胳膊,“不用担心,我和柏家兄弟一起出去。” 小四在四季不安的目光中,带着璘儿和琦儿从小院子出去,走到马厩,让车夫套了马车。 到了“苏府”小四先一步跳下马车,几步跑到门上,踮起脚来,勉强够着门环,拍下去喊:“婶子,开门,小四来了。” 门里没有声音,小四又喊:“璎儿,四哥哥来了,开门。” 也没有声音,怎么回事?不只师父不在,连婶子和璎儿都不在,人呢? 小四回头看马车上的人,却看到琦儿在与车夫说话,车夫直摇头。 “柏琦,你干嘛呢?”小四在这听不到两人说什么,好奇的不得了。 “过来。”琦儿朝小四招手。 小四回到马车边上。 琦儿指着门旁边的高墙,“这面墙高,花园那边外墙矮些,咱们翻墙进去看看。” “行啊!走。”小四马上同意。 “咱们才多高,三人摞一起也翻不过墙去呀,你当是花园里头那月亮门旁边的小墙,墙矮不说,还能助跑起跳……现在这不行啊!三人摞一起就起跳不起来了,怎么上墙?”琦儿看着小四那不过脑子的样子,恨其不争。 “哦!”小四想到刚才车夫老王连摇头摆手,明白了,“那你刚才是要踩着老王上墙?” 小四看向车夫。这王姓车夫经常跟着小四出来,身材结实有力,受惊的马都收服过。小四上下打量老王,看那身材,应该可以。 柏琦也看了看老王,他不是这么想的,他是想让车夫把马车赶过去靠在墙下,三人上了马车再叠罗汉,这样最上面的人才能够上墙头。可是车夫坚决不同意,说马车不稳,怕他们三个掉下来。 现在看,好像小四的主意更靠谱。 老王听了小四的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头,“踩我肩上,最高的璘公子应该是能够着墙头。” 驱马车绕到小花园外略矮的墙下,老王抱起璘儿举到自己肩膀上,璘儿扶着墙站起来,果然够着了墙头,伸头一看,透过小花园能看到那边家里没有人影也没有点灯。 璘儿冲下边两人摆手,“没人。” 小四从没这么翻过墙头,心里这个雀跃,找不找人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翻这个墙,所以他说:“咱们进去看看吧!” 璘儿点头,抬腿翻身,一跃坐上了墙头。琦儿也没发觉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 车夫又用刚才的招式,把琦儿也送上了墙头。 最后到小四,他比璘儿和琦儿矮了半头,想上去可费劲了。胳膊搭不到墙头,是璘儿和琦儿两个拽着小四胳膊硬把人拽上了墙。 就这样,小四也没放下那包点心,到底是给带进了院子里。 车夫把人都送上去又不放心,“几位公子那边怎么下墙?” 小四转身朝王车夫摆摆手,“没事,里头有树,我们能下去。” 几人顺着树下了墙,里面再没有什么能拦住三人,跑到宅子里一看,到处都是空的,连厨间都没有人,也没有做过晚食的样子。 三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又顺着树爬上墙头。 车夫把人接了下来,赶着马车往回走,王车夫说:“刚才正门那明明在外面挂的锁,几个公子为什么非要进去看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注意那把锁了吗?好像几个孩子都把这事忽略了。 还是小四开口:“就是很久没过来了,想进去看看。再就是……就是给送几块点心……”越说声越有点没有底气的弱了下去。 琦儿和璘儿尴尬到不行,什么也没说。 “哦——”车夫点头。 小四向来不知道尴尬多少钱一斤,还总是越挫越勇,这会儿正脑子转的飞快,想着再去找谁。 坐在车里的小四突然一拍手,“回去找流年。” “嗯?找他干什么?”琦儿没跟着小四的思路。 “你猜他会不会知道婶子和璎儿去哪了?”小四眼睛雪亮的,都放光了。 “婶子带着璎儿,肯定不会丢的,不知是有什么事出门了,明天再去看吧。还有先生留的大字要写。”璘儿开口了,非今天晚上找人干什么呀,人又不会丢。 “可是不知道她们下落,我抓心挠肝的,今天晚上都睡不安生。”小四身子扭来扭去,真是一副浑身痒的样子。 琦儿叹口气,“不写完大字,明天要打手板的。”伸出自己的手看一看。 “你俩不是好哥哥,怎么就不怕璎儿丢了?”小四瞪着眼睛,责背起人来,真像那么回事。 可惜琦儿不按小的路数走,“她跟婶子在一起,怎么就能丢了?” 璘儿也在那点头。 第181章 哭啥 小四回到府里还是不甘心,“不行,我要找流年。” 琦儿问:“你到底想干什么?都说了璎儿丢不了了。” 小四想想:“我要问我师父去哪了?” 琦儿问:“明天不行吗?” 小四:“不找到他我今天晚上睡不着” 琦儿看看璘儿,“好吧,咱们分头找。我哥七岁了,不好去后院,上前院,我去侧门那的马厩柴房,你去后院看看你姐姐、奶奶那边院子。” 小四一拍手,“好!找完了就回我院子里。” …… 结果半个时辰后三人都回到了小四的院子里,哪也没找到。 璘儿道:“还有先生布置的大字,写字吧!” 琦儿也打了个哈欠,“写字吧!” “四季,掌灯,你家公子要用功了。”小四喊道。 三人点了灯开始写字。 先生今日布置的作业是抄《幼学琼林·卷一·朝廷》,全文是三百一十个字。 琦儿和璘儿坐到案几前,铺开纸,用镇纸压好,提笔就开始写。 再看小四,全没有了刚才出去寻人,还有翻墙时的精神头,蔫头耷脑,唉声叹气。好容易铺开了纸,又开始抓耳挠腮……总之就是没有得劲的地方。 再抬眼看看琦儿和璘儿两个,没办法,又叹了两次气,还是拿起了笔…… 通篇三百一十个字写完,最快的琦儿也用了半个多时辰。 而这时小四才写了有一半,琦儿在旁边实在看不过去,拿过笔来,“你快点写,别磨了,我帮你写一页。” 小四眼睛一下亮了,“你帮我写四页,写四页我就快写完了。” “两页,再不多写了,用不用?”琦儿干脆的说,没给小四再讨价的机会。 小四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说的却是,“那好吧——” 琦儿仿着小四的笔迹帮他写了两页,小四这快完了,璘儿那边也刚完事。 三人折腾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被四季叫起来时,那真是不情不愿。 璘儿和琦儿虽然两眼迷茫,洗了把脸也是清醒了不少。小四就不行了,衣服是四季给穿的,连饭都是四季喂到嘴边,才勉强吃了两口。 到了学堂就更别提了,璘儿和琦儿还强打精神,小四直接趴到案上睡着了。 先生把他叫醒让他站着听,不想小四扑通一声倒了。先生略通医术,过来一看,小四睡着了。把先生气得不行,让人把小四抬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璘儿和琦儿也是困得不行,好容易中午休息,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点心,也是趴案上就睡。 姜遥岫看着奇怪,想问发生什么事了,都没给他机会。 就这样,下午武先生来时他们才好歹有点精神。 小四也是睡了一觉起来,三人都没有从桩上掉下来。 姜遥岫趁陆先生没在身边时问:“小四,你怎么了?昨晚没睡觉吗?” “睡了呀,昨天我应该是看到流年了,可是到处也没找到他。”小四在桩上站着叹口气。 三哥很想转过头来看小四一眼,可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头,头上还有碗水呢,不能乱动,只是语气诧异的问:“你找他有事?” “有啊!” “那你怎么不去问二哥?”三哥满眼疑问的看小四,就不明白了,流年是二哥的长随,为什么不去问二哥? “二哥回来了?”小四吃了一惊,这事他都不知道。 “对呀,二哥就昨天回来的,先去面圣交差,晚食前后才回家,然后就一直在家。”三哥细细的说二哥的行程。 小四现在很烦,特别是不想和三哥说话。 上完一天的课业,几人用了晚食,小四难得的安静,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琦儿问小四:“还研究上哪能找到流年不?” 小四白琦儿一眼,“不用找了,二哥回来了,估计是快来找我们了。” 果不其然,流年来找他们三人了。 流年一过来就说,“苏姑娘回来了,带你们去见她好不好?” 小四白了流年一眼,“你舍得来告诉我们了?还是二哥不让你来?” “四公子这是怎么了?”流年矮了身看小四。 “我昨天看到你,然后就找不到了,我就想知道师父是不是回来了,到处找你。”小四满身怨念。 “哦!”流年施了个礼,“小的不知道四公子找,给四公子道歉。” 小四摆摆手,“算了吧!我师父呢?” 流年起身,笑道:“苏姑娘现在是男装,你们去见了怎么叫?” 琦儿说:“二哥。”璘儿点头。 小四眼睛骨碌一转,“武先生。” 流年叮嘱:“不错,可记住了,别一看到人忘记了。” 三人点头。 流年一招手,“走,带你们去看柏小将军。” 璘儿和琦儿一进门看到男装的苏如画,就噔噔噔的跑过来抱住了苏如画的腰。 小四却是眼尖的一下看见璎儿,这——今天也没说会见到这个小粉团子呀,没有点心可怎么办? 璘儿和琦儿见到苏如画,和璎儿昨天一般,哇的哭开了。 苏如画见到孩子们很是高兴,却没想到两个孩子哭成这样。看看小四,也不像是会欺负人的,这兄弟俩是怎么了? 忙蹲下身子问:“这是怎么了?” 琦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们怕二哥回不来了……” 苏如画一头黑线,她明白了,柏家三个孩子把自己当成亲人了,而且是唯一能信的过的亲人。 他们眼睁睁失去过亲人,他们都太害怕了。 唉!可怜的孩子。 小四抓耳挠腮,看着璎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见璘儿和琦儿哭,完全不理解他俩在哭啥。问:“武先生怎么可能回不来?你俩是没见过她有多厉害吗?” 璘儿和琦儿正哭的抽噎,让小四一打岔,有点懵,“二哥很厉害我知道,可那是战场啊!多凶险!” 小四哪里知道什么是战场,就是对自己的厉害姐姐有着盲目的自信。 不屑得看看璘儿和琦儿,“战场怎么了?武先生在,肯定没事。” 然后他就转移了关注点,“婶子和璎儿昨晚上就来了吗?” 璎儿点头啊点头,脸上的胖肉也跟着点啊点的。 “难怪找不到你们了,哥哥给你带了几个小点心,家里呢,怎么办?你今天回去吗?” 第182章 长大 璎儿看看苏如画,再看回到小四,摇头,脸上的肉肉也颤颤的摇,没说话。但是小四明白了,璎儿是不想回去。 这处宅子小四是知道的,这是二哥的一处私产。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小四知道师父穿上男装就不是厉害姐姐了,是柏家的二哥,那这处私宅就应该是二哥给师父扮男装时用的——小四觉得自己很聪明,一下就想通了。 至于师父为什么要扮男装,小四问过了,二哥说女娘不好上战场打仗,男子才可以。小四想,女娘又怎么样?男子都打不过我师父,我师父最厉害! 算了不想师父的事,那些自己也管不了,小四看着璎儿想了想,“那好,明天四哥哥过来再给璎儿带一些好看的点心。” 璎儿笑笑的点头,这次不止脸上的肉肉颤颤的跟着点,那一双黑黑的眼睛也笑弯成两抹眉月。 小四看得心都化了,真羡慕璘儿和琦儿有这么软嫩嫩的妹妹! 不对,不用羡慕,这也是我小四的妹妹!对,就是! 琦儿回头看过来,看向璎儿,这小妮子是什么福气?能跟着婶子一起住,可以得到师父的第一手动向。真是羡慕璎儿啊! 琦儿这边看自己妹妹正看的两眼放光。 一把被人拎着领子薅了过去,回头正对上观音姐姐老母鸡数少没少小鸡的眼神。 流年已经关了门出去,本来想在外面守着,正看到在外面守着的青豆,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苏如画自是知道流年大哥什么意思,眼看着人出去就露出了本来面目。“琦儿,跟姐姐说,姐姐没在,有没有人偷懒?” 她的一只手还牵着眼泪迷蒙的璘儿。 琦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再看到观音姐姐那笑的眉眼弯弯的样子,竟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苏如画一下揽过琦儿,揉一把他的头。 “没有人练武偷懒,可是小四习文时偷懒。”琦儿毫不留情的出卖兄弟。 “小四——”苏如画伸脚把小四也够过来,再捞起小四,放在腿上。 小四还想挣扎,可是哪有厉害姐姐的力气?忙告饶,“师父师父,小四再不敢了。” “那你说说,现在学什么呢?”苏如画当然不会为小四一句话就放过他。 小四有点懵,学的什么来着?哦,幼学什么来着——小四正在冥思苦想。 琦儿看不过去了,道:“姜家三哥和我哥刚才开始学《论语》,我和小四还在学《幼学琼林》。” 《幼学琼林》有什么难的吗?苏如画刚皱了一下眉头,又和缓了脸色,笑嘻嘻看着小四,“小四,你以后想干什么?” “小四要当大将军。”小四挺起小胸脯。 “当大将军要能看懂兵书战策,还要会写,你都不认识字当什么将军?”苏如画惊讶的看着小四。 “当将军不是打仗就行了吗?还得认字吗?”小四一脸懵。 这话问的,璘儿琦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如画把三个孩子放开,在案几上蘸着水写了个“裨”字,问小四:“这字认识不?” 小四一看高兴了,自己认识,“这字是脾气的脾啊!” 苏如画屈指在小四额头上一弹,“这是裨将的裨,师父现在就是裨将,你连这字都不认识,还能当将军吗?” “那不行,我得认识字,看不了兵书当不了将军可不行。我再不让柏琦帮我写大字了!”小四刚褪去了婴儿肥,才有了点小孩子样的小脸绷紧,握着小拳头下决心。 苏如画屈指又在琦儿额头弹一个爆栗,“你还帮他写?” 琦儿捂着头,“他老是磨蹭,不帮他写就写不完,先生罚他怎么办?” “小——四——”苏如画拖着长音看小四。 小四忙赔笑,一张不再像包子的小脸笑得那叫一个讨好,“师父,小四保证再不偷懒了。” “看出来了,就璘儿最好。”苏如画说着把站在旁边不说话的璘儿圈过来,“是不是?” 璘儿低着头,“观音姐姐,我七岁了。” 四渊国男女七岁不同席,这孩子是觉得自己长大了呀! “哦,璘儿七岁了呀!长大了。”又转头看琦儿和小四,“半年没见了,你俩长大没?” “长大了,长大了,姐姐看我都长高了。”两个孩子抢着答。 “姐姐现在是裨将了,还会出去戍边的,你们都长大了,知道该做什么吗?” 三小只互相看看,小四问:“不是让我们也去戍边吧?” “想什么呢?长大了,就要好好习文习武,照顾婶子和璎儿,做男子汉该做的事。” 璘儿说:“姐姐放心吧,我会看好弟弟妹妹,还有婶子。” 琦儿和小四也说:“我也是,我也是。” 看着一屋子孩子,苏如画摸摸这个头顶,捏捏那个的脸,这些孩子真的都长大长结实了不少。 璘儿长比她离开时高了不少,特别是现在穿着一身象牙色配新桥色边的袍子,更是显出初露端倪的少年模样。 琦儿比原来长壮实了些,虽也长高了些,甚至不比璘儿矮多少,却还是没褪去的孩子样儿。 小四更是长高了一大截,但可能是他最小,太多人宠着,到底是没看出来一分半点心性上的长大。 璎儿还是娃娃的样子,长高了一点,说话也清楚了。 眼看着一个多时辰了,太晚了,流年敲敲门。 小四一下冲到门边,开了门,问:“什么事?” 流年说:“四公子,时辰不早,该回府了。” 小四刚想说不,突然想到师父说长大了的话,赶紧闭了嘴。 再一看璘儿和琦儿那万分不舍的样子,小四就站着一动不动。 流年想到几人不舍,是准备了话再劝的,这一下倒好,不知道说什么了。 苏如画觉得好笑,看着几孩子的样子,对流年说:“流年大哥,要不让他们在这住一夜吧!” 流年无奈摇头,“行,那我回府里告诉一声。” 几个孩子一听乐疯了,喊得要把屋顶掀了。 第183章 迎亲 苏如画又想到什么喊:“流年大哥等一下。” 对几个小的说:“你们几个明天都有课业,在这睡,可是都要早起的,能不能起的来?能早起的话就住这,不能的话现在就回去。” “能能能……”三小只一起点头。 “流年大哥你走吧,明早不用来接他们,我送过去。”a扬声道。 “好的。”流年应着声走远了。 “要走回去啊?”小四张大了嘴,不可置信。 “对呀,你需要把流年大哥叫回来吗?”a问小四。 “不用,不用。”小四坚决的摆手。 和四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苏如画早早就安排几个小的睡了。 三个小郎君都是白天练武的,说睡睡得也快,没多会儿那个屋里就没了声音。 苏如画和娘这屋,璎儿还在滚来滚去没睡着。 画儿娘这几天那嘴就没放平过,一直弯着嘴角在笑。 第二日一早苏如画领着孩子们起的颇早,院子里的厨间都还没准备早食。 苏如画手一挥,“走,不吃了,咱们到定国公府小四的院子里再吃。” 小四和柏家两兄弟去学堂上课后,苏如画去后宅中求见姜子琴 姜子琴一听连忙往外迎,昨天已经听二弟说苏如画在战场立下的奇功,也正急着想见她呢! 虽是后宅的女子,却也佩服这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女娘。 更何况自己还说过让她叫自己姐姐呢!那是自家的姑娘。 苏如画已经在小四的院子里换了女式武服。 见了姜子琴刚要行礼,已经被扶住了,不许她行礼,两人进到正屋,坐下说话。 “妹妹的伤怎么样了?”姜子琴上下打量着苏如画,眼中全是探寻。 “受了些伤,都好了,不打紧。”苏如画尽量规矩的坐好,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才对。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昨儿听二弟说你的事,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你这胆量……”姜子琴说着红了眼眶。 “这……”看姜子琴两眼都红了,苏如画有些不好意思了,总觉得这个姐姐自己高攀不起,从没有真心亲近过,有点尴尬的咳一声,“这不是自己作的吗?” “要是我自己家亲妹妹,我死活要拦着的,你这招人心疼,我又不能拦,唉!”姜子琴叹口气问:“可需要什么药材吗?妹妹只管开口就是。”姜子琴一时也想不到苏如画那需要什么,受了那么多伤,药材应该是需要的。 “都好了,不用不用,谢过姐姐。”人家越是对苏如画好,她越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需要可千万别客气。”姜子琴牵着苏如画的手就没放下,那指上的茧子她摸着心疼。 “真没什么需要的,只是这会儿没事来看看姐姐。”苏如画想问问姜遥岑在忙什么,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到圣上,她想见完了回安远,这场仗并不算打完,她一个人回京来,那么多兄弟还在,她想回到他们身边去。却找不到一个好的开头,可要怎么问? 正在这时外面有小丫鬟过来,看上去是有话要说。 苏如画起身,“姐姐这是忙吗?我是不是打扰了?” 姜子琴笑笑,“也不是什么忙事,三天后初十是好日子,定了老大迎娶公主,所以这些日子琐碎事就多了些。” 苏如画:“啊!后天呀?”她还以为后天逢十大朝会,能见到圣上,人家这是有更大的事。 “对!”姜子琴点头。 “那府上这几天是多忙啊,我可不在这添乱了,等忙过这几天我再来。” 苏如画回去和娘说了,娘也没见过皇家的第六礼,苏如画说好,正日子带娘是看个热闹。 一阳初动,二姓克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凤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二月初十大婚这一日,申时过半,太阳始西斜,宫门外正街上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这京中哪有人不知道皇三女赵婉容封永安公主,下嫁定国公府长房长孙姜遥岳,今日大婚。 百姓立于街道两侧,都想一睹这盛世的热闹,回家后足可津津乐道半年有余。 姜遥岳头戴雁翅喜冠,身着大红喜服,骑在皇上亲赐的高大御马上,英气逼人。 鸿雁双飞,纳采时被永安公主嫌弃费银子的吉鸟,此时正在迎亲队伍最前头。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到宫门外,礼部官员高呼:“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驸马迎亲——” 姜遥岳略俯身长腿一迈,从御马潇洒落地,扶正头上喜冠,抖开喜服前摆。 恭恭敬敬来到宫门外,作长揖,口中朗声呼道:“姜家长房长子受命于父,谨以一世相许,愿订皓首之约,今备嘉礼求娶皇家第三女。” 礼官在宫门前大呼:“准。” 宫门大开,抬腿步出一人,身着亮红洒金吉服,也是个俊朗人物,都知道这应该是来拦亲的,却不想来人是当朝太子。 太子与三公主是一母所出,出来拦亲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远处围观的百姓却不免哗然。这可是平日里见不到的人物。 太子亲子考校妹夫的学问,伴读多年,这自是难不住姜遥岳。 吉时到,姜遥岳总算是进了宫门。外人再看不到。 宫中,皇三女赵婉容已束好发髻,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喜袍。 开了脸面再无碎发的光洁额际,长眉入鬓,眼弯如月,眉心一点红莲钿,润红双唇微抿,只等新朗来迎娶。 “妹妹——”按礼法,太子应该叫一声皇妹,可这一刻,他只想送自己的妹妹出阁,与天家的身份无关。 赵婉容一愣也是明了哥哥心意,盈盈抬头浅笑,轻轻道一声:“哥哥。” 赵婉容点头看向一侧女官,女官替公主盖上绣凤描金盖头。 太子这才上前,牵引妹妹步入大殿, 一拜、二拜…… 礼官高呼:“三拜。” 公主与驸马拜完,皇上含笑点头,当今皇后则已泣不成声。嫁的人再好,也是出了这宫门。 驸马也是她挑过的,再是个性子好的、文武全才、待人和善的,终是领走了自己的女儿。 身为一国之母,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心思,却一点不比别人差。 第184章 热闹 此时,姜遥岳已回到宫门外,重新骑上头戴红绸花的御马,在此候着。 礼官唱和:“昏已至,送嫁。” 太子半蹲在妹妹跟前,道:“上来吧,哥哥送你。” 此一去,自己这妹妹就要做他人妇了,自己看着、宠着长大的妹妹。 太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父皇的儿女虽是不少,但满后宫里,能用自己送嫁的,也就这一个妹妹了,舍不得是舍不得,却一定要稳稳当当把妹妹送入花轿内。 宫门外大街之上,姜遥岳骑在马上,挺胸抬头如沐春风,领在迎亲队伍前头。 太子身后带着亲卫,骑马跟在花轿后。 街上百姓先是夸定国公府的大公子长得确实俊俏。 旁边就一定有人会说:不俊俏公主能看得上吗? 叹一句:这般人品真是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旁边又有人说:你这般说新郎,那是没看到太子吗?是真敢说啊! 于是大家又转而夸起太子:这送嫁的是太子呀?真是翩翩少年郎,天人之姿也不过如此。 又有人道:这太子是不是太过俊秀,哪里还能看上凡间的女子。 旁人道:是听说太子还末选妃。 又有人注意力在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上,问旁边的人:你数没数,是多少抬嫁妆? 旁边人扒拉着手指头,还一脸愁容:数是数了,可是数到一百多看得眼都花了。 又有人叹:这就是十里红妆吧,真是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见。 有人喊:我数了,我数了,二百零六抬!嫁妆是二百零六抬,不会错的。 有老妇人道:老婆子瞅着,这嫁妆可不止十里。 …… 落日以前,迎亲队伍回到定国公府大门前,府中自是张灯结彩,红绸高悬,下人们的衣裳都是簇新鲜亮,一派喜庆。 定国公府中众人有品级的,不论男女都是官服加身,就是没品级的也已穿着盛装,除了没出阁的姑娘全数候在府门外,迎接公主进门。 “辛苦太子了。”姜遥岳在迎亲队伍最前面,遥遥向后面的太子道。 “望妹夫谨记皓首之约。”太子也遥遥的朝着自己的伴读兼妹夫点头。 姜遥岳在马上一拜。 太子知道自己该走了,再不回宫,再往前走,定国公府的人又要开始行君臣大礼。 遥遥看着妹妹下了花轿,定国公府中众人先行了臣子大礼,才把人牵引进定国公府。 姜家人如此盛装相迎,已经表明十足的诚意。 太子带马回返。 苏如画抱着璎儿带着娘和青豆看了这一场大热闹,回到院子里过了用晚食时候,都饿了,急着吃些东西下肚,再开始聊今天看的光景。 璎儿也是高兴的跑来跑去,嘴里也说着她看到的新鲜事,“抬了那么多,都是好吃的吗?就是盖了红绸,看不见是什么啊!” 苏如画笑着伸手想去璎儿,“那是嫁妆,不是用来吃的?”没抓到,小东西跑开了。 璎儿见苏如画没抓到自己,乐得手舞足蹈,又跑到离苏如画近一些的地方说:“不是吃的啊,那是好玩的?”边说又往远处跑。 小孩子家家的,能跑多远,不过是苏如画跨一步的事。 苏如画逗着璎儿,半步不动,只伸手装得凶凶的样子够一下,没够到,璎儿笑到不行,又跑开。 昨天苏如画带几个孩子去定国公府,画儿娘就带璎儿回家拾掇了些东西过来,也把针线活带了来。 这会儿一大一小玩得开心,画儿娘坐在一边拿起了针线在做。 没一会儿工夫,小人儿就跑出了一身汗。 画儿娘见了,忙伸手拦,“好了,好了,都出汗了,坐下歇会儿。” 苏如画不动了,璎儿还是咯咯的乐着,停不下来。 画儿娘打开从家里拿来的包袱,拿出一双鞋子,递给闺女,“穿上试试,出门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脚又长了多少,比原来的稍大了一指做的。” 苏如画接过去,踢掉脚上的鞋子,穿上娘给新做的,挺合脚的,把另一只也穿上。 下地走了走,叹一声,“真好!还是娘做的舒服。” 画儿娘伸头过来看,不放心大小。 苏如画又坐下,抬脚给娘看,“真的正好,我再晚一年回来,怕是就小了。” “北边是不是冷?这夹了点薄棉的,北边能穿吗?”画儿娘还是不放心。 璎儿见两人说话,没人和自己玩了,踮踮的跑过来,挤进画儿娘怀里,糯糯的道:“璎儿都没有。” 苏如画低头瞅,小人儿神情落寞。 “可是姐姐这个好大,璎儿也……”苏如画话还没说完。 画儿娘就接过了话,“有,有,哪能没有璎儿的,你看看。”说着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双绣着梅花的小巧鞋子。 璎儿落寞的神情一扫而空,接过鞋子,抱在怀里又咯咯的笑起来。 “穿上试试啊!”苏如画看璎儿只抱着,提醒她。 “不要,穿了就旧了。璎儿不要试,让鞋子一直都是新的。”璎儿依旧抱着不松手。 苏如画和画儿娘被璎儿的小样逗笑。 直到璎儿睡了,苏如画才出了堂屋,去西厢和青豆一起睡。 第二天早起,苏如画还想着定国公府那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几个孩子又都在那边凑热闹,要不要今天带璎儿和娘出去走走。 突然的,听到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说:“主子来了。” 这院子是姜遥岑私宅,能被叫主子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没来由的,苏如画觉得自己有点——怎么说呢?好像是紧张…… 心下道:定国公府不忙吗?他怎么上这来了? 听得院子里那清朗的声音道:“去问一下,柏将军可起了?” 有脚步声过来,紧接着是敲门声,苏如画速度再快,这会儿也只是系好了外衣,还没有束发。 刚叠好被子的青豆回道:“将军还未束发,请稍等。” 青豆忙给苏如画束起头发,戴好发冠。 苏如画又匆忙洗了脸,才用巾子擦了一把,就示意青豆开门。 青豆开了门,请姜遥岑进。 苏如画也从凳子上起身来迎。“府里今天不是会很忙?二公子怎么得空过来?” 第185章 心意 “本是没空的,只是得了信,下次大朝会,圣上要封赏柏贤弟,就过来说一声。”姜遥岑着一身靛蓝暗纹绣吉祥云的外袍,拾阶而上。脚上登厚底皂靴,阔步而来,端方稳重。还在看到苏如画时微微颔首。 那面的二公子明明是在笑着,而且笑得温润有礼,可是苏如画毫无原因的从心底生出危机感,有点像当初在安远被狼盯着的感觉,又不全是。 忙压下心中的不安,回话道:“就这事?流年大哥来一趟不行吗?府上那么忙,还烦劳二公子……” “流年能教你觐见圣上的规矩?”姜遥岑好像不太明白苏如画的意思,走到门口,无视揭起帘子的青豆,盯着苏如画,说出口的话是满满的疑惑。 苏如画说了半句话被姜遥岑截了,还是这么大的事,一下就顿住了。 没什么底气的瞄了一眼旁边的青豆。 青豆看出这姜二公子,定是不会轻易走了,从二公子身边走了出去。 “那还真是得麻烦二公子指教。”说着客气话,可是苏如画怎么就觉得二公子好像眉梢眼角带着那么一丝的笑意?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我也就有一个时辰的工夫,官服带来了吧?”姜遥岑根本就没给过苏如画第二个选择,不论有什么理由,他不想听,他只是来通知事情的最终结果——那就是,由我教你规矩。 苏如画哪知道对面的二公子心里是打得什么算盘。山路十八弯,都没姜遥岑的心思绕的弯多。 “换上,教你规矩。”姜遥岑的语气冷冰冰,苏如画想换人也没得换,只好认命的走过来。 “还得换上官服?”苏如画颇为惊讶,这事看起来挺麻烦。 青豆无声的走回来,还用托盘端来了简单的早食。 “对,怕你动作走样,招人笑话。”姜遥岑说话时连表情都没有。 苏如画很无奈,抿了抿唇,叫道:“青豆……” 青豆那边听着姜二公子的话就已经打开柜子,把官服拿出来了。 姜遥岑以拳掩口,咳了一声,“我先出去等会儿,换好官服叫我。” 姜遥岑退了出去。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看苏如画顺眼,美但是不明艳,雌雄莫辨的少年美感。 眉眼浓烈的张扬着她的性格。 一点也没有女娘该有的小意柔情。 可最近自己对她,越来越移不开眼睛。 刚一开门,看着她未全干的脸上的一丝不易被发现的慌乱,天知道他起了怎样的心思。 他想用手指抹去她额角和唇边的水迹。 之前他看到这个苏姑娘,说实话总是有些头疼。 她空手掰断了车辐条时,他看到有点头疼,有点自己还不如一个姑娘的感觉。 小四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叫“二嫂、二嫂……”他听得头疼。 她大大咧咧的叫他兄弟,他也头疼。 听说她越级告状,受了笞刑,他又头疼。 她去接母亲都能和人打起来,还送到知府那,他又头疼。 然后呢?她好像从来就没闲着过: 她要参军, 她冒名顶替, 她跟着窦老将军走了…… 他给圣上读战报时看到她的消息, 得知她重伤, 甚至得知她立功…… 这一桩桩一件件,有哪点不让他头疼的? 没有,一件都没有!这要是自己家弟弟,他是肯定要揍一顿的,可她不是。 本来恨的牙都痒痒,那时他也想过:这哪里是救命恩人,这是仇家,要杀他于无形的仇家!! 可真当看到受了伤依在别人身上的她时,突然没来由的,他的心就揪到了一起。 他看不了她受伤,宁愿看着她嬉笑怒骂、张扬跋扈、女扮男装,也看不了这个人受伤虚弱的样子。 那个三公主不修自己的公主府,非要嫁到定国公府,已经让他很忙了,可是再忙,他还是时不时想起那天用大氅拥住她的时候。 她在他眼下每一个小动作和表情,还有她头发上的淡淡的阳光和冷空气的味道。 当时他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生出来,就是觉得很安心。在那么危险的峭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可是把她拥在怀里,就是莫名的觉得安心。 从那之后,他就时不时要问流年,她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 昨天晚上他一开口说:“流年……” 流年就接了话道:“今天苏姑娘和婶子,还有青豆在外面看了公主的大婚,一直到公主进到府里,她才走。” 姜遥岑无知无觉的点点头,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问出口。 于是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她,所以今天一早起就来了,来看看她。 当看到她那从不施粉黛的脸时,他想抚去她没擦净的水珠。 那一刻,他一下就确定了,是的,自己是喜欢她的。 所以他想要手把手教她见圣上的规矩。 对,手把手!! 再抬眼,姜遥岑看见苏如画着一身绯红武将朝服,从深色的房屋背景中走来,像一颗璀璨的星星般脱颖而出。 她在笑着,那笑容如夏日的阳光,明亮、温暖,能瞬间驱散所有的阴霾。 她的眼睛中闪烁的永远是乐观和活力,仿佛永远不熄灭的火焰。 她的的身材挺拔清俊,是风中挺立的一竿新竹,喷张的生命力卓然向上,不屈不挠。 她向他走来,步伐轻快而坚定,如同一只猎豹在丛林中穿梭,充满了力量和自信。 她的皮肤被阳光晒得略带古铜色,带着野外草原的气息,让人感到豁达而舒适。 她的头发束到发冠中,像一片刚修剪过的草坪,显得精神而富有生气。 她整个人明亮但不刺眼,给人一种清新的,充满了阳光和活力的感觉。 …… 姜遥岑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这就是那个让他头疼的苏如画吗? 不! 也许他并没有真的头疼过,也许有什么早就发生了,只是自己没有发现。 第186章 跪拜 说到大朝会的礼节规矩,苏如画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太过严肃,连点笑模样都没有,不过也好,刚才那种被什么野兽盯着的感觉也没了。 “大朝会上,上朝前先有三拜九叩。大朝会的臣子也比平日多很多,所以是在大殿外行礼。”姜遥岑回头看了看,“院子里这青石板地面,倒是与大殿外的汉白玉地面相差不多,就在这练吧!” 苏如画挑眉,在院子里练三拜九叩?好吧! 想着到时也是在地上,确实先适应一下比较好。 苏如画点点头,直直跪了下去,“咚”的一声,真疼!她一下跳了起来,“疼疼疼,疼疼,疼……” 姜遥岑拧起眉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这么跪的吗?”他看着都觉得疼,哪有这么跪的? 苏如画眼角不受控制的都湿了,“家里爷爷过世时——咝——我就是这么跪的——真疼!” 姜遥岑的眉头越拧越紧,都能夹死蚊子了,说话也自是没什么好气,“你爷爷过世,跪的也是青石板地?” 苏如画想了想,“不是,木板的地面,上面还有蒲团。” 姜遥岑扶额,让这个人给带偏了,这不是下跪,是自残呢!算了,不和她讨论跪谁的事了。 “你是武将,跪的是武礼,三拜九叩你也是先单膝着地,再把另一条腿跪下!” 姜遥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感觉自己开始头疼,好吧!他收回刚才所有想法。就是文臣也没有这么直挺挺跪下去的!! 姜遥岑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我做一遍给你看。” 他一边讲一边做,“有人唱喝‘跪’时,右脚向前半步,左膝点地,右腿再跟着跪下。 这时会有人唱喝‘叩’,双手扶地,额头再点地,轻点就行,不用用力——” 没见过人那么用力气跪的,这点不说姜遥岑怕九叩之后这个人弄得头破血流。 苏如画点头表示明白,“就是表示一下呗?”这‘右脚向前半步,左膝点地’和自己行武礼的前半段基本一样。 “但动作要到位,不能敷衍。”姜遥岑正色,“之后上身抬起,腿还是跪着的,叩,再叩。这就是一拜三叩。” 苏如画点头,“三拜九叩就是再跪两遍呗?明白。爷爷过世才磕三个头,这个真多。” 姜遥岑不由自主就扶了下额角,“为什么老拿圣上跟你爷爷比?” 苏如画瞪眼看他,“没给活人磕过这么多头,要不和谁比?” 她居然是拿圣上与死人比磕头的个数呢!姜遥岑什么也不想问了,他不知道再问下去,苏如画还会说出什么来。 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姜遥岑和缓的道:“做一遍来看看。” 苏如画右脚向前半步,左膝点地,右腿再跟着跪下……她居然跪在了自己的官袍上!! 姜遥岑再次深吸一口气,家里小四都不会跪到自己外袍上,她是怎么想的?“起来。” 他站在苏如画面前,为了让她看清,只半侧了一下身,轻撩起外袍前摆,说道:“先把官袍前摆撩一下,跪下时不能跪在官袍上。” 苏如画认真看着,心里暗道:事真多! 画儿娘从堂屋出来,从她这看就是姜遥岑跪在苏如画面前……可把画儿娘吓坏了,这是怎么话说的? 画儿娘几步上前,“成什么体统,二公子怎么能跪画儿呢?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娘……”“婶子……”苏如画和姜遥岑两人同时开口。 可画儿娘哪里肯听两人说什么,就是要把姜遥岑扶起来。 姜遥岑无奈也只好先站起来。 画儿娘才出了口气,“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可别再跪了,她担不起。” “要觐见皇上,二公子是来教规矩的。”苏如画解释。 “别骗娘,教规矩有礼部的人,什么时候用得着二公子教?”好些事画儿娘都打听了,可蒙不了她。 姜遥岑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地来教规矩,干咳了声才道:“本来是礼部来人教,公主大婚,礼部忙了三个多月,才休沐,人手不足。” 这是实情,但也没到一个人没有的程度。礼部得着信大朝会在封赏柏瑜,头次觐见的人要教规矩却不知这人现在在哪,来人问姜遥岑。 姜遥岑当时想着苏如画一个姑娘家的,让男人教规矩,他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于是说:“那就不劳烦了,下官去教。”现在他是无比后悔。 “哦,不是有什么事?”画儿娘将信将疑的看看两人。 苏如画朝娘点点头。 “那你们忙,婶子给你们做点好吃的。”画儿娘转身朝厨间走去。 “刚才看明白了吗?”姜遥岑看向苏如画问,让画儿娘这一打岔,他都不确定自己讲明白没。 苏如画摇头。 姜遥岑深感无力,没办法,只好又撩起袍摆,单膝着地。 璎儿本来跟在画儿娘后面,画儿娘刚才急着过来扶姜遥岑,把她落下了。 这会儿才迈着小短腿,从堂屋的台阶走下来,到了姜遥岑跟前。有模有样的学着姜遥岑的动作,跪在了姜遥岑对面。 两人大眼瞪小眼,四眼互相看。 苏如画没忍住,先笑出声来。 姜遥岑十二万分的无奈,再次站了起来。 “看明白了,看明白了,先容我笑会儿……”苏如画笑着抱起璎儿,“璎儿在干什么呢?” “学哥哥呀!”璎儿好不认真。 “学他干什么,咱不学。”苏如画捏下璎儿的小脸。 “哥哥说要学。哥哥说小四哥哥的二哥好厉害,要学二哥哥做文武全才呢!嗯——可能是我们家的二哥哥没有了,就要学小四哥哥的二哥哥吧!” 璎儿软软糯糯的一堆哥哥说的好绕,可是苏如画和姜遥岑都听明白了,两人换了一个眼神。 璎儿说完抬起小肉脸,“璎儿想自己的二哥哥了。” “璎儿……”苏如画一时语塞,紧了紧抱着璎儿的手。 画儿娘在厨间喊:“璎儿来,看这有什么?” 璎儿在苏如画怀里拧了拧,到苏如画把她放下地,她喊着,“璎儿来了,”又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厨间。 第187章 露脸 “封赏点到名字的臣子,要从你站的位置出列,向横侧跨一步就行,不必再三拜九叩一次,但一个大礼是要的。 武将,就是一个完整的武礼。但是行过礼,不能起来,跪接封赏。接完要口诵‘谢主隆恩’。这个时候才能起身。”动作讲完,姜遥岑又给苏如画讲受封赏的流程。 “站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听听朝上议什么事,你就听着就行,不必开口。 差不多流程就是这个样子,贤弟行个礼,愚兄看看合不合规矩。” 武礼苏如画自然是会的,可是想着这是要见皇上,还是稍有点紧张。加之她平时行的礼,就是差不多就行,哪里严格到每一个动作的位置。 平日里接触的又都是武人,谁也不注意这些。 苏如画在心中吐槽了无数个“麻烦”“事多”“折腾人”……之后姜遥岑冷着脸走了。 姜遥岑前脚刚走,苏如画就跑到了厨间,“娘,行礼太累了,比打仗还累。” 璎儿从画儿娘身边走到她身边,“抱抱璎儿。” 苏如画弯腰抱起璎儿,“要干什么?” 叭,璎儿在苏如画脸上亲了一口,“二哥累了,给二哥亲亲。” 苏如画点着璎儿的小鼻子,“这么好?璎儿还想说什么?” 璎儿捂着嘴笑,“想要二哥把三个哥哥找来一起玩,都好几天不见了。” 定国公府这几天特别忙,小四被安排的事情,就是招待到府上来的各家小公子。小四把璘儿和琦儿也留下凑趣了。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不过才两天没来。璎儿对时间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楚,大于一天都是很多天。 “别说,几个小的也该没事了,娘我去看看,没事就给接回来。”苏如画想着那边也该忙差不多了,不是姜遥岑都有空来规矩自己了吗? “早去早回,娘给你们做些巧东西吃。”画儿娘点头,让她快去。 苏如画看着又在和面的娘,“娘就不能闲会儿?行,我领他们回来吃。” 弯腰刚要放下璎儿,璎作小腿往上一蜷,就是不下地。 苏如画在璎儿小屁股上拍一巴掌,“怎么不下地?” “璎儿也想去。”璎儿耍起小无赖。 苏如画想了想,“也行。”对娘道:“那我把璎儿带走了。” “璎儿别捣乱啊!”画儿娘叮嘱着。 “好!璎儿乖乖的。”小脑袋点着头,小肉肉脸也跟着点啊点的。 苏如画在璎儿脸上亲了口,“走,找哥哥去。” 定国公府现在正忙,苏如画走了离小四院子最近的侧门。 守门的一看苏如画过来,恭敬施礼,“武先生来了。”四公子吩咐过,他的师父来不用通禀。 苏如画却没有直接往里走,点头道:“麻烦找一下四公子,就说‘师父在他院子等。’” 小四虽然说了苏如画可以随时来,她是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府里到处走动的。 自有小厮去找四公子通禀。 苏如画抱着璎儿向小四的院子走去。 忽然路那边走来一队女眷,苏如画男装惯了,自觉遇到女眷退到一旁避让。 垂首敛目,不多看一眼。 却不防怀里抱的璎儿喊了一声:“快看,那个姐姐好漂亮。”奶声奶气的小动静,穿透力却极强。苏如画想捂她嘴都来不及了。 苏如画没敢抬头,那边人却朝她们走过来。 “好可爱的小娃娃,不知这又是哪家的?”一个苏如画没听过的陌生声音说。 “家里没有这么大的女娃娃呀!” 苏如画听出来这是姜子琴的声音,心放下了一半,在璎儿耳边道:“快叫琴姐姐。” 璎儿开口,软软糯糯的唤一声:“琴姐姐。” “是璎儿啊?你怎么来的?”姜子琴见是璎儿,问道。 璎儿有点懵,不知道怎么说,是说二哥哥带我来的,还是说观音姐姐带我来的?就“嗯嗯……”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终于想出来,搂着苏如画脖子,“她带璎儿来的。” 苏如画抬起头,几个小侍女一看是男人,忙上来要拦住。 却不料自己家大姑娘姜子琴扒拉众人,上前牵起那男子的手,“怎么是你?跟姐姐走。” 旁边璎儿说好漂亮的姐姐眯了眯眼睛,什么也没说,跟着过来。 身后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算了,跟着吧!呼啦啦后面跟了一群人。 走到姜子琴的檀栾院,姜子琴给旁边一身华服的漂亮人行了个半礼,在她耳边小声道:“给公主表演个大变活人可好?” 苏如画耳力极好,和她想的一样,这位果然是公主,知道了答案她也全当没听见。 公主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停在了檀栾院外。 只公主与姜子琴,苏如画带着璎儿进了院子。 一直走到正屋,姜子琴贴身大丫鬟着一身翠色走了过来,行了礼道:“见过公主。” 公主摆手,“免了。” 翠色丫鬟起身正看到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睛都亮了一下,“大姑娘,这娃娃是……”再看到抱着娃娃的是个男子时,话就噎住说不下去了。 姜子琴也没理翠色丫鬟的惊讶,道:“找碧烟要一身她的衣裳来。” 姜子琴伸手接过璎儿,“多长时间没来看琴姐姐了?璎儿是不是不想姐姐了?” 璎儿忙摆手,“不是,是——她说琴姐姐忙,不让璎儿来。” “璎儿这么听话的吗?” 璎儿忙点头。 永安公主赵婉容在一旁上一眼下一眼看着苏如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不多时翠色丫鬟双手捧了衣裙过来。 姜子琴点点头,“不用侍候了,下去吧!” 翠色丫鬟看了一眼苏如画,还是退了出去。 姜子琴笑着看苏如画,“你不去变个活人给咱们永安公主看看吗?” 苏如画这时也明白姜子琴是什么意思了,感激的看了姜子琴一眼,对永安公主欠了欠身,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这个长姐真是不白叫,她是想让自己先在公主面前露个脸,让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以后也好在圣上面帮忙说上几句话。 第188章 撑腰 姜子琴叫人拿来这身衣裙还真是不小,看来那位姑娘也是高个子。苏如画穿在身上,长短肥瘦都算得上合适。 姜子琴看着璎儿笑得像个慈爱的娘亲,让人端了一碟子小点心给璎儿。 璎儿又是极喜欢各色好看的小点心,在那一个个的给小点心相面,都不舍得吃。 公主看着小人儿也觉得有趣,逗了两句,璎儿便软糯糯的一声“公主姐姐”,又一声“漂亮公主姐姐”,把个公主叫得眉开眼笑。 苏如画再出来已经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娘。 湖蓝底子银色竹叶纹样的滚玉色边的交领长背心,樱草色对眉立领袄子,配着湖蓝缎子马面裙。 这一身不娇不嫩,让人觉得是个清素的女娘,甚至说是个年少的小厮扮了女装也差不太多。 永安公主一愣,到底是看出了端倪,随即笑开,“这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着男装过来见人?” “画儿妹妹,你那些个奇闻异事,还不都讲给公主听听。”姜子琴忙给苏如画递过话去。 刚才着男装不知道该对公主施什么礼的苏如画,现在好好行了个礼,才道:“民女本名苏如画,冒名进了军营,运气颇佳,没残没损,立下军功,现在是员裨将。” 永安公主赵婉容一下用手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裨将?”说什么运气好,战场上多少军功能累到裨将,公主也是多少知道些的。 盯着苏如画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伸出手来道:“把手伸过来。” 苏如画伸出自己的手,不知道公主干什么。 璎儿也把自己的小肉手伸了出去,姜子琴笑的不行,点着璎儿的小鼻子,“璎儿的手给琴姐姐看吧!” 永安公主也被璎儿的样子逗得莞尔一笑,才拿过苏如画的手,并不用细看,已经看到了一层满掌的薄茧,这是长年使用兵器的人才会有的,“使的什么兵器?” “长枪、双刀都使的。”苏如画见公主松了手,才收回自己的手。 抬眼看看屋中无人侍候,执壶给公主和姜子琴倒上茶。这事在师父那做惯了。 “去的哪边的战场?”永安公主很是好奇。执起茶盏抿了一口。 “安远,对战汗人,因受伤,才被圣上召回。”苏如画如实回答,把自己的事总是寥寥数语简单概括。 永安公主放下茶盏,皱起好看的眉,想了一会儿才问:“冒名顶替的可是柏瑜?” 苏如画一惊,抬眼看华服的公主,心下打鼓,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口里只答:“是。”加着小心,不敢多言。 永安公主笑,“战场上的事本也轮不上本宫操心,可巧这次用兵国库不足,本宫捐了些嫁礼。父皇才会没事时和本宫聊聊战场上的事。” 苏如画也想起确是听说这事了,这位公主为人行事,竟然也是个以家国大义为先的。 忙又重新施了大礼,“末将代边关将士谢永安公主体恤。” 永安公主笑,“你这一会儿民女,一会儿又末将的,称呼有些乱。”转头看姜子琴,“姐姐叫她什么?” “这可是我认的妹妹。”姜子琴笑盈盈道。 “璎儿也是。”璎儿生怕大家说话把她忘了。 “对,你也是,你是小妹妹。”姜子琴索性逗着璎儿玩。 永安公主绣眉一挑,“这里又有什么故事?”堂堂定国公府的大姑娘,能随便就认了妹妹?说没有故事都不可能。 “这话说来就长了,去年八月祖父大寿,家里本想让夫君送我回来一趟,可巧赶上夫君任期将满,就要回京述职了,送我一趟就成提前卸任,没法子家里打发二弟去接我。 不想回来路上遇山崩,正是画儿妹妹与村人一起救了我家姐弟……”姜子琴又讲了小四只服苏如画,苏如画跟进京当武先生……等一些旧事尽讲给公主听。 公主听得有意思,道:“这比画本子都热闹!也怪道能当女将军,画儿妹妹真是有勇、有谋、还天生的好力气!” 苏如画忙躬身,“都是村人合力,画儿不敢居功。” 永安公主笑意更浓,只是那眼神,怕不是想到什么并不在场的人,笑中别有深意。 “柏小将军的事,本宫还真听父皇说过,说是窦老将军的战报都快成给你请功专用的了,几乎个个捷报里都有你参与。特别是最后大战,你是先锋,带出去冲敌阵的人,损伤大半……不想竟然会是个女娘?!不知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想?” 苏如画这才明白公主说话之前的笑,竟然是因为圣上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 “这……圣上会对女子统兵非常不满吗?”姜子琴听公主这么说,不由得有些紧张,忙探听圣上意思。 “那倒也不是,只是她小小年纪用兵如神,放眼看这朝中,正缺少统兵之人,不出十年定然可挂帅。 可她年轻又没有根基,父皇想是怕她远征在外时朝中有人掣肘,盘算着想给她定个好亲事。 不论是兵部还是户部哪位尚书家的女儿定给这柏小将军,谁还敢在她背后干什么?自是岳丈家也不会同意。 那岂不是于私于公都是美事?这到谁家不是乘龙快婿?偏她是女儿身,枉费了父皇的算计。” 听公主这么说,苏如画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乘龙快婿吗?自己还真当不上。 “不如本宫和画儿妹妹做个约定——只要你敢挂帅,谁敢在京中掣肘,本宫来帮你清理。”永安公主说着身子向前倾了倾,“你这注定不能有好岳丈的,本宫来当你的后盾,可好?” 话都说到这了,苏如画可不傻,马上一个武礼,“苏如画谢过公主。” “现在本宫也不在宫中住了,你有什么事随时来定国公府找本宫就是。” 苏如画刚又要谢,不想璎儿在一边跑过来,“公主姐姐好漂亮,璎儿可以来找姐姐吗?” 永安公主看着璎儿,“好,璎儿也来找公主姐姐玩。” 璎儿高兴的直拍手。 第189章 别扭 姜子琴顺手从妆匣中拿了一个金丝嵌宝的葫芦形坠子,给璎儿玩。璎儿接到手里,上下左右的看着,顾不上别的事了。 姜子琴问:“画儿妹妹今天过来怕不是来看我的,不知道可是有什么事?” 不说苏如画都要忘了,见到公主太紧张,况且公主初次见面就要给自己当后盾,这……这……一时都不知道除了谢恩,自己还能干什么? 璎儿把金丝嵌宝葫芦放到眼睛上,想看看里头是不是空的,听到琴姐姐问的话还是软糯糯的道:“琴姐姐,是璎儿想来找哥哥们,大娘说做好吃的让哥哥们都去吃,还有小四哥哥。” 这小璎儿是可以一边玩一边搭话的吗?一个金丝嵌宝葫芦都没能捉得住她的注意力。 姜子琴摸了摸小娃的脸,“这样哦,”对门外喊,“来人。” 刚才那着翠色衣裙的丫鬟挑帘子进来,“在。” 苏如画心下暗自打鼓,自己男装女装都让人见到了,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姜子琴伸手,按下金丝嵌宝葫芦上那块小红宝,葫芦从中间悄无声息的纵向分成两瓣,打开了,璎儿伸手去碰。 姜子琴吩咐道:“去看看小四在哪儿作呢?要是没什么事,就告诉他师父在我院子里。” “是。”丫鬟应了声,都没瞄苏如画一眼。 苏如画长出了一口气,明白这大宅中的丫鬟果然是规矩的紧。 永安公主站起身,“那几个小的,实在是闹的慌,本宫先走一步。”说着又看了一眼苏如画未施粉黛的脸,和那完全没有珠翠钗环的发。 心里叹一句:好一个只爱武装的女娘! 姜子琴刚要行礼相送,永安公主伸手扶住了,“以后本宫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唤你姐姐。这些礼数能省的也都省了吧,本宫不爱看。” “好,婉容妹妹。”从小就经常走动,这几年姜子琴嫁人后才没了联系。还是这次再见,姜子琴才开始叫公主,恢复以前的叫法,倒也不难。 永安公主又看已经在姜子琴身后行了大礼的苏如画,“画儿妹妹也一样。” 临走到门口,又回头,“难得出了个女将军,只要你一心为四渊,本宫定护得住你。” 姜子琴打趣道:“没银子少辎重的事,不用找户部,只管找这公主姐姐。” 虽然性子软,但并不少知道什么事,就例如这永安公主在当今圣上心中的份量,便是在整个后宫里头一份的。所以姜子琴这句话虽是打趣,却也是真的可以。 “姐姐又打趣我。嫁礼加上聘礼都捐了,本宫哪还有银子?”永安公主笑得花枝乱颤,“莫不是想让本宫把这定国公府卖了换银子。” 姜子琴知道自己在永安公主这里讨不到一份便宜的,也不羞恼,抿着嘴笑,“有没有银子,和能不能弄到银子,可是两回事。也不知道谁从小就鬼主意最多的!” 公主一挑眉,张扬笑开,“琴姐姐说的也没错。” 苏如画已经在门口给公主打起了帘子,璎儿也跟在她身边,小肉手拽着马面裙。 公主走过去,璎儿仰着脸,冲公主姐姐甜甜一笑。 苏如画跟着姜子琴把公主送的院门外,弯腰抱起璎儿,“你个小人儿,哪都少不了你。” 璎儿坐在苏如画的臂弯里,顶着苏如画的脑门,与她蹭鼻子尖,一边蹭一边咯咯笑。 才把公主送走,翠色衣裙的丫鬟一个人走了回来,进屋禀报:“四公子摔了一身泥,回自己院子更衣去了,马上来。” 苏如画把璎儿放到地上,“姐姐,”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衣裙,实在是不习惯,“还是把衣赏换回男装吧。” 姜子琴上下打量苏如画,“这身你穿着挺好看的,要不就穿着吧!”确实挺好看的,这身衣裳本来就是清洌的颜色配出来的,与苏如画的眉眼是极配的。 苏如画一下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看长到脚背的马面裙,这行动也不方便啊! 姜子琴看着苏如画那惊恐的表情,失笑,“算了算了,想换就换吧,姐姐送你衣裳也不能送身旧的。” 苏如画这才快跑了几步,赶快去屏风后换下了衣裙,换回了自己来时穿的男装。 “今天多谢姐姐,居然能想到让画儿靠上永安公主这棵大树。”当时不能明言,但是过后了,这个事苏如画还是要谢谢的,今天姜子琴可真是比自己反应要快。 姜子琴扶了扶鬓边,“我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想到那么多,只是在这后宅,早晚要碰上公主,想着早点让公主认识你,断不会有亏吃。 倒是公主想得多,圣上甚至都想着给你找岳家了。”说着不由得就摇头,自己还是想得太眼前了。 再看眼前男装的苏如画,也确实是个英俊的好儿郎,“如今是不能有个好岳家了,只怕又是没有哪个夫家能接得下你的功勋,试问这四渊有哪个男人愿意找个比自己要厉害的妻? 将来你是没有岳家护着,也不会有夫家护着,唉!只有公主能托得住你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后半生要怎么办?”想到这姜子琴就发愁,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眼前这个姑娘可要怎么办? “姐姐多虑了,上战场的人,说那么远干什么?”有没有后半生还两说,这话苏如画没说出口。 姜子琴倒是听出味来了,愣了一下,“唉!”叹口气,“你呀!” 门外听说苏如画来了,不由得就走过来的姜遥岑,听了这话顿住了脚。 抬起准备敲门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府里娶公主的大事,自然老定国公也回来了,姜遥岑往祖父的澄心院走去。 他想去问问祖父:真是没有人能接下苏如画的功勋吗?定国公府可不可以? 一路走一路想着,自己要如何向祖父介绍苏如画这个人? 说她对自己姐弟三人的救命之恩? 说她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屡立奇功? 还是说自己那点看不见就惦记着,看见了就头疼的别扭? 第190章 象戏 定国公府老夫人一直住在燕鸿院,从年轻时丈夫四处征战,当年的老夫人自己提了燕鸿两字,就一直住在那里。 定国公老爷子,喜欢澄心院,通常都住在这里。 院子是叫澄心,却不见得真就静心,老爷子在这院里摆的是兵器架子、箭靶子、石锁…… 姜遥岑还在想着心事,已经走到了澄心院外,正见到祖父的长随从院门出来。 这长随的爹跟着祖父出生入死很多年,后来在战场上伤重而亡,他就到了祖父身边。 虽是长随,祖父却待他如亲子,小辈们都叫他一声“长风叔”。 姜遥岑唤了一声:“长风叔,祖父可在?” 长风叔憨厚的笑笑,“在,进去吧。正找不到人陪他玩象戏呢!” 陪祖父下棋?!倒是件提神醒脑的事。总是赢他,祖父不高兴;总是输给他,他更不高兴,他知道你是让着他了。 所以这个胜负需要小心再小心,还不能让老爷子看出来。 姜遥岑一步进入,国公爷看到他就开心的不行,“来的正好,坐坐坐,来陪我这老头子玩两盘。” “好,孙儿奉陪。”姜遥岑恭恭敬敬坐到老爷子对面。 说这祖父也怪,一辈子领兵打仗,胜多败少,偏这象戏就是总没玩明白,若不是晚辈们让着他,他都可能一次没赢过。 摆好象戏的棋子,姜遥岑做了个请的动作,让祖父先走。 定国公执红,第一招就是他最惯用的当头炮。 姜遥岑悠悠闲闲马八进七,“祖父,孙儿想和你说一个人。” 定国公极常规走的马二进三,“什么人?非要玩象戏时说?”定国公有点不太满意。 车九平八,姜遥岑慢慢陪着祖父下着,“这不是玩象戏才想起的吗?一个小将军。” 车一平二,落完子定国公抬眼看姜遥岑,“朝中的事,我可不听,他有什么战绩说来听听。” 姜遥岑跟上马二进三,“还真有,他给窦老将军当先锋,冲了汗人的雁阵。” 兵七进一,定国公捋着自己的雪白胡须,“汗人什么时候会雁阵了?是骑兵阵?” 卒七进一,姜遥岑落了子,“如果没想错,应该是咱们的一名叛将教给汗人的。” 定国公一下揪下了一根胡子,“窦小儿连自己手下人都看不住了,还出来叛将了?”不屑的哼了一声,落了子,车二进六。 姜遥岑一边走了炮八平九,一边解释,“窦老将军有意放给汗人的,看出汗人想招揽四渊的人才,老将军就送去个没什么大能耐的给他们用。” 定国公点头,“算他长脑子。”手上走了车二平三,又问:“那汗人的雁阵可有不同?” 姜遥岑不得不佩服,祖父这都能猜出来!“确实有,汗人的雁阵中雁头用的铁甲军。”手在走了炮九推一。 定国公观察了一会棋盘,走兵五进一准备乱中取胜,落子才道:“那你说这人是冲了雁头的铁甲军?” 姜遥岑一看不好,忙补充,“正是。” 定国公眯了眯眼,继冲中兵,“好,有意思,讲讲怎么冲的,铁甲军可不好冲。” 姜遥岑看着祖父果然有兴趣了,手上一象戏也轻了逼迫的势道,“这位小将军天生的好力气,身先士卒,一手他自己惯用的长枪,一手汗人得来的骨朵。枪专指铁甲军腋下,骨朵直接照头盔砸……小将军带的人手也都是他选出来力气大的,真把铁甲军砸的一片血肉模糊。” 定国公赶紧兵三进一,嘴里赞着,“干得漂亮!” 姜遥岑进卒,“祖父,孙儿是想问问,这样的小将军,可否收到咱定国公府来?” “切,谁家出了这样的将才会放了,凭什么让你收?”定国公红车扫掉一卒,突然回过味来,“不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人物?” 姜遥岑摇摇头,“不是,所以孙儿才想……”,看看盘上局势,黑马退守。 炮五进一,定国公又悔棋,自己还说着,“不不不,马三进五。这样就妥了!你想什么?招到咱家当女婿?子衿那性子好,嫁个将军也能治住人家,你给找个机会让人相看相看。” 姜遥岑一听祖父这是自己演了全场大戏,不听自己说啊,这不行,得赢了这盘,让老爷子听明白自己说什么,这才对局势认真起来,考虑再三才平当头炮,从中路发动攻击。 定国公玩的正高兴,根本没意识到孙儿不说话了,直接跳了中路的红马 …… 平车,定国公高兴了,车到这,准备抓黑马或者黑炮,你跑得了一个可跑不了两啊! 姜遥岑毫不犹豫炮回中路,此时已经占尽优势。 只是祖父还没看出来,乐呵呵用车真去抓了黑马。 姜遥岑出动底线车吃了红炮。 定国公一看不好,逃马。 姜遥岑追车。 定国公盯着棋盘,半晌没动。看着黑车与黑炮镇住两个方向,怎么就输了呢?不行,这棋盘不用收了,等人都走了,自己再研究也就出来了 “你刚才说那个小将军怎么了?”定国公不提认输的事,反而接起了孙儿之前说的话。 这时姜遥岑也冷静下来,先不能跟祖父说这话,要是苏如画不同意,自己这脸还往哪放? 别提人家是父母之命,这个苏如画能听谁的安排? “就是那小将军,救过孙儿,现在住在孙儿的私宅里呢!” “是啊,这么有意思的人,怎么不介绍给祖父看看?” “孙儿这不就是来问问祖父想不想见吗?”姜遥岑感觉自己特别冤。 “见,这后生听你讲着就有意思,带给我见见。”定国公捋着雪白的胡子,大笑起来,一定是个有意思的后生。 “大朝会圣上要给她封赏,之后再带她来见您,好不好?”姜遥岑试探着问。 “大朝会?还好几天呢!再说吧!”定国公爷一听,不满意了。 “祖父又要去庄子上住?”不用问姜遥岑也猜出来了,祖父向来不喜欢这宅子,就爱住在庄子。 定国公点头。他可不爱在这高墙里住,连跑马的地方都没有,还是庄子上自在。 第191章 爷爷 小四和璘儿、琦儿听说师父来了,自是把自己洗漱干净,才跑来姜子琴的檀栾院。 小四先跑进院,正看到师父抱着璎儿出来,高兴的不行,见师父把璎儿放在地上,就领着璎儿的小手问起没营养的话。 “璎儿,叫四哥哥。” 璎儿也听话,软软糯的叫一声,“小四哥哥。” 小四美的不行,“想没想哥哥?” 璎儿笑咪咪点头,脸上的小肉肉也点点的颤着。 苏如画看出来小四几个头发都还没干,刚要问问几个这是怎么了,还没开口。 小四突然想到什么就往堂屋里冲,进屋喊:“长姐,这有没有好看的茶点?” “有,你要吃?用不用给你院子端些去?”姜子琴以为是小四要吃,可是这孩子平时不太喜好甜食啊! “不要,”小四摆手,想想不对,又点头,“不是不要,是要装好,我要带走。” “哦。”姜子琴点点头,也没问小四要拿到哪去,就吩咐贴身丫鬟,“去拿个小食盒,每样点心都给四公子装些去。” 一身翠色的春浅大丫鬟忙去厨间准备。 小四再出来,身后跟着春浅大丫鬟,还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后面。 小四笑哈哈问璎儿:“猜猜四哥哥送你什么?” 打开食盒那一瞬间,璎儿一片了然的神色,“这都是琴姐姐屋里的,璎儿才见识过。” 小四也无所谓,“见过你也没都吃了,这次都拿回去吃。” 璎儿一听还是笑眯眼睛,认真点头点头,脸上的肉在那颤啊颤。 大丫鬟春浅回去就把看到的告诉了姜子琴。 “让一个小女娃给熨服贴了……就是刚才到我屋里要点心的那个吗?” 春浅也笑不行,抿嘴点着头。 姜子琴失笑,“这小子还真是,眼光不错。” 四小只出门时姜子琴专门派了马车,把几人送到苏如画现在的住处。 “婶子,我们回来了。”璘儿和琦儿冲在最前面,欢呼着跑进院子。 “来的正好,饿了吧,看看婶子给你们做的麻花……”画儿娘听到声音从厨间里迎了出来。 “麻花?”小四冲进厨间,到处找也没看到婶说的麻花。 璎儿也好奇的看着那边,“婶子,花在哪?璎儿没看到。” 画儿娘看着几个孩子的表情,扑哧笑出了声,指着一盆炸的金黄的面食道:“在这呢!” “这怎么会是麻花呢?”琦儿不解的表情,打量着盆中的面食,又拿起一个想仔细看看哪里像他记忆中的麻花。可是…… “烫——烫烫烫……”琦儿又把那吃食瞬间扔回到盆里。 刚才画儿娘也是没赶趟拦着,抓起琦儿的手,仔细看,到底是看到就红了点,并无大碍才放下,指着另一盆道:“那一盆凉了,去吃那些,这些刚出锅,烫着呢!” 闻言小四和璘儿,还带着璎儿跑到凉了的那盆旁,每人拿了一个,立马又咬上一口。又脆又香,还有点甜味。 “这个好吃,比麻花还好吃,这到底叫什么?”小四把一口咽下了问。 “我们村里,就叫这个是麻花,跟你们这的不一样吧。”苏如画也过来拿了一个吃起来。 小四点着头,又吃了一口,“还真不一样。” 把一整个吃完,小四又拿了一个,“婶子,这是怎么做的?我回去也叫府里厨子帮我做。” “就你馋!”琦儿笑话起小四。 “我这不是馋,我这是想着府里其他人没尝到,要做了和他们一起尝。”小四才不觉得自己馋呢,一点都不是。 “小四也是有心了,婶子告诉你……”画儿娘和小四详细讲了。 小四听没听进去,学不学得会,就不知道了。 画儿娘讲完,苏如画才得出空来好奇几个孩子在定国公府的情况,问:“你们在定国公府是上哪玩去的,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头发都才洗了没干,总不是掉泥潭里了吧?” “小四带我们去找他祖父玩了。”璘儿也吃完了两个小麻花,跟苏如画解释。 “老爷爷头发胡子都白了,人好得不得了,一直陪我们玩。”琦儿说。 “陪你们玩什么?”一个头发胡子都白的老人,还能陪孩子玩?苏如画太好奇了。 “玩好多啊,摸盲盲、打飞鸟、斗鸡……”琦儿说起玩得来眼睛都在放光。 “等等,定国公府的老爷爷陪你们玩这些?”苏如画眼睛都瞪大了,多大岁数的人,能玩动的吗? 璘儿点头。 “摸盲盲,你们能摸到老爷爷?还有斗鸡没把老爷爷推倒吧?”苏如画更加的不放心。 “没有啊——”璘儿一副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的表情。 “是老爷爷摸我们啊,他把眼睛蒙上摸我们,还可快就能摸到,可厉害了!”琦儿眼睛又在放光。 “真的?”苏如画反复确认。一个老人蒙上眼睛摸索着找小孩子,这个无法想象啊,真的不会摔倒或者撞到吗? “对啊,对啊!斗鸡我们也撞不过他呀,每次都是我们倒。”琦儿有点不太甘心。 “好好好,那打飞鸟是什么?”这个苏如画都没听过,也想问问。 “我们在前面跑,爷爷拿个荷包打,每次都被打到,他打的可准了。”琦儿说。 “你们玩什么都输啊?那输了怎么办?”苏如画觉得一个老人陪他们玩,输赢可会有什么奖励? “谁输了谁就陪爷爷玩象戏,哈哈哈,哈哈……爷爷玩象戏就没赢过!”说到这个琦儿笑的不行。 连一向稳重的璘儿也在笑。 这信息量有点大,苏如画脑海中出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爷爷,本来应该和宋河村长爷爷一样威严的,却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然后永远输在象戏上…… 小四的祖父,苏如画脑子里转了一个圈,才想到那就是四渊开国大将军——老定国公! 不由得嘴都张大了,算年纪,那须发皆白怕是得——不对,去年不是听那姐弟两是回府给祖父贺八十大寿的。 这可是八十一了,还能陪孩子们玩呢,这身子骨不是一般的硬实! 苏如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整个人都不好了,那可是自己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 第192章 庄子 大朝会前,关于柏瑜的战报早就由圣上朱批之后发到兵部,让兵部商讨个封赏的章程。 兵部侍郎曾愈上疏圣上,说这样不妥,柏瑜回京前才受封裨将,不应再次受封。并大军未归,望圣上此次只赏不封。 对于曾愈此举,兵部尚书徐挚只看了一眼,既没劝阻也没赞赏。 姜遥岑把柏瑜的话也带到了圣上跟前:大军还在与汗人对战,柏瑜独受封赏,于心难安。 所以圣上看上去倒也听劝,又把兵部的这份上疏朱批了发给了礼部。 于是大朝会上,兵部合同礼部共同拟定一份奏章,大肆赞扬柏瑜功绩,官阶没有再晋升,赏银百两,绸缎六匹。并大军归期再行封赏。 苏如画觉得这样挺好,要不兄弟们还在北疆冰天雪地与汗人对战,自己一人在京城领了大笔封赏,这心里头也过不去啊! 这次大朝会,苏如画见识了朱墙琉璃瓦的皇宫、形形色色的百官、巍峨庄严的大殿…… 也难得的老实到没敢多走一步,没敢乱看一眼,也就没有丝毫行差踏错。 大朝会后,姜遥岑休沐,又登了苏如画的门。 看着站在院子里阳光下的苏如画,姜遥岑感觉心里温暖而踏实。 “我家每年春秋两季到庄子上去,一来让家里子孙知道百姓的春耕秋收,二来也是为子孙锻炼体魄。小四要带柏家两兄弟过去,家里的文武先生也都跟去,不知道苏姑娘是否愿往?” 苏如画想了想,“皇家每年有两次围猎,定国公府上也是吗?” “不,定国公府只去种地和收割,没有围猎。”姜遥岑的额角跳了跳。本就是位高权重的府上,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能与皇家攀比?眼前这人就是有这本事,永远能一句话就让自己头疼。 苏如画并不知道姜遥岑的心思,确实想去,“可是,我才回来和娘团聚……”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姜遥岑平复心绪,告诉自己别跟她生气,脸上还挂着一份淡笑,道:“婶子若愿意可以一同前往。” 苏如画看出这人表情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并没往心里去。 她想知道的是:这是定国公府的规矩吗?苏如画有点不明白姜遥岑如此相邀的目的,又问:“府上女眷都去吗?” 姜遥岑保持好自己的风轻云淡,“不,女眷自愿。已经有差事的男丁也是谁有空谁去,主要是孩子们去。” 这下苏如画明白了,是放孩子们去撒撒野,但听姜遥岑这话好像他不会去,于是问:“二公子不去?” 姜遥岑点头,“当值。”他确实明天就当值了,只是他没说再过几天也许会去。 那就没别的事了,苏如画也想去看看大户人家的庄子什么样,点头,“好,我去。” “两天后一早出发,流年驾车来接。”没什么事了,姜遥岑也不多做停留,转身要走。 苏如画追了两步,问:“需要带什么?” “两身衣物就行,别的都有。”需要带什么吗?姜遥岑心里没想明白,自己出远门也就是带两身衣物。 “好。”那看来是什么都有了,苏如画点头。 画儿娘从听到声音,穿了外袍从堂屋里出来,姜遥岑已经走了,埋怨苏如画:“来了便是客,怎么不留二公子吃顿饭?” 苏如画推着娘回屋,“人家忙。” 定国公府在城外不止一处庄子,但其他庄子就是一般的庄子,有果树,有鱼塘,有农田……庄子里住的也都是庄户农人。 只有两处是除此之外,还劈出一处修了些的屋宇,供主子们住的。 老定国公本意也是为了让子孙看到百姓不易,所以一切从简。 苏如画到了庄子上的住处,感觉像回到宋河村的家里,就是一处砖瓦整齐,不露风雨的房子,甚至都不比宋河村家里的房子大多少。 只是没有一只狗和几只鸡,若再有了,她都要觉得就是进到了哪个农户人家中了。 画儿娘到这也觉得亲切。 小四几个反倒是不太满意,这里只能上树,不能翻墙。因为没有墙,围起院子的都是些栅栏,门也不过一些柴扉。一脚都能踢坏了。 苏如画见庄子里有山有林,于是着武服见了陆先生,和陆先生商量,她先带孩子们去爬树爬山,过几天再把孩子们交给陆先生,陆先生同意,也乐得轻闲几日。 苏如画一早起来带着几个孩子进了林子, 林子里可是苏如画从小长大的地方,什么地方能藏人,什么地方能用石头搭堡垒,什么地方能有水,什么样是可以吃的果子、野菜、蘑菇…… 苏如画领着孩子们在林子里穿梭、攀援、奔跑……一整天都没出林子,吃食都是在林子里解决的。 孩子们累了时候,她还带着他们躺在枯叶上,看阳光穿过上方的枝丫,闭上眼睛,让初春并不热烈的阳光照在脸上,给他们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还看到有几只小鸟在枝头跳跃着,就如她现在和几个孩子在一起一样。 她听到声音,去看,以为会如曾经年少那样走来一个翩翩少年,可并不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好像周身发着光一般徐缓缓走过来…… 她惊讶的发现老人虽走的不快,却并不气喘,仿佛在平地上闲庭信步般,毫不费力。 苏如画顿觉得眼前一亮,这怕不是什么山精树怪吧! 可是老人看了他们一会儿,做一个噤声的手式就走了,简直好像出世的高人。 孩子们都没有看到他,他就已经走了。 这天夜里苏如画正睡着,战场上训练出的警觉让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还不等她出声,窗下有人说话:“女娃娃,跟我来。” 出了房门就看一雪白身影在栅栏外,看起来像是在等她,她走那身影也走,她跑那身影也跑,不多时就把她引到一处小楼前,人影就不见了。 苏如画围着小楼转了一圈,她能确定那人是想把她引到这里来,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她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什么恶意,可是这看起来明晃晃的圈套,她可不想往里钻。 苏如画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回跑,而且是发足狂奔,估计那白衣身影子也是追不上这个速度的。 回到屋子里,上床就睡。睡着了她嘴角都带着笑。 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引她过去,但是她知道那人一定是吃了瘪,想像那人的目瞪口呆,就觉得好笑。 第193章 兔子 第二天一早起,苏如画还是说不出的开心,她记得那句“女娃娃,跟我来”,那声音苍劲有力。 那声音苍劲但不显老态,虽经过岁月的沉淀,自带有光阴的质感。 但那向上的语调,却听得出其中的状态是生命力蓬勃的。也因为那语音和语气的矛盾,苏如画判断不出那人的年纪,却能肯定是个长辈。 不肯入那圈套也并不是怕来人害自己,只是一时起了玩心,感觉对方也是个好相与的长者。 于是带着那样一份好心情,苏如画高高兴兴的把几个孩子弄起来,继续进林子。 在庄子里最大的好处,便是没有女眷心疼,小四也好,璘儿琦儿也好,身上有伤都成了常态,孩子们自己也不觉得怎么样,玩得都很尽兴。 日上中天,几个孩子玩累了,苏如画发现一个兔子洞。 “琦儿,快来!找些干草树叶,往这个洞里塞。” “好咧!”琦儿一边抱树下的枯叶,一边悄声问:“师父,这是什么洞?” “应该是野兔。”苏如画小声说着,继续在附近找下一个洞。 璘儿问:“师父在找什么?” 苏如画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小四与璘儿跟了身后。招招手,让两个孩子到眼前来。 “狡兔三窟,明白吗?这附近还有洞,找到,往里塞干草树叶。” 俩孩子眼睛亮亮的,都来了精神头。 悄声散开,在不同的方向找。 没多会儿,璘儿就开始抱枯叶往洞里塞。 之后苏如画又找到一个,也开始塞干草和树叶。 最后小四找到一个洞时,苏如画跑过去摆了摆手,附在小四耳边小声道:“不封这个洞口,拿好你的弓箭,在这等着,有兔子出来,射它。” 小四笑着点头,眼睛里都是星光。 苏如画用火折子点着一堆干草,和璘儿、琦儿一起分别塞进各人看着的洞里。 然后都拿着自己的弓箭往小四那跑…… 忽就见有东西从小四守着的洞里窜了出去,几人还是没有早就准备好的小四动作快,一箭射中了一只肥肥的兔子。 三个孩子刚要欢呼,回头见苏如画的箭还对着洞口,马上拉开弓箭,还是晚了一步,苏如画射中一只。 四人屏气凝神,再有兔子出来苏如画没有放箭,璘儿射中一只……再等便没有了。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苏如画领着孩子们从小溪中弄来水,灭了洞里的火,又教孩子们扒去兔子皮。 点上篝火,架起兔子烤上两只。三个孩子围在火堆边,就等烤好了吃兔子肉。 突然听到林子中有小厮的喊声,“小四公子——” “柏家公子——” 一声又一声。苏如画看看三个孩子,怕是有什么急事。 她站起身,挥手喊:“几位公子都在这,可是有什么事?” 几个小厮走过来,一个小厮看这边正在烤兔子,有点不太好开口,咬了咬牙还是说:“二老爷说几位公子不能荒废了学业,吩咐喊回去先生要上课了。” 小四一听就泄了气,嘴嘟的老高。 璘儿和琦儿也觉得扫兴。 苏如画回头看看火上的兔子,“我也是他们的武先生,让他们先吃完这烤兔子再回去吧!” 不想几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为难。 还是刚才说话那位说:“二老爷说:不行!” ??!! 苏如画看看小四,“二老爷是……” 小四气鼓鼓,“我二叔,听哥哥说:爷爷和爹爹都是武将,常年不在家,府里教导小辈的事,早些年是交给二叔的。平日里就绷着张脸,烦人!” 再看看璘儿和琦儿,“走吧!” 苏如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就是看着他们烤上兔子没吃上时来扫兴。 但是再想想文先生武先生都带来了,催孩子们用功,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没有人说也就算了,既然姜家有长辈出来管晚辈,苏如画自是不能拦着,还告诉璘儿、琦儿和小四:“你们走吧,师父在这烤好了,给你们带回去。” 三小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厮走。 苏如画挥挥手,“你们去上课,师父一个人也正好往山里头探一探,指不定有什么更好玩的,明天再带你们玩。” 看着几个孩子依依不舍的身影,苏如画坐回火堆旁继续烤兔子。 就在兔子烤出香味时,林子里走来两个人。远远看身形,是两个壮年男子。 “真香,有人在这烤野味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来人苏如画并没有见过,但看气度也不是庄子上的农人。 这人会是小四的二叔吗?苏如画心下狐疑,起身见礼,“晚辈在这抓了几只野兔,不知长辈……” 来人摆手,“不敢当,在下陪自家主子来山里转转。” 主子?那这是个仆,这气度可不像。也许和流年大哥一样,是主家的长随。 说话工夫,那落后两步的主人也到了。 这位也肯定不是小四的二叔。来人鹤发童颜,而且一看到那烤到刚好的兔子,跑跳着就到了火堆边上。 苏如画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这个年龄的老人家,不应该是生活经验和阅历的积累而透露出一种沉稳和内敛的气质吗?这人身上哪里有? 不会是一张人皮面具吧? 再看看那人与姜遥岑神似的脸,应该不会错了,不需要人说明,这人一看就是姜家长辈,只是年龄上不会是小四的二叔。不知是什么人。 “你也是姜家府上的小公子,你这野兔烤的不错,可能分我老人家一些。”鹤发童颜的老者只看了苏如画一眼,便盯着那烤好的兔子看,眼睛都粘上了。 苏如画心里暗道:好在还有一只没烤的,等人走了,把那只烤了给几个孩子带回去吧。 手上拿着木棍,把烤好的兔子递给老人家,说:“长辈请自便。” 想起老人家的话,解释道:“晚辈并不是姜家人,只是府上的武先生。” 老人伸手,中年男人递过一把匕首,老人接了,割下兔子肉放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哦,狼贵(难怪)没见过。” 第194章 老者 老者把兔肉放到嘴里,还细细品味一番才咽下,道:“味道不错,小子随身还带了盐?” 苏如画到底是拘谨,恭敬回道:“是。”也在仔细观察着面前的鹤发老者。 老人一口接一口,吃得很是高兴,眼见着刚卸下一条兔腿吃完了,又去看余下的烤兔,忽然回头对苏如画说:“小子,老头子想和你赌上一局,你可愿意?” 苏如画试探着问:“不知前辈想赌什么?” 老者指指那只已经少了一条腿的烤兔,“就赌这只兔子。” 苏如画眨眨眼睛,这用得着吗?“送给前辈可好?” 老者摆手,“不要,别弄得像我这老头子以老卖老,欺负晚辈。” 这老爷子也太有意思了,苏如画愈发的看不懂,这老者真就是为了一只烤兔子?于是问:“不知如何赌法?” 老人眼睛突然亮晶晶,很有小四高兴时的样子,“可会玩象戏?” 苏如画点点头,看这老人的样子,怕是象戏高手,看那一提到象戏时满眼放光的样子吧! 老爷子看了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找一块平整的石头,展开一块布,上面是画好的象戏棋盘。 又从布袋里拿出棋子。 苏如画心中惊讶,这是随时准备着。如此随身带着,可见喜好程度,那定是此中高手,自己这只兔子左右是保不住了。 真是的,送他又不收——哦,明白了,他单纯是想要玩把象戏,显示一下他不俗的实力。 一局开战,苏如画自是认真对待,只想着自己别输的太难看…… 可是,可是! 她赢了!苏如画不太理解,自己这个玩的也不怎么样啊,以前玩一半时候是要输给对手的。 自己这是进步了吗?可是,没道理啊! 老人家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来来,再战!” 然而,然而…… 三局之后,苏如画终于相信:不是自己进步了,是这位老人家象戏的水平——太菜!! 天气渐晚,火堆也快要熄了,老者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苏如画,“你这小友太过实在,只说赌那只兔子,如今老头子我输了,可输什么给你才好?” 老者又对身边的中年人一摆手,“你身上还带什么了?” 中年人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本书来,“主子,还有这个。” 老者一指苏如画,“那就输给小友吧!” 老者说话时,苏如画本想说不必。就算看到中年人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时,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书名一眼,那句“不必”就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声来了。 那是一本略有些老旧的书,它的主人也没轻翻动它,让它布满经常被捧在手中宠爱的痕迹。 而那个书名,让苏如画相信,它若在自己手上,可能破损的更严重。 封面上起了毛边的旧色上,已经不太清楚,却分明写着:太白阴经。 就是这四个字让苏如画把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这可是道家兵法,重金都买不到的,这个前辈就这么三局象戏输给自己?! 老人见苏如画不说话,自顾自的开了口,“小友,咱打个商量,别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晚辈的,成不?” 苏如画咽了口口水,“不知前辈想要如何称呼?” 老者想了想,随便道:“嗯——就小友,老友吧!” 苏如画忙拱手施礼,“小的不敢。”这位一看就是姜家长辈,而且怎么看最少也要长出两辈去,叫‘老友’那不是太放肆了。 “这就见外了,小友,咱们聊聊怎么捉兔子吧!” “啊?”苏如画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 老者却是讲得很有劲头,“你这兔子是堵了它几个洞口,只留了一个出口,用火攻才捉到的吧?” “是。”一看这老人家那份笃信就是干过这事的。只是‘火攻’,他确定是在讲捉兔子吗? 老者眯了眼睛,想到什么往事的表情,“那你可知道,狼是怎么猎杀的吗?” “狼跑的快,追上猎物,直接咬死?”苏如画以前在宋河村,偶尔遇到过狼,别说她,村人也没有和狼搏命的,都是远远一箭射杀。 看过狼追击动物,也不过就是追、扑、咬……不对,老者问的不是如何猎杀狼,而是狼是怎么猎杀的?这…… 在安远那次是真的被狼围猎,可是,除了被狼围了要突围的的紧张感,她倒是没有机会研究狼的围猎。 苏如画回想着那次被狼围了的经历,想起好似有头狼指挥,别的再没发现什么,摇了摇头想看老者要说什么。 “狼是极聪慧的,它们会利用地形地势,它们的战略也是根据地势有所不同。它们会围起猎物,让猎物恐慌,然后根据地势,把猎物驱赶至绝境。” 苏如画想起的不只是狼,还有自己那次在空旷野外被汗人围了,他们是骑着马围着跑,圈是越跑越小的…… “敢问前辈,汗人可是跟狼学的战法?”苏如画感觉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这个想法便脱口而出。 老人点头,“对,汗人那群没脑子的,偏找了个好师父。” “那我们要是能破了狼的围堵,是不是就可以破了汗人的战法?”苏如画脑中突然精光乍现,所以窦老将军送给他们一个谢叔辕,那是在让汗人学会四渊的战术,我们就不用去想办法对付狼的战术了?! 天!全是老狐狸! 苏如画忽的施礼,“前辈几句话便点拨了晚辈兵法,不知前辈可愿收晚辈这个徒弟?” “不收,那是你玩象戏赢的。”老者答得却很干脆。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中年男人过来 须发皆白的老人装模作样地摇头,眼睛却偷偷瞟了身边的中年男人一眼,苏如画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中年男人显然是心领神会,拿出一茶壶一茶盏。 “看后生沏茶手法不错,若真是感念我家主子点拨,不如就给我家主子沏壶茶吧!”中年男人说。 这倒是不为难,从在边关拜邹主簿为师,确实学了师父沏茶的手法。 苏如画点头应承了,就在老者对面给老者沏起茶来。 第一杯茶双手敬给老者,却不想老者眯了眼没接。 第195章 书楼 苏如画正在纳闷,老者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喝茶吗?难道是那随侍的中年大叔传达的意思有误? 她感觉有点尴尬,正想去看中年大叔,问问老者为什么不喝茶? 忽然从身后飞来什么,因着不是朝要害部位来的,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就悄无声息的弹了她的膝窝,力道并不大,却足以让她心领神会。 苏如画只一愣立马双膝跪地,双手把茶盏奉到老者手边。 老者还是眯着眼,嘴角却绷都绷不住的弯了上去,还是装着全无所觉的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睁开眼。 然后一脸吃惊的表情,仿佛才看到一样,“你说你这后生,怎么还非要拜我为师?” 苏如画心下好笑,这老人家也太会玩了吧,想收自己为徒,怎么还非弄的像自己迫他一样? 要不就陪他演一下?“师父都喝了敬师茶,自然是要收下徒儿的,不能反悔。” 老者一副颇为难的样子,轻拧着眉头,手还捏了捏眉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如画是给他出了多大的难题,长叹一声,“唉,那就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你这徒儿了。” 苏如画也不知道老爷子这是要演给谁看,总不会是他旁边这位随从吧? 一边的中年大叔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我家主子也不用什么谢师礼,多陪他玩几局象戏即可。” 多陪着玩——象——戏!! 孩子们说定国公府的爷爷头发胡子都白了——眼前这位鹤发童颜。 他们说小四的爷爷就爱玩象戏,还总输——好吧,眼前这位也确实没赢过。 再加上那姜家人的样貌,答案呼之欲出。 苏如画终于知道自己没想明白的那一点是什么了,天啊! 也难怪这老爷子收个徒弟,还弄的别人逼他一样,他这辈份,他这身份,是不太好收徒弟。 于家人,老爷子突然多个徒弟出来,这便和定国公府世子平辈了,比姜遥岑还长一辈! 她心中突然有些雀跃是怎么回事?呵呵! 于四渊朝堂,定国公的徒弟,武将那肯定是得捧着,文臣也会让上三分吧?是不是圣上对自己都要另眼相看? 苏如画不敢往下想了,可是自己女儿身…… 再抬头忽然看见老爷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怎的?不陪?” “没事没事,一定天天陪师父玩象戏。”苏如画哪敢说不陪,再说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老者不说自己是谁,苏如画也不问,反正心里已经有数了。 老者起身,“跟我来吧!” 也不知老者要带她到哪去,苏如画就只跟着,并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 顺着溪水边小路走下山去,忽就觉得这处有些眼熟,好像来过。可自己带着孩子们分明是从林子那边穿过来的。 到老者停住脚时,苏如画不由的用手捂住了脸。 见老者第一眼她就觉得眼熟,仔细打量下来,她以为是因着与姜遥岑有几分相似。哪里是哟? 看看眼前的竹楼,再看看这老者身形。可不就是那夜把自己引到这的白衣人。 唉,想想自己把老者戏耍了,不由就有些心虚。 偷偷看一眼师父,“不知师父……为什么要引徒儿到此处?” 老者站着不动,“你且进去看看。” “不是,徒儿不明白的是,那晚师父为什么要引徒儿来此处?”苏如画可没打算假装不知道,想到就问出口。 “哼!”老者哼了一声,显然是不高兴,“那你倒说说,那天你为什么跑了?” “素不相识,不知道您老人家的路数,跑了不是正常吗?”苏如画当然要狡辩,不是,是解释。 “老头子那么不可信?”老者瞪她一眼。 “那太明显是个圈套,徒儿若是个能随便中人圈套的,怕是坟头种的树都结果子了。”苏如画继续解释着。 “老头子就不服了,你现在就进去,倒要看看你坟头能长出什么?你坟头长草给你割了,长树给你挖了!”说得生气,老者作势要踢苏如画。 想着那天自己跑了,不知给这老爷子气成什么样子,苏如画笑着躲,闪身进了竹楼。 却不想进了楼中,入目便是几个顶天立地的大架子,这架子上是——苏如画伸手翻动。 皆是些竹简木牍。 真是咄咄怪事,现在书册都已经用绢、用纸抄写,谁还用这笨重的竹木? 苏如画心中突的一跳,若不是当下里抄的,莫不是什么古人真迹? 那这一书楼的书能换多少银子? 不是,不是……是这定国公府是花了多少银子收罗了这许多真迹? 看到一处散开的木牍,苏如画伸过头去看一眼,哎!自己居然字都不是全认得,句子更是晦涩难懂。算了,不看了。 她站在架子前,再不去动那些简牍。揣测起师父的用意。 才认了师父就要教读书?自己拜师又不是为科考,这一书楼的古籍,看它们做甚? 摇了摇头,是真搞不懂。 总不会师父他老人家有什么误会,觉得自己是文曲星下凡,才非要收自己这个徒弟? 这也实在是不太可能。 笑自己乱想,信走走到一个布袋前,显然里面是收好的简牍,苏如画也没打开,只把布袋上的字扒拉出来看看,手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这……这……,揉揉眼睛再看: 哇!《尉缭子》!这是真的吗?打开袋口,往里看——真的是《尉缭子》! 走几步,再拿出一个袋子,看上面的字,哇!《吴起兵书》!! …… 刚才还想着把这一楼古人真迹卖了能换多少钱的人,这会儿热血喷张。 谁敢卖这里一本书,她一定索了他的命, 用他的血祭那册书卷。 苏如画一时有些傻眼,一时又有些无法相信。 这一个书楼中都是兵书吗?不可能吧,她知道的也没有这么多,更何况很多只是听说,早已经失传。 快步走到最里面一排,再抽出一册——《六韬》。 她有些紧张了,赶紧按原位放好。 几步出了书楼,却不想老者已经不见了。 第196章 学习 这老爷子怎么想的苏如画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脑袋不够用了,她需要把事情捋一捋。 老爷子啥也没说就走了,应该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好吧!苏如画重新回到已经灭了的篝火边,又燃起篝火。 敲她窗那天,老爷子说的是“女娃娃”,那么老爷子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所以这个事不用担心了。 这次拜师时,老爷子又没提这事,那是要替自己守着这个秘密。师父真好! 这事想明白,最后一只兔子也收拾完。 不用说别的,冲着那一书楼的书,苏如画就觉得自己这师拜得太过儿戏。 给兔子抹好盐,用树枝穿上。 不能这么儿戏,这师得开坛祭圣人,重新拜。 把穿了树枝的兔子架到火上,慢慢烤着。 字都没认全,也得问师父,那这圣人应该祭哪位?孔圣人还是关公? 那个,能不能两个一起拜? 到兔子烤好苏如画也没想明白,主要是那一楼的兵书时不时跑进她的思绪里捣个乱,弄得她好不心痒。 总算是弄好了兔子,苏如画把一只半凉了的也重烤了一下。 给三个孩子送了一只半,另一只整的,从小四口中打听到老爷子的住处,送了过去。 果然那中年大叔随从就在栅栏小院里坐着,苏如画也没好意思说什么,恭恭敬敬把兔子双手奉上,门都没进就逃也似的走了。 翌日苏如画穿戴整齐,跑到姜老爷子的住处,征求老爷的意见。 “师父,那些兵书上的字徒儿都没认全,您说咱们开坛祭拜,是拜孔圣人,还是拜关公?”苏如画认认真真问师父。昨天这事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就想着今天来问师父。 “你是想考科举吗?”老爷子都没正眼看她,怎么还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不想!”苏如画摇头。师父就是师父,看问题一针见血。 “那你拜什么孔子?不认字你怎么不拜仓颉?”老爷子一点好气都没有,不认字还有理了。 “那行,徒儿这就去供个仓颉的像。”苏如画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老爷子不耐烦拜来拜去,昨天明明已经拜过,还弄什么?烦死。 “师父您说。”苏如画站定,等师父吩咐。 “什么也别拜了,玩局象戏就成。”象戏,这娃子怎么就不明白?这才是重点。 “您等我拜完关公的,行吧?”苏如画无论如何要争取一下。 再次开坛祭拜了关公,正正经经地行礼,拜师。 又膝行上前,敬了拜师茶。 这边动静弄得就有点大了,几个小的都住在一起,听说师父去找爷爷玩。 小四几个也跑过来看,师父已经和爷爷玩上象戏了。 爷爷见孩子们过来,只看了长随一眼。 不多时吵着要师父带他们进林子的三小只,就被文先生叫走。 老爷子翘着雪白胡子道:“虽然我不是很情愿,但你既拜我为师,就少不得要教导你,一来免得你出去做出败坏师门清誉的事情;二来于兵法上,你若没事就会吃些败仗,也辱没了师门的名声。” 于是从那日拜师以后苏如画就再没清闲过。 几个孩子被文武先生抓去由身到心的操练,也不来找她了。 每日辰时之前苏如画务必要到书楼报到,书楼外放了桌椅。 姜老爷子就坐在春寒料峭里,给苏如画讲兵法。 坐得冷了就与苏如画长枪对战。苏如画的枪没带过来,师父本想送一杆好枪,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送了,只让她用长棍。 说到这枪,老爷子也是一肚子气。 那徒儿试了几杆枪都说太轻,老爷子拿出自己当年上战场用的一杆,本意是想吓吓这女娃娃,不想她说:“这枪看着挺好,只是可惜了,还是一点都不压手。” 由着苏如画追问:“这一看就是上过战场,饮过血的物件,不知是谁人用过的?” 老爷子直接憋了回去,愣没敢承认是自己当年用的。可不能在徒弟面前丢这人! 对着长随摆摆手,罢了,罢了,不送她了,就用长棍吧! 饶是如此,苏如画一把子力气也是老爷子没想到的,一杆长棍耍起来也震到了老爷子两次。 后来老爷子说:“收了你的力气和我打。” 苏如画发现,这才是最难的。几乎要憋出内伤来。 然后,然后…… “‘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兴战之时,何为仁?何为义?”老爷子打着嘴上也不闲着。 收着力气对战,还要考校学过的内容!这还谈什么仁义? 苏如画都快要哭了,可还是得回答:“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何谓‘战道’?” “战道:不违时,不历民病,所以爱吾民也;不加丧,不因凶,所以爱夫其民也;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其民也**……” 小楼中藏兵法战策无数,苏如画每天就被拘在此处。 白头发老头就随手给她捡一册,命其限时看完,看完后要与师父谈论感想、心得。 天知道,哪一册中都有苏如画看不懂的字,读不通的句子。 请教师父吧,师父也给讲解,偏要算在限时以内。 限时以内,没看完书,打! 没读懂义,打! 说不出感想,打…… 虽说打的都是手板,可是这手肿的已经拿不住笔了。 苏如画日日被自己原本心心念念的兵书战策折磨的头昏眼花,都快要爱不起来了。 还天天挨打,终有一日烦躁,师父才一张嘴考校头天看的书册,苏如画站起来撒腿就跑。 白胡子老头在后面就追。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藏书楼,苏如画也没想到师父真追,慌不择路跑到了大厨房后圈养活鸡鸭的地方。 众目睽睽之下,白胡子老头踩到鸡粪滑了一跤。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抓起地上鸡鸭朝苏如画扔过去…… 苏如画见师父摔了,还想来扶,却不想鸡鸭飞了过来……一时满院子鸡鸭乱飞,鸡鸭毛满天。 *-*-*-*-*-* *译文:杀掉坏人而使大众得到安宁,杀人是可以的;进攻别的国家,出于爱护它的民众,进攻是可以的;用战争制止战争,即使进行战争,也是可以的。 **译文:作战的原则是:不违背农时,不在疾病流行时兴兵作战,为的是爱护自己的民众;不乘敌人国丧时去进攻它,也不趁敌国灾荒时去进攻它,为的是爱护敌国的民众;不在冬夏两季兴师,为的是爱护双方的民众…… 第197章 迟到 这么热闹怎么能少了犬吠? 被惊扰的狗自是吠个不停,尽管庄子中养的狗不多,却是分散在各处,于是这里叫那里叫……热闹了好一阵子。 至使姜遥岑休沐来庄子上,初以为是庄子上进了什么不速之客,进到庄子里又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自己家的庄子,何曾有过如此鸡飞狗跳的时候? 姜遥岑问出来迎他的流年,“庄子里这是怎么了?” 流年眨了眨眼,这可怎么说好?但是主子问了也得回话。“回主子,老国公爷要揍那位您请来的客人,柏小将军。”周围还时不时有人走动,流年没敢直接说苏姑娘。 姜遥岑动作顿了一下,祖父揍苏如画干什么?她是惹了什么祸事了?还是不对。拧了眉头问出口的是:“祖父揍他也不至于如此鸡飞狗跳。” 鸡飞狗跳现下里已经不是一个形容词,鸡真的飞上树好几只,小厮们正搭梯子上去抓。 流年咳了一声,小声道:“是那柏小将军……”偷眼看看主子,大着胆子说:“不让打,从老国公爷院子跑到鸡鸭舍那边去了。” 姜遥岑倒吸了一口气,祖父揍人,还有人敢跑? “然后,然后……”流年见姜遥岑神色不对,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姜遥岑看他一眼,冷声命令道:“说。” 流年艰难的咽一口口水才说出来,“老国公爷——摔倒了。” 姜遥岑一听这话果然急了,整个人在马上一晃,险些摔下马去,瞪着眼睛,“什么?祖父他……” 流年忙不迭回身摆手道:“主子别急,老国公爷没事,府医看过了。” 姜遥岑长长出了一口气,在马上稳住身形,看着流年头顶问:“柏瑜现在人在哪?” 流年又犯难了,这就没一件事正常,主子每问一句他都不敢说,又不得不说,“被老国公爷抓住,关起来了。” 姜遥岑才吐出的一口气又倒吸了回去,这又是什么事?忙问:“关哪儿了?” 祖你倒不至于动刑,可是祖父关起的,怎么把人放出来?正想着到了他的住处,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马。 流年指了指小溪那边,嗫嚅道:“藏书楼。” 姜遥岑:??!! 藏书楼,那可是爷爷最宝贝的地方,何时让人随便进去过?怎么会把苏如画关在那里? 姜遥岑把马缰绳往后边跟着的小厮手里一扔,转头看流年,实在是不敢信,“当真?” 流年点头如小鸡捣米,“真真的,老国公爷还在楼外守着,不许别人进去。特别是四公子。”这是他说的最顺溜的事了,已经算是最不诡异。 姜遥岑捏了捏眉心,“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吗?”抬腿进了自己所住院子的堂屋。 流年眼睛紧瞅着主子抬腿跨过了门槛,好,这样就不会跘倒了,这才回话,“老国公爷说是罚他在里面看书。” 姜遥岑刚伸出去拿案上茶盏的手,不由的抖了一下,碰洒了手边的茶水。 深呼吸了几次,才问:“柏瑜会看楼里的书?” 如果他没记错,苏如画认得日常用字,远没到能看古籍战策的程度。 流年忙拿了巾子来擦案上的茶水。“是,老国公爷在教他。听长风叔说,是柏瑜跪在老国公爷跟前,非要拜师。”并把打听来的消息也讲给姜遥岑听。 姜遥岑也拿过条巾子擦干净手背溅上的茶水,“教便教了,也不打紧,祖父又不会收徒。” 流年更没法开口了,为难了片刻才道:“主子,收了。” 姜遥岑动作顿住,不知道流年在说什么,“什么收了?” “老国公爷已经收了柏小将军为徒,还开坛祭了关公。”这一句话说的,流年半垂着头,一眼一眼的偷偷看自己主子,随时准备提防有什么意外。 拜了祖父为师! 拜了祖父为师!! 苏如画拜了祖父为师!!! 姜遥岑彻底钉在了当地,好一会儿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件事。 这比当年爹喝多了给他订了亲事更加让他头疼! 那个人就这么成了他的师姑。 师姑!怎么就长了一辈?真不知道以后再见苏如画该叫什么? 姜遥岑就想知道,为什么今天接二连三知道的事,一件比一件不正常! 他稳了稳情绪,缓缓转身,看着流年,“还有什么你家主子不知道的事?一起说了。” 流年今天这汇报的也不是很轻松,可是想了想,“应该是没有了。” “那到底怎么就拜师了?”姜遥岑眉头拧的死紧。 “流年不知道,只听说长风叔一直跟着老国公爷。主子要想知道,流年现在去细问问长风叔?” 姜遥岑摆摆手,算了,忽然又想起来,“那现在能见她吗?” 流年马上明白了主子说的是哪个她,摇头又点头,“现在白天是见不到的,天天都关在书楼里,不许出来。但是晚上可以,她回自己住的院子。” 姜遥岑点头,好,很好! 晚上自己也不好去苏如画的院子,还是去给祖父请安吧! 用过晚食,姜遥岑来到祖父的院子,“孙儿来给祖父请安。” 没想到老爷子只是回一声,“哦。” 姜遥岑见祖父神色淡淡,不太想理自己的样子,主动提出来,“祖父要不要玩象戏?” “不玩。”老爷子对这事居然都没什么兴趣。 姜遥岑第一次听到祖父拒绝玩象戏,这是怎么了?偷眼看长风叔。 长风低头不语,站起来,走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姜遥岑求助无门,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祖父吼: “孙子!你是不是当你祖父瞎?祖父到现在也是眼不花,耳不聋!” 姜遥岑忙哄道:“祖父消消气,您这是哪里的话?” “还敢问是哪里的话?那柏瑜是什么人?” 第198章 被罚 姜遥岑还没明白过来祖父因何生气,条件反射的答:“孙儿的恩人啊!” 这边话音刚落,嗖的扔来一个茶盏,再一次不需要思考的,身体条件反射的稳稳接住。 然后他才来得及思考:祖父用东西砸人,这是真动怒了?想到老爷子说‘瞎’,那是看出来了? 姜遥岑试探着说:“祖父是说她女儿身的事?” 老爷子很是不满,“哼!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孙儿已经向圣上禀明了。”姜遥岑以为祖父是怕这事连累府里,忙解释。 “你——你好大的胆子!圣上都知道了,还不与我说,真当我是死的?”祖父居然更气了。 姜遥岑终于明白过味来,老爷子这是气没先告诉他,忙伏低就小的道:“祖父别气。孙儿也正是为她的事来和祖父说。” “说。”老爷子这一个字也是说的气哼哼。 “她本名苏如画,是宋河村人,其父苏河台从军多年,三年前已经是校尉。 她确实与村人在小链山救了长姐、小四和孙儿——这些事孙儿未有欺瞒。 孙儿当时带她进京,虽有答谢之义,但也多少是存了私心。想通过她收拢宋河村。” 姜遥岑说着垂了眉眼,这点子心思他可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宋河村可是全四渊闻名的“将军村”,以前外人只知道基本都是军户,而且村人上战场皆骁勇善战,屡立奇功。 话不说出口是压在心底的秘密,一旦开口,便就和祖父说开—— 认识苏如画后,从她口中才得知宋河村骁勇善战的背后原由,那是老村长教导有方,也是老村长多少年的心血。 而且就他看来,老村长也不只培养了这一辈的人,往后两辈也都是好样的,并也教导出虎子叔等接班之人。 放眼看去,不敢说百年,一甲子定是不会落没了。 姜遥岑知晓这些之后就更加的想把整个村子收归定国公府。 那样一个村子对任何一个武将都是莫大的助力。 他也想过资助这个村子,出粮、出钱、出马……每有战事,带出去都是定国公府的人物。 可是,可是…… 当苏如画在他身边,看着她,看着的是那村子人的一个缩影,他渐渐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把那么鲜活的一群人抹杀了他们的血性,收成自己放到战场上的工具。 再后来,他一日日看着苏如画疯也似的在军中成长,就想护着这个姑娘,让她完成她的将军梦。既有功勋在身,也能有命活着。 也想护着那个村子,不再被别的有心人利用。 …… 说到这姜遥岑低下头,“祖父,孙儿是不是太无能?做不到铁腕手段、杀伐决断。” 听他这些话已经在地上来回走动的老爷子,突然爆起,一脚踢在姜遥岑膝窝处。姜遥岑一时不防咚得跪倒在地。 老爷子用手点着姜遥岑的头,恨声骂道:“兵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姜遥岑一时愣怔…… 老爷子接着吼:“杀伐决断是让你在战场上对敌,几时让你对百姓了?别说咱四渊的百姓,可曾教你用在对敌国百姓身上?” 老爷子一步跨到桌案旁,抄起案上笔直接扔过去。 姜遥岑倒是接到了,也被甩了一脸墨汁。 老爷子道:“滚回你院子去,别在这让我看着生气。《司马法·仁本》默十遍!” 姜遥岑也没敢说,自己那也有笔,只能拿着笔,行了退礼回到自己住处。 “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 …… 会之以发禁者九。凭弱犯寡则眚之。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犯令陵政则杜之。外内乱,禽兽行,则灭之。” 默完了送去老爷住处,见老爷子已经熄灯睡了,才敢回到住处睡下。 次日天刚亮流年来告诉,“主子,老国公爷起了。” 昨晚祖父盛怒,姜遥岑哪里敢有一丝懒怠,也顾不上用早食,便带着默好的十遍《司马法·仁本》,到了老爷子院外。 老爷子洗漱、早食,也不理他。 姜遥岑只安静站着,等祖父发落。突然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 流年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自己,顺着外墙边溜走了。 老爷子收拾完了,才看一眼立在栅栏外的姜遥岑,“滚进来。” 别说十遍,才一默姜遥岑就明白祖父气自己什么了,现在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子拿过姜遥岑默《司马法·仁本》的纸,略一翻动,接着训孙子:“写你倒是会了,可有哪一点让你对百姓铁腕手段、杀伐决断了?” “孙儿知错了。”姜遥岑低着头,除认错,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本就是自己起了旁的不该有的心思,祖父罚就只能领着。 老爷子冷哼一声,“滚去藏书楼抄书。” 姜遥岑答一声,“是。”转身就走。 走出没多远姜遥岑顿了一下,没停又继续往前走。 家里儿孙犯了错去藏书楼抄书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现下里苏如画在藏书楼读书呢!这个…… 祖父是疏漏了什么吗?要不要回去提醒一下? 姜遥岑正想着,有人不知是从何处悄声走了来。 余光里瞥一眼是流年,没去理会。 流年却抱着东西走到姜遥岑前面,“主子,老国公爷可没说罚不许用早食。” 姜遥岑肚子确实饿了,再看一眼流年,知那四四方方不是食盒的盒子里应该是早食。 “藏书楼里不许……”姜遥岑刚一开口。 流年马上道:“主子用完再进楼。” 姜遥岑点头,“好!”才吃了一口花卷,又问:“苏姑娘平日都几时进楼里?” 流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您快着点用,老国公爷也快到了。” 什么端方,什么儒雅,什么世家的举止……听了流年这一句话,姜遥岑慌慌忙忙往嘴里送吃食。 世家大族从小养成的“限量而食、饮食量少、类多而质精”,这会子可不好用。 罚在书楼抄书,一日便只有早晚两食,中间除了白水什么都没有。 这顿不吃饱可就要等到日暮西山了。 第199章 感想 藏书楼一楼皆是竹简木牍,二楼是纸绢书册。并二楼上有几张案几,是专给家中晚辈来抄书准备的。 藏书楼自建起之日起,便下了严令,不许在楼中吃食。 后来有一人抄书时不小心碰翻了茶水,茶水的颜色虽淡,还是染了原本的书册。自那以后,楼中除白水,再不得带任何能入口东西。 姜遥岑到的二楼,倒一杯白水,咽下了口中吃食。 从墙上拿下记录册子,看看前面被罚的人都抄过了什么书,自己好捡没抄过的抄写。 已经抄到宋代的《虎钤经》,再细看二十卷,已经抄了过半。 姜遥岑翻看前人抄的书,这字迹,是长兄的。 长兄为人端方,字迹也是规矩,自己能模仿的来,就顺着抄完吧。 这若是四叔的,他那一手瘦金体,自己还真写不来,就只能另起一本书,由着他自己再犯了错来抄完。 铺开专用抄书的纸张,姜遥岑认真抄写起来。 “六壬传课第一百二十八 凡用六壬,若占利害之时,先以月将加正时。假令正月占,以正月合神登明为月将,卯时占以登明加卯。他皆例此。若占今日今时,而行四课之法。何谓四课?假令今甲子……” 书楼最是怕走水,自然建楼最初的严令中也有一条,不得见火。 这初寒料峭的天气,为了光线好又开得窗,加之不得炭盆取暖。 没过多久,姜遥岑就是已经感觉手要冻住了,一边给手呵着气,一边一笔一画的写着工整小楷。 忽然感觉出有人走近,姜遥岑抬头从窗口看出,原来是祖父与苏如画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长风叔。 两人有说有笑走来,全看不出昨天两人打得整座院子鸡飞狗跳。 姜遥岑看一眼,觉得好笑,嘴角挂着笑看一眼书册,打算接着往下抄写,却一下定住了目光。 那一老一少,并没有进到楼里。 长风叔与苏如画各抬了案几放在了楼外。 自家老爷子沉声道:“《司马法》这几日下来,你便也学完了,今天把你的想法写下来吧!” 说完也没停留,便招招手,带着随风走了。 苏如画这里文房四宝好端端摆在案几上,人却是定住了一般。 今日里师父便是不打了吗?可是关于《司马法》的想法……她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好不好? 这几日不光是《司马法》,师父还穿插着看了些别的兵书,日日都要问她的感悟。 有些她看了便立刻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些结合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也能想出些来,有些却是师父提点着有了些看法,还有一些只是能勉强看懂全无想法…… 现在突然要那一册书的想法,苏如画都有点想不出来哪一些才是这书中的内容了。 哦,又没说不让看,先去翻书来看看。 苏如画到书楼中翻出在一楼里看到的《司马法》的竹简,搬到案几上。 忽得感觉到什么,猛一抬头……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一时的无措,看着她搬出竹简,看着她展卷细读……挑了下眉,这样能写出感想? 措不及防的,苏如画的目光盯了过来。 苏如画见是姜遥岑,虽讶异他人怎么会在这,也没多想,又要低下头去。 姜遥岑却突然做了个手势。 苏如画不解,拧眉看着姜遥岑。 姜遥岑拿起旁边一张纸,快速写下几个字,团了团,扔下楼来。 苏如画拾起一看,上面写着:各卷主题不同。 她再抬头,抱拳作揖,谢过姜遥岑。 既然不是一篇感想,这就好说了,头两篇苏如画读得甚熟。略一思考,提笔便写。 姜遥岑在楼上看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冷的厉害。 楼里不许有明火,喝的白水也是冷的,入口人都要抖上一抖。 想走两趟拳脚,暖暖身子,又没什么地方,不得施展。 伸头看看,祖父与长风叔都不在,轻巧一跃,便从窗户翻了出来。 苏如画知道是他,眼都没抬,自顾写着。 姜遥岑也不是来搅扰人的,只是想走两趟拳脚,身子暖和些便上楼去。 可他正走着拳脚,一回头,正看到老爷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开口道:“我这徒弟瞅都没瞅你一眼,你是自己耍猴儿呢?” 苏如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姜遥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解释便越发让人觉得自己心虚了,只能收了势,道:“孙儿上楼抄书去。” “等一下,”老爷子出声喊住孙子,问他:“抄什么呢?” “《虎钤经》。”姜遥岑站住回身,恭敬答。 “不用抄那个了,说几册书你抄吧!”老爷子昂头望天,天上正有一群鸟儿飞过,皱了皱眉才道:“《司马法》、《尉缭子》、《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太白阴经》,这几本抄一遍,抄完不用留在书楼里,送到我院子。” 苏如画的手顿了顿,这几部都是师父正在给自己讲的,听到不免有些心痒,自己也想要。 今天晚上也上书楼来,自己抄一份走。是不是应该告诉师父一声? “好,孙儿这就去抄。”行了礼姜遥岑上楼去了。 老爷子走到苏如画跟前,“都写什么了?” “才写了第一卷第二卷的感想,第三卷正在看……” 老爷子点点头,“才和长风逮了两只野鸡,第三卷写完就来溪边,咱们烤着吃。” “好——”苏如画眼睛往楼上瞟,师父这说话声,那姜遥岑也听到了,到时要不要叫他一声? “别看他,咱们不带他。”老爷子说着还盯了楼上一眼。 姜遥岑自是听到了,忍住没给楼下一个目光。 苏如画心下好笑,您不带人家玩不是问题,那您别这么大声让人听见呀!这怎么还特意的? 不知道这孙子怎么气到老爷子了。 第200章 不老 苏如画单纯以为师父是饿了或者馋了,吃顿野味,却不想,师父居然在溪边给她讲起《司马法》。 苏如画见长风叔在拔鸡毛,拾起地上的另一只。 老爷子白胡子一动一动的说:“‘凡战,背风,背高,右高左险;历沛历圮,兼舍环龟。’可有道理?” 苏如画扯下野鸡漂亮的长尾,“背风是为了防止火攻吧?背高是为了不被遮挡视线,也为了开战时节省士卒体力,右高左险……”为什么右高左险?左高右险就不打了吗? 师父嘿嘿笑,“对不上了吧?” 苏如画感觉到这老头在幸灾乐祸,却也只能点头。 师父往小溪里扔了两枚石子,“《尉缭子·天官》背下来了吗?” “只背下了《天官》。”昨天不正是因为天官没背下挨得打?晚上回住处自己都在埋头背。 “对,天官和司马法这一段就是矛盾的,徒儿觉得哪个对?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看法。”师傅在那讲的振振有词。 苏如画一下一下拔着鸡毛,“师父说的对,可是天官还没看懂。”不好意思的用手腕抿了一下额边的碎发。 还在瞪着眼等着苏如画继续聊的老爷子,扔石子的手拿回来,抓了一大把气哼哼丢进河里。“不懂你昨天还跑?” “不懂才跑,手都被打得火烧火燎的,疼不打紧,那种疼——闹心啊!您是不知道……”苏如画看看自己的手,其实还是有些肿。 “老头子知道啊,哈哈……”老爷子一听苏如画这么说开心了,“我小时候喜欢习武,不喜欢习文,挨打可多了去了!” 回忆起旧事,老爷子笑起来,“背来听听。” “天官曰:‘背水陈为绝,向阪陈为废军。’武王伐纣,背济水向山阪而陈,以二万二千五百人,击纣之亿万而灭商,岂纣不得天官之陈哉?楚将公子心与齐人战,时有彗星出,柄在齐。柄所在胜,不可击。公子心曰:‘彗星何知!以彗斗者,固倒而胜焉。’明日与齐战,大破之。黄帝曰:‘先神先鬼,先稽我智。’谓之天,人事而已。” 老爷子今天收了怒气,脾气真是比前几天好多了,“老头子给徒儿讲讲,听好了——‘背水列阵是置军队于绝境,向坡列阵军队就没用了。’ 但武王伐纣时,却背着济水,向着山坡列阵,以二万二千五百人,击败军队众多的商纣军,灭了商朝,是纣王所布的阵势没有得到天官之利吗! 楚将公子心与齐国作战,出现彗星,彗星的柄指向齐国方,柄所指的方向会取得胜利,所以不能进攻。 公子心说:‘彗星懂个屁,用扫帚打人的,本来就应当用柄去打才能取胜’。 第二天与齐国交战,果然大破齐军。 黄帝说:‘先问神问鬼,不如先问问自己的才智如何’。与其说是天文星象的应验,不如说它是发挥了人的作用。” 老爷子这段讲完,苏如画好容易把鸡毛拔完了,要知道中间好几次她都想把鸡扔了,鼓个掌,这也说的太对了! 特别是那句“彗星懂个屁”!!哈哈,太对了,太帅了!必须鼓掌!! 以后要是有人跟自己说什么天相,拿什么旧例古人言来压自己,自己也要这么说。 再想想原文“彗星何知”,原来不是古人说的,是老爷子说的。 哈哈,哈哈哈!师父真帅! 苏如画笑得收不住,手里没停着,给鸡里外都抹了盐,“懂了,徒儿懂了。兵书战策是用来学习的,但不是用来生搬硬套的。用其精华去其糟粕。”找了些能提味的药草塞在鸡肚子里, “嗯,孺子可教!”老爷子欣慰点头。 苏如画往林子里走了走,找来树枝把鸡穿上。再回来,长风叔已经把篝火燃起。 烤上鸡,手里再没有别的活,与老爷子谈论上兵法。 鸡烤好了,苏如画撕下鸡腿孝敬给老爷子,又给长风叔递去一个。 老爷子用手撕着鸡腿的肉,慢慢吃着,继续给苏如画讲兵法…… 今天是听得相当轻松。 另一只鸡烤好时,苏如画想着要不要给姜遥岑送去。 老爷子看过来,“放下,不给他。” “师父,那是您亲孙子,犯了什么错呀?不至于吧!” “老头子今天不罚他,怕有一日你要揍他。”老爷子说着还嘿嘿笑。 苏如画只当老爷子起了玩心,在开玩笑。 一老一小谈得高兴,从溪边又去了老爷子院子,就是没回藏书楼。 这一晚苏如画回到住的院子时,还带回了一只烤好的鸡。 “娘,吃的呢?饿死了。” “前几天学得不好打手板,你今天是有多差,连饭都不给吃了?”画儿娘笑着给苏如画摆上饭食。 “今天才发现,画儿吃的比师父吃得多也就算了,还比长风叔吃得都多,他两在,就……没好意思吃饱。”苏如画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自己娘还好,在外比男人吃的都多。 “还有,娘,画儿不是不学,也不是笨,那都是别人经年累月研究的东西,你女儿就用几天在学啊!那白胡子老爷子是真教,可他就是拿盆往画儿嘴里倒,画儿也得有盆那么大的嘴才能一口吞了啊,可惜画儿没有。”苏如画在努力狡辩,想说明自己已经很用功了。 “那你这身板能受住了?”画儿娘听得似懂非懂,只大约是明白女儿很辛苦。 “画儿身体好着呢,没事,就是师父教的还得消化消化……” 璎儿这几日倒是与青豆玩熟了,苏如画进屋这半天,就摸了一下她的头,她都没有往苏如画眼前凑,还在和青豆玩。 苏如画招招手,璎儿才过来。竖耳听了听,院子附近都没有人,苏如画才开口,“叫姐姐。” 璎儿眼睛一亮软糯糯的叫:“姐——姐。” “哎!”苏如画顿时笑的眉眼弯弯,又指指青豆说:“叫青豆姐姐。” “青豆——姐——姐。”璎儿也咯咯的笑,还用小胖手捂着嘴。 “这次回来,发现连小四再叫姐姐都没有奶声奶气那味了,璘儿和琦儿更别说了,还就璎儿叫出来还是软糯糯的。这一声,心都化了!”苏如画捏着璎儿小脸喜欢的不行。 “那璎儿一直不长大,一直这么叫姐姐好不好?”璎儿绷着小脸说,显然是极认真的。 “璎儿不长大,可是姐姐会老呀!”苏如画有些为难,怎么和璎儿解释呢? 璎儿小嘴一扁,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璎儿不让姐姐老,姐姐不老好不好?” 这把苏如画心疼的,连忙答应,“好好好,姐姐不老,陪着璎儿,璎儿也不长大,好了,不哭了。” 璎儿眼泪还在往下掉,“姐姐说话算数吗?” “算数算数。”苏如画抱起璎儿来哄。 “到时候姐姐要是说话不算数怎么办?你不算数就老了怎么办?”璎儿还大颗大颗掉着眼泪。 苏如画:“……” 第201章 送书 姜遥岑在庄子上住了三天,本是出了宫,不当值想着来庄子上休息两天。 结果一天也没休,被祖父罚着抄了两天半的书。 明天就要回宫上值了,今天过午总算是抄完了。 已经好久没拿这么长时间笔,姜遥岑的胳膊和手都酸了,也不敢吱一声。 活动一下胳膊和手,姜遥岑看看窗外,不知道流年在哪,喊了一声,“流年。” 一楼传来声音,“主子,流年在一楼。” 听着脚步声,本想下楼活动一下的姜遥岑顿住了脚,“过来,帮忙干点活……” 流年走了上来,看姜遥岑在活动手指和胳膊,再看看案几上高高的几摞纸。写完的纸,主子这是写累了。忙不迭的摆手,“不行不行,小的可不敢帮主子抄书。” 姜遥岑伸手打开流年摆着的手,“谁让你抄书了?”示意流年看几摞写完码好的纸,“那些是抄完的,去,分本装订成册。” 流年一听可高兴了,“这事主子稍等一下,小的去找别酒,听他说他可没少干这活,小的没干过,得跟他学着,可别把主子抄好的书弄坏了。” 姜遥岑挥挥手,“快去,再带些吃的来。”流年才一转身,姜遥岑又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烧鸡。” “啊?”流年吓了一跳,“主子……” “快去!”姜遥岑催他。 流年和别酒过不多时,还真提了一食盒吃的。 姜遥岑接过三层食盒,往外走去,“我上溪边去吃,你二人就在楼里订书吧。” 流年这时一张脸才笑开了,“放心吧,交给小的。” 姜遥岑在溪边找块略平的石头,放下食盒,打开来看……一层是一碗粳米饭、一碟荷叶鸡;下一层是一清口小菜、一清炒冬笋;再下一层,是一碗芙蓉汤、一盘烧鸡,切得规规整整的几块,旁边还放的蘸料。 姜遥岑夹起一块烧鸡,也没蘸料,直接放到嘴里,味道还好,再吃一块。 叹口气,味道是好的,只是少了那份从整只鸡身上撕下肉来吃的爽快劲。 姜遥岑吃了两块再不想吃,总觉得没有那日闻到的苏如画烤的味道,不是好不好吃,就是想要吃那个味,也许是因为那是野鸡吧? 两个长随在藏书楼里忙着装订。 姜遥岑独自在溪边,伴着初春微冷的清风和涓涓溪流之声,用着晚食。 想着那日在藏书楼听到祖父说烤鸡吃,平时并不贪嘴的他,就是不知怎的越发的想吃。于是远远的坠在几人身后,一直到看见他们真的烤起鸡来。 他远远得闻着香味,却吃不道,更加的馋,还是长风叔发现了他,给了他一个眼色,他才又回到藏书楼。 回到藏书楼,算算自己还能在庄子上几天,看那样子祖父这书是有用的,回去上值前无论如何也要抄完。 算着时间着实是紧,摒除了脑中烤鸡的味道,抄到子时才回去休息。今天一早就又来楼里抄书,胳膊都快不会动了,堪堪抄完,现在又想到那鸡的香味。 还是没吃上。 算了算了。姜遥岑洗净了手,再回楼上,眼见着二人手脚麻利,这就弄完了。 姜遥岑带着书,出了藏书楼,对别酒流年道:“去用晚食吧,我这不用伺候了。” 别酒流年带着食盒走了,姜遥岑带着书送到祖父住处。 再说苏如画,那日看姜遥岑抄书动了心思,当天就问师父自己可不可以到藏书楼抄书。 老爷子睨她一眼,“不行。”拒绝的很是干脆。 “师父,您那书楼里的书,在外面买都买不到,您就让徒儿抄一份回去吧!”苏如画不死心,想跟师父再说说情。 老爷子看她的眼神,分分明明就是怒其不争,可是苏如画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抄书回去不对吗? 老爷子道:“你抄什么书,现在学会才是你该做的,有空多背背。背下回去默不就完了。” “也是。”苏如画听了觉得对,但是自己要是默错了一个半个字可怎么办? 老爷子没耐烦听她再说,又开始让她默下一册书,白天默不出,回去睡觉都得默,把苏如画忙的,也就没有再提起抄书的事。 可是苏如画没想到,才过了三天,师父就把最近学的书送了她一摞纸制手抄本。 这,这,这这这…… “师父简直太好了,谢谢师父!” “唉!收了个蠢笨的徒儿,为师怕你回去默错了,还非要说从师父这学的,那岂不是平白辱没了我老头子的名声。”老爷子用看朽木的眼神看苏如画。 “不是,师父……”苏如画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蠢笨的,怎么就蠢了? 老爷子也不听苏如画再说什么,“唉!”叹一口气就走了。 “主子,二公子是不是对苏姑娘……”长风急走几步跟了老国公爷的步子。 “我又不瞎。”老国公爷哼了一声。 “那这书……”明明是二公子抄的,您老为什么非说是自己送的,这是不想二公子把苏姑娘娶过门吗? “我又不是月老。哼!”老国公爷又是冷哼一声,似乎在生气。 长风笑开,总算是明白,主子这是也折腾二公子,“哈哈,是,您说的对。看二公子本事,您再施加点阻力。” 老国公爷拍拍长风的肩,“对吗,这才是我该干的。”这个女娃能不能娶进门先不说,自己的孙子真有跑马的心胸,能容下一个比自己功高权重的媳妇吗? 孙子不娶这个女娃,也自会娶别家的女娃,可是女将军可不多见,不能为儿女情长搓磨了心性。 “我收这个徒弟哟……看看这远山对人家的心意吧,他若真心志坚定,我还得去见见圣上。”老国公爷有些发愁。 第203章 侍卫 从庄子上回家住了一夜,一早起苏如画还在想着,昨天走时没看到师父,今天是不是应该去定国公府上求见老国公爷。 正想着,定国公府上就来人了。 流年说:“家里不方便来的主子有请。” 苏如画眨了眨眼睛,不方便来的主子?老国公爷吗?为什么不能明说? 一时想不明白,也不知道是谁,就跟着出来了。 上了马车再憋不住,直接问流年,“现在能说了吗?” 流年嘿嘿笑,“不是主子不方便,传来的原话是,‘公主请苏姑娘过府一叙’,在院子里不方便说。” 苏如画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身份尴尬,说公主请苏姑娘吧,她还顶着柏将军的名。说公主有请一个外男,又总是不太好。 “流年大哥早说是公主,我就把璎儿也带上了,看着公主挺喜欢璎儿的。” 其实是和公主不太熟,有个璎儿在活络一下气氛,再不行也可以说小娃娃不适应为借口脱身回家。只是现在已经从家里出来了,也不好再回去,只能作罢。 “那这样,下回公主要见姑娘,我就说公子有请,反正平日我是不叫我家主子公子的。”流年想出个办法,以防止再有一次。 “好。”苏如画应声点头。 初春总是乍暖还寒,今天便是那暖的一天,更难得的是天空一片湛蓝,清风柔柔,拂动水榭中间挂着的水色薄纱。 苏如画走在九曲折桥上,远远的就被水榭中两个缠斗在一起的武服男子吸引。 角力?! 直走到水榭上,才发现薄纱另一侧,有席有几,长几上天青色小碟四个成一份,分别放了点心四份、干果四份、蜜饯四份、切好小块的水果四份。 席上坐着锦衣宫装的美妇人,正是才嫁入定国公府的永安公主。 苏如画刚要见大礼,永安公主摆摆手,“快免了那些个俗礼罢。” 苏如画起身,但见得公主形态恣意地坐在摆着瓜果茶水的长几后,身边宫婢环绕,伺候得殷勤。 再寻着公主视线看去,薄纱外侧,那两个劲装武服的健壮侍卫,一次又一次地缠斗在一起。 汗珠沿着他们俊朗周正的脸庞滚动,武服的前胸后背也因着汗湿都粘在身上,看得清肌肉紧实的身躯轮廓。 不是说“不能让外男冲撞了后宅女眷”吗?苏如画挑了挑眉,不知道该怎生消化眼前这事。 两男子僵持之际,一人突然发力,将对方顶得倒退一步,瞬间空出一只手扣住对方劲窄的腰,猛一发力,却并没有拽倒对手。 看两人力量与技巧都是旗鼓相当。 “过来坐吧。”永安公主道。 于是更加怪异的一幕出现,刚还只是隔着薄纱观战的公主,现在身边竟然就坐着一个年轻秀丽的少年。 公主忽然伸过头来,在苏如画耳边道:“听说你天生神力,救下过本宫的小叔子,与他们比又如何?” 苏如画摇了摇头,认真道:“这两人的力气不如末将。”她从远处看到就一直在计较那两人的力量,是输自己一筹的。 公主明眸善睐,笑意盈盈,仿佛早看出苏如画心中计较,“下场试试不?” “这两人都已力竭,末将下场那是欺负人。”苏如画哪能趁人之危? “哦?!”公主似没有想到,“那你想怎样?”。 “不如等他两分出胜负,再找一人下场与末将较量。” “那,本宫换个厉害的可好?”公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说不上她是信还是不信苏如画的天生神力。 “好。”苏如画点头应承,别说一般厉害的人物,就霍十三那样力气就是比她大的,她也一样能赢。 两人说话间两个角力的男子已分出胜负。 永安公主挥手,“赏。” 小宫女打赏了银子,两人谢过公主退下。 永安公主伸手似要叫人来,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带你去看看本宫的男人们。” 苏如画额角一跳,当真?! 永安公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带着苏如画往院后面走去。 走不多时便到了地方,一群男人见公主到来,齐齐行了武礼。 “这就是公主说的‘男人们’?”苏如画掩不住的笑意,嘴角弯上去都下不来。这位永安公主也太有异趣了。 眼前这统一的着装,高矮胖瘦都相差无几,排列整齐的——男人! 不用永安公主介绍,苏如画也看出他们的衣着与姜遥岑的官服有差别,却不多。这分明是天家的侍卫,只是没有姜遥岑的级别高。 永安公主站在苏如画前面,伸手一指,回头看她,“怎么样?” “公主这些男人是……”苏如画只好佯装没看出来。她一个村姑不知道这侍卫也是正常的。 “本宫是皇家嫡长公主,出嫁不论是否独立建府,都会有六百人的亲卫队。为了彰显皇家威仪。他们只效忠于本宫一人——你想不想要?” 前面还是正常的,可最后五个字可把苏如画吓着了,“啊?!”忙跪下。 公主见她跪抢先一步说话,“本宫不是吓你,只是战场危险,想送你一道保命的肉墙。起来吧,记住我的话,你当的起。现在,试试他们的能耐吧。” “范统领。”永安公主道。 “末将在。”整个侍卫队中最高大威武的人应声出列。 公主转身,苏如画、范统领、四个小宫婢一行人跟在其后。 再回到水榭,薄纱外只站了高大的范统领一人。垂首而立,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公主道:“你俩较量一下。” 苏如画起身走到范统领对面,拱手施礼。 范统领抬头看苏如画,面上诧异之色一闪即逝。 两人对面站好,相互凝视,寻找对方的破绽。 苏如画身材明显略逊一筹,范统领高大威猛,站在她对面更加像头凶猛的狮子。 范统领刚抬脚向前踏了一步,苏如画竟然快速移动起来,像只灵活的猴子。 苏如画并不与范统领硬刚,灵活地闪避着对手的攻击,同时利用自己小巧的身形在对手周围游走。 范统领没有想到自己连对方衣服都没碰到,好不恼火,知道对方想要以巧取胜。 第202章 字 长风跟着老国公爷走远。 苏如画抱着师父给的书,宝贝的不行,到人都走远,才想起来,师父今天不授课了吗? 想起喊师父时人影都不见了,莫不是师父今天有事?只好自己往藏书楼走去。 到得藏书楼,师父果然没到,二楼抄书的人也没在,心中忽然觉得奇怪,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不见。 算了,不找了,钻入楼中,苏如画埋头看书去了,只是这一看便忘了时间。 一直到肚子咕咕抗议,苏如画抬头看看天色,日头偏西,显然已经过了正午。 有些饿了,要不要弄点东西吃?又有些不舍得手上的书。 才想着就自己一个人,不太想弄,还是看会儿书吧。 忽听到人声靠近,细听居然是孩子们的声音。 她走出藏书楼,来人竟然是小四带着璘儿和琦儿。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苏如画实在看不过眼,也不知道几个孩子来之前干什么了,一头干草,伸手给他们摘了摘。 几个孩子笑着也互相摘起头上的干草。 小四看到琦儿后背也有,给他拍了拍,看苏如画手里还拿着书,问:“要启程回去了,师父要在这楼里待着长蘑菇吗?” “要回去了?那等师父把书放回去。”苏如画恍然,难怪师父没过来,也是去收拾了要走吧。 还算得上干净的璘儿不断打量着藏书楼,终于开口问:“小四,这书楼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啊!但是有规矩的,不能在楼里吃食吵闹,不能把楼中书私自带出,楼中不能用明火,动过的书要放回原处——应该就这些了,我来的也少,不记得了。”小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行。”向来话少的璘儿点头应允。 琦儿看看自己身上又是尘土,又是干草的,用力拍打了几下才说:“我们不动,我们就看看。” “一楼都是些竹简木牍,翻动不易,你们上楼上看纸质书册去吧。”苏如画闪身让几个孩子进去,还叮嘱了一句。 没想到,璘儿恭敬回:“是,师父。” 苏如画心里一怔,摇头苦笑,这孩子才多大,就一副端方君子模样了,怎么就感觉比自己还成熟? 几人上楼没多久,苏如画收拾好一楼自己看过的书,就听的璘儿声音,“时候不早了,咱们下楼吧!” 苏如画迎上前,刚要说话看着璘儿一脸纠结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怎么了?可是有事?”伸头看了看,另两个孩子还没下来。 璘儿拿出背后的手,拇指与食指间捏了张纸,另一手过来,两手呈到苏如画眼前,“师父,璘儿在楼上拾得。” 楼上拾到纸再正常不过了,孩子这表情怎么这么难言?苏如画接到手中一看—— 竟然是满纸的“苏如画”,每个名字都是用不同的字体与笔法写成,这……苏如画有些疑惑的看着璘儿。 璘儿也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努力思考着,说:“两国交战,会不会暗杀将军?” 苏如画噎了一下,这事不是不可能,可自己还不值得对方用上如此手段。 听得楼梯处又有声音,苏如画冲璘儿使了个眼色,迅速把纸叠成小块收入袖中。 琦儿冲下楼来,“师父你不知道,看着我哥像个爱看书的,上楼什么也没看,一转身就下来了。” 小四也帮腔,“我还假模假式翻了两本呢!” 这两个孩子,苏如画摸摸两人的头,“你们上楼外等一下,师父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好的书,马上下来。” 她上到楼上,地上、架上、架下、仔细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桌上的笔墨纸砚看得更是认真,也是没有发现什么。 这才出得楼来,与几个孩子一处离开藏书楼。 到住处,看到已经有收拾好的马车开始往庄子大门走去。 画儿娘和青豆这边,就等着她了。苏如画才一到,马车就要开动。 小四突然跑过来,身子探进车厢,拉了璎儿,道:“跟哥哥们一车吧。” 璎儿回头看苏如画与画儿娘,见两人没反对,才对小四点头应:“好。” 苏如画这一车就只余下三人,还宽敞了些。 回到姜遥岑的私宅,三小只也没回定国公府,跟着一起来了。 苏如画还想着那张纸,看到小四问道:“你二哥呢?”二楼最近在抄书的当然是姜遥岑,再说别人也不应该知道自己名字。 “当值,回宫里了。”小四已经习以为常,答得满不在乎。 “认得你二哥的字吗?”话出口,苏如画后悔了,这满纸自己的名字怎么给小四看? 小四想了想才答:“他不刻意模仿大哥的话,还是看得出来的。” “模仿大哥?”这又是什么情况? “对啊,大哥说的,二哥模仿他的字,他自己几乎都认不出。” “你二哥还有这能耐?” “我二哥厉害吧!” “厉害厉害……”小四注意力根本没在哪有二哥的字上,苏如画暗自出了口气,这事算是揭过去了。 “那二公子的字在哪儿?我看过驸马的字,姐姐拿来看看像不像?”琦儿笑嘻嘻。 这谁家熊孩子?苏如画快速想着如何把这事糊弄过去。 “对啊,师父,拿出来看看,一般情况下我还是分的出的。”小四也想起来正事了。 字字字,哪里有字可以糊弄一下熊孩子? 苏如画想起师父给的书,走到床头拿来一本,“这个。” 小四翻开看了看,“这是大哥的字。” “对,和办喜事那几天见到的驸马的字一样。”琦儿也看出这是驸马的字,频频点头。 “哦,这是驸马的字?”苏如画很意外,师父是把驸马抄的书给自己了。 “嘿嘿,谁还没犯错让祖父罚在藏书楼抄过书呀?”大哥二哥又怎么样,这都是当年犯下的事,自己犯点错怎么了?心里想着,小四笑得很是开心,“这都是正常事。” 苏如画点头,师父罚孩子这招可真不错。 三小只还有功课,苏如画把他们打发回了定国公府,没让他们在自己这处留宿。 第204章 对战 苏如画像一只灵巧的舞者,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轻松地避开了范统领的猛攻。 而身形高大的范统领则显得有些笨拙,他的动作不如苏如画灵活,每一次攻击都像巨浪拍击海岸,气势汹汹,但总是被苏如画巧妙地避开。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像打在棉花上,很是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 苏如画抓住机会,突然发动了反击。像一只猎豹般扑向对手,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秀丽的少年会利用自己灵活的手腕和脚腕,迅速地控制住对手的行动时…… 范统领也想到了,他绷紧全身力道,想用大力坠势,使秀丽少年的巧劲派不上用场。 然而苏如画并没有使用巧劲,她双手抓住范统领肩膀牢牢固定,腰部发力,向一侧转身,同时带动范统领跟着她一起转动。 利用她的力量,将范统领摔倒在地。 范统领倒地瞬间,苏如画迅速移动,以膝盖顶住范统领前胸,彻底控制了范统领的行动。 在场所有人,不论范统领还是永安公主,都没有想到,苏如画不是以巧取胜,最后关头居然与范统领拼的力气。 苏如画松开范统领后退一步,向公主施礼。 公主笑开,“范统领可服气?” 范统领能在这个位置上,可不是个蠢笨的武夫,忙起身施礼,“心服口服,在下眼拙,小兄弟好力气。” 苏如画也回礼,“承让。” 永安公主挥挥手,“服了就好,下去吧!” 范统领行退礼离开。 看一眼范统领的背影,永安公主眼中点点笑意,看着苏如画道:“知道他是谁吗?” “公主的侍卫统领?”难道不是吗?苏如画有些茫然。 “工部尚书范晴岚的嫡长孙。”永安公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朝堂中的事苏如画是知道一些的,她知道六部,也知道六部的主官是尚书,副官是侍郎。 她知道各部的管辖范围,也知道一些主官与副官的姓名,原以为知道这些已经不少了,可现下里这嫡长孙可是有什么公用?她弄不明白了。 永安公主看出苏如画的疑惑,“你先前看到的两人,输了的一个是礼部尚书奚鼎寒家孙子,他长姐是淑妃奚若芷。赢了的一个是光禄寺少卿海家的。” 全是大官家的子孙!这意味着什么?“这些是人质吗?”苏如画说出口时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想到的,可是她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人质?不是,只是例来的规矩,皇家的侍卫必是这些人家出的。于皇家而言,这些人既知道根底,绝不会反叛。 并不只是他们的家中一两人在朝为官,而是他们全族人都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这样的人,真有不开眼的冲撞了圣上,上哪去找他家九族? 而于各家大族而言,当皇家侍卫那是一条通天大路,是给子孙谋了在皇家面前露脸的机会。在圣上眼前办好了差事,晋升的机会比在别处多多少,他们心中明镜一样。” 永安公主推出一盘点心,“如果海家有人犯了事,也不只是海家一门的事,”又把旁边几盘点心推出,“株连起来少说也有三五个大族要跟着倒霉。” “所以本宫眼前这些人,一个也不能动,父皇也不会允许本宫动。但是从上次知道朝中连动兵的银子都不足时,本宫就在算计下次动兵时银子的出处——这些事你不用懂,本宫只告诉你,如果有为四渊征战的一天,少了银子就来找本宫。” “谢公主。”除了这声谢,苏如画不知还能说什么。她忽然发现,于朝堂之上的事,她是一无所知的。 言尽于此,永安公主展颜一笑。 苏如画发现这端庄大气的公主也会有小女儿形态,只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再看一眼,确实公主那低垂了眉眼的笑,完全是女儿家的娇羞。 苏如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回头看,一个小宫女急步过来,“公主,驸马求见。” 再向远处看,不用看清人,那衣着可不就是驸马在月亮门外。 人家新婚小两口,自己是不是不该杵在这?苏如画刚想起身告辞,公主却道:“想不想和驸马比试一下?” 啊?苏如画吓了一跳,那是天家的女婿,她没那胆子,“末将不敢。” 永安公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给人以鼓励的姿态,“是不敢,还是不想?” “这……”这叫人怎么答?她想呀,这个是姜遥岑的长兄,公主提出来她就想试了,可是也真不是敢啊,真打坏了,那公主能放过自己吗? 公主貌似看出了苏如画心中所想,道:“给他点苦头吃。” “是。”给他点苦头吃,那是要赢,但不能真伤了人,苏如画明白了。 “请进来吧。”永安公主对小宫女道。 永安公主既然让自己与驸马动手,自己是以男子身份示人,苏如画目光不避不躲直直迎向来人。 远远便见那人着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上了九曲折桥,缓步而行,不急不徐。 几个小宫女行礼,“见过驸马。” 苏如画也施武礼,道:“末将见过驸马。” 驸马见过公主才看向苏如画,“这位小将军面生的紧。” 苏如画不解这句话的意思,公主与驸马才成婚几日?公主的侍卫有面生的当然正常。看一眼自己的衣着,这才明白过来,身上不是侍卫服。 她忙瞟了一眼公主,见公主没有任何暗示,那就由着自己性子来吧。“末将是公主刚调来的。” “从没见过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不知是哪个府上的?”驸马笑容淡雅可亲。 问姓名啊,苏如画正想着自己知道的几个在京官员的姓氏,刚想要说出一个,忽见的公主轻摆了一下手,道:“驸马过来是专门打听我侍卫的家世吗?” “不敢,只是为公主安全着想。”驸马忙收回对苏如画的审视目光。 “那驸马不妨试试本宫选中人的身手吧!”公主迎着驸马的目光,微微一笑,灿若牡丹。 “也好。”驸马施礼应了下来。 苏如画也施礼,没与姜遥岑动过手,先和他口中的长兄试试拳脚工夫,也不错! 第205章 小胜 看着驸马撩起袍角折入腰带,那眼神中的锐利提示着苏如画不可轻敌。 苏如画余光里已经把周围观察清楚,做好准备。 抱拳行礼后,苏如画先发动攻击,她迅速向前冲去,一记强有力的直拳直奔驸马的面门。 驸马早有准备,他迅速向一侧闪避,同时以一个扫腿回击。 苏如画早料到驸马会有这一招,迅速收回拳,以一个凌厉的侧踢攻向驸马……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永安公主看得眼花缭乱。 苏如画和驸马的对打越来越激烈,他们的出拳和踢腿都如同闪电一般迅速,让人无法看清。公主被这场对打所吸引,不由得就坐直了身子。 在激烈的对打中,苏如画发现自己擅长的使用快速而连续的攻击,常会让对手无法喘息的招式对驸马不好用;驸马很稳更注重抓住对手的破绽,用一招致命的攻击制胜。 如果用对范统领的招式,两人能斗个旗鼓相当。可惜自己一招用错,现下里已经被驸马牵着鼻子走,无奈只好用上蛮力。 果然一招出,驸马抬臂格挡……驸马吃疼收了一下手,苏如画借这机会跳出圈外。 位置是她早就算计好的,正跳在公主身边,脚下一跘,踉跄着往公主一侧一歪,在公主耳边说了句,“招式上驸马胜了,我用力气震伤了他左臂。” 言毕苏如画稳住身形,“末将技不如人。” 驸马苦笑摇头,“看不出如此身形,有这般好的力气。” 苏如画看见驸马不太自然的把左臂收到身后,又心虚看看公主。 她忽然就觉得公主有点心疼了,坏了,公主是说给驸马点苦头吃,没真让受伤吧? 这驸马的招式,果然与公主的侍卫不同,招招用尽都是取对方性命的。 苏如画再不敢只当他是个驸马。这人别看表面儒雅端方,看那些招式手上也是染过血的。看那气势也是带过千军万马的人物。 难怪都说永安公主的驸马是文武全才,只因担了个外戚的名头,才什么功名都指望不上了。 可是那永安公主又是怎么想的,在自家院子里就看侍卫角力,这算是什么?给驸马颜色看? 看不懂,苏如画摇头。 永安公主道:“今日跟你说的事,记下了?” 苏如画愣了一息,明白了,这是要说的事已经说了,忙道:“记下了,不再扰公主清静,末将告辞。” 她看得出脸上表情清冷的公主,其实目光一直在跟着驸马转,那目光都快能扯出丝来了。 这是在人前吧!还是快走为上,等公主看到驸马的伤,怕是就不好走了。 苏如画知道依照礼节,自是应该先递贴子约了时间再拜见老国公爷,可是作为师父能扔下徒儿跑了,徒儿是不是也可以偷袭一下? 记得小四说过,祖父住在澄心院,只不知这澄心院在什么位置。 听到有人声,苏如画向后退,矮身潜在了灌木后面。 陆续有丫鬟往一处走,苏如画跟了过去,是去大厨房取点心的,倒是没觉得师父爱吃点心。 苏如画潜在暗处,想了想,去找小四。 又有宴会邀约,世子夫人看了几个贴子,让下人去回了两个,拿出其中一个对姜子琴说:“明儿范府的宴,琴儿和娘一起去吧!” “琴儿说不上话,还是不去了吧!”姜子琴不怎么会人际往来,实在是不太愿意去参加这些个宴会。 “范府上才探了为娘的口风,在打探远山的婚事,琴儿也跟着娘一起去看看人。”世子夫人也没给姜子琴的退路,总不出去应酬怎么行? 也没等姜子琴接话,又说:“说来也怪,各家明知道以后爵位稳是老二的,怎也不见议亲的人踏破门槛?” 姜子琴忙掩了嘴假咳两声,能为什么?您老的二姑娘上次梅宴放出风去,不让盯着她二哥了。 见娘身后的二妹并不说话,只好掩饰道:“许是各家还没有回过味来。” 世子夫人摇头,不赞成大女儿的说法,“怎么可能?精得什么似的,除了和咱一样的武将家出身的,反应慢些,其余那些根本不是多少个心眼子,都是蜂窝做的心,眼多的数不过来。” “那还能为什么?”姜子琴抿了抿唇,半垂了头,不去看娘。 却见二妹立在娘身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说,还有空冲自己眨一下眼睛。不由得暗自叹口气,自己怎么连二妹都不如? “不带二妹妹去吗?”姜子琴问道,妹妹可比自己会应酬多了。 “此次去都是想要议婚事的,她个姑娘去了也不自在。”世子夫人摆了摆手,这范府的宴不想带二女儿去。 姜子琴想说,您是不了解她,她才不会不自在。不自在的只有我一个人。却还是算了,只得说:“哦,那女儿陪娘去。” “嗯,这才对,你也去看看各家的姑娘,保不齐,有哪家认识的公子适合,你这便是两边的好人,也对女婿是助力。”世子夫人劝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嫡出长女,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么个软性子。 姜子琴点头,问道:“不知道那姑娘的闺名是什么?” 世子夫人想了想,摇头,“只知道是范府的大姑娘,名字还没问。”还只是相看,没到问人家名字的时候。 “大姑娘?”姜子琴有些诧异,大姑娘的话不知道是多大了。 “范府男丁甚是兴旺,长房嫡出的就这么一位姑娘。”世子夫人道。 “这样啊……”姜子琴点头,明白了,就说是之前听自己丈夫说过范家孙辈的事,应该比自己还略长些,那看来前面的男丁多。于是问:“那她的兄长都在哪办差?” “说起这事,倒是为娘唯一不满意的一点,姑娘家兄长全是行武的。你也知道,咱家就不缺行武的,特别希望姑娘家兄弟能有功名在身,唉!”世子夫人略有些发愁的轻叹了口气。 “行武的也有好处,省的像娘说的心眼子太多,让人算计了去。”姜子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也是,明天先看看吧。” 第206章 冲撞 今日被公主叫来的早,苏如画到小四院子时才到午休时候,几个小的从回到院子一眼就看到师父,小四与琦儿嗷的扑上来,像是多久没见一般。 苏如画一手拎起一个在院子中间转圈。 到放下这两个时,抬眼看璘儿,那稍大了一点的孩子站原地,只哈哈笑,却没有跑过来,苏如画心下微叹:这就长大了一个,唉! 还不舍他长大呢,他就已经计较起男女有别了。 于是走过去,揉揉璘儿的头,“书读的都怎么样?”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小四与苏如画的话同时出口。 几人互相看看,哈哈大笑,琦儿说:“还是哥哥读书读得最好,比小四的三哥还要好……” 璘儿一瞪眼,“休要胡说!君子岂可背后论人短长?” 琦儿推小四一把,“你说,我说的可对?” 琦儿说了小四三哥,小四也不觉怎样,“确是背书比三哥厉害,先生都夸呢!不用谦虚。” 璘儿刚才还是生气自己弟弟,这会儿脸已经涨得通红。 苏如画见璘儿的样子,忙给他解围,“人各有短长,璘儿也有不如三公子的地方吧!” 璘儿可算是插上话,“三公子看得书、见得事皆比我多,知道的也自是比我多,见识很是广博。” 琦儿哼一声,“不过是跟他二哥出去游历过几日……” “够了!”璘儿这次是真的恼了,“谁叫你这么嫉贤妒能的,见不得别人一点好吗?” 琦儿眼圈一红,“我就觉得我哥哥是最好的……” 原本苏如画也有些觉得琦儿是该得些教育了,可听他这话,才明白了他并不是不愿意承认别人的优点,只是爱重自己哥哥。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偏袒自己哥哥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如画揽过琦儿,再看璘儿也红了眼眶,忙道:“师父知道你觉得自己哥哥是最厉害的,可是琦儿能不能加油超过哥哥?” 小四看着兄弟有矛盾在一边早就着急,听了这话忙接:“先生说了,琦儿很聪明,假以时日不会比璘儿逊色。” “看吧,你们都很厉害,又早早开蒙,师父觉得你们可以抱了团,一起好好学习,好好练武,要是一个学堂里出四个进士,那是何等的荣耀?” 琦儿也是聪明的,自然知道师父说的不错,趴在苏如画怀里不出来,“我想告诉哥哥,我知道错了。” 小四拉过琦儿的手,“我陪你去和璘儿认错。” 小四又想起问:“师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 苏如画看着璘儿和琦儿又和好,欣慰的笑一笑,回小四道:“现在没时间带你们,师父最近也忙着看学习呢!” 三小只听了都有些失落,一个两个的都垮了脸,“唉呀——” 小四眼珠一转,拽着苏如画衣袖问:“师父能不能也和我们一样,分个午前午后?” 苏如画想一下,那是上午自己学习,下午带他们吗?好像也可以。“主意不错,不过,得找我师父问问。” “那还站着干什么,现在就去问啊!”小四着急了,催师父快走。 “不知道我师父住哪。”苏如画笑,不就是为这事来的吗? “澄心院,哦,等一下。”小四说着跑进房里去,不多时又拿出一张纸,递过来。 苏如画接过一看,原是一幅小图,标明了澄心院的位置。 “你们几个好好歇着,下午还有得累,师父现在就去问。”苏如画特意叮嘱了几人才从小四院子出来。 找到澄心院时远远便看到长风叔,苏如画忙上前行礼。 “柏小公子,今天主子还派小的去找你,院子里人说流年接公子来府里了,好一通找也没找到公子去哪了,才去回了主子,出来就碰到,真是……” 苏如画听了心里高兴,原来不是师父把自己这个徒儿给忘了。忙解释:“一早流年大哥传话来,永安公主召见,故而在公主的院子里了。” “哦,我去通禀一声。”长风转身回去。 就听得澄心院里中气十足的声音,“来了还不滚进来,等着谁请你?” 苏如画道:“您一声不吱就走了,以为是嫌弃徒儿了,哪还敢随便就踏进师父这院子了?” “就你有工夫说嘴,说说昨天背什么文了?”老爷子拿出当师父的劲头,考校起苏如画的功课。 苏如画一边用院子里兵器架上抄起的武器与师父对打,一边回着师父提出的问题,没一会儿就是勉强应对了。 老爷子高兴,留苏如画用了晚食才放人,叮嘱明天到府里的藏书楼继续上课。 苏如画才走到角门,忽见一众小厮避让,心下知道是府中女眷,这时辰应该是从外边回府。 虽和小厮们一起退避了,可毕竟不是男子,苏如画好奇抬头向府门外看去。 见府中婆子撑着青色纱幔挡出一道纱墙,有女眷在纱墙遮挡下才下了马车,向门口走来。 苏如画正要再低头,却不想已经被人看见。 “这是哪个吃了狼心的,竟然敢在这偷看,看老婆子不挖了你的眼。”说话过来一粗壮婆子。 “小的是来府里办事的,正好走到这,实不是有意,惊扰了女眷,小的在这赔不是了。”高门中的规矩多,苏如画也不想惹事,忙赔礼。 “偷窥了府里女眷,一句赔不是就完了?”婆子气势汹汹走过来。 “那要小的如何是好?”苏如画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是别的府上来的,打听一下是哪个府的,差人押了回去,由他家主子处置吧!”世子夫人道。 “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府的?”还是那凶巴巴的婆子问。 “苏府的。”苏如画只好说是自己家的。 一顶已经抬了人往里去的小轿突然停了下来,轿中人问:“可是苏姑娘派你来的?” 苏如画听出是姜子琴的声音,忙答道:“正是。” 世子夫人见女儿与这小厮说话,问:“琴儿认得他家主子?哪家的这么没规矩?” 第207章 婚事 姜子琴下了小轿,把一众婆子丫鬟吓到了,忙要把她围起来。 姜子琴摆手,提裙摆走到娘亲跟前,低语了几句,世子夫人面露诧色,上下打量苏如画,目光在她周身上描了几圈,才道:“既是如此,放她走吧。” 苏如画忙行了礼,“谢过夫人,谢过小姐。”这才从定国公府走了出来。 到得次日,苏如画本来想着走小四那边的侧门,那边的下人都认得自己,进出自由些。 却不想才到定国公府外,就有小厮迎出来,说老国公爷有请。 苏如画还在诧异,小厮已经告知门房,让他们记得这人,“这是咱老国公爷的客人,你们都记得点,随时可出入,不得怠慢。” 迎门的小厮忙应着,“是,记下了。” 苏如画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出入自由了。 “师父,今天徒儿好大的面子,走在府里,何处都没人为难。”苏如画眼睛亮晶晶,兴奋的小火苗在眼中一跳一跳。 长风叔听这话笑了,“柏公子,你可知自己拜的谁为师,现在可是与世子平辈了。” 苏如画瞪着眼睛想,知道呀,就是没想到这事有多威风! 老爷子也在一旁笑,只是笑得让苏如画汗毛都竖起来了,师父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这辈份在这,打你,你还跑吗?” “师父——”苏如画好不委屈。 老爷子说是说,倒没有真的再打苏如画手板。 苏如画也和师父说了,想下午教小四几个,老爷子摇头,“我只在这边住个十天半个月的,看看能教你多少,等我去庄子上你再教那几个小的吧。” 苏如画这才知道师父是专程为教自己才回府上的,心中好不感激。更加认真求教。 午时,到小四院子里寻几个孩子,想着告诉他们一声,师父去庄子上时自己就来教他们。 可看似来早了,院中孩子们还没到,却不想姜子琴正坐在院中。 苏如画急忙行了礼道:“姐姐好,是来看小四吗?还没回来歇午。” 不料姜子琴答:“不是。”还不待苏如画惊愕又道:“是来看你的。昨天虽没说,猜你也是到这院子来,” 正说着话,小四院子里的丫鬟给姜子琴端上了茶水和点心,丫鬟见四公子的武先生到了,行了礼退下。 苏如画见四下没人,眨着眼睛好奇的问:“昨天我是头回见到府里女眷回府,出府也这么麻烦吗?” 姜子琴抬了帕子,捂了嘴笑,“就你能说出这种话。府里自然是这样的,你也看到我在路上,多热都不能把车帘掀开。挺羡慕你想骑马就能骑的。” “姐姐,那若当日没有女子,别的村人来背你……”苏如画想知道是规矩重要还是命重要。 姜子琴摇头,“死也不能。人前露出脸来,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后宅女子果然不易。”苏如画又起了好奇心思,“那什么情况下才会出门,例如昨天。” “哦,各府会有后宅之间的宴请,昨天是娘要给二弟相看亲事。” “哦。”苏如画心道那个贵公子确实长大成人了,该相看女子了,只不知道怎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那样一个人的眼。 又或许不需要入得了他的眼,入得了他娘的眼就行。 忽就想起那日两人在崖壁之上,贴得及近,她能感觉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甚至能感觉到他衣下紧实的胸膛…… 苏如画不自在的摸了一下鼻尖,“做姐姐的也要操心弟弟的婚事呀,我那也有两个弟弟。”说到璘儿琦儿,心中的紧张一下就散了。 姜子琴听了也觉得是,“妹妹这就是操心的命,一下多了三个孩子要操心。”忽得想到眼前人年纪也不小了,“妹妹也该相看人家了呀,怎么还不着急?” “姐姐糊涂了吗?我这身份如何相看?”苏如画心下好笑眼中便带满了笑意,“我是该娶个媳妇还是该找个夫家?” 姜子琴倒没有和她玩笑的心思,“妹妹还笑得出?可有想过,若朝中有人看上柏小将军,你要如何?” “啊?”朝中有人看上,那是大官啊,那怎么办? “我夫君前些日子回京述职,述职后本应再行分派,可巧有军报,圣上大喜,指派了他去安排大军班师回朝的事。大军一旦回朝,此番有功之人定会大肆封赏。可想好了你要怎么办?” “封——赏——”苏如画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办?” 姜子琴看她一脸懵懂,扶了扶额,“依时间,现在兵部应该已经在拟封赏诸事的折子了,待到窦老将军回朝,会先给他过目,如有异议会再调整,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到时怕是你的品级也会再晋上一级半级的。虽然再晋一级你也才六品,可这是你初上战场,现下里朝中缺的就是武将,你年级又小,一看就是前途无量。 说不上被哪门有眼识的府上看中,就要收你这女婿,到那时,你可要如何?” 听着姜子琴这掰开揉碎了给自己讲明,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朝中困境远大于在战场。然而…… “不都说姐姐软性子,后宅都镇不住吗?这分析的头头是道。” 姜子琴无奈一笑,抬手理理鬓角,“也不怕妹妹笑,平时这些事我都理得顺想得明白,可越是到紧要关头我越是心慌手抖,脑子里也一团乱麻,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事后想想也觉得自己是拾不起的废物。为什么提早跟你说这些,就是怕到时候我又……唉!” 苏如画想想倒是觉得明白了,会不会是因为在深宅大院里四平八稳惯了,有点急事就先退缩。 “不知姐姐急时什么样?” “前两日府里内宅丫鬟与外院小厮有了首尾,被人逮个正着,急慌慌,有人报到我这,我就慌了神。 还是身边嬷嬷让人寻来身契,把人打发了。就这么点子小事,急的时候我便都想不起来了。” 小四院子里的小丫鬟又给苏如画上了茶和点心。 姜子琴才拉回思绪,“问些有的没的,又往别处扯。你这女儿身,这婚事,可想好了?” 第208章 议亲 苏如画嘿嘿笑,“想好了,顶天才六品,我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就行了。”她没好意思说,就算是七品武官的俸禄,也够自己养活家人了,挺好的。 “我是说你的婚事。”姜子琴努力的纠正聊天的方向。 “这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回去问问我娘再说。”苏如画全不在意,何必寻那烦恼。 姜子琴恨恨的看苏如画一眼,恨其不争,“又打岔,明明说的是你女儿身,你真是……”讲得口干舌燥,端起旁边茶盏。 苏如画眨眨眼睛,笑嘻嘻,“那就——说我有婚约可好?” 姜子琴才抿了一口茶,听苏如画这句话把茶盏蹲了回去,“你那是欺君。” 苏如画又开始嘿嘿笑,当真看出了琴姐姐镇不住后宅的样子,这反应是有点慢,“姐姐别气,六品都不够上朝,我不哪有机会当着圣上的面说?” 姜子琴扶额苦笑,自己果然是白操心,“我巴巴的跑来,白操心。让妹妹看笑话了。” 苏如画忙摆手,“哪有,姐姐若得空我多去听姐姐讲讲朝中的事,妹妹真是一点不懂,可是官职在身,总是得明白一二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自己别说要在这朝堂立足,就是带兵出征,都得把朝中的人际关系弄明白了。若是不明白,到时候是谁掣肘都搞不清楚。 “行,有空你便来寻我吧,你心中有数就好,姐姐这便回去了。”姜子琴也没等小四回来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苏如画看得出这琴姐姐是真心关心自己,处处为自己考虑,有这么个姐姐还真是挺好。 再说姜遥岑休沐回到定国公府。 给祖母请了安又去母亲院子给母亲请安。 “回来了,十六那天带着你长姐去范府了。” 范府?姜遥岑想了一下,没听说有什么事,便大约猜出是为什么去了,听母亲继续说。 “看着了范家大姑娘,倒是个不错的好姑娘,她几个兄长都是行武的,你可认得?” “大多见过,范家有一个长得格外高大的,之前在我那一队,后来进了永安公主的亲卫队,驻守在咱们府外。” 姜母听了干咳一声,感觉好不尴尬。哪不好去,非得在咱们府外? “咳,娘知道你平素不喜欢胆子太小的姑娘,这个范大姑娘胆子可是真大,听说武艺也不逊于她几个哥哥。” “女中豪杰!”姜遥岑赞了一句,又不说话了。 “娘是在跟你说你的亲事,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意思?” “世家大族中的女儿,自是都照着掌家理事教导出来的,好不好的不说,总归也差不到哪去。” 姜遥岑一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的样子。 “说的也是,嫁你是要掌家的,为娘的再扫听扫听她掌家的能力。” 姜遥岑说了声,“全凭母亲做主。”然后便道:“孩儿告退。”就退了出来,如此便算完事,好像不是他的婚事,而是别人的一般。 姜遥岑走到门口,姜母才想起来还有一事,“你二舅明天过来。” 姜遥岑应了一声,“省得了。” 别酒才打理了外面的事回来,知道主子今天休沐,特意替了流年,好有空与主子报备事务。 在院外立着无事,正好听到丫鬟说夫人去了范府,一直替主子在外奔走,这事一想便猜到是与主子婚事有关,就突然来了兴趣。 见主子出来,别酒看了看主子神色,丝毫没有羞色,正常的有点过份,有点怀疑刚才是在谈主子婚事吗? 于是试探问道:“大公子现在是驸马,主子已是稳袭爵了。不知主子可否想过定国公府下一任主母的事?” “你是刚听到了什么?”姜遥岑看别酒一眼,“娘和长姐正在替你家主子相看。”语气中带着不耐。 “不是,我说主子……您自己没有中意的姑娘吗?”别酒心里说,主子你对苏姑娘没意思吗?不可能吧?只是不好这么说出来,感觉好憋屈。 虽然他没见过那苏姑娘几次,却也能感觉到那份不一样。 “中意的姑娘?”姜遥岑挑着眉打量别酒:“你看上谁了?莫不是我娘房里的丫鬟?” 哪有的事,主子这是想到哪去了,别酒解释:“别酒关心的是主子心中可有主母人选。主子也不小了,没有看中的?” “看中?”姜遥岑不屑道:“女人除了会在后宅斗法,还能干什么?” 别酒心中暗叹口气,好吧,自家主子还没开窍,说也是白说,正想不提这事了,便听姜遥岑道:“不过这定国公府下一任主母总是要有的。” 说到这,姜遥岑扁了扁嘴又皱起眉头,看到了什么令人生厌的事物一般。 别酒知道主子向来不喜身娇体弱的女子,这是想到日后身边要跟着个那样的女子,便心烦的不行吗? 主子那嫌恶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别酒想了想道:“主子这事也不只是夫人与大姑娘帮您相看就行的。京中各大家有资格做定国公府下一任主母之人本就不多,再想找个主子看得上眼的,实属不易。 女子好年华毕竟不长,到了年岁便要议亲,主子别那天看上个定了亲的就不好了。还是早点订下吧。” 姜遥岑道:“女子……都太过娇弱。”他用手比了比,自己这一下能不能捏死一个?嗯,非常有可能。 怎么还“女子都”……您不喜欢娇弱的,庄子上的都壮实的很,也没见您瞅上一眼啊! 别酒很是发愁自己不开窍的主子,长叹一声,“主子倒是说说,同哪些女子打过交道?” “后宅里那些,”姜遥岑很认真的想了想,“别说,还挺多。”说话间也全不在意的样子,一看就是没把谁放在心上过。 别酒就不明白了,主子一直对苏姑娘是不同的,这事难道流年没向主子禀报吗? 脑中突兀的出现一个画面,自己站在主子身后,“主子这样对苏姑娘逾矩了。主子这是对苏姑娘有意。主子……”别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第209章 罚站 姜遥岑觉得除了苏如画,其他认识的寻常女子都太柔弱了,他怕把自己替圣上出去办差处置人的事与她们哪个说了,能吓死那人,更不用说战场上的杀伐。 真的是枕边人了,连句实话都不能说,要小心着生怕吓到,那样一起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可有什么劲? 别酒本想顺着定国公府下一任主母人选的事,提醒自家主子眼前有个苏姑娘,可怎奈主子根本不往他画的道上跑。 身为一个长随,自己还能再说什么?算了,不理了,主子的亲事哪就轮到自己操心了? 再说自己还没有中意的姑娘呢,看得也不一定就对。 姜遥岑想起刚才娘说的话,吩咐别酒:“二舅明天到,过来总要小住几日,告诉流年陪着出行。” “二舅爷这个时候到,怕不是有什么想法。”话出口别酒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但是想想可能性又极大。 姜遥岑也哼笑出声,“刚才退出来时娘说的一句,没来及细想,现在想着,怕是又要带表妹来。让流年且看着吧,若是带了表弟来便安排着些。” “小的明白。”别酒应了声。 御前侍卫每次出宫休沐原只是一天,当上侍卫统领后,手下有两个副统领,只要安排好副统领当值,便可休上两天,或者三天。 甚至有时领皇命外出数月,都是由副统领带领侍卫上值。 姜遥岑手下的两位副统领便是完全可以独自安排一切的存在。 想着二舅有可能带着表妹,就想明天接待完就上宫里待着,在侍卫处也比在家里看他们一个两个的说话语带机峰要强。 还真让别酒说中了,二舅这次真带来了表小姐。 府上与舅舅家走得也算近,时常有走动,表兄弟姐妹间也时常见。姜遥岑想着表妹真若他视为兄长,倒也不算是见外男,可是那表妹……他想着便摇头。 第二日,可是不巧,苏如画走到定国公府外,又见到婆子撑着青色纱幔挡出一道纱墙,有女眷在纱墙遮挡下才下了马车。 因着是在府门外,苏如画也没有退让,只等着女眷走完自己再进。 等的无事看一眼马车,不是定国公府的,这是有客上门。她心中想着,还是绕着点走吧,别再冲撞了女眷,还得解释,太麻烦。 透过青色纱幔,虽看不大清,但也能看到一女子身形莲步轻移,总算是走进了府门,婆子走上收了纱幔随在后面。 苏如画上前几步,发现前面还没走完,想起那日看到琴姐姐进了门还要再上小轿,叹口气接着等。 却不想一婆子回头怒瞪她一眼,也不知道那婆子什么意思,苏如画也回瞪回去。 婆子气急,“哪里来的登徒浪子?盯着我家姑娘看好半天了,来人,把他打出去。” 苏如画深吸一口气,十分不耐,“你走你的,我在这等你家姑娘走完了再走,怎么就开罪了你家姑娘?” “黄口小儿,这定国公府也是你能进的,不过个送帖子的,狂什么?”婆子看苏如画身上穿着不过布衣,便知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只当是谁家来送帖子的小厮。 苏如画低头看一眼自己衣裳,娘给做的衣裳好好的,怎就用得着你一脸嫌弃的打量。“婆子那长在后头的眼睛就针眼那么大,只会盯着人衣裳看?” 婆子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那人是在骂自己,那句的原话是: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衫不认人。是说: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的意思。偏这话被的眼前小厮编排的没有一处脏字。 婆子气得呼呼喘,“老奴,老奴岂是你能羞辱的?” 苏如画笑笑,“实话而矣,何时羞辱你了?”在定国公府门口不好骂人,这都已经捡着好的说了。 两人不过三两句对话,实没用多少工夫。 守门的小厮见纱幔已收,便从隐蔽处走了出来,正听到婆子说“不过一个送贴子的”,再看过去,见近日里常来往的,定国公命人来通知可随便出入的柏小将军正站在台阶上。 小厮忙恭敬走下台阶相迎,而后的几句话也落入他耳中,知是婆子猖狂,忙上前搭话:“小将军来了,府上亲戚来访,有女眷,还烦劳您多等一会儿。” 那婆子见有小厮过来,瞪着眼看会怎么收拾那小厮,她以为是来帮自己的,定要驱赶眼前这厮,不想门房竟是对小厮恭恭敬敬。 苏如画摆摆手,“不打紧。”也再懒得理那婆子。 婆子又要张口,却见门房的小厮狠瞪她一眼,“伺候你自家主子去,定国公府门口不是你猖狂的地方。” 婆子见前面的人都已走到门里,忙不迭跟上,自觉是被人踩了脸,回头狠瞪了苏如画一眼。心下道:等我们家姑娘当上府中主母的,一定好好收拾你们……哼! 苏如画总算是进到府里,想着以后不走正门了,遇上女眷太是麻烦。 到了藏书楼,师父不在,昨天在讲兵法,今天不会是让自己看书。 苏如画感觉不太对,又走到老爷子的澄心院,才到院门,就见师父正坐在院中兵器架前,怒瞪着院门。 “师父这是怎么了?和谁生气呢?”苏如画忙上前行礼。 “让你几时来?这迟了都有一盏茶。”老爷子气哼哼质问。 “徒儿错了,师父可别气了。”苏如画忙认错,态度诚恳认真。 “去上面蹲着背书。”老爷子一指立在院中一人多高的木桩。 这……苏如画能说自己上不去吗?不能说啊!可是真上不去。 从小村长爷爷教了长短兵器、近身格斗、潜行追踪、识马驯马,独独没有轻功提纵之术。 苏如画昂头看了一眼,跑进屋里,搬出把一统碑椅,将椅背靠在木桩上,踩着椅背爬上木桩。 木桩上截面勉强容下两只脚,苏如画总算是站了上去,老实听话蹲下。 这才道:“师父,徒儿蹲好了,不知要背哪册?” 老爷子看了苏如画全部操作气得直瞪眼睛,没什么好气道:“一只脚蹲着。” 苏如画小心翼翼抬起一只脚…… 第210章 想法 老爷子生气苏如画来迟了,罚在高桩子上背了一册书,才让下来。 “今天开始讲《吴起兵法》第一篇《图国》。”老爷子拿出一本书递给苏如画,“徒儿看了这许多,也背了这许多,今天你先自己看看,老头子觉得你能看懂。” 苏如画双手接过《吴起兵法》,打开来看—— 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 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 …… 凡兵者之所以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积(德)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其名有五:一曰义兵,二曰强兵,三曰刚兵,四曰暴兵,五曰逆兵 …… 还真看懂了八成,苏如画从书上抬起头看师父,“徒儿没全看懂,但大多看懂了……啊!看懂了、看懂了……” 苏如画高兴的不行,跑到师父面前,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老爷子眸一亮即收,“哎呀,轻点,别把我这青石砖叩坏了。快看书去,看完了自己捋捋内容,看是否还有不懂的。” “好!”苏如画兴高采烈的应着,声音都在欢快的跳动。 一个时辰苏如画看完了《图国》和《料敌》,不明白的问了,不理解的师父也给讲了…… 过了正午,老爷子要歇个午,打发苏如画自己去看书,她就一头扎进了藏书楼。 往藏书楼走时还在想,下次就算是翻墙进来也不走正门了。 好吧,翻墙也不行,容易和公主的亲卫起冲突。苏如画活动活动手脚,又否了这个想法。 苏如画走后,老国公爷看看长风,“知道是什么事吗?” 长风恭敬回禀:“世子夫人的娘家来人,有女眷,小将军来时,正好遇到,避让女眷来着。” “这点事也能迟了,不会换个门进?”老爷子气哼哼。 算着时辰,祖父应该歇完午起身了,姜遥岑才跨进澄心院。 “祖父,孙儿要回宫上职,特过来禀报。”见到祖父姜遥岑说明来意。 正在地上练五禽戏的老爷子眯着眼皱起眉头看过来,“宫里可是有什么事?” “宫中无事。”姜遥岑不明白祖父为何有此一问。 听孙儿说宫中无事放下了一半的心,却还是问:“无事?最近不是休三天吗?这怎么才两天就要进宫去?” “咳!”祖父心里头太明白不好糊弄呀!姜遥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不能说为了躲开家中客人。 “有话直说,别跟祖父玩心眼子。”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精光不减。 好吧,姜遥岑只能说实话,“娘和二舅想亲上加亲,孙儿待着不自在,就——去宫里。” 老爷子雪白眉毛胡子一起动,“给谁议亲?”自己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要议亲的,现在年纪到了的不就是眼前这个吗? “给孙儿。”姜遥岑说。 “你——”老爷子一惊,瞅向长风,满眼不解,这老二不是看上那小将军了吗?是他娘非要把娘家人塞给他? 长风也是一脸懵。 好一会儿,老爷子才稳下心神,五禽戏依旧在练着,问一句:“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哪需孙儿中意?娘相看就好,能做得了我们姜家的宗妇便可。”姜遥岑明白自己要袭爵,自己的妻要掌的不只是这府,更是整个大宗族中后宅事。 老爷子摇了摇头,一脸的担心忧虑,姜遥岑还以为是自己的事,不想祖父开口,“那你救命恩人怕是有麻烦了。” “什么?”以她的武力,她会有麻烦?她不找人家麻烦就不错了。 “以她现在的功绩,哪有人家能娶得了她?”老爷子满面愁容,“我那徒儿啊,好好的一身本事,却要耽误了婚嫁。” 姜遥岑一拍额头,自己也想过这事,忙道:“是,一般人家容不下一个抛头露面的姑娘。更何况她还有官职在身。怕是不好议亲。孙儿也考虑过。” 说到这事姜遥岑发愁,他对苏如画有点很奇怪的感觉,怎么说好呢?看不见这人就想知道她怎样了,可是真看到了每每又觉得头疼。 就说这次,自己把他引荐给了祖父,结果她就成了自己的师姑。 这声师姑他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的,现在愈发的不想见她。 可是说起她的婚事,他又忧心,数数京中这些人家,哪家能接下苏如画这样的人? 不止是现在的,以窦老将军对他的评价,以后还会大有作为。 圣上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儿身,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那她以后有更大的功勋,哪个男人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姑娘? “孙儿斗胆,有一个想法……”姜遥岑欲言又止,恭敬站着看向祖父。 “什么?快说!”老爷子以为孙儿终于开窍了,老怀甚慰。 “她现在的,以后的所有功勋,不知定国公府可否接下?”姜遥岑认真道。 老爷子眯了眼睛:孙子,你在这等着老头子呢!真有你的。还以为你不开窍,却不想你差点把我老人家也蒙混了。 老爷子与自己的长随交换一个眼神,“那丫头与咱们府非亲非故,怎么接?” 姜遥岑摇摇头,“原来是非亲非故,现在不是了。” “怎么就不是了?”老爷子笑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反正祖父已经收她为徒了,收个义女也未尝不可。”姜遥岑板板正正认认真真的说道。 让这一个义女给惊的,老爷子险些伤了自己的老腰,怒道:“祖父这么大年纪,收什么义女?”。 这兔崽子,他——他是怎么想到的?难道是用膝盖想出来的? “祖父,你听我说……” “听你说个屁!”老爷子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滚!” 姜遥岑还想说话,看祖父是真恼了,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求助的看向长风叔。 长风起身送姜遥岑到院门口,“她有功勋在身,再加上个定国公府的义女,你是想让她嫁,还是不想让她嫁了? 这种身份,是没人敢欺辱她了,也更是没人能娶了。一来她不是定国公府的血亲,想巴结的人不会考虑她;二来她这身份又在,地位太低的又不敢肖想。如此真是高不成低不就了……二公子还是好好想想再说。” 姜遥岑就不明白了,他想帮她解后顾之忧,他想给她保护,怎么就这么难? 第211章 表妹 姜遥岑出了澄心院,看着等在旁边的别酒,微皱了眉,问:“有过想保护的人吗?” “有啊,主子。”别酒答的干脆。 “谁?到底是惦记哪个姑娘了?快说!”姜遥岑走在前面,就说这厮那天一口一个中意的姑娘不是无缘无故的。 别酒就不明白,主子这是想哪去了?自己自小就跟着主子,保护好主子就是一直以来的愿望啊!“我说了,想要保护好主子啊!” 姜遥岑被噎住,不说话了,只管往前走,娘还让过去一趟,唉!走一遭吧。 别酒挠挠头,主子不对劲,很不对劲,“主子,你为什么说起要保护的人就想到的是姑娘呢?”难道是主子有喜欢的人了? 姜遥岑扶额,喜不喜欢的先不说,那是师姑,差着辈份呢! 哎,不对,怎么总是想到她身上?不想了。 突然觉得别酒在身边真烦,流年就没那么多事。“你很闲吗?庄子里上个月的账都看完了?再若无事,去牙行买处私宅,要送人的。五、六品的武官,带五、六口子家小可住的。”姜遥岑想着给苏如画寻处宅子,挂上柏府的字样,宅子里不给她放下人,只让她自己及家里人住着,也免得换男装换女装的麻烦。 “小的这就去让流年来身边伺候。”别酒也不明白主子怎么就不待见自己了。 午前姜遥岑在娘的院子里遇到二舅母,才打了个招呼推说有事跑了,娘便喊他有空再去一趟,没法子,只好再去露个脸。 母族家与寻常人家比还算得上殷实,不是什么大族,更不能与定国公府比。 外祖是与定国公老爷子一起上过战场的,当初给老爷子当了多年主簿,后来征战途中病死他乡,临终前托老爷子照顾妻小。 老爷子偏那次战场不利,也是几乎死在战场上,重伤时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叮嘱妻子照顾戚家的家小。 妻子不负所托,直接派人把戚家家小接到了家中。 当时老爷子也还不老,也还不是定国公,也没有那么大的家宅,两家住在一个宅子里,两家的儿女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待到当年的姜大将军伤愈破了困局,救了后来的登基为帝的现在圣上的爷爷,四渊开国,姜大将军成了定国公。 把家人接到京中,才看到两家人相处之好,索性就让长子娶了戚家大姑娘。 而戚家的两位公子年纪已经颇大,老大都已经过了二十,不论是学文还是习武都为时已晚。两位公子也觉得京中繁华都并不适合自己,姜家和戚家母亲商量给了银子,让他们回老家置办田产去了。 因不是百年大族,全没有打理大家大族的经验。 姜家也好,戚家也好,再有了孙子辈,男娃倒是想着了练武习文,女娃就娇养了起来,加之姜子琴天生的心慈爱哭,大了才发现这定国公府的姜家大姑娘养成了一个软性子。 姜遥岑再到娘院子里,正看到自己的长姐与二妹陪着一个小姑娘,三人围坐不知在干什么。 姜子衿抬头正看到二哥,起来福了一下,招呼道:“二哥过来了,来不来煮梅子酒?” 家里孩子以前过年时都围着家里取暖的炉子,在甜酒里加上水再煮干梅子,煮好了基本没什么酒气,就是点有梅子味的甜水。 “去给母亲请个安,晚一些还要回去上值,你们玩吧。”姜遥岑说着看到那个生面孔的小姑娘也起身向自己福了一下,忙回了礼。 心道:这就是表妹?长得还挺可爱的。 那姑娘长得比自家姐妹丰腴一些,是包子脸的样子,孩子的稚气还没有褪尽。 心下怀疑,这能治家吗? 进到屋里,见在坐的是娘亲与舅母。 姜遥岑一一见了礼。 姜母道:“长辈说话,就别在这拘着了,去看看你妹妹们玩什么呢?” 姜遥岑一头黑线,娘这明显是打发小四的语气,难不成都忘了我多大了?却也只得行礼称:“是。” 从堂屋出来,走到几个妹妹所在的廊下,见三人围着个小泥炉坐着,正在煮酒烤栗子。 表妹到底是比二妹小些,刚才远远打个招呼,看着就是嫩嫩的暖融融黄色,有些可爱。 现在近了,才看到脖子上,还挂了金制的仿小桔子鎏金璎珞圈,更显可爱俏皮。 身上穿着身鹅黄掐花褙子,下身配着藕色金丝绣花裙,鬓边还簪了朵桔色绢花。 姜遥岑在头脑中突然就把这一身换到了璎儿身上,那个小粉团子,这么穿也定是可可爱爱的。 许是那煮的梅子酒多少有些酒气,小姑娘脸蛋粉红。 姜遥岑有掐一下的冲动,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璎儿,不能动手,算了。 戚玉珠端起一杯没动过的梅子酒,“表哥尝尝吗?” 那酒就是逗小孩子玩的,淡成水了,姜遥岑本不想喝,看着表妹特意拿了没动过的一杯,只得接下,“谢过表妹。”一口喝了。 又没话找话的问:“你们在这看什么呢?刚进院子看着你们都抬着头。” “在看树上那窝小喜鹊,都长大了。”二妹妹指指树上。 娘这院子里不知何时树上被喜鹊做了窝,是到叶子都落的深秋才被发现,窝里还有小鸟,小四上去看过。 “等开春都长大了,是不是就都飞走了?”表妹说着竟有些伤情的意思。 姜遥岑看了小姑娘一眼,至于吗?又想着不至于为这点事就伤情,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几人正抬头看着,就见得一只猫儿往树上爬去。 “那猫是要去吃鸟吗……”表妹话没说完,一下捂住了嘴,眼中泪水就打上了转。 那小模样真是可怜,姜遥岑也不想小鸟遭殃。 嗖的一下手中空了的杯子就飞了过去,正打在猫身上,猫呜一声,掉下树来。 不想小表妹哇的哭了出来,“那猫儿……”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起来。 姜遥岑揉了揉眉心,鸟还没伤就要哭不哭的,猫伤了直接哭出来——这也太难了吧! 第212章 挨饿 那猫儿能想上树扒鸟窝,也是给惯的,本就是三弟院子里养的,平时到处淘气也没人管过它。 这回姜遥岑出手也就是想给它个教训,并没有下重手。 猫儿掉下地,转瞬就跑走了,这边戚玉珠却哭得脸色都有些白。 姜遥岑皱眉,“表妹吓到了,”看着也吓了一跳的长姐,唉!他原来是等着姐姐把话头接过去的,指望错人了。 “可不是年纪小,让你这一下吓到了,快扶表小姐去休息。”还是妹妹姜子衿开口,接下了话头。之后就抿着唇低了头,似在强忍笑意。 这是有客人在,等表妹走了,这二妹妹不知又要说什么,后宅里向来是她厉害,却惯会在娘眼前装乖巧。 戚玉珠被丫鬟扶走时,还在抽泣,仿若受了莫大的委屈。 刚才看着还珠圆玉润,可爱俏皮的表妹,现下里在姜遥岑眼里就成了一个累赘。 姜子衿憋不住,虽没出一点声响,却笑的双肩颤动。 姜子琴拍拍她的手,大大出一口气,“我没让猫儿吓到,倒让玉珠妹妹吓到了,这好端端的……” “这性子比大姐还软,”姜子衿回牵住姜子琴的手,“你俩以后做个伴吧!”说着话还在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明明没下重手,这会儿子我都要怀疑那猫让我打死了。”姜遥岑眉头皱得死紧,“流年来了吗?” 有小丫鬟回:“在院外候着呢。” 姜遥岑吩咐,“让他去三公子院子里看看,那猫可是回去了。” “长姐、二妹,你们也看到了,瞅着舅母不在时跟娘说一声,玉珠妹妹当不起府里主母。”姜遥岑摇头,这算什么事,还把人吓哭了? “再替我跟母亲告个罪,我回宫上值去了。”可离他们远些吧。 苏如画醉心藏书楼的兵书,日日午后老爷子休息时她扎进去便不肯出来。 一边看一边把不懂得记下来,回家接着琢磨,实在是想不通的,第二天拿了请教师父。 如此往复,竟是不知过了几天。 姜遥岑再次休沐时,流年早早驾了马车候在宫门外路旁。 姜遥岑赶在下钥前出宫门,上马车就昏昏欲睡。这一天累死了。 一早上值,圣上又让他去御书房侍候。 在圣上眼前规矩大,圣上没说让喝水不能喝,只能看着圣上喝。 圣上没说让吃饭也不能吃,可以看着圣上吃。 都不如在外面站值,到时辰就可以换值,换值下去就能该吃吃该喝喝。 圣上并不是一个苛待人的,偏赶上圣上今天明显有心事,一边看着折子又一边想心事,就忘了身边侍候的人。 没赐吃也没赐喝,这把个姜遥岑给熬的,倒是有一点好处,小解都省了。 跟圣上那侍候了足有三个时辰,圣上才想起来他这个人。 摆摆手,“你也侍候了一天,去歇着吧。” 殿前不能失仪,饿着肚子也得站姿如松。到姜遥岑从大殿出来,还强撑着,走到没人的宫道上,看着墙皮都想啃两口! 回到侍卫处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炕上都不想起来,可是还饿着,只好打发人去给找吃食。 吃食倒是不怕没有,宫中随时有人在值,也自是随时有人下值,大厨房里全天备着吃食。 门一响,姜遥岑还想着拿吃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抬头看,却是自己的副统领范宇墨,想起自己还托他办事,问道:“怎么样了?” “别的事过会儿再说,统领您这是怎么了?像被掏空了一样。”范宇墨看着姜遥岑的样子很是不解,统领今天干嘛了? 肚子还饿得难耐,姜遥岑顺口答:“可不是空……你滚,什么荤辞都敢在这用,不想活了?”饿得本来不想说话的人,突然怒了,这样的笑话岂是能在宫里讲的? 范宇墨不以为意,“这屋里又没别人。” 姜遥岑看他一眼,“就不怕隔墙有耳。” 范宇墨伸手拍拍墙,“就咱这墙……”这也是宫里的规制建的,墙的厚度绝对信的过,隔墙怎么可能听到? “别说些没用的。”姜遥岑吐口气,饿得不想说话。 “我打听过了,我爹那折子就是看兵部侍郎曾愈上奏,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大军未归单独接回来一个将军,不合规矩,才奏的,没别的事。” 范宇墨的爹是兵部正六品的兵曹,兵部侍郎是他的上司,跟着上折子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以后别跟了。 “话递给你爹了?”姜遥岑有气无力的问。 “说了,这人是定国公府要保下的人,不论再出什么事保证我爹再不会站出来唱反调了。”范宇墨倒是说起话来铿锵有力。 “那就好。” “统领就不问问我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真是不想说话,到底也是应付了一句。 “我说他再瞎说话就是要害死我,他要真害着我了,我就把自己挂他家大门上。” “……至于吗?”别说,这还真是范宇墨能说出来的话,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至于,统领吩咐的,哪有不至于的事?”范宇墨还在为自己胜了老爹自鸣得意。 有脚步声走近,停在门前,还未等来人敲门,范宇墨已经开了门,见是送了食盒过来,用手接了,挥手把来人打发。 “我说你怎么一副被掏空的样子,还没用呢?”范宇墨嘴虽贫了些,在这宫中当差,谁不知道那饿得头晕眼花的感觉,忙把一旁案上的物件推到一边,打开食盒,往外摆吃食。 范宇墨也没再贫嘴。 姜遥岑从榻上爬起来,拿起案汤碗,一气喝下半碗,这才拿起花卷开始吃。 两个拳头大的小花卷扔到肚子里,姜遥岑感觉着肚子里总算有了点东西。抬眼看范宇墨,“侍卫处这么闲吗?” “我这不是来给统领回信吗?这也被嫌弃?”范宇墨解释着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回信回完了吗?”姜遥岑问着,继续吃着花卷。 “回完了!”范宇墨答的理所当然,捻一枚花生扔到嘴里,吃了。 “那还不走,等着和我一起用晚食?” 被统领这么挤兑,范宇墨也没在意,接着说:“我大哥让我带话,在庄子上围猎,请统领赏个脸。” “是有什么事吗?”邀人到庄子上,姜遥岑挑眉看范宇墨,也用筷子夹了一枚花生吃。 “就是玩呗,前两年家里也弄过。”范宇墨继续蹭花生吃。 “好!”姜遥岑点头,他猜这样的邀请是有目的的,去了便知道原由了。 范宇墨以为统领会说“不去了”,不想这次却说“好!”就因为自己把话带到了吗?可那要保下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213章 擂台 回到府里果然见到范府上的贴子,提笔回了,说明天会准时赴约,打发小厮送了回贴。 脱下鞋袜时看到脚趾脚面一片淤青,如果不是饿的那会儿还没缓过来,怎么也不会被砸个实在。 第二天一早给祖母请了安,又陪娘用了早食,出门赴约。 虽然脚趾和脚背还是疼,但也不妨碍他骑马。扬起马鞭抽了下马屁股,那马嘶鸣一声就嘚嘚地快跑离去。 今天把流年和别酒都带上了,两人也骑马紧随其后。 很快到了范家的庄子上,流年下马去递了范家邀请的帖子,看门人看了,没有任何阻拦,开门放人进去。 在宫里拘了这些日子,没有策马狂奔,姜遥岑使劲抽了几下马鞭,顺着庄子里马场痛快的跑了开。 范府除了工部尚书范晴岚,再没有什么四品以上的实权人物。但范晴岚的两个儿子很有意思,就给嫡子办周岁宴这一件事,每年至少一次(有一年办了两次),连办了十五年,其间还有一次大办的,是嫡女的周岁宴。 也就是说范晴岚两个儿子给他生了十五个孙子一个孙女,而且无一夭折。 也因着男丁太多,范府才买了城外最荒芜的一块地。别人家都嫌这地上的黄土,种什么都长不好,可是范府是要建马场,又并把后面的荒山一起买了下来,还可以打猎。 所以虽说他两个儿子仕途平平,没有什么大的升迁机遇,却是上京中各大家族羡慕的对象。 范家这一辈的长子,比姜遥岑大了有八岁,平素虽有往来,却并不多。 姜遥岑正放马跑着,远远地就见几个人在前面不远的地方骑马,仔细一看,大多认识,是京中行武的官员家小辈。 范家请的人还真不少,有意思。 姜遥岑不由地扬起了唇角,今天倒要看看范府上是要干什么。 静观其变多没意思,他决定先把水搅浑。 双腿夹紧马腹,抽动马鞭让马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的几个三世祖二世祖。 超越他们的时候,他还对着那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人,露出一个挑衅地笑。 那人是个年龄小的,哪里受得了这个,抽着马鞭子就追了上来。 姜遥岑也没着急等着对方追上,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来人更气着了,“你是哪个府上的,凭什么这么看人?” “我是没名没姓的,哪像崔三公子名满京城。”他嘲讽的道:“被西山书院退过,又被演武堂除了名。”别人还好,这个人姜遥岑是真烦他,居然在这遇到了。 这位是崔家的老来子,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简直是没有人样,在酒楼与人打架还打输了,让人打了一脸花。 整个京城武将的后辈就没有这么废物的,感觉这个人的存在是丢了所有武官家的脸。 崔家小子气得直瞪眼,“小爷看你脸生的紧,你怕不是进来混吃混喝的,范家怎么还请你这样没名没姓的人,看小爷不把你打出去。” 姜遥岑十岁就进了皇家的侍卫处接受训练,那些个废物公子哥不认识他也是寻常。 “没名没姓骑术也比你好,要不要来试试。” 却不想刚才与崔家宝一起骑行的一个少年追了上来,“要比骑术吗?带我一个。” 这人眼生,姜遥岑礼貌的点了下头。 面生的少年也礼貌的还了一礼,马鞭一指前面的林子,“彩头我来出,咱们谁先跑到那林子谁赢。” “行。”彩不彩头的,姜遥岑也不在乎,他是来搅浑水的。 三个都控马站到了一处,一个小厮拿着面锣,“咚”的敲了一声,三人带马跑了出去。 姜遥岑并没有用出全力,还是没事回头朝崔家宝嗤笑一声。 可把崔家宝气死了。 姜遥岑第一个到了林子。 崔家宝到时,气鼓鼓问那面生的少年:“范公子,你家这都请了些什么人?” “不知道,是兄长请的。”生面孔少年淡淡答着,看起来与崔家宝并不熟络。 “真是什么无名无姓之流都来府上做客了。哼!” “兄长说不论出身,今天都是请来以武会友的。崔家公子不想玩就请回吧!” “不不不,我就是来会友的。”崔家宝听了忙摆手。 姜遥岑听到这抱拳道,“过来还没与你家兄长打过招呼,先走一步。” 范家这一辈男丁是颇多,可是并没有姜遥岑没见过的,这生面孔的少年是哪个小的长大了,变样了吗? 说是以武会友,姜遥岑还没找到范家大公子,就看到了几个擂台。 对,不是一个,是几个。 台上打斗的也不多狠,都是点到为止,倒真是个以武会友的样子。而且主家还设有彩头。 姜遥岑挑了挑眉,问旁边的流年和别酒,“今天这阵仗怎么没看明白呢?” 流年道:“主子,也许就单纯是以武会友呢?” “目的呢?”姜遥岑问。 流年问:“都说了以武会友,还需要目的?” 别酒道:“就为交几个朋友,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 姜遥岑正在台下看着,忽然看着范家大公子走了过来,“姜二公子,听下面人回说姜二公子到了,到处都没见到,原来在这。” “府上这是……”姜遥岑目光扫视,“好大的场面。” “没什么,文人都以文会友,咱们武人也会会友呗。”范大公子朗声道。 “这主意果然是好!”姜遥岑点头赞许。 “姜二公子也试试身手吧。”范大公子相邀。 姜遥岑明白今天既然来了,不上台试试也丢了自家的颜面,说:“好。”便应下了。 看看眼前一个擂台是一群年岁刚十岁的,打的跟胡闹差不多,又转头去看别处。 总算找到一个有相当实力的擂台。 第214章 比较 春天微风轻轻拂过擂台,带着些许凉意。 淡淡暖暖的阳光下,两个上到擂台上的人,一个是姜遥岑,另一个是崔家宝。 姜遥岑没想到遇到的对手会是崔家宝,在酒楼打个架都能让人揍了,自己这和他打个什么劲? 可是又不能转身下台,已经上了擂台,先下去的就是认输。 唉,那就打吧! 姜遥岑想着还是不要用上全力了,毕竟他并不想打死崔家宝。 他表情漠然的看着对手,刚才想搅浑水时他是表示了不屑,那也只是为了激怒对方。现在上了擂台,就要给对手足够的尊重。 崔家宝也没想到会遇到刚才挑衅自己的人,自己是被演武堂除名,那不是自己武力值不行,是学堂里的人太守规矩,违点规怎么了,能赢才是王道。 酒楼那回是个意外,哪里想到会遇到个高手。 所以崔家宝一脸坚定,心里满怀着要给这无名无姓的小子一个教训的想法在擂台上站定。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姜遥岑出招带着劲风,每一招一式都让崔家宝感到巨大的压力。 眼见得崔家宝闪身躲了一招,却还是被拳风扫到。几招下来已经试出了他的斤两。 姜遥岑知道遇上的是什么人物了,招式力气都是平平,却偏偏鸡零狗道的小招式多。 甚至怀疑这人身上有暗器,不得不时时小心。 看起来崔家宝也知道不能硬拼,开始轻巧躲避。也看得出他已经在咬牙坚持了,眼睛很是不老实,正试图寻找机会反击。 姜遥岑卖崔家宝一个破绽,让他以为是等到了机会。崔家宝趁机一脚踢向他腹部。 然而,姜遥岑早就算到这式,迅速反应侧身躲过这一攻击,同时一记扫堂腿朝崔家宝下盘而去,果然将崔家宝扫倒在地。 崔家宝痛苦地倒地抱着腿吸凉气,姜遥岑知道自己已经赢了这一场,转身问自己是不是可以下场了。 却不想崔家宝并不甘心,他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却压低了声音悄悄地接近姜遥岑,然后猛地扑了上来。 姜遥岑早就发现这小子不是个君子,时刻提防着呢!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轻轻一闪身躲过了崔家宝的攻击。 崔家宝因为惯性冲得太猛,一头撞在了擂台一角的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 范家早有准备,马上有大夫冲上擂台,对崔家宝的伤势进行处理。 姜遥岑看着再次痛苦倒地的崔家宝,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他并不想伤害崔加宝,甚至还想给他留脸,可惜了,这个人自己不要。 姜遥岑刚想下台,又有一人走了上来,竟然是那个范家他并不认识的公子。 姜遥岑一脸诧色,这人是来给朋友报仇的? 还没问出口,范家公子已经先开了口,“兄台不要误会,我与崔家公子今天也是初见。” 那就是没有交情,单纯是想上来以武会友,好吧! 姜遥岑示意:“范贤弟请。” 范家公子也客气道:“姜兄请。” 姜遥岑一怔,这人认识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还不待他多想,已经看到新晋的挑战者看过来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姜遥岑只好收束心神。 比赛开始的锣声再次敲响,姜遥岑便如同一头猎豹般冲向范家公子。 他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试图打乱范家公子的节奏。然而,范家公子并没有被吓倒,他巧妙地躲过姜遥岑的攻击,趁机发起反击。 一时间,擂台上拳影交错,脚步声、喘息声、观众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激烈的战斗乐章。 姜遥岑凭借着丰富的经验逐渐占据了上风,他的一记实招击中范家公子的腰部,使他踉跄后退。 不想范家公子并没倒下,咬牙看过来一眼,眼中有泪光闪现。稳住身形,试图寻找机会扭转战局。 可是姜遥岑不明白了,刚才自己那一招虽是实招,力道并不重啊,难道这人身上本就有伤? 就在他疑惑的一刹那,春天的微风突然变得猛烈起来,擂台上方的树叶沙沙作响。 范家公子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精芒,突然暴起,似要发起最后的决战。 姜遥岑没有料到这一招,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然而,就在他挥拳的刹那间,范家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右脚,狠狠地踩向姜遥岑的左脚。 姜遥岑躲闪不及,本来就伤着的左脚,又被踩上—— 嘶——疼疼,疼疼疼…… 姜遥岑虽然是疼得冒出汗来,却并没有丧失判断力。 对方的举动总让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是哪里不对? 无意间姜遥岑看了一眼对方的脖子——再看一眼。 明白了,他知道怪异感从何来了。 这不是范家的公子,而是那位范家大姑娘! 姜遥岑一抱拳,“在下输了。”说完转身,一瘸一拐的下了擂台。 别酒流年还没到主子跟前,已经有大夫过来,请姜遥岑到一旁治伤。 主仆三人进了一个临时医帐,处理姜遥岑脚上的伤。 大夫号了脉,开了药,拿出些外敷的药粉,吩咐拿酒调开涂于伤处。 流年道:“小的去向主家要酒水去。”姜遥岑点头。 别酒见医帐中再无别人,这才开口:“主子,后来跟您动手的那位是……” 姜遥岑点点头:“你也看出不对了?那是范家大姑娘。” 别酒一听眼中就冒出光来,“主子看她如何?” “她?白长那么大个子,还没有苏姑娘一半的力气。”姜遥岑把自己脚抬起,别酒给主子脚垫高,以防止肿的更严重。 “毕竟是姑娘家,也是应该的。小的听说夫人来范府上给您相看过。” 姜遥岑忙摆手,“我还留了力,打着她一下,眼泪都出来了。其实她早看出我脚上有伤了,就因我打了她一拳,她才对我这脚下手的。”摇摇头又道:“这样睚眦必报的,哪里能娶回府去?” 别洒是彻底听明白了,主子不是嫌弃人,而是有比较,“哦,她力气没有苏姑娘大,心胸比苏姑娘小……” 第215章 解决 别酒还未说完,就觉得自家主子周身气势都温软了。 姜遥岑嗤笑出声,“你当苏姑娘是什么人?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天生神力,谁有?她有卓越军功,谁有?” 别酒还以为自己哪里弄错了,抬眼去看主子,才确实的看到,主子听到苏姑娘马上眸中柔情溢满,几乎要流淌出来。 主子不是口口声声说苏姑娘长他一辈吗?这是又要闹哪样? 于是试探着说道:“性子软了也不行,脾气硬了也不行。小的怎么看就苏姑娘的脾性是那不软不硬,万事都好的。” 姜遥岑点头,眉梢眼角都含着暖融融笑意,“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确实是苏姑娘好。” 不是,流年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主子咱现在说的是婚事,您觉得表姑娘也不好,范大姑娘也不妥。便是主子瞧不上那二人,日后也是要娶媳妇的。 主子这推了一桩两桩,难不成还能桩桩都推了?您又不能娶苏姑娘回府,这便如此干脆的推了与别家的婚事是打算怎样?” “娶苏姑娘回府?”姜遥岑心尖突的被什么软软的咬了一口,不疼,却是一麻。是啊!别酒此言甚是有理。 他之前可不是就想着问祖父:定国公府可能接下一个女将军吗? 只是把那丫头引见给祖父,祖父竟然收了徒弟,自己才没有再提的。 如今别酒同他想到一处去了,可见这才是正道,才是能真正解决所有问题的好法子! “不是……主子,小的是说您这样不行。”别酒急,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怎的不行?”姜遥岑很是不满,有什么不行的?他怎么没看出来? “苏姑娘辈份高。”别酒忙道。 “对,辈份高,你下次见了叫姑奶奶。”姜遥岑也想起这事,别酒再一口一个苏姑娘叫着,是不合适,改口吧,让流年也改了。 “小的叫什么不打紧……”别酒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怎么是你在这?流年呢?”姜遥岑皱眉,开始感觉别酒格外聒噪。 流年正找了酒回来,见主子一脸烦燥,而别酒在主子一旁立着,主子手里连杯茶都没有,忙问:“主子是不是口渴了?”看别酒一眼,这人差事是怎么当的? 姜遥岑点头,“确实有些口渴。” 别酒这时才想起来,忙去给主子倒茶。 流年拿过一空茶杯,把药粉倒入,再用酒把药调开。 看着主子脚上的淤青处,明显是肿了起来,流年拿过药往主子的伤处敷上。还怕再弄疼主子,小心翼翼的。 姜遥岑看流年那样子,好笑,“没事,你弄吧!你家主子也不是面捏的。” “看着就吓人,小的感觉还不如破了皮出些血,撒上止血的药一包扎就没事了。看这肿得,小的上药都不敢下手。” 流年怀疑主子脚的皮肉里有什么大问题,刚才大夫在时他就问了好几遍,大夫保证筋骨无碍,他才住了嘴。 姜遥岑看着流年鼻尖都出汗了,哈哈大笑,“行了,不用你伺候了,我自己来。” 正笑着,范家那高大威猛的大哥听到姜遥岑受伤的消息赶了过来。 人才到帐子,声音已经到了近前,“姜兄伤哪了?都是我范家招待不周……” 姜遥岑忙回道:“技不如人尔,范兄也别有歉意,本就是以武会友。” “贤弟既如此说,愚兄也不再说什么了,此处简陋,先给贤弟找一处歇着吧!”范家大哥声若洪钟,走到近前,震得人耳朵疼。 “不必不必,小弟也不能再玩了,就不叨扰了。”姜遥岑示意了一下自己刚敷上药的脚,“这脚伤的,踩马蹬都成问题,向范兄借辆马车可好?” “没有问题,马上给贤弟备上。” “谢过范兄。”姜遥岑道了谢。 不多时马车直接停在了帐子外面,流年和别酒把自家主子扶上马车。自有人把三人来时的马也送了过来,一行人进城回府。 姜遥岑在车上,把脚抬高,全无形象的歪着,脑中想着之前与别酒说的话。 再想起之前长风叔说:“她有功勋在身,再加上个定国公府的义女……想巴结的人不会考虑她;地位太低的又不敢肖想。如此真是高不成低不就了……” 长风叔说的对,她不能是祖父的义女,也不能是父亲的义妹,这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只有自己娶了她,才不会让她高不成低不就,才不会使她被军功所累,才不会有人跳出来说她在军营不知避见外男……也才真正是定国公府接下她的后半生! 自己怎么早没想到呢?这才能解决她所有的后顾之忧。 回到定国公府,看时辰,祖父歇午也该起了。 衣裳也没换,下了马车,直接让人抬到澄心院求见祖父。 见到姜遥岑时,老爷子很是震惊。“你这脚是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 姜遥岑道:“祖父事忙,不知我娘给我相看亲事吗?。” 老爷子雪白的眉一拧:“相看了谁家?” 这小子不是看上我那徒弟了吗?怎么就给他相看上亲事了?不行,我不能让相看成了。 “哪个府上的?”老爷子眉头皱得更紧:“你舅舅家?” 姜遥岑闻言眼睛一亮,果然是祖父,一猜便中。 他就说知道祖父只是懒得管,并没有什么是他老人家不知道的。 姜遥岑将娘最近给他相看的两家没什么好处的婚事跟祖父说了,又道:“孙儿觉得这两个府上都不适合做……” 还未等姜遥岑把话说完,老爷子已经把眼睛瞪了过来。 看着姜遥岑的目光中别有深意:“你从外面带着伤回来,急匆匆要见我就为这事?何时这婚事由着你自己做主了?” 姜遥岑一时无言。 老爷子又追问:“当真反了你不成?” 姜遥岑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孙儿只是觉得还有一个人更适合,想来求祖父的主意。” 老爷子面色一沉思索着徐徐开口:“到底是看上哪家的了?不妨直说。” 第216章 报恩 “祖父今日先听孙儿把话说完,”姜遥岑想着上次祖父把自己撵走的事,提前说好,可别说到一半祖父火气上来又把自己撵出去。 “之前孙儿问过祖父定国公府可否接下苏姑娘的战功,还说请祖父认义女,祖父觉得不妥,如今看是对的。她需要的不是一个义女之名,而是一个能容下她的夫家。” 老爷子静观其变,并没有开口说话,还微微点点头。 姜遥岑看着祖父没有要发火的意思,继续道:“苏姑娘对孙儿有恩在前,孙儿尚未能报达一二。如今孙儿既不想看她嫁入高门困于后宅,更不忍她受功勋所累孤独终老。于江山百姓有功之人沦落到那般地步,岂不让人寒心?” 老爷子听着这番高谈阔论多少明白了这孙子还差点什么了,哼笑一声:“她是你师姑,何时需要你操心她的婚事了?” 姜遥岑忙着辩白——也许是狡辩,“她是有恩于孙儿在前,孙儿无以为报。” 老爷子淡笑:“继续。”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下一句就要以身相许了? 姜遥岑偷看祖父表情,仍是冷肃着脸,未见悲喜,大义凛然的道:“孙儿这也到议亲的年纪了,与其让娘到处相看些不合适的,不如娶苏姑娘进门。一来在定国公府后宅无人会欺辱于她;二来是祖父的衣钵传人,上战场也不会有人阻拦。” 姜遥岑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 他都没觉出是以身相许了吗?老爷子笑眯了眼,“上战场?”这小子还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那好,就顺着他的话说:“你的意思是不会阻拦她统兵?” “自然,孙儿的恩人,自是想干什么都会如愿。” “……”老爷子被他这义正辞严的气势噎了一下,才问:“你确定定国公一府主母可上战场杀敌?” “当然。”姜遥岑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哪来的底气?”老爷子绷的表情被他气得就快要绷不住了。 “这是祖父允的,您可正式收她为徒了。” 这话说的,老爷子竟然找不到话可以反驳他,盯着孙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能不笑吗?这小子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没发现自己对那丫头的情意。 太好笑了,他一定不说出来,要让这小子自己发现,老头子我就坐等看笑话。 老爷子用手背擦擦笑出的眼泪,“你都想好了,来找老头子干什么?” “孙儿看祖父意思,现在看您老并不反对,那就求帮孙儿拖延些时日。此事孙儿还没问过苏姑娘意思,需要些时间,还望祖父在母亲那拖延一、二。” “这倒好办,你爹过来请安时便和他说。”老爷子挥挥手,一副没别的事就快滚吧的样子。 苏如画最近扎在藏书楼里,已经到了不知人间岁月的程度,更不知道有人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这一日从藏书楼里回到住处,璎儿哒哒哒的跑过来。 苏如画一见立马弯腰,把小粉团子抱在了怀里,“璎儿饿没饿?知不知道今天吃什么?” “不知道,今天不是大娘做的,大娘在做衣裳。”璎儿在苏如画的耳边小声道,“大娘也不用人帮忙。” “又给谁做衣裳?”苏如画疑惑起来,娘不是才做了她自己和璎儿的衣裳,璘儿和琦儿又不用做。 璎儿摇头,“璎儿不知道,大娘自己在那做,可好看了。” 苏如画抱着璎儿往屋里走,路过青豆身边,看她正坐在堂屋门口捡豆子,问道:“晚上吃这个?”青豆笑着点头。 苏如画进到屋里一看,娘在做裙子,只是这颜色…… “娘,你这是在准备嫁妆?” 画儿娘听出是苏如画的声音,头都没抬,“可不!人家姑娘家都自己准备,娘是不信你能自己准备了。” 苏如画心中一紧,抱着璎儿,在她的脸上蹭了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军中本就尴尬,论起婚嫁,那更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娘,我不想嫁人。” 苏如画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 画儿娘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转过头看着苏如画,“为什么?” “娘。我只是……只是还不想嫁人而已。” 苏如画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 画儿娘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放心,无论你嫁给谁,娘都会支持你的。” 苏如画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 她知道娘对自己的爱和支持,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无法无天的了。 可是自己很贪心,她并不想止步于此,她还想要更多。 她不是想上一次战场而矣,她想当这四渊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 她不想因为传统礼教而放弃自己的理想。但是她也知道,这一切都必须和母亲好好沟通才行。 想了好一会儿,苏如画才开口,“娘,你知道的,我身为女将军……” 苏如画看着母亲,徐缓而坚定的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三五年内还不可能安心嫁人。” 画儿娘看着苏如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你迟早要有个自己的家。” 苏如画轻轻摇了摇头,“我并非不想嫁人,只是我希望能找到一个理解支持我,能与我并肩作战的人。我不希望因为嫁人,就放弃了我原本的生活,放弃了我对国家的忠诚。” 画儿娘看着苏如画,心中了然,“你这是心里有人了?” 苏如画微微一愣,她心中还没有具体特别的喜欢什么人,就在娘问询的一瞬间,她居然想到了二公子,可是,那样的贵公子,自己高攀不起。 “喜欢的人还没有,战场上过命的兄弟我可多的是,大军快要回朝了,等我介绍给娘认识。”苏如画笑起来,兄弟们要来了,她是真的高兴。 “娘认识他们干什么?挑个女婿吗?”画儿娘晲她一眼,没什么好气。 “那算了,还是我自己挑吧!他们一个个的都打不过我,怎么做我丈夫?” 画儿娘伸手点了一下苏如画的额头,“你那把子拆房子的力气,上哪找个能打过你的去?娘看你倒不如找个书生……” 苏如画忙点头,“娘说的对,今春恩科,画儿就去把状元捉来当女婿。不是状元,哪个能配得上我这女将军?” 第217章 窦府 “就会在娘眼前胡说。”画儿娘让苏如画这话说的笑得不行,“钓鱼都指不定是哪一条,你当是在小溪里捉鱼,就要那一条,便就捉了来。” “这还不简单?放榜那日我就去捉那打马游街的,最前头那一个不就是了?”苏如画其实也没见过,都是听说书先生讲的。 画儿娘被女儿睁着眼瞎说的样子逗笑,先前为女儿发愁不好出嫁的事也淡了,“你别在这胡说了,别教坏了璎儿。” “咱璎儿粉团子一样,可不许让些武夫求了去,咱们非状元不嫁,好不好……好不好?”苏如画说着又去逗怀里的璎儿。 璎儿被逗的痒痒,咯咯笑着,也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就应着,“好……好……” 青豆从看到画儿娘拿出那个包袱,就搬个凳子坐在堂屋外,拿了盆子红豆,给画儿娘看着门,不让别的人靠近。 这会儿听得屋里笑得心里痒痒,唉,都没有娘给自己张罗嫁妆。 再低头继续把红豆捡出来放到碗里,已经捡出来有半碗了,都捡出来,晚上做个红豆元子,明早还可以做个红豆粥。 突然门那有敲门声,青豆抬头看去,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会来? 再说另外两个男孩子的衣服,还得谢谢姜子琴。 从璘儿和琦儿去定国公府住以后,姜子琴打发丫鬟收拾了老三穿小的衣裳,两人那都够穿了。 可是武服破损的快,十天半个月的膝盖破了,那都得说孩子穿得仔细才磨破的,时常两三天便刮出个三角口子。 先还是画儿娘给璘儿和琦儿做,没几天就破的只好补上。 毕竟在是定国公府上,下人都不会穿补丁的衣裳,给两个孩子缝补,自是力求看不出来,那便是精细活了,这便是落得个补都来不及。 有一日姜遥岑回府带了些宫中的点心,祖母不太喜甜食,就给娘和姐姐各送了一份。 姜子琴想着最近小四热衷于各种好看的点心,打发了丫鬟给小四送去,丫鬟送去了回来向姜子琴禀报:“四公子院子里两个陪读的衣裳上有破的地方,倒是缝上了,可终是不好看。” 姜子琴先是一愣,就猜出了个大概,问:“可是短打的衣裳?” 小丫鬟回:“是。” 长兄小时什么样她都不记得了,她可记得眼瞅着二弟把衣裳刮破了,那武服在男娃身上便和纸似的不经穿。 姜子琴到姜母处说到此事,“苏家与咱家有恩,又不图咱们什么,那两孩子本也是可怜人,不如衣裳用度就咱们府上出吧?娘看可好?”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母抬手叫来身边得力的大丫鬟,“这两个孩子的笔墨衣裳一应用度,就走小四那边的账,算是给小四伴读的开销。” 自那之后两孩子就再没把破衣裳带回给画儿娘过。 姜母掌着一府中馈,安说儿媳进门,这种操心劳神的事她就可以不管了,交给儿媳还显得她信任小辈,可偏偏老大娶回家的是公主,哪里爱管这些事? 世子夫人只好等着下一个媳妇进门了。 再说青豆眼看着门房那跑过来手里还拿着贴子,青豆接过来瞟了一眼,她认字不多,可是与苏如画在军营那段不短的日子里,“窦”字是认识了,乍见手都抖了一下。 喊了一嗓子,“柏小将军——” 苏如画听到青豆这一声忙把璎儿放下,出了堂屋的门。从到了这青豆很少这么正式的唤她,这必是有事。 出来看着青豆手上的贴子也是一愣…… 与青豆对视了一眼,青豆也急切的想知道什么事的样子。 苏如画问门房:“送贴子的人还在吗?” “在。”门房恭敬回道。 苏如画打开贴子,见说是窦府三公子明日要上门拜见,对门房道:“请人进来。” 门房出去带进一个小厮,小厮几步上前,行礼道:“见过柏小将军。” “起来吧,府上可是有什么事?你只说实话便可,有事自有本将军担着。”苏如画怕是窦府有什么事,又碍于礼数不好直接过来。 因着一般拜见至少会提前三五日送贴子,多了提前十天半个月也是正常,这么急着明天就要见的着实少有。 “小的不清楚,也不知府上三爷得了什么信,就急着派小的来送贴子。”小厮也是一脸茫然,自己又不敢问,贴子上写的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小将军就问出这话了? “你家三爷可在府上,本将军现在去可方便?”苏如画看出来小厮并不知情,那现在过去一趟好了,没事的话也好放心。 “应该是方便的,本来三爷着急想来,是老夫人说:又不是人命关天的事,贴子都不送就闯到门上去,太失礼数。三爷才没敢就来了。” “好,那你带着本将军的贴子回去。”既然不是人命关天的事,用了晚食再去便是了,也正好让小厮带回去贴子,通知窦府一声自己要去拜见。 本来窦府苏如画也过去了两趟,赶上最近看书看的都忘了岁月,也忘记过去照看了。 小厮带了苏如画的回贴走后,青豆就笑嘻嘻跟在身后,苏如画看她一眼,“知道了,带你去。” 青豆毕竟是安远那边的人,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热衷的事,只是与安远有关的,就明显看出来上心了。 青豆挑的红豆是煮上了,可是那东西熟得慢,苏如画着急用了晚食去窦府,青豆只好等明早做红豆粥用。 去窦府的路已经走过多次,熟得很了,让家里提早开了晚食,用完便与青豆出门走去窦府。 第218章 凯旋 苏如画已经来过多次,由其上个月,给带来家里老爷的信,整个府中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老夫人还高兴给每人赏了一吊钱。 门房看着苏如画来,撒腿就往里跑,禀报柏小将军来了。 不多时窦老将军的三儿子,府中三爷就迎了出来。 即便是三爷也比苏如画大上一岁,忙施礼,“三爷安,知道府里有事,不知是何事,急着过来探问,实在是唐突了。” “不唐突,按我的性子,早就过去见你了。”三爷说着抓着苏如画手腕就往里拽。 苏如画也是不防,但见三爷脸上却是喜色,也没再急着问,跟着往里走。 才走到堂屋,给老夫人见过礼,也没等苏如画再问,老夫人先开了口,“才得了信,将军不过五日就到京,小将军可知道?” 苏如画还真不知道,多日前听到说朝中在准备迎接大军凯旋,没想到这样快。 “晚辈还真是不知道,那恭喜老夫人了。” “就知道你是个有礼的,你不来说怕就是还不知道。”老夫人眼还闪着泪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苏如画问:“可知这次是哪位相迎?”迎大军凯旋是什么人迎,讲究可大了去了。 是皇子相迎,还是太子相迎,或者是圣上亲迎,从中便可见圣上的看重程度。 “是圣上亲迎……”老夫人声音都带着颤抖,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那真是——可喜可贺!”苏如画也禁不住激动起来,既如此这次凯旋的封赏都不会低了,兄弟们用命搏的,也算是个好结果。 三日后全城通告:四月十五日,征北大军凯旋回京,由安定门进城,御驾将于午门外亲迎。 四日后大军收到礼部送到的入城新装,这是入城该换的全新军装与甲胄,窦老将军吩咐大军停在京城外五里休整,按礼部所给出规制,选出六百人下发新装。 第五日一早,城中早早得了信,六百人骑行至可看到城门处,便已看到城门外有城中武官兵卒出门相迎。目光穿过洞开的城门,可见城中更是热闹。 窦老将军率先向出城相迎的兄弟们拱手,身后士卒也纷纷拱手道谢,却是无暇下马,要知道圣上还在等。 窦老将军率队穿过安定门,这座古老的城门见证了无数的兴衰与荣辱,此刻却沉浸在欢庆的气氛中。 皇城午门到京城安定门所经过的,长安大街和东安大街两侧,各家商铺中客人与掌柜都走出铺面,伸长了脖子看向城门外。 众多的百姓立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举城欢庆。 而各家酒楼早已是张灯结彩,窗门大开,楼上楼下窗口皆探出头来,也都无一例外的向着城门张望。 因着窦家在全城通告前早已得到消息,自是在酒楼订下临窗的位置,座上还有一位本应在窦老将军身侧的,现下里正执杯相望的柏瑜柏小将军。 苏如画正在看着百姓们人头攒动,他们或是紧锁眉头,或是开怀大笑,或是热泪盈眶,或是振臂高呼。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这支大军的胜利归来。 大军入城这一刻,京城内由一种翘首以盼的热闹转而为人声鼎沸的轰动。 将士们红襟闪耀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身披簇新铁甲散发着寒芒,犹如山川般坚实。他们挺胸抬头,神采飞扬,威武的气势尽显无疑。 他们坐在马上,面对着欢呼的百姓,脸上流露出压不下的心底升腾而出的笑意。他们的目光坚定而从容,那是历经沙场考验,历经生死后的从容。 一匹匹战马昂首挺胸,身姿如龙队列整齐,马蹄隆隆仿若战鼓,载着气壮山河的豪气,撞击着每一个围观者的心脏。 他们在凯旋的号角声中,浩浩荡荡地走向午门。 窦老将军身穿锁子金甲,跨下高头马,带六百将士队列行来。 近处的百姓沸反盈天,远处的行人奔走相告,盛况空前。 礼部官员一声唱喝,“吉——时——到——” 三声礼炮在午门外响起。 正值四月,春光明媚,万物复苏。 皇帝亲率百官出午门迎候,黄罗伞盖居中,文武百官身着官服脸上洋溢着喜悦,列于道路两旁相迎。 远远看到黄罗伞盖,窦老将军率先下马,牵马而行,到的御前单膝跪地,武礼拜见。 午门前发生什么,早已不是百姓能看到的,苏如画坐在酒楼上也只看到窦老将军下马。 紧接着是鼓声震天,礼乐齐鸣。整个京城仿佛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人声、乐声,整个京城开了锅一样欢腾。 酒楼里又涌进一些人,每个人都激动而热情的讲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苏如画回过神来,再看对面坐着的窦家三爷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知是何时端起的一杯酒,还在手中,并没有少了一滴,想是他看到父亲的一刻。 苏如画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看到窗下走过的不只有窦老将军,队伍中有彭文勇、张洐、张凇、云天,还有霍六、马材、钱六、王粮多……那些人都没少胳膊没少腿的,活着从她眼前骑马而过。 窦家三爷也看见了苏如画一脸湿意,两人相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算是笑过了,举起手中酒,一饮而尽,心照不宣。 今天已知路上拥堵,两人既没骑马也未驾车,在人们纷纷涌上酒楼时,他们走去结账,准备出门。 就在苏如画准备拿荷包时,窦三爷伸手拦了她,“虚长贤弟些许时日,哪能用贤弟出银钱?”说着对掌柜道,“楼上窦府订的桌。” “好咧,窦府订的桌,原交订二两银子……”掌柜话说的一半,愣住了,这人他认识,正是今天凯旋的窦老将军家的三公子。 而他的话也引来正在往酒楼里走的人的注意,又有人认出来,惊喜的喊:“这是窦老将军的儿子!” 苏如画一看不好,现在被认出来,人越围越多,哪里还能回去了。对掌柜抱歉道:“这账先记着,回来再来算。”拽起窦三爷的袖子就往外走。 后面还有人在喊,“那是窦三爷……” 第219章 误入 苏如画拽着窦三爷的袖子,扒开往酒楼里走的人,还有听到“窦三爷”往这边看的人,好不容易走出酒楼门前人最多的地方。 后面居然还有人在说:“哪个是窦三爷?” “是窦辉窦老将军家的吗?” “窦三爷怎么往那边走了?” …… 又往前走了几步人突然就少了许多,而身后关于窦三爷的议论声却丝毫不减,苏如画低声在窦三爷耳边说了声:“跑。” 两人发足狂奔,本就是苏如画在主导,她又对京中地面不算熟,直接朝人最少的街面跑过去,又拐进一个胡同,跑到再听不到人声,两人方依在墙上喘气。 到此时两人都是挤的衣裳不整,鬓角汗湿,发冠都歪了……好不狼狈! 侧头互看一眼,看着对方的样子,猜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哈哈哈得大笑起来。 两人笑够了,苏如画看看周围,“这里的墙怎么这么高?” 窦磊抬头看看,怎么就跑到这来了? 长安大街北侧是皇城,而南侧正是皇城对面的六部衙门,这里自然不会有商铺。 窦三爷为了能看到老爹到午门,订的是东安大街与长安大街拐角处的瑞安楼。 瑞安楼下便是十字路口,东西走向的是长安大街,南北走向的是东安大街,这也正是窦老将军进到城里往皇城拐的路口。 苏如画对京城不太熟,自然也不太认得路。误打误撞跑到了长安大街在皇城门口的一段长安正街,这才扎进了这条巷子。 窦磊指着东面的高墙,“这墙里是翰林院,”再指向西面的高墙,“这墙里是工部衙门。贤弟说说看,这的墙能不高吗?” 苏如画看着窦磊眼中的笑意有些懵,自己这是撞到什么地方了? 窦磊无奈,“走吧,此处不宜久留,愚兄带贤弟出去。” 京城中没有人不知道六部衙门和翰林院,就算走错也走不到这。 再说这里日常有兵卒巡逻,也不会有人误入,偏偏今日主要兵力调去午门,这里有点松动,而巡逻兵卒间也有空隙。就那么点时间上的空,苏如画算好了一般把窦三爷拽了进来。 窦磊抬手遥遥一指,“贤弟看那,那就是皇城墙了。” 苏如画顺着窦三爷手指方向,从巷子里看出去,看见了高高的城墙,好奇问:“那是皇宫?” 窦磊摇头,“不是,那是皇城,皇宫在皇城里。” 苏如画一脸的困惑,“皇城还不是皇宫?” “皇城里还有太庙、社稷坛、织造局……还有一些府、库、所、局等,都是为天家所用。”窦磊看着柏小将军,觉得挺好玩儿,爹在信中说这人可是战场杀将。看到皇城的表情满眼迷茫就和小孩儿一样。 苏如画听明白了,依然看着那高高的皇城墙,“哦,这些在外面,里面才是皇宫。” 两人说着已经走出了刚才的巷子,到的长安大街之上,眼见的东安大街的繁华就在眼前,可是身处之地他就是空空荡荡,除了他俩再无旁人。 在两面高墙之间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苏如画突然就紧张起来。这里与喧闹的人群、杀戮的战场都不同,这条街上看不到人。 这里的安静更显肃穆,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彰显着皇家的威仪。 苏如画跟在窦三爷身后顺六部衙门一侧往东安大街走,可是余光里路对面的皇城墙就是她不由得心底发毛,紧张的路都快要不走了,甚至身体都有些许僵硬。 窦三爷之前帮父兄跑腿去过六部之一的兵部,并不如何紧张,可是看着柏瑜同手同脚走路的样子,忙劝慰道:“贤弟不必太紧张。” 前面就是东安大街,不过看着还有两丈距离,苏如画悄悄吐口气,心这才放下一半,再不过几个呼吸就可混入人群,再没有人知道她曾经误入了长安正街。 忽然有马拦在了苏如画面的道路,头上传来沉沉人声:“前面何人?为何来长安正街?” 两人眼看要走到东安大街,苏如画猛得抬头竟然看到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却想不起这人是在哪里见过。 这骑在马上巡长安正街的,正是姜遥岑手下副统领范宇墨。 这本不是御前侍卫的活,但今天百姓出来的太多,衙役都去各处维持秩序。御前侍卫只能全员取消休沐,出动守护好皇城内外。 圣上才把窦辉将军迎进皇城,范宇墨巡到长安正街,这个时候竟然有两人迎面走来。 范宇墨心下疑惑:六部的人不是基本都去迎接窦辉将军了吗?于是停住马匹,拉住两人去路。 窦磊抬起头,见马上之人穿的是御前侍卫五品官服,而且眼前这人的长相一看就知出自范府。 心中有了成算,施礼道:“不知可是范七爷,今日凯旋而归的乃是家父,在下姓窦行三,单名一个磊字。才去兵部送个物件,这就回去等家父荣归。” “窦磊,窦三爷?”范宇墨倒是听说过这人,偏就是不认识,这人是真是假自己还真判断不了。再看一眼自称是窦磊的旁边手脚不知往哪放的人,问道:“他是何人?” “家中世交,因听说能看到大军凯旋,特跟来看看。”窦三爷看苏如画紧张的不行,帮她答了。 “抬起头来。”范宇墨有职责在身,对人的盘问更是仔细。 这始终没说话的人眉眼颇深,多少有点异域人长相。范宇墨更加的疑心,会不会是细作? 就算窦三爷是真的,旁边这人一来是紧张,二来是长相,看着多少都有问题。 抬手,招来身后一人,吩咐道:“带回去,查实身份,不是细作再放人。” 带回去?苏如画脑子嗡的一声,自己不能跟他们走,查实身份第一步就是搜身,是为检查身上可带有什么信物。 她忙看向窦三爷,那人倒是泰然自若,毫不紧张。也确实,他就是本尊,自不必担心,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第220章 醉酒 窦磊上前一步,挡在苏如画身前,“范兄可知前些时候,北疆有位受伤的将军得圣上恩典,回京治伤?” 范宏墨在马上看着二人,缓缓点头,“确有此事。” 听两人话说到此,苏如画也反应过来,接话道:“在下便是北疆回来的柏瑜。”自己能拿来唬人身份还有呢,紧张个什么劲?怎么就让座皇城给吓到了? 顿一下又解释,“在下着实是没见过京城的繁华,紧张的不行,”她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汗,“让将军见笑了。” 范宏墨一听这话肃然起敬,忙拱手作礼,“失敬失敬,原来是柏小将军,可否赏光……”自己的值房在皇城里,不可能带人进去,“坐下一叙?”兵部就在前面,那边他熟,去借个地方坐一下。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到底是职责在身,范宏墨虽心生敬佩,也没放下戒备心,面上态度却是好了很多。 苏如画与窦磊互相看了一眼,明白这是不会轻易放人走了,却不知是要怎样查证。 忽然想到姜遥岑,皇城跟前,这人应该好用,苏如画抱拳道:“不知范兄可认识姜遥岑姜统领?在下与姜统领相熟,可否请来一叙?” 范宏墨眉毛一挑,那哪有不认识的,自己顶头上司啊!心下里明白,这柏瑜是在给自己找证人。可是……“姜统领现下里公务正忙,不便前来。” 范宏墨安排了其他人继续巡逻,又与身后蓝翎侍卫耳语了几句,才同二人一起到了兵部。 姜遥岑前前后后忙过了有两个时辰,终于所有仪式都完成,才回到侍卫处,刚坐下歇会儿,长长吐了一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吐完…… 有人在门外禀报:“姜统领,范副统领说有急事找。” 姜遥岑只好又站起,走到屋外,见是一蓝翎侍卫,心中诧异,蓝翎侍卫今日不是都派到宫外去了吗?问道:“范副统领现在人何处?” 蓝翎侍卫一怔:“一个时辰前在兵部衙门,现在应该还在……” 正在往外走的姜遥岑一顿,“嗯?”疑惑的看一眼蓝翎侍卫。 蓝翎侍卫忙不迭点头,“吩咐小的来找统领时,确实是在兵部衙门。” 姜遥岑点头,“好,忙你的去吧!”范七在兵部!为什么?还说有急事,能是什么事? 安排好宫中值守,他也没骑马,从午门旁侧小门出宫直奔长安街。 到兵部说来找宏墨,有人把他引进一个房间。 姜遥岑拧起眉头,房中范宏墨正与另外两人推杯换盏,另两人他还都认识,一个是窦老将军的儿子,另一个是:苏如画!! 三人还互相拍着肩膀,一口一个兄弟,一口一个同袍。姜遥岑的额角直跳,这姓苏的真是个姑娘家吗?早晚让她把天捅个洞去。 万幸范宏墨还是清醒的,看来也是没怎么喝,瞥一眼自己这副手,是他有意把那两个灌成这样?为什么? 苏如画见他来了,起身来拉他,“姜兄,来得正好,贤弟早就……想请你喝,喝一杯……” 姜遥岑并不想让苏如画扯到自己,躲了一下,那苏如画到好,醉的在地中间打起转。 把眉头皱的死紧,看范宏墨,“怎么回事?” 范宏墨忙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苏如画。 姜遥岑本不想让醉了的苏如画扯到自己衣裳,可是一看范宏墨伸手扶心里又不愿意,上前一步扶住人。 范宏墨见自家主官的眉头已经能夹死蚊子,解释遇到两人的经过以及自己的担心。 再后来到了兵部等姜遥岑的时间太长,就想着请两人吃点东西,打发人点了菜让酒楼送来,不想酒楼竟然送了一壶酒,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的酒量,一壶而已…… 听了前因后果的姜遥岑点点头,“上次我去安远,就是接这位柏小将军回来。” 却不想范宏墨长叹一声,“属下就是要求个实证,其实早就相信小将军了。小将军说到死了的兄弟,哭的那叫一个惨!还是个爱兵如子的人,好将领啊!”唏嘘不已。 姜遥岑控制住摇晃的苏如画,“那麻烦你把这窦……”他还真不知道这位叫窦什么。 范宏墨接话,“窦磊。下属这就给送去窦府。” 姜遥岑再次感觉自己让苏如画气得头疼,这人是少个心眼吗?自己是个姑娘家不知道吗?居然能和两个爷们儿喝酒,还喝醉了!! 没好气的把苏如画扛在肩头,大步往外走。 范宏墨看着直摸自己肚子,是不是这样会抵得肚子疼? 看着自家主官那一脸怒色,这是怎么了?自己也没喝酒误事啊?也没苛待这两人呀?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一时没想明白,他也就没敢吱声。 姜遥岑扛着苏如画走出兵部衙门,又走了没一会儿,肩上的人好似醒了,不老实起来。 低吼了一声,“动什么?再动掉下去摔死你!”姜遥岑紧了紧扶着苏如画膝弯的手。 “死吧,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带出去的……那都是我带出去的……唔唔唔,唔唔……”苏如画居然哭了起来。 姜遥岑听得心下一疼,这个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到底还是个姑娘,眼看着自己的兵卒死在战场却无能为力,心里一直不好受吧! 他也知道这样被人扛着不舒服,一手掐着挂在自己胸前的腿弯,把人顺到了前面打横抱着。 见她还哭得一抽一抽的,轻声劝哄:“他们都是你带出来的,都是好样的!” 不想苏如画一把薅着他的领口,“我都说了不是我带出来的,我不敢带他们,我不敢认识他们,都是云天带的兵……”说着才停了的眼泪又下来了,“我怕呀,我怕认识了他们就狠不下心领着他们赴死了,我怕呀!” 听得姜遥岑眼圈也范上了湿意。 “你和你带的人都是先锋,是先锋……”姜遥岑也不由得抖了声音。 “你不懂,你带过兵吗?带过那种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死的兵吗?你没有……”苏如画几乎是在控诉。 第221章 供灯 “我懂,我也有过,带着去执行皇命,七个人,都是给我当垫脚石的,只为了我能最终完成任务。七个都是我一起长大的一起训练的兄弟——我懂,我都懂!”说到这姜遥岑的眼泪也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你也……”苏如画拽着姜遥岑的领子靠近,“你懂?”点了点头,“你懂!”嘴里念着,“懂就好……”语音渐小,就好像放了心一般,在姜遥岑的臂弯睡了过去。 这把姜遥岑活活逼出眼泪,还没等落下,苏如画却睡了,她睡着了! 姜遥岑吸了一下鼻子,算了,不跟这没心没肺的一般见识。 这么抱着送回去实在不像样子,好在苏家那宅子还是空的,姜遥岑凭一身轻功把苏如画送到了现在没人住的苏府。 又去把青豆找了来照顾苏如画,才放心离开,回宫上值。 进了皇城正往宫里走,空气中飘来熟悉的味道。 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穿越时空的尘埃,弥漫在空气之中。 那是一种混合了木质燃烧、香料和古老书页的气息,让人瞬间感受到寺院的庄严的气味。 姜遥岑仔细嗅了嗅,这香火气中又夹杂着一种清新的松柏味,使得整个气息更加丰富、深沉。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翻阅一本厚重的古籍,让人沉浸在千年的信仰与岁月之中。 寺院!! 皇城中有寺院,一直都有,只是存在的太久了,久到几乎被遗忘。 正在想着苏如画醉酒后的言辞,不知要如何开解她的心结,如今竟然被这年代久远的寺院提点。 姜遥岑弯了弯嘴角,把目光投向不存在的远方。 休沐回到定国公府,姜遥岑又来给祖父请安。 他早已经知道祖父对这徒儿的重视,就是为了教苏如画祖父才没有去庄子上住的,她有事找祖父就对了。 “来干什么?说动我那徒儿嫁给你了?”老爷子没什么好气,真是恨其不争,到现在也没开窍,还口口声声娶人家是为了报恩,看着他就来气。 “还没说呢!但也是为她的事来的……”姜遥岑卖个关子,等着祖父来问。 老爷子白他一眼,“说不说?不说滚,别在这碍眼!” 姜遥岑后知后觉的发现,祖父怎么现在看自己不顺眼了呢?却也只能陪着笑,“孙儿来不就是为了说的吗……”于是把苏如画酒后说出的心事跟祖父说了。 “心病呀!”老爷子听了也发愁,“看你笑的,是有什么办法?” “孙儿想让苏姑娘去寺院小住几日,许是能解开这心结。” “老方丈的主意也是你打的?”老爷子瞪了自己的孙儿一眼。 “孙儿不敢,这不才求到您这吗!”姜遥岑忙给祖父陪笑。 第二日授完课,苏如画刚想去藏书楼,却被师父喊住。 “徒儿啊,师父早年是刀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有很多同袍就倒在战场上再没有起来。 师父时常想他们,就在净心寺供了些长明灯,现在该去看看了,这次你替为师去吧。” 苏如画应承下来,一刻没停,姜遥岑就把她送到了净心寺。 苏如画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入到古寺中—— 这座古寺坐落在山林之间,背靠着一座巍峨的山峰,面对着一片广袤的平原。 整个寺院,在香火气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宁静、祥和,仿佛每一寸土地、每一砖每一瓦都在低声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寺庙的外墙用巨大的石头砌成,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斑驳而庄重。门口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楼,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和经文,每一刀都显得那么精细、那么传神。 进入大雄宝殿,一座巨大的佛像,坐在一个高高的台上,面带微笑,庄重慈祥。 佛像的后面是一排排的经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经书,这些经书是寺庙的瑰宝,也是信徒们朝拜的对象。 寺庙的内部装饰简单而又朴素,每一处都显得自然而和谐。 墙上挂着一些古朴的壁画,每一幅都讲述着一个生动的故事。屋顶上挂着一些木制的匾额,上面刻着一些古老的经文和图案,苏如画看不太懂,却能感觉到威严庄重。 寺庙里还有许多古旧的物件,凝固了时间一般。 最吸引苏如画目光的是一座巨大的钟楼,钟楼里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每当地响起钟声,都会让人感到一种心灵的震撼和洗礼。 苏如画站在寺院中,感受到宁静和清净、一种远离尘世喧嚣的安静详和。 师父说他在这为死去的将士供了长明灯,那自己也供一盏吧! 净心寺里有很大一座殿,专门用来供长明灯。 苏如画走进去,才发现这殿里比外面热很多,才到暖春,殿中已经如夏天。 长明灯上都要写上所供之人的名字与生辰,可是苏如画不知道自己这要写什么。也可供无字灯,可是她想写点什么。 想了一会儿才提笔写了“卫国之躯”。 供完了长明灯,她并不想走,在灯前的蒲团上跪了良久。 添香火钱时,小和尚说,“这位施主,刚才方丈见到您长跪,说想见见您,不知道您可方便?” “麻烦带路。”古寺都来了,得道高僧竟然愿意见自己,哪能有什么不方便。 高僧静静地坐在禅房,面容宁静深邃,仿佛可以洞察一切。 小和尚推门做请,苏如画静静走入。 高僧看着她,温和地说:“施主,你似乎心中有疑惑需要解答。” 苏如画点头道:“曾眼看同袍战死沙场,那些是我的兵,是我请战带他们赴死的,却在生死关头救不了他们。” 高僧面目慈和,眉目微垂,缓声道:“逝去无法避免,然,他们离去是为众生,便是值。” 苏如画皱着眉头说:“但是,他们是因了我的原故才死,没有我请战,他们便不必那么早死。”高僧轻轻摇了摇头,说:“施主于四渊有功,他们矣是。施主需要接受自己为家国天下所做的一切,才能看淡生死。” 第222章 职位 家国天下吗?苏如画默然不语。 “难两全的不只是忠和孝,更是大义与私情。”大和尚垂着眉眼,好像并没有看苏如画。 “人之一生,私情上可以悔可以愧,于大义上却没有悔愧的余地。施主于大义之上无悔无愧,还有甚挂碍?”说话的声音语调都徐缓缓的,让人莫名心安。 苏如画之前脑中挥之不去的倒下的同袍,和战后的尸山血海,于这一刻竟变成隆隆铁蹄滚过荒原,身后万千将士高呼:犯我四渊者,斩! 兄弟们是为四渊,为家国天下,并不是为追随自己。自己的愧悔倒是把他们的大义化成了私情,不该,实在不该! 苏如画也低垂眉眼,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此时她已经目光灼灼,“晚辈谢谢大和尚!” 大和尚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慈眉一笑,又垂下眉目,如她进来时一般继续坐禅。 苏如画从禅房中退出,静悄悄了无声息,仿若她从没有进来过。 外面天色已晚,又有小和尚过来,请她过去用斋饭。 小和尚在前面引路,低低问了一句,“不知施主要在寺中住几日?” 苏如画想了想,反问小和尚:“送我来的公子,可有吩咐?” 小和尚摇头,“没有吩咐,只道是随施主的意就好。” 苏如画心下道:好,不走了,我不认路!对小和尚道:“既如此,便随缘吧!” 小和尚再不多说,把人带到斋堂,道一声:“施主随意。”便走了。 真的随意了?好吧!苏如画也不纠结。 用好斋饭,天光已暗,本来寺中也不熟,苏如画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抬头见一处大殿格外明亮,随着心意走过去。 到近前才发现,正是供长明灯的大殿。 苏如画没有丝毫犹豫,抬脚步入,走到她供的长明灯处。 默默跪下,看着她供的那盏长明灯,灯焰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士卒们灵魂的呼唤。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面上却再无上次来时的哀色。 寺庙的香火气弥漫在空中,与木鱼的敲击声交织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苏如画心思复杂,并不平静。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在控制内心的激动。她为他的同袍供长明灯,不再是为愧悔,而是希望他们在天有灵能够在黑暗中得到光明和安宁。 她凝视着那盏灯,那是她对同袍的思念和祝福。她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生活平静没有战争。 你们不在了,还有我,我一定为保护我们共同的四渊血战到底。 寺庙的钟声渐渐响起。 苏如画的眼泪在腮边滑落,那盏长明灯也突的跳了一下。她并没有哭,嘴角向上弯起—— 兄弟们,我们一起护佑四渊! 长明灯的光晃了晃,仿佛一种应和。 她知道,她的同袍们英灵不散,会一直与她一起守护四渊。 最后,苏如画站起来,转身离开大殿。 她的身影在这座大殿前拉长,万千的长明灯从身后照耀而来,她坚定的身影镀上璀璨金边…… 翌日,安眠了一夜的苏如画在悠远浑厚的钟声中醒来,一点也不觉得是被搅扰了好眠,反而觉得一切就该如此这般。 愣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清灯古佛也挺好。 如此在寺中拜拜佛,听听经,看看长明灯……苏如画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招唤她,只是她刻意不去想,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总不会长,就放空几天吧。 也不过才住了三日,定国公府上来人。 小和尚带过来的人竟然是流年。 看着把焦急明白表在面上的流年大哥,苏如画问:“这么急什么事?” 在这古寺之中沉潜了几日的苏如画,说话都平稳了许多。 “主子从宫里传信出来,五天后要封赏此战有功之人,请小将军务必速归。”脸上的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年抬手擦了一把。 “五天后封赏,现在速归?”接旨也是五天后的事,今天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来的时候也不过就半天的路程。 “小将军回去就知道了。”流年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苏如画提了案上壶倒了一杯水给流年。 流年也没客气,接过大口喝了。 “好。”苏如画也不纠结了,何必为难流年大哥?回去自然就知道了。 她没想到的是,回到定国公府要见自己的竟然是白发白须的老爷子。 “师父,这是……”到底是谁要见自己,这才想起流年大哥是说了姜遥岑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信,也就是说他还在宫里上值。 想不想明白的再说,苏如画见小厮送上茶,忙接了过去,给老爷子倒上一杯茶。 老爷子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次的军功已经报到兵部了,找你回来是问你想谋个什么差事?总不能等兵部发了文书再计较?” “谢谢师父事事替徒儿考虑。”苏如画心下道:我哪里知道这个可以自己谋,还以为封什么就算什么呢!一路赶回来也渴了,她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口喝了。 “明天兵部的安排就会报给圣上,圣上朱批后责同礼部一起出个章程。之后是诏告天下这次的封赏,到那时便不能再改了。”老爷子又抿了一口茶。 苏如画放下茶杯点头表示明白,可是自己对什么职位完全没有概念怎么办?“师父,徒儿除了带兵打仗,什么也不会。” “我准备在兵部给你谋个轻闲点的职位……” 苏如画与老爷子同时开口,苏如画捂了脸。轻不轻闲的,自己都不会啊! “放心吧,没有打仗难。听说你发过开拔银子?”老爷子又品了一口茶。 苏如画点头,师父的茶杯空了,提壶又给倒上。 “那可是个琐碎的事,能办好已是不易——你的品级应该是正六品,为师看兵部员外郎就不错,主要负责武举、杂请等事务。”老爷子接过茶再喝一口。 苏如画皱起眉头,说实话,她不愿意。她想领兵,她想打仗,她想冲锋陷阵斩下敌首。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看。”老爷子放下了茶杯,看向苏如画。 “我想回北疆统兵。”苏如画抿了唇,说这话时不太敢看师父。 老爷子了然的笑,一副早就猜出结果的神情,“果然少年意气!你回去干什么?守城还是追着汗人,打到王庭去? 这次不只西北,东北那边也要给乌苏打服了,你到是说说,你想去哪?” 第223章 请封 御案前兵部尚书徐挚躬身而立。 御案后宏治帝踱着步子,缓缓问道:“明天就要定下来了,各家可有什么动作?” 徐挚躬着身子回:“窦辉确无私心,说自己年岁大了要请辞回乡,也没有特别给儿子请什么封。窦研的封赏与一众将士一般。倒是一个叫柏瑜的,求的封赏过高。” “哦?”宏治帝脚下一停,这个名字他知道。窦老将军那战报中总有一半说到他,频出奇招,还是个悍不畏死的。 “此人走时算是窦辉私请的参军,给的军饷也是个新参军较低的数,可是现在竟然给他请封五品。”兵部尚书徐挚说起这个求了过高封赏的人,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窦辉此次走前也不过四品,现在立了功回来,也顶多升到从三品,就给一个头回上战场的新人请封五品,而且还不是他自己儿子,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柏瑜——”宏治帝一下想起来,这不是那员女将吗? “对,正是圣上下旨回京治伤的那员小将。”兵部尚书以为圣上想不起是什么人,急忙解释。 “朕知道她。”宏治帝点头,本来只是怜惜这是个人才,让他回京治伤,却不想姜家老二带了个女医去接,回来才禀报那是个女将军。 而且是顶了别人名从军的女将军,摆明了的欺君之罪,自己这还睁只眼闭只眼,居然又请封五品了。 又想起姜家那小子说这女将天生神力,当时是想着等她伤好后见见她到底有多大力气,这事倒是给忘了。应该封赏前见一见。 宏治帝想明白,点了点头,又开始踱步,“还有吗?”自是问别人家还有什么动作。 “有……”兵部尚书有些犹豫,有是有,只是与刚才自己说的相反。 “说。”宏治帝并不知道这徐挚怎么才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 “是,定国公府派人来打招呼,要给这个柏瑜谋个正六品的兵部员外郎,臣不知这定国公府是什么意思?”只有往高里请封的,哪有往低里请的,难道是定国公府与那小将有过节?可是看着又不像。 他猜是不是有私怨这事也不好和圣上说,又不想得罪定国公府,实在是做难。 宏治帝略一想就明白了,定国公府向来中立,与朝中各方势力不党不争。这同是武将,看来与窦辉那也没甚走动。 姜家小子也说了,顶了柏瑜名的女将于他有恩,这怕是定国公府想要找个不起眼的职位,给她谋一世安稳。虽说是个女子吧,可这带兵打仗的才干也不能这么给废了。 宏治帝皱了眉头,这人要怎么安排才好?一时没想好,那就先安排见见人再说吧。 不过想到定国公府到现在还是不党不争,宏治帝心下就松快不少,面上浮上笑意,“定国公府也不知道先与窦老将军通通气。” 徐挚听了有点懵,听圣上这意思,定国公府并不是与那柏瑜有怨?一时没想明白,不敢接话。 “这柏瑜的位置稍后再定,朕先见见人。”宏治帝在御案上展开纸,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徐挚。 “窦老将军请辞的事就算了,给他这个虚职荣养。难得他毫无私心,他那长子窦研请封的什么?”窦老将军年纪确实大了,不好再封,总不能下次有战事再让他老出征。但是儿子可以封。 “请封从五品,职方司郎中。”徐挚如实答了,这是个管地图、城隍等杂事中规中矩的差事,而且并没有什么实权,特别是没有军权,这样很有可能是带过兵后为避免圣上猜忌。 “叫朕说窦老将军什么好?倒知道避嫌,就请封这么个没一点实权的差事?”宏治帝脸上有了笑模样,就喜欢这样懂事的臣子,一点不给自己添乱。 既然请的五品,就给个五品吧,宏治帝想了一下问:“兵部司郎中是不是也空着呢?” 徐挚忙答道:“是,钱途上月回家丁忧了。” “就给窦研封正五品兵部司郎中*。”宏治帝点头。 “是。”徐挚记下了,回去把这父子俩的差事订下来。 “还有职方司郎中。主管地图、城隍倒也需要个稳重的,你再去选个人。”那个差事琐碎,倒也不是个清闲的,宏治帝叮嘱了一句。 “臣遵旨。”徐挚也明白。 兵部尚书徐挚走后,宏治帝看了几册折子,皱起眉头,在御案后负手而立,刘全送了一盏参茶到御案上。 宏治帝不耐烦的指着案上折子,“内阁都白吃饭呢?又把请安折子送来。” 刘全躬着身,“圣上上次让内阁打发请安折子,内阁都处理了,这折子送上来怕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不过是告诉朕:他家女儿年方二八,貌美如花……全是屁话!”一个个自己差事办得不怎么样,又想出傍着女儿平步青云。就不信这样的家里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难得听见圣上骂人,骂得还怪好听,刘全怔一下,又偷眼看圣上,见圣上还没发起脾气。 不行,不能让圣上再看折子了,再看容易出事!快趁现在还没有触怒龙颜,找点什么转移一下圣上的怒火…… 还没等刘全想出来,宏治帝又发话:“你去给内阁传个话,再把这种夸自家女儿的折子送到御案上,就每人罚俸半年。” “是。”刘全一听,忙告退去内阁传口谕。 刘全从内阁回御书房的路上,看到赵院判,上前打招呼,“赵院判,这是去看哪位主子了?” 赵院判见是圣上跟前的大太监刘全,笑吟吟道:“才去给淑妃娘娘请了平安脉,一切都好。” 刘全和赵院判道了辛苦又赶回到御书房侍候。 *-*-*-*-* *兵部司郎中:负责兵马名籍、武官阶品及选授等事务。武官的阶品及选授是有相当实权的。 第224章 道歉 刘全一进到御书房就满面笑意,“圣上,老奴刚才遇到赵院判,赵院判才去给淑妃娘娘请了平安脉,说是母体康健,皇嗣无忧呢!” 宏治帝听了这事也是高兴,虽然他已经有八个儿子和五个女儿,可是谁会不喜欢新的生命呢?那还是自己的骨血。 “淑妃近日饮食可好?” “好着呢,老奴一直着人探听着,淑妃娘娘只是不能多食,每餐就用几口,但是没一会儿就饿。这样用着,现下里人倒是更精神了!” “那就好,中午就去淑妃宫里午歇吧!”宏治帝听了也高兴,之前淑妃打发人来禀报过,总是吐,怕冲撞了圣上,让圣上先别过去,宏治帝也就有段日子没过去了。既然现在好了,那就过去看看吧! “是,老奴这就派人去传话。”刘全看圣上有了笑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 也别怪圣上不高兴,一天那么多折子,还有人不知死活,没事还要上些找事的折子。 就说这推荐自家闺女的吧,也不长脑子想想,圣上看折子看的正烦呢,看到你说你家闺女貌美如花就能高兴了,怎么可能?那真是烦不胜烦! 又批了几册折子,御案上折子总算是下去了一半,宏治帝屈指敲了一下,挂好御笔,起身,对刘全道:“走。”语气中都透着一丝轻松。 刘全跟在身后,宏治帝刚跨出御书房门槛,看到站值的姜遥岑,顿了一下脚步,招招手,“远山。” 姜遥岑见圣上叫自己,忙跟在圣上身侧。 也不用宏治帝吩咐,刘全见状一摆手,随侍人员退到了十步外跟着。 宏治帝心情很是不错,说话语气都轻快,问道:“柏瑜是叫什么?” 姜遥岑马上明白圣上的意思,“苏如画。” 宏治帝点点头,“窦老将军此次请封的人中,她是级别跨度最大的,原是白身,现在要请封五品实差。她一个姑娘……”批和不批都不太对,主帅力荐的人,宏治帝想了想,还是道:“朕想看看她的实力。” 这怎么看?姜遥岑心下一动,带兵的实力没法一下看出来,武力值倒是可以看到。“启禀圣上,永安公主的驸马和侍卫统领才与她过了招。” 这事也是休沐回家听说的,只是自己那长兄都还不知道是与个姑娘交了手。 宏治帝一听来了兴致,“哦?胜负如何?” 姜遥岑嘴角挂笑,“都——输给她了。” “是吗?有意思。”宏治帝听了这消息没有半点怀疑,觉得是个天赐良将,有趣!“他们可知道打的是个姑娘?” “不知道。”姜遥岑摇了摇头,“怕他们知道了下不去手,打完都没告诉。这还是永安公主的主意。” 驸马的武力宏治帝还是见过的,就输了?还不知道是姑娘,完全没有让着。“明天召她入宫,你们侍卫处出个人,和她比比。上月侍卫处比武谁赢了?”宏治帝还是想亲眼看看。 “臣。臣打不过她。”姜遥岑有点不好意思,在侍卫处自己是常胜的,可是打不过苏如画啊! 看着脸都红了的臣子,宏治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那换个不知情的,比给朕看看。” “是!”姜遥岑应了是,便想着安排谁合适。 宏治帝挥了挥手,姜遥岑退开,随侍跟了上来。 姜遥岑想到范宇墨,垂下眉眼,掩去笑意,嘴角却是控制不住的往上弯。 小子,你知道你灌醉的是什么人吗?呵呵! 半个时辰后,姜遥岑下值回到侍卫处。 一推开自己的房门,正看到范宇墨在屋里坐着,一见到姜遥岑进来,忙起身,笑得那叫一个阳光明媚,“统领,您累了吧?快坐!” 范宇墨这两天正到处找他家统领呢,扣住柏瑜和窦磊那天,他一直觉得柏瑜这个名字耳熟,就是没想起是在哪听到的,直到金尊玉贵的姜家二公子,把人扛起,他啪的一下悟了,那不是老国公爷的徒弟吗? 哎呀,我的妈呀!柏瑜找人自证,怎么没找老国公爷?吓死人了!! 这两天他就想看着统领空了给道个歉呢,老是没遇上。 虽说是职责所在,可是给灌趴下这事,真不是职权范围以内的。 今天算好了统领这个时辰下值,特意来堵人。 姜遥岑押不住的嘴角看到范小七,一下彻底扬上去了,急忙咳了一声掩饰,“在,在呢!” 范宇墨狗腿的给倒上一杯茶,恭敬奉上,“统领先喝杯茶。”上值时不能吃不能喝的,下值都是先喝一杯茶解解渴。 “嗯!”姜遥岑接过,也才好容易押下了嘴角。一口气喝光茶水才问:“有事?” “小的想着给柏小将军道个歉,他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吧?”本来一直自称下属的范宇墨,这会儿都自称小的了,伏低做小的姿态做的十足。 “你道什么歉?职责所在。”姜遥岑心里想笑,还是拼命板着一张脸孔。 “不是——我这不是小一辈吗?哪能给长辈灌醉了?这要是让我爹知道,那得打断我狗腿。”范宇墨觉得自己很冤枉,谁能知道一个将军就那么个酒量? “没事,她自己也不在意。我正找你呢!”姜遥岑心里道:还有个大活你小子得接着。 “什么事,您说。”范宇墨以为那篇就揭过了,这再是什么事也不要紧。 “圣上明天要见柏小将军,还要找人和她比试一下,你上吧!”姜遥岑说的那么平淡,好像真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小的差着辈呢!可不敢犯上。”范宇墨憋红了一张脸,几乎在喊。 “你那差的远,我这更差着辈呢!你去吧,没事。”姜遥岑表面很平静,又解释道:“她喜好以武会友,你陪她练她就不怪罪你了,你这道歉都省了。” “真的?那我一定不用全力。”范宇墨有点心动,不就是比试比试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听这话姜遥岑咳了一声,“咳,我劝你还是用全力吧!” “啊?”范宇墨不太理解。 第225章 比试 “她可是冲过敌阵的悍将,你不用全力的后果会很严重。”姜遥岑是不会担心苏如画的,他担心自己之后还有没有副手可用。 “那么瘦?那么高?”范宇墨用手比了比苏如画的胖瘦,又在眼睛下面的位置划一条线,比了一下苏如画的身高。 “行。”姜遥岑点点头。 “统领,您这啥意思?”范宇墨没看懂,什么就行了? “就是说,我劝过了。”好言难劝该死鬼,姜遥岑觉得自己做的够多了。 “啊?”您都不再劝一句吗?范宇墨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那身形和身高很难想像柏瑜在沙场上征战的样子,可是范宇墨还是将信将疑。 毕竟没点特别之处老国公爷不可能收为徒弟。 苏如画在定国公府中,得了姜遥岑从宫里递出来的话。 来传口谕宣她明日进宫面圣的太监,说完圣上口谕,苏如画就眼见着小厮给递上一个荷包,再道两声辛苦,小太监笑哈哈的说:“府上二公子让带了话来,说让小将军穿武服见驾。” 苏如画心下道,宫里的信带出来就这么随意的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好在是在定国公府,如果在自己那处,自己不知道给荷包,是不是宫里带出来信就听不到了? 好吧,都不是重点,明天到时辰穿武服在宫门口候着,会有里面的人到门口接——这个她记下了。 还是师父好,又打发人教了她一遍见圣上的礼仪,才把她放出府,还告诉她明天流年去接她,再送她进宫。 第二日苏如画进了宫,跟在太监身后小步走了有半个时辰工夫才终于停下,又让候着。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四下里没人,她才直了直弯着的腰身,抬了抬一直低着的脖子。 发现身处之地远处近处,房屋是有的,却并没有大型宫殿,而是在一个湖畔。 这是宫里的御花园?苏如画不能确定,远处是有人走动,又不敢过去问,只能站着看一会儿。 本来晴好的天,北边怎么上来乌云了?那云看着……怕今晚要变天。 苏如画正看着北边的天空担心天气,忽听到有人声,又忙低头垂首规矩立好。 宏治帝听说柏小将军到了,让人把没在门外站值的侍卫统领找来。 姜遥岑也没客气,把副统领也带了来。 太液湖畔,春日温暖的微风吹皱一池水波,池畔垂柳正抽出新绿。 宏治帝顺着湖边缓步而来。 垂着头的苏如画只在看见那绣龙纹靴子便已经是谁来了,只是没有人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现在就行大礼。 宏治帝今天心情甚好,穿了身宝蓝色丝绸宽松的长袍,长袍的领口和袖口绣有华丽的金丝吉祥云盘龙边饰。 腰间配一块墨色玉佩。脚上一双舒适的深蓝色布鞋,同袖口一样绣着金丝吉祥云盘龙的图案。 头发束起,用墨玉嵌蓝宝发冠固定。 身侧陪着大太监刘全和侍卫统领姜遥岑,一路走过来,还亲切、随和的与姜遥岑聊着今年开春以来的天气。 听着圣上与身边的人交谈和举止,苏如画觉得看上去挺亲善。 直到人走到近前,苏如画听到有人说:“柏小将军还不见驾?” 苏如画才想起来要行大礼。 行过大礼,宏治帝开口,“柏小将军与朕的侍卫副统领比试一下可好?” 苏如画与副统领范宇墨一起领旨。 姜遥岑偷偷给过来一个提示,“招式越少越好!” 苏如画轻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范宇墨问:“柏将军,不知比什么才好?” 苏如画有点愁,姜遥岑让她速战速决,那肯定是兵器来得快,可是身边并没有兵器。 看着柏瑜寻找的目光,范宇墨明白了,忙道:“不好在圣上面前动兵器……” 也对,伤到圣上可怎么办,于是她问:“长棍可好?” “好。”这个好啊,范宇墨觉得不只是不能伤到圣上,也伤不到彼此,好主意! 两人拿到长棍,对面站好,一抱拳。 苏如画身形暴起,一棍朝范宇墨面门而去,范宇墨万没想到如此势大力沉。 范宇墨根本没来得及思考,本能伸手以手中长棍格挡,苏如画却是单手使的棍,另一只手在范宇墨的腋下比量了一下,抬手又顶向范宇墨的下巴。 范宇墨只觉牙关一扣,酸爽出眼泪。 苏如画一招结束,袖手立在了一旁。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宏治帝拍了两下手,其他人才敢喘口大气。 而范宇墨忍过那阵酸爽,忽觉出胸口微凉,低头一看,武服衣衽全开。 这……仔细找了才发现衽带断了!什么时候断的?他竟然不知道。 刚才风很突然的有一阵大,刘全就搓了一下眼睛,然后就只看到柏小将军出了一招,就没有然后了。 宏治帝与姜遥岑看范宇墨,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是的,就这眨眼工夫,如果在战场范宇墨就已经死了。 “这是什么招式?”范宇墨好奇起来,这也太快了,防不胜防。 苏如画忙施武礼,答:“见笑,不过是战场上搏命的招式。” “哦!战场上是怎么用的?”宏治帝来了兴致,和善的问道。 “末将带的先锋队,一手持骨朵砸敌方面门,不论得不得手,对方都会抬武器格挡,另一只手的利器插入敌方没有盔甲护着的腋下。”苏如画讲述着,又抬手做着动作。“这招式已经不知道练了几千次,用过几百次,在这平常的比试中用算的上作弊了。” “在这里用上也不算作弊。”宏治帝一句话给定了,眼睛还在苏如画手中的长棍,好一会儿才道:“好!好!好!”宏治帝只说了这三个好字。 范宇墨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圣上……”自己这是输的个彻底啊,不论从哪方面看都输了。 宏治帝依旧笑看着苏如画,来看这女将军一点不亏。 这才注意到她衣冠,这衣裳不配她。酱红色的武官服才配得上她。 酱红色——三品大员!宏治帝在心中还否定了,这不可能。 第226章 滚 回头看到衣冠不整的范宇墨,也没生气,“你输的不冤枉。” 范宇墨退下,找地方换衣裳去了。 宏治帝转身上了太液湖边的水榭,看了刘全一眼,刘全立马带人离开,临走时担心的看了眼北边上来的乌云。 如今水榭中只余下三人,圣上,苏如画和姜遥岑。 宏治帝见二十步内都没有人,才缓缓开口,“好大的胆子!!” 姜遥岑从圣上这句“好大的胆子”中听出点意思,虽然常说“不能猜度圣意”,可是御前的人一点不猜那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姜遥岑听出来的意思是,要给个下马威,或者说是恩威并施,就是敲打完了再施恩。 想法是想法,膝盖可比脑子快,圣上话音落,姜遥岑双膝落地。 这会儿还讲究什么武礼不武礼的,先认罪是真。 这倒不是怕不怕死,硬不硬气的事,圣上不高兴随便扣个帽子,全家人甚至全族人受牵连。 御前伺候多年的都是明白人,不明白也不可能在御前多年。 苏如画完全是懵的,但是她也不傻,姜遥岑都跪了她还差啥,跟着跪就完了。至于是什么事,跪完再说呗。 跪下之后苏如画也隐约有了猜测,如果姜遥岑有错不会让自己陪跪,而自己如果有什么错的话圣上要降罪,还带着姜遥岑陪跪,那除了冒名从军这一事,再不会有其他。 冒名从军这事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也自然是瞒不住的。 宏治帝见两人跪得齐整,心中憋的这口气也散了大半,还知道认错就好。 就说怎么能不气,整个定国公府都知道,他们就敢欺瞒着朕,欺君之罪当是假的吗? 让他们跪着去,宏治帝也不理两人,面对太液湖负手而立,除了那句“好大的胆子”竟然不再说话。 三人在水榭中,良久无语。 刘全站在水榭外,看看北半边天已经被乌云挡了大半,再看着圣上的背影,想给圣上奉杯茶,看那气氛也不敢靠前。一时急得不行,又手足无措。 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是怎么触怒了圣上?永安公主可才嫁过去啊!虽说降罪的话,就算是满门抄斩,也累及不到公主,可那也是新婚呀! 刘全紧张,他身边的人自然是能看出来,这刘公公都紧张了,事大了吧?也不知会不会殃及池鱼? …… 于是一时间,除了春风还敢无阻无挡的吹着,撩动各人的衣袖和头发,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春风温软也不令人着恼,皇上的衣裳也敢抚过后欢脱的跑开。 苏如画却连额上垂下的一缕头发都不敢撩起。她以为跪了很久,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宏治帝终于开口,语气平稳的道:“欺君你们都敢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吗?” 姜遥岑马上认罪,“臣万死。”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那就少说。 “……”苏如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连照抄一句“臣万死”都是错。 在姜遥岑给了她三次眼神崔她说话之后,苏如画总算是开口了,“圣上,我应该说民女万死还是臣万死?” 宏治帝很想笑,她在问战场上的功勋能不能抵死罪。那哪行?冷哼了一声,宏治帝没接苏如画的话。 圣上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生气,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话呢?问题到底是出在哪? 姜遥岑突然灵光乍现:圣上不是容不下一员女将军,而是找不到一个理由赦免这欺君之罪。若开了这先河,圣上的尊严往哪放?天家的颜面往哪放? 圣上已经把随侍都遣开了,他不想让人知道这女将军的事。那就是圣上想留下苏如画,不只是这个人,还有她的军职和才干,但圣上现在需要一个对天下人的交代。 姜遥岑抬起头,“圣上……”他想说话,却不知道圣上想不想听。 宏治帝开口,“说。” 其实姜遥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知道了问题所在,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心里没底,却还是开了口,“如果,臣是说如果,天家有一个想当女将军的皇女……”好吧他也说不下去了,苏如画有爹有娘,也不能非让她认到皇家里去。 宏治帝冷哼一声,“你倒敢想。” 轰隆隆,天边有雷声滚过。 姜遥岑看了一眼爬上乌云的北边天空,伏地叩首:“臣万死。”好吧,这条路走不通,还是继续认罪。 “你都死几万次了?”宏治帝转过身,实是来气,看着姜遥岑,一甩衣袖,在水榭中踱起步来。 刘全一直留心着水榭上的动静呢,现在看到圣上在踱步,满眼掩不下的焦急。圣上踱步那是心情不好了呀,可要怎么办? 而且看这天,是要下雨了,圣上要不回御书房让这两人接着跪? 没有风的话水榭毕竟有顶,还是能挡雨的。可有现在有风啊,除了顶没有一面墙的水榭,雨水直接吹进去。 这眼看着风还越来越大,刘全急的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北疆的冰天雪地刺骨寒风都经历过的苏如画哪把这风当回事了? 皇女什么的,苏如画还不愿意呢,自己爹还在戍边,自己这唯一的闺女怎么能就成皇家的了?不行,这绝对不行! 姜遥岑看出马上要变天,心下也起急,可是苏如画还和圣上僵持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实在是没有办法,刘全喉咙发干,喉头几番滚动,终是在第一滴雨滴砸到脸上时,一跺脚快步走上水榭,吞咽下口水,艰难地开口:“圣上,龙体要紧,咱回御书房吧!” 宏治帝一挥袍袖,“滚!” 听命惯了的刘全应一声“是”转身就走,可是走出几步,更多的雨点提醒他,不能就这么滚了。又转回了身。 宏治帝正在气头上,一个两个的,都是要干什么?“你都敢犯上了?”又吼了一声:“滚!” “欸!”刘全答应着,蹲在地上,真的往前滚了出去。 在场三人都傻了,这是…… 第227章 抗旨 刘全在地上滚了一圈,毕竟上了年纪,再站起有些不稳,嘴却没闲着,“老奴滚完了。圣上欸,马上下雨了,咱回御书房吧!” 宏治帝被噎的没办法,刘全是真的忠心,他也不是不知道,不可能为这点事真降罪这老东西,可现在正恨得牙痒痒,哪就能听劝了? 宏治帝一挥手,嫌弃的道:“你自己滚回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眼看着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姜遥岑也急了,跪在地上道:“臣恭请圣上回御书房。” 苏如画明白了这是怕圣上淋雨,也说:“恭请圣上回御书房。” “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宏治帝话还没说完,咔嚓又是一个雷。 姜遥岑跪着挪到宏治帝身前,“圣上,臣背您回去吧,雨更大了。” 宏治帝说了什么,只是又一个雷,谁也没听到。 大雨在这推倒了一口缸一般从天上倒了下来。 苏如画叹了口气,站起来,上前一步,一弯腰打横抱起了宏治帝,撒腿就跑。 刘全吓坏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急忙跑在后头跟上。 这是怎么话说的,这么大的雨叫御辇来呀,怎么能把圣上淋在雨中。 然后他发现……“这位小将军,你要把圣上抱到哪去?” 哗哗的雨声里,前面跑着的苏如画根本听不到后面有人在喊,而她眼前三步都看不清,她也并不知道御书房在哪。 刘全没有追上小将军和圣上,而小将军和圣上都不知道后面有人跟着跑过。 平生从没被人这样打横抱过的宏治帝,已经被直接拍在脸上的雨水拍到没脾气。 突然的宏治帝感觉这人跑的方向不对,扯住苏如画的衣领迫她靠近自己,然后对着她的耳朵喊:“跑错了。” “啊?”苏如画吓了一跳,错了?那要往哪跑才对?脚下却没停,还在往前。 “再往前走要掉进护城河了。”宏治帝用力喊道。 苏如画顿住脚步,不知道该往哪去,别说下这么大的雨,就是没有雨,这皇城她也是第一次进,哪里认得路? “往北走,去万法宝殿。”宏治帝指着一个方向喊。 苏如画听清了,答一声,“好!”就往宏治帝指的方向跑去,现在她连北在哪都不知道了。 “放朕下来。”宏治帝让苏如画颠得感觉很糟糕,再加上这个姿势雨水都拍在脸上,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雨水了。 “圣上走的太慢。”苏如画继续跑,丝毫没有放下宏治帝的意思,她也没有意识到现在她已经在抗旨。 “再这样……咳咳……”宏治帝话说一半咳嗽起来。 “您看着凉了,还是抱着圣上快跑吧!”苏如画更加不放的理直气壮。 宏治帝咳的喘不过气,他这是呛着了,再这样呛下去,他也就快驾崩了。 在宏治帝几次修正路线的指挥下,苏如画总算是把宏治帝送到了万法宝殿门前,可是雨太大,万法宝殿门窗紧闭。 苏如画放下宏治帝,上前叩门。宏治帝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总算缓过气来。 可能是雨声太大,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 苏如画以为来开门的应该是一个小和尚,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见面前的可能是小和尚的双手合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小和尚穿的僧袍便与之前苏如画见过的小和尚穿不同,颜色虽然也是灰色,但在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绣有精细花纹,而且那花纹苏如画从未曾见过。 宏治帝站在苏如画身后,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扎巴,偶遇大雨,求一处栖身。” 扎巴闻言双手合十,低头前行。宏治帝跟了上去,苏如画跟在了圣上后面。 三弯两绕到了一处僧房,扎巴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应话,他就在门外说:“上师,圣上到了。” 苏如画不敢相信,这个扎巴认识来人是圣上,还这么淡定,厉害! 不多时,就听里面的人说:“见过圣上。” 开门处出来的人着深红色僧袍,更显庄重。领口、袖口和下摆处绣的图案更加的精细繁琐,只是花纹苏如画仍是没有见过的,却感觉得到那彰显着尊贵的身份。 圣上还礼道:“不该来扰了上师清静,本就是来躲雨的。” 上师行了一礼,“来既有来的来处,来也自有来的因由。” “那好,既如此,便不客气了。”宏治帝笑着道。 “自然。”深红色僧袍的僧人打发扎巴,“去寻两身干袍来。” 扎巴闻言又双手合十,低着头往别处去。 苏如画对这万法宝殿有些好奇,眼神到处飘。 宏治帝咳了一声,苏如画忙跟上,到两人都换了僧袍出来,宏治帝突然想到什么,悄声问:“苏如画几岁了?” “她呀,已经十三,都快十四了。”苏如画笑眯了眼,圣上挺好玩儿呀! 宏治帝看着苏如画眼睛都快笑没了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自己的女儿这个年纪还在跟他撒娇呢! “想看看这吗?”宏治帝看出了他的好奇,问道。 苏如画点头,当然想了,这里和别处寺庙可太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这个寺庙建的太特别的,结构复杂,细节精致。 整个建筑以石材和木材为主要材料,坚固而耐久,而这里确实已经有了相当的岁月感。 苏如画还记得刚才在外面看到,外观高大雄伟,屋顶覆盖着琉璃瓦。 现在寺庙的内里看门窗采用精美的雕刻工艺,图案繁复。 而整个寺庙的内部都是红色与金色,更是彰显着一种天家独有的气派。 ——哦,对呀,这可是在皇城里。 大殿中央的供的这是?宏治帝看出苏如画不认识,好心情的告诉她:“宗喀巴大师像。” 大师的面容庄重而慈悲,仿佛正在为众生传法解惑。 苏如画看着这尊很可能是纯金打造的塑像,还镶嵌着各种宝石,熠熠生辉——整个大殿的庄严都没能镇住她跑偏的想法:好多好多钱!! 在塑像的两侧,还供奉着其他佛像和法器,每一件都充满了神秘和庄重——她又在想:这得值多少钱? 第228章 斋食 这样太不敬了,这是寺庙!苏如画试图想拽回自己北疆冬天狂风一样没谱的想法,可是徒劳无功。 最后她放弃挣扎,劝慰自己:没事,我就想想,又不会真的拿了去换钱! 抬头看到藻井,虽上面有些远,但能看出来色彩鲜艳,线条流畅的都是一尊尊金制小佛像…… 反正苏如画感觉自己的眼睛完全不够用。 宏治帝看到苏如画几乎拉出丝的目光,一眼便猜出她的心思,觉得很是有趣。 毕竟从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贪恋财物。 朝中文武百官,不论真君子还是伪君子,再多的钱财堆在眼前,也不会把财白动人心表露在面上。更何况是当着宏治帝的面表现出来。 宏治帝正在欣赏苏如画毫不知隐藏的爱财的嘴脸,忽得想起窦老将军请罪的事: 窦老将军说为了让汗人不袭边民,未曾请旨就把军粮从当年新粮换成了去年陈粮,多出之数,与汗人换了活羊和生肉。 窦老将军走前曾上疏要平定汗人,必须分别平定汗人三大部族。 老将军请罪之初宏治帝就感觉出不对,虽然互通有无也勉强算得上是平定了一个大部族,可这并不是老将军一惯作风。 窦老将军的主簿还是之前一直跟着他的那位邹主簿,不会突然冒出把军粮换了陈粮这么大胆的想法,窦老将军更是不会,那这个变数是如何生出来的?会是什么人给出的主意? 难道是眼前这个丫头?虽然这想法有点离谱,可是偏宏治帝就感觉很有可能。 “敢把军粮换成陈粮,是活够了?”宏治帝突然的问出一句。 目光正粘在一身身金光闪闪的佛像拔不下来的苏如画,突然被这么一问,脱口而出一句:“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朕已经知道了。”宏治帝声音冰寒。 苏如画一下咬到了自己舌头,转身就朝宏治帝跪了下去,“民女知罪,此事与窦老将军和定国公府都无干系,是民女一人所为,老将军知道时民女都已经换完粮了。” “哦?当真?”宏治帝不信这么个小丫头有这通天的本事,别说窦老将军不知道,就是老将军指使人去办这事,也万不会指这个小丫头去,她能办成什么? 几百万斤军粮,她怎么能给换了才是怪谈? “确是民女所为。”苏如画跪伏于地,话说的字字清楚。 “好。”宏治帝点头往前走,苏如画忙从地上站起跟上。 宏治帝拦下一个正低头赶路的扎巴,“借处空僧房一用。” 扎巴换了方向双手合十,低头前行,宏治帝跟上。 很快走到一处僧房,扎巴推开房门单手做请,将两人让入。 宏治帝坐到炕上,苏如画看圣上并没有让自己上去的意思,忙又端正在宏治帝面前跪好。 “你说是你换的,那就讲讲是怎么换的。”这事里头有太多关窍是宏治帝没有想明白的,他知道这事绝不简单。 “请圣上先允准民女从如何发现送到军中的起运粮是陈粮,而天湖县县令处吃的都是新粮开始。” 宏治帝颔首道:“准。” 苏如画还没开始说,外面有人敲门,进来的扎巴说:“上师问:圣上可在小寺用斋食?” 宏治帝点头,“谢过上师,还请到宫里说一声,朕在此用膳。” 扎巴走后苏如画开始讲述自己奉命运粮,发现水县令用陈粮换了起运粮,于是带着运粮的兵又偷换回新粮,后来想到汗人袭扰是缺粮,又找水县令、见粮商、换陈粮。又与汗人谈判,把换多的粮与汗人换肉…… 宏治帝一直听苏如画把整个过程全听完,果然是比窦老将军所述更详实。 能听得出不是此事亲历之人万不会讲的如此详尽,宏治帝这才相信眼前这姑娘真是个胆识谋略都过人的良才。 期间有扎巴送来简单斋食,宏治帝只点了一下头,就又认真听起苏如画的讲述。 直到苏如画讲完,宏治帝都没有动案上斋食,而是问:“谁与汗人谈判的?” 苏如画一下子噎住,就因为与汗人谈判的事都是窦老将军那边办的,苏如画已经尽可能简略说那一段了,不想圣上还是直击要害,她无言以对。 宏治帝冷哼一声:“这天大的事,你一个人能办得成吗?想让朕相信你说的别人都不知情,这事怎么着也得提前三年布局。” 门再次被敲响,扎巴来通禀:“宫里来人了,迎圣驾回宫。” 宏治帝很不耐烦,一挥手,“让他们等着。” 扎巴行礼退了出去,看来是去传话了。 苏如画还没弄明白——这不就是在宫里吗?怎么还特意来接?难道不是圣上一会儿想回去自己就回去了吗? 圣上不认路?这不可能,还是圣上指路才到的这里。 那是当皇上没自由……啊?这…… 宏治帝拿起了筷子,并没有用,心中权衡利弊,良久才道:“战事从急,办得不错,这么大的功劳,你想一个人独揽?” 苏如画一听急了,忙摆手,“不是,这事是大家合力……圣上没骗民女吧?” “君无戏言。”宏治帝心下好笑,却也是赞许的,这丫头还想一个人把事都揽下,倒是个硬骨头。 “那有功的人多了,尝出来陈粮的人不是民女,押粮回大营路上几次遇险,也都是合众人之力才得以脱险。准备换粮时,还有人查出新粮与陈粮的兑换比例……窦老将军与汗人谈判……多着呢,圣上都赏吗?”苏如画眼中放光,这可是兄弟们的功劳啊! 宏治帝笑了,“上来尝尝这的斋饭吧,做得很好。” 苏如画没跟上宏治帝的思路,愣了一下才道:“民女不敢……” “臣!”宏治帝不轻不重的说出一个字。 苏如画眼睛都睁大了,自己没听错吧?“臣?臣!”圣上这是承认自己这个女将军了?是! 她立马趴下磕了三个头,“臣谢主隆恩!” 第229章 回宫 宏治帝说让苏如画一起用斋食,可是真的可以和圣上一起用吗? 苏如画这才一犹豫,宏治帝开口:“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这是苏如画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不差。 一想也是,既然是圣上让的,还有什么可不可的,这又没有旁人。抬腿上炕,隔着矮案跪坐到了宏治帝对面。 圣上是盘腿坐的,苏如画本也想那样坐,可是自己这边也盘腿大坐,难不成与圣上比谁盘的板正?那也太不恭敬,毕竟不是自己家炕头,跪坐着,显得还恭敬些。 宏治帝自幼长于深宫,规矩大得很,除非大宴,平时自是进食不言。 而苏如画这边圣上不问她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虽然她很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但脑袋里转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可以说的。 于是两人默默吃了斋食。 到放下筷子,苏如画才说了一句:“斋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啊?” “僧人不只斋口,也斋心。他们的大膳堂里做的没有这般精细。”宏治帝好心情的给苏如画解释了一下,那大膳堂的他吃过,倒是也能咽的下去。 苏如画绝非是有意夸赞,那是真的出人意料的好吃,要不是眼看着都是素食,只凭舌头尝她还真以为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一餐用毕,宏治帝还不想走,又让扎巴送来茶水,问了苏如画北疆战事的诸多细节。 一壶茶喝完宏治帝才站起身往外走,苏如画也忙跟了上。 只是她不知道若不是宏治帝传话回宫里,她已经被定为刺客,赐死都不能一刀完事,定要剐上千刀凌迟而死。 寺门外恭恭敬敬站两排宫人,刘全站在最前头,已经开始踱步了。 忽然寺门大开,一前一后走来两个穿着僧袍的人。 刘全愣了一下才辨认出从光线稍暗的门内走来之人,忙率众人跪下迎接圣驾。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宏治帝一抬手免了众人的礼,大步往回宫的路上走去。 除了一众宫人,御前侍卫也在。 苏如画看见侍卫统领姜遥岑在,手下败将范宇墨也在,只是…… 跟在宏治帝身后的苏如画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御前侍卫不盯着圣上看,为什么都盯着自己?而且全是目光如箭,一个个都想把自己射个对穿,这是怎么了? 宏治帝回到御书房,去东暖阁换了身便服出来,见姜遥岑和苏如画两人在御案前垂首立着。 忽得想起佛经中那句: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世间灭。 这一场暴雨原先的怒意早已散尽,更是看清了苏如画的直白心思,倒是不能说一句宛若稚童,至少是没有一丝恶念。 除了有些贪财——就是贪财也贪的那么毫不掩饰。 想到苏如画看着金佛的表情,宏治帝摇摇头,到现在也觉得甚是好笑。 既是这样一个人,有带兵的能力,又有着那样的武力,最难得的是战场上的应变能力——顺了她为女将军的心愿又何妨? 宏治帝朝刘全挥了下手,刘全躬身带房里伺候的小太监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苏如画。”宏治帝知道他现在喊出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是……其实还是有但是的。 “臣在。”苏如画高兴着呢,圣上允许她以臣自居了,她得到圣上的承认了。 “……”这是什么情况?姜遥岑心下一动,没敢抬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圣上记住了这个名字。为什么不是柏瑜?而是苏如画。她应的不是民女在,而是——臣?难不成圣上应允了她的女将身份?会的柏瑜的战功记在苏如画的名下吗? 心思电转间,姜遥岑想了几种可能,最终还是归为:圣上承认了苏如画身份!其他还不好说。 真是傻人有傻福,能干出劫持圣驾的事,不只圣上没降罪,居然还能得到承认,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知道为什么让人退下了吗?”宏治帝心情很好,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臣女子身份还不到公开的时候。”苏如画恭恭敬敬的答。 “嗯,”宏治帝点头,“窦老将军给你请封正五品骁骑尉,朕现下只能准给柏瑜,而不能准给苏如画。” 苏如画:“……”合着我的“臣”字是白认下了。 姜遥岑:“窦老将军本就是给柏瑜请封的。” 苏如画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不说那些没用的。”宏治帝站到苏如画跟前,“朕放你去统军,拿回一个天下人都不能置喙的军功,堵悠悠众口。” 姜遥岑马上就明白了为什么,可是苏如画不明白,一脸茫然写着“为什么”却又不知道可不可以问。 宏治帝看着苏如画那纠结的表情,时辰也不早了,自己这还一堆事要处理,抬了下手,“贵安吧!” “谢主隆恩。”姜遥岑说着,拽着苏如画一起跪谢圣恩。 宏治帝又想到一事,“还有一事:在此之前,不能泄露身事。” “是。”姜遥岑拽着苏如画一起应允。 “都起吧!”宏治帝摆摆手让两人走。 姜遥岑这几天当值,还没到休沐的日子,只能把苏如画送出宫门。 在宫中走路也有走路的规矩,不便多作解释,姜遥岑只好说:“有什么不懂的先去问流年,他多少知道一些,详情等我休沐和你说。” 苏如画问了流年才知道朝中有一个衙门叫御史台。 御史台中的官员叫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的职责就是负责监督百官。 苏如画要是以一介女流之身立于朝堂,定是要被御史大夫痛骂。 而且御史大夫骂文武百官,大家都得听着,圣上是不能管的。 苏如画很震惊,还有这样的官,就是专管骂人的,而且是站在朝堂上骂。忽然就很想看看他们是怎么骂人的,感觉能在圣上和百官面前大骂,怎么就觉得很帅! 苏如画问:“御史大夫骂人也和村里妇人一样吗?” 流年点头:“都是骂人能有什么不同?用词大约会不同。” “如何不同?”苏如画追问。 “用些个祸乱朝纲、牝鸡司晨、越俎代庖、尸位素餐、滥竽充数……反正他们骂人也引经据典的。”流年把脑袋里能想到的文绉绉而对不好的词都说了出来。 好吧,她知道了,朝里有一群没事吃饱了撑的专管骂人的官。 皇上也是好心,不想她女儿身公开时被骂的太难听。 第230章 五品 苏如画觉得皇上是好心,不想她女儿身公开时被骂的太难听。 她理解的没错,只是她不知道宏治帝也是不想自己被骂的太难听。 那群文官绝对有实力号召天下文人一起骂!!文人不一定造反,但他们是真骂人! 口诛笔伐!! 想法还是简单了,没见识过真正文官力量的苏如画面圣回来。 第二日。 照旧去到定国公府澄心院,师父正在院子里锻练拳脚。 苏如画一进院门就看到,手痒,迎了上去,与师父一招一式的拆解,还得收着力气,老老实实过了几招。 老爷子先收了式,“昨天面圣怎么样?” 苏如画低头看看自己,从脚尖到手指,又伸出手来晃了晃,“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说着一笑,眉眼弯弯,“圣上也没有想的那么可怕。”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是不知道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有小厮端来清水,老爷子洗了脸,苏如画递上帕子。老爷子擦净了手脸,抬眼看看苏如画,算了,这徒儿也是真不知道。 他还没有得到宫里的信,并不知道昨天宫里发生了什么。又问:“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不过是让徒儿与侍卫副统领过招,姜统领说快点解决,徒儿就快点解决了战斗。”苏如画没觉得宫里有什么大事,自己看到了好多金佛。可是说那个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钱。 小厮给给送来茶壶与茶杯,老爷子招手让苏如画过来,问:“哪个副统领?是范家那小子吗?用了几招?” 提了茶壶给老爷子斟上茶,苏如画心里话,可记得那小子名字,长得黑也就算了,上次还把自己灌醉了。“对,叫范宇墨那个,就用了一招。” “哼”了一声,老爷子端起茶,“又用力气压人了?” “力气这东西收着也挺累的,徒儿倒也没有就使出全力欺负了他,不过是用了战场上对服汗人的招式。都用了几百次的招式,熟得很。”苏如画笑眯了眼,这种用熟了的招式不能算欺负人吧?圣上都说不算了。 “哪一招?”老爷子没听苏如画提过这事,并不知道那致胜的一招什么样。 苏如画顺手从兵器架上找了两个长短差不多的兵器,一手执兵器势大力沉的砸下去,另一手兵器从侧下向上攻。 她给老爷子演示着,同时解释这浑然天成的招是怎么进攻的。 老爷子看了也点头,这种只攻不守的招式,倒是也有好处,进攻有效,一招制胜。 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可说了你的封赏?” “说了……”一说到这事苏如画就蔫了,垂了头。 “怎么了?不给你六品?”老爷子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还安慰徒儿,“那也不要紧,你从白身一下子到六品也确实进升的快了些。” 苏如画叹口气,全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不是为品级,圣上只肯封赏柏瑜,不肯封赏苏如画。”抿了唇坐在了老爷子对面。 老爷子眼睛一亮,“与圣上过了明路?”这速度可以啊!果然是年轻人。 苏如画委屈的点头。 老爷子很满意,又喝了一口茶。女儿身这事都过了明路,人还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这是好事。“也好,总归是要拿到明面上来的,没罚你什么吧?”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苏如画摇摇头,还是高兴不起来,“那倒没有,圣上说不让我进兵部……” 不给六品,又不让去兵部,圣上这还是不愿意了呀?老爷子放下杯子,皱起了白眉,“那让你去哪?” 苏如画叹口气,“去西峰营带兵。”其实去哪她是无所谓的,但是去的是柏瑜,不是苏如画,这事她有所谓。 苏如画看老爷子杯里没茶了,又给倒上。 老爷子点头,“这倒不是什么坏事,窦老头带回来接受封赏的人,现下里也在西峰营……” 听到这她一下顿住了手上动作,兄弟们都在那?太好了! “不过徒儿要是七品在西峰营容易受气啊!”老爷子说着用手捋着胡子,他想应该去吓吓西峰营那些人了,看看谁敢在自己眼前炸刺? 老头心里想着,乐得眉毛胡子都在颤:来求师父,求师父就不让你受气。 苏如画看着老爷子偷偷乐的样子,还听他说七品,确定师父是想差了,“哦,师父骁骑尉会受气不?” “骁骑尉当然不会,那可是五品,换个大营可以当指挥使,就是在西峰营也……”老爷子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你问骁骑尉干什么?” “圣上说不给六品兵部员外郎的职,给个骁骑尉让徒儿去带兵。”苏如画当然还记得这是五品的职,特意不说就是想逗逗老爷子。 她也知道五品比六品官大,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一个是兵部的文职,而另一个是统兵的将军,她更不知道这其中巨大的差别。 她不知道可是老爷子知道啊,老爷子一听这话,那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女娃,五品骁骑尉!! “你,你没听错?”老爷子突然虎口都紧张起来。 “那就听错了吧,反正是圣上说:”苏如画学着宏治帝的样子,动作架势都摆了出来,才接着说:“朕放你去统军,拿回一个天下人都不能置喙的军功,堵悠悠众口。” 老爷子马上明白了圣上的意思,点了点头,圣上是真会用人啊! 不过才三五日,天气就一天暖过一天,好像天气自己也忘记了春天是应该乍暖还寒的。 就如几天前那场不该出现在春天的大雨一般,天气错认为自己应该入夏了。 梅雨季还没来,这气温就一日高过一日。在芝麻还未开花之时就节节攀升。 四月初十大朝会,兵部合同礼部共同拟定的奏折,大肆封赏凯旋归京大败汗人的有功之人。 光是听宣读有功将领的封赏,殿前穿着官服的大人们就已经汗流浃背,一个个都想着快点完事。 第231章 西峰营 本来吗,这折子都是递到御前,不论是上面提到的哪个人的封赏也是圣上准的准,改的改,已经不用再议。 在这里宣读只是告诉大家一声,那这么热的天,还是快点完事吧。 所以除了知道柏瑜的几人,大多没什么人注意到一个走前还是白身的少年,打了这场仗回来已经是五品将军。也就更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有多年轻。 平时上朝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有特定情况才会宣五品官员上朝,例如:有战事时才会宣五品武将。 于是这些上朝快要热晕的大员,谁又会注意一个五品官位上的人员是哪个?本来这次封赏的他们也是大多不认识。 可是五品骁骑尉的手中军权已经很是可观,是最多可以统兵数万,而且不限步兵骑兵,相当于是一支独立军队的最高统领。 窦老将军此次出征前也是正五品。 而朝堂上注意到这事的人都提前知道了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人过于惊骇。 退朝之后,自是有善钻营的想结交此战的功臣,特别是年轻的。年轻的最大好处,在长远,在以后。 而这个显少有人认识的五品骁骑尉,更是遍寻不到。 新晋骁骑尉本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去西峰营报到了。 西峰营总人数不过三万,但这是一支保卫京城重地的军队,将领官阶比之一般大营高上一阶。 所以苏如画这个可以统御数万人马的五品骁骑尉,到了这里不过一个副指挥使位置。 苏如画并不在乎这些,听说窦老将军带回领封赏的人马都在这个大营,她便兴高采烈地赶来。 西峰营的指挥使纪华安,二十年前在京城算的上是纨绔。 之所以说是算的上,那只是因为他祖父官职才四品,在京中实不够看,他才纨绔的不够飞扬跋扈。他的父亲是守西南边境的武将,多年不在家,他就让祖母给惯得肆意妄为。 祖父过世父亲回家丁忧才发现已经十五的他长歪了。可巧西南起了叛乱,父亲不过丁忧了半年皇上下旨夺情,去西南平叛。 父亲临走扔给他一身小兵衣服就把人带走了。 他纨绔是纨绔,却是样样想比别人强,包括当兵。 他爹也是真没惯着他,每每他受了伤、生了病,有人给他求情,让他爹照顾几分,他爹便是那句,“连个兵都当不了,我还要他作甚?” 他从十五岁被他爹带去南边到三十岁,十五年自己一路拼到六品云骑尉。 三十岁那年奉旨护送暹罗来使回国,彼国发生叛乱,他带几千人平了乱,扶来使亲王上位。亲王感念他的扶持,归顺四渊,俯首称臣。 三年后平了暹罗内乱,拒绝了暹罗王给的亲王位,带着归顺国书返回四渊。宏治帝大喜越级封他四品上骑都尉领西峰营指挥使位。 这些年征战打磨纪华安纨绔的性子早已经不见,可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不减,并且慕强的心思更盛。 “五品、骁骑尉!”纪华安早收到消息这人要来,可是看到真人他总以为哪里出错了。 好不容易收了脸上一时不小心跑出来的惊讶表情,才接着说道:“真是——年轻!” “柏瑜见过纪指挥使。”上次来发开拔银子时,苏如画还只知道这里说了算的是姓纪,那就叫纪大将军,现在才知道他的官职是指挥使。 “柏副指挥使快起,不必多礼,以后都是兄弟。”纪华安心下道:娘的,自己这么大还在和小兵一起守城门,这厮怎么混的? “唤小的柏瑜就好。”苏如画恭敬有礼。 “小兄弟,”纪华安吞了一下口水,同时把贵更两字也吞了回去,只道是,“年轻有为。”生怕问出贵更自己得叫一声贤侄,也太年轻了。家里那混账儿子怕是都要长他几岁。 “指挥使过誉。”这让顶头上司夸的,苏如画有点不好意思。 “柏副指挥的住处……”收到有新副指挥使来的消息时,便已经让小兵打扫出了一间将领的营房。 西峰大营是常年驻军,自然不是营帐,全是整齐分片区的营房。 “末将有一不情之请。”苏如画已经有了猜测,忙先开了口。 “请讲。”纪华安一时没明白,但是听听又何妨? “末将出身便是窦老将军麾下,想先与昔日同袍小聚几日,能否先住那边?” “应该的应该的,本就是想柏副指挥先协调好北疆有功将士,之后再做其他安排。”纪华安说的像真的一样,可是心思电转间他已经想明白此中关窍—— 能做稳西峰营的指挥使自然不是草包。纪华安见眼前这人,能到西峰营来当副指挥使,他就没小看,只是此人出身等情况还没有转到他手中,并不知道底细。 听闻此话才知这小小年纪居然是北疆回来的,那这副指挥使位置不问可知是军功换的,此人可当真了得! “谢过指挥使。”苏如画自是不懂官场的顺水人情,一听这话很是高兴,原来就是这么安排的,那敢情好。 这就算向指挥使处报完了道,高高兴兴带着东西往去营地西南角过去。 回京接受封赏的兵马暂时安置在一起,每日只参加一次操练,保持体力,其他时间基本自由,还有一个规定就是每晚必须回营。 虽然窦老将军带回来的只有四千六百人,可是这四千多人没事都跑到京城里玩,京城里的花楼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会引起多少骚乱。 骑兵非战备不得带马出营,而西峰营到京城的距离,嘿嘿,要走四个时辰。所以没说不许去京城玩,可你就是去不了。 再说这苏如画找兄弟,打听一下受封赏的兵马安置的位置很容易。 来之前苏如画去拜见了窦老将军,没见到邹主簿很是诧异,老将军说主簿不愿意进京,在营里镇营,唯恐这近五千人不服西峰营管。 苏如画一路心急,总算是找到邹主簿的营房。 “师父!”苏如画进门就跪下。 第232章 造化 邹越邹主簿正在房中品茶读书,突然有人开门进来,令他很是意外,门外窦辉给留下的亲兵没有禀报!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听到一声:“师父!”才一下笑开,“柏瑜怎的来了?快过来,让师父看看。” “徒儿被派到这西峰营了。”苏如画磕了头才起来,提着东西走到邹主簿身边。 “给你请的五品,圣上可是准了?”给柏瑜请什么封赏,可是窦老将军与邹主簿讨论了好久才定下来的。 窦老将军一直不相信圣上会准,可是邹主簿觉得会,最后终于是说服窦老将军报上去,不准圣上改了就是。 邹主簿看出柏瑜女儿身便已经在为她的以后做打算,若真是战死沙场也肯定要给她请个高封赏。 只要是活着,品级就要往高里请,而且要有独立统军的权限,这样打了胜仗才会有不世战功。 而这其间唯一的变数就是圣上知不知道她是女儿身。 可是看姜二公子能带女医来,那此事应是瞒不过圣上。 只要圣上知道此奇女子,定是会爱惜她的才干而一时不知给她怎样的封赏才好,那时窦老将军的请封折子就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邹主簿考虑再三,坚决要窦老将军给柏瑜请封五品。窦老将军始终对请下来的可能性是怀疑的,但是主簿说的也对,大不了圣上不同意就改了,也就照五品请封了。 苏如画点头,“准了,五品骁骑尉,是师父让窦老将军给柏瑜请如此高位吧!”就知道是师父向着自己。 邹主簿拍拍苏如画的肩,“好,好,准了好!师父不是向着你,毕竟到这个品阶你才能施展手脚。” “谢谢师父。”“这是我和娘准备的一些东西,师父看看。” “这个师父肯定喜欢。”苏如画说着拿出一个精制的罐子。 邹主簿皱了一下鼻子,这味道……忙伸手打开了罐子盖,“这紫色,茶叶相抱似笋——顾渚紫笋?!” 这顾渚紫笋本就是极好的茶,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的才能进到皇宫,成为贡茶。 邹主簿两眼放光,忙指挥苏如画,“快,快泡上。” 苏如画刚地泥炉上烧上水,邹主簿又道:“算了,还是为师自己来吧!” 等着水开的时候邹主簿说:“这是上好的顾渚紫笋,冲泡好了,那真是:色泽翠绿,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所以才有‘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之誉。” 就喝茶这事苏如画还是和邹主簿学的,认知水平与师父比还差的远,听师父这么一说,才细看,这茶叶还真是紫色的。 见邹主簿如此兴奋,苏如画觉得自己没白从老爷子那里弄来这一小罐茶叶。 再仔细看师父冲出的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确实是好茶! 两人各品了一杯,在茶味鲜醇,回味甘甜中,相视而笑。 邹主簿问:“徒儿是怎样的际遇得了如此好茶?” 苏如画两手搓了搓,“徒儿又拜了位师父。” “哦?”邹主簿对自己徒儿的另一位师父感上兴趣。会是一个什么人?他知不知道这是个女娃?他又哪来的这贡茶?“说来听听。” “就是上次来传旨,接徒儿进京的姜侍卫,他的祖父。”定国公的名头过于吓人,苏如画赌师父不知道那姜侍卫是何许人也,真要是这样还能知道,那就只能怪他名头太大。 “姜侍卫?他穿的是四品御前侍卫服,那是侍卫统领了?”邹主簿眯着眼,回想了一下当初姜侍卫衣着,又品了一口茶。 苏如画也学着师父细品一口茶,赞一句:“师父好记性!” “能当上御前侍卫的岂会是普通人家子弟?这个姜侍卫是哪家的?” 苏如画没想到这事师父也知道,自己还是这次进京才知道。 “医女不会是圣上派的,最少那时圣上还不知道你是个女将,那就是姜侍卫带来的。家里能有女医的——姜侍卫应该是……”邹主簿眯着眼睛看苏如画。 苏如画很是吃惊,这师父都能推论出来,这也太厉害了!给师父比个大拇指。 邹主簿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苏如画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笑,“怎么了?” “姜侍卫的父亲很多年前就邀请师父去给他当主簿了,为师没去罢了。” 苏如画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老定国公怎么收你为徒了?”上面推论都是逗苏如画的,窦辉进京后他很久没和人磨牙了,还有些想念。但是定国公怎么会收苏如画这一点他是真的好奇。 “徒儿天赋异禀,拜得师父也都不简单!”苏如画在心里想,都是异类。 至于为什么?苏如画自己也需要想一想。 捧着师父冲的顾渚紫笋,在鼻下闻了闻,香气馥郁。 如今想来苏如画也不太能弄明白,到底是自己要拜师,还是师父非让自己拜。那就说说最一开始吧!“最初可能是因为老爷子象戏输了……” 邹主簿嘴角一抽,差点喷出口中茶水,怕浪费了,忙咽下了才道:“下了这些年,还输?” “师父也认识定国公老爷子?” 邹主簿摆手,“不认识,可是他喜欢象戏如痴倒是早有耳闻,而且他一直输了这么些年,就没听说他赢过。” 听到这苏如画都不由得捂脸,可那是师父,自己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假装在鉴赏茶汤。 别说,这茶汤还真是——清澈! 邹主簿又问,“定国公教你什么了?” “给徒儿讲兵书战策,讲了很多,还送徒儿一些抄录的书。”教得还真多,要是具体说,那可讲不完。 “去没去过他家的藏书楼?说是有一栋楼的兵书。”邹主簿眼中放着光,那可是个他只听说过的书楼。 “是在庄子里小溪边那个吗?徒儿去过那个和定国公府里的两处。溪边的那个全是兵书。” 邹主簿拍了拍苏如画的肩,“这师父还真是用心教你了,徒儿好造化!” 第233章 赏赐 画儿娘知道她在军营中有位师父,自是让她带了些礼物过来。 从上到下的穿戴两身,连鞋子都有两双。苏如画又买来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又并一个小盒子,邹主簿打开看,里面是:干肉条、芹菜、莲子、红枣、桂圆和红豆。 苏如画嘿嘿笑,“给师父补上拜师六礼*。” 邹主簿也哈哈笑,“师父收了。本该回赠徒儿得用的书,可师父的兵书都未必有你的多。” 苏如画眼睛骨碌一转,“那徒儿再孝敬您几本,只是得等等,徒儿得现抄。” 邹主簿这次笑得险些把茶水打翻了,一直摆手,“算了算了,你那两笔字,还是把书拿来为师自己抄吧!在这营中反正事情也少。” 苏如画起身,“徒儿这就去拿。” 回到自己住的营房,青豆正在收拾屋子,苏如画问:“青豆,我那一小包裹书放哪了?” 青豆头也没抬的道:“这里连个橱都没有,给将军放床里了。” 苏如画全不在意,“没有就没有,在这也住不久。我去见师父,你也别忙了,去见见师父。” 青豆还在擦灰,看看自己的手,又举起来给苏如画看,“将军先去吧,青豆收拾一下洗了手再去。” 苏如画把书送到邹主簿案头,邹主簿如获至宝。看看装订工整的书册,还问了句:“这是谁抄的,做的好工整。” “定国公府出的,他家儿孙犯错,会被老爷子罚到书楼抄书。他家小孙子还说:谁还没在藏书楼抄过书啊!”想起小四说这话的表情,苏如画都还想笑,那小子还当是光荣的事呢。 “这倒是个好法子,为师以后也这样罚学生。”邹主簿笑着递上四本书,“这是几本方物志,徒儿拿去看看,行军打仗,了解当地风土人情才可谋得地利。” 苏如画双手接过,想起师父对汗人的了解,明白这在作战中也是顶重要的事,忙道:“谢师父,徒儿记下了。”这个回去必要好好研究。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声音嘈杂起来。 苏如画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大门,只是门关着,她看不到什么,可是她的目光已经穿了过去。 邹主簿笑着挥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陪老头子了。” 苏如画心里开了花一样,外面的声音钩得她心痒,嘴上说着“徒儿告退”,嘴角已经弯上去下不来了,行了个退礼,开门跑出去。 门外。 “你小点声,柏将军和主簿说完话就出来了。”于二驴从到这声音就吵得很,霍六实在是被他吵的耳朵疼,出言制止他。 “咋弄小点声?”于二驴那驴样的嗓门,他就不知道怎么放低音量。 “十三,把他嘴捂上。”不是霍六不想捂,他知道自己捂不住。伸手能够到于二驴的嘴,却远没有他力气大,人家一推他就能倒。 “好咧。”霍十三嗡声嗡气应一声,伸手就去捂于二驴的嘴。 于二驴哪就是个能认命的,伸手挡霍十三伸过来的手,嘴里还嚷着,“你干什么?” 眼见两人要动手,吴老三回头瞪于二驴,喝一声:“闭嘴!” 于二驴一缩脖子,马上息了声。 就在这时,他们盯着的门突然打开了。 领着他们拼死杀敌的少年将军从里面跑出,直向他们奔了过来。 几月前分开,少年将军走那天,他们只远远跟着云天送了一送,都没有靠近马车。 也没跟他们打一声招呼,他们还以为从此山高水长,再难相见。 几月前他们受伤,而少年将军更是伤的他们只能看看,不敢动他一根手指…… 苏如画跑向她在战场上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兄弟们也向她奔来。 也说不清是哪一双手把苏如画托了起来,于是他们一起把他们的少年将军抛向高空。 她相信她的兄弟们,一如在战场,她飞向高空,放声大笑——他们也欢呼着大笑…… 这一方太过热闹,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当有人看出被抛起的是什么人时,更多的人跑了过来。 雀跃欢呼,仿佛盛大的节日。 跑来的有苏如画带过的亲卫队,有招募的蝎子队,也有跟在蝎子队后拼杀的大部队…… 不多时西峰营的西南角就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西峰营几乎所有能听到这里声音的人都向这边望了过来,大家好奇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欢腾的仿佛过节。 就在众人还在猜测之时,忽听一声嘹亮中略带尖细的声音唱喝:“圣旨到——” 众人齐齐看向声音来处,西峰大营门外,一面白无须之人又说道:“窦老将军麾下听旨。” 纪华安已经闻声赶来,“天使这是……” “纪指挥使啊,咱家是来送赏赐的。”面白无须之人见了纪华安也客气三分。 纪华安问:“给北疆将士?”见来人点头微笑,纪华安聪明着呢,自己主动要求给天使带路。 一路领着宣旨太监和他身后随行人员,来到大营西南角。 西南角此时众人正在欢腾的要把天捅个洞一般。 纪华安到这一片时都有扶额挡脸的冲动,只得尴尬的冲宣旨太监笑笑,“您看这……” 宣旨太监反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年轻人。” 纪华安没办法,只好吼一声:“柏瑜,柏副指挥使何在?” 苏如画一听看了过来,见是纪华安忙分开人群跑过来。 近了才看见纪华安身边的,这不是刘全大太监吗? 正色躬身施礼,还没开口,刘全先开了口,“接旨吧!” 所有人动作停下,齐齐拜服于地,跪接圣旨。 原是宏治帝派刘全送来酒肉,奖励北疆回来的将士。 苏如画带众人谢主隆恩。起身时上前说话:“刘公公辛苦。”摸一下身上没带银子。 纪华安虽然没见过刘全,但是听说过啊,眼前这位就是圣上眼前的大太监刘全?! 看副指挥使尴尬,忙上前,银子还没递出,刘全已经抬手挡了。 *-*-*-*-* *拜师六礼:干肉条(感谢师恩)、芹菜(勤奋好学)、莲子(苦心教育)、红枣(早早高中)、桂圆(功德圆满)、红豆(红运高照) 第234章 酒肉 “圣上让咱家来看看小将军,看到小将军在这如鱼得水,也就回去禀告圣上了。”传旨的事早就不用刘全跑,今天是圣上授意他来看看的,至于看什么,那就是只可意会的事了。 反正刘全是没想到,他眼里的莽撞闯祸的小将军在军营竟然是如此受人爱戴。 好吧,除了敢“劫持圣驾”,这小将军还是挺招人待见的。 “那烦劳公公了。”凭感觉苏如画猜还有事,又问:“圣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再没什么了。”刘全过来扶苏如画,小声在苏如画耳边说了句:“小将军借一步说话。” “那——瑜送公公?”苏如画也不知这需要借一步的话是说多久。 刘全点头应“好。”本就不是多长的话,就是问上一句。 苏如画恭敬的在刘全身后半个身位,送刘公公。 刘全见纪华安等人并没有跟上,才说:“圣上听闻小将军使的兵器掉落山崖,想送小将军一杆玄铁枪,一把镔铁长刀,可是不知道小将军使多重的兵器趁手。” 刘全说到这,笑盈盈侧头看苏如画,又接着道:“但不可以御赐之物待之,小将军可明白?就算是友人私赠之物。” 苏如画想一下,明白了,点头。 御赐之物是不能随便用的,一个好处是:拿出来是可以吓唬人的;一个坏处是:碰坏了弄丢了是死罪。 圣上现在只是想送她一个合用的兵器,还是不要担了御赐的名头比较好。 “臣谢圣上体恤。”苏如画对着上天拱了拱手,又道:“长枪的话原用的六十六斤,再加个三到五斤更好。长刀的话两倍于寻常的重量就行。” 两人话说到这,前面已看到营门,刘全说:“咱家记下了,小将军不送。” 苏如画还是跟着刘公公走到了营门口。 自有随从扶着刘全上了马车,苏如画在营门恭送着马车远去,才转身回营。 再回到大营西南角,酒和肉都摆在那没动,苏如画也有些为难,这圣上怎么只赏了北疆回来的,而不是整个西峰营? 想不出来这要怎么办,那就不想,问师父去。 苏如画乐颠颠又去敲邹主簿房门,跟师父说了酒和肉的事,问师父要怎么分。 邹主簿想了想道:“御赐的,送几坛酒几块肉去给指挥使,算是给西峰营将领的。本就是大家军功的赏,其他人就不用管了。” “好。”苏如画本着能不动脑子时就不动的想法,开心应了,“师父出去和大家一起闹吗?” 邹主簿摇摇头,“师父这一把老骨头,就不去了,你去玩吧!” “好嘞,徒儿打发人来给师父送酒肉,晚些再来陪师父。”说着高高兴兴从邹主簿营中退出来。 随便指了几坛酒,苏如画说:“这几坛酒,再给留几块肉,余下的按人头均分,今天晚食只做些青菜杂粮粥就行了。” 本想打发人送,可是想了想,苏如画还是亲自把酒肉送到指挥使处,纪华安也没客气,谢过便收下了。 苏如画给纪华安送了酒肉出来,往西南角跑回去。 纪华安的门外又有人求见。 见一武服的纤瘦少年兴高采烈的往西南角跑,才进门的房明问:“指挥使,刚才那个娃子是谁家的?” “娃子?”纪华安一愣,往门口看一眼,想到刚出去的,不由一笑,确实还是个娃子。 “才往西南角去的那个,是来寻亲的吧?”房明把手中册子放到纪华安的公案上,摸摸下巴,他自认为看人还是挺准的。 “还真不是,别看人年纪小,他可是来补副指挥使缺的。”纪华安打开册子,翻看着。这是发军饷的册子,房明才去点校人数了。 “什么?”房明有些懵,难道不是让自己顶那个副指挥的空位?哪来空降这么个小屁孩子,就把自己的位置给顶了?凭什么?! 苏如画知道自己的酒量,拍开一坛酒,倒在碗里,跳上桌子,大声喊:“柏瑜在这里敬兄弟们。”说着把碗里酒一口干了。 “兄弟们,这可是御赐的,大家多吃多喝。” 看着豪迈,其实苏如画就给自己倒了半碗,喝的时候又洒了大半,所以她喝得不过就一口。 跳下桌子她就只管吃肉,顺手抓了亲卫队的人,再有人来敬酒,就让他们帮忙喝。 霍六哈哈笑,“总算知道咱们柏小将军有啥事不行了,这酒量不咋地啊!哈哈哈,哈哈……”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说,“俺觉得参军……”霍六伸手拍了十三一巴掌,十三忙改口,“不是,小将军啥都好,就是名头换得太快,老改,俺都记不住。” 苏如画听到霍十三喊参军,还真是亲切,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自己参军了。 “没事,你叫什么都行,我知道是叫我。”想想这个大个子对她的称呼好像总是慢一拍,也颇有意思。 于二驴端着一碗酒,看出小将军不能喝,走到苏如画跟前也不说敬酒什么的,只比了个手势,一抬手自己就干了。这才说:“只要别给俺发那破纸,你就是好人。” 苏如画听了好笑,吃的满手是油,逗于二驴道:“汗人给你发银子,你要不要?” “不要。”于二驴晃着大脑袋。 “为啥?都是银子。”苏如画笑眯了眼,她等着看于二驴最终会是什么反应。 “败瞎说,那个不能要,反正就是不能要。”于二驴把头摇成泼浪鼓。 “那你为什么当兵?”苏如画咬一口肉,接着问。 “有银子领啊,领了银子回家孝敬俺娘,俺娘还说可以拿银子娶媳妇。”又有人来敬酒,于二驴拿过酒,一仰头咕咚咚替苏如画把酒喝了。 来人看看于二驴,笑骂着走了。 苏如画拍拍于二驴,也笑起来,“看看二驴,从来不乱花银子,你们一个个的……”她又指着赵远、江北、吴老三、于通几个人头,“你们发的饷银都干嘛用了?” 江北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恁个小娃子,问这些干嘛,毛还没长齐,咋的和恁说?” 第235章 耍钱 于通也凑过来说:“小将军你还小,大了你就知道了。”说着嘿嘿的发出很贱的笑声。 众人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 好在苏如画从小在宋河村长大,荤话听得多了,也不当事。 “你们一个个的,楼子里的姑娘还能跟你过不成?就不知道攒点钱,回家穷得叮当响,哪家能把姑娘嫁给你们?”苏如画看他们真是恨其不争。 “姑娘我就不想了,真能回得去娶个寡妇就成。” “对,娶个寡妇,生儿子的劲都不用你费了……哈哈哈,哈哈……”这一开个头,一群糙汉子又开起了黄腔。 没法深说什么,又有谁知道是否还真的能回去老家? 今天这有酒有肉的日子,少不得那边又有人要耍钱,这种事也管不了。 苏如画吃饱了带着一队人巡营,看到耍钱的,笑骂一句,“小心输得没裤子穿。” 有人喊,“柏将军来一起玩。” “巡营呢,等巡完回来。”兵卒耍钱的法子苏如画也会,这个不是宋河村里学的,村长爷爷可不让村里人耍钱。 那她怎么会的?霍六和钱六教的。 霍六在京城也是个混不吝,钱六是挨着钱的事就格外的精,所以苏如画不只学了,还学得赢多输少。 耍钱这事,霍六不许霍十三玩,于二驴钱看得死紧,死活不会玩,别人没有不会玩的。 连马材这话少的,云天这看着方正的,多少都会玩。 苏如画巡营回来,见刚才邀自己耍钱的那一片多了几个生面孔,问了一句:“这几位兄弟是哪的?” 几人看着苏如画的武官服,施了礼才道:“小的是西峰营的,过来看个热闹。” “都是过来玩的,不用多礼。”苏如画摆摆手,也站在了开局的大石头旁。 见几人在掷骰子,苏如画问:“这是耍什么呢?” 有人回上一句:“玩吹牛呢。” 这个苏如画自然也会,需要有两个以上的人一起耍。 每个人各自摇一次骰子,各人看清自己的点数,再轮流猜测对方的点数,叫点的方法是几个骰子几个点加到一起算总点数,有相同的点数的骰子,只算一次。 这个不只凭运气,还要观察其他人的神色,猜测对方手中骰子的数,推断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很好玩,苏如画也觉得有意思,“这把玩完带我一个。” 一局不多时就有人胜出了,才赢的人还在兴头上,喊“柏将军组局,谁玩?” 马上就有人要求加入,其中包括那两个生面孔。 有生面孔,苏如画看了一眼抱臂站在一旁的马材,马材点点头,无声的站在了能看到两个生面孔的位置。 苏如画确保每人手里都有一只骰子,而且质地一样,款式一样,就是看上去像一套的,以确保公平性。这个不好有人木的,有人骨的。 苏如画查验过骰子,喊一声:“起。”她在手心摇动自己的骰子,扣在石头上,虎口朝向自己,大拇指挪开一点,看看点数。又马上把大拇指推回,盖上自己的骰子以免其他人看到。 谁组的局从谁开始,苏如画开始叫点,说:“我猜九”。 她下一个是生面孔,生面孔点头表示“接受”…… 一圈人都摇完骰子并叫点后,苏如画喊:“开。” 所有人打开自己的骰子,展示各自的点数。 居然是十一,而且就是苏如画下首的生面孔叫的点。 生面孔收了地上的铜板,选择继续玩。于是又开一轮…… 玩了几把,苏如画看一眼站在后边的马材,马材微不可察的点一下头。 苏如画喊,“马材,来替我一下。”站起身说自己有事,走开去。 苏如画走一营房另一边,从另一伙赌大小的人群里找到钱六。 苏如画在钱六耳边说:“西峰营那边有人过来咱们这边耍钱,苗头不太对,你去看看耍的什么花活。” “好嘞。”钱六放下这边的局,去那边看着。 苏如画又找到云天,“西峰营那边有人过来咱们这边耍钱,我看是有人指使的,你就盯着点,等会儿散了,看看他们找谁?我也只是怀疑……” “明白。”云天已经是偏将,这次入京受封为从六品武骑尉,自是可以与西峰营的武官打交道。 几个生面孔玩了一会儿,说是不玩了要走,苏如画站在暗处,马材远远的跟着几人。 钱六过来找苏如画,“这几人还真有问题。” “他们干什么了?”苏如画问。 “他们来了四个人,一个望风的,站得有些远,表面是和别的兄弟聊天,其实一直在看着这边。 一个在旁边,不知道在观察什么,有两个入局的,一个在将军上首,一个在将军下首,摆明了是来套将军的。 将军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苏如画叹了口气,“你家小将军我才进这西峰营,就算得罪人也得有个时间吧,”她挑了挑眉,“我连这时间都没有。” 钱六挠挠头,实在想不明白,“那他们是为什么?” “不知道,走吧,上我那,看看谁能带回来有用的信。”苏如画转身往自己的营房走。 钱六跟在了后面,看到马材时,招了招手,马材也跟上。 几人进到苏如画的营房,青豆一看来了人,忙要去烧水沏茶。 钱六喊:“青豆别忙了,我们今天都没少喝,再喝不动了。”说着哈哈笑,今天真是吃了个肚圆,喝得也不少。 青豆回头看苏如画,苏如画也冲她点头。 有马材在,他不怎么说话,钱六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苏如画在想今天的生面孔。 不多时有人敲门,云天来了,进门就说道:“将军,从这走的四个人,回到那边营地,果然是去了将领的营房。” “不会是指挥使吧?”苏如画也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但她到西峰营还没接触过别人。 云天摇摇头,“不是,是一个叫房明的,应该是正六品将领,与西峰营那边还不熟,云天不太好打听太多。” 第236章 遇上 “房明,正六品将领?”苏如画摇头,她是真不认识。 话又说回来,别说是西峰营,整个京城她也没认识几个人啊! 算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想了。主动找事的人总会给她个明白。 苏如画不愿为这破事不断纠结,说:“你们几个知道了也不用和别人说,平日里多留心着些就行了。特别是那个房明,有机会多探探他的底。” 几人无事就这么散了。 不过两日云天来找苏如画,说是打听到了房明的底细,碰巧钱六也为这事过来。 到了苏如画的营房中,青豆给三人送上了茶水。 苏如画对青豆道:“放那就行,你上外面看着点,有人来通禀着。” 青豆点头表示明白,退出了房门。 云天才跑过来,也渴了,喝了一杯茶,放下茶杯才说:“这房明原也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汉子,除了人平时张狂了些,也没发现干什么坏事。” “知不知道都是什么事张狂?又是怎么个张狂法?”苏如画就想知道这人狂在哪些事上。 房里没别人,苏如画给云天又倒上茶水,云天刚想说自己来,苏如画一摆手,“不碍的。”云天也只能接受。见钱六杯里空了,也给钱六续上一杯。 “据说是上阵真拼,拼杀的人头,他就很愿意嘚瑟。都是五个人头,他肯定比别人嘚瑟得欢。”云天听到了几件事,大概总结一下就是这样。 苏如画点头,这还好,本就是值得嘚瑟的事,这事上张狂不算是错,“还有吗?” “都是五个人头,这份军功可以换个什长,大家都一样的,他就偏想要压别的什长一头,私下里又与一起晋什长的较量,把别人都给打服了。 后来军功累积到百夫长的时候,带他的千夫长就很看不上他这点,还是一个校尉把房明换到他手下才升的百夫长。”云天把知道的事都说了。 苏如画听了点头,伍长和什长还好说,愣一点,不顾全大局什么的,都不是大事,毕竟还有人管着他们。 可是百夫长就不行了,一百个人可以组织小型战役了,真不是只有军功就行的。 就例如她自己现在的亲卫,不论于二驴和霍十三有多大的功劳,都不会让这两人当百夫长,除非她不想让那一百人再从战场上下来。 “也就是说这人贪功,而且非常在意得到的军功。”苏如画明白了,这是一个很在意得失的人,可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云天点头,“对,就是这样。” 钱六见两人说完,才道:“钱六也听到点消息。” “说吧。”苏如画喝了一杯茶,看着钱六抿唇等着。 “小的这是从士卒那里听说的,也不知道准不准。他们说这西峰营平日里的配备是一个指挥使,四个副指挥使。去年一个副指挥使去江北大营了,空出一个缺。” 苏如画马上与云天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啥情况? “他不会是以为那个缺是他的,而我顶了他的位置吧?”苏如画不敢置信,可这又是最合理的推论。 云天嘴角一抽,“不会吧,他才六品,这个位置是正五品的,他没长脑子吗?” 苏如画也很无语,但是,按这人的秉性还真是他能想出来的,“他那么张狂,又那么在意这些,说不得他认为自己可以。” 钱六也听明白了,“他不会是为这事嫉恨小将军吧?” 云天点头,“别说,还真很有可能。” 钱六追问:“那到底是不是?” 苏如画抬头看天花板,无语凝噎。 再说也正是这天,房明不当值,领他几个兄弟去镇子上喝酒。 能喝什么酒,闷酒呗! 这西峰大营里除了自己还有谁能顶上那个副指挥使的位置?也不知道从哪蹦出个毛都没长齐的,把那位置给占了,真是气死了。 本来有人请客喝酒挺高兴的事,可是这几人看出房明情绪不对,这厮不会喝了酒闹起事来吧?大家忙不迭劝着房明回营。 几人连劝带哄,好不容易把房明弄回了大营,酒劲也基本散了。 一辆相当宽大的马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夫驭马,放慢了速度。 房明不屑得道:“咱们营里还有公子兵吗?” 正在劝着房明的一人说:“哪个营里还没有几个纨绔?正常。” 那驾颇气派的马车停了下来,一锦衣华服面白无须青年下得马车走到营门,到门口小兵道:“这位小哥,某要求见副指挥使柏小将军。” 房明停住脚步,他没听错吧,那姓柏的果然是公子兵,哼!抢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给上边打点了多少银子,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小兵听说要见副指挥使,哪敢怠慢?“您稍等,这就去通禀。” 锦衣华服的白面青年道一声,“有劳”,就要立在门口等候。 每次出宫办差,哪一个府上不是迎出多远,到这里还要他等!要不是师父说了,这次出来派的差事要低调再低调,他还真有点不耐。 房明紧着几步上前,还喊住了去报信的小兵。 小兵一看是房明,这可是大营中的高级将领,自不敢怠慢,忙问:“房将军有何吩咐?” “咱们营门什么时候随便哪里的车,哪里的人都能来了?”房明刚才看了,这车没有任何家族徽记,别看着气派,也只是车大些,不像是什么京城大府中的。 小兵有些为难,说道:“房将军,这是来找新到的副指挥使的。您看,小的还是去通禀一声吧!” “哪个副指挥使?本将军怎么没听说过?”不说那副指挥使还好,说到那小子,房明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听没听说过多个什么?”刚才那小兵明明要进去通禀,让这人硬给拦下了,这不就是找事吗?“你是哪根葱?西峰大营何时有规定不能给里面的人送东西了吗?”白面青年不满意了,自己出来办个差,还来受气了不成? 他问得也没错,每个驻军大营,不管是兵还是将,都是允许送东西的。 甚至有些常年驻军的,家人都会搬到附近安家,驻军本就有休假,去附近镇上逛和回家,哪会有人管? 第237章 一招 房明原以为是一个白面书生,估计自己一瞪眼声都不敢出,哪里想到这人这般牙尖嘴利?偏说的又在理上,大营平日里确实没有规定不许给人送东西。 与房明一起的几人今天一直在听房明吐槽新来的副指挥使,也不知两人有什么过节,忙上来打圆场。 “这位小哥,新来的副指挥使确实姓柏,我们这兄弟喝点酒怕是忘记了,见笑见笑。”开玩笑,就看这马车,虽没有标记,也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何苦得罪人? 也有人转移战火,冲着小兵嚷:“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送信?” 房明见大家都这么说,只好就坡下驴,“新来的,原是姓柏啊!” 再打量打量眼前的马车,又嗤笑一声,“那还真是个小娃儿呀?家里还给送东西来了,快去快去!本将军也在这看个热闹,倒是要看看家里给小娃送来了啥?” 苏如画与云天、钱六正在猜房明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针对她,就听门外青豆喊:“找副指挥使什么事?” 三人互看一眼,只听外面有人说:“大营外有人来找副指挥使,说是给送东西的,还和房将军起了点儿冲突,副指挥使大人还是快点过去看看吧!” 苏如画皱眉,不是自己多心,这人还真是——有病! 苏如画起身往外走,云天与钱六也跟上。 走到营门时远远就看房明那明显找事的样子,很不想理会,全当没看见。 见车前立着一面白无须的青年,苏如画几步上前施礼道:“在下便是柏瑜,不知您是?” 面白无须的青年忙还礼,“小的吴风,刘全是小的师父,特地叮嘱小的这次送来的是故人所赠。” 苏如画恍然,“烦劳吴公公了,您看还专程来跑一趟。” 见这人有礼,吴风也恭敬,指了指车上,“家什颇重,小将军看看是不是把车赶进去?” 还未等苏如画说话,一旁房明走了过来,“慢着,副指挥使这样不妥吧?” 这人要是真明面上动手了,苏如画保证不惯他毛病,立马打回去,可这人偏只是找事,又没有动手,很烦又一时无法,于是问:“那这位房将军说说怎么才算妥当?” 房明一听笑了,看那样是早想好了,就等着苏如画问呢,胸有成竹的答:“首先副指挥使不能以官阶压人,咱们只讲理。” 苏如画点头,“好,瑜不以职压人。”心下道:不以这职权压人也才好把你打服。 房明见人应了这个前提又道:“军机重地,哪里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车都能进的?” 苏如画苦笑摇头,这车和这车里的东西要是算来路不明,也不知这四渊还有哪家的东西能算得上是来路明的了? 但既提前说了这是圣上私赠便不能说出来了,无奈道:“那不知房将军要怎样?” “要么让人上车上查看查看,要么副指挥使把东西拿下来,带回自己营房。”房间这个得意,甭管你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苏如画一想,这车可是御车,让人上去查?那还是算了吧!“行,瑜自己拿回营房。” 这种搬东西的事,不用说将领,就算是个什长都指挥自己手下人干,哪有自己动手的? 可苏如画也没别的意思,她的兵器,一般人拿不动是真的。 房明这边早就想好了,这副指挥使要是指使自己给他拿了送到营房自己怎么推诿,不想没等他推诿,人家竟然要自己拿回去,那东西果然是见不得人的! 眼见的那柏副指挥使自己从车里拿出一人多高的东西,外面还是包好的,房明就想把东西打开让众人看看,好给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副指挥使没脸。 忙笑道:“不知这里面包的是什么,可能给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长长见识?” 新兵器,自己还没看,还没稀罕上呢,凭什么给旁的不着四六的人看?苏如画自然是不同意。 “本将军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那这里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房明嘿嘿,样子很贱,他就是想激怒这个副指挥使。 这下可把苏如画气笑了,“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房将军不妨有本事自己来看。” 既然今天说了不能官阶压人,但凭个人本事,那就别磨叽了,能动手别吵吵。 房明那一脸兴奋的样子,看得出也是期待这个能与副指挥使动手的机会,“行啊,要怎么较量?” 苏如画可不想自己还没宝贝够的东西让别人动了,就在这吧!“瑜的东西还在这,咱们也别校场了,就这块空地,房将军看看能比点什么?” 房明对自己最有信心便是拳脚,自觉的对面人都接不了自己三招,嘴上却说:“本想着都是骑军,领教一下弓箭的准头呢,既然不去校场,那就简单比比拳脚吧!” 苏如画也不废话,点头同意,“好!” 这人总是找事,苏如画早就对他不耐烦,心里想着也不用给这人留脸了,尽快解决战斗,还急着回去玩自己的新兵器呢! 两人原地站好,一抱拳,苏如画争先出手发动进攻,发动之迅猛足以让任何人措手不及。 苏如画会发动快攻原是在房明预料之是,他觉得这种身形的人肯定是以巧取胜,那便是先发制人,趁人不备以快取胜。 这种第一招必定是虚招,自己一防守,他的下一招才是实的。 苏如画一拳攻向房明面门,没想到这人只虚挡了一下,而苏如画一招还未用老,也没想一拳把人打死,拳头就直奔房明额头而去,一击而中。 房明没想到第一招就是实的,更没想到这人有如此力气,被一拳打翻,直挺挺仰躺在地上。 其他人还好,营门外站着的吴风看了个笑话,从自己过来这人就一直找事,见他只一拳就被打躺下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胸中憋的一口气也出了,朗声道:“吴某告辞了,还想看个热闹,这个也太不抗打了,没眼看,哈哈哈,哈哈……” 第238章 旗杆 苏如画相信这位吴公公绝对是有意、故意、特意的!! 居然能笑那么大声。 弄得自己也很想笑。 和房明一起的几人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个面面相觑,走上前扶起房明。 房明虽说平日张狂了些,但大家都是一起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同袍,怎么能看着他这么没脸? 还有笑着走了的人,那岂不是在笑话西峰营? 苏如画第一时间接收到几人一脸肃色看过来的目光,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让吴风笑得也是没忍住,嘴角不由得就弯了上去。 几人站起来神色不善的看向苏如画,云天和钱六一见马上站到了苏如画身侧。 苏如画一看这是要打群架呀,还真不用人帮忙。 心底更想笑了,来吧,正找不到事立威呢!让你们一个个看我都带着几分异样与瞧不起,快让你们见识一下。 苏如画绷着脸容没有再笑,现在笑可不是好时机,会让几人觉得是讥讽,以后关系不好处。 她摆了摆手,给云天和钱六一个眼色,手上一个横划。 云天与钱六会意,小将军这是要长棍,可这是营门口,还真没有。 云天一抬头看见营门两侧立的一排旗帜,朝钱六示意,两人几步过去拿过旗杆解下上面的旗帜。 对面六人互相看看,这是三人打不过我们六个,找武器? 要知道这不在校场,空手打还可以说是较量,对方要是动了武器,那可就是械斗,要论军法的。这人是真不懂吗? 房明见了心里好笑,要是你们先动手,一旦动起手了,又是你们用的武器,足够被军杖打个半死,甚至撵出军营——那位置就又是自己的了。 双方僵持站着没用上几息,云天和钱六就抱着旗杆走了过来。 苏如画接过一根,云天和钱六马上给对方六人送去旗杆。 苏如画见对面之人一脸懵,说道:“大家只是较量一下,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瑜也在这说好,几位想看我这里是什么也不难,比试之后,不论胜负都打开给大家看看。” 五人看着云天与钱六给他们分了旗杆,而这两人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全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房明没注意那两人手里没有旗杆,只听那小子说比试完就打开看,那是一定要看的,不论是什么一定要用尽言辞羞辱他。 云天和钱六当然知道他们小将军的实力,发完旗杆向后撤出丈余。 对面几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苏如画再次开口,“说好了不以职压人,你们要是不服瑜年轻,想试试,那就试试吧!瑜就以一人之力让诸位心服口服。” 几人互看一眼,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是想一人挑咱们几人啊! 房明刚才输得突然,自己都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本就不服,这会儿又是对面那小子主动要求以一对多的,当然要打,生怕自己身边这几人不上,使了眼色,自己就往前走去,并与自己这的人拉开距离。 苏如画眼看着其余五人明白了房明的意思,顺着他的走位,六人围成一圈。把自己围在了中间。 心下道一句:正合我意! 你们将军我在汗人铁骑围堵下还拼杀出去了,你们多个啥? 还是村长爷爷那句话:擒贼先擒王。 其余之人并不会先对一个副指挥使下手,只是看别人都围上了自己不能不动,所以这里的头是房明。 苏如画拿着自己的旗杆原地转了一圈,这里也确定只有房明会对自己下狠手。 那就先废了你吧! 苏如画毫无预兆的朝着房明突然爆起,一旗杆用足了力道砸了下去,想着房明肯定会挡,这一下用足了力道,足以把房明的砸断,他就没有武器能进攻了。 可是,忽略了一点,手里这是旗杆,竹子的,弹性极好,不是木头的,能用力砸断。 结果是苏如画手中的旗杆头砸劈出很多叉,而房明的旗杆是中间挡住一砸的地方弯而未断,还又弹直了。 突生这变故,也没有给苏如画留下遗憾的时间。 苏如画本打算一棍一个砸断他们手中的棍子,看来是不行了。拎着旗杆用那散的一头朝一人面门而去,那人也是本能的当棍子格挡,结果劈出的叉被震得在他眼前开花,吓得连连后退。 不只苏如画看到了,别人也都看到,苏如画再攻击谁,谁也不挡了,直接后退…… 谁也不想就这么刮花了脸,捅瞎了眼——又不是战场,犯不上拼命。 苏如画就这么莫名的得了好处,一根劈叉的旗杆抡起来看。逼得一众人节节后退。 可是这样胜不得败不得,她觉得很是憋屈。 旗杆又不同于长棍,长棍高度比一个成年男人略矮,而旗杆硬是有两人多高,倒是抓住中间抡起来前后的人都近不得身。 苏如画有那么一闪念想从中间给断开,当两根长棍用,可是对手的都那么长,自己这断了吃亏。 打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手几人也都觉得太长,也是抓住中间当一般长棍用,那就好说了。 苏如画旗杆一抡,再次逼退几人,得着一个空当,膝盖照着竹节处一顶,旗杆应声而断。 于是她有了两根长棍! 有了趁手的武器苏如画的战斗才真正开始。对手见状迅速围攻过来,他们的旗杆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带着凌厉的劲风。 苏如画身形如风,快速移动着脚步,巧妙地躲避着对手的攻击。 每当对手的旗杆即将击中她时,她总能在最后一刻躲开。身手之敏捷、反应之迅速,令人惊叹。 她的两根旗杆犹如两把利剑,在对手的攻击中穿梭自如,时而击打对手的旗杆,时而击打对手的身体。 对手们被苏如画的身手所震撼,他们试图调整战术,从不同的角度攻击她。 然而,苏如画却像一只灵活的豹子,总能从他们的攻击中逃脱出去。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对手们的攻势一度猛烈起来。然而,苏如画却始终保持着冷静。她的两根长棍如同两条银色的闪电,在对手的攻击中穿梭自如,并精准的对每一个对手的手臂和腿脚进行着攻击。 最终,当最后一个对手痛呼倒地时…… 苏如画行了个圈礼,“承让!几位没对瑜下杀手,瑜心领了。” 第239章 提枪 苏如画说心领了,不是客气,是真的,几人除了房明,是真没对她下狠手。 几人也呲牙咧嘴的起身,客气回礼……不知道说点啥好。 他们没下狠手,并不是因为他们多打一,而是因为:一来是被这人打得手脚胳膊腿都疼,用不上力气。二来是这人只打他们的手脚胳膊腿,并没对他们下狠手啊! 再有苏如画把这事说明了,既是表示感谢,也是在离间房名与众人的关系。 房明气得牙痒,心中暗骂这人太过狡诈。 苏如画灿然一笑,“大家既然想看看外面送来的是什么,瑜就打开给各位看看。” 云天早就扶住了那一人多高的东西,上手一摸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也偷偷用力试了试,算了单手提不起来。 苏如画走过去,拆开最外面的布袋,又分别拆开每个兵器上的几层棉花棉布,才露出一杆玄铁枪和一把带着鞘的长刀。 苏如画解释道:“瑜进京路上丢了兵器,友人特意给送来趁手的,并无其它。” 几人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更加不屑于房明对这副指挥使的挑衅。 房明原就想好无论如何都要讥讽几句,开口就来,“不过兵器而已,何必那般小气,让人给你抬进去,你都不肯。” 若是别人问苏如画是打算说:新的,自己还没碰过,不想别人先碰了。 可是偏偏是这货说出口的,就不打算给他留脸了,苏如画说:“因为房将军拿不动,怕闪了房将军的腰。” “一杆铁枪而已,有什么拿不动的。”房明自是不服。 苏如画并不怎么费力拎起长枪,递给房明,“请!” 房明才一接过长枪,就吃不住重量……怎么说这个重量,他要真是知道两手用力也能提的起,偏他看那柏姓小子一手递了过来,他自也是一手接的,再想用另一只手去扶都来不及了,就直接被那长枪坠得摔倒在地。 其实发现重的时候松手让枪落地,也还来的及,可是他还要脸,想着不松手一咬牙提起来,于是就朝着长枪那边……咚的一声摔了下去,脸还摔在枪杆上。 房明心中大骂:tm的,这是个啥?! 苏如画嘿嘿笑:“瑜说怕闪了房将军的腰吧,看看这真闪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提得动枪吗?” 还提得动枪吗——这话问的,一群老爷们,谁不懂啊? 可是又没有问错。 这下甭管站哪边的人,都笑得浑身颤抖。房明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还不上嘴,几乎要气死。 与房明一起的,有人已经不向着房明了,但还是有人碍于情面上前扶他。 可是,没扶起来! 想搬开铁枪再扶。好吧,第一下没搬动! 两手抓住枪杆,运足了力气,才搬动。 别人的铁枪,只有头是铁的,都是木杆,只是把木杆刷成铁色,自然是吓人的,实际没多重。 苏如画要的可是差不多七十斤的,整个杆子都是铁的,而且这是玄铁。 苏如画给了云天一个眼神,又瞅了一眼主营房的方向,云天点头,趁没人注意他转身走了。 苏如画这会儿也不怕大方一下,一伸手,“大家都试试吧!” 好吧!看着别人搬动都费力气,就是有人好奇,去试了试。 然后,众人都沉默了。 苏如画走过去,脚尖一挑,把长枪挑到手中,还在手里掂了掂,正合用。 右手握着枪与众人一抱拳,“瑜告辞了!” 钱六扛起苏如画的长刀,跟上。“哈哈哈,哈哈……”钱六笑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苏如画回到自己的营房时,云天也到了。 她诧异道:“没见到指挥使?” 云天点头,“往那边走,就看到有同路的,稍慢了一步,也偷着听了,那人是指挥使的人,禀报的还算公正。” 苏如画点头,指挥使不是不知道这边起了冲突,就是想看看自己本事,这下好,本来就是想震慑住房明,现在是该知道自己实力的人都知道的了,还不是从自己嘴里。 真好,省事了! 苏如画想着事,看云天表情有点异样,问:“怎么了?” “只是那人禀报的一事,不明白什么意思……”难得见到云天一看纠结。 “说来听听。”苏如画活动了这半天也渴了,倒了杯茶水一口喝了,又倒上一杯。 “他说,他就是说来给将军送兵器的是个公公。”云天想了想还是直接说了。 正在喝茶水的苏如画一愣,还真让人认出来了,“哦”了一声,慢慢喝着茶,心里盘算着怎么说。 一杯喝完才道:“上次接瑜回京的就是御前侍卫,那枪掉下山崖他是知道的,你们也知道瑜用的兵器不是一般地方能打出来的,就托他帮着弄的。谁知道他能烦劳个公公来送。” 云天也好,钱六也好,哪里知道御前侍卫能不能托公公办事啊。 两人点头表示明白,苏如画这事算是圆了过去。 说的兵器钱六眼睛一下亮了,“小将军,这杆枪能值多少银子?” 云天先笑了,“钱六啊,你看没看着那枪颜色深黑,隐隐透出红光?” 钱六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 云天接着说:“那是玄铁枪,咱就不用说是打成枪了,就玄铁本身也是:黄金易得,玄铁难求。懂了吗?” 钱六看看那枪,不可置信的问:“比黄金贵?” 云天点头,“而且我听说,打制极为艰难……” 苏如画一想,不对啊,自己告诉刘公公用多重的枪也不过才两三天,这枪打造也不会超过两天吧? 她想问问会不会是认错了,这并不是玄铁。 还没等她开口,云天又开始说:“咱们高祖皇上打天下时,遇到一个膂力过人的哑巴壮士……” 第240章 神兵 云天想了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事他很久之前听说的,那枪多少斤来着?想了一会儿,应该是七十斤吧……放下茶杯才接着说:“专为他打造了一杆长枪,耗时一年有余,听说那长枪有七十斤。 后来哑巴壮士战死,他又没有后人——也有传言说是有的,只是他又不会说,没人知道。 总知到后来那长枪一来有功,二来又没人能提的动,就被皇家供了起来……” 云天说到这又看了一眼苏如画手里的枪,就觉得这枪哪里不太对,无意的顺口问了一句:“小将军,你觉得这枪像是新打出来的吗?” 本来听说那玄铁枪七十斤时苏如画心里就咯噔一下,再让云天这么一问,她腿都一软,心里疯狂叫喊:不会的,不会是皇家供起来的那杆枪!绝对不会,供起来的神兵绝对不可能拿出来用。 但是看看这枪,她心里也打起了鼓,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新打出来的。 再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云天之前,她的嘴先决定了这事不能应下,就嘴硬道:“那哑巴壮士好力气啊,瑜才用六十斤的枪。” 话说出口,苏如画长长出了一口气,劝自己别紧张,笃信没人会来称这枪有多少斤! 反正又没别人能拿得动,自己说多少斤就是多少斤了。 钱六看看那枪,“六十斤这么沉啊?我单手只勉强能给提离地了,还得憋着一口气,但凡多喘口气,都得落地。” “六、七十斤?”纪华安坐在公案后,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 “是。房明本身就力大过人,他的长刀可有二十三斤,在战场上也是凭着那重刀斩人斩马,不知凡许。 平时提重物单手也能到四、五十斤,能让他单手力所不及,怎么也有六十斤往上了。”一脸浓密络腮胡子的纪斐躬身站在纪华安的公案前,仔细分析自己的猜测。 纪斐是纪华安本家庶出的一个子侄晚辈,为人办事极为妥帖细致,这与他一脸络腮胡子的长相很是不符。 初进军营不过是纪华安看在本家的份上照顾一二,却不想很快成了他的心腹,是很得用的一个人。 那天房明第一次听说来了个人顶了副指挥使的位置,出了纪华安的营房就是一脸的不服不愤,被纪斐看到,告诉纪华安看来房明是要闹事。 纪华安笑:“不用管他,让他闹,咱们也正好看看这个新任副指挥使的本事。”想想又道:“你留意着些,有事来通报一声就行。” 所以今天纪斐在远处发现房明在营门处闹事,就赶紧上前看看情况,正好就看到房明挑衅柏瑜的全程,看事情差不多了转身来禀报纪华安。 纪华安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重了!那柏瑜真是个人物!想了想道:“你以后多留心此人。” “明白。”纪斐顿一下又道:“这两人在校场以外的地方斗狠,而且是械斗……” “这是个事,不理会的话不妥,可是怎么理?”说到这个纪华安也有些犯难,问纪斐,“你有什么想法吗?” 纪斐也没想出来办法,反问道:“要不就各打五十大板?” 纪华安摇头,“那还不如不管。”那样会显得他这个主官很无能,“规矩还是得立,去传个话,请参军过来一下吧!” “是。”纪斐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蓄着三尺美髯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指挥使找成,可是有什么事?” “来,坐。”纪华安让美髯参军江成坐下说话,“营门那械斗的事怕是参军已经知晓了,这事管还是不管,参军怎么看?” 江成坐下,“管是必要管的,只不知道指挥使想重管还是轻管?” “重管怎么个重?轻管又有多轻?”纪华安问道,他已经习惯了这参军的说话方式,只要问他事,他多是能给出几个方案让自己选。 江成捋了捋颏下美髯,“重,就是要满城皆知;轻就好说的,让两人彼此知道受罚了既可。” “那就下重手,参军可有何办法?” 江成捋着美髯眯着眼睛道,“这就好办了,成也觉得应该严管。指挥使觉得罚他们操军如何?” “操军?”纪华安没理解,手下将军不是天天都要操军吗? 江成摇了摇手,微眯着眼睛,“房将军既然不服新任副指挥使,就给他个机会对战,让两人带等数人马,来次操演。” “好,好!”纪华安哈哈大笑,还是美髯参军的办法好,太好了! 与此同时,吴风已经回到皇宫复命。 御书房里,三足双耳瓜棱形掐丝珐琅彩香炉中,青烟缓缓升起,复合的香气加上古朴的木质味道在房中经久不散。 刘全趁给宏治帝送参茶的空,禀了一句:“兵器送到了。” “可得用?”宏治帝并没有抬眼,还在看手上的折子。 “说是看到柏小将军轻松就拿下了车,还是单手提的。要知道往车上装的时候,老奴可是带了四个人抬上去的,” 刘全说着把拂尘往领子里一插,空出两只手做出握枪杆的动作,演示着如何费力往车上抬,嘴里说着,“那可是四个人八只手。” 这个刘全是真没夸张,是四个人八只手,可他带得都是些刚过十岁的小太监,哪有什么力气? 宏治帝看得哈哈大笑,“好,好大的力气!” 见自己成功把圣上逗笑了,刘全也笑着道:“还有个事。” 宏治帝端起案上参茶,“说吧!”参茶温度正好,不热不凉,他一口气喝了半杯。 刘全回道:“说是西峰营有人不给小将军脸,让小将军在营门口给收拾了。” 宏治帝饶有兴趣的问:“哦,如何收拾的?”又喝了一口参茶。 “一拳,”刘全竖起食指,以此来强调,“就一拳,给打躺地上了。” 宏治帝喝光了参茶,又弯了嘴角,也看不下去折子了,合上扔到御案上,这绝对是那丫头能干出来的事。 “你这么说,朕倒是想起个事,宣窦老将军未时进宫。”宏治帝把参茶碗放到御案上。 “是。”刘全应了,把参茶碗也带了出去,这才办正事去了。 第241章 宝刀 纪华安对自己美髯参军的这个操演的想法很是赞成,军人吗?不服就干! 纪华安立马喊道:“来人,请柏副指挥使和房偏将来。” 美髯参军江成咳了一声,“指挥使,成是不是该避一下?房明是个心气高的,如今摔得那副尊容,怕是……” 纪华安一抬手,打断了参军的话,“参军就是读书人,想太多,他怕丢人还惹副指挥使,品阶就够压死他。在这看着吧,不用给他留脸。” 江成想想也是,那人的脸都摔地上了,还能在军营里藏起来不见人不成?也就留了下来。 云天和钱六才看完苏如画新得的枪,还没看那柄长刀。 从营门口回到苏如画营房,一直是钱六扛着长刀。这会儿苏如画才拿过去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带着刀鞘够压手,看来重量是够。 那天只听刘全是镔铁长刀,还真不知道什么样。 苏如画握住刀柄缓缓抽出长刀。 刀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仿佛是被岁月和战斗磨砺出来的。 刀刃却又泛着令人生寒的冷白,刀刃上布满了锋利的刃纹,每一道都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杀戮和战斗。 苏如画不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可是一眼就能看出,又不是新刀! 到底是圣上赏的,虽然不让说,可这出处……她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好吧,她不想知道这刀的由来,不为别的,就只为了以后在战场上拼断了也少心疼一些。 当刀刃完全露出时,苏如画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自己太紧张,竟然感觉一股冷意瞬间弥漫开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深邃的血槽。血槽位于刀身中部,与刀背平行,由刀柄几乎延伸至刀尖。 是真的深邃,这个有可能是由于这刀够重够厚,才会有这么深的血槽。 就这血槽也为这刀平添了几分震慑力。 这就是镔铁长刀! 苏如画不由得就伸手去抚了一下刀刃,她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手指就破了,血珠顺着刀刃滚了下去,嗡的一声。 云天呆愣在当场,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宝刀——认主。”眼睛盯着那刀,都不会动了。 苏如画没想到手指就破了,才一愣没听清云天的话,问:“你说啥?” 钱六却是听到了,人也呆了。这种事军营里传的满天飞,却是从没有见过的,这是真的吗? 云天抬眼看苏如画,“将军刚才听没听到刀吟?” “啊?刀吟?就是瑜刚才把刀震动了,出的声音是叫刀吟?”苏如画也不知道云天说的啥,凭着感觉猜测。 云天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双手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些。“将军没听过宝刀认主的事?” “没有啊!”苏如画一脸茫然,从来没听过啊,什么事? 云天理了下思路才道:“军营里有传言,说是开国前……” “啊,又是开国前!”苏如画想说:我不想听。可是心里又痒痒的,想知道。 云天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咱四渊开国前天下大乱,高祖得了一柄长刀,颇重,一般人也能拿的起,可是要使着杀敌就太沉了,所以一直没有人用。 直到招揽了一员白袍小将,小将抽出刀时也不知怎么就划伤了自己的手,那刀竟然就自吟认主,从那之后跟着白袍小将杀敌无数,屡立战功。” “那小将呢?”苏如画听得眼都直了,这小将不是也死了吧? “哪里还是小将,那就是后来的定国公呀!”云天很有翻白眼的冲动,这小将军是什么都没听说过吗? “啊!”苏如画差点把手里刀扔了。 这是师父的刀?不可能吧,忙不迭的又问:“那宝刀呢?” “宝刀当然是在定国公手里!”云天这次终于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哦!那还好,肯定不是这柄。”苏如画心道:这可是圣上送的,不可能是师父的。 “云天没说是这柄刀,说的是宝刀认主的这个事。”云天哭笑不得,小将军这关注点有点奇怪,“这柄刀已经认将军为主了!” “啊?”苏如画总算明白云天想表达的是什么了。自己还在纠结这刀是谁的呢! 没事了,没事了。反正已经是自己的刀,云天觉得它是认主就认主吧! 钱六看了半天,“我能摸摸吗?” 苏如画递了过去,看吧,谁看到好刀不想摸摸?自己也就是想摸摸,什么认主不认主的。 钱六连刀鞘一起接了过去,摸了一圈刀鞘,又拔出一半刀来看,好刀! 真是好刀! 钱六说:“这也太沉了,拿着耍耍还行,让我上战场上用这刀,不用敌人杀,我能把自己累死,到后来的结果就真是‘老子提不动刀’了,哈哈哈……”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云天看着钱六没摸刀刃,大大出了口气,他还听说宝刀认主后别人再摸刀刃会直接断了手指。 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几人停了谈话竖起耳朵。 青豆问:“谁?什么事?” 来人说:“指挥使请柏副指挥使过去主营。” 屋中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钱六脸色一变,“不是找将军算打人的账吧?” 云天压低声音道:“应该不会。” 苏如画笑笑,朗声对外面道:“听到了,转告指挥使,就来。” 外面的小兵道:“小的还要去找房将军,就不在这等副指挥使了。” 苏如画对钱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瑜去看看。肯定是为营门口的事,就是不知道指挥使要怎么处理了,走。” 云天也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我们应该拦着点将军啊!不论指挥使是不是偏袒西峰营的人,总归是要罚的。” 三人说着已经起身,往外走,苏如画拍拍两人的肩,“既然指挥使有自己的人去报了信,而不是听哪一方告黑状,就不是个糊涂的,没事,放心吧!” 第242章 摔脸 苏如画来到主营房,报门而入。 主营房中陈设类似于在安远大营时的主帐,除开公案后有椅子,基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将领到这议事,都是站着的。 苏如画一来到西峰营就自请去了西南角北疆兵将的营地,这西峰营的人物都没认识全。 这不公案后面坐的美髯公就不认识。偷瞥一眼,那胡子是真好看,打理的干净整齐,人长的也儒雅,整体有那么点飘飘如仙人的感觉。 苏如画先给纪华安施了一礼,“瑜见过指挥使。”又问:“不知这位是……” “柏副指挥使快起,成不过一介参军,担不起。”美髯公江成欠了欠身。 参军确实一般不过七品,六品都少有,是没有柏瑜的五品的品阶高,但是在军中的地位那只能用超然形容,与品阶无关。 苏如画虽只当过入门级的小参军,在营里大家是怎么敬着参军和主簿的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也就自然明白,忙补了一礼,“瑜见过参军。” 苏如画刚见完礼起身,门外有人说话,“房明拜见。” 纪华安平平道:“进吧!” 房明进门先一愣,才依次见礼,“明见过指挥使、参军、副指挥使。” 纪华安道:“人都来了……”话卡在这房明正见完礼起身,看清房明的脸,纪华安脸色突然一肃,“来人!” 门外应声进来四个挎着腰刀的汉子,齐齐应声,“在!” 纪华安怒道:“拖出去,军杖二十。” 四个大汉全数愣住,公案前站了两个人,指挥使是要把哪个拖出去? 纪华安气得不行,“都拖出去!” 四个汉子两人一组,上前就押住了苏如画和房明。 苏如画心下一突,真打呀! 但是军中确实有规定:不得私下争勇斗狠。 自己与房明的争斗也确实没去校场,现在也就不能以比试为托辞,这…… 房明先开了口,“指挥使,冤枉,我们没有争勇斗狠,只是比试了一下。” “比试?在营门口比试?你怎么不去京城门口比试?”纪华安气得一巴掌拍在公案上。 房明马上辩解:“副指挥使友人给送来兵器,明好奇想看看,副指挥使就同意给明长长见识。” 纪华安声音小下去些,可多少还有些不信:“就这样?那你脸怎么伤的?不是让副指挥使打的?” 房明忙否认:“不是,绝对不是,是明不小心摔的。” “你,脸朝下摔的?”纪华安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也怪不得他,房明那脸上委实精彩,青青紫紫的。 特别是从右额角到左嘴角的长长一条,青紫还肿起,若不是纪斐告诉他这小子是脸摔到柏瑜枪杆上了,还真猜不出是怎么弄的。 毕竟甭管是什么兵器也不能这么拍脸上。 “是。”房明答得倒是干脆,主要这也是事实,真就是脸朝下摔的。 “那好吧!倒也确实不像兵器所伤。”纪华安缓和了语气,还是有些不解的样子,又问了一句,“没在营门口起冲突?” “没有,没有,副指挥使不过是为明走了趟枪法,明也就是长长见识。”房明心中暗道:确实长见识了,tm这么小号的身形,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美髯公轻咳了一声,“既是如此,指挥使本来想着指派两方人马军演,不知两位可否……” “可。”苏如画当即应了下来。 “行行,没问题,明这点伤不碍事。”房明忙表示自己也可以。 那小子一身蛮力,他就不信他带兵布阵也比自己强,应下来省得私下较量了。比力气比武艺自己都输了,怎么也得从兵法上找回来。 “那行,地点就是在大校场和马场,比三项,骑、射、阵。骑、射各十人,将不得上场。阵各三百人,将上不上场自己定。时间就定十天以后,人员你们自己去选。”纪华安一气说完,实在是不想再看房明那脸,就想撵人走。 最后问了一句:“可有问题?” “没有。”房明答的利索。 苏如画拧着眉头开口:“瑜有不懂之处。” 房明眯了眼瞅过来,一脸鄙夷,眼神中是:‘这都不懂,你还比什么’的神情。 纪华安倒是没什么表示,他想着这柏瑜毕竟是初来乍到,不懂也正常。“哪处不懂?” 苏如画问:“这每一项具体比什么?例如:骑,是只比快吗?还是有什么障碍?是两队廿人一起比,还是一对一比?” 纪华安认真打量过来,“还有什么,一起问吧!” “射,是站在地上,还是骑射?多少步的靶子?阵又是怎样才算是胜出?”苏如画把心中不明全数说了出来。 纪华安看向美髯公江成,江成微微颔首。确实都是好问题! 纪华安点头,“这些具体事情,你们各自回去出一个章程,今晚交上来本指挥使再定。” 看着两人走后,参军叹了口气,“指挥使要给两人立规矩,也提前与成打个招呼啊!这上来就要军杖,成还在考虑若真带了伤,会不会影响军演?” “嘿嘿,”纪华安笑,“本也没想,看到房明那张脸火气腾就上来了。其实我是知道参军定会拦着不让打的。” “这也没用成拦。”参军摇头,“房明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就非要找柏瑜的不痛快,何必?” “那就让他输个痛快呗!别说这副指挥使的想法倒是多。”纪华安又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又打什么算盘。 “是,提供了不少新思路,且看看他的章程。”美髯公江成也点头应是。 苏如画回到自己的营房,立马找来了云天。 把主营发生的事与云天细说之后,才道:“去打听一下房明的长处是什么,咱们避开来。” “小将军过来不会就是为这事吧?”云天问道。 “哦,对,还是章程。你心思向来比瑜细致,给你时间考虑。过一个时辰咱俩再碰碰结果。”苏如画笑得眉眼弯弯。 云天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小将军怎么可能笑成那样? 第243章 遥人 苏如画也没发现自己刚才没收住笑大了,就是觉得云天是个自己可以随时交付后背的人—— 真好!又抓个劳力。 和云天一起出了营房,云天回去准备章程,苏如画去找人。 只要比射箭,不管怎么比,那必须找马材。 马材这会儿肯定在校场修理人呢,不知道现在都谁跟马材混,去看看。 让苏如画万万没想到的是,马材正在修理的竟然是霍十三、于二驴、赵远、江北、于通并两个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人。 不用说别的,就看这几人身形就知道,马材这正在修理的都是些力大过人的。 苏如画站在那也不出声,就想看看马材怎么修理这几个用两石上下硬弓的人物。 没多会儿马材看到她,冲着正在修理的几人吼了一声:“先练着。” 朝着苏如画跑过来。 见人跑过来,苏如画先问:“能修理的人都修理完了?怎么想起来修理他们几个了?” 马材回:“嗯。” 苏如画瞪眼,嗯什么呀?哦,是说别人都修理完了。“那他们能修理直溜不?” 马材回:“嗯。” 苏如画翻个白眼,算了,不问了,说自己的事。可还是想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马材脸上总算是有了表情,就是那种理所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回:“将军最不爱操兵。” 不爱操兵,所以过来必定是来找人的,也对。苏如画无语。 “好吧!我要和人操演对练,有一项是射,需要十个人,除了你再选九个!”马材是苏如画所有认识的人里话数一数二少的。 苏如画也想问旁的事,没问明白,算了,直接说要比射术的事。 “只射?”马材问放也简单。 好在这次苏如画听懂了,“不只啊,还参加对阵。” “好!”马材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马材回头,苏如画又问:“知道霍六在哪吗?” “马场。”马材的回答,真是简单直接。说完人又走了。 苏如画看向那些马材正在修理射术的人,用眼睛量了一下,离靶子的距离绝对大于一百五十步,一般人可都是一百步。 “谢啦,没事了。”苏如画一转身也走了,去马场找霍六。 其实她本还想问问这几个的射术如何了,可是想想和马材说话这个费力,只能算了,以后问霍十三。 马场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人马扎成一堆,尘土飞扬,倒是穿的北疆的着装,可是太远,都看不清谁是谁。 看看再远处,那边一看就是西峰营的人马。 苏如画骑了马跑进北疆的人马堆里,果然霍六在。 离得远时苏如画还以为这群人在马上对战,跑近了才看出来,他们在用长杆击打个什么东西。 怎么看着像汗人的击鞠? 苏如画正在犹豫要不要叫停,霍六已经看到她了。苏如画比了个手势,霍六放马跑了过来,两人到了马场边上。 苏如画先开口:“这玩的什么?是击鞠吗?” 霍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是啊!” 苏如画就眼看着霍六那本来有些暗淡的脸色,这么一抹这后,汗水与尘土和了泥。脸上一道道泥印,很是精彩。 霍六还在给苏如画讲这击鞠,“可别小看这么个游戏,这可是需要高超的骑术,同时需要多人协作,阵法配合……” 确实远远看着就像是两方在对战,苏如画点头。 可是看着霍六的脸就是想笑,怎么办? 马已经溜达有草的地方,开始低头啃草吃,苏如画道:“六爷说的都对,有事找你,下马歇会儿吧!” 霍六跟着苏如画翻身下马,“将军现在还能有事找到我霍六,是我的荣幸。”霍六从马上解下水囊,提着走在苏如画身后。 把马放去自己吃草。 霍六把自己带的水囊递过来,苏如画并不渴也没接,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喝,“就你嘴贫!” 找一处坐下,霍六灌了几口水。苏如画见他把水囊放下了,这才把与房明发生的冲突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他。 “所以我现在要和他操演对练,有一项是骑,需要十个人,除了你再选九个。具体比什么我得明天告诉你!”苏如画把所有的事说完,最后说道。 “明白,这事就交给我。”霍六又灌了一大口水,“用不用找人潜过去,把那房明打一顿,这种人太气人了,比六爷当年都混。” 苏如画一听这话吓一跳,“别,这是军营,弄不好就要军法处置。再说,六爷,你长点脑子,那房明现在要是出点事,任谁都得觉得是我派人干的。六爷,你是爷,可别找事!咱明里弄他。” 霍六想了想点头,“好,就明里弄他。”眼睛转了转,“要不要比击鞠,我保证杆杆朝他马腿打,还不让人看出来那种。” 苏如画直想拍大腿,她知道霍六有点混,可是从来不知道有这么混,怎么还非得下黑手解决?忙问:“咱正常比试赢不了他吗?” “能啊,必须能。”霍六也就不服了,怎么可能输?特别是输给这路没事找事的,死也不行。 “那就得了呗。六爷你想想,咱当着那么多人把他打败,不好吗?”苏如画一看有门,马上开始循循善诱。 “好吧,倒是这个更下他脸。行,那就这么着吧!”霍六总算是放弃了敲房明闷棍的想法。 “对吗,好好挑人,我去找云天了。”苏如画辞别霍六,又找到云天。 云天还在奋笔疾书,知道苏如画来了,只应付一句,“将军到了。”便再无下文。 苏如画见云天忙着写,不理自己,开口道:“来看看你的章程。” 云天一听,这是嫌我写的慢了咋的?“就知道催,你写完了?” “没写,我等着看完你写的,把自己想法完善了再去写。”苏如画说得不慌不忙,好象理应那般。 云天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是官职五品还是脸皮五品? 第244章 程 云天终于写好,放在案几上等字迹干,苏如画一直站在他后面看。 云天写好站到一旁,苏如画在案前提起笔,并没有去蘸墨,而是在笔洗中点了一下水,想了想,提着笔问云天,“三百人对三百人,蝎子阵有用吗?” 云天反问:“还记得咱们当先锋时,窦老将军干什么去了吗?” “在后边观战啊!”苏如画脱口而出,那时的她曾经有一瞬间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人观战,而不是一起上?然后她扎进了敌阵,奋力撕杀,就把这事忘了。 哦——对了!最后那群观战的人把被先锋撕碎的雁阵给围了,“包饺子!”她勾起了嘴角,那个老狐狸。 云天点头,“对,人数相当时,咱就是二百人先观战。” 苏如画盯着手中饱满的笔头,挺厚道个人啊,跟窦老将军学坏了。 云天不知道苏如画的想法,还在继续说:“不论他们什么阵,让他们误以为可以先吃掉我方先锋,而蝎子队就直接把他们阵型穿透,余下的人再上去包了。” 苏如画问道:“对方要是一字长蛇阵呢?二百人包不住。”她提出另一种可能。 云天反应也很快,“一字长蛇阵要穿透也不用一百人啊,二十人够不?” 苏如画点头,“那这样,到现场三百人反正都要上场,看对方阵型再决定多少人去冲阵。”说话间她在云天写的这处涂改起来,只是她的字墨淡些,能看出云天之前写的内容,而她后写的也能看清。 云天在一旁看着纸上的墨迹,点头、点头。将军说的对! “还有一点,擒贼先擒王——如果房明在阵外,让霍十三当蝎子尖,我去对付房明;如果房明在阵中或者阵后,我来当尖刺。”苏如画说着,把这一条加了上去。 说实话,房明的武力值并不低。 在营门口苏如画想要把对自己报有最大敌意的人先打趴下,再对付其他人,可是没做到。虽然是群战,她主攻的人没拿下,那人也不简单。 云天搓了一下脸,“将军,房明已经知道你的厉害了,会不会看到你针对他,调头就跑了?” “啊?会吗?”这点苏如画倒是没想到,经云天提醒,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并不是说房明就怕了,可是主帅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指挥。 云天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就算不会,看到将军他肯定加了小心,要不要用别人去对付他,让他没那么防备。” 苏如画想了想,这主意确实不错,房明的实力她心里有些底,让自己手下现在能用的人哪一个对付都不那么让人放心,但是交给两个人正好,“交给霍六和十三?” 与此同时云天也开了口,“要不我去?!” 苏如画提着笔转头看云天,“你会对一个见过他实力,而实力不如你的人放下防备,还是对一个完全不知道实力的人放下防备?” 云天道:“当然是前者。” 苏如画眯了眼,勾起一侧嘴角,邪魅一笑,像极了一只狐狸。“霍六整体实力不如房明,而他会带队下场比试骑术,房明一定会看到,会衡量这人的斤两。霍六再出现……” 云天点头,懂了,“那我干啥?” “带人包饺子,你任务重着呢!”苏如画转回去,划掉自己刚写的一行,又把才与云天商量的写上。 两人一边商量着,苏如画一边把云天写的章程图图画画的改了。 之后又展开一张纸,奋笔急书。 从云天的章程里,她已经推演出自己应该怎么带队,进而推演出给纪华安的章程内容。 很快写了出来,推给云天看。 云天扶额一笑,“还以为将军把刚才的章程重新整理了,想多了,哈哈!”又问:“指挥使会安这个来吗?” “肯定会改,但也应该在我们可以发挥的范围以内。”苏如画把案几还给云天,“我去找邹主簿,让大家晚食后去找我。” 苏如画又来见邹主簿。 今天天气极好,邹主簿坐在营房外,喝着茶水正与一兵卒闲聊。 见苏如画过来,兵卒忙起身告辞。 苏如画见师父定定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了,“师父,怎么了?” “初来乍到的……”邹主簿呷口茶慢悠悠的道:“就是要立起来,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听了前半句,苏如画以为师父说别惹事,没想到让她立起来,哈哈笑,“真是我师父!” 拿出折好的章程,递给师父。 “是什么?”邹主簿接过去展开来看。 苏如画说了今天去指挥那的经过。 邹主簿点点头,把章程又递还了回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去摸一下房明的底。” 苏如画才想起让云天去查了,可是刚才忘记问了。 苏如画又问:“师父去给徒儿压阵吧!” 邹主簿摇头,“不去,这种时候不锻炼你,等着上战场上用命练吗?” 苏如画开口想再求求师父,邹主簿却挥挥手,“快去,快去,别在这碍我眼。” 从邹主簿那出来,苏如画纠结了一下是先去给纪指挥使送自己这份军演章程,还是先回去找云天? 还是应该先找云天。可是到了云天的营房,人不在。 好吧,去看看在没在霍六那里……如此一顿连问带找,好不容易才在马材处把云天找到。 “有个事忘问你了,打没打听到房明有什么长处和短处?” 云天眨了下眼睛,“在章程里都写了,将军没问还以为将军都知道了。” 苏如画回忆了一下,没有啊!“哪写了?” “房明用重兵器,斗将主打就是三招搞定,两人对战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 他易怒,所以我写的与他对战,可以先言语击怒他。 他的长处:第一招都势大力猛,很少有人能招住,所以他下手一招毙命的概率很大。才建议有斗将的话,用十三打头阵。” …… 听云天介绍一遍,苏如画有数了,手里这章程不改了,走了走了。 第245章 观摩 纪华安收到了柏瑜和房明呈递的两份章程,细心地审阅,觉得两者各有千秋,柏瑜的章程注重整体战略,而房明的则更侧重于战术细节。 纪华安决定召集其余三位副指挥使,以及参军江成共同商议。 众人围坐探讨这两份章程的优劣。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达成共识,确定了新的章程。 纪华安迅速将其密封。 并派遣一名信使,快马加鞭,在宫门下钥之前将密函送入宫中。 密函匣递进宫门,送信的小兵几乎累趴下。这密函虽加急,却不是军报,宫里下钥就送不进去了,真是紧赶慢赶,好不容易今天递了进去。 宏治帝用过晚膳,才撤走碗筷,刘全便捧着密函匣子走了进来。 “圣上,这是西峰营刚刚送来的。”刘全禀报道。 宏治帝漱口净手后,揭开密函匣子的封印,取出密函慢慢阅读。 见是西峰营提出军演事宜,并附上了详细的章程,询问自己是否亲临现场观摩。 宏治帝想到下午才与窦老将军提起的柏小将军,便决定亲自前往,以便更好地了解这位年轻将领的带兵之道。 宏治帝在章程上朱批回复,并交还给刘全。 “明日发回。”宏治帝对刘全道。 下午与窦老将军的对话言犹在耳。 他与窦老将军聊了一个多时辰,话题围绕着柏瑜展开。窦老将军不仅对柏瑜赞赏有加,甚至断言他假以时日,必定成为一代帅才。 虽然从窦老将军一直以来的战报中,多次看到柏瑜的功绩,可是这就能为帅吗?对此宏治帝并不完全认同。 帅不帅才的还没看出来,到哪都能惹出是非来是真的,绝对不是个安生的。 她若是安生了,一个才到西峰营的人,怎么能就让她带队军演了? 还是个姑娘家,宏治帝不由觉得好笑,不知道哪家后宅能容得下她这样的“猛虎”? 窦老将军的见解让他想起了那次劫持他的事件,那个大胆的柏瑜,她拥有万夫不当之勇,却也保持着纯善的心性。 想到这让宏治帝对苏如画的性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宏治帝沉思片刻,觉得甚是有趣,是应该亲自去西峰营看看这位柏瑜是如何带兵的。 他拿起一册折子,却并未翻阅,随手又扔回了御案上,站起身。 “刘全,你能看出那柏瑜是个姑娘吗?”宏治帝突然问道。 刘全吃了一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圣上……”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宏治帝微笑着看刘全,“没事,你就说说你的看法。” 刘全深吸一口气,“以老奴之见,柏小将军虽然行事大胆,但心性纯善,绝非有害圣上之心。” 宏治帝点头,表示赞同,“若不是她心性纯善,单是惊扰圣驾这一条,就足够治她的罪了。” 刘全心中一凛,他下午曾几次进入御书房送茶水点心,虽然只是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但也知道圣上与窦老将军正在谈论柏小将军的事情。看来这柏小将军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宏治帝继续说道:“窦老将军有意将手中兵权交给柏瑜。” “老将军为什么不交给他自己的儿子?”刘全好奇地问道。 “窦老将军一心为公,他说他自己的儿子:只可为将,不足以为帅。”想起窦老将军下午说的话,宏治帝心中感慨良多。 “窦老将军真是没有半点私心啊。”刘全也感叹,这老将军真是令人心生佩服。 宏治帝微微颔首,“再过十天,西峰营军演,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位年轻的帅才。” “是。”刘全恭敬地答道。 看着宏治帝饶有兴致的神情,刘全又在猜:那柏小将军是个姑娘,先不说别的,圣上是对那个柏小将军有意思吗? 一时还真是没猜出来,他默默记下了宏治帝的嘱咐,准备着十天后与圣上一起前往西峰营观看军演的事情。 需不需要给柏小将军点提示?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与此同时,苏如画与房明也收到了纪华安发来的军演章程。 霍六带领的兵卒午前进行骑术训练,马材带领的兵卒午前练习射箭,而云天带领的兵卒午前则专注于拼刺技能。午后,这三拨人会合并在一起,共同操练各种阵型与阵法。 转眼间已过去八天。 苏如画注意到,平时用于观战的看台上已经经过修缮和整理。 不禁心生疑问:这是为什么?招来云天,示意他往那个方向看。 云天站的位置正迎着阳光,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恐怕京中有什么大官要来观摩。” 苏如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其实她心中也有类似的猜测。 考虑到参与军演的规模和重要性,必定会有高官前来督战或观摩。 苏如画心想定国公老爷子不会来,二公子在御前当差不会来。那自己认识的大官就剩下窦老将军,不知道窦老将军会不会来。 其实真挺想窦老将军的。 窦老将军此战回来虽然明着给了个高位,其实等于是退养了,虽在军中地位崇高,但是还会来吗? 苏如画猜着窦老将军到底会不会来,很期待啊!这支部队毕竟是窦老将军带出来的,真想再胜一次给老将军看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军演的日子更近。 整个西峰营都笼罩在紧张而兴奋的气氛中。士兵们日夜操练,力求在军演中展现出最佳状态。 苏如画与云天等人也是加紧考虑了更多状况以及应对办法。 没有人明说,可是大家都希望能让窦老将军再看看他们现在的风采。 这次军演不仅关乎个人得失,也关乎着整个从北疆回来的将士们在西峰营的地位。 转眼到了第十天。 随着号角的响起,军演正式开始。六百骑兵全数到场,站在阳光下,意气风发。 军演却迟迟没有开始,突然一声:“圣上驾到——”六百人皆是一惊! 圣上来了,圣上来看军演了! “提前没得到消息,怎么圣上就来了?” “废话,圣上出行,哪能提前让人知道?” 第246章 骑射 宏治帝带了几位大臣同来。 待宏治帝在高台上提前准备好的位置落坐。 纪华安率众人上前行礼。 宏治帝免了众人的礼,指着近处的位置,“窦老将军快来入座。” 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宏治帝的随来的大臣中走出,道一声“谢主隆恩。”才上前坐下。 宏治帝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入座,其他人也才找位置坐下。 宏治帝这才对纪华安道:“军事操演,不过是演给人看,朕不想看演的。” 纪华安一听脸都白了,扑通跪在地上,哪还顾得上文礼武礼,高声喊道:“圣上,万万不可,若用真刀真枪,那将成为一场杀戮啊!” 刚坐下的众大臣忙又起身,在宏治帝面前瞬间呼啦啦跪倒一片,“圣上三思啊!” 宏治帝没想到他在大臣心目中是这样的,问一句:“众爱卿真当朕是草菅人命的昏君?” 下面又是一片,“臣不敢。” “哼!朕看你们敢的很。”宏治帝捏了捏眉心,“朕不想看你们准备好的,操演的内容现在改。” 西峰营的几人包括纪华安在内面面相觑,大家白研究讨论了。 宏治帝见下面没人说话,问道:“第一项是什么?” 纪华安道:“回皇上,第一项原计划是射。” 宏治帝点头,“好,那还射,跑马五十丈,设一处障碍,骑射,两队各一百人。” 纪华安哪里敢说什么,一百人就一百人吧,应道:“是。” 宏治帝挥了挥手,“起来回话。第二项是什么?” 纪华安从地上起来,躬身回道:“回皇上,第二项原计划是骑。” 宏治帝道:“这项改‘徒手骑猎’,骑手除了马鞭不可以带其他物件,骑手不可以落地。朕带了二十只兔子,猎得多的一队胜。” 宏治帝见其他人都还跪着,“都起来吧。第三项是阵吧?依然是两方对战,每队两千人。”众人纷纷起身。 纪华安忙招手唤来了人,去下面颁发圣上口谕。 台上众人正等着第一项开始,但见得又有人骑马向高台这边跑来一人。 须发皆白,在阳光下反光反得有些晃眼。 人还太远看不清,但是那马谁不认识?正是定国公爷的宝马乌金。 乌金直跑到高台下才停住,定国公翻身下马,上了高台,口里说着,“圣上恕罪,臣来迟了。”刚要给圣上行礼。 宏治帝忙一个眼色,说着“国公爷快免了。”刘全已上前搀住。 没让定国公行下去这个礼。 怪罪?!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四渊的定海神针。只要他老人家不造反,是想在大殿上打滚还是想在御案上打盹,都行!更别说来晚这一点儿,算什么事? 老定国公一坐下,便问旁边的窦老将军:“下面还等啥?怎么不开始?” 窦老将军笑,“怕您老来了看着没意思,圣上把定好的章程改了,才刚改的,下面在召集人。” 老定国公一听笑了,这样好,他喜欢! 守卫京城的四大营: 东山营靠山,没有大片平整的地势,驻军基本隐于几座山中。 南河营靠玉波河,这是四渊最主要的河道——宋河的一条支流,所以驻军是水军。 北大营其实有些小,在北边进京必经的一条山谷路两侧的山顶,两侧山上常年备有滚木和大石,随时防北境有敌入侵。 西峰营虽也在一座山前,却有着几百亩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地,建营之处是按照五万将士在此生活操练建的。校场之大,别说每队两千人,就是每队一万人厮杀都没问题。 宏治帝和高台上的众人没等多久,忽见校场上马蹄飞扬,由远及近,二十个兵卒同时纵马疾驰。 闪电般跑过了有二十丈的距离,再往前立了一排一人高的木栅栏。 人与马配合默契,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纵马冲向木栅栏,行云流水般越了过去。 但此时二十人已经分出先后,纷纷俯身伸手揭下长弓,再抬手从身后箭筒抽出箭矢。 弯弓搭箭,嗖的声响,二十只箭,带着残影,追风逐月般射向二十个靶子…… 定国公品了盏圣上赏的御茶,正眯眼回味间看到场下情形,茶啥味都忘了,由衷地赞了一声“好!” 这骑射果真是赏心悦目,比站着比射箭好看的多。 接下来又是二十人……上一组右臂上扎的红布条,这一组右臂上扎的蓝布条。 骑兵驭军马,大家水平差得并不多,唯有过木栅栏时,有些马不太想跨过去…… 这些事和射的环数一起记录下来,报到高台上去。 定国公和窦老将军看到这一轮的结果,相视一笑。 第二项:徒手骑猎。 先有人在场上放出二十只兔子,这次二百人齐下场,台上人再看不到马蹄飞扬。 看起来更像是一场厮杀,而且是混战阶段,地上沙石飞溅,天空灰土飞扬。 全不似上一场跑马射箭的张弛有度。现下里是人喊马嘶,更似一片兵荒马乱。 能看到兔子在前面跑,等马蹄带着烟尘追来,高台上人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兔子都被烟尘淹没,看不见了。 忽又见一只兔子在空中掠过,也不知怎么起来的,更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直到场上再没有能跑的兔子,各方逮住几只也被一一记录下来。 再报到高台之上,宏治帝挑了挑眉,不见喜怒。 终于到了最后一项,也是今天的重头戏:阵。 蓝方两千人全数上场,结出一个铺天盖地的巨大扇型,看起来慵懒而缓慢。可是那马蹄之声不是踢踢踏踏,而是隆隆滚过。 巨大的扇面伸展开来,忽地就把苏如画的思维扯回到北疆的战场,正面对汗人的雁阵。 苏如画横举起手中长棍,“敢犯我四渊者,斩!” 那一刻所有北疆的将士都仿若正直面汗人的军队,应喝声如浪而起: “斩!斩!斩!” “斩!斩!斩!” …… 苏如画一松手中缰绳,两腿夹紧马腹,军马得到明确的指使,击射而出,一马当先冲向蓝方扇阵…… 第247章 阵 苏如画冲出,身后的蝎子阵也随她冲向蓝方扇阵。 马蹄声滚滚,蓝方扇阵更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大地在铁蹄下颤抖,宏治帝闭上双眼,感受着万马奔腾由大地传来的震动,冲杀声渐起,震耳欲聋。 再睁开眼,就见苏如画带人策马狂奔飞驰而去,义无反顾,刺向扇阵。 蓝方巨大的扇阵与红方一个尖锥相撞,而那小小尖锥真就以极快的速度刺入了扇中。 太远,宏治帝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觉得有些人手中是两个武器? “窦老将军。”宏治帝喊道。 “臣在。”窦老将军要起身行大礼。 宏治帝一挥手,“坐下,有话说就是了,礼都免了。” 众人回了一声“是”。 “柏瑜和那几个人……”宏治帝不能很肯定,还是问出口,“那批人是用的两柄武器吗?” “回圣上,是。”窦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激荡,回道:“他们对战汗人就用的这招。” 宏治帝明白了,缓缓点头,眼睛还盯着台上的对战,没有移开目光。 蓝方的扇阵好像涌动的潮水,人声鼎沸,马声嘶鸣,颤动着扇面,滔天巨浪般意图吞蚀那一抹红色。 高台上观战的宏治帝和官员们瞬间感觉到整个空间都被挤压了,气都忘记喘,生怕一个呼吸一个眨眼,那抹红色就被抹杀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宏治帝却眼睁睁看到了,巨浪轰然,却没能吞下那抹红。 而那抹红刺入蓝方扇中的人数却越来越多。 咚,咚,咚……一下一下的鼓声是对所有蓝方的催促和鼓舞。 而同时红方的号音也吹响起来,一声又一声,传达着他们才明白的命令。 从高台上看下去,红队深入到蓝队之中,如陷泥潭,没有回头路,越来越深入。 蓝军的扇阵发现深入的红军想切断他们的阵形,阵形开始改变,不断的增厚红方深入位置的兵力。 红方越陷越深,看起来正在一步步被活活困死。 高台上宏治帝遥遥一指,问:“窦老将军如何能把他们救出来?” 窦辉此时仿佛再次看到了与汗人的对阵,圣上的问话略过了他的耳朵,他却充耳不闻。 老定国公悠悠的道:“圣上,救不出来。”在给苏如画讲兵法时,她讲过自己那一战,她自己说那是:向死而生。如今他竟眼睁睁的看到了那个死局,以及那个姑娘向死而生的决心。 宏治帝倒吸了一口冷气,“对阵汗人时便是如此吗?” 窦辉此时也回过神来,“启禀圣上,确实如此!柏小将军就是这样身先士卒,闯入敌阵——而臣无能,对他救无可救。” 宏治帝手下一紧,险些掰断椅子扶手,“她……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声音都隐约有些抖。 旁边坐着的人,有将、有帅、有兵部官员,没有一个敢吭声。 不是没打过仗,可是这种玩命的打法,他们都没试过。 不知谁说出了两个字:“死士。” 宏治帝猛得转头盯那人一眼,再回头看窦辉,“窦老将军,以你手下三万将士,当时是有别的办法的,为什么走这一步?” 窦辉嘴唇颤抖,“为了快些结束这场战争,让百姓得以安生。” 是的,宏治帝不得不承认,窦老将军这次北疆的战事确实是快得让他都全没想到,本以为最少也要打上三两年的,这才半年就赢了,还把汗人打服了。 “你……”宏治帝一个你字出口,再说不出其他。他本想说窦老将军是罔顾人命、不爱戴兵卒……可是,提前结束的战事,会少死多少百姓和兵卒? 宏治帝闭了闭眼,窦老将军没有错,一点都没有。 窦老将军是至情至性之人,不只是这一刻,在与汗人对战时更是心疼。他有多心疼柏瑜和他带的那一队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也是这般,自己在远处看着柏瑜带人在汗阵中厮杀,不能救人,也是救无可救,而他还要冷静的判断最好的,与汗人对战的时机…… 高台上的空气在这初夏时节,硬生生被冻住了。 因为台下的战场,因为台上圣上的恼怒,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而台下局面发生了变化,红方已经穿透了蓝方的大阵,调转马头又杀回阵中。 而红方原本在后方观战的士卒,在另一个人的带领下,正在悄悄包围蓝方。 蓝方似有所觉,一阵战鼓疯狂敲响,直到咚的一声哑了。 蓝方士卒已经明白自己被包围,开始奋力向外冲。 两队骑兵的厮杀已经到了混战的阶段,地上泥沙横飞,空中灰土飞扬。 不见血流成河,却有很多人身上已经一片腥红,空气中的杀戮之气更是堪比真正的杀场。 对垒的双方,手里兵器都是木的。木枪枪尖,木刀刀刃上都是包了深红色粉末的布包,挨到对敌方身上,便要腾起一片红雾。 高台看了自是一片腥红。 红方的小号角突然高吭的响起,只见红方的一个锥子尖刹那幻化成三个,在蓝方大阵中…… 很奇怪,他们不是左突右杀,而由尖端处弯卷,缠住几人绞杀,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很快宏治帝看明白了,点点头道:“他们在绞杀阵中的指挥。” 窦老将军道:“柏瑜当初就是这么对付汗人的统领。” 台下的大阵中的指挥越来越少,红方如此蓝方阵中绞杀了六次,终于大阵被废了。 很快被红军冲击的七零八落,再组织不起来阵势。 而外部的红军已经形成围攻之势,开始围圈跑马,团团把蓝方围在中间,却并不攻击,只等蓝方投降,红方完胜。 这一局谁胜谁败自是一目了然,这事不用向高台禀报,所有人一眼即明。 其实还是有人把数据统计了出来,报给宏治帝的是两方的伤亡人数。 宏治帝看着三场比试的胜败,问道:“纪华安,他俩为什么要比试?就只是为军演,怎么也轮不上一个新人。” “回圣上,为了给柏副指挥使立威,他年纪太小,营中多有人不服,就安排了场军演。” 第248章 动怒 宏治帝嗤笑,“纪华安,你是越来越会做人了。比试结果在这,自己看着办吧!” “臣遵旨。”纪华安单膝跪在宏治帝面前。 看着刘全把军演结果交到纪华安手上,宏治帝又提点道:“西峰营的事朕不插手,不等于朕不知道。” “臣惶恐。”纪华安微皱了眉头,他没明白圣上为什么事动怒,军中有将领互相不服气,干一架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圣上来的时候还挺好的,这是怎么了? 别说是他了,连宏治帝自己都说不上怎么就气着了。可是一想这么大一个四渊国,竟然让一个姑娘家给护在身后——身先士卒的是个姑娘,这事…… 说不清道不明,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偏还有人找这姑娘的事,这可怎么忍? 不行,这姑娘该得的,一样不能少!什么功勋、爵位,还有向全天下诏告她的女儿身…… “窦老将军,你的提议,朕允了。”宏治帝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但是——为帅之人,重在统领三军,不重在身先士卒。” “臣明白。”窦老将军心里突的一下,圣上这是惜才呢? “去把她也教明白了!”宏治帝这话其实说的没什么好气。你是肯定明白,那个身先士卒的苏如画明白才行。 “臣遵旨。”连窦老将军这一刻也感觉到了圣上的火气,这是为什么? 宏治帝站起身,掸了一下下摆,“回宫。” “摆驾回宫。”刘全扬声喊着,众人躬身相送。 宏治帝想到一军主帅跑去身先士卒他就头疼。可是他今天也看到了,骑、射、阵,三项苏如画都胜了,还想给对手留点颜面。 骑的一项,明明红方活的死的,一共得了十二只兔子,她竟然让人藏起来四只,说己方兔子和蓝方一样多。有人问怎么不足二十只时,她还说许是太小没看着,就跑没影了。 只是她没想到早就有专人盯着每只兔子,她打发人偷藏起来的已经有人报了过来。 军演结束,两队开始整队,自是有人上前点数马匹和人身上的红点,红点在要害上的,判为已死。 苏如画喊了一嗓子,“看一下腋下,我们喜欢攻击那。” 点数的人于是让众士卒把胳膊也抬起来。 这毕竟不是真实战场,蓝方还是有几个人不服,说什么真正打仗没有这样打的,要再比一场什么的,噼里啪啦一大堆…… 苏如画不耐烦听,吼一声:“都让开。” 两方围着要动手的人中,红方的人一下子就都让开来。 这下没人挡着了,蓝方那位将领非常不服气的瞪过来。 苏如画掂了掂手中的长枪,扬手一掷,嘭的一声,掼在那将领脚前两寸许地方。 长枪硬是给地面砸个洞。这里为了做校场,地面全是夯实的,这也能戳个洞?! 蓝方众人看着那斜戳在地上的长枪一时哑声。 苏如画开口:“不服是吗?老子今天还没打够,本就手痒。”朝着那枪抬了一下下巴,“你拿着枪过来打,能碰到老子就算你赢。” 蓝方将领自是不服,单手提枪,一下……没提出来,枪依然在地上。他两手去拔,拔了几下,终于是拔出来了,咚的一声,连人带枪跌倒在地。 苏如画几步上前,“等你能提动枪了,再来老子面前喊不服,”撂下这句话,单手提起枪就想要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听有人喊,“肉,今晚吃肉。” 校场边有几队小兵抬了晚饭,正往营房送。 按说这里并不顺路,小兵们是特意跑过来的,大声喊:“圣上赏了胜方肉呢!” 刚才还在校场中这一群那一群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苏如画张望过去。 一匹高头大马,从高台那边飞奔而来,那马通身漆黑毛色油亮,苏如画眯了眯眼,好马! 直到马堪堪停在跟前,苏如画才一惊,几步上前,还未等她行礼,周围的人已经跪倒一片,“见过定国公。” 弄得苏如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师父。 马上之人全没理四下跪的人,也没让起,只开口对苏如画道:“徒儿,不拜见为师吗?” 苏如画心下好笑,头发全都雪白了的老爷子,这又是干什么?平时不总是说少来这些虚礼吗?想是想,却还是一步上前行了大礼,“徒儿见过师父。” 定国公伸手拍拍胯下乌金的脖子,“看师父这马如何?” “徒儿从未见过如此好的战马。”苏如画那眼睛从老远就粘在马上,挪开都要费好大力气。 “哈哈哈……”老爷子很是开心,道:“这是老夫的乌金,今天徒儿军演表现不错,乌金赏你了!” “啊?”苏如画吓了一跳,刚想说不敢收,可是看到师父的目光,马上改口:“谢过师父!” 老爷子满意点头,又问:“兵器可还得用?” “得用。”苏如画心下一顿,那兵器不是圣上送的吗?师父也知道?对了,那柄刀好像是师父的,等有空问问师父,还有那枪的来历。 “好,得用就好,师父走了,再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派人去庄子上说一声。”老爷子调转马头就要走,马都没下。 “师父……”苏如画刚一开口。 “别婆婆妈妈的不舍得,走了走了。”老爷子一挥手,骑着乌金又走了。 定国公老爷子就这么风风火火的来了一趟又走。 苏如画觉得好笑,那乌金给我了吗? 目送师父离开,收回视线,我去!四下里跪这一地上人,这可怎么是好?师父全当没看见,现下里又已经走了,总不好自己说让他们起来吧? 苏如画挠了挠头,不由得有点脸红。一咬牙,她也当没看见,转身往营房走去。 师父大张旗鼓的承认自己这徒弟是为什么?想了一路,苏如画觉得只可能是,自己在西峰营没立住脚被师父看出来了? 师父这是动怒了? 第249章 晚食 苏如画平日里的伙食就要比士卒好很多,今天的肉她本想着不去吃了,可青豆还是打得肉回来。 “伙房看圣上赏的有肉有饼,就给咱们做了锅汤,那汤水的,青豆都以为是不小心掉进去了一点菜丝。”青豆那表情,嫌弃的很。 苏如画也能想出来那汤是什么样,要是她在就让伙房做点菜粥了。 接过晚食,夹了几块肉放到青豆碗里,“你多吃点吧,我去找师父,蹭点咸菜吃。”说着就向外走。 青豆在后面问:“要是有人来找将军呢?” 苏如画想了想,“嗯——不用告诉他们我在哪,等回来告诉我谁来过就行。” “好嘞。”青豆应了声,埋头吃起饭来。 苏如画一手端着晚食就往邹主簿那急走,再去晚师父好吃完了。 “师父师父,给点咸菜下饭。”苏如画看着师父又坐在门外吃饭,老远就招呼上了。 邹主簿坐在矮凳上,看着端碗跑过来的徒弟,“坛子里有,自己弄。肉不够你吃的,还来这吃咸菜?” 苏如画进师父房里拿了双没用过的筷子,上小坛子里夹了几筷子咸菜,“就想这口了。” 邹主簿瞥她一眼,“你觉得你师父能信?” 苏如画嘿嘿笑,把坛子重又盖好,站在一边几口就扒完了饭,正好邹主簿也慢条斯理的吃完了,放下筷子。 苏如画收拾了桌子,递给亲兵去洗。 邹主簿知她过来肯定是有事,就道:“说吧!” 苏如画在邹主簿矮案旁席地而坐,支着右腿的膝盖,垫着下巴,和师父两人一起往远处眺望。 天上没有一片云,残阳如血,正缓缓的沉下地平线。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夕阳只余最后一线光时,苏如画才说:“我那个师父今天过来了。” 邹主簿问:“看你军演?” “不只啊,军演之后骑着马过来,好多人看见老爷子都行大礼,他也不让人家起,就坐在马上和我聊天,到走也没让人起来。”这事苏如画想不明白,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真是生自己气了,觉得自己没用。可看那态度又不像。 邹主簿想想那个场面,一下笑出了声,这个老爷子,有意思! “师父,你倒是说说老爷子是什么意思?”苏如画问道,这事让她心里很没底。 听苏如画说着,邹主簿那嘴角就没下来过,“老国公爷是告诉你:用不着谦虚,你大可以用你的任何一重身份压人,他给你当靠山。” 苏如画眨眨眼睛,是这个意思吗?老爷子不是告诉自己要沉潜吗?“不是,老爷子可教我要平和低调。” 邹主簿笑着摇头,“不是你没有实力,不是你做的不对,更不是你没有背景,用不着在人际关系上费心劳神,想找事的,你以官阶压他怎么了?” 太阳彻底没了影,只是西天还亮着,邹主簿去点小陶炉。 苏如画一看师父点火,忙起来把水倒进茶壶里,才又坐了回去。 邹主簿把小陶炉点着了,把茶壶放到小陶炉上煮着,慢慢的做着也不急。 苏如画看着师父不疾不徐的弄。 好一会儿弄好了,邹主簿才又开口:“老爷子是不满意了,他的徒弟居然会被那些破事跘住。他希望你霸气起来,是那种:我柏瑜就是官比你大,军功换的。看谁敢不服?” 邹主簿弄好了才抬眼看着苏如画。 苏如画慢慢回过味来,老爷子是怕以后这种事太多,自己处理的太软。 “有时候手段不能太软,慈不掌兵。”邹主簿总结道。 苏如画点头,“徒儿记下了,谢谢师父!” 眼见着小茶壶的水开了,苏如画进屋里给师父拿案几上的茶叶,又两个杯子出来。 邹主簿把小茶壶从陶炉上拿下来,苏如画麻利给师父洗茶泡茶。 邹主簿看着苏如画忙,坐在一边浅浅笑着。她陪师父品了两杯才走。 苏如画拿着空碗回自己营房,见云天在门口站着。 “在这站着干嘛?怎么不进去坐?”苏如画说着往房里走,却见青豆拧了眉毛,再看自己军演没换下来的衣裳,确实太脏了。 “那个,”云天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不进了。” 苏如画再看看云天那一身,明白他是被青豆嫌弃了,也正好退出了屋子。 “今天的军演,将军可有什么要说的吗?”云天问。 苏如画明白了,这是兄弟们让他来问的,于是问道:“他们人呢?等都过来了咱一块聊聊。”说着一屁股坐在门外地上,还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云天也乐得如此,一下坐在苏如画身旁。 “没想到,你把兵带得真好!之前我还怕大家在这西峰营,别给闲废了。可是一场大仗回来,不让大家歇歇又于心不忍。”苏如画拍拍云天的肩。 “也不能说就没懈怠,只不过是跟自己人军演,真上阵还不一定什么样呢!况且对方八成人手都是没上过战场的。”云天并不自大,他知道今天的对手实力是真不行。 “在这不用这么谦虚,咱就说你到底能带多少兵?”苏如画认真问,“是不是多多益善?” 云天忙摆手,“不是谦虚,现在的话,带北疆回来的兄弟,这几千人都可以。带旁得人,一千还可以,再多就不好说了。” “嗯?”苏如画挑高音看一眼云天,这是什么意思? “一来没上过战场,二来要是有不服管的,或者兵油子嘴上应承的,都不好带。想要带成上战场就能对敌可不容易。”云天摇摇头。 苏如画点头,勾起一侧嘴角,笑得不怀好意,“不好带的也好办,直接扔战场上练去,剩下一半人回来就都听话了。” 云天也笑了:“那倒是真的。” 两人正说着话,看有小兵跑过来,“禀报副指挥使,有人给您送马过来。” 苏如画嗷的一声就冲出去了,乌金啊——我的乌金! 定国公说要给苏如画马的时候云天并不在场,哪里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这小将军怎么惨叫一声就跑了。 云天不放心发生了什么事,跟在苏如画后面也向营门跑去。 第250章 试马 听说是送马的,苏如画一口气飞奔到营门口,见长风叔牵着两匹马在营门外溜达。 乌金别说是在那溜达,就是站着一动不动,都会招人看着挪不开眼。 这会儿除了营房门口正在站岗的四人只是把头转过去看,其余能走动的都围着大黑马在看。 有人白天看到是定国公骑过,也有人没看到的,都在窃窃私语: “这谁的马呀?也太漂亮了!”一个刚换岗下来的高个兵卒问。 “你不知道吗?定国公的,听没听说过老国公爷的乌金?”另一个参加军演的胖兵卒反问,他可是亲眼看到老国公爷骑着来的。 “听过,不是说比皇上的御马都……”一个又壮又黑的像熊一样的兵卒老大声的说。 “别瞎说,是皇上把最好的御马赐给老国公爷了。”胖兵卒忙截断他的话。 “不说乌金是军马吗?怎么又成御马了?”高个兵卒也听过,只是怎么听说的不一样啊? “对呀,是军马啊!谁说御马不可以是军马了?”胖兵卒又反问。 “可以呀……别管什么御马了,这就是乌金啊?这也太威风了!”高个的兵卒看得两眼放光。 “那这马为什么在这?”胖兵卒又开始提问 “不知道啊!”像黑熊的兵卒摸着自己的头,也很疑惑。 …… 众兵卒正远远围着乌金,一边聊着一边看,还有胆子大的走近几步,伸手过去摸了摸,见乌金没有反应,用力摸了两把,高兴得不行。 突然看一人从营里飞也似的奔过来,速度太快,乌金以为有危险,溜达的小步伐直接改变路线,躲了开去。 乌金一躲开,长风叔才发现苏如画,“稳点稳点,别摔了。小将军先试试这马亲不亲你!” 苏如画一脸懵,指着自己的脸问:“亲我?”那我是要把脸伸过去试试吗? 长风见小将军误会了,忙道:“这马被训的极好,不喜欢的人它也不会轻易攻击,可是不喜欢时它会躲开,不让你骑上去。” 苏如画伸出手摸了摸乌金,乌金完全没反应。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转头问长风:“叔,这样行吗?” 长风摇头,这才哪到哪,“你再试试。” 苏如画再次伸手摸了乌金的脸,乌金也没反对。苏如画开始加大力道,乌金也算配合。 长风见乌金并不是很烦感,把乌金的缰绳一扔,乌金马上开始用蹄子刨地。 苏如画伸手去抓乌金的缰绳,乌金小踏步的看样子是想躲开。 眼见得乌金的反应不是太大,并不特别抗拒,长风示意苏如画上马。 苏如画抓住缰绳,不等乌金做出反应,已经飞身上马。果然乌金不太适应,小步跑了起来。 长风在后面追了几步,大喊:“放开乌金让他跑,只要它跑的时候你没坠马,以后它就让你骑了。” 苏如画明白了,不是自己试马,是乌金要试主人,没能耐的不让骑。想通了她答一声“好”,由着乌金跑了起来。 乌金速度逐渐起来,是真的快,而且是越来越快。 苏如画俯下身,尽量全身贴向马背,两侧的景物飞一样往后掠去,再加上现在天色越来越暗。 她只听得风声,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如画只在心里庆幸,这是在京城以外,这要是在北疆自己早让寒风催硬了。 她感觉得到乌金的速度减了下来,耳边的风声明显弱了,苏如画直起身子。 哎呀,不知道这是跑到哪了。 摸摸乌金的脖子,嘴里碎碎念着:“你也太能跑了,这下好,我不认识路了,你认识吗?” 乌金打了个响鼻,低头轻轻刨地,声音很小很轻。 苏如画灵光一现,不能确定的问:“乌金,你不是真认路吧?那咱们回营啊?” 乌金猛得抬头,又开始跑起来。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上晴空万里。可是没有云也就算了,连月亮都没有,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苏如画想着:反正已经这样,就赌乌金认路吧,也没别的招了。如果错了,那就明天早上看得见了再找回去路呗。 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远远的,远远的,就看到了亮光——哇,是营火! 乌金还真是……哎?一定要好好奖励乌金,可是奖励什么呢? 乌金喜欢吃什么? 云天跟着跑出营门,只看到柏将军骑在一匹黑得发亮的大黑马上跑远了。 看看一旁还站着一人牵着马,猜便是来送马的,上前问一句:“可是来送马的?” 长风点头回:“正是。” 云天再问:“那敢问柏将军这是去哪?” “不去哪,只是试试马。” “试马?为什么不去马场?”云天更加不明白了。 长风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于是两人就站在营门外等着…… 半个时辰后云天实在忍不住,又问:“这试马要跑多久?” 长风想了想都有谁试过乌金,分别用了多长时间,然后才回答:“那得看乌金高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 云天吐出一口气,试个马而已,就他看这马的脚程,一个时辰都能到京城城下了。尽管一般马快速也要跑两时辰。 云天忽然觉得乌金这名字是在哪里听过,想不起来。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了,这位应该也是柏将军的朋友,虽说不能随便带人进军营,可也不能一直这么站着啊! 云天打发小兵拿了凳子、小几、茶水,说:“来来来,喝点茶坐下歇歇吧!” 回到营门口,看到长风叔,苏如画下马第一句话就是:“长风叔,乌金吃什么?” “吃草吃粮啊?”长风也没听说马还有吃别的,不都是吃草料和饲料粮吗? 苏如画眨了一下眼,“啊——是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哦,它喜欢吃柰。”长风这才想起来,当时主子只说把乌金给小将军送来,别的什么都没说,自己还想有没有什么要嘱咐小将军的,没想到乌金有什么不好养的,倒是忘记它的这点小癖好了。 “啥?”长风叔说的啥?苏如画没听过,是什么特别金贵的东西吗?没听说过啊! “林檎*。”长风想起小将军是将军村的,是在徐州,那边应该是叫林檎。 “记下了,还有什么特别的吗?”苏如画的手就没舍得离过乌金,一直在摸着它的脖子。 “再没有了,正常马怎么养活,乌金怎么养活就行。” “好嘞,谢谢长风叔,再替瑜谢谢师父。”苏如画拱手作揖。 “好,那我就走了。”长风说完上马。 *-*-*-* *柰、林檎:苹果。 第251章 军权 云天跟着苏如画,苏如画牵着乌金,两人一马进了营门。 一个时辰前看到乌金的兵卒还在闲话乌金,一抬头就看见有人把乌金牵进了营。 高个说:“快看,快看,乌金牵来了,那是谁牵的?” 参加过军演的胖兵卒走近了些,仔细看看,才道:“那是军演胜的红方将军,听说是新来咱们西峰营的。” 黑熊一样的兵卒老大声的说:“新来的将军为啥牵着定国公的乌金啊?” 高个很想捂黑熊兵卒的嘴,吃瓜就吃瓜,这么大声是要直接去问将军吗?可是晚了。 云天一直就觉得乌金这名字在哪听过,他虽在边关京城中的事知道的少,定国公的乌金他也是听过的,只是太突然没想起来,这下听到兵卒的话吓的一愣,“柏将军?!” 苏如画还在和乌金腻歪,她已经抱着乌金把自己脸贴上去,乌金没尥蹶子。 突然听到云天喊自己,头也没回得问一句:“啥事?” 云天喉头滚动,吞下一口口水,才问:“这马是定国公的?” “嗯。”苏如画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将军刚才说的‘谢过师父’谢的是定国公?”云天站在原地都忘记走路了。 “是啊!”苏如画就听身后咚的一声,一回头看云天已经坐在地上,“你好好走路,干什么坐地上?” “不是,让我缓缓……”这也太刺激了,眼前这到底什么人啊?真的是一个小小参军,靠押运粮草开始当上将军的吗? 苏如画见云天坐在地上,也不催,抱着乌金的头,两个一起看着云天。 “定国公都收你为徒了,你还苦哈哈跑北疆去干什么啊?”云天实在是太过惊讶,搜肠刮肚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总算是提出了一个疑问。 苏如画瞪着眼看傻子一样看着云天,“不苦哈哈跑北疆去打仗,定国公怎么会收我为徒呢?” 云天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也对——等等,那将军是这次回来治伤才拜到定国公门下的?” 苏如画点头,“是。” 云天更不理解了,“可是那总共才几天啊?定国公就把乌金送将军了!” “唉!”苏如画长叹一声,这事怎么说好,还是开口道:“这不是嫌徒儿给他丢人了,让当徒弟的在人前硬气些,才把这宝贝乌金送来了吗!” 云天从认识柏瑜,就没见他有过败绩,这还丢人,那还要怎样?“将军?丢人?怎么可能?” “别问了别问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睡觉。明日用了晚食把大伙都找来吧。”苏如画心里想着,下午去找那几个将军聊聊,云天一个人毕竟带不了太多兵。 窦老将军又要给自己三万的兵权,这事吧…… 半月前,御书房。 宏治帝见窦老将军来了,忙免礼赐座。 窦老将军叩谢天恩,不过是搭着椅子边坐了。 宏治帝问:“老将军的这支窦家军,可想好要交给谁了?” 军队走前发一年的军饷叫开拔银,是安顿家小用的,哪次出去打仗也不会少于一年。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谁想到窦老将军这次,才大半年就回来了。开拔银都发了又不可能再收回来,军队就没解散。 现在窦老将军挂了闲职,那这支队伍交给谁成了一个问题,宏治帝特意问问老将军的意思。 不是不能混到其他队伍里,只是一支刚刚染过血的队伍,混到别的队伍里实在是可惜了,宏治帝还想保留着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和血性。 “启禀圣上,臣思虑再三,臣的儿子只堪为将,不堪为帅。实在是惭愧!”窦老将军叹口气,摇了摇头,眸光又一亮,“但是老臣为圣上觅得一人,确是帅才。” “何人?”宏治帝听了心下也是一喜。 其实宏治帝也明白,窦老将军这也是保护自己家人的意思,一个老的还在高位,儿孙万一真立下不世战功,会不会起点不该有的心思,什么功高盖主的就不好了。 窦老将军能举荐旁人,确是个头脑相当清楚的。 “正是圣上下诏回京治伤的柏瑜,柏小将军。”说到柏瑜窦老将军也是喜笑颜开。 宏治帝点了点头,一听这人就想到自己被劫持的经历,唉!不是他记仇,是就没那么被人对待过,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她小小年纪,有如此能耐?”宏治帝多少有点怀疑,自己就觉得那姑娘有点愣,并不像是一个心思缜密的。 窦老将军非常肯定的点头,“他的应变能力,就好像天生的一样。没学过什么兵法战策,遇敌袭退敌袭,遇狼群退狼群……甚至被人包围了都能杀出一条血路。”这些事不用自己详说,圣上都见过战报。 宏治帝点头,这么说倒也真是。 “她还有一个本事,是他人所不及的。她永远身先士卒,这让本来不服她的人也心服口服,甘愿听其驱使。”就这人能每战都在最前面这事,窦老将军也是服了。 “身先士卒!别的将领不是吗?”宏治帝微蹙了眉头。 “通常将领只负责斗将,带领兵卒往前冲也是有的,但不是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窦老将军想了想,自己也做不到,“圣上,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的早死了,还怎么能当上将领?出头的椽子先烂。” 宏治帝点头,是这个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她每次都活着还真是了不起。” “对,这绝对是个老天爷赏的本事。”窦老将军也是服了那娃娃,险象环生,却总能死里逃生。 “还有她的天生神力。”宏治帝又想到那姑娘抱着自己跑得飞快,御前侍卫都追不上。 “所以,老将军想把三万北征军的兵权交她手上?”宏治帝吸了一口气,“朕再想想。” “那臣就不扰圣上了,臣告退。”窦老将军退出御书房后,宏治帝一直在想这事。 直到看了这场军演,宏治帝下了决定,准了窦老将军的奏请。 第252章 跪门 午前各位将军都在校场操兵,午后苏如画把几位将军都叫到了一处。 几位将军当初是恭恭敬敬叫柏参军,现在成柏副指挥使了,反倒是没那么恭敬了,几人嘻嘻哈哈称兄道弟。 一直到邹主簿进门,几人让主簿上座,互相看看。 大家看到主簿都有看到窦老将军的感觉,就严肃了。苏如画看看座下诸位将军,就觉得这些人一下就乖顺成老鼠见猫了。 长了个稳重样子,向来沉不住气的于进先开了口:“主簿,您找我们来有什么事?” 邹主簿微颔首:“我没事。” 苏如画见师父只想喝茶,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好干咳一声:“咳,瑜有事。窦家军要去驻守西边,还有一个月启程,几位有没有想回家看看的?” 几人都是打过仗的,打一场大仗回来,军队是应该解散回家,这是怎么着? 张洐一瞪眼,“怎么?汗人又袭边了?” 火暴脾气的张凇环眼一瞪,拳头一挥,“还敢来?揍他娘的!” “不是西北,是正西,陵域关。”苏如画就知道会有人理解错意思,早就准备好回答。 张凇拳头还攥着,瞪着他那大环眼问:“不回家了?” “不回也无妨,出来才半年多,按这速度,打完西陵国再回家都来得及。”于进道。 苏如画怀疑这三人的耳朵,都没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不打西陵国,只是驻守陵域关。”只好再解释一次。 “为啥?”张凇那环眼瞪的都快要出来了。 “圣上的意思。”邹主簿喝茶的空隙慢悠悠补上一句。 张凇哼了一声,“那还问咱个干啥?走呗。” “等等,这次主帅是谁?”几人中最持重的彭文勇终于是开了口,问出紧要问题。 “柏瑜。”苏如画严肃表情拍拍自己胸口,这里自己年纪最小,她多少有点怕自己不能服众,所以才求了师父来镇场子。 “行呀,咱们的小参军厉害呀!”彭文勇喜上眉梢, “没问题,我就信咱个参军的。”张凇也挺高兴。 “是全部西北疆打完仗下来的吗?”窦研冷着脸问这么一句。 苏如画不知道窦研是什么意思,还是回道:“是,全部窦家军。”她心里最没底的就是这位,毕竟这才是窦家的嫡出,自己这算什么呢? “这,用不用改个名?”万没想到窦研问出这么一句。 苏如画直接拒绝,“不必。窦家军挺好!” 品阶最低,但是人狠话不多的郎健居然开口了,“何时启程?” 苏如画看向郎健,“一个月以后,准确时间——等圣旨。” 再看看大家,“主簿还是……” 还没等苏如画说完,外面突然乱哄起来,她只好问:“什么事这般吵嚷?” 青豆跑进来道:“将军,有个西峰营的将领光着膀子跪在外面。” ????在座众人互相看看,啥情况? 再看向自己家的柏将军,苏如画也是一头雾水。 苏如画刚起来要出去看看,肖大梁跑了来,站在门口说:“各位将军,西峰营的房明跪在外头求见呢!身后还背了个细棍子。” 苏如画先反应过来——“负荆请罪?”看房中几人。 几人有点头:应该是吧! 也有人摇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啊! “走吧,去看看。”苏如画很郁闷,输了你认个输,以后别老找事就行了,这是哪一处? 猛得想起什么,脚下一顿,转身又回了房中。 “师父,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人要投靠我,我能收吗?”在思绪捋清之前,苏如画突然就飘出这么一个想法,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往这上想,但是她就是想了。 “此人张扬在表面,好掌控。”邹主簿放下手中的茶,眯了眯眼睛。 苏如画从又跑出去,走到前面,果然看到房明跪在众目睽睽之下。 几步上前,“房将军这是何意?” 房明跪得笔直,拱手道:“明不知天高地厚,欺副指挥使年轻,屡次冒犯。现在是输的心服口服,特来负荆请罪。” 苏如画继续往前走,“都是军中的汉子,不过是正常比试,又没在暗中使坏。哪里来的罪?快起快起。”说话间已经走到房明跟前。 房明依旧说:“明特来求副指挥使原谅则个。” 苏如画摇头,“都没觉得你冒犯,何来原谅之说?房将军请起。” 苏如画也不由得房明不起,看着是过来相搀,实际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手用上了十足十的力道,硬生生把房明搀了起来。 不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房明是想着反正已经跪了,就着把话都说完,可愣是被扶起来了。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要行武礼,苏如画又是一托,房明没拜下去,话却已经说出口:“明愿为柏副指挥使鞍前马后。” “不可不可,房将军是西峰营的人,瑜可不能在纪指挥使手下抢人。”苏如画心道还真是要投过来。 “明已经禀报过指挥使大人了,愿拜在副指挥使麾下。”房明为什么今天才来请罪,他也不傻,其实他昨天已经去跟纪华安说了,得了同意今天才来。 “房将军愿意来,求之不得,但瑜也要面禀指挥使大人。”这事吧,苏如画必须亲自和指挥使说才心安,可别引起什么误会。 “这……”房明觉得说的也对,自己反对不了。 “不知指挥使大人可在?”苏如画问道。 “大人这个时候应该在校场。实不相瞒,军演明带的可算是西峰营的精锐了,没想到就败成那样,大人也恼火呢!这两天就开始忙着操兵了。”房明说着挠了挠头。 “哎……这……”苏如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两天她也挺忙,也没注意西峰营在忙什么,没想到让指挥使觉得没面子了。 只道是,“这话可怎么说的,瑜带的兄弟都是战场上才下来的,怎么一样?” “纪大人说:阵输了也就算了,骑和射也能输了,丢大人了!”房明说着一张风吹日晒甚是显老的脸竟然也有些泛红。 第253章 消息 “既如此,晚些时候瑜去禀明指挥使大人再说可好?”苏如画的态度很好,是这人也算是爷们,不服就动手,没暗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不那么招人烦。 房明自是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苏如画带着跟去看热闹的一群武将再回来,上前问:“师父,他为什么要投到窦家军中?” 邹主簿淡淡的笑,军中这种人并不少见。“他以为自己很强,当发现不够强时,就想更强,而变强的捷径是加入强者。” 苏如画没太明白师父的意思,问:“师父是说他是个投机取巧的?” 邹主簿摇头,“未必,可能他加入强者本身也是为了自己变强。你反正也缺武将,用用看吧。” 苏如画颔首,“徒儿明白了。”若是为了让自己变强,这人倒是可用的。 转身对众人道:“诸位也听了,柏瑜为帅,是真的缺武将,所以今天让大家来,就是说一下,有想回家的,给一个月假,回家看看之后直接去陵域关报到。” 没想到于进哈哈大笑,“柏将军,要不再在西峰营里收几个武将用得了。”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这么明着挖墙角,不好吧?”这个提议,苏如画也觉得好笑。 但嘴上说着不好,却想着:不熟的人总不会比熟人好用,也许可以…… 算着还有两天大朝会,苏如画找纪华安告假,回一趟京城。 乌金果然是好马,没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跑到了定国公的庄子。庄子上的人说老国公爷回府里了。 从这庄子到京城苏如画记得上次坐马车两个多时辰的路,放开乌金跑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门下。 苏如画下马,牵着乌金,心里这个高兴,这马是真好,这种马得来不易,想着老爷子也就这一匹,给了自己,先去谢谢老爷子。 可是下马之后,她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本来只是想看一眼老爷子,再去见窦老将军的,现在就先见了老爷子再说。 苏如画走到离小四院子最近的侧门,门房见苏如画来了一愣,“四公子的武先生?这……四公子不在府里呀!” 苏如画牵着乌金对门房小厮道:“柏瑜求见老国公爷。” 门房的小厮记得四公子说武先生随时可进,可是要见老国公爷,这个可以吗?先进去通禀一声吧? “武先生稍等一下。”小厮说着要往里走,正看到外院的吴管事。 吴管事一见苏如画忙躬身施礼,“见过柏大爷,您快里面请。” 苏如画一愣,自己什么时候从柏小公子变成柏大爷了?这跨度有点太大了吧! 却听吴管事对小厮说:“没眼的东西,这位是老国公爷收的徒弟,现下里可是和世子爷一个辈份的,以后见了叫大爷,听着没?” “是,小的瞎了眼,再不敢冒犯柏大爷。”小厮也一迭声说自己错了,再不敢了。 吴管事有事在忙,训完人就匆忙走了。 苏如画很想捂脸,可是吴总管又没说错,只好假装没听到冷着脸往里走。 才走了没几步,又听到门口的小厮喊:“问二公子安。” 已经走过月亮门的苏如画脚下一顿,姜二公子回来了,不知道外院小厮怎么介绍自己这个大爷,一时好奇放缓脚步。 却听道姜遥岑的声音道:“刚才谁进去的,怎么看着牵得是乌金?”苏如画想就看到半个马腚就知道,也是厉害了! “回二公子,才进去的是柏大爷。”小厮回姜遥岑的话。 “哪来个柏大爷?”姜遥岑显然是没想起自己祖父收得那个徒弟,听声音都能感觉得到他的蒙圈状态。 “就是咱老太爷收的徒弟,原来四公子的武师父。”小厮恭敬的回话。 苏如画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姜遥岑有时会揉额角了,她也抬手揉了揉,听着这称呼,当真是额角疼了。 想着要不就装没听到往前走,可是真还有事问姜遥岑。只好站在当地没有动。 苏如画听到极轻的脚步声,直到姜遥岑在身后轻笑了一声,“问柏大爷安。” 苏如画冷着脸瞅了他一眼道:“好了,你够了。” 姜遥岑却哈哈大笑起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苏如画无奈,快走两步赶上,“姜侍卫……” 还不等他说话,姜遥岑转过身,叫一句:“那柏副指挥使安。” 苏如画抚额,这么称呼太别扭了,“那姜二公子。” 姜遥岑回一声,“苏大姑娘。” 苏如画觉得这个称呼还行,点点头,继续说:“可以你我相称吗?” “请。”姜遥岑也不在意,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是想问:可知道圣上为什么有意让我去陵域关戍边?可是西疆不稳?”苏如画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打听消息的人,一定要好好问问。 “是放在外边的斥候报回来的信,可能性很大,但到目前为止西陵国还没有集结兵力,所以还不好说。”姜遥岑把知道的消息都如实告诉了苏如画。 “那除了窦家军还会再派其他兵力吗?”苏如画有些想要村里人来了。 “这事圣上昨天还在议,没定下来。”姜遥岑也不是什么都能听到,更不是什么听到的都可以说。 “那有没有征兵的可能呢?”苏如画很想知道这事。 姜遥岑狐疑的看着苏如画,“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征兵我想把我的消息给宋河村带回去。”苏如画如实说。 “这个不太好办,你也知道征兵是下发文书,由各州府发到县衙,再由衙役去征兵的,由这条线告诉他们不太可能。”走官方的线,看来可能性不大。 “没别的办法吗?”苏如画那满心期待的眼神。 “求知府把信告诉宋河村的人?”姜遥岑自己说着竟然突然想起,“还是因了你才与知府相识。” 这么一说苏如画也想起当初的事,还有那个女主簿。只是不知双桥县县令换了个什么样的。 “或者你直接写封信回去?”姜遥岑提议。 “兵还不一定招呢,我写信干什么呢?就算招还不一定是招来窦家军。我是不是想太多了。”苏如画觉得除非自己去绑了人来。 第254章 旗帜 “写封信,把你想说的事写明白。”姜遥岑提议,“别的我不敢说,如果征兵,这封信比兵书先到宋河村;并且把宋河村征的兵送到窦家军,这两点我倒是可以保证做到。” 苏如画眼睛一亮,“太好了,谢过二公子。”有这两点保底,只要西边开战,自己就不用担心没人用了,不开战的话,多几个带兵的少几个带兵的都不是事。 还有个一直在心里偷偷乐着呢,自己第一次被人说比姜遥岑长上一辈,你说这事吧……哈哈哈哈…… 苏如画辞别姜遥岑,就那么咧着嘴到了澄心院。 澄心院的小厮也是多日不见苏如画,知道这人来老太爷总是高兴的,自然笑着相迎,“老太爷在院子里呢,柏大爷您进去就能看见。” 苏如画一进院子就见老爷子在院子中,坐地藤椅里,抬头看天。她也抬头看看,却没看出什么来,“师父,这是看什么呢?” “哟,徒儿来了。”老爷子只看了苏如画一眼又抬头看天,“你说多长时间没下雨了?” “没多长时间吧。”说到这苏如画才想起来,那场瓢泼大雨还是春天里的事,之后就只下过一场勉强湿了地皮的雨,再然后天都没阴过。 现在都已经夏天,天也一天比一天热,再不下雨怕是要旱了,地里的庄稼要坏菜呀! 想到这苏如画心里又开始急起来,“师父,这天是要旱吗?” 老爷子还看着,声音里有些惆怅,“师父也不知道啊,可是风调雨顺好多年了。” “啊?多少年了?”苏如画忙不迭的问道。 老爷子也记不住了,问长风:“不知道啊!长风,风调雨顺几年了?” 长风想了想才道:“有十二年了吧,去年雨水有点大,后来也好了。” “今年是第十二年?”苏如画一拍额头,“师父,我们村里老人说,每过个十一、二年总会有场大旱,大旱之后还会有大涝。” 这个说法让老爷子紧张起来,不再看天,皱着眉头看自己徒儿,“有这一说吗?我倒是没听过。” “师父还记得去年您那孙子孙女在小链山遇到山崩的事吧?村里婶子大娘们都说十年前有过一次山崩,就是在大旱一年半之后大涝的事,连着下了好多天大雨,就山崩了。” 苏如画想到这事,这么说十一年前确实是涝了的,“如此算来,上次大旱确实是十二年前了,这是又要旱了吗?” 她想到与汗人开战是因为汗国冬天雪太大,他们没有及时迁到冬季牧场,那边没得吃喝才抢得厉害。 那么西边现在的蠢蠢欲动,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已经旱了多时,要打过来抢吃抢喝? 想到这苏如画也没了找师父聊天的心思,对师父说:“师父,徒儿现在想面圣。” 老爷子倒是不急,看苏如画一眼,“你都五品了,想见自己到宫门递折子求见去呗。” “师父,旱情可是大事,关乎天下百姓的大事。”苏如画这是劝师父吗?不是呀,单纯就是不想在宫门口站着一等至少一个时辰,说不准还得个不见的回复。 “就你会说,当师父不知道你想什么?给你指个最快的道——去求公主。”老爷子从藤椅里起身,挥手撵苏如画快走。 苏如画呲牙,“谢谢师父。”正好有日子没见公主了。出澄心院门前,她又想起来,“师父,乌金在院门口呢!” “可是有什么急事?”永安公主许过苏如画要做她这女将军的靠山,还许过如果开战短银子可以找她。如今这人没递帖子就找来,怕不是什么急事。 苏如画回道:“是这样,末将觉得要大旱,而且应该与西边要起战事有关系,所以想要面圣。” 大旱?这可不是开玩笑,永安公主也正了神色,“你觉得要大旱?可有什么依据?” 苏如画道:“公主可知道风调雨顺多少年了吗?到今年是第十二年了!末将自幼长于乡野,村里的农人都说每过十一、二年必然有场大旱。今年除了春天一场暴雨可还正经下过雨?” 永安公主拧了眉头,她怎么觉得这人今天说话有点乱?“那又与西边战事有什么关系?” “去年冬在北疆,末将弄明白了汗人为什么袭扰我国边民,因为没有吃食。北边遭了雪灾,他们冻死了大量牲口,而大雪又阻了他们去下一个牧场的路,他们的牲口冻饿死的就更加的多。到开春有可能牲口都死光,所以他们就抢粮食,是为了活下去。”苏如画解释自己的看法。“西陵国如果大旱,他的生计也会出问题,活不下去怎么办?反正也是一死,不如攻打我四渊,有可能抢到水源,便就活下去了。” 永安公主听明白了,照苏如画这么说,打起来的可能性是真大,于是问:“那你可有办法解决这问题?” “现在没有,总得到了陵域关再看看有没有办法。与汗国的事也是在安远才找到办法的。”苏如画解了自己需要到现场看情况的事。 永安公主明白了,“所以你想面圣是为了请命去陵域关?” “实不相瞒,圣上已经给末将传了话,早有这个打算,只是有些事还没定下来,要一个月以后才能出发。” 公主把苏如画的话又想了一遍才道:“果然没有看错你,记住本宫说的话,本宫给你做靠山。” 苏如画忙起身又给公主行了一礼,“谢公主。” “也不能让你白谢了。”永安公主看身边小宫女,“浅红,把那个开路旗拿来。” 宫女进里间没一会儿捧回一个盒子,公主亲自打开,从里面拿出一面三角形旗帜。 苏如画看着那旗帜有些奇怪,看上去是皮子做的不知道上绣的什么古怪图案,四周里却是用金线绣的吉祥云龙纹。 吉祥云龙纹哎——这个是天家专用的! 永安仅展开旗帜来说道:“这面旗帜里有好长一个故事,今天就不给你讲了,你只要知道往西走有这面旗帜在,任何山匪都会让路。你带大军出去,原也用不上,但是怕有个万一。万一落单,一定把这旗挂上,不论是官是匪,看到这旗都不会为难你。” “谢公主赏。”苏如画心里画了个魂,难道那边匪患猖獗? 第255章 帮忙 还未等苏如画问,公主先开了口:“好了,你说的事要紧,现在就随本宫进宫。” 公主让苏如画也上了自己的马车,两人一起往宫里去。 在车上苏如画才有空问出口:“公主,西边是匪患猖獗吗?” “那边民风彪悍,匪是多了些,不过也不好说。他们有一定的组织,不骚扰百姓,还帮忙守过陵域关,扯旗帜打过西陵国……除了缴税不积极,倒是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所以父皇对那边的匪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永安公主解释道。 “那是不是说如果兵不够,末将能凭公主给的开路旗向土匪借人?”苏如画突发奇想。 公主哈哈笑起来,“你是真敢想,但倒也不妨试试。成不成的,总归不会要你命。” 苏如画与公主嘻嘻哈哈进了宫,她自己也没想到求公主引个路,居然得了这么个好东西。 而且还不过一个时辰就见到了宏治帝。 永安公主带苏如画见到父皇便道:“父皇,你们议国事,儿臣便在这听了。” 宏治帝道:“去看看你母后去吧。” 永安公主行退礼:“儿臣告退。” 宏治帝这才听了苏如画关于旱情与战事预测的禀报。 其实关于旱情宏治帝比苏如画知道的要早,西边奏折里上个月已经开始要赈灾款,钦天监也说今年有可能大旱,而且是从西边开始。 正是由于这旱情,宏治帝才想着窦家军应该晚些时候再去,毕竟几万人,一路人喝马喂要用不少水,到了地方驻军也更是要用水,而西陵国那边还没有得信肯定要攻打四渊。 听了苏如画所言,宏治帝觉得是应该早点发兵,“你拟个折子,不只是西陵国旱情的事,还有出军细节章程都写上,多少兵,多少粮草的……今晚就递进宫来,明天大朝会议一下。尽早筹齐了,你尽早启程。” 苏如画要告退时,宏治帝又喊刘全:“给柏瑜个递折子的牌子。” 刘全应声去拿了来,叮嘱道:“柏大人,咱家可告诉你,这块牌子只能递折子进来,宫里下了钥也可以递,但送不进别的来。” 苏如画道:“明白了,多谢刘公公了。” 刘全道:“不谢不谢,吴风啊,送柏大人出宫。” 苏如画又看到给自己送兵器的吴风,“哎呀,吴公公,真不好意思还得麻烦您送。” “客气了柏大人,您这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了,送您可是小的荣幸。”吴风见到熟人也挺高兴,他可记得这人一拳揍躺下一个将军的事。 苏如画突然想起来那杆枪,吞了下口水才问道:“吴公公,小弟问件事。” “你说。”吴风也不知这柏小将军要问什么,站住看着苏如画。 “您给小弟送去那杆长枪是什么人造的?”苏如画提着小心问,她是真怕是什么纪念品,特别是云天说的那种给供起来的,这要是坏了丢了可要命了。 “还真不知道,反正不是宫里造的。我怎么记得是皇上私库……也不对。”吴公公回忆了一下那天的事,才道:“那天我还真没看到,是师父给装到车上,把车带过来,让我出宫给您送去。”想了想又摇头,“真没看到从哪运来的,应该不是宫里造的。” “哦,这样啊。”苏如画只好先放下打听那枪的来历。还有的事要愁—— 这个折子可怎么写啊?他想回西峰营找邹主簿,可是一来一回来不及,这可怎么办? 对了,乌金!骑乌金回去,拼一下差不多来得及回来。晚就晚点,反正有圣上赐的牌子,应该是能把折子递进去。 如此想着更是着急,也没等永安公主出宫,苏如画一个人急三火四就到了定国公府。 苏如画再从侧门进,小厮有点懵,这位大爷怎么又进去?何时出去的啊?也不敢问,只能恭敬的让人进了门。 苏如画急忙往澄心院走,去找乌金。 “苏姑娘?你这又是去哪了回来?”姜遥岑觉得有意思,这一天的工夫在同一个地方又遇到同一个人,这是不是太巧了? “去找师父要乌金,得赶回西峰营去。”苏如画见是姜遥岑,这次也不客气了,没请安也没纠结称呼,张口就说话,随便自在了很多。 “你这是家都没回,也没看一眼婶子就又要回营?”姜遥岑不敢置信,也没听说有什么紧急军务,怎么忙成这样? “我这不急着想出兵去西陵国,圣上让我递个折子,要写的东西还挺多,我哪会写?得赶回去找主簿帮忙。”苏如画说着看四下无人,一句“回见”出口人就跑了出去。 姜遥岑站在原地,“哎,我也会写……算了,跑得太快。” 苏如画腿比脑子快,跑出去之后才忽然慢一拍的想明白刚才听到了什么,嘴里说着“别算了呀!”又回到姜遥岑面前。 只是刚才跑是从路上跑的,现在回来怕二公子走了,苏如画直接翻墙回来的,正站在月亮门旁的矮墙上问:“二公子……你真会写?” 她不是不相信姜遥岑会写,而是不能确定自己有如此好运。 “你下来说成吗?不习惯你从顶上俯视着我,我还要抬头看你。”姜遥岑无奈苦笑,“去你那写,还是上我院子去?” “就近。”苏如画从墙上飞身跃下。 姜遥岑教苏如画如何算行程,如何算辎重,倒是没用特别书面化的遣词造句,用近乎白话帮忙写折子。 写完了还让苏如画看看,“可看得懂?” “都看得懂,比师父给我的兵书容易懂的多。” 姜遥岑一听,明白了,能看懂兵书,那这是会书面化的词句呀,下次可不费这劲了。 两人写好时天都黑了,晚食都是在折子边上吃的。 姜遥岑又打发流年带着牌子和折子,跑了一趟,到宫门给递了进去。 第256章 娶璎儿 打发流年去宫门递折子走后,姜遥岑让别酒驾车,苏如画以为是让别酒送自己回去,刚想说自己走回去就行。 却不想二公子先一步进了轿厢,苏如画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下,不是送自己的?那这么晚是要干什么? 姜遥岑在车里道:“上车。” 苏如画觉得有点奇怪,上了车问:“二公子还有事?” “小四还在你家,我去接回来。”姜遥岑坐在苏如画对面答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四还在?不如就让他住那边吧。”晚食都用过好一会儿了,现在这是几时了?还接回定国公府去,折腾什么呢? “住下怕他明早起不来。”姜遥岑理所应当的回。 “哦,也是。”这么说也没错,让璘儿和琦儿住过去也是因为不想早起折腾。 马车开始动了起来,车厢内的安静让姜遥岑有些不自在,于是开口道:“在西峰营可有什么事?” 苏如画睁大了眼,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没有啊。” 姜遥岑感觉更不自在了,“那个……看到你军演胜了。” 苏如画大大咧咧一摆手,“哦,不当什么的,就是和自己人玩玩,赢了也就那么回事。” 姜遥岑干咳了一声才又说,“还看到那些……把你抛起来了。” 苏如画装着样子一笑,看上去真有点汉子的感觉,“赢了,兄弟们高兴。” 又是兄弟,真的都是吗?姜遥岑感觉有些个头痛,“都是兄弟?” 苏如画完全不明白二公子那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哪不好了?“是兄弟啊,二公子是叫同袍,有区别吗?” 姜遥岑不知道怎么说,他问的重点是“都是”,刚想解释,突然就感觉不对了,是否都是兄弟与自己有关系吗? 没关系,可是她再勇,也毕竟是个姑娘家。 她这个姑娘家与别人一样吗?完全不一样啊…… 姜遥岑感觉自己混乱了,又开始头疼。他强制自己不再想这事,那想点什么? 哦,对了——“你喝完酒会乱说,那个——别和你那群兄弟喝酒。” 这个吗?苏如画自己也知道,领了二公子的好意,说:“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小心着呢!”不对,眨了几下眼,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喝完酒乱说?” 姜遥岑眉头一跳,“那个,听青豆说的……到了。” 好在是到了。 苏如画这都快有一个月没回家了,掀车帘窜了出去,抢着去拍门环。 门房小厮开门见是小将军和主子,忙迎进院子。 三小只还在玩,看师父进门,琦儿和小四先跑过来,一人一边抱住苏如画的腰,嘴里喊着:“师父、师父……” 苏如画挨个摸一遍头,“璎儿呢?” “璎儿才困了,去睡了。”小四仰起小脸,又是泥又是汗。 画儿娘也听着声音从屋里出来,还向门口张望,“青豆呢?” “西峰营呢,这次着忙,没带她回来。”苏如画答着抱了抱小四,又抱抱琦儿,“这两个又沉了。” 画儿娘也没接苏如画的话,只道:“青豆跟着你也不容易,别再把她自己扔营里了。” “好,下次一定带回来。”苏如画忙不迭的答应。 这边画儿娘和苏如画说着话,那边姜遥岑问小四,“还玩呢?走吧。” “二哥送我来时,说了来接我们回去的。你就说吧,怎么才来?”小四先不满意了。 “二哥有事忙。”确实是来得太晚了,姜遥岑也不好说什么。 “有事忙,你倒是来说一声,我们自己也能回去,这让我们等的……”小四这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居然还刮了自己二哥一眼。 苏如画忙帮二公子解围,本来今天也是为自己的事耽误了,“不是你二哥的错,是师父有事让二公子帮忙。” 小四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可能的,师父哪会有错?肯定是二哥的不是。” “行了,二哥错了。快走吧!婶子和师父也还得休息。”姜遥岑揽过三个小子,往门口走。 苏如画还给送出门,告诉几个小的明天去看他们。 再回到屋里看璎儿已经睡了,和娘聊又要去西边,娘说没听说打仗。 苏如画说就是去戍边,守着关,没什么大事。 再说姜遥岑送几个回小四院子,不想看到大姐在院子里,于是问道:“长姐怎么在小四院子里?” 姜子琴才打发了小厮丫鬟去给三小只弄水洗,又答二弟的话:“我听说苏姑娘在你院子里,去了没看到,找到小四院子来,小四也不在,我想着你们在一起,就在这等了会儿。怎么不见苏姑娘?” 姜遥岑道:“才回去看她娘了,说是明天得了空再来。我下值回来都没见长姐找过我呢?” 姜子琴笑,这二弟是怎么了,心思还敏感上了?“你这是吃她的醋了?” “反正长姐也好,小四也好,现如今都想她想得紧。对了,还有祖父。”姜遥岑说不上心里头什么滋味,其实大家都想着苏如画,他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可是偏嘴里说出来就非要走样。 姜子琴不知道二弟到底吃了什么味,难道是有什么事?“你是想说什么?” 让长姐这么一问,姜遥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随便搪塞道:“就觉得她比我更像咱家人。” 才洗完又开始翻东找西的小四插了一嘴,“师父不是咱家人吗?她不是我二嫂吗?” 姜遥岑只皱了下眉,并没有太大表示,“你又乱说。” 姜子琴看看两个弟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什么?” 小四认真道:“长姐也知道吧,师父当初可是露出胳膊救了我和二哥,我和二哥总有一个人要娶她才对,现在是不是越来越像咱家人了?那就二哥娶师父吧!” 这事小四总是拿出来念,姜遥岑本来已经无感了,可是小四之前不是纠结谁娶厉害姐姐吗?怎么今天说的这般顺溜?“为什么不是你?” 小四白了二哥一眼,“我要娶璎儿呀!” 啊——姜子琴与姜遥岑互相看看,又发生什么事了? 第257章 提亲 小四认认真真说要娶璎儿把姜子琴弄懵了,忙问:“你是当真的?” 小四挺着小胸脯,还拍了拍,“当然当真,我都和我大舅哥提亲了,大舅哥都同意了。” 什么?!姜子琴与姜遥岑又去看柏家两兄弟。 璘儿一脸懵,琦儿眼珠一转,想起来了,“璎儿今儿不让哥哥写字,哥哥就凶了一下她,璎儿吓到了就开始哭,哭得我和哥哥都没了办法。小四过来给哄好了,还说要把璎儿给领走,我和哥自然乐意。小四还说他领走以后就归他了,哥哥说:快走快走!” 小四瞪着眼看长姐二哥,“看,他俩都同意了吧!璎儿没有爹娘了,自然是她两个哥哥说了算,说给我就是给我了。 再说了不给我,他俩也是凶璎儿,还不如给我当媳妇,我保证不凶璎儿。” 姜子琴与姜遥岑姐弟两个笑得不行。 姜子琴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好了好了,快别混闹了,时候不早,先洗洗睡吧!” 还在翻箱倒柜的小四抬头说了一句:“我不睡。”又低头去忙。 姜子琴不明白他又在忙活什么,问道:“那你要怎样?” 小四头也不抬的说:“我这不收拾东西呢吗?” 姜遥岑也看不明白了,问他:“你收拾东西干什么?” 小四:“明天去下聘啊!” 姜遥岑给了小四一个爆栗,“听没听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就去下聘了?你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 小四揉着让二哥弹疼的额头,一脸的不困惑不解,“不是把聘礼给他两个哥哥,我把璎儿领走回家就行吗?” 姜遥岑已经让小四说的哭笑不得,“你当是买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四更不明白了,“不那样还要怎样?” “六礼知道吗?”姜遥岑见小四都不抬头看自己,只好蹲到了小四跟前。 “知道啊,我这不正在找六样礼物吗?”小四白了一眼蹲到跟前的二哥,就觉得二哥耽误他找礼物了,心中吐槽:就能捣乱! 姜子琴已经笑得不行了,直用帕子擦笑出的眼泪。 姜遥岑彻底无语了,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你还小着呢!再说你的婚事得父母说的算,轮不到你自己作主……” 姜遥岑的话还没说完,小四就表示自己明白了,“哦,那我去求祖母,父母也得听祖母的吧?” 姜遥岑决定放弃想给小四说明白这件事的痴心妄想,“好好好,你等有空了去求祖母,现在、快去睡!” *-*-*-*-* 第二天大朝会,苏如画只是个五品,大朝会是在京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必到,五品有传诏才能参加朝会。 宏治帝只说今天朝会上要议她的折子,并没有传诏让她参加朝会。 而窦老将军也是个无宣不必上朝的退养状态。 现在很有可能要出兵,又是带的窦家军,苏如画决定去见窦老将军。 窦老将军这次大胜,宏治帝赏了套三进带小花园的大宅子,所以窦老将军已经不住在之前的巷子里。 苏如画一路打听着到了窦府门前。 窦老将军刚凯旋回京时,窦府的门前那热闹的走马灯一般。 圣上封赏之后来的人反倒是少了,毕竟百官都不傻,窦老将军那个位置就是个养老的,没有一点实权。 而他的长子窦研也只是个一般职位,还得靠别人提携,在圣上那完全说不上话,也自然来的人少了。 窦府之前的老宅子,苏如画去过可不止一次,门房开了侧门,见是跟老将军上战场的柏家公子,客气的让人等了,往里面通禀。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带了苏如画往里进去见老将军。 只是苏如画没想到,见到窦老将军,刚见过礼,老将军便问:“邹越说你是女儿身,开始老夫还不信,可是越看越是那么回事。现在就讲讲你的来路吧!你是柏家的吗?” 苏如画一听咚地跪在了地上,这可不是个多大的礼,这是在请罪。 “末将姓苏名如画,来自徐州小链山下宋河村。父亲名苏河台,现身在绥远。” 窦老将军点头,苏河台他倒也听过,也是一员武将,不过他没什么兴趣,他想知道的是:“那柏家的孩子……” 苏如画如实相告:“柏家全家进京途中遭遇山匪,末将当时正随定国公府二公子进京路上,机缘巧合随二公子摸进匪窝,可惜只救下了柏家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其他人都遭了歹人毒手。” 说完柏家的大概,苏如画又说到自己,“末将自幼习武,早有心从军,听三个孩子说他们二哥也就是柏瑜,本是要投到窦老将军麾下,这才顶了他的名前来投奔。” 窦老将军听了,不断点头。如此就解了他诸多困惑。他也是没想到好友家就剩下了那么三个孩子,唏嘘不已。 两人这才又开始谈起窦家军。 四渊国为了避免将军手中军权过重,生出事端,将军大战回京,手中兵卒会分别驻在沿途几个大营。 将军手中有半个兵符,圣上手中有另半个兵符,只有这两半兵符合成一个,才可以到各大营调动相对应的兵。 例如:苏如画现在就算是拿到窦老将军手中的兵符,也拿到了圣上手上相对应的兵符,兵符成功合成一个,到西峰营也就只能调出驻在此地的窦家军的四千六百人。 所以除了圣上的圣旨,再没有任何人能一下子调动出一万以上的兵卒。 苏如画也还记得,当初来发开拔银时,这西峰营可就只有八百人马是窦老将军能调动的。 “所以,您的兵符把所有窦家军的兵调齐的话,会有多少人?”苏如画问道。 “实数十二万。但是真需要调齐那一天,会号称三十万。”窦老将军解释着自己的窦家军还有两个人数。一老一小互相看看,哈哈大笑。 “那现在要去西边陵域关戍边,沿途大营也都有窦家军?”苏如画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想法。 “那是自然,往那边走的几个大营一共能调动五万人,北疆回来的若也调动过去的话,小十万了。”窦老将军在展开的舆图上点了几个位置。 苏如画盯着那几个位置,都记到了脑子里,又问道:“陵域关驻军有多少人?对付西陵国需要多少人?” 第258章 准了 窦老将军在心里算了算,“只守关的话,原陵域关的五万人,你再带三万足够。” “五万?!”苏如画吓一跳,多大个关口?日常守备有五万人! “陵域关是个专门的关隘,没有百姓,兵卒多,地也多,就囤田了。所以那里虽然兵多,但是不需要供给粮草,已经能自给自足多年。 月银给的也不多,骑兵的马关隘出人一起养,兵卒每月军饷八百文。加上粮才勉强一两银子。” “一两?非战时。那战时呢?”一两银子,这个苏如画也知道,那是步兵平时的军饷。第一次发开拔银时知道战时这个数是翻倍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已经是兵卒了就不分是不是战时了,有命活着才会有后续的奖励。”窦老将军解释着,这和战时征兵还不一样,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思。 “虽然陵域关只有驻军,可是往东往南都有村镇,有家小拿了路引去投奔的,也有不少兵卒都在附近成了家。每月近一两的收入在平民百姓家中可不算少。”窦老将军没说错,一个农户一年忙到头,缴完税也就能余下个一两左右的银子,这一个月一两确实不少了。 苏如画突然想到那个‘没有姑娘跟我,我就娶个寡妇’的理论,这样看来倒是未必。囤军在就近村子娶个姑娘还能挑个好的。 “往陵域关走有两条官道,想过这次出兵走哪条吗?”窦老将军问道。 “将军之前走的哪条路?”苏如画不答反问。 “之前都是走靠南的,天昆山下那条,那很长一段修的直道*,沿途路过三个大营,窦家军也有兵在那的。”天昆山下的路窦老将军走过两次了,第一次还是年轻时打的第一仗。 “这次出兵缺水,末将在考虑走靠北的那条,路虽然没有靠南的‘直道’好走,可是靠着宋河,一路饮水应该不是问题。”路不好走影响些速度,西陵还没发起战事,倒也不是很急。但是没水可不行,一路那么多人马的吃喝,没水哪里支撑的起来? 窦老将军沉吟了片刻才道:“宋河现在已经是往年一半的水位,大些的船半月前就停运了,走那边也未必就真的有水喝。” 这事苏如画还真不知道,思虑片刻道:“那……末将先派斥候沿两条路探一下?” 窦老将军满眼赞赏,“好,这个好。” 苏如画问:“不知此行的粮草从哪条路走更方便?” 窦老将军道:“之前都是走的天昆下南路,直道也修在那边,其实粮草的话走水路损耗更少。但这次是逆流而上,时间会更长些,还有一点……” 有小厮到了门口。 窦老将军问:“什么事?” 再说今日朝堂之上。 乌州知府进京述职,职还没述,第一桩竟然报上乌州已经有两月没下雨,再这样下去今年收成不是减产的事,怕是要绝收。农户家怕是种子都收不回,当真是血本无归,民不聊生。 圣上接下奏折,问:“谢爱卿可有甚办法?” 户部尚书谢锦战奏道:“圣上,前两年收成还好,粮食储备尚可,除愈州去年动兵没有储备外,其他州府都可以调粮。但去年用兵使的银子颇多,现在国库只余七十万两。” 谢尚书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 七十万两?这点钱别说赈灾了,工部修水利都不够用。 圣上特地问谢锦战的意思,并不只是因为他是户部尚书。更准确的说他这个位置就是圣上特意给他的。 一来谢锦战与京中各大家没有姻亲关系,二来他与朝中几个权臣也都没有关系。 所以不论把他放在哪个位置上,在朝中却是个只能背靠皇帝的孤臣。 他也就这么一向孤惯了,只说事不表态,说完又站到一边。 宏治帝并未表态,又让刘全念了昨夜苏如画递进宫的折子。 折子刚念完,大殿之上便落针可闻,刚才议论赈灾的声音都没有了。 宏治帝扫视下面立着的百官,“都说说吧!” 兵部尚书徐挚本就方正的一张脸,这会儿更是板的死气沉沉,“圣上,这折子上所言不虚,西陵对我四渊确是窥视已久,臣也收到密报西陵要有动作。请圣上出兵。” 徐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一众大臣在心里暗骂:赈灾的事还没说完呢,你怎么敢鼓动圣上动兵? 有人就站出来反对用兵。 花白头发的礼部尚书奚鼎寒站出来道:“圣上,就七十万两,怕发开拔银都不够,更不用说辎重。” 连兵部侍郎曾愈都站出来道:“看现在旱情,粮食必将减产,恐秋后税收也收不足,圣上,不易动兵啊!” 几个主张不出兵的臣子齐跪在地上,“请圣上三思。” 兵部侍郎曾愈又道:“据臣所知,西陵国至今没有集结兵力,我四渊是不是也暂不要调兵?” 兵部尚书徐挚没想到自己手下居然和自己唱反调,看一眼曾愈,脸色更加的铁青。 才跪在地上的几个臣子忙喊:“臣复议。” 宏治帝见兵部尚书没说话,又问:“徐挚,你怎么看?” 兵部尚书徐挚正在想曾愈这是想干什么呢,就突然的被点名 ,忙回:“微臣以为——”突然被点名的徐挚马上稳住心神。 他又不傻,群臣明显是不想打这一仗,自己是主战的。而圣上不发表意见,又来问自己的意思,那圣上怎么想的自是不言而喻。 他此时既不想在朝堂上被一众人喷死,又不想让皇帝不满意,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想到一个法子。 徐挚道:“窦老将军治下的窦家军发了开拔银,与汗人一战并没有用上一年,现在再出兵无需再发开拔银,不如就再用这支队伍去陵域关。” “准了,就窦家军去戍边吧。退朝!!”宏治帝说完,毫不犹豫的从龙椅中站起,转身就走。 朝臣一时木然,什么就准了? 那粮草呢?不赈灾了? 可是等大臣们想到,他们的圣上已经走的没影了。 第259章 求见 兵部侍郎曾愈见退了朝,在朝会上自己又是那么极力反对出兵,这会求见圣上,怕是见不到了,那怎么办?从大殿到走出宫门,他一路都在想出路。 想遍了所有现在能与圣上说上话,或者说话圣上多少会听一听的人,曾愈有了主意。 半个时辰后…… 窦老将军问:“什么事?” “兵部曾侍郎求见。”刚走到门口的窦府小厮向窦老将军回禀。 窦老将军疑惑的看向苏如画,苏如画愣了一下才明白老将军是什么意思,忙道:“末将不认识曾侍郎。”就是说:这人不是我找来的,与我无关。 也不怪窦老将军看苏如画,没有帖子就上门其实挺无理的,同一天两个没递帖子直接求见的,还是一个没走下一个又来了,说不是约好的都不可信,未免有些太巧了。 可是,他就那么巧,苏如画也没办法。 苏如画表示自己很无辜,于是问:“末将需要躲躲吗?” 窦老将军对她说,“不必。”才对小厮说,“请进来吧!” 苏如画忙问:“老将军刚说还有一点,不知……” 窦老将军接着说:“现下里宋河水位过底,船怕是不能运粮了。”说着还遗憾的摇摇头。 苏如画明白了,粮食吃水深,现在宋河那水位还真是不好说,这事一定吩咐斥候看看。 两人在窦老将军的书房说着话,小厮领进了一中年男人。 苏如画看来人面庞清瘦,双眉紧皱,显得忧心忡忡。那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郁,仿佛被重重的思绪所困扰。 可不是说来人是兵部侍郎吗?怎生长得这般斯文? 心里虽然惊讶,苏如画也还是忙起身见礼,“见过曾侍郎。” 苏如画是一身便服来拜访窦老将军,京中又没几人见过她,曾愈自是不认识,只以为窦老将军的子侄辈在座。 并没有很注意这个少年,只略还了个礼,都没客气的打听一下这位是何许人也。 只看着窦老将军施礼道:“下官有朝中大事来寻老将军意思,不知可否……”眼睛这才瞟向苏如画。 这么明显撵人走的意思,苏如画哪里会看不出来,但是窦老将军不让自己走,只好装不明白。 曾愈对苏如画的轻慢窦老将军看在眼中,冷哼了一声,也没给他好脸色,道:“有事只管说。” 朝廷大事怎么能让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半大孩子听?曾愈为难道:“这……事关重大……” “老夫一个已经不上朝的人,事情要是太重大,还是不要说了。”窦老将军这是下逐客令了。 曾愈并不明白窦老将军怎么就要撵自己走了,那哪行啊?只好简单说了今日朝中之事。 然后道:“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这时候上折子要往西出兵。老将军您德高望重,现在又刚刚凯旋,在圣上面前说话自是份量更重。烦劳老将军在圣上还没拿定主意时快上个折子劝阻圣上不能出兵。” “老夫为什么要阻止圣上出兵?”窦老将军一改对苏如画的和蔼,放出那一身带兵的威势,立马让身为兵部侍郎的曾愈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可他还是咬着后槽牙,强装镇定,“窦老将军,这可是为国为民啊!” 窦老将军冷笑,“你说为国为民就为国为民了?老夫没看出来哪里就是为国为民了。现在不出兵,是要等西陵人破了陵域关,攻到我四渊腹地再出兵吗?” 曾愈自是不服,“窦老将军玩笑,那陵域关中五万囤兵,哪就那么容易破了?” “曾侍郎可知那批人守曾愈关几年了?”窦老将军满眼鄙夷。 “这……”这事曾愈还真不知道,知道有人在那守着就完了,管他几年干什么? “老夫告诉你:一十八年了!一十八年报上来还是五万人,你觉得有多少人还有战力,他们一直在,只是因为那边囤田,兵卒都领军饷在那边过日子了。” 窦老将军冷笑着放出周身杀伐之气,那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才会有的气度,“哼,五万人,你以为是五万正当壮年的兵卒吗?这其间有没有兵卒已经不在,而报上来吃空饷的?这些都尚未可知,你还真指望他们守关?” “这……怎么可能?”曾愈不敢置信。 “曾侍郎,老夫虽不必朝会,却也还可向圣上推举贤才。”窦老将军突然笑的如三月春风,“老夫就向圣上举荐曾侍郎去陵域关阻击西陵人吧!” 窦老将军说着走到书案后,拿出一册专门用于上疏的纸张,“统五万人,曾侍郎带兵的经历还不够,那就当先锋吧!” 言毕落笔,“曾侍郎统个三五百人还是可以的,只要西陵人来犯便带人出城去撵走来犯之敌。” 窦老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就下笔如飞,没一会儿工夫就写好了。 “来看看吧!”说着撤下镇纸,递给曾愈。 曾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一册墨迹还未干透的上疏已经放到自己手中。 不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要当先锋了? 什么狗屁先锋,那是去送死,自己才不去。 想着他就像烫到手了一般,把窦老将军的上疏甩到了地上。 苏如画忙弯腰拾了起来,可是未干的墨迹这会儿已经脏了。 曾愈自也是看到了,慌忙抢了过去,“那个,这册脏了,不能用了……不是,曾愈还当不得先锋……朝中事情烦多,想去……但眼下还走不开……那个……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窦老将军嘿嘿冷笑,“什么都不懂,还敢上老夫眼前指手画脚,谁给你的底气教老夫上折子?” 曾侍郎是彻底不敢回嘴了。 看着曾侍郎落荒而逃的背影,苏如画问窦老将军:“将军真要他去当先锋吗?” 窦老将军十分的不屑,“吓破他的胆!他要真是敢去,老夫倒也不在意送他一程。陵域关外多他一副枯骨也不嫌多。” 窦老将军看看自己手中笔,仿佛才想起一样,很是玩味了一会儿,放到笔洗中才道:“老夫平生就烦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高居庙堂之上,对下面的人指手画脚。领兵在前的人,不怕仗难打,就怕后面有这种玩意儿掣肘。” 第260章 出发 苏如画给窦老将军顺气,“别搭理这种人,让他们气着,不值当的。这厮虽讨厌,但却第一时间把朝堂上商讨的结果带来了。” 窦老将军起身拿了一卷东西放到书案上,铺开来原是一幅舆图。 又铺开一张纸,对照舆图画出一张放大图,一边画一边道:“路现在不用选了,既然发不出开拔银,就只能带原来得了开拔银的人去陵域关。” 窦老将军几笔画出了天昆山、山北直道、宋河、宋河以南的官道,分别又标注上。另外又画出了宋河以北的明湖大营和天湖大营。 画好接着道:“大军沿着宋河以南官道走,明湖大营的人从五方口渡宋河汇入大军,天湖大营的人从直云渡过宋河汇入大军。之后大军沿宋河继续向西到陵域关。” 窦老将军说着把画好的行军图放到一边晾干,继续说:“路上所需应该是从天湖大营调拨,到陵域关之后的应该是调乌州的粮。” 窦老将军说着还在部分放大图上指出来。 苏如画一边看着,一边听得频频点头。 “以后老夫也不带兵了,这幅舆图可以送你,但每一幅舆图的去向都要向兵部报备。出发之前再上老夫这来拿吧! 还有那个曾愈,他敢说出什么与战事不利的话,或者做出什么危害战事的话,老夫定把他送到陵域关。你也不用顾虑太多,直接把人扔到关外即可。” 苏如画答了“末将明白。”才想到窦老将军说的末一句,挑了下眉,真的会扔去吗? “尽快回西峰营,圣旨应该是这几天就到西峰营,别没处找你去。”窦老将军说着慈和的笑了。 苏如画并没有等到圣上说的一个月—— “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接旨……” 从窦老将军家回西峰大营才不过三天,吴风吴公公就送来了圣旨与兵符,并命五日离京。 苏如画一看来得是吴风,就猜到怕是除了明面的圣旨,还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 接旨后请吴公公到自己营房中喝杯茶润润嗓子。 进到自己营房,苏如画看了青豆一眼,青豆明白,站到了房门外。 吴风站到上首,道:“柏瑜接旨。” 苏如画在下首跪接圣旨。 吴风见人跪好了才接着道:“圣上口谕: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但要你用战功来换。” “臣领旨谢恩。”苏如画明白宏治帝说的是什么,那是向天下人诏告自己是女儿身,是女将军,所有的军功与封赏都给“苏如画”而不是“柏瑜”。 送走吴风吴公公,苏如画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营房中。 她想起上次大军开拔,老将军喊:“敢犯我四渊者,斩!”她觉得尴尬到不行,上了战场自己比谁喊的都欢。 也想起自己上次什么都不懂,从扎营、挖茅沟、处理人畜粪,到分派营帐、埋锅造饭、急行军选休息地…… 还有那次下冻雨在石头上烤干衣服,把篝火灭了扎营……真是无一样不需要学的。 现如今,自己竟然就统率大军了。 开拔这日,与上次窦老将军是在城外大营出发不同,这次是在城墙下。 京城城墙上旗帜翻飞,鼓声隆隆。 宏治帝在城门上祭酒,苏如画率一众将领各自站好,抬眼看城墙上的圣上,姜二公子正看过来,两人相视而笑。 夏日阳光炎炎,今天的风大,吹的旗帜猎猎地响。 宏治帝的声音传过来已经不清楚了,苏如画猜宏治帝不知道他声音传到大家耳中是什么样的,却也只能在烈日下站着听,好在今天风大,不是特别热。 苏如画听到的士兵在说小话,声音也不太清楚,但是她听到了“圣上壮行是会有壮行酒的”,苏如画挑了挑眉,猜宏治帝一定不知道士兵们在想什么。 苏如画一身铠甲,身后背着镔铁长刀,一手拿着宏治帝私送的玄铁枪,一手抱着头盔。 到所有仪式结束,苏如画把头盔戴好,长枪一挥,高声呼喝:“犯我四渊者,斩!” “斩!斩!斩!” “斩!斩!斩!” …… 将士的声音如山呼海啸。 苏如画率领窦家军打马扬鞭,奔陵域关而去。 大军一路向西,越走看到的旱情越是严重,不过好在大军是沿四渊境内第一大河前行,虽然每天弄些喝的水也是困难,到底是没有断过大军的吃喝。 走出一个多月,明湖大营和天湖大营的人,都已经过了宋河汇入大军。 如今大军已经集结有三万余人。 到了乌州境内,又走了三日,苏如画与邹主簿辞行。 “师父,您带着大军往前去吧,徒儿去见一见知府。”这事之前已经与邹主簿说过,只是那时还没定下来是哪一天。 苏如画看看现在的路程,从这里过去已经是很近了,再往前走怕是要错过了。 邹主簿点头,“是该去了,带上几个人吧!”不过是三万人罢了,十万窦家军他也是带过的,都不是事。 苏如画在一边给师父沏着茶,“徒儿省得。” 邹主簿接过茶,“你有乌金追上大军自然是快,带的人可没有宝马,尽力少耽搁些时间。”说完话才开始品茶。 “师父放心吧!”苏如画笑得见眉不见眼,这师父还把自己当孩子呢。 云天等一众一直跟着柏瑜的将领也都知道她的去向,劝过苏如画多带些人。 苏如画不想拖累大军已经很慢的行军速度。 马材只送上两个字:“不慢。” 怎么可能不慢呢,窦老将军当初去安远的速度,八百里加急的圣旨都没追上他们的速度,这现在……唉! 于进解释道:“咱们现在才是正常的行军速度,窦老将军去安远那是玩命,不论是咱现在的路,还是队伍后的辎重,都不行,上不了那个速度。” 苏如画来了兴趣,“天昆山以南的直道可以?” 彭文勇插进来说:“那直道真可以,我走过。那路简直了,走过之后都会想念。” 看着彭文勇的神情,苏如画决定自己也要走走看。 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苏如画带着青豆和霍六几人往乌州府而去。 第261章 有水 大军是沿着宋河往西行,苏如画脱离了大军带人往南走。 几人轻装简行,并未带盔甲和大的兵器,每人一把弓箭加一柄弯刀。 再就是一身军服并带了腰牌。 临离开大军前一晚,青豆一会儿要带这个,一会儿又说要带上那个,苏如画笑得打跌,“带了腰牌和银子,别的还用啥呀?实在不行咱去找知府呗,好了好了,快睡吧。” 到底走的时候青豆带得包袱比苏如画的大了些许。 跑出两天的路,在前面探路的吴老三跑了回来。“将军,再快马两时辰就能进到乌州府。” 苏如画抬头看看天上烤人的日头,多日不下雨,这天更是热的厉害,“行,那上路边林子里歇歇。” 众人纷纷下马,牵着马往林子里走了走,让马自己去吃草,大家也拿出干粮和水囊,坐在树下吃起来。 霍六昨晚放晚哨都让蚊子叮肿了,这会儿一休息就犯困,问道:“将军,睡会儿成不?太阳太晒了。” 苏如画看看天,着实是热,躲会儿太阳也好,“那你就睡,走时叫你。” 霍六得了回答侧躺在地上。 霍十三一听,也三口两口吃了干粮,喝口水,倒在霍六不远处,没一会儿就打起鼾。 江北与吴老三坐在一处,苏如画看过去一眼,又收回视线。 她还是觉得吴老三与于二驴坐在一起顺眼,虽然不知道吴老三怎么把于二驴制服了,但是就看着吴老三一个眼刀过去于二驴就老实了,这事挺好玩的。 要不是云天想试试别人能不能制住于二驴,有意让他与吴老三分开,这次就也给带出来了。 马材还是少言寡语的,一个人坐在一边吃着东西,但是苏如画知道其实他一直在听着所有人的动静。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方向有事,他的箭都是到的最快的。 钱六坐到苏如画跟前,“咱们去乌州府主要目的是干什么?是要去运乌州的粮吗?” 苏如画想想,“亏你想到了,到时候你去粮仓看看都是不是新粮,咱别再让人算计了。运就不用了,乌州会派人给运到陵域关。” 钱六不明白了,“那咱们是去干啥的?” 这话说来就长了,苏如画应付道:“不干啥,你就当是去验粮好吧。” 干啥?按说她是奉旨来的,不必向知府报道,但是两位师父都有教过如何争取人和,如何利用地利。 那就必须与地方官处好关系。 苏如画的余光里有人动,她看过去马材弯弓搭箭,指向天空。 天空中明明有鸟群飞过,马材却只是瞄准,没有放箭,而是开口道:“林子里有人。” 苏如画伸手向下压。马材会意,放下弓箭。 几人刚一走动,霍六睁开眼睛,“北边,有十来个人打斗的声音。” 苏如画摸了摸鼻子,犹豫要不要管闲事。 就听霍六又说了一句:“有水声。”说着用脚踢了霍十三一下。 霍十三翻个身又要睡,霍六低声说了两个字“有水”。 霍十三一下就清醒了,嚯的坐起来,“在哪?” 水?!苏如画一招手,走,去看看。指指吴老三和青豆,“留下看马。” 往北又走了有一会儿的工夫,江北突然指着不远处,“将军,这有路。” 苏如画一看,果然前面有条常年被人踩而没长出草的小路,正是通向北方。 她点头,就走这条路吧! 往林子深处又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一宽。 原来这一片被人平了出来,建了一个小屋子,看样子像是猎户的家。 一个简单的小院,一个小木屋子,顺着水声看到屋旁一个石头槽子,不知是哪里的水流进了那个石槽。 两伙穿着不同衣着的人正在打斗,没有兵器,只是拳脚,看来两方都不是为打架而来的。 打斗的人也看到又有人站在了小院外。 苏如画几人晃了晃手中的水囊,钱六先开了口:“几位忙,我们打点儿水。” “放屁,你说打水就打水。”一个一身灰色衣裳的人出言不逊。 苏如画打量说话的人,这人和其他几人穿着统一的衣裳,细棉布,还没有补丁。 明显是大府里小厮的装扮,一看就不是这小木屋的主人。 “这院子不是你家的,这水也不是你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打?”钱六不服。 “我们先来的,就是我们的。”另一个灰色衣裳的人说。 另一方看有第三方人到来,纷纷撤出打斗,退到一边。 “咱四渊什么时候有这道理了?”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霍六走前几步。 “柏…校尉?”这声音不大,透着不确定的试探。 但是苏如画听到了,霍六和马材也都听到了,一齐看了过去。 那人见几人转过脸,一下兴奋起来:“霍六、马材、钱六……” 苏如画这才看出来那黑脸的汉子,不是他们在北疆认识的马帮首领赵丰仓是哪个! “赵首领,你怎么在这?”苏如画见到老朋友眼睛也是一亮。 “说来话长,兄弟们也是冲这眼泉水来的吧?”黑脸的汉子朝这边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算是吧……这怎么打起来了?”苏如画看看另一方几人。 却见到他们站到石槽前,想用身体挡住那一方活水。 赵丰仓也看过去,说:“这本是个供大家歇脚的无主木屋,我们赶路快没有水了,想到这有眼泉,上来看看干没干。结果到这一看这几人给霸了,说他们先到就是他们的,不许我们打水。这……就打起来了。” 另一伙人也在看这边,听明白了这边的情况,外围站着的一人,瞅了苏如画一眼,“我们牟家的事,不是你一个连品都没有的小校尉能管的了的。” 霍六一听这话,很有点当年自己犯混时的味儿,问道:“姓牟的怎么了?本地的官吏还是豪绅?” 赵丰仓那边站着的一个人说:“是本地豪绅,但是与一个四品京官有什么关系,所以就……” 第262章 抢水 四品京官?自己才五品,四品的话苏如画能想到的就是姜遥岑。 那人之前是从四品,现在已经是四品了。可是这种四品官在京城多的是。 这牟家是仗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品京官,在这一方狐假虎威。 “对,四品!怎么样?小校尉,是不是吓尿了?”一个家丁嘿嘿笑着,以为把后来的一伙人吓坏了。 钱六是想说:我们将军是正五品。 可是几人都看到苏如画手向下压的动作,只好修起了闭口禅。 “那石槽中又不是没有水,大家也是赶路渴了,就打点水喝,用得着抬出京官来吗?怪下人的。”苏如画觉得自己也算不上强龙也算不上地头蛇的,大家都打上水喝就行,她并不想惹事。 牟家的人中有一人穿着棕色衣裳,看起来不像是小厮,开口道:“既然是军爷,赶路也不易,打些水走吧!” 看来这人说话有点用,灰衣的小厮闻言向石槽两侧让开。 苏如画心下有着盘算,自己这几人打完水再帮马帮的人打一下就行了,这个什么牟家的也不会占着这,打完水就走了,并不会耽误以后找过来的人。 所以和和气气挺好的。 她心中想着,缓步上前,先蹲下灌了一水囊的水。盖好盖子,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水囊,也灌满了,起身直接走到赵丰仓跟前。 苏如画本是想着拿了他的水囊去给他打水,走近了才看到这赵首领和他身旁的人嘴唇都干裂了,有血渗出来。 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刚想发作,正看到最后一个霍十三一脸憋屈的过去打水,突然就起了想耍人的心思。 苏如画嘴里喊一声,“钱六,你当初可没少吃赵首领带的猪肉羊肉啊!” 赵丰仓是个实心眼的,客气道:“那个,校尉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做啥……” 跟在苏如画身后的钱六却反应了过来,一扬手把两个水囊扔了过去,“赵大哥,这水老弟请你喝”。 赵丰仓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本能的伸手接了水囊,“这……” 钱六身后的霍六咻得打了个口哨,朝赵丰仓身后的马帮人,扔出了水囊,“接着。”声音里都是雀跃。 马材也难得笑了笑,扔出手中水囊。 江北虽然愣了一下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大家都请人喝水了,自己也请呗,也抛出了自己的水囊。 那边牟家的人反应过来,棕色衣裳的人道:“你个小小校尉,居然敢戏弄于我?拦住,再不让打了。” 他是想让人拦下还没有装上水的人,可是最后那个是霍十三。 霍十三已经走到石槽前,有两个灰衣小厮来拉他,他回头看人一眼,嗡声嗡气的说:“你也想打水呀,排队。”左一晃右一晃,两个小厮就倒在了地上。 灰衣裳的小厮纷纷喊了起来—— “小子,你敢……” “管事,他耍我们。” “太不把我们牟家当回事了。” …… 小厮们有上前搀摔倒的两人,有气不过说话的,一人一嘴,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管事都插不进话去,气得大喝一声:“都闭嘴!” 小厮们一下哑了声。 谁也没拉动的霍十三已经装好了水囊,回身看几人的水囊都送了人,拿着自己的不知道送给谁,嗡声嗡气的问:“我这个有人要吗?” 苏如画一脸无奈的看向管事,“这位管事息怒,我这也管不了呀!”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管事更气了。 他可是牟家庄子上的总管事,出门办事谁家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可到好,竟然被一毛都没长齐的给戏耍了,他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看着那年轻娃娃一脸无奈的样子,他越看越来气,吼一声:“你是哪里的校尉?在这跟我装!今天是你自己说管不了的,我便来帮你管!顺毛!给我把水抢回来!我让你们来耍我!” 那顺毛大喊一声,几步跑到离他最近的一个马帮的人跟前就要动手抢,赵丰仓一个箭步挡在顺毛面前,怒斥道:“军爷给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苏如画在一边看着心里这个好笑,赵首领反应还是挺快的,这配合打的,不错! 赵丰仓虽然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也是马帮的头头,这会儿子已经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看出来了,在牟家人眼前说别的不好用,说是军爷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忌惮。 那柏校尉又摆明了想要闹事,就把事往他身上推好了,看出来他是不怕的,这山下不知他还带了多少人呢? 赵首领要是知道柏小哥就是带了几个人也敢闹事,怕是他也不敢往柏校尉身上推。 苏如画暗道:没想到啊这人反应是够快。 赵丰仓那也是经过风雨见过风浪的,不枉费苏如画当初给他指了去汗人腹地的路,以后有路还指给这赵首领。 苏如画默默看了霍六一眼,霍六正看着赵丰仓也在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牟家管事被气笑了,他刚才不过是看着是军兵,给了三分薄面,怎么,还真当他怕了? 就那么一个品都没有的校尉,此刻也敢在牟家眼前叫嚣了?! 他喝道:“校尉是个屁?!连个品级都没有,当牟家还怕你们几个兵痞不成!!顺毛,给我抢!” 顺毛得了管事的指示,用力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赵丰仓,别说这顺毛还真有把子力气 ,把赵丰仓推了一个踉跄。 劈手就要从赵丰仓手里夺水囊。 这水可得来不易,赵丰仓抱着就往苏如画几人身后躲。 “这位管事,你听我解释啊!”苏如画这会儿玩上瘾了,又说:“他们是兵痞,我可不是,你看我这么秀气,能是兵痞吗?” “你不是,你也不过就一个校尉……”管事也几步上前要来推苏如画。 “这怕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不是校尉。”苏如画也往后躲。 管事几次伸手都没挨到人家衣裳,更是气到要炸,“我管你是什么?连个校尉都不是,还在这跟我装什么?你们给我等着!!” 第263章 大礼 牟家管事一挥手,“走。” 他并不是个傻的,眼看着这两帮人从人数上就比自己手下人多,后来这几个又是些个愣的,并不知道牟家,这会儿动起手怕是要吃亏,这才要带着人走。 只是临走那管事说了一句:“这水我们牟家号下了,你们有胆就在这等着。” 苏如画本没想拦着这群人走,却不想那顺毛要走了还气不过,推了赵丰仓一把。 还好苏如画眼明手快上前扶住,赵丰仓这才没摔在地上。 苏如画一把薅住顺毛,“你小子怎么着?还玩偷袭?有本事怎么不冲最大个的去?” 霍十三一愣,满头问号:小将军这是啥意思? 顺毛这个气,让一个毛没长齐叫了小子,凭什么呀?从后腰抽出一根短棍,他平日就因为力气大,担着半个打手的活计,短棍一直是随身带的,这一生气就又抽了出来。 顺毛这半天就看眼前半大小子不顺眼,还敢叫自己“小子”,也不多话,短棍直接就朝苏如画面门打去。 事发太突然,苏如画手下的人都不当回事,赵丰仓那边几个马帮的人可都吓到了,喊一声“不好”就往苏如画这边跑。 也有喊“快躲开”,想让苏如画躲过去,就怕这一棍子打着人,那么个秀气的身形,别抗不住一棍子给打坏了! 有人都不忍直视,闭上了眼睛。 让马帮的兄弟害怕的棍子炖肉的声音并没有听到,去听到的顺毛一声惨嚎:“嗷!!!”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瞪大眼看过来。 钱六一帮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张望过来。 也有人眼睁睁看着的,顺毛抡棍子朝那少年面门去的一瞬间,少年竟然一手接住了棍子。 而且看起来只稍稍一用力就把棍子夺到了他手中。 这谁能想到?顺毛自己都没想到,连愣神都没来的及,那棍子就打在了他的手腕上。顺毛一声惨叫,让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手。 而他的手腕肉眼可见的快速肿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牟家管事也是听到顺毛惨叫才回头看过来的。 管事自是知道顺毛手上是有些功夫,向来都是他出手打人,何时就被人打了,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再看看顺毛的短棍在那少年手中,就明白这少年功夫厉害,可是那又怎样? 他可是牟家庄子的管事!代表的是牟家的脸面!怎么可能在这么几个来路不明的人眼前折了面子? 牟家的小厮哪能这么挨打了就善罢甘休?传出去脸可往哪放? 管事指着苏如画道:“你到底哪儿来的校尉?敢对我牟家的人下手?” “牟家?谁啊?”霍十三已经二糊有一会儿了,这架怎么自己还没动手就打完了,赶忙着问了一句,可他那声嗡声嗡气的,听起来格外气人。 苏如画不住摇头,“不知道,我就知道咱军队里将军的名字,没有一个姓牟的。” “六哥,牟是牛叫吗?”从霍十三嘴里说出那个牟,自带点嗡声,别说还真像牛叫。 马帮的人看不着自己还是看得到同伴的嘴,都裂口淌血。虽然得了水也没好意思就用人家水囊喝,有往自己的水囊里倒的,也有昂着头没对嘴直接往嘴里倒水的。 这会儿听了那头大个子的话笑得不行,往自己水囊里倒水的手抖的水洒出了些许,抬头往嘴里倒水的直接喷了出去。 大家哈哈哈,哈哈……笑疯了。 牟家管事何时这样被人笑过,几乎要气死,“你……你们……”也顾不上他自己一惯看重的身份,就向苏如画扑过来,大有要挠人一脸花的架式。 苏如画往后一退,管事直接扑倒在苏如画脚下。 钱六笑得不行,也不忘说了两句:“这礼可是太大了,五体投地啊!我们那边拜佛才这么拜,管事可是有什么想求的?” 苏如画往侧边让了让,“这礼太大,受了这礼,得许多大的愿?” “别是他生不出儿子,想让小将军帮忙吧!”钱六嘿嘿笑。 “得得,还是你帮吧,我还不到年纪,这忙可帮不了。”苏如画瞅钱六一眼,这小子又开黄腔。 一群汉子在一起,能有什么趣味,空了就靠开黄腔消磨时辰,一听这话,别管是马帮的人还是苏如画这边的人,更是笑到止不住。 牟家管事听了也是想站起来,可是腿不听他使唤,也说不上是气的还是摔的,就是抖的厉害,居然站不起。 牟家管事又羞又恼,只能拿自己人作法,喊道:“你们都死了啊?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一群灰衣裳的小厮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来把自家管事扶起。 管事总算是站起来,腿还抖着,也再说不出让小厮去打人的话,只气哼哼的在手下人搀扶下走了。 到底是撂下狠话,“敢和牟家作对,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大家都是过客,他牟家再厉害也只是在本地,还能把这两帮人怎样?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赵丰仓这才有空向苏如画道谢,“这次又要多谢校尉了。”说着一揖到底。 苏如画忙伸手相搀,“不谢。真也是缘分,咱们竟然在这荒山野岭的遇见了。” 赵丰仓还记得他听到眼前这人不是校尉,可不信这人能降职,猜是又升了,这才得空问:“刚才莽撞了,校尉可是高升了?” “那是,现在可不是校尉了,是将军——正儿八经的将军,厉害着呢!”钱六与赵丰仓很是熟,哈哈笑着吹捧自家将军,与有荣焉。 “恭喜恭喜!”赵丰仓听了也替这少年高兴,又拱手一礼。 “都是兄弟拼杀出来的,大家的功绩。只不知赵首领怎么走到这来了?”从见到赵丰仓苏如画心里就生出疑问: 这人不是往汗国腹地跑得挺好吗?怎么跑这边来了?难不是汗人那边变卦,现在不以物易物了?可是那边有什么变数? “唉——”赵丰仓长叹一声,才开始说起自己这段时间的事。 第264章 经历 这赵丰仓跑汗人几个部族跑得挺好,会的汗话虽不多,简单的沟通也没问题,特别是几个熟了的,他每次去部族首领都会请他吃一顿。 那语言不太通,又是手势又是猜的,两方喝酒却喝得很开心。 但他也是第一年跑,上一趟货跑完,再回到之前的牧场,什么毡房啊、人啊、牛羊啊……全都没有了。 那干净的,就好像那从来没来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过羊群。 这是什么情况?本想着这个部族的人不在,去下一处吧! 可是到了下一处又是同样的情况,干着急也没有用,就地扎了营帐派出人去四下里寻。 别说,还真找到一个毡房,只是这毡房在他们扎营地方骑马跑出三天的一个山坳里。 回来的人又说自己会那点汗话和那毡房的主人家还交流不了。 看看马队带来了的这些货物,本来靠着自己会的一些简单的汗话与人交流的马帮首领,也没了办法,只好派人回两国交集的地方又请了一个舌人来。 一去一回,再找到那处毡房,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赵丰仓这才知道,到了迁徙的时候,各大部族都去夏季牧场了。而且这都走了有二十天,应该已经到了。 赵丰仓让舌人告诉这户毡房主人,带他们去,他们愿意出粮食。 舌人都没与汗人说,直接告诉他们死了这个心吧,这人肯定不知道,他根本不是族里的人,人家不带他走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舌人还告诉他不用这么麻烦,但凡他当初找个舌人问问,舌人也知道汗人换牧场的事。 赵丰仓没办法只能求问舌人,现在可知道什么部族能换了他手中的货。 舌人说现在牧场都迁完了,别说是他,其他舌人也找不到汗国腹地的牧场。 但是如果不找大的部族,这种固定在一处的单独的毡房倒是可以找到几处,劝他们看看能换什么就换些回去。 赵丰仓与大家一商量,这趟不赔钱就行,就不想着挣钱了。 于是本着能换什么就换什么的原则,差点没跑断马腿,一个半月奔走,才走了不到十处毡房。 活羊什么之前他们最喜欢的实在是没换出多少,倒是换了不少皮子。 回到安远,马帮休整,皮子也简单处理了,又研究着上哪去把手里这批皮子卖掉。 毕竟暖和地方用皮子一星半点的,不好卖。只好往冷的地方走,哪里冷的要穿皮袄的地方,手里这带着羊毛的皮子才能卖上价。 本来想去津州,可是津州那边太冷,地广人稀,怕是也不好卖。 这乌州虽没有津州冷,胜在冬天风大,最是需要皮袄子,所以才来了这里。 听赵丰仓说完,苏如画知道汗人没再闹事,还都迁去夏季牧场了,一颗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苏如画说到他们几人要去见乌州知府,马帮的人一商量,正好州府里买卖发达,手里的皮子更好出手,赵丰仓问能不能同路。 “好啊!”苏如画本就豪爽,对这赵丰仓的印象又好,“那就搭个伴吧!” 再说这牟家庄子管事,许荣。 本来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庄头,牟家的这处庄子并不是农庄,是给主子们玩乐的,建的那叫一个雕梁画栋,而且常在这款待互相往来的官家亲眷,所以特派了主宅的许管事过来打理。 庄子里的井水近来少了不说,主子还说不好喝了,许荣倒是没尝出来,但是主家说了他只好出来找水井,想起这有一处山泉不知道怎么样,就来打些水,结果就遇到这么两伙人。 被打了自觉没脸,想着要报仇,去见了牟家大总管。 城里的宅子一来是热,二来用水困难,所以今年夏天牟家早早就来了庄子上避暑,大总管自然也在这边。 牟家现任大总管的爹于牟家有功,赐了主家的姓,故现任大总管也姓牟,单名秋。 “总管,您尝尝这水怎么样,可还有不好的味?”许荣脏了的衣裳也没换,顶着脸在地上擦破的那一点点伤,来见牟大总管。他生怕稍一处理就看不出来了。 牟秋先看见了许荣那狼狈样,沉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大总管,我就是去接这山泉水,遇上歹人了。”许荣等的就是大总管的这一问。 “你带了多少人去,还能让人打了,家里都养了些什么废物?”牟秋很是不满,这也太丢人了。 “大总管有所不知,顺毛我都带着了。可是遇到歹人不要紧,还是两帮,可赶巧了两帮是一伙的,那么多人我们哪里打的过啊?可有二三十人呢!”许荣这个委屈,赶忙着给大总管讲他今天的经历: “本来顺毛脚力快,他先到了那处山泉,不多时来了帮行商,就非要先打水,顺毛怕他们弄脏了水自是不允,起了冲突。 正好我带着后面的人也赶到了,拦着山泉水不许他们先打,本想把他们撵走就完事了。却不想又来了一伙人,这伙人虽然没着戎装,但我看着倒是像兵卒。 我想着不惹他们,就允了他们打些水快走,谁想他们打了水都给了行商,又要回来再打。 我还好言相劝,跟他们说了不能这样,早知道他们这样就不让他们打,我们先打完才能给他们打了,谁能想到他们就动起了手。 就因为他们是兵卒,这不是不讲理吗?我还打听了,带头的就是个校尉,您说就一个校尉,怎么就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您看这给我打的,我这还是轻的,那顺毛手腕子肿的就跟个发面馒头一样,还不知道折没折。” 许荣说完立在地上,不再出声,只偷偷观察牟大总管的神情。 牟大总管却没理他这事,先舀了些许荣带回的水尝了尝,点头道:“这么尝着还行,烧开了沏茶试试吧!”打发了人去烧水。 处理完试山泉水的事,才又对许荣说:“拿我的帖子去城里行商会打听打听,这么不开眼的是些什么人?再去城防营打听一下,那几个兵卒是什么来历?” 第265章 试旗 乌州府行(xing)商商会。 “人家常见的茶叶、药材、丝绸都得提前订,你看看你要这货,上哪去弄?急就不说了,还是这么大的量。 我说你还是羊汤馆和屠户那里去看看吧,每天怎么也能收上来十张八张的。其余的你且等着,有个一年半载的能遇上大货就不错了。”行商商会吴掌柜看着吕老板的求购单子,皱起眉头。 “您这话说的,能等上三、四个月我在市面上也能收齐了。”吕老板也是头疼,这么大单子,这次要是能接的下来,人家可说了,做的好以后还有后续,可是现在原料都没找到。 “那倒也是,反正话我也放这,这货可不好遇。”吴掌柜直摇头。 “我也知道,就麻烦您给多费心了。不瞒您说,别的府的商会我这也派人去问了,这不是才去,还没得着回信呢!”吕老板为这事也是着急,这么大一单要是接不下,他能肝疼一年。 “要这么大批干什么用?”吴掌柜并没有窥探人家生意的意思,只是看人没有走的意思闲聊一句。 “那哪知道啊,我也就是一个给人加工的,挣个手工钱。原料没到,人家连图纸都不给我啊。”吕老板见都问到这了,知道自己不走也不行了。 “行,你也去别处打听打听,我这有信儿一定通知你。”吴掌柜再三保证。 “好嘞,那我先走了。”吕老板这才告辞。 送走吕老板,吴掌柜才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就有小伙计跑了过来找,“吴掌柜,黄芪有货了,小的看品质也是上好的,您来长长眼。” 吴掌柜跟着小伙计过去看,果然是好的,打发小伙计道:“你去跑一趟,告诉徐老板,他要的货有人要出售,让他自己来谈价。” 小伙计应一声,“好咧!”就出门去了。 这边吴掌柜查了来送货人的文书,确定和自己看出的货品来源相符,便让人上了茶。 来行商商会的多是些南来北往的,有熟人,也有很多生面孔。 大多数情况商会里掌柜会看看货品成色,再介绍买卖双方达成交易,而商会从中收取介银。 徐老板得着信很快就来了,验了货,见了人,小伙计带买卖双方进了洽谈室,殷勤上茶。 不多时双方谈好价钱,找了吴掌柜来帮忙出了契书,双方签字按手印,便就成交了。 也有很多不是这么爽利的,要来商会几趟才能谈妥的,都属正常。 这一处刚忙完又有小伙计来说,有一大宗的茶叶生意,货主想把货寄在商会里卖。 吴掌柜又去验看茶叶的品相…… 门口小伙计一抬头,又来了几人,一眼认出衣着,忙上前招呼,“您这是牟家的,可有什么需求?” “你们大掌柜的呢?有事找他。”牟家庄子上的许管事道。 “好,您屋里请。”小伙计想着把人让到一处洽谈室。 “我还有事,就不进了,你快去找人来吧。”许荣不想多留,打发小伙计快去找人。 “好,您稍等。”小伙计见人不肯往里进,也不再让,麻利往里跑,去找人。 小伙计刚才听了吴掌柜去看茶叶的大货了,那就去找于掌柜吧。小伙计往后头跑去。 于掌柜听说是牟家人,小跑着出来迎。 “许管事,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招呼一声就行,怎么还劳您亲自跑一趟?”于掌柜一看是牟家的许荣许管事,忙笑着迎上前。 “我是来找人的,你这可有一队北边来的人马,为首的应该是姓赵,长得特别黑。”许荣还真不知道这人底细,除了听说是赵首领,再就是长得黑这一点能说出来找人了。 于掌柜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别说姓什么长什么样,北边来的人这两天就没有。 “确定是没有?”许荣又问一遍,心里道:难不成没自己进城快?如果有货带着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于掌柜很确定是没有,笃定点头,“许管事可是找这人有什么事?” “对,有事。如果这人过来,一定把人拖住了,通知我过来。”许荣见没有要找的人,转身便往外走,心下恶狠狠的道:有事,有好事! “行,记下了。如果有这样的人一定先通知许管事。”于掌柜把许管事送到商行门外送下台阶。 许荣从行商商会里出来,又朝城防营而去。 商会没见过那赵首领,也不奇怪,很大可能是还没到。 到城防营找人更离谱,城防营还问了今天有谁带兵出营了,结果是:根本没有。 许荣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是被人骗了,不能够啊!他们骗自己什么了?除了丢了点面子,啥也没少,犯不上设个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也没办法,只好先回了牟家主宅。 牟大总管说庄子那边现在不用他,让他两处跑完了过来看看主宅可有没有什么事。 如果有什么帖子文书的,明天给带到庄子上去。 再说苏如画与赵丰仓分开后到了乌州府衙,应该递帖子,可是自己的帖子在这好用吗? 苏如画不确定,那有什么能把乌州知府一下就镇住的? 兵符?不行,那是军权,就不能离了自己手。 圣旨?那是给自己的,又不是给乌州知府的。 还有什么呢? 对了,公主给的开路旗,不是说这旗不论是官是匪,都可以通行吗? 好,就拿乌州知府试试旗! 其实青豆把她能证明身份的帅印给带出来了,只是她当初嫌沉不让青豆带,青豆只好去悄悄问了主簿,主簿同意才把帅印给青豆放在她的包袱里带了出来。 苏如画不知道的是:柏瑜官帖盖上帅印,还有啥不好用的? “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封威远将军,统军三万驻守陵域关”的文书,是快马加鞭送往沿途府县的,到乌州府衙已经五天了。 因着一直沿宋河走,没与沿途府县打交道,这事她没问,也没人想到她会不知道,连邹主簿都没想起提点这事。 所以当乌州知府看到一面不知道是什么的皮制旗帜,先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然后就被四边金线绣吉祥云龙纹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迎接上差。 第266章 大货 作为乌州知府,王卢集是听说过这开路旗传说的,但到底是只听说没见过,而且是连个图样子都没见过,这猛的一看谁知道是什么。 衙役送来一个卷轴,他初还不想看,只是往案几上一放,那卷轴自己展开了。 卷轴自是由下自上慢慢开的,这使的王卢集是一点点看到金线绣的纹样,心下就是跳——能用金线绣纹样的,别管什么纹样那可最少都得是王公勋爵人家。 他就定住了般一动不动盯着卷轴向上展——这是看到了什么,他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吉祥云龙纹,这可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 王知府拼命回想这几天的公文,他确定没有奉旨出京的钦差,那这是什么人?不管了,先接进来再说。 站在府衙门口的苏如画,看到知府时她也是有点懵。 知府不是正四品吗?自己一个五品武将,他用的着提着官袍下摆一路跑来吗?官仪官威都不要了吗? 再看一眼官袍,苏如画确定眼前这人是四品知府,见上官按说她应该行单膝点地的武礼,可是自己要是行那么大武礼,她怕对面这人趴下。 苏如画草草行了一礼,便随知府进了府衙。 直到知府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还开路旗时,苏如画眉峰一跳,明白了,这知府的态度是源于这面旗帜。 当初公主给她后,她就卷好收起来,再没打开过。 从知府手中接过,苏如画再次看到才想起来,那不简单的金线绣吉祥云龙纹—— 试旗成功,威力不小! 王知府问:“不知上差如何称呼,本州并未收到上峰公文。” 苏如画这才递上自己的帖子,“下官是途经此地,去镇守陵域关的威远将军。此次只是来看看军粮备的如何了。” 王知府更加的懵,威远将军?拿这么个象征天家的信物来干什么?可是这话怎么问? 苏如画看着知府大人那一脸纠结的神情,猜到对方想问又不敢问的是什么,她没想说那事。 她想说的是:“下官曾在窦老将军麾下抗击汗人。当时提供起运粮的天湖县水县令,用陈粮换了起运粮,被发现……”话说到这就可以,再说下去就有威胁人的感觉了。 点到即止,呵呵! “这……本官万不敢动起运粮。”王卢集吞了下口水,别说自己没动,就是动了也得原地吐出来,拿着天家的信物,没罪都可以临时有想法给加个罪。 还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如朕亲临、先斩后奏的权利。 王卢集暗自保证绝对不开罪眼前这个,少年! “不,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出了那事让下官不太放心,与王知府无关。下官就是路过来看一眼。” 苏如画也不是平白来找事的,只说是自己太过担心,还满脸给您添麻烦了的表情。 “对,应该仔细些。”王知府很有点言不由衷,“本府这就带威远将军亲眼看看。”一刻也别等,要干什么必须第一时间。 王知府亲自带苏如画查看了常平仓。 霍六、钱六等一众人在仓中散开来去,一一把每个库都打开来查验,果然都是去年秋天收上的粮,水县令那般胆大黑心的看来并不多。 其实就算看,抽查就可,没有这么各个库打开来看的,衙役觉得很麻烦,可是知府一点没觉得,他觉得这样好得很。 再说赵丰仓带着马帮的兄弟和十几车的货找了能歇行商的客栈,这么多货也不能一下都拉到商会去。 留下人看着货,略歇了盏茶的工夫,赵丰仓便带两个马帮兄弟拿了些给人看的货样,打听到了行商商会。 商会这边于掌柜刚送走牟家的许管事,突然想到不知到底是牟家要找那赵姓的行商,还是许管事个人要找?刚才忘问一下了。 正门口远远来了几个汉子,一看那一头一身的沙土,这应该是从西边或者北边来,东边和南边来的行商打眼看着就不是这样。 于掌柜刚想上前去迎,身后小伙计喊,“刘老板来了,我们于掌柜刚……”他一回头,可不是刘老板吗?每次来都带不少糖,那可是不愁卖的好货,而且抽成又高。 于掌柜忙转头去迎,“刘老板可是又带了糖来?我跟你说……”说话间把人带进了商行里边。 吴掌柜刚办妥了要在商行寄卖的茶叶,把货主送出门,迎面来了几个风尘仆仆的汉子。 肩上还扛着一卷子……那是啥? 忙不迭的上前打招呼,“老板,您这是扛的……” 赵丰仓见是行商商会出来的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晃人眼的大白牙,“这是,羊皮。” 吴掌柜笑着往商会里让人,“我便是这行商商会的掌柜,姓吴,您这羊皮有多少?” 赵丰仓一抱拳,“吴掌柜好。实不相瞒,我这羊皮收了批大货,如果谁能都收了,价钱好说。”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商会中,小伙计一看忙往空的洽谈室里带。 吴掌柜进了洽谈室,示意小伙计上茶,请几人坐下,才道:“来来,坐。老板贵姓,这是从哪来?” 赵丰仓坐下回道:“免贵姓赵,我也不是老板,是马帮的,挣点跑腿钱。” 早就看出来赵丰仓是领头人的吴掌柜忙道:“哦,赵首领。这皮子有多少?” 赵丰仓也不瞒着,直接答了,“这皮子有八车,还有些别的散货。” “八车?!”吴掌看出这皮子颇厚,应是北边来的,这么多货那怕是到汗人那边弄的,“您这货哪来的?” 说话间小伙计用拖盘送来了茶杯茶碗,这小伙计叫石头也是个机灵的,看这几个壮汉就没给上那小茶盏,上的商会里最大号的茶碗。 “北边来的。”赵丰仓爽气的答,毕竟自己去易物是得了允许的。 小伙计石头给每人面前摆了茶碗又倒上茶,看一眼吴掌柜,见没别的吩咐了,才退出去。 “这么大的货,可是到汗人那边了?”吴掌柜没听到准确的信,还是决定挑明了问。 “吴掌柜好见识。”赵丰仓端起眼前的茶碗,一口就干了。这一路上渴的不行,总算水不用省着喝了。 “石头,”吴掌柜唤小伙计,“你快跑一趟皮货铺子,让他们通知吕老板过来看货。” 第267章 洽谈 “按说你这么大的货,我们这一个州府的皮货铺子都未必吃的下。也是巧了,正有个吕老板来求这货了。 但是这话我也说在前头,货是老板自己来验,另外人家也没要这么多,所以到时候你们自己谈。” 行商商会本就是给往来行商撮合生意的,生意成交了商会才有介银拿,吴掌柜也是真心想这笔生意能成,就在吕老板来之前给赵丰仓透了可以透的底。 但是吕老板到底要多少货,这就是得吕老板来了再说。 “应该的应该的,您费心。”这边虽然是第一次来,赵丰仓这些年走南闯北也不白走,自然都明白,货太多对方吃不下,也要杀价的,心里便有了数。 赵丰仓心想着这货不知道多久才能脱手呢,这居然就有人要货。还是有些激动的,也希望有个好价钱。 不多时吕老板就跑来了,为这皮子,他也跑断了腿,一进门就说:“吴掌柜,真的有货啊?!” 吴掌柜笑着迎上前,“吕老板可是财神爷眷顾,一早我还说这么大的货不好遇,你看这就有人来销货了,该着你发财,拦都拦不住。这位北边来的,赵锅头。”给吕老板介绍赵丰仓。 赵丰仓也站起来,“我是马帮的,姓赵。”说着指案子上的货样子给吕老板看,“这是样子,吕老板看看。” 吕老板打眼一看,眼睛就是一亮,在上手一摸,“这是北边的货吧,可比咱们这边的皮毛都厚实。” 吴掌柜哈哈,玩笑着道:“吕老板也不矜持些,你这样可怎么跟人谈价?” 吕老板也是喜上眉梢,“我找这货都找疯了,还矜持个甚?” 转头又对赵丰仓道:“赵兄弟,我就给你透个底,有人在我这订了大批的靴子和皮袄,上秋就要交货,我急呀!” 还有这好事,赵丰仓也高兴,“那我也跟吕老板说实话,我们这趟货太大都怕砸手里!” 吕老板也是哈哈笑,是真高兴,“我这就这一批赶工的就要一千七八百张皮子,加上店里正常卖的……赵兄弟这货,有没有两千?要是能更多点也好。” “这……”赵丰仓脸色一下涨得通红,“吕老板,我这有差不多五千张!” “啊?!这真是大货。”吕老板也是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 与本地羊比,北边天冷羊生长的慢,皮子和毛天生就比本地的厚实。这皮子是真好,可是自己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吴掌柜是能看出皮子好坏的,忙打圆场:“别急,咱们坐下慢慢谈,看看还有什么办法……” 吕老板那边是看好这货了,可是自己顶天能吃下三千张,多了吃不下。 赵丰仓讲的是保证皮子的质量都是一样的好,但也不想再跑了,就想把这些皮子一下都脱手。 吴掌柜问吕老板等是存明年的原料行不行? 吕老板说三千张都已经能用到明年开春了,夏天皮子不好存,放不好容易出问题。 吴掌柜又劝吕老板,错过这么好的料是不是太可惜了。 吕老板也是叹气,再好的东西,自己一来拿不出太多钱,二来没有地方放,很是无奈。 这又谈到了价钱,吴掌柜又开始劝赵丰仓在价格上让一让。 赵丰仓说这价格也不可能太低,马帮也得养活人养活马…… 就这么一个时辰才谈下各方满意的条件:赵丰仓以一个能接受的价格让出五千皮子,但是先收三千五百的货款,另一千五百的皮子吕老板也都收了,但到秋天收了款,再付这部分货款。 而商会从中给一千五百张皮子做保,出一张十月可兑现的银号期票。 到十月这张期票可在四渊各州府银号兑现。 皮子总算是全部脱手,没想到价钱还不错。这三千五百张皮子的货款,马帮已经是不赔了,只是挣的不多,但是还有几车杂货,再送来商会,也是一笔进项。 到十月能收到的皮子款项,那就是个不错的利润了。 算下来这趟跑的如此坎坷,收入也算不错,马帮的人都很是高兴。 先就跑回到客栈把皮子给吕老板送了去,吴掌柜也跟过去,做了文书,皮子的事算是完了。 吴掌柜又看了看马帮其他货物,多是些药材,还有几样吃食,“这有八种了吧,我可一下记不全,看着品质还不错。这样吧,我回去让小伙计过来都给记录上。说实话,这北边特有的干货,也好卖的很。” 赵丰仓忙道:“劳您费心。”顺手拿了一袋子黑木耳递给吴掌柜,“这个您拿着,今天也着实让您受累了。” 吴掌柜没推辞,“行啊,以后你们也常来。” 没多一会儿,那个叫石头的小伙计跑了来,一样一样,认认真真验了货物的品质,又一一记录:“甘草一百斤,黄芪八十斤,麻黄二十斤,芍药——这芍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四十斤,赵锅头,药材就是这些吗?” 跟着石头过称的赵丰仓回:“对,药材就这些,这边还有些吃食。” “风干马肉,这个我们这可不多见,二百斤;风干牛肉,二百斤,这个能卖个好价;风干羊肉,三百斤。”石头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又看到几个大包,“这是……哦,黑木耳,二百斤……” 全都记好,石头把笔和纸一收,就要告辞。 赵丰仓忙一把拽住石头,抓了一大把风干马肉,“这个好吃的呢,石头你尝尝吧!” 石头忙摆手,“这可不行,不行。” “就一把吃食,可别推了,别再掉了。” 石头也只好揣了,才走出去。 马帮众人得了皮子的钱,想要在当地进些货物带走,也正好等着这些货卖出去好拿钱走。 其实去常走的地方他们是把货送去相熟的掌柜那里,直接拿货款走人的,这次是来了个生地方,也是有些特别。 吕老板还说他们明年再来,可以再带些皮子来,一次一千张左右,自己肯定都要。 没想到这么顺利,赵丰仓决定去吃顿酒,犒劳一下自己。 第268章 报信 再说那石头回到行商商会,把记录货物的单子交上,看四下没人,也是饿了,拿了块风干马肉在嘴里嚼着。 别说这东西很是有嚼劲,味道多少有些咸,还挺好吃的。 嚼完一块,看看没客人,也没掌柜的在外头,想着再嚼一块,又扔了一块在嘴里。 于掌柜送了一个客商聊得好,不知不觉就送的远了些,再走回来,到得门口又想起牟家管事托着要找的人,还真没看到。 抬脚跨过门槛,一眼看出石头在吃东西。这石头本来平时就是以跟着吴掌柜为主,但是这会儿在这吃东西,他觉得还是应该说两句。 “这般没规矩,怎么就在这吃上东西了?”因为离得近,于掌柜还闻到肉味了,“吃什么呢这是?” 石头看被于掌柜抓了包,低头不敢吱声,没想到于掌柜居然问了这么一句,马上高兴的回:“马肉干,于掌柜要不要尝尝?”说着递出一块。 于掌柜接到手认真看了看,这个吃食可不多见,“哪来的?这可不是咱们这产的东西。”说着也放进嘴里嚼起来。 石头知道逃过惩罚了,笑嘻嘻道:“赵锅头赏的。” 本来都想走了的于掌柜又站住了,“赵锅头?是哪边来的?” 石头眨着眼睛看于掌柜,理所当然的道:“北边呀,他去汗人那边的,要不能有马肉干吗?” 于掌柜想了想,那牟家的管事还说什么来着?北边来的、姓赵,还有……“这赵锅头可是长得很黑?” 石头想到赵锅头的样子,挺好玩的,“是呢,可黑了,一笑就剩一口大白牙。” 于掌柜心下道:怎么一天在商会里,也没看到这么个人,原来是已经来过了。 于是叫了早上见过许管事的小伙计,“你去牟家,找许管事,就说来了个姓赵的客商,北边来的,问问许管事可是有什么事?” 小伙计跑着出门,差不多一盏茶的光景,带了个牟家灰衣裳的小厮来,问:“那姓赵的在哪?我是奉了许管事的令来认人的。” 石头原听于掌柜打听还没当事,可是灰衣裳的小厮说话的声音怎么恶狠狠的? 伸头看了一眼,于掌柜正好找他,“石头你来,牟家的许管事要找那姓赵的北边客商,你给带个路。” 叫到自己,不去又不行,石头眼睛一眨就有了主意。他从客栈走时听到马帮的人说要出去吃酒。 他应了于掌柜一声:“哪位要找,石头给您带路。”说着话便带人往赵锅头住的客栈过去。 到了客栈,石头主动与客栈掌柜打招呼。 这附近能歇下马帮的客栈怎么可能不认识商会里的人? 掌柜还问石头:“又来找赵锅头撒?他们出去了,你在这等会儿撒?” “出去了呀,啥时候回来啊?”石头看看带来的灰衣小厮,做出一副有点着急的样子。 “不知道撒。”掌柜摇头。客人去哪里他哪能知道? 石头一脸无奈的回头对牟家小厮说,“赵锅头不在,路我给你带了,你要不要明天再来看看?” 那小厮气哼哼的嗯了一声,便调头走了。 石头不但没走,还与客栈的掌柜聊上天,“我说掌柜,看到赵锅头出门往哪面走了吗?” 掌柜在柜台后抬头看石头一眼,这娃子怎这么磨牙,“没注意撒。” “我有件事忘问了,掌柜让我就问一句话,我得等到什么时候?”石头还站在那里不肯走。 掌柜被石头磨的不耐烦,问小二,“木头子,看到那黑脸的汉子哪去了撒?” 小二想想,“出门往东走了,再远就看不到。” 石头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拍一下小二,学着客栈掌柜的口音:“木头子,谢了撒。” 小二也要打石头一下,却没打到,石头就已经跑了出去。 看赵锅头的样子也就是挣个辛苦钱的,断不会去大酒楼,应该就是去了小食肆。 石头顺着小二指的方向,并没有走出很远,就看到了一家食肆。 石头也没想到,在找到的第一家食肆就看到了赵锅头,忙跑进去,在黑汉子耳边小声说话。 赵丰仓还想谢石头,石头摆摆手,“走了,走了,我可没来过。”撒丫子跑了,蹿得比兔子还快。 赵丰仓放下酒碗对几人道:“那个牟家的管事到商会找咱们,而且找到客栈了。” “那怎么办?咱还有货在客栈。”有人一听就急了,怕牟家人找不到人把货毁了。 “暂时货还没事,人刚走了。我的意思咱现在就把货送到商会去,在那寄卖,虽然挣的少点,但商会肯定能护住货不出事。”赵丰仓也在考虑怎么能保住货,把损失降到最小。 “锅头,那咱们怎么办?”安排好货了,人怎么办? 赵丰仓划拉一把头发,下了决心,“柏校尉是为了帮咱们才惹上的事,咱怎么也得通知他一声。” “那将军还用得着咱们帮忙吗?”有人觉得那几人很厉害,用不到自己去帮忙。 “用得着用不着,咱不能明知道有事也不去知会一声。”赵丰仓听这话不愿意了,没这么做人的。 “对,锅头说的对,咱可不是那么不仁义的。”马帮的人还是很重义气的。 “好,那都听我吩咐。”赵丰仓指着跟他去过商会的两人,“你俩带四个人把货送到商会,办好寄卖的事。” 指了另外四个人,“你们去把大家伙的行李搬到空了的马车上,去找个客栈,安顿好了再去商会接兄弟们。”四人听了点头表示明白。 最后还有一个人,赵丰仓说:“你跟我,咱俩去给柏——将军报个信。” 有人提醒道:“锅头,客栈还有二两银子押金呢!” “我知道的,等我回去和客栈掌柜说这事。”本来说要住店,半道走了,赵丰仓觉得自己应该去给掌柜一个交待。 众人都点头表示明白了。 “好,这就散了。小二,结账。”赵丰仓喊了一声,大家呼拉散了都去忙各处的事。 第269章 报官 赵丰仓带人到府衙时,门口衙役听说是来找姓柏的将军,只说不在,问去哪了又不肯说,打点了一串钱才小声道:“去常平仓了。” 再问几时能回,衙役便是真说不上来了。 于是想着先回客栈去与掌柜说一声。 再说牟家小厮回到宅子,向许管事回禀:“确实有个姓赵的,但是大伙叫他锅头,不是首领。商会和住的客栈都去过了,不巧人不在,没看到。” 许荣想想那帮人的衣着,确实像是马帮,而且后出现的那伙人来之前,也隐约听到有人叫过锅头,这么想来应该就是了。 抢水的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着教训他们一下,现下里人不在,又打发了顺毛再去看看。 小厮带顺毛到了赵丰仓落脚的客栈,马上受到客栈掌柜、账房、小二等人全面欢迎。 顺毛本就是牟家管事平日里带在身边的一个算得上打手的存在,整日里跑各个铺面,跟着管事处理杂事。 这乌州府里少有掌柜不认识他,他一来大家都提着小心,这可不是个好惹的,而且还特别事儿。 得知顺毛过来了,客栈上上下下自是全员上阵,只求别惹了这人。 而顺毛见惯了这阵仗,右手拿着他那短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左手心。 他的左手腕有些肿,还敷着药。手腕一阵一阵的疼,还提醒着他,让他怀恨在心。 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示,只跟客栈掌柜说道:“行了,别弄这些虚的,我只问你,那姓赵的马锅头住在哪间?” 客栈掌柜原觉得自己对这客栈都住进些什么人一清二楚,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就一个马帮,车和货都不算特别多,也没看出货物有多金贵,这都来了几波人找马锅头了? 掌柜见顺毛把玩着短棍心里就打鼓,这短棍看着不长,可砸了不少铺子,于是问:“赵锅头?现下里我倒是不太清楚撒,也不知这客商可是犯了啥事撒?可用给他带个话,让他回来了就去见您撒?” “掌柜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府衙里坐的老爷,犯了事来见我干什么?”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棍子还是一上一下的敲着掌心。 “那他干了什么得罪了您撒?”掌柜看着那棍子,心里不由的就发慌。 “你这掌柜,越说越不像话了,得罪我有什么要紧?算了,你只给他带个话,他干了什么自己知道,让他带了那个冒充校尉的去给我们许管事认个错。也许许管事一高兴便就翻篇了。” 顺毛说完这些,坐在那装上了大爷,放下短棍拿起茶杯喝口茶。 掌柜一看事不对,忙让小二出门去找找那赵锅头,这边掌柜也小心的给顺毛塞了一角银子。 小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于是回去告诉掌柜,顺毛收了银子,再听了没找到人也无法,终还是走了。 顺毛才刚走,赵丰仓回到了客栈。 却见掌柜面色不好的在那站着,上前告罪道:“赵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了不牵累客栈,这就换地方住了。您看看客房里动了什么,该扣的钱您扣,其余的押金就还我们吧!” 掌柜一见是他,忙道:“你得罪的人已经找到这撒,你们快拿了东西走撒,可别在店里打起来撒。这是押金撒。” 掌柜忙退了押金,你们快走吧,要打上别处打去。 才走出没多远的顺毛忽然发现自己的棍子忘在客栈了,带着小厮又转回来。 正遇到赵丰仓从客栈出来。 不是说姓赵的不在店里吗?不是说不知道姓赵的去哪了吗? 眼看着我前脚走了,就赶紧把人打发走,你们这绝对是故意的!! 好样的,一个小小的客栈掌柜,居然敢耍我顺毛,这胆子是太大了吧!!等回头找你们算账!!! 顺毛喘着粗气一步上前,照着赵丰仓面门就打。 赵丰仓能当上马锅头,哪里就是一下子就能让人打了的。只是走南闯北久了,带着一帮子人,还有货,平日里能不生事就不生事,可事自己生到眼前,也不能就干吃亏。 赵丰仓闪身躲开第一拳,两人就当街交上了手。 顺毛带的小厮一看顺毛并不能占了上风,立马往牟府跑去报信。 赵丰仓带的人也不是傻的,他看到灰衣小厮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可是现在自己去找兄弟们吗?不行,打起来他们这些外地人肯定吃亏,去府衙,报官!! 在常平仓的苏如画也不急,与王知府聊着怎么辨别新粮与陈粮,一年的陈粮与两年的陈粮有什么不同。聊完了粮,再聊自己怎么和皇上讲新粮陈粮的事…… 王知府一看这将军带的人挨个库开了查,就叫人搬了椅子来,两人坐着聊。 两人喝着茶聊着粮,王知府自然是听明白了,这将军是在敲打自己,只要自己敢把陈粮混在新粮里给军队运去,将军就有能耐把自己告到皇上眼前去。 到所有的库都打开查完了,结果苏如画很满意,说没事就走了。 王知府道:“忙了这么长时间也饿了,给本官个薄面,一起用顿晚食吧!”回头就要叫小厮去酒楼订席面。 苏如画本想拒绝,自己带兄弟几个去吃一顿。 可是想着要是拒绝了,晚上吃饱喝足再回寅宾馆,也是太不给知府面子。 于是对王知府说:“我们连日赶路,也累了,就回府衙用吧。” 王知府一听忙说:“是本官考虑不周了,回府衙用好!几位也正好回寅宾馆歇会儿,晚食好了叫大家。” 一群人呼啦啦的又走上了街道,朝府衙而去。 突然一个巷子里跑出一个人,正好在开路衙役前面,应该是太急,还险些摔了。 然后,一群衙役就看着这个人连滚带爬的往府衙跑去,特别是就一直在他们前面晃。 这不是给开路衙役上眼药吗?开路衙役敲响手中开路铜锣,当—— 后面的衙役手持“回避”和“肃静”牌仪,边走边高呼“威——武——” “威——武——” 前面跑得本就不稳的人,腿一软,扑通摔倒在地。 第270章 路遇 衙役再往前走不了几步就要踩到人了,本以为会滚远点,却没想到那人爬起来没走,一转身跪在了仪仗前。 苏如画骑在马上,这仪仗走的慢,一晃一晃的,她都困了,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先走一步,突然前面起了骚动,抬眼皮看一眼,太远又看不清,打了个哈欠。 突然就听前面人喊:“衙……衙役,大老爷……快,快,那边打起来了。” 苏如画本就好奇,可是看不清,正想着要不要到前面去看看。 给知府开路的衙役,又不是捕快,哪里管这些事,跑过去两个把当街大喊大叫的人拉开。 警告道:“不过就是打起来了,拦知府的官轿,怕是活腻歪了。” 另一个衙役好心提醒了一句:“去找捕快。” 便把人扔到路边去。 跟在苏如画身后的马材嘟囔了一句:“将军,是马帮的人。” 这么远都能看清! 苏如画回身给马材竖了大拇指,再向那边一个示意。 马材明白,提马出了队伍,过去看看发生什么。 “兄弟,这是怎么了?”马材有惊人的视力和记忆力,他能一眼记住一个人,远远就能认出来,不等于别人也行。 坐在地上的马帮兄弟就没认出马材,抬头茫然的看一眼骑在马上的人,“我们马锅头和人打起来了。”说着起身,“我得去找捕快……”又要跑。 马材刚想喊等等,不知霍十三什么时候跟了来。 但见他一夹马腹,马得令往前一蹿,霍十三上前一伸手把人提了起来。 马帮的人脚离地时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霍十三——这人认识啊!这大块头让人想忘都难。 帮指导着胡同里,“赵,赵锅头……” “哦。”霍十三把人往地上一放,看胡同不宽,翻身下马甩开大步就朝那边跑了过去,马材也下马,再牵上十三的马与马帮的人也赶紧跟上。 顺毛与赵丰仓还在打斗,还有一群灰衣裳拎着家什正气势汹汹的赶过来。 这边才三个人,而对面一群有七个人,还都带着棍棒。 马材看着对面人实在是多,霍十三却没注意对面多少人,直不愣登走到正在打斗的两人跟前,仗着海拔优势,从上面给了顺毛一个爆栗。眼见的那人一软,伸手还拿下了他手中的短棍。 顺毛只觉得自己挨了一闷棍,头晕眼花。后面的家丁怕他再吃亏,赶紧来人把他扶了下去。 赵丰仓住了手,回头看来的人,就来了这么少人的吗? 现在就别提赵丰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本来也没想着自己兄弟能找到柏将军的人,可是都已经找到了,就来了两人,这是不是也太……可是要这么想是不是太不知好歹? 马材抱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赵丰仓还在愣神,只好开了口,“过来,讲讲。” 赵丰仓:“啥?”这两人不是来帮忙打架的?赵丰仓还是认命的走到了马材身边。 “你们聊吧!”霍十三说着,站在了牟家人前面。 先派出六个壮实的家丁跟着报信的小厮走了之后,许荣又带了六个打手到了帽子胡同。 大老远的还没有看到姓赵的或者顺毛,先看到居然是那铁塔一样的壮汉,这不是个冒充校尉那一伙的吗?这人说什么也抓了给知府送去,敢冒充校尉,怎么不让你脱层皮! 只是那壮汉就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干什么。 许荣到了近处,下了马,自有家丁接了过去找拴马桩拴好。 有家丁发现许管事来了,忙问:“许管事到了。” “你们这站着干什么呢?” “这大汉站在那,姓赵的在他身后,我们过不去。”一个先到的家丁说。 许荣简直要气死,“你们一个个的,那就连这个一起打啊!” 其实不是他们傻,刚才他们看到这人一个爆栗把顺毛给弹蒙圈了,那家伙力气太大,他们不太敢靠前啊! 许荣后带来的六人,一来他们本就是牟府里养活的打手,并不是家丁;二来他们没与霍十三动过手,还不知道这家伙手上的力气。 于是六人推开前面几人,挤到大汉对面,僵持着。 霍十三摇了摇头,“你们加起来也不够打啊!要不让刚才那六个一起上啊?” 这是得有多看不起人?牟家不论前排站的打手,还是后排站的家丁简直要被气疯了。 特别是顺毛,他惯用左手,可是抢水时左手腕被那半大少年打伤了,用右手与那黑炭球打了一场,已经是憋屈的不行。这个铁塔似的来了,还没动手呢,就先气人,真要气死了! 许荣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他一个牟家的管事,居然被几个小人物这般戏耍,还不是一次。 是一次又一次! 这整个乌州府,哪有人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今天这脸是丢到家了。再管不得许多,吼一声道:“都给我上!!” 霍十三皱眉看着那棕色衣裳的人半天了,这人身体应该是有病吧,看着那么弱。哦,是了,怕是身子不好才脾气也不好的,心里才想着:那就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却不想那人就吼了一声,霍十三知道了,这人是脑子不太好用的。不知什么病伤了脑子。 许荣见没有人动,更是恼火:“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动手,揍他!” 许管事都发话了,谁还敢不听?十二个人便冲了上来,直接朝霍十三扑去。 可惜了,胡同就那么窄,霍十三站在那路不通了,眼看着十二个人从一面冲来,其实最前面才四个人,其余人都被挤在后面。 霍十三往下蹲了蹲身子,一手拿着短棍,划拉着墙壁,展开双臂,大鹏展翅般向前冲了过去。 两队人相撞,牟家最前面四个人明明也拿着棍子,却没等抡起来,就被霍十三敲倒,一个个倒了下去,把后面的人也全部挤倒在地。 围上来的牟家打手和家丁,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都给放倒了。 而后边赵丰仓也讲了与苏如画分开后,牟家人找到商会和客栈,并后来发生的事情。 马材手里早就扣着弓箭,一边观察着十三那的战局,一边听明白了所有事。 第271章 消失 虽然看着是霍十三胜了,可是牟家的人是吃亏在这胡同太窄。 马材看出来后来这六个人身上都有着不俗的功夫。 不只马材看出来了,许荣也看出来打手吃亏在哪里,喊一声:“上房,绕过去,别都堵在这一边。” 马材知道,霍十三如果被围了,胜负还真不好说。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是十二只手。 那边许荣话音刚落,他就喊道:“十三,晚食好了。” 霍十三“哦”了一声,轰轰轰几步跑过来,地面都在颤,翻身上马。挠了一下头,伸手拎起离马材远一点的马帮兄弟,扔到自己的马上,走了。 马材也翻身上马,伸手拽了赵丰仓一把,两人也骑着马,走了…… 牟家的打手还准备要打架的,可是,那四个人骑着马跑了,什么情况这是?不打了?也没有认输啊? 还有,这……也追不上啊! 苏如画看着霍十三跟着马材去了,知道他是想去看热闹,但是马材的沉稳和霍十三的力气,这两人一块去,怎么说也吃不了亏,就安安心心跟着知府到了府衙。 王知府全程都不知道队伍里少过了两人两马。 并不多时马材和霍十三带了两人,一起回到了寅宾馆。 也是赶的巧,正好膳堂摆了一桌席面,虽然比不了外头酒楼的,但对于这几天一直在啃干粮的几位也是相当不错了。 知府在后堂另摆一桌请苏如画,苏如画说自己累了,拿出在军队里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吃了个肚圆就与知府告罪回到了寅宾馆。 大家也快速解决了晚食,见将军回来,都跟到了将军房中,看看有什么事。 赵丰仓到这时才把分开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给众人听,苏如画拍拍赵丰仓的肩,“给你惹麻烦了。” 赵丰仓忙摆手,“可不敢这么说,将军当时并没想惹事,只是想分给我们水,我们懂的。” 苏如画叫来钱六,“你去商行一趟,通知马帮的兄弟,这两位今晚就在咱们这住了。也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苏如画皱了眉,“我们已经出来不少时日了,最多明天再停一天就要走了,赵首领这事……”她深吸了一口气,思考该怎么办。 赵丰仓一听这话,人家能帮一把是情份,人家不帮是本份,自己也没有硬上去拖累人的道理,于是道:“将军的事大,可不敢为了我们耽误,我们自己避让些就好。” “说的什么话?这事必须要管的,只是时间上有些紧。”苏如画的目光在屋里环视,站起身在地上走来走去,其他人都看着她,没一个人说话。 赵丰仓几次想说话,都让马材给制止了,憋红了一张脸,他是真不想拖累人。 苏如画总算是停了下来,对赵丰仓说:“明天,他们肯定会找到你麻烦,你们带上十三,我自会安排好收拾他们。” 赵丰仓问:“他们要是不找来呢?” “这不用担心,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赵丰仓和马帮的兄弟有些犹豫,躲事还来不及,真的要送去给人家找事? 霍六几个眼中却都放出光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钱六给马帮的人送信去了,霍六、霍十三、马材都是跟着苏如画从水县令那换过粮的,知道这人不一定想出什么法子来,自然就是嘿嘿笑着眼睛放光。 江北、吴老三两人只知道柏将军在战场的凶猛,并不知道这人玩起心眼子,那是不声不响的蔫坏,一脸茫然的看着其他人。 苏如画眨眨眼,和几人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让几个都休息吧,明天还有事忙。 几人在寅宾馆歇下,自是无话。 那边许荣带着一众打手,眼睁睁看着四人两马跑上正街,消失在暮色中。 许荣气得暴跳,“你们,”指着带出来的人骂了一顿又吼道:“去给我找,我就不相信他们能跑了。” 十二个人,也别管是家丁还是打手,全都出去找人。 许荣带着一个小厮和受伤的顺毛回了牟府。 可是回到牟府的许荣越想越气,实在气得不行一看时间城门都关了,带了牟家的信物,打赏了看城门的兵卒,出城门去快马跑了半个时辰,到庄子上找牟家大管事。 牟府大总管牟秋被许荣烦的不行,牟府也着实没这般被人踩过脸,几个马帮的人和几个不知哪来的兵不兵匪不匪的人,就打了牟家下人几次。 许荣正在向牟秋诉说又被人打了,还让人跑了的事。 虽然牟秋平素里看起来没什么表情,这次也是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时有家丁在门口道:“大总管,赵大山回来了。” 赵大山跟着二爷进京送东西,这是二爷要回来了吗? 牟秋道:“让进来吧。” 话音落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进门行礼。 牟秋问:“怎么到庄子上来了?可是二爷要回来了?” 赵大山回:“看着城门关了,就绕到庄子上来见大总管了。正是二爷让小的回来送个信,算着行程,明天应该能进城。” 本来算着这两天二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大舅家嫡子马上要行冠礼了,二爷进京是给四品京官的舅家送礼去的,这回来了,应该回主宅去迎一下。 牟秋说知道了打发了赵大山,又打发了小厮分别去告诉大老爷和二老爷院子里。 分派完了才看向许荣,“行了,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回主宅。你也派人把那几个都抓来,我倒是要看看是些什么人。” 许荣答:“已经派了十二个人出去,明早说什么也给翻出来了。” 他想的是:四个人,一个铁塔一样,一个汉子脸黑如炭,再加两匹高头大马。这肯定容易找! 可是一整夜,他们几乎翻遍了能留宿生人的地方,不只是客栈,连妓馆和暗娼门子都翻过了,却一无所获。那四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二日城门一开,牟大总管与许管事进了城,只是许荣也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回来报:一个也没找到。 牟秋道:“既然是马帮的,总会去商会销货。派两人去那守着吧!” 第272章 群架 而这边,众人在寅宾馆醒来,苏如画吩咐用完早食,霍十三、马材、赵丰仓和马帮的兄弟四人去商会等着去。 “他们肯定会找到商会吗?”赵丰仓还是心里没底。 “应该会,你们也不用等太久,估计你们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去商会,不用一炷香工夫牟家人就会到。” 苏如画没说但是也想好了,真要是一炷香牟家人还没到,就让他们去牟家宅门口去晃荡,只是那样做太过刻意,所以先不用。 明面上这四人在大街上一晃就有人报给了牟家,毕竟牟家找这样的四人找了一夜。 而四人刚到商会,牟家的人就赶到了。 所以苏如画给四人设计的戏码,让他们与商会的人聊会,还没开聊,刚打了声招呼,牟秋就带着人赶到。 牟秋本不想来,可是许荣太过没用,他怕许荣这次再办不妥,一会再让二爷知道了,不如自己亲自来解决。 有人来报有昨天找的四人模样的正在往行商商会走,牟大总管就带着许荣和人手一起往商会来。 牟秋今天带了十个打手,远远就看到商会门口一铁塔样的加上黑脸汉子,果然与许荣说的一样。 许荣也在一旁说:“昨晚就是这四人,他们的人手不只这些,大总管可要小心。” 牟总管嫌许荣说的烦人,手一挥,说道:“别在这废话,去东门迎着点,二爷回来直接迎回府里歇着。这的事不用你管了,路过府衙,打个招呼就说我一会儿送几个过去,先给下了狱,回头有空再审,今天府里二爷回来,忙得很。” 这事儿在牟府大总管眼里,他就不算是个事,他只要把人抓了,找相熟的捕快把人先送到牢里放着就是,要审案子也得等自己这有空了再说。 许荣一听嘴角抽了一下,“大总管,那几个人万一真有武官怎么办?我看他们骑的可真是军马。咱要不要跟二爷说一声?” 虽然这事是许荣搞出来,其实他还真是个谨慎人,最一开始他听是校尉还想让那几人先打水的,可是事赶事就到了这一步,他多少还是有些怕真是武官。 但是牟秋不这么认为,他现在只觉得这许荣废物又胆小,一个校尉而已,是真的又能怎么样?牟秋摇头,“不必告诉二爷,大老远的回来,也怪累的。这些个小事,咱自己解决就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别二爷到了城门,都没有人迎。” 所以牟总管真到商会门口时,并没带许荣,只带了身上有功夫的十个打手。 行商商会门口就这样出现了十个牟家的打手。都不用他们驱赶,十个气势汹汹的打手,还是牟家的,一走到商会门口,原本要办事的都躲到远处围观了,过路的更不用说,自动绕路走去。 十个人直接就过来把赵丰仓四人围在了中间。 随着牟大总管一声“拿下”,为首的一人棍子就朝霍十三砸下来。 霍十三不躲不闪,将军不让带刀这会儿手里正好空的,右手迎上就接住了棍子的另一头,拽住了就想给夺下来,打手哪里就肯放手,拽着不肯松手,霍十三一用力,把棍子连打手一起拽到了过来。 眼看要落入大汉怀里,打手慌忙松了手。不过一下,棍子便到了对方手中。 战场上霍十三也没这么容易得手过,看看手中得的棍子,问了一句,“你不要了啊?” 这叫什么话,打手气得不行,恼羞成怒,就要去抢棍子。 牟总管没料到会这样,在后面喊了一声,“一起上!” 十个人挥着棍子就朝中间围着的四个打过来。 霍十三棍子横扫,一下就倒了四个,赵丰仓还没动手,对面的人就让十三给扫倒了。霍十三嘟囔了一句:“这也不扛打啊!”还顺手夺了一个棍子给了赵丰仓。 空手入白刃都不是问题的马材也简简单单夺了根棍子,几招便打趴下三个打手。 倒下的几个连滚带爬的起身,十个打手一下就怯了,虽然还围着四人,包围圈却大了很多。 霍十三不愿意了,大吼一声:“还打不打?” 包围圈依然很大,无人靠前。 马材淡淡的说一句:“都拿下吧。” 话音落,马材与霍十三把另两人护在身后,同时上前,长棍翻飞,没一会儿工夫便把十个打手都打趴下了。 苏如画一早跟知府说要在城里看看,王知府以为不过是四处看看便提出陪同。 苏如画忙道不敢误了知府坐衙,带了钱六、霍六、吴老三、江北四人比马材四人晚一步出了府衙。 牟大总管在找赵丰仓四人的同时,有人也在找许荣。 牟秋与许荣出现之初便被后出府衙的五人盯上了,还听到了许荣要去接二爷。 听出来许荣是去接牟家的主子,苏如画告诉钱六去把人引到这边来,既然牟家那位总管不想让主家知道,她就非要让人知道。 钱六点头便和吴老三一起跟着许荣几人往东门接人去了。 苏如画和霍六、江北在人群远远看着霍十三的架打得差不多了,朝霍六和江北点头。接下来的戏码是提前设计好的。 霍六从外边走来,看到霍十三等人在这,地上还躺着一堆嗷嗷叫的。 霍六上前表现的那叫一个兄弟情深,拉过霍十三的手问:“十三?这是怎么了?可是什么人欺负你了?” 围观的人看有人走近,也跟着走近,听了霍六这话,众人几乎要笑翻,有人说:“那四个人是想要打这铁塔,可谁动得了他呀?还谁欺负了他,小哥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话一说出来,霍六顿感自己这戏演得有点过,忙道:“十三是个愣的,别给谁打坏了,还得去了衙门告官,不值当的。既然没吃亏,那就这样吧,各位到商行来都是有事要忙的,该买的该卖的,都各自忙去吧。” 霍六是这样说了,人群哪肯就散了。 霍六说完,就拉了霍十三问:“是他们先打的你啊,那咱们得告官,这清天白日的,怎么就能当街打人?” 商会附近热闹本就天天有衙役在这里巡街,一旁的商家听了,就告诉霍六:“于捕快就是旁边那条街上。” 第273章 破鼓 江北隐在人群后看着事情差不多,正准备要去找捕快,听了路人指点一转身,就奔着人家指的方向过去。 果然见到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于捕快,江北忙上前拦下,“于捕快,快点快点,我们兄弟几个出府衙门来外面看看,就遇到歹人了。” 昨天不过见了一面,于捕快只觉得这人眼熟,听着说是“出府衙门”,想起来这不是知府请在寅宾馆住的几个兵爷吗?那可是知府都得敬着的,怎么就遇到歹人了? 而这边霍六和十三也没闲着。 牟秋虽然没上前动手,可他一直在后面指挥,霍六自是早就发现这人了,给十三使了个眼色。 十三只是有点憨,却并不是傻的,顺着六哥的目光往那边一看,开始喊上了,“六哥,就是那个人让他们打我的,就是他。” 嘴里喊着,脚下也没闲着,几个大跨步上前,从人群中把牟秋拎了出来。 所以于捕快带几个人跟在江北后面跑到商会门口时,看到地上躺了一地正在哀嚎的人,旁边还站了牟家总管。 捕快当然认识牟家的人,这牟家大总管可是平时自己巴结都巴结不上的。 这躺在地上的莫不是传说中牟家养的打手? 于捕快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霍六已经上前,拱手道:“于捕快,还好你来了,再不来我们好让人打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跑出这么多歹人欺负良善。你们乌州府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吗?” “啊……这……”这帽子扣的有些大啊,怎么就不能安居乐业了?于捕快还没想好怎么答。 霍六可没想等于捕快一个回答,继续加码,“捕快把人带回衙门吧,我们也好去找我们将军,看看这什么事?难不成是欺生?” 听到将军于捕快才回过味来,是先得把人带回衙门,得先给将军一个交待,至于以后放还是审那是知府的事,不关自己的事啊! 于捕快忙点头说,“对对对,先把人带回去,带回去。” 刚才那铁塔向自己走来时,就那压迫感,牟秋打心眼里往外发抖,着实吓得不轻,都没想起来反抗,这会捕快要来捉拿自己,牟秋可不干了。 “我可是牟家大总管,你只管来拿我去见官。”牟大总管冷冷的道。 别说于捕快还真有些不太敢,将军什么的那总是会走的,牟家这坐地户能得罪吗? 心下里略一计较马上放缓的语气,“牟总管,您看这有什么事,去府衙找知府说吧,我一小小捕快也断不了您这官司。” 知府,牟秋能在一个捕快面前拿大,却不能在知府那放横,咳了一声才道:“那请问知府大人现在何处?” “正在坐衙呢,您去了就能见到,有什么您和知府说呗,我这就不锁您了,您请。”于捕快做个请的动作,与牟总管并肩往前走,回头给其余捕快一个眼色。 后面跟着的一队捕快,看班头不锁人,那自己这也不用锁了,把人拎起来,带走便是。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要是真走了,府衙那会不会秉公办案还真不好说。苏如画跟着一行人回到府衙。 回到府衙的于捕快,想着先把牟家人关到刑房,再去找知府通个气,看看这事怎么办,让大人拿主意,便与自己无关了。 却没想到一进府衙大门,牟家人还没送到刑房,只听身后咚的一声响,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原是霍六在走到府衙门口时告诉霍十三,“敲这个鼓,知府老爷就会升堂了。” 霍十三两三步跨过去,挥起鼓锤,只一下,鸣冤鼓被、敲、破、了!! 十三回头看霍六,“这破鼓,不经敲。” 霍六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守门的衙役看到一般人击鼓还会问一声,这人给敲破了,还说是鼓破!可是看着这铁塔,衙役想了想,不是自己不敢问,这不是住在寅宾馆的大汉吗?算了,别问了,直接进去报给大老爷吧! 王知府也听到响动,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还是当官时间太短,他没听过鼓被击破的声音。 所以,当王知府知道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壮汉敲破了鸣冤鼓时,愣怔了一下才问:“是有冤情吗?”他不是敲着玩的吧? 衙役点头,“是,小的看到于捕头带了十一个匪徒回来。” 王知府一听说于捕快抓回了十一个匪徒,也没多想,就审了呗,他还不知道这十一个人是何许人也。 知府这边整理衣冠,走到堂上,没说要升堂,却见那个路经此地,来看粮食的五品将军也来了,还穿的是武将武服。 “柏将军,本官这有案子要审,不知将军可是有什么事,等本官审完此案过去找将军可好?”王知府客客气气的问道。 那柏将军拱手略行了一礼,“下官能看看升堂吗?没见过,只是想看看,绝不说话。” 这……虽然不太符合常理,却也没出大格,更何况人家说了,绝不说话。王知府也不好再拒绝,略点头,还吩咐人搬椅子放在主簿一旁。 那将军倒是有礼,谢过知府这才坐在主簿下首。 看着柏将军那一身从来到乌州府第一次穿的武将武服,王知府觉得这人突然来到公堂之上,怕是不太对。 难道今日的被告与他有关?难道是他带来的亲兵惹了事端? 于是王知府好死不死的给自己挖了个坑。 王知府问:“不知将军治下可严?” 柏将军肃着脸,只答了一个字:“严!”王知府觉得自己猜对了,看这将军气的。 王知府又追问:“那若有袭扰百姓的,可当如何?” “恣意袭扰百姓无甚伤势,五十军杖;百姓伤势严重甚至致死者,直接杖毕。”柏将军回答的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这么狠厉的吗?难道这柏将军是来严惩下属,而不是来讲情的?王知府生出了些不好的感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知府此时也只能端正坐好,沉声喝令:“升堂。” 第274章 罚金 王知府拍惊堂木,喊衙役带上人来,十一人被带上了正堂。 于捕快一口气没喘匀,这怎么就升堂了?他还没报给刘经承呢,才刚可是刘经承让他过去行商商会那,说是让他先别露面,就近转两圈,有人斗殴马上把人拿下。 人是拿下了,大人也要升堂了,可自己还没向刘经承禀报呢!哎,刘经承人呢? 他很想去禀报自己的上官,可是十一个人是他带回来的,大人又马上要升堂,他得看着闹事的人,大人肯定马上的提审,自己还得禀明情况,实在走不开。 心中暗叹一声,算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事,自己就彻底装傻,全不知道吧!对了,自己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刘经承如何知道那边有人要斗殴也不是自己能知道的,就这样吧! 王知府一看堂下所跪之人,乌泱泱一片,有十多人。 其中有……他数了一下,最前面十人衣服一样的,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确实这个不一样的衣服材质好一些,那是这十个人抢了这一个人?这人身上是带了什么宝贝?这十个人抢他? 他也看到后面还有几人,这是打群架了吗?一时没看明白。 王知府一拍惊堂木,“何人击鼓?” 被十一个人挤到了一边的霍十三嗡声嗡气的道:“俺击的那破鼓。” “所为何事?”咳……破鼓?!这人给敲破的,好吧,也正常。 不对!从那破鼓回过神来的王知府才发现,后面还跪着一个柏将军最大个的亲兵,刚才没发现那铁塔是因为他跪在边上,知府还以为那里是站了个人,真真和下面站的衙役一样高。 这么说,难道不是柏将军的亲兵惹了事,他反倒是苦主,那柏将军是来给自己的部下撑腰的? 是了,要不刚才说如何严惩兵卒时,那般狠厉,原来如此! 那大汉一听知府问,忙道:“俺走到一条不知道什么街,他们就跑出来,还拿的棍子,就打俺,打得可疼了!”说着还摊开双手,“你看给俺手都打红了。” 王知府心里疯狂想骂人:谁!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打这大块头的?手贱也没有这么贱的。 虽说霍十三这算是苦主,王知府还是多少有点怀疑,如果不是这个看起来憨的说谎,那打他的人就绝对是睁眼瞎! “于捕快。”王知府喊人。 捕快听大人叫自己,忙出列,把自己到行商商会看到的,和围观人员说的事当堂回禀了。 商会还跟来两人做证,确实是看到这群人把壮汉四人围了打的。 王知府虽然知道本地的牟家,也与牟家老爷相识。可是他也并没接触过牟秋,毕竟区区牟家一个总管还不够资格。 再问堂下跪着的十一个人,“尔等可认罪?” 牟秋能说什么啊?当然得认,只是怎么才能告诉堂上坐着那位大人,自己是牟家的总管?他正在犹豫。 王知府不耐烦了,“本府问话呢?可曾听到?”手起惊堂木落。 十个打手吓了一跳,一齐看向牟总管。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是为首的。 苏如画咳了一声,她是说话算数的,她不说话,只是张显一下自己的存在。 王知府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这人明目张胆的当街打人,打的还只是几个亲兵,图的到底是啥啊? 可是那柏将军都咳嗽了,只好快点审,“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因何当街打人?从实招来。” “草民姓牟名秋,与这几人只是一场误会。”为首的那人说道。 “一场误会就带人当街滋事,还真是不把四渊律法放在眼里。”王知府说完喊一声:“主簿。” 知府不认识牟秋,主簿认识啊。 俞主簿忙道:“大人,既然是误会,又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其实也可处罚金五两。” “五两!”霍十三冲口而出,他一听这数,一个月的兵饷啊,真多! 俞主簿一看有口,虽然没明白这是觉得多了还是嫌少,但马上说道:“只要苦主同意,又没有大的伤害,罚金可以两方……” 霍六瞪了霍十三一眼,霍十三看明白六哥是不同意,立马冲上边喊:“大人,俺不同意。” 俞主簿话还没说完,差点没咬着自己舌头。“你……”他想问:不同意你喊什么? 苏如画一看场上秩序也太乱了,“咳!”又重重的咳了一声。 王知府要气死了,这主簿怎么没个眼力劲,这位将军坐在这干什么的,人家根本就没想要和解,出罚金也不行。 再次开口,“主簿,依律可是笞二十……” 主簿无奈,只好高声颂道:“依四渊律,当街滋事,为首者笞二十,随从者笞五,拘押三月。” 王知府抽出一个令牌扔到皂班班头脚下,“为首者笞二十,随从者笞五。” 皂班衙役得令,今天这还真是正好了。 知府升堂,下方左右各站一排皂班衙役,每排八人,今天正好有两人请假,就来了十四人。 笞刑通常是两个衙役执刑,一人一下的打。 皂班班头一算,笞二十的两个人行刑,一人唱数,这是三人;每个笞五的一个人打,共用一人唱数,又是十一人。怎么就这么合适?! 牟秋原以为自己报上姓名,知府大人能给牟家几分面子,却不想知府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那主簿是拿过自己送的好处的,可是也没说上话。 今天是怎么了?还有那截铁塔,啊……那铁塔,财白动人心,一定是那铁塔觉得罚金少了。 再一看皂班衙役要来把人摁倒扒裤子了,牟秋高喊一声:“且慢!” 主簿忙开口问一句:“还有何事?”他知道这是逾矩了,但也只能最后再争取一下。 “草民愿意交二十两罚金!”牟秋本想说十两,可他也看出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咬牙就喊出了二十两,这够多了,那铁塔一定会同意的。 刚才主簿抢话王知府本来不太高兴,可是主簿疯狂向自己使眼色,这是什么意思? 知府一犹豫,还是问了一句,“堂下苦主怎么说?” 第275章 底细 霍十三不干了,“都说不同意了,俺手都给打红了。”他伸着手,心里在喊,你们倒是看啊,再不看红印子都快消没了。 见苦主不同意,王知府朝皂班班头一点头。 皂班衙役上来摁倒十一个人,褪去裤子…… 皂班班头杀威棒率先一个起落,牟秋一声惨嚎冲口而出。 …… 这边案子审完,该打的人打完再给关了。 王知府定案、退堂,眼看着日上中天,上后衙歇个午去。 众人从府衙出来,赵丰仓一抱拳:“这次多谢各位了,赵谋请大家吃顿饭,万望赏个脸!”放眼数人数,不对啊,问道:“少了几位吗?可是有公事要忙?” 苏如画也就不瞒他,说:“赵首领可是没看到霸着泉水,不让你打的那位管事?” 赵丰仓早就发现了,但他觉得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着别人给他解决,所以这事他没说,于是点了点头,“发现了。” 苏如画道,“他去接他们家牟二爷了。有两兄弟去看看情况,现在又把牟总管给下了狱,更要了解牟家的态度和看法了。” 赵丰仓:“实在是让将军费心了,让赵某人汗颜。” 苏如画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是一起过过年,一起吃肉,一起共过生死的。大可不必这般客气。”说着话看到有马车经过,而在马车窗下走着的人……她看向马材,得到马材一个肯定的表示。 赵丰仓一抱拳,“那我就不客气了。”话毕发现将军没吱声,好像在看他的后面。 刚要转头去看,苏如画伸手拦了,“别回头。” 刚才赵丰仓身后马路上走过去的,正是那牟家庄子管事——许荣,那他跟着的马车就应该是牟家的二爷了。 苏如画一想,既然遇上了,就把事一起都解决了吧。她招手让霍十三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霍十三听完连想都不想,站直了身子对着已经远去的马车,直接开喊:“许管事,你家牟总管下狱了,嘿嘿,俺送进去的。” 苏如画本身穿了武官武服,不想让人知道,可是没想到霍十三这嘴太快,连个躲的时间都没给她,她在十三喊出“许管事”三字时,直接蹲了下去,用众人的身形把自己挡住了。 而牟家的车和人都停下,回头看了过来。 几个高矮不齐,胖瘦不匀的人朝这边挑衅的挥了挥手。 许荣一眼认出,是那天抢水的两帮人。现在顾不上与他们算账,见瞒不住二爷,急忙站在轿窗前简单把事说了。 只是牟总管现在在哪儿,他也不知道。回话工夫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人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这都反了天了?”牟二爷十分不满。可是再看刚才那几人已经不见踪影,吩咐道:“先回府。”放下车帘之后又吩咐了一句,“去打听打听牟总管现在在哪?” 许荣自是安排了人去打听。 回到牟府,牟二爷一路辛苦,丫鬟婆子伺候着净面净手,换了宽松家里穿的衣裳,才倚在罗汉榻上,传许荣进去回话。 而许荣打发出去的人手也回来报过信了。 牟二爷问道:“总管可是真下大牢了?” 许荣报上才回来的信:“说是牟大总管和打手都挨了板子,还被下了大牢。”说完垂首而立,不敢出声。 “什么意思?十个打手被四个人打了?还全被府衙抓了?咱牟府上养的都是白吃饭的?”牟二爷一连提了四个问题。 让他怎么相信自己府上重金养活的打手,就这么轻易被人拿下了? 又让他怎么相信平日里没少打点府衙里的人,现在也都白打点了? “是。二爷,都已经挨了板子,还又下了大牢,关押三个月!”别说二爷问,许荣也想找个人问问,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也别说二爷不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刘经承和林主簿那里可去人问了?怎么就下狱了?”虽然回来才都换了家里的穿的衣物,可这会儿牟二爷觉得一点都不舒服。 “二爷,您不知道,昨天发生冲突时城门已经关了,可是晚上派出去十个人,把全府能留宿生人的地方都搜了,连暗门子都没放过,就楞是没翻出来这几个人。 小的原以为这几人是不是来投亲的,所以没在外落脚,可是细想这事不对,明明是在行商商会那一再遇到,怎么可能是来投亲的,这事越想就越不正常。 再说今天,小的去城门口迎您之前,曾亲自去府衙支会的刘经承,可是牟总管还是被抓了起来。刘经承一直办事很靠谱的,打听的人回来还说主簿在堂上拦知府了,可是也没拦住……您看这是闹出了多少事?您说会不会这几人有什么背景?”许荣刚开始只是想劝牟二爷小心点,结果越说自己越心寒, 牟二爷摇头,人他刚才也看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眼一看就是些庶民,不会有什么背景。”这个他很笃定。 “二爷,那会不会是什么人给牟府下的套?他们背后另有势力?要不也不能知府都偏帮着他们。”许荣提出了另一个假设,这事太怪异,他想小心再小心。 牟二爷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的道:“那马帮的是给谁家铺面运的货?” “这事也查过了,商会的人说是第一次来的,是生客。货也普通,当天成交了一批皮子,之后又寄卖了一些。没甚特别。”许荣昨天就派人查过了。 “那他们的把式可有什么特别?”牟二爷把所有方面都想过了,只剩这最后一点。 “那就更没有了,全是指着今天喊话那壮汉的蛮力。”这个许荣能肯定。 “就他一个人?”牟二爷很惊讶,那人真是好力气!“这么看不过是一群泥腿子,真不知哪来的胆子,就欺负到我牟家头上了?今天派了人跟着没?” “跟了。”许荣早就派了人手跟上,他就是想找到这几个人的落脚点。 “好,今晚就点了他们。”牟二爷眼中放出冰冷的光,唇角却弯了弯。 屋顶一个瓦片被轻轻放回原处。 第276章 僵持 苏如画看到了牟家二爷的眼神,那目光中的怨毒如果是实质,已经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也包括他们牟家的人。 那眼神隐隐的,有一种——苏如画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是疯狂! 可那疯狂又不是张扬在外,一眼便能看见的。是暗自记恨在心中,早晚会不惜代价报复回来。这才最让人胆寒。 不行!苏如画觉得要明白赵丰仓的行程,派人跟着一起去。 她觉得放赵丰仓自己走,会吃暗亏,于是问:“赵首领,商会那边牟家暂时不会过去闹事,你要过去看看吗?” 赵丰仓点头,可不是得去看看,“嗯!昨天寄卖的货,我都没过去看,现在就去。” 苏如画马上喊:“马材、十三,还是你俩陪赵首领走一趟吧!” 赵丰仓觉得自己已经麻烦人太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忙道:“牟家人不是回牟府了吗?就不劳两位兄弟了。” 苏如画不赞同,“看那牟二爷,可不像个什么善茬,还是让人跟你过去一趟吧!再说……还有点期待他们再动手,咱们也好把人都送进去,回头走时也更安心。” 不想马材开口了,“将军,马材有事想说。” 苏如画挑眉看马材:现在? 马材摇了摇头。 苏如画明白了,马材是有当着人面不想说的事。 赵丰仓看到两人的互动,猜是有事,便道:“赵某就去商会那看看,不劳动兄弟们再跟着了……” 苏如画也不理赵丰仓说什么,转头看另一边,“钱六……” 钱六会意道:“赵锅头不是想让我跟你干吗?不嫌我碍事,就带我去商会开开眼界吧!” 赵丰仓这下实在推脱不过,“那走吧,赵某谢过各位。” 看着三人走了,苏如画带其余人等回到寅宾馆。 青豆见诸位回来,忙提了水沏上茶。 苏如画坐下,其实她知道马材想说什么事,但却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于是问:“马材,你有话想说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什么事?” 马材抱着臂站在一边,目光凝沉,声音更沉:“想告个假。” 这样苏如画就明白了,这小子是想一个人去,轻笑了一声,“本将军说早就猜到了,你信吗?” 马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其余人等都是一脸懵,大家不是每天在一起吗?这两人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事吗? 苏如画看向霍六,“你怎么看?还是你们已经商量过了?” 霍六也回过味来,“没商量,但是我也想去。”这事怎么说呢?林山北的骨灰还是霍六收的呢,怎么可能放的下? “六哥要去哪?”霍十三就是个永远慢一拍的宝宝。 霍六抬手给了十三一个爆栗,“你自己想想,六哥可是让你带了什么?” 霍十三一拍脑袋,好吧,想起来了,他咬牙切齿道:“俺也去。俺要去把林家人挨个掰断胳膊腿,关起来,也不给他们吃食。” 苏如画马上同意:“好!今天把赵丰仓的事解决了,明天咱们就去林家村。” 在坐几人中,只有吴老三虽知道林山北其人,却没有真正在一起接触过,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咱们会不会离队太久了,去完林家村再折回去,少说也得三五天?” 苏如画决定解释给屋里所有人听,省得大家担心,“这个不会。为了有水大军走的路,一来不好走,二来去陵域关还绕远。咱们去林家村之后直接去陵域关是条近路,再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应该与大军前后脚到。” 吴老三点点头,“其实我也知道林兄弟当初舍命发出信号的事,可是我怎么听着不是去感谢他的家人啊?”他很困惑,谁能解答一下? “这可说来话长了,你知道当初水县令偷换起运粮,给咱们的都是陈粮的事吗?”霍六问吴老三。 吴老三点头,“听说了,我也在运粮队里。”那事不是运粮队的人也大多听说了。 “可是你知道怎么发现是陈粮的吗?”霍六再问,见吴老三摇头他继续道:“就是被林山北尝出来的……” 霍六给吴老三讲了林山北的事。吴老三听了一半就跳起来,“这还是人吗?将军什么时候去林家村,算我一个,我也要去给林家人喂陈年生米!” 青豆给每人都倒了杯茶,没有走开,而是坐在霍六对面一起听林山北的事。 苏如画坐一边好一会儿没吱起,想着事,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说:“你们说,咱们在府衙里,牟家人找谁出气去?” 众人都愣住,小将军又想干什么?牟家不是一直在找赵丰仓吗? 苏如画依然在自言自语,“不对,这事不对,咱们去找赵丰仓……” 正说着话江北回来了,把在牟府房上听到的告诉了苏如画。 苏如画一拍大腿,“好,等得就是这个信。不去了,大家歇个午,好好睡一觉,晚上咱们撒了网去套牟家人。” 一众人这个午睡歇得呼噜连天。 午前本就有人看好赵丰仓的货。午后一回来,大家见货主到了,各种询价,议价。也有看货的,也有交钱验货的…… 赵丰仓带着马帮的人忙了一下午,居然卖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了两三样,吴掌柜也是一顿帮着忙活。 到天色渐暗,也到了晚食时候。赵丰仓说什么也要请吴掌柜找个小店坐坐,吴掌柜推辞不掉,与商会打了招呼跟着赵丰仓出来。 钱六这个人如其姓,绝对能掉钱眼里的人物,跟着赵丰仓身后也长了不少见识,而他的算账速度更是一下就惊到吴掌柜。 三人到外面找地方坐下,赵丰仓也不瞒着,说自己怕是得罪了牟家,有可能要尽快走,余下的货也不想带走,问吴掌柜把货放在商会寄卖,过几个月派人来拿钱可不可以。 吴掌柜说这个也是可以办的,商会给他半块牌子,回来拿钱时带着,与商会留存的半块对成一个就可以把钱拿走。并一再强调商会只认牌子,不认人,没有牌子是说什么也拿不走钱的。 赵丰仓同意,趁着商会还没歇业,与吴掌柜又回到商会把手续办了。 钱六觉得赵丰仓回马帮住的地方不安全,还是去府衙更好,赵丰仓却觉得给小将军添了太多麻烦,两人正僵持不下…… 第277章 巴掌 赵丰仓与钱六两人正僵持着,霍六找了来,说是牟家晚上要对马帮动手,赵丰仓带路霍六和钱六跟去了马帮落脚的地方看看,又回去给苏如画报信。 苏如画带众人用了晚食,也和一众人说了自己的打算,大家都不同意。 苏如画劝解大家,“牟家二爷说的是‘今晚就点了他们’,这是江湖黑话,牟家身份应该不止是个商户,今天不玩票大的,咱们走了他们还是要祸害一方。” 青豆先不干了,“不管怎么说,小将军也不能送去给人打,要不送青豆去挨打吧!” “送你去干什么?挨打也不好用。我是有五品官职在身,他打我要重罚,才要送到他眼前去,还要激怒他。” 霍十三来了一句:“早知道把云天带上了。”他的意思是,云天也是官,可以送给别人打。 霍六气得又给十三一巴掌,“云天又怎么你了,人家一直对你不薄,你怎么恩将仇报?” 霍十三完全不把霍六打在身上的一下当事,“没仇,是报恩,给他个机会。” 大家这才算听明白了霍十三的初衷,又不免哈哈笑了一阵。 直等到天一黑透,苏如画带着一众人唯独没带马材出了府衙大门。 到得马帮住的客栈,与马帮众人嘻嘻哈哈,直吵着要一起吃个酒去。 几人走出两个街口找到下午打听到名字的酒楼,坐在窗边热热闹闹吃起来。 牟二爷派出的人探明了情况,回去禀报,“二爷,今晚上人可齐了,十多人,都在四方客吃酒呢!” “在哪?四方客?”牟二爷冷笑一声,“还真会挑地方。” 那四方客可是牟家的产业,这不是送上门的吗? 过了一个时辰,又有人来报,说人都喝得开始说胡话了,其他客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牟二爷点头,让许荣给四方客的掌柜传个话,把余下的客人都请出酒楼,并不让人再进了。 牟二这才带着人到了四方客酒楼。 其实喝多的只有马帮的人,想着他们太清醒怕捣乱,不如灌趴下省事。 苏如画已经喝了两酒壶白水,向店小二打听去了趟茅房回来,还没等她走回座位被人从后面猛得推了一把,那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嚷着:“闪开!闪开!!好狗不挡道!” 霍十三脑子快过手,虽然苏如画下午说过要怎样,可是看到有人动手,他想都没想抬手就把撞人的人给打飞出去。要不是霍六拦了他一把,他差点把人从开着的窗口扔出去。 差点儿把脸拍在地上的苏如画还没说什么呢,被霍十三打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先不干了,开口叫骂,“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牟家二爷来了,还不给我家二爷让路?”说着话上下打量霍十三和苏如画,“这是哪来的泥腿子?!这四方客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还不快滚?!” 苏如画回头看这嘴里啥都往外喷的人,长得丑也就算了,额头还有一处里翻外卷的刀疤,看着可不是个安善良民,怕不是什么山匪。 这人身后之人神情极为阴鸷,虽然没什么疤,却更不像善类,不是牟家二爷又是哪个? 只听牟二爷极不耐的道:“行了,别跟一个小厮废话,快些赶走,把那些人收拾了是正事儿。” 牟二爷现下里的心情很是暴躁,自家的大总管能被这么群穷鬼给弄牢里去了。过午自己想去把人弄出来,连主簿都说不能够,知府大人已经判了。 他现在就想把眼前这伙人挨个给弄残了,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那刀疤客满脸横肉乱窜,挥拳就朝看起来喝得歪七倒八的人砸去。 可他拳头没到,霍十三从侧面一手接了,把那人给震向另一侧退出几步,正退到钱六身边,钱六拿起手边茶水泼在刀疤客脸上,顺势又给了他一个手刀。 刀疤客彻底倒在地上,而他让出的位置,又有人过来,并且呼啦围上了一群人,把吃酒的一桌人围在了中间。 苏如画带的人也不装醉了,战场上群殴见过血的兵卒,原本以为会轻易打趴下这群人,却不想个个出手狠厉,招招式式奔着要害而去。 刀疤客能一下被打趴下也只是因他没有防备,再战起来也着实够钱六吃一壶的。 除了霍十三大家打得都不轻松。霍十三拍趴下眼前的一个,一拳打在正与钱六缠斗在一起的刀疤客后心处,刀疤客向前踉跄,哇的一口血喷了钱六一头一脸。 “都是些什么人?”阴鸷的牟家二爷见自己带的人处在了下风,大喝道:“敢在我四方客闹事?莫不是土匪进城了?!快去报官,快把他们抓起来!” 苏如画大声喝道:“你是谁,就问你算老几啊你?你说老子是土匪老子就是土匪了?爷爷不是土匪,是你老子!” 苏如画一直保持着低调,从开始还一下没动手,一上来还让人差点推倒,再这么叫嚣,一看就是个手上没有功夫,嘴功厉害的。 听着自家二爷喊的又是报官又是抓起来的,连四方客的后厨都拿着菜刀跑出来了。 后面还冲出来几个小二,正好把苏如画围在了中间。 其中一个小二看在座几人怎么眼熟,昨天他被掌柜派出去办事,正好看到知府的队伍从街上去,知府走过时他当然只能在道边等着,知府在官轿里看不到,他就多看了两眼一旁骑马的人。 小二连忙跑到牟二爷身边,小声道:“二爷,这里有好几个人在知府的仪仗中,小的见过。” “好啊!!”牟二爷一听马上火气更大了,冷笑着拨开围着苏如画的几个小二,“真行,爷当是些什么人物呢?不过是知府的仪仗!?就敢这么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爷说怎么知府那么快就把我牟家的人给判了,只不过是知府眼前的狗,多在知府眼前晃了两次尾巴,还真把自己当人了?爷今天就亲自动手教训教训你这狗!” 才报了信的小二忙想拦着,他说:“二爷,您冷静,这几个不是一般的仪仗,是骑着马的,看上去很是威风。” 酒楼掌柜也说:“二爷,已经派人去府衙了,人很快就到。” 骑着马的?牟二爷心里画了个魂,知府的仪仗里有骑马的吗?不都是走路的吗?莫不真是知府心腹? 第278章 住手 想到这牟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才对苏如画说:“你是个文吏吧?算了,爷不跟你一般见识,你们在这道个歉,快滚!爷有账与这几个马帮的算。” 苏如画已经瞥见了窗外的那个暗号,好吧,就是现在。 “啊呸!”苏如画也是忍的难受,不动手,只好一口口水直接吐到了牟二爷脸上,“你也不访访老子是谁?让爷爷给你道歉,你可有寿数担着?” 牟二爷何时受过这分般羞辱?只觉得血气都顶到天灵盖了,谁再说什么也不好使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伸手就朝苏如画打来。 苏如画继续口出狂言,“敢打老子,你打试试会不会天打雷劈……”一边说着还一边往牟二爷眼前凑。 这哪里还能忍,牟二爷使足了气力,“啪”的一巴掌,甩在了苏如画脸上。清清楚楚留下了五指印,嘴角还有血迹渗出。 这一下打的可真不轻,苏如画活动了一下下巴,嘿嘿笑。 牟二爷忽然就感觉眼前这人笑的有点……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足以让他感觉出不对劲了。 有人挨巴掌生气的,有人挨巴掌害怕的,可是怎么会有人挨巴掌笑得那么得意……牟二爷还在想是什么地方不对。 就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住手!” 牟二爷转过头去,却见王知府走了来,“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 王知府皱眉道:“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在这打人?你家总管才在外闹事被人告了,你又是为了什么?他......” 知府看清挨打的人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胆!!!堂堂朝廷五品命官,也是你能打的?” 王知府推开牟二爷,走到苏如画身边一眼看到她脸上清清楚楚五指印,回头抬脚就踹牟二爷一脚。 苏如画可不想这么把事了了,忙拉住了王知府,“知府大人息怒,别脏了您的手,他一介草民殴打朝廷命官,咱四渊律法是怎么定的?下官也不为难大人,就告这人殴打朝廷命官吧。还有那些,把战场上舍身卫国的将士都打了,一起告了吧!来人!一起扭送去府衙,该怎么判,还烦劳知府大人定吧。” 王知府气得牙痒,牟家这是吃饱了撑的吗?非要惹一个有着天家信物的钦差一样的存在! 他刚上来就踹牟家老二不是没有考量的,他想以长辈揍了小辈的意思,再让牟家老二给这位柏将军赔个罪,好大事化小。 却不想柏将军根本没有揭过去的意思。 那现在就只能按人家画的道走,王知府马上表示,“本官冲动了,还是柏将军说的对,应该依律判处。”转身对带来的衙役喊:“把人都绑了,带回府衙!” 还因为人太多,知府只带了两个衙役,苏如画好心让自己的亲兵帮着一起扭送去府衙。 到得此时牟二爷已经听明白这是些什么人了,一个五品武将带的几个亲兵! 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钻进了一个套里,可是现在他说是人家陷害他谁会信?自己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朝廷命官,还率众打了他的亲兵——这真是百口莫辩! 可他也是想不到一个五品朝廷命官,能穿得就和小厮一般,还是个主家不特别富裕的小厮。 穿的像个小厮这事吧,苏如画也是没有办法,这次出来带的衣服本来就不多,想低调就只能穿青豆的衣服,那可不就是小厮的衣裳! 而霍六等人,苏如画都提前说了要低调,就都没穿号衣。 四方客眼瞅着自家二爷被王知府带走了,急得不行却没得办法,现在城门都关了,自己也出不去报信,只能等天亮开城门。 东家就这么突然的被抓走,店里除了一个着急的掌柜,余下账房、小二、后厨都是一脸懵。 赵丰仓并没有跟着苏如画上府衙去告状,不是他怕事,他明白苏如画这闹的都是为救自己,现在去只会给人家添乱,那他还去干什么? 路上苏如画问王知府:“这么晚了知府大人还没休息啊?” 王知府心想:是我不想休息吗?明明就是你不让! 刚才在自家西花厅里与妻儿吃果子,突然一支箭钉在窗棱上,箭上纸条写的几个字:四方客,救命! 能把箭射在窗棱上,何等的准头?还写什么救命,明明就是:你不去小心你自己的命。 虽然纸条上没留名字,可是王知府不傻,他不信一个统兵几万的将军带着出门的亲兵会是平凡之辈,有如此身手的人才不足为奇。 所以这就是柏将军设的一个套,可要说有什么证据他还真没有,这事就只能不提不念。 事是这么个事,可是话却不能这么说,王知府只能说:“在后衙准备休息了,四方客的小二来说有人在那闹事……”咳,怎么往下编? 小二是来了,是在他刚走的府衙大门时来的,原话是:有人在四方客闹事,我们二爷烦请值夜的衙役过去拿人。 人家请的是衙役,自己这个知府欠儿欠儿的来了,这话怎么往下编? 算了不管了,王知府道:“晚上值夜的衙役本就不多,我就跟来看看。”圆不回去就硬圆呗,还能怎么办? 说完,又摆出一副气愤的表情,“你看这事,本官还是来晚了,让将军受了如此羞辱。” 苏如画却一副大度的样子说:“来的正好!这不正看到下官挨打了吗?下官一个武将本想着出门低调些,也不能动手打自家百姓,这倒是好,就能让人给打了。若不是大人及时赶到,下官一时脾气上来,把人打死了可怎么是好?您说是吧?下官还得谢谢大人。”说着还抱了下拳。 王知府这话听的好不感动,看看人家在自己地盘上挨打了,不计较还感念自己的及时赶到。 可是他也听明白了话外之音:你管不了的话,小爷能把这人弄死你信不信? 第279章 罚银 两人说着话,前面到了府衙门外。 王知府出去时走的是正门旁的角门,此时大门仍是关的,苏如画本就是想把事闹大哪里肯走角门,一步上前,抓着门环,咚咚咚一顿敲。 敲完苏如画向后让了让,站到王知府身后,她是懂礼数的,她要跟在知府后面走,还回头看了一眼。 很好!一个都没少,全都押来了府衙。 府衙里值班的衙役这个气,哪个得了失心疯?这大半夜的敢砸府衙大门,破口大骂着开了大门,一见是自家大人,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再不敢出声。 王知府也没空跟一个衙役一般见识,心想着怎么才能把身后的人打发了。 跟着他出门的俩衙役上前问,“大人,这些人是关到刑房还是……” 苏如画忙拦了话头,“大人,这苦主、被告、人证都在,您这是不是就给审了?” 知府大人慢条斯理的道:“这么晚,不太好吧?” “下官明日一早还有公务,您说下官这一走也不知是三五个月还是三五年才能再来叨扰,这些人也不能一直关在刑房不是?”苏如画才不想这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压下去。 王知府是想着,你走了我就让人罚点银子给放了,怎么着?你还回来?那好吧,审就审吧! 别说这四渊建国以来,就是有史以来,也没听说过有这么晚升堂的。 谁让眼前这位有天家的信物,他哪里能得罪的起? 知府大人愿不愿意也只能带人进了前堂,又让衙役去叫主簿,又叫来了看门的衙役,勉勉强强凑了几个人,王知府自己则跑回后衙去换官服。 主簿听说要升堂,蒙灯转向,跟在知府身后,还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知府一边让人侍候着换官服一边说了个大概。 主簿吓到了,这牟家二爷挺阴狠一人,难不成是让猪油蒙了心?他家大总管才下了狱,这怎么自己也想进去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可自己平日里也是收了牟家好处的,人还是得想办法捞啊! 就光想着,主簿都感觉头皮发紧。 听说人已经在前堂了,见知府还没穿靴戴帽,忙说自己先去前头看看。 到得前堂,主簿险险没撅过去,堂下黑压压站那一片,牟二爷也在。 这人是怎么想的,就算要打人也找了人手暗地里偷偷打了算完,怎么还带着一群人殴打朝廷命官? 当真是活够了?这让他怎么办,人想作死,让他是捞无可捞。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单独去问问牟二爷。 王知府也急匆匆赶到,一拍惊堂木,大喊一声:“掌灯!”这也太黑了,堂下谁是谁都看不清。 本来就大堂门口那挂了个气死风灯,当然很暗。 衙役们七手八脚,把二堂的、班房的灯找来几盏,点上。 这才好不容易点着灯,升了堂。 苏如画指着自己红肿的脸,求大人给自己做主。 她说:“下官在四方客和属下吃酒,这人带着一群人突然闯来,动手打了下官与下官的亲兵。还口出狂言,说打死自己这朝廷命官也是白打。 四渊律法打死百姓都没有白打的,这人打死朝廷命官居然都是白打,不知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下官定要弄个明白。 四渊律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下官就想弄个明白,这人莫不是比皇子身份还尊贵? 还求大人能为自己这五品小官主持公道。” 知府表面上还严肃着,心里却是骂开了锅,这是要挟,这是明晃晃的要挟。 没事说什么皇子?这分明是在说:你审的我不满意我就告诉圣上去。 圣上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吗?好吧,这货还真能见到! 好好好!一定审得让你满意。 再看堂下的人,牟家的人是怎么了?你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朝廷命官,你也是找死? 王知府看着牟家人就来气,问了姓名身家,之后才问道:“你因何殴打朝廷命官?还不速速招来?” 牟二爷名守义平日是个手狠的,可眼下……“我——草民实在是不知道啊,草民若是知道借个胆子也不敢殴打朝廷命官。草民错了,草民道歉,草民认罚,草民……” 苏如画冷笑一声,“认罚?本官这些亲兵都是战场上杀敌回来,圣上都赏过的人,你平白无故就把人打了,想一人给个百八十两就打发了,哪那么容易?” 堂上所有人都惊了,什么呀?一个人百八十两都不行,你这是讹人啊! 苏如画现在是正五品,除了?米年俸才八十两,而下面的带马从军骑兵一个月才五两,呵呵! 其实上次事发突然,一时没想明白,有钱干什么不要啊?回去她就后悔了,这次可是想好了,一定给找回来。 牟守义一听,这是有口,能赔银子了事的那都不叫事,忙喊道:“草民错了,罚钱、罚钱!草民都认,这位官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什么条件您提。” 那苏如画能提吗?不能少提啊! “你看看这些兄弟让你们的人打的,一人四百两吧!算是赔偿。” 一人四百两!!这人也太黑了!!! 可是能怎么办,这会儿牟二爷只能忍下了心中所有的气。现在认栽赔钱,这口气先是吞了,等着二爷出去的…… 苏如画见牟守义不吱声,问道:“太多了是吧?” 牟守义一听这是能还价,忙不迭回:“对啊,草民家里实是拿不出这许多,您看是不是……” 苏如画点头,“太少了显的本官的亲兵太不值钱,那还是算了罢。我们不接受赔偿,大人您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牟守义险些没背过气去,做生意不是可以讨价还价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呀?“不是不是,草民是说,家里卖房子卖地也得赔上。” 苏如画摇摇头,“算了,本官还是不为难人了,哪能让你卖房子卖地?于心不安。” 牟守义一咬牙,“草民是说自己大错特错,自愿赔给各位兵爷每人五百两。草民自愿的!” 苏如画眼睛一亮,“哦,这样啊,你既然如此诚心诚意,本官就替手下兵卒收了。” 王知府眼看着堂下闹哄这半天,他都没有出言阻止,自也是希望这事能用钱摆平,自己也不想开罪当地最大的富户。不说别的,就是有个灾什么的,还指着人家捐款捐物呢! 所以他就全当自己不存在的在堂上坐了这半晌,一声没出。事情到现在了,也该他开口了。 知府一拍惊堂木,“大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主簿这符合四渊律法吗?” 主簿能说什么?那牟二爷价钱都和人谈好了,当然说:“合的,是可以以银抵罪。” 苏如画心下好笑,哪有这么容易完的事? 第280章 认罪 知府想着可算是完了,于是道:“既然如此,把招认书签字画押……”他想结案了。 就这么完了,那哪能够?苏如画开口道:“知府大人,殴打朝廷命官的事该怎么判?还请大人作主。” 王知府?! 主簿?!! 牟二爷?!!! 堂下所有人,连霍六、钱六一干自己人都怀疑:这案子还没完吗? 苏如画继续道:“牟家人无故殴打本官亲兵的事罚银完事了,可是他把本官打成这样,”指着自己的脸,“还请大人给下官作主。下官不接受以银抵罪,殴打朝廷命官该怎么判?下官想要个公道。” 牟二爷心里都骂开锅了,可是他现在不能吱声,他觉得主簿会帮自己。 最明白的是王知府,他看出来了,今天这牟家老二要是判轻了,柏将军定不会算完,只好给了主簿一个眼色。 主簿明白了大人的意思,硬着头皮道:“依四渊律,无故殴打朝廷命官者,笞五十,徒一年。” 王知府心中忐忑的看向柏将军,这人到底满意了没? 只是不知道柏将军的后台会不会一直那么硬,万一哪天那后台不挺他了呢?不知这人想过没? 苏如画是完全没感觉到来自牟家的危险,“行!下官觉得知府判得甚是公正。下官并无什么异议。”她想不到自己一个戍边将军,能与一个四品京官有什么瓜葛? 牟二爷有异议啊,自己赔出几千两银子,还要挨打,还要坐牢,这是为什么呀?他这会儿生怕知府就结案了,忙不迭的喊:“草民不服,草民冤枉,草民要上告……” “上告?你想上哪告?”王知府看一眼这蠢货,怎么能长出那副阴狠的样子,却有如此蠢的头脑?都什么情况了,还上告?你是怕圣上不知道吗? 这人也着实太烦人了,既然有人整治一下牟家,他倒也乐见其成,再给这蠢货雪上加点霜,“本官是知府,你是要进京去告本官吗?等你刑期满了的吧!” 告知府?牟守志哪里敢?进京告状他也不敢,他这次带的人里可是有真土匪的。忙伏低就小道:“草民不知道柏大人是朝廷命官啊!不知者无罪啊大人,可不能又罚银子,又入狱呀,这判的太重啊!草民请知府大人三思!” “那你要怎样?”王知府被眼前这蠢货蠢乐了。 “不对,草民不是觉得重了,草民愿意赔银子,再赔一千两……”牟守志这才回过味来,这会儿管什么轻重的,能出去不坐牢才是真的。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码的苏如画缓缓开口,再次强调:“大人,下官不接受以银抵罪。” 王知府冷笑一声,“你听到了?本官再问你一次,可是想好要进京告状了? 牟守志哪里敢,忙说:“不,不,草民不去。草民也无异议。” “哦,既是如此,”王知府把招认书推到公案一角,自有衙役过来拿了放到牟守志眼前,“仔细看看可有问题,没有就签字画押吧。” 牟守志也不是真的蠢,进什么京告状,自己带的什么人自己知道,哪里经得起查?再说真要告也得家里说了算,现在在这喊着进京告状那是找死。还是痛快签字画押吧。 王知府看两方都签字画押,也可以结案了,又对柏将军道:“行,那就先把人关在大牢里吧!柏将军,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如画问:“下官不知赔给这些兵卒的银子,去哪里领?” “去——”本该让柏将军去牟府上领,可是再起什么冲突更麻烦,王知府道:“主簿明日一早开据文书并跑一趟,去给领了回来交给柏将军罢。” 主簿马上应是,不让这两头再接触是对的,大人做的对,自己跑一趟没关系。 苏如画表示再没有问题了,这判的很合自己心意!还不止,给兄弟争取到的银子超出预期啊! 很好很好,这一巴掌挨得相当值了。 都没事了,好吧!王知府一声“退堂”。这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就算是完了。 苏如画朝王知府抱拳行礼,“为下官这点事影响大人休息了,知府大人还是赶紧休息吧。” 说完带领一众亲兵转身走了。走去哪?回寅宾馆! 衙役押着一干人犯送往府衙大牢。 主簿恭送知府,知府路过主簿身边,问一句:“你是不是与牟家过从甚密?” “这……”主簿不知该如何答。 王知府看他一眼,“那人蠢的可以,离远点吧!”这主簿还算得用,王知府也就言尽于此。 主簿本想着让人拿着自己的帖子,放牟家人出城去庄子上报个信,现在牟家的主子可都在庄子上。 听了知府的话,还是袖子一甩,也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主簿拿着公文和牟二爷的信物去了牟家,支出了银票,并交给了柏将军。 而苏如画又让江北把银票送去给赵丰仓,并告诉了他银票的来处,还转告他柏小将军的话:让他们整个马帮都拿了钱火速离开乌州府。 赵丰仓一听知道这事是闹大了,牟家说不好不会放过自己,马上准备好,城门一开就跑了。 到牟家庄子上的牟家大老爷牟世泽知道这事时,何止是赵丰仓,苏如画也已经出城一个多时辰,找是不可能找得到了。 牟家大老爷听说自己二儿子被抓时还是很镇定的,毕竟这么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想着多破费些银子总能把人捞出来。 然后就越听越不对劲了,怎么能昨晚抓的人,连夜就审了而且就判了,这是犯的多大的事?难不成是要秋后问斩? 听说是打了五十板子,人已经是皮开肉绽了,牟老爷手都抖了,还好还好,性命无忧。 再听说还要徒一年,向来沉稳的牟家大老爷这时一点都不淡定了,颤着声问:“去没去找主簿?咱家平日里可是使了钱的。” 第281章 姐妹 来报信的牟家家丁说:“今天这些消息都是主簿派人来告诉的。昨晚的事发生的就太快,实在是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啊! 二爷在四方客打人的时候就派人去报官啦,本来是想找经承的,可不知道怎么就遇上了知府。 更奇怪的是知府亲自到四方客了,好巧不巧的,二爷正赏那武将巴掌呢!那大脸蛋子扇的……”家丁想起来都倒吸了口气,要不是当时掌柜看事不好,让他回府里再带些人来,他也就被衙役一起抓走了。只是没想到,他从府里带了出来,所有人都被抓到府衙了,那他哪敢去啊? 牟大老爷听了这话就不明白了,自言自语道:“这还了得?一个知府,怎么就作贱起我们牟家了?” 家丁忙道:“主簿说,还不知道那武将什么来头,但是看王知府对他的态度来头不能小了。” “来头不小?能有多大?”要知道他们牟家想要结交这王知府,这人可是油盐不进,想求京里的大人给这人使使绊子,大人都说这人不好动,才算了。 “可是不简单,把两帮人带回府衙都什么时候了呢,武将说让马上审了。那知府大人连个屁都没放,马上就点着灯给审了——也是这样,才着实中间连个空都没有。直接判完了就给下了狱。” 牟大老爷打发走了报信的,找来长孙牟文宇,稳了稳心神才道:“文宇,你收拾一下,马上往京里去一趟,去问问你父亲可是有什么人与曾大人不对付,牵扯到咱们了?把事情打听清楚了,速去速回。” 牟家长孙也是懵的,“祖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牟大老爷这才想起来,还没和孙子说明白府里出了什么事,便又给孙子说了一遍二儿子的事。 牟文宇更懵了,二叔这是得罪了什么人?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被下了狱,再不敢耽误,去京城打听消息去了。 苏如画顶着红手印子回寅宾馆自己的房间时,一众人也都跟了来,苏如画只说先散了,睡觉,有事明早再说。 霍十三倒是听话转头就走,钱六和霍六表示不说明白睡不着,马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老三和江北多少有些茫然。 苏如画叹口气道:“就在这少说两句。第一,你们将军我,不差钱!但是赵丰仓他们这次的生意肯定会有损失,要下来的钱,你们一半,马帮一半。第二,牟家是地头蛇,为了防止让他们攀咬上把事弄得没完没了,所以明天一早咱们就走。也通知马帮的人马上拿着钱走人。好了,现在睡觉,再有事,明天路上再说。” 霍六咳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脸。苏如画才知道大家是关心自己挨那一巴掌,笑道:“之前就告诉你们了,我是去当饵的,怎么不得牺牲点啥?咱们战场上下来的,这算啥呀?不是事,散了吧!” 大家这才各自散了去。 青豆点着一盏油灯,坐在桌边做着针线等着小将军,发现外边有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小将军回来了。 收了手里的活计,又去铺被子。 就青豆的身份,不论是表面上的亲兵,还是实际上的丫鬟,都是有外间应该睡外间,没外间就应该睡地上的,可小将军不让。 小将军说她自己也是山村里长大的,也不金贵什么,既然两人一块处着,那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 青豆刚开始也不同意,可是小将军说,当初让她到身边来只是因为重伤需要人照顾,现在好了本来也不用了,她要是不当姐妹,就放她出去,想上哪就上哪去。 青豆说什么也不肯走,在京城里时小将军又说:“要不你留下陪我娘吧!” 小将军毕竟是女儿家,一个人在军营多有不便,自己在还能给她掩饰一二,青豆自然又是不同意。 小将军最后的倔强就是:你要跟着就只能当姐妹! 青豆也不得不同意了。 两人谈好之后,青豆就再也没有要求睡在地上那些自甘为仆的事,而是老老实实与将军同吃同住同榻而眠。 青豆铺好被子,转身刚想说话,却一眼看见了小将军肿起的脸。 可把青豆心疼坏了,“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苏如画就怕青豆大惊小怪的,忙解释:“没事,没事,将军什么伤没受过,挨一巴掌这种事都排不上号。” 青豆皱着眉,“再说以将军的身手,怎么能吃了这亏去?” “看看,你都说了将军不能吃亏了,真没事。这是我算计了别人,那人为这一巴掌赔了三千两银子。”苏如画说的时候可高兴了,她就觉得今天可值了。 “啊!”青豆张大了嘴半天没合上,三千两银子!天啊! 看着吃惊的青豆,苏如画那个得意,再加一句,“还挨府衙的刑棍五十下。” “就刚才吗?”青豆倒是听到鬼哭狼嚎了,啐了一口道:“活该,要他敢动小将军。可是这脸……” 苏如画忙抚开青豆要摸过来的手,“没事,不早了,睡吧明天又得走了。” “好吧。”青豆无奈应了,与苏如画一处睡下。 到听得小将军呼吸绵长,青豆又起身,去井里打了水,凉了帕子敷在小将军脸上…… 第二天再起来,苏如画的脸上的掌印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青豆却一直打哈欠,没睡好一般。 *-*-*-*-*-* 乌州府所处位置四通八达,与所辖各县之间皆有官道相通。 苏如画等人快马加鞭,在官道上跑了不是一日,直到了宁县。 向人打听了,说是到林家村走路也就三个时辰,才在宁县城外驿站停下来歇脚。 这宁县离陵域关更近了,也有提供粮草的任务,苏如画想了想问:“去不去敲打一下县令?” 霍六说,“先去林家村看看吧。” 苏如画点点头,“也好。” 马材走到苏如画跟前,“我想自己去。” “你去探路吗?”苏如画也不等马材答,就道:“行了,你带江北一起去吧!”又回头说:“吴老三,你跑一趟陵域关,看看来回多远?”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问:“为啥不找个人问问?” 苏如画哈哈大笑,自己这是想啥了?“因为我脑袋让驴踢了吧,哈哈哈……钱六,找人打听打听。” 第282章 误会 众人在驿站歇下,一转身青豆就不见了。 苏如画觉得最近这小丫头有点奇怪,时常不见人,便到院子里找,果然又不见。 看到西侧树下霍六、十三和吴老三都坐在竹椅上乘凉,带子都解了,衣裳敞开,十三肚皮露在外面,已经睡着了。 霍六和吴老三见将军过来刚要起身,苏如画摆手,“不用那么多规矩。看到青豆没?” 呼噜噜……呼噜噜…… 苏如画看一眼霍十三,这小子这呼噜打的,都震人耳朵。 吴老三指指驿站后面,“将军去后面找,都不用看,肯定在马厩呢!” 嗯?苏如画挑了下眉,“你怎的知道?” 呼噜噜……呼噜噜…… 吴老三等霍十三那声音弱下去一些才说“从乌州府出来,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爱上乌金,以前也没看他去喂过,这几日时常去喂,有时夜里都要去喂。也不知道是啥时候落下和江北一样的毛病。”吴老三嘿嘿笑着,不知想到什么,有些个猥琐。 苏如画心里突的一下,吴老三看出青豆是女娃了?不能啊,那笑是什么情况?上下打量一圈吴老三问:“你那笑啥呢?怎没个好笑?” 呼噜噜……呼噜噜…… 吴老三咳一声,“原以为将军是个兔儿爷,却没想到将军直成这样。嘿嘿,嘿嘿嘿……” 苏如画真不知该说点啥,这吴老三没看出青豆是女娃,却把青豆当成兔儿爷了,这误会可大了。 走过去一脚踢在椅子上,吴老三不防备,连椅子带人翻在地上。 霍十三被声音吵醒,看着地上的吴老三问:“咋趴地上了?” 霍六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刚醒的十三还有点懵,却也是不说话了。 苏如画蹲在吴老三身边,“青豆也是我的兵,我不想那么点个孩子睡地上,他一直和我睡在榻上的,你看我是不是兔儿爷?”这一句话说的气势全开,暑气都平白的散了几分。 吴老三少见将军这么寒着脸,吓得趴在地上没敢起来,“小的……” “啥是兔儿爷?”霍十三嗡声嗡气的问霍六。 霍六瞪他一眼,“闭嘴!” 十三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出声了。 苏如画继续道:“别说青豆不是,就算是也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没的让人看不起的道理。” 吴老三一听这话不对劲了,指天发誓,“没有,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我就是嘴贱,嘴上开个荤。就是看见青豆和江北半夜里喂马,然后……然后……”他倒不敢往下说了。 “然后什么,今天把话在这都说明白了。”苏如画瞪眼看着吴老三,这话不都说清楚,误会更多,不如一次都摆到明面上来。 “兄弟们都发现青豆一直跟将军一处睡,从不像个伺候人的在地上睡,就想着是不是和将军是一对儿。发现了青豆和江北半夜喂马,我还以为是绿了将军,就去趴了窗根,发现将军和青豆啥事没有。所以就猜着青豆是兔儿爷,将军不知道。”吴老三只好把话都说了。 苏如画一手捂脸,这误会大了,“起来,你个混玩意儿!”真是哭笑不得,“本将军重伤那会儿,翻身起床都得人扶着,青豆就一起在我旁边歇了,不过是为了照顾我。等我好了她是要下地睡的,我都当她亲人一样就没允,到你们这……” 苏如画指着吴老三和霍六,刚要骂人,霍六忙摆手,“我可啥也没说。” “你是没说,我早就发现你们看青豆眼神不对,何着是为这事。青豆个没长大的孩子,你们少把这些个荤的脏的往她身上倒。”苏如画拍拍手站起身,“再对青豆不恭敬着,看看我能不能捏死你们,一个个,都活腻了。” 吴老三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不敢了,再不敢了。” 苏如画想着这都什么事?怎么还有江北?就那么喜爱乌金的吗?自己怎么不知道?于是问:“江北又是怎么回事?” “将军不知道,从你得了乌金,江北这小子夜夜都去瞅瞅,刚开始乌金不搭理他,架不住他夜夜去啊。对了,还喂食,不光喂草料。看见将军拿林檎喂乌金,他也到处找林檎,我估算着他那点军饷都换林檎喂给乌金了,呵呵。” “这小子……”苏如画摇头,回头把他手里这得的银子要下来,也不知道存着点,以后用什么养活家小?冲着吴老三竖个大拇指,“果然是个斥候的好料子。”转身往后院走去。 吴老三嘿嘿笑,霍六也嘿嘿笑,“行啊,老三嘴够严,这些事都没和兄弟们透过。” 吴老三笑得不怀好意,“我知道的多着呢,便是你跑马也瞒不了我。” 苏如画听着身后两大老爷们儿笑闹成一团。 走到马厩果然看到青豆在拿林檎喂乌金,“哪来的林檎?” 青豆一遍一遍摸着乌金的额头到鼻子,“江北给的,让他不在时喂喂乌金。” “原是你们都知道江北喜欢乌金,就我一个不知道?”苏如画走到跟前摸乌金的鬃毛。 “青豆也是才知道,就咱们离开乌州府前一夜,不小心看到的。当时还以为是坏人,我都找了棍子准备要去敲他了,走近了才看出来是江北。”说着青豆咯咯的笑起来。 苏如画当然记得第二天早起,青豆那看着就好像一夜没睡的黑眼圈,“大半夜的跑去马厩了?” 青豆给乌金喂完一个林檎,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没啊,我去打水路过……”青豆突然意识到什么,吐一下舌头,低笑。 “行了,干什么去了,说吧?”苏如画也笑。 “看将军脸上那手印子,怕第二天不消,青豆就去打井里的水给将军敷一敷。”青豆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如画摸摸自己的脸,“我就说吗,怎么好的那么快?怎么谢你?” 青豆更加不好意思的笑,“青豆是真心佩服将军,都是青豆自己愿意的,不要将军谢。” 苏如画看看四下无人,靠近青豆,“要是男的,我就娶了你,这也太贤惠了!” 乌金把头从两人之间伸出来,不太满意的打了个响鼻。在青豆手中的林檎上又啃了一口。 把个刚才有点不好意思的青豆逗得笑起来。 苏如画也哈哈笑,伸手揽着乌金的脖子,“不娶青豆,咱娶乌金,行了吧?” 两人正说着钱六找过来,“将军在这呢!” “怎么样?到林家村有多远?” “我给将军带回个人,”钱六说着朝拐角处招了招手,“过来过来。” 苏如画顺着钱六说话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面目敦厚的青年走了过来,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再打量青年身上的衣着。 “你是马帮的人?”苏如画不能确定的问。 第283章 夜色 “对对,俺是赵锅头手下的。”敦厚青年点头回话。 “赵首领是派你去哪了?进城之后好像没有看着你。”进城之后苏如画发现比在泉水边的人头少了,只那是人家马帮内部的事,她看出来了也没问,现在突然遇到一个,让她原有的疑惑又重生了出来。 敦厚的青年说话声音都自带着三分厚重感,“锅头准了俺先回家看看,俺就没跟锅头进城。” “是路过了回家歇歇?还是不跑马帮了?”苏如画想着难不成是这次惹到牟家,不敢跑马帮了吗?不对呀,泉水那的时候才哪到哪?总不会那会儿就怕了。 “就是回家看看,锅头说过几日会路过林家村,到时候再带上俺。”青年虽然看着敦厚,回答问题倒是清楚,并不胆怯。 林家村?!苏如画心下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瞥一眼钱六。 钱六点头,他便也就是为这才把人带过来的。 苏如画暗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不对啊,这人怎么追上军马的速度的? 这天热的,只这几句话的功夫,苏如画就觉得自己要被烤糊了。 四处张望,找了马厩外一阴凉处,用手一指,“走,上那边坐着说。” 两人才坐下,青豆就去沏了茶来。 苏如画看青年后面并没有马,又问:“你走来的?怎走这么快?有近路?” “啊?不快呀?那天在山上打了水,锅头说他进城把货送去商会不用所有人都去,家在天昆山南坡的,放俺们几个先回家看看,这不是过年没回家吗?”青年憨厚的笑笑,“也是抄了近路才走到这,还没回到村里,就遇到军爷了。”他说着还看看钱六。 解开心中疑惑的苏如画才把话往主要目的上引,“你也姓林?” 青年点头,“俺叫林山春,春天的春。” 别说,就这名字也真像林山北的兄弟,“你认识一个叫林山北的人吗?” 林山春努力想了想,脸都快皱成包子了,才说:“这名字听着像是俺们村的,可咋没听过呢?”摇了摇头又道:“确实没这么个人。山字是俺一辈的,有的话应该是认识。这人几岁?” 苏如画想了一下,林山北死后,问过他的伍长,“十八,今年十九了。” 林山春依旧是摇头,“比俺大一岁,有这个人的话,没可能不认识啊!” “那你知道你们村前年秋,征兵役都走了谁吗?” 林山春说:“俺是前年春天跟了赵锅头的马帮,真是不知道。不过这个想知道也容易,俺爷就是村长。” “这样啊——那你能先回村里帮我打听打听吗?我们随后去你们村里找你可好?”苏如画语气温和的与林山春商量着。 林山春很迷茫,“将军要去俺村?” “是这样的,我手下有个兵卒死了,临死前说是你们村的,现在正好路过,就顺道问问,是就是,不是就算完。你打听也别大张齐鼓的,悄悄帮我打听一下就行。” “行,将军是好人,还帮俺们抢水呢,这个忙俺帮了。”青年重重的点头。 青豆摸出一角碎银子递给林春山,“将军给你的,路上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山北谢过将军,这才走了。 钱六不解,“将军,咱们怎么不直接跟他走啊?路上遇到马材他们再一起走就行了。” 苏如画摇头,“往村子里走,岔路多,再错过了,还得回头找。再说,我还需要印证林山春的说辞。” 马材和江北毕竟骑着马,到天光暗下来时,回到了驿站。 带回来的消息和林山春说的一样:林山北,查无此人! 所有人都看向苏如画,苏如画打个哈欠:“天晚了,都睡吧,明天也不用去太早,睡醒了算吧。” 青豆见江北回来了,把那一布袋子林檎又还了他。 入夜。 看着大家都睡了,天上大月亮明晃晃。 江北出门看看天上的月亮,放下准备要点的灯笼,又拿了两个林檎走去马厩。 他用手拿着林檎给乌金啃,啃完一个再喂一个,另一只手就没闲着,一个劲在那撸这乌黑的大马,心里欢喜的不行。 眼看着乌金吃完了,江北又拿起一边的叉子给乌金添了新鲜的草料。 乌金吃草料,江北撸乌金,吴老三蹲在房上看那一人一马,心下里好笑。 总算是过了手瘾,江北伸头看看马厩里头,然后在马厩附近到处找起东西来。 吴老三心里话,这小子该找锹给乌金铲马粪了。 江北果然找到一个木锹,走进马厩里…… 吴老三看到两个人影向这边走过来,阵阵虫鸣里约略听到两人谈话声。吴老三拢着嘴发出三声喳喳——喳——的喜鹊叫声。 江北闻声一顿,把自己身形隐在马厩的暗出,没有出来。 二人在马厩前驻足,又比划又说,好一会儿才走开。 见两人走远,吴老三从房顶跳下,走到马厩边,“嘿,那两人说啥?是要把马换走吗?” 江北从马厩里出来,拄着木锹,“你当那两货傻?借他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打军马的主意。” “哦,那就没事了,我可回去睡了,你继续哈!”吴老三说着转身要走。 江北还站在马厩里,说道:“别的马就算了,咱给乌金牵走吧!” 吴老三转过身,不解的问:“咋了?不是说他们没打马的主意吗?” “他们要给马饲料里掺发霉的粮。” “啥?!那个能把乌金牵哪去?总不能牵屋里去吧?”吴老三挠了挠头。 这是个条件极差的驿站,只给他们倒出一个大开间,和一个单间。 六个人住在大开间里,再牵匹马进去,这大夏天的都不用睡了。 吴老三说:“走,去找钱六,他主意多。” 江北问:“为什么不找霍六,他鬼主意不是更多?” 第284章 偷粮 吴老三开始怀疑这人不太聪明,瞅着江北道:“那你咋不去找将军,要说主意还是将军最多呢!” 江北挠头:“那我哪敢?” 吴老三翻个大大的白眼,“有啥不敢的,将军不打人——不是,又没打过你。”白天才被将军收拾了,他忙改了口,将军不是不打人,只是一般不出手。“霍六打没打过你?” 江北一缩脖子,算了,还真打过,吵到霍六睡觉,他不管是什么抓起来就砸人。这么想还是叫钱六起来安全些,江北同意了。 两人商量好了,悄声去到大开间的通铺,把已经睡了的钱六扒拉起来,叫了出来。 听了两人说的事,钱六本来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的一下睁开了,“知道发霉的粮在哪吗?” 两人互相看看,还真不知道。 “去找,快!咱把霉粮偷走。” 江北问:“咱偷那东西干什么?又不能吃。” 吴老三很有想揍江北的冲动,“你是不是傻,偷走了,他们还怎么拿去喂马?” 钱六道:“霉粮有用,现在就分头找。” 钱六又叫来了马材,四个人半个多时辰,把个驿站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还真找到了,百斤的大袋子,整整十袋,这是一千斤啊!真不少。 钱六说:“就算人口多,二十人差不多了,二十人一个月六百斤也够了,还剩四袋怎么办?” 江北听着嗓子眼都疼,给二十人吃这东西?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会不会吃死人?这是什么仇啊? 马材道:“先给弄出去,明天将军起了再说。” 几人把霉粮弄出驿站,找地方给藏了起来。 虽然夜里比白天是凉快些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来回忙活了一个多时辰。 粮食藏好后,几人不只是一身汗把衣裳都湿透了,身上还掺杂着发霉的粮食味道。 别说别人能不能闻出来,那味儿自己都嫌弃。 直接打了井水兜头倒下,还把汗湿的衣裳也在水里洗了一把晾在绳子上,这才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几个忙活了半宿的人还没起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林山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们去村里找你吗?”看到来人苏如画先问道。 林山春看到苏如画还是有些拘谨,挠了挠头,才道:“俺是觉得这事太过蹊跷,越想越不对,在家里也睡不着,就赶夜路来告诉将军。” “什么事啊?至于让你一宿没睡?”苏如画也是想不出来。 “没,这山里俺熟的很,找个山洞睡了一觉,所以现在才到。”林山春说着,神色多少有些慌张,一句话摸了自己后脑勺好几次。 蹲在一边的霍六着急了,“哦,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至于让你觉都睡不着了?” 林山春再次摸了一下自己后脑勺,“俺回到家,听将军的话,没出去问,就问了家里人。结果家里人说还真有林山北这个人,最靠山的一家。 怪就怪在,没几个人有印象他家有这么个人,前年征兵役他们竟然送出这么个人来,就好像凭空出来的。 村里娃子,是田间地头长大的,五六岁就帮着家里春种秋收,可是全村没见过这么个十几岁人,这事太不正常了。 俺怕是什么妖法变出来的。”最后一句才是他所担心的。 霍六被最后一句惊到了,“不会吧!” 苏如画觉得不可能,看林山春坐在那都一个劲出汗,知道这是一路走的,忙让青豆给倒茶水来。 林山春忙道:“不用茶水,白水就行,太热了。” 见林山春喝了一大瓢水,苏如画才接着问道:“你们村里人都姓林?都是亲戚?” 林山春擦着汗点头道:“对。” “你家长辈怎么说?认识他家所有人吗?会不会是从外面买来的?”苏如画又提出一种假设。 “都是村里人,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买人干什么?他家也不缺男丁。”林山春觉得买来的可能性实在是没有,又说:“而且俺哥说他小时候一起玩有那么个大块头,后来听说是去外家没回来,就再没见过了。 俺还问俺哥了,那就是去外家住了? 可是俺哥说不可能,他外家就是旁边上堂村的,俺嫂子就是上堂村的,前年他家突然送出这么个人来时,俺哥就问过俺嫂子了,也说从小没见过。 俺哥说他块头比一般人都大,才对他印象深,挺小时候的事了,他还老喊饿。” 林山春想到的就是这些了,说完看着苏如画。 “他饿他娘不管吗?”一听到人说林山北从小就饿,苏如画心里咯噔一下。 “这俺不知道啊,只知道他家现在那个娘是续的。” 一旁听着的霍六突然吼了一声,“啥玩意儿?难不成是他后娘饿着他?”说着一脚踢飞了脚边一块石头。 好巧不巧打到了一个驿卒,驿卒捂着肩膀,没好气的问:“谁呀?不想活了!” 霍六正有气没出撒,几步跑过去,“老子打的,怎么了?你才不想活了,老在这瞎晃什么?” 驿卒一看是昨天住下的兵卒,也不怕他,“打人还有理了,我就晃怎么了,你凭什么打人?” 另一个驿卒忙来拦,“这些不是兵,是那将军的亲兵,可别惹他们。”又对霍六道:“我们也不是瞎晃,驿站里的粮丢了,正找着呢!您忙您的。”扯着另一个驿卒走开了。 苏如画抬头看了霍六一眼,知道他也是心疼林山北,没说什么,继续问林山春:“你还知道什么?” “再没有了,俺小时候就没记着见到这么个人。大前年就跟着跑马帮,又没见到他从军,对这人真没有印象。” 苏如画见关于林山北的事再问不出什么,就与他闲聊几句,“你们马帮是从这天昆山走出去的?” “俺是啊,赵锅头不是,他是越州长溪县的,其实就是翻过天昆山那边。”林山春说着还用手比着翻过天昆山。 苏如画怀疑自己听错了,“赵首领是长溪县的?”认识那么久,居然没问过,呵! “是啊!”林山春点头,这有什么不对吗?昨天带自己来见将军的那个军爷,听到自己是林家村人也是这个表情,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青豆看将军表情不对,问:“将军怎么了?” “没事。”苏如画给青豆使个眼色。 青豆再不说话,她知道又是个秘密。 第285章 目的 钱六醒了,看看江北和吴老三还没醒,把两人也叫了起来。 三人一碰头,应先要把昨天夜里的事告诉柏将军。 钱六说:“我去。”才出了大开间,正看到将军在和昨日自己在路边茶棚带回的林山春说话。 心下还诧异了一下:这人昨天不是回林空春了吗?这怎么又回来了? 又想着得把事禀报了,让将军心里有底也好有个谋算,于是站在将军对面稍远,示意自己有事要禀报。 苏如画看到三人起来了还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正猜他们是有事,就见钱六对自己示意,对林山春说:“你还没用早食吧,他们才起,跟他们一起去用点吧?” 林山春谢过将军跟着江北和吴老三走了。 钱六这才凑到苏如画跟前道:“将军,我们弄到陈粮了,而且陈的都发霉了。”说着嘿嘿的笑起来。 怪是这人笑,苏如画也会心一笑,这真是缺啥就有啥,“哪弄的?” 钱六确定四下无人,接着道:“这驿站的驿丞弄了些发霉的粮,想混到饲料里喂马,被江北发现了。” 苏如画好奇起来,“昨天夜里?怎么发现的?”这一个个的,都不睡觉的吗? 钱六又嘿嘿笑,他就觉得这整个事都挺有意思,“夜深人静的,江北又去撸乌金,在马厩里偷听到的。” 苏如画挑眉,刚才看到江北、吴老三和钱六才起来,猜出大概,问:“你们三个起来弄的?粮放哪去了?” 钱六点头,“嗯!藏到驿站外头了,让他们找去吧。” 苏如画想起霍六打到那个驿卒,说他们粮丢了,原是这么回事,真是天道好轮回!“所以你们忙了半宿?” 钱六嘿嘿着没有答,那小眼神里就分明是等着将军夸。 苏如画竖了个大拇指,“真有你们的,连霉粮都给准备好了!去用早食吧,完了咱们去林家村。” 回到小间,苏如画告诉青豆,“青豆,收拾了东西,他们用完早食就走。” 自己拿着水囊去装水。说来也怪,一路都缺水,走到天昆山这边也没见下雨,反倒是不缺了。 装好水苏如画还与驿卒搭了句话:“别处的井水都见底了,你们这倒是还挺好。” 驿卒也道:“可是呢,虽不见着下雨,倒也还有井水,还好。” 苏如画顺着话问道:“田地里怎么样?也用井水吗?” 驿卒说:“田里不用的,山上淌下的小溪里也还有水。” 这事就奇了,“一路过来,很多河都见底了,你们这小溪还有水?真是奇了。” “俺们这是好地方,哈哈!”听外人说自己的地方好,驿卒很开心的笑。 苏如画想着看来要探一下这的水是从哪来的。 装了水回来,见只有青豆和自己,苏如画说:“知不知道你家将军是冒谁的名从的军?” “柏家的。”这事青豆记得将军重伤发热时说过,后来跟将军到京城,还看到了柏家的三个孩子。 苏如画眼中亮晶晶,很是高兴,“对,那柏家就是越州长溪县的。刚才听林山春说赵丰仓也是。” 青豆歪头看过来,“那将军不应该不想见长溪县人,以免让人发现是假的吗?怎的还这般高兴?” “我不要紧的,想着几个孩子,如果可能还是要认祖归宗的,听说柏家在当地是一个旺族,三个孩子跟着我总不如背靠一个家族。”苏如画是为三个孩子能找到族人高兴呢! 青豆更加不解,“也没见将军要送几个孩子回去啊?” 苏如画正色道:“他们父母都不在了,三个孩子又年幼不能自保,回到族里真遇到心眼按歪了的,他们可怎么办?” 两人把东西都收好,走出小间,苏如画继续道:“现下里倒还不如跟着我,但是为他们以后计,还是要回去的。总要到他们大了,有自保之力时……” 苏如画说着忽的觉得有些不舍,竟然说不下去了。 青豆眨眨眼睛,“要青豆说,还送回去干什么?全族人都没来接过,将军就当是自己弟妹养着吧!” 苏如画摇摇头,“先拜托赵首领打听着,反正来日方长,也并不急在这一时。等写信时,也问问孩子们的意思。” 青豆去驿站结算几人的费用。 钱六又到了苏如画跟前,说:“十袋,足有一千斤粮,咱们都带着吗?” “你去问问林山春,林山北家几口人,有没有小孩?按成人每人每天八两粮算,给他们带足一个月的量,余下的挖深坑,破了袋子散开给埋了。” “好,这就去。”钱六应了声。 “问完了,你们再加上霍家那两打头先去处理陈粮,不用等我们,我要再和林山春谈谈。” “是!”钱六提马去兄弟们那。 不多时钱六、江北、吴老三、霍六和十三打马往前赶去。 见人都走差不多了,苏如画把乌金带到马材旁边,马材的马上还带着林山春。 苏如画说:“林山春。” “将军吩咐。”林山春倒是恭敬。 “你在这天昆山脚下长大,了解这片山吗?”听林山春一早那话是极了解的。 “还真不敢说全了解,俺村那方圆十里熟的很,再就是往几个方向走的近路都知道的。” “哦?本将军想找一处山洞,要存放点大的物件,洞口最好是略小些,里头大些。这样便于人看守。”苏如画心下早有了打算。 林山春略一想就答道:“还真有,只是在山里,少有人去的地方。” “行,带路。”苏如画要去看看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路上苏如画还在考虑,这事要不要告诉林山春,最终结论是:这个人不适合知道,毕竟是他们一个村子的人。 钱六、江北、吴老三、霍六和十三每人的马带了一袋粮跟了上来。 苏如画看了看,“山北家那么多成人?”这是至少有十六口,甚至二十口人啊! 钱六说:“没那么多,反正空着也空着,就带了五袋粮。” 苏如画和钱六说了自己的打算,钱六点头,“行,明白了。” “没别的想法?” “这样,挺好!”钱六一点意见都没有。 其实苏如画是想钱六会不会拦着自己,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第286章 黑心 青豆看看将军,低声问:“又不忍心了?” 苏如画什么也没说。 青豆说,“青豆在安远城中当乞子时,什么都吃过,也以为活不成了,倒也没死。” 苏如画这才开口,“都是霉米的话,需不需要给他们备点药?” 青豆问:“米如果霉的严重,牲口吃了也会病的……” 苏如画低咒了一声,她始终没想明白,要给林家人吃霉米怎么就没有人想要拦着,原来是自己并没有看那霉米霉成什么样。 驿丞敢给驿马吃,就说明只是刚有一点霉的米,否则马吃死了,驿丞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是于心不忍再次让自己考虑不周。 也真是要命,自己这点毛病,周围人都能看出来,偏自己总也改不了。 路上众人不知道江北和吴老三听说了多少林山北的事,就从头又把林山北的事给两人讲了一遍,并告诉两人,大家就是来给林山北讨债的。 苏如画说:“二位并不认识林山北,没有非要参与的必要。可以慢些往陵域关走,过两天大家自会赶上。” 江北只道是:“我不走,我是亲卫,必须跟着将军。” 吴老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虽然没接触过山北兄弟,连续两次都是他报的警,如果不是他,吴老三许是已经死了呢!这事必须带我一份!” 大家话也彻底说开,赶往林家村。 到了林家村,林山春给几人指到了林山北家,又嘱咐林山春不要把林山北的事和人提起,林山春应允了,自回家去。 林山春指的那户人家在村里是最靠西的一家。 苏如画站在柴门外喊:“有人吗?过路的,讨口水吃。”并不很高的篱笆缝隙间,能看到院子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人在劈柴。 “家里没井,往后走,山上有溪水。”院子里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 “那借个桶吧,我们去提一桶水来就还您。”苏如画客客气气。 没一会儿工夫,柴门打开,递出个木桶,“拿去,别摔坏了。”另一中年男人也放下斧头走到门前,伸头看了看。 苏如画喊一声,“傻大个子,去提桶水来大家喝。” “好咧!”霍十三拎着桶走了。 老妇人转身往里走,院子里的男人还站在门口看。 苏如画说:“见笑了,家里表弟,一把子傻力气,就是太能吃了,烦得很。” 老妇人听了顿住脚步,回身啐了一口,又往里走去。 却不想那男人把柴门大大的推开,“进来,歇歇脚吧!养这么个傻子,费粮食吧?” “可说是呢!”苏如画一脸嫌弃的看着霍十三的背影,“这位老哥家中也有这样憨货?” “嗯!太能吃了,一个人恨不能吃了全家的粮食,这都不算完,还打不服,半夜起来偷吃。”男人说着直摇头,眼神中全是嫌恶。 苏如画心头一颤,林山北说自己小时候总吃不饱,半夜饿得受不住起来找东西吃。 “可敢说,你们吃干的,只给他些稀汤寡水的,他怎么能吃饱?”老妇人不服气的道。 “稀饭怎么了,那年是粮食收的少,全家都喝稀的,就他喝两碗都不饱。”男人翻个大大的白眼。 老妇人接着喊:“喝稀的就都一样了?你们都捞厚的,倒给山北的就和白水没什么区别,给你喝两碗也不能饱。” 果然是在说林山北,这老妇人不知道是谁?苏如画只坐那看戏,也不出声。 “见笑了,家里这老的糊涂了,总把那个祸害当成好的。”男人说道。 “老哥家的傻大个子在哪,不妨叫来看看,和我家这个比比块头,比比力气。”苏如画开玩笑一般说着。 “送走了,前年秋从军了。那货一走粮食都省下好多。”中年男人又走回去,接着劈柴。 说着话霍十三回来了,吼一声,“水!”便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溅出些许水在地上。 那中年汉子看见哼了一声。 苏如画见状立马点火,朝霍十三吼,“连桶水都打不好,你除了吃还能干什么?帮大哥劈柴去。” 霍十三走过去,接过中年汉子手中的斧头,劈起柴来。 中年汉子走到苏如画跟前接着说,“对,就能吃。小兄弟俺可说一句,这样的就得给锁起来,一天给一顿饭,把肚子饿小点。再就也送去服兵役,省得在家看着碍眼,还浪费粮食。” 苏如画点头,“是呢,说的对。眼下朝廷也不征兵,老哥哥可还有别的什么招。” 男人一听这话眼睛都放出狠光来,“唉,这你可问着人了,你听我说……” 什么把所有的陈粮都给他吃;分不开锅单独给他做时,就把生米给他;不能让他偷着东西吃,把没吃完的不能放灶间,得拿回到睡屋里放着;给他桶水,饿了就让他喝水…… 只这一会儿工夫,霍十三已经把男人没劈完的柴劈完了。男人还在说,毫无感激的意思。 苏如画突然问出一句:“这货是你家的吗?”她不明白怎么能对自己家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俺家哪能生出那蠢笨的玩意?是大哥的,大哥也不管,就把那蠢货放在家里。俺也是好心,又不能给饿死。唉,那些年没少费粮食。”男人的表情,真好像他吃了多大的亏。 “那真是老哥费心了,你大哥呢?”苏如画顺着男人的话说。 “跑马帮,也不知死哪了,好多年也没回来了。”男人恶狠狠的道。 “啐,你也敢说,老大早些年往家没少带东西,也没见你对山北好点。”老妇人听不下去了,插话道。 “你个老货,别在这瞎说,哪年没给他置新衣?”男人不服气。 “你个黑心肝的,那不过是快过年,老大要回来了,你才装个样子的,当我老婆子瞎呀?!”老妇人继续揭男人的短。 “大哥,这位是你娘吗?”这两人的关系,看着不像是亲娘俩。 “屁,俺娘早死了,这不过是俺爹续的,个老货还老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平白的来管俺家里的事。”中年男人很是不服气。 “山北当初把你举起来,怎么没摔死你个黑心的?”老妇人开始咒骂男人。 “你个老货,就那么偏帮着个蠢的,你怎么还不死?”男人也不服气,骂回去。 “俺可不死,俺就在这守着,这家也有老大家一半,老大真不在了,也有山北的份,可不让你个黑了心的独吞了去。” 第287章 下药 见两人骂起来,苏如画喊道:“十三,给这大叔家那缸里水打满吧!” 霍十三又要了个桶,男人看有人给打水,就送了一个过来。 没多会儿霍十三就把林家的水缸装满了。苏如画这才客气谢过,带人离开。 他们前脚走,林家西厢的半开的窗子哐的一下被推个全开,屋里一个妇人探出头来,“歇个午不够你们吵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吵的,指不定那个蠢的烧埋银子都快送回来了。” 老妇人一听不干了,“你们等着,等山北当了百夫长,回来卸了你们的头下来当夜壶。” 西厢的妇人拢了把头发,指着老太太骂道:“你个后娘,在这搅活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向着老大家的踩老二家,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彪悍的老太太也不让人,“别管俺是什么东西,你们当初叫过俺娘就得供养着,不服咱就去见村长,看看你不养活老娘行不行?” 中年男人想到什么又开始加入骂战,“那个蠢货也是叫俺们爹娘,他的也就是俺的,房子也好,地也好,都得给俺。” 老太太骂回去:“老大不在家,怕山北受人欺负,才让他叫你们爹娘的,你俩个该天杀的,啥时候好好对过山北?” “反正爹娘他是叫了,就不能白叫,总是得孝敬的” …… 藏在不远处的苏如画和躲在林家院子后的众人都明白了,林山春说“他家现在那个娘是续的”,那续的是个奶奶,而且这奶奶还对林山北好些,所以林家并不是后娘虐待孩子。 还有林山北从小跟着,误以为不喜欢自己的爹娘,居然是他的叔叔婶婶。 而他那叔婶黑了心,拿林山北他爹的钱养活了全家,独独亏待了林山北。 嫌林山北吃的多,便给最破的吃,什么陈粮、馊饭、烂菜帮子; 嫌林山北蠢笨,碰坏了别人家东西,就索性关在一间漏雨的破屋子里,不许他出去…… 事情知道差不多了,一个时辰之后,林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骂累了,陆陆续续的都开始说困,进屋睡觉去了。 吴老三在房上朝众人打了个手势,轻轻跳进院里,开了柴门。大家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留下那骂起人嘴里脏字不重样的老太太,一个八、九岁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其余的森家人每人扛一个,放到后山一处断崖上提前找好的山洞里,给放下了五袋霉米,还放了一桶水。 吴老三在洞口蹲了有一个时辰,也没有人醒过来,不知十三给他们水里下了多少药。 没办法,只好拖过今天在院子里骂人的那个中年男人,直接把他的头按在了水桶里。 林山北的二叔在溺水的恐惧中醒过来,眼前蹲着一陌生人,他从地上爬起来,刚要说话,那人抽出了腰上的弯刀,差点没把他吓尿了。 “大爷,大爷,想要啥只管拿。” 陌生人指指他身后让他看,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己家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这……这……”他不敢说,是都死了吗? 陌生人开口,“天道好轮回,苍天放过谁?看看那边上的五袋子米,这就是你们以后的干粮。没有锅,你们也不用想着做饭,吃生米就行。 水只有这一桶,你们这些人一天喝一口的话,怎么也能撑五天,对吧?我大人有大量,每四天过来给你们送一桶水。到你们什么时候把这些米吃完,就可以回去了。” “大……大爷,为什么啊?”林家二叔吓得不行,说话都结巴了,“俺啥事……啥事也没……没干过,更没胆……真的没胆干什么伤天害理的,这是……这是怎么话说呢?” 陌生人冷笑连连,“你当初给谁吃过生米,还全是陈的,”伸出腿,用脚点着林家二叔,“自己心里就没点数?” “山北……山北……”林二叔很想把话说利索了,可是他做不到,舌头就是不听他的话。而他心里也打着鼓,真是林山北那蠢货找了什么人来报复自己?怎么可能,他到去从军走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爹。那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陌生人就在他眼前往后退了一步,离洞口又近了一步。林家二叔算着自己现在扑上去,能不能一下把人推出去,可是他还没动。 陌生人指指水桶,“水桶就放在这,要是给拿走了,我从上面看不见桶,就不给你送水了。” 话音未落地,只见那人脚下一蹬,人就飞走——不对,是人吗?怎么飞了出去? 林二叔往前爬了几步,往下看,却见下面是直立的崖面,吓得忙往后退了回去。好在,好在刚才自己没扑上去,真要扑上去,那人飞了,自己可就掉下山崖了!! 那人真是飞走了啊!不对,那是人吗?刚才地上有影子吗?! 而刚才飞走的人,吴老三顺着山崖轻松的攀了上去,解开腰里的绳子说:“装神仙挺好玩的,就是这绳子勒的,还挺疼。” 江北哈哈笑,“让你装。” 吴老三喊:“霍十三,你给他们下了多少药?这半天都没醒一个,我把人按在水里,才好不容易弄醒一个。”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答:“你给俺那两包都放里了。” 吴老三一听忙摸自己腰间,骂一句才道:“怎么给了你两包?我还以为是一包。” 办完这事,大家心里都吐出一口恶气。 苏如画道:“那老太太骂人是真厉害!咱下山,把林家的那缸水换了去。” “俺去,俺去!”霍十三嗡声嗡气喊着,轰轰轰地跑下山去。 山都在颤,众人脚下的地在震动,几人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苏如画又道:“再去找一下村长,你们在山北家那等我吧!” 马材说:“我也去。” 苏如画看他一眼,点头允了。 第288章 嘉奖 苏如画与马材找了个路人打听村长家在哪,那人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孩子便飞奔着嚷开了,“冬子,有人找你爷!” 孩子那声音穿透力极强,老远就有人应声,“谁呀,谁找俺爷?” 路人往那声音的方向指,“那是村长家的孙子。”说完也底气十足的喊:“冬娃子,带人去见你爷啦。” 那边一个壮实的半大孩子,咚咚咚,咚咚咚的跑了过来,“你们找俺爷啊?跟俺走吧!” 苏如画看这娃长相还真有五分林山春的样子,大名怕不是林山冬吧? 那孩子话音落又咚咚咚,咚咚咚的跑走,苏如画和马材忙跟上这个叫冬子的孩子。 苏如画忽然想起宋河村,一样的都是:去哪全靠走,找人全靠吼。村长爷爷虽然偷养了几匹马,那都是宝,给孩子们练骑射的,可不给村里人平日用,偶尔给村人套个马车,都得是天大的事。 追着冬子一路跑到林家村的村长家时,院里的树阴下已经等了一人。 看上去四十开外,应该是村长早已经听人说了有人找,正坐在这等着。 见 苏如画看外面围的人甚是多,不便讲话,对村长行了一个晚辈礼,才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村长也是个明白人,见来人恭敬有礼,便点点头,“那客人堂屋里请。” 苏如画随着村长进了堂屋,马材大马金刀的往门口一站。村长家里人都绕开了走,却也有人走过来递上一瓢水。 原是林山春,马材冲他点点头,接过水一口气喝了。 林山春又进到屋里,送了一大壶茶和茶杯,还说:“天热,客人喝水。”退出了堂屋。 苏如画在堂屋里重又行了礼,才道:“晚辈是林山北的上官,林山北在战场上表现英勇,但已经战死沙场。因得知林山北一直遭受叔婶虐待,私心很不想让他们得了他挣下的奖励。” 村长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意味不明。 苏如画接着说:“晚辈带下属去了林山北家一趟,看似他家祖母对他还不错,但毕竟只看到一时,所以特地来问问村长,林山北的烧埋银子给那祖母可好?” 村长点点头,“军爷说的甚是,他家那个祖母虽不是亲的,却是唯一还护着他一些的。那一家子人,唉!硬是让全村人都不知道那个娃子在家。要不是那年他家要出一个兵役,唉……”村长推给苏如画一杯茶。 想到那一家子人对林山北,苏如画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一直没去想他们那么看不上林山北,又那般虐待,为什么没直接饿死他?绝对不是林山北命大,抗活。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利用他。 林山北亲爹往家送钱的时候,那家人在利用他得到他爹拿回来的钱;后来林山北爹不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不再往家里送钱,他们就看林山北也长大了,早晚可以挡一次兵役—— 想明白这一点,苏如画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家人太不是人了,畜生不如! 暂时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你们不是有能耐用林山北抵兵役吗?哼!! 于是苏如画对村长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村长表情凝重的道:“说来听听。” “以后只要征兵役,每次都要让他家至少一个儿子上战场。”苏如画咬牙切齿。 “你这是要……”村长皱眉,他一般不会这么做,但是非要这么做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让人家断子绝孙的事,是不是多少有点缺德? 苏如画看出村长的犹豫,弯起嘴角冷笑,“能为四渊捐躯是那一家人的荣幸。” 也不等材长再说什么,苏如画拿出怀里的东西摆在村长面前。 “这是给林家的嘉奖文书,特奖励林家子弟战功,可免一次兵役。”苏如画把林家两字咬得极重,盯着村长的眼睛道:“晚辈可做主把这个送予村长!他家不把林山北当人,也就别想得他挣下的一星半点的好处。” 眼见的村长盯着文书有些激动,苏如画又接着道:“这份嘉奖送予村长,也还有事请托。 一是这家人现已经被送到后山断崖谷处,一山壁石洞之中。请他们尝尝当年山北兄弟吃过的苦,但并没想要他们的命。请村长每四天给他们送一桶水,直到他们把留在山洞中的东西吃完,再把人放出来。” 苏如画说着又把银子推到村长眼前:“这三两是林山北的烧埋银,这十两是林山北在战场上表现卓越的奖励银子。第二件请托的是这十三两银子,请您替为保管,只可用在林山北那继祖母身上。” 村长立马点头,“军爷,你看这样行不?这个银子就给那老姐姐每年四身新衣,再操办整十的大寿,并生老病死,都直接买了东西送去,绝不让他家人得了一厘去。” 见村长如此配合,苏如画又拿出二两银子推到村长手边,“这样甚好,那就拜托村长了。晚辈驻守之地离这并不算远,林家那些人毕竟是在山崖上,怕村里人不好弄出来,过四十天会派人来把那家人弄出来吧!” “也好!只是那山没到底在哪?”村长问。 苏如画略一犹豫,才说:“就让刚才进来送茶水的这位小哥跟着走一趟,去认认路吧!” “唉,好,山春。”村长朝院子里喊。 林山春应声进了堂屋,“爷爷叫我?” “去跟军爷走一趟,别多嘴,有什么事回来爷爷告诉你。” “好咧!”林山春爽快答应。 苏如画又对村长行了一礼,道:“那就在此谢过村长。” 这就要走了,却不想马材突然开口:“村长,以后每次兵役都要送他家一个儿子上战场的事,您答应了吗?” “答应,没有不应的道理。”村长瞥一眼那给林家的嘉奖文书,这东西都收了。“必须把山北那孩子的事给办好了,才对得起他不是?放心。” 村长突然想到,喊:“老大家的,快抓只鸡杀了,给客人置办一桌。” 苏如画忙道:“不用忙了。” “别客气,别客气,一顿便饭。军爷别嫌气才是。”村长已经是眉开眼笑。 苏如画想想也是没处用晚食去,又得啃干粮,吃就吃吧,回头给留点钱就行了。 第289章 开路旗 苏如画便不与林村长客气,一声口哨招来吴老三,告诉他带着林山春走一趟,装着是去后山,在村里再买三只鸡回来。 毕竟林山春是这村中之人,若让人知道是他先带外人探过村子与后山,不知会不会被村人为难,长于宋河村的苏如画自是知道村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多少有些微妙。 村长家的鸡还在拔毛,林山春又带回三只鸡,只说是军爷人多外面还有六人,向村人买的让与家里这只一起做了。 村长听了马上让家人去房后多摘些菜来,又多做了主食,才招待苏如画带的六人一起吃了一顿。 临走苏如画给林山春一角银子,并说道:“拿着,给你爷他不想要,可吃了那么多东西,老人家看着又心疼,我们走了你再给老人家便没事了。” 林山春听了也点头,他也看出来爷那牙疼一样的表情。 夏日天长,晚食后天还是大亮的,村长还想留他们住一宿,苏如画说还有公务。 六人吃了个肚圆,这才告辞,吴老三上前面去探路,还说:“吃太多,上树怕要压断树枝了。” 几人哈哈大笑着,撵他快走。 山路马走不快,几人索性牵着马,晃晃荡荡往山下走去。 走下大山,路好走了很多,几人上了马跑过几处小丘,看到前面便是直道,天也黑了下来。 苏如画道:“歇了吧,天亮再走。”刚说完便听到“喳喳——喳——”的喜鹊叫声,这是前面探路的吴老三发出的有人靠近的信号。 众人都在马背上挺直了身子,往声音来处看去,果然有火把。 苏如画侧耳听了听,是车马凌乱的声音,看来是商队。“下马吧,钱六去瞅一眼,没问题就回来。” 不多时钱六带一人往这边走来,远远得就喊上了:“将军,快看咱们遇到了谁?” “哈哈,哈……真是缘份,柏将军!”苏如画这边没点明火,来人举了火把过来,明明已经能看清钱六了,却还是看不清来人的脸,听这声音,不是赵丰仓又是哪个?也难怪举了火把都看不清他的脸,黑得与夜色无二。 苏如画也不客气坐在地上,“赵首领这是要翻过天昆山去越州?” 赵丰仓走过来也坐下,“正是,正是。” “瑜有一事不明:赵首领为什么不就在此地跑马帮?从越州把货物翻过天昆山运的徐州或者乌州。”从得知赵丰仓家就是在越州起,苏如画就有此疑问。 “赵某也想啊,这样离家还近些。只是将军有所不知,这天昆山,山匪……倒也说不上多,但是能过货物的路上有几个大山匪,买路钱打点下来,一年哪还能余下几个?不挣钱没法跑这路,唉!”赵丰仓诉苦道。可他面色太黑,并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如画就不明白了,问:“那你们现在怎么就能走了?” “马车带到上面林家村就放在那里,然后走小路翻过山去。这样的小路很是难走,带不了货物,所以我们走这一趟不过是为了回家看看。”赵丰仓指着山上解释。 苏如画眉头一挑,她一直有一个想法,今天看来是遇到可以试试的人了。“请问一件事:赵首领可听说过开路旗?” “啊?!”赵丰仓大惊,瞪大的眼睛,让苏如画都看到了他的眼白。 看他这样,苏如画问:“那是知道?瑜还不知道,可否讲来听听?” 赵丰仓点头,“说来话长,先给点水喝。” 钱六、霍六、十三、马材、江北都围了过来,钱六把水囊递给赵丰仓。 赵丰仓喝了几口水才道:“那开路旗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这事得从百多年前说起,那时大齐德武帝昏庸无道,连年天灾。 大齐境内大旱三年之后又大涝,那真是民不聊生啊!四处壮士便揭竿而起。 天昆山借着地势很多活不下去的百姓,都进到林子里当了山匪。 那段时间乱了可有四五十年吧! 四渊高祖皇帝也是起兵的一支队伍,带着兵马打从天昆山过。 他说要为天下百姓讨一条活路,创一方太平盛世。天昆山当地的几大山匪头子,都被他说动,或多或少都给了他钱、粮、人,还有几个不小的山匪头子直接跟他下了天昆山。 后来他果然建立了四渊国。四渊建国之初,并不是国泰民安。你们也知道天昆山整个横亘了咱们四渊国。 天昆山以南,越州这边儿就有人起兵,想依着天险据地称王。 高祖那是马上皇帝,自是不怕战事,想御驾亲征。百官苦劝不可,最后派了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爹来平乱,这大皇子还带来了一位老将军,也就是现在的安国公。 那安国公原就是这天昆山追随了高祖皇帝下山的山匪,带着大皇子在这天昆山上四处游走,山上的山匪聚会都不止聚了一次,也没什么人想下山支持大皇子,但是大家一至同意给大皇子让路。而大皇子也承诺百年内朝廷不会发兵清剿天昆山。 因着大皇子来回要调兵调粮,当时的山匪就给了两张皮制的旗帜做为信物,挂在队伍最前面,山匪看到就不会拦,不论车队运送什么。 那次平乱之后,大皇子回京,高祖把两面旗帜着人绣了金丝云龙纹,皇家留了一面,送回给天昆山最大的山匪头子一面。 这便就是开路旗,天昆山沿途不论官匪,见了皆要避让。” “原来如此。”苏如画点头,“瑜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不知道赵首领有没有兴趣把马帮带到更远的地方?” 这柏将军东一嘴西一嘴,说的赵丰仓很有些懵,也没想更多,只顺着话问:“比汗国更远?” “去西陵国。”苏如画道。 “啊?!”赵丰仓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情况? “陵域关那边起战事,瑜也了解过了,并不就是要攻占我四渊,也不过是现在又遇旱灾,百姓生计困难,便想来抢四渊的。 这样的话并不是把守牢关隘,就能万事无忧,而是能与他们也互通有无,才是长治久安之计。”这事与汗国那便有了先例,苏如画想把这事搞得更大。 赵丰仓苦笑,“柏将军想得是好,可将军也看到赵某手下这几个人几辆车,怎么可能做到让两个国家互通有无?” 第290章 图财 苏如画回过头,轻喊了一声:“青豆。把那羊皮卷拿来。” 青豆那边黑漆漆,可苏如画知道她能找到,青豆就是有这本事。 苏如画想到一事问赵丰仓:“从西陵国到四渊最东,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下雨了,全境大旱,连宋河都只剩下一半的水位,天昆山上为什么溪水不断流,井水也没干枯?赵首领对这一带甚熟,可知其原因?” 听到这一问,赵丰仓哈哈大笑,“这事将军也就是问到赵某了,刚才说到百多年前大齐境内大旱三年,却有不少人隐入天昆山山林落草为寇,将军可知为何?” 苏如画眉头一紧,刚才赵丰仓讲的时候还真没注意,难不成是因为,“天昆山有水?” 赵丰仓十分骄傲的道:“对,天昆山有水。” 苏如画不明白了,“这水从何而来?不下雨都不断?” 赵丰仓挺胸抬头引以为傲,“天昆山最高处那真是高耸入云,四季寒冷,终年冰封。而且那高山之上与咱们这自是不同,别看咱们这没下雨,那高山之巅却三不五时的下雪。山中所淌下的溪水都是那冰雪所化,所以别处不下雨这里的也是溪水不断。” 苏如画这才想到,果然在林家村小溪里的水是比别处井水都更凉上三分。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溪水的来处,青豆双手递来一个卷轴,苏如画接了都没有打开直接给到赵丰仓手中。 赵丰仓接过,不明所以,苏如画道“打开看看。” 赵丰仓慢慢打开卷轴,瞬间呆愣当场,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开……开路……旗?!” 苏如画早猜到赵丰仓的表现,“这东西在瑜手中无用,天家之物也不好说是送给赵首领,那就算借你吧!” 赵丰仓还是钉在那一动也不会动,“这……”都不知道能说什么。 “给赵首领拿去扩大马帮,先通了天昆山南北的商路。咱们订个三年之约,三年后请赵首领来陵域关一见。”苏如画从试完这旗好用就有这打算,只是没找到一个可以干这事的人,却不想那合适的人也真是有缘,几次路遇。 赵丰仓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问出一句:“这——不知三年后将军有何差遣?” “三年后瑜是希望赵首领的马帮足够大,货物足够多,能带着更多的车马货物去西陵通商。”苏如画想的不是把西陵国打服,那不过是臣服个十年二十年。而真正想让两国长治久安,还是要互通有无。 赵丰仓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想知道柏将军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那条件是不是自己能付的起的。所以他问:“不知将军在这其中有何所求?” “人之所欲不过是财、权、色,本将军求财。只是并不要赵首领现在的财,而是求三年后大马帮的财物。赵首领看怎么样?”苏如画说的是实话也不全是实话。 “好说,为感念将军今日之恩,三年后的所得,赵丰仓愿与将军五五分账!”赵丰仓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大恩咱就从财物上还。 “赵首领真是爽快人!”苏如画很高兴赵丰仓如此豪爽。 一夜无话,两帮人第二日各奔了前程。 苏如画一路沿天昆山向陵域关而行,果然一直有山溪可用。不过快马五日就到了地方。 陵域关是个囤兵已久的关隘,大片的营房,使窦家军到达的时候连扎营都不用了。 苏如画赶到陵域关时,邹主簿已经率大部队到了一天半。 休整了一天的窦家军正在操练。 苏如画再不到,原驻守陵域关的正四品中郎将丛昱准备就要上报朝廷了。 这会儿见这小小年纪便正五品领骁骑尉封威远将军很是气恼,“柏将军除了统兵,还有什么急事,要脱离军队去办?” 这位正四品中郎将丛昱戍边已久,久到朝堂上的大人们都快把他忘记了。 四品武将本来是相当不小的官职了,怎奈在圣上面前算不上数,虽会向圣上例行报备也没什么紧急军务,所以京中的消息他也知之甚少。 更何况柏瑜是个什么人物,朝中之人也是在他带大军走后才有人调查,更没有人会刻意发一封信告诉丛昱。 所以四品中郎将丛大人,并不清楚柏瑜是从哪个鸟窝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再加上,朝中派一个五品领骁骑尉封威远将军来陵域关,便把另一员五品将军调去与南贵国的边境南安县了。 而这人又是个极有头脑的,给主官当了半个谋士,这人一走多少显的丛大人有点愣头青。 根本没有想到查查柏小将军的来历。 丛昱虽算不上新官,可是手下来个新人也是可以三把火的。当然就抓着柏瑜擅自脱离大军这事想做做文章。 丛大要手下的将领和文士都看出来怎么回事,想着这新来的柏瑜怕是要倒霉,所以她进来时,都只礼貌性的打个招呼,再没有多余的话。 故而当苏如画急急忙忙找上门,想请中郎将丛大人派兵给他建条水道的时候,四品大员就直接暴了粗口: “你个黄口小儿,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五品骁骑尉,还没追究你擅自脱离大军呢,就开始管上我的事了,给兵卒找水,用得着你管了吗?武官再糙也没糙到一点对上级的礼节都不要了。” 苏如画向来低调,可也没这般直接被训成孙子的时候,回:“是圣上让末将留意沿途旱情的,能找到水自是头等大事。如果找到水自是先为将士修条水道,最少先解决了用水问题。” 中郎将丛大人气笑了,“圣上说的是没错,将士们现在也并未断水,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你的事领了罚?” 其实中郎将也不是不为大军用水的事着急,只是他就气不过一个五品领军之人能不在军中,还一出现就对他管辖的事指手画脚,凭、什、么?!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哪来的那么硬气?真不知天高地厚! 苏如画听丛大人都这么说了,自己再说去查粮找水也再没有意义了,只能恭恭敬敬的朝丛大人行了一个武礼,就告退了。 刚退出主营,迎面就遇到一个文质彬彬蓄着美髯的中年文士,文士看到苏如画,额角一跳,忙上前见礼,“副指挥使已经到这边关之地了,辛苦,辛苦。” 而这对面过来之人苏如画也认得。 第291章 上官 这位三尺美髯的中年文士不是西峰营的美髯参军江成吗?他怎么会在此地?苏如画试探着说了声:“江参军……” 江成自是知道对面柏将军疑惑什么,微带着三分笑意颔首,“正是在下,纪指挥使与中郎将是好友,听说陵域关增兵,特派在下过来看看。” 苏如画明白了,这是纪华安借个谋士给丛昱,点头示意,“参军辛苦。”说完就想走。 却不想江成问:“刚才见柏将军行路匆忙,可是有事?” 苏如画苦笑,可不是有事走的急了,才没来得及客气,直接开口就说事,才使丛在挑了一顿理。“瑜找到了水源,想让丛大人赶紧安排兵卒挖条水路,以解决这几万大军的用水问题,却没想到被拒绝了,还被骂了一通。” 饶是江成沉稳,军中多年已练的处变不惊,听到柏瑜被骂还是脱口而出,“啊!被骂了……” 他怎么能不惊讶?江成是京中为数不多的注意到此人飞速升迁,也是为数不多的查了柏瑜背景的人,他现在很佩服丛昱把莽夫二字诠释的如此到位,真不知道这人头有多铁! 敛了自己吃惊的神情,问道:“那,柏将军这是要……” “唉,没办法,只能自己带人去。这事上官不同意也得干,到时只能认打认罚了。江参军可要为瑜保密,瞒的一日是一日。至于会不会懂不懂的,先引了水来再说。圣上也正关注着大军用水,找到了水源还需先报个信,让圣上安心。江参军您忙,瑜先行一步。”苏如画说完拱手作别。 不是苏如画非要告状,可是有这么个上官,真打起仗来,自己品阶没有人家高,战场上是听命于人的,到那时自己和几万将士的性命都交托在这人手中,实在是不放心。 万一被这人瞎指挥去送死,到那时自己一怒之下斩了主将就不好了,怎么着也得提前报备给圣上?战场上的事真不好说。 苏如画上马扬鞭,回自己驻军那方去了,丝毫没有被上级骂了的自觉,想得全是回去奏折怎么写?哦,对了,有师父在。 这样子若让丛昱看见,真能活活被气死。 江参军抬脚继续迈着四平八稳的方步往里走,心中却在盘算着要不要回西峰营算了,纪华安这个朋友,呵呵,怕不是要凉? 他进了大营,朝丛昱施了一礼,看到丛大人涨红的脸,判断这人是气得不轻,才开口:“丛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丛大人正生着气,让那柏瑜先领罚,他居然就走了,“江参军,你说现在这些个……小小年纪的,上了不过几天的战场就能领五品官职了? 也是升迁的太快,到底也才是个五品,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来指责上官做事!简直是目中无人! 本将军的功绩都比他从军的天数长,他就能这么目空一切。 柏瑜!这名字本将军算是记住了,让他自己领罚,你说他就能转身走了,看看本将军这边报怎么给他报?” “丛大人,这人要来戍边您早就收到文书了吧?就没想查查这人的来处?”江参军轻抚美髯,发现眼前这武将怎么愈发的没脑子了,真是远不如纪华安。就他这样能蹦哒到几时?既然答应了纪华安来帮他,多少给他些提点吧! 丛大人不屑的轻笑一声,“早查过了,柏瑜,你们西峰营的副指挥使。哦,对,你们是熟人。江参军跟本将军说句实话,他是怎么来戍边的?是不是就因为年纪小不明白事,让纪华安给扔到这西部风沙之地的?小小年纪以为自己五品就不得了了,跟本将军说什么‘头等大事’,他知道什么是头等大事?还敢拿圣上来压人!他能上疏本将军就不能了是不是? 咱就说吧,本将军戍边多年,能不知道现在旱情要紧,解决大军用水是大问题吗?圣上过不过问这事儿,都是得解决的啊! 这不也是在挖井呢吗?不也才挖出两口有水的井吗?!本将军气恼的是戍边十年的堂堂四品中郎将,要听他一个黄口小儿的指挥?今天就是要磨磨他的急躁气性,教教他如何对待上官!” 这一通发作之后,丛大人心中舒服了一些,我丛昱当年来戍边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这十年立下多少战功说出来都能吓死你!要不是这陵域关非本将军不可,早进京做到三品大员了。 柏瑜,不过个家世平平的上了两天战场,走运捞了点战功,你就说你能翻出什么花去? “嗯——”江参军轻抚美髯想了想,还是决定再提点一次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丛大人,“丛大人,柏这个姓氏在朝中确实没什么高官,可是他拜了位师父您可曾查过?” “师父?”丛大人不以为意。,“他不就是窦辉窦老将军那出来的吗?拜了谁为师?最高不过是窦辉!窦辉现在不都是一个养老的闲职了吗?也难怪这小小年纪就能爬到四品,是个惯会钻营的,还玩拜师这种把戏?看长着那一张小白脸,窦辉是没有女儿,要是有他肯定要求娶了吧!我就看不上玩这些歪门斜道的。就他这样的,年纪小,战场指挥根本不行。看他那身形武功也平平吧?” “战场指挥行不行的,武功平平……真不好说,这要与何人比啊?”柏瑜的单打独斗和操军江成都见过了,他不知道这样的武力值和谁比还能算是平平,带兵上是尚需磨炼,斗将的话怕是纪华安也不敢托大,眼前这丛大人更不是对手。 可江参军这不好直接怼的表情落在丛大人眼中,那就是默认了柏瑜的平平无奇。 他轻嗤一声:“呵,打了两场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个人是怎么提点都不通路啊!唉!“丛大人,您忙,江某就不叨扰了,告退。”说完,江参军站起身,行了退礼走出门去。 美髯参军迈着方步,又如来时一般踱走了。 心中暗叹:此人如此叫嚣,真不知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第292章 申斥 一连三日,陵域关主将中郎将丛昱都没能找到那位新来的下属。 来戍边的大军到了,由一个七品的主簿带来;现在主将好不容易来了,连个罚都不肯领。 然后最不能忍的是——现在主将又不见了!几次派人去找,都说不在营中。 白天不在,晚上也不在。这是去哪了?眠花宿柳去了还是出关通敌去了?!! 丛将军这找不到人暴跳如雷,人是去哪了? 苏如画跑去找师父说了自己引水的想法,邹主簿觉得想法不错,两人还一起研究了具体操作方法。苏如画告辞前还求了师父帮自己写封奏折向圣上禀明,关于自己去验了粮,去找了水,现在正在想办法引水等等诸事。 然后四渊最不爱操军的主将,跑到校场边的台子上,过问了一下云天操军的事,随后来了句,“你平素对兵卒熟悉,可知道军中有没有人会些木工活?不用太精。” 云天已经习惯柏将军的天马行空,也不会问要干什么了,只在台子下问:“要几人?” “嗯——五个吧!再来二十个力气大的,每人发一个镐头,我要带他们刨地。”苏如画眯着眼看着远处军队的操练。 云天记下了,又说:“行,那木工给什么工具?” 木工应该用什么,苏如画坐到高台沿上,腿在台外晃呀晃,想了想还是说:“这个我不知道啊,用什么能给木头开个槽?你问木工吧,他们用什么就给什么。” 云天不得不抬着头看柏将军,“半炷香后我让人来将军这报道。” “好,”苏如画说着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你忙操军,我给你搞水去。” 云天前脚走,苏如画就把到营地就吵着要休息的六个亲卫找来了。 苏如画对着几个人说:“引水的事,咱们得自己干了。” 霍六嘴里咬着根青草,“怎么干?将军吩咐就是。” “到陵域关前最后看见那两条小溪,还记得位置吗?”苏如画问。 马材毫不犹豫的点头,霍十三毫不犹豫的摇头,霍六毫不犹豫的给了十三一巴掌。 苏如画吩咐:“马材带十三,给你俩二十人,去把那两条小溪改道汇成一条。” 紧接着又问:“谁懂点木工活?” 霍十三问:“会做弹弓算不算?” 苏如画用手比了比,“要把木头刨成马吃饲料的那种槽子,但是两边不用堵上。” 霍十三摇头,“那没弄过。” 吴老三说:“于二驴会,他会把树刨成独木舟。” 苏如画一拍大腿,“走,去把于二驴找来……不用了,咱们一块去他。”回头又对马材说:“马材在这等着,等云天把人送来,给带到军营东北角那片林子去。” 一行人带上于二驴,又去找了三十把斧头,忽啦啦跑去林子里挑树砍树。 当天就砍了一百多棵树,又把树对半剖开,于二驴带人给中间挖空。 而苏如画跟马材和霍十三带了人跑出三里地,到天昆山脚下去挖沟。 师父说这西边风沙大,现在又旱,三里多地,只挖沟怕水根本流不到军营就都没了。 所以苏如画要给下面放下木头做好的槽。 那一日当天,就把挖空的两棵树放到沟里,看上去还不错。 于是苏如画领人在那边干三天了,为了快点把水引过来,直接支了营帐,挖到哪就睡到哪,省得来回走。 第三天,已经气冒烟的丛昱用六百里加急送出了参柏瑜的折子,一参他擅离职守,二参他目无上官,三参他对君不忠。 第五天沟挖到了军营前,可是所需两百多棵树还有一百棵没刨完。 苏如画又领人过去学刨树。 而同是这一天,来自陵域关的奏折已经送到宏治的御案上。 宏治帝问在一旁伺候笔墨的姜遥岑,“这几天都没有军报吗?” “回圣上,没有军报。倒是有两份西边来的,一封密报一份急报。” 宏治帝伸手接过密报,这一份正是邹主簿代苏如画写的密报。 奏折中写了苏如画在宋河边,徐州与乌州交界处,带人直奔乌州府查看了起运粮储备。 也写了穿越乌州境内看到的旱情。 还写了走近路去西陵关,却发现天昆山溪流不断井水不枯的事情及原因。 总结下来就是旱情已经很严重了,但天昆山沿线还好,并一段时间内仍不会有问题。这些上报给圣上,请圣上酌情处理。 以上内容,宏治帝看得很满意,这臣子才是替君分忧的表率,不只发现了哪有水,而且是个求甚解的,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甚至还上报了未来发展趋势。很好,年轻人这么干实事,不只是个武夫,踏实又有头脑,很好,很好! 之后的内容就……这个丛昱是怎么了?现在水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柏瑜想引水他不表扬,不支持,居然还训斥一顿。 丛昱戍边十年,莫不是让西边的骆驼踢到头了吗?不作为也就算了,还能给有作为的人泼冷水? 宏治从笔架上拿起笔,又想起另一份,问姜遥岑:“读一下急报。” 急报正是丛昱参新到陵域关戍边的柏瑜,姜遥岑心头一跳,却半点不曾流露出来,语调平和的读了全文。 丛昱参柏瑜擅离职守,带兵戍边路上脱离军队,让一个七品主簿带兵; 参柏瑜目无上官,对自己这个四品中郎将不恭不敬,还指手划脚; 参柏瑜对君不忠,到了陵域关,不带兵不操军,根本不在营中,找寻不见,怀疑通敌。 宏治帝啪的把手中御笔拍在御案之上。 姜遥岑忙道:“圣上息怒。” 宏治帝还是气,提朱笔在丛昱的急报上批复:你问明白柏瑜都去干什么了再如实上报! 放下笔道:“六百里急报,是给他报这样狗屁不通的东西吗?真是不知死活!写一份申斥,请吏部派人给他当堂宣读。” 姜遥岑是真没客气,安着宏治帝的意思,却用了最严厉的言辞,写好给圣上过目。 正在气头上的宏治帝感觉很解气,还表扬了姜遥岑言辞颇有力度。 第293章 出处 这几百字的申斥中,不只批评了丛大人不问明原由就随便参下属,还批评了他做事拖沓,不顾兵卒疾苦……甚至连他为这种不知所谓的参奏动用六百里加急,也训斥了一番。 宏治帝看完表扬了姜遥岑的文笔与犀利的言辞,让掌印太监来盖章,送去吏部。 又过十日,这份申斥,由吏部员外郎钱卢子千里迢迢,送到了陵域关,当众宣读后才送到丛大人手上。 陵域关最高将领被当他全体下属训斥。 而丛昱都来不及捡掉在地上的脸,就急着给吏部员外郎钱卢子塞银子。 开玩笑他都被骂懵了,他不是才参了新到的威远将军吗?怎么挨训斥的会是自己?他是碰到了谁,就那么个五品骁骑尉,到底是什么背景?是不是不能动啊? 他还不想死,自然要弄明白自己踢到了谁的心头肉。 丛大人都快要看到自家太爷爷,急得都要上房了,见钱卢子要走,忙上前把人拦下,厚着脸皮求告,“大人,钱大人请留步,还请您给指条活路,本官这山高水远,实在不知京中动向,这是得罪了哪一家?” 钱卢子拱手向天,“圣上这申斥还不够明白吗?别想那么多,好好办差要紧。别整天总想些——有的没的,害本官还为你这破事跑一趟。” 钱员外郎还不满意呢,好事跑这一趟,得圣上嘉奖的有银子送上,回京复命还会有赏。申斥这种倒霉事,哪边都得不着好,还这么死远个地方。哪还有什么好脸色给丛昱? 丛昱一听马上把荷包塞到钱卢子手中。 钱卢子接过去,怎么这么轻——是银票?!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丛大人上的折子,下官也给大人带回了。”钱卢子示意人拿了过来,递给丛昱时还加了一句,“大人以后对待下属也不要脾气太大了,有事好好说,别没事就告状。” 丛昱打开一看上面的那行朱批:你问明白柏瑜都去干什么了再如实上报! 这,莫不是圣上知道? 送走吏部员外郎,丛昱转身就找柏瑜,好吧,又没找到,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人一个带兵将军,整日里不见他操兵。训他不听,找人不见。 怎么看皇上这意思,还是自己的不是了? 那日自己训他两句,他不也是只能恭恭敬敬行礼告退的吗?难不成他有什么背景没说出来? 谁能告诉他这柏瑜是什么背景,是不是在圣上那露了脸的? 他这正急着搞不清状况,忽地看见江成江参军,一下子想起那天自己光顾着嘴上痛快,当着江成好一顿说柏瑜不知天高地厚之类,而且当时江参军说什么了? 问自己有没有“查查这人的来处”…… 丛昱忙请了江成到自己房中,亲自沏上茶,才开口:“请问参军,这柏瑜到底有什么背景?” “关于武将的来处大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成就不明白了,北疆与汗人之战大胜,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作为一个武将,丛昱他怎么会不知道? 武将不同与文官在朝堂上互斗,可是哪里有战事,战况怎样,那是一定会第一时间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 别说一个有功绩的,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武将世家的公子,初来乍到都没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出处。 “我还真是不知道!华安让参军来帮我,是不是也看我戍边多年,不了解京中变动,让参军来提点一二。实在是在边关十年,耳目闭塞,烦劳参军指教。” 丛昱现下里有求于人,只能放低姿态,连本官都不说,开口就是‘我’了。 江成见丛昱已然如此低声下气,只好道:“据成所知,此人原没有什么深厚背景,但在战场上十分骁勇。在窦老将军手下时,与北疆王廷一战不知大人可听说了?” “他也参战了?那倒也应该。”丛昱点头,看那小小年纪与纤弱的身形,以为不过是个敲边鼓的。毕竟汗人彪悍,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得过的,否则北疆袭扰也不会困扰四渊多年。 江成忙摆手,“不不不,不是参战,是主战,柏瑜他是先锋。”听到这丛昱已然张大了嘴合不上了,江成接着说:“汗人的铁蹄大人也听说过吧,他带几十人冲进敌阵,杀进杀出,被手下带回时全身重伤。圣上听说后派了御医到北疆为他疗伤。” “就他那么……”丛昱一时没找到词来形容,用手比了一下苏如画的粗细。 江成看丛昱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接着道:“咱四渊的定国公,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丛大人点头,满四渊还有人不知道吗?“可定国公府上不是姓姜吗?!与这姓柏的有什么关系吗?老国公夫人还是世子夫人……” 江参军长叹声:“这事大人到现在还不知道啊?定国公收了一个徒弟。” 丛昱想起参军说柏瑜拜了位师父,总不会是柏瑜吧?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参军。 天雷滚滚,定国公的徒弟!怎么没人告诉他? 江成继续加码,“丛大人可见过柏瑜的马?” 前面的消息已经很让人震惊,丛昱一时没回过神来,“他的马又怎么了?” 江成端起手中的茶,呷了一口才道:“他的马名字唤作‘乌金’!” 丛昱不自觉的,手一挥,碰到了手边的茶杯,“什么?!!” 那是马吗?那是个传说。 听说乌金的爹是草原上纵横的马王,有人看到它在草原跑出人群包围,与狼群斗狠。十几年却始尽无人能把它驯服。 十年前定国公见实在收不下那匹马,于是剑走偏锋,在那马群必经的地方放出一匹雌性汗血宝马,一年后让汗血宝马的马倌收回宝马时,才得了乌金。 关于这匹马的传说简直是各种离奇,更有说皇上想骑老国公爷都不借,定国公世子想摸摸都不被允许。 “定国公送的?”丛昱无法相信 “大人觉得呢?难不成是柏瑜偷的?”江成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反问了回去。 “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丛昱想如果有人告诉他玉玺丢了他都能信,都不会相信乌金能丢。 第294章 引水 江参军轻抚美髯,“最后还有一件事,圣上现在眼前最得用的亲随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算起来,那二公子应该叫这位柏小将军一声师叔。” 这位中年帅哥有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就是看不听他劝的人吃瘪。现在他正肃着一张脸,心里乐得成了百花园。静静欣赏着丛大人被骨头卡到了喉咙的表情。 听到这的丛大人,脸色此时已经是白的个五彩斑斓,几次欲言又止,“江参军,这怎么话说的,怎的不早些告诉我?” 江参军牵了牵嘴角,没敢动作过大,他怕自己笑得太过放肆,“成来时正看到柏将军出去,那时大人已经发过脾气了吧?说什么还有用吗? 成也极力想提醒大人,可是大人正在气头上,当时不知道说的有多过瘾,拦都拦不住,成才告退的。 成甚至都告诉大人柏将军拜了师父,大人都不想知道他师父是谁,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丛昱一拍案几,腾的站了起来,“我……我这就去见他,我去……唉!”道歉两个字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江参军捋着美髯,“大人,成再提醒一句,柏瑜现在忙着引水呢!”言毕起身告辞。 正引水呢?引水好,马上叫来筑城队*的百夫长。丛昱一身接旨的正装(好吧,今天接的是申斥),带着筑城队的人,马都没骑,向柏瑜的营房走去。 不出所料,柏瑜依然不在。不在自己营房,也没在大营之中。 丛昱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柏瑜,派出人去找。他手下一员副将道:“那位把窦家军带来的主簿会不会知道柏将军的行踪?还有那位一直替他操兵的副将。” 丛昱只犹豫了一个呼吸就道:“主簿在哪间营房?”他不是很想去见一个七品主簿,可是现在能怎么办? 自从替柏瑜写了奏折,邹主簿就派人看着丛大人那边的动静了。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自是已经知道了,也料到会有客人来。 丛昱此时别的不说,让圣上的一纸当众申斥骂的,那真是当众打脸,颜面扫地,也都顾不上摆官威了,现在保住这官才是当务之急。 丛大人见了邹主簿客客气气,“本官急着想见柏将军,主簿可否告知将军去向?” 邹主簿倒是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和善,“柏瑜若不在营中,便又是忙着引水去了,具体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这,本官来也是为了引水的事,不知主簿可知道个大概的去向?本官也好派人去寻。引水这种大事也不能劳动柏将军一人,本官把筑城队其他的事都停了,专门要做引水这件大事。此行是特意来邀请柏将军来指导引水工程的。”丛大人情真意切,反复强调引水这是大事,以彰显自己对此事的重视。 邹主簿见丛昱如此态度,也是高兴,“柏瑜十日前已经干完了往驻军营地引水的事,现在应该又带人去忙着往囤田引水了,只是下官也有十日没见到他人了,实在不知道他在哪忙。他还带了帐篷走的,干到哪就在哪歇了,实在不好找。” “这怎么说的,是本官疏忽,怎让柏将军如此劳累?既然如此,本官这就派人去找,也好让柏将军回来休息一下。”丛昱满脸歉意的走了。 邹主簿笑得拿着茶盏的手都在抖,这个丛大人,是真能装! 又过了半天,丛大人总算是找到了正在带着一群人挖沟的柏将军,一身泥一身土的。 丛大人跑着到得跟前,几乎是用抢的拿下了苏如画手中镐头,“柏将军辛苦了。” 苏如画微笑颔首:“不辛苦。”按理说应该大惊小怪的问一声:丛大人怎么来的?可是苏如画不想陪他演,就不问,看你怎么往下演。 丛昱把与邹主簿说的话又情真意切的对苏如画说了一遍。 “呵呵,下官就应该好好操兵,来管这些不该管的事,实在是僭越,不如就在这领罚吧?这事怎么罚……”说的客气,苏如画还堆出一脸假笑,她觉得丛昱这人真是没脸。 “哪里是僭越?”罚谁呀?罚柏瑜那是自己官职不想要了?丛昱忙自己找台阶下,转身对筑城队的人道:“你们看看,这都是你们该想的事,该干的活。你们都白吃饭吗?要不是柏将军,你们让八万大军渴死不成?整天一个个的,还等什么呢?还不干活去?” 转身又对苏如画道:“柏将军这都想到大伙前头去了,好,很好!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报给本官,本官会大力支持,要人还是要物,一定都跟上!”只要我有,只要你要,都给都给,可别再捅到圣上那去了,再也不敢参您老人家了——这话丛昱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如画见丛大人那一脸便秘的表情,也大概猜出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话。 于是呵呵呵的给丛大人一个台阶下,“下官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一个人蛮干了,一定要多请示丛大人,只要大人不嫌弃下官,下官脸皮可厚着呢!” “哪里的话,怎么会嫌弃柏老弟,欢迎还来不及。以后一定常来找本官!” 丛昱这边都喊着柏老弟了,苏如画就很无语,却也只能笑着应了。 丛大人那边一转身又训筑城队一通,让他们快些干活。 城墙很坚固,军队又没打起来,筑城队其实最近都很闲,引水什么的也不能就算是他们的活。刚开始听说要干这活时还想推脱一下,拿拿大。 可是见丛大人被申斥后,神情都带着几分狰狞,哪里还敢?真诚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引水重要,手里活全放下,万事都往后排。 不知现在干到哪了,下一步该干什么?自己全力配合,马上接手,而且一定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保证让大人和柏将军满意。 *-*-*-*-* *筑城队:中国古代是专门负责筑城墙等工事(包括建造城池、城堡、长城等)的工程部队。行军或者战时,他们的任务是确保军队在行进过程中能够顺利通过各种地形和障碍物,同时为军队提供安全的住宿和防御设施。 第295章 旱情 京城。 虽还是一派祥和,可也是一个多月没下雨了,从各地的奏折来看,南边虽与往年比雨水并不丰沛,倒也是时不时下雨。宋河上游与天湖一线往北也有下雨,旱情不重。 宋河中下游与天昆山以北的徐州、青州、乌州,已经有四个半月滴雨未下。 京城所处的武州一个多月前才下了一场雨,雨水还不小,暂缓了旱情。 宏治帝看看各地的折子,眉头深锁,青州知府是个干实事的,去年秋就征徭役挖沟渠引水,加之守着天湖,现在看是个省心的,还没向朝廷要银子赈灾。 徐州报上来有三个县开始民心不稳,再不下雨怕有大批人要逃难。 想那徐州一边守着宋河,一面守着天昆山,这知府在干什么?他那引不到水吗?开始请求朝廷赈灾。 这地方得派人过去看看。 乌州全境旱情严重,而守着西陵国的陵域关倒是没上折子诉苦要粮,那个苏如画引水这招真是好的很。可惜了是个女娘,如果不是的话,现在就换了别的主帅,让她去治理旱灾。 人不能动,办法可以啊! 苏如画的折子上不是说已经在用筑城队了吗?派人去看看她的法子沿天昆山一侧能不能推广? 宏治帝只是想派个人出去看看,好掌握第一手的旱情资料。可是又不想派钦差,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想想还是让姜遥岑跑一趟吧! 让刘全去侍卫处把人找到御书房,宏治帝说:“二十天,出去为朕看看旱情。” 姜遥岑问:“快马跑天昆山北直道到陵域关,二十天正好是一个来回。但如果要看看各州府旱情,走官道穿州过府,实是到不了最西。” 宏治帝想想也是,把一封折子往前推了推,刘全忙双手捧了递给姜遥岑。 正是苏如画又让邹主簿代笔的,写明她挖沟刨树引山泉水到军营的事。 姜遥岑接过,宏治帝道:“看看她这个法子,在天昆山其他地方可不可行?” 姜遥岑细细看了,答:“臣明白了,去时走官道,如无意外,十二天可到乌州五安县,从五安县到天昆山下,跑直道回徐州庆县,再从渡县渡口从水上回京,二十天可以看清概况。臣这就出发。” 陵域关大营。 “你怎么来了?”苏如画上下打量赵首领,“不是说了三年之约吗?总不是现在就扩大了马帮想着与西陵人交易了吧?” 赵丰仓一张黑脸多少是有些焦急,虽然极力想忍着,到底苏如画是看出来了,“有事?” “现在多地旱灾,越州还好,马帮还没到要扩大招人手的时候,就无端的来了些人,都是些原来人手的亲戚,又不好不收。然后……人太多办不下来路引了。” 苏如画一拍额头,这事也怨不得县令不给办,那么多壮丁要走,哪个县令知道了能让,“县令是七品,对吧?”转身看青豆,“把我武将武服拿来,你也换身衣裳,咱去会会宁县县令。” 青豆一听这个高兴,将军可很少带自己出去,有事都爱带他那些亲卫。 两人换好衣裳出来,见赵首领这一会儿工夫搬了些东西放在门口,“怎么带这么多吃食过来?赵首领还怕军营里能饿到我一个将军?何必这么破费......” 赵丰仓一张炭黑脸笑出一口大白牙,“不值什么,天昆山那边一些个柚,这东西好就好在水份大又耐放,实在缺水时,这能解渴。” “这可是好东西,我收下了。”对前斜下里的连排营房喊,“霍六、十三,来把这东西给收了。” 霍六走出来,看到苏如画穿了正装要出去的样子,“将军去哪?谁跟着去?” “不用你们,就是去县衙看看,带着青豆了。你们把东西收一下就行。” 赵丰仓让他的人在后面慢走,他选了匹快马跟着苏如画去了县衙。 宁县县衙门口的衙役接过贴子,见苏如画一行人来就看出来品阶比自家县衙高,一点没敢延误反身跑向衙里。 不多时,从县衙正门走来一方脸着七品官服的青年,正是宁县县令冯五月。 冯县令急匆匆迎出了大门,见到苏如画就是深深一揖,“不知威远将军驾到,有失远迎。” 苏如画双手相搀,“不必多礼。” 冯县令侧身做请,“快,里面请。” 苏如画坐到二堂之上,身后站着手扶腰刀的青豆,很是那么回事。 才开口,“冯县令,咱开门见山,”说着示意冯县令看向赵丰仓,“这位是马帮的首领……” 冯县令就觉得这人见过,一听说是马帮首领马上知道了苏如画的来意,于是说:“这事请恕下官不能听命。” 苏如画笑,没看到官比自己大的立马就变,这是个坚持自己主张的人,不错!“这事且听听本官看法可好?” “大人请讲。” “现在几个月没下雨了?” “唉!四个多月了,再有十天就五个月了。”说到这事冯县令也是一脸愁容。 “赵首领也并不想收那么多人,马帮这背井离乡的营生往时也没那么多人想跟着跑。 可是这次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不是因为旱情,走出去一个人,就省下一份用水,各家都巴不得呢! 冯县令签发了路引可是解了这些家暂时的困,何乐而不为?” “可是一下走这么多壮丁,既便不是生乱,人头税、徭役又要如何?” “这些人人头税还上着就完了。” 冯县令一时没反应过来,“商户的税可比农户的低很多。” 苏如画哈哈笑,“冯县令是不是想得有点多,这些人只是因为今年这旱情,出去讨个生活,哪就要变成商籍了?他们只是要个路引,不是来改籍的。” 冯县令看向赵丰仓,“当真?” 赵丰仓忙点头,“正是,小的本也没想收这么多人,还不是都想着出去一个人就带走一张嘴,省下来的水可多给家里人一口。” “如此说倒是个好事。”冯五月马上找来文吏给十七人办了路引。 苏如画告别冯县令,出来让赵丰仓不用客气,也快走吧! 第296章 旱情(二) 姜遥岑打马直接到了京郊,这里是天家的、高官的、大族的庄子居多,也不用去访别人家,他直接奔自家庄子而去。 看庄子的庄户远远看有人过来迎了出来,见是自家二公子,忙行大礼,“二公子可是要来住上几日?” 姜遥岑停住马,“不住,问点事。” 庄户上前拉着姜遥岑的马,以为二公子不住也是要下来歇歇的,不想二公子在马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只得说:“二公子吩咐。” 姜遥岑问:“今年收成会怎么样?” 庄户回:“小的说不好,去给您叫刘庄头来吧!” 姜遥岑点头允了,“好,快着点。” 果然不多时,刘庄头骑了马,还把刚才看门的庄户也带了回来。 也没等刘庄头行礼,姜遥岑直接问:“就是想问问庄子上现在旱情对收成有多大影响。” 庄头有点懵,二公子怎么想起来关心这些事了?却也只能老实答:“二公子要不到庄子上看看?咱们庄家三口井,现在只有一口还有水,天天挑了水浇地,也保不住全部的粮食。” 偷眼看看,见二公子没有生气的意思,刘庄头接着说:“要保住全部的粮怕就要绝收,水实在不够,小的擅自做主,留了三分之一的庄稼,三分之二的从决定不浇水起,就都给割了,现在存到地窖里里。反正现在地窖是空的,放里头还能保住些许水分,好留着喂牲口。” 姜遥岑用马鞭点了点刘庄头,“没看出来,你好胆量啊!”一般人总是盼着明天会下雨,断是不舍得这样把庄稼给割了的。 刘庄头站着没敢动。 姜遥岑喝一口水,把水囊递给刘庄头身边的庄户,“灌满。” 庄户一脸为难,“这门口只有粗茶……” 姜遥岑:“不打紧,你去灌吧。” 庄户转身去灌水,姜遥岑俯下身问:“刘庄头会看天象?” 刘庄头腿一软险些跪下,还是姜遥岑喝了声,“别跪,站着回话。”他才站稳了道:“小的一庄户,哪有那本事?是家里祖父说十有八九要大旱,小的就信了。” “信的好,有赏!”姜遥岑抛给刘庄头一个一两的银锭子,接过庄户递回的水囊,打马而去。 跑到运河边,一看那水位,姜遥岑想起去年八月的水位,再看看现在,看上去都不到去年的一半。 到码头问问,和姜遥岑想的一样,果然大型商船都不能走了,中型客船现在岸边只有一艘,人满了马上要走,姜遥岑过去打听,已经没有能上去马的地方了,毕竟现在走的船不多,遇到能走的,很容易船就满了。 总算找到一条能把他带去的船,船老板说:“小的已经跑了多趟,能过的,不能过的话小的也不敢运人。” 姜遥岑想想也是,反正这段运河是人工挖的,没什么风浪,也不会遇到礁石。 等出了这一段,汇入宋河,不过就是过个河,没多长时间。 姜遥岑一挥手,包了这条小船,连人带马上船。船虽小,倒是什么都不缺,船家也照样能给客人做饭食。 姜遥岑出来的急也没吃什么东西,吃着这船上的鱼很是鲜美,打招呼道:“船家,这鱼不错!” “就是这宋河里的,今年旱,鱼倒是更好打了。”船着笑哈哈顺运河控着小船汇入宋河。 才一进入宋河,姜遥岑就看到对岸有些绳子,离得远也看不清,于是问船家,“那些绳子是干什么用的?” “客官仔细看,那绳子在动。”船家指给姜遥岑看。 姜遥岑细看,还真是在动,下面还吊了个——桶?!为什么? “宋河对岸是徐州了,那边旱的比咱们武州厉害,那是对岸的人在从河里打水呢!”船家一边控制着小船,一边向姜遥岑详细介绍着。 “咱们武州的人怎么不喝宋河的水?”姜遥岑不明白了,不是都旱了吗?难不成有什么说道? “客官看看这河水,以前还好,现在旱了水少,都是泥,没个喝呀!咱武州还没旱到要喝这种水的程度。”船家又望了望对岸,脸色也不太好看。 姜遥岑明白了,点头。还有个问题现在也不用说了,刚才做饭的水肯定是岸上带来的。 姜遥岑还以为这些打水的人住得离宋河近,不想上岸后问了几个人。 天!有人要走半日,还有的人甚至要赶一天多的路。 大概情况也就这样了,姜遥岑没有惊动县令,去向下一处。 再次来到双桥县,姜遥岑想起自己遇山崩,又与苏如画相识……县令也已经不是当初那位了。 沿途看着,双桥县旱情相当严重。 有一口水井有水,排队打水的人很多,长龙一般,少说也要排上一个时辰。 好在这井已经有衙役在维持秩序,没有乱,没有哄抢。县令做得也算可以了。 离开双桥县到了乌州府。 乌州知府,王卢集王知府看到姜遥岑御前侍卫的墨玉麒麟牌,慌忙迎出衙门。 第一次惊扰官员,姜遥岑也没想太多,就是想洗个澡,没有水洗,能擦一下身子也好。 这夏天出汗,一连几天没洗,姜遥岑都已经闻到自己身上的味了,感觉马上要臭了。 王知府听说是要洗澡,果然是吓了一跳。 姜遥岑不是来享福的,也不是来吓人的,见状摆摆手,“算了,拿半盆水来,能擦擦就行。” 本只打算在县衙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赶路。却在晚食后在院子里听到王知府说:“又来了个带御赐信物,唉!咱们县是有什么宝物吗?” 一旁的同知还没开口,姜遥岑先接过话,“御赐信物?贵县还来什么人了?” 王知府想想那天的事,“一个五品将军,带了面开路旗来。”仔细想了想,又道:“柏将军,对,是姓柏。” 五品将军,姓柏!那不就是苏如画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第297章 关墙 “开路旗?”苏如画怎么会有开路旗?是整个四渊只有两面的开路旗吗? “可是有什么不对?”王知府看着这位天子近臣狐疑的神情,不由得自我怀疑起来:难不成自己被骗了?不能啊?能使用金线不论绣什么都已经是皇亲贵旗才配的,更何况绣的是龙,这万万不会错的。 姜遥岑又开始猜想会不会是圣上给了她什么密旨,这样想便不好再问了,只道:“没有不对,只是与柏将军相识,可惜没在这遇上罢了。” “都是为圣上奔忙,大人实在是辛苦!”王知府向上拱手道。 “为臣子者应该的。”姜遥岑在开始车轱辘尬聊之前及时止住这个话题,“明日还要赶路,本官先去休息了。” 第二天姜遥岑快马一日,官道两侧庄稼旱情严重。因为没有水,作物都倒在地上,全无生机可言。还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干涸皲裂。 日幕时分赶到了五安县,而五安县城门外已经开始拒绝乞子进入,这倒是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毕竟背井离乡出门逃难谁会去开路引,而没有路引的人,卡着不让进城也是常规操作。 姜遥岑突然想到苏如画的奏折,天昆山有水是吗? 一想也不进城看城中灾情了,调转马头,往天昆山脚下而去。 到了地方该有溪水的山谷间并不见水,而且地上已经基本算是干透,但就是那摸起来还有些许湿气的土,让姜遥岑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把马放到林子里,他没有走人们踩出的路,而顺着本该是溪流的地方往山上走。 如他所想,果然越往上土越是湿软,直到隐约听到鸡鸣犬吠,再往前看到有一座座房屋。 明白了,这有一个村落。 看着这里的生机盎然,明白了那处溪水,养活了这个村子,也好! 回到山下,姜遥岑骑着马缓缓往前走,有小丘便转到后面,去看看可有溪水,果然都没有。 走上去看,无一例外都有人居住。 是的,有人居住,并不全是村子,有的地方只有几座树枝与干草搭的棚子。看起来是有人发现了水才在那处住下。 姜遥岑在山脚林子里,吹一声口哨,马儿踢踢踏踏地走回来。 拿出干粮,摘下水囊,找处坐下,吃着东西,心中却有一个疑惑: 陵域关怎么就可以引水呢?略想一下姜遥岑便明白了,那里是囤军所在,附近不可有村庄。那里的土地都归囤军所有,谁上那去干什么? 没有人抢,于是才有了没被引走的溪水。 想明白这事,姜遥岑再不留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上马奔向直道…… 他现在就回京,把一路所见报给圣上。 苏如画站在陵域关上,眼看着关外一望无际的土地,荒芜的寸草不生。 按说这四渊的最西边以外,远没有西北边的汗国冷,不应该如此荒凉。 问旁边在此处戍边多年的自己的上峰,“丛大人,这西陵国一直如此荒芜吗?” “柏老弟有所不知,西陵国此前尚算富庶,本官在此戍边十年,除了最初两年的动荡,再就是最近两年了。”丛昱烦躁的用手抹一把脸,这该死的西北风里就是带着沙粒子。 “知道原因吗?”这边风大,站关墙上更大,苏如画也抹了把脸。 “无外乎穷则生变。” “怎么这两年就穷了?”苏如画心中疑窦丛生,这事不奇怪吗?本来好好的,就能突然穷了! “斥候报回来的,西陵国前年夏天气候便与以往不同,到的去年,全年下雨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年就更别提了。春天里下了一场大雨,都以为天要漏了,可是那场雨之后,真好象天上的水给漏没了一样,再没下过雨。” 丛昱说着大手一挥,“十年前这关下可是大片的草场,那边,”指着关外天昆山一处山坡,“就是本官刚来那年,也不知是遭了什么天谴,那处山崩了。”说着语调都挑高了,“整面山啊!眼瞅着就塌下去了。就那面子光秃秃的,再没长出草木。那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天谴?!那姜家二公子又是遭了什么天谴?不过是个山崩,怎么就天谴了? 苏如画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山崩自己是亲历过的,村长爷爷说:崩就崩吧,院墙还有塌的时候呢,崩了修修就成。 难道是因为关外那山修无可修?那处太远,苏如画看不清那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十年都不见绿色? 她突然很想知道那处山怎么了?与自己长大的小链山有什么区别? 是的,她想出关去看看。 正看着有小兵跑上关墙,高喊:“报——有斥候加急密报。” “拿来。”丛昱伸手接过,不过一行字,一眼看完递给苏如画,转身吩咐:“落闸闭关。” 西陵国的军队打过来了,速度极快,不出半日就能到关下。 苏如画问:“不出关迎战?” 丛昱又抹了一把脸上的砂,“这么快的速度,就是来冲关的,不给他们机会。” 苏如画没见过西陵国的战术,自不好说什么,只能先瞅着。 与汗人的战事就可看出,每处人的战法皆不相同,这西陵国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子。 丛昱招招手,“走,咱们下去。” “不在这看看吗?”下了这关墙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西陵人膂力过人,能开一石八斗弓,直接把箭射到关墙之上,在墙上,也得躲在垛子后面,看不到什么。”丛昱解释。 这事苏如画还真不知道,跟在丛昱身后往关墙下走着,“不知咱们军中最硬的弓是多少的?” “三石,从西陵人那得的。”丛昱一路下的关墙还吩咐着,“准备滚木雷石。” 苏如画跟在丛昱身后,两眼放光,说:“借来用用。” “借什么用用?”丛昱还在想要准备什么。 “三石的弓。”苏如画的声音都透着兴奋。 “在库房里……没人能拉的开,拿来干什么?”从昱现在对此人的任何无理要求都不会说‘不’!只要他不想开关放西陵人进来,啥都可以。 “长长见识也好。”苏如画没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还没有试过,不知道行不行。 第298章 上弦 丛昱看了身后小将一眼,西陵人马上要兵到关下了,这人倒是不慌。 慌啥?苏如画现在很兴奋,三石的弓啊,快找霍十三和于二驴来试试。 她之前问过霍十三,“二石二斗的弓可是用了全力?”看着他好像并不费力。 霍十三说:“没有啊,差得远。” 可是苏如画苦于找不到更硬的弓,想找人订做,匠人说:这种特殊的弓,所有材料重头准备,最少要三年! 现在好了,有三石的,必须试试。 那是必须的必,必须的须!!! 苏如画看了一眼指挥备战的丛昱,其实这些她也想看,也想学习,但三石的弓能射多远?又能不能在这关墙之上一箭把城下人射个对穿?这些她更加的急于知道。 丛昱没觉得这个柏瑜能成什么事,现下里忙着应敌,也无暇观注这人,想看什么就看去吧。便打发了一名亲卫,“周小七,带柏将军去拿弓。” 丛昱早就发现西陵国有异动,也是他发军报禀明宏治帝恐有战事的,所以最近囤兵演练了如何应战,现在指挥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可巧苏如画今天带出来的亲卫是马材,去拿弓的路上,她问:“预估……呜呜呜……一下呜呜……”刚才在关墙上风就很大,可是没想到下了墙风迎面而来,张嘴说话直接灌一满口风,话说了一半,苏如画只好闭嘴。 马材眯着眼睛看柏将军,低头俯身的顶着风往前走,这人是怎么想的能开口说话? 在前面带路的周小七离他俩不过一步之遥,都没听清后面的将军说了啥,转过身倒着走,问:“将军说什么?” 苏如画再不想开口了,用力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事,再指指前面,让继续带路。 顶着风终于走到一处颇大双开的大门,苏如画抬头看看大门,看来这库房里没少装大家伙。 直到进到大门里,苏如画才长长出了那口气,她觉得那风都直接灌到肚子里了。 这才开口说话,“三石的弓能射出多远?不是碰到,是钉死!” 却不见马材答话,回头一看那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双眼紧盯前方。 苏如画顺着马材的视线看过去,前方墙上高处挂着一张‘弓’,那是弓吧?! 与平时用的弓形状不一样,但又有弓臂有弓弦,虽然弦卸下挂在一边,但还是可以肯定那就是这把弓的弓弦。 苏如画歪了歪头问道:“这是弓吧?怎么长成这样?” 带路过来的周小七正搬梯子,好上墙上取那大弓,“西陵人说这种形状的叫反曲弓。” 反曲弓!马材盯着那弓,目光都凝定了,如有实质般抚摸着他眼中的这把神器。 这反曲弓的弓身犹如一条优雅的曲线,宛若山峦起伏,给人以壮美的视觉感受。从弓把至弓梢,每一寸都凝聚着匠人的心血与智慧,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感。 弓把坚实而有力,是一块经过岁月洗礼的硬木,沉稳而厚重。 再看那手把,马材已经用目光将其握住,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它蕴含的巨大能量,充满着信心与力量。 马材能感受到它那股蓄势待发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一箭之间,崩射而出,击碎一切挡住前路的事物。 周小七把反曲弓捧到苏如画眼前时,她根本无法无视马材那几乎要把这张弓整吞入腹的眼神,甚至都没敢伸手,她怕马材的目光直接把她的手射穿。 苏如画侧身让了一下,马材伸手接过反曲弓。 看着马材痴迷的扶着弓臂,甚至都没想去挂弦,苏如画有点急,咳了一声以唤回这马兄的神智,“挂上弦看看。” “不可能的,没人能挂上这弦。我们丛将军全军悬赏,多大力气的人都试过了。也就只能挂在那看着了。”周小七直摇头,这个是不可能的。 “真的吗?”苏如画才不信。 “什么?”周小七眨眨眼,柏将军问什么真的吗? “这五万人没有人能挂上弦?”苏如画再次确认。 “是啊,这可是三石的弓!合两个力士的力气倒是挂得上的,一个人……”摇摇头,不相信。 苏如画看看已经回神的马材,一挑眉:你试试? 马材垂眸目,光再扶一次弓臂:试试。 马材不是轻狂的人,这种硬弓他自是不会托大,拿过一根双钩上弦带,直接坐在地上。 用上弦带的两端钩子,分别固定住上下弓梢,带子中段宽的地方担在膝上大腿部分,双脚同时用力,想着蹬开弓臂好挂上弓弦。 这种利用腿部力量上弦的招式本就是上硬弓用的,可是,马材一下居然没蹬开弓臂。 憋了一口气,又试了一次,失败了。 抬眼看过来。苏如画以为那目光中会有求助或者别的什么示弱的表示,不想自己还是低估了马材的沉稳。 马材的目光中没有半丝的示弱,完全是坦诚的:我试过,力量不行。 就为着马材这份毫无波澜的坦诚,苏如画竖了个大拇指:够爷们儿!! 苏如画接过弓试了一下军队中最长用的上弦方法—— 她先把弓弦套到弓臂上,然后用左脚踩住下弓梢,再将弓腹压在右腿的大腿上,左手握住弓把,想用右手将上弓梢压弯,最后将弓弦推到上弓梢挂上——可是压弯没成功!这是军队里最常用的法子,居然没好使,苏如画感觉自己也真是遇上硬茬了。 果然是硬弓,她伸手,马材把手里的双钩上弦带递过来。 苏如画也坐在地上用马材刚才用的马背上弦法,双腿发力,一次她就挂上了弦。 看着两人忙活了几次没挂上,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刚想出言安慰两句的周小七瞬间张大了嘴,忘记合上。 然后更不可思意的事发生了,柏将军又把弦给下了下来,起身说了句:“走,看看十三怎么上弦!” 什么十三?还有人能挂上弦?这位柏将军都带了些什么人?周小七感觉简直是些天兵天将,太不可思议,他一定要跟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第299章 准头 马材跟在后面问:“将军能开弓吗?” 苏如画点头,“射个一箭两箭应是可以,”又摇头低笑,“多了怕不行。” 马材心中有了数,那霍十三就没问题。以前将军与霍十三比过力气,将军一次的爆发力不输给霍十三,耐力输了。 刚才前方预警,亲卫队百夫长派出人找柏将军,寻了一圈,正好苏如画和马材后面跟着周小七从库房出来,遇个正着。 带头的人忙上前行礼,“将军……” 苏如画一看正好,“把亲卫甲队的人叫到校场去,”顿了一下又说,“整个亲卫队都到校场吧,全员带上弓箭!喊霍六去把本将军的也带来。” 此次带三万大军戍边,云天挑出八十人给柏将军当亲卫。 苏如画总觉得自己用不上那么些人,毕竟她平常带着的不超十人,云天不管,非把这八十人派过来,还配了一个百夫长。 她也看了一下,多一半是当初蝎子队的,是跟着马材练过弓箭的人。只好把自己最熟的一群人编成甲队,交给霍六带队,其余人归姚百夫长管。 苏如画与大军脱离其间,便让姚千里百夫长带亲卫队的人编在大军里,诸事与大军一起。 直到她引水的事被筑城队接下,才想起自己那浩浩荡荡的亲卫队,正想着要试试亲卫队中那些还不太熟的人的身手,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就试一下弓箭吧! 守关的事苏如画不是没想,只是看丛昱沉稳的指挥着,也知自己插不上手,不如先忙活点自己的事。 她倒是想去和西陵人斗将,怎奈丛昱没那想法,都落闸封关了,她还斗什么呢? 在校场没一盏茶的工夫,轰轰轰轰的声音向着校场滚动过来,苏如画还问马材霍十三现在射箭的准头,根本没理,也是见怪不怪了。 周小七惊恐的回头,他还以为西陵人攻进城了,可回头却见两个大汉跑了来,一个只是魁梧雄壮,而另一个比魁梧的还高出半头。 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才确定那个块头最大的人,寻常兵卒能从他腋下穿过!!! “将军——”声音异常嘹亮的这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于二驴喊的。 “打架吗?”这嗡声嗡气的声音正是霍十三。 “现在不打,先来试试这个。”苏如画举起手中弓箭。 众人看着那异常大,并且形状怪异的长弓,一时静默。 苏如画招呼一声,“十三,来挂弦!” 霍十三拿过反曲弓,那大的出奇的反曲弓在他手中竟然也不觉得特别大了。 而他全不当回事,直接一个回头望月——嘿嘿!没挂上。 霍十三重新换了军队最常用的挂弦姿势,把弓弦套到弓臂上,用左脚踩住下弓梢,左手握住弓把,用右手——他这次没有用猛力,而是咬紧牙关缓慢而坚定的一寸寸将上弓梢压弯。 所有在场的人呼吸都忘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眼睛跟着霍十三的手一寸寸下压而动,终于见到将上弓梢推到弓弦处,挂上!!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一声“成了!”所有人仿佛得了命令般齐齐呼出一口气。 苏如画鼓了两下掌,又喊着:“射一箭试试。” 霍十三单手提起弓,在原地站好,旁边的人一下散开,他没拿箭拉了一下弓弦,只拉开了一些,而他却不见气恼,松弓弦喊了声好弓,搓了搓双手,重新一手推弓臂,一手拉弓弦,大喝一声:“开——!” 众人看着十三,又一次屏住了呼吸,看着霍十三一寸一寸把四渊无人拉开的三石弓拉了开来。 “好!”“好!”“厉害!”…… 几乎全场人都在喊好。 周小七目瞪口呆,他是唯一没喊好的,因为惊呆了!好半天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然后在别人的欢呼声中,他跑了,跑得太激动,弄得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几次,连滚带爬的跑到陵域关关墙。 大家都认识丛大人身边的周小七,也没人拦他。 他就那么跌跌撞撞的跑到丛昱眼前,“将……将军,将军……” 丛昱皱眉,“何事慌张?” 周小七大喘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有人能一箭射死西陵主将了!有人能做到了!!” 丛昱每次看到墙上那张弓时,总会感慨一番,“要是有人能拉开这弓,说不得就能从关墙上一箭射死西陵主将。” 这话周小七听过就不止一次,甚至也想过自己要能拉开这反曲弓,那可就厉害了! 所以刚才他看到真有人拉开弓,还射了箭的时候他就颠了,真的有人能开这弓啊! 还在忙着布防的丛昱听明白周小七的话时,一时竟然不敢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几步上前抓住周小七,“你再说一遍!” “柏将军一个手下,拉开了库房里的反曲弓!小的亲眼所见,现在正在校场开弓放箭呢!”周小七伸手指向身后校场的方向。 丛昱扒拉开眼前的周小七,大喊一声,“牵马来!” 纵马一路狂奔,不多时丛昱赶到校场,哪里还有什么四品中郎将的威仪,直接滚下马。 “谁?谁?!”他眼睛瞪的有铜铃大小,见几人诧异的看过来,才把一句话补全,“谁拉开了反曲弓?” 场上没人答他,这事不太好说,又不是一个人,大家齐齐看向柏将军。 苏如画几步迎上,“丛大人这是怎么了?” 丛昱双手抓住苏如画小臂,“那反曲弓,谁拉开的?” “大人别气,弓太硬,射程太远,我们这确实还不行。”苏如画解释着。 可不是不行,霍十三射了五箭,三箭射进了山林里,不知所踪。有一箭射倒了另一个靶子,只有一箭射穿他的靶子钉在了后山上。五箭才有一箭上靶,这确实有点扯了。 苏如画也试了,准头比十三好的多,毕竟两箭都上靶了,但也只有两箭之力。 现在于二驴刚挂上弦,准备开弓。是的,苏如画让十三下了弦,让于二驴重新挂弦再开弓放箭。 “不碍的,能射就行!走走走,跟我上关墙去。” 苏如画还要解释一下霍十三的准头,忽听得尖利的骨哨音响起,两短一长。 敌袭! 第300章 成了 苏如画也不再犹豫,吼一声:“所有用一石八斗以上弓的,跟本将军上关墙!” 前面刚翻身上马的丛昱身子一晃,一瞬间心里全是草原和烈马,一石八斗以上的弓,这是要疯了吗?! 他不太信,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回身看了一眼——好家伙!柏将军身后跟了有小二十人!!! 瞬间他心中的烈马就换成了滚滚天雷。 要是早告诉他这柏瑜带的人有这实力,别说是引水,妈的,让他引天雷他都给引去!! 算了,想远了。要不是今天真有人开了三石的弓,谁跟他说有人能随随便便就拿出二十个能开一石八斗弓的人,他不只是不信,还得觉得那人肯定是得了失心疯。 有守关主将带着,一群人畅通无阻上了关墙。 墙上却是激战正酣。 也不知西陵人怎的如此彪悍,不过一炷香的光景,挨过第一批滚木雷石,已经攻到关下,再次支上云梯往上爬。 “西陵人一直如此悍勇吗?”苏如画皱紧了眉头,这也太勇了,全是死士吗? “如果一直如此,这关早守不住了,今天这是怎么了?等等……”丛昱侧耳细听。 苏如画也仔细听了,可是什么也没听出来,问道:“怎么了?” 丛昱转过头看柏瑜,“他们喊的不是‘冲啊、杀啊’之类的,这话我没听过。”转向后面大喊:“舌人,去把舌人带来。” 舌人说关外西陵人喊的是:城里有水,进城有水喝。 丛昱感觉这些西陵人是渴疯了?如此拼死攻城竟然是为了喝水?! 苏如画眼睛一亮大吼,“给他们水,把水桶吊在关下。” “让他们喝饱了再攻城?”虽然丛昱知道柏将军的背景后暗下决心,不与这人对着干,可是这么给人水还是超出了他的心里防线,这和开关投城区别不大了。 “不,他们需要水,咱们需要时间,等价交换。”苏如画却给了丛昱坚定的回答。 丛昱眼珠一转,懂了,让舌人喊,“给你们水……”这边就让人用绳子吊着水桶往关墙下送。 有的绳子长,几乎到了地上;有的绳子差一些,吊在了一半的位置;还有更短的绳子,刚好把水送到了正在云梯往上爬的西陵兵士眼前晃啊晃……有人看着正在爬梯子的西陵士卒,就拿桶水直接兜头浇下!! 以前也不是没往关墙下倒过水,那倒的都是开水,这么倒水还是头一次,连四渊的士卒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正在攻城的西陵人,被水激发起的斗志,也就这么被水浇没了。前面的人已经喝了,没毒,谁还不抢? 渴死老子了,谁不喝谁是傻子!! 而关墙之上,丛昱这边撤下了二十个垛口的弓箭手,苏如画把自己带来的人直接填上位置。 她告诉丛昱,“这些都是末将的亲卫,膂力过人,麻烦给他们每人三筒箭。这三筒箭射完把他们换下来歇一盏茶,之后再给他们三筒箭……” 丛昱现在才不会计较谁是上官,谁是下属,你有能耐你就说了算,“行,放心吧,肯定供足箭,到时候也让人休息好,保证把吃喝都在歇的时候供上。” 苏如画点头太懂事了!对着自己的亲卫喊:“最南边三个垛口的人,换地方,那三个空出来。” 她没把自己放在中间,而是带着霍十三、于二驴,还有马材去了最南边的角落里,观察着战况。 “马材,能看出哪个是主将吗?”苏如画绝对佩服和信任马材的眼力,他那超乎常人的视力,简直可以封神。 “暂时看不出来,冲在前面的都在抢水。” “后面的呢?有没有特别的,和别人举止不同的?” “有,有一个人开弓向自己人放箭了。” “就是他了,十三看到没?”苏如画都没看到在哪,但是能确定就是这人了。 “没有!”霍十三嗡声嗡气的老实答。 “马材指一下。”苏如画喊,至于怎么指,她也没想好,她就直觉马材会有办法给十三指明白。 马材弯弓搭箭,朝着一个方向射出一支箭去,“顺着箭的方向再往前看……”想到霍十三那上靶都靠运气的准头,马材多少有点泄气,说:“算了,看到你也射不准。十三,你就往那个方向射吧!” 马材话音刚落,于二驴先顺着他刚才朝向的方向又远一些射出一箭,马材见了大喜,喊道:“二驴射死那人再往后一丈!” “好咧!”霍十三一手捻箭,双臂用力,开了三石的反曲弓,朝着马材射出的方向放出一箭…… 还在张望结果的苏如画只听得马材大骂了一声,忙问:“怎么了?” “十三这一箭射穿了一个人的头,可惜了不是主将!”马材向来寡言,这会儿当上了大家的眼睛,话也多了,更少有的还骂开了。 “还差多远?”苏如画问。说实话,那完全超出了她能看到的范围。 “倒是没多远。十三的箭头再向北偏一点就好了。”马材不无遗憾的说。 “往北偏点呗。”霍十三手动了一点位置,又射出一箭。 “行啊!十三,弓稍抬一点,再往北一点,差不多了。”马材的声调都上扬了起来。 “好咧!”霍十三又捻起一支箭。 于二驴也没闲着,拿着霍十三二石二斗的弓,也是在可探范围内一箭钉死一个,没浪费一支箭。 可是马材却看到应该是之前的两支箭惊扰到了主将,主将开始往后撤,抓了人挡在身前。马材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最新情况说出来,霍十三第三支箭已经松手了,嗖…… 只听马材一声大喊:“成了!” 霍十三问:“啥?” 马材大笑,“射中了——射中了!!!”那主将如果不往后跑,霍十三这一箭还真射不中他,应该会射到他身后去,可是他跑了。 身前挡个人那实在是没什么用,之前十三射过去的箭都把人射穿了,这次的区别只在于,没能把两个人都射穿,只把两人窜在了一起!! 苏如画一听,大喊:“开关门!姚千里整队!亲卫队,跟上!” 丛昱听傻了,大喊:“柏将军——” 第301章 出城 苏如画一顿才想起自己不是这里的最高主将,没权下令开关门。向自己的上峰抱拳道:“末将愿请令出战。” 丛昱也没见过这样的,这一轮硬弓箭羽明明已经压下了西陵的攻势,为什么还要出战?皱眉不解的问:“柏将军确定要去?” 苏如画点头。她还没捋清自己的思路,但她敏锐的感觉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战机。 就如她在安远的野外,遇到汗人也好,遇到狼也罢,他最快的反应永远不是从哪里学来的,而是一种本能,仿佛是天生的。 她就是在最短的时间突然跳想出一个对策,不论对错,也不知因何而起,但是她很相信自己这种能力,尽管有时事后需要想出一个说服别人的理由。 而在当时她是不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就和现在一样,她觉察到当下是一个机会,很好的又是短暂的机会。 丛昱看得出这个柏将军坚定的战意,那好!已是见识过眼前这人的些许手段,想着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耐,不如就看看,于是道:“好!落闸开关。” 关闸打开需要一些时间,苏如画听着嘎吱吱关闸响,心里有些急,她不想机会飞逝而过,为了平稳自己的焦急,她大吼一声,“窦家军听令,随本将军出关,速战速决,听我号令,不可恋战。” 身后不到百人,却喊出了铺天盖地的气势,齐整整的一声,“是!” 关闸起,大门开!! 苏如画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西陵人还在抢水的抢水,被弓箭射伤的伤着,甚至还不知道己方主将已亡。 与她并肩的是马材,左后霍十三,右后于二驴,四人齐齐弯弓搭箭。 而跟在苏如画最近的都是从城上带下的二十人硬弓手,见四人如此,也不需要吩咐,哗的散开成‘人’字形,一起弯弓搭箭——随着弦声崩响,直接把射程以内的西陵人穿透一片。 墙上丛昱看着竟觉得心惊,好在此人是咱四渊的,好在他身后那一群都是咱四渊的! 别人射箭是射中,这批人射箭是射穿,简直太……他大大吐出一气,振臂高呼:“犯我四渊者,斩!” 关墙上下几千将士齐声高呼:“斩!斩!斩!” “斩!斩!斩!” 更远处的军营也听到声音,响应起来:“斩!斩!斩!” “斩!斩!斩!” 如春雷滚过天际。 斩声之中关墙之外,众人动作不停,从后背抽出下一支箭,再弯弓搭箭,西陵人又倒下一片,区别只在于比上次倒下的人更多。 因着后面的六十人也散开到两侧去了。 “斩!斩!斩!” 吼声滚到天昆山,又传了回来—— “斩!斩!斩!” “斩!斩!斩!” …… 苏如画勾起唇角,抽出下一支箭,第三次弯弓搭箭……因窦家军都是骑兵,这第三次弯弓便已经马上要与西陵人接上了。 放出第三支箭,苏如画大喝道:“收弓,换弯刀!” 苏如画总是觉得这汗人的弯刀,就是用来收割生命的镰刀。 手起,刀落,人头滚动,鲜血喷涌。 如今窦家军都是在马上,骑军遇步兵,那不是对战,是单方面的屠戮,西陵人没命的往自己后方跑,可是哪里跑得过战马? 关墙上的一众将士都看得呆了,自己没看错吧,关外那下山猛虎一般的,真的是只有几十人?! 西陵人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一战的主将已经死了,没有人指挥的撤退愈发的凌乱、苍慌,一败涂地。全无半分抵抗的心思,都是玩命的往自己的后方跑,生怕比同伴跑的慢了。 此时陵域关关前,不过八十人,追在几千人后面跑,却把个几千的西陵人杀的血流成河溃不成军。 追出不过半炷香的工夫。苏如画发现自己带的人已经快要收不住,队伍正从人字形在往一字形变,前面西陵人有多少后援并不得而知,不能再往前了。 苏如画吹响口中骨哨,三次短促有力的短声划破天际,“收缩阵形!” 兵卒还在追着敌军砍瓜切菜一样,显见得是还想要追。不明白怎么就收缩了,却也只能听命。 苏如画却是极坚定的,就是一组组三次短音吹着,催促着收缩。 一短一长,后队变前队,收队! 兵卒们甚至感觉还没杀够,怎么就收队了? 算上苏如画,出关的一共八十一人。现在回来的人人一身一甲的血,却无一人伤亡,如此的凯旋而归,怎能不让军心大振!! 甚至出城的八十人都是晃着膀子回来的。而一个个口里喊的都是“我杀了多少人……” 云天迎了上来,“将军这次出关着急,都没带上云天。” “也不是把云天忘了,只是机会稍纵即逝,一旦放他们跑了,可不好抓。毕竟外面是他们的地盘!” 苏如画看着云天那有点受气小媳妇儿模样,哈哈大笑,“你我配合这么久,倒真是少有没带你的时候,有机会一定给补上。” 晚上庆功,丛昱问道:“关外可是西陵人的地盘,柏将军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带那么八十人,就杀将出去的?真是员猛将!” 苏如画哈哈笑,当时自己只觉得是一个战机,一定要杀出去,现在还要想理由,唉,烦! “他们长途奔袭而来,目之所及都没有他们的营帐,不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更待何时?”苏如画装起老练成熟,考虑周详的样子还是有些像那么回事的。 八日后,天色已黑,京城已然关了城门,却听得城下有人喊门,这城中达官显贵太多,小小一个守城的城防营小兵自是不敢托大,往城楼下一看,本还想问问是哪家。 却见的城下一人在马上,后背令字三角旗,数数还背了仨,啥也没问,一路喊着“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这可是八百里加急军报,是随时可以穿州过府,宫门都不可阻的存在。 哪里还能问什么,开门慢了都要军法处置。 京城大门打开,传令快马急驰而去,守城门的兵卒擦一把汗,不知送来的是什么消息。 第302章 再战 四渊自太祖马上夺了天下,就定下铁律:八百里急报“三不可阻”。 驿站不可阻:驿站不得以任何借口(包括没有马)拒绝为八百里加急提供帮助; 城门不可阻:不论一天中的何时、何种情况下,不得阻止八百里加急进出城; 宫门不可阻:不论何时,也不论皇上在干什么,不得阻止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 尽管天色已黑,宫门已然下钥,当宫墙上的侍卫看到,后背三个三角令字旗的快马疾驰而来,也连忙下了宫墙跑着喊人开角门,姜遥岑正巡察到此,问一句:“何事慌张?” 侍卫见是姜统领行了礼回道:“三个旗子的在朝宫门来了。” 姜遥岑一听打发身后的人,“继续巡察。”便主动走到角门外,眼见的马儿一个急停,驿使滚鞍下马,就地一个翻滚起身。 姜遥岑忙接过急报匣子,问:“兄弟辛苦,这份急报可附带口信?” “没有。”驿使吐字清楚,面带笑容,“这可是喜报!陵域关大捷!” 姜遥岑道一声“好好招待兄弟”便带了匣子往宫里走。 急报匣子打开放在御案上——西陵人攻城,被柏将军带弓箭手压制,并在关墙上射死敌军主将,后乘胜追击,杀敌四百三十六人,我方无一人伤亡……首战大捷! “远山,你说这一个女娘,真比我四渊万千儿郎都厉害吗?”看了捷报宏治帝知是高兴的,可却面上带了些忧色。 “圣上,屡战屡胜也并非她一人之功。”姜遥岑手心捏出了汗,圣上是生出疑心了吗? “哦?”宏治帝示意姜遥岑继续说。 “臣去安远接她进京疗伤,亲眼所见,她甚受营中将士拥戴。离营赴京之时,不止是兵卒来送行,甚至还有商队也跟着车马送行。 臣觉得她不像一个武将,更像是一个治理了一方的地方官,很得人心。” 宏治帝不动声色,却在心里盘算,一个武将如此得人心是不是个好事,毕竟得民心者得…… 姜遥岑忽然觉察到自己怕是说错了什么,稳了稳心神才又道:“祖父教臣兵法时常谈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全得更好,不可全得时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最重的从来都是人和。 她没有什么更大的长处,偏偏能在战时聚拢人心,这点甚是可贵,也确是比其他将军做的更好。” 说到这姜遥岑见宏治帝神色渐缓,又道:“圣上知道她最怕什么吗?” “她有怕的?”宏治帝来了兴致,他还以为那个女娘没有什么怕的呢!有怕的便是可以拿捏和掌控的。 “她怕操兵。”姜遥岑想起喝醉的苏如画说的那些话,心里一疼。 “此话何解?”别说操兵有什么可怕的?再说身为一个将军怕操兵,那她是怎么带兵的? “她向来身先士卒,她带的兵也都是跟她打先锋的。她怕操兵时与兵卒熟悉了,带到战场上她没有能力把每一个人带下战场。她怕熟悉的人先于她倒在战场上。” 终究是一个女娘,宏治帝想着突然就想到自己的女儿婉容,别说这性子与婉容还真有些像。 想到自己的女儿,宏治帝的眉目都慈和了,姜遥岑看在眼里,明白苏如画的这一劫算是过了。 宏治帝长叹一声,“终是个姑娘家,还是心不够硬!” 听圣上这一句话,姜遥岑倒是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虽说作为皇上,最忌惮武将功高盖主,但好在宏治帝不是一个多疑的,苏如画这次过了这个坎,圣上便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为这事疑心了。 这次首战告捷实在是打的漂亮,宏治帝非常高兴,在大朝会上着人宣读了捷报,百官同贺。 陵域关也沉寂了八天,第八天宏治帝在大朝会上着人宣读捷报之时,西陵人卷土重来。 应该是吸取了上一次没有扎营的教训,上次西陵人奔袭而来就直接攻城,当败下阵时被苏如画带人追着打的那叫一个惨,避无可避。 西陵人吃了亏,这一次他们浩浩荡荡而来,在关外安营扎寨。 苏如画早得了斥候的消息,站在关墙上看着。她知道三万人有多少,也知道五万人的遮天蔽日。可是对面好像是比五万人还多,西陵国并不大,这是举全国之力来攻陵域关吗? 苏如画突得生出一个主意,拍拍旁边云天的肩,“带人,出关。” 云天早已经习惯了柏将军的天马行空,只问:“带多少人?” “二百,骑兵,配弯刀。”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弯刀了! 云天抱拳应一声“得令。”转身下关墙去聚合人手。 苏如画也下了关墙,正想着要去找自己的上峰,这陵域关的最高将领丛昱,就是关墙下遇到了。 “关外什么情况?” “有五万人吧!”苏如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个数,还说的挺轻松。 就她看上去是比五万多,但是说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害怕,她并不觉得人多是好事。 丛昱侧耳听了听,“没攻城?” “没有。”苏如画犹豫了一下,她想找个好听点的借口,两息也没想出来,算了直接说吧!“将军,末将想出关去揍他们。” 丛昱一听这话竟然笑了,“柏将军又手痒了?几时开关门?” “末将这就去校场点兵,回头给您个信号,你开关末将直接冲出去可好?”苏如画问。 “这……好!” 云天在校场已经集结好二百骑兵,苏如画带着自己的八十人的亲卫队也过来了。 她站在高台上,“今天要趁着西陵人大营没扎稳,多冲几次他们的营。亲卫队霍校尉带四十人跟着,姚百夫长带四十人休息好,正时晌午带你们出去。好,给丛大人发信号,开关门。” 丛昱在关门下接到信号,让人提闸开门。 嘎嘎吱吱关门缓慢打开,苏如画一马当先带着二百四十人,快马加鞭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了陵域关。 西陵人还在扎寨,埋灶,开茅沟……忙得热火朝天。 苏如画这次没用弓箭,直接冲倒西陵还没扎好的营门,进的营中就是一顿砍瓜切菜。 西陵人完全措手不及,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拿起来就一命归西了。 第303章 打赌 都是战场上搏命的,让四渊的骑兵闯了营地,也只是慌乱了一时,不过半炷香的工夫,西陵人已经开始组织反击。 乌金上的苏如画放眼看去,远处的西陵人也在朝这边奔来。 苏如画口中骨哨吹响,两长一短——撤退! 西陵人营中杂乱,苏如画率先奔出营外,催动乌金第一个到了关下,勒马调头,背对关墙立于关下。 霍六拍马赶到,停了战马,立于苏如画身侧。 四十人亲卫很快追上来,不是他们不用心,唉!这两人的马,他们真是望尘莫及。 云天跑到半路,停下拨转马头,面对西陵人方向,准备接最后一人。 眼看最后一个兵卒奔出西陵大营,西陵眼瞅着是追不上了,有人端起了弓箭。 云天大喊,“趴下,有弓箭——” 最后一人俯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只听‘嗖’一声,一箭没有射中。‘嗖’又是一箭,卟的一声入肉,最后一匹马咴——咴——嘶鸣着高扬前蹄立起。 好在马上之人贴得够紧,把得够牢,并没有落马。 许是马儿发现屁股还是疼,放下前蹄,发足狂奔了出去。 马儿受了惊直直朝关门而来。 这种事也不用人说,霍十三跳下自己的马,独自立在了关门之中,拦在惊马的路上。 惊马看到前路有截铁塔一样的障碍物,本能的想要避开。 对于惊马霍十三也没正面硬拦,他一手抓住马的鬃毛,顺着马的力道转身贴住奔马,轰轰轰的跟着跑了几步,另一只手甩过来抱住马脖子,脚下向前蹬地,生生把马勒停。 苏如画看都没看一眼门洞里的霍十三,只目不转睛的盯着西陵人的方向,大骂一声:“老子还没动手,他们居然敢放箭!!”算着距离差不多了,大吼:“全体听令,弓箭侍候!” 气势汹汹嘴里呼喊着追过来的西陵人,第一批被弓箭当头射了,有几人还被钉在了地上。 西陵人一看不好,掉头抱头鼠窜的往自家方向跑去。 苏如画这才看得满意,一手高举大喊:“收兵。” 霍十三制服了那匹惊马,心里还想着要开他的反曲弓,轰轰轰的跑过来,一看收兵,嘴里小声嘟囔(十三以为的小声),“俺还没开弓呢!” 看着十三那不无惋惜的样子,苏如画突然觉得这小孩真好玩儿,拨转马头面向西陵大营,手一指,“好,允你放一箭,你看看想射哪?”瞬间感觉自己是在宠璎儿,就是那种‘要啥,说吧!’的气势。 霍十三挠了挠头,“这不好说,俺就是想放一箭。”他转过身拉开手中三石的反曲弓,也没瞄准就放了一箭。 苏如画和霍十三眯着眼,只看那箭钻入敌营,也不知是射到了什么。 看不到算了,两人这才转身回去关内。 苏如画回到关门之内,喊了一声,“只推上门就行,不用落闸。” 守门的百夫长一怔,去看才观完战从墙上走下的丛昱。 丛昱已经被眼前这柏将军的操作弄懵了,但也真是服气,甭管是些什么不合规矩的招式,反正就是好用。 对敌的招式还有什么要求吗?好用就行呗!! 于是对百夫长点头,“听柏将军的。” 又紧赶着几步上前,“柏将军辛苦!” 还没等苏如画说话,丛昱手下一个将军先开了口,“这几万人兵临城下,柏将军这小打小闹的,只怕西陵人扎好营来攻城,到时迟早是一场恶仗。” 苏如画眯了眯眼睛,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从到了这陵域关就一直在忙,都没把人认全了。 丛昱先不满意了,“什么叫小打小闹的?你行你也出去打一场。”看一眼自己手下这个刺头偏将:越礼。 越礼抱拳道:“将军,柏将军这刚刚袭了营,末将现在出去并不明智。末将只是觉得柏将军此战不合兵法,如此袭敌营,致使敌加强防备恐是不妥。” 苏如画上下打量这人,她不怕炸刺的人,只不知这人有何本事?于是问:“瑜某不袭营西陵人就不防备了吗?还是要等他们扎好营再去袭,兵卒一定要有些伤亡才算合了兵法?” “等西陵人扎好营,咱们可以夜里袭营,偷袭他们粮草,那才能逼西陵人后撤。”越礼振振有词。 苏如画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看了一肚子兵书的,根本不与实际战场情况结合。 “请问这位将军,你知道西陵人的粮草在哪个位置吗?现在天大亮的你都找不到,到夜里你就能找到了?还是说到夜里西陵人会把粮草送到两军阵前?” “粮草的位置当然要派斥候去查。”越礼不以为意。 “查到在军队大后方,将军你过的去吗?还是要穿过整个大军。”苏如画说着伸头往越礼身后看,“将军这身后也没长翅膀啊!” 旁边几位将军听了,哈哈笑出来,陵域关的守将,都觉得此人有些书呆子气,以前没怎么打仗,说什么这越礼也服,所以大家都忍了。现在看他让人怼的,居然觉得挺开心。 让众从笑得有点恼,“你……你这么袭扰敌营,西陵自然会把粮草藏的更深,自是不好找,也更是不好打退。”越礼还是觉得自己才有道理,他这可都是兵书上学的,怎么会有错? 苏如画摇摇头,不想和这人再扯皮,眼睛眯的如狐狸一般,“瑜如果能让西陵人退军,将军怎么说?” “怎么可能?”越礼脱口而出,双想到,“不是,那总得有个时限。” “两天。”苏如画毫不犹豫的接下这话。 “退到哪算退?”越礼步步紧逼,因为他不信这人能做到,就这小打小闹的,西陵人怎么可能撤军。 “最少退军十里,退到咱们在关墙上看不到他们人影。退到最少不再是兵临城下。怎么样?”苏如画嘴角擒着一抹笑,心里在盘算着和这人赌点什么。 “行,柏将军要是做到了,越礼愿磕头赔冒犯将军之罪。”越礼心中笃定柏瑜做不到。 “那瑜要是做不到,便摘盔卸甲,给这位——将军贵姓?”苏如画还不知这人姓甚名谁。 “某姓越名礼。”越礼回道 “好,给越礼将军当一月门卫可好?” 第304章 飞越 “丛将军——”苏如画是想请他当个证人。 却不想丛昱说:“真让西陵人退军十里,那可要给柏将军记大功一件。” 苏如画抑制住想捂脸的冲动,只好咽下本来要说的话,连道:“好说,好说!” 忽想起正事,灿然一笑,“麻烦吩咐火头军,拿些吃喝过来,我们打累了就在这门口用些,回头还得出去杀一通。” 越礼冷哼一声:“柏将军莫要拿兵卒性命赌气。” 苏如画白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不过是本将军说现在出城不是好时机,柏将军因了要和本将军置气,便要现在出去。”越礼说的相当自信和笃定。 苏如画哈哈大笑,“越将军是吧?你怕是太高看自己,你的话在瑜这没有半钱份量,更比不得兵卒性命。”收了笑声又补上一句,“自不量力。” 越礼气到面红耳赤,狠狠跺脚,“你,你……你莫要嘴硬!” “啊?!柏将军当真要出城?!”丛昱觉得这柏将军的乱拳果然不是一般的乱,行吧,转身吩咐人,“送吃食过来。” “丛将军,您是这陵域关主帅,莫要随着他胡闹!”越礼又转而劝说丛昱。 丛昱倒不说话,心里道:本将军慕强,这战场上谁能打胜仗,谁就可以肆意妄为! 只是这话在心里说说罢了。 好言劝着越礼:“越将军不觉得柏将军能做的?那道不妨静观其变。” “好,某就在这看着。”越礼到一边去,气喘如牛,看起来着实气得不轻。 苏如画却全当没听见没看见,下马找一处,与自己带的人席地而坐。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吃喝便送到了,苏如画带头,一转眼就吃完了。 站起身,抬头朝关墙上的了望哨吼一嗓子:“西陵人干什么呢?” 了望哨回道:“打扫刚刚的战场,重新安营扎寨,应该是放了拒马。” 苏如画冷笑,“就说他们是不是傻?”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瞥一眼站在一边的越礼,她想说,这小子是真傻。转身又喊:“云天!” 那边越礼也看到了柏瑜那戏谑的一眼,更是气得不行,心里居然在祈祷这小将军输给西陵人。虽然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可是那一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另一边吼一声“在呢!”是正在往嘴里倒吃食的云天应声。 苏如画又吩咐:“换二百人,整装待发!” 云天连忙扒拉最后一口饭,喊一声:“领命!”喷出半口饭。 苏如画又喊:“姚千里——” 站在远处的姚百夫长干脆利落回答:“在。”几步到了苏如画跟前。 这一声在比苏如画的声音都大,苏如画白他一眼,敢比我声大,吼道:“换四十骑,随本将军出城!” 姚千里被这一声吼震的耳朵疼,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嘴上却没耽误,“领命!”声音却没有上一次大了。 苏如画满意点头,这才对,声最大的得是我,大喊:“开门,随本将军出去消消食。” 想着对方那边放了拒马,一招手,“霍十三,于二驴跟上,你俩去把西陵营前的拒马掀了。”于二驴吼了一声,“领命!”紧跟上苏如画。 陵域关的门这次打开的就快多了,没有下闸,只用两队人把门推开就行了。 门一开,二百四十人直扑西陵人大营。 苏如画胯下乌金,单手提镔铁长刀,如同一尊战神,意气风发。她借助疾驰的乌金,风驰电掣,羽箭一般射向西陵营门。 苏如画远远就看到西陵营门前的拒马,一刹那已经到了跟前,她俯身紧贴向马背,人与马几乎合为一体。 乌金看到眼前障碍,再感受到主人的俯身,全身的肌肉紧绷,散发出强烈的动感。 拒马是一道由密集木条组成的障碍,还有削尖的木头向上向前,指向来袭的马匹,看上去就不好惹。 乌金并没有减速,持续加速冲向拒马。在距离拒马还有几米的地方,突然发力,前蹄向前上方跃起后蹄猛然蹬地,全身的力量瞬间爆发。 随着一声嘹亮的嘶鸣,乌金犹如一只巨大的鹰隼,凌空跃起。它的身姿在空中舒展开来,四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清晰。它的身姿在空中舒展开来,犹如一条飞跃的彩虹。 当它的前蹄首先轻触地面,后蹄迅速收拢,轻盈地落在另一侧的地面上。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勉强。 乌金越过拒马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前冲去,似乎从来没有受到过阻碍,直直冲入西陵营。 苏如画从乌金背上坐起,提镔铁长刀。 西陵营门内本就被苏如画带人踏得稀烂,并没有修整好,苏如画此次再来仿若入无人之境。 而霍十三和于二驴也适时冲到拒马跟前,在苏如画吸引了全部西陵围杀之时,两人合力搬走了拒马。 半炷香工夫,苏如画一柄长刀上下翻飞,带着身后二百四十人在西陵大营杀的三进三出,西陵人那真是挨着死、碰着伤。 看似杀的兴奋的苏如画,头脑还是相当冷静,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远处的西陵人开始向这边集结。 苏如画再次吹响骨哨,两长一短——撤退! 她高声喊着,“亲卫队随本将军断后。” 云天听有人断后,直接带着二百人,冲回陵域关。 见二百人走了,落在队尾的苏如画弯弓搭箭,一个回头望月,朝着西陵大营放出一箭,然后再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羽箭…… 断后的二十人也不用苏如画吩咐,开始一边撤退一边放箭。 这二十人可是马材带的硬弓手,那硬弓都是一石八斗以上的,别人射了是射中,他们射了是射穿。 第305章 休息 被踩了营的西陵人本来愤怒的大喊着什么,满怀恨意想要吃了四渊袭营的人马一般。 可是一箭射来,从大喊之人的口中射入,从后脖穿出……就近看到的人,身不由己的就闭上了嘴,停住了脚,互相看看,不敢往前一步。 也有稍远些没看到的,还在往前跑,被迎面一箭贯穿身体,低头看看只剩尾羽的箭,不敢置信的向后倒去。 还有一箭挨在肩头,大喊的声音卡在口中,因为他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 当跑在最前面人倒下一片,而后面的人都看到了前人透体而出的箭头时,谁还往前跑?跑得太快会被穿成串!! 虽然有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喊着,脚下却生了根般动也不动,没人往前赶着去送死。 可是,可是…… 苏如画带的这二十人,是你们不追就射不到你们了吗?当然不是。 看着四渊人已经跑出射程,西陵人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那边一箭又射了过来——超出的是一般弓箭的射程,不是硬弓手的。 又是一片人中箭倒下…… 算上苏如画二十一人,一筒箭十五支,射不死三百人,二百人是没有问题的。 丛昱在关墙上遥遥看着,心中盘算着,很是开心。 这一轮踩营回来,才刚过午时,苏如画最后一个进到关中,大喊一声,“关门落闸!” 丛昱再次迎了上来,“柏将军辛苦!” 越礼阴阳怪气的道:“这么小打小闹的,是想着惹怒西陵人,等着人反击呢?” 苏如画不想搭理他。 越礼又道:“丛将军听末将一句劝:西陵大军白天这么被搅扰,定会趁着夜色来攻城的,做好准备吧!” 丛昱也有所担心,看向生猛无匹的,战法像疯子一样的柏瑜。 苏如画冷笑一声,也不理会越礼,给了丛昱一个放心的眼神,打马回营。 见柏瑜如此轻视自己,越礼气得跳脚,“将军,听末将一句,万不可掉以轻心。” 丛昱却是让这人吵的耳朵疼,只应付道:“好,本将军知道了,越偏将请回吧!” 他看出柏瑜走时的眼神,分明还有话说,他急着去求证,没有工夫理这个只有嘴上功夫的。 越礼看出主将的敷衍,哪里肯依,“将军这样轻信于一个外人,可莫要后悔。” 本来要走的丛昱顿住脚步,“外人?” 越礼点头,“可不是外人,他可是窦家军的,不是咱们一起戍陵域关十年的兄弟。” “越偏将是觉得那柏将军不是咱四渊的?”丛昱就不明白,这正打着仗呢,不想着一致对外,怎么还在军中分起亲疏了?多年一起戍边,有些话他还是不想说绝。 “他是四渊的也不如咱们多年亲厚。”越礼气不过双手紧握成拳。 “这是战场,现在是战时,分什么远近亲疏?”丛昱从没发现越礼是这么个不知轻重的。 “就是正是战时,末将才说,他那套不行,会给咱们惹下大祸的。”越礼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主将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那套不行?你有能耐,倒是去揍西陵人给本将军看看。”丛昱怒了,瞪起眼。 “将军听末将一句劝,万不能听他一个外人的,咱们抱成团守关不出,才是正道。”越礼见主将怒了,又开始苦口婆心相劝,只盼望主将早日回头。 本来看着多年一起戍边丛昱给越礼留着脸,听了这话,他可是真恼了,“你长没长脑子?现在不想着怎么打败西陵人,在关里分什么亲疏?还抱成团,柏将军有能耐打胜仗,怎么不见你去和他抱团,非要排斥在外!再在本将军眼前废话,看不军法除置了你!” 丛昱一甩手再不理纠缠不清的越礼。娘的,敢拦着本将军去抱战神大腿! 而越礼也是气得不行,这个主将怎么就不明白他的用心?只要西陵人来了,咱们就守关不出,这办法已经用了十几年,明明有这个好用的老法子,非要用什么奇招,是看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丛昱赶到柏将军的营房,不想却见到人家脱下所有武服,只着一身舒适衣衫,似准备睡觉的样子。 “啊?这……”丛昱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知道将军要来,末将在这等着呢!要不是等着您,都已经休息了。”苏如画懒散的一笑。 “柏将军这是要歇个午?”丛昱不敢置信,前面打着仗呢!西陵人随时要攻城,就算是休息,真的可以这么舒服的躺着吗?不应该是和衣而卧,随时准备上马吗? “末将连战两场,不休息一下怎么战下一场?”苏如画看出丛昱没出口的话,反问道。 “那个……下一场?!”丛昱抓到了重点,还有下一场?今天还有下一场!天!!这是人的节奏吗? “将军,咱长话短说。西陵人没空夜里攻城,因为他们夜袭之前末将还会再次出城。”苏如画想快点说明白,把人打发走,她是真想休息了。 “哦,这样……那柏将军快休息,本将军走了。”丛昱再不多话,转身就走。才走出两步又转回身,“可需要本将军配合什么?” “大约晚食之后出城,晚食之前末将和骑军都歇会儿。”苏如画很喜欢这位上峰现在的态度。 “好,明白,明白。”丛昱心下有了底。 从柏将军处出来,丛昱立马跑回关墙,设双倍人手守关。并下三道军令: 一,今日校场操兵停; 二,除急信不得骑马; 三,杀羊晚食加肉。 下完军令,堂堂四品中郎将丛昱,搬把椅子,在窦家军营区前大马金刀的一坐。 本将军在此,看谁敢吵闹,看谁敢扰大军休息? 这阵仗拉的,连马打响鼻,马卒都想要用手去把马嘴捂上。 正在巡查的马正狠狠瞪马卒一眼,“用手捂有用吗?快把最好的料给添上,把嘴占上!” 第306章 火攻 夏日天长,晚食后仍是天光大亮。 苏如画到关墙上看向西陵大营,呵!又加了拒马,这次不是一排,是五排! 真是凭你是什么宝马良驹,只要没长翅膀的都跨不过去,乌金也不行。 一旁的霍六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嘿嘿嘿的笑,苏如画白他一眼,“笑甚?” “西陵人咋想的?用脚后跟想咱也不能再闯营了。”霍六不太明白的问道。 “我知道他们咋想的。”钱六摇头晃脑,有些得意,也有几分故作神秘。 苏如画看着钱六的样子,也来了兴致,“说来听听。”这钱六从跟自己混之后,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最初认识时哪里有个汉子的样子,带出门见人说话都不敢抬头。 钱六咧嘴无声的笑,“他们那是被打怕了。” 想想今日一天就踩了西陵大营两次,大伙哈哈笑,怕就对了! “真的真的,小时候大伯抽屁股可疼了,再闯了祸就会往裤子里垫东西,这还是家里兄长教的。”说起往事钱六像是还感觉到疼,不由得打了个抖,笑容还在脸上,却不怎么自然。 “别说,西陵人这哪疼了往哪加强防备的劲儿,还真是和你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霍六把叼着的草茎嚼巴嚼巴一吐,“你们师父就没说过别地儿也可能挨打吗?”说着又嘿嘿笑起来。 苏如画已经观察完了敌营的情况,一转身,“走,咱们再战一场,把他们打服了去!” 带领一众人下了关墙,苏如画又去找了丛昱。 苏如画对丛昱一抱拳道:“西陵人设了五道拒马,末将冲不进去了,所以来求将军三样东西。” 丛昱现在也不在苏如画面前拿出上峰架式了,“不必拘礼,来,坐下讲。” 亲兵听了丛昱的话马上搬来椅子。 苏如画只好坐下道:“末将求在库房里见到的巨盾、枉矢*、火油。” 丛昱有些为难,“别的好说,就是库房里巨盾,十几年来一直据守关内不出,巨盾阵是久不曾操练了,会的人还是有的,还要吗?” 苏如画听了倒不觉得有什么,有人能用就行,“不碍,也不需要多灵活,能推进到阵前即可。只是用来当个掩体,不必结阵而动。” 丛昱一听放下心,“那倒是没有问题。枉矢和火油也没问题,要多少?” “末将只带二十硬弓手,再加两人,每人十支一筒蘸过火油的枉矢,再每人一个火把。” “现在?”丛昱问。 苏如画才一点头,丛昱马上吩咐:“周小七,带人去准备。” 苏如画看马材,“跟着去接收一下。” 周小七和马材走后,苏如画说:“将军是不明白为什么是白天吧?就是要白天火攻,让西陵人根本没发现我们射出的全是火箭,掉以轻心,效果才更好。末将猜西陵大营今天就能撤出十里去。” 丛昱还不解的问道:“为什么用巨盾阵,之前两次不是也没用?” “将军也知西陵人比四渊人更擅长硬弓,他们这几次吃亏不外乎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此次再出战,怕是西陵也准备好弓箭了。” 丛昱听了频频点头。 这次连半炷香的工夫都没用上,马材的硬弓队就已经准备好了。 巨盾阵的人来了两排,每排三十人,共六十人。 一看硬弓手才二十二人,就想往下撤人。 苏如画立马拦下,“这些人都上,二十二人是要拉开距离放箭的,你们撤下人还能让我们挤在一起放箭不成?” 丛昱一看这边有情况,急忙过来,“硬弓手主战,你们是配合的,都必须听柏将军调遣。” 见主将这么说了,众人齐声答:“是!” 关门慢悠悠打开,苏如画一改之前骑马突袭,以快取胜,带着二十人跟在巨盾阵之后步行而出。 因为是白天,二十人加上马材与苏如画,共二十二人都拿的火把西陵也没看出来是什么。 随着巨盾阵的推进,西陵人射了一轮箭,发现毫无用处,也停了射箭。 西陵人觉得拒马也能拒了巨盾,而他人到拒马之前,也不用他们搬开障碍物,营门两侧的眺望哨就可以从上面用弓箭攻击他们了。 巨盾阵不紧不慢的推行到了阵前,苏如画一直在缝隙间看着与西陵营的距离。 “停!”苏如画下令。 此时距西陵营门前的拒马还有一段距离。 “巨盾队,稳住巨盾。硬弓队,从瑜开始每间隔一人,引燃枉矢,十人先射,射完后另十人再射,以此往复。” 西陵人以为四渊的巨盾至少也会行至拒马前,最大的可能是要挪开拒马,后面再冲来快马,再闯一次营地,弓箭手已经准备好,只等着巨盾分阵分开,就往里射箭。 怎么就停了?射还是不射?射在巨盾上没什么意义…… 苏如画这边一声令下,“好,瞄准帐篷,射!” 上层巨盾突然抬起,西陵人弯弓搭箭,而巨盾中的箭已经射出,西陵人看到对方弓箭马上矮身,只等一轮箭射过去,他们好还击。 可是……西陵人的身后,突然有人高喊:“着火了!” 西陵人回头却看不出是哪里着火了,天光大亮,火在哪……等看清时已经是烧出了红色的火焰。 每人十支枉矢,没一会儿就放完了。 西陵大营已经乱作一团,人都一两天才能分到一点喝的水,哪里有水灭火?好在地上还有沙土,所有人都跑去灭火。 营外那一队巨盾,反正也冲不进营来,已经没人关注了。 苏如画从巨盾间隙看着西陵营地,“都没人来追杀咱们,走吧,咱们回去。巨盾队掩护好!” 于是这百来号人,就那么稳稳当当的,没啥激情的回到了关里。 丛昱在墙上看着西陵营中的一片人仰马翻,乐得不行,这个柏瑜可真是怎么想的? 待到入夜,有斥候来跑来,“报,西陵大军退出了二十里!” 营中诸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这他娘的是吓尿裤子了吗?跑得忒远了!哈哈哈……” “这话让你说的,要是你你不跑啊?离太近了,怕咱们晚上再来两轮!” “是是是,要我我也跑出二十里去!” *-*-*-*-* *枉矢:这个具体什么样,作者也没找到,只是古籍中查到“枉矢利火射”,就是比一般的箭头更适合火攻。其实普通的箭也能点燃射出,只是这个更专业。 第307章 庆功 从西陵大军来到陵域关下,一天之中苏如画带人袭敌营三次。 西陵死伤之数有两千余人,而苏如画带出去陵域关的人,只有五人轻伤。 其中还有三人是被自己人误伤的。 说来可笑,没有人拿着火把射过箭,一会儿没拿好火把,一会儿又没拿好燃着了的枉矢,还要在人支撑的巨盾后把枉矢射出…… 所以出了几次小事故,一人燎没了眉毛,一人烧着了头发,一人胳膊上烫了个水泡。 这三人的伤也着实冤枉。 苏如画去看了看轻伤的五人,都没什么大事。能把带进战场的兵卒,不少胳膊不少腿的带回来,她心里很高兴。 看完伤员,从医营房往主营房正走着,忽一小兵跑来,“柏将军,柏将军,快,丛将军找呢!” 苏如画一边跟着小兵往主营跑一边问:“可知道什么事?” 小兵掩不住的笑意,“去了您就知道了,有好消息。” 苏如画跑进主营房时,见一众将军乐得不行。 “这他娘的是吓尿裤子了吗?跑得忒远了!哈哈哈……” “这话让你说的,要是你你不跑啊?离太近了,怕咱们晚上再来两轮!” “是是是,要我我也跑出二十里去!” “不对,要是你,你能跑出二百里去,你可是咱们营里跑得最快的,哈哈哈……” 苏如画还没有从这一片兵荒马乱中捋出主要信息,云天迎了过来,“将军,西陵撤出二十里扎营。” “哈哈,真给本将军长脸,跑得够远!!”苏如画听了这消息也大笑起来。 丛昱坐在帅案后,眉目带笑得看着手下们闹翻天。 想他个四品中郎将今天过午为什么去镇营,柏将军打了胜仗要歇歇是一方面,在关墙上看着那么一个少年身形带着不过二百来人,在敌营里杀进杀出。 妈的,当时真是看得热泪盈眶。 想当初江参军说“他带几十人冲进汗人敌阵,杀进杀出”时,他都没信那是真的,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辞,可是当真真看到时,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一方面有些心疼,这才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一方面又老怀甚慰,四渊武将当真是后继有人;一方面又对自己当初怀疑他是借了谁的势,深感愧疚;甚至想到当初几次三番想找他麻烦而有些恨自己有眼无珠…… 再想起江成说他被手下从战场上带回时全身重伤,圣上都派了御医到北疆为他疗伤——他娘的,别说是圣上,就他看着都心疼这样的,他如果有权力,他也要护着这样的将士! 请功,必须给这小子请功! 丛昱正想着,就见着柏瑜进来,一脸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这小将军是怎么看怎么爱呀!对上峰说话不太客气,那就不客气呗,多大点事啊!好材料哪有没点自己脾性的? 让别人随便揉圆捏扁顺从脾气的,哪有个有真本事的? 丛昱哈哈笑着道:“好了,别吵了,功臣来了!” 热热闹闹的营中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回头看向门口。 苏如画看大家都回头看自己,“晚辈初来乍到,还没认全各位将军,麻烦哪位帮我引荐一二。” 丛昱现在看这小将,就好像看自家出息了的晚辈,那是哪哪都好,也自是有求必应,“周小七,去帮忙介绍一下。” 周小七现在看到柏将军,真是两眼放光,这哪里是人,这就是战神! 忙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就是没有尾巴,有的话早就摇起来看了。 “柏将军,这位是许末偏将,这位是赵峰裨将,这位是田少鹰校尉,这位是李南飞偏将,这位是……” 一圈转下来,到越礼越偏将那,周小七不知道有打赌一事,正常介绍,苏如画也对其他人一样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越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问了好,却没说其他。 苏如画没想得理不饶人,想着不过一个赌约,他认便认,不认就算了。并没有主动提起。 见有眼睛放光的看过来,那肯定是要提起打赌的事, 苏如画忙转移话题,看向帅案后,“将军,敌军退了二十里,咱庆祝一下啊?” 丛昱也不是一般的高兴,戍边十年,都是守城不出,这么痛快的仗就没打过,“庆祝,必须庆祝!” “毕竟西陵人还在,咱们小规模庆个功吧!李南飞、田少鹰,你俩带人去加强守卫,其他人,咱们今天庆功!” 苏如画简直是乐疯了,这可是她从军以来第一次正经八百的喝庆功酒。 “将军,末……末将……末将,嗨!想寻今天随末将一起出关的所有将士一起……”苏如画思绪有点乱,不知道从哪说起,好容易理顺了,话还没说完。 “准了,那边给他们摆长席,你刚回来时就架上的烤全羊也该好了,先紧着他们上,其他人沾点光就行了。”丛昱一拍帅案就把庆功宴的事定好了。 “末将想过去看看。”苏如画还惦记着那边。 “去吧,去吧,等一下记得回来,这边也就一炷香的光景咱们摆大宴。”丛昱摆手,他能理解,心里不挂记着兵卒的将军怎么会是员好将军? “谢过将军。”苏如画转身就跑,还得回来赶这边这场呢! 都不用带路,闻着烤羊的味儿,苏如画就找到了地方。 果然已经有人再拆外层烤熟的肉,兵卒这边没得讲究,拆下的肉直接拿盆装了放到桌案上,案上还有酒,韭菜、黄瓜、芹菜、荠菜、萝卜、竹笋、蘑菇……各种菜和汤也都是大盆大盆的盛了放在桌上。 苏如画远远便看到将士们举起手中的碗,相互敬酒,胜利的喜悦都炸开在空气之中,让所有人一起感受。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他们高声喝彩,热烈的声音要掀翻整个军营。 他们用力的拥抱,高声说笑,大声喝彩,酒碗相撞的声音彼此起伏。 不知谁引头唱起了军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没有乐器也无需乐器,他们敲着桌子、菜盆、酒碗…… 击打着自己的手掌和赤裸的胸膛…… 战歌嘹亮,看得苏如画心潮澎湃,跳上桌子和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唱! 第308章 闹酒 今天对西陵的主战力本来就是在窦家军,所以长席庆祝也就设在这边,营地里几乎要掀翻天。 在营房里的青豆听到声音,出来打听什么事这么热闹。 什么?要摆庆功宴?! 青豆吓一跳,自家将军不能喝啊! 什么?还一定要喝酒?!! 青豆感觉自己头大如斗,自家将军酒后管不住嘴啊! 自家将军那酒量,还有酒后那德性……人在哪呢?无论如何也要给找出来。 听着喧闹声,寻着映红天际的篝火,青豆找到了摆在窦家军营房空地的长席。 我天!青豆头皮有些发麻,她看到自家将军正在桌子上蹦哒,感觉自己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了,这是要坏事啊! 再走近一些,在人声鼎沸中,辨别出自家将军那扯着脖子唱出的歌声,青豆的血又瞬间退了干净,这是喝了多少? 好在烤羊的篝火映红了所有人的脸,没人发现她已经吓得惨白的脸色。 看这架势自己也拦不住了,青豆只好守在自家将军身边,等人从桌子下来,再给她灌上几碗,让人直接醉成泥好弄回去睡觉吧! 正想着远处有人跑过来喊:“柏将军,丛将军找你过去。” “来了,来了!”苏如画应着声跳下桌子就跑。 看自家将军跑的那样子,青豆确定她还没醉。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青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知道自己必须跟着,也撒腿在后面跑着追。 苏如画跑到主营房,不出所料,这里的菜色更好更丰富,但没有兵卒那边热闹。 在那边光玩了,她只抓了一把烤羊肉,喝了半碗酒。 菜需要用筷子夹,她根本没拿到一双筷子,也就没吃。 和几个人撞了酒碗喝了酒,就跳上桌子吼大风起兮云飞扬……那歌声吼出去,可有那味了,这个四渊最西的地方,刮起风来,那真是什么都飞了,哈哈哈! 跑到这里一看还没开席,溜着边往里走,尽可能不让大家发现她才刚回来。 可还是有眼睛尖的,指着大喊,“柏将军,柏将军回来了。” 苏如画不好意思,回来晚了还被抓个正着,尴尬的笑笑。 不想丛将军不放过她,朝她招手,“柏将军,过来,快点,过来坐。” 丛将军指的是他下首第一个位置,这怎么好意思?苏如画自觉自己年纪和资历都不够,不能上那去啊!在后边找个地方坐着得了。 丛昱一看柏瑜在那摆手,哈哈笑,“今天是柏将军的庆功宴,你不来这坐,大家怎么开席?” 啊?!那好吧!苏如画一听只得走了过去。 丛将军见正经八百的主角到了,端起酒碗,“来吧,为今天的大胜,咱们先干一碗。”一扬头干了一碗,在座诸位也都跟了一碗。 丛昱又接着说:“西陵死伤数最少也是两千往上,咱们就轻伤了五人,这是绝对的大胜啊!柏将军年少有为,真真是军事奇才!”拿过酒坛,给自己再倒上一碗。 “来来来,为柏将军,干——”丛昱吨吨吨又喝了一碗。 这还什么都没吃呢,上来先干了两碗,青豆也管不得别的将军旁边有没有人伺候,从外圈绕到自家将军身后。 青豆想着一定要看住自家将军,如果实在是看不住真喝多了,自己就索性再给将军多灌些,让人彻底睡过去,省的乱说话。 上次将军喝多了,可是姜家二公子把自己弄去看着的,太吓人了,就没她不敢说的。 她那点秘密,抖落的那叫一个毫无保留。 可是青豆才数到第三碗,将军还在应酬,还一点都没有醉。 听得有人说:“越将军和柏将军打赌的事还算不算了?” 青豆不知发生了什么,转头去看提到的那位越将军。 只见那被人提到的越将军脸色就好像吃了苍蝇般很是难看,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庆功宴,这是提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吗?青豆眼看着自家将军忙不迭的摆手,“没事,一个玩笑罢了,不用当真。” 那个脸色变来变去的越将军却不依不饶的走了来,看着情形不好,青豆怕这人是来找自家将军麻烦的,急慌慌想要拦。 却不想那越将军走过来说,“怎么就不当真了,柏将军瞧不起越某是不是?输了我也是个汉子。” 青豆怕这两人是要打起来,怎么就没人来拦一下,她急忙挡到了自家将军前面,“这位将军好说,今天是庆功宴,是好日子,咱不生气,有话好说……”话还没说完。 谁想那越将军居然恼了,“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把扒拉开青豆,对柏将军道:“柏瑜,你什么意思?就瞧不起越某呗,让一个亲兵来和我说话,我他妈是来认输的,你都不搭理我是不是?” 青豆一听这说,是自己多嘴了,忙又道歉,“小的,错了……” 苏如画是想把这事就那么掀过去,本也不值什么事,还能真让一汉子当众给自己磕头吗? 得他嘴上服个软,再罚碗酒就过去了的事。 却没想到这人居然那般和青豆说话,青豆哪里错了? 这人还说青豆算什么东西,那哪行?这一下苏如画就恼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爹妈没教你说人话吗?上这来乱吠?我说算了你还乱咬人,野狗都还知道个好歹,你怎么连个好歹都不知道?” 越礼听出来柏瑜这是说自己连野狗都不如,怒目而视,“我堂堂四渊的汉子,怎么就算个什么东西了?不就是打赌输了吗?我认输就完了呗,凭什么说我不如狗?我咬谁了啊?” “你还说你咬谁了,我亲兵来劝你两句,你凭什么说她是什么东西?你先弄明白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苏如画不干了,她与青豆情同姐妹,怎么能让人羞辱了去? “不就个小兵吗?我就说了怎么了?”越礼不服了,我又没说比我品阶高的,说一个小兵怎么就不行了?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小兵呗!太他妈看不起人了。 第309章 赔罪 苏如画平日里就最烦口舌之争,骂什么?一些没意思的事,能动手就不吵吵! 你觉得一个小兵给你劝架就是羞辱了你,那就再变本加厉的再羞辱羞辱又有何妨? 她也不接越礼的话,话头一转,“越偏将不来某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赌约呢,是也不是?” 事情发生不过几句话的事,丛昱刚要呵斥:这是庆功宴,不得无理! 话还没出口,柏将军已经说到赌约上,这事他也想看看会怎么样,谁让赢的是柏瑜,他就看看呗,输的一方又翻不出什么大浪。 越礼本就自持是个男子汉,过来就是愿赌服输的,虽涨红了一张脸,却也点头:“是。” “越偏将认便好。”苏如画之前说过一算了,现在一点也不想算了,也出言逼他现在就磕头,只挑着眉眼看人。 “吐出的唾沫就是钉,自然是认的。”越礼嘴上说的极是光棍,却没有实际的动作。 自是有那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便有人喊,“光嘴上认不行啊,你倒是磕呀!” 这就是嘴替呀,好人!苏如画接话道:“哦,既然认,就在这给大家添个助兴的节目吧!” 越礼虽是来认输的,心里还是揣着侥幸,想着能不能柏瑜不好意思,拦着不让自己跪。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个狠人还真要自己跪,真不是个东西!! 只是真他妈跪不下去,可一群粗犷的军汉看着不干了—— “扭捏啥呀,快着点!”一个将军端着酒碗在一旁等着。 “认输啦,不能怂啊!”这一位是平日就不太看得上越礼的,总觉得越礼太能装,看过几本书就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烦得很。 还有更过分的,打气加油一般喊着:“越礼、越礼、越礼……” 越礼听了暗骂娘,你们他妈的当这是什么好事吗? “对啊,不只要跪,别忘记还得赔罪。” …… 青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惊恐的看向自家将军。 苏如画一手揽着青豆的肩膀,怕她等会儿吓跑了。一边站那看着,这个越礼看来平素人缘就不怎么样啊! 越礼被大伙的热情架在那,也实在是找不到台阶可下,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光棍一回。 一咬牙,一闭眼,跪了下去…… 苏如画身子一转,把青豆推到了前面,并双手牢牢将人把住。 青豆却是懵了,还未及开口,眼前的将军已经一个头磕在了地上,“越礼有眼无珠,今天冒犯了。” 苏如画站在青豆身后,压着笑意道:“知道冒犯,以后收敛着些,别再冒犯就行。” 青豆已经从惊呆中反应过来了,努力想挣脱苏如画手,好逃跑出去,可是苏如画那手劲,青豆哪里挣的脱? 待到越礼起身,看到的就是站在眼前,刚才受了他一个头的,竟然那个小小的亲兵!!!! 本来就忿忿然憋了一肚子火的越礼,脸色由红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柏瑜,你什么意思?”越礼立马就炸了,自己这膝盖和头也太他妈不值钱了! “没什么意思,你刚才冒犯了她,就应该给她赔罪。”苏如画语气淡淡,仿佛一切就应该如此。 “他一个小兵,他不配。你……柏瑜,你欺人太甚。”越礼气疯了,几乎要跳起来了。 “配不配的,你已经磕头赔罪了。”苏如画眉眼含笑看着青豆,“青豆原谅越偏将的冒犯了吗?” “你……”越礼简直气得要吐血,也顾不上自己品阶还没有柏瑜高,一拳就朝人家面门打了过去。 苏如画把青豆的手一拽,推向了云天那边去。云天忙接过人,把人护住。 与此同时苏如画另一只手,轻描淡写的正面接住越礼一拳。 苏如画也没想到,这人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竟然出的拳就这般力气,顺口评价一句,“这花拳绣腿的,也太没力气了。越偏将还是多吃点东西补补吧!” 当着一群武将的面,越礼可吃不住一句花拳绣腿,气得发疯,又攻上来。 苏如画依然是不闪不避,单手接硬拳,把一众人都看呆了。 还是丛昱先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放肆!” 要是别人这么设计一个偏将给小兵磕头,他会觉得是那人特别拆辱人,可那是柏瑜,那是特别看重兵卒的柏瑜,他知道是越礼踩在柏瑜的底线上蹦哒了,眯了眯眼,选择不吱声,也看看柏瑜怎么解决这事。 再说了,这开庆功宴呢,责罚人实在是扫兴,他一边静观其变,一边思考现下里可要怎么镇住场子? 众人一看丛昱一脸怒色,怒目瞪视着,却憋不出一句话。 玩的闹的,看越礼笑话的,瞬间安静了。 苏如画眨眨眼,“丛将军消消火,越偏将就是来试试末将的功夫。咱都习武的人,这不是以武会友吗?” 她就坐在丛昱旁边,发生的事上峰有啥能没看到的?但是她猜丛军也不想现在败了兴致。 丛昱被柏瑜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气得哭笑不得。 可是眼下又没有人给别给的台阶可下,就只能顺着柏瑜递过来的,这个看着就不怎么牢固的梯子下去。 “本将军光喝酒了,一时不知前情。既是以武会友,那好啊!有空去校场会,别在这会。”说完又扬声道:“来来来,大家继续,小年轻的,就是闹腾!” 有主将的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掀过去了。 众将军也觉得就是年轻人气盛,这篇翻过自是又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高声笑谈。 独越礼在一旁脸色青青白白,再吃不下一口,也再没法在这里呆着了,只好说自己是喝多了,出去方便方便,便回了自己营房。 第310章 议事 庆功宴一直到半夜才散。 因为与越礼的一场不愉快,看着身边受惊的小动物一般的青豆,苏如画到底没有敞开来喝。 到庆功宴散了也没喝多。 回到住处苏如画才问青豆,“怎么想起来去找我?” 青豆自觉的给自家将军惹了麻烦,低着头道:“将军责罚青豆吧!” 苏如画哭笑不得,揉揉青豆发顶,迫她抬起头,“我为什么要责罚你?” 青豆眼里带着泪,扁了扁嘴,“青豆给将军惹祸了,本不该多嘴的。” “你倒是说说你惹什么祸了?” “乱说话。”青豆说的很坚定,一副认定自己做错的样子。 苏如画看着青豆委屈的小模样,点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又不是在说什么正事,你不能插嘴。你上前说话是因为怕起冲突,哪里就有错了?” 青豆眨眨眼睛,看样子是在消化自家将军的话,想了一会儿又摇头,“是青豆错了,那个越偏将都生气了!” 苏如画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气他的去,与你不相干。” “怎么能不相干?青豆当时如果不在那,这事就不会发生,怎么可能与青豆不相干?”青豆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没有错。 “那人甚贱,与他打赌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就算你不在,他也会找别的事发作一通。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他就老实给我跪下?”事后想想那越礼的德性,并不是个好的。 青豆想想也是,这才信了与自己无关,又问:“那最开始为什么和他打赌?” “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冒出来找事,说是出去踩西陵人大营是小打小闹,又说会激怒西陵人,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两军对垒,还怕激怒对方,没种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上战场干什么?” 青豆听不太懂,随口应一句,“可能是他害怕了也说不定。将军休息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苏如画一怔,“你说什么?” “啊?再不睡天要亮了。”青豆不知道将军问的是哪一句。 “不是,不是……”苏如画想着那句“他害怕了”陷入沉思…… 她总有些不太喜欢这人,原来没去想为什么,青豆的一句无心之言,使她猛然想到一个词:色厉内荏! 这种人不可信!! *-*-*-*-* 第二日一早,去看望邹主簿。 一进到房中,见邹主簿正在看书,苏如画马上燃上小陶炉,煮上水才坐下问:“师父这可缺什么?” 邹主簿合上手中的书,一指陶炉上的水,“不缺。你也知道师父就好喝个茶,从你把水引来,在这日子过的好着呢!” 苏如画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忙着挑了茶叶,又取好茶,“收我这徒弟不亏吧?就知道到哪也不能缺了师父的水。” 这几天的事邹主簿都一直打听着,徒儿这么忙还跑过来,怕是有事,“就你嘴好。过来只为看师父吗?可是有事?” 苏如画也不瞒着,“当然是看师父要紧,顺道问问师父,可了解这关外的事?” “你想知道的是什么事?” 苏如画说出自己的疑惑,“关外的天昆山有一个位置发生过山崩,十多年就再没长过草木,徒儿想去看看,可是出不去啊!就想问问师父可知道为什么?” 眼见得水开了,忙着给师父洗茶,泡茶。 邹主簿摇头,“不知道,想知道确实要去看看,或者问问本地人也可能会有收获。” 苏如画耸耸肩,呵呵,这本地人可怎么问?手上一刻也没停着,把茶汤倒入茶盏。 邹主簿接过茶盏,拿在手中闻了闻,徐缓缓的道:“师父听你说赵首领不了解汗人迁徙牧场的习性,是因为没有提前向舌人请教……” 苏如画一拍脑门,“对呀,找个舌人问问,谢谢师父。” 外面议事鼓突然响了起来,邹主簿先开了口,“去忙吧!” “师父不去?” 邹主簿浅笑着微微摇头。 苏如画急忙跑到主营房,才知道是收到斥候的消息—— 陵域关外的旱情比关内要严重的多,西陵大军已经渴疯了,从来到始终没找到水源,撤出二十里的大军刚扎营,带的一点水也喝完了。昨天大军扎营后,已经开始喝尿。 营中武将面上皆有笑意。 苏如画抬头看丛中郎将,也看参军江成,同样的面色冷凝。 而丛昱也同样看到了丝毫没有笑意,还面露担心的柏瑜。 三人互相点了一下头。 “好笑吗?”中郎将这三字问出口,在场之人皆是一静。 明明语气平静毫无波澜,甚至未曾动怒。 可是被那双黑沉冷眸看着时,苏如画没来由的就觉得心下一颤。 她以前只觉得中郎将温和,虽人长得粗犷,脾气却并不锋利。例如:自己第一次与他谈引水时,被皇上申斥了带了人来找自己时,昨日自己每战回来他迎上来时…… 可现下里那语气平静却面沉如霜,她感觉自己要被冻在当场。 虽然从没有说,但苏如画早就在心底认定这人的四品中郎将就是熬资历熬上的,并没怎么见过血。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想岔了,这人绝不只是个简单的守城之将。 房中站着的一众彪悍武将都是瞬间神情肃穆,不似往日看着那般疲懒。 丛中郎将带着岁月的厚度和西部风沙的声音响起,“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拼死攻城。” 拼死攻城?苏如画想到前几天那次西陵人攻到城墙,他们那么玩命,这关也是挺不好守的。 “滚木雷石往城下投放都会有断的时候,西陵拼死攻城咱们准备什么能守住?”丛中郎将提出了守关的难题。 “搬柴火上关墙吧!”突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苏如画转头看,说这句话的人就在她旁边,这位是赵峰裨将,“柴火能干什么用?” “守城。”赵裨将回答的有点过于简单。 苏如画满头问号???“能说详细点吗?毕竟柴火不是滚木。” “就是柴火,在墙上直接烧开水浇下去。”赵裨将解释完还抱了一下拳,“以前是烧开水往下倒,只是最近没那么多水可用,还得多谢柏将军引来了水。” 苏如画明白了,难怪自己没看到关墙上有烧水的柴火。 虽然明白了,她还是不赞成,摇头,“不能用开水,他们要是知道关内的水多到可以往外倒,他们攻城会更疯。” “那怎么办?再给他能喝的水?用能喝的水浇他们?” 第311章 舌人 “要不给他们的水里……”李南飞话说到一半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会儿正好没人讲话,声音显得格外响,有很多人看过来,他才涨红了一张脸说:“撒上巴豆粉。” 此话一出口,房中所有人的头都转向了他,一切动作突然停了,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个……好像……不是不可以…… 众人皆面面相觑。 向来端方稳重的江参军,咳了一声没忍住,低笑了出来。 许是参军的笑中郎将没说什么。 也许是参军的笑按下了一个什么开关,所有人都爆笑起来。 最后连上座冷着脸的中郎将,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苏如画想着正在爬云梯的西陵兵卒,肚子疼,退下去那是来不及了,在云梯上一泄如注…… 霍六本就是个混的,听了这话拍着大腿笑得呛咳了起来,“这小子真他娘是个人才,顶着张阳光明媚的脸,想出些黑灯瞎火的招。老子服了,服了……” 云天也笑,“不知道这小子以前给没给上官下过药?” 冷凝的气氛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非正常形式的活络起来。 江参军清了清嗓子,说道:“是个好主意,但不是长久之计,他们也有军医。” 李南飞挠挠头,满面通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说了声“哦。”依然是副忠厚样子。 大家笑够,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苏如画抱拳道,“末将有一事请教:西陵人有水喝之后还会再攻城吗?” 霍六在一旁压低了声音在苏如画旁边道:“管他们有没有水喝,揍他娘的就完了。” 似乎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营房中一时又静了下来,表情各异。 丛昱想了想认真答道:“应该不会,他们最近两年天灾不断,活着都费劲,不是逼急了应该没有心思打仗。” 苏如画听了又问:“末将想着给西陵人水,怕只能缓解一时,上次咱们是用水换时间,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想着能不能让他们也有稳定的水源?” “那柏将军说的长久之计,是咱们长期给西陵人供水喝?”越礼先发制人,那鄙夷的神情已经认定她叛了四渊。 “啥?柏将军,你说的稳定水源不是想把咱关里的水引到关外去吧?”李南飞涨红的脸色还没有褪尽,瞪着眼睛看过来,气鼓鼓的像个青蛙。 “是要给关墙挖个洞吗?”云天也没理解苏如画的意思,但他压根没想过柏将军会通敌。 “那可不行,西陵人从洞里爬过来怎么办?关墙因那一个点塌了怎么办……” “那与通敌无异了。”越礼见没有人往自己引的话头上想,站出来引头。 …… 苏如画伸手压了压声音,“咱们能从天昆山引水,而天昆山也延伸到了关外,西陵人就不能引水吗?” 许末问:“那柏将军是想把引水的法子告诉他们?”他的眼中有着迟疑。 苏如画摇头,“还不知道,需要先了解一下关外天昆山的情况。” 许末倒是个直性子,想什么就问了出来,“这算不算通敌?” 越礼说:“算不算通敌也不能那么干,应该趁西陵现在大旱,咱们发兵把他们给平了。” 苏如画看向越礼,“请问越偏将,平了之后呢?” “平了之后就是咱四渊的属国了。”越礼回答的理直气壮。 云天明白了柏将军的意思,“现在西陵缺水如此严重,平了之后的派驻军也是一样没有水喝,去西陵喝尿吗?” “困难是暂时的……”越礼一副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正要开始侃侃而谈。 云天截断他的话道:“不是暂时的,是现实的。就算现在打下来了,越偏将去驻守?” “我……”想到喝尿这事,越礼也刚不起来了。 丛中郎将问:“江参军怎么说?” 江成轻摇着折扇,缓缓道:“成觉得让西陵人既不会强大到来挑衅的程度,也不落魄到拼死冲关的程度,才是长久之计。”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 丛昱也点头,“那就把引水的办法告诉他们,反正天昆山引的水又不可能够全西陵人喝。” 越礼心有不甘,想要说什么,“中郎将……” 丛昱在帅案后一摆手,没让越礼说出口,凝神想了想,“这算不得通敌。”他一句话给这事定了音,再不容别人说话。 “柏将军可想好要怎么把引水的事教给西陵人?”江参军问。 苏如画摇头,“没有,不知参军可有什么办法?” 江成摇着扇子道“柏将军把引水方法写下来,让舌人译成西陵文。这样可好?” 苏如画一拍掌,“行啊!”她正好想见见舌人。 丛昱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散了吧,各忙各的去。” 众人依次退出主营房。 苏如画看见了丛昱的眼神,留了下来。其实她本也没有走,见人都散了,上前问:“中郎将,末将有很多事要问舌人,能在主营房叨扰吗?” 得到丛昱允许后,苏如画重新又坐下,等舌人到来。 不多时周小七带进来一个人,介绍道:“这是舌人徐海生。”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但身姿挺拔,给人一种矍铄坚韧的感觉。 面庞瘦削,一双眼睛放着精明的光,仿佛能随时发现商机。 他的胡须经过精心修剪,一丝不苟。 这个人的名字和长相,苏如画问:“徐舌人不是本地人?” “将军好眼力,徐某是福州的,本来是个商人,去年大病一场,困在这里,这当起了舌人。” 苏如画问“徐舌人了解西陵人吗?” “当然,徐某一年中有半年在西陵那边。” “那就好,十年前的山崩可还记得?” “记得的,那山上那面子一直光着,寸草不生。” “正是想问这事,咱四渊也有山崩的,转年就长草了,西陵那边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不知道,西陵人把天昆山看成神女山,是禁区,不能上的。” 苏如画看向在座的另外几人,这事不好办了,西陵人的神女山,山都不能上,还怎么去找水? 第312章 秘径 神女山! 禁区!! 不能上!!! 山崩苏如画是见过的,山上很有可能土层全部滑走。正是因为那样,村长爷爷才说山崩不是大事,和自家院墙倒了一样,修修补补就好了。 可是那得修呀,西陵人连山都不上,那可怎么修?不把裸露在外的石头覆上土层,怎么能长出草和树? 还是这个“不能上”,也难怪他们发现不了天昆山有水,再说不上去怎么引下水来? 苏如画不死心的又问了一个问题,“有没有特殊情况可以上山的?” 徐舌人摇头,“在下在这边跑商路有十六年了,没听说过。” 苏如画微笑点头,表示谢意,“麻烦徐舌人了。” 徐舌人一看没事了,行了个退礼,“徐某告退。现下里商路不通,在下以舌人谋生,有事只管来找徐某。” 徐舌人前脚一走,苏如画抱拳,对丛中郎将道:“末将想出关一趟。” 丛昱神情温和的多了,好像只是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者,“为什么?只为找水吗?” 苏如画郑重点头,“找到水才能平息此次战事,趁他们现在退出二十里,看不到开关门,请中郎将让末将出去试试。” 丛昱宽厚一笑,“倒是不用开关门也行,有一条斥候走的秘径。”说着眯了眯眼,“这可是军事机密,除我陵域关斥候,可没让别人走过。” 苏如画没想到这种机密,从将军会告诉自己,一时有点受宠若惊,“这……” 从昱大手一挥,“没事,本将军不会看错人,信你!” 苏如画忙行大礼,“谢将军,末将定不负期望。” “好说,定下几时走,好给你派人带路。” 苏如画连犹豫都没有,“末将带上人,今晚就走。” 陵域关是南边依仗天昆山,北边依仗河下山,在中间依山修筑的关隘。 河下山那边是镜面崖,是攀无可攀立直崖壁,只能听到崖下阴风阵阵,却没人知道崖下是何种模样。 而南侧天昆山侧是高耸入云,山上高处那是四季如冬,所以才会有终年不化的积雪。 斥候走的秘径便是在天昆山上。 窦家军这边,苏如画之下就是云天,她嘱咐云天有事多问邹主簿,又带着亲卫出发了。 一个步伐轻盈的斥候来接他们的时候,苏如画注意到斥候兄抬眼看了几次霍十三。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如画猜是有事,问斥候兄:“怎么了?有事但讲无妨。” “也好告诉将军知道,这位兄弟不太适合此行。”斥候兄低声在苏如画眼前禀报。 苏如画是个听人劝的,心里猜到个大概,指指于二驴,“那这位哪?” 斥候用眼睛在于二驴周身打量了两圈,点点头,“这位应该是可以。” 苏如画看霍六,霍六秒懂,“十三,给你个任务:哥回来之前,你在这保护好邹主簿和云天,每天最少去看两趟,听着没?” 霍十三一口应下,“好,交给十三,六哥放心。”说着就轰轰轰的跑走了,看着是去找云天了。 苏如画于是趁着夜色,带了霍六、吴老三、于二驴、江北、马材、钱六,跟着斥候兄进到天昆山。 就在一行人从营地往天昆山走,今晚巡夜的一个将军,隐隐约看到了什么。 他让身后的兵卒继续巡逻,他却远远的跟了几人行了一段路,直跟着走出营区,走进天昆山,他才停下脚步,返回营地。 “这些人是去干什么?”他心里生出了问号,决定以全要注意一下这边的动静。 而全无察觉的苏如画走在天昆山上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四渊的斥候能发现秘径,走过去,而西陵人却始终没有发现路能走过来? 那秘径有多密只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西陵人跟本不上天昆山。 到了天昆山,在完全没有路的野林子里走了有半个时辰。 钱六问了句,“怎么连条路都没有?” 苏如画以为不会有人答这问题,斥候兄却回答了,“这是一条秘径,不能让人发现,我们斥候都不会一直踩一条线走。” 钱六竖竖大拇指,这样都不丢,果然是斥候! 再往上走发现也确实算的上秘径。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斥候兄把几人带到一处山洞,洞内还有守卫。 斥候兄拿了一摞手指大小的牌子给守卫看了,几个才进到洞里。 斥候兄把牌子递给几人,说:“这个小牌子,一人一个,回来还要查。” 穿过山洞时,苏如画才明白斥候兄为什么说霍十三不适合了。 有段洞口极小,几人是爬过去的,十三那体格,真是能卡在那里过不去。 从山洞的另一端出口出来,斥候兄说:“到了,现在是西陵境内了。” 苏如画看着眼前还是山,疑惑的问:“这全是山,西陵大军在哪?” 斥候兄一下笑了,“将军,这要是洞口一出来就看到西陵大军,那我们不早让人发现了?” 苏如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莽撞了! 斥候兄继续说:“咱们刚穿那个山洞是在往西南走,现在再折回去西北走才能看到,绕过前面两个山就能看到西陵大军的动向了。” 苏如画也不想看西陵大军,从这里应该往山上走,于是问:“这位兄弟,你是还要刺探军情吧?带个人过去看看,我们要往别处走。” 斥候兄点头应是。 苏如画招手叫过江北,“江北,跟这位兄弟去探个路,回头来找我们。” 几人单独出来时,都是江北和吴老三当斥候,江北去探路,吴老三就跟着大家以便给江北留下暗号。 江北抱拳,“得令。”跟着斥候兄走了。 苏如画领一众人,往山坳里走。山坳里是最容易有溪水的地方。 没想到天昆山西陵这边向阳,山坳里只看到有过小溪的痕迹,现在却没有一滴水。 看着山坳里一个细带的鹅卵石,这就应该是曾经小溪流过的地方。 苏如画决定:“走,咱上山!” 第313章 找到 天昆山不是一座山,是个大山脉,主脉甚至绵延了几千里,一直到福州才缓缓成了丘陵地势。 苏如画现在身处的位置在天昆山主峰附近,这里更是峰峦叠嶂。 山峰之多,数之不清。山峰之高,无人可攀至顶端。 苏如画带人往上走出半个多时辰也不见有小溪,却已经开始遍体生寒。于是果断放弃这一处,又往下一处去找…… 到江北找过来时,已经放弃了两处,苏如画宣布就地休息一个时辰。 几人围在一起,困的倒在地上睡觉,饿的开始啃干粮。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清晨的日光斜斜的铺进林子,每一棵树都拖着长长的身影。 地面小草上有朝露点点,树枝上有鸟鸣啾啾。 还有些小动物在树枝间跳跃,也不知是在追逐着什么。 苏如画忽然就想起她长大的小链山,宋河村后的主峰里,她就和那些小动物一样蹦跳着生活。 现在想想恍若隔世…… 一个时辰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苏如画把睡觉的人都叫醒,让江北讲了讲与斥候去探营的见闻。 西陵人已经渴疯了,应该今天还会去攻打陵域关。 苏如画让两人一组分散开来,继续去找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的溪流。 众人散开前她说:“记得,太阳落山前,找不找得到都回到这里来。” ……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苏如画回到集结的地方。 她没找到水源,陆续有人回来,大家也都没有找到。 太阳一点点沉下去,一直到太阳彻底落山,林中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偏偏吴老三与于二驴还是没有回来,仍不见这二人踪迹。 这二人去哪里了呢? 散开时,吴老三带头,于二驴跟着,两人往东南方向而去。 找到一处山沟,也按着柏将军的法子,顺着山沟本该是小溪的地方向上找寻。 找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水,只是脚下越来越湿滑,甚至还见到了地衣。 于是两人越走越高,就是一直没见到有水,可是那湿滑的石头让他俩总是觉得有希望,走到都感觉有些冷了,也没停下来。 正走着吴老三脚下突然一顿,他知道自己脚下踩的地方有些不对,蹲下仔细看。 于二驴回头见吴老三蹲在地上,问:“咋了?” 吴老三摆摆手,看着脚下这个小石坑,把手伸了进去,里面是空的,手还能往下伸,应该算是个石洞了,只是这口极小,趴近看黑黑的,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再抬头才发现光顾着盯着脚下往上走了,都不知走出了多远。 好在这脚下一绊,才回过味来,已经不知攀了多高。 吴老三苦笑摇头,有点被骗了的感觉,喊于二驴,“往回走。” 于二驴倔了吧唧的问:“为啥?” 吴老三已经调头往另一处走,“你是不是傻?这么高,就算有水也引不到西陵大营。” 于二驴不明白,接着问:“为啥引不到?”嘴里问着倒是也不耽误他跟上吴老三。 吴老三白他一眼,“太远了,引那么点小溪流半路也晒干了。” 于二驴不服,“俺会剖木头,扣槽子。” 吴老三耐心告罄,“那也引不到地方。” 于二驴继续问:“为啥?” 吴老三跳起来给了于二驴一巴掌,“往回走!!你再磨牙……” “好嘞!”于二驴立马大步流星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说,“又要把俺的银子换成纸,俺可不干。” 吴老三狠狠瞪了于二驴一眼,又被这个混的气到了。 别说于二驴不舍得,吴老三也觉得这里有点怪,明明没看到水,一路上石头又是湿的。 下到山下,看了几眼,还是去了下一个山沟。 到了下一处山沟,两人又顺着沟痕往山上走,一直走到饿了,坐下吃东西,也没看到一丝水痕。 这次一点水痕都没有,比刚才那处还要干的多。 于二驴站起身来,转身往后走。 吴老三抬眼看去,问一声,“干什么去?” 于二驴头也不回,“拉屎。” “别往那边走,”吴老三指着于二驴走的相反的方向,“去那边。” 于二驴又开始问:“为啥?” “你是不是傻?那是咱俩的上风头,不想闻着味吃东西就去那边。”吴老三感觉自己一天让这头驴气死了。 一会儿工夫于二驴嘴里不知嚼着什么回来,手上还拿了一把。 吴老三看着他一边走回来还一边在草丛里扯着什么,“吃什么呢?” “这个。”于二驴把手里一把东西递过来。 “酸筒杆,这个好,解渴……”吴老三猛得一惊,“二驴,刚才那个山沟里有这个酸筒杆吗?” 于二驴毫不犹豫的回答,“没有啊!俺想省点水,一直盯着地上有没有这种吃的啊,那边没有。” “走,回去!”吴老三感觉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抓到了,可是还差一点。但不论那一点是什么,必须先回刚才那条沟里。 于二驴又不明白了,怎么又回去?“为啥?” 还在努力思考的吴老三很恼火,“别废话,要不要换银票?” “俺才不要,那是破纸!”于二驴不满的瞅了吴老三一眼,嘴里一边吃着酸筒杆一边嘟哝,“回去就回去呗!” 吴老三也拿过一根酸筒杆,咬一口,把自己酸的一个激灵!!! 一道闪电从他的脑子里亮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喊着于二驴:“快点,回刚才那个山沟,肯定有水。” 于二驴一听那边有水,这次不问为啥了,迈着大步往来路走去。 回到之前的山沟里,于二驴问:“水在哪?” 吴老三摇头,“不知道,趴地上听,看能不能听到水声。” 两人趴地上,果然不多时就寻到水声,又听了听在水声最响的地方砍了两根树枝向下挖…… 费了一个时辰的光景,竟然找到一条地下河,水量还不小。 这把于二驴乐的,“你咋知道地底下有水?” “这边一直湿湿的却不见有水,本来我就觉得奇怪。酸筒杆这东西只要有就到处都是,刚才你又说这边没有酸筒杆,这东西在特别湿的有水的地方不能正常生长。”吴老三在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嗯——” “刚才往那边走时,我不是还踩到个坑吗?那是一个小洞口,本来是没注意的,刚才就突然想是不是水在下面了。”吴老三笑着坐在地上,看着挖出来,从地下流过去的河水。 “俺的个神,你可真厉害。”于二驴看着吴老三的眼中都放出了光。 两人聊着才发现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吴老三说:“走,回去报告好消息。” 第314章 攻势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于二驴和吴老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集结地走,忽听的几声喳喳喳的喜鹊叫声。 于二驴嘿嘿笑,“喜鹊公找喜鹊婆呢!” 吴老三被气得没脾气,明明一样的暗号,于二驴偏就能听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霍十三问过于二驴有什么不一样,他怎么听不出来。 于二驴说江北学的是只公喜鹊,吴老三学的是只母喜鹊。简直气死吴老三了。 现下里也没搭理二驴,给那边回了信号。 不多时遇到来人,于二驴果然说的没错,是江北。 林子里黑的那叫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江北还没走到跟前就问:“你俩是受伤了?” “没有没有,俺找到水了。”于二驴语气中跳跃着他的小嘚瑟。 他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可那嗓门还是震的吴老三耳朵痛, 江北一听也高兴,“二驴行啊!我们都没找到。” 于二驴听了自是又嘿嘿的笑。 三人正在往回走,江北又开始学喜鹊叫。 听出是让人回集结地,吴老三问:“还有几路人在找我们?” “所有人,将军怕你俩有什么事,让人都出来找了。”江北发出暗号中间有空回了吴老三的话。 吴老三眼睛一酸,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也开始喳喳喳的报上平安。 大半个月亮爬了上来,总算看到点光亮。三人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还没回到集结地,路上又遇到了出来找人的霍六、钱六。 吴老三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柏将军真是把咱们当人看。” 钱六听出吴老三声音有点抖,“你激动啥?柏将军一直这样的。” 霍六嘴里叼着一根草茎,“都说慈不掌兵吧,咱柏将军他娘的就是个心慈面软的,老子就愿意跟着他干。娘的,是真有个人味!” 吴老三和江北是后来到亲卫队,自是不知道这柏将军从是参军时就这么个样。 霍六想起往事嘿嘿笑,“这个事你们别不信,十三那个混的,最一开始总是叫柏将军‘小娘皮’,那是我家那边长辈叫小辈女娘的说法。他都不当回事,要是老子早打人了。” 吴老三和江北真没听过,“这都行?!” “反正老子是没见过这么好脾性的将军。” …… 几人说着话回到集结地。 苏如画听说找到水自是高兴,安排了每人一个时辰守夜,又说:“先歇了吧,明天一早去看看水怎么给引下山。” 第二日晨曦微露,大家陆续醒来,几人这几天都睡眠不足,醒过来也有点发懵。 吴老三突然想到于二驴昨天扯的酸筒杆,喊着,“二驴,把你昨天扯的那玩意一家发一根。” 于二驴哦了一声给每人递了一个,江北和马材没见过。 江北问:“这是什么?” 于二驴摇头,“不知道啊,从小家里后头山上就有,吃了解渴,有名儿吗?” 江北和马材看于二驴吃了,只当是生吃有水份能解渴的,也学着样子咔嚓咬了一口…… 激灵一下,浑身一抖,所有的困倦都烟消云散。 江北好容易缓过劲来,笑骂,“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吴老三、霍六、钱六和苏如画都是知道这东西的酸劲,只等着江北和马材两个被酸到,哈哈笑够了,才吃起来。 几人拿酸筒杆就着干粮吃,苏如画说:“江北,你继续去盯着点西陵大营那边的动静。” 江北应了是,又说于二驴,“这东西还有吗?再来两个,解渴还醒神。” 于二驴去草丛里又扯了几根,递给江北,“就在杂草里,长这样的,山上到处是。” 江北道声谢,转身走了。 霍六也不叼着草了,也扯了酸筒杆磨牙。 吴老三带路,一行人去昨天发现的地下河。 一到地方,于二驴就要开挖,苏如画忙拦住,“不急,这水本也是往下流,看看它最后流哪去了,说不好不用咱费事就到西陵大营了。” 一行人全趴在地上听水声,以确定这地下水去了哪里。 又折腾了有一个时辰,确定了一个位置那水转了方向,没往西陵大营那去。 这边于二驴开始在林子里砍树,刨树。 苏如画考虑着怎么把水引到西陵大营近处,又不被西陵人发现太刻意。 而那边江北发现西陵人又发兵去攻关墙,跑着找苏如画报信。 陵域关里。 关墙的了望哨忽然发出尖利的哨音:两短一长。 敌袭! 昨天攻了没攻上来,西陵人也真是怕了撤回了二十里外的营地。 丛中郎将还想着会不会今天不攻了,结果又来。 却不想今天弓箭手才排好位置,关墙下西陵人就是一轮弓箭射上墙来。 丛昱一下反应过来,娘的!昨天西陵人是探出了墙上没有硬弓手,他们今天才这般猖狂! “周小七,去找云偏将,把窦家军的硬弓队带到关上来。” 周小七得了令立马下关墙,打马扬鞭到了窦家军的营区。 云天也没犹豫,霍十三还在他营房门口蹲着呢,一起带上。 来回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窦家军的硬弓队就上关墙,在垛子后接下了人家的位置,连箭筒一起接了去。 霍十三拿着他的大个反曲弓,有人给他指出了墙下主将的位置,本也没什么准头,有个大概方向就是照着那边射。 这个没人和他争,别人射不了那么远,他没射到主将,也把那片惊扰了,看起来那一片很是乱了一会儿。 了望哨的小兵禀报,射到一个将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主将,又有别人在指挥战事。 尽管关上换了硬弓手,可还是有西陵人突破了硬弓,扛着云梯到了关墙下。 这就很烦人,离关墙太近就到弓箭手的死角,探出身子去倒是能射到,也就把弓箭手暴露在西陵人的弓箭之下了。 西陵人的云梯到的关下,竖好梯子就开始往关上爬。 中郎将又指挥上滚木擂石,砸下了一批爬云梯的,可是才砸下去一批,下一批滚木擂石还没准备好,西陵人就爬上来了…… 第315章 墙上 关墙上这支硬弓队,都是在安远与汗人大战过的,身上常备的并不是四渊大军配的近战大刀,而是腰里别一把汗人弯刀。 这队人能用硬弓力气本就是强过常人的,一看西陵有人爬上关墙了,抬手抽出腰间弯刀。 弓箭与滚木擂石压制了西陵人有两个时辰,还让他们攻上了关墙。 从有一个西陵人攀上垛口,到几人,十几人,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 西陵人开始从云梯上大量涌上来,硬弓队弓箭手纷纷抽出腰间弯刀,迅速转换战斗状态。 他们挥舞着收割生命的弯刀,向西陵人凶猛的挥过去。 他们动作迅猛,力大势沉,每挥出一刀都充满超出常人的力量。 西陵人抬起他们武器去抵挡,却不曾想金铁相击,迸发出火花,还没等他们从虎口的痛麻中回过味来,如月的弯刀顺势一滑就卸了他们一条胳膊…… 只可恨的是爬上来的西陵人之多,比他们挥刀的速度都快。 他们挥出一刀都砍不死一个不要命的西陵人,可是那一刀的工夫,垛口处就又爬上一个人来。 而关墙之下,没了弓箭的远距离压制,又有更多的西陵人爬上了关墙。 西陵人正极力试图冲破这道防线,不惜用人海战术。 西陵人就是在用人命往这关墙上填。 先是一刀下去鲜血迸溅,不多时关墙之上就血流如河,西陵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可同样的,登上关墙的西陵人也越来越多。 四渊的关墙守军也在大量的受伤和死亡,眼看着硬弓队的人也招架不住,败势初显。 硬弓队的人已经开始两人一组,后背紧靠在一起,向一群西陵人挥舞弯刀。 他们虽然配合默契,却终究扛不了太久的进攻和杀不完了敌人。 眼见着这样下去硬弓队的人也要都折在这关墙之上,丛中郎将却援手不及。 丛昱本是极看重这队硬弓手,却不料西陵人拼死攻城,能如此短的时间攻上来这么多人。 他不过是被几个攻上来的西陵人联手逼到一隅,再抬眼关墙上已经上来有五六十人,把硬弓手团团围住。 墙上因位置有限,配备的人手本就不多,再这么下去,怕是这关墙要失守。 往墙上走的台阶处也上来了一群兵士,他们正努力要抢回关墙的控制权。 丛昱忽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城上的西陵兵卒只有倒下的,没有再爬上来的。 他们不是在用人海战术来攻城吗?怎么忽然停了? 他也没时间考虑更多,大喊道:“他们败了,不往城上攻了,现在把这些人拿下。” 兵卒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奋然回击。 又过不多时,台阶处的四渊兵卒也攻了上来。 把西陵人杀的杀,抓的抓。 关墙刚平静下来,忽听的有人喊:“快看下面,西陵人跑了!” 城下,西陵在跑,朝他们来时的方向。 而四渊兵卒没有打到关外,没有人追西陵兵,他们为什么跑? 再说天昆山上。 几人商议,不能把地下河道都挖出来给河水改道,那就引走一部分,而且为了不让西陵人看出是人为把水引给他们的,要把水也引成地下河的样子。 先把地面挖出一道深沟,把于二驴刨好的木槽不是把口朝上,而把槽底朝上扣在沟里,上面再覆上碎石头和泥土。 这边正在忙着,江北跑了回来,“柏将军,西陵人去攻关墙了,而且看那出兵的架式,有不攻下来就死在战场上不回来的气势,这可怎么办?” 苏如画看看正已经把衣裳脱了,打着赤膊挖沟的几人,狠狠啐了一口,“兄弟们给西陵人找水,他们却要攻打关墙,真是惯得他们……” 一转头对着几人喊:“前面开战了,咱们快点,沟不用挖太深,能有半个木槽深就行。” 几人听了立马光明正大的偷工减料的挖起沟,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苏如画带了江北一起帮于二驴刨木头。 工具都是在关内引水用着趁手的,活也都是之前干熟的。 几人刨木头累了就去挖沟,挖沟的累了来刨木头…… 一刻都没得歇的忙了两个时辰,江北喊停,“再往前去,出了这片林子,就没有遮挡了,怕是要被西陵人发现。” 苏如画想了想,按舌人说的,西陵人死活不会进天昆山的德行,水还必须得给他们引出山去。 “江北,往西陵大营近些,摸摸营里什么情况?看看咱们能靠多近?” 江北不多时回来,“柏将军,西陵的大营几乎空了,没几个人,咱们小心些摸到他们营门外都行。” 霍六伸出自己磨破了的手看了看,“将军,这木头一直用,是不是人工的痕迹太明显了?” 其他停下的人也都点头。 苏如画眼珠一转,吩咐道:“那不刨木头了,捡石头,沟挖的深些,下面铺上石头,再给踩实,最后一段的水就流在外面吧!” 这下速度更快,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这段河道修好了。 霍六惯是个闲不住的,见河道修好,自己吵着:“将军,我去上面放水。” 苏如画还没等应声,霍六已经把玩着几个圆圆的石头往山上跑去。 钱六问出最后一问题,“咱这离西陵人营地还有些距离,怎么让他们知道这有水?” 于二驴说:“俺大喊一声,这边有水,不就得了。” 吴老三给了他一巴掌,让他闭嘴。 于二驴还不服,“反正他们都得来抢水,谁知道是谁喊的?”他觉得自己可聪明了,这都能想到。 吴老三真是让这于二驴气死了,“这是西陵人,你喊的他们能听懂吗?还是说你会西陵话?” 啊?!!于二驴摸着自己脑袋,“嘿嘿,忘了。” 就听哗哗之声由远及近,几人皆转头去看,地下水果然引了下来。 第316章 功成 霍六依然把玩着手里的石头又大步跑了回来。 几人还在发愁,要如何告诉西陵人这里有水,就见着水哗哗流了下来。 于二驴蹲在水边,掬了捧水喝,顺手又洗了把脸,还把打着赤膊的上身用水抹了一把。 吴老三看于二驴忙活够了,才掬了捧水喝,一脸嫌弃的看着于二驴,“这水太少,再多点你是不是要去水里洗个澡?” “俺想让西陵人喝洗澡水。”于二驴说着没心没肺的笑出一口大白牙。 霍六也掬了捧水喝,笑骂:“真是个驴,看看老子让蚊虫咬的,你个皮厚的就没事,你且光着,老子要看看到底是不是虫子都不咬你。” 这几人中,就霍六被咬的最厉害,也不知为什么蚊虫专挑他一个咬。 苏如画也掬水洗了脸,“前头打疯了咱们这也帮不上忙。都想想,谁还有什么办法?不怕是什么荤招,好用就行!” 苏如画说着苦笑扶额,这给西陵人找了水,引了水,怎么让他们知道还成了问题。 霍六抛玩着手里的石头,看看几人,“怎么了?需要什么荤招?” 大家一齐看向霍六,哦,他还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事为难。 苏如画说:“大家在愁怎么告诉西陵人这有水,咱又不能把水引的离他们更近了。” 霍六想了想,“简单,老子去绑一个西陵人来,把他扔在这水边上,他喝饱了自然会回去说。” 这个……“你要去西陵营里抓个人来?”钱六觉得霍六这胆子也太大了。 “干嘛要去西陵营里,说句话叫‘财白动人心’。”霍六说着从腰里摸了两个小银锭子。 霍六一直是众所周知的富户,身上随时都能摸出银子和银票。 尽管上次跟着将军黑了牟家,每人得了有二百多两银子,可是任谁也没有在身上带银子的习惯,除了霍六这从最开始就有钱的。 “来来来。”霍六引了几人,到西陵大营最近的一处。 霍六趴在树后问马材,“能把这银子扔到大营门外吗?” 马材点头,“可以。说吧,在什么位置?” 这对他来说,真不是个事。 小时候摸到弓箭之前,他扔石头也是一样的准,就用石头打鸟都是打得最多的。 霍六指着营门外稍偏一点的地方,“大约是那块,主要是能让人看见的位置。”说着拿另一块银子比量着,“再把第二个扔到那个拐角处。人吗,捡了两块银子,又正是一个拐角,一定会转过拐角看看还有没有第三块。所以那个拐角后面就是咱动手的最好位置。” 几人顺着霍六指的位置看过去,别说,还真是! 马材点头,“那倒也是观察哨的死角。”整天瞄人瞄惯了的人,马上能把自己带入到观察哨的角度,估量起哪个位置最利于隐藏,或者是逃开观察哨。 苏如画也看出来,从那个拐角可以直接把人带进林子里。 只要进了林子基本就可以放心了,反正他们本地人是死活不肯进禁山的? 那就再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钱六挠了挠头,“可是把人硬绑来,他看到咱们,怎么能相信这水是好水?会不会怀疑这水有毒?或者这其中有诈。” 苏如画冲钱六竖起了大拇指,这个问题提得好! “那就不让他看见,把人打晕。”于二驴的想法总是很简单。 “人又不傻,打晕醒过来得多疼,他还能不知道让人打了?”吴老三瞪了于二驴一眼。 于二驴一时没想出来,霍六嘴一裂无声的笑了,“这个更好办,全身打一遍,让他浑身都疼就没差别了。” 实是离西陵大营太近了,众人都押着声音没敢大声笑。 “好,好……哈哈哈……好主意……哈哈哈……” “真是狠人,这居然都能想出来。” 事情都计划好了。 霍六和于二驴先扔了三块石头,吸引了观察哨的注意。 马材又快又准的把银子扔到了和霍六提前算计好的位置,之后又在拐角处扔了一块。 不多时就凭着富户随身掏出的银子引来了一个西陵人。 引诱来的西陵人被于二驴一掌劈倒,往肩头一扔,快速跑进了林子里。 抓来一个西陵人的过程还是很顺利的,可是人被这么打晕的,怎么弄醒又是一个事了。 大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在西陵人面前露脸,要让这人自以为是这神山送来的水。 依计划把人弄到水边上,众人在想怎么把人弄醒,又是霍六出了个损招,直接把人头放在了水边上。 霍六又跑到上面把水流截断,这个时间大家都从西陵人身边撤离开来。 吴老三临走开前,把人打了一顿,做到让人浑身上下无差别疼痛,才转身走进林子。 人都走了,霍六把堵上的水再给放开…… 江北隐在离西陵人最近一棵树上,看到那西陵人也不知是让水呛到了,还是想水想疯了,居然被水一激瞬间醒了。 张开嘴一顿猛喝之后,起身撒腿就跑,还一边跑一边喊,只可惜听不懂那人喊的什么。 见一切计划和大家预想的一样,江北才放心的回到苏如画跟前。 一众人躲在山上林子里看着,果然不多时有几个疑神疑鬼的西陵人跑来,喝了水不算,还又是蹦又是跳的。 这几人跑回西陵人大营之后,再来的就是大批的西陵人,都是跑来的。 听起来隆隆如雷,看上去兵慌马乱。 后面跑来了多少人都数不过来。 再然后就有点吓人了,几万人铺天盖地而来…… 几人确定这次任务圆满成,悄然身退。 只是苏如画没想到,西陵人就这么在距离陵域关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一扎就是小一年。 直到第二年春下了雨,旱情缓解,西陵才退兵。 陵域关关上突然就缓解了敌袭的压力,看到数以万计的西陵兵卒,在并没有四渊兵卒追的情况下,跑的那叫一个一泄千里。 关墙上兵卒开始打扫战场,用水冲刷着各处刚刚干涸血迹。 周小七挠着头,“没有追兵,西陵兵跑什么呢?” 关墙上的丛中郎将眯眼看着关下,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只是不能肯定。 会不会是柏瑜真的给西陵人找到水了? 第317章 人间 一行人凭着来时斥候给的牌子,从秘径回到陵域关内。 才一从山洞里钻出来,苏如画就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怎么就觉得咱们这边有人味儿呢?” 钱六也说:“那肯定的啊,那边都没有人上山,山上怎么会有人味儿?” 于二驴一路扯酸筒杆,弄得别人都不用扯了,伸手拿他的吃就好。钻过了山洞他又开始扯上了。 霍六又从于二驴那拿了两根,哼着小曲嚼巴着酸筒杆,听到苏如画说的话靠过来,“会不会是那边真有点神仙味,咱这没有?” 苏如画也没客气,“屁的神仙?咬你一身包的神仙吗?” 说到霍六那一身包大家哈哈笑,霍六也笑,“真是,这边就没那么多蚊虫咬老子。” 于二驴咔嚓咔嚓吃着酸筒杆,吴老三也来拿一个,“咱四渊的蚊虫认识六爷这个老子,西陵那边的不认识吧!” 霍六跳过来要打吴老三,“你才是蚊虫的老子……” 马材一路也没说什么,只啃着酸筒杆看着大家闹。 苏如画觉得马材越来越像其他几人的家长了。 几人回来上主营报到,说了在天昆山南边的事。 丛中郎将听了很是激动,“本将军就猜这西陵人突然撤了十有八九是你们找到水了,没想到费了这般事!主簿,给他们都记功,记大功!” 众人也知道了陵域关经一场苦战,伤亡共有三百多人。连霍十三都受了伤,只是不重,没在医房,回自己营房了。 丛昱看几人也是狼狈,打发众人快去休息。 翌日陵域关上。 看到关外西陵人已经撤的干干净净,要不是远处有炊烟,真要以为西陵全撤了,不会再攻打陵域关。 苏如画没想到,丛昱也没想到,西陵人就这么在距离陵域关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不再进攻陵域关,也不撤走。 几员将领正在陵域关上巡视,关下突然有快马驰来。 一斥候快速跑上关城,见到丛昱,单膝着地,“报——西陵大军依然在陵域关外二十里扎营,全无特别行动。” 丛昱皱了眉头问:“西陵人都在干什么?” 斥候报:“天昆山淌出一条水量颇丰的溪流,昨天刚有水时抢水打起来了,还有人受了重伤。今日再探,西陵已经派了一队人在那把守着,营中兵卒按时按顺序去打水,然后再回营,再就没有其他事了。” 丛昱摆摆手,“去吧,再探再报。” 第三日斥候再来报:“西陵人已派人把守水源,营中兵卒顺序打水、回营,再无其他。” 丛昱问:“西陵人可有去意?” 斥候报:“全无。” 第四日斥候再来报:“西陵人仍然派人把守水源,营中兵卒顺序打水、回营,再无其他。” 丛昱问:“西陵人为何不攻也不退?” 斥候报:“属下不知。” 丛昱挥手,“算了,去吧!” 第五日来报的斥候才喊了,“报——” 丛昱便说:“西陵人已派人把守水源,营中兵卒顺序打水、回营,再无其他。可是这些。” 斥候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低头道:“正是。” 斥候走后,丛昱问江参军:“参军看西陵何时会退兵?” 江参军抚着自己的三尺美髯,半眯了眼,:“依成看,怕是要到旱情缓解。” 丛昱腾的站起来,“当真?西陵人怎么就愿意这么耗着?” 江参军摇头:“不,不是耗着,将军以为西陵人在干什么?” 丛昱:“能干什么?总不会是在看守水源吧?” 参军轻摇着扇子,问:“否则他们是在做甚?” 一旁立着的苏如画点头,她见过西陵人抢水的声势,江参军说的还真有可能。西陵不走只是舍不得那水!!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 苏如画在主营和一众将领了斥候的禀报。 苏如画问:“丛将军,末将想问问:可否换成战备状态?” 四渊的边关囤军,有三种状态—— 平时只看着边关,一天操演半日,种田半日,是常态; 有消息敌人要来,或者已经来了,没正式开战,是战备状态; 与敌方打来打去,包括互相袭扰等,是战时,也称战斗状态。 进入战时,无论将领还是兵卒都没有休沐。 常态和战备状态是有休沐的。 苏如画想着现在这种僵持的状态,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所以请求换成战备状态,让将领和兵卒都休息休息。 丛昱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轮到霍六等人休沐,霍六说到陵域关还没出去看看,找柏将军一起出去耍。 往东北二十里,是河下县的碎石镇。 往东南三十里,是宁县的千山关。 霍六不问柏将军去不去,却问青豆想不想出去。 青豆说将军去她就去,将军不去就在营里待着。 苏如画说:“好,这次去碎石镇看看吧。” 战备时也有战备时的好处,常态时马是不能骑出营的,战备时还有打起来的可能,所以骑兵休息也带着马。 一行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碎石镇。 这碎石镇原是没有的,是陵域关开始囤兵,这里才开始兴旺起来。 自然就是个贩夫走卒聚集之处,虽是逢五大集,但平日里并不冷清,也是个不小的集市。 每日天边露出鱼肚白便开始热闹起来,这边临近宋河,新鲜鱼、虾、蟹,一早没见太阳就开始有卖的。 也有很多卖肉的,很多卖菜的,卖还没宰杀鸡、鸭、鹅、兔的。 越是靠近宋河的碎石河滩,越是卖这些个生的活的吃食。 而越是离河滩远的地方,才开始街道两边有铺面。 一条街上是卖油盐酱醋、炒货、干货、熟的餐食。 一条街上是卖胭脂水粉、布匹成衣、日用杂货。 街头街尾的还有些木匠、皮匠、金银匠人的铺子。 …… 越是靠近碎石河滩,常年买卖的都是生鲜,又时常宰杀活物。 虽是碎石头路面,但也是被血迹污秽腌渍日久,连地下的石头都是乌黑的。 这里从清晨起就泥泞又湿气,苏如画站在这里感觉着最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第318章 馄饨 这里实在不适合带着马,几人找一处客栈,存放了马进到集市。 这处小摊林立,临着宋河,因着河滩多碎石,原本没什么人烟。 可是从陵域关五万兵卒改为囤军,二十里是囤军外最近可以有人生活的外圈。 有囤军的家人开始在附近停留、盖房、居住……一点点有了人气,有了买卖,有人要买鱼,渔船也开始在这停,逐渐才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渔人趟着水搬上石滩的渔篓。 又搬来木盆,那盆中的水虽不清澈,盆里游动着的大鱼看着却很肥美。 守着各种摊位的摊主,也有爱看热闹的离了自己的摊子,几人围观评论着盆里哪条更肥美。也有人要买鱼,渔夫便从盆中提大鱼给人看,大鱼离了水,张着嘴,腮也扇动着,等待着鱼刀。 还有散落的鸡鸭兔笼,有的已经空了,有的里面还有活物。 小贩吆喝声和提着菜篮子的妇人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着。 处处散发混乱的生机,又是那般的鲜活。 苏如画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几人,忽就想到:我们共同守着这份人间的烟火。 然后把自己感动了,笑骂了句,嫌弃自己矫情。 几人闲闲淡淡,晃晃悠悠,走走,停停,看看。 霍十三最先吵着饿了,几人还没说话,他已经看到一家馄饨面摊,自己先去坐了下。 摊主是一对夫妻,丈夫忙过来招呼:“这位军爷……” 苏如画也带着青豆坐了下来,算着人数,霍六、十三、钱六、江北、青豆和自己,十三得来两碗。开口对来招呼的老板道:“给我们来七碗馄饨。” 老板喊一声:“好嘞,七碗馄饨” 霍十三转着大脑袋挨个人看一遍,嗡声嗡气的问苏如画:“将军,哪个不吃?” 苏如画和青豆懵了下,随即哈哈大笑,苏如画都笑出鹅叫声。 霍六忍着笑喊老板,“再给加三碗。” 老板满眼笑意的应了声,锅灶那边老板娘已经煮好了盛出三大海碗。 海碗粗瓷的,一碗有十个馄饨,皮子颇薄,虽看不清是什么馅,倒是看到出馅的颜色。 老板端上来,准确的把第一碗放到了苏如画眼前。 在这里谋生,小贩们基本都是一眼就能看出谁的官阶更高。 苏如画看一眼,汤水上飘着干干的虾皮,几丝蛋花,几点碧翠葱末,还有星星点点的油花,热气腾腾的在眼前,很是引起人的食欲。 苏如画本不太饿,看这一眼便就想吃了,也还是笑吟吟推了碗:“先给他吧!” 青豆把自己眼前的推给了十三,说:“我不急。” 霍六也把自己眼前的推广到十三眼前,“你先吃。” 霍十三见大家都不急也没客气,他是真的饿了,道了谢一边喊着烫一边忙着往嘴里倒,就这样还吵着,“店家,这馄饨滚啊!” 老板忙招呼着,“军爷,你慢点吃,仔细烫着……”话还没说完,那大汉放下碗,里面只剩了半碗汤。 老板看着这吃相,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位军爷好饭量。” 转身去帮着老板娘包馄饨,老板娘一会儿工夫又煮出五碗。 老板这次端上桌,还是先一碗送到苏如画眼前道:“几位军爷慢用,桌上有香醋自己取用就好,不知还需要什么?” 青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捧着碗吃的霍十三道:“他不用勺子,我们用。” 老板忙不好意思的道歉,“光看着这位军爷用香了,怎么能把这事忘了?看这怎么说的?”忙送上几把木勺。 几人才才开始吃馄饨,不想一碗还没吃完,十三已经吃完了三碗,而且把馄饨汤都喝了。 老板端来最后两碗正不知道应该给谁。 霍十三伸出手,接下一碗,对着老板道:“就放这儿吧!” 苏如画看着老板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没忍住笑,险些让馄饨汤呛到,还洒了多半碗汤在桌子上。 老板极会做人,一边拿抹布擦了桌面汤水,忙又给苏如画添了半碗汤。 几人吃饱青豆要结账,被霍六拦了,“有六爷在,什么时候用别人结过账?” 青豆跟几人出来的还是少,用眼神问自家将军,苏如画点头笑道:“记着六爷是富户,跟他出来不用带钱。” 转身又对老板道:“多谢老板,味道很好。” “多谢几位军爷,您吃好慢走。”老板忙着收拾桌子,这摊摆了七八年了,头回见到一人吃了五碗! 一边是河水哗哗,一边是人间百味。 几人吃了馄饨走在街道间,瞅着街边各种商铺。 路过一家炒货铺子,买了些瓜子、花生、核桃、榛子、松籽,一路吃一路走。 买时忘记都是干果,一路吃着那是越吃越渴,看到街边有给人歇脚的茶摊,苏如画叫几人一起坐下喝点茶解渴,每人要了一大碗茶水。 这种给路人解渴的茶摊上并不按壶卖茶,而是一个铜板一人,一大碗不够可以再添。那一碗比一般的茶壶都大。 青豆喝了一口茶,小声对苏如画说:“这茶不好喝。” 苏如画也喝了一口,品了品才对青豆说:“这茶是粗枝大叶的那种,但不好喝应该是水的事。” 霍十三吨吨吨一大碗喝完,喊:“再添一碗。” 却不想老板说:“军爷,今年旱的很,水实在得来不易,添碗也是一个铜板。” 霍十三觉得有道理,嗡声嗡气的说:“知道了,添茶吧!” 苏如画突然想到什么,坐在那里两眼发直盯着远处。 青豆问:“将军这是怎么了?” 问茶摊老板:“你们用的都是这宋河的水?” 老板点头哈腰,“就是这宋河的水,有点怪味是吧?没办法,要不是在这宋河边,连这水都没有。” 苏如画抬头看着集市的远处,“这儿的人都用的宋河的水?” “当然了,要不是守着这宋河,就今年旱的,这集市上的吃食铺子,早早就得开不下去了,哪还会有今日光景?” 苏如画一拍大腿,拽着着霍六就走…… 第319章 优点 苏如画抓起霍六,让其他人等着。 霍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丝毫犹豫,跟着就跑。 一直跑到他们之前吃馄饨的小摊。 脚步停下来的时候霍六才问:“什么事?” 苏如画眼睛直盯着那并排放着的两个锅上,“馄饨和馄饨汤都没有宋河水的怪味。” 霍六回忆了一下,确实。 他们是从陵域关大营那过来,之前他们喝的都是山上引出的溪水,一来到这集市吃的便是馄饨,没有异味也觉得寻常。 可是刚才听了茶摊老板那话,苏如画才回过味儿来,现在没有任何怪味儿的水才是难得。她回来是想问这夫妻的水哪来的? 馄饨摊老板见之前走了客人又回来,忙笑着问:“两位军爷,可有什么吩咐?” 苏如画:“请问老板,你家用的水是从哪来的?” 老板收了桌上的碗,“是这宋河的水啊!” 苏如画看霍六一眼,挑挑眉,这怎么可能? “两位军爷,我们夫妻在这做个小本买卖,不用宋河的水,也没钱从别处运水来不是?” 说的也对,现在想运点好水可是贵的很。 苏如画:“那这馄饨汤怎么没一点宋河水的怪味儿?” “军爷说这个呀,”老板呵呵笑,“这还就是这两天的事。” 原来因这宋河水打上来太混,要吃用都需要先过滤。 官府告知了如何过滤水,用一个陶罐底部打一个孔,陶罐里按顺序放一层木屑、一层细砂、一层粗砂、一层小鹅卵石头,把用静置一天的河水倒进陶罐里,下面的孔里就能流出清水了。 夫妻俩用水量大,让小儿子在家里滤水。 小儿玩火点着了木头,找不到水灭,就按进了陶罐里,把木头再拿出来时,断了半截在罐子里。 小儿子看滤出来的水并无异常,怕把那一层一层的弄坏了还得重做,就索性没去动插在里的木头,却不想滤出的水就没了那股子味。 这么神奇吗? 苏如画问:“请问那是什么木头?” 老板十分不解的回道:“就是一般的柴。” 苏如画:“老板,明天还出摊吗?” “出的,出的,要养家糊口呢!” 苏如画:“出摊就好,明天我们若是不走还来吃你家的馄饨,很喜欢吃。” 老板一迭声的“谢谢军爷”,到几人走了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霍六又跟着调头往回急走,追着问上一句:“将军,你到底带老子来干嘛了?” 苏如画压低了声音说:“没事,是我一时想歪了,怕老板有什么秘密不肯说。” 霍六想了想将军说的话,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有那么厉害吗?以将军这脾气又不可能是让自己来打人。 不对不对,就算是打人都轮不到自己,将军能一个人撂倒仨自己都富裕。 “有秘密不肯说带着老子他就肯说了?将军是看出老子机智过人了?”霍六这脸皮厚度还是没得说的。 “当初六爷可说了:‘有事只管来找霍六少,老子两肋插刀。’怎么现在是不想认了吗?”这话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霍六说的,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玩。 想起当初刚认识时,霍六嘿嘿的笑了两声,“可是将军很少单独叫老子出来,想知道老子的哪一项优点入了将军的眼。”这才是霍六最抓心挠肝没弄明白的事。 苏如画压抑着笑声,肩膀抖动,“不知道为什么只叫你出来啊?六爷不是有钱吗?” 霍六一下被噎住,想起自己当初说:你记得,不管什么事,记得来找霍六,我有钱。 恍然大悟,“是让老子出银子买出秘密?!” 苏如画狠狠点头,眼中全是揶揄的笑,“对啊,你不是说财白动人心吗?” 好,这话自己前两天才说过。 霍六擦一把脸上的汗,“老子如此英明神武,怎奈将军只看上老子的钱?” 除了钱霍六还有很厚的脸皮。 苏如画现在其实是比霍六有钱的,只是谁没事身上带着银票?特别是他们这些戍边的将士。 还真有,那就是霍六,随时随地随手就能从身上掏出二十两、五十两的银票,包括在战场上! 总有一副纨绔逛花楼的架势,随时准备用银子解决问题。 不过有时也真好用。 想到正事苏如画说:“我想复原老板说的过滤水的那东西,去河边弄小石头来,我再让钱六去找粗沙细沙……” “老子有钱,为什么不买一个弄好的?”这次换霍六揶揄起将军,感觉很不错,我就是有钱我就是任性! 苏如画站住,看了霍六一会儿,哈哈哈笑起来,“好!” 苏如画领着几人回到存马的客栈。 刚才这几位军爷边客房都没进小二记着呢,忙带着几人去他们的房间。 苏如画说:“小二,先拿壶白水来。” 小二脚下一顿,“小店有上好的……” 苏如画摆手,“不必,就要白水,我有用。” 小二想着客人许是要服什么不能见茶水的药,也正常。 “还有,帮我请一下掌柜过来。” 不多时掌柜过来问:“客官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如画问:“掌柜,问一下那种滤水的陶罐,我想买几个,店里可能现在帮我做?” “这东西虽不值什么钱,但是陶罐是要钱的,得现去买。” 苏如画想的不是钱的事,去买陶罐,来回跑腿怕不是又半天过去了,于是问:“店里没有空酒坛吗?小个的酒坛也一样的。” “可是官府当初贴的告示是说陶罐。”掌柜一脸的为难,这做不好算谁的? 霍六从腰里摸出一角碎银子,“这个你拿着,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让你拿什么你就拿什么来?” 掌柜忙点头,钱都付了,当然没啥问题了,反正是你们想要的。“不知道客官需要几个?” 苏如画道:“先来四个,要快,我急用。” 掌柜一听马上就打发自己身边的小二去弄。 苏如画又道:“我还想要烧几根木头,哪里方便?” 掌柜有些为难:“灶间可以,军爷可愿意去?”都说君子远庖厨,不知道军爷讲不讲究这个。 灶间,那不是有正烧着的木头?太好了!“去,头前带路。”苏如画也爽直,她现在就要去。 第320章 换钱 苏如画从灶间找了四种柴:没烧过的、外面一层烧了还被熏黑了的、烧成炭的、烧完成灰的。 分别放到了四个做好的过滤水的酒坛中,也都如那馄饨摊老板所说都是一插到底。 滤出来的水,放炭的罐子里怪味小很多。 苏如画眼中发光,虽然还差些,可以再找找原因,“钱六去找掌柜问一下,这四个坛子里每层用的东西都一样多吗?” 钱六很快跑回来,“掌柜说:都是一样的,官府要求每层都要一寸厚。况且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会在这上偷工减料。” 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还是有点怪味儿? 在一边嗑瓜子的霍十三凑过来,手里捧着一捧瓜子皮,就要往酒坛里倒。 霍六手疾眼快,一把拦住,“干嘛呢,十三?” “看他们放些沙子石头的水就清了,咋知道放点瓜子皮不行?”霍十三瞪着眼睛问,他觉得这是吃的东西的皮,总比那些沙子石头好多了。 霍六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那就老套路,往别的道上带十三,“行不行也不能用你嗑过的。” 十三果然上当,把大半袋子瓜子一下搂进自己怀里,嘴上还说着:“没嗑的里头还有仁儿,不给。” 霍六顺着说道:“不给好的,你就一边嗑去,别来添乱。” 霍十三哦一声,又蹲一边嗑瓜子去了。 青豆说:“会不会是木炭好用,但是咱们放的不够多?” “这些还不够多?”苏如画难以置信。一根比酒坛还高出一截的炭,哪里就少了。 “也许,青豆是想着,也许人家的陶罐小,所以一根木炭就行了,咱就多放点试试呗。”青豆越想越觉得好像是有道理的。 “行,试试。”苏如画觉得也有道理。 青豆又跑去灶间找了些烧成炭的木柴,在酒坛边,一根一根往里面插。 霍十三以为没有人注意自己,偷偷往里扔了一把瓜子皮。 还想再往里放,被霍六抓住,打了一巴掌。 这次再滤出来的水,效果果然很好,确实去掉了水中的怪味。 霍十三蹲在一边嗑着瓜子看,依然不甘心,还想要把瓜子皮也放里试试,让霍六又狠狠给了一巴掌才消停了。 看着苏如画忙活出结果了,大家都很高兴。 霍十三问:“军营里喝的水又没有味,要这个干什么用?” 苏如画:“让大家喝的水都没有怪味不好吗?” 钱六:“将军这招告诉谁,谁会告诉别人?怕是会凭这一招挣钱。” 苏如画:“集市不是说官府教他们过滤了水用吗?咱们也教给官府去。” 霍六:“将军,河下县县城距此快马跑三天,才到。” “江北,跑一趟。回来直接回营就行。” 从上次青豆偷着把威远将军印信带着有了用之后,青豆就一直替苏如画背着,苏如画也不管了,爱背就背着吧。今天出来倒是没背着,青豆却也带了将军用过印的帖子。 苏如画找来笔墨写好一封信,问青豆,“又背印出来了吗?” 青豆摇头,从小包袱里拿出出一张帖子,“那个背着沉,今天只带了这个。” 苏如画把信吹干,折好放入帖子里,“这个也好,还轻便。” 又伸手向霍六,“六爷,盘缠。” 霍六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 “一路荒山野岭的,这和废纸有什么区别?”苏如画说着忽然就想起于二驴‘我不要那废纸’,哈哈大笑出声,“要命,想起于二驴那憨货了。” 几人听的都大笑不止,没想到于二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霍六开始从身上摸,腰封、袖笼、里袋……叮叮当当,最后说:“除了脖子上奶奶给的铜钱以外,都在这了。” 桌子上一些碎银子差不多有三两,铜钱有半吊。 苏如画把钱都划拉到手里,递给江北,“这些够吗?青豆,你身上带了多少?” 青豆伸出自己的手,手上一个一两的银锭子,“将军,青豆准备的不够。”咬了咬牙道:“下次出门青豆也多给将军备些钱。” 江北说:“够了,够了。”伸手接柏将军手里的钱,没再要青豆的。 江北领令,提着一小袋林檎刚要递给青豆,霍十三伸手拦了下来,“俺要去喂乌金。” 两人一起出了客房往马厩走去。 苏如画安抚青豆,“你低什么头,不是青豆的错,是你家将军穿上戎装没有带钱的习惯。要不以后把钱放霍六那?” 霍六不干了,“可别,六爷手散,把将军的钱花了都不知道,给钱六吧,他那账算的明白,能给将军管好了。” 苏如画和青豆一起看钱六,苏如画点头,“好主意。” 钱六刚说了个“我……” 苏如画拍拍青豆的肩膀,“钱六同意了,就这么定了。” 钱六本想推脱,可是又马上发现了问题,说道:“将军咱们余下的钱还够店钱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十三只知道花霍六的钱,江北带的钱都买了林檎,钱六就带了十几个铜板,青豆只有一两银子。 苏如画眯了眼睛一笑,“咱们赚点小钱。” 说着揽过钱六的脖子,“你去把这个滤水的卖给客栈掌柜。” 钱六看着苏如画,“将军想卖多少银子?” “抵咱们三间客房的房钱和明早一顿早食,这是底线,多了是你自己本事,本将军不要都是你的。” “好,钱六这就去。”钱六转身往门口走。 “等一下,”苏如画出言拦他,“这办法已经送给县令了,你可别太黑了。” 钱六点头,端了一碗滤好的水出去找掌柜去。 霍六说:“我去看看那憨货怎么还没回来。” 屋里一下就剩下苏如画和青豆,苏如画道:“现在没事了,带你出去接着逛。”说着起身欲走。 青豆摇头,眼里放光,“青豆想等钱六回来,看看他到底能卖多少钱。” 第321章 孩子 见青豆没有要出去的意思,苏如画想想一人出去也没意思,索性坐在桌边和青豆一起吃着桌上干果,一边等钱六。 一盏茶工夫过去,钱六还没回来,霍六和霍十三先回来了。 只是霍六手中还抱了一个孩子进来,进门才弯腰放到地上。 孩子!!苏如画和青豆眼睛都瞪大了,怎么回事? 小孩子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眼中蓄着泪,干干的小脸上还有两道泪痕。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手还揉着额头,把那一块揉得通红。 青豆蹲下去,与孩子一样高,伸手去摸摸孩子哭花的小脸,问:“你怎么了?” 苏如画也想去看孩子为什么哭,可是她在孩子脸上仔细打量之后,她能确定,这孩子有几分西陵人的长相,不是全部,但有七成。 眉宇间也是有几分四渊人的长相,不多。 看着青豆在轻声哄着孩子,苏如画问道霍六:“哪来的孩子?” 青豆问了孩子几句话,小孩子都没有回答,依然眼泪巴巴的揉着额头。 霍十三放下手中的一袋子林檎,在一边局促不安,吞了八次口水,不断的搓着手指。 霍六瞪了十三一眼,“快说!” 霍十三说:“他哪来的?俺不知道啊!反正他,他就撞到马厩的木头梁上了。” 青豆比了比孩子的身高,“他不是撞到马槽子,而是撞到木梁上?” 马厩的木梁有多高?!一般的汉子都撞不到头,这个才到人大腿高的孩子能撞到?奇谈!! 别说青豆难以置信,就是苏如画也想象不出这么点个孩子是怎么撞到那么高的梁子。 霍六从后面踢了十三一脚,“好好说,孩子怎么撞着的?” “俺也不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反正他就来看乌金,俺就把他扛在了肩上,刚才六哥喊俺……俺一回头,忘了他还在,他就……哐!撞上了。”霍十三嗡声嗡气的声音,那一‘哐’还自带了点回音,没来由的搞笑。 苏如画本来就爱笑,让霍十三给说的,明明想到那场面都替孩子疼,可又觉得好笑。 也是听霍十三说完,才看出小孩子额头上不是揉的红,那红处有些肿,确实是撞的,还撞的不轻。 青豆伸手拿下了小孩子放在额头上的手,抓了桌上的瓜子放到孩子手里。 小孩子捧了瓜子,瞪着红红的圆眼看着青豆。 青豆轻轻揉了揉小孩子的额头,见孩子拿着瓜子也不吃,随手扒了一个花生仁给孩子送到嘴边,“给你吃。” 孩子倒也不怕生,也不说话,张嘴吃了花生。 苏如画看看青豆和孩子互动挺好,又问霍十三:“那你问没问孩子是谁家的?” 霍十三摸着自己的大脑袋,没回话。 霍六又问霍十三,“问你呢,孩子是谁家的?” 霍十三进门后第十八次挠后脑勺,“不知道啊!” 苏如画决定放弃问霍十三,看向霍六,“不知道你们就给领回来,他家爹娘不得到处找?” 青豆也站起来,看了霍十三和霍六一眼,一言难尽,又去看将军,安抚的拍了拍,“将军,别气,青豆去后院问问吧。” 孩子见几人在说话,踮着脚够到桌子上的花生,一手拿了一个,转身就跑。 青豆忙在后面喊,“小孩儿,你要去哪?” 苏如画一招手,“走,跟去看看,是不是往家跑?” 青豆、霍六、十三全跟在苏如画身后出来。 小孩子竟然跑到后院一角,单独两间房子处,推门就进去了。 几人互相看看,这个位置,看上去像是客栈主人家。 苏如画刚想上前问问,就见得小孩子又跑了出来。 几人又在后面跟着到了柴堆,只见那孩子拽着一个挽着袖口,带着围裙,布巾包头的妇人从那边走了出来。 这是回家找娘了? 青豆急忙问:“这位婶子,这孩子怎么不说话?” 妇人表情明显一个愣怔,勉强笑笑,“几位军爷见笑,他是会说的,只是我们听不懂。” “为啥呀?”青豆更不明白了。 “这孩子不是婶子家的?”苏如画看这孩子就猜很可能是西陵人。 妇人点头,“他不是我们家的,算是我们收养的。”对孩子说,“去后面喂喂鸡。”小孩子听了叭叭叭的又跑柴堆后面去了。 妇人又说:“他爹陵域关外人,娶了个我们关里的媳妇儿,住在我们小店里,歇歇脚,第二日就出关了。结果第二日就下了关闸,也没见他爹娘,就见他自己回来了。” 妇人说着叹了口气,“许是和他爹娘走散了,还记得头一天住过的地方,就来这了。” 苏如画听明白了,也从这妇人口中听出另一层意思: 这一道关墙之隔,原来在当地百姓眼里,不过是个关里关外,并不是分成了两国。 想想也是,就与四渊很多县城一样,就隔一个城墙分了城里城外,又有多大区别? 苏如画问妇人:“你们这关里关外都常有走动吗?” “我们这里原来逢五大集,有三分之一的都是关外来的人,卖些他们的东西。关闸一落,平日里不觉得,逢五大集可就一眼能看出来冷清了不少呢! 像我们这些开客栈的人家,就更明显了,客人可少了大半。” 苏如画听了点头,“关里关外男女互相结婚的多吗?” 妇人点头,“也不少啊!” 看来不打起来,两边还是很和睦的。 苏如画又问:“那婶子去过关外吗?” 妇人笑,“我一妇道人家,去那么远干什么?倒是家里掌柜的早年去过。”她看了看天色,“几位军爷是店里的客人吧,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帮着做晚食。”说着略福了一礼离开了。 苏如画看着婶子的背影,说着:“这多好,两边走走亲,通通商,干吗总打来打去?” 小孩子又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有一个黄色毛绒绒的小鸡娃。 苏如画招招手,叫小孩子过来:“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孩子点了点头,苏如画又问:“记得家在哪吗?可以送你回去。” 小孩子不点头也不摇头。 青豆想起来,问苏如画:“将军,营里不是请过一个舌人吗?能不能请来看看,孩子会不会和他说话。” 第322章 卖钱 苏如画也想起那身材并不高大,但看着却挺拔精明的人,“你说徐舌人啊,他倒是说住在这集市附近。” 苏如画想了想,打了个响指,“霍六爷,你去集市上打听一下,那个徐舌人,应该是能找到他,我记得他是说住得离着集市不远。” 霍六一听有正事,立马收了散漫的样子,点头应道:“我也记得他说的个大概,行,这就去了。” 苏如画对青豆说:“觉没觉那孩子长相就是和咱们四渊人有些出入?” 青豆扁扁嘴,看苏如画:“将军,青豆之前没见过西陵人,那位婶子说之前,青豆还真没注意,现在也只是看出不一样,并不就觉得不像咱四渊人了。” “哪里的人也都一个鼻子两个眼的,看不出来也正常,你可别委屈。” “青豆没委屈,只怪自己见识太少。” “好,那本将军有空就领你多见识见识。”苏如画看着青豆突发奇想,“青豆,想不想识字?” “想啊,可是没有先生教,青豆自己也不能认得它们。”青豆看着自家将军弯了的眉眼,还有眼中的光……“真的吗?” 苏如画笑开,“当然是真的,接下来本将军应该会有大把时间。正想着西陵不远不近的耗着,能干点什么呢?教你认字吧。” “那……那真是太好了!青豆要怎么谢谢将军?”青豆激动的不行,眼中都有了泪。 “不用谢了,左不过是闲着。”两人说着话往客房去。 霍十三跟着走了两步,听到将军要教青豆识字,打了个抖,突然说一句:“回屋里头也没意思,俺去看乌金。” 话音落转身轰轰轰又跑去马厩,柴堆旁一个小身影也迈着小短腿,一路跑着跟上十三。 苏如画带着青豆推门进屋,看到钱六已经回来。 桌子放着几吊铜钱,看起来蛇一样的,老大的串盘在一起。 苏如画看了看那盘来盘去长长的大钱串子,再看钱六,“你是把那法子换了这些钱?” 钱六笑吟吟摇头,“可不止,除了咱们三间的房钱,和明早六人早食,还有这三吊钱。” 苏如画听了也笑,“行啊,没少卖!你没坑人家吧,可有把话都说明了?” 钱六点头,“都说明了,告诉这法子就用十天到半个月,将军放心。” 走到桌前,拎起长长的一吊钱,青豆忍不住好奇,“你把那个滤水的坛子卖给了谁?” 钱六指了指门口,“这客栈的掌柜。” 这个真没想到,青豆吃了一惊,“啊?!也不知掌柜买那滤水的坛子干什么用?” “卖呀!从过了午,我就陪着掌柜在卖,这三吊钱是卖了五十个得的。”钱六感觉挺骄傲的,挺胸抬头。 苏如画挑挑眉,“五十个才得着三吊钱,一个六十个铜板?是不是有点少?” “不是,”钱六摆摆手,“一个一百个铜板。我与掌柜说好了,第一天所得我六,他四,他还得管着咱三间房的正常用度。从明天起我就不要他的,卖了都是他自己挣的。” 苏如画点头,这样也算合理,这钱六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青豆没想着钱六收这些钱合不合理,却说那掌柜:“掌柜真黑心,这么贵,百姓人家哪买的起?” 苏如画推给青豆一壶水,是店里之前提供的,有怪味的,“青豆想多了,穷人家有水喝就行了,谁买这个?” 青豆接过水,喝了一口,是有味的,但也能喝,并不觉得非要去喝那没味的净水,觉得将军说的也是,自己就不会出钱去买,问:“都是什么人从掌柜那买?” 苏如画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来是家中小富,不差这点钱的;”再伸出一根手指头说:“二来便是要用好些水去卖钱的。 你想啊,家里不差这几个钱的人家才会喝好茶,也才会嫌这水的味道盖过了茶香,正是想要寻好的水来用。 再就是酒坊、茶肆,是要用水做了东西去卖,他们平日里要花钱去买没有怪味儿的水,比这要贵太多了,所以才会买了那许多。 勉强吃饱的人家,谁还管水有没有味道?” 青豆觉得很有道理,崇拜的看着自家将军,“将军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说着话,店里有小二走到门口,手里拿着托盘,是来送晚食的。 小二身后还跟来了中年汉子,一看原来是这客栈掌柜。 苏如画忙迎到门口,“掌柜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别不是觉得钱六坑了他,来要钱的?不对呀,钱六不是说都卖出去了吗? 掌柜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上扬,露出一排牙齿。 这笑容看着挺让人舒适的,苏如画一看就确定这位不是来找事的,相反还应该是与钱六相处非常愉快。 掌柜展现着自己的和蔼可亲,说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几位军爷可有什么吩咐?” 苏如画不信他没事,只回:“没有没有,一切很好。”心里却做好了静观其变的准备。 “还有一个,那位钱军爷说净水的法子,用不过半个月,这不是忘了问明原因了?” 这两人在一块时光忙着卖滤水酒坛子了,这事都忘记说明白了。 苏如画回复:“是这样的,我们借贵宝地才试出来的法子,所以也就不瞒掌柜的。 试这个出来也是为了百姓能有口净水喝,试出的法子哪里就能自己藏起来了? 自是已经把这方法送去给河下县县令了。 钱六说的半个月就不能用,是因为估计不超半个月官府就要把方法公开,不也就卖不了钱了吗?” 掌柜堆着笑忙点头,“哦,原来如此,军爷大义。小的想差了,还以为里面掺了什么过半个月就失效了呢!小的不打扰军爷了,这就告退。” 苏如画听懂了,这是掌柜的以为有什么关键的东西,钱六没告诉他呢! “你忙。”苏如画一转身看到小二已经把饭摆在了桌上,马上叫住掌柜,“掌柜不好意思,我们这有一小兄弟特别能吃,他一人能吃五个人的量,麻烦多送些吃食来。” 掌柜一听马上点头,“好说好说。”叫小二,“再去加上几份。” 第323章 干饭 掌柜前脚刚走,钱六在一旁抱着三吊钱问:“将军,这钱放哪呀?”本来钱是放在桌子上的,刚才小二过来摆饭,三吊钱实在是太大,占满了一桌子,他只好给抱了起来,现下里不知道能放哪。 苏如画听见钱六说话,一转头看见抱着三吊钱站着的人,笑到不行,“你抱着钱串子干吗?找掌柜换成银子去!” 青豆眼里也全是笑,“将军,钱六是觉得这样看起来多,在这显摆呢!” 钱六第一次卖东西得了这么多钱,拎着三吊钱心里当然暗喜,也难免想要嘚瑟一下。 如今一下被青豆戳穿,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嘴上说:“别瞎说?没有的事。” 一路跑出门去找掌柜换银子。 外面夯地一样的声音,轰轰轰,轰轰轰…… 苏如画朝门口看去,是霍十三跑回来,后面还跟着那小孩儿。 看孩子那样,实在不忍,苏如画开口:“十三,你跑慢些,瞅把那孩子累的。” 霍十三:“扛着撞一下怪疼的,那就只能跟着跑呗,反正他愿意。将军,俺饿了。”正说着,已经进屋,在屋里看了一圈,“六哥呢?” 眼看着小孩儿踉踉跄跄跟了进来,到门口还跘一下险些倒了,苏如画忍住没去扶,不由得吸了一口气,看孩子没事,才回答十三的话,“去找舌人还没回来。” “那,那能……”霍十三吞了一下口水,“能先吃饭吗?” “行,你饿了就先吃,正好我们也饿了。”青豆递给苏如画和霍十三筷子,又试着递给小孩儿,小孩儿也接了过去。 客栈里供应的晚食极简单,一饭一菜一汤,十个铜板一份。 掌柜和小二送来的六份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几人先吃了,一会再送上来的,也好给其他人腾出地方。 霍十三推给小孩儿一份餐食,问:“你能吃完不?” 小孩儿抬头看看霍十三,接过去吃的,也不吱声。 青豆、霍十三、苏如画带着那小孩儿坐下吃起来。 青豆和苏如画每人一份还没吃完,霍十三已经吃完三份,看着小孩儿正在吃的一份直咽口水。 “将军,俺没吃饱。” 苏如画看着霍十三瞅小孩儿,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瞅都没瞅过来,就对自己说他没饱。 告诉霍十三,“刚刚和小二说了,你自己去拿,还是等小二送过来?” “小二真慢,俺自己去拿。”霍十天说着就要走。 青豆在身后喊霍十三,“把这碗筷都带出去,你不带走,再拿回来的都没处放了。” 霍十三看青豆收拾碗筷急忙上前帮忙。 正收着碗筷,钱六拿着托盘回来,“小二今天忙不过来,让我把晚食带过来了。” 正好把空碗摞在一起倒出地方,把刚拿来的吃食摆上,又把空碗放到托盘上拿到一旁去。 霍十三又开始吃下一份。 钱六倒出手来把银子递过来,“将军,换成银子了。” 苏如画摆手,没有接银子,继续吃饭,“说好了多出来是你的,我不要,你收着吧。” 钱六不好意思拿,“这滤水的主意是将军想出来的,大伙一点点试出来的,我可不能拿。” 青豆又吃了一口饭,“拿着吧,你也看着咱们将军,出门也想不起带个钱,指不定转身想花就找你要了用,就当是借你口袋装装,别客气。” 钱六没什么力度的瞪一眼青豆,“你就哄我,上次将军从牟家黑的钱他也一个铜板没拿,那二百多两放我那,吓得我好几宿没睡着。” 被钱多吓得没睡着!别说青豆了,没人知道钱六这么大点个胆子啊! 青豆听了哈哈哈,笑个不停。苏如画也跟着笑起来停不住。 钱六不明所以,胳膊肘捅捅正在干饭的霍十三,“你几宿没睡?” “宿宿都睡了,夜里不睡觉干嘛?吵到六哥还得挨揍。”霍十三说的轻描淡写。 苏如画和青豆更是笑到不行。 “对对,你不紧张,钱都给你六哥放着了,你紧张什么?”钱六想挤兑一下霍十三,最后挽救一下自己的尊严。 却不想霍十三认真点头,“是啊,不给六哥,弄丢了还挨揍。”完全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 这不就是很正常吗?! “六爷是见过钱的,也不会因为二百多两紧张。”钱六难以置信的指指自己鼻子,“总不会好几宿没睡好的就我自己吧?” 青豆点点头,“应该就你自己了。江北就惦记着买林檎喂乌金,吴老三和马材哪个也不像是能让钱吓到的。” 苏如画拍拍钱六的肩,“将军记下了,下次赏你,一定少发点。” 钱六点了头又觉得不对,“别啊将军——” 苏如画和青豆这会儿也吃完了。 霍十三也说饱了,看着小孩儿,“俺去送碗,你去不?” 霍十三端着托盘,这次没跑,可他一走地面还是直颤。 小孩子果然抹一把嘴跟在霍十三之后跑了。 钱六看人都下桌了,急忙埋头干饭。 霍六从外面带回来身材并不高大,但身姿挺拔的徐舌人。 苏如画一愣,“徐舌人坐,有事相求。”话说完人已经跑出去,霍十三才把那小孩儿带出去了,应该又去马厩玩乌金了。 人都跑出来了,才想起来忘记招待徐舌人喝口水,想着青豆也不会怠慢了客人。 苏如画要带小孩儿回屋里,小孩儿就是不跟她走,看起来能听懂,就不跟她走。 没办法,苏如画看着霍十三,“把小孩儿带屋里来吧!别让人跑了,还有你能让他听话吗?听你的话也行,只要听就行。”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答,“应该可以,俺看着他是懂俺的意思。” “他懂,不知道为啥现在不想听我的话。”苏如画想不明白。 “将军又没跟他玩,他干什么听将军的,他又不是兵卒。”霍十三说,他总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苏如画抬头看被霍十三抱起来放在肩膀上的小孩儿,“他说的对吗?” 没想到小孩儿点头。 两人带着小孩儿回到客房时,只见徐舌人正在喝水,一盏接一盏的续杯。 “徐舌人,”苏如画忙上前打招。 第324章 晚归 徐舌人见将军过来,忙放下茶盏。 “这个小孩儿能听懂咱们说话,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他应该是会西陵语的,麻烦徐舌人试试,能不能问出点什么?”苏如画说。 徐舌人歪头看看小孩儿。 小孩儿一直低着头不肯看徐舌人。 徐舌人说了几句西陵话,小孩儿抬起了头,徐舌人蹲了下去…… 徐舌人再站起来时说:“这小娃听他娘说过四渊话,所以听得懂,但是不会说,就不太敢说。” 苏如画问:“那他外家住哪里?可能送他回去?” 徐舌人摇头:“问了,小娃说是走了好多天,外家门口还有一个好大的树。” 苏如画谢过徐舌人,转身对小娃说:“我看这店家夫妇对你也不错,你既说不清外家在哪里就只能暂时住在这。” 霍十三也蹲下,对小娃说:“哥哥有空就来找你玩。” 小娃很用力点头,又指后院,居然张嘴说话:“乌金——” “行啊,你不是不会说四渊话啊!”苏如画伸手想摸小孩儿的头,小孩儿退了一步,躲开了。 苏如画就不服了,还有不喜欢自己的小孩儿,“不让我摸?乌金可是我的马,再不许碰乌金。” 话音刚落,小孩儿马上委屈的哇哇哭了起来。 苏如画揉揉额角,“好了,我错了,你去摸吧!” 喊霍十三,“十三,快领出去玩。” 起身对青豆说:“真是怪了,这世上居然有怕我的孩子。” 青豆小声道:“天下可不全是柏家那几个孩子,那么亲你。” 苏如画要酬谢徐舌人,徐舌人直说:“没帮上什么忙,不用,不用……”眼睛却直往桌上的水那里看。 苏如画了然,让徐舌人稍等一下。 回头叫钱六,耳语了几句,钱六走了出去,没一会儿拿回一个滤水酒坛,递给徐舌人。 苏如画说:“这个滤出来的水没有怪味儿,至于怎么做的,现下里还不能相告,过几天自会有人告诉你们。” 徐舌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几人当晚就宿在这家客栈,第二天又出门逛,霍六买了一堆的各种吃食,让十三背着,十三也不嫌沉,背那么多,也不耽误他吃。 几人打趣霍六,跟小孩儿一样,全买些零食。 逛饿了又走去馄饨面摊那,老板见几人来了很是热情,“军爷可是还要馄饨?” 苏如画点头与老板打招呼,“你家这馄饨好吃,当然还是馄饨,再来十碗——哦,少了个人,来九碗吧!” “好嘞,九碗馄饨!”老板唱喝着,忙着给几人摆凳子,擦桌子。 老板听了刚才的话也是高兴,“军爷真会吃,别的不敢说,我家这可是祖传的手艺,皮薄馅大谁家能比?味道也不错吧!” “相当不错呢!以后有机会还要来的。” 说话间工夫,大海碗又端上来,还是那皮薄圆肚的馄饨,还是那飘着虾皮、油花和葱碎的汤水。 虽大夏天的,却丝毫不会因为热而影响了食欲。 霍十三当然是最给面子的,一边吹着凉,一边稀里呼噜的吃着,还一边说着“好吃,好吃!” 听着客人说好吃,再看看霍十三那吃相,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苏如画倒不着急吃,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听着远远近近的叫买叫卖,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人群的喧嚣声,蒸腾着夏日的热气,苏如画眯了眯眼睛,再次感受到不同于军中的人间烟火气。 再闭目听一会儿,感觉那嘈杂的声音竟是听不够。 这才是自己这些军人在战场上金戈铁马声后,真正要守护的人间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敛去了情绪,低头尝尝馄饨已经不那么烫了,可以入口。 她拿起勺子,一勺一个地吃起来。 吃完馄饨苏如画又进炒货铺子,买了一大包瓜子,带着几人再出来太阳已经晒得人皮疼。 抬头看看太阳,这是到了午时,实在太热。 记得昨天看到一个说书场子,上面有棚子可以躲躲这正午的太阳。 几人交了茶水钱,躲进棚子下,想听着说书的讲着故事,歇个午。 却不想说书先生讲的居然是前几日西陵人攻陵域关的事,几人互相看看,忍不住笑。 青豆听得认真也就罢了。 钱六也听得津津有味,还说听别人讲出来的故事,感觉自己参加了个假战争。 霍六、霍十三与苏如画听得昏昏欲睡,却也是懒得出去,在这躲太阳也挺好。 好容易这个讲完了,又开始讲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个大家都没听过,听得倒是有趣。 唯独霍十三说这故事太墨迹,喜欢扛回家成亲就完了,惹得几人哈哈笑。 几人嗑完了一大包瓜子,又开始吃霍六买的果脯、肉干。 霍六笑骂几人,“这会儿不嫌老子买了太多零食了?” 这半下午,想听时听听说书先生的故事,不想听时还可以伸长了耳朵听听别人家闲话。 几人圈坐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瓜子皮和各种干瓜皮与果核…… 不知今昔是何昔的,苏如画闭上眼,就想这一刻的安闲可以有永远那么长。 无所事事,平淡安逸的过了这个下午。 到太阳西斜,已经躲过了最热的时候,几人才起身离开。 晃晃悠悠的走回客栈,结了店钱,上马往营地返。 刚刚走时还有人声言语,再走便是鸡犬相闻,市井之声逐渐远去。 太阳也由西斜,渐渐坠向天边。 斜阳褪去他热烈的温度,却带了浓烈的色彩,也愈发的靠近山边。 忽然就晚霞满天,把一天一地,人和马都镀上金红。 看着天边,苏如画忽然就想,自己不正是在天边,四渊最西的陵域关。 太阳是不是就在陵域关落下? 光线越来越暗,却给眼前的景致镀上人间的味道。 苏如画心中想着,劳作晚归的农人,应该也是踩着这样的光景,走在回家的路上。 家中有妻儿,有晚食,有鸡鸣犬吠,有邻里相闻。 其实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苏如画带着一众人,慢慢的晃着,由着最后一点光线也隐入山林。勒着马一步一步踏得细碎,一步一步走成了回味。 第325章 家书 苏如画一行人休沐回到军营,陵域关上的情况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 实在无聊,苏如画请示了丛中郎将,要去看看西陵大军的现状。 天昆山下广袤的原野上,那支军队在夏日如火的烈阳下,排着队去水源接水,然后再缓缓地回到军营。 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映照出无尽的疲惫。 她见过这支军队攻城时有多彪悍!那么支久经沙场的军队,他们的眼中有历经风雨的沧桑,也有踏过尸山血海的绝然。 可现在,就为去打一桶水,便把人晒得全没有脾性。 再看不出当时冲关时的勇猛和悍不畏死。 苏如画坐在树上想,如果是自己带的人,如何让他们保持战斗状态? 不对,不是如果! 西陵人这么守着这处水源,那就会一直耗到旱情过了,四渊的大军要如何保持战力正是个问题。 这场战争想赢并不是守住陵域关,而是如何打出来? 如今的战况可以算的上是停滞,不只是西陵人的困境,也是四渊人的困境。 苏如画在心里谋划着,观赏了一个多时辰西陵人没精打采的排队打水过程。 她也忽然明白了西陵人的心境,他们深知只有守住水源,才能守住生命。 这水源也就是他们生的希望。 只不知这水源断的一天……算了,水源断了他们是宁可攻陵域关,也不会上山找水的。 她看得出西陵人的信念坚定不移,为了守护那一处水源,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而在陵域关的守备战线上,四渊的兵卒也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 夜幕降临,苏如画没有走,看着军营中点起篝火。 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后方的水源依然岌岌可危,而他们依然对l虎视眈眈。 从秘径回来,苏如画向丛昱提出了自己的军演想法。 如此这样耗着,会损了兵卒的锐气,要让他们打起来。 每个百夫长手下为一队,每两队比空手打斗,胜出的再两队一组打斗…… 每八天胜出的队伍吃肉,其他的队伍喝汤。 丛中郎将不只同意,还追加了一条:弓箭比试,进入全军前四百的人,也吃肉。 他垂涎硬弓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一起来吧! 事情都派下去,苏如画没事了想起来教青豆认字。 教了两日被人遇到,其他人也想学,校场上一角他们砍树的一块平了出来,每天一个时辰认字。 霍六是认字的,就军中人而言,他字写的还不错,可霍十三不认字。 霍十三说不想学认字,被霍六揍一顿。勉强学了两天,掰断了三根笔,又说不学了,又被霍六揍一顿。 于二驴最开始没说不想学,可是学了两天和霍十三情况差不多,记住的字还没掰断的笔多。于是也开始说不想学。 还是吴老三想了个办法,不用这两货学三字经了,让他俩先会认会写自己的名字,然后是同袍们的,一个人一个人的认。 如此这两人被连哄带骗的跟着认了些字。 燥热的天一天天凉快了下来。 *-*-*-*-*-* 京中。 姜遥岑一直在御前听差,又是次子,定国公府的事一直不太用他管。 从长兄姜遥岳婚后,不论父亲还是长兄,都有意把府里族中的事务分一些给他处理,而且越来越是些重要的。 明天后天是休沐,与副统领交待好宫中的事,赶在下钥前姜遥岑出了宫。 回府才坐下,“主子,喝茶。”流年见姜遥岑才回到府上就进书房看文书,忙端上茶水。 姜遥岑喝了一口,不是茶,倒有淡淡花香,是他平日没喝过的。 虽有香气,却不浓郁,隐隐有些凉意。压下了夏日的燥意,喉咙也很受用。 放下杯子问一句:“怎的给我上了花茶?倒是不难喝。” “最近天气又干又燥又热,怕主子上火,给主子上的菊花茶,败败火气,还能明目。”流年接过茶杯又给满上,放在一旁。 看着姜遥岑拿起一张帖子回复,又说:“主子才回府,都忙了一天了歇会儿再看吧。今天收到柏将军的家书了,主子要不要先看了再给苏家婶子送去?” 姜遥岑翻了翻案上的文书,捏了捏眉心轻叹口气,“这才是不到一半,长兄处理的应该比这还多,大婚前他也是宫里府里两边忙,都怎么忙过来的?” 想想这些还是长兄处理了一些的,留下些历练自己的,真不知这府里一天多少事。 兄长是太子伴读,每日要进宫伴驾,应付都是朝臣间的勾心斗角,比自己个御前侍卫不知要多应付多少事。 可偏偏看起来兄长还是游刃有余,整日里沉稳大度,不急不燥,做起事总是胸有成竹。姜遥岑觉得自己这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回完手里一份帖子,递给别酒:“把这些送到门房,派人给各家回了。”说着苦笑一声,“七夕明明是女儿节,这些人也要凑趣,真是闲得厉害。”偏赶上休沐,又推不了。 再抬眼看看流年,“柏将军的信在哪?” 看到苏如画那拿不上台面的字时,姜遥岑的眉眼马上就舒展开来。 姜遥岑一直就觉得苏如画是个话痨,写起信来更是,密密匝匝写了一沓纸。 她说给西陵人找到了水源,结果西陵十万大军也不攻也不撤,在那守上了水源,还传说那是山上神女所赐,日日叩拜。 她说这戍边戍的,天天和手下那个神射手练弓箭,现在能开二石二斗的弓,也能在关墙上射到墙下的一个目标了,再起战事她也要远距离狙杀敌首。 她说现在在教兵卒识字,开始觉得自己的字拿不出手,又烦了江参军来教,她开始练字。 她说天昆山很神奇,这么久没下雨,山上的溪水仍然没断,囤田的粮食收成也还好。 她问府里可好,老爷子现在身体可好,可还是自己跑去庄子上住? 她问长姐现在住在哪里,姐夫是否又外派了?公主有没有身孕? 她还单独给几个小的每人写了一页纸,问他们学业,问他武功上进步到什么程度了?还说自己也在练字,再回来一定要比一比,谁的字更好! 她也单独给娘和璎儿写了信,不知写了什么,那是单独封了的,姜遥岑觉得自己不该看也就没有动。 姜遥岑不知不觉得,嘴角弯呀弯,心情好得不得了。 流年已经熟悉了自家主子每次看苏——柏将军的信时的表情,他不多话只是因为人不在眼前,要不他一定让主子照镜子看看他那压不下去的嘴角。 姜遥岑把苏如画给几小的的信递给流年,“把这些送到四公子院里去吧!” 第326章 吃酒 姜遥岑回到府里早起给祖母请了安,又去给母亲请安。 戚夫人见得儿子过来,忙让坐了,“又有人家在为娘眼前提起自家女娘马上要及笄,娘也不是就一下要订下哪家,你好歹去看看,看上了哪个,也好让别家断了心思。” “娘,儿子现在忙得,哪有时间去看什么女娘?”姜遥岑把个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觉得的那些深宅里的女娘都……他也说不上哪不好,反正就是不好。 他早就动过心思要接下苏如画的后半生,只是最初想岔了,想让府里收个义女。后来才想明白,真要想护着一个人,哪有自己娶回家护着更周详? 可是那个人在天边,现在又不便和娘说……他总觉得这事应该先和祖父说。 他感觉祖父会愿意看他娶苏如画。 想起友人相邀,姜遥岑道:“对了,今夜外面热闹,儿子出去逛逛。” 今夜?可是七夕节,出去逛的女娘可多了!戚夫人想着儿子是要出去看人吧,也高兴的打发了人。 在家里也是被娘念,入夜姜遥岑便应了好友谢云庭之约出门。 酒楼二层临窗,几个年轻人正在吃酒谈笑,有一俊朗青年瞧着下方人群眸光一跳,看到一熟人。 见姜遥岑目光落在人群里,坐在他一旁的谢云庭忍不住伸头顺着他目光朝楼下看。 只见楼下走过几个女娘,其中一个身形格外的高挑,这个女娘他知道啊,于是笑嘻嘻一手攀上了姜遥岑的肩问:“这眼神不对啊,莫不是看上哪家女娘?” 姜遥岑白他一眼,顺手推掉肩膀上的手:“别瞎说,坏人名声。” “哪个瞎说了?”谢云庭挑眉:“你是没看到自己什么样子,本来平平淡淡的表情,一下就鲜活了,不是看到心上人是什么?” 他这话一出口,桌上其他几个都嘿嘿笑起来。 “谢兄可看清是哪一位了?姜兄看上得定是美人。” “今天可是七夕佳节,多少人是出来想要相看女娘的,姜兄也别不好意思,看上哪家的倒是说说。” 姜遥岑听着几人取笑,心里愈发想那个远在天边的人,不知道这群娇养的官家二代三代,见到那个女娘能不能吓到? 嘴上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出来看女娘的吧?是就直接看,别拿我当个由头取笑,来来来,你们坐窗边来。” 他不过就是刚才看见了那范家大姑娘罢了,谁说就要对人家有意思了? 只不过在一众娇娇弱弱的女娘中,范家大姑娘有几分像她。 不是长相,是性情。笑起来不扭捏也不造作,在人群中的笑容格外的明媚逼人,有着不输给郎君的豪爽。 姜遥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一群女娘已经走远,不见踪影,他愈发觉得没意思,在这看什么?又看不到苏如画。 一抬手饮尽杯中酒,将杯子放下,道:“今天喝的不少了,家里还有事,我先告辞。” “怎么这么早?”谢云庭颇为惊讶:“你家老子又不管你,怎么不一会儿去看看热闹?” 姜遥岑瞪了谢云庭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子不管,长兄管得极严。最近把府里事务扔给我处理,还没处理明白,后天又要回宫里上值。酒吃多了,怕处理不完,又要挨训。” 在座几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人家是怕老子,你倒好,这般怕长兄!” “谁说不是,你都多大了?驸马还这么管着你,怕不是要管你一辈子。” “对啊,不打算让你相看个女娘了吗?今天可是七夕。就算处理不完,不还有驸马吗?又不是外头的差事没办好。” “大不了明日就告诉你娘出门看女娘去了,你娘肯定护着你,驸马还能拦着你相看不成?” 姜遥岑看看说话那人:“我那兄长什么性子你们哪个不知道?背后里都叫他戒尺,当我不知道?这一个个说的,是等着看我挨打吗?我可没那么想不开。” 转头对谢云庭说:“你在这玩儿吧,我可先走了。” 谢云庭此时的脸色很是不善,本是难得姜遥岑休沐又是七夕,叫出来散散心。可是听听刚才这些人,一口一个驸马,心里想什么当别人看不出来吗? 他喝了杯中酒,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勉强笑了一下道:“你去忙吧,有空再找你玩。” 姜遥岑这才拍拍谢云庭的肩走了。 谢云庭是户部尚书谢锦战家的三子,从小一起进宫陪皇子读过书的,只是他陪的那位皇子身子不太好,时常有病,后来没了,他也就不用再进宫了。 姜家这兄弟是什么样的人,有多聪慧,又有多用功,他是看在眼睛里,佩服在心里的。 姜遥岑离开之后,又有人开始说嘴,“咱就说,一个当兄长的,至于吗?他自己当上驸马了,难不成让自家弟弟也去当驸马?” “可不是,这是盯着天家的好处了。” “好处什么,外戚不得干政,那驸马一当,就是彻底闲养起来了,在平常百姓家不就是上门女婿了吗?还当是什么好事,也不怕落人笑柄。”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刚还暗着阴阳怪气的几人,一下接不上话了,这也酸的太过明显。 他们嘴上说着姜遥岑被自家兄长管着没自由,可哪个不是打心眼儿里羡慕。 那长兄是当了驸马,当了天家女婿,可那不只能帮到姜家,而且就直接把爵位让给了这个次子。敢问满京城谁家有这好事能落到次子头上? 这样的长兄谁不想要?既给家里出力,又不会分家里的一点好处! 本来是个没办法出人头地的次子,姜遥岑就这么稳稳的袭爵了,前途一片大好! 今天在座几人,在家里不是不占长,就是不占嫡。虽说家里父辈都有官职在身,可是家中好处哪里轮得上自己。 也有大族的,可那又怎样?府中兄弟众多,什么事也不会独宠到自己头上。 第327章 酸气 这姜遥岑明明也是个次子,可是看看他现在就在圣上眼前露着脸,早晚有一日入朝,那前途不用想就可知道的是一片向阳坦途。 哪里像自己这般,族中兄弟是比人家多,不只没什么用还兄弟不睦,每个都聪明,也每个都有着自己的私心。 在府里如果不勾心斗角,那便连个让长辈多看一眼的机会都得不到。自己如果不去挣,想混个温饱,那就和在别人手下讨口饭吃无异。 席中虽让那直白的酸话一时停了话头,可没一会儿又有人接了话,还是在说姜遥岑和他长兄的,依然是酸气冲天。 谢云安实在听不下去,黑了脸,冷哼一声,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也不再客气,直接动了火气:“一口一个驸马就是入赘皇家,我看你们真是假的厉害了,都想要一个当驸马的兄长,可惜哪个公主眼也不瞎,都看不上你们家的。” 这话一出就是在骂人了,立马有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姓谢的,你什么意思?” “这大白话,还用问我什么意思?人家兄长才貌都是出众的,才得了公主青眼,我哪说错了吗?人家兄长愿意抱得美人归,把家族把仕途都让给弟弟。这事满京城都知道,旁人想要得这份好处比登天还难,你们羡慕本也是正常,我也羡慕了可羡慕不来,那又怎么样?值不值一群高门贵府的郎君把话说的酸成这样?” 在座众人让谢云安这一顿不留余地的数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也有刚才看好戏没说话的,眼看着再说下去怕是要动起手来,忙开口来缓和气氛。 “行了行了,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是羡慕了开两句玩笑,被说的还没动气呢,几位可别当真了。” “对对对,家里长子也不全是好处,姜兄不也说了,府里处理不完的事务,出来玩都不能尽兴,咱们还是得快活时且快活吧!来来,喝酒!” 谢云庭却是待不下去了,把眼前空酒杯一翻,扣在桌上:“不喝,酸死了!”嚯的起身,勾着椅子腿往后一踹,转身一甩袍袖就走了。 桌上众人也没想到谢云庭这么不给大家脸,互相看看一个个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再说姜遥岑从酒楼上下来,由不得就摇头叹息。 今天一起喝酒的都是家里要么不占长,要么不占嫡,从小一起很玩得来的一群人。 他明显能感觉出来,自从长兄当了驸马,这些人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先他还以为人都长大了,都有要忙的事,不那么亲近了也正常。今天算是彻底明白问题出在哪了,这隔阂是因为自己如今享有了嫡长子的一切。他们嫉妒了! 其实自从传出兄长选上驸马时起,他们的态度就开始不一样,看着也还是谈笑如常,还好像多年的朋友一般。 可是那种有了隔阂的感觉却是与日俱增,到长兄大婚之后,他们在他面前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这么些年朋友,大家说他几句他多是不会往心里去,可是一次两次三次……他们嘴里全是在说长兄不是,还是明褒暗贬,让他心里很是不满。 他也越来越懒的应付这些人,今天如果不是谢云庭相邀,但凡换一个人的帖子,他肯定就找个托辞给推了。 “遥岑!” 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谢云庭。 姜遥岑转回身,看着谢云庭大步跑过来。 “你吃饱了?其他人呢?”姜遥岑往谢云庭身后看,一个熟人也不见,这些人会这么早散了吗? 谢云庭气鼓鼓的说:“我气饱了,你都走了他们还接着酸,再不出来我好掀桌子了!”然后不太好意思的压低声音,“今天的事,是我的不是,把你叫来,平白的惹一肚子气。想着一起长大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分了,今天看倒是我没长心眼,一直还当他们没变,如今看是全不一样了。” 本来是难得姜遥岑休沐出宫,想着大家一起聚聚,却不想惹着一肚子气,还真是恼人。 姜遥岑见谢云庭把自己气得像个气鼓鼓的青蛙,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别气了。从传出来长兄被三公主看上,多难听的话我都听了,多少人盯着,想看我一步踏错,好拿了把柄去给我们府里没脸。” 家里长兄当上这驸马便断了前程,就没有人能看出来吗?自然不是,可是偏就有些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把这当成了青云路,更有人觉得这是姜遥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这要是在那些勾心斗角的府里,也还真是个便宜,可对定国公府那是不得已赔了一个儿子给了天家。 谢云庭倏的瞪大了眼:“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不只是酸,是故意招惹你的?” 姜遥岑摇头苦笑,“你换成我的位置想想,真会为几句酸话就走吗?是实在不想惹出事非来。他们就没安什么好心。” 谢云庭是个直脾气,想想刚才的事脸色愈发难看,“咱们都一起长大的,他们也真没情没意!我这就回去掀了他们桌子,让他们吃!”转身就要走。 姜遥岑一把抓住谢云庭,“知道他们什么德行就行了,你还真跟他们动手,这口实没落给人家难受吗?家里都是在朝中为官的,你只掀了桌子断了交也就罢了,再让他们撺掇两句动起手……你爹那户部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就算是动不了他,也平白让人给他添堵。看不惯他们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谢云庭还是听了姜遥岑的劝,问候了人家祖宗一圈,踢飞了脚边几块石子。 好巧不巧踢到个路人,姜遥岑忙拽了谢云庭一把,过去给人道歉。 那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谢云庭摸摸后脑勺,“我不是态度挺好来道歉吗?那人怎么了?一脸内人和人跑了的急样,至于吗?” 姜遥岑笑,“你这张嘴,也真是……”一抬眼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328章 出手 谢云庭顺着姜遥岑目光看去,前面人太多,一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推了姜遥岑一下,“看什么呢?” 姜遥岑顺着谢云庭的一推抓住他胳膊倒着拖着人往前走,“刚才你不小心踢到的那个人,他在跟踪一群女娘。” 什么?!! 谢云庭忙转身回头去看,在人群中分辨出那个人影,低声问:“怎么?他还真是内人跟人跑了?” 姜遥岑再次佩服起谢云庭的想法,“他跟着的那群人看衣着应该是没出格的女娘……” 谢云庭一下怒瞪起双眼,“他还敢意图不轨?” 姜遥岑摇头,“这大街之上,人头攒动,量他不敢。但看着也肯定没好事,走,过去看看。” 两人说着脚下加快步伐,已经走的离那人越来越近。 而那人也离几个女娘越发的近了。 “刚才离得远,不能确定,现在看还真是她们。”姜遥岑低语了一句。 “谁?”谢云庭伸着脖子,看到一个子高的,好像是刚才在楼上往下看时也看到了。 “个子最高的是范家大姑娘,稍矮一些的是奚家三娘子,葛家的娘子看不出是哪一个……”姜遥岑还在辨认另两个,也是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家的。 谢云庭轻咦了一声:“怎么……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多女娘?”这里真有姜遥岑的心上人? 姜遥岑现在都萌生了和谢云庭绝交的想法,真要叫这人蠢死了,什么时候了竟然问这个!没什么好气的说:“盯住了,看他要干什么。” “不是,我是想说,哪个是你心上人?”谢云庭还是没忘吃瓜。 姜遥岑瞪了谢云庭一眼,“没有!!” “我就说,要是你有心上人,在这陪我干什么?”谢云庭还在嘟囔着,突然发现了不对,“不是,那个登徒子是要往女娘身上靠吗?”眼见着那人推着身前的人,往女娘那边去。 “不像……”姜遥岑看着倒不像那么简单,再仔细一看,不好!“他不是一个人,看那边还有一个……那还有一个……”能看到的至少有三个人在推动人群。 “这三个人要干什么?”谢云庭也察觉出不对。 姜遥岑皱紧了眉头,“他们在往河边逼人。” “你是说……”两人互看一眼,不敢置信,这几人是要把几个女娘往河里逼,他们要杀人!! 两人拔腿就往前跑,姜遥岑一边跑一边解下腰中配剑,把剑鞘扔给谢云庭,自己抽出剑就冲到了前面。 姜遥岑一剑给离女娘们最近的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的大腿划开一个口子,只听得一声惨叫,所有人都看过来。 包括另两个靠近女娘的人,姜遥岑抬脚又奔另一个而去,而那人也看到提着剑的人冲自己过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被逼急了,就直直朝那几个女娘冲了过去…… 说是迟那是快,姜遥岑伸手却没有拉住,那人已经把两个女娘撞得跌入河中。 眼见的女娘落入水中,姜遥岑脑子轰的一下,突然明白了:这几人不是要杀人,是要把女娘逼入河中,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全湿了的女娘从水中救起,女娘是无论如何都要嫁了!! 而且那把女娘撞入水中之人已经朝女娘游去,姜遥岑也跳下水去。 那一边谢云庭已经用剑鞘打花了另一个人的脸,突然见那边有人落水,也顾不上再打,拎着剑鞘就跳入水中。 姜遥岑一看谢云庭入水去救女娘,自己奔着那撞人的人而去,一剑捅了过去,那人在水中躲避不及,挨了一剑,转身想跑。 掉进水里的两个女娘也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一个会水,安抚着另一个并不让莫生人靠近。 谢云庭伸过去剑鞘,“我绝不靠近,只为带两位上岸。” 会水的女娘把住剑鞘另一端,让不会水的把住中间,与谢云庭一起把不会水的带着游向岸边。 姜遥岑也把吃了他一剑的人带到岸边。 与那两个落水的女娘刚才在岸上吓的大喊,这会儿看人上来了也还算明白,急忙跑过来迎,还脱了外衫给两个女娘挡上。 谢云庭开口道:“姜兄好狠的心,让我一个救两人,那个女娘也好厉害,簪子都拔下来了,好悬没给我捅过窟窿。” 姜遥岑没空理他,拽断拿上来之人的衣带,把人手脚绑了,扔在一边,坐在几个女娘一边不远处拿出保护姿态,并未走开。 很快几个女娘的丫鬟家人赶到,维持秩序的衙役也很快赶到。 被绑之人一见衙役便大喊,“我是下水救人的,被这恶人打了,快把他拿下。” 姜遥岑的剑已经入鞘,抬剑鞘就给那人嘴上一下,他的佩剑本就是御前侍卫的,不只是锋利,剑鞘上还锉金镶宝,被打一下,也不知道哪一处把那人的嘴都刮破了,瞬间淌下血来。 天色虽晚,但有月有灯,京畿衙门的差役哪个也不傻,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御前侍卫的佩剑,却也看得出这剑来头不简单。 没有听恶人攀咬,客客气气的上前来问:“请问,这位是……” 姜遥岑从腰里摸出一块牌子递给衙役,衙役接过来一看——墨玉麒麟牌,再翻过来,后面刻着一个姜字,忙行武礼,“不知道姜大人在此,还望大人恕罪。” 姜遥岑挥手,“你们过来时可看到一个大腿受伤的?” 几个衙役摇头,“看着这边乱就直接过来了。” “把人先带回去吧,本官回去换身衣衫就去见你们上官。” 姜遥岑抬眼看看几个女娘,见那边有人朝这边福了一礼,挥手让人那边人快走。 看着几个女娘有人护着走了,这才回头看剩在身边的这个谢云庭,“你也回府换身衣裳,再去京畿衙门见吧!” 谢云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出来没带车,走回家去天好亮了。” 姜遥岑看他一眼,“那上我那换身衣服总行了吧!” 谢云庭:“那哪行?你还得派人去我家说一声才行。” 第329章 设套 姜遥岑看他一眼,“上我那换身衣服总行了吧!” 谢云庭:“那哪行?你还得派人去我家说一声才行。” “你不回谢家?” “不是你说换了衣裳去见京畿衙门的上官。” 姜遥岑用牙齿撕咬着自己的下唇,很想打谢云庭,“好好,这可是你非要见的,今晚必须见。谁都别睡了!” 这大晚上的京畿衙门的人都没下衙? 凡是节日夜里不宵禁的,衙门里肯定会留人,但最多不过留左右副都御史中的一个值夜,不会再大了。 谢云庭嘿嘿笑,“今晚七夕,人多自然是事多,我家长兄本就在衙门里坐阵。去见见就见见呗!” 五品巡城御史在衙门里坐镇?! 姜遥岑心中不信谢云庭的说辞,也不揭穿,顺着他的话说:“那就去把话说明。刚才要拿簪子捅你的,你可认得?” 谢云庭回头:“谁?”刚才在水里,那女娘也不是看到他才拔下的簪子,应是发现事情不对就拔下来准备自保的,头发也因此松散而浸了水,披了半脸,哪里还认得出来。 “这都没看出来?范家大姑娘啊。”姜遥岑告诉谢云庭。 “你认识?”谢云庭微眯着眼。 “我知她是谁,怎么可能不认识?”姜遥岑想起那范家大姑娘有些一言难尽:“她家兄长邀请一众人去他家庄子上去玩,我也去了。其间还摆了很多小擂台,说是以武会友,我也下了场,却不想……” 姜遥岑是知道自己这朋友的性子,他那脾性一点不像户部尚书家的,反而像武将家出来的,是个极其慕强的,不论是习武还是学文,谁比他厉害,他就愿意追在人后面,跟人家玩。 这性子与那不愿吃半分亏的范家大姑娘倒是天作之合。 “不想什么?你倒是说啊!”谢云庭瞪着眼还等着下文呢! “不想却输了,而且输给的正是女扮男装的范大姑娘。”姜遥岑想起这事还不免觉得牙酸。 谢云庭一把抓住姜遥岑:“你说什么?”他眼睛全是光,“你居然输给了范大姑娘?我天!我天!!你输给一个女娘!!” 姜遥岑猜到谢云庭会兴奋,没想到他会如此兴奋,你至于吗?嘴上却继续加码,“你可别嚷了!我输得就够丢人了,那个范大姑娘当真是凶得很。”说完还不断摇头。 再看谢云庭像是不信,他又说:“当然了,前提我是脚之前受了点小伤,但你也知道我,别说是伤了脚,就是绑上一条胳膊也照样赢。这范大姑娘是当真厉害!” 谢云庭两眼放光,“你知不知道,那范家可有议亲?” 姜遥岑就是怕这事弄到自己头上,才在谢云庭眼前说范大姑娘的优点,可也没想到他能这么急。 “啊,好像没有。才听我母亲说想给我说这门亲事。”姜遥岑说的风轻云淡。 “你说什么?在和你家议亲?!”谢云庭那眼睛瞪的,要把人吃了一般。 “不是,就是一提,我也没空相看。”姜遥岑时刻观察着好友的神情。 “什么没空看,莫不是怕挨打?!”谢云庭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认识姜遥岑这么多年,难得听他败一次。 “打不打的,我倒是没所谓。看母亲那样挺喜欢这范大姑娘,说她性子率真不输给郎君。你也知道我是武将家出身,府里就不太看重太娇的女娘。” 姜遥岑注意到谢云庭脸上神色不对,心里暗自盘算着主意。再抬眼时眼中已经盈满笑意。 “你是不知道范大姑娘在擂台上的样子,”想起上次他挥拳的刹那,这位范家大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踩到自己的左脚上——现在想起都疼!!“那样子,哈哈……” 姜遥岑真心的笑了,他看到了谢云庭纠结的脸色。 她是满门武将家唯一的大姑娘,自己这好友不只是个慕强的性子,还那么的崇武,这要把他俩撮合成了,那真是天作之合。 而且也省的娘再和自己念这范家大姑娘。 一举多得!! 越听姜遥岑说得谢云庭越是心中起了涟漪,可是看着好友的神情,心中有些发闷——对,朋友妻不可戏! 可是,可是万一呢? 谢云庭赶忙问一句:“莫不是,你很喜欢这范家大姑娘?” 听谢云庭这试探的语气,姜遥岑知道他果然是动了心思,正色道:“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母亲要给我议亲,觉得范家大姑娘还合适些。” 谢云庭不爱听了,语气沉了几分:“光是合适些怎么行?你可是要娶妻,要面对一生,不是心心念念之人,看上几日够了,你可再纳妾,人家女娘可要怎么办?” 姜遥岑闻言转身正面对谢云庭,极其严肃道:“说什么呢?我定国公府上下何曾有过妾氏?你可小心说话,祖父立的家规,不允许纳妾,若敢纳妾是要打断腿逐出家门。” 谢云庭乍听之下也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家规?逐出家门也就算了,还得打断腿!!! “你家这家规……兄弟,你可想好了,这要是有朝一日相看两厌了……” 姜遥岑点头,“你说的极是,我得再去范家了解一下这大姑娘。让我娘去范府上拜访,就约我下次休沐。”姜遥岑说着话自顾自往前急走。 谢云庭满眼错愕,怎么这么快?忙往前赶上两步:“哎,我说,你急什么?一家女百家求,你也不是非要盯上这一家啊,我说……” 谢云庭一把拽住姜遥岑,“我家也想与范家议亲,你这么急,是要与我抢吗?” “哦?!”姜遥岑再也不掩笑意,跑着往前,“那就抢好了,看谁快!” 谢云庭气急,“你……今晚差点吃她一簪子的是我,我这就回家……” “喂,谢云庭,你跑什么?你家远,先去我那换身衣裳……”看着好友跑远的背影,这小子做得对啊,那自己还等什么呢? 第330章 铁树 姜遥岑急走回家换了身衣裳,吩咐一声:“备马,我要出城。” 现在的姜遥岑已经变声,语声完全脱去了雌雄莫辩的童音,声音宛若玉佩轻撞。 这都上更了,主子这是有什么事?别酒忙问:“主子是要去哪?” 姜遥岑轻撩袍摆,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去城外庄子上,看看祖父。” 别酒小跑着跟上,“您休沐明天还有一天,后天才回去上值。” 姜遥岑瞥了别酒一眼,“你家主子有急事。”这别酒就是比流年话多。 别酒这才不问了,朝后院马厩跑去。 太阳落山后不久,一弯皎洁的上弦月出现在东边的低空中。 京城外,定国公府的庄子里,老国公爷刚走过一趟拳脚,微微出了些汗。 接过长风递来的帕子,擦着额边的汗,看见天边皎洁如玉的月,有一点晃神。 夜空深邃,那弯月如玦,洒下清辉。 老爷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长风,今天初几了?” 长风想了想才道:“初七。”跟老国公爷过着这仿佛世外桃源的生活,很容易忘了时间。 “七月初七了,忘给府里的几个女娘送些小物件了,记得明天给补上。”老爷子又擦了擦汗。 “是。”长风应了声。 忽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 老定国公笑开,“长风,你说七夕节,谁会来看我这老头子?” “反正不会是府里的几个女娘来讨礼物。”长风转身向院门走去。 到祖父院门外正看到祖父的长随开了门,姜遥岑忙下马见礼,“长风叔,祖父歇了吗?” “主子没歇,正在院里呢,二公子进吧。”长风闪身让出路。 姜遥岑把马缰绳一甩,几步就进了院子。 姜遥岑进到院子见祖父先行了大礼,“祖父最近身体可好?” “好着呢,你这个时候来可是府中有事?”其实看神色并不像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可老爷子还真想不出大晚上的,这小子能为什么事而来。 姜遥岑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直接说道:“祖父,孙儿想求娶苏如画。” 老爷子手中刚才擦汗的帕子还在,抬手扔到了孙子脸上,“你想什么呢?这七夕节怎么动了你的心思?让你这千年的铁树突然开花了?” 早干什么了?他早看出这孙儿对人家有意,可是左等右等这小子也没开口,现在怎么没头没尾的就要求娶了? “祖父……”姜遥岑有点懵,他自觉自己拖得太久了,这次来了就直接和祖父说,怎么听祖父这意思,他老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祖父什么祖父?上来你就要求娶,你问过那丫头了吗?她同意了吗?再说你就算求娶也求不到老头子我这!”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有他这么求娶的吗?不让他娘去找苏家娘亲去说,上这来干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兜头给兴冲冲的姜遥岑浇下一盆凉水。 啊……这个,自己也很冤枉,不是没早想,可是,“我——孙儿把人引荐给祖父时就有此意,谁知道去宫里上个值回来,她就成了我师姑。”那种情况下可还怎么开口? “你有贼心没贼胆?那你别说呀!现在跑这来跪什么呢?”老爷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式。 “孙儿一直想再等等、再等等,等她凯旋,等她女儿身昭告天下……可是如今看来再等不得了,母亲到处给孙儿相看呢!别再看好哪家女娘……” “你想什么呢?等她女儿身昭告天下还有你什么事?”老爷子狠狠瞪了孙儿一眼,“妇好能南争北战,因为她是皇上的妻,军权没有落于旁人之手。一个军权在握的女娘,你看看会有多少人惦记去!!” 长风端上沏好的茶,放到老爷子手边。 “这,孙儿想差了,以为别人不会敢求娶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娘。”姜遥岑跪着还是没敢起来。 “鼠目寸光。”老爷子端起茶杯,又用力放下。“我瞅着我那徒儿可是未开情窍,她可有心悦于你?” 姜遥岑默默摇头。 “她岂是一般女娘,谁能做的了她的主?她若不愿,你信不信圣旨赐婚她都敢抗争一下?”老爷子锁紧了眉头。 “我信!”姜遥岑坦然的答,他见过她太多出人意料的事,他是真的信她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事。 这个孙子一小就是聪慧过人,老爷子第一次觉得这小子简直是愚蠢的可以。 “那你不去争取她的心意,跑老头子这来干什么?”老爷子拍着桌子吼姜遥岑。 “还来说成了你师姑,”老爷子冷哼一声,“你再往我这引荐,信不信我真如了你的意,收做义女。”徒儿这辈份还好说,真收了义女,那可就不是师姑了,而是姑姑了。 姜遥岑有点让这消息砸懵了,义女?!!不是,祖父是说……“那祖父是同意了?” 老爷子气得想拿茶杯砸眼前这个孙子,“我同不同意有用吗?” “不是,孙儿是想确认一下祖父是否不反对?”姜遥岑已经感觉出今天来错了,但是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想确定祖父的态度。 “我高兴还来不及,反对什么?”老爷子没什么好气。 “谢谢祖父!”姜遥岑一个头磕在地上。 “谢我什么?”老爷子眯了眼,这小子又是哪一处? “谢祖父喜欢!祖父帮孙儿先挡一下母亲吧!”争取到了第一位同谋,马上拉上船。 “这倒也不是不行,我只管挡下你母亲,求不求得到我那徒儿,可要看你本事了,我不会管。”别说这小子这点做得也不算错,儿媳真是不会同意这事。 “好!孙儿知道了。”姜遥岑到此才起身。 “你回去要怎么说?”老爷子这下有了兴致,打听打听后面的事,脸上一副吃瓜的表情。 “先告诉娘我的婚事祖父另有安排,然后给师姑写信。”那师姑两字在姜遥岑的舌尖滚过,都带上些缱绻。 老爷子眉毛一挑,“你要写什么?” “写……”姜遥岑还没想好。 老爷子端起茶喝一口,眯起了眼,好像老狐狸,“可以写写府里的家规。” “啊?” 第331章 抄书 “溪边那个藏书楼里的书概不外借,只有定国公府的人可以登楼观书……”老爷子怀疑自己这个孙子是不是长了个榆木脑袋,给他创造了多少机会,他都不会利用。 就说上次罚他抄书,他居然仿着他长兄的字抄的,送给苏如画都白送,唉! “啊?!”姜遥岑原以为这个家规对祖父的徒弟是无效的,这会儿把这事搬出来说是几个意思?这祖父玩的好一手直勾钓鱼,愿者上钩。 可是这样对苏如画会不会有点卑鄙?!姜遥岑不能确定祖父的意思,瞪大了眼睛看着祖父,想得到一点提示,可是没有。什么提示都没有。 还是自己理解错了? 姜遥岑还在信马由缰的胡思乱想。 老爷子又开口: “还有,你想过圣上那关怎么过吗?定国公已经是超品的存在,定国公府再收入一个窦家军的主帅,滔天的权力加上军权,天家容不容得下?” 这也是姜遥岑一直顾虑的,是他一直没有拿出来说,却又避不开的沟壑。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说出口。 “祖父知道你向来沉稳,这事你也未必就从没想过,现在是拿出来放在明面上的时候了。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从长计议。” 其实长兄大婚之后,他和长兄说过,可不可以扛下姜家十年,十年之后把定国公府交给三弟。 可惜这事并没有提到明面上来。当时与长兄也就是一提,并没有讨论出结果。 老爷子继续说:“除了天家这边,还有苏如画那边。如果一定要二选其一,你觉得我那徒儿是会选定国公府未来主母,还是一军主帅? 别家的女娘扒着你,多少是惦记着定国公府未来主母的位置,我那徒儿却是看不上这个位置,她不会往你眼前贴。小子,你可想好了,你有什么能耐能得她青眼?” 姜遥岑没想到,祖父这应该是早就看出自己对苏如画有意,只是从不点破。 还想过两人要走到一起的可能性,也考虑了其中的牵扯与阻碍。 “祖父,”姜遥岑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小子才是您嫡亲孙子,您确定要袖手旁观?” 不管怎么说,这是亲祖父,没别的招时,姜遥岑还可以跟苏如画学耍赖。 “确定!”老爷子果断点头,没给孙子耍赖的机会。 眯起眼不屑的看着自家孙子,“忽然看你哪哪都不如我徒儿呢?”抬起手,朝着姜遥岑挥了挥,“好了,你可以滚了。” 话说的这份上,祖父这是要看自己本事了。没办法姜遥岑只能行了退礼,圆润的滚了。 “主子……”长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爷子摆摆手,“别管他,能说的话我都说了,他要真有心自己该摸着门了。他要不用心也别误了我的好徒儿。” 长风觉得自家主子的心眼偏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却也还是说:“主子说的是。” 姜遥岑从祖父的院子出来,问身边跟着的长随:“别酒,我上次抄好的书,装订成册了吗?” 别酒感觉好委屈,您什么时候抄书了,我不知道啊!却也只能恭敬行礼,“抄好的书现在何处?别酒这就去装。” “在书房……”姜遥岑这才想起,现在已经在庄子上了,“明天回去再说,你和流年去歇着吧!” “主子去哪?小的……”流年觉得主子不睡,自己就应该侍候在侧。 “我还不困,你们先去歇了,有事自会叫你们。”姜遥岑摆摆手,往溪边走去。 别酒和流年互视一眼,真回去歇了?轻点一下头,两人往二公子在庄子上的小院走去。 “真回去睡觉啊?”流年脚下没停,轻声问别酒。 “你先睡去吧,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别酒话音落就要去追主子。 “好嘞!”流年刚一抬脚,又想起来追上别酒两步,“到时候我去哪换你?” “藏书楼。”别酒抬脚又要走。 流年一把抓住,“你怎么知道主子要去那?” 别酒看了流年一眼,也没回他,把自己的胳膊从流年的手中拽出,转身就走。 流年睡了两个时辰醒起来,果然在藏书楼外找到了别酒。 “主子一直没睡?” 别酒点点头,走了,回去睡觉,不想和傻子讲话。 这一夜抄了三本书。 天边露出鱼肚白,姜遥岑站起身,放下笔,活动着僵直的身体和酸了的手、臂、肩。 他没有太多时间抄书,今天过来了,就在藏书楼多抄几本自己没背下来的。 等回宫里当值时可以默一些自己背下来的书。 她不是想看兵书战策吗?楼里有上千册。 天光放亮,别酒带了早食在楼外摆上桌子。 姜遥岑出书楼用早食,想着白天还有事,吩咐道:“流年,备架宽大的马车,吃完咱们就回去。别酒,把抄好的书拿上,和我书房的今天就装订好。” 流年和别酒一同行礼,“遵命。” 回程的路上,姜遥岑歪在马车上补了一觉。 回到定国公府,姜遥岑又吩咐流年,“去给四公子送个信,这次给他师父的家书要尽快送出,让他们今天写了回信送到我院里。我去看看婶子和璎儿,有事去那边找我。” 流年应了‘是’才去四公子的院子。别酒去书房装订兵书去了。 姜遥岑带上苏如画给她娘的信,来到苏府。 这苏府是苏如画最初到京中租下的院子,这处院子原主本来也是想要卖的。 苏如画从姜遥岑那分到“脏银”,先一件事就是把院子买了下来,成为了真正的苏府。 苏如画本就是女扮男装,不能让外人知道,加之院子里实际住着的只有画儿娘和璎儿,也就没有买下人。 姜遥岑拍了拍门环,就听很得里面软绵绵的声音问:“是谁呀!大娘,有人敲门。” 姜遥岑忙又拍了一下门:“我是你小四哥哥的二哥。” “哦,二公子,来了来了,璎儿来开门了。”话音伴着小孩子叭嗒嗒嗒的脚步声。 姜遥岑弯起唇角。 第332章 买人 姜遥岑站在苏府门外,只听着小孩儿没什么重量跑过来的声音,门却没有开,又是一下稀里哗啦挪动物件的声音。 姜遥岑想了一下便明白了,是璎儿那小家伙够不到门栓,搬了东西来踩着。 听到门栓拿下后,里面的璎儿又在喊,“等一下,等一下。” 再次传出挪动物件的声音。 姜遥岑拧起了眉头,这是小姑娘又把踩着的东西搬走了。 他倒不是没有耐心等着,只是想想这家中就两个女娘,也太是不方便。 别说是连个门房都没有,就是平白找个门房来就能安全吗?而且一个男仆看门的话,家里两人又会多有不便…… 姜遥岑正想着这事,门里声音消停了下来,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姜遥岑就弯腰抱起璎儿,却见璎儿这一会儿忙活的,两边鬓角汗都流下来了,小鼻尖上也都冒出了晶莹的小汗珠子。 这让小四看见,好心疼了——姜遥岑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小四那毛大个孩子,还要娶人家璎儿。 画儿娘也从厨间走了出来,“这孩子,开门你倒是叫大娘呀,又忙一身汗是不是?” 见是姜遥岑抱着璎儿走过来,“二公子来了,我这真是什么都不缺。才凉了些绿豆汤,我去拿给二公子。” 姜遥岑把璎儿放到院中石凳上,从怀里掏出苏如画的信,“婶子别忙了,坐下歇会儿。这是前面送回来的家书。” 画儿娘一看,忙在围裙上擦手,刚伸出手想去接信,却发现手上还是有些湿,又擦了两下,这才接过信。 她一看信是封着的,怕是有什么体己话,忙把信收到怀里,等二公子走了再看。 姜遥岑左右看看,“婶子,你看你和璎儿俩,院子里也没个帮忙的人,不如就搬到上次你住的那个小宅子去吧!那里也没有别人,主要就是下人齐备,也不至于连个门房都没有。” 画儿娘摆手,“不是我不领公子的好意,我就带着璎儿两人,实在也用不上下人。这边宅子外头还有个小园子,没事也带璎儿上那边玩玩。那边宅子进进出出那么些人,我也不习惯。” 姜遥岑看说不动,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说:“那婶子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说。” “这个二公子放心,我在这京中也不认识什么人,有事一定会和二公子说。” 姜遥岑叮嘱了明天有信差出京,想要把回信给前边带过去。 让画儿娘早些准备好回信,明早让流年过来取。 喝了碗画儿娘端来的绿豆汤,见再没有什么事,与画儿娘和璎儿告别就出了苏府。 苏如画当初选这宅子,离姜遥岑的私宅并不远,姜遥岑想着要不就过去那边找个婆子先暂充着门房,也好过一个小女娃折腾着开门。 才走到主街上就看到一骑陪着一架马车从前边过来,他怎么会在这? 姜遥岑悠悠闲闲晃到街中,在马前朝马上人招手。 马上的谢云庭一见是姜遥岑,忙与车中母亲交待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到一边与姜遥岑说话。 “谢兄,这是去哪了?”姜遥岑眉宇含笑。范府可不就是在那边,总不会那么巧,这人就从那边回来。 谢云庭脸上腾的一红,“没,没什么。只是去范府接我娘。” “啊?!”虽然有所猜测,但姜遥岑还是觉得这也太快了! 昨天自己才撺掇谢云庭认识范大姑娘,今天就要上门议亲吗? 谢云庭白了姜遥岑一眼,“想什么呢?我娘就是听说范大姑娘病了,过去看看。” “哦——”这一个字让姜遥岑说的九转十八弯。 这种说辞谁还没用过,世家出来的人说了,谁会信? 谢云庭见瞒不住,只好全说了。 却原是昨天晚些时候,范家的三哥听了自家妹子说了在河边的事,立马冲到京畿衙门,要把抓到的人打死。 被京畿衙门当值的谢家二哥拦下了,这才知道救了自家妹子的是谢家的四郎。 范老三这人脾气也是太急了点,回到家遇到五弟刚从外面回来,马上请示了母亲带了东西,和五弟一起到谢家致谢。 而谢云庭回家换了衣裳,等母亲赴手帕交之约回到府上,正与母亲说在河边看到范家大姑娘了……话才起了个头,门房报说范家两位公子带了礼物来府上求见。 谢府主母吴夫人忙问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云庭只道是范家姑娘落水,他给救了上来。 吴夫人拧起眉头看儿子,“女娘落水,是你一个男人能救的吗?怕不是污了人清白。” 谢云庭忙不迭解释,自己只是递了个剑鞘云云。 吴夫人问来回话的下人,范府的人语气怎么样,可有说要谢家娶人家女娘的话。 谢云庭一听这话,脸腾一下红了,“娘……” 吴夫人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儿子怕也是看好人家姑娘了,瞪了儿子一眼,“快去跟你爹前厅待客去。” 吴夫人听说来送礼的只是两位公子,并没有女眷就没有上前面去。 只写了帖子让两位公子走时给带回去,说明天到府上探望范家大姑娘。 谢云庭第二日下衙,听说母亲还在范府没回来,换了衣服忙跑去接母亲。 正好路上就遇到了姜遥岑。 姜遥岑悄声问:“怎么样?人家范府什么意思?” 谢云庭脸一红,“我哪知道,才接了我娘,一句话还没说上就遇到你了。等我回府问问才知道。” 姜遥岑拍拍谢云庭的肩头,“看你这脸红的,定是好事将近。” 与谢云庭辞别,姜遥岑想到更好的解决苏家事的法子,直接回了定国公府。 姜遥岑找来流年:“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全家要卖的,要老实人家,孩子要是女娃的。” 流年不知道主子要干什么,府里都用的家生子,很少买人,就算是买也用不着主子操心呀!想到要有女娃马上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是要给苏家婶子用?” 姜遥岑微一颔首,“让婶子去我那处宅子住,婶子总不肯去,算了,就由着她吧。” 流年道:“小的明天就去,肯定找个老实人家。只是苏姑娘的事,家里要是有了下人,不太好瞒过去。” 姜遥岑:“这一仗打几年还不知道呢,算了,现在先不管她。等她回来再说。对了,买的人一定要全家死契。” “好,小的都记下了。” 第333章 顾家 第二日流年还是没能去买人。 定国公老爷子住在庄子里,没有人提起,到七夕这天夜里才想起来乞巧节。 打发人拿了一盒东珠,一早敲开银楼的门,定制了几样首饰。 银楼连忙赶制,总算是给全做了出来。 长风到银楼取了定制的首饰,仔细看了是国公要的样子,虽是赶出来的,做工却是一点没马虎,这才收到盒子里,从银楼出来。 流年才把公子抄好的书和回信、几位小公子的回信和苏家婶子的信和一个小包袱,一起打包装好,给信差送去,想着还有去牙行挑人的差事,就没回府,直接往牙行走去。 抬头看见长风叔从银楼里出来,忙上前打招呼,“长风叔好。” “流年,你也上银楼?”长风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流年。 “不去,奉命去一趟牙行。”流年指指前面拐角处的牙行。 “二公子要买人?”府里现在很少买人,再说买人也用不上二公子操心,长风也就顺口一问。 “是,但不是二公子用。是……”流年犹豫了一下,是说苏姑娘还是柏将军?“就是国公爷收的那位徒弟,家里就两个女眷在,二公子让小的来买一家子人给送过去。”他知道长风叔是知道苏姑娘真实身份的,也就没瞒着。 “哦,柏小将军。她早晚要回家,就算是死契的下人,才买回来也未必嘴就是严的。”长风皱起了眉头,长风也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很是佩服那女扮男装的小将军,听说是她家的事,就格外的上心。 “那……”若是别人质疑主子的决断,流年都不带多看他一眼的,可这是长风,主子也得喊他一声叔。 长风想着请示一下二公子的意思,问道:“二公子人呢?” 流年忙回:“宫里上值去了。” 长风听说二公子回宫里听差去了,就给做了主,这样的小事他还是能做主的,“那你跟我去庄子里吧,去和老国公爷说一声,在庄子里给挑一户人家。” 还是长风叔考虑的周全,流年高高兴兴应了,“成,那我回去驾个车再去庄子上。” “正好,这是老太爷给府里女娘补的七夕礼,我得回府里送一趟。”长风带着首饰盒子,送回府里。 流年驾了车跟长风去庄子上。 老爷子听说这事,点头道:“你去顾家看看,他家二儿子三儿子家都有小女儿。” 顾家老爷子早年是老国公爷的亲兵,战场上负了重伤。 老国公爷把他全家都接来的庄子上,一家人也本份老实,从不用与老国公爷的情份惹事生非,就更得老国公爷看重。 这个庄子的庄头就是他家大儿子,而其他几个儿子女儿也都本本分分在庄子里干活,没有仗着大儿子得势欺负人。 一家子人在一起,就看着一个小院子,伺候两个主子,有这清闲差事老国公爷自是想着这家人的好,而且这家人本份老实嘴上门把的还紧。 流年跟着长风去看了,顾家三儿家有一儿一女,儿子稍大些,流年一想正好这儿子也可以跑个腿送个信的了,就选了顾老三一家四口。 长风还特地说明了苏家的情况,问顾老三一家愿意过去,还是留在庄子上。 顾老三一家一听一家人不分开,还是去老国公爷的徒弟家,知道这是得主家信任给的好差事,自是高兴,收拾几件简单衣物上了马车。 于是流年午后带了一家四口敲开苏府大门时,把画儿娘吓了一跳。 “这是……”看着门口流年身后站的一家子人,画儿娘有些懵。 璎儿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站在那看着门外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娃。 “二公子不放心婶子这府里,怕有照顾不周,本来打发小的去牙行买一户人家来,老国公爷听说就从庄子上选了一户人家过来,说是七夕节给徒儿送的节礼。”流年想着老国公爷当时说的话都想乐,就没听说七夕节礼有送一户人家的。 “夫人好,大姑娘好!”顾老三一家明白眼前这就是新的主家了,忙行礼问好。 “这……”画儿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先进来,进来再说话。” “婶子收下就行,不用有什么顾虑。”流年把几人带进门。 顾老三领着全家进了门,回手还给院门关上才说话:“我们一家也不图别的,老国公爷收留了我爹,与我全家都有恩,能护着国公爷的徒儿的家小,那是我们的荣幸。而且已经与我们说了柏将军是女儿身,我们佩服还来不及,哪还有别的话。夫人放心,我顾守山全家来苏府为奴便就是苏府的人,苏府若入罪我全家也逃不了干系……” 流年想去捂顾守山的嘴,这才一入主家就说着入罪,这要是计较的主家,不是平白的让人生气?“婶子可别气,他就是个厚道的,只是嘴笨不会说话。” 顾守山还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我就是跟夫人一次把话都说明了,省得以后有什么误会。” 流年平日里都是在世家之间跑腿办事,考虑的自是与顾守山不同,觉得这人一进主家门,话有些太多了。 顾守山却是想着这家人有个天大的秘密,怕是会为这事顾虑不愿收下自己一家人,所以索性一次把话都说清明,也打消夫人顾虑。 画儿娘听明白这人与老国公爷牵连如此之深,画儿的事连老国公爷都没瞒着他家,也就自是放心了下来。 画儿娘道:“替我谢过二公子和老国公爷好意,你们来都来了,就……进来看看住哪吧。” 流年见婶子这是把人收下了,问顾老三的儿子,“这府上有事常会打发你到定国公府去,你可认得路。” 顾小福说:“只跟爹去过一次府里。” 流年说:“那好,你现在跟我去一趟,你认认路,也让府里门房认认你。” 流年告辞带着顾小福回了定国公府。 画儿娘看看余下三人,再看着璎儿已经伸看了半天顾家小丫头,便道:“璎儿也五岁了,该自己睡了,既然你们来,就让你家小丫头陪着她搬到后院去住吧。” 又转身指指门旁一排倒座房,“前面倒座房全是空的,你们夫妻俩一间,那大小子一间,这样可好?” “听夫人安排。” 那倒座房一直也没人住,这院子看着不大,画儿娘一天也忙不过来,不可能每天把所有不用的房子都打扫一遍。 所以后院的和倒座房都已经很久没打扫了。 顾家人看了看空房子,放下行李就开始打扫起来。 第334章 安顿 苏如画买的这处宅子是三进的,前面的倒座房和后面的后罩房一直空着。 最初搬进来时,画儿娘住的正房,苏如画带着璎儿住的西厢,璘儿琦儿一起住在东厢。 后来苏如画从军走了,璘儿琦儿又在定国公府住在小四院子里,十天才回来住一天。 如今,就是画儿娘带璎儿在正房里住,再就是用用厨间,东厢十天还用一次,其它的房子都不用,空在那。 画儿娘说:“正房我一直住着,东厢里本来有两个男娃住,现在他们十天才回来一次,西厢是我家姑娘住的。其它的房子都空的,今天也不早了,你们就收拾出倒座房,今晚能住就行。” 顾家两口子放下行李,打开倒座房一看,里面看起来当过工具房,还有些梯子之类的工具放在里面。 两口子把头发一包就进了全是灰的房子里,先是开始往外搬东西。 别说东西还真不少,当初苏如画买下时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关上再没动过,里面的东西还是上一家的。 才把东西全搬到院子里,顾守山的儿子小福就跑了回来,这孩子也是个勤快的,打来水就开始擦从倒座房里搬出来的东西。 他们的小女娃看了也挽了袖子去帮忙,璎儿也跟着挽了袖子帮忙擦洗。 吴春杏又搬东西出来,看见忙上前拦着,“大姑娘可不能干这个,姑娘的手得养着。” 画儿娘全不当事,“没事,按说璎儿也是大户人家的,只是到了我家什么活都跟我一起干了,让她弄去吧!” 吴春杏看这苏府的大姑娘就是用抹布沾着水擦擦器物,也就没再说什么。 画儿娘看着多出这些人,估摸着做饭,一锅里还蒸了发糕、白菜和肉末豆腐。 蒸的饭菜最大的好处是,放到锅里就不用管了。 再看看顾家人带来的行李,只是几件换洗衣物,便出门去布坊订了三床被褥。 回到院子说:“布坊的被褥要现订,三天才能做出来,你们先去东厢住吧。” 顾家人说什么也不肯,好在现在是夏天,什么没都有夜里也能睡。 画儿娘见劝不动,也就算了,总不能直接在床板上睡。转身又去买了三床席子,回来给顾守山。顾守山这才勉强收下。 再去厨间看饭菜都蒸好了 瞅着院子里一下多了这么多人,忙进忙出的,确实感觉很有人气。 画儿娘说:“你们愿意收拾,一会儿再收拾吧,先用晚食。” 这可把顾家四口吓了一跳,顾家媳妇吴春杏慌得不行,“这……夫人,这怎么话说的,奴婢也没看着点时辰,怎么让您下厨了?” “没事没事,原也是我做的,你们过来就干活也累了,用了晚食都歇歇,活是干不完的,明天再说。”画儿娘说着话把吃的都端到院中石桌上。 春杏忙洗净手走去厨间拿了碗盛饭,又拿了筷子出来,才发现石桌上摆不下。 画儿娘说:“都端着碗,围着桌子吃菜吧。” 顾守山不肯上桌,说要夫人吃完了他去厨间里吃。 画儿娘笑着:“今天先就这样吧,以后想一起坐着吃,桌子上都摆不下。” 这边还说着主呀奴的,那边璎儿拿两发糕递给大丫一块,“姐姐吃这个。” 大丫也没见过这个吃食,吃了一口就笑弯了眼睛,“夫人,这是什么,真好吃!” 画儿娘笑着摸摸大丫,“你爱吃呀,璎儿也爱吃,明天给你俩多做点。” 春杏直摆手,“明天可不敢让夫人下厨了。” 画儿娘全不当事,“不碍的,我也闲不住。” 顾守山把菜盛碗里一些,上一边蹲着吃去了。 石凳本就四个,这样两个妇人带了两个女娃坐着吃,连小福都端着碗站在一边吃的。 一边吃画儿娘一边说:“我家那个当了将军的,有了你们在,我倒不知道让你们怎么称呼她了。” 蹲在一边的顾守山道:“夫人,您觉得一直叫将军可好?怕平日里不这么叫,回头有外人来,一下叫错了,这过失可担不起。” 画儿娘同意:“行,那就都叫将军吧!”回头又问春杏:“你针线活怎么样?” 春杏回:“一般做衣服不成问题,绣花什么的,只要有图样子,说不上能绣多好,反正也能看。” 画儿娘点头,“那就行,明天收拾完房子,后天帮我干点针线活。眼看上秋了,得给前面送几身里衣。” 春杏问:“是一般的里衣,还是衬在盔甲里的里衣?” 画儿娘想着还有青豆,“都得做,她身边带了个亲兵,也是个女娃,还是个没家的孩子,我本来就想着一起给做了,你来了正好帮忙。” …… 顾家人就这么在苏府安顿了下来。 再说姜遥岑要给苏如画送他亲手抄的兵书。 又是一次休沐,姜遥岑把在宫中抽空默的两本兵书交给别酒,“记得订好就给信差送去,不用等陵域关回信。” 流年在一旁说道:“信差一路到陵域关得一个月。主子,上本书还没到呢!” 姜遥岑愣了会神,“上本还没到,真慢啊!那给你匹快马,你去送吧!” 流年赶紧打了自己嘴一下,“不是,小的多嘴了,这就去打听信差多长时间往西边走一次。” 却不想带回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流年说:“京城的信差一个月才有一趟去陵域关的。”他心里想:主子是吓自己的吧?不会真让自己在路上不断给柏将军送书吧? 第335章 用人 姜遥岑倒不觉得意外,把府中事务往一边一推,“那你就送……” “主子……”流年想说什么,可是又不能,主子别说是让自己去陵域关给柏将军送信,就是要自己的命也没什么说的。“小的这就走。” “嗯——行,”姜遥岑端起手边温度正好的茶,喝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道:“送兵部去,每半月他们都要给陵域关送边报。” “去兵部?!”流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去陵域关了? “拿我的帖子去知会一声,再问一下每月哪两天往陵域关送边报,你提前把书送去。”姜遥岑说完放下茶杯,“如果你实在想去也不是不行……” “小的这就去兵部。”流年说着一转身急忙走了。 主子这脾性,怎么觉得最近不太好呢?到底是有什么事不顺心了? *-*-*-*-* 愈州和乌州的邸报相继进京,天昆山以北旱情随着天气越热,也是越发的严重了。 陵域关本是囤军,粮草是能自给自足的,可是柏瑜封威远将军统军三万驻守陵域关虽没动太多银子,可却调拨了户部能动用的半数粮草。 眼下的问题是,三万军队要用乌州的起运粮,而乌州也是旱情最严重的一地,开仓放粮是迫在眉睫的事。 户部尚书谢锦战这两月已经筹措部份钱粮,虽钱粮不丰,赈灾的事还是有人心动。 谁都知道拿着朝廷的钱粮出去赈灾,多多少少都能捞点,而且此一去也是刷政绩的好机会。 可当听说已有万数灾民向京城方向涌来时,原本动了心思的人都歇了念头。 旱情到什么程度能让那么多人背井离乡?而且那可是万数人,乌州那边安抚不好,只怕是要民变。 从姜遥岑探察了旱情回来禀报宏治帝,苏如画的办法无法复制,各地旱情也是愈发的严重。 宏治帝就找了户部尚书谢锦战筹措钱粮,如今钱粮都有了预期的半数,可是他心中赈灾人选,竟然一个年轻力壮的突然就病了,这一个这样也就罢了,另一个居然就摔断了腿! 就这么无人可用了!! 这差事还没派下去呢,两个本来好端端的臣子就…… 行!能在这个时候病了,就一直病着吧!宏治帝把两人记下了。 那现在派谁去?宏治帝在御书房召见几个臣子。 谢锦战说:“圣上,臣举荐户部员外郎赵况,此人在户部办事很是细致周到,又为官清正。” 宏治帝摇头,“这个人可以用他管着钱粮,但还需一个能带兵的,流民已经有万数,一个文臣压不住。” 又问兵部尚书徐挚:“你那有举荐的人?” 徐挚很是为难,真是手里没有合适的人,“圣上,周勤周将军和曾愈曾侍郎一下子都突发急症,这……” 宏治帝气得抓起御案上的青玉雕盘龙镇纸砸在地上。“这两个东西!!” 平日里抢着肥差时,一个不让一个,都能在朝堂上争的不可开交,现在听说有万数流民,就这么好巧不巧的伤的伤,病的病,哼! “别再跟朕提到这两个人。” 徐挚也是恨这两人不争气,没想到能是这么个扶不起来样子,但还得解决眼前的事,“要不从京郊四营调个将军来用?” 现在朝中的武将,两个老的头发胡子全白了,一个早年重伤现在成了药罐子的,三个袭位年轻的都没带过兵,还有四个是戍卫京畿,两个主将两个副将,都是万不能动的。 也就京郊四营的主意还能打一打。 宏治帝没出声,已经有万数流民涌过来了,京郊四营怎么动? 御书房中还有几位三品二品的大员,现下里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大气都不愿意出,生怕宏治帝问到自己头上,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露什么头脚。 刘全悄声拾起地上的镇纸,又给宏治帝奉上一盏茶。 谢锦战上前一步,跪下把地上刚才宏治帝发脾气时扫落的折子捡了起来,“圣上,臣去吧。” “不行!”宏治帝抬眼看这个孤臣。 宏治帝毫不犹豫就拒绝这个提议,他不是信不过谢锦战,相反他是太相信这个臣子,而且他现在正是身强体壮当用的时候。 可是出去赈灾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都说不定。 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怎么能没人主理? 眼下西部旱情,乱象已初见端倪,流民四窜。 现在最要紧的当然是拿出钱粮来,还指着他筹措钱粮,派谁也不能派户部尚书出去。 “那让几位在京中的王爷也行,靖王、瑞王早年都是带过兵的,梁王二十年前还赈过灾……” 谢锦战提到了几个当今圣上的兄弟,还想到王爷的儿子,“其实梁王世子也很好。派皇族的人,更能代替圣上安抚民心。特别是梁王为人一直宽厚,办事无不是,且梁王的封地也在西边,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其他几人刚才都是,一边想着自己手下可有有用的人,一边又怕自己的人把这趟差事办砸了累害自己。也就没想到几个王爷,听谢锦战提起之后,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忙跟着附和。 “梁王和世子都是不错的人选,圣上,臣复议。” “微臣也觉得梁王,德高望重,皇家能前往赈灾更能安定民心,流民也可回归故里。臣复议。” …… 宏治帝一时却没了声音,冷眼看着御书房中的人。 推举梁王和世子的这几人到底什么意思,梁王早年是带兵的,还窥视过皇位,现在给他军权?!! 本来就是乱的苗头,钱粮在手,再给他军权,他不起点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都对不起他身上皇室的血脉。 这也包括那其他的几个兄弟,就算是表面看着无欲无求的靖王,都保不准不会因私心闹出乱子。 他的兄弟不掌军权都好说,军权?还是算了吧! 几个大员还在说几位王爷赈灾的好处,宏治帝的额角却一直在抽。 谢锦战见圣上一直不说话,咳了一声,说:“圣上,乌州愈州旱情严重,灾民向京城涌来,现在已经刻不容缓,望圣上早作裁夺。” 宏治帝怎么不知道,可是,他看看几个老臣…… 第336章 差事 宏治帝的目光最终落在余少建身上。 余少建是徐州知府,本来是进京述职,此人为官清正,政绩斐然,这次述职之后宏治帝本有提拔的意思,不巧遇到旱灾,还需要他回去坐镇徐州。 徐州因境内有镜湖,旱情并不严重,徐州比不上武州和越州,却比乌州、愈州富庶。加之这几年被余少建治理的好,早就有人盯上了。 可旱灾一起余少建自请回徐州,并说能调配好当地的粮、银、水,不要朝廷一两银子,而且有可能的话送乌州一些粮。 此言一出,朝堂上全员息声。都在心里暗骂:这就是个傻子,有钱不要,还装大户!你自己回去吧,我们可不去了。 因着徐州与乌州紧邻,今日也找来余少建。 宏治帝看向余少建,余少建也光棍的很,“圣上,臣回到徐州一定征召粮草,立马给乌州送去,毕竟那边比徐州旱情要重,徐州这边臣再想办法。”见宏治帝还看着自己,他改了口,“算了,臣不回徐州了,这就直接带人去赈灾。” “不,”宏治帝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否了这个提议,“你还是马上启程回徐州。” 开玩笑,乌州的流民现在正在徐州,只要徐州安定下来,就解了京城一半的危机。 京城与乌州之间最大的隔断就是徐州,徐州稳了,说不好都能安置下流民…… 宏治帝再一想到那是万余的流民,而且有可能还在增多,唉!想多了,徐州全境人口也不过六万。 刚才宏治帝盯着余少建看,就是在想这事,此时一听到他的提议,当然立马否了,徐州必须要稳下来,这个人绝对不能去乌州赈灾。 宏治帝如炬的目光再扫视余下那些朝中肱骨,就再没有一个傻的了。都知道此次赈灾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谁也不愿意捞不着一分好处,再惹一身不是。 圣上都要动兵了,灾民之多可想而知。 兴兵驱逐又哪那么容易?现在能出多少兵?一下上哪去调动大军,没有万数以上大军,如何对付的了万数饿急眼的灾民?而如果能调动万数大军,大军的粮草又从哪来? 真有那些粮草,直接拿去赈灾了,哪还用动兵? 所以御书房中再没有人出声,连喘气声都压得极低。 宏治帝感觉憋屈又愤怒,“你们,”他手指着众人,“这还是我四渊肱骨?!朝廷栋梁?!养着你们这些都是白吃饭吗?” 众人齐齐跪下。 “圣上息怒……”大家喊的整齐,却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宏治帝胸口起伏,气得急了,吼一声:“姜遥岑!” 在御书房门外站值的姜遥岑,早就听到了里面动静,他早就想进去了。 他不只想去赈灾,还想建功立业。 听到宏治帝喊,立马进到御书房,“臣在。”声音干脆利落。 “去乌州赈灾。”宏治帝这句话是怒吼出来的。 “臣遵旨!” 刚才还一声不出的大臣立马有人反对,“姜统领只是一个御前侍卫,既没有赈灾经验,也没有统军之能……” “圣上,三思啊!” 已经气疯了宏治帝大喝一声,“闭嘴!要不你去!” “老臣年迈……”上了些岁数的白发臣子,看着是让宏治帝吼的一抖,实着在以老卖老。 真能让他去,他就能发动朝臣让折子,说宏治帝苛待老臣…… 宏治帝也不中他的套,指着御书房门大吼一声,“都给朕滚出去!” 让刘全把所有人都撵出去,只留了谢锦战、余少建和姜遥岑。 送出一众臣子,刘全加到圣上身旁侍候,见宏治帝气得脸色铁青,忙上前给圣上顺气,“圣上,圣上,可别气了,伤了龙体不值当的……” 宏治帝喘了两口粗气,总数是平复下来。 姜遥岑在一旁也劝道:“陛下息怒。” 谢锦战见气氛缓和了些,才对着宏治帝说:“圣上别气了,这次赈灾明摆着是苦差事,朝中之人安逸已久,不是年纪过大,就是各有私心。臣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真肯去,圣上就放心让他们统军去赈灾吗?” 宏治帝听了这话,仔细看看姜遥岑,确实,现在真能让他放心不多。 谢锦战见宏治帝没说话,又道:“与其一个不中用的人去,惹出不可挽回的民怨,倒不如不去的好。” 刘全也看出宏治帝气消下去一些,忙端上一杯茶。 宏治帝接过喝了一口,居然不是茶,是镇过的酸梅汤,心里火气又散了不少。 谢锦战继续道:“现下里朝中筹措出来银粮,确实不容易。臣也是带过兵的人,就这点粮,运往乌州,能到灾民手里的实在是到不了三成。 而这不到三成的粮到了乌州又能干得了什么?如果不是还要继续筹措银粮,真是觉得臣才是最适合去的人。 臣赈过灾、统过军,还是二品大员,从哪一方面讲都没有人比臣更合适,也没有任何一方能糊弄得了臣,可是……唉!” 谢锦战叹口气之后又道:“已经有了近万数流民,现在赈灾最首要的就是一员武将。此人要与乌州各方面都没有牵扯,这事便就成了一半。 此人不需要有征战经验,却要能统兵压下民怨。这臣倒是有一些非正常的方法——圣上确实要派姜统领去的话,臣愿倾囊相授。” 宏治帝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说:“姜遥岑,朕给你调两千人,过午到西峰营等你调遣。酉时前出发。” 再看看谢锦战,“有什么教给后辈的,你也别藏着。” 又说:“余少建,你也看看有什么能告诉他的,但时间确实有些紧。朕这就不留你们了,一起出宫去研究吧。” 谢锦战、余少建和姜遥岑行了退礼,从御书房退了出去。 才步下御书房外的台阶,姜遥岑一拱手,“余大人,许久不见。” 第337章 密谈 “还真是,”余少建颔首,从上次两人联手收拾了徐州府下辖的双桥县县令,可还真是好久,说了句,“一别年余。” 想起当初情境不由轻笑一声——夜半门突然被推开,门口立两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还扬手抛来一块墨玉麒麟牌,并说道:“在下是御前从四品侍卫,姜遥岑。” 再难想到当初的黑衣人现在与自己并肩出宫门,同去办圣上的差事,同去解灾民的困境。 还真是一段因缘际会。 谢锦战看看两个年轻人,实在不知道这两人能有什么交集,再老成持重,还是好奇问了一句:“两位这是相熟?” 姜遥岑笑,“这事实在是说来话长,烦余大人有空说予谢大人吧!现在还烦请谢大人先找一处坐下教教下官如何能压住流民,不起民变。” 谢锦战想想,“那请两位到寒舍一叙。” 今天不是姜遥岑休沐的日子,宫门外并没有定国公府的马车等他。 再看宫门外等着的那架马车,姜遥岑认得是谢府等谢锦战的。 而另一处立的那个小厮就应该是余少建的,看来这位是腿儿着来的。 谢府的马车看着实在逼仄,应该平时就是给谢锦战上朝或者上衙门用的,恐坐不下三人。 姜遥岑想想到户部尚书谢府的路程,于是说:“两位大人先行一步,下官随后就到。” 两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姜遥岑已经消失在宫门对面六部衙门的胡同中。 余少建是第一次见就见识过这位翻墙上房的本事,只挑了下眉,全当是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谢锦战算着姜遥岑跑去这个方向,应该是要抄近路回定国公府。方向是对,可这条路下去不是有好几处死胡同吗?这人到底要怎么走?却是想不出来的。 余少建与谢锦战在马车上便开始聊起旱情,又商量着如何疏散流民诸事。 再说姜遥岑,一路避着人翻墙过屋,没多一会儿就回到定国公府,到正门时吩咐门房小厮,“去找侍卫李海、赵湖,让他二人收拾东西,随我出趟远门。一个时辰后去我院里带上东西去户部尚书谢府找我。” 他本想去告诉祖母和母亲一声,又怕两人叮嘱起来自己脱不开身,只好不去了。 回到自己院中,吩咐人准备几件换洗武服,准备好送给李海。 再去书房拿了几件东西。 脚下一转,又跑去找府里医女胡百草。 姜遥岑问:“听说周苩周御医教你制了一些丸子,补气血的,现在手里可有?” 胡百草不太明白二公子要干什么,“有,是给妇人补气血的,二公子需要?” 姜遥岑尴尬的咳了一声,“咳,不是给妇人用的。才领了差事要去赈灾,怕是吃喝都不足,可有那种没吃没喝也能顶上几天的?” 百草一听,惊讶了,“啊?!二公子……”没吃没喝的差事?这差事怕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姜遥岑伸出右手食指摆了摆,“千万不能告诉老夫人和夫人啊,我也就是为备不时之需,不一定就能用的上。” 可别等自己前脚一走,后头府里女眷知道自己没吃没喝先在后宅哭上了。还不一定的事,平白让人担心。 百草表示明白了,问:“可否让百草先请一下脉?” 百草把了姜遥岑的脉之后,发现自家这二公子,真是什么事都没有,完全不适合进补。 她犹豫了一下,能给二公子准备些药,只是怕需要些时间,于是问道:“二公子能给百草多长时间?” 姜遥岑想想自己给了李海一个时辰,那这边也“一个时辰怎样?”如果有必要时间还是能再宽裕些。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太紧了,百草果断道:“一个半时辰。百草还能准备出一些防治中暑的药和伤药。” 这个好,姜遥岑马上同意,“好,一个半时辰后备好药,注明用法,送到前院给李海就行。” “公子放心,一定送到。”百草马上起身去准备。 百草的师父最拿手便是外伤,她准备了不少常用伤药。 又给二公子备了红参,并切成可以口含的薄片。 红参是“清凉”参,性凉、味甘、微苦,不只补气养阴、清热生津,更有提神补气、消除疲劳、镇定安神的功效,很适合去又旱又热的地方。 再说姜遥岑叮嘱了人告诉李海一个半时辰后,拿到府中医女给的东西之后才去找谢府找自己。 又匆匆回院子脱下上朝的官袍,换上一身便装,骑马去了谢府。 余少建才到谢府,姜遥岑就到了,速度倒是真快。 三人进到书房,门口让人守了,不见任何人,直到申时才出来。 余少建一拱手道:“姜大人先行一步,本官明天也出发回徐州。” 姜遥岑也拱手为礼,“多谢两位大人指教,就此别过,也许徐州能再见。” 谢锦战:“户部能动的粮草都已经送到西峰营了。” 三人正在告别,谢锦战的长随来禀报:“定国公府来人候着有一会儿了。” 姜遥岑只以为是李海、赵湖,看到人时才发现还有流年和别酒。 于是问两人:“你俩怎么也来了?” 流年回道:“听说主子要出远门,小的是来跟着侍候的,还带了马车。” 姜遥岑接过谢府下人递过来的马缰,“你俩把车也带回去吧,是有差事要出门办,李海、赵湖跟着就行了。也回去告诉一声,出门办差,归期不定,不用惦记,办好差事自然就回来了。” 姜遥岑出门办差是常有的事,但是这次赈灾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想想也就没提是什么事。他是天子近臣,办些不能与家人说的差事也是有的。 流年听说是要办差,知道许是不能问的,说:“老国公爷、世子、驸马那边小的自会回去禀报,不知主子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姜遥岑想起上次吩咐给苏家婶子买下人的事,问:“苏府的事办了吗?” 流年点头,也没详说,只道:“办好了,老国公爷从庄子上挑了一家人。” 姜遥岑眉毛一挑,“我倒是没想到,那就好。三公子、四公子还有柏家的两位公子出门,都一定派人跟着。” 流年答:“是。” 姜遥岑翻身上马:“李海、赵湖,走。” 这边姜遥岑统军带着粮草出发,西边陵域关的苏如画也收到边报,说已经有万数流民涌向京城。 第338章 流民 陵域关主将四品中郎将丛昱拿着刚送到手的边报,站在营房以外,满面愁容地望着远处,仿佛边报上文字已经成了他眼前实景。 心中焦虑如火烧灼,但这事既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怕引起恐慌,又需要有人知晓,帮自己参详一二。 想了想,他叫来一名传令兵,吩咐道:“去请江参军和威远将军。” 关外西陵人守着水源不战,苏如画也是没事做,如今每天都拖着江参军,在校场边上教兵卒识字一个时辰。 所以两人此刻正在校场边上,听到小兵来报中郎将有请,两人匆匆忙忙赶到中军营。 丛昱将边报递过来。 苏如画接过一看,简直无法相信,惊讶地问:“万数流民?” 丛昱强调:“这还是半个月前的数,不知道现在是否更多,或者已经到了京城。” 江参军也拧起了眉头。 苏如画想不明白,问:“按说咱们陵域关在乌州最西,为什么没见到一个流民?他们却长途跋涉的往京城去?” 想了想又问:“还有乌州与愈州的分界是宋河,也就是乌州整个北面都是宋河,流民没水怎么不去宋河喝水?” 丛昱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我也不清楚,现在流民已经越来越多,朝廷却还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乱子。” 苏如画也同意,说道:“是啊,这些流民大多由旱情而起,朝廷应该尽快采取措施,安置这些流民,给他们提供必要的生活保障。” 江成到底是最冷静的,他说:“朝廷现在财政紧张,又要应对外敌入侵,哪有那么多的财力和人力去安置这些流民?” 苏如画一拍额头,可是急糊涂了,自己为什么带窦家军到了陵域关?还不是因为国库没钱,才把发了一年开拔银,却没到一年就平定了北疆的窦家军再利用一下吗? 江成从柏瑜手中接过边报,边看边说:“成来回答柏将军的问题。先说后面这个问题,灾民差的不只是一口喝的水。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水浇地!地里绝收,他们才会绝望到背井离乡。” 他叹口气,放下手中边报,抬起头来,满眼忧色,“如果不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让他们有地可种、有粮可收,那么他们不只会一直流离失所,成为不稳定因素,而且极易受人鼓动。” 苏如画频频点头,对于农人,只要土地还有收成的希望,他们就不会离开。他深知农民对土地的依赖,也知道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必须尽快采取措施,让流民安定下来。” 江成继续道:“再来说第一个问题,流民背井离乡的初衷,是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大多应该是想投亲靠友,找一片可以耕种的土地。 那么他们往哪走都有可能,唯一没有可能的就是陵域关。首先,这里有几万囤军,有地但绝对不会给他们种;其次,他们没有路引并不想遇上官兵。”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帘子,露出后面墙上的舆图,用手指画着流民从乌州出发,可以去的地方,唯一不会的就是往西来。 苏如画最初看到边报上‘万数流民正在涌向京城’,就以为是有人要借机造反,听江参军这么说,问:“那就是说,他们现在还没有被逼到想要造反的程度?”她很担忧这事。 江成摇了摇头,“不好说,他们只是想要找到一条活路。他们已经失去了可以活命的土地,如果再没有生存的希望,他们随时有可能铤而走险。” 苏如画深深地叹了口气,“万不能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江成挥着手中的扇子,分析道:“不过大多数人到饿死都不会想到造反,除非有人在流民中反复鼓动。” 苏如画担忧地问道:“那现在流民涌向京城,可是受人鼓动?” “现在看还不像。”江成还站在舆图前,指着舆图上的京城的位置,继续说道:“看边报上说的方向,如果流民真要反,那还真不好拦。” 丛昱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江成说的没错,如果流民真的受到了鼓动,那么京城的安危就受到了威胁。 江成看着丛昱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叹了口气说道:“大人,现在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措施,不能让流民的情绪过激。” 丛昱点头,“江参军说得是,我们必须尽快采取措施。你有什么建议?” 江成想了想,说道:“大人,如果不想等下次边报,就派斥候去探探吧!看看是否有人在流民中鼓动。” 丛昱听了江成的建议,心中有了计较。他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立刻去安排人手,” 在等待斥候消息的日子,苏如画和丛昱、江成一起,密切关注着流民的动向。 就在他们发现,乌州还有更多人加入到流民中,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而且都是在往京城进发时。 终于等回斥候。 得知朝廷开始采取措施,调派军队和物资,准备应对流民。 而流民的动向问题也有了答案—— 原来,宋河水位只有往年一半不到,农人根本引不到水浇地,眼看着土地已经干裂,庄稼全部枯死,而老天爷又全没有下雨的意思。 他们想走出去,听说徐州旱情不重,到了徐州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好点却容不下自己,所以有人提出继续往前,他们是奔着武州去的。 然而一路上,县也好府也罢,一看流民到了就城门紧闭,所以这一路他们没吃没喝,又眼见着有人饿死,开始有人提出去京城,向皇上要一条活下去的路。 丛昱听了斥候汇报,心中更加焦虑。他说:“朝廷虽然已经开始采取措施,但是这些流民太多了,而且他们已经行进了这么久,怕是都饿到极限了。 柏将军,可有权调兵镇压流民?” 第339章 我去 苏如画一时没明白丛昱什么意思,疑惑道:“嗯?” 丛昱进一步解释道:“我不只是一个四品中郎将,驻守此地是有圣上策封,而且策封圣旨中有‘无旨不得擅离封地’的明示。” 苏如画这才明白,这人手中有五万囤军,只要不想造反就不能带兵离开封地一步——这是给封印了! 她看看在座两人,说:“我头上倒是有个副指挥使的头衔,虽然有太大动作不行,带个万数以内的军队行动倒是不碍的。而且我想着,应该不用出乌州。稳住乌州我就回来。” 江成觉得可行,点头道:“万数多少有些踩着圣上的底线了,我觉得柏将军带两千人去安全些。” 苏如画对此没有意见:“好!就两千人。”又问:“赈灾的粮从哪来?” 丛昱提出:“军中每人每天口粮是一斤,每人挪出二两问题是不大的。” 苏如画算了算,一天就能挪出一万六千斤,十天就是十六万斤,这些带去赈灾应该够用了。 丛昱摇头苦笑,“远远不够,给你带三十万斤。” 苏如画是押运过粮草的,心中一算,“三十万斤是一百五十车粮,就算路上没有损耗,两千人的队伍拉出去一天就得一车粮。余下的能算出可以放几天粥吗?” 江成心中盘着开口:“这样每天熬粥,最少可以留住乌州现在还没有走的人,不再加入流民队伍,大约能挺一个月。” “大约?”苏如画不解。 “前期只是你驻扎地周围的灾民,后期人会越来越多。”江成摇着手中折扇,“就不太好算了。” 江成又问,“还有,想让灾民与带出去的队伍不起冲突吗?” “当然!”苏如画点头。这还用问,他们要打起来,又伤人又伤粮的,那可容易出大事。 江成看着苏如画停了手中扇子,非常郑重的道:“那两千人一天就不能消耗一车粮。” “啊?”苏如画完全没明白,“光让牛拉车,不给牛吃草?” “不是不给吃,是不能吃饱。留下的驻军可以每天八两,带出去的每天最多只能给六两。灾民每天只能给二到三两,灾民吃不饱,兵士全能吃饱,才容易出事。” “啊?这……”苏如画顿了一下才道:“那兵卒能干吗?不会饿得反了我,抢了粮?” 丛昱轻轻地拍了拍苏如画的肩,安慰道:“这个你放心,兵卒不会的。以前陵域关这没囤军,粮草不够时,什么时候西陵来袭扰,有仗打才管兵卒一顿饱的,没仗打时都能十天半个月的早食一顿粥,晚食一餐饭。” 苏如画简直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那兵卒都没跑、没反?!!” 丛昱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感慨和无奈:“所以说,没有人反复鼓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会反,是真的不会。” 苏如画的心中充满了震撼和同情。她无法想象那些士兵们在饥饿和绝望中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更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忠诚和勇气。 这可是看多少兵书,都没有提到过的。 苏如画点头,眼神坚定,“既然要挨饿,那末将就要与兵卒说明白。” 她作为一名将领,必须时刻考虑士兵的安危,不能让他们在饥饿中挣扎。 她不愿! 丛昱皱起眉头,他不赞成这位柏将军的做法。 江成则陷入沉思,他想那些无助的灾民。最终,他抬起头来,看着丛昱,“成觉得可以。” 丛昱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柏瑜在带走的是窦家军。 从主营出来,苏如画立即通知窦家军校场集合。 她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士兵,心情沉重而又激动。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本将军要带两千人出去乌州赈灾,留在陵域关的人每天口粮八两,虽然吃不到很饱,但是基本不会挨饿。跟本将军出去的两千人,每天最多六两,挨饿是肯定的,所以大家自愿。” 她的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我是乌州人,我去!”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我是将军亲卫队的,死活要跟着将军。” 乌州兵卒的喊话,让在场的人都议论纷纷。他们心中都有着对家乡的思念和担忧,而此时的乌州灾民更是让他们感同身受。 “我去我去,我家是徐州的,再不赈灾,我家地皮都让乌州灾民啃了。”一个年轻的兵卒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中带着无限悲凉。 “我家也是乌州的。”另一个兵卒也站了出来,他看着点将台上的苏如画,大声说:“将军,乌州是我们的家乡,就是挨饿我也愿去赈灾。” “我家也是徐州的。”又一个兵卒站了出来,看得出他的焦急都持在脸上。 “娘的,俺也去,俺他娘是四渊的!”一个洪亮的嗓门喊出这句话,不用看,听这声音苏如画也知道是于二驴。 这一声喊得苏如画心情激荡,眼泪差点掉下来。 而于二驴此言一出,四下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自称是四渊的五大三粗的人。 一瞬的安静之后,忽然满场哗然! “将军,我是四渊的!” “我也是四渊的!” “俺也是四渊的!” …… 兵卒们纷纷响应,声音响彻云霄。 苏如画看着台下群情激昂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些士兵都是为了帮助受灾的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他向士兵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助灾民,让他们早日重建家园。” 台下的士兵们纷纷向苏如画回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信心。 苏如画转过身去,掩饰眼中的泪意。 举起一只手,“点兵四千骑,随本将军赶往乌州中部,到达指定地点,两千人带四千马匹回营。 此次出去的两千人全员步行赈灾。 包括本将军!” 第340章 施粥 二十里,是囤军之外不可居住和耕种的范围。 苏如画带兵卒快马跑过二十里范转,本应能看到人烟与田地。 可她看到的却是草木枯黄和已经干裂的土地。 官道上看不见一个人,离官道远处有房屋却不见人烟,为了可以去人更多的地主,苏如画连马速都没减,带着人马和粮一直向前。 河下县紧邻宋河,宋河水位再低,打水上来熬粥是可以的。 苏如画决定往河下县方向去。 她不可能赈济所有人,就只能选一条路走。 整整跑出两天,眼见的饿殍遍野,苏如画下马,“两千骑带两千马,急行军,返回陵域关,路上不得耽搁。” 一声令下,两千下马,四千马调头。 到人马跑远,遍地饥民发现了这边有粮食。饿红了眼的人们也顾不得押运粮食的人都身着号衣,也全然没看到他们身上都背着兵器,就那样直直的涌了过来…… 苏如画站到粮车上,“不用抢,现在开始要打水熬粥,所有人排队领粥。” 这边支起锅,打上河水。 河水混浊,苏如画皱眉,可是看着靠过来的灾民。 她不确定,自己这边要滤一下水,那边会不会动手抢粮。 苏如画小声对霍六说:“粗滤一遍,水里没有泥沙就行。” 霍六点头表示明白,带了两人用带来的酒坛去做滤罐。 有兵卒开始垒灶。一个、两个、三个…… 那边靠过来的灾民看着,没有再准备上前来抢,这一会工夫已经围上了几百人。 人群却异常的安静,安静到能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 云天不敢让兵卒离开粮车,也不敢让兵卒离锅太远,忽就看到有灾民试着想递过来木头,马上有了主意,大喊了一声,“站着看什么呢?捡柴去啊!” 人群一怔,还能走动的灾民忽然散开。 这地里干的,别的没有,原本的庄稼都能烧了。 很快柴就被送到了锅边,那边能滤去泥沙滤罐也刚弄好,混浊的河水倒进去,流出清水注入大锅中。 黍米、稻米……也不管是什么,这次带出来的粮也杂,直接破袋。 眼瞅见有米下锅,灾民眼中最初看到粮车狼一样的眼神变了,含上了泪。 苏如画叫来于二驴,“借你这嗓门用用,我说一句,你喊一句,让灾民都听见。” 于二驴马上应了好。 “朝廷放粮,人人有份,只要你们规矩排队,不生是非,都能分到粥!再说一遍:不可以抢,老实排队!” “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苏如画叮嘱于二驴,最后这句话多喊几遍。 她跳下马车留了一千人看管粮车。给每口锅前派了一个主管,每个主管带一百人。 十人管锅、管米、管水。 六十人围出一个圈,一次放入五十人,这五十人拿碗打了粥,喝完从圈的另一面放出去。 三十人维持圈外人排队。 确保了喝完粥的灾民不能再混进队伍。 一切就绪,甚至第一批的每个锅前的五十人都在圈里等好,只待粥熟。 这时的秩序还很好,因为总共有十口锅,而聚拢来的还没有五百人。 也就是圈外还没有人排队。 一炷香之后,那米煮的开花,混合的黍米和稻米的香味在空气就扩散开来。 苏如画站在一口锅前,用大勺搅动了一下稀粥,米香越发浓郁,扬声喊道: “开始——施粥!!” 圈里的人端着碗每人都打了一碗粥。 十锅粥变成了几百碗,米香味顺着风散发出去,眼见着远处又有灾民汇集过来。 大锅里见了底,管水的兵卒马上给锅里添上水,管米的兵卒又往锅里倒入米。 第二轮锅里的水还没有开,眼看着排了长长的队伍,隔着些距离眼巴巴的看着圈里人的碗。 那碗里的粥还是烫的,圈里的人喝的头稀里呼噜,有喝完的开始舔碗。 面圈外的人望一眼圈里舔碗,再望一眼那火舌舔着锅底。 虽然大多数人在排队,还是有人急红了眼,开始蠢蠢欲动。 苏如画见形势不妙,叫来于二驴,“刚才那两句还记得吗?” “哪两句?”于二驴有点摸不着北。 “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苏如画重新说一遍,又叮嘱道:“这两句,一直喊。” 于二驴大嗓门开始喊起来:“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 第一批人被放出圈外,大锅里的水开始翻滚着,煮着锅里的米。 于二驴还在喊:“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忽然有一口锅前的队伍起了骚乱,有人在喊:“你去排队!” 有人在喊:“我先来的,你在后边。” “我先来的,他插队!” 人群里说乱也快,本来好好的队伍,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乱套了。 一个人起来,又有一批人想要混水摸鱼。 于二驴的声音就没有停过,“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管排队的兵卒几步上前,把闹事的人给拎了出去,再不听话的一顿拳打脚踢。 被拎出队伍的还不服气,还在嚷着他是先来的。 站在高处的苏如画跑到跟前,那人正伸手去推搡维持秩序的兵卒。 苏如画抽出腰中弯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血溅五尺。 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同胞下杀手,苏如画也是咬着后槽牙,可是不杀不行。 这一人不杀,灾民就以为他们不会动手,不会真的杀人。 对一群饿红了眼的人,对一群已经易子而食的人,已经没有道理可讲。 就算讲也没人会听,只能让他们见血,才能镇住他们。 那被砍下的人头滚落,身首异处,身体倒在地上。 刚才还乱作一团的人群刹时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灾民们满脸惊恐,他们看着她手中染血的弯刀,看到恶鬼般大气都不敢出。 苏如画身边的人立马退开远远的,如果不是还要等着喝粥,都能散个干净。 有兵卒跑过来要把那人抬走,苏如画抿紧了唇,“别动,放那!” 人群更加安静,没有一个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动,一切仿佛被冰封了一般。 苏如画大吼一声,“于二驴,继续喊。” 于二驴这才想起来,“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那一刻不只是于二驴,窦家军的人都怕了,他们见惯了血,可是他们没见过柏将军那么重的戾气,在战场上都没有过。 第341章 赶路 那口锅后排出的队伍不再是直的,在尸身与鲜血崩溅开的地方,绕开了一个弯。 而此处的鲜红也镇住了所有人。 锅里是很稀的粗杂粮食米粥,一碗中也只有少半开花的米,多半是粥汤。 对于久没见到粮食,树叶、树皮、草根都啃过一轮的灾民而言,这就是人间至味,琼浆玉液。 第四轮十锅粥施完,天色黑了下来。 苏如画点着火把,站于高处。 云天问:“将军,这些饥民夜里会不会抢粮?” 苏如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暂时还没有自己带的兵多,但是她知道灾民多过兵卒是早晚的事。 她说:“不能给他们机会。” 苏如画拿过大勺子,哐——哐——哐——敲了三下空锅,声音传开,人们都看了过来。 “本将军这不养闲人,现在要征集人手,夜里巡逻看护粮车。上半夜五百人,下半夜五百人。” 她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她知道,只有保证粮食的安全,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到你喝粥的那锅边找兵卒报名。”苏如画站在高处,大声喊着。 之前都是于二驴喊的,所以苏如画现在的声音还很洪亮,能传开让更多人听清。 她的目光如炬,不容置疑。 “每口锅边留下一百人,自动分成两队,每队五十人。”苏如画继续喊着。 她的手势明确果断,指向每口锅边。她的表情严肃冷厉,带着血腥和杀伐的狠劲。 “再说一遍: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苏如画的声音更加严厉,她的眼神更加犀利冷冽。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要保持秩序,一次没震慑住灾民就会把自己以及所带的兵卒陷入危险的混乱中。 那边喝了粥有了力气的人,开始报名。每口锅为首的百夫长正在收人。 这边,苏如画对身边的云天和霍六说:“云天,你上半夜,带人去每口锅边调二十兵卒,五十百姓。分配巡逻,主要兵力放在粮车那边。 顺道告诉每口锅的百夫长,天亮就开始熬第一锅粥。 霍六,你下半夜巡逻。” 两人领命离开,苏如画又对钱六说:“钱六,带人悄悄把那尸体抬远点,深挖坑埋了,别让人挖了去。” 她知道新鲜的尸体被挖了去会发生什么?苏如画并不想这种事发生。 钱六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带人走了。 苏如画对余下的人道:“没分给你们事的,早点歇了,明天灾民会更多。” 第二天一早,兵卒来报,说外面来了更多的灾民。 这并不意外,苏如画从最初垒灶熬粥就想到了。 一会儿,又有兵卒来报,第一锅粥已经熬好了。 苏如画沉思片刻,随后吩咐:“第一锅粥先给昨晚参加巡逻的百姓,每人半碗,就当是昨夜的酬劳。还有记得要把这事告诉给灾民。” 士兵领命离开。 大锅那边得了苏如画的令开始给兵卒和灾民分粥。 苏如画又找来于二驴,叮嘱了他几句,于二驴又开始喊道:“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在于二驴喊过几遍之后,苏如画站到高处说道:“本将军替朝廷施粥,不会让任何人饿死,但也不养闲人,能帮忙干活的,和今早一样,多半碗粥。闹事的,不守规矩的,抢粮的,格杀勿论!” 看看下面鸦雀无声的灾民,苏如画想:很好!转而问:“各位是不是都是这河下县的?” 众百姓纷纷回答,绝大多数人是这河下县的。 “好,本将军现在带大家去河下县给你们谋个安置。”苏如画说罢,就要走。 下面有百姓问:“我们愿意跟着将军,不用安置我们。”说话人的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对将军的信任。 苏如画早已经分派把每口锅跟着两车粮。余下的粮在行进过程中就开始落在后面。 这会儿她指着粮车说:“本将军带的赈济粮已经不多,大家看看还能吃几天?带着你们一起往下走,你们能分到的粥会越来越少。你们是要跟着本将军喝风不成?” 苏如画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他看着眼前这些灾民,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给这些灾民谋个出路,否则就不可能真正让他们不再成为流民。 却不想人群中有人说:“可我们不跟着将军,风都没有的喝。”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位将军来之前,他们真是土都吃了,而他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吃土吃死。可是不吃就饿的实在受不住。 如果不是将军来了,他们不是已经饿死了就是吃土撑死了。 现在这位将军也要走了吗?将军都不管这些他们了,他们可怎么办? 苏如画看出了灾民们的疑虑,“不会的,大家信本将军,一定安置好大家再往下一处去。” 灾民开始有人相信,也有人怀疑,但看着这将军确实没扔下大家,而是要带着大家一起走。那就是一边赶路一路施粥的走,到底是也没起乱子。 又走了两天,江北回来报:以现在的脚程,再有两个时辰就能看到河下县城。城门处盘查甚严。 苏如画回头看看身后的黑压压一片人群,那是两千大军和三千灾民。 是的,三千灾民,因为上次施粥,每口锅都煮了十锅粥。 每口锅负担两百兵卒的口粮,也就是四锅,余下六锅就是灾民的。 五千人,这到的河下县,还不得吓得人家关城门? 她苦笑一声,要自己是县令,那也必须关城门。 苏如画传下话去,“余粮不够了,现在要赶到河下县去要粮,还是那句话:守着规矩,否则格杀勿论。” 两天下来,跟着每口锅的两车粮,灾民们是眼见着吃没了。 苏如画回头看着士兵和灾民们,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饥饿。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还是在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水的情况下。 如果不能及时赶到河下县,他们难保不会饿死在路上。 但是,就算到了河下县,县令也极大可能会关上城门,不允许他们进入。 第342章 城下 又走了一个时辰,苏如画下令休息一炷香时间。 见休息时也没有熬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苏如画先还以为有人不满,却不想听到的是:“这将军人都瘦了。” “能不瘦吗,你没看着他一直和我们吃一样的。” “得了吧,他是不是和咱们吃一样的,你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可不是一天到晚就跟咱们吃住在一起,从来也没背着人过。” “对对对,我们都看着了,你没看到是你眼瞎。” …… 从陵域关囤军大营出发,他们就开始每天六两粮。至遇到灾民,这两千人就与灾民同吃同住。 直到现在包括苏如画自己,所有人精神再没有刚开始时矍铄,人也都明显瘦了一圈。 而原本是想着,反正夏天也不冷,就省些力气不用扎帐篷了。 看着灾民们投来了目光,正好可以证明他们也没有格外吃东西。 这使得灾民更加的相信他们。 这次停下休息,没有熬粥,灾民们不只没有反,还有很多人帮着官兵说话。 个别人的抱怨,很快就被他们内部消化了。 偶尔有人想要挑事,都没等官兵赶到出乱子的地方,就被灾民自己打压了下去。 绝大多数灾民都是念着这群官兵的好的,他们现在也真心想着跟着这位将军找个出路。 再次启程,所有人又累又饿。 五千人在苏如画的带领下直接走到了河下县城外。 本来河下县县令王文令就让人留意着流民的动向。 一天半前已经得到消息流民在逐渐聚集。流民聚集这可不是好事,王文令生怕灾民出了乱子,让人仔细打探着。 一天前得知有将军带着粮食再赈灾,当时他心里这个美,居然有赈灾的到了,这可是天降的好事。可转念一想是个将军,哪来的将军?不会是个反将吧? 今天一早,王文令得到陵域关的消息,是镇守陵域关的威远将军带了兵卒和军粮出来赈灾。他又大大出了一口气。 提笔洋洋洒洒百余字,一封满怀感念的奏折,已经送往京城。 一个时辰前他再次得到消息,威远将军带着灾民来了,往河下县过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王文令懵了,这是来攻城的吗?快,关城门! 苏如画这边丝毫没有避着人的意思,兴师动众从官道上带着灾民浩浩荡荡而来。 她也知道河下县肯定已经得到消息。 到城下时她也不怕城中城防营会对自己动手,直接带人走到距城墙还有两丈远的距离才让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她带了几个亲卫又上前了几步,走到城门下。 抬头看城上戴着七品官帽的人,抱拳为礼,“城上可是河下县县令王文令?” 城上人回礼道:“正是在下,城下可是威远将军柏瑜柏将军。” 苏如画答道:“正是。” 城上王县令问:“不知威远将军兵临城下,意欲何为?” 谁知道柏将军扬声道:“本将军带兵卒与军粮以缓解乌州灾情,现下里人手与粮食都不富足,此来是想请求河下县开义仓放粮,以解灾民眼下之苦。” 苏如画没想到城上的王文令说:“既是如此,请威远将军入城一叙。” 入城?苏如画本想着王文令是应该不想让她进城才对,怎么会这么热情? 他们在城门外等了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就见的城门缓缓打开。 王文令身后还带了几个人出城来迎,看那衣着并不是县衙官吏,而就是城中富户。 苏如画已经明白了大概。 就见王文令一路提着官袍小跑着到苏如画跟前,“下官见过威远将军,一路辛苦,快到城中坐坐!” “不必了吧!”苏如画想婉言拒绝。 “一定要来,下官携县中官绅略备酒水,还望将军赏光。”王文令笑脸相迎。 苏如画又对县令身后几人道:“几位便是这河下县的官绅?” 王文令身侧一人躬身道:“威远将军,我县父母官听闻大人带军粮赈灾,感激不尽特在府中备了酒宴候将军过府,请!” 苏如画却丝毫不为所动,摇头道:“不必麻烦,本将军身后还有这么多灾民,河下县也不是很大,怕是容不下这么多人。 本将军只是不忍灾民忍饥挨饿,并没有得到朝廷的粮食与银钱,带戍边将士携军粮出来赈灾。 眼下粮食已经告罄,无处筹措,特来恳请王县令开放义仓。” 苏如画又转身指向身后灾民,“他们随本将军到此,本将军万没有独自赴宴,而让灾民无米下锅的道理。烦请王县令把酒宴之资换成几袋粗粮,以求为灾民饱腹,本将军不胜感激。” 苏如画本就是与城中出来的几人保持了一些距离,这话又是有意讲给所有人听的。 不远处的灾民自是听的清楚明白,一时都湿了眼眶。 刚才还想着把这将军弄进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双手奉上些银票,便可以让这位将军带灾民离开的人,听了这话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这是油盐不进啊! 苏如画哪里会不知道这群人的想法,说完话就看着对面几位城中官绅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黑。 只是苏如画没想到县令倒是面不改色,她一时弄不明白这人的城府这么深吗?怕是不好对付。 王文令突然上前一步,似有话要说。 苏如画忙退后一步,她与这人可没什么悄悄话可说。 却不想王县令,低声说了一句,“谢将军把滤水的法子拿出来惠及百姓。” 苏如画一下想起来那次在河下县的碎石镇,百姓们说他们滤水的法子是县令派人来教的。 她定睛看向这位河下县县令王文令,脑中在飞速思考。 这个王县令在这个时候说滤水的法子,那是在暗示自己他也是为民着想的,但他有难处…… 外人看却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苏如画开口问:“请问王县令因何不开义仓?” 第343章 对峙 “本县义仓由民间自行管理。”王文令说着话,使了个眼色。 苏如画听懂了,义仓本就是由民间自行组织的粮食仓库,但是何时何种情况放粮,多是由一县父母官做主。 但因本就是民间集粮,也可以由民间自行管理,就算这种情况县令也可在紧急情况下做主开仓。 更何况苏如画明明记得乌州知府说过,这河下县前两年都是丰年,连义仓里都是官粮。 这县令完全没有话语权,就只有一种可能:县令权力被本地大户架空。 好嘛!还能遇上这么窝囊的县令,这着实让苏如画另眼相看了。 苏如画一言难尽的看了王文令一眼,再看他身后站的几人,挑眉,朗声道:“他们……” “这几位是……”王文令刚想介绍。 苏如画唇角一勾,“士绅是吗?”说着就躬身施礼,“柏瑜在此替身后五千灾民谢过河下乡各位士绅。”反正他们又不会数,往多里说呗。 王文令一旁几度想开口都没得到机会的年知已,甩着便便大腹急忙躲避。 而王文令身后侧的看似有几分儒生气度的牟晖,吓得脸都绿了。 其余几人也都变了脸色,心里一时都骂翻了天。 这个柏瑜也太他娘的不是东西了,县令才七品,这威远将军正五品,给他们几个白身施礼,还他娘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哪里敢受? 而且口口声声是替身后灾民,这也太无赖了,明摆着把眼前这群人踩在他脚下去,来显出他高风亮节。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心里骂是骂,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口,全都吃了苍蝇一般,不论多难受也得自己往下吞。 见威远将军起了身,年知已才苦哈哈的道:“柏将军,遇到如此灾情小县与在下等人自是义不容辞,可您也知道今年大旱,粮价疯涨,我们也等着朝廷批复下来才能开仓放粮……” “朝廷批复开仓放粮?”苏如画明白,需要朝廷批复的是官府的常平仓、惠民仓。 而乌州距京城之远,朝廷批复晚到一天,本地粮商的粮就可以高价卖一天,听灾民说城里的粮一天一个价,五天前已经是平日的二十倍了,现在怕不是要三、四十倍了。 好算计!! “对呀,没有批复县令大人也不敢放粮啊!”说着这胖子还看看王文令,“是吧,县令大人?” 苏如画心道这是逼着我耍无赖,好!“不是各位士绅不想放粮啊?” “不是。”“当然不是!”“那怎么会?”众人纷纷抢着回话。 “那本将军那一礼也算没有白谢。既然如此本将军做主,今天就放粮。”苏如画的面上还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可是没有朝廷批复……”年知已面露难色。 “没有朝廷批复义仓是可以先开的。”苏如画这时的语气还是缓缓的,好像很好脾气。 “可是小县义仓的粮实在是寥寥无几。”年知已两手一摊。 苏如画眉心一拧,满脸困惑:“怎么会?本将军明明记得,前年乌州丰年,河下县尤甚,一地税亩近十万顷,征粮近两千余万斤,上缴朝廷起运粮之后,常平仓、惠民仓所余颇丰。而去年乌州所属河下县收成最丰,收粮时由于粮价偏低,曾向圣上上折子说是‘丰年谷贱伤农’,圣上批了把前年余粮大部分移去义仓,又以正常价收了新粮。” 年知已听了脸色大变:“没有的事,将军这是听了哪里误传,河下县已经连续几年欠收,还要向朝廷缴税粮……” 苏如画丝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冷沉下来,冷笑道:“本将军在问县令,你有什么资格插话?县里收了多少粮食缴了多少税粮,难不成有你参与?” 年知已躬身道:“小的是本县县丞。” 苏如画眯起双眼,目光冷洌,“小小县丞,你们县令还没死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苏如画转而对着王文令道:“王县令,你这父母官当的,牧民不利呀,可是需要本将军出手?” 此话一出,王文令身后想要开口的人都灭了心思。他们带走了王县令的母亲养在别处,把王文令拿捏的死死的,这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苏如画见无人说话,又对王文令道:“常平仓和惠民仓的粮去向户部都是可查的,更何况还有你的奏折和圣上的批复。也不需要去京城求证,现在就是问问你们乌州王知府也行。” 去陵域关之前她先跑去乌州知府查了府里的粮仓,也顺道问明了乌州的这几年收成,那王知府也是知无不言,都与苏如画说了,真没想到那些往年的情况会用在这。 王文令道:“不必,不必。” 苏如画继续输出:“不必怎么行,现在告诉本将军义仓无粮?那本将军就想问问是谁动了义仓的粮?” “那个……”王文令看着是推脱,眼里却放出了光来。 苏如画伸手一指,“难不成还是被你们高价卖了?” 牟晖吓得一抖急声道:“当然不是!”他确实偷卖了,这位将军怎么会知道? “不是就好,义仓的账不知在哪里,拿来给本将军过目。”苏如画此时也不客气了,也没问可不可以过目,就是硬要看,你们还敢不给吗? “可义仓毕竟是民间……”账本就在牟晖的手里,这几日粮价一天高过一天,他越卖胆子越大,这几天可没少卖,哪里肯把账本轻易交出来。 “往年确实是民间的粮,去年明明是把前年官仓的陈粮运过去了,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怕就是你动了手脚吧!”苏如画毫不客气,直接就指向牟晖。 牟晖吓得差点没跪下。 苏如画也不再看他,对县令道:“王县令,灾民们也饿了,先送出两千斤粮,本将军先给他们施了粥。” 转身对身边霍十三几个亲卫说:“你们几个赶着车去拉粮,省得县里没有车往外送。”把其他可推诿的路也堵了。 再喊了钱六,“钱六,顺道把账本带出来本将军要过目。”军中多粗人,别人再不认识账本让人糊弄了去,这事还是交给钱六放心。 第344章 讹人 苏如画话都说出去了,可城门前的一众人,除了县令王文令侧身让路,年知已转身跑向城中,其余人都一动不动。 苏如画也不急,回头喊一声,“于二驴。” 于二驴听到将军喊他,先“哎”了一声,才想起来将军先前的吩咐,扯着大嗓门开始喊:“五千灾民感谢河下县令开义仓。” 于二驴那嗓门大的,把城门前的人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灾民齐喊:“五千灾民感谢河下县令开义仓。” “五千灾民感谢河下县令开义仓。” …… 五千人的喊声,直冲云霄,响彻百里。想不听到都不行。 城里百姓先还没听清楚,喊声一遍又一遍,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交头接耳。 “要开义仓了?” “开义仓粮价就要下来了吧?” “肯定是啊!” “之前为什么不开义仓?” “不知道,那咱们一起喊吧!” “城中百姓感谢县令大人开义仓!” 一声起,万人喝! “城中百姓感谢县令大人开义仓!” 城外喊一声:“五千灾民感谢河下县令开义仓。” 城内应一声:“城中百姓感谢县令大人开义仓!” …… 年知已跑回城中,直接上了城墙,到处找城防营统领,好容易在箭楼找到抱臂观望的城防营守将。 急忙质问:“人都到城下了,你,你怎么不一箭射死他?” 城防营的马将军也让城外城内的喊声震的心颤,却也强作镇定的道:“县丞大人,我这是城防营,那柏将军不只没来攻城,连半步都没靠近,我可没资格动手。” 年知已气急败坏的喊:“平时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动手,快动手啊?!” “那可是正五品骁骑尉,圣上亲封的威远将军,我才七品,他没攻城我是万没有先动手的道理,他打死我都白打。”马将军心里明白的很。 一来平时得那点好处,可不值得把命搭上。再者城防营又不受县令辖制,更何况一个县丞。 再说那威远将军要真攻到城下,还多少能赖上是防止他带着流民造反,可现在别说是攻城了,人家连城墙都没挨上,借口都没找到,怎么动手? 他现在要真动了手,那可是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他又不傻,可不干那事。 年知已气得脸色铁青,真是平日里白打点城防营的人了。 苏如画看到年知已跑回到城里,知道他翻不起大浪来,逼到牟晖眼前,“果然义仓的粮是被你卖了?!” 牟晖脸色愈发的白,“休得血口喷人。” 苏如画上前一步,直视牟晖的眼睛,“既然不是,还不让开,站在这做甚?” 城外喊一声:“五千灾民感谢河下县令开义仓。” 城内应一声:“城中百姓感谢县令大人开义仓!” 被这一声声喊的,牟晖脸色又白下去一层,大热天的,他的冷汗已经湿了衣裳。 他想拦住这威远将军,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知道自己拦不下。 他真敢硬拦就能引来众怒,可是不拦怎么办?他从义仓里搬走的粮,就是最近几天的事,账面编都编不出来。 苏如画一挥手,几人上前挤开城门前还站着的人,把县令挤在中间。 她现在可以进城了,这可是县令来请的她。 苏如画说:“王县令,请吧!”转而压低声音问:“大人有什么被人拿住了?” “下官的母亲。”王文令咬牙切齿。 半年前旱情初见端倪,牟家就派人带走了他的母亲,先是让他晚了半个月上报旱情。 之后的事就是一个拖字开端。 到最后连请示开仓放粮的急报都硬是逼他压了一个月,怎奈老母在人家手上,他气到吐血也不敢违抗。 而牟家就一再抬高粮价,从中狠狠挣了一笔黑钱。 苏如画知道这人还有用,而让他为己所用,就必须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于是问:“可有线索或者怀疑?” “有,就是那牟晖……” 原来牟晖是本地最大粮商家的次子,因是商户不得科举,这牟家早早就把这读书好一些的次子分了户,而这牟晖也真就考下了秀才。 因着再未有精进,就到县衙里当了个文吏。而且那义仓的账本就在他手上。 苏如画转头吩咐:“江北去盯住这个牟晖,吴老三带人去把牟家和牟家的铺面粮仓都摸一遍。” 吴老三、江北领命走了。 王县令带苏如画到了义仓。 钱六也带人找到了义仓账本,送到义仓门口。 苏如画眉头一挑,“这义仓的账原来是谁管的?”她是故意问的,猜到是牟晖。 王文令答:“是牟晖。” 苏如画点头,“县令借间值房,钱六你和这位牟晖一起,把这账查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让牟晖说明白,都给记上,千万别露了什么。” 她知道牟晖是不可能说明白粮仓与账面的差数,时间这么短,假账都来不及做明白。 所以这牟晖就在县衙值房脱不了身了。 王文令因着被人拿捏,很是气闷和委屈一段时间了,感觉真解气。 可是他打开义仓大门后还是停住脚步,看着眼前这位看上去不那么魁梧的年轻将军,顿了一下才道:“下官提醒一下将军,这牟家可是朝中有人。将军把牟家翻个遍怕是要得罪京官。” “朝中有人的牟家?”苏如画突然想到另一个牟家,问:“这个牟家与乌州府的牟家是什么关系?” 王文令一愣,“旁支。将军知道?” 苏如画嘴角一勾,“那个,听没听说有人得了那个牟家三千两银子赔款?” 王文令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这……将军?!!” “反正得罪一次了,不差再来一次。”苏如画现在的心情很好,那个牟家没连根拔还真是个祸害。 “将军,下官可听说了,您不只讹了银子,还把牟家人送到牢里。知府都没敢给放出来。”王文令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看过来的眼神都放着光。 “怎么说话呢?本将军光明磊落,什么时候讹过人?”苏如画白他一眼。 王文令闻言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下,“将军说的是。” 第345章 处境 王文令月前得了人送来的滤水法子,能把宋河滤到清澈没有异味,送来的人还说是陵域关威远将军柏瑜柏将军所赠。 当时就想着定是个心思细致的将军,甚至还脑补了一个性情端方的儒生武将的样子。 今天看到人了,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满口仁义,满脑子混蛋招式的将军。 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传说中那个,在乌州府逼着知府点了灯烛升堂,还耍着无赖既让牟家赔了钱,又把牟家人下了狱的作派。 忽然就觉得这样做才对,自己是太老实了。 许是自己生了眼疾,竟然就觉得眼前之人反倒更加可敬了。 于是不无担忧的问:“那将军能把牟晖拘在值房几日,牟家会不会闹将起来?到时恐对将军不利。” 苏如画觉得眼前这王县令老实的过分,不由得就又白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着本将军拘着牟晖了?身为文吏,还管着义仓的账目,要放粮了,对对账有什么问题?牟家又凭什么闹?” 她眉梢轻挑:王书呆子,你听明白了吗? 王文令听的又是一口气哽住,“将军说的对,下官误会了。”为什么这人指鹿为马的这么理直气壮?! 苏如画跟着王县令步入义仓,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这义仓中的情况比她想到的还要严重。 义仓打开大门之后,里面一排排看着有十几间的库房,有的库门还上着锁,有的库门却开着。 各库之间的通道上还有散落的粮…… 她一手抓着王县令官袍往后倒,把迈进大门的步子又退了出来,“这义仓的钥匙在牟晖手里?” 王文令看着门里的情况,沉下语气,“因是粮仓,衙门里出皂班衙役帮忙看着,所以衙役手里有一套,另一套在牟晖那。” 苏如画转身问门口一胖一瘦两个衙役:“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监守自盗?”声音冷然。 两衙役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冤枉啊!”“冤枉啊,小的不敢!” 听到柏将军这一问,王文令一懵,两个衙役跪地求饶时他才明白过来,接声道:“你们不敢,这库中是怎么回事?” 胖衙役道:“小的不知道,都是牟大人来查库存,也是牟大人来拉粮出去赈灾。” 王文令竖着眼睛厉声斥问:“可是这库中粮数不对,你们明明有!钥!匙!还说没监守自盗?” 瘦衙役愣了一下看着王文令没再接话,另一个胖的没回过味来的还在喊冤:“冤枉啊!牟大人不来小的们从来不敢开仓门。” 王文令又强调了一遍,“你们有!钥!匙!库里的粮又与牟晖手中的账对不上,谁能证明你等冤枉?” 先前愣住的瘦衙役试探着说:“大人,小的们没——有——钥——匙……” 王文令眨了眨眼睛,总算有个机灵的,“那你们的钥匙呢?” “让牟大人——拿去了?”瘦衙役不确定的盯着王文令的眼睛试着回答。 苏如画见已经把看门的两个衙役搞定了,吩咐带来的亲卫:“把本县那几位士绅都带过来,还有牟晖和钱六。” 苏如画拽拽王文令的官袍,两人往一边走去。 就听得身后,稀里哗啦关门上锁的声音,胖衙役还在不解的问:“吴二哥,刚才大人不还进门了吗?怎么能说没钥匙啊?” 瘦衙役反问:“你傻呀,大人都说了里面的粮与牟晖那王八蛋手里的账对不上,你有钥匙,对不上的粮你拿去了吗?” 胖衙役还是有点憨,“我哪拿了呀?牟大人这几天一天来好几趟,谁知道他运走了多少粮啊?” “那不就得了,县令大人是在救咱们,可不能说有钥匙,有钥匙的话咱可就说不清少的粮去哪了!记没记住?” “哎,哎!别打了,记住了记住。那这钥匙咋办?” “你刚才没听着我说啊,在衙门里。你在这看着,我回衙门放牟晖那王八蛋的值房里,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家有事,告了半天假,听着没?” “听着了,听着了,吴二哥快去吧!” 听着瘦衙役跑远的声音,苏如画才还与王文令说话的轻松语气已经没了,“这义仓中的情况你完全不知?” 王文令也是一跺脚,“他们从拿了下官母亲,便让下官称病在后衙休息,隔个五日才让我上堂上坐坐,表示一下县令还在,还没死!哪里知道外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苏如画看着王文令:“他们把你架空之后,就没管本县灾情?” 王文令气哼哼,“怎么没管?他们只管趁着朝廷了解灾情上的时间差,大捞特捞!” 这王文令本就是刚刚调任到河下县,路上听说已经有月余没下雨,就紧赶慢赶,到了县城本应该一边向上级报旱情,一边着手组织救济。 可是刚到县衙,县丞说给大人接风,就把他给迷晕了,又弄走了随王文令同来的母亲。 本来县令到任之前,县丞就是代理县令的职位,这下倒是好,也不用把权力交还县令了。 王文令表面对他恭顺,心下却盘算着如何破局,虽五天才能上一次衙门,却也尽可能的认识了衙中之人,并且打了县中的局势。 还查了县衙中的旧例,有灾情时该如何处置,城里城外是什么情况,都基本掌握。 当初收到柏将军送来的滤罐时,他还几次向来人探听将军在哪,来人说将军应该已经回陵域关,他才罢向柏将军求助的心思。 要不是他佯装着言听计从、胆小示弱,怕是也早让这些人弄出个什么意外损命了。 两人正说着王文令到任之后的事,苏如画让人请的两拨儿人都被带了过来。 苏如画微微一笑,如春风吹过,“这义仓没有钥匙,开不得门,本将军就是一粗人,刚要叫人砸了锁,直接拉一车粮走。可是王县令劝本将军还是一并记入账中再拉走才好,所以才请诸位一起过来,咱们开了义仓,记账拿粮。” 第346章 证人 众人都在,王文令上前一步,“牟晖,用一下义仓的钥匙。” 牟晖也是有点懵,不是看门的衙役也有钥匙吗?那衙役是不敢开?他看了衙役一眼,耳边还回响着刚才柏将军说砸了锁,看来自己不开是不行了。 不情不愿,还是拿出钥匙,当众打开了义仓。 账是肯定对不上了,但是开他牟晖也并不怕,他毕竟是牟家人,这卖了粮所得银钱也不是进了他自己荷包,那都是家里的收益,而且乌州府的主家也是收了钱的,定会保住他。 他就是有这个底气。 可是众人进到义仓,一看之下傻了眼,就看这有的库门大开着,粮袋子,撒出来的粮到处都是的架式,这账要是能对上才见了鬼。 “这……”河下县士绅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如画眉头皱紧,“先装上一车粮,二十袋共两千斤粮,去城外给灾民煮粥。钱六这一笔先记上。” 钱六当着众人面如实记好,这边也很快装了两千斤粮走了。 苏如画一把拽住王文令胳膊,冷然道:“王县令,咱们一起点点这义仓的存粮吧!” 落在众士绅眼中,这王县令是被柏将军胁迫的。 王文令也觉得奇怪,刚对自己态度还挺好的柏将军,这是怎么了? 是粮差太多,要拿自己填账?自己也填不上啊! 别的没有,现在苏如画手下最多的就是人,从城外灾民中找来二百个人,把各库中的粮重新码放整齐。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全都摆好,再请士绅与钱六、牟晖一起,一点数。 账面与实际差了七十万余斤粮。 苏如画看牟晖一眼,“把这七十万斤填上,再说其他。” “这粮不是下官拿的……”牟晖还想说什么。 苏如画截断他的话,“钥匙你管的,账也是你管的,粮就算不是你拿的,你也知道是谁拿的。本将军不想管这些污糟事,只管你要粮,听懂了吗?” 牟晖一听急了,“你个不开眼的,你算什么东西,我可是牟家的人,你敢管我要粮……”底气十足的牟晖马上被气得跳脚。 苏如画为表诚意,并没有带兵器进城,此时说是迟那是快,她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粮食探子,啪的一声啪在拍在牟晖嘴上。 “你歇歇,爷就愿意打牟家人,再跳脚试试,看本将军能不能打断你腿?” 牟晖没想到会挨打,这一下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回过神来,呸得一下吐出两颗牙,“你,你……” 王文令立马从钱六手中拿过纸笔,一会工夫把查验义仓的事写个明明白白,拿到众士绅面前,“请大家看看这文书可有什么不妥,没有的话就签上字作个证人吧!” 有士绅不想做证,隐晦的问:“非要如此吗?” 王县令据理不让,“要不大家来干什么的?看热闹来的?” 苏如画也看了王文令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要继续去收拢灾民,这河下县看来可以交给王文令。 众士绅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签上字。 王县令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冷笑出声,“你们觉得本官让你们签这字是害你们吗?也不想想,现在不签字,牟晖获罪那天咬你们一口,说你们是他的同伙,你们说的清吗?自己想想是当同谋还是当证人。” 王文令这话一出,原本不想得罪牟家的人,都是神色犹疑不定起来。 见众人都签了字,王文令让人把牟晖押到衙门刑房,散了众人。 义仓的事算是完了。 苏如画刚要带人出城,吴老三走了回来,附在苏如画耳边低语了几句,眼睛没来由的瞥了一下旁边的王文令。 王文令感觉这个说的事与自己有关,看回去一眼,正看到那汉子把一个手串递给柏将军。 他的手都没去思考便伸过去抢了,拿在手中仔细看,喉间溢出一声,“娘——” 可是他再看来说话这人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 柏将军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肩,“节哀!” 王文令瞬间红了眼,目光中都犯出了狠色。 苏如画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吴老三带人找到牟晖家一处空库房时,发现地上一个老人,一摸已经没气了,但看着是这两天才死了,而且骨瘦如柴,他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这人是饿死的。 苏如画听了都皱眉,王老夫人真是让人活活饿死的吗?这个还得查查,于是只对王文令道:“王大人要治丧,本将军也能理解。” 却不想王文令摇头,“不,下官不治丧,下官要报仇!!” 苏如画点点头,这个她也能理解,“那老夫人的尸身……” 王文令眼神愈发的凶狠起来,“下官在本县本也无亲无故,麻烦将军借下官几个人,今晚给母亲下葬,下官会和母亲大人说明白,等着儿子给她报仇!” 看着王文令状态不太好,苏如画只点点头道:“好!”想想这人一会儿就要面对自己母亲的尸身,还是试探着问:“令堂以前身体如何?” 王文令忍着哽咽说:“身体还好,几乎没什么病疼,不会是突然病故。” 苏如画见王文令是想岔了,咬了咬牙道:“想让王大人有个准备,老夫人尸身极瘦。” 王文令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喉头里滚出两个字:“母亲……”便再说不出一个字,眼泪夺眶而出。 王文令见到自己母亲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苏如画正想上前劝两句,王文令直接哭晕了过去。 吴老三上前用指甲掐王县令人中,苏如画在蹲下喊着:“王大人……” 别说是王文令,苏如画看了都觉得不忍直视,难怪吴老三看了就猜是饿死的。 老夫人身上的衣裳显然是她自己的,可是现在套在尸身却空的厉害,大部分坠在地上。 而且老人家生前已经多日没进食水,显然是饿极了,紧紧的抱着自己蜷缩在地上。 比外面那些灾民还惨,老夫人瘦成这样,真是活活饿死的。 “把牟晖带来,让他上这来跪着。”苏如画恨声道。 却不想刚醒过来的王文令说:“不用他跪。” 第347章 结仇 王文令目眦欲裂:“下官本还想着,将军怕不只是要走河下一县,定是也要去其他县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惹了这一县的士绅,怕将军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现在看那算得了什么? 城里城外饿死那些人哪里还等得了慢慢想办法?就是掀了他们老底,那些人不善罢甘休又怎样?” 苏如画动容,“原来大人还替本将军想了,不碍的,他们不动手脚才怪。”她转身对亲兵道:“去准备老夫人下葬的物件。” 她又冷下眉眼道:“本将军敢带着灾民直接到县城要粮,身后已经安排有人往京里送军报了。他们使出的那些手段,会快马加鞭直达圣听。 实不相瞒,此次率军赈灾,本将军至今未得到圣旨。圣上若要治本将军擅自调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本将军是舍得这一身,也要把这些发国难财的弄死。 大人今天既然这么说了,本将军也把话放这,有可能这是一条不归路,大人可想清楚了?” “杀母之仇未报,下官还有什么顾虑?不怕将军笑话,下官本就是外放小小七品县令,也没想有什么大作为,只想着远离朝堂偏安一隅,守着自己家小安享到老。却不想竟然让人逼死老母,现在无甚顾及,只想要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这群祸害老底都掀过去。”王文令跪在母亲身边,替母亲整理了衣裳,眼中泪水不断。 苏如画拍拍他的肩,“好,说的好!把这群祸害老底都掀过去,替无辜百姓做点事,也替令堂报仇。你我生死不论。” “对,生死不论!” 亲兵此时抬来了一口棺材和寿衣,苏如画最后问一次:“真要如此葬了老夫人?” 王文令点头,苏如画带人退出了仓库。 …… 王文令本就处心积虑谋划着要在河下县想办法翻身,而他又不是新科才刚外放的官员,是从别处调任而来,是个有能力有经验的人。 虽是新到任,却已经在被控制不能出县衙的时日,在县衙里翻阅文书,摸清了河下县详情。 现下与柏将军言明,柏将军又给了他留下人护他安全,身背杀母之仇,他再无顾及彻底与河下县士绅,特别是牟家反目。 一边没有瞒着自己热孝,上了折子,言明自己虽然母亲新丧,但旱情一事更加紧迫,自请灾情之后再回家丁忧。 一边开仓放粮,安置灾民。 义仓粮对上不账,就是不死不休的与牟家死磕。 牟家来要牟晖,说愿以银钱抵粮的差数。 王文令也不客气,指着牟家来的人就骂:“你这是补七十万的粮数,还是不要脸?这是平时的粮价,现在灾情,这个数的银钱够买个屁?!都滚,本大人不要你们银钱,把粮还回来。” 牟家的管事都懵了,王大人怎么着也是科举过了的文人,怎么还骂上了?然后又听说不要钱,只要粮。 这个钱数本来也是想让县令抬价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要。 王县令怕不是傻了,银子能动手脚装进自己口袋,粮食不能啊!难不成这位县太爷还真想把粮都拿去赈灾? 不可能,哪有那么傻的官老爷? 王文令猜牟家还会和自己扯皮,索性拿着账本,带着自己带来的主簿,直接到了牟家。 “牟晖贪了义仓七十万斤粮,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圣上正为灾民筹粮,本官要是把这事上个折子……” 牟家现在的家主是牟晖的大哥,经商的一把好手,他也早有思想准备等着县令抬价,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就出来了,这时间里他哭哭穷,再求到乌州府牟家本家帮着找人说说情,或者打压一下,量一个小小县令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县令能带着义仓账本来家里向他要粮。 他相信财白动人心,办不成的事,只能说明出的银子还不够多。 于是笑着上前,“王大人,您看这么多粮我们举全族之力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筹齐的。这银子您先拿着,只抵半数粮,余下半数牟家再筹措着,您看可好?” 嘴上问着可好,手里已经把一张银票塞到了县令手中。见王文令收了,心中暗喜。 王文令接过银票,直接打了开,“本官七品,年俸才五十两,你这出手就是五百两,好大的手笔。这么大数额的行贿,”转头问刘主簿,“主簿,这要怎么治罪?” 还不等刘主簿开口,牟晄忙改口,“不,县令大人误会了,这是补给大人买粮的,现在粮价涨得厉害,之前是牟家考虑不周,给大人送过去的银子太少了。” “哦,这样本官也不收,今天找上门来,话就放着,就是要粮。拿得出本官就不纠牟晖把粮弄哪去了,拿不出来本官就要一查到底,就是要看看牟晖这七十万斤粮是养了多少私兵。” 牟晄腿一软,险些坐地上,这王文令怎么就开始信口雌黄了? 什么私兵,哪来的私兵? 大族家养活些护院倒是正常,又是宅子又是庄子,几百人的护院都是有的,可是就要扣个帽子是豢养私兵,那可真是说不清。 而天家又最忌讳有人养私兵,那与谋反又有什么区别? 牟晄到这时候才看清了,这王文令就是要粮,拿不出来就要把牟家往死里整。 抖着嘴唇问:“王大人,你怎么能……” 王文令笑了,只是那笑让谁看了都阴冷阴冷,“我怎么不能?你们不是要去牢里看牟晖吗?不妨去问问他本官的母亲在哪?” “有些事现在不追究,不等于没发生,本官现在只为灾民要粮。时间也给你们,明天三十万送进义仓,三天后归还余下四十万。然后再给你三天之期,牟府再捐三十万斤。” “你……” “别忘了,去问问你那好弟弟都干了什么,本官现在与牟家是不共戴天之仇。” 从牟家出来,王文令回到县衙。 刘主簿不太安心,问道:“让牟家又出三十万斤粮?真能要出来?” 王文令点头:“下官不是无的放矢,牟家在庄子上有囤粮,还有银子可以买粮,这个数够狠狠咬下牟家一半家底,但还没到让他们为此与下官殊死一搏的地步。” 刘主簿小心的问:“那老夫人的仇?” 第348章 过河 王文令冰寒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那篇翻不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一一扫过本县大户的各家老底。 想着他们衣着光鲜,朱门酒肉,却到现在还没有一户开始支棚施粥的,王文令就牙都痒痒。 王文令开始毫无顾忌的拿住大户把柄,便如疯狗般死咬着不放,必然狠狠咬下各个大户一块肉来,弄出钱粮来赈济灾民。 他更深知这些大户把他软禁其间,在此次旱灾中都没少发这丧良心的财,现在让他们吐出来可不算完,非得让他们也闹一回旱灾不可。 他也知道这群狗胆包天的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他。 可他现在无所顾及了,只想为灾民们争取到更多的生机。 这王县令的疯狗行径对苏如画而言,简直是神来之笔。 她敢带着几十万斤粮食就出来赈灾,本就是打着到各个县里吃了义仓吃大户的主意。 没想到第一个遇到的竟然是个让本县大户彻底得罪死的王文令。 见这一处不需要自己了,她留了一百人给王文令,带着自己的人和粮往下一个县走去。 她笃信:只要有王文令在,这个县的大户们都得伤到吐血。 而她,则可以放心地去往下一个县,继续她的赈灾行程。 *-*-*-*-* 姜遥岑带着李海、赵湖统军两千带着粮草从京城出发。 本打算着过宋河直奔徐州。 报上来的消息是,已有少量流民过了宋河,可是姜遥岑沿路往宋河走的却看到怕是已有近千数流民。 这种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如此多流民虽没有路引进不了京城,可也容易闹出事端。 天子脚下,真要对流民刀兵相加,定会引起人心不稳。 可是不动刀兵,律法又会形同虚设。律法规定没有路引不能出本县。 这些流民不只出了县,都出州了,这要怎么算?连在此处施粥都名不正言不顺。 姜遥岑立马吩咐:“传令下去,找两面铜锣,向灾民喊话:朝廷派钦差带粮往徐州赈灾。”没多一会儿,锣声响起,锣声罢时喊声起:朝廷派钦差带粮往徐州赈灾!朝廷派钦差带粮往徐州赈灾…… 姜遥岑坐在马上,看着这些流民。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面容憔悴,眼神暗淡。 铜锣一声接一声传开,喊话声也不断。 姜遥岑再看路上,本来正在往京城方向走的灾民,纷纷回头,看着姜遥岑带的队伍和队伍中的二百车粮食。 姜遥岑看在眼里,知道此法生效,马上下达下一道命令:“把粮车散开,不用保护在中间,要展示给灾民看。还有粮车不用并行,排成一队,一车跟着一车,把队伍拉长。” 马上有人担心起来,“大人,这怕不安全吧!” “没事,没给灾民留下抢粮的时间,马上施粥。”姜遥岑继续发布下一道命令,“喊话的改成喊:过宋河就开始施粥。” 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出去,执行也是极是干脆。 看得往京城走的流民开始回头,跟在姜遥岑的队伍两侧,既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愿离开。 很快就到了宋河。 宋河的水现在已经很浅了,成人下水不过齐胸,不需要船已经能过河。 可是粮车不行,下水必然要湿了粮食。 走到河边的队伍停了下来,也有人把信报给姜遥岑。 姜遥岑到队伍最前,站在宋河边。 这时停下的不止是他带的人马,还有跟着粮车过来的灾民。 姜遥岑看着宋河,这不深不浅的水也太尴尬了,深了可以行船,浅了可以直接拉车过去。 眼下这个深度可怎么办? 有兵卒下水试了,水流不急,走过去完全没问题,看看那齐胸的深度,姜遥岑想起谢大人说的:要尽可能利用尚有余力的灾民——把有余力的灾民用好了,不只能解决人力不足的问题,还能消耗掉他们寻衅滋事的精力。 姜遥岑指挥兵卒顶五十袋粮先过河,在对岸开始垒灶熬粥。 然后又找来敲锣的兵卒,吩咐他们喊:“扛两袋粮过到对岸,送到地方粮不湿,就可以先分到一碗粥。能再送两袋的,可以再得一碗粥。” 本来能过了宋河往京城去的,身体都是些在灾民中算是好的,真的老弱妇孺连齐胸深的水都过不去。 灾民听到兵卒的喊话,一下就有六百多人报名。 姜遥岑打发了一个百夫长带人去收能扛粮的灾民,挑了身体好个子高的,扛粮不会有问题的,这样还收了四百多人。 姜遥岑又领着兵卒们送过河一部分粮,余下多一半是被组织起来的灾民们送过河去的。 而且他说的话绝对算数,送两袋粮的,先喝了粥再继续送粮,都没有拖欠。 过了宋河之后,姜遥岑继续让人喊话,“能跟着粮队干些杂活的,每天多得一碗粥。” 于是灾民们又加入到垒灶,熬粥,组织排队等各种事务中。 就这么才过了一条宋河,姜遥岑带的人手就多出了一千。 谢大人这些个招真是学到了。 还有一点他一直记得,要与灾民同吃同住,才能真正收拢下人心。 谢大人说:就算有一天粮不够了,灾民们也会相信一个跟他们一路一起风餐露宿的大人。而不会去信一个膘肥体壮,只会发号施令的大人。 跟着姜遥岑的灾民每天得到的也不多,只是少的可怜的两碗粥,可那是他们长久以来没有尝到的味道,一个个都视若珍馐。 姜遥岑和兵卒们就只能和灾民们一起吃不饱。 带着一路上遇到的灾民,每天还有两次要停下来煮粥,虽然姜遥岑先于余少建一天启程。 却在三天后被余少建追上。 前面就是渡县,余少建说:“姜大人慢走,本官先到渡县去给你筹措粮食。”话毕扬长而去。 第349章 卫家 姜遥岑看着余少建带着一队十几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那队伍中还有一架马车。 马车!车里是老弱还是妇孺?去赈灾带着家眷? 姜遥岑心头生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事好像自己知道,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了。 正在想着到底是忘记了什么,斥候来报:离渡县还有一日行程。 看看天,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姜遥岑下令:垒灶拾柴,准备熬粥。 现在跟着的流民也习惯了这里的规矩,帮忙垒灶拾柴熬粥,还维持秩序。 姜遥岑看了看,满意点头,他带的兵卒基本护卫好粮车就行了。 那边余少建一直打马扬鞭到太阳彻底落山才赶到了驿站。 身着交领襦裙的卫主簿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溜小跑进了驿站。 徐州知府余少建在后面摇摇头,唉,丫头这是何苦?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自是有数,卫大姑娘这是着急解手了。 大理寺卿卫岁晏家有两子一女,次子考过乡试后出门游学,不慎摔到山下,断了一腿,虽然后来治好了,却走起路来有些跛,本朝律法规定:身体有残碍者不得入仕。 卫岁晏因着家里次子的腿也是遍求名医,还求了太医院的周苩,都只得了一声长叹,说:“如果刚伤时我还真能让二公子恢复如初,现在这样实在是爱莫能助。” 次子虽表面坚强,也是受了打击。而卫岁晏的妻更是什么应酬都不去了,天天在后宅掉眼泪。 那一日卫岁晏下了衙唉声叹气往家走,正遇上好友相邀,两人喝了个酩酊大醉。还稀里糊涂的订下了儿女亲事。 就是把卫岁晏的小女儿,也就是卫家大姑娘卫其英许给了定国公府嫡次孙。 卫家这个小女儿卫其英,从小一直与两个哥哥一起在族学里进学,有才有智也颇有见识,更是个主意大的。 卫其英与姜家二公子联手反对这门两爹酒后订的亲事,最终反对成功。 余家与卫家世交,余少建在青州三年同知任满回京,到卫家拜会时知道了这些事,也是哭笑不得。 述职后余少建被调任徐州知府,接到委任后,卫家老二问可有主簿,说是想随他去徐州散散心。 余少建想着给卫其理安排点能做的事,开阔眼界和心胸,也好过在家里窝着,欣然同意。 到卫家辞行时,卫家两兄弟一再叮嘱烦他多多照顾,他说应该应该…… 动身之时卫家跟来两架马车,一车是坐的人,一车是行李。余少建也没多想就出了京城。 可不想在路上休息时才发现,马车里坐的不是卫其理,而是卫其英。 两家世交,这个小妹妹从小粉粉一团,他还抱过,那时还说过要偷回家做媳妇,也是从小追在他后面长大的。 这次回来事情多,也没怎么见,倒是听她两个哥哥说她已经作的没边了。 却也没想到会这样,两人四目相对,卫其英杏眼一瞪,“反正你答应我家两位兄长照顾我了,走吧,我就是你的主簿了。” 余少建此时再回想起来,卫家两兄弟是早已知情,而且几次用话点他,只是他从没往这方面想,才一直以为要跟自己出京赴任的是卫其理。 余少建本想着这后宅女娘到了徐州玩两天,没意思自己就会想着回京了,没曾想这卫家大姑娘穿上男装正儿八经的给他当上了主簿。 不得不承认卫其英不只是聪慧,还有些他都不知道的手段,在他这徐州知府任上是相当的助力。 余少建徐州知府任期满回京述职,因得了个政绩卓越的评价,是应该有所升迁的,可巧正遇上旱情,徐州下任知府还没选好,圣上下旨让他先回徐州稳定灾民。 匆忙准备着往徐州返,一边想着卫其英是个好帮手,一边又想着这趟是苦差事不应该带她。 他还犹豫,卫其英又冲到了他面前,“还犹豫什么呢?快启程回徐州。” 于是他是被卫家大姑娘催着出的京。 其实在府衙里,这女扮男装也就扮了,每每出门办差,他都觉得毕竟女娘,怕她多有不便,可是她一直处理的很好。 时间久了他才发现,这卫其英也真是个狠人,只要出门就一口水不喝,能忍一天。 真不知道这卫家大姑娘图个啥! 没来由的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有些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去吃苦。 余少建看着卫其英跑进驿站的背影,这么有勇有谋的姑娘,哪家男儿能配的上她? 然后他竟然得出了一个——没有谁能配得上这个姑娘的想法。 余少建摇摇头,自己都觉得好笑,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 他想到了一个时辰前还遇到的姜家二公子,那小子以后是要袭爵的,定国公主母的身份也勉强配的起这才智兼备的卫其英。 可是余少建突然发现自己不甘心,他想把这人护在自己眼前。 心口偏下的位置没来由的一阵酸麻,他用手捂了一下,这种感觉很陌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余少建下马,跟在卫其英后面进到驿站。 这处驿站条件不错,比一般客栈也不差,驿丞迎了出来,他刚从第一个冲进来的人那看了文书,一看就知道这位是正主,“徐大人,您里边请。想是您也知道驿站对过往官员食宿只收取成本,可是现在旱灾,吃食实在是贵的吓人,下官就来问一下,还用不用驿站的饮食?” “说说看,有多贵?”余少建向来沉稳,从不是个自大的。 驿丞苦着一张脸回道:“一份固定餐食,有饭、肉、菜、汤,各一碗,要一两银子。” 这价也真把余少建吓了一跳,肃了一下脸,干咳了一声,“就要一份吧,给刚才那位大人送屋里去。” “大人……”驿丞还想再说什么。 “其余人,”余少建数了数,“来十一碗面。” “面是三十文一碗。”驿丞回道。 平时十倍的价格,余少建点头,这碗面别管值不值也得吃,还好能吃得起。 可是看着驿丞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还有事?” “水也不多,每间房就能提供一壶,并明早走时每人配满一水囊。” “行,这就够了,多谢。” 第350章 渡县 余少建敲敲门,卫其英问:“什么事。”说着话开了门。 “出去赈灾,万事都不如在京城中方便,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余少建试图劝说卫其英回头。 “那怎么行?我可是你的主簿。”卫其英杏眼一瞪,“休想甩下我。” “我是怕你多有不便……”余少建觉得自己做为兄长,应该照顾好这个小妹妹。 “行了,大人的担心下官心领了,还有别的事吗?”称呼一改,卫其英明显是不耐烦了。 这是撵人走啊! 余少建哪是一句话就能撵走的,继续劝,“这是赈灾,不是赴任。你可等在京中,等我确定了下一任差事,不论在哪,还聘你当我的主簿,可好?” 卫其英皱起眉头,“不好!徐州府任,你以为自己挺熟,可难道你不知道我地头上混的比你还熟?” 这话余少建还真不能反驳,他都不知道卫其英哪来那些手段,认识了那么多人。 他还是于心不忍,“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肯定不会拖你后腿,也不会让你后悔带我回来。”卫其英瞄一眼床,“没别的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算了,我不劝你了。你也别现在歇,马上饭就送来,你用了再歇吧!” 余少建说完退出卫其英房间,到大堂里与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吃面条去了。 用完晚食各自睡下,余少建才发现,他总不由自主的想到卫其英,而且每每想起,心头就是一麻。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他突然坐起来,自己这是把那个丫头放到了心上吗? 余家原也是大族,偏自己这一支人丁寥落,父母十几年前都不在了,家里现在就剩下他一人。 余家族里早几年还有人想着他的亲事,这几年一直外任,就鲜少再有人提起自己这事了,怕是都忘记还有自己这号人吧? 这次回京,总共不满四天,都没去本家那边打个招呼又走了…… 想着想着,余少建一时有些糊涂,自己这到底是想娶亲了,还是为卫其英动心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于是更加不安起来。 想他自幼聪慧过人,十五岁中了二甲八十九名,外放青州下辖南芬县七品县令。 南芬县天昆山侧山匪闹得厉害,他上任一年半,剿匪剿了一年,最后借了青州府的兵端了最大的匪窝。 匪剿成功他负了重伤,青州府当时任上的邹知府把他接了过去,请外伤圣手给他治伤就用了有三个多月。于是知府上折子请圣上另派了南芬县县令,把他留下当了同知。 三年同知三年知府,如今二十出头回京述职,吏部官员说他是四渊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满了一任知府的外放官员。 自己这么实干的官员当然要比京中那些纨绔强多了,也比那些乘着祖上余荫混进各部当个文吏的要强。 所以自己更配得起卫其英这么好的女娘…… 余少建也不知自己何时才睡着的,反正睡着之前他想明白一件事:自己应该求娶卫其英! 第二天卫其英敲响余少建的门时,他睡得正香。 突然听到卫其英的声音:“余大人,该起来赶路了。”他腾得坐起身,才反应了过来刚才是在梦里拜天地。 再看到卫其英,更觉得心疼,余少建又试图劝其返京。 卫其英毫不犹豫,“我是你的主簿,咱们同甘共苦可不是一天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啊!同甘共苦!! 余少建好像只听到这几个字了,心里忽悠一下,说的对,就是要同甘共苦! 忽然就不想劝了,卫其英的好不正是她的智勇双全吗?自己怎么就想把她当成一般的后宅女子了? 也是可笑,她自是知道,这一趟去徐州,可能会很艰辛,但是他们会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一起走过!!! 自己要求娶的女娘,放在自己眼前护着,挺好! 余少建就这么在卫其英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劝明白了。 带上驿站给准备的食水,余少建带着一行人往前急驰。 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渡县城外。 就整个渡县来说,东北边是宋河,西南靠着镜湖,按理说应该是旱情最轻的,具体情况还得到县城里看。 才到渡县城外就看到有几处粥棚,此时正在施粥。 余少建上前看了看,粥也算好,并不是稀得看不着几粒米那种。 毕竟赶路骑马,余少建没有着官服,但施粥的看这人衣着也不是百姓,并没有驱赶去排队。 余少建就觉得这施粥的人态度也好,看来这还真是个富长良心的所在。 十几人到城门口,出示了文书,衙役一看是徐州府的大印,马上有人往县衙去报信。 余少建此次来的匆忙,京里连文书都没发,就当他还在徐州任上到各县查看灾情。 因为就算从京里发文书,都没有他人到的快。 渡县县令听说徐州府里来人,忙迎了出来,却不想来的是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这……”渡县县令一时无措,知府大人怎么招呼都没打就来了?不对呀,不是说知府要回京述职了吗? 县令有点懵。 “没事,本官就是来视查灾情。”余少建就当没看出来县令那变了几变的神情。 县令只好收起心思,先告罪,“下官有失远迎。” 余少建也不与他寒暄,直接谈正事,“本官看到城门外已经设了粥棚,是城中富户设的,还是县里的义仓放粮了?” “是本地富户赵家,这赵家……”渡县县令刚要吹捧两句赵家。 余少建已经开始问他关心的事,赵家怎么样那是这个县的事,他需要知道的是:这里能稳定住多少流民,“义仓还有多少粮?城外的流民能安置下多少?” 渡县县令差点噎着,官场说话什么时候跟武将打仗一个节奏了? 第351章 诡诈 渡县县令面露难色,“这,没有路引的流民,依律本县应该徒……” 没等渡县谭县令把话说完,余少建已经冷笑出声,“谭县令是怀疑本官不通律例,还是不知道现下旱灾当前?圣上都不计较的事,贵县是要搬出律法来治理灾民? 呵呵!行得很,四品御前侍卫姜统领最迟明早就到贵宝地了,快得话今晚就能到。他带来最少两千灾民。谭大人一定别客气,连现在滞留在城外的流民,一起都判了徒三月。” 两千?!谭县令这下傻了,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是官场的惯例吗?你让我收流民,我不是应该有理有据的推拒一番,你要对我劝慰一下。我再摆摆现在的困难,你敲打我一下之后,回头你作为上峰,给我发点银粮,我才会勉为其难的收留一部分…… 这套过场走下来,身为知府的你既全了面子里子,彰显你治下的能力;我也多少为本县谋些好处,以显示作为父母官对本县的爱民如子。 今天这怎么不按套路来?也不讨价还价,直接让我判两千流民徒三月! 别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劳役,就算有,我用本县的人不行啊?用这两千人,他们吃喝住行可怎么安排? 就谭县令的想法中,还有遣回原籍,由流民原县判徒三月的。现在硬是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怎么说吧?把两千人遣回原籍,就算路上近他管不了几顿吃喝,他得有多少衙役能遣送得了这么多人?? 四到五百!!渡县地方小,三班衙役加一起,总共才二十人。 “这,这这,这……”谭县令恨的牙根痒痒,差点憋屈死自己,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一旁县丞看出事情不对,忙开口打圆场,“这灾民实在太多,求知府大人赐教。” 余少建看看说话的县丞,这才是明白事的,于是道:“先开义仓,把来投亲的安置到亲属家,把渡县本地人送回村子,以上人都给发上几日口粮。 再安置以上这些人时,查明每村有多少空置的院子,用无主空置的院子先把流民安置下,至于以后他们是能租下院子,还是能买下,你们自己定,条件宽松点。 这些人现在看着是流民,安置下来落了籍,以后不都是渡县人丁?平白多了这么些人,以后的粮税、兵役、徭役你还怕征不上来?” 谭县令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堆上一脸笑,“大人说的是,是下官鼠目寸光。” 余少建继续道:“渡县一面靠宋河,一面靠镜湖,是本府下辖最不缺水的县,但是你这地方所限,一直人丁不丰,你趁着现在多收流民,再到年底统计时,便是人丁大增,不都是你的政绩?” 谭县令这点倒是没想到,律法规定落籍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可眼下大灾当前,京中已经有公文下来,本就是让各地放宽条件,以收留流民为主。 自己怎么没想到捞一波政绩啊?! 谭县令忙躬身行大礼,“谢知府大人提点。”本来还想着怎么也要向知府要些钱粮的,现在心中一算义仓再加上惠民仓基本就够安置下两千人了,既然有政绩加持,那些钱粮就不要了吧! 谭县令想到放粮的事,还有一事,义仓自己有权开仓,惠民仓他可没有权限,对余知府说:“大人,本县义仓的粮不够安置下那么多人,您看看这惠民仓……” 余少建点头,也没丝毫为难县令的意思,干脆利索的道:“行,惠民仓开了吧!你现在就写公文,本官现在就在这给你批了。” 卫其英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轻咳一声,开口道:“大人,姜大人那还差四万斤粮。” 余少建马上明白了卫其英的意思,“对了,姜大人到的时候应该会有空粮车,四万斤粮有些太多了,你看看送他三万斤粮吧!” “啊?小县这也要赈灾,哪有余粮送姜大人?”谭县令直想翻白眼,一分钱粮没要着,还得发出去三万斤粮,这是要赔死他呀! 余少建扯起一侧嘴角,“唉,你真是不知轻重!这渡县可是姜大人走的第一个县,他粮车还没空出多少,之后的县肯定越要越多,这次灾情最严重的是乌州,姜大人是要带粮去解乌州的困境。你就快着点出些粮把他打发了,否则等他回头回过味来,渡县是旱灾最轻的县,你就不怕他狮子大开口,撕下你块肉来?” 也不等谭县令说话,卫其英笑意盈盈的接话道:“渡县一地税亩五万六千余顷,征粮近一千一百余万斤,上缴起运粮现在暂存在常平仓的是五百万斤、惠民仓本次可动用救旱灾的粮有六百万斤还多。” 谭县令急到不行,心下里:别说了,再说家底都翻出来了,没想到那主簿接着说: “另本地富户乐善好施,义仓也每年都是满仓。渡县在谭县令的治理下,还是非常富庶的!大人,谭县令这政绩斐然啊!” 谭县令气得翻了个好大的白眼。 余少建却很是震惊,“渡县令好政绩啊,前年税亩还是五万五千顷,这两年本府下辖的几个县都有税亩减少的问题,你这还多了,值得表扬!卫主簿,这事一定记得给谭县令记在政绩中。” 卫其英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答:“是,大人。” 余少建又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你说渡县现在惠民仓是多少粮?” 谭县令忙开口说:“本县是应该为朝廷分忧,理应把姜大人用了的粮补上,自愿出十车粮两万斤补给姜大人所需。多了恐怕姜大人也不好带走。” 谭县令心中叫苦不迭,怎么忘了这是自己上官,这渡县有多少粮他还不知道?自己哪有机会哭穷,老实给粮才是正道。 余少建也不想黑谭县令太狠。那惠民仓的六百万斤看着数目吓人,今年渡县这还是有收成的,如果一个县绝收,开仓放粮,每人每天给五两口粮,也就是勉强能支持到夏天,都到不了下一个秋收。 余少建都知道,这么说也就是吓吓谭县令,从他手里给姜遥岑弄点粮出来罢了,既然目的达到了,那就收手吧! 卫其英却说:“两万斤粮,姜大人能同意吗?他可是奉旨钦差。” 第352章 区别 余少建一脸难色,“说的也是,钦差大人哪那么容易走啊?” 这时衙役来报,“县令大人,有钦差大人的传令兵过来。” 谭县令马上道:“快请。” 传令兵单膝着地,“报——钦差姜大人,奉旨赈灾,预计在今日酉时到达渡县城外。” 谭县令问:“带了多少兵卒,随行多少灾民?” 传令兵答:“兵卒两千,灾民预计也是两千上下。” 谭县令对衙役道:“快带这位兄弟下去吃点东西。”转头对余少建也是露出难色:“大人,您看这……” 卫其英说:“下官有一计,不知大人可愿试试?” 谭县令忙道:“请讲。” “姜大人带着流民一路过来,定不会熬太厚的粥,不如谭大人就把粥熬到最厚,以能立住筷子为标准。 让流民与兵卒在这一顿都吃饱,待到所有人都吃高兴了,您再说两万斤粮也已经是尽全县之力,并主动向姜大人提出安置全部跟来的灾民。 这样灾民念您的好,姜大人也念您的好,也自会愿意相信您已经尽了全力,就再没法提出什么别的要求了,你看这样可好?”卫其英说的是相当真诚。 只有余少建知道,这家伙从最开始报的粮数就是虚的,姜遥岑天天放的是粥,不是干粮,哪里用的了那么多? 谭县令一听,不过是四千人的厚粥,顶多也就是用上一千五百斤粮,加上城外原有灾民都吃饱也用不上两千斤,这可比姜大人要带走的几万斤少太多了! 再就加上自己态度好些,一切都由自己主动提出——这个相当划算啊! 想我一个七品县令,对上官的好态度,那自然是有的,绝对没有问题。 连忙应承下来,“好好好,提前半个时辰去支锅熬粥。” 问一旁县丞,“咱们义仓有多少口熬粥的大锅?” 县丞答,“应该还有十口能用的大锅。” 谭县令吩咐道:“好,你去清点一下,再拿本官的帖子,去各士绅家借几口施粥的大锅,凑够二十口,同时熬粥。”转头问余少建,“大人,您看这样可好?” 余少建一看,还挺用心,“好,本官也不走了,留下与姜大人为你说说好话。” …… 有余少建打前战,姜遥岑徐州这一路赈灾,路上虽风餐露宿,却是异常的顺利。 区别不过是,其他几个县没有渡县拿出的粮多。 一个半月走到乌州境时,姜遥岑还余了一百八十车粮,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 而另一边继续沿着宋河前行,进入了平顶县境内,苏如画带着聚拢的流民一边向县城走,一边施粥。 说也奇怪,这平顶县内,流民倒是少了很多,一路跟着苏如画到县城下的才千余人,河下县的一半都不到。 可是相同的是,到了平顶县城下,城门也关上了。 原来这平顶县谷县令收到有几千人向县城过来时,吓得先一步下令关了城门,然后才开始感到困惑。 没听到消息有人举起反旗,怎么会有人带几千人过来? 听说领头的人是武服,后面的也有相当一部分有穿的号衣,可他并没有收到任何公文,那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平顶县台县令对于苏如画的到来毫不知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关了城门,在城墙上一筹莫展。 苏如画一看这县令的胆量,还真是比不上河下县的,她算了算城墙上弓箭的射程。 在射程外令人垒灶、滤水、熬粥。 本来这次出来是赈灾,带出来的兵卒只带了防身的弯刀,没有让人带弓箭,可是有一个人例外——马材。 这边粥都吃上了,城里也没有人敢出来看看,只在城墙上张望。 苏如画叹口气,把自己盖有印信的帖子缠好在箭杆上,递给马材,拍了拍马材的肩,“别伤了人。” 马材点头,弯弓搭箭,把这支箭射上了城墙。 之后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城门才打开。 此时的苏如画自己看不到,她整个人都因缺吃少喝,风餐露宿,已经是又黑又瘦。 除了一双眼还是雪亮的,也更加显的人是一柄剑,一柄利刃! 平顶县台县令穿着官袍迎了出来,看到苏如画,自己明明没干什么坏事,就是没来由的心底生寒。 勉强压下心底生出的恐惧,堆上笑脸“不知道是威武大将军,有失远迎。”说着一闪身,让出进城的路,“将军请。” 苏如画想回一个和善的笑,才一咧嘴,感觉唇边一刺,伸手摸了一把,一抹血色在干的破了的唇上绽开,“不必,本将军就不进城了。” 台县令看了唇上含着的血,心下一颤,嘴上本想再让一让,却说不出口,心里另一个声音说:可别进城了,这哪是人,是个杀神吧! 于是嘴里只喃喃着,“那——那——” 苏如画喊一声:“钱六,咱们空了多少车?” 钱六都不用现数,一天用了多少粮,还有多少,在他心里都明镜的,马上回道:“十车。” 她对台县令道:“台县令,本将军需要十车粮食。” “下官马上让人送来。”十车,两万斤,小事,马上给。 苏如画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在人眼中的样子,更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于是接着说:“只烦劳台县令把本将军收拢的灾民安置了,本将军这就走。” 只是安置灾民?!这样就能送走眼前那杀神?有这好事? “这,只不知这些灾民是哪的?下官出人帮忙送回原籍可好?”随便把别的县的灾民落到本县,这事于情于理都不好说。 于法理上,四渊律不允。于情,对其他县的同僚不好交待。 苏如画回头看了一眼,“本将军也没细问,应该多是你们平顶县的。” “若是平顶县的,那自是该由本县安置。有劳将军给收拢了。”见这些流民大多是本县人,台县令自是欣然答应。 然后,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第353章 贱籍 眼前这位杀神亲自送来的人,自己能打主意不?台县令有点胆怯,可是这人要是真回头来查怎么办? “那个——柏将军……”台县令刚想说话,看到伯将军眼神突然冷厉起来,后面的话又有点不太敢说了。 台县令不是不想贪,主要是他不敢,所以这他县官当得也算的上清廉。 可是再清廉,衙役总是要养活的。县衙的文吏有月俸,衙役是没有的*。 凭县令自己一年一百二十两的俸禄,挪不出余钱来养活衙役。衙役的俸银都是县里大户捐的。 所以必须与县里大户搞好关系,大事小情多有依仗。 这雷家与他说的事,他还是有必要和这杀神说一下。 苏如画察觉到县令的犹豫,她不由自主的脸色就凝重起来。 怎么?这平顶县台县令不想收?! 台县令见自己身边并没有人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本县大户有意想收流民,将军觉得——如何?” 大户想收流民? 苏如画知道旱灾当前,都已经有人吃土、有人饿死,能活着就不错了。 大户想收,那就是改成贱籍,卖身为奴,也算有一条活路。活着就行了,卖不卖身的与她何干?怎么还问她觉得如何? 苏如画不太明白台县令说这些什么意思,看一眼身边跟的钱六、马材,两人也正在大眼瞪小眼。 这两人也不明白?下次出来把江参军或者师父带出来,和这些文官打交道,太麻烦了。 “大户收流民就是买回去为奴为婢呗,这有什么不可?”a不明白就直接问。 “啊……这,也不全是。”台县令没想到一个当将军的居然不知道这事。 威武将军,正五品,家里会没有几个隐户? 这事本来就是偷摸的,按说也是他做这一县县令应该明令禁止的,现在问到他头上,可要怎么解释? 苏如画以为台县令是顾虑自己身边带的人太多,有什么不想让别人听到的话,于是道:“有话明说吧,本将军身边都是亲信。” 台县令面上还是疑虑重重,不敢开口的样子。 “真他娘废劲,把粮拿来,本将军走了。”苏如画很不耐烦这样吞吞吐吐,明明有话又不肯说的样子。 侧头看钱六,“跟过来的灾民有多少人?” “一千一百二十六人。”钱六答这种事最是顺溜。 “好,台县令,这一千一百二十六人归你安置,过两个月本将军来看,少一个人你试试!”苏如画凭感觉这台县令不太好说的话是与这些人有关,他总不会是想卖给人贩子吧? 也不对,现在人多不值钱,给顿饱饭都能卖身为奴。那他会是为了什么? “啊——别……”台县令一看人要走,忙上前拦,“柏将军,请借一步说话。”你走了不要紧,真回头上我这来数人头,到时候可真拿不出来? 苏如画挑挑眉头,侧头眼神扫一下钱六、马材,两人立马往后退出两丈,退到后面的队伍中。 钱六好奇的抓心挠肝,看见霍六一把扯住了问:“六爷,你说那县令与咱们将军说啥呢?” “那我哪知道?”这没前没后的,突然问这么一句,霍六也不知道啊。他又没有将军跟前听着。 “可是他把将军留下,要‘借一步说话’,快猜猜他俩说什么?”钱六眼睛瞪的雪亮,一副等着吃瓜的样子。 霍六并不是个事不关己的,一听钱六的话也来了兴致。“那县令之前说什么了,说给六爷听听,爷帮你猜猜”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那县令说:本县大户有意想收流民,然后还问咱将军觉得如何?”钱六不觉得这话里有什么别的意思。 霍六想了想,点头,“县令也能干这事?真是把脸扔到地上踩。”说完还嗤了一声。 “到底什么事,你到是说啊?”钱六更急了。 霍六撇撇嘴,很是不屑的说:“听说过黑户吗?” 钱六点头,“我家那边猎户有这么干的,为了逃人头税。” 霍六哈哈笑,“对,就是为了不上税。大户把县衙里没入籍的人,收到庄子上干活,也不给落籍,就黑下了。” “大户人家也不差这两个钱,怎么也干这事?”钱六不太明白。 “怎么不差?大户人家也差,这样黑下来的,不叫黑户,叫‘隐户’。不过这种事都是瞒着县令偷着干的,这县里的大户,”霍六呵呵了两声,“有意思。” “对呀,明明是县令收税,这隐下了县令不应该愿意啊!”钱六这才听明白怎么个意思。 “别说了,将军回来了。” 几人抬头一看,可不是柏将军表情僵硬的走了回来。 苏如画一招手,“钱六,去把粮收了,咱们走。” “嗳!”钱六答应着一看城门那果然有马车把粮送了出来,回头问一句,“能换马车吗?” 之前有过,人家送粮过来,马车是要还人家的,就派兵卒一袋一袋再搬到苏如画他们带来的马车上。后来看着太费事,有人提出来,把两匹马一换,直接连车也换了,走就行了。所以钱六才有此一问。 苏如画一言难尽的皱着眉头,“你自己去问,我可不想和那台县令再说话了,太累!” 霍六凑上来,“将军,那县令是和你说想把灾民收成隐户吗?” 苏如画表情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事是大家都知道,就我一个不懂吗?” 霍六得意的笑,“不是,是六爷见多识广。” 霍六这脸皮,苏如画白他一眼,才和那台县令磨叽了半天,不想再和霍六磨牙。 突然想到霍六以前是在定国公府住过。 师父!那老爷子家也弄这种事?苏如画的眼皮跳了,她无法相信。 压着声音问:“是当初接你进京的定国公府也这么做吗?” 霍六点头,“当然,要不是在他家庄子上见过,六爷怎么能知道?” 苏如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师父怎么能干这种事?那可是她心中神一样存在的老爷子。 想起师父给自己讲兵书说到的存于天、地、人之间的道理,看起来那么刚正不阿的师父怎么能收隐户口? *不用怀疑,这个有史可查,衙役没有朝廷发的月俸,主要收入是靠县里捐的。还有更炸裂的,衙役是贱籍,入贱籍三代不得科举!!! 第354章 升官 苏如画的心情如同被阴霾笼罩的秋水,静谧而沉闷。 她曾深信不疑,敬爱胜过亲爹,能与宋河村村长爷爷比肩的师父,也能做出这种于国于民皆不利的事。 在她心底深处,苏如画始终呢喃自语,企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场误会,师父向来为人端方,虽然偶尔行事会如稚子一般,却断不会做出这只图眼前利益,不顾家国天下的事。 苏如画内心炸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人可以问可以说。 一方面怀揣着对师父的崇敬与信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霍六的指证。 她心中想了一堆理由为师父开脱,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而霍六又言之凿凿,确定是国公府干的事。 那会不会是庄子上的人或者某个管事,偷偷干的,师父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 对,有这个可能。 “霍六,这样的事都是什么人干的?府里的还是庄子里的管事?是不是定国公府家大业大,主宅的人不太关心这事?”苏如画试探着问。 霍六笑,“怎么可能,那可不是简单能办成的事,可不只是主宅知道,那是肯定主家出人办这事了。” 苏如画感觉五雷轰顶,“够了,别说了!” “啊?”霍六很懵,自己没做错什么啊? 钱六走了回来,“将军,马车换好了。” “好,咱们走。”苏如画魂不守舍,扔下话转身就走,全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霍六追上苏如画,“将军,咱这是往哪走?” 苏如画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霍六,没好气的说:“去乌州府。” 霍六解释道:“乌州府在咱们正南边,您这是在往西走,这个方向是回咱们来的河下县。” 苏如画看了霍六一眼,尤不死心,“你小时候去的是定国公府的庄子?” “对呀,后来我还去了主宅,受了定国公府公子的待遇。怎么样,六爷牛逼不?”霍六又笑起来,自己曾经也是纨绔的存在。 苏如画不想和霍六说话,大步往前走。 霍六不干了,跑着追了上,“还没问将军呢,国公爷怎么把乌金送给将军了?老国公爷不会因为你胜了一次操兵就把乌金送你。将军,早就想问了,与老国公爷到底有多熟?” 师父的事苏如画想不通,心里不痛快,没搭理霍六,换个方向闷头继续走去。 不想离开平顶县城还没有一盏茶的工夫,后面快马追来。 苏如画听到马蹄声回头时,还看到平顶县城墙的一角。 来人后背三杆三角令旗,追上来,嘴里喊着,“哪位是圣上亲封威远将军,柏瑜?” “本将军在此,哪里送的八百里加急?可是陵域关战报?”苏如画心头一急,难道是西陵人强攻关墙? 来人滚鞍下马,单膝点地,双手奉上公文匣子,嘴里答道:“不是,小的是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送来吏部公文。” 吏部公文,八百里加急?!!什么时候公文能用上八百里加急,这不是战报专用的吗? 苏如画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能理出头绪,表面还是很镇定的。 她狐疑的接过公文匣子,启开封印,拿出公文。 怎么还是两份?一份是加盖吏部印章的公文,苏如画看了一眼,任命她“暂代户部郎中”,协理乌州赈灾事宜…… 好的,这个明白意思了,暂代了个官,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也就只能算是明白了字面意思。 另一个是什么? 苏如画才一打开,差点跪下—— 圣上亲笔!! 圣上的意思是,虽然你身上有个副指挥使的职位,但那是在西峰营的,何时给你权力可以带陵域关戍边将士离开陵域关了?简直是狗胆包天! 但一来看你是初犯,二来你也是为稳定流民解京城之困。所以只罚俸三月,小惩大诫。 另给你一个户部的头衔,便宜行事…… 户部头衔,便宜行事!!!苏如画突然就明白那暂代的官到底是什么了? 户部官员!户部官员! 那可是户部官员! 可以调动钱粮了!这也太好了,太及时!她现在可以顶着这个头衔开仓放粮了! 心情激动的没法形容。 送来公文的骑兵见威远将军看完了所有内容,又掏出一个盒子,双手举过头顶,“将军,这也是要交给您的。” 苏如画接过来一看——户部官印! 好好好!这下齐了! 自己这灾终于是赈的名正言顺了! 心情无比雀跃的往乌州府走。 往乌州府走的路上,苏如画才遇到此次赈灾最困难的事。 没水!! 乌州府下辖五个县,五安县和宁县南靠天昆山,河下县和平顶县北依宋河,多少都还有一点水,可是乌州府所在的乌县,西临河下县,北靠平顶县,西南和宁县挨着一点,正南边是五安县,东边是徐州双桥县。 就是给围在了中间,挨不到任何大的水源。 离开平顶县,才往乌州府方向走了一天,就不得不停下。 灾民们已经听说了,跟着这个车队走,每天会施粥,每走到一个县城,还会被妥善安置。 可是走了一天,苏如画没有找到水,这怎么熬粥? 向灾民一打听,才知道:乌州府城里用水,已经靠从平顶县和双桥县有马车运进来有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就算没吃没喝爬到乌州府城也弄不来水施粥。 走了一天,也没吃没喝一整天了,苏如画下令停下休息,明早往平顶县返。 天不亮打发了江北先走,让他带上加盖了户部官印的文书,命令平顶县县令在城门外熬粥。 跟着苏如画出来的窦家军也好,才收拢的几百灾民也好,听说平顶县城门口有粥,都加快了脚步。 心中有了盼头,真是可怕的力量,一天一宿滴水未进的两千多人,居然刚到酉时就赶回了平顶县县城。 第355章 主意 远远闻到散发在空气中的粥香味,看着已经孱弱无力的灾民,居然跑动起来。 苏如画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惊到了。 人为了活下去,潜力竟如此巨大! 窦家军这边怎么也是训练有素的,还保持着队形往前走。 看着远远看到就小跑着迎上来的台县令,苏如画也没客气,根本没搭理他,都渴冒烟了,哪有那闲工夫应对他? 直到端过一碗粥,一口气喝下半碗,苏如画才开口说话,“乌州府缺水太过严重,一般人家一天都不一定能喝上一口水,实在弄不到水熬粥,不知台县令可有什么办法?” 台县令皱着眉头,“据下官所知,乌州府城外的牟家庄有一口深井,而且至今没有干枯的迹象。” 苏如画抬手摸了摸鼻子,台县令说的牟家应该是那个让自己得罪的死死的牟家吧! 她现在虽说是挂了个四品官员的职,可那是户部的。 也就是说可以调用银钱和粮食,但是可调用的是国有物资,不是人家百姓自己家中井水。 苏如画试着问:“乌州府城内可否还有依旧有水的井?” 台县令摇头,“下官不知,只知道府衙里的那口井是早就没水了。” 苏如画又喝了几口粥,才抬头说:“沿途没有水,本将军不能用施粥的法子收拢流民,就烦劳台县令城外一直施着粥,路上再遇到流民,本将军会指引他们过来。” 台县令恭敬道:“下官应该的。” 第三口苏如画干完了手中的一碗粥,“今晚本将军和带来的将士就在此安营,不进城叨扰了。还麻烦县令大人明早多送些水来,不只是熬粥,本将军手下两千人还要带在路上喝。” 台县令愕然,“柏将军这就又要走了?” 苏如画拍拍衣裳,腾起一片灰尘,又抬手在眼前挥了挥,“赈灾啊,台县令这完全没有问题了,本将军还是得去乌州!” 台县令越来越佩服眼前这并不魁梧的将军了,“这一去少说的三四日,路上的饮水?” 柏将军是说要带些水,可是那水囊能装多少水,哪能顶三四天?台县令有些替这人担心。 苏如画知道台县令是好心,咧嘴一笑,嘴唇又裂开流出了血,却全然不知,“没事,不带百姓,急行军不过两天的事。” 台县令再看到柏将军唇上的血,不再觉得害怕,只觉得敬佩,“柏将军辛苦!” 苏如画摆摆手,“上次县令大人说的雷家的事,是本将军莽撞了。现在这种情况,人活着最重要,别的都是小事。” 上次台县令说本县富户雷家要收隐户的事,苏如画听了当时就大发雷霆,把台县令好一顿训:你身为一县父母官,居然纵容大户隐户,你是收了多少好处?朝廷的俸禄是不想要了?你是替天子牧民,还是替雷家牧民?! 当时骂得台县令哑口无言。 经过了一天一夜没有水,还要一路跋涉之后,她想开了,隐不隐户的,哪有活着重要?! 再说其他家富户就没收隐户吗? 怕是但凡在城外有庄子的,都收了,只是没摆到明面上说而矣。 台县令见柏将军向自己道歉,也有些不好意思,保证会最大限度的为百姓争取利益。 这次两人平等的关于旱情、关于民生……促膝谈了半个时辰,这才散了。 第二天苏如画率人急行军赶往乌州府。 一路急行军只是走的急,不熬粥不收拢流民,苏如画脑子倒是闲了下来。 步伐不停,心中却一直打着牟家庄子水井的主意。 想起那个应该还是在服徒刑的牟家二爷,叫什么来着,时间有点久,竟然一时想不起来。 问了钱六才想起叫牟守志。 对,就是这牟守志。苏如画想着这人的刑罚是徒一年,不如与牟家谈个条件,用牟家的水换半年刑期。 具体怎么谈,如何打压着牟家让他们同意……她想了一路。 最后想到既然那井不在城里,不如自己先去看看。 可是到了乌州府城,她才想起牟家的庄子在南门外,而这次他们是从北面过来的,得先从北门进城,再穿过整个乌州府城才能从南门出去到牟家庄子。 好吧,那还是先见见乌州的王知府吧! 苏如画最近赈灾,一直都在路上奔忙,根本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 进了城一时有些恍惚,不是旱灾吗?怎么会这么热闹? 提前进城,已经在城里打探了一圈的江北,开口提醒道:“将军,今天是九月十九,观音大士出家日,乌州这边叫‘观音节’。” 苏如画明白了,点点头说:“还能过节,说明这乌州府城之中,大家日子还过得去。” 江北说:“过不过得去的,今天都出来了。” 苏如画不太明白,问:“怎么,这个节还非过不可?” 江北回道:“咱们正好是从北城门进来的,城南有座观音庙,百姓都要去祈求观士音降下甘霖。” “是为了求雨,那就难怪了!”苏如画点头,这下明白来了。 几人说着话,路上的同方向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多。 一个小孩看到有卖糖人的,拽着一旁边大人的衣衫,“阿娘,糖人,欢儿想要个糖人。” 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稍小一些的孩子,摸出两个铜板,递给那叫欢儿的孩子,“买个小的,和妹妹一起吃。” 欢儿接过钱,才往买糖人那边跑了几步,一下撞到了闯过来一人身上。 那人是牟家的家丁,这人正跑在牟文海前面,给自家主子开路。 家丁不耐烦的推开孩子,“不长眼啊,往哪撞?” 小孩子被推的一下坐在地上,手中的钱也掉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后面过来的牟家家丁更没有好气,“谁家的崽子,别放地上中间当道。”说话间就动手要去拎孩子。 钱六本就是看那糖人做的好,多看了几眼,落在了几人后一些,这会儿正看到那孩子,一步跃过去,把孩子带到一边。 欢儿娘在一边抱着小女儿,才跑过来,就见有人救下欢儿,自是一番千恩万谢。 钱六刚就觉得那几个横冲直撞的人衣裳眼熟,忽就听其中一人喊:“让开,没看到牟家二公子来了?再不让开小心打断你狗腿。” 钱六一听是牟家的,忙给前面的人发出信号。 再说这牟家的人这是干什么去? 第356章 打他 牟家管事许荣在路上遇到探路的江北,猜到是那个柏校尉回来了,忙要回去报给牟秋。 在路上遇到出门的牟守志的长子,牟文海。 牟家长孙牟文宇已经上京城打听过了,牟家倚仗的曾大人没有什么仇家,牟家老大也没得罪什么人。那个什么校尉更是不知所谓,根本没打听到有这么号人物。 牟家人问了自家酒楼的掌柜和小二,牟家二爷打人那天,当时人多混乱,小二也靠不了前,只听说是打了朝廷命官,而且那人自称是“下官”,那就是没有知府官大。 最后牟家猜应该就是一个泥腿子,军功换了个丁点大的官,来吓人,如果再遇到一次定要收拾他。 因为旱情牟家人大多搬到城外的庄子里住,城里的井基本都没水了,偏牟家这庄子上的井水还不少,一大家子人加上奴仆吃喝都不成问题。 牟文海虽然在外边也是个混的,有着几分纨绔的气势在,但在家倒是孝顺,他老子牟家二爷牟守志判了徒一年之后,他就搬回了城里住,有机会就去牢里给他爹送送吃食。 徒刑这事就是限制人身自由强制服劳役,至于这劳役是干什么活并没有规定。 现在城中缺水,最需要的就是送水这个事。平时的送水工都不够用。 王知府就让所有徒刑的都去赶车,排着队由衙役看管着一起送水,牟守志就是其中一人。 牟文海打点了衙役,牟守志就干着赶车的活,轻省不少,可也是他从出生也没干过的重体力活。 加之晚上还是要回到牢里住,也是他从出生也没住过的脏乱差条件。 牟文海刚开始来看他爹那几次,看一次哭一次,心里恨死了把他爹关到牢里的那个王八蛋。 牟文海一听说看到把自己爹送进大牢里的人回来了,立马就炸了。 再听说身边就带了五六个人,急忙问许荣:“人呢?你在什么地方看见的?” 许荣答:“小的是刚进城看见,看那方向应该是朝着府衙去的,只是奇怪这次没骑马。” 这牟二少爷,是牟大老爷的二孙子,从小就顽皮的可以,又有点儿小聪明,很是得长辈们的喜爱,家里宠得他为人对外很是骄横。 听许荣说害了他爹的活得好好的不说,看那衣着应该还是升官了,心里这火气直冲天灵盖。 我爹还在干苦力,凭什么你升官发财?这么一想,这口气更是咽不下去。 爷爷和大哥跟他说过,那人多少是个官,不能随便去招惹。而且他也知道他爹就是因为殴打朝廷命官,才被送到牢里的。可这口恶气不出怎么行? 再说他也听到大哥说了,京城中根本没查到那这么个人,还不知是哪根葱在这装蒜呢! 指不定哪里芝麻绿豆大小的官,扯了张虎皮做大旗,在那吓唬人。 他不服,就这样的泥腿子也能得了势?不行,他必须要扳回来。 就不信了,他一个小人物,凭什么与牟家抗衡? 牟二少爷可不是光能想不敢干的人,从家里带上自己的小厮家丁,气势汹汹就去城门到府衙的路上去拦人。 别的事不说,打架他就没输过。 路人也看出这群人是要找事打架的,纷纷避让。 凡是没看到避让慢的,小厮便上前一推,“让开,没看到牟家二公子来了?再不让开小心打断你狗腿。” 人群中自是有人不服气,却也只敢瞪一眼,再不敢多说什么。 如此猖狂的话,倒是让走在最后面的钱六听见了,喃喃了一句:“这是牟家的人?” 欢儿爹刚回到自家娘子身前,才谢过恩人,听恩人这话,顺口接了一句:“那是牟家二公子,看这架势又要跟人打架,牟家人可老实的有段时间了。” 钱六听这话不对,老实好长时间了,偏今天就带着家丁手里还拿着棍棒出门,这么气势汹汹,怕是冲着柏将军来的。 急忙学了几声鸟叫,向前面的人示警。 示警之后他就不着急了,和路人一起给一群牟家人让了路,落在了牟家人身后…… 前面人听到钱六示警,转回身。 苏如画也听到了旁边人的议论,轻轻一笑:“哦,你是牟家二公子,那个,牟守志是你什么人?” 不等牟文海回话,旁边看热闹的就答了,“那是他亲爹。” 苏如画点点头,“令尊还没出狱吧?你就这么嘚瑟上了?还是说你这孝顺大儿子想进去陪你爹?”她脸上丝毫没有笑意,认认真真说出这话更是可气。 他们这一来一回本就是在大街上说的,围观的人自是不少,本来看到是牟家那挺混的牟文海,大多数人躲在远处看。 方才一听那穿着官制武服的人这么说,一下淡了对牟文海的惧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牟家,也不过如此。 二爷不也进牢房了吗?还有看到他赶着驴车拉水呢! 牟家再有权有钱,可知府是青天大老爷,并不偏袒,说徒一年就真一年。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放出来。 连知府都不向着他们,那牟家可不就不得势了! 牟文海何时受过这样的嘲笑,牟家二少听着周围的笑声更加火往头上顶。 自己爹被关在里头,他虽上下打点却终是弄不出来亲爹,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真是快点烧着起来了。 一切还不都是因为眼前这小子……理智就这么烧断了—— 牟文海目眦欲裂,大喊一声:“打,给我打残他!打断手脚本公子有赏!!” 跟在牟二少手下的小厮,出门一向护在牟文海前后,在这乌州府横着走,眼里一惯没有别人。 而之前在苏如画手下吃过亏的人,还在牢里没出来,当然就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人惹不得。 于是一群愣头青还真就动上了手。 第357章 群殴 跟在牟二少爷手底下的这些人,平日就横行惯了,一听牟二少爷说要打人,立马动手就打,甚至都不考虑众人正身处繁华街头。 而且因为是观音节,今天这街上人真是格外多。 一群人呼啦啦围过来就要动手。 苏如画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给他们发信号的钱六。她朝自己本来正在走的方向一指,见钱六跑向那个方向,才收回视线。 苏如画身边这几个近卫,哪一个是吃素的? 几人混迹在人群中,低头敛息,才使的路人没能发现他们的不同。 这会儿猛然抬头挺胸,就只单单往那一站。旁边的人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去,给他们空出了位置。 这些都是尸山血海几经生死的人,那战场洗礼出的杀伐之气如有实质。普通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有靠前的? 而牟家的家丁也说不清为什么,莫名其妙心底发寒,就生出转身跑开的冲动。 只是牟文海在,他们不敢扔下主子不管,但却是失了胆气。 只被那几人看着就控制不住两股颤颤。 被家丁围在人墙后面的牟文海,就这么被足有十人凶神恶煞的目光盯着,也是吓得浑身一抖。 虽然牟文海喊了“打残他!”,可是苏如画并没有让自己这方的人动手,而牟家家丁一时竟然不敢上前,更不用说动手。 两方人就以奇怪的架势,在围观者让出的一块不大的空地上绕起了圈。 正好转了半圈,牟家的人挡住了苏如画要去府衙的路。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苏如画看着冷笑出声:“当你有多大胆子,原来就是个能吠的。好狗还不挡道呢!”她眉头一皱,抬脚,“算了,别理他,咱们走。” 牟文海眼见的那人一招手,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没把自己这方的人当回事,就要往前走,手一挥,“手里拿的又不是烧火棍,上!” 马材脸上连个表情都没给,背着弓站在苏如画身侧。 吴老三笑吟吟往后站了站,他不想打弱鸡,没意思。 霍十三个子太大,苏如画这次进城没带他。 于是霍六、江北、于二驴,三人平日就好斗,这会儿哪有放过机会的道理? 三个人和闹着玩一样,对付着十几个家丁。 没一会儿工夫,牟家家丁就鼻青脸肿。 苏如画叹口气,“还想让你打一顿,我身上挂点伤,好再讹你们牟家一次的,这连边都靠不着……” 她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就走。 她没说谎,她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现在看是不行了,只能再想办法。 牟文海被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突然于二驴很大声的喊了一嗓子,“将军,俺衣裳破了。” 苏如画喊回去,“没事,等下让他们赔你十件。” “好咧!”于二驴一听嘿嘿笑起来。 苏如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赖皮狗也不可能一直在路上挡着,本将军不爱看了,你们先陪他们玩玩吧。” 她那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彻底激怒了牟二公子。 牟文海见那人嚣张到这种程度,伸手从旁边抓过一柄殳*-*就朝着那人投掷过去。 别的不敢说,这群招猫逗狗的富家小爷中,投壶他就没输过。 虽然一众人打的人仰马翻,苏如画还是在其中听到了破空之声,她同时看到了一侧的马材要动,是马材也听到了,想要给她挡下这一下。 苏如画能判断出,这声音是朝她后背来的的,苏如画身体一倾,挤开马材的同时咚的一声,有什么砸在了她背在侧面的包裹上。 这声音苏如画眼睛一转,有了!! 说实话,她本是想躲过要害挨上一下,好继续讹牟家的,现在看看自己的包裹她又有了新主意。 苏如画转过身大惊失色,“你,你,你别是给……打坏了吧?” 说着就从小包裹里摸出一个盒子,盒子还真给打裂了,只是看着盒子上这个裂痕,苏如画知道里头的东西没事。 没事?那不能够。 苏如画从盒子里拿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玉,拿出的同时她脸色都变了,“这可不能坏啊,坏了我就完了。” 苏如画的亲卫一听也都纷纷看过来。 本来也都不远,牟文海也已经看到了那人手中的东西,一看是成色不错的玉,真是恶从胆边生。 从身边的牟家人手里抢过一个家什就扔了过去…… 再说钱六,在人群外看到柏将军给的眼色,立马明白了,这是让他去找知府。 想到上次埋伏牟家二爷是柏将军安排人去请知府,他自是知道有人敢对自家将军动手,那必须得让知府知道。 他从后面绕过打架和看打架的人群,跑去了府衙。 今天是观音节,外面人多,为防止有人生事,衙役派了大半出去巡街,知府、同知等一应人员都在大堂中坐着办公。 钱六到府衙门口大喊:“知府大人,有人拦截五品威远将军。” 王知府一听,真有闹事的,让衙役把人带上来。问:“可有什么委屈?” 钱六高喊:“小人是五品威远将军的亲卫,威远将军本来是要来拜会知府大人,可是现在被人拦在路上群殴。” 王知府一听这话,第一个反应是什么人群殴?第二个反应才是那个五品威远将军怎么又来了? 这话却是问不出口的,只能连忙起身,“带本官去看。” 王知府提着官袍,站在府衙门外的台阶上,见着不远处围了不少人,中间看起来有二、三十人——正动手在打。 这是为什么呀? 心中正疑惑,就见那牟家二公子手中什么东西直直扔了出去。 被打的不正是那威远将军,自己可记他上次被打时把整个府衙折腾的人仰马翻。 王知府急忙小跑几步上前…… 可他大人万万没想到,牟家那混蛋一棍子直接打在——王知府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是一枚官印!! 官印,而且是四品的!!! 他是活!腻!了! 第358章 谋水 王知府跑过来,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可就在他还没跑到柏瑜跟前,也没能碰到那方印时。 牟文海口出狂言:“打得就是你的心头好,只不知哪个傻子把这玉送了你,可惜可惜,这人太没眼光!”眼中尽是小人得志的笑。 王卢集突然脚下一停,对啊,柏瑜是武将,他手里的应该是帅印,可那被牟文海打落地上的明明是一方文官的官印。这是怎么回事? 王卢集愣神那一会儿工夫,牟文海已经拾起刚被他打落在地的印,又重重朝地上摔了一次。 眼看着那玉的一角磕坏了,玉上还裂了一道纹。 牟文海见了笑得有些疯狂,“哈哈,你看,你的心头好磕掉一个角了,可怎么办呀?这可是玉,你补不上,补不上了!” 苏如画本来想装哭,怎奈哭不出来,她现在太想笑了,这下可实打实的讹上了。 她索性也不装了,与牟家这二货对着干就完了,于是喊道:“这可是你摔的,你是觉得你不用赔吗?痴心妄想!” 苏如画跳上一旁的石台:“牟二公子,你众目睽睽之下,砸了那方印,你可认?” 苏如画本来还想继续激牟文海,突然发现了站在他身后侧的王知府,眼睛一亮,“王大人……” 牟文海不屑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还拿这套来吓唬你牟爷爷?屁的王大人?哪来的王大人?” 苏如画伸手捂脸。 牟家家丁也有回头看的,然后一脸拉不出来的表情,拽了拽自己家二公子的袖子。 牟文海一用力,从家丁手中抽出袖子,“你不去给老子教训那个屁的将军,在这拽老子干什么?” 吼完了,就看着柏将军的脸,还抬脚把地上的那方印又踢了开去。他却没有从这人脸上看到心疼,很不过瘾。 王卢集已经不想再拾地上的官印了,谁惹的事,谁跪着给捡起来吧! 叹口气扒开还没发现他的两个人,走到牟文海身后,只停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一挥。 他身后跟的两个衙役走到牟文海身后,照着他的膝窝就是一脚。 牟文海猝不及防,咚的跪在了地上,回头刚要骂人,就眼看着两个衙役按住了他的肩膀。 牟二公子脑子一懵,自己干什么了?衙役怎么直接动手?他们都认识自己啊! 王卢集从牟文海身边走过,到苏如画身边问:“柏将军为什么会有一方四品文官印?” 苏如画简单行了个拱手礼,从身上的包袱里抽出密报匣子,双手递给王卢集。 王卢集接过来刚要看,牟文海反应了过来,忙喊道:“慢,慢着!!不就是块玉吗?我牟家赔,再大的我也赔得起,你们放开我!弄坏了小爷的胳膊,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王卢集一边打开公文来看,一边瞄了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牟文海,冷笑一声:“这块玉你赔不起。”挥挥手,对衙役说:“直接押到大堂上去吧,等会儿本官回去处理。” 又对牟文海道:“地上这玉你还是捡起来好好看看再说吧!” 看完匣中公文,王卢集朝柏瑜点点头,“恭喜柏将军升任四品户部郎中。” 再看一眼牟文海,真是懒得跟这人多废话。 而牟文海拿起地上的玉,看那方方正正的其实他猜到过是印,只是翻过来看到印上的内容时,他才真是傻了,张着嘴半天都没想起来合上。 王知府朝衙役一示意,两个衙役一人提起牟文海一条胳膊,就往府衙拖去。 牟文海突然反应过来,开始挣动,嘴里还喊着,“不可能,这不可能,骗人的,那个印是假的……”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胡说八道。 此时的牟二公子脸色惨白,冷汗淋淋。他是真的怕了。 王卢集又要去拿匣中的另一张纸,苏如画咳了一声,“不是不能看,但本将军劝王大人最好不要看。” 王知府看柏瑜不像开玩笑,手放在纸上好一会儿,最后问:“确实能看?” 苏如画眼带笑意,点头,“能!” 王卢集吸了口气,还是决定看看,要不太好奇了,他伸手拿出,打开…… 苏如画一把搀住就要下跪的王大人,低声说:“那个,这是密旨,不能跪。”顺手从王卢集手中抽出圣旨,又叠好放回到匣中。 王卢集气得翻了个白眼,自己打开是打开了,才看个开头就发现是圣上亲笔,那柏瑜扶着不让跪顺手就把纸抽走了,合着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苏如画悄声问王知府:“王大人,请教一下,四渊律中损坏官印是什么刑罚?” 王卢集眉头跳了一下,这人又要黑牟家,还是回答:“笞一百,徒三年。” 苏如画倒吸一口冷气!!她只知道这事肯定获罪,没想到这么重。 这小子这徒期比他爹还长,好家伙! 牟家与乌州府大狱还真不是一般的缘分。 王卢集看看一点伤没有柏瑜,“柏将军今天没动手?” 苏如画勾一勾唇角,“王大人觉得那玩意儿他抗打吗?我要是真动手,出了人命算谁的?” 王卢集眯眼看眼前这人,低声道:“我就觉得你上次是故意的。” 苏如画笑而不语,但她听到了,王卢集说的不是本官,而是“我”和“你”。 王卢集又问:“这次你想谋牟家什么?” 苏如画并不否认,实话相告:“牟家城外庄子上有口井还有水,是吗?” 王卢集点头,仔细看着柏将军,认真答:“听说是。”他很好奇这人要干什么? 苏如画毫不掩饰的眼中放光,“我想要牟家的水施粥。” 王卢集皱起了眉头,“就只为这?”上次这人可是坑了牟家三千两,怕是没这么简单。 苏如画哈哈笑起来,“不然呢?王大人以为呢?” 王卢集咳了一声,“以为将军是个……”他还在想措辞。 “贪钱的?我上次说过了,那是给士卒的赔偿,就是给士卒的。柏某分文未取。” 王卢集点头,这次他也笑了,“原来如此,王某小人之心了。” 第359章 过堂 苏如画哈哈大笑,“瑜也不是什么君子,人之图财也是常情,当初瑜缺少银子养活家小时,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弄银子,只是现在足以养家罢了。” 王卢集摇头,“将军爱财也定是取之有道之人,不会是小人图利。” 苏如画从来不知道有人这样看自己,“实在是高看我了。” 王卢集说:“要牟家的庄子的水,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是从听说牟家庄子上有水就想了,只是没想好怎么要。没想到进城就遇到牟二公子。”苏如画说着嘴角都弯了起来,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想要如何要水?牟家能甘心给吗?”王卢集是要过的,没要出来啊! 苏如画冷哼一声,原来不好说,现在当然是没问题,“有四渊律还不够吗?” 苏如画与王卢集相视一笑,可不是吗?有牟二公子送到手中的把柄哪能不用? 王知府点头,其实他也想好久了,自己也提出了一次,牟家说水也就只够自家用,这事就算了,看来他家这个孙子倒是送上门的法子。 两人一路说着回到了府衙。 牟文海在大堂上待了可有一会儿,这么长时间也找回些胆气。 开什么玩笑,那个武夫会有文官官印?骗谁呢? 武官的帅印上都会雕着虎,而文官的官印才都是方印,那个武夫怎么可能有文官官印? 那姓柏的武将还能串通了王知府来骗自己,连王知府也要算计自己家,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王卢集真不是个东西,前段时间不还往庄子递帖子要求见,怎么这么几天就扯了脸?难不成是想要趁乱多要些银子?呸!原来是俩抢劫的! 那可不好说了,不知这次是需要多少银子摆平。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想得肯定没问题,那俩人就是串通好了,想向牟家狮子大开口。 牟文海有了胆气,再回身看看跟自己一起被带回来的牟家家丁,问了一句:“都在这了吗?” 他身边的小厮低声说:“二公子,都在了,一个没少。” 牟文海嫌弃的看一圈人,“出了事就不能长点儿心眼,跑回府里去报个信,一起都让人抓来,府里什么时候能知道?” 两个贴身小厮就是在他身边,听了这话也垂了头。 牟文海挺了挺腰身,他记得于捕头是家里平日打点的人,他想看看那于捕头在不在。 就在这时王知府和苏如画一前一后走进大堂。 苏如画没想到看到的牟文海并不颓败,还跟个小公鸡一般挺胸抬头,很有斗智的样子。 王卢集坐到公案之后,看出牟文海的样子,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这人这么精神,但不要紧,审审就知道了。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低喝一声:“升堂!” 这一声升堂让苏如画想起自己上次追着王知府,掌着灯,衙役也不够数,就那么升堂。 其实那时这王大人也是向着自己的,要不就以没有夜里升堂的先例便能把事拖到第二天。想着苏如画会心一笑。 王知府正了正官帽,十六个衙役分列两侧,杀威棒点地。口中低喊“威——武——”。 苏如画觉得这个架势才对,比上次有气势多了! 王知府似有所觉,也向这边瞥了一眼。 苏如画觉得他是在给自己展示他的官威,心下好笑。 升堂鼓起,王知府抬惊堂木再敲出一声。 班头低喝:“跪——” 苏如画官职在身自不必跪,牟家的二公子和他带的家丁倒是跪了一地。 王知府坐公案后喝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苏如画抱拳,“下官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圣上亲封威远将军,柏瑜” 牟文海一懵,这个武夫是正五品骁骑尉?!怎么和他知道的不一样?他不是个校尉吗?不会升这么快吧?不对…… 王卢集看牟二公子不说话,问道:“下跪何人?” 牟文海这才回过神来,立马站了起来,自己可是秀才,见官不用跪的,“晚生牟府牟文海。”他知道王知府知道他是牟府的,可他就是想再强调一下。 王卢集又问:“到乌州府大堂来,所为何事?” 牟文海这个气,你当我愿意来,还不是你派人把我抓来的,现在问何事!! 苏如画拱手道:“下官告诉牟府牟文海恶意损毁下官官印,请大人依律制裁牟府的牟文海。”她心中暗自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想对付的就是牟府?还特意跟我强调一下,真行! 王知府问:“官印何在?” 苏如画双手呈上。 王知府接过反复观看,“确实有残损。牟文海,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晚生……”牟文海刚想说不是自己摔的,一下想到王知府是亲眼看到,估计打发衙役现在出去找两个证人完全不是问题。 于是改口道:“晚生有冤情。” “说。”王卢集心道:本官明明都看到了,不知道这牟文海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晚生知道这柏将军是员武将,偏生他手中有方文官官印,怕不是偷的?晚生是想拿来送到大人这报官。” 这个牟文海倒是能颠倒黑白,苏如画站在一旁笑得不怀好意。 她想看这厮再猖狂些,所以也不着急开口。 王卢集看柏瑜不说话,猜他另有打算,于是问:“牟文海,不论那官印是谁的,都不能故意损毁,你可知晓?” 牟文海眼珠一转,指着苏如画道:“晚生是怕这贼人把官印偷带走,冒用他人身份干下恶事,才一时着急抢官印时,不慎落地的。” 王卢集见柏瑜还是没有辩白,问道:“威远将军可有话要说?” 苏如画想:明明放了一个牟家的人走,怎么还没搬来牟家说话有份量的人物?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牟家酒楼的掌柜到牟家还要求见,才能见到主家的人。 经过三道通传,四方客的掌柜才见到牟秋。 牟秋想不出又不到报账的时候,这掌柜的来找他是有什么事。 第360章 拖延 四方客掌柜终于见到了牟府大总管,他已经等的十分心焦。 忙向大总管禀报,亲眼目睹了官差抓走了牟二公子的情景,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所见所闻。 牟秋一听是二公子出了事,也是相当焦急,立刻派人出城去庄子上报信,希望能够快点通知到大公子,好及时来捞二公子。 与此同时,牟秋也匆忙赶往乌州府衙。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如何应对,到府衙应该见谁?谁能说上话,怎么能想办法私下见到二公子…… 苏如画这边在堂轻咳一声,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提前想了对策——如果见不到牟家能主事的人,用缓兵之计为自己争取时间。 于是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用虎牙撕了一下之前总爱破的一处,口腔里立马尝到了血腥味,由着血淌到唇下,才道:“知府大人容禀,下官从平顶县刚刚赶来,一天水米未进,那个……” 再故意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想着让王卢集先暂时放下审案。 王卢集皱了下眉,心中有些疑惑。这苏如画是怎么了?难道他不想从牟家弄到水了?不可能啊!那他是要干什么? 王卢集才一愣神的工夫,就见柏将军嘴角滴血,忙起身道:“柏将军,这是怎么了?” 苏如画忙摆摆手,“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 王卢集不明白,但还是顺着说:“既然如此,柏将军舟车劳顿,暂时休息一下,牟文海先押入刑房,一个时辰后再审。退堂!” 王卢集又看了看柏将军,还是挥手让衙役把牟文海带走。 苏如画心中一喜,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能拖延时间,她就有机会和牟家谈判。 她安排自己的亲卫去寅宾馆休息,自己则跟王卢集进了后衙。 王卢集一进后衙,就迫不及待地问柏瑜:“你到底怎么了?真不碍事吗?” 苏如画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伸手给王卢集看,“没水,嘴干裂了,没什么大事,倒也是真的又渴又饿。” 王卢集忙吩咐人有什么吃食快点送上来,在确定柏瑜没事后,又问:“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放走牟家的掌柜?” 苏如画叹了口气,说:“知府大人,我就是想拖一下时间。如果不等牟家来人是没法谈条件的。现在牟家还没来人,我和谁谈啊?” “用我派人去通知牟家吗?”王卢集又叫人端来的茶壶,亲手给柏瑜倒上了茶水。 苏如画摇头,“不用了,打架时我放走了一个牟家的掌柜。”端起茶水,一口灌下。 王卢集心中暗道,怎么渴成这样,还好茶温还好,又给倒了一杯,说到正题:“掌柜?哪个掌柜?”他猜不出这柏瑜什么时候又认识了牟家的掌柜。 “四方客的。”苏如画回答的理所当然,又一口喝了杯中茶水。 “你上次喝酒那个酒楼?”王卢集了然。他知道四方客是牟家的产业之一,如此他又想到上次的事,问:“对了,你上次帮的那几个行商呢?” “马帮的,他们没敢过来,都跑别地儿去了。过段时间有可能回来,再来时王大人遇上能否给柏某两分薄面?”苏如画笑得很真诚,她就觉得牟家这样睚眦必报的,再遇上赵首领一定还会找麻烦。 “如果有事求到我这,自是好说。”王卢集哈哈的豪爽大笑起来,想起来,又给柏瑜倒上水,“不为别的,就为着柏兄弟为乌州灾情出的这些力,我对柏兄弟的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苏如画摇头笑,这次只喝了一口茶水,便放下来说:“我说王知府怎么态度特别好,原来如此。” “柏兄弟一片赤诚,我自是能看到。不知牟家的水,你想要出多少?”正说着话,下人来回备了几样简单的吃食。王卢集让先端上来。 “最少城门口施粥的水他们得出,看看能不能要出更多吧!”苏如画拿起一块桂花糕,整个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有计划怎么要吗?”王卢集看着柏瑜狼吞虎咽的吃着小点心,感觉像是给老虎上了几粒芝麻,有点尴尬。 “想不出来,得到时见招拆招。”苏如画摇头,她是真没想过。 走来一名衙役,在王卢集跟前小声禀报。 打发走了衙役王卢集道:“牟家来人了,只不过是他家大总管,使了钱,在刑房见到了牟文海。” 苏如画这一会已经吃了四块小点心,除了知道都是清甜的,没注意别的。听了王卢集的话,又喝了一杯水,还在思考。 王卢集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牟家庄子上有井,全家的主子都去庄子上住了。” 牟家庄子的位置苏如画还大约知道,怕真得休满一个时辰,才会有牟家能说了算的主子赶来。 苏如画听了点头表示明白。 王卢集问:“那就等休息好了再上堂吧。” “也好。”苏如画同意。 王卢集继续介绍牟家情况,“牟家大爷在京中,牟家二爷还在狱中,牟家三爷听说只爱花鸟鱼虫,向来是个不管事的,看来这次来得是牟家大公子了。” “牟家大公子?没接触过。”苏如画吃下最后一块点心。 “是个稳重的,你上次离开后,他就进京去了,怕是打探你的底细去的。也不知道打听出了什么,反正等他回来,你也不在乌州府,他们找不到你,也不可能来找我晦气,事就不冷不热的放下了。”王卢集也说的渴了,喝了口茶,“但我觉得牟家老二的仇他们不可能忘,只等着再找到你。” 苏如画听这话笑了,“所以我在堂上没承认那方四品印是我的,就等着当杀手锏呢!” 王卢集也才明白他堂上怎么不说了,问:“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苏如画想了想,道:“应该没什么,只是担心他们把黑的说成是白的。要不找几个人证来,证明印是牟文海摔坏的?” “行,这倒也不难。”王知府招来人,打发去刚才苏如画与牟文海动手的地方找人,还叮嘱道:“路边有铺面,应该有掌柜小二的看到。” 第361章 进套 牟文海在刑房中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牟家的人,“怎么是你?”他没想到来的会是牟秋。 牟秋打点了于捕快,才带了点吃喝到刑房。“可不是奴才来,主子都不在府里,还在庄子上呢!” 见于捕快把其他人都叫了出去,牟秋递上一个水囊,“二公子先喝口水润润。”现在水可是紧缺的东西。 家人都在庄子上的事牟文海本来也知道,只是急中生乱才说了这话。接过水囊喝了两大口才问:“告诉庄子上了吗?” 牟秋又拿出几块二公子平时最爱吃的芙蓉糕,“已经派稳妥的人去庄子上找大公子了,只怕是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牟文海点点头,来回路程他心里也有数,家丁快马去,大哥坐车回城,最快也得一个时辰。 “王知府就说要歇一个时辰,现在看不等大哥到他就又要升堂了。” 他拿起一块点心,可是看到脏污的手,嫌弃的把手中的那块扔到了刑房最角落里。拿水囊倒了点水冲了手,才又拿起一块糕,放到嘴里。 牟秋看二公子没有很激动,想着还好,问道:“二公子可有什么要告诉大公子的,先说与小的,小的再转告大公子。怕大公子来时已经升堂了。” 水和清淡的小点成功抚慰了牟文海的焦躁,心定了下来,这才说:“正想和你说:今天是许荣先看到了把我爹下狱的人,原他是要去告诉你的,正好让我遇上了,就给拦了下来,只想着给我爹报仇,没把他们当回事,带了家丁出来就是要找人晦气……”牟文海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牟秋听。 事情讲完他最后问,“那个把我爹送到牢里的柏瑜是个五品武将,家里有人知道吗?五品啊!怎么没人告诉我?但凡有人说一句,我也不会明着找他麻烦。” 牟秋一听也吓到了,他也没听谁说那人是五品!“那个,会不会大公子也不知道?大公子是说进京没打听出来有个柏校尉,莫不是打听的不对?” 忽然刑房的窗子有响动,两人看了过去,听得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两位,快点,别让于某为难。” 牟秋忙小声答:“知道了,我们尽快!”收回视线,再看向二公子,眼神中也有些许焦急。 牟荣海想到另一件事,忙对牟秋说出猜想,也不管能不能肯定,“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告诉大哥。还有一事我砸了一方文官的官印,这个不可能是那武夫的,今天知府在审的就是这事,我一口咬定‘怀疑那柏瑜是偷的文官官印才对他出手’,这事也记得告诉大哥。” 牟秋收拾了东西准备要走,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二公子还有别的事吗?” 窗户又被敲 了两下。 这次丝毫没影响到牟文海说话,他想了想,摇头,“发生的事就这些,但是我怀疑知府和那个柏瑜联手,是要狮子大开口,想要牟家出银子才肯放我。” “二公子别上火,且先稳住,大公子肯定很快就赶到。您这边有什么事我也是知道的,您放心吧!” 与牟二公子的待遇不同,府衙的膳堂得到知府的命令,快速做了些吃食,苏如画和十人亲卫也都吃上了有汤有水的饭菜。 吃饱喝足后,苏如画又休息了半个时辰。 还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江北回来了,他被苏如画派去城门外打探消息了。 江北一进来,拱手为礼,向苏如画禀报:“将军,牟家的马车进城了。” 苏如画心中一喜,立刻派人去把这个消息传给后衙的王卢集。 王卢集也正在等这个消息,一听之下,马上派衙役过来通知升堂。 刚才休息时,许是太累了,苏如画本来想思考一下怎么应对这牟大公子,可是一闭眼居然睡着了。 在往大堂走的路上,苏如画的思绪回笼,却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应对,就已经走到堂上。 再次到了堂上,王卢集正正官帽,端坐在公案之后,待到牟文海被带来,面沉似水一拍惊堂木,“牟文海,你怀疑柏将军的一方印来路不正,可有证据?” 牟文海一看,这两人果然一伙的,那明明是个武将,手里有方文官官印,这还需要证据吗? 于是不慌不忙地答道:“知府大人,晚生是看到他拿的文官官印才生出怀疑,想着拿来禀报大人的。晚生并无查案之能。” 看着牟文海那样子,王卢集自是知道他是见过牟秋,知牟家人正在赶来才如此淡定,心下暗道:本官等的也是你牟家人,语气上却淡淡的道:“本官并未听说有官员丢失官印。” 牟文海也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到,只好尽可能拖时间,“那,那……说不定丢官印之人还没发现。” 王卢集不搭理他这说辞看向苏如画道:“柏将军可有话说?” 苏如画摇头,“这方印就是下官的,其他的下官无话可说。” 牟文海一看柏瑜这个样子,更觉得他心里有鬼,指着他道:“他……” 话还没出口,堂外匆匆走来一衙役,行礼道道:“大人,衙外有一个自称是牟文宇的人,求见大人。” 王卢集皱起眉头,“没看本官正在审案?让来人递上帖子,有空再见。” 衙役为难道:“大人,那人说他就与这堂中之事有关,请求上堂。” 王卢集一拍惊堂木,喝斥道:“知府大堂是什么人想来就来的吗?撵走!” 牟文海着急了,“大人,牟文宇是家兄,晚生曾请家兄寻访是何人丢了官员,他访到了也未曾可知。” 王卢集一听这话脸色缓和下来,“既是如此,便让人进来吧!” 衙役转身跑了下去,不多时带上堂来一人。 牟大公子穿着华丽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满脸笑意的缓步走上堂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不慌不忙地向王知府深深一礼,道:“在下牟文宇,见过知府大人。” 王卢集点了点头道:“牟公子,你说你与此案有关,可有什么关系?” 第362章 分笞 苏如画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九月十九,拿着扇子是干什么呢? 牟文宇躬身一个大礼,“学生兄弟与此案有关,学生与此案并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你可知这是扰乱公堂?”王卢集严肃了一张脸,很是不高兴了。 “晚生知晓。”牟文宇施礼,又躬了躬身体,这他当然知道,可他必须来看着二弟,不能让二弟再折到牢里去。 王卢集皱起了眉头,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倒有几分胆量,“好大的胆子。” 他也没想和牟文宇客气,喊一声,“衙役把这牟文宇拖下去,扰乱公堂,四渊律,笞五!”抬手扔出令牌。 却不想牟文宇一步跨上,接住了令牌。 知府扔出的令牌没有落地,衙役也是一懵,这是什么情况?打还是不打? 牟文宇拱手道:“知府大人容禀,晚生是宏治八年举人,可免笞刑五。” 王卢集都没想到,这人在这等着自己呢! 牟文宇倒也恭顺,双手把令牌举过头顶,上前几步,放到公案之上。 王卢集倒也无话可说,只好道:“既如此便免这一回。”心中却暗自计较,下次给你弄个十以上的。 转回头,王卢集问:“牟文海,你之所诉柏将军偷盗官印之事,可有证据?” 牟文海忙道:“大人,不必再问,赃物就在柏将军的随身包裹之中,打开一看便知。”牟文海心里不服起来,明明王知府是看见过的,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偏袒。 王卢集一拍惊堂木,“好你个猖狂小儿,柏将军当朝五品武官,是你说查看就查看的?既无人报有官印丢失,你又无证据,凭什么查看一位五品武官的行李?” 牟文海没想过这事,四渊律确实有为官品级越高越不能轻易状告的规定,倒也不是不能告,就是没有锤死的铁证,查都不让你查。 牟文宇一躬身道:“大人,学生这二弟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如此说便是有实证,只是身份所限没有拿到。学生看不防查上一查,如果柏将军没有也可自证清白。” 苏如画笑出声,“王大人,下官本就是要告牟文海有意损坏官印,是不是应该先判这一桩。” 王卢集点头,“确实。牟文海,柏将军告你损坏官印,你可认?” 牟文海忙说:“认,晚生看到他盗了官印才动手抢的,也正是抢的时候才失手落地的。” 王卢集再问:“既然认了就好,四渊律损坏官印者:笞一百,徒三年……” 牟文宇忙道:“大人,四渊律偷盗官印者罪同损坏。若柏将军不能证明那官印是他的,可是他偷盗在先,这刑法应该是由柏将军担下吧?” 王卢集点头,“说的及是,柏将军说那方官印是你的,可有证据。” 苏如画无奈摇头,“知府大人,下官有证据,但不能当众展示,该当如何?” 牟文海与牟文宇互视一眼,两人笃定这个柏瑜定是托辞。 王卢集问:“不能当众展示,可能给本府一看?” 牟文海忙抢着说:“晚生也是当事人,也需要看。” 牟文宇也说:“学生也……” 苏如画极其大度的道:“请王大人遣退堂上所有无关人员,只留下大人、牟家兄弟和下官,可好?” 王卢集知道要出大招了,马上同意,一挥手,“都下去吧,另众衙役守住各个门,不许任何人走动。” 人全退下之后,苏如画几步上前,把包裹放到公案上,拿出急报匣子,取出圣上密旨才说道:“跪接圣旨。” 牟文宇和牟文海一下懵了,圣旨!!什么情况?什么圣旨?!! 王卢集急走几步,从公案后走到堂下,一撩官袍,双膝跪地。 牟文宇和牟文海一看知府这样,也只得跟着跪下。 苏如画举着圣上给她的密旨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又说:“知府大人,圣上的密旨,您也查验一下吧!” 说着双手递给王卢集。 王卢集早就看过,自是知道是圣上用过私印的密旨。还是拿着认真看了一遍,说:“确是圣上密旨。” 王卢集举着看时,牟文宇也伸长了脖子认真看了一遍,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牟文海还在后面问:“哥,不能吧?是真的吗?” 牟文宇现在想一脚踢死这个弟弟!可他毕竟还是牟家人,还得救,就感觉自己是摔断了牙在硬往肚子里头咽。狠狠的说了声:“闭嘴!” 牟文海一听大哥这一声呵斥,就知道坏事了,那圣旨是真的!一下就瘫坐在地上。 苏如画收好圣旨,走出公案,“这本是圣上密旨,不应示于人前,还请各位保密。” 王卢集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牟文宇也在一旁赶紧点头,心里却在快速算计:别说是徒三年,笞一百就足以把人打死。总不能眼看着这个弟弟死了…… 苏如画走下来,扶起王卢集:“知府大人请起,请回上座。” 王卢集回到公案后,刚要喊衙役们回到堂上,牟文宇跪在了堂下就没起来,喊了一声:“大人且慢!容学生再说一句话。”膝行了两步到了公案一侧,抬头看向知府。 王卢集问:“还有什么事,可是要查验圣旨?” 牟文宇道:“学生不敢!学生这二弟自幼体弱,怕经不起笞刑,会身死当场,可否容牟家以罚抵罪?” 王卢集看向苏如画,问:“柏将军,你可接受以罚抵罪?” 苏如画摇摇头,“下官不接受。” 牟文宇还想再说什么,“柏将军……” 苏如画掷地铿锵的道:“之前牟家二爷殴打下官时问过这个问题了,下官还是这个答案:不接受。不过下官也不想看牟二公子被活活打死,不如……” 牟文宇一看有转机,忙道:“有什么条件大人只管提。” 苏如画勾了勾嘴角。 牟文宇看到那姓柏的笑了一下,可这笑却让他看得心头一寒。 只听得那柏瑜说:“反正要徒三年,人都一直在狱里,就每二十天笞二十吧,这样既能笞足百数,又不会把人打死。” “柏瑜,你……”牟文海一听几乎气疯了,一声大喊,只喊了一半,被牟文宇捂住嘴拖到一边。 第363章 赎减 牟文宇狠狠瞪了牟文海一眼。 牟文海瞬间息声。 牟文宇心下气自己这个弟弟沉不住气,这会儿已然落了下风,哪能再也跳起来?服低就小才是现在该有的态度。 “牟家愿出千两白银,只为牟文海减刑罚一半,柏将军看这样可好?”牟文宇想既然这姓柏的非要打要罚,如此多少是给他出出气,这总可以了吧!其实他还想两千两也行,只要对方有点可以谈的意思。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柏瑜眉头一皱,“知府大人,还是快点把这案子结了吧,下官还忙着去赈灾!”还一副快点结案不想再纠缠的样子。 牟文宇突然想起那道密旨所说的事,眼前这小子可是赌了把大的,为了搏得好前程圣旨没到时,他可就带着兵卒和军粮出来赈灾了。那若是能解决他赈灾上事,说不得二弟还有一线生机。 “慢——学生还有一事,牟家不忍百姓突逢大旱,食不裹腹,正在筹备在城门外搭棚施粥。”牟文宇稍微顿了一下,这次果然看到那柏瑜似有所动。 于是继续说:“另感念柏将军带军粮以赈济灾民,愿出二十车四万斤粮听将军调遣。” 盯着柏瑜的表情,他知道他这一步走对了,果然动容,这就好办。 苏如画面上只高兴了一下,又皱起眉头,“本将军才走的两地,多少还是能弄到水的,这乌州府也不靠宋河。本将军想施粥都没有水。”说着摇摇头,“你这明显就是说说,回头再告诉本将军不是你们不施粥,是根本没水。别说是本将军,就是知府大人也拿你们没有办法。” 牟文宇忙道:“这个学生可以想办法。” 苏如画冷哼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一天就算买水,施上一锅粥便也是施粥。”全然一副本将军早就看出你们算计的表情。 牟文宇见这事能谈下去,心下有了数,“将军觉得牟家施多少粥才能赎减二弟的过错?” 苏如画眼神一跳,看上去就是一副被人说中心事的样子,“每天支二十口锅施粥,从巳时初到申时末,水粮都由牟家提供,一直到知府说可以停时为止。” 牟文宇和牟文海脸色都变了,家中是囤了一些粮,也不可能够这么施粥啊! “柏将军,并非牟家不愿,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粮,要不将军不带走粮,牟家可以保证都用于施粥。”牟文宇忙解释。 苏如画摆手,“牟家的善举本将军自是得带走,这样吧!知府大人打个商量,牟家存粮无法维继时可否从义仓调粮供应。” 苏如画看向王卢集。 王卢集心下想:怎么不好,本官不差粮,差得是水!面上带上惊喜之色:“甚好,甚好!这样就解了百姓无水之苦,也免了牟家贤侄皮肉之苦……” 苏如画一记眼刀飞到,王卢集不由得身上一寒,她冷声道:“这官印损坏了就是坏了,罪责哪能就免了?” 牟文宇想到二叔又赔了银子还入了大牢,心头一紧,拽着牟文海的头,就往地上摁,牟文海还没反应过来,牟文宇已经抢话道:“谢知府大人。” 牟文海马上就懂了,口中也是,“谢知府大人宽恕!”话毕马上叩了三个头。 柏瑜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一副沉思的模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犹豫,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到此牟文宇知道这个二弟已经救下了。 王卢集坐在公案后,身体微微前倾,向柏瑜欠了欠身。他的话语中流露出对柏瑜的感激,“柏将军,乌州府百姓感谢您的解救之恩。”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明显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柏瑜听到这里,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公堂。 牟文宇眼看着柏瑜步伐坚定有力,双肩耸动,那背影都看出气喘如牛。 然而走出公堂的苏如画,实在是不得不出来,再不出来她怕自己当堂笑出声。而此时的她也是笑的肩膀抖动。 只余下堂中三人,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公案后的王卢集先开了口,“衙役,去请主簿,都回堂上来吧!”他面上带着疲惫,却也有着一丝欣喜。 牟文宇看在眼里,自然而然的觉得还是王知府更好对付一些。 衙役们回到公堂,请来了主簿,乌州府衙各人员就位,才把此案结了。 牟文宇带着牟文海回了牟家庄子,给柏瑜准备带走的粮食和施粥事宜。 苏如画到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府衙。 看着王卢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个王卢集挺有意思,明明是个正直的官员,偏就把事情做出一种油滑的感觉。 看来他为了乌州府的百姓,没少与当地富户玩这套阳奉阴违。 王卢集见柏瑜看着自己,点了点头,“柏将军这戏演得当真不错。”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含着三分笑意。 苏如画哈哈大笑起来,“知府大人客气,彼此彼此。” 在府衙内的厅堂里,一缕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棂洒下来,照在王卢集的案前。微风拂过,窗外的柳树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为严肃的深衙增添一份活泼的人气。 王卢集听到苏如画的大笑,微微一笑,眼中也透出几分幽默。他环顾四周,公案后的堂上,映进来不多的阳光照在木质家具上,显得格外沉稳肃穆,空气中还飘荡着厚重的木香。 王卢集轻轻拍了拍公案旁的文卷,站起身微笑着对柏瑜说道:“柏将军,这次的事多亏了你。真心的,替乌州府中百姓谢柏将军。”言毕一揖到底。 上一次谢是在公堂上演给牟家人看,王卢集觉得不够真诚,所以这一个谢一定要认真说一次的。 苏如画忙起身相搀,“王大人这就言重了,实不敢当。” 她是真心没觉得帮了别人什么忙,赈灾这事本来也是自己主动揽下的,又没有人逼自己。之前遇到的两位县令也好,今天遇到的王卢集也好,其实也是他们帮自己达成了心愿。 既然如此还谈什么谁谢谁? “也并不只是为了帮大人,我自己揽的事,干不好圣上也不能放过我。”言毕一抱拳,“柏谋也该走了。” 王卢集叹口气,“将军你这是办了我这知府的差事,让我这一州主官汗颜。” 苏如画:“不嫌柏瑜多事就好。” 第364章 五安县 苏如画从乌州府告别王卢集,粮食不减还多了。 一路往五安县走,看着后面的粮车,再想想五安县就在天昆山脉一侧,上山找水这事可是熟的很。 只要找到水,五安县也开了仓,最少今冬就可以安然渡过了。自己也可以从宁县回陵域关了。 苏如画看看自己和兵卒的衣裳,入冬前足以回到陵域关。 入五安县境后,苏如画几次看到有人在往乌州府方向走,这些人看衣着都还干净整洁,倒不像是流民。 心下奇怪,与身边一起走着的几个兄弟说:“你们说,没有路引,出县是违背四渊律的,他们就算想进城怎么不去五安县城,反倒是往乌州府走?” 钱六摸摸头,猜着说:“往五安县那边山路多?” 霍六摇头,“咱们从乌州府过来,你是觉得山路还少?这不是北疆,一马平川的,这到处都是山。” “那能是为啥?”霍十三问。 霍六耸肩,“问问就知道了。”说着从腰封里摸出两枚铜钱,迎上一个汉子,递上铜板才道:“这位大哥有请。” 汉子看到当兵的本能的想躲,可是看着人递上两枚铜钱,大着胆子回,“军爷,有话您说。”却没敢接递到眼前的钱。 霍六抛接着玩了两下铜钱,抓过汉子手,翻手把才接的钱放到汉子手中,“拿着,问你点事,老实答了就行。” 汉子的手一抖,霍六要不是才从手里把钱递过去,都要怀疑是不是钱太烫了,回头看一眼柏将军。 见柏将军也正看向这边,心下明白他应该也察觉到问题了,才转回头,若无其事的问:“大哥这是要去哪儿?这路上的行人又是要去哪?” 汉子瞪大眼睛,理所当然的回:“去乌州府啊,”答完看过来的眼神忽就疑惑起来,“军爷不是从那边来吗?没听说乌州府城门口施粥吗?总不会是假的吧?” 这边的情况落入苏如画眼中,她两步走了过来,接话道:“不,不是假的。确实在施粥。” 她拧了拧眉头道:“可是为什么不去五安县?五安县不是更近?” “五安县?”汉子连忙摇头,表情都僵硬起来,“县里是绝对不会施粥的,如果不是听说乌州府城外正在施粥,我们都打算去庆县了。” 庆县?那可是到徐州了。他们宁可去庆县都不去五安县?为什么?苏如画更加的不解,“五安县为什么不会施粥?” “几位这——不是军爷吗?难不成不知道五安县有囤军?”汉子说着叹口气,“那边地也好,粮也好,都是囤军的,不会发给百姓。” 啥???五安县有囤军!!! 这怎么可能? 苏如画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忙问:“五安县那的囤军有多久了?” 汉子愣了一下,显然是在回忆,可是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来,“这个还真不知道,说这两年才有吧,好像之前也有。说是很早前就有吧,又好像之前没见他们囤田……”汉子困惑的摇摇头。 苏如画感觉到事情不对,问:“前面到五安县全是山路吗?” 汉子点头称:“是。” “好,谢过。”苏如画一抱拳送走了汉子。 她心中疑点重重,五安县竟然有囤军,这消息实在太过意外。 这并不是边关,怎么会有囤军?没有的话百姓不应该会随便说到囤地的事。 然而这里如果有囤军,那用意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备战?还是为了控制粮食供给?或者是其他更加隐秘的目的? 还有对就在乌州戍边的她来说,她居然完全不知道这里还有囤兵,那这到底是什么人囤的? 想到这她不由的心底生寒,还有一可能她不敢去想,可是那个可能却在蠢蠢欲动——是有人要造反吗? 她决定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情,不能让不明真相就盲目前往五安县。 苏如画找来吴老三,说道:“吴老三,你先去找到江北,先不用探路了,查看地形,主要是找找有没有能放下咱们这些粮车的坳子。和江北分开找。” 吴老三应声离去。 苏如画又对霍六说道:“多拦几个人打听一下,主要弄清楚,五安县是不是真的有囤军。如果有,他们的将军是谁?” 她需要弄清楚这个事,毕竟行动之前对周边情况了然于胸才能确保一切顺利进行。 *-*-*-*-*-*-* 再说这姜遥岑走到哪了。他是正儿八经奉旨赈灾的钦差。 在徐州境内一路又有余少建打前战,路上虽风餐露宿,但与地方官员打交道却是异常的顺利。 与苏如画又黑又瘦,嘴唇干裂相比,姜遥岑除了瘦了些,基本没什么变化。 在徐州境内镜湖的水源自天昆山脉,水由一条玉带河流入镜湖。这玉带河的水虽说也没有往年丰沛,却并没有干涸到无水的地步。 姜遥岑离开渡县便是沿着镜湖一路走一路施粥,之后又沿着玉带河,才走到徐州府下辖的庆县。 路旁稀稀拉拉的树木在太阳的照耀下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和干燥。 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灾民,他们步履蹒跚,穿着破烂。阳光把他们晒得黝黑枯稿。缺少食水使他们表情麻木,却依然在寻找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姜遥岑的队伍行进在这样衰败景象中,他们的脚步沉稳而有节奏,仿佛在述说着一种坚定的决心。 姜遥岑身穿一袭深色官袍,袍袖随风飘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智慧和坚毅。 随着队伍的行进和敲着锣告知,所遇到的灾民,纷纷随了上来,瞧着这位奉旨赈灾的钦差,等着队伍施粥。 每每找到水,停下来熬粥他们麻木的神情才会露出一些人类该有的神情。 偶尔还有人向姜遥岑行礼致谢。每每此次姜遥岑微笑着回礼。 姜遥岑离开渡县便是沿着镜湖一路走一路施粥,之后又沿着玉带河,才走到徐州府下辖的庆县。 玉带河水虽不及往日,但依旧清澈见底,微风吹拂着河面,涟漪荡漾,仿佛在述说着岁月的沧桑和生命的律动。 从庆县再走过去就是乌州府的五安县了。前次给圣上探查灾情,姜遥岑走的便是这一线,所以他并不陌生。 第365章 单干 霍六再拦下的路人,说法不一。 有人说是靠近五棵树村不许人靠近,有人说是五安县城不许人靠近,也有人说是有囤军。 说是有囤军的人,再问他们将军是谁,又都说不上来。 而问他们囤军征地是从何时开始的,一个个都说不清楚。可你要说没有这事吧,又不像,不止一人说有,问下来能肯定是不久的事,最多不过半年。 除此之外再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这边苏如画正因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理不出头绪而闹心,吴老三跑了回来,一脸的兴奋。 “将军,我们找到好地方了。”向来沉稳的吴老三,眼神都在雀跃。 “说来听听。”看着吴老三那样子,苏如画心情都好上不少。 “山坳我们是没找到口袋形,适合藏粮的。但……”吴老三嘿嘿笑着搓了搓手,“我们找到一个大山洞,把粮藏下绝对没有问题,而且是个干洞,不用担心粮食受潮。” 一听这消息苏如画嚯的挥起右拳打自己左掌上。这等好事,想都没敢想,“快,现在就过去。” 吴老三把苏如画带到一处在半山腰的一个小洞口。 洞口不大,一人多高两人并行的宽度,吴老三点燃上次探洞用的火把,苏如画跟在吴老三后面,走进有十余丈,拐了个弯光线一下就暗了,全指着火把的光亮。 又往前走了二三十余丈,前面忽然一空,好大一个空场! 别说粮食放这,马车放里都没问题。再想想入口的高度,算了!马太高,进不来。 “江北呢?”苏如画才想起来,一路走过来,没看到江北,不是说守在洞口吗? 吴老三四周看看,拾起一块石头往石壁上敲了三下,停了几息,又敲两下。 不多时洞里传回敲击声。 吴老三:“马上回来了。” 等着的时候,苏如画举着火把,把这一处空场转了一圈。 地方确实不是一般的大,地面和石壁摸着都很干。 而且更绝的是,这地方居然没让猛兽占了,也许是入口太小吧。 地方也是真干净!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别的啥也没有。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江北回来了,“将军,往里探了探,应该还有一个出口,但是挺深,我还没走到。” “说好等我回来再探,你一个人迷路了可咋办?”吴老三语气不太好。 江北看看苏如画,“将军,不是我不知道深浅,洞里就一条道,我就往前走走看。真遇到岔路是不敢再往里探的。” 苏如画知道江北不是一个一味冒险的人,点头道:“行,你有数就好。出去找几个兄弟,把探洞的事交给他们。” 再出了山洞,她下令把粮食往山洞里运。车马用不了,一个兵卒一袋往里扛。 想了想,苏如画喊来钱六,“一千四百人,每天供给厚粥,一个月要用多少粮?快点,要个大概数就行。” 钱六略一沉吟,“嗯——二万五千斤左右。” 苏如画略一颔首,“行,咱带着四万斤。余下的搬到山洞里去。”拍拍钱六的肩,“这事归你管了。” “将军,空出来的车怎么办?”钱六看着搬空的车问。 苏如画:“割些草放在车下,上面放粮袋子。再空的就空着吧!咱们就是去找五安县令要粮的。” 钱六一抱拳,“得令。” 苏如画看钱六走了,转过头说:“郎健,这六百人归你,你留在这,一来看着粮食,二来算是本将军的一支奇兵。” 她心里想着,但愿是用不着,如果真要是用上,怕自己的胜算也就不大了,毕竟这只有六百人。 郎健上前一步,“听将军吩咐。” “赵远留给你,你们都是窦家军的老人了。”苏如画拍了拍郎健的肩。 郎健抱拳施武礼,“得令。末将这就去周围看看地形。” “赵远,你留下来听郎健调遣。”苏如画看着郎健的背影对赵远说:“郎健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他吩咐的事,如果你不明白,执行就行了。” “是。”赵远抱拳施礼,转身去追郎健。 苏如画找吴老三、江北和霍六,带三人离队伍远了些,席地而坐。三人知道将军是有事要说。 钱六分派完哪几车粮留在车上,其余都搬到山洞里,见没事了又来到苏如画这边。 苏如画:“现在旱情不是最麻烦的事,百姓中说五安县有囤军,这囤军的事如果是真的,才是最麻烦的。” 吴老三一直就是斥候,马上说:“将军,我去看看。” 苏如画按住吴老三,“别急,这次出来毕竟是为赈灾,带的斥候全派出去也不够。” 钱六:“那怎么办?” 江北问:“多派出一些人怎么样?” 霍六:“对!将军,机灵些的都派出去。从亲卫队里选。” 苏如画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我看行,你们平时有没有注意,哪些人适合当斥候?” 霍六说出几个人,吴老三和江北又说出一些,最终几人商量出三十多人。 苏如画看几人商量差不多了,才说:“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这个县里如果有私兵,百姓都知道的事县令怎么会不知道?咱们才从乌州府过来,怎么没见县令上报?” 霍六极少见的皱起眉头:“将军,咱就说县令会不会是同谋?” 几人互相看看,不敢再往下说,难道是有人要反了?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如画开口:“大部队继续往前走。反正这边也没水,咱们煮粥都不行。这样吧,”看向坐在一旁,眼珠子直转的钱六,“钱六,派你去当斥候怎么样?” “行。”钱六点头坐下,嘴角咧了上去,这正是他想试试的。 苏如画拿个树枝在地上画,“那给你条最短的线路,从东侧,靠徐州往南走进入天昆山。进入到天昆山再往中部走。” 再在地上画出另一条线:“吴老三,你去西侧,靠宁县进入天昆山。再从天昆山往中部走。” 又在地上画的简图中间部分一指:“江北,你中间,这个位置就是百姓说无法靠近的,你想办法靠近,如果有私军,这个位置的可能性最大。” 苏如画拍拍手,“就不给你们派人了,你们必须回来给本将军报信!” 三人互视,什么意思?让他们单干?不给他们派人? 第366章 包子 苏如画看看有话没说出口的三人,语气很重的说:“对,不给你们派人,你们要亲自把消息带回来。必须!” 三人又互看一眼,皆是动容。 他们都跟柏将军有一段时间了,将军真把他们当人,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死,他们都明白。 整个五安县撒出了近四十人,苏如画想摸清楚全县的情况。 人全都撒出去后,苏如画让赈灾的队伍降低行进速度。 明面上又派出一批人,打着找水的名义。 押运着粮食的赈灾队伍又晃晃荡荡的前行了一日。 苏如画走到霍六身边,轻下声音说:“六爷,交给你个差事。” 霍六嘴里还咬着一节干草茎,眼睛往四周瞄了一圈,低声道:“将军吩咐。” 苏如画也听着呢,队伍行进并无异常声音,“继续押着队伍往前走,能走多慢走多慢。” 霍六不太明白,挑起眉毛想问问为什么,怎么就不着急赈灾了?“将军……” 苏如画说:“如果百姓所言不虚,那县令必定有问题。我去探探县衙,回来之前队伍不能走到县城。” 霍六不小心把嘴里的草茎咬碎,一嘴草渣,呸呸吐了两下才说:“押着队伍走没问题,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要怎么应承?怎么把消息再传给将军?好为后面的事做个裁夺……要不打个商量,探衙的差事给老子。” 苏如画摇头,“换不了,我打算探不出来,就亮明身份去会他。” 霍六又扯了一把干草,挑出一根顺溜的,“哦,人都派出去了,又给了老子这个差事。”四下里看看,“将军带谁去?” “我想想……本想带十三去,于二驴给你在队里压阵,可是于二驴不太好摆弄啊!”苏如画磨了磨后槽牙,这个事确实不太好办。 “没事,二驴留给老子!”霍六拍拍自己的胸,“六爷别的没有,有钱!” 这霍六对自己有钱这事还是那么执着。 对!苏如画搓搓脸,笑骂:“那驴玩意可不要银票。” 霍六也嘿嘿笑,“不打紧,让他自己记着,回陵域关给他现银。”刚把又一根草茎叼在嘴里,又拿了出来,“将军带十三去探衙?是打算直接掀了吗?” 苏如画听霍六这么说也是一愣,呵呵笑了两声,“那县衙应该不是那么好动,带十三是怕万一打起来留个后手的。你莫不是以为我能拎着他翻墙进县衙里?” 钱六霍六这种一般人体格的,苏如画还是能拎动的,霍十三,算了,能把自己再坠下去。 *-*-*-* 苏如画已经连探了三天五安县衙,始终一无所获。 算着出去探信的人,一来一回,最快的不过十一、二日,自己已经用了七天,再过两天若还是什么都没有可怎么办? 当面锣对面鼓的找县令放粮施粥…… 可是这五安县真是没有多少吃不上喝不上的百姓。和路上遇到灾民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灾民往这边走,看起来是真的不敢。 更奇怪的是这旱灾的年头,县城里做买的做卖的,没什么事也就算了,居然粮价也不高! 苏如画感觉就是怪异又不安,却偏找不到问题在哪。 头两日只想着探衙,白天都领着霍十三在客栈里睡觉,没怎么出门。 今天白天也没有心思睡了,带了霍十三出门转转。 一路逛过来,一片国泰民安的样子,只偶尔听百姓说些—— “多久没下雨了?” “卖水的车来了。” “拉水的李家的汉子一直没过来,怕是他去大户人家那边送水了,肯定是得了小费不往这边来了。” “铁匠铺的二儿子哪是没了,是跟柳寡妇跑了。” …… 苏如画正竖着耳朵听人群里都说什么,霍十三挨过来,“公子,肚子饿了。” 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邻街正开着个包子铺。 从荷包里倒出全部铜板,又拿了角碎银子,扔给霍十三道:“给我拿四个来,你自己看着能吃多少买多少吧。” 霍十三轰轰轰跑过去,拿荷叶包了四个先给苏如画送过来,自己又轰轰轰返回去拿包子。 苏如画打开荷叶包一边吃一边看着十三,猜他十个挡不住。果然十三拿个大荷叶,也没包,就在上面放了十几个包子捧着过来。 眼看着十三过来,把那一大捧包子往她怀里放,说一句,“公子拿着,刚没手,俺回去拿荷包了。” 苏如画一下没接住,最上面的一个包子滚了下去,也没有手接,只能眼睁睁看着掉到地上还滚了两下。 角落里跑出个独臂乞丐,把包子拾起来就跑。 霍十三拾起地上一个石子朝乞丐打去,乞丐啊的一声被打倒在地上,就地一滚,消失在一个拐角。 事发太突然,苏如画手里还抱着包子,只来得及喊一声:“别伤人。”霍十三已经轰轰轰得跑没影了。 也太过护食了些……苏如画才想着就见十三又轰轰轰得跑回来,从荷叶上又拿了两个包子轰轰轰跑走了。 什么情况? 不只苏如画,路人也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不大会工夫,十三又轰轰轰跑了回来,路过包子铺还要回了荷包,才坐到苏如画跟前,“公子,那边还有个看不见的老乞丐。”说完啊的一口咬了大半个包子。 苏如画想一下就明白了。霍十三是追过去想要他的包子,看到还有个看不见的老乞丐,觉得人家可怜,就又送了两个去。 想明白苏如画笑着摇头,“你不够吃就再买两个去,以后掉地上的就别和乞丐抢了。” “哦。”霍十三应了一声,又吃了一大口包子,“这城里乞丐怎么没个全乎的?”他一边吃一边嘟哝了一句,并没有等人回答的意思。 “你说什么?”苏如画今天就一直觉得这城里哪里不太对,经霍十三这一句,脑中突然一道闪电。 “俺说啥了?”霍十三咽下一口包子,不知道将军在问什么,一脸懵。 “乞丐没有健全的……”苏如画自言自语,两眼发直。 “咋了?”霍十三拿着包子在将军眼前晃。 第367章 乞丐 苏如画脑子在飞速的转,健全的乞丐?刚才路人的对话中,貌似也有人不见了,是巧合吗?健全人、男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是囤军的私兵……可能吗? 不对! 本地人,如果被抓了,会跑回来……那是给的月银高,本地人自愿的? 自愿的?乞丐…… 太多东西,很乱,苏如画没想明白。 她决定找个人问问,看一眼霍十三,“吃饱没?” 霍十三看将军在想事,没理自己,就埋头吃包子。 “嗯,饱了。”霍十三又买了两碗茶,递给将军一碗。 苏如画接过来,端着碗喝,霍十三倒是快,一抬头咕咚咚喝完。 苏如画小声对霍十三说:“再看到乞丐别吓到他们,我想找他们问点事。” 霍十三点头,把茶碗送回去,又把花剩的钱递给将军。 苏如画知道他揣着钱总是丢,比自己还不靠谱,也没让十三自己揣着,接过收好。 两人顺着路往前走,走不多远就是霍十三刚才追乞丐消失的拐角。 苏如画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敏锐的向拐角里的巷子张望了一眼。 那里是——乞丐! 刚小声说了一句:“十三小心!” 独臂乞丐就探出了头,向霍十三招手。 霍十三也看到了,看一眼将军,见将军点头,忙跟了过去。 苏如画保持了一段距离,在后面跟上。 远远看见并不只是两个乞丐在,但看上去和霍十三说话的是一个坐在地上的。 苏如画正在观察,霍十三已经转身出来,“他们说的事,好像有点……俺不明白,反正你去听听吧!”他有点烦的抓了抓后脑勺。 苏如画走上前,坐在地上的乞丐年纪有些大,还有条腿是断的,心中怪异的感觉更浓。走上前,抱了抱拳。 地上坐着的乞丐看出来人不是一般百姓,吓得直想躲。 苏如画忙安抚道:“我这兄弟说你们知道一些事情,怕他说出来有什么错漏,望老丈再说一下。” 老乞丐这才说道:“你们是善人,我说……” 原这五安县城中的乞丐也有健全的,约是半年前官府先是说有大人物来,要清理城中乞丐,把人都撵到了城外。大家在破庙和山洞里住了几日,因没有食水,就又有人回到城中。 脚程快些的人本应该先回到城中,可是却不知道是走到了哪去,后回到城中的人发现那些人并没有到城中,而是不见了。 脚程快的都是些没病没残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人都不见了?你们去找过吗?”苏如画眯起眼睛把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多数人的神色是茫然的,但也有人是眼神中有些慌乱。 “你说。”苏如画看着最初捡霍十三掉在地上包子的独臂乞丐。 独臂乞丐抖了一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地上的老乞丐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万一这善人有办法呢?” 独臂乞丐抬起头,“我,我大哥是被人抓走的。” 抓走乞丐?! 原这独臂的乞丐本姓胡,家中兄弟三个,一个老娘拉巴三个孩子长大,本来家里还有点薄田,虽然穷苦,但三个男娃日渐长大,娘以为有了盼头。 大儿子眼见十四了,娘划拉了家里全部家底,想给老大说个媳妇,统共不过一两多点银子。 家里老大太过实心眼,老二是个心眼多的,娘就让胡二去城里采买些东西。却不想胡二竟然跟人进了赌坊。 三天后人回到村里,不只没买回娘要他买的红纸红布,还让人打得重伤,押回家里来讨赌债。 娘气得要死要活也没办法,只能把地卖了,给胡二还了债。 债主是走了,娘一病不起,不过几个月就走了。胡二一身伤没钱看,没医没药的也不见好。 胡大和胡三在村里没有地种,活不下去,只能背着胡二进城讨饭。 胡三讨饭时竟然走到了胡二当初去过的赌坊,他听二哥说过,是被人骗进去的。一眼就认出了当初骗二哥的那个他们村里出来的混子。 正听那人在和另一人说什么“一个人五百钱,两人就是一千……”,想着肯定这人就是为这钱把二哥骗进赌坊的,冲过去,恨不能一下把人打死,却不想赌坊里冲出几个人把自己胳膊打折了。 跑回到兄弟三人落脚地方,二哥见自己又连累了一个人,哭到不行,瞅着老大老三去要饭的空,一头撞死了。 胡大和胡三一张席子埋了老二,也没钱给胡三治胳膊。胡三那条胳膊骨头断了,疼了些日子,也发过高热,却挺了过来,只是那胳膊在身旁荡着碍事,就用绳子绑到了身上。 胡大和胡三在城中认识了其他的乞丐,一起挤在一处没窗没门的破院子里。 一直到半年前官府要清理城中乞丐,把人都撵到了城外。 在城外没吃没喝,胡大和其他几个身体还好的偷跑回城,想讨些吃食。胡三腿脚是利索的,想着跑得没有大哥快,就没跟着一起,而是等大哥走了一会儿才往城里走。 却不想大哥等一干人才到城里,就被人抓了。 胡三以为是官府的人,却不想看到了当初骗二哥进赌坊的人,那人还是说着“一个人五百个钱,两人就是一千……发了……这可是能有十好几两银子……” 胡三上回吃了一次亏,这次没敢上前,想着大哥身上也没钱,就算被骗到赌坊也不能怎样,自己晚上去赌坊把人偷出来就是了。却不想再也没找到大哥。 胡家的故事听完了,苏如画有些懵,“你大哥没在赌坊?那……”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一个人五百个钱,是把人卖了吗?” 私兵……乞丐…… 差在哪儿呢?不对!不可能把乞丐抓去当私兵。 苏如画看过老兵的训练,也看过招来新兵的训练,直接抓乞丐去,那至少要训练上一年。 什么人有那么多钱财,买了人回去,还管着吃喝训练一年。 而且如果不给这些人月银,这些人不会那么老实,肯定是要跑的。 私兵……乞丐……五百钱……赌坊…… 这些事到底有什么联系? 第368章 打得好 “你二哥还和你说过什么?”苏如画感觉这中间的事不小,可是少了一根可以把这些事连起来的线。 胡三皱起眉,使劲想,“他反复说的,就是让人骗了,后悔,对不起家里,再就没什么了。”再也没想起什么别的。 苏如画不甘心,“你再好好想想——这样,你把他说的关于赌坊的事都说给我听听。” 说着话看见旁边围过来的乞丐个个都枯瘦不堪,苏如画又拿出荷包递给霍十三,“再去买几个包子给大家分分。” 霍十三轰轰轰跑走。 回头继续对胡三说:“再仔细些想,想起来我才能知道上哪去救你大哥。” “大哥,”胡三的嘴唇在抖,“这是答应救我大哥了吗?”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我想,我想……” 苏如画叹口气,“我尽力,但是需要你说清楚你二哥的事。” 霍十三又轰轰轰跑回来,用荷叶抱了一大抱包子,给围着的乞丐每人发了一个。还说着,“吃吧,都吃!” 包子递给胡三时,他摆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我,我都吃过了。你,你们,你们是好人。”他眼中又有泪流出来。 看着胡三哭得停不下来,苏如画怕他想不出什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问,你如实答,可好?” 胡三赶忙点头。 苏如画从头开始捋这条线,“胡二被人送回来时伤有多重?是自己走回来的吗?” 胡三又抹了一把眼泪,回忆说:“伤很重,是被人抬回来的。” 苏如画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受了重伤的回来了,那……“就你所知,除了你二哥,还有没有人出门,出去再没有消息的?” “啊?”胡三被问的一愣,马上点头,“有,我们村里就有。” 苏如画再问:“男人,女人?” 胡三回答的也快,“男人,都是男人。” 苏如画:“是老人和孩子吗?” 胡三摇头,“不是不是,全都是壮丁。” 苏如画瞪大了眼问:“壮丁,走丢!这正常吗?” 胡三摇头,“我们都是山里长大的,怎么能走丢?村里人开始以为是出门做工了,可是县城里没有,附近村子里也没有,就只能认为是丢了。只是没想过这事不正常。” 苏如画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谱,“你二哥这样送回来的,是唯一一个吗?” 胡三想了想,“是啊!” 苏如画不死心,“我不是说赌博被打,我是说不论什么原因,被打伤了送回来的,你二哥是唯一的吗?” 胡三想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还有打架受伤的,说是把人东西打坏了,人抬回村是为上门要钱赔东西。” “那就是说……”苏如画话说了一半。 胡三一拍自己的脑门,“对了,桥头村也有出了村就再没回去的,也有抬回村要债的。”说着两眼发直,不用别人说,他也感觉出了不对。 “走出去多日没回来的壮丁,再回来只有伤的残的,没有全的?!!”苏如画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胡三和乞丐们互相看看,大家不也是这样吗?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是残的? 霍十三挠了挠头,嗡声嗡气的问:“那全乎的人都去干啥了?” “被抓走了。胡三听的:一个人五百个钱,两人就是一千……十好几两银子……。这些人被卖了,五百个钱一个壮丁,那人卖了很多人。”到这时苏如画已经把事都串起来了,只是还差几个点。 苏如画问:“胡三,你可能带我去找到那个混子?” “我……”胡三才一犹豫,后面站着的一个乞丐说:“胡三,是上次见到的那人吗?” 胡三闻声回头,苏如画也看过去,一个瘦小的架着拐的人说的话。 胡三冲那人点头,“对对,二凳子兄弟,就是对门坊东的那个赌坊外见到的那人。” 架着拐的乞丐说:“咱们大家帮你,也帮这位善人一起找。” 苏如画忙道谢:“谢谢大家。” 在城里找一个特定的人,说来也不容易,可要是一群乞丐找,倒也不是很难。 不过半天的工夫,人就找到了。 乞丐又帮苏如画找到一个没人的空院子。 苏如画问:“说,你把人都骗到哪去了?” 混子说:“你们说的什么事?我不知道,带人进赌坊,也没有强迫的,都是他们愿意的。”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苏如画走到了混子跟前直视着他。 混子以为他做的事肯定没人知道,一脸堆笑,“那是当然。” “好!”苏如画一步上前抓着混子的右手腕,另一只手再一用力。 混子眼看着自己的胳膊被人掰断了,一声惨嚎才出了个声,就在他刚一张嘴时,霍十三蒲扇一样的大手叭就扇了过去。 挨了这一个大耳光,混子愣是没嚎出来。 呸呸,吐出一个牙,再吐出一口血。 混子满眼泪水的看向霍十三,霍十三看看自己的手,嘟囔一句,“俺也没用力啊!太不经打。” 苏如画也没料到霍十三这一巴掌,不由得就看了他一眼。 霍十三忙解释:“俺就是想让他别喊了,可没想要他个牙。” 苏如画点头,“打得好!!” 再看那混子,哭得稀里哗啦,苏如画用脚尖在他腿上比量了一下,“现在想起什么来了吗?” 混子吓的直接尿了裤子,“别,别,我的腿!我说,我说——是城外一个山匪窝要人,我带去一个壮丁给五百钱。” 这个回答在苏如画意料之中,但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给你这么点钱,你就把一个活人卖去了?我不信。” “大爷,大爷……”混子一听说不信以为又要挨打,声音都颤抖起来,身体也是直往后躲,“您听我说,我说——真的,真是五百钱。哪次去的也不是带一个人啊,告诉他们给他们找了活计,或者说那地方有个更好玩的赌场……他们主动跟着我走啊!一趟下来最少五六两,最多一次二十两。” 苏如画满意点头,让人去找来了木棍,又撕了布条,把混子胳膊给固定上,“治你这胳膊,我是不会。但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揍你,你打算听话了吗?” “听听,听听听,大爷说啥我都听。”混子点头如捣蒜,天知道今天这是遇到了个啥,怎么就把自己胳膊掰断了? 第369章 恶人 混子大着胆子问:“爷,我说,爷到底要小的干什么?”嘴里疼着,混子也问出了疑问。 “爷爷想看看你说的山匪窝,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想找个人。”苏如画说着走近混子,眯眼看着他。 “找人?”混子一惊,不敢相信。 苏如画点头,“找被你送到山匪窝里的人。” “啊……这这这……”混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怎么?你说的有假话?”苏如画冷冷的笑,周围空气都凭白冷了三分。 “小的可不敢啊!可那山匪窝把守的甚严,怕是轻易进不去。”混子一脸苦的和吃了黄莲一般。 “甚严?”苏如画更加的感觉到事情不对。“你想想一共送去了多少人?想明白再答。” 苏如画扫了混子的腿一眼。 在苏如画的眼神下,混子吓得一抖,忙往后缩了一下自己的腿,“我想想——有一百多人不到二百。” 苏如画问:“还有别人往那送人吗?” “小的在东城门这附近混,别处小的不知道啊!但应该是有的,有次带人往山上送时,遇到北城的捌爷,他看我那眼神就一副了然的样子,小的猜应该是同行。”混子眼睛咕噜转,想着能不能转移下对方的注意力,自己也免得再挨揍。 这边说着话,忽听得外边有孩子说话的声音,“我哥在哪?伤哪儿了?” 混子一瞬间就变了脸色,“你,你们……我错了,我给爷叩头了,放过我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孩子。” 苏如画挑了挑眉毛,原来混子的软肋是这个弟弟。她朝身后的乞丐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瘦小的架着拐的二凳子带着个半大孩子进了屋。 孩子也没看屋里的人,朝着混子就扑过去。 说是迟那是快,苏如画一伸手,拎着孩子的后领子拽住了人,“你哥胳膊伤了,可禁不起你这一扑。” 孩子一甩肩膀,想甩开苏如画的手,嘴里嚷着:“用你管!”却没想没甩开,顿时急红了眼。 混子看着弟弟被这人拎着,吓得脸色更加的白,“爷,大爷,您轻点儿,棍子还是个孩子。” 苏如画觉得自己这恶人当的可以,盯着半大孩子,“我是好心劝你别撞你哥伤了的胳膊上,你怎么还不服上了?” 叫棍子的孩子这会儿也感觉到了苏如画的厉害,愣了一下,“你会功夫?是你打的我哥?” 混子忙制止,“不是,不是这位爷打的,是哥自己摔的,棍子你别瞎说。” 苏如画看出来了,这棍子是个冒失的,他哥是怕他顶撞了自己,不落个好下场。她本来也没想对付一个孩子,点点头,“我是会功夫。” 棍子眼神一亮,转头去看自己哥哥时还偷着看过来一眼,“哥,你怎么样了?” “哥没事,你去玩吧,哥这和人有正事说。”混子想让弟弟快走。 棍子听了苏如画的话之后倒是没再乱动,盯着哥的胳膊,“这是没事?” 混子忙解释,“哥摔的,你看这位爷好心还帮哥包扎了,哥这真有正事,你出去吧!” 苏如画喊:“十三,带孩子玩会儿。” 霍十三从怀里摸出荷叶包,“俺这还有三包子,你吃不?” 棍子见哥哥朝自己点头,才出了屋子。 棍子出去之后,混子是真慌了,“爷,爷你说,什么事,我我,我……” 苏如画冷冷一笑,“想让你带我们去看看匪窝,又怕你担心弟弟,所以让他过来玩会儿,你也好放心。” 苏如画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自己当坏人很有天份。 从见过棍子之后,混子就老实多了,也不用苏如画问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那山上的山匪有多久了他不知道,但是需要壮丁的时间并不长,顶多也就半年,至于他们要壮丁干什么他是真不知道。 每次把人送到山洞口就不让他再往里进了,钱也就在洞口结。 苏如画问:“你送去的那些人是死是活?” 混子说:“应该是没死,我去了这么多次,也没见到他们那有狼或者鹰。但凡有尸体扔出来,野兽的鼻子可比人好用。” 苏如画点头,这说法倒是不错。 了解了大概情况,苏如画决定去看看,对棍子说:“你哥要去跟我们办点事,你跟着一起去不?” 看似问话,其实并没有给孩子选项。 棍子想也没想就答:“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这可把那混子吓够呛,“爷,爷,我跟你们走,放了棍子吧!” 苏如画嘿嘿一笑,“你觉得棍子在城里安全,还是跟着咱们一起更安全?” 混子纠结到不行,按心里说,他当然想看着自己弟弟,可是这活阎王是轻易不出手,出手就直接能弄死人。 是的,弄死人!就他那一措手把自己胳膊掰断的本事,弄死人还不跟玩似的,他是真怕。 霍十三看他不说话,来了一句:“想那么多干嘛?费脑子,你老实听话,保证不揍你。” 混子浑身一抖,动了动还肿着的脸,没敢再出声。 苏如画告诉胡三,“城里有什么动静,烦你注意着些,我会派人来找你,也会尽力找到你哥。”说着拿出一枚铜钱,两手用力掰断,递给胡三一半,“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告诉拿另一半钱来找你的人。我也会让他带消息给你。” 苏如画雇了马车,出城而去。 一直到遇上霍六带得部队,混子懵了,“爷,爷,您是军爷?” 苏如画:“不该你打听的别打听。” 棍子眼里放了光,“你们有刀,还有弓箭!你们上过战场吗?能收我参军不?” “爷,爷可别,别听他混说,他还小……”混子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如画上下打量棍子两遍,看身量不过八九岁样子,还想参军?“你,太小了。” 说着话,霍六从队伍后面走过来,“将军,你可回来了,派出去的兄弟有回来的了。”眼神往后扫。 苏如画看霍六那样子,知道有重要消息。跟着霍六往后面走,“谁回来了?” 第370章 断崖 苏如画问霍六:“谁回来了?” 霍六前面带着路回一句:“钱六。” 嗯,苏如画点头,那是最近的一条路,给钱六的交代是从东路进天昆山,之后往中路去,与中路的江北汇合,现在人就回来了,说明自己猜错了,假囤军真私兵的位置离这里并不远?! 还是这一处只是一部分? 真要养私兵,人数少了,既花费了银子,又干不成什么大事。 可若人数多了的话,怎么可能离一个县城这么近? 就算是买通了一县主官,那县丞呢?主簿呢?文吏呢?衙役呢……就算整个县衙全部买通,一县百姓呢?往来商贾呢? 怎么可能瞒的住所有人,不把事情透露出去? 苏如画脑中行过千帆,却没找到一条正解。 “将军。”钱六看到柏将军过来,有点激动,行了一礼,才要开口。 苏如画自己先坐到了地上,指指对面的地上,“坐下说话。”她猜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完的。 钱六也席地而坐。 苏如画从身边掰了一段枝条,抹开一块地面,画出几条线,“你是从这进的天昆山?” 钱六点头,“对。” 苏如画:“发现了什么,准确在哪个位置,你也画来看看。” 钱六拾起地上一块有圆形石子,在苏如画画的一座山根处画了一个圈,“这里发现一个山洞,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可是……”又在旁边的山腰处画出几个点,“对面山上竟然有给这山洞放哨的,而且不是一个点位。” 看着钱六画的,苏如画应声,“哦?!确实不一般。”抬头看钱六,“你没进去山洞?” 钱六其实想办法了,还观察了对面岗哨的换岗时间,三个点位居然都不是同时换岗,而且洞口看似不上心的两个人,换值时间更是不定,那是防的真严。 钱六低下头,“是钱六无能。” 就看那岗哨设的位置,这么讲究,就是极有经验的,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潜的进去的,苏如画全没有责怪钱六的意思,“无能什么,你是当斥候去的,能全身而退把消息送回来才是能耐,又没让你去当死士。” 钱六听了这话抬起头,想想自己把消息送回来了,确实完成任务了,嘿嘿笑笑。 苏如画继续问:“你在那守了几天,人员进出多吗?能推断出洞里有多少人吗?” “守了五天,可却推断不出来,几乎无人进出。”钱六说着把手中圆石子往圈出的山洞处一扔,十分无奈。 “这就奇了,”苏如画吸了口气,无人进出,这……“你是怎么盯上那的?” “趴在那山上能听到山腹中有声音,我才摸过去的,而且声音绝对不是几个人甚至几十人能发出来的,少说也有上百人,可是洞口却无人进出。”钱六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我也知道这事不对,可确实看不到人进出。” 苏如画用手中树枝点着钱六那扔下的那枚圆石子,“这处无人进出,会不会还有别的出口。真若有上百人,那吃喝用度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钱六挠了挠头,“我在那山上摸了大半圈,没找到啊!另一侧没过去的是断崖,开出口没作用。” 苏如画:“摸了大半圈?发现什么了?” “问题就在是什么也没有,山里有声音,山上却没发现岗哨,没岗哨也就不应该有出口……”钱六直摇头,“我这脑袋是想不明白了。” 苏如画见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又想到现在马上要去探的还是山洞,说:“行,不用想了。回来的正好,有事找你。” “啥事?”钱六一听眼睛都放光。 “还是一个山洞,先吃点东西,吃完一起过去,这个山洞应该也是进不去,你带两人去把山上摸一遍。”苏如画听混子的说法,其实心里已经大约有了数,但总是要探一探的。 钱六眨了眨眼睛,怎么又是山洞?笑嘻嘻道:“将军,这山洞还真多,算上咱们藏粮的,都三个了。” 苏如画点点头,她也在想这事。 钱六挑了两个机灵的兵卒带着,苏如画把棍子留给霍十三,让混子带路,往山匪窝走。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混子停下来指着前面的山:“就是那座山,再往前走就快让他们的前哨看着了,还往前走吗?” 钱六上前一步问,“你说的岗哨是在山匪窝对面山上吗?” 混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兵爷来过?” 钱六看向苏如画:“将军,这布置和我发现的那个山洞很像。” 苏如画眉毛一挑,指挥身后小兵,“你们几个带着他在这等着,我们进山看看。” 又对钱六道:“到底有多像,咱去瞅瞅。” 钱六点头,“将军咱先上有山洞的那座山上去,怎么样?” 按说应该先摸清岗哨在哪,但是钱六这么说,自是有他的道理,苏如画点头:“行,带路。” 到了山上,几人在石后掩住身形,钱六指给苏如画看,“将军,看那棵大树下,那块最大的石头旁边,再往西十余丈那几棵矮树窝子,这三个点都是岗哨。” 苏如画顺着钱六指的地方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那还真有人,竖起大拇指,“你这眼神行啊,怎么发现的?” 钱六吸了口气才道:“这和我摸的那个山洞的人手布置一样。” 苏如画一听转身找了一块大石,趴上听动静。果然山中有声音!! 钱六也跟过来,苏如画抬头看他,“这些人是一起的。” 钱六点头,“而且绝对不可能是山匪。” 苏如画也点头,“再带人把这座山摸一遍,主要看有没有岗哨,有没有出口。夜里不能点火把,所以天黑之前下山,在进山那处集合” 钱六带人走了。 苏如画自己一个人往西北侧走去,因为她记得西北侧有处断崖。 林中山地,那就是苏如画的主场,从小在山林子长大的她一路飞奔,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到了崖边。 她趴崖上往下看,这种直面的崖壁真是什么没有,刚想起身走,突然就想起自己第一次从山匪窝里救出三个孩子的事,当时下崖壁时都没发现有一处山洞。所以就算那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在这边的话,从自己这个位置也看不见,应该在对面能看到。 看不到,怎么办?这么直的崖壁,自己也下不去……能不能到河对面去看看? 眼看着太阳西下,在这待着也没什么结果,苏如画准备要走了,突然听到什么声音…… 第371章 出口 断崖之下,一条宽阔的河流静静流淌,它的水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异常清晰。 此处位于山的西北侧,地势较为平缓,崖壁陡峭却并不算高,对面的崖壁更是矮了一截,仿佛特意为这里留下了一片宽阔的视野。 夕阳的余晖洒落,西斜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苏如画所在崖壁上,崖壁上的石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将崖下的河流映照得亮堂堂。 苏如画趴在崖边,目光扫视着下方河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能确定刚才听到不止是水流的声音,一定还有其他,可是现在却寻不到了。 苏如画坐了起来,仍是不甘心,正想着今夜要不要在这里守上一夜。 突然,她又听到山下河水声有异,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入了水中。她忙趴下身子朝崖下张望。原来是崖壁上的石头掉到了水中,激起了一片水花。 苏如画心中一紧,感觉有些不对劲。 崖壁有石头掉落?!崖壁上的石头松动…… 这掉落的频率可不是一般的高,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她仔细观察着崖壁,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 苏如画还在想哪里不对,又是一片水声响起,又有一些石头落入了水中? 她不再怀疑而是确定这事不对,崖壁偶然有一两石头掉落是正常的,这么哗哗的掉,而自己从上面又没感觉到山体晃动,怎么可能? 这石头到底是从哪里掉落的? 声音才停不多时,又是哗哗一片水声。 苏如画已经可以确定,这石头落水的声音并不是偶然的现象,是有人在往水里倒石头。 人在故意往水里倒石头——她心中一凛,联想到之前趴在山石上听到的声音,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有人在凿山,而且是在山体内部。 苏如画不再犹豫,她决定立刻下山,去寻找这个凿山的秘密。她飞奔着下山,也想到该去哪里寻找答案了——那个藏粮的山洞。 与钱六等人汇合后,钱六确定了苏如画的那个想法,果然山上没有岗哨也没有出口。 苏如画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钱六等人听后都感到十分震惊,他们没想到这个山洞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苏如画手一挥,果断地说道:“走,咱们去见霍六。”一行人迅速赶往霍六的驻地。 当再次见到霍六时,江北也刚好回来了。江北去的地方也发现了一个山洞,而且同样有人看守,却不见人出入。 这让他们更加确信,这些山洞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应该是发现了山洞的另一个出入口,”苏如画在地上画了一座山,标出了山洞的位置和出入口。她解释道:“这是山中的情况,山洞在山腹中,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河边,另一个在半山腰。” 霍六等人听后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挖这么多山洞,而且还如此隐秘。 霍六问:“什么意思?有人在挖山洞?” 苏如画点头,“记得咱们发现的藏粮的山洞吗?那是人工挖的。” 钱六挠了挠头,“为啥呀?那得花多少银子呀?” “问的好!谁会花那么多银子干没用的事?所以这山洞肯定有用。”苏如画皱起了眉头,她心中有一个想法,可是不能轻易说出口。 钱六还是不明白,“有用的怎么给废弃了?咱藏粮那洞可没有管。” 苏如画摇摇头,“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与挖洞人设想不一样了,必须废弃,所以现在重新再挖。” 霍十三忽然嗡声嗡气的问:“那些壮丁哪去了?是在山里挖洞吗?” 苏如画点头,“很有可能。” 霍六也有问题,“他们的吃喝用度怎么送到洞里的?” 江北指着苏如画画的图,“另一个洞口在河上,应该是船运过来的。” 霍六继续问:“那怎么送到洞里?” 钱六用手比了一个钩子的动作,“从洞口扔个篮子下去就拉上来了,这样还防止人跑了。” 霍十三听后,瞪大了眼睛,激动地说道:“那咱们现在就打进那洞里,把人救出来吧!” 苏如画却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道:“不急。我总觉得这些人挖山洞是要干什么大事,我们得先把他们的目的查清楚。”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问:“那些人不救了吗?” 苏如画马上安抚霍十三,“他们需要人干活,自是提供吃喝,那人就一半会儿没事。” 霍十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大手一摊,“不救人那俺现在干啥?” 苏如画起来拍了他一下,“给你分派个活,跟你六哥赈灾去。” 霍六抬眼看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赈灾?!” 苏如画点头,“我要查这事,可是赈灾的事不能停,得让人知道我还在赈灾。” 霍六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那是让我顶着将军的名继续赈灾,你们去查挖山洞的事。” 苏如画没想到霍六一下就想明白了,给霍六竖了大拇指。理解的完全正确!! 霍六带着十三和五百人,继续往五安城方向,他们不是去赈灾,将军已经和他们说明了城中情况,城中不太缺水,也不需要他这些粮。但是他要把该的样子做了,好掩藏将军真正的目的。 苏如画带着余下的人星夜兼程往藏粮的山洞走,她要亲自去查看山洞的大致结构,弄清楚它们可以做什么用,以及为什么会被废弃。 才走出一日,前方斥候来报,遇到了朝廷派来的队伍。 苏如画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位朝廷派来的官员是什么来头,她的发现能不能和来人说,是把赈灾的事都交给这人,自己带人去查山洞,还是说出来和这位赈灾的主官一起商量。 她犹豫了一下,却已经快速跑到了队伍的前面,先见见人再说吧。 远远的,她看到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缓缓走来。 看看,就是朝廷派下来的人,这派头,到哪先是震慑住对方了。 只是,这身形,这动作,怎么有点眼熟? 第372章 相遇 可不是眼熟,眼前高高骑在马上的人,黑了也瘦了,但苏如画不会认错,那正是她在山崩中救下,又在坠崖时救下她的姜二公子姜遥岑。 在军营时,还时时有朝廷中的文书,朝廷有什么事虽会晚些,但还是知道的。可从带兵出来赈灾,能知道的便只有旱情与百姓的疾苦,朝廷中的人和事离她已经仿若在云端一般远了。 更不曾想到朝廷派出来赈灾的,竟然是那曾经的少年。 没来由的苏如画眼睛一热,她想这是见到亲人的感觉吧! 一时愣住,竟然忘了施礼,就那么抬着头看着马上的人。 直到马行至跟前,姜遥岑翻身下马。 她才反应过来,慌忙要施礼,“见过——” “大人”两字还没出口,却被一只手扶了一下,“你我之间,不需这些虚礼。” 那只手不是虚扶,是真的托了她的小臂一下,没让她继续这个礼。 “许久不见,柏将军可还好?”苏如画觉得这人说话的声音都愈发的成熟了。 她退了半步,“还好。”直到这一刻,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到正事,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抓住姜遥岑的手腕,“二公子借一步说话。”哪里是借,就是硬把人拖走了。 回头看了手下人一眼,他们身后立马有人站位,把两人挡在了众人视线以外。 而姜遥岑手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他们的大人怎么让人抓走了?是抓走的吧?需要去抢人吗?是应该抢。 可是看着大人好像并没有不愿意,那到底该不该动手?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苏如画已经把姜遥岑带出了有五十步远,她确定两人说话不会有人听见,才说:“二公子是天子近臣,可否知道有人要兴兵?” 姜遥岑一惊,“什么?有人要兴兵?你说的是流民吗?一路行来看着倒是还好。”突的神情一顿,“早知乌州灾情最重,不想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苏如画摇头,“与流民无关。” 看姜遥岑的神情,他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说朝中也都还不知道。 苏如画说:“我带人带粮一路赈灾,基本已经把乌州走遍,从乌州府往五安县来的路上有流民说五安县有囤军,并不知真假,便撒出人手探听。” “囤军?!”姜遥岑听了也是骇然,他也知道四渊在此处并无囤军。 苏如画点头,继续道:“暂时还没发现囤军,却发现了几处山洞,并没有每个都进去,但山洞之大,容身个千余人不是问题。” “有能进入的?”姜遥岑抬眼看过来,满眼的不敢置信。 那无意间找到的空洞,自然不是攻打下来的,苏如画知道姜遥岑是误会自己打草惊蛇了,也没空解释,只道:“这正要赶去一个能进入的空洞,想要研究一下洞中情况。” 姜遥岑明白自己是想岔了,挑了下眉毛,“不能进入的什么情况?” 现在没空计较姜遥岑的误会,苏如画继续说道:“不能进入的,门口有岗哨,洞内有挖掘声,而且听着声音不知几百人在挖。” 姜遥岑倒吸了一口气,几百人在挖掘,官府征徭役也不过如此。“知道挖的是些什么人吗?” “应该多半是本县被骗的壮丁。”苏如画道。 被骗?壮丁?姜遥岑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苏如画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等他问便道:“正好遇上这旱灾,有人骗人说有活干,有活计管吃管喝便把人骗去了。洞口有人把守,应是里面也有,进去便跑不出来。” 这倒是说的通了,姜遥岑点头。 “因看那山洞的规模,动用人力财力是相当之巨,我才怀疑有人意图不轨。但……”苏如画有点尴尬,“我并不知道这附近什么人有这财力,又是什么人会有不臣之心,所以再多的事也还推断不出来。不知道二公子了解吗?” 姜遥岑想了想这附近的情势,张嘴刚要说话,突听的身后人声喧哗。 两人转身看去,原是姜遥岑带的人那边与苏如画的手下发生冲突。 仔细看,姜遥岑那边过来的人竟然是李海、赵湖。 原来姜遥岑的手下眼见的大人跟人走了,看着有些像劫持,偏大人又没有让己方动手的意思,不知如何处理这事,便去找姜遥岑自府中带来的侍卫,两人护主心切,就要冲过来。 姜遥岑喝了一声:“住手!”又冲两人招手,“过来见过柏将军。” 苏如画也喊:“放二位过来。” 李海、赵湖一听是要他们去见将军,忙几步过来施礼,“见过柏将军。” 苏如画忙虚扶二人,“两位大哥不必多礼,咱们都是熟人。” 李海、赵湖听这么说,才抬头看过来。 苏如画如今哪里还有个女儿家的模样,比当初认识两人时,高了壮了,加之与一帮子军汉一起摸爬滚打,举手投足间又粗放了些。而且这次出来赈灾多日,更是黑了很多。 两人上下打量,都觉得眼前人眼熟,却想不起是谁。 赵湖皱了眉抱拳,“这位将军恕罪,赵谋只觉得好生眼熟,可是怎么都想不起在哪见过。” 苏如画笑出一口白牙,“赵大哥当初在宋河村落马摔伤的左胳膊吧,现在可大好了?” 赵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你,你不会是……” 苏如画点头,用气声说:“宋河村,苏如画。” 赵湖的嘴张开,半天没想起来合上。 李海虽不爱说话,这会儿也是眯了眼反复打量眼前这小将军,“这……” 姜遥岑以拳抵唇,干咳了一声,“她的事说来话长,你们只记得这是柏将军就好。” 两人应是。 苏如画对姜遥岑道:“走吧,咱们一道往那处山洞走,边走边说。” 姜遥岑点头,“好,你带队。”又对他带的人道:“听柏将军调遣。” 苏如画也不客气,看看天色,下令:“原姜大人手下骑军先行一步,三十里外安营造饭。本将军带的步兵,再急行一个时辰,到营地休整。” 第373章 情意 姜遥岑在一旁看着苏如画调遣人手,没忍住笑了一下,苏如画只用余光扫过来一眼,他连忙收住笑意。 心中想得却是:这小师姑爱兵如子,却是护犊子的紧,居然只爱自己手下的。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发他带的兵去给窦家军的人打前站,还得埋锅造饭。 见苏如画分派完了,姜遥岑上前还想说话,毕竟一别这么久,她一定是想知道家里人的情况。 可是他刚要上前,苏如画却道:“二公子把马借我吧!” 姜遥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自然是爽快答应。 苏如画飞身上马,扔下一句:“多谢二公子帮我压后阵。” 然后……然后…… 她就在姜遥岑注视中打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姜遥岑僵立在当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是真的把他的马骑走了。 压阵?压阵!! 有人牵过马来给姜遥岑,他摆摆手,牵马来干什么?给步兵压后阵,在马上还不如自己走走。 姜遥岑手下的人见大人不上马,也只好从马上下来,一个一个的几十人牵着马,跟在整个大部队后面走。 听到窦家军最后面的几个兵说话。 “累吗?”一个兵卒揉着眼睛问身边的人。 “还行。”接话的人又打了一个哈欠,是的又打了一个,姜遥岑才发现,有好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打哈欠,行军还能行困了,窦家军不应该这么差吧? 打哈欠的兵紧接着说:“没觉得有多累,可是真困啊!” “谁不困啊?快走吧,到地方就能休息了。”揉眼睛的兵卒说。 “真想不吃饭倒地上就睡。”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一副走着路都能睡着的样子。 “那你就睡,又没人拦你。”旁边又一个兵卒打趣道。 “不行不行,还是吃些吧,我这五脏庙也空的厉害,不祭完了它,它哪能让我睡踏实了?”打哈欠的兵卒拿起自己的水囊,举起来喝,看来是把最后几滴水也倒进了嘴里。 “对对对,快走,到地方先祭五脏庙……”揉眼睛的兵卒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姜遥岑听了个大概,拍拍打哈欠的那个兵卒问:“你们窦家军这是行军多久了?” “一宿加一白天,中间休过两次,一次一炷香的时候。”兵卒回答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也不打仗,也不知道将军急啥呢!” “得了,少说两句,留着劲快点走吧。”走在最后面几人的伍长回头说着看了姜遥岑一眼。 “说说怎么了?”一个人不太服气的语气。 伍长小声道:“你是不是傻,那是朝廷的人,怎么知道会不会做点什么对将军不利的事?” 可是李海耳力极好,他听到了,动了动眉毛,什么也没说。 “啊?会吗?我错了,再不说话了,留着劲走路。”才说话的兵卒忙装着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往前走。 姜遥岑这也都听明白了,是路赶的太久,这队人已经是人困马乏,可不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给自己的兵卒提供休息,苏如画这犊子护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自己也得这么干啊! 在心里给这小师姑点了个赞。 姜遥岑又想到刚才两人见面时苏如画的神情,就是那个神情,他在家中看到过。 那是姐姐进京几个月,姐夫才进京述职,到家里来见姐姐,姐姐毫无准备在祖母房中一下看到姐夫时就是这样的神情。 他和大哥去城外的庄子后山上去打猎,到夜里天都黑了两人才回庄子,公主迎过来时,大哥的眼中便是这样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神情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眼神中有情。 可是他不懂为什么,明明每次看到苏如画时,他都能看到那份情意,可为什么就像他的幻觉一样,一转眼苏如画眼中的神情就不见了。 又想到爷爷,自己把她引荐给爷爷,是要让爷爷看到她的好,而扫清自己有朝一日求娶的阻碍,可怎么就成了师姑? 成了自己的长辈,这话反倒是更不好开口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一心烦就在纸上写她的名字。 用行、篆、隶、草各种字体写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一笔一画的楷书,行云流水的草书,刀削斧砍的魏碑……想起她的心情就没有过温柔小意,就好像自己笔下的各种字体一样,心情总是很复杂。 想她可以功成名就,那样她就能向天下人证明她身为女子也可以战场杀敌;又怕她功成名就,怕来自天家的猜忌容不得她再嫁入高门。 想她可以恣意快活,行千山揽名胜做尘世外的逍遥人;又怕她恣意快活,闲云野鹤五湖四海皆朋友便就忘记了他。 想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让敌军闻风丧胆;又怕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终是落的一身伤痛独自承担。 …… 姜遥岑一路想着苏如画,就一点正事没想,什么旱情,什么山洞,什么谋反……满心思的都是那个在山崩中救了自己的女娘。 直到随最后一批兵卒进到营地,姜遥岑找了一个站岗的窦家军兵卒问:“你们柏将军呢?” 兵卒答:“柏将军安排完轮值就不见人了。” 他找到中军帐,亲卫拦在帐外,“柏将军休息了。” 姜遥岑叹口气,好吧,她也是累了。 站在苏如画的帐外,他忽然就想起了旱情,想起了赈灾,想起了自己想要建功立业,不想躺在祖上的功勋上,也想能与这四渊独一个的女将军比肩而立。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能想着她,惦记她,说白了就是他很闲。 而她很忙,忙到没空想起儿女私情。她累到倒头就睡,哪还有什么闲情想到他姜遥岑? 就算曾经有过绮思,曾经有过心动,曾经有过小女儿的旖旎心境……在带兵的奔波中,守关的奋战中,在旱情的残酷中,都被收在了心底,怕是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所以她看到他的神情中有情意,却也总是只有一瞬。 第374章 闲愁 姜遥岑几乎要开始怀疑人生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如那郎君出门去谋前程,而留在家中的深闺怨妇? 打住,不能再想了。 他忙拉回自己的思绪。那想点什么? 对了,苏如画说有人在这附近囤军,那会是谁?谁有这个财力物力?还有野心? 四渊开国已经三代君王,虽说边疆祸乱和天灾都有,但朝堂尚算安稳,什么人能生出异心? 前朝余孽?乱世反王? 姜遥岑摇了摇头,不对!他自己先否了这两个假设。 前朝皇室那真是,祸起萧墙、兄弟阋墙、外家逼宫……上演了一个大全套,最后闹得三代内都没了直系男丁,哪里还有孽可余? 而四渊开国前那段乱世,说起来倒是有几个自立为王的,只是几个成点气候的不懂以民为本,攻下大的城池就知道抢夺财物,霸占府邸,不过几月便在一片纸醉金迷中销了一身硬骨。再加之几个反王互斗得狠,打败一个对手就上个全套的斩草除根,杀了个干净。 那还能有谁? 想了半夜,姜遥岑突然想到一个人,要说财力人力,也就这人有了。 至于反心——这需要专门让人去查查才能知道了。 翌日一早姜遥岑就去找苏如画,他要把昨夜想到的人和事说与她听。 走到苏如画的营帐,门口的卫兵伸手拦他,行了礼说:“禀报大人,柏将军不在帐中。” “可知道柏将军现在何处?”这一大早就起来忙了?姜遥岑有点心疼,怎么说也是个女娘,自己的姐妹这时间都还没起呢! “应该是用早食去了。”卫兵回道。 “去哪里用早食?”姜遥岑下意识的蹙了眉,他下不太理解,用早食要到哪里去用?不在自己帐中用吗? “啊?”这卫兵一直跟着柏将军,自家将军也是一直和亲卫营甲队那几个亲卫一起用早食晚食的,他并不知道别的将军不是这样的,所以这朝廷派来的大人问的话倒是让卫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大人,一般是在亲卫营甲队那边,可是要传个话?” 姜遥岑摆手,“不必,指一下是哪个营帐就行。” 卫兵伸手指给姜遥岑看,“往西北走,过了两个营帐应该就能看见。” 姜遥岑依言找了过去。 转过营帐,一眼看到几个人围坐在架在火上的锅边,一边说话一边用着早食。 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有些高兴又有些忧愁。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姜遥岑都不由得摇头苦笑。 真是想她可以恣意快活,又怕她五湖四海皆朋友; 怕她的那些朋友之中没有自己,又希望自己对她而言不只是朋友的那份情意…… 苏如画平日一早十有八九必是听着轰轰轰跑动的声音醒的,几步路都能跑出地动山摇的气势,那必是霍十三饿了起来去找东西吃。可是今天她都睡醒了还没听到轰轰轰的声音,愣怔了一下才想起,十三留在霍六那没跟过来。 出了帐子一看,果然各营帐都领了分到的粮食和菜在煮菜粥。 在陵域关和京郊西峰营这种专门驻军的地方,是有火头军的,专门的营房,也是专人做饭。出来走在路上,都是以营账为单位,自己埋灶做饭。 苏如画是主将,她自己一个营,通常来说她的伙食应该有专人做,而且也会比一般将士好很多。可她觉得太麻烦没必要,自己和兵卒一起吃挺好,还省事。 此时她正一手端着菜粥,另一手伸过去拿起火堆旁石头上烤着的干粮,送到嘴边吹了吹上面的黑灰。 咬下一口,酥脆干香,咔嚓咔嚓在嘴里嚼着。“江北,咱藏粮那个山洞,你安排的谁去探的?” 江北咽下嘴里的粥,“是丁林那一什。” “丁林,”苏如画想了一下,“家里是猎户那个吧,我记得他非追着马材拜师。” 江北点头,“对。” 苏如画赞同,“这样安排甚好,万一在洞里遇到什么野兽,他也能处理了。” 她心里想着,回去就找这一什的人带路去探洞。 苏如画察觉到余光里一道身影走过来,她侧了头看过去。 正迎上姜遥岑灼灼的目光。 她不易被人察觉的微一愣,马上正视来人,笑了一下道:“姜大人有何指教?” “想起一些事,想着柏将军应该感兴趣,可否借一步说话?”姜遥岑并没有上前,保持了两步开外的距离说道。 苏如画想到若是说到怀疑什么人有反心,还真不好当众说,可是——她看看自己这手中吃食,忙说道:“稍等。”就大口的喝起碗中的粥。 把姜遥岑看得一愣,他不是没见过这样吃饭的,就他们在宫中上值,如果遇到点什么事,该换值没换下来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接着又站一个值,那是不吃不喝的时间加倍,谁还没看着吃食一副饿狼的样子扑上去过? 只是他真没看过一个女娘这样吃东西,他脑中替换成定国公府女眷……额角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可是这么吃东西仿佛是在往肚子里倒的人,是苏如画,好吧!他觉得这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今天第一次见罢了,没什么不对。 姜遥岑站在一旁看着,不只没感觉不对,居然看着苏如画的吃相,甚至还有一种感觉——那吃食比今早自己吃的那些要好吃上很多。 可是他明分用的是将领们的吃食,应该是比兵卒的好吃。可他还是吞了一下口水。 难道是她吃的嘴里的东西就格外好吃?! 苏如画把碗中的粥喝完,又拿起石头上另一小块干饼,咬下一口咔嚓咔嚓在嘴里嚼。三两小嚼完了吞咽到腹中,抬起头看过来,“好了,去我帐子说。”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的唇和嘴角弄上的黑灰,手动了一下,他想去给她擦一下,还是克制住了。 低下头搓了搓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 却听得地上坐的一个苏如画的亲卫说:“将军,嘴弄脏。”说着指指自己的嘴角。 苏如画哦了一声,胡乱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好了,好了,走吧。”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脸更是花的不行。 第375章 折辱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花了的脸,没忍住一下笑出来。 他自觉这样对一个女娘很是不礼貌,忙道:“将军莫怪,失礼……”话还没说完。 苏如画的亲卫们哄的笑开,姜遥岑一肃,心下道:这些兵也太放肆了! 不由就拧起了眉头,正要开口替她教训一二,却听得一亲卫说:“将军最近晒的愈发的黑,倒不觉得了,这要以前小娘皮般的脸,兄弟们看了都心疼。” 姜遥岑听得目瞪口呆,她一个女娘在军营就是这么叫人调笑的吗?他的目光移到苏如画的脸上。 看到的却是她不羞、不怒、不恼、不恨,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神情,而且还嘿嘿笑出一口白牙,“这脸黑些是能唬唬人哈!” 转过来还给他一个直爽的笑,“二公子,见笑。” 姜遥岑忙不迭收拾好自己的神情,掩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装出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扯着嘴角也回了一个笑,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子僵硬。 一步一步跟在苏如画后头往营帐走着,姜遥岑什么也没想起来,刚才看到的一切让他有点消化不了。 才一进到营帐,姜遥岑张嘴就问了一句:“那些兵平日里就这般折辱你吗?” 苏如画愣一下,忽然的哈哈大笑起来,“折辱?!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府二公子,只是你觉得折辱了而已。我一个山野里长大的泥腿子,哪里就算是折辱了?” 姜遥岑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又说:“不是身份的问题,你毕竟一个女娘。” “哪里来的女娘,二公子玩笑了,我是柏瑜。”苏如画黑亮的眼睛盯着姜遥岑。 姜遥岑看着那双眼睛一下就明白过来,她全身心的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子才能真正融入到军营的汉子里去。 明白是明白,可是,“怎么说你也是个将军,他们怎么能就这么没个上下尊卑?” “二公子啊二公子,真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你带的兵就和我不一样。你带的人知书识礼,我带的人绝大多数只勉强认识自己的名字。你手下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到我的军营里横着走,可以让这些在前线拼杀的兵卒跪在脚下。这样的人多的是,不必再多我一个。我和他们不论上下尊卑,我们论的是同袍情谊。” 姜遥岑觉得自己与手下兄弟也有同袍情谊,可是想想与苏如画和手下的情份又并不相同。 苏如画没等姜遥岑再说什么,先一步问:“姜大人借一步是有什么话要说,不会就是这些不知所谓的废话吧?” 姜大人!私下里苏如画第一次叫他姜大人,这是恼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没用上,姜遥岑马上找回了正常的思路。 他干咳了一声,“咳,那个——我想到这附近谁有能挖这山洞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反心,才派了李海去,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这还是点正事,说说看……”苏如画也正了神色。 姜遥岑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他怀疑的人,“要说起来话太长,先只说这人是先皇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叔叔——越王。” 苏如画一听越王就明白了此中重点,“等等,越王的封地在越州?” 姜遥岑点头,“财力、物力、人力,这附近就只有越王有这实力。” 苏如画右手握成拳,一拳打在左手上,“一州人的劳作供养出他这么大的野心,真是……娘的!他就是天天吃饱撑的不轻!” 苏如画平白给气得目眦欲裂,“他兴兵谋反容易,知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姜遥岑忙倒了杯茶,送到苏如画手边,“先消消气,现在还只是我猜的……” 苏如画接过茶杯一抬头全倒进肚里,仿佛如此才能浇熄胸中火气,杯子放到案几上没收住力,直接按进几面三分。 姜遥岑还想开口再劝,却不想苏如画长出一口气,道:“我打算先带人回去探山洞,留一部分人继续赈灾,可否再向二公子借几匹马?另外二公子有何打算?” 姜遥岑没有什么异议,“马不是问题,我也跟你去那山洞看看。” “你的人手和粮……”苏如画说了一半。 姜遥岑道:“我有一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既然乌州你已经走遍了,五安县这个位置不缺水,粮也不是很缺,不如这些粮就先囤起来。查明情况我会马上密奏圣上,圣上那边定是要发兵,今年这光景军粮未必能给足了。” 苏如画听明白了,点头,“二公子有远见。真要是发上几万的兵,军粮如果不够,咱们这点都不够大军吃两天的。” 姜遥岑苦笑一声,“总算聊胜于无,熬粥的话能撑上几天。” 苏如画同意:“也只能如此,走,先去探探山洞。” 苏如画和姜遥岑从帐中出来,姜遥岑把队伍委托给出身军伍的赵湖,苏如画也把要跟着的队伍一并交给赵湖,打发霍六继续带着粮车在五安县转,只是暂时别去县城。 苏如画只带了马材、江北和钱六三人,与姜遥岑一路策马狂奔,又过了一日才回到那处藏粮的山下。 留下守粮的郎健和赵远得到兵卒禀报迎出来,上前施礼道:“郎健、赵远见过柏将军、姜大人。” 苏如画带着几人往里走,“里面说。” 郎健、赵远便带几个转身往里走,苏如画又问:“这边可有什么事?” 郎健道:“回将军,无事。” 苏如画也知道这郎健是个话少的,多说一个字都费劲,也不再问,直接问:“丁林可在?” 赵远忙喊了一声:“丁林。” 也不见人去找,过了一会儿却听到有人回:“在呢!” 可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赵远解释:“这山洞喊一声就能把声音传出去,可是人在哪不一定,有时真就得走上一会儿子,麻烦将军和姜大人稍候。” 姜遥岑抬眼看了那个叫郎健的,这人一身杀气他都能感觉的到,不知在战场上是怎样一个杀神。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兵卒从山洞对面走来。 苏如画先开口:“你是丁林,这山洞可探全了?” 第376章 丁林 “回将军,已经探完全了,这洞里分岔不多。”丁林恭敬回道。 “不多是多少?”苏如画追问。 丁林见将军问,详细回答:“只有两处分岔,还走不远就到头了。一处岔路在另一出口附近,看起来像是茅厕。另一处岔路过去有很多个大小差不多的洞,看起来更像储存用的地窖。主道一直往前走,到头是一个洞口,在山的另一侧,可是那处洞口不知为什么开在悬崖上。” 苏如画早有猜测,但是从另一人嘴里说出来,不由得就追问一句,“开在悬崖上,可以确定这洞不是天然的?” 丁林正色点头,“绝对不是,小的可以项上人头担保,全部是人工开凿。” 苏如画看向姜遥岑,正好姜遥岑也看过来,两人相视点头。这和预测的基本差不多,除那两处分岔没有预计到以外。 苏如画起身,“前面带路,先去看看主道。” 丁林前面引路,苏如画跟着,一干人等紧随其后。 走在路上,苏如画问:“崖壁下可是河?” “对,将军已经知道了?”丁林回头看柏将军,表情有些惊讶。 苏如画一笑,“去看看吧!” 这洞中的主道颇长,几人正常行走速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看到前面有处光点。 苏如画停住脚步,看着那一处光点,有些困惑,“咱们走的一直是直道对不对?” “对。”“对对。”跟着的人纷纷应和。 苏如画追问道:“那为什么才看到光点?” 丁林马上回答:“回将军,咱们走的那段路应该是下坡路,只是坡度不是很大,不易察觉。” 包括姜遥岑在内的一众人才恍然大悟,一路走来真是没有发觉脚下并不是平路而是下坡。 “哦,你是怎么发现的?”苏如画饶有兴味,这丁林观察力可以呀!自己这才只提出怀疑,马上就能给出答案。说话间继续往前走。 丁林没想到将军对这事也感兴趣,解释了自己发现的过程,“探洞的时候,安全起见,找了几块稍大点的圆石,”说着比了一下石头的尺寸,足有一个熟了的南瓜大小,“顺着地面滚出去,正常如果有陷井,会掉下去,没有的话滚过一段路也应该停下,结果一路往下滚,很远才停下来。察觉不对,又多试了几次,就发现了。” “你是出身猎户,怕洞中有陷阱。你那石头滚过的地方就可以放心走了,好办法!”这谨慎是好事啊!苏如画频频点头,又发现个人才。 丁林听将军夸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祖辈传下的土法子。” 姜遥岑问:“为什么用那么大的石头,小些不好拿吗?” 丁林回道:“大人,那是为了仿人的重量,这不是野外,猎人的陷井连兔子都逮。这里如果有陷井,应是为了对付人的,小的怕太轻了试不出来。” 好有道理,姜遥岑不住点头。 说话间光点渐渐放大,还没完全到出口已经听到了水声,又走了一会儿,丁林指了指旁边,“将军,这是一处岔路。” 苏如画听了点头,那里没放有火把,黑洞洞的也看不什么,想着等下回来时再看,就只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了不过十几丈,终算是到了出口。 苏如画看了眼对面,见对面的崖壁并不平整,有很多横的纹路,一层一层似若书页。又伸头向下看看,真是距水面有相当的距离。 姜遥岑在苏如画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如果真是成事,那是要运大批的兵卒,为什么不把洞挖得距河面近一些?甚至下船可以直接进山洞多方便。” 苏如画点头道:“是呢,为什么?我还有一事没想明白这个山洞好好的,他们为什么废弃不用,又挖新的。你说他们放弃这个山洞会不会就是因为距水面太远?” 姜遥岑伸手指着洞外,“你看,对面的崖壁。” 刚才已经看过,苏如画明白姜遥岑什么意思,又看了看,莫名觉得那一层层的有些眼熟,像什么呢? 忽的想起她从小长大的宋河岸,每年冬季少雨时,河水水位下降露出的河岸,与这个样子很是有些像! 苏如画猛得回头看姜遥岑,一手还指着对面的崖壁,“你是说那条线才是原来河水高度?!” 姜遥岑点头,“所以咱们这边,很可能水面就在这洞口下方,只是今年大旱水位下降。” 苏如画问:“那会不会是水位下降太多,不利于运兵这个洞才不能用了?”又觉得哪里不对,“那就非要挖新洞吗?为什么不等旱情过了再反?就这么等不急?” 姜遥岑反问回来:“那会不会就是想利用当下这个旱情,撒出去个‘天怒人怨’,来个‘顺应天意’什么的?是不是个不错的借口?” 姜遥岑没有点明是什么借口,关于有人想换个人当皇上这事,毕竟还只是猜想,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知道的。这里都是苏如画的人,什么人能知道还是她来做决定比较好。 苏如画摇头,还是不对啊!“为什么不把这段路的坡度再向下挖大些,陡峭一些并不算什么,通到水面就行,远比再挖洞省时省力多了!”问题才问出口,苏如画一拍自己的额头,“明白了。” 姜遥岑也觉得苏如画刚才说的有道理,怎么不说了,忙问:“又明白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这事往回走时你就明白了,反正这洞就是得重挖才更省事。”苏如画勾起一侧嘴角,拽拽的一笑。 姜遥岑气得牙根痒痒,这哪是个女娘,真是个兵痞! 这样很多事都说得通了,苏如画道:“所以他们这次挖山洞有些急,抓了壮丁来挖,而不只是用原来的人手。” 一旁很少说话的郎建问:“末将有个问题:什么人有这样的财力?” 苏如画转头正看到郎建紧拧的眉头,怕他也是猜出这山洞原本挖掘的用途,“详情本将军也不知道,等下一起听姜大人说说。” 第377章 洞中 ****这是个有味道的章节,正在吃东西的宝子请绕行!!**** 往回走的路上,又路过岔路,苏如画停下,“丁林,带路去看看。” “是。”丁林应声,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走了进去。 苏如画跟上,姜遥岑紧跟其后。 丁林转身看后面的人,“里面地方虽不小,但里面是一个半回字形的,出口不在这边,大家还请跟上。” 出口不在这边?那是在哪?苏如画眨了眨眼,没问,而是加了一句,“后面的人别落太远。” 借着丁林举的火把,努力往里面看了看,皱了眉想想又道:“里面地方并不宽敞,各位依次走,也别跟太紧。” 再转回来对姜遥岑道:“姜大人请。” 众人听了苏如画的话,都停了脚步,并成一排,跟着前面鱼贯而入。 丁林走在前面,说:“将军请看,这是不是军队扎营时挖茅厕的样式?” 苏如画看了看,还真是,点头。 丁林继续道:“只不同的是军营在地上挖深坑,撤走时填土埋上,而这里是在山体中挖的不是深坑,而是沟,这坑上还能感觉到是通风的,应是直接通到崖壁外。” 苏如画在姜遥岑旁边低声说:“就因为这个,那条道斜挖下去,这茅厕就会高路面太多,用不了又得重新再挖。 而再挖的话只能是在这下方,那原本的茅厕就在他们头上,想是他们受不了这个。其实我猜还有一个原因,坡道斜度过大,上个茅厕跑快了,一没停住就能直接掉河里。” 姜遥岑何时跟一个女娘一起参观过茅厕?而且这女娘自己丝毫不觉得尴尬,还在耳边点评这事,他额角不受控制的跳了又跳,明明觉得苏如画说的对,可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苏如画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山洞的周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真别说,这设计之人颇有巧思。倒是省得泌在恭桶里再往外倒了。 而且你发没发现这选的地方,也真是很讲究。秽物出去之后按原有水位高度,应该是直接进到河里,既无味道也无痕迹。真是巧思!!” 姜遥岑突然觉得恶心,自己来时就用的玉带河的水煮粥,灾民吃,自己也吃了!!! 这一想起简直肚子里翻江倒海,而且越想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却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留下来看粮的在洞中的人也用这茅厕?” 丁林道:“没用,我们只是猜出原来用途。再说我们还是习惯山上解决。” 总算是心里得了点安慰,其实这话问出口姜遥岑就后悔了,真要是听到点什么,自己怕是要当场吐出来了,可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苏如画察觉出姜遥岑有点不对,“怎么了?” 姜遥岑艰难开口:“来时,我带的人就用的玉带河的水熬的粥。” 苏如画听明白了,语气没什么波澜的来了一句,“正好这边是上游。” 姜遥岑实在是受不了了,想要换个话题,问丁林,“另一处岔路在哪?” 丁林回道:“还得往回走一段。这里不看了吗?” 姜遥岑忙摆手,“不看了,不看了,出去吧!” 苏如画虽是佩服此处巧思,但也看完了,也不反对,跟着两人走了出来。走出去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茅厕未免也太大了?初算一下最少能同时容下二百人,那这洞能同时容纳下多少人?怕是至少也得七、八千人,这还只是一个洞! 其他人也拿了火把进去看了一圈,顺着丁林领着路的方向,果不其然,走到头,从另一处出口出去了。 苏如画又站在这个出口看了一会儿,这设计的人真是的,居然顺着他们过来的方向设置的出口,有半面原本的石头没有挖开,既不影响里面的人出来,又隐了行踪。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隐一下行踪呢?不得而知。 丁林又带众人去看了另一处岔路。 进到这处岔路里面,确实与丁林说的一样,里面像要摆放物品一样,凿的一排排小洞,更准确的说像——书架!对,就是书架。 苏如画看着眼前一层一层的书架形小山洞,这会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要这么凿洞? 姜遥岑也拧着眉头看不出这地方是干什么的,却是莫名觉得熟悉,在哪里见过?对了! “这里真像祖父那个藏书楼,就是去过的那个庄子上的,大小也像,我和我哥小时候捉迷藏都能蹲在里头、躺在里头。” “你说什么?”苏如画突然盯着姜遥岑,“躺着?!你说这里有没有可能不是储存物品的,而是睡觉的地方?” 跟在姜遥岑身后的赵远一拍额头,“我就说哪里不对,刚将军歇过的那个最大的洞,洞壁上也有一些这样的小洞,我们以为是储物的地方,把粮食一袋袋码里了。 属下还想着挖两个大洞不行吗?把粮食同粮仓那样一码不就完了,这一个小洞一个小洞的,忒是麻烦!” 苏如画眼珠一转,“让几个兵卒躺下试试,一个洞里能睡几人,再清点出来一共有多少洞。” 赵远马上人领命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数便报了回来。 看着报上来的数,苏如画与姜遥岑对视,谁都没说话,却也都明白了,果然是藏兵用的,要谋反。 这一个洞能睡下万数人!! 姜遥岑见苏如画的表情并没有太多震惊,而是长出一口气,一副想法被印证的样子。 “这人数,你是何时猜出来的?”姜遥岑试探着问。 “刚才在茅厕,”苏如画又反问姜遥岑:“扎营时挖茅沟是多少人配一个?” 这事姜遥岑知道,答道:“四、五十人。” “对,那茅厕我只是粗算了一下,能同时容下二百多人。”苏如画说着半低下头,不再说话。 姜遥岑知道她在做决断,也不出声,只跟在她后面慢慢往回走。 第378章 求人 直到回到主洞,苏如画一直没说话。 姜遥岑先开了口,“不如这样,我先讲讲个关于越王的故事给你听,你觉得如何?” 苏如画还没表示同意与否,有一兵卒急匆匆走了过来。 行礼道:“报,有几千人马正往这边走来,估计半个时辰左右能到。” 苏如画猛地抬头,几千人马她不惊讶,可是——“哨点设在什么位置?这片全是山,怎么能看出半个时辰的路程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只看了这洞里的情形,可是洞外的岗哨呢?还有对面的山上可有玄机?这些还没去看。 她怎么可以忽略这么重要的事? 问一句:“可是窦家军的衣着?” 报信的兵卒道:“回禀将军,太远,树枝树叶又多,实在是看不清。” 苏如画也不恼,“好,带我去哨位看看。” 她没想到从主洞这一处到哨位居然也是地上通道相连,而从通道出口出来,已经是对面山上一侧。 她先还没看明白为什么这个哨位在这,可是兵卒指给她看,她才发现这处能俯视整个山谷,特别是往主洞所在山上走的路,看得那叫一个清楚,而现在正有人从山路往那里走去。 姜遥岑跟在苏如画身后,也不住的在心下感叹这处山洞计划之巧妙。 苏如画仔细辨别了一下,也确如兵卒所言,草木太盛,很难看出是什么衣着,但却看到了粮车。 姜遥岑从苏如画眼中看到了雀跃的光,那是喜出望外的光,虽然他还没明白为什么,不由得就看着苏如画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苏如画挥了挥手,“郎健、赵远。” 郎健、赵远两人抱拳行礼,“末将在。” 她继续道:“去看看是敌是友,交给你们了。” 郎健、赵远走后,苏如画转身问跟过来的丁林,“这主洞之中,可否还有其它的密道?” 丁林:“回将军,再没发现其它密道。” 苏如画问:“与其余几处哨位也没有密道通着吗?” 丁林:“没有。那几处都是用暗号与主洞联系。” 苏如画明白了,这么看来那一次的观察哨位也是给主将准备的。 几人说着话又原路返回了主洞。 苏如画才一坐下,问出一句:“只不知道其他的洞是不是都和这里一样的布置。” 姜遥岑点头,“我觉得这山洞设计很是巧妙,而且洞中又不受外界影响,很可能都差不多的。” 苏如画仿佛自语的道:“一套图纸多地用——不是不可能。” 她抬头朝姜遥岑看过去,“姜大人一起去迎迎粮队吧!” 苏如画又对其他人道:“本将军这没有旁的事,都各自去忙吧!”挥挥手让大家散了。她最后下了决定,在真正起刀兵之前先不让太多人知道这事。 苏如画与姜遥岑并肩而行,“二公子不是要讲越王的事吗?不如现在讲讲。” 姜遥岑应声:“行,那就听我从头讲来——” 越王是当今宏治帝的叔叔,开国皇帝立下太子后,把善战的两个儿子封王封地,派出了京城,等于是让两个儿子镇守国门去了。 当时的四皇子因带兵有功,早早就封了端王,立下太子后,皇上留下一心愿辅佐太子的三个皇子在京中,而把与太子总不那么和睦的端王改封越王,封地就在越州。 越州之外是南度国,越王本就善战,到越州后是真把本来蠢蠢欲动的南度国揍得服服帖帖。 也把越州治理的算是过的去,越王就那么看上去偏安一隅了。 再之后当年的太子登基,也就是先帝。 先帝在时每每看到越州的上疏,还时常会说起,父皇是为了天下太平牺牲了越王。 先帝仁政,只是才十一年就薨了,然后便是当今圣上——宏治帝登基。 圣上谨遵先帝临终时嘱托—— 越州与乌州、徐州之间横亘着天昆山脉,形成了天然屏障。 越王虽好战,有野心,但只要不让他过了天昆山一脉,四渊便不会有内乱。 这些年圣上也从没有下旨让越王回过京。 再来说这天昆山脉,于上古时便在五安县一地,被玉带河冲开,也就是这一带山西南侧有断崖和河流的原因。 但冲开之处几千年都是竖直绝壁,也不是人能轻易攀上去的,而玉带河在天昆山一带河道狭窄,水流湍急,只适合小舟,不易走大船。 玉带河过了天昆山一带虽河面放宽,水流平缓,却设了隘口。 如果用小舟载兵,不用多,过百都得被隘口兵卒发现,更不用说过万。 所以这些年并没有发现越王往这边派兵的事,也一直以为越王很是安生。 苏如画摇头苦笑,“所以越王打通天昆山,就是为了江山易主?不做他想。” 姜遥岑点头,怎么说好?就是那种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这山洞看着内部的石头陈旧程度,定不会是一年两年内挖的,应该早有反心,只是没有找到机会。” 苏如画点头明白,“今年大旱,原本是他们等待多年的最好时机,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水位下降极多,他们没办法把兵卒运到洞口,所以又在别处开挖新洞。” 两人相视沉默。 苏如画:“二公子猜猜圣上会怎么办?越州是越王的地盘,是要等人过来再迎战吗?” 姜遥岑点点头,“有天昆山一脉,不只是越王打过来不易,我们打过去也是难于登天。更何况我们没有越王造反的证据,也只能等人打过来再还手。” 苏如画直直的看向姜遥岑,“那请姜大人走吧。” 姜遥岑没明白苏如画什么意思,问:“为什么让我走?” “当然是请姜大人回京禀报圣上。”苏如画表情严肃。 “我——”姜遥岑不想走,说:“可以派个人回去。” “不。”苏如画摇头,“之前姜大人对本将军说过,如果今年兴兵,朝廷怕是军粮给不足,是也不是?” “是!”姜遥岑点头。 “京中有人说过,如若我为保四渊而战,她可以帮我筹措军粮。”苏如画想到那说出这话的人,不由得嘴角带笑。 第379章 酒后 “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姜遥岑难以置信,看着苏如画忍不住的笑,他甚至不敢深想。 能说出这话的必定是户部的人,户部的哪一个能让她想起来就笑得这么开心? 也不知哪来的信心,苏如画还真相信永安公主能办成这事。 想到永安公主捐二十万嫁礼的事,她忍着笑。只是不知她这次要捐什么,总不会是定国公府吧! “回京去,越王的事姜大人比我更清楚,首要的是上达天听;其次如果圣上要发兵,替我向那人求取军粮。”苏如画笑着看姜遥岑,言下之意:你去是不去? 姜遥岑知道这不是儿戏,只得点头应允。 他本只想问是何许人也,可也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竟然是:“到底何人敢夸下如此海口?” 苏如画一听更是笑的不行,倒也不是她有意吊着姜遥岑胃口,实在是事关重大。 不用想永安公主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粮,此间定有计谋,她不能让事还没成就先一步败露出去。所以她再次确认四下没有旁人,才告诉姜遥岑—— “那位可是大人物,是定国公府长房长孙媳——永安公主。”苏如画说完哈哈大笑。 “这……”姜遥岑听了脸腾的烧起来,自己刚才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吧!对,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这答案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有,他不知道家里那位公主嫂子什么时候也跟苏如画这么好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山洞,正遇上赵远、郎健带着赵湖过来,两人上前施礼后退开。 赵湖道:“属下幸不辱命,把兵卒和粮车悉数带回。” 姜遥岑想着自己又要回京,眼下李海还没有回来,只能带着赵湖,于是道:“咱们还得接着赶路。” 赵湖应了声是,上前两步走到姜遥岑身边,低声道:“二公子,有点好东西请您过去看看。” 姜遥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看赵湖笑得憨憨,还是决定跟去看看。想这大旱的年景,怕是什么吃食,邀请苏如画,“柏将军,一起。” 赵湖带两人到一粮车处,掀起上面盖的枯草,下面露出一排坛子。 姜遥岑看那封口,明白了,是酒! 这年头粮食都没有,什么人家还会酿酒?再细看那封口,这是陈年老酒啊! 赵湖嘿嘿的笑,“发现了就给藏粮车里了,可是连一口都没敢尝。” 姜遥岑手一挥,“好,送到洞里存着,等庆功时再喝。” 苏如画侧身给几人让出路,几个兵卒过来一人一坛搬进了山洞。 虽然算出洞中能住下万数兵卒,可是最初也只有部分看守粮食的兵卒住在洞中,大多数人还是在山下扎营。 苏如画一干人等也都各自去了营帐。 入夜苏如画抱了一坛子酒来到姜遥岑的帐篷,“明天二公子就启程回京了,我借花献佛,来给二公子饯行。” 姜遥岑本就睡不着,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每次见到苏如画,都要惊叹这人的快速成长。也每次都发现她不同的面……只是见一次太难,眼看着又要走,这一别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见。 每次见面都匆匆而别,自己存的那一点心思,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想着都愁。 见苏如画过来送行,只能苦笑,心下道把这人当兄弟好像是更容易一些,却还是长叹一声后道:“多谢!” 苏如画觉得与这人相识一场,好像没有好好道过别,特意拿了酒来饯行,这人怎还长吁短叹? 她拿出两只喝粥的碗,问:“二公子可是有心事?” 姜遥岑点头,接过酒坛拍开封泥,浓郁的酒香马上飘出。 两人不由得同时赞了声:“好酒!” 姜遥岑提起酒坛给两个碗都倒了半碗,“你那酒量,”说着摇摇头,“就这些吧!” 自己酒量不怎么样,苏如画也没想逞强,拿起碗与姜遥岑的轻碰了一下,“祝二公子一路顺风!” 姜遥岑放下酒坛,端起酒碗,“借你吉言!” 苏如画喝了一口,这酒还真不是平日里喝的米酒,看来是浓制过的,村里有人爱喝烈酒,她尝过,这种酒可不能喝急了。 她知道这种酒的霸道,只喝了一小口,放下碗,正想和姜遥岑说话,却看到他一仰脖喝了一碗。 惊了一下,这人这么好的酒量啊! 可是还没等苏如画说什么,姜遥岑两碗酒下肚,人就开始晃。 苏如画看笑了起来,这人原来是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不知道其中厉害。完了,今天这是什么也讲不了了,给姜遥岑的碗里倒上茶,让他喝些解解酒,又拿了酒坛就要走。 却不想姜遥岑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姜遥岑以为自己做梦呢,指着苏如画的鼻子说:“苏如画,你知不知道,你真不像个女娘!” 本想把人放倒就走的苏如画却停了手,原来在他眼中我是这样的,还真是……她低头看看自己,哪里有一点女娘的样子? 不要说高门贵女,就是一般的村姑也比自己的样子好看。 姜遥岑又重重的叹一口气,“可是,你不知道,我心悦你!我查遍史书,记下所有女将军,就为有一天能在圣上面前说起,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只想着……想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着什么来着?他记不清了。 苏如画没想到,他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帮着自己实现梦想,心里倏然一麻。 “我心悦你!让你拜见祖父……我笃信他老人家会喜欢你,可是……他是真喜欢,直接收你为徒了……哈哈哈,哈哈……你就成我师姑了,师姑啊!我可还怎么开口?”姜遥岑稳了稳身形,“你别推我,听我说……那些兵书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抄的,可是……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你,只说是祖父送的……” 苏如画本来看着他摇摇欲坠,伸手是想扶他一下的,居然被他推开了,一时哭笑不得。可那些书是二公子抄的,她是真没想到。 在敌阵万千铁蹄杀进杀出的苏如画,现下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380章 谁在下 说不喜欢这个人吧,也不是,毕竟每次看到姜遥岑苏如画都会有一种很得意的感觉,心里想着:这如松一样的人是自己亲手救下的! 她这么想时也丝毫没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就是很自豪。 可是要说有多喜欢,却也不见得。苏如画心里悄悄衡量过,每次分别,她最想念的是娘亲,然后是璎儿、小四,再之后是璘儿和琦儿,最后才是这位姜二公子。 如今对面的人口口声声说着心悦,自己对他却远谈不上心悦。 可是就在刚才,他说出他为自己默默做过的那些事,她的心也有一刻是乱的。 心跳乱了,耳朵都烧了起来。 “呜呜呜……怎么办啊?苏如画,你说我该怎么办?”姜遥岑越说越觉得自己惨,竟然落下泪来。 苏如画一时觉得替他心酸,一时又觉得好笑。 “见你一次有多难,你知道吗?然后……一转身你又走了,又走了,一直在走……”姜遥岑的头一点一点,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苏如画也从脸红心跳中逐渐冷静下来,一时反倒是有些懵,两人的出身云泥之别,以前的她不想高攀也不敢高攀。 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姜遥岑竟然会心悦于她,怎么可能? 她还是更习惯于二公子说的第一句话,她不像一个女娘。 女娘用来拿绣花针的手,她拿的是挑敌于马下的长枪,谁会把她当成女儿家喜欢? 突然苏如画想到了定国公府的庄子里那个藏书楼,那张写满“苏如画”的纸,用各种不同的字体——那是他的心意吗? 这次她乱了的不是心跳,是心思…… *-*-*-*-*-* 吴老三直到今天才回来,他被苏如画派去西侧,一直到了宁县才进入天昆山,往中部走,可是一路什么也没发现。 也印证了姜遥岑的猜测,越王的人就是顺着玉带河在挖山洞,一来把挖出的土石倒入河中冲走,二来往山洞里运补给,只凭着船只就可以,伪装成商船远没有车马那么容易被察觉。 他这一路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奔波走路累了些,白日里向柏将军禀报之后回了营帐躺下就睡了。 别人都回帐篷睡觉时,吴老三反倒是醒了。 于二驴见他醒了,拿过一碗菜肉粥和一个馍,“醒了,给你留吃的了。”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睡了。” 吴老三这一觉从午前睡到现在,还真是饿了,见同一个营帐中的人都要睡了,自己拿着吃食走出了营帐。 大口喝粥,还是这有汤水的好吃,比一路上啃的硬干粮强多了大多,想着几口就喝光了那一大碗。再啃手中的杂粮馍,只是才吃了几口,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努力吸了吸鼻子。 江北上后面的临时马厩转了一圈,挨个摸了摸,没有一个有乌金的皮毛,自然也没有乌金的好身形,自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返回到营帐。 钱六去小解回来,准备进营帐睡觉,正好看到吴老三在吸鼻子,笑起来,“吴老三,你上辈子是狗吗?莫不是闻出肉味了?” 吴老三一把抓住从他身边走过的江北,又看看钱六,“你们闻没闻到?是酒,这他娘的绝对是好酒!” 钱六才不信,现下里是什么年头?大旱啊!怎么还会有人用粮食酿酒?“你莫不是想酒想疯了,咱们这是赈灾的粮车,顶多有马粪味儿,哪来的酒?” “信我,骗你们我跟你姓。我舅舅酿的一手好酒,特别是浓酿烈酒。我家附近几个县都有名的。这味儿也绝不只是酒,肯定是烈酒!”吴老三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不会错,绝对不会错!跟我来,我顺着味儿给你们带路,准能找到。” 钱六将信将疑,但是吴老三确实好酒量,平时说起酒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娘舅家是开酒坊的,可看他那么的笃信——再看一眼江北,江北却是一副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钱六想:不行!不能就自己一个人跟着去,就算是犯傻、错信,也得再拖一个。 心中想着,手上拽了江北,就没放开。 江北见钱六铁了心非要拖着自己,也就跟在了后面。 于是吴老三吸着鼻子,钱六和硬被拖来的江北跟在后面。 中间还遇到巡逻的卫兵,钱六刚想托词说是去小解,可是看自己三人走这方向正好反了,他们是在往营帐中心部位走,小解应该往外走…… 还是吴老三机智,说是自己出去今天才回来,想起来有事没和将军禀报,要去见柏将军。 这才放了三人往里走,只是三人不知道这队兵卒是姜遥岑的人,并不认识他们,转身就把有人在营中行径鬼祟汇报给上峰。 让三人更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板板正正的姜大人醉了,还有更更更没想到会听到…… “姜大人刚才说什么?他心悦谁?”一向话少的江北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两位难兄难弟,他想确定的是:知道多了是不是死的快? “你瞎呀,那不是怼着咱将军脸说的吗?肯定是心悦咱将军啊!”钱六虽然也不太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 “你说柏将军怎么没揍他?总不会也心悦他吧!”吴老三眼睛一眨不眨的从帐篷缝隙里看着两人,就想看两人到底能干点什么。 “不能吧?再怎么看咱将军也不是个能在人身下承欢的。”钱六还是很相信柏将军的实力的。 吴老三嘿嘿笑,他见识过柏将军那与身形不匹配的力气,“那说不定在人身下的是姜大人呢!” 钱六真想拍大腿,可惜现在不能发出声音,说话都是押着声的,“哎,你别说,你真别说,哎——有道理哎!” 吴老三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是吧!就凭力气而论,姜大人也只能是下面那个。” 虽然是被硬拖来的,江北此时眼睛也放着光,点头、点头、点头。 这三人自觉吃了个大瓜,却不知道他们自身也被人盯上了。 第381章 正事 巡逻兵卒马上向赵湖汇报:发现穿着窦家军号衣的三个人,在营中行迹鬼祟。 赵湖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忙寻路跟了过去。 追上三人时已经看出来确是窦家军的人,而且是苏如画的亲卫,本来想着十有八九是误会,但看几人是往自己家二公子的营帐走,还是跟了上去。 他离得稍远了些,没听清楚帐中的全话,可是却听到了二公子喊出“苏如画”,把个赵湖吓了一跳,这是能喊的吗? 传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他怕几人没有轻重,把这事传了开去,却不想听到几人说的话。一边放了心苏如画女儿身的事定不会败露出去了;而另一方面又实在是听不下去,事关自家主子的名声啊,这可怎么好? 心里一瞬间七上八下——你们这些蠢货,居然看不出你们的柏将军就是力大过牛的苏如画,可是这话又不能说。而另一个是自家的主子,他也不好让人这么说二公子的嘴。实在是纠结的不行。 抹了把脸硬着头皮上前打圆场,“你们怎么敢在这?不怕你们将军出来收拾你们?” 三人看到来人时,先是一愣,听了这话觉得这人还怪好的,互相使个眼色,悄声从帐篷边上溜了开去。 走出一段距离,钱六笑着拱手道:“谢过。我们就走,就走。” 赵湖又补上一句:“那个,我们姜大人喝多了,把柏将军错认成一个姓苏的女娘了。” 吴老三很是怀疑的问:“真的假的?我明明看到姜大人是对着柏将军说的。” 刚才钱六听到姜大人喊‘师姑’时,人都麻了,这会儿听赵湖说是错认,觉得这样是和情和理,插话道:“对对,就是姜大人喝多了认错人了,但也是一个好大的瓜,刚才我亲耳听到了姜大人还说那苏姑娘是‘师姑’来着。咱们将军怎么也不能是姜大人师姑吧!” 吴老三也想起来这事,“啊?!师——师姑?!”是,他也听到了,只是刚才听到的信息量太大,把这一茬给忘了,这会儿想起来感叹道:“那可是姜大人的长辈啊!” 钱六嘿嘿笑,“你们就说刺激不刺激吧?” 赵湖没办法也只好跟着笑,“真刺激!哈哈,哈哈!”僵硬的哈哈两声,想着往这个方面引总比让他们觉得二公子是下面那个好,于是言不由衷的说:“啊,是呢,想不到,想不到。” 一众围观群众吃到一个很是喜闻乐见的大瓜——一脸板正的姜大人喜欢的是他的师姑啊!只不知那姓苏的女娘比姜大人大了多少,三岁五岁的还好说,要是大个十几二十岁的……啧!不敢想呀! 帐篷外发生的事,帐里的人不知道吗? 苏如画的耳力一直都好,虽然刚开始让姜遥岑醉后的言词乱了心思,可是很快就听出帐外有声音,连说的什么她都听了个大概,她尴尬到不行。 帐外的是自己一同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同袍,是自己曾经交付过后背的兄弟,她又不能冲出去杀人灭口! 现在却只能盼着几人快走,这事真没法解释。直到听到赵湖的解围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才发现姜遥岑居然已经醉得睡着了,心下里那因他表明心迹而生出的一丁点柔软全化成了怒火——你他娘的说完了,你痛快了,你睡着了,你…… 一手提着姜遥岑扔到榻上,再仔细听听,帐外的人确实走了。 只要姜遥岑是清醒的,苏如画都要揍他一顿出气。可是这人醉成这样,真要弄死他,他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让她堂堂一个将军怎么下手去打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昨夜醉的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到第二天早起还是手软脚软,姜遥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的酒,他扶着发胀的脑袋,喝了两碗酒之后的事他很努力的想了。可是他不能肯定那些话是真的说出口过,还只是自己又一个梦。 毕竟他已经在梦中向苏如画表白了不止一次。 姜遥岑揉着太阳穴,很想把昨天发生的事想清楚些,却没什么用,只好放弃,想起今天还有正事。 昨夜亥时赵湖巡逻之后回到自己的帐篷,很是兴奋了一把。私下里和李海偷偷说过苏姑娘与二公子看上去有情有意,可是怎么总感觉两人哪里不对?就是没有郎情妾意的那种感觉。 今天一下有了,可是有的也太过了,居然是二公子说心悦苏如画。 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既觉得自家公子总算是捅破这层窗纸,又震惊于自家公子捅破窗纸的方式——他觉得那是酒壮怂人胆! 但他不敢说出来。 这次往京里赶,姜遥岑对赵湖说:“事关重大,只要没有死,就往死里跑。” 经过昨夜的事,赵湖不知道如何直面二公子,主要是不知道该如何禀报,正在犯愁,听了这话精神一振,有正事啊! 苏如画交给姜遥岑一个打通了两节的竹筒,叮嘱道:“这里是图纸,是斥候目前探出来正在开的山洞的位置。” 姜遥岑也是有事要告诉苏如画:“李海让我派出去查越王的动向了,如果他回来了,消息你先看,再决定是送去京城,还是留在此处等我回来。”他说着拿出一枚黑铁小令,“只要见了这个,李海自会事无巨细,全部都报给你。” 苏如画点头,一手接过别在腰间,不经意间手指与那人触了一下。 平日里与姜遥岑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从没有如此的心跳。就是那次坠崖,他护着她,而她只穿着里衣,也没有这般心要从腔子里跳出来的感觉。 苏如画掩饰的咽了一下口水,一挥手。有人送过了干饼、肉干、水囊,姜遥岑与赵湖翻身上马。 姜遥岑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却噎在口中,说不出口。他也作难,既不知道那些话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也不知道苏如画知道了会是何种表示。 只得一咬牙,拨马转身,向京城飞奔而去。 第382章 讨论 姜遥岑走后苏如画感觉到的那份尴尬也散开了,这样两人远远的,偶尔想起那个如松的少年,不是挺好吗?更何况她现在连想起那位二公子的时间都没有。 把一众人都召集到营帐。 郎健、赵远、马材、钱六、吴老三、江北,自己的心腹都到了。 苏如画看看手下的人,这次出来是为了赈灾,带的人除了郎健就只有霍六带过大队人马,马材能算得上半个,毕竟他带过长弓队。霍六还被派在外面干赈灾的活,不在这里。 而除了这几位,还有二十个百夫长,只是关于有人要谋朝篡位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告知百夫长。 另外姜遥岑还给自己留下了几个人,包括四名斥候,两员副将,二十名亲卫。说是效忠姜家多年的,绝对可信。 心中盘算一遍,这些人还不到用的时候。 苏如画开口前还在心中叹息,千头万绪从头道来,怎就没个说书先生在?“今天本来有个事想问问大伙想法,可是头绪有点多,先听我从头开始说——” 先说了关于现在这个藏粮山洞的一些推测,只是暂时没有提有人要谋天下,这事太大,需要时间慢慢让大家消化。 吴老三和江北对视一眼,江北点点头,吴老三开口:“将军,我和江北关于这个山洞,还有事没有详细汇报。” 这个有些出乎苏如画的意外,问:“什么事?” 吴老三接着说:“这个洞当初发现时有些过程没有详报,现在想来怕是对将军做决策有用。” 苏如画点头,表示让吴老三详细讲讲。 吴老三道:“当时是江北误打误撞走到了对面其中一个哨位,叫了我去一起看。当时他说敢肯定那是个被人破坏过的哨位点。 看有过岗哨我俩就猜这山上有山匪窝,想着探出一个山匪窝,打下来就能存粮了,在附近继续探,结果匪窝没找到,在岗哨附近又发现两个。 那三个岗哨的位置能推测出是在给什么位置放哨,可是这边山上却什么也没发现,找了大半日才找到这山洞。当时洞口上有些藤蔓垂下,掀开了还是有东西当着的,一些码起来的石头,只是码得并不紧实,推两下就动了,这才发现的洞口。” 苏如画听完心里又一个疑问解开了,推算出这洞可容多少兵后,她就在想这人数不够兴兵谋反,应该还有其他的山洞,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关于挖洞的人到底有多大可能是兴兵她的心中是有疑惑的。 现在听吴老三一说,又有了一个推测,苏如画道:“这个山洞曾经是被藏起来的,只是没藏好,或者说是机缘巧合被咱们发现了,那其实可以推断这样的山洞并不是这一个,只是其它没有被发现。” 吴老三和江北先一起点了头,其他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议论起来,猜测藏这么多兵要干什么。 苏如画抬手,大家静了音。她又说了在五安县城里认识的乞丐,五安县失踪的壮丁,并说了乞丐带他们去看的另一处山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赵远说:“一个山洞可容下万人,他们还在挖,到底是要在山中藏多少人?” 苏如画始终没有说猜测是越王要谋天下,可是几人都身在军旅,虽没猜出幕后指使者,但也猜出了意欲何为——怕是有人要兴兵办惊天大事。 苏如画:“详情多是推论,所以现在还不便说,但大家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再说说五安县城里城外都骗去挖山洞的百姓,是等朝廷有派兵来了再救,还是现在咱们就动手?” 谁也没想到郎健开口了,“柏将军,属下以为不可动。” 这说的也太过简洁,苏如画问:“是现在不可动兵吗?详细说说。” 郎健:“现在动兵打草惊蛇。另壮丁都是在挖山洞,所以他们需要人手,不会对壮丁不利,暂时不需要救。” 苏如画点点头,这也确实是自己想的,但是,“完全不动,怎么知道洞里有多少人,多少敌方兵卒,多少挖洞的劳力? 现在也不瞒着大家,姜大人走就是回去面圣去了,他人都走了,咱们这是不是得有个章程,最少大约得知道咱们需要多少兵卒吧!” 钱六突然一拍脑袋,“将军,郎刚才校尉说的对——他们需要人手!柏将军,我们能不能派些人进去?” 苏如画眉毛一挑,想法不错,而且这也确实有人可能把人送进去,“这个……”真的可行吗?里面什么情况?“现在只是猜里面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万一呢?” 郎健也看了钱六再看苏如画,“将军,值得一试。” 众人皆点头,对方确实需要人手,也正是能混进去人的时候。 苏如画再问:“进去的人怎么把消息传出来?”只送进去人,消息传不出来,那和没送进去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大伙一下又沉默了。 首先山这面的洞口处不行,这里只许放人进,几乎没看到有人出来,出来也是对方的人。之后就是崖壁上的那个出口。 说起山洞位于崖壁那个出口,苏如画又把他发现了有石头落水的声音的事说了,“现在可以推断出那声音是把洞内挖掘的石土倒入河中的发出的,而且还挺密集,一炷香的工夫能三次。” 赵远说:“不知道去倒石头的会是什么人?是挖山的劳力还是对方的人?” 吴老三问:“要从那边出口传递消息,会不会被对方的人发现?” 江北也提出一个问题:“对面崖上会不会有岗哨?”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提出了不少问题。 苏如画道:“想法不错,问题也都提在点上了,不知道咱们就去摸一下。江北和吴老三,今天你俩就过去查。” “得令。”江北和吴老三应了声,先行离开。 苏如画又提出:“现在说说需要什么人进去?” 第383章 选人 钱六的眼中闪烁着光,他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将军,首先,传消息这事儿得机灵,不是谁都能干的。机灵了,才能抓住各种不是机会的机会,保自己不死,还能不被人发现的把消息传出来。 其次,得有把子力气,毕竟里头是干力气活的,力气跟不上就坏了。 当然,最好是认字,那样传起消息来就方便多了。如果不认字,咱还得费事去定套暗号。”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低缓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倒觉得定套暗号比较好。这样一来,就算传消息失败了,对方也不知道我们是在查他们,能放松他们的警惕心。”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平时话不多的郎健。他一直在沉思,此刻突然开口,似乎已有了主意。 郎健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钱六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而苏如画的目光则转回到了郎健。 苏如画心中一动,想起了那个身手不凡的李海。可惜他此刻并不在场,否则这悬崖峭壁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她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心中暗自盘算:姜遥岑留下的那四名斥候和二十名亲卫中,不知有没有能与李海比肩的人物? 正在众人沉思之际,苏如画突然开口:“钱六说的对。这样吧,钱六,你带人去从回来的斥候中选几个合用的人来。一个时辰后把人带过来。”她的声音果断而有力,显示出将军的决断。 钱六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苏如画则留下了郎健和赵远,其他人则纷纷散去。她知道,接下来的任务将更加艰巨,需要更加谨慎和机敏。 她吩咐人把姜遥岑留下的斥候和亲卫也找了来,然后问道:“几位可有轻功好的?”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急切和期待。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都知道李海其人,就暂时没提。然而,却有人问道:“和谁比,李老大吗?” “李老大?李海?”苏如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李海是我们定国公府侍卫教席,是我们老大。”那人回答道。 “教席?他是最厉害的?”苏如画追问道。 “轻功是最厉害的。”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苏如画心中一动,看来这个李海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继续问道:“直壁悬崖,你们能徒手上下吗?”她的声音中透露满是迫切。 然而,四名斥候和二十名侍卫互相看了看,却没有人回答。苏如画的心中一凉,难道这些人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就在她感到失望之际,一个侍卫突然开口:“不都是徒手上下吗?”他的声音虽然平静,却透露出一种从容。 苏如画顿时眼前一亮,她看着那个侍卫,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她知道,这个难度极大的任务又有了一线生机。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如画与那名侍卫进行了详细的交谈。她了解到,这名侍卫虽然不如李海那般出类拔萃,但也有着不俗的轻功和身手。他曾在峭壁上攀爬过,虽然比不上李海那般如履平地,但也足以应对眼下的任务。 苏如画心中有了底,她决定让这名侍卫带领其他人进行训练,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好准备。她知道,这次的任务将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但她也相信,只要众人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成功。 苏如画本想说自己是让人攀着绳子上去的,但看到赵远那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睛,她干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解释,一名斥候已经抢先说道:“我们只是勉强能行。” 苏如画的目光转向那四名斥候,眉头微皱,“有多勉强?”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手下的斥候们虽然个个都是隐藏行迹、刺探情报的高手,但攀爬陡壁这样的技能,她从未见他们展示过。 斥候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答说:“我们也能攀上去,只是能攀上去的高度和速度都不及几位侍卫。” 苏如画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也会攀爬,只是没有侍卫们那么擅长。她心中稍安,点了点头说:“既如此,便过去试试吧。” 带着众人走到山洞崖壁上的出口处,她指着崖壁说:“这里,几位上到崖上需要多久?”她的目光在众侍卫和斥候身上一一扫过,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一名侍卫出列,躬身道:“将军,可否让武章一试?” 苏如画点头同意,武章立刻脱下外衣,只穿着里衣便出了洞口。 苏如画吩咐人点了炷香用来计时。 赵远伸出头向崖壁上看了看,回来时直吸气,“将军,您说能不能从这几位兄弟里选人,从正面洞口送入,探完消息再从崖壁这边脱身?他们也太厉害了!” 苏如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她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极高,需要慎重考虑。 在等待武章攀爬的时间里,苏如画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和应对方案。她思考着如何让人混进去把消息送出来,还不引起对方的怀疑。 她的眉头紧锁,显然是在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一炷香燃尽,第二炷香刚刚点上,武章的身影便重新出现在洞口。他满头大汗,但眼中闪烁着光芒,看得出是一切顺利。他向苏如画汇报了自己的攀爬情况,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听完武章的建议,苏如画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她决定外壁上的事就采用武章的建议,并从侍卫和斥候中挑选合适的人选来完成这次打入内部并传出消息的任务。 回到营中,苏如画立刻召集手下诸人,从窦家军中挑选了十几名精锐士兵来到帐中。她详细地布置了任务,并强调了保密和安全的重要性。 夜幕降临,营地中一片寂静。然而,在这寂静之中,却隐藏着即将爆发的危机。苏如画和她的手下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不久后,钱六也带着几名斥候来到大帐。他们站在苏如画面前,等待着将军的挑选。苏如画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寻找着合适的人选,其实她心里都还没有一个准确答案,没有一个合适人物的具体标准。 第384章 派人 苏如画坐在石桌旁,眉头紧锁。她面前摆放着一张藏粮洞的地形图,上面标注着山洞和崖壁里外的详细情况,正绞尽脑汁考虑选择什么样的人更合适混进那个情况不明的山洞。 钱六站在一旁,观察着柏将军的神情,见将军好一会儿没说话,嘟哝了一句:“要是一个人能分两半就好了。”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如画闻言,抬头看向钱六,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盯着钱六问:“为什么这么说?” 钱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就是想,如果能有一个人分成两半,那就可以一半从山这边的洞口混进去,另一半从崖壁那边把消息带出来,这样就不会让洞里的人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一下子触动苏如画,有什么想法呼之欲出…… 她把钱六的想法重又捋了两遍,忽的一丝灵光闪过,她顿时眉头一下展。 “用两个人!”苏如画说道,“我们可以派个人混进去,再派一个人在崖壁处等着。混进去的人把消息传给崖壁处的人,再由崖壁处的人将消息带出来。” 钱六听后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眼睛看着苏如画,“一个人都不容易混进去,怎么混两个人进去?” 苏如画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两个人送进去,一个人负责传递消息,另一个人则负责掩护。这样既能保证消息的安全传递,又能避免被洞里的人发现。” “光明正大”四个字钱六听后多少是明白一些,连连点头赞成苏如画的想法。 听到苏如画的计划后,赵远皱起了眉头,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崖壁上的人一直在那挂着吗?受得了吗?” 苏如画转头看向武章,问道:“武章,你有什么看法?” 武章沉思片刻后说:“崖壁那边确实不能一直让一个人挂着。我们可以多派几个人轮换,每人在洞口伏半个时辰就撤下来休息,换下一个人。这样既能保证消息的及时传递,又能避免人因为长时间悬挂而体力不支。” 苏如画听后点头赞同,武章的这个想法非常实际可行。于是拍板决定道:“行,没问题。这件事就由你们几个侍卫来定吧!” 钱六和赵远听后都表示赞同,他们开始商量起具体的行动计划来。而苏如画则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随着商议的深入,开始进入到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讨论。 苏如画见讨论的差不多了,嘱咐道:“进入山洞的两人,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露出马脚。传递消息时,也要确保信号明确,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被敌人察觉。” 钱六和赵远纷纷点头应允,表示会严格按照计划行事。武章则补充道:“崖壁处的人也要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先撤离。” 计划完备,其他的事围绕着铺展开来。 一天后江北和吴老三也回来了,向苏如画汇报:对面并没有发现岗哨。 苏如画点头,那边都是越王的地盘,越王心里放松觉得没必要设岗哨也是有可能的。 两天后苏如画找来混子,“再去匪窝送几个壮丁。” “啊?小的不敢,小的再也不干这伤天害理的事了。”混子的好手拼了命的摆,就差没把骨折的手带上一起摆了。 苏如画制止混子的慌乱,“我们是需要人进去,你最少是要送多少人进去的?” 混子看着眼前平静的少年将军,心下也安稳了下来,开口:“最少时三个人也送过,不知道将军需要送几个人进去。” “两个人……”苏如画一直觉得这样的事霍十三和于二驴这种没有什么心眼子的不适合,就在刚才她忽然觉得于二驴很适合进去,这种一看就没什么心眼的人,太具有迷惑性了!马上改口道:“三个人。” 苏如画从一开始就在想是不是需要人混进去,所以一直没让混子走,混子这段时间等在军中,苏如画还安排了人给他接骨。 虽然接骨时把混子疼的鬼哭狼嚎,但是告诉他这胳膊能治好,以后也不会耽误用时,他还是感激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觉得这将军真是个好人,这会儿让他干什么,自是十分愿意,觉得自己有用还挺高兴的。 苏如画问:“要是问你怎么这么时间不给送你,你可怎么说?” 混子一抬还绑着夹板的胳膊,“将军,草民这不是现成的借口吗?”说完嘿嘿笑。 苏如画也笑,混迹于市井的油滑与机灵也不是什么坏事,“行,你准备一下,明天送三个人进去。” 打发走混子,苏如画特意找到于二驴,“于二驴给你分派个事,和另两人一起混进一个山洞里当力工。” “不当兵了,当力工去?”于二驴有点懵。 “暂时去当两天,能明白不?”苏如画解释。 “假得呗?” “如果有人发现你手上的茧子不是干农活的怎么办?”苏如画问。 “那就说俺本来也是临时来的,俺是兵。”于二驴如实回答。 “不,”苏如画摆手,“你记好了,就说是你被送上陵域关打西陵人,因为害怕你跑了,等于是逃兵……” “不是真逃兵呗!”于二驴再次确认。 “当然不是真的,就这件假的事不能说,其他的问你什么都可以说。” “行,那俺去。”于二驴想想又问:“还用俺去干什么吗?” “不用,别的事有别的人去做,你只管去干活就行。” “行啊,俺有的是力气。”于二驴的心也放下了。 到此人员全部安排好,混子也把人顺利送进了山洞。 三天后开始苏如画陆陆续续得到了洞中传出来的消息。 混子以为是山匪窝的山洞,已经挖了快有一年了,但是最近这半年才开始买壮丁来挖,而且除了不允许离开,吃喝用度还算是不错,甚至洞里还有医生,有病了还有药吃——比在洞外活得都好。 现在这个洞再有两个月差不多就挖好了,除此以外别处还有山洞,但却不知道在哪里。 就现在的布局看,和藏粮洞基本是一样的。 苏如画把这些消息给郎健等人一起看,大家得出几条结论…… 第385章 百姓苦 得到这些消息大家总结出几条结论: 一,从最近买进人挖洞,能断定是开始着急了,很可能洞挖好就离打过来的时间不远了。 二,给壮丁好吃好喝还配医生,能看出这人极会收买人心,如果有人打进洞中,洞中的人很容易组织起来反抗。 三,无论什么原因不允许人出来,充分说明山洞挖完时,这批壮丁也是大限将至。 四,还有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五,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其他的山洞在哪里? 苏如画见众人也再讨论不出什么,让大家都散了。 她在帐中踱着步,又想到一个人——那个自己一度怀有疑问的五安县令,这边这么大动静,别人可能不知道,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而这个消息到今还瞒着,只能说明县令是被人收买了。几次要去都没去成,现下里也没时间去探那县衙了,怎么办? 再想想朝廷那边,宏治帝得到姜遥岑带回京的信会怎么办?召越王进京?还是马派兵? 那越王肯进京吗?如果自己是越王,还不知道宏治帝知道信了,但是自己已经开始准备反,就不能随便离开越州,不去圣上会不会怀疑?很有可能!但是去了有可能没命!怎么选? 如何做能保住命,又安抚住宏治帝? 脑子不够用了……她有些头疼。 苏如画在帐里独自想的出神,没发现夜幕渐渐降临,有兵卒进帐点亮灯火。 苏如画依旧坐在案后,盯着前次派了几十人出去,回来画出的五安县内天昆山的详细地图,其他的山洞会在哪?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道痕迹,想从中寻找出解决问题的线索,但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思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难以挣脱。 叹口气心中暗自想道:“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把事情捋明白。” 想到师父的沉稳睿智,苏如画突然想:为什么不接来呢? 她抽出公案上的一支令箭,高声喊道:“让马材来见。” 帐外兵卒忙应了声去找。 听人已经去找,苏如画又吩咐道:“让江北来见。” 帐外兵卒响亮的答一声“是”又一人忙着去找江北。 “属下在此!”随着声音帐帘被掀开,一个宽肩的壮硕汉子走进帐中,来人正是马材,苏如画的得力干将之一。 “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启程回陵域关,把邹主簿接来。”苏如画吩咐道,并抛出了令箭。她知道,以邹师父的心智一定能为她找出头绪,并带来新的思路。 “是!”马材领命而去。 苏如画看着马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帐门外,帐外又传来脚步声。 还不等人来到门前苏如画就听到:“将军,有何吩咐?”是江北的声音。 苏如画等人进了营帐才说:“派你去五安县城,探探县衙和后衙。”她知道,五安县城是他们此次行动的关键所在,必须了解清楚那里的情况。 却不想江北有些不解地问道:“敢问将军,想要探什么?” 苏如画一拍额头,江北是斥候,打探军情自是不用吩咐他就知道要打探什么,现在是让他去探一个县衙,不给个明白交待,他哪里会知道要探什么?现下里想要的又不是五安县守军的布防情况。 苏如画笑了一下自己才道:“探县令是否秘密会见什么人,是否有什么密谋,是非有受贿的可能……你多去探几夜,有收获再回来。” 她说着又找出半枚铜钱,“县衙附近定会有乞丐,你打听一个叫胡三的独臂乞丐,把这个给他看,他自会告诉你一些消息,记下来回禀。还有,告诉他已经找到他大哥所在的地方,只是还没有看到本人,正在想办法救人。” 江北点头记下,出去领了干粮和一些钱往五安县去了。 江北一事也提醒了苏如画,还有一个人得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又打发人找来的了马,她说:“马材,稍等一下,本将军修书一封,你带给陵域关丛大人。” 苏如画带两千窦家军离开陵域关时并不是奉旨赈灾,只是在自己的军权调度范围以内,带人出来赈灾,虽然只是两千人,虽然没有出乌州,那也是在圣上可容忍的界线上疯狂蹦哒。 而驻守陵域关的四品中郎将丛昱没有带兵阻拦,如果这事圣上怪罪下来他也是有大过错的。 所以刚开始两人一直有频繁的信件联系,一直到圣上下了圣旨,苏如画放下了心,信就送的越来越少了。 最近遇到五案县的事,更是有十多天一封信没送过了。 苏如画忙提笔把最近的事大概写了一封信,说了遇到私兵,而且人数很多,其中详情正在调查。越王的事只是姜遥岑的推论,不好与外人谈,并没有说。 说了遇到姜遥岑,私兵的事姜大人已经回禀圣上,但没有说事关重大,是姜遥岑亲自回京城面圣。 说自己这边事还没有了,自己过于愚笨,先把主簿接过来讨个主意,其他兵卒归丛大人调配就好。 把信交给马材,马材这才带人回了陵域关。 才把这边的人分派完了,又有兵卒来报有信使,苏如画有点懵,人都才派出去哪来的信使? 人进帐才知道是霍六派回来的。 霍六那边虽然当初带出去的粮不多,但是与姜遥岑相遇后苏如画带走了大部人,只给霍六留了五百人继续赈灾,又留了一些姜遥岑带的粮食,两边才分开。 这些日子过去,连赈灾再加上队伍中人吃马嚼,余粮不多了,霍六问:是运些粮往宁县走,继续去赈灾,还是他们现在回来? 苏如画想了想,现在让霍六回来的话,这边目标太大,应该继续往前……对了,霍六问的是宁县。 宁县,苏如画才想起来,她赈灾走这一圈是想最后经宁县回陵域关的。 她还没到宁县赈灾就遇到五安县这事,居然忙得把宁县给忘记了!! 于是马上再派人给霍六送去粮食,并叮嘱他两件事:一件是往宁县去赈灾,二件是一定要和灾民多打听消息,特别是越州方面的事。 说到越州苏如画又皱起眉头,可不是越王今年着急起兵,天昆山以北大旱,可是天昆山以南却是雨水丰沛。如果是自己站在一个早有反意的王爷位置,错过今年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适合兴兵! 却不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第386章 乱麻 几千兵卒在这山坳里窝藏着,最初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冲破束缚,扑向敌人。然而他们却不能轻易动弹,生怕打草惊蛇。 时间一长,便三个一伙五个一帮,坐在一处打屁、胡侃、赌钱、斗殴…… 苏如画现在急需找个地方把他们操练起来。 山洞内虽然宽敞,足以容纳万数人,但却不能容下万数人在其中操练。 苏如画深知这一点,因此她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 她试着让主洞内的兵卒进行对打训练,一次容下两千人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 然而,当真的拉了两千人在洞中对练时,问题却接踵而至。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有人头晕难受,还有人上不来气。山洞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让人呼吸困难。 苏如画眉头紧锁,他明白这山洞并不是为了长期囤兵而建的,只是一个中转站而已。或者说,兵卒们在这里只是短暂停留,待命一两日后便会组织起兵,前往真正的战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苏如画决定将全部兵卒分成四队,每天每队在洞中练兵一个时辰。 这样既保证了兵卒们的训练量,又避免了因空气稀薄而导致的身体不适。 同时,她还下令在洞中支起大锅熬粥,让兵卒们在洞外分食,以免炊烟引起敌人的注意。 姜遥岑带过来的人从一到这就被分配在洞中休息,而窦家军的人则在洞外扎营,与洞中的兵卒形成了鲜明的区别。 兵卒一操练起来,保持得住高昂的斗志和严明的纪律,状态立马不一样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苏如画的心却始终悬着。她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同时也在不断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如此又过了几日,姜遥岑的消息终于回来了。 带来的消息说,圣上已经下了旨意,一边宣了越王进京,同时下旨调乌州各县半数城防营的兵卒到天昆山下听候调遣。另外着户部调乌州各县常平仓粮草以供军备。并着兵部开始向下发军书,向各地开始征兵,新征的兵还未整备齐全,所以暂时没有启程。 听到这个消息,苏如画皱起眉头——现在的兵力已经严重不足了,无法再支撑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吗? 细想又发现不对,自己想错了,完全不是兵卒足不足的问题,而是在哪里开战的问题。 如果战场在乌州这一带,这是中原腹地,地域过于辽阔,需要的兵卒也就更多,那将要开展的是人海战术。 她开始思考,如何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守住整个天昆山一线?又怎么才能取得胜利? 苏如画先明白了一点,此时五安县还不到惊动的时候。 五安县不能惊动离得最近的就是宁县了,给霍六送粮的才走,还没有收到霍六的回信,也不知道霍六到没到宁县。 算了,先不管霍六那边怎么样了,派人去问问宁县县令冯五月是否开了常平仓,仓中还有多少粮食,问了这一个县的,也能大约推断出整个乌州还有多少粮可用。 先了解有多少能用的粮食,她才能更好地制定接下来的计划了。 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仿佛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起。 苏如画突然想起了在战场上那种只管往前冲的感觉,相比之下,她现在所面对的这些琐碎事务确实让他感到有些头疼。事太多了,乱麻一样。 夜幕降临,苏如画终于忙完了一天的事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却又开始在头脑中捋那一团乱麻。 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下半夜时她却被冻醒了,“怎么这么冷?深秋了吗?” 走出帐篷,正看到巡逻的兵卒。 兵卒见柏将军过来,忙行礼,“将军。” “天气忽然就冷了啊!”苏如画想和兵卒聊聊天。 “走走就不冷了,睡觉可是有些冷呢。”兵卒道。 苏如画又走到亲卫的营帐,本想进去看看,不想一掀帘子一股子热浪把她推了出来,几个汉子睡得淌汗,最近又没有水,可不只是汗味,那是热气加上馊了的汗味,太顶人了。 苏如画想想自己当初天天和这群汉子混在一起,也没觉得他们这么大味啊! 退出帐篷,想起当初和兄弟们一个帐篷那是在冬天的北疆,也确实没有这么大味道,哈哈,冷有冷的好处。 如果不是在一群兵卒眼前,如果是在自己那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眼前,苏如画又要拍额头了—— 兵卒的冬衣冬被还在陵域关,本来想着回陵域关过冬的,这几日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得让陵域关那边派人给送来,最好把窦家军都送过来…… 哎!别说,真别说,这个可以啊,陵域关外的西陵人守着那一泉水根本就不攻关墙了,窦家军完全可以向丛昱借出来啊!毕竟新兵征集了再调来是需要时间的。 明天就给丛昱去封信,再给圣上上疏,请求其余窦家军的调遣权。 好吧,最近太忙了,是自己疏忽了,好在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山洞,明晚就全员去山洞里睡吧! 第二天苏如画没有要求全员到山洞里睡,而是让每个百夫长酌情,觉得冷了就汇报一声,以百人为单位进山洞睡。如果不觉得冷在外面也可以。 下午,马材终于带着邹主簿到了帐中。 兵卒来报:“邹主簿来了。” 苏如画差点没跳起来,总算是到了,一路跑出去接师父。 邹主簿略拱了一下手,“将军,有何要事?” 苏如画忙还了大礼,“师父,您可算来了,徒儿这脑袋实在是不够看的,才这么远把您给请来。” 邹主簿听了哈哈笑,“说来听听吧!” 第387章 划线 苏如画轻轻地苦笑一声,心中却是千头万绪,犹如乱麻一般,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师父,“师父,您先参观一下这个山洞吧!” 说完在前面引路,带着师父从山洞的一头慢慢地走到另一头。山洞里阴暗全依仗火把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 然而,昏暗的光线和不太好闻的味道并没有影响到邹主簿,他目光如炬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每一寸石壁。 当他们走到崖壁的出口处时,苏如画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师父,满怀期待的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着这山洞,我和姜二公子猜测的,没有证据所以不敢乱说,请师父也猜一下,看看是不是有同样推断。” 邹主簿点了点头,他早就感觉出这个山洞不一般,此刻又看到徒儿如此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心知事情重大。他环顾四周,目光深邃,“这洞中可还有什么我没看到的?” 苏如画微微一笑,她知道瞒不过师父。 苏如画笑,果然是瞒不过师父,又带邹主簿把主洞旁的侧洞也看了。 在茅厕中主簿就眯起眼睛,心中盘算起来。 跟着苏如画到另一处侧洞,看到一排又一排规则的半人多高一人多长的小洞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从山洞中出来后,苏如画在前边引路,挑着帘子进到自己的帐篷中。她示意师父坐,然后才开口问道:“师父觉得这山洞是干什么的?” 邹主簿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藏兵!”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这附近能藏兵的怕只有越王了。” 苏如画的嘴巴一下张开,无声地发出一个“啊”字。她看着师父,有些惊讶地说道:“姜二公子也这么说,原来就徒儿不知道啊!” 邹主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说道:“看来这件事情确实够你烦恼了。” 苏如画也点头,将手中的地图递给了师父。她指着地图上的天昆山,“师父再看看这个,真正藏兵的洞还有,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邹主簿接过地图,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眉头紧锁,思考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问道:“知道此洞为什么被废弃吗?” 苏如画想了想,说道:“我们有个推测:越王那边是想用船把兵卒运进洞中,可是今年大旱,水位低下去太多,所以只好废了。” 邹主簿听了这个推测,不住地点头,指着地图给苏如画看,“如果你们推测成立,”他用指甲在图上横着画出一条线,“那么在这条线上应该有其他废弃的山洞。” 苏如画正在给师父倒茶的手一抖,茶水都洒出了一些,“那个——说的对啊!”说完,她忙双手把茶杯奉上,“师父喝茶。”顺手拿茶巾擦了洒出的茶水。 邹主簿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赞道:“你出门还带这么好的茶?” 苏如画还在看着地图出神,听师父这么问,她忙回过神来,回答道:“这是徐州知府送的。” “哦?!”邹主簿的声音挑了一下,他知道苏如画没有去徐州,那徐州知府现巴巴的跑乌州来送礼?有意思! 苏如画并没有注意师父意味不明的挑音,她的注意力还在图纸上,“师父,他们在挖新的山洞,在这个位置上。”说着指出给邹主簿看。 邹主簿仔细端详起地图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对面的洞口在现在的水位线上吧?”说的好像是问话,其实不过是一句确认。 苏如画点头,也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那其他的新洞位置大概会在哪儿,徒儿也差不多知道了。”说着话还在图中几个点上敲了敲。 这一条线上能挖山洞的范围就这么大了。 苏如画皱着的眉目总算是舒展开来,立马叫人找来了吴老三、江北、钱六,指着图纸给三人看,“这几个地方,你们分开去摸一下,不用详情,只要远远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咱们这种山洞就行。” 吴老三、江北、钱六三人领令走后,苏如画看着师父,“徒弟还有事要烦劳师父。” “说吧!”邹主簿老神在在的喝着荣,他看出来了,徒弟手中定是一团乱麻。 “姜二公子带了消息,圣上下旨,宣越王进京,同时下旨调乌州各县兵卒到天昆山下听候调遣。户部正在调乌州各县常平仓粮草以供军备。兵部也开始向下发军书,向各地开始征兵,新征的兵还未整备齐全,所以暂时没有启程。”苏如画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茶,“徒儿想问,这一仗还有转机吗?必须要打吗?” 邹主簿皱紧了眉头,“圣上不会把天下拱手让人。” 苏如画想了一下明白师父的意思,宏治帝不会让,而越王非想要,所有只有一个结果:打! “那就是说越王根本不会奉旨进京?!”苏如画道。这是她站在越王的角度,得出的结论。 邹主簿微微颔首。 “多谢师父,徒儿知道该做什么了。”苏如画昨夜里还在纠结犹豫的这事,这会儿感觉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马上给丛昱写了信。 信中她告诉了丛昱,这边发现私兵,担心有人要谋反,兵部军书已出,正在征兵,但新兵上战场肯定会有问题。 所以让窦家军开始演练大平原的作战,以对阵为主,随时准备调到五安县来。 按现在西陵人的气势,陵域关原五万囤军足可以守住,如果囤军的长弓队还没有练出来,可以把长弓队留下守陵域关。 并请先派两千人马过来,带来辎重,主要是冬衣冬被。粮食不用太多,这边也在筹措。 又写了一封信给留在陵域关的云天。 信中只写了窦家军开始演练大平原作战,以对阵为主,随时准备调离陵域关。 给信上加了封印,打发了人用六百里加急给陵域关送信。 第388章 有喜 京城。 宏治帝最初看到姜遥岑时,看出自己派出这个赈灾钦差是黑了,瘦了。但是勉强收拾了一下仪容,仍能看出狼狈相是怎么了? 有什么急事能让一个在自己眼前成长起来,规矩而稳重的人这样狼狈的几乎算得上殿前失仪? 姜遥岑请求屏退众人后,把在五安县遇到的山洞和推测一一陈述之,宏治帝当场拍了御案,龙颜大怒。 因屏退了一应宫人,旁边没人侍候,姜遥岑忙上前倒茶顺气,劝着宏治帝“保重龙体”。 宏治帝怎么能不生气,一直以来的认知中,那位被封在越州的叔叔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安分守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却不想事实截然相反,越王竟然在暗中积蓄力量,意图不轨。这个消息对宏治帝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看来自己的任何血亲都会随时冒出来干点什么让人想不到的大事。 完全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眼中只盯着他身下这张椅子。 宏治帝也知道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防止越王的反叛计划得逞。 姜遥岑向宏治帝建议,以召见为由让越王进京,然后趁机将其拿下。 宏治帝虽然明知越王不会轻易进京,但还是下了旨。他心中清楚,这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逼越王露出马脚。而在此同时,他也开始暗中征兵调粮,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 姜遥岑辞别宏治帝后,走出了皇宫。他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不会好过,不论是对宏治帝还是四渊。 姜遥岑走出宫殿的那一刻,夜色已深,月光如水洒满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脚步虽然有些沉重,但他心中清楚,这次向宏治帝报完在五安县的发现,就会掀起眼下这场轩然大波。 出了宫门姜遥岑直接奔定国公府,他这么着急并不是为了回家见祖母和娘亲。 回到定国公府,姜遥岑直接求见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下午翻闲书时嘴里觉得没味,让身边宫人去拿些点心来。 永安公主身边四个大宫女基本都是七八岁时候就分到公主宫里,跟着公主一起长大的,自是知道公主的口味,而且多半的点心还是宫女齐眉做的,当然是公主平素里喜欢的口味。 齐眉听公主要点心,用托盘装了四个小碟,每个小碟中配了各种不同的四样小点心,给公主端到了跟前。 公主在看书,也没抬眼,伸手拈了一个放到嘴里——味道明明还是尝过的味道,可她却觉得粘住了嗓子,咽不下去。 她抬眼看看齐眉,“倒茶……”才说了话就犯恶心。 一旁的青萍和鸣鸿吓了一跳,忙顺背的顺背,端茶的端茶。 公主喝下一口茶,嗓子不那么粘腻,马上就舒服了。 沥泉忙问:“公主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御医?” 公主摆摆手,“今儿这点心换了方子吗?怎么这么粘嗓子?” 齐眉一脸懵,“没有啊!公主昨天还说这个好吃,今天做了才特意摆在公主跟前呢!” 公主皱了眉头,“你们都尝尝,是不是粘?” 齐眉先掰了半块送到口中,细细的品,没有发现不对,又把另半块送到青萍口中,青萍也尝了,也没有发现不对。 鸣鸿和沥泉也尝了,没有发现和昨天的有什么不同。 昨天公主说齐眉新做的点心好吃,赏了四个大宫女都尝了,是这个味,没错呀! 公主见几人如此又拈了另一块,送到嘴里,也是开始尝着和昨天一样,再要咽下去却不能了。 沥泉见公主又犯恶心,忙递上茶水。 青萍见公主这样,也不管公主同不同意,直接打发小太监去宫里传太医。 公主还是给拦了,“先去传一下府里的女医吧!” 定国公府的女医胡百草被传了来,给公主号脉,忙跪下贺喜,“恭喜公主,是喜脉,看着一月有余了。” 永安公主自是高兴,赏了下人。但是都说前三个月不稳,不易宣扬,所以没有告知其他人。只等着驸马回来,想要告诉驸马。 不想驸马今天偏有事,回府有些晚了。听公主跟前的大宫女来传话,说公主召见,才匆忙来到公主跟前。 原本驸马见公主需要求见,见了也要先行君臣大礼。永安公主看着别扭,早就告诉驸马在家里不用拘着这些礼数。 是以驸马一到,见公主正在用晚食,便坐在公主对面,“公主有事?”问完才看到这晚食很是寡淡,“公主何时喜欢这么清淡的口味了?” 一旁的宫女沥泉给驸马福了一下,“公主今天突然不喜欢荤腥儿了。” 驸马虽没学过医,却也知道人突然口味大变,怕会是有什么不妥,一听这话忙叫人去传御医。 公主一看笑出了声,“已经看过了,是有身孕了。” 驸马惊的筷子都掉了…… 正在这时有人来传,“姜二公子求见永安公主。” “二弟?何时回来的?”驸马起身要出去看看。 永安公主也是好奇,家里人都不知道何时回来的二叔怎么先要求见自己,让人传。 驸马跑出来一看,还真是二弟,一把扶住姜遥岑的左臂,“可是出了什么事?可去面圣了?” 姜遥岑忙道:“才面圣回来,正有急事求见公主,公主可同意……” 宫女没有驸马跑得快,这时才赶到,“公主传二公子进去呢!” 姜遥岑一手扶着兄长,“是真出事了,但一两句说不明白,进去见了公主一起说吧!” 永安公主才告诉了驸马自己有孕的事,心里正高兴,见兄弟俩急步进来,二叔见到自己更是两眼放光,几步到跟前就行了武礼。 永安公主道:“才告诉驸马好消息二叔就回来了,还真是巧。” 姜遥岑到嘴边的话一下噎住,什么好消息,自己不知道啊,转头看兄长。 驸马才想着刚才公主说的事,让二弟的突然回来一下给打断了,不由得就笑出来,“啊,这……是公主有喜了。” 第389章 受托 公主有喜了?! 姜遥岑吞咽了一下口水,那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是…… 头次有孕的永安公主还多少有点心情激动,只想着关于自己有孩子的事,心中自然觉得的二叔会道喜,可是等了几息却没有动静,这才诧异的看过去。 却不想看到姜府二公子居然表情僵硬。 永安公主心中不禁有些诧异。她本是有喜了,心情激动,只想着与亲人分享这份喜悦。然而,看着姜遥岑的表情,她却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会这么晚来找自己? 才说什么了?是不是才从宫里来? 她心头一跳,急忙问道:“宫中出事了?什么事?”声音中都带担忧。 姜遥岑被她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忙摆手解释道:“不是,宫中没事——也不是没事,是有事。” 驸马姜遥岳也看出了姜遥岑的异样,他皱眉问道:“远山,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 姜遥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恭恭敬敬回公主的话,“不是宫里的事,是乌州有事,不急在这一时,请公主坐下再说。” 姜遥岑心里想:有人想要谋着天下,还是你们天家本族,赵姓近亲,说出来不会把公主气着吧? 驸马点头,乌州什么事能找公主?不管什么先找个说话的地方吧!征求公主意见道:“公主书房可好?” 这是公主的院子,驸马自是不能随便做主。 永安公主听着是乌州的事,不是宫中有事,便再急也不在这一时,点头道:“二叔请。” 三人进了书房,各自坐下,宫女送上茶水。 公主也看一眼身边的大宫女青萍,青萍马上会意,带着一众小宫女退了出去。 姜遥岑见再没有旁人了,才开口将山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并没有提到他猜测是越王有不臣之心。 但就山洞中能容兵之巨已经让永安公主和驸马变了脸色。他们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公主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而驸马则是眉头紧锁。 山洞的事说完,姜遥岑又道:“臣是受人之托前来,可是臣又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人……” 公主看二叔吞吞吐吐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问:“怎么人?如此不好开口。可是所托之事为难?二叔只管说,事情本宫办不办,或者能不能办尚在两说,二叔不必为难。” “是臣不知道公主认识的哪一个她,是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封威远将军柏瑜,还是宋河村救过臣姐弟三人性命的苏如画。” 永安公主一听眼睛都亮了,“二叔说的原来是她,本宫自是知道,她现在有什么事托你来办?” 那个女娘她甚是喜欢,如果不是当初在京中停留时间不长,她还想再见见呢! 姜遥岑:“她在乌州发现有人囤私兵,恐是要谋这天下。臣此次赶回京城,一来是要面圣禀报此事,二来便是受她之托,她说当初公主有言:如果有为四渊征战的一天,少了银子就可来求公主。” 驸马一听吓了一跳,就算他再是沉稳,没表现在面上,心里头也翻了一下。动兵时要用的银子是以百万两计的,一个公主的私库能有多少他虽然不知道,当然公主是怎么挪出二十万嫁礼充入军中他可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银子?不用说几百万,就是几十万怕现在的公主也拿不出啊! 永安公主听完姜遥岑的禀报,微微一笑,她本就雍容华贵,是朵盛世牡丹,那一笑更是如牡丹绽放,尽显国色天香。 她轻抚广袖,声音如泉水清冽:“也不枉本宫看重此人,真是能在关键时候来本宫这打秋风。”她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一口,姿态优雅而从容。 姜遥岑与驸马对看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惊异。公主的话,无疑说明她早对苏如画看重,可是从何时开始的,两人竟然都不知道。 公主放下茶杯,继续道:“父皇那里已经决定出兵了吗?不知几时发兵,多少人马,所需钱粮又是多少?” 姜遥岑恭敬地回答道:“臣刚进宫只是向圣上禀明乌州之事,其余后续还未及谈起,应是明日才会召兵部户部议事。臣是想着银钱要动用定是巨数,公主就算筹措怕是也需要时间,故未定之时先来禀告。” 公主听罢,笑容中既有满意也有自信:“本宫可没有那么多,不过二叔放心,自是有人有,也自是有人会主动送上。行了,今儿也晚了,明天本宫就进宫与父皇商议此事。” 兄弟听出公主语气中的从容自信,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公主是真有办法能筹到钱。 姜遥岑明白自己也该告退了,“臣回来的急,也未给公主带个贺礼,实在是失礼了,明天补上,这就不打扰了,告退。” 驸马起身,“我送送二弟,马上就回。” 驸马这是要一会儿还回来,请公主允许呢! 永安公主点头微笑。 驸马姜遥岳送姜遥岑出门时,低声问道:“乌州?可是越王?”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姜遥岑点头,“正是。” 姜遥岳眉头紧锁,“真没看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姜遥岑三言两语把自己当初一步步推断过程讲给兄长听了,问:“长兄可有何见解?” 姜遥岳听后拍了拍姜遥岑的肩膀,道:“有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你明天给我画个山洞内的图,到我书房中再议。你现在快回去歇了吧!” 姜遥岑皱眉道:“唉!明天又要听六部为发不发兵扯皮,想想就头疼。”话气中全是疲惫,抬手捏了捏眉心。 驸马姜遥岳摇头笑道:“未见得,咱圣上不一定能给他们扯皮的机会。” 姜遥岑疑惑道:“怎么说?” 姜遥岳神秘一笑,道:“你呀,还是没见过圣上下狠手时的雷霆手段。” 姜遥岑回到自己院子,别酒、流年两个长随早从赵湖口中得了信,备好的吃食浴水,只等着主子想要什么马上送上。 不想姜遥岑一路劳顿,又进宫面圣站了一个来时辰,现在是什么也不想,一头扎在床上就睡了。 第390章 理由 第二天并不是大朝日,宏治帝一夜没怎么睡,一早起身正在用膳。 动兵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粮草,今年大旱,九州中有四个州在开仓放粮。 其中武州、徐州、乌州都,开了义仓和惠民仓之后已经开常平仓,甚至徐州和乌州还请旨要开起运仓(起运仓可以理解为现在的战略物资储备仓)。 折子就在御书房,宏治帝看到了,还在考虑是否批复呢,这就要动兵,真不知道整个四渊还有多少余粮能供给大军? 几个月前税没收上来,苏如画带人去守陵域关时是军饷不足,现在军饷这块也有问题,只是算来应该差得不大。 春末开始的天昆山以北四州大旱,虽其余五州收成还好,可偏都是远地,这几个远的州除留存当地的粮食,大多税收是折银钱上缴。 故现下里动兵用的银子不用担心了,而是粮食成了制约此次出兵的瓶颈。 为着这些忧心了一夜的事,使得宏治帝早膳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就挥手让人撤了。 “姜侍卫来了吗?”宏治帝微蹙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他今天不太好的心情。 殿前大太监刘全听到宏治帝的询问,忙躬下身子,恭敬地回答:“姜大人现下里不当值,圣上要召见吗?”回答中没有半分不妥。 宏治帝轻轻揉了揉眉心,片刻后,抬起头,“召他到内阁大堂。”声音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 刘全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转身吩咐手下的人去传召姜遥岑。 而宏治帝则站起身,迈开脚步向寝殿外走去,“咱们也过去。” “摆驾内阁大堂。”刘全高声唱道。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队宫女太监立刻行动一队队在h后面紧随。 宏治帝知道姜遥岑在宫外,过来还得一会儿,他索性不选择乘坐銮舆,一路走到内阁大堂。 内阁大堂里,还是那些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他们替圣上提前处理着公务,特别是剔除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他们的动作虽然迅速,但却井然有序,每一个人都专注着自己手中的事。 当宏治帝走进内阁大堂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齐齐向他行礼。 宏治帝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他走到主位上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内阁大学士还未到,内阁侍读张北畴便上前回话。他躬着身子,语气恭敬地说:“臣不知何事烦圣上亲临?”显然对于皇帝的突然到来感到一些意外。 宏治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声道:“打发个人,把近几年越王那边的动向都整理出来。”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圣上今天不太好的心情。 “是。”张北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应声答道。他转身吩咐手下的人去整理资料。 宏治帝抬眼看张北畴,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开口道:“朕想让越王进趟京,最近可能找到什么无法推脱的理由?” 张北畴闻言,心中一阵紧张。他飞快地转动着脑筋,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然而,他搜索枯肠,却发现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也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宏治帝的脸色,只见皇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张北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略带着一丝无奈。但他还继续思考着,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但是,可以找一个。” “说。”宏治帝的语气中透露着期待。 “可以追封越王的母妃。”张北畴的声音中有着一丝兴奋。这是一个既合理又足够召越王回京的理由。 这个……可以,宏治帝点头,继续问道:“什么理由?”追封也得有个表面上过得去的理由。 “追封所有有所出的皇太妃。”张北畴解释道。他认为这样一来,越王作为皇室血脉,自然不能推辞这样的荣耀。 宏治帝点头表示认可。他确实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走个过场就行,不用大办,主要是要宣告天下。”宏治帝吩咐道。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引起过多的关注,只需要让越王知道这个消息。 “奚大人把这事办了吧!”宏治帝的目光转向了礼部尚书奚鼎寒。 奚鼎寒听到皇帝的吩咐,立刻躬身施礼,“臣领旨。” 就在这时,有人抱着一大摞卷宗走来,放到了宏治帝身旁的案几上。“回皇上,这是近五年越王的动向,和越州编年大事纪。” 宏治帝拿起一册卷宗开始翻看。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在寻找着重要的信息。 内阁大堂里再次陷入了有序忙碌中。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宏治帝的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内阁大堂还是内阁大堂,宏治帝也还是那个三不五时会过来的宏治帝,可是今天屋子里的人就是莫名觉得气压低,大气都不敢出。 一册一册看过去,竟然什么也没发现,宏治帝一拍案几,“一群没用的。”说着重重的把手中的一册摔在案几上。 门外有小太监声音清朗的禀报,“报,圣上,姜大人求见。” h道:“进来。” 姜遥岑听了掀帘子进到内阁大堂中,才给宏治帝行了个武礼。 宏治帝一挥手,“免了,给内阁各位大人了解一下乌州都发生了什么。” 姜遥岑先从怀里取出今早画出来的山洞中的图纸。 宏治帝接过图纸,招招手让姜遥岑坐。 姜遥岑这才把发现山洞的事一一说了,宏治帝把图纸也给在场诸位一一传阅。 能进得了内阁的人都是朝廷里拔尖的人中翘楚,哪有一个不懂的。 都没等姜遥岑再说什么,已经有人猜到了,“圣上,这怕是越王要反呀!” 宏治帝点头。 众人到此心里总算明白了今天宏治帝为什么气势压人了。 第391章 内阁 内阁大学士钱春山,年近古稀白发苍苍,虽看上去精神还算矍铄,却终还是显出了老态。 他也是几次上折子向宏治帝请求告老,怎奈圣上不准,只批他凡不是大朝日到内阁两个时辰处理一下公务便可回府上歇着。 他现在缓步走向午门,抬眼看看厚重的红墙绿瓦,阳光洒落,一片宁静。 走过午门,他远远就看到东南角内阁大堂外的天子仪仗。 虽说今天不是大朝日,宏治帝并未动用全副仪仗虽然没有黄罗伞盖的遮掩,但天子銮舆仍停在那里。 钱春山微皱眉,看来圣上又到内阁大堂了,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回忆这几天处理的公文,试图找出可能惊动天子的原因。然而,他想了又想,却始终没有头绪。 小太监见到钱春山到来,忙上前一步,高声唱喝:“内阁大学士钱大人到!”这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中回荡。 满屋子人正震惊有人要反这件事呢,突然听到小太监唱和,好多人因着心里没准备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宏治帝坐在堂上,目光如炬,他看向门口,见到钱春山走了进来,便招呼道:“钱大人来了……” 几乎同时响起的是钱春山那已显老迈的声音:“老臣来迟,望圣上降罪。”说着,他便跪下行了大礼。他的动作虽然有些迟缓,但每一个细节都显得那么庄重。 宏治帝忙上前相搀,“老大人可没迟,是朕没事过来早了。”他微笑着扶起钱春山,心中对这个三朝老臣充满了敬意。 这钱春山经验丰富,对于朝政大事总能给出独到的见解。 “朕过来是有事要说,您老快坐。”宏治帝说着,示意钱春山在一旁坐下。 钱春山恭敬地坐下,宏治帝开门见山地道:“有些事情指向越王,朕这皇叔怕是早有了反心。只是,您也知道对那皇叔朕并不了解,您老看那越王能干出反的事吗?”他的语气中带疑惑,显然对于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棘手。 钱春山初一听有人要反,眼睛顿时瞪大了,心中震惊不已。他又听说是越王,眼睛又眯了起来,陷入沉思。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圣上恕老臣直言,越王还真是个有那份心的。只是去的地方远了些,大家都快把他的事忘了。若越王当年是个安分的,也不会那么早就令他去了封地。” 宏治帝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越王的疑虑更重了几分。他明白,钱春山的话虽算得上含蓄,但已经是相当不客气了,明显的透露出越王有反心的可能很大。 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宏治帝眉头紧锁,“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还都是些推测。若是贸然出兵,怕是出师无名,会落下口实在天下人手中。” 钱春山听后,沉思片刻,缓缓道:“圣上所言极是。但真等越王起兵了,岂不是伤及无辜更多?老臣以为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越王做大。” 宏治帝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双手一拍,下了决心,转头看向一旁。 “徐大人,马上把军书下去,征兵。”宏治帝果断地做出决定,既然有了想法那就马上行动。 兵部尚书徐挚听后,心中一惊,忙问道:“不知圣上要征多少兵?” 宏治帝沉思片刻,然后道:“先征十万大军,以备不时之需。”他知道,这个数字虽然庞大,但却是必要的。只有拥有足够的兵力,才能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徐挚听后,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还是点头应下。 宏治帝看向户部尚书谢锦战,“谢大人,看看现在能调用多少钱粮。” 谢锦战忙上前一步,他面色凝重地说道:“圣上,今年大旱,粮食不足,不宜兴兵啊!” 宏治帝听后,眉头紧锁。他知道,谢锦战的话是事实。今年的大旱确实给四渊带来了很大的困难,粮食短缺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此时兴兵,无疑会加重国家的负担。 可是越王的威胁不容忽视。他沉思片刻…… 见宏治帝不说话,谢锦战继续道:“现在仓中粮食丰沛的正是天昆山以北,粮食运不过来。乌州徐州是重灾区,正在申请粮食赈灾,青州武州勉强能自保,愈州津州虽有余粮,却是距乌州最远的,从这两州调粮到乌州那是十不余一……圣上三思啊!” 宏治帝在案几上扣了两下手指,“现在能调用的钱粮有多少?” 谢锦战听后,心中一沉。他明白宏治帝这么问的意思,就是有多大困难也得战了。 他无奈道:“圣上,如今国家财政吃紧,能够调用的粮食确实有限。但若必要兴兵的话,唉!好在秋税才收上来,军饷的开支臣倒是能尽力。” 宏治帝听后,点了点头。这和他预计的相差不大。 户部尚书谢锦战,在朝中是个背靠宏治帝的孤臣。也是让宏治帝绝对放心才会放在户部尚书的位置,宏治帝明白他这么说那就是真有困难。 不说别的,就谢锦战上面所说的,也确实是摆在眼前最难的事,恐怕也是越王想要今年动兵的重要原因。 中部四州大旱! 宏治帝问:“不论什么手段,谢卿可有什么办法筹到粮?” 谢锦战面露难色,却还是说:“或许可从粮商处筹集。” 宏治帝倒是没想到从粮商处筹粮的事,他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种既能应对越王威胁,又能缓解国家粮食压力的办法。 宏治帝道:“谢大人的建议很好,可以先从筹集粮食开始入手。户部去议个章程出来吧。” 就这样,一场关于如何应对越王威胁的朝议在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结束了。 内阁大学士钱春山在离开内阁大堂时,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他明白,这次的危机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君臣上下齐心的机会,一个肃清隐患的机会。 他又缓缓走出午门,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他抬头望向远方,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四渊的路还很长,但他怕是不会陪伴四渊太久了…… 第392章 永安 基本的调子定下了:现在准备起来,随时与越王开战。开始调集钱、粮、兵。 内阁人员全部放下手中现有的事,着手开始忙这一件事。 宏治帝带姜遥岑回到御书房,他知道内阁那边只怕也不是好解决的。 刘全见宏治帝坐到御案后又要开始看折子,忙端上一杯参茶,“圣上,最近劳神,先喝点参茶吧,现在正温着。” 宏治帝端过参茶,喝了一口,对姜遥岑说:“说是向粮商筹粮,那便要出钱,钱给粮商一部分,军费又要捉襟见肘。唉!难为谢卿了。” 姜遥岑躬身:“圣上,谢大人是那种玲珑心思堪较比干的人,您也别太替他发愁,指不定给您上来一套什么章程。” 宏治帝听了点头,要说谢锦战最大的优点是不结党只背靠宏治帝,那他其次的优点便是心思剔透玲珑,不管多难的事只要交到他手上,他总是能想出办法推进下去。 想到谢锦战的办事能力宏治帝也是宽慰不少,又喝了两口参茶便放下了,问:“带你过来,朕还有事要问,苏如画现在怎么样了?” 姜遥岑心乱了一拍,深吸了一口气才正色道:“人安好,只是黑了、瘦了、也长高了些。” 他的心怎么能不乱,自己这边还没表明心意呢,皇上就这么直接的问,莫不是要纳入宫中? 但只一个呼吸间姜遥岑就否了自己这个想法,宏治帝赏识她的才能定不会忍心把她拘于后宫。 宏治帝又道:“她毕竟是一女娘,战功越是卓越,只怕婚事越难。再回乌州给她带个口信,问问她可愿进宫。” 姜遥岑一个激灵,天!圣上还真有这意思,怎么办?怎么办……他是真慌了。 宏治帝又补充一句,“算不得口谕,只是问问她的意思。” “是,臣记下了,一定把话带到。”姜遥岑心里慌着面上不显,恭敬给圣上施礼。 宏治帝看着施礼的姜遥岑,嘴角含笑。 刘全走过来,“圣上,永安公主求见。” “婉容回来了,行了,你先回吧!”宏治帝听说女儿回宫看自己,很是高兴,打发姜遥岑走。 姜遥岑施礼告退,却不想永安公主已经走进来了,“二叔也在,先不用走了。”又对宏治帝道:“父皇,儿臣有事要说。” 宏治帝眉眼含笑,“说吧,有什么事?” 姜遥岑心想:应该是给军队筹集钱粮的事,这公主嫂子还真是风风火火的,事说办就办,只是圣上怕是也没有钱,总不会是要求圣上动用内库吧? 永安公主突然双膝着地,给宏治帝行了跪拜大礼。要知道这种礼永安公主从小到大行的数量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最近的一次就是出嫁。 宏治帝心里咯噔一下,女儿这是要求多大的事啊?“到底是什么事,快起来说。” 永安公主道:“儿臣犯了欺君之罪,请父皇惩罚。” 姜遥岑也是吓了一跳,心里想着:公主可是刚发现了有孕,这是请圣上罚什么呢?圣上真要罚一定得拼死求情。不对我求情有用吗?是不是应该搬来皇后? 心理想着就开始瞥门口站的刘全。 刘全也颇是紧张的看着这边,看到姜侍卫统领看自己,急得手都在抖——我有什么办法呀? 眼看着姜侍卫那眼神一下一下向门外示意,又往东边看,这这……东边——是让我去搬皇后来?对呀! 忙悄悄掀起一点帘子,一眼看到门外站的自己的徒弟吴风,小声吩咐,“去告诉皇后永安公主来见皇上了。” “欺君?”宏治帝微微抬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悦。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跪在面前的女儿,想要看穿她内心的想法。 “你说来看看,是多大的事。”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永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父皇,有位将军立功不少,但是……但是他冒用他人之名从军,前段时日托到儿臣这里,想让儿臣在父皇面前说说情。儿臣爱惜他,怕父皇怪罪,就把事情瞒下了。” 宏治帝听后,眉头紧锁,“爱惜一位将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驸马哪里不好了?” 宏治帝知道女儿的驸马姜遥岳是个难得的人才。文武全才,本应有大好前程,却因为外戚不得干政的规矩而断送了仕途。宏治帝一直对此深感遗憾,觉得亏待了那孩子。现在听女儿这么一说,他忍不住怀疑女儿是不是对驸马有什么不满,是想要休驸马了吗? 这话说的姜遥岑吓出一身冷汗,兄长是要被休了吗? 公主看出了父皇的疑虑,连忙解释道:“父皇误会了,女儿只是爱惜人才,与驸马并无干系。再说驸马哪都挺好的,女儿怎么会想要休他呢?” 姜二批岑一下反应过来,什么将军,公主嫂子说的那是苏如画。 宏治帝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那这位将军究竟是如何冒名的?莫非是杀了人,才得以顶了人家身份?” 这个倒不是什么大事,既然立下战功将功抵过便是。 永安公主摇头:“并没有杀人。不过……她不仅冒名顶替,还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宏治帝一惊,手旁的茶杯差点打。他瞪大眼睛看着女儿,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女儿点点头,低声道:“是的,父皇。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勇猛善战,立下赫赫战功。儿臣实在不忍看她因欺君之罪而受罚。” 宏治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实则他已经知道女儿所说的这位将军是谁,那个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屡建奇功的女子。只是这苏如画怎么又认识了自己的女儿。 宏治帝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苏如画的事自己早知道了,正好给女儿个顺水人情,点头道:“好好好,免了免了。” 啊!这次轮到永安公主惊了,这么容易吗?连问是什么人都没有,就免了?! 永安公主只愣怔了一下便连忙磕头谢恩:“多谢父皇!儿臣代她谢过父皇的恩典!” 宏治帝挥了挥手,示意女儿起身。 永安公主却还跪着,“儿臣还有事……” 第393章 义女 宏治帝气笑了,“还不肯起,到底还有什么大事?”女儿不肯起来,要说这事毕竟也小不了。 “儿臣恳请父皇收其为义女。”永安公主说完又是伏身大礼,而且没起身,很有点圣上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宏治帝一拍御案忽的站起。心中惊涛骇浪——朕怎么就没想到? 姜遥岑一闭眼,心想:完了,圣上生气了,他才要收到宫中的人,公主就来求收为义女。没法想要不是圣上才说完公主就进门了,那还不得以为是自己给公主出的主意! 永安公主也是惊的一跳,她本就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从小疼在父皇的手心里,还从没见过父皇发这么大的火。 毕竟宏治帝再怎么发怒,摔茶杯打人,也从没有对着后宫女眷发过这样的火气。 永安公主伏身于地,也不抬头看她的父皇,低声道:“父皇息怒!” 宏治帝却说:“不不不,父皇没生气,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出这般心思?” “父皇,她是刺入敌阵的尖刀,战场上又是万般危险,儿臣爱惜她的才能,却没有保护她的能力,就想送她一道保命的盾。可是规制不能逾越,父皇不收她为义女,儿臣就不能给她配上百数亲卫。” 永安公主可不只是想给苏如画一个尊贵的身份,上次见到她时就对她说过,要送她亲卫队,还把那胆大包天的敢欺君的女将军吓到跪下,却不知永安公主并不是一时起念,而是已经想了很久,她要送她半数嫡长公主的亲卫,自是更有深义。 宏治帝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这个主意甚好,父皇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遥岑:啊?!这是同意了? 永安公主:啊?!这是同意了!! 宏治帝抬抬手,“父皇同意了,你且平身。赐坐。” 刘全脸上总算是挂上了笑,小太监都没用,把拂尘往后脖子上一插,亲自给这小祖宗搬来红木大椅子。 刘全心下道,这小祖宗今天是怎么了?难怪她进门就跪,这三五句话就炸一个雷,也太吓人了!没说几句话,却大半都在生死线上蹦哒,哪一句没说对这会儿都降为庶民了,公主可是咋想的? 永安公主也是大太监刘全看着长大的,这一盏茶的功夫已经为她捏了好几把汗,这会儿圣上赐坐,必须自己亲自送去才能压住这心里的慌啊! 他真是怕皇后还没到,永安公主已经触怒龙颜了。 见父皇同意了,永安公主这才起身,规规矩矩坐在刘全才搬来的椅子上。 宏治帝满眼是笑,从昨天姜遥岑带回来消息就没展开的眉头,这会儿都舒展开了,“你且说说这是哪位将军?” 宏治帝听女儿说起就猜到是谁了,只是现在心情好,逗逗女儿罢了。 永安公主故作神秘,“她正在乌州赈灾,父皇猜猜是哪一个。” “朕下旨去赈灾的只有两人,一个本该镇守陵域关的柏瑜柏将军,另一个就在这御书房里,还用父皇猜吗?”宏治帝笑出一脸慈父的笑容。 永安公主立马不干了,向父皇撒娇道:“父皇就不能装不知道,一下就说出来,一点惊喜都没有。” “那你且说说,一个女娘是如何女扮男装且又冒了柏瑜之名的?”宏治帝这会儿很是愿意顺着女儿的意思。 永安公主灿然一笑,“这要说来话可就长了,故事还得从两边开始讲: 一边是去年八月二十三有一个姜姓的府上要办寿宴,提前姜家二公子便带着四弟去接姜家一出嫁便随夫外派的姜家长姐,本来就有心要锻炼四弟的二公子带的随行人员甚少。 一路奔波到了姐夫任上,才知道姐夫任期将满,不久就要近京述职,此时并不便离开,就只带了长姐和四弟又往京中返。 却不想路遇山崩,幸得宋河村全村村民舍命相救,特别是那姜二公子的腿被车辐条卡住。而宋河村偏偏有个天生神力的女娘,可是缝隙狭窄,女娘想救人没做他想,当即就撕下袖子,赤裸着一条胳膊,伸入缝隙,徒手掰断车辐条救下二公子。 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咳……”永安公主一顿盯着宏治帝目光倏的转到了姜遥岑身上,瞪了一眼。 这引的宏治帝也看过去,他原本也知道个大概,却不想这其中还有这么多事,忙问:“后来呢?” “父皇不赏杯茶吗,口都说干了。”永安公主一副讨糖吃的娇憨小女儿模样。 宏治帝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急,“刘全。” 察言观色本是刘全的长项,哪有等着公主讨茶喝的道理,可是这事明明就说的是一旁的姜侍卫,他就一不小心吃上了瓜,倒是忘了给公主上茶,忙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看老奴这没眼色的。” 转身忙让小太监上茶,“去,给公主泡杯贡菊,快着点,公主渴了。” 御书房门外侍候的小太监一听一溜小跑的不见了影儿。 刘全转回身,“公主稍等。”眼睛不由自主的往姜遥岑身上瞥了一眼,心里痒的难受,公主渴了你又没渴,不能接着讲吗? 姜遥岑是练武之人,感觉很是敏锐,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刘全的眼神,也看出大太监的心思,可是他不能说,这话得等公主说出来更有信服力。 宏治帝也忍不住,问:“远山,此事可当真?” “回圣上,这不是臣无能,她真是天赐的神力。”姜遥岑避重就轻的道。 御书房外小太监刚把泡好的贡菊端来,刘全一眼看到,急忙招手让小太监快点。 一盖碗贡菊呈上,永安公主呷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儿臣接着给父皇讲: 再说那神力女娘,本在宋河村有门娃娃亲,夫家以女娘露臂为由退了亲事……” “山野之人也如此迂腐?”宏治帝皱了眉头。这他就不太明白了,能让女娘上前救人,这村中之人不应该这般一股子酸腐气。 “这事儿臣还真打听了,是一个读书人。”永安公主一脸的不屑,有些人的圣贤书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宏治帝用鼻子哼了一声,摆手示意女儿继续讲。 “要说那姜姓的四公子,真是汉子,才四岁就知道那女娘与自己有恩,落得如此下场自己应该负责,便告诉二哥自己要娶那女娘……”想到大姐给自己讲这事的时候,自己还问了小四,小四那股子认真劲,永安公主笑弯了唇。 “四岁?要给自己说亲了,哈哈哈,哈哈……”宏治帝开怀大笑起来,“结果呢?” 第394章 旧事 “结果呀,儿臣也不知道,要不您传姜家四公子来问问?”结果是那小子后来又要娶别人。 永安公主想自己才表扬了他,不能这么快就揭他的短,再说一个小孩子没真订亲,又不懂什么,算了算了。 “好吧,那是后话,以后再说,你继续讲。”宏治帝道。 “那儿臣可要讲另一边了:三十年前津州知府姓柏名辰,他带人在绥远抗过苏乌国……” 宏治帝听到这点点头,他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毕竟文官能抗敌的不多。 永安公主接着道:“这柏辰为国为民一生,倒是没精力顾得上自己的家,两个儿子柏雁、柏鸿都忙着经营家中营生,文不成武不就,后来柏辰年过花甲致仕归乡,两个儿子跟着一起回了老家越州长溪县。柏家在本地算得上旺族,生活也还过得去。 柏辰过世后柏雁出了意外,两兄弟并未分家,于是柏鸿赡养了长婶,并对大哥家的两个儿子当亲子一样教养。 这柏鸿与窦老将军是忘年交,他大哥柏雁的二儿子柏瑜有意弃文从武,于是也在去年,窦老将军的麾下参军请辞,柏鸿得知这个消息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便带着嫂子和妻子儿女一同进京,是想送柏瑜到窦老将军跟前听用。 却不想路遇山匪,杀死了柏家几个男丁,用三个年幼稚子要挟两主两仆四个女眷。 唉,可怜那四个女眷,为了三个孩子,被人糟蹋又不敢求死……” “岂有此理!”宏治帝一拳砸在御案上。 “父皇,您有所不知,这四个女眷的经历可是那三个孩子讲给儿臣听的,唉!太惨了!” 永安公主抽出帕子拭了拭泪,要知道当初她听的时候可是陪着孩子们一起哭了个稀里哗啦。 刘全忙又给永安公主换了杯温的菊花茶,“公主,事都过去了,您也别太伤心,保重身体。” 永安公主端起菊花茶,喝了两口,才道:“再说姜府二公子邀被退亲的女娘进京给四公子当武先生,路遇了一个柏家受伤的仆从,听说山匪之事。便带着家里一个仆从和那神力女娘一起进了山匪窝,救下了三个孩子,而女眷眼见得孩子被救,便一起赴了黄泉。 神力女娘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也一起带进了京,这一路便照顾着三个孩子的起居。 女娘进京给四公子当了武先生后,便以微簿收入养育了三个孩子。姜家四公子与三个孩子很是要好,姜家听说此事也甚是怜惜,便让两个男孩子进府陪四公子读书。 神力女娘从养育的孩子口中听说了柏家进京的目的,而她自小神力也有个当女将军的梦,就顶了柏瑜的名拜见了窦老将军。 后来的事父皇也知道了。”永安公主说完把一杯菊花茶都喝了。 宏治帝之前问过苏如画,只是她讲的甚是简单,女眷受辱,收养柏家三个孩子的细节等事都没有说,如今听女儿讲来,更是清晰,只是……“柏家的事,你是派人查过?” 永安公主点头,“确实,而且儿臣还正想说这事与父皇听呢: 这事儿臣听孩子们说后曾说与驸马听,有些细节,例如:山匪在暗处埋伏,并没有拦在半路,而是一箭射死了柏瑜,追上马车也是手起刀落杀了柏鸿和仆从,并没有先讨要钱财……驸马说听着像是寻仇,山匪为财不该下如此杀手。 儿臣也感觉出不对,派出人手查出了些不寻常的事,那山匪头子以前打劫也是为财,不会如此下杀手,且山上并没有那般的硬弓远射手。 据山匪说他们头子劫这一票前曾有人带着重金来拜过山门,来人还是越州口音。其他的儿臣还未查到。” “柏辰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一个文臣能带领百姓抗击苏乌,他的后人不该如此枉死,朕定派人查个结果出来。”永安公主查到的这些事也是出乎了宏治帝的意料,略皱了下眉问:“可查出,那柏鸿出门经商一直是带着家眷的吗?” “以前是不带的,这件事儿臣也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不曾查出原由。”永安公主抿了抿唇,这事驸马也提出过疑问,只是查不到。 “这不得不说,还真是机缘巧合……”宏治帝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遥岑在一旁觉得心惊,自己亲历的事都未曾发现那么多疑点。论心思缜密比圣上差得远也就算了,比长兄自己也是望尘莫及。唉! 过了好一会儿宏治帝才开口问:“刚你说要送她三百亲卫,说来也是好事,不过挑三百人发了服饰就好,怎么还需从京中派去?” “不可,”永安公主摆手,“请父皇允许把永安的半数近卫军给她。” “你用的可是皇家亲卫,那些人是何等的身家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曾想过她弹压的住吗?”宏治帝也不想给苏如画送去一批人,再给她惹出什么麻烦。 永安公主明眸笑弯,“这个不怕,只要她肯收,她打也能把他们打服了,父皇不用为这事担心。” “哦?”宏治帝听永安公主这话,想到苏如画那把子力气,也不由得笑了,女儿说得还真有道理。“那你是决意要把这三百皇家亲卫送去乌州了。”话问出口,宏治帝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只是不甚明确。 永安公主点头,“儿臣保证,只要给了她这近卫军,户部能筹集过半数粮草,其他的苏将军就能自己解决。” 这个女儿任性,曾经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给自己选近卫军。再一细想选去的都是什么人?宏治帝一下就明白了,女儿这是早有筹谋! 永安公主见宏治帝眸光一挑,知道父皇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微一颔首。 这个谋划还真不好说在明面上,父皇知道了就好。 正在这时听得外面的小太监禀:“皇后求见。” 姜遥岑再次觉得自己该告退了,才说了个“臣……” 宏治帝开口了,“婉容可还有事?你母后想是听说你进宫了才来的,去陪陪你母后吧!” 第395章 调粮 永安公主今天想做的事全都成了,本也不想在此多留,听了宏治帝的话,马上顺着道,“儿臣告退。” 姜遥岑忙施礼,“臣,送永安公主。” 女儿走后,宏治帝才对姜遥岑说:“刚才说给苏如画带话的事不用了,还是永安的这个想法好,朕收她为义女。”说着眯了眯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朕的义女还能婚事艰难吗?朕倒是要看看谁敢?!” 转而又想起女儿说的撕了袖子救人的事,眉毛挑了一下,颇玩味的看着姜遥岑。 姜遥岑让宏治帝盯的浑身不自在,却不知道圣上在想什么,没敢轻易开口。 倒是刘全反应过来,圣上这是在考虑那位女将军的婚事呀!可知道是知道他可插不上话,给圣上续了杯茶,就站在一边,面上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心里头却是老神在在看起侍卫统领的热闹。 宏治帝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说话,“远山……” 姜遥岑脑子突然慢了半拍,圣上叫自己的字,这是要把自己当晚辈提点,要委以什么关乎家国天下的重任?心下立马紧张起来。 宏治帝慢悠悠道:“人家救你一场,你怎么说?” 姜遥岑绷的一根弦,嘭,断了! 是断了,这事比家国大事更让他紧张,再大的事他可用心尽力去做,不会也可向人请教。可是面对苏如画,他不知所措——他用心了,他努力了,可是事情就没在自己预想的轨道上行进过。 现在知道圣上是什么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话:“臣其实早有心想要求娶,可是,唉!因家世原因恐父母不肯许以正妻之位,特引荐给了祖父,想是祖父为人不拘一格,或许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女娘,可谁想祖父倒是甚是喜爱她,只可惜是爱才之爱,收为徒弟了。” “徒弟?!”宏治帝眼睛都瞪大了,这可差了辈份,这……“哈哈哈,哈哈……那小女娘是你师姑了!哈哈……”宏治帝有种感觉,定国公那老狐狸,他是故意的!! 姜遥岑晒黑的脸还是泛出些红色,“是。她……还顶着柏瑜的名,臣都不知道能向谁,又该向谁求娶去。”说着眼见着那脸上的红色直烧到脖子下面去。 宏治帝笑看着眼前年轻的臣子,也想起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心动……嘴角控制不住的弯上去。 姜遥岑窘迫又无奈的继续说:“况且以她的性子,她若不同意,臣求也是白求。”声音也是越说越小。 宏治帝这下就不满意了,不轻不重的一拍御案,“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同不同意?你废物啊!” 姜遥岑的头更低了,“臣无能。” “去问明白苏如画的意思,朕这等着给她赐婚呢!”宏治帝指着姜遥岑,“你若不行,就换别人,让她在京中显贵中选。你这次去乌州,把这话也给朕带去!” 姜遥岑一怔,忙回:“臣,遵旨。”圣上这是嫌他太慢了?!而且是提亲提得太慢了,他没理解错吧! 宏治帝也被姜遥岑这一句“遵旨”给噎了一下,自己这是在逼婚吗?感觉哪里不对,算了,还有正事,“好了,跪安吧!” 姜遥岑走后,宏治帝招来了墨衣坊的人。 刘全见一身墨衣还遮挡了面貌的人进御书房,忙躬身退了出去,在御书房大门外拂尘一挥,“退出二十步,不许任何人觐见。” 外面侍候的小太监马上低了头退下两层基台,面朝外站好。 刘全是不问墨衣坊的人来说的事情要不要紧的,只管着墨衣坊的人来就清场,保证耳力再好的人也听不到一个字,也管好这时的御书房中不会放进任何人。 墨衣坊是只忠于四渊皇上一人的暗探,开国皇帝因当时朝局不稳,为了暗中解决一些明面上不好办的事而设。因大多时候是夜里出动,所以所配衣饰都是黑色,故名墨衣坊。 到现在朝局安稳,基本上没有人谋乱,多数已经不做当初那些除去某些人的事了,却依旧是皇上的暗探。 宏治帝对站在一旁的墨衣坊统领乌真道:“去办三件事,第一,先去让乌文写篇文,要在茶楼里给说书先生讲的,讲个好听的郎情妾意的故事,要写男子两军阵前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只有冲锋陷阵去送死时才能吃顿饱饭,重点要宣扬的就是战场的艰苦,要大肆宣扬。 第二,派几个人去越州,查越王在干什么。第三件事也在越州,查查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要柏家人的命。” 乌真问:“若查到越王有不臣之心,可要动手?” 宏治帝想了一下:“先不用,给朕查查如果越王死了,世子手中有多大权力,能不能震得住越州的人。” “是。”乌真施礼,退了出去。 刘全见墨衣坊的人走后,才回到御书房侍候,小太监们见刘全进了御书房也都无声无息的回到自己原来站的位置。 宏治帝拿起一旁的折子又放下,“传谢锦战。” “是。”刘全躬身出去传话。 不多时谢锦战从内阁大堂来到御书房。 宏治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见谢锦战行了大礼道:“平身,朕想听听谢卿关于五安县的看法。” 谢锦战起身,“臣觉得,五安县发生这么大的事,县令一点没发现,怕是这县令靠不住了,也不能指望五安县的起运粮了。” 宏治帝点头,果然是户部,先考虑的是粮草,问道:“乌州其他县的起运粮动过吗?能调用多少?” 谢锦战躬身回道:“乌州河下县、平顶县起运粮没动,但是常平仓余粮都只剩下二十几三十万斤,就算扛到开春挖野菜而食都要过了眼前这一冬,用不了太久就需要调用起运粮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已经应该从天昆山以南调运粮食赈灾了,毕竟南边粮食一年两熟,要富足很多。 陵域关来得消息是他们原本的粮是够的,窦家军去后需要调用宁县起运粮充作军粮。 另外徐州守着镜湖,五个县倒是有四个县没有绝收,现在只开了义仓,惠民仓还没开,再加上常平仓可以再用上半年,紧着些完全可以熬到秋收。起运粮现在看还用不上,可以全数供给战事。 津州的粮一直是供给着绥远战事,那边和苏乌国的战事胶着了有半年,死伤现下里是少了,却没个胜负,也退不回来。” 第396章 柏家 宏治帝了解了大概情况,听谢锦战说着一直在点头,到谢锦战说完了才问:“武州呢?” 谢锦战一听宏治帝问武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最不希望就是圣上问武州的粮,“圣上,这武州的粮可是要维系京城的,万万不能动!不论何时京城不能乱啊!” 宏治帝眉头紧锁,心中权衡着利弊,“武州的粮仓是京城的命脉,这一点朕自然明白。” 谢锦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圣上还没急昏了头。 宏治帝又问:“粮商那边呢?” “刚出了告示,兵卒正在挨个粮商去通知,还没收到反馈结果。”谢锦战心知粮商那里会出些粮,但不能指望太多。朝廷是出钱去买,可是怎么可能出到市面上的粮价? 宏治帝吸了一口气,“现在旱灾,怕是他们正压着粮,等各地义仓和惠民仓的粮放完了,要把价涨个几倍甚至几十倍上去吧!”这个结果是他已经猜到的,只是还希冀着有粮商能心怀天下。 叹口气宏治帝阴恻恻冷笑一声,又道:“算了,朕也不指望粮商了,其实还有些人手里有粮,只看他们是主动交,还是等戳到他们肺管子再交。” “这……圣上,”谢锦战姓谢,也正是谢氏一门的,他第一个反应是想到了世家,“世家不能动啊!”他虽已经是谢家旁支,却深知世家的力量。更知道百年前天下大乱,宏治帝的祖父是怎么砸了一个世家土堡充了军中辎重才胜过其他几路反王。 谢氏一门是历经了三百多年的大家族,这其间天下易主两次,而谢氏依旧人丁昌盛。 其实不只是谢氏一门,四渊开国还不足百年,而现在朝中很有几位是出身百年大族的。 当年宏治帝的祖父不过是路过王氏大族本家的土堡,起初只是想借些粮食,可是王氏族人看不上来人出身微末,堡门高高吊起,根本不予理会。 才被四渊高祖一气之下,带人围攻了土堡,却不曾想堡中粮草之丰远超出他想像,带出来竟给大军充实了半年粮草。 所以谢锦战知道,宏治帝也知道氏家手中存粮颇丰,但是本着天下易主也动不了百年世家的想法,他们大多不会出粮。 宏治帝勾起一侧嘴角,“朕不会动,只是有人想动朕也不拦着。” 谢锦战不敢相信,这天下还有圣上不想动的世家,别的人敢动而且能动。 宏治帝看得出谢锦战的不可置信,只是他现在并不想告诉任何人,那个想从世家手中弄出粮的是自己的女儿。 宏治帝沉思片刻,开口不再谈谁要动世家,而是说:“行,武州的粮仓事关重大,暂时不动。至于其他地方的粮食,能支撑十万大军多久?” 谢锦战微一沉吟,回答道:“圣上,若是从各地紧急调配,短时间能调的粮预计可支撑大军三个月左右。但这也需要严密监控消耗,确保每一粒粮食都用在刀刃上。” 宏治帝点了点头,眉头却并未舒展,“五安县……” 谢锦战忧虑道:“圣上,五安县不可信的话,调的粮存放何处?” 宏治帝思索片刻,“将粮食先运到宁县,暂时存放。同时,加强宁县的守备力量,确保粮食安全。” 谢锦战觉得自己明白宏治帝的意思,“是,臣这就去命宁县把现有的粮给陵域关送去,倒出粮仓。” 宏治帝闻言,眸光一跳,“不必,窦家军很快会调往五安县。宁县现有的粮调去给窦家军,充做第一批军粮。” 谢锦战这次是真明白了,“是,窦家军英勇善战,有他们驻守五安县,必能保一方平安。宁县的起运粮调走之后,臣会安排其他处的粮都运到宁县存放。同时,加强宁县与五安县之间的联络,确保粮路畅通。” 粮草的事暂时解决了,宏治帝又传来兵部尚书徐挚,与兵部尚书讨论了征兵诸事,到宫门下钥前总算有了眉目,打发走了徐挚,才回后宫休息。 宏治帝几天忙碌下来,整个四渊的兵马粮草都在悄无声息的调动。 越王那边先传来了消息,说是越王病重,受不住舟车劳顿,不能进京,只能在越州叩谢天恩。 紧接着墨衣坊的人传回消息,柏家在越州算是大族,柏辰致仕归乡后,越王特为他设宴洗尘。之后略有交集,表面上去不像深交,不过泛泛。 但一年多之前,柏鸿不知因什么事突然间全家人进京,而越王派人从后追过,只是柏家人出了越州越王这边就没有再追。 可是却暗中派人追到了进京途中,并买通山匪伏击了柏家的车队。而且山匪中有人说带着长弓在暗中射箭的是越州来的人,之后人又回了越州,并不是山上的人。 宏治帝叫来了姜遥岑,把传回的关于柏家被害的消息给他看。 姜遥岑问:“圣上,臣有一猜测:会不会是柏鸿发现了越王有不臣之心,越王杀人灭口?否则实在说不通越王下如此大力气追杀几个无名小卒。” 宏治帝点头:“朕也从最开始就不明白,柏鸿为什么上京交托一个小辈,要携带全家。如此看来倒是能说的通了。” “你们只救下三个孩子,没有得到别的什么消息?”宏治帝有点不甘心。 “是,当时臣到山寨时柏家男丁都已死多时,甚至尸身都不知道被抛到何处去了,只堪堪救下三个稚子,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关于柏瑜要投到窦老将军麾下,还是后来无意间得知的。”姜遥岑无奈摇头,这事当初是真没想到,再说当时上山的就三个人,想搜山也不可能。 第397章 弃马 五安县。 苏如画派出的人都回到了子山洞——是的,子山洞。 邹主簿来后,苏如画依照师父划的线,找出了其他废弃的七个山洞,也基本查出现在正要挖的五个新山洞的所在。 师父说正好十二个,就用地支编个号以便以后称呼,于是最早发现的这个山洞,就成第一个的子山洞。 后面还有丑、寅、卯、辰、巳、午,共七个被废弃的旧山洞。 而正在挖的山洞分别是苏如画跟着混子去外面草草看了一眼,又知道个位置的未山洞,以及申、酉、戌、亥四个山洞。 紧接着又派出人去摸玉带河上的情况。 本来也不报太大希望,可是去的人回来报: 玉带河出了天昆山,往镜湖去,流速放缓,河面放宽,但总得来说不是什么大河。这一段只有三个渡口,共计有五艘渡船,还很是小,一次只能载三十几人。 而五艘渡船还因着今年大旱,拖上岸两艘正在大修——用不了。 深秋的天空高远而清澈,几抹淡淡的云彩如同被洗过的羊毛,轻盈地漂浮着。苏如画站在营帐之外,眺望着天昆山越州的方向。 忽然一个嘹亮的声音打破萧瑟的秋风,直接灌到苏如画的耳朵中,“柏大将军,人都到齐了。” 听到于二驴这一嗓子,苏如画马上回神,大踏步的从山下跑回到的子山洞外的大帐。 见邹主簿也在帐中了,苏如画忙恭敬得先给师父沏上茶,说:“斥候来报越州有调动兵卒的迹象,因在整个越州境内,不好预估,所以数量不详。” 邹主簿端过才沏的茶,闻了闻香气,“这个不难算,现在开凿的山洞是五个,按已知山洞的规模每个最少能囤兵万数,也就是五万。而如果扩大了原有囤兵数,那就顶多是共计七万人。” 苏如画听了想了一下,明白了,原来是开了七个山洞,所以上限也就是七万人了,不会能更多了。就一个越州能出来这些兵卒已经不易,不可能再多了。 苏如画问:“师父,徒儿觉得咱们过越州去打比较好,可以出其不意,可是以现有船只,大军渡河成了最大的困难。” 邹主簿轻抚着胡须,微微摇头,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缓缓开口:“咱们不算多了,就算偷袭,先派三万人过去,知道运兵要运多久吗?” 苏如画闻言,立刻看向一旁的钱六:“钱六,算来听听。” 钱六那算力全体窦家军加一起都赶不上他一人,他眼珠一转,迅速计算起来:“一船按三十人算,三万人就得一千船。三艘渡船都用上,一天运四趟,嗯——得八十三天多,八十四天吧,才能运完。将军,这还只是运的兵卒,没运粮草和马匹。” 苏如画听后,揉了揉额角,眉头皱得更紧了,叹息一声:“八十四天,怎么能让越王不知道?好像不太可能啊!师父,翻天昆山过去怎么样,徒儿知道天昆山有商队往来。” 邹主簿轻轻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放下茶杯时,苏如画忙不迭地给师父再斟上。邹主簿接过茶,轻啜一口,才缓缓道:“天昆山商队走的道你走过吗?为师的倒是早年走过,道路之窄只能容一人一马并行,几百兵卒走也就走了,三万人的话,前面几百人已经到了,后面的人还没启程。全部走过去,所用时日只会比八十四天更多。” 苏如画听后不死心,再问:“逢山开道可行?” 邹主簿轻轻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天昆山之险,开条道也至少得半年,还得是什么都有的情况下,物料不全,几年也是能用上的。” 苏如画听后,心中一阵失落。她转身望向越州的方向,寻找着什么答案,再次问道:“就只能等越王带人打过来吗?” 邹主簿点头:“目前看这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应该派人让给越州东南的福州……” 苏如画以为明白了师父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在其后扰乱越州东南部?” 邹主簿却摆手,语气沉稳:“让福州好好守好东南不能乱动,福州如果扰动越州,南度国必定得到消息,注定要趁虚而入。到那时内乱未平,又起外患,才是真的社稷不稳了。” 苏如画听后,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还有那个一直蠢蠢欲动的南度国。” 云天从陵域关率领一千人马押运着辎重也抵达子山洞几日了,现在也在帐中。 他有话想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正认真倾听邹主簿讲话的郎健身上。 见郎健并未注意到自己,只能自己主动抱拳问道:“将军,主簿,那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不会只是等待吧?” 邹主簿抬头看向云天,眸光睿智而收敛,缓缓道:“操练兵卒。以前的窦家军只在大平原上驰骋过,却从未在山地中开过战。要先让他们适应山地作战。” 苏如画在一旁听得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疑惑地问道:“师父,我们不是要在五安县和宁县一带的平原开战吗?” 邹主簿摇了摇头,解释道:“只有把越王的人逼到天昆山一带开战,百姓的伤亡才会最少。所以,我们的第一战,必定是在天昆山。如果守不住这一带,才可退到平原。” 在座的人听了这话,都有些茫然。毕竟,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在山地中操过兵,对于山地作战的经验几乎为零。 苏如画见状,挥了挥手,果断说道:“那就先从全副盔甲爬山开始练起,之后再练白刃战。好在咱窦家军都佩有弯刀,步兵也可以灵活使用。” 云天听了这话,有些不解地问道:“步兵?那我们不用弓马了吗?” 苏如画解释:“这是山地作战,马匹在这里会吃亏。我们先以步兵为主,等熟悉了山地环境再考虑哪里能使用马匹。” 云天听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好了,大家散了吧。晚食之前,先带着人跑趟山,熟悉一下地形。”苏如画吩咐道。 众人散去后,邹主簿对苏如画说道:“派八百里加急把军报传给圣上吧。” 苏如画点点头,走到公案前,铺好纸张,开始详细书写军报。她将边关的情况、目前的困境以及计划都一一写明,希望宏治帝能够全面了解。 第398章 传说 深秋的傍晚,天色渐暗。兵卒们跑了一圈山回来,累得几乎要趴在地上喘,之前也操练,从没有这么累过。 一圈山跑下来,什么也不想干了,就围坐着,不是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而只是又累又饿就等着开饭。 苏如画将写好的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信使接过军报,郑重地点头,跨上马背,疾驰而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马蹄声回荡在空旷暮色中。 几天后,宏治帝收到了苏如画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军报中说,己方没有船,从玉带河处打不过去,而从没有断来的天昆山翻山过去,没有路,要靠兵卒砍树开路。 以往只走过商队的小路,如果大军要走,怕半路被人截断,或者堵在路上切断首尾,被全歼。 故请求宏治帝激怒越王,使越王过五安县来开战。 宏治帝收到墨衣坊的消息,越王身边守卫极严,不只是暗杀他做不到,就他三个儿子也是越州极有声望。就算越王现在出事,三个儿子造反也很容易。 略一思索,决定采纳苏如画的建议,激怒越王,让他主动发兵,只是时机是个问题。 宏治帝下令加强京城的守卫力量,并暗中调集兵马,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密切关注越王的动向和举动。 京城之中,大街小巷关于两军阵前没吃没喝,还没冬衣冬被的风声已经传开。 流年也把这些传闻转诉给了姜遥岑,问:“二公子,这样的传言不利征兵吧?” 姜遥岑正准备进宫,宏治帝派人来召他觐见。这会儿流年正侍候着换上朝服,回流年一句:“不妨碍的,征兵是定数,又不是可以商量的,军书下到谁家谁家就得出人,这个跑不了,进了军营没亏待自不会再跑。” 而姜遥岑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圣上召我,是一切就绪,马上要出发了吗? 初冬的京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这座古老的城池装点得银装素裹。 皇宫内,宏治帝坐在御案后,眉头紧锁。 姜遥岑进到殿内行了武礼,心中忐忑不安。他是御前侍卫,见过宏治帝无数次了,可是今天圣上见他怕是为的苏如画,所以他心中头一次生出了紧张。 “遥岑,朕决定昭告天下,苏如画是女将军的事。”宏治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姜遥岑身上,带着几分深意。 姜遥岑心中一震,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恭声道:“陛下英明,苏将军战功赫赫,她的身份确实应该得到应有的荣耀。” 宏治帝点了点头,刘全忙从案捧起一卷明黄卷轴,那是早已拟好的圣旨,递给姜遥岑。 宏治帝道:“这是朕亲笔所书的圣旨,你立刻前往五安县,将旨意传达给如画,并告诉她朕的决定。” 姜遥岑忙跪下接了圣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这次前往五安县,不仅仅是为了传达圣旨,更是为了见证苏如画的荣耀时刻。 那个从山崩中救下自己的女娘,那个天生神力的女娘,那个心比天大的女娘…… 她终于得偿所愿。 姜遥岑出宫后立刻回到定国公府,告诉流年马上准备行装。又写了封信,让人给祖父送去,好让他老人家也知道圣上封赏苏如画的事。 他心里着了火一般,着急着,想着必须尽快赶到五安县。 但是,冷静,事情一件一件办完,千万别落下了什么。 姜遥岑深吸一口气,对,还有个事——公主亲卫,马上求见嫂子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得知消息后,马上调派送给苏如画三百亲卫,名义上是要保护她安全,实际上……姜遥岑为前方将士接受了这份大礼。 在姜遥岑准备启程的时候,京城正值初冬时节,寒风凛冽,街头的梧桐叶已被染成了金黄。百姓们纷纷缩紧了衣领,快步穿梭在街头巷尾,而他们口中议论的话题,却是关于一场即将掀起的风波。 “你们听说了吗?永安公主的亲卫军,竟然被派去了乌州了?”一位身着青布棉袄的老者,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对旁边的几位街坊说道。他的脸上满是疑惑,似乎对这个消息感到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另一位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那可是皇家亲卫,都是精挑细细选的精锐之士,怎么会突然被派去那么远的乌州?” “就是啊,乌州那种地方,偏远又荒凉,亲卫军去那里干什么?”旁边一位年轻的妇人插嘴道。 “你们有所不知。”一位看似见多识广的商贩,摇着头说道,“我听说,这次派去的亲卫军,可都是各高门大府的有出息的公子当的差。” “真的假的?”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商贩一脸笃定地说道,“这些公子哥儿们,平时都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这次被派去乌州,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啧啧,看看人家当差的地方,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一位年轻人感叹道。 …… 与此同时百姓口中的高门大府中的气氛异常紧张。 原本平静的府邸此刻却像是炸开了锅,初冬的寒风虽凛冽,但各家府内的气氛却比外头还要炙热几分。各府纷纷派出机灵的小厮,四处打探消息。 “喂,你听说了吗?永安公主的亲卫要派去哪儿?”一位身着锦袍的小厮,急匆匆地跑到另一家府邸后门,对着门口的小厮问道。 “听说?听说是去乌州五安县。”门口的小厮摸着后脑勺,似乎也不太确定。 “乌州五安县?那可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啊,永安公主的亲卫怎么会去那里?”锦袍小厮一脸疑惑。 “我也不清楚,没听说公主要出游啊,亲卫去那里干什么?”门口的小厮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华服的老者从府内走出,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插嘴道:“我听说,是因为皇上认了个义女,永安公主很是喜欢这个义妹,就把自己的亲卫送了一半给那个义妹。” “皇上的义女?那也算是公主吗?”锦袍小厮好奇地问道。 第399章 县主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老者摇了摇头,“皇上想不想给封号,那可不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 于是各府的小厮和能在外走动的婆子,又把打探到的消息传回到了府里:公子是去给皇上才认的一个义女当亲卫。 各府里说什么的都有,瞅不上那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的,也是大有人在。 本来吗,自家公子是何等出身,给那么不知所谓的公主当亲卫,小心折她的寿! “府上精心培养的儿郎,怎么就送去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公主了?”一位身着锦袍的老者,手捻胡须,满脸疑惑地对身旁的人说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而且还是送给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皇上的义女,这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另一人皱着眉头,显然也是一头雾水。 这些消息在京城各府间迅速传开,引起了轩然大波。 永安公主府内,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帖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早已料到,自己这次干的事会引起一场风波。 “公主,这些帖子如何处理?”鸣鸿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付这种事,永安公主自是有办法,所有递来的帖子,全部一视同仁,不见! “全部退回,就说本宫有孕在身,太医说胎还不稳,需要静心安胎,不便见客。”永安公主淡淡地道。 她心中清楚,这些帖子都是各府上的人想要打听消息的。 想找她打听,有胆! 上她这来打听,找对路了。 可是,怎奈本宫不爱搭理你们,知道但就是不告诉你们为什么,你们能怎么着吧? 与此同时,皇宫内,宏治帝面色凝重地颁布了一道圣旨:“越王身体不适,可进京医治!” 对,没错,就是不让这个叔叔再装下去了,要么你没有异心,爬你也爬来。 要么你有异心,那就现在起兵吧! 越王正如推测的一样,并未遵从旨意,反而公然反叛,举兵而起。 他发出檄文,列举了宏治帝的七大罪状,其中不乏宠信奸佞、苛待功臣等罪名。最后一条更是荒谬至极,竟然说上天降下天罚,一年未雨,都是宏治帝失德所致。 这样的反叛举动让京城上下震惊。 五安县,这原本宁静的四渊腹地的小县,也因为这个消息瞬间成为了最前方的战场。 “五安县!就是那些公主送亲卫去的五安县,他们会有性命之忧的,这可怎么办?”各府上的人得知消息后,纷纷惊慌失措。 京城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人们都在猜测着这场反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而此时的姜遥岑,已经带了京城外四大营中西峰营两千人马,加东大营三千人马,再加上公主送给苏如画的三百亲卫,踏上了前往五安县的路途。 姜遥岑还带了一道宏治帝的亲笔圣旨,这道圣旨已经在才过去的大朝日,当朝颁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氏女苏如画,天赋异禀,神力非凡,于窦家军中英勇善战,屡建奇功。此乃上苍所赐之神将,庇佑我四渊百姓,福泽天下。 朕感念上苍之意,欲收苏如画为义女,以公主之礼相待。特禀告上苍,公告天下。 故今册封苏如画为五安县主,五安县即为其封地,食役千户。望苏如画恪守礼法,守护百姓,以报上苍厚恩。 钦此。 这道圣旨让众大臣议论纷纷,连内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皇上旨意已下,大臣们一时没有找到反对的借口。 没有人知道苏如画是谁,散朝后各自去打听。只是没有人想到定国公府,也没有人打听到这里。 都跑去窦老将军府上递帖子求见,可是窦老将军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谁呀?老夫也没上朝啊,圣上也没和老夫说啊…… “可是,老将军,是窦家军里出的人物!” “哦,窦家军啊,那现在也不在老夫手上啊,不知道……” 老将军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也没有人问出个明白来。 按说谁的属下出了这般人物都应该引以为荣,不应该瞒着的。 所以,可是,也许窦辉是真不知道吧! 现在是窦老将军怎么问都是不知道,而永安公主根本见不到面。 掀起的轩然大波不只是在朝堂,而是波及了整个京城。 不论是街头巷尾,还是朱漆红门以内,关于那个没有什么特色的,很多人第一次听说的五安县,和那不什么从哪跳出来的五安县主成为现下里所有人的话题中心。 路边的面摊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热闹,蒸腾的热气与周围人声鼎沸的喧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独特的市井画面。 面摊前,一个坐着等面的汉子正皱着眉头,与摊主聊天:“五安县是打起来了吧?” 面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脸上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麻利地下了新到客人的面,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大汉,摇头笑道:“这位客官,那是不可能的事。皇上派的大军昨天才走,今天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五安县。” 大汉似乎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你怎知昨天才走?” 摊主憨笑,眼中也还有些得意:“你没听说永公安公主的亲卫也被送去了三百吗?有几个亲卫就好我这一口面,前天来吃时说明天就走了。” 大汉听了这话,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又有些不信:“你扯,皇家亲卫都是皇亲国戚,谁稀罕你这面?” 摊主闻言也不恼,只憨憨的笑:“你这说的可就不对了。皇家的亲卫,可不是皇亲国戚。其中也有不少是大官家的子弟,官家也有普通过日子的清官,家里也没几个钱,也爱来吃我这碗面。就像有个姓陈的公子,就经常来我这里吃面。” 大汉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陈公子?可是前天一早穿着群青色侍卫服坐在这里的那位?” 摊主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位。陈公子每次来都要点上一大碗面,再加上两个茶叶蛋,吃得津津有味。” 第400章 事故 大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是吏部侍郎陈老家的公子,怕别人说我攀附,也不敢确定,当时没敢认!” 摊主听了大汉的话,也笑了起来:“是啊,陈公子可是个有身份的人,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过,能让他喜欢吃这碗面,也是我这摊子的荣幸了。” 两人说着,面摊上的热气愈发蒸腾,周围的喧嚣声也渐渐平息。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映照出一幅温馨而宁静的画面。 同样是这件事,在各府邸的画风就不是这么和谐了。 各府的小厮和能在外走动的婆子们,那一个个为打探点消息比花季的蜜蜂还要忙碌,四处奔走,打探着各路消息。 脸上带着焦急和期待,每打听到一丝与自家公子相关的消息,便立刻急匆匆地回府,绘声绘色地讲给各家老爷、夫人等一众主子听。 吴府内,老夫人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悲切的哭声。 这声音凄厉的肝肠寸断:“我的宝孙儿呀,也不知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饿得不成样子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松弛的脸皮上不断滚下。 堂堂二品户部侍郎正跪在老夫人面前,试图安慰她:“娘,娘,您别哭了。儿子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他在那边不会饿着的。” 老夫人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那你是不是把他送去先锋营了?他有没有受伤?伤成什么样子了?我的心肝哟,可让我怎么活呀?” 吴侍郎连忙摆手:“娘,您别胡思乱想。他没去先锋营,真的没去。” 老夫人却是不依不饶:“那他是怎么了?是不是饿坏了?这可怎么办呀?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也救不了我那宝贝孙子。我……我不活了!”说着,她竟是要往墙上撞去。 吴夫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擦着泪道:“娘,您别冲动。我们得想办法给青子送些吃穿过去,让他在那边能过得好一些。” 吴侍郎瞪了夫人一眼:“胡闹!那是前线,怎么能轻易把东西送到他手里?” 老夫人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你就跟你媳妇厉害!你倒是想办法给送去呀!在家瞪什么眼?” 吴侍郎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儿子送,儿子这就去送!”他转过头,对府里的大管事道:“你去看看各处的庄子上还有多少存粮,留下府里日常用的,其他的明天都捐给乌州战场吧。” 可不是要闹,老夫人也好,夫人也好,连府里的未出阁的女娘都听说了——今年大旱,两军阵前没吃没喝,天天就一顿野菜粥,让人不能死了。只有次次冲在最前面的先锋营才有饱饭吃,其他人只能在上阵前才给顿杂粮干饭。 “唉哟,那叫一个惨!不在先锋营就得饿着,进了先锋营那就是用命在换饱饭啊!”这可是说书先生的原话。 人家还说了——也没棉被棉衣,这可是已经入了冬,乌州比京城靠南,好点又能好多少?毕竟是冬天了。 “那一个个冻的呀,脸色都青青白白的,站岗都瑟瑟发抖。也就开战能见点热乎气,不是敌人的热血就敌人的……” 一个个后宅的妇人从没经过见过这样的事,当初听了就怕,如今自家儿子孙子的都上了战场,天塌了呀!这个怎么好? 退居在家的前吏部侍郎陈白信陈老,此时正悠闲地品着一口清茶。他一生清廉正直,儿孙们也都个个明理懂事,因此家中并无那些养了纨绔的烦恼,过得十分清闲。 “老太爷,外面有个近卫军衣着的求见,说是有咱家小公子的信。”一个下人进来禀报。 近卫军?陈老微微皱眉,心想这孙子不是正在宫中当值吗?怎么会有近卫军来送信?不过既然是孙子的信,他还是起身道:“好,带过来见吧!” 虽然是小辈,无需正式到厅堂去见,但毕竟是客,陈老还是从摇椅上起身,坐到石桌旁,让人上了茶水。 不一会儿,一个生面孔的后生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晚辈见过陈老太爷。晚辈是受山春公子所托,来送一封信。” 山春公子?陈老微微一怔,心中却是不露声色。他知道这个称呼是家中对长孙陈连云的字,只有家里长辈才会这么叫。这个年轻人居然知道这个称呼,看来不是一般人。 来人双手将信奉上,一旁的小厮接过信,递给了陈老太爷。陈老客气地道了一声:“有劳了。”展开信。 才看了几行,陈老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他急忙扫过信上的内容,又翻看后面的附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此事,当真?”他抬起头,紧盯着来人问道。 来人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道:“当真。除了这亲笔信,还有山春公子让我送来的信物。”说着,他又双手奉上一枚拴在红绳上的白玉小鱼。 陈老接过那枚白玉小鱼,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秘密来。最终,他长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过”,便端茶送客。 待来人离开后,陈老才展开那封信细读。信中,陈连云详细叙述了他请求前往北疆戍边的经过和原因。他说自己虽生于书香门第,却一直向往军旅生活;虽自幼得家族庇佑,却更仰慕定远将军的英勇事迹。他知道其他世家子弟都是被公主送去战场历练的,而自己却是主动请缨前往乌州的…… 陈老看完信后,不禁苦笑摇头。他心中明白,自家的子弟虽然聪明懂事,但有时候也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个陈连云,竟然瞒着家里偷偷去了乌州,这可真是让人既担忧又无奈。 想到这里,陈老便找来二儿子商议家中存粮和布匹的事情。他沉声道:“除了家里日常所需的吃穿用度外,还能拿出多少布匹和粮食来?” 第401章 打服 二儿子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恭敬地回答道:“父亲,我们家已经捐过一批粮草和银钱了。” “你去筹办吧,多多益善……还有徐州记在你三叔名下的产业,老家那些族人记在咱家名下的产业,往年都说给孝敬爹都没收的,都打发人去收一收,粮也可,钱也可,布匹也可,只说家里现在急用。”青州陈家本是百年大族,只是这几十年在青州发展,走到三品以上京官的就只有陈白信一人。 “父亲,可是出什么事了?”陈二老爷也看不懂了,父亲致仕多年,有什么事需要用那么多钱和粮。 “唉!”老人叹口气,脸上却并无悲色,“山春去乌州战场了。”说完起身踱步进了书房。 陈二老爷站在原地有点懵,他怎么从父亲无奈的神情中看到了他老人家眼中的光?! 不对,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父亲的神情,而是山春那小子怎么去乌州了?这侄子是家里小一辈里现在看最出息的一个,文武全才,明明是圣上的亲卫,怎么……怎么就去乌州了?去乌州的不是永安公主的亲卫吗? 他只愣神这会工夫,再想找父亲问个明白,抬头却见父亲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唉!陈二老爷一跺脚,爹怕是知道什么没说罢了,算了快去筹钱粮是真的。 转身就出了老爹的院子,叫来了家里大管事。 第二日陈家派出的人就在去徐州和青州的路上了。 而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又岂止是吴家孙家,各大族大户纷纷捐粮捐布,甚至捐织工,粮草半月内送到乌州,第一批冬衣十天后送出,第二批冬衣十五天后送出。 永安公主送到乌州的可是三百近卫军,京中世族大户,谁家没有子侄在列? 最不讲理的是,还全是各家极看重的子侄。都是各家这一辈中最有可能有大出息的,全族都倾覆人脉和财力培养出来的,否则也不可能送到皇上跟前去啊! 捐,快捐,生怕慢了饿着或者冻着了自家那个。 皇后虽在后宫,也听说了京城各家现在的忙乱,正好宏治帝眼里含着笑的过来。 皇后看看宏治帝,真不明白他怎么不愁,还笑得出来?叹了口气才道:“这是谁给婉容出的主意?真真是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 宏治帝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笑呵呵地说:“孤家寡人,不是虚说说的。” 皇后眉头紧锁,担忧道,“皇上不生气,怎么还笑得出?”她说着手中绞紧了帕子。 宏治帝伸手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怎么笑不出?女儿如此厉害!这可不是她一时兴起,皇后也细想想,她这是谋算多久了?” 皇后沉思片刻,仔细回忆往事,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眉头渐松,她低声喃喃:“是呀,是好久呢!嫁到定国公府不久她就回宫说……” 宏治帝摇了摇头,打断了皇后的话,“不不,还要久,久到在嫁人之前。”他的眼中盯着虚空,在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皇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宏治帝,“怎么会?” 宏治帝始终没放下的嘴角又弯了弯,解释道:“皇后想想,她平白是怎么就说要自己挑亲卫的,还跑到近卫处,又说要挑好看的亲卫军,要养面首……朕当时看到她选的人,就猜到她要干什么,只是也没想到她能把这帮人当粮仓用!哈哈,哈哈哈!”他说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宫殿中回荡。 皇后这才如梦初醒,“她那时就把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换到她的近卫军里去了?!真不知她这些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布局的倒是早。” 宏治帝点头笑道:“没错,她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他没有说的是:你不知道这个女儿从小就嚷着要保护母后和太子,后来还说过要保护四渊,没想到她还真做到了。 *-*-*-*-* 姜遥岑这一路上有半数的日子在下雪,一路上一直有军队顶着凛冽寒风并入到他带得队伍中。 几天后,终于抵达了五安县。他立刻找到苏如画,将圣旨和粮草交给她。 苏如画看到圣旨上的内容,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次如此虔诚磕了头,不是感谢宏治帝的封赏,而是感谢圣上还了她女娘身份。 她可是要当这四渊第一大女将军的人,等着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眼角的泪,心里莫地一软。一步上前想说些什么,苏如画却嚯的起身,“二公子,这圣旨是现在就要宣读吗?” 姜遥岑硬是咽下了刚才一瞬的冲动,“这圣旨我是怕你没有防备才没有读,先让你看了。”说着将手中的卷轴递给了苏如画。 他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带着一丝苏如画没有察觉的小心翼翼。 苏如画接过圣旨,抬头看向姜遥岑,眼中是明晃晃的坚定。 “按说应该我一道就宣读的。”姜遥岑补充道,带着一丝歉意。 苏如画笑了,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眉梢眼角的舒朗灿烂,“那就是说再晚两个时辰也不是问题呗?”她问得轻松,眼中带着狡黠。 姜遥岑无奈摇头,“我都已经坏了规矩,哪还差再晚两个时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决策也有些无奈。 苏如画点了点头,眼中现出决断,“好。窦家军是跟我出生入死过的,那三百人是公主赏我的,其余的人呢?不论是将还是兵,只怕有人心有不服,不愿听一个女娘调遣。”口口声声说着怕,那神情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担心。 姜遥岑看着她,沉默片刻后开口道:“那你想怎样?打服他们?”声音中也不自觉的带上戏谑,说着打服,那眼中却全没有一丝狠色。他信她。 苏如画微微一笑,眸中是锐利的光芒,“好主意!”她说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她知道,要让这些不熟悉自己的将和兵心服口服,唯一的办法就是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第402章 不服 苏如画本来想在十万大军没到齐,越王的人还没打过来之前,去操练一下现在手中的三万七千人。 提了宏治帝送的玄铁长枪跟姜遥岑走出山洞,迎面走来五个着皇家侍卫锦衣的人。 看来人神情并不算恭顺,想想也是,人家是公主的侍卫,好好的被送来给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当侍卫,心中有些不服也正常。 姜遥岑却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他可是四品侍卫统领,这些人本是公主侍卫不算他的直属手下,却也是一个衙门,这些人这样神情,可以算得上不敬上了。 皇上的义女也算皇家的颜面,更何况还是皇上封了县主的人。 于是冷了脸,“你们想干什么?” 来人一看姜遥岑这般,也勉强行了武礼,“属下是来请示要如何保护县主。” 姜遥岑虽然到这边没有宣读圣旨,朝堂上已经宣读过了,因此这三百人知道保护的是县主。 但有人觉得这个县主没有任何皇家血脉,甚至都没有他们出身高贵,定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 故而他们是来这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县主面前示威的。 这种事也不是三百人都这样,有人想来,有人不想来,所以来了这几个品阶高点的,自认为出身不俗的。 姜遥岑本来有些担心,他怕苏如画太年轻,又没有世家撑腰,震慑不住这帮官家子弟。 可他没想到苏如画不气不恼,声音冷冽的道:“几位已经知道皇上的圣旨了,想是也知道了圣上所言‘神力非凡’,所以本将军并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侍卫。但永安公主把你们送给本将军,本将军这也只能领了公主的情,勉强收下你们。” 苏如画并没给对方的傲慢任何回应,单手提了长枪,走到山洞一旁一块颇为平整的大石上,之前苏如画用过临时点将台。 蹲在大石上她对姜遥岑说:“别一次来几个人,一次来几个人的,麻烦!三百人都请到这来吧!” 姜遥岑见皇家侍卫并没有激怒苏如画就放了心。拼战斗力,这些人别说一对一,怕是十个八个一起上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苏如画本就天生神力,如今又几次趟过尸山血海,再加上自己祖父的提点,早已经不是当初宋河村那个只有一身神力和胆量的女娘了。 姜遥岑转身对五人道:“没听到县主的吩咐吗?把人都叫来!”自是没什么好气。 三百个穿着皇家侍卫锦衣服饰的公子,很快就来到了苏如画所在的大石头下。 苏如画站起身,“本将军并不需要保护也不需要侍卫,但本将军眼皮底下不养闲人,别说这是前线,就是在京城外西峰营和陵域关,本将军也没让手下人闲着过。你们上一趟战场,没道理什么品级来的再什么品级回去, 诸位的来历出身永安公主也来信与本将军说了,都是自幼学文习武,打算要货卖帝王家的人物,本将军也没道理拦了你们的前程。 这是本将军的枪,能耍上一趟的,以后跟着上战场,耍不上的就别出去送人头了。也别出去说是皇家侍卫,丢人! 但还是那句话,这不养闲人,给你们分配什么事就干什么去,别在这炸刺,因为你没资格。” 三百人有的人有些懵,有的人很不服气,什么叫没资格,我们是什么出身,又有什么样的身手,你知道吗?居然说我们没资格,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服气的人多了去,但碍于说话人县主的身份,他们再气也没有说出口。 “将军,我们不是来当侍卫的吗?”一个侍卫大声问。 苏如画看得出这人也不服气,却就是要继续说:“要那么多侍卫干什么?本将军上战场只带最精锐的人马直接杀到敌阵里,没两下子去当拖累的资格都没有,那直接给敌人送人头去了。” 也没给下面人再说话的机会,苏如画提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枪,接着说:“没问题了就来试试这杆枪。” 苏如画的枪是长枪,枪重足有七十斤,能提起来都是好力气,能耍一趟的,苏如画扫了一眼这三百人,不会超过五个人。 先上到石头上一个颇为壮实的人,看清苏如画手中的枪神色一滞,回头看看石下的人,见下面的人没有发现这枪的事,只好做好准备双手接过长枪。 却不想这个壮实的,双手提枪还行,不过要耍上一趟却不能了,长枪几乎要把人拽倒。 石下的人看了哈哈大笑,他们根本没看出来苏如画的枪有多重。 一个又一个人上来,上到石头上看到枪很少有人脸色不变的,而大多数人连提起枪都费力,更不用说耍上一趟了。 上来二十几个人之后,大石下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眼神中是有内容的,可是苏如画没看懂。 到现在才一少部分人伸手试了,只是勉强能拿起来。 苏如画觉得奇怪,她看着能耍得动枪的人怎么连石头上都没上来,摸都没摸一下就退后了?她转头看姜遥岑,本是想问问为什么,却不想看到姜遥岑一脸震惊的表情。 苏如画顺着姜遥岑的视线看去,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难道是在看那杆玄铁枪?不会吧,又转过头问姜遥岑,“怎么了?” 姜遥岑这才回过神来,“你这枪是哪来的?” 苏如画一看,还真是为这杆枪啊,没想到!“圣上送的,但是圣上不让说啊!” 姜遥岑苦笑摇头,真是无知者无畏,指指石头下,“你看看一多半人变了脸色,他们是不敢试了。” 苏如画更不明白了,“有什么不敢的?这枪总不会有毒吧?” 姜遥岑定定的看着苏如画,“这可是供在太庙里的开国神兵!你确定不是你自己偷偷拿出来的?” “哦!”苏如画扯了扯嘴角,她一时都不知道做出一个什么表情才好,想起当初云天讲的故事,原来是真的。 看在姜遥岑眼里:完了完了,这不会真是偷的吧? 第403章 上策 姜遥岑摇了摇头,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丫头天天上藏书阁都没偷过一本书,哪里会上太庙偷东西?再说太庙丢了东西,自己手下岂有不知道的? 太庙中的东西能找个什么由头拿了出来,或者换出来,便只有一人能做到——那就是宏治帝。 姜遥岑指指那杆长枪,道:“这事,咱稍后再说,有这杆枪在就足以镇住这三百人了。” 知道是开国神兵,别说石下站着那三百皇家亲卫,连苏如画自己都觉得有点烫手。 好在她的心和力气一样大,两个呼吸后就想开了—— 管他原来是干什么用的,反正现在是我的就对了! 哦,对了,我还有把镔铁长刀,等下问问是不是师父的。 苏如画正了神色,对三百皇家亲卫道:“没人上来了?那本将军走一趟枪。”话毕长枪一提,耍了十几招,脸不红气不喘的把枪式一收,长枪竖在脚旁,“这玄铁长枪的事尔等都听过,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能摸上一摸?都上来试试吧!” 三百人一下子肃穆了,身为皇家侍卫,皇家祭祖时他们大多远远望见过,只有少数人近距离见过这神兵,有人怀疑真假,大多数人想的是耍不耍的动不要紧,上去摸摸再说。 苏如画看出来众人眼中渴望的光,嘴角一勾,从大石上下来,把枪递给了石头下站在最前面的一人。 心里道:本将军现在是想开了,当初想摸的人还得先挨顿揍呢!你们现在是不用了。 想着嘿嘿一笑,“你们是遇上好时候了。” 接到枪的人被苏如画笑的浑身一紧,还是大着胆子伸手要接。 苏如画单手一转,把长枪横了过来。对方为表示尊敬,伸出两手来端,却——一个趔趄,险些被沉得跌下去。 好在苏如画没松手,从对方手中推向里,放在肘窝处道:“端住了。” 看着众人眼中放出的光,带着纯粹到虔诚的清澈,这么看也不像炸刺时讨厌。一个个看起来全没了傲慢,恭敬有序的试着长枪。 苏如画悄悄退到了姜遥岑身边,见他也眯着眼睛盯着长枪,觉得好笑。 她用手肘顶了下姜遥岑,“唉,你是不是也没摸过?回头赏你帮本将军擦枪。” 姜遥岑知道自己也失态了,轻笑一声,“圣上什么时候赏你的,我怎么没听说?” 苏如画想了想,想起来了,“你接我回京城时,我的兵器和马车一起掉崖下了。后来我到了西峰营,就是那个时候,圣上知道我没有趁手的兵器,就问了我使的什么,用多重的,然后就送了我这个,还有一柄长刀,回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师父用过的?” 姜遥岑一惊,把眼神从枪上扯回来,看着苏如画,“你是说,祖父的镔铁刀?” 苏如画看一眼姜遥岑的大惊小怪,“有可能是,我也不认识,这得你认认啊!” 姜遥岑深吸一口气,不想谈这个话题,自己和长兄都没碰着过的东西,不会祖父真是给了她吧?但是给她也很好啊,说句不太好意思的,那刀的重量自己耍耍玩还行,正上阵杀敌能把自己累死了! 姜遥岑矛盾着感觉觉很心累,强行转移话题:“你怎么不揍他们一顿,打服他们?”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不用战就能收了他们也是上策。”苏如画嘴角含着笑。 姜遥岑感觉那笑像是苏如画看柏家那几个孩子似的,很是怪异,“哦,那我带来的兵卒你也打算……” 苏如画摇头,“那些兵不行,我不打趴下百十人,镇不住他们。” 姜遥岑:“百十人就够了?” 苏如画郑重点头:“应该可以。” 她还是那样笑着,姜遥岑突然明白这笑怪在哪里,她把自己当小孩子教呢!! 不想说话!! 姜遥岑看着侍卫们试过枪后,看过来的眼神更加的恭敬,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心里道:你们服气的人正和我聊天!早晚让你们叫她一声姜夫人…… 面上是一派带兵时的冷硬,只是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压了下去。 “还真有人有资格跟本将军上战场的,不错!”苏如画接过送还的枪。 石下的众人看着自己拿起都费劲的长枪,在这位县主手中跟玩似的,深刻的理解了圣旨中的“神力”,一片静悄悄,没人再说话。 苏如画继续道:“开战之日,咱们前方是越州军,后方是就是五安县,可是五安县里有没有越州那边的人,五安县令有没有问题,到现在还没腾出手来治理,可有人能把咱们后方的事捋明白的?” 五安县衙探过了,可是去的人都无功而返,既没有五安县令串通了越王的证据,也没有五安县令没串通的证据,就是让人很气的,所有事都在五安县发生,可是五安县令一点问题也没查到的憋屈感。 苏如画想既然姜遥岑说来的三百人鱼龙混杂什么人物都有,也擅长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个酷爱验尸的,那就试试这些人里有没有人有办法查出五安县令底细。 见没人说话,但是却看到有人眼里放光,苏如画再加一剂猛药,“别觉得靠了家里不光彩,你能用家里的关系解了这个局,功劳也照样是你的。本将军不养活闲人,也一样不会吞了任何人的功绩。” 果然有人上前一步,“属下崔崇愿前往一试。” 苏如画点头,“好,崔崇是吧,几天能出结果?” 崔崇只稍一思考就回道:“五天。” “五天?!”苏如画回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姜遥岑,这人谁啊? 要知道五天都来不及回趟京,这人是自己在这就能把事查出来? 姜遥岑知道苏如画这些人一个不认识,解围道:“三等侍卫崔崇,这五天是出结果,还是试五天?” 崔崇抱拳,“属下不敢托大,会尽全力试五天。” 姜遥岑竖起大拇指,在苏如画身前晃了一下,苏如画眉梢一动,这是说这人可以?!等下问问为什么。 第404章 底气 苏如画朗声道:“好,可还需要旁的人吗?” “属下需要郭审、刘开山帮忙,并需要发出加急信件。” 苏如画点头,“可。”抬头正看于进从一旁路过,身边还跟了几个小兵,喊一声:“于裨将,帮本将军找两个机灵的小兵。” 于进看看身边几个,“丁武、丁文,你俩去听将军差遣。” 两个小兵直接过苏如画这边来,“丁武、丁文知道信差营在哪吗……知道有就行,从现在开始听崔崇崔侍卫的。” 转身又对崔崇道:“这两人都是窦家军,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什么让他们找本将军。” “崔崇、郭审、刘开山,你们三个去山洞找一个叫钱六的,让他把你们三个分一个单独的住处,方便你们三人出入办事。” 回头对于进道:“于裨将,把这三百人给马材送去,让马材试试他们的准头和力道。” 于进抱拳,“得令。”转身带了三百人离开。 苏如画这才得空回头看姜遥岑,“那现在去吓唬吓唬跟你来的三万兵卒。” 姜遥岑淡淡的语气道:“兵就算炸刺都不是会炸到将军这的。”说真的,他觉得没必要和群小兵过不去。 苏如画面色沉了下来,问姜遥岑:“你是觉得一群小兵,不会因为将军是个女娘而心有不甘?” “他们才不会管谁统兵。”姜遥岑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还不会把三万兵卒挨个打一遍呢!有用吗?谁信呀?”苏如画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还是严肃的道:“你以为我爱立威吗?我不愿意,我觉得自己像个猴子一样在当众耍。 整个四渊,有哪个将军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哪里不是军令如山不可违逆? 可是我不能赌,让几万人心里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让他们到了战场因主将是个女娘心里没底士气不振,那将是山崩地动一样的灾难。这条战线也将兵败如催枯拉朽。 我得让他们亲眼见到我的实力,必须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站在阵后就是他们的底气,我冲在前面就是他们的信仰,让他们敢跟着我一起上阵杀敌,一起拼命卫国。” 姜遥岑不是一个女娘,他亲眼见了她的实力,他也亲历了她的成长,他没想过大多数人心中对女娘的认知会影响战局,也没想过不认同不信任主将会有什么后果,最少他没有苏如画想的深。 “是我考虑不周了,”姜遥岑伸出的手,想摸一下苏如画的发顶,忽然意识到不妥,转而落在苏如画的肩上,“想做什么,我在你身后。” 苏如画灿然一笑,让姜遥岑稍等,她去拿了个包裹来,往肩头一搭,朝他点点头,“这才是好兄弟。走,去操练你带来的三万来人。” 姜遥岑再次头疼,这个人又当自己是兄弟!却也只能跟着一起走。 苏如画:“还有个事,那崔崇会什么?” “他会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是在大理寺长大的。”一个在大理寺长大的孩子,你就说惊不惊喜?姜遥岑说完等着看苏如画的惊喜表情,可是他看到的是苏如画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而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那个,大理寺是什么寺?”苏如画认真的看向姜遥岑问。 关于各府县里的官员详细情况还是这次赈灾时了解到的,以前苏如画只知道衙门主官和衙役。 而京中官员太多,她是真没弄明白了。 那几个寺苏如画也听过,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听详细就又奔向了陵域关。 姜遥岑以为苏如画逗自己,可是看着她明澈而坦诚的目光,他知道他想错了。 姜遥岑犹豫了一下道:“嗯——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都是有审判权的,这其中大理寺侧重于对冤案、错案的平反。 除了对案件进行审判和复核,大理寺还负责监督地方官员的执法行为,确保他们依法行使职权,维护社会秩序。” 苏如画点头听着,眼睛越来越亮,到姜遥岑讲完她才道:“也就是路太远,要不真应该把五安县令给大理寺送去。对了,他怎么在大理寺长大?”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兴奋,他也高兴,笑一下道:“崔崇祖父是上一任的大理寺卿,现在已经致仕。他父亲是现任的大理寺少卿。 他是长孙,听说他祖父极宠他,常带他出门玩,就遇到大理寺有急事请示这位主官,他祖父也不把他送回家,直接带在身边,回大理寺处理完继续带他出去。 也有过一两个时辰没处理完,他就静静在旁边坐着听,也不闹。他祖父就愈加的爱把他带在身边。 到他父亲任少卿时,他已经十二岁,就帮忙推翻过旧案,也提出一些见解帮助审理过案子。” 苏如画早早就听过一个词,以为自己家这种便是,现在听了崔崇的事,觉得人家才更匹配这个词,于是满眼都是小星星,说:“这才是家学渊源!” 姜遥岑刚才讲故事时心里还得意,苏如画在军事上再厉害,朝堂上的事还得问自己,可是他眼见苏如画越听眼中的光越亮,心中的得意全没了,还有点不是滋味,咳了一声道:“也就是他个人感兴趣。” 苏如画又问:“他叫去的两个人呢,什么能耐?”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刨根问底的架势又觉得好笑,旁的人问人都是“什么来历”或者“什么家世”,就苏如画问人有“什么能耐”。 “郭审这人还算得上皇亲,他外祖母是高祖皇上最小的妹妹。可是他对仵作这个行当很感兴趣,你也是知道仵作那是贱籍,家里哪能让他真当了仵作去,就把他硬送进了皇家亲卫队。” 苏如画大笑起来,“居然喜欢当仵作,真行!还有一个。” 姜遥岑:“刘开山,开山,这两个字你能想到什么?” 苏如画认真想了想,可是没用,还只是一听时想到的那个武器,想不到别的泄了气,问:“什么?我这脑子想到的就是斧子。” 姜遥岑点头,“没错,就是斧子。他也真是人如其名,最擅长撬开人嘴,就算是石头,他也能给劈开了。” 苏如画眼波一转,看姜遥岑,“这三百人,真是各有所长?没一个不顶事的吗?” 第405章 眨眼 姜遥岑听苏如画这么问还是有点骄傲的,给她解释道:“世家不成器的嫡子一般是在衙门里给谋个闲差。我这样能当皇家侍卫的,真是没有一个废物,都是争气的。” 苏如画没听说过这些事,不太明白,问:“你这么说世家里没有不争气的嫡子?” 姜遥岑摇摇头,“除去天生有残的,真就没有到给个差事都当不起来的。” 苏如画还是不太信,不是不信姜遥岑,是不太信这件事,“葛家那样的人家,葛二哥还让人引着去赌钱了呢!世家都是有钱有权的,怎么儿孙都那么听话?” 姜遥岑进一步解释:“从小就是冲着光耀门楣培养的,也有人赌钱,也有逛花楼的,却是断不会出大事,但凡一步踏错,后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谁家也不是就那么一个男丁,敢胡来后头就有人顶上,把你给替了。 这事再从世家角度讲,家里都设了族学,所有的孩子都自幼培养,总会有几个特别机敏的,是会挑出拔尖的重点培养一两个,但你若不成气,家族也会选择放弃你,再培养别人。 这么培养出来的人,再怎么不争气给个七八品的小官,哪有担不起的?” 苏如画听着点点头,看看窦老将军家,再看看定国公府,她多少明白了些。 “吃不了苦,练不了武的人,天家能要了当侍卫吗?我们宫里这帮兄弟都是十岁上下就进了侍卫营训练的。宫外这些最晚也不会超过十五,定期还有比武,武力值不行的会刷下去。”姜遥岑说到这很是有些得意,又道:“再说公主挑给你的人,就算你不知道他们斤两,你猜公主知不知道?” 苏如画了然,“我还以为好看就行呢!那粮草的事,公主怎么说?” 姜遥岑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公主给你送来的是什么?” 苏如画让姜遥岑给笑懵了,“不是给送来了三百个世家的人物吗?总不会说他们是粮草吧?” 姜遥岑笑着点头。 苏如画从来没觉得自己跟不上别人的想法,可是这比看藏书楼中的古书都令人费解。再看前面马上要到三万人的营地了。苏如画也有点气了,“快说。” 姜遥岑简单讲了公主的想法,“他们都是各世家新贵倾财力、物力、人力培养出来的,能让他们缺衣少食吗?往前线送东西不可以,但是可以捐钱捐粮,所有将士都有的话,也就亏不到自家那个了。” 苏如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公主这招真损,不过她喜欢,很喜欢!! 姜遥岑笑眯了眼,“我还收到军报,各家捐的粮也陆续要到了,冬衣过半个月也能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捐的……还有捐自家绣娘的。” 苏如画又是一愣,“绣娘?”她知道的绣娘是专门绣锦绣华服的,这有什么用? 姜遥岑看出苏如画的惊讶和不理解,解释道:“绣娘做一般的针线活也没问题,正在给赶制冬装。” 苏如画双手一击,“算了,我决定作弊了,这三百人不送到最前面了,活着更有用!”这群人哪里是侍卫,这是一群活着的粮仓和后勤补给呀!全都得给爷活着! 姜遥岑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说着到了营地。再说营中之人—— 这三万六千余人中自是有百夫长、千夫长四百三十六人,还有带兵的校尉、偏将五十二人。 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战功累计出来的,几个武将世家出来的也是家传的武艺,都是能打的。 不论现在是表面恭顺还是无所谓听谁的,总之现在都在苏如画麾下。 苏如画让人传令下去:要全体大比武,百夫长以上的每人推荐一个最能打的,自己也行,自己带得兵也行。被推荐出来的会再互相比拼,最终获胜的一百人今晚吃肉。 很快推举出了四百八十八人。 苏如画又让这四百八十八人徒手格斗,斗过两轮剩一百二十二人。 正好到晚食时间,这一百二十二人晚食加了大块羊肉,其余人喝了羊汤。 晚食后一百二十二人继续上场,这次没让他们格斗,而是派人上场检查,身上带上伤到影响格斗的下场,剩下一百零九人。 苏如画宣布,让这一百零九人跟一个人打,看看他们打不打得过这一个人。 话落满场哗然,一百零九人打一人,一人一拳也把这一个打趴下了! 再说了一百零九打一人,怎么打?一个一个打,累也把这一个人累死了呀! 苏如画双手下压,场下的一百零九人和外场过来围观的人都安静下来,她这才开口:“地上画十一个圆,每十人一个包围圈,最后一圈九人。这十人不得出圈,在圈内围攻一人,尽全力打败她,她逃出一个圈会去挑战下一个圈,上一圈人不得出自己所在圈追击。” 下面的人听明白了,这个方法不错,否则一百零九个人也没法围攻一人,互相之间推挤都容易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姜遥岑在苏如画的身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她这办法既是保存自己的体力,更是给了一百零九个人都能与她交手的机会。这比一下冲入一百零九人的战阵再冲出更拼实力,也更能收服全场的将士。 只是,苏如画下场,这些兵卒能出全力吗?如果看是主将不敢出全力,不论是动手的还是看的,都不会真的服她。 苏如画听到姜遥岑的吸气声,斜了他一眼。 姜遥岑从她张扬的眉眼间看见灿烂到夺目的光华,那是她的骄傲与自信。 他冲她点了点头,他信她能处理好一切。 苏如画转身在姜遥岑耳边说:“余下的事,麻烦姜二公子控场,我去更衣,我会遮了面上场,没人会认出来。”说完她还狡诈眨了一下眼。 苏如画说话的气息吹在他耳上,他的那边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姜遥岑不自然的抬手揉了一下,正对上苏如画眨的那一下眼,他觉得这一下波光敛艳晃了他的心神。 姜遥岑尴尬的咳了一声,点头应下了苏如画的交待。 第406章 耀眼 苏如画对姜遥岑:“借个没人的帐篷用用。我去换身衣服,不让他们知道打得是谁。” “用我的,我那有卫兵,别人进不去。”姜遥岑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想别的,只是觉得有卫兵把守不会有人闯进去,可是话一出口,他的脸还是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他跳下高台,头也不回的在前面引路。把苏如画送进帐篷,还交待卫兵:“任何人不可以打扰。” 然后仍不放心,站在远处一直看着。直到看见帐帘一动,有人从里面出来,他才转身上了高台。 日头偏西,正在地上拉长万物的影子。 姜遥岑站在高处,再回身眼看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自己帐篷的方向走过来,这人地上被拉长的影子格外的灵动,她身形灵活而纤长,几步走到第一个大圆圈处。 十个身材魁梧的兵汉看着还有点懵,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今天要群殴的对手,蒙面人大步跨入圈中,抱拳行了个圈礼,十个人也还了礼。 礼毕有人马上行动起来,其他人也知道了,没错就是这个人,十个人快速移动,随时等着找到蒙面人的空档就要动手。 蒙面人伸出右手,勾了勾,低哑的声音吐出三个字,“一起上!”话音落她的身体已经严阵以待,与一圈对手对峙着,他的身形这刻显得异常矫健,仿佛一只准备出击的豹子。 姜遥岑走到离这个圈近一些位置,从台上俯视着。那十个魁梧对手的肌肉在武服下隆起,他们围成一个圈,步步紧逼,试图用气势压垮蒙面人。 然而,蒙面人并未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她身形一动,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启动向肉墙的包围圈进攻。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前一花,还没等看清已经听到两声拳头击打肉墙的声音。 被打的两人目光瞬间凶狠起来,仿佛要将蒙面人生吞活剥一般,其他先还有些轻视圈中人的眼神也变得狠厉。 圈中气氛紧张,那一块的空气都充满了力量。 十人马上收缩包围,开始攻击蒙面人,而那蒙面人时而弯腰低身,从对手的腋下穿过;时而跃起,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他的双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时而化为铁拳猛击,时而化作利爪抓挠,每一次出击都快速而有力,每一次出击都能精准地击中对手的要害。 魁梧的对手们被他灵活的身法和矫健的身手搞得晕头转向,他们的攻击一次次落空,而蒙面人却总能找到他们的破绽,给予重重一击。 蒙面人时而迅速前冲,时而突然侧移,总能巧妙地避开对手的攻击。 他的双手如同灵蛇一般,动作连贯而流畅,那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动作,没有一丝花哨,也没有多余和拖沓。 更为惊人的是,她的身体素质同样出色。她的身形虽然纤长却不柔弱,每次攻击都充满力量。拳下生风,令每个对手都避之不及。动作敏捷而迅速,无论是跳跃还是翻滚,同样的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他的耐力也令人叹为观止,即使面对十个对手的围攻,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和稳定,丝毫不显疲态。 一番激烈的格斗中,蒙面人抓到一个突破口,猛地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包围圈之外。 她站在那里,回头看一眼喘着粗气的十个汉子,她却一口大气都没吐,面具上唯一露出的双眼,眼神中充满了胜利的光芒。 圈中十个魁梧的对手气喘吁吁,满脸惊愕地看向她。 他们这就输了?十个人没打过一个人不说,还用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夕阳已经没有白日里的明亮,快要落到山后。 蒙面人的身影更加的长,回头一瞥之后,一个跃身,毫不犹豫的进入了下一个十人圈。 对面的十个人,依然是个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手握成拳,显得气势汹汹。 这一次没有人行礼,他们都提防着这个纤长的蒙面人,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猛然向中央的那个人冲去。 蒙面人的眼神坚定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空手对打十个魁梧的男人,手中没有武器,而她本身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面对十人的围攻,她身形一动,猎豹般敏捷,瞬间躲过了第一个人的攻击。紧接着,他一个侧踢,将旁边一人踢飞。 她是豹子是苍狼,在对手之间穿梭自如。她每次出手迅速又精准,她利用对手的空隙发动猛烈的攻击,巧妙地运用身体的力量将对手击退。 她的格斗技巧与身体素质完美结合,让她在这场战斗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空旷的广场仿佛变成了一个寂静的舞台,只有微风轻轻吹过,带着寒凉。 她双手迅速出击,精准地击打在两人的胸口,将他们击倒在地。他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的出手轨迹。 剩下的七人见状,纷纷惊呼出口,他们只是震惊却并未因此退缩。他们再次发起猛烈的攻击,试图将这个人制服。然而,他们的攻击却一次次被蒙面人巧妙地化解。 她跃起,她翻滚,每一次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她的每一次出手,都能精准地击中对手的要害,让他们痛不欲生。 经过一番激烈的格斗,十人终于被她一一击败。他们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满脸惊恐地看着这个身手了得的蒙面人。 姜遥岑明明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到她在面罩后面应该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甚至能想得出她眯了一下眼,和嘴角勾上去的弧度,他也会心的笑了。 这是他喜欢的女娘,不需要金银玉饰,不需要环佩叮咚,也不需要锦衣华服,她自己本身就在发光,就是如此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到此时场上静悄悄一片,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连山风都放慢了脚步。 余下九个圈中的人,原本站着的坐着的说笑的,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望向蒙面人。 第407章 战神 一个战圈又一个战圈,姜遥岑目送着他心目中最耀眼的女娘来到了最后一个战圈,她呼吸已经明显急促,脚下也有些不稳,他的心随着她的脚步提到了嗓子眼,却不能制止。 他懂她,那个女娘,要以一己之力收服三万六千多人,她要作他们的底气,她要成为他们的信仰,她一步一步走在他们所有人的最前面。 太阳下山,光线昏暗。 第十个战圈的一场混战,最终蒙面人凭借着一记精准的侧踢,成功跳出了包围圈。她站在圈外,微微喘着粗气,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和自信。 她站在那里,汗水浸湿了衣服,但眼神中却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她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高大挺拔,仿佛一位不败的战神。 蒙面人战在了最后一个圈外,之前除了第一个圈的人有些懵外,其余的圈她都是凭本事跳进去或者打进去,这个圈子只有九个人,有两人主动闪身让开了路,他们还没有过招已经心升佩服。 蒙面人也没客气,缓步走到圈中,双拳紧握,指节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显示出她体内仍蕴含的磅礴力量。 她的眼神还是坚定而锐利,犹如猎豹盯着猎物,准备随时发动致命一击。 突然,一名对手挥舞着棍棒冲向了蒙面人。蒙面人身形一动,迅速侧身躲过棍棒的横扫。她紧接着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成爪,猛地抓住了对手手中的长棍。她猛一发力,用力一拧,对手也感觉到了她力道,咬紧牙关死活不松手,就听咔的一声,两人竟然硬是把长棍拧得断裂开来,与此同时对手闷哼一声,棍棒脱手,再看汉子的手虎口开裂。 蒙面人看看碎裂开的棍子很有点可惜,抬手扔出了圈外。 紧接着,两人从左右两侧包抄而来。蒙面人一个转身,左腿横扫,将其中一人踢得踉跄后退。 同时,面对右侧攻来的一拳,蒙面人稍一措身,右手成拳,不退反进猛地击向这人的太阳穴。这人闪身躲开,打出的拳也失了力道,却还是攻击到蒙面人脸上,蒙面人的脸被打向一侧。 两人的进攻伤到蒙面人,却又仿佛更加激出她的战力。 战斗愈发激烈,蒙面人的招式也愈发精妙。她运用绵劲时,将对手的攻势化解于无形;出拳刚猛,一拳一脚都威力惊人。她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犹如游龙戏水,既灵活又威猛。 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蒙面人突然一个空翻,避开了对手的围攻。她落地后迅速站稳,抬腿踢向离她最近的一名对手。那名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踢得倒飞出去。 倒在了地上。 随着战斗的深入,蒙面人的招式越来越得心应手。她时而运用拳法直击对手要害,时而用腿踢攻击对手的下盘。她的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有力,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力量、耐力和技巧。 陆续倒下了七个人,蒙面人面对最后两名对手。 对峙达到了顶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蒙面人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向其中一人。她双手成爪,一把抓住了对手的衣领,用力一甩,将对手摔了出去。旋而转身面对最后一名对手,一个冲拳将其击倒在地。 随着她最后一个对手倒地,周围人的呼吸一滞,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原本寂静的山谷被这一声声喝彩打破,显得异常热闹。 悄然来临的夜色被欢呼声点燃,空气都沸腾起来。 三万多人挥舞起手臂,鼓掌叫好,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兴奋的表情。一些人甚至开始互相拥抱,庆祝这一胜利。 尤其是那些之前为她捏了一把汗的围观者,此刻更是欢呼雀跃,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欣喜和自豪。仿佛他们自己获胜了一般。 而那些原本对她不抱希望的围观者,此刻也露出了惊讶和佩服的表情。他们曾经质疑过她的实力,但此刻却被她的表现所折服,对她充满了敬意。 这其中还有很多最初说她大言不惭夸下海口的人,随着她打破一个又一个战圈,所有人都倒向了她的一方,所有人都真心希望蒙面人能赢。 她没有走出最后一个战圈,然而战斗已经结束,最后的九人躺在地上,蒙面人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但眼神坚定。 她的身上布满了汗水和尘土,但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英勇气息。她的招式虽然简单却实用,没有华丽的表演,只有实用的技巧。她以一己之力击败了一百零九名对手,展现出了惊人的格斗实力和智慧。 当蒙面人抬腿走出包围圈时,一百零九个对手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无论他们如何难以置信,可却是所有人输得心服口服。 都是战士,心中也不甘,但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这个蒙面人,已经连续战胜了十一个包围圈,以一己之力战胜了一百零九个三万兵卒中最能打的人。 她不只是胜利,她是战斗中的王者。 整个场地都被喜悦和兴奋的氛围所笼罩,观众们纷纷涌向她的身边,想要近距离地看看这位英勇的战士。她们围绕着她,不断地欢呼和鼓掌,表达着对这战神敬意。 在这场格斗中,她不仅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和技巧,更赢得了在场所有围观者的心。 在这沸腾的气氛中,更加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被她打败的对手们的表现。 这些魁梧的对手们,虽然刚才还满脸凶狠、气势汹汹,但此刻却放下了所有的敌意和傲慢,纷纷站起身来,为她鼓掌。 他们的掌声虽然不如围观者的热烈,但却更加真诚和深沉。每一个被击败的对手都看向她,带着深深的敬意。 这一战下来,苏如画虽没有受到什么重伤,却也是浑身疼,她心里想:姜遥岑在干什么,现在是宣读圣旨的最佳时刻,他怎么还站在高台上一动不动? 她抬头看去…… 第408章 宣旨 而高台上的姜遥岑,原本神情专注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此时的心情跌宕起伏,突然间,他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泪痕。他并未察觉,只是心中情绪异常复杂。 火把的光芒在他身后跳跃,让人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这一刻的失态竟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察觉。 苏如画见姜遥岑久久未动,她抬起头,开口问道:“姜统领,是要宣读圣旨吗?” 这一语如同清晨的钟声,将姜遥岑从失神中唤醒。他瞬间回神,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道明黄的圣旨,双手展开。 台下的众人,原本议论纷纷,此刻见到明黄的卷轴打开,瞬间安静下来。 一声高亢嘹亮的“跪”字响起,众人齐齐跪拜于地,不敢有丝毫怠慢。 姜遥岑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中回荡,清晰而庄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氏女如画,天赋异禀,神力非凡,于窦家军中英勇善战,屡建奇功。此乃上苍所赐之神将,庇佑我四渊百姓,福泽天下。 朕感念上苍之意,欲收苏如画为义女,以县主之礼相待。特禀告上苍,公告天下。 故今册封苏如画为五安县主,五安县即为其封地,食邑千户。望苏如画恪守礼法,守护百姓,以报上苍厚恩。 钦此。” 随着他的诵读,圣旨的内容渐渐揭晓。苏如画被封为五安县主,五安县即为其封地,食邑千户。这一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台下的人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讶。五安县主?苏如画?这个名字在他们中并不熟悉。尤其是那句“军中英勇善战,屡建奇功”,更是让他们摸不着头脑。这里并没有窦家军的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女娘!在军中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真的假的?!”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众将士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讶与疑惑。他们之中,有的曾经与窦家军并肩作战,有的则是对这支传奇军队充满敬仰,但无论如何,他们都难以想象,一个女娘竟能在军中取得辉煌的战绩。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姜遥岑这个四品御前侍卫缓缓走下高台。他的步伐稳重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在告诉众人,他所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严。 当姜遥岑走到一名跪地之人面前停下时,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那跪在地上之人,正是蒙面人。 “那个不是刚才一人战了一百零九人的蒙面人吗?” “是窦家军的?” “到底是哪位将军?” 跪着的将士们开始议论纷纷,四下里嗡嗡一片。 却见那蒙面之人直起上身,双手举过头顶,接下姜遥岑手中的圣旨,“臣接旨,谢主隆恩!”声音洪亮而坚定。 这一刻,全场所有人的安静振聋发聩。 没有人说话,却有着共同的心声:女娘!刚才一人战败一百零九人的是个女娘?! 很多人在震惊,还有更多人在疑惑。 然而,当苏如画叩谢天恩,站起,转身,揭下面具,露出真容的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是她!那个一人战了一百零九人的蒙面人,是他们此次前来听令的将军柏瑜! 而且,她是个女娘!! 这个事实让他们震惊不已,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那……那是将军柏瑜?” “不,不可能!将军柏瑜怎么会是个女娘?” “天……这……”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众将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在战场上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的将军,竟然是一位女娘。 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才刚刚结束,众人亲眼见证了苏如画以一己之力,将一百零九名对手一一击败的震撼场面。 而且她当时换了衣裳挡了面容,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手下留过情,也没有人因她是将军心生过怯意,大家都是实打实的对打。 而且因为最后一圈中少一人,她还特意让一人带了长棍!! 她赢了,她打赢了一百零九个军中的好手,还全身而退!!! 她矫健的身姿、迅猛的攻势、精准的招式,都深深印刻在了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她所展现出的实力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为之折服。 因此,当姜遥岑宣读完圣旨,苏如画揭下面具现出真容。 在场所有将士毫无异议,心悦诚服。他们知道,这位女将军的实力和才能,早已超越了性别的界限,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战神。 苏如画站在人群中,面对着众人的惊叹与议论,心中却平静如水。 她环视四周,“各位将士,”苏如画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清脆而有力,“本将军知道你们此刻心中满是疑惑和震惊。但请相信我,无论男女,只要有心报国、有志建功,都可以在军中一展身手。” 她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流,瞬间平息了众人的议论。他们看着苏如画那坚定的目光和自信的神态,心中的疑惑和震惊渐渐消散。 苏如画手捧圣旨上到高台,“本将军是个女娘,现在是五安县县主,要带诸位抗敌平乱,可还有问题?” 台下大多数人跪接圣旨还没有起身,直接拜倒,“愿听大将军调遣!” 姜遥岑此刻的心情也很是激动,这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女娘,这是心中的女娘! 他愿用他的前半生成全,用他的后半生保护的女娘!!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小四,小四说的对,他就是应该娶这个女娘!这就是小四的二嫂! 想到小四,姜遥岑眼睛一亮,心情也从刚才的激荡中平复下来。 他现在很想念小四,就应该让小四天天喊她“二嫂”。 皇上说自己还没求娶成功是废物,那就是说皇上是乐见其成的。 祖父那是很喜欢她的自不必说,差了的辈份,就差着吧,又不是血亲! 那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第409章 女将军(一) 没有问题了。姜遥岑暗自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圣旨,不对,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苏如画现在是县主,她愿意下嫁吗? 苏如画的身份再次成为一个问题,姜遥岑的眉头微微皱起,多少是有些担忧。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鼻子,心中暗自思量着—— 尚主?! 姜遥岑突然想到这个可能,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家里又不是就自己一个能当世子,下面还有老三和小四。他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大哥能去当驸马,家里就不差再多一个尚主的。姜遥岑心下暗道,却自带着坚定。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无论以后怎样,也无论苏如画愿不愿意嫁给他,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守护她。 此时,苏如画正站在一旁,她的嘴角扯了一下,感觉上有些尴尬。 她心中清楚,现在只剩下窦家军那帮兄弟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将军了。一想到这个,她就不由自主地想逃避,不想面对,也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毕竟是一群与自己摸爬滚打,一起运过粮,生死线上并肩闯过来,一起在汗人战阵中挥刀砍人的,一起踏过尸山血海…… 心里想的豪气万丈,觉得什么都隔不开和同袍的情谊。 可是越是这样,苏如画越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感觉,他们还有不少人和自己睡过一个帐篷,不知道一但知道自己是个女娘,会不会尴尬死? 也许可以问问姜遥岑,毕竟他处理复杂关系更得心应手。 “姜二公子……”苏如画刚一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姜遥岑打断了。 “苏如画——”姜遥岑也正好叫了苏如画的名字。 两人都是一愣,姜遥岑连忙说道:“你先说。” 苏如画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说道:“让你一喊打断了,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她摊了摊手,挑起一边的眉毛,脸上露出了一个带了些调皮的笑容。 姜遥岑见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叫我远山吧!” “远山——姜远山?”苏如画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一皱,“我还是觉得叫姜二公子更顺口。”从认识就一直这么叫的,叫得很顺口啊! 姜遥岑无奈,“好吧,随你,就是记得我有个字叫远山,你可以叫。”说这话时他是紧张的,可是看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的苏如画,他突然想到:也许她并不知道叫人的字是什么意思,那——好吧! 姜遥岑没法再解释,赶紧换了话题:“那你想起来找我干什么了吗?” 苏如画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个……窦家军那边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将军,这个……”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姜遥岑看着她,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有个大秘密,确实是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好开口,于是他明白了她的顾虑,抬手摸了摸眉毛,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也不难,我再去宣一遍圣旨就行了。” 苏如画闻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这也行?”圣旨想念多少遍就念多少遍? 姜遥岑点头笑道:“当然行,有人还不知道圣旨,我就是让他们都知道而已。” 苏如画还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拖一下吧,“可是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宣吧!” 姜遥岑点了点头,“好,听你的。你回山洞那边是吧?” 两人并肩前行,皓月当空,夜色中,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好像共乘一骑,显得格外亲密。姜遥岑脸一热,转过头去,怕苏如画发现他这一刻的心思。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想起个事,突然开口问道:“想过各世家马上要送来的粮草放哪里了吗?” 苏如画闻言,沉思了一下,回答道:“其他废弃的山洞可以存放不少。”从知道永安公主送来的三百人的真正目的她就在想了。 “又找到山洞了?几个?”姜遥岑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前段时间不在这里,当然不知道邹主簿帮忙找到其他山洞的事。 苏如画回答道:“废弃的七个,”又伸出五根手指在道:“越王正在挖的五个。” “七个?!”姜遥岑惊讶地说道,“那可真能放不少粮食,这下不用为粮草储存发愁了。对了,户部也在调粮过来,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苏如画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些粮草,她就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了。 两人继续聊着天,夜色中的山林显得格外宁静。苏如画并没有注意到姜遥岑眼中的异样,她只是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和安逸。 今晚没有风,倒也不觉得特别冷。 而姜遥岑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对苏如画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表白的时候。他会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直到她愿意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两人并行了一段路程后,终于抵达了子山洞。 苏如画一个动作,利落的跃下马来,回头对姜遥岑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姜遥岑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苏如画。 苏如画也正好抬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姜遥岑心中一动,但他很快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转身离去。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向苏如画表达自己的心意。 翌日一早,初冬的晨曦微微透过山林的薄雾,姜遥岑早早地找到苏如画,开门见山地说道:“来吧,向窦家军的兄弟们宣告你的身份。” 苏如画站在山洞前,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她知道这事迟早要说,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一咬牙,抬头挺胸地走出山洞,步履坚定地走向临时点将台的大石。她踏上大石,吹响了号角,两短两长的声音在清晨的山谷中回荡,这是集结的信号。 第410章 女将军(二) 姜遥岑站在一旁,看着苏如画那副准备冲锋陷阵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笑意。他努力忍住,眼神中却透露出对苏如画的赞赏和鼓励。 窦家军的将士们迅速集结完毕,整齐地排列在点将台下。 苏如画站在大石上,感受着冬天空气中传来的寒凉,她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姜大人有圣旨要宣读,大家都听着吧!” 苏如画取出圣旨,递给姜遥岑。 姜遥岑接过圣旨,站到苏如画前面,面对着窦家军的将士们。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严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上弯。 他努力几次才将嘴角拉平,当着窦家军的面,朗声宣读了圣旨。 圣旨读完,场下却突然嗡的一声吵开了。 苏如画皱眉,她竟然一时听不出下面的人在说什么。环顾四周,只见将士们议论纷纷,脸上露出疑惑、不满、惊讶等各种表情。 苏如画心中一紧,她知道这是窦家军将士们对她的身份和任命产生了质疑。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都闭嘴!有什么话一个个说。”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场下却突然变得死一般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苏如画心中一阵慌乱,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才好。 她看向姜遥岑,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帮助。姜遥岑这会儿看她的眼神竟然是——惊艳! 苏如画知道,算了,还是靠自己吧。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对新任命的县主有所不满。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我有能力带领窦家军继续战斗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有人猛然站了起来。是赵远,他瞪大着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地说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要让一个什么县主来接管窦家军吗?我们窦家军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立过功的!她呢?她上过战场吗?她会指挥打仗吗?” 他的话音一落,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张洐也瞪大了圆眼,大声说道:“将军,我们不能把军权交给一个不了解战场的人!将军,你上疏陈情吧!我们窦家军不能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于进也站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将军,我们窦家军的荣耀不能就这样毁了!请将军三思!” …… 场下的将士们纷纷附和着,声音越来越大。苏如画站在大石上,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可是突然的她想明白,她的同袍们从来没有不相信她带兵的能力,他们不相信的是那个不知所谓的县主。 “你们……都没有人想知道苏如画是谁吗?圣旨里明示了是咱窦家军的。”苏如画的声音在清晨的山谷中回荡,她的眼神坚定而有力,直视着下方的窦家军将士们。 将士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渐渐平息。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曾听说过“柏瑜”这个名字,但“苏如画”这个名字却让他们感到陌生。 突然,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是于二驴,“管他是谁,除了窦老将军,俺就听……”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打断了。 苏如画抄起一旁的鼓锤,用尽全力一击,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咚——”军鼓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仿佛要震碎一切疑虑和不安。 将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震得一愣,没有人再敢轻易开口。他们看着苏如画,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苏如画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本将军原名姓苏名如画,冒柏瑜之名女扮男装从军。听明白了吗?” 她的话音刚落,下面一片静悄悄。将士们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苏如画却毫不畏惧,她挺直了胸膛,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将军,你真是个小娘皮?!”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张,而更多的是不敢确信。 此言一出,下面哄的一下笑开了。将士们似乎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追随的将军竟然是个女娘。 苏如画并没有笑。她严肃地看着将士们,声音坚定地说道:“是,本将军就是个小娘皮。怎么着,你们还跟不跟着本将军打仗了?” 将士们被她的话问得一愣,随即有人大声喊道:“跟——”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充满了坚定和信任。 “跟——”一批又一批人,高声而兴奋的喊着,声浪如啸。 苏如画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将士们的信任和支持。她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离去,“好,那就没事了,郎健、马材……你们几个,都操兵去。” 将士们纷纷应声离去,开始忙碌起来。苏如画站在大石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满是自豪。果然是自己的同袍,竟然都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性别。 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但她也相信,只要她和将士们万众一心,哪有他们趟不平的战事? 姜遥岑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他看着苏如画那坚定而有力的身影,心里也为她开心。 也更加的骄傲——那是他的心上人统领的军队,没有一个人在意她是一个女娘。 同时也有些心疼,苏如画是以怎样的血肉之躯,碾压了多少敌人,和获得了如此这般在将士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更加敬佩这个女娘。他觉得,自己之前对苏如画的了解还太少,这个女娘不仅有着出色的军事才能和指挥能力,更有着坚如磐石、稳如山峦的信念。 他尴尬地咳了两声,以提示苏如画他还在这里。苏如画回头看向他,灿然一笑,晃花了他的眼。 第411章 县衙 苏如画只是想表示一下歉意,“那个,刚才鼓声太大,姜二公子什么也没听到。”她说的是于二驴那句“管他是谁,除了窦老将军,俺就听……” 姜遥岑会意,忙道:“对,我什么也没听到。”他心中明白,苏如画这不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属下,也是在保护他,不想让他卷入将士们的议论之中。 他听到了,但也并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因为他更相信苏如画不是会拥兵自重的人,她说过,她要当四渊第一女将军! 她的志向是守护四渊的太平,哪会无端兴兵? 想到苏如画的志向,姜遥岑突然就有点惆怅,他的志向呢?姜遥岑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看待自己的志向。 他从小的志向是:治国、齐家、平天下! 可是如果这一切与苏如画比呢?哪一个更重? 姜遥岑很是纠结了起来,从小得到的教育,自幼的信念,真的为儿女情长放下吗?他有些不甘心。 可是他也清楚的明白,苏如画的兵权之重,如果他想与她在一起,自己的仕途也就完了,和自己的长兄差得不会太多。 从小的耳濡目染,那么多年的勤学苦练,就这么放下,怎么能甘心呢? 家国天下和她……世间安得双全法? 姜遥岑不是个头脑一热就能做出选择的人,但他一但做出选择就不会后悔,一往无前。 所以,他现在纠结了。 于是这几日,每天他去找苏如画只是为谈正事,谈眼下的情形,也给她讲讲越王的为人……什么都谈,唯独控制着自己不谈一星半点与公事无关的,谈完姜遥岑便回到自己的营帐处,他在下意识的躲苏如画。 苏如画也忙得不行,与手下推演着越王会怎么过玉带河,会怎么进攻,而己方该如何防守,如何应战,根本没注意到姜遥岑这几天的不寻常。 姜遥岑那时悟出来的道理是真的,相思是闲愁,真是闲的! 可苏如画很忙,她没空想这些。虽然上次她听到了姜遥岑酒后的醉话,可那只是有风刮过。甚至都没在她心里留下多少痕迹。有,实在不多。 有空时她还能想想自己喜欢这个人有多少,忙的时候人在眼前她都能视若无睹,更不用说其他想法了。 这一日派出去查五安县令的崔崇,打发丁武来送信。苏如画也正等着看崔崇到底能不能查明白五安县令。 打开信一看,才知道已经查出结果了。 原来那五安县令表面上看只有一妻一妾,其实家里还隐了一妾,户籍没有落下。 因为这个妾氏的卖身契在越王手里。这个隐下的妾氏,不只是越王送给县令的美人,更主要的作用是给越王传消息。 并把越王希望五案县令做的事通知给他。 事情是打听出来了,但是五案县里进不去,杀也好留也好,崔崇三人加上丁文、丁武,一共五个人都没有能进到五安县里做点什么再全身而退的本事。 所以信里还说了,要不要处理五安县令请将军定夺,并说明了自己五人没有能力处理得了县衙里的人。 苏如画明白了,找到姜遥岑,把信件也给他看。 姜遥岑放下信,道:“行,我知道了。”他心里没能说出口的话是:不管以后怎样,现在你只管好军事,我给你处理后面的事。 苏如画从姜遥岑处出来,多少也感觉出一点他对自己好像有点冷淡。 但是她很忙没空想那么多,回到窦家军这边,换了身便装,把手下几个将领找来,道:“本将军有事出去一趟,你们有决定不了的事问邹主簿。” 一众将领称是,窦研神色担忧的抱拳问:“不知将军何时回来?斥候报越王那边已经集结人手,怕是随时会打过来。” 这事姜遥岑也知道,那面还是在集结人手,别说还没集结完,就算是集结完了,用船往山洞运人都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所以她敢走,她心里有算。 “放心,本将军速去速归,顶多两天就回来了。如果姜大人过来,就说本将军有事忙,暂不在营中。” 苏如画交待完走出山洞,牵过乌金,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进到五安县城中,找了个客栈住下,只等天黑。下午时分下了场薄雪,不过刚盖了地面就停了,各家门前的雪都扫了,路上的已经被人们踩化。入夜北风一吹,仿佛根本没有下过雪。 县衙而已,格局都大差不差。 天黑下来之后,苏如画进从东侧翻上高墙,西边有男牢女牢和吏舍,那都是夜里也会有人的,东侧寅宾馆后应该是衙神庙,这地方别看亮着火烛,夜里也基本没人,偶尔有也是路过,很容易躲开。 可是苏如画没想到的是,她才一落地,突然狗叫声响起!! 娘的,她不怕与人对打,可是真一下杀了狗也就惊动了县衙里的人,没办法只能上房,自己这轻功,一直是最大的弱点。 房她是上去了,可是却做不到脚下生风如履平地。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了后衙,银局那有人值夜,想不让人发现可不容易。 唉!又羡慕一次李海的轻功。 闻着饭菜香,苏如画确定自己是摸到了后衙的小厨房。 她来这并不想直接杀了五安县令,她想把他抓走,看看从他嘴里还能得到什么。 可是苏如画没想到,身后劲风来袭,这风声,她知道对方并不是稍会点拳脚的水平,应该是不好对付的。 苏如画听着风声,往旁边一躲,却不想是在房顶上脚下一滑,一片瓦片碎裂的声音从她脚下传出,哪还有心思恋战,房上对她太不利了。 躲过那一招,苏如画就一门心思想跳下房再打。 可才跑出几步,还没下房,对面又来一人,后面的人不知道,这对面来人也和她一样一身夜行服,这府里养了不少高手啊!苏如画心里暗暗感叹,现在告诉她这府上没问题她都没法信。 哪个府上没事养活这样的侍卫? 前后有人堵着,走是走有了了,苏如画抽出身后背的汗人式样的弯刀。夹击她的两人也亮出了兵器。 苏如画嘴唇一抿,看来今天你们想把我留在这里。 第412章 后衙 午后下的一场小雪已经停了,县衙院落地面的雪扫干净了,而房顶上还是银装素裹,空气里弥漫着冷空气特有的味道,却也掩不住肃杀的气息。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将房上积雪映照得泛着银光,更加重了那股凛冽的寒意。 苏如画此时身着全套黑衣,手持宏治帝送她的镔铁长刀,站在斜面的房瓦上,眸色中少有的凝重,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的身前身后各站了一个人,前面的一身黑衣,在雪后的房顶上,倒是看得分明,苏如画想自己现在应该也是这样。 她知道身后还有一人,侧过身,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人,不想那人并没有穿夜行衣,而是一身全白,在黑色中过分醒目。 黑衣人突然暴起,双刀化作一片刀影,直取苏如画面门。苏如画身形一闪,险险避开这雷霆一击,却不料白衣人长剑紧随其后。一时间,苏如画陷入了前后夹击的绝境。 她深吸一口气,身形暴起,镔铁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夺目的弧线,直取黑衣人咽喉。黑衣人双刀一合,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却也被震得后退数步。 就在此时,白衣人的长剑已然直逼苏如画的后心,剑气凌厉,势不可挡。 苏如画心知不妙,在回刀挡剑和与黑衣人拼个两败俱伤之间,她脚下一滑从房上掉了下去。 她还在努力调整身形不让自己头先着地的时候,只听“铛”的一声响,房上黑白两人刀与剑身相撞。 苏如画抱头就地一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黑衣人和白衣人从房上一跃而下,对视一眼,落地又想前后分开,继续夹攻苏如画,这次苏如画可没给两人机会,还不等两人分开,她直接朝两人挥起长刀。 黑衣人抬双刀接苏如画的长刀,白衣人很有默契的想往她身后绕,苏如画也看出对手的意图,手下力气运足,直直砍向黑衣人双刀。 咔的一声,可不是兵器相击那么简单,苏如画的力气加上镔铁长刀的锋利,黑衣人的两柄刀一柄断成了半截!!另一柄开了一个不小的豁口! 黑衣人在房上接过苏如画一刀,知道来者不善,也是用足了力气接这一下的。他是用了全力,刀就算是断了,刀柄也未脱手,可是虎口崩裂,血顺着他的虎口流了出来。 白衣人听着声音不对,看了一眼两人对刀的位置,手中长剑斜刺里奔苏如画挥刀的手臂而来。 苏如画长刀一撤,轻描淡写的挡开白衣人刺来的剑,自己的身形也后退了两步出去。 一下地,这黑白两人都不是苏如画的对手,可是两人联手,苏如画想赢也不容易。 特别是那黑衣人,只剩下一把刀,不只没手软,还越战越勇,那样子好像苏如画杀了他亲娘老子,他要报血海深仇一般。 而黑白两人两联合着,还尽量避免与苏如画的兵器硬碰硬,就把她缠在了这里,一时还走不脱了。 苏如画这会儿已经感觉到累,只是外人还看不出来,她手中的长刀本就是暗色,在夜色的掩护下更是神出鬼没。 黑衣人仅剩的一把刀在他手中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刀都如同带着雷霆之势,要将苏如画碎尸万段一般。招式中都透着疯狂和仇恨。 苏如画都不知道自己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白衣人则冷静得多,他手中的长剑流水般轻盈,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既不过于凶猛也不过于柔弱,与黑衣人的狂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两人的联手攻击,苏如画发现了两人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打法。 她手下也不再有任何保留,她身形突然暴起,闪电般冲向黑衣人。长刀挥出,带着一股霸道无匹的力量,直取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毫无退意,反而更加疯狂地挥刀迎向苏如画的攻击。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相撞,发出钢脆的声响。苏如画的力量自是更胜一筹,黑衣人被震得连连后退,再看他的刀竟被断去了三分之一。 黑衣人这次拼的力道也是不小,苏如画感到手臂微微发麻。 白衣人见黑衣人被逼退,一剑从斜刺里攻来。 苏如画身形一转,不是格挡,而是直接朝白衣人长剑剑身砍下。 白衣人见状,也是一惊,急忙后退收手。 他冷静的再次长剑一挥,一道剑光向苏如画斩去。苏如画身形一闪,避开了这一击,同时反手一挑向白衣人的胸口。 白衣人见势不妙,急忙挥剑抵挡。但苏如画的力量实在太大,他只能勉强挡住这一击。就在这时,黑衣人又冲了上来,只用一柄断刀,向苏如画攻来。 苏如画心知不妙,但她已经没有退路。猛然大力劈出一刀,刀影如龙,带着一股巨大的气势向黑白两人攻去。 这一刀的威力实在太强,黑衣人和白衣人都用了手中兵器抵挡,却听当当两声,他们手中的刀剑尽断,而两人也重重摔在雪地上,大口吐血。 这两人太不好对付,苏如画感到一阵疲惫袭来,真要赶上她带着蝎子队闯汗人的骑阵了。 苏如画背起长刀,看一眼地上失去战斗力的两人,转身离去。 再说后衙小厨房有饭菜味道,西花厅有人声,姜遥岑已经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西花厅那并不是女眷在宴客,刚想动手,就听到了打斗声,他先还担心那边的声音惊了花厅中的人。 可是西花厅那丝竹之声不绝,这县令请客还请了花楼里的琴师吗?也正好掩去了外面打斗声,现在还在推杯换盏。 姜遥岑找到一个能听到屋内声音的位置,想着听会儿窗根。 可时丝竹之声不断,没听出完整的话,只听得一些只言片语,什么“从龙之功”,什么“国公爷”,还有“庇佑子孙”…… 姜遥岑听得个云里雾里,这是在说定国公府吗?不对,除了自己家,还有个安国公府。 全四渊也就这两家能算得上是从龙之功,并封了国公,但现在只有自己家的祖父亲还活着,那安国公老爷子已经过世了。 这县令与自己家有关系?不可能啊,没听家里人说过。 第413章 谢谢 想不明白,姜遥岑只好往屋里吹了李海给的迷香,不过几个呼吸里面就没了声音。 姜遥岑推门进屋,提了县令出来,往地上一丢,去旁边的井中打了桶水,哗得倒在县令身上。 县令才一睁眼就喊:“壮士饶命!” 这人还真是:贪财、好色、软骨头! 样样不落!! 要不是还想问情况,姜遥岑真想把这人直接扔井里。 软骨头也有好处,姜遥岑才一逼问都没费事,五安县令就全说了—— 西花厅上首主位上今天招待的客人,正是越王的派来的人,劝他帮越王反了,等越王成了事就是从龙之功,可以封个国公爷当当,以后也是封妻荫子庇佑子孙了。 并且这人来了也不走了,说是越王就是起事,他在这边接应。其实就是让县令接应,他在这边看着县令。 而下首陪坐的是五安县城防营的守将,他也是被越王拉拢过去多时了。 问明白事情,姜遥岑也没客气,直接把县令和城防营守将勒死,提了越王派来的人往外走。 刚一出西花厅正遇到背着长刀过来的苏如画。 姜遥岑一看明白了,刚才是她在与人打斗,而且赢了,他说:“跟我走。” 苏如画这会儿也不想多说话,跟在姜遥岑身后,姜遥岑上墙她也上,可是…… 苏如画居然一下没上去,这处是后衙的外墙,是比平常的外墙要高出许多,可是也没到苏如画上不去的高度。 姜遥岑在墙上看了苏如画一眼,把手里提的人放在墙上,他转身又从墙上跃回到院子。 苏如画又一个跃起,姜遥岑紧跟着也从后面跃起,果然苏如画跃起高度不够,伸手去够墙最上边,试图搭住好借力上去,姜遥岑正好跃到,一手搭住墙沿一手拽住苏如画伸出的手臂,一用力,把苏如画送到了墙上。 他想问苏如画怎么轻功没进步,反而退步了,还没等开口,苏如画冲他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近姜遥岑才发现苏如画一脸的疲惫,而姜遥岑也看出来苏如画试图掩饰自己的疲态。 姜遥岑知道她心气有多高,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看出来那就看不出来吧!看来刚才一战苏如画赢的并不容易。 姜遥岑突然就有些心疼了,自己要是听到打斗声,过去看看就好了,还能帮她一把。 只是他现在不想说这些了,扛着越王的人,低声对苏如画道:“跟上。” 姜遥岑在前引路,三拐两拐就到了一处小院,他并没有走门,又翻上了墙,这里是普通的院墙,并不高,苏如画也跟着翻进院子。 姜遥岑开口,“回头让李海教教你,你这轻功退步了。” 苏如画点着头,“是呢,我也得学学了。” 姜遥岑继续道:“再练的话也比不过我,一般人都比不过我。” “……”苏如画抬眸瞪他,这人也太傲了,“你大哥呢?” 姜遥岑面无表情:“比翻墙?他也不行。” 你怎知道你大哥不如你?但她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苏如画发觉她很难赢他,不论哪方面。 清冷贵气什么的,还是算了! 再翻窗进到厢房,苏如画看到床两眼都发直,太累了,她就想躺下,睡死过去。 姜遥岑不动声色的道:“这个宅子是我到五安县这边后买的,方便落脚。” 苏如画听清了,就再没管一旁的姜遥岑直接瘫在床上,这一趟太累了。 却见姜遥岑仔细收好夜行衣,又一件一件将外衣再穿戴回去。 苏如画发现姜遥岑连穿衣裳都能穿得这么飘逸脱俗,尤其那纤长有力的手指系衽带时,看得苏如画移不开目光,想给他解开,好让他再系一次。 当然这个想法,她不会和任何人说。而且想着眼睛都开始打架。 姜遥岑穿好衣物,问道:“我送你回去?” 苏如画摇了摇头,“哪也不去,我就在这睡。”说罢,一字一顿的道:“不许扰我!” 姜遥岑唇角弯了弯,“放心。”这处没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人来。 苏如画瞥了一眼,呼,还好,这里比客栈来去方便的多。 姜遥岑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心情复杂。“往后……”你有需要,这宅子你只管用。 苏如画看着男人眉宇一敛,反应很淡,马上表示她都懂,“我什么都不会说。”指指天,“我发个誓?”不管怎样,到底是杀人越祸的事。 夜黑风高,杀人越祸的事,当然是哪做就在哪了,从此再无瓜葛,相忘江湖。 毕竟是朝廷命官,真送到吏部或者大理寺审也就罢了,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就只能算是个仇家谋算。 姜遥岑心中一钝,不甘心,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抿抿唇,抚平心绪。 “你……”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选择了不提,只道:“我把这个人提回营里去审审,我……走了。” 苏如画翻了个白眼,“要不然呢?我是走不动了,你留下一起睡?”她在军营与窦家军那些人什么样的荤段子都听过,为了不尴尬早把自己带入男人的角色,这种话信口就来,完全不过脑子,都没觉得说出来有什么不妥。 姜遥岑……脸上腾的烧了起来。 苏如画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快走,不送。”闭上眼睛挥挥手,突然又睁开眼睛,“明天带圣旨到县衙,咱们收了五安县。” 姜遥岑自知刚才失态,只是他也知道就苏如画那状态明显是完全没看见,他下意识点点头,翻出窗外,“关窗。” 苏如画努力睁开眼睛:“嗯——姜遥岑。”她想了想,称呼了全名,她极少这样叫他,她都是叫他姜二公子的,可是,她现在就是想正式称呼他全名,“谢谢你,今晚的出手相助。” 姜遥岑唇角微弯,“你拖住那两人,也是帮了我大忙,所以……就算各取所需。” 言毕他头也没回的往前走,直到消失于夜色之中。 苏如画一闭眼,彻底睡了过去。 姜遥岑心里不爽,她说谢谢他,她对他还是那么客气,他想能与她亲近一些,互相做了什么不用说谢谢的那种。 第414章 畜生 姜遥岑把越王的人带回了营地,营地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噼啪的声响,与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啸还是野兽低吼声交织成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姜遥岑站在帐篷外,凛冽的寒风像刀刃般刮过他的脸颊,他似乎毫无所觉,仍目光如炬盯着面前被扔在地上的男人。 这人一身青衫如今已经皱的不成样子,脸上仍带着几分不屈的坚毅,尽管被捆得结实,但双眼仍射出锐利的光。他紧闭着双唇,再用沉默对抗审问。 姜遥岑缓缓走近,蹲下身子,与地上之人对视,声音低沉而威严:“你可知,你为何会落到我的手里?” 那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姜遥岑并不在意,他继续道:“越王欲行不轨,你这样的谋士他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如实交代,我这里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地上的男人眼中没有丝毫动摇,还看着姜遥岑讥笑了一声:“我既然选择了跟随越王,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尔等鼠目寸光之辈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 姜遥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是笑的冰冷表情,他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火堆旁,拿起一根烧得通红的木炭,转身回来又蹲到男人身前。 “你的骨头倒是硬。”姜遥岑的声音中带着嘲讽,“但我要看看,你的皮肉可有那么硬。”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木炭,缓缓靠近男人的手臂。 木炭一寸寸缓慢靠近,地上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但他仍然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木炭烧坏衣服的布料,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呲啦一声! 一股肉类焦糊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男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但他仍然咬紧牙关,除低沉忍耐疼痛的闷哼声之外,再没有发出任何其他声音。 姜遥岑见状,眉头微皱。他没想到这个人的意志还挺坚定。 他并没有放弃,继续用木炭在男人的身上手上轻烧一下,嗞一声,男人一抖,再烧一下……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男人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终于,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折磨之后,地上的男人昏死了过去。 姜遥岑还想找人来审,才发现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自己这是一夜没睡,可是别的人还都没醒,算了。喊来巡逻的兵卒,把地上绑着的人扔到一个帐子里,看管好,别冻死,也别跑了。 姜遥岑这才回自己帐篷中想小睡一会儿。 姜遥岑自觉得还刚闭了一下眼睛,就听兵卒来报,崔崇求见。 忙起身,让人进来说话。 崔崇、郭审、刘开山三人都进来了,崔崇抱拳,“属下回来找县主复命,但是没找到县主。” 姜遥岑心道:没找到就对了,人还在五安县城里。“有事跟我说也一样。” 崔崇回禀道:“确实还有发现,越王不止收买了五安县令,连城防营的几个将领也都收了他的好处,怕到时开战,他们会从背后捅咱们一刀。” 姜遥岑一挑眉,“城防营的收买了?” 崔崇表情悲戚,“姜统领,他们把不被收买的兄弟都给做了。现在的几个都是收了越王好处的。” 姜遥岑一听也是火大,深吸了一口气,“简直是畜生,对自己的同袍也下得去手!一定让他们生不如死!”心里想着要给那几个城防营的上最重的刑,还不能让人死了。 说到越王的人就想起昨晚提回来那个越王的人,姜遥岑对三人道:“好,正好有个人需要审,你们三个跟我来!” 姜遥岑把三人带到越王的人帐篷,挑开帘子,看到那人已经在吃东西了,指着人道:“这是越王的人,”带几人出了帐篷又道:“能审出多少东西就看你们的了,先别弄死,尽量多套些东西出来。” 三人抱拳行礼,“是。” 姜遥岑又叮嘱一句:“就快开战了,你们审得越快越好。” 三人领命下去。 审人姜遥岑不拿手,摆谱这事他熟得很。马上找来亲卫队除了崔崇三人外的二百九十七人,对大家说:“走,去五安县宣读圣旨。” 一个副统领问:“姜统领,不是已经宣读过了吗?” “五安县,那是县主的封地,不去宣一次圣旨,对得起县主的身份吗?走吧!” 这个,好像,也对! 这三百人本就是永安公主眼前的锦衣亲卫,穿上他们原本的侍卫锦衣,再骑上高头大马,那是相当的威风。 再说五安县城里,天空清澈湛蓝,阳光虽然明亮,但冷冽的空气让人忍不住打个寒战。苏如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这偌大的宅子里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肚子传来的阵阵饥饿感让她不禁皱眉,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想:“还是自己住客栈好啊,至少醒了就能叫小伙计把吃的送进屋来。现在倒好,还得上街找吃的。” 苏如画起身走到大门处,当她要推门出去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她哭笑不得,“这真是姜遥岑买的宅子?连个人都没有,还从外面锁门,难道是他带我闯了空门不成?” 大白天饿着肚子还得翻墙出去,这让她对姜遥岑的靠谱程度产生了怀疑。 终于来到了街道上,苏如画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感受着冬日的清新,向县衙的方向走去。 是的,没去找东西吃,她想起了自己的乌金还在县衙外,打算先去牵上它,再去找吃的。 路上行人稀少,寒风呼啸而过,苏如画加快了脚步。走到县衙附近时,远远得就看到了乌金。 苏如画正要往乌金的方向走,却从县衙里走出两个衙役,也看到了乌金,他们看乌金的眼神都在放光。 伸手牵了乌金的缰绳,就要往衙门里走。 不好,这几人要干什么? 不对,他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马,他们怎么敢?! 第415章 喝风 寒风呼啸,天色微亮,县衙内的喧哗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西花厅处本来是县令的后宅,一般衙役是不能入内的,现在四名昨夜值夜的衙役面色闻声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西花厅外地上的躺着两人,声音颤抖:“快,快报告县丞,县令和城防营守将……他们……” 刚才只听得喊是后宅死人了,衙役们也没想到死的会是一县主官。 一个衙役强自镇定伸手摸了摸地上两人的鼻息,确定人是死透了,才道:“别动地上的人,快去找仵作来。” 两名衙役出去找人,另两名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四周。 他们发现琴师、歌妓、下人都倒在地上,显然是被迷药迷倒。一名衙役立刻指挥道:“将他们移到安全的地方,快!” 不久,仵作匆匆赶到。手里拎着一个木头箱子,头戴斗笠,面容严肃。蹲下身,仔细检查县令和守将的尸体,手指轻轻在脖子上划过,低声自语:“都是被勒死的,手法完全一样,而且看上去两人没有反抗。” 县令没反抗还好说,毕竟是文官,来人力大突然给弄死了。武官也没反抗,这……他抬起头,眼中全是疑惑。 县丞气喘吁吁地赶来。他看到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大声下令:“封锁现场!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去,通知县尉和主簿!去把县里所有衙役都找来,不论当不当值。还有,不许把县衙发生的事透露出去。” 总算有个主心骨到声了,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忙起来。 县尉接到消息后,迅速集合了捕快们。他们手持兵器,也来到西花厅。县尉的眼神锐利,他心中明白,这起案件涉及到县令和城防营守将,这一个县最大的一文一武两个主官,就这么死了,真是要捅破天了。 主簿紧随其后赶到,他手持笔和纸,开始询问现场的衙役和仵作。他一边记录着每一个细节,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要第一时间把所有事情记录在案,准备上报。 县令夫人在听到丈夫遇害的消息后,顾不上男女大防,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看到丈夫冰冷的尸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就在众人忙着寻找线索时,一名被忽略的琴师缓缓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颤声道:“我……我记得了!在昏迷前,我看到一个陌生人进入了西花厅!” 众人闻言,立刻将目光投向那名琴师。县尉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你可有看清楚?” 琴师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他……他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中带着一股杀气。我从未见过他,但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可怕。” 主簿忙走上前,急切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人的衣着打扮?” 琴师点头,“他穿着一件黑衣,不是布衣,是锦缎。” 听到是锦缎县丞脸色骤变,什么人才能穿锦缎他自是知道,真是那样的话县令的死怕是不能大张旗鼓的查。 他低声问了一句:“还能记得是何处出的锦缎吗?” 琴师摇头:“我从没见过的,式样也是没见过的。” 这五安县虽是小地方,可琴师在青楼里是见多识广的,说到这他自己都一抖。 县丞和县尉交换一个眼神,县尉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先开口道:“从现在起这县衙只许进不许出,封锁消息,这事不能传出一个字。” 壮班班头问县尉:“可要封锁城门?” 仵作悠悠的来了一句:“这人都凉了,该走早走了。” 县尉也摇头表示不必。他想的可是另一件事,他以前听说有专门一些人,是替皇上除去一些必须马上死的人。虽然不敢多想,可是他也想不出谁能穿着锦衣杀人。 今天不当值,过一个时辰才被人从赌坊找到的四个衙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骂骂咧咧赶到县衙外,刚要进去,一回头正看到一匹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在县衙外,身上有鞍鞯,但没有人骑。 其中一人一看眼睛就亮了,用手拐了拐旁边的同伴,“这玩意儿弄去卖了,不只赌债能还了,还能余下不少。” 四人一研究,果然是白捡的好事,一个自许能弄明白马的眼中放着贪婪光芒上前来伸手牵马缰绳。 苏如画正饿的眼睛里放绿光,却看见有人要牵乌金,弯腰拾起地上一块石头朝那手打去,衙役手上一疼,嚎了一嗓子,“哎哟!谁敢打老子?” 苏如画脚下三步并做两步的赶了过去,“谁借你的狗胆,敢动老子的马?” 四个衙役一看来人并不魁梧高大,衣着也普通,就没放在眼里,一人放着横说:“县衙里丢了东西,我们怀疑这匹马的主人偷了之后跑了,没来得及骑马,所以拉回去查查这谁家的。” 他们以往这么说,对方会立马说自己不是,东西都不敢要了,毕竟谁愿意认下自己犯了罪这样的无妄之灾。 可这次他们想错了,这人却说:“衙里丢了东西和你们偷我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进去问问你们县太爷。” “哎呀!给你脸不要脸了是不是?这马现在是罪证,你说你是马的主人,行啊,一起跟我们走一趟吧!”他们四个惯会用这一招吓人,讹下来的东西四人就给分了,根本不会送到县衙里去。 “行,我倒是要见见你们县尊大人。”苏如画心想,你们还不知道县令死了?这是真衙役还是假的? “就你,见我们县尊大人?你算哪根葱?见得着吗?”一个衙役嘲笑道。 “当然见得着,见了他得给我行礼,你们信不信?”苏如画忽然觉得自己多出这个身份很好用,只是这肚子是真饿,咕咕的响个不停。 衙役也听到,这人饿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吹牛,“你可真敢说,你这是饿了喝风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当然敢说,我可是皇上新封的五安县县主。”苏如画扯了扯嘴角。娘的,要不是你们想要牵乌金,我至于在这挨饿吗? “就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县主了?那我还玉皇大帝呢!”衙役才不信呢,这人还真敢说,怕不是发了癔症。 第416章 阵仗 苏如画见衙役们仍是不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心知若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断不会歇了对乌金的心思。 说是迟那是快,她突然身形一动,犹如鬼魅般冲牵着乌金的衙役出手,一拳击在他的腹部。 “哎哟!”那衙役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其他三人见状,纷纷抽出腰间的佩刀,向苏如画扑去。 苏如画身形灵活,轻松一闪身躲过最先到眼前的刀刃,屈指在另一柄刀的刀背上一弹,那衙役万万没想到刀就脱了手。第三柄刀落下时,苏如画应对的时间就充裕多了,劈手直接夺了下来。 回手用足了力道搪住最先躲过,现在又砍来的第二刀,只是力气过大,把对手的刀搪出一个大豁口,再看自己手中的刀也豁了。 苏如画皱了下眉,不为别的,这刀太破。 被弹了一下刀就脱了手的衙役被震住,不敢再出手。 被夺了刀的衙役一看手上空了,也不知道怎么脑子抽了,觉得是被羞辱了,挥拳就打过去。 苏如画看着衙役眼睛都红了的架势,觉得好笑,你拿着刀都不是我对手,没有武器了是怎么想得还往前冲? 身在县衙门口,而且几人又不是必死的罪过,苏如画没想下死手。也没用巧劲,一拳下直接就冲在衙役的拳上。 “啊——”出拳的衙役一声惨嚎,几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苏如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躺在地上的和呆立着的四个衙役,冷冷地说道:“这下你们信了吗?” 躺在地上的两个疼得龇牙咧嘴,站着的两个却是不敢再动一下。心中惊恐万分,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物竟然有如此实力,只是谁说县主是凭功夫打下来的? 却也不敢回答,是该说信还是不信? 县衙门口站班的衙役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一看躺在地上的是自己人,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县衙门外闹事,大喊道:“有人闹事!兄弟们快来啊!” 地上躺着的衙役挣扎着爬起来,也大声呼喊:“对对,对,有人要在县衙闹事。” 这会儿县衙里人是从来没这么齐过,不一会儿便涌出了更多的衙役,将苏如画团团围住。 县丞也闻声赶来。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皱,走上前来询问:“发生了何事?为何在此斗殴?” 被弹飞刀的衙役先明白过来,怕来人不简单,没敢添油加醋,把发生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县丞。 县丞听后,脸色一沉,对那四个衙役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们拿下!” 四个衙役闻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求饶。县丞却不为所动,挥手示意衙役将他们带走。 县丞是个明白人,不说别的,就这匹马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买的起的,虽然还没有收到关于县主的公文,这位身份也定然不一般。 县丞转向苏如画,态度恭敬地说道:“这位大人,请随下官进县衙详谈。” 苏如画点了点头,跟着县丞走进了县衙。 再说姜遥岑,他可是拉开了阵仗就是来给苏如画摇旗助威的。 姜统领说了:得对得起县主的身份。 这三百人本就是京城各家贵养出来的公子,别的还要勤学苦练,摆谱这事都刻在骨子里的,整肃好他们的侍卫锦衣,在高头大马上挺胸抬头,那叫一个威风凛凛气焰嚣张。 姜遥岑带领着这样的三百人队伍,浩浩荡荡来到五安县城门外。 守城门的壮班衙役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忙低声下气的问:“大人有何公干,可要县令来迎?” 姜遥岑本是想让县令来迎的,一想昨晚才让自己给勒死了,别人再来怕是麻烦,别再耽误了苏如画的正事。 摆摆手道:“不用了,头前带路,本官去县衙颁旨。” 这几个壮班的头一听颁旨,忙跑着在前面引路。 三百人大张旗鼓的来到五安县县衙前时,整个县城已经都知道有圣旨到了。百姓们纷纷聚集在县衙外,议论纷纷,别管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这可比县令上任气派多了,看一次够两年的谈资。 县丞听来报信的衙役说是来颁旨,心里还咯噔一下,县令刚死圣旨就到了,这算怎么个事?算了,甭管是什么事,先接了旨再说。 见颁旨钦差到,连忙出正门上前迎接,脸上堆上笑容:“大人,一路辛苦了。” 姜遥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定格在苏如画身上。 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读毕,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如画身上,这人刚才说了她是县主,还是真的?!! 苏如画从人群中走上前,双手接过圣旨:“臣苏如画,谢主隆恩。” 圣旨一到苏如画手中,姜遥岑立马开始伏低做小,几步躬身上前,“县主,臣正找不到您呢,您怎么先一步到了?您出来也不带着侍卫,真要是让哪个没长眼的冲撞了,臣回去如何向圣上交待?” 苏如画咬着后槽牙忍笑,没想到姜二公子还真能演,很有点刘全刘公公的样子。 “不碍的,就是随便看看圣上赐的五安县什么样。”才说着话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苏如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也不想,可是真的饿。 姜遥岑一回身皱起眉头,板着脸对县丞说道:“怎么?县主来了连茶水点心都没伺候吗?” 县丞心里这个苦,我们这也才接了进来,还不知道县主这事,没慢待还是因为看那匹马不是凡品,嘴上却不敢说,只忙打发人先送上茶水点心。 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小的是本县县丞,本县主官昨晚被害了,您看这事……” 姜遥岑只给了他一个余光,“县令被害就害了吧,还会有新的。县丞大人,县主初来乍到,还望你多多协助。” 县丞心里那叫一个万马奔腾惊涛骇浪,什么叫县令被害就害了吧还会有新的?这是什么话? 第417章 吃相 县丞心里苦,回身想去接待县主,却差点惊掉了下巴。 苏如画已经饿得两眼冒绿光,一碟四块小点心,直接倒进嘴里,嚼吧嚼吧,有点干,对着茶壶咚咚灌了几口茶水。伸手又去端另一碟点心……才想说这点心太小,正看到县丞看着自己发呆。 抬手招了招,“这五安县衙里连个正经管饱的吃食都没有吗?” 姜遥岑猛然想起自己那个才买的宅子,买的时候牙人说用不用雇人,他觉得暂时还用不上,就叫人打扫了出来,并没有雇人,苏如画不是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吧?! 昨晚打架打到直接累睡了过去,到现在没用上早食,前线的兵卒都没有这样用的,心里突的就疼了起来,狠狠瞪了县丞一眼,“马上给县主送上早食!” 县丞从没见过这么吃东西的女娘,这是皇上亲封的县主?! 但是县丞反应也快——哦,对了,圣旨上说了“英勇善战,屡建奇功”!这得按招待军爷的标准来啊! 立马打发人出门买熟食,不用精制,顶饿才是正道。 苏如画这里四碟子,十六块各式不同的小点,她都没尝出个味来,一起倒进了五脏庙。一壶茶也倒了进去,这才舒服了些。 县丞、主簿、县尉三人以外,这会儿也把几位师爷都叫来了,下面站了一排人,低着头却都在偷眼看上面公案后坐着的县主,风卷残云的吃相。 苏如画看看下面站着的人,想起自己被笞二十的事,那时自己是跪在下面的,如今换一个大堂自己竟然坐在这吃东西。 她不知道的是,整个四渊也没有一个人在公堂上吃东西,她是这么干的第一人。 更何况她是一个县主,整个四渊也没有一群外男围观一个县主用早食的,她也是第一人。 堂下之人已经有人知道她不只是五安县县主,还是个统兵几万的女将军。例如县丞和主簿,这两人一边觉得一个女娘如此,太有失体统!一边又觉得和一个武夫讲不明白理。 可还有县尉和几位师爷还不知道,只觉得这样很是不妥,可是见颁旨钦差都不说话,也都聪明的闭着嘴没敢多言。 姜遥岑看苏如画东西吃光了,先开了口,“这五案县发生什么事了,先给县主说说吧!” 县丞先前觉得这些事不该和一个女娘说的心思,也在站着这会儿想通了,这位县主怕是杀过的人比自己见过的活人都多,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正道。 于是县丞、主簿、县尉再加上仵作一起把后衙发生的事禀报了。 苏如画心道:你们后衙的事,我比你们知道的都详细,但是本县主不告诉你们。勾了勾嘴角道:“这两人死得倒是不巧,本县主正想找他们有事,这样吧……” 她伸手指了指县丞,“县丞是吧,你暂代县令之职。” 县丞拱手称“是”,这本也是常规做法,本来县丞就是县令的副手,县令如发生意外就接掌一县之事的,这种情况下也比较容易转成正职。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就让人不理解了,“本县主来此并不是视察圣上赐的封地的,来这是为战事,这里不久会有大战,所以城防营本县主就接管了。” 县丞、主簿、县尉三人面面相觑,县丞嘴角抽了抽,给了主簿一个眼神,主簿硬着头皮道:“县主,这怕是不妥吧!县主应只食邑,不可接管军权……” 县丞接着道:“县主容禀:县主只是一个身份,在一个县里本不该有权力,更何况是军权。” 县尉也开口了,只可惜他还不知道眼前的县主一个人空手入白刃,收拾了四个衙役,他说:“您女扮男装也就扮了,可这军权不是您想玩就能玩玩的,怕要误国误民。”心里还想着,县主都这么说了,那钦差也不管管。 几位后赶来的师爷也点头称是。 县丞、主簿给几位使眼色使的眼角都要抽筋了,几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县衙里向来地位超然的钱粮师爷开口道:“县主食邑千户,下官这就下去给您算出来,并送到府上,其他的县主还是免开尊口罢。” 姜遥岑几次想开口,却看见苏如画觑了他一眼,知道她是想自己摆平,只好佯装什么也没听见。 苏如画坐在县衙大堂的正中央,县尉的话她充耳不闻,甚至连师爷的不太客气的话也全当是放屁,根本没理。直接问出她想知道的事,“城防营有几位副将?” 县尉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县主显然并没有理他刚才的话,问出的这事本不该县主管,可是问了答一下也没什么,正在纠结回不回答,县丞却答了,“本县城防营,一位主将,两位副将,另有千夫长两人,百夫长二十二人。” 苏如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县丞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这县丞也做不得城防营的主,就带本县主去看看吧!” 县丞一愣,随即明白了苏如画的意思,点头称:“是。” 苏如画又转向姜遥岑,“姜大人,一起去参观一下。” 姜遥岑自是愿意给她搭台子做脸,点头,“下官奉陪。” 其余人一看钦差都陪着了,也只好陪着一起去。 正在这时,一名衙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脸上满是汗水。一进门,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大人”,但随即意识到坐在上首的是县主,便急忙改口。急得有些结巴:“县,县主,城防营钟副将带着城防营人过来了,气势汹汹的……”他没敢说出的是,像是要掀了县衙一般,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足够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哦!”苏如画一下来了精神头,眼里都放着锐利的光,“带了多少人?” 姜遥岑听着她那明显变得清透的语调,很有捂脸的冲动,他知道苏如画是正想去收拾城防营,城防营的人就送上门来了,那种就差把“有架打了”写在脸上的劲头怎么和小四差不多。 衙役被县主的目光吓了一跳,结巴地说:“好,好几十人……”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苏如画明白人数之多。 苏如画笑得更开心了:“好啊,欢迎!” 第418章 原则 苏如画嘴上说的是欢迎,却并没有老实坐在座位上等人来,率先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其他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姜遥岑知道,这大堂之上施展不开拳脚,苏如画要出去打架。 姜遥岑清咳了一声,在后面跟上。 其他人以为颁旨钦差是去保护县主,只有见过县主身手的县丞皱了眉头:以县主的身手,应该是吃不了亏,再亮明身份更没有人敢碰她,这些人去干什么? 还有这衣着和统一毛色高矮的配马,分明是皇家亲卫,这些不会是县主的仪仗吧? 到底是县主逾矩了,还是这县主的身份另有隐情? 一早上先是县令死在后衙,事还没开始查就来了个自称县主的,紧接圣旨就到了……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县丞虽平日里不是个笨的,却也一时没来得及想太多,这会儿觉得哪哪儿都透着古怪。 县丞佯装无事的和走在后面的一个亲卫搭话:“恕下官眼拙,您这服饰是几品?”他只是猜出是皇家亲卫,但是王爷府也有亲卫,级别没有皇城里的高,他想确定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级别。 亲卫笑笑,“不怪你不知道,我们出外办差五品和六品的亲卫服饰都是一样的,”说着指着最前面姜遥岑身侧的两人,“那两人是我们副统领,他们的服饰就和我们不一样,能看出来吧,我们出门的衣饰只分职不分品。” 县丞忙拱手陪笑,“多谢指点。”饶是吓到了,心里一块大石也算落了地,果然是皇城里的亲卫。统领是四品,其他是五品六品。 县丞已经不敢再探这县主到底是什么来路了,他怕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决定就抱定这位县主的大腿了。 什么有没有权力管辖,什么逾不逾矩,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不是事。 苏如画走出大堂,走过仪门,走上甬道,看到大门那一个魁梧汉子身上穿着六品武服,大踏步气势汹汹走过来。 县丞在后面也看到了,急忙快步从边上绕过,堪堪苏如画与城防营副统领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跑到了苏如画跟前。 “县主,城防营两员副将里这位钟副将是主将的亲信。”大冬天的县丞都跑出了汗,说完还擦了一把汗。 苏如画一听明白了,那就是说另一位没来的和主将关系一般呗,这位难道是来玩命的?有意思。 县丞跟苏如画说完,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经到了三步开外,停住了脚步。 县丞眉头紧锁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缓解内心的紧张,道:“钟副将,稍安勿躁。这位是咱们五安县的县主。她是皇上亲封的,你可不要冲撞了。” 钟副将听到“县主”二字,一愣。他原以为是县令在搞什么鬼把戏,没想到竟然牵扯到了朝廷。他望着苏如画,这县主怎的一身武将装扮?心中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多想,只是不咸不淡地施了个武礼,口中道:“见过县主。” 然后也不看苏如画,只问县丞,“让县令来见我。”他知道县主只是个身份,没什么实权,自是没当个事,自家主将是不是真出事了才是要紧的。 县丞忙回道:“钟副将,下官知道您来意,县令大人和城防营主将都遇刺了。” 钟副将很是震惊,问道:“这是真的?” 县丞点点头,沉痛地说道:“是真的,钟副将。他们两人都遭遇了不幸。” “怎么可能?”钟副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他深知自家主将的武功,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近身。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猛地抓住县丞的领口,厉声问道:“是不是你们下了毒?” 县丞被钟副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用力想挣脱钟副将的手,却没能做到,沉声道:“钟副将,你冷静点。我们县令也遇害了,我们怎么会害自家主官?” “你……”钟副将手上攥得更紧,几乎把人提了起来,“是不是你干的,害死县令你好上位?那你害我们主将做甚?” 县丞只余个脚尖还在地上,马上就要让人给提离地面了,话再说不出来了,脸也憋的发紫。 苏如画是来打架的,没道理看着一个武官打一个文官不管。 “松手,”苏如画说着在钟副将肘侧一击,力道并不大。 钟副将手臂一麻,人也脱了手,怒目而视,“你……”忽地想起这人是县主,再怎么也不能动手,这是皇家的颜面。 县丞眼见得县主救了自己,咳嗽了几声,快速缓过劲,对钟副将道:“多谢县主,只是这城防营……”那意思是您能收得下快收了吧!眼神里都有点可怜巴巴。 苏如画开口:“冲一个文官耍什么威风?有能耐和我打。”说着话是满眼的笑意。 她觉得眼前这汉子的块头和做派,怕不是和于二驴共用一个脑袋的,这人要是有判案权,得冤死多少人?! 不像霍十三,只知道听话,弯都不会拐。 这人不是只听话的,会思考还会拐弯,只是拐的角度很刁钻。 却不想钟副将看她一眼道:“俺不和女娘动手,县主也不行!” 姜遥岑在一旁边眼神一跳,他不知道苏如画遇上这样的会怎么办,还真很期待她要怎样收了这人。毕竟这人的原则是不和女娘动手,本身这个原则没有错,打女娘的男人算什么能耐?可是越是这样没什么坏心的,苏如画要怎么把人驯服了? 道理讲不通,硬打也不可能,那会怎么样呢?有意思!他决定作壁上观。 他很想知道苏如画会如何对付关于“不和女娘动手”的人,不论是有这种想法,还是以这种借口不动手的人,以后她都会遇到不少。 第419章 立威 苏如画看着魁梧的钟副将道:“不打就不打,反正你已经输了一局。” 钟副将牛眼一瞪,“俺啥时候输了?” “刚才你提着县丞的时候,我可是轻描淡写地一招就把县丞救下来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你输了吗?”苏如画声音平静又不容置疑。 钟副将瞪着牛眼,想要从县主那矮小的身影中看出什么破绽。他努力思考着,眉头紧锁。 “不对,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小了,俺都没看见你,才让你偷袭得手。”钟副将终于找到了一个他认为合理的理由,满脸的不服。 苏如画狡黠一笑,“哦?那你是说长得没有你高大的人,你都不用打就主动认输喽?” 钟副将一愣,显然没料到县主会如此反问,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俺是说如果明刀明枪地打,长得小的自然没有优势,俺肯定能赢。” 苏如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明着打,我因为是长得小的,就注定会输?” 钟副将又是一愣,他显然没想到县主会如此狡猾地曲解自己的意思,“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来试试看吧!”苏如画打断了钟副将的话。 却不想钟副将挠了挠头,为难地看着苏如画,“不行,俺哥说了,打女娘的不算好汉。” 苏如画没想到这样都没绕进去,眉梢一挑,“那你别打女娘,你再抓个人,我要是能救下来,你就认输,怎么样?” 话音还没落地,钟副将伸手又把县丞提了起来,面对着苏如画,“来救吧!” 县丞张着嘴说:换个人啊! 可是他发不出声音,又让钟副将提着脖领子给提了起来。 苏如画也没想到他能可着一个人坑。 钟副将怕苏如画再打自己麻筋,左手把县丞提在胸前,右手立反掌挡在外面,盯住苏如画提防着。 苏如画知道这憨货的注意力肯定都在防着自己敲他麻筋上,定是想不到自己力气也不输给他,伸手一搭钟副将的右手腕,大幅度侧身往自己这边一带,苏如画已经站在了钟副将身侧。 钟副将哪里想到才到自己下巴高的一人能把自己拽动了,向前一个踉跄。 不等钟副将再稳住身形,苏如画伸脚照着他膝窝一脚,钟副将往前倒下,下意识就想用手支地,松了提着县丞的手。 县丞直接朝后倒去,正好站在那的一个亲卫抬手一扶没让县丞摔个四仰八叉。 而钟副将单膝跪在地上后苏如画也没有再攻击他,抱臂在一旁看着人从地上起来。 钟副将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诧异,双手抱拳,深鞠一躬:“县主好力气!俺服气。” 苏如画眼神锐利,直视着钟副将,问道:“那可认输了?”震慑意味十足。 钟副将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嗯,输了。可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憋的黝黑的大脸都泛起了红。 苏如画好整以暇的看着大汉,颇有些玩味的追问:“可是什么?” 钟副将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俺就是……就是想再和县主比一下拳脚。俺知道已经输了力气,但俺还是想知道,俺能和县主过上几招。” 那眼神中的期待苏如画理解为等着挨揍。 苏如画点头,“可以。” 钟副将闻言退后两步,摆出了格斗的架势,他铁塔般屹立,肌肉紧绷,每一块都宣告着他的力量。他先大踏步上前朝着苏如画挥出一拳,拳风带着呼啸之声撕裂空气。 而苏如画则是矫健的猎豹,灵活地跳跃、闪避,与钟副将的攻击节奏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动作迅速而准确,每一次躲避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慌张,也不显得过于轻松。 就在一次钟副将猛烈挥拳的间隙,苏如画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身形一闪,几乎是贴着地面滑了过去,猛然跃起,双手铁钳般紧紧扣住了钟副将的腰间。 这一刻,钟副将的牛眼中的惊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显然没有料到苏如画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而苏如画则毫不犹豫,用力收紧双臂,锁住钟副将的身体。 苏如画没有松开钟副将却两腿一错,巧妙的一个转身,双腿一曲,身体微微后仰,形成一个完美的弧线。 她背部肌肉紧绷,积蓄起全身的强大力量。用力向前一挺,将钟副将的身体猛地扛上肩头。 动作迅猛精准,钟副将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他的身体被苏如画稳稳地扛在肩头,双脚悬空,失去了平衡。 就在这一刻,苏如画再次发力,她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同时双腿用力一蹬,将钟副将整个人摔向了地面,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摔大有地动山摇之势,四下里的看客都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震动。 而钟副将躺在地上,一时间无法动弹,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亮光,好像是崇拜。 后面站的县衙里的一众文吏都傻眼了,什么啊?那钟副将让一个县主三两下就给收拾了。 三百皇家亲卫已经见怪不怪了,规规矩矩在两旁一站,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一来他们作为皇家亲卫早已经经过了不能殿前失议的训练,二来他们也早就见过苏如画的战力。 苏如画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抹了把手心的汗,“你可记下了,武将不能和文官耍威风,但若是想切磋武艺,可以随时来找本将军。”她声音不高,却充满胜利者的威严。 钟副将闻言,不禁瞪大了那双牛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矮了自己一头的人,惊讶全写在脸上, 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只憋出两个字,“将军?!” 苏如画肃起脸来,“对,本县主是先封的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封威远将军,后来才被圣上封为县主。本将军要暂代你们五安县城防营主将,你可有什么意见?” 钟副将闻言,连忙摇头表示没有意见,眼中明晃晃的还有敬意,“你五品啊?那和城防营主将同级,俺没意见。”他好像不记得之前要给主将讨个公道的事了。 第420章 战前 姜遥岑看到从外面买的吃食到了,问道:“听说县衙里一早就在忙,不知还有没有哪位饿着,陪县主一起去二堂用些吧!不陪县主的诸位就各忙各的。” 说实话这一早有几个用过早食的,但大多人是不敢出这个头的。偏那钟副将是个实心眼的,“俺没吃呢,俺陪县主去。”说话间看向苏如画的眼里全是崇拜的光。 苏如画看看钟副将,明白男人,特别是一个行武汉子的慕强心思,心思电转,说:“城防营赶过来,是不是都饿了,一起过来用些吧。” 跟着钟副将来的十二个汉子看看自家副将没有反对,都谢过县主跟了上来。 姜遥岑看了一眼这个不识趣的,又说不上什么,只能看着那大块头跟在苏如画身后往后面二堂走。 苏如画临走前倒是看了姜遥岑一眼,姜遥岑回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转头安排了县衙里的人继续查县令与城防营主将的命案。 苏如画坐在县衙二堂内,此时已近午时,阳光洒来,那些堆积的卷宗显得格外沉重。 她长长舒一口气,终于有了闲暇吃上一口饭。 饭菜虽简单,但好在都是热乎的,对她这种经常行军的人来说,已是难得的享受。 也是饿得紧了,她先拿过几个包子几大口吃下肚里,才抬头看着钟副将和城防营的人也是在狼吞虎咽,很有和自己那二十个亲卫,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同袍一起吃东西时的感觉,这种熟悉而亲切的氛围,让她觉得很是舒心。 肚子里有了底,前面的事又有姜遥岑在,现在正好打听打听城防营的情况。就放缓速度与钟副将聊起来。 “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你们城防营,但是很快就会到。越州那边的越王反了,不久会打过来。”苏如画用平静语气透露出这个会令人紧张的事件。 钟副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苏如画的意思。 大睁着牛眼问道:“所以县主才来俺五安县吗?” 苏如画微微颔首,“算是吧。”其实本来是来赈灾的,可是这话要说起来就长了,她的目的也不是解释这事,只是想要城防营尽快做好迎战准备。 “可是现在这天旱的,小小五安县都快断粮了,您带大军来,吃什么啊?”一个城防营的校尉插话问道,他的脸上满是担忧。 苏如画看了说话的校尉一眼,“粮已经在路上了,不会抢五安县百姓的口粮。”她明白这兵卒什么意思,他是在担心军和民抢粮。 “嘿嘿……”钟副将挠了挠头,他看着苏如画,眼中有点不好意思,“县主这人认得几个字,想得向来比俺多,俺要不是人头堆的多,这副将就是他的了。” 苏如画笑了笑,她看着这个说话的校尉,“哦,好事呀,知道多想是好事。”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又问校尉道:“叫什么?是读过书吗?” “卑职叫柏涯,读过族学……”插话的校尉刚说了开头,苏如画的头嗡一下,下意识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姓什么?”苏如画目光一凝,毫不掩饰对这个姓氏的兴趣。 “姓柏,越州柏家的。”柏涯回答道,他的脸上带着疑惑。 “本将军正要找越州柏家的人。”苏如画的声音突然变得一沉,“除你之外这附近可还有靠得住的柏家人?” 柏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苏如画会突然提到柏家,想了想,回答道:“将军是有事要办?小的正有个堂弟要跟着商队回去,只是原打算回去就不回来了。” “那你先把人叫来本将军看看。”苏如画吩咐道。 柏涯应了是。 苏如画又问了一些城防营的人和事,心中大致有了数,看看在座的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道:“你们总共也就两千多人,这人数是真不多,如果越州军真到了城下,不需要出战,能守住城就是大功一件。” “守多久?”问话的是柏涯,钟副将也点头问:“对,多久啊?” 苏如画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那边开战,腾出人手到五安县来救援的可能性,才说,“最少也得半个月,也可能一个月。” 苏如画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回城防营就开始检查城墙,该修的修,该加固的加固。”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上。 这是大战将近了! 众人齐声应诺。 而此时,大堂那边已经没有人敢有丝毫懈怠,上坐一位四品的不算,二堂那还有一位不仅是县主,还是五品将军的。在这五安县,最大的县令也不过是七品,更何况,县令已死,此刻的县衙,县主已经是绝对的权威。 苏如画从二堂走向大堂,看一眼县丞又看向钱粮师爷,“旁的事先放下,城防营那边要检查城墙,有需要维修的地方,第一时间拨银钱过去。” 钱粮师爷还在踌躇,县丞先一步答了:“是!什么也没有战事大。” 苏如画很满意,转身对身旁的姜遥岑说:“走,咱们回山洞。” 姜遥岑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引领众人跟随在苏如画的身后。 待队伍稍微拉开一段距离,也直到这时姜遥岑才得了空,靠近苏如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崔崇已经回去了,据他说查出五安县城防营中将领收了越王的贿赂,而那些不肯同流合污的,竟直接遭了不测。” 苏如画听罢,脚步微滞,这意味着城防营的人已然不可全信。 姜遥岑见她陷入沉思,提醒道:“我们正好会顺道路过城防营。”并把一个令牌递了去。 苏如画眉头一挑,接过令牌,看了看,上面写着“城防令”,手摸着另一面也有字,翻过来看,是“乌州五安县”。 姜遥岑说:“五安县的城防营令牌,昨天在城防营主将身上得的。” 苏如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好,那就去会会他们。” 两人并肩而行,苏如画心中思索着如何收复城防营的人心。越王能用金银买通那些武人,她又能以什么让他们再次为自己所用……就在她沉思之际,姜遥岑忽然开口。 他略带戏谑地说:“要不要叫上你那个新收的小弟?” 第421章 收管 “小弟?”苏如画有些困惑,不明白姜遥岑所指。 姜遥岑轻笑一声,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你是没看到那个钟副将看你的眼神吗?只要你开口,他绝对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他不想承认,可是这话多少有些酸味,只可惜苏如画根本没闻出来。 “没看出来啊,倒是能看出来他心性单纯,只是一个慕强的武夫……”有什么从苏如画脑际闪过,她愣了一愣。 姜遥岑见她神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苏如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是的,我想我有办法收下城防营了。” 姜遥岑先是一愣,随后眉头紧锁:“你又想用武力征服他们?” “这多简单,武者慕强,正好我又很强!”这一刻苏如画笑得肆意张扬。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笑容如夏日里的太阳一样耀眼,晃得他心里一颤,也不由得弯了唇角。 此时几人已经走出县衙,有人给牵来了乌金,苏如画翻身上马,与姜遥岑并辔而行。 苏如画问道:“这三百人,除了家世以外的其他方面你全都了解吗?” “差不多吧,你要干什么用?”话问出口的同时姜遥岑也想到了,看着苏如画,“让他们守城?” 苏如画渐渐敛了明晃晃的笑容,认真道:“留一些能统兵的在城防营。越王收买了将领,我是想尽全力收回人心,可是短时间做不到百分之百,当然要留下一些咱们能用的人才稳妥。” 姜遥岑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有可以用的。这里有人是不愿意来硬被送来的,可也有人是主动请缨,想建功立业的。” 苏如画听了高兴:“好啊,战场上可不怕有雄心的,一点野心没有的才扶不上墙。” “对,有野心是好事。”姜遥岑也很认同。“有个叫陈连云的,原是在宫里的御前侍卫,他自己找到永安公主,主动要进这三百人中,他算是独一个看出公主意图,又主动请缨而来的。” 苏如画已经听姜遥岑说过这三百人都是世家才俊,本是想着在京中安闲度日的,是让公主硬给自己当粮仓才送来的。 想想这三百人的身世,不太明白道:“他家是干什么的,怎就需要他自己出来搏前程?” “他祖父是致仕在家的前吏部侍郎,陈白信陈老。”姜遥岑说着干咳了一声,“同样是四品,吏部在文官中实权就是大些,旁得衙门三品大员看到陈老也客客气气。我也是四品,跟陈老比不了,比不了。”他说着连连摇头。 不是他谦虚,本来同品级武官就比文官矮半截,更不要说他这种没有兵权的。 姜遥岑忽然就想起当初被困宋河村时,坊间传出是朝廷“重臣”被困,听到时自己都觉得脸红。他哪里算得上重臣?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的。陈老那才是重臣。 自己不过是有个四品级在,看着吓人罢了。 苏如画想了想,“纯文官家的后辈?上战场来和一群武夫抢差事,有意思!”怎么总有弃文从武的人? 姜遥岑介绍完了,问:“我叫他过来,你见见?” 苏如画没有点头,反问道:“你觉得这人信得过?” 姜遥岑解释道:“这三百人里任何一个都信的过,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家族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他们的忠诚不用考验。” 苏如画这才点头同意,“好,人找过来,我和他聊聊。” 苏如画和陈连云聊了聊,发现这人果然机敏聪慧,有胆有识,很是高兴。 她告诉姜遥岑时,姜遥岑弯着唇笑,“他不机敏聪慧能发现永安公主的居心吗?能自己请缨来五安县吗?” 苏如画点头,“把城防营交到他手上,我放心!” 到了城防营,姜遥岑又把圣旨读了一遍,看着城防营所有人一脸又一脸的懵的样子,正色道:“五安县主本就是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封威远将军,你们城防营主将遇害,现在又马上要起战事,自有权正式接手城防营。” 一众末流武将虽然有些懵,却多少还是感觉不太对,全看向了留在城防营的古副将。 这古副将平日就与主将不对付,觉得那人私心太重,偏那个钟副将一个心眼只看得到主将武力超群,还崇拜得不的了。 现下里朝廷来人接管这五安县城防营,他倒不觉得是什么坏事。他一早也听说主将在县衙与县令一起被人杀了,还正想着城防营谁接管呢,就遇到新任县主来接管,这倒也省事了。 只是——要起战事,这是什么情况?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个腹地小县城,能起什么战事? 于是古副将开口问道:“敢问将军,要起什么战事?” 苏如画并不知道这员副将是怎么想的,只简单答道:“越王反了。” 下面几人听了脸色都是一变。 那几人脸色变得太过明显,不知道这是收了越王多少好处,能吓成这样。 苏如画正想着这要不要直接处理了,其他人再武力收服。最近与姜遥岑想法总是出奇一致,不自觉就看向姜遥岑,却不想正看到陈连云热烈的目光。 苏如画突然就明白,既然要让陈连云来守城,这时候把他推出去才是最好的。 于是朝陈连云点一下头,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人稍安勿躁。 刚在众人面前演了一遍颁旨接旨的戏码,暂时把一众人震慑住了,苏如画趁热打铁,“本将军本来只管打仗,现在无法,只能把五安县都接管了,”现在不是与众人协商的时候,强行接管了再说,“陈连云听令。” 陈连云行武礼,“末将在。” “现命你接管五安县城防营,如有不服管束者,军法处置。”说着把姜遥岑给自己的城防令抛给了陈连云。 陈连云接过一看,立马就明白了,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先还怕名不正言不顺呢,现在什么都顺了,朗声道:“末将得令。” 第422章 保护 苏如画看出了陈连云眼中的光,想着再给他些人手,于是道:“陈连云。” 陈连云再次行礼:“末将在。” “给你派二十人,一起跟着你守五安县城。”苏如画说完看向姜遥岑。那三百人别说了解了,人名她都没认全,给陈连云派什么人这事,还是让姜遥岑办吧。 姜遥岑明白了,朝苏如画点头,指定了二十人给陈连云。 城防营的人已经看到陈连云接了城防令,那他就是现在的主将了,也只能认下这陈将军,至于服不服他管,那就看这白面将军有没有那本事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陈连云是个狠人。 正在这时钟副将带着人回来了。 钟副将上前一步,“将军,柏涯说去找个人来见将军,让将军等他一下。” 苏如画想起自己想要查柏家的事,点头道:“好,本将军就在这等他。” 本来把城防营交给陈连云还有点担心,正好这个时间在一旁看看他如何收服这些人。 钟副将看这阵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自觉站在了古副将身侧。 陈连云步伐沉稳地走到正位上,目光如炬,扫视着眼前整齐列队的城防营大小将领们。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而坚定:“同袍们,越王已经起兵,战火已燃至我们这片土地,我们,现在就战在了抵抗越王的最前线!” 他微微停顿,眉宇间尽是凝重:“然而,我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说是我们城防营中有些将领已被越王收买。”说完这句话他目光凛冽的环视一圈下面的将士。 几个将领,不自然的动了动。 陈连云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了许多:“我明白,大家都有家眷,都有责任和义务去养活他们。或许有些人为了生活,不得已而为之,收了越王的钱财。但我现在要说的是,从前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起,我们能否团结一心,共同抵御越王的进攻。”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我陈连云,在这里向大家承诺,只要大家能一心一意抵抗越王保护五安县城,那么,前事一概既往不咎!” 苏如画暗暗竖了大拇指,果然这人有胆有识。 陈连云继续说道:“现在在场和不在场的,是副将两人,千夫长两人,百夫长二十二人,另还有校尉四人。我会立即派人去保护大家的家眷,让他们免受战火的侵扰。保护好他们,将士们才能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战斗中。”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沸腾了。 “谢过大人!定当誓死效忠,绝不辜负您的期望!”一个年轻的将士高声喊道。 “谢过大人!我们愿意为了家人,为了这五安县父老,与越王抗争到底!”更多的将士们齐声高呼。 苏如画越发的觉得自己要是跟文人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陈连云说是把人家的家眷保护起来了也没说错,你一心杀敌,对家人而言就是保护;你想投奔越王,对家人而言是什么大家自是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家人现在即使坐上宾也是人质。这才是杀人诛心! 那些有别的心思的,甭管是想不服管的,还是想投向越王的,如此都歇了心思。 这将军就是摆明了在说:你们当初想上谁的船不要紧,只要现在上我的船就行。而且我这船甭管好坏,你们不上还就不行。 苏如画看到这也彻底放心把这个城防营交给陈连云了,她还是第一次把一个重任交给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只是因为她相信姜遥岑。 有人来报,说柏校尉带了个人来求见。 柏涯带着一个十二三的少年上前行礼:“末将把堂弟带来了,将军有事只管吩咐。”又对自己堂弟道:“柏岸,快见过将军。” 少年施礼道:“见过将军。” 苏如画听了姜遥岑说柏家人的死另有隐情后,就一直惦记着,现在找到柏家人了,于是道:“本将军与柏家有点渊源,想查一下柏鸿和柏雁二人可还有后人在越州,早听说二位已经不在越州,也想知道他二人下落。” 说完苏如画看向姜遥岑,好吧,一天天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路上,她身上没多少钱,但是姜遥岑应该是有。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的眼睛连眨了几下,又看向自己腰带,伸手一摸,那里挂了一个零钱袋子,马上明白了。从腰封里摸出一张银票也没看是多少,就递给柏岸。 苏如画道:“路上辛苦,打听了消息再来找你堂哥,他能把消息带给本将军。” 柏岸接过银票一看,吓得手就是一抖,看了眼堂哥,见堂哥没说话,只好战战兢兢的收了,“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能不尽心尽力吗?这给的也太多了!五十两银子,自己家虽说不上富,但也不算是穷的,六口人一个月花费才二两多银子,这一下差不多够两年用了! 柏岸回族里去尽心打听柏鸿和柏雁两人的事,且回来又报给了苏如画就是后话了。 苏如画和姜遥岑带着一行人这才出了县城大门。 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在城防营已经耽误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太阳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地面,已经不是正在马蹄之下了,而是拖长了些许,但还是很硬很实的影子。 刚出了县城大门不久,迎面跑来几骑快马。马蹄声急促而有力,尽显急切。 跑到近前看是三匹快马,马在苏如画面前急停,三骑手滚鞍下马,单膝着地:“报——越州军攻过来了!” 苏如画闻言,眉头一皱,“详细报来。” 领头的骑手抬起头,吐字清楚,“越州过来的人没有从新开的山洞走,而是从玉带河开船过来。我们的探子只能看到他们在河上行驶,却打不到他们。更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靠岸。” 苏如画微微颔首,她目光远眺,“他们有多少人马?” 那骑手回答道:“不知具体数目,但来报信前属下往河上看了一眼,粗略估计,少说也有十艘船。” 第423章 默契 苏如画听后,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里与玉带河隔着高山,真正的景象,她是无法直接看到的。 虽然刚刚过午,可是五安县地处天昆山以北,冬天里就是正午的太阳也抵不过凛冽的寒风,县衙里四面高墙自是不觉得,现在出了县衙风从背后吹来,冷是冷,却没有刀子割脸的冷。 这是顺风,那越州过来的船是逆风。 河道之宽并非箭矢所能及,但现在我们是顺风!苏如画收目光,转向一旁的传令兵。“可调用了长弓队进行射击?” 传令兵立刻回答:“回将军,主簿已经调遣了长弓队前来支援。但遗憾的是,箭矢大多射在了敌船的船身上,并未对敌船造成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姜遥岑眉头紧锁,目光深邃:“看来,那边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发现他们山洞的用途。” 苏如画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姜遥岑,声音急切:“二公子沿玉带河而来,可知那河边共有几处可供卸货的码头?” 姜遥岑沉思片刻,回答道:“大的、能卸货物的码头,我数来只有两处。但那些小渡口、小码头,零零散散加起来,还有三五个吧。” 苏如画眉头紧锁,沉思片刻,转身对传令兵道:“回去传令,再看到越州运兵的船,让长弓队改变射击策略,集中好射手攻击船帆和船桅,尽量让船失去动力。” 传令兵领命而去。 姜遥岑道:“越州在上游,这招未必好用。” 苏如画:“我知道,但是也没别的办法,能阻一下就阻一下吧!” “对,能阻一下就阻一下。走,不回山洞了。”姜遥岑突然开口说道,“咱们先往玉带河去。那边路我熟,过了天昆山这一带,玉带河的水流会平稳很多,我们可以截击河上的船。” 苏如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点了点头,也跟着姜遥岑一起拨转马头。 “追的上吗?”苏如画问道,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心中却并不平静。 “玉带河过了天昆山这一带平稳很多,可以一追。”姜遥岑也没有什么把握,就是本着能阻一下就阻一下的想法,不想把越州军放到徐州,毕竟那边全无防备。 苏如画转身对身后的兵卒们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向玉带河出发!追击越州军。” 冬日苍白无力的阳光下,树木萧瑟,枯黄的树叶在地面上被寒风吹得打着旋。 苏如画骑着乌金正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压着速度等着姜遥岑和三百皇家亲卫。 突然有什么在脑际闪过,她一拽缰绳慢了下来,侧头看姜遥岑,大声在寒风中喊道:“十艘船!” 她一拽缰绳姜遥岑就注意到了,“怎么了……十艘?十艘!你是觉得人数不对吗?” 苏如画点头,速度更慢,“十船,就算一船上有一千人马,也才一万人……” 玉带河她是见过的,越过千人的大船别说造起来不容易,就是真能造起来玉带河也容不下……不对! 苏如画勒住马缰绳,“不对,现在的玉带河千人的船都得触礁!” 姜遥岑一听也马上反应过来,他虽不如苏如画生长在宋河旁那么了解河道,可是他是看到河水降下了大半的水位,都快要见底的架势,过大船确实不可能。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异口同声地说道:“声东击西?!” 苏如画沉声道:“那船是十艘也好,百艘也好,断断是载不了多少人。他们想牵制我们的注意力,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姜遥岑点头,因为是来颁旨,他着的是靛青色侍卫统领的官服,官服的袍略微宽大一些,在风中猎猎响着,平添了几分庄重。 他冷着脸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在船能载多少人,而是想让我们分散兵力,以便他们有机会调动真正的主力过玉带河。” 苏如画明白这些虽是猜测,却也有八成把握,此刻的形势更加紧迫,她只用了几息的时间就迅速作出决策。 转身向传令兵,声音坚定而果断:“去给主簿传信,让他不必再管那些船只,全力守好越州那边能用的山洞,目标是将越州军堵在里头。” 传令兵领命而去,苏如画再次转向姜遥岑,说道:“麻烦姜二公子带这三百人去徐州庆县,就算十几船运过来三、四千人,庆县也是他们最可能攻击的目标。” 姜遥岑眉头一皱,瞬间明白了苏如画的意思,脱口而出:“你是觉得他们会围魏救赵。” 苏如画点头,眼神中是大将军临阵指挥的不容质疑。 姜遥岑点头,行了,他明白苏如画的用意,她这是想将计就计,趁着越王把人铺的太开,直接就把对方的人手牵制住。他立下诺言一般道:“好,我会带领这三百精兵前往庆县,马上那边关城门守好那里,若他们真是调虎离山,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苏如画再次强调:“如果庆县兵力不足,你们就守城为主,不必冒险出击。首要任务是保护百姓和城池的安全。” 姜遥岑点头,他明白苏如画的担忧。他道:“明白,我会万事小心。” 两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一刻,他们的心灵达到了某种默契。 苏如画搓了搓拽着马缰而冻得有些发僵的手,道:“但愿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但愿敌军真的只是想牵制我们。” 姜遥岑拧眉盯着远方道:“但愿如此。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做好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出生的变故。”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只要他们互视一眼,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寒风中,两人纵马向不同方向而去,身影渐行渐远。 姜遥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这场大战结束,一定要娶到苏如画! 刚才两人几次想到一处,让他本不该在这一刻起的心思,就那么突兀的起来了。两人的这份默契不是心有灵犀还能是什么? 第424章 硬上 苏如画独自一人策马回返山洞,这次她无需再刻意压制乌金的速度等待他人,乌金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撒开四蹄,犹如一道闪电般疾驰在山林间。 苏如画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心中竟也生出一股畅快的情绪,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疾驰的马蹄声消散在了风中。 然而,还未等苏如画跑回子山洞,远处的天际便如同被撕裂一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兵戈相交之声。那声音如同寒冬中的雷霆,震撼着整个山林,让人心头猛地一紧。 她心中一惊,难道有敌军来袭? 她立刻勒紧缰绳,将乌金停下,下马自己爬上一片高地,放眼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冬天的寒风呼啸着,吹得枯枝乱颤,远处的战场上,尘土被马蹄掀起,形成了一片混沌的灰黄色。在这片混沌中,无数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如同野兽的咆哮,震撼着整个山谷。 战场的中心,两军对峙,兵器闪烁。兵卒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锋利的兵器,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他们的动作迅猛而有力,挥戈伴随着怒吼,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这一击之中。 天空中,飘洒着细碎的雪花,落在兵卒们的铠甲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又随着他们的动作飞溅出一片血光…… 一眼看去,不知几万人在那里混战。 苏如画心中暗自思忖,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前去相助,定是杯水车薪。 看看地势,这处地方离姜遥岑带领的五万人马大营并不算远,她毫不犹豫转身,决定先前往营地,去大营调集更多的兵力前去支援。 姜遥岑带来时是三万,这两天又有将领奉命带兵卒过来,现在有五万人了。 她从高地上下来,翻身上马,骑着乌金拨转马头直奔营地而去。乌金感受到了她的心急,仰头长嘶一声,四蹄飞奔,足跑了有一盏茶的光景。 苏如画骑马来到营地门外,还有一矢之地时,营地的守卫已经发现了她的身影。一名小兵警惕的高声喊道:“何人敢擅闯营地?” 苏如画勒乌金停下,她抬头挺胸,朗声回答道:“我乃五安县主威远将军苏如画!”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穿透云层。 那小兵一听是苏如画,连忙高声喊道:“县主大人稍等,这就进去通禀。”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有身影飞跑着向营地深处去通报。 不一会儿,小兵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里面喊道:“县主大人,小的已经禀报了范将军,将军马上来迎接您。” 苏如画骑在乌金上心里着急,但也知道她和姜遥岑都不在营中,营中之人小心些也是对的。 没过多久,只见一名身披战甲、手持长枪的将领快步走来。 他到得营门内见果然是他们的县主将军,忙指挥人出营。 苏如画没等多久,营门外突然一阵骚动,一群兵卒跑出来搬开拒马,其中一人高声大喊:“苏如画!” 这一声叫喊如同晴天霹雳,差点让苏如画从乌金的背上摔下来。她急忙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亲切的脸,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呼道:“葛三哥!”同时,她也勒住了乌金的缰绳,让它停了下来。 被勒停的乌金不满的刨着地,苏如画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对葛三说:“回头我去找你们,军中有急事,我先走一步。” 说着,她一拽缰绳,乌金又飞奔了出去。 苏如画一路疾驰,来到中军帐前,跳下马背,将乌金交给一旁的侍卫照看。 走进中军帐前,看见大帐旁军鼓下站着一个兵卒,大喊一声:“所有将领到中军帐集合!”那声音铿锵有力,把小兵震的一愣,马上回过神来。 苏如画前脚走进大帐,帐外军鼓就“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这是集合的短令。 不一会儿,中军帐内就聚集了所有的将领。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苏如画身上。 苏如画环视了一圈众人,开口说道:“本将军在过来的路上遇到有两方交手,不知道是哪两方打起来了。可有斥候来报?” 一名将领立刻上前一步,回答道:“启禀将军,已有斥候前去探查,但尚未有消息传回。不过据估计,可能是越王的叛军与我们的人马发生了冲突。” 正当众人猜测之际,大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人疾驰而来,还未进帐,便大声喊道:“报——急报!”声音中充满了紧张与急切。 苏如画迅速站起身,双眸紧盯着来人,声音冷静:“报上来。” 来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苏如画面前,“清州军一万五千人遭到越王人马伏击,目前被困于此地向东三十里处。” 苏如画很想骂人,这些将领没一个自己了解的,用起来怎么说也是不得心应手的,只能硬着头皮硬上,她眉头紧锁,追问道:“越州人马多少?” “约有两万。”来人回答。 “越州人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苏如画追问,试图掌握更多的信息。 她想知道的是:找到十二个山洞后,不论是不是高出现在的水位,越州那边能不能用的,都有人把守,怎么会有越州军突然出现?他们又是从何来? 然而,帐内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苏如画见众人互相看着,明白是没有人能给出个答案了,不再迟疑,果断下令:“去把这个消息报到子山洞邹主簿处。” 报信人应“是”,迅速转身离去。 苏如画看向帐内的将领们,沉声道:“现骑兵有多少?” 一名着偏将服饰的将领立刻上前一步,回答道:“一万八千人。” 苏如画点了点头,高声道:“点一万人,还有谁想出战?” 话音刚落,帐内便有十余人纷纷请战,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 苏如画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招手,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好!跟本将军出战!” 众将领齐声应诺,声震大帐。 第425章 奇袭 当苏如画抵达战场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夕阳的余辉洒在血红的土地上,给这片残酷的战场增添了悲怆。 两军混战,步兵的战戈与长戟相交,骑兵的长枪与长刀碰撞,铁蹄踏碎了大地的宁静。战鼓震天,士兵们高喊口号,战马的嘶鸣声和金属的碰撞声交织成一首悲壮的战歌。 战场中央,两军如同两股洪流般猛烈撞击,激起一阵阵烟尘。尘土中,每一处的交锋都有着士卒的惨叫和倒地。战场上布满了死伤者,有的躺在地上,身上插满了箭矢;有的奄奄一息,挣扎着想要站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灰尘的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在战场的一角,一支全副铠甲的队伍,围成一圈,战戈一致对外,静静地站立着,仿佛与周围的混乱隔绝。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手中的兵器紧握,目光坚定。 相较于场上的混战,这支部队纪律过于严明,队形过于整齐,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苏如画猜测,这要么是一支奇兵,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敌军致命一击;要么就是在保护着某位重要人物——很可能就是主将。 她深知,主将的职责是指挥作战、掌控全局,而不是亲自上场搏命。因此,她断定这支部队中至少有一位指挥者。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传令下去,三声鼓响后,全军齐喊三遍‘十万徐州军驰援’,然后再进入战场。” 不是a想多了,就看现在这阵势,突然一支奇军杀入,能形成三方互殴的局面,先表明身份很重要。 而且也对越州军形成震慑,对!就是要先破对方的胆,徐州全州也就勉强能出十万丁,怎么可能都上到这个战场?反正对方只知道有援军来,又不会有机会数到底是多少人,就是要往大里说。 传令兵迅速离去,将命令传达给全军。 苏如画转身看向给自己打旗的兵卒,郑重地吩咐道:“不许跟着本将军,就在这站着。如果有敌军杀过来,你可以跑,但旗不许倒!” 兵卒应了一声,“是!”紧紧地握住旗杆,目光坚定。 苏如画眺望着战场远处安静的一角,那几乎是在整个战场的对面,穿过战场杀过去,太过扎眼。 想要袭击那一方人马,看来只能绕过正面战场,从外围绕行。她仔细观察着地形,寻找着合适的路径。 战场的西侧在山的阴影下,是一片起伏的山丘和树林,从这一侧走更具有隐蔽性,更利于奇袭,只是速度怕是会慢一些。 而另一侧平缓很多,几乎是平原,对于骑兵而言,从这边走速度会更快。 只看了一眼苏如画就决定走东侧,用大军混战做掩护,用速度发起奇袭。 这种选择其实并没有对错而言,只看最后打不打得赢。 近处的战鼓响起,咚——咚——咚! 三声之后,全军齐喊:“十万徐州军驰援!” 喊声整齐浩大,“十万徐州军驰援!” 声震九霄,“十万徐州军驰援!” 三声之后,千军万马杀入战场。 对,就是现在,苏如画看一眼冲入混战的人马,带乌金调转马头朝东侧而去。 出门没带长兵器,苏如画只随身带了汗式弯刀,和一杆军中兵卒用的长枪。 在千军万马杀入战场,万马奔腾,喊杀声震天,足以吸引视线的同时。 苏如画带领着二百人精锐兵卒,从战场的边缘快速出发。 他们的铁蹄毫不掩饰,却在战场如此地声音下,并不突兀。如同鬼魅般在战场边缘,以最快速度向既定目标奔驰。 当队伍到达那安静的角落并被发现的同时,苏如画一声令下,“放!” 早已经弯弓搭箭做好准备的骑兵手上一松,第一波箭矢放出,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挂弓提刀。 在对方反应过来也弯弓搭箭准备还击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到敌方身前,挥刀就砍。 敌军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吓得惊慌失措,他们丢了弓箭再提起刀,但已经晚了半拍,只是半拍,就已经来不及了。 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一声惨叫,手起刀落间砍下头颅手臂无数。这一队铠新甲亮的越州军兵卒纷纷倒下。 苏如画这边的骑兵洪流般冲入敌军阵地,转瞬间将敌军士兵砍得人仰马翻。 这一片在战场之外安静的一角,此时达到了混乱顶点,苏如画骑在乌金上,目光如炬,穿梭在敌军之中。 她没有看到应该是主将的人物,但是能确定这些人护着的人的位置。挥起弯刀,所过之处总有敌军士兵应声倒下。 在砍杀一阵后,苏如画终于找到了中心人物,此时还有几人以身体护着那人,想冲出重围。 她骑马冲向那里,发现有一群人正紧紧围的并不是她所想的主将,而更像是一个文官。尽管周围的士兵都在拼死抵抗,但这位文人却显得异常镇定。 苏如画心中一动,不管怎样,她猜测这文人也是敌军中的重要人物。 毫不犹豫地冲入人群,手中的弯刀破竹之势收割了挡着她去路几名护卫的生命。 很快,她就冲到了那位文人的面前。 “绑了他!”苏如画一声令下,她的部下们迅速上前,将那位文人牢牢地捆绑起来。他们不顾文人的挣扎和咒骂,将他抬到了一处高地。 “看好了!你们主将已经被擒,放下武器!”苏如画高举弯刀,向下方阵地大喊。 是不是主将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抓了一个越州军里重要的人物。 身边的部下们也跟着大喊起来,声音震动了战场。被俘的文人被高高举起,成为了他们向敌军示威的筹码。 本来由于苏如画后带来的一万人马的加入,混战的场上已经成一边倒的形势,敌军兵卒也想快点结束这场胜利无望的拼杀。 于是兵卒们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看着高地上被俘的文人…… 第426章 入套 苏如画挺立在高处,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回荡在空旷的战场上:“诸位越州的将士们,听好了!我们皆是四渊的百姓,同根同源。本将军在此保证,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我绝不伤害你们分毫。” 她身后的士兵们闻声,也跟着齐声大喊:“听到了吗?我们将军说了,放下武器就不杀你们了!” “这可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声音在战场上回荡,卸下每一个越州将士心理的最后防线。 终于,一名越州士兵率先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州军开始陆续放下武器,全场一片哗然,他们纷纷缴械投降。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青州花宝银代青州军谢将军援手!”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战场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下面喊声四起:“青州军谢将军援手!” “谢将军援手!”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 苏如画微笑,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行了,不用谢!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都别愣着了,快些打扫战场吧!” “是!”众将士齐声应和,开始忙碌起来。 苏如画眼睛转向刚才第一个喊话人的方向,她猜那应该是个将领,高声喊道:“青州军统军将领,请上前一步!” 只见一名身着青州军服的将领快步穿过正在打扫战场的兵卒,向这边走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青州军花宝银拜见柏将军!” 听人称呼自己是柏瑜柏将军也是听惯了,苏如画并未觉出不妥。 反倒是跟在她身边的将士插了嘴,“花将军,咱们将军姓苏,还是……” 苏如画一听这是又要说自己是县主,跟自己人不用摆那个谱,那个头衔是拿来吓人的,忙拦着,“哦,对,本将军姓苏。” 那花宝银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呢,还以为柏大将军怎的如此年轻,原来是苏老弟,哥哥这里重新谢过。” 苏如画有些无语,还是解释道:“小弟本就姓苏,原是冒了柏瑜的名从军,所以柏将军也是小弟。” 那花宝银一听,闹了个大红脸,甭管将军年长年轻,他哪有资格喊一声老弟,“将军莫怪,花宝银莽撞了。” 苏如画也觉得这事有些尴尬,“不妨事,叫什么都行。” 花宝银晒得颜色略深的脸上,还是看得出红,又一揖到底:“还是重新见过苏将军吧!末将失礼。” 苏如画摇头,“花将军不必多礼,此次是你带队过来的吗?” “正是末将。”花宝银恭敬地回答道。 苏如画点了点头,“那将军详细说说你们青州军是如何被越州军打了埋伏的?” 花宝银忙道:“末将无能。” 苏如画摆手,“不说那些,花将军且先说说怎么被埋伏的,也好让别人长长见识,避免重蹈覆辙。” 花宝银听了这话,正了颜色,也不想刚才的尴尬了,忙将之前被越州军埋伏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今日午时一万多青州军正在赶路。因为已经得到的是上峰急令,他们路赶的急。 走到前方十里左右的地方时,突然冒出一伙人,看着有几百人冲着辎重而去。 自是不能让他们得手,把人打跑了,却不想没一会儿又来了,再赶走,没有一盏茶又来了……如此反复,甚是烦人。 看着一群衣冠不齐的,好像是土匪,花宝银决定把他们匪窝端了去。 就派了一个校尉带了一千人去追。 不想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校尉没回来,却回来一个小兵,说是山上又下来百十号人,两方现在堪堪打个平手,他是跑回来求增援的。 花宝银一听就怒了,怎么能和一群山匪打个平手,太丢人!!直接带着全部人马往校尉追下去的方向去追。 不曾想才跑出没多久,就到了这边山下,山上突然射下箭来,青州军措不及防,当时就被射伤了不少。 花宝银这时才回过味儿来,这是种了埋伏,马上让后队变前队,想从这里撤出去。 却不想路已经让人阻了,数以万计的敌军士兵从四面八方的草丛、树林和岩石后涌出,迅速将青州军包围。 敌军早已占据了有利地形,箭矢如蝗虫般密集,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 随着战鼓声越来越密集,敌军发起了冲锋。他们手持长矛,呐喊着冲向青州军。 两军正式交锋。 正打的昏天黑地,甚至派了人点起火堆,准备要晚上接着打。就在这时援军到了…… 后面便是苏如画带人加入战局。 苏如画听完后,沉思了片刻,如此说来花宝银是个糊涂的,他不只不知道越州军是怎么赤来的,还能着了这么简单的圈套。 本来到了嘴边想安慰两句他,也都咽下了肚子,从原想的【花将军不必自责,战争之中胜负乃兵家常事】,开口已经成了:“如此说花将军被围了也不算冤。” 花宝银今天这被人围了的事就是自己轻敌在先,这会儿更加的无地自容,“末将以后万不敢轻敌冒进了。” 苏如画拍了拍花宝银,以示安慰,“行了,冬天在外扎帐篷也是冷,本将军给你找个住处去。带几个人跟上。”她带着花宝银到了距此颇近的丑山洞。 花宝银初见山洞内部,也是开了眼界,连连称赞:“奇思!真是奇思!将军好魄力。” 苏如画在前带着人在洞内走了一圈,“不是本将军的功劳,这是越王挖的。越王是想在洞藏兵,以备突然起兵造反用的。” 花宝银一听立马变了脸色,“啊?那有没有暗道什么的,我们青州军住这,会不会让人全端了?” 苏如画看了花宝银一眼,还行,还有些头脑,“放心,这洞都是全反复查过,每块石头都让人摸过了,放心住吧!” 苏如画刚要走,又想起一事,“别在洞中大堂操兵,几千人同时操兵会呼吸不畅,要操兵上洞外找地方,洞里只睡觉和储存辎重。” 第427章 降将 从丑山洞返回战场的途中,苏如画远远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肉和粥的香气。这香气在战场上显得格外突兀。 到了战场的边沿地带,看到青州军的人煮的杂粮粥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泡,发出诱人的声响。这可不是打完一场大仗后,战场边上的正常操作。 苏如画看看身侧的花宝银,略带调侃地问道:“花将军,你们青州军战后还有喝粥的习惯?” 花宝银的视线从粥上收回,望着苏如画时还咽了咽口水才回答:“那倒不是,主要是我们这些人渴得都快喝尿了。这粥里的水,不知道他们从哪找来的。” 一旁有青州军的士兵抢着回答:“花将军,我们在旁边山上找到了一口有水的井。” 花宝银闻言,眉头一皱,瞪眼就开骂:“一群驴操的玩意儿,一眼看不着你们又去抢水,不想活了?!” 士兵连忙摆手解释道:“花将军,有您我们哪敢?这是用一匹战死的马换来的,那户男人现在正忙着处理马皮马肉呢!” 花宝银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偷眼看了苏如画,见将军没有气恼,还是拍了兵卒一巴掌,语气倒是颇为满意:“这还差不多。”随后转向苏如画,热情地邀请道:“将军也尝尝吧,这粥里加了肉,味道可好了。” 苏如画见多了武们领兵的各种举止,打骂那都是常事,也不以为怪,笑哈哈点头,说:“闻着是挺香,给本将军来一碗。花将军自去忙吧。” “好勒!”花宝银得了苏如画的话,从兵卒手里端了碗粥,一边喝着一边转身去忙他的事。他吩咐士兵们将辎重先送往山洞,同时处理伤兵等善后事宜。 战场上,大部分尸体已经被清理完毕,只留下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死者。苏如画走到死者旁边,看着有兵卒拿着花名册在核对战死的兵卒名单。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群越州降兵坐在地上,他们眼中带着迷茫和不安,正在等待别人来支配自己命运的走向。苏如画指着降兵那边,吩咐道:“先给他们一人发一碗粥,发的时候仔细些,把他们的将领找出来。” 士兵们应声而动,很快便去准备发粥。 苏如画也接过一碗送过来的粥,看着碗中热腾腾的粥水,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 子山洞内外的人马加起来,连一万人都不到。那些投降的士兵,真要全部带去,那边会显得捉襟见肘,难以全面监控。 她环顾四周,估算着越州降兵的人数,应该不会少于四千。这样的数量,带回大营去安置比较妥当。 苏如画再抬眼看时,见已经盛了一些粥,给降兵们分发,看着是不够,又给降兵那边送去了四口大锅,看来是让他们自己熬粥。 苏如画尝着入口的粥味道还不错,确实如兵卒们所说,加了盐和马肉。在战场上有这么一口吃食,真是十分不错的了。 她见一切井然有序,又低头喝自己的粥,粥很热,她喝的也不急,喝完一碗粥后,手中碗刚一空,又有士兵递上一碗。她接过来又喝了两口,这时有人过来禀报:“将军,越州军的将领已经带过来了。” 嗯?这么快,再看那边,才搬去的锅还在熬粥,粥还没好已经把混在兵卒中的将领找出来了! 顺口问道:“人是怎么找出来的?” “粥不够,给先送去一些别的锅里剩的,有将领在小兵哪敢先吃?”来报信的兵卒认真答话。 说的也是,苏如画放下碗,抬头望去,只见一名中年将领被两名士兵押着走了过来。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低眉敛目,藏下了眼中的情绪。这人看起来是主将,而他身后还押来了六人,这些人看着就是略低些的品级。 苏如画指着自己对面的地上,道:“将军贵姓?粥可好喝?不妨坐下聊聊。” 那将领闻言,抬眼看看,“免贵,某姓孙,名远良。多谢将军一粥之恩!” “不必客气,只不知你们可愿真心归降?本将军必不会亏待各位。”苏如画试探着道。 孙远良问:“不知将军想要我和我的兄弟怎样的诚意?” 他知道正常降将降兵都会给前线将士为奴,干些最脏最累的活。自己就是这么做的,毕竟降来的人不是自己人,用他们干什么都得防着太麻烦,故而就直接为奴,好用还省事。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位将军的不会亏待会是什么样子的,又能为自己和自己的这些兄弟们做些什么。 苏如画想了想,“诸位可愿阵前倒戈?” 孙远良摇头,“我们的父母亲族都还在越州,阵前倒戈那是要他们的命。” 苏如画一听明白了,将领的亲眷应都是在越王控制之下了,那就是兵卒可用,将领不行,说了句,“唉!那还真可惜。” 孙远良心下一紧,自己没用了,这是要被杀了吗? 苏如画却道:“前线立功的机会,你们是没有了,那再给你个其他的机会吧!” 孙远良很是高兴,眼睛里都放出了光,“将军快说。” “讲讲越州军的事,事无巨细……先讲讲你们是什么时候,怎么过到五安县这边的?” 孙远良道:“这事说来话长,将军现在有时间听吗?” 苏如画一听这是要和自己打太极,自己要是说有,他便要没个重点的讲起来看了,天亮也未必讲的完。自己要说没有,那就不是他没有诚意投诚了。 苏如画低了下眉眼,也不气恼,缓声道:“现在还真没时间,几位就和本将军一起回大营再说。” 苏如画带着那近五千多名投降的越州军,风尘仆仆地返回了大营。 刚踏入大营,还未及休息,便有士卒匆匆来报:“将军,崔崇大人有事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相告。” 第428章 三人 苏如画蹙起眉头,她脑海中如乱线般交织着各种事务,竟然一时没想起崔崇那有什么事。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杂念,心想:罢了,见了崔崇自会明了。 崔崇带着郭审和刘开山一起过来了,一看就是有大事。 崔崇严肃的开口:“将军,姜统领送来的那人已经开口了。”他微微一顿,似乎在给苏如画留下消化的时间,“他是越王的谋士,此次前来五安县,是为了游说这里的官吏,让他们加入越王的阵营。既送钱财,又以日后的从龙之功诱惑他们。” 苏如画闻言,想起来崔崇说的这人是谁了,是那日在五安县衙姜遥岑捉回来那人。 她缓了缓神,问道:“那他已经成功游说了几人?” 崔崇答道:“他来到五安县的当天下午,才刚刚开始行动。因他送了县令一份厚礼,县令高兴之下便设宴款待了他。 那县令早已是越王的人,至少五年来一直在收受越王的贿赂,所以也是最容易被说服的。至于城防营的主将,他其实早就决定追随越王了,那晚的宴会,他也只是来陪衬的。而他还未见到其他官员。” 苏如画微微颔首,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五年?县令不是三年一任吗?” 崔崇解释道:“是,将军。属下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是越王在背后运作,让县令得以连任。” 苏如画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心中明白,这背后涉及的可不仅仅是五安县这一隅之地,而是越王势力在朝廷中的渗透。她问:“这是买通了知府,还是吏部?” 崔崇回答道:“是吏部。” 苏如画心中一阵寒意,她没想到越王的手竟然伸得这么长,竟然能够影响到吏部的人事安排。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惊,心里想着:看来这并非只是一个五安县的问题,而是涉及到整个朝廷的安危。此事必须立即上疏给宏治帝,让圣上知晓。 崔崇继续道:“将军,那谋士还透露,他此次前来,是因为越王即将举事。他想要在举事前,尽可能地收拢人心,壮大越王的势力。” 苏如画的眉头又锁深了几分,看来这事不是一般的麻烦,又问道:“除了这些,还问出了什么其他的信息吗?” 崔崇点头,神情凝重道:“他提到,除了那山洞之外,越王还另有暗道。” 苏如画揉了揉额角,心中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忘记了询问越州军是如何过来的。连忙追问道:“暗道?具体在何处?” 崔崇摇了摇头,遗憾地说:“他只知道有暗道存在,但具体的出口位置并不清楚。 不过,他提到当初挖暗道时,为了掩人耳目,出口处特意安排了猎户居住。现在,那些地方仍有表面看似猎户的人家守着。” 苏如画听后,眉头已经能夹死苍蝇了,心中涌起一股不安。【那些】?看来又不止一处。 这越王是老鼠吗?怎的到处打洞! 难怪之前他们搜寻了那么久都未能发现,一来是之前只关注了那些较大的洞口,二来搜寻的也都是人迹罕至之地。从未想到,这暗道隐藏得如此之深,竟然就在猎户的家中,井口、地窖、床下……这些地方,哪里都可能是出口,哪里又都可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崔崇见苏如画凝眉不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他试探着问:“那人就在外面,将军要不要见见他?” 苏如画回过神来,听了这话嘴角一抽,她有些意外地看了崔崇一眼,她下意识的以为能逼问出这么多事,那人不得给打的快要零碎的拼不起来了,还能带来?很意外。 她点了点头,“带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押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看上去只是有一点狼狈,并不如苏如画所想的满身是伤,举步维艰的那种惨相。 而且眼神很是清明。他被带到苏如画面前,还恭敬地行了一礼。 苏如画审视着这名中年文人,开口问道:“你是自己来的吗?” 那男子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 “还有什么人?现在在哪?”苏如画追问。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实话。最终,他开口说:“越王给我派了两名护卫,他们都是江湖上的人物,但我从未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没见过?那他们可有保护好你?”苏如画继续追问。 那男子叹了口气,说:“他们一路上对我多加照顾,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没有出手相救。” 苏如画想到自己之前打断兵器的两人,那两人确实是江湖人物无疑。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县衙里会出现两个江湖人物了。她还一度以为是县令的人,原来是高看县令。 这越王真是手段了得!她有点佩服,毕竟能让江湖人士来为己效力的人不多。 想知道的事崔崇都说了,也没什么要问了,看着这文人没怎么受刑的样子,倒是可以送到圣前去。苏如画挥手让人把文人带了下去。 等到把人带下去了,苏如画才问崔崇:“他身上也没有伤啊,这么机密的事,你怎么审出来的?” 崔崇一下哑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苏如画见崔崇不说话,追问道:“怎么了?” 崔崇一脸为难之色,“属下无冒犯之意,这事不太好与县主说,还是不说罢。” 崔崇越是这么说,苏如画更好奇了,“说吧,无妨。” 刘开山干咳了一声,鼓足莫大的勇气才道:“属下拿烙铁要烧了他子孙根,才一靠近他就招了。” 苏如画眨眨眼,怪不得崔崇不想说,这刘开山也真是什么人的嘴都能撬开!她竖起大拇指道:“够狠!” 崔崇见已经说开,追加上一句,“哪里只是靠近,说的太客气了,是把毛给他点着了,他才招的。” 苏如画点了点头,心道难怪看不出有什么伤,这招行,以后可以多用用。 想到刚从战场抓回来的那人还没有见,一下就失去了见的想法,直接给这三人多省事,让他们去谈。 第429章 葛三 苏如画微微眯起眼睛,扫视着面前的崔崇、郭审和刘开山三人,笑着说:“今天在战场上又擒获了一名文人。不过,本将军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去礼贤下士了。这样吧,三位,还得劳烦你们再去先礼后兵一番,看能挖出点什么。” 崔崇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苏如画的意图,点头问:“县主的意思是,直接让我们接手,连谈判的步骤都省去了?” 苏如画听到“县主”这个称呼,微微蹙了蹙眉,她更喜欢别人称她为“将军”。于是,她摆了摆手,纠正道:“还是叫将军吧,听起来更习惯些。至于那个文人,本将军确实没他们书读得多,讲不过他们,也就不浪费那时间了。以后,若是再抓到文人,都直接送到你们那里去吧。”说着,她抬了抬右手,活动手指,展示了一下她身为武将的力量,“至于武将,本将军直接打服他便是。” 崔崇、郭审和刘开山三人相视一笑,纷纷施礼道:“遵命,将军。” 三人正要转身离开,苏如画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崔崇:“等一下,崔崇,你查到的这些事情,得尽快写份上疏,明天就送往京城。” 找师父帮忙写虽然也不是不行,但还得回子山洞去一趟,太麻烦了。所以苏如画觉得还是崔崇写最为合适。她想:而且还得再和师父讲一遍师父才能写,跑回去讲完那得天亮了,也太折腾师父了,还是用崔崇好。 是什么人都能直达圣听的吗?这个权力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崔崇表示大将军太信任自己了,他必须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崔崇心情激动的说:“好,属下这就去写。”,便带着郭审和刘开山离开了苏如画的帐篷。 待三人离开后,苏如画终于松了一口气。找来钱六,问道:“钱六,兵卒的名单在你那里,查一下宋河村来的葛三在哪?” 苏如画是太喜欢钱六的计算能力了,以前苏如画是窦家家的参军,从她当校尉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把计算军中辎重、人员物资分配的事推给钱六做,现在的钱六已然是半个参军了,更准确的说,就是她的钱粮师爷。 姜遥岑把这五万人大营交给苏如画,她就把大营的钱粮册子和兵卒名单交给钱六了,钱六也从没有出纰漏。 钱六都没用查,直接回道:“宋河村人,都在马材手下学射箭呢!” 苏如画很是诧异的看向钱六,“不会随便说个人,你就知道在哪吧?你这记性也太好了!” 钱六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大营这边有五万人,子山洞那边也有万数人,我哪能都记得?是听将军说过来自宋河村,所以看到是宋河村的就特别注意了。” “哦,那马材现在子山洞吗?”说起来马材那小子也有段时间不看到了。 “没有,咱们主簿让他过来了,正在大营这边教射箭。” “都在这边啊,太好了!”苏如画跳起来,她要去见葛三哥,不是,是去见见他们,钱六说宋河村的人都在马材手下学射箭,那就是还有村里其他人。 钱六见苏如画走的急,在后面喊,“他们在西四营,第五个帐篷。” 苏如画一听在西四营,调头往马厩跑。那边太远了,骑乌金过去,也给村里人看看自己的乌金。 苏如画到西四营时正好看到葛三在帐外追着马材在说话,两人显然是听到马蹄声抬头看过来。 “三哥,你怎么来五安县了?”苏如画跳下马背,疾步上前。 马材一看苏如画是来找葛三的,站到一旁并没说话。 葛三憨厚地笑,上下打量着苏如画道:“村里收到了军书,同时还收到了姜二公子派人送来的信。信中说是让村里的人到你手下当兵,我一听这消息,就主动要求算上我一个。就这么带着村里当初那些浑小子赶过来了。” “太好了!”苏如画兴奋地拍了拍葛三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村里人都还好吧?村长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虎子叔呢,还有你爹,他们都还好吧?葛大娘最近如何……” 葛三打断了她的话,苦笑摇头:“你这么一连串问下来,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了。你这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都不给个空答。” 苏如画还是呵呵的笑着,“好,好,葛三哥说,我听着就是,从村里出来太久没看到大伙了。” 葛三开始一个人一个人说:“村长爷爷年纪大了,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能事事亲力亲为了。本来村里人都在犹豫是不是让虎子叔接任村长,但大家又怕他一旦被征去当兵,村里就没了主心骨。正好这次得了信说上你手下来,我就自告奋勇地主动请缨了,这样虎子叔才安心当了村长。” 苏如画点点头,关切地问道:“那村长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他能放心让三哥你领着大家吗?” 要知道葛三以前在村中身形瘦弱,力气也不足,同辈中人没几个肯听他的,说话没份量,是个压不住事的。 葛三挺直了腰板,自信地说:“你这话说的,自从那次和你一起救了人之后,我在村里的地位也提高了不少。现在,我也是村里立得起的人物了。” 苏如画赞许道:“这身子板也厚实了不少,看来习武也下了不少功夫啊!” 葛三苦笑着摇头:“可是呢!咱不能光靠嘴上立起来啊,要给全村娃子当标杆,那就得往死里练啊,可别提了,那叫虎子叔训的,真是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想起当初葛三直吸气。 “说实话,看到葛三哥现在这样,真的替三哥高兴。”苏如画由衷地说。 葛三咧嘴一笑:“呵呵,是吧?其实我自己也挺满意的。”说着还伸出手臂展示一下肌肉。 “这次还有谁一起来了?”苏如画想到其他人问。 “咱们村这次一共被征了二十个壮丁,全都来这儿了。”葛三自豪地答,眼中苏如画没见过的光芒。 第430章 吓大 “帐子里闷得慌,我这就去叫村里人过来见将军。”葛三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转身就向帐子内跑去。心中的喜悦充满了他,好像要回到宋河村。 回想起刚来到军营时,葛三心中忐忑不安,不敢轻易打听“苏如画”这个名字。他以为,既然她女扮男装,定会隐去本名,不再使。 然而,上次意外见到她时,他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这个名字,没想到当年的“画儿大将军”如今真的成为了一方将领。 只是,听说她总不在营中,忙于各种事务,让他一直未能有机会与她相见。今天,终于有机会再次与她相聚,葛三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好,你去吧。”苏如画微笑着看着葛三消失在帐子中,然后转身问向一旁的马材:“宋河村人射箭技艺学得如何了?” 马材思索片刻,回答道:“可以。” 在马材那得个可以就算是不错了,毕竟天生有他那眼力的也没几人。 马材难得发问:“将军有何打算?” 苏如画沉思片刻后说道,“你们这些原来我的亲卫队成员现在都有各自的职务,不宜再频繁调动。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换一些新人上场,让他们在实践中锻炼成长。” 马材赞同地点点头,说出的话倒是简单:“将军身后的指挥最累。” 苏如画微微颔首:“你是说云天的位置?也是。我看看什么人合适那个位置。” 马材补充道:“有将领也操练蝎子阵了,将军不一定非要上场。” 苏如画想起那几人,笑一笑道:“你是说于进他们几个啊,还没让他们拉出来练练。不过,我还是想亲自看看他们的操练情况。毕竟,蝎子阵是我们的重要战术之一,需要确保每个细节都做到完美。” 马材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继续说道:“我看过。” “哦?怎么样?他们练得如何?”苏如画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新的得力干将。 “你看过他们操兵了,快说说,怎么样?”苏如画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趣。她对于进他们几个寄予了厚望,可他们到底练成什么样,她是从来没见过,一听这话兴奋的不行。 马材回答:“可以。” 苏如画的兴奋像是飞的很高的风筝,而马材的回答就是刀,叭的一声割断了风筝的线。 她算是服了马材的可以,不过他说可以那就是真的可以了。 帐子里的宋河村小辈们,自小便在苏如画的训练下成长。一听说“画儿大将军”亲临,他们激动得如同被点燃的鞭炮,争先恐后地冲向帐帘前。 跑在最前头的少年,在即将见到苏如画的一刹那,突然停下脚步,紧张地拽了拽身上的号衣,确保自己的形象没有失态。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整理起自己的衣物和装束。 葛三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看看你们这群没出息的,见咱们自己的画儿大将军至于这么紧张吗?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刘家的小四回头瞟了葛三一眼,带着一丝埋怨地说道:“三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怕她。她的力气不是比我大得多,连我爹都赶不上她。” 比旁人都高出大半个头的赵家小二也点头附和,“没错,我娘都拿画儿大将军来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去找大将军来教训我。或者说明天大将军带别人玩就不带我。偏这两事都是我死穴。” 其他人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表示家里也有类似的情况。 “我爹也这么说。” “对,我娘也这样。” “我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娘要是觉得我调皮捣蛋,就会说找画儿姐来评评理,我一听就老实了。” …… 葛三作为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并没有经历过苏如画严厉训练的日子,所以并没有这种心理阴影。他看着眼前这群紧张得脸都红了的,觉得甚是好玩。 他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紧张了。不就是去见见大将军吗?她又不会吃了你们。快出去吧。” 就在葛三准备从后面推几人一下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尖利的哨声。 两短一长。敌袭!! 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 苏如画一听哨音,立刻判断出这是从大营外传来的。 她飞身骑上乌金,对马材下令道:“这里交给你了!新征的兵卒一律不许出战!”说完,她拨转马头,朝中军帐冲去。 这哨声是从远处传来的,意味着不是他们这个营地被袭,但具体是哪个地方被袭还不清楚。 当她赶到中军帐时,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子山洞遭遇了敌袭! 邹主簿已经将所有的兵力调进山洞,准备据山洞而守。 苏如画立刻点兵五千,回援子山洞。 再说子山洞。 最近天气越发的冷了,邹主簿下令子山洞外驻扎的兵卒晚上也都进山洞睡觉。 但是白天很大一部分人是在洞外操练的。 为了避免发生混乱,每队人是由百夫长带进带出,不得单个人随意进出。 而山洞门口站岗的哨兵也都认识了几十个百夫长。 这天晚上外面的兵卒正一批批往山洞里进,哨兵忽然发现了一个单独的人,那人是突然插在前一个百人队与后一个百人队中间。 哨兵拦下陌生人,询问是哪个百夫长手下的。 来人一时说不上来,哨兵喊了声抓起来,来人见事情对自己不利,转身想往山洞外跑。 后一队的百夫长带人就与陌生人交上了手,而就在此时不知道又从哪冒出百余个陌生人。 哨兵立马发出了敌袭信号。 邹主簿这边早就有敌人攻打山洞的预案,百夫长立马带人往山洞里撤退,弓箭手直接对还在洞外的陌生人开弓放箭。 弓箭手压制住对手,山洞中顶盔贯甲挥着武器的兵卒就冲了出去。 外面一交上手,邹主簿就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 越王的人过来山洞探查,早就在主簿的意料之中,可是为什么山洞对面的哨位并没有发出预警信号? 第431章 挖掘 邹主簿正拿着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眉头紧锁的思考着,原本应当有哨位发出的预警信号,为什么没有发出?不可能三伍都睡了,那会是因为什么? 对面三个哨位,邹主簿安排的是:每处一伍人,每个时辰换一批人。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邹主簿抬头,一队兵卒快步走来。 “主簿,我们一伍正好换岗,特来向主簿请罪……”为首的伍长,语气中带着自责。 邹主簿扫视五人,缓缓道:“先不忙请罪,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伍长身形更加的弓下了一些:“我们一伍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打起精神看着的,确实就没看到有人进入。方才,我们也与其他两处的兄弟联系过,皆是一无所获。但,人就是潜入了。” “那好,你们且先想着。”邹主簿转尔对旁边人道:“来人,去把哨位上另外两伍人换下来。” 侍从领命而去。 邹主簿凝神想了想,又在纸上勾画起来。眼中光芒自带着锐利,开口又问几人:“不只是人,你们可曾注意到其他异常之处?” 伍长转过头,询问着身后的兵卒们:“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兵卒们纷纷摇头,表示并无发现。 邹主簿轻叹一声,挥了挥手:“你们且先等下,仔细回想,或许能有些发现。” 没多一会儿,另外两队的兵卒也来到了邹主簿的面前。邹主簿同样询问了他们,但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回来的一个小兵突然开口道:“主簿,一个时辰前小的去小解时,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当时只以为是什么野物经过,便没放在心上。” 邹主簿不动声色的,指着案上刚画出的山洞口附近放大的图纸,“过来看看在哪个位置。” 小兵上前指出哨位下方的一个位置,还说道:“我是在这个哨位的,伍长不让走远,小解就在哨位下坡五、六步的地方了。” 邹主簿立刻指着图纸上的位置,对众人说道:“你们一十五人,现在就过去查看一下这个位置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记住,要仔细搜索。” 兵卒们领命而去,又有兵卒来报,“越州军的人有上千之数,咱们的兵卒已经撤回,守在洞口了。” 邹主簿不急不徐的道:“派人从哨位的出口那出去,速去给大营报信,请求增援。” *-*-* 苏如画带人马疾驰至子山洞时,只见洞口外已被上千人团团围住,然而那狭窄的洞口,仅仅凭借几名弓箭手便守得固若金汤,任凭外面人声鼎沸,千军万马,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苏如画观察着战场形势,心中不禁感叹:“这山洞真是设计得巧妙至极,易守难攻。只要洞中辎重充足,外面即便是有再多的人,也难以攻克。” 她心中暗自给越王点了炷香,感激这山洞给他们带来的安全庇护。 而围攻的越州军见援军到来,也没有恋战,他们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等苏如画的人马形成合围,便迅速撤离。 苏如画见状,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也明白此刻不宜追击,带领人马返回了山洞。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哨位疏忽了?”苏如画疑惑地向邹主簿问道。 邹主簿微微摇头,眉头紧锁,“已经派人去查了,等他们回来再说。” “师父,姜二公子去守庆县县城了,您说这里越州军能打过来,庆县那边……”苏如画心里总不安生,感觉自己是忘记了什么,可又想不出,就心里老是个事。 “姜大人带了多少人?”邹主簿问。 “就是那三百皇家亲卫。”苏如画回答。 “人数虽少,但问题不在此,在于他们实战经验不足。”邹主簿沉声道。 “那我得马上派人去增援姜大人。”苏如画听后一拍大腿,果断下令,“来人!” “在!”一名传令兵应声而出。 “速速派人找到霍六,通知他战事已起,令他火速带人去庆县增援姜大人。”苏如画急切地说道,总算是明白自己想着姜二公子那差什么了,可不就是差实战。 别说他带去三百人,就是从皇上那把一整个御林军都带来了,那群人第一次上战场,战力也还是不行。 传令兵领命而去,苏如画心中的担忧略减轻了些。 就在此时,又有人来报:“将军,对面山上三个哨位中间的那个下方发现了异常,请您和主簿过去看看。” 苏如画与邹主簿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可能不是小事。 这一处哨位有鬼,其他的山洞应该也有,这事不能掉以轻心。 苏如画沉思片刻,开口道:“师父,您还是在洞里坐镇吧,徒儿过去看看就行。” 邹主簿点头。 苏如画带着几名亲卫迅速赶了过去。 一兵卒指着地上的一处痕迹说道:“将军,就是这里。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土被人动过。” 苏如画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虽然这冬天的土没有什么植物,但确实是被动过,而且并不是挖掘产生的。她心中突然一动,低声道:“拿火折子来。” 有人递上火折子,苏如画从一旁的地上划拉几下,拢过一些枯草干叶。 把土小心的往下挖了几下,并不深,把枯草引燃却并不让其点燃,时不时压些土上,只让其烧起浓烟。 过了有一盏茶工夫,苏如画才道:“把这挖开。” 有兵卒立马上前开挖,土质挺松,没挖几下就挖开一大块,忽然低沉的一声撞上了东西。 苏如画眼睛一直盯着呢,这时说出一个字:“快!” 兵卒们更加快速的挖起来,三五下就挖到一块木板。 有兵卒小小声,十分担心的说:“不会是棺材吧?”声音都是敬畏。 第432章 暗道 “砸开,本将军倒要看看这后面究竟藏着谁家的祖坟!”苏如画心中已有了决断,虽然只听到一声墥到木板上的声音,她坚信这就是一个地道的门。 苏如画的目光在洞口上徘徊。她猜测着,如果这扇门是朝洞内开启的话,那么一旦打开,门外的土必定会倾泻进洞内。可是,眼前的土并未减少,这让她断定门是朝外开的。 也就是人从洞内出来,再将推开的土移回原位,以掩盖洞口的存在。 还有一个问题:门外没有把手。看来只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了。她决定采取最直接也最暴力的方式——砸开这扇门。 兵卒们得令,纷纷上前,挥动手中的工具,三下五除二,木板被破开。正如苏如画所料,这果然是门板,而门后是又一个洞口。 苏如画点燃了一束草,放进洞口,又扔了几块石头进去。洞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她这才放心地让兵卒们进入探查。 不一会儿,兵卒们从洞内走出,手中拿着一些弓箭。苏如画点了点头,心中已有定论:这洞口内设有埋伏。只是现在,那些埋伏的人应该都给熏跑了。 只是,这个发现让苏如画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那一万青州军所驻扎的丑山洞,是否也有类似的出口?她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吩咐兵卒们去探查这个暗道。 苏如画转身回到子山洞中,看着邹主簿放在案上的地图,走上前去,指着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说道:“师父,又发现一个暗道。”指出暗道的位置,“就在这。” 邹主簿看了一眼苏如画所指的位置,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位置。 苏如画嘿嘿笑,“师父这个送了徒儿吧!” 邹主簿这才抬起头,看着苏如画问道:“你要这个地图干什么?” 苏如画还是笑着:“徒儿想把这个地图给青州军送去,让他们也找找丑山洞有没有类似的暗道。” 邹主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继续在地图上填充细节,不时地询问苏如画一些关于暗道的情况。两人一边讨论一边绘制完地图,直到天色渐渐泛白。 经过一夜的忙碌,地图终于绘制完成。邹主簿将地图放在一旁晾干,然后对苏如画说道:“等这地图干了,你就拿去。” 苏如画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师父!” 如此已是折腾了一夜,这会儿天光已经泛白。 苏如画也困了,她也不挑,到兵卒们睡觉的格子处,找个没人空着的,合衣躺下便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如画仍沉浸在睡眠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睁开眼,只见一名兵卒满脸焦急地闯了过来,手中还紧握着一封信件。 “将军,越州军一早袭击了大营!”兵卒的声音透露着紧张与不安。 苏如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对于大营那边的防卫她还是十分放心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坐起身来,问道:“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有上千人。”兵卒回答道。 听到这个数字,苏如画微微皱眉。这已经是她这两天听到的第二起上千人的袭营事件了。怎么都是上千人?这样的规模虽然不足以造成重大的伤害,但确实是烦人至极。 “将军,主簿有请。”又有兵卒来通报。 “哦?师父也起来了。”苏如画心中一喜,正好想找师父商量呢,赶紧整理了一下衣物,三步并做两步向邹主簿处走去。 到了地方,只见师父已经摆上了早食,正等着她,见她来招手叫苏如画:“过来边用边说。” 苏如画还是有些懵,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坐到师父对面。 “回将军,已经过了巳时。”一旁邹主簿的侍卫恭敬地回答道。 苏如画端起饭碗问邹主簿:“巳时了师父还没用?” 邹主簿也端起碗道:“我这一早也是得了些消息,没顾上,正好和将军一起了。” “什么消息?大营那边遇袭?”苏如画不太在意的问着,开始干饭。 邹主簿看着苏如画大口吃着,开口道:“收到的消息显示,这次来袭的越州军也是千余人,与先前山洞受到的袭击规模相当。会这么巧吗?将军觉得这两批人会不会是同一批?” 苏如画一怔,她之前确实没有将这两起事件联系起来。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师父的推测很有道理。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批人,就说明越州那边派过来的兵力有限,可能只有这么多。” 邹主簿点头表示赞同,“将军所言极是。而且从探子传回的消息来看,那条暗道并不长,只是绕到了小山的另一侧,并不在山洞和哨位的可见范围内。这进一步证实了我们的猜测。” 苏如画闻言眼睛一亮,“那也就是说,他们是通过那条暗道潜入到我们这附近的,再从暗道里出来发动攻击?” 邹主簿点头表示肯定,“没错。他们的任务可能并不是真的要打击到哪一方,而是打探虚实,并制造混乱。” 苏如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丑山洞?” 邹主簿微微颔首,“很有可能。丑山洞的位置相对较为偏僻,且防守力量相对较弱。如果他们真的打算继续制造混乱,那么丑山洞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苏如画放下筷子,大喊:“来人……”她起身,到书案旁提笔草草写了两行字,把推测出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又把师父画的地图卷起来,找了根打通节的竹子,把地图和短信一起放入,又封了竹子的两端,递给兵卒,吩咐道:“送去丑山洞,一定要亲手交给花宝银,花将军。” 兵卒得了吩咐转身跑了出去。 苏如画坐回去左手端起碗,碗里还有半碗饭,右手刚拿起筷子,又有兵卒跑进来:“将军,大营处送来紧急信件。” 她挑了下眉毛,没接兵卒送来的信,三两口把碗里的饭都扒到嘴里,把碗一放。 这才伸手接过信,打开…… 第433章 水鬼 当信被打开时,苏如画才发现里面是两封,小心翼翼地打开,周围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一封是来自大营那边姜遥岑副将的战报,详细描述了从遭遇越州军偷袭到最终全胜的激烈过程。苏如画轻轻翻阅着,态度平淡,动作随意,随后便放下信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而另一封信,苏如画刚要伸手过去,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报将军,去丑山洞送信的人返回!” “让他进来。”此时的苏如画沉稳有力,充满了威严。 传信的兵卒快步走上近前,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信件。 他恭敬地低头,一头一身的尘土,“花将军在丑山洞近处抓获了越州军的人,并审出了重要情报,特地让小的把这封信送回来。” 苏如画接过信件,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信上的内容简洁明了,却透露着一种紧迫的危机感。越州军竟然又去偷袭了丑山洞,只是丑山洞那边抓到了两个人。 经过审问,这两人供出了越王已经知晓他们这边占用了废弃的山洞,并计划利用这些山洞作为偷袭的基地。 苏如画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传信兵卒:“把你这次去丑山洞的经历详细说说。” 兵卒吸了一口气,开始回忆他的经历:“小的把信送到丑山洞时,已近子夜。花将军已经休息,听到是大将军的急信,他立刻起身查看信件。 看完信后,他面色凝重,当既决定亲自带人前往哨位下方的位置查找暗道。 就在花将军接近目的地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花将军立刻示意隐蔽,他自己则悄悄靠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两名越州军的士兵正从一条隐蔽的暗道中钻出来,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还在低声交谈着。花将军果断下令动手,兵卒一拥而上将两人制服。 然后就在以为抓住了奸细的时候,却发现暗道内再无一人。花将军仔细搜查了周围区域,但始终没有发现其他越州军的踪迹。 后来经过审问那两名士兵才得知,原来后面的人是因为这两人没有按时回传报平安的信号,后面的人顺着暗道又跑了。 花将军气得不行,他亲自动手对那两人用了大刑。就又审出来越王占用废弃的山洞,现在要利用废弃的山洞的一些设施进行偷袭。 派往丑山洞偷袭的一千余人……” 苏如画听到这,眉头紧锁,感到一丝不对劲,她抬手示意传信兵暂停,然后转向邹主簿,疑惑的问:“师父,这怎么又是那一千多人,才偷袭了大营,又去偷袭丑山洞,他们马不停蹄,不用休息的吗?怎么会如此神出鬼没?” 邹主簿也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点了点头,沉思道:“确实,每次都是这一千多人,这背后恐怕有蹊跷。” 两人对视一眼,记下了这一点。苏如画转回头,对传信兵道:“好,你继续说。” 传信兵继续道:“越州军的偷袭计划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们选择在天黑以后从暗道出来,因为这个暗道口位于哨位的下方,是一个灯下黑的地方,不易被我们发现。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一千多人全部从暗道中出来,然后一齐发动偷袭。 如果偷袭成功,他们便会占领山洞,并在临玉带河的一边发出信号;如果偷袭失败,他们则会迅速往山里散开逃跑。他们事先规划好了逃跑路线,一旦失败,便会逃到山的另一面一个专门的地点集合,然后再去偷袭其他地方。” 邹主簿听着传信兵的叙述,频频点头,赞道:“这计划确实详细周到,越州军这次是有高人指点啊。” 苏如画也陷入了沉思,她问传信兵:“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其他细节?” 传信兵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了,就这些。” 苏如画点了点头,对传信兵道:“好,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传信兵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苏如画转身看向邹主簿,眉头紧锁,道:“师父,你觉得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一千多人生了翅膀一般,能到处偷袭?” 邹主簿沉吟片刻,道:“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千多人偷袭,既能给我们造成一定的压力,又不会让我们过于紧张。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通过我们的反应来评估我们的人数、实力,以便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好准备。 但这些人是如何从一地到另一地的,速度太快了,有些不可思议。” 苏如画暂时对丑山洞的现状放下了心,这才伸手打开大营送来的另一封信,是崔崇写的,苏如画送去的那个文人说了不少情况: 越王派出的十二艘船上除了忙碌的驾船者,每艘船上还隐匿着两百名水鬼。这些水鬼,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特意与采珠人学习过潜水技巧的精锐。 而那些水鬼在大船临近这些山洞时,已经偷偷从船上靠越州的一边下河了,现在摸上岸不知有多久了。 两百人,十二艘船,那应该是两千四百人!不是一千多人,是两千多人! 这两千四百人分成三队,每队八百人;分成两队,每队一千二百人。 想到这看似表面平静的苏如画,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涛—— 看着这个数,苏如画突然想到到处偷袭的会不会是两千四百人分成了三队或者两队,,因为每队人数看着差不多,分别行动,以此制造混乱,让人误以为他们只有一批人,更显得神出鬼没…… 她揉了揉鼻子,缓解了一下心情,抬眼看师父,并把信递了过去。 邹主簿接过信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抬头看向苏如画。 “师父,您看这……”苏如画指着信件上的一处细节,轻声说道,“这上面提到,越王派出的船只和水鬼数量与我们所见的不符。但我想,这些水鬼可能并非只有一批,而是分成了两队,甚至更多。他们故意分散行动,让我们难以判断他们的真实意图和实力。” 第434章 副将 邹主簿在听完苏如画的分析,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言之有理,越王此次的行动确实令人难以捉摸,行踪看似飘忽不定,仿佛有鬼神相助,让人难以防范。” 苏如画听后,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这越王,还真是个狡猾的狐狸!原以为他的一千兵卒能飞天遁地,原来都是玩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理带来这几千人?”邹主簿望着苏如画问道。 “正想说呢,霍六和他带的人,派去增援姜二公子了,所以打算把这些人都留给师父。”苏如画回答得干脆利落,“另外,还劳烦您亲自去这附近的山脉中勘察一番,仔细找找看是否有隐藏的暗道、秘道之类。” 邹主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将军是要回大营坐镇了?” “正是。”苏如画回答道,“姜二公子传来的消息说,朝廷拨的粮草已经有了去处,但各大族捐出的辎重还需我们自己来收管。 原本我想将辎重存放在山洞中,但如今看来,山洞也未必安全。只怕再有什么暗道。” 邹主簿沉思片刻,微微摇头:“不放山洞里,粮草怕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存放。” 苏如画眼中灵光一闪,突然转头看向邹主簿:“师父,若是我将粮草都存放在甲山洞中,您觉得如何?” 邹主簿只愣了一个呼吸,随即展颜一笑:“可以一试。” “哦?师父您认为怎么做才好?”苏如画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师父答得还挺干脆。 邹主簿嘴角弯着笑,解释道:“我们只需将洞口封住,待数月后需要粮草时,再挖开即可。这样一来,既省去了看守的人力,又能确保粮草的安全。” 苏如画听后,眼中闪过佩服:“师父真是高明!这样一来,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不过,我们该如何对外解释这甲山洞被封的事情呢?” 邹主簿一笑:“这个简单。我们只需放出风声,说甲山洞因山崩而崩塌。” 苏如画:“那挖开时会不会太费劲?” 邹主簿笑着,不答反问道:“非得咱自己挖吗?” 苏如画:“对呀!到时候把这山崩埋的洞里放的是粮草的风声放给越王……” 邹主簿:“这样一来,越王的人马自然会前来查看。而我们只需在洞口附近布置好陷阱和机关,等他们自投罗网即可。” 苏如画听后,哈哈大笑:“师父此计甚妙!这样一来,我们既能省去看守的人力,又能让越王的人马自己挖开洞口,真是一举两得!” 苏如画站起身来,向邹主簿行了一个大礼。“师父放心,这些我都会安排妥当的。”苏如画信心满满地说道,“徒儿这就去山上看看怎么做出山崩的样子。” 山崩,哈哈哈,苏如画心想:这个本将军熟啊! 苏如画从午时在山上到处跑,安排人搬动大石头,堆成石堆,到时候好推下山去,又找到一些枯树朽木,到时都一道推了。 夜幕降临,忙碌了两个多时辰的苏如画终于回到了“洞府”。 洞内的火光摇曳,她才兴冲冲的回来,晚食还没端上。 一名兵卒急匆匆地进入,双手举起一封战报,神情紧张的道:“将军,从陵域关调往五安县的窦家军,在途中遭遇伏击,损失惨重。” 苏如画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色一沉,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什么?”接过战报一看,“又是那几千只越州老鼠干的!”她站起身来,目光如炬。 “云天!”她大喝一声。 “末将在!”云天应声而出,身着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他已经从一名普通的校尉升任为裨将,成为苏如画麾下的一员得力干将。 苏如画沉声道:“带一千精锐,即刻出发,去迎接窦家军。告诉他们留意越州军的动向,他们应该还会袭扰。” 云天点头,肃然答道:“是!末将遵命!”他转身就要离去,却被苏如画叫住。 “云天,且慢。”苏如画眉头紧锁,“窦家军此次是谁统领的两万多人?” 云天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曾勤,曾副将。” “曾勤?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苏如画眉头紧蹙,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云天叹口气,解释道:“他是兵部侍郎曾愈的公子。自从将军带兵到乌州赈灾之后,他就被兵部派到窦家军来历练。刚开始只是个校尉,但不知为何,他升迁得极快。只要有一点点功劳,就给他升官,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让他升上一级。就这么一路升到了副将的位置。” 苏如画从未听说过这个曾勤,更不知道他为何能在短时间内如此迅速地升迁。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特别他是兵部侍郎的儿子,这……让人不得不想。 她沉思片刻,又问道:“这个曾勤,在窦家军中的表现如何?” 云天摇了摇头:“他……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虽然升迁得快,但手下的人对他并不服气。而且,他行事有些嚣张跋扈,经常与其他将领发生冲突。” 苏如画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个军队的团结和战斗力,是建立在上下一心、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而这个曾勤,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 她沉声道:“云天,你此去除了迎接窦家军外,还要多观察这个曾勤。不堪重用的话也需要有能服人的证据,也好……另做打算。” 云天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大步的走了。 而苏如画,则站在洞中,望着洞顶,一个兵部官员的子弟,而且听云天的话头,这人不太行,却已经当上了副将,这让她心中隐隐得有些不安。 这种官员子弟,最好就是交给姜遥岑收拾,他最是能拿捏的住这群人,可是姜遥岑不在这,也只能等那曾勤到了再看。 第435章 霍六 再说姜遥岑干什么呢? 从与苏如画分头走开始,姜遥岑就率领三百皇家亲卫,紧紧地追踪着从越州驶来的船只。一路上仔细观察,数清了数量。别人眼里的十余艘,其实是十二艘大船。 有一日停下休息时,有人来找姜遥岑。 姜遥岑一看原来是礼部尚书奚鼎寒府里儿子辈最小的奚季锐,再看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是武州知府的儿子海绽。 姜遥岑见两人满腹心思皱着眉头的样子,直接问道:“你们过来,可是有事?” 奚季锐行了礼道:“姜统领,咱们一直追着的船怕是有问题。” 姜遥岑一听来了兴趣,这两人发现了什么吗?于是问:“此话怎讲?” “统领是不是觉得那是运兵船,船上应该有越州军?”奚季锐不答反问。 姜遥岑点头,“是。” 海绽抱拳道:“容属下直言,那兵船吃水不对。” 姜遥岑挑了挑眉,“怎么个不对?” 海绽答道:“吃水过浅。” 姜遥岑一笑,反问两人:“这船如果吃水深了,就现在的玉带河水位,是不是得触礁?那浅还是什么问题吗?” 奚季锐忙道:“所以就更不对了,船上但凡有个百人,也不会吃水如此之浅,而这大船造的,载千人都绰绰有余。所以统领,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追它?” 姜遥岑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是觉得咱们上当了?” 两人被姜遥岑笑懵了,姜统领这是信还是不信?笑是什么意思? 姜遥岑收了大笑,继续说:“观察挺仔细,不错!我和县主猜到这里头有问题了,怀疑越州军那边是想用这几艘船调虎离山,所以我带你们过来,而县主回五安县坐镇去了。” 奚季锐和海绽听到这才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海绽还是年轻,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姜遥岑倒不觉得怎样,“发现了事多说没错,万一我没发现呢,你们可就立大功了。” 还顺道好了个奇,“海绽跟你父亲去过不少地方,见过船,知道吃水的问题不足为怪,奚季锐你是怎么知道的?” 奚季锐回道:“我二哥奚仲锦最爱营造,我没少听他说起这方面的事,也包括造船。” 姜遥岑点头,他知道这三百人喜欢什么的都有,却也不知道还有人了解船只。问:“就你们看,那船上会有多少人?” 奚季锐与海绽相视一眼,点头,看来两人是达成共识了,“不只是未载满兵卒的问题,甚至可能是空船。” 姜遥岑点头,和自己想得差不多。 终于,在又一个夜幕降临之际,他们追到了庆县。 姜遥岑没有犹豫,立刻找到县令,请求调集渔船进行堵截。县令虽然疑惑,但看到姜遥岑的品级,还是选择了听话。 很快,大批渔船在镜湖上集结,堵截了十二艘大船的去路。当这些船只被拦下时,除了心里早有猜测的三人,其余人都惊呆了。 船上除了驾船的船工,便空无一人了,只有一些零散的货物和杂物散落在甲板上。 姜遥岑站在船头,望着这一片空荡。也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果然如此! 与此同时,霍六正匆匆赶往庆县。 他收到了苏如画的信,得知自己不需要再掩护苏如画那边的行动。立刻下令,将粮车上的石头全部卸下,带着手下的窦家军全速前进。 当霍六带队赶到庆县时,是又一个深夜。 霍六的祖父是老国公爷的,从小是亲随,长大是亲兵,跟了老国公爷一辈子,到底是给老国公爷挡箭死的。 霍六的爹也死在沙场上,剩下孤儿寡母,国公府的世子也就是姜遥岑的爹认了他做义子。 论起来姜遥岑得叫霍六一声义兄。 老国公夫人把霍六收到府里,和两个大孙子一起带,本来应该一起读书,一起练武。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霍六这小子不着调,练武还能算上一般,书那是根本不读。 在国公府招猫逗狗吓唬下人,还让老夫人遇上与调戏丫鬟。 老夫人一气之下就把霍六撵出国公府,正好国公爷回府,不同意撵出去,想着送到军营里历练一下,所以才到的军营。 而因为就是让霍六到军营吃苦头的,并没有如一般府里的公子给谋个小职位,只是让他当了兵,却没想到这小子当兵当得挺开心,很是喜欢军营里的生活。 后来就遇到了苏如画,跟着苏如画一路军功加身,早已经是校尉了。 别说霍六,就霍十三的人头数都够千夫长了,只是跟着苏如画没给他们掌兵,真真是有职无权。 现说霍六在军营里一直花钱大手大脚,那是他有钱啊,虽然送到了军营,但国公府义子的名义仍在,每月还给发着国公府公子的二十两份例。 别人从军得了钱是要寄回去养家的,可霍六是家里往这送钱。 苏如画当参军时都没有霍六有钱,是一步一步累积军功往上,才比霍六有富裕。 姜遥岑一看霍六到了,高兴得不得了,这小子可是和自己一起学的兵书战策。 霍六在国公府里别人管束不住他,可是他怕老国公爷,老国公爷没事就要考校他们的武功兵法,自然霍六也就武功兵法还是过得去的。 所以霍六当初告诉苏如画自己的马是重金买的,马术是重金学的,那都是真的,国公府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重金来的? 苏如画在定国公府当武先生的月银,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高。 姜遥岑在庆县的城墙上,耐心地领着霍六走了一圈又一圈,详细地讲解着这里的布防情况和战略要点。 当霍六对庆县的防守布局有了深刻的理解后,姜遥岑便放心地将这里的防守重任交给了他。 “霍六,以前的事不说了,其实我和大哥一直都很敬佩你家人的,你明明也不是个弱的,听说你在窦家军里干得不错,你娘也很高兴。现在庆县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姜遥岑拍了拍霍六的肩膀。 霍六挺胸抬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以前的事你就当我小吧,是我混了,一定不辜负定国公府,也不辜负这全城百姓。” 第436章 大雪 交待完庆县的事,此刻姜遥岑正走在返回五安县子山洞的路上。 本来冬天就刮着些北风,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就起了大风,大到飞沙走石,看不清前路。 唯一好的一点是他们本就是在往南走,大风没直接招呼在脸上,而是从后背推着他们,就仿佛在催着他们快走一样。 风催着他们走没有用,眼看着天黑下来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 狂风裹挟着暴雪,让姜遥岑一行彻底走不了了,好在斥候找到一个村子。因为旱灾村子已经空了大半,姜遥岑带人分别找空屋子躲起了雪。 风大太出去也干不什么,总算闲下在看兵书 临近傍晚,北风越刮越大,洞外飞沙走石。 忽然有小兵来报:“将军,洞外有人……” 见小兵吞吞吐吐,苏如画主动问道:“什么人?” 小兵不知道该不该说,偷眼看了将军一眼,还是决定说:“怀疑是奸细,他问县主在不在,还说他是姜二公子的人。” 苏如画从兵书上抬起眼睛,想想除了自己还有谁管姜遥岑叫姜二公子,没有啊!只有自己最常这么称呼姜遥岑,那对方是在表明认识自己。 “快请。”苏如画还期待看到来人会是谁呢? 让她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李海! “李大哥?!”苏如画非常惊讶,他没跟着姜遥岑,怎么一个人来了?姜遥岑出事了?这个问题刚从脑际浮出就被她自己给否了。 李海没跟在姜遥岑身边有段时间了,于是问出口的是:“你这是从哪来?” 李海渴的不行,指着苏如画案上的茶只说了一个字:“水!” 苏如画这才看清李海干到起皮裂开的唇,唇上还有血迹。 想也没想直接把壶递给李海,李海接过仰头往嘴里倒,好在水不太热,一口气倒进了喉咙里,李海才觉得活过来了。 苏如画又让人送上一壶温水给李海。 以李海的本事,弄到能喝的水不是难事吧?偷他也偷到了,不至于渴成这样。 苏如画诧异的看着李海,茫然的问:“李大哥这是怎么了?” 李海喝下第二壶才开口说了原因—— 原来,李海扮成灾民过玉带的河,到了越州境内一直跟灾民混在一起,甚至在丐帮都有了熟人。最近还是丐帮发现了异常,他们发现许多人家愁云惨淡的。 丐帮本就是对这种事异常敏感,主家心情好,可以多讨些吃食,甚至会有打赏,这谁不爱去? 而主家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讨吃食,不给乱棍打死都是命大,这谁敢去? 这次恐怕事情要大发,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家都在凄风惨雨中。 李海让丐帮的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夜里潜了三个府,才听到说是越王在征兵。 原有家里有两个钱都想着以钱抵役,可是这关头不好用了,说是有严令,必须是壮丁。 大家都猜是要打仗了。 李海一听“打仗”?!那就是要和玉带河对岸打呀! 想通这事,李海就急着往回赶。 混在乞丐堆里好一段时间了,岂止是苏如画看到的头脸,李海里里外外到处都是破烂的。 苏如画听糊涂了,“越王才开始征兵?”这怎么可能? 李海忙解释:“不是,越王养兵接近二十万,可不止一年了。只是突然在离这最近的越州长溪县开始大量招兵,应该是有新的打算。” “管他娘的什么打算,李大哥可有办法破坏征兵,让他一个人也征不上?”苏如画问。 李海摇头,“李海无能。” “没事,李大哥,咱们再想办法。你这跑回来也累了,快去歇歇吧,有话明天再说。” 李海一是赶路着急,二是装乞丐不能让人发现,今天一天没吃没喝。才喝了水又要吃饭。 苏如画马上打发人给送了吃的来。 回头又让人给备了水,又给找衣服。 李海吃完饭,说:“旁的事明天再说,最主要的就是要告诉县主越王发兵实数怕是要到三十万人。” 苏如画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写了军报,派出八百里急报上报给宏治帝。 忽听的小兵们窃窃私语,很兴奋的样子,苏如画问一句:“什么事,你们挺高兴?” “正要禀报大将军,外面下雪了。” “哦!”在冬天的抚远打过仗的苏如画哪里把下雪当回事,不对呀,窦家军大多在那边打过仗啊! 苏如画眼睛一睁,不太敢相信的问:“雪很大?”前几天下过雪,地皮都没盖住。 “很大很大,漫天雪花……”小兵的声音激动的都有些抖。 “天啊!”旱灾总算是过去了,苏如画抬腿往洞外跑。 小兵喊:“将军,南边雪大,北边的雪还没有那么大。” 苏如画脚下一顿,南边大,下在越州这边了,越州本来就没有徐州旱情严重。想是这么想,还是抬脚往玉带河这边的山洞出口走。 直到站到洞口,苏如画才知道雪有多大,铺天盖地,洞口就好像被帘子挡上了一样,天呀! 光见过夏天瓢泼大雨,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外面不只是雪,风还大,刮的雪打着旋的乱飞! 这旱灾是真的过去了,太好了!! 看了一会儿,苏如画打算回去睡觉了,想起来李海,暗道还好李海回来了,否则就困在雪里,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大雪一下就下了两天,苏如画没想到姜遥岑被困在了雪里,姜遥岑和他带的人倒是都没事,只是困在村子里,雪停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是齐腰深的雪,他们想要走出去只能自己人先轮着上前面开路。 两天之后雪是小了,苏如画再到玉带河边上一看,上下左右全是白的。 下——面——也是白!的! 玉带河冻住了! 不好! 大事不好!! 苏如画想到越王为什么突然又招新兵了…… 第437章 封冻 苏如画的心猛地一沉,迅速转身,这一刻就算她身经百战,知道身为主帅不能喜怒都挂在脸上,也掩不住她脚下步伐急促。 她疾步找到了邹主簿。速度之快,几次与兵卒撞上。 “师父!”苏如画的声音都好像要崩断的弓,“现在,立刻,调二百名精锐兵保护师父,一炷香后出发,护送师父去大营。” 邹主簿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慢悠悠放下手中笔,站起身,看着苏如画难得显出的急躁,沉稳的问:“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你若不是绑了我走,那就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为师先是你的主簿。” 苏如画拿这师父也没办法,努力平稳了语气道:“越王招募新兵,他是不舍得训练有素的养了多年的老兵,想要用新兵过河探路。这几日来刮的北风,已经冻住了玉带河,越王是知到有这一天,提前准备了新兵,要走过来。” 邹主簿也是一顿,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玉带河结冰了?车马真的能过去吗?” “还不知道,事不宜迟,我正要下去亲自看看。”苏如画丝毫没有犹豫,“如果玉带河真的能过人,必须立即行动。否则,等越王的军队完全集结起来,我们再想有所动作就难了。必须先发制人,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越王那可是三十万人,自己这边现在十万人都还没有调齐。 邹主簿皱起眉头,问:“就靠山洞这几千人?” 苏如画:“先发制人,冲过去再说。真要等回大营召集几万人,越王那边早就冲过河来了,不能等了。” 邹主簿觉得这徒弟还是着急了,连连摇头。 “放心吧,师父,陵域关调来的两万多窦家军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了,还有云天压阵。” 苏如画并不是胸有成竹,但必须让师父放下心,他才会走,所以说得那叫一个硬气。 邹主簿点头,又摇头,“冰河将军是没走过,就算将军能过去,这几千人也很难穿越冰河。” 苏如画还想劝:“师父……” 邹主簿仍然不放心,坚持道:“将军,我还是觉得先一起去看看那冰河,别的事看完再说。”又对一旁的人道:“带上四把木铲,再找块大木板来。” 苏如画不知道师父这是要干什么,也只能点头,同意了邹主簿的提议:“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一旦确认冰河可以过人,就必须立即行动。” 苏如画先一个下到河面,雪很深,但是很松软,她还拽着绳梯小心的往河面下,还是差点一下种到雪里,动了动,把周围的雪动开了,又用力蹦了几下,一点事都没有,确定河面冻得很结实,才让人护着邹主簿从绳梯上下到河面。 然后她再想往前走就困难了,饶是他天生神力,也推不完前面的雪,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只走出十余步,苏如画回头看向邹主簿无奈苦笑。 真让师父说着了,过不去。 她在北疆曾经多少次在雪地上行走过,可是这雪怎么会这么厚,根本走不动! 邹主簿让人准备的木铲和大木板这会儿也送到了河面。 邹主簿指挥着众人,又是铲又是推,好半晌居然弄出了一块冰面。 招手让苏如画一起来看,冰面下不知道有多深,确实看不到水流。 邹主簿放下了一半心,说:“将军不妨试试在冰上走走。” 苏如画在雪地行走过,以为是相差无几。然而,当她踏上那看似坚实的冰面时,一切预想都化为了泡影。 她的脚步落下,不过两三步,突然的,她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那瞬间的感觉根本无法形容,无法掌控,无法稳定。紧接着,“嗖——叭!”的一声,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冰面上,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苏如画挣扎着坐起身来,眼中满是疑惑,甚至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一旁站着的邹主簿,有些不解地问道:“师父,这……这是为何?我以为……” 邹主簿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解释道:“将军,你需知,冰面与雪面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用说不习惯在冰上行走的人,就是习惯也会摔倒。” “师父,那怎么才能过河?” 邹主簿看着苏如画坚定的眼神,说:“冰面要比雪面滑的多。你想冲过去,师父也不拦你了,给你铺路?” 苏如画听后,很是惊讶,但随即就被兴奋所替代:“在河上铺路?!” 邹主簿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吩咐道:“先锋部的二百人,立刻开始准备材料,制作浮桥。” “行!”苏如画重重点头,“再给师父二百弓箭手。” 邹主簿应了下来,转身往回走,扔下一句:“两个时辰之后开始铺路,四个时辰之后可以渡河。” 两个时辰后,苏如画看到先锋部的人手下弄出几条长长得,麻绳与木板编出的,确实很像浮桥的东西,不过又觉得哪里不对。 而且制作已经接近尾声。看着那座即将完工的浮桥,苏如画觉得这东西介于浮桥与绳梯之间,甚至更像是绳梯。 但心里想一下再过两个时辰,她们就可以踏上这座浮桥,顺利地渡过这条冰河,又很期待。 邹主簿又指挥着人,把编好的介于桥与梯之间的东西铺到河面上。 铺的人刚到河中心,嗖的一声破空,一支箭噗的一声射入了一个正在铺桥的兵卒身体,兵卒应声倒地。 苏如画大喊:“弓箭手,还击!”回头又喊道:“传令,盾阵下来,保护先锋队!” 而此时铺设浮桥的兵卒犹豫了,甚至看出来是转身想要往回跑。 苏如画知道让越州军打过来,死的可不只是这几个兵卒,而是会有更多的百姓死于非命。 于是大喝一声:“不铺到对岸,谁敢回头,杀无赦。” 盾阵很快赶到,但是他们身披全甲,到雪地上比没有甲胄的先锋队行动,不知道慢了有多少。 苏如画又大喊一声:“先锋队,退到盾阵中。” 第438章 交锋 苏如画想到越王要趁着河水结冰直接抢渡玉带河开战,也想着自己这边一定要抓紧时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弓箭手会来得如此迅速。 就在这边的先锋队刚刚踏入他们的射程,对面的箭矢已如骤雨般袭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与先锋队的惨呼声交织在一起。 盾阵上前,先锋后撤入盾阵,而那些被弓箭钉在河面冰雪上的兵卒,更加的显露出来。 被弓箭射中的兵卒,是战争选中的牺牲者,他们静静地躺在河面的冰雪之上,身体被箭矢牢牢地钉住。 他们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周围的冰雪,形成了一片片刺目的红色。 这些红色的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醒目,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红花,却带着无尽的悲伤与哀痛。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让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冰冷的气息,连风都为之凝固。战场上,除了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这一刻,时间在已逝的生命面前也停止了流逝,只剩下那些被弓箭钉在河面冰雪上的兵卒,成为了这场战争中最为惨烈的注脚。 苏如画看着,只觉得刺得她眼睛都疼痛。 她心里明白这场战争的开局正在与时间赛跑。 “快!盾阵上前,掩护先锋队!”苏如画高声呼喊,声音高亢嘹亮难辨雌雄,穿透冬日寒冰的空气,砸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苏如画的目光在战场上穿梭,如同猎豹寻找猎物,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的危机。 她迅速转身,朝着洞口的方向大喊:“师父,快!顺着绳梯回洞里去!” 派给邹主簿的护卫应声而动,马上护送着人往洞口攀去。 终于,她看到了师父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 果断地下达了下一道命令:“所有先锋队集结,再下河五百人!” 随着她的命令,五百名先锋部兵卒顺着绳梯攀了下来。 河面上的盾阵已经掩护着先锋队的人往前铺了尺许的浮桥,越州军的又一波更密集箭矢砸了过来。 咚咚声不绝于耳,那是大多数砸在的盾牌上箭矢。 间或有噗的一声,那就是有箭矢穿过了盾牌的缝隙,射到了人——多是正在干活的先锋队的人,也偶有盾兵。 苏如画也没有办法,盾阵要给先锋队的留出干活的地方,无法避免有空隙。越是往前推进,死伤越大。 苏如画下令:“先锋队,再上一百人。盾兵补上十人……” 浮桥一寸一寸向前铺,箭矢如同暴雨般一次又一次倾泻而下,将先锋队的人一批又一批钉在了河面的冰雪之上。 河面结冰,白雪做底,新鲜血液没有流走,一寸又一寸浸进雪中,也一寸又一寸向玉带河南岸推进。 染红的冰雪颜色愈深,在冬天白白的没有温度的阳光下,晃得所有人眼睛生疼。 战场上的时间静止了一般,只剩下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和战士们沉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 眼看着自己的袍泽倒下,那刺目的鲜红不只逼进了河北岸兵卒的眼底,也同时燃着了所有人的血液。 连那些最初不明白主簿这做的是什么,铺了又干什么用的人,也都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看着这像浮桥又像绳梯的东西,一条又一条,一步步铺向玉带河南岸。 突然几声尖利刺耳的哨音划破几乎凝滞的空气。 一大批弓箭手从南岸的石头与树木后现身,疯了一样冲到了岸边,对着河道中盾阵疯狂开弓。 箭如雨下,盾兵与先锋队的人,间或倒下,河北岸的盾兵与先锋队人,踩着刚刚铺陈开的浮桥,冲到前面,顶替倒下人的位置。 苏如画大喊,“云天,把长弓队调上来!” 因着马材把l的长弓队也训出个七七八八,他来的时候便最得用的人都带来了。现在马材在大营,但是长弓队除了霍十三,全员都在。 云天吹响号角,声音传起山洞,长弓队听声而动。很快就都到了河边。 玉带河南岸那还是在用人命往上填,一阵密集的弓箭便会倒下一批兵卒。 先锋队的兵卒心知退也是死,冲也是死,努力把自己蜷缩在盾牌可保护范围,他们明白只有拼了命把桥架到对岸,才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 长弓队赶到,苏如画下令:“长弓队的,上!目标:对方弓箭手!” 长弓队的人还没走到弓箭的射程以内停了下来,弯弓搭箭…… 越州军的弓箭手看见了全当没看见,根本没把这边当回事。 那就不在射程以内,谁会在乎他们在哪?站在河面上观战,和站在河边观战能有什么区别? 又想着,不对,是有区别的,河上比河边看得清楚!! 他们心中嘲笑着对手,手上依旧一轮一轮放着手中的箭,又把北岸的先锋队一个个钉在河面上。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长,长弓队已经弯弓搭箭…… 噗!第一个越州军的弓箭手倒下; 噗!!第二个越州军的弓箭手倒下; 噗!!噗!!!第三个、第四个…… 苏如画吼一声,“盾阵四人一组,保护每一个上岸的先锋队!” 终于一座又一座浮桥被固定。 苏如画等的就是这一刻,大声喊道:“冲过河去,杀退越州军!” 所有被袍泽鲜血烫到的灵魂也等得就是这一声令下…… 苏如画率领着窦家军,踏上这以鲜血为底色,以生命为代价的桥,冲上了玉带河南岸。 过了岸的窦家军在百户、千户、校尉组织下,快速整队。 长弓队没有办法射杀越州军全部弓箭手,于是盾手掩护己方弓箭手在前方清路,逐个狙杀对方还活着的弓箭手。 在窦家军到达玉带河南岸的山坡同时,对方的重甲兵、长枪兵也杀了出来。 窦家军所有兵卒都是一手拿着收割生命的弯刀,一手持直接锤暴铠甲的骨朵,直直冲向重甲兵,真锤对方面门。 越州上来就是上万人,一眼看去就是黑压压一片,从人数上绝对压倒窦家军…… 第439章 孤军 可是,这批兵卒并非久经沙场的战士,他们是越王新近招募的兵卒,初衷仅仅是为了试探对岸的虚实,他们缺乏实战经验,宛如一张白纸。 看起来声势浩大,人数众多,乌云压顶一般,气势磅礴,但实际上,只是一捧散沙。 他们队列整齐的前进,试图一鼓作气抢占山坡,将刚刚上岸的窦家军逼回冰冷的河面。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身经百战的窦家军。 这些窦家军,每一个都如同从战火的熔炉中淬炼出的利刃,他们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他们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出手都是最简练却要命的招式。 当越州军的重甲兵冲上前来,窦家军的兵卒们没有丝毫的慌乱。他们山岳一般稳固,手持丝毫不逊于铁锤的骨朵,狠狠地砸向重甲兵的头盔和胸甲。 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或是一声惨叫,或是一片四溅的鲜血。 重甲兵在窦家军的骨朵下,就是狂风暴雨肆虐的树叶,一片片地倒下。他们的面孔被砸得血肉模糊,头颅破裂,盔甲下的肉体一样受到重创。 在窦家军的猛烈打击下,越州军的重甲兵一次次发起冲锋,却又一次次被击退。他们的攻势在窦家军的骨朵下逐渐崩溃,士气也随之低落。 而窦家军的兵卒们,却越战越勇。他们在战场也是从没见过这么不经揍的对手。 当重甲兵被击败后,越州军的长枪兵也未能幸免。窦家军的兵卒们一手用骨朵架开长枪,一手持弯刀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生命。 动作迅速精准,每一次挥刀,都有一名越州军兵卒倒下。 冲下桥的窦家军兵卒潮水一般涌向山坡,利索得收割对手的生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越州军兵卒被消灭在山坡上。他们三五步便倒下一个,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整个南岸。 而窦家军的兵卒们,收割庄稼一般,一步步向两侧延伸,与邻近桥上冲下来的同袍连接成片,继续往前推进。 后面又有窦家军的兄弟冲过浮桥…… 冬日里的阳光看似没有什么温暖,可太阳一但落到山边,才是真正刺骨的寒冷。这种寒冷不仅仅是因为冬日的天气,更是因为战场上的血腥和残酷。 窦家军的兵卒们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种寒冷,他们继续向前推进,一路上消灭着越州军的残兵败将。 他们的士气高涨,他们的斗志昂扬。在他们的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同袍加入战斗,他们的力量在不断地壮大。 最终,在窦家军的猛烈攻击下,越州军彻底崩溃。 冬日里的阳光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夜幕降临。 苏如画的这个将军可是她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这次仍然冲在战阵的最前端。 她用行动诠释着“身先士卒”的真谛,而非仅仅是一个空洞的形容词。 此刻,苏如画率领的四千人马已经成功推至玉带河南岸的山顶。 眼看着苏如画带人还在往前,邹主簿心急如焚,心下道:“怎么就不知道穷寇莫追?” 邹主簿忧心忡忡,眼下这批人不是对手,可越王那二十万大军不可能全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废物。 夜色逐渐降临,黑暗如同巨兽般吞噬着整个战场。 邹主簿果断下令:“赵远,你带两千人马即刻出发,给大将军送去辎重。” 这次战事来得太过突然,苏如画本想借着突袭迅速过河,但没想到在铺桥时便与越州军陷入了激战。如今以这样的形势继续深入,恐怕短时间内难以返回。 若是没有足够的辎重供应,那几千将士在寒冷的冬夜里恐怕有性命之忧。 赵远领命而去,他带领的两千人马不仅负责运送辎重,同时也是对苏如画部队的重要增援。 邹主簿心中依然忐忑不安,他担忧的是那两万窦家军的到来时间。这两万兵马原是从陵域关调来的增援力量,却因大雪封路而滞留在途中。 他们何时能够抵达战场,成为了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 邹主簿不禁回想起自己给苏如画提出浮桥方案的那一刻,心中有些后悔,或许当初不应该提出这个方案。 如果苏如画无法通过浮桥过河,那么南岸的越州军想要渡过玉带河也并非易事。但如今,苏如画率部冲过了南岸,形势已经不可逆转。 “唉,真是失算了!”邹主簿长叹一声,后悔无济于事。 他拿起笔,吩咐道:“来人,立即通知斥候出营查看,两万窦家军现在走到哪了?”他迫切地需要知道那两万兵马的确切位置,以便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斥候们迅速出动。邹主簿则坐在营帐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他心中清楚,这两万窦家军的到来将决定战场的局势。若他们能够及时赶到,那么苏如画所部便有了强大的后盾;若他们迟迟不来,那么苏如画所部将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向来沉稳的邹主簿的心也越发地焦急起来。 昨天传信兵说陵域关过来的两万窦家军,被大雪阻在路上,正在铲雪开路,只不知道现在的进程怎么样了。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斥候带回了消息。 “报——陵域关过来的两万窦家军,已经在百里之外。现全员轮番铲雪开路,日前进速度已经能到每天三十里。” “好,下去歇着吧!”邹主簿挥了挥手,心中计算着——最少还要三天才能到。 虽然窦家军以骑兵为主,可是马在这么深的雪地里也是跑不起来,能达到每天三十里也是尽了全力。 而自己手里的人全派出去了,都没有人能再派出去从这边往陵域关方向除雪了。 邹主簿心中谋算:三天,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 第440章 烧桥 三天后,两万窦家军终于踏雪而至,寒风凛冽,却未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邹主簿主动上前做了自我介绍,便带着曾勤从南侧洞口下到封冻的玉带河上。 曾勤自是一眼就看到那半河冻在雪上的血,还有血上的横跨在玉带河上的简易绳梯。 曾勤的眉头紧锁,简直能夹住一枚铜钱,他死死盯着绳梯。 “这绳梯……”曾勤的声音中带着不满,“这雪上的绳梯,是附近百姓搭的吗?” 邹主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并非如此,是三天前苏将军发现越王抢渡玉带河的意图后,急于过河才临时搭设的。时间仓促,所以实在是简陋了些。” “咱们这边搭的?”曾勤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正是。”邹主簿点头,想着三天前用命搭过河去的场景,不免有些唏嘘。 尽管兵卒的尸体已经带回安葬了,可是血还凝在雪中,依然是触目惊心。 曾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望着那绳梯,仿佛看出什么端倪来:“这……这算是在雪上的桥?如果冰雪化了,在河水中岂不是毫无用处?” 邹主簿忙解释道:“这绳梯在河水中临时使用也是可行的,大军撤回来没问题。但正如曾副将所说,它确实经不起长时间的风吹日晒,时间一长,也就废了。” 曾勤听后,脸色愈发凝重:“万人大军过河都没问题?” 邹主簿点头:“是的,这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曾勤却并未因此松一口气,反而愤怒起来:“真是胡闹!”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邹主簿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禁问道:“曾副将,这……不知您何出此言?” 曾勤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地盯着邹主簿:“这桥就这么摆在这里,岂不是等着越州军杀过来吗?一旦他们过河,我们哪还有活路?” 邹主簿听后,心中也是一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曾副将多虑了。窦家军在此据险而守,岂能让越州军轻易过河?更何况,这绳梯虽然简陋,但也算是我们的一道防线。若越州军真的打算过河,我们也能及时发现并做出应对。” 曾勤并不买账,反驳道:“你就这么确定能守住?万一有个闪失呢?更何况,你还给越州军搭了桥,邹主簿莫不是等着越州军过来?” 邹主簿听后,脸色一沉,“曾副将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没有这绳梯,越州军就过不来了吗?越王是要谋这天下的人,一条小小的玉带河又岂能拦下他的脚步?” 曾勤听后,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邹主簿说得有道理。但他仍然觉得不妥,他继续道:“就算越州军搭桥也需要时间,更何况他们搭的时候我们可以烧毁……” 邹主簿拧着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不耐:“烧了浮桥又如何?曾副将,你真以为烧了越州军的过河之道,他们便束手无策了吗?还是说,你认为天昆山以南的领地,圣上会轻易让给越王?” 曾勤的目光在山洞大堂内扫视了一圈,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今日天色已晚,大军暂且休整一夜,明日再做打算。”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不难听出其中的不甘。 邹主簿也知道,曾副将手中有两万的兵权,自己虽然有些智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只能点头,决定明日再议。 邹主簿转身一走,曾勤立马叫来了一个心腹,”你带人去……” 那名心腹护卫微微颔首,领命而去。曾勤的目光在洞中扫视,最终定格在手中的长剑上。他清楚,这次到边关,曾家不仅给了他重任,还特地派了四十名精锐护卫随行。这四十人,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只听命于他一人。 夜色渐深,灯火摇曳不定。曾勤站在当地,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这群废物,只知道急功近利,也不想想越王现在若是带人杀过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身旁,一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心腹侍卫见状,连忙宽慰道:“曾将军,您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们那些鼠目寸光的人,哪有您考虑的深远?” 曾勤深吸了一口气,但怒气依旧难平:“我们手里才两万人,加上圣上调来的那五万人,加起来也不足十万。如何与越王那三十万大军抗衡?这不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吗?” 心腹侍卫也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啊,他们确实不知道深浅。但将军,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曾勤瞪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我当然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但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只知道争功抢利,哪里有半点谋算?” 心腹侍卫不敢多言,只能低头称是。 山洞大堂中没有隔断,曾勤这边说话,一旁忙着安顿兵卒的窦家军低阶将领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互看一眼。 上级军官阵前可以斩下级军官,下级军官却不敢对上级军官有丝毫冒犯。他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能将不满埋藏在心底。 第二天一早,云天便前往邹主簿的住处,想要了解昨晚主簿与曾副将可做出什么决定了。当他到达时,却被告知邹主簿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云天立刻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四下张望,试图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出昨晚的具体情况。然而,大多数人都对此三缄其口,不愿多谈。 就在这时,一个苏如画派给邹主簿的护卫匆匆走来,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旁人后,才低声对云天说道:“邹主簿有话让我带给您,他让我告诉您——保住浮桥。” 云天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邹主簿为何如此一说?是有什么人要动浮桥吗?” 护卫表示自己也知道的不很清楚:“邹主簿只是让我带这句话给您,其他的并没有多说。但是昨晚听曾副将那意思,怕是副将想要给烧了。” 云天大惊,他昨天已经知道那桥是兵卒一寸一寸用命铺过去的,而且那是过了玉带河那批将士的退路,怎么能烧了?他忙问:“曾副将他为什么?” 第441章 斩杀 护卫的脸上写满了难以言表的情绪,憋了半天,终于,在云天紧锁的眉头拧成疙瘩的时候,艰难地说了一句:“那个……看起来,曾副将似乎是害怕越州军从浮桥上杀过来。” 饶是云天素来冷静自持,听到这句话也不禁怒火中烧,“他脑子里都是冰碴子吗?” 微微闭了闭眼睛,竭力平复愤怒,但那股怒火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泄露出来。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山洞的南出口赶去。 云天到达南出口时,曾勤刚好下到河面上,他站雪面上,望着眼前数几条浮桥,挥手示意,侍卫们立刻点燃火把,准备烧毁这些浮桥。 云天见状,心中一惊,顺着绳梯几乎是滑的下去。 脚刚一落地就听着曾勤吩咐着他自己的侍卫:“烧了,全烧了,这些什么玩意儿,一条也不能留。” 云天尚不及思考已经急忙纵身一跃,犹如一只矫健的豹子,凌空飞起一脚,将飞向浮桥的火把踢得老远。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落入血液染红的雪面,一滚,熄灭了火。 曾勤先是一惊讶,才说出一个“你”字。 云天已经转身奔到曾勤跟前,“曾副将请三思,这可是过河将士的退路,也是他们的活路,万万不能烧啊!” 曾勤看清了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看着云天,语气中带着不屑:“云天,这一路上看你是个明白人,兵带得也不错,今天这是怎么了?是那几千人重要,还是北岸这边几万兵卒和百姓重要?” 云天据理不让,“那几千人是为了北岸这边的百姓才过去拼命的。” 曾勤轻蔑地瞥了云天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弧度:“云天,你太过妇人之仁了。战争就是这样,为了大局,我们必须有所牺牲。让那些战士们以身卫国,是他们无上的荣幸!” 云天看着冷笑的曾勤,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傲慢,明明是胆小怕死,却一副站在了大局的制高点上的样子。 云天气炸了,心中最后的弦崩断了,“你……” 云天说着身形一闪,犹如猎豹般已经到了曾勤身前。 曾勤见状,眉头一皱,但并未退缩。他冷冷地瞥了云天一眼,转过头去,大声下令:“来人!传我命令——” 那命令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是他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云天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抬手从后背抽出弯刀,刀光一闪,落下时还顺带着曾勤的头颅。 曾勤的话音还未落地,周围的空气已经凝固了。曾勤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四溅。 一旁曾勤的侍卫懵了,主子没了,他们该干什么? 把眼前这人杀了?主子没了,这人可就管着窦家军两万多人了,能动手吗?自己这几个人真动了手能全身而退吗? 几人你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几人中领头的说了一句:“把他抓了,咱们得给曾家一个交待。” 众侍卫一听,有道理,一下上前把云天围在了中间。 云天弯刀上曾勤的一滴血滴在雪上,他冷淡出声,“谁敢?” 云天此时早已经不是跟在苏如画身后冲杀的那个百夫长,早已统驭过千军万马的他气场全开,把一众侍卫吓的不由后退半步。 他眯眼扫视一圈。 众侍卫只觉得那一眼看得自己后脖子生寒气。 云天上前一步,他们便退后一步,云天再上前一步,他们再退后一步…… “要觉得对曾家不好交待就从军吧,现在就收了你们。” 云天的语气无波无澜,再不看他们,径直走到崖下,攀着绳梯回到洞中。 云天一回到洞中直接去找邹主簿。 曾勤的手下还试图拦截他,云天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淡声开口:“去瞧瞧你家主子再来拦我。”说罢,他抬起腿,用力踢出,直接将那人踢倒在地,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邹主簿正在屋内焦急地踱步,见云天如此气势汹汹地闯入,不禁吃了一惊。云天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主簿,我刚才把曾勤杀了。” 邹主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怎么能如此冲动?这……这可是大罪啊!” 在军中,上级将领斩杀下级或许能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但下级将领斩杀上级,等同于叛乱,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这也正是窦家军将领们对曾勤的所作所为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云天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邹主簿,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也是事逼到份上了,他活着就非要烧浮桥。” 邹主簿心中一沉,他知道云天说的是实话,但他更担心的是如何为云天脱罪。他让自己冷静不受其他事干扰,专注的想云天的事可有什么别的可能,问:“你动手时可曾被人看见?” 云天再次点头:“有。” 看见的人多着呢,曾勤的二十个侍卫,还有看守洞口的兵卒,看守望绳梯的兵卒……就算没有上百人,五、六十人总是有了的。 “唉——”邹主簿心道真要下手也晚上暗地里弄呀,这现在可要怎么收场?他知道这话不能说,还是得快想办法。 “所有人都看清是你吗?”邹主簿试探着问。 “曾勤的二十个侍卫看清了,别的人都太远,未必就看清了。” 邹主簿心中一紧,他知道这二十个侍卫将成为关键证人。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冲动了。现在可如何是好?”他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事不能责怪云天,只能想办法为他开脱。 云天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说:“主簿,我做事自有分寸。那二十个侍卫,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绊脚石。” 邹主簿心中一凛,他知道云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他摇了摇头:“云天,你不能这么做。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他们看到了真相就杀了他们。” 云天却只是冷笑一声:“无辜?在曾勤手下,他们又何尝无辜?我只是让他们做个选择罢了。” 邹主簿无言以对,他知道云天说的是事实。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叹了口气,说:“那你有何打算?” 云天把唇抿成了一线,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告诉他们无法和曾家交待就从军,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立了军功回去,曾家拿他们没有办法。” 邹主簿心中一惊,他知道云天这是要逼他们做出选择。叹气道:“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他们选择不从军,而是回曾家复命呢?那你可就危险了。” 云天还想说什么,一名兵卒匆匆跑了进来:“报——姜大人到!” 邹主簿有一瞬间的心慌,还没想出怎么给云天脱罪,就来了个四品大员,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云天可就真的危险了。脱口就问了一句:“姜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吗?” 第442章 保全 邹主簿突然眼睛就是一亮,马上有了主意,“这个局可以破,你最少罪不至死了,”说着拍了拍云天的肩膀,“把窦家军的军权交给姜大人。” 云天一脸严肃:“云天抽刀弑上官的那刻就已经生死不惧了。主簿,军权不能再交给旁人了。若他也不肯过河……” 邹主簿:“随我去迎姜大人。信我,军权可以交给他。” 邹主簿说着就开始往外走,云天跟在后面,应声道:“好!”主簿的判断他信。 姜遥岑带着人躲了一天雪,之后又铲了几天雪,今天终于是到了子山洞。 他带的可是一群公子兵,虽说也是下了苦功夫练武的,但一个个却是在家出门都有人开路的高门贵公子。 就算伴圣驾出行,开路的也是别人,他们何时干过这种活?这次是真吃了苦头。 铲雪铲的手冻伤了,饶是都穿得上好的皮靴子,脚也冻伤了,手掌也磨起了水泡…… 终于是到了子山洞。 所有的派头与傲气,都不及山洞里的一堆火和一碗杂粮热粥。 这一大片皇家亲卫,见洞里燃着的火堆差点没哭了,姜遥岑也看出手下人眼中的光,指了指火堆,“歇着去吧!” 众人哗的一下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邹主簿走到大堂,看到有了几分狼狈的姜遥岑,上前一步施礼。“姜大人。” 这个邹主簿 姜遥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父亲是认识他的,而且还给他送过礼物,所以在他眼前并不敢托大,忙双手相搀,“晚辈不敢受。” 邹主簿单刀直入:“姜大人,县主她过河了。” 姜遥岑一惊:“什么?”问完才想到河面应该是冻上了,又问:“带了多少人?” 邹主簿伸出右手晃了晃,“不到五千人。”说实话,他是真后悔没拦住苏如画。 “这……”姜遥岑一听脑袋嗡一声,这是送羊入虎口吗? 邹主簿:“所以请姜大人暂领窦家军军权,过河接应县主。” 姜遥岑:“窦家军的军权原不是在县主手中?” 邹主簿:“从陵域关过来的两万人,军权暂在曾勤副将手中,可是曾副将畏战,不肯过河,被云天杀了。”邹主簿看一眼侧后方的云天,“他才杀了主将,正要把他收押,等县主回来处置。所以暂无人统军。” 姜遥岑眉梢一动,“这怕是一个误会,并非是云天弑了上官,是我下领杀的。临阵畏战,不杀他留着干什么用?” 云天是什么人他知道,绝对是苏如画的臂膀,他相信她的眼光,所以不论怎么样先把人保下来再说,若真是云天的问题,回头他再亲手剁了就是。 云天知道主簿肯定是有安排,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愣之下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拳向姜遥岑施了一礼。 三人说着话往前走,直到左右再没有别的人了,姜遥岑才问:“邹主簿,现在没旁的人了,您给我交个底,这个畏战的曾勤到底是什么人?”这个名字他觉得陌生,是苏如画手下的将领吗?窦家军里也会有这样的孬种? 邹主簿犹豫了一下:“曾勤是兵部侍郎曾愈的儿子,而兵部曾侍郎怕是二皇子的人。本来猜测的事我不该说,现在只能求姜大人查证了。” 姜遥岑点头,这么说他就明白了,这人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不是个好货就是了,于是道:“明白了,畏不畏战且不说,如果他真是二皇子的人,想看着苏如画死是肯定的了,多谢邹主簿保全……” 邹主簿:“应该是下官谢过姜大人。” 两人说完曾勤的事,姜遥岑又问道:“县主过河几天了,现在何处?” 邹主簿回答道:“派出去的斥候还没回来,尚不清楚。三天前派人追去送辎重,此外再没有消息。” 姜遥岑眉头一皱,道:“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喊道:“报——河对岸有弓箭手在用火箭射浮桥!” 姜遥岑和邹主簿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邹主簿迅速吩咐:“调长弓手,射杀对方弓箭手!” 洞内顿时一片忙碌,兵卒们纷纷行动起来,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攻击。 姜遥岑则转身对邹主簿道:“我去看看浮桥。” 邹主簿点头也跟了上去。 来到浮桥边,姜遥岑看到对岸的弓箭手正在不断地发射火箭,试图烧毁浮桥。 只是看上去用途不大,回头询问的看向邹主簿。 邹主簿道:“浮桥本是按绳梯的样子改的,几千兵卒踩过去,入雪三分,并不易燃,所以除了绑桥的绳子,其他倒是不用太担心。” 姜遥岑看着这一幕,不禁赞叹道:“真是巧借天机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着破旧战甲的兵卒急匆匆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满是尘土,眼中却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报——小的是大将军阵前的斥候!”兵卒跪在姜遥岑面前,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前天晚上发现一处驻兵地,大将军率兵去偷袭了,派小的回来知会一声,务必确保退路畅通无阻。偷袭之后,将军会趁着夜色兼程,火速撤回北岸。” 第443章 放火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孤狼的嚎叫,为这战时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邹主簿和姜遥岑听后,互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眸光中看出欣喜。 姜遥岑点头道:“好,给你记大功一次。” 斥候走后,邹主簿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那边的人要烧桥,怕是他们已经偷袭成功,现在正在往回撤。” 姜遥岑站起身来:“主簿,我这就领军过河接应。” 邹主簿急忙摆手:“不可,万万不可,姜大人现在统军,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窦家军又要落于人手,届时局势将不可收拾。” 姜遥岑听了这话,眉头紧锁,在地上来回踱步,低头沉思片刻,猛地抬头,“赵湖,你带两千精锐过河,接应县主。” 没拦住苏如画邹主簿已经后悔过了,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姜遥岑再去了。 姜遥岑知道邹主簿说的没有错,他一到时听说苏如画过河了,心中所想也正是:身为主将,怎么如此冒失? 赵湖应声而出,披甲持剑,“是!”他转身大步走出,去集结队伍。 夜色中,两千精锐士兵迅速集结,他们听得一声令下,跟在赵湖身后冲上了玉带河的浮桥,奔赴战场。 赵湖率人才刚过河不到半个时辰,又有兵卒来报:“报——越州军在往河面撒东西。” 姜遥岑拧眉,“撒的什么?” 兵卒偷偷向上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啊,“看不出来,落到雪上就……就不见了。” *-*-*-* 苏如画本来带出来的有三千人,追着越州军的一群新兵一顿狂打。 越州军那边是真的菜,一群别说是战场没见过了,连兵器都还没摸上几天的兵,以为排个重甲兵在前长枪兵在后的阵形就能打仗了。 在窦家军眼里,那就是小儿过家家,简直太不经打了! 越州军那不是惨败,那是笑话百出,有血溅到身上吓吐的,有看到自己前面的兵卒身首异处吓晕的,有看到窦家军提着兵器冲过来吓尿的……更多的是转身就跑的。 窦家军这边一群老兵痞,狠狠啐了一口,“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上战场的,这他妈叫打仗?” 兵痞都有点自己像是把邻居家小孩给吓唬哭了的无奈感,就是刚一呲牙,还没动,孩子已经开始哇哇哭着跑了。 苏如画知道有将近十万的新兵,这样子也不奇怪,而且自己敢带着几千人就过河也是知道这群新兵注定是菜,就是来打他们来振己方士气的。 追出来大半日,想着该回去了,别让人家引进圈套里就得不偿失了。这些兵卒身上只有一天的口粮,不回去也不行。 不想竟然遇到给这些新兵送粮的粮队,粮草是军中命脉,哪有不劫的道理。 这件事就做的有些头脑一热了,全是因为苏如画运送过粮食,知道押运一趟粮食有多不容易,有点看到粮食就想送回自己家大营去的感觉。 粮食是劫下来了,可是要运回去就会放慢回返的速度,正想烧了,自家送辎重的来了。 赵远一到看着粮草乐了,“将军,这粮草给我吧,我给送回去。” “行,既然辎重到了,有粮有帐篷的,本将军就不急着回去了,再在这周围看看有什么能运回去的,你先走吧!”苏如画打发赵远先回去了,她带兵扎了营。 运粮草是有马车的,赵远决定走稍微宽敞平坦一些的路。夜色如浓墨般倾泻,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远方跳跃,那是越州军的一处大营。 赵远不敢靠近,远远的看那大营怎么也有五万人以上,忙打发了人给苏如画送信。 苏如画得了信赶来,此刻正站在一处高地,望着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盘算着自己带这批人,怎样袭营才能给越州军最大创伤。 让所有人折服背风的山侧,在寒冬的夜色中,只等到越州军大部分睡熟。 “将军,寅时到了。”一员校尉跑来通知苏如画,打破寂静冬夜的空气。 苏如画微微点头,此战,关乎这几千人的生死存亡,必须一击必中,一战便跑,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这几千人的性命。 “传令下去,全军出发,务必保持安静。”苏如画低声下令。 四千名士兵迅速行动起来,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如画带着一支过河后临时组建的卫队,悄无声息地接近敌营。 接近敌营到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些站岗的、巡逻的兵卒身影,将士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苏如画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越州军巡逻兵离开后,弯刀一挥。 众人一拥而上,搬走营门外的拒马,哨兵都没反应过来,窦家军已经杀进大营。 一时间,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动地。窦家军如同猛虎下山,直扑敌营的粮仓。那些还在睡梦中的越州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窦家军的人马迅速分割战场,一部分士兵负责围堵越州军,另一部分则直奔粮仓而去。 粮仓前,苏如画遭遇了顽强的抵抗。但此刻的窦家军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搏。 苏如画挥起弯刀率先冲入敌阵,与越州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身边的士兵们也毫不畏惧,奋勇杀敌。在窦家军的猛攻之下,越州军逐渐败退,粮仓的大门也被成功打开。 “放火!”苏如画一声令下,瞬间,熊熊烈火吞噬了整个粮仓,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苏如画心中没有快意,却多少有些遗憾,没能把粮送回自己一方。 但这一把火,将烧断敌军的后勤补给,为窦家军赢得战机。 一把火点上,苏如画马上趁乱带自己营跑出营地。 然而,胜利并未到来。火势虽然凶猛,越州军并未因此而崩溃。他们迅速组织起来,一边反击,同时试图灭火。 身后,越州军的追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步步紧逼。 苏如画看出来了,敌众我寡,不能恋战,必须迅速撤离。 “全军听令,迅速往玉带河方向撤退!”苏如画的命令迅速扩散开来。 窦家军的兵卒已现疲态,但听到命令,还是咬牙坚持,跟随苏如画向玉带河方向撤退。 第444章 下河 撤退的道路并不平坦。越州军紧追不舍,双方交火激烈。 这一次袭营,让越州军的这个营伤亡惨重,还损失了粮草。而窦家军这边已经倒下了一千多人,但因人数劣势,窦家军倒是显得更加惨烈。 天光渐渐大亮,阳光洒在战场上,却带不来一丝温暖。 兵卒们的脸上满是疲惫,正跟着他们将军且战且退。 突然,窦家军的后方白烟四起,居然来了一支生力军。 被包围了?! 却听得后方大喊,“窦家军接应县主!” 众将士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他们还不知道越州军已经调来火油。 *-*-*-* 子山洞南出口。 突然,有人指着玉带河对岸,大声尖叫:“看——河那边,河那边……” “化了,化了!”应声看过去的兵卒都开始叫喊,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玉带河的远处,靠南的一边,正在肉眼可见的慢慢融化,众人惊恐不安的时候,哗的一声,对岸又倒下了东西…… “报——将军,主……主簿,河南岸的雪正在化,而且越州军正在往桥上倒东西……” 姜遥岑与邹主簿同时站了起来,邹主簿脱口而出:“恐怕是火油!” 姜遥岑同时看向邹主簿,“他们还是要烧桥。” 两人急忙往南面洞口走去,才到洞口已经看到玉带河南岸的点点火光,显然是蓄势待发的火箭。 而再远处白烟滚滚,那应该是苏如画带着正在回撤的窦家军。 姜遥岑眼睁睁看着一支支火箭射向浮桥,白天的火光只觉得是蒸腾的空气,维系着浮桥绳索瞬间从发黑、燃烧到断裂…… 也不知是越州军倒下的火油不多,还是火油在冰雪上烧不太起来,只把浮桥烧了一半,居然就在两岸兵卒的眼前,一点点火越烧越小下去,也不过一炷香功夫,居然就灭了。 而此时向来一身皮甲的苏如画,冲到了正在火势刚熄的浮桥边。 紧跟其后的是身穿窦家军号衣的将士。他们快速冲向浮桥,却在桥边硬生生止住脚步。 火虽然灭了,而河的南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化下去那么大一面,原本被几千人踩实的雪面,现在竟是湿泞一片,任谁也不敢下河。 邹主簿站在洞口俯视着下方,目光紧盯着远处的河面,他突然开口:“越州军往河面上撒的,是草木灰。” 姜遥岑听到“草木灰”三字,眼中闪过疑惑,看向邹主簿,问道:“草木灰?” 邹主簿点点头,解释道:“草木灰颜色深沉,加上河那边原本就都是血色。所以远远望去就是撒了什么东西。但这些草木灰一落到血色的雪上,就看不清了。” 姜遥岑:“所以……”他的声音中是担忧。 邹主簿知道他担忧什么,安慰道:“所以只是雪面化了,下面的冰面并没有化。过人没问题。” 姜遥岑看着邹主簿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但他仍然紧盯着河面。 金色的阳光洒在河面上,与血色和草木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姜遥岑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而此时,就看到远处那着一身轻便皮甲的将军已经到了岸边,只是看到河中雪与血水化的情况,并没有往前走。 姜遥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下令:“所有人一起喊:下河。” 刚过河的赵湖带着体力充沛的两千精锐,让开一个通道,让自己人通过,然后冲上前迎击追过来的越州军,先还能压着越州军打。 怎奈越州军人数太多,打了半个时辰,人却越打越多。 只能掩护苏如画一行所余三千余人,且打且向玉带河撤退。 眼看着下陷的雪面,苏如画一跺脚,大喊一声,“咱们窦家军将士,没有怕死的,反正下冰河也是冻死,不如回去再与越州军搏一场,许是有一线生机。” 说着转身就要杀回去。 对岸沸腾起来,只可惜吵吵嚷嚷,河南岸并不知道那边说的什么。 苏如画刚抬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河对岸鼓声响起—— 咚!咚!咚! 鼓声一停,河对岸齐声呐喊:“下!河!” 声音震的苏如画耳朵嗡嗡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河北岸依然在呐喊:“下!河!” “下!河!” “下!河!” …… 喊声不断,南岸的将士们听清了,是“下河”,齐齐看向苏如画。 到底是回身再战,还是下河一搏? 苏如画一抬头,看向对岸的人,那洞口站的是师父吧,是师父让下河的?! 好!她横刀一举,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又转回身,师父让下河一定有他的道理,那就下,自己先来。 抬腿就要往玉带河走。 临时组的亲卫人中的一人一步上前,“将军,这几千人还需您代领,请允小的下河一试。” 苏如画看着这个最近才熟识的人——李三娃。 他说的没错,她丝毫不纠结,点头同意。 李三娃站起身,几步就下到河里的冰面上。 虽然表面不知因何化的水渍一片,下面的冰面却还坚实,李三娃在冰上走了几步,果然没事。他又开始蹦跳,结果呲的一下,三娃大喊一声,众人一惊,却见他嘭的一声滑倒在冰面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岸上的人都看见了,大家看了很高兴,因为冰面果然很结实。 苏如画立起弯刀,向前一挥。 南岸的窦家军一声欢呼冲入河中,才跑了几步,一个个就如李三娃一样摔倒。 只是这次是摔倒一片。 苏如画想起自己在冰面上试的第一次,大声喊道:“摔倒的不要起来,爬回北岸。” 她一声令下,身旁的亲卫一起帮着喊:“爬回去!爬回去!爬回去!” 河上的几座浮桥都是被烧半段,河中往北的半边的雪没有溶,烧到那的火也就渐渐熄了。 苏如画看着半段的浮桥,“能上浮桥的上浮桥,上不去浮桥的爬回去。” 第445章 腹痛 苏如画带着那三千名勇士凯旋而归,虽然是用爬的,包括苏如画,但爬回来也一样是勇士! 她带过河的是三千人,再加上赵远增援的两千人,共计五千兵马。然而,在激烈的战斗中,折损在河对岸的勇士便有两千余人。 苏如画一上岸就看到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好在知道是在自己军中,没有一刀挥过去。 这要是在南岸,面前这人早身首异处了,哪里还有机会抱住自己? 人一到眼前苏如画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 来人一声“将军”都没叫清楚,就哇的哭了起来。 好在爬上岸的人都很狼狈,几乎分不出谁是谁,甚至好多人都还没发现她这个县主也已经爬上岸来。 苏如画一手提着刀,一手推了推身上的人,“青豆,我衣裳都湿了,别给你也都弄湿了。” 从她离开陵域关,带着兵和粮出来赈灾没带青豆,两人真有小半年没见了,那时还是夏天,现在马上要过年了。 青豆从苏如画身上起来,胡乱擦了一把自己的鼻涕眼泪,抽哒了一声才说:“那山洞中除了邹主簿那一处是单独隔开的,将军都没给自己隔出一个单间来,你……”还真把自己当男人吗? 青豆把后半句咽回到肚子里,噎得瞪了苏如画一眼,“我过来就以自己是将军贴身侍候的小厮为由,让人给你弄了个隔间。” 苏如画一听也高兴,“好呀,那烧点水我正好洗一洗去。” 青豆拽着苏如画的胳膊就领着人往回走。 苏如画还想吩咐人备些热水姜汤,一抬头正看到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姜遥岑,朝她点了点头,做了个安心的手势,也就放心跟着青豆走了。 一进到隔间里,苏如画终于是绷不住了,吸了一口气蹲在地上。 青豆才提了桶烧热了的雪水进来,吓了一跳,“哪受伤了,我看看。” 苏如画的冷汗已经打湿了鬓角,只是与泥水雪水混在一起,看不出来。 “让人踹了一脚,以为忍忍就过去了,也不知怎么了,就一直疼。”苏如画这肚子疼的着实有些受不住。 青豆一听脸色都白了,“啊,别是骨头断了吧?” “那到不是,踹肚子上了。”苏如画说着弯着腰,解了身上的皮甲,又脱了甲衣,掀起里衣查看。 青豆也紧张的过来看,一眼看到苏如画肚子上青的一大块,“这可怎么办,得多疼啊?”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没事,这里又没骨头,还能踹断了肠子不成?”苏如画才说着疼痛一下加重了,不防备之下,咝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豆透过苏如画满脸的泥水也看出她脸色白了下去。她自己的脸也吓成了惨白色,“不会真是把肠子踹断了吧?” “不好说,这也太疼了,去叫个军医来吧!”话才刚说出口,苏如画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帮我拿条裤子来。” 青豆一懵,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是那个来了吗?” 苏如画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是。” 两人上次回京城时,画儿娘把两人叫到一起说了女人来月信的事,说了怎么应对,还特别叮嘱了她俩个在一群男人中间可别让别人发现了去。 苏如画确认了就是月信之后,两人大大的出了一口气,好在不是让人把肠子踹断了。 青豆帮着苏如画拿了换洗衣衫。 苏如画又洗又换,青豆又出去换了桶水进来…… 两人好一顿洗、换、收拾,总算是完事了,苏如画一头倒在了床上,一句“再也不想起来了。”刚出口。 那个聊胜于无的门被人敲响了。 青豆开了门,堵在门口,一看是姜遥岑,也全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姜二公子,有话请明天再说,我家将军累了刚躺下。” “我就是来问问县主哪里受伤了。”姜遥岑就是看到青豆端了盆略有血色的水出去,猜是苏如画受伤了,才过来的。 “哪里也没伤。”青豆还是站在门口不动。 “可刚才明明看见端出去水有血色,而且……”姜遥岑说着还吸了吸鼻子,“确实有血腥味。” 这可让青豆怎么接话? 反倒是躺着的苏如画接了过去,“伤是伤了,只是不方便二公子看的地方。” 听到苏如画的声音不算虚软,姜遥岑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大半,“可用叫军医来?” 苏如画拒绝:“不必。” 姜遥岑继续问:“可需要什么东西?” 刚想说不需要,可是见姜遥岑站在那里就是不走,苏如画只借引子把人先支走。“帮我送一碗姜汤来吧!” “稍等。”姜遥岑转身就走了。 青豆这才关上门,过来看苏如画,“怎么样?” 苏如画皱了下眉,“我也说不上是伤的疼,还是肚子里面疼,这滋味不怎么好受。” 青豆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拿着水囊往外走,“我去装一囊热水给你放肚子上,这个可好用了!”话音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姜遥岑再回来,手里端着碗姜汤,刚想敲门,见门虚掩着,轻敲了一下门,没人应,说了声,“我进来了。”才进了门。 这才看到苏如画惨白着一张脸,把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从认识至今也没见过她这样。 本来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苏如画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是姜遥岑,笑了笑,看着他手里碗,想坐起身去接过来。 姜遥岑一步上前按住了苏如画的肩,“别起来了,伤在哪?” 苏如画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把唇抿成了一条线。 姜遥岑无奈,“那好,我不问。”把姜汤放在小几上,说着“你别用力,别抻了伤口”,伸出手就扶起了苏如画。 苏如画顺着姜遥岑的力道起来,接过姜汤,挺热的,但是并不烫,一口气给喝了。 只觉得一股暖流注入体内,竟然舒服了不少。 苏如画长长出了一口气,“谢谢姜二公子。” 姜遥岑见苏如画眉眼间竟然因一碗姜汤就松缓了,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忙问道:“看起来伤得颇重,要不还是让军医来看看吧!” 第446章 谎称 姜汤下肚,这会儿不那么疼了,苏如画的脑子也好用了起来,“让人踹在肚子上了,刚才让青豆帮忙看过,问题不大,她去给我灌些热水来热敷一下,淤血散开就好了。” 苏如画都开始佩服自己,这太能说得通了。 姜遥岑也成功被说服,他看着苏如画的脸色明显比自己刚看到时好,相信没什么事,才道:“既如此我去找军医要些跌打伤药来,你歇着吧,我等会儿给青豆,就不进来打扰你了。外面的事你也不用管了,有我。” “将军我告诉你,这个放肚子上可好用,一热乎就不那么疼了……”青豆一边推门一边说。 “别说”两个字,苏如画几乎要喊出口时,青豆进来了,一抬眼看到姜遥岑在,脸上的雀跃就一下凝固了。 苏如画见青豆不说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姜遥岑也不明白青豆今天怎么看到自己,会有那么大的敌意,但是反正自己现在要走了,也不想问,略一侧身让过门口的青豆,走了出去。 “将军,他……” “没事。”苏如画笑了一下,问:“你来过了?” 青豆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献宝似的,掀开被子把水囊放在了苏如画的肚子上。 一开始不觉得,隔着衣衫,热意一点点传来,苏如画舒服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是饿醒的。 却不想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饭味,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青豆也闻到味,才一开门,见是两个兵卒把两人的吃食送了过来。 一个兵卒还说:“姜统领说将军伤了,让我们送来的。” 苏如画听了知道姜遥岑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心下感激,也放下心来,快速的食物放到肚子里,倒头又睡。 最近太累了,这一觉睡得踏实又安心,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 姜遥岑晚上过来看了两次,一次问青豆:“县主怎么样了?”青豆说没事他就走了。 一次过来在门边听听里面呼吸均匀并无异样,转身又走了。 第二天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虽然洞中太阳照不进来,兵卒却也已经闹哄的沸反盈天。 伍长、什长、百夫长……一层层清查回来的人数,计功,查折损人员。 再上报给主簿、主将。而姜遥岑正在暂代主将,忙得中过来看了一次苏如画。 苏如画看着有人替自己忙这些琐事,忙不迭道谢。高高兴兴,放心的又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才去看了师父。 斥候带回了越州军此役的消息。越州军的新兵死伤四万余人,这一消息令在场的众人都感到震惊。而赵远后来发现的大营,不仅粮草被苏如画的人马烧毁,损兵折将的数目也近万。这一战,越州军可谓是元气大伤。 越州军被这一战打得胆寒,为了以防苏如画再次利用玉带河作为突破口,他们竟然采取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战术——继续往玉带河里撒草木灰。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但越州军真的这么做了。不过十余天的时间,原本冰封的玉带河南岸,竟然因为草木灰的作用而化开了大半。 化开一半的河,这一幕,让冬日里的玉带河显得尤为奇特。 从玉带河南岸归来,苏如画就想起了越州的那个降将——孙远良。传人去大营把人找来。 难得有了空闲,苏如画搬来师父的茶具,邀姜遥岑坐下来一起喝个茶。 从小泥炉上拿下陶壶,给茶里又续了水,停了一下,再给姜遥岑和自己添上茶水。 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姜遥岑,疑惑地问道:“姜二公子,你为何不带那群公子哥儿——哦,我是说本将军的粮仓,在庆县好好呆着,反而带他们来到这山洞之中?” 姜遥岑端起茶杯,闻了闻这第三遍的茶香,笑着摇头说:“他们可是永安公主亲自挑选送给县主的侍卫,若是老呆在庆县,那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苏如画闻言,眉头跳跃着,没有动自己手边的茶水,说道:“我都说了,我要作弊,我得让他们一个汗毛都不少,要不然对不起他们各府送来的辎重。” 姜遥岑闻言,不禁哑然失笑,品了一口茶才摆手说:“县主,你未免太小看他们了。这些公子哥儿虽然出身富贵,但既然被选中作为侍卫,必定有过人之处。况且,他们来此也是为了历练,不用保护得太过周到。” 苏如画看炉火有点不旺,动了动泥炉中的炭火:“可别这么说,我哪里是小看他们,我是真怕他们哪个有个什么意外,他们府上以后没有辎重送过来。” 姜遥岑喝完了杯中的茶,摇了失笑,说:“苏将军多虑了。朝廷并未到养不起前线将士的程度,只是暂时调不齐足够的粮草,才会对公主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那也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不会一直用这招,真若一直这样,不用越王打过来,各大族也不能干了。”姜遥岑试图解释这事。 苏如画听了姜遥岑的话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得手都在抖,放下了手中茶杯才说: “哈哈哈,哈哈……姜将军,你这一说,我倒是可以考虑‘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了?”她的笑声如同春天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周围的沉闷。 姜遥岑被苏如画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弄得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有阳光一下照进了心里,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想了想,决定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我知道你不想用他们一定有你的原因,能不能跟我透个底?” 苏如画收敛了笑声,脸上露出了一丝严肃的表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对于这些出身名门的公子兵,确实有些头疼。 就像那个云天斩了的曾勤,人还没到我眼前,他的名声就已经传过来了,甚至我考虑的都是他犯到我手里,要不要直接斩了了事。” 第447章 试探 苏如画摸了摸鼻子,很是有些无奈,“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最一开始听说曾勤时,我的最初想法就是,把他交给你管理一下,看看你能不能帮我把他调教成能用的。” 不说别的,就看那群眼高于顶的皇家亲卫,品阶与自己相当,要不是自己这个县主的名份,都比自己进官场早,说不得自己还得朝他们行礼呢!管他们真有些底气不足。 可是看姜遥岑,一个个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一般,这个的不服不忿的就该送到他手里去管教。 也许姜遥岑定国公府的出身也是天然压他们一头的。 姜遥岑听了苏如画的话,心中了然。他点了点头,说道:“行,明白了,也好办,这三百人在我这过一遍,能用的送给你,不能用的我给公主送回去。” 苏如画闻言,立刻高兴起来,眉眼都欢喜了:“这样好,正好我没时间摆弄他们,姜二公子真是及时雨!” 姜遥岑看眼前雌雄莫辨的女娘,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突的一动,感觉这说正事的时候走神不太好,只好低了视线,看手中清茶,说了句:“县主这茶不错!”说完了又觉得尴尬。 苏如画看看手里的茶,“不用这么自夸吧?” 姜遥岑没明白什么意思,这茶也不是自己的,怎么能说是自夸? 苏如画见他是真不明白,一下笑出声,“哈哈哈,这是我从师父那软磨硬泡弄来,送师父的。哈哈哈,哈哈……是好茶,还是你家老爷子的……” 原来这顾渚紫笋本就是贡茶,圣上赏定国公老爷子的。 老爷子那好东西多的是,可不只这贡茶,苏如画跟着学习的时候,给老爷子沏茶时,想着还有一个好茶的师父,就各种套路老爷子,到底是赢了一罐茶叶,带来给邹主簿。 邹主簿宝贝的不得了。 刚才要搬师父的茶具时,师父说这个紫笋还有一点,送了她,两人才会在这喝上这茶。 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茶叶还真是紫色的。冲出的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 辨识度还是很高的,只是姜遥岑没想在这里会有贡茶,才没有留意,更是没想到还是自家祖父的。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笑得欢快,如此看着愈发有了女娘模样。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心跳如鼓,几乎要破胸而出,不自觉间脸都红了。 青豆走过来给泥炉上的小壶添水,一眼看到,问:“姜公子,你这脸怎么了?” 苏如画这才看到,也问:“怎就煮熟了一般?” 姜遥岑这下更加尴尬的不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个……不……”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过来,在门外大声禀报道:“将军!孙远良来了!” 青豆才添好水退出去。 苏如画闻言,马上放下手里的茶杯:“快让进来!” 姜遥岑心中很是感谢这一声禀报,又发现从没听过这个人,问:“这孙远良又是谁?” 苏如画解释道:“他是越州那边降过来的将领。之前在战斗中俘虏了他,他选择了投降。我觉得他还有些用处,就留了下来。” “降将?”说到正事,姜遥岑的眼神中立马带上了几分锐利,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当真打算用一个降将?” 苏如画点点头,眉眼间自带了几分狡猾:“他家人在越王手里,所以……我自有用的办法。” 姜遥岑点头明白,能把话说这么直白,那就是真心想要降,只是有所忌惮,且看看苏如画怎么用。 孙远良这时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身简单的军服,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走到苏如画和姜遥岑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将军!” “孙将军免礼。”苏如画伸手示意孙远良坐在泥炉旁,给他倒上一杯茶才道:“孙将军归降的诚意足吗?” 孙远良接过苏如画给他的茶,道了谢便回答苏如画的问话:“将军,自是真心的,末——在下本不愿打四渊的兄弟。”他本想说末将,可却发现自己没这资格,有点不自在的自称了“在下”。 军队里的汉子们糙,苏如画也好不到哪去,并没意识到孙远良是不自在,还以为这人喜欢咬文嚼字,心下道:都是军营的汉子,在乎这些干什么?皱了下眉毛,只问了自己关心的事:“你对越州那边的驻军情况了解多少?” 只是他的那句“不愿打四渊的兄弟”让苏如画有些动容。 倒是姜遥岑从孙远良的那一个磕巴里听出点意思,没说什么,在一旁仔细观察。 孙远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话道:“过河之前的驻军情况在下基本知道个大概,但不敢保证现在的情况与之前所知是否有所变动。” 苏如画设身处地想了想自己这边:子山洞、丑山洞、大营,人员变动的话会怎么调动。 调动不会太大,例如大营那边可容纳十万人,子山洞和丑山洞每洞也就是万人的数,所以变又能怎么变? 苏如画点头认同孙远良的话,又说道:“孙将军受家人所限,确实不便上战场,既然你已经归降,就请你将过河之前的驻军情况详细画出一份图来。” 孙远良连忙应诺,他知道这是自己表现诚意的机会。迅速到书案处开始绘制越州的驻军图。 姜遥岑站在一旁,看着孙远良认真绘图的样子,心中暗自点头。 最少这人现在看来没有什么不妥。 而苏如画看着孙远良的图在仔细回忆,就自己在河南岸跑的几处,还真是能对上。 画到一处大营,距玉带河比较近,姜遥岑看了看,猜就是苏如画去闯的那个,看向苏如画。 苏如画发觉姜遥岑看自己,不用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孙远良虽然曾经是越州的将领,但现在他已经选择了归降,两人都在从这份图中试探他有多少诚心。 不多时,孙远良就将南岸的驻军图绘制完毕,小心翼翼地将图纸呈递给苏如画,脸上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 第448章 联手 苏如画点头接过地图,并没有再看,而是问道:“孙将军,若是我方调动兵力,你能否预测出他们相应的动向?” 孙远良略一思索,回答道:“若是小规模的调动,或许能够猜测一二。但若是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在下力所不及,实在是难以预测。毕竟,越州的将领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也有自己的策略。” 苏如画表示理解。孙远良这话说的没错,而且越州那边知道有降将,也可能有意进行变动。 整个过程苏如画一直想着孙远良的那句“不愿打四渊的兄弟”,突然她有了一个想法,抬眼向姜遥岑看去。 山洞中昏暗,火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洞壁上,摇来摆去。 孙远良刚刚离开不久,姜遥岑坐在桌旁品完手中的茶,放下茶盏注视着苏如画,什么也没说,只等着她开口。 苏如画坐在姜遥岑对面,她的眼睛追着孙远良离去的方向,还没有回过神来。 姜遥岑知道自己不该乱想,可是为什么盯着人看都能看出神?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有什么想法,说吧!”姜遥岑的声音已经不是苏如画最初认识他时,那种碎玉般清脆,现在已经是低沉有力,能穿透人心的。 苏如画把目光从孙远良离开的方向,转回看向姜遥岑。 “你怎么知道我有想法,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虫?”苏如画的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调皮。 姜遥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刚看你眼睛一亮,还瞥了一眼孙远良,分明是在打他的主意?” 苏如画点头承认:“嗯,我想用他,你能想办法把他家人弄过河来吗?” 姜遥岑微微蹙眉,果断地回答道:“不能。”这语气坚硬的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苏如画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姜遥岑。这是拒绝了?只是这拒绝的也太果断了吧!她不甘心又试着问道:“你都不试试吗?” 姜遥岑摇了摇头,“一家老小,得派出多少人能把人带出来,再弄过河这边来,做不到。再说你想怎么试?试就意味着可能失败,但是如果失败,越王会直接杀了他全家。” 苏如画明白姜遥岑的担忧,但仍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能不能找到孙远良的家人,在地下挖洞,把人从洞里偷出来……这怎么样?” 这个办法是跟越王学的,他可是到处在打洞。 姜遥岑沉默了好一会,打量的苏如画都有些心慌了才开口:“县主,现在是冬天,冬天啊!土都冻上了,根本挖不动。”他语气里满满的无奈。 苏如画一听这话就郁闷了,叹了口气,“不把他家人弄来,我用他用得不安心。” 姜遥岑拧了眉问:“现在的地图用的不安心?怕有诈?” 苏如画摇头:“那倒是不怕,我也没打算百分百按这地图上布置战事。”地图确实不太要紧,但是她要用孙远良是另有打算。 姜遥岑轻轻淡淡地道:“说说看想怎么用?” 苏如画整理了一下思路才道:“想用他做给更多的越州将领看,投降过来可以得到重用,家眷也可得到保全。听孙远良的意思,他就不是一心跟着越王反的,只是身在越州军身不由己罢了。那为什么不把更多不想反的人都招过来呢?”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姜遥岑听着苏如画的话,不住点头:“这么说倒是可以试试。越王既然把将领的家眷都把在手里,那就不可能在各自家中,只能是集中在一个什么地方……”他已经开始思考着具体的实施计划。 苏如画听到这里,立刻问:“会在哪?” 姜遥岑沉思了片刻,才道:“让李海去探探,有可能的话,可以一起都给转移了。过河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脱离了越王的控制,就能不受制于人。”他的声音决断,很打动人心。 *-*-* 五天之后。 今天是腊八,一早大锅熬的八宝粥的味道就飘了出来,这可比平日里的杂粮粥香多了,主簿还让把腊肉切了加在了粥中,闻的将士们都在吞口水。 这已经是连着刮北风的第三天了。 现在正是严冬,上次两天北风降温,玉带河就冻结实了,所以可以等再一次北风。 苏如画想着心思站在子山洞南洞口,身裹厚实的皮衣,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试图从这份冰冷中保存下自己的体温。 严冬的寒风如刀片般凌厉,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全被厚厚的冰雪覆盖。 玉带河的水原是流动的,不过就是几天之前,连着两三天,北风呼啸气温骤降,那原本波光粼粼的玉带河就令人措不及防的迅速冻结,形成了一条坚实的冰道。 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密布,寒风依旧在呼啸,预示着又一场刺骨的北风的席卷。 从越州军那边撒草木灰化了冰河上的雪之后,他们时常向河里撒草木灰,也一度使玉带河靠南岸的冰化开,可是这眼看着北风一起…… 人力对于天意,那是太过渺小了。 苏如画等得就是这一连几日的北风,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南岸还在撒草木灰,可那又怎样,她同样也看到,草木灰都没来得及落到河面便被风卷着高高的扬起,不知又被抛到哪去了,而河面的冰就这么结了上来。 看着河面上的冰,苏如画知道过河的时候到了。“不能给越州军太长喘息时间,今晚就打过河去。” “这次我带队过去。”姜遥岑不容置疑的说。 苏如画看姜遥岑一眼,“姜二公子不用回朝廷复命吗?还待在我窦家军,不好吧!” 姜遥岑看向邹主簿:“您这徒弟过河拆桥。” 邹主簿悠悠的道:“为将者是应该身先士卒,而为帅者更应该运筹帷幄。” 苏如画:“师父都不帮我?” 姜遥岑:“邹主簿这是帮理不帮亲。” 苏如画感觉这两人联手了,联手阻止自己上阵厮杀。 第449章 布局 苏如画敏锐地察觉到,师父与姜二公子正在联手阻止她亲自上阵厮杀。师父的话偏偏又说的没错:为将者该身先士卒,为帅者应运筹帷幄。 好吧!她现在的责任是帅。 苏如画盯着姜遥岑,目光中别的深意,微微颔首,“二公子确定要过河?” 姜遥岑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坚毅,心中一动,一抱拳,“愿为县主前锋。” 苏如画眼神赞赏,果然定国公府没有孬种,这个看似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也是好样的!她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指向离玉带河稍远的一座大营,“好,回大营调一万人来,今夜过河袭营,目标便是这座大营。” 姜遥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地图上标注的那座大营位于樟树县三十里处,他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解。越州军的主力明明在靠东的越州府,为何要选择这座离主力很远的大营作为目标? “这座?”姜遥岑抬头看向苏如画,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苏如画微笑,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没错,就是这座大营。”她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从长溪县、越州府、石西县、石东县,一路点过,在心中勾勒一幅庞大的战略蓝图。 “这是何意?”姜遥岑忍不住问道。他感觉到苏如画的谋算深远,却又捉摸不透其中的奥妙。 苏如画放下手指,眸光中有火光在跃动,“意思就是,给你一万人,你带回来一千就行。”她又屈指在樟树县的位置轻轻敲了敲,一副要姜遥岑把这里印入脑海的样子。 姜遥岑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知欲。他深知苏如画不会无的放矢,但她究竟有何打算? 苏如画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轻笑道:“烦劳二公子去带兵吧!人到了我自有安排。”她的语气虽然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遥岑心中一凛,只能点头答应:“好!”他起身离开,准备回大营调兵遣将。 姜遥岑刚走,邹主簿便忍不住问道:“真要隐兵?”他与苏如画之前只是简单提了一下这个计划,但并未深入讨论细节。 苏如画点了点头,“对,就只许他越王到处打洞藏兵,我就不能了吗?我就是要把兵藏到越王肚子里去。”她的语气中带着调皮和嚣张意味十足的挑衅,已经在与越王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邹主簿被她的话逗得一乐,“可想好都藏哪了?”他好奇地问道。 苏如画手指在地图上轻巧划过,“刚过玉带河那边也都是山,那日在河对岸转那一圈,我仔细看过地形,是有几处可以藏兵的好地方。而往东走又是天昆山脚下,我已经派了斥候在详查那边的地形。”她的声音中透出一名为帅者自信和决断,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有小兵来报:“报——将军,马校尉求见。” 苏如画一愣,“马材?他怎么回来了?”她心中有些疑惑,马材被邹主簿派去大营训练人射箭去了,并没有招他回来。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邹主簿也感到有些意外,“是啊,他怎么回来了?”他转头看向苏如画,询问她的意见。 苏如画想了想,说道:“请进来吧。”她心中虽然疑惑,但也相信马材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就无令回来的人,决定见了马材直接要个答案,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 不一会儿,马材裹着一身的风霜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寒意。 苏如画看一眼自己手中师父品茗的小茶盏,急忙放下,“青豆,给马材端碗姜汤来。” 青豆应声出去。 看到苏如画和邹主簿都在坐,急忙行礼道:“见过将军,见过主簿。” 苏如画也不与他客气,指指一旁的黄泥小炉,“不用多礼,坐吧,暖着手慢慢说。” 马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在泥炉上暖着手,“谢将军。过来给将军送亲卫队。” “亲卫队?”苏如画一愣,随即想到了姜遥岑带来的那三百贵公子,心中有些不解,那些贵公子跟着姜遥岑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要送到她这里来? 马材解释道:“宋河村的。” 苏如画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记性,都差点忘记了。”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那些村民是她亲手训练过的子弟兵,她自然是相信他们的实力。 “这么快就训练好了?”苏如画问道。 “都是练过的,底子可以。”马材回答道。他的语气中透着自豪和信心,仿佛对自己的训练成果十分满意。 苏如画点了点头,心中也感到欣慰。她相信这些宋家村子弟兵在战场上一定能够发挥出他们的潜力,为窦家军赢得更多的胜利。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苏如画对马材说道,“等会儿还要麻烦你带着亲卫队一起行动。” 马材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去休息了。 苏如画在见村里人和研究图纸之前只犹豫了两个呼吸,果断的决定先见葛三哥一面。 于是找来葛三哥,一见面也不寒暄,直接道:“葛三哥,马上要开战了,我一向身先士卒,我的亲卫兵不好当。” 葛三笑着挠挠头,“我知道你已经是县主了。放心,你永远是指到哪我们打到哪的画儿大将军。” 苏如画也笑了,真好,家里人的感觉,“好,那先去休息,顶多三天就要出发,做好准备。” 葛三走后苏如画坐回火堆旁,心中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这次行动的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窦家军的士气和未来的战局。因此,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她拿起桌上的地图,仔细研究着上面的地形和战略布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苏如画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直到夜幕降临…… 有小兵快跑来报:“报——将军,姜统领带着人回来了。” 第450章 袭扰 苏如画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缓缓开口道:“去给丑山洞花宝银花将军送个信,让他们给马蹄裹上布,兵卒们的靴子下都绑上麻绳,做好明早天一破晓就过河的准备。” 传令小兵听到这个命令,心中一凛,意识到这是要开战的信号,他立刻应声“是”,迅速转身,犹如一阵风般跑开去传达命令了。 苏如画又招手叫来另一名传令兵,果断的道:“传我的命令,给姜统领带来的一万人准备好五日的随身干粮,全体休息两个时辰。” 传令兵领命,跑步去传达这道命令。苏如画也紧随其后,拿了一卷纸走了出来,她需要亲自布置接下来的战术。 苏如画找到姜遥岑,“姜统领,让你手下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到大堂公案前报到。”说完朝洞中大堂走去。 姜遥岑让手下副将去召集人,他则跟在苏如画身后到了大堂,眼看着她把一个地图铺在案上,用镇纸压住。 姜遥岑大约是看出了苏如画的意图,问道:“你只让我带回来一千人,其余的人是要留在南岸。” 苏如画点头,“就是这样。”眼中又放射出那种欣赏的光,看得姜遥岑头皮有些发麻,这是真的要当自己长辈吗? 千夫长们很快被召集起来,苏如画让人全部过来,她一旁站着姜遥岑。 苏如画指点图上标出的位置:“这个山谷较为宽敞,可以容纳两千人没有问题。这里,还有这里,以及这里……”她一一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每处可藏得下千余人。 记住,藏好之后,一整天都不能使用明火。到明晚,我们会以火光为信号,发起总攻。” 她环视了一圈站在地图周围的低阶将领们,声音威严:“你们带领的这一万人,过河之后不要去攻大营,而是去佯攻樟树县。 三十里外的大营,就是这个,你们绕过的那座。 一定会派兵来救,你们稍作抵抗后就散开往山里撤退。 届时,本将军也会带一万人偷袭这个大营。你们只要看到大营方向起火,他们定会回援。一旦他们掉头,你们就紧随其后,痛打落水狗。” 将领们纷纷点头。 苏如画说的是大方向,姜遥岑详细分派了每个千夫长的攻打方向和隐藏范围。 夜色渐渐降临,子夜时分,姜遥岑带领的一万人悄然过了河。 他们绕过大营直接兵临樟树县城下。 直到樟树县城下才点起火把,喊打喊杀的作势要攻城。 樟树县城里发出了求救信号,而将士们绕过的大营也已经发现这边的动静。立马来救援。 与越州军稍作交锋,便按计划迅速撤离,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与敌军周旋,其余人都按照计划藏匿了起来。 在撤离的过程中,他们故意丢弃了许多火把和兵器,造成一种败逃的假象。而撤回河北岸的一千余人,每人手中都高举着火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支溃败的队伍。 越州军在收拾完战场,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们看着满地的“遗弃物”,笃定窦家军是一场惨败,不会在大白天过河,于是安心地休整,等待下一次的交锋。 是的,几次过河袭击他们的子山洞一片静默,果然猜对了,军官没有人想再打过河。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边刚刚歇下,另一支队伍却悄然过了河,他们来自从未有过声息的另一处山洞。 丑山洞的青州军在另一处不宣而战,完全出乎他们所料。 这支队伍过河后的行动自然也是得了苏如画授意,与子夜时分的队伍大同小异。 不同的是他们无声的跑向了长溪县城,在城外又是喊打喊杀的要攻城。 有大营的越州军过来解围,他们又往山里钻,而且当越州军发现自己大营被袭,调头往回时,他们又从山里钻出来跟在后面追打越州军,只是越州军没发现的是,此时追在他们身后已经不足来时的一半。 后来他们留下了一个千夫长带领的小队继续与敌军周旋。 这样的战术让越州军措手不及,他们本以为窦家军会在晚上发起攻击,却没想到在大白天也敢如此嚣张。而窦家军的这种灵活多变的战术,也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陷入了被动。 苏如画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战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这场战斗的胜利已经触手可及。 此时的玉带河北岸,窦家军的兵卒们正在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下一次的进攻。 而越州军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被窦家军的袭扰战术打得措手不及,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成然,越州军人很多,现在虽然还没有调齐三十万大军,已经到地方的也有二十万了。可是他们被搅扰的开始怀疑主将的判断力和己方的战斗力,甚至开始产生了恐惧和动摇。 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恐惧和动摇而停止。相反它只会更加猛烈地席卷而来将一切吞噬殆尽,越州军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战术和策略,试图挽回颓势,但无奈窦家军在苏如画的带领下已经做好准备。 越州军的将领们还想着昨夜子时的攻击,让所有人休整一下,夜里打起精神。 却不想窦家军突然下到河中一排人,向河南岸弯弓搭箭射击起来,把他们弓箭手射伤大半。 他们就不明白了,那么远,明明在射程以外,那些人的弓箭是如何射过来的? 这边跟在长弓队后的将士,一看对面没有还手之力,立刻撤下长弓队,窦家军一手弯刀一手骨朵的冲上了岸。 两军展开殊死搏斗,战场上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就在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窦家军倾斜时。 原本已经疲于应付的玉河岸边的越州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后又杀出无数穿着四渊号衣和窦家军号衣的兵马…… 第451章 师姑 面对玉带河布防的三万越州军,在对岸几次三番的袭扰之下,已经疲惫不堪。 原本整齐的军阵,在连续的战斗与行军中被冲得七零八落,兵卒们的士气也如同被分割的军阵一般,一块一块地崩溃。 尽管越州军在人数上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但是一日夜下来眼看着现出疲态,军不成军,队不成队。 而苏如画带过河来的人也是战得太久,显出力不从心。 她也不恋战,派千余人乱糟糟,形成一派兵荒马乱的架势,往玉带河北岸回撤,兵荒马乱一片,看不出有多少人,看起来就像都撤回去了一般。 越州军将领误以为过河的人马已经被成功击退,却未曾料到,苏如画已经率领精锐力量散入茂密的林中,伺机而动。 苏如画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地调动大军,是因为她第一个就将姜遥岑派走,从而减少了阻止她上阵的阻力。只剩下师父一人对她的行动提出异议,但这已经无法阻挡她的计划。 “前面已经有两万人成功过河并隐藏在了林子里,”苏如画向师父解释道,“我过去是为了统领大局。您不让我去前线了解情况,难道要我坐在这山洞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依靠滞后的消息来运筹帷幄吗?” 苏如画的话让邹主簿无言以对。他只能无奈地叮嘱道:“战场凶险,县主保重。” 当越州军派出人查看,并从种种迹象中察觉到,还有窦家军的残余力量隐藏在暗处,并未完全撤回北岸。于是,他们开始派人进山搜寻。 苏如画也得到了越州军正在搜山的消息,她可不想让自己的队伍在山里躲躲藏藏,像猎物一样被人搜寻。 因为她清楚,一旦被发现,就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甚至可能面临被敌军放火烧山的危险。所以她决定主动出击,打乱敌军的阵脚。 苏如画带了五千人,还是分散开了,专走山地,终是绕到长溪县西北。 在过河后的第五天下午,苏如画突然率领大军出现在长溪县西北方,这一举动完全出乎越州军的意料。 在孙远良绘制的地图上,长溪县附近西北百余里处有一个马场。这个马场是越王大军的重要补给站,里面饲养着大量的战马。 苏如画瞄准了这个目标而来,专门选择山地行进,以避开敌军的侦察,直接翻进了马场。 对马场发起了突袭。 这场战斗来得猛烈,马场里的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窦家军不仅抢夺了大量的战马,还顺带将马场里储备的草料也一并劫走。 苏如画让大军在后面跟着,她用马场抢来的马装配了四千六百骑兵,风卷残云般刮到百里外的樟树县。 还没等她与姜遥岑联手,先遇到了樟树南大营来救樟树县的两万步兵。 这两万步兵是因姜遥岑兵临樟树县特特来解樟树县的围才来的。 樟树南大营的两万人与姜遥岑的一万人才交手一场,没输没赢,想着把这支军队困在此处,不过三五天就没粮了,不用打都得跪着投降,也安安静静扎了大营,姜遥岑派人来叫阵,他们都不出来应战。 没想到才困了对方一天,就有兵卒来报有几千骑兵来援,主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边才困住万余人,就有骑兵来援,这兵派得也太及时了,越王真是英明。 来得不是越州军,可是苏如画这四千六百骑兵从头到坐骑的所有配置都是抢的越州军的,任谁看了也都要以为是越州军。 樟树南大营的将领很是高兴,大开营门,除去拒马,迎接援军。还特地派了人先来打听来得是哪们将领。 苏如画也没和来人客气,半句废话都没有,一挥手就让人往大营里冲。拒马都搬开了,哪能拒绝这好意? 樟树南大营的越州军懵了,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人是疯了吗? 步兵遇上骑兵,那不是战争,那是单方面的杀戮。 这两万人的越州军也有骑兵,可是连上马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让苏如画冲了大营。 越州军这还没弄明白己方骑兵怎么动手打起自己人,还是直接下了杀手,只猜测是不是有人反了越王,投向了朝廷,被杀的一片兵荒马乱,也没处去问,只能不管怎样先还手再说,可有打不过……却也只能且战且退。 主将更是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开始领人先跑了再说。 苏如画就这么给姜遥岑解了围,她又带人抢下了一批辎重和马匹。 姜遥岑又见到了他的师姑,是的,是师姑! 苏如画骑在马上踢踢踏踏的过来,嘴角含着笑看姜遥岑,“姜二公子也有这么衣冠不整的时候,很久不曾见过了。” 她看到姜遥岑心情很好,看到他兵带的不错,看到他完好无损,看到他带兵向自己冲过来……每一样都让她心情不错。 可是姜遥岑好像没听到,两眼发直的看向自己这个方向,苏如画试探的问:“你没事吧?” 这是战场,越州军刚跑,烽烟未散,姜遥岑心有余悸,刚才他也以为是越州军的骑兵来了。 可是突然的,远方尘烟滚滚,一彪人马就杀入了敌营,待他弄清楚情况时才发现,骑兵领头的正是英姿飒爽的苏如画。 她身披铠甲,身背弯刀,单手持长枪,气势如虹而来,宛若天兵天将临世。 姜遥岑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了难以名状的激动。不愧是他祖父看上的徒弟,也只可惜祖父没有看到这场面,太过震撼人心! 他怕自己的言辞无法转述这一刻的感受。 他提醒自己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是心就是不受控的悸动。 这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苏如画呀!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他看见苏如画率军冲入敌阵,风卷残云般的打跑了两万越州军…… 然后她策马而来,停在他的面前,眸中异彩流光,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远远的看到苏如画过来,姜遥岑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脑中突然飘过一句:英气贯长空,豪情胜铁血…… 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现在也不是写诗填词的时候。 他定定的看着苏如画的来到面前,他听了她在问自己,眨了几下眼回过神,有点尴尬,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回道:“我没事,多谢相救。” 苏如画哈哈大笑,说:“你我之间不用一个谢字,说谢就生分了……” 姜遥岑的心跳如鼓,她在说什么…… 第452章 长溪 苏如画继续道:“从师父那论,我还是你师姑,应该的。” 姜遥岑的心从悬崖跳了下去,师姑——师姑——师姑…… 就在这时有人来问:“将军,换不换回窦家军的号衣?” 苏如画响亮的回:“不换!”越州军的号衣挺好,简直就是通行的令牌! 她拨转马头,只留下一句,“越州军那抢来的战马,送你了!”又带着骑兵先一步开始回撤。 在返回长溪县的途中,苏如画又顺便抢劫了两个村子中大户的粮仓。 她这是进一步削弱了敌军的后勤补给,穿得还是越州军的号衣。 当地富户恨死了越王:以前征过粮,还让捐过银钱,现在又来抢粮草!这是不让人活了,还是宏治帝好! 长溪县令得知这些消息后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出来打探情况,最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些探子都被苏如画的手下轻松捕获。 询问了探子,当得知县令想知道是什么人干的时,苏如画嘿嘿一笑:“还能是谁干的?当然都是山匪干的。” 苏如画让人找来三百余套当地百姓的衣裳,又打发这换上百姓的衣服的三百余人混进了长溪县,在城中到处放消息,说山匪抢了马场,这使长溪县令和城防营主将听说之后都很恐慌。 哪能不慌?那可是给越王大军养的马,真要全丢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误以为玉带河的战事还没有波及到长溪县,城防营守将急忙带领着一千兵卒出城剿匪。 这正中了苏如画的圈套,万余窦家军早已埋伏在四周将这一千城防营兵卒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拿下。 苏如画看着这一千兵卒,又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些城防营的兵卒才一被围就放下武器投降了,不只是自己一方兵不血刃,拿下的兵卒也是盔甲号衣完整无损。 苏如画想:别浪费了!一声令下,“一千人,换上他们的衣裳。” 窦家军换上城防营的号衣混进了长溪县,进城就分头行动,不过一个时辰,从相好的被窝里掏出了城防营的副将,直接进入县衙强行接管,换下了城门口看大门的兵卒…… 长溪县城甚至都没来得及混乱,就平稳的到了苏如画手上。 当太阳落山时分,长溪县大堂上掌起了灯火,苏如画坐在公案后审问着瑟瑟发抖的长溪县县令,他到此刻都还不知道长溪县到底是让什么人给端了。 苏如画冷冷地盯着县令,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探究:“你可是越王的人?” 县令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以为面对的只是一群山匪,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一问。 他心中快速权衡着利弊,若是承认自己是越王的人,会不会因此而被放过一马?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声音微颤地答道:“是。” 苏如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厉声斥道:“越王意图谋反,你竟还跟着他,真是狗胆包天!” 县令被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摆手辩解:“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只是……”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才能保住性命。情急之下,他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大人是何方神圣?” 苏如画轻轻咳嗽一声,“咳!”然后沉声说道:“本将军是宏治帝认的干女儿,圣上亲封的五安县县主。” 县令闻言大惊失色,舌头仿佛都打了结,“县,县,县——主?”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这个令人震惊的称呼。 而此时的苏如画已经无暇顾及县令的惊愕与恐惧,她的心思转向了更重要的事情。外面的战火依然纷飞,她必须尽快了解战况并做出相应的决策。 “来人!”她大声呼唤手下,“给邹主簿送信去告诉他这边粮草充足不用从河南岸调运了。”说完她又补充道:“再派人去探查一下其他战场的战况如何?我们得赶紧给他们送粮食去。” 传令兵得了吩咐去忙。 苏如画转头看向县令冷冷地问道:“那么县令大人又准备用什么来换取你这条性命呢?” 县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樟树县原本的城防兵力都不在,现在只剩下一些体弱年迈的兵卒了。大部分的主力军已经被调派到石西县和石东县去了。” 苏如画闻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去增援越州府了吗?” 县令急忙摆手,神情紧张地解释:“不,不是的。调兵的时候,确实是派往了石西和石东两县,至于到底是去了哪,小的也不清楚,他们现在是否还驻守在那里,小的也不清楚。” 苏如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又追问:“还有其他的兵力调动吗?” 县令吞了口唾沫,有些不安地回答:“没,没有了。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苏如画并未就此罢休,她进一步追问:“你之前提到樟树县有部分兵力被调往了石西、石东两县,那还有其他的兵力去向呢?” 县令显得更加紧张了,他更加小心地回答:“还有,还有一部分兵力被调到了玉带河南岸,主要是为了防御河对岸。樟树县是个大县,城防营平时就维持着近两万人的规模,这次有近万人被调去了河边布防。” 如此说来玉带河南岸的防卫主要就是从樟树县调去的,那越王的所谓二十万大军是包括越州下辖四县一府的城防营人数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看起来就不是很多了。 毕竟城防营不可能抽空,总要留人防守的,否则就是白送了人。 现在看来,就樟树县而言,还真可能已经是空城。 最后,这个县令所说的有几成可信? 第453章 退路 苏如画心中把事情捋了一遍之后紧接着追问:“那么,被调到石西、石东两县的兵力大约有多少?”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看透县令的内心。 县令被上头的县主看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大约七千人,已经被调派到那两个县去了。” 苏如画眉头微挑,试探性地继续询问:“那如今城里还剩下多少兵力?有两千人吗?” 县令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摇头:“不,现在连两千人都不到了,城里仅剩下一千多名兵卒,而且……”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实在是难以抵挡贵军的攻势。” 虽然对县令的话半信半疑,但苏如画心中还是暗暗警惕。当她率军攻打樟树县时,惊讶地发现城内的情况竟与县令所言一致。 城内的兵马确实已经寥寥无几,仅剩的一千四百多名兵卒中,大部分都是年老体弱或身有伤残的。这样的防御力量在苏如画眼中如同薄纸一张,一捅就破。 战斗在短短一个时辰内便迅速结束。 城防营的留守将领原本站在城头督战,却不幸被长弓队射出的利箭穿透了左眼,应声倒下。 他手下的兵卒眼见将领阵亡,顿时乱作一团,斗志全无。苏如画趁机命令兵卒在城下高呼:“投降不杀!”这声呼喊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那些已经心生恐惧的兵卒纷纷选择了投降。 紧接着,苏如画率领的军队如猛虎下山般冲入了樟树县。在迅速占领县城之后,她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越州府。 那座巍峨的城池距离此地往东南不过两百里之遥,仿佛已经触手可及。 留守越州府的兵将早已经获知是玉带河南岸的人攻过来了,早就打下了长溪和樟树两县。 可把越州府城防营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关闭城门,连迎战的勇气都没有。 苏如画并没有选择强攻。她与另一路攻打樟树县之后的姜遥岑率领万人军队会合,转而带领兵卒袭击了周边的农村,抢夺了大户人家的粮仓。 由于抢掠的粮食数量庞大,无法全部带走,苏如画便召集了当地的村民。 她当场宣布:“我是皇帝亲封的县主。你们都是四渊的子民,我现在将这些大户人家的粮食分发给你们。有能力逃离的,就尽快逃离此地!无法逃离的,也把粮食藏好,躲进山里避难去吧!” 在做完这些后,苏如画带着两支人马会合后的两万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连绵的群山之中。 上一次分开,姜遥岑在苏如画走后,顺着看到苏如画的想到的那句“英气贯长空,豪情胜铁血”填了阕小重山—— 铁骑银枪映日红,皮甲寒光闪,女豪雄。长缨在手傲苍穹,烽烟起,独步战场中。 英气贯长空,豪情胜铁血,志如虹。战功赫赫震西东,须眉让,当世女枭雄。 想了想,觉得不好,又改成—— 皮甲长枪映日辉,战尘飞处见,女中魁。英姿飒爽胜须眉,秋波转,顾盼生辉。 铁马冰河催,豪情冲霄汉,志难摧。倾心一见已神飞,情如水,暗涌自难回。 这第二阕填好,全是他藏不住却不敢在这样场景下宣之于口的心思…… 却不想那“英姿飒爽胜须眉”的师姑,不过两天又杀了回来。 大敌当前,他只好隐藏好自己的心思。 见苏如画做如此决断姜遥岑满心疑惑地问:“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强攻越州府呢?” 苏如画解释道:“我怀疑越王并不在越州府内。” 姜遥岑更加困惑了:“为何?越州府是城墙最高,城门最厚,连衙门的墙也比县里更高大,不是藏身的最好地方吗?” 苏如画继续道:“根据抓获的长溪县县令所提供的消息,之前有一批兵卒被调往了石西、石东两县。所以,我才有此推断。不知姜二公子有何看法?” 姜遥岑沉思了片刻后回答:“如果越王真的不在越州府内,那我认为他在石东县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哦?这是为什么?”苏如画好奇地追问。 姜遥岑解释道:“我有种直觉,石东县并不是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但或许是越王的退路。毕竟那里有一条河流直通盐湖,他只要能逃上船就能一路跑去盐湖。而沿途的任何地方,他都可以非正常方式上岸,对逃跑来说是个好安排。” 苏如画皱眉:“任何地方?不用码头?”她就长在宋河边,没有码头,船怎么停? “不用,从大船上小船,快靠岸时小船也可以舍了,用绳索等别的办法上岸。”姜遥岑解释着,逃命时的法子,可都是一些非正常的。 苏如画挑了眉眼,“那是说越王早就想好退路了?”这个要反的,胆量不行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改变目标,前往石东县。”苏如画当机立断,做出了新的决策。 三天半后,窦家军的两万大军如同洪流般涌现在了石东县城外,蓄势待发。 姜遥岑率领的一万六千余人,如今就扎营在石东县城外的一片开阔地上。旌旗飘扬,兵卒们忙碌地搭建着帐篷,整理武器装备,一派战前景象。 姜遥岑站在营帐前,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的城池。 最初苏如画和姜遥岑各带的一万人,都有千余人返回玉带河北岸。 长溪和樟树两县的战斗,对他们来说几乎是轻而易举。那些县城的守军,面对他们如狼似虎的攻势,很快就选择了投降。 那些降将,虽然被收编,但并未被重用,降兵直接打散了,分派给各百夫长,充了死伤的兵卒数。 本来死伤人数就不多,有了补充进来的人数,倒是多过了两万。使得他们的队伍人数不减反增,如今已超过了两万。 长溪县也好,樟树县也罢,都让苏如画轻易就给收编了,同时也刮干净了县城里外全部官家的马匹。 连路过驿站的马都没有放过。那个路过的驿站的驿丞还求见过苏如画。 第454章 进攻 “这位将军,这马他也不是小的自家的,您都带走了,小的没法交差啊,大人!”驿丞苦着脸哀求道。 苏如画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你的啊,那是越王那个反贼的?那本将军更得带走了,难不成还留给越王打本将军不成?” “不是不是,”驿丞直摆手,那手都晃出了残影,“当然不是越王的。” 苏如画冷冷地问:“请这位大人说说看,这马到底是谁人的?” “这马——这马……”驿丞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是朝廷的,小的是朝廷的官,自然养的是朝廷的马。” “朝廷的呀,”苏如画纠结了一下,也只是一下。 驿丞以为这下马保住了,这个将军怎么着也不会动朝廷的马。毕竟朝廷养的马要用是要调用文书的,不遵从者可是要重罚的。 可是驿丞的笑在脸上一点点凝固,最终裂开。 因为苏如画眉头一挑,一招手,有人送上一个卷轴。那卷轴居然是明黄色的,不用打开驿丞也知道只有圣旨可以用明黄色。 驿丞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再不敢迟疑,这到底是什么人?他手里有圣旨,自己这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苏如画带圣旨出来就是准备吓唬人的,只是她没想到效果如此之好,都没有一个人敢提出看看圣旨上到底写的什么。 单只是看到圣旨,就是苏如画要什么给什么,生怕给晚了要获罪一般。 最终驿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兵卒把所有的马都牵走了,一匹没留。甚至连他自己代步的马匹也被牵走了。他心中虽然愤怒和无奈,但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苏如画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得意。 驿站的马是为送信用的,别管是八百里加急还是六百里加急,到驿站都需要换马,否则真会跑死马。 现在好了,苏如画所过之处一匹马不留,比那寸草不生好不到哪去,他们的消息送不出,也进不去了。 于是本来没带马过来的这队人马,不过几天的时间脱胎换骨,加上之前抢的越王的大马场,足足配齐了六千骑兵! 随着骑兵队伍的壮大,苏如画的信心也越来越足。她决定不再隐藏前进,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石东县。她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她带领六千精锐骑兵全速前进,以十个时辰强行一百五十里、休息两个时辰、再突进一百五十里的速度飞奔。两天时间里他们奔袭了整整三百里路程! 当他们抵达石东县城外时已经夜幕降临,苏如画命令所有人在东城门外跑马,这是立威,这就是来吓石东城中人的。 而姜遥岑则带着余下的一万六千余人,穿山林走小路急行军前往石东县西城门,却在西城门外七十里处堵截到逃走的石东县富户们。 富户们知道东城门有骑兵,就想着从西城门逃出去,不想又遇到大部队,全数给逼回城中去。 *-*-* 由于苏如画这边过河后为了藏入山林,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设备,在接连攻占长溪、樟树两县后又快速奔袭至此;因此即便是有攻城设备也没时间带过来使用。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依靠人马来围城! 苏如画带六千骑兵守着在东城门外,而姜遥岑率一万六千人守在西城门外,有这两万人马的包围,石东县城依然被堵得水泄不通。 苏如画抬头看向远方的山脉,那是天昆山,一道长长的山脉将南北隔开,也隔开了温暖湿润的空气。同样是冬天,这里的气候却要比北方温暖得多。 城外两万余人耀武扬威,埋锅做饭。 城内守军根本无法突围而出,这一夜对于城中的守军来说无疑是漫长而艰难的;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敌军会如何进攻、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守住这座城池…… 而苏如画则站在营帐外望着远方的城池;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能够攻破这座城池,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顺利!她相信自己的队伍一定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但战场上的气氛却越发紧张。 苏如画身披皮甲,站在营帐前的高地上,俯瞰着整个战场。 兵卒们排列整齐,等待着进攻的命令。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身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了大战临近,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蹄声轻踏,鼻息粗重。 周围的气氛凝重而肃穆,偶尔可以听到兵卒们低声的交谈,但更多的是紧张的沉默。 风轻轻吹过,旗帜在风中飘扬。这是大战前奏的旋律,激昂而又悲壮。 城上的越州军若隐若现,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鼓声逐渐响起,节奏明快,在提醒着每一个人,大战即将开始。 这一刻,整个战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进攻的号角吹响…… 冲锋的号角终于吹响了。 嘟嘟嘟,嘟——嘟—— 三短两长。 六千人在听到这个号角声后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激昂转为疑惑,这不是他们熟悉的冲锋号角。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一种不安的气氛开始在军队中蔓延。 苏如画紧锁眉头,目光如炬地扫过前方的原野。突然,她的目光一凝,只见在她所带领的六千骑兵的北侧,一支盔明甲亮、战马整齐的军队宛如黑色的洪流般杀出,他们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直直地朝六千骑兵冲来。 “北侧张洐、张淞、于进,你们的蝎子队该用上了。”苏如画大声喊道,她的声音坚定而果断,瞬间安定了军心,听到蝎子队刹那点燃了兵卒的斗志。 窦家军里哪有人不知道蝎子队的威力? 第455章 撤退 随着苏如画一声令下,六千人迅速且有序地调转马头,整齐划一地转身直面北侧的敌军。兵卒们的安定下来心神,立马露出坚定而果敢的神情,他们紧握武器,准备迎战。 苏如画看了一眼石东县城,城墙上旌旗猎猎,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她心中一紧,如果城里也杀出兵马,那他们现在的位置就非常不利了。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立刻做出了决定。 “给蝎子队传令:搅乱敌阵之后,聚拢突围。”苏如画下达了命令,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 传令的通信兵迅速将她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兵卒们闻令而动,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接下来的战斗。 苏如画远远地看到了蝎子阵打头的是张洐,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具体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勇猛。 太远了,看不出张淞和于进在什么位置,但是她知道他们都在。 为了更好地观察战况,苏如画一拨马头,上了一旁小土丘。从这里望去,两军的阵势一目了然。她看到张洐率领的蝎子队已经像一把尖刀一样楔入了越州军的骑兵队中。 张洐身后的兵卒紧紧跟随,他们配合默契,就像当初霍六看着霍十三和于二驴那么跟着自己一样。这种观战的角度让苏如画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是从自己的身体中跳出去看自己冲杀一样。 然而,战场上的形势并不容乐观。越州军的骑兵居然都穿着铁甲,这无疑增加了战斗的难度。 苏如画当初也遇到过铁甲军,她知道那有多难打,那就是抡着手中的骨朵硬砸,砸得对手面目全非,砸得对手头破血流,砸得对手盔甲变形……几乎就是在纯拼力气。 她看到张洐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率领的蝎子队依然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在越州军的骑兵队伍中左冲右突。 张洐惯用的马下兵器是一杆长枪,现在他也是单手持枪,左头一个铁锤一样的骨朵上下翻飞。 他一马当先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在他的身后,兵卒们队形紧凑得紧跟其后,他们的铁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长枪如林,杀声震天。 张洐带头每往前一步,就有敌人倒下,每一次抡起骨朵,都要打出一团血雾;每刺出一枪,定带起一片血光。 越州军的骑兵虽然装备精良,但在蝎子队的迅猛攻势下,也开始显得手忙脚乱。他们试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在蝎子队灵活多变的战术面前,往往力不从心。 张洐并没有盲目地向前冲锋,而是巧妙地运用战术,在敌阵中来回穿梭,制造混乱。他身后的蝎子队兵卒也紧随其后,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在敌阵中肆意冲撞。 苏如画在土丘上紧张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变化,她看到自己队伍都是一条入海的苍龙,蜿蜒盘旋,气势磅礴。每一个兵卒,都是龙身上一片鳞,却是带刺带钩的,既能伤敌也能自保的鳞片。闪烁着坚定又耀眼的光芒,无惧风浪,勇往直前。 她看到张洐率领的蝎子队在越州军骑兵中左突右冲,每遇到强大的阻力时,张洐总能巧妙地化解危机,带领队伍继续深入敌阵。 越州军的将领显然没有料到四渊军队会采取如此灵活的战术。他们的重甲骑兵在速度和灵活性上根本无法与蝎子队相提并论。 在蝎子队的疯狂攻势下,越州军的坚固阵型如同被强风吹拂的湖面,开始泛起了凌乱的涟漪。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列,此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兵卒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慌乱。 苏如画面容冷静地站在战场边缘。拿出号角,放到唇边。随着号角的鸣声如同龙吟般响起,那声音并不是四渊军队常用的号令,它有着特殊的节奏和音调。越州军虽然听得见,却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是蝎子队特有的号令,那一声长长的号角,如同战场上的一道隐秘命令,传达着突围的意图。随着号角的回荡,蝎子队的兵卒们眼中闪过光,他们开始重新整顿队形。 原本分散的三个小队,得到了召唤,迅速且有序地向中心靠拢。化成一柄由精铁打造的利刃,以无可阻挡之势,直直地刺越州军的骑阵之中更深处。 紧随其后的是其余的兵卒咬紧牙关,紧紧地跟随着前面的队伍,保持着紧密的队形,就是一条灵活的蝎子,快速地在越州军的缝隙中穿行。 此刻,护卫在蝎子队尖张洐右侧魁梧兵卒被冲过来的越州军挥刀砍中了右臂,魁梧兵卒疼得得形一顿,大喊一声,“换人过来!” 一声吼罢魁梧兵卒已经双眼暴出,左手接过右手的弯刀,探身冲出了队伍,接连挥刀,砍了三人,他自己也空门大开,完全就是拼死的打法。下一刻他突然倒了下去,这次没有敌人砍到他,是他右臂的一直血流如注,他自己知道伤得重,砍一个敌人就攥一个,才最后拼了性命。 只是外面围的越州军甚多,他的位置并没有人顶上。一名敌兵发现了这个空,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长枪直刺向张洐右侧脖颈。 而此时的张洐力有不逮,怕是架不开敌兵的长枪,一俯身趴下了身。 同时高声大喊:“兄长,护我!” 在张洐左侧的张凇直接把手中长枪朝敌兵投了过去,穿入对方面门,张凇还啐了一声,“敢伤我二弟!”同时从后背抽出弯刀,又与左侧的敌军打了起来。 于进看出张洐状态不对,大声问道:“你可有事?” 张洐趴在马背上喘了几口气,“累死了!” 于进本在张洐身后调度附近几人跟紧护好这个蝎子尖,此时一拨马头,“你进来,换我!”。 苏如画远远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张洐看来体力被耗得差不多了,已经被换下,换成了面容有几分书生气,身形却魁梧的于进。他与张洐、张淞两兄弟并肩作战,如同三把锋利的剑,为后面的队伍开辟出一条血路。 苏如画看着六千骑兵已经全数跟在蝎子队后,一条巨龙般扎入越州军大阵,她也带着亲卫队迅速进入队形之中,为前面的同袍垫后。 “将军,我来断后!”葛三作为亲卫队长,自觉自己应该挺身而上。 第456章 冲锋 苏如画冷冷地扫了葛三一眼,那一眼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直透人心,使人不寒而栗。那一瞥之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坚毅与果敢,是对战场严酷现实的深刻理解和无畏面对。 她的话语冰冷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你还知道谁是将军?服从命令!” 葛三被这股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曾与苏如画在宋河村一同长大,但眼前的这位女子,已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小女孩。 他深深地看了苏如画一眼,试图从她冷峻的面容中找寻到昔日那个“画儿”的影子,然而他失望了。她的眼神中,除了坚毅与果决,再无曾经的天真。 苏如画默默地跟在六千人的队伍最后,与她的新的二十人亲卫一起,如同一条沉默的河流,融入了这条超长的蝎子队中。 她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蝎子刺,而是化身为同袍们的坚实后盾,默默地守护着队伍的安全撤离。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堡垒,让同袍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张洐、张凇、于进三人勇猛无比,他们在战场上如同猛虎下山,势不可挡。跟在他们身边的勇士们,都是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 他们力大无穷,善战无前,用自己的生命在战场上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确保主将们的安全无虞。 此刻的蝎子队先锋们,已经浑身浴血,但他们的斗志却愈发高昂。他们的双眼闪烁着杀戮的红光,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尽数吞噬。 他们的蝎子尖阵型,已经深深地刺入了敌军的心脏地带,前方已经能够隐约看到敌阵的边缘。只需再前进数丈之地,于进就能率领着众人冲破越州军的军阵,赢得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然而越州军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们看出了蝎子队的意图,纷纷朝着这边蜂拥而来,企图将蝎子队扼杀在包围圈中。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斩杀一名蝎子队将领的功劳远比斩杀一名普通士兵来得诱人。兵卒和将领们像潮水般向张洐、张凇、于进三人涌来,试图先将他们斩于马下以振士气。 张洐身处内侧相对安全的位置,战斗压力较小一些,因此他能够更清晰地观察并分析战场上的形势变化。他大喊一声:“分开往外冲!”“勇往直前地刺穿他们的军阵!”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和决心,在战场上空回荡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困难和阻碍都踩在脚下一般豪迈。 于进毫不犹豫地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号角,那激昂嘹亮的号角声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 这激昂的号声不仅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与混乱,还清晰地传到了身后蝎子队员们的耳中,激励着他们奋勇杀敌,他们立刻跟随主将的命令分开往外冲锋陷阵,如同一支支锐利无比的箭矢般射向敌军的阵营深处,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虽然身陷敌阵之中,无法亲眼看到最前方的具体战况如何发展变化,但听到这号角声,也足够苏如画判断出前方战况。 她心中暗自懊悔没有带上帅旗来指挥作战,若此刻能高举帅旗振臂一呼的话,必定能大大减轻前方的战斗压力,提升士气。 但此刻她没时间沮丧,迅速调整心态并思考着如何应对眼前困境并扭转战局。 她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也有一个发号施令用的号角,这个号角并非人人都有,而是军中重要人物身份的象征,是指挥者的工具。 她相信这个号角同样能够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并制造混乱,为前方的同袍争取到宝贵的战机,并减轻他们的压力。 苏如画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号角,发出那悠长而激昂的声音,在战场上空久久回荡着,传递着一个坚定而有力的信念:“向前、向前、全力冲锋!” 更是在告知越州军——指挥者在这里!! 这一策略果然奏效了,虽然仍有一些敌军试图阻止张家兄弟和于进的前进脚步并企图包围他们,但更多的越州军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所吸引并分散了注意力。 他们纷纷调转方向朝苏如画这边涌来,企图擒获这位吹响号角的重要人物以邀功请赏,或许他们认为吹响号角的人必定是敌军中的重要指挥官或领袖人物吧! 因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擒获。 面对越来越多的敌军涌向自己这边,葛三和他的宋河村兄弟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和危机感,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或逃避,而是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全力保护着苏如画的安全不受威胁,每一刀挥出都有敌人惨叫着倒下,而他们的长刀也一次次地被鲜血染红,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而妖艳的光芒,仿佛带着死神的气息。 苏如画口中的号角声音一转。 葛三听懂了,二十护卫也都听懂了——那是以我为首,变蝎子队! 有过上一次的教训,葛三明白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听从苏如画的调遣。 这二十一人的小队努力向一齐收缩靠拢,把苏如画顶在了最前面。 苏如画就是要顶着最大的压力,把身后这些人带出越州军的大阵。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吹响了号角,声音更加激昂、高亢。这不仅是对同袍们的鼓舞,更是对敌人的挑衅。 战场上的局势愈发紧张。越州军如同疯狂的野兽,一次次地发起猛烈的冲锋。 于进弯刀挥起,一刀抹了两人,只可惜没能一刀杀死两,刀到第二人处毕竟力道不足,刀刺入难免不够深。 于进身旁的兵卒刚刚砍倒一个敌军,顺手给于进刀下伤而未死者补上一刀。 然而这一刀之后最前的几人皆是一愣…… 第457章 杀戮 于进身旁的兵卒手握血迹斑斑的弯刀,刚刚将一名敌军砍翻在地,紧接着,他顺手为于进刀下那个痛苦挣扎但尚未断气的敌军补上了致命一击。 然而,这一刀挥出之后,最前线的几名战士都愣住了。他们的眼前,再无一个站立的敌军! 是的,他们竟然真的杀穿了越州军那如铁壁般坚固的军阵,他们,冲了出来! “冲出来了,冲出来了!”一名战士忍不住高声呐喊,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狂喜。 “冲出来了,冲出来了!”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这欢呼声像是具有魔力一般,迅速向后传递,激励着后续的兵卒。 于进没有丝毫停歇,拨转马头,双眼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再次冲进了混乱的越州军阵中。此刻的他,犹如一头觉醒的猛虎,势不可挡。 “跟上我,冲出去!”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突然响起,仿佛携带着无尽的力量,瞬间点燃了所有将士的热血。 “冲出去!”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如同海浪般汹涌澎湃,汇聚成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 “冲出去!”转眼间,所有的骑兵都加入了这场震天的怒吼,他们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战场上空回荡,仿佛连山河都被这股气势所震撼。 窦家军的将士们纵情狂吼,他们的吼声汇集成一股隆隆的巨响,犹如战鼓擂动,虎啸龙吟,震撼人心。 在这震耳欲聋的吼声中,越州军仿佛被震慑住了。他们的阻拦之势越来越弱,士气也愈发低迷。原本坚不可摧的军阵,此刻却显得如此疲软无力。 越州军中开始弥漫着一种怯战的情绪。一些兵卒不再向窦家军的方向冲锋,而是选择向两侧的外围逃去。更多的人开始茫然四顾,甚至有人躲到了自己人的身后,他们在等待着撤退的信号。 重新杀入敌阵的于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他清楚地感受到,越州军的大军正在逐渐失去斗志。 然而,越州军那边并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相反地,他们擂响了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鼓声震耳欲聋,伴随着调兵的号角之声,越州军大阵两翼的兵卒开始往尚未突围的窦家军方向涌来。 面对即将到来的新一轮围攻,刚刚跟着冲回阵中的张洐啐了一口,气势不能输!豪情万丈地吼道:“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 回应他的是将士们震天的呐喊声和坚定的决心。 “杀、杀、杀,杀出去!”身旁的兵卒跟着张洐吼了起来。 “杀、杀、杀,杀出去!”一声起百声和。 “杀、杀、杀,杀出去!”转眼就是全部窦家军的骑兵在吼,惊天动地,气吞山河。 这声音如同滚滚洪流般汹涌澎湃,彰显着他们不屈的斗志和必胜的信念。 这喊声不知道在哪里起了回响,听上去不是几千人在喊,到有如几万人在同声嘶吼——杀字一声,就要杀入地府再闯上天庭,把这世间搅个天翻地覆一般。 越州人的攻势又有了些气势,伴随着鼓声和窦家军的吼声,敌我双方的队列都在挤压中变型。兵卒们用刀、枪、长矛、骨朵,开始互相劈、砸、捅、砍…… 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人吼马嘶声,间夹着惨叫声和跌倒落马的声音。 越州军的阵列已经开始乱了,活着的人马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上前,继续攻击窦家军。 而窦家军还紧紧的收缩在一起,坚守着阵列的防线,决不肯乱去半步,互为依托。也正是如此,窦家军的伤亡比越州军小的多。 越州军踉踉跄跄地挥舞着刀矛,受伤的人大声嘶喊哭叫,却丝毫不能减轻他们的伤痛。 冲在最前排的越州军的兵卒已经死了三排,再一排兵卒却又拥了上来。 他们想杀死对手,他们想逃开对手的攻击,他们想躲避对手的武器,他们互相推搡着……却终是躲不开脚下同袍的尸体。 不得不踩上去,踩上去他们才能冲到敌人面前去拼杀,可是踩过去又心有余悸…… 冬日呼啸的寒风,把战鼓声、号角声、人喊马嘶声撕得断断续续,又破碎不堪。城里的百姓听得战战兢兢,而再吹到西城门外姜遥岑的耳中,已呼啸的寒风。不甚清楚。 先还不知道城里这是在干什么,后来听出战鼓声,姜遥岑心头一惊,他推断是苏如画那边与越州军厮杀起来了,他立马留五千人在大营,带万余人绕过石东县城,急行军直奔东城门。 那三百眼高于顶的皇家亲卫自然是跟着姜遥岑的,绕着城外跑上一个时辰的急行军,他们扛过来已经觉得够回京吹上两天了,却不想急忙赶过来看到的一幕是:血肉相搏的修罗场! 寒冷空气中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已经是他们平生仅见。成千上万将士的嘶吼更是他们闻所未闻。 姜遥岑没想到他带过来这一万多人中,最激动喝得最声嘶力歇的居然是三百亲卫队的人。 他亲眼看到带在身边这三百人初一看到战场愣住——他们听清了“杀、杀、杀,杀出去!” “杀、杀、杀,杀出去!”而听清战场上的喊声惊住之后便突然就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杀、杀、杀,杀出去!”这几百人跟着喊上。 “杀、杀、杀,杀出去!”一声起,马上身后万余人也跟着吼了起来。 而且这几百人喊都最是不惜力,那声音比战马嘶的都响。 姜遥岑只感觉震得耳朵疼! 能进入皇家亲卫队的,家中自没有等闲,他们虽不走科举一途,却都远不只是个识字的水平,甚至这里大多数人都看过兵书战策,但他们不论出自哪个家族,却都是只在书中看过,而没有亲眼见过战场。 更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杀戮! 战场对于他们而言是诗词赋文中的浪漫,而不是漫山遍野残缺不全的尸体。 就如他们头脑中的战争只是要么以身殉国,要么荣耀加身。却从来没想过重伤不治慢慢熬死的苦难,也没有想过伤重至残后下半生的不便。 现在,眼前,他们亲眼目睹到真正的战争,他们震惊、激动又悲伤。 这不是诗词文章中的只言片语,这是成百上千条人命,而人命在此时又是那般的卑贱,与蝼蚁无异。 第458章 敬畏(大修) 这一刻,这群高门贵公子们明白了一件事:任何语言在战争的血腥面前都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他们之前对他们奉命要保护的县主,只是服,服从于公主的命令;服气于县主的武力。 而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心生敬意,发自内心深处的敬畏这位县主。 以前他们可以为皇家公主去死,那是因为他们自幼学会文武艺,就是为了能货卖帝王家。帝王家就是他们要为之效忠的主家。 而现在他们可以为这个县主去死,这是因为他们觉得值得! 当真正目睹了战争,他们才全身心的敬畏一位能身先士卒的将,能战场指挥帅,能率众踏破敌军千军万马的勇者。 这样的人值得他们用生命效忠! 不过一刻的工夫,皇家亲卫队中的公子哥们不知疲倦站在原地拼命呐喊,只等统领长枪一指,他们就要冲入大阵。 姜遥岑哪里能轻易下令,他仔细观察a率领的窦家军的位置,与要冲出去的方向,直到有了足够的把握他才一声令下:“弓箭手,射击!” 是的,是弓箭手射击!姜遥岑有十成的把握窦家军不会从这边突围,才下了命令。 弓箭手弯弓搭箭,射击!射击!射击! 越州军刚知道侧翼里来了敌方的援军,消息还没有传到主帅那里,突然就是一排箭矢射来。 他们没有盾牌,只有身上的盔甲,流矢飞来,前后左右都是他们自己的同袍,再无其他,所以他们躲无可躲。 幸运的,箭矢射在甲片上,只是疼一下。没那么幸运的是大多数的越州军,纷纷中箭落马。 于是这侧翼的兵卒开始溃散,开始奔逃,没有人想这么无端受死。 三百皇家亲卫队的公子哥儿们看到敌军兵卒吓得失去血色的脸,听见他们的嘶喊,目睹他们逃蹿…… 亲卫队的人们也止不住自己的颤抖,不是害怕,就只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被射中落马,一瞬间成百上千的人死于非命。 虽然弓箭破空之声是冲着敌军去的,他们之中还是有人想闭上眼睛。也仅此而已,他们没有一个想到要逃,只等着一声命令,他们也想冲进战阵。 姜统领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弓箭手们刚刚射完箭筒中的箭矢,他就举起了长枪,“保持方阵,冲击越州军,砍马腿,冲!” 姜遥岑统领的一万一千步兵,他没有让兵卒们轻易的去闯越州军大阵,他命令方阵碾压过去,先砍了他们的马腿,把对方的骑兵变成步兵再行攻击。 尽管越州军正在调度人马,试图继续围攻,但一支军队一旦起了退怯的心思,那便是无法挽回的颓势。此刻的越州军再也无法重新夺回战场上的主动权,他们的士气已经彻底被窦家军所摧毁。而窦家军在张洐、张凇和于进的带领下,正势如破竹地向着胜利挺进! 苏如画还在带着二十人一边吹着号角吸引越州军的注意力一边奋力拼杀。突然听到阵前一浪一浪传来的吼声。 “杀、杀、杀,杀出去!” “杀、杀、杀,杀出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居然能吼得铺天盖地,气吞山河。 张洐、张凇和于进再次冲回越州军阵后不久,窦家军的势气大振,此消彼涨,消下去的正是越州军的气势。 苏如画这边顿时就感觉到了压力顿减,长出一口气,她吹出一声号令:收缩队型,跟上队伍! 张洐再次吹响号角,他们也开始为苏如画减轻压力。 苏如画抬头,眺望远方,看到面姜字大旗闯进了大阵。 她会心一笑,把自己这一方小小的蝎子队重新融入大部队中,跟在最后往前撕杀。 还没等苏如画杀出大阵,越州军大阵却已兵败如泄洪,向后退去。 越州军的战鼓咚咚不停,却总是没能挽回兵卒的颓势。 越州军大阵的崩溃如同雪崩一般迅猛且彻底,兵卒们在惊恐中仓皇后退。他们的兵器脱手飞出,甚至在慌乱的逃跑中抛弃了并肩作战的战友,每个人只想着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溃败中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天色在兵卒们的惊恐中毫无预兆的昏暗下来,并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又密集的嗡——声逐渐响起,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 不论是越州军还是窦家军,战士们纷纷抬起头,战场上原本激烈的拼杀声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弱了下去。 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妈的,城上放箭了!” 石东县城墙上,兵卒们无视城下混乱的人群,无差别地向城下倾泻着箭雨。此刻,他们完全无视了城下那些想要逃回城中的,远比敌人多出数倍的自己人。 破口大骂的都是越州军的兵卒,他们被这种背叛行为气得发疯,心中的绝望如同黑夜一样蔓延开来。 城墙上的指挥者毫不顾及袍泽的死活,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他们自己人的生命。 苏如画带领的部队虽然大部分已经冲到了大阵的南部,但后半部分仍被困在人员密集的大阵中。他们奋力拼杀,试图突围,但密集的箭雨却让他们举步维艰。 姜遥岑率领的军队是绕城而来的,从东南角杀出。他们的步兵与骑兵混战在一起,但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并没有能够推进多少。 由此城墙下最多的越州军兵卒。一些人仍在拼死抵抗,而另一些人则面朝城门,渴望能够逃回城中。 直面箭雨的正是这些溃败的兵卒,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却断绝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生机。 第一批箭雨后还没有死的越州军兵卒,此刻正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 箭矢暴雨般倾泻而下,那嗡声仿佛是死神的狞笑。兵卒们连咒骂都只来得及说出半句,便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这悲壮的战场上,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感受到疼痛的折磨!而那些倒下的兵卒,则永远地沉默在了这片土地上…… 第459章 中箭 战场的烟尘中,窦家军与越州军的激战已经进入白热化。马蹄声、兵器的碰撞、兵卒的呼喊,在这片纷乱的战场上交织。 越州军的大阵虽已被冲破,但还没有冲出越州军大阵的窦家军的人,其实才是城上箭矢的主要目标。 苏如画心中焦急,她目睹了前面窦家军的兵卒身上中箭的瞬间,那支箭矢深深地刺入他的身躯,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幸运的是,他对面的敌人也同时中箭倒下,没有机会补上一刀,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边一声闷响,回头看去,见葛三已经中了两箭,一箭射中肩膀,另一箭则被后心的盔甲挡住,箭头被弹开。 葛三身形踉跄,几乎要栽下马去。苏如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没让他栽下去,低声喝道:“你受伤了,快趴下!” 葛三挣扎着想要重新起来,但苏如画用力按住他,没让他起身。 她环顾四周,战场上箭矢纷飞,不断有兵卒中箭倒下。她心中一紧,大喊道:“越州军乱了,咱们冲出去!” 此刻的战场犹如人间炼狱,石东县城上不知是谁在指挥放箭,苏如画猜想他原本意图是阻止越州军的溃败,却适得其反,加剧了战场的混乱。 蝎子队前方已经冲出了弓箭的射程,在同袍的协助下,大部分人已经逃脱,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队形,不被冲散。 苏如画带领着剩余的兵卒,一边与还未逃散的越州军厮杀,一边挥舞弯刀挡下流矢。她看到身边不断有人受伤倒下。身边接二连三有人受伤,苏如画心生悲伤。 重伤掉下马去的人已经无法援手,同袍间也只能顾好还在战马上的。 轻伤的兵卒们互相扶持着,鼓舞着士气,坚持跟上队伍。 然而,就在苏如画小心再小心时,一支箭矢突然射中她的胸口。 “娘的!”苏如画痛得大骂一声,她为了活动方便一直穿的皮甲,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这一箭中的,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几乎要失去意识。 好在亲卫队的人就在身边,苏如画大喝一声:“护我!”她现在不能死,她要带着她的袍泽冲出去! 几个亲卫立刻策马靠了过来,用兵器和身体为她筑起一道防线。 众人身穿铁甲,此刻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虽然接连挨了几箭,但都被铁甲挡住。 战场上的残酷并未因此减轻。刘四嫂子家的刘少天小腿中了一箭,疼得他浑身一颤。他反应迅速,一手抓住箭羽,一手挥刀将箭杆折断,以减少疼痛。 葛三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箭矢中在肩上,自己够不到,于是喊道:“刘三儿,帮哥哥把箭也砍断!” 刘少天应了一声,迅速为葛三处理了箭杆。几人紧密围绕在苏如画和葛三身边,继续往前冲锋。 越州军已经无心恋战,大多数人都在逃命,所以这一路上他们主要以逃跑为主,偶尔遇到还想反抗的越州军才会发生激战。 突然,噗! 又一支流矢射中,这次是徐二的大腿根,徐二鬼叫了一声,后半句话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咬紧牙关,手起刀落削断了箭杆。 而苏如画此时已是强打精神,如果不是在战场上脑中绷着一根弦,她怕是要倒下去了。 战场上已经乱得无法控制,许多马匹受伤受惊加剧了混乱的局面。 姜遥岑带得步兵这会儿行动倒是自如了很多,他带领着众人直奔窦家军这一边。他心里也起急,因为他看不到那个身着皮甲的身影了。 人呢?可是伤了? 就在这时几个越州军的士兵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这个肯定是当官的,拿他的人头回去换功劳!”他们贪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苏如画一行人。 这几人是想要画儿大将军的头?! 这边宋河村二十人眼睛腾得就红了,画儿大将军的头也是你能碰到的? 刘少天提马上前,抬手用骨朵将第一个冲过来的越州军士兵的脸砸成了肉泥。 葛三弯刀一挥一个越州军的人头便飞了出去。 徐二忍着大腿根钻心的疼,大吼一声,眼泪和刀一起挥出,一个上前的越州军的人头滚落,身体倒下的瞬间血窜出老远。 后面的越州军士兵不退反进,他们仿佛看到了升官发财的希望,大喊着:“这边肯定有个大官上啊!” 徐二忍着剧痛发出的喊声传出去有些骇人,仿若厉鬼要索命,“上前一个试试!”手起刀落,又是一名越州军士兵应声倒下。 “不要命的就过来!”刘少天声嘶力竭地大喊,一手骨朵一手弯刀舞得上下翻飞,砸死一个上前的兵卒后。其余的越州军兵卒被吓的连连后退。 而远处的越州军听到这边有大官的喊声还在靠近…… 姜遥岑身边的三百人,眼看着战场上——遗弃的旌旗、断裂的兵器、战马和兵卒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形成的惨烈画面,而他们就是踏着这一切,冲过来的。 他们也看到了那个皮甲的县主,看到她挥动长枪,宛若地狱修罗;看到她护住受伤的同袍;也看到她受伤,被兵卒们护着…… 他们胸腔里鼓动着热血,他们才是县主的亲卫,他们也是想冲上来为她拦住流矢…… 姜统领大喊一声:“不许乱!保持阵形!” 姜遥岑比谁都急,可他更知道自己带的是步兵,只有保持阵形,盾牌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他也想过舍了盾牌和兵阵,真那样自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不等他到她跟前,就得被扎成刺猬! 他要去救苏如画,但如果这边的人乱了,大家走不到苏如画跟前,都得死个干净。 步兵的速度就如踩在他心上的弦,疼,可就是得一步步走! 终于,他走到了他的女将军眼前,他大喊:“苏如画,我来了!” 苏如画看到是姜遥岑,喊了一声:“你们听姜大人调遣。”终于可以把她的袍泽托付给一个可信的人了,话音落,她眼前一黑,无法控制的向下坠去…… 第460章 休我 夜幕低垂,营帐外的火光摇曳,为这战场边缘的临时营地投下了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影。风带着战场上的血腥和烟尘味,无声地吹过每一个角落。 在这样的背景下,姜遥岑带着沉重的心情,从主帅的营帐中走出。 他刚刚目睹了苏如画躺在榻上,脸色惨白,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里衣。是他让人剪断了甲绳才给她除去了皮甲,箭还在她的胸口,随着她的心跳搏动,令人触目惊心。 军医说要除去箭头,可是没有一个军医肯上前。 想他们也是为难,谁敢起这支箭?眼前这位是县主,而军医全是男人。 礼法和观念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山,让在场所有的军医都感到束手无策。 平民百姓家的女娘他们都不会动这个手,更何况这是个县主,他们没有一个敢的。 起箭,好!姜遥岑想:你们都不敢动手,我来! 可是他看到了葛三的眼神,很复杂的担心和欲言又止,略一想他就明白了葛三担心什么。 如果苏如画是自己家姊妹,他也会这样担心,就算明知道是为了救命,他也会担心她明节有损。 所以他对军医说:“吊住县主的命,一炷香后,我来起这个箭头。” 军医掰开苏如画的嘴,塞入了一片老参片,又诊的脉,“拖不过一个时辰。” 他知道时间紧迫,却没想到如此紧迫,那么鲜活的苏如画现在竟然生命危在旦夕。 姜遥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邹主簿的营帐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肩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知道,他即将做出的决定,将改变他和苏如画的命运。 他跪在邹主簿面前,声音里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哽咽:“我知道她曾拜您为师,现在这里没有她的爹娘,就只有您一位长辈。”他的眼眶抑制不住的泛红,揭下拇指上的象牙韘*,恭恭敬敬双手递上,“现在身无长物,只能以此为聘,向您求娶苏氏长女,苏如画为我姜遥岑之正妻。” 邹主簿只知道苏如画伤了,还没有看到人,不知道伤得有多重。也是知道她伤了才把所有的事都接了过来。统计阵亡的兵卒,收治带伤的兵卒,伤兵太多,腾出更多的营帐做为医帐,统计百夫长们报上来的战功…… 突然姜遥岑就来了,来了就跪,邹主簿抬起头,“她伤的怎么样了?” “性命攸关。”姜遥岑低下头,声音低沉而颤抖。 “那你还要娶她?”邹主簿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需要一个理由。 “她伤在胸口,这里没有女医,军医都不敢动手。”姜遥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我需要一个夫妻名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救她。” 邹主簿沉默了片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只为了救她?” “心仪已久,只是还未求娶。”姜遥岑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邹主簿。 邹主簿:“也就是说你没问过她的意思?” “她若不愿意,她可以休我!”姜遥岑回答得非常干脆利索,显然之前就想到这个问题。 邹主簿愣住了,他真没想到姜遥岑会说出这样的话,“女娘真的可能休夫吗?”饶是主簿博学,也没听说这事。 “她是县主,她——可以——休夫!”姜遥岑认真而郑重的解释,可是为什么说到休夫心头会钝钝的疼? 邹主簿再次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眼中皆是赞赏的神色,点头道:“那需要我这师父做什么?” “作为长辈允下婚事。”姜遥岑的声音充满了恳求,眼中含着泪。 邹主簿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行,那为师允了。” 这一刻,姜遥岑的泪终于再忍不住,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然后起身匆匆离去。 邹主簿看到了地上的两点水渍,愣了会儿神,喃喃了一句:阵前收妻,死罪! 阵前的风带着肃杀之意,姜遥岑走在风里。 阵前收妻,姜遥岑当然知道那是四渊军规中列在死罪中的一条,他不怕苏如画会休他,他不怕被休了丢人。他心中无惧,因为他知道根本等不到苏如画休夫。 可那又怎么样?他想要开口的事,一直没能说出口,现在说出来了,很好!他说出来了——他心悦她,心仪已久! 他原本以为可以等等,再等等,以后还有机会认真和她说。可没想到是自己错了,别说机会了,人都随时会消失。 好在,他现在说出来了。 姜遥岑回到主帅大帐,叫来还活着的十七个宋河村的人,“我才向将军的师父下了聘,求娶你们宋河村苏氏女,苏如画为妻。”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战甲摩擦声。以葛三为首的十七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姜遥岑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他继续说:“你们当初也是看着她撕了袖子,于泥泽中救了我姐弟三人性命的人,也许是上天早就注定,就该是我娶她为妻吧!” 葛三深深的看了姜遥岑一眼,“如果画儿醒了不愿意呢?” 姜遥岑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现在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四渊从开国就有公主休夫的先例,她若不愿,可以休了我。”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这是早已经想好的回复。 葛三听了这话,额角一跳,心中暗叹:这小子诚意够足,这都想到了。 他其实明白姜遥岑的苦心,不仅仅是为了能够给苏如画取箭,更是因为他真心喜欢她。于是,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其他人见状,也都保持了沉默。 姜遥岑继续说道:“诸位如果没意见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十七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461章 取箭 葛三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子要干什么?想了想又放下心来,猜这小子要说的不过两种可能,要么是:各位实力不俗,接下来的战事拜托了。要么是:各位是她的护卫,我还要带兵打仗,拜托各位护她周全。 姜遥岑开口了:“我马上要配合军医给她拔箭、疗伤,怕是几日都脱不开身了,拜托各位给张罗一声婚仪。” “?”葛三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别人,大家都是一脸震惊,很好,他能确定自己没幻听了。 姜遥岑一脸平静的道:“本就三书六礼不齐,红烛喜帐什么的,能张罗到什么就算什么吧!” 顿了一下他又道:“救得了她,她是我姜家妇;若救不了她,也让她入得了我姜家祖坟。绝不让她做孤魂野鬼*。” “草!好差事。”葛三恨恨的瞪了姜遥岑一眼,的招手带着兄弟们走了。 姜遥岑看着一群人的背影,吸了口气,心中默道:她会活着继续率领你们的。 “来人!”姜遥岑的声音在营帐中回荡,他的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去请军医,说这边要给县主取箭。” 传令兵立刻应声,迅速转身,步伐矫健地跑了出去。 姜遥岑环顾四周,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快,准备热水,还有屏风、胡凳……”他的声音坚定,就好像这样驱散周围的紧张和慌乱,他把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备好。 兵卒们迅速行动起来,热水被烧得翻滚,屏风被迅速搬来,胡凳也稳稳地放在了县主的身旁。整个营帐中弥漫着紧张气氛,可又有序而不乱。 不多时,一位军医急匆匆地赶来。 他的步履虽然急促,但眼神却十分冷静。赵军医先到榻边看了一眼榻上的苏如画,面色苍白却仍然坚韧的县主,以及他胸口那支令人触目惊心的箭。 又请了脉,赵军医先才道:“是得取箭了,可是请来了女医?” “请大夫告知如何取箭,本统领来取。” “这……” “大夫只管如实告知。” 赵军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这箭不能直接拔出来,伤口太大,一旦引发大出血就麻烦了。” 姜遥岑急切地问:“那要如何处理?” 赵军医一边检查着伤口,一边说:“我们需要用刀顺着伤口划开一些,然后再用刀小心翼翼地挖出箭头。” 姜遥岑立刻回应:“用匕首可以吗?” 赵军医点点头:“可以,但一定要锋利,而且必须保证绝对的干净。” 姜遥岑立刻吩咐兵卒:“快,去我帐中把匕首取来!” 兵卒跑着去又跑着回来,递上匕首,姜遥岑接着问:“怎么保证干净?用水洗洗?” 然而,赵军医却摇了摇头:“不不不,用水不够干净以火为净。” 姜遥岑恍然大悟,立刻命令:“快拿火把进来!” 随着火把的点燃,营帐内顿时明亮了许多。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映出他们紧张而坚定的神情。 赵军医再次开口,这次他的声音更加严肃:“取出箭头后,伤口会大量出血,特别是县主这伤在胸口,更是危险。止血最快的方法是——”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着接下来的言辞。 姜遥岑急迫地追问:“快说!别犹豫!” 赵军医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残酷但却有效的方法:“火烧。” 姜遥岑的眉头紧锁:“如何烧?” 赵军医解释道:“可以把刀放在火上烤红,然后迅速烫在伤口上。这样可以快速止血,但……”他顿了顿,“但这样会使伤口的疤痕变得比较大,而且烫伤的部分会愈合得更慢。” 姜遥岑没有丝毫犹豫:“顾不了那么多了,那是以后的事,先救人要紧!快,按你说的做!” 姜遥岑坐到胡凳上,稳住自己不使自己手抖动,先试着在苏如画里衣伤口处划开一个大些的口子。 很顺利,手不算很抖,可以继续。 姜遥岑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吩咐道:“屏风搬过来,请大夫在屏风外坐坐。” 兵卒马上摆好屏风,请大夫坐下。 姜遥岑又看向一个兵卒,“你去副统领那借他那把匕首。” 兵卒跑出去后,姜遥岑低声说了句:“好,开始了。”只是帐中的人不知道他这句是在告诉谁。 军医急忙喊了声:“等一下,先给县主喂一颗保命丸。” 姜遥岑闻声站起,稳步走到屏风外,从军医手中接过那颗保命丸。又询问道:“用再含片参片不?”他深知这些都是在紧要关头能吊住性命的良药。 军医坚定地摇了摇头,“过犹不及。” 姜遥岑点点头,紧抿着唇,回到榻边坐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躺在榻上的人——苏如画,一个平日里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此刻却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她的脸和手,由于长时间的日晒风吹,看起来与军营里的其他汉子无异。 可是当姜遥岑掀开苏如画的里衣,那深藏的肌肤还是显露出女娘的细腻白净。 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姜遥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让他有些下不去手。 他知道自己必须下手,为了救苏如画的性命。他咬紧牙关,手中的刀划过苏如画的肌肤…… 这一刀仿佛也划破了姜遥岑内心的枷锁。他屏气凝神,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专注。他一边仔细地进行着手中的操作,一边向军医询问下一步的指示。 此时,一名兵卒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借来了!” 姜遥岑头都没抬,冷静地吩咐道:“把匕首尖烤红准备着,等我随时用。”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屏风外的火把被小心翼翼地移到匕首下方,火焰温柔地舔舐着匕首的刀刃,将其逐渐烤得通红。 屏风内火光映照在姜遥岑的脸上,为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匕首红了吗?”姜遥岑问。 “红了!”兵卒紧张地回答。 姜遥岑看向屏风,目光几乎穿透,“我这边都弄好了,可以把箭头取出来了吗?” 第462章 止血 军医用右手紧紧地握住医箱的提手,心中一股莫名的紧张感让他轻咳了一声,努力稳了稳心神。他皱了皱眉,试图在脑海中再次梳理所需的一切。 这与他平时自己亲自操作时的从容不同,那时他的医箱就在手边,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取用所需的工具。但现在,他必须清晰地指导姜遥岑,不能有任何遗漏。 他再次打量了一遍打开的医箱,视线落在一卷厚厚的布上,心中一动,“等一下。”他迅速站起身,将那卷布从屏风上递了过去,“把这个放在手边,取完箭头后会用到。” 姜遥岑用空着的手接了过去。 军医再次审视了医箱,确保没有遗漏后,才凝重地说:“开始吧。” 姜遥岑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更为专注,手中的匕首尖轻轻碰触着有别于骨头的硬物,金属遇到金属的触感通过匕首清楚的传到d的手上,这就是要起出的箭头。 匕首顺着金属箭头下探,忽的一空,他知道到头了,就是这里,就从这里往外起,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向上撬动…… 然而,当箭头被起出的那一刻,鲜血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猛然间喷涌而出。他迅速地用手压住伤口,然后才想起询问军医,但军医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军医看到屏风上飞溅的血迹,心中一紧,他迅速站起,急切地指示:“快!先在伤口放上白布卷,用手用力压住,如果血流透了白布马上告诉我。” 紧张的气氛在大帐中弥漫,军医又急忙吩咐道:“快,点燃半炷香。” 一名小兵立刻应声而动,折断半炷香并点燃。 军医紧张地盯着那缓缓燃烧的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特别漫长。 半炷香还未燃到一半,屏风内传来姜遥岑的声音:“血透上来了。” 军医心中一颤,他急忙问道:“整张布都红了吗?” “没有,只是中间一点透上来。”姜遥岑回答道。 军医稍微松了半口气,“再等等……”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姜统领,你一定要压住了。能不用火烧尽量不用,那是最后的保命法子。”军医的声音略显颤抖,他在这场与死神的较量中也在赌博。 大帐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那半炷香在静静地燃烧,升起的烟雾在空气中缭绕,仿佛是死神的倒计时。屏风内外的人们都陷入了紧张的沉默,等待着接下来的结果…… *-*-*-* 苏如画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周围的景象如同梦魇般扭曲而诡异。 她面前出现了一条怪异的河流,河水被一分为二。半边是冰雪般的惨白,那种白,如同死人般的肤色,刺得她双眼生疼;而另半边,却是鲜血般的艳红,那种红,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涌出的血河,灼烧着她的心头。 突然,那鲜红的半边河面竟然真的燃烧了起来,火焰沿着血流一路蔓延。天空中,成群的乌鸦嘎嘎怪叫着盘旋,它们慢慢地落下,开始啄食冰面上她那些无助的袍泽。她想大喊,让他们把同袍的尸身抢回来,不让那些畜生糟蹋,但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时,一群狼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露出獠牙,疯狂地撕咬着冰面上的尸体。苏如画想要挥动她的长枪,刺穿那头狼王的身体,但她却找不到自己的枪。她慌乱地伸手向后背去抽弯刀,她要剁碎那些狼,当她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却发现刀仿佛被什么力量定住了,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拔不出来。 她急得快要疯了,但眼前的场景却再次发生了变化。 她听到扭曲的人声在说话—— “半炷香了,布都透了吗?” “没有……好像是停了。” “确定吗?确定之前可不能松手。” “不确定,但最少是慢了,血出的速度慢了很多。” “好,那再半炷香,确定停了再松开手。” “好!” 声音有些熟悉,却听不出是谁在说话。更奇怪的是,她也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她想问却发不出声音。她感觉自己好像飘在空中,落不到实处,明明看着整个战场,却无法参与厮杀。 有什么压住了她,让她落在了实处,不再飘乎,抬头看看天。 突然,遮天蔽日的箭矢像暴雨般向自己一方射来。她眼睁睁地看着窦家军的兵卒一排排倒下,却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地逃跑,不分敌我。苏如画也发现自己被卷入了逃跑的洪流中,她盲目地跟着人群一起跑,只是想逃离那些致命的箭矢。 四周火光冲天,越州军的铁骑如同鬼魅般冲入人群。他们身穿铁甲,手持长刀长枪,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收割着生命。他们口中喊着反叛皇上的口号,扬言要杀尽四渊的百姓。 苏如画心中的绝望达到了顶点。她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仿佛有火焰在剜肉钻心。她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眼睁睁地看着成百上千的袍泽在她的面前倒下。云天、霍六、十三、葛三……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前消失。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她艰难地转身去看,只见刘家的小子奋不顾身地为她挡下了一刀,然后身首异处。张家兄弟还在与越州军进行殊死搏斗,鲜血四溅。于进也怒吼着冲了过去,加入了战团。只有她,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动弹不得。 突然,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冲过来:“苏如画!我来了!”是姜遥岑,他也冲进了战场。不要!不要过来!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着,但已经晚了。姜遥岑已经冲到了她的身边…… “啊――!”苏如画大叫一声,挣开束缚,她以为自己冲了出去,却是醒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大喊了一声,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463章 醒来 苏如画觉得在战场里挣扎了很久很久,眼看着袍泽一个个倒下,她疼、她怒、她要爆炸了一样,可却怎么也动不了。 总算是动了一下,却是很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眼睛睁开就用了她很大的力气,眼睁开了,又看不清楚,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在火里还是在战场,一片鲜红。 闭上眼睛再睁开,不那么费力了,可眼前还是红的。 还是有点模糊,为什么会这么红?闭上再睁开…… 她想抬手揉一下眼睛,却没抬动,不是她没力气,手被困住了。 嗯?什么情况?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人——我去,这人谁? 蓬头垢面,寸长的胡子。仔细看,好像有点眼熟,却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可是她的手被什么困住了,动不了,但又不是绳索…… 苏如画不服气,又动了一下。 然后她惊恐的看到那个蓬头垢面的人一滴口水落了下来 !!!! 他要吃了我?! 苏如画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苏如画、苏如画……”苏如画听到了这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是要认准了是什么人再吃吗?不行,我不能答应。 “你醒了是不是?回答我呀!”姜遥岑还抓着苏如画的手没有放开,可是苏如画只直直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是听不见吗? 他一转头,对着帐门口,大喊一声,“将军醒了,快找军医来。” 苏如画听到外边兵卒跑远的声音。 将军,这人叫自己将军,而且那说话的声音——不会是姜遥岑吧?! 她不敢相信她心目中如竹如松的那个人,那个定国公府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可是这声音是真的像。苏如画选择相信自己的听力,她的听力一向极好,不会错。 可是他为什么又淌口水了? 苏如画的头往后躲了躲,可别掉自己脸上了。 往后躲了,她才发现,姜遥岑淌的不是口水,他是眼泪顺着两边面颊流到了胡子里,又从胡子里落了下来。 哦,还好还好! 她想说话,可是喉咙好干,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她想喝水。 姜遥岑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拿了个茶壶过来,直接把壶嘴怼到了她的嘴上——这是干什么? 不用茶盏喝水吗?可是也顾不得了,她就先对着壶嘴喝了个饱。 她哪里知道,这几天为了给她喂进去药和水想了多少办法? 这最后还是师父想出的办法,试出来倒是好用,现在一个壶给她喂药,一个壶给他喂水。 喝饱了,喉咙舒服了,苏如画松开了壶嘴,咳了一声,还没想好问什么,又动了一下手,还是动不了。 这时军医来了,看看苏如画醒了才说:“将军既然已经醒了,姜统领可以松开手了,这就不要紧了。” 姜遥岑干咳了一声,“咳……” 慢慢才松开了手,苏如画也这才知道是什么困住了自己的手。可是为什么啊? 苏如画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跳动着光,这是终于不用把着自己了,至于兴奋成这样吗?她活动了一下十指,很灵活,没问题。 她也活动了一下思维,于是就想明白了,肯定是出于某种原因军医让姜遥岑控制住自己的——应该是自己做梦时打到人了,自己那力气,也不知是不是打坏了谁。 想想有点尴尬。 她听着军医说话,看着帐顶出了会儿神,受伤静养什么的她想起来一些,可这顶营帐为什么是红的?这个是怎么也没想明白。 苏如画现在有很多疑问,见姜遥岑把军医送出了帐子,还心里嘀咕:没个人理我,怎么还都走了? 姜遥岑今天一早还看过苏如画的伤口,血是不流了,表面看着伤口也是长上了,只是伤口那块肉有点往外翘起,不知道苏如画以后会不会在意。他知道苏如画耳力过人,想着军医走远些再问。 刚走出大帐,想起来苏如画一个人留下帐中,还是不放心,喊了声:“葛三。” 苏如画亲卫的大帐就在主帅营帐不远处,葛三钻出来应了一声。 姜遥岑:“你去照顾将军。” 葛三这几天闲坏了,除开最初两天让亲卫队的人抬了单架,之后找了地方安顿下来,姜遥岑根本不让亲卫靠前,喂粥、喂药、换衣都是他一个人弄的。 刚才他也听到说是将军醒了,在帐外站了好一会儿也不让进,外面太冷,只好回自己帐子里等着。这才一听到姜遥岑喊立马就蹦了出来。 苏如画抬头看着红色的大帐,听到葛三的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三哥,这大帐怎么是红的?是谁的帐篷这么特别?” 葛三挠挠头,有些迟疑地开口:“画儿,三哥跟你说个事。”他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心虚。 苏如画看出他的不自在,却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说:“说吧,三哥,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为难?” “你伤还没全好,你先答应我不能激动。”葛三小心翼翼地说,同时紧张地观察着苏如画的脸色。 苏如画点点头,表示同意,“好,我答应你,不激动。” “你——”葛三的脸抽抽了一下,随时准备好挨揍,才说出口:“你嫁人了。”他快速地说完,然后紧张地看着苏如画。 苏如画愣了一下,笑出声来,“啥?我嫁人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葛三见她没生气,松了一口气,开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给苏如画听。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表情生动而夸张,仿佛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 听完葛三的话,苏如画陷入了沉思,“那个,他可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而且现在看是要继承爵位的,怎么可能娶我?”她疑惑地问道。 “是他非要娶的。”葛三解释道,同时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清楚具体原因。 苏如画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啊!我是他师姑——”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个说法可能会让人误解,于是笑着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事儿说了你又要觉得我伤着头了。” 葛三果然被她的说法吓了一跳,他试了试苏如画的额头,“不烧啊,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第464章 不嫁 “去你的,我才没说胡话。”苏如画别过头去,假装生气地看向一边。 本以为帐子就这么大,应该没有什么可看的,可是她这才发现不只帐顶挂了红布,一旁还有裁的大红喜字,还有一对红烛,甚至桌上的物件和她的宝刀上都盖了红布。 这也太……无力吐槽。 葛三见她生气,急忙哄道:“好了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不过,你师父到底是谁啊?我之前听你叫邹主簿师父。” 苏如画得意地笑了笑,“我还有一个师父呢,是姜遥岑他爷爷。” “他爷爷!”葛三惊讶地大叫起来,“那你还真是他师姑?!”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如画,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苏如画看着葛三那呆住的样子,抬手在葛三眼前晃了晃,打趣道:“唉,三哥,别发呆,回神啦!” 葛三回过神来,感叹道:“我说呢!我说你哪来的能耐统领千军万马的,原来是拜了这么厉害的师父!快说说你是怎么求的,人家才肯收你?” 苏如画想了想,“那个……其实我也没怎么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是因为姜遥岑吧。” “啥?他让你当他师姑的?”葛三再次惊讶地大叫起来。他摇了摇头,感叹道:“这小子是不是伤着头了?怎么能让自己爷爷收自己意中人当徒弟呢?” *-*-* 姜遥岑跟着军医走了很远,就差把军医送进医帐了,这才开口:“大夫,将军的伤口处不是平整的,有些不平整的外翻,怕是伤疤会很大很难看。” 军医回身看姜遥岑,“姜大人您这……做人得知足,将军那伤口的位置有多凶险您又不是不知道,人现在活过来已经是万幸了。” “大夫,这个我知道,可是怕将军想不开,毕竟是个女娘。” “女娘怎么了?咱将军可不是后宅妇人。”已经走到了医帐,军医明显的不愿意,一转身进去了。 姜遥岑抬手揉了揉眉心,军医说的也没错。 那天压的姜遥岑自觉的胳膊都木了,好歹是不出血了,才松了手撒上止血生肌的药粉给包扎上。不过一个转身的工夫,军医都没走回到医帐,苏如画就一个大力挣动,瞬间出的血就湿了衣裳被褥。军医被喊回去,见实在是止不住血,又让姜遥岑烧红匕首烫了伤口,这才算暂时止了血。 真是暂时,为了不让敌人知道主帅重伤,姜遥岑和邹主簿两人联手,对外粉饰太平。 邹主簿在大帐中出谋划策,姜遥岑在外统军抗击越州军。 不过打一场仗回来,苏如画居然又把伤口挣开了。又烫了一次伤口,军医当时直摇头,还说再有一次他就回天乏术了。 邹主簿提出让大军驻扎营寨,关营不战。这才在此地停了五天,这五天姜遥岑就握着苏如画的手,她略一动便制住她,再没让她再挣动崩开伤口。 是啊,做人得知道,苏如画还活着,活着就不错了,别的都是奢求。 姜遥岑悻悻的走了回去。 才走到营帐门外,就听着葛三说:“啥?他让你当他师姑的?这小子是不是伤着头了?怎么能让自己爷爷收自己喜欢的人当徒弟呢?” 姜遥岑差点没让一口北风噎死,那是他让的吗?他是想让祖父看看他喜欢的人,怕父母那关过不了,想从祖父那下手,谁能想到祖父到是喜欢了,直接就收了徒弟? 要不是亲祖父,他都要怀疑这是特意给他使绊子。 姜遥岑摸了一下下巴,竟然扎到了手,算了,不进去了,收拾一下自己再说。姜遥岑转身回了自己五天没回的营帐。 *-*-* 苏如画躺在榻上,脸色虽然还是苍白的,但精神却已经好了起来,听了葛三的话笑着摇了摇头,“三哥,你想多了。我和姜二公子一直就只能算是兄弟,他推荐我认识师父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他若对我有男女之情,又怎么会让师父收我为徒呢?” 葛三挠了挠头,觉得画儿将军说的也有道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哦……那是你们成亲的事又是怎么回事啊?” 苏如画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说到成亲,其实那根本就算不上。没有三书六礼,也没拜天地,他父母没同意,我父母也不知道。这怎么能算成亲?” 葛三一听这话急了,“不算怎么行?你这几天可都是他贴身照顾的。” 苏如画扯起一边唇角,“我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从入军营那一天起,就做好了这辈子不嫁的准备。姜二公子照顾我也是一片好心,我又怎么能连累了人家?回头我和他说,谢他一片好意!既然什么都没有过,就不作数了。” 葛三听了苏如画的话,不禁有些唏嘘,“就算是你不在乎,别说非亲非故,就是亲兄长也不能那么照顾你啊!”葛三一看苏如画脸色越发的不好,忙道:“算了算了,你打算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苏如画缓了缓气,“等我能下地了,就去找他说清楚。谢他的一片好意,但既然什么都没有过,就不作数了。” 葛三看着苏如画的脸色,又有些担心。 苏如画看着葛三那副担忧的样子,不由得笑,“三哥,别苦着脸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葛三无奈地笑,“就你主意大。不过,我支持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不说了,你还是歇会儿吧!” 苏如画弯了弯唇,闭上了眼睛。 有兵卒轻手轻脚的送进来粥,葛三看苏如画闭了眼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让兵卒出去了。 可能是躺得久了,一直没干什么,苏如画醒来也没觉得饿,可是这会儿一闻到米香味,一下子就觉得饿了,饿到难以忍受…… 第465章 喝粥 苏如画腾的睁开眼睛,第一眼又是红色营帐顶,唉!这颜色真闹腾。 葛三见苏如画睁开眼,小心的问:“吵到你了吗?喝不喝粥?” 苏如画很干脆的答:“喝!”说着就用手支着榻起身。 葛三见她的动作忙要来扶,苏如画已经起来了。 起是起来了,她还是流了太多血,躺着没觉得,这一个看似平常的起身动作,就让她两眼一黑…… 苏如画长这么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虚弱,虚汗都下来了!上次与汗军硬拼受伤骨折都没有这样。 还好葛三扶住,没让她摔下去。 苏如画这才坐稳了,大口喘气。她本来想坐起来自己吃,现在看来做不到。 她想着这要是在有营房的地方,靠在墙上,自己还是能坐住的,现在是把手抬起来端碗连坐都坐不住。 葛三扶着苏如画道:“画儿大将军,你还是别逞强了,躺着,我喂你。” 苏如画也不纠结丢不丢人了,当初自己挨板子也是葛三哥帮的忙,便老老实实又躺回榻上。 葛三端着碗去小几上找勺子,一转身就看到姜遥岑走了进来。 姜遥岑剃了胡子,洗了把脸,还换了衣服才过来。一进来正看到葛三端着粥,他知道这是要给苏如画喂粥,伸手极其自然的就接了过去,示意葛三自己来喂。 葛三顺势退了出去。 苏如画虽然闭着眼睛,却也听到了声音,问道:“谁来了?” “我。”姜遥岑答的简单,把一勺粥送到了苏如画唇边。 苏如画其实是还想说什么的,例如:不敢烦劳二公子什么什么之类,可是五脏庙已经在抗议了,于是她明智的选择,吃饱再说。 一碗热腾腾的粥被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勺一勺喂到唇边,香气四溢。苏如画慢慢喝下,感觉温润的粥滑过喉咙,甘霖滋润了干涸的大地。 粥的暖意从五脏庙扩散至全身,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舒适。她长长地喟叹了一声,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一碗喝完才抬眼看向一旁姜遥岑,笑哈哈发自内心的,却是很汉子的说道:“谢谢!” 姜遥岑坐在榻边的胡凳上,苏如画醒之前,一直只能喂进去一点米汤,现在能把一碗粥都喝下了,姜遥岑看着她吃都觉得高兴,心中比喝了粥的人都暖。 他面色和煦带着温柔的笑,“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套。” 苏如画却坚持道:“当然需要。”她其实是想说,还要感谢你以夫妻之名来照顾我,但她尚未开口,姜遥岑却先提起了这件事。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认真道谢的样子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吗?你我已经成亲了。”他原本不知该如何启齿,但在门外听到葛三与苏如画一句对话,猜想葛三是告诉她了。可现在看苏如画的反应,似乎她对此事并不十分清楚。这怎么还没有说?算了还是自己亲自说吧! 苏如画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姜遥岑的意图,她缓了声音道:“我知道二公子一番好心,我也不是被救了就赖上的人,恩公放心好了。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但绝不会以此要挟姜二公子娶我。” 姜遥岑惊愕地看着她,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 苏如画继续说道:“你我这一遭无媒无聘的,做不得数,恩公的救命之恩我日后定会报答。” 姜遥岑这才反应过来,苏如画这是不想认,那可不行,打断她的话道:“有,我是下了聘的,聘礼是师父收的。你还想说没人知道就这么算了是不是?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了,婚书和庚贴我都派定国公府的侍卫送回京去了。” 他急慌慌吞了下口水,又道,“我派的可是定国公府的侍卫,他们精通轻功,专抄近道走小路,如无意外,昨天皇上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苏如画闻言一时语塞,她没想到姜遥岑会如此迅速且周全地处理这件事。“你……”苏如画缓了口气才问出口:“二公子这是何必?” 姜遥岑凝视着她,眼神中全是坚定,“何必?我不说怕是你一直不明白,我心悦你,并不是这几日的事。你从在定国公府收到的第一本手抄兵书战策就是我亲手所书,这大半年来可曾断过?” 苏如画震惊地看着他,她曾经询问过小四那些兵书的来历,却没想到竟然是姜遥岑的手笔。她瞪大了眼睛,“小四说,那是你大哥的笔迹。” “没错,”姜遥岑坦然承认,“我当初被罚抄书时,正好看到兄长有半本没抄完的书,就用了他的笔迹继续抄。兄长的字迹更端方,我觉得更适合抄书,于是一直沿用了下来。” 苏如画的脸颊微微发热,她低下头去,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竟然感觉脸颊发烫。可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师父说是他送我的。” 姜遥岑闻言,心中暗自埋怨起祖父来。他当初向祖父表明心意时,祖父虽然没说什么,但后来的举动却让他感到困惑。祖父不仅收苏如画为徒,还似乎在暗中阻挠他们的感情发展。然而此刻面对苏如画的质疑,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怀疑祖父是故意的。他当初知道我心悦你后,一转身收了你做徒弟……”说到这里,姜遥岑都有些无语了。 苏如画眼中闪过亮光:“那是师父不同意我们的事?”有长辈不同意,这样总可以推了吧! 姜遥岑深吸了一口气,“不会!祖父那么看重你,他一定会同意的。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他紧紧地盯着苏如画,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赌什么?”苏如画好奇地问道,尽管她重伤躺在榻上,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屈的精气神。 姜遥岑咬了咬牙,“就赌祖父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如果他不同意,你就一纸休书休了我;如果他同意……”说到这里,姜遥岑一跺脚一闭眼把话说了出来,“如果他同意,咱们就把房圆了!”他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却充满了坚定的执念。 此时大帐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满满的尴尬…… 第466章 彻查 姜遥岑心里想的:死就死了,不管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自己回到京城,一条“阵前收妻”就是死罪,不如索性就有名有实真收了这妻,也不算枉死! 而且他一直担心苏如画功劳过大,遭人嫉妒。 虽说圣上封了她一个县主,可是她没有背景,没有家族可依靠,真被八百个心眼儿,满肚子弯弯绕绕的人算计了,都未必能察觉到,别说是圣上,许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嫁了自己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就算自己死了,她也有了定国公府这个靠山,任谁也不敢欺服了她去。 这些是姜遥岑心里想得,他不会告诉苏如画,于是唯一说出口的话,让两个没经过人事的都觉得没法直面对方。 大帐中的空气都尴尬的凝固了。 姜遥岑感觉尴尬,但是强作镇定,努力干咳一声,追问一句,“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苏如画再怎么在军营里混迹,听的荤段子多,那也是说别人,总是没说到她身上,这一瞬间还真就被这一句话给将住了。 姜遥岑看为难,心想:算了,不强求!丢下一句,“没胆赌就算了。”转身就往外走。 苏如画看人要出去,忙不迭的喊:“赌,有什么不敢赌的。”喊完她就后悔了,为什么一看姜遥岑走她就着急了,喊了这么一句? 但是女汉子就是女汉子,后悔了也不能说。 姜遥岑脚下一顿,应一声“好!”头也没回抬脚走出了苏如画的帐篷去。 苏如画却听得营帐外“嘭”的一声闷声,问:“谁在外边?” 姜遥岑声音回道:“没人。” 苏如画细听帐外的脚步声,果然只有姜遥岑一个的声响,难不成出大帐就摔了?真够倒霉的。 再说这姜遥岑,一出大帐走得太急,嘭的撞到一个人,揉着额角竟然就没见了人,再一看那人已经站在暗影中。 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铅灰色,云层厚重而低沉,仿佛承载着即将降下大雪的沉重。太阳被严实的云层遮挡,只透露出微弱而苍白的光线,无力地洒在辽阔的田野上。 这样本就暗淡的光线下,那人竟然能第一时间把阴暗处,看到是藏惯了的。 姜遥岑心下警铃大作:什么人? 怕帐里苏如画不安心,他并没有喊出来,直接到了那人眼跟前。 不想那人倒是也没躲,离得近了姜遥岑才看清了暗影中的那张脸——李海! 他这才放下心来。 见李海正一脸便秘的神情盯着自己,他知道和苏如画说的话,李海应该是听到了。 也是,以苏如画的耳力,人到帐门口还没察觉,怕也只有李海了。 姜遥岑做了噤声的手势,遥遥的一指自己营帐,李海会意点头,无声而去。 裸露的树枝在冷风中轻轻摇曳,却没有一丝生机。树叶早已落尽,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像是大地的枯瘦手臂,向着灰暗的天空伸展。偶尔有几只不知道什么鸟这么冷的天还在枝头停留,它们的叫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特别清脆,却也更添了一丝孤寂。 姜遥岑看了几眼远处与近处,除了李海一个再没有旁的人了,才回到自己帐中。 姜遥岑一看到李海便问:“去大帐有事?” 李海的回答都是极简,“有。” 姜遥岑觉得不论什么事都不急在一时,他要先知道李海听到了什么,于是没问什么事,先问的反而是:“听到什么了?” 李海只回答两个字,“圆房。” 可是这两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就是重点都听到了——姜遥岑生出想杀人灭口的冲动,算了,自己人。 姜遥岑努力让自己放下了那个不对的想法,问:“有事?找我还是找她?” 李海说的还是那么言简意赅,“曾勤被杀的事到了兵部,说是要严惩。” 兵部的文书到之前就送来了信,姜遥岑明白这是家里侍卫星夜兼程送来送的消息,自然也说明这个消息很重要。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事早有布置,倒是不怕,还是去和主簿说一声吧!“这事去告诉师父一声,也说我已有安排,让师父安心。” 李海右边的眉梢跳了一下,看一眼自家二公子,转身走了。 姜遥岑熟悉李海这个表情,他是发现了什么,但是没说出来。他没去叫李海。 李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不想说是问不出来的,但会是什么呢?他有些好奇。 不想李海又转身回来:“是要告诉邹主簿吧?” 姜遥岑点头,“是!”他有点不懂了,自己刚才没说明白,还是李海有什么误解? 回想了自己刚才说的话——哦,自己刚才说的是“这事去告诉师父一声”,没叫邹主簿,而是叫的师父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苏如画的师父自己叫师父什么问题吗? 反正姜遥岑自己觉得没有问题。 曾勤的父亲是兵部侍郎曾愈,他这次对到窦家军本就是兵部派来的,而且晋升的极夸张。 之前没管是觉得曾家不敢对定国公府动什么手脚。 谁想到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拿几千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真是本来不想搭理你,你自己往死里作。 如果云天没当场砍了曾勤,姜遥岑赶过来浮桥已经烧了,他立马能把他和他带的全砍了,连他爹一起参了。 现在倒是便宜他爹曾侍郎。 “哼!”姜遥岑冷笑一声,心下道:严惩?就是来给曾勤报私仇罢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只可惜了,你们放在我手里,我倒想看看你们怎么报这个私仇? 一片枯黄的旷野铺展开来,已经看不到一丝绿色。土地因为缺水而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像是大地干涸的皱纹。 一边想着这些破事,姜遥岑一边看着冬天的样子又走回到主帅大帐,不想才走到门口,小兵伸手拦他:“将军说谁也不需进。” 什么情况?姜遥岑不放心在帐外问了一句:“我进来了?” 帐里并没有声音,姜遥岑大步跨进了帐篷。 第467章 解手 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过田野,吹过枝头,吹过河面,带着一种凛冽而苍凉的气息。这就是冬天里最冷的几天。 这个寒冷、寂静的下午。 姜遥岑跨进帐篷的一瞬间,明明燃着炭火的帐篷里,竟然一瞬间感觉比帐外的寒风还要刮的骨头生疼,寒意是从心底最深处升起。 因为他进到帐中一眼竟然没看到苏如画,吓得他一个激灵,苏如画现在虚的,她自己肯定走不了。难道被越王派的人给害了?! 姜遥岑的冷汗倏的就下来了,站在帐篷中间,原地转了一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想喊门口卫兵,突然想到卫兵说将军说谁也不许进,而同时他的目光从立在一侧的屏风划过,想到什么,目光又扫回来,大步跨了过去。 转到屏风后,提到嗓子眼的心咔的一声冻住了! 他看到了苏如画——躺在地上,脸色惨白苏如画。 姜遥岑呼吸都忘了,伸出抖得都控制不住的手,探苏如画鼻息,呼吸虽然弱,但是有。 姜遥岑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一颗冻住的心也刹那解冻。 姜遥岑还在缓气的时候,不想躺在地上的人开口了,“你进来干什么?” “你要解手是不是?是我疏忽了!”姜遥岑见苏如画闭着眼睛,忙挥手擦了脸上的泪,一手穿过苏如画的脖颈,一手穿过膝窝,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放在恭桶上*。 苏如画也长长出了口气,缓缓的道:“你出去。” 姜遥岑气笑了,“我一松手你都能倒,你让我上哪去?” 苏如画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可是你在这,我……”我上不出来呀,师侄! 姜遥岑这会儿又想起来生苏如画的气了,冷着声道:“再告诉你个事,你拔出箭之后出了多少血你知道吗?床褥我给你换的,衣服我给你换的,连你身上的血都是我给你擦洗的……” 这个,好吧!苏如画信了,毕竟青豆没带在身边,也只能这个说要娶她的人来做。可是那又怎么样?苏如画还是感觉让人看着上不出来,叹了口气,“你转过去。”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姜遥岑只留一只胳膊扶着苏如画,慢慢侧过了身。 苏如画解决完问题,姜遥岑又把她抱回榻上,盖好被子。这才问:“感觉哪里不好?” 苏如画不知道姜遥岑什么意思,自己除了有些晕,感觉还好啊!她肯定的说:“没有哪里不好。” “那你刚才为什么躺在地上?”姜遥岑不依不饶的追问。 “就是……就是吧,”苏如画还在想着怎么蒙混过去,可是一抬头看到姜遥岑发红的眼,舌头第一时间背叛了她,“我以为我能行,就站起来走着去……谁知道眼前一黑就……” “你知道你刚才的脸色比纸色都白吗?”姜遥岑问当然是有原因的,刚才看到苏如画的脸色时他差点吓死。 “我没感觉哪不好,才想着自己去解手的,只走了两三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其实人是清醒的。真的,我都知道你进来了。”苏如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说累了,还是心虚。 姜遥岑气得直喘气,“姑奶奶,你现在想不想飞?你知不知道你出了多少血?你现在能醒过来都是阎王笔底下漏了,才没把你收了去,你还折腾,你怎么不上天?!”说着话他气得在地上直转圈。 看着姜遥岑在地转,苏如画感觉头晕,只好闭上了眼睛,气息不稳的说:“别转了,看得我头晕。” 姜遥岑一下收住了脚,嘴上去没有停,“就算我没在,你能不能叫门口的兵卒把恭桶拿到榻边上来?” 苏如画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姜遥岑让人找军医,军医过来又给苏如画诊了脉,收拾了医箱说:“县主恢复的很好,只是失血过多,现在还很虚,除了喝的药就是卧床休养,多睡觉也是恢复身体的好办法。” 姜遥岑不放心又问:“还需要什么药材吗?医营没有的也可以去找。” 军医看了姜遥岑一眼,皱起眉头:“姜大人,县主这是箭伤,您觉得战场上的医帐里会缺治箭伤的药吗?” 军医默默在心里给姜遥岑贴上一个标签:智商堪忧! 姜遥岑被问的一噎,好吧,自己真是让苏如画吓到了,一向的冷静自持都吓跑了。没办法只能干咳一声,“咳!多谢大夫又跑一趟。” 军医刚走,兵卒在门外道:“姜统领,有斥候在中军帐等您。” 姜遥岑回头看看苏如画,他决定不离开这人一步以外了,伤成这样都看不住,真是能吓死人,“不用等了,让他过来吧!对了,派两个卫兵过去,让有事禀报的都来主帅的营帐通报。” 原本出行在外,主帅大帐就是议事的大帐,苏如画公开女儿身之前也是这样的,到她有了县主的身份,公布了女娘这个性别,她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手下的将领进大帐都有些发愁,生怕不甚冲撞了主帅。 还是主簿提议让苏如画自己再设一处寝帐,也就是告诉众将领放心进,她在大帐里就一定是认真办公事的,不会是在帐中睡觉或者休息。 现在姜遥岑想想外面的冰天雪地,与其移动苏如画,不如让有事禀报的就来苏如画的帐子里。 医帐那边有人过来送来了药,姜遥岑拿了碗放在小几上,药童把药壶中的药倒在碗里还是滚烫的,又提着壶走了。 帐外有人走近,姜遥岑看看苏如画,起身把屏风挡在了她的榻前。 *-*-*-* *说个真事,古人的亵裤是开裆的,所以只穿着里衣养伤的人,上厕所真的不用脱裤子。 第468章 擦嘴 放好屏风后,姜遥岑才对帐外人说:“进来。” 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然而,他并未听出求见人的声音,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苏如画躺在榻上,虽然她没有睡意,但身体依然虚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姜遥岑体贴地用屏风将她暂时遮挡起来,她还是很感谢的。 苏如画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自己昏睡了整整五天,原本还打算向斥候询问那边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来了。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但同时也不禁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处境。如今,她的女儿身已经暴露,即使她本人并不在乎,也不得不顾及来人的感受。毕竟,她不想让对方像其他将领那样,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苏如画曾经看过大将军斜倚在榻上和人议事,但她觉得自己年纪尚小,还做不到那般从容不迫。于是,她选择安静地躲在屏风后,竖起耳朵倾听即将展开的对话。 帐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脚步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带来了什么消息。他那边的战事是否顺利?胜负如何?战损多少?这些问题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见过……”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花宝银刚想说出“见过将军”,却突然发现公案后坐着的是一个陌生人。他愣住了,不确定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正襟危坐的男子。 姜遥岑也感到有些意外,他并不认识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你是……”他疑惑地问道。 “末将花宝银,苏将军何在?”花宝银迅速调整了心态,以军礼向姜遥岑行礼。 “青州花家?”姜遥岑的眉头微微一挑,他不认识这人,但是他猜差不多。 “正是本家。”花宝银回答道,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花家的名声还是很响的。 “花石虎是你什么人?”姜遥岑这次带来的人中有这么一号,也是青州花家的。 “是在下从兄。”花宝银知道自己这位从兄是五品的御前带刀侍卫,听语气上座之人的官职只会高过从兄,那这人是谁?不会是御前侍卫正统领或者副统领吧? 姜遥岑点点头,果然都出自同一个花家。“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苏将军伤重,军中事务暂由本统领代理。”他沉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座上虽没说自己的姓名,但花宝银已经知道了,这位便是御前侍卫正统领姜遥岑。不敢怠慢,立刻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末将带一万青州子弟归苏将军调遣,将军分配末将带人混入越州府城。只是,青州兵卒大多口音很重,末将只挑了勉强两千人混入,并有暗号联络。想问将军还有什么指示。”他详细地汇报了情况,等待着姜遥岑的指示。 姜遥岑听后不禁扶额,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他不知道苏如画是什么时候分派的人手,更不清楚她具体的计划。他稍微一想也能明白苏如画的意图。 只是,现在已经猜测越王可能在石东县,是否还需要攻下越州城?苏如画现在又是怎么想的?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 与此同时,在屏风后的苏如画也是头疼不已。她原本并没有考虑到青州军口音的问题,现在却成了棘手的问题。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计划是否周全。 “现暂时不攻越州府,已经混进去的兵卒能一直联系上吗?”姜遥岑沉思片刻后问道。 “这个没问题。”花宝银肯定地回答道,“我们都有暗号进行联络,可以确保信息畅通。” “那没混进越州府的大军现在何处?”姜遥岑继续追问。 “在二十里外扎营。”花宝银回答道,“是斥候说苏将军的队伍也到了这附近,我才特意过来一趟。” 姜遥岑点头表示明白。“来一趟也别白来了。”他指了指大帐外,“出了这个大帐往正东走有三十个墨色营帐,你去那里见见你从兄吧!” 花宝银心中一喜连忙道谢:“谢过姜统领。”说完便行了个武礼退下了。他打算去找自己的从兄好好聊聊,打听一下情况。 花宝银离开后姜遥岑立刻起身摸了摸桌上的药碗。还好药还有点烫这个温度喝应该可以了。他抬手把药倒进了一个茶壶中准备给苏如画喂药。 苏如画听到姜遥岑走到屏风这边来的脚步声心跳不禁加速。“花将军带的人……”她刚开口就被姜遥岑打断了。 “先把药喝了。”姜遥岑淡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容拒绝。 苏如画被噎了一下瞪眼看着递到眼前的茶壶。“这是啥?”她疑惑地问道。 “你的药。”姜遥岑简洁地回答道。 “我什么时候用壶喝药了?”苏如画不禁感到有些好笑,这喝药的方式未免也太豪迈了些吧! 姜遥岑端着壶一副不想再说废话的表情,他又不好说自己就是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看到壶就直接倒里了。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刚才没过脑子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于是他摆出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说道:“喝了还有正事问你。”说完便把壶送到了苏如画的嘴边省去了扶她起来的麻烦。 苏如画想想也是,现在确实有正事要谈,怎么喝药也无所谓了吧!于是她吸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完药后她吐出壶嘴姜遥岑则顺手用拇指指腹擦了擦她唇上的药渍…… 这一举动却让两人都僵住了。苏如画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而姜遥岑的大脑也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苏如画昏迷的时候他每次帮喂药、喂水、喂米汤,都和当初带小四出门一样,帮她擦一下,擦过下巴、嘴角甚至嘴唇,也和当初带小四一样,手边没东西就用手指、用手背、用手腕。 但那时苏如画的脸色惨白,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人也无知无觉。 看着那样的她,他除了心里揪着疼,什么也没多想。可现在苏如画是一个大活人,他就这么…… 姜遥岑的手指还停在苏如画的唇上,他能感受到她柔软的唇瓣和温热的呼吸。 第469章 部署 而苏如画也瞪着眼睛看着他,那一刹那,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难以言明的微妙气氛,让人心跳加速,有些局促不安。 姜遥岑的双眼闪烁着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气息稳定自己的情绪。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却感觉尴尬的气氛把时间拉长到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嘴唇微动,“那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或许他应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他抬起头,凝视着苏如画,语气坚定地说:“你我是……” 他的话还未完全出口,突然帐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苏如画转头去看帐外,她的视线被屏风阻挡,只能看到屏风上映出的人影。 “报,邹主簿求见。”门口兵卒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如此的悦耳,苏如画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更觉得师父就像救苦救难的菩萨,来得如此及时。 “快请!”姜遥岑对帐门外两人就远说不上感谢了。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表明态度,却被突然打断,心中不免有些着恼。 但想到来人是苏如画的师父,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毕竟是师父,当然另当别论。 邹主簿挑帘进入帐子,他一直下意识地把苏如画的帐篷视同了女娘的闺房,自从发现苏如画的女儿身后,他从未迈进过她的住处,不论是驻军的营房,还是行军时的帐篷。 他们的交流,要么是在邹主簿的住处,要么在中军大帐中。 上次苏如画受重伤,他只是派人送去了青豆,并让青豆有空来告诉自己一声她的伤情,他始终没有亲自踏入这个徒弟的帐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徒弟的住处,一进入帐内,邹主簿就被眼前的景象晃到了眼。 他环顾四周,心中不禁生疑: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做法呢?还是布阵呢?怎么就把帐篷里弄得这么红? 邹主簿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只见姜遥岑往一旁挪了挪屏风,这……邹主簿看到挪屏风露出榻上脸色苍白的苏如画。 当师父的什么也不想问了,看着徒弟那苍白的样子,不由得就心疼。“看这脸色,还不多歇着,怎么还要把大事小情报到寝帐来?”他责备道。 苏如画与姜遥岑几乎同时开口,她说的是:“师父快坐,我不打紧,只是刚才晕了一下,还没缓过来。” 姜遥岑风轻云淡的说:“师父坐,这是我的主意,一时不看着县主,县主就闹腾。”他说的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苏如画却听得心中万马奔腾。她什么时候闹腾了?还有,什么叫“一时不看着县主,县主就闹腾”?这话说的太让人想入非非了,仿佛是她哭着闹着要留他一样。她这么大人了,需要人看吗?而且,那是她师父,什么时候也收姜遥岑为徒了? 邹主簿也是一愣:我什么时候收了姜家二公子这个徒弟?这声“师父”怎么叫得这么自然?他看看苏如画,又看看姜遥岑,心中满是疑惑。 姜遥岑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些异样,他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便自顾自地给邹主簿倒上了茶,“师父请喝茶。您过来是有事还是来看看县主?”他微笑着问道。 邹主簿看看苏如画,苏如画也正看向邹主簿,两人皆是一脸莫明。 苏如画不知道她没醒这段时间,师父是不是与姜二公子有了什么交易。 而邹主簿是不知道这徒儿是什么意思,这声师父是她让叫的吗? 尽管心中有疑问,邹主簿还是决定先说正事,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才说:“窦研带着人抢下了玉带河南岸的控制权,现在在那边驻守,给了他一万人。 张家兄弟和于进打着苏将军的旗号,正在越州几大营外到处惹事。”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就是想问问将军还有什么部署?”说完他扫了一眼手中的茶。 苏如画听着师父的讲述,心中逐渐明了现在的战局。 关于窦研的行动是她之前与师父商定的计划,但张家兄弟和于进带领的疑军却是她所不知道的。看来师父和姜遥岑是想借此机会对外瞒下她重伤的事实。 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对师父道:“师父好计谋!根据孙远良画的地图做出的布置都成功了,看来他是真心投诚的。不知道他的家眷那边怎么样了?” 姜遥岑这时才想起来孙远良的家眷之事还没和苏如画说,他忙道:“李海两天前就过来报信了,说家眷已经妥善安排好。 只是这边兵荒马乱的没给带过来,不过已经带了信物给孙远良验证过。” 邹主簿听后略一沉思道:“张家兄弟那边更需要一个熟悉越州地形的人。”他看向苏如画,征询她的意见。 苏如画明白师父的意思,立刻应道:“行,那就让孙远良过去吧!”她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决断。 姜遥岑在一边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庆县那边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苏如画闻言,皱了皱眉。庆县,那是霍六和霍十三把守的地方,也是一枚重要棋子。 她想了想,城防营加上霍六带去的人,他们还缺什么?缓缓开口提出一个问题:“庆县原城防营有多少人?” “一万两千人。”姜遥岑简洁地回答道。 苏如画的眉头还是微微皱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如果越王逃过去,能抓到人吗?” 姜遥岑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的是不确定,“不好说。” 苏如画沉默了片刻,然后迅速做出了决断。“师父,让马材挑一半长弓队的人火速前往庆县守城,马材留下,过去的人必须完全听从霍六的指挥。”她的话音坚定,不容置疑。 苏如画预料到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她,正冷静地站在风暴的中心,指挥着一切。 越王,你翻出这么大的浪,可是你人现在在哪? 第470章 斩草 田野上,远处的小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反射着微弱的光线,显得更加冷清而神秘。 这个寒冷的下午,北风凛冽,野外几乎没有行人。 偶尔有一骑迎着风往北前行。马蹄声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更显得这冬日的寂寥。 越王派出去的斥候打探到了消息,正在往石西县报信的路上。 在石西县县衙大堂里坐着一人,看那一身华贵的衣着,就不可能是县令。 而县令此时正跪在堂下,华服男人的身旁以及堂下,站了二十名带刀侍卫。 县令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挂在树枝上的黄叶,随时可能落下。他颤声道:“王爷,王爷,下官真的不敢,下官从未往外派过一人。” 坐在沉重木椅上的王爷忽然起身,他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阴沉不定。他瞪着县令,声音如同严冬的寒风:“你没往外派人?那石西县县令不服本王调遣,早就死了,还有谁能把本王不在越州府的消息送出去?” 县令惊恐地向前爬了两步,双手伸出,几乎要触碰到王爷的袍角。王爷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避开了他的触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两个字:“废物。” 县令不远处,一个侍卫眼神冷冽,他瞬间抽出佩剑,闪电一般迅速,直接从县令的背心刺入。县令惊愕地低下头,看着胸前冒出的剑尖,眼中满是恐惧与不甘。 他想要呼喊,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随着侍卫抽出佩剑而倒在了王爷的脚下。 这位王爷正是苏如画等人猜测,身在石东县的越王本尊。 越王冷漠地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的书生模样的人道:“翟珲,把这个县令的家人都处理了,记得斩草要除根,省得开春再发出不该发的芽。然后找个听话能办事的人来当这个县令。” 翟珲是一个一身文人气质的参军,躬身应道:“是。” 他一招手,指指后衙,几个侍卫眼神一碰,自是知道该干什么,手握在佩剑剑柄上向后走去。 翟参军又上前一步,恭敬道:“王爷,属下在石西县已经为您准备了一处宅子,请您移步过去歇息。” 越王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翟参军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不仅有智有谋,而且办事总能办得事事妥贴,样样能办到他心坎里。 不说别的,就越州这几个县,每到一个县他都能给安排好宅子,真是用心。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这人太过善于揣摩自己,太过了解自己。这样的人,等自己成事之后,怕是留不得。 可惜了!实在是个大内总管的好材料。 或者想个办法把人阉了留用,哼,也不错。越王冷笑了一声,看看想个什么办法,还不能让他知道是自己把他阉了的…… 尽管这个翟珲给越王当了一年多参军,越王生性多疑,还是提防着他。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银色的月光洒在宅子上,显得宁静而神秘。 越王在翟参军的陪同下,走进了这座早已准备好的宅子。宅子内部装饰典雅,一应俱全,显然翟参军费了不少心思。 越王四下里看看,并未完全放下心来。他屏退了左右,招来一名暗卫,低声吩咐道:“去查查这个宅子是怎么回事?” 暗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了命令转身离开,而是又施了一礼,道:“查过了,半年前参军用府里的钱给您购置的产业,当时这事就是属下查的,这一处宅子的原主是长溪县柏家人。” 越王点了点头,“下去吧。”挥手让暗卫退下。 他这才放心的在宅子里住了下来,毕竟半年前就买的宅子,不是最近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竟然是柏家的,倒是意外,越王恶狠狠的笑了一声,不再去想柏家给他添的堵。 犯不着和已经死了多时的人置气。 第二天将近午时,阳光透过参军特意让人改的明瓦的窗子洒进书房,越王很是满意这处设置。 正坐在书房的明瓦窗前品尝着新到手的茶。 手下斥候急匆匆地来禀报:“王爷!找到这次过河的主帅了!并不是在各县之间来回游荡的那支队伍。那支是后调来的青州军,将领是青州花家的人。” 越王眯起眼睛点了点头,看来参军说得没错,他说听出有青州口音,还真是。 他脸上无喜无怒,缓缓放下茶杯问道:“他们在哪里扎营了?” 斥候回答道:“主帅在天昆山青莲峰下扎了营,已经有五天了。就是之前攻打石东县城的那支队伍。” 越王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在那里扎营了五天?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 斥候摇了摇头:“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朝廷里派来了个县主,据说是那个县主病倒了。” “什么?”越王颇为诧异,“朝廷派来个县主干什么?” 斥候回答道:“属下没探出来。只听说是主帅对这县主非常上心,自从县主病倒后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亲自照顾她。” 越王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主帅是哪个将军?他的身份有没有查出来?” 斥候面露难色地回答道:“这个……属下一直探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似乎对此保密得非常严格。” 越王眉头紧锁,“主帅的身份竟然瞒得如此严实?去查!一定要查出主帅是谁!还有那个县主是哪一支的?” 暗卫立刻领命而去:“是!”随着一阵风声响起,暗卫已经消失在原地。 越王背着手在书房中踱步,面色凝重。 朝廷的动向一直是他密切关注的,这次突然出现的神秘主帅和县主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怪异。 越王有信心不论主帅是谁,都挡不了他上京的路,更不用提一个什么县主,可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他心神不宁。 第471章 王八 苏如画是因外伤失血过多,可她身体一向很好,人醒过来第一天看着还虚弱女娘样子,不过两三天就看着好人一个了,但也只是看着像好人,真让她上阵冲杀,她自己心里知道还是不成。 只是她觉得奇怪,已经在这扎营八天了,越王不论人在哪,都该知道这有一处大营,怎么还没有杀过来? 若说越王没胆迎战,她还真不信,那可是一个有胆谋天下的人。 只在榻上想了一刻,她就翻身坐起,穿好衣登上靴,走到帐外。 清晨冷冽的微风吹在脸上,非常清脑提神,只是身上一个寒战,并不太舒适,但这份寒冷的刺激让苏如画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鲜明的活着,活在阳光下——哪怕是冬天的阳光。 比前两天的举步维艰,躺在榻上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状态,现在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苏如画刚想着去找师父聊聊心底不安的感觉,便有人走了过来。 不是看,听脚步声她都知道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姜遥岑。 姜遥岑是带着早食过来的。 苏如画看看他,笑:“姜二公子就这么闲,用个早食也要人陪?” 姜遥岑也笑:“陪夫人用早食是在下的荣幸。” 苏如画突然想到什么,笑的不怀好意,“你家兄长想见夫人,是不是得等你那个公主嫂子召见他,别说公主的屋子,院子都非请勿进吧?” 姜遥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眯着眼,有一种凶险的神情盯着苏如画,“是又怎样?” 苏如画笑得更开心了,“我这没有院子屋子,这个帐篷也是非请勿进……” 姜遥岑也笑了,只是那笑让苏如画感觉阴恻恻的,“县主没这个权力。” 苏如画听了不怒反笑,眉梢一挑,一副挑衅的样子,“县主没有,主帅有!” 姜遥岑示意帐门一旁站的小兵挑开帘子,小兵不只没挑,还横着跨了一步,大有一副大将军不让你进你就别想进的架势。 姜遥岑一瞪眼,“好大的胆子!” 小卒也开了口,“我们只听画儿大将军的。” 画儿大将军?!好吧,姜遥岑知道这小兵是哪里的了。放软了声音道:“再不让我进,吃食都要凉了。” 小兵果然有些急了,直往苏如画那看。 苏如画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哈哈,算了,让他进吧!” 姜遥岑前脚进了帐篷,苏如画也跟在后进来,看着姜遥岑放下吃食,说:“你说越王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怎么就不出来呢?我现在很怀疑他是不是不在石东县。” 姜遥岑拖过胡凳给苏如画一个,自己也坐了下来,一手拿起筷子,“不知道千年王八万年龟吗?这老乌龟哪那么容易动地方?”说完话咬了一口干粮,细细嚼了起来。 苏如画也是服了姜二公子,整天跟一群糙汉子在一起,现在吃起东西还是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唯一变了一点就是嚼得快了一些。 看了一眼姜二公子的吃相,苏如画一边吃一边说:“我就猜他已经探出咱们人的位置了,不明白他怎么不动手。以他现在的兵数,来围剿才是常理啊!” 姜遥岑吃下一口干粮才接话,“他若按常理来,这天下就太平了,哪个会反?再说天家的哪有一个和常人一样想的?” 苏如画点头,对对对,她见过的皇室的人个个都不走寻常路,圣上是,永安公主也是。这个越王要是正常了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用完一起去见见师父,研究一下那王八蛋打定主意不动,咱们要不要先动一下。”苏如画一边吃着一边说。 “你身体……还是再养几天吧!”姜遥岑颇不赞同。 苏如画听了眼睛一瞪,“我战场是上不了,那不等于大军不能动啊!” 姜遥岑点头,“随你。”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不逞强就可以了。 才放下早食的邹主簿迎两个个客人,苏如画说明来意,邹主簿道:“这越州是越王的地盘,看似咱们攻下了两座县城,其实如果不是你强征了城外大户的粮,你觉得城里还有什么?” 苏如画也回过味来,“越王是让了两座空城给我?” “否则怎么会几乎调空了两个城防营?”邹主簿没回答而是反问道。 苏如画揉了揉太阳穴,“好在我是受伤了,要不我都想把长溪县当大本营,这要是去了不是让越王给算计了?” 邹主簿指着脚下的地面说:“越王现在打的还是这个主意,把过河这几万人困在一处,等着粮草耗尽,他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大获全胜。” 姜遥岑点头,“师父说的对,别管他有三十万人还是二十万人,想打到京城去,还是得省着用,哪能在越州和先头部队就全力相拼?” 苏如画想翻他个大白眼,当初是谁猜越王在石东县城是为了逃跑方便的? 不过听了师父的话,她也觉得这个推测更合理。 “那老王八蛋想拖,就不能如了他的意,怎么才能把他引出一战?”苏如画很生气,一个人的野心搅的整个四渊不安生。 只是她这话出口,姜遥岑额角跳了跳,邹主簿都眉角抽了一下。 邹主簿摇了摇头,“一时也想不出来,群策群力吧!” “好!”苏如画点头,“来人,击鼓!召集全部将领中军帐议事。” 姜遥岑起身,对邹主簿施了一礼,“大帐没生炭盆,还冷着,师父过一会儿再过去吧。” 邹主簿笑笑,“你们年轻人先走。” 苏如画和师父暂别,才走出帐外,姜遥岑贴在她侧后方低声说:“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老王八?实在不好听。” 苏如画猛得回头看姜遥岑,“不行,把四渊几万将士拖入战争,把多少想平平静静过日子的家庭拖入战事,就叫他王八蛋,就叫,我还要叫将士们一起叫!” 看着苏如画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下越王一块肉的样子,姜遥岑无语了,叫就叫吧! 其实他原是想毕竟是皇家的人,这么叫皇上是不是也受到波及? 可是听苏如画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她来自平民,想事情确实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考虑居多,果然是和自己不同的。 第472章 闹腾 姜遥岑突然想到什么,惊异的看一眼苏如画,她刚才跟自己使小性子了,她说“就叫他王八蛋,就叫!”那语气和小四使孩子性儿时一样一样的。 这个没人见过吧?只有自己见过!果然她对我是不同的!! 苏如画那边因为姜遥岑不让她叫越王“王八蛋”的气消了,已经开始思考正事,对姜遥岑道:“昨天花宝银走之前过来了,我让他找地方先夹着尾巴做人。” “为什么?”姜遥岑很是不解,这样的话真不像是苏如画说出口的。 “就是这几天越王不出现我感觉不太好,想着把青州军当个后手,别全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晒。当时也没想到王八蛋是想耗光咱们的粮草,就是心里感觉没底。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说着苏如画大步往前走去。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的后脑勺,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你是不知道你对战事有多敏锐,不是有理有据推断出来的结论,而只是没来由的直觉。 苏如画先一步到了中军帐,不多时,众将领都到了。 苏如画看人到齐了,说:“越王现在藏起来不出来,想着耗尽咱们的粮草,大家想想有什么招能让这老王八蛋从他那壳子里出来,见见人?” 姜遥岑虽然有心理准备,真听苏如画当众说出口,还是感觉有点消化不良,面上看着无波无澜,内心已过千军万马。 而帐中站着的大部分将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姜遥岑带来的两个副统领却是瞠目结舌! 那可是皇家的人,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外人这么骂。 就算背地里骂皇上也有,皇家的人,谁敢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当众破口大骂? 越王是王八蛋,那其他的皇家人呢?这事不能细想…… 可是为什么竟然觉得很过瘾?! 这几个皇家侍卫心里头是千帆过尽,其他将领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咱们得把还没打下的县城、府城都打下来,看那王八羔子还能往哪藏?” 络腮胡子的周飞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地说。 “对,非得把他那王八盖子掀了,把人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左脸上有一处明显刀疤的申亚坚咬牙切齿地附和。 这时,经历过多次战斗年愈不惑的仇立叹了口气,“唉,那王八壳子哪那么好掀?上回老子刀都砍卷刃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们那大阵中闯出来。” “那也得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不打了?” 络腮胡子的周飞不甘心地反驳。 “俺可没说不打,”经验丰富的仇立捋一把胡子,“俺只是觉得想个更好的办法,硬碰硬恐怕不太行。” 营帐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突然,脸上有明显刀疤的申亚坚眼睛一亮,“石东县城里不是有咱们的人吗?咱们可以先来个里应外合,试探性地攻打一下。城内有人闹起来,如果那王八羔子在城里就肯定坐不住,如果没有发现那王八羔子出来,就应该是不在石东县了。”说完眼睛里就放着兴奋的光,一副磨拳霍霍,马上就要出去揍越王的样子。 “别说还真行,如果不在,咱们就再去打别处。” 另一位将领补充道。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邹主簿也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我总想着要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动用这两千人马,现在看来是我顾虑太多了。试试也无妨。” 姜遥岑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手指着石西县的位置,“将军,那先打石西县看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还没等苏如画表态,“末将请战!” 脸上有明显刀疤的申亚坚跃跃欲试地站出来。 “末将愿为先锋。” 络腮胡子的周飞也不甘示弱。 苏如画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讨论,突然开口说道:“稍等一下……本将军有个想法,咱们可以佯攻石西县,实际上却攻打石东县,怎么样?” 姜遥岑皱了皱眉,“但咱们只有两万来人,兵力有限。” 邹主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咱们可以夜里攻打,布些疑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苏如画点头赞同,“好主意,这样咱们可以更有胜算。” 这时,一直没说话,帐中年纪最小的将领——郝莫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末将还有个想法,”他看向苏如画,见将军朝自己点头鼓励,便继续说道:“咱们可以今晚就开始让兵卒在天亮前去袭扰他们,连续三天夜里不同时辰去袭扰,让他们疲惫不堪人困马乏,然后咱们再发动总攻。” 苏如画听后仔细想了想,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这招不错,值得一试。好,就按照你的建议来。” 邹主簿也笑吟吟的看着帐中最小的将领郝莫,“谁的主意谁受累,今天夜里的第一次袭扰就让郝莫去,如何?” 苏如画也觉得挺好,“行!给你三千人,就天亮前一个时辰去,折腾半个时辰,把他们的人马都折腾醒就回来。” 郝莫忙施礼:“末将领命。”拿着令牌高高兴兴点兵去了。 苏如画、姜遥岑和邹主簿三人又仔仔细细研究了应该怎么打,派哪一位将领……等一些具体作战事宜,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有人来报,“将军,又来了两万徐州军,领队的是吴猛吴偏将。” 邹主簿看看苏如画,“还是觉得越王没那么好对付,这两万人留个后手可好?” 苏如画点头,“师父说的是,我也这么想。正好是个偏将,让吴偏将去花将军处报到吧!” 转头又对姜遥岑道:“用你的身份去敲打一下这个吴猛。” 姜遥岑点头,心里已经在盘算这吴猛是什么人了。 见战略布置全面敲定,“没有什么没想到吧?没有咱就都回去睡吧!”说话会儿工夫,苏如画站直身体,伸展了一下。 “师父也……”苏如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远处又是锣又是鼓,响彻九霄的吵。 苏如画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看向帐中在座两人,邹主簿一下笑出了声,“还是年轻人能折腾还有想法,居然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苏如画向声音来处望了一眼,并看不到什么,“不管他,咱们休息咱们的。” 邹主簿摇摇头:“你们年轻人睡吧,我等他闹腾完了再睡。” 姜遥岑脸一红,低了头什么也没说。脑子里转的却是:你们年轻人睡吧、你们年轻人睡吧…… 第473章 郝莫 这日的石东县城,寒风凛冽,入夜时分天还是好好的,不知何时就飘起了雪。 雪花如絮,轻轻飘落在大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夜幕降临,城墙上挂起了一盏盏昏黄的灯笼,映照着城墙上守卫的城防营兵卒,却照不到城下。 漫天飘雪,星月无光,四下里黑压压一片。郝莫带人踏雪到石东县城下。 不只是年纪小,刚到十四岁的郝莫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身着一身厚重的铠甲,铠甲上沾满了泥土和雪水。 但他的双眼炯炯有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一手提着一面铜锣,另一手高高举起,手落声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兄弟们,给我使劲儿敲,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郝莫的声音才刚变声,说不上洪亮而有力,穿透力却不错,传向四周。 他的手下们也纷纷响应,战鼓、号角、铜锣齐鸣,人喊马嘶,声震四野。 石东县城墙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睡意全无,一看城下来了一支军队,大张旗鼓的要攻城。赶紧通知城防营主将。 主将也没用通知,已经被吵醒了,急忙忙跑上了城头,一看城下这群人这气势。 急忙下了命令:“快,放滚木擂石。架火烧油,有人爬城墙就往下浇热油。” 可是滚木擂石放下去了,打到的人并不多,但毕竟是打到了,可是就没有靠近城墙,热油都没浇下去。 滚木擂石放光了,喊杀声都没有少下去一点。 守将有点慌了,大喊:“快,调弓箭手上城,射他们,往有火光的地方射!” 弓箭手来了,箭矢放了一波又一波,火光处却没见得人倒下。 城上的人兵卒都开始怀疑城下站着的是不是人,守将也让停了射箭。 “开城门,出去和他们开战!”守将一声令下,城门打开了。 可等他们列好队,发现对面的敌人早已经跑了。 更可气的是,刚才他们滚木擂石砸到的居然是石头堆,弓箭射到的也是石头堆上的火把。 *-*-*-* 苏如画让郝莫折腾半个时辰就撤,他差点儿玩上一个时辰,那真是玩儿兴奋了。 撤回大营来求见主帅,“将军,末将请令,明天还去袭扰。” 苏如画看着郝莫满脸兴奋的都放光的样子,想着这个能闹腾的,搁哪个家里也都是个淘得上房,还鬼点子特别多的淘气孩子,忽然就想到了小四的样子。 笑了笑问郝莫:“今天夜里你打算几时去?” “提前一个时辰去,而且还是这个套路。等到明天他们会以为咱们会再提前一个时辰。我偏不。白天带着兵卒睡觉,等到他们一睡末将就带人去,一直闹腾到丑时(1:00),将军寅时(3:00)带人管是真打还是佯攻,管保让他们看人都重影。将军意下如何?” 苏如画点头,“好主意,那这两天都是你去吧!” “得令。”郝莫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出了大帐。 苏如画怎么觉得这小将不是走出去的,有些按捺不住的雀跃,随时要窜出去一样。 郝莫走后,她想了想,招来斥候:“去给张洐、张凇两位将军送个信,让他这两天夜里袭扰石西县城,不用真打,以扰为主,就是不让城里人睡觉。” 又对另一个斥候道:“去告诉花将军,给石东县里传消息,初九一早寅时想办法把北城门打开。” 斥候都领命而去。 苏如画又招来传令兵:“传令下去,午时后除巡逻的人以外,全员就寝。还按原来酉时造饭,但锅中只煮水。戌时开始正式造饭,用晚食。” 这个命令一下达,全军上下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按照苏如画的指示行事。 到了酉时,营中火光升起,热气腾腾,但锅里煮的并不是饭而是水。 兵卒们还在睡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而戌时后用了晚食,该睡觉的时辰了,全员眼睛瞪的锃亮放光。苏如画又下令,“操兵两个时辰再睡觉。” 于是点着火把操起了兵。 所有的兵卒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郝莫又开始了他的袭扰。 战鼓、号角、铜锣再次响起,人喊马嘶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激烈。 石东县城墙上的守军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一看这帮人怎么又来了? 又赶紧通知城防营主将。 主将忙上了城头,一看城下这群人就来气。昨天就来过,动静闹得倒是大,可却并不想打,弓箭手一上城墙,他们就后撤。 撤了你跑了也行,不跑,只撤出了弓箭的射程,又开始人喊马嘶。 开城门想和他们战一场吧,他们又跑了。只留下一地布的疑兵,气也让他们气死了。 “这群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太烦人了!”守将不满地大骂,怎奈城外声音太大,他骂人的话都没几个人听见。 守将看了看城墙下闹得不可开交的军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些家伙就是来搅局的,他们并不打算真正攻城。 就这样,郝莫连续两天都进行了袭扰行动。他的手下们虽然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郝莫这玩的很是开心,他要让守军们疲惫不堪、心神不宁。 这一日下午苏如画收到花宝银的消息:已经准备好初九寅时开石东县城门。 又是一天,太阳露了一下头又隐到了云层后,冬日阳光虽然短暂,但仍旧给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暖。 苏如画站在营帐外,嘴角带笑,真是没想到郝莫如此能作能闹,这也是个长处,不错!她让传令兵去传令:“今日午歇和晚食时间,和昨天一样安排。” 苏如画的声音中也带着雀跃。 随着夜幕的降临,郝莫那边的人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用过晚食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休息,而是纷纷拿起准备好的爆竹,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 “今晚,要让敌人知道咱们的厉害!”郝莫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 在这寒冷的冬夜,北风呼啸,雪花纷飞。然而,这些都无法阻挡郝莫和他的人马们的热情。 不多时石东县城外爆竹的响声越来越大,火光也越来越亮。 巨大的声响和火光,不仅震撼了城墙上守城的兵卒,连自家营地内的兄弟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 在这份要命的热情面前,再冷的天气、再硬的北风也显得微不足道。 却恨死了城中守将,牙都要咬碎了。 城上兵卒更是破口大骂,已经是两晚没睡好了,今天怎么还一入夜就开始了,就不让人睡觉? 第474章 夜攻 这几天石东县城防营的人都气得恨不能打一仗。 第一天腊月初七,凌晨睡得正香,天还没亮,城墙下闹起来,守城将士们以为要打起来了,精神集中,随时准备开城门打一场。 第二天腊月初八,凌晨都还没到,城下闹出了更大的动静,比昨天时辰还要早,守城将士们怀疑对方没有要打的意思,有些松下去的意识,纷纷感觉到困倦。 还是第二天腊月初八,一早上天没亮就闹了,想着早点睡,省得明早还没睡醒,又要被闹起来,想睡都没得睡。 可是守城将士们才躺下,有的刚进入梦乡,有的还没睡着,外面就闹开了,还比前两次声音更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接连两天没睡好的城防营的兵卒们,在城楼上哈欠连天,实在忍不了了,朝城楼下大骂。 是啊,不骂还能干什么?用过滚木雷石,那都是在浪费材料,全砸在石堆上。 夜色中,守城的兵卒觉得石东县城墙巍峨耸立,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对方不可能打上来,所以他们根本打不起精神。 城墙上头脑发木的兵卒在想:这也不打就是闹,太烦! “这些龟孙子,躲在城墙后面不敢出来!”郝莫带的一个兵卒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愤怒地吼起来。 城上有人大吼了一声:“老子弄你先人!” 郝莫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兵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大声命令道:“停!所有响动都停了,让他们骂。” 兵卒们虽然不解,但还是依令而行。一时间,其他声音突然一停,四下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城下兵卒大声吼出一句:“老子掀了你王八壳子!”这一嗓子穿透力极强,居然清清楚楚摔到城墙上来。 城墙上的守军则是以更尖锐的言辞回击,双方的对骂声在夜空中回荡, 郝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低声对身边的副将说:“让兄弟们准备,等会儿听我的命令。” 副将点头应是,迅速退下传达命令。 不久,当城墙上的骂声渐渐减弱时,郝莫突然大喊一声:“开始!” 顿时,战鼓声、呐喊声再次响起,兵卒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做出要攻城的样子。城墙上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急忙加强防守。 然而,这只是郝莫的虚张声势之计。他并没有真正打算攻城,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疲惫守军,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这边的声音大营里听不到了,苏如画还有些疑惑,怎么没声音了?“来人。” “在。”帐外随时候着的兵卒应了声。 “去看看石东县城现在怎么样了?”苏如画下达了命令。 不多时兵卒跑回来,“回禀将军,石东县城下在两军对骂。” 对骂!苏如画也是哭笑不得,“好,知道了!” 这她倒是不担心,主意是郝莫自己出的,自然知道这袭扰是为什么,不怕他会把动静弄这么小,指不定又玩什么心眼呢,随他去。 果然,在经过一夜断断续续的袭扰后,丑时时分,郝莫带着队伍悄然撤离。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当郝莫带着兵卒回到大营向苏如画复命时,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去歇着吧!今晚没你的事了。”苏如画温和地说道。 郝莫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大营。 郝莫想着接下来是要佯攻,没自己事就没自己事吧,告退回自己帐篷睡觉去了。 他是以为以后的战斗将更加激烈,而他需要养精蓄锐来应对更大的挑战。 在石东县城墙上,守将眼看着城下的火把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中。 守将以为是计,还在城上又了骂骂咧咧了一通,见城下再没有声音。 守将还派了斥候出城探了一次,敌军果然都走了,命令兵卒们加强警戒后便回营休息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只是郝莫的计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接连几天的动荡和不安,使得守城的兵卒们疲惫不堪。 夜色中,城墙上的火把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兵卒们巡逻时,哈欠声此起彼伏,步伐都显得有些沉重。 站岗的兵卒更是难以抵挡困意,一个个不小心就抱着长枪,斜靠在城墙边,陷入了沉睡。 突然,一阵强风席卷而来,带着沙尘和寒意,吹得火把都熄灭了。 两个抱着长枪睡着的守闸兵卒被这阵风吹得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最初还以为是同伴在推搡自己,提醒自己换岗。 可当他们睁开眼睛时,却看到几个身影在夜色中缓缓靠近。刚想开口询问,但一张嘴,满口的风就灌了进来,呛得他们直咳嗽。 这时,他们也看清了那几个身影,是几个身着黑衣、蒙着面的陌生人。 这几个潜过来的黑衣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眼神中闪过凌厉。 两个兵卒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迅速接近,手起刀落,两个兵卒的头颅瞬间被砍下,滚落在地。 寅时刚到,夜色正浓。年愈不惑的仇立带着一队同样身着黑衣的兵卒,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石东县城北门下。他们紧贴着城墙的阴影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城门在夜风中咯吱吱地缓缓打开,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仇立示意同伴们保持安静,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进城的最佳时机。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城门完全打开,仇立一挥手,带着兵卒们迅速而无声地进入了城内。 第475章 序幕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四下一片静悄悄,突兀的一声鸦鸣更显犀利。 仇立率领着两千精锐兵卒悄然进了石东城。城墙上的守卫昏睡不醒,整个城防营仿佛被夜幕吞噬,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和脚步的声音。 仇立才一进城,早已在城里潜伏的青州军探子迎了上来,低声而急切地问:“喃(你)可是领队的将军?” 仇立听着这青州口音自是知道了问话的是什么人,点头道:“正是在下。” 青州探子说:“将军,动作要快,城防营的人已经被咱们下了药,少则一个时辰,多不过两个时辰自会醒来。” 仇立点了点头,道一声谢,便快速带人散入黑暗。 手段是苏将军和主簿提前商定好的,给了他大概的策略,具体事情让他随机应变。 他迅速部署兵力,以雷霆之势对石东县城展开搜索。 夜色中,兵卒们像幽灵一般穿梭在大街小巷,寻找着目标。 任何一个城里,有权人的富贵府邸都是聚在一起的,商贾之家有钱没有权势的都挤不进这样的地段,所以只在那一片奢华的宅子中找就是。 仇立想着城防营的人都被放倒了,心生一计,他命令兵卒们冒充城防营的人,以搜查细作为由,逐一敲开了这群有权势有等级的大门。 半夜要搜府,这种时候,只要家里有些权势,都会把靠山搬出来吓人。 搬出旁的人来吓人的,和根本搬不出什么人物来吓的,仇立并未深入搜查,只是大概做个样子,就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虽说是敛财的好时机,只可惜今天没那么多时间。 终于,有一处宅子里的人说:“你们大胆,借你们个胆子敢搜这里,不知道这是越王的宅子吗?” 有人把信传给仇立时,他自是心中一动:找的就是这处。 仇立马上亲自过来,带人进去搜查。 彻底搜了一圈,但并未找到越王的身影,只有管家颐指气使地说他们:“大胆,居然敢搜越王的宅子,怕是不想活了。” 仇立把刀架在管家的脖子上,问:“越王在哪?” 管家直到这时才慌了,忙道:“越王并不在这,这处只是越王半年前买的宅子。” 没人,仇立也不客气,吩咐道:“来人把金银器软都装车带走。” 既然没人,仇立也不久留,他顺手打开了粮仓,带走了一些粮草作为补给。 然后,迅速整队准备出城。 青州军的人不解地问:“将军,为何不趁机占领这石东县城?” 仇立摇头,解释道:“咱们这过河的兵力有限,占个城就没有人手掀王八壳子了。咱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并消灭越王的主要兵力,而不是固守一城一地。” 他顿了顿,接着说:“还有,已经安排人暗中监视越王的宅子。只要越王一出现,我们就会立刻得到消息。” 青州军的人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回去吗?” “对,”仇立肯定地说,“你们也必须尽快返回青州军。这里的人很快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们可能会全城搜捕我们。你们青州的口音一开口就会暴露身份。” 青州军的人为难了,“花将军没有让咱们撤出去的令呀,咱这口音真能被发现吗?” 仇立拍拍对方的肩,“兄弟,就你们这口音,只要一张嘴,什么都瞒不住。听哥哥一句话,回去吧!” 青州军的人抱拳道:“多谢仇将军,咱们这就跟将军一起出城。” 仇立与青州军人马出城分别的时候,苏如画收到了于进送来的密信。 苏如画拆开封印,借着火把跳跃的光看到几个字:越王在石西县。 她收起信件,对来送信的人说:“好,回去告诉张洐,本将军随后就到。” 随着苏如画一声令下,兵卒们迅速整装出发。他们在未褪尽的夜色中悄然离去,只留下石东县城在晨曦中渐渐苏醒。 而苏如画和她的兵卒们已经踏上了前往石西县的征途。 迎着晨曦,苏如画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来人,给青州军的花将军送个信……” 张洐、张凇和于进三人在孙远良的辅助下,不只袭扰了石西县城,还成功查出越王就在城中,只是这石西县城着实是城墙厚、兵将重、守卫严,根本攻不进去。 到苏如画急行军赶到石西县外时,三人还是一筹莫展。 苏如画安慰三人:“派你们出来便是袭扰的,又没想让你们攻城。就算真要你们攻城,你们不是连云梯都没有?” 又对全体将领道:“现在休息,活儿夜里再干。” 所有将领都散了,苏如画才笑吟吟看姜遥岑,“上次从吴猛那要来的东西,拿出来用用吧!” 姜遥岑听了这话也笑,他上次打听明白了吴猛是名将吴历之后,而他带来的徐州军中也自是有一万三千多的吴家军。 姜遥岑打听明白了就知道他辎重不能少带了,要下了一批攻城梯和攀城索。 其实窦家军也不是没有,只是当初过河是攻打过来的,哪里能带那些东西? 现在徐州军过河,可是河两岸都是自家人。而且冰面上的雪都实了,带什么过来也方便。 要下来之后姜遥岑没有向苏如画说,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夜里准备硬仗,白天急行军过来的队伍都休息了。 夜色渐渐降临,营地中篝火熊熊,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光。 将领们和兵卒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们养精蓄锐,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硬仗。 苏如画和姜遥岑站在营地的一角,远眺着敌方城池。 虽然天色已晚,但城墙上的灯火依旧明亮,仿佛是在向他们挑衅。 “准备好了吗?”苏如画轻声问道。 “一切准备就绪,”姜遥岑回答道,“将士们都充满了斗志,只等一声令下。” 苏如画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按计划行事。你带领五千人,利用这些攻城梯和攀城索,从城西的薄弱处突破。我带领其余人,从正面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明白,”姜遥岑应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果敢,“我们一定会成功拿下这座城池!” 夜色中,两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城池靠近。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即将拉开序幕。 第476章 攻城 寒冬腊月的深夜,北风如狼似虎地呼啸着,冰冷刺骨的寒风在空中无情地肆虐。 夜色中,一支庞大的攻城军队在寒风里无声行进,几千的队伍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石西县城墙上,接连被袭扰的守城将士们困顿不堪,挨着时辰等人来换岗。 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是主将李昊,他身披铁甲,目光冷硬如刀,他是一员猛将,亦是越王的心腹。 李昊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他俯瞰向城下,他感觉城下有人,可是趴在城墙上看下去又是一片漆黑。 他身边兵卒看主将如此也都向下看去,可也什么都没看到。 李昊疑惑的问:“你们觉得下面有人吗?”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渺。 一个小兵看不见,但是侧耳细听,还真听到了声音,“将军,是有声音。”小兵犹豫了一下说:“是攻城的声音。” 李昊也仔细听着,确实是人喊声,只是在远处。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紧张地汇报道:“报——将军,北城门有人骂阵。” “骂阵?骂谁?”李昊不屑的笑了一声,“有能耐攻城,耍什么嘴上功夫?” 小兵犹豫了一下才说:“骂的是,是越王。” “居然敢骂越王,是不想活了!”李昊眼睛一瞪,很是恼火。越王对他可有知遇之恩,李昊率人就赶到了北城门处的城墙上。 北城门的守卫已经严阵以待,弓箭手们对准了城下黑暗中的身影,只等他们进入射程。 李昊一到,便立即命令道:“准备好滚木雷石,一旦他们靠近,就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在北门主事的副将王刚略显紧张地说:“将军,敌军来势汹汹,我们得小心啊。” 李昊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哼,想攻破我们的城池,可没那么容易。” 他的目光如刀,想穿透漆黑的夜幕,直视那些正在叫嚣的敌人。 王刚把消息送给主将的同时,也送给了越王。 消息传到了越王这里,他从温暖的被窝中被叫醒,不满地嘟囔道“大半夜扰人清梦,不睡觉攻什么城?”突的一顿。 是啊,为什么要大半夜攻城,他心里不安起来。 拧着眉思索了一下,起身伸手说:“给本王更衣。”一旁的越王妾妃忙起身服侍越王。 妾妃跪在地上给越王穿靴子时,越王喊:“备车。” 越王披上外袍,妾妃给他系着带子,柔声道:“王爷,用了膳再走吧,天冷。” 越王眯了眯眼,觉得不对。突然,他睁开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北门很是佯攻!真正的攻击方向可能是另一个城门! 没理妾妃的话,对着门外喊道:“来人,给李昊传个信,提防着其他门。” 门外传信兵答了是飞跑着离去。 越王抬步往外走,妾妃在后面喊着:“来人,快,攒一食盒吃食,给王爷带上。” 天冷越王出门钻进马车里,一个大食盒也送到了马车上。 马车在寒风中疾驰,越王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他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同时思考着可能的战况和应对策略。 一个随侍跪在宽大车厢的一角,低声问:“王爷现在可要用膳?” 闭眼思考的越王嗯了一声。 随侍忙在车厢里固定住的小几上摆上膳食,直到摆好一副玉箸才开口唤了一声:“王爷……” 越王睁开眼,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最大的可能就是北门是佯攻。会夜里发动进攻,就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另一个方向的进攻——这样的话倒是不怕。 只是对手这么快就摸到了石西城,这事让他不太爽。 越王用了一碗碧粳粥,又用了三个香菇冬笋的素馅小包子,中间还用了几口酱菜,这便到了北门下。 当越王赶到北城门时,李昊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越王一步迈出车厢便问:“怎么样?” 李昊答,“王爷神算,果然在西城门外发现有人在用攻城梯,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在西城门附近,越王站立在城墙之上,他的目光深邃,看着远方,身旁的李昊一脸钦佩地看着他。城墙的一角,可以看到明显的破损,这是越王故意留下的破绽。 “王爷,您的计策真是太高明了。看那西城门,敌人若真从此处进攻,定会陷入我们的陷阱。”李昊赞叹道,满脸的敬意。 西城门处城墙有破损,本就是越王有意留下没有修,而是在城内建了道斜墙,真有人从西城门攻上来,那才叫请君入瓮。 这事越王知道,李昊知道,其他城内的将领也知道,只有李昊是无脑钦佩越王,才会越王说什么他都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越王听了也高兴——果然还是自己料事如神。 越王微笑,他的眼光狡黠,“李昊,你知我为何留此破绽吗?” “为了诱敌深入,然后一网打尽。”李昊回答道,拳头紧握,显得很是兴奋。 此时,城下,姜遥岑满脸阴沉地看着前方。第一批上去攻城的人,本来眼看要攻上城头,城上却突然扔下几个火把,照得正在往上爬的兵卒无处可藏。 随后而来的滚木和石头更是让他们死伤过半。 “可恶!”姜遥岑咬牙切齿,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甘,“撤!” 随着他的命令,兵卒们开始有序地撤退。但姜遥岑并未放弃,他立刻派人前往北城门通知苏如画。 苏如画这边她还带了长弓队。 虽说这边是佯攻,她也没打算放过任何进攻的机会。万一得手了呢? 在北城门下苏如画问:“马材,城墙上能看到的人,你能射死不?” 马材眯了眯眼睛,摇头,“能射伤,但恐怕难以致命。” 他解释着,同时拉开长弓比了比。 苏如画皱眉,“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射中过城墙上的人吗?” “这里的城墙比其他地方高,箭矢的力度在到达目标时会减弱。”马材耐心地解释。 苏如画丝毫不怀疑马材的眼力,但怎么会城墙高?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来,“报——将军,西城门那边被城上的人发现了,我们已经损失了五六百人。” 苏如画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第477章 迎战 这里守卫森严,这里城墙加高,这座不起眼的石西城应该就是越王的老巢。 苏如画下令:“退出十里地,扎营。” 苏如画与姜遥岑再次在大营碰面时,邹主簿带着后续部队也到了。 她对邹主簿道:“越王在这石西城里。”然后问姜遥岑:“越王府是不是在越州府城里?” 姜遥岑点头,“是,而且不只是越王府,还有越王的其他的庄子、产业都在越州府。” 仇立想起一事道:“石东县越王府的宅子,是半年前才买的,而且越王根本还没去住过。但里头布置的倒是极其讲究。”说到这事他眼角都笑多出了几道纹。 武见的收入除了军饷还包括战利品,一看仇立那深深的笑意,苏如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也笑着调侃道:“仇将军这是没少得呀!” 仇立哈哈大笑,“末将拉回来三车,已经按规矩交了三分之二。” 这倒不是什么明文规定,不过是一个惯例,谁得的战利品都是交到军中三分之一,孝敬主将三分之一,自己留三分之一。 苏如画早就听师父说过这些军中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但现下里军中粮草粮草不够,军饷军饷不足的。大军能维持下来还全靠永安公主送这三百“人质”才得了那很多捐来的辎重,自是要谢一下公主,暗自想着去翻翻看有什么东西能给公主,全当个谢礼。 现在先说正事,苏如画问仇立:“怎么知道越王没住过?” “那个管家刚开始拿着越王吓末将,末将不理他,还把他捉了起来,他自己就说了,他是越王府的家生奴才,派到这处宅子当大管家,什么坏事也没干。 而且末将也看过了,书房的笔墨纸砚真是全新没用过的。” 苏如画暗自点头,没想到这仇立还是个粗中有细的,打家劫舍的时候都没忘了观察细节。 “那会不会越王在多个县里有宅子?” 邹主簿点头,“有这个可能,可是为什么要狡兔三窟?” 苏如画扫一眼帐中众人,只有一个将军嘟哝了一句:“有钱!”只是说的他自己也底气不足,声音难得小了不少。 姜遥岑缓缓道:“还真有这个可能,越王很喜欢享受,以前派他上北疆历练,他都是带着妾妃。” 苏如画看向姜遥岑,定国公府的人不也是走到哪都能顺手买个宅子吗?也许真的不为什么,就只是为了住着舒服。 苏如画挥挥手,“不研究越王了,研究明天攻城。”她看向姜遥岑问:“李海大哥在营里吗?” 姜遥岑点头。 苏如画:“能不能找几个江湖人直接把越王杀了?” 姜遥岑摇头:“这事圣上查过了,越王的儿子不在他身边,只要他出事,他两个年纪略长的儿子,随时可以领兵。” 苏如画从没想过越王儿子的问题,这时猛然一听居然有些诧异,“儿子?越王的儿子都在哪?” 姜遥岑无奈再次摇头:“他守得极好,派人查了,查不出来他藏哪去了。” 苏如画很是不明白这事,问道:“他的儿子没有锦衣玉食的养在王府?” 姜遥岑第三次摇头:“一小儿说是神魂不稳,送到庙里养着了。”苦笑一下又道:“怕是那时越王就起了心思,把孩子送出去磨练兼避祸去了。” 苏如画:“避祸?”这又是为什么,堂堂一个王爷,儿子从小送出去避的哪门子祸? 姜遥岑解释道:“越王起兵,胜了把儿子接来继承大统,中途败了儿子可以顶上。甚至儿子可以在外生个孙子,就算真败得没有回转余地,也祸及不了孙子,因为找不到。” 苏如画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把一件事谋算得那么远,“所以,他想谋反不是一年两年了,挖山洞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正说着突然有声音,紧接着有兵卒跑来,“报——大将军,营门外有人叫阵。” 叫阵?!他们刚夜袭县城回来,对方就来叫阵,这是知道他们现在人困马乏特地来示威。 那就打! 如果不是有人来叫阵,苏如画是想着大家都累了,不如回去歇着,明天再研究攻城。 这阵叫得真是快,那就出战。 姜遥岑眼看着苏如画一拍案几,心道不好,就知道苏如画想上去斗将,冲口而出:“将军可否给……本统领一个机会?” 军医说苏如画最少休息半个月,最好能一个月之后,现在上战场很容易中途脱力——这可太危险了,他不能让她下场。 还有,姜遥岑现在是四品武职,苏如画是五品将军,在这军营中一直以苏如画为先,他刚才的“末将”二字几乎脱口而出,险险咽了回去。 苏如画看向一旁的姜遥岑。 姜遥岑表情认真:“本统领来战场一趟,还没斗过将,很想试试。” 姜遥岑的本事苏如画也知道,既然想上战场,确实不应该拦着。 苏如画点头抽出一根令箭,“姜遥岑听令,带着你的副统领,另周飞、申亚坚辅助。” 几人齐齐领命而去。 “马材,带五人在后辅助。”苏如画又下了一个命令。 马材施了一礼,转身跟在了姜遥岑身后。 姜遥岑提长枪走出中军大帐,翻身上马。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与人斗将,他的枪法是祖父教的。不只是因为今天要拦苏如画下场,更是心中隐藏许久的战意。 作为开国武将的后人,没在战场上与敌军斗过将,没有展示过祖辈留下的武功,他会很遗憾,所以他来了。 刚到阵前列好队,络腮胡子的周飞一抱拳:“姜统领,末将请战!” 姜遥岑一挥手,允了。 周飞络腮胡子飞舞,提一柄长刀向前冲到两军中间的空地上。 越州军也跑来一将。 两人互通的姓名,也不再多说废话,就战在了一处。 姜遥岑还看到队伍前站了六个骑马的兵卒,手中拿的木棍前端有钩子。 这是干什么的? 不只他没见过,他身旁的副统领也没见过,也看了过去。 周飞与敌将交锋,两人的兵器瞬间相交,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两招过后,两匹马已经错蹬而过,掀起一片尘土。 周飞紧紧皱起眉头,迅速地转身向后瞥了一眼,原本只是想确认与敌将的距离,以便在合适的时机拨转马头再次冲锋。 而他眼中却捕捉到敌将手中已经抽出了弓箭,正冷冷地瞄准着他。 第478章 出战 周飞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他双眼瞪大,紧紧地盯着敌将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他果断地松开了刚与人错蹬的那只脚蹬,整个人敏捷地翻滚到马身的另一侧,以此躲避即将射来的箭矢。 时间之紧,一句骂人的话还没出口,一支箭带着破空之声而来…… 箭矢带着凌厉几乎紧贴着周飞的身体掠过。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箭矢带来的劲风和冰冷。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周飞的心脏砰砰直跳,但他仍然保持着冷静和镇定,准备随时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而那支箭,最终射空,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激起一小片尘土。 见箭矢从头顶飞过,周飞起身,拨转马头,却不想对手又一支射了过来…… 紧接着听到噗噗两声! 正拨转马头的周飞肩甲中了一箭。 而敌将一头栽下了马。 站在兵卒中五个不起眼的人,悄无声息放下了手中挽着的弓。 与些同时木杆前带着钩子的几人,打马上前,把木杆在马上挂好,快速到了周飞周围,将在围在中间,带了回来。 而对方也有人跑到场地中抬走了敌军的将领。 现在再看那几人手中的钩子,姜遥岑突然就明白了——如果一方将领死了,而另一方将领完全没有伤,他们是要上前去抢己方将领尸身的,哪怕用钩子拖回来,也不留给对方。 明白是明白了,也是不由得心里颤了一下。 左脸上有一处明显刀疤的申亚坚咬牙切齿,早在后面骂开了,“直娘贼!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放冷箭?打不过认输,耍阴招算怎么回事?” 姜遥岑本来想下场的,一看这申亚坚气性,生怕不让他去,他能把自己气死。 大家看了放冷箭的都生气,可也没气成他这样的。 而申亚坚还在输出:“真是老王八羔子手下的,就没一个磊落的,呸!一帮子小王八羔子……” 姜遥岑已经让他震的耳朵和头都疼了,“申将军可愿出战?” “战!去弄死那帮子的……” 姜遥岑挥手,快去快去,快去撒撒气! 申亚坚那是骂骂咧咧下了场,一顿叫嚣,对方却无人应声。到他都骂累了,对面才晃晃悠悠的一匹马驮着一个晃晃悠悠的人上了战场,可是手里却是一把颇厚的长刀。 姜遥岑一看,不好!看那刀,对方力气就很是不俗,非要到人骂得声音弱了才出战,明显就是等申亚坚骂累的时候啊! 姜遥岑赶紧提马上前,“申亚坚听令,归队!” 申亚坚还心有不甘,可是军令难违,只好调马头往回。 敌营上来的将军与姜遥岑互通了姓名,又嘲笑道:“怎么看你家爷爷上来,还临时换将,太也的胆小!” 姜遥岑面对敌将的挑衅,不想给任何表情,眼神冷冽如冰,端起长枪就攻向对方。 他这杆长枪自幼就跟着祖父学的,四岁就耍一个小号的,七岁换稍大的,到了十岁,他已经能够熟练使用比自己还高的成人长枪了。那些年的苦练,绝非徒劳。 对面的敌将身材彪悍,面目狰狞,他挥舞着长刀,嚣张地叫嚣着:“没有人能过我三招,来来来,你来受死吧!”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战场上回荡。 喊着就挥过来长刀,那刀锋自带着血雨腥风,大有誓要让与之对战之人不死也休。 姜遥岑的长枪使得神出鬼没,就在两人错蹬一瞬间,一枪头点在了对方长刀上,溅起一片细碎的电花。 敌将的刀几乎被点掉,他气得哇哇大叫,面目更加狰狞。 但两人已经错蹬而过。 再拨回马头,姜遥岑的长枪与敌将长刀再次交织在一起,那一杆长枪在刀光中上下翻飞。 看似两人打得难分上下,其实是姜遥岑还没下杀招。 几个回合过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打了个旗鼓相当时,敌将再次举起长刀朝姜遥岑猛然砍来。 没错,姜遥岑眼睛一眯,等得就是现在,他趁对方举起长刀之际,迅速后手压枪杆前送,前手再送,一枪斜刺进敌将的腋下。 然而,他并未直接抽回长枪,而是把枪探身又送了一送,才用力抽回。 那伤口随着枪头退出,血花迸射飞出! 敌将的伤口血流如注。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姜遥岑的两个副统领更是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叹。 他们第一次看到顶头上司与人对阵,原本以为姜统领是个严厉的上司,却没想到那是对兄弟们客气了,他在战场上那才叫凶残。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自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和兄弟们好好说说,姜统领这个人,绝对不能惹。 往日姜统领身上的气质与这一刻比,那叫一个黯哑。现在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凶神。 还有谁会说他有文人一般的贵气,他身上曾经的贵气在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神般的煞气。 刺疼人眼的不是神的光芒,是死神的血花飞溅。 姜遥岑那一枪刺入时只是伤了对方,但再送的那一下却是致命的。他收回枪,冷冷的扫了敌将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不屑,而敌将在那一眼之后,终于支撑不住,向后仰面倒下。 对方带着钩子的兵卒慌忙跑上场来,他们见姜遥岑并未辱及尸体,这才稍稍放心。他们依然提防着姜遥岑,两人下马抬上死去的将领,仓皇离去。 姜遥岑站在原地,长枪依然紧握在手中。他望着离去的敌人…… 远远出来观战的苏如画看到了,她看到了当初自己救下的那个如松如竹的少年,已然淬炼成一杆枪,那是直取敌人性命的利器。 第479章 成长 姜遥岑一直以为自己在看着苏如画飞速的成长,却不知苏如画也在目睹了他的成长,长成了直取敌人性命的利器。 姜遥岑骑着战马,在阵前来回驰骋,他的身影在战场上显得格外耀眼。他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场属于他的战斗。 带着他一身不再黯哑的光华,散发着无可阻挡的锐气。 此刻的姜遥岑,就像一座山峰。他的长枪,就像他的灵魂,指向敌人的死穴。 苏如画远远地望着,突然想到他那天说“心悦她”,突的心头一热,连眨了几下眼睛,被这样一个人喜欢着……莫名的就脸上有些发烧的感觉。 越州军那边的鸣金声响起,也让苏如画马上思路归正。收兵了。 对一旁的兵卒命令道:“鸣金。” 夜里并没有得手的偷袭本也是弄得人困马乏,既然对手收兵了,己方自也该回去休息。 苏如画站在后方,看着越州军有序的后撤,直到回到城中,关上城门。 点点头,这才是一个反王带兵的样子,退也退得井然有序。 看看己方队伍也在回撤,苏如画又下一道令:“将领各自回营休息,用过晚食后到大营总结今日战事。” 这是她跟窦老将军学的,那时战后她几次求见窦老将军,都给挡了回来。后来老将军告诉她,人困马乏的,并不适合开会,休息好,人休息好了,会把战事看得更清,也才会有更多想法,也好一起谈谈接下来怎么打。 *-*-*-* 苏如画重伤醒来的第二天。 京城,御书房。 宏治帝批了一个多时辰的折子,刘全又开始在他眼前晃,一会儿过去添熏香,一会儿又给送参茶,宏治帝知道刘全这又是想劝他歇歇又不敢开口,还没有找到一个好借口。 宏治帝刚想起身走走,看到才送来的一摞折子最上放的是兵部的,顺手拿了过来,打开放到御案上,展开,端起参茶喝了一口,才把目光放到兵部的折子上。 一瞬间宏治帝是拧了眉头,看了最后署名,是兵部侍郎上的。 拧着眉头越锁越紧,宏治帝起身,“去内阁大堂。” 刘全在门口应一声:“是,圣上摆驾内阁大堂。” 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宏治帝感觉后背都有些僵直,朝刘全摆了摆手,背着手往前走去。 刘全明白了,圣上是要散散步,指挥着几个抬御辇的人跟在了圣上身后。 他又忙拿着大氅给宏治帝披上,嘴里还絮絮的说着:“圣上走走也好,只是别着了凉。” 宏治帝任由刘全给他系好带子,才往内阁大堂走去。 宏治帝一挑帘子进到内阁大堂内,众人见圣上到,行了礼又各忙各的。 内阁侍读张北畴跟在宏治帝身后。 宏治帝在内阁大堂中走了一圈,四下里看了看。 他目光锐利,要看穿这内阁大堂中的一切。 选择了一处便于说话的地方坐下,手指屈指轻轻敲打着面前雕刻精美的小几,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声音在安静的内阁大堂中回荡,张北畴知道圣上是有话要说,快步走到宏治帝对面,行了礼便等着圣上垂询。 宏治帝微微点头,直接进入了正题,“张北畴,你知道兵部往窦家军派人了吗?”宏治帝的语气中自带威严。 张北畴一愣,随即恢复了镇定。他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圣上,派人的时候臣并不知晓。这都是兵部内部的例行调派,没有详细报告给臣。” 宏治帝闻言,手指敲打的节奏略微加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早没报过,那兵部现在报上来这份报告又是什么意思?” 张北畴感受到宏治帝的不满,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圣上,毕竟是兵部派出去的人死了,而且是被同袍伤了性命。兵部上报此事,倒也是无可厚非。” 宏治帝停下了手中的敲击,直视着张北畴。“兵部寻常调派也就罢了,但朕想问的是,好端端的,兵部什么时候调派过马上要出征的队伍里头的人?”话说着,他眯起了眼睛。 张北畴听出了宏治帝话中的深意,心中一凛。他明白,宏治帝在质疑兵部的决策,甚至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明知队伍即将出征,却在这个时候进行人员调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明知马上要出征的队伍,往外调那有逃兵的嫌疑;而往里调新人,与原将领是否能合就是另一回事了,万一不合会耽误军情。 宏治帝眯着眼睛,要看穿张北畴的内心。“他们拿着这些事来糊弄朕?”语气中带着怒意。 张北畴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圣上息怒,兵部此举或许确有不妥之处。但请圣上放心,看到这份上报时,臣已经彻查此事,只是还没出结果。” 宏治帝闻言,目光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示意张北畴退下。 只是他的心中依然生出了警惕。他知道,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与此同时,张北畴也面色凝重地退了开。他知道必须尽快查明真相给宏治帝一个交代。这场风波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他必须小心应对才能度过这一关。 腊月初七,郝莫第一日袭扰石西县城同一天。 御书房。 宏治帝用过早食到御书房,见御案一摞折子最上面放的战报,打开来看,是五安县战报: 十一月二十五日,据偏将张凇报称:二十四日于石东县外遇两万越州军,县主率众突围时,被流矢伤及要害。现命悬一线。阵亡兵丁一千一百八十七名,伤七百一十四名,失马一千六百十一匹。越州军亡三千余人,失马三千余匹等情。 宏治帝揉了揉眉心。 苏如画,命悬一线,命悬一线…… 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宏治帝烦躁起身,在地上转了一圈,喊一声:“刘全,去问问,还有没有今日的战报?” 他知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不应该这么久才到,这是那边下雪不好走,也许下一封战报天气好走的快,也到了。 刘全忙打发了人去内阁大堂问。 第480章 密报 没一会工夫,派出去的小太监跑了回来,双手举着一个匣子,“奴婢跑到半路正遇到一个大人往这走,说这密报是刚刚到的。” 刘全忙抱密匣子进到里头,双手举起递给宏治帝,“圣上,才到的。” 宏治帝一看匣子一角的姜字,知道这是姜遥岑的密报,皱了下眉头。 不是战报,是密报,会是什么事?心中疑问着,手上忙着开了匣子,拿出密报来看。 县主重伤在胸口,军医不敢处理,军中主簿曾与县主有师徒之名,臣向主簿求娶县主,自知阵前收妻是死罪。臣死不足惜,但若县主命悬一线之时臣未曾尽全力,必抱憾终生。故愿以臣一死搏县主一线生机。 就到这,没了?!那人是死是活啊?! 宏治帝把密报匣子翻了一遍,又把密报翻过来看,确实没有下文。 把宏治帝气得一拍御案,“就报些没用的,人是死是活怎么不说?” 刘全见宏治帝气成这样,忙上前给圣上顺气。 宏治帝拍着说案道:“刘全你看看,这个姜遥岑是不是要气死朕?他都已经求娶了还告诉朕干什么?倒是说说人是死是活呀!” 谁呀,是谁死谁活呀?刘全忙扫了一眼密报,看了个大概,劝道:“圣上,县主吉人自有天佑。姜统领能写这些,定是已经处理完伤口了。姜统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没写怕是人还没醒过来。但依老奴看必不会有大事。” 宏治帝看一眼刘全,多少顺了气,“也是,军医处理箭伤比御医都拿手。你这两天给我盯着点战报,有信一定先告诉朕。” “老奴记下了。”刘全偷着擦了擦吓出来的汗。 这县主怕是有大造化,圣上这可比对一般人都上心,后宫里那几个得宠的小主子有病都没见圣上这般急。 腊月初九,郝莫第三日袭扰,苏如画真正攻打石西县城的那一天。 定国公府收到兵部转来了姜遥岑家书。 姜遥岑让母亲,也就是世子夫人戚氏,往苏家过三书六礼,他要娶苏家女,就是皇上认的义女、五安县主为妻。 世子夫人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只念着,“这怎么行?” 打发了人去叫大儿子姜遥岳,不多时下人来回话说驸马不在府上。 这事其实也可以和长媳说,可长媳是公主,她不敢。 想了想还有三儿子,让人去找了三儿子姜遥岫来说话。 三儿子姜遥岫和四儿子姜遥峦才练了武各自回院,姜遥岫一听是母亲叫,自不敢怠慢,忙换了身衣服来到母亲的院子。 戚夫人指着二儿子的家书给三儿子看,“你看看你二哥,为娘的明明早就明示暗示过,要给他说舅舅家的玉珠,他怎么就能看上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县主?” 姜遥岫一脸懵,二哥的婚事?娘是又犯糊涂了吧,怎么能想到让我管?我可是弟弟,兄长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我过问?只能眼看着娘,不作声。 戚夫人继续说:“不过光有一个县主的名头,哪里比的上玉珠好?玉珠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根底,又合我心意。” 姜遥岫想起那个表姐了,胆子比老鼠还小,娘不是认真的吧?哪里好了? 戚夫人又说:“不行,不能走这个三书六礼,远山要是喜欢她,一顶小轿抬进府倒是不打紧。” 姜遥岫实在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娘是昏了头吗?那是县主,别管之前出身是什么,现在可是圣上的义女,怎么可能一顶小轿抬进来,圣上的颜面往哪放?” 戚夫人一听更急了,“那,那就不娶!总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这无媒无聘的算怎么一回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姜遥岫在心里暗自好笑,娘是觉得她不同意好用?好吧,那就由着娘这么以为吧,自己可不想和娘对着干。 于是姜遥岫道:“对,您不同意就完了,不用多想了,娘。” 戚夫人以为自己掌握了关键,点头,“对,娘不同意,这事你谁也不许说,就当没看到这封信。” 姜遥岫行个退礼,“儿子知道了,就当儿子今天没来过娘院子里。” 姜遥岑也知道自己那爹就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常年不在家,下聘这事指望不上父亲,这封信是专门写给母亲的,只是他没想到会被戚夫人压了下来,便再没人知道了。 *-*-*-* 苏如画站在阵后想起姜遥岑的“心悦”脸烧起来时候。 宏治帝在御书房看到战报中说悬主已经醒过来了,心情大好。 皇后宫中烧着地龙,暖如春日。 永安公主挺着肚子回宫看望母后。 宏治帝听说永安公主进宫了,特意过来看女儿。 聊了一会儿想到姜遥岑,宏治帝说:“你那小叔真是个主意大的,居然就弄个阵前收妻。” 其实大家都知道阵前收妻是死罪,故没有哪个武将真在阵前收妻,就算是有看上的,顶大不了带回京再收。所以这一条军规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有人犯过,谁都不傻,哪里就非得阵前收了?谁也不嫌命长。 永安公主还才听说这事,瞪大了眼睛看着宏治帝,“父皇还真治他死罪啊?” 宏治帝摇头,哭笑不得,“朕就算是给他开脱也得有个由头,要真用他的战功抵了,也是于心不忍。这事也是不好办。” 永安公主听了然,“那父亲皇是想把他的命和军功都保下来?” 宏治帝点头,“那是自然。” 永安公反倒有些发愁了,问道:“言官那怕是不那么好说。说他救了县主有功,可好?” “本来这县主出征就颇多微辞,还有你送她那三百人,都说县主上战场是去添乱的。”宏治帝摇头,“这个主意不好。” 这下公主笑了,“父皇怎么忘了?县主是带兵之人,她好不好,不是言官说的,要用军功说!再次也是要兵卒说,言官置喙不听也罢。” 第481章 开会 皇后宫中的一处雅致小厅内,宏治帝、皇后与永安公主坐在一处。 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柔软的地毯上,温馨而宁静。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映照在宏治帝沉稳容颜上。 他的目光柔和地落在永安公主身上,公主那明媚的笑颜在阳光下更显灿烂。 宏治帝听了公主的话一拍额头,满脸的赞赏之情,“好好好,说的好!”他脸上的皱纹都因为这份愉悦而舒展开来。转头看向皇后,微微摇头,带着几分自嘲地笑道:“朕如今竟然没有婉儿看得通透了。” 皇后坐在一旁,身穿华丽的凤袍,头上戴着精美的凤冠,眉眼间流露出对女儿的宠溺。她娇宠又嗔怪地看了一眼永安公主,“就你胆子大,敢在你父皇面前议论朝堂之事。” 永安公主见状,装作不解地问:“母后指的是什么事?儿臣怎么不知道?刚才不是在说儿臣的家事吗?”她两手一摊,两眼望天,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儿臣想想,对了,刚才说的是儿臣小叔的事,是不是父皇?”说着,她看向宏治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宏治帝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说的可不就是驸马弟弟的事,而且是婚事。”他笑着点头,满脸的愉悦。 “婚事?”永安公主眼睛一亮,“对了,这婚事怕是儿臣的婆母还不知道,儿臣这就回去说一声。”说着,她站起身来,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皇后连忙拉住她,“都要当娘的人了,别风风火火的。你这身子沉了,难得进宫来,住几日再回去也不迟。”皇后温柔地抚摸着永安公主的肚子,满眼期待。 永安公主闻言,撒娇地重新坐下,“那好,我在母后这赖几日再说。”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母女俩的身上,为这温馨的一幕增添了几分暖意。宏治帝看着她们,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父爱,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宏治帝在皇后宫中过了晚膳才走,永安公主一看父皇走了,忙招手叫来贴身宫女齐眉,说:“你回府一趟,不论驸马在哪,找到他,告诉他二叔阵前收妻,收的是苏如画。” “是。”齐眉福了一下身,转身就要走。 永安公主蹙着眉又道:“等一下,这是大事,一定不要让旁人听了去,知道吗?” “奴婢省的。”齐眉这才出了宫。 半个时辰后齐眉见到驸马把永安公主的话转告了。 姜遥岳一听都懵了,二弟这是怎么了,回京再娶不行吗?为什么非要阵前收妻?满腹狐疑,问齐眉道:“可知原由?” 齐眉摇头,“公主不知,奴婢猜公主留在宫里没回府也是想打听一二。驸马还不清楚公主有多喜欢五安县主吗?” 姜遥岳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县主也是女娘,他都要怀疑公主移情别恋,自己这驸马之位难保。 他点点头对齐眉说:“回去告诉公主,我会去信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烦劳公主帮忙打听一下。” *-*-*-* 石西县城外,窦家军的大营扎在开阔的平地上,四周是绵延的丘陵和枯黄的草地。 寒风吹过,带起一阵阵细小的尘土,给这冷峻的军营增添了几分苍凉。 苏如画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只歇了片刻,便起身前往医帐。 步入医帐,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嗅觉。 环顾四周,看到军医正忙碌地为伤员处理伤口。军医抬头看到她,露出了一个疲惫微笑。 “现在的伤员情况如何?”苏如画轻声问道。 军医叹了口气,“主要是前几日冲越州军两万人大阵时受伤的。轻伤的已经归队了,但重伤的……”他摇了摇头,“怕是上不了战场了。昨晚攻城时,除了战死的,剩下的伤员多是骨折筋断,短时间内难以康复。” 苏如画皱了皱眉,环视着躺在榻上的伤员们,心中一阵酸楚。她沉思片刻后说道:“送回玉带河北岸养伤怎样?” 军医点了点头,“那自然是最好。那边环境安静,也有利于伤员恢复。” 苏如画随即叫来兵卒,让他去找彭文勇。不一会儿,彭文勇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的红痕。 “将军,找末将有何事?”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苏如画正色道:“彭文勇,本将军现命你带领八百人,加上二十架马车,将伤员送回玉带河北岸养伤。每人带三天的干粮,趁着中午天气还暖和些,尽快出发。另外会派两千人送你们。” 彭文勇听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得令!”他大声应道,转身离去。 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温暖。彭文勇带领着队伍,护送着伤员踏上了返回玉带河北岸的旅程。 夜幕降临,将领们陆续来到中军大帐中。他们围坐在火炉旁,脸上映着跳动的火光。 苏如画站在众人面前,眉头紧锁,显然对于眼前的困境感到棘手。 “现在只有两万人,攻打早有准备且防守严密的石西县城,大家说说有什么想法?”苏如画的声音在帐篷中回荡。 年纪最小的郝莫跃跃欲试地开口:“继续给他们捣乱怎么样?”他的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对自己的提议颇为自信。 年长的仇立却不太看好这个提议。他伸手揉了揉郝莫的头发,开口道:“他们也不傻,你再这么干还能有用吗?”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宠后辈的感觉。 郝莫有些不服气地别过头去,“试试呗,也没什么损失。”他的声音中带着倔强。 脸上带着刀疤的申亚坚沉声说道:“末将觉得还是趁着夜色攻城这事靠谱些。”他的眼神倒是坚定。 络腮胡子的周飞也挥舞着拳头表示赞同:“对,攻城!”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斗志。 仇立却再次摇头否定:“都夜攻过,这招不好用。”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并不满意。 众人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大帐内的火炉噼啪作响,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映出他们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个兵卒急匆匆地跑进大帐,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营门口有两人求见县主。” 第482章 黑白 苏如画愣了一下,她想不到会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来访。她下意识地想到马帮的赵首领,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马帮的赵首领不可能只带两个人来。她疑惑地问兵卒:“只是两个人?” 兵卒点点头,“只是两个人,不过他们的衣着有点奇怪,还带着兵器。” 苏如画看了看一筹莫展的众人,挥了挥手说:“先散了吧,夜里加强防范。”说完,她率先走出了大帐,姜遥岑紧随其后。 一走出大帐,葛三等亲卫也跟了上来。苏如画看了看他们,笑道:“营门口就两人,你们都跟着干什么?用得着吗?都回去歇了吧!”说着,她摆摆手独自向前走去。 葛三等人虽然有些不甘,但也不好再跟着。他们远远地看着苏如画走向营门口。 当苏如画走到营门口时,一看到来人,她也愣住了。 只见两人身穿异族服饰,手持兵器,站在寒风中等待着她的到来。他们的眼神坚定而深邃,那目光就好像见她是件多重要的事。 苏如画心中奇怪,这两人一黑一白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再看两人手中兵器,瞬间记忆里一闪——想起来了! 这两人正是在五安县衙,被她打断了两人兵器的江湖人士! 这……苏如画正在往前的步伐一顿,向后撤了半步。 一旁的姜遥岑一看苏如画神情不对,手立马扶上了腰中佩剑的剑柄,问道:“敌人?” 苏如画点头一手也摸到了刀柄上,“五安县衙你在后院时,我收拾的就是这二位。” 两人这会儿才走到营门中,姜遥岑唰的抽出佩剑,他可还记得那天的苏如画,从千军万马中闯过也没见她那么累过,这是两个硬茬儿子。 冬日的寒风刺骨,偶有枯叶被北风吹得四处飘散。苏如画与姜遥岑并肩而立,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明显,形成了一缕缕白雾。 营门站着的两位装束鲜明的侠客,一人全身黑衣,另一人则是白衣胜雪。他们一看到苏如画,立刻纳头就拜,这让苏如画和姜遥岑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黑衣人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敬意:“原以为女侠那日断我们兵器又没有对我们下杀手,是为了折辱我二人。但几个月过去,我兄弟二人伤势痊愈,兵器都重新铸造了,也末听到半点关于那日的风声,这才知道大侠是真英雄,那日确实是放我二人一马。” 说着,两人再次深深一礼,“女侠高义,对我二人不杀之恩今生不忘。女侠若有任何差遣,我二人定义不容辞。” 苏如画看着二人如此真诚的行礼,心中一动,她忙抬手制止,带着好奇与探究:“这位侠客请起,你们不是越王的人吗?” 白衣人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只是越王雇来的江湖人。” 听到这话,苏如画眼珠一转,心中似乎有了一个主意,她轻声问:“那我雇二位可好?”本来雇不起的,这不是才得了一车子财物,不用白不用。 白衣人微微一笑,眼中闪烁光芒:“女侠有事尽管吩咐,我二人自当尽全力所为。” 苏如画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语气坚决地说:“把越王和他的儿子都杀了。”她的想法很直接,只要越王和他的儿子都死了,这场四渊境内的祸乱便能平息。 面对苏如画的要求,两位侠客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寒风凛冽之中,白色装束的侠客面露难色,他皱了皱眉,缓缓开口:“这……越王雇我二人三年期限未满,按照江湖规矩,我二人不能食言。” 苏如画听后,心中有一丝不甘,她急切地追问:“那把他们抓来呢?”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颤抖,透露出她内心的急切。 白色装束的侠客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年内,我二人不可对雇主动手,这是我们的承诺。”他的眼神中全是无奈。 姜遥岑在一旁冷静地插话,声音平稳而有力,“三年之期何时才满?” “还有一年半。”白色装束的侠客回答道,一语毕泻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苏如画听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个时间对她来说确实有些久了。她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很是无奈。 黑色装束的侠客见状,急忙开口:“女侠,可有别的事情需要我们去做?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去完成。”他的声音很诚恳。 苏如画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没别的什么事了,只是想平了越王的叛乱,让大家都回家安生过日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二位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并不是什么侠女,也没有多高的品性。那日不过是与人打了一架,打完便完了,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黑白二人相视一眼,没想到这女侠竟然别无所求。 突然,远方尘土飞扬,一人一马急驰而来。 远远的苏如画和姜遥岑就看到马上之人背后三角令字旗,那是六百里加急! 两人都没有走,驻足等着来人,只等人到面前。 黑白二人虽没见过,倒也听说过,这是加急递传的消息。二人受雇于越王,见了这种消息自是应该截下来。 可两人互视一眼,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对着苏如画躬身拜别,转身扬长而去。 姜遥岑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怎么?就这么说走就走了?深感可惜,这两人的功夫看着就不比李海弱。 示意苏如画去看,她眼睛盯着来人,只回了姜遥岑一句话:“他俩走了总比留下要好,真要是留下了,是不是得怀疑两人是探子?” 第483章 文书 好吧,姜遥岑承认苏如画说得对,刚才他心里就有过这个念头——两人明摆着是越王的人,再告诉苏如画两人只是受雇于人,只是为了取信苏如画,好混进窦家军中。 所以两人要是真留下来,第一个怀疑两人的目的的人就是姜遥岑自己。 姜遥岑一直觉得苏如画没什么心机,现在看看这丫头本事见长啊! 帐外冬天的风刮得人面皮生疼,刚才才出大帐不觉得,只站了一会儿,寒风就吹透了冬衣一般,令人感觉到寒意。 这时送六百里加急的驿卒也到了眼前,翻身下马,“请将军收内阁文书。” 内阁?! 苏如画看姜遥岑一眼,十分困惑。 不是兵部,而是内阁!怎么会是内阁? 姜遥岑想到是内阁下的文书,那应该是圣上知道的事,而且是圣上想知道结果的事。是什么事捅到圣上眼前了? 也别管有多不解,苏如画接过文书匣子,刚要叫人去休息,却见驿卒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匣子,说道:“请姜统领收公主令。” 苏如画挑眉看姜遥岑——你嫂子给你下令?啥情况? 好吧,回头再问,招手,“带人下去休息,好好喂马。” 苏如画转身与姜遥岑回到中军帐中。帐中的火盆噼啪作响,带来了融融暖意。 两人各自打开匣子,看里面内容。 苏如画手中的是内阁侍读张北畴发来的,原来是兵部告苏如画排挤非窦家军之人,无端斩杀了副将曾勤。而塘报中说是姜遥岑命人斩杀的。所以现在内阁不听兵部一家之言,要一个事情的详细说明。 苏如画一看表示她什么也不知道啊!伸手把文件递给姜遥岑,“这事你知道吗?” 姜遥岑看了自己手上公主令,心里正在整理思路,看到苏如画递来的文件先是一愣,以为苏如画是要与自己交换文书看,条件反射的用手一下压住了自己的公主令。 苏如画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那公主令怕是与自己有关。 本来不是很想看,可是一看姜遥岑的样子,她现在很想知道公主写了什么。 再说那公主令里是什么—— 姜遥岑一打开,不用看内容,就这一手字他就知道不是公主写的,这是自己长兄,也就是永安公主驸马写来的。 原来驸马对姜遥岑的阵前收妻的事十分不解,总要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会使二弟干出这种荒唐事,才好想对策,于是问兵部有没有文书发往边官。 兵部说近日没有要发的文书,姜遥岳正着急,听说内阁要发文书过去,于是简要的写了封信请永安公主帮忙发个公主令。 所以送到姜遥岑手中的自是长兄写来的公主令。 长兄说相信他不是一时冲动,但长兄要他把事情说个明白,那边才好想对策。 看完这公主令姜遥岑就知道让母亲走三书六礼的事,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现在还没办。 正在想这其中是发生了什么,苏如画把自己的文书递了过来,他本能的一下压住了自己手中的公主令,不想给苏如画看。 再抬眼,看到苏如画那意味深长的笑。 也只是这一瞬间,姜遥岑突然想到了,母亲喜欢的是表妹戚玉珠,莫不是对苏如画不满才没有把自己的家书公布,没有三书六礼求娶,所以长兄和公主嫂嫂也还不知道这事…… 不过一个呼吸他想明白了,这事不能告诉苏如画。 她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她若知道自己母亲不看好这门婚事,哪里会在这上受半点委屈,当初自己可是亲眼看着她向村长提出亲事作废。 怕若不是有县主身份在,自己那娘能说出抬进府就行了的话。 不行,这事绝对得由自己处理好,不能给她添堵。 姜遥岑一只手仍紧紧压着那张纸,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他干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咳……那个,是长兄顶着公主的名发了封家书来,就不给县主看了。” 苏如画也不说信还是不信,只促狭的看着姜遥岑,听到姜遥岑的话后,缓缓开口:“哦?那姜二公子看看这内阁的文书,看看这事你可知道?”说话间,她将文书递给姜遥岑。 姜遥岑接过文书,眉头紧锁,目光在文书上快速扫过,脸色逐渐由凝重变得诧异。他抬头看向苏如画,“这事县主不知道?” 苏如画一摊手,脸上表情露出无奈:“我应该知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姜遥岑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师父、云天,还有好多人知道这事,我以为他们告诉县主了。”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 苏如画叹了口气,“所以,你们都以为我应该知道,就没有一个人跟我提起。” 姜遥岑再次点头,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他看着苏如画:“那我现在就跟县主讲讲这件事吧。” 随着姜遥岑的讲述,苏如画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当听到云天为了护下浮桥而不得不杀掉曾勤时,她的眼中闪过的是赞赏:“杀的好!只是这护下了浮桥不是功劳吗?怎么没人提是云天做的?” 姜遥岑苦笑着摇头:“云天杀的是上官,这在军法里是绝对不允许的,有理也要杀头,没理更是会满门抄斩。” 苏如画从姜遥岑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和惋惜。她皱了皱眉头,“所以你就说是你下的令了?” 姜遥岑点点头,“我来晚了一步,但凡能早一步,动手的都是我。”他的声音坚定,透露出对云天的支持。 苏如画沉思片刻后说道:“多谢姜二公子对云天的维护,”说着拍了一下内阁的文书,“那这份文书就烦劳姜二公子给内阁回复吧,只是怎么说的这次记得告诉我一声。” 姜遥岑轻笑了一声,“那是当然。” 苏如画窃喜,又少回一份公文。 虽然苏如画跟着两位师父兵书战策看了,塘报战报也看了,但是要说写好还差得远,所以关于上疏的事,她一直是能往外推就尽全力往外推。 第484章 发光 苏如画这次又成功推脱了一次写公文的差事,一下笑眯了眼,“关于攻城,二公子有什么想法吗?” 说到这姜遥岑也是皱眉头,“去见见师父吧!”他提议。 苏如画侧头示意,“走吧!” 夜幕低垂,军营的灯火昏黄,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在帐篷内,邹主簿正在一边烤着火一边在泥炉上烧水,看着是要沏茶。 邹主簿一看两人过来就猜到了来意,问道:“将军可是想攻城,却苦于攻不上去?” 苏如画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师父,徒儿给你沏茶,你慢慢说。” 邹主簿看苏如画那有意做出来的伏低做小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弯了眼,“你看看你有没有点当县主的样子?” 苏如画正细心地为邹主簿斟上一盏热茶,脸上满是恭敬之色。茶香四溢,与帐篷外的冷风形成鲜明对比。 “县主那是拿出来吓旁的人,在这军中都不当算,何况是对着师父。”苏如画双手递上茶盏,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邹主簿微微笑,接过茶盏,眼中闪着笑意,缓缓开口:“做好掩护,铁甲强攻。” 苏如画听后,眉头微蹙,他沉思片刻后重复道:“铁甲强攻。但这样会不会导致我们损失过半?毕竟我们现在的兵力,就那么区区两万人。” 旁边的姜遥岑也面露担忧,但他见这师徒二人交谈,自觉没有插话的机会,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 邹主簿放下茶盏,从桌下抽出一幅他手绘的石西县城外的简图,展开在案上,“来来来,你们看这里……” 邹主簿手指在图纸上滑过,向两人详细地解释了自己初步的设想—— 首先,拆开巨盾阵,每一面由两人举起来,给竖攻城梯的人搭出一个相对安全通道,送他们到城下竖起攻城梯。 其次,至少要凑出五千套重甲,让穿重甲的兵卒持手盾上攻城梯,全力攻城。 最后,长弓队射击城上的兵卒,谁露头就射谁,例如:弓箭手、投滚木雷石的等等。 苏如画和姜遥岑听得认真,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讲述完毕,邹主簿抬头看向两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苏如画与姜遥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这战略,近乎完备。 苏如画很是兴奋,以拳击掌,“来人,请钱六钱参军过来。” 不一会儿,钱六匆匆赶来,他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进入帐篷,“将军,您找我有事?” 苏如画直截了当地问:“我们现在共有多少套重甲?” 钱六皱了皱眉,都不用翻账本,只略一想就回答道:“回将军,窦家军原有的,加上从越州军身上扒下来的,可以凑出六千多些的重甲。” 苏如画一拍大腿,“好,好好好!巨盾有多少?” 钱六道:“巨盾总共也没用上几次,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有轻伤的都修好了,到少还有八百面。” 苏如画又拍大腿,看着邹主簿说:“太好了,师父这就够用了不是?” 四人坐下从各方面考虑了一下这个设想的可行性,又仔细推演了排兵布阵。 六千多重甲,加上巨盾,一共七千人,巨盾全部举起盾牌,掩护步兵到到达城墙下竖起攻城梯。再掩护重甲兵到城下,开始爬梯子攻城。 这已经是可预估的,伤亡最小的方法了。 把全部重甲兵分成两个队,一队抬巨木撞击城门,一队用攻城梯攻城。 现在可用的攻城梯有十二部,每个梯子配三组人手。 每部梯子配三组重甲兵,一组守住梯子,一组强行上城墙,一组后援。 第一批上去的人肯定是最危险的,只要能活下来全是首功。还要挑身手矫捷的,还得力气大的…… 几人讨论了一个时辰才各自回营歇了。 第二天苏如画就开始在营中公开挑选第一批攻城的兵卒。 挑选出来的兵卒,苏如画带着进行近战训练,爬梯子又不好带长兵器,苏如画让钱六一律给调换成汗式弯刀。 这事钱六心中也有数,从原上过北疆战场的窦家军手中调换来弯刀给苏如画送来。 训练了几日,很是有效果。 半天时间,武器也已经到位,防守的手持盾也发的人手中…… 苏如画说再过两日便要开始攻城了,重甲军作为先头部队,也要把攻城方案一个个地准备好。 又经过所有将领开会,决定每个攻城梯再配一个将领直接指挥。 到时候再让姜遥岑指挥步兵配合架云梯。 所以战前还有两天时间,各个将领都在指挥着会跟着自己一队的兵卒,训练各种情况下的配合作战。 大战前一天,苏如画又组织全体将领在沙盘上进行了最后一次推演,把能想到的问题提出来加以修正后,定下来最终方案和步骤。 再没什么实质上的东西需要讨论,苏如画说:“今日早些歇着,明早寅时攻城。” 将领们互相看看,呵呵,又是寅时。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一遍又一遍在沙盘上推演,他有些惊讶,以前只发现她对军事方面直觉上的敏锐,却从没有想到她学习能力如此之强。 自己是从小学习兵书战策的,现在都未必有她对战术兵法运用的娴熟。那些细微的地方出现问题,总是也能一眼看出,并迅速想出补救方案。 姜遥岑感觉苏如画在马上征战时光芒夺目,在大帐中运筹帷幄时一样是熠熠生辉。 她让他挪不开眼睛,他愿就这么一直看着她。 虽然娶她未经过她同意,但是他不打算放手了。是的,只要活着,就不会放手了。 至于母亲不同意,那不过是过是因为母亲觉得苏如画做不好一个世子夫了,这没什么,甚至她就未必喜欢当什么世子夫人。 所以一切刚好,家里的爵位谁行谁上吧,毕竟还老三和老四,反正自己不要。 他只想苏如画一起,到哪里都好,征战也好,戍边也罢,到宋河村住下也无妨…… 第485章 委屈 姜遥岑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神,可他就是几次思绪跑偏,几次又好不容易带回。 看着苏如画认真而热烈的样子,他甚至还想到:这是我的夫人……这是我给自己挑的夫人!他只觉得苏如画现在这模样,比之当初救他时还让他心惊,更加充满了摄人心魄的魅力。 余下的就是他几次在心底偷着乐,心头不知道澎湃了多少次。 推演完毕之后,苏如画敛去了光华,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他又觉得她敛了气势样子也安静美好的恰到好处。 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帐,姜遥岑才站起来。他比她高,站起身他看着她的发顶才不会紧张,才能藏下自己的心绪,他声音带着暗哑,“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请说。”苏如画还在想战事,一脸严肃。 他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让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你重伤不醒,我说我心悦你,你会嫁给我吗?” 他说的是“你”、是“我”,没有任何职位和身份,只是你和我。 苏如画嘴角抽了一下,“这很重要吗?” 姜遥岑想了想,才后知后觉得发现现在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是话都说到这了,他也不想再憋着了,苦笑道:“对我而言很重要!从向师父求娶你那天起,我就一直觉得自己趁人之危,做了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事。但你一直也没有激烈的反对,我就想着你也是同意的……” 苏如画停下了手上收拾舆图的动作,“那为什么现在要说?大战之后不行吗?” 姜遥岑抿了抿唇,“这一战不会是最后,大战之后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事,我怕这次不说就没有——勇气再开口了。你带兵的时候,你推演的时候都太耀眼了。” 这样当面的赞扬,苏如画还是第一次听到,同时她也感觉到这人离自己太近了,于是不着痕迹的绕到公案的另一面,与姜遥岑隔开来,这才抬眼看他的脸。 忽然发现他的眼尾红了!他不是哭了吧?为什么? 苏如画抬头盯着姜遥岑:“你到底怎么了?” 姜遥岑也是猝不及防的碰上了苏如画的目光,眼神闪躲,“没什么。” “我……我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心里是害怕的,他不怕母亲的反对,可是他怕因为母亲的反对她转身离开。 他没有底气相信苏如画会和他一起面对来自自己母亲的反对。 苏如画问:“担心什么?” 姜遥岑说:“担心你如果有的选择,会不会选我,如果……如果……” 苏如画歪了歪头,她迅速的思考,她想起在宋河村他为被退婚的自己解围,想起在船上抬头看向那如松一样的少年…… 多少次她在心底暗喜,那个如松一样的少年是自己救下的,只是她从没有想过可以把这个少年也划归自己所有,也如村里那些少年一样归自己管理,叫自己“画儿大将军”。可是现在想来,如果可以,那也很好,不是吗? 现在想想如果有一天他结婚了,自己以同袍的身份出席他的喜宴……心里突然的不太舒服!! 苏如画忽然笑了,“没有如果,你我之间已经不是婚约,而是已婚。是你早先有什么婚约,还是有人不许你娶我?” 姜遥岑还在躲开她的目光独自失神中,并没有看到苏如画那明媚如烈日的笑,颓然的道:“没有什么婚约,但……” 苏如画明白了,那肯定是有人不同意。 什么人不同意这婚事会让他如此为难?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这个人很重要,这个人有决定权,这个人…… 她突兀的想起在定国公府门口遇到过的,用纱缦围了才能下车的不知是哪个府里的小姐,好像明白了什么,“你家里有人要给你选个门当户对的……” 夜色朦胧,营帐中的火盆发出噼啪的轻响。 苏如画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盯着姜遥岑。 而此时的姜遥岑正努力的压下自己的不安,眸光却掩不下他内心的紧张。 苏如画见他不开口,继续说:“嗯——让我猜猜是谁,师父不会这样,否则也不会收我为徒。”她缓缓开口,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玩味,“那是世子——还是世子夫人?” 她仔细观察着姜遥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不放过任何线索。当提到“世子夫人”时,姜遥岑的眼皮不自主地跳了一下,这个微小的动作被苏如画敏锐地捕捉到。 苏如画心中了然,看来自己猜对了,她继续道:“母命不可违……”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遥岑急切地打断了。 “不是的,我母亲在家里说不上话,只要是祖父和父亲同意的,母亲不同意也没用。”他皱了皱眉,仿佛陷入了某种困境,“可是后宅里……我终是不想你与母亲不睦。” 苏如画听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那好办,咱俩的亲事不做数就完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姜遥岑听后一愣,随即有些恼怒地看着苏如画,“苏如画,你怎么总是说这样的话,我不想这亲事不做数才为难,你倒好,总是想把我往外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一点都不在乎我?” 苏如画看着姜遥岑有些恼怒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笑,她故意逗他,“那你倒是大大方方说,你是个什么意思?” 姜遥岑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我只是怕母亲以后对你不好,觉得本就是我求来,母亲再对你不好,我就太对不起你了。” 苏如画听出他话语中的担忧,还有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一暖。 “早说呀,这算什么事,回京了我也挂着军职,天天同你一道出门一道回府,你母亲还能把我怎么样吗?”语气中充满自信。 姜遥岑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倒也……”他猛地抬头看向苏如画,“你……我……苏如画,你是说,你是愿意的,是不是?愿意做我的妻是不是?”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看着姜遥岑那急切而期待的眼神,苏如画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傻?你不是说了,我没有激烈的反对吗?我已经表明态度了。”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调侃。 姜遥岑听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可是你一直不让我进你的帐子。” 苏如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战事吃紧,你来我的帐子,你觉得这样好吗?”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葛三他们都进得,就我进不得。”姜遥岑小声嘀咕着。 苏如画瞪大了眼睛,她怎么听着着姜二公子有些委屈呢?不会是真的吧? 第486章 攻打 夜幕低垂,繁星点缀着天空,月光洒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给这煞气过重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柔和。 在中军营帐内,姜遥岑身着轻甲,静静地站立着,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忐忑。 苏如画端坐在营帐内,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抬头望去,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进我营帐都是有公事,你想进来干什么,当我不知道?”苏如画的声音冰冷冷的回荡在营帐中,严肃带着调侃。 姜遥岑苦笑,他知道苏如画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且她说的时候丝毫没有小女儿的羞涩,那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老兵油子的样子。 可是,在当下,真越是这个样子越好谈。不然一个女娘的娇羞起来,他还能出什么,只能闭上嘴。 “你也说了战事吃紧,我也就是想亲近一下,也没想干什么事。”姜遥岑轻声说道,他的眼神中满是诚恳。 苏如画看着他,心中的柔软被触动,但她仍然保持着理智和冷静。“就算你没想什么,军士们怎么想?总是不好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别过头去继续处理公文。 姜遥岑走到她身旁,轻声说道:“我就是想陪你吃吃饭……”他的目光落在苏如画手中的文件上,突然灵机一动,道:“写写公文。” 写公文?!苏如画眨了眨眼睛,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哦,好吧!白天有事来吧,晚上回你自己帐子歇了。”她抬头看着姜遥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姜遥岑心中一喜,他早就发现她不爱写公文,看来自己真有能帮上她的地方,忽然就不想教会她写了。就这一点事不会,不算是什么缺点,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接近的机会。他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行,我没事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攻城。”苏如画说道,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姜遥岑看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你也早点歇了吧。” 他转身离开苏如画的营帐,心里鼓胀的厉害,充满了期待和动力。 *-*-*-* 为什么要寅时攻城? 因为攻城是最残酷的,兵卒位于石西县城墙下,不论是弓箭,还是滚木,都可以轻易的伤了攻城的兵卒,甚至直接致死。 能趁着天黑,能趁敌人不备攻城,很大可能会少死伤一些兵卒。 翌日寅时。冬日的黎明前,天色黑暗,寒风凛冽。 所有持巨盾的原巨盾兵卒,全部悄无声息的为后面的兵卒搭起一道可以隐下身形的回廊, 第一批步兵由姜遥岑带着把攻城梯送到了城下,此时守城的兵卒还没有发现。 兵卒们小心翼翼,尽最大的努力不发出声音,慢慢竖起攻城梯。 可是,因着之前有过夜袭的事,守城兵卒也是得了命令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意挑了灯笼往城墙外看看。 城下的兵卒尽量往城墙上贴,尽可能减小被发现的可能。 突然城上箭如雨下,显然是发现了有人攻城。 苏如画一看被发现了,马上调步兵回撤。上重甲兵顶上,虽然他们身上有重甲,行动没有步兵快捷,可也总比都死在城上弓箭下要强。 天边微微透出一丝晨曦的预兆,但夜幕依旧厚重,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冷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寒风吹灭。在这寒冷的早晨,战场上的气氛却异常紧张。 苏如画身披铁甲,站在阵地前沿,她的眼神坚定而果敢。一挥手,她招来长弓队增援,声音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看到城上指挥那两位副将没?射!” 马材,这位经验丰富的长弓手,面露难色地回应:“将军,这个高度,实难从命。这城墙太高,就算是勉强能射到人,也只是轻伤。”他说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任务感到棘手。 苏如画的眼中闪烁着狡黠和坚毅:“没关系,你射就行了,我就是要吓吓他们。”她的话语中透露对马材能力的信任。 马材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弯弓搭箭。他的动作迅捷而准确,仿佛与长弓融为一体。就在众人还未看清他何时瞄准的刹那,“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奔向城墙上方。 苏如画紧盯着城墙上的动静,当看到将领中箭的一瞬间,她手中令旗一挥,冲锋号角随之响起。这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随着号角的吹响,重甲兵们迅速行动,他们身着厚重的盔甲,肩负着攻城的重任。 第一批重甲兵熟练地固定好攻城梯,为后续的进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紧接着,第二批重甲兵毫不犹豫地冲上了梯子,开始了艰难的攻城之旅。 兵卒们的脸上写满绝决,因为他们没有退路,不强攻也是死在敌人的箭下,强攻上城墙反而有一线生机。他们明白这一刻的重要性。 盔甲虽然沉重,但在这关键时刻却成为了他们最坚实的保护。他们一步步攀登着攻城梯,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不断响起。 城上的守军已经严阵以待,他们瞄准着正在攀登的敌人进行猛烈的箭矢攻击。然而两轮箭矢射下后效果并不明显,这些兵卒们身上的盔甲,抵御了多部分箭矢,给人坚不可摧的错觉。让城上的弓箭手心中升起挫败感。 眼看形势不妙,城上守将急忙下令使用大石头进行攻击。然而这些身穿盔甲的勇士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他们紧紧地抓住攻城梯,用坚定的眼神和毫不动摇的求生信念一步步向前挺进着。 大有势必要拿下这座城池,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在所不惜的气势。 第487章 交给我 城上开始往下扔滚木,第一根下来的突然,城上也是仓促,木头是竖着下来的,并没有碰到攻城梯。 苏如画心头一紧,大喊:“长弓队,再有人放滚木,只射左边的人。”对,只射一侧的人,尽量让这侧人失手,木头会竖着下去,把伤害降到最低。 再有人搬起滚木,长弓队立马放箭,专门射左侧的人。 而城上之人也发现了城下能射到人,抬滚木的人躲到了垛子后面,只把滚木搬到墙上放好,始终不露头,最后只一推,滚木就滚下了城墙。 苏如画闭了闭眼,她知道被砸到的人九死一生。 天光渐亮,眼看着有两个攻城梯被砸毁,再竖不起来,围着梯子的兵卒也不知死伤了多少。 苏如画:“长弓队,放火箭。” 太阳升起,点火的箭头不到眼前看不出来有火。 一轮火箭射出,眼见城头上升起滚滚浓烟,连向下扔滚木的速度都明显慢了下去。 有四个攻城梯上的兵卒快要登上垛口了,苏如画手心都捏出了汗。 而城门处抬了巨木,在撞城门。 兵卒们齐声高喊:“一、二、三、四,冲啊!”抬着巨木的兵卒整齐划一的跑向城门——轰! “一、二、三、四,冲啊!”——轰! “一、二、三、四,冲啊!”——轰! 一声接着一声,城门被撞得轰轰作响,却仍然坚固。 第一个兵卒爬上了城头,却并没有激起什么浪花,看来是死了。 而攻城梯上的兵卒再没能爬上城头,只见得一个个兵卒刚爬过砖檐身上就起了浓烟,几个人都是,瞬间掉了下来。 苏如画招来身边的亲兵,“怎么回事,去看看掉下的兵卒伤在哪了?” 回头又喊人,“请主簿过来。” 她拍了拍身旁一个侍卫的肩,“把盔甲脱下来。” 这是公主送她的三百侍卫中的一人,看起来身形不大,苏如画怕他一上场死了,特意留在身边的,现在看他的盔甲不错。 侍卫愣一下,还是遵命脱了下来…… 邹主簿还没到,去探看的兵卒带了一个传信的兵卒回来,“报将军,城头上掉下的兵卒身上着火,还有火油味,但是人摔死了,不知道他们身上是怎么着火的,仇将军问怎么办?” 上去一个烧死一个,那这城怎么攻? “守住攻城梯,不往上攀,暂缓攻势。”苏如画果断的做了决定。 邹主簿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兵卒说了大概,到了苏如画身边,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城墙。 长弓队的弓箭没有停,城墙上浓烟还在翻涌。 “一、二、三、四,冲啊!”——轰! “一、二、三、四,冲啊!”——轰! 城门处还是一声接着一声的传来巨响。 邹主簿开口道:“让长弓队停下。” 苏如画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口,“长弓队停止射击。” 又过了几个呼吸,城墙上还是浓烟滚滚。 邹主簿眯着的眼睛突然一瞪,“这浓烟不是长弓队放的火箭点起的,他们往排水孔里倒了火油,并点燃了。” 苏如画倒吸了一口冷气。越王是疯了吗?点着城墙那城也不想要了吗? 邹主簿又道,“这样也好,只是吐水嘴和砖檐那着火了,能闯过去。让兵卒再上攻城梯前湿布捂住口鼻,闯过那一线就成,身上有铁甲,也能挡一下,速度快点,就冲过去了。” 苏如画叹口气,“师父,你来后阵指挥,徒儿去去就回。” 邹主簿一眼看出苏如画想干什么,“你身体刚好……” 苏如画知是瞒不过师父,“我这伤已经二十多天差不多了。师父,我不上前去看看,指挥的终是没有底气。” 邹主簿点头,说话间口中呼出白气,“后头交给我。” 苏如画起身之时,葛三一声不响的跟了上去,而葛三身后又跟上了六人。 苏如画冲到一架攻城梯前,拽下脖子上保暖用的布巾,把水囊中的水倒在布巾上,掩住口鼻在脑后用力一系,口中道:“上攻城梯之前先掩住口鼻,去通知其他攻城梯的人。” 话落一个跃身攀着攻城梯快速向上而去。 这架攻城梯是小将郝莫负责的,先以为将军只是来通知事的,哪里想到将军说完就上了梯子,想也没想就要跟着上去。 一旁兵卒拉住了他,“小将军,你上去了,这架梯子的人手谁调配?”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葛三带人跟上了苏如画的梯子。 郝莫眼看着苏如画带人上去了自己却不能跟上,忙喊,“快,快,掩住口鼻,跟上将军。” 苏如画前脚一跑向城根,就让马材看到了,不用别人指挥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盯紧了她,邹主簿传来命令:“护住将军。” 马材耳朵听到了,眼睛仍一瞬不瞬盯着苏如画,嘴里回应了一声,“交给我。” 一看苏如画上了梯子,马材就瞄准了苏如画梯子的上方,垛口处有人射垛口,了望口里看不到有没有人,射完垛口就左侧了望口射一箭,右侧了望口再射一箭…… 苏如画先是觉得没有上面下来的箭矢,很快就发现有长弓劲矢在护着自己,她知道应该是马材。 眼看爬到砖檐,果然感觉热浪袭来。背后是寒风凛冽,前方是热浪滚滚。如果不是有湿布巾护着口脸,脸皮都是被火灼伤。 苏如画眯了眯眼。向下扫一眼,身后有兵卒跟了上来。只看个头顶,她并没有发现是葛三几人。 知道了马材在尽全力辅助自己,苏如画的心里也格外安定,吸一口气憋住,一鼓作气冲过热浪,冲上垛口。 而垛口处才被马材射伤一人,刚一躲,苏如画飞身而至。 进入垛口,苏如画手起刀落,连伤了数人,跟在她身后的兵卒也冲上城头。 苏如画大喊一声,“抢占垛口!” 葛三一冲上城头就听到苏如画这一声喊,立马带着人与守垛口的越州兵打了起来,其他几个攻城梯的兵卒也借着城上没有弓箭和滚木的空隙上到了城上。 越州军一看有人攻上了城头,也调动了兵卒上城头上来肉搏。 越来越多的兵卒涌上来,城墙上站满了人。 不知是谁下了命令,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对准了苏如画所在的地方,弓箭齐发…… 第488章 弓箭手 轰——粗壮的圆木仍在撞击着城门。 腊月的寒风凛冽刺骨,城墙之上,战鼓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与冷风的呼啸交织在一起。 苏如画站在城墙上感觉着脚下的震颤,箭矢射来之时,她弯刀一旋,将第一批箭矢挡出。 不能站在那一处成为众矢之的,身体的行动先于思绪的展开。 就在弓箭手放出一箭回手抽箭、弯弓的空隙,苏如画已经冲向她第一眼看见的弓箭手。 不是因为这个人近或者远,而只是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苏如画冲到他面前,弯刀挥出——第一个弓箭手的头颅落地。 到这时苏如画才想到,她要解决弓箭手。 而弓箭手的手里还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那一箭还没有发出,人已经软倒在地。 苏如画毫不犹豫又冲向了就近的另一个弓箭手,弓箭手手中正持着弓箭,哪里有手还击? 只一个惊愕的工夫,苏如画已经拖着他的胳膊借他拉满的弓搭好的箭射倒了一个越州兵。 顺手夺过他的弓,用弓弦勒死了他。 苏如画还没有再冲到第三个弓箭手眼前,弓箭手已经扔下弓箭转身开跑。 攻城梯上陆续有重甲兵上来,城下的兵卒没有了弓箭和滚木的压制,开始高喊,冲锋号角也吹了起来。 苏如画快速扫了一眼四周,弓箭手还有很多,有朝着城外射击的,也有弯弓搭箭朝着已经上城的将士的。 可能是由于两方兵卒在城墙上混战,弓箭手并没有把弓箭射出,可是想到他们曾经的无差别射杀,苏如画还是心底生寒。 越州军里就是有狠人会下那样的指令。 “一、二、三、四,冲啊!”——轰! “一、二、三、四,冲啊!”——轰! 一声接着一声,城门被撞得轰轰作响,却仍然坚固。 脚下依然传来震颤,城门处的攻城声还在不断传来,苏如画开始考虑怎么过去把城门打开。 她再次意识到弓箭手的威胁,一旦齐发,那么就是天罗地网,想去打开城门必成众矢之的。 盘算中的苏如画眼神一凝,越王在这石西城中修了一个瓮城! 这个城门里套小城墙的结构,一般城中是没有的,只在边城常见,那是对付外敌入侵用的。 这个越王这都能建出来,怕是想过把四渊割成南北对峙。 不对,如果弓箭手没有都解决,城门开了,会是什么结果? 兵卒涌入,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岂不是任人鱼肉? 想明白这点,苏如画很是着急,不能从城门攻入!可是要如何通知城外? 现在她喊破喉咙城下也听不到,那就只能解决掉绝大部分弓箭手。 苏如画一边在城墙上挥舞弯刀收割着生命,一边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忽然看到郝莫不知何时也攻了上来。 苏如画朝郝莫喊:“解决你那边的弓箭手。” 郝莫马上明白了苏如画的意思,这是让他给城下往上攀的兵卒开路,于是手持武器朝左边城墙一路杀过去,有人挡就杀了,没有挡就直奔弓箭手而去。 而这时已经带人抢占了多个垛口的葛三大喊,“将军!垛口和弓箭手,哪个更要紧?” 苏如画站在城墙的一角,到此时才发现葛三等人也在城墙之上,与她并肩作战。 她眼神扫视过去,“弓箭手!解决弓箭手去!快!!”苏如画挥起手中弯刀,又砍了一个敌人,大声喊着。 随着她的呼喊,葛三也迅速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也高声吼道:“散开!解决弓箭手!” 葛三的喊声在寒风中回荡。随着他的命令,五个身手敏捷的宋河村新兵迅速散开,他们眼神锐利地寻找着城墙上的弓箭手。 这些新兵虽然是初次上战场,但他们在老村长的训练下,都拥有扎实的功夫底子,每个人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他们迅速而果断地处理掉了一批垛口的守兵,为窦家军占领城墙创造了有利条件。 之后马上向自己最近的弓箭手扑去。 与此同时,郝莫在另一侧城墙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这个年纪最小的少年是长了个娃娃脸,甚至连胡子还没长出来,却偏是个身材魁梧的。 手上也有把了力气,持一把重剑,也是使得上下翻飞。 他迅速解决了城墙上离自己近的弓箭手,撞击城门的声音在不断传来。郝莫转身往城门方向杀过去。 在混乱的战场上,苏如画并没有注意到郝莫的动向。 郝莫找了几个窦家军,吼道:“跟过来,去开城门。” 兵卒马上听话得跟上郝莫往城门杀去。 只听得噗,噗!两声,两个跟在郝莫身后的兵卒中箭倒地。 杀红了眼的郝莫回头,突然发现了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他们正瞄准着城门,随时等着城门开就乱箭射过来。 他这才明白将军让他解决弓箭手的真正意图。 不对,城门不能开,最少现在不能开! 郝莫心中一惊,城门现在还不能打开,否则将会遭受重大损失。他迅速带领几个窦家军士兵冲回城墙,继续解决剩余的弓箭手。 从垛口上来的窦家军越来越多,他们与守城的越州军开始了近战搏杀。 弓箭手无法近距离射箭,只能近身打斗。 而上到垛口上的窦家军都是苏如画最近进行了近战格斗训练的兵卒,把以弓箭手为主的守城士兵打得节节败退。 苏如画扬声喊道:“重点击杀背弓箭的。” 寒冬腊月,城墙上本该是寒冷到无法躲风的所在,可是搏杀的双方都杀出了满头满身的汗,汗水与血水又混合入冷空气的味道,这一方天地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味道,丝毫不会感觉到寒冷。 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瞪着惨白的独眼,一瞬不瞬得看着人间的杀戮。 城墙上的弓箭手伤的伤,死的死,几乎全部丧失战斗力,苏如画以为胜利在望。 可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不同于撞击城门的声音,那不是北风呼啸的声音,也不是城下己方的高喊,但那是有节奏的,期间还夹杂着马蹄声,她心头猛的缩,回头去看…… 第489章 被俘 苏如画回头,只见马道上上来了大批人马,而面对自己一方又是一大批弯弓搭箭,且箭头指向自己的弓箭手。 弓箭手的后方高高的马背上坐着一个人,正午太阳光下,那人缓缓策马从马道上来。 他身穿一副深色的精钢盔甲,甲片上镌刻着复杂的纹路,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盔甲贴合他的身形,彰显了他威严的气质,又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他座下是一匹高大的棕色战马,马的毛色在阳光下散发着类似于金色的光。马身强健有力,马鞍和护甲亦是精致华丽,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仿佛在宣告着什么。 不用看别的,就这一身盔甲,苏如画也猜到,这应该是越王。 越王的面容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锐利而冷酷的光芒。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他手握长剑,剑身闪耀着寒光,与他盔甲的冷色调形成呼应。 越王的身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越发高大,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他的到来,无疑给周围的空气增添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即便是在远处观望,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同时也是对与他为敌的人的强大威慑。 越王长剑一指苏如画,“好骁勇的小将军,不如给本王效力吧!” 苏如画挑眉,有意思! 她猜出对方是越王,可越王却没想到作为一军主帅的她就在他对面。 “休想,某誓死追随姜统领。”苏如画高声回答。 马上的越王哈哈大笑,“哪家小将,毛都没长齐,说什么‘誓死追随’?真是贻笑大方。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本王才是那个“王”。你追随姜统领作甚?” 苏如画表情愣怔,突然啐了一口,“你是什么王与我和干,我爹只让我跟着姜统领。”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暴露了会被利用,而能装成什么人,一时也没想太多。 想到自己身上的盔甲,由于上次皮甲被射穿,险些送了性命,这次来攻城前她要了一个皇家侍卫的盔甲。 姜遥岑不是正是带来三百侍卫的人吗?这些人的身份正好借用一下,也正好解释自己身形小却已经是个小将领。于是顺水推舟装起了姜遥岑的手下。 越王笑,笑中带着嘲笑和鄙视,“他让你来打先锋,他自己都不来,你还追随他,劝你想想是不是被他利用了还不自知。”这笑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不可能,姜统领……”苏如画自然想吹捧几句姜遥岑,以表现自己的忠心。却发现两人说话间,越王带人在一步步逼近。 苏如画看色一肃,“你要怎样?” “本王只是要你们的姜统领撤下去。”越王说着招手。 弓箭手还拉着弓,用箭指着他们。从弓箭手身后呼啦啦上来一群人。 苏如画看到了谁?缘份啊!那黑白两个江湖人也在。 越王还特意点了一下苏如画和不远处的郝莫,一黑一白两位瞬间分开,分别压住了苏如画和郝莫。 苏如画明白了,越王从服饰上看出两人是有官职的,所以才会被特殊照顾了! 苏如画还在想着,该不该让黑白二人知道自己是谁,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位江湖侠士又能不能信……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她还在想信还是不信。 黑衣侠士已经来到她身后,一手打来夺她手中的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声音说:“我们会想办法送女侠出城。” 苏如画一听,还有这好事,毫不客气的道:“我要带兄弟们一起走。” 黑衣人回了一句,“如何做?” 这个真是太爽快了,苏如画喜欢这样的性子。 苏如画刚要说话却瞥见葛三两膝微弯暗自蓄力,不好!葛三要反抗,大喝了一声:“壮士好大的力气!” 葛三果然看了过来,苏如画忙朝他眨了眨眼,没法多说什么,但愿三哥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说别的葛三不一定能明白,说到力气苏如画相信葛三多少能听出自己话中有别的意思。 葛三自是看到了苏如画的神情,没有暴起反抗,猜到她另有目的,却也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腊月的寒风,刚才挥舞着兵器搏命时不觉得,这一会儿城上城下的打斗都停了,才觉得风如刀子一样,刮着面皮,刺入骨头。 将士们盔甲和刀剑上的血水,顺着兵器一滴滴落下,更增添了战场的凛冽氛围。 城墙上,窦家军的将士们被反剪双手,面无表情地被推至垛口,他们的眼中是无奈与不甘,却无法反抗。 越王站在城墙之上,目光冷然地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军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这场对峙胸有成竹。 他缓缓走到垛口,冲着下面大喊:“下面的人听着,现在城上绑着的,都是你们窦家军的将士,还有皇家亲卫队的将领。让你们的主帅来跟本王说话。” 城下,姜遥岑听到越王的话,眸子一缩。他深吸了一口冷气,感受到腊月寒风打在脸上,微微生疼。 越王这句话表明了,他不知道窦家军的主帅是谁,那好,自己是品级最高的,来充一下应该可以。 姜遥岑环顾四周,看到将士们都望向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决策。 他嘴角抽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步走到城下,抬头望向城墙上的越王,大声回应:“不知王爷想说什么?”他让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试图在气势上不输给对方。 越王看着城下的姜遥岑,冷哼一声,“果然是姜家的小子,有骨气。”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城上的这些人我暂时不杀,但是你们必须停战。” 姜遥岑目光坚定地与越王对视,他看到了被推至垛口的将士们,没有看到苏如画,心中一阵揪紧。 他必须想办法救出他们,但同时也不能让越王知道真正的主帅就在他手里。 姜遥岑皱了皱眉,试图寻找突破口,“真是好笑,我们现在占了上风,为什么要停战?”姜遥岑试图用嘲讽的口气来掩饰内心的紧张。 第490章 停战 越王却不为所动,“为什么?不想让你的将士们寒心,你只能停战。” 他说着一挥手,垛口上被推出来的将士们又被身后的士兵往前推了推,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城墙边缘,头被推出垛口。 “你们继续打,我就把这些人堵在垛口,想攻上来就从他们的尸体上踩过去。”越王的语气冰冷而残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紧张和恐惧。 姜遥岑咬紧牙关,他知道此刻不能慌乱。他目光在城墙上搜寻着苏如画的身影,终于看到了她。她穿着皇家侍卫的盔甲,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中间,略显得瘦弱。 姜遥岑心中一紧,他现在想知道能不能把苏如画换出来,或者和她说上话。 腊月的寒风把姜遥岑吹的脸颊通红。 他抬头看向城墙上的越王,深吸一口气,道:“把那小将军和侍卫放出来,我们就停战。” 越王站在北风中,身披厚重的斗篷,眼神里满是轻蔑。他瞥了一眼被押在一旁的小将军和侍卫,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哼,休想。姜遥岑,本王知道你,老定国公的孙子。但本王是要谋反,不是要把自己的头送给宏治帝。你都不觉得你胜的太顺了吗?” 气氛在这一刻愈发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了空中。城下的将士们紧握兵器,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与期待,他们都在等待着姜遥岑的决策。 姜遥岑站在寒风中,眉头紧锁,他并没有被越王的话所动摇。 而此时的苏如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对一旁的黑衣侠士道:“烧粮草,劫俘虏。” 黑衣侠士眼神一闪,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郝莫被人把头摁在垛口上,气得直喘粗气,可是他看到将军朝他很轻的摇头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骂人,没有激怒越王。 而苏如画的头被人摁着时,她尽力把头伸到垛口外,好在摁着她的是黑衣侠士,也就由着她伸头。 她看到姜遥岑,突然就想到了……大喊:“统领,这也太高了,您,您知道属下晕船,一定一定来救救属下啊!” 苏如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抚平的颤抖,像极了害怕又不想让人知道,偏又看到可以信任的人时,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样子。 姜遥岑听到了,也听明白了,重重点头,“好——兄弟!” 越王在城墙上放肆的大笑,“怎么样?姜家的小子,你撤还是不撤?” 姜遥岑愤恨的看着越王,好一会儿才说:“好!我撤!” 回到大营,姜遥岑对邹主簿说:“师父,她说不让我救她,这……” 一旁的将军面露难色地看向姜遥岑,这么当面撒谎吗? 邹主簿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姜遥岑等着后话。 姜遥岑紧绷着脸,他明白苏如画的话中深意,“她当时是喊要我一定一定要救她,但是前面说的是她晕船——这就说的是反话了,当初进京走的水路,遇到很大的风浪,她是除船家外唯一不晕船的。” 邹主簿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精光,他点头道:“她既然说不让你救,那说不得她是发现了什么,有意被抓也不好说。” 姜遥岑的唇绷成了一条线,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可是他很担心,也很不安,想了想还是说:“师父,我不放心。” 邹主簿眯了眯眼,沉思片刻后道:“不放心就派人去看看,不让你救,又没说不让看。” 姜遥岑一拍额头,眼中一闪,躬身施礼,“谢谢师父。” 他转身出了邹主簿的帐篷,喊了声:“李海。” 李海从不远处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姜遥岑低声道:“想办法进到城里去看看,看看她在干什么。” 李海一怔,“不是救出来?”他可就等着主子一句话就要去救县主了啊! 姜遥岑强忍住没有说救,摇了摇头,想了一下还是说:“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救,没事的话你看看就回来吧!” 李海还是不明白,但还是答了“是”,却没有走,想了想又说:“主子,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吧!” 姜遥岑看着李海,“要做到何种程度?” 李海本还想说吸引住他们就可以,一抬头看到天上没有月亮,突然一下就想到了,说:“把城楼上的灯都射熄。” 姜遥岑叫人找来了马材,问道:“能把城楼上的灯都射灭吗?” 马材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李海看着马材,问:“不知你能射灭几盏?” 马材抬眼看了李海一眼,他确定这人不熟,但还是回答了,只不过他的回答是:“想要灭几盏?” 原本到夜里只在城门上方左右各有一盏大个的灯笼,可是因为窦家军的几次夜袭,现在石西县城墙上基本十丈就有一盏灯。 李海闭眼想了想城墙的布局,再睁开眼说:“北面和东面全部的灯。” “时间?”马材是问两面城墙上的所有灯,能给他多少时间射完。 可李海一听到时间又有了一个想法,为何不利用一个接一个灯灭掉后城上的恐慌来攀上城墙呢?于是了看看姜遥岑:“主子,能说吗?” 姜遥岑点头,“说清楚些,就是你二人配合完成此事了。” 李海抱拳一礼,“这位壮士,我是要把攀墙钩扔到城墙上,再借力攀上城去,以便打探苏姑娘的消息。” 饶是李海轻功了得,这加高了的城墙,他也做不到一下就飞身跃上去。他需要借助的外力就是江湖人攀高墙用的一种头部有铁钩的绳子。 李海刚才还想着灯熄了,今天没月亮,自己趁黑就翻墙过去了。可是马材问时间的时候,他又有了一个新想法——趁着马材最先射灭两盏灯,引起城墙上骚乱时,自己攀墙不是更容易了。 第491章 双黑 马材一听是要救将军,立马就高兴了起来,要知道将军上城墙时,他是最先看到的,也是最先担心的。 而刚才,别人看不清城楼上的情况,他马材是看得清清的,将军让人按着头羞辱呢。 李海说:“需要壮士配合一下。” “说!”马材这次只说了一个字。 李海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了马材听,马材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好!” 天黑以后,城墙上又点起了灯。 马材挑了匹快马,远远的围着石西县城墙外,轻缓的遛了一遍马。 拨转马头,马材指着城墙上的灯,问李海道:“从哪开始?” 李海也正望着城上的灯,“从北到西。” 马材点头,“我从北起第一盏开始射。”话毕便放马到了北城墙外。 与此同时,李海着一身利索的黑色夜行衣,轻巧而快速的潜到了石西县城北城墙下。 马材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弯弓搭箭,瞄准城上三盏灯笼,放! 只听的嗖的破空之声,城上三盏灯笼同时熄灭。 城上守兵一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走到灯下,想看看灯为什么就灭了,却听得噗的一声,抬眼看去,又灭了三盏灯。 守兵忙伸头往外看,借着还没有灭的灯看外城墙,并没有攻城梯,更是没有半个人。刚想发出敌袭警报也放下了。 李海这时在城根下趴着,一动不动,避免被城上的守兵发现。 再回头检查灯笼,居然是被弓箭射破的。没有敌袭,那就找几个备用的灯笼换上吧! 还没等去拿,又是噗噗之声响起,又三个灯笼熄灭。 守兵回过神来,开始骂骂咧咧。 寒风撕碎城上守兵的咒骂,零零星星扔到李海的耳中: “敌袭个屁……找灯笼去……慌什么慌……驴行的货色……怎么就知道干灯笼……” 李海知道就是现在了,他抡起攀墙钩用力一甩,钩子搭上了城墙。 李海用力拽了拽,确认没问题,他借力而上。 马材已经把北城墙上的灯都射破,两筒箭已经用完。他开始射西城墙的,这面的不急,需要给李海拖延时间,他把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一支箭一个灯笼,马材没浪费一支箭。这种长弓的箭也是特别做的,比一般的箭要长。 他一边想着长弓队配的箭要向将军申请多做些,一边一支箭一支箭的射出去。 他控制着马速,不快也不慢,正好,一箭射完跑到下一盏灯的位置,再放一箭。 李海借着攀墙钩快速向城墙上攀,此时眼看就要到垛口了,他放慢了速度,仔细听着风中传来的声音,离自己太近了,现在不是上墙的时候。 马材又射完一筒箭,他出大营时特意给马上挂了五个箭筒,应该是有富余的。 城墙上有兵卒从远处走过来,“他们是要把灯都射下来再攻城吗?” “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个攻城梯都没有一个,攻什么城?” “那他们是想干什么?把咱灯笼都射破。” “谁知道抽什么风,许是泄愤。” “不用通知王爷吗?” …… 兵卒说话的声音渐渐又远去了。 垛口外的李海出了一口气,仔细听,这次确实是没有声音了,这才一个飞身跃起。落到垛口,再敏捷的翻了进去。 马材射完西城墙上最后一个灯笼,收好长弓,他想还能为那位兄弟做点什么——好吧,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会意,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他们来时可不曾弄出这么大动静,他就是要告诉城上的人,射灯笼的人走了。 守城的兵卒听到远去的马蹄声,气得直骂。 李海已经在黑暗中过了宽宽的城墙,从另一面下去了。 落到地面的一刻,李海立马判断出石西县城中县衙的位置。那里有监狱,他怀疑苏如画被关在大牢里。 可是李海到石西县衙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苏如画。 另一个可能就是兵营。 李海又摸进了城防营…… 白衣侠士,趁着夜色摸到了城中军队储存粮草的地方。凭借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进外墙。 现在正是干燥的季节,粮食也干的很,白衣侠士随手拽开一个门缝,点燃火折子扔了进去,看着里面起了烟,才转身离开。 寒夜中,黑衣侠士悄然来到了关押苏如画的地方。他刚想推门而入,突然一股凌厉的掌风迎面扫来。 黑衣侠士眼神一凛,身形灵动地矮身躲避,同时手中兵器紧握,抬手还击。他与来人瞬间便缠斗在一起,招招致命,却又巧妙地避开对方的攻击。 黑衣侠士越战越惊,这人的功夫实在了得,不仅招式独特,而且内力深厚,完全不像是一般的兵卒或将领。更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对方的招式中透露出浓重的武林气息,这让他不由得想到江湖中的高手。 在激烈的交锋中,对方突然一下压下他的兵器,脱口而出:“黑煞?!” 黑衣侠士心中一惊,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他抬头望去,只见对方眼中闪过惊讶与疑惑,似乎对他的身份也感到意外。 “你是谁?”黑衣侠士沉声问道,同时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江湖三黑里也有我一号,为什么拦着我救县主?”对方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不满还有疑惑。 “你是说里面的女侠?我也是来救她的。”黑衣侠士说着向后跳出战圈,他此时还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实意图,因此需要保持警惕。 “黑衣。”对方报上了自己在江湖上的浑名,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黑衣李海?”黑煞上下打量起李海,眉头微皱。这个人在江湖上消失了近十年,如今突然现身,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正是在下。”李海抱拳说道,脸上带着谦逊的笑意。 黑衣侠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里面的女侠对我二人有恩,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救她。” 李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向房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铁丝。只是轻轻摆弄,锁头便应声而落。 第492章 智商 这一手绝技让黑煞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信此人就是黑衣没错。 越王有心要收服苏如画,而苏如画也打了与越王周旋的主意,所以今天两人都聊了些没营养的,就给关起来了,越王还吩咐人好吃好喝的款待了苏如画,不同的只是吃好喝好还是给关了起来。 所以李海看到苏如画时,不只是人好好的没伤没残,而且还吃饱了,正在休息。 李海推门而入,口中低喊:“县主。” 苏如画听到声音,抬头一看,惊喜地叫道:“李海大哥?!” 黑煞也跟着走了进去,看到苏如画的表现,知道他们确实认识,心中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苏如画正在想着带着兄弟们一起走不难,最难的是这群人要如何才能从这城中逃出去。这会儿看到李海眼睛都开始放光。 “快,李海大哥,你快出城……”苏如画语气急切,目光热切。 “啥?”李海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什么啊,我可是好不容易进来的。 苏如画看出李海的茫然,解释道:“出去通知姜遥岑把攀城索挂到城墙上,我求了这位黑侠士帮忙把兄弟们都救出去,正不知道救出之后怎么出城。” 李海马上明白了,“好,一个时辰之后,北城墙!”说着转身就走,临走想起一事,“这黑衣服的和那白衣服的,是江湖上的黑白双茶。” 黑白双茶?!苏如画先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黑侠士那脸也黑了,她确定她没有听错,只是,怎么叫出口? 黑煞黑着脸道:“我是黑煞,我那着白衣的兄弟是白茶。” 白茶此时已经离开粮仓到到了城防营,可是由于天黑,粮草那边已经是滚滚浓烟,偏还没有着明火,夜里人又都睡了,一时居然没有人发现,也就还没乱起来。 白茶耐心的在城防营外等着,只等一个机会。 黑煞和苏如画赶到时,白茶还在伸着脖子张望。 黑煞靠近,问:“看什么呢?” “看那边什么时候乱起来,好趁乱救人啊?”白茶答的理所当然,看向黑煞的眼神宛若是在看白痴。 苏如画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不就是个乱吗?等不到就制造出来,“麻烦这位白侠士喊两声着火了,也就乱起来了。” 苏如画话音刚落,她身边一空,黑煞已经飞过去,一把捂住了白茶的嘴。 什么情况?苏如画还没弄明白,只听黑煞低声说:“去粮草那边喊,不是在这喊。” 白茶“哦”了一声,施展轻功走了。 黑煞伸手胡乱揉了一把脸,“不告诉他,他是会在这喊的。” 苏如画目瞪口呆,这什么人啊,实心眼的劲给个霍十三都不换! 苏如画回头看了一眼白茶走的方向,跟着黑煞往里走。 城防营里有灯,正看到连着的营房外有人把守,黑煞做了个手势,苏如画明白这就是关押窦家军的地方。 刚想着要怎么把人引开,就听得远处大喊,“走水了,走水了,粮草走水了——” 紧接着锣声也响了起来。 四面八方顿时乱了起来,把守的人没有动,却也是伸长了脖子在张望。 乱了好,乱了比静悄悄要好多了。 几个看守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黑煞倏潜到他们身后,手起刀落,瞬间就把几人都杀了。 苏如画也想动手,可是苦于手中没有兵器,见黑煞得手,马上把几个死人身上的兵器解了下来。 黑煞又是一刀挥出,门锁斩落。 苏如画在门外喊了一声:“郝莫!”上前一步打开门。 “将军!”里面的人听出是苏如画的声音,一步窜了出来,看苏如画的第一句居然是:“郝小将军不是和将军关一起了吗?” 苏如画转身看黑煞,黑煞一拍额头,“怕是关在你附近了。你们先走,我去救。” 苏如画道一声“多谢!”又叮嘱一句:“北城墙见。”她对这黑白双茶的靠谱程度深表怀疑。 黑煞走后她才看向营房里,看着营房中密密麻麻几十人坐在地上,眉头都不自觉拧了起来,这会儿也说不得这事,只道:“没伤的背上有伤的,跟我走。” 转身又去旁边的营房,打开来也是密密麻麻几十人。 所有人从营房里出来,才发现居然在两间营房里关了上百人。 这时白茶白侠士回来了。 苏如画道:“黑侠士去救另一个兄弟了,麻烦白侠士帮忙带路去北城墙。” 白茶前面带路,苏如画把兵器分给几个没受伤的兵卒,她留在最后一个殿后。 其实就刚才一个照面,苏如画已经在给这位白侠士下了定义——古道热肠,智商不行! 所以让他带路实在是赌的成份居多,毕竟自己不知道如何避开人多的地方,只能搏一下。也许就行呢,顶大不了和自己瞎撞一样,也没有损失。 好在这位白侠士带百余人兜兜转转,躲躲闪闪,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竟然真的就走到了北城墙下。 而到此时苏如画才开始有些着急了,黑煞没到,郝莫也没到。 殿后的苏如画正忧心忡忡——他怕所有的兄弟走了,郝莫落下。可是如果等郝莫,又怕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而白茶也没有枉费苏如画的定义,他直接闯上了北城墙开始大开杀戒,苏如画发现时只觉得天雷滚滚而过。 事到如今,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了,带着兄弟们登上北城墙,很快就找到城外搭上的攀城索,开始下城。 苏如画前面还剩一个人,她最后一次回头,终于看到黑煞背了个人过来。 黑煞把背上的人交给苏如画,马上吹了一声短促有力的口哨。 白茶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两人转身要走。 苏如画忙喊了一声,“且慢,两位还要回到越王那里?不会有危险吗?” 白茶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看苏如画,“有什么危险,哪有活人见过我?” 苏如画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北城墙上的人都死了。 原来不是这人智商不行,他只是太直来直往,直到出乎人的意料。 第493章 故事 苏如画背着人下了城墙,回到大营找来军医才把郝莫救醒了过来。 郝莫眼还没睁开就开始骂。 “屁的越王,你就是个反贼……天都不会放过你……爷打不过你,死也不会放过你这逆贼……” 苏如画听了一耳朵,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被打成这样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都已经被抓了,怎么还和越王硬杠? 嘴上说点服软讨饶的话,拉拉锯,扯扯皮,拖延一下时间,不挨打不好吗? 郝莫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她本来一直看着他挺好玩儿的,明明长了个挺拔威武的身材,却偏偏长得了张包子脸。 虽然那五官长一点都不像小四,可那包子脸就是总让她想到小四,特别是进京的一路上两个脸蛋肉肉的喊她“厉害姐姐”的样子。 而且这郝莫眼神中的崇拜也和当初的小四一样一样的。 却不想这小子还没小四机灵,小四还知道惹了他二哥转身就跑,不是去找自己姐姐就是来找自己。这个郝莫倒好,居然傻不愣登的跟人硬干,他不吃皮肉之苦谁吃? 听着郝莫骂人的声音还很大,知道也就半夜的时间,猜可能只是皮肉伤,没有太重的伤,苏如画放下了大半的心。 到军医治完伤出来,苏如画又探问了一下,军医也说不太要紧,是些鞭伤,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顶多十天就好了。 苏如画知道没事了,想想营中的将领,不知道是不是都和郝莫一样愣,叫人敲鼓,中军帐集合,还吩咐了一句,“把郝莫也抬过来。” 本来是半夜救了人回来,大营里也没几个人睡下,说集合,很快人都到了。 中军帐议事很少有坐着的时候,苏如画这回让大家都坐下,还让人上了茶水,看大家都坐下直入主题:“来来来,今天给大家讲个故事:一个叫朱序的人物。 东晋宁康初年,朝廷任命朱序为南中郎将、梁州刺史,镇守襄阳。 就在这一年,前秦的皇帝苻坚派苻丕率兵围攻襄阳,朱序固守襄阳,苻丕是远道而来,粮草很快就要光了,所以攻城攻得越发的凶猛。 起初,朱序所部连续作战多次击退贼兵,将士开始疲惫不堪,戒心松懈,守备也开始放松。 朱序手下的督护李伯护早有判敌之心,让自己的儿子暗中与苻丕那边勾结,里应外合,襄阳城便沦陷于敌手,朱序这人官职不小,苻丕知道苻坚爱才,就把他送给了苻坚。 朱序那是忠臣良将,自然不想归顺苻坚,打算逃回东晋,就想尽办法跑出了京城,偷跑到宜阳,藏匿在一个叫夏揆的人家中。 苻坚那也是一代枭雄,很快就怀疑上了夏揆,还把夏揆给抓了起来,朱序知道了自是不想连累别人,便到主动站出来自首,还表示了自己真心投降归顺。 苻坚见朱序真投降了自然是高兴,不只赞许朱序的为人义气不追究他逃跑的事,还任命他为度支尚书。 朱序就认认真真在苻坚手下当他的尚书。 三年以后,苻坚举兵侵犯东晋。 东晋派出抵抗的主帅叫谢石,当时苻坚大军号称八十万。” 营中将领一听这数都是一惊,现在他们的兵总共还不到八万呢,那可是八十万啊,太多了!! 苏如画看看大家,说:“对呀,人很多,你们也知道咱们十万都不是一次性就到的,更何况八十万。 苻坚还在项城时,苻融率三十万部众先到了淝水。 苻坚给朱序这么高的官,不只是想用这个人,也是想让东晋的人看到他礼贤下士,善待能臣。所以这时候就要用到朱序了,派遣朱序劝降谢石。 你们说要是你们,你们去不去?” 络腮胡子的周飞一听这问题,挥舞着拳头就涨红了大脸,“要我,我可不去,背主还没完,还在身后捅一刀子,那怎么行?” 其他也都激愤的说不会去,只有年愈不惑的仇立拧着眉毛不作声。 苏如画手向下押了押,继续讲:“朱序去了,见了谢石他说的是:‘如果苻坚百万之众全部赶到,恐怕难以制敌。趁其大军还未会合,先出兵攻击他们,可以取胜。’ 还和谢石密谈了详细的败敌计策。 谢石通知苻坚,让他的人往后撤一撤,让出一块地方,东晋好派人过去,两军才能真正对垒。 苻坚的部众就在淝水边上,确实两边人马隔着淝水没法想打都打不着,他就决定大军后撤让出一点地方。 那可是几十万大军后撤,后面的人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向后退。朱序带着自己的心腹在后阵大喊:“秦败了!快跑!” 就此引发慌乱,前秦大军就真的开始逃跑。 朱序趁着混乱逃回东晋。” 苏如画喝了盏茶,看看人们脸上的表情,很好,大家都在思考。 一盏茶喝完,苏如画开口,继续:“知道朱序后来怎么样了吗?” 营中将领们纷纷摇头。 苏如画说:“回到东晋之后,任命为龙骧将军、琅王牙内史,授职监扬州豫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驻兵镇守洛阳。” 苏如画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看看营中将领,“知道为什么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吗?” 郝莫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知道了,将军完好无损的回来,末将一身伤回来的,不是荣耀,是心机不够!” 苏如画用手遥遥点点了郝莫,“行了,知道了我就没白讲。还有什么问题吗?” 郝莫伸起了手,表示自己有问题。 苏如画看他怎么一脸纠结到不行的表情,这是没听明白这个故事的意思?不能吧!讲得够了直白的了,就差没明着说遇到这种事你可以先降了再说,诈降也好,心在曹营心在汉也罢,先保全自己再想办法报国,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干咳了一声还是说:“有事就说。”倒想要看看郝莫能问出什么。 郝莫的表情憋屈又愤闷,“那个,我想知道那个叛敌的李伯护后来怎么样了?符坚让他当什么官了?” 第494章 撤(一) 苏如画一听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还惦记着他呀,符坚把李伯护杀了,还悬首示众。对了,连他儿子一起杀了。” 这下把郝莫乐着了,才一咧嘴就咝了一声,嘴角又裂开出了血,他全不在意的用手背一抹,“杀得好!那这么说符坚这人行啊!绝对是个明白人。” 苏如画见大家都没事了,说:“行了,大家都累了,歇了吧!”起身带头走出大帐。 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姜遥岑快步跟了上来,问:“怎么想起来给他们讲这事。” “我相信窦家军都是好样的,希望万一有什么事,他们能得个善终。”a头也没回的往前走。 “?”姜遥岑有些发懵,“你是说让他们能降时都降了?” 苏如画转身,看着姜遥岑的眼睛:“朱序都当上度支尚书了,心里还是向着东晋不是?真降假降在于人心,不在于非要人受皮肉之苦来剖白。” 姜遥岑忽然就明白了,“就像你在城楼上喊让我救你一样,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定一样,也不看一时一刻做了什么,而是要看这人最终做了什么?” 苏如画点头,“不管你认不认同,我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就讲了这个故事,不想他们谁再像今天的郝莫一样吃着平白无故的苦,不值得。” 姜遥岑苦笑,“你这想法还真是剑走偏锋,不过好像也有道理。” 苏如画走到自己帐前,“快些回去歇了,城里的火灭了,越王肯定得恼了,明天一准出来叫阵。” 姜遥岑也觉得苏如画说得对,各自回营。 却不想,众人歇下才一个时辰,就听得尖锐的哨音响起—— 两短一长。敌袭! 苏如画侧耳细听,这声音并不是在营房里,是比较远传回来的,应该是盯着石西县城的斥候发出的。 她是最先听到的,在她走出帐外确定之时,营门的哨兵也听到了,也吹起了尖利的哨音。 本来最近就是与越州军互相袭扰,大家都抵防着,全都是合衣而卧,夜里值勤的更是披着甲歇下的。 苏如画的营帐和中军大帐的位置都相对来说算是高的,她一出营帐就看到了石西县城中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火把。 在这么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那么远的火光看得很是清楚, 可是她听着远处的声音,再看着那微小如星子般的一个个火光。 她能靠人声大约判断出人数,越是细听越是心惊,想到越王会恼,却没想到会这么就恼羞成怒,派出这些人,怕不是得有小十万人。 苏如画很感谢当初自己那句“退出十里地扎营”,为现在赢得了布置的时间。 她大声喊:“长弓队,到营地最前面射,只射第一排人的脸。” 马材高声回应:“将军,太黑了,看不见人脸在哪。” 苏如画吼回去:“那就照着一人高的位置射,” 云天跑了过来,问:“将军,要结蝎子阵吗?” “不!”苏如画果断拒绝,“别说这十万人能不能冲过去,就算蝎子尖冲过去对上的是石西城,那不是活路,是死路。” “十,十万?”云天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如画。 苏如画点头,“这么个小小石西县城,越王居然藏下了十万兵卒!!真是小看越王了。”她突然想起越王在城墙上说的那句话:“本王是要谋反,不是要把自己的头送给宏治帝。你都不觉得你胜的太顺了吗?” 是的,是过了玉带河一路在拼命,可是确实顺了些,之前在搏命没细想哪里不对,现在想想,越王那二十万精兵到底在哪? 之前冲破的不过一个两万人大阵,其他的人又在哪里? 这石西县城中现在杀出差不多有十万人了,那还有十万人藏在何处? 苏如画的脑中突然想到了他们越过没有攻打的越州府,原来设想越王藏在那,就猜那里有重兵,可是当得知越王不在越州府时,就想当然的以为兵也不在那了,不对……不对…… 十万兵马应该就在越州府。 苏如画的脑际突然炸开一道光,从石西县到越州府是最近的,不过二百里,二百里!! 如果真把越王惹怒了,他亮出全部实力,自己这点人马那得都死在这,根本走不出现在这石西县与越州府夹击之地。 娘的!!她心中暗骂。 同时苏如画心里在算着越州军的行程,十万不可能都是骑兵,但是有马蹄的声音,骑兵应该还有九里。 苏如画突然一转身,下令:“传我军令:放弃所有辎重,开营寨后门,撤退。” 又向云天喊:“云天,快去组织人手全员撤退。” 云天虽然还有些懵,但也是立马跑出去组织撤退。 这个夜晚,寒风刺骨星光黯淡。营地内火光摇曳,士兵们忙碌地穿梭在简陋的木屋和帐篷之间。 苏如画站在自己的帐外,面色凝重地扫视着四周,她心中焦虑如焚,深知此刻的决策关乎着所有人的生死存亡。 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传军令:叫马材把长弓队撤下来。撤退,全员撤退!”她的话语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说完,苏如画转头看向身旁的姜遥岑,语气急促地说:“你的侍卫借来用用。” 姜遥岑一愣,疑惑地看着她:“干什么?” “要你们定国公府会轻功的侍卫,所有人撤退后,让他们把这一片营地全烧了。”苏如画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透露出紧迫。 姜遥岑的眉头紧锁,他瞬间明白了苏如画的意图,这是要利用火势来制造混乱,但他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你是想等到越州军进入营地之后再点火?” “对!”苏如画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姜遥岑心中震惊,点了点头,沉声说:“为什么?” “回头再说,现在先组织人撤退,越快越好!”苏如画紧盯着他,不容置疑的坚定。 姜遥岑见状,没有再多问,干脆的回答:“好!” 苏如画心里在算着越州军的行程,骑兵应该还有八里。 第495章 撤(二) 命令传达下去,所有将领都很懵,但军令就是军令,必须执行。 苏如画听到关于全员撤退的军令一层层传达下去。 有火头军敲着锅在喊:“从这边走,每人领一份干粮……从这边走……少什么少?通知得太急,只能每人分两天的,省着点能吃三天……每人领一份干粮……这边这边……” 有人质疑的声音:“辎重都不要了?” “出什么大事了吗?” “不带帐篷夜里会不会冻死?” “快点、快点,别他妈废话!” 有人在高喊:“吴百夫长,点清你的人,跟上赵百夫长,咱们归周裨将管。” 苏如画认识这个声音,那是一个叫齐元宵的高大个子的千夫长。 而百夫长又在喊:“什长,手下的人点清没……到齐了……好,齐了就走,快!” 苏如画心里在算着越州军骑兵的距离,应该还有七里。 冬夜的军帐内,寒风从缝隙中钻入,带着刺骨的凉意。灯光摇曳,为这紧张而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许阴森与不祥。 苏如画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邹主簿的帐中,“师父,徒儿怀疑……”她开口,语气中带着急切。 邹主簿抬起头,深邃的眼神透露出沉稳,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道:“越王另外的十万大军在越州府?” 苏如画心中惊讶,“师父也想到了?” 邹主簿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并非为师事先知晓,而是你发出命令时,为师根据形势推断出的可能性。” 他走到军帐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好在伤员都送走了,我们也得准备逃命了。”他回过头,对苏如画笑了笑,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苏如画看着师父背影和这一个笑,心中的烦躁稍微平复了些。深吸一口气,“逃,但我们不能往一个方向逃。” “分几路?”邹主簿皱起眉头脑中已经在鸟瞰越州的舆图。 “三路。”苏如画坚定地说,“我带骑兵往越州府去,佯攻府城,吸引敌军注意力。姜遥岑带人往石东县城去。 师父你带人往天昆山里扎,这条路虽然难走,但花宝银在那边,他手中有兵,可以为我们提供支援。” 邹主簿听后,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点头,“那你呢?你的安全如何保障?” 苏如画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带领的骑兵我也不知会往哪跑,只能自救了。等花将军与姜遥岑汇合后,再派斥候互通消息。如果没有我的消息,就让他们回玉带河北岸。” 邹主簿看了她一眼,“姜家二公子会同意吗?” 苏如画很自信的道:“我会有办法让他同意的,走吧师父,越州军骑兵应该还有六里地,趁黑带人走出二里地他就找不到你们了。” 邹主簿听后,眼中带着担忧,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拍了拍苏如画的肩膀,“徒儿,保重!” 苏如画点头,“师父,你也是。” 邹主簿拿起已经准备好的简单行囊,同时不忘叮嘱苏如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苏如画重重地点头,眼中一湿,湿意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我会的,师父。” 冬夜里的军帐内,寒风透过缝隙,带着刺骨的冷意侵入。送走师父后,苏如画缓缓转过身,突然看到姜遥岑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暗影里,他的眼神在火光下闪烁着光。 苏如画若无其事的走到姜遥岑面前,声音也平和没有波澜:“正要找你,师父已经带走六千步兵,我要带走五千骑兵,余下的人都归你,去佯攻石东县城。” 姜遥岑微微皱眉,如墨的眸光在墨一样的夜色中,深邃的有什么苏如画没有看懂的东西,他定定的看着她,沉声问道:“不到一万人,是让我布疑兵?” 苏如画肯定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为了掩护我们撤退。” 她心里清楚,如果让姜遥岑知道她带的人马真实目的是去攻城,他一定会坚持和自己换。而现在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解释和争论。 姜遥岑听后,眉头稍微舒展,他明白了苏如画的计划,虽然有些疑惑,但他选择了信任。点头表示接受这个任务,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带骑兵去哪?” 苏如画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毫不犹豫地回答:“给师父殿后,阻断追兵。你去石东县城扰上一天,明天趁夜里就跑吧!” 姜遥岑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问道:“将军觉得往哪跑比较好?” 苏如画微微一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有个叫丁林的人,我让他跟着你,他是猎户出身,知道冬天在林子里如何活命。” 说完,她转身向帐外走去,同时催促道:“走吧,越州军骑兵顶多还有五里地。” 姜遥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突然说道:“家里的侍卫都留给你,李海也在。” 苏如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 最后,姜遥岑深深地看着苏如画,吐出两个字:“保重。” 这两个字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情感和期许,让原本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 这两字出口,姜遥岑感觉不再只是苏如画想和他作兄弟那么简单了,自己现在也感觉这人是自己一起共生死的过命之交。 他知道时间不多,他不能再说其他,他听到了苏如画与邹主簿的对话,他知道她的打算。 他紧紧的咬着牙齿,他知道与她换她也不会肯,那只是平白的浪费时间,现在最没有的就是时间。 他想好只要停下来他就要给家里写一封信,这次不给父母,不给兄长,他要告诉祖父他自己求娶了苏如画,他要祖父亲开宗祠,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上:妻苏如画。 不论生死。 第496章 活路 苏如画没有送姜遥岑,而是到骑兵营整好了兵。 腊月寒风中,苏如画站在苍茫的大地上,耳边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越州军骑兵的马蹄声,一声声轰轰震得她心头颤动。 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冷静与果敢。她回首看了一眼身后整装待发的五千人,见兵卒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眼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心中稍感安慰。 苏如画翻身上马。在寒风呼啸中,紧握刀柄,在沉沉的黑暗中,指向远方。 她高声喝道:“兄弟们,随我冲!吸引越州军的注意力,才能为我们的兄弟争取跑远的时间!” 话音未落,她听着越来越清楚的越州军的马蹄声,一马当先,冲向越州军邹主簿与姜遥岑都不同的方向。 那是越州府的方向。 五千骑兵紧随她身后,如同洪流般汹涌而来。马蹄声震耳欲聋,尘土飞扬中,他们的身影若隐若现。 寒风刺骨,却吹不灭他们心中的热血。他们不是在亡命奔忙,而是去战斗! 越州军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畔。 五千人纵马奔出大营的一刻,几人纵身而起,在窦家军大营中四处点火。 而窦家军没有带走的攻城设备、粮草、帐篷……早已经泼上了火油,这一刻一点就着。 火借风势,风借火势。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刚刚还人去帐空的营地已经四处火蛇乱蹿。 紧追着窦家军骑兵的马蹄声闯进大营的越州军瞬间转身想往回跑,可是前面的火势刚起,后面的队伍尚不知道,还在继续往前走…… 打马跑出去的苏如画跑上一个土丘,听出后面追兵没有赶上,回身去看,大营里火光四起,而火光那边的越州军简直就是下水的饺子,沸腾而混乱。 她想过大火会阻住敌军的脚步,却没想到会有如此的效果。 苏如画是想引越州军追着自己的人马走的,现在看对方一时半会儿根本追不上来啊! 这可怎么办? 苏如画眯了眼看着火海,这里这么大的火,越州府的斥候一定会把消息传进府城中,那……如果自己是越州府守将,越王在这边,这边着火了,自己该怎么办? 派更多的人出来打探这边的消息,如果需要马上出军救援! 呵呵,呵呵呵! 本来从营中走的时候还在想所有辎重都扔下了,自己带人到越州府如何攻城,现在好了。 隔着漫天的火海,眺望越州军。 苏如画下令:“下马,点上篝火,就地休息。” 不过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姜遥岑 留下的定国公府的侍卫就追了上来,苏如画在此地等得就是这几人。 李海带人烧完大营,才一赶上大部队,就有小兵来说将军正在等他,忙过来见苏如画。 苏如画见李海来了,递上水囊,说道:“李海大哥,这边着这么大的火,越州府那边必定会得到消息。现在需要你们扮成百姓,给他们错误的消息,就说石西县越王的五千铁骑烧了窦家军大营,正在往越州府赶。” 李海拧了眉头,问:“毕竟是百姓的话,越州府的人能信吗?” 苏如画目光笃定,“信不信他都得出城来看看,只要有人出城来探看就够了。” 李海一听明白了,喝饱了水起身,“那——我带几个兄弟扮猎户。” 苏如画点头,“行。李海大哥辛苦了!” 李海摆摆手,走了。 李海带人走后,苏如画带五千人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歇了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才又启程往越州府行进。只是启程前苏如画命令全员往脸上和身上涂草木灰。 还没行到正午,李海就派人回来送信,说是赵州府果然派人出来打听消息,而李海等人也把假消息告诉了他们,他们会做出什么反应还知道,请将军做好准备。 苏如画一抖马缰绳,“好,全速前进。” 果然在日暮西山之前与越州府出来的骑兵遇个正着。 远远的看到对面来的骑兵,从服饰上也知道是什么人了,可是苏如画带的人已经黑成了一片无从分辨。 “射杀!”马材毫不犹豫地下令。 早被调到最前面的长弓队队员们弯弓搭箭,直接将措不及防的越州军放倒于马下。 突然遭遇的来自对面以为是自己人的射杀,让越州军一懵,却又被新鲜的血腥气激回了理智。 越州军试图分散开来躲过箭矢,可是他们低估了对方的准头。 当越州军再次倒下一排兵卒时,出城本就为数不多的骑兵开始仓惶尖叫,有到处乱跑的,也有不知散到何处去。 苏如画所带的一队骑兵没等到对方重新组织起来,就快速冲到了对方面前,挥起弯刀开始收割生命。 而越州府出来这几千人一边打一边开始破口大骂,“驴日的东西,这不是自己人,杀!杀了他们!”可是虽然骂的凶,却是要跑的样子。 苏如画身后的二十人在上次冲两万人大阵时,已经死伤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人。 越州府出来接应越王的两三千人原以为接到越王就大功一件,完全没想到会对敌,遇到弓箭射杀居然队伍一滞,再看到对方有将军带人冲过来,立马来转身就跑。 于是这成了苏如画成立蝎子队以来最玄幻的一场战事,他们想冲进骑兵阵列中,可是却是追着骑兵在跑。 “弟兄们,咱们——追!”葛三跟着苏如画身后,本来是想喊咱们“冲”的,可是看看敌方跑得这个快,只好改成了“追”。 苏如画磕打着马腹,也只能这样追击了,反正不能停下来。 大伙确实无法停止追击,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批越州军呢,那边火一灭肯定立马追过来,特别是对方弄明白窦家军没有带辎重之后。 怕是都要想办法把她困死在两座城之间。 苏如画快速追杀,跟着葛三的人也是二十余骑,直接冲向溃败的越州军。 面越州军也不知被谁逼退了回来,就是两个马身的距离,苏如画再提一次马,手中的弯刀就能抹了对方的脖子。 就听得越州军阵后有人喊:“城门已经关了,你们只有拼死迎敌一条活路。” 第497章 头狼 本来苏如画就冲在最前面,想要追上越州军,越州军再突然回转。 苏如画成功地冲入了敌阵,只是这次她自己都没有防备,一进入便陷入了重重包围。 葛三眼看着苏如画陷了进去,大喊道:“福子,二驴,冲进去,接应将军!” 于二驴驴样的大嗓门应了一声:“将军,俺——来——了!” 福子也吼了一声:“画儿大将军,等等福子。” 这两人是力气最大的,就算手中没有刀,单手都能拧下人头来的铁憨憨。 葛三继续吩咐:“其他人,跟上,跟上他俩!”喊这两声是真费嗓子,拿出骨哨放进嘴里。 场面很是混乱,越州军是被逼着回转的,根本没有什么阵法,一盘散沙,但就个人实力讲却并不弱,这会儿又是个搏命的时候,真是都用了十二成的力气。 于二驴一个不防,一杆长枪噗的一声从他的甲缝钻入,叮在了右肩头的肉上。真是叮上的,对方想把枪拔出来,却卡在甲片间,拔不出来,想再往里捅,也是卡住了,捅不进去。 一受了伤于二驴感觉左手的骨朵开始逐渐变沉,被夹在甲缝中的长枪还在一下一下地咬他的皮肉。 不过几息的工夫,葛三带着后面的人跟了上来,有人一刀抹了持枪的越州军的脖子,而于二驴一刀砍下去,枪杆应声而断,但他的手却不能扔了弯刀去拔出枪头。 另一个越州军的长枪已经过来了,于二驴下意识就挥刀去挡,硬给拦下了。 每一刻都是关系生死,只要反应慢一点,动作缓一分,倒在敌人武器下的都是自己。 到这时苏如画也发现了问题,这样乱哄哄的缠斗下去,到后面追兵赶到,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不想全军覆没,她就必须想出脱困之计。 多次战场的出生入死,让她近乎本能的用眼神寻找对手的指挥者,解决掉那个人是战场上唯一的捷径。 又是一个足够狡猾的人,他并不在这两三千人之中,他在后方,他身后帅旗招展。 苏如画本来想着要杀穿过去,却怕时间会太久,不等杀穿追兵就到了。 正焦心着突然看到了远处的李海,对,正是用定国公府侍卫的时候,苏如画一声长长的口哨吹出。 李海闻声发现苏如画在距离自己不过十几步的地方召唤他,但这一片混乱的战场十几步的距离却很难缩短。 他还是第一次陷入这种战阵中,轻功都施展不开,到处都是刺向自己的武器。他想就算真能施展轻功跃起,下面的人都得向他捅上两枪。 好在江湖人物也不是只会轻功。 一个越州兵被李海长枪一挑,“啊!”的一声倒在了马下。 马上另一名越州兵就补了上来,李海看看左右没有自己人,一把飞镖撒了出去,响起一片惨叫声,有人落马,也有人还在马上捂着自己的脸在嘶吼。 李海看这些人马拦在了他到达苏如画处的几步之遥的中间,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没有高起,而是向前,踢下马几个受伤的敌兵,快速向苏如画移动而来。 苏如画再次挑飞一个越州兵时,李海又从旁边的马下踹下一人,骑上了他抢来的马倒坐在了苏如画面前。 苏如画大喊一声:“趴下。” 李海全然的信任闻声就向前倾身,苏如画右手把自己手中弯刀递过去,李海伸手接了,他身后的人全力刺出的一枪刺了个空,身子向前一倾,苏如画左手骨朵甩出砸向敌兵的面门。 敌兵挨这一下,头脸直接被打的塌陷进去。 李海接刀向一旁挥去,收割了一旁越州兵的头颅,刚想把刀再还给苏如画,却见她从马下抽出一杆颜色乌黑的长枪,又挑起一个敌兵。 李海与苏如画一个错马,苏如画开口道:“你后方西北,帅旗下那是主将,我要那个人的头。” 李海点头,轻轻一跃下了马,一矮身从苏如画的马肚子下钻了过去…… 苏如画刚才看了李海过来的方式,她对李海更有信心了,他肯定能快速解决问题,所以对他离开的方式没有丝毫感到意外。 对方主将是个会用兵之人,这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已经调动起了己方的兵力,把陷入绝境单挑乱斗的兵卒捋出了头绪。 他开始指挥着收缩着手中的兵马,他也看出来窦家军这里的头狼是身先士卒在阵中将军,他指挥自己的属下向对方的头狼围拢靠近。 苏如画感觉出来随着自己杀的人越来越多,而周围的人不减反增。她看出来,对方的指挥者在消耗自己的体力,等自己力竭,再发起最后一击。 苏如画看见了,她都知道,可是四周越聚越多的人让她躲无可躲,身陷车轮战之中无法脱身。一轮又一轮缠斗消耗着她的体力。 她能看见福子,也能看到于二驴,他们高声喊着将军,却无论如何也杀不过来。 任何想要往她这边增援的人,都被一层又一层的人挤开,靠不上来,任他们急得大吼也没有用。 她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从额上粘腻的淌下,都没有时间抬手擦一下,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液体甩飞出去。 越州军的将领看到他盯着的人,枪尖抬得没有之前高了,而且是越来越低。 他眯着眼睛死死盯住那人。 他看到他把一个人挑下了马,而不再如刚开始那般把人挑飞。 他从这些小动作上已经看到了对方的疲态,只等他疲劳到一定程度。 他看到他把枪刺入了对手的咽喉,只拔出了枪,都没有再扫一枪把人打下马。 他看到他晃动头,应该是累得眼睛发花,想借此看清眼前事物。 他看到他再次刺伤一人之后身体还在马上晃了一下…… 这就是他等待的时候,对方头狼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知道可以发出最后致命一击了。 他缓缓抬起手,果断一挥! 第498章 货损 随着越州军将领的手抬起挥出,他身旁一人飞身而起。 而越州军的人对这一人的飞起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李海点头,他猜今天带队出来的人不简单,他猜越王手下的能人身边很可能还有江湖人士存在。 他都猜对了! 因为有所猜测,所以他从苏如画那离开没有施展轻功从上面走,而是钻了马肚子。他没有直奔那将领而去,而是选择了迂回的路线。 他需要观察,他想知道越州军将领身边的硬茬子有什么位置,有多厉害。 现在,他看到了,施展轻功正奔向苏如画的那人他认识,是江湖人称“浮萍浪子”的一号人物,这人厉害就厉害在轻功一绝,真就是很符合“浮萍”之称。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浪子”,整日里得点银子就好眠花宿柳,功力都废了大半。但他轻功过人,总会出现在人经常想不到位置,一招索了人性命。 李海也看到那帅旗下保护越州军将领的还有一个江湖人,功力是比浮萍浪子好很多的“徐州镖师”。 这人自称是徐州的,而且说自己只是个走镖的,可是他要价奇高。但他能保证不论走的什么货,都可以万无一失,所以只有超级贵的东西才能请得起他。 现在看来他这回要保护的货物就是那个——越州将领! 那他保护的这人……李海眯了眯眼睛。他想着要提醒a注意这个将领,他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将领那么简单。 刚才为了快些到苏如画跟前,他一把暗器基本已经撒得差不多了,还余下唯二的两枚金钱镖,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 苏如画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早已经发现有人施展轻功朝自己过来了。 她嘴角绷的笔直,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来人实力如何,面上虽然不会显出半分,心中免不了还是有些紧张的。 想当初全力奋战黑白双茶,差点没把自己累脱了。而李海大哥的实力也是可怕的,所以在军中全无敌手的苏如画,对江湖人士还是心中没底。 她横枪挡下敌兵砍下的两刀,使上暗劲,把对方的武器震飞出去老远,却没有再挥刀砍了对方。 苏如画再用目光寻找刚才施展轻功的人时,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她心里慌了一瞬间,但她知道后背是葛三带人守着,她相信不会有事,她没有回头,目光极大范围的扫了一圈,果然那人只是藏在一个兵卒的身后,并没有外援。 而那兵卒正提了马,马上就要自己跟前了。 苏如画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自己没有回头,否则这江湖人怕是已经暴起出手,取自己性命了。 她佯装无意的也向那兵卒带了带马,使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兵卒枪头一动,苏如画看出他是要刺向自己,而他身后的江湖人也蓄势待发。 她手中枪一动,速度之快,旁人根本没有看清,而她手中的枪却已经后发先至……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一枪刺出,人随枪到,狠着一股子力气,把这一枪从兵卒的右眼刺进,脑后刺出,这还不算完。 还把兵卒身后的江湖人士也穿在了枪上! 再说那兵卒身后藏着的浮萍浪子,是他命令兵卒向这敌军将令靠近,是他算好了时间命令兵卒把枪刺出,他是想等这敌将躲那一枪或者还击时,自己暴起一剑,把人斩于马下。 所以,当兵卒一枪刺出时,他从兵卒身后施展轻功一跃——没能腾空而起。 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浮萍浪子轻功了得,速度也自不是一般的快,可是他没有看到敌将的这一枪是如何出手的,又是怎么就把自己刺了个对穿的? 他觉得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瞪大了眼睛。 苏如画这一枪用力过大,想把枪再拽回来,对面之人却已经向后倒去,她无奈松手,一手抓过对面兵卒刺向自己的枪。 就在苏如画刚才一招出毕之时,越州军将领眼看着浮萍浪子被一枪刺穿,气得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你怎么敢?” 这一声着实不小,透过那么多人的战场,苏如画居然听到了。 她笑了,用刚才从兵卒手中得到的枪连挑了数人,她什么也没说,可是越州军的将领却什么都听懂了—— 那个敌将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你想看我力竭,我都已经演给给你看了,你也果然没让我失望,使出了绝杀,只可惜我杀了你的绝杀!” 他还在笑,他在嘲笑自己!! 那将领气得呼呼直喘,对着自己身边的另一个江湖人,也就是他的江湖护卫吼道,“你,去把他给我杀了!快去!” 徐州镖师动了,向苏如画的方向快速过去,可是他才一动……突然越州军将领气喘着向后倒去。 徐州镖师发现了不动,说是迟那是快,猛得回身,却为时已晚,将领的脖子鲜血喷出,却没有人看出是什么武器伤了他。 徐州镖师奔回,接住倒下的将领的身体,他用手探了一下,从伤口深处探到个金属物,伸手从血窟窿里捏出一枚金钱镖。 徐州镖师目光如炬,在金钱镖射来的方向扫视,他接下的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毁损,他必须要把毁了货的对家找出来,是杀是剐,要交到主家手里。 李海并不想惹上徐州镖师这样的人物,早就躺在地上装死,还拽了尸体盖在身上,免得被马蹄踏到。 徐州镖师没找到人自是不甘心,顺着那个方向找了过去。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喊道:“还打什么?你的主将都死了!” 徐州镖师一怔,想到什么,一转身,看到果然有窦家军的人在往他护的镖那走,眼睛里放着嗜血的光,他明白过来,不好!军功是按人头算的。 徐州镖师又奔了回去,再怎么着他也得这镖完整的给主家送回去,死了也得要个全尸。 他狠狠的又在战场这个方向扫视,要把每个人都盯透了一般。虽是不甘心,还是把尸首放在马上,他也上了马。 第499章 阵亡 “越州军主将阵亡!”第一声高喊传来,越州军慌了,纷纷朝他们主将所在位置看过来。 “越州军主将阵亡!”第二声高喊声里明显有了窦家军的兴高采烈,越州军却已经士气不振。 “越州军主将阵亡!”窦家军高声喊着,乐此不疲的…… 李海坐起身,看着远去的徐州镖师,那个方向,不是越州府,而是石西县。 为什么要把这人送到石西县城去?李海不明白就想搞明白,远远的跟在了徐州镖师的身后。 不说别的,苏如画就看遇到这几千人,越州府里定全是精兵良将,太不好打了! 如果不是有李海帮忙,他们先失的主将,会不会被死死围困在这还不好说。 一看越州军那边军心散了,苏如画忙收整人手,往北走,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惹越州府了。 *-*-*-* 冬天白晃晃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在天上亮着,越王带的兵卒好不容易才灭了窦家军大营的火。穿过那一片灰烬走过来,所有人都灰头土脸。 人身上马身上竟是风吹过来的黑灰。 兵卒们互相看看,一个个都和从灶坑里爬出来的一般,谁也不比谁强,没与敌方交战却又破败不堪。 越王追出来几个时辰还没有追上人,很是不满。 翟珲翟参军过来劝:“王爷,再跑下去人和马都受不了了,真遇到窦家怕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越王皱起眉,“休息一个时辰。” 太不甘心了,怎么能被那么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给耍了? 天黑前还在说着不是想降,是家族在京城不敢降,让给他时候想一想,半夜人就跑了,还能点了县城里的粮草,太也奸诈!!全无诚信!!! 说什么也得把人再抓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因只休息一个时辰,兵卒们都没扎下营帐,只围着火堆喝着热汤,吃些干粮。 独独给越王简单搭了个帐篷,越王坐在帐中,正在用的不知道是哪顿的膳食。 门外有兵卒禀报:“报,王爷,徐州镖师求见……” 越王一听很是高兴,这徐州镖师他可是给派出去了,没在自己身边,怕不是有什么事要回来汇报 。 徐州镖师进门一抱拳:“本镖师走镖十年,第一次毁了镖。” “毁了——镖?”越王没听明白徐州镖师说的是什么。 不是让他去保护千里了吗? 想到这,越王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原本半眯的眼睛,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你是说……”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和逃避。他害怕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说出口,仿佛只要不提及,那就不会成为事实。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他试图用沉默来抵挡即将到来的噩耗。 徐州镖师默默地站在一旁,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挑起帐帘。随着他的动作,两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缓缓进入帐中。 越王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不敢去揭开那层白布,只是声音微弱地问:“这是谁?”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感。 帐中无人回应,越王走过去,缓缓揭开白布,这一刻,他的心如坠冰窟。 担架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年轻人,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庞映入眼帘。口唇苍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越王连连后退了两步,手止不住地发抖,颤抖的手指指着担架上的年轻人,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出一句:“怎么回事?”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徐州镖师站在一旁,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 原来是越州府得到消息,说越王带五千精锐追击窦家军,但对方狡诈难寻。 以为是越王来了,二公子便带三千精锐出城迎接,却遭遇了窦家军的埋伏。经过一番激战,虽然窦家军不是精锐之师的对手,却使用阴招杀了二公子身边的浮萍浪子。 愤怒的二公子派徐州镖师去复仇,却没想到对方派出江湖高手暗算了二公子。 听完叙述,越王一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他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声音沙哑地命令道:“既然这趟镖出了闪失,就把那个江湖杀手给本王抓来,要活的。本王要亲手把他们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和决绝。 徐州镖师成名江湖十年,第一次失手,对于越王的要求他并没有表示反对。 越王颓然地坐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好、好你个姜遥岑,你还我儿命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让闻者心碎。 当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越王蹲下身子,颤抖着手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庞。他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这才闪过一丝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 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儿子的脸,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感受儿子曾经的存在和温度。他的嘴里只反复着一句话:“千里,我儿……”声音低沉而颤抖。 除夕的夜晚,本应是家人团聚、欢声笑语的时刻,然而此刻的越王却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痛之中。 远处飘来的鞭炮声和欢笑声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剩下的是无尽的痛苦和仇恨。 *-*-* 虽然苏如画让人高喊“越州军主将阵亡!”,其实她并不知道死的是个什么人,只是见他身边有两个江湖人保护,没来由的就感觉这不是一般人物。 更诡异的是这批从越州府出来的军队,主将死了没有回越州府而是朝苏如画来的方向而去,这是怎么回事? 苏如画皱着眉头,心中满是困惑。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死去的将领会是谁。 这人应该很重要,否则不会这人一死全体越州军都没有了战意。那虽然是几千人,可是战力不凡,再打下去自己这五千人未必是对手。 那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李海带马过来,他的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而深沉。 风从远处吹来鞭炮声声,与这沉重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县主,你觉不觉得今天死的人不简单?”李海沉声问道,语气中透露担忧。 他跟着带越州军将领尸体的人走了一段,确定他们是往越王那去才回来。 苏如画抬起头,看向李海,“正在想这事呢,李海大哥有线索?” 第500章 丧子 李海点了点头,神情异常凝重,每一个字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的压力:“保护他的那两个江湖人,其中一个的佣金极高,不是普通人能雇得起的。” 苏如画微微有些愣怔,她骑的马儿见旁边过来一匹马,还这么久没有离开,开始不满起来,伸头想挤走身边不识趣的马。 苏如画正在出神,马一不安分,晃了她一下,她忙勒了勒缰绳,控好坐骑。 这才收回心神考虑李海的话,两个人保护一个人这种情况很少见吗?她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面上并未显露太多,只是淡淡道:“两个江湖人保护一个人,这并不稀奇。当初黑白双茶也是保护一个人吗?” 李海却缓缓摇了摇头,眉宇间满是忧虑,“不,那两个人其实只能算是一个人。白茶空有强大武力,却没有足够的智慧,他们两人几乎是用一个大脑在思考。所以,雇佣他们两人的价格,实际上只相当于雇佣一个人。” 苏如画被李海的话触动,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而她的坐骑又开始烦躁起来,苏如画带了带缰绳,伸手摸摸马脖子,以示安抚。又是想念乌金的一天,她过河时没有带乌金来。 那个已经死去的年轻将领,其身份似乎比她之前设想的要重要得多。她忽然想起姜遥岑曾经提到的越王的两个儿子,他们都能带兵,但他们的真实面貌却鲜为人知。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猛然一跳,周围的环境仿佛在这一刹那变得静谧无声,只有远处的鞭炮声,像是战争的鼓点,不断在她的耳边回荡。 她抬起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点点繁星像极了那将领的身份,等待着她去揭开。 李海注意到苏如画的脸色骤变,他皱了眉心下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苏如画可不止是脸色变了,连表情都有些许僵硬,她只动了动嘴唇,悠悠吐出几个字,“越王的儿子。” 李海的眼睛瞬间瞪大,他仔细思考后,发现这个可能性真是很大。 瞬间心中充满了惊愕,这难道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二公子可没少说,找不到越王的两个儿子,这场平叛就不算完。 却怎么也没想到,其中一个可能已经死在了他们的面前。太不可思议了! 苏如画却并没有因此有半分轻松,她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凝重。她揉了揉脸颊,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如果我们真的杀了越王的儿子,他不会放过窦家军的,特别是我们这五千人。你说,他会不会调动十万大军,对我们进行围剿?” 尽管是在向李海提问,但苏如画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几乎可以肯定,越王会这么做。 李海也被这个问题震惊了,就这一会儿工夫,他再次瞪大眼睛,无言以对。 此时,周围的环境仿佛变得更加压抑,远处的鞭炮声像是在提醒他们,今天是除夕,这本应是一个团圆、欢庆的日子,然而他们却身处战场,面临着未知的危机。 苏如画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大声下令:“来人,传军令:向北,今夜急行军!” 她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率先冲进了夜色中。李海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中疾驰。 冷风呼啸,刺骨的寒意透过铠甲侵入肌肤,但他们的心中只有紧张。五千窦家军紧随其后, 铁蹄如雷, 扬起一片尘土。 这个除夕之夜,注定无法平静。 *-*-*-*-* 说是休息一个时辰,可是一个时辰已经过,越王还没从他休息的营帐中出来,没有人敢去提醒他。 翟珲站在寒风中,眼神中带着焦虑。时间早已过了预定的启程时刻,越王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围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但却因为越王的沉默而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中。 除夕的夜空被为数不多的烟火点缀。 翟珲能感觉到士兵们的情绪波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温和的笑笑。 一个偏将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翟珲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快步走到翟珲身边,急切地问道:“参军,您看什么时候启程啊?” 翟珲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越王的帐篷,“王爷不是说一个时辰吗?”他反问道,声音中带着担忧。 偏将点了点头,“是啊,可是王爷在帐子里没出来,我们也不敢去催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越王听到。 翟珲环顾四周,发现士兵们都在等待。他转回神看着偏将:“王爷出来又没带妾妃,你们怕什么?” 偏将的脸一下垮了下去,眼睛往大帐瞟着,“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王爷又哭又骂的,末将实在是……” 大家都知道王爷发脾气的时候,只有翟参军敢说话,而且王爷也能听进去,别人敢靠近那就是去送死。 翟珲很是疑惑,“又哭又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只这个偏将,其他几个将领都是纷纷摇头。 翟珲朝几个压了压手,转身走到越王的帐前。他四平八稳的朝越王的帐篷走去。 “王爷,翟珲求见。”他站在帐篷外,声音沉静。 寒风凛冽,吹得帐篷上的帆布哗哗作响。除夕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与这紧张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了一会儿,帐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翟珲挑起帐帘,走了进去,消失在帐帘之后,几个将领的心放下了一半。 帐中。 越王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今年刚到不惑之年的越王,因也是武将,并没有大腹便便。 他一直肩宽体壮,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力量。是经过岁月打磨的磐石。一身铁甲披挂在身,既彰显了他的威严,又体现了他的身份。 只可惜那是曾经…… 第501章 参军 曾经的越王一直面容冷峻刚毅,肤色因早年征战而略显黝黑,却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洞察一切,透露出武将特有的警觉与果敢。 可是此刻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佝偻着,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重负。 脸色苍白,眼眶深陷,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凌厉,甚至光彩都不复存在,只剩下空洞、迷茫和无尽的哀伤。 他的手紧握又颤抖,低垂着头,眼神里流露出的居然是——不舍与脆弱。 翟珲打量了越王之后,才看到地上白布。透过那布隐约可以看出下面盖得是一个披盔戴甲的人。 能让越王如此失态,这么短时间就失去往日光华一般,翟珲猜,难道是丧子之痛?他再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那这白布之下应该就是两位公子之一。 翟珲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只是看起来不像悲伤,更像是一个微笑*。 他绷直了唇,几步上前,“王爷,这位是……” 越王抬起眼睛,看见是翟珲,抖着唇说:“千里,他们杀了千里。” 翟珲神情一肃,“好大的胆子!是谁?” “姜,遥,岑!”越王说起这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都要咬碎了吞下去的恨意。 躺在地上的可是千里啊!他,比他那出色的哥哥更令越王感到骄傲。 这个儿子有着安邦定国的雄才大略,他是越王想打下这片江山后,最渴望将一切传承给的儿子! 然而,此刻他却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可能醒过来。 越王心如刀绞,悲痛欲绝,谁能理解一个父亲失去最心爱的儿子的痛苦呢? 翟珲心中一抽,天下就只有你会因失去至亲而伤痛吗?面上却没有显出半分,就连这个想法也是一闪便被他抛下,面容哀戚的跪在了尸体旁边。 “二公子走好,在天有灵看好,珲定为你报仇。”说完翟珲也没有起身,转向越王道:“王爷节哀,珲只问一句:接下来是发丧,还是报仇?” 越王猛得抬起头,对,要给儿子报仇,现在!“把二公子送回越州府宅子,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本王要在这四十九天里给我儿报仇!” 翟珲:“珲这就去安排。” “好,传令下去,一刻钟后拔营,急行军追击敌军!” “是。”翟珲起身退出了越王的营帐。 翟珲步出营帐,他的脸上写满了哀伤,深沉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悲痛。他缓缓开口,吩咐道:“来人,把二公子送回越州府越王府中,停灵四十九天。多请些高僧到府里超度,越多越好。”他的语气低沉而坚定,任谁都听得出每一个字承载着沉重的哀思。 小兵迅速行动起来,翟珲则站在原地,目光望向远方。今天是除夕,本应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然而战乱却让他们无法与家人团聚。 凭什么?就为你一己之私?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般的压抑。 翟珲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下一个命令。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差错。 “王爷有令:一刻钟后拔营,急行军追击敌军!”翟珲大声宣布。 副将早已等在帐外,听到命令后立刻上前询问:“参军,是往哪个方向追?”他们的追击已经持续了几个时辰,却始终没有找到敌军的踪迹。 翟珲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问道:“斥候有没有消息回来?可发现姜字大旗往哪个方向走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要穿透重重迷雾,找到敌军的藏身之处。 副将答:“这个还真有,斥候说打着姜字大旗的人马往石东县去了。” “好,就往石东县方向追!”翟珲果断下令,同时转身向远处走去。 随着命令的下达,整个军营立刻忙碌起来。士兵们迅速收拾行装、整备武器,准备展开新一轮的追击。 翟珲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一切。 除夕的夜空渐渐被乌云笼罩,寒风凛冽刺骨。 *-*-*-*-* 姜遥岑带领着步兵为主的队伍,在严寒中急行军一个半时辰。尽管疲惫不堪,但他们的目的地石东县仍然有半日的路程。 当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姜遥岑意识到他们必须扎营休息了,可是逃出来的仓皇,辎重都扔了,用什么扎营? 这时,他才想起苏如画曾向他推荐过一个人——丁林。 姜遥岑急忙命人找来丁林,心中带着急切和期待。当丁林站在他面前时,他仔细打量这个猎户出身的人,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面相敦厚,眼中却透出猎人特有的狡诈和智慧。 在询问过丁林之后,姜遥岑了解到他丰富的冬季森林生存经验,这让他心中稍感安慰。 军队通常选择在平坦开阔的地方扎营,不会选靠近林子的地方,特别是秋冬这种干燥的季节,以避免被对手利用火攻等策略攻击。 姜遥岑心中矛盾,既想确保安全,又想利用丁林的经验让兵卒们能在寒冷的冬夜中不被严寒冻死。 丁林完全不明白姜遥岑为什么犹豫着不想进林子,他诚恳地说道:“姜统领,小的不明白进林子有什么风险,但在林子里,小的可以保证大家能熬过这一夜。” 姜遥岑看着丁林坚定的眼神,又想到手头上连一顶可以避风寒的帐篷都没有,想想敌人还不一定能追来,但不进林子这一夜就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这样想着就下定了决心。“丁林带路,进林子!”他果断地下令。 随着队伍深入森林,姜遥岑开始感受到丁林的如鱼得水。 丁林熟练地指导兵卒们利用树枝和枯叶搭建起锥形帐篷,教大家什么样的树会有树洞,如果里面有冬眠的动物,直接猎杀;没有动物,人就可以在里面避风休息。 甚至还教大家什么样的树根会有蘑菇,只是天黑下来了,蘑菇不好找了,但兵卒们的士气却因此大涨。 *作者好奇问一下,有没有读到这的读者猜测一下翟珲翟参军是谁?名字不全是假的哦。 第502章 被围 一夜过去,当天边初露曙光时,周围的树木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给这片森林增添了一丝神秘与压抑。 斥候急匆匆地来报,姜遥岑站在密林之中,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斥候,手中紧握的长剑无意识地颤动着,显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斥候:“报!有越州军追兵到了!”姜遥岑猛然一僵,心中一紧。 他环顾四周,只见兵卒们纷纷从锥形帐篷和树洞中钻出,迅速整队集合。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眼中却有坚定。 此时正是正月初一,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新年的气息。然而对于姜遥岑和他的兵卒们来说,能活到这个新的一年都算是命大,也就注定要在紧张与战斗中度过。 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姜遥岑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寒意刺激得清醒过来。 他抬头望向远方,那里,初升的太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逐渐撕破了晨雾,但带来的温暖似乎无法驱散他内心的紧张。 他紧皱着眉头,双眼如炬地盯着斥候,沉声问道:“骑兵还是步兵?” 斥候一脸严峻,迅速回答:“骑兵!” 姜遥岑的心一沉,继续追问:“多少人?” “看上去有五万余。”斥候的回答让姜遥岑心中一凛。 今天是初一,这本应是一个新的开始,然而对于姜遥岑和他的部队来说,却可能是一个终结。 他环顾四周,冬日的森林里,一地是枯黄的落叶,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冷。。 姜遥岑很是疑惑,越王不是一直保存实力吗?怎么会带着五万人来对付他们这几千人?这简直就像是失心疯一样的举动。 他忽然发现了身在林中的好处,骑兵想来追他们也得下马。如此看不能实施苏如画佯攻石东县的计划了,现在往林子深处撤。 他环顾四周,兵卒们正在丁林的指导下,忙碌地收拾着临时营地。锥形帐篷被迅速拆除,留下的痕迹被小心地掩盖。兵卒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每个人都知道,越州军的追兵意味着他们必须立刻转移。 姜遥岑抬头望向天空,东方的朝霞渐渐染红了天际。他心中明白,他们必须赶在追兵发现之前隐入这片林子深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全军迅速集结,向北撤退!”姜遥岑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随着他的命令传达下去,整个营地立刻沸腾起来。兵卒们迅速整理好行装,按照命令开始向北撤退。 天色渐亮,森林中的阴冷的寒气散去了一些。姜遥岑转身看了一眼这片在除夕给予他们庇护的森林。 不知道苏如画和师父怎么样了? 邹主簿是三人中最顺利的,带人走出一天半遇上花宝银派出的斥候,就在身后还不曾出现追兵之时便找到了花宝银花将军。 花宝银一直往外撒出大量的斥候,就想知道哪里打起来,他好去救援。 当初县主就是告诉他让他隐起来,是为了给大家救命的后招,却不知道县主那里怎么总也没联系自己,斥候回来说县主现在正被越王追着打。 花宝银得到信立马带上被派来的吴猛吴偏将,和三万大军往石西县赶。 路上正好遇到了邹主簿。 会合之后邹主簿说:“将军有令,先去救援石东县的姜遥岑。” 花宝银又带着近四万人往石东县去。 *-*-*-* 姜遥岑带着兵卒还没翻过一个山头,就被越王派出的斥候发现了,越王布置带的五万越州军,要围了这座山,只是他们还没围死,姜遥岑已经带人翻过第一个山头,钻入下一个山头。 可是在下第二座山时终还是被越州军堵着了。 一眼看去,山前的开阔地上的越州军阵,姜遥岑知道跑不了了。 他带头冲入了敌阵,随即陷入了重围。 紧跟着他冲杀的骑兵,是三百皇家侍卫,而围上来的敌军少说有五千。 他手中的长枪慢慢开始变得沉重,这样缠斗下去,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自己一方全军覆没。 姜遥岑没有丧失理智,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个突破点。可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却不给他喘一口气的机会。 “啊!”一个越州军兵卒被姜遥岑用长枪挑起,远远地甩出了出去。但是,第二名越州军兵卒又快速扑上,高速移动着,寻找可以下手的弱点。 第三名越州军兵卒出现在姜遥岑的马鞍后,已经降下来的战马速度无法摆脱来自背后的攻击,第四名越州军兵卒狞笑着持枪刺向马腹……. 姜遥岑手中的长枪刺穿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越州军兵卒的喉咙,回枪横扫,磕开了刺向马腹的长枪,一口气提着,他猛夹马腹,试图用突然提速的办法躲开后方的敌人。 战马一个跳跨跃了丈余,躲开了背后的袭击,姜遥岑心中忍不住狂喜。但他的笑容快速被冻结在脸上,因为,那名总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的越州军将领此刻也策马向前跨越了一步,一个跨越,就杀到了姜遥岑身边。 姜遥岑的长枪被敌将的护卫架起。他看到枪头被卡住,却还是用力向自己怀里一带,护卫用力与他争夺,他顺势一松手,枪飞出,而护卫也在马上一晃,向外侧倒去。 姜遥岑趁这个空当拔出后背的弯刀,出刀的同时就朝对方将领落下。而敌将的刀刃已经在他拔刀时奔他脖颈而来。 姜遥岑毫不犹豫扭动整个上半身顺着刀的去势躲开,而他手中的刀也如期落下。 他并没有完全躲过敌人的刀,刀尖在他的脖子划下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而由于他身体的扭动他的刀落在敌将的肩上,砍下了对方一条肩膀。 他回招想再补上一刀,可对方的护卫一下过来了四五人,护住了敌将,同时又向他攻来。 敌将怒吼:“杀了他,我要他死!” 一个越州兵一刀砍中了姜遥岑的战马,姜遥岑看到了却不及阻挡,只能抢在坐骑倒下之前双脚离蹬,滚鞍下马。 第503章 醒了 姜遥岑咬紧牙关,决然地弃马而下。落地之际,他顺势一滚,滑到了敌将的马腹之下。 他猛地抬起手中刀,精准而有力地划开了马腹,热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双手和脸颊。 姜遥岑还未来得及停下,再次就地一滚,直接到另一匹马侧。 就在他挥刀要砍向马腿的瞬间,一股凌厉的杀气从左上方袭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杆长枪如闪电般朝他刺来。 姜遥岑心中一惊,无奈之下只好收刀回防,堪堪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耳后生风,心下暗叫不妙,姜遥岑正在想能向哪个方向躲时……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呼,身后有枪尖在自己的铁甲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兵卒倒在了地上,而原本朝他刺来的长枪已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姜遥岑心中一松,知道身后的威胁已经解除,他趁机向后倒去,躲开了前面再次攻来的长枪。他听到一声闷响,眼前的长枪也无力地落地,对手从马上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此时的姜遥岑已经筋疲力尽,带着一种饥饿到极点的怨念,他的眼前突然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员年轻的将领催马赶来,他挂好弓箭,提枪冲了过来,瞬间挑翻了另两个围攻的越州兵。 这位年轻将领正是花宝银,他眼见前面不知哪位将领陷入围攻,毫不犹豫地连射两箭解围。 身边一空,花宝银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将领。 心中惊恐,他急忙上前查看,只见这人甲上半边都是鲜血,一头一脸也被血水染红,整个人就像一个血葫芦一样。 花宝银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人是姜遥岑,姜遥岑的脖子处有一道伤口,鲜血还在不断流出,但这也说明他还活着。 花宝银急忙掏出一枚保命丸,掰开姜遥岑的嘴给喂了进去。 此时的花宝银都不知道眼前这姜统领的伤势到底有多重,只能尽力而为。 周围的战斗还在继续,但花宝银已经无心恋战,他只想尽快将姜遥岑救出险境。他环顾四周,只见战场上硝烟弥漫、尸横遍野。 与此同时,越州军这边参军翟珲也在观察着战局,他看到天色已晚。 开口劝越王,“王爷,天色已晚,不能再战下去了。毕竟这林子他们比我们熟,再晚只怕他们在林子里设埋伏,咱们越州军会损失惨重,休整一晚明日再战,王爷觉得如何?” 打了这么久,越王早已经冷静下来,再打下去确实容易中了敌人的埋伏。他果断地传下命令:“鸣金收兵!” 随着命令的传达,越州军开始有序地撤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远处的金鸣声回荡在夜空中。 *-*-*-*-* 别说姜遥岑饿,这几千人都是从一早睁眼就开始跑,没跑掉,与追兵开打,到现在已经是日暮时分。 没有人来救援时,将士们为了保命还没顾上,现下里看到有援军来,与援军一起击杀追兵,压力渐小,现在更是听到对方鸣金收兵,突然就感觉到了饿,很饿!要命的饿! 他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才发身上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今天的援军及时提供了食物。还能自己用食的兵卒都大口吃起食物。 只是姜遥岑并不知道,他自以为自己饿得两眼发黑,其实并不是饿昏的。 在昏迷中度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当他醒来时,仍感觉有点晕,勉强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已经躺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 姜遥岑感觉到了疼痛,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脖子受了伤,看起来还不轻。 有小兵看到姜遥岑醒了,忙去禀报了花宝银。 帐帘一动,花宝银端了一碗杂粮糊进来,“姜统领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流血把自己流干了?”说着话他把碗放在了姜遥岑身边的小几上。 姜遥岑用最后的一点体面向花将军点头致了个谢,端起碗就呼呼噜噜的喝了起来——这要叫苏如画看到能惊掉下巴,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呀,何时如此用过膳? 饶是苏如画没看到,她师父邹主簿站在帐帘前也是吃了一惊! 一碗杂粮糊倒进胃里,姜遥岑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开口:“多谢花将军救了姜某及属下性命!” “都是袍泽,应该的,应该的。”花宝银手足无措的表示不必如此。 邹主簿见姜遥岑醒过来,没什么事,提着的心也放下了,随即想到一事,问道:“今日之战明明我方落了下风,就算是援军到了,也没看出越州军有颓势。兵力也比我们只多不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收兵?” 花宝银只以为是自己这支生力军把对方吓退了,却从没想到与自己有关,但关系不太大。 再回想一下,确实是那样,他们撤的井然有序,并不慌乱,丝毫没有败军之相。 跟在后面进来的吴猛吴偏将问了句:“那能是因为什么?总不会是与姜统领有私怨吧!” “私怨?”姜遥岑想了好一会儿,上次见到越王他也没有表现出怨恨自己的样子啊! 摇头道:“应该没有私怨。其实我今天也觉得不对劲,越王一直是惜力的,不曾把实力露出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发五万大军来追杀我这几千人。”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花宝银哎了一声,“花家人在军中,最爱干的事就是把斥候撒出去。”说着有点不太好意思的一笑,对着帐外喊:“来人!” 有小兵应声进来。 花宝银吩咐道:“让斥候想办法混进越州府,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小兵传令去了。 姜遥岑和邹主簿相视一笑,这办法不错,简单又直接。比猜来猜去的好多了。 第504章 真相 夜色格外浓重。一轮新月挂在天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白天战场上的杀戮被这夜色所吞噬,连血腥气都寒冷封存。 军医说冬夜太冷,让就着做过火又用锅熬了姜汤发给大家。 小兵拎来一壶姜汤,四人围坐在火堆旁,脸上映着火光,神情凝重。 军医给所有受了外伤的将士配了花,也熬好发了下来,还特别嘱咐受外伤都不能喝姜汤。 姜遥岑喝一口才送来的药,有些汤口,放到了一旁,说:“虽然不清楚今天他们为什么会收兵,但明天应该会卷土重来。” 邹主簿用姜汤碗暖着手,点头:“对。越王既然率五万大军追击你,就不会轻易放过你。” 花宝银已经吨吨吨把半碗滚烫辛辣的姜汤倒进了肚子里,裂着嘴咝了一声,问姜遥岑:“越王怎么就这么恨统领,难不成统领挖了他家祖坟?”说完没心没肺的大笑了两声。 只是其余三人都没笑出来,一下子有些冷场。 吴猛跟了花宝银一段时间,饶是早就知道他这人办事靠谱但嘴上没把门的,也还是没想到他能冒出这么一句,越王祖坟那也是当今圣上的祖坟,那是能碰的吗? “不是,越王的祖坟并不在……”吴猛想给花宝银打个圆场,可是他没想到花将军这活爹他并不想接着。 “那是统领睡他老婆了?末将倒是真听说越王走到哪都带着妾妃。”说完还瞟过来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其他人尴尬的不行,他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 越王的老婆也是不能碰的,就算越王犯罪杀了他全家,都不能辱及妻妾儿女,那是皇室宗亲。 吴猛揉了揉额头,他啥也不想说了。 花宝银嘿嘿嘿笑过,又把余下半碗姜汤吨吨吨的喝了,丝毫没觉出尴尬。 喝完了还问:“统领倒是说说啊,到底干了啥?” 姜遥岑看出来花宝银这篇算是翻不过去了,只好说:“什么也没干,正带着队往石东县走,越王就追来了,还带了五万大军,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式。” 邹主簿也没想明白这事,问:“姜统领去石东县是县主之前订好的是吧?” 姜遥岑点头。 邹主簿想捋出头绪,接着问:“在这之前呢?” 姜遥岑回忆了一上,还是一脸懵的说:“在这之前我还见过越王一面,那时他并不恨我啊!” 吴猛问:“统领见过越王之后发生了什么?” 姜遥岑认真回:“趁夜救了县主。” 邹主簿感觉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忙问:“救县主时可是伤了什么人?” 姜遥岑回想了一下那晚的事,摇头,“伤亡应该会有,只是为兵卒的伤亡就这样,不至于吧!” 花宝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姜汤,“可他那样,看着是真的恨你,末将都以为他不会停战,要连夜要你命!” 花宝银说者无意,邹主簿却听者有心了。 邹主簿:“连夜要命?统领,花将军说的对,咱们得连夜走。” 姜遥岑也觉得有道理,“传下话去,全体休息两个时辰,拔营起寨。” 花宝银不怎么愿意了,“统领,你说咱就总这么让人追着跑啊?太憋屈了!” 姜遥岑点头,别说这花宝银的思路对头。如果苏如画在,她会想干什么? 邹主簿:“花将军说的对,咱们分出去几路……” 果然是苏如画的师父,这两人一样的思维,分开来,把整个越州搅得鸡飞狗跳。 邹主簿说着在地上画起了越州大概的地图,四人研究起来。 最后决定——姜遥岑伤重,暂时杀不了敌,就带着吴猛,并带一万五千人从北在天昆山下走越州府、长溪县到玉带河这一线。 花宝银还一万青州军留在原地,在石东石西两县这附近转,主要显了牵制住越王,让越王以为姜遥岑还在这里。并有越王的动向,派斥候给大家传消息。 邹主簿带一万人并三千伤兵往南,避开越州,从外围往玉带河绕,就是一道疑兵,尽可以不正面与敌对战,还让越州军时不时发现还有一支队伍。主要目的就是扰乱越王的视线。 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四人点兵正要走,斥候回来了一个。 斥候禀报道:“花将军,小的并没进越州府城,但是听城外百姓说了个事。说是越王府里发丧,请了城外的最大寺院的主持去颂经,而且要颂要七七四十九天。” 花宝银听了眨眨眼,这么大排场,莫不是越王死了? 花宝银一招手,叫过传令兵,“去把邹主簿、姜统领、吴偏将都请来。说有急事。” 小兵得了令,急急跑出去请几人。 几人这次在花宝银的营帐里聚到了一处。 花宝银让斥候把打听到消息再说一遍。 四人听了听到是越王府大办丧事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几人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不解。 “越王府大办丧事,能是给谁办的?总不能是给越王自己办的。”花宝银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中带着几分惊疑。 越王府中并无年迈之人,这点他们都很清楚,而且京城的皇室成员也都安好。那这场突如其来的丧事,究竟是为了谁? 邹主簿环顾四周,眉头紧锁,突然开口问道:“越王府的主子,总共有几人?”他的声音低沉,透露出一种紧迫感。 姜遥岑沉思片刻,缓缓地开口:“越王、越王妃、四个公子、三个女郎,还有几位妾妃。”他说得肯定,这些信息早他早就知晓。 邹主簿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他进一步追问:“越王能统兵的儿子,是哪位?” “大公子和二公子。”姜遥岑立刻回应,但随后他自己也愣住了,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师父,您说,我救县主的时候,会不会误伤了这两位公子中的某一个?” 此言一出,几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姜遥岑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紧张感。这个推测,似乎为越王对姜遥岑的追杀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众人的心情十分复杂,如果姜遥岑的推测是真的,那么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比现在更严重的危机。越王的疯狂还会变本加厉,不看到姜遥岑尸体绝不罢休。 第505章 扰乱 邹主簿道:“既然如此,原订的计划正好能保护姜统领,现在就分头走吧。” 花宝银也觉得有道理,“对对对,此时不走可不就等着送命呢!快快快!” 吴猛看一眼脸色还惨白的姜统领,想想这人应该不会计较花将军的口无遮拦,别的也不说了,只道:“末将全力保护好统领。” 几人按原计划带着分到手下的兵卒百户、千户、校尉、偏将和裨将等人员连夜出发。 被众人重点保护了的姜遥岑在想:苏如画现在怎么样了? 苏如画跑了,连续三天急行军,带队扎进了天昆上,都没看到越王的追兵。 三天跑得太急,为了减少下马的时间,水都让兵卒少喝。除了夜里睡觉,连干粮都是在马背上啃的。 跑了三天,后面全没有追兵的一点点痕迹。 苏如画开始怀疑自己判断错误。她哪里知道,越王在翟珲的引导下追击姜遥岑去了。 而姜遥岑等人也误以为是姜遥岑弄死了越王的一个儿子,才会被越王紧追不放。 *-*-*-*-* 邹主簿走出半日之后,让大家休整一下,他借着这个时间把带来的校尉、偏将、裨将都找了来,布置任务。 既然要扰乱越王视线,那自然是不能闲着。 再出发时张洐带了三千人走了,两天后他突然率领大军出现在二百三十里外的周家堡外,周家堡是上百年大族周氏的老家,是叫周家堡,可时这堡里除了平地还有两个山头,而且堡外几百亩良田也是周家堡的族产。 张洐带了三千人来,也没说攻打,只道是路过,辎重不足,向堡里借点。 堡上的人看到三千带着杀气的兵卒,还真怕他们打起来,忙向管事禀报。这堡中的管事并不是一般大户的管事,而是周氏族中主管族产的。 张洐遵主簿的命,也没多要,只要了二十车粮和百顶帐篷。管事一看要的是真不多,痛快给了。 张洐谢过也就真带人走了。只是他带走的不只是要的这些,他还说车马也不足,把人送东西过来的车马也一并牵走了。 管事事后后悔得直拍大腿,怎么没用堡的男丁用人力给送到堡门外呀?这可是带了堡里一半的马。 而张凇是个虎的,带四千人三天后出现在安峭山匪窝外,一声号令攻占了匪窝,一天后邹主簿把伤兵全部送进匪窝,住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匪窝中好东西不少,有兵器、有马、居然还有盔甲,张凇一起给带下了山。 同时三天后,于进先派二百兵卒假扮成老弱,到徐家堡,称想要投靠,并同意了做隐户的条件。 邹主簿早就听闻徐家堡喜好收隐户,收了隐户能打能杀的分派到附近村庄里,做了徐家堡的外围。不能打的被送到田里种地干活,一天只给一顿饭,累死算完。因是隐户,官府不闻不问。 于进再派三百人打劫徐家堡附近的村庄,等到徐家堡守兵出堡来平息袭扰时,两千五百人突然从林中冲出。堡兵往回跑,先期进入堡中的人已经攻下了堡门,放回了堡兵也不关门,把两千五百人也放了进来。 于是又攻下了徐家堡,整个战斗只持续了一个时辰。 随即,于进率这三千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杀进徐家堡,纵兵抢掠一切物资。 这徐家堡本就是名声在外的吃人魔窟。很多走投无路的人宁愿当隐户,进了这徐家堡搏最后一线生机,却是被这徐家堡榨干了最后一滴血。 这种明着吃人的地方,还不如山上的匪窝。于进进到堡中看明白了这里极强的防御工事,派人一把火烧了。 五天之后张洐又带着三千人到了长溪县,先与张凇汇合后又与带着步兵的邹主簿汇合,直奔长溪县。 这里被苏如画攻打下来一次,但是手头兵力不足,并没有占领。 城防营守将一看他们来了吓得紧闭县城城门,喊话他都不敢上城头上回。邹主簿说:算了,不强攻。 带人转头走了,到周围几个庄子上逛了逛。 他们没有去小的村子,而是去的富人家在城外的庄子,也不说抢,只说是辎重不够,借点儿,哪有不给的,巴不得他们拿东西走人。 于是邹主簿又尽可能的划拉了一批肉干、粮草,还有富户家养的马驴,之后又带人离开,进入山中。 然后邹主簿带出这支以步兵为主的队伍,来了个脱胎换骨。 不只辎重又补上了个七七八八,还给小一千人配上了马。当然了,不全是战马,什么拉车的马,拉车的驴都有,但是有代步的就要快很多。 如此,不到二十天,越州整个南线都被搅了个鸡飞狗跳。 得到消息把越王气得不行,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追着跑的这支队伍总觉得人数不对。 因为他就是不对,虽然行踪飘忽,可已经可以确定姜遥岑走了,他不在这支队伍里,他在越州南线。 花宝银这些天是累得够呛,天天与越王周旋,却十分努力不和越王正面对上,主打一个袭扰之后就跑。 他全仗着撒出去的斥候多,得到消息快,总是先越王到达的一步前跑掉。 突然一天越王没追在他后边跑,他还挺不适应,斥候来报越王已经带兵走了,而且是往南走了。 花宝银点头,那是去追邹主簿了。 邹主簿的步兵有了马驴,一下行进速度就上来了,休整了几天,好像整个队伍都不存在了一般,整个越州南线都安静过人。 突然一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石头县城下…… 是的,邹主簿带着人又回到了这,并派出斥候,让众人都来攻打石西县。 那边已经闹腾了有二十天,越王都已经改道去往南边去,而姜遥岑也带着吴猛一路没遇到追兵,走进天昆天十天多了,进到天昆山之后一路往西,朝邹主簿定下的集合地走。 这一日斥候来报,前面遇到一支队伍,看不出是什么服装,也不知是敌是友。 第506章 不妥 斥候是不认识这带头几人的服装,因为他们穿得本也不是号衣,而是府中侍卫的衣服,他们正是定国公府的侍卫。 不只斥候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斥候,但他们会轻功,又警觉,发现有人在窥探他们的行踪,马上反追踪了上来。 待看到斥候汇报情况的人时,一个侍卫一下跳出来,所有人准备拔刀,姜遥岑阻止了他们,他认出是自家的侍卫,急忙问道:“县主可在?” 侍卫看到自家主子了,眼里都放着光,点头,“在,我们就是县主派出来探路的。” 姜遥岑放下了心,“回去给县主报个信,就说我们到了。” “是。”两个侍卫高高兴兴的回去报信了。 不只是见到苏如画高兴,姜遥岑见到府里的侍卫也高兴,他想给家里去封信,信都写好几天了。 *-*-*-*-*-* 刚出了正月,才到庄子上的老国公爷收到一封孙子的信,他还纳闷儿呢! 有事报给圣上,没事写家书也应该是府里送过来,这孙子怎么会直接给自己来封信? 到看完信中内容,老爷子一拍案几,“长风,回府!” 定国公府。 “老夫人,国公爷回府了。”老国公夫人听了一愣,不是才走吗?怎么又回来了?于是问:“去没问去问,可是有什么事?” 小丫鬟回话:“去问了,说是国公爷一会儿就过来,还叫了世子夫人和大公子,马上就来咱们院子。” 老夫人知道了,那看来还真是有事,皱眉问潘嬷嬷,“最近府里有什么事吗?” 潘嬷嬷摇头,她也不知道。打发了丫鬟去准备些茶水、点心、果脯等物。 不多时世子夫人过来了,行了礼道:“见过母亲。” 老夫人摆手,“你可知是什么事?” 世子夫人也摇头,“儿媳不知。” 一旁小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没一会儿大公子姜遥岳也过来了,一问也是不知道。 到老国公爷过来,往罗汉榻上一坐,众人纷纷见礼。 老国公爷道:“都坐吧,今儿有事要说。” 众人坐好。 老国公爷道:“远山那孩子写了信回来……”说着看了儿媳一眼。 不说别的,就这半句话世子夫人心里就是一颤。 她如果自己能说了算,早就给弟弟的女儿戚宝珠下聘了,可惜她做不得这么大的主,以为世子过年总会回来,却不想给世子送去一封信总也不见回信,直到年前才说是路上有事耽误了,得二三月才能回来。 与宝珠的亲事就没有真正议起来。 儿子这怎么自己给老国公爷写信了?!公公那眼神,怕是都知道了,他也不会同意这小子自己擅自做主吧? 老国公爷继续说:“他说要求娶五安县县主为妻,让府里准备去下聘,这事你们可知道?” 姜遥岑是实话告诉了老爷子全部详情,已经向苏如画的另一个师父下聘求娶了,只是这话老国公爷不好这么说。无论对姜遥岑还是苏如画都不是好事。 老夫人两眼发直,谁?哪个是五安县主?县主啊,皇亲国戚,可是家里已经有一个尚主的了,再有一个,这好吗? 世子夫人戚氏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姜遥岳眼睛一亮,温和的笑着,“祖父,这事孙儿去吧!”找媒人,提亲,这些子事他不觉得府里有谁比自己出面更好了。 门外刚从外头跑够了回来,想着来给祖母请个安的老三姜遥岫,一听这话慌忙一缩脖子,朝着门口的丫鬟做了噤声的手势,转身就走。全当他没来过。 我天!听祖父这语气,要知道自己知情不报,还不得收拾自己?反正和自己关系不大,就当是不知道好了。 老国公爷见儿媳没说什么,才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 世子夫人忙开口,“儿媳觉得这事不妥。” 姜遥岑的信中没有说写的家书中提了这事,毕竟子不言母过,他不能指责母亲什么。但是老国公爷不傻,能直接给自己写信说这事,那肯定是跟府里说不通了才剑走偏锋。 这下知道了,府里不同意的那人还真是这个儿媳。 他怀疑过,不是儿媳就是老妻。但如果是老妻,也会把这事告诉自己。只有是儿媳才会选择把事瞒下,暗自通知儿子来阻止。 这时老夫人沉不住气了,要说不妥吧,那是县主。要说是好事吧,也未必见得。娶县主的话,老二的前程是不是也毁了? 老夫人也急的直捏手里的帕子,“这事……也说不上是不是好事,这……” 老国公爷自是知道老妻想什么呢,笑着安抚道:“五安县主并不是皇亲国戚,不会毁了远山的前程。”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就放下了,“那就好,那就好……是得按县主的规制下聘吧?” 世子夫人一听急了,“母亲,那个五安县主原就是个村姑,您见过的,就是给小四最开始请的武先生。” 婆母是这个屋里最能站在自己这边的,她必须让婆母知道这人是谁,她有八成把握只要是知道了婆母就会反对。 老夫人一听这话有些懵了,看向儿媳,眼中全是讶色:那个女娘啊?! 世子夫人忙道:“所以儿媳觉得不妥,那样一个女娘,儿媳并不觉得她能当好一府主母。” 老夫人听着有道理,“对呀,那一看也不是个能掌得了中馈的。” 大家族中女娘学掌中馈,可是在娘家就培养着的,这才能一到婆家就管起家了,并不是嫁给家中长子才学习的。 姜遥岳一听,这事不对啊,她本是个挺好的女娘,怕是娘别有心思。再看了祖父一眼,果然祖父是同意这门婚事的。他也知道自己家公主也很是喜欢苏如画。 姜遥岳道:“祖母和母亲多虑了,永安公主也未必就会掌中馈,她身边自有人用。” 老夫人一听,对啊,自己也并不是很会,潘嬷嬷会啊!于是满眼笑意的点头。 世子夫人一看婆母这是指望不上了,这一会儿工夫主意变了好几次,这要如何才能阻止? 第507章 死罪 世子夫人眉头紧锁,不满地说道:“不只是后宅之事这县主不擅长,与各府之间的礼尚往来,她更是生疏,根本撑不起这门面。”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显然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并无好感。 老夫人一听又觉得有道理,潘嬷嬷见老夫人眼神又有犹疑之色,心下里起急:这老夫人耳根子比她那心都软,可怎么办?潘嬷嬷偷偷在后面拽了拽老夫人的衣裳,以提醒她不要再次被世子夫人的话语所动摇。 老夫人之前处理事情太过心软,事后后悔不及,于是与潘嬷嬷约定,如果潘嬷嬷看出她又犯糊涂就偷偷拽拽她衣服。 老夫人感觉到衣角被拽,顿时回过神来。她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茶盏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是她心中的定海神针。 姜遥岳看在眼里,心中明了。他平静地说道:“县主现在是四渊第一位女将军,且不说圣上用不用她戍边,真要回京也要位列朝堂之上,哪里有空参与后宅交往?会与不会,并不打紧。”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老夫人一听,顿时觉得有理。她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话,否则又要后悔了。她决定保持沉默,只是坐着静静地听他们争论。 老爷子看出来了,这儿媳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是眼光低浅了些,以后宅妇人的角度评判一个带兵的女娘,自是哪儿哪儿都不对,也自是入不了她的眼。 见自己老妻不说话了,老爷子还看了她一眼,一看老妻眼睛放光,明显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就差没吃着点心看戏了。 知道老妻这是跳出这件事了,老爷子心也放下了,只要她不犯糊涂,只是儿媳反对,那就好办了。 世子夫人却并不这么认为。她不满地说道:“娶回个儿媳,整日抛头露面,不拘于后宅,不侍奉公婆,那哪里还能要的?”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抵触。 姜遥岳听了这话,心中不禁有些不耐,但对着母亲,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母亲,这样的女娘并不是之前没有,商朝的妇好和前秦的毛皇后都是带兵女将,那可是嫁入皇家的人。其实儿子倒觉得,是二弟高攀了。” 姜遥岳心里说的是:说句大敬的话,这样的女娘是我们定国公府高攀了。 他没说出来,可那意思老国公爷看出来了,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世子夫人并不知道妇好是谁,但毛皇后她还是知道的,这可让她怎么接?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老夫人笑吟吟得道:“说得口都干了,尝尝我这茶怎么样?” 老爷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才说:“永安公主怎么看这事?” 虽然永安公主自从嫁过来,从不管这定国公府中的事,但其实她有权力管,并可以拍板定事的。 姜遥岳忙放下手中的茶,规规矩矩的回:“公主还不知道。” 其实永安公主上次从宫里回来,就和驸马说了这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想用公主的身份压这定国公府中的长辈,所以特地叮嘱过如果问她意见,就说她不知道好了。 两夫妻还私下里研究了这事,毕竟这里还牵涉到d阵前收妻的死罪。 老国公爷深沉的眼眸瞥过长孙姜遥岳,端起茶来慢慢呷了一口。 窗外,虽然刚出正月,但春风中已带着些许暖意,柳枝随风轻轻摇曳,与屋内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在心中盘算着,远山在信中说已经密信给皇上了公主真不知道吗?还是她也没有想到救这小叔的办法,所以选择装作不知? 但是又想到公主如今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真的让她出面求情,无疑是对她的为难。 老国公爷站起身,走到窗前,轻叹一声。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窗棂“吱吱”作响。 老国公爷转过身缓缓开口,“你也去与公主商议商议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公主首肯,就准备向苏家提亲吧。” 姜遥岳心中一震,他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孙儿知道了。”他低声应道。 世子夫人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拧碎了,她的内心显然并不平静。老国公爷看在眼里,却也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多说。 随着老国公爷离开,屋内的气氛似乎稍微轻松了些,但世子夫人的心情仍旧沉重。她陪老夫子说了几句话后,也匆匆离去。 姜遥岳回去求见公子,大宫女说公主近些日子特别疲乏,这歇下了,一会儿起来再见吧! 他又叮嘱了宫女几句,公主月份大了,要多加小心之类的话才走。 刚出正月,春风自带着些许暖意。 回到自己院子,他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母亲派人来找他。他皱了皱眉头,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却还是应了一声,“随后就到。” 姜遥岳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向母亲的院子走去。 世子夫人怪儿子刚才句句都和自己对着干,很是满,有意晾晾儿子,想着让他在院子里站会儿再叫进屋说话,也消消自己心中火气。 姜遥岳到了母亲院子,丫鬟却说夫人正在更衣,请驸马稍等。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母亲的房门还是关的严实着。早春的天气,倒也说不上多冷,只是姜遥岳过来没想到会在屋外站着,穿得有些少,还是多少有些冷的。 一阵风吹过,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 世子夫人一听着忙让丫鬟叫驸马进屋。 姜遥岳一进了屋,轻叹了口气,也不等戚夫人说话,就道:“儿子挨点冻并不是什么大事,您要是气还没消,儿子再回院子里站着去也不碍的,只求娘别再闹了。 娘还以为二弟那只是个简单的亲事吗?二弟那是临阵收妻,那是死罪。二弟顶着死罪都要求娶,必定是有不得以的苦衷。家里人都在想着如何为二弟开脱,您还是消停些吧!” 戚夫人一听死罪,吓得腿一软,一旁丫鬟忙扶住她。 第508章 重逢 戚夫人彻底慌了,长子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临阵收妻是死罪”,这可怎么是好? 直到有丫鬟进来提醒该用晚膳了,她突然想到:既然娶那个苏家女是死罪,为什么还要娶她?就算不娶戚玉珠也好,娶哪一个都好,就不会是死罪了呀! 那个苏家女就是祸害,她会害了自家儿子,绝不能让她进门! 对,她打定了这个主意。 夜色中,老国公爷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暖黄的烛光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带着些许不安的颤动。 姜遥岳站在祖父面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其实他大概猜得出祖父叫自己来是要问什么。 老国公爷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地盯着姜遥岳,“和祖父说实话,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姜遥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是,祖父。”他垂下眼帘,不想让自己内心的波动显露出来。他清楚地知道,瞒不过这位历经沧桑的祖父,同时,他也并不想对祖父撒谎。 在祖母那不说,一来是不想吓到祖母,二来是不想母亲生出别的心思。 老国公爷微微点头,“公主可说了圣上是什么意思?” 姜遥岳抬起眼,“圣上有心想给二弟脱罪,却又不想以二弟此番的军功抵了,还在找一个契机。”他说完,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祖父会如何看待这个消息。 老国公爷闻言,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既然圣上有这个心思,那就好办了。”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而,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人伤养得怎么样了,可大好了?” 他知道祖父问的是苏如画,这人的事公主也一直关注着,所以他也知道近况,“她的伤已经好多了,祖父放心。” 老国公爷点了点头,“那就好,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此时,窗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户吱吱作响。书房内的烛光也变得忽明忽暗,让人心生不安。 他们还不知道,现在苏如画的伤已经好了,而姜遥岑却带上了重伤 *-*-*-* 再见到姜遥岑,苏如画是真没想到自己眼中那一直如竹如松的人竟然也能如此破败不堪。 姜遥岑本就是出身世家,又御前听差多年,注意仪表是刻在骨子里的,之前再怎么风吹日晒,战场杀敌,也都在停下来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拾掇一番。 可是从上次苏如画中箭差点没命,他守了两天两夜之后,就对仪表这事看淡了,只是当时苏如画不知道。 这次他自己受伤更是完全不理会这些,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苏如画看到的就是一个不知几日没有梳洗,头发乱糟糟,胡子也长出寸余,脸上泥水汗水糊得一批,身上盔甲还有血渍的,让人不忍直视,无法相信是原来那个姜遥岑的姜二公子。 苏如画知道自己征战沙场时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只是最近在林子里无人追杀,才有时间每天把头发打理了,还能洗上一把脸。 只是她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姜遥岑,更是没想到姜遥岑有一天会是这个样子。 姜遥岑见苏如画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摸了把自己的脸,“这……是丑了吗?” 苏如画这才笑了一下,“不是,忽然觉得姜二公子像个战场上的将领了。” 姜遥岑没想到苏如画会这么说,高兴的特意挺胸抬头的,做出一个高大的样子。 苏如画这时才看到姜遥岑的脖子是包扎了的,怔了一下问:“你那脖子怎么了?不会是自戕了吧?” 苏如画知道不可能是自戕,只是看着姜遥岑伤在脖子上,她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有点乱,有意想开个玩笑掩下自己的心慌。 姜遥岑听苏如画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打打杀杀的时候还是太少了,差点就把命搭上了,这战力还真是不如她。 他手在不自在的在脖子上摸了下,“那个,被人围攻了,就差点……唉,不说了,还是战场经验不足。” 苏如画心里暗自点头,他可不就真是战场经验不足,真不知道就这么让他统兵是不是好?自己是从小团体战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对他是不是一下给的难度太大? 磨了磨后槽牙,这人品阶在那,也只能这么用,还真不能让他给别人当副手,他自己也不能干。 葛三走过来,“姜——统领好!”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怎么称呼的,有求于人,还是别叫“妹夫”了。 姜遥岑转头看葛三,那明显是有事要说的样子,“有事?说。” 苏如画也看出葛三是有事要说,还调侃了一句:“葛三哥有事就说,姜二公子大方着呢!求他什么都行。” 葛三嘿嘿笑,“统领的帐篷是不是不用?不用就赏了小的们吧!我们二十个将军亲卫就给分了一个帐篷。” 从苏如画敏锐的发觉不对,命令扔下所有辎重开跑那天起,天天夜里帐篷都不够用。 只是兵卒们互相挤挤,原本十人一个的帐篷,都能挤下十五六人。将领们相熟的也是由原来一人一个帐篷变成现在的三、四个相熟的一起。 苏如画与姜遥岑两队汇合之前,主将的帐篷还兼着议事的功能,自是一人一个的。 葛三突然冒出这么句苏如画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葛三胆子大,敢让上官去和别人挤一个帐篷,还好笑的看着姜遥岑,看他怎么处理。 却不想姜遥岑腾地一下子红了脸,苏如画还没明白他红什么脸,不想姜遥岑向自己看了过来。 “三哥真想要我那帐篷?恐怕得问问你们画儿大将军。”姜遥岑把事推给了苏如画,脸是红了,却也不耽误心里暗自好笑,那是你的兵,我是你的…… 不过一个呼吸的事,苏如画明白葛三的话什么意思了,这……娘啊,她都忘了自己嫁人了,嫁的还是眼前这个姜遥岑。 苏如画觉得尴尬,很尴尬!自己刚才就不该多那句嘴。 可是帐篷不够也的确是事实,苏如画一个深呼吸,眯了眼,“想要?” 葛三点头如捣蒜。 苏如画佯做不当个事的轻松样子,说:“拿去吧!” 葛三高兴,一拍大腿,“好嘞!谢过大将军,谢过姜统领。”转身兴高采烈的走了。 第509章 同帐 苏如画感觉到得是尴尬,住一个帐篷什么的,没有宣告她的女娘身份前,可是不只一次和兵卒们特别是霍六一伙子人睡在一个帐篷里,都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这次怎么想都好像自己和葛三哥一起把姜遥岑的帐篷忽悠没的,他不会觉得自己在向他暗示什么吧? 但是,但是……哎,对了!苏如画眼睛一亮,哈哈,机智如我,果然是画儿大将军! 而姜遥岑一时却是张口结舌,心如擂鼓。 脑子里也不知怎么了,想到得全是几次与苏如画的近距离接触—— 第一次是两人初见,他眼看着她脸上因为几次用力憋出的红,额角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还有她毫不犹豫撕下袖子……记得当时生死关头,还是让这女娘的动作惊了一下。 之后是看她把袖子缠在手上,硬生生掰断车辐条时的惊讶。 当时除了震惊并没有旁的想法,可现在想来心里却是细细密密的,有些心痒更有些心疼。 第二次是与她连同车厢一起挂在崖壁之上。当时也是这样的冬天,天气很冷,风也很大,而她只穿着里衣。他不太敢看她,又怕她冻着,紧紧的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体与崖壁之间。 当时他一再让自己镇定,满脑子都是在想怎样才能脱险,竟然没有一点旖旎的心思。 现在想起,却很享受她当时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第三次是她醉酒,他把她抱出兵部,送到她的宅子里,还看到了她醉后的眼泪——想到她的眼泪,心里又是揪着的疼。 第四次是她重伤,他向师父求娶了她,还让人把那帐篷布置的火红鲜艳。他亲手取下了她胸口的箭,她血流如注命悬一线,他整日整夜的守着她。看着她躺在那帐中,明知道她脸上的红是红布映上的颜色,心中却想着:她一定会活下去,会与他红烛喜帐永结连理…… 夜幕低垂,天边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映衬着野外军营的寂静。营火在寒风中摇曳,投射出跳跃的影子,为这冷清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 姜遥岑站在苏如画的帐篷前,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复杂。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想着想着,姜遥岑不自觉的抬手抚了抚胸口,想起当时她重伤的样子,心口生疼。那种无助和恐慌再次涌上心头。 苏如画说话了,义正言辞说的,可是姜遥岑一个字也没听到。 苏如画见姜遥岑没有丝毫回应,“喂”了一声,“姜统领、姜遥岑……姜二公子!” 姜遥岑听得一声姜二公子,瞬间回神,“什么?” 苏如画有些不耐:“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她的声音与寒风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飘渺。 姜遥岑愣了一下,连忙回应道:“我在听,你说什么?” “我说我还没及笄!”刚才的话白说了,苏如画有些气,刚才的一点尴尬也全散了,只捡着最要紧的说了。 姜遥岑快速平复自己的情绪:“哦,然后呢?是想要及笄礼吗?等回京的。”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静,以掩饰心底的慌乱。 “没有然后了!”苏如画感觉自己平白的生气,这人是真没听到,摆摆手,“姜二公子就睡我帐中吧!”话毕转身进了帐篷。 姜遥岑犹豫了片刻,心中的慌乱更甚。他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人大多已经搭好帐篷,进到帐篷里了,而自己站在苏如画的帐篷前,心里慌的不行。 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迈步走进帐篷,看到苏如画已经坐在榻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而紧张。 姜遥岑感觉苏如画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不敢直视苏如画的眼睛,只能低下头去躲避她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只是感觉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 “这,不太好吧!”他努力掩藏自己的窘迫。 他默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他努力想要找些话题来缓解气氛,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我刚才就告诉你了,我苏如画男装从军,不只与兵卒同生共死过,更是与一众同袍共用一个帐篷不知多少次。现在帐篷不足,你就进我帐篷睡吧,只不定过些日子还有别人挤进来。”苏如画恼了姜遥岑心不在焉,反倒不觉得的尴尬了,恢复了平时的磊落。 姜遥岑“哦”了一声,想想她男装从军,这种与人同一个帐篷的事的确应该不少次,他理智的觉得苏如画说的对。 可是也说不清为什么,明明知道她说的对,可还是在心底生出一些细细密密的感觉,很杂很乱。一会儿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拦着她从军,一会儿又感觉到她的种种不容易,心中又麻又疼。 一会儿心里又像春日的野草一样,疯狂得长出一些异样的味道:为什么与她挤一个帐篷的人不是自己?他们凭什么可以挤到她的帐篷里…… 他并不知道这种滋味叫嫉妒。 忽然,姜遥岑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今天我搬进来了,他暗自立誓,再不会让别人进来,这顶帐子只能自己挤进来!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只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冷静。思绪纷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 不冷静的时候果然思考的问题都没在点子上。大家都已经知道苏如画是县主,哪里还有人会挤到她的帐篷里来? 帐篷外,北风呼啸,刚出正月的野外军营依然寒气逼人。帐篷内却温暖如春,火盆中的炭火熊熊燃烧,映照着苏如画平静而深邃的眼眸。 苏如画察觉到了姜遥岑情绪太过紧绷,笑了一下,指了指帐篷中的榻,“帐中就一个榻,再有就是一张狼皮,这东西隔寒隔潮极是有效。姜二公子是选榻还是狼皮?” 第510章 笑容 姜遥岑的喉咙微微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狼皮就行。” 苏如画走到榻边,弯下腰,从榻下抽出那张狼皮,然后递给姜遥岑,“拿一下。” 姜遥岑接过狼皮,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张狼皮,是她用过的……他触摸着柔软的狼毛,仿佛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气息。 苏如画走到火盆边,用脚轻巧地挪开火盆,踢出一块空地,“火盆烤过的地面很舒服,你把狼皮铺这吧!” 姜遥岑依照她的吩咐,将狼皮铺在地上,用手反复在狼毛上抚摸。真的是她用过的狼皮,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此刻的帐篷内,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火盆中的火光摇曳,映照出两人身影的轮廓。姜遥岑的心跳逐渐加速,一贯缜密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疯狂而混乱。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火花带闪电,电得他心口发麻。 姜遥岑的思绪正野草一样疯狂生长,突的帐外有人说话:“二公子,可以进吗?” 这人的声音苏如画认得,是定国公府的侍卫,姜遥岑曾经把那几人留给她用过,她先说了话:“进吧!”侍卫端着碗进来,姜遥岑才想起自己还得吃药,抬手摸了摸脖子,“不用吃了吧,都好了。” 刚出正月的夜,寒风依然凛冽,刺骨的冷风吹动着帐篷的布帘,发出响声。 侍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站在姜遥岑面前,神情严肃,“二公子,军医说了,还有一副药,喝完这一碗,明天还有两碗。” 姜遥岑皱着眉,面露难色,不太愿意接过那碗苦涩的药汁。 侍卫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固执的等待着姜遥岑接过药碗。 姜遥岑也一声不响的,形成了僵持。 侍卫见状,上前一步,在姜遥岑身旁小声地提议:“小的那边帐篷更方便一些,不如二公子去小的那边的帐篷吧,也省得药送过来都快凉了,您还不想喝。” 姜遥岑什么也没说,抬手接过了药碗,吨吨吨,一口气干了,“挺好的,药没凉,明早记得送来。” 此时的苏如画看着是在帐篷的另一角,但她耳力极好,听到了这边的一切,直到侍卫离开,她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让姜遥岑不禁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你笑什么?”姜遥岑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因为他发现感觉气氛缠绵的只有自己,苏如画的笑中没有半分旖旎。 苏如画收敛了笑容,但眼中仍闪烁着调皮的光芒,“没什么,就是觉得有意思。” 姜遥岑一看懵,不明白哪里就有意思了。 苏如画尽力绷住不再笑,直白的说:“你在我帐篷里干什么?我都说了我还没及笄。” 姜遥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若及笄了,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苏如画愣了一下,才慢慢的说:“这——我还有的选吗?” “有,”姜遥岑认真地看着她,“四渊律规定,公主、郡主、县主皆可休夫。” 苏如画听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故作沉思地说道:“这样啊,那我考虑考虑。” 姜遥岑差点咬到舌头,他没想到苏如画真的会考虑。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忍不住追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苏如画却笑着摇头,“我还没开始考虑呢!” 姜遥岑诧异,“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苏如画忽然笑了,宛如初升的朝阳,温暖而充满力量。那一刹那,她的眉眼像是天边的新月,满载着温柔。他很久没有看她笑得如此地明媚如春日的花朵,灿烂似夏日的阳光,让人心生暖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明亮起来。 姜遥岑被苏如画笑得怔在那里。却不想苏如画两步走过来,一下坐在了他身边。 他还看着她眉眼弯弯,没有从她明媚灿烂的笑容中醒过神来。 却见她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小声在他耳边说:“我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姜遥岑闻言,眉头紧锁,“发现什么人了吗?或者怀疑什么人?” 苏如画无奈地摇头,“就是有时会有这感觉。”她不确定这感觉是否真实,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姜遥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沉思片刻,说道:“那我吩咐侍卫们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人。” 他相信她的感觉,尽管他并没有感觉到,却还是选择相信她。 苏如画认真点头,坐在他身边没有走。 姜遥岑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什么,问:“你留我用同一个帐篷,还有你刚才那么笑,就是想告诉我这事?” 苏如画又笑了,还是那么明媚,眸中有光华流转,“要不然呢?” 夜晚的军营再次恢复了宁静,帐篷中的一度尴尬的气氛现在全部消散。 姜遥岑身上的血液从刚才的沸腾瞬间回温,好一会儿才随着他的思绪得以重新开始流淌。 他张了张嘴,突然想开口说话,又不知说什么。 他回头,看到果然火光把两人的身影子映在帐篷上,看上去苏如画已经半依入他怀中。 原来是自己在这不自在半天,而她还是想做他的兄弟——想明白这事姜遥岑无奈摇头。 夜幕低垂,天边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野外的军营中,篝火摇曳,带来些许温暖与光亮。 就在姜遥岑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时,帐外突然传来了紧急的禀报声。 “进。”姜遥岑沉声说道,声音全不是刚才对苏如画时的语气,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斥候急匆匆地进来,神情严肃,“属下由邹主簿派出,急请将军和统领到石东县汇合,说是有要事相商。” 苏如画在一旁,脸上也全没有刚才的笑意,眼神中透露出敏锐,问道:“邹主簿只是让我俩去,还是其他将领也去?” 斥候抬头,语气急切地说:“请两位速速过去,还要尽量隐藏行踪。” 苏如画微微点头,“好,知道了,你且去回了邹主簿,本将军马上带人赶过去。” 斥候领命而去,姜遥岑的脸色愈发凝重,“会是什么事?” 第511章 求婚 苏如画眉头微蹙,目光只是稍微的凝了一下,很快果断得说:“林子里往外不好走,不管什么原因,先在此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急行军。”她的话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却让姜遥岑听得心安。 姜遥岑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他点头,沉声应道:“好。”唇角带笑,眸光笃信而支持。 “我先走,你断后。”苏如画继续说道,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语气坚定而果敢。 姜遥岑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提议道:“咱俩还有吴猛一起,让赵湖断后就行。” 苏如画不确定的拧眉:“你的伤势怎么样?能撑得住吗?”姜遥岑的伤如果有问题的话,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怕是要拖累整个队伍的行进,她当然担心。 姜遥岑心里暖,整天嘴硬,看看,还是很关心为夫的,于是自以为大大的展现了一个笑容,“真没事,基本上是好了。” 苏如画也看到他的笑,心里打了个突,不明白姜遥岑好端端的呲牙干什么。见他这么说,只道:“明天不是还有两碗药吗?别忘了。”喝药还得人说,苏如画想着白了姜遥岑一眼,还不如小四。 “知道了,一定按时喝。”姜遥岑感觉苏如画真是很在意自己,吃药的事她就听了一句,都能记着,心里顿时暖融融的。 都是让他喝药,苏如画说出来就比侍卫说的好,虽然语气不太好,还白了他一眼,姜遥岑就是觉得好听,爱听,没听够。这是关心他呢! 夜色渐浓,密林中风吟与狼啸此起彼伏,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苏如画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解了盔甲,露出里衣。 这里衣是衬甲,本也不是贴身里衣,可是姜遥岑心里就是莫得一慌,忙侧了身,不敢去直视。 苏如画全然不觉,和大家挤一个帐篷时也是这样睡的,脱完立马躺到榻上。 姜遥岑一转头的工夫,见苏如画已经躺下了,挑了下眉,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也太快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调侃。说着话才慢慢坐到狼皮上,也准备要躺下。 只是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苏如画的脸上。她的脸庞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美,与她平日的刚毅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如画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不知道吗?在军营里,谁最后躺下谁熄灯。”她的话语中带着俏皮与挑衅。 和兄弟们挤一个帐子时就是这样的啊,二公子一看就是没被人抢过先机的。 姜遥岑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一点遐想冲散个七零八落。 姜遥岑抚额头,重又从狼皮上爬起,去熄灯。当灯光一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只剩下火盆中跳动的火光,像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他转回身,瞥了一眼那火盆,心中微温,那火不用熄,等它自然燃烬便好。 他重新躺回狼皮上,火盆中的光只是温暖了一隅,并不很亮,光影在他脸上跳跃,带来些许的暖意,却照不亮这广袤的黑暗。 他只能依稀看到榻上苏如画的身影,那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黑暗中。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话说出口,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柔软。这样的话语,从未想过会对苏如画说,但此刻,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只可惜苏如画并未如他所愿地沉默下去,反而声音清脆的说:“你不困?那说说正事。” 姜遥岑希望宁可苏如画睡了,不用她回这句话,太破坏气氛。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应了声,“说。” 苏如画翻身而起端坐在榻上,身姿笔直如松,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中,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坚毅。 她直视着姜遥岑,“师父说要尽量隐藏行踪,咱们不应该全员急行军。” 姜遥岑心中一紧,他明白苏如画的意思,但却不愿轻易让步。他也坐起身来,与苏如画对视着,试图从她的眼神中读出更多的信息:“你是说咱们先走,让大部队在后面?” “不!”苏如画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让你断后。” 姜遥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感觉到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挑衅:“那你不会是想明早自己偷着走了,把我留下带大部队吧?你以为你走了,我想不想留都得留下,是不是?” 苏如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利弊。这也是她的默认。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着,映出她坚定的眼神。 姜遥岑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给出一个方案:“留吴猛吧,我跟你走。” 苏如画想了想,也不是不行,点头说:“也行,只是,你的伤……” 姜遥岑愣了一下,哦,她原来不是不带自己,这是太在乎自己啊!心中的烦躁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感动。 他看着苏如画那坚定的眼神,心中那叫一个熨贴。刚才的不满也在这一刻崩塌了。他点头微笑,眼神中透露出倔强:“不要紧,我带上侍卫,你带上亲卫。咱们先走一步。” “好!”苏如画突然笑了,这感觉很微妙,很有点她拐了姜遥岑私奔的意思。“咱们这么走了,像不像逃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遥岑心跳都漏了一拍。接口来了句:“那就把婚事办了。” 帐篷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两人之间的对视仿佛充满了电流,让人心跳加速。周围的环境也仿佛感受到了这股紧张的气氛。 姜遥岑看着苏如画那双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榻前,低头看着她:“苏如画,不要等回京城了,咱们在战场就完婚吧!” 啥?!苏如画很是有点懵。 夜色更浓,火盆中的火光也渐渐微弱下去。 第512章 过招 苏如画不明白哪一步错了,她才觉得两人能共乘一骑策马狂奔,他怎么想到的是完婚? 完……她确定这字是个动作!! 作为一个在军户村子里长大的,彪悍女娘,荤段子听得多了,也是张口就来,可是把这事付诸行动,她还从没有过,到底是脸红了。 好在光线不明,她猜自己是脸红了,但她也确定姜遥岑看不到。 而姜遥岑说到完婚的心情,却是虔诚而热烈。 脖子上挨这一刀,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死亡与他之间是如此之近。 不过半分而矣,军医说那刀只要再进半分,就是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他,他只能到阴曹地府去报道。 回想他晕过去之前眼前一黑时,他都以为自己是饿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己是太累了或者太饿了。 他想过,如果就那么死了,他是有遗憾的,他还只虚担了个为人夫君的名,他都没能和她做一对真夫妻。 就这么死了的话,他自觉对得起定国公府,一个儿孙该做的他做到了,绝对只给府里带来荣耀,没有一点抹黑。 做为儿子,他也为父母顶下过家里的不少大小事务,特别是小四,那几乎就是他带大的。 而作为臣子,他也为君为国尽忠了。 可是对于自己,他还什么都没做过。做为姜遥岑,他最想做的就是,要当苏如画的夫君。 所以,姜遥岑从受伤以后,特别是最初养伤那几天,躺在那,想的最多的就是,作为姜遥岑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 不面临生死,还没有那么浓烈的感受。鬼门关兜一圈回来,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想要成为苏如画的夫君。 他也考虑过如果自己死了,对她是不是不公平? 可是很不幸,他发现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他的死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首先,苏如画作为一个将军,他姜遥岑死了,她该领兵领兵,该征战征战!她不是文官,只要有战事,夺情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妻为夫守孝,她都不必。他怎能甘心? 其次,作为县主,丈夫看不顺眼都可以休了,他死了她想要再有一个相公,只是她能看上谁的问题。她哪里用得着为他守志?他不配! 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对于苏如画是如此的无关紧要,有没有都一样,对她的生活影响不到一丝半毫。 姜遥岑感觉无比的悲凉。 既然如此,他从她的生命中走过,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激起过,如何能甘心? 不只是对她的爱慕,还有太多的是不甘。 一旦他死了,他总希望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一点点印记。哪怕是别人嘴里,是县主第一任丈夫也行…… 苏如画哪里知道姜遥岑对完婚这件事的执着与热烈,是源于发现他对于她的可有可无? 她只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在放着光,让她想到狼盯着猎物。 她汗毛都竖起来,迅速向榻里侧移了一下,“我说了,我还没及笄。你确定你能打过我吗?” 姜遥岑并不确定自己近身战是不是苏如画的对手,但自己只是和她商量完婚的事,怎么就至于要上全武行? 但是作为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姜遥岑心思一转,“我伤还没好,用不了力,伤口容易崩。将军只要不在力气上压制着我,我未必就能输。” 打就打,谁怕谁,收收你的力气,我不一定输,又没真打过。 苏如画眉梢一挑,“哦?那就打一场试试。”说得她好不心痒。 姜遥岑轻笑,“别弄出太大动静,咱就在帐篷里吧!” 苏如画不同意,“不行,可以在帐篷里,但规则是:一速战速决,二不能留手。姜二公子可同意?” 她的帐篷本就兼着中军帐的用途,是颇为宽敞的,打一场没问题,但是留手就没意思了。 姜遥岑点头同意,“好!”两人战力都不弱,下不去手确实就没那味了,他想自己能全力攻击,而苏如画也是一个不弱的对手。 两人站起,紧了紧甲衬里衣的带子,对面而立。 姜遥岑迅速接近苏如画,一个迅猛的直拳直击她的面部。苏如画向后仰身,躲过这一重击,同时反击一记侧踹,但被姜遥岑稳稳接住。 姜遥岑顺势一拉,将苏如画拉向自己,紧接着一个迅猛的膝撞顶向苏如画的腹部。 苏如画一条腿被姜遥岑控制,没拽出来,失去平衡,根本没有避开,着实挨了这一下,吃疼弯腰的瞬间,姜遥岑一个干净利落给她一拳。 苏如画踉跄后退,姜遥岑迅速跟进,一个漂亮的锁喉将她放倒在地。 姜遥岑都没想到的轻松完胜。 帐篷在他们的激烈格斗中摇摇欲坠,支架发出吱嘎声。 苏如画发现自己大意了,竟然一上来就被动挨打,重新站起后,眼中闪烁着光芒,打得很是痛快。 这次,她主动发起攻击,一个快速的低扫腿试图打乱姜遥岑的节奏。 姜遥岑轻巧地跃起,躲过这一扫腿,却没想到苏如画紧接着一个高抬腿,狠狠地踢向他的太阳穴。 姜遥岑反应迅速,侧头躲过,但苏如画的攻势并未停止。她一个转身,顺势抓住姜遥岑的手臂,一个反拧。 姜遥岑感到手臂一阵剧痛,力量瞬间减弱。苏如画趁机一个过肩摔,将姜遥岑重重摔在地上。苏如画胜。 帐篷再次在他们的格斗中剧烈摇晃,但依旧坚韧地屹立不倒。 姜遥岑躺在地上,看着晃动的帐顶,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苏如画果然是苏如画,这一架打的,他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不过也觉得打得很痛快。 苏如画走到姜遥岑身边,伸手给他。 姜遥岑也没客气,握住苏如画的手顺势起身。 两人都心知肚明,论格斗两人算得上是势均力敌,但前提是苏如画没有放出全力。 姜遥岑躺回到狼皮上,哈哈大笑:“我服了,我是真打不过你。” 苏如画声音里带着笑问:“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还想完婚吗?” 姜遥岑回答的更是干脆而坦诚:“想!打不过你,也想!”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苏如画在心里竖起大拇指,有种! 第513章 妖怪 从想当四渊第一女将军那天起,苏如画就没想过嫁人这事。 举国上下第一女将军,什么男人会娶? 哪个男人会想要一个比自己军功高的妻?哪个男人会娶一个比自己武力值高的妻? 今天两人的对打苏如画早就想过,从她发现姜遥岑对自己有意时就想过,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她不知道如何劝退他,就想到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打一架! 她想真格动手打一架,让他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他会退缩的。 他是一个男子,还是定国公府那样府里养大的,心高气傲惯了的公子,怎么可能容下一个比自己武力强悍的女娘? 她与他动手了,没有给他留丝毫颜面的打败了他,可是他说:“想!打不过你,也想!”而且眼睛那样看着自己,没有一点躲闪,语气里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比他强,无论是军功,还是武力。 那么,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品阶比他高是不是也没有问题? 苏如画突然就有了一丝心动,可还决定丑话说在前面,她蹲了下来,直视着躺在狼皮上的姜遥岑,“如果我这次回京,军功累积到比你高的地位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想告诉所有人:四渊最厉害的女将军,那是我姜遥岑的妻!”姜遥岑笑了,眸光中跳动暗色的火光。 “那好吧,反正也没别人敢娶我,就和你将就一下吧!”苏如画风轻云淡的说,全不在意的语气。 “哎,怎么就将就了?我哪不好了?”这真太打击姜遥岑了,自己怎么就成那个勉强、将就的存在?怎么也得是个最优选吧?姜遥岑倏的坐起来。 苏如画还蹲在地上没起身,两人险险撞到一起。 苏如画白了姜遥岑一眼,“不想将就就拉倒……” 姜遥岑起身是有意凑到苏如画眼前的,甚至还防着苏如画直接给自己一拳,可是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过于靠近,她只是给了一个白眼。 姜遥岑本来抬手想挡,却落了个空。对于苏如画的过于淡定他很不甘心,伸手搭在苏如画肩上,伸头在苏如画脸上啄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退开。 苏如画一愣,“你……”她皱了下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是这般的不设防。 若是别人离她这么近,她早就不露声色的躲开了。 苏如画凝眉看一眼姜遥岑,“你再敢偷袭我,掰掉你的牙!” 退到帐篷一角的姜遥岑见苏如画没有真的恼,无声的笑出一口白牙。 挨打不要紧,今天赚了! “睡觉,明天还得急行军。”姜遥岑的声音跳跃着压不住的笑意,一步跨到狼皮上,躺下,翻个身。伸手摸摸狼毛,这也是她睡过的,算不算两人同床共枕? 苏如画没搭理姜遥岑的话,躺到了榻上才发现自己心如擂鼓。 帐外,卫兵换岗。 才下值的卫兵回到帐篷里,眼睛瞪得灯还亮,全无困意,他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不知道跟谁说,坐在那瞪着眼睛看向他们几人的头——葛三。 葛三向来警醒,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迷迷糊糊又不是很清醒,他微微皱起眉头,半睁开眼,只见栓子正瞪大着眼睛,一脸神秘又兴奋地看着自己,一看就是有满腹的话想要说。 “你怎么不睡觉,这样盯着我看干嘛呢?”葛三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带着些许不悦地问道。 栓子一脸神秘,“三哥,我刚才听到妖怪打架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葛三还未完全清醒,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妖怪打什么架?”他嘟囔着,然而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村子里管什么叫妖怪打架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紧张地问,“是谁在打架?” “是画儿大将军和……”栓子正要说出另一个名字,却被葛三一把捂住了嘴。 “什么都敢听?”葛三瞪着眼,低声训斥道,“都告诉你姜统领在,站岗离帐篷远点,你怎么就不听呢?”他的语气中带着恼怒。 栓子虽然被捂住嘴,但眼睛却瞪得更亮了,他用力地点点头,示意葛三松开手。 葛三一松手,他就迫不及待而又委屈地说:“这事真的不怪我,他们打架的动静太大了,差点没把帐篷给打塌了!” 葛三闻言皱眉,画儿的那个大帐篷他可是知道的,宽敞得足够十几个将军在里面议事,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打架能打出那么大动静?他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一旁的刘家小子也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他们还在打吗?” 栓子摸了摸鼻子,回答道:“不打了,刚刚消停下来。” 葛三伸手在两人的头顶上各打了一下,“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要是再有人知道,我饶不了你们!”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栓子委屈地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可是三哥,姜统领的侍卫也都听到了。”他小声嘟囔着。 “什么?他们在哪听到的?”葛三惊讶地问,他不记得帐篷周围有其他人站岗啊! “他们在树上。”栓子解释道,“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帐篷快要塌了的时候,树上有人问要不要进去看看。” “然后呢?他们去看了吗?”葛三紧张地问。 “没有。”栓子摇了摇头,“他们中有个说话算数的,他说:‘没你们事,撤出二十步。’然后就没动静了。” 葛三松了口气,干咳一声道:“好了好了,也没你们事了,快睡吧!记住我的话,不许和别人说。” 刘家小子和栓子哦了一声,这才躺下继续睡觉。 夜色渐深,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早春的寒风吹过林间发出的低啸声,时不时打破这寂静的夜晚。 葛三翻了个身,心中却忍不住想:这两个打架的妖怪也真是太能闹腾了!幸好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下次可得好好提醒他们一下! 第514章 猜测 翌日一早,苏如画神色匆匆地找来了吴猛,详细地交待了之后带队的行程,这才与姜遥岑一同,迅速启程前往石西县方向。 他们的亲卫和侍卫紧随其后,格外还带了十个长弓队员。 为了隐蔽行事,他们换上了普通的衣裳,避开了繁华的官道,选择在树林中穿梭,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虽然这样的行进方式更为艰难,但是可以更好的隐匿行踪。 经过连日的奔波,终于在一个清晨,抵达了石西县外林子里邹主簿的营地。 此时,正值初春,树林里弥漫着新生的气息,树枝上刚刚萌生的嫩芽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一个欢迎仪式。 “师父,我们到了。”苏如画带着些许喘息,急切找到邹主簿。 邹主簿从帐篷中走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们总算是来了,我这边已经派人成功混进了越州府中的越王府了。” 说着话伸手示意两人进帐篷坐下说。 听到这个消息,苏如画吃了一惊,“师父是怎么做到的?您也太神了!” 她回头与姜遥岑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讶。越王府这么容易混进去吗?不不不,不可能容易了,还得是师父。 邹主簿摆摆手,“现在先不说越州府的事,叫你们回来是我猜测,越王的另一个公子现在可能就在石西县城内。” 有小兵走进来提着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苏如画急切地问道:“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当真?”姜遥岑脱口而出,脸上大大的写着震惊两个字。 圣上那边,和自己这里都想要派人把越王暗地里解决了,可是只要明面上的越王一死,军权就会落到他儿子手里,才没有动手的。 现在看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这是也找到了? 邹主簿紧锁着眉头,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现在还只是推测,但我有八成的把握。而且,我们从混进越王府的人那里也得到了消息,越王的另一个儿子确实不在府里,那么他最有可能就是在石西县。” 苏如画听后,双眼微微眯起,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那么,现在石西县能混进去吗?”她试探性地问。 邹主簿缓缓地摇了摇头,“暂时还进不去。”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也正是因为进不去,所以才有这样的猜测。” 苏如画轻轻地点头,她的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石西县的城墙被加厚加高,而越王和他的另一个儿子都不在,防守却还是如此密封,”她喃喃自语,“这确实给人一种他们在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感觉,太不正常了。”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窗外的风也似乎感受到了这股紧张的气氛,呼啸着吹过,带起一片片枯草。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苏如画打破了这份沉默,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 邹主簿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据混进越王府的人说,越王非常重视他的两个儿子,特别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越王心疼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苏如画听后,心中一动,她抬头看向邹主簿,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然,“师父,您的意思是,我们也将这个儿子……”她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邹主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姜遥岑神情复杂的看着苏如画,这么直接解决问题,还真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再看向邹主簿,不想师父也正看着苏如画,点头道:“师父正是这么想的。” 苏如画转头对着姜遥岑眸子,“这种事,只能借你府上侍卫完成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越王解决了,反正现在也找到了另一个公子。” “杀了越王,另一个公子什么脾性尚不知道,如果他更冷静会不好对付。”苏如画点头,到这她也明白师父想要干什么了,接话道:“师父怕不是发现什么越王可以被利用的点了?” 邹主簿点头,“死那个儿子,越王当真是痛不欲生。别看他人没回府,却请了九九八十一个和尚,要给儿子颂经七七四十九天。” 苏如画问:“如此看来,再死个儿子,他人就废了。师父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邹主簿笑,作为一个主簿,作为一个文人,他是真的想,只是他能出谋划策,却没有亲自动手的能力。动手要靠别人,所以他才紧急召他们过来。 苏如画突然问:“越王那么在乎他儿子,他为什么没有回府呢?” 姜遥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他应该是想拿了我的头去祭他儿子吧!” 苏如画睁开了眼睛,“你干什么了?为什么用你的头祭他儿子?”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伤了他儿子,或者打死了,反正他儿子死了,他就一直追着我,不杀死我绝不罢休的架势。” 苏如画笑起来,“他儿子是李海大哥杀的,就算是找主将的麻烦也应该是我,怎么会撵着你到处跑?” 这个事有些惊到姜遥岑了,脱口而出:“是李海?” 李海听到姜遥岑叫他,过来问道:“二公子有事?” 姜遥岑看到李海忙招手,说:“有,越王的儿子是你杀的?”姜遥岑不可置信。 李海平平淡淡的道:“是杀了一个主将,只是杀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事后县主告诉我是越王的儿子。” 邹主簿看看姜遥岑,又看苏如画,“你们说:会不会越王觉得咱们的主帅是姜统领?” 苏如画与姜遥岑对视一眼,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苏如画一挑眉,“这样挺好,就让越王一直这么以为着吧!”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是她直觉这不是个坏事,指不定会有一个什么空子可以利用。 姜遥岑不太明白苏如画为什么这么说,看着她,突然福至心灵,“对,可以做的更像一些,就让越王追着我打,回头你们去踹了他家后院。” 第515章 天暖 当晚李海得姜遥岑的命令,带着两个定国公府的侍卫,人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城墙,进到了石西县城。 一直到后半夜三人才回到大营。 李海一进大营,营门口的卫兵就迎了上来,“李侍卫回来了,统领和将军都没睡,说是让您回来就过去。” “好。”李海一听,跑着去往中军帐。 到大帐外都未通禀,帐外的卫兵也急忙道:“李侍卫快进去吧,姜统领才问您回来没。” 李海也没客气,挑帘子进到帐中。 李海走时姜遥岑对他说的是——以打探情况为主,有机会可以直接解决了越王的大公子,没有机会以能退出来通报消息为主。 李海才一走近,苏如画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说:“李海大哥回来了。” 姜遥岑起身去榻上叫睡了的邹主簿。 入夜之后苏如画说睡不着,要等李海回来,姜遥岑也过来说要等,邹主簿是困得不行,说:“你们年轻人等吧,人回来了叫醒老夫。” 到李海进到帐中,邹主簿已经起身坐在榻上,苏如画从炭盆上提起水,倒了一盏,递过去,“李海大哥歇口气,咱们再详说。” 李海点头道了谢,接过茶盏,沉声说了句:“没有机会杀人。” 三人便就知道了大概情况,也不急在一时,等李海喝了茶。这才慢慢开始了解府里情况。 李海带人进到石西县城,城中夜里宵禁,三人没敢明目张胆的在路上走,躲过巡更的人,摸到了越王府。 才一上墙,就发现了有人隐在暗处,不得已又从墙上下来。 下来后李海布置人散开,三人每人从一面墙进院子,绕开了最初上墙的位置。 又发现了三个暗处有人的地方,都绕开了。 直到李海发现一处有暗卫,潜到了那个院子附近,只观察了情况,并没有打草惊蛇。 那个院子外的暗卫是两个,但不是两人,每两个时辰换两人。 而且暗卫的功夫也不弱。 随后李海又讲了三人摸出的越王府里的情况,包括敌人的布局、防守的弱点以及可能的突破缺口,并画出一张简图。 苏如画指着李海说的一个高台问:“这里,射箭能射到有暗卫的院子吗?” 李海先是摇头,“在射程之外了,怕是建台子时有考量。”忽然又点头,“太远了,不知道长弓队有没有可能,”说着又没有底气的摇头,“不保准。” 苏如画眼睛顿时一亮,“来人,去把长弓队这次来的什长叫来。” 李海又问:“还有一个问题,长弓队的人会轻功吗?” 苏如画摇头,“没有一个人会,但是,先问问吧,如果可以再解决他们如何进城的问题。” 不多时元什长到了,苏如画指着图给他看,问:“你的长弓能这么远射死人不?” 元什长盯着图看了一会儿,“这之间有多远,约多少间房?” 李海闭上眼睛想了想,“十七、八间。” 元什长摇头,“我最远十三间,我们马头儿能到十七间,那个霍兄弟能到二十间。” “霍十三?!”苏如画摇了摇头,霍六那边守城的人员太少,把十三给他了,根本没来到玉带河以南。 苏如画指着地图,神色凝重地对邹主簿说:“师父,您看,我们能不能设法把人引出来?”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邹主簿眉头紧锁,看着站在一旁的姜遥岑,沉声问道:“姜统领,你能否以身犯险?” 姜遥岑一听有自己的事,双眼立刻放光,精神焕发地点头,“我可以。”表情果敢。 邹主簿深吸一口气,“只要姜统领在城下叫阵,大喊几声越王府的二公子是你杀的,你猜猜这大公子会如何应对?”好像玩笑一样的话,他说的却是极认真威严。 这个计划简单而直接,充满了暴力与挑衅。姜遥岑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嘴上却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是刺激大公子发疯呗,明白了。”他心中暗想:这师父和徒弟之间的互动,还真是能互相影响,看来自己也被他们带跑偏了。 邹主簿再次叮嘱道:“不是现在,等你们后继人马到了再行动。”他的目光在姜遥岑和苏如画之间徘徊,显得有些忧虑。 苏如画也郑重地点头,“对,至少等马材到了再行动。”她还是比较相信马材。 姜遥岑感受到的是苏如画关心自己,心中暗自欢喜。他明白,苏如画这是把他姜遥岑的命交给了她最信得过的手下,心中想着倍感舒坦。 偶尔有微风从帐帘里钻过,吹动桌上的图纸,带来些早春的寒意。 苏如画转头看向邹主簿,眉头紧锁,“师父,您觉得我们是否需要找霍十三来?我总觉得心里有些没底。”她对未知感到不安。 邹主簿也点头表示赞同,“如果在战场上解决不了问题,再去找十三,那样又会耽误几天。”他环顾三人,面容严肃,“你们打算怎么把十三弄过河来?” 姜遥岑立刻回应道:“我会派侍卫去把人带过来,他们会轻功,应该能快些。”语气坚定。 邹主簿却提出了一个实际问题:“现在天暖了,玉带河的水已经化了,但河面上还有浮冰,目前行不了船。”他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苏如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如何过玉带河的问题。忙问:“师父,可有派人建桥?”原来临时铺在冰面上的浮桥只是权宜之计,并算不上是真正的浮桥 邹主簿点头回应:“河两岸都是自己人,当然在建桥,但估计现在还没建好。”他的声音平静,却又透出一切都在掌控之的底气。 苏如画沉思片刻后做出决定:“那这次计划就不算上十三了。烦请定国公府的侍卫去找十三,等桥建好了再把他带过来。”她果断做出决定。 邹主簿满意地点头,“这是目前最省时间的办法了。” 两天后,大部队到了,姜遥岑准备好明天去叫阵。 第516章 骂阵 天光放亮,姜遥岑站在帐篷外,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一早起来他就有个想法:“咱也别正常叫阵了,先从袭扰开始怎么样?” 苏如画正从帐篷里走出来,微风轻轻吹动她的发丝。她只想了一下就感觉是个不错的提议,她对姜遥岑闹事的能力存疑,但对郝莫的袭扰能力却十分了解。 她抬头看向姜遥岑,“用不用给你个副手?” 姜遥岑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干什么用?”语气中带着些许茫然。 “袭扰。”苏如画简洁地回答道,同时轻轻扬起眉头。 姜遥岑眼光一跳,“那个郝莫?”他问道,显然对这个营里年纪最小的小将有所耳闻。 苏如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同的神色:“你也想到他?” 姜遥岑得意地笑了笑,“看咱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我就说咱俩是绝配。”语气中自带调侃和得意。 这话却让苏如画几乎惊掉了下巴。她一直以来都把姜遥岑看作是那个皎洁如空中月、笔挺如雨后竹的少年,可现在的他却似乎有些变了。 她不禁在心中感叹,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长歪的呢? 苏如画与一群军汉在一起,虽然她自己也常常爆粗口,但此时却听不得姜遥岑的调侃。她感到有些不适应,瞪了他一眼,决定不接这个茬。 她转头看向别处,吩咐道:“来人,请郝小将军。” 随着她的命令,一名士兵迅速离去。苏如画回过头来,发现姜遥岑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中一动,但终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郝莫的到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军营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郝莫急匆匆地跑过来,嘴里还塞满了食物,脸颊微微鼓起,一副匆忙而又可爱的模样。他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才问道:“将军,何事吩咐?” 苏如画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解释道:“今天姜统领要去叫阵,你陪他一起去吧,主要负责袭扰。有问题吗?” 郝莫瞪大了眼睛,兴奋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完全没有问题!何时出战?”他的眼中闪烁着期待与激动。 姜遥岑瞥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用完早食就去。” 郝莫急切地点点头:“好,我回去拿几样东西,马上就来!”说完,他转身就跑,动作敏捷。 姜遥岑看着他的背影,一脸困惑地转向苏如画:“上战场不是应该披甲牵马吗?他要拿什么东西?” 苏如画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啊,总是能折腾出一些新花样。” 阳光逐渐升高,军营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姜遥岑还在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早食,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郝莫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姜统领,末将准备好了!” 姜遥岑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饭碗打翻。他瞪大眼睛看着郝莫手中拎着的不明物体,疑惑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由于郝莫站在帐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进来,姜遥岑只能看到一个逆光的影子,无法确定他手中到底拿了什么。只见那物体似乎不小,还随着郝莫的动作晃来晃去。 郝莫得意地嘿嘿一笑:“是锣!” 姜遥岑愣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要去鸣金收兵吗?” 郝莫得意地摇头晃脑:“不是不是,我要去制造声势!要扰敌,声势一定要浩大!”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做了个敲锣打鼓的动作,引得帐内帐外听到的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姜遥岑将最后一口饭倒进嘴里,嚼了几下迅速咽下,然后站起身来:“好!点兵出发!”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起来,士兵们迅速集结。 而郝莫则兴高采烈地拎着那面锣,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出去闹场。 清晨的阳光洒在军营里,郝莫那明晃晃的锣,闪着金色的光辉,让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看了就莫名觉得热闹,就和郝莫这个人一样。 姜遥岑一侧跟着郝莫,一侧跟着李海,带了三千人。 三千人来到石西县城下,姜遥岑一声令下:“集结队伍!” 整齐列队,展示出强大的军力和严明的纪律。 姜遥岑再次下令:“擂鼓助威!” 在集结过程中,鼓声震天,壮大声势,提振士气。 姜遥岑看着跃跃欲试的郝莫,别看小将军年纪小,却生的人高马大,比自己都高出半头。 长得块头大就算了,长了个娃娃脸,脸上还有酒窝,真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小将军。 对郝莫又下令:“郝莫听令,前去叫阵!” 郝莫提马上前,他说的不是“谁敢与我一战?”而是长枪一横,战鼓声停,他朗声高喊:“吾将已诛汝少主,惧乎?知汝等鼠辈,必不敢出!” 吼完大笑三声,长枪一挥,战鼓咚咚咚响了三声,郝莫吼:“诛汝少主!诛汝少主!诛汝少主!” 三千人齐吼:“诛汝少主!诛汝少主!诛汝少主!” 咚咚咚,鼓响三通——郝莫吼:“汝等鼠辈,必不敢战!” 千人齐吼:“汝等鼠辈,必不敢战!”千人的吼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一声才落,两千人跟上:“汝等鼠辈,必不敢战!”气势宏大,地动山摇。 前两声吼罢,三千人齐吼:“汝等鼠辈,必不敢战!”声声传开,气吞山河。 从第一声“吾将已诛汝少主”传上城头,已有人报给了镇守在石西县城中的越王长子赵骁。 他早就得到信,知道二弟死于阵前。也知道他父王追着杀死二弟的凶手,跑了半个越州。 也听说那人是姓姜,出自定国公府,还想着等父王得了天下,第一个就平了定国公府。 现在那姓姜的小子怎么会在城下叫阵? 赵骁本不想理,想着不对,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策马到了城墙上,果然看到姜字大旗在风中招展。 而城下一声声“汝等鼠辈,必不敢战!”早已激怒守在城上的将士,他们眼巴巴看着大公子,只等他一声令下…… 第517章 拉弓 新一轮“诛汝少主!”又在城下响起来。 “诛汝少主!诛汝少主!诛汝少主!” 赵骁已经知道城下就是仇人,怒喝:“弓箭手,让他们闭嘴!” 带队的校尉欲言又止,一挥手,弓箭手弯弓搭箭,射了一轮。 可是城下声音不减反增。 校尉本也看出来了,看着怒不可遏的少主,只好让弓箭手放了一轮箭。只是放也没用,城下人都在射程以外。 随着箭矢落地,城下响起一片笑声。 “杀你们少主!”突然传来一声吼,清晰而刺耳。 这一声之后响起的不是战鼓,而是铜锣,哐!哐!!哐!!! “杀,杀,杀!”三千兵卒的喊声响起,铺天盖地。 “箭所不及,苟延城中,你们少主死不瞑目!哈哈哈……” 铜锣再次响起,哐!哐!!哐!!! “死不瞑目——”一个目字,尾音被有意托长,那是刺入灵魂的嘲笑。 赵骁怒目圆睁。 城下领头人又喊:“鸣金,给这群鼠辈壮壮鼠胆,免得腿软!哈哈哈……” 锣声又起,哐!哐!!哐!!! “尔等鼠辈!”一声起。 “壮壮鼠胆!”千人喝。 锣声不绝,哐!哐!!哐!!! …… 鸣金在战场上是收兵的信号,城下居然又喊: “鸣金,鸣金!”一个人的声音,铿锵有力。 “壮壮鼠胆!”三千人的回应,刺人心肺。 赵骁气得手都在抖,谁家鸣金壮士气?这是羞辱谁呢? 他举起马槊,一声令下,“开城门……” 话还没说完,一旁有人拽住赵骁的缰绳,提醒道:“少主,王爷说……” 提醒的话也没说完,城下又响起喊声:“尔等鼠辈,没胆复仇!” 王爷说什么了他自然知道,可是赵骁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城下人杀了自己二弟。是的话自己也未必就出战,他也有百发百中的,百步穿杨的弓箭手,还有一群武将,他哪里会以身犯险? 但他又怎么可能没胆复仇?以后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赵骁一拽缰绳,喝道:“让开。开城门,迎战!” 石西县城门,吱吱嘎嘎缓慢打开,瞬间涌出上万人马。 这上万人,盔明甲亮,队列整齐,旗帜飘扬。 列队完毕,队伍从中间唰的分开,赵骁骑在马上提着马槊狂奔而出,停在阵前,大声质问:“是谁杀了我家二弟,可有胆出来受死?” 两军阵前,是留出来斗将的位置,对战的两军此时的距离极远。 赵骁自是知道,他在这个位置,别说对方用暗器,就是弓箭也射不到他。 他敢在阵前叫嚣,自是有他的考量。 窦家军一方,第一排的是给郝莫造势的战鼓、铜锣。 马材就站在第二排,可是他嫌吵,用布条堵了耳朵,只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 姜遥岑可是早有吩咐,让他把主将射死,怎么射?什么时间射?让他自己看着办。 姜遥岑看郝莫成功把正主逼了出来,带了带缰绳,让战马向前,朗声道:“定国公府姜遥岑,特来绞杀叛乱之辈。” 声音是送了出去,只为了稳住越王的大公子,姜遥岑却并不着急,让战马缓步前行。 他可不想太快了,挡着马材怎么下手? 他准备下的可不只是马材一人,还给上前面抢将军尸身的兵卒换了快马,让这几人看他手势,如果他做了,就上前抢,不问死活,也不论倒下的是不是自家将军。 赵骁看到对方主将出来,却走的不紧不慢。他有点着急,太远了,弓箭手射不到怎么办?得想办法让他往前上一上。 还不能太近,杀死二弟的人用的是暗器,太近了自己容易中招。 马材这里,风有些大,距离太远,这风速足以使箭矢偏离目标,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怎么办? 姜统领再往前,怕是会进入射程。 两人一担过上招,自己就没法保证只射中对手,不伤及姜统领。 没有继续再犹豫下去的时间了。 马材垂下手松开了弓,又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加上原来的一支,他手中有两支箭矢了。 他把两支箭矢都搭在了弓上,慢慢拉开一个满弓…… 第518章 双箭 在马材的手中,两支箭紧紧握着,眼中闪着锐利的光。 一支箭他瞄准得十分精准,准备随时射出;而另一支箭,他则在心中计算着风向和力度,准备应对不可预测的自然因素。 阵前的两人,赵骁和姜遥岑,正在一面用语言互相伤害,一面各怀着各自的心思,想弄死对方。 只是马材此时却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他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射出他手中的箭。 赵骁的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他试图用言语刺激姜遥岑,希望他能冲动地冲向自己。他心中暗自期待着,只要姜遥岑再向前两个马身,他身后的弓箭手就会立刻行动,万箭齐发,将姜遥岑射成刺猬。 “就你,我知道你,”赵骁轻蔑地开口,“不过是一个靠祖上荫庇的三世祖,连你爹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更别说你了,也就能在宏治帝眼前混个脸熟。”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就是将姜遥岑当做一个废人看待。 上来就说对方的爹,这已经不是不礼貌的问题了,而是挑衅味十足。 姜遥岑却毫不在意赵骁的挑衅。他深深地看了赵骁一眼,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挑衅。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并不想浪费自己的情绪。 姜遥岑也不恼,反而笑笑,“我都能一个金钱镖杀了你弟弟,你有什么能耐?难不成需要我用两个金钱镖?” 赵骁一听这话,手上一抖,对面这人,还真是他杀了二弟! 他心中默念:二弟,你先别走,且等着兄长给你报仇。在天有灵,你就看看吧! 就在这时,马材一松手弦上两支箭同时放出之后,周围的风突然小了下来,马材心中一紧,他知道之前射出的两支箭恐怕已经无法命中目标。 他迅速地又抽出两支箭,准备再次射击。 就在这时,郝莫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他一脸欢脱的笑容,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哈哈,马材,你的箭法真是太,太,太厉害了,能一下射出两箭啊!”他大喊着,手里挥舞着他敲锣的小锤。 马材被郝莫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眼看着箭矢对着目标而去。 虽然姜遥岑与赵骁对话,干扰了赵骁一些注意力,但当他察觉到异常时,空气中熟悉的破空声已经不远,他是本能的向一旁躲去。 说是迟那是快,只听噗的一声,一支箭不偏不倚,直接进入了他的左眼。 入箭之深,几乎射穿整个头颅,眼外只余了半支箭。 赵骁躲过一箭,一口气也还没喘,就眼睁睁看着有东西钻入自己的眼睛,连啊的一声都没有发出,他身子一歪就从马上往下掉。 姜遥岑提长枪一指,从窦家军一侧快马跑出四人,手中持长杆,尖部有钩,打马朝赵骁跑去,不论死活,不论是谁,一定要收回来。 而赵骁身后的越州军,都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对方收尸队已经放马上场。 当收尸队把赵骁的尸体放到马背上,准备打马回己方阵营时。 越州军那边突然一下炸了,有人惊恐的喊了起来:“少主死了……” 姜遥岑伸手一挥,这是一个撤退的指令。 他心里权衡过利弊,石西县城里藏兵有十万之众,只要还有一个清醒的将领,归拢了散兵,自己这几个人完全不够看,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赵骁死的突然,赵州军一下有些乱了章法,士气全无,仿若一盘散沙。 但如姜遥岑所料,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归拢了余下将士。 姜遥岑带着侍卫和长弓队断后。 果然归拢了的越州军想要来追击,马材一声令下,“射!” 长弓一波箭矢射出,力道之大,每一箭都射穿了一个第一排的追兵。 一时间掉落马的尸体,惊慌失措的战马,加上第二排和第三排看到前面情况吓到的兵卒…… 顿时越州军一片兵荒马乱,不仅仅是减慢了他们的行进速度,而且是一度停滞不前。 第519章 送还 长弓队悄然行动,他们之前与云天之间的默契配合已经多次在战场上得到验证。这次,他们再次采用了经典的战术:让大部队先行撤离,而长弓队则留下来断后。 长弓队的战士们紧握弓箭,眼神坚定,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越州军在混乱中追击,但他们的队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带队之人满脸焦急,他勉强带着人马追出二里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越走越远。他们再也无法追上,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追击,转头回了城。 城内,越州军的将领们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和无奈。他们不知道如何给越王送信,连大公子的尸身都没有带回来,这让他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向越王交待。气氛一时间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姜遥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回到了营地。他们不仅成功摆脱了越州军的追击,还意外地带回了赵骁的尸身。 姜遥岑看着地上的尸身,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转头看向苏如画,开口问道:“这个赵骁怎么处理?” 苏如画闻言,眼睛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低声说道:“带回来就别浪费了,咱们带去给他爹看看。”说着,她指了指地上的赵骁尸身。 姜遥岑听了苏如画的话,不禁失笑。他明白苏如画的意思,这样做不仅能向越王展示他们的实力,还能进一步打击越王的士气。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开始商讨具体的计划。在商讨完计划之后,姜遥岑和苏如画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带着一队精干的兵卒,抬着赵骁的尸体,悄然离开了营地。夜色中,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营地中微弱的火光在闪烁着。 越王两天前回到了越州府的越王府内,此时他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他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长子是否安然无恙。 夜色朦胧,月光洒在越王的府邸之上,宁静中带着几分凄凉。 姜遥岑和苏如画带着赵骁的尸体送到越州府外,又向城上射了一箭,让城中人出来收赵骁的尸体。 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整个越王府邸。 越王在书房内听到长子赵骁的尸身被带回,手中的笔一下子掉落在地,墨水溅满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他愣住了,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后化为深深的悲痛。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在侍从的搀扶下,越王踉跄着走出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庭院中停放着的赵骁的尸体。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重锤击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支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骁儿!”越王悲呼一声,扑倒在尸体旁,双手颤抖地抚摸着赵骁冰冷的脸庞。他的眼中泪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身为王者,他有他的骄傲和尊严,但此刻,他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月光如水,照在越王悲痛的脸上,他的皱纹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刻。整个王府陷入了沉默,只有越王低低的哭泣声回荡在夜空中。 许久,越王缓缓站起身,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凶狠。“是谁,是谁杀了骁儿?我定要为他报仇!” 一旁小兵颤颤巍巍的回:“王爷这还有一封信。” 越王打开来一看,是姜遥岑亲笔信: 越王殿下,吾已手刃汝之二子,而汝,将是下一个目标。汝之贪婪无厌,不满足于安享王爷之尊,反生诸多事端。莫非汝意图将篡夺之江山,留与子孙后代? 然而,可悲可叹,如今汝已无嫡子可承此江山。若此刻悬崖勒马,汝尚存二庶子或可偷生于世;倘若执意再战,吾必令汝全家覆灭,无一幸免。望汝深思熟虑,勿再执迷不悟。 此时的越王哪里还看得下这些,他只知道了自己两个儿子都是姜遥岑杀的,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姜遥岑,以解心头之恨。 第520章 人马 再说苏如画这边,明知道越王不会放过自己,可是己方就是缺兵少将,粮草不足。没办法只好往山里藏,总之不是藏了一日。 忽然有一天,有斥候来报了一个大好消息:“将军,圣上又从乌州调来了两万人马,看行程,明天就到了。” 苏如画一拍大腿,太好了! 马上召集将领在中军帐议事,又来了两万新生力量,那就推演与越王最后一战。 两个时辰后斥候又来报,“玉带河上的浮桥按主簿要求,建好了十八座。粮草随后就运来。” 还在大帐中的众人都欢欣鼓舞,真是想什么到什么。 第二天苏如画喊道:“钱六,走了,去接人马粮草,还有安排新来的两万人营地。” 钱六早已经转做苏如画的钱粮参军*,主管军中辎重的接收、计算与分派。 于进看看来的这些人,哼了一声:“这是看将军把仗打得差不多了?才来这么多人。”这人一贯的阴谋论,最初看着有些纤弱的苏如画他还觉得是来捞军功的公子哥儿。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过来的人马怎么每人一个火把?正常一般都是一什或者一伍才打一个火把的,这远远看着人数就多很多啊! “乌州到底来了多少人?”于进产生了疑问。 此时队伍已经近到可以看清细节,张洐一旁先看明白,“乌州军里有明白人啊,这是虚张声势呢!” 于进皱眉,心里不满还要说话。 张洐笑了起来,“白天听将军说了是两万人,数应该不会差了,但是这人拉开距离打着火把,看上去有十万人了,天黑过来还真看不出来!” “聪明人,等下问问是谁的主意。这个十万援军的虚数应该已经报给越王了。”苏如画也看着好玩,笑着说。 而前方的队伍越来越近,离几人位置还有丈余时,队伍分开,火把晃动。 一骑快马加速跑了过来,身后还带了几个兵卒。 见来人带着亲卫,不用问也知道来的正是乌州军的统兵将军。 打头的战马上端坐着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眉宇间自带武将的悍勇之气的青年。 火把明明灭灭,乌州来的领军青年在马上抱拳,望向苏如画,满脸笑意,还有满眼的崇拜,“见过柏将军。” 苏如画一愣,最近没有人叫自己柏将军了,眼前这位是以前认识的人吗?还有那眼神是什么情况? 别说,这人看着还真眼熟,可是又不觉得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感觉就很操蛋。苏如画抬手敲了敲额头,“请问,柏某可是见过将军?” 青年努力压下嘴角,“末将丛科品来自乌州丛家,叔父丛昱在家信中多次提起柏将军,后柏将军封为五安县主的事也是叔父说的。”青年将军的眼神就如同看到了光。 苏如画的手没有拿下来,抚了抚额,丛昱的侄子,与他叔叔共事过,这不是差辈份了? 还别说,看着这小子就是个鬼主意多的。 丛科品身穿一袭黑铁细鳞甲,头戴一顶乌金翻耳盔,脸上干干净净没有胡须,远远看去很有点文生从武的感觉,但想想他是乌州丛家,也就不足为怪。 毕竟他叔叔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苏如画说:“难怪看着有眼熟,原来是丛将军的子侄。”回头找钱六,“先去给丛小将军安排一下扎营的地方。” 于进和张洐跟在苏如画身后,看到丛科品两人相视一眼,这人给你的感觉和初见苏如画时太像了,就是一身的文气,不像个武将,能让人想到是来捞军功的世家大族的公子哥。 苏如画又看到有人过来,别人不说,老远就看到半截黑铁塔走了过来。 苏如画伸手喊道:“霍十三,你过来了,还以为你得过几天才能到。”说着上下打量着霍十三,看看有没有瘦了,有没有受伤。 霍十三嘿嘿笑,“六哥让我给大家都带好。” 苏如画坐在马上,第一次拍到了霍十三的肩,“都好,去找钱六给你安排住处去。” 霍十三听得眼睛一亮,“好勒。” 苏如画又找到几个认识的老熟人,才一感叹,“大家都来了。” 一个黑亮的身影子闯入了余光里,苏如画一个利落的转身,回头正看看独自颠颠朝自己跑来的乌金,她大喊起来:“乌金,乌金!” 激动的简直像个得到了礼物的孩子,立马就换到了乌金背上,正黑的夜里,也没能拦住苏如画骑上乌金遛了一圈。 其他人自然知道她多久没见到乌金,看着她高兴也替她高兴,没什么人好奇。 手下正在扎营帐的丛科品一回身看到了,见叔父亲吹成战神的人物,红色的大披风搭了一半在乌黑的马身上。而她胯下的战马更是黑的发光,从头到脚没有半根杂毛。 真有点天神的感觉啊! 霍十三也轰轰轰的跑过来,拍了拍乌金,“我没骗你吧,我说领你来找小娘皮,你看看吧,找到了吧!” 苏如画远远看到丛科品在向这边张望,在马上抱了抱拳。 不想他却走了过来,“看来县主与这次来的不少人都很熟,末将麾下之人却不曾领教过县主的风采。”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苏如画稍一思索,便明白了他话中意思,笑了笑,坦然道:“有不服的只管来找我,如果连来找我的勇气都没有,他就连不服气都不配。” 姜遥岑突然发现苏如画现在是气场全开,这在越州的几个月,她底气更足了,甚至不再是当初刚接到圣旨急于展现自己实力的那个人了。 她现在也不用刻意的证明什么了。 “末将明白,县主放心他们不敢造次,不过是突然想到私下里议论的话,怕传到县主耳中惹恼了县主,没想到县主如此豁达!” “质疑的人多了,不差再多几个。”苏如画现在真是坦然了,转头看向于进,笑一下。 于进可是很早之前就挑衅过苏如画的,交过手之后就再没有过再没有过任何不愉快,现在都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了。 丛科品见自己几个手下也在,一一向苏如画介绍。 众从纷纷施礼,“见过县主。” 苏如画嘴角勾起,“战场上,还是叫苏将军吧!” *这种钱粮参军的收入是多少作者没有查到,只能估算略少于主簿。有明确记载县衙里收入仅次于县令的不是主簿而是钱粮师爷,也就是说古代能管好钱粮的都是牛人。 第521章 备战 乌州这些将军苏如画都是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大致能推测出是谁对自己有怀疑,这事也正常。这其中也同样有人看到她激动的说话都在抖。 她看看自己身后紧跟过来的人,也向丛科品介绍了于进、张凇和张洐。 听说对方几人都是一直跟着苏如画的,不由得就羡慕了。再听说都是跟着将军几次出生入死更是崇拜起来,眼中立刻燃起了炙烈的光。 姜遥岑看这边热闹,也跟了过来,苏如画向丛科品介绍:“这位是御前正四品侍卫统领。” 丛科品向前带战马,就是一揖,“久闻大名,是定国公府的姜二公子吧!定国公府于我丛家还有恩。” 姜遥岑伸手托住了丛科品胳膊,真心实意拦了这一礼,“不论这些,都是祖辈的事。若说世交,论年纪还应该我行礼呢!”说着就要还礼。 苏如画见两人为谁给谁行礼僵持起来,伸手一托,“这是战场,咱不论出身,不说过往,只看眼下,如何?” 姜遥岑自是答应,否则真要论起来,这里不知道有多少要给自己行礼的。于是顺着道:“对,只论袍泽之谊。” 这种自是苏如画最喜欢的,她到现在也分不清谁出自哪家,她只记得谁会干什么,有什么擅长,忙接话道:“这样好,就姜兄、丛兄的混叫吧!” 姜遥岑挑了下眉,真没见过这样的。他提出论袍泽之谊也是要加上军职的好吧,到苏如画这什么都不用了,也罢,由着她罢。 几人互相认识了,就开始说到战事。 丛科品才到,对这边的情况了解不多,大至说了几句,苏如画提议:“走吧,既然都不困,到中军帐聊吧!” 几人到了中军帐的路上,丛科品就走在姜遥岑身边,姜遥岑自然向他把这边情况说了个大概——他们已经杀了越王的两个嫡子,越王现在恨他们入骨。 姜遥岑还问道:“你们这每人一个火把是谁的主意?” “我这不是才过来吗?也不清楚越王那边什么情况,就先虚张声势一下,省得他来找我麻烦。想着与县主汇合后再加入战局。”丛科品低声向姜遥岑解释着,还时不时瞥一眼苏如画。 姜遥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苏如画责怪他不敢与越王明着干。 “县主的主意比你还多,不会觉得你这有什么不妥的。”说着给了丛科品一个只管安心的眼神。 丛科品还在将信将疑,人已经到了中军帐。 果然到了中军帐苏如画便问起此事,知道是丛科品的主意,非常赞赏的点点头。直到此时丛科品才放下心来。 姜遥岑知道苏如画又收服了一个人心,快速和苏如画交换了一下眼神。 苏如画原本只是想大家互相聊聊,交互一下情报,不想邹主簿听着声也来了中军帐。 邹主簿摆出一张自己画的略有些草的地图,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也一一说来。 “越王这次想谋天下,可以看出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绝对是蓄谋已久。几年来,越王不只练兵,还挖了几个能容下万人的藏兵洞。越王还一直招兵买马,甚至还收隐户!”邹主簿把了解到了越王的事也讲起来,有些事苏如画都还不知道。 “他想什么呢,就算他想夺这天下,怎么敢动百姓的粮食?这是要逼反百姓吗?”丛科品很是气愤。这种行径,别说还真没人看得懂。 虽然苏如画很是见不得这情况,就算是人自愿的,她也觉得这其中的事后患无穷,曾向朝廷报告过,但上疏石沉大海,未见回复。 丛科品又问:“越王两个嫡子都死了,他是应该不想放过咱们,可我这一路过来,怎么就没见到敌军一个人影子呢?” “说明你那招虚张声势有用了,越王没摸着你的底,没敢轻易用兵。所以是妙计!”苏如画点头夸赞。 苏如画从丛科品的目光中看到欢喜和激动,又问道:“接下来丛将军还有什么计谋?” 丛科品笑着道:“那也不过是个临时起意,这是要来听县主调遣。” “既是如此说,今天大家早些散了,就在此地休息。寅时出发,咱给越王来个出其不意,夜踏敌营!”苏如画的手指在邹主簿画舆图上敲了敲,在越王的大营的位置重重的点点。 又是寅时,总跟着苏如画的扁了一下嘴——将军对寅时是有多热爱? 而乌州才来的一批人,只当是要起得早,所以早些睡,并未多想。 寅时刚过。 苏如画所部都是骑兵,于进、张洐和丛科品所部骑兵和步兵各自占了一半。 几位主将经过挑选,凑足了一万精锐骑兵。 所有战马全都是马衔枚蹄裹布,马的嘴里绑了一个木条,用麻布裹住马蹄。 顺着斥候报来的方向扑向目标。苏如画觉得己方这行动,就像当初在北疆那些围攻自的狼群。迅捷、勇猛,结群扑向猎物。 已经到了早春时节,夜空如墨,今夜无月,头上的星子显得格外亮。 乌金大约是很久不见苏如画了,今天驮着主人兴奋的不得了。那小步伐踢踏着,鼻子里还呼呼的喷着气。 苏如画知道它是高兴,自己又何尝不是。安抚的摸摸乌金,乌金居然开心用脸碰触苏如画的手。 夜黑风高,一万人很快摸到了越王的营地。 最近一直是苏如画带人在前头跑,越王在后面带人围追堵截,憋屈了有一段日子了,现在要找回来了。 就是现在,连本带利收回来。 第522章 屠戮 苏如画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微的抖,而心里全没有恐慌或者紧张,有的只是能迎头杀敌的渴望。这种渴望在燃烧着她,在她的身体里,在她的血液中,疯狂而热烈。 夜半闯营,可以预想到敌军多是未及上马的,她今天选了宏治帝送她的镔铁长刀,还带了玄铁枪。 一万人对十万人,看起来他们是少数,可是一万人袭营,那是一万个全副武装的骑兵闯进一座沉睡的兵营,那不是战争,那是屠戮。 苏如画一再的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前面已经能看到越州军的大营,营火在跳跃,挑拨着所有人的眼睛和呼吸。 她听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在努力调整呼吸。 侧头看看马材,马材也正看过来。现在的距离还不足以被敌军的岗哨发现,但是已经进入了长弓队的射程。 马材带着长弓队,提马上前。 与此同时霍十三、于二驴带着十个力气大的兵卒已经潜到敌营门外的草丛中,十二人伏身藏好,他们还需要等待。 马材低声吩咐,“所有人,对准你们的目标——射!” 十几支箭携着风声,同时射出。 霍十三、于二驴等人看到岗哨上的卫兵同时倒下,连一声喊叫都没有。 霍十三率先跑了出去,其他人也纷纷奔出草丛,朝营门外的拒马而去。 他们想着是把一切悄悄进行,可是体重不允许,这十余人一跑,轰轰轰轰…… 越州军中大多数人还在梦中并没有发现这地面的震颤,也有极少数人发现的,可是发现也来不及做什么了。 很快霍十三为首的一群力士跑到拒马前,两人一个,抬起来就给扔到了一旁。 苏如画眼看着最后一个拒马被抬走,一挥手,她身边的传令兵,吹出了三声急促的短音: 冲锋! 冲锋!! 冲锋!!! 苏如画抽出镔铁长刀带队向前推进,随后骑兵们山崩海啸般奔袭进越州军大营。 而越州军大营中,没有人想到会被这样突袭。有夜袭的也不过是打到营门口,哪里见过如此长驱直入的。 听到营帐外有声音,很多兵卒睡眼惺忪的出帐,只不过是探出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便就被一刀切下了头颅。 有人在睡梦中直接被杀,有人发现了不对在营中战甲都没披上的乱跑,在血雨腥风中求一线生机。 苏如画长刀所指,一线鲜红洒出,头颅落地已经不知几许。 乍暖还寒的空气中已经没有了寒冷的味道,夜里的冷风都在如此的修罗场中颤抖。 偶尔有人抬起了弓箭,有人提起了战刀,可是还不等他们寻找到敌人,自己已经身首异处。 一声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喊声,撕破长夜的寂寞。马蹄声中伴随着武器破皮入肉的声音。 长枪一挑,翻倒的帐篷和混杂的人声,揉杂在一起。 星光在刀枪的峰刃上绽开,刺入皮肉时就又是一条人命。 不知是谁人放了火,或者只是战马踏飞篝火中的木头,营地里瞬间起了火。 眨眼间就是一片火海。 有人从营帐中冲出来,试图寻找一条希望渺茫的活路,却被迎面一杆长枪无情的挑起,高高抛甩了出去。 *-*-*-*-* 出发前详细的部署中,苏如画将万人骑兵分成了三路。中军她自己统领,左路交给了花宝银,右路交给云天。 余下四万步兵分两路去了越州军大营的北门,一路交给丛科品,一路交给姜遥岑,他们就是去封越王后路的。 中军是人数最多的,苏如画统率五千骑兵最先突进了越州军营。 马上是提着长枪的将士,一排排并辔而行,在马背用长枪一次又一次挑翻帐篷,挑起敌军全无还手之力的兵卒身体。 地面被染红,战马被染红,盔甲染血还在往地上滴着新鲜的血液。 帐篷被染红,敌军被染红,甲中的衬甲都已经被鲜血浸透…… 有人想逃出一条性命,有人到死也不想失去财物,紧紧的抱在怀中,只是那财物也被鲜血全部染透。 营中有集结的号角吹响,只是每一个能领兵出战的校尉以上的军官都有号角,此时纷纷吹响。兵卒不知道该向哪里集结。 现在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黑暗中,被惊醒还在营的后半部,没被伤及到的兵卒,懵掉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几万人,他们不知道该听哪里的集结号。 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马,也不知道己方还有多少人马。 只来得及套上盔甲,甲带都没有系紧,已经手里提着自己的兵器冲出了营帐。 之后就只能挥起手中兵器,胡戳乱砍……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又有谁能说的清砍的是敌是友? 可是不砍的话,那被砍得就是自己,就算为了保命也得左刺右砍。 越是这样混乱的局面,越州军越是把自己陷入险境。 本来骑兵遇上步兵,就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如今这样组织不起来,场面混乱的步兵,在组织有序的骑兵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到处是尖叫乱跑的步兵。 窦家军人收割着营中的一切活物,主要是人,又不只是人。 骑兵所过之处,使长枪的,一枪一个挑飞了兵卒,之后再被战马践踏而过,所有倒在地上的人,不论死活,现在已经面目全非。 号角声声响起,苏如画的传令兵吹出的命令是:杀! 兵卒们随着号角的节奏一起高喊:“杀!” 骑兵举起手中长刀,快速起来,手起刀落,没有活口。 一偏将骑着马冲到了苏如画面前,苏如画一刀收割了一颗人头后,与来人错马而过。 只是那偏将在错蹬的瞬间,他正在为他没能暗算到对方主将后悔不及,苏如画却在错身而过时长刀回轮,直接把对方拍到了马下。这是苏如画在炼兵时练过无数次的动作。 偏将落马之初,还吐出了一口血,趴下再没起得来。 苏如画眉梢跳了跳,就在刚才两人错马之时,她感觉到了杀意,这人朝自己来原来不是巧合,是这个偏将想用她的头换取升迁的机会…… 苏如画才这么想,却看到那偏将的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可这是为什么? 第523章 号角 惶乱的越州军像极了被狼群围攻羊,没有章法的乱跑,却被狼撕咬成一地血肉。 眼看着战场上的势态,苏如画突然明白了刚才那人至死也化不开的恨意,他们眼中只有越王。而她却与越王国敌。 他们痛恨自己,而自己身后的军队又何尝不痛恨他们?如果没有越王兴兵作乱,自己身后的军队可以不必上战场。如果没有越州军效忠越王,他们也同样不必上这个战场。 没有人对敌人手软,如果眼前被打懵了的是窦家军,越州军也同样不会报以怜悯。 越州军忠诚于越王多年,丝毫没有自己同样是四渊人的觉悟,他们对窦家军的围堵从没有手软过,所以现在只是窦家军在以牙还牙。 他们迅猛的挥舞手中的兵器,将一个又一个才从帐篷中跑出的越州军打倒。 他们大声咆哮着,用长兵器挑开帐篷。他们呐喊,砍杀。 丛科品带领麾下的乌州军从越州军营后攻入。 出发前,苏如画吩咐过丛科品,他的目标是让敌军慌乱中往营中心位置跑,所以是驱赶为主,而不用与对方硬拼。 但丛科品很早就从叔叔那听说了柏将军的战绩,那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战神,如今天心目中的神就在他眼前,他太渴望在她面前表现自己。 他冲在队伍的最前方,速度远超过了后营同样在驱赶越州军的姜遥岑。 “一定要让她看看我的战力!”丛科品想着,长枪挑动,将一个撞过来的敌兵挑落马下。 他的长枪在火光映照下绽放着金属特有的寒光。 越州军营中的火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没有了黑夜偷袭的暗黑的视觉效果,身边的一切亮如白昼。 丛科品带领队伍,在敌阵中横冲直撞,他太兴奋,以至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忽然一柄长刀由上方劈下,直奔他的头颅。丛科品杀疯了,都没有去架开这一刀,而是一手把着长枪又准又狠的递向敌人的咽喉。 力道之大,枪头直接刺穿了对手,而对手的刀这才落下,只是失去了力度,砍在他的肩甲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丛科品后手一转,从敌人的身上拔出长枪,眼见着又一个尸体掉下马去,脑海中已经响起苏如画的赞许之声。 精神更加兴奋,再次策马向前……猛然间,他抬起头,看见苏如画带着一支骑兵,尖刀一般从自己面前刺了过来。 看见丛科品的队伍已经杀到了大营中段,苏如画愣了一下,不是让后营的两队以驱赶为主吗?转尔一想,看着速度,也是用上全力了,脸上马上浮现了笑意。 “杀到这了,好速度!”苏如画举起自己的镔铁长刀,向丛科品示意了一下,头也不回,冲过丛科品杀过来的方向。 丛科品眼看着他心中的战神,带着一队保持着完美楔子的骑兵队伍,速度不急不缓的向前推进而去。 再回头,却发现自己冲得太快,带得队伍已经七零八落,除了十几个玩命跟上自己的亲卫,后面的队伍早就没了踪影。 丛科品先是一愣,这种情形是怎么发生的,他安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最精锐的五百人,居然没跟上!而县主身后那完美的队形……这就是差距! 苏如画身后的队形当然完美,这是多少场战事后活下来的人,连苏如画都数不清了,掉队的没能跟上的也不知死了多少。 没人能挡住这支骑兵,他们是一队扎入羊群中的狼,敢于迎战的对手都会被无情撕碎。 丛科品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县主将军在以一种鄙睨天下的气势,闲庭信步于战场之中。 他心里酸得要命,也想要一支这样的队伍。可是一瞬间,他又想明白了,那是多少战事累积下来的精锐,并不是自己身后那些训练出的队伍。 于是,他不酸了,他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整队!”他大声命令,然后拨正马头。他要衔接上自己后面的队伍,他要学习将军的气度。 丛科品的前方是越州军的中段,前段与后段已经被冲杀的所余不多,然而死掉的那些人为他们的袍泽赢得了跳上马背的时间。 但上了马背,也就更加清楚的看到大营中的情况。冲向他们的不是窦家军,而是玩命奔逃着想保住自己一条命的同袍。 这些衣服都没穿齐全,更不用说盔甲和武器的越州军兵卒,他们只是想活着,他们撞散自家队伍,拼命喊叫着,传播着恐惧。 有低阶将领看明白乱的源头,高声喊着“杀了他们”,却没有兵卒动手,而他又挤不过去。场面更加的混乱。 而后上马准备迎战的越州军,被溃败奔逃者挟裹着一败涂地。 对面冲过来的窦家军,马上的兵卒也全没有了一战的勇气,调头又想往回跑。不过刹那间,整个马上的和马下的越州军互相踩踏推挤。 失控的战马四下乱窜,扬蹄疯狂乱踩,将拦着它的人撞翻、踏飞。又有无数逃命脚从倒地者身上踏过。不用窦家军上前,他们自己人已经造成大量伤亡。 丛科品在后面看着,这才想起苏如画给自己的吩咐,对呀!自己应该做的是:保持队形,驱赶着越州军走啊! 压下冲杀的速度后,丛科品忽然也感觉到了在战场中的闲庭信步。 突然间他看到了什么,那应该是越王的标志。 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苏如画的队伍之前,他会放马过去,他想要抢头功,他想要他心中的战神看见自己。 可是这一刻,他刚刚领悟到一点什么,不很准确能说明白,但是他至少知道了要听进去将军的话,要执行到底。 他拿起号角,吹出战前将军特别交待的一组短音,向所有自己人发出信号:擒王! 第524章 再现 身处在中军位置的越王,他的大帐是被精心挑选的一万精兵重重包围的,而一万精锐中,最接近主帐五百人更是精锐中的精兵,而主帐两侧是他几个心腹谋士帐篷。 此时前营几乎整个越州军大营都是乱,而位处中间偏左的一处营地却不慌不乱,这里就是整个军中的“几乎”,这里就是越王所在的营区。 越王得到被袭营的消息后,并无半点慌乱。就连他所在的一方营区也只是最初有一点乱,在几个将领的呼喝声中马上平静下来。 与别处不同,这些人睡觉甚至都没有脱甲,此时集结只戴上头盔、拿上武器、上马、结阵,一切都完成的迅速又有条不紊。 越王走出营帐,上马,他的身周就结成了多个精心布置的方阵,把不只把越王护在了中间,连几个谋士也护住了。 但凡一个有理智的将领在混战中遇到如此有组织的大规模方阵,都会主动躲开,谁也不想被这种绞肉机一样的存在绞着。 更不会带着骑兵往方阵里冲,那与找死无异。 可是越王今天遇到的将军是苏如画。 冲击敌阵的苏如画,完全可以用疯子来形容,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丛科品。他今天更是杀疯了。 苏如画眼见得前方是队列整齐的方阵,她知道自己在营中寻找的越王定是在这由几个小方阵组成的大阵列中。 苏如画身后本就带着一队三角形阵列,这会儿她一声令下,“收缩,蝎子阵。” 她身后的队列应声而动,收缩的更紧密,随着苏如画直直撞向方阵。 作为一个正常的将军,在眼前这种兵卒数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根本不会用骑兵冲击有准备的方阵,可问题是苏如画冲阵时谁觉得她是正常的,那人才是不正常的。 苏如画率队冲过来,与精心布置的方阵轰轰相撞。本来今天上阵她还在遗憾自己用顺手的弯刀和骨朵不在,所以她带上的是玄铁枪和镔铁长刀。 现在她撞上的是方阵,而方阵的最外层是盾牌。她感觉上天是偏爱自己的,今天的武器都带得正好! 就在苏如画看到方阵,以及方阵外的盾牌时,她单手掂了掂七十斤的玄铁枪。 她对玄铁枪说:“听说你是神兵,那今天就大展神威吧!” 话毕催马向前,与方阵相撞的瞬间,玄铁枪势大力沉,直接穿透了敌军的一块盾牌。 别人砍不动,射不穿的盾牌,她一枪刺透!同时还窜上了盾牌后面的盾兵。 她顺手一拽,把那盾牌以及盾兵全部往自己方向拖了过来,把盾阵撕出一个大洞。 盾阵有缺,很快就从这一处缺口破开盾牌的防御。 苏如画提着枪闯进方阵……蝎子队的配合已经无比娴熟,快速解决了这一个方阵,又撞向下一个方阵。 丛科品一个方阵前的盾牌还没能解决,眼前着蝎子扎入方阵中,明明看着似乎是越州军要包围蝎子队,可是细看却是蝎子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的冲入越州军方阵中撕杀。 丛科品是咬着牙赞了一声“疯子”的。之后他就决定加入,他带队紧紧跟在了苏如画的蝎子队之后。在看似围困的数重敌军中冲开了一条血路。 苏如画唯恐冲入太慢,越王跑掉了,一鼓作气一路杀入层层方阵中心。 越王还在以为前方不过是一声骚乱,没有人能冲过自己这铜墙铁壁一般的外围时,苏如画已经把外围冲出的口子,直撕到了越王最后五百人的阵外。距他不过三十步外。 到了这个方阵前,苏如画也发现了不同,每次一枪就刺穿的盾牌,把盾阵捅出一窟窿就可以顺势撕开,可是这个窟窿她捅出来了,可是却没能一次撕开,而是旁边有盾牌极其快迅的补上了这个洞。 苏如画眉头紧锁,脑中急速运转。她感觉这一次冲击如同打在水上一样不见效果,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无边的深渊吞噬。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力竭也不能成功撕开,好吧,那就多人一起撕!于是大喊一声:“分!” 霍十三和于二驴一听到命令,立刻带着身后的骑兵,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从苏如画两侧飞掠而出。 骑兵们分别向左右分开,与苏如画带领的队伍快速形成三个斜尖三角阵型,像三把锐利的剑,狠狠地刺向盾阵。 他们身后的骑兵紧随其后,如同一股股洪流,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 与此同时,每两个三角阵中间,还夹进了惊惶失措的越州军兵卒。 越州军的兵卒被夹在中间,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野草,无法抵挡任何一侧的攻击。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助,被三角阵型压得东倒西歪,最后被迫聚拢在中间。 当他们看到两个三角后端队伍仍然连接在一起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中,等待着被彻底绞杀。 外围的窦家军兵卒是冷酷的刽子手,将越州军的兵卒一步步逼向死亡。血肉横飞中,无论是多么坚定的抵抗者,都在他们的铁蹄下化为齑粉。 而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苏如画、霍十三和于二驴三人的攻击。他们以三角阵型尖锐地刺入盾兵阵中, 盾兵在他们绝对强大的力气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盾兵在三人三个位置的攻击下,再不可能填上被破开的盾洞。最外层的防御一旦破开,里面的五百高手虽然让蝎子队的前行有所阻滞,却并不能挡住。 三个蝎子尖在方阵中杀了血肉横飞。 丛科品在后方观战,眼中闪烁着震撼与敬佩。他看到了县主将军的真正实力,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杀戮力量。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发出了擒王的信号,否则如果自己贸然冲上去,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马革裹尸还了。 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惨叫声和兵器的交击声。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物和破损的兵器,战马的嘶鸣声和战士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第525章 胜出 苏如画看见一个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众星拱月一样的存在,弓箭不能及,因为他四周都有人为他竖着盾牌,那些人是在掩护越王? 会不会是一场空城计? 想知道是真是假,最快最有效的也是最笨的办法就是,撕开那一道盾墙,拎出里面的人看个究竟。 苏如画这么想自然就这么做了,她长枪一指,下令:“擒王!” 霍十三和于二驴都一同向那移动的盾墙攻了过去。 三人还是带着三队,并没有合并,就是三把箭直指一点,势不可挡而去。 每个蝎子队,都是几层,最外层的兵卒在越王这五百精兵的围攻下,陆续有人死伤,而里一层的兵卒马上顶上……如此往复着随着自己一队的主将向前冲去。 越王身边有江湖人,可是在以人命填上的战场里,这几个江湖人并不能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给他们下了命令,“去把姜遥岑找出来,把他杀了给我儿报仇!” 江湖人去了,还没有回来,居然就有杀将杀到了眼前。 越王没想过自己十万人的连营,对手几万人胆敢来闯,更没有想到会被闯得如此彻底。事到如今自然是走为上策,他还有十万大军,只要今晚闯出这里就可以卷土重来。 参军翟珲说竖起盾牌可以最大程度的保护好他,越王觉得这办法很好,这十万大军他可以不要了,他就是要从这里出去,只要出去了,姜遥岑那小子就不可能再抓到自己。 更何况还有自己撒出去的江湖客,谁死在前面还不一定。 可就在越王带着盾兵出逃的路上,突然咚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爆开,越王回头,看到一杆长枪刺破了一面盾牌。 好在盾牌之后并不是普通的盾兵,而是越王五百精锐中的一员。盾牌后的精锐躲过了枪尖,想着既然枪刺过来了,就把枪夺下来,果断倾斜盾牌卡住枪头,另一只手也扔了手中的刀一起帮忙用力试图夺过长枪。 而下一刻,盾牌动了,不是向精锐这一边倒,而是连盾带人脱离了马鞍,腾空而起。 苏如画往回撤枪的时候感觉到对方要夺枪的意图,试了一下,对方把得挺牢,于是前手一抬后手一压,直接连盾牌带人给挑了起来。 也没等对方再有下一步反应,她枪头一摆,把人直接甩了出去,可是盾牌还卡在枪上,很是碍事。 苏如画后手压住横着一摆,那盾牌一下拍倒了旁边两人。 越王外围的防护盾阵一下少了三人,露出好大一个洞。 这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往里冲! 霍十三先一个冲进了包围圈,他的兵器刚也卡在一面盾牌上,没拔下来,一用力掰断了。这会儿也没抢到一个趁手的兵器,直接上手。 他伸手抓过两人就往一起撞,一撞之后也没看生死,又伸手去抓下一个,那人手里还有盾牌,挡了一下,霍十三抓住盾牌一用力,连盾牌带人一起从马上给薅了下来…… 于二驴没有霍十三快,喊了一声:“你慢点,给俺留两个。”一个用力戳断了已经不堪重负的长枪,信手拾起一杆马槊就追着霍十三冲进了盾圈之中。 待苏如画打杀了拦在自己马前的越州军,霍十三已经提着一个衣着不凡的人从盾圈里出来了。 苏如画一挑眉,“活的吗?” 霍十三点头,嗡声嗡气的回话:“活的。” 苏如画喊:“于二驴,大声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 又对霍十三喊:“把你手里那个举高些。” 越王在霍十三头上,羞愤欲死! 看到自己家越王被擒,方阵中的越州军兵卒登时乱了套。 有人试图冲过来营救越王,更多的人却想的是如何逃跑。 也有人在喊:“他们就剩千八人了,杀了他们,救出越王。” 于二驴得了苏如画的令,才不管别人在说什么,只管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 霍十三举着越王没有放下的意思,越州军正在犹豫的时候,身背后突然又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声。 “杀!”两千余浑身是血的骑兵从另一侧冲入方阵,最前方一员大将浑身浴血,骑一匹黑白色大花马冲了过来。那马上正是花宝银花将军。 而另一侧也是一阵人喊马嘶,苏如画抬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光已然大亮。 收回视线才看到那片人喊马嘶中一面云字将旗随风招展——云天。 如此看来,派出去的几路人马只差姜遥岑了,苏如画不由得眉头一皱。 于二驴依然在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 苏如画喊:“于二驴,再加上一句: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于二驴前一声刚喊完,忙重新喊一嗓子:“擒获越王,全员停战!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近处开始有越州军放下武器,但不多,还是有人在战。 于二驴的声音传了开去,有远处的传令兵接着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远处更多的人放下了武器,可是苏如画依然没有看到姜遥岑的身影。 不多时跑来一人,远远看满脸的络腮胡子,近了才看出是周飞,他居然在挥舞着拳头跟着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左脸上有刀疤的申亚坚跑了过来:“报——将军,抓获越王的幕僚数人。” “幕僚?”苏如画点了点头,她突然有个想法:越王想跑为什么不换上小兵的衣服跑?而是要一结一个盾阵? 哪一个更容易脱身?哪一个目标更大?这很是显而易见,越王到底怎么想的? 说实话,从到了越州就有一些不大的事,总是透着那么股子不对劲。 “看好了,别弄死了,本将军有话在问。”苏如画吩咐道。 远处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武器,倒是近处投降的人并不多,还是誓死抵抗。 苏如画已经站在了战圈之外,看明白近处都是死忠越王的,这样也好办。 第526章 失踪 于二驴还在喊:“擒获越王,全员停战!放下武器,不杀俘虏。” 苏如画朝着于二驴喊:“于二驴,换个说词,改喊:再不放下武器,我们将军就要杀了越王!” 于二驴立马喊了出来,他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一下震住了附近所有的还在抵抗的人。 百步外有人把于二驴喊的话重复传扬出去,越州军全员放下了武器。 可是苏如画发现,还是没有姜遥岑身影。 苏如画一声令下:“清理战场!” 霍十三嚷着:“柏将军,这个放哪?” 苏如画抬头看看霍十三举着的越王,招了招手,“你先把人放下来。”同时她也在考虑这人放哪比较好。 越王双脚落地轻蔑的扫视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苏如画刚想说点什么,忽然遇上越王的那一眼,愤怒道:“越王看看这战场,这些人的死伤就为你一己之私。” 越王瞥了一上,毫不心虚,不用说什么,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一群蝼蚁。 苏如画真想的刀砍了这他,这样死了不免便宜了他,摆手,“拎给主簿去。” 从这里回窦家军大营还有两里地,霍十三抬脚就走,走出两步忽然回头问了一句,“早食在哪?” “营地那边应该已经做了,你回去吃吧!” 霍十三望天,还要说什么,苏如画猜到,先开了口:“那边做了,军队都在这没吃呢,你回去肯定有的吃。六哥怎么告诉你的?” 霍十三嗡声嗡气的答了,“六哥说:跟着参军肯定有饭吃。”这才提着人就走了。 苏如画心有不忍,霍十三鲜少会这样,看来是饿大了,可是这边现在更没吃的,还是让他回去吃吧! 二月的风,虽然已经不再像严冬那般刺骨,却依然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战场上,硝烟未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土的气息,偶尔还能听到伤马的嘶鸣声,和士兵们低沉的交谈声。 “让越州军把战场清理了。”苏如画心思烦躁。她摘下沉重的头盔,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许不安。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战后的焦土上,却照不进她深邃的眼眸。 随着她的命令,窦家军开始驱赶分队的越州军士兵,让他们忙碌起来清理战场上的尸体。士兵们的动作迅速有序,但也难掩他们脸上的疲惫。 同时有人开始在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升起,与战场上的烟尘交织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斥候们纷纷来报,却依然没有姜遥岑的消息。 苏如画的心情愈发沉重,她环顾四周,战场上忙碌的身影和远处的炊烟,都似乎在提醒她,时间正在流逝。 “谁看到姜统领了?”她提高声音问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居然没有人知道姜遥岑的下落。苏如画的心沉了下来,她再次询问:“谁跟着姜统领的?” “是郝莫、吴猛两位将军。”有人回答道。 就在这时,郝莫这位脸上带着酒窝的魁梧小将急匆匆地策马而来,“将军,将军——姜统领他……”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如何了?”苏如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问。 “被人追杀……”郝莫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满是担忧。 “何人追杀?”。 郝莫用力摇头,“不知道什么人,会轻功。姜统领和末将分开时,说为了不影响战局,他把人带出战场,还说他带着侍卫,有半个时辰了。”他语气中透露出担忧。 苏如画突然想到之前越王那个蔑视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更加扩大。她怀疑越王可能另有底牌,难道是他抓了姜遥岑?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紧,她立刻吹了声口哨,召唤她的战马。 乌金在一旁咴咴地嘶鸣起来,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焦急。葛三迅速把乌金牵了过来,“画儿大将军,去哪?”他问道。 “带些马肉,回营地。”苏如画简短地命令道,她翻身跃上马背,远远看到云天在西北一角,大声喊道:“云天,这里交给你了,把敌将单独看守。”她的声音在战场上回荡,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天抱拳,“得令!” 苏如画带着葛三回到大营,直奔邹主簿的营帐,“师父,姜遥岑失踪了。” 邹主簿听了一怔,“失踪?” 苏如画转述了小将郝莫带回的话。 邹主簿略一沉吟,“他侍卫的功夫你心里有数,有机会全杀了或者全抓了吗?” 苏如画摇头。 邹主簿:“那为什么没有人回来报信?” 一语点醒梦中人,苏如画心里的烦乱一下散了大半。 邹主簿接着道:“这事你想得对,十有八九是与越王有关。你想想办法看怎么问他能开口吧!” 想要口供,这事苏如画不擅长,但是有人擅长。 苏如画紧急找来崔崇、郭审、刘开山三人,她的神情凝重。 她大概对三人讲了现在的情况,营帐内的气氛异常紧张,一盏摇曳的油灯映照着他们严肃的面容。 崔崇问:“将军可知道这越王的弱点所在?若有子女在更好,通常会是父母者的软肋。”语气中也带上了急切。 这个……苏如画无奈地摇头,“他的两个嫡子才死了,实在是不清楚他还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而且我怀疑他对姜统领下手的原因,就是他以为嫡子死在姜统领手中。” 崔崇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断言道:“若想快速获得口供,了解他的弱点至关重要。不知可有人对越王有深入的了解?” “或许可以从他的幕僚那里寻找线索。”郭审突然插话。 苏如画一拍案几,“幕僚有啊!” “确实值得一试,”崔崇点头赞同,“将军,不知幕僚他们现在何处?” 苏如画揉了揉紧锁的眉头:“他们还在那边的战场上。” 崔崇率先起身,“将军给个信物,我们这就赶去战场。” 苏如画摇头,“那边你们也不好审,我让人把人送过来。” 三人闻言起身告退,崔崇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关切地问:“姜统领现在情况如何?” 苏如画叹了口气,“现在看还没事。”这事她也不能确定。 三人离开后,苏如画步出营帐,四处张望,直到目光锁定在远处蹲在地上的霍十三身上。她快步走过去,急切地交代任务:“霍十三,你赶快去战场一趟,把越王的幕僚全都带回来,速度要快!” 霍十三一听“速度要快”,把吃的往嘴里一倒,立刻转身准备出发。 “等等!”苏如画急忙叫住他,提醒道,“幕僚可不是一个人,务必把他们全都安全带回来。” 第527章 信物 霍十三骑马赶到战场,到关着幕僚的帐篷一看,整整十个人,没捆没绑的在帐中坐着。这他自己可带不走,转身往外走,嘴里喊着:“云天,云天,柏小将军让把幕僚都带过去,人太多了,带不走啊!” 别看他声音嗡声嗡气,扯着嗓门喊,硬是让四周的帐篷都震得嗡嗡的。 关着幕僚的帐篷里,翟珲倏得睁开了眼睛。 云天老远就听出来是霍十三的声音,忙吩咐人:“去赶两架拉辎重的车来。” 迎着霍十三的声音过来,“我们喊参军时,你喊小娘皮;我们喊校尉时,你喊参军;我们喊偏将时,你喊校尉……这怎么现在了还喊柏小将军。” 霍十三还不满意了,“你说她这老变来变去的,俺记不住啊!俺说她名字总不变,喊了总不错,六哥还不让俺喊,能怪俺吗?” 云天笑,“好,不怪你,车来了。”指了指两架平板马车,“都是文人,也没绑着,你看用不用给绑上?再给你五十个人,快把这批幕僚押走。” 霍十三答一声:“就不是文人,也能捏断他们骨头,绑着做甚?好了,走了。” 翟珲心里想骂人,那个柏姓的将军到底叫什么名字,你倒是说啊! 路上不过二里地,翟珲几次睁眼,他本来计划好要逃跑的,而且看着押送的人,实在没什么智商,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那个将军姓柏啊!他最终还是决定要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到了营地,霍十三直接把人给了崔崇,他向苏如画报备了一声带回来十个人已经给崔崇送去了,便钻回自己帐篷睡觉去。 不过半个时辰,崔崇来见苏如画,“那些幕僚都说最懂越王喜好的是一个叫翟珲的参军,可是这人什么都不说,最后提了条件,说是要见柏小将军。” 苏如画一愣,这个条件很奇怪,他如果提出要见主将这事可以理解,可是他说要见柏小将军,难道是熟人? “走,去看看。”走在路上苏如画也没想明白,但是认不认识的看到也就知道了。 崔崇在苏如画耳边又说了几句,苏如画点头。 到了崔崇的地盘,帐篷里只有一个人,崔崇说:“这位就是翟珲翟参军。” 翟珲也恭敬施礼:“不知您是哪位?” 苏如画也看出来这人自己绝没有见过,难道是共同认识什么人?“本将军姓柏名瑜,不知翟参军找本将军有何事?” 翟珲的眸光一跳,转瞬又暗了下去,扯了扯嘴角道:“早有耳闻越州柏家出了一位小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年少有为。” 苏如画一想,柏瑜还真是越州柏家的,这人在越王手下,对本地家族果然了解。或者他是认识柏家人?忙问:“先生可是认识我柏家的人?” 翟珲摇头,“在下并不认识,只是想着要把有用的东西卖个好价。” “唔?什么价,您说。” “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说,只是我要亲手杀了越王。” 苏如画万没想到会是这个价格,越王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现在没死,就是要送回到京城去的,这个价还真是有点高得出奇了。 “翟参军是越王的心腹,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大了?”苏如画想把这事岔过去 “在下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想知道他的弱点,可是想也知道是要他不好受的,那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玩笑。” “参军与越王有仇?”虽是问句,苏如画却说得极是肯定。 翟珲忽然笑了,“那是一个秘密。” “不知道能说吗?” “可以,珲只想知识柏将军一人。” “好。”苏如画才一答应,崔崇便立马拱手退了出去。 翟珲问:“可否近前来说?” 苏如画几步走到了翟珲面前,翟珲抬手,苏如画伸手,电光火石之间,一支小箭从翟珲袖中射出,苏如画却已经将其弹飞。 来得路上崔崇就告诉她这人藏有袖箭,不知道是为了防身还是要暗算。 苏如画伸手拽过翟珲发出袖箭的手,一拉一推,吧的一声,翟珲闷哼了一声,那只手臂便抬不起来了。 翟珲再抬眼看苏如画,满眼的恨意。 苏如画轻巧的往一旁一坐,“你谁呀,见面就想杀了我?有什么仇什么怨,说来听听,是杀父了还是夺妻了?还是掘你家祖坟了?” 翟珲狠狠剜了苏如画一眼,“你说有什么怨?你不杀了我二弟怎么能冒得了他的名?” 苏如画一懵,手比脑子动的快,马上上手把翟珲的胳膊复了位,“你是柏瑜的大哥柏珲?” 柏珲也是被苏如画的一套手法弄懵了,身份败露,他不应该杀了自己吗?怎么还给自己的手臂复位了? “柏瑜的事稍后再说,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柏珲?”苏如画急急得问。 柏珲向来聪慧,却让对面人问的更懵了,怎么证明?为什么要证明? 苏如画一拍额头,“柏璎在我手里,你能证明你是柏珲我就带你见她。” “璎儿……”柏珲嘴唇都抖了,他以为弟弟妹妹都死了,难道璎儿真的还活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如画笑而不语,一副璎儿在我手上,你看着办的欠揍表情看着柏珲。 柏珲一咬牙:“璎儿有四个哥哥,大哥是我,二哥是柏瑜,三哥叫柏璘,四哥叫柏琦。祖父亲名讳柏辰……” “行了,我信了。”苏如画打断了柏珲的自报家谱,掏出一样东西送到柏珲眼前。 第528章 渊源 柏珲一看,是一块玉,这玉上雕的虎首朱发有角而龙身的,正是吉兽白泽,那朱发一处原是玉上的一块俏色,这个柏珲可太熟悉了,正是祖父留下的。 “你……”柏珲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眼前人是仇人,自己这家人就算碎了这玉也绝不可能让她拿到,那这人难不成是对自己家有恩?他问:“到底与我家什么渊源?”声音都颤了。 要知道他刚才可是差点就用袖箭结果了这人,这要真是有恩,自己是不是应该当场抹了脖子? 苏如画咳了声,长话短说,三两句把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现在还养在自己家中说了。 又说了自己是女扮男装从军,是孩子把这玉给她,并同意了她代二哥从军的事说了个大概。 自然是没能避开山匪把柏家男人们都杀了,而妇人们把孩子交给自己后都自尽了的事, 柏珲听得泣不成声。 他知道越王派人追杀柏家人,只是他得到的消息是柏家人全都死了。 所以他才改了姓氏潜到越王身边,了解越王的习惯,掌握他的喜好,慢慢下手一点点在蚕蚀越王的势力。 柏珲用越王的钱给越王到处买宅子,并往低调奢华里布置,东西全都在他的审美上,都按他的喜好购置。 他想的是把越王的钱慢慢耗光,用不了多久这二十万大军别说军饷,连餐食都供应不上。到时看谁还给他卖命? 他没事时给越王说的是:“您身份尊贵,享受些也是应该的。” 越王自是乐享其成,甚至觉得他很是贴心。 要不他一个参军哪能总干些个大内总管一类的活? 也正是他一日一日用身份尊贵的说辞熏着越王,到最后关头,他才一说用人举着盾做盾墙掩护越王撤退,越王一下就同意了,完全不做他想。 怎么能想着换成小兵的衣服呢?那太没有气势了,他可是越王,绝对要注重身份。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家人死得那么惨,他现在就想跑去关押越王的地方,给他捅上几刀。 可是抬眼看看苏如画,他又庆幸,他家里还有人活着! 这也太惊喜了!柏珲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也说不清为什么哭。 有恨,更有惊喜!他太高兴了,他还有家人。 最后苏如画说,“与我一起救下三个孩子的姜家二公子,不知道被越王算计到哪去了,现在人失踪了,想知道他的软肋是为了逼他说出姜公子的所在。” 柏珲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并没有多干净,也不管了,说道:“在越王身边就是为了今天,实不相瞒,让人举着盾保护他撤退就是在下出的主意。在下一定想办法套出越王的话。” 苏如画一听,难怪总觉得这越王行为怪异,敢情是这样,身边有个来报仇的,还当了他的幕僚。 这算是啥?大仇自有报期,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不报应也自有人罚。 苏如画把崔崇也叫了来,与柏珲一起碰了一下,三人谈一会儿都需要从越王那套出什么话来。 找准越王帐外兵卒换岗的时间,柏珲偷偷摸进了关着越王的营帐,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出来。 带出来的消息还真是吓到苏如画。 柏珲打探出了三个消息: 第一个,越王让人把自己被抓的消息放了出去,他相信越州府的人自会来救自己; 第二个,越王让人去毁了玉带河上的浮桥,以确保自己不会被带过河; 第三个事完全是临时起意,让江湖客去把姜遥岑弄死,给两个儿子报仇。 苏如画一听,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姜遥岑要救,可是现在救他不是第一重要的了,最要紧的是把这几万兵卒带过河去。 必须要把这几万人排在姜遥岑前面,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到自己想办法救他?想到这她莫得心头一疼。 可苏如画还是断然下了决定,马上派了斥候给守在玉带河边的窦研传去信,一定要守住十几座浮桥。 紧接着下令:起营,往玉带河急行军。 现在这不足五万人,怎么直面十万越州军?快,先回到玉带河北岸,再从长计议。 大军收起饭碗就开始急行军往玉带河走。 苏如画骑在乌金马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师父,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您孙子,您一定会怪我吧! 又想:姜二公子,你以求娶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你若死了,我苏如画愿这一生给你守寡。 饶是如此急行军,也才走出一天时间,前面斥候来报:浮桥全部损毁! “怎么回事?”苏如画一气之下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抓着斥候的衣裳问:“怎么回事?” 斥候回:“窦将军守住了河岸,可是玉带河上游放下来船,把浮桥全部撞废了。” 半天之后苏如画跑到玉带河边。 所有的浮桥,除了挂着两岸上的一点木头,其余部分都没有了,毁的太彻底了,修无可修!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斥候滚鞍下马:“报——越州府城门大开,出来有十万大军,出城朝玉带河而来。” 十万大军从越州府过来,骑军急行军需要三天半时间,而斥候打探了消息过来也需要至少一整天,也就是说十万越州军顶多还有两天半时间就到了。 而自己这几万人,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搭浮桥,也不是一两天能完工的。 苏如画在玉带河边一咬牙,实在不行就回身跟越州军拼了,不管怎样也不能窝囊死。 就算拼个两败俱伤,就算手下人全战死在这玉带河边,也绝不能被吓死。 苏如画决心已下,脑中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布兵,怎么开打,怎么能最大限度咬死对方,最好能把越州军一下全部拼死,也不枉这几万人的命。 就在这时军中的传令兵跑了来,喘着气喊:“将——将军,主簿有封信送来。” 第529章 渡河 苏如画展开信一看,师父说建浮桥时派人下水试过,以霍十三的身高算,完全能趟过河去。 苏如画脑子一下闪过那几个子超高的,霍十三、于二驴、郝莫……这些人能趟过河,可是全军也凑不足两千人,其他人呢?其他人怎么办? 还有一半的人身高和自己差不多,才到霍十三胸口位置,那是注定要没顶的。 乌金见主人不动,无聊的刨着地,苏如画低头看了它一眼,马! 马会水,而且以战马的头高,比霍十三矮不了多少,她记得乌金略高于一般战马,头比霍十三略高一点,其他战马的头高基本与霍十三持平。 那就是说马可以脚不离地的过河,也就是说马可以带过一批人去。只不知道还有多少马。 苏如画只是急了一点,她到岸边不多时霍十三等人也到了。 苏如画:“霍十三、于二驴、郝莫,以你们的身高可以直接过河,可是大多数人没有你们这样的身高,所以——你们能带几个人过去吗?” 带几个人,顶多一次带两人,这得带多少趟?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苏如画也只是想抛砖引玉。 只是可惜她忘了她在对谁抛,这三个铁憨憨,能直接把你抛来的砖当成令箭,三人都认真考虑了一下。 霍十三比量了几下,“带三个,一趟带过河三个。”他也不想想几万大军是多少个三,还一脸得意的等表扬。 于二驴挠挠头伸出两胳膊问,“就两个啊,你怎么带得三个?”样子无比认真,是真的在虚心请教。 就这关注点,苏如画想把于二驴抓过来打一顿,咬牙忍了没动手,把最后一点希望留给了郝莫。 她看向郝莫,看他能提出什么有用的问题。 郝莫一脸纠结的问了句:“几万人都我们三人背吗?用马不行吗?” 苏如画点头:“用马背不完。” 郝莫:“一趟背不完,赶过去再背一趟啊!” 苏如画眼睛一下亮了,对啊,粗略算一下也有七八千匹马,一趟不行,就多跑几趟啊,好主意! 这边才想出了办法,不多时后面大部队就到了。 看看队伍里还带了些辎重,苏如画没有再次下令把辎重全部抛弃。 而是安排好马匹把能带的都带过河去。 两天半的时间,苏如画叫来钱六,让他在岸上看着马来回一趟的速度,让他算算两天半的时间能不能运完。 马运完两个来回钱六来找苏如画,告诉她按现在的进度看,可以运完所有人员和辎重。 既然如此,苏如画就放心了,骑乌金到了玉带河北岸。 回到北岸的先直接回山洞,再安排人到山北边扎营……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了一天一夜光景。 第二天、第三天,一切继续。 斥候探出来的信,追兵还有半日脚程。 见追兵到时间才会到,苏如画分派好人维持河中秩序,又派了郝莫殿后,就再没太关注过河的事,她去分派岸上熬姜汤找冬衣。 现在水里还有冰渣子,上岸自是能换上干衣服是大事。 其实她也是有恃无恐—— 去年几乎是一整年的大旱,就算是越州军有人才能想到拦水淹他们,都没水可用。 过了午,突然“啊——啊!”很多还在河南岸的兵卒发出惊叫。 苏如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快速跑到洞口,可河对岸又变成一片死寂。 这寂静却让苏如画感觉到死亡在逼近,她看到所有人都伸头向上游看去,她也转头去看。 只见几艘并不大的冒着滚滚浓烟,着着火的船从上游顺流而下,那船吃水虽不深,却在船头设置了一排削尖了的竹子。那船就那么顺流冲下来,削尖了的竹子绝对是足以致命的武器。 “噗!”随着第一根竹子刺入一匹马的脖子,岸上所有人的心也仿佛被刺穿了一般,紧紧一缩。 人们眼见着水中正在渡河的人和马躲无可躲,在水中一个个被串在竹子上,瞬间鲜血染红了一方水,又被水流冲开。 忽然有人想起来,从马背上逃开,试图扎进水中躲过竹子,可是人才潜下去,就见那一处也是鲜红染开——水面下也有削尖的竹子! 水面之上一片惨叫之声,苏如画却没有能力救下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兵卒死于非命。 也有人没在第一艘船的沿途,躲过一难,不想后面还有第二艘第三艘…… 无法避免的灾难面前,没有人还能保持镇静。水中兵卒的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也有人成功躲开船头,试图爬上并不很大的船上,可是船上着火,根本就没给水里的留出一星半点的活路。 看着一艘艘船的速度并算不上快,可是在水中人和马却就是跑不起来,就是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竹子穿过身体。 多少人和马试图逃出死亡的命运,却都没能成功。 苏如画恨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却没有一点办法。 惊恐、伤疼和死亡似乎是把时间拉长了。岸上的人感觉如在油锅中煎熬,时间被无限延长,眼看着一切发生,好像能做什么,其实却是无能为力。 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岸上的人仿佛熬过了无限岁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河中人马的身上,却不料越州军一股部队赶到了河边。 本来因为急行军已呈疲态的人马,看到河里的情况,立马打了鸡血一般。 高喊着救出越王的口号就冲向了还在玉带河南岸的,数千人马。 两方才交手不久,越来越多的越州军赶了过来,眼看着越州军的号衣一下子把窦家军的人马吞没了。 很多兵卒已经过了玉带河,他们看碰上河上的惨状,一个个气得摩拳擦掌。 眼看着往日的同袍在水中被刺穿,可他们却鞭长莫及,无能为力。只能无力得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鲜血已经染红了玉带河,那红色甚至没有随着河水流走,因为一个个人和一匹匹马正在被刺穿,正在死去。 有人开始失声痛哭,为河中的同袍,和对岸注定必死的战友。 就在这时,有才下到水中的人,见了水中惨状,果断拨转马回头。 有人大喊:“既无生路,和这群龟孙子拼了,老子也算死得其所!” 第530章 关窍 那一声喊,不只苏如画熟悉,太多人听过他骂阵了,就是那个长了一张娃娃脸,脸上还有酒窝的郝莫。 苏如画是留下他断后的。 玉带河水中还有袍泽在挣扎,试图躲开船头的尖竹。 有刚下到河中的兵卒听到郝莫的喊声,带马回转。 南岸还有几千人没有下到河中的兵卒,也拨转了马头。 既然是死路一条,那就不跑了,回头一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 南岸突然没有人哭喊了,异常的安静中所有人都看向了小小年纪的郝莫。 郝莫大喊一声:“随老子杀光这些叛军,换家人平安!杀!” 南岸兵卒高喊:“杀!杀!杀!!” 北岸兵卒也跟着高呼:“杀!杀!杀!!” 苏如画抹一把脸上的泪,也跟着振臂高呼:“杀!杀!杀!!” 呐喊声里,眼看回不到对岸的兵卒转身向越州军杀去。 苏如画命人抬来了战鼓,放到了崖壁的大石上,她挥起鼓锤,亲手擂响战鼓。 “咚,咚,咚……” 河中的火船翻滚着浓烟,一瞬间掩去了对岸的景象。 船行向下,浓烟散去,郝莫高大的身影又显现出来。 那是几千人的兵卒,都不顾生死的扑向敌人。 留下是死,下河是死,对岸是生,可他们过不来,他们没有生路却不肯轻易赴死! 寒冷刺骨的河水中,又有无数人艰难转身,毅然向南岸而去。 他们跋涉着,他们呼喊着,他们向死而生! 大家一起向郝莫的身边聚拢,呐喊着冲向越州军。 郝莫从转身起,就再没有回头,他不知道河上的船有没有都顺着河水流走了。 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能下河,那越州军也一样能下河,他们会过河去追击自己的同袍。 他不知道有多少兵卒随自己一起留在南岸,可是他听到了对岸的鼓声。 他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跟着他冲向了越州军,更不知道自己这次砍了多少人头。 军中以人头计军功,这次他没有计,多少对他都没有了意义,什么人头战功?从他转身上岸那一刻,他就没想去计。 一柄长刀挥来,砍死了郝莫的马,郝莫一滚下了马,改成步下作战。 手中的长枪被砍断,他没有丝毫停留,一脚踢翻一个越州军,伸手夺过他的大刀继续砍杀…… 一个刘的校尉杀了过来,牵过一匹马,“将军上马,我们跟着你!” 郝莫也不客气,翻身上马,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哪个少年没有将军梦,他还只是一个裨将,大家客气叫他一声“小将”,他早就想听人叫他一声“将军”。 他知道县主将军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知道县主将军是押运粮草从一个校尉开始的,他也想有自己的机会,也想能带一队人马完成一个任务。 可是他到现在为止只与敌军斗过一次将,再就是那三天的骂阵,他知道大家一片好意,看他年纪小都护着他,不让他下场,可是他真的想告诉所有人:我可以! 现在他也是一个首领了,他要带着这些人,不能同生,就一起死得其所。 越州军刚才只是跑来了一批先头部队,窦家军是因为河中的船而伤亡了千余人。 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打退了第一批越州军。 兵卒们一但停下来,就不免面色茫然,口中喊着问:“将军,我们过不去了吗?” 郝莫回头看一眼玉带河,上游又有火船放下来。他又何尝不想回去,可是他没有说,他喊出口的是:“越王在县主将军手里,越家军不过是一个将军领的,我们杀了主将便是,着急过河干什么?” 他身边又来了两个校尉,一个姓周一个姓郑,他们说:“好,听将军的。” 后面又有几万越州军向玉带河边而来,郝莫坐在马上格外的高大,他看见了队列中飘扬的帅旗。 挥着大刀郝莫向那里一指,“儿郎们,看那里,咱们去杀将!” 几千人回应:“是!” 郝莫看看身边三个校尉,吩咐道:“周校尉、郑校尉,你俩带两个百人队跟上我,”又对刘校尉道:“你在后总督大队人马,咱也结蝎子阵。” 就这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蝎子阵被建了起来。 周校尉一挥手,“跟上,收缩队形!” 郑校尉高声喊:“跟紧前面,跟上将军!” 最后一个刘校尉拿出传令号角,一声声吹响,“收缩,收缩,收缩队形!跟上,跟上……” 几千人结出蝎子队,直直奔越州军几万人马而去。 越州军早得到消息,说窦家军大部分已经过到玉带河北岸,余下不过几千人。 他们以为这几千人就算现在没有马上跪地投降,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几千人,区区几千人,在己方这十万人面前哪有一战之力? 可是他们还没冲到岸边,却不想那几千残兵不只没有祈求投降活命,居然向越州数万大军发起了冲击。 这完全出乎了越州军的预料,一时不备最前面的兵卒队列被冲得一分为二,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最前面的郝莫一路砍杀向前,直奔帅旗的方向而去。 而河北岸的苏如画看明白了郝莫的意图,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奋力击响战鼓: “咚,咚,咚……” 越州军中一时间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玉带河北岸,苏如画看到河中火船放过一批之后,中间有了空隙。她的头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这是机会,能不能过去救人? 她只是一想,有人却已经下到了河里。 苏如画拧眉一看,是霍十三和于二驴正趟河过去,果然水才到他俩胸口。 这两人过去干不了什么,但也许能用他俩的身高干点什么。 苏如画大喊:“回来。” 霍十三明显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不吱声又往对岸走。 于二驴回头看看巨石上的将军,又转头去看霍十三,一副不知该听谁的两难样子。 苏如画又喊:“上游还有火船下来,太危险了!” 霍十三回了一声:“再有火船,我掀了它。”他还在固执的往前走。 苏如画想起了最初霍十三跟着自己时的事,大喊一声:“你六哥说让你回来。” 霍十三的脚步停了。 苏如画继续喊:“你六哥说了,让你听我的。” 第531章 两人 此时,邹主簿也得了信,来到洞口,苏如画眼看着霍十三调头往回走,才抬头看到师父,太好了,急忙跑回洞口。 “师父,你也看到了,他俩的身高能在水中自如行走,力气又大,能拦下那船吗?着火是一回事,那船上都绑了削尖的竹子。” “人拦不行,树可以。” 苏如画一懵,“树,栽到水里,再大也会被水冲走吧!”毕竟根不在水下,不好用啊! 邹主簿摇头,“不是栽,是横在水上,这样拦不住水,只能拦住船,好在这船都不大。” 苏如画忙又问道:“那对方要是放艘大船来不就冲开了?”话出口自己抬手拍了自己头一巴掌。 河水现在才多深,哪里能放得了大船?刚才那话是哪个傻子问的? 说话工夫霍十三走了回来,呼哧呼哧的,瞪着眼睛看苏如画。 苏如画知道他是生气呢,也没训他也没理他生气的事,只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语气平静的道:“带人去山上砍——”看了一眼河面,估摸了一下树的高度,“十棵树,不需要多粗,越高越好。快点,否则就来不急救他们了。” 霍十三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苏如画是要救人,转身撒腿就跑。 苏如画派了十丈一个人,往玉带河上游方向派出了十个人,这十人都带了号角,只要看到上游有船下来就吹响号角。 派完人,苏如画与师父还有会开路能建桥的先锋营的人一起商量了如何绑树,如何往水里放才能拦住船。 霍十三带了几十人,一炷香时间都不到,树就送了过来。 邹主簿也打发人把上次绑绳梯余下的麻绳送了过来。 让先锋营的人把树按提前商量好的方法绑上。 苏如画嘱咐霍十三和于二驴:“让你俩下水,不是去送死,如果过河中心听到有号角声,就要尽快往对岸去,如果没过河中心,就往回跑,听到没有?” 两人应声点头。 苏如画又道:“我会派长弓队的人站在木头上,以防对面有弓箭手,所以你们只管把绑好的木头拖过去,别的不用管。” 霍十三问:“是让人从这木头上过来吗?我看着绑得也不怎么地,结实吗?” 苏如画摇头:“不是,这木头是拦船的,可经不起几千人踩过来。还是让他们骑马涉水过来。” 于二驴点头:“好嘞!” 苏如画:“拖着木头,只能走着过去,你俩都别骑马。” 霍十三和于二驴一起点头。 苏如画一招手,有小兵端来备好的姜汤,苏如画说:“把这个喝了,下水!” 这次下去,不比他们直接过河,要带着木头,很是要走上一段时间,刚刚才化冻的河水,还是刺骨的冷,这碗浓浓的姜汤,是给他们走到河对岸的最大的帮助。 霍十三和于二驴接过碗,吨吨吨的喝了。从胃里向全身散发着热力。 霍十三说了句:“我还以为能给碗酒呢!” 苏如画笑着道:“你俩那酒量,不怕误事吗?等你们回来给你们喝庆功酒。” 于二驴一听眼睛都亮了,答一声,“好嘞!”拖着霍十三,两人拎着先锋营给送来的大锤去拖木头。 错开绑成两排的粗粗的大树,在岸上拖动很是费了一把子力气,可是一到水里是很省事了。 霍十三和于二驴也知道时间紧迫,到了水中,就快速拖着木头往前走。 岸上帮忙的人也抓紧时间,用力往水里推。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一直到两人过了玉带河的三分之二,苏如画隐隐约约听到上游的号角声,忙拿起鼓锤,用力敲响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河中两人听到这个节奏的鼓声,脚下用力到倾斜了身体,奋力向前。 两人拖着的木头上隔一段站着一个长弓手,手握长弓,指着对岸,用视线搜寻着可疑事物,准备好稍有不对就放出箭去。 北岸的号角声一声又一声传来,火船应该是很近了。 木头上的长弓手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南岸,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于二驴和霍十三也仍在奋力向前。 北岸所有人都看向上游,视线里,火船翻滚着浓烟冲入了视线中。 苏如画急了,她再次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鼓响,宛若敲在北岸窦家军的心脏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捏紧的拳头。 眼看着两人离岸上没有几步了。 不知是谁数起了数: “一,” 第一艘火船能看到整个船身了。 “二,” 上游第二艘船已经能看到一点头了。 对岸太远,不知道霍十三对于二驴说了什么,于二驴松开了把着木头的手,尽力快速往岸上去,手里还拿着大锤。 “三,” 第一艘火船的火焰已经映红了河面。 第二艘火船能看到整个船身。 第三艘火船已经能看到一点头。 霍十三还在水中拖着木头,于二驴已经上到岸上,把一截挺粗的木头戳在岸上,抡起大锤。 “四,” 第一艘火船距离还有一丈。 第二艘火船离木头已经不足十丈。 第三艘火船能看到整个船身。 第四艘火船已经能看到一点头。 终于,霍十三也上岸了,才拖着木头走出不过三四步,第一艘火船低沉的一声响,撞在了木头上,把霍十三也带的一个踉跄,一下松了手中的木头。 于二驴抡起大锤,把那截粗的木头,一寸一寸砸入地里。 “五……” 在上游第五艘火船能看到一点头了。 霍十三重又拽起地上的木头,往岸上拖去。 长弓队有人跳下了水,涉水到了南岸。长弓队的人本就都是力气不俗的,帮着霍十三稳住木头,继续往于二驴的方向拖动。 于二驴抡着大锤,把第二截粗木头,一寸一寸砸入地里。 到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关注上游是否还有第六艘船下来…… 第532章 小将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个长弓手与霍十三的时候,郝莫带队杀向越州军主将的大旗,他离玉带河越来越远,他再没有想过要回去,他只想杀了对方的主将。 沙场中的喊杀声,远远盖过了河北岸的声音,他并不知道北岸发生了什么。 他一路拼杀,身在其中,他只听到战场中的人喊马嘶和身后袍泽倒下的声音。 此时的郝莫再次架开一把长刀,他的长枪早就折了,已经不知道换了几个兵器,现在正拿在手里的是用戈划入了敌人身体却被卡住拔不出来,就从倒下的敌人手里操来了瓜头槊。 他一槊头砸到对手的脸上,敌人一声惨嚎落马。然后是更多的越州军向他围过来,他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已经不知道身后还有几个同袍。 手里的槊杆折断郝莫又抢来一柄长柄斧,却突然发现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马身瞬间强烈一抖,郝莫猜到马是伤了,可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心一横用尽全力夹马腹。 战马再次悲鸣一声,全力冲了出去。 一人一马都已经看不出本色,浑身浴血。 郝莫本是使长枪的,之前抢到手的兵器他用枪招使的,可是这长柄战斧完全不能当枪使。他只拽着斧柄抡起来一圈横扫,四周炸出一片惨嚎。 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扫出一片空境,郝莫大大喘口气,一提战马,战马没有动,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马已经口吐白沫,他看准刚才一斧子扫下头颅的敌人,一跃而起,从这匹马上踢下了那匹马来上的敌人,稳稳坐到敌人的马上。 郝莫抬头看看那将旗,还有五六个马身的距离,看着不太远,想要过去,却是层层阻滞。 战斧在他手中舞不出太多招式,就使出两招,一个是高高举起向下劈砍,一个是抡起来一挥。 他发现挥起来更好用,每次都挥出漫天的血雨,周遭倒下数人。 在他再次一挥战斧,却不想几个步兵到了他眼前,由下向上的刺来几支长矛。 挥出的战斧还是惯性抡圈,一时没收回来,只能提马躲闪,才抢来的战马一声嘶鸣,被长矛刺中,郝莫一看不好,跃身而下。 战斧再次横扫,将到身前的几个步兵砍翻,看到最近的一个骑兵,他一个腾身跃起,在空中踹向马上的越州兵,越州兵看到他攻过去,自然一个闪身。 郝莫顺势掀下对手,自己骑上了战马。而他这时才有空看一眼刚才骑的马,身上已经是多处伤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郝莫控住自己新的坐骑,再次杀向将旗方向。 时间在无限延长,他已经感觉不到其他,只看到眼前他要攻过去的那面将旗,真是不远了,目测也就三个马身,却重重阻隔。 没有尽头的杀戮,疲惫由身及心,突然大腿一疼,他看到自己的腿上传来剧痛的位置,肉都翻了出来,郝莫知道自己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只是他并不惊讶,早在受伤之前他已经感觉到疲惫。体力不支之后,受伤是早晚的事。 以前县主将军说过,他有力气,但他的持久耐力远不及霍十三,那时他还想:那小子就一把子用不完的傻力气,有什么好? 现在看有用不完的力气,是真的好!只可惜自己没有。 在此之前,他身陷重围,却一直没有受伤,可是这次受伤之后,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他开始接二连三的受伤。 一再受伤使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就好像受伤之前的他无比强悍,而受伤之后的他恢复了血肉之躯。 力气从他的身体里快速流失,厮杀的间隙他抬眼,看到那将旗——妈的,怎么重影了? 郝莫用力甩了一下头,已经听不见身后同袍落马的声音,他弯了弯嘴角,兄弟们慢走,郝莫马上就来。 身下的战马再次受伤,他跌落马下,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再抢下一匹了。 眼前忽然刺来枪,郝莫本能地抬起自己手中的兵器,想要架开。可是他没架开,反而被那一枪挑飞了手中的兵器,他看了看空着的手,顺手操来身边一个敌兵。 那枪再次刺来时,他用敌兵的身体挡了这一击。 再抬眼,郝莫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可是他听到了什么,他笑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个长弓手与霍十三,眼看着他们拼尽全力对抗着一艘又一艘火船撞到木头上带来的冲击,看着他们一寸寸把木头的那一端搬向于二驴砸入地下的木头…… 太远,没有人能看清何时做到了,只看到五人终于直起了腰身。 玉带河北岸一片欢呼。 苏如画也不端着将军的架子了,扯着脖子下令:“鸣金——收兵!” 当!当!!当!!! 锣声响起,北岸一片欢腾,南岸背对着玉带河的将士们不敢置信的回望。 于二驴亮开嗓门喊道:“快,快,过河!” 南岸的窦家军不再与越州军玩命,能活着谁不想活着? 是的,郝莫听到了鸣金的声音,那是收兵的声音,收兵呀,自己是回不去了,可是自己的兄弟们可以,他们可以回去玉带河北岸,他们也可以等这一战结束,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真好! 自己回不去,都他妈就怨这个闲着没事的越王。 晕眩了一下之后,郝莫睁开眼睛,他已经杀到那将旗之下,他看到了主将正眺向远方,他看到了他惊恐的脸,他听到他在下令:“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过河,” 你凭什么不让我的同袍回家? 眼前的人和马已经是一片纷乱,所有东西都在晃,郝莫怒了,突然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跃而起,飞扑刚刚发号命令的人和马,马上的人被他带着一起翻下马去。 郝莫抱住那个人,一把扯下了他的头盔,抓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砸去。 他听到有人在呵斥,他也感觉到有很多兵器刺到他身上,可是他没有松手,一下、两下……机械地动作着。 发号命令的将领口中的鲜血喷出,喷在他的脸上,他只看到一片血红。 主将死了,周围的越州军看到,一下做鸟兽散。 霍十三和于二驴带人来找郝莫…… 第533章 恭送 霍十三和于二驴总算是找到了郝莫,却只看到他们的娃娃脸兄弟跪在地上,后背插着六柄长兵器,甚至有兵器刺穿了他,而他的手里到死还按着一个敌将。 霍十三哇的一声哭倒在地,他那哭声,惊天动地,把四周的人吓了一跳,可是看到他面前的场景也不由得心里发紧。 于二驴多少是有些怕霍十三的,这厮力气比自己都大,简直不像是个人,可是这会儿也只有自己能拉动他。 于二驴上前扳着霍十三的肩,霍十三的喉中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于二驴吓得一抖,可也没有松手,他知道自己该劝劝霍十三,可是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求助得看向一起来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校尉盔甲的人冲了过来,大喊了一声,“将军!”跪在了郝莫之前。 这是最后跟着郝莫组蝎子阵的周校尉,郝莫将军有多拼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没有将军的神勇,到最后没能跟上将军的速度。 周校尉放声痛哭,“将军,将军,咱们回家!” 于二驴大着嗓门问:“郝将军最后可说了什么?” 周校尉哭着道:“将军说,鸣金收兵了——他说回家了。” 霍十三停了哭声,抹一把脸上的眼光鼻涕,顺手擦在郝莫抓着的敌人的身上,嗡声嗡气的道:“兄弟,十三带你回家。” 说着除去了刺在郝莫身上的兵器,又撑开了他的手,把郝莫往自己背上一背,再说一句:“走了,咱回家。” 余下的人马都回到了玉带河北岸,苏如画让钱六清点人数。 报上来的人数吓了苏如画一跳,这竟然是此次过玉带河大大小小战役中,单位场死伤最多的一战。 除了先前过河的人马,被困在南岸有六七千人,可是回来才一千七百多人。 折损人数有五千之多,而越州军那边战损最少有两万。刚才从中军帐出来时,钱六那边统计出来的已经有一万多人,外边还有好多人没报上自己得手的人耳朵。 苏如画听着人数,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有小兵跑来,“报,将军,郝小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吗?她以为那娃子回不来了,她腾的站起身,“人在哪?” “和霍侍卫在一起,”小兵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霍侍卫不让别人碰,他还背着呢!” “嗯?背着?”苏如画想到的是重伤,可是看小兵那表情,很古怪,有什么话不敢说的样子,沉声问:“怎么回事?” “看着背的上郝小将军像是没气了,手都耷拉着的,可是霍侍卫不让别人看,就……不太好说。”小兵看着苏如画的神情,把看到的事都说了。 霍十三是什么样人苏如画很清楚,也就猜出了大概,深深吸了口气,做好最坏打算才开口,“人在哪呢?” 小兵回:“马上就到中军帐了。” 钱六带人在登记册勋,人员实在太多,苏如画就把中军帐让给他们,现在她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 “好。”苏如画起身往中军帐去。 中军帐里外站的都是人,见霍十三背着个一身血的人过来,刚还没当个事,有人还问:“怎么不背去医营帐,把伤员背这来干什么?” 这人话是出口了,有人就拽他衣服,说话的人也感觉出不对,铁塔一样的霍侍卫,是在哭吗?那背上的…… 才经历过一场大战,死的人多了去了,哪个兵卒没有几个认识的人在这一场大战中没了,可是谁会把人背到中军帐来? 有个子高些的人,在霍侍卫的背上看到了那人的脸,忙躬身行礼。 旁边有人问:“谁呀?” “郝莫,郝将军。” 忽然,帐外的一下子鸦雀无声,安静的诡异。 苏如画赶到时正看到这一幕,亲自上前,掀了帐帘,让霍十三把郝莫背进了营帐。 原本热闹的大帐里一下没了声音,所有人都知道郝莫是如何在明知没有退路时转身为战,向死而生的。大多数人还是亲眼所见,就算没有亲眼看到的人也听说了。 而河南岸的兵卒手握兵器冲不过去,在南岸边看着干着急,更是对郝莫敬重有加。 苏如画看看众人,“散了,明天再计。” 霍十三突然开口,“将军,给郝兄弟火化吧,他想要回家,我……”铁塔大汉抹了一把脸,“我要送他回家。” “好。”苏如画同意,转身吩咐道:“来人,给郝将军沐浴更衣。” 苏如画退出大帐,找到邹主簿,“师父……”她刚一开口,就发现师父也有话要说的样子,改口道:“有事要说?” 邹主簿看看苏如画的神色,把手中的纸条递过去,“刚得到了姜统领的消息,他带人找到了越王的印信,赶去掌控越王遗留的兵权,之后要等着朝廷派人来接管,暂时先不回来了。” 这一刻,苏如画几乎要喜极而泣,也就是说,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邹主簿也看出来苏如画是有事才找过来,看着苏如画有些愣怔,提醒道:“你过来有什么事?” “关于郝莫,我想给他请追封。”按说郝莫这种低阶将领一般只有烧埋银子,没有追封。 但是郝莫这次战死的实在是壮烈,格外请封也没有问题。 只是苏如画不知道怎么做怎么说合适,特地来请教邹主簿。 邹主簿听了点头,“应该的,只是这次的塘报,我给你个大框,你自己写。不用怕有什么不对的,就是要写出你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才能更撼动人心,将士们的请封也才可以更高一些。” “好!徒儿写。”真情实感,这个好说,她不爱弄的是正式公文。 有人来禀报:“将军,给郝将军换好衣裳了,外面柴堆也架好了,就等将军过去了。” 苏如画缓缓点头,跟兵卒一起往外走。 有人把穿戴整齐,血污也洗擦干净的郝莫抬到了柴堆上。 苏如画走过去,接过兵卒手中的火把。 她亲手点燃了柴火,“恭送郝莫将军。” “我等恭送郝莫将军!”在场所有的兵卒施礼相送。 第534章 苏河台 绥远城的捷报春节前递进了京,乌茶国递来降表,愿俯首称臣。 那边的拉锯战打了快有十年了,光把乌茶军打跑都有三次了,可是架不住人家跑了回头又来。 四渊的主将想深入到乌茶国去把人打服,可是乌茶在极北之地,冬天冷的受不了,一年有小半年大雪封路。 四渊军才追着去打了两三个,还没打出个结果来,不得不又调头往回走,回到绥远守住城池吧,一个冬天过去,乌茶军又来…… 如此往复多年,也着实是没有办法。 去年四渊大旱,驻守绥远的一个参军因旱情突然想到一个狠招,夏秋之间派出人手,打到乌茶腹地,不攻打城池,专门让军队去铲除他们的粮食,基本破坏了他们七成以上的粮食。 秋冬乌茶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到今年春天他们到了无种下地的程度。 开春还想来骚扰四渊边境,是想抢些粮食回去。 却不想缓远早已经坚壁清野,让他们抢无可抢,最后乌茶唯有俯首称臣一路可走,只求着四渊给些粮种。 递送回京的塘报中苏河台原是分派为留下镇守的将领,要等有其他将领来换防才能回家。 宏治帝在御书中正看着绥远来的塘报,看到苏河台这个名字,觉得好不眼熟,一时又是想不起来,说:“刘全,去内阁大堂,问问张北畴,这苏河台是何许人?” 刘全刚应了是往外走,也觉得这名字耳熟的不得了,脚下一顿,又转身回来,“皇上,您看的可是绥远的塘报?奴才记得五安县主苏如画的父亲是在绥远戍边。” 刘全想起来这个苏河台是谁了,但他不会直说,那就表示自己的记性比皇上好,所以不是他不敢说,是他不能说。 宏治帝想了想,对,查过苏如画的父亲,确实是叫苏河台,难怪觉得熟悉,喃喃道:“这就是了。”说到苏如画他又问:“你今天整理折子,可看到有五安县那边的?” 刘全想都没想就回道,“没有,奴才知道皇上挂心五安县的事,看到了一定会给放到最上边的。” 宏治帝点点头,提起朱笔在缓远的塘报上钩画了一下,写了批示。 特意点了苏河台,让其成为回城请功的一员。 宫里派出人到绥远颁布圣旨,发嘉奖令,并带来了圣上给送来的庆功酒,全军庆功,好不欢腾。 本来皇上有特别批示的塘报应该由兵部下发,这次宫里公公来宣旨,便一起带来了。 这次来分布圣旨的是刘全的徒弟:小吴公公。 绥远主将陈林新看到塘报的批示,一脸懵,这个苏河台什么情况?皇上怎么好端端的提到了他? 要说皇上知道这人,戍边十年也没见皇上提到此人,也没听这人说有什么背景靠山,怎么能让皇上一下记住了,这是何等的机缘! 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忙给小吴公公塞了张银票,“公公您受累,圣上怎么知道的我们苏将军?” 苏河台这么多年,已经是裨将,勉强可以称一声将军。 小吴公公笑吟吟的道:“将军好好待这苏将军吧,他的女儿可有大造化。” 他可是亲眼见过苏如画的武力值,这话说的一点不夸大,可是听在绥远主将陈林新听来,那就理解成了圣上看上了苏河台的女儿,这…… 本来要列入回京名单,就是打发一个传令兵去通知一声准备回京的事。 可是一听小吴公公的话,陈林新若不是现在就颠颠的跑去太狗腿太丢面子,他真就想自己亲自过去通知了。 陈将军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他也是从低阶将领一场一场战事打到主将位置的,很是能和大家笑闹到一起。 大家都是一起混军旅的,只要没在战场上,平时没事他很喜欢与下属打成一片。 现下里,兄弟里有了这么长脸的事,他可得去看看兄弟知道是什么表情,到底是惊还是喜? 请小吴公公去休息后,陈林新还是没打发人去通知,急三火四的到了苏河台的营房,一步跨进屋,“苏老弟,你最近可收到家信了?” 苏河台一脸懵,“将军,咱这冬天大雪封道的,才解冻来圣旨就到了,有没有家书送来您不知道?” 陈林新哈哈笑起来,“是我急了,你可知道你那女儿让圣上看上了。” 苏河台早就收到家书,说圣上收了苏如画当义女的事,女儿如此出色他自是高兴,可是想想让一群武将知道自己女儿成了县主,要是对自己另眼相看就不好了,于是并没有说。 于是话让陈将军一说他下巴差点没惊掉了,这不能够吧!再一细想,不对,圣上真要收女儿入后宫就不会先收义女了,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却也不敢肯定。于是问:“将军怕不是弄错了。” 陈林新也是个不藏事的,一听不干了,“不能够,这可是本将军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消息。” 苏河台心里更没底了,“哪买来的?” 陈林新瞪着眼:“今天来传圣旨的公公。” 苏河台嘴角真抽,“公公在哪?可能去求见一下?”说什么也得把这事弄明白了,自己女儿不会真进宫了吧! 陈林新见苏河台不信,直接带着他来见小吴公公。 小吴公公一看来人,就想起看到苏如画的样子,还真是四五分像,于是笑着道:“果然与县主有几分像。” 县主,什么县主?陈林新一脸懵,看向苏河台,却看他并没有惊讶神色,怎么回事?他有什么大事不知道吗? “公公认识小女?”苏河台不惊讶县主这事,但是一听这话眼睛还是一亮,快有十年没见过女儿了,怎么能不激动? 小吴公公也不隐瞒,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苏河台真是吓到了,家书里只说是女儿封了县主。画儿娘怕他担心,没细说苏如画从军的事,只提说是当了个参军,别的什么重伤回京那些都没说。 苏河台现在听到详情,这女儿居然干出这么大的事,又是西北争战,又是重伤…… 陈林新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苏河台这是养了一个女儿吗?儿子也干不出这些大事啊!果然是大造化。 只是,可是,但是也不能怪他,任谁能想到一个女儿能有这番作为,谁理解大造化能是成了女将军?! 陈林新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叭叭叭的连着拍了苏河台三下,“今晚喝庆功酒,连咱闺女的功一起庆!” 乌茶国人根本不是什么安生的,所以除了派出一部分人押送乌茶国大王子进京递送降表,并一起接受h封赏外,大部分人还需要留在绥远镇守。 刚过了二月初十苏河台就跟随进京队伍赶往京城,虽带着军队路上慢了些,还是三月前赶回京城,住在了女儿买下的宅子里,与妻子团聚了。 柏家几个孩子逢沐休就回苏家,一口一个大伯,一口一个大娘,可把两口子乐坏了,很有儿女成群的感觉。 第535章 屡败 再说京中,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戚夫人之前频频出入各府宴席,先是看上兵部尚书家的嫡三女,给兵部尚书姬夫人递帖子求见。 姬夫人与戚夫人之前没有什么交情,突然递来帖子,姬夫人有点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正好兵部尚书徐挚下衙回来,姬夫人提了一嘴,问可有什么事吗? 却没想到相公皱了眉,说道:“定国公府二公子犯了事,怕不是来求情的,能不见吗?” 姬夫人为难道:“帖子我已经收了,不见怕是不好。” 徐挚提醒道:“那你小心些应对,有折子告二公子阵前收妻,这可是死罪。” 姬夫人一听死罪也是吓了一跳,“是真的吗?万一是假的,得罪了定国公府也不好吧!” 徐挚也说不上来,叹口气,“上折子的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一直与定国公府不对付,这事是真是假,能不能治罪都两说,所以才提醒你小心应对。” 姬夫人听了揉了揉太阳穴,“行,知道了。” 到了约好的时间,戚夫人带了二女儿姜子衿到了兵部尚书府。 姬夫人见姜子衿来了,忙打发小丫鬟叫自家年纪相仿的三女儿来招待。 戚夫人看到徐家三女儿徐晓荷就是一脸的慈母笑。 姜子衿看了看自己亲娘,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装作乖巧的福了一福,“徐家姐姐上次是在安国公府上见过吧,记得姐姐说府上养得鱼有好几种,能带妹妹去看看吗?” 姬夫人一听,这是要把女儿支开,让两个当娘的说话吗?自己家也没有到婚配年纪的儿子,这姜家的二姑娘可是什么意思呢? 心里是不解,却也马上笑着道:“荷儿,带姜家妹妹去看看吧,你们玩你们的。” “是。”徐晓荷行了退礼,又道:“妹妹请跟我来。” 两人才一出了姬夫人待客的院子,姜子衿一下垮下了脸,“麻烦姐姐给姬夫人传个话去。” 徐晓荷一看姜子衿的样子,知道是有事,问:“不知是什么话?” 姜子衿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我娘是特意带我来的,就是想见到姐姐,和姐姐说上两句话。实不相瞒,她是为给我二哥相看的。” 徐晓荷一听一下红了脸,“这……”她也听过姜遥岑的名声,说是样貌人品都极好的一个公子,但是后宅女娘哪能就讨论这些事。 姜子衿知道说起这事尴尬,于是避开婚姻的事,直接把事往二哥身上推,“我是受二哥之托在府里看着我娘的。二哥有心上人,只等着这次立了军功回来,请圣上赐婚。 那个女娘在我家公主嫂子那都过了明路,因家事不显,娘非看不上人家……” 她偷眼看看徐晓荷,“姐姐,这样的事你愿意掺和进来吗?” 徐晓荷一听忙摇头,那个女娘是什么家事不说,听这话除了这个世子夫人外,全家都是愿意那个女娘的,那自己是掺和进去有什么好? 再说,一个有心上人的男人,自己怎么就那么愿意去当那个入不了人家眼,更入不了人家心的人呢?还是算了吧! 招手叫了小丫鬟过来,“你去告诉夫人,就说——”她略想了一下才道:“老夫人叫我去用点心,我带着姜家妹妹一起去了。” 姜子衿笑笑,“姐姐这是用老夫人推脱?倒是个干脆利索人。” 徐晓荷也笑,“妹妹真是聪慧,我这么是告诉娘不论有什么事,抬出老夫人来就好。也谢过妹妹据实以告。” 两人在后池塘边聊了起来,却不知两位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戚夫人看着徐晓荷的背影连声称赞,“真是个好的,你怎么教出这般好的女儿?” 姬夫人怀疑自己想错了,这戚夫人怎么看着自家女儿,眼神里都要拉出丝来了,一副要淌出口水来的样子。 不明白也没要紧,客气是一定要有的,“哪就好了,粗手笨脚的,只是性格安静些。” 戚夫人道:“我就喜欢安静的,这样后宅才安宁不是?” 姬夫人到此也猜出眼前这位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意思了,心下恨得厉害:你儿子在前线干了什么还不知道,现在来提亲事?真不知道哪来的脸? 嘴上却说着:“本来咱们一辈都好静,这样的孩子确实招人疼。”心下里却盘算着如何推掉才能不着痕迹。 就在这时,门外有小丫鬟过来,说是小姐打发过来的。 姬夫人让小丫鬟进来回话,小丫鬟进了屋按徐晓荷的说法禀了。 姬夫人一听,这不是正好的说辞送到了眼前,挥挥手让小丫鬟退下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让戚夫人见笑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就自然成了家里的心头肉,由其是我那婆母,一刻看不见都不行,前几日我就提了一嘴:马上要及笄了,应该看看亲事了。就被婆母一顿数落,唉……” 戚夫人一听,一副好意劝说的样子,“女娘大了,总是要论亲事的,老夫人这样,怕要耽误了姐儿。” 姬夫人一脸愁容的道:“可说的呢,只是话我再不敢说,总归是只能过了明年再说。” 明年?这才刚刚过了年,远山那边哪能等到过了年? 这时的戚夫人还没觉察出不对,心里还想着,是这女娘与自己家儿子没缘份。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才带了姜子衿离开。 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才是戚夫人没有想到的。 第536章 操心 过了几日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帖子又送到了右督御使吴家,隔日吴家小厮来送还帖子。 右督御使夫人回说时间不巧,家里母亲想念外孙女,要带几个女儿一道回娘家小住几月。 右督御使吴家的长媳来自青州花家,这走得可有些远。 去小住几月,加上来回路途,没有一年也得半年多了。 不能等这家了,再找下一家。 戚夫人又向礼部侍郎家递了帖子,侍郎夫人回贴子说府中女眷要出城礼佛。 一家家的,怎么就这么巧? 到这时戚夫人也察觉出了不对,着人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才知道各府里都传开了话,说是定国公府二公子有负圣望,不顾及战事紧张,胆敢在阵前收妻,只要回京定是死罪。 这事传开,别说是姜遥岑,现在就算家中别的孩子,都不会有人敢相看。 戚夫人一听急得在屋里转了两圈,想着只能求助娘家,立马给自己哥哥去信,让哥哥带戚玉珠马上进京。 自家兄长她也没瞒着,把自家二儿子看上一个军户之女,而且怕是阵前已经给收了,回京若做实阵前收妻,那可就是死罪。 现在需要马上给他订一门亲事,让阵前收的不算数,才能救下二儿子。 戚家本就是依仗着定国公府才有的富贵,一听这事倒是没退缩。怎么算拿一个女儿的终身向定国公府表忠是只赚不亏的事。 就算戚玉珠嫁过去后,姜遥岑没能逃过死罪,那又怎么样?定国公府不是还在,看着这个守寡的儿媳的面子,更能对戚府多加关照。 于是戚夫人的大哥,姜家孩子们的舅舅,亲自带着女儿戚玉珠进京了。 就这样,戚玉珠又来了。 上次进京时她还不知道,姑妈有意把她许给二哥,可她身边的妈妈婆子私下猜是自家姑奶奶喜欢她,她也是听到一些,多少有了些猜测。这次上京就不一样了,父亲亲自告诉她了这事。 戚玉珠当时羞红了脸,说一声:“凭父亲母亲做主。”就跑开了。 回到自己屋子里,想想表哥的样貌,一会儿担心表哥在外边可还好,一会儿又害起羞来。最后越想越觉得,只有那样英武超凡的表哥才是真正的良配。 她也是家里娇养的,又远离京城,这时还没有想到她如果嫁给姜遥岑,是要掌管定国公府,可她哪里掌过家,娘家再不显,她哪里能在京城立住脚? 她只想着些表哥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想着些你浓我浓,就扭着帕子高兴了半天。 丫鬟问她进京有没有什么必须带的,她都没往心里去,只道:“你看着带吧!”便又坐在一边想她的表哥了。 一路无话,戚家父女进了京城,住进了定国公府。 戚夫人打定了主意要让戚玉珠长住,进府就没让住在客院,而是在自己的院旁挑了一处院子给她。 戚玉珠自是知道最喜欢自己的是姑母,也打定主意住下就天天到姑母院子里,就说是陪伴姑母,姑母定然会更加的喜爱自己。 她这里只想着如何讨好姑母,全没把府里其他人放在心上。 姜子衿见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天的表妹来了,再想想娘之前忙的事,就知道了娘是什么心思。 她看娘这几天再不往外发帖子,还以为娘消停了,没曾想自己小看了娘,她还是不死心啊! 可这事吧,她一个不当家的后院女娘,知道娘这是胡来,说了娘又不听,这可该告诉谁好呢? 若是以前,她与二哥和大姐都亲,有事自是找这两人,现在二哥不在,大姐又搬出去住到姐夫的宅子了。 找大哥?大哥倒是能管,可现在毕竟那还有公主嫂子,这后宅的事,嫂子愿意搭理吗?还真不好说。 平时她没事也不愿去打搅嫂子,更何况嫂子才生了孩子,更不好烦到嫂子。 又不能让娘胡来,怎么办?真让娘私自把二哥亲事定下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姜子衿瞅着娘安排好舅舅和表妹的住处,表妹也回院子更衣去了,一会儿都没等,她就进了娘的院子。 “娘,我及笄的衣裳绣好了,才试穿完。我看表妹来了,她是不是也要及笄了?” 戚夫人点头,“可是呢,我想着她既然来了,及笄礼就在咱家办了吧!” 姜子衿面露难色,“表妹在这京城又没有什么手帕交,只请各府的夫人来观个礼吗?怕是不妥。” 戚夫人倒不觉得,问女儿:“怎么就不妥了?” “找不到人呀!也不知道京城里各家怎么都这么忙,我平时玩得好的,现在都找不见,您能找到哪位夫人吗?”姜子衿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那无辜的眼神看着娘,任谁也看不出来,消息是她放出去的。 戚夫人也是一噎,她以为女儿不知道,自己可是心里门清,目前这情况怕是下帖子设宴,都请不来几个人,真要是那样太尴尬了。 “还有个事想和娘商量,我及笄的宴不是也没订下来吗?就等到人都回京再请吧,否则我那些手帕交都不来我的及笄礼,女儿也太……”姜子衿把话恰到好处的停在着,让娘怜惜她。 戚夫人叹口气,“唉,委屈衿儿了。”这段时间光忙着张罗儿子的亲事,女儿也马上要及笄了呀! “没什么委屈的,女儿就算现在办及笄礼,也会心有遗憾,爹不在京,二哥也没在,还是等等吧!女儿倒不是怕府里办不好,可大——事——毕竟还是爹爹做主不是?” 说了这一大通,最后这才是姜子衿最想提醒娘的,让她娘别忘记了:儿女的婚事,她做不了主。 姜子衿把大事说的很重点,戚夫人听明白了,这个女儿是怕行了及笄礼之后有人上门提亲,这终身大事可不是得她爹做主吗? 也确实是这样,于是点头,“你说的对,等你爹爹回来再订也好。” 姜子衿:好吧,敲打娘成功。可以空出时间来再找人想办法帮忙。 *-*-*-* 宏治帝这一日终于收到了五安县的战报,同时还收到了姜遥岑的密报。 五安县的战报那是全线大捷,宏治帝看了自然高兴。 再看到姜遥岑的密报,略有些发愁,一来姜遥岑现在掌控的越王留下的几万大军的军权,请示皇上把这军权交给何人放心。 宏治帝心里是交给什么人都不放心,那可是越王统领过的越州军,怎么知道不会再反了? 可又是四渊子民,这样不信又不能全杀了,如何是好? 第537章 墙外 宏治帝又想到姜遥岑的临阵收妻这个死罪,暂时没想到替姜遥岑开罪的借口,也是个麻烦。 天天盼着那边的战报,真来了吧,可是真愁! 宏治帝其实有些想把越州军的兵权交给苏如画,但大捷之军怎么也得进京得些封赏,才对得起为国拼杀的将士。 再说那越州军会不会视苏如画为仇人,万一苏如画只能打却压不住,会不会再弄个两败俱伤? 这也是宏治帝不想看到的,真难! 满朝中扒拉一遍,能找到接管越州的人,可是没找到一个适合接管越州军的人。 又想姜遥岑的事,他现在进京显然也是不太好,突然一下子想到……提笔朱批:“着姜遥岑带越州军镇守越州。” 宏治帝把手中折子推到御案的一边,“这事急,让兵部把这个先办了。” 刘全拿了这一册折子,刚要交给门中候着的小太监,宏治帝又开口,把刚才看的那册翻开朱笔大大写了“封赏”两字,也推向刘全,“这个一起,你跑一趟,叫兵部协同礼部一起拿个章程出来。” “是!”刘全应着,拿过来正要合上一起带走,看到苏如画那一手歪七扭八的字,眉毛跳了一下,心下道:这要是文臣圣上能把折子摔了。 好奇是谁写的,仔细看一眼,瞅清楚是战报时,心下了然。 早上送过来的折子,刘全给理过一遍,战报是五安县那边的。别人写的他都见过,这个应该就是五安县主的。 不说啥了,这是大捷,要赏了呀!好事! *-*-*-*-* 姜子衿前脚才离了戚夫人的院子,戚玉珠就来了,“姑母——”声音里都是暖绒绒的柔软。 戚夫人见玉珠换了一身衣裳,内里是水色竖领斜襟长衫,外罩鹅黄色比甲。 看着就俏皮可爱,再加上这一声姑母唤的,戚夫人喜欢的不行,忙让坐到自己身边来。 可不是喜欢,自己家几个孩子,也不知为什么,就没有粘过她。 儿子也就算了,大女儿性子软,明明是说什么都行,可是就爱自己待着,并不太来缠自己。 二女儿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可是更加的不亲自己,特别是她十岁之后看自己的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娘,倒好像是在看不成气的孩子。 哪有一个像玉珠这孩子一样亲自己的?还是玉珠好! 而戚玉珠更是觉得自己只有依仗着姑母才能嫁给表哥,自然是表现的知心贴意的不得了。 用晚膳时,老夫人那传过来话,说是夫人娘家既然来的客,就在自己院子里用就好,不用过去伺候了。 戚夫人听了自然高兴,“潘嬷嬷也帮我谢谢母亲,我这用过就带着玉珠过去拜见。” 潘嬷嬷笑呵呵,“好好,也去燕鸿院热闹一下,闹闹老夫人也消消食。” 潘嬷嬷走后戚夫人忙叮嘱玉珠,“姑母知道你愿意嫁给表哥,但是事可不能全挂在脸上,老夫人会觉得不够端庄。” 戚玉珠没想到姑母会说的这么直接,立马羞红了脸,撒着娇拖着长音道:“姑母——” 戚夫人抚着戚玉珠的手,“好,不说,不说。”对小丫鬟道:“备膳吧!” 戚玉珠起身道:“姑母,我去更衣。” 戚夫人笑吟吟,“快去快回。” 戚玉珠去了如意房回来,想着才备膳,不着急,在外面转了转,脑子里过了一遍怎么拜见老夫人。 忽然听到一句:“别瞎说,这表姑娘就是来做客的。”不知道这说话的丫鬟长什么样,就说话这声音,感觉人也不会太大。 表姑娘说的应该是自己,这定国公府也没听说还有别人来。 那她们在说什么呢?戚玉珠太想知道其他人在说她什么。 戚玉珠向自己的丫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静静的听起了墙根。 二月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夜晚的国公府显得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了这份静谧。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两个丫鬟的声音在角落里低声交谈,只是她们并不知道隔墙有耳,还不止一个。 “你这都没看出来,夫人看表姑娘的神情都不一样,简直比府里两个亲女儿都亲。”一个丫鬟神秘兮兮地说道,她的声音尖细,带着几分得意。 另一个丫鬟则显得更为谨慎,“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但第一个丫鬟显然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就是夫人真喜欢表姑娘才不会让表姑娘嫁给二公子呢,二公子这回说不定就杀头了。” “啊!真的假的?这种事你都敢乱说。”第二个丫鬟明显被吓了一跳,她的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惊惧。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听见戚老爷和夫人的对话。”第一个丫鬟信誓旦旦地说,“戚老爷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和夫人商量这事,还催着夫人快点定下来,说不用太讲究,最好一个月就把礼数都走一遍。” 夜色中,一阵冷风吹过,两个丫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她们的声音在回荡。 “那戚老爷岂不是自降身价?他图什么呀?”第二个丫鬟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这种事我哪知道?”第一个丫鬟耸了耸肩,“不过,听夫人说,因为世子爷不在府里,上面还有国公爷和老夫人,她不能自己做主,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 就在这时,附近的树丛中传来了一丝响动,两个丫鬟吓得立刻噤声。但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两人松了口气,继续吃瓜。 “二公子为什么要杀头,你可知道?”第二个丫鬟好奇地问。 第一个丫鬟皱了皱眉,“这个我倒没听清。” 墙后的戚玉珠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她手中紧握着一条被拧成一股的帕子,心中暗骂那两个丫鬟废物,这么关键的事情怎么没听清楚。 见那边说旁的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她一转身,不想正撞上自己丫鬟很慌乱的神情,她能确定不是怕,那眼神发虚的样子,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这也不是发作的地方,戚玉珠忙带着走开了,到四下没什么人的所在时才问:“你瞒了我什么?快说!” 这话问的太突然,丫鬟吓得一个激灵。 第538章 回归 戚玉珠看着软软的可爱又无害,厉害起来却是另一种让人心寒,她会笑咪咪轻巧的说“卖了吧”,全不管他们这些下人被卖了会是什么下场。 小丫鬟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只是……”她很害怕,可是又不敢说,身子都不自觉有些微的抖。 戚玉珠看到她这样子,猜到了什么,“可是你姐姐和你说的?你不敢告诉我?” 这小丫鬟是个家生子,她亲姐姐是在父亲房里侍候的。 小丫鬟一个头磕在地上,“主子饶了我们姐妹吧!是我姐姐说的,听到老爷和夫人说表公子他阵前收妻,是个死罪,只有先一步娶了小姐,让阵前收的那个不算,才能免了罪。” 戚玉珠一听笑了,这事要是真的,那不是好事吗?全家人还瞒着她干什么啊? 伸手指在小丫鬟额头上点了一下,“我是你的主子,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起来吧,走,回去看姑母。” 说完一转身,步伐轻快,心情愉悦的走了。 戚玉珠这下知道了前因后果,觉得表哥只有娶自己才可免死罪,那还有什么说的,自己都算不上是高嫁了,这是有恩于表哥呀! 戚玉珠心里高兴,问了一句:“二表哥的院子是叫‘云岫院’吧?” 小丫鬟想了一下,确实是,忙点头,“是叫云岫。”也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现在要过去吧?小丫鬟捏了一把汗。 戚玉珠完全没注意刚才问的话有什么不妥,心里想着已经开始飘飘然,当自己马上就是云岫院的女主人了——那现在是不是半个主子了? *-*-*-* 三月的春风轻轻拂过,漫山遍野的绿中,点点野花肆意的开着,好像从来没有过战争,从来没有过杀戮。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所有人的身上,没有偏私。为这几万人的队伍增添了暖意和生机。 苏如画身着戎装,策马前行,带领兵卒向五安县行进。 几万人的队伍中,将士们的脸上带着征尘和疲惫,也带着胜利的欣喜,所有人眼中都有着光。 作为一位将领,苏如画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不只是征战,也要确保地方的安宁。 所以,其实她有些事很发愁。 就在这时,邹主簿骑着马到了她身边。 苏如画一看师父过来就知道是有事要说,放缓了速度,与师父并辔出了大队。 师父面容沉静,总是不急不躁,眼中透露出对眼前这个徒儿的关心和期待。他缓马行苏如画面一侧,声音不太大的问道:“想过越州境内怎么办吗?” 苏如画闻言,用力锁一下眉头又放开,用同样不会被太多人听到的声音回道:“师父,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以前只专注于征战,对这些治理之事并不熟悉,但现在想不管都不行。 徒儿虽不懂朝政,但想也知道圣上肯定会派人来接管越州,可是安派接管人,接管人再到位,少说也得月余,多则三五个月没准,越州这边总得有人治理……” 想着这些事都头疼,实在不是苏如画有力气就能解决的,“现在这情况,总得在圣上派人接管之前,确保地方稳定,可徒儿手里哪有能治理一方的人啊?” 邹主簿听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看在苏如画眼里就是不知道师父藏了什么,只等着受教,却不想师父说:“你是不是忘记放出去的人了?”脸上还带着慈和的笑容。 苏如画一愣,随即陷入沉思,放出去的人?谁啊?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师父说的是霍六?”心中有一丝迷茫,对这个回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止,”邹主簿继续说道,“五安县你让谁管了?”师父说着满眼笑意。 苏如画恍然大悟,“哦,当初把五安县城防营交给陈连云了,那人还是姜遥岑推荐的。”她感觉有些尴尬,交是真交出去,甚至到忘记了的程度。要不是师父提起,她从记忆深处把这事这人翻出来,若走在路上看见,她第一反应绝对是:这人眼熟,谁呀? 邹主簿看出苏如画的那点尴尬,徐缓缓的道:“你觉得你过了玉带河去战越王,越王会不打你后方的主意吗?” 这话让苏如画心中一惊。“啊?!”她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她一直以来都专注于前方的战事,还真忽略了后方的安全。她不太敢相信地问:“后面也出事了?” 邹主簿微笑着点头,“你最初不也防着后面出事,派了人吗?只是战事忙后来忽略了。” 苏如画很有捂脸的想法,师父还替她找补,太给她留面子了。 邹主簿还在接着说:“五安县和霍六那边都多多少少出了些事,他们也都解决了。 得着五安县的信时,你那打得正热闹,我想着反正都是已经处理完的事,就直接给他回了信,让他放心大胆的处理就行,全权委托给他了。 就没再让你分心。他们处理得也颇为果决。” 师父的话让苏如画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让她对陈连云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这人坚守了五安县,不错! 看来霍六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此刻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苏如画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后方有人,心里踏实啊! 这些事苏如画是真没想到,一直在挑衅、追和逃之间来回蹦哒,除了战场上的事,其她都被她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让师父这么说,这两人几乎可以算是自力更生了,不错不错!果然是可以派去越州守城的。 而另一边接管五安县城防营的陈连云,早得了信,迎出了城外。 苏如画看到这个人,忽然感觉恍若隔世,自己亲手把五安县交给他,也看着他如何收拢人心,现在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这个五安县——自己的封地! 这事真神奇! 第539章 卸腿 夜晚微风拂过营地,带来一丝凉意。辎重和伤马已被送往五安县外的军营,而买来的酒也被送到了将士们的手中。 苏如画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下方的将士们,大声下令:“今晚,开酒坛,烤马肉,庆胜利!”她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难以言喻的豪情。 随着酒坛的开启和马肉的烤制,营地上弥漫起浓郁的酒香和肉香。将士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当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提及了死去的同袍,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我同村的兄弟没了……”一个士兵哽咽着说道,他的眼眶泛红,声音颤抖。 “我那同伍的袍泽也没了……”另一个士兵低下头,声音沙哑。 接着,更多的人开始诉说自己的失去,有百夫长更是嚎啕大哭,他那百人队如今只剩下了五个人。 苏如画听着这些诉说,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虽然此次战役擒获了越王,收复了越州,可谓大胜,但伤亡的惨重却让她无法释怀。 她转头看向钱六,沉声问道:“现在活着的还有多少人?” 钱六神色凝重地回答道:“眼下算上姜遥岑和霍六带走的人,总共剩下的将士三万四千七百余人。”他的声音里都是沉重。 苏如画听后,猛地一拍案几,案几上的酒杯被震得跳了起来。她瞪向下面将士,目光如炬。然而,当她看到将士们那悲伤而期待的眼神时,她喘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没事,大家继续。”她不想扫兴,但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却难以平息。 夜色渐深,将士们继续畅饮、倾诉和回忆。 而苏如画则独自坐在高台上,望着星空发呆。她知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但失去的生命却再也无法挽回。她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为这些逝去的生命讨个公道。 营地上空飘荡着淡淡的酒香和烤肉香,然而这欢乐的气氛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所笼罩。 从四渊四面八方调来的八万大军,如今在这场平内乱的战事中折损了四万五千人,每一个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都是国家的勇士。 苏如画站在营帐前,满腔的悲痛与愤怒无处宣泄。她不仅为那些牺牲的将士感到悲痛,更为那些因越王的一己之私而失去生命的无辜百姓感到愤怒。 这场战乱,让越州军和无辜百姓加起来至少三十万的生命消逝,这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钱六,发现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问:“还有什么事?” 钱六迎上苏如画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悲伤。 他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说出心中的话:“还有一万余人带伤的,他们不是轻伤,而是终身不可能痊愈的重伤,断臂、断腿、瞎眼的……他们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未来的生活必将艰辛不易。” 说到这里,钱六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他无法忘记那些战士们在战场上英勇奋战的身影,也无法忘记他们受伤后痛苦的表情。 这些兵卒为了四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的牺牲和伤痛是永远无法被忽视的。 苏如画听后心中一紧,她能够想象到那些受伤将士们的痛苦和无助。这场战乱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伤害。 三月的春风带着些许暖意,只是这暖意并未能缓解苏如画内心的愤怒。 她猛然站起,高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钱六看着苏如画脸色阴沉如水,眼中闪烁着寒光,心中顿感不妙,忙转头去看葛三,葛三也察觉到了画儿大将军的异常,看到钱六看过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钱六也急忙追着下了点将台,紧张地喊道:“将军……”声音中不由自主的透露出担忧。葛三也紧跟其后,满心疑惑地问:“将军,你要去哪?” 苏如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正好,你们跟我去看看越王。”她的声线冰冷。 钱六自从成为参军以来,对四渊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急忙提醒道:“将军,越王不能死在你手里,他毕竟是皇室血脉。” 他是真心为苏如画担心,这一场胜仗的军功末必能抵过一个弑杀皇族的罪名,他怕苏如画做出冲动之举。 葛三看出了苏如画内心的愤怒,他很了解她的脾气,更何况他也觉得那个越王该死,他上前一步说道:“葛三来,宋河村来了二十人,如今能回家的也只有五人了。”他的心情也很是悲愤。 苏如画此刻却异常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三哥,已经剩了五个人,你还想再少一个吗?” 她目光深邃地看着两人,“你们放心吧,我现在不会要他的命,他的命只能交给圣上。” 说着,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帐篷,拿上了那把镔铁长刀。刀身闪烁着寒光,映衬出她冷肃的目光。 钱六和葛三互相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了关押越王的帐篷前。苏如画深吸一口气,揭开了帐篷的帘子。 越王独子被绑在一个帐篷里,见有人进来,眼神不只没有惊恐,还用轻蔑的眼神看过来。 苏如画冷冷地看着他,“越王这一个人待得不错啊!” 越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不然呢?”随即看到了苏如画手中的长刀,嗤笑一声,“你还能杀了本王不成?”说着摇摇头,“你不敢。” 他很笃定,因为四渊律有皇室血统犯错交宗仁府的明文规定。 别人能抓他,能审他,但不能杀他! 苏如画一步上前,也不废话,挥刀而下,砍下了越王的一条腿。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地面。 越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他一手指向苏如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你,你……怎么敢?”这个人是疯了,敢对他动手? 苏如画接过葛三拿着的火把,直接怼在了越王断腿的伤口上,封住了血流。 越王又是一声惨嚎,已经疼得满脸得汗。如果不是正绑着,此时肯定满地打滚呢。 “你,你,你……” 第540章 任用 苏如画的动作迅速而果断,仿佛在进行一场仪式。整个过程中,她的眼神始终冰冷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 苏如画把手中还滴着血的刀往越王眼前送了送,越王是真怕了,拼尽全身的力气往后躲,口中喃喃:“你不能,你不能……本王是正统皇家血脉……” 苏如画嘴角一牵,笑了,只是笑得并不好看。虽是弯起了嘴角,眸光里却带着利刃。越王看了有些肝颤,后面的话都噎在了喉咙,想说却说不出口。 苏如画看着面无血色的越王,开口:“别怕嘛,我知道你是天家的,只是给你看看我砍你用的是什么刀,”说着把刀提到越王面前,晃了晃,“这刀有足够的资格卸你身上任何一个零件。”语气中充满了鄙视。 越王疼得浑身抖,可听了这话还是努力看了看那刀……那刀在自己眼前晃时,一股热流就湿了裤子。 虽然说了不杀他,可是当刀刃就在鼻子尖上时,他还是失禁了。 他的头用力往后靠,才看清那柄长刀的样貌—— 刀身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仿佛是被岁月和战斗磨砺出来的。 刀刃却又泛着令人生寒的冷白,刀刃上布满了锋利的刃纹,每一道都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杀戮和战斗。 这是镔铁长刀!!怎么可能?! 他不信,那可是开国神兵,他父皇问定国公要了几次,想要供在太庙,定国公都没给,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将军手里? 姜家的儿孙,除了最小的一个他都见过,他能肯定眼前这人并不是姜家人,这人到底是谁? 越王躺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不解与迷茫,仿佛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他感到头脑越来越昏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苏如画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中现出厌恶。她看着越王身上流出的水渍,不禁骂了声:“废物!”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越王的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控制,水渍不断从他身上涌出。 苏如画转身离开帐篷,步伐中都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钱六紧随其后,心中震惊不已。他目睹了苏如画如何毫不犹豫地卸下了越王的一条腿,这种果断与决绝让他心生畏惧。 他们才走到门外,就听到帐篷里传来微弱的响动。苏如画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对葛三说道:“让军医来看看,别让他死了。咱们谁的命都不能赔给他,他不值。” 葛三一听,立刻应道:“对对,他不值。”转身匆匆去找军医。 钱六跟在苏如画身后,心中感慨。想起这几年一直跟着苏如画,大多数情况下她总是笑嘻嘻的,让人几乎忘了她也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不过好在她只有对敌人才会亮出刀刃。 他心里想: 娘啊!她卸的那可是王爷的一条腿。 好吧!其实自己也暗戳戳想过捅越王两刀的。不同的是将军是想到就做到,够汉子! 第二天苏如画也并不急,日上三竿她才带领几十名随从,慢悠悠地前往五安县。她的心情颇为轻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对于接下来的行程充满期待。 从挂了五安县主这个名头,她还没好好在这呆过呢! 来过到是来过,可是速度之快,她自己都感觉好像没来过一样。 当他们接近五安县衙时,突然一个人影飞快地跑过来,直接拦在了苏如画的马前。苏如画定睛一看,原来是青豆。 青豆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苏如画笑着翻身下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到外面来迎我了?”她走向青豆,拉起她的手。 青豆嘟起嘴,怨念极重的看着苏如画道:“青豆都怀疑县主不要青豆了,一早就等着县主,也不见过来,坐不住才出来的。”她的话语中全是不满。 苏如画听出青豆话中的怨念,忙解释道:“不会不会,哪能呢?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她轻轻拍了拍青豆的手。 青豆却不太相信,继续说道:“怎么不能了?自从将军成了县主,公布了女儿身,就不常把青豆带在身边了。我……”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显然是非常在乎苏如画。 苏如画见状,心中一软,连忙安慰道:“好青豆,我错了,以后走哪都带着你。”她轻轻拥抱了青豆一下,以示安慰。 青豆闻言,眼中才有喜悦,却仍然嘟囔道:“县主说话可得算数。” “一定一定。”苏如画再三保证,脸上满是诚恳。 她轻轻捏了捏青豆的脸蛋,终于逗得青豆破涕为笑。 两人手牵手向县衙走去,在三月的阳光下留下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投射在五安县衙的青石板路面上。苏如画一行人在衙门前停下,她抬头望去,正看见陈连云急匆匆地从县衙内迎了出来。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双眼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如画有些纳闷,问道:“你怎么在县衙?不是统领城防营吗?” 陈连云躬身施礼,回答道:“回禀县主,五安县一直没有主官,是县丞在代管。有什么事下不了决断的,便会叫末将来商议。” 苏如画想起了师父的话,越王曾派人到她后方偷家,是陈连云独自处理的。她满意地点头,说道:“干得好!正好有事找你。” 陈连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末将听候县主调遣。” 苏如画接着说:“越州府下辖的几个县的主官都不能用了,本将军手中也没什么能管理一方的官员。你选个县去稳定局势可好?” 陈连云道:“县主指派便是,末将没有问题。”他虽没说,但他的态度也都说了:会不辱使命,完成任务。 苏如画听后,说道:“不用选个县了,你就直接接手越州府吧!”她相信他能够胜任这个重任。 陈连云听后,心中一阵激动,深深地鞠了一躬,回答道:“末将领令。” 第541章 吃亏 陈连云离开后,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青豆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县主,这么好的升官机会,你怎么不给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人啊?这样岂不是便宜了他。”说着,青豆用下巴指了指刚走出去的陈连云的方向。 苏如画一下笑出声,伸手在青豆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小脑袋里想得挺多啊。”见青豆满眼迷茫,又说,“这并不是便宜了他,而是便宜了我。你以为治理地方是那么简单的事吗?这满军上下,真正能治理好一方的人并不多。” 苏如画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是给我一个县,我也不行,我只会打仗,哪里理得清地方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可民生就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不理还不行。陈连云是弃文从武,他治理一方才没问题。” 青豆捂着被弹的脑门,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替县主操心嘛,怎么分也分不到青豆头上,就是怕县主这官越当越大,一碗水端不平。既然县主这么说,那咱没吃亏就行。” 苏如画被青豆的话逗笑了,“你呀,真是操心命。不过说真的,越州那边还有好几个县需要治理,我现在正发愁去哪里找合适的文人呢!如果就找文人还怕那边要是起乱,文人又压不住,唉!” 青豆眼睛一转,笑道:“姜统领不是带来了三百世家子弟吗?他们不是都自幼学文习武,治理地方应该很有一套吧?” 苏如画闻言一拍眼前的案几,“好主意!我这就去问问师父,看看能不能找姜遥岑要些人来。”说着,她立刻转了方向,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在五安县衙的书房内,邹主簿坐在书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质棋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的徒弟苏如画急匆匆地走进来。阳光透过格子窗洒在屋内,宁静而温暖。 苏如画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师父,越州那边各个县都没有主官,我想向姜遥岑借他手下的世家子弟去管理,您觉得这事可行吗?” 邹主簿放下手中的棋子,捋了捋胡须,赞赏地点头,“这个主意极好,一来那些世家子弟你不用借,本就是公主送你的。 二来他们的品阶可都比一县主官要高得多,直逼一府主官,到时候圣上派来接管的人,他们也是乐得脱手,不会有什么留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者,如果暂时无人接管,他们能治理好县城,皇上也会赞赏你用人得当,他们自己也有机会得到提拔。退一步说,如果他们管理不善,那也与你无关。” 苏如画闻言双眼放光,“这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姜遥岑要人。”她说着转身欲走,满脸都是急切。 邹主簿却伸手拦住了她,“慢着!那三百人确实可用,但我不希望你去找姜遥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让苏如画不禁一愣。 “为什么?”苏如画疑惑地问,兴奋之情瞬间被疑惑所取代。 邹主簿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了。 姜遥岑求娶你时,你正处于生死关头。我问他,如果你醒来后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办?他说你可以休了他,我才勉强同意。” 说到这,邹主簿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还有一件事,我和他都知道,却都没能说出口:阵前收妻是违反四渊军规的,这是死罪!” “啊?那我要守寡?”苏如画惊愕地问道,嘴巴都惊讶的张成哦形。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难以消化。 “你是县主,当然不必。”邹主簿缓声安慰。 苏如画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我岂不是占了姜遥岑很大便宜?”她心中五味杂陈,很感激姜遥岑的付出。 “那——姜遥岑不是亏大了,毛都没碰着……”苏如画脱口而出,但随即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师父,而非军营里的粗犷兵士。她脸上微微泛红,急忙找补道:“啊,不是。我是说,他又没有真的在阵前收妻,怎么就摊上了死罪,这也太冤了哈!” 邹主簿抬眼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苏如画会从这个角度出发,但细想之下,这并不意外。他放下手中的笔,说道:“为师是怕你真与他完婚后才知道他身负死罪,毕竟你是女子,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过沉重。” 苏如画闻言,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不是,师父您心眼是真偏!”她半开玩笑地说道,被师父偏爱让她感到温暖。但她很快又收敛了笑容,认真地想了想,“不过现在怎么看都是姜遥岑吃亏了。” 她顿了顿,“不行,师父,我总觉得不能让人吃这么大亏。我还是去看看姜遥岑吧!”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邹主簿看着她决然的背影,心中明白她不想对姜遥岑有所愧疚,“你心里有数就好,师父不拦着你。去吧!”他挥了挥手,目送着苏如画走出书房。 苏如画踏出书房的那一刻,青豆一下追了上来,“县主……” 苏如画回头,正看到青豆红了眼,不由得好笑,“你又想说什么?” “姜公子既然必死,县主还要去见吗?”青豆抱住苏如画的胳膊,不想让县主涉危。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其实未必就是死局。再说,就算是必死之局,你家县主就破不了吗?也未必吧!”苏如画安慰得抚着青豆抱着自己的手。 “不是死罪吗?”青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死罪又如何?罪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办法的。”苏如画摸了摸青豆的头,“不去见他一面,他要真死了,抱憾终生的那个人是你家县主——我!” 青豆抬手擦了擦刚才急出来的眼泪,“县主是一定要去吗?” 苏如画看着青豆点头。 青豆急得不行,“那,那就带着青豆一起吧!” 苏如画本来就是这么想的,马上点头同意,“走吧,现在就去。” 第542章 人情 苏如画从邹主簿处出来,找到葛三和钱六。 “咳!”苏如画干咳了一声,略斟酌了一下这话应该怎么说。想好了才问:“有个事很是麻烦,你们知道军规中,阵前收妻是什么罪吗?” 葛三一脸茫然,“这事没听说,再说谁没事阵前收妻啊?”问完话他自己干笑了两声,好吧,姜遥岑就收了,而且收的是画儿大将军。 他挠了挠头,有点尴尬的找话说:“不知道,这还有罪?” 钱六半低着头,眼睛不往苏如画这看,也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看这样他是早就知道。 苏如画心中有了数,才接着说:“那个,阵前收妻是死罪。” 这话说完,她看到葛三张着嘴都不知道合上了。 钱六抬起头,飞快得看了自己一眼,又移开了眼神。 她把两人表现看在眼里,继续说:“姜遥岑明知道是死罪还敢向师父提亲,我这是欠了他天大一个人情……” 苏如画说到这沉默了一下,两人都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苏如画一挑眉,“走,找他去。” 葛三有点懵,“都知道是死罪了,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苏如画白他一眼,“不说别的,他顶着死罪救我,我是不是该谢谢他?” 葛三耸肩,“你俩那账还能算清?昨天你救他,今天他救你,明天还不知道咋回事呢!”他叹口气摆手,“算不清的事,算了吧!反正都是夫妻了。” 钱六一下抬起了头,眼睛放光,一副吃到了瓜的样子,“将军还救过姜统领?啥时候?咋救的?” 葛三大剌剌的嘿一声,“那说着可厉害了,还有你三哥我一个呢,救了他家好几口人……” 苏如画想给他脑袋一下子,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要拿出来说。 “说不清也得说,这次就是我欠了他的。”苏如画不想理他俩,“你俩跟不跟我去?”嘴上问着头都没回,带着青豆就往马厩去。 葛三这才反应过来,“这就走啊?我说画儿将军,等我去召集侍卫。” 苏如画这才瞅他一眼,“给师父留两人,再带上三天干粮。” 三天?钱六心里一盘算,到姜遥岑那,这是要急行军啊! 很好,他又算对了。 三天赶了五天的路,下马时青豆很想跟紧苏如画,让苏如画别冲动,有什么事都要从长计议。 可是苏如画看着已经累得不行的青豆,说:“累了吧,先换身衣裳,歇会儿再说。” 他们进大营时听说姜遥岑那有客人,苏如画和青豆要了个空帐篷,一起换下了五天没换的衣裳,还洗了把脸,刚在马背上吃了些干粮,现在不饿,就躺下歇了会儿。 姜遥岑听说苏如画来了,到帐篷来找她时,她见青豆已经睡着了,也没叫她,给姜遥岑比了个噤声手势,两人一起出了帐篷。 出来后,姜遥岑看着苏如画笑,“你是听着声来得吗?” “什么声?”苏如画有点懵,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你说什么声?马队的铃声啊!”姜遥岑看着苏如画心里想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真是来得刚刚好! “车马帮的人来你这了?”苏如画不敢置信。 姜遥岑点头,“嗯!赵锅头见有窦家军的旗帜,现跑琮来求见你。” “赵锅头!”一说到这个名字,苏如画就想起那短髯黑脸的中年汉子。 别说这赵丰仓居然走到这来了,真是好久没见了。 * 再说那赵丰仓听说窦家军在此,特意来拜访。姜遥岑也是听说来人求见柏小将军,一听就知道是故人,让人进了军营之后,才发现是赵锅头。 苏如画的身份本来就已经公布,姜遥岑也不瞒着,把柏瑜小将军本是女儿身,假扮男子从军,现在已经被当今圣上封为五安县主,还是四渊独一份的女将军的事都说给了赵丰仓听。 赵丰仓听得瞠目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难怪自己看着柏小将军身形没有一般军中汉子魁梧,当初还以为只是文人从军,再加上年纪不大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是个女娘。 这也太传奇了!回头讲给说书先生听,说书先生都不能信。 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想到苏如画已经是县主,乐得直拍大腿,“那可是县主啊,俺这也算是认识贵人了!”心里想问:是不是算俺也有靠山了? 赵丰仓揪了两下颌下短髯,有些疑惑地看着姜遥岑,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位姜大人和县主之间的从属关系,以前看着是比县主官大,可现在那是县主了啊! 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姜大人是县主的手下吗?俺上哪能找到县主?” 姜遥岑看到赵丰仓提到苏如画时满眼崇敬的神色,心中不禁泛起得意。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笑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我不是县主手下,是她夫君。”话毕,心中那叫一个舒坦。 你崇敬的那个人,她是我的妻! 赵丰仓听后一时愣住,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他瞪大了眼睛,“啊?这……”赵丰仓一时语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起身,又给姜遥岑行了一礼。 这个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姜遥岑有些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赵丰仓急忙摆手,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和惶恐,“不是,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表示好了。请问大人何时与县主完的婚?” 他单纯好奇,外加一点没能道贺的遗憾。 提到婚仪,姜遥岑心中有点不爽了,婚仪毕竟没有完成,这让他有些尴尬。 他并不想在这个一面之缘的人面前显露出来,故作镇定地说道:“就前不久的事,这里正开战,一切从简,婚仪都没走完。”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平静。 赵丰仓听后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县主在这没有亲人,不如姜大人给赵某个薄面,让赵某来出娘家的这份礼。”他的脸上满是诚恳和期待。 姜遥岑被赵丰仓满眼放光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推辞道:“那怎么行?县主在这也不会同意的。” 赵丰仓一听急了,“有什么不行的?实不相瞒,俺这商队可是县主给了钱的,算是有县主的股。” 这个消息让姜遥岑一时语塞,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皱了皱眉,试图理清思绪,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兵的声音。 小兵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 第543章 收下 小兵进来禀报说县主来了,听说他这有客人,先去洗漱了,说等他客人走了过来找他。 姜遥岑与赵丰仓互视一眼,“赵锅头先坐,我过去看看县主。” 姜遥岑在帐篷问苏如画:“那赵锅头说你给了他车马队钱,是入了他的股。他现在想要给你出娘家那礼。” 苏如画这才想起来,点头道:“确有此事,他来得倒是巧了。” 苏如画跟着姜遥岑来见赵丰仓,一进帐篷便问:“听说赵锅头来了,不知陵域关那边怎么样了?” 赵丰仓见苏如画到了,忙起身跪下行了大礼,跪在地上回了话:“很久没起战事了,去冬大雪之后西陵人还退了兵。” 苏如画还没让人这么跪在眼前说过话,忙伸手就把赵丰仓搀起来,“快起,快起,哪担得起如此大礼?” 赵丰仓一边说担得起,一边没犟过苏如画,还是起了身,便站在一边。 虽然苏如画劝他坐下,但他仍坚持站着,仿佛这样才能表达他对县主的尊敬。他脸上带着憨直的笑容,摆摆手说:“不用,俺站着回话就成。” 苏如画看着他,心中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你站着,我得抬头看着你说话,累。”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而诚恳。 赵丰仓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急忙说:“怎么敢和县主你我相称,小的……”他的声音颤抖,显然是太过激动。 苏如画看到他的反应,心中一动,挑眉说道:“那赵锅头还是坐下吧,咱们好说话。”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赵丰仓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脸上依然带着惶恐的神色。他低着头,从知道了她是县主,就有些不敢直视。 苏如画见他坐好,才缓缓开口:“好!退兵是大好事。你们商队分得钱,赵锅头先帮本县主计着吧,本县主也不急用钱。”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动作从容。 放下茶杯后,她接着说:“但是,希望你们现在能与西陵人通商。”她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赵丰仓听到这话,先是猛地抬起头来,却又马上回过味来,嘿嘿笑,“赵某本也是行商之人,这条路能走通当然没有不愿意的。” 苏如画就知道在商言商,反倒是商人最好说话,“好,赵锅头愿意就好。可还有什么不便的?” 赵丰仓也不瞒着,直接说:“现在出陵域关通商,还是要文书的。要办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苏如画点点头,“这不是什么事,本县主写封信,你给守关的丛昱丛大人带去,他自会给你办理文书。” 这并不是苏如画徇私,她从让赵丰仓往北与汗人以物易物就打得好主意,边境两方百姓互通有无,四渊以外的人可以通过换物的手段,用他们富裕的物产换到粮食和其他需要的东西,自然就不需要抢了。 师父给他的书中有提到,满足各方人员活着的基本需要,会大大降低战争的发生。 赵丰仓没想到苏如画会如此愿意帮忙,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那敢情好,实在是要谢谢县主。” 这事谈好了,赵丰仓又说道:“俺听说因为正开战,县主与姜大人一切从简,婚仪都没走完。不知县主能不能给赵某个薄面,让赵某也看看县主的婚仪?” 这话说的,有点颠三倒四,但是苏如画听明白了。 这事吧,他就巧了,苏如画正好想办一个呢,她自觉得自己亏欠了姜遥岑,正不知道怎么起这个头呢!正好这赵丰仓提出来了,还提得这么真心实意。 她真没想非得要一个婚仪,可是远来是客,客人想看不是,那就办一场,就来吧! 姜遥岑本来是想着如何拒绝,万万没想到苏如画说:“好,正想和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们宣布这事,既然赵锅头在,这婚仪赵锅头也来参加个热闹一下吧!” 赵丰仓忙道:“不是,俺不只是想参加,俺想要操办。”说着揪了揪自己的短须,“不对,也轮不到俺操办,俺就给份礼吧!” 苏如画听着倒也不是不行,“那就麻烦赵锅头给买些酒来,如何?” “好好好!”赵丰仓自是高兴得不行,出了营帐张罗酒水去了。 赵丰仓走后,姜遥岑有些懵,怎么就要举行婚仪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语言,“真让赵锅头出那么多钱?” 苏如画看着姜遥岑笑,“你没听他说我在他商队里有股?到时候分账时,我不收便是。我想用他通商,而他又是商人,觉得能和我分利他才安心。我若不领这情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如就收下。” 姜遥岑没想到苏如画会想到这些,打心底里真心佩服,“你这什么时候有治国平天下的心思了?” 苏如画没接这话,“明天晚上酒就能送来,算是你娶我,还是我娶你?” 啥?!姜遥岑钉在了原地——这是什么言论? * 青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歇竟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实在是累了! 她虽说也是吃过苦的,可是苦和苦还不一样,她可没经历过三天里,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余下时间基本都在马上过的急行军。跑得人都散架了。 一觉醒来,青豆还感觉浑身酸软,不知今夕何夕。 动弹了一下手脚,感觉都好像都不是自己身上的一般。 动弹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得想起自己是跟着县主来的,翻过身来,看到苏如画正躺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县主一冲动做出什么欠考虑的事,才特特的跟着来的,哪想到一到地方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天刚黑,赵丰仓拉来了上百车酒,她才知道县主要与姜统领举办婚仪。 青豆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到底错过什么了?她是来劝县主别冲动的,可眼下还劝什么? “县主,这……” 第544章 婚仪 姜遥岑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明知道自己死期将近,还拖下一个苏如画,不想放手,又于心不忍。 他已经一个人在校场跑了半日的马,没去见苏如画,却也知道必须快些做个决断。 终是一咬牙,拨转马头,要去把自己死罪这事告诉苏如画,就让她来做个决定吧! 他心中有一个小鬼在说:说吧,说吧,她要是知道你是为她担了死罪,她更会与你完婚! 姜遥岑一边鄙视着自己,一边又有些窃喜。 从校场往苏如画那走的路上,正看到营里热火朝天的热闹着。 原是赵丰仓从附近大酒坊里买的酒才运到,正在组织兵卒卸车。 姜遥岑找到苏如画,见青豆在一旁,满眼提防的手持剪刀看着自己,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了,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发现什么不妥,想着不去理便是。 对苏如画道:“我有话要说。” 苏如画正手里拿着红纸,央告着青豆要学剪双喜字,姜遥岑进来前,青豆正在苦口婆心的劝她,“做做样子得了,可不能真圆房啊!” 苏如画只嬉皮笑脸的应着,青豆也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苏如画见姜遥岑过来说有话要说,示意他说,“说吧,手上也别闲着,你也剪两个双喜字。” 姜遥岑:“能说完再剪吗?” 苏如画这才抬眼认真看姜遥岑,“那好,你说。” 姜遥岑看青豆,“青豆先出去一下。” 青豆盯着苏如画,她是不想出去的,只要县主不同意,谁说都不好使。 苏如画挑眉,“看你那一脸憋着话说不出的样子,你是想说你背了个死罪吗?” 姜遥岑没想到苏如画已经知道了,还这么直接说了出来,居然结巴了,“你,你,你……唉!你知道了怎么还来找我?” 话说出口他其实心里就有了答案,苏如画哪里是个怕事的?她只怕欠了人情还不上,来这趟就是来还这份情的吧! 想到这姜遥岑又心有不甘,她对自己只是怕欠一份人情,这怎么能甘心? 苏如画“就是知道了才来的,哪能让你白白担了阵前收妻的罪名,什么都没捞着?” 姜遥岑心中有期许又有不甘,“那你要怎样?” “既然已经担了收妻的名,就甭管咱俩是谁收了谁,怎么我堂堂一县之主,也得给我男人一个盛大的婚仪,就算你死了也不亏不是?”a开开心心输出了一堆,全不去看d变了的脸色。 “你说什么?”谁收了谁——这是什么虎狼之词?“难不成你还收了我不成?” “怎么?不行吗?”苏如画说完哈哈哈笑起来。 姜遥岑被她笑得只余下摇头苦笑的份。 青豆一旁听的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吗?对哦,有什么不行,那可是县主哎! 苏如画还在逞口舌之快,有小兵来报,“报——营门外,有天使来了,统领、县主快去接旨。”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此时正穿着随意,未着官袍,“青豆,快帮我找官袍。” 姜遥岑也忙往自己帐篷跑去,他也得换。 不多时两人在大营门口接了圣旨。 再说这圣旨,正是宏治帝一时想不出给姜遥岑开脱死罪的法子,让他暂领越州军的事。 姜遥岑接了圣旨谢恩刚要起身,不想传旨的小吴公公朝着苏如画一笑,“咱家不知道县主也在,这还有道旨意是圣上给县主的。”说完又从旁边人手中请过另一道圣旨,“五安县主接旨。” 还在姜遥岑身后跪着走神,想今天婚事要怎么在军营里办得热闹的苏如画忙端正跪好,准备接旨。 小吴公公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五安县主平越王之乱,英勇善战,战功卓着,朕心甚慰。当为天下将士之楷模。 现朕特命五安县主,即刻押送越王回京,以复皇命。此次任务重大,务必尽心竭力,确保越王安全抵京,不得有误。 钦此!” 苏如画叩首,“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边才一起身,青豆忙递上荷包,“公公千里迢迢而来,辛苦了。” 小吴公公接过荷包,笑着看苏如画,“这营中好不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苏如画哈哈一笑,也不瞒着坦荡荡的道:“小吴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人,想必也知道了我与姜统领的事。当时不过是姜统领为救我的权宜之计。我也是才知道阵前收妻是死罪,既然罪名被人扣上了,不如就做实,否则姜统领也太亏了。” 小吴公公是见过世面,还是不曾没听过有女娘敢有如此言论,也是一惊,不由得佩服起这五安县主的胆识来,笑着拱手,“既是遇上了,可否讨杯酒喝?” 姜遥岑见事已至此,也再不用犹豫什么了,忙伸手作请,“吴公公请。” 姜遥岑站到点将台上,扫视营中几千将士,朗声道:“今晚,请诸位袍泽见证我迎娶县主,开酒坛,庆新婚!” 众将士在台下纷纷道贺。 姜遥岑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他的激情在胸中荡漾。 忽然驴样的嗓门在台下喊了一声:“敬诸天神佛,庆将军大婚。” “敬诸天神佛,庆将军大婚。”一声起,千人喝。 “敬诸天神佛,庆将军大婚。”大家喊完哄堂大笑。 姜遥岑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是我娶县主,你们快改成‘贺统领大婚’!” 台下有人喊起来,“我们是窦家军,我们只贺我们将军!” “你们,你们……”姜遥岑也是无语,无奈的红了脸,也与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随着酒坛的开启,肉食的端上,营地上空弥漫开酒香和肉香。将士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苏如画在帐篷中听着外面闹成这样,看看青豆,手心都握出了汗。 青豆噗嗤一声笑了,“真没看出来,县主还有紧张的时候。” 苏如画低了头笑,“若我在台上被大家么闹,还正适应不了,怎么办?我不出去行吗?” 青豆想想,“行倒是行,只是可惜了青豆好不容易给县主梳了个女娘的发髻,没人能看见了。” 苏如画抬手摸摸发髻,问道:“这个,真的好看吗?不说还好,你说到这个,我更不敢见人了。”她不习惯妇装啊! 青豆更是笑得不行,“县主这是多久没女装了,这样就如此不自在了?算了,不出去就不出去,青豆给县主拿些吃食进来。” 苏如画忙叫住青豆,“等等,再给我来坛酒。” “一坛?”青豆看了苏如画一眼,“就一碗吧!” 青豆在帐中陪着苏如画直到姜遥岑挑帐帘进来…… 第545章 笄礼 姜遥岑回到帐中已然有了五分醉意,可是坐到苏如画身旁的榻上却皱起了眉,面露难色,他瞥了一眼身旁的苏如画,很是为难。 他记得在苏如画受伤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还未及笄。“你还未及笄,这怎么好……”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榻边,显出他内心的纠结。 苏如画酒量不行,但青豆只给了她一碗酒,而且喝完已经有一会儿了,现在正是微醺的感觉。听到姜遥岑的话后,眼中泛着波光轻笑,眸中还闪过狡黠。 她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还是不太习惯,开口时却是笑得眉眼弯弯,“及笄倒是及了,只是在军中,大家只记得柏瑜的年纪,哪里会有人知道我及笄的事情呢?想想我连个正式的笄礼都没有也就算了,唉!连个礼物都没有,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怎么办呢?”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期待。 姜遥岑听后一愣,随即眼神中闪过惊异,盯着苏如画仔仔细细得看,居然还是当初与自己回京的那个女娘,一笑就眉眼弯弯,不由得也笑开,“你既已及笄,为何不告诉我?” 苏如画却显得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淡然地说:“告诉你作甚?”这表情就仿佛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姜遥岑沉默了片刻,其实是盯着看苏如画,看得愣住了神,好一会儿,又深深地看了苏如画一眼,才柔声说道:“你若告诉我,我便可以送你一份笄礼。” 苏如画看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看来是真的希望通过这份礼物,为她的成年礼增添一份色彩。最少她是这么认为了。 不论怎么说,有礼物,苏如画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晚,现在收礼也不迟……” 姜遥岑看着她伸出的手,嘴角弯弯着笑开,他一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的手心中印下一吻,声音低沉而充满深情:“现下里身无长物,我只能用周公之礼贺你及笄了!” 苏如画听后一愣,“啥?”喝了酒脑子总是会慢一点。 …… 这一夜,帐外苏如画的侍卫,葛三一声令下:“退开三十步站岗。” 而定国公府派给姜遥岑的侍卫,也得了令:“退出五十步守夜。” 两帮侍卫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竖起耳朵,也没有听到两人上次拆帐篷一样的动静,有些遗憾。 而姜遥岑感觉一切都好,没有什么事了,看着睡在怀里的苏如画,看了好久好久,目光都要拉出丝来。 姜遥岑觉得自己就算死了,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他太了解这个女娘,有没有自己她都能活得很精彩很开心。虽然想到自己若真死,她一定会另觅良人,心底是吃味的,可是更多的却是盼着她余生能平安喜乐。 姜遥岑极轻的起身,铺开纸给家里写一封信。信是给祖母祖父的。 言明自己临阵收妻是死罪,但苏如画于自己有多次救命之恩,而且是自己瞒了她死罪一事,是自己对不起她,但自己已经向她的师父求娶了她,而且现在两人已在军营完婚,所以现在就一定要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这婚事怕是母亲不会同意,所以京中之事望祖父母全权操办。 姜遥岑的祖母,定国公老夫人收到信吓得不轻,忙让人找回来还在庄子上的老国公爷。 老国公爷回到府里看到姜遥岑的信,眉头紧锁,自己什么信也没听到,圣上真的会要他的命吗?这里怕是有什么误会。 找来长孙姜遥岳,说是为了姜遥岑的事想要求见了公主。 姜遥岳一听笑了,说是公主已经打明白了,于是把公主知道的告知了老国公爷。 最后又补上一句:“刚知道时没说也是因了母亲,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就是看不上二弟自己选的妻,想着这事不说,能震慑住母亲。却不想母亲把舅舅和表妹叫来了,还是二妹告诉孙儿,孙儿才知道母亲打算。儿子去劝过了,不好用,也正想禀报祖父。” 老国公爷听了也是头疼,“好,我回头去说,不让你母亲插手远山的婚事。” 老国公爷又回到老夫人院子,安抚老夫人:“事我都打听过了,皇上没心要他的命,正在找借口免除这个罪名,实在找不到借口,会就军功给他抵了。”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 再说军中婚仪第二日,一起身,苏如画想起正事,问姜遥岑:“我找你还有事呢,你这两日总躲着我,我都忘说了。” 姜遥岑看着自己的新娘,眼中掩不住的笑意,“什么事?” 苏如画却完全没接收到,一想说起正事,“越州那边各县都没有主官,公主给的三百人中可还有能用的?” 姜遥岑脸色一变,怕苏如画看出来,忙侧了侧身,那三百人现在活着的还有一百八十九人,算了,这事不让苏如画知道了。 姜遥岑略想了一下,“还真有,你想要几人?” “四县一府,给我八个人吧!霍六那边我还没去看,你觉得他能治理一方吗?还是留在军中比较好?” “在军中吧,地方上虽安稳,他在地方上却没什么晋升的机会,还是军中更适合他。还有那霍十三,难不成跟他去县衙当捕快?” 想到霍十三,苏如画也笑,“是呢,霍六还有这么个大尾巴。行,那你就给我九个人吧!我让陈连云去越州府了,让他暂代知府,给他派一个城防营武官就行。” 姜遥岑明白了,向苏如画确认:“其他的县,一个主官一个武官?” 苏如画点头,突然笑出声。 姜遥岑却从那笑声中听出不怀好意的味道,沉了声问:“笑什么?” 第546章 娶夫 苏如画走到姜遥岑身前,抬头看他,“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贤内助。” 姜遥岑一把捏着苏如画的下巴,强硬的吻了下去…… 青豆听着两人是起来了,端了托盘进来,本是想让两人用早食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看到这一幕。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咬牙全当没看见,绕过两人把托盘放到小几上,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青豆一走,苏如画强硬的推开姜遥岑,用手捂了脸,哭笑不得,“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能说啥,也是自己纵着他了,自己真要是不想与姜遥岑动起手来,他根本掌控不了自己。 姜遥岑也低低的笑了两声,“不怪我,让你乱说,就给你把嘴堵上,你才能老实!” 苏如画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觉得姜遥岑这笑声,都——好听! 圣旨毕竟说了“即刻押送越王回京”,苏如画虽是新婚,也只勉强留了三日,算是随行人员准备回京的时间。 随行人员主要是公主给她的三百皇家亲卫,到此苏如画才知道只余下一百八十几人。 姜遥岑又推荐了几人暂理地方,如此加上苏如画真正带上战场的护卫,共二百人。 三日后启程先往五安县走,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邹主簿。 到五安县邹主簿早准备好,把越王押上。 决定了霍六留在军中,也就不必再留在庆县,通知送去,也一起往京城去。 到徐州府时霍六已经先到,在这等了两天。 因怕遇不到苏如画,到徐州府衙报了个到,并提前告知知府:五安县主不日奉旨返京,路过此地。 徐州府知府余少建,主簿卫其英都是苏如画的老熟人了。 余少建听到五安县主,愣了一下,怎么这么耳熟?问主簿:“你可知这五安县主是什么人?” 女扮男装的卫其英抿嘴一笑,“大人怎么忘了,还打了她二十板子呢?” 余知府和来报信的霍六同时一惊。 霍六惊的是,谁?谁敢打我们将军,是不想活了吗? 想着眼睛都立了起来,拳头也握紧了,低低的问了声:“什么?” 而余知府惊讶的是,自己何时打过这么大人物的板子了,自己怎么不忘得,也没由得问了一声:“什么?” 两人一起看向儒雅的主簿。 主簿笑笑,“大人不记得去年圣上册封了一位苏家女为县主吗?当时卑职还提醒您,这苏家女原是咱们府下辖双桥县的。” 余知府这才想起来,抬手一敲额头,“那个为母告状,还是越级告县令的那个女娘?” 卫主簿点头,“正是。” 霍六听不懂了,问:“县主告状告输了?” 余知府哈哈笑,“好在她是告赢了,要不现在本府哪有脸见县主?” 霍六更不明白了,“告赢了怎么还打?” 卫主簿道:“四渊律:越级上告者,笞二十。而且当时衙役还动了手脚,没有实打,县主应该是三天就行动自如了。” 霍六这才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自家老大让地方官打了,他还是不太爽。 等将军来了,如果有半点不顺气,就一定要打这知府一顿,找回来。 余知府看着霍六穿得武官的服饰,问道:“请问将军可是县主侍卫?” 霍六瞪知府一眼,“不是,下官是她手下有偏将。” 余知府又是一懵,县主手下是偏将?满眼疑问的看向自己的主簿。 了主簿低头一笑,他果然是把一年多前的圣旨忘得不剩什么了。 圣旨上明明说了是“英勇善战,屡建奇功”那肯定是个女将军,手下有偏将有什么奇怪。 想到这也不提醒余少建县主是员女将,只问霍六:“请问将军,不知县主在军中是什么品级,什么职务?” 霍六想了想,这事从来没有人提起,自己都快忘记了,想起苏如画从京城往陵域关出发时皇上封的职位,说道:“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封威远将军。”说完嘿嘿一笑,“这是去镇守陵域关时封的品级和官职,当时统兵是三万。后来立功又派往五安县,统兵十万,封的县主,军中的职务没提升不升。” 啊?!余知府吃了一惊。 女将军!这可是四渊第一人啊!还是统兵上战场的主将,真是把他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缓了一会才道:“偏将就住在寅宾馆吧,县主一到必定会得到消息。” 他不想知道再多,现在知道的得让他消化消化。 第二日,余少建缓过劲来,也把这事消化了,别说他好奇,卫主簿卫其英也好奇得紧。 两人一商量,有事没事,一会请霍六品茶,一会儿又请霍六用点心,到晚上又请他到后衙用膳……主要目的就是打听这五安县主的事。 霍六也乐得吹嘘苏如画的丰功伟绩。一说到将军这些年在战场上的功绩,他就停不下来,晚膳食后差点讲到了子时…… 第二天又继续,把这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心生佩服。 余知府得着信报说是五安县主到了时,带着全体衙役直接迎出了城。 那阵仗把苏如画也唬了一跳。 直到人到了眼前,看清知府和主簿二人,苏如画哈哈大笑,原来都是老熟人。 到此所有要进京的人都聚全了,在徐州府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再次启程。 中间休息,苏如画跑到邹主簿的车上,问:“师父,你说姜遥岑的死罪可有破解之法?” 邹主簿正在闭目养神,听着苏如画上车来说话,睁了眼道:“为师也一直在想这事,现在能肯定的是圣上并不想要他的命。” 苏如画忙问:“当真?” 邹主簿点点头,“圣上怕是没想好怎么处置姜公子,才有意把他留在越州暂领越州军。” 苏如画还是不放心,又问:“那依师父所料,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邹主簿想了想,“以军功抵死罪,功过相抵。再怕就是有大臣会提出他有罪,不允许姜公子袭爵。” 苏如画是想得开的,“那倒无所谓,除死无大事。军功也好,爵位也罢,没有就没有吧!” 两人正说着话,车外有人敲了一下车厢,嗡声嗡气的问:“将军,什么事,谁有罪?” 苏如画一听正是霍十三的声音,挑开帘子回他,“是姜统领,阵前收妻死罪。” “哦,”霍十三全没当回事,“那他死不了。” 这话说得太轻巧,苏如画都听笑了,“他为什么死不了?” 霍十三眼睛一瞪,“不是小娘皮娶的夫婿吗?” 苏如画看向邹主簿,连车旁的众人都暴笑开来。 第547章 取消 姜遥岑早有塘报报给宏治帝,说了三百皇家亲卫仅余一百八十人,并有几人被留在越州各县,暂代治理地方。 消息也传到了三百皇家亲卫的家中,几家欢喜几家哀伤。 赵府内,夫人扶着棺材哭得肝肠寸断。 刑部郎中赵大人隐忍着,没有发出太大的悲声,却也是泪如雨下。 而夫人的那则是哭声凄厉:“我的儿呀,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苦楚啊?怎么就撇下娘自己走了?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让为娘的可怎么活啊?” 女娘在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着娘亲:“娘,二哥也不想您哭伤了身子,娘……” 夫人听到了,却还是继续哭:“是呢,你二哥孝顺啊,怎么就忍心扔下娘走了?我的儿啊!” …… 一个个家里儿孙前线捐躯了的,后宅的妇人哭得天塌了一般,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致仕在家的前吏部侍郎陈白信陈老,也得到了信,说是长孙陈连云现在代理了越州府府衙的差事,暂时回不来。 陈老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孙子没事就是万幸。 也有一部分人家如陈老家一般,把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只等着家人回家。 各家都是偷着打听消息,知道没了子孙的还有一部分抱了一丝希望。 也有不抱希望的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等着苏如画带亲卫们回来后,宏治帝封赏完就开始办丧事。 人间的悲喜并不互通。 提前跑回京的,不止有各路消息,还有一人是苏如画派出的。 四月初四的太阳高悬在天空,金黄的光芒洒在京城定国公府门前的石板路上,熠熠生辉。 府内,一名侍卫风尘仆仆从远方归来。 会轻身功夫的侍卫从徐州府内星夜兼程,赶回到府里时,衣衫都带了几处破损,也来不及更换,带着满身疲惫,到了澄心院外,让小厮通禀,说有急事求见定国公。 小厮一看来人,是府里跟着二公子走的侍卫,不敢耽搁,一边说着:“老太爷不在这,侍卫大哥跟我来吧!”一边将人带到了燕鸿院,直接进门去通禀。 不多时小厮来请侍卫,一路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堂屋。 几日前已经选好日子,明天就请窦老将军作媒上苏家提亲。屋内老国公爷正在与老夫人下在说着此事。 听说是二公子带走的人回来送信,不知是什么事,忙让进来说话。 侍卫进门见礼,双手奉上匣子,道:“国公爷,小的被二公子派给了县主,县主说这封信事关二公子性命,命小的火速带回的。” 老国公爷疑惑地接过匣子,打开来看,一看之下脸上逐渐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把信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信看,国公爷问侍卫:“县主和二公子都还好吗?” 侍卫恭敬答道:“都好着呢,县主动身回京前,现跑去二公子处,两人在军中办了婚仪。” “哈哈,哈哈哈——”国公爷听后大笑起来,“好,你去歇着吧,赏!” “小的谢赏。”侍卫行了退礼走出。 老夫人看了信却是表情复杂,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信中这算是好事吗?是,也不是,看向定国公,“这……咱们府上……” 定国公笑得嘴角压不下来,“不是什么事,老三老四也都是嫡子,现在看也没有一个长歪的,谁袭爵都一样。” 老夫人哭笑不得,“也是这个理儿,可是就觉得……” 定国公笑,“行了,别想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是得告诉窦老将军一声。” 窦老将军收到定国公的帖子匆匆赶来,见到国公爷,忙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定国公哈哈笑,“对你来说算是好事,看看那丫头来的信。”说着把信递了过去。 窦老将军看着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国公爷,这……您没意见?” 定国公依旧是笑,“没有,一点都没有。” 窦老将军抚一把雪白的胡子,“好事,确是好事!哈哈哈……” 与此同时,苏河台在家中也得了定国公府送来的信,匆忙赶来。 见礼后忙问:“可是有什么变故?” 本来说是今天上门提亲,怎么就突然请他来定国公府了?苏河台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国公爷把苏如画的信推到苏河台跟前,“你看看,老夫是不是不适合上门提亲了?”说着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看过信件后,苏河台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这……使不得呀!” 定国公哈哈大笑,“使得,有甚使不得的?” 苏河台想想前因后果,也觉得确实这样是最好的。 此时定国公府后院,戚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默默垂泪。 她对于二儿子的这桩亲事心存不满,此刻更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个苏如画哪里有玉珠好,儿子还有公婆怎么就被那莽汉一样的娘子摄了心神去,就非要娶进门来? 小丫鬟突然急急跑过来报:“夫人,今天上苏家提亲的事取消了?” 戚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吗?可打听了,是为什么?” 小丫鬟摇头,“没打听出来,只知道连苏家的老爷都被叫了过来,提亲的事确实取消了。” 戚夫人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啊! 本来府里要向苏家提亲的事,戚夫人还没有和戚玉珠说,突然就取消了,虽然并不知道原因,但这不是又可以娶玉珠了吗? 第548章 麻烦 于是定国公府向苏家提亲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再说戚夫人在自己院子里哭,戚玉珠全然不知,因为她今天出府出去了。 昨天偶然听说二表哥在外还有一处院子,而院子里住着三个女娘,听说其中一个做的吃食虽然粗陋了些,但是很是好吃,二公子也爱吃。 戚玉珠一听是三个女娘,心里咯噔一下。 大宅院里,十二、三就给哥儿备下通房,教引男女之事,二表哥房里却没有,她还以为是因为姜遥岑十岁就到宫中听差了,府里就没给他备下。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觉得家里给备的不入眼,自己在外面的宅子里养了。 戚玉珠几乎一夜没睡,她太不放心这个事了,有通房什么的还好说,在外面养的不知道是些什么货色,别真勾了表哥的心思,真弄出个什么庶子的,自己以后就难收拾了。 于是今天用过早膳便与姑母告假,说是出去看看胭脂水粉的铺子,去买两样东西。 一早时戚夫人想着家里要去苏家提亲,正不知道如何与戚玉珠说,见她有兴致出去逛逛自是同意。 而戚玉珠则一心想着要治理后二表哥的的院,倒没注意到姑母的不太好的神情,急忙就上了马车。 戚玉珠紧握着手中的帕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气恼。 她觉得身边的嬷嬷说的对,正好二公子出征后不在家京中,去看看人还在不在,如果二公子出京前已经打发走了,那就在那安排个自己人,男人在外面有宅子总归是件不那么让人放心的事。 如果人还在没走,那就去想法子给撵走,必须得把人清理了,不能让二表哥没成亲就养了外室的事传出去,败坏了名声。 所以她今天就来亲自处理外室这个棘手问题的。 春风和煦,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洒在大街小巷,给京城增添了几分生机。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戚玉珠乘坐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厢内,她端坐着,圆润的脸上,神情却并没有在戚夫人面前的乖巧。 她现在很生气,没空装乖扮巧。 马车停在一座宅子前,戚玉珠轻轻掀起车帘,眼神中透出凌厉。 她缓缓走下马车,步入这座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宅院。 准备好收拾人了,可经过一番仔细的搜索,院子里除了两个仆妇,并没有发现其他女娘的踪迹。 别说三个,一个也没有。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消息是她使银子买来的,不会是假的,那看来人已经让表哥打发走了。 戚玉珠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微微一笑,以示友好,但两个仆妇仍然显得有些拘谨。 她轻声软语的问:“不知二哥这可是住过女娘?” 两个仆妇互看了一眼,并不作声。 她们并没有见过上座这位女娘,可是她说姓戚,是家里夫人的侄女,说是二哥告诉她这处有个宅子,让她累了可以来歇脚的。 说的都能对上,又是乘着定国公府的马车来,两人也没办法,只好把人放了进来。 可不想这人带着自己的嬷嬷和丫鬟把所有屋子都转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两人就后悔让人进来了。 现在问这话,两人都不想答,怕说错什么,主子回来不愿意。 嬷嬷见两人不说话上前一步,她冷眼瞥了两个仆妇一眼,冷哼了一声,“你们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吗?早晚是要做姜二夫人的,你们也敢得罪?”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和傲慢。 两个仆妇被嬷嬷的气势所震慑,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却还是不敢说话。 戚玉珠见状,柔声打圆场道:“嬷嬷别吓她们,她们也是对主子忠心才不乱说的,应该赏赐才对。”说着,她示意丫鬟递出两个荷包。 两个仆妇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们既想收下这份厚礼,又怕因此说错了话,主人家不容,可也怕这真是未来的女主人,不收又得罪了她。 戚玉珠看出她们的犹豫,温和地说:“收下吧,我也不问你们什么了。这么大宅子,你们两个也未必打理得过来,这个宅子可有管事?” 一个仆妇小心翼翼地回答:“这边也没什么大事,没有专门的管事。每个月会有主子身边的人过来看看。如果要过来住什么的,会提前通知我们收拾。” 戚玉珠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我歇会儿就走了。” 从见到院子里没有别的女眷,她已经端出了大家闺秀该有的从容与淡定。 答话的仆妇试探地问:“要不要给姑娘沏茶?” “好,娟儿跟着去看看吧!”戚玉珠朝自己的丫鬟一点头,娟儿会意地跟着仆妇去了。 在回程的马车上,娟儿向戚玉珠汇报了情况:“主子,那仆妇果然收了银子,答应以后有什么人来住,会往府里送信。” 戚玉珠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第549章 进城 一路舟车自不是一日,终于回到京城。 宏治帝早已着礼部办大军凯旋之礼,派太子到城门外迎接。 苏如画随太子一行入城的时候,整个京城轰动。 不像她当初带队出城那般景象,如今十里长街人声鼎沸。 当苏如画骑着乌金,率领她的队伍缓缓进入京城的那一刻,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起来。 万人空巷,街道两旁挤满了热情的人群,他们踮起脚尖,争相观看这位传奇的女将军。 欢呼声、掌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片喧闹的海洋。 人们用力挥舞着手臂,口中呼喊着五安县主,脸上洋溢着激动和敬仰的笑容。 苏如画身上盔明甲亮,英姿飒爽,她的眼神坚定而果敢,仿佛有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苏如画身后两人是霍十三和于二驴,换上新装列队进城时,考虑他俩个子太大,要么放最前,要么放最后。这两货放最后任谁都不放心,所以就放在了苏如画身后。 苏如画听到了两人憋笑憋的很辛苦,吩咐道:“想笑就笑,别乱说话就行。” 两人一听就真的笑开了,好在人声鼎沸,没有人觉得这两人笑得有什么不妥。 距离近的人们,看到县主身后两座铁塔一样的人物,居然在朝他们笑,也哈哈的善意的笑回去。 离得远的人们惊叹于这位女将军的威武与气概,热烈的欢呼,掌声雷动,她的出现好就好像一下给京城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随着队伍的行进,苏如画不断地向两旁的人群挥手致意,她的微笑阳光般灿烂。 人们纷纷涌上前来,想要更近一些看看这位英勇的女将军,甚至有人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与骄傲之中,苏如画的归来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荣耀。 这一天,五安县主不仅是一个英勇的女将军,更是人们心中的英雄,她的凯旋而归成了整个四渊的传说。 茶楼里的先生最近都在讲这五安县主的战绩,一遍还没讲完,真人已经凯旋归京,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人们怎么能不激动? 宏治帝亲率百官迎出午门,这是自四渊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将军。 也是受此礼遇的第一个女娘。 吉时一到,三声礼炮从东门响起,苏如画身穿簇新的盔甲,胯下是宝马乌金,带二百亲卫队,穿过十里长街,列队向皇城而去。 百姓群情激荡,奔走相告。 入城的二百儿郎铁甲泛着寒光,战马英武雄壮,一个个庄严肃穆,队列铿锵,隆隆而过。 这是他们的荣光,绚烂而热烈。 这一刻永远是他们一生中的灿烂胜景。 这最灿烂的胜景中少了很多人,而他们也同样有资格列队其中。 到皇城前,将士们下马,h敬酒,众人单膝跪地,接过酒碗,洒在长街之上。 围观的百姓不知道,但将士们都记得,众人齐声:“敬天地,祭袍泽。” “敬天地,祭袍泽。”四下里的沸腾突然静了下去。 “敬天地,祭袍泽。”百姓中有人开始哽咽,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失去的亲人,原来还有人记得…… 在一声声敬祭声中,柏珲早已经泪流满面,他在心中向家人告慰: 祖父、大伯、大伯母、父亲、母亲、二弟,你们在天有灵,且看一眼人间,那万恶的越王已然大败,现押送进京,只待圣上处置。 你们看一眼吧…… 面圣之后,柏珲终于在苏家见到弟妹,这才把一颗心彻底放下,抱住三个明显大了不少的孩子,号啕大哭又仰天长啸——我柏家人真的没有死绝! 哭了个昏天黑地之后,忽然转身找到苏如画,双膝下跪,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县主于我柏家大恩,柏珲无以为报,今生愿听县主差遣,唯马县主首是瞻。” 柏珲一直冷冷的,苏如画还以为这人就这样,没有三个孩子可爱,却没想到他是无法相信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活着,对自己有所提防。 直到这一刻才心实意佩服加感恩。 苏如画忙伸手想起扶起柏珲,却不想他根本不想起,躲了开去,双手奉上越王谋反的全部证据。 在宫里时圣上还说派出去收集越王证据的人还没回来,草草交到宗仁府,怕他们再找托辞偏袒。 如今这证据就这么呈在眼前了,苏如画简直有点不能相信,连说了数声好。 三个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看着大哥和观音姐姐说话,也没敢出声。 到这时看人是把话说完了,又扑了上来,抱着大哥又是哭又是笑。 璎儿突然问了一句:“大哥住呢?” 璘儿琪儿忙道:“睡我们屋里呗,还能睡哪?” 这么说柏珲一下不好意思起来,“这……不行的。” 成何体统?且不说给你添麻烦的事,两个弟弟还小,人家当孩子带,自己一个大男人,住进人家里算怎么回事? 苏河台回家这段时间,早已经知道三个孩子怎么回事,刚才看着,也明白了这个后生是三个孩子的大哥,那必须留下啊! 自己家孩子少,把这三个都当自家孩子看了,可别让这个大哥一锅给全端了。 忙开了口,“不碍的,不碍的,正好和你两个弟弟住一起,我都当你们是自家孩子。” 柏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跪下给苏河台磕了个头,“多谢大伯对弟妹的昭抚,大恩不言谢,柏珲没齿能忘。” 跟着柏家两兄弟一起过来的小四看着,嘿嘿笑,“大哥这么拜来拜来去的,不如就认了干爹娘,反正是无以为报了,以后就归你养老送忠可好?” 三小只听了说“好”,柏珲反倒是犹豫了。 没有个县主在那,自己带三个孩子认干爹娘自是好事,可现在有个县主女将军,自己就有了攀附之嫌。 柏珲才一犹豫,苏如画哪里知道他考虑的是这些,只当是柏珲有所顾虑,忙打圆场,“这种事,哪是说认就认的?是不是还得经柏家族里同意?你也别为难,别听个孩子说风就是雨的。倒是先与璘儿、琦儿一起住下,以后的事再说。” 柏珲又再三谢过,一手抱着璎儿,跟着璘儿、琦儿去了他们住的厢房。 而苏如画看到站在对面的到苏河台,明知道那是亲爹,可还是有些不敢认,十年未见了。 才说了句,“爹,咱们团圆了……” 皇上的赏赐接二连三的到了。 小院子里,一会是皇上的赏赐,一会儿是皇后的赏赐,一会儿又来了永安公主的赏赐。 皇上又下旨,苏河台乐得合不拢嘴,比自己得封赏开心多了,满脑子都是:“我苏河台的女儿啊!”嘴上一直哈哈笑着。 小太监看看小院子,“一会儿礼部官员也要来,这地方着实小了些,还有没有稍大的地方?大人提前准备一下。” 小四开心得上蹿下跳,听到小太监的话,瞅了一眼,等人走了问:“厉害姐姐,你不如去我二哥那个院子,礼部人来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的,最少要给你讲一遍面圣的流程。 然后还得讲一遍封赏大典的流程,这一部分你还得叫来主要几位将军一起听。 之后礼部还得留下人教你们礼制,最后还得来人给你们量身裁衣。” 第550章 入住 苏如画一听直想翻白眼,跟娘说一声,“娘,您也别忙了,这里头事太多,我去二公子的那个宅子,那边就算平时没主子在也有两仆妇打理,她们也自是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要是有事,您派人过去言语一声。” “这……”画儿娘觉得这样不太好,上次是人家请去的,这次算什么? 苏河台这会儿想起来去定国公府时,老国公爷说的话,问苏如画道:“画儿,爹正有事要问你,定国公府二十天前来人说算好了日子,要请媒人来说媒下聘,说是姜二公子向你提亲,这事是真的吧!” 苏如画一懵,二十天前?自己二十五天前不是已经和姜遥岑在五安县城外军营拜了天地吗? “啊!”她尴尬的笑了,“这事已经和二公子说好了……”她没好意思说婚仪的都办过,房都圆过了。 又想起来道:“我不是写信给老爷子,让他别来提亲吗?爹不知道吗?” 苏河台忙道:“知道,知道,那是后来才收到你的信说暂不提亲的事。” 想到苏如画说的事,苏河台还是有点不太敢信,“你信上说的也都是真的?” 苏如画哈哈笑,“当然是真的,老爷子没回信,那就是也同意了呗!这下好了,爹也不用觉得家里孩子少了。” 说完这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二十五天前办的婚仪,就是八百里加急五天也到不了京城,姜遥岑是提前跟家里说上自家提亲了,只是……哈哈哈! 苏河台看一眼苏如画,又看妻子,“她娘,你也同意了?” 画儿娘点头,目光真挚,“我哪有不同意的,她主意正得很,你不在家,家里事都是她做主的,唉!你是不知道……”想起女儿的不容易,眼泪在眼睛里转。 苏河台看不得妻子伤心,又不会哄,只憨厚的笑道:“画儿喜欢就好,就好!” 心下道:画儿是一点没有小女儿害羞的意思呀,果然带兵的将军,就是不一样!想着就又笑开了去。 小四推着流年,“走走走,咱们去那边玩。”又朝着屋里喊:“璎儿,带你去二哥的院子玩。” 璎儿从哥哥们的屋里叭叭的跑出来,小四伸手过来,璎儿极顺溜的牵上,回头说:“大娘,大伯,璎儿也过去看看,璎儿不捣乱。” 没看到女儿小时候的苏河台,这些日子一直看璎儿就像是弥补看到画儿小时候,满心的舍不得,拽拽画儿娘的衣裳,“她们都走啊?” “去吧,没事儿,璎儿常跟着过去,不打紧。”画儿娘抬手擦了眼角的泪,带着笑意说道,根本没理解苏河台是不舍得两闺女都去了。 苏河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说啥。 苏如画带着几人到了姜遥岑的院子,流年说了声:“这边人手也不够,我回主院叫个管事来,”又问四公子:“四公子可还需要什么?” 小四看看好久没有主子过来的院子,跟流年说:“这人手太少了,要不你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叫来的吧,晚上用得上谁我再带回去。” 流年一听,这好呀,省得自己去别处要人还得耽搁时间,礼部的人不知道何时就到了,应了声:“是,再叫个厨娘来就差不多了吧!” 小四点头,“让四季把我的钱匣子也带上,今天少不得要打赏。” 苏如画听了心里很是受用,这徒弟收得,真暖心!嘴上道:“钱,为师就不用你出了,我也还多着呢!” 小四看看这个没教了自己几天的,自己要来的师父,“徒儿那钱匣子是专门换了散碎银钱,备着打赏用的,这个师父也有?” 苏如画笑了,好吧,她还真没有。只得道:“好,那就用徒儿的,回头师父再给你那匣子装满。” 这边说着话,流年一一记下,回府去办。 角门那,院子中的一个仆妇,开了一个侧门,在门外石鼓边上塞了个红布球。 这是提前与人约好的,只要有女娘过来住,就把红布球塞在这里,会有人知道去通报。 流年回府,找了马车,又通知了四公子院子里的人,传话道:“四公子在另一处呢,要你们收拾些得用的东西带着跟我过去。” 众人散开去准备,流年又招手叫来四季,“你主子让你带上他打赏人用的那个钱匣子。” “好嘞!”四季也去拾掇。 定国公府正常每人院子里是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每个哥儿再加两个长随。 大公子、二公子都是自小就进宫里听差,就都只要两个长随,和两个小厮。从哥儿十岁去了宫里,院中的丫鬟就都撤了。 小四这院子里从小人手就配备的最齐,要不也不能惯坏到姜遥岑看不过眼,特意带出门磨炼。 年龄还小,小四点名要了两个小厮,四个负责起居与饮食的、四个三等负责洒扫卫生的丫鬟外,还有乳母、嬷嬷、粗使仆妇又四人。 流年看看这些人过去,真是足够使唤了。 再说戚玉珠一听人回来送信,说那边院子里有女娘过去住了,立马告诉戚夫人自己在外边订的首饰做好了,过去看看,就出了门。 戚玉珠身边的嬷嬷坐在车里阴声怪气的道:“这是知道表二公子要回京了呗,马上就搬回来了,鼻子是真够灵的。” 戚玉珠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胆气,走了居然还想回来。” 嬷嬷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只怕是表二公子心疼的紧,否则也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戚玉珠一听这话心里有点发毛,“要真是那样,可怎么办?”二表哥的心头好,自己是不是不能下手太狠,别惹得二表哥嫌恶了自己。 嬷嬷安抚得拍拍戚玉珠的手,“不打紧,咱们才是正主,就算现在没过门,就是表姑娘也有资格处置下人的。” 戚玉珠点头,嬷嬷说的对!妾也好,外室也好,在自己眼前只是个奴婢。 就这样,戚玉珠带了两个随身丫鬟和一个嬷嬷气势汹汹来到姜遥岑的院子…… 第551章 外室 送出消息的仆妇,从消息送出后开始紧张,也就格外的注意外面的声音,突然听到了大门处的敲门声,走出二门去开了大门。 苏如画以为流年回来了,也出了垂花门,道:“流年大哥回来了……”不是,是一群女人,还是不认识的,“请问几位找谁?” 戚玉珠一听唤流年一个家生奴才是大哥,这人就应该也是个奴,只是这一身装扮不男不女的,算是个什么东西? 皱了眉用帕子掩上口鼻,退了半步。 嬷嬷一看明白了戚玉珠的意思,自家女娘与这种人说话是自降身份,忙上前半步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奴婢,让你家主子出来。” “我家主子?”苏如画一下懵住了,这人是走错门了吗?这院子的主人姜遥岑没回京呢! 嬷嬷见来人愣了,不屑的哼一声,“当然是你家主子,怎么还能是你上来说话吗?你家主子都得跪着与我家女娘说话,你也配。”说完还啐了一口。 苏如画见进来的全是女娘,自己一动手别碰断了她们的骨头,皱着眉,压下脾气,好声道:“这个院子的主人不在,有什么事只管找我说。” 眼前这女娘眉眼还算周正,只是脸上的肤质,还有那露在外面的双手,一看就是干粗活的,嬷嬷不太相信的上下仔细打量这人,还是不能信,“就你?” 余光看到一人站在角落里,正是收了自家银子的仆妇,在一旁直向自己使眼色,又点头。嬷嬷明白了,这个村妇一样的人物还真是正主。 退了半步到戚玉珠身旁耳语道:“表二公子养得还真是这人。” 戚玉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就这?从哪里找来的村妇?凭什么入得了表哥的眼?哪有一星半点能和自己比? 她紧紧皱了眉头,还用手帕挡着口鼻,眼神却嫌弃里带了凌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都是女子,且给你留些颜面,自己收拾收拾,快些走吧!” 啊?!苏如画笑了,“你到底是谁?是走错了地方还是发癔症?” 戚玉珠身边的丫鬟道:“我家女娘也算这院子的半个主人,自是有权力撵你走。别给脸不要脸,在这赖着不会给你好看。” 哪来的半个主人?这人到底谁?难不成还真是定国公府的什么人? 苏如画更是打量起这女娘,还真好像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两人正僵在这没明白情况,小四从垂花门里跑了出来,嘴里喊着“谁呀?”抬眼一看,“哦,表姐,你怎么来了?” 苏如画一听,表亲?! 小四一看两人这是不认识,好心介绍起来,“师父,这是我大舅家的表姐。” 又对戚玉珠道:“表姐,这是我师父,也是我二嫂,论理你也该叫二嫂。” 戚玉珠前半句听着还高兴,后半句听着脸色就变了,绷起脸道:“小四,二嫂哪是你乱叫的?” 要知道除了正妻之外,都算是奴,哪是定国公府四公子可以叫嫂子的。 “怎么是乱叫?她就是我二嫂啊?”小四一脸不服气。 “什么二嫂?可是二表哥让你叫的?”戚玉珠相信二表哥既然把人养在外面,就一定是上不得台面的,也必不会让小四乱叫。 小四眼都没眨一下,“二哥不让我叫呀,一直不让我叫,可是她就是二嫂啊!” 戚玉珠一副了然的神色,果然如此。 但是她听到了小四说的“一直”,看来这个女人真不是在这一两天了,既然赶不走就立立威吧!想着给嬷嬷使了眼色。 从四公子出来那刻,嬷嬷也意识到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撵走,收到戚玉珠的眼色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忙换了副嘴脸,一脸看垃圾的表情:“原来是二公子养的外室。” 外室?! 这是骂谁呢?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苏如画已经想明白这一行人,特别是那衣着华贵,一身珠翠的姜家表亲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了。 这还真是个误会。 苏如画站在垂花门的石阶上,睥睨这一众人,指了指为首的女娘,“算了,也不用解释你是哪来的了,你是不知道见到我要行跪礼吗?” 戚玉珠没想到眼前的村妇能说出这样的话,本来拿的大家闺秀的范儿瞬间破功,“跪你?凭什么?就算是嫁进定国公府,也是我是妻,你是妾,要跪也是你跪我。” 她想的是:就算你是先跟的二表哥,你也不可能越过我去。 苏如画摆手,“不用讲以后,你现在就要跪我。” 嬷嬷听了觉得太不像话,“想什么呢?就算早爬了表公子的床,你也是就个奴婢,怎么敢想让主子给你行礼,还跪,你发什么梦呢?” 苏如画连个眼神都没给那嬷嬷,只对戚玉珠道:“让你跪,你是不会吗?需要我找人教教你怎么跪吗?”苏如画说着眼睛一眯,眼神中便放出了威压。 戚玉珠没想到能让一个村姑看得自己心里突然得一抖,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强自镇定了一下,很是觉得丢脸,自己怕她干什么?怒道:“我跪天跪地跪长辈,你算哪根葱?” 苏如画轻缓缓的抬手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就是你需要跪的那根葱。” 戚玉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眼前的村姑盯得心慌,一手抚着胸口,色令内荏的道:“反了你了,嬷嬷,去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到底谁该跪谁?” 嬷嬷也感觉到了威压,强给自己打气道:“老奴就不信了,你这种爬床的货色也敢在这里作威作福,看老奴不掌你的嘴!” 声音喊得大,余光却发现四公子丝毫没有管的意思,还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这嬷嬷也是老而为贼,只被那看似村姑的人扫了一眼,就心下生出了恐惧。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端的就是脚软,走到村姑眼前,还是抬起了手。 苏如画只等着这老奴的手落下,她都不用还手,就能让这老货骨断筋折,就在这冷眼观望,看她敢不敢动手。 嬷嬷咬牙切齿,一巴掌抡了过去…… 第552章 上门 嬷嬷的动作在苏如画眼中就像慢动作一般,苏如画都没多看一眼,盯着嬷嬷的双眼,还笑了一上,只是余光了瞥见了,抬起自己的小臂…… 她没有打老嬷嬷,那么把老骨头,打死了她都要觉得自己欺负人。 她只是用小臂向上挡了一下,只听得嬷嬷一声惨叫,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 “哎呦——这手不中用了,哎呦呦——疼杀老奴,主子可给老奴作主呀!”老嬷嬷疼得脸色惨白,一边向着戚玉珠哭告着,一边用左手抬着自己的右手。 可是偏生,刚才那村姑看自己的一眼,甚是骇人,她没有胆量再看回去。 “你,你怎么敢?”戚玉珠还不知死活的,她只觉得这村姑胆子太大,竟然伤了她的人。 外面闹的声音太大,璎儿也跑了出来,看到一老嬷嬷坐在地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三步跑过去,并不比坐在地上的人高多少,关心的问:“嬷嬷,你怎么了?” 一直在旁能说的都说了,见表姐带着还是向师父动手的小四正想着:真是好良言劝不回该死的鬼。 恰在这时璎儿跑了过去。 小四也忙跑过去,一手牵起璎儿:“别管她们,都是坏人,想撵你们走呢!” 璎儿被小四拽着起身,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为什么撵我们走?” 戚玉珠一看是个女娃,还一口一个“我们”,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难怪你如此嚣张,原是给二表哥生了这么个孩子,不过一个贱种就……” 戚玉珠一直端着大家闺秀的范,可是就在眼看着一个占了表哥宅子的,她自以为的外室打了她的嬷嬷,她就开始恼羞成怒,再见到原来孩子都有了,更加的气急败坏,哪里还顾得上体面,把脏话骂出了口。 刚才这表亲和嬷嬷在那信口雌黄,苏如画看在是姜遥岑的表亲的份上并没有真动手,可是戚玉珠脏话出口的一瞬她火气再压不住。 “璎儿也是你能骂的,你也配!”苏如画一步上前伸手抓住戚玉珠的头发,就把人脸朝下摁倒在地上。 戚玉珠两个随身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刚才挺胸抬头,目中无人的架势一点也没有了。 老嬷嬷也是惊得连疼都忘了,哭嚎着,“天杀的,你怎么敢,你不想活了……”却一步不敢上前。 苏如画摁着抖似筛糠的戚玉珠,恨声道:“你说我什么,我都忍了,不是我怕你,只不过看在姜遥岑的面子上,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居然敢骂璎儿,真是给你胆子了。” 说着话,一把把人拎着头发薅起来,“自己掌嘴,说你错了。” 戚玉珠何时受过这种气,哭得几乎要背过去,“你,你……”再也不会说别的。 苏如画没了耐心:“我再说最后一遍,‘自己掌嘴,说你错了’,否则信不信现在就划花你的脸?” 嬷嬷听着在一旁嚎哭,“你会后悔的,我家女娘也是你能动的……” 苏如画一个眼刀过去,嬷嬷熄了声。 “不信?”苏如画伸手上腰间摸短刀……今天面圣,虽然只是带着将士们在皇城喝了碗御赐的酒,又听了几句讲话,但是提前也告诉了身上不让带利器。 伸手一下没摸到,苏如画第一反应问了句:“我刀呢?” 青豆已经在边上看了一会儿了,这会儿正好补刀,“县主等着,青豆马上去拿。” 拿什么?苏如画大兵器都在城外兵营,随身的小兵器等都送到那边家里宅子里,根本没拿过来。但是吓唬人啊,青豆马上答应。 戚玉珠一听以为苏如画真要杀了她,吓得脸色一下子全白了,“别动刀,我掌嘴,我错了,我不该骂人。” 来时趾高气昂端庄大气的女娘,这会儿子头发凌乱,衣冠不整,满面污垢,跪坐在地上用力扇自己。 苏如画鄙视的看她一眼松了手,“带着你的人,滚!” 戚玉珠哪里让人拽着头发薅来薅去过,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两个丫鬟忙搀着自家主子往外走,嬷嬷也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苏如画拍了拍手上的泥,在她们身后道:“我不管你是谁,扇你,是让你清醒清醒,知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这个院子也好,姜遥岑也罢,我从没想过和谁抢,但是你再敢在孩子眼前骂人试试。我是不会逞口舌之快——” 几人开了大门正要出去,外面来了一队身着官袍的人。 几人狼狈不堪,见是外男还想要躲,对面几人却施了一礼问:“五安县主可是在此处?” 本来看到女娘,几个官员是应该转过身让女娘先走的,但脚下才一顿,其中一人道:“咱们可是来见将军县主,应该不拘男女大防的,要不咱们怎么见县主?” 其余人皆点头称是。 县主?! 戚玉珠一行人也听到了,有些懵,哪有县主? 苏如画就在垂花门处,大门又是开着的,自然听到,上前几步,到了门口,“本县主在此,不知几位是……” “见过县主。”几人说着,行了大礼,“下官是礼部的,有些事要与县主言明。” “进吧!”苏如画说着看了戚玉珠四人一眼。 戚玉珠吓得不会走了,嘴里喃喃着,“县,县主。” 礼部几个官员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为难起来。 他们也没想到让他们进的会是县主,门房哪去了? 县主让他们进,他们也不能越过县主走到前面去,可是县主站在门口……他们只好站在门外,没敢多迈一步。 丫鬟忙扶着戚玉珠和嬷嬷上了马车,逃也似的走了。 院里一仆妇,忙到门口说:“您堂屋里去吧,那里备了茶水。” 苏如画也才率先往堂屋里走去。 礼部的官员才正式给苏如画讲,今天只是个大军凯旋的仪式,过两天大朝会才是正式的封赏大典。 又说明她的官阶还会进,问苏如画府门挂什么匾额,是对应武将品阶的,还是县主府? 苏如画都还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官阶,想了想这个不好说,于是回道:“那就直接县主府吧!”她以为自己定下来就可以,所以答得也利索。 礼部官员回得却是,“一般有这种身份的是用这个,卑职马上回去禀报上去,定下来会通知县主。” 苏如画才知道这事自己还没权定,还要上报,好吧! 礼部官员又问:“可是就送到这来……” 第553章 规制 苏如画看看几位礼部官员,“除了匾额,还有什么?” 官员恭敬答:“礼部会着人送来立府的匾额,还有对应的品阶的大门、门楣等物,这大门的大小、钉子个数和漆色,都是有规制的。所以会一齐送来。” 苏如画目瞪口呆,这么说可不能把那套东西送到这来,那不是得把这大门拆了换上自己的? 可真就占了姜遥岑的宅子了。 苏如画问:“不能送这来,本县主的那处宅子还小,不知道能不能换上礼部给的全套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两位礼部官员互看一眼,看起来丝毫没有惊慌,那是遇到过这类事了,苏如画放下心来。 一位礼部官员道:“还望县主派人带卑职去看看宅子。” 正说着话,流年回来了。 流年把小四院子里的人都带来了,众人一看自家主子在,纷纷上前见礼。 小四吩咐众人,“就和在我院子里一样,该干什么去就行了。” 苏如画问流年:“流年大哥可否把礼部的二位带我那宅子去看看,”说到这压低了声音,“他们要拆你们这里的大门,我看还是拆我家那院子的吧!” 流年知道不论是有官职,还是县主的身份,立府都要换门。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提醒道:“如果圣上赐宅子,可以赐完再收这些的。” 苏如画一懵,“会赐宅子?” 流年点头,“以县主这么大的功劳,真不好说。主要得看圣上是想让县主回封地,还是留在京中。” 别说,苏如画觉得流年说的还真对。 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想太多,现管着眼前,于是说:“我知道了,你先带人去我那宅子看一下吧!” 流年应了声,带了一位礼部的官员走了。 留下的一位开始给苏如画讲封赏大典上的礼节和流程,又叮嘱要注意的事项。 这把苏如画给累的,可比上战场累多了,还好有小四院子里的人端茶倒水,招待官员。 又帮着带小四和璎儿,又张罗小食…… 这边要给苏如画讲的礼制很是多,流年那边礼部官员回来,都没讲完。 回来的官员说,那边的门要换的话,确实放不下,问:“可还有其他宅子?” 苏如画问两位官员,“不知何时会送来符合规制的大门什么的?” 才回来的官员说:“通常半个月到二十天。” 苏如画一拍桌子,“好,本县主也不为难你们,帮本县主拖到二十天,肯定派人到礼部,说明送到哪里。” 两个官员面上刚露出一丝难色,流年马上递上两个荷包,“麻烦二位了,县主才进京,以后还少不得麻烦二位。” 两人手中接过荷包,很是有点分量,点头表示,“一定尽力。” 苏如画见钱送到人手中,话头也放开了,“两位大人也知道本县主是开国以来首位女将,怕是很多规矩不适用。能否麻烦两位把最不能做的事讲一遍,本县主面圣,只求无过便谢过两位了。” 两人一听,也对!重新整理了不能违反的事项,给苏如画讲了一遍,这才算完。 事项之多,连青豆都在一旁帮着记了一些,没空去想别的事。 好在小四的两个大丫鬟给安排了晚食。 还留两位官员一起用了。 * 戚玉珠那边脸丢了个干净,到马车上就开始抽抽噎噎,嬷嬷一边呻吟着疼,一边还不消停,“主子,那边一看就是干家活出身的,也不知好端端怎么就成个县主了,指不定哪个上不台面的爬了哪个王爷的床,私生出来的,还在那耀武扬威,不要个脸,啐!” 别管嬷嬷骂得多难听,戚玉珠还是心生了惧意,喃喃道:“县主,那可是县主,我哪还能挣过她?” “主子可不能这么说,就算她那县主真的,也自是有人能收拾得了她。”嬷嬷一直都是忠心的,因为忠心对这小主子,从来没吃过亏。 直到现在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是忠心的,是为主子排忧解难的。 只是她心中更在意的,是自己这胳膊,现在感觉不到疼了,又木又麻又肿,还不会动,她已经知道应该是骨头断了。 活了这般年岁,何时吃过这种苦头?她一定要找回来! 所以她现在的心里少了很多衡量,但凡她思维正常也不会挑着主子去告状。 这状不论告不告的成,都没有戚玉珠一点好处。 戚玉珠虽生长于后宅,却并没有见识过后宅的争斗,半点别的想法没有,听了嬷嬷的话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快说,什么人?” 嬷嬷咬牙切齿的笑,“当然是咱姑奶奶——戚夫人。” “姑母?!”戚玉珠将信将疑得看向嬷嬷。 嬷嬷忙点头,“就算她这县主是真的,咱家姑奶奶也是她婆母,还怕管不了她?就是没事让她立立规矩就有她受的。 再说了姑奶奶看重您,怎么知道就能让那个什么县主进门?” 这话说的戚玉珠眼前又是一亮,是啊!说的对,姑姑不同意,她想进定国公府哪那么容易? 回到定国公府,戚玉珠要回自己院子收拾一下再去见姑母。 嬷嬷忙拦住戚玉珠,“不换也没梳洗,咱就这么去告状,才能让姑奶奶看出来咱让人欺负的有多惨!” 戚玉珠听了觉得有道理,必须得让姑母看看,自己有多惨。 她就这么一路凄凄惨惨着来了世子夫人的院子,求见姑母。 戚夫人一看,眼泪马上就下来了,抱着戚玉珠就开始哭,她是真心疼这个侄女的,“我的儿呀,你这可怎么了?这是让谁欺负了?快告诉姑母,看姑母不撕了他去!” 第554章 告状 戚玉珠一听姑母这话,委屈的不行,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一旁的嬷嬷慌忙跪下,“都是老奴护主不利,老奴该死!”说着用左手扇了自己一嘴巴,也开始哭起来。 戚夫人恼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只知道哭,倒是说个明白,到底怎么了?” 到这时,嬷嬷安排好的随行的小丫鬟才在两人哭声为背景下讲了被打的经过。 只是她可没说她家主子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只说是路过那边,听说表二公子有个宅子在那,走过去看看。 她也没说她家主子去了就以主人自居,要撵那个县主走。而是说那县主跋扈的紧,跟本不让主子解释,就把主子打了。 她也没说她家主子先出口伤人,那县主才动手打人。而是说那县主上来就是打万嬷嬷,主子心疼嬷嬷拦了一下,就也挨了打…… 这可把戚夫人气坏了,她就说那样一个乡野里出来的,肯定是野性难改,肯定不懂规矩……看看,这把好好个玉珠打的! 戚玉珠在一旁只哽咽着一声一声轻唤着“姑母”,也不说其他,看着就更加的我见犹怜。 戚夫人牵起戚玉珠的手,“走,姑母去给你讨个公道。” 那边去了礼部官员,戚玉珠走时也看到了,现在去了那边,倒是显得自己不懂事,忙道:“姑母可怜玉珠,我这一头一脸的,可怎么见人,放我回去收拾一下再来。” 戚夫人看看戚玉珠那样,重重叹口气,“去吧,去吧,可吃苦了。” 戚玉珠梳洗更衣之后再来,与身边的嬷嬷也商量过了,现在让戚夫人去闹了,怕与礼部官员碰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又请了府里的大夫来看了嬷嬷,府医说嬷嬷是骨折了,给正了骨,让嬷嬷多歇着。 戚玉珠再回到戚夫人院子,戚夫人忙拉了人到眼前上下打量,见刚才戚玉珠只是狼狈,现在换了妆面,颧骨侧居然还有着指甲大小的擦伤。 更是气恼,“有个县主的名头也是个粗俗的,怎好把一个女娘的脸给弄破了?这要是破了相可怎生是好?” 说着扯着戚玉珠的手就要走,“走,姑母给你出气去!” 因着才与嬷嬷商量好了,戚玉珠道:“姑母,算了吧,她毕竟是县主,玉珠到她眼前还是要行礼的,玉珠不想去了。” 戚夫人手指头点着戚玉珠的额头,“你就这胆子,都说了姑母给你撑腰,你还不敢去?怕她什么?原府里今天说是去她家提亲,这不是也不去了,指不定是犯了什么错,被圣上嫌弃了,不用怕她。” 这又是什么情况?定国公府要向那个县主提亲,姑母都没和自己提过! 戚玉珠突然觉得姑母也未必就是全然爱护自己的,想着嬷嬷又受伤,今天不能陪着自己,心里越发的没底。 便乖乖巧巧的好声劝道:“姑母,今天玉珠也折腾累了,再说看到那县主心里实是怕,就不去了吧。” 戚夫人哪肯依,“那哪行,让人把你欺负成这样,是以为没人疼你了呗,就敢这么欺负?” 戚玉珠扯扯姑母的袖子,“不是的,是玉珠饿了,现在饿的紧了,不如先用了膳吧,好姑母!”说着话拖出撒娇的长声。 家里没有孩子这么跟她撒过娇,戚夫人听得心里软的不行,叹口气,“你呀,又说是累了又说饿了,就是心肠太好,这样能不让人欺负去了吗?”终于是回来坐下,“算了,今天不去了,这账记着明天再算。” 再说这戚夫人的院子里,是有明白人的,这是一个戚夫人陪嫁来贴心的丫鬟晴曦,她看出事不太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去见了老夫人。 晴曦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老夫人听,又道:“奴婢听说那边是个县主,怕主子让人利用了,冲过去对上,怕对主子不好,也怕给府里没脸。求老夫人给个示下。” 老夫人听了道:“怎么听着是你们那边的婆子搬弄是非?”转头叫了潘嬷嬷,“打发人去那边院子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这边潘嬷嬷把事情打听回来个七七八八,叹口气禀报给了老夫人,“怕夫人还是不满意这门婚事,让有心人利用了。” 老夫人想了想,“你过去远山那边的院子吧,一来看顾着,二来也让人看看这门婚事我的态度。” 潘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老夫人这是还给儿媳留着脸面呢,“行,我去就说是教教县主女娘的礼仪,您看可好?” 老夫人抚着潘嬷嬷的手,“好好好,这样妥贴。”又说:“这丫头看得明白,赏!你以后也看着些你家主子,她算计不过那些人。” 丫鬟晴曦领了赏走了。 潘嬷嬷想了想,收拾了几样东西,就让人套车到了姜遥岑在外的院子。 只是她过来时天色已晚,苏如画都已经带着璎儿回家了。倒是小四把丫鬟婆子都留下了,只带着两个小厮回了定国公府。 潘嬷嬷见有府里的丫鬟在,又叫到眼前想仔细问问白天的事,不想小丫鬟竟然一问三不知,回道:“我们这些四公子院子里的,都是后叫来的,这院子里二公子原留下了两人,她们是知道全部的。” 潘嬷嬷把那两个仆妇找来,才把白天的事全打听清楚了,也不止是知道了今天的事,连几天前表姑娘来过的事都知道了。 又听说礼部官员白天已经把事都交待过了,潘嬷嬷想着明天苏如画不一定会过来,便打发了人让明天一早给苏如画送个口信,让她不忙就来这处院子,说老夫人身边的潘嬷嬷有事找她。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苏如画得到这个口信,心里还感觉奇怪,但是潘嬷嬷基本就能代表老夫人,所以她还是很想看看老夫人对这桩婚事的想法。 到底是心里没底,也不想与师娘对着干,叮嘱青豆:“不知走这趟是什么情况,把圣旨带上吧!” 第555章 训诫 苏如画绝对说的出定国公府都不同意,她都无所谓,只要师父同意,那个府再大她也不在乎。可是如果家人都同意呢,能得到长辈的祝福谁还不想要吗? 见了潘嬷嬷,看着人慈和的笑着,苏如画就知道定国公府老夫人——自己那师娘,对自己是没意见的。 只怕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派个人来看看。 苏如画当武将惯了,想到什么直接问:“老夫人可是为着我昨天打人的事,让嬷嬷来训诫我的?” 潘嬷嬷一听,笑了,好个直言直语的女娘!“老夫人是知道了昨天的事,但并没奴婢来训诫谁。只是听说礼部官员来过了,老夫人怕有一些后宅女眷间的礼节,教不到位,特打发老奴过来看看。” 苏如画连眨了几下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战场对敌的那些经验竟然在这后宅不好用,完全转不过后宅的弯弯绕。 她能感受到潘嬷嬷并无恶意,可还是不明白老夫人派她来的真实用意。 可是再一想,本来今天她是想去拜见师父的,正好还没下帖子,不如就跟这潘嬷嬷学一下礼节,回头再去见一下师父师娘。 于是笑着道:“那就有劳嬷嬷了。” 潘嬷嬷一脸慈和:“咱就从昨天那戚家女娘的事说起吧!” 苏如画眉头一挑,怎么着?还是来兴师问罪的?面上却没显出喜怒,只道:“嬷嬷请讲。” 潘嬷嬷道:“昨天是她上门挑事的,县主自是不必让她……” 苏如画想着,从这是要开始“但是”了吧?后面才是主要目的。 潘嬷嬷继续道:“但县主可想过,二公子怎么办?” 苏如画一脸懵,她没想到潘嬷嬷有此一问,二公子?这关姜遥岑什么事? “他现在不在京城,可是如果在,夫人未必会来找县主的不痛快,可却一定会找二公子的不痛快。那是他的亲娘,县主可想过二公子要如何应对? 向着县主,夫人便要骂他不孝。要是向着夫人,定要损了你们小夫妻的情份。二公子才是这场争斗中会陷于两难的那个人。” 苏如画点头,她是没想到这个。忽然又觉得这和在战场上也像,就如自己过了玉带河,没想到越王会派人绕到她身后去偷袭五安县一样。 于是虚心问道:“那请问嬷嬷,我要如何处理这种事才能又不受气,又全了姜遥岑那一头?” 潘嬷嬷见苏如画虚心求教,很是满意,点点头道:“县主只要事到临头时,能想到那边是二公子的母亲就行。 至于您是能彻底压住夫人,不让她再找二公子的不是,还是让夫人抓不到把柄,吃个哑巴亏,端得看县主想要怎样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对错。” 苏如画听到心里去了,点头沉思。 潘嬷嬷又说:“后宅之事也多是如此,若有一天县主对上一个女娘,一来要知道这女娘的背景,夫家是谁家,娘家是谁家。 至于是要打压,还是想滑不溜手把事蒙混过去,那就要看县主的主意了。” 苏如画竖了个大拇指,“潘嬷嬷说的好,一语点醒我了。” 心下却道,这京中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还真是有很多要学呢! 话已至此,再要说下去,会是一个颇为冗长的过程。 潘嬷嬷问苏如画道:“县主可还有别的事吗?可有时间听奴婢讲讲这京中关系?” 苏如画道:“今天正好没别的事,本来是想求见国公爷和老夫人,但是没递帖子,今天递去,明天求见也是正好。” 有人主动教自己,哪有不学的道理,正好帖子没递呢,改明天一样的。 潘嬷嬷点头,“那就好,县主就听老奴说说这京中的后宅……” 两人正说到这,有小丫鬟在屋子外报,“县主,定国公府的戚夫人求见,还带了个女娘。” 苏如画一听就猜带着的人应该是戚玉珠,扶一下额头,这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潘嬷嬷也摇头苦笑,“夫人平日里虽算不上是个多明白的,终是没有这么拎不清,怎么关系到她娘家的事,就……唉!” 苏如画道:“潘嬷嬷也别作难了,我自己出去便是。省得老夫人与夫人生了嫌隙。” 潘嬷嬷笑而不语。 苏如画让小丫鬟把人请进堂屋,转身出潘嬷嬷待得厢房。 走到堂屋一看,果然跟在戚夫身旁的是那位表亲,昨天派人打听过了,是叫戚玉珠。 戚夫人见苏如画进来,按礼数,还是带着戚玉珠给苏如画福了一福,“见过县主。” “起来吧!”苏如画这话说得也是不情不愿,若只是那表亲在,定让她一定端着礼待在那。 苏如画不想对付戚夫人,戚夫人并不这样想,才说了“谢过县主”接着便问道:“不知县主为什么住在我儿子的院子里?” 苏如画:“本县主还真没住,只是这几日忙,白天借来用用。” 戚玉珠看是有人撑腰了,兴师问罪的道:“二哥不在京中,县主又是向什么人借的?” 苏如画冷笑:“本县主与他之间,借用也就用了,并不需要当面向他借。” 戚玉珠听了也冷笑道:“不知县主是二哥什么人?” 苏如画仔细想了想,才慢慢道:“本县主与姜遥岑之间已经是夫妻。” 戚夫人一听这话眼睛一瞪,一时懵住,已经是夫妻了吗? 戚玉珠一听这话急了,“你,你不要脸!明明定国公府昨天取消上你们苏家提亲的事,你那哪里叫夫妻,你那是无媒苟合!”说着大喘了两口气,显然是气狠了,才又指着苏如画道:“定国公府断然不会娶你进门!” 苏如画看着好笑,“本县主何时要嫁进定国公府了?哦,对了,是你想嫁吧!你是等着定国公府给你个身份吧?!” 苏如画鄙视的再扫戚玉珠一眼,“本县主不用定国公府给身份,我的身份是自己挣的,你现在见我就应该跪。” 潘嬷嬷缓缓从厢房里走过来,在一旁早就看着这几人行事,却并不出声。 苏如画惯于眼观六路,余光里见着潘嬷嬷现身,就知道她是不怕戚夫人知道了,于是道:“本县主现在学规矩呢,不想动手打人……” 第556章 罚跪 戚夫人这时也看见了潘嬷嬷,心里头一下凉了,这人虽是个嬷嬷,却是代表了老夫人的态度。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心里只求着潘嬷嬷没看到自己才好。 戚玉珠偷偷看了姑母一眼,她不明白姑母不是要来给自己撑腰吗?怎么一声都不出? 却不想看到姑母带着丫鬟站在一角,噤若寒蝉,一动都不敢动。 苏如画故作无奈的看了潘嬷嬷一眼,“唉,嬷嬷可别罚,恕小的无状吧!” 转身看一眼青豆,“青豆,把圣旨请出来!” 青豆在旁边看半天了,县主战斗力超群,根本用不上自己,她就差没端盘瓜果坐在那吃着看热闹了。 对于战场那种尸山血海的修罗场都见过的青豆,这真是和在台下看台上人演戏差不多,没端着瓜果看,纯是对县主的尊敬。 这会儿一听到县主喊,心里都是雀跃的,可算是用上她了,忙恭恭敬敬请出圣旨,摆到案上。 苏如画上前一步,伸手…… 戚玉珠吓得要死,忙用手挡脸,她以为这村妇又要把她的脸按在地上。 苏如画才不理她手挡在哪里,一把抓住戚玉珠的胳膊,把人拖到圣旨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戚玉珠听着不由自主就睁开眼,看了一下,只是她也没见过,是什么?真是圣旨吗? 苏如画指着圣旨道:“这个,是圣旨。本县主是圣上亲封的,你冒犯了,扇你算是轻的,打你都白打。听懂了吗?” 戚玉珠这会儿哪里还能想起来别的,忙回,“听懂了,听懂了。” 苏如画继续输出:“你就算想给姜遥岑当妾,也不是他收不收的问题,而是要来问我让不让。 我是县主,他这是尚主,不是定国公府娶本县主,这个门是我不让你进,你就进不来。 你听明白了吗?” 戚玉珠点头如捣蒜,这会儿她真是什么指望也没有了,连哭都不敢大声。 苏如画说完一松手,戚玉珠直接摔得跪在了地上。 苏如画转身,喊了一声,“青豆,搬把椅子,坐边上,看着这戚家女娘跪着,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不许起来。” 说完又对墙外喊:“葛三哥,过来把其余的人都给扔出去,别脏了这地方。” 葛三带人从外边进来,有些为难,“县主,这都是女眷……” 苏如画现在是可以有随身侍卫的,留了一些人在自己家中,过来这边也有跟过来人了。 苏如画大马金刀的一坐,“没事,别管她是什么,敢来找事就不是个好鸟,你只管扔就是。” “得令!”葛三直接拽了戚玉珠的嬷嬷,一路拖出了垂花门,扔出大门。 其他两丫鬟生怕那汉子来拖自己,一溜烟跟着跑出去了。 苏如画好像这时才看到戚夫人在一旁站着一般,“世子夫人怎么还站着呢?有什么事还是坐着说吧!” 戚夫人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自己的二儿子尚主了,她就是那时吓站着决定不动地方了,然后又请来了圣旨,圣旨在那摆着,请她坐她也不敢啊! 她现在只后悔今天来这干什么?简直自取其辱。 葛三关上门后还在门口听了听,回头问了句:“那老刁奴怎么没在门外哭喊?” 小四院子里的一个婆子道:“她不敢,她家主子是在拜读圣旨,她怎么闹?不想活了!” 葛三忍不住笑,竖了个大拇指。 苏如画见世子夫人在那,让她坐她都不敢,便不再理会。 潘嬷嬷说着对,可以直接把找事的人打服了,让他们再不敢来找事。 今天这一遭,保证让她连找姜遥岑告状的胆气都吓没了。 苏如画让人摆上了茶具,坐着也是坐着,就一边沏着茶一边聊吧。 潘嬷嬷一看忙伸手要接过来,“老奴来吧!”潘嬷嬷自知身份,不过一个老夫人眼前的奴婢,那也是奴,哪能让一个县主给自己沏茶。 苏如画端了茶盘一躲,“潘嬷嬷在这教导我,我只当您是位长辈,不碍的,一杯茶而已,您坐着就好。” 潘嬷嬷见抢不过,也只好坐着,讲起京中之事来…… 两炷香后,青豆过来告诉苏如画时间到了,苏如画正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由得就有些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快走。 丫鬟忙过来扶着戚夫人,一旁还跟着才起身走路直打晃的戚玉珠,两人这才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这两人这一遭里子面子都让人下个干净,回去定国公府告病好几日,没敢出院子,自不必详说。 苏如画连个余光都没给这一行人。 潘嬷嬷只不过大概讲了讲哪个府与哪个府交好,哪个府与哪个府交恶,都没有细讲各府之间繁杂的姻亲关系,就眼看着日头西斜,该着用晚膳的时候了。 苏如画留潘嬷嬷用过再走,潘嬷嬷摆手,“老奴还是回去伺候老夫人用膳吧,县主不用留了。” 苏如画见留不住,也只好起身相送。 潘嬷嬷回到定国公府,自是已经把打听到的之前的事,和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老夫人听。 老夫人这些年见过的,听过的后宅争斗多了去了,却没有见过哪个女娘亲自上手,武力解决一切的。 听得老夫人也是啧啧称奇。 老夫人也感叹,“别说小四那猴儿,谁人都压不住,偏就服这个师父,也是真厉害!” 又听说老定国公之前收的那个徒弟便是这苏如画时,更是惊了一下。 而定国公府白天也收到了苏如画明天要来拜访的帖子。 第557章 干政 农历四月的晚风带着春天的暖意和花香,苏如画踏着月色带人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夜色中的院落显得格外静谧,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些许生气。 一想到明天要去见师父和师娘,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这种情绪对她来说颇为新奇,因为之前无论何种场合,她总能保持镇定,但今天,这份紧张却如影随形。 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无意识地叩着石桌,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青豆端着茶盏走了过来,见她这般模样,轻声问道:“县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如画站起身,来回踱步,“青豆,你说奇怪不奇怪,在庄子上也好,在定国公府里也好,我见师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怎么一想到要去定国公府见师父就感觉那么紧张?比我当初见圣上都紧张。” 青豆咯咯地笑了起来,“县主不知道啊?青豆可知道。” “哦?”苏如画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青豆,“你知道什么?倒是说啊!” 青豆掩不住的笑意,“县主这是小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呗!” “什么啊?”苏如画瞪大了眼睛,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明明今天白天才见过婆婆,还下了那婆婆的面子,一点没紧张,与这有什么相关? 她说道:“什么见公婆,那可是祖父母,瞎说些什么呢?” 青豆把茶盏放到石桌上,解释道:“县主没见过公公,这婆婆呢,她又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你对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期待。所以现在说到要见老国公爷和老国公夫人,你心里自然就有些不自在了。” 苏如画揉着太阳穴想了想,青豆的话好像还真有点道理,特别是之前给戚夫人下马威之后,她对这次见面的紧张感更加强烈了。 她叹了口气,“就算是你说的对,那又怎么样?我现在就是紧张啊!”说着,她又开始无意识地敲起石桌。 青豆看着苏如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要不县主喝口酒再去?” “喝酒?”苏如画连忙摆手,“本来就紧张,再喝口酒,你是生怕我没惹出大事吗?” 青豆无奈地摊手,“那青豆可没有别的办法了。” 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 虽然苏如画依旧紧张,叹口气,决定走趟拳脚。她觉得出一身汗会好一些…… 好容易到了第二日。 苏如画又开始发愁如何穿戴去见师父、师娘。 仅有的几件首饰都摆在了案几之上,虽不多,却因着最近收到宫里赏赐的缘故,很是有几件华贵的。 这首饰自然是要配华贵衣衫的,最近倒也得了两身,偏生苏如画没穿过。 青豆好容易帮忙给穿上了,苏如画却发现自己实在是不适应。 别说遇到人见礼,连走路她都不会了。 青豆实在不会梳什么配首饰的发髻,正要打发人去姜遥岑的院子请小四的丫鬟来帮忙时。 苏如画一摆手,“算了,还是给我换身武服吧!发髻也用以前的,首饰什么的都省了吧!” 青豆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这可是正式拜见定国公府。” 苏如画一闭眼,“行不行,就这样了,这全套弄上了,我礼仪动作也不会不出错的。与其那样让人笑话,还不如就男装了,有人笑话就随他去,我自己还赚了个得劲。” 青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得看着县主。 苏如画倒是想得开,她说:“更何况那是定国公府,是一直看着本县主男装人最多的地方。你就说吧,师父、师娘也好,我那婆婆也罢,还有姜遥岑和小四,连那永安公主在内,谁还没见过吗?就这样吧!” 青豆只能帮着苏如画又换回了男装。 苏如画这才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带青豆和葛三来到了定国公府邸前。 她下马,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才迈步走进这座熟悉的府邸。 院中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也在春风中欢迎她的到来。 定国公与老夫人早已等在正厅。苏如画迈入厅堂,一眼便看到定国公与老夫人坐在上首,脸上满是期待与关切。 她心中一暖,快走几步,双膝跪地,深深叩首。 “师父,师母,弟子不辱使命,已凯旋而归。”苏如画的声音中满是激动。 定国公微笑着点头,眼中全是赞许。 老夫人则快步走下座位,亲手将她扶起,上下打量着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娘:“你个女娘,怎那么大胆子?又是上战场杀敌,又是受伤,你那些事我听着心都提着……唉!回来了,这几年在战场上,可是吃了不少苦吧?” 苏如画站起身,看着老夫人:“还好,还好!弟子幸不辱命,也没辱没了师门。” 老国公爷接口道:“好,不愧是我的弟子。你这次立下大功,皇上定有重赏,但切记要时刻保持谦逊之心。” 苏如画再次躬身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这般见过礼,驸马、三公子、小四也都过来了,后面还有柏家三个孩子。 呼拉拉就来了一屋子的人。 苏如画很是惊喜,还没开口,小四先说话了:“师父是来拜见师父的,我们也是来拜见师父的。” 小四又带着柏家两个孩子见大礼,璎儿也跟在后头叩拜。 苏如画本来有点紧张,让一群孩子这一闹哄便全没了。 老夫人看着一屋子孩子高兴的合不拢嘴,吩咐下人准备了宴席,为苏如画接风洗尘。 在定国公府里就这么闹了一天。 期间驸马找了苏如画说话,告诉她兵部侍郎曾愈要参姜遥岑擅自斩杀朝廷命官,还要参他阵前收妻的罪状,总之就是要参死姜遥岑。 问苏如画可有应对,可需要他布置些人手? 苏如画有点懵,不是说外戚不得干政吗?驸马并没有闲着呀!这事有空问问姜遥岑为什么。 她也没隐瞒,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 驸马点头:“好!你有章程就好。”又说了几个人,嘱咐苏如画,“这几人是会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朝堂上有什么意外,他们定会帮你。” 苏如画再次在心里惊讶了一下,这就是不干政的驸马?! 驸马又说:“永安公主本也要过来的,孩子今天有点咳嗽,她不太放心才没过来,你过几天有空去看看公主吧!” 苏如画心里一下就不惊讶了,永安公主能送自己三百人活动粮仓,作为永安公主的驸马干不干政的有什么所谓,反正人家也没在朝堂之上。 第558章 晚辈 第三日,苏如画带着柏珲拜见了窦老将军。 阳光洒在这处老巷子的青石板路上,金色的光晖与岁月的痕迹交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厚重的木质气息。 苏如画身披沙场上的那身盔甲,甲胄上的刀剑痕迹仍在,见证了她在战场上的英勇。 她没有穿进城时那身崭新的盔甲,她要给她曾经的主将看看,自己没有辜负他的重望,自己确确实实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绩。 老将军的府邸坐落在京城的一隅,古朴而庄严。 门前的石狮子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威严地守护着这座府邸。 苏如画站在府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这才迈步走向前。 她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愈发高大,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战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一步步,走到窦府前的石阶前,刚要踏上石阶,突然中门大开。 中门大开,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 苏如画忙往后让了一步。心里还想着送帖子的人带了回信回来,窦老将军还约了别的人? 正有点糊涂,却见窦老将军率家中男丁迎了出来,几步上前,行武礼道:“恭迎县主!” 苏如画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迎接自己,忙双手相搀,“窦老将军,这怎么敢?我是晚辈。” “受得,受得。”窦老将军朗声大笑,“快里面请。” 苏如画带着柏珲进到窦老将军府中。 当初正是窦老将军引领她初入战场,教会她如何带兵,如何驰骋沙场。 穿过回廊,来到了府中正堂。 窦老将军尽管年事已高,依旧精神矍铄,他一身深色长袍,目光灼灼。 苏如画身着武将的劲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她的装束和步伐,都彰显出军营汉子的飒爽。丝毫没有一个县主的端庄,老将军看着却是打心眼里喜欢。 窦老将军引苏如画入论坛,并指着主座道:“县主,请上座。” 苏如画摇头,坚决不肯上座,“老将军,您是前辈,无论我如今的身份如何,您始终是我的长辈。晚辈怎敢坐主座。” 苏如画可不是嘴上谦虚,在她心中,无论地位如何变迁,她始终是窦老将军麾下的一名小将,是窦老将军的晚辈。 一如她当初带着柏家孩子第一次拜访将军府。 窦老将军听后,唇边带笑,他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女将,也看到了她初入军营时的稚嫩。 他没看错,尽管是女娃,却始终是好样的! “好,好,”窦老将军点头称赞,“县主始终不忘初心,难能可贵。” 众人入座前,苏如画轻步走到窦老将军身旁,微笑着介绍:“老将军,您看看这是谁?这位是柏家的大哥,柏珲。” 窦老将军闻言,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在柏珲身上流转。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这位年轻人,双眼闪烁激动的光。 故人之子居然还活着,好,真是太好了! 他嘴唇微颤,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柏家的孩子,真是……好,好……”深感欣慰。 众人陆续入座,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窦老将军关切地询问起与越王一战的情况,苏如画则细致地描述了战况,特别说到柏珲如何潜伏在越王身边。 老将军的兴趣被彻底激发,他转向柏珲,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你在越王身边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柏珲讲述他的经历。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刻只是过眼云烟;那些在越王身边走一步看三步的盘算也是普通过往;那些为了报仇而费尽心机的曲意奉迎也不过寻常。 老将军听得入神,不时点头,听完之后,他长叹一声,感慨道:“柏家的孩子,真是不简单啊!” 就在此时,门房匆匆来报:“老爷,定国公府的四公子来访,您是否要见?” 老将军眉头微皱,显然对四公子的突然到访感到意外:“四公子?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请!” 不一会儿,四公子带着三个孩子走了进来。 柏珲起身,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到访的弟弟妹妹,随即露出深切的兄长之情,“你们怎么都来了,快,拜见窦老将军。”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宠溺。 三小只——柏璘、柏琦以及最小的柏璎,加上定国公府的四公子,一起恭恭敬敬地向窦老将军行礼。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显得训练有素,又不失孩童的天真烂漫。 窦老将军忙摆手让他们起身,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 他唤来家中小辈,让他们陪着这群孩子。 苏如画也看着几个孩子,感到有些困惑,“这是怎么回事?”她转向柏璘询问道。 柏璘板正站着,已然有了一些文人的气度,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都想师父和大哥了!” 苏如画看着这个小大人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家人依赖,会心一笑,毕竟这样才是个孩子。 柏琦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大哥从战场回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家,其实是璎儿想大哥了,一直吵着要见大哥。”说着他还指了指身旁最小的柏璎。 小女孩正紧紧地抱着柏珲的腿,一脸幸福和满足。 苏如画听了,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她了解小四对璎儿的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她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也为这群孩子的深厚感情而感到温暖。 窦老将军看着一群孩子玩耍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和喜悦,“好好好,看看柏家这些孩子,都是好样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柏家后代的赞赏。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苏如画也只能由着他们去跟窦家的小辈们玩耍。 小四则趁机向窦老将军献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表达了对老将军的敬意。 离开窦府时,窦家又回赠了一堆礼物。 苏如画看着满载而归的马车和一群兴高采烈的孩子,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小四提议走走回去,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苏如画带着一大群人走在路上,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感到宁静和安详。 一行人走在路上,苏如画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烟火气。她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热闹的市井气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只是她仍然无法忘记那些留在战场上的袍泽。 她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他们在天之灵能够得到安息。 第559章 烟火 第四日。 苏如画从梦中醒来,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昨晚带着小女娃一起睡的,现在璎儿还没醒。 阳光透过窗纸洒在她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 她心中还有惦记,匆匆整理好衣物,小跑着向厨间而去。 厨间里,烟雾缭绕,炉火正旺。 顾三婶子和画儿娘正忙着,阵阵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 苏如画站在门口,心中涌起久违的亲切。 在宋河村时,她最喜欢和娘一起在厨房里忙。 但此刻她却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起娘曾对她说过,不需要她再进厨间帮忙了。 苏如画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轻松也有失落。 她环顾四周,看到角落里竖着的那杆玄铁枪,心中一动。 “娘,三婶子,你们忙,我去练练枪。”苏如画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拿起玄铁枪,走到院中。 院中的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苏如画吸一口气,手中的长枪如同游龙般舞动,她的身影在阳光下闪烁,枪尖划破空气,发出“嗖嗖”的破空声。 每一招每一式都显得那么流畅自然,仿佛与这杆枪融为一体。 一趟枪练完,苏如画浑身舒畅,筋骨都得到了充分的舒展。 她收起长枪,转身正要去西厢房看看。 就在这时,她看到璎儿站在西厢房门口,小手揉着眼睛,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苏如画心情颇为愉悦地看着璎儿,手指轻轻敲打着手中的枪,眼神中闪烁着喜爱与宠溺。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枪,两步轻盈地跨到璎儿面前。 她的手指轻轻捏起璎儿脸上的一块小肉,又迅速松开,眼中满是喜欢。 情不自禁地,她又伸手轻轻揉了揉璎儿的脸蛋,那细腻的触感让她心中泛起一片温柔。 璎儿被苏如画逗弄得有些痒,咯咯笑起来。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举起小手,带着刚睡醒的奶音说:“抱抱。” “璎儿,怎么了?”苏如画轻声问道,好可爱的小样儿。 “姐姐,我饿了。”璎儿的声音有些迷糊的奶音,显然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 苏如画笑着摸了摸璎儿的头,“别担心,马上就有好吃的了。你先去洗洗脸,姐姐带你去吃饭。” 说着,她牵起璎儿的小手,带她回西厢去洗脸。 就在这时,旁边园子里传来了些许声响。苏如画好奇地往那边伸头,却看不到什么。 她正要抬脚往那边走,却被璎儿的话拦住了:“肯定是大哥,姐姐一起去看看呀!” “哦?”苏如画挑了挑眉,“大哥在干什么?” “读书呀!”璎儿回答得理所当然,“大哥说在园子里看书正好,光线好、空气好、还没有什么人打扰。” 苏如画一听这话,便停住了脚步,略微沉吟,“那咱们去了也扰了你大哥的清静。”虽然她也正有话要找柏珲说,但不想因此打扰到他看书。 璎儿却在她怀里摇了摇头,“那有什么关系,大哥说就喜欢我去打扰他呢!” 小家伙的眼神里满是笃定。 苏如画看着璎儿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心中一暖,正有事要问柏珲。于是,她决定跟着璎儿往园子里走去。 园中的环境……实在说不上幽静,之前苏如画在这里练过孩子体力,就破坏掉了一些花木,现在娘又种了些菜。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 苏如画抱着璎儿穿过小径,看着有她和娘的痕迹的院子,心里觉得格外踏实。 走进园子深处,终于看到了柏珲。 他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握着一本书,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宁静与专注。 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苏如画和璎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县主好!”苏如画叮嘱过他在家里不用在乎太多俗礼,但他还是每次见都会问个安。 又温和地问道:“璎儿,你怎么来了?” 苏如画笑了笑,“璎儿说你在这里读书,我们就过来看看。”她说着,将璎儿放下,让他去和柏珲亲近。 柏珲放下手中的书,抱起璎儿,转向苏如画,问:“县主可是有事?” 这个柏珲真是敏锐,苏如画也没拐弯抹角,直接笑问:“昨天听你在老将军府上说那些事,好多我都还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柏珲认真想了想,“除了收集的罪状,其他便是寻常了。” 说着突然嘴角的扯,不知是想到什么,却没有说。 苏如画好奇,问:“可是想到什么?” 柏珲嘴角在笑,眼中却是黑沉沉的,“越王说我是一个绝好的大内总管的料,背着我说过以后他得世一定给我留着那位置。可见那时我做事都做到他心里去了,让他很是‘器重’。” 苏如画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个中正的,难为你做那些讨巧卖乖,曲意奉迎的事了。” 柏珲的唇绷的死紧,终是说了句心底放了很久没能说出口的话:“如果不是以为弟妹都不在了,我若真做了什么家里就绝了后,我真的会去了势,入王府内院伺候。” 苏如画听了这话一愣。 璎儿在哥哥怀中动了动,“大哥要去哪呀?什么王府?能不能不去,在家陪陪璎儿?” 柏珲一把抱紧这个最小的妹妹,把头放在璎儿的肩窝处,声音闷闷地道:“大哥哪也不去了,守着你们三个长大……” 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璎儿在柏珲怀里动了动,伸出小短手,想抱着哥哥的头,却很努力都没有合围,嘴上说着:“我们一家在一起,一直都在一起,好不好?” 苏如画一旁看着又高兴,又是心酸。 第560章 干亲 想到一事,苏如画笑了笑道:“有一事,犹豫些日子了,不太好开口。今天说到这了,我就说句明白话,正好四下也没别人,你若不愿意,明说就行。” 柏珲想不出能有什么事,如此郑重其事,盯着苏如画的眼睛道:“县主请讲。” “你也看了,我家人口之少,我爹娘又是好热闹的,也养活了三个孩子一段时间,有了感情。”余下的话苏如画还是有些为难的,稍停了一下。 柏珲一想苏如画那一身功绩,自觉是明白了意思,试探着问:“可是想过继孩子?这……” 怕是苏家没有男丁,想要过继继承家业。 苏如画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娘早就问过几个孩子,可愿认做个干娘?如今我爹也回来了,不知柏家与认干爹娘一事上,可有什么讲究?可否……” 这事真不是能强迫的,苏如画小心翼翼的看向柏珲。 柏珲一听,刚才说起往事暗下去的神色,一下就亮了起来,连五官都生动了,“这,这……县主于我柏家是救命之恩,别说是认个干爹娘,就算是想过继个孩子,柏珲都没有推脱的道理。都认了去,我这个长兄便给他们作了这主。” 苏如画也没想到看着一向淡寞的柏珲如此激动,趁热打铁的道:“还有,弟弟妹妹们以后皆留在我家中,在我爹娘膝下承欢。不知你可有何打算?既说好了永远与璎儿一起,不如一起认了这干爹娘可好?” 柏珲实是没想到苏如画有这样的打算,一时愣住,“这……” 璎儿还在哥哥怀里,“哥哥认了吧!干爹干娘可好了,哥哥认了,也会对哥哥好的,哥哥以后就带我住在干爹干娘家吧!” 她小小的一个人儿,一边说,还一边搂着哥哥的脖子摇啊摇的撒娇。 这谁受得了啊? 柏珲这忽的反应过来,县主是给自己下了套,她怎么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说认了干爹娘几个孩子就住在她家? 几个孩子明明是应该跟着自己的,就算认了干爹娘也不是过继,哪有总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而县主现在说让自己一起认了,便是在留自己呢! 他是何德何能?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道:“真是上天怜我柏家,柏珲怎么配……” 苏如画哈哈一笑,“好了,你愿意就行。以后也不用想着搬出去了,苏家在哪置宅子,都会有你们的院子,放心住着就行了。” 璎儿高兴的不行,在哥哥怀里一蹦一蹦的,还转身叭叭亲了哥哥两口。 柏珲却听出了关窍,“要置宅子?” 苏如画摸了摸欢呼雀跃的璎儿,“礼部来人,说封赏之后要送的大门等物件,这个宅子放不下。 那边那个宅子是姜遥岑,我也不想用,就想着再置一处。 只是得等封赏之后,也不知道圣上能不能赏一座。 主要是我现在手里银子都拿出来,买一处大些的宅子,就算勉强能够,便就毛都没有了。 更何况要是买这附近的,怕是都不够。” 苏如画嘿嘿笑了两声,眼睛还眨了眨。 柏珲想的一句话,看着苏如画的神情一下就咽了回去。 他是听到信这个县主手下的武将抄了越王的宅子,那就不可能如她现在说的这么穷。 越王每个宅子花了多少银子,别的不说,他心里可是有数的。 当初他动用越王的巨资,也是意在为拖垮越王。 苏如画听到娘的声音,说:“走吧,回去用早食。正好把你的意思也告诉爹娘,让他们高兴高兴!” 璎儿糯糯伸着小拳头,喊道:“璎儿也高兴!璎儿有干爹干娘了!!” 璎儿说着扭了扭身子,要从哥哥身上下来。 柏珲放她下了地,璎儿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就往前院跑,她要跑在最前面,回去报信。 苏如画与柏珲一路跟着往回走,就是听着璎儿在大呼小叫的,就喊开了干爹干娘。 画儿娘迎上来,一把抱起璎儿,问她:“怎么就突然喊起干娘了?” “我哥哥同意了呀,而且姐姐还劝着哥哥也一起认干爹干娘。”璎儿高兴的大呼小叫着。 画儿娘听了也是高兴,又忙着喊孩子他爹出来…… 这边高兴的不行,柏珲走过来,也别管行没行礼,敬没敬茶,璎儿就硬逼着哥哥也先叫了干爹干娘! 苏河台与画儿娘听了高兴的合不拢嘴。 顾老三一家也纷纷跑过来道喜。 苏如画才看着热闹,摸了个馍吃着,忽然就听到门外有动静,顾老三也听出来了,忙着去大门处看看是谁。 却不想迎进门的是小吴公公。 吴公公带来一道口谕,让苏如画到御书房见驾。 这事可是不能耽搁,苏如画一仰头把眼前的半碗粥倒进肚子里,把一大块馍扔进嘴里嚼着,转身就往西厢房跑,临走还对着小吴公公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把小吴公公急的,“县主慢点,不急在这一时,哎呦,您可别噎着……” 苏如画把这一切当成是听到敌袭警报来看的,当然的第一时间搞定一切。 一直到往宫里走的路上,小吴公公还在说:“县主,圣上宣您就正常更衣,然后跟着走就行,可不用这么急,您那三下两下吃下肚的,可吓死奴才了。” 苏如画摸摸鼻子,小声问:“吴公公,这事不急吗?” 小吴公公一挥手里的拂尘,“是急,可也没这么急。圣上说完召见谁,就去忙旁的事了,您这早一刻晚一刻是不打紧的。许是进宫早了,圣上上一件事没办完,您还得等会儿子呢!” 苏如画这才明白为什么不急,真不是敌袭那么急的事,“哦”了一声,又道:“谢谢吴公公。” 两人说着话到了宫门,吴公公带着令牌把苏如画带了进去。 直到进了宫门,苏如画才想起来没问问吴公公,圣上召见自己,到底是什么事…… 第561章 召见 大朝会还有一天,这时圣上让自己进宫面圣,会是什么事?苏如画想着却已经没有机会再问出口了。 小吴公公把她带到御书房前,让她在这等会儿,小吴公公进去复了命,出来请苏如画到偏殿等着圣上传。 小吴公公又吩咐人给苏如画上了茶水,之后便走了。 苏如画着实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有小太监来带着她进御书房。 抬头看看,这座宫殿笼罩在一片肃穆而紧张的气氛中。 午前的阳光照进来,御书房的金碧辉煌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更加庄重而神秘。 刘全静静地站在御案一旁,见宏治帝放下精致的茶具,马上小心翼翼地为圣上斟茶,他的动作轻盈而熟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并没有打破这沉重而微妙的氛围。 苏如画被召入御书房,在偏殿等着时,她把所有事都想了一遍,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婚事值得圣上单独召见一次。 对将士的封赏也肯定都是明天的事,不会今天说。 柏家的事圣上要封要赏也应该是明天一起…… 还有什么事,能让圣上提前一天单独召见自己? 越王?越王!那可能就是结果不是自己想看到了,圣上要安抚自己。 尽管心中已经猜测了大概,可是真要面对圣上时,还是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怎样才能把越王逼到死地?宏治帝对这事又是什么态度? 圣上坐在宽大的御案后,面色沉稳,双眼深邃如潭。他抬头看着苏如画,声音平静而威严:“苏爱卿,朕召你来,是有一事要和你说——宗仁府有意保下越王?” 苏如画心中一紧,果然如此! 但她迅速平复了情绪,躬身行礼后坚定地说:“陛下,臣不服。 几万壮士死在越州,而越州一地,死伤更是惨烈。越王不死何以向四渊百姓交待? 请陛下明鉴,越王谋反之心已明,且圣上亲派大军,历经艰辛才捕获的要犯。 此战我军损伤惨重,仅三万余人得以生还,若轻易放过越王,更难以向牺牲的将士们交代。” 宏治帝闻言,眉头紧皱,他想到了苏如画的反应,所以才提前和她通个气。 他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深沉与威严:“苏爱卿,你对四渊百姓的关爱,朕看在眼里,心中十分欣赏。 但,宗仁府的意见,朕也不能全然不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苏如画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决心,“请问圣上,您真的打算放过那个谋反的越王吗?”她的话语直接而坦率,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别说这么直白的打听了,就是揣度圣意都有罪。 刘全,皇帝的贴身太监,在一旁微微皱眉,想要指出苏如画的无礼,但宏治帝一抬手,制止了他。 宏治帝无奈地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心中暗想,这个苏如画,她总是如此直接,如此坚定,也只有她敢这么直言不讳。 “朕并非想放过越王,但朕也不能一意孤行。”宏治帝缓缓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宗仁府的意思是终生圈禁,永不得出。” 苏如画坚定地摇头,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越王不死,不足以偿还他欠下的债,他不死也不足以警示世人不能谋朝篡位。”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想要穿透这深宫的寂静。 宏治帝看着苏如画,他看到了她的决心,也看到了她对正义的执着。他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心中涌起赞赏。 他猛地一拍御案,一份折子落在桌上,“好,说的好!”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苏如画的认同与鼓励。 他召苏如画来,并不是告诉她他的最终决定,而是想给她通个气。 他是想要苏如画站出来反对,而且要极力反对宗仁府,他才能顺势准了这个奏本。 苏如画听得有点懵,圣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想要越王的命,但是宗仁府不让,他就要不了? 是这个意思吗? 苏如画跪直身子,她想看看宏治帝的脸色,她想确定自己的推断。 她忘了“不可窥视龙颜”,一抬头与宏治帝来了四目相对! 刚才皇上阻止过刘全,做为宏治帝的第一狗腿,他可不会再多嘴第二次,侧了头全当是没看见。 “咳,那个,圣上……”苏如画不由自主的有点舌头不好使唤,就没这么正面龙颜过。 宏治帝瞪眼看着苏如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这么怼脸看着他了。 想了想,苏如画还是决定继续说:“臣愚钝,圣上的意思可是让臣,在朝堂上极力反对宗仁府?” 宏治帝真是要气笑了,这话有什么这明面上说的吗? 自己亲封这个五安县主真是个妙人! 话说到这了,宏治帝又不得不承认,他很是怀疑,但凡他回答的模棱两可一点,苏如画就能给想别地方去。 只得说:“是,在朝堂之上极尽所能的反对。” “好嘞,臣明白了。”苏如画就差没蹦起来了。 刘全:殿前失仪什么的,我没看见就没有人知道。 她直视圣上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圣上,臣明白您的难处了。”说着握紧了拳,“臣愿以性命担保,绝不能轻易放过此等谋乱之徒。” 宏治帝看着苏如画眼中比进入御书房时多了的光彩,心中不禁暗自赞叹。 指着御案上的一叠文书,“这个,你拿回去,会有用的。” 刘全上前,把文书接了递给苏如画。 宏治帝点头微笑,苏如画心中稍定,她知道不想放过越王的不止自己一人,特别是想到宏治帝站自己这边,就高兴的不行。 她看了一眼文书就知道是什么了,再次躬身行礼,然后缓缓退出御书房。 刘全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中也是赞许的神色。 随着苏如画的离去,御书房再次恢复了宁静。 但这场关于越王的争论,却远远没有结束。 走出皇宫的苏如画一刻没停,直奔定国公府,帖子都没有递,直接到门房求见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一听是五安县主求见,很是意外,但还是传出话来:“快请!” “这么急找本宫,有什么事?”公主知道苏如画能这么来,定是有难处了,见到人直接就问。 苏如画施礼,“见过公主。” “起来说吧!”永安公主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了下去。 苏如画也不客气,直接道:“臣押送回京的越王,宗仁府要保住他一命。” 第562章 朝会 “宗仁府……”永安公主眯了眯眼睛,低声重复了一遍,“本宫怎么记着那些个族老与二皇兄走得近呢?” 公主略一思索,转头对身边的大宫女道:“去请驸马过来 。” 又对苏如画道:“宗仁府的事本宫也插不了手,本宫让人去查是谁在背后推动。” 苏如画俯首:“谢公主出手。” 永安公主笑,“怎么这么客气?本宫让驸马带话让你来,你这几天挺忙啊?” 苏如画一脸问号,驸马是说了,可是也没说这是公主的意思,这是公主不高兴了? 忙要解释,“公主……” 永安公主一抬手,打断了苏如画的解释,俯了身低声道:“本宫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见见你,知道你刚回京忙,今天说完正事,再与本宫的侍卫较量一下如何?” 苏如画很想抚额,公主自己武力值不行,就爱看别人教训自己侍卫,这癖好还真是经久不变。 那能怎么办?只能同意。 苏如画刚要开口,就听得门外小宫女的声音:“驸马请。” 话音落,一道高挑笔直的身影如风般出现在众人眼前,来人正是驸马姜遥岳。 他微微弯腰,向永安公主行礼,“见过公主。” 永安公主看着他那气宇轩昂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对身旁的苏如画打趣道:“看,驸马还以为是外人来了呢!” 说罢,她转向姜遥岳,正色问道:“五安县主说了——宗仁府不想让越王死。驸马可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原由?” 苏如画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却默念着:外戚不得干政。 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恭敬而得体。 姜遥岳转头看向苏如画,目光深邃,“这消息是从哪得来的?” “是圣上亲口说的。”苏如画回答。 姜遥岳微微皱眉,“那圣上的态度如何?” “圣上希望在明日的大朝会上,臣能极力反对宗仁府的决定。”苏如画解释道。 姜遥岳听后,缓缓点头,神情严肃地对永安公主说:“我立刻让人去查背后的原因和背后的人。 同时,也会安排好人在明天的大朝会上配合五安县主,极力反对宗仁府的决定。” 听到姜遥岳的话,苏如画心里竖起大拇指,她没想到驸马办事此干脆利索。 她心中暗自佩服,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有这样的人在,明天的朝会应该会顺利许多。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朝会的钟声便在皇宫中回荡。 朝臣们陆续进入大殿,按照品级分列两侧,苏如画站在其中,准备好参与这场关于越王生死的口水战。 宏治帝驾到,开口就是,“越王回京了,现在还在圈禁中,淳亲王,越王的罪可定下了?” 淳亲王是宗仁府的宗令,声音洪亮的道:“越王虽有错,但念其过去的战功和对四渊的贡献,我们应给予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久未上朝的定国公今天也来了,老爷子冷笑一声,“什么机会?谋朝篡位的机会,还敢还给一次。” 淳亲王虽然是皇上的叔叔,定国公顶他也是不带含糊的。 敢顶他也其实也只有定国公和安国公两位了,那是国公爷,开国功臣,全体都敬着的存在。 淳亲王皱眉,“那倒也不是,本王觉得贬为庶人就不可能再做出什么事了。” 内阁侍读张北畴开口道:“亲王此言差矣,四渊律中有‘谋朝篡位者死罪’,法不可废。” …… 苏如画一看,这是神仙打架呀,也不用她说什么话了,主要是她也说不上话。 于是静静站在一边听着。 心下道:这是皇上还是驸马调动的人手?这都什么级别啊?我还是就看看吧! 大理寺卿卫岁晏,一揖到地,声音坚定地说:“诸位大人,越王所犯之罪,按律当斩。 不能因为他是皇室成员就网开一面。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越王又怎能例外? 今日若放过越王,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以身犯险,拥兵而起,谋夺天下。 到那时必将朝堂动荡,天下难安。” 苏如画在心里给这大理寺卿鼓掌,说的好!! 大理寺卿话音刚落,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朝臣们各抒己见,有支持宗仁府的,有的则站在定国公一边。 定国公目光锐利,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朝臣,才说:“四渊律不是儿戏,越王既然敢谋这天下,就要承担谋天下的罪,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宗人府左宗正道:“定国公怕是有什么误会,越王并没有谋天下,他只是因咱四渊境内多州旱情严重,组织兵力要给受灾州府运送粮食。” 此番一出,朝堂之上一片静悄悄。 苏如画开始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样的借口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吗? 这怎么着?按这么说,不只不能杀越王,还得奖赏啊! 那不行! 死在越州的五万袍泽绝不能白死。 苏如画忙躬身施礼,口中朗声颂道:“臣有本启奏。” 这一刻苏如画才明白宏治帝为什么让自己,在朝堂之上极尽所能的反对宗仁府的提议了,宗仁府是真的离谱! 苏如画虽然县主的身份更高一些,但是立于朝堂之上的,只能是臣,不能是县主,更不能是义女,所以这是她自己考虑好的自称。 宏治帝马上回应道:“苏爱卿请讲。” 昨日宏治帝在御书房把一叠东西给了苏如画,那正是柏珲交上的越王谋反罪证。 昨天再次送回到苏如画手中,就是为了这一刻。 苏如画还没等开口,有人站了出来,道:“父皇……” 第563章 什么罪 朝堂内气氛庄重而紧张。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群臣肃立,二皇子站在朝堂之前,面色凝重地向皇帝进言。 “父皇,越王虽有过错,但请念在他是皇室血脉,饶他一命。”二皇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恳求。 他深知,越王的生死关乎皇室颜面,也关乎他日后的政治布局。 兵部侍郎曾愈此时迈步出列,他双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陛下,臣有本奏!姜遥岑擅自斩杀朝廷命官,此等行径,岂能轻饶!”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已经预料到这场朝堂之争将掀起的风波。 苏如画站在一旁,暗自咬牙。她看出曾愈的用心,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与牟家的私怨。她回想起当初调查曾勤时,得知其母出身乌州府牟家,而自己曾将牟家数人送入大牢。 而现在说起这事,已经不是曾愈的报复那么简单,明显他与宗仁府是一伙的,这是在转移视线。 苏如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决定要揭露曾愈的真实面目,为姜遥岑正名。 她迈步出列,声音坚定:“陛下,臣有异议。曾愈所奏之事,另有隐情。” 朝堂之上,众臣纷纷侧目,皇帝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苏如画继续说道:“曾愈之所以参奏姜遥岑,实则是为了报私怨。臣已查明,曾愈与牟家有深厚渊源,而臣曾将牟家数人送入大牢。 因此,曾愈此举,实则是为了报复臣及姜遥岑。” 曾愈闻言,面色骤变。 他慌乱地辩解道:“威远将军所言纯属诬陷!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因私怨而误公事!” 然而,苏如画并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她从袖中掏出一叠卷宗,高举过头:“陛下,这是臣调查所得的证据,足以证明曾愈与牟家的关系,以及他参奏姜遥岑的真正动机。” 云天斩了曾勤这事,苏如画本就准备的卷宗要报给皇上,而回京后又发现了曾家与牟家的关系。 人死了并不算完,她本是想要参曾勤一本的,没想到居然用来搞他爹了。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皇帝接过卷宗,仔细翻阅后,眉头紧锁。 他抬头望向曾愈,目光中是失望与嫌恶。 而二皇子则趁机进言:“父皇,越王之事尚未定论,而曾愈又涉嫌报私怨。儿臣恳请父皇明察秋毫,还朝堂一个清明。” 曾愈本来是二皇子一派的,否则也不会这时候站出来,可是二皇子一看你父皇的眼神,马上明白,这人不能留了。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曾愈,你可知罪?” 曾愈面如死灰,无力地跪倒在地:“臣知罪,请陛下开恩。” 朝堂之争终于落下帷幕。苏如画暗自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场斗只是眼下这一幕稍战了儿机会,一会儿不知道又要拿出什么来了,但未来的路还很长。 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能应对更多的挑衅。 苏如画正想要再把话题引回到越王身上,突然兵部侍郎徐挚站出来,说:“起禀圣上,臣要参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统领姜遥岑。 姜统领居然敢阵前收妻,这可是死罪!” 苏如画心下了然,就知道有人要在这事上做文章,虽然没想到会是在讨论越王生死的时候。 怕是这群人想以杀姜遥岑来乱自己了阵脚。 只是这事可早有准备,于是朝徐侍郎问:“徐大人请了,请问阵前收妻什么罪?” 兵部侍郎徐挚恨恨的,又简单的回道:“死罪!” “大人声音太大了,震的人耳朵疼。”苏如画抬手揉了揉耳朵,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大人说阵前收什么来着?” “收妻!阵前收妻是死罪!”徐挚一下被气到了,这不是特意的吗?“既然县主没听清,臣就再说一遍:阵前收妻是死罪!” “哦——”苏如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身朝宏治帝双膝跪地。 朝堂上大多数都想到了苏如画要为姜遥岑求情,可是苏如画要求情他们也把话都想好了,就算弄不死姜遥岑,也要绝对不能让他好受了。 苏如画端正跪好,“父皇,儿臣请求父皇以县主之礼为儿臣补办一场婚仪。”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在说姜遥岑死罪的事吗?求补办婚仪,那不更坐实了阵前收妻的事? 总不会是补办完了再处死吧? 徐挚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县主,怕是你没听明白,姜遥岑是死罪,王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姜统领也不能例外,这要如何办婚仪?” 在这等着呢,想一命换一命,还是想着我给姜遥岑求情,你们也为越王求情?想都别想!! 苏如画不慌不忙得道:“徐大人刚才说的是收妻,这与本县主有什么关系?本县主又不收妻,明明收的是夫婿。敢问大人,本县主何罪之有?” 这事是霍十三无意间的一句话,苏如画与皱主簿一起设下的局。 苏如画还一封信拦住了定国公,不要到苏家提亲,自己要娶姜遥岑。 此时,连上座的宏治帝的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让刘全去提醒刚入宫的苏如画,要防着这事。 刘全带回话说“请圣上放下,臣自有办法”。 当时也没想出来她会有什么办法,没想到她钻的这个空子,真是可以。 “县主……你……”徐挚没想到苏如画会这么说,气得一时话都不会说了。 “本县主虽出身乡野,可是收妻还是收夫是分的清的,大人放心,本县主不收妻,违反律条的事本县主坚决不干。”苏如画一脸的义正辞严。 “那县主也是阵前……”阵前收的就不对,徐挚想在这里堵死苏如画。 不想苏如画问:“军规中有阵前收妻者死罪,请问大人,军规也好,四渊律也罢,可有哪一条规定县主收夫婿在要什么时间范围内?或者什么时间不可以收?” “有,国丧……”兵部侍郎徐挚马上闭嘴,他只是条件反射回答问题,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二皇子狠狠瞪过来一眼,想给他一脚,踹死算完,说这个干什么?! 苏如画听清了,听得很清楚,可是败兵不可追,这里放过他,那就只气一下,“原来县主收夫也有规定啊,是国什么?本县主没听清,可否请大人再说一遍?” 徐挚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如画却并不想放过他,“望大人赐教,本县主哪错了?大人说了,本县主才能改。” 第564章 作证 徐挚终于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县主无错。只是怎知县主不是为夫婿开脱,才有此说辞?臣可听说在前线明明是姜统领求娶的县主。 县主与人玩笑说是娶夫也就说了,在这朝堂之上如此说,可担的起欺君之罪?” 徐挚是兵部的,苏如画带回来的人,兵部是要安排食宿的,大约听说了一些,知道是苏如画伤在胸口,军医不敢拔箭,姜遥岑求娶的苏如画,所以说出这话底气也是足的。 其实他也来得及详细询问,只是这会儿想到这事,想着这肯定就是真相,要不然姜遥岑也不傻,怎么就不能等到回京再求娶,非在阵前收妻。 苏如画绷住表情没有笑,眼睛里却全是光,“这可不是性命攸关了,欺君之罪可是太大了,本县主担不起啊,徐大人可不能乱说。” 徐挚面向宏治帝,“臣自是不敢乱说,前线传回来的消息,确实说的是姜统领求娶,望圣上明察,莫要让人钻了空子。”一副深恐旁人糊弄了皇上的忠臣样子。 苏如画了然点头,“不知徐大人可是有前线塘报?” 徐挚的甩袍袖,“塘报甚是报这种与战事无关之事的?”他可不能承认,他是没有准确的足以佐证的消息来源。 苏如画再问:“那可有可靠之人出来证明一、二?本县主就想看看到底是何人传出的谣言。” 苏如画可把徐挚问住了,这他哪有,回来那些人肯开口的都说是听说,还有几个苏如画的亲卫,根本问不出一句话。 徐挚冷哼一声:“现在不有,不过现在可以派人去问询,定能查出实情。” “徐大人没有任何实证就敢说本县主欺君,胆量着实不小!那本县主岂不是也可以指认徐大欺君、徐大人谋反?”苏如画也冷笑了一声,而且很大声,怎么着?就你会冷笑呀? 徐挚忙道:“臣没有,臣不敢!县主岂可信口雌黄?” 苏如画皱眉,“本县主不可以,那是兵部尚书官大权重可以信口雌黄呗?” 这帽子越戴越大,徐挚有点抖,都说不上来是气的还是吓的,“本官自不敢胡言,派人去五安县查一下便知分晓。” “徐大人连证人都没有就可以在朝堂之上信口开河,本县主若是有证人大人是不是该担下这欺君之罪?”苏如画面无表情的问,她压下所有表情,就是让徐挚对她的话辩不出真假。 徐挚看了苏如画一眼,想着:她能找证人,本官也能找,肯定会比她的证人更有说服力。 心中安定了便道:“县主说的是,就该派人出去查证,到是看看本官与县主,到底何人欺君?” “不用派人那么麻烦,本县主有证人。”苏如画刚说的这,徐挚就不干了,忙接话道:“县主带来的证人自然是向着县主说话的,怕是不能为证。” 苏如画看徐挚就像个跳梁小丑,连个余光都没给他,刚才跟着说话也不过是想逼他自己认下欺君之罪,他刚才都说了“到是看看本官与县主,到底何人欺君”的话,就够用了。 苏如画向宏治帝行礼,“请父皇允许去前线传圣旨的吴公公来作个证。” 宏治帝点头,身旁刘全忙叫人宣吴公公面圣。 徐挚站在那里,一脸不可置信,眉头紧锁,努力消化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心中暗自疑惑:吴公公作证?他能知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只是徐挚,周围的人们也都面露惊讶,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苏如画到底要做什么。 甚至连宏治帝都微微挑了挑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他安静地坐着,准备看看苏如画到底能拿出什么证据。 这时,吴公公走了进来。他低着头,小步快走到宏治帝面前,恭敬地行礼。 宏治帝微微点头,以威严而深沉的声音说道:“五安县主有话问你,如实回答便是。” 吴公公恭敬地跪地,“是,奴才遵旨。”满满的对皇上的绝对忠诚。 苏如画不急不徐的问道:“请问吴公公可是在前线亲历了本县主在军营的简易婚仪?”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吴公公抬头看了苏如画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回答道:“是。” 徐挚忍不住插话,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那又能证明什么?” 苏如画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再次转向吴公公,问道:“吴公公可听到兵卒喊的什么口号?” 吴公公皱眉回忆了一下,然后道:“奴才记得是:敬诸天神佛,庆将军大婚。” 徐挚一愣,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公公可听清了?” 他努力保持镇定,但心中却已波涛汹涌。 他自然不敢质疑吴公公偏袒作假,出口这一问也算是他最后的挣扎。 吴公公认真地看着徐挚,回答道:“绝不会有错,兵卒们就是这么喊的。” 苏如画听到这个回答,心中松了一口气,她拱手向吴公公道谢:“谢吴公公作证。” 吴公公忙回礼,“不敢。”躬身退到了一旁。 苏如画瞥一眼徐挚,道:“徐大人听到了?是庆将军大婚,不是庆姜统领大婚。本将军有三万将士可以为证,徐大人还要狡辩吗?还是想随便找个什么人来证明是姜统领娶妻?” 徐挚万万没想到苏如画找来的证人是吴公公,这人可是刘全的徒弟,他再敢说什么? 怕是一句不对再把刘全得罪了,那可是真要了命。 没办法只得道:“确是下官失查,请圣人责罚。” 宏治帝早就发现兵部侍郎是自己二儿子的人,没想到这个兵部尚书怎么看着也像是投靠了二儿子? 那老二岂不是掌控了整个兵部?那还了得? 第565章 实证 徐挚这人……宏治帝想了一下,终是下了决定,这人不能再放在兵部,给换个地方查一查再决定以后用不用。 于是开口:“徐挚事实不清,就敢在朝堂之上指责县主,确实该罚。 官阶降一品,三品的话,礼部右侍郎位置正空着,你就先去礼部吧!” “谢,谢主隆恩!”徐挚跪地谢恩,却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起来。 苏如画转过身,“父皇……” 宏治帝心里早就乐抽了,马上接话,“既然五安县主并无错处,那收个夫婿,又有战功在身,朕是该赐一场县主的婚仪,着礼部择日操办。” 礼部尚书忙躬身施礼,“臣领旨。” 宏治帝又道:“还有,兵部挑个合适的人,去替下姜遥岑的差事,让他回京完婚。” 苏如画心下道:不是啊,我想说的是越王的事。 自己这话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好? 想想那在战场上再不能回家的五万袍泽,苏如画一咬牙,双膝跪地,“谢主隆恩!” 宏治帝挥手,“行了,起来吧!还有事吗?” 苏如画她是跪在地上没起来,听这话马上道:“越王一事还没论完。” 宏治帝马上说:“对,越王之事,诸位爱卿说说吧!” 宗仁府那边是提前联系好兵部侍郎曾愈,让他出来咬死姜遥岑,又早就打听到兵部尚书也要参姜遥岑。 想着不论是哪个人,只要当庭咬死此姜遥岑,那些坚决想要越王死的人都是必要全力保姜遥岑的,肯定他们这边就能得空保下越王。 却没想到苏如画一个人就把兵部尚书降了品阶,那边曾愈个废物也没能怎么着姜遥岑,圣上那又没有要放过越王的意思,这可怎么办? 苏如画不管旁的人在想什么谋划什么,双手举过头顶,呈上柏珲收集的越王罪证,朗声道:“臣这有越王谋朝篡位的证据。 何年何月何日,越王以何名义招收人马,在何处囤兵,如何操练…… 不止有详细的记录,还能找到当时的人证。 每一次搜刮钱财,每一次招兵买马,甚至每月给兵士的饷银…… 全部有记录,有人证。请圣上过目。” 宏治帝示意刘全去接过来,其实他早就看过,正派出人手在查实中。 刘全上前接下,呈到御前。 宏治帝拿起一个册子翻看着,一挥手,“把下面这本册给淳亲王送过去,也请皇叔看看。” 宏治帝又指了指二皇子,“老二也拿一册去看看。” 二皇子拿过册子,只粗略一翻便道:“父皇,这里所记之事皆需梳查,儿子愿为父皇分忧。” 宏治帝摊开自己手中的一册,说:“也不是都需要核查,看朕手中这册,记有: 宏治十三年,也就是四年前,越州上报洪水泛滥,屋倒田毁,求朝廷赈灾。 朕确实拨款二十万银,五百万斤粮,用于救灾抚民。 可这上记载,越王用于民生十之有一,余皆招兵买马。 并于长溪县附近西北百余里建马场一处—— 此次的战报中确实有这处马场,而越王的报备中却没有。 这一处就明显不用查证了。” 宏治帝帝嘴角勾了一下,却并不是在笑,“张北畴。” 内阁侍读张北畴忙道:“臣在。” “战报你们内阁都看过,把这几册中所记之事,与此次五安县越州一线的战报比对,看看有多少相符的。” 内阁侍读张北畴当场接过册子翻看,并叫了内阁几人一起,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核出二十余处一至的内容,报给了宏治帝。 宏治帝听了只点头,不说话。 宗仁府的人却听着报出的一条条能对上的内容,逐渐开始如坐针毡。 宗仁府令淳亲王心下道:做事也不知道做干净,到如今可还怎么救?实在不行就舍了…… 而左宗正想得却是:送来银票时不是说保证没落下任何证据吗?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有这么多能查明的实证,就别说拿钱不办事的话了,这事是真没法办。 他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自保了。 他可是收了越王派人送来的五十万两银票,真不知道这帐册上是否有这一项?如果有自己可要如何推过去? 右宗正想得是:就觉得越王有问题,偏淳亲王不让查,这下好了吧?正个宗仁府跟着丢脸,可上哪说理去?让宗仁府没收到越王的好处,圣上能信不? 他没收,只是他并不知道别人没少收。 二皇子的脸色更是一层一层的白了下去,叔叔本来说要扶持自己争皇位的,怎么看着不像呢?怎么多谋算,用了这么多银钱,怎么看怎么是他自己想上位啊! 二皇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十有八九是让越王给刷了。 …… 宏治帝看着满朝堂除了内阁几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再没有人说一句话,心中冷笑——不用这越王试一下,还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他已经把在朝堂上给越王说过话的人都记下了,这些人都不用查肯定是有问题的,让人去查查他们收了多少好处,再一起给办了吧! “好了,查出这么多,朕真是没想到,皇叔还真是什么都敢干!”说着宏治帝从龙椅上起身,“各位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二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父皇,儿子失查,请父皇治罪。” 他挑了个最轻的罪,自己先认了,想着自己记了罪,上面坐着的毕竟是亲爹,应该就会放过自己了。 宏治帝可没这么想,哼了一声道:“确实该治罪,夺去二皇子赵泽预,裕郡王封号,禁足二皇子府。” 二皇子万没想到会这样,口中还喃喃,“怎么就……怎么……” 旁边有臣子扯了扯他的衣袖,二皇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俯叩在地,“谢主隆恩。” 没收过越王钱的宗仁府右宗正也想如二皇子一样撇清与越王的关系,怎奈两个上官在,他不好开口,偏两位上官什么话也不说,他也只能干着急。 宏治帝看了看下面的人,“越王这些已是证据确凿,诸位爱卿还有话要说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如画偷眼看一眼宏治帝,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当看到宏治帝冷着眉眼的时候,她决定不去触这个霉头了,于是低了头规规矩矩的站好。 第566章 手段 宏治帝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越王虽犯国法,但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他的话音未落,朝堂之中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越王可是犯了谋逆之罪啊!” “是啊,这样都能免死?” “哼,越王可是皇亲国戚,自然与咱们不同。”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疑惑和不满。 他们纷纷偷看龙椅上的宏治帝,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然而,宏治帝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皇上,越王犯法当诛九族!” “越王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恳请圣上严惩越王!” 几位大臣站出来跪地请求道。 宏治帝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冷声道:“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朝堂中再次陷入沉默,大臣们不敢再多言半句。 就在这时,苏如画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圣上!那是五万将士,那是四渊五万好儿郎,那是五万披甲戍边护卫四渊的勇士啊! 就为了越王的一己之私,全部陨于咱四渊境内,圣上——” 说到动情处,苏如画的眼眶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宏治帝看着苏如画,心中不禁一动。 他知道苏如画说的都是实话,那五万将士确实是因越王的一己私欲而死。 苏如画不是在装,而是真的心疼那些死去的将士。 在朝堂上,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因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中,有些人她曾经熟悉,曾经并肩作战。 她想起了死在越州的郝莫,那个脸上有一个酒窝的小将,他在战场上骂阵时花样百出,总是能把自己人捧腹大笑,把敌方气得七窍生烟。 还有那些和她一起在宋河村长大的村人,他们与她亲如兄弟,一起经历了无数生死。 …… 这些记忆让苏如画心如刀绞,她怎么能不心疼?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仍然保持着跪姿,抬头望向宏治帝。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大臣们都被苏如画的话语所打动。 他们看着这个平日里坚强果敢的女将军,此刻却泪流满面,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宏治帝的眉头紧紧皱起,面色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他叹息道:“朕何尝不知道这些呢?朕又怎么可能不心疼呢?只是这皇家的颜面啊……” 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奈和挣扎。 他对越王可谓是恨之入骨,越王曾试图将他从皇位上推下去。 然而,越王毕竟是皇族,他不能不顾及这一点。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众大臣们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皇帝做出最后的决定。 宏治帝的态度明显是想要拒绝,对此满朝文武都看得清清楚楚,看似只有苏如画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苏如画当众痛哭流涕,泪水如决堤般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她的声音颤抖而凄凉,让人听了心生怜悯之情,又一声:“恳请陛下三思!”终是不肯放弃。 她的失态让一旁的礼部官员看不过去了,连忙站出来提醒道:“五安县主,不可殿前失仪。” 但苏如画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依旧俯身在地,继续哭喊道:“恳请陛下三思!”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一般脆弱不堪,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绝望。 那低沉的音调,宛如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弦。 伴随着她的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几位年迈的臣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纷纷跪地,异口同声地高呼道:“恳请陛下慎重考虑啊!”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不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宏治帝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 他等待的正是这样一个时机,需要这些忠诚的臣子们站出来,为他做出那个艰难的抉择。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澜,然后以沉重的语调缓缓开口:“诸位爱卿所言甚是,我四渊五万将士不能白白牺牲。 作为皇室成员,更应当关心天下百姓的疾苦。 越王竟然如此不顾及苍生百姓,实在是罪责难逃。” 说完这句话,宏治帝突然用力拍击了一下面前的御案,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在寂静的宫殿里响起一记惊雷。 他的目光坚定而决绝,毫不犹豫地宣布道:“越王立即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越王府剥夺所有宗室待遇,流放极北之地,与披甲人为奴!”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和决心。 朝堂之上瞬间变得嘈杂起来,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却没有一人胆敢站出来提出异议。 此刻,苏如画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然而这一次,她的眼泪之中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和宽慰。 她以为宏治帝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而又明智的决策。 却并不知这是宏治帝谋划了一场大戏,他终是挣脱了宗仁府的桎梏。 苏如画原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暗自揣测着大概快要散朝了。 然而就在此时,宏治帝突然开口说道:“正五品骁骑尉领西峰营副指挥使威远将军,苏如画上前听封——” 脸上的泪水尚未干涸的苏如画不禁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忽然记起礼部的官员曾到家中来过一趟,并告知今日将对与越王交战中的有功之士予以赏赐。 当她回过神来时,便听到宏治帝继续说道:“晋升为正四品上骑都尉,统领乌州府五安卫指挥使一职。” 苏如画急忙跪地叩拜谢恩。 五安卫指挥使——一个卫所,拥有五千多人甚至不足六千之众。 作为卫指挥使,基本上相当于负责维护一方的治安,无需四处征战。 对于苏如画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苏如画还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礼部官员已经开始宣读此次越州之战的封赏了。 当他念到姜遥岑时,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姜遥岑在这次战争中也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同时他又有阵前收妻的事,这让许多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礼部官员宣布了姜遥岑被封为一等侯,并赐予府邸和赏赐。 这个消息让许多人都惊讶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姜遥岑会因为阵前收妻一事多少受到些惩罚,没想到反而得到了如此丰厚的封赏。 与此同时,苏如画心中也感到十分疑惑。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封赏没有姜遥岑高,宏治帝为何会如此看重他,给予他那样的殊荣。 不过,她也明白,既然宏治帝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她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在上朝之前,宏治帝特意派刘全去告诉苏如画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提醒她,一定会有人参奏姜遥岑阵前收妻的事。苏如画听后表示她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 第二件事情则是询问苏如画,是否愿意留在朝堂参与政事,或者回到自己的封地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苏如画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如果圣上不觉得为难,她希望能在京城期间见识一下朝堂,等完婚之后再回到封地。 刘全将苏如画的话如实地转达给了宏治帝。 现在封赏都完事了,大臣们以为这就没事,应该是要散朝了。不想宏治帝又说话了,“五安卫指挥使,在京期间上朝参政吧!” 这话一出,犹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苏如画心中一惊,但还是马上领旨谢恩。 然而,朝堂上的惊涛骇浪并没有平息下来。 礼部尚书奚鼎寒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女娘岂可参政?圣上,这于礼不合啊!”他义正言辞地说道,神情严肃而坚定。 工部尚书范晴岚也忍不住开口,这位满头银发、年过花甲的老者声音颤抖着:“请圣上收回……收回成命,县主岂可参政?” 他满脸惊讶和忧虑,显然对这个决定感到无法接受。 户部尚书谢锦战同样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请圣上三思。” 他皱起眉头,语气凝重,似乎对这个提议持有疑虑。 就在这时,礼部郎中康望生竟然来了一句更为激进的话:“牝鸡之晨,唯家之索。” 这句话是在讽刺女子干预朝政会导致国家衰落,引起了朝堂上更大的争议。 刚想开口的刑部尚书竟然没张开嘴,县主毕竟有军功,这康大人是不是有些过了?苏如画在一旁数着,除了兵部尚书才被收拾了,就差一个刑部尚书了。 她并不知道“牝鸡之晨,唯家之索”这一句的恶毒,只是从字面上理解是母鸡叫早了,全没当个事。 还在想着:最主要的六部尚书可都反对自己参政了,有意思! 她不知道那一句的歹毒,可站在朝堂上的其他都知道。 窦老将军、定国公等人已经按捺不住,正要说话。 宏治帝先一步开了口:“康爱卿,朕说了:想封侯拜将,拿军功来说事!你那庶三子就不错,跟着五安县主在前线也是立了战功,就封你那庶三子为世子,你百年之后由他袭爵。” 康望生一听,整个人都抖了,却也只能赶忙跪地谢恩。 他有一直器重培养嫡长子,一直希望嫡长子能继承爵位,他也相信嫡长子有能力,支撑起家族大业。 那个庶三子不只是顽劣那么简单,还——还是个好男风的。 因为家里实在管束不住才送进侍卫营的。 如今皇上竟然亲自下旨让庶子成为世子,这是要绝了他家的后啊! 其他臣子看了,康望生那是感激涕零地向皇上磕头谢恩。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是伤心欲绝。 却又不得不表示会竭尽全力培养庶子,让他不负众望。 在场的其他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他们怀疑宏治帝的决定过于草率,不能仅仅因为庶子跟随五安县主打了一场胜仗就赐予如此殊荣。 也有些人知道康家底细的,怀疑宏治帝是否别有用心,想要利用此事来打压康大人。 但这些话只能在私底下悄悄讨论,谁也不敢公然质疑皇上的旨意。 礼部郎中康望生,乃衡阳侯府出身,在那些门第子弟之中,算得上是相当出色的人物。 他继承了其父罔替的侯爵爵位,并担任了郎中一职。然而,衡阳侯府乃是世袭三代,到他这一代已是末代承袭,下一代将被削去爵位,降为伯爵。 因此,他对嫡子视若珍宝,早已为嫡长子请封世子,但皇上一直未予批准。今日,竟然将世子之位赐予了庶三子! 康望生感到无比绝望,究竟是何原因导致如此变故呢? 他身为五品官员,原本无需参加朝会,但此次大朝会涉及对有功之臣的封赏事宜,礼部需要更多人员参与,所以他主动请求前来。 如今想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尽管心中无奈,康望生也只得跪地谢恩。 宏治帝那还没有完,又开口道:“安国公,你那五弟家的小公子此次也去了边关,回去上个请封折子,朕觉得世子之位给他就不错,你觉得呢?”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了安国公。 那可是不是衡阳候府袭三代的爵位,那是安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啊。 安国公如今已只有这一个兄弟在世,唯一这个弟弟便是当年那个被他父亲一个妾室所出的五弟。 安国公整个人都傻了,明明自己嫡出一脉都有着相当不错的儿孙,为什么把世子的位置给一个庶子? 而且是让他这个嫡长子将爵位传给庶出弟弟的孩子,这算怎么回事儿? 安国公心中巨震,但好在他比康望生聪明一点,反应过来:不会是皇上不想让人说五安县主的不是吧?这是在打压反对的人? 于是马上不再说女将军可否立于朝堂之事,跪到地上叩了个头,“请圣下容臣回家再对此子观察一二。” 其他官员也多是看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哪里还有人敢做声,朝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宏治帝见再没有人讲话,道:“行了,五安卫指挥使,在京期间上朝参政。诸位爱卿,回去把自己家事都明白吧!”说完看了刘全一眼。 刘全马上会意,高声唱喝:“退朝!” 第567章 解惑 退朝之后苏如画心里想着事跟着朝臣一起往外走。 她不明白宏治帝为什么会给姜遥岑那么高的奖赏,她不嫉妒,单纯是不明白。 出了宫门,索性也不回家了,在门口稍等了一下,看到定国公老爷子。 苏如画笑着上前,“师父,徒儿饿了,可否跟去讨口饭吃?” 言外之意就是:师父,徒儿有话要说,现在去合适不? 老定国公却没接她这话,看她一眼,恨声道:“还叫师父?叫祖父。” 苏如画才不干呢?“姜遥岑叫他的祖父,我叫我的师父,咱各论各的不好不好吗?” 国公爷咳了一声,“叫祖父,你就是回家吃饭,还用问吗?” 啊?!苏如画第一时间改口:“祖父!” 国公爷一指前面停的马车,“走吧,上车。” 苏如画抬头一看,国公爷的长随驾着车在等老国公爷,忙笑着打招呼,“长风叔好!” 长风也笑着应声,“好好。” 此时已经出了宫门有一段距离,苏如画放眼找到来牵着马来接自己的葛三,远远的挥了挥手,让他回去,她扶老爷子上了定国公府的车,自己也钻了进去。 一上车,苏如画刚要开口。 “知道你有事要问,”老爷子微笑着开口,“但你先别说,让我先问你。” 苏如画顺从地回答:“好,师父您请说。”她心中暗自好奇,不知师父要先问什么。 手上便忙着为定国公老爷子沏茶。 细心地挑选了茶叶,把车厢一角小陶炉上的滚水注入中,手法熟练。 很快茶香渐渐弥漫在车厢内,带来一丝宁静与温馨。 定国公捻着一绺胡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在朝堂上不管不顾地据理力争,即使圣上说了‘心意已绝’,你仍然坚持哭告,这是为何?你可是有什么底气?” 苏如画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事老爷子都看出门道了,于是也不瞒着坦诚地回答:“昨天圣上单独召见我时,曾嘱咐我在朝堂上要极尽所能地反对宗仁府要留越王一命的提议。” 说着知没耽误手上把茶倒到盏中,给老爷子递上。 定国公老爷子接过苏如画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品了一口,满意地点头。 他放下茶杯,看着苏如画,眼中全是欣赏。 茶叶在杯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车厢内,这份宁静与茶香交织,为接下来的对话营造了一个平和的氛围。 老爷子听了苏如画的话后,了然点头:“原来如此,圣上这一招暗渡陈仓确实高明。” 苏如画见状,便轻声问道:“师父,那我现在可以问我的问题了吗?” 定国公老爷子哈哈一笑:“你不用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远山的封赏比你高?” 苏如画被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一红,但她还是坦然承认:“师父,我没有攀比的意思,但心中确实有些不服。” 定国公老爷子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明了,他温和地解释道:“师父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所以特地来给你解惑。” 老爷子端着茶,深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着茶香,然后缓缓开口: “你和远山已经完婚,夫妻本是一体,赏他就是赏你,你明白吗?” 苏如画瞪大了眼睛,显然对这个解释感到意外。 她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过神来,眉头微皱,表现出些许不解和疑惑。 她心里琢磨着,这事似乎不能这么简单地算作一回事。 定国公察觉到了她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圣上把你当作一把刀,让你在明面上彻底得罪了宗仁府。现在直接赏赐你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捻着胡须,神色凝重,“表面上看起来是用姜遥岑打压了你,但实际上你什么都得到了。 无论是赏赐的银子还是宅子,定国公府都不会要,这些都是你们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观察着苏如画的反应。苏如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显然还在消化这些信息。 定国公继续说道:“而面子上,你只得到了一个职位,兵权也比之前小了。 这其实是为了安抚宗仁府。 如果现在不这样做,对皇上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宗仁府可能会在暗地里给你使手段。” 苏如画心里想着,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真多。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那我现在知道了这么多,还应该高高兴兴地筹备婚事吗?这样做会不会打宗仁府的脸?” 定国公听了这话时正在品茶,一口茶喷了出来,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一个女娘,是要鼓乐喧天地到处张罗自己的婚事吗?那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笑着摇了摇头,“婚事自然会有人替你们筹备,你们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苏如画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好像是不太对。苏如画也笑了。 女娘没有出面办理自己的婚事的,是家爹娘操办的。 她也是军营中什么事都得张罗,习惯了,一时没想到这事不能自己亲自张罗。 苏如画一边用茶巾擦着师父朝服上的茶水,一边笑弯了眼睛的问:“所以是哭是笑,我自己在家里待着,别出门招人眼,是吧?” 国公爷点点头。 苏如画坐在车厢内,她的手指轻抚着还有些烫手的茶壶,似乎在整理思绪。 再抬头时,看向定国公,表情认真地开口:“师父,还有一事。” 定国公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说吧。” 苏如画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我和姜遥岑现在虽然得到了封赏,但实际上都没什么兵权了。这件事,我们是否需要去争取一下?” 定国公老爷子听后,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有着深邃的光芒:“这件事不能去争。定国公府本就是超品的存在,军权过重并不是好事。 交出去,反而不会引起圣上的猜忌。” 他说得平静而坚定,早已看透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苏如画听后默然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转念一想,又带着些许调皮地问:“那我现在也算是定国公府的一份子了吧?” 定国公老爷子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宠溺:“是啊,要不怎么着?难道我还要把定国公府当远山的陪嫁不成?” 苏如画听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那我可吃不下。” 定国公老爷子看着她,语气变得严肃而深情:“以后,你就与定国公府荣辱与共、兴衰一体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定国公府都是你的家。” 苏如画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坚定地说:“徒儿知道了。” 车厢内的氛围变得温馨而庄重,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 悄悄为他们的对话增添了一抹金色的光辉。 “师父,婆母并不喜欢我。”苏如画说着低下了头。 这事她觉得很委屈,她哪里不好了,怎么就不受婆母待见了? 与那个不知所谓的表妹对上也就对上了,她才不怕,可是若婆母找自己的事怎么办? 她原本也是不怕的,可却不得不考虑姜遥岑夹在中间的感觉。 她不想他为难的。 但也不想结婚之前就开始为难自己。 那如果婆母找上门来,自己要如何是好就成了一件大事。 定国公朝苏如画眨了一下眼睛,“怕吗?” 这个儿媳还是自己给儿子找的,也确实一直不是个明白人。 苏如画微微摇头,眼中却也有顾虑,“倒也不是怕她,只是不想让姜遥岑为难。”她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手指无意识摩擦着茶杯。 定国公哈哈大笑起来,“那就在远山回来之前,你要学会如何把你那婆母收拾得服服帖帖。”伸手拍了拍苏如画的肩膀。 苏如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师父,您得教我。让我去打仗还行,但对付一个后宅妇人,我还真是不知如何下手。”她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无奈。 定国公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苏如画的额头,“你呀——好好好,我教你!”眼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和无奈。 “去给戚玉珠说门亲,只要亲事说得好,而且这门亲事还在你的掌控之下,你那婆母自然就无事可找了。以后,她还得供着你呢。”定国公还是在笑,却笑得狡黠。 “我倒不用她供着我,只要她不找我麻烦就行了。可是师父,这京中哪家的郎君好,我也不知道啊!”苏如画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困惑。 定国公老爷子微笑着问道:“今天大朝会上,站出来反对你参与朝政的衡阳侯,你还记得吗?” 苏如画略一思索,“记得,礼部郎中康望生。” “对,就是他。”定国公点头,“今天圣上亲点要袭爵的庶三子,你知道是哪一个吗?”他顿了一顿,有意在等待苏如画的回答。 苏如画轻轻皱眉,她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这个我也知道,康协光,他的武功不错,战场上也展现出了出色的大局观。如果不是身在皇家亲卫队,我可能会考虑提拔他。”她顿了一顿,心生疑虑,“但是,他会愿意娶戚玉珠吗?毕竟他的身份显赫,背后是勋贵世家,而戚家只是商贾之家……” 定国公老爷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康协光一直受到嫡出一支的打压,衡阳侯府几乎不曾给过他任何资源上的支持。 现在圣上让他成为世子,过段时间应该还会赋予他兵权。” 苏如画听后更加困惑的表情,她不明白两人能走到一起的关键点在哪里。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迷茫。 定国公老爷子进一步解释道:“只要是带兵之人,就面临着一个重大问题——烧埋银。这笔钱需要带兵之人在第一时间发放给阵亡将士的家属,而战后再由户部统一结算给带兵的将军。” 苏如画听后恍然大悟,她瞪大了眼睛,“康协光拿不出这个钱?”她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车厢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却并未能驱散这股沉重。 定国公老爷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是如此。而戚家作为商贾之家,财力雄厚。这门亲事若能说成,对康协光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 “康协光袭爵了都不行,还需要外来的助力。”苏如画说着不由唏嘘。 想到自己与越王一战,伤亡将士之多,要不是仇立抄了越王的那处宅子孝敬主将三分之一的资财,怕是也得向外求援。 老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沉声道:“就算是圣上让他承袭了伯爵位,衡阳侯府的那些人也不会让他好过。那一家子,哼,都是鼠目寸光。” 苏如画轻轻叹了口气,她感受到了老爷子话中的无奈和愤怒。 分析道:“所以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后盾,特别是能在银钱上给予他支持的亲事。” “对。”老爷子肯定地点头赞赏。 苏如画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如此说来戚家倒是正好了,他们家底殷实。” 老爷子沉吟片刻,缓缓道:“戚家确实攀不上衡阳侯府,更别提康协光了。这件事,只能由你去撮合。” 苏如画闻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她有些担忧地问:“那戚玉珠会愿意吗?毕竟婚姻大事,关乎她一生。” 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坚定地说:“戚家和你那婆母都会愿意的,他们如何劝说戚玉珠,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苏如画仍然有些不放心,“可是,她不是喜欢姜遥岑吗?” 老爷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那点儿喜欢,与你和远山这样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谊自不能比。 她不过是在后宅里没见过几个外男,若是让她再认识一个既有战功,相貌又不输给远山,又肯把她当回事的人,再加上家人在后面劝着,变了心意不过是早晚的事。” 苏如画听了老爷子的话,心中虽然还有些许疑虑,但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第568章 好消息 车外长风在车外说:“主子,过了前面路口就回府了。” 长风在问苏如画下不下车?还是一起到定这公府。 老国公爷笑,“着急回家吗?不急就去我澄心院坐坐?” 苏如画扬声问:“长风叔,你那伙食好不好?我说要去师父那蹭饭,师父总没松口,我还是投奔你吧!” “行啊!”长风回了话。得了苏如画的话,他也知道苏如画不会下车了。 老国公爷这才想起来,苏如画一来就说要讨口饭吃的事。 早起上朝起的早走的也早,顶多就是能用上两块点心,这会儿子是真饿了。 老国公爷也笑,“别说长风那的伙食,就是我那的,也没有你烤的野味好吃。” “师父,看您这脸色——一看就是馋烤野味了,是也不是?”苏如画眼中闪过狡黠,嘻嘻地笑道,“如果您想吃,我这就去给您烤。” 定国公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深深叹气,看起来有什么大事一般,他说道:“今天不行了,我实在是饿得等不及。你要是有这孝心,哪天烤好了给我送去。” 他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这事啊,师父等你给我送来。” “好嘞,师父,您就等两天。”苏如画满脸笑,信心满满地答应,“就这两天,徒儿猎到野味后一定给您烤好送来。” 两人的对话在微风中飘荡,马车已经缓缓停下。苏如画本打算优雅地跳下车,然后扶师父一把,展现她的细心与孝心。 然而,老爷子似乎并未注意到她伸出的手,他稳稳地走下马车,脸上带着一股不服老的坚毅。 苏如画有些愣住,她看着师父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敬意。她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师父那种坚韧不屈的精神。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师父身后,步入了澄心院。 院内,春风轻轻吹过,带起阵阵花香。 长风马打发人,急忙将准备好的早餐送了上来。 今天的早餐比平时要多了一副碗筷。 早食过后,定国公老爷子说站得久了,有些乏了。 苏如画忙道:“师父去歇歇吧,徒儿能去云岫院看看吗?” “远山那云岫院,从来没个人气,你去看看去吧!” “好嘞,徒儿过去看了,师父快歇着了。” 老国公爷歇下了,苏如画往云岫院走去,心中还思考着如何撮合戚玉珠和康协光。 她知道这件事并非易事,正不知道如何策划和安排。 忽听得有人说话:“夫人,前面怎么好像有外男?” 苏如画一愣,知道说自己,知道自己一身男装,别吓到人,想也没想就退到一旁,低头给人让路。 就这么几步的工夫,苏如画突然想到一事:夫人?怕是自己那婆母吧?! 苏如画眉头微挑,心中疑惑着,便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 还真是! *-*-* 几日前戚夫人就知道戚玉珠被打了,本来是要找苏如画算账的,可是听说苏如画要朝堂听封,想着万一上门去把人打着点看得见的伤,那可就不好办了,愣是没敢找上门去。 她就没想过,自己后宅这几个丫鬟仆妇,真要动起手来,能不能动的了苏如画一个手指头? 正午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而温暖的气息。戚夫人正准备躺午歇,却听闻有婆子急匆匆地赶回来,声称有要事禀报。 戚夫人微微皱眉,但仍保持着贵族夫人的沉稳与优雅,她轻轻歪在柔软的榻上,示意婆子近前说话。 婆子因为急速奔跑而气喘吁吁,脸上满是紧张和急切,“夫人,夫人,有消息…但这话真不知该如何说起…” 戚夫人轻轻摆手,语气平和地说:“不打紧,你且慢慢道来,我听着。” 婆子咽了口唾沫,稍微平复了下呼吸,急切地开口:“才…才得到的消息,今儿大朝会上,圣上命令礼部为五安县主操办婚仪…” 说到这,婆子偷偷瞥了戚夫人一眼,见她神情还算平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戚夫人听到这,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看来,这是圣上要给自己的二儿子赐婚了。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内心的波动,轻轻将手放在胸口,默默地劝慰自己:“不气不气,这是圣意,不可违逆。”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阳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 戚夫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她深藏起来。 她知道,作为一位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必须保持冷静和优雅,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变故。 婆子站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戚夫人的反应。 她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戚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也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静候夫人的吩咐。 戚夫人心中暗自琢磨。 既然皇帝已经给儿子赐了婚,那么之前在军前收妻的事情,应该就不会再被追究了。 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似乎放下了一些。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转向一旁的婆子,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那就是说,二公子在军前娶妻的事,圣上不再追究了是吗?” 婆子小心翼翼地偷看了戚夫人一眼,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接口道:“是的,夫人,圣上不再追究此事了。 因为那位县主说,并非是二公子在军前娶了她,而是她娶了咱二公子。” “什么!?”戚夫人震惊地从榻上猛然坐起,双眼瞪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你是说,她收了我儿子?”说到这,她的眼圈开始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 婆子默默点头,证实了戚夫人的疑问。 戚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还有什么事,你继续说。”戚夫人看着婆子的神情,知道话还没有说尽。 婆子道:“县主说,在战场上,全军几万将士都见证了,是她收了二公子……” “什么?!”戚夫人气急败坏地大喊,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晕倒。 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她怎么敢?她只是一个村姑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皇家血统,她怎么敢这样做……” 愤怒和激动的情绪让戚夫人突然昏厥过去。丫鬟和婆子们一阵手忙脚乱,才将她唤醒。 戚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而又清晰。 她感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那是一种母亲对儿子的担忧和不甘。 她望向窗外,心中实在是不甘,“更衣,我要见老太爷。” 戚夫人不敢抗旨,但是她想着,这事老国公爷肯定是不愿意的。 只要是老国公爷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去皇上眼前争一争的,应该是可以挽回的。 她也知道老爷子素来是不上朝的,今天的事他肯定还不知道。 戚夫人才带着丫鬟往澄心院走,竟然在半路上遇到外男,刚想是谁进这后院来了,却不想对面之人向着自己福了福身。 这种女娘的礼节,断不会是一个男子的行了,这人…… 苏如画这厢见过了礼,道:“见过世子夫人。” 戚夫人一开始并未认出苏如画,直到她走近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个收了自己二儿子的村姑吗? 一股怒气直冲心头,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冷静,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悦:“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如画神色自若地回答道:“回京之前,姜二公子说有两本书在他云岫院的书房里,让我来拿一下。” 戚夫人瞪大眼睛,怒气更甚:“他的东西也是你能动的?” 苏如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能啊,他让我来拿的,我有什么不能动的呢?” 戚夫人被噎了一下,气得别过头去。 她暗自咬牙,心想这个村姑真是太嚣张了。 但她不甘示弱,试图找回场子:“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陪老国公爷用了膳,才过来。”苏如画轻松地回答,说的那么理所当然的。 戚夫人瞪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别过头去,她心中暗自愤恨,这个苏如画,不仅勾引了自己的儿子,现在还敢这么嚣张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忍不住讽刺道:“老太爷可知道你是那般恬不知耻的人?” 苏如画眉头一挑,反问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无媒无聘你就能在阵前与人苟合,你说是什么意思?”戚夫人言辞犀利,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苏如画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不不,世子夫人怕是误会了,就算是无媒无聘,也是姜遥岑尚主,不是与人苟合。” 戚夫人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苏如画,不仅不知羞耻,还如此狡辩。 她愤怒地盯着苏如画,试图用眼神将她看穿。 然而苏如画却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嘴角还挂着一丝挑衅的微笑。 “你别以为你的心思就得逞了,”戚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定国公府都取消上你苏家提亲的事了,你还在这猖狂什么?” 苏如画却笑了,神色自若地说道:“哦,原来世子夫人还不知道,不让定国公府上门提亲的是我,因为我要找媒人来定国公府提亲。 我得给足姜遥岑面子,毕竟是我要娶他。” 戚夫人听到这话,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她颤抖着手指着苏如画,却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苏如画,真是太嚣张了!她竟然还说要娶自己的儿子,真是岂有此理! “你,你……”世子夫人已经被气得没话可说了,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春天的阳光也似乎变得刺眼起来。 苏如画却依然保持着微笑。 “哦,对了!”苏如画一副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戚夫人有件事您怕是还不知道。” 戚夫人这会儿气得,哪里能想到苏如画会告诉她什么好事,“我不想知道。” 苏如画全当没听到,自言自语一般,“我一个属下,是衡阳侯府的世子康协光,我正想给他说门亲事,不知道玉珠表妹可有这个意?” 戚玉珠是商贾女,如果不是姜遥岑的表妹,有自家姑母照顾,就她这出身任何勋爵之家那都是攀不上的高处。 春天的阳光透过树上的枝丫,斑驳地洒在平整的石板地面。 戚夫人的脸色依旧阴沉,胸中的怒火还未完全平息。然而,苏如画刚才的话却让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声音轻柔却坚定地打散了戚夫人几乎要爆料的戾气。 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什么?怎么可能?! “戚夫人,”苏如画继续缓缓开口,她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深沉,“这件事情,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戚夫人眉头还皱着,准备的火气半点也发不出来,更是被苏如画接下来的话震得哑口无言。 “老爷子刚才提起,衡阳侯府这位新封的世子,还未定亲。”苏如画语气平静,却透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他原本是衡阳侯府的庶子,但这次跟我上战场立了军功,今天大朝会上更是被圣上亲封为世子。” 戚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她虽然不算聪明绝顶,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庶子,尚未定亲,今天又新晋为世子,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这……”戚夫人一时语塞,心中却是暗流涌动。如果能将戚玉珠嫁入衡阳侯府,那对整个戚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苏如画敏锐地捕捉到了戚夫人眼中的动摇,她轻声道:“如果您不反对,我可以去衡阳侯府打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戚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但内心深处又怎能不迫切? 她微微点头,声音略显沙哑:“我,我没什么不同意的。那就麻烦——县主费心了。” 说到“县主”这个称呼时,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在思考如何称呼苏如画更为妥当。 第569章 说亲 本来应该叫儿媳?戚夫人实在不想承认。 毕竟,苏家女的身份在她心中始终是个疙瘩。 最终,她选择了“县主”这个既尊重又不失礼貌的称呼。 苏如画微微一笑,“既然夫人不反对,我就去衡阳侯府打探一下人家的口风。” 轻轻一眼看过来,戚夫人感觉她对自己的心思了如指掌 说完,她行礼告辞,留下戚夫人独自在站在原地沉思。 春天的阳光洒在苏如画的背影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而戚夫人的心中,也悄然燃起了一抹希望的火花。 苏如画本就是想去看看姜遥岑的书房,想到他在那里有点时间就给自己默兵书,心里就火一样热。 但是现在书房在那又不会跑,先去找康协光是着急事。 等今天朝堂上之事传来,让别人得了先机,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遥岑给自己的几个定国公的侍卫,她已经让他们回定国公府了,现在想找葛三还得回自己家去,想着她就直接到了侍卫值房,找到姜遥岑派给自己用的两人。 “周大哥,麻烦您一件事。” “将军请说。”这几个侍卫都看到过苏如画在战场上的出生入死,一直尊称她将军,丝毫不曾小看过。 “衡阳侯府的庶三子康协光,我有急事想见他本人,去给他送个信,我在至味斋雅间里等他。” 周护卫刚一听苏将军说时一愣,送信的事找上自己,那个不应该找流年吗?听到后来才多少明白了将军的用意,不太能确定的试探道:“将军可是不想小的走正门,用非常手段通知到康小将?” 苏如画点头,对!这是重点,她还没想让衡阳侯府知道,她想先问问康协光,别他有心上人,自己倒成了乱点鸳鸯谱。 而且苏如画笃定了自己请,康协光一定会到。 果然苏如画到至味斋没多久,康协光就到了。 康协光见面就要给苏如画行大礼,这群见过苏如画上阵杀敌的汉子,都是打心眼里尊重她的。 苏如画忙伸手拦了,也不磨叽,直接挑明了来意。 康协光连眨了两下眼睛,他在外头会朋友,还不知道自己袭爵的事,突然给他提亲,他很是不解。 苏如画一看他的表情,就想明白定是他还不知道朝堂之事。 于是又把朝堂之上,圣上让他袭衡阳侯府的爵位之事讲给他听。 虽然到他这要降为伯爵,他还是不明白这事怎么能落到自己头上。 康协光自嘲的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将军,说实话,衡阳侯府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呢?如果您是看好我能袭爵,我劝您还是算了。就算圣上亲封,府里也会逼着我上疏请辞。” 苏如画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关切:“衡阳侯府竟如此待你?你若不从呢?” 康协光的堂堂八尺的汉子,眼眶竟然有些泛红,声音压不住的颤抖:“他们会用我的姨娘来威胁我,说要将她发卖这类。”他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抑制内心的愤怒。 苏如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 她曾经听说过高门大户中妾生的孩子只能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姨娘,却没想到这种家族还会用生身母亲来胁迫庶子。 雅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清凉。 苏如画心中的震惊逐渐平复,她开始思考如何帮助康协光摆脱困境。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心念一转,说:“康协光,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听听。”她的声音中透露出坚定。 康协光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 他见识过苏将军在战场上的谋略,也许她真的能帮自己走出这个困境。 他静静地等待着苏如画接下来的话语,心中充满了期待。 “这戚家的女娘,并不只是与定国公府有亲戚关系,更主要的是她家中商贾之家。对旁的人来说,你们这种勋贵人家出来的,自是看不上商贾出身的。” 苏如画吃了筷子凉菜,有意放慢了说话的速,观察着康协光的反应。 见康协光认真在想话中深意,才又接着说。 “现在正好衡阳侯府逼迫于你,不如你就正常袭你的爵——这是你用战功换的,与他们不相关的。 而对于商贾之家也自是想要攀上你这种背景的,从此改换门庭。 有了如此的财力作为后盾,你想在哪开府是你的自由,而你袭了爵,你开的府才是衡阳伯爵府,至于他那是衡阳侯府还是别的什么府,也与你不相干了。” 康协光眉头深锁,将军这话说的也对,也不对,他想再听听。 苏如画轻抚着手中精致的茶杯,缓缓续道:“至于你娘,这大婚之日,她作为长辈,自当亲临观礼,以示家族和睦。既然已从那府邸中解脱,便无再送归之理。” 康协光闻言,眼中焦虑,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内心的担忧都凝聚于此,“可是,这婚礼筹备繁琐至极,从提亲到完婚,短则半年,长则数年。我姨娘她,身子骨本就弱,怎能经得起府里的磋磨?” 苏如画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柔和地望向康协光,伸手示意他坐下,“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可利用你的军功,向朝廷请封一个诰命给你嫡母,此举看似是对你姨娘的冷落,实则是在保护她。世人皆爱攀附权势,一旦你姨娘失去了这份‘价值’,自然便无人问津,她的安全也就多了保障。” 康协光的眉头紧锁,情绪复杂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敲打着,似乎在权衡利弊。“可是,如果他们……如果他们以此为由,逼我上书辞去圣上亲赐的世子之位,那我又该如何?” 苏如画沉思片刻,才道:“你只照做便是……”见康协光神色依旧担忧,又加了一句,“放心吧,这事我会求到圣上那去。”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求到圣上那去?康协光心里惊讶,却并没有说出口,起身深深给了苏如画一揖。 第570章 不想 与康协光分开,苏如画便把康协光的大概情况简单写了,让人送给戚夫人,告诉她可以说和戚玉珠了。 戚夫人接到苏如画派人送来的信,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 她坐在书房的桌前,展开信纸,每个字都引起了她内心的波动。 康协光,如果不是这庶子的出身,无论怎样自己娘家侄女也是攀不上的高枝,就算是这样也是戚玉珠高嫁了。 信中详细讲述了康协光在衡阳侯的艰难处境与过去的种种。 盘算再三,戚夫人决定去说服戚玉珠去见康协光。 戚夫人派人叫了侄女,语气中透着期待,“玉珠儿,姑母有事与你说。” 戚玉珠脸上还有伤,看到姑母,好不委屈。 戚夫人叹口气,“表哥那边的事已成定局,皇上已经让礼部操办你表哥与那个县主的婚仪了。” 戚玉珠一听,更委屈了,“姑母……”又开始泣不成声。 戚夫人安慰道:“姑母又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 戚玉珠哪里肯依,“我不要。什么好的不好的,我都不要了。” 戚夫人自是知道戚玉珠在使小性子,叹口气,“那也是个立了军功的,皇上才赐了衡阳侯府世子。” 戚玉珠也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勋贵世家,只是低声哭,没有再说不要。 戚夫人见戚玉珠并没有大闹,便继续说,“姑母是很看好他的,品貌也是一流的。” 这个戚夫人也不是瞎说,以前的宴会上,偶尔见过,相貌确实是出挑的。 只因是庶出,与自己家女儿年纪也不般配,便没有深问,没想到如今要让侄女相看。 戚玉珠原也只是把姜遥岑当表哥,谈到婚事也只是这次上京前父亲向他透露的。 想到表哥的家世好,文采好,武功好……她才开始心驰神往。 如果让皇上那都同意了表哥娶那个跋扈的女娘,她也就死了心。 皇上是不可违逆的,那个女娘又厉害的要死,她可不想把自己往那自己待不了的地方里送,给人当小不说,别把命搭里了。 如今,姑母又说一个勋贵家的世子,她自是心下活络,只是顾着小女儿的颜面,没有直接说出口,面子上也遮掩了些罢。 于是戚玉珠脸上呈现出迟疑和不安,“姑母,当真不骗我?” 戚夫人点戚玉珠额头一下,“我的好心都喂狗了不成?我哪次谋划不是为你好?”想了想又道:“好不好的,姑母说了你也是没见着,不如这样,找机会你见上一见可好?” 戚玉珠抬起头,看着姑母:“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见他?” 戚夫人甚至有丝动心,把苏如画写的信摆到戚玉珠眼前,也好让她清醒些。 又道:“玉珠儿,你是我最心疼的侄女,你说为什么? 当然是想促成这门亲事。你说还能有什么心事? 也许,去见一次,看一眼他,你会有一个更好的决定。” 戚玉珠默默地沉吟片刻,戚夫人的话其实有触动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面对心底的纠结与思考,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鼓起勇气:“好吧,姑母,我会去见他一次。但是,只是看一眼,仅此而已。” *-* 苏如画回到家里,终于是脱下了朝服,虽说武将的朝服比文官的还简练些,也还是麻烦的,不好动作。 阳光斑驳地洒在院内,为这京中略显拥挤的院落添了几分暖意,却也映照出几分压抑。 苏如画在青豆的帮助下缓缓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向一旁正忙碌整理衣物的青豆,笑道:“这可比上战场的盔甲绑人多了,穿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青豆闻言,抬头望向苏如画,眼中闪烁着心疼与敬佩交织的光芒,回应道:“县主说的是,不过这京中的院子也确实小,比起营区那片辽阔无垠的天空和大地,少了份多少自由啊!” 她的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对过往军营生活的怀念。 苏如画闻言,笑声中多了几分无奈,她伸手轻拍青豆的肩膀,笑道:“你个小丫头,怎么还想在营房里呆一辈子呀? 那里虽是咱们成长的地方,但终究不是归宿。” 青豆闻言,眼神坚定,反问道:“县主不是要领兵吗?青豆自然是要跟随县主的,无论县主身在何处。” 苏如画摇了摇头,目光深远地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展望未来:“谁要在营房呆一辈子呢?我虽曾向往战场上的豪情万丈,渴望用我这天生神力守护一方安宁,但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才发现那并非我所愿。 回家和父母团聚,或是去北疆策马奔腾,都比这无休止的杀戮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苏如画的眼中不禁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哽咽起来:“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我才真正明白,生命脆弱,和平珍贵。 每次看到袍泽倒下,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是真的心如刀绞。 他们的牺牲,让我更加痛恨战争,更加渴望这世间再无杀戮。” 青豆见状,连忙上前紧紧抱住苏如画,轻声安慰道:“县主,咱们不去战场了,就留在京中,或者去任何您想去的地方,远离那些血腥与杀戮。” 苏如画将下巴轻轻靠在青豆的肩头,感受着这份温暖与安宁,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是啊,青豆,咱们不再被战争所困,而是去追寻那些真正能让我们心灵得到安宁与喜悦的事物。 希望这天下,终有一日能再无杀戮,只有和平。” 青豆能感受到苏如画的悲伤,她自是知道县主不想让爹娘看到这样的她,就只由着县主抱着不动。 好一会儿,苏如画才擦擦眼泪,“好了,我没事了。帮我打点凉水来,我洗把脸再出去见爹娘。” 第571章 处斩 农历四月,春光已深,京城内外,柳絮纷飞,花香与紧张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午时的阳光,如同利刃般穿透云层,无情地照耀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午门,这座象征着皇权威严的古老城门,今日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却也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沉重。 城门两侧,禁军林立,铁甲寒光闪闪,他们面无表情,却个个眼神锐利,如临大敌。 百姓们虽不得靠近,但远远地围成一圈,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期待,更有几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随着一声沉闷而威严的鼓声,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只见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步伐沉重,从午门内缓缓走出,他们中间押解着一位身披枷锁、衣衫褴褛的男子——那便是谋反失败的越王。 他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有一种释然,由两人架着,步伐虽蹒跚,却仍想要尽力保持着皇家的尊严。 “看,那就是企图颠覆朝廷的逆贼!”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随即这句话如同野火般迅速蔓延,激起了更多人的议论和指点。 他身上越王的服制与盔甲都被扒了下去,现在只穿着已被血渍浸透的里衣,却依然保持着某种他想要维持的尊严。 从两个儿子都死后,他就很少说话,回京的一路上更是不发一语,只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很有做最后的告别的意味。 朝堂上百官列队而立,神色各异。 有人面露惋惜,私下里交换着同情的目光,毕竟越王偏安一隅十余年,还有不少人收到过他的好处。 也有人则面露冷漠,认为这是越王咎由自取。背叛皇权者就该是如此下场。纵是人不罚,也会遭天谴。 更有人心中暗喜,认为这是除去政敌的大好时机。 …… 在这群人中,宗仁府左宗正的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身着靛袍,眉头紧锁,不时地望向越王,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左宗令与越王曾有过交情是其一,他还收了越王的银票,他实是不放心。 他怕越王最后关头喊出什么话,牵连到自己,心中暗自盘算。 甚至心里还在想,如何能在不触怒龙颜的前提下,保住越王的性命。 毕竟在左宗令这个位置上看着是位高权重,可是实在没什么油水,难得个财神,他实在是不想让他死。 左宗令几次欲上前求情,却又被身旁的同僚拉住,低声告诫他此乃皇上圣意,不可违抗。 而宫外的百姓,与朝中百官大不相同。 他们听闻越王即将被处斩的消息,非但没有丝毫哀悼之情,反而是一片欢腾。 因为越王的谋反行为,让整个四渊都陷入了一段时间的动荡不安,百姓生活虽然还过得去,却几乎每家都有或儿孙、或亲族死在这声大战中。 如今,恶有恶报,他们自然是拍手称快,奔走相告。庆贺久违的和平与安宁。 街头巷尾,孩童们甚至哼唱着自编的小曲,庆祝这一“大快人心”的时刻。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刽子手手持鬼头刀,一步步逼近越王。 越王闭目,嘴角勾起一个笑,想要谋朝篡位之初,其实想过胜者王侯败者寇,但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他不愿接受了自己当一个闲散王爷的命运,自己与那大位不过一步之遥,怎么不可以争一争? 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更何况他是皇家血亲,夺了天下不过是一纸公告就可平息天下言论的存在。 现在他两个儿子都没有了,想偏安一隅,做个富贵闲人也不可能了。 …… 刽子手走近,他看向皇城,终是没有等到皇上的赦免诏书。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刽子手手起刀落。 百姓一片哗然! 打破了午门前的死寂。 原来皇上亲叔叔的头也是一刀就可砍落。 青豆应声给苏如画打了凉水进来,嘴上说着今日的在午门的见闻,想着为县主分散一下注意力。 苏如画愣怔的一瞬,就那么容易?! 可这是五万将士的性命换来的。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地上,也洒在苏如画的脸上,映出她眉宇间的无奈与苦涩。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如了定一般。 下午时分,阳光斜斜地洒进屋内,给这略显沉闷的空间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却也似乎无法完全驱散室内弥漫的微妙氛围。 青豆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担忧,她看着苏如画那复杂多变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正欲开口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如画坐在窗边,阳光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中既有不屑也有几分决绝。 “圣上以为宗仁府会找我麻烦,哼!他们可曾想过,我苏如画也并非省油的灯,还未曾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放过宗仁府呢!”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傲气,仿佛是在向无形的对手宣战。 青豆闻言,一脸茫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县主,您这是要……”她的话语未尽,显然被苏如画的决定惊到了。 此时,门外传来葛三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他低沉而关切的声音:“县主,青豆姑娘,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葛三的声音透过门缝,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显然他也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打扰到屋内的人。 苏如画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提笔蘸墨,动作流畅而坚决。 “葛三哥,进来吧,劳烦你帮我送封信给定国公府的周侍卫,务必让他星夜兼程,亲手交给姜遥岑。”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葛三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苏如画的神情,心中不禁一紧。 他接过信,心中暗自揣测:“县主这是要……”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县主放心,这就送去。” 苏如画轻轻点头,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心中有些郁结,想要找个方式疏解罢了。既然他们让我不好受,那我也没必要让他们舒坦。”她的语气虽淡,却透露出不容忽视的坚决与锋芒。 葛三听后,心中暗自为姜二公子捏了一把汗,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默默应承下来。 他转身离开时,心中不禁感叹:“姜二公子,您这是惹上了怎样的女子啊!不过,谁让您想要娶我们画儿大将军呢,这苦果,您就慢慢品尝吧。” 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只留下苏如画一人,静静地望着窗外,阳光依旧,但她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第572章 赐婚 数日后的傍晚时分。 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如血,洒在姜遥岑简单的军帐内,给这静谧的空间添上了一抹不寻常的温暖。 姜遥岑坐在案前,手中轻握着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 就只看那封面上那歪歪扭扭、仿佛孩童涂鸦般的字迹,他也知道这出自谁的手笔。 正是苏如画独有的风格,既让人无奈又莫名生出一股亲切感。 姜遥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想象着苏如画提笔写信时的模样,定是带着几分俏皮与不羁。 那是他的妻,也是他永远武力值逊上一畴的五安县主。 他轻轻启开封泥,拆开信封,激动之下手指微微颤抖。 满心期待着信中能承载两人间难以言喻的情愫。 然而,随着信纸缓缓展开,他的表情渐渐凝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信中,苏如画以她那特有朴拙的笔触,详尽描述了宗仁府及一众官员在朝堂上如何要为越王开罪,若不是头一天圣上给她吃了颗点心丸,她都怕自己要退缩了,这些人太凶悍……字字句句,皆是愤慨与不平。 “啪!”一声巨响,姜遥岑猛地一拍桌案,惊得帐路过要归巢的鸟儿四散纷飞。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拳头紧握,仿佛要将满腔怒火倾泻而出。 “这些无耻之徒,竟敢如此欺辱我的……我的妻!”他心中暗道,将苏如画视为自己一般无二,那份愤怒与保护欲油然而生。 但很快,姜遥岑的怒意中又夹杂了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也就是他的五安县主,才能想出如此不计后果的谋策。 他深知苏如画的性格,这看似无理的报复,实则是她对一些东西的坚守望。 她是想告诉所有人,包括皇上,她要正义,哪怕赌上一切,也一定要维护她心中的正义。明白了苏如画的用意,姜遥岑也愿赌上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这次大婚,也要与他的妻一起维护心目中的正义。 姜遥岑迅速铺开纸张,提笔回信。 笔尖在纸上笔走龙蛇,他将自己对苏如画的理解与支持,对那些官员的愤怒与不屑,化作一行行铿锵有力的文字。写罢,他吹干墨迹,仔细折叠好信件,唤来周侍卫。 “周侍卫,你且休整一夜,明天返程将这封信亲手交给她。” 周侍卫接过信件,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又过了两日,已经到了五月,一个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薄雾轻绕,给军营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清新气息。 姜遥岑在这宁静而略带凉意的时刻缓缓起身,准备开始新的一天。 他正欲进行日常的洗漱,突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打破了四周的宁静,仿佛是远方传来的战鼓,让人心头一紧。 紧接着,是兵卒那高亢而急促的呼喊声:“报——急报——”那声音穿透了薄雾,回荡在军营上空,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姜遥岑闻言,脸色微变,迅速作出反应,对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快,去拦住那驿卒,直接带到寝帐来。” 侍从领命,迅速消失在晨雾中,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一位满身尘土、神色匆匆的驿卒被带到了姜遥岑面前。 驿卒的眼中闪烁着焦急与疲惫,斜背在背后的包裹却丝毫不乱。 驿卒从身上解下包裹,双手递给姜遥岑,“请姜统领亲启。” 姜遥岑快步上前,从驿卒手中接过那封六百里加急的密信。 看了信封上的火漆印完好无损,缓缓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兵部调令那刚劲有力的字迹,要求他即刻做好准备,迎接三天内即将到来的新任将军接管事宜。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姜遥岑的心跳瞬间加速——宏治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古婚姻大事,乃人生之至要,家国之和合。今有五安县主苏如画,才貌双全,温婉贤淑,深得朕心;又有忠良之后姜遥岑,英勇善战,智勇双全,屡建奇功,实乃国之栋梁。二人品性相投,才德相配,实为天作之合。 朕今特赐婚于五安县主苏如画与姜遥岑,令二人结为秦晋之好,共谱佳话。望尔等珍惜此缘,相敬如宾,绵延子嗣,以慰朕心。 着礼部即日起,筹备县主大婚婚仪,务必隆重又庄重,彰显皇家风范,亦体现朕对二人之厚爱。一应所需,皆由国库支应,不得有误。 钦此!”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如同春日里的一缕暖阳,瞬间照亮了姜遥岑的心房。 “这……”姜遥岑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虽然通过苏如画提前送来的信,他已经对这件事有所了解,但真正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还是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 他抬头望向远方,想穿透薄雾,看到京城中的苏如画,想看到她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的激动与喜悦难以言表,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股暖流填满,温暖而充实。 “谢主隆恩!”姜遥岑对着圣旨深深一拜,眼中满是感激与敬畏。 他知道,这份赐婚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认可,更是对他与苏如画之间情感的肯定与祝福。 随着驿卒的离去,军营再次恢复了宁静。 第573章 进京 傍晚时分,天边挂着一抹淡淡的余晖,将越州城外的军营染上了一层柔和而略显沉重的金黄。 风,轻轻掠过营寨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在诉说着往日战场的荣岁月。 周侍卫走后,姜遥岑让人拿来兵册,把伤情处理过,而且好得差不多兵卒找了来。 姜遥岑站在点将台上,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他目光深邃,扫过台下那些因战斗而伤残的兵卒。 看着这些兵卒的眼中,有对伤痛的无奈,更有着对未来的不确定。 “你们伤都好得怎么样了?”姜遥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营地的喧嚣,让每个人的心都为之一震。 一位兵卒,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缓缓上前一步,伸出自己失去手掌的断臂,那空荡荡的袖子前端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说:“基本上算是好了,除了这断了的手,再也长不出了。”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接受与不屈。 姜遥岑轻轻点头,走近几步,仔细查看着那已经愈合但仍显狰狞的伤口,问道:“里面肉还没全长上?” “对,大夫也这么说的,还嘱咐我不能用力。”兵卒的回答中带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他眼中有光,分明在说,活着就好。 姜遥岑沉默片刻,转而看向其他人,声音更加温和:“其他人呢,还有谁愿意说说?” 这时,一位年轻兵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解开护腕,将袖子一点点挽了上去。 他的小臂上,一条与小臂等长、触目惊心的伤疤赫然在目。 他翻转着手腕,让伤疤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姜统领,我胳膊是保住了,可是以后干不了出力气的活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失落,但更多的是对过往辉煌的怀念和对现状的坦然接受。 “以前我单手能拿起三十斤石锁,现在十斤都不能够了,三五斤还勉强以以。”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 姜遥岑静静地听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深知,这些兵卒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他们忠诚与勇气的见证。 “这还能干什么农活呢?”他喃喃自语,声音虽轻,却透露出对兵卒们未来的深切关怀与担忧。 他意识到,这些伤痕累累的勇士,或许再也无法拥有一个农家普通女娘的力气,但他们的精神与勇气,却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比拟的。 姜遥岑轻轻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忧虑与深思。 他环视四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这些曾经英勇无畏的战士,如今却因伤重而难以再像往昔那般驰骋沙场,更别提从事繁重的农活了。 正当气氛略显沉重之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俺们几个都走不了直线了,”一位兵卒半开玩笑地举起手,脸上洋溢着乐观的笑容,“都成了人说的地不平。”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沮丧,反而充满了自嘲与幽默,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鼓励自己和同伴,即使身体受伤,也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姜遥岑闻言,嘴角也不禁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看向那几位坐在马车上的腿脚受伤的兵卒,他们虽然行动不便,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坚韧与不屈。 “你们几个是都还能站起来的?”他关切地问道,带着满满的鼓励与肯定。 “是,站不起来的,都没让过来。”兵卒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默契与自豪。 他们知道,虽然自己受伤了,但只要不放弃,就总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这时,又有一位兵卒举起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期待。 “咱眼睛伤了一个,只余下一个能看到事的。”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够幸存下来的庆幸。 姜遥岑顺着他的声音望去,果然看到那位兵卒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穿过了他的右眼,而那只眼睛则永远地闭合了。 尽管如此,他的另一只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坚定与希望的光芒。 …… 接下来的时间里,更多的兵卒们纷纷上前,向姜遥岑展示自己的伤情。他们有的失去了手指,有的腿部受伤严重,有的则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疤痕。但无论伤势如何,他们都保持着乐观与坚强,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着战斗中的英勇与坚持。 姜遥岑静静地听着,看着,心中充满了对这些兵卒的敬佩与感激。 他知道,这些伤痕是他们为国家和人民付出的证明,也是他们英勇无畏的勋章。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们争取到应有的待遇与尊重,让他们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 姜遥岑双手轻轻下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而温暖地扫视着台下的伤兵们,缓缓开口道:“我想带领你们前往京城。 去见见京中的官员们,让他们亲眼看看战场上的艰辛与不易,看看你们为了这个国家所付出的牺牲。”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伤兵们闻言,一时间都愣住了,整个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们相互对视,眼中既有惊讶也有疑惑。 他们也知道每每打完仗,都会有一些兵卒可以跟着主将进京。 他们也有人曾经在城中欢迎过凯旋了将士。 但那都是完好无损、英姿飒爽的战士们。 而像他们这样,满身伤痕、残缺不全的兵卒,从未敢奢望过那样的待遇。 姜遥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眼中的犹豫与不安,他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 于是,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或许在担心,自己这样的伤势,在京城中会受到怎样的待遇。 但请相信我,作为你们的统领,我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任何人的轻视或白眼。”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决心,仿佛是给伤兵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第574章 两处 姜遥岑顿了顿,目光更加严厉地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如果有人胆敢对你们指手画脚,或是出言不逊,你们大可不必忍让,直接告诉我。 我会替你们讨回公道。说你们路不平的,我会让他余生都走在不平的路上; 说你们独眼的,我会让他两眼都看不见光明!” 说到这里,姜遥岑的声音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怒意,但更多的是对伤兵们的深切关怀与保护。 他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温暖了每个人的心房,也激起了他们心中的豪情与斗志。 伤兵们面面相觑,眼中逐渐泛起了泪光。他们知道,这位统领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们着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们争取应有的尊严与尊重。 在这一刻,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与力量。 “我们愿意去!”终于,有人大声喊道,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更多的人纷纷响应,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营地。 话音落下,仿佛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伤兵们中爆发出一片哗然之声。 他们或惊讶、或疑惑、或激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氛围。 一位兵卒大着胆子,高声问道:“统领,您要我们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安,似乎想要从姜遥岑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姜遥岑闻言,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轻轻摇了摇头,收起了刚才的狠劲,解释道:“是县主将军,她让我带你们进京,去为你们,也为那些已经战死的袍泽们讨个公道。”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决心,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其感染。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高声喊道:“我们去!”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豪迈。 另有人则笑着说道:“早说是县主将军的意思,俺都不问就跟你走!”言语间充满了对县主将军的信任与敬仰。 还有人打趣道:“你是不是傻?忘了统领和县主将军是睡一个被窝的?”这句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哄笑,气氛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姜遥岑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些兵卒虽然身受重伤,但他们依然保持着乐观与坚韧,这份精神让他深感敬佩。 他再次朗声道:“愿意跟本统领进京的,请到台下报上名号,并说明自己的伤势情况。” 接下来的时间里,伤兵们纷纷上前报名,他们或拄着拐杖,或拖着伤腿,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姜遥岑让人一一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和伤势情况,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为他们争取到应有的权益与尊重。 没过几天,圣上派来的新将军抵达了营地。 交接事宜顺利进行着,而姜遥岑则按照苏如画的建议,带着这群伤兵们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一路上,伤兵们之间也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终于,在一个半月之后,月朗星稀的夜晚,他们抵达了繁华的京城。 望着那灯火辉煌的城市轮廓,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但他们也相信,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共同努力,就一定能够为自己、为那些战死的袍泽们讨回一个公道。 *-* 苏如画正在宏治帝赏给姜遥岑的宅子里,这里赐下来,定国公府老爷子就派人给收拾了出来,又让长风派了下人过来。 之后就告诉苏如画这宅子就她做主了。 因着想在这里走婚仪的流程,苏如画带全家人都过来了。 此时她正坐在开着的窗前,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轻纱窗帘,洒下斑驳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女儿即将成婚的全家人喜悦的气息。 她手中轻握着姜遥岑那封字迹遒劲有力的手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却不是婚前女娘常有的羞涩和喜悦。 而是为将的谋算与坚定,甚至还有一些冷洌。 “姜遥岑,真有你的,还真把伤兵之事安排得如此妥当。”她轻声自语,将信纸轻轻对折,置于案头,仿佛是在心中为那个男人又加上了又一道印记。 就在这时,有下人通禀,礼部侍郎李大人带着几位官员来。 “请到正厅。”苏如画吩咐着,也起身出屋,匆匆朝正厅走去。 步入正厅的几礼部官吏,脸上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既有对婚礼筹备的严谨,也有对这前所未有婚仪的困惑。 “见过县主。”礼部的官员自是极重视礼节,给苏如画行了全礼。又道:“下官等特来与您商讨婚仪细节。”李大人行礼后,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犹豫。 苏如画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一星半点少女的羞涩,也有作为将军的从容不迫。 “李大人请坐,此事确是前所未有,但本县主想,只要心意到了,形式不过是个壳子。”苏如画伸手让坐。 李大人闻言,眉头微蹙,环顾四周,见这处院子,房虽雅致却略显简朴,皱了皱眉头,问:“不知县主要在哪招待主宾?” “主宾,”苏如画复述了一遍,一指所在的院子,“本县主想在这招待一部分,再在城外南大营招待一部分。” “啊?”李大人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又想明白了,“县主是要招待将士们吗?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说着他用笔在手中拿的册子上记录下来,毕竟这算一个特殊要求,而且这个是不是得有兵部的同意? 写好,又问:“县主在此招待哪些人?城外又……” 苏如画看着这李大人记录的太过详细,想了想道:“这个本县主可不可以自己订?订好了写在请帖上,就不现在想了。” 李大人想想,也行,在册子上记下:两处各招待何人由县主自己作主。 还是很为难,说道:“县主,城外南大营能不能用,需要请示兵部,您看……” 第575章 亲迎 苏如画已经盯着这李大人有一会儿,看着他那一脸有什么隐疾的表情就知道有事,听官员说南大营能不能用要问兵部,才知道他原是为此事犯难。 挥手打断他的话,问道:“礼部不是经常协同兵部办事吗?本县主没记错的话,这次封赏便是。” 李大人不禁暗自思量:“动用南大营作为婚宴之地,确实有些难力……”他顿了顿,终是开口:“县主,南大营乃军营重地,且不说是否合宜,便是宾客往来,也多有不便啊。” 苏如画哪里听不出这是李大人的托辞,没接李大人的话,反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经常协同办差,怎么你们还很为难? 李大人忙道:“是经常协同办差,只是这种要动用驻军大营的事没有先例。” 苏如画明白了,礼部一群老古板,是不分年龄的,只要没有先例的就为难。 礼部要在南大营办的事还多着呢,苏如画可不惯这帮人毛病,淡淡来一句:“没有先例,就开个先例吧!” 李大人躬身称“是。”再不敢说别的。 而其他随同前来的礼部官员,感觉压力山大怎么办? 苏如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院中景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李大人,本县主此举自是已经与侯爷商量过的,我们都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南大营,其实是侯爷选的地方,你们只管去办事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柔和起来,接了李大人之前说的宾客往来的事,“至于宾客,本县主会亲自安排马车接送,确保一切井然有序。” 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最终,李大人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县主所言极是,下官等受教了。既是如此,我礼部定当全力配合,请县主放心。” 窗外初夏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明媚,预示着这段不同寻常的婚仪,将如同这农历五月的季节一般,热烈而美好。 其实预示都不一定准。 *-* 苏如画与姜遥岑各自忙活着他们的事。 而那边厢,苏家与定国公府,在姜遥岑还没有接到圣旨时,就已经由礼部指挥着开始过三书。 姜遥岑到南大营之时,已经开始走六礼。 不同的只是别人家是男方往女方家走六礼,而这次是县主娶亲,就是成了女方家去男方家走六礼。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到了六月初,已经走完五礼。 晨光初破晓,天边染上了一抹温柔的绯红,定国公府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庆祥和。 今日,是苏如画与姜遥岑大婚之日。 不同于传统习俗中的新郎亲迎新娘,这场婚礼却因两人的独特嫁娶关系而显得格外不同—— 是苏如画,这位县主将军,亲自前往定国公府迎接她的新郎。 苏如画身着繁复嫁衣,头戴凤冠,步履轻盈却又不失庄重,每一步都似乎在诉说着对未来的期许与坚定。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既兴奋的光芒,心中既有对未知生活的憧憬,也有对即将面对的一切的坦然。 亲迎是六礼中的最后一礼,象征着新郎对新娘的珍视和尊重,也是双方家庭共同见证婚姻成立的重要时刻。 好吧,今天是苏如画去定国公府迎接新郎姜遥岑。 踏入定国公府的大门,苏如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府内早已布置得如同仙境一般,花香四溢,宾客盈门,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 新娘本是要兄弟背出,脚不落地,送进花轿。 姜遥岑他不用,在这热闹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位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子——姜遥岑。 那男子,一身红衣如火,眉宇间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与不羁。 他不同于传统新郎的温文尔雅,反而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洒脱与自在。 只见他高高兴兴提着宽大的喜袍,脚步轻快地跨过门槛,每一步都显得那么随性而不失风度。 众目睽睽之下,那嘴笑得都要裂到耳后根去了。 “娘子,你可算来了!”姜遥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雀跃,他快步走到苏如画面前,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对她的深情与期待。 苏如画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轻声笑道:“你急什么?” 姜遥岑哈哈一笑,随即伸双手扶着马鞍,长腿一蹬,翻身上马。 动作流畅地翻身上马,那身姿矫健,引得周围宾客一阵赞叹。 苏如画本来还想着下马迎他一迎的,可是这人跨过门槛开始,简直就是飞的,三两下就窜上了马。 他坐在马背上,望向苏如画,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夫人,咱们可说好了,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了。” 苏如画只是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的工夫,那人已经与她并辔而立。 *-* 钦天监送来的今天的吉时单子上写的: 日期:甲辰年 辛未月 庚辰日 宜忌事项 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纳财…… 忌:动土、掘井、破土。 其他信息 月相:下弦月 十二时辰吉凶 子时:天牢(凶) 寅时:司命(吉)(5:00-7:00) 辰时:青龙(吉)(7:00-9:00) 午时:天刑(凶) 戌时:白虎(凶) 这些苏如画早已经熟记,并做好了安排。 *-*-* 寅时初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晨光微露,预示着新的一天与新的生活的开始。 苏如画与姜遥岑在众人的簇拥下,抵达了新换上四品将军府门楣的府邸。 这里即将成为他们共同的家。 府内早已按照礼部的精心布置,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庄重与喜庆。 随着鼓乐齐鸣,两人引领着宾客步入正厅,请出爹娘上坐高堂。 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期待的氛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第576章 登场 礼部派来的唱礼官声音洪亮而庄重,引领着婚礼的每一个步骤。 苏如画身着华丽的嫁衣,她的心中也有紧张,但更多的不是因这一场婚仪。 她心里知道:这是做给人看的,真正的大戏还没开锣。 她不时偷偷望向身旁的姜遥岑,只见他亦是神色认真,眼中闪烁着对这份婚约的珍视。心里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点对他不住…… 按照礼部的安排,作为娶亲一方的苏如画,必须留在前堂,与宾客们共同见证这一重要时刻。 她微笑着向宾客们致意,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早已声明不胜酒力,因此避免了被劝酒的尴尬。 而姜遥岑,作为嫁过来的一方,则不得不承担起敬酒与喝酒的重任。 他穿梭于宾客之间,举止得体,笑容满面,每一杯酒都代表着他对宾客的感激与尊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酒意逐渐上头,到了寅时与辰时之交,他的舌头已有些打结,脚步也开始变得踉跄。 “相公,你醉了。”苏如画见状,轻声提醒道。 姜遥岑闻言,却只是嘿嘿一笑,摇晃着身体向她走来,眼中却全无半点醉意,“娘子,我没事,咱们走吧!” 两人携手步入后院,一踏入这方私密的空间,姜遥岑仿佛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瞪大眼睛,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期待,“娘子,咱们该换衣服了。” 两人换下礼部送来了繁琐华服,换上一身劲装。 苏如画凝视着姜遥岑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睛犀利的能洞察人心。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坚决:“真要跟我去?前跟困难重重,会拖累你的。” 她的语气虽轻,却字字沉重,透露出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 姜遥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轻轻抚过苏如画重新梳理过的发髻。 那发型简洁而干练,是他最熟悉也最喜爱的模样。 他的动作中带着无尽的宠溺与坚定:“我就爱让你拖累。大不了咱俩一起被发配边疆,就再也不会天各一方了。” 苏如画听着姜遥岑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是被一股暖流突然侵袭,又或是被那份深情所震撼。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自己内心的动摇。 但在这份不屑之下,隐藏着的是她心中那份被深深触动的柔软与温暖。 周围的环境似乎也随着两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院中的花香似乎更加浓郁,微风拂过,带来了丝丝凉意,却也似乎在为这对即将踏上新征程的伴侣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更添了几分宁静与和谐。 姜遥岑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苏如画的手,仿佛握住了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两人相扣的双手上。 他掌中的这手,全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细腻柔滑,却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力量,每一道茧痕都是她无数次挥刀舞枪的见证。 “你的手……”他低声呢喃,语气中既有赞叹也有怜惜。 他轻轻摩挲着那些茧子,细细感受她过往的每一分努力与坚持。 想想这就是自己妻子的手,这是四渊第一女将军的手,心里又热热的,一直热到眼底。 他也说不清是骄傲还是心疼。 也许都有,作为一个武将,他知道领兵在外的不易,知道风餐露宿的辛苦,也知道战场厮杀的血腥。 想到她的战绩,他是真骄傲。 可是想到她的不易,他也是真心疼。 …… 苏如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是属于女将军独有的骄傲与淡然。 “习惯了,这些年风里雨里,手上没点茧子怎么行?”她的话语间没有丝毫抱怨,只有对过往岁月的坦然接受。 穿过后院时,四周被郁郁葱葱的植物环绕,高大的树木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微风拂过,带来一阵阵清新的花香,与这后院中的宁静相得益彰。 花瓣偶尔随风飘落,轻轻触碰两人的肩头,增添了几分浪漫与温馨。 只是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苏如画突然停下脚步,略一用力,从姜遥岑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脸上明晃晃的嫌弃。 就在姜遥岑诧异的目光中,在衣摆上反复擦拭自己的掌心。 “你穿多了?怎么手心都出汗?”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 姜遥岑闻言,心中那刚刚泛起的小惆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他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谁热到手心出汗了?分明是被你牵动了心弦。” 但他并未言明,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既有对自己失态的掩饰,也有对苏如画这份直率与可爱的喜爱。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在这充满生机的后院中。 周围的景致仿佛也因他们的存在而变得更加生动起来,树木更加挺拔,花朵更加娇艳。 姜遥岑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出了后门,门外是苏如画早已经安排好的两人的战马。 苏如画翻身上马,又一次眼看着身高腿长的姜遥岑抱着马鞍一跃而上。心里暗自叫了一声:“漂亮!” 嘴上却是不肯说的,只挑衅的看一眼姜遥岑,“来呀,看谁先到南大营!” 姜遥岑自觉得自己的马也不差,未必就跑不过苏如画胯下的四渊第一神驹乌金,一挑眉:“比就比,输了的怎么说?” 苏如画倒是没想这事,才一考虑的空,姜遥岑就开了口,“谁输了,谁今晚就伏低做小。” 苏如画痛快答应:“好!” 她只想着反正自己也输不了,却没有想谁伏低谁做小又有什么差? 在城里两人捡着背人的路走,一出城门就纵马真的比了起来。 果然如苏如画所想,她先一步到了南大营。 待到姜遥岑到时,她如斗回胜了小公鸡一般高傲的仰着头,哼了一声。 姜遥岑压不住嘴角,以拳抵唇低笑了一声,“好,小的今晚一定伺候好主子。” 第577章 开席 姜遥岑这话说的,苏如画突然嗅到一丝暧昧的味道。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葛三迎了上来,“将军,您请的人,都到齐了。” 农历六月的午时,阳光如火焰般炙热,照耀在夯实地面的演武场上,热气腾腾,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姜遥岑站在场边,眉头微蹙,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什么。他的话语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的县主,你看看这时辰,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如画正凝视着远方的日头,听到姜遥岑的话后,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打在她清丽的脸庞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抬头仔细看了看天空,午时的阳光刺眼而炽热,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辰时末,午时初。”苏如画的声音平静,这炙热的阳光也无法动摇她的冷静。 姜遥岑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露出满意的光。 他抬头望向天空,日头确实已经接近了午时的正中。 “时间刚好。”他说着,脸上露出微笑,“我昨晚就安排了人手,现在应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苏如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那是钦天监给出的吉时。 扫一眼纸上写的那一行“午时:天刑 凶”,她将纸递给了一旁的葛三。 葛三接过纸,眼角闪过狡黠的笑意。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纸上的字,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苏如画轻轻解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那是她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而特意披上的。 姜遥岑见状,也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接过苏如画的大氅,一并扔给了葛三带来的人。 这一刻,两人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决心。 虽然午时的阳光炙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但他们的心中的期待比这阳光更烈。 周围的一切在此时仿佛也为他们而静默,只有远处的鸟鸣和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午时阳光如火,热浪滚滚。 南大营内,虽然营地早已摆满了桌椅,但空旷的场地上,客人却寥寥无几。 几百桌的席面,仅仅坐了几桌客人,而每桌之间又相隔甚远,使得整个营地显得更加冷清。 苏如画并没有亲自书写所有邀请观亲迎礼的的请帖。 而南大营这边的请帖,都是她亲笔所写,派人送请帖时也告诉人家,这是县主亲自写的,请收到请帖的务必捧场。 营地的一角,宗仁府的官员们已经到场。 连宗仁府令淳亲王都到场了,所有到场官员先给他见过大礼,才各自入座。 他们身着华丽的官服,手持精致的折扇,一边交谈一边打量着周围。 葛大人身材魁梧,面带威严,他环顾四周,眉头微皱。 赵大人则显得更为轻松,他笑着与旁人打招呼,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屑。 “葛大人,看来您也是收到县主亲书的请帖了?”赵大人调侃道。 葛大人点了点头,“正是正是,所以特意推了旁的事,过来捧场。”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免有些轻视这个新晋县主。 在他看来,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女子,能有什么大作为? 赵大人轻笑一声,“看看那些空座位,想必是没收到县主亲书的人吧?真没几个人愿意来给她捧场。” 两人说话间,不时有人加入他们的谈话,话题无不围绕着苏如画和她的宴会。 虽然大多数人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来的,但内心却并不真正认同她。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营地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 …… 那边一桌上只坐了兵部曾家来的三人,曾愈打量四周,更是感觉莫名其妙。 他看到隔着两桌看到宗仁府的官员们正在热聊,起身走了过去,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他先是向宗仁府令淳亲王见了大礼,淳亲王绷着一张面皮,挥手让人起了。 他又给康爵爷行了个大礼,“见过康爵爷。” 康爵爷抬抬手,示意他起身,“起来吧。” 曾愈又向其他官员拱手致意,“葛大人、赵大人、胡大人,都在呢?这来的人怎么这么少?都不给咱们这新县主面子吗?” 他嘴上虽是问句,但脸上的不屑表情却毫不掩饰。 其他官员也都笑了起来,他们大多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来的。 这场宴会,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闹剧。 就在众人谈笑间,突然一阵激昂的鼓声响起,兵部几人全都愣住了:这是战鼓!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鼓声响罢,开始有兵卒给各桌上菜。 再想想这里是军营,敲战鼓上菜似乎也说得通,可是人根本没来多少,这就上菜了? 鼓声响罢,开始有兵卒陆续给各桌上菜。 众人面面相觑,今天是来观礼的,可是什么都没有,别说亲迎,连新郎新娘都没看见,就开席了?!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际,又一阵激扬的战鼓声响起。 这次,随着鼓声,苏如画与姜遥岑身着大红劲装,骑着高头大马入场。 他们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如画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 她环顾四周,目光在每一位客人身上掠过,仿佛在用眼神告诉他们:这场宴会,她才是主角。 姜遥岑则紧随其后,他目光深邃,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目光追随着苏如画。两人并肩而行,还真是一对璧人。 随着他们的入场,整个营地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原本冷清的场地变得热闹起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新人身上。 苏如画和姜遥岑的到来,无疑为这场宴会增添了不少色彩和看点。 所有人都以为苏如画会气恼,会脸上挂不住,毕竟席面空了那么多,是谁都会面上无光。 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等着看笑话的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曾愈看到地上不知是谁掉落了一张纸,看着怎么像是钦天监判吉凶用的,他俯身拾了起来,展开来。上面赫然写着—— 日期:甲辰年 辛未月 庚辰日 宜忌事项 宜:结婚、出行、搬家、合婚订婚、搬新房、纳财…… 忌:动土、掘井、破土。 其他信息 月相:下弦月 十二时辰吉凶 子时:天牢(凶) 寅时:司命(吉) 辰时:青龙(吉) 午时:天刑(凶) 看到这一行,后面的他看不下去了,曾俞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578章 鬼宾 曾俞不敢相信,今天的午时是凶时,苏如画为什么这时办她的亲迎礼? 苏如画这时已经走到点将台上,抱拳行了一圈武礼,面上是真诚的笑容:“今天是本将军的亲迎之礼,感觉各位将士远道而来……” 别人还在看在座哪有将士,曾俞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苏如画还在上面继续说:“各位将士为勇战越州军,终保下我四渊太平盛世。苏如画在此敬各位一杯。” 下面撩撩几人的掌声,因为多数人已经感觉出了不对,再在更加慌张的用目光在席位上搜寻武将。 可是,一个也没有! 苏如画说完,把手中的酒盏一倾,酒倒在了地上。 苏如画又道:“各位都是好样的,都落得个青山埋忠骨。我苏如画不能远道送去一杯喜酒,只能劳烦各位跑这一趟,再敬诸位一杯。” 她把第二盏酒一倾,又倒在了地上。 康爵爷一看不干了,拍案而起,“苏如画,你在这故弄什么玄虚……” 他话音未落,却眼见的附近桌案上的酒盏都离开了桌面,飘在了半空。 不只是康爵爷,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瞬间面白如纸。 飘在半空酒盏无一例外的一倾,真好像有人喝下了那里的酒,可是却没有酒洒在地上。 苏如画在高台上,举起手中酒,“再敬诸位。” …… 曾愈提着一口气,没让自己晕过去,他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苏如画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可这不是夜里,这是正当午时,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就是眼前。 苏如画看着桌上的菜,问道:“请诸位来是吃我的喜宴,众将士怎么不动筷子?” 忽然有人说话了,声音低哑暗沉,“我们此来还有一事。” 曾愈要疯了,他听到这声音从下方传来,也从是四面八方传来,还带着阵阵阴风。 那声音还在说:“听说越王没有反,那我等不是白死了?” 苏如画一笑,“这事圣上已经压下了,越王也已经处斩。我想应该是宗仁府的各位大人不了解前方战况,产生了什么误会。” 宗仁府的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有些抖,心里暗骂苏如画:你提我们干什么? 包括宗仁府令淳亲王都未能例外。 左宗正更是吓的裤子都尿了。 右宗正虽然最开始也吓得不轻,可是一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又瞬间有了精神。 阴测测的声音竟然又回了一句:“圣上圣明。还听说有人说曾勤死的冤的,不知是何人?” “哦,”苏如画无比坦然的道:“那是曾愈曾大从,曾勤是曾大人的儿子,总要替死人喊两冤的。” “曾勤那厮平白的想要我等将士的性命,死我们还又痛揍了一顿,判官都把他拖去十八层地狱了,他有何冤? 曾大人如果真不明了,不妨随我去看看那曾勤,你也亲口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用……”曾愈吓和舌头都好使了,他可不要去。 也不知怎的,曾家三人一直坐在了地上。 曾愈一下反应过来,马上站起身来,“是我教子无方,我错了,我错了!给诸位将士敬一杯赔罪……”天晓得,他长袍下的腿都是抖的。 却不想那酒没到他嘴里,全数倒在了外袍上。 曾愈还以为是自己手抖,尴尬的挤一下笑,刚要再说什么。 对方又说话了,“一杯就赔罪了,也未免太过容易。” “那……”曾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天知道鬼想要什么,他不自觉得看向走过来的苏如画。 苏如画手式下压,“那您想要罚曾大人什么?不如就明说。” 那声音道:“前线死了五万多将士,曾大人,我看你就出资给我们每人再加一两烧埋银吧!” 五万两银子,沉甸甸的数字如同巨石般压在曾愈的心头。 他猛地一闭眼,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轻声却坚定地说:“应该的。” 这四个字,既是对对方要求的无奈妥协,也是对自己命运的苦涩自嘲。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简单的银两交换? 汗水悄悄浸湿了他的衣背,曾愈强自镇定,脑海中已是一片翻江倒海。 他深知,若稍有迟疑或不满,对方把他抓去见他儿子可怎么办? 他暗自咬牙,暗下决心,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将这五万多两银子凑齐,只为换得一丝微薄的希望。 那冰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谢过。”简短二字,却仿佛冬日里的寒风,直刺人心。 曾愈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喉咙干涩得如同沙漠,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却只见对方已再次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冷冽:“宗仁府的各位大人,请随我来,面见越王,让我们共同理清这其中的误会。” 一旁的淳亲王,这位年迈的老王爷,脸上写满了对生命的畏惧与不舍。 他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更加谨慎小心。 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他急忙插话,试图以慷慨的姿态化解尴尬:“诸位将士保家卫国,实属不易,本王心中甚是感激,特为诸位每人再加三两银子,以表本王之意。” 然而,那冷冽的声音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暖意,反而让空气更加凝固。 淳亲王见状,脸色微变,连忙改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舍:“不不不,本王失言了,是五两银子,每人再加五两!” 这数目对于老王爷而言,已是极大的牺牲,足以让他心疼不已。 每人五两银子,那就是二十五万多两,淳亲王到少得卖两处京郊的庄子才能够了。 这总行了吧? 却不想…… 第579章 讨要 淳亲王侍卫虽然看不见敌人到底在哪,还是缓缓上来围起亲王,意图要保护他。 淳亲王没有制止,也是想让对方,哪怕是鬼也好,也看看他的实力。 他没想到,对方没有丝毫动摇:“淳亲王爷,将士们所求,并非只是金银之物,而是希望这场风波中,能够还他们一个清白,消除不必要的误会,自然也莫要冤枉了谁。” 在对方那依旧冷冽如冬日寒霜的话语中,淳亲王的面色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他强自镇定,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却仍努力维持着亲王应有的威严。 缓缓开口道:“本王深知将士们心中所虑,金银财物虽能解一时之困,却难抚心中之伤。越王之事,本王已查证确凿,其罪当诛,非本王偏袒,实乃国法难容。本王与尔等同心,誓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说着,淳亲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抬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来安抚眼前这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却又在半空中停下,最终只是轻轻一挥,示意身旁的侍卫退下。 侍卫颤巍巍一步步退下,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小心,显然他们也是害怕。 冰冷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响起,这一次,虽仍带着几分寒意,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王爷有此心意,我等感激不尽。但望日后,能更加体恤将士疾苦,让每一份忠诚都不被辜负。” 四周森冷的气氛在这一刻微妙地缓和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感觉不那么冷了。 “将士们的家眷,确是本王疏忽之处。”淳亲王闻言,深吸一口气,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语气也十分诚恳,“本王一定要上奏皇上,加强对将士家属的抚恤与照顾,确保各位将士无后顾之忧。” 最终,那冰冷的声音中有了一丝松动:“既然如此,那便谢过王爷的重赏。愿我们共同守护这片疆土,不再有冤屈与误会。 将士的家眷父母也差实可怜,我等盘桓不去也是放不下家人,唉……” 那冰寒的声音不叹气还好,这一声叹息,在场所有人都心胆直颤。 淳亲王已经是出钱出的肉疼,看了一眼康爵爷,又垂下了眼皮。 后者回以一个深邃的眼神,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便已知打算。 康爵爷眉头微蹙,却迅速展颜,眼神中透露出慷慨,声音洪亮而诚挚:“这位壮士,国难当头,英灵不朽,本爵虽家资有限,但亦愿倾囊而出,三万两白银,虽不多,却是我对前线勇士们的一份敬意与哀思。” 周围的官员见状,先是愣了一下,知道今天这是躲不过,咬着牙纷纷响应。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从康爵爷这开了头,便这这个大人三千两,那个五百两的,又捐出不少的一个数目。 就在这时,那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又响起,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风,直击人心。“钱粮军师,诸位大人的慷慨,你可都一一记录在案了?这数目,是多少?”这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们根本没有看到钱粮军师,却听到另一个声音答道:“回禀大人,目前统计所得,共计三十六万七千六百两白银。”他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 那冰寒之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兵部徐大人,既然如此,不妨就由你来为我们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凑个整数吧。” 徐挚被点名,脸色微变,心中虽万般不愿,却也明白此刻推辞不得。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所言极是,徐某虽不才,但亦愿为将士们尽一份绵薄之力。三万二千四百两,就由我来补上,以求圆满。” 徐挚却是五味杂陈,暗自思忖: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些前线的将士,竟要如此破财消灾?但转念一想,这些钱若能换来自己和家人的安宁,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而那阴风般的声音并未就此停歇,它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左宗正大人,您身为皇室宗亲,更应体恤将士之苦。请大人高抬贵手,再为我们这些马革裹尸的袍泽们,凑足九十九万两白银,助他们早日超脱,轮回往生。” 徐挚一下肉就不能么疼了,也不考虑自己在何处得罪了谁,就对方要的这钱算,明显有大仇啊! 居然让人家一下拿出五十九万,不过一个宗仁府的左宗正,又不是什么管漕运的官员,真能一下拿出这么多吗? 左宗正心里却是有数的,越王给自己送来了五十万的银票,果然是没瞒过那群鬼,这是来讨要了。 左宗正此时已经汗如雨下,这事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能。 答应说明他有这些银子,他家宅子不大,虽有几处铺面,也并没有大的商贾,一下能拿出五十九万两,谁不得打听一下哪来的? 可是哪来的他能说吗?那不是要掉脑袋吗? 不答应,怎么可能?这鬼将能向自己要这个数就是已经知道自己有了。 这位宗仁府的左宗正一遍一遍的擦着额上流下的汗,却找不到一个说辞。 苏如画一看,这人是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在耗着也没意思。 开口道:“这鬼宾既然问左宗正大人,想是自有他的道理。”转身又对其他人道:“刚才怕各位不记得是多少银子,才让今天礼官把各位大人出的银钱数都记录了下来。 既然说好是会将士们的烧埋银子,大家就签来字,之后有不忙时送到兵部去吧!” 的招手,礼部派来在这边啥正经事也没干,却把账记下来的礼官,走上前来,一桌一桌拿记下的账目让各位大人签字。 那冰寒的声音这才道:“感谢诸位大人,我等在人世只能留不过百日,如今已过大半,故有劳诸位在廿日之内筹齐银两……我等便不叨扰了。”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二十天,不拿出银子来,我们还来催账。 而话音一落,只见那些空桌上的酒盏酒坛全部倾倒,酒水却未洒出多少。 桌上的菜却并没有动,倏得一下周转低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去。 看来人是走了。 有人想问话,好不容易忍住,没问出来。 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却也是没什么心情再吃下去。 于是一行匆匆吃了几口,还是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等到淳亲王说年纪大了,先行告退了,其他人才开始陆续找借口离开。 第580章 夜谈 夕阳的余晖懒散地洒在京城古老的城墙上,给这座繁华与沧桑并存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金辉。 南大营的喧嚣已随着宴席的散去而归于宁静,只余下几声远去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营地上回响。 苏如画与姜遥岑并肩骑行,两人的身影在落日下拉长,显得格外和谐。 苏如画轻抚着乌金的马鬃,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中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情绪。 “我觉得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她轻声说道,声音里既有对未知的调侃,也有一丝不易言说的紧张。 她的目光不时地望向远方,寻找着什么答案,又似是在逃避即将面对的现实。 姜遥岑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他轻轻拍了拍苏如画的马背,以示安慰。“大不了罚咱俩呗,咱就请罚去守边关。”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却也有一股子不畏风沙豪迈。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自信与坚定,看得出无论前路如何坎坷,他都能坦然面对。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苏如画,“你喜欢哪里?我请旨咱们去守,怎么样?”话语间满是宠溺与期待,仿佛只要苏如画点头,他便能立刻为她摘下天上的星辰。 苏如画闻言,不禁白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真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哥儿,连罚什么皇上都由着你选!”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她深知,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实则有着一颗赤诚之心,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共赴天涯。 姜遥岑见状,嘿嘿一笑,那份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你不应该佩服你相公厉害,这事都能自请吗?”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得,就等着苏如画表扬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苏如画脸颊微红,耳朵也悄悄爬上了两朵红云。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打马向前,走到了姜遥岑的前面。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缓缓向京城的方向行进。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景象。 然而,在这份喧嚣之中,他们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最终,他们携手回到了那座挂着“五安县主府”的宅邸前。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门上,为这座府邸增添了几分温馨与安宁。他们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尽在不言中。 *-*-* 两人已经脱去白天所有为婚仪准备的礼服,现在只穿着寝衣,可是苏如画忽然感觉有些紧张。 姜遥岑用手牵了一下苏如画,可是苏如画出于身体本能的一躲,他马上知道了她的紧张。 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虽说在军中圆过房,不过匆匆,这一别又是一个多月。 略一想姜遥岑就有了主意,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苏如画,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那银子真让兵部收?不怕兵部挪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忧虑。 苏如画闻言,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什么意思?这银子兵部还会动?那可是将士的烧埋银,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抚恤啊!”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双手紧握成拳。 姜遥岑低下了头,目光闪烁,似乎在回忆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名目有很多,把碎银子熔炼成整块的火耗,过一级官吏,都会巧立各种名目,截流下一部分。最后下去分发的,还要扣下跑腿钱。”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官场腐败的痛心疾首,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苏如画的心上。 苏如画皱紧了眉头,双眼紧盯着地面,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认真聆听着姜遥岑的每一句话。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透露出她内心的波澜。 姜遥岑见状,心中更添了几分怜惜与敬佩。 他继续说道:“以宏治初年的山阳县赈灾款案为例,山阳县令在收到朝廷下拨的赈灾银子后,不仅胆大到直接克扣了大量银子,还暗拿出赈灾银中相当一部分贿赂其他官员。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掩盖自己贪污的行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愤慨与无奈。 “更为可恶的是,”姜遥岑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当监察御史发现其贪污行为,并写好上疏准备上报时,山阳县令竟买通下人将其毒死,并伪造了自杀现场。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们都作的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他的声音中满是义愤填膺。 苏如画听着姜遥岑的讲述,紧锁着眉头,眼中闪烁着不解与迷茫,她轻声追问:“后来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事的结局。 姜遥岑缓缓说道:“后来皇帝亲自过问此事,我长兄受命前往山阳县,历经千辛万苦,最终查明了此案,将那些贪官污吏绳之以法。”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兄长的敬佩与自豪。 苏如画听后,轻轻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无助:“可如果兵部都不可信,我还能信谁呢?”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困惑。 第581章 早起 姜遥岑见状,轻轻拍了拍苏如画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办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今天我发现了一个漏洞,或许可以解决部分问题。” “什么漏洞?”苏如画立刻追问,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 看着苏如画眼中映着烛火的跳跃的光,姜遥岑轻笑着解释道:“官府这边最容易动手脚,一来是火耗银,这个咱们是往下发,没有这个问题。 另一个就是运输费,把这些银子分发到个州府,再由州府往下发,都要运输费,而这费用他们又可以动手脚。 所以咱们可以不要银子,让他们都交银票,而不是银两。 这样不仅可以省去很大一部分运输费用,还能减少在运输过程中被贪污的风险。” 他一直笑吟吟的看着苏如画。 苏如画闻言,抬头看向姜遥岑,眼中的光更亮了,佩服都满溢了出来。 她太匆忙,都没有注意到姜遥岑如此智慧的一面,这让她感到安心。 姜遥岑注意到苏如画异样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轻轻抚着苏如画的长发,温柔地说道:“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是再能摆平朝廷里的官城上的所有事,会显得我很没用。”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还有七分宠溺。 苏如画听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随即又故意调侃道:“姜二公子这么谦虚!”眼神中闪烁着调皮的笑意。 姜遥岑闻言,突然一伸手揽过苏如画的腰,将她拉近自己,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你叫我什么?” 苏如画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姜二公子,还能叫什么?”这个她真是叫惯了,也没想到还可以叫什么。 姜遥岑轻笑,凑近苏如画的耳边,极轻声说道:“叫‘相公’。”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打了转,粘了蜜才吐出来,轻轻吹入苏如画的耳中。 苏如画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她刚要瞪眼表示不满,姜遥岑却快速地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苏如画措手不及,她的心跳瞬间加速,脸颊滚烫。 她知道姜遥岑身边暗处一直是有侍卫的,这样的举动如果被看到,那可就太尴尬了。 想到这里,她脸更红得不行,眼神乱瞟,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虽然平时在军营里没少听荤段子,但真正实操起来,她还是放不开。 她推了推姜遥岑,佯装镇定:“你……”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留下一抹红晕在脸颊上散不开。 姜遥岑食指抵上苏如画的唇,“侍卫我这就让撤了。” 苏如画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李海坐从树上跳下来,“以后这边宅子主院的侍卫夜里不用上值了。” 开玩笑,再上值二公子要暴走了。 再说,以这两人的战力,也得有能靠近的刺客才行。 *-* 第二天并不是大朝日,姜遥岑也没让人告诉苏如画,新婚第二天一早要给父母请安的事。 这事不说也不是什么错,本来就是他嫁给县主,要请安也是他给苏家二老请安。 戚夫人想着虽然是儿子愿意尚主,那第二天媳妇也一定会来给婆婆请安的。 早早就起身等着,结果等了个寂寞。 连声说:“就是泥腿子,一点规矩也没有!” 只是这话她也不敢去老夫人那说,更不敢去定国公老爷子那说,只在自己院子里发了通火。 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说戚夫人,再看小夫妻。 姜遥岑刚醒,一手支着头,目光温柔地落在苏如画恬静的睡颜上,心中盘算着待她醒来后,两人一同去向双方父母请安,共享天伦之乐。 然而,这份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打破,门外传来侍卫急促的通报声:“报,县主、姜大人,圣上召见,请速速入宫!” 苏如画虽在梦中,但多年的警觉让她对周遭的异动异常敏感。 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坐起身来,声音中带着刚醒的慵懒与不容置疑的坚定:“知道了,准备一下。” 说着,她起身更衣,却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身上竟是空无一物,只余下床单轻轻覆盖着肌肤,一股羞涩与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我衣裳呢?”苏如画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慌乱,脸颊微红,目光迅速在房间内搜寻,试图找到一丝遮掩之物。 姜遥岑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无辜与促狭的笑意,他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无辜:“夫人,你夜里踢被子,我怕你着凉,便帮你盖上了。 可你似乎觉得热,又不停地踢,我见你里衣带子松了,便想帮你整理,结果……”他故意停顿,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苏如画闻言,脸颊更是烧得通红,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同时也对姜遥岑的无耻感到惊讶。 就算带子松了,那也不等于是衣裳化了!怎么可能没有了? 苏如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再次追问:“那么,我的衣裳到底在何处?” 姜遥岑见状,终于收敛了笑意,用下巴轻轻指了指苏如画身旁的枕头边。 苏如画顺着他的指示望去,只见自己的里衣被细心地叠好,放置在触手可及之处,心中恼怒瞬间变成一股暖流。 她瞪了姜遥岑一眼,那眼神中的责备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只是一眼便收回了。 因为朝服麻烦,姜遥岑一看苏如画自己穿戴,也没叫丫鬟,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过来帮忙。 房间内,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苏如画眼看着一个赤条条的姜遥岑从被子里翻了出来,她的目光不自主就躲了下……他也一丝不挂! 第582章 问责 窗外的阳光映照着宏治帝那张威严而复杂的脸庞,他坐在龙椅上,目光如炬,审视着下方跪得笔直的两人——苏如画与姜遥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微妙的紧张与不安,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苏如画,一身朝服,长发简单的还是安武将那样束起,脸上也男子般没有丝毫妆容,却别具英姿飒爽之气。 她跪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前,眼神中既有对即将面临的责罚的坦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而且可以看得出,她心中并无半分懊悔,昨天那场设在南大营的“宴会”,就是想给宗仁府和兵部的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看她那般坦然,怕是会闹得如此之大都想到了。 宏治帝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用什么人招待了宗仁府的……和兵部的人?” “就是些伤残老兵和几个会奇技淫巧的伶人。”苏如画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回避或辩解之意。 姜遥岑,一身御前侍卫统领的服饰虽略显陈旧,却难掩其英挺之气。 他紧挨着苏如画跪着,背脊同样挺得笔直,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微微遮住了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但那份沉默中透出的坚定与忠诚,却让人无法忽视。他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如画已坦然承认,自己自然也要与她共担风雨。 宏治帝闻言,眉头紧锁,手中的折子被他轻轻拍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那是他内心情绪波动的外在表现。 他既惊讶于苏如画的直言不讳,又对她口中所述的“伤残老兵”与“伶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疑惑。 “兵部送来的折子,言辞凿凿,说你们装神弄鬼,意图恐吓朝廷重臣。”宏治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两人的心上。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事实的质疑,也有对两人行为的不满。 苏如画闻言,嘴角缓缓勾起微笑,那笑容中交织着几分自嘲与深深的无奈。 她的眼神轻轻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宏治帝身上,那份温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坚韧。 “父皇,儿臣若真有那份闲情逸致去装神弄鬼,又何苦如此煞费苦心,仅仅邀请了宗仁府与兵部的几位大人? 再说了,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他们亲眼见证,那些为四渊国泰民安而伤残的兵卒。”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凉,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姜遥岑跪在一旁,身姿却是挺拔的,虽未发一语,但那无声的支持却如同坚实的后盾,给予苏如画无尽的力量。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在这份压抑之中,苏如画却主动开口,试图以轻松的方式缓解紧张的气氛。 “皇上圣明,这世间哪有什么鬼怪之说?昨日儿臣在南大营举办的婚宴,正值晌午时分,阳光炽烈,万物可见,又怎能是装神弄鬼的时机? 不知兵部哪位大人竟如此高看儿臣,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施展‘神通’?”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俏皮的小狡黠,试图以幽默化解眼前的沉重。 宏治帝闻言,眉头微蹙,似乎对“正当午时”这一点产生了兴趣,重复道:“正当午时?”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显然是在思考这一时间点的特殊意义。 苏如画见状,连忙解释道:“正是,父皇。儿臣也是考虑到大人们若是从南大营返回城中多有不便,才特意将婚宴安排在正午时分,能让大人们无需担忧归途的安全。”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自嘲,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决定的坚持与自信。 宏治帝的目光锐利地扫向苏如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那你为何要在自己的宅邸先行举办一次婚宴,随后又在南大营再办一次?” 苏如画微微欠身,眸光闪烁,语气轻快却字字清晰:“宗仁府与兵部的各位大人,平日里忙于政务,久未亲临战场,难以体会兵卒们的艰辛与牺牲。 儿臣此番特地从前线带回一批伤残兵卒,正是为了让大人们能够亲眼目睹,感受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牺牲。 人员太多,又多行动不便,在南大营正好。” 宏治帝闻言,眉头微蹙,似乎对苏如画的动机仍存疑虑:“就只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吗?” 苏如画用力点头,眼中全是认真与诚恳:“是的,父皇。儿臣相信,当大人们亲眼见到那些因国捐躯、英勇负伤的兵卒时,他们的心灵定会受到触动。 事实也确实如此,看过之后,各位大人均对越王不顾天下苍生的谋逆之举感觉愤慨,认为其罪该万死,并纷纷解囊相助,愿意为那些马革裹尸的兵卒增加烧埋银子,以表敬意与哀悼。” 说到这里,苏如画的眼眶微微泛红,她的声音都柔软了下去,“那一刻,儿臣真的被深深触动了。各位大人的善举,不仅是对亡者的慰藉,更是对生者的鼓舞。儿臣准备的席面,原本是为了庆祝,却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而变得难以下咽。为了不浪费,儿臣便将这些食物分给了南大营的士卒们,让他们也能感受到来自朝廷的关怀与温暖。” 宏治帝凝视着苏如画,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轻轻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份赞许:“做得很好,能如此体恤民情、心系将士者,你这县主当之无愧。” 殿内,气氛渐渐缓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为这沉重的对话增添了几分温暖。 姜遥岑是来给苏如画打气和当后盾的,就是你不行时还有我的感觉,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妻不只能打,还这么能演。 如果自己不是全程参与,真就信她的话了。 宏治帝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对伤残老兵未来生活的深切关怀,“那些为国捐躯、伤残归来的老兵们,他们的日后生活,可都有了妥善的安排与依靠?” 苏如画闻言,连忙点头,“父皇放心,儿臣已做了周全的安排。 对于那些因伤无法再从事农耕的老兵,朝廷将给予每人四十两银子的补偿;而那些伤势较轻,尚能劳作的老兵,则补偿二十两,并附加人头嘉奖,以表彰他们的英勇。” 宏治帝微微颔首,但随即又眉头紧锁,似乎对另一事更为在意,“你们此番带来的兵卒,都是轻伤吗?” 第583章 领罪 苏如画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与哀伤,她的目光低垂,仿佛正凝视着内心深处那片不为人知的战场。 那里兵荒马乱,从不曾停战。 “父皇,”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易言说的复杂情绪,“事情并不全然如您所见的那般简单。 在那众多进京的将士之中,不乏身躯残缺、断臂断腿的重伤员。 他们的伤痛,是阴天下雨时只能独自面对的颤抖的坚强,远非一个没有过断骨之疼的任何人能够仅凭想象触及的伤痛。” 宏治帝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更为凝重,成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苏如画,那双深沉的眼中既有对眼前小将行事鲁莽的责备,又有着深深的无奈与心疼。 “你们啊,”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复杂,宏治帝听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看向苏如画,眼中既有责备也有无奈,“你们呀,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用这些伤兵来震慑朝中大臣。虽然方法奏效,也非治国安邦的长久之计。” 苏如画闻言,身子微微一颤,随即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沉默了片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声,才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儿臣知错,”她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但儿臣也是被形势所迫,宗仁府势力庞大,一心维护越王,若非如此,他们又如何能真正体会到前线将士们所承受的苦难? 儿臣甚至曾有过更为极端的念头,想要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那种切肤之痛,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随着她的诉说,大殿内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每一句话都像是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宏治帝望着苏如画,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有欣慰,也有更多的期待。 “朕还一直以为你鲁莽,倒是小看了你。懂得用智慧而非冲动去解决问题。”宏治帝说着语气一转。 宏治帝脸色骤然一沉,“你也得记的,以后这种事休要胡闹!朕亲封的县主,怎能有如此荒谬之念?即便是心中所想,虐待朝臣也是大不敬之罪,岂可轻言!”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苏如画的心上。 苏如画被宏治帝的怒喝震得心中发颤,但她并未退缩,反而挺直了脊背,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她紧咬牙关,声音虽轻却坚定:“父皇,儿臣并非真要虐待朝臣,只是……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若不能亲眼见到战士们的苦难,又怎能体会到他们的牺牲与伟大?若见了仍无动于衷,儿臣不禁要问,他们究竟是国之柱石,还是蛀食国本的蛀虫?” 宏治帝闻言,眉头紧锁,不满地咳了一声,那声音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 “咳!县主此言,实乃逾矩!朝堂之事,自有其规则与秩序,岂能仅凭个人情感行事?”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苏如画的不满与警告,似乎生怕她真的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苏如画感受到宏治帝眼中的严厉与责备,心中虽有不甘与委屈,却也明白自己的言辞确实有些过激。 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最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头,低声道:“遵旨,父皇。儿臣知错,定当谨言慎行,不再让父皇忧心。” 然而,即便她低下了头,眼中的光芒却并未因此熄灭,反而更加坚定。 她知道,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她必须坚持下去,为了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也为了这个四渊国。 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轻轻拂过窗棂,似乎也在为这沉重的气氛增添了几分凉意。 宏治帝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静静地望着苏如画,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看穿她所有的倔强与不妥协。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这位女将性情刚烈的欣赏,也有对她爱憎分明性格的无奈。 他知道,苏如画为了大局,最终选择了隐忍与退让,这份懂事与牺牲,让他既感到欣慰,又忍不住心疼。 “唉!”宏治帝又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有对时局的忧虑,也有对这小小女将军的疼惜。 他转身,对着大太监刘全吩咐道:“刘全。” 刘全连忙应声,躬身行礼,“奴才在,请圣上吩咐。” 宏治帝略一沉吟,目光中闪过一抹决绝,“摆驾南大营。” 刘全闻言,心中暗自揣测圣上的用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恭敬地应道:“是,圣上。只是,奴才斗胆问一句,圣上此去南大营,可有特定名目?” 圣上出行,名目极为重要,不仅关乎皇家颜面,更影响着南大营的接待规格与准备。 一旁陪跪的姜遥岑适时开口,他早已看出苏如画的意图,也明白宏治帝心中的考量,于是提议道:“圣上,不妨就说去慰问荣归的将士们如何?这样既显得圣上体恤下情,又能让南大营有所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宏治帝闻言,点头赞赏,对姜遥岑的敏锐与周到表示认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就按姜卿所言,摆驾南大营,慰问荣归将士。” 随着宏治帝的决定,大殿内的气氛似乎也变得轻松了一些。苏如画虽然低着头,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而宏治帝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他重视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他们的牺牲与贡献,值得被铭记与尊重。 随着圣驾缓缓移出大殿,宫门外的阳光洒落,为这沉重的宫廷生活带来了一抹温暖。 而南大营的将士们,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份来自最高统治者的关怀与慰问,那将是他们最好的奖赏。 第584章 探望 刘全听了忙着去布置圣驾出京。 吴公公替师父站在御书房外听着差遣,看看日头,差不多到圣上用些点心的时辰了。 听着御书房中没有声音,让小太监送来一杯参茶。 两手端了走到御案前,“陛下,请用参茶。” 宏治帝见有侍人进来,吩咐道:“送些茶点进来,朕与他们一起用。” 小吴公公应了声,出去吩咐。 宏治帝刚又批了两个折子,没说话,苏如画又想到一事,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扰宏治帝。 见宏治帝放下折子,忙热切的望着宏治帝,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力量:“儿臣斗胆,想为那些英勇的兵卒们请一个差事。”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认真与执着,她是在为这些身有伤残的兵卒们争取一份应有的尊严与荣耀。 宏治帝闻言,眼神中全是好奇与期待,他微微倾身,示意苏如画继续说下去:“哦?说来听听,是何差事?” 苏如画条理清晰地阐述道:“儿臣想请旨,让这批还能走动的伤残兵卒,回到他们各自的家乡县衙,负责发放给那些已经为四渊捐躯的同乡的烧埋银。 一来,这些银两本是朝廷对烈士家属的抚恤,由他们亲自送达,以示尊重; 二来,这些兵卒亲身经历过战场,深知每一份烧埋银背后的血与泪,他们发放银两时,定能更加用心,避免中间环节的疏漏与克扣。” 姜遥岑在一旁听着,眉梢不禁一跳,心中暗自赞叹苏如画的机智与胆识。 他知道这个提议虽有些不合常规,但细想之下,却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于是,他忙附和道:“圣上,县主此议甚妙。 一来,这确实能彰显朝廷对兵卒家属的关怀与天恩浩荡; 二来,也正如县主所说,由这些伤残兵卒亲自发放银两,定能减少中间环节的腐败与克扣,确保每一份抚恤都能准确无误地送到遗属手中。” 宏治帝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苏如画与姜遥岑的提议,不仅解决了实际问题,更体现了对将士们的深切关怀与尊重。他欣然应允:“好,朕准了。” 大殿内,气氛因这一决定而变得轻松起来。 宏治帝则坐在龙椅上,望着这对年轻有为的臣子,心中充满了欣慰。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小吴公公轻手轻脚地步入御书房,身后跟随着几位低眉顺眼的宫婢,她们手中托盘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与各式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吴公公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对皇上的无限敬意,他微微欠身,轻声说道:“陛下,县主与姜大人,请用些茶水点心,稍作歇息。” 苏如画与姜遥岑坐在宏治帝下手,闻言相视一笑,随即各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四溢,驱散暑气。 三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伤兵之事上。 苏如画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忧虑:“陛下,那些伤兵们的情况实在令人揪心。” 宏治帝闻言,目光变得深邃,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点心,沉声道:“朕已命人全力筹备,务必确保每一位伤兵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正当此时,刘全匆匆而入,步伐稳健却难掩焦急之色,他行至宏治帝面前,恭敬地禀报道:“陛下,一切均已准备妥当,特来请示何时起驾。” 宏治帝抬头望向刘全,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问道:“准备的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却也不失威严。 刘全连忙躬身答道:“回陛下,是銮舆,已按最高规格布置妥当。” 然而,宏治帝却轻轻摇了摇头,“今日不同往日,骑乌云吧,用骑驾卤簿。” 刘全闻言,心中虽惊却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奴才这就去安排更换。”说完,他转身欲退,脚步中透露出急促。 苏如画听到御书房外的刘公公道:“去,告诉外头的人,即刻改成行幸仪仗骑驾卤簿,务必让一切显得庄重而不失亲民。”宫婢领命而去,步伐轻盈。 御书房内,气氛因这一决定而变得更加微妙。宏治帝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神情,他深知这样的安排既能彰显皇家威仪,又能拉近与百姓的距离。 苏如画与姜遥岑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她心中在想,是銮驾卤簿快还是骑驾卤簿快?总的来说皇上出门真是麻烦! 这个只能想想,不能说。 正值盛夏时节,阳光如熔金般倾泻而下,将大地烤得滚烫。 午后时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而热烈的气息,连树梢上的蝉鸣都显得格外急促与响亮。 在这般酷暑之中,宏治帝身着相对于简便的服饰,并没有乘坐华丽的龙辇,而是骑着马带人往南大营而去。 身旁两侧跟着苏如画和姜遥岑。 随着圣驾的的靠近,南大营内外一片肃穆,将士们身着铠甲,手持兵刃,整齐列队,以最高规格的礼仪迎接圣驾。 宏治帝翻身下马,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在他龙袍上勾勒出威严而神圣的光辉。他缓步前行,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有力,穿过一道道庄重肃穆的营门,最终来到了这片专为伤残兵卒设立的营地。 营地内,没有了战场上的硝烟与残酷,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祥和。 营帐整齐地排列着,周围绿树环绕,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为这方土地增添了几分生机和凉意。 宏治帝步入营地,目光所及之处,伤兵们或坐或卧,有的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有的手臂挂着沉重的吊带,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不屈与坚韧,没有丝毫的颓废与绝望。 “陛下驾到!”随着一声高亢的通报,营地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 伤兵们纷纷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即便那些腿脚不便的,也在袍泽的搀扶下,用尽全身力气,试图表达对皇帝的敬意。 宏治帝见状,连忙加快步伐,上前一一扶起那些已经跪下的的伤兵,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免了,都平身吧。你们为国捐躯,英勇无畏,朕今日特来看望你们,就是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付出与牺牲,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一位伤兵的肩膀,眼神中满是关怀与敬意:“你们的伤痛,是为四渊;你们的坚韧,是民族的脊梁。 朕会尽一切努力,让你们得到最好的医治与照顾。” 伤兵们听后,眼眶不禁湿润了。他们相互搀扶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其中一位年长的士兵,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如此体恤我等,我等虽死无憾。只愿陛下保重龙体,继续带领我大军,守护这片河山。” 宏治帝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绚烂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