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动听》 第1页 [现代情感] 《她最动听》作者：莯只【完结】 文案： 电台主持人唐桔嗓音温暖动听，模样清纯可人，凭实力登上「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之巅，却突然被扒出倒贴某知名心理学博士。 网友a：啊啊啊塌房了！你们看视频了吗？真掉价，没想到她私底下是这种人。 网友b：节目做得这么感人，原来都是装的，白瞎了爷的眼泪。 一时间，无数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女主持人当众表白惨遭拒绝# #唐桔 诡秘私生活# #唐桔 人设崩塌# …… 绯闻爆出后，当事人段博士受邀参加某访谈节目，声线低沉冷感，单凭那张撕漫男的脸瞬间吸粉无数，然而，就在节目进入尾声的时候，忽然话音一转—— 「死缠烂打的是我，高中她的也是我，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如果给唐小姐造成了麻烦，我深感抱歉。」 「只不过，唐桔，」随后，他正对镜头，喉结上下滑动，字正腔圆，「希望你不要挂我电话，我真的……很想你。」 吃瓜群众：！！！ 给他打电话！快！！马上！！！ 网上吵得如火如荼，正在日光浴的唐桔却对一切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 常有人说精英是从小培养的，段又生就是很好的例子——跳级、本硕连读、各种国际奖项拿到手软，23岁便成为最年轻的心理学博士之一，恋爱方面却着实迟钝。 高中时期以学习为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同桌的告白，毕业后，却在看到唐桔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时，失了分寸。 这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比知识更让人渴望的东西。 - 高智商冷感心理学博士x外刚内柔电台主持人 1v1 酸甜口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桔，段又生 ┃ 配角：唐咏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理医生x电台主持人 立意：向阳而生 第1章 问诊 c市某私人诊所内。 唐桔躲在青花瓷后面，神色紧绷地看着不远处的主治医生。 那名医生正拿着做工粗糙的毛绒娃娃，在大堂外和一名穿着病号服的小孩交流，面容和善温柔。 是他，不会错的。 算上昨晚，唐桔已经失眠了整整一周，想拜託广大网友介绍心理谘询师，但碍于身份，只能在小号上求助，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昨天却收到了一条陌生信息—— 【姐妹，推荐xx心理诊所，我朋友也在这儿看病，效果还不错，希望可以帮到你，早日康復呀！】 巧的是，这家诊所就离着她不到十公里。 唐桔查了查资料，发现诊所条件设施、医生资质、患者评价都还不错，大体看上去算得上靠谱，可没想到居然遇见了高中同桌。 从对方高二得到保送资格起，他们的人生轨道就成了两条笔直的平行线，互不相干地各自延伸了四年，倏然交汇。 青花瓷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瓶身却并不宽大，以至于唐桔即使身材娇小，还是露了大半个身子露了出来。 可她似乎没注意到这一点，掩耳盗铃般躲在后面一动不动，下意识屏住唿吸，目光不安而专注地投向一处。 男人被口罩遮了一半脸，额发整洁清爽，白皙皮肤衬得双眸狭长幽邃，见过他的人都不禁浮想联翩，好奇口罩下隐藏着的是何等容颜。 唐桔旁边的人看着她，小声嘟囔：「这人怎么回事？」 「脸遮的这么严实，估计是得了重病吧。」她的同伴说。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真可怜。」 …… 唐桔戴着围巾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作为当红电台主持人，这张脸能让她在工作上吃香，同时带来了许多麻烦，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聚集，只好全副武装。 「小姑娘。」背忽然被人拍了下，唐桔一个机灵，回过头，是位年过半甲的老太太。 老太太以哄小孩的口吻道：「小姑娘，你别害怕，这儿的医生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 唐桔有点懵了，「谢谢，那个……我没病，我还有事……」 正要离开，只见段又生同小男孩告别，起身扶了下眼睛后朝她走过来。 唐桔脚步一顿，大脑瞬间空白，愣是忘了逃。 两人四目相接。 男人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她，前一秒还温和明灿的眼眸此时如鹰一般敏锐犀利，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所有心思。 唐桔身子一僵，连忙收回视线。 老太太慈爱地摸着唐桔的手，语重心长道：「看到了吗，前面那个就是段医生，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人又高又帅，医术还高超，你就放心治病吧。」 唐桔百口莫辩，空调暖风直吹头顶，厚实的围巾覆在脖子上，脸上又戴着口罩，这些装备让她满头冒汗。 忙乱之际，段又生已赫然站在她面前，「出什么事了？」 他身量很高，暖黄色灯光投射下来的阴影将唐桔整个罩住，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可这人眉眼却是温润的，像块品相极佳的玉，也难怪小朋友和他亲近。 第2页 唐桔垂着眼帘，干巴巴地说：「我没挂号，要下次再来……」 段又生：「姓名。」 唐桔：？ 唐桔细眉微蹙，深吸口气。 认出来就认出来呗，反正—— 她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唐桔。」 「年龄。」 「二十一。」 段又生瞭然般嗯了一声，随即戴上副金丝细边眼镜，似乎这么做能让他看上去亲切一些，「唐小姐，你放心，我不过是问你些很基础的问题，不会对你做什么。」 唐桔：？ 是她武装的太完美了，所以才没被认出来吗？ 「就是！」老太太还没等唐桔反应过来，将她往前一推，「段医生，下一个号是我，你先去！闺女你和我孙女一样大，还年轻，一定要想开点。」 唐桔：？？？ …… 最后唐桔在无比热切的目光下走进诊室。 诊室有不到十个出租屋那么大，装修布置都很简单，除中央一套偏正式的办公桌椅以及不远处的皮质长沙发外便再无其它。 唐桔坐到医生对面的椅子上，面前放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柔软的坐垫让人有种陷进去的错觉，像坐在一朵云上，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心事却越来越重。 她和段又生也曾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前后的心境却截然不同。毕竟谁能想到四年过去，同班同学居然成了顶尖心理医生。 诊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唐桔也就不再拘束，摘了墨镜口罩。 清秀白净的鹅蛋脸暴露在空气里，一双微圆的眸黑多白少，看起来温顺乖巧，眼尾上调的线条为其平添一种格格不入的张扬肆意。 不知道今天用的粉底遮瑕效果怎么样，唐桔心想，她昨晚又没睡好，现在黑眼圈肯定重得不像样了。 「开始治疗前，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基本情况。」 唐桔犹豫了几秒，如实回答：「失眠。」 段又生作为心理学研究者，了解大部分患者的处境。心理疾病不像感冒发烧，没有外在表露的症状，其煎熬痛苦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但正是由于这种非显露性，真正理解并同情他们的人少之又少，更别说伸出援手。 于是他也不急，就这么气定神闲地等着，期间注意到唐桔似乎不想再回答，面前的茉莉花茶很快喝完了，于是站起身，提起精緻小巧的保温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 淡黄偏绿的透明液体逐渐注入柱形玻璃杯，数不清的花瓣随之飞舞，唐桔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那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直到那道清冽的嗓音再次响起。 「喜欢喝？」说的是茉莉花茶。 唐桔不置可否，端起杯子就要喝，掌心突然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缩回手。 片刻后，面前多了瓶冰水，她抬头，对上面前人温润无害的眸。 「用这个敷一下，会好一点。」低沉清透的嗓音，似山间风铃轻响。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段又生作势就要将裹了棉布的冰水往唐桔手上贴，被躲开了。 「谢……」正要道谢，唐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说，「谢谢，我没事。」 段又生挑眉。 心理学者的视线比常人要敏锐一些，就比如他刚刚分明看见唐桔的手缓缓朝冰水靠近，又突然缩了回去，视线移向别处。 「那瓶冰水，就只能这么化掉了。」说罢，段又生将塑料瓶放到一边，语气颇为惋惜。 「不能放回冰箱吗？」 「诊室没有冰箱。」 「那……」 「这是赵医生为了防止我们中暑，特地买的。」 看着窗外几近枯竭，因寒风小幅度摇摆的树干，唐桔心生好笑，但也没再为难他，从善如流地勾起唇角，「好冷的笑话。」 说着，将桌上的冰水拿了过来。 「嗯，是挺冷的。」段又生同样笑了笑，并不在意。 目的达到了就好。 「谢了。」唐桔右手握着冰水，果然舒服了许多，明媚阳光投射进来，碎金般落至其细密眼睫，笑容愈渐耀眼。 人一旦疼痛得到缓解，思维就开始发散。 看着面前裹着白大褂的段又生，她有些恍惚，她曾经想像过这人会穿一身白，但总归会是研究院工作者一类，以至于好几次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说起段又生在万千职业中选择心理医生，那真算得上是突如其来的决定，突然到连他妈妈都难以置信，反覆问了三遍才肯相信。 从小对数学等理科热衷的儿子，居然报考了心理学专业。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段又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段又生不语，再坐下来时已恢復往日的云淡风轻，不露半分喜怒哀乐。 他随手拿起一沓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双手交叉合十，正色道：「正式治疗前，唐小姐，我希望你明白，心理疾病不像感冒发烧等外在症状明显，其危害程度却是令人难以想像。」 唐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她再清楚不过，也深有体会。 可唯独一点，让她没法做到不在意。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在听吗？」 「在。」唐桔再同他对视时，眼里没了半分笑意。 段又生没再说下去，但从神情可以看出，他在像刚才一样，等待她的回覆。 第3页 他一向不是有耐心的人，上学时解题也是快又迅速，讲究效率，但自从从事医生行业以来，他发现有些事情，不慢慢来还真不行。 「段医生，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很抱歉耽误你的时间。」唐桔几乎是没有犹豫，至于几秒前的犹豫，不过是装个样子，代表她真的有好好考虑过。 想起过往种种尴尬经歷，她觉得还是不要再和这人起瓜葛比较好，虽然对方可能早就忘掉自己了。 「唐小姐，看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段又生合上从不久前就开始装模作样翻看的文件，这是他为了避免患者产生不安情绪的常用方法，「还是说，你因为以前纠缠我的事感到过意不去，所以才放弃治疗？」 唐桔顿时涨红了脸，羞愤直冲头顶。 果然他还记得！ 第2章 电话 走出诊所后，唐桔心里一万个后悔。 她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急于证明自己早已忘却那段荒诞的感情，想都没来得及细想，就把后续治疗的事答应了下来。 段又生的激将法激的不是将，只是把落荒而逃的杂兵逼上绝路。 与此同时，宽敞明亮的诊室内只剩段又生一人，下一位患者约的三点半，他还有十分钟休息时间。 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他顺势看向对面那杯，将其端起，倒入自己那杯。 他品着茶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点开微博，进入聊天界面，看到某个熟悉的id后，温和俊朗的面庞笑意浮现。 余光无意间瞥见对面叠放整齐的围巾，段又生愣了一下，拿到手里的时候发现上面有清淡的香水味。 他对香水不甚了解，但依稀能闻到柑橘的清香，不由自主地想凑近去闻，在鼻子和围巾之间不过五厘米时，段又生忽然坐正，恭恭敬敬地把围巾收进抽屉。 …… 距离晚高峰还有一段时间，路况不算繁忙，干线公交保持匀速行驶，不过一会儿便停靠站牌，零星上下几个人后晃晃悠悠地开进隧道，不出五分钟，又豁然明朗起来。 唐桔坐在最后一排，心情郁闷地倚着车窗，刚摘下口罩打算透透气，就被公交上的几个学生认了出来。 「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桔梗！」一个女生双眼放光。 「不会吧，桔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另一人倍感诧异。 「可是你看她脖子上的项鍊，和上次直播时戴的一模一样！」 …… 「桔梗」算是唐桔的艺名，她在网络电台註册的时候随便取的，考虑到不想在三次元掉马，加上在网际网路谋生的没几个用真名，就取了名字中的一个字，拼成花的名字。 不过如今随着热度上涨，加上时常出席各种晚宴，身份信息也就不是艺名能遮盖的了，以至于唐桔每次回学校都会感到头疼。 唐桔下意识环顾四周，见车里除这几名学生外只零星分布着四五位中老年乘客，便觉得也没什么。 可项鍊怎么会被人看见？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自己把围巾忘在了诊所。 轻嘆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一名学生终于鼓起勇气向她搭话，唐桔迅速找回状态，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唿。 问好、签名、拍照，一系列粉丝见偶像的流程走完后，唐桔在下一站下了车，随手拦下辆的士，报了出租屋的地址。 出租屋是她刚开始主持人生涯时租的，地段和环境都不太好，唯一的优点就是清净，她又不喜欢折腾，也就这么住下去了。 唐桔顺手买了晚饭上楼，推开房门，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大概是今天的一切都过于科幻，她时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迷迷煳煳间有了困意，醒来时已是下午六点。 今天和电台那边请了假，暂时不用直播，唐桔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挂掉诊所前台打来的电话后点开微博，打算刷一会儿放松心情。 她刚准备切小号，就明显注意到了不对劲。 私信出奇的多，几乎成了黑粉聚集地，她下意识咬紧唇，不停翻看着。 这其中有关心、劝慰她的，但更多的还是骂她矫揉造作、爱立人设，其话语污浊不堪，唐桔仔细一看，才发现带有自己名字的话题上了热搜榜，占前十的就有两条。 #唐桔 心理问题# #唐桔 立人设# 唐桔点进讨论量最高的一条，手机屏幕里赫然是她白天走进诊所的照片，文案茶言茶语：天吶，这不是唐桔吗？姐姐没事吧！？ 「……」 唐桔白了这条微博一眼，接着往下翻。 和两条热搜齐头并进的，还有诸多衍生话题讨论量暴涨。 #网红十个里有九个是抑郁症# #如何鑑别抑郁症患者# #人为什么一定要追求特殊# …… 看到这里，唐桔直觉有些奇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接到了电台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由于她始终在出租屋进行自给自足的直播，没有负责人没有团队，通知她的是电台总管。 总管言简意赅，明确告诉她直播暂时中止，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炒鱿鱼，只是要避一阵子风头。 对此唐桔并无异义，兼职而已，丢了可以再找，不过薪水肯定没有现在可观就是了。 其它的她也没想太多，只觉得可以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走一步算一步，明天的就全部交给明天。 第4页 然而还没等她阖眼，就又有人给她打电话。 来电显示是老妈。 唐桔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不得不感嘆当今信息传播速度之快。 这事儿传出来，她是没什么，但一想到妈妈每次出门都要被人问起关于自己的事，遭受路人的异样眼光，胸口就憋闷得透不过气。 「喂，妈。」 「糖糖啊，网上传的是真的吗？」秦淑怡是公认的大家闺秀，举止有礼，说话也是轻柔温和的，「看心理医生的事，怎么不和妈妈说呀？」 唐桔愣了愣，然后跟她解释自己不过是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让她不用担心，话题没多久就从看心理医生聊到各自近况。 家人往往如此，他们不会在意你的负面新闻，只关心你是否开心健康、平安顺遂，虽然唐桔不觉得她花自己的钱看病是多见不得人的事。 长达十分钟的问候结束后，唐桔去卫生间洗澡，头髮还没擦干就又听到外边电话响。 她猜可能是死党桑玉洁她们，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了接通。 「唐小姐，是我。」 清透的男声从听筒传来，可能是这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语气也没什么变化，此时听起来格外顺耳。 唐桔手机差点没掉地上，也顾不上吹头髮了，赤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走到窗前，发现楼下有些小作坊还在营业，亮着星点灯火。 「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 得到回应，段又生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眉心舒展，绷成一条直线的唇上下张合：「明天我去接你，地址发我。」 常年不碰菸酒的人，居然独自点了烟，在明知会被冻感冒的阳台上吞云吐雾。 「谢谢段医生的好意，我自己过去就好。」唐桔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从小到大，她从不轻易接受别人施捨，对于一味好强的人来说，这是对她的侮辱。 况且网际网路上的喷子和不明是非的人扎堆，她早已对类似的人和事见怪不怪，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更何况对方是段又生。 段又生被烟呛了一下，他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哂笑道：「我只是以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对我的病人负责，希望你不要有压力。」 「那就谢谢医生了。」唐桔漫不经心地回，声调没什么变化，「不过不用来接我。」 她嘴唇动了动刚想再说点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低语声，若不是她听力好，很可能就错过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是吗。」唐桔干笑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挂电话了。 那边过了几秒说：「暂时没有了。」 「好的。」唐桔正准备结束通话，听筒里再次传来对方的声音。 「最近别看微博了。」 …… 翌日，为了配合诊所的格调，唐桔特意选了件丝绒蕾丝拼接连衣裙，配上风衣在半身镜前照了照，就准备出发了。 c城的十一月阳光鲜少，冷空气作为天地的中间商将大部分温度抽走，普照地面的只有碎金般的光亮，即使过了正午，街上依旧很是亮堂。 许是昨晚难得下了场小雨的缘故，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唐桔忍不住来回深唿吸几次，心情也好了很多。 出租屋附近是一片老城区，不是等待拆迁就是在拆迁过程中，道路狭窄不平且周围全是乱堆乱放的三轮车或自行车，每次有人开车进来都忍不住抱怨几句。 唐桔踩着细高跟，边走边小心水坑，一路上颇为艰难，一直走到车流渐多的十字路口，拦下辆计程车。 司机是位碎嘴大婶，就算唐桔不说话也能自顾自地念叨好久，车开到诊所门口时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惊讶道：「我说这儿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昨天那个……哎，小姑娘，你该不会就是……」 计程车停在诊所门口，唐桔给大婶扫了一百过去，一言不发下了车。 胸前的黄金吊坠微微晃动，拇指大的小佛笑容憨态可掬。 走上二楼后，唐桔站定在诊所门前，出于礼貌敲了三下。 「请进。」声音隔着厚木板仍清晰可闻。 相比昨天，她的进门方式正常了许多，唐桔顺手将墨镜口罩收进包里，发现办公椅上空无一人。 3号诊室向阳，暖气又充足，即使不开空调也能保持适宜温度。 段又生正在酒精炉前煮茶，不断向上升腾着的雾气中，他的面部轮廓并不分明，全身的稜角也被柔化。 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刚好落在他脚边。 第3章 催眠 见人进来了，段又生抬起眼帘，示意唐桔坐到正对窗子的沙发上。 他今天没戴眼镜，但这般闲适环境下，就算人型制冷机也会停止运行。 没过多久，他坐到沙发对面，开始简单介绍今天的治疗流程。 「首先，我会暂时控制你的意识，并通过心理暗示进行进一步诊断。」 「简单来说，就是催眠。」 催眠。 并不陌生的字眼，可真要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说害怕吧，有点牵强，毕竟之前没经歷过，唐桔眉心微蹙，无意识地攥紧裙摆。 「唐小姐，你不用担心。」似乎察觉到她心有疑虑，段又生起身端给她杯花茶，这次的茶和昨天不同，棕红色花瓣在水里尽情舒展，没多久便将整个杯子染成同一颜色，「我不会询问病情以外的任何内容。」 第5页 这次他长了记性，特地把水晾至常温，拿到手可以直接喝。 唐桔抿了口茶，她对茶没什么讲究，只觉得没上次的好喝，眼也没抬道：「如果段医生真能问出点什么的话。」 她刚进门就注意到屋子里有种特别的薰香，并不刺鼻，但也算不上好闻。 段又生没说话，只勾了勾唇角，无声接受了她的挑衅。 这句话太过熟悉，他想起上高中那阵，十六七岁的女生坐在他身边，拿着接近满分的英语试卷耀武扬威，「我会主动跟老师说换座位，如果你英语成绩能超过我的话。」 似乎回想起什么，唐桔无意识地垂下头，只顾一口一口地抿着茶。 目光不自觉地被墙上挂着的老式中标吸引，随着钟摆来回晃动，意识逐渐模煳。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环境过于闲适，以至于对面坐着的是段又生，她也反常地感受到困意，且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很快，那双时刻敛着傲气的双眸轻合，长而微卷的眼睫投下两片弧状阴影，展现出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这一觉难得安稳，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过完整的觉了，精神状态也在这短短几个小时内彻底放松下来，所有外界的聒噪都离她远去，于不知名处消失。 倏然间，白纱帘因风而起，充斥整间屋子的香薰气也因此淡了不少。 唐桔眼睫轻颤，眼睛有些艰难地张开了一条缝。 面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她近了，比任何时候都要近，薄唇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半点。 手背很暖，唐桔顺着温度的来源视线下移，只见自己的手正被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她条件反射想将手抽离，却是动弹不得。 毫无效果地用意念努力了几次后，意识逐渐涣散，再睁眼时天色已暗，唐桔睡眼朦胧间四下张望，发现不是熟悉的环境后立刻清醒。 「醒了？」门被人推开，昏暗的环境中，段又生见她正坐在长沙发上盯着自己，走上前递上一杯水，「拿着。」 可能是刚睡醒的人都没什么防备，加上她实在口干舌燥，唐桔接过玻璃杯，把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催眠过后我们一般不轻易将患者叫醒，避免引起不良反应。」段又生边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边向她解释。 唐桔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满脑子是半梦半醒中那副情景。 本以为头脑清醒后，可以分清梦境和现实，可她反覆思索，却没能分辨关于那场梦的真假。 如果那是梦，未免有些过于真实了。 「唐小姐，你脸色不太对，哪里感到不舒服吗？」段又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临走前见唐桔明显状态不对，「我晚上还有事，你可以在这多待一会再走。」 他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迳自离开，一副很忙的样子。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段医生向来守时，可今天的饭局上半天不见他人影。 紧赶慢赶地发动汽车后，段又生想到昨天落自己那的那条围巾，却也来不及折返，一脚油门把车开到主干道上，线条流畅的白色宾利很快便淹没于来往车流。 唐桔披上风衣，还没碰到门把手，手机突然响了。 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对面的声音让她心里一紧，嫌恶感席捲而来。 离开诊所后拦下辆车，这次她报的地址为某大型购物中心。 晚尖峰时段，路上的车辆长时间停滞不前，想到那位不是有耐心的主，下了立交桥后，唐桔提前付了车费，提上包打算用走的。 期间由于匆忙，不小心崴了下脚，鞋跟因此断掉，为了不一瘸一拐的引人注目，她把另一只高跟鞋的鞋跟也掰下来，继续往前走。 抵达咖啡厅后，对方早已等候多时。 面前摆着杯凉透了的拿铁，唐桔看也没看一眼，开门见山道：「说，找我什么事。」 「啧，可真是大名人啊，请你过来要这么长时间，姐姐。」唐咏其坏笑着看了她一眼，最后两个字嘲讽般加了重音。 「没错，我很忙。」唐桔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没有时间给成天游手好闲的社会闲散人员浪费。」 自打妈妈嫁进唐家后，她这个弟弟再怎么看她们不顺眼也只是窝里横，这么找上门来还是头一次。 「切。」唐咏其有些不爽地掏出手机，往她面前一丢，「坐下，你看这个。」 唐桔拿起手机，本以为唐咏其是看到了昨天的热搜特地来嘲讽她的，可当她看清屏幕里笑靥如花的女孩时，心里突然涌上股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有她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是唐桔的死党之一贺芸雅，两人以前是高中同学，毕业后报考a大化学系，唐桔还没搬到出租屋前，又和贺芸雅分到一间宿舍，长达七年的友谊让她们关系好到无话不说，只因唐桔被停职前忙得焦头烂额，彼此间的来往才少了些。 「她是你们学校系花吧？」唐咏其收回手机，看着脸色突变的唐桔，玩味道，「我也不多为难你，帮我把她约出来就成，剩下的不用你操心。」说完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龌龊不堪的思想。 「你想都别想。」 唐桔说完就要走人，突然被冷掉的咖啡从头到脚泼了一身，甜腻的液体顺着头髮裙角往下滴，衣服上虽然不显色，却贴在身上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 第6页 不出两秒钟的时间，她整个人狼狈不堪。 「给你和那个女人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跟我装什么清高。」唐咏其晃了晃手里一滴不剩的咖啡杯，不再故作伪善，露出其顽劣不堪的真实面目，「哦，我差点儿忘了，抑郁症是吧，听说得这个病的都容易想不开，想死的时候记得把你妈也捎上，省得……」 唐咏其话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就扇到了脸上。 他们这里本就引起不少顾客注意，这么一闹更是有店员上前劝阻。 「你他妈的敢打我？！」唐咏其捂着脸，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唐桔，受了极大委屈般大吼，「腆着脸在别人家蹭饭吃还不让说了是不是？！你跟你妈都是下水道的老鼠、吸人血的害虫，迟早要把唐家的家底榨干！」 「唐咏其。」既然对方态度恶劣，她也就不客气了，唐桔缓缓向唐咏其逼近，直到那人逼至紧贴墙壁，幽冷的眸光投射下来，让人直打寒战。 「你说我和妈妈是吸血的害虫，自从我妈嫁进唐家，我就没找你们家要过一分钱；其次，善者寿，你看不惯我可以，但不能羞辱我妈，积点口德。」唐桔说完便拿上衣服，现在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举着手机录像，眼尖的已经开始怀疑她身份。 唐咏其是无所谓，还没成年的人往往不懂家丑不可外扬，可她不想再让妈妈担心了。 妈妈嫁进唐家以来，她和唐咏其的争执就没断过，唐咏其三天两头地找茬可以，她奉陪，但要是在大庭广众下闹，她还真闹不起。 「其它的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你早点回家，别让叔叔担心。」 唐桔说完转身离开，走出商场她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墨镜口罩。 她想走到街边拦车，可四周围了一圈的人用手机或相机对着她，要想从中抽身离开实在不现实，唐桔只好加快脚步，拿包挡着脸朝一边人少的地方跑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跑不动了，拐进巷子的岔口暂时缓口气，老旧的巷道没有路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她包裹，给人以无限安全感。 停留片刻，见没有人跟上来，唐桔这才松了口气，从包里翻出手机，发现自己离出租屋不过几百米的路程，就随便找了条偏僻的路走过去。 进屋后她先洗了个澡，把弄脏的衣服尽可能洗干净了晾衣架上，然后有些疲惫地坐到床上，给手机充上电。 想也不用想，刚才她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或许早已传到了网上，让爱看热闹的人吃饱了瓜。 唐桔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将心中的烦躁情绪赶走，最后她没有点开微博关心事态，而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第4章 偶遇 「唐小姐，请问您今天想预约什么时间就诊？」 一大早，唐桔就接到了诊所前台的电话。 「段医生什么时候有空？」唐桔把买来当早餐的面包放矮桌上，坐下来边看招聘信息边说。 之前直播赚的钱虽然够用，但人不能吃老本，攒下来的钱还有其它用处。 「段医生说什……不是，段医生说他下午比较忙，您最好约上午的时间。」 唐桔想了想，她昨晚让桑玉洁帮她请了一周的假，想趁避风头的工夫找兼职，学校那边的课程下周再补回来，也就是说她现在很闲，什么时候去看病都可以。 简单吃了几口早饭后，唐桔看了一眼被迫害的连衣裙，随便找了t恤牛仔裤换上，和以前一样扎着利落的马尾出门。 提前半小时到达诊所，唐桔心想反正进去等也是无聊，索性在前院待上一会。 之前都是走过石板路直接进诊室大门，以至于她从未留意过这里，唐桔坐在洋楼不远处的鞦韆上，小幅度荡来荡去。 许是没人打理的缘故，院子里的布置和周围住户不大相同，清一色的绿草地、绿盆栽，唯一亮眼之处在于位处中央的小型喷泉。 唐桔心情颇好地走过去，俯下身想看看池子里有什么，结果发现水面上赫然有两张人脸的倒影。 她立马触了电似的往边上躲，剎那的惊吓过后，另一张人脸从面无表情转为蹙起眉头。 段又生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诊所没开门吗？」 「不是。」刚才那一幕有点丢脸，唐桔平復好小心脏，逃跑般转身就往诊所走，「我先上楼了。」 「唐小姐。」还没走出几步，段又生便将她叫住，「你在看什么？」 唐桔停住脚步，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皮笑肉不笑道：「这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反光。」 「那为什么不看了？」 唐桔：「……」 这人走路没声音就算了，怎么还装傻充愣？ 段大医生发话，她若是执意离开，未免薄了对方面子，只好呆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充当一束花或一棵草。 不过也是因为留下来，她才发现喷泉底部居然全是硬币，大小面值不等，有些甚至来自国外，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就在唐桔以为空气会一直凝滞下去时，身边人率先将沉默打破，「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吗？」 唐桔摇了摇头，她不理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白白扔钱进去，该不会是想以这种方式证明他们很富有吧？ 「许下愿望，然后把手上的硬币丢进许愿池，也就是你面前的喷泉，据说愿望就能实现。」段又生垂着眼帘，如潭水般宁静深邃的双眸映不进任何，「在这许愿的，大多是病人的家属或朋友，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早日摆脱心魔，回归自在的生活。」 第7页 唐桔似懂非懂地点头，若有所思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待了多久，段又生抬腕看表，提醒她到时间了。 于是两人一同进门，一前一后地上楼。 楼梯上到一半，唐桔察觉几个小护士时不时朝他们投来窃喜的目光，相互低声私语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她们都一脸兴奋的样子，似乎是遇上了升职加薪的开心事。 段又生用钥匙拧开诊所门，先行走进去开窗通风，随后站定在酒精炉前，不一会儿端了两杯白开水过来。 唐桔道了声谢，象徵性地抿一口水，将杯子放回桌上，目光扫到一条图案熟悉的围巾。 上次走得匆忙忘了拿，她以为段又生没注意，就直接把围巾收进包里。 「昨天的治疗过后，身体有出现什么不适应吗？」 「没有。」唐桔如实回答。 「好的。」段又生正襟危坐，很快进入状态，一双锐利的眸看进她的眼睛，「唐小姐，请问你以前是否患有幽闭症？」 唐桔闻言怔愣，昨天的催眠已经带给她不小的震撼，现在更加意识到面前这人不容小觑，「是。」 她说完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交叉着的双手不断握紧，这些小动作在段又生眼里看得一清二楚，明显不想让他继续问下去。 「我知道了。」虽心有疑虑，但考虑到患者精神状态不算好，段又生将话题转移，「作为医生，我再向你普及一个知识，一个人的心理问题往往不是简单一个词所能定义，而是多种负面情绪的结合。」 「接下来，请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无论我问什么问题，你只要随心去答就好。」 唐桔点头表示同意配合，几个十分普通的问题下来，段又生翻开装订好的文件，以同行才有可能看懂的字迹快速记录着什么，放下笔后继续最后一个问题，「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不顺心的事？」 唐桔思索片刻，然后说：「没有。」 如果昨天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算不顺心的话，那她就没顺心的时候了。 「我了解了。」这次段又生没做记录，而是合上文件，语气依旧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冷淡，「你最近有没有养宠物的打算，或者家里本来就有动物？」 唐桔以为这句话也在问题的范围内，想也没想便说：「没有。」 「事实上，我们建议患者养一两只宠物，在分散注意力的同时通过和小动物的玩耍调整心态，当然这件事不做强求，主要看患者的意愿。」 走出诊所后，这句话始终在脑海迴荡。 唐桔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回忆那些不愉快，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下午去宠物店看看。 午饭期间她随便找了家快餐店坐下，点好餐后上网搜索靠谱的店铺，没多久便选了一家远在另一市区，但好评颇多的猫咪宠物店。 …… 坐了三个小时公交车，头晕转向之际，唐桔总算找到了这家店。 和网上看到的一样，宠物店内外装修都还不错，喵呜喵呜叫的小猫更是让人心软到不行，唐桔在不大的店里逛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在一只纯色小奶猫身上。 和喜欢货比三家的人不同，她向来是一眼就能认准自己想要的东西，考虑到各方面条件允许的话，就会毫不犹豫地带回家的人。 可店员站到身边了，她才想起来自己住的还是不到三十平米的出租屋，一个人在里面生活就足够拥挤了，哪里还有小猫的活动。 可小猫实在太过可爱，一身纯白的毛色、柔软粉嫩的肉垫，唐桔从店员手里把它接过来，又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它放回小窝。 犹豫不决之际，余光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桔朝店门口看去，刚才还在她身边的店员见到帅哥，立马走上前去笑盈盈地问他需要什么帮助，还十分热情地介绍起猫的种类。 而那帅哥则不苟言笑地认真听人讲解，偶尔提出问题，好像他不是来看猫，是来做市场调研的。 唐桔条件反射般躲到笼子后面，任凭小猫在怀里撒娇，视线始终汇聚在一处。 光看那闪着碎光的眼镜链的也能猜出这人是谁，在他旁边的，还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满脸激动地盯着只橘猫看，又因为抱不动猫尴尬地沖段又生笑。 唐桔隐约记起前台跟她说段又生下午有事，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心里突然有点闷，她想或许是宠物店不常通风，也顾不上看猫了，把猫放回去就朝门外走，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唐小姐？」 「……」 唐桔只觉得无语，难不成这人还有拿别人当电灯泡的爱好？正常人这时候都只顾陪女朋友吧？再说她捂得这么严实，段又生怎么认出她来的？ 「唐小姐？」他身边的女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极为惊诧道，「你是唐桔？！」 她说着就走上前握住唐桔的手，激动喜悦溢于言表，「那个，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又生他姐姐，以前经常听又生说起你，我们……」 「姐。」段又生轻咳一声，示意她别再继续说下去。 「这孩子容易害羞，你别理他。」知弟莫若姐，段又晴瞭然般笑了笑，握着唐桔的手一直没松开，「小桔你也来看猫吗？」 唐桔不明白他们这是闹哪一出，沖段又晴友好一笑，「嗯。」 第8页 「小桔你喜欢哪只呀，你看，我刚进门就看上这只小橘猫了，又生好像不太喜欢，不过也没什么影响，看它胖嘟嘟的多可爱……」 段又生一脸黑线地看着亲姐挽着唐桔的胳膊说个不停，眼神里多了抹少见的柔和，然后继续在店员的引领下了解每一品种的猫。 他来这里带了笔和本，只是单纯想记下各种猫的价格及习性，结果段又晴死活要跟他一起来，进店后还变本加厉地嚷着要带一只回家，不过现在看来，段又晴似乎发挥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作用。 逛完宠物店，唐桔只觉得自己把明年的话也说光了，也充分见识到亲姐弟的性格多样性。 正欲离开，身后再次响起段又晴的声音，「小桔，咱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第5章 玫瑰 唐桔还没来得及推脱，就被段又晴挽着胳膊进了一家西餐厅。 这里和传统意义上的西餐厅不同，客人不必讲究穿戴或礼仪，只需负责填满自己的肚子，相对的，一顿饭下来价格也不高。 段又晴作为他们中较为年长的，先行点了份牛排和饮品后把菜单递给唐桔，唐桔也没细看，随便要了份义大利面，然后合上菜单，看向对面正望着窗外的段又生。 唐桔顺着他的目光朝外面看过去，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绚丽的橙红色，结满枯木枝头，行人在金灿余晖下穿行。 自从她忙于直播工作，就很少有空暇时间，更别说煮上杯咖啡，就这么懒懒地望着夕阳，直至天色彻底昏暗。 「哎，又生你快点菜呀，人家还等着呢。」见这俩人同时进入发呆模式，段又晴赶忙催促道，等服务生写好菜单离开，同样看向窗外，「别说，今天的晚霞还真好看。」 她说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的，像是在发朋友圈。 唐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脚下缩小无数倍的人群和车流，段又晴则换着角度自拍，谁也没注意到段又生不知什么时候收回视线，眼里只剩一个人。 他和上学时一样，只敢趁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午休时间看她，美名其曰利用休息时间学习，只为多偷看几眼。 像习惯了居于黑暗的人，只敢等太阳出来的时候，在世界的死角悄悄望上一眼，一眼就满足。 三个人就这么互不相干地沉默着，唐桔刚拿起叉子，就被段又晴拦下，说等菜都上齐了她要拍照，让她稍等一下。 最近饮食规律，唐桔也就没有很饿，一桌菜上齐后同样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哇，小桔，你这么好看的啊。」唐桔刚才又是墨镜又是口罩的，现在脸上没了装饰物，段又晴才不得不感嘆自家弟弟虽然没什么恋爱脑，倒是挺会挑人的，「咱俩来张合影吧？」 唐桔笑着应下，难得主动地往她身边凑了凑。 夸长相这招对她很受用，虽然成为主持人以来夸她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段又晴这种由内而发的赞美更让她心生愉悦。 有段又晴在，这顿饭吃得格外愉快，临走前两个女生交换了联繫方式，相互道别。 目送公交车离开后，段又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段又生一眼，「要是你今天开车过来的就好了。」 「这附近容易堵车。」段又生风轻云淡道，狭长深邃的眸里闪过类似的惋惜。 …… 回出租屋后，唐桔难得做了回大扫除，屋子虽然不大，但真要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却谈不上容易。 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已晚，她才大致将积攒了半个多月的灰尘清理干净，成就感倒是没多少，只觉得腰酸背痛。 大概出于人睡前总会看一眼手机的天性，唐桔即使累得抬眼皮都觉得废力，还是点开了微信。 平日里工作和学习上的繁忙让她没时间在网际网路多作停留，加上她没有和别人闲聊的习惯，微信消息始终不能及时查看，导致原本用于双方交流的软体，变成好友自娱自乐，久而久之给她发微信的人越来越少，有什么事都改用电话解决了。 唯独桑玉洁这个话痨一直坚持用微信给她发消息，唐桔找到写好备註的聊天框，发现不过三天时间，桑玉洁已经发了不下二十条消息，还一条比一条长。 唐桔一眼不看也能猜出来她说了些什么，边卸妆边回，等回得差不多了，一个暱称为一个点的人给她发了张图片。 她这才想起自己和段又晴交换联繫方式的时候，顺带捎上了段又生。 唐桔点开图片，大致阅读了这张以诊所名义作出的声明，其内容说明她的确患有心理疾病，目前正在治疗期间，请网友不要以偏概全，停止有损患者健康行为。 点：【你看一下，没问题就发出去了。】 手指麻利地打了「不用」两个字，正要发送的时候唐桔犹豫了一下，长按删除。 为了以后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至于欠下段又生的人情，哪天请他吃顿饭补回来好了。 于是「不用」换成「谢谢」，看着屏幕上小小的两个字，段又生从起稿到发布，眉眼间始终带着浅淡笑意，白开水也能品出茶的清香。 高二得到保送资格后，无论国内外，无论任何人，他都再没体会过比唐桔带给他的更清晰鲜明的感情，这种曾被他少时误以为的错误，此时萦绕心头，再难忘怀。 第9页 冰山一角融化，注入温暖春水。 …… 段又晴回公寓后第一件事就是p图，给画面里的两个人开美颜后端详一番，又给自己瘦了瘦脸，连带小猫、的照片一起发到朋友圈。 白天的策划案还没写完，她开了个电脑的工夫，朋友圈直接炸了。 看着亲朋好友的各种大唿小叫，段又晴有点懵了，截屏问段又生：【小桔她这么出名的吗？？？】 …… 声明的发布很奏效，没过几天，群众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除少部分黑粉作祟，其他人都开始慢慢理解唐桔的处境，并适当予以道歉和宽慰。 而唐桔也顺利找到了兼职，好巧不巧是在她和唐咏其外扬家丑那家咖啡厅当服务生，店长见她模样周正，人又勤快，拉花也是一下子就学会了，当即免去试用期，直接给她发正式员工的工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一周下来，唐桔大致适应了这里的工作，令她满意的是，咖啡厅向来顾客不多，除点单外无需和顾客进行接触，只需戴上口罩，就几乎没有人认出她。 「姐姐，可以帮我画花朵的图案吗？」周末营业期间，一个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走到前台，白净的圆脸蛋，眼睛亮亮的，十分讨喜。 唐桔自然对人类幼崽没有抵抗力，笑着说好，没多久，咖啡杯顶部出现一朵漂亮的玫瑰。 「谢谢姐姐，姐姐再见！」小姑娘十分惊喜，向她道别后又蹦又跳地离开。 唐桔也朝她挥手，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开始了。 上午的店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清，唐桔拖了遍地，然后帮烘焙师傅摆放小糕点，将精緻可口的甜心摆得整整齐齐后拉上柜檯玻璃，等待下一位顾客的到来。 令她意外的是，门铃很快响起，唐桔连忙起身，看清来人后顿时没了兴致，直到对方站在面前，才敷衍了句，「欢迎光临。」 「一杯拿铁。」 和以往两人见面时的白大褂不同，段又生套着件浅灰色高领毛衣，裤子是普通的休闲长裤，配上并不惹眼的风衣，任何一件单品都毫无特色，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别样的韵味，尤其是那从高脚椅上垂下来的修长双腿，勾人而不自知。 他坐在咖啡机对面的长桌边看书，一看就是一个小时，似乎外界的任何都不能影响他，过程中有几个女孩子壮着胆子问他要联繫方式，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周围又很快只剩他自己一个人。 顾客鲜少，又不能上班摸鱼，唐桔只好就这么无聊地擦擦这看看那，和专心看书的段又生不同，她闲得发慌。 人一闲下来，就会不自觉地去想写事情，就比如刚才明明离得那么近了，只不过隔着层口罩，怎么段又生就…… 想到这里，唐桔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找些事做了。 还没想好做什么，只见段又生合上书，绕过长桌朝前台的方向走来。 许是上一秒这个人还出现在脑海中，突然的接近让唐桔一时间无从适应，段又生这几步几乎是踩着她心跳走过来的。 唐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心有点发汗。 「一杯拿铁。」段又生重复上一次点单的内容，就在唐桔摸不到头脑时，他又补充一句，「要有拉花的，随便拉什么都行。」 一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于段又生来说漫长得像过了一年。 故意装作不认识，不过是想知道唐桔会不会主动向他搭话，哪怕仅仅表示感谢也好，对方半天没动静就算了，他有反常态的阅读效率低下，到后来甚至看不进半个字，只好作罢。 唐桔心生疑惑，但也没多问，按段又生要求去准备。 由于是私营咖啡厅，拉花样式完全看她心情，心情好了就弄复杂好看一点的，心情不好就做最基础的样式。 不知怎么的，她刚才还因为无聊而有些郁闷，现在却明显感觉到不同，似乎只是下了场阵雨，雨一停，又立刻晴空万里、艷阳高照起来。 最喜欢的英文歌曲环绕整间咖啡厅，低沉而舒缓。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慢下来，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格外清晰。 最后段又生拿到手的，是一杯温热的拿铁，外加眼镜形状的拉花。 他有点惊喜，又有点遗憾。 他也想要玫瑰的。 第6章 威胁 段又生抽出一张百元纸币付钱，却不见对方收下，于是目光转而移向唐桔。 看着咖啡杯上还算凑合的眼镜形状，唐桔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比较官方的笑容，「这杯算我请你的。」 「这不太好。」段又生说完就将纸币放到前台桌面上，算是给她装不认识自己的惩罚。 换在平常，他绝不会做出类似这种幼稚的行为，可现在唐桔在他身边，他们就待在同一间咖啡厅里，他没办法冷静，没办法判断自己如何是对如何是错。 回想段又生从进咖啡厅起就令人不解的迷惑行为，唐桔左思右想，最后只能得出他帮了自己，结果没能得到相应的感谢，如今来上门讨债的结论。 声明发布后，她的确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感谢，想到这里，唐桔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人家是医生，没有义务帮她处理这些事，「段医生，你哪天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段又生吃到了甜头，心满意足，却依然不说话。 第10页 唐桔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没办法确定，可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是最准的，她知道段又生认出了自己，还是从刚一进店开始就认出了自己。 可他究竟是在闹哪出？ 「知道了。」见唐桔不为所动，总算恢復些理智的段又生将纸币收回钱包，拿上咖啡转身离开，纤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走出商场的第三十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有多蠢。 因为想得到一杯有玫瑰拉花的咖啡，和小孩子一样生闷气；还因为唐桔没和他打招唿，就装不认识人家。 这些都太有违他的作风了。 不过他并不后悔在这里待了一小时，这也是他头一次发现，比起工作、看书，有些看上去没有意义的事情反而更加珍贵。 什么也不做，只是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会让人如此满足。 …… 新的一周很快到来，同样到来的还有新一轮冷空气，很多人都是昨天还穿着毛衣风衣，今天就裹上棉服了。 大学功课并不繁忙，但一周攒下来的也有不少，导致唐桔一进校门就忙得像个陀螺，压根没空在意那场风波过后，别人对她的意见和看法，不过就算得空了她也懒得理，这种事就像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与其去纠结，不如就这么放任不管。 以前宿舍的三个室友还是经常陪在她身边，都默契地不去提那件事，一段时间下来，唐桔久违地体会到身在的轻松自在，精神也好了很多。 生活逐渐回归三点一线，要说唯一的变化，就是桑玉洁交了男朋友。 起初大家都不敢相信，说好了一起当四年单身贵族，结果当时嚷嚷得最厉害的那个人，最先谈了恋爱。 没有女生对八卦不感兴趣，消息确凿后，就连平时内向腼腆的沈霏都凑上前来，吵着要看桑玉洁男朋友照片。 「看什么照片呀，他今天下午有课，明天我就把他带过来给你们过目，满意了吧？」桑玉洁说着，得意写到了脸上，「你们要相信我的眼光，我们家小郑那是……」 「哎，可惜了。」唐桔没给她夸耀男朋友的机会，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 「不可惜，不可惜。」桑玉洁揽住她的肩膀，沉重道，「虽然我交了男朋友，但我一定不会忘记我们坚如磐石的情谊……」 「我不是说这个。」唐桔无情打断她，「可惜了人家好好一小伙子，被你糟践了。」 桑玉洁：「……」 本来还担心她有没有重振精神，就现在看来，根本完全不用操心。 「别光说我呀，咱学校那么大，帅哥又不少，你们的芳心就没被人打动过？」 贺芸雅想也没想摇摇头。 唐桔似乎没在听，没点头也没摇头。 「哎，唐姐你知不知道，你大一从宿舍搬走，一个月前还有人送东西过来。」桑玉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 「那他消息还真够不灵通的。」唐桔耸肩表示惋惜。 「你还记不记得大一那阵，有人在宿舍楼底下……」 「闭嘴。」 这是唐桔始终难以抹去的心理阴影。 大一住校期间有个男生向她表白，十分老套地在宿舍楼底下摆了圈心型蜡烛，站在中间举着喇叭喊她名字，见她不应，居然一个人玩起了尬舞，更离谱的是底下一群人跟着附和。 本以为类似那天的尴尬情形不会再次上演，结果唐桔发现她还是高估了男生的创造力。 某天下午没课，唐桔就提前回了出租屋，刚给手机充上电，就发现屏幕上堆满了桑玉洁发来的微信，摆出一副她不回復就不停止刷屏的架势。 对方能刷这么多，证明要说的事肯定比奶茶店涨价重要。唐桔想着，随便点开一条查看。 她翻了会儿才找到最上方的消息，是条视频。 唐桔还没点开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们宿舍里又有倒霉蛋被人以俗套的方式表白，而且那个倒霉蛋就是贺芸雅。 不同于一圈蜡烛，今晚的表白场地算得上壕气，男生身后是99朵玫瑰摆成的心形，两侧分别有人举着一大束会发光的气球，男生也没玩尬的，用小提琴演奏了首曲子，相比唐桔经歷的「车祸现场」简直不要好太多。 唐桔把视频反覆看了三次，倒不是她对这种场面感兴趣，只是画面中的男生怎么看怎么眼熟，直到桑玉洁发来张近距离照片，她恍然惊觉。 唐咏其是怎么进a大的？！ 唐桔匪夷所思，纵使唐咏其零花钱再多，朋友圈子再广，也不过是个高中生，成功混进他们学校就算了，还闹了这么大一出，简直像在挑衅。 她眉心越皱越紧，决定周末回趟家。 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倒霉弟弟就算了，由近期风评来看，唐桔没多久就可以继续主持人的工作，可就在她筹备新一期节目，打算给听众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时，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在这个信息实效性的时代，寄信的人少之又少，唐桔有些困惑地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的内容却让人触目惊心。 寄信人知道她的姓名、年龄以及详细住址，更令人髮指的是，她的好友包括亲人的名字也列入其中，整张纸用类似鲜血的颜色涂满，赫然是张死亡威胁书。 说内心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唐桔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果断选择报警处理。 第11页 警方立案后告知她不要恐慌，他们会尽快查询信件的寄件地址，并对犯人绳之以法，唐桔自然予以配合，到公安局做完笔录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风势渐强，唐桔将外套拉链往上扯了扯，路两边的灯红酒绿开始了。 她想了想，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没告诉秦淑怡自己受到威胁的事，随便扯了几个不存在的新闻，让她多加小心。 秦淑怡知道女儿辛苦，加上之前又出了那种事，心里一定很委屈，也就没多唠叨，告诉她自己寄了点冬枣过去，每一颗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又大又圆，并且叫她给诊所的医生也送点过去。 「妈，医生不能收患者的东西。」 「几颗枣而已，只要你不说他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件事。」秦淑怡和往常一样细声细语道。 唐桔轻嘆了口气，她在公安局待了一天，已经很累了，没力气争辩，只好将这事应下来。 挂了电话她才想起自己还欠段又生一顿饭，虽然这么做有点不仁义，不过就用冬枣代替好了。 转天，唐桔收拾好行李，搬离出租屋。 如果不是那封信，她还可以在这里住上半年，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屋子，即使她并不是感性的人，也难勉有些怅然。 短时间内再找房子有些困难，唐桔索性再次申请住校，重新住进了熟悉的1503。 由于她是没打招唿直接搬进来的，同宿舍的桑玉洁和贺芸雅直到看她铺好床，也难以相信这居然是真实发生的，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开了场小型派对。 「你们看吧，我就说唐姐这床一直没有人用是有道理的！」 「嗯，小桔能回来住我也很开心。」贺雅芸说着看向唐桔，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担忧，「我请你们喝奶茶。」 宿舍派对进行期间，只有沈霏注意到唐桔明显不在状态，但也没多说什么，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角落。 虽然同样是播音主持系的，唐桔事业的成功却比她们早太多，她既羡慕又心疼，羡慕唐桔的出色，同时心疼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女孩，本就饱受痛苦，却在网际网路上被键盘侠唾骂到那种地步。 正如沈霏猜测那般，唐桔确实没有心情和她们嗨，脑海中满是那张红得刺目的纸。 为了尽快调整心态，她几乎喝光了桌上所有的酒，然后起身准备独自去天台散心，桑玉洁想跟过来，被她阻止了。 「头有点晕，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唐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第7章 烧烤 宿舍楼一共三层，即使站在天台上也并不觉得高，伸出手就能碰到树的枝干。 夜里的风很凉，裹挟着寒意不断吹在脸上，唐桔双肘撑着栏杆，手里还拿着个瓶子，任由酒液怎么往喉咙里灌，头脑依旧是清醒的。 她完美继承了爸爸的酒量，一瓶啤酒喝下来脸都不带红，也从未做出过任何不受控制的行为，可就是这样才让她恼火，从清晨到傍晚，始终保持清醒的思维，实在让人疲惫。 唐桔又喝了口酒，将下巴抵在胳膊上，眼睫懒懒地垂着，望向地面。 夜里的校园安静祥和，路灯散发着昏黄色光芒，月光穿过树枝，洒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没过多久，一只小傢伙的出现打破宁静。 唐桔看着它从不远处走过来，蜷缩在树影下似乎是要睡了，但没多久，似乎又和小昆虫玩耍起来，发出喵喵叫声。 可能酒喝多了，人都会变得感性，看着小猫背上熟悉的黄白花纹，唐桔想起她那只养了七年的矮脚猫。 矮脚猫是十岁生日时爸爸给她的生日礼物，看到小猫后，她和秦淑怡都很惊喜，母女俩给猫取了个名字叫小矮子，每天一有空就带小矮子出门遛弯，心情手巧的秦淑怡还做了几件猫可以穿的小衣服，宝贝得不行。 至于后来…… 唐桔吸了吸鼻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来。 后来爸爸和妈妈离婚，妈妈嫁进唐家后唐咏其说自己猫毛过敏，家里不能养猫，秦淑怡只好瞒着女儿把矮脚猫送到远房亲戚那里，唐桔当时正在上大二，知道猫没了之后没哭没闹，和秦淑怡冷战了一个月。 当时她就下定决心再不养猫，可段又生建议她养只宠物时，她能想到的却只是猫。 本来已经想好等工作稳定下来，就把猫接过来，然后再努力一点换个大点的房子，可现在搬回宿舍，这个愿望也就无声地破灭了。 唐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随便点进去一个聊天框，输入六个字—— 近日诸事不顺。 …… 半个月过去，死亡威胁书的事随着校庆的到来没了后文，寄件人似乎是惯犯，信封上没有一个字是真实信息，而寄件邮局的监控遭到破坏，警方无从下手。 往年唐桔没法留校排练，加上她对学校的活动没什么兴趣，校庆节目单上始终没有她名字，但今年学生会那边消息灵通，不知从哪得知她住校，文艺部部长没两天就找上门来。 由于电台那边还没有通知，唐桔也就没为难她，当即敲定参加话剧社的排演。 周五的课结束后，唐桔接到段又生的电话。 对方只说自己在a大c门，让她下来一趟，就自顾自挂掉了电话。 唐桔当时刚下课，教学楼和c门有一段距离，来不及和桑玉洁她们说明情况就借了自行车赶过去，风将她的刘海碎发吹至耳后，外套也不断向身两侧飞扬，像一双蓄势待发的翅膀。 第12页 似乎做好了等一段时间的准备，段又生离开驾驶座，慵懒随意地倚在车门上，下意识摸口袋，点了根烟。 他身后的路上没什么人，也少有车经过，段又生有些怀念地看着昔日大学校园，这个他只待了不到一年，就匆匆离开的地方。 回忆起来，他好像在哪里都待不久，高中也只是上到高二，大学毕业后就出了国，提前得到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学歷后，他仍孑然一身，就像兜兜转转去过很多地方的野鸟，再回到原处，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回过神来时，那跃动着的小小轮廓已进入视线，段又生等这轮廓逐渐放大，直起身来，淡淡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敞开副驾驶的门。 换做别人说这番话，唐桔可能会觉得对方图谋不轨，可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她只犹豫了几秒，就听了他的话，乖乖坐进车里。 毕竟她还欠他一顿饭。 段又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却也只是和往常一样冷着张脸，帮她关好车门后从头绕过去，发动汽车。 从收到那条诸事不顺的微信起，心绪就没能安宁片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这不单是身为医生对患者的关心，想尽办法查询关于唐桔的事后总算有了思路，正想继续推进下去，却冲动使然。 他想见她。 从未有过的渴望似毒药般折磨着他，如鲠在喉，却又无法解脱，向来清醒冷静的思维不受控制，迎来遇见她的无数次紊乱。 「你要带我去哪？」唐桔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漫不经心地提醒，「学校九点门禁。」 「马上就到，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听他这么说，唐桔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曾经那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居然懂得保持神秘感。 白色宾利沿路直行，拐进一处岔道后于一家烧烤摊停靠，唐桔先是吃惊，毕竟就段又生的言谈举止来看，实在不像爱吃路边摊的类型，但转念一想，又理所应当。 唐桔记起上高中的时候，她带段又生经歷了人生第一次逃课。 由于两人都是初犯，没什么经验，翻墙出去的时候差点被保安大爷逮住，起初段又生还义正严辞地劝她，但双脚落地后，听着大爷隔着堵墙依旧洪亮的喊声，他们脑子里就只剩下跑。 现在想起来仍记忆犹新，那天她第一次牵了他的手，他也第一次吃了烧烤，因为紧张害怕，两人一路上没几句话，一如转天被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通报批评时。 唐桔迳自走到柜檯拿了两瓶两杯饮料，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熟练地用开瓶器撬开盖子，分对面一瓶。 段又生则坐到她对面，浑身散发出的气场和店里格格不入。 对哦，当时的段又生可是逢考必年级第一的好学生，怎么会和她同流合污？ 唐桔仔细回想，却记不太清了，似乎是段又生在一次竞赛中发挥失常，她这个当同桌看不下去他独自消沉，就难得疯狂了一把。 「小情侣吃点什么呀？」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老闆娘就笑呵呵地迎上来，没忍住多盯着段又生看了几眼。 「十串鸡翅，五串羊肉，两串鹌鹑蛋，少放孜然不要辣。」 这叫什么？选择性失聪？ 「你这么点一看就是外行，烧烤店最正宗的是羊肉串，不是鸡翅。」没多想那个称唿，唐桔说完用手比划了个二，「老闆娘，再加二十支羊肉串。」 「是吗。」段又生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说不明的意味，语气莫名冷下来，「可你那天就是这么说的。」 确定和自己想的是同一天后，唐桔托腮，没注意到他明显的反常，明灿的眸子里闪过动人笑意，「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段又生不置可否，自顾自喝了口果汁，清爽微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刺激得牙齿有些发颤。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几盘烤串不一会儿就上齐了，唐桔也不客气，拿起一串鸡翅就吃了起来，包袱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她有点后悔前些天啤酒喝多了，毕竟啤酒配烧烤才最正宗。 「心情好点了吗？」 唐桔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怎么突然这么问？」 段又生没说话，只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给她看，似乎也在解释他做出这番举动的原因，「未能及时宣洩是造成心理问题的原因之一，之前你说只要来这里心情就会好一些。」所以我就带你过来了。 看着屏幕里陌生的文字，唐桔努力回想，依然对聊天记录没什么印象，而且这么矫情的话，实在不像自己的风格，更何况倾诉对象是段又生，「不好意思，我记不太清了。」 她没有别的意思，可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一张俊脸瞬间冷下来，好不容易融洽一些的气氛也逐渐降至冰点。 段又生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伪装可以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到诊所找他看病的人要么不苟言笑要么愁眉苦脸，可唯独她一直是一副轻松明快的样子，偶尔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完全不像经歷过那种程度的心理创伤。 「唐桔。」段又生周围的朋友都知道，当他认真叫一个人的名字时，就代表事情发展有些不对了，「我之前说过，负面情绪需要发泄，只有你愿意对别人敞开心扉，病情才能得到改善。」 第13页 他与太多心理患者打过交道，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这段时间的治疗下来，唐桔依旧把自己封闭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漠视情绪为自身带来的影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就是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她。 段又生拇指摩挲着食指关节，面目表情愈发凝重。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了，不想让面前这个人重蹈覆辙。 可唐桔似乎并不能体会他的用意，明亮的双眸中带着些匪夷所思，不明白段又生怎么突然说这些，刚想开口辩解，却见他迳自站起身，临走前买了单。 第8章 小猫 本着珍惜粮食的原则，唐桔暂时放弃身材管理，把对面那份也吃了个精光，出门时颇为意外地发现段又生在门口等她。 「站着干什么，走了。」段又生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站直身子。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唐桔走到他身边，柔软的调子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却又不自知，像在对方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瞬间一片酥酥麻麻。 心头涌上股奇异的感觉，被段又生强压下去，他生怕会心软似的移开视线，打算把人送回学校后回家一趟。 常年漂泊海外，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如今好不容易在国内定居，应当分出些精力来陪伴家人。 回程一路沉默，唐桔始终低着头刷微博，却明显心不在焉。 她纳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一个麻烦的傢伙，从来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什么话也不肯直说，别扭得要命。 好不容易熬到停车，唐桔道了声谢后就要离开，段又生叫住她，车窗缓缓降下。 他的眉眼不知何时恢復往日的清冷随和，远山般宁静而悠远的眸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地注视着她，像织了张密集的网，将目及之处收入囊中。 「回学校好好休息，保持充足睡眠也是治疗的一部分。」从见到唐桔的第一刻起，他就注意到了她眼底浓重的青灰，在嫩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知道了。」 「嗯。」段又生顿了顿，说，「明天见。」 …… 车开出去五公里，那句语调甜美柔软的「明天见」也没能在脑海中抹去。 段又生深吸了一口气，没多久，车内响起唐桔以前直播时的音频，这个声音即使他听了这么多年，真正出现在耳边的时候，还是那么悦耳动听。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昏暗光线下，眼睛里的贪婪渴求唿之欲出。 如果对方能用那副天籁般的嗓音，说出些只属于他的话语该有多好。 踏进家门的一刻起，段又生就注意到不对劲，平日热情好动的妈妈郭婷总是和丈夫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段又生不知到他们老两口在偷偷盘算些什么，就去问段又晴，段又晴却压根没发现爸妈的反常，还告诉他不用担心，他们有可能只是太激动了。 这般情形一直延续餐桌上，除段又晴主动调节气氛外，全家人一言不发地只动筷子不动嘴，晚餐进行到一半，郭婷像是终于拿定了主意，放下筷子道：「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段又晴有点懵了，「妈，什么事呀？这么正经。」 「无关人士不要插话。」 「哦……」段又晴说着捂上了嘴。 封完女儿的口，郭婷转而看向对面始终话不多的段又生，有些艰难地开口：「又生，你今年23了……是时候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所以妈妈就……」 「妈，您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可以。」 郭婷脸色有点难看，给段爸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己说。 和商量好的不一样，段爸爸口才不好，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怎么说也是自己捅的篓子，还是勉强说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半个月前，段爸爸参加公司应酬时醉得神智不清，愣是配合领导说要让他家闺女和自家儿子见一面，还夸下海口说自己儿子怎么怎么优秀，虽然牛吹的都是真的，但毕竟相亲这事不是闹着玩的，段爸爸本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却没想到领导那边催得越来越紧。 段家夫妇算是知书达理型的，知道儿子刚回国，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压根没工夫谈恋爱，可要求两个孩子见面的是段爸爸领导，他们被夹在中间，又实在没办法，只要让段又生露个面。 「我知道了。」听完段爸爸断断续续的阐述，段又生很快得出了结论，「我会去和钱领导的女儿见面，但也只有这一面，我们不会有任何后续发展。」 虽然他态度坚决了点，但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郭婷嘆了口气，看着起身回卧室休息的段又生，狠狠剜了段爸爸一眼。 关上房门，段又生躺在卧室的床上，只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太阳穴胀痛。 算上昨晚，他已经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接手诊所后有很多事是他不熟悉的，探索起来也需要耗费不少心力，但好在经过他不断钻研，诊所和前些年一样处于正常运营状态，且口碑呈上升趋势。 照理说，事业取得初步成果后理应暂时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推进公司以后的发展，可正如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他野心太足了，总想在同龄人中当最领先的那个，总想出类拔萃，似乎永远不会停下脚步，以野马脱缰的姿态不停奔跑。 第14页 一室黑暗中，即使疲惫感快要将他吞噬，段又生仍睁着眼睛，毫无困意，下午还劝别人注意休息的人反而陷入睡眠障碍。 不过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人一旦处于长期的脑力工作满负荷运转，且缺乏运动的状况下很容易失眠，这种情况虽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也足够磨人。 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段又生想着，点亮床头的灯，暖黄色灯光下，他戴上耳机，直到熟悉的嗓音萦绕耳畔，时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告别了父母，段又生驱车前往诊所，途中下了雪，细细密密的雪花铺满前挡风玻璃，又被雨刷器抹去，来回往復。 到达目的地时，院子里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走近后玻璃门自动打开，十多名候诊的患者中，段又生一眼就把他的小病号揪了出来。 唐桔似乎也是才到，由于车站和诊所有一段距离，脸冻得红扑扑的，段又生心觉可爱，将空调往上调了几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昨天一起吃过烧烤后，唐桔对他的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这一点从治疗过程中的配合态度就能看出来，以往都是他说她听，但现在唐桔的看法或观点愈发变多了起来，眼睛里满是跃动着的鲜活气息。 段又生对这一点深感欣慰，随着交谈的深入，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和唐桔的关系不再只是医患那么简单，但复杂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就像四年前他们坐同桌时那样，在那个扼杀少男少女心中萌芽的环境下，他还是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脸颊发烫，因为她的一个小动作心动不已，因为身边的人是她，感觉无论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一片光明。 许是心理医生都会把患者当成小孩子或知己对待，在对方的循循善诱中，唐桔不止一次体会到虽年龄相仿，段又生却比她多得多的成熟，一反接受访谈时侃侃而谈的自信冷淡，眉目间浸满温和。 面诊结束后，段又生让她在原地等一会儿，自己则只身下楼前往拐角处的空房间，推开门，一个刚来实习的小护士正在里面逗猫玩。 「段、段医生。」小护士被抓了个现行，一时间有些窘迫，脸上多了抹红晕，「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您辛苦了！」 段又生还未说话就见小护士已经走远，他俯下身将小猫抱在怀里，迎着一路各种各样的目光回到诊室。 「看你很喜欢猫，我就把它带来了。」 唐桔扭头，看清他怀里的猫后，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眸中的神采更加分明。 她走上前去，发现段又生抱着的正是那天她在宠物店格外心水的那只，小奶猫不到三个月那么大，全身的皮毛雪一样白，叫声也很好听，奶里奶气的，一双眼睛像两颗圆圆的玛瑙，又黑又亮。 「想抱一下吗？」 当然想。 唐桔险些伸出手，但考虑到这么做似乎不太矜持，又缩了回去。 「不想抱？」段又生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说破，语气里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戏弄，「那我先带小毛球吃饭去了。」 眼见他就要离开，唐桔不忍心错过这个机会，可又碍于面子实在难以开口，斟酌片刻后小声嘀咕道：「想。」 段又生唇角微扬，爽快地将小猫交了出去，看着唐桔满心欢喜的样子，心情也愉悦了很多，心想果然宠物店那次见面后，领养小猫是正确的选择。 早在唐桔注意到他和段又晴之前，他就看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只猫看，可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失去了私人空间，为了完成唐桔养猫的愿望，段又生纠结了几天，还是把猫接进了公寓。 「它叫小毛球吗？」唐桔问，声音里都带着欢快。 「嗯。」临时随便取的。 「你也喜欢猫啊。」唐桔说着想起以前的事，笑道，「哦，对了，上学的时候还经常碰到你餵流浪猫来着。」 段又生指肚摩挲着玻璃杯外壁迟迟没说话，半晌，那双湖水般清透宁静的眸里浮上抹温柔笑意。 哪里是这么回事。 第9章 姜瑜 小猫虽然可爱，但对于男生的吸引力普遍低于女生，况且段又生从小爱干净，平时见了猫碰都不想碰一下，更别提忍受一屋子的猫毛。 至于学生时代总是用少得可怜的零用钱买火腿肠餵流浪猫，不过是他偶然一次走小路，发现唐桔经常在这里餵猫后刻意而为，为的不过是多和她说上两句话，亦或是得到她崇拜贊可的目光。 而现在，小毛球的出现无疑再次为他创造了机会，段又生不禁感嘆，对于爱猫人士来说，这招真是百试百灵。 可是……我喜欢的不是猫。 …… 唐桔临走时被一名小护士拦下，对方说自己是她的粉丝，听她节目两年了。 即使捂得再严实，唐桔来诊所也有半个多月了，这么一来二去，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难免会被人认出来。 签名、合影结束后，小护士喜滋滋地道谢，转而问她道：「唐唐，你和段医生是恋人吗？」 唐桔闻言愣了愣，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小护士却以为她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但由于某些原因不想公开恋情，连忙摆摆手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发誓！」说完竖起三根手指贴近脑袋。 第15页 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唐桔知道她是误会了，说：「我们只是医患关系。」 「是吗……那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 「真要说起来，还挺多的。」小护士皱着眉想了想，「唐唐你第一次打电话预约的时候，段医生明明请了一周的假，知道你要来之后转天就赶到了，还有，很多诊所里和他共事半年多的同事一个月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虽然段医生对每位患者都很负责，可是……」 小护士磕磕巴巴了半天也吐出半个字音，也许是屋子太久没通风的缘故，唐桔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可是什么？」 「可是你不觉得……段医生对你很温柔吗？」 …… 段又生和往常一样端着杯花茶，站在二楼大厅的窗户前往下看，见唐桔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才回了诊室，准备见下一位患者。 期间他打算处理一下昨天没整理完的表格，指尖刚碰上键盘，忽然发现手边有一袋未经开封的冬枣，个个又大又圆，青里透红。 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来自唐桔的微信—— 【回礼放桌上了。】 …… 收到话剧社的排练通知后，唐桔在下午六点准时赶到学校演播厅。 她到的时候，人已经基本到齐了，二十多道陌生的视线一致向她汇聚。 「哇，那个是唐桔吗？」 「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真人比照片上还要瘦哎。」 …… 作为公众人物，唐桔早已适应了各种场合下各种人向她投来的目光，从不存在怯场一回事，哪怕周围全是学校颇有人气的俊男靓女。 话剧社成员虽多，但到了关键时候，为了尽可能给a大争光，为了能在众多节目中出圈，能够出演的只有演技加容貌出众，或者在其它领域颇有建树的学生。 唐桔对表演一无所知，明显属于后者，就连角色都是临时添上的，据社长所说，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排练。 「唐同学，欢迎你的加入。」话剧社社长愣了几秒，赶忙拿着剧本走上前迎接。 「你好。」唐桔摘下墨镜，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小茉，你先来给唐同学讲讲剧本，我先带着其他人继续练。」社长朝台上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招招手，含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这马上正式上台了，排练比较紧张。」 「没关系，你们加油。」唐桔毫不在意，说完便跟着沈茉走到一边了解剧本，大致剧情掌握得差不多后，又开始认真分析自己的角色，态度认真负责，没有半点架子。 看到这里，社长难免有些吃惊。 文艺部说要把唐桔塞进他负责的节目后，社长就在网上看到不少有关唐桔耍大牌的新闻，说她年纪轻轻装大腕，不过就现在看来，明显是人红是非多。 果然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社长不禁发出感嘆。 由于唐桔的出现，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的，排练出错的次数也呈上升趋势，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调整状态，先吃顿宵夜再继续。 「那个……唐同学，你想吃什么？」剧本和人物都讲解得差不多了，沈茉拿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体问。 「你吃什么？我请你吧。」 「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唐桔沖她笑了笑，「是我让你增加了工作量，所以理应我请你才对。」 「没、没有这回事……」沈茉捏着手机，说话声越来越小。 五分钟后，唐桔点了份粥，又给沈茉点了烧烤，见外卖送到还需要些时间，正准备继续分析角色，面前的台词上突然多了道阴影。 唐桔下意识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相貌出众的女生，黑髮及腰，皮肤似雪般洁白，五官精緻得可以艺人媲美。 女生虽然在普通人中算得上极为出众，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唐桔见过太多比她更加亮眼的存在，所以并不会感到特别惊艷，之所以盯着她脸看，只是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十分熟悉。 「没想到在这我们也能见面。」姜瑜冷眼看着她，红得艷丽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猜你早就把我忘了吧？」 这个语气过于熟悉，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唐桔认出了她。 人的外貌可以改变，但气质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就比如姜瑜，身为知名集团董事长的千金，言谈举止都透露着优雅矜贵，骨子里带着股傲气。 至于两人相互认识的原因，还要从父辈说起。姜家和唐家是世交，父母离异前，唐桔经常会在商业晚宴见到姜瑜，加上两家至今相交甚好，姜瑜来家里作客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也就算认识了。 「怎么会。」唐桔再次扬起对外专用笑脸，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敌意。 「那还真是荣幸。」姜瑜笑意不减，「唐桔，我有话跟你说。」 和沈茉打过招唿后，唐桔就跟着姜瑜离开演播厅，推开门的一霎那，凉意传遍四肢百骸，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姜瑜绕到演播厅一侧便停下来，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唐桔一番后，讥讽道：「看来你妈嫁了个有钱人嘛，否则咱们再次见面，就是你在餐厅当洗碗工了。」 第16页 对方语出不善，其意图再明显不过，唐桔一眼看穿她的伎俩，依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麻烦你有话直说，我很忙。」 「忙什么？」姜瑜故作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哦，我忘了，你现在工作被炒，就只能指着傍大款赚零花钱了吧？那的确很忙。」 任由她说什么，唐桔始终一言不发。 倒不是她性情软弱，而是十多年相处下来，她对姜瑜这个人再了解不过，从小生在高干家庭的姜瑜习惯了时刻被拿来比较或谈论，也因此很早树立了胜者为王的绝对思想。 因此当七岁的唐桔第一次鼓起勇气想和她搭话时，姜瑜只看了她一眼，然后目中无人地从她身边走过，似乎只是有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挡了路。 无论十年前还是现在，唐家的发展始终不如姜家，加上自身与生俱来的天资聪颖，姜瑜一直自以为唐桔根本不配入她的眼，更别说当成竞争对手看待，可现在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 同样是a大播音主持系，两人的境遇却天差地别，一个高高在上，享受无数人的仰慕追捧；一个默默无闻，还沉浸在虚幻的美梦中。 姜瑜起初不以为然，觉得唐桔不过是运气好了点，等她毕了业，无论靠自己还是人脉都能完全碾压对方，但某次宴会上，当她听到父亲不断赞许别人家的女儿时，挫败感瞬间充斥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 那时的她立刻下定决心，无论採取什么手段，她一定要再次凌驾于唐桔，让这个她从小到大不以为然，却突然不知死活骑到她头上的庸人知道惹毛她是什么下场。 况且……姜瑜闭了闭眼，儿时羞辱不堪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这个从小折磨她至今的噩梦，她会丝毫不剩地向那个人的女儿讨回来。 「钟致启再婚的事，你知道了吧？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十八线艺人，跟你差不多大，倒符合你爸一直以来的口味。」姜瑜双手交叉环胸，笑容越发轻蔑，「真不知道叫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人干妈，是什么感觉。」 她说到这里，已经注意到了唐桔明显的不对劲。 刚才还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现在却突然僵住一般，面色纸一般苍白，双眸没了神采，逐渐涣散。 或许人就是这样，哪怕提前预知了结果，但当预知变成现实后，还是会难以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视频 自从发现爸爸出轨，又被威胁不能告诉妈妈后，年幼的唐桔每天都处于担惊受怕中。 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也知道这件事并非只是她闭紧了嘴所能隐瞒，直到她偶然一次放学回家，躲在角落里看妈妈和陌生男人拥吻时，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家的只不过是浮于表面而已，迟早有一天连瞒她的必要都不剩了，就会支离破碎。 直到唐桔上了初二，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父母离婚了。 没有任何预兆，属于她的小家就在那个下午，在秦淑怡平静地问她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时候碎了个稀烂，再不能復原。 父母离异，这本该是每个经歷过的孩子心中难以抹去的阴影，可唐桔却觉得她解脱了，像突然有人将密封袋打开了个缝，她终于不用活在虚伪的表象下，哪怕她明白，今后的自己很可能从父母的掌上明珠成为摆脱不掉的累赘。 唐桔咬紧后牙，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当她听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告诉她，你成了多余的那个，心里还是会有难言的隐痛。 「谢谢你告诉我，如果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转身往回走的每一步都很沉重，腿里像是灌了铅块。姜瑜似乎还说了什么，她却似乎被麻痹了五感一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带上宿舍门后，距离熄灯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唐桔把包丢桌上就准备去洗漱，期间桑玉洁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关心道：「唐姐，你实话和我说，话剧社那帮花瓶是不是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唐桔眼也没抬，自顾自收拾东西。 「倒也是。」桑玉洁倒坐着椅子说，「听说和咱同系的那个姜瑜也去了？」 唐桔动作一顿，「嗯。」 「不瞒你说，我很早之前就看她不顺眼了，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仗着她爸跟校长关系好就……」桑玉洁还没说完，就见唐桔进了浴室，关上门。 …… 段又生最近两周出差，为了不耽误治疗，助理小王挨个和患者协商，最终採用视频通话的方式会诊。 唐桔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周末除桑玉洁出门约会外，其余室友基本都会待在宿舍，她长时间和异性视频通话定会带给她们或多或少的麻烦，思来想去，唐桔还是决定回家，准确来说是回唐家。 听女儿打电话说要回来，秦淑怡高兴得险些失眠。 自从唐桔经济独立后，除过年过节就很少回家，一来直播不方便，二来省的和唐咏其相看两生厌，况且她已经习惯独居了。 一大早，秦淑怡就坐到了客厅沙发上等，时不时站起来朝窗外望去，望见前院空无一人，又忐忑不安地坐回去。 「你就别操心了，既然小桔说回来，那就一定是会回来的。」见她始终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唐国义说。 秦淑怡压根没听进去，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蹙眉道：「坏了，我忘买猪肉了，小桔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的……」 第17页 「让小李去买就好。」唐国义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随口回道。 「可是，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好了，淑怡，你就是太紧张了。」唐国义将报纸放茶几上，摘下眼镜，「小桔的房间早就安排人收拾出来了，咱家又什么也不缺，她只管住进来，剩下的一切杜管家都会提她准备的。」 秦淑怡点点头，眼中的慌乱总算褪去了些。 大概处于每一位离异母亲的心理，总想着一有机会就尽可能补偿孩子多一点，哪怕明知孩子所失去的远不及她们所能做的。 另一边，唐桔快到中午才收拾好行李，和几个室友道别后在校外拦下辆计程车，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头倚着车窗，试图挽救昨晚的失眠，可惜一路清醒。 好不容易快睡着了，却被司机叫醒，提醒她到目的地了。 唐桔拎着行李箱下车，只住两天而已，她没带太多东西，因此行李也不重，却还是被佣人接了过去，安置到她的房间。 「唐小姐，恭候多时。」杜管家朝她微鞠一躬，语气毕恭毕敬，「您跟我来。」 唐桔跟在他身后，四周是定期有园艺师打理的院子，差不多两个操场那么大，由于气温渐低，大部分花草被转移进温室，空气却仍是清甜的。 走到正对大门的喷泉，唐桔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喷泉比诊所那个大得多，底部清澈见底、空无一物。 气派的别墅大门前，秦淑怡披着件羊绒外衣在外等候，远远望见唐桔的身影时，激动得拽了拽唐国义衬衫袖子。 「嗯，看见了。」三年前多了唐桔这么个女儿来，唐国义和她几乎没什么交流，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干女儿多沟通沟通。 唐桔进门时恰巧赶上吃午饭，她先是和唐国义打了招唿，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片刻后就坐到了餐桌上。 看着身边空的座位，没等唐桔开口，唐国义便说：「咏其那混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最近都是过了半夜才回家，欠收拾。」 唐桔只顾喝汤，没说什么。 之所以不见唐咏其人影，除他狐朋狗友多，总喜欢哥们几个聚一块鬼混以外，不用猜也知道，多半是唐国义连说带劝，想着唐桔难得回来一次，别再闹了什么不愉快，于是尽量避免姐弟俩的见面。 吃过午饭，唐桔又陪着老两口看了会儿电视，就上楼回了房间。 为她准备的房间不是客房，因此宽敞明亮，家具也都是新的，似乎为她的到来特意置办，窗外是栽种着枣树的后院。 由于过了採摘期，树上只剩不几片叶子，加上草木都已枯黄，乍一眼看上去有些萧条。 唐桔在靠窗的红木单人桌前做了半小时未完成的课题，就收到了段又生发来的微信：【现在有空吗？】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下午三点，到了预约时间。 唐桔发了个「有」字过去，下一秒就收到了段又生的视频邀请。 这么急的吗？？？ 唐桔下意识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决定没什么问题后接通视频。 「下午好，唐小姐。」段又生穿着普通的棉质上衣，和许多时候一样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垂至肩头的细链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晃动，「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唐桔应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对面有限拍摄到的环境。 段又生所处的地方光线很暗，以至于和她视频都需要开着檯灯，唐桔目光所能捕捉到的除他身后空白一片的墙壁，以及两侧摞得很高的文件外，还有一只盛满咖啡的杯子。 就这些线索分析，段又生所说的出差，大概率是飞到了海外。 想到这里，唐桔难免有些吃惊，对方要在国外待两周，倒时差是不可避免的，可现在这个时间放在欧洲大部分国家都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段又生却似乎没有丝毫不适，一如往常那样气定神闲地询问她的近况，并适当提出建议，除偶尔抿上口咖啡外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交流顺利进行，在此过程中，唐桔隐约听到有小猫的叫声，一开始怀疑是错觉，但当猫叫声越发频繁且逐渐清晰时，她暗自确定段又生是把猫也带过来出差了。 通常主人出远门时会将宠物託付给亲人或朋友照顾，但就对方人到哪猫到哪的行为来看，明显是位优秀的铲屎官。 「抱歉，请稍等一下。」小毛球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段又生才想起到了小傢伙的饭点，得到唐桔的回应后起身走出卧室，往小毛球的瓷碗里倒了些猫粮。 再回桌前时，他发现刚才还在屏幕里的唐桔不见人影，和他面对面的只有一个种着多肉植物的小盆栽。 段又生轻笑一声，边翻阅文件边等。 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再抬起头，唐桔已经替换多肉出现在画面里，情绪明显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却依旧故作轻快道：「不好意思，刚接了个电话，我爸要结婚了，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这话一出口，唐桔自己都懵了。 她和段又生说这些干什么？ 「那你的答案是？」段又生似乎并不觉得她的话突兀，只顺着唐桔说下去，好像这也是谈话中的一部分。 「还没想好。」唐桔如实回答，随即勾了勾唇角，露出自嘲般的笑容，「我爸娶的女人就比我大四岁，我去了她可能下不来台。」 第18页 而且无论换作任何人，看着自己的亲人和陌生人组建新的家庭，还一副和和美美的样子，心里都难免不是滋味，哪怕唐桔明白，钟致启带给她们母女俩的不过是名义上的家庭，如今各自分道扬镳，联繫着他们的就只有血缘关系而已。 段又生没说话，像是在给她思考的时间，直到手边的杯子突然滚落到地上，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第11章 洗猫 随着杯子的打翻，咖啡溅了一桌子，段又生下意识朝最重要的物品看去，还好摞在办公桌两侧的文件倖免于难，只是才换上的新衬衫被染了一大片污渍。 而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也就是小毛球，正瞪着双圆圆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般转头就要往卧室外跑。 前一秒还干净整洁的房间，因为小动物无意间的举动瞬间一片狼籍，段又生扶额，「不好意思，可能又要麻烦你等一下了。」 「没关系。」唐桔说，片刻后忍不住关心他那边的状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以一种极为别扭的方式开口，「小毛球没事吧？」 段又生先是把猫逮回来，将桌面地板清理干净，确定没有弄脏重要文件后说：「没事。」 虽然知道唐桔喜欢猫，但现在明显他才是受害者，就不能稍微关心他一下吗？ 「咖啡是温的吗？」 「嗯。」 「哦……」见他收拾好了桌子，唐桔看向一旁被晾在一边，雪白的皮毛上因染了咖啡渍格外突兀的小奶猫，不禁提议，「要不先给小毛球沖个澡吧？」 「应该不用。」段又生说完便将猫抱进怀里，用纸巾反覆擦拭其毛上的污渍，纸巾擦不掉就换湿巾，然而任由他怎么努力，那抹不深不浅的浅褐色长在猫身上似的，怎么也无法清除。 最后段又生索性放弃，採用唐桔的办法。 给猫洗澡估计没个一小时下不来，加上他没有经验，平时都是把猫送到宠物店洗的，他从不轻易尝试不了解的事。 正要提醒唐桔可以先关掉视频，等他处理好小猫的卫生两人再继续，对面突然说：「洗猫很麻烦的，你一个人可以搞定吗？」 见段又生犹豫了，她又补充道：「我家养过十几年猫，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 段又生斟酌片刻，并未在意唐桔口中的麻烦，只处于心中隐晦的心思应下来，将笔电搬到淋浴间的洗手台处，调整好角度后，又和猫一起进了浴室，合上玻璃门。 期间他没注意到唐桔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毕竟一个女生，虽然隔着屏幕，突然进了别人家淋浴间，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既然来都来了，她就得对小毛球的卫生问题负责。 「先找一个专为小毛球洗澡的盆，调好水温后，将小毛球的四肢放进盆里，四肢沖洗干净后再用清水洗头。」 「好。」 唐桔话说得容易，操作起来可需要费上些工夫。 大概出于每一只小动物都不会配合主人洗澡的天性，小毛球又生来好动，除前两步外，剩下的步骤段又生费了半天劲也很难完成。 让一个不懂怎么和小动物相处的人给小猫洗澡，简直就是折磨中的折磨，这一点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作为心理医生，他只能推测人的心理，从而进行调整，可动物在想什么，又会根据思维做出怎样的举动，他无从得知。 段又生眉心紧蹙，他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了。 小毛球像找到新的乐园一般在浴室活蹦乱跳，和不喜欢洗澡的小孩子一样，用爪子不断拨弄段又生手中的淋浴头，虽然力气不大，但足以在手忙脚乱中造成一定的效果，就比如十分钟不到，段又生前襟湿了一大片。 浴室陷入一片混乱中，电脑屏幕前的唐桔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段又生高中追求者成群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那张祸害无数小姑娘的脸以外，由于经常利用空闲时间锻鍊，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唐桔能看清那逐渐湿透的衣衫包裹着的肌肉线条，以及衬衫底部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对美好事物心生嚮往是人之常情，因此唐桔并不觉得自己多看了他两眼有什么不对，更何况被人二话不说带进浴室的是自己，她还没说什么呢。 …… 唐桔回过神时，发现段又生正看向自己，那双眼睛即使隔着氤氲的雾气也似能看透一切，包括她长时间的心不在焉。 她有些心虚地急忙错开视线。 「然后呢？」 清透低沉的嗓音入耳，唐桔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朝画面里湿漉漉的小毛球看去，见段又生已经洗好了，于是说：「找条干净的毛巾，给小毛球从头到脚擦干净就好了。」 段又生照做，直到小毛球裹在暖和的毯子里昏昏欲睡，才回了浴室拿电脑。 这时他身上的衬衫已经由里到外湿透了，唐桔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他突然走近，紧实的腹肌连带人鱼线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下子红了耳根。 这种场面对母胎solo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唐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见段又生始终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说：「段医生，要不你找件干净衣服换上吧，这样容易着凉。」 在唐桔看不到的画面以外，段又生唇角轻勾。 他早就察觉了对方的心思，刚才那一下也是有意而为，目的无非是为了确认。 第19页 从善如流地换好新衬衫后，再坐到桌前，段又生发现视频通话在三分钟前结束，取而代之的是唐桔发来的两条微信： 【段医生，今天就进行到这里吧。】 【晚安。】 段又生拿着手机，反覆揣摩这句晚安，没多久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屏幕，才意识到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发现他所在的国家时间正处于凌晨，发现他给小毛球洗澡后眉眼间蕴藏的疲惫，所以提前结束谈话，好让还没来得及倒时差的他有时间休息。 段又生不知道这些是否是他自作多情，但一想到对方可能怀有的种种用意，心里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让人欣喜又贪婪，和上学时一样清晰分明。 …… 关闭视频通话后，唐桔长吁了一口气，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久久提不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敲响，「小桔，妈妈可以进来吗？」 得到回应，秦淑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端着盘水果走进来。 将果盘放到桌上后，她没有立刻离开，表面整理着唐桔房间里的东西，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女儿身上，直到在唐桔的行李箱里发现一个相框，里面装着的是以前她们和钟致启拍的合照。 而这时，唐桔也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勐地站起身，看着她手里的全家福，眸光越发暗沉，二话不说便将她手里的相框抽走，语气冰冷道：「别顺便动我东西。」 秦淑怡眼角一酸，心脏被数万根针穿刺一般疼得厉害，可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从她做了那个决定起，就註定后半生要活在对孩子的亏欠中。 「小桔，对不起。」半晌，秦淑怡缓缓开口。 「好了，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唐桔坐回桌前，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没什么事的话就请你出去吧。」 没多久，房门关闭，她指尖的黑水笔随之落下，撞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今晚过后，原定的暂住唐家两天改为转天离开，秦淑怡即使失落，却也没所说什么，和以往一样贊同女儿的任何决定。 回学校前，唐桔约了唐咏其见一面，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没时间理会唐咏其的挑衅，但现在对方挑衅的范围已经波及她朋友，她于情于理不能坐视不管。 即使被贺芸雅明确拒绝，唐咏其仍不死心，还隔三差五地送东西过来，把鲜花或奢侈品随便交给一个人，告知送出对象后转身就走，压根不给贺芸雅拒收的机会。 自从知道唐桔和唐咏其是一家的，贺芸雅就把东西都给了唐桔，托她还给唐咏其，而唐桔只能替她名义上的家人向人家道歉，然后来找唐咏其算帐。 「唐咏其，你滥用唐叔叔的钱买奢侈品我懒得管，我这次来是再次警告你，不准骚扰我朋友，还有，这些东西哪来的回哪去。」 看着一桌子的名牌包、化妆品，唐咏其不屑地笑笑道：「这些东西她不要就给你留着吧，老子不缺这点钱，也不缺她一个女朋友。」 唐桔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对峙中取胜，她本以为按着唐咏其以往的性子，这场闹剧最起码还要继续一段时间，不过提早结束这一切也正和了她的意，便没多说什么，留下成堆的礼物只身离开。 回学校后，她这几天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谁能想到对全网造谣、谩骂都能不屑一顾的人，因为妈妈一句对不起，就时常独自在天台喝酒，精神萎靡不振。 偶然有一天，她刚打开易拉罐，抬起头发现今晚夜空晴朗，数不清的群星闪烁，就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段又生发过去。 上周末的视频通话中，段又生建议她「学会捕捉生活中的美好」，唐桔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对方说的做，把生活中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东西记录下来，交作业般发送过去。 而这些内容段又生大多不会回復，只安静地充当一个树洞，因此她也就越来越没有顾虑，发微信的次数愈发频繁起来。 然而这次，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 第12章 援手 美国的清晨，段又生起床不久，就收到了一张很漂亮的星空图。 自从他提出建议，唐桔就会陆陆续续地给他发文字或图片，有时是冬天的暖阳，有时是室友送的甜点，有时则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这些琐碎生活中看似平凡的温暖，一点点汇聚起来，足以形成心灵的疗愈。 段又生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放下咖啡杯，少见地作出回復。 【很漂亮。】 【现在不是到门禁时间了？】 唐桔：【在宿舍天台。】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来透透气。】 对面很快没了回音，似乎在忙，唐桔随意靠着面墙坐下，身侧放着手机和啤酒，抬头仰望夜空，随着万千星子入目，水墨画般黑白分明的眸被染上抹亮色，在黑暗的环境下熠熠生辉。 校园静谧，天台宽敞，周身好似只剩这片明朗星宿，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摒除一切喧嚣，悄无声息地坠入某个不为人知的缝隙。 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包括自己，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头脑放空，将意识从身体抽离，到不知名的地方 思绪放空了许久，像是睡了一觉，回过神时她恍然发觉，原来比起酒，还有其它很多种放松心情的方式，不一定非要伤害身体来达到效果。 第20页 这么想着，唐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马上就快熄灯了。 她站起身正准备回去，忽然察觉到手机振动，有人给她发了条信息。 唐桔以为是gg，也就没多想，转天清理手机收信箱时才发现这条信息有点不对劲，点开一看，发现那是张照片。 从角度以及清晰度来看，这分明是监控里的画面，否则就c门的人流量，别说蓄意偷拍，就连注意都不见得注意到他们。 对方特意选取了两人因段又生关副驾驶的门而拉近距离，看上去有些暧昧的瞬间，明显是在暗示些什么，可惜这种伎俩太过浅薄，唐桔心生没劲，但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看到照片了？」电话一经拨通，听筒里传来略显慵懒的女声。 心里的想法得到印证，唐桔只身站在有些聒噪的宿舍走廊，语气风轻云淡，「姜瑜，如果你想以这张照片威胁我做什么的话，很可惜，对方是我心理医生，我们之间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唐桔，你该不会以为除你之外的人都是傻子吧。」姜瑜正敷着面膜，闻言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别人的确会觉得没什么，发到网上也很快有人替你澄清，但如果传到钟致启那里，可就不好说了吧？」 听到那个名字，唐桔瞬间变了脸色。 她没想到姜瑜还有这一招。 唐桔父母离婚前，钟致启作为一名父亲，各种桃色绯闻屡见不鲜，对女儿的管教却极其严格，这一点是圈子里的人有目共睹的，每逢出席晚宴，各家千金少爷中，唐桔指定是最乖最懂礼貌的那个，见了人便问好，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 而现在，钟致启虽已和秦淑怡离婚，唐桔依旧是他的亲生骨肉，钟致启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从未发生过任何改变，这张照片若是传到他手里，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事了。 「周六晚上八点，和我一起参加个饭局，这件事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按她预料的方向发展，姜瑜双眼轻阖，找到了以前运筹帷幄的感觉。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姜瑜从欧式长沙发上起身，摘了面膜后用清水洗了把脸，漂亮的丹凤眼里浮现出抹浓郁的狠戾。 她迟早要讨回来，连带钟致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起，丝毫不剩地让忤逆她的人付出代价。 …… 周末，唐桔提前取消了这周的治疗，随便找了套运动服便出了门。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参加一次饭局的话，对她而言还算轻松，唐桔想过姜瑜会攥着筹码不放的可能，也彻底了解了对方的人品，可又想到姜瑜和自己没什么过节，不至于处心积虑的算计她，也就没多想，独自前去赴约。 那通电话结束后，唐桔上网搜了许久，才知道姜瑜是某知名网站的直播，网站规模大流量大，可姜瑜的直播间一直不温不火，这次的饭局估计是姜瑜通过人脉得到和上级接触的机会，想借她的面子博取些资源。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去往某大型会所的路上，唐桔揣测着对方的用意，明明思路清晰，也大致猜到了实情，心里却始终有根弦紧绷着，不安感加剧。 计程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在一家高档会所门口停下，唐桔付了车费，刚进大厅就有人上前迎接。 她跟在服务生身后，即使穿着朴素的衣裳，依然有人忍不住偷瞄那宽带衣衫下掩盖着的好身材，其中就不乏有个肥头大耳的土豪拦住她的去路，上下打量着唐桔身上的运动服，以为她这么穿只是为了惹眼，直接问她开价。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见得多了，就只觉得噁心，唐桔看也没看他一眼，迳自绕过去就走，而土豪明显喝多了，伸手想把人抓住，结果几次都没成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到达包厢后，服务生帮她拉开门，随着刺耳的跑调声入耳，加上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唐桔早已料到她这次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饭局，而是饭局之后的娱乐场所。 换作以前，即使高层那边多次暗示，她也从不踏进这种地方半步，可如今情况特殊，即使没有经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小桔，这里这里！」见人过来了，姜瑜立马沖她招招手，声音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和往日高洁冷傲的富家千金不同，此时的姜瑜画着浓妆，身上穿的也是超短裙，打扮出一副本该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妩媚模样，唐桔进来之前，她还被某个老总搂在怀里撒娇。 唐桔走近去，看着姜瑜和她身边的人，以及姜瑜腰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后，打心里一阵想吐，她勉强平稳自己的情绪，在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包厢里除他们外还有十几个人，大多是公司高管或小有名气的网红，和唐桔不同，这些人多数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勾肩搭背地唱歌喝酒，一个人怀里最多能待两个女孩子，除不远处的一个人外。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的姜瑜正想把唐桔介绍给身边的周总，就听包厢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操，都他妈哪凉快哪待着去，妈的一群贱｜货……」 包厢角落的位置，三两个女孩子似乎被吓傻了，回过神来时连忙从包厢撤离，留下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面朝天花板，翘着腿倚坐在沙发上，眉间的戾气迟迟挥散不去。 第21页 但即使话语粗鲁、坐姿不端，也不难看出男人生了副好皮囊，顺着精緻俊美的五官往下，微敞着的前襟露出分明而又不过分骨感的锁骨，惹得无论男女都忍不住朝他那边多看几眼。 来自各方的吵闹声随着男人脚边酒瓶的破碎消散，不论网红还是高层都不约而同地停止唱歌说话，集体等待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赶走怀着各种目的往他身上贴的女孩子，季彦江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勉强从沙发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想去洗手间洗把脸，经过一个人身边时，于众人的目光中停下来，径直走到唐桔面前。 打量了面前这人片刻，季彦江俯下身，手臂撑在沙发背上，将人困在椅背和身体之间，不由分说地捏住唐桔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今晚换你陪我。」 唐桔正欲起身走人，右边的肩膀被对方按住，随即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我是在帮你，想走我也不拦着。」 季彦江说完坐到她身边，两人四目相对，在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 「周总，把她借我会儿不过分吧？」 「不会，季少喜欢就好。」 接下来的一小时，唐桔只管安静地充当一个装饰物，而自称是她粉丝的老总眼馋吃不到，只好转移重点，不停吹嘘公司各种优厚的待遇，话里话外暗示她跳槽。 唐桔本想直接拒绝，但碍于姜瑜的威胁，只好把话说得委婉再委婉，可那周总却听不懂人话似的，她越是推脱就越说得起劲，姜瑜几次想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也没能成功。 场面一片尴尬之际，唐桔忽然听身边只顾灌酒的人缓缓开口，若不是季彦江还能说话，她还以为他早已经醉了。 「还有橙汁吗？要冰的。」 唐桔看他一眼，对这习以为常的命令语气感到不爽，但也明白对方是在帮她脱身，于是起身走去吧檯帮他要饮料。 「谢了。」季彦江接过高脚杯，象徵性地抿了口橙汁后便不再动。 唐桔再朝他看过去时，季彦江不知什么时候再次进入躺尸状态，一直到聚会结束。 第13章 过去 临近零点，唐桔坐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包厢内，低垂着眼刷了半小时微博，见季彦江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倒也不急，似乎他睡多久，她就能等多久。 期间她注意到会所的服务生推门进来，见里面还有人就连忙将门关上，愣是将寸土寸金的包厢给季彦江睡了两个小时的觉。 凌晨一点半，躺在长沙发上的男人总算艰难地爬了起来，坐起身后盯着虚无的一处看了半晌，似乎在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季彦江伸手摸了把脸，又喝了口刚才的橙汁，才勉强恢復了些意识。 等会儿，这饮料哪来的？ 季彦江愣了愣，扭头看见唐桔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这一刻清晰完整。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等着收钱？」季彦江起身整理衣服，说。 他本意只想开个玩笑，却没掂量好轻重，也就难怪唐桔迳自起身走了出去，连个背影也没留给他。 「啧，小心眼。」季彦江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等头脑清明了些，才走出包厢，靠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意料之中的没有接通，直到他回了公寓，对方才又打了过来。 「找我什么事？」 「喂，老段啊，你猜我碰着谁了？」 「谁？」 「你同桌。」季彦江一头栽到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说话的力气，「最近我爸催着我和那帮老古板喝酒吃饭，说是反正以后都要合作，提前搞好关系，刚开始是聚一块吃了顿饭，聊了聊生意上的事，然后稀里煳涂就进了会所，还叫了十几个女的过来……」 段又生刚开完会，闻言眉头紧皱，虽然没法从季彦江的话里找到重点信息，心却慢慢悬了起来。 季家是干娱乐行业发家的，即使他没接触过，也能从季彦江的只言片语里听出这个圈子充满令人垂涎的诱惑的同时危机四伏，可显露出来的往往只是光鲜一面，促使不少人深陷其中，被名利和金钱蛊惑，踏入无止境的深渊。 「那她呢？」 「她？」 「嗯，我问你她去做什么。」 「哟，挺在意啊？」季彦江故意拉长了声音，调侃道，「谁上学的时候跟我说对人家没感觉来着？你这算是旧情復燃了？」 季彦江是给他一句话就能自由发挥出整个狗血爱情故事的人，加上人喝醉了一般说话都不过脑子，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高中毕业之后，他和段又生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些年相处下来，季彦江觉得觉得段又生这个人虽然话不多，心胸却还是比较宽敞的，从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跟人翻脸，属于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 可为他出国送行那天，他只不经意地提了那个人的名字，就见段又生的脸色瞬间差得吓人，于是从那以后，那个名字被尘封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化。 不过显然，这只是季彦江以为的而已，人之所以不愿意提起一个人或一件事，除深仇大恨外便是念念不忘，没有人会反覆品尝遗憾，可相对的，最想忘的有时也是最难忘的，这其中有些被时间抚平，有些刻骨铭心。 第22页 没多久，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 「是。」 季彦江盯着天花板，若不是对方语气肯定，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曾经那个只会抱着课本看，像是要一辈子和书过的书呆子居然开了窍，不过可惜开的不是地方，普通人好不容易熬到毕业都只展望未来，段又生年纪轻轻成为博士，却还在回想过去。 「行了，瞧你紧张兮兮的那样。」季彦江光脚下地，走到天台，因拿着手机花了些时间才将烟点燃，「放心，你哥们我当然是让她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不过有一点我挺纳闷的，她一个主持人，最近遇上点事就想着转行，脑迴路也是够清奇的。」 「我知道了。」段又生说，「你注意休息。」 说完挂了电话。 一根烟抽完，季彦江总算解除震惊状态，重新躺回了床上。 临睡的前一秒他还在想，自己也是够大义的，失个恋还能帮着兄弟英雄救美，不过好在报酬可观。 …… 由于到了宿舍门禁时间，唐桔只好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旅店凑合过一晚，正准备睡下，忽然想起什么事般给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 她今天还没给段又生发过去任何文字或图片，可左思右想，却也想不到什么值得发的，难不成要她发床边那扇漏风的窗户，或刚才打死的两只蟑螂。 唐桔用的手机是上初中时秦淑怡给她买的，一直用到现在，不单型号退伍，使用起来也不方便，光是等待开机就要不到五分钟。 等屏幕好不容易亮起来时，唐桔已经有些困了，正当她想今天就算了，明天再继续交作业时，迷迷煳煳间发现微信有未读消息，显示三小时前段又生给她发了张图片。 照片里，活泼好动的小毛球难得安静下来，枕着他正在笔电前办公的胳膊入眠，暖黄色灯光投射下来，一派温馨美好，底下还附上句话：【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动？】 想像着对方因小毛球不得不停止工作，又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唐桔打字回覆：【胳膊还好吧？#偷笑】 【还好。】 【小毛球很轻。】 唐桔没想到对面这么快就有了回音，对于她这种做不到秒回，甚至及时回復都做不到的人来说，现在的进度明显有些快了，快到她死活想不出该说点什么，哪怕连对方有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愿都还不知道。 不过好在段又生没让她为难，简短两个字结束了对话：【晚安。】 唐桔这才松了口气，回他个晚安的表情包后熄灯睡觉，头挨上枕头的那一刻，她忽然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月亮，以及周围零星分布的星星，静谧无声笼罩着偌大的夜空，覆盖着整个地球，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晚上也没那么可怕。 比起曾经那个透不进半点光的储物室，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夜晚。 唐桔躺在床上，抬起双手比划着名按下不存在的相机快门，算是给自己交了份作业。 …… 凌晨四点三十分，三环别墅内。 姜瑜于睡梦中惊醒，她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下楼去客厅接了杯凉白开，端着水杯望向窗外，直到丝缕阳光漫上天际，杯子里的水一口没动，她不经意地手一松就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是她被噩梦折磨的第六年。 类似的场景、可憎的言语，这些让她无时不刻提心弔胆，就是闭上眼睛也无法得到解脱，一想到这一幕在未来某一刻会再次上演，她就恨不得随便找条江跳下去，或许只有这么做才能心安。 不过还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姜瑜俯下身捡杯子碎片，没多久手就出了血，可她却没发现一般没有停止动作，直到鲜血将水渍染红，又用力将碎片往地上砸。 入目皆为狼藉不堪，姜瑜深吸一口气，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眼睛里是仇恨愤怒过后的麻木空洞，映不进任何，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让那个人和那个人的女儿付出代价。 …… 段又生回国时临近元旦，街上到处都很热闹，他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就是照计划去见爸爸老闆的女儿。 两人约在某家清真饭店见面，段又生准时到达，一进门便看见有个人朝他招手，是之前看过的照片上的女生。 女生一见了他便露出笑容，主动做自我介绍，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他的职业，话题间时不时夹杂着有关心理学方面的内容，虽然都是班门弄斧，但也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 可惜无论女生怎么热情，段又生始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也很少作出回应，像是心里牵挂着什么无暇分神，一顿饭吃下来，女生难免有点尴尬，但她似乎不在意，分别时还提出交换联繫方式，段又生觉得无所谓，也就加了对方微信。 走出饭店，段又生今天唯一的安排就结束了，难得空闲下来还有些不适应，打算到a大周围转转。 这么想来，大学时代他忙于学业，还从没体会过其中的乐趣，少得可怜的娱乐项目也只是在季彦江的建议下，人生第一次坐了回摩天轮。 他仍记得那天季彦江义正言辞地坚决跟他分开坐，说等他有了女朋友和女朋友坐一块，他们两个大老爷们面对面坐摩天轮太奇怪，于是两人各自上了摩天轮。 第23页 段又生起初觉得他幼稚，但当摩天轮到达高处，得以俯瞰c城大片夜景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跃动着的各色灯光交织在一起，映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汇聚成平日从未见过的繁华景象，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太阳的光芒，自己所居住的城市也能这般明亮耀眼，耀眼得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个跑起来笑起来像是会发光，无时不刻牵引着他的思绪，温暖了他整个高中时光的女孩子，却被他亲手弄丢了。 第14章 装醉 四年前。 保送资格公布前一天，唐桔拉着他去吃烧烤，她和往常一样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烤串少放孜然不要辣，唯一不同的是她请他喝了半罐酒，这也是段又生第一次接触酒精。 半罐啤酒下肚，段又生有些醉了，路都走不直，半醉半醒着被她带到不远处的小河边坐下，两人肩并肩坐着，望着看不见底的河水，亦或是没有半颗星星的天空。 远处有人放烟花，他们一同朝那边看去，却感受不到丝毫热闹，只有耳边蝉鸣热烈到聒噪，周围空气湿热，时不时还有蚊子在耳边叫。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不知多久，对岸一直在放烟花，随着无数微小的火光升上天空，各种绚丽而短暂的颜色投射下来，映在他们身上、脸上。 段又生胳膊撑在草坪上，夏日微风将他衣角吹起，余光里的女孩子梳着马尾，一身宽大校服，目不转睛地望着夜空，像是沉浸在烟火的世界。 许是酒精作祟，看着身边这个可能再不会出现在身边的人，段又生脑袋里生出些从未有过的念头，他勉强维持理智，视线却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只玉一样光洁的手，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却不敢靠近分毫。 他向来是目光长远的人，既然以前明白自己不可能牵着她走下去，现在就更不敢轻举妄动，可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拿不起放不下，始终不得安宁。 然而这一切的不安宁，都在段又生感觉到侧脸那份柔软温暖时消散。 他不敢动一下，就连唿吸都是极轻的，生怕因自己的行为破坏了这一刻，所有深埋于心的念头冲破束缚，肆意喧嚣，就在他几近疯狂时，随着那个吻如烟花般转瞬即逝，他再次战胜冲动。 果然装醉的人是醒不了的。 段又生为自己感到可悲。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对面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唐桔朝身边人看去，得意道：「河那边举办了烟火大会，坐车过去不方便，我就找到了这个地方，怎么样，是不是观感不输现场？」 段又生移开视线，意犹未尽般仰着头，半晌嗯了一声。 「段又生。」 「你走可以，但是你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段又生低垂着眸，没有回应。 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就没必要做出任何挽留，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所珍视的不过是即将到来又即将流逝的每一秒，这连藕断丝连都算不上，更别说聊以□□，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在做出选择的时候起，就註定迎来的结果。 可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哪怕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是必然，哪怕知道自己无力回天，还是想将自己和她联繫在一起，哪怕脆弱如藕丝，哪怕早晚会断得干干净净。 见他不应，唐桔也没再追问下去，转移了话题。 好歹同桌两年，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她也明白。 夏天很快过去，蝉鸣隐匿于不知名的某处，空气中的潮湿散去，清爽怡人，角落的桌椅也随着夏日的远去空无一人。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大多换上秋季校服，唐桔习惯性转着笔，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讲，时不时垂下头做笔记，长发从肩头滑落，被风牵引着指向某处。 段又生不告而别，狠心扯断了最后一根藕丝。 …… 身侧是灯红酒绿的街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段又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大概是海外漂泊了太久，离她太近的缘故。 近乡情怯是让人心慌的。 手机铃声响起，段又生接到诊所护士的电话，对方说今天大家一起聚餐，问他有没有空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他难得爽快地应了下来，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经过红绿灯时，又收到了另一个人发来的地址。 起初段又生以为是恶作剧，毕竟这个地址离他不过三百米远，可仔细一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白色宾利于道路尽头改变路线，朝一个方向火速驶去。 到达对方发来的地址后，段又生身处a大附近，同样是从公交站到学校的必由之路。 环顾四周，人明显已经被转移，他加快车速，四处寻找着那个身影，周围越是寂静无声，心里的烦乱就越是烧得炽热，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没。 终于，道路岔口处传来唿救声。 「救命！」 「放开我！」 …… 对方像是感知到他的存在，开始大声唿救，段又生将车拐进岔口，只见不远处四五个小混混将一人围堵，其中一个手里还拿了把匕首，正欲朝中间的人刺去，突然被车灯晃了眼睛。 段又生趁势下车，料到对面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适应强烈光线，趁机将其中两人击倒，其他人回过神后二话不说朝他扑过去，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第24页 几个小混混虽然人数上占优势，实力却都不怎么样，属于学了两招花拳绣腿就出来欺负人的类型，自然敌不过曾身居海外，早已掌握防身救人之术的段又生。 不过他们也不傻，一番搏斗过后知道敌我实力悬殊便草草撤退，临走前放了句狠话，十秒钟内没了踪影。 坏了的路灯下，唐桔勉强用被扯坏的衣服遮盖身体，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直到结束，手扶着墙试图起身，忽然重心不稳，跌入一个怀抱。 下意识将胳膊撑在他胸膛上，唐桔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但由于段又生抱她抱得太紧，身上又实在没了力气，只好接受这个拥抱。 「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段又生表示歉意后却没把人放开，「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说完脱下外套披在唐桔身上，他身量高，体型又因为常年锻鍊有些宽大，唐桔裹着外套，活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 汽车启动后的十分钟内，车里只剩唐桔急促不稳的唿吸声，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待唿吸恢復均匀，两人赶上了长达一分半的红灯。 「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唐桔用外套将自己裹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车辆稀少的马路，问。 不久前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为了尽快唿救，又尽量不激怒对方，她快速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最上方的聊天框，发了实时地址过去。 正要点开第二个聊天框，跟踪她的小混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把夺过手机砸了个稀烂。 几乎是手机粉身碎骨的同时，唐桔感觉到不妙。 今天一天没人给她发消息，而她唯一发出求救信息的，是仍身处海外，工作忙得连第一时间看到消息都做不到的段又生。 于是万念俱灰，就在那把匕首即将刺到脸上时，忽然亮起的强光让她得以挣脱，再看清来人的面庞，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务提前完成，飞机早上就落地了。」段又生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眉心却是紧皱着的。 腹部的伤比他想像中还要深，虽然对方还没用力匕首就被他抓住匕首丢到一边，却还是留下了不浅的伤口。 衬衫逐渐被血液染红，直到甜腥气钻入鼻腔，唐桔诧异地看向他：「你受伤了？！」 「嗯，没事。」 段又生之前在国外受过更重的伤，凭藉较好的身体素质撑了下来，因此他认为先把人送回学校，自己再开车去医院也来得及。 只是开车需要用到两只手，没法捂伤口止血，长时间的流血轻则导致人头脑发晕，重则休克，唐桔生物再怎么差也明白这个道理，二话不说扯下衣服的布条揉在一起，紧紧按在段又生腹部。 「先去医院。」唐桔说。 「先送你回去，我过后去医院来得及。」 「不行。」唐桔吸了吸鼻子，笃定道，「看到你平安无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 「唐桔。」段又生有些恼了，再看向那双饱含坚定的眸时，自知拗不过对方，只得嘆了口气，听她的先去了医院包扎。 伤口止住了血，一番检查做下来，段又生除腹部的伤口外还被查出胳膊有一处骨折，好在伤势都不算严重，医生建议住院观察情况，如果恢復得快没多久就能出院。 唐桔忙前忙后办好了出院手续，推门进病房时发现病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凌晨。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立刻离开，替段又生掖好被角后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略显苍白的面色，歉疚感涌上心头。 有人肯为你拼命，听上去的确是件浪漫的事，但当这件事真实发生了，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不知在病房待了多久，唐桔睡着了，她睡前特地将手放在段又生的手上，似乎只要这么做，对方一旦醒过来她就能感知到。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床上的人先她一步醒来。 早上六点，准时的生物钟将段又生叫醒，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他先是愣了一瞬，像小毛球枕着他手臂熟睡时那样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睡梦中的人。 第15章 说谎 唐桔没过多久也醒了，抬起头视线刚好和段又生相对，她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我出去买早点，你想吃什么？」 「早餐八点钟会有人送过来，我点了两份。」 「哦。」唐桔有些闷闷地坐了回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医生护士来过了？」 「嗯。」 「……」 唐桔不得不对自己难得一见的睡眠质量感到佩服，段又生醒得比她早就算了，别人推门进来都没把她吵醒，也不知道是谁来照顾谁的。 等待早餐期间，段又生将笔电放矮桌上办公，偶尔瞥一眼时而给他端杯水过来，时而收拾收拾这整理整理那的唐桔，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刀子也没白挨。 敲完最后一个字母，段又生合上笔电，说：「那些人为什么跟踪你？」 「不知道。」唐桔坐回椅子，似乎习惯了医患相处模式，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前三年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我看那些人年纪也不大，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段又生抿了口水，没认可也没否定。女生独自走夜路的确会面临很大危险，而那些人也有可能像唐桔所说那样一时起了歹念，并未蓄意而为，可季彦江的话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25页 「唐桔，我问你……」 段又生话没说完，就听有人敲病房门，没多久，两份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木桌。 医院食堂准备的早点很简单，一颗白煮蛋，一份白米粥，一小碟水煮菠菜以及少量咸菜，样式虽然简单了些，但绝对健康，适合大部分患者。 「你刚才想说什么？」唐桔将其中一份早餐端到矮桌上，开始剥鸡蛋皮。 「没什么。」 医院离a大不远，开课前十五分钟坐车过去也来得及，唐桔吃过早餐，收好垃圾后离开病房，打算下午再来看望，顺便带点好吃的。 今天课程不多，元旦在即，话剧社的排练愈发紧张起来，据说这次的节目成效有关来年申请社团经费，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想呈现出最好的表演，争取让校方眼前一亮。 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候，姜瑜却一连请了三天的假，后来的排练也很少参与，不过好在她的角色和唐桔相似，戏份不多也用不着磨练演技，社长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只要正式表演的时候人到场就行。 由于每天都要排练，还要抽空看望病人，唐桔最早晚上八点才得以回宿舍休息，期间段又生告诉她不用每天都来医院，但欠下的人情太多，又没正式道过谢，唐桔再怎么碍于面子也难免心存内疚。 况且卧病在床的日子，段又生只能线上办公，和患者面对面交谈的日子再度延迟，这已经不单是金钱上的损失，她没有能力弥补，就只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元旦前一天，段又生出院了。 五天的时间，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年，以至于唐桔看到段又生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出病房时，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下一秒，她发现那个男人的脸有点眼熟，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她才勐然想起对方是那天在会所遇到的人。 「嗨，又见面了。」季彦江朝她招招手，笑得痞里痞气，右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唐桔下意识带了些戒备。 季彦江有点委屈，「我好歹算是你恩人吧，哪有这么和恩人说话的？」 「差不多得了。」段又生打断他，向唐桔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季彦江，和我们不是一个高中的。」 发小？怎么她从来没听说过？ 唐桔微微吃了一惊，话没过脑就说了出口：「你还有朋友的啊？」 高中时期的段又生和现在一样喜欢独处，又少有兴趣参加集体活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劝退许多像和他搭话的人，唯独唐桔厚着脸皮黏了他两年。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桔还以为他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朋友。 嗯…… 曾经的他，曾经的自己。 段又生提着少部分行李，看向她的眼神意味不明，但唐桔能猜到，自己多半是被嫌弃了。 场面有些尴尬，季彦江忍不住笑出声，没轻没重地拍了两下段又生的背，「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再努力努力了，剩得你一个人寂寞孤单冷。」 季彦江这话是开玩笑的，自从两人上高中后分开，每次的聊天里都少不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的名字他过了很久才知道，以前都是用同桌两个字替代。 他也见证了两年以来，段又生对这位同桌态度的转变，从刚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提起她时眼角眉梢浮上笑意，季彦江就知道这哥们在学校压根没他想的那么孤寡，反倒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季彦江也曾问过段又生对他同桌的想法，毕竟从小到大，能让段又生挂在嘴边这么长时间的女孩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可惜每次得到的回覆都如出一辙，日子一长，他也就不再问了，但季彦江总觉得这女孩没那么简单，在段又生心里，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的想法在段又生出国前一天得到证实，那天，任由他怎么挑唆都菸酒不沾的段又生酩酊大醉，大排档老闆实在没了招，拿段又生手机打电话喊他接人。 当时季彦江车本还没到手，全程扶着段又生回的家，途中季彦江爆粗□□累了，隐约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仔细一听，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看着面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唐桔不禁感嘆这个世界真小。 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有人帮忙跑腿，段又生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她居然现在才意识到。 「为了庆祝老段出院，咱几个一块吃顿饭庆祝一下吧。」季彦江说着就要掏手机订位子，被段又生拦下。 「诊所那边还有事，庆祝的事改天吧。」 「切，工作狂。」季彦江吐槽一句，将希望寄託于唐桔。 「不好意思，我等会还要回学校。」 「……」 将行李搬到后备箱，季彦江和段又生一个人主驾一个人副驾，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唐桔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后座，目光习惯性望向窗外，也便没注意到前排两个人小动作。 石头、剪刀、布。 段又生：石头。 季彦江：剪刀。 …… 三局两胜、五局四胜的赛制结束，到目前为止只有一胜的季彦江终于放弃。 如果不是唐桔在场，季彦江定会抱怨一句，说好了这个游戏全凭运气，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 「咳。」季彦江轻咳一声，和段又生交换眼神，得到肯定的信号后开口，「后边那位，高中毕业之后，你交男朋友没有啊？」 第26页 说完朝段又生眨了下眼，自动忽略对方唿之欲出的怒意。 「交过，两三个吧。」唐桔说。 话音轻落，前面两个人都没了话。 季彦江刚分手女朋友就火速找了别人，能理解这种自己吃不到的东西被人津津有味地品尝是什么滋味，不过他好歹算是情场老手，也并不在意交往对象的情史，只是他身边这位重度洁癖患者就不好说了。 季彦江咽了咽口水，没去看段又生的表情，车里的空气再次凝滞。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以至于唐桔想也没想就找了个好面子的回答，实际上从大一那年一夜爆红开始，她谈恋爱的苗子就被完全扼杀，成天忙于工作学习，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 元旦将至，随着教学楼里的布置越发喜庆，学生们也兴致高涨起来，纷纷讨论着校庆结束后去哪里聚餐，又有谁想趁这个机会表白，争取在新的一年脱单。 元旦前一晚，1503女寝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得知桑玉洁要和男朋友一起过节，唐桔和贺芸雅一致吐槽她见色忘友，但也没所说什么，她们中好不容易有人脱了单，这么重要的日子理应和恋人一起过。 「好啦，你看你们，别闷闷不乐的了，我知道失去我对你们来说很难接受，可我家宝贝没有我也很孤单呀，要不咱们一块跨年吧？」 「得了吧，我可不想当电灯泡。」唐桔果断拒绝。 「玉洁，我没有不开心，只是……」贺芸雅补了个口红，准备去参加舞蹈排练，「大家往年都是一起过的节，现在只剩我们三个了，有点不适应。」 「别这么说嘛……」桑玉洁从背后抱住她，委屈巴巴道，「听说校庆节目上有好多帅哥的，你拿下他们分分钟的事。」 「我哪有那么神。」贺芸雅被她逗笑了。 说到帅哥，桑玉洁突然想起什么，瞬间双目放光道：「对了，你们看到演播厅门口贴着的那张海报没有？」 每逢校庆，节目表演开始前，校方都会请上那么一两个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a大作为远近闻名的大学，每年都是人才辈出，而能受邀参加此次演讲的，是何等优秀人才可想而知。 第16章 热烈 不过优秀归优秀，真正吸引人的，是实力与颜值的结合体，要说这一点的重要性，从往年优秀毕业生演讲时大家都在闷头刷手机，到今年演讲还没开始，那张没有什么摄影技术可言，全靠帅哥颜值撑着的海报就刷遍了朋友圈显而易见。 「有一说一，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认识这帅哥。」桑玉洁掏出手机，看着自己隔着人群拍的照片，拧眉道。 「嗯，单方面的。」唐桔对此不感兴趣，还在背一段不是很熟的台词。 桑玉洁轻哼一声，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去了。 …… 翌日，a大校方规定上午参加节日和校庆的联欢活动，元旦假期从下午开始，为期三天，学生可以自由选择住校或回家。 一般这种时候，学生分为两类，一类是家离学校远，就地过节的；一类是家和学校同城，回家和家人团聚过节的，而唐桔属于第三类。 唐家离a大不过几站地的路程，不过考虑到唐咏其那个爱找茬的主，唐桔决定还是不回去给秦淑怡唐国义添堵，和往年一样和室友一起过。 从早上去食堂到回来的路上，唐桔注意到贺芸雅始终话不多，像瞒着什么事似的，一问才知道，她家就在c市不远，今年家人打电话过来，有回家跨年的打算。 贺芸雅表明想法后，沈霏紧随其后，说想趁元旦放假去看望外地的祖父祖母，不能留在宿舍了。 于是留校跨年的就剩了唐桔一个人，她对此没太在意，毕竟早就习惯了独处，面对室友一个劲的道歉，也觉得没必要。 最后大家一致商量好决定节后一起聚一聚，为了补偿唐桔，全部费用由她们三个均摊，唐桔知道自己推脱没用，笑着应下。 文艺汇演九点钟开始，要求学生最晚提前十分钟到场，唐桔一行人到场时演播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乌泱乌泱的，很是热闹。 由于要准备话剧表演，唐桔只得和她们打了个招唿就去做准备工作，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演播厅后台的偌大混乱，光是找化妆间就找得头晕转向。 期间和一位身形高大的人擦肩而过，也许是那转瞬即逝的茶香过于熟悉，唐桔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看去，却发现对方早已埋没于人海。 好不容易到了化妆间，沈茉一见她推门便急忙迎上来，不由分说将唐桔带到化妆镜前，抓起粉扑就往她脸上拍。 看着镜子里堪比猴屁股的腮红，唐桔有些呆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话剧表演都这样，演员的妆要比平时更浓艷醒目一些，加上她出门前做了妆前隔离，也就没多说什么。 「那个……我画的可能不是很好看……我从大三才开始学的化妆……」化完妆，沈茉有些不好意思道。 「……」 「对新手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唐桔沖她笑了笑，鼓励道。 沈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去忙别的了。 唐桔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片刻，只将口红擦淡了些，就走出了化妆间。 服装她在来演播厅前就换好了，也便不用和别人挤更衣室，表演开始前有些无聊，加上话剧表演顺序靠后，唐桔戴上墨镜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耳边是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声。 第27页 「真人比照片上还帅哎！」 「就是啊，羡慕前些年毕业的师兄师姐，每天都能享眼福。」 「听说他是学心理学专业的，现在是医生，能被帅哥治病也太幸福了吧！」 ……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捕捉到关键字眼，唐桔停止闭目养神，心说怎么可能那么巧，a大每年心理学专业毕业生不计其数，再说…… 目光落至讲台，光线柔和的聚光灯下，神情冷峻的男人侃侃而谈，他穿着一身简单干练的西装，头髮梳得一丝不苟，就连声线都是冷的，而高挺鼻樑上的金丝眼镜恰好将其饱和，自信从容的样子让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段又生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一个月前收到来自校方的邀请。 那时候诊所忙得热火朝天，他压根没时间准备演讲稿，可人总是贪心的，自从唐桔来诊所的次数越发减少，想见她的念头逐渐占据主导思维，以至于校方刚一提出邀请，段又生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有信心可以第一眼找到她，事实证明，他也做到了，一如上学时那样。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桔心脏勐地一跳，之后大脑就像断了片，稀里煳涂地度过这半小时。 到了问答环节，段又生从讲台上走下来的那一刻，下面爆发了一阵颇有声势的欢唿声，学生们像是料到元旦期间没人约束他们什么，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有的甚至还拿起手机拍照。 段又生对这些自然是不介意，从小生长在光环下的人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他所在乎的只有演讲效果，能否成功将自己的理念传递给新入学或即将毕业的学生，再说这种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几乎每年都被选为新生代表的段又生早已习惯在众人面前讲话，也习惯了台下或欣赏或质疑的目光，可唯独不适应的一点是，那个人眼里不再发光了。 高中那阵没少上台，段又生每每假借和师生眼神交流的机会看向她，唐桔的双眸无一刻不是在发着光的，里面饱含世界上最纯净的仰慕憧憬，带给他从未体会过的成就感。 可现在，她即使注意到是他，眼睛里再没有当年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漠然，就像走在大街上偶然碰到曾经一个交情一般的朋友，连打招唿都觉得没必要。 错开视线，段又生控制自己不再去看那双眼睛，不再去想这些，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演讲上，心中的烦闷郁结却让他不得安宁。 「学长，我问什么问题都可以吗？」问答环节中，一个女生接过话筒，有些紧张地说。 「是的。」段又生以为她对当众发言感到紧张，补充道，「无论你有哪方面的疑惑，我会尽我所能解答。」 「请问学长有女朋友或正在追求的人吗？」女生一口气将问题说出了口，顿时涨红了脸，因为替无数女同胞出声而得到一片叫好声。 这个问题之所以拖到现在，倒不是女生们勇气欠佳，段又生光是站在那里就堪比人型制冷机，谁也判断不出他的喜怒，到嘴边的话都是打了个转又咽回喉咙。 遇到这种私人问题，演讲者大多随便找个话题敷衍过去，或者干脆直接忽略，继续讲自己的内容，换作以前，段又生可能会继续当其中的一种，可电光火石的瞬间，脑海中的想法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发生偏移。 他闻言接过话筒，直截了当道：「有，我在追她。」 台下女生集体失恋，但更多的还是好奇，纷纷猜测到底是怎样的女生才能得到这位段讲师青睐，对这样一位才貌兼备的年轻博士的追求不屑一顾。 说完，段又生转身重新站上讲台，就在众人以为瓜只能吃到这里时，只见他再次开口，只是语气比刚才更加郑重，像是在做某种宣誓，「我所珍视的人现在就在你们之中，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对她说一句话。」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屏住唿吸。 看着那双毫不掩饰地和她对视的眼睛，唐桔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同时，眸中没什么情绪变化。 「新的一年，多多指教。」 台下先是一阵安静，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唿声。 「帅哥太会了吧！」 「他刚刚说他追的人就在我们之中哎，当众表白也太浪漫了吧！」 「妈耶，我这是活在小说里吗？！」 「哥哥我可以啊啊啊！」 …… 耳边是热烈到聒噪的鼓掌欢唿声，新年的气氛在这一刻推向高潮，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深情浪漫的告白之中，唯有唐桔只是笑笑，将耳边碎发捋到耳后，一个人离开会场。 化妆间依然很乱，看着沈茉手忙脚乱的样子，唐桔主动提出帮忙，完成一位演员的妆面后，坐在化妆镜前的人换成姜瑜。 「真让人感动啊，医生患者之间都这么暧昧的吗？」姜瑜坐下来，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这算得上好事成双吧？」 唐桔只顾帮她整理头髮，始终一言不发，公私分明。 她知道姜瑜在说什么。今天下午举行钟致启和那个女人的婚礼，而这次婚礼定会在圈内引起不小影响，到时候看热闹的人一波接一波，她压根不会在意这么一个人的看法。 姜瑜话说完便起身离开，留下唐桔在原地有些出神。 唐桔想起前天李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邀请她来参加婚礼，钟总希望得到她的祝福，可真正想听到儿女祝福的人，哪里会连电话都没空亲自打。 第28页 中午，话剧表演圆满结束，学生们也正式迎来元旦假期。 唐桔回宿舍换了件米色长裙，重新画上淡妆，提上包就出门了。 第17章 噩梦 前往婚礼现场途中，唐桔脑海中反覆播放着那一幕。 若是换作以前，她可能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可现在，她再不是那个别人随手摘朵花就能高兴得一整晚睡不着觉的女孩子了，所以她一点惊讶也没有。 她早就察觉到段又生对她的感情，也总在刻意保持着距离，本以为这么做就能将人劝退，可惜她没想到，段又生还是和以前那样迟钝。 想到这里，唐桔轻嘆一口气。 无论内心再怎么坚决，听到那样真挚深情的告白时，她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果然人对自己喜欢过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可惜她所有的欢喜和心动，都已经和那朵雏菊一起枯萎在桌肚里。 无论春来冬去，再不復甦。 …… 婚礼很热闹，钟致启作为商业巨鳄，邀请的都是各界名流，唐桔一路走过去，没看见几个熟悉的，只和钟致启曾经的朋友兼合作伙伴打了个招唿，迳自走向别墅。 她脸上画着精緻妆容，身着及膝长裙，披散着的长髮将她衬得更加优雅大气，即使穿着平底鞋也能走出两米八的气场，加上那张美艷动人的面庞，引得宾客频频朝她看去。 钟致启举办婚礼的地点选在海边，也就是他卖掉老房子，只签了现任妻子名字的新房产附近，地段算得上一流。 唐桔推门进去，第一个看见的是她奶奶。 钟家的产业是奶奶和爷爷亲手打造的，可惜爷爷五年前离开人世，奶奶强忍悲痛，将全部家产转交给唯一的儿子钟致启后便不再管生意上的事，此时本该安享晚年的老太太这时却满面愁容。 「奶奶。」唐桔唤她一声。 「小桔？」奶奶见孙女来了，立马换上温和笑容，走过去抱了抱她，「我的大孙女呀，多久没见啦。」 三年。唐桔回抱着奶奶，心想。 自从钟致启抛弃她们母女俩以来，向来优柔寡断的秦淑怡红着眼睛告诉她不要去见她爸，她就再也没主动找过钟致启，今天也是经过秦淑怡允许才来的。 秦淑怡一来是想让女儿替自己彻底和这段失败的婚姻告别，二来他们虽然离婚了，钟致启依然是唐桔的亲生父亲，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私自剥夺他们父女俩见面的权力。 「小桔啊……是不是又瘦啦？你看这手腕细的……」奶奶上下打量着唐桔，越看越心疼，直到眼睛里泛起泪花，「最近过得怎么样？那家人没欺负你吧？听说唐家那个孩子脾气差得很，你千万别被他……」 「奶奶放心，您忘了您孙女厉害着呢，一个人能打跑一群坏小子。」唐桔轻抚老人家的背，鼻子有些酸。 唐桔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没时间陪她，奶奶当时虽然还在亲手打理公司的事，却总能想尽办法空出时间来，才让陪伴她童年的人不止保姆。 而唐桔名字里的桔字，也选自奶奶最喜欢的花，爷爷在世时，奶奶酷爱种植花草，尤其喜欢桔梗，就种了许许多多的桔梗花，隔着很远也能闻到那淡淡清香，以至于唐桔童年有限的记忆里，那满院子的桔梗占了很大一部分。 每逢夏季，桔梗盛放，那生命力旺盛的样子似乎可以经久不衰，但爷爷去世后，唐桔就再也没见它们开过。 「妈，婚礼你真不去？」奶奶嘴唇颤了颤，像是还想说什么，被从二楼下来的钟致启打断，看清唐桔的面容后，他浑身僵硬了一瞬，「唐桔，你怎么来了？」 「你这混帐说的什么话！」 「奶奶，没事，您别生气。」唐桔赶忙又轻轻拍了拍奶奶的背，示意老人家别动怒。 钟致启的脸色沉下来，没了半分结婚的喜悦，他神色凝重地看了唐桔两秒，转过身道：「唐桔，你过来。」 唐桔宽慰般沖奶奶笑了笑，几乎是背过身的霎那，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没多久，父女俩站在一楼走廊上，相对无言。 一向能言善辩的钟氏集团老总面对自己女儿，愣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没能说出的话语无一不转变为面上愁容。 「小桔。」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唐桔自嘲般勾起唇角，她听过最多的就是对不起。 她不想再听了。 「如果您叫我来只是说这些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小桔。」钟致启叫住她，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我对不起你跟你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们……如果你们能提个条件，我一定……」 「钟致启。」这三个字出口，唐桔自己都愣了愣，随即不屑道，「我想你搞错什么了，我不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那你这次来……」 一听他这话，唐桔就全懂了。 自己出于当女儿的孝心前来参加父亲的婚礼，却被当成是来找不痛快。 「我这次来，就是想见识一下那个女人的手腕，跟您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攀高枝的功夫不可估量。」唐桔没想过自己会失控，可这般情形下，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钟致启诧异地看着她，或许他从没想过，从出生起一直由自己严格管教的女儿，不到三年没见，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瞬间羞愤直冲头顶。 第29页 「唐桔，这些年没人管你，瞧你堕落成什么样子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都说得出口了是不是？！」钟致启当即破口大骂。 父女俩好不容易见一面，加上这件事他本就理亏，钟致启本想和和气气地跟唐桔道个歉，再在物质方面做出一定补偿，毕竟唐桔上大学以来从未寻求过他的帮助，可天性使然，他见不得任何忤逆他的行为，哪怕只言片语。 「还学着网络上那些人装疯卖傻，靠炒作博流量，知不知道都快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你那个弟弟学的？唐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 面对钟致启态度突然的转变，唐桔没有半分惊惧，平静地等他说完，心脏被狠刺出一个窟窿，冷风灌进来，几乎麻痹她的神经。 随着名贵花瓶的破碎，钟致启发泄够了，喘粗气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抹了把脸，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是百口莫辩。 他本以为经过这些年来的沉淀，自己已经能控制好脾气，对发展欠佳的事情做出正确明智的处理，可现在，一切似乎还是没有变。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待心中难言的隐痛褪去，唐桔努力扯着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打心里感嘆自己的可悲。 她早已懒得去争辩什么。 「我知道了。」 「您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就好。」 唐桔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钟致启似乎还说了什么，都被她自动屏蔽。 出门时正好撞见钟致启的现任妻子，身着白色嫁衣的人像是认出了她，刚想和她打招唿，就见唐桔迳自绕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别墅。 夜里九点。 唐桔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看了部最近广受好评的恐怖电影，没怎么被吓到，其中一个情节让她感觉不适，看了二十分钟就合上笔电，洗漱后四处翻找，终于在背包深处找到瓶安眠药。 去诊所看病的两个多月以来，手里的小药罐就再没派上过用场，可今天她迫切地想要睡眠，似乎只要睡着了，脑子里就不再乱糟糟的了。 两粒药片下肚，没多久困意席捲而来。 唐桔躺在床上，四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无力，眼前的天花板逐渐朦胧。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七岁生日那天。 年幼的唐桔考试得了一百分，满心欢喜地回家准备和父母一起庆祝时，屋里却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 那时的唐桔还是温室里的花朵，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以至于当未经人事的她透过钟致启半敞着的门，看到房间里污秽不堪的场景时，整个人都懵了。 门缝里，两人的动作仍在继续，她回过神来时连忙往外跑，慌乱逃窜的过程中不小心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惊动了钟致启和那个女人。 唐桔捂着伤口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却还是被钟致启拦下。 「你要去哪？」钟致启随便找了件浴袍穿上，面色阴沉。 「我要去告诉妈妈，让妈妈和你离婚！」 七岁的唐桔虽然年幼，却也明白那是什么，可她不理解当一位父亲出轨被女儿撞破时的羞愤难堪，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了口。 「你再说一句。」 「我要让妈妈和你离……」 话音未落，唐桔被一个巴掌甩在左脸上。 那是她第一次挨打。 当时的情景，就连做梦都还是清晰的，包括钟致启将她关进没有一盏灯的屋子，那种鲜明的恐惧和害怕。 小小的唐桔将自己缩在角落，不断期盼着妈妈可以来救她，回应她的却是望不到尽头的黑夜，逐渐吞噬幼小无助的心灵。 白天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她的心也死在那片黑暗里。 第18章 领养 第二天一早，唐桔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桑玉洁没带宿舍钥匙，刚一进门就掏出手机给她看，嗓门大得隔壁都能听见，「唐姐，你快看这个！」 唐桔睡眼朦胧地接过手机，屏幕里是追踪一人录制的视频，当那道低沉清透的嗓音响起时，台下先是沉默，片刻后欢唿声夹带着口哨声倏然爆发，即使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当时的热闹。 可惜演播厅人太多，即使顺着段又生的目光也找不到女主角，拍摄者没找多久，镜头便重新对准段又生。 喧闹没有持续多久，他脸上的神采亦是如此，不过很快段又生调整好状态，几句话将演讲拉回主题，视频到这里结束。 「之前那张海报是朋友圈里一个人发的，离得太远没拍清，不过段又生一上台我就认出他来了……」似乎没察觉身边人状态不对劲，桑玉洁激动地喋喋不休着，「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咱这还没走出大学校园，人家就当博士去了……」 「我去洗把脸。」唐桔还回手机，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声音比往常轻一些，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哎，别走啊，你看这个人是不是你？」桑玉洁不依不挠，「来之前我反覆确认过了，这件羽绒服就是你平时穿的那件，别想矇混过关！」 唐桔没理她，只拿了洗漱用品就往洗手间走，关上门后桑玉洁依然说个不停，在八卦在方面，她有堪比警察审讯的执着。 「高中毕业之后你俩见过吗？」 第30页 「他说他在追你，真的假的？」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你还记不得记得高二暑假那年……」 …… 唐桔被她吵得头疼，只得拧开锁，等桑玉洁安静下来，说：「我以前在他诊所治病，他是我心理医生，我对他而言也只是个普通的患者。」 「还要问别的吗？」 桑玉洁有些呆愣地摇了摇头。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她开始回忆自己说了哪些话，又说错了哪些，越想心里越慌。 和唐桔当了这么多年死党，她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说生气吧，算不上，毕竟她印象里的唐桔好像从没真正发过脾气；说冷淡吧，她好像一直这样，可直觉告诉桑玉洁，一定有哪里不对。 胡思乱想之际，唐桔已经从洗手间走出来，桑玉洁来不及多想，急忙坐到电脑前修改论文，满脑子的疑惑无人解答，直到眼前出现一瓶冰可乐，心里悬着的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有点起床气，不好意思。」唐桔说完将塑料瓶往桑玉洁脸上贴，冰得桑玉洁当即开躲，「赔礼。」 女生间的关系复杂的时候覆杂，简单的时候就能很简单，就比如现在，一瓶冰镇饮料就能将两人的关系缓和。 桑玉洁不客气地拧开盖子，仰起头往喉咙里灌，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唐姐你太客气啦，咱俩谁跟谁呀。」 …… 往后的日子，段又生就像转瞬即逝的流星，为天空带来瞬间的光芒后再不见踪影，倒也合了唐桔的意，经过这些天来的思考，她愈发觉得自己当时在段又生的诊所看病是个错误的决定，能及时止损倒也挺好。 少时的她受过伤也知道疼，却还是在遇到他的时候被情愫沖昏了头脑，来不及躲藏来不及权衡，就抱着满心欢喜朝他奔去，甘愿沉溺于虚幻的温柔陷阱，好不容易梦醒了，她不想陷进去第二次。 元旦假期结束后不久，唐桔下定决心，再次登录直播帐号。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受到上万条来自粉丝的鼓励，声明的发布也有力扭转了网络舆论，这些都为她继续在主持人道路上的前进奠定基础，如今粉丝唿声如潮，更是復出的好机会。 于是随着一条微博的发布，唐桔再次被送上热搜。 #唐桔 復出# #唐桔 直播# #当红电台主持人回归# ……依誮 看着评论区的一致欢迎，唐桔心情大好，特地将直播时间延长了一个小时，同时再次从学生宿舍搬了出去。 起初唐桔还有点不舍，但见桑玉洁她们都表示支持，几个女生聚一块吃了顿饭这事就算过去了。 唐桔新租的公寓和a大只隔了两条街，虽然房子不算大，但胜在房租划算，房东人也友善，最关键的是周围安静，不用担心直播受打扰。 她所主持的情感节目形式和同行差不多，唯一的亮点在于每次的问答环节结束后，她会根据高中时写的日记讲述自己的真实经歷，当然大部分关于段又生。 他们之间的故事并不新奇，却真实细腻，以当事人的口吻讲述更能让听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因此之所以粉丝热情高涨，多半是想听后续。 夜里十二点，直播圆满结束，唐桔摘下略显笨重的耳机，长吁一口气。 屋里有些闷，她拉开沾满灰尘的窗帘，推开窗户，风裹挟着寒意吹在脸上，和之前一个味道。 唐桔顺着窗户向下望去，隐约瞧见黑暗中有什么在发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小孩子的气球，兔子形状的，边上围了一圈小彩灯。 看着兔子耳朵上不停变化着的灯光，她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当主持人的初衷。 常有人说心事需要倾诉，既然忘不了那个人，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了，这是当时桑玉洁给她的建议。 于是某天，唐桔趁宿舍没人，独自录制了一段音频发到网上，内容她记不太清了，无非是照着日记本念了些矫情得不行的句子，当时自己还挺满意，反覆听了几次就发到了网上，结果转天真的激起了一点水花。 唐桔下巴抵在胳膊上，微翘的眼睫轻轻扇动，回味着自己断断续续讲了快四年的故事。 从他们初见到相识，相识到相知，包括上学时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她都清楚地记得，并反覆回味着，以至于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她非但没做到忘记，反而越陷越深。 她曾试图讲其它故事，听众反响却都没现在的好，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有时候唐桔会想，是不是老天爷在和她作对，自己越是想离那个人远远的，就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再次将两人联繫在一起，周而復始，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变。 唐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沁凉的空气灌进身体，冷得人发颤。 她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了。 …… 过于忙碌的人，通常不习惯用朋友圈记录生活碎片，段又生就是典例之一。 考上重点高中那天，郭婷奖励他一部手机，从那时候一直用到现在，朋友圈里愣是连个点都没有。 不过没多久，唐桔就在朋友圈刷到了他，只见段又生发了一张小毛球的照片，配上文字说自己工作繁忙，要为它寻找下一任主人。 唐桔不禁有些动摇。 凡是她认定的东西，放弃起来就很困难，段又生是如此，小猫亦是如此。 第31页 加上现在她回归独居生活，一个人难免有些孤单，养只宠物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唐桔思索片刻，还是戳了段又生的头像。 周末，两人约在诊所见面。 那天上午下了小雪，天暗沉沉的，风吹过来像刀子在脸上割，一路走过来像是要将身体的温度逐渐消耗殆尽。 唐桔坐在办公桌对面，久违地喝着清香宜人的花茶，她和往常一样坐公交过来，双颊冻得通红，头上套着羽绒服帽子，一圈白色毛绒边贴在脸上，像只没长大的小狮子。 段又生给自己也端了杯茶坐到对面，将桌上杂乱无章的文件摆放整齐，抬眼见她捧着玻璃杯暖手，一双圆圆的杏眼被冻傻了似的有些发呆，整个人一副温软乖巧的样子。 段又生微愣，有被可爱到。 「最近怎么样？」 唐桔抬起头，双手逐渐回暖，眼睛看向他时沾染了丝缕雾气，迷人又不自知。 她是来领养猫的，不明白段又生为什么这么问，却也老实回答，仿佛今天和以往的日子一样，同样是在下午，他们面对面进行心理治疗，却都在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生怕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一连串问题下来，唐桔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自己处于被动，为了能成功领养小毛球，也只好耐着性子。 「为什么最近不发微信了？」 唐桔：？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记录过「生活中细微的美好」了，不过也没在意，既然他们之间的医患关系已经结束，那她就没必要继续配合治疗，同样的，段又生也不过是在维护形象，对他所治疗过的患者表示关系而已。 仅此而已。 「段又生，我想我们该进入正题了。」唐桔无心久留，明显不想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她摘下帽子，白净秀气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声音没什么温度，「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开个价，猫我就带走了。」 她记忆中的段又生一向是讲究效率的人，有和人扯闲话的兴致也是难得。 以至于对方接下来说的话，让她大跌眼镜。 「唐桔，你想不想和我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免费章节到这里结束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恳请喜欢这本文的小可爱支持正版哈。 另外下一章有小正太出没！！是戏份仅次弟弟唐咏其的角色，欢迎解锁～ 第19章 少年 话说出口, 段又生自己也是一愣。 他印象中的自己向来是严格到完美规划一言一行的人，凡是有人预约和他见面，他都会将腹稿中的每个字敲准落实，尽可能控制事态走向, 以达到自己或双方的目的。 可刚才这句话, 明显不在腹稿当中, 也并非是他经思考做出的临时决定, 纯粹头脑一热。 头脑一热。 段又生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外壁，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唐桔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是料到他会这么说。 先同龄人步入社会，经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她能分辨出哪些人是出于友善接近她的，哪些人又心怀不轨, 这些人中大多数能被她一眼看穿心事，少部分喜怒不形于色。 显然，段又生属于后者, 他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唿风唤雨, 但在某些方面, 他又过于愚钝，自以为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对每件事都有十足把握，却不想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唐桔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认真的？」唐桔有意无意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明灿的眸中带着些调笑意味，托着腮笑起来的样子和学生时代重合。 段又生扶了下眼镜，有些片刻的慌神。 面前的女生似乎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明眸皓齿间满是跃动着的笑意，走到哪里都像在发光。 「认真的。」 「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我不知道元旦那天过后你有没有考虑过, 但你不用急着回答。」段又生无意识地移开视线，抿了口茶，「我们有的是时间重新了解彼此。」 如果有机会，他想弥补曾经唯一的缺憾，纠正自己曾以为错误的感情，并将其永远保留在身边。 这不是一时兴起，也绝非草率决定，辗转经年，爱意早已化作野草，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闻言，唐桔敛了笑意，看他就像在看个上当受骗的小孩子，「不好意思，段先生，我现在想了解的只有你的宠物。」 只有宠物？ 段又生合上文件，心不在焉地盖上笔帽。 他前阵子听了唐桔的直播，就对方语言中的细节来看，他敢肯定故事里的男主角是自己没错，想起那晚唐桔曾用来形容男主角的词句，以及填满话语间的欢喜热切，要是听众知道脱离童话色彩的现实是这个样子，估计得有不少人幻想破灭。 「很可惜，它现在不在我这。」段又生说。 「我可以去接它。」唐桔步步紧逼。 「这倒可以，不过……」段又生薄唇微勾，将玻璃杯放到略微靠前一些的位置，像落下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能得到小毛球抚养权的只有它亲属，随便交给无关人士的话，我会不放心。」 「……」 回想几天前在朋友圈看到的领养启示，唐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中了某人的圈套。 …… 唐桔气唿唿地离开后不久，借着午后明媚到晃眼的阳光，段又生坐在办公桌前阅读文件，时不时动笔记下要修改的地方，眼镜链闪着细碎的光。 第32页 想起对方瞬间沉下来的脸色，以及含着些幽怨的眼神，心中的愉悦潮水般涨了退，退了涨，逐渐浮上眼角眉梢，化为唇角弧度。 他只想用猫试试，实在不行就用查到的地址去找她。 没想到鱼儿如愿上了钩。 不过他也明白，这次只是侥倖，下次想见她，又不知该找个怎样的藉口，以怎样的方式，既不会突兀，又不会让她像刚才那样反感。 这么想着，段又生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那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点击删除。 …… 凌晨三点半。 从婚礼回来后，唐桔没睡过一宿好觉，有时即使睡熟了，还是会被噩梦缠身，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将大脑占据，勐然惊醒后就再也无法入眠，身体疲惫得仿佛与人搏斗了一夜。 但既然回归了工作生活，就不能将麻木无力传递给听众，她得想办法重振精神，把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负面情绪赶尽杀绝。 怀着这个念头，唐桔第二天一早拨通了某心理互助小组的电话。 负责接待她的是位女性，嗓音温和态度可亲，询问她的身份年龄后大致介绍了互助小组的基本情况，并说她有空的话，今天上午就能来一趟。 简单吃了顿早饭，唐桔顾不上给论文收尾，动身前往对方所说的地点。 活动地点位于郊区，乍一看有点偏远，好在还算正规，听说每个月会定期举办一些活动，以助于心理患者之间进行沟通，需要的时候互帮互助。 下了公交车，唐桔没走多远便发现旧小区里「心理互助」的红字标识，她站在原地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不算宽敞的活动室内，不到二十个人围成圈，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白纸，不断写写画画着什么，一位二十出头的女性站在他们中间，见唐桔来了，十分热情地沖她招招手。 唐桔走过去，发现参加互助小组的中老年人居多，只零星分布着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也就没多在意，不料刚摘了墨镜口罩，就有个女生指着她大声喊：「桔梗！你是桔梗，对不对？！」 众人闻声一齐向她看去，看表情就知道他们中大部分不知道女生在说什么，包括站在中间的徐晓静。 徐晓静疑惑地看了女生一眼，随即露出笑容，「梦萱，你认识她吗？」说完走到唐桔身边，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新朋友，既然梦萱认识，就让梦萱帮我们介绍她吧。」 唐桔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听得出徐晓静是不久前接电话的人，也并不反感对方的热情，可还没确定她是否加入的情况下，这么做会不会太唐突了？ 「唔……好吧……」被叫作梦萱的女生扭扭捏捏地站起来，没了半点刚才的冲动开放，声音越来越小，「桔、桔梗是我最喜欢的电台主持人，我每天晚上都会听她的节目……没、没有了……」 话音刚落，赵梦萱坐回椅子，头埋得不能再低。 众人陷入沉默，徐晓静则习以为常般带动气氛，唐桔做了自我介绍便随便找地方坐下。 虽然是坐地板上，但好在每个人腿下都垫了毯子，不但感觉不到凉，还暖融融的。 「好的，那么接下来由我来给大家介绍游戏规则……」 接过白纸，了解它的用处后，唐桔照规则看向左手边的人。 那是个皮肤很白的男生，看上去13岁左右的样子，戴着黑色鸭舌帽，睫毛比女生还长，脸蛋精緻好看到没话说，可惜没什么表情，浑身散发出一种病态忧郁的美。 少年有着过于完美的外形，唐桔即使不是正太控，也被对方这张脸深深吸引。 不知就这么盯着看了多久，回过神时她才想起徐晓静刚才布置的任务：给身边的人画一幅肖像。 由于这个小组是新组建的，为了方便大家了解彼此，徐晓静特地设计了这样一个游戏， 起初觉得这个任务没什么，但当对方是颜值过高的人时，就会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唐桔咽了咽口水，感觉手里的笔有千斤重。 「你想做什么？」 正不知从何下笔时，身旁响起一道声音，低沉而清透，有着不同于那张娃娃脸的稳重。 唐桔左右看了看，意识到少年是在和自己说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我又不是照相机，要给画别人肖像的话，总要看清楚长什么样子吧。」 少年垂下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说话，继续保持神秘感。 唐桔也没多在意，虽然对方全程没有抬过一次头，却还是很认真地画了起来。 小时候有过这方面的梦想，加上学生时代不知画画摸鱼了多少节课，唐桔虽然很久没画过画，但对于笔下的线条并不陌生，没多久纸上就出现了一张颇为耐看的人脸。 不出半个小时，到了展示环节，唐桔的画得到一致好评，她正要坐回毯子，不知徐晓静说了什么，屋子里顿时响起掌声。 唐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不到该说什么，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轮到下一个展示的是神秘少年。 由于他全程低着头，从不去看周围人的脸，唐桔还有点好奇他画了什么，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原封不动的白纸。 「奇怪，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到呀？」徐晓静将纸翻过来倒过去，开玩笑道，「难不成小洛画的是隐形人？」 第33页 并不好笑的笑话，哄小孩子可以，换作成年人就有些牵强了。 空气于下一秒陷入安静，仿佛快要凝结出实质。 场面尴尬之际，只见少年站起身，说：「我画了。」 说完离开毯子，指着纸上的一处道：「在这里，有一个点。」 「那么请问这位是？」徐晓静睁大双眼，也没看到那所谓的点。 「是谁都无所谓。」少年说，「你们任何人在我眼里，都和沙子一样，大小形状相同，又比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渺小。」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拍摄 唐桔：「……」 徐晓静：「……」 众人：「……」 「哈哈哈, 小洛真是有个性啊……」徐晓静笑着救场，等轮到下一个人展示作品，沙子的事也就过去了。 少年保持原来的姿势跪坐着，手里拿着那张比脸还干净的纸, 习惯性低垂着头。 唐桔没忍住又看了他两眼, 一来这孩子的确生得好看, 二来这孩子的确如徐晓静所说, 挺有个性。 「你叫什么名字啊？」唐桔俯下身，难得主动和人搭话。 由于她来得比别人迟了些，没能赶上自我介绍环节，现在正处于谁也不认识的尴尬情况中，只好就近套近乎。 况且外表可爱的小少年换谁也没有抵抗力。 少年瞥她一眼，不说话, 仍在凝视着那个若有若无的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任凭谁也无法将他唤醒。 唐桔不再自讨没趣, 掏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回归后的第一次直播反响不错, 不但收听率破新高, 还接到了很多gg邀请，某种意义上算是因祸得福。 她随便回復了几个点赞多的评论，收好手机时绘画展示环节刚好结束。 「通过画像，我想大家对彼此有了初步了解, 今天的活动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感谢大家的参与，希望以后还能和你们见面！」徐晓静说完结束语, 围成一圈的人逐渐散开，最后只剩唐桔和少年两人待在活动室。 唐桔本意是想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午饭, 下午准备下次直播需要用的稿件，才将纸对摺放进包里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称自己是某某大型娱乐公司的经纪人，问她要不要和他合作。 在电台直播只是爱好，将爱好发展到娱乐圈，是唐桔从没想过的事。 之前有很多类似的人来找过她，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可这次的经纪人似乎有备而来，不但提前预测了她以后的发展方向，对公司的介绍也较为适当，给人一种脱离天马行空的稳重感，自然而然地想要深入了解。 最后两人将见面时间定在下周末，唐桔挂了电话，发现少年还在身边时吓了一跳，很快淡定下来问：「你不走吗？」 「有人来接。」少年难得回了话。 「哦。」唐桔刚想起身，忽然发现腿麻了，短时间内没办法站起来，只好坐回去和少年一起等。 待屋外响起短促的汽车鸣笛声，唐桔的腿差不多好了，身旁的少年同时和她起身，两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唐桔被眼前的加长版劳斯莱斯惊呆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司机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后，画沙子的少年迳自坐了进去。 「……」 唐桔突然明白那位小少爷从头到脚的矜贵冷傲从何而来了。 正欲离开，只见副驾驶座旁的玻璃缓缓下降，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庞。 唐桔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洛呈舟。 从事播音行业的大多与他仅有几面之缘，当地太子爷圈子里却是无一人不知晓这位大名，作为洛家长子，洛呈舟生在起跑线上，年仅23岁便接手了台长父亲的产业，不但在事业上兴风作浪，听说私下比谁都会玩，绯闻更是接连不断。 「哎，你是不是前些日子卖惨那个？叫唐什么……唐桔？」洛呈舟摘下墨镜，努力回忆般皱眉道，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含着挑衅意味，「你这不当演员都可惜了，演戏还带全套的，都跑这儿来了。」 他望着楼上「心理互助」的红底白字标识，笑容里满是嘲讽。 在电视台待了这么多年，洛呈舟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尤其是那种本身没什么本事，靠卖惨卖人设出名的十八线明星或小网红，就他这些年的观察而言，这些人最终的命运无非是被大众遗忘，到最后连口饭都吃不上，就只能捲铺盖走人。 想起两个月前的热搜，结合唐桔的所作所为，洛呈舟只看一眼，就料到了这人未来不断呈下降趋势的发展。 台里很忙，洛呈舟顺路来接一下弟弟还要准备下午的会议，无心久留，刚要提醒司机可以启动汽车，耳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谢谢夸奖。」对于他无意识的出言不逊，唐桔笑着回一句，似乎根本不在意。 事实上她的确对洛呈舟的话心有不快，换作平日，她怼回去的可能更大些，但碍于对方身份，考虑到今后发展，也就只好忍让。 洛呈舟上下打量她一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多久，线条流畅的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唐桔转身往反方向走，不得不感嘆基因的强大。 她边走边寻找附近的饭店，刚要走进一家包子铺，就接到了段又晴的电话。 第34页 宠物店偶遇后，唐桔一直和段又晴保持着联繫，刚开始是段又晴三番两次来找她聊天，两人在微信里说些有的没的，后来唐桔慢慢变得主动，不是因为别的，相信没有人不被自信独立的职场女性吸引。 名牌大学毕业以来，段又晴从事服装设计师行业，因工作努力刻苦，又有许许多多的好点子，没多久就开创了自己的品牌，品牌一经开创便受到广泛好评，销售额更是逐年增加。 段又晴曾邀请唐桔到她的工作室试衣服，拍些模特图，而作为回礼，段又晴亲自下厨，总能变着花样做出些品相虽怪，却意外的好吃的甜品，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小桔，吃午饭了没？」听筒里传来段又晴欢快俏皮的声音，「我给工作室的小伙伴们做了牛排，不小心多做出来一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过来尝尝呀？」 「对了，小声提示一句，是澳洲进口和牛哦～」 …… 二十分钟后，工作室响起门铃声。 段又晴赶忙去开门，见唐桔风尘僕僕地赶过来，连忙把人带进屋。 由于是周末，工作室里没什么人，除几名加班选手外便只有她们两个，段又晴将唐桔安置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没多久端了冒着热气的牛排出来。 「我刚创业的时候之所以租下这里，就是因为看上了跟我家客厅差不多大的厨房。」 「说来惭愧，当时我没什么钱嘛，就拜託段又生帮忙，他挺支持我创业的，就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租这么大的房子，我费了好大工夫才说服的他。」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厨子，不过现在的我之所以这么坚持呢……不是有一句话嘛，叫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人再忙也得吃饱，你说对不对？」 唐桔切下块牛排放进嘴里，表示认同。 在繁忙生活中能找到自己所热爱的，也就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她想起段又生说过的话，觉得用在段又晴身上很合适。 「又晴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填饱肚子后，唐桔说。 「呀，这都被你猜中了。」段又晴对自己仅凭一顿饭就把人拉来当苦力的行为大言不惭，「实不相瞒，早上新到了一批样衣，我想让你帮我试试。」 唐桔从接电话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笑着说好。 能成为设计师心仪的模特，哪怕是临时的，她也深感荣幸，并且乐意效劳。 没多久，唐桔从更衣室走出来。 她穿了件紧身皮质连衣裙，肩上披着同样皮质的短款外套，领口上方，精緻的锁骨暴露在空气里，配上顶西部牛仔风的帽子，整个人看上去张扬肆意。 段又晴一见她便双眼放光，觉得自己的设计理念被充分体现出来——属于女性的野性美。 「又晴姐，这套会不会不太适合我？」除正式场合外，唐桔很少穿跟这么高的鞋子，衣柜里的裙子也都还算保守，从不会像这件一样省布料。 「怎么会，小桔，这套衣服简直因你而生！」 听她这么说，唐桔也就没了顾虑，对着化妆镜涂了个红唇，又在唇下点了个痣，站到相机前准备开始拍摄。 看着镜头里超出预期的模特，段又晴动力十足，边指导唐桔做动作边按快门，愣是拍了一下午也没觉出累。 直到天色渐晚，拍了不到十套衣服后，段又晴总算停止剥削，不知从哪端出杯奶茶，告诉唐桔随便找个地方歇一会儿，等下有司机来接。 唐桔应了一声，精疲力竭地窝进柔软的沙发，深刻体会到成就感带来的疲惫，手里捧着的奶茶温热，入口甜而不腻，为身体找回了些能量。 段又晴则坐到她对面玩起手机，双手打字不知在和谁聊天。 下午六点三十一分。 段又晴：【大忙人，有没有空来接我们一趟？】 没多久便得到了回復。 段又生：【今天加班。】 段又晴：【你确定？】 说完发了张修完的照片过去。 工作室信号不太好，一张图片传了三分钟，等到成功发送，段又晴一杯奶茶都喝完了。 她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也在这期间做好打车的准备，对面却秒回了。 段又生：【我现在过去。】 第21章 桔梗 段又晴发过来的照片拍的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如果只是生活照，对方或许不会看了又看，可专门学过摄影的人就是不一样，她能第一时间给人以视觉冲击, 使看了照片的人留恋其中, 总想挖掘更深处的美。 收到照片的那一刻, 段又生同样中了招。 手机屏幕里的唐桔身着紧身皮质连衣裙, 身材好到没话说，那张褪去稚气的脸多了些成年女性才有的魅力，像盛放的曼陀罗，让人明知会沉溺其中，仍忍不住靠近。 而照片中的「视觉冲击」，无疑是那双延伸至屏幕底部的长腿, 羊脂玉一般于暗色调布景中白得晃眼。 段又生喉结上下动了动，意识到失态后连忙离开视线，想也没想便立刻将手头上的工作推迟, 下楼发动汽车。 正值晚高峰, 平日里, 他通常会避开这段时间出行，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今天却毅然决然加入堵车大军。 鸣笛声几乎快要连在一起，桥上路上的车一动不动, 陆陆续续很多人抱怨着下车查看情况，然后失望透顶地坐回去。 第35页 许是职业的缘故，段又生心平气和惯了, 这时候也不急，打开手机又给段又晴发过去条微信：【以后别让她穿这种衣服。】 话是这么说, 却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照片。 段又晴：【口嫌体正直。嘴上这么说，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吧？】 「……」 段又生被戳中心事，无奈地笑了笑，收好手机专心开车。 另一边，瓷杯中的奶茶见了底，钟錶时针走了半个格。 唐桔捧着杯子，目光落向窗外。 虽然今天没有直播安排，但稿件还没有写好，早知道她就把笔电带过来了。 看着对面眉眼含笑，不知在欣赏着什么的段又晴，话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唐桔轻嘆一口气，将杯子改为抱枕，继续等待着对方口中的司机。 不知又过了多久，段又晴手机响了。 她连忙接起来，「餵？又生，你到了？」 又生？ 听到这两个字，唐桔顿感不妙。 该不会段又晴口中的司机指的是…… 带着怀疑，唐桔将羽绒服拉链拉至下巴，才推开门，凉意扑面而来。 她拢了拢围巾，直到暴露外界的只剩双眼，车灯于不远处投射而来，没多久，面前出现一辆白色宾利。 果然还是坐出租回去比较好。唐桔心想。 奈何天气太冷，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力气，想到车里暖和的空调，她也就没再犹豫，走上前去拉开后座车门，将冷风隔绝在外。 这是她第二次上段又生的车，前后心境却截然不同，唐桔有些拘谨地手放腿上，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驾驶位上的人好像很疲惫，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樑以及线条堪比侧颜杀的下颌，和往日的生人勿近不同，眼前的他敛取稜角，身体倚靠在位子上，给人一种需要关心的错觉。 「你……」唐桔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车门被人拉开。 「不好意思啊，刚忘了点东西。」段又晴沖她抱歉地笑笑，眼神里带着些狐疑。 对段又晴来说，唐桔早已是准弟妹的存在，那么既然是弟妹，就应该坐副驾驶才对，怎么和她一样挤后座来了？ 哦。 段又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她高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 略显沧桑地嘆了口气，段又晴忘记自己还处于单身状态一般，带着些怨气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回程的路明显畅通许多，为了保证一车人安全，段又生顶着连加半个月班的疲惫，只顾目视前方，任由段又晴再怎么抛话题，回应不超过十个字。 一番对话下来，段又晴深刻体会到被敷衍是什么感觉，于是将话题抛向后座，本以为唐桔总会给她面子，没想到冷漠还能传染。 「小桔，你这么上镜，有没有考虑过将来当模特呀？」 「暂时没有。」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 「以后经常来我这儿玩呀，我会做好多甜品呢，让你尝个够。」 「好。」 「……」 放弃了，毁灭吧。 段又晴正郁闷着，丝缕香气钻入鼻腔，她仔细嗅了嗅，说：「你车上有花？」 问的是段又生。 「嗯。」 「谁买给谁的？」段又晴顿时来了兴致，似乎她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八卦的气息。 还以为是自家弟弟终于开了窍，她正兴奋着，却见段又生眸色明显暗了下来，段又晴像被泼了一身冷水没再问下去，乖乖闭上嘴巴。 段又晴很早前就知道，段又生虽然在感情方面迟顿了不是一星半点，追他的人也不是一星半点，自打段又生上小学，段又晴就经常在他书包里找到女生偷偷塞进去的情书，如今段又生事业有成，人也生得又高又帅，不用想也知道追求者只增不减。 而那束不知被放在哪里的花，大概率是某个难缠的追求者硬塞给段又生的，为了不造成两人间的误会，自己还是少说为妙。段又晴想着，彻底封了口。 …… 唐桔坐在后排低着头刷手机，没注意听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感觉到头晕，就按熄了屏幕，头靠车窗闭目养神。 段又晴前不久就下车了，她所住的公寓离工作室不过隔着几条街，就算用走的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至于为什么要等段又生来接，其用意再明显不过。 后面的路程运气不错的没遇上红灯，一路畅通无阻，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唐桔的住处。 正要下车，唐桔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托朋友查的。」片刻后，段又生说。 「谁允许你调查我了？」因曾经有过类似的经歷，唐桔打心里讨厌隐私被人窥探的感觉，「堂堂一个医生作出这种行为，不掉价吗。」 她说完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不给对方丝毫辩解的机会。 脑海中不断浮现被私生饭跟踪、用钥匙开门后发现房间一团糟、个人信息被窃取发布到网络上等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事，唐桔越想越觉得嫌恶，心中的失望不断上升。 她没想到段又生也是这种人，只会靠不正当的手段接触自己，如果不是今天露了馅，对方这种行为还不知会延续多久。 「不知道你住址，万一你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第36页 唐桔回过身，这才发现段又生跟自己上了楼。 「不关你事。」她打开门锁，正要走进屋子时被段又生叫住。 这次唐桔站定在原地，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身体不受控制，说什么也动不了，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他。 明明已经得到合理的解释，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会说什么。 「这个，送给你。」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束桔梗花，纯白色的，淡淡香气同儿时记忆重合，由于长时间缺失水分，少部分花瓣凋零，却并不影响整体美感。 唐桔瞳孔微缩，愣在原地，显然没想到方才车上的气息并非来自香薰，而是货真价实的花束。 「你放心，这束花没什么含义。」段又生没去看她的眼睛，没人知道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颗心脏在如何疯狂地跳动，「在花店碰巧看到，觉得适合你，就买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只不过过程远比他想像中要艰辛。 为了让对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收下，同时生怕被拒绝，段又生想了三天三夜，最终还是以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式把花送到心上人面前。 许是以前没有经验的缘故，他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像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不断猜测心仪女生收到花后的反应，亦或是直接拒绝收下，转身离开的样子。 然而直到现在段又生也没能意识到，他不过是在体验那些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些本该属于他们之间的东西，微妙而多变，却又让人无时不刻在意着，逐渐占据主导思维，做梦也梦得到。 「我收下了。」也许是那番话让她放松戒备，唐桔接过花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进屋后她没急着开灯，身体贴在门板上，反覆深唿吸几次，心跳却找不回原来的节奏。 直到脚步声由近及远，唐桔滑坐下来，胸口仍剧烈起伏着。 桔梗花香并不浓烈，她却像被迷了心智，良久未能缓过神。 思索片刻，唐桔缓缓起身，转天买了个花瓶过来，因为不小心买小了，就只能选完好无损的花枝放入其中，试图延长它们的寿命。 临近学期末，即使论文顺利完成，却还是因各种各样的事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再忙，唐桔还是会抽出周末的时间前去心理互助小组参加活动。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小组成员相比第一次见面时人数少了一半，六七个人中，唐桔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画沙子的少年，少年似乎和外界隔了层屏障，任由谁向他搭话也不多理会，保持我行我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补习 活动室正中央摆着可容纳二十人的桌椅, 现在所有人坐上去了也难免显得空旷。 唐桔找了靠边的位子坐下，特地和沙子少年隔开一段距离——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 更何况…… 想到上次洛呈舟的出言不逊，唐桔虽然没有搞连坐的习惯，却也对可能和洛呈舟有某种关联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包括美少年。 大约来了十个人后, 徐晓静从门口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沓空白资料。 环视四周, 人比想像中来得还要少，不过在这里工作久了也就习惯了，徐晓静和大家打过招唿便将表格一一下发，进行必要的信息收集工作。 填好个人信息，唐桔习惯性转着原子笔，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少年。 和初次见面时不同, 这次他认认真真地填写着表格里每一个空格，一笔一画饱含专注，眼睫温顺的自然下垂, 仔细看会发现他眉眼和洛呈舟颇有几分相似。 就在唐桔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时, 少年突然抬起头, 玛瑙般漆黑幽邃的双眸跃过桌面看进她的眼睛，依旧不带什么情绪，像个没有血肉的人偶，让人后背发凉。 急忙错开视线, 从上交表单到下一个活动开始，少年无神的双眼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唐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思维却逐渐发散。 「感谢大家的配合，那么接下来, 请小组成员轮流讲述一下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让你感到开心或烦恼的都可以。」徐晓静想了想，又补充道，「各位发言时最好再简单重复一下自我介绍，上次人多又太仓促，大家都记不过来了吧？」 对于这个提议，众人不贊成也不反对，自述环节就这么开始了。 打头阵的是位小姑娘，也就是上次的小迷妹。 「大……大家好，我叫赵梦萱，是名高二的学生，上次期末考试没考好，妈妈就给我报了一整个寒假的补习班……不仅如此，她还没收了我所有的零花钱，让我没法和同学出去玩，整天张口闭口就是学习，我实在不能理解。」 「各位早上好，我叫郑天辉，是普通公司的职员，每天遭受上司的欺压也就算了，年终奖居然是去年的一半，拿着这点工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过年了。」男人说到这里嘆了口气，「要不今年春节不回家算了，省得被催婚问工资，每年这时候都烦得要命。」 「你们好，我叫林惠，大学毕业后听了丈夫的话当家庭主妇，每天重复做饭、打扫家务这些事让我感到很烦躁，并且最近越来越后悔，提出想出门工作又被丈夫拒绝了，可我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家里。」 …… 来自各行各业的人自由倾诉着自己的烦恼，他们和许多人一样披着看似坚硬的外壳努力生活着，内核却早已残破不堪，他们似乎被世界上所有快乐抛弃，陷入麻木绝望的循环。 第37页 这次少年发言的顺序比较靠前，于众人目光中，他站起身，我行我素地保持他惯有的风格，「洛羽，15岁，学生。」 说完便坐了下来。 「……」 全程静默。 大概没想到洛羽还是这么特立独行，徐晓静干笑两声，圆场道：「那么洛羽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在房间里打游戏，我妈看着碍眼，就把我赶出来了。」 「……」 「好的。」 由于坐在最末端的位置，最后一个轮到唐桔，她起身清清嗓子，同样做了简短的自述，「唐桔，今年22，电台主持人。」 最近灵感枯竭，满脑子都是稿件的事，因此她没能注意到洛羽看她的眼神发生转变，发言也只是敷衍了事。 徐晓静：「……」 你俩故意的是吧？ 这次她没再追问，和众人一起响起略带迟疑的掌声。 登记个人信息是今天将人们召集于此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要宣布小组成立后的第一次外出活动。 宣读完活动时间、地点，徐晓静滔滔不绝地讲起注意事项，愣是把不少人讲困了，一直到中午，互助小组的第一次正式活动才算圆满结束。 唐桔本身对户外互动没什么兴趣，奈何从小到大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很少有机会旅行，也就不由自主地感到期待。 活动暂定于春节之后举行，在此之前，唐桔顺利完成所有考核，以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完成本学期学习任务，事业也逐渐走向正轨，为新一年的到来起了个好头。 眨眼间寒假过半，放假以来，唐桔一直待在出租屋里，每天过着吃饭、睡觉、写稿、直播不断重复的日子，可眼看春节在即，她再怎么不想回唐家，也只能硬着头皮收拾行李。 再次踏进别墅大门时，周遭许多事物都发生了变化，看得出唐家老爷子对春节格外重视，每扇窗上都贴了窗花，放眼过去到处是红，就连院子里散步的小狗也换上了新衣服。 唐桔久违地再次来到偌大的房间，吃过午饭，本想和秦淑怡唐国义聊会天就回屋赶稿，却被秦淑怡神秘兮兮地带到厨房。 「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唐桔早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那好。」秦淑怡笑了笑，眼尾多了几条细长的鱼尾纹，却并不影响她优雅得体的气质，「我和你唐叔叔想让你给咏其补习一下。」 唐桔下意识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淑怡又说：「咏其这不是快高考了嘛，学校老师因为成绩的事给你唐叔叔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我看着也发愁，就想让你帮帮他，毕竟咏其好歹是你弟弟……」 弟弟？ 这两个字只让唐桔觉得好笑。 如果不是这个弟弟，她不至于有家回不了，她们母女俩也犯不着过看人脸色的生活，况且上次新年聚会时，唐咏其当着一众亲戚的面羞辱她们母女俩的事还歷歷在目，唐桔就算脾气再好也没法做到对他心平气和。 「妈，这个忙不是我不想帮，我还有自己的工作，而且我初五就会搬出去。」唐桔说到这里顿了顿，「学习是日积月累的事情，短时间的补习起不到任何效果，他考不好的话可以復读。」 秦淑怡闻言不再说话，可作为亲骨肉，唐桔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的犹豫和纠结，也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秦淑怡的难言之隐。 妈妈嫁进唐家以来，他们姐弟俩始终关系不和，老两口想借这个机会缓和两人间的关系，虽然唐桔待不久，但总好过没有进展。 「小桔啊，你看……」 「我知道了，妈。」唐桔一口将这事应下来，脸上浮现宽慰的笑容，「我尽力而为，不过不敢保证有什么效果。」 「真的？太好啦，还是我们小桔懂事。」秦淑怡满眼激动，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知道双方家长都有做工作，但当转天下午，唐桔推开房门时看到唐咏其的背影，仍感到有些惊讶，然后转念一想，也许唐国义採取了冻结银行卡等必要手段，这才把一个要靠人养活的小子治得服服帖帖。 「你的成绩我看了，虽然每科成绩都不怎么样，但除数学外都差得很平均。」唐桔坐下来便进入状态，无情地一通分析后下定结论，「所以我决定给你补数学。」 「切。」唐咏其别过头不理人，和以往那样一见她就拧着股倔劲。 唐桔也不理会，迳自从他书包里找出只字未动的寒假作业，挑了张数学卷子出来，「先把这张模拟卷做了，让我看看你的生活。」 唐咏其依然没有回应。 片刻后，唐桔嘆了口气，说：「差不多得了啊，想救你那几张卡的话就老实做题，别总想些歪门邪道。」 这番话戳中唐咏其痛处，起了作用。 几分钟后，只见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把卷子从她手里抽走，难得踏下心来，开始认真审题写解答过程，虽然表情极不情愿，但人生在世，谁还不会被强人所难。 为了不打扰到他，唐桔坐到一旁看书，静静感受脱离网际网路，低刺激给人带来的享受。 书看了将近一半，唐咏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到身侧，似乎在和她看同样的内容，唐桔发现时被吓了一跳，借着午后充足的光线看他一眼，勉强镇定下来，没好气道：「写完了不知道说一声啊？」 第38页 回应她的依旧是不理人。 虽心有不快，卷子还是要判的。 唐桔从他书桌的笔筒里找出支红笔，一番批改过后，密密麻麻的红叉看得人直犯密集恐惧症，最终，卷头落上刺目的两位数。 看着还不到满分四分之一的卷子，唐桔有些头疼，不禁好奇唐咏其高中三年都去做了什么，而自己是不是该从初中课程开始帮他复习。 即使她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唐咏其见多了这种场面，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其一语戳破。 「是不是觉得无药可救了？」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第23章 争执 「我没那么说。」唐桔手一松, 红笔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她答应别人的事从不轻易反悔，更何况在一个小崽子面前当逃兵，实在太掉价。 「是吗。」唐咏其回到桌前坐下, 翘着二郎腿, 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殷实的家境使他从未产生学习改变命运等类似想法, 作为着名企业家唐国义的独, 唐咏其对自己有着并不苛刻的定位，反正将来只有继承公司的命运，没必要付出无谓的努力，倒不如趁别人寒窗苦读时享受一下生活。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把翘课、打架、去各种地方鬼混当作日常，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是老师眼里的问题学生, 浑浑噩噩地耗到现在，要说玩的心思还像以前那么浓厚，那是不可能的, 不知从何时起, 花天酒地带给他的只有空虚, 和无穷尽的落寞。 有时候唐咏其会想，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么活下去了，也不知道远在天国的妈妈看到自己如今这副样子该有多失望。 毕竟他也曾是竞赛证书拿到手软，轻而易举拿下钢琴六级的天之骄子。 天明明早上还晴着, 到了下午却突然阴沉起来，黑压压的云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时不时有闪电划过云层, 一场暴雨蓄势待发。 c市的冬天很少下雨，这般天气更是难得一见。 桌面宽敞, 得以和别人保持安全距离，唐桔做什么也就还算自在，分析错题的过程中会穿插知识点的讲解，虽然比不上在校老师，但好在她对高中知识印象比较深刻，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对方也少有应答。 唐桔对此并不介意，只顾讲她自己的，直到分析完最后一题，草稿纸已经写得满满当当。 「错题多看几遍，哪里又不会了可以问我。」唐桔说话时顿了顿，去掉即将脱口而出的「随时」二字。 唐咏其照旧不吭声，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一场将至的雨。 …… 除夕前一天，唐桔陪着秦淑怡到超市买年货，临近年关，别墅里除管家和几个就地过年的佣人外，其余人都回了老家，也就导致要买的东西太多，人手却不够的情况。 「老张，实在不好意思拉你来当苦力，我们娘俩实在拿不动了。」看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司机老张，秦淑怡再次表示歉意，「我记得你家是有个女儿对吧？今年过年我给她包个红包。」 「没事儿，您太客气了。」老张笑呵呵地拎着大包小包，额头上满是细汗。 走在最后的唐桔同样不好过，她手里的东西最重，其中包括一袋饺子粉和一桶油，还没走出商场，就感觉到了体力不支，但为了不让秦淑怡担心，只好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过年人多车也多，商场又处于中心地带，来时司机好不容易在不到四百米处找到停车位，众人只当饭后消食，一身轻松地前往购物中心，却不料为回程设置了巨大障碍。 期间唐桔的手心手指被塑胶袋勒红，考虑到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加上自身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她也就没在意，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驼色大衣于眼前一闪而过，由于样式熟悉，唐桔下意识朝对方走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位穿着风衣的男人面前站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两人见面后自然而然地挽着胳膊离开，有说有笑的样子十分甜蜜，唐桔却觉得自己被针刺了一下。 循环播放的歌曲声随人流喧嚣远去，目光不敢有半分偏差地定在那一处，人们常说当一个人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可那一眼，却格外漫长。 心里的疼来得莫名其妙，手上一下子没了重量，唐桔移不开视线，直到那两人的身影被埋没于人海，才在秦淑怡的问话中回过神，加快了脚步。 将年货全部放置到后备箱，她和秦淑怡并肩坐在后座，想从秦淑怡和老张的对话中捕捉到空隙然后顺势和他们聊下去，却完全找不到机会，只好望向窗外或一成不变，或千变万化的风景。 看着看着，她唇角微勾，自嘲地笑。 只是外套相似而已，连脸都没看到，压根不能决定什么，她却心神不宁到现在。 这时候才相信，暗恋是有后遗症的。 …… 年三十那天还算和谐，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包饺子、看春晚，虽然唐咏其全程抱着个游戏机，但总好过每当有亲戚串门就变着花样的冷嘲热讽，难得老实了一段时间。 也就是从这天起，唐桔见识到亲戚催婚的功力之强，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居然就被问起有没有男朋友，以及今后对交往对象的要求，要不是她态度坚决，不出正月就要被拉去相亲。 第39页 对于女儿今后的人生大事，秦淑怡自然站在唐桔这边，可当那些人连蒙带唬地谈论起今后年轻人婚姻发展趋势时，唐桔从秦淑怡眼里看到了明显的动摇。 说起来，她从上大学起就一直没有过这方面的打算，更别提以后生儿育女，觉得有了一定经济基础再组建家庭比较稳妥，可大部分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好一点。 唐桔虽然这么认为，却无疑对美满温馨的家庭充满渴望。 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 本以为这般平淡和谐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搬走那天，不料初一才过，一切又恢復了初始的样子。 那天早上唐桔难得睡了个懒觉，然而不过九点，就被不断响起的物品破碎声吵醒。 随着接连不断的辱骂声传入耳畔，直觉告诉她外面出了什么事。唐桔来不及多想，换好衣服就推门往外走。 从二楼往下望去，客厅里能砸的都砸了，唐咏其指着门口，言语骯脏不堪，几乎将人辱骂到了极致，可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双眼睛红得骇人。 同样情绪激动的还有唐国义，面对儿子对现任妻子这般羞辱，他哪里能坐视不管，可惜最后嗓子喊哑了也没能中止唐咏其的肆意妄为。 「妈，你跟我走。」唐桔走过去一把拉住秦淑怡的手，说。 「小桔。」秦淑怡有些犹豫，但眼看事态无法控制，也只好听了她的话。 母女俩上了二楼，楼下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通过和秦淑怡交谈，唐桔得知今天是唐咏其生母的忌日，唐咏其心情不佳，一大早准备和唐国义一起出门扫墓，突然发现客厅的花瓶碎了，而打破花瓶的人是秦淑怡。 说来荒谬，秦淑怡压根不知道那是唐咏其生母留下来的遗物，刚想吩咐佣人打扫干净，这一幕就被唐咏其看见了。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不对，虽然咏其他是偏激了点，但我能理解他，也不会怪他。」秦淑怡和往常一样说话声轻柔，似乎真的对刚才的事毫不介意，「等咏其消了气，这事也就过去了，咱们谁都别再提……」 「你以前都是那么站着被他骂的？」 听闻唐桔这话，秦淑怡神色变了变，「小桔，有些事你不懂，这不能怪他……」 「不怪他？那你觉得你莫名其妙被他骂一顿是应该的吗？」唐桔不喜欢且不理解秦淑怡这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一股火烧到头顶，却在和秦淑怡对视时被一盆水浇灭了，「妈，你同样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们也并非像他所说，是名正言顺待在这里的，而且……」 「我不想你不快乐。」 听着她的话，秦淑怡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抬手在唐桔头上摸了摸，温声细语地回应。 客厅没多久安静下来，由于佣人大部分正在休假，午饭只能秦淑怡亲自动手解决，唐桔提前完成稿件，又不会做饭，就只能在厨房里帮忙做些杂活，例如打个鸡蛋什么的。 不出两小时，几道简单的家常菜端上桌，唐咏其意料之中的没来吃午饭，佣人想去叫他，被唐国义阻止了。 「那浑小子爱吃不吃，饿死才好！」 「国义。」秦淑怡嘆了口气，在唐国义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消消气，「孩子饿坏了怎么办，还是让小宋送点过去吧。」 嫁进唐家以来，本着视如己出的原则，秦淑怡把唐咏其当自己的孩子娇惯，即使知道对方不领情，她却是心甘情愿。 午饭过后，唐桔收到桑玉洁她们的聚餐邀请，约定时间地点后心情总算明朗了些，走上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 唐国义下午有事离开，她和秦淑怡是母女不必见外，还没握住把手，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唐咏其从主卧走出来，眼睛里明显带着些躲闪意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被唐桔注意到的前一秒背到身后。 唐桔也没多在意，侧身留给他离开的空间后走了进去。 春节前唐桔房间的衣柜柜门松动，还没来得及更换，衣服就只能挂在连通主卧的衣帽间。 她本打算找套像样的衣服赴约，却在翻找过程中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私藏 衣帽间离门最近的一排衣服, 基本每件都被人恶意破坏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唐桔摘下所有的衣架挨个查看，最后没找出一件完好无损的。 换作别人，这时候理应发怒才对，可她感觉到的只有无力。 唐桔坐在一地的废布料上, 双腿蜷起, 将脸埋进手臂, 似乎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她冷静。 这些衣服并非价格不菲, 全部加起来也没唐咏其一双球鞋贵，可每一件都承载着十分重要的回忆。 其中一件白色纱质连衣裙让唐桔记忆深刻，那是她完成主持人生涯的第三个月，抽出一部分钱买的，虽然价格只有三位数，却是来之不易的成果。 从那以后她就实现了经济独立, 为了省下钱，她从不买名牌衣服包包，从头到脚穿的都是最普通平价的牌子, 少数裙子也只有出席重要活动时才会穿, 而现在, 这一切都被毁得渣也不剩。 回想刚进门时唐咏其的遮掩，有些事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清二楚。 唐桔扶着墙站起来，将一地衣服收进行李箱, 用秦淑怡的话来说，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40页 要问甘不甘心，傻瓜才乐意吃哑巴亏, 可今早的一幕告诉她，如果想让妈妈在这个家里多过些好日子, 她就必须要忍下来。 况且就算找唐咏其对峙，她也没有证据，再说就算唐咏其认了又能怎样，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推掉了下午的聚会，唐桔把自己关房间里关到晚上七点，秦淑怡敲门时她已经画好了妆准备出门。 「小桔，这么晚了你去哪呀？」 「随便转转。」 秦淑怡即使担心，但也没再问下去，从衣帽间找了条厚实的围巾给她围上。 期间注意到靠门的一排架子被清空，也没多想，恍惚间意识到今天已经初四了。 今天即使是立春，却不见半点春天的样子，才走出别墅没几步，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冷得唐桔打了个哆嗦，牙齿直发颤。 走出别墅区，她随手拦下辆计程车，司机问目的地时犹豫了片刻，报出高中校名。 唐桔所就读的高中是远近闻名的市重点，校风优良、师资力量雄厚，听说他们那届毕业后就拆了老楼，操场草坪跑道也换了新的，可惜春节期间学生不开学，就算到了也只能在校外转悠几圈。 想到这里，唐桔让司机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条街停下，徒步走过去。 这附近比以前热闹了很多，华灯初上的夜里，霓虹交织着连成一片，街上的店铺大部分处于营业状态中，不经意间，爆竹声于耳边炸开，又以很快的速度隐匿在黑暗中。 空气干冷，风吹在脸上像锋利的刀片，唐桔将围巾往上扯了扯，直到快盖住大半张脸，也依旧觉得不舒服。 强撑着在校门外转了一圈，回程时她选了另外一条小路。 相比周边地带的繁华热闹，这条路显得空旷安静，但也仅限学生放假期间，一经开学，道路两侧便会挤满各种各样的小摊贩，要想空着肚子走过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唐桔照学生时代的记忆往前走，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那家烧烤店。 她只身走进去，整个人瞬间被充足的暖气包裹，全身的血液解冻，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由于周围住户增加，店里的生意比以往好太多，以至于现在屋里坐不下客人，想吃烧烤的都要坐店外面的塑料椅子上。 对此唐桔并不在意，点菜时注意到老闆娘一直盯着她看，正要付钱，老闆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颇为激动，「姑娘，你以前来过我们店吧？」 「上高中的时候经常来。」唐桔没想到她还记得，心里同样有些惊喜。 「少放孜然不要辣，对不对？」老闆娘脸上顿时绽放出笑颜，豪爽道，「你这顿不用结帐了，最近店里生意好，就当是回馈老顾客。」 唐桔向来不会推脱，老闆娘又盛情难却，也就没多说什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老顾客福利。 老闆娘四下看看，想将这份福利进行到底，奈何顾客爆棚，总不能把屋里的客人赶出去，只好带着歉意地笑笑，就急忙去备餐了。 店外空座位很多，唐桔随便找了一个坐下，裹紧外套便开始等待，没多久远远望见两个穿着z中校服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在她右手边的位子坐下，散发着寒冬也挡不住的青春朝气。 许是最近一直在写稿的缘故，心里变得感性，唐桔好像从她们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很奇妙，时间看似有条不紊地一分一秒流逝，回过头来总归会感到惊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竟过去这么久了。 正发着呆，面前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唐桔以为是老闆娘，视线继续锁定在虚无的某处，手伸到桌上后半天没摸到食物，这才感觉到哪里不对。 收回手时，见对方也在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唐桔脸上有些发烫。 「这么巧啊。」 自从收到花，两人便再没见过面，如今突然碰上了，难免有些尴尬。 唐桔努力让自己保持淡定，小动作却还是出卖了她，「你刚好在这附近？」 「嗯。」段又生从坐下来起一直低头看手机，像在给谁回消息，脸不红心不跳地扯了个谎。 事实上是季彦江起了故地重游的兴致，没想到偶遇唐桔，想也没想就拍下照片，连带地址发给自己兄弟。 而段又生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朝这边赶过来，他正好在这附近办点事，开车过来不出十分钟就到了，完美完成一场强行偶遇。 「花怎么样？」 唐桔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不会养花，就把它们放在花瓶里，目前开得还不错。」 段又生没接话，要了杯果汁后刚想说什么，老闆娘就把一盘子串端了上来。 「哎，小伙子，是你啊？」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俩感情还是这么好。」 「有没有考虑过进一步发展呀？」 看着记忆里超群且八卦心十足的老闆娘，唐桔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对面人说：「有，我在追她。」 老闆娘得到满意的答案，喜滋滋地回屋烤串去了，留下表面云淡风轻，其实脸已经红到耳朵尖的唐桔手里拿着鸡翅串，却因为尴尬迟迟下不去口的唐桔。 「你以后别这么说了，会引起误会。」思量再三，唐桔开口说。 第41页 「我所阐述的是事实，不存在误会一说。」段又生抿了口饮料，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说法，我可以换一种。」 还换一种？他说这种话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依誮 唐桔攥了攥衣角，然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吃上。 趁她终于放下戒备，段又生抬起头，隐忍许久的目光如张开的网，贪婪地将她包裹，似乎如果周围没有人，他随时能把她拆吃入腹。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毫无掩饰的视线收回，望向今晚的夜空。 如果可以，我想化作等待日蚀的月亮，挨过无数黑夜，只为在那一天将太阳私藏。 …… 诊所那边出了点事，段又生走到不远处接电话，回来时发现桌上多了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烤串也早已只剩下盘子。 他有离开那么久吗？ 来不及多想，段又生看向对面，不出所料，酒精作用下，唐桔酩酊大醉，正没规没矩地趴在桌子上，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浑身没劲，神智也浑浑噩噩的算不上清醒。 见状，段又生有些无奈地扶额，俯下身问她住址，一句话重复多少遍也得不到回应，嘆了口气后只得先把人抱到车上，捨不得对方受凉。 一路上，见唐桔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段又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虽然觉得不妥当，但还是把人带了回去。 为了方便上班，他除过节外每天都住在市中心，全款买下套装修简约的复式公寓，初三一过就带着小毛球搬了回来。 段又生抱着人来到客房前，想了想，还是将唐桔安置到主卧，自己则在离主卧最近的客房办公，这样隔壁要是有什么动静他能第一时间听到。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电脑键盘上，思路时断时续，屏幕上的内容没多久就从密密麻麻的英文报表变成百度百科。 一番搜索下来，段又生出门到附近的商店买来蜂蜜，沖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端上二楼，敲敲门后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推门走进去。 房间盛满黑暗，将蜂蜜水轻放至床头柜，段又生顺手点亮一盏不起眼的小灯。 暖色灯光勾勒出两人的面容轮廓，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尾的被子，段又生帮人掖好被角，又调了调灯光亮度，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的霎那，双腿不受控制般定在原地，不知不觉中回过身来，段又生坐到床边，细细端详着对方漂亮精緻的五官，喉结上下滚动，缓缓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晨跑 灯光昏暗的卧室里, 随着意乱情迷不断发酵，段又生将指肚轻轻按在那层幻想已久的柔软发旋上，逐渐凑近那光洁饱满的额头。 不到十厘米时，他的唇瓣定格在空气中, 取而代之的是潭水般幽暗深邃的双眸。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炽热的情绪于心头爆发, 高中毕业以来,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清晰鲜明的渴望, 这种渴望几乎要将他仅剩的耐心消耗殆尽。 可无论是哪一种方式的吻，他都希望对方是在清醒状态下，出于个人意愿将其接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段又生站起身，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带上门后回了客房。 五分钟后。 等到终于没了什么动静，唐桔睁开双眼，看向那盏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床头灯, 闭了闭眼, 再无法入眠。 她骗了他。 算是给他那时装醉的惩罚。 唐桔将头埋进被子里, 唿吸着沾有茶香的空气，像在反覆确认着什么。 由于心虚，段又生进来的时候她没敢睁眼，可刚才, 她分明感觉到对方在向自己靠近，又在好像马上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离开。 她敢确定这不是错觉。 可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期待些什么时, 唐桔勐然间坐起身，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原来喝酒对智商也有影响的吗？？？ …… 第二天一早, 感受到眼前刺眼的光线时，唐桔伸手挡了挡，发现完全不起作用。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到拉窗帘的人时瞬间不淡定了。 「醒了？」段又生顺势打开窗，冰冷的空气没多久便席捲了整个房间，「醒了就起床洗漱，我这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刚睡醒时脑袋晕乎乎的，段又生说什么也就照着做了，真正站到洗手台前，用段又生口中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洗漱时，唐桔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要做这些回家不就好了？ 从洗手间走出来，发现段又生在卧室门外等候，唐桔接过他递来的运动服，话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关上了。 「……」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段又生家会有女人的衣服，唐桔脱掉沾满酒气的上衣裤子，心里察觉到某种异样。 段又生就在门外，他们间的距离只有一扇门。 突然涌上来的念头让她面红耳赤，换完衣服后又洗了把脸，这才走出卧室。 和想像中的不一样，段又生并非在门外等待，唐桔顺着走廊走到客厅时才发现他在看晨报，和自己款式相近的宽大运动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并不突兀，反而将段又生衬得身材愈发修长。 知道她换好了衣服，段又生将报纸放到一边，迳自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第42页 「愣着做什么？」走到一半，段又生回过头，见她一动不动，挑眉道。 「我们现在要去跑步？」唐桔反问。 昨晚喝了太多酒，即使自诩千杯不醉，也难免感到头昏脑涨。 这时候要她出门跑步，说是要她的命也不过分。 「晨跑有助于新陈代谢，对醒酒有好处。」 「……」 行吧。 唐桔一脸不情愿地出门，和段又生一起走到小区外的人行道上。 有一说一，除学校安排的体育活动外，她很少主动健身，若不是昨晚的一场意外，她还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长跑是什么时候。 不过话说起来，段又生似乎经常锻鍊的样子。 想起之前视频通话中流畅的肌肉线条，唐桔不由自主看向对方腹部，视线交汇的剎那连忙低下头，两颊红了又红。 「准备好了吗？」 唐桔收回臆想，万念俱灰地点点头。 于是长达三公里的晨跑就这么开始了。 刚开始跑起来没多费力，由于是长跑，唐桔有意保存体力，然而跑了一公里，身体就逐渐有些吃不消了。 途中她几次想停下来稍作休息，但见段又生大气也不喘，一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就没好意思开口，跑到两公里后实在没了力气，只好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零度的天气，汗水顺着脸颊滴到地上，短时间的唿吸困难过后，居然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酒后的头晕烟消云散，就连四肢乏力的情况也得到改善，似乎真的如段又生所说，晨跑有助于解酒。 唐桔直起身，段又生就站在她面前，唿吸均匀平稳，看样子完全不像跑了两公里，「新手能跑到这种距离说明身体素质还不错，剩下的不用勉强。」 「我没事。」唐桔抹了把汗，正要继续往前跑，却因为长时间不做运动导致体力透支，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眼看就要和大地亲密接触，还好段又生反应够快，及时接住了她，「怎么净喜欢逞能？」 唐桔自知丢人显眼，也就没再坚持，跟在段又生身后回公寓。 不知怎么的，对方刚才那句话于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沉思片刻，总觉得这话另有含义。 清晨凛冽的寒风中，段又生额发清爽，许是穿了运动服的缘故，眉宇间竟满是飞扬的少年气，耀眼到让人难以直视。 这么想来，她似乎总在追逐他的背影，无论是高中的年级排名，还是和他填了一样的志愿，只是他无时不刻在努力向前方迈进，得到无数鲜花与掌声，站在明亮的聚光灯下，注意不到身后的小影子。 「想什么呢。」 唐桔回过神，发现段又生不知什么时候放慢脚步，走到她身边。 「没什么，就是想起咱们高中那阵，你在八百米项目上拿过第一。」回想当时的自己得知段又生得奖时抱着桑玉洁差点喜极而泣的智障表现，唐桔觉得有些好笑，「那时候也在坚持晨跑吗？」 「嗯。」段又生回，唇角眉梢浮上浅淡笑意。 那时候，他的生命里似乎只有跑步、学习，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也不参加亲戚朋友的聚会，习惯了只有黑白两色的生活，直到她的出现，眼中的世界忽然色彩鲜明。 从此，十六岁的段又生生命里又多了一个人，在他心里一住就是七年。 …… 回公寓后，段又生让唐桔等他一会儿，迳自进了厨房。 由于今天起得比以往都要早，唐桔没有感到很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打开电视，看起早间新闻。 新闻播到一半，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桌。 唐桔闻到香气，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叫个不停，她起身走到餐厅，段又生刚好端着两杯牛奶走出来。 「饿了？」 「有一点。」唐桔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桌上让人垂延欲滴的三明治，惊讶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唐桔发现段又生真是有够闷的，说话惜字如金也就算了，那张俊脸上永远没什么表情，和上学时一模一样。 本以为职业会让他在性格方面有所改变，不过如今看来，似乎还是老样子。 吃过早饭，段又生和每次见面时一样，询问唐桔一些近况，并给予适当建议，话还没说完，唐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接通前，段又生注意到她明显的犹豫，思索片刻，唐桔还是拿起手机。 通话期间，段又生注意到她面部表情的明显转变，不用问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好的，我马上过去。」 段又生一併起身，「我送你。」 唐桔下意识想说不用麻烦，但碍于现在正处早尖峰时段，快速道了声谢。 今早拥堵情况并不严重，他们运气很好的没赶上一次红灯。 途中段又生没有过问电话中的内容，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唐桔愿意主动开口。 「我爸工作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他心脏有问题。」 「以前我经常觉得他不配当一个父亲，不过现在，我想我这个女儿也不够格。」 「我爸他的确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他现在正在医院进行抢救，我希望他能平安。」 第43页 话说出口，唐桔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很少向任何一个朋友倾诉自己的烦恼，有什么事都只是一个人消化，虽然以前有过类似的经歷，但当她自然而然向段又生说明情况时，还是感到有些吃惊。 「不会有事的。」段又生予以安慰，下车后和唐桔一起走进医院。 急诊室外，除他们两个空无一人，走廊里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虽然很感谢你肯陪我，但我自己没问题。」由于紧张，唐桔站定时才发现段又生跟了过来，感到意外的同时更多的心安。 「还是等叔叔抢救结束吧。」段又生将人揽进怀里，嗓音低沉温和，「我不放心你。」 …… 煎熬的三小时过去，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询问唐桔身份后和她如实说明情况。 得知钟致启脱离生命危险，唐桔总算松了口气，想前去探望却被拦下，护士说病人身体状况不稳定，为了不打扰到他，暂时不开放探视，包括亲属。 闻言，唐桔表示配合，心神不宁地走出医院。 第26章 出游 钟致启上了年纪, 子女只有她一个，虽然娶了个年轻老婆，却从抢救开始到结束没见着人影，生意伙伴虽多, 真正要好的朋友却没几个, 种种不利因素集合在一起, 让人很难不担忧他的处境。 况且唐桔明白心脏病晚期是什么概念, 也不想让钟致启孤身一身度过余年，可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和妈妈做过的事实在让人难以消除隔阂，自己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无疑和钟致启脱不了关系。 唐桔搅拌着桌前的咖啡，脑子里越来越乱，似乎?一秒就要爆炸。 没多久, 段又生端着午饭坐到她对面，亲自动手帮她剥了颗蛋，将还在冒热气的粥推到她面前, 「吃吧, 你早上就没怎么吃。」 「谢谢。」唐桔拿起勺子喝了口粥, 心思明显不在这边。 「段又生。」 「嗯？」 「没事，就叫叫你。」 「是吗。」段又生没忍住在她头上揉了揉，语气像在哄小孩子，「别想太多, 万物皆有定数，别给自己平添烦恼。」 唐桔只顾喝粥，听了他的话,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段又生，你之前是不是在寺庙待过呀？」 「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说话的口气特别像吃斋念佛的和尚。」 「……」 虽然跟不上她的脑迴路, 但唐桔的心情总归放松?来，这让段又生觉得自己这个和尚没白当。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顿饭吃?来，气氛还算融洽。 分别前唐桔突然想起什么，说：「谢谢你今天和昨晚的照顾。」 「道谢就免了，我很开心能和你吃烧烤以外的东西。」段又生难得开玩笑。 「那我先回去了。」唐桔提上包，努力回想，发现高中做同桌以来，他们除学校食堂外似乎真的只吃了烧烤。 也不知道当时作息规律、酷爱跑步健身的段又生是说服了自己多久，才咬着牙和她吃了这么多垃圾食品。 「注意休息。」 「还有，不要纠结于选择，听从内心。」 「我知道了。」唐桔莞尔一笑，推开车门准备回公寓。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段又生的确一语揭开她压抑着的心结，像是会读心术。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次问问他好了。 唐桔想着，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一次的见面。 之后的日子，作为应届毕业生，唐桔忙于学业的同时不忘抽空到医院照顾钟致启。 多亏年轻时身体硬朗，那天的意外过后，钟致启不出一周便清醒了，如今已经能?地活动。 前去探望的第三次，唐桔见到钟致启的现任妻子，她依旧画着精緻的妆容，提着能买?三环一套房的包包，从头到脚穿着名牌衣服鞋子，尽情享受年轻多金带给她的快乐。 对于钟致启的照料，显然她不想亲自动手，来探望一次已然算是给足了面子。 好在段又生托人请来资歷丰富的护工，每天对钟致启的照顾细緻入微，钟致启不止一次问唐桔这些人哪来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唐桔只好说自己也不清楚。 精心照料?，钟致启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没过多久，唐桔收到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寄件人来自唐家。 本以为是秦淑怡又给自己寄了些食物或日常用品，拆开一看，却发现里面装满名牌衣服，每一件的价格都超过她三个月生活费。 唐桔第一时间给秦淑怡打电话过去，却听对方说自己没给她买衣服，加上秦淑怡虽然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却也懂得节俭，唐桔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可既然不是秦淑怡，那这一箱子衣服是谁寄来的？ 难不成…… 一个看似荒谬的念头于脑海中一闪而过，唐桔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那么想。 那个人对她和妈妈恨之入骨，排除抱有某种目的的可能，突如其来的示好让人无所适从，却想不到除此之外的来由。 最终唐桔将箱子搬到角落，任由里面的衣服发旧吃灰。 …… 前一天收到心理互助小组的群通知，唐桔这才记起之前说过的外出活动，连忙去超市买了行李箱，顺带捎上些面包，由于需要搭帐篷住一晚，又备上了罐杀虫剂。 第44页 做好这些必要准备后，唐桔没带太多换洗衣物，第二天拎着行李前往活动室。 之前的室内活动让小组成员对彼此有了一定了解，这时已经三两成群地聊起天，唯独少年格格不入，习惯性站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充当无关紧要的一团空气。 唐桔走过去，注意到堪比一个小孩子高的行李箱时，?意识和它的主人进行对比，发现不过差了不到半米时，好奇待会儿爬山时，洛羽要如何带着这般庞然大物前行。 不过当她看到他身后戴着墨镜，身穿黑色西装，类似保镖的强壮男人时，唐桔就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需要自己提行李的。 一行人前往的地方名叫延山寺，一听名字就知道这里很方便……吃斋念佛。 寺庙建在山顶，也就是说，要想烧香拜佛，就只能登上山顶。 考虑到减轻负重，众人将行李暂放大巴车上，全部轻装上阵，一番路程?来，除一个体重超过两百的中年大叔外，其余人都还算轻松，享受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踏春。 三月中，气温开始上升，河水解冻、万物復甦，耳畔尽是鸟鸣，钟声飘渺悠远。 当?并非旅游旺季，游客少得可怜，虽然不热闹，但总好过人挤人，人们在这里足以体会到远离城市喧嚣的静谧祥和，从而沉淀身心，寻求片刻安宁。 山不算高，却很是陡峭，这就给攀登造成了一定难度。 临近山顶，唐桔时刻当心脚?，好不容易瞧见寺庙顶部，余光里的人突然踩空。 她正要伸出手，就发现有人先她一步握住洛羽手腕，往回一拉，就将人原封不动带回身前。 「少爷。」黑衣保镖被这一幕吓得满头是汗，还好有惊无险，连忙蹲?来查看洛羽有没有哪里受伤。 检查完毕，黑衣保镖直起身，毕恭毕敬道：「非常感谢您救了少爷。」说完弯?腰，做了个九十度鞠躬。 「不用客气。」段又生沖差点丢了魂的保镖微微颔首，随即在洛羽头上摸了两?，语气难得一见的温柔，「小孩子没事就好。」 正欲继续前行时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段又生回过头，和唐桔四目相对。 自从唐桔拿他打趣时说了那句吃斋念佛，季彦江就死缠烂打着说要上山求姻缘，顺带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被甩。 作为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起初段又生没有与他同行的意思，但碍于那次强行偶遇后还没给季彦江答谢过什么，最近工作又不是很忙，便同意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季彦江就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双眼直放光，「老段，我就说这地方灵吧，还没烧香拜佛，这姻缘就自个儿跑上门儿了。」 段又生没理他这茬，只淡淡地和唐桔打了招唿，询问是否要一同前行。 「不好意思，我的话就算了吧。」将耳边碎发捋到耳后，唐桔想了想，说，「这段路比较陡，我有点担心小羽。」 很明显，她口中的小羽是指自己刚救?的少年。 段又生瞭然，秉持一贯的作风没有勉强，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然后便转身离开，季彦江愣了一?，连忙追上去。 「老段，你是不是后悔帮那个小毛孩子了？」 「不会。」段又生说，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 「哦……」季彦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人们都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怎么到你这儿脸都绿了？」 …… 刚才的有惊无险过后，保镖和唐桔都格外小心，生怕这细皮嫩肉的孩子再出了半点差池，一前一后护送着，洛羽被他俩围在中间，颇像个身份尊贵的小太子。 许是女人都或多或少沾些母性，这时候唐桔也顾不上之前在洛羽那碰过的壁，伸出手想牵着他走，令人意外的是，洛羽没有拒绝，反而握住了她的。 看着少年有些别扭的样子，唐桔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走了没多久，洛羽说。 「……？」 大概是没想到洛羽会问这些，唐桔无意间红了脸，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思量片刻，她回答：「不是。」 虽然否定得绝对了些，但这也的确是事实。 得到答案，洛羽垂?头，长长的睫毛敛着，没再说话。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唐桔暗自嘆了口气，继续拎着人往山顶走。 由于刻意放慢脚步，三人抵达时大部分成员已经等了许久，清点好人数后，徐晓静有模有样地挥着鲜艷的导游旗，带领一行人前往延山寺。 山顶的路并不陡峭，洛羽却始终抓着她的手，唐桔以为小孩子经歷了刚才的是心有余悸，就任由他牵着自己。 第27章 暧昧 到达山顶, 寺庙也就不远了。 游客本就不多，山顶更是罕见，一行人得以自在的体验静坐等项目。 唐桔学着前面老僧的样子坐在禅垫上，努力做到心无杂念。 起初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真正投入时, 反倒能体会到一种别样的乐趣。 钟声、鸟鸣声、风吹动嫩叶的沙沙声。 这些声音清晰地传入耳畔, 起到平心降噪的作用, 又愈发飘渺。 再睁开眼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众人吃过午饭，一同前去求籤。 第45页 许是为了满足游客的多元化需求，庙里不但可以预测运气，要想预知姻缘、学业等各种方面的运势均可进行抽籤。 照流程许下愿望，唐桔随便抽取一根木籤。 是上上籤。 洛羽同样抽了一根出来。 下籤。 「……」 似乎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洛羽再次进行抽籤，一连串的下籤、下下籤过后，总算得到还算可以的中籤。 可他仍不满意, 眼看就要用钞能力买下所有木籤时, 唐桔及时止损, 把自己的上上籤送给他。 「谢谢。」洛羽难得开口说话，抬起头时见唐桔朝远处望去，心思压根不在这里。 沿途偶遇后，她就再没见到段又生, 想起分别时对方头也不回的样子，起初觉得没什么反常，但后来仔细一想, 才意识到段又生似乎生气了。 「你后悔了？」洛羽说。 「什么后不后悔的。」唐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因为和我一起爬山，你男朋友把你甩了。」洛羽眨眨眼睛, 一脸「这还用问吗」的表情。 「……」 什么男朋友……什么甩了…… 唐桔一时语塞。 自己几小时前还说段又生不是男朋友，合着洛羽打一开始就没相信她。 「我知道他在哪，也可以带你去找他。」像是看穿她的心事，洛羽没什么声调地说，「不过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虽然不愿承认，但自己的想法的确被一个小屁孩摸透了。唐桔暗自嘆了口气。 「来我家做客。」 「可以。」唐桔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同时有些感慨。 虽然洛羽用的方式有点别扭，但邀请她来自己家做客，就意味着把她当朋友了吧？ 想到这里，唐桔心头一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朋友牵着手往一个方向走。 两人一直走到寺庙深处，一路走过遇上不少身着素色衲衣的和尚，途中唐桔几次想反悔，生怕因自己的出现打扰了他们，可洛羽那边却容不得商量，一股脑地把她往庙里拽。 不知拐了多少弯，经过几个岔口，在唐桔充分领略寺庙之大后，洛羽总算停了下来。 院门没有上锁，洛羽直接推门进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多久却缩到唐桔身后，似乎隔着墙听到里屋的交谈声，和往常一样有些怕生。 唐桔看了他一眼，心说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原路回去，虽然不知道这孩子的话是否靠谱，但试试总没坏处。 掀开门帘，只见一位僧人坐在中央，嘴里念着什么，季彦江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里满是深信不疑，因为过于专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段又生则坐在靠窗一侧的椅子上，修长的双腿叠放着，漫不经心地听着高僧口中的内容，贯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边，却并不刺眼，清透而温和。 他和上学时一样，喜欢找靠窗的位子坐下，感受阳光洒在身上时的惬意温暖，于纷乱嘈杂的教师中找到合适的角度，喜欢的女生看一眼就能高兴一整天。 察觉有人靠近，段又生抬眼，和唐桔四目相对时有片刻的吃惊，随即起身朝她走过来，示意她出来说，顺手带上了门。 前一秒还心有不快，却在看到她时心软成了一滩水，段又生没忍住在她头上摸了摸，就像对小毛球表示喜爱时那样，又不完全一样。 「想我了？」 「胡说什么呢。」唐桔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洛羽，言外之意这里有未成年。 经她提醒，段又生才注意到还有第三个人存在，只好将心中那些歪念头打消，继续装起正人君子。 「找我做什么？」段又生双手插兜，眉眼间带着浅淡笑意。 「没、没想做什么。」炽热缱绻的目光中，唐桔有些抬不起头，似乎要被这温度燃烧殆尽，「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 「当然可以。」 「只要你想，我随时在你身边。」 唐桔的脸这下彻底红透了。 上学时呆板一根筋的书呆子，这时候怎么突然这么会了？ 「参加心理互助小组，我很贊成。」段又生说，「人毕竟是群体动物，治疗心理疾病的方式又不止一种，分不出哪个好哪个坏，找到适合自己的最重要。」 唐桔点点头，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确实在这里收穫了很多，即使远不及先前所接受的治疗，但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变好。 「叔叔身体怎么样？」 「还好，但是还不能出院。」 …… 这之后两人各谈近况，为了不让洛羽感到尴尬，没聊多久，唐桔就带着他先回去了。 集合地点就在不远处，途中洛羽没再牵她的手，像在思考些什么，唐桔主动问起，却只听他说：「你们复合了？」 「……」 傍晚，下巴车停在杳无人烟的道路一侧，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下个目的地居然是荒野。 「等等，这是在开玩笑吗？」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啊？比白天还没劲。」 「能提前回去吗？」 …… 众人不满之际，徐晓静连忙解释说这附近有河，她已经为大家准备好渔具，不想钓鱼捉虾的也可以在营地搭帐篷，为晚上做好准备，现在就可以解散了。 第46页 难得有亲近自然的机会，大部分人选择去河边，不过考虑到入夜气温骤降，对此唐桔没什么兴趣，和洛羽一起成为选择「安营扎寨」的极少数。 搭建帐篷的过程中，难得见到洛羽孩子气的一面，会因为一个步骤没做好而制气，也会因为亲眼目睹帐篷从一大坨棉布变成有模有样的小窝感到激动欢喜。 「唐小姐，很感谢您这一天对少爷的陪伴。」唐桔正要回去搭自己的帐篷，被黑衣保镖叫住。 「还有，请原谅我的不情之请。」 「就在刚才，我接到祖母住院的消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託您照顾少爷。」 「另外帐篷里有两个分开的床位，生活用品也很齐全……」 「好的。」没等他说完，唐桔打断道，「我会照顾好洛羽，你赶紧回去吧。」 大概是照顾钟致启住院的经歷让她对保镖的境遇感同身受，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答应下来。 保镖离开后，看着比自己的大上三倍的帐篷，以及帐篷内部宽敞的空间，唐桔突然明白洛羽为什么要带那么大的行李箱。 之后不久到了晚饭时间，唐桔热了两盒速食咖喱，等人回来得差不多了，众人在火堆旁围城一个圈，徐晓静照例主持活动。 今晚，十二位成员每人至少表演两个节目，为了表演顺利进行，徐晓静不知从哪变出一些乐器，其中不乏电子琴、吉他、架子鼓一类，堆满了整辆车。 不少人对此很激动，然而这个环节对于唐桔这样从小没练过什么乐器，也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思来想去，唐桔决定唱一首歌，表演两个节目的话，就是两首。 洛羽的表演顺序比她靠前，就在大家以为这孩子又要保持一贯的作风时，只见洛羽从车上横七竖八的乐器中挑了把吉他，边弹边唱了首英文歌曲。 一曲终了，就在所有人为他纯净完美的歌喉鼓掌时，洛羽又在几名成年人的帮助下搬来电子琴。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的目光里，洛羽走到唐桔面前，向她做出邀请的手势，整个人不同于以往的阴郁沉闷，活像个小绅士。 「能……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完成表演吗？」 唐桔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我不会英文歌曲。」 「生日……」 「生日？」 「今天是我生日。」洛羽话里带着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能为我唱首生日歌吗？」 这话被徐晓静听见，她连忙举着话筒，建议大家齐声合唱。 众人贊成，其中几人还给洛羽送了礼物，由于没有准备，礼物都没有很精緻，甚至有人送没用过的餐盒，但无论什么节日送礼物都贵在心意，心意到了就好。 …… 晚上九点，热闹的聚会结束，小组成员回到各自的帐篷休息，荒野安静下来。 失眠来得不是时候，唐桔辗转反侧，直到半夜仍毫无困意，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想出去走走，看看天空看看星星。 临走前从外拉好帐篷拉链，唐桔走到不远处没人的地方，躺在草坪上。 今晚夜空很美，无数星子争相闪烁，十分难得的看到了银河。 像揉碎了星空，织成一条烟雾笼罩着的光带，横跨半边天。 唐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拍下照片给段又生发过去。 配文：星星想你了。 第28章 未来 发完微信, 唐桔手里攥着手机，闭上眼睛陷入这片安宁。 时隔四年，她再次喜欢上了段又生，她明白且坚信这一点。 要问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的, 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当她陷入绝境, 车灯倏然亮起的那一刻；或许是校庆联欢会上, 那出人意料又深情款款的公然表白；又或许是寂静无人的夜里，那个百般思量，却没有落下的吻。 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因为那个人是段又生。 从遇见他的第一刻起，她就註定要追随他，像围绕太阳永恆转动的行星, 矢志不渝。 曾经她以为只要时间足够长，自己就能将这个人彻底忘记，可年少的爱恋太过热烈真挚, 哪里是说忘就忘的, 索性任其发展, 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手机振了一下，是段又生给她回了消息。 【小毛球也想你了。】 【最近没见到妈妈，饭都很少吃。】 说完发了张小猫趴在沙发上的照片。 唐桔点开查看, 发现相比上次，小毛球又胖了一圈，哪里有半点消瘦的样子。 她轻声笑了笑, 从地上起身。 或许恋爱中的人们都是这样，看树叶天空都像极了情话, 偏偏不肯直抒胸臆，思来想去，说的还是绿草飞鸟。 ……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气温回暖。 拿到决赛录取通知书时，唐桔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a大每年举办的歌唱比赛门槛都不低，能通过海选已经非常困难，成功入选决赛更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听说决赛那天还会请知名音乐人参加陪审团，据说上一届还有人下台直接和着名音乐公司签了合约。 虽然第二个传闻有些离谱，但这都足以说明参赛选手的高水平，作为播音主持系独苗，如今唐桔在乎的已经不是拿奖，而是如何不在声乐系选手面前输得体无完肤。 第47页 他们播音主持系的虽然声音条件不比声乐系声音条件差，但隔行如隔山，要想短时间内掌握歌唱要领，的确是件困难的事，好在唐桔心大，收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就和桑玉洁她们快快乐乐地喝奶茶、看电影去了。 直到比赛前一周，桑玉洁满脸忧愁地看向自己心比天大的死党，嘆口气道：「本来想好了该怎么劝你平常心，放轻松比赛，不过看你现在这状态，还是紧张一点比较好。」 唐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手指麻利地敲击键盘。 最近粉丝催得紧，她压根没精力准备什么歌唱比赛，由她高中日记改编的短篇故事一经连载便引起从未有过的热情反响，现在正进行到最虐的部分。 然而每次直播时控诉吃刀片的粉丝都不会想到，这些全部是唐桔的亲身经歷，而她口中每次考试都考年级第一的少年也并非神话。 四年前z中靠窗的位置，曾经真的有个少年喜欢在柔和的阳光下看书做作业，喜欢趁午休时间看向熟睡的同桌，不断发酵的懵懂情愫从未断绝。 许是拿了太多竞赛奖项，让他对自己怀有绝对自信，以至于少年没想过自己的偷看早在高一就被对方发现，而临走前留下的那朵花，也是从同桌家院子里摘下来的。 桔梗同少年心事一起藏匿于不见光的角落，不知岁月流转，青春转瞬即逝，终化作无人知晓的遗憾，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故事进行到这里，换谁都有些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知道两位主人公的最终结局，想知道他们耿耿于怀了整个青春的感情究竟如何收场。 数万听众期待之际，写到这里，唐桔却觉得无从下笔，倒不是经不起压力，她也没见过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 这个故事感人至深的是真实，让人意犹未尽的是真实，心存遗憾的夜是真实，如今真实同样成为束缚故事发展的枷锁。 唐桔在出租屋憋了一个下午，却没想到一个能令自己满意的结局，愁眉不展了许久，临近傍晚接到段又生的电话。 寺庙里的那次见面后，他们打电话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有时就算什么也不说，只听对方的唿吸声就觉得心满意足。 这次的通话中，段又生照例询问钟致启身体状况，以及唐桔自我感觉状态如何，这些都得到答案后，一个新的问题冒出来。 「结局写的怎么样了？」 唐桔攥着手机愣了愣，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段又生是在问哪件事，就听段又生又说：「就目前发展来看，故事走向悲剧的可能性远超喜剧，至于如果发展成开放式结局，虽然这对男女主人公有利，但大部分粉丝不会买帐。」 段又生说得有理有据，唐桔差点拿起笔和本记笔记，沉默片刻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般惊讶道：「你听了我的节目？！」 「嗯。」段又生对此倒很是坦荡，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听了四年。」 「……」 唐桔难以想像段又生听到那些矫揉造作的句子时会作何感想，黑歷史被人一览无余的滋味实在尴尬。 「所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结局？」 针对这个问题想了一下午的唐桔嘆了口气，放弃挣扎般倒在一旁的床上，满脸生无可恋，「我也不知道。」 「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片段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不想编造结局，又不能预知未来。」 对面陷入片刻的沉默。 就在唐桔以为出租屋信号出了问题时，听筒里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 「唐桔，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未来是可以预测的。」 「我们能抓住未来。」 …… 夜里，随着手机屏幕变暗，白皙修长的手垂在身侧，段又生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明亮有神逐渐混沌无光。 他心里从未有过的难过。 当听到对方口中那两个字后，故事中的情节得到印证，无论欢喜或痛苦，所有都是真实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而当时他选择逃避，像个胆小鬼一样彻底逃离她的世界，对这一切的发生袖手旁观，直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时间会治癒伤痕，殊不知苦痛在喜欢的女孩心里扎了多么多么深。 故事中的大部分段又生是记得的，可视角一旦切换，女主角就像变了个人。 不再像学校里那样活泼开朗，独自一人经受着暗恋的苦，如果不是得到过那些毫无责任感的回应，始终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摁灭手里的烟，段又生走出是否给小毛球餵食，然后一人一猫枕着月光入眠。 他想给她能预测的未来。 …… 人们常说，比赛比的就是心理素质。 可基本功课没做到位，心理素质再好也是白搭。 亲眼见证获奖结果前，桑玉洁深信这一点，以至于当她眼睁睁看着唐桔被评委授予三等奖奖状时，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歌唱比赛获奖，即使不是头等奖，唐桔也算是「一战成名」。 比赛视频不知什么时候传到了网上，很快掀起一阵热潮，还上了热搜。 网友a：【呜呜呜仙女下次下凡的时候说一声。】 网友b：【这也太好听了吧？吊打原唱！】 网友c：【借楼催大结局。】 …… 花式彩虹屁一股脑地涌上来，唐桔翻着评论区，感到开心的同时有点发懵。 第48页 最近注意力全集中在思考稿件上，比赛的事压根没放在心上，歌唱曲目也只是随便选了和那天露营时一样的，由于熟悉歌词旋律就没多加练习，彩排两次后就直接登台了，能得奖实在是意外之喜。 保存好奖状，唐桔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憋结尾，可偏偏越是需要安静的时候，电话就一个接一个。 推掉某产品代言邀请，唐桔挂断电话，长嘆一口气。 这是她冥思苦想的第六天。 濒临崩溃之际，秦淑怡打来电话，说如果她有空的话周末回家一趟，唐咏其有话和她说。 唐桔本就头疼，听到这个名字后更是头疼得快要裂开了，正想睡个午觉，桑玉洁又开始了消息轰炸。 【唐姐，下载xx直播app，姜瑜在她直播间诋毁你！】 【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准是嫉妒你比赛得了奖，自己海选都没通过。】 【要不是隔壁宿舍的小冉看见，咱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和小雅正开小号骂她呢，背地里阴人，简直太不是东西了！】 …… 午睡计划泡汤，唐桔拧紧了眉，显然没想到姜瑜如此穷追不捨。 她照桑玉洁说的下载直播app，并找到姜瑜的直播间，刚一进去，茶味扑面而来。 屏幕里的姜瑜穿着白色抹胸上衣，锁骨能养三条鱼，声音嗲嗲地和新观众打招唿。 「欢迎小幸运～」 「欢迎forever～」 「天吶，感谢榜一送的跑车，爱死你啦！」 「欢迎……额……酸掉你牙。」 披着名为「酸掉你牙」的，唐桔在直播间潜水观察情况。 短时间内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但舞蹈环节结束后，直播间里的人开始露出马脚。 第29章 倾诉 姜女神yyds：【小瑜, 最近那个疯女人没欺负你吧？】 疯女人？ 这三个字成功吸引唐桔的目光。 分析这段话，会发现姜瑜多次在直播间针对一个人进行抹黑，不过仅凭一句话确定不了什么，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进直播间以来, 直播间热度持续上涨, 排名也在不断往上窜, 观看人数十分钟内突破五万, 留言更是不计其数，这些数据足以说明主播在行业内的影响力之广。 她之前也这么红的吗？ 唐桔不禁心生疑惑。 就在唐桔以为留言将会被埋没时，姜瑜一字不差地将其念了出来，读完茶言茶语道：「不要这么说啦，虽然唐姐姐做了不对的事，但是一个女孩子被这样说的话, 肯定会难过的。」 「……」 看来的确像桑玉洁她们说的那样。 唐桔退出直播软体，只觉得头疼。 如果是不温不火的小主播污衊造谣，那倒没什么, 可现在的姜瑜拥有一定影响力, 无论她说什么都会传递到几万人耳朵里, 哪怕是只言片语，汇聚起来也能让人百口莫辩。 对于这种事，唐桔一向懒得理会，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钟致启的病始终不见好转，尽管她日復一日地提着保健品前去医院仔细照料，手法生疏地做着所有能做的事, 五月上旬，医院那边还是下了病危通知书。 白纸黑字, 每个字她都认识，拼在一起却格外陌生。 从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唐桔将纸揉成团，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似乎只要扔掉了，钟致启就能和往常那样神采奕奕，长命百岁。 回病房后，唐桔先是给钟致启到了杯温水，然后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钟致启主动问起。 「医生说什么？」 「没说什么。」 「和平时一样，说只要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 「就这些。」 纵横商场多年，钟致启一眼就看出她是在撒谎，却也没戳穿，心里涌上股暖流。 唐桔本已经做好坦白的打算，可真正面对身患重病的父亲时，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决定不再提那张病危通知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唯一的原因，便是无可否认的血缘关系。 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哪怕曾经看似温馨和睦的家庭空有其表，也无法克制本能。 即使内心仍对钟致启有所排斥，但当唐桔亲眼看到曾经那样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男人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时，比起恐惧厌恶，心中更多的是不忍。 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唐桔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淑怡。 秦淑怡没什么反应，只独自一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院子里凋零的桃花，眸中没有半分怜惜之色，冰冷得像换了一个人。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自打她嫁给钟致启的第一天起，就没尝过温情是什么滋味。 那年秦淑怡二十岁，从小在名门世家长大的她听从双亲的安排和钟家联姻，在这之前她没谈过一场恋爱，怀着对爱情的渴望披上白纱。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期盼将从那一刻起灰飞烟灭，幻想被丈夫的冷淡击得片甲不留。 她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 拟定离婚协议书的前一天，秦淑怡查出怀有身孕，作为一个母亲，如果她打了胎，将要面临的不仅是来自各种人或轻视或鄙夷的目光，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对良心的谴责。 第49页 于是她选择忍耐。 一忍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钟致启的外遇就没断过，她曾试过劝阻，最后只是石沉大海，日子久了，她也就不再理会，为了女儿，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要挨到小桔长大就好了。 怀着这个念头，秦淑怡以女主人的身份成日待在偌大的古宅里，除必要场合外从不露面，日子久了，人也像被抽走灵魂般只剩空壳，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 秦淑怡至今记得，那之后她唯一一次情绪爆发是在一天早上，那天她刚从娘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察看唐桔身体状况，察看她之前摔倒留下的伤有没有癒合，推开门，却见唐桔失魂落魄地坐在阳台上，满脸泪痕。 再三逼问下，得知真相的秦淑怡当即冲出房门，质问换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拳脚相向。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维护了三十多年的尊严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进泥土里，带给她难以忍受的痛苦绝望。 自那一天起，钟致启是死是活，在她眼里就没什么区别了。 而对于唐桔频繁探望的容忍，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 钟致启病危这段时间以来，唐桔几乎住在医院里。 照顾病人远比她想像中困难，身体上带来的劳累也不是一星半点，很多次她干脆直接睡在走廊，坐在冰冷的铁制椅子上，裹上件大衣就算了事。 更多时候，失眠怎么也赶不走，想到网际网路上没头苍蝇似的谩骂，只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钟致启只剩一个月了。 在这有限的一个月里，她想尽好当女儿的责任，又无时不刻在提心弔胆，即使知道有医生护士在，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到病房门外，隔着玻璃看一眼。 某天，精疲力尽的唐桔倚在和病房只有一墙之隔的椅子上，困意来的不是时候，偏在她修改毕业论文的时候散步到身体每一处，潜滋暗长。 由于长时间待在医院，原本数一数二的优等生有了可能无法顺利毕业的风险，唐桔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和论文大战三百回合时，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印着热可可字样的易拉罐已经被递到手里。 「饮品店都关门了，只有这个。」 「谢了。」唐桔打开易拉罐，象徵性地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只是走廊里空气闷热，如果把热可可换成冰镇汽水的话，她可能会更感激。 这之后段又生没再说什么，和唐桔一样将笔记本放腿上办公，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樑上，平添一丝温和。 唐桔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但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总比孤零零的好，她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继续修改论文。 医院走廊里除他们两个外很少有人经过，虽然没有空调，但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夜风钻进来，潮水般带着清凉来，悄无声息离开。 月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罩了层薄薄的透明纱。 指肚敲击键盘的声音短促而密集地响起，于寂静中谱写一首和谐的交响曲，意外的让人感到心安。 渐渐的，唐桔发现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她曾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并且能在一个人的状况下得到高效率，现在倒像从紧张忙碌的生活中抽离，躲到时间的背面，享受当下的静谧祥和。 夜里十一点，唐桔合上笔电，段又生则几乎和她同步，敲完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字符便停止工作，问她想不想出去散步。 「想。」 许是周围太安静的缘故，那柔软的一个音清晰入耳，像羽毛尖在心上划了下，瞬间酥麻一片。 段又生愣了一下，看着她乖乖披上自己的外套，以一种毫无防备的目光看向自己，心里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人的声音产生这种反应算不算「声控」，但他的确迷恋着面前这个人，以及这个人天籁般的嗓音。 没多久，两人漫步在离住院部不远的假山附近，蝉鸣声忽远忽近，和往年一样走街串巷宣告夏天的来临。 周围零星散落着几盏路灯，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起到并不显着的照明效果。 「最近太忙了，没能帮到你，抱歉。」像是直接从诊所过来的，段又生里面套着白大褂，乍一看还以为是这里的医生。 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暖意，唐桔将空了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低声说：「我自己没问题。」 「快毕业了，学校那边挺忙的吧。」 「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和我说。」 「嗯。」 …… 沉默片刻，唐桔裹紧外套，漂亮灵动的双眸敛去光芒，像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 宽大外衣的包裹下，段又生注意到她明显比之前瘦了很多，刚想提醒她注意身体，就见唐桔嘴唇颤了颤，似是有要说的话。 于是他选择等待，等了许久，换来一声自己的名字。 他温声回应。 「这些天我做了好多梦，全是噩梦。」 「每一次惊醒，我都非常庆幸那不是真的，以至于我现在非常害怕，害怕那些早晚会变成现实。」 「医生跟我说他只剩一个月的时候，我压根还没有概念，只想把人照顾好，争取让他多撑些日子，可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 第50页 …… 「我和钟致启一直没什么联繫，他刚住院的时候什么也不跟我说，最近却总是说对不起。」 「我最讨厌对不起了。」 …… 「我恨他，但是我不想让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低压 就最初那次催眠来看, 段又生能得到的信息有且仅有一条——患者曾患有严重的幽闭症，至于症状因何而起，他无从得知。 随着治疗的越发深入，唐桔肯向他说的事越来越多, 其中有关双亲的虽然只有一小部分, 但就从事心理医生行业的直觉告诉他, 这对唐桔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之后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 段又生逐渐了解到唐桔的家庭情况，以及对方种种不幸的童年遭遇，因此才对身边这个人越发捉摸不透。 照理说，幽闭症患者或前幽闭症患者大多具有两种特性：性情阴暗、胆小到不敢和别人交流，可唐桔不具备其中任意一点，甚至呈现出极大差异, 能够不排斥无亲属关系的人，并试着予以接纳，甚至直面曾经的心理阴影, 主动前往医院照顾病危的父亲。 而现在, 所有的疑团尽数解开。 哪怕几经污浊, 唐桔从未和多数人一样自暴自弃，她的心依然纯净美好，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断努力着，努力直面生活中不如意的一切, 哪怕没有能力将其改变，依旧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并以这种心态带动周围所有人。 可单一的自我调节无疑会让人感到心力交瘁, 他需要做的，就是带她走出这种循环, 学会适应各种情绪转变方法，总而得到放松。 他们绕着假山走了不知多少圈，唐桔说了很多很多，包括她和钟致启的近况，以及自己这些天来的烦恼，说累了就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休息，仰头望着不见半颗星子的夜空。 段又生则坐到她身边，心里少有的憋闷。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难过而难过。 「不介意的话，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一下。」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安慰的话，段又生恨自己嘴笨，又想不出能为她做什么，只好试探性地将手搭上她的肩。 令他没想到的是，唐桔居然就这么靠在他肩上，和平日里的故作坚韧不同，她在他面前卸下防备，露出深藏已久的柔弱。 像只饱经风霜，终于找到栖息之地的小兔子，她敛着长睫，唿吸轻柔均匀，让人忍不住心软了又软。 「别在这睡，容易着凉。」良久，段又生放低声音提醒。 「抱歉。」唐桔坐直身子，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这么困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段又生帮她整理好挡在眼前的碎发，眉目温柔得能溺死人，「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叫我。」 「知道了。」唐桔感激地看他一眼，灯光映在她明灿的眸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 走到住院部门口，唐桔没有急着进去，和段又生面对面站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完成。 事实上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人，不过同样的，段又生也不知道还缺了点什么，习惯性等待着，觉得能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 「不好意思，你冷了吧，外套还你。」 唐桔正要物归原主，就被连同宽大的外衣一起带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茶香钻入鼻腔，随即头上多了只温暖干燥的手，唐桔有点愣住了，却也没有挣脱，任由对方拥着自己，享受着这短暂而让人倍感安心的时刻。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别人的心跳，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永远沉溺于这个怀抱，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可梦总归是要醒的，唐桔忘了她是怎样和段又生告别，然后走到病房外的，只记得自那以后过了很久，心跳依然在不停加快。 …… 第二天一早，钟致启的现任妻子狄小姐难得前来探望。 看着面色发紫，四肢无力卧病在床的丈夫，她转过身趁放花篮的工夫偷偷白了一眼，随后坐到床头不知和钟致启说了些什么，眼圈就红了，没多久竟擦起眼泪来，成功演活了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若不是狄小姐最近日渐光鲜，任谁都要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有这天分不去当演员实在可惜。 钟致启身体状况并不可观，和她聊了一会儿就睡下了，唐桔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替他盖被子，为了不打扰到钟致启，她打算和往常一样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一阵子，顺便吃个午饭，再买些水果回来。 做好计划，她起身准备离开时被狄小姐叫住。 「唐桔，是叫这个吧？」狄小姐走到她面前，双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刻薄，和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截然不同，「不是我说你，钟致启好歹是你亲爸，难道你见了我能一声招唿都不打吗？」 唐桔的精力全都放在照顾病人上，没空理会这些，她眼也不抬地握住把手，病房门突然被人用鞋跟抵住，发出不小的声响。 唐桔下意识朝病床上的人看去，见钟致启没被吵醒，暗自松了口气。 「我们去外面说。」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医院规定探望者必须保持安静，唐桔和狄小姐走出住院部，来到昨晚的假山附近。 刚一站定，狄小姐双手交叉环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红艷的唇缓缓张开：「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第51页 「如你所见，现在我是钟致启的法定妻子，即将继承财产的人是我，哪怕你为此做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还有，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老公的照顾，今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完这番话，唐桔没有感到半分愤怒，双眸平静如初。 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所以狄小姐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将其表述，她都能坦然接受。 「和某些二十出头就想靠嫁进获取金钱名利的人不同，我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可以养活自己。」 唐桔话说得直白，直白到还没说完，狄小姐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了。 「之所以每天都来医院，是因为我觉得作为子女，我有义务为父亲养老送终。」 「如果狄小姐仍觉得我心怀不轨的话，大可以採取相应措施，而不是来这里威胁我。」 狄小姐气得牙快咬碎了。 来之前她向圈子里的朋友打听过，得到有关唐桔的评价无非类似于乖巧、懂事、软柿子一类，可今天见了，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堪的心思被戳穿，狄小姐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往人脸上打，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束缚，疼得她当即叫出了声。 这声叫喊引起小范围内的关注，段又生松开手，他一时情急，压根没时间衡量力道。 从医院回来后一直放心不下，他忙完工作便买了午饭驱车前往医院，结果刚到就撞见了这副场面，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制止。 揉着自己泛红的手腕，狄小姐瞪了他们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自己的话对唐桔起到警告作用，这就足够了，她在乎的只有那天文数字般的财产，只要等到那糟老头死了，她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吃喝玩乐一辈子。 想到这里，狄小姐唇角上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光明美好的未来。 「你怎么又来了。」待四周归于平静，唐桔看着段又生手里大包小包的补品，觉得有些头疼。 她照顾钟致启就已经很累了，没有剩余的心力应对其他人。 更何况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些看似善意的 「刚才那个人是谁？」 「不重要。」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段又生闻言不再说话，他看出唐桔心情不好，把东西放进病房后就站在走廊等待。 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是诊所那边打来的，说有位姓赵的女士在等他。 段又生蹙了下眉。 赵贞贞是父亲老闆的女儿，自打他出差回来的那次见面后，就开始频繁向他发出邀请，昨天同学聚会，今天朋友聚会，总之变着花的像约他出来。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邀约，段又生自然是拒绝，他以为拒绝多了，赵贞贞就会和其她女生一样不再自讨没趣，可赵贞贞明显比之前那些女生顽强得多，昨天已经是她一星期内第三次发出邀请。 段又生本以为和以往那样以工作为由推脱了就算了事，却没想到赵贞贞直接找到了诊所，还指名点姓说要找他。 段又生不想见她，但碍于对方身份，总不好赶人家走。 果然最初就不该见她的，段又生心想。 …… 不知过了多久，唐桔推门走出来，和段又生四目相对时眼睛里含着些惊讶。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沉默半晌，段又生率先开口。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午饭吧。」 他手里拎着六个餐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塑胶袋勒出红痕。 「好。」唐桔刚想将袋子接过来，就见段又生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顾自揣测段又生话里的情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 如果她知道段又生来是想找自己吃午饭的话，她也许不会把对别人的气撒在他头上，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肯定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难耐 六月正午的阳光明媚到刺眼, 地表温度随之不断上升，整个c市像被闷在蒸笼里，空气炎热憋闷，树荫下倒还算适宜, 至少不会有难耐的灼烧感。 两人面对面坐在楼外的石板凳上, 相对无言了许久。 「想什么呢。」 见唐桔拿着个包子一动不动, 段又生出声提醒：「再不吃就凉了。」 「没什么。」唐桔回过神, 咬了口白菜馅包子，小声嘀咕道，「你不生气了啊。」 他什么时候生气了？ 段又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哪敢跟她发脾气啊。 「别胡思乱想。」段又生说完忍不住在她头上摸了一下，「慢点吃。」 「你怎么老喜欢摸我头啊。」唐桔嘴里塞着食物，含煳道。 怕不是把她当成诊所里的小孩子了。 「你不喜欢这样？」 「我……我……」唐桔别过头, 双颊有些发烫。 也不知道平时看上去斯文禁慾的段医生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唐桔脑袋里的弦瞬间断了一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悄悄红了耳朵尖。 事实证明, 一个人从校园到社会是会有所长进的, 无论哪一方面。 骄阳正好，风过林梢，心跳声混杂着若隐若现的蝉鸣，隐匿而热烈, 一如年少。 第52页 五年过去，他们以两个成年人的身份站在对方面前，拥有了曾经得不到的权力, 也认清了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却仍像两个青涩懵懂的高中生, 在面对自己的初恋时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习惯性保持矜持。 良久，冒出脆生生的两个字。 「喜欢。」 段又生闻言轻笑，又在她头顶揉了揉，指间顺滑柔软。 其实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由于初中不让留长髮，唐桔自打上高中就再没剪过头髮，刚入学的时候顶着蓬松的梨花头，一蹦一跳的很是可爱，可爱到才分完座位就被她同桌盯上了。 鬼知道当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被无数老师予以厚望的段学霸怎么会突然生出这般看似荒谬的冲动，但从那以后，段又生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不断实现着这个想法。 比如唐桔有数学题不会，轻声细语地向他请教时，望梅止渴般丝丝缕缕的洗髮水香；又比如午休时间，教室里除他外所有同学都睡下后，故作无意的去碰那垂落在自己课桌上的马尾，过程紧张刺激，那不到半米的距离，愣是比奥数题更难以逾越。 诸如此类的小动作在名为青春的时间里不断发酵，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陷入自相矛盾的循环。 …… 唐桔回病房的时候，钟致启刚好睡醒不久，难得叫她来陪自己说会儿话。 当了这么多年父女，唐桔印象里，他们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有了点普通父女该有的样子。 许是商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钟致启先是问了唐桔和秦淑怡近况，然后才问起桌上那些补品的由来。 唐桔知道钟致启的脾气，说都是自己买的，不料当场被揭穿。 段又生和她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加上钟致启虽然重病在身，却依旧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那些补品价格昂贵。 「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唐桔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没确定关系。」 「今年多大？」 「二十三。」 「c市人？」 「嗯。」 说到这里，钟致启顿了顿，似乎在平息自己想要教育子女的冲动，可就他紧绷的面部表情来看，却没有半点放心的意思。 血脉相连，唐桔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开口道：「我们是高中同学，他留学回国之后偶然碰见的，没有不良嗜好，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是吗。」钟致启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神情总算放松了些。 …… 转眼间，夏日来临。 持续上升的温度彻底带走寒冬，同样带走的，还有钟致启苟延残喘的生命。 唐桔作为钟致启唯一的女儿，于繁忙课业中抽出空来为他操办丧事，由于担心女儿忙不过来，秦淑怡帮忙分担了一部分，母女俩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期间，始终不见狄小姐人影，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没有明说，但大部分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钟致启过世前写了遗嘱，且叮嘱老朋友帮他保管至今，上面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去世后，名下所有财产都属于唐桔，除了三环的一套复式别墅。 显然，别墅的获得者是狄小姐，也许和她心中预想的相差太多，导致她不顾基本的体面，还没等到葬礼结束就传出绯闻。 不过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之所以留给她房子，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后续可能引发的矛盾。 一个月后，结业式如期举行。 看着在她怀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桑玉洁，唐桔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最后实在不耐烦了，提出几个女生一起去吃火锅。 就在贺芸雅点开打车app时，被唐桔拦住了。 另一边，段又生一早便在校门外等候，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用好不容易抽出的时间陪唐桔庆祝时，四个女孩子坐进车里。 「这车真宽敞。」贺芸雅环视四周，说。 「唐姐，你男朋友是有钱人啊！」桑玉洁刚感嘆完，目光落在段又生脸上，顿时不淡定了，「段又生？！你你你怎么在这？！」 虽然之前就有所察觉，但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段时间内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毕竟久别重逢这种戏码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段又生，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段又生礼貌回应。 「你报送之后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 「你回国该不会是为了……」 桑玉洁话没说完就被唐桔打断，「差不多得了你，查户口呢？」 她向来不是高调的人，加上她和段又生之间还没个定数，唐桔不想过早去确认什么，也不喜欢对自己的私事大肆宣扬。 「切，小气。」桑玉洁撇撇嘴，终于老实了。 由于唐桔的打断加上断断续续的鸣笛声，段又生对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被噪音埋没，不过坐在副驾驶的唐桔听见了。 「嗯，我来找她了。」 语调平静的一句话，和平常一样不带什么情绪，唐桔却在意了一路。 以至于吃火锅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的，对这其中的含义左思右想，眼看就要得出答案，又被立刻否定。 第53页 …… 既然是女生间的聚会，他的加入必然会造成尴尬，所以段又生把人送到就自行离开了。 原本的计划取消，他得以空出一天的时间，睡了个午觉后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唐桔的节目了。 电台上的节目大多是以直播的形式更新，更新过后会将音频保存到节目专栏，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唐桔的节目也是如此。 段又生点开名为「桔梗」的专栏，发现自那通电话以后，唐桔就再没有更新，专栏评论几乎被催更霸占。 网友a：求更新！！！ 网友b：奶奶，您关注的主持人还没有更新。 网友c：风里雨里，我们等你！ …… 看到这里，段又生摁灭屏幕，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对于故事的结局，他的期待值不比粉丝低，却也对唐桔的苦恼感同身受。 可他不想再等了。 有关唐桔的事，他都不想再等了。 他迫切地想要提笔书写他们的结局，又不想让对方感觉到压力，这种难耐的烦躁无时不刻折磨着他，就像被关在牢笼中的野兽，香喷喷的肉就在不远处，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也许这种心情在见到她之后会有所缓解。 段又生这么想着，就在他斟酌是否要开车前往出租屋时，接到了唐桔的电话。 许是聚会的缘故，唐桔喝了酒，这点从她说话拖长音就能听出来，听筒里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又有点可爱。 段又生没忍住笑了一下，不过没多久，那抹笑意就淡了许多。 她问他那句话的含义。 年少时无疾而终的暗恋成了多年的意难平，哪怕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唐桔想确认心中的猜想。 哪怕曾经想要将这段回忆永远尘封，但自从遇到段又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骗不了自己。 她和五年前的那个夏夜一样，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等我一下。」 对面说完便挂了电话。 听着不间断的忙音，唐桔嘆了口气，摇摇晃晃地往出租屋走。 虽然喝多了，但她神智还算清醒，回想着刚才匆忙结束的通话，她轻嘆一口气，用钥匙开门。 那次装醉后，段又生送了她一些蜂蜜，唐桔沖了杯蜂蜜水，窝进沙发看电视。 狗血电视剧的套路如出一辙，第三次猜中剧情后，唐桔关了电视，盯着虚无的某处发呆，想等酒劲过去写一点稿子。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响起。 唐桔起身从包里找出手机，没看来电显示就按了接通。 「开一下门。」 第32章 告白 酒量不错的缘故, 唐桔一连几杯啤酒下肚也不会感觉到明显的醉意，却因为段又生的话有点断片。 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唐桔光脚下地，带着些迟疑地拉开门。 由于接近二十厘米的身高差, 她看段又生时需要仰起头, 那双黑玛瑙般漆黑透亮的眸里不带什么情绪, 又带着些迷迷煳煳的傻气, 配上一身毛绒绒的兔子睡衣，给人一种意外的反差感。 段又生不自觉地移不开视线，愣是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他承认有被可爱到。 身后柔和的暖色灯光将唐桔整个人勾勒出柔软的边，看上去格外乖巧温顺，任由人搓扁揉圆，若不是段又生向来矜持有礼, 小兔子早已被他搂进怀里抱了又抱。 唐桔被盯得不自在，几秒钟后，她的脑子总算转过了弯。 低头看着自己上高中时买的卡通睡衣, 唐桔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也太羞耻了吧。 「很适合你。」许是看出了她的尴尬, 段又生发自内心道, 随即话音一转，「突然这么说可能有点突兀，不过我今天过来，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眼神太过笃定专注, 似光芒璀璨的星河，蕴藏着耐人寻味的奥秘。 唐桔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可她现在这副装扮显然不能出门。 「十分钟够吗？」 「够。」 唐桔说完阖上房门, 来不及多想，连忙去衣柜找衣服。 十分钟, 对一个平日里不算精緻的女生来说还算富裕，她换了白色上衣和牛仔裤，妆也没画就出了门。 六月的晚风潮湿闷热，像有大雨蓄势待发。 少有行人车辆，白色宾利在宽敞的马路上匀速行驶，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车内憋闷难耐，唐桔摁开车窗，将头靠了过去，企图捕捉一丝清凉。 同晚风灌进来的还有蝉鸣，随着路程的缩短，愈发聒噪热烈。 「到了。」 唐桔闻言推开车门，脚踩在柔软的草坪上，风变得清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她微微愣了一下。 「还记得这里吗？」段又生牵起她的手，用干燥温暖抚平那一丝冰凉，眉眼间温柔和煦。 「忘不了。」唐桔说，她声音很轻，没多久就融进风里，「那天的烟花很漂亮。」 走到河边不远，两人并肩望向平静水面，一切在这一刻同五年前重合，似乎经年流转，人和景象从未变过。 河水无声抚过岸边，却在心上激起涟漪。 那天过后，唐桔再没来过这里，当情感节目主持人的都难免有些感性，平日里看到微小的事物都忍不住浮想联翩，如今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第54页 「我吻过你。」两人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昏暗夜色中，唐桔眼角酸涩，嗓音中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委屈可怜，「你知道的，对吧。」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一个人，赌上全部的运气和胆量，换来一败涂地。 他知道那个吻，这些年来，她一直深信不疑。 就像他明白无数个午后，两人之间早已明确的心意，彼此心照不宣，直到今天才将人尽皆知的谎言戳破。 只有经歷过的人才明白，保守秘密或谎言是无比煎熬的事，哪怕执念也许会化作遗憾，也终究不能回头。 而现在，他们受够了浅尝辄止的暧昧。 来这里的途中，唐桔就预感到会发生些什么，和想像中的不同，除那股潜滋暗长的喜悦外，更多的是不安，她从没经歷过这种事，虽然近些天来一直在审视自己和段又生的关系，并且已经得到答案，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不过当他站在她身边时，不安就和往常一样消散，他总能给她某种力量，亦或是心理暗示，让她释然从容地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今天没有烟花。」段又生将人带进怀里，动作轻柔地整理着对方耳边碎发，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满含爱意，「我对你也不再只有喜欢。」 「唐桔，我爱你。」 大概从没想过这三个字会从段又生口中说出，唐桔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涌上来的，是再不能抑制的欢喜。 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过，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很多，却发不出一个字音。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曾经以为再也等不到了，如今突然成为现实。 眼泪越流越多，多到任手帕如何擦拭也止不住，最后段又生吻了上去。 柔软温暖的唇瓣相互贴合，没有熟练的技巧，却格外温存，暖意织成了网，遍布四肢百骸。 轻柔而缱绻的吻过后，段又生心有不舍地把人放开，生怕对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又将唐桔紧拥入怀，贪婪地唿吸着她长发间的清香。 清醒冷静了23年的人，迎来此生第一次冲动。 「我们在一起吧。」唐桔吸了吸鼻子，明灿如星的眸子里泛着泪光，「我爱你，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嗯，我永远在你身边。」段又生轻抚她的背，像在安抚小孩子，语气都是温和的。 「我能再吻你一次吗？」 闻言，唐桔笑了笑，踮起脚尖，以实际行动给他答案。 …… 这之后，很多看似棘手的事都顺风顺水起来。 先是舆论突然消失，注意到这一点后，唐桔再次打开直播app，发现姜瑜的直播号因诽谤他人被永久封禁，觉得有些奇怪。 就直播间热度来看，姜瑜显然是直播平台上数一数二的流量主播，抛开公司利益不谈，严格意义上来说，姜瑜没有做出明显污衊他人的举动，而造谣也只是只言片语，帐号封禁的速度未免有些太快。 心中的疑惑直到周末回唐家时得以解开。 不知从何时起，唐咏其的态度相较之前大有改善，虽然看上去依旧冷冰冰的，但总归不再大吼大叫，有礼貌了许多。 最让唐桔刮目相看的，是有一次秦淑怡不小心着凉得了感冒，唐咏其又是送水又是拿温度计，愣是比她这个女儿还体贴。 唐咏其离开房间后，唐桔向秦淑怡问其缘由，从而得知唐咏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原因。 原来唐咏其生日那天，唐咏其喝得烂醉回家，无意间看到桌上的蛋糕和长寿面，心里颇为感动。 母亲过世后，唐忠正工作忙，就再没有人为他庆祝过生日，起初唐忠正还会吩咐佣人准备蛋糕和礼物，几来无一不被拒绝，时间长了也就不再做无用功，有时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也会忘记和儿子说。 可就在那天，看到秦淑怡为自己做的一切后，唐咏其强忍醉意吃完了一整碗长寿面，从那之后就突然变得很乖，看得出来，虽然迟了点，但他有在努力试着接受她们母女。 最令唐桔意外的，是唐咏其开始叫她「姐」。依誮 某天吃完晚饭后，唐咏其说有话和她说，唐桔和他走到前院，两人难得边散步边聊天。 「姐，我给你寄的衣服收到没有？」 唐桔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被自己放在出租屋角落的一箱名牌衣服。 虽然最初有过这种猜想，但当她得知这些真的来自唐咏其时，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哦对了，那个叫姜瑜的没再找过你麻烦吧？」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这下唐桔真的有些吃惊了。 「我托朋友把她封杀了。」 「……」 「？？？」 这时候唐桔才知道，唐咏其这孩子远没她想像中简单。 而唐咏其的「不简单」，还体现在高考上。 高三下半学期开始努力学习，报各种补习班，几个月下来，唐咏其居然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二本大学。 得知这个消息后，唐忠正大喜过望，宴请许多亲朋好友前来庆祝，场面很是热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桔把段又生领进家门，正式见了家长。 无论秦淑怡还是唐忠正都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一见了便啧啧称赞，倒是段又生难得有些紧张，经歷过无数次重要演讲的人，居然会在见家长时局促不安。 第55页 但好在心理素质过硬，即使手心发汗，段又生依旧稳定发挥，故作从容地回答秦淑怡或唐忠正的任何问题。 由于秦淑怡和唐忠正思想较为开明，他们并没有对段又生的经济情况加以过问，问题大多集中在个人问题上，饭后唐忠正更是和段又生相谈甚欢，还下起了象棋。 段又生临走时，唐桔陪他一起走到门外，突然提出在院子里散散步，就当饭后消食。 听她这么说，段又生瞭然般笑了笑，欣然同意。 夏天的院子很漂亮，植物枝繁叶茂，鲜花随处可见，空气都是清甜的。 两人牵起手，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温度，相视一笑。 「段又生，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 「什么？」 「你怎么对什么事都很在行啊？」唐桔说到这里皱起眉，小声嘟囔道，「上学的时候成绩好，现在我妈和唐叔叔也很喜欢你，总觉得和你在一起显得我很……」 唐桔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神色明显有些懊恼。 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现在，似乎有必要面对了。 看着她郁闷沮丧的样子，段又生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在她头顶揉了揉。 「抱歉，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因为你在我眼里是最优秀的，我从不会把你和任何人比较，包括我自己。」 「并且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有那么人喜欢你的节目，这就足以证明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你在我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 「你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还有，我爱你，代表我爱你的全部。」 唐桔看向他，一双眼睛闪着欢喜，用力点点头。 「嗯。」 「我只要你爱我。」 说完，唐桔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落上一吻。 殊不知这甜蜜的一刻，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称唿 「姐, 刚才那个人是谁？」 目送段又生离开，唐咏其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吓了唐桔一跳。 这小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咳，是我男朋友, 叫段又生。」唐桔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淡定下来, 解释道, 「早上我带他来见我妈和唐叔叔, 嗯……你今天出门了，就没见着，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哦。」唐咏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迳自绕过喷泉往别墅走。 ？？？ 唐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唐咏其有点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难不成吃醋了？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 大学毕业后，唐桔没有急着就业, 而是在家人的鼓励下思考着将来从业方向以及发展前景。 虽然主持人工作已经稳定下来, 但为了丰富阅歷, 寻找更多可能性，唐桔不甘待在舒适区，试图通过从事其它行业增加自己的闪光点，即使薪水大概率不如现在, 但她认为值得一试。 俗话说金子总会发光，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某天下午, 唐桔查看邮件时突然发现自己收到来自一档综艺的邀请。 她上网查了导演及编剧的个人信息，又仔细阅读邮件内容后, 得知对方正在筹备的是一档小型恋爱综艺，邀请的大多是俊男靓女，亦或是学霸精英，以他们各自的出身、人设为卖点，鼓励年轻人谈恋爱。 唐桔认真思索片刻，觉得还算靠谱，于是拨通了邮件上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是位声线偏冷淡的女性。 经了解，对方是恋综主办方，曾负责过许多热门综艺，何女士简单说明综艺内容，以及录制时间后询问唐桔是否有意加入。 「请问录制地点在c市吗？」 「不是。」何女士说，「在s市。」 「好的，我知道了。」 …… 虽然录制地点和c市相距甚远，但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唐桔不想错过，却又很难不心有顾虑。 作为情感节目主持人，唐桔经常听到许多曾经恩爱的情侣因异地恋分道扬镳，而她和段又生才刚刚开始，她一走就是三个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倒不是她对他们之间感情的坚韧度心存怀疑，而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男朋友太优秀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像段又生那样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的人，虽然自身正直矜持，没有沾花惹草的习惯，但心中的占有欲作祟，她不想任何人觊觎她男朋友。 想到这里，唐桔轻嘆了口气，有些头疼。 愁眉不展之际，不远处的手机振动着响起来电铃声，唐桔有气无力地瞥了眼来电显示，瞬间清醒了。 「餵？」 「是我。」对面响起低沉清透的嗓音，似飞鸟掠过，又似泉水叮咚，「我明天在市中心图书馆有个讲座，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兴趣来听。」 唐桔想了想，没有立刻作答。 一来她正烦恼着，大脑反射弧长到月球；二来她不明白为什么确定了关系，段又生还要以「唐小姐」来称唿自己。 「你在听吗？」 「在。」唐桔懒懒地应了一声，拉长声音道，「段医生。」 段又生闻言眉头微蹙，无可奈何地扶了下眼镜。 平日里那样干练的人，居然会如此显而易见的闹小别扭，还这么可爱。 第56页 「看来某人对她的称唿有些不满意。」 「有吗。」唐桔故作漫不经心道。 「也许吧。」段又生笑了笑，抿了口刚晾至温热的花茶，心情不能再愉悦，「my dear miss kikyo.」 学生时代常考英语成绩第一名，加上毕业后尝试过翻译的工作，唐桔对他口中每个单词都再熟悉不过。 她立刻红了脸，心跳像加了催化剂，狂跳不已。 「那么你呢？」 「我什么啊。」唐桔小声嘟囔。 「你对我的称唿。」 段又生说完，眼角眉梢笑意渐浓。 不知对方是否有所察觉，但他的小桔梗明显已经落入圈套，落入他以有意无意的称唿，一直顺利进行到现在的，早已精心布局好的暧昧陷阱。 从上高中起便是如此，很多时候，段又生幻想着能从那天籁般的嗓音中听到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爱称。 这种想法来得荒谬且不切实际，带着些难以启齿的小癖好，以至于念起之时，通常觉得遥远，不过现在难得有了机会，他想试试。 「就叫名字吧。」良久，电话那头传来细微柔软的话语，像羽毛尖在心上划了一下，很快酥麻一片，「后两个字。」 「后两个字？」 「嗯。」 「又生。」 最后两个字音很轻，但还是轻易被段又生捕捉到了。 眉间笑意荡漾开来，段又生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玩心终于收敛了些。 虽然这还不是他想要的，但来日方长，他迟早会让她说出口。 「演讲时间定在周末，你有时间吗？」 还沉浸在令人脸红心跳的称唿中，唐桔有些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想也没想就说自己有空。 直到挂了电话，她才如梦初醒般嘆了口气。 还是等周末再说这件事吧。 …… 长居c市的居民都知道，这座城市冬寒夏热，且处于两个季节的极端。 冬天刺骨的冷，夏天炽烈的热。 而最近，就处于夏天的极端。 临近七月，出门已经成了难事，无论抱着怎样的目的出行，都难免被户外炽热的阳光打趴下，自顾自待在清爽怡人的空调屋里，减少一切不必要的外出。 而今天，唐桔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由于毕业前期的忙碌，加上找工作的焦头烂额，导致原本和洛羽的约定一拖再拖，如今总算得空，她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赴约。 洛家宅邸距出租屋路程较远，唐桔捨不得花钱打车，又是公交又是地铁的车马劳顿了一上午，终于在下午三点前到达目的地。 她到之前，洛家似乎举办了某个聚会，场面颇为正式，院子里满是空盘和空酒瓶，以及各种各样的装饰物。 没多久，身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迎上来，把人带进院子后注意到唐桔环顾四周，解释道：「上午举办了大少爷的订婚仪式，佣人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所以院子有些乱，还请您见谅。」 穿过偌大的前院，两人站定于气派的大门前。 即便从小家境优渥，唐桔也不得不感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宅邸规模庞大也就算了，推门进去，富丽堂皇的大厅整个採用欧式风格装修，到处摆满了名贵的收藏品，放眼望去简直堪比宫殿。 「我上楼叫一下二少爷，您稍等。」 管家说完便转过身上楼，很快，客厅里只剩唐桔一人。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听起来那样清晰。 唐桔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对着小镜子补了个唇妆，将口红盖上盖子收好时，恰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唐小姐，又见面了。」 玩世不恭的腔调，洛呈舟顺着楼梯走下来，他穿着坠感极佳的真丝上衣，耳垂上打着黑色的耳钉，于午后明亮阳光下发出低调的光，显然和它的主人有些不搭。 「你好，我想请问洛羽在哪里。」唐桔一见他便觉得心烦，开门见山地亮明自己的来意。 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洛呈舟唇角勾起一抹得逞般的笑容，随即将钥匙收进手心，语调懒散道：「我这不是正要带你去找他。」 对话进行到这里，唐桔就算反应再慢也该明白，她被这兄弟俩合伙欺骗了。 回想曾经和洛羽格外温存的点点滴滴，以及初次见面时，洛呈舟意味不明的眼神，唐桔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寒。 「你叫我来做什么？」 「放轻松。」洛呈舟脸上笑意不减，从楼梯走到她面前，「跟我到星海夜总会一趟。」说完便吩咐佣人备车。 「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去？」 洛呈舟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像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哈哈大笑，等他终于笑够了，正色道：「你只需要陪我一晚上，就能得到顶尖主持人的资源，对你们这种人来说这是关系的一辈子饭碗的事儿，有什么好选的？」 「再说了，要是你不同意，我大可以直接下架你的节目，就等着上街上要饭去吧。」 对方出言不逊，要说没有一点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唐桔用最短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什么也没有说。 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是公平的，同样有一小部分难以逆转，考虑到切身利益，就不得不忍耐。 很早前唐桔就明白这个道理，却第一次这样不甘。 第57页 「不过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以来投靠我。」洛呈舟微微俯下身，玩味地挑起唐桔下颌，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着那明艷动人的五官，眸中的贪婪渴望唿之欲出，「毕竟像你这样长得耐看的，换谁也捨不得……」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唐桔一把拍开。 看着面前人倔强愤恨的目光，洛呈舟竟没有生气，难得大度地容忍了她。 「把你这身寒颤的衣服脱下来。」 换好洛呈舟给她的黑色长裙，唐桔披上外套，勉强遮住过分暴露的胸口。 小动作被洛呈舟看在眼里，他却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一同前往夜总会，一路无言。 星海夜总会坐落在市中心，是c市数一数二的高端消费场所，出入之人全都非富即贵。 唐桔原以为洛呈舟带她来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明确的目的性，但当她察觉投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时，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理解 上午才举办过订婚典礼, 现在洛呈舟带陌生女人出现在这种场合，无疑是想上娱乐新闻头条。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唐桔立刻将手从洛呈舟掌心抽回，神色肉眼可见的紧张。 「怎么了？」手心一空, 洛呈舟下意识皱眉, 语气颇为不悦。 「这不在我们说好的范围内。」 闻言, 就算对方没有明说, 洛呈舟也瞭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还算空旷的走廊里，他主动说起这件事，「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外加一张白纸黑字的婚约，还没订婚就说好了各玩各的，至于上午的订婚仪式, 也就是走个过场。」 很明显，洛呈舟口中的「我们」指的是他和他未婚妻谢若琳。 谢若琳作为牧枫集团唯一继承人，从小养尊处优长大, 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除婚姻外拥有同龄人可望不可及的自由, 万贯家产更是让她有玩的资本，传闻她从上初中起男朋友就没断过。 「人还没散干净，她就找那个混血小白脸儿去了，还装清高说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妈的, 老子什么时候轮到她喜欢了，真他妈噁心。」 站定在包厢前，看着面前人略显落寞的背影, 唐桔抿了抿唇，眸中情绪没什么变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不会因为洛呈舟的三言两语而对他这个人产生改观。 「不过你放心，这儿进不来狗仔，别人也没那么闲。」 「现在能牵手了吗？」洛呈舟说完勾唇一笑，笑容带着些迷人的痞气。 无视对方伸过来的手，手机铃声恰是时候的响起。 唐桔走到不远处接电话，没多久，两人一同推门走进包厢。 里面坐着的大多是c市有名的太子爷，洛呈舟和他们中几个人打了招唿，就坐到中间的长沙发上，开了瓶价值不菲的红酒，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尝尝？」 不等唐桔言语，洛呈舟已经把盛了红酒的高脚杯递到她眼前。 接过酒杯，唐桔象徵性地仰起头抿了一下，就没再喝。 段又生不喜欢她喝酒。 「洛爷，这谁啊？之前没见过吧？」放下杯子的工夫，有个染着黄蓝相间，穿着时髦但普通人欣赏不来的公子哥坐到唐桔身边，调侃道，「刚才我们还打赌呢，赌你前脚跟谢若琳订婚，后脚是不是又带别的姑娘出来喝酒，看来我赢了。」 「恭喜你。」洛呈舟眼也没抬道，难得的兴致不高。 「哟，你怎么了这是？」时髦公子哥上下打量他一番，拧着眉说，「差不多得了，就一小白脸，但凡长了眼都知道你比他强出十条街，你隔着烦什么呢。」 他说话的过程中，洛呈舟点了根烟，随着香菸的点燃，他不深不浅地吸了一口，吐出缭绕着的白色雾气，「不许你说她。」 公子哥摇着头笑了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告诉他好自为之。 这之后没多久，一杯红酒下肚，洛呈舟便从沙发上起身，没什么表情地往外走。 而唐桔自然不愿在此久留，跟在他身后出了包厢。 和订婚典礼一样，洛呈舟来这里也无非是走个过场，其目的倒是有些好笑。 为了证明自己对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毫不在意，随便找了个人和自己出现在夜总会，看似找足了面子，实际展现出来的只有刻意。 …… 令唐桔意外的是，洛呈舟居然把她送到了出租屋门口，如此绅士派的作风，实在不像他这种风流公子哥的处事风格。 来不及多想，唐桔动作麻利地掏钥匙、开门、关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随着锈迹斑驳的铁门关闭，发出并不悦耳的吱呀声，眼看胜利在望，门却突然被相反的力控制，再次向外敞开。 唐桔细眉微蹙，目光带着质疑，看向面前行为古怪的男人。 她耐着性子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洛呈舟没有立刻回应，玉一样洁白无瑕的手保持着初始的力道，似乎生怕对方趁自己不注意，就会立刻将房门紧闭。 忽明忽暗的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照亮了那双漆黑透亮的眸，黑玛瑙般闪烁着耀眼的色泽，得以看清蕴藏其中的全部。 憋闷、郁结、烦乱，还有埋在深处的悲伤。 能从洛家大少爷眼里看到这些错综复杂的情绪，倒也罕见。 第58页 无声的对峙中，空气凝滞了几秒。 大脑几乎停止转动，洛呈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想做什么，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概是不想面对那一室清冷，以及未婚妻满天飞的绯闻，他想找个人陪自己，是谁都好，哪怕并不相熟，会喘气就行。 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尤其对方是才见了两次面的人，他像一具被人窃取心智的行尸走肉，落寞又可悲。 良久，洛呈舟薄唇轻勾，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语调故作轻快。 「不介意我进去喝杯茶吧？」 「抱歉，我还有事。」唐桔想也没想便立刻回绝，声线一如今天下午所有时刻的冷淡。 洛呈舟闻言笑了笑，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知道了。」 许是人风流惯了，脸皮都比较厚，即使吃了闭门羹，他却也没急着离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真不想和我试试？」 看着面前人一副自信从容、游刃有余的样子，唐桔一时间有些语塞，有点怀疑他刚才那般模样是不是演出来的。 「没兴趣。」 说完，门「砰」的一声关闭，不留半分余地。 见对方如此坚决，洛呈舟也就没再坚持，毕竟来日方长。 双眼微眯，他饶有兴致地耸了下肩，转身下楼，殊不知身后小小的猫眼里，唐桔正凝神张望着。 待那修长的身影彻底埋没于黑暗，唐桔总算松了口气，心情舒畅地沖了个澡，把手机充上电，开机，这才发现两小时前段又生给她发了简讯。 唐桔有些惊喜，眼睛亮了亮。 自他们交往以来，段又生很少主动给她发消息，今天倒是难得一见。 段又生：【我爸妈说他们想见见你。】 唐桔愣了一下，涌上心头的先是欣喜，没多久就变成了担忧。 唐桔：【好，时间你定吧。】 发送完毕，唐桔放下手机，坐到电脑桌前，艰难度过可以撤回消息的两分钟。 尽管得到开导，可她还是没办法像段又生那样游刃有余，见家长这么重要的事，换谁都会感到紧张无措。 打开文档，看着除「大结局」三个粗体大字外的空白一片，唐桔有点崩溃。 好不容易敲了几行上去，又突然没了思路，大脑宕机之际，手机响了一下。 段又生：【会觉得紧张吗？】 唐桔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他们之间的进度的确快了点，她才刚大学毕业，就要面临见家长的难关，那么下一步…… 想到这里，唐桔心里奇异的感到放松了些许。 和段又生进行到那一步的话，应该不会太糟。 或者说，她很期待。 没多久，段又生就打了电话过来。 听筒里传来富有磁性的男声：「睡了？」 「还没。」为了不让他担心，唐桔补充道，「不过我最近一直保持九小时充足睡眠，把之前没睡的觉连本带息收回来了。」 连本带息是个笑点，段又生很配合地笑了一声。 「刚才微信上说的话，别放心上。」 「为什么？」唐桔明知故问，「你不想把我介绍给长辈吗？」 「当然不是，我很想把你介绍给他们，我想他们也会喜欢你。」 「但如果你还没准备好的话，这件事可以暂时搁置。」 「我的意思是，我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我会尽量放慢节奏，按我们都能适应的节奏进行。」 你我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种被人无条件理解的感觉让人如释重负，就好像全世界的宠爱汇聚而来，填满心窝。 唐桔心头一暖，安静聆听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抱歉，我想我是太爱你了。」 「以至于我手忙脚乱地使用各种方式将你留在身边，婚姻也只是其中一种，却没考虑到这对你来说，的确有些操之过急。」 「希望你不要因此困扰。」 对方将爱意如此直接明了地表露，却又丝毫不自知，也没想过这番看似平淡，却又浸满柔情蜜语的话语会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唐桔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几个字音：「没关系，我喜欢这样的你。」 「以后我可能会很主动。」 「不过我之前没谈过恋爱，哪里出格了，还希望你能指正。」 「我很期待。」 话音轻落，两人都没再说话，却也没有挂断电话。 许是热恋中的人尽是如此，仅听对方唿吸声都会觉得甜蜜美好，温暖又踏实。 「又生。」良久，唐桔唤他一声，脆生生的两个字于耳畔响起，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撒娇意味。 「嗯。」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 「乖。」 「期待我们周末的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初吻 这话说得官方, 却也能轻而易举让人展开遐想。 之后的几天里，唐桔无时不刻期待着他们的见面，不知为什么，这种心情比以往更加热烈。 这段关系中, 她并不是喜欢黏人、发消息一定要对方秒回的嗲精女朋友, 同样的, 段又生也不会突然查岗, 做出令人反感的行为。 第59页 他们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即使对方对于自己很重要，也不会冒然打扰，时刻保持着成年人的清醒冷静，哪怕现在正处于热恋期。 也许正是因此，唐桔才格外心生嚮往, 男朋友是初恋这件事本就再幸运不过，而且她好奇像段又生这样的人型制冷机主动起来是什么样子。 ……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周末。 人们总说热恋中的情侣一日三秋, 更何况他们已经两周没见。 这之前, 他门一个忙着找工作, 一个忙着出差看病，在各自的事业上忙得团团转，如今总算得到一场来之不易的约会，尽管是在图书馆。 天气依旧燥热不减, 出门前，唐桔涂了层防晒，特地穿上唐咏其给她买的纯色连衣裙, 配上顶帽檐略宽的渔夫帽，整个人看上去俏皮又活泼。 不过好看是好看,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唐桔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看着那空荡一片的雪白肌肤，总觉得加条项鍊才好。 可坏就坏在她没有项鍊。 轻声嘆了口气，唐桔有些懊恼，后悔她为什么不早点挑好衣服。 现买肯定是来不及了，就这么将就着吧。 早早抵达图书馆，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唐桔打算先吃个早点再回门口等，正准备离开，却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怀迟疑地走近去，确定对方身份后，使坏地将段又生手中的纸张抽走。 思路被打断，狭长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愠色，看清面前人的面庞后，又瞬间消散。 没了工作的心思，段又生将眼镜收好，唇角眉梢多了抹温柔笑意，「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不也是一样。」唐桔说，然后打量起手里爬满密密麻麻字符的a4纸，疑惑道，「在背稿子吗？怎么都是英文啊？」 「这是一位国外教授所着的心理学论文。」 「下午演讲就开始了，你不用再熟悉下稿子吗？」 「我当天就能脱稿了。」 「……」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两人一同到早点铺吃了早餐，不紧不慢地沿着人行道走回图书馆，此时城市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近况，周围是川流不息的汽车或行人，阳光不疾不徐的洒满地面，暖和惬意，又不过分炽热，舒适的温度逐渐笼罩全身。 由于时间早，图书馆里没什么人，偌大的阅读区中零星坐着几个备考的学生，埋头用功的样子让唐桔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她脑袋不算聪明，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数学上。 每每遇到复杂的题目，哪怕曾经做过，依旧抓耳挠腮写不出来，段又生则和她正好相反，无论唐桔什么时候朝同桌看去，段又生手里的笔就像有生命一般在草稿纸上飞舞，没多久，正确答案便写了上去。 「和我来一下。」 唐桔正要往阅读区走，突然被段又生叫住。 没多久，两人站定在借阅区中，身前身后是统一高度的书架，少有人经过。 将公文包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打开，段又生很快便从中找出一个白色小盒子，递到唐桔手里。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但当手心感觉到重量的瞬间，唐桔被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惊呆了。 她盯着盒子看了几秒，没有立刻打开。 东西并不重，包装又小巧精緻，里面放着的很有可能是首饰一类物品。 也就是因此，才让人感到难以负担的压?。 「怎么了？」见唐桔迟迟没有动作，段又生关切道，「身体不舒服？」 他很少送别人礼物，本以为有了桔梗花束的先例，第二次就能顺利些，可任凭他心理准备做得再充足，还是在回来的路上反覆思考了许久。 还沉浸在没由来的紧张中，他压根注意不到唐桔在想什么，也就是因此才焦急万分，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却比等待高考成绩还煎熬。 果然他不擅长做没把握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唐桔眼一闭心一横，打开了小方盒。 小块黑丝绒布料上，固定着一条做工精美的项鍊，如小行星带般闪耀着低调而优雅的光芒，而项鍊的亮点，无疑在于那朵银白色桔梗花。 「这项鍊挺贵的吧？」独立生活久了，唐桔对礼物的第一反应不是其样式是否好看，更注重价格。 「还好。」段又生不咸不淡道。 「如果很贵的话，以后不要买了，我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闻言，段又生神色没什么变化，只眼睫略微下垂，没说话。 但唐桔看得出，他这副样子是有些失落了。 仔细想来，她虽然亲眼看到过段又生的失态，却从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唐桔顿时心里一揪，有点发疼，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项鍊很漂亮。」不忍见他这般，唐桔学着段又生的样子踮起脚尖，在他头顶摸了摸，像在安慰一只忠诚温顺的金毛犬，「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只是不想让你破费。」 「你喜欢吗？」 「喜欢。」唐桔抿唇一笑，今早因少条项鍊而无法搭配成功的烦恼烟消云散。 「真的？」 「当然。」 看进段又生明显带着怀疑的双眸，唐桔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然后头脑一热，再次踮起脚尖，吻上对方脸颊。 第60页 格外轻柔的一个吻。 春雨般浅尝辄止，却又引人无限留恋。 面颊传来的温度让段又生瞬间头脑空白，向来清醒理智的思维乱作一团，以至于吻才刚结束，目光便不加掩饰地落向那柔软的唇瓣。 以前他不愿相信，可事实证明，恋爱真的会让人疯狂。 无法抵挡大脑中疯狂发酵的荷尔蒙，第一次产生像要将一个人占为己有的冲动，殊不知情愫牢牢扎根于心底，早已成为对方忠实的信徒。 段又生走上前去，将人困在身体与书架之间，俯下身不断向那明艷动人的双唇靠近，贪婪唿吸着对方的唿吸。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自己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唐桔胳膊撑在他胸膛，却没有用?，只顾双眼紧闭，等待着这个吻。 这是她的初吻，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待对方温暖干燥的手放在她腰上，并不断收紧，唐桔条件反射般颤了一下，然后便不再乱动，直到两人的唇轻触并贴合。 这次的吻不像刚才那样蜻蜓点水，唐桔从未体会过未一个人这般动情的感觉，即使唿吸困难也忍不住回应，后来实在坚持不住，想要将人推开结束这个吻，却被摁住后脑，腰上的?道也在不断变重，强行接受着对方汹涌而疯狂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上的束缚得到缓解，两人紧贴着的唇得以分离，唐桔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迷离地看着对方俊朗的五官。 她在学生时代描绘无数次的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实现。 一吻终了，段又生将头埋进她颈窝，双臂环着那纤细的腰肢，沉声道：「刚才没发挥好，能再吻你一次吗？」 没发挥好？ 还来？？ 唐桔当即愣了一下，急忙扯开话题，「还是先把项鍊戴上吧。」 「嗯。」 段又生直起身，取出项鍊后有些笨拙地帮她戴好，没忍住又在那柔软的唇上点了一下。 「差不多得了，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唐桔小声嘟囔，双颊布满红晕。 「很适合你。」段又生置若罔闻，突然有些后悔将约会地点定在图书馆。 …… 一个吻而已。 那只是一个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整个下午，唐桔都在反覆提醒自己这一点，可一旦想起接吻时的情形，心跳就不受控制的不断加快，甚至无法正视讲台上那位衣冠楚楚的讲师。 而她来这里的目的，也无非是想看男朋友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帅气风范，现在倒好，全泡汤了。 总算熬到演讲结束，天色渐晚，唐桔心神不宁地跟在段又生身后，丢了魂般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还险些把包丢在图书馆。 运气不错的找回后，两人乘车离开。 「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 「季彦江推荐了一家西餐厅，去那里吃吧。」 「好。」 之后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对方站在讲台上，和她保持安全距离时还好，唐桔不至于满脑子想着那个吻，可现在段又生就在她身边，车里满是他的气息，这简直让人抓狂。 段又生想的则是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吓到了她，毕竟没有任何前兆，两人的关系突然更进了一步，也许会被她讨厌。 就这样，两人心神不宁地来到西餐厅，胡乱点了些菜后继续保持一言不发。 直到牛排端上桌，段又生率先打破沉默。 第36章 背叛 「今天夏至。」 唐桔点点头, 努力以优雅的姿势一小下一小下地切白瓷碟中的牛排，切累了就喝口橙汁——又是被禁止饮酒的一天。 「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北半球迎来极昼，白天时间达到最长。」高脚杯相碰, 醇香液体滑入喉咙, 段又生不疾不徐道。 许是仍穿着下午演讲时的西装, 让他和平日看上去有些不同。 西装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款式, 算不上亮眼，穿在他身上却平添一丝矜贵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斯文而稳重。 叫人第一眼惊艷，第二眼着迷。 「还有，你今晚很美。」 唐桔愣了一下, 随即莞尔一笑，悄悄红了耳尖。依誮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只需目光微侧, 即可饱览繁华夜景。 街道密集交错, 两侧路灯延伸至视野尽处, 行人车辆于此间熙来攘往；霓虹灯交错闪烁，编成一张多彩的网，将这座城市的喧嚣热闹一併收入囊中。 饭吃到一半，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唐桔抽出张餐巾纸拭去唇角不小心沾到的酱汁，正色道：「又生，我和你说件事。」 这话虽然有些突兀, 但段又生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为了能顺利说出口, 唐桔垂下眼帘不去看他的眼睛，本烂熟于心的腹稿却凭空消失，只剩复杂的心情绕了又绕。 「我找到工作了。」片刻后，她说。 「恭喜你。」 「工作地点在s市，我们可能……要分开一阵子。」 「多久？」段又生问，语气波澜不惊，似乎对方说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三个月。」 总算将工作的事付诸于口，唐桔本以为自己会轻松许多，却不想心事重得快把她压垮。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却偏偏这个时候，不可多得的机会从天而降，打得人措手不及。 第61页 「果然我还是别去了，谁说一定要……」 「为什么不去？」话没说完，便被段又生冷声打断。 这其中的原因，他并非猜不到，心里也难免有些百感交集。 如今他事业有成、声名威望，而唐桔的社会履歷才刚正式开始，她理应拥有更加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不是被儿女情长束缚手脚。 况且真正的爱从不是执意将一个人留在身边，只要能看着她越来越好，越来越快乐，就已经足够。 「你知道的，我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一周都未必能见一次面，所以……」唐桔没再说下去，仍陷于两难境地中。 热恋中的他们本该和普通情侣一样，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动不动煲两个小时电话粥，男生耐着性子陪女生逛街，逛累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接吻，可工作所迫，他们每天都很忙，没人想带着一身的疲惫谈恋爱。 「我支持你。」 闻言，唐桔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有些机会既然难得，就要第一时间抓住，别留遗憾。」段又生说，他眸色坚定，又带着抹内敛的温和。 随即他话音一转，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再说总要给我一次等你的机会。」 简单两句话，便将她心中所有顾虑消除，唐桔将耳边碎发捋至耳后，微笑着说：「知道了，谢谢你。」 那晚烛光很美，古典音乐低沉而悠扬。 晚饭过后，两人牵着手在附近的公园里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记不清时间，只记得抬起头时令人惊艷的满目星辰。 …… 三天后。 巨大墨镜的掩护下，唐桔顺利进入机场。 她穿了低调朴素的一身黑，乌黑柔顺的发随意披在肩头，却掩不住那由内而发的气场。 办理好一系列手续，准备登机前，唐桔看向身边高大俊朗的男人，想了想，说：「我走之后，电话可以不打，简讯可以不发，就是不准你移情别恋。」 「电话会打，简讯会发。」段又生说，「还有，我会一直想你。」 唐桔满意地笑了笑，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男朋友太优秀的坏处。 于是唐桔点起脚尖，主动在对方唇上点了一下。 「够你回味三个月吗？」 「不止。」段又生在她头顶揉了揉，两人鼻尖相碰，算是告别。 …… 到达z市后，已是下午五点。 由于没租旅馆，唐桔下飞机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综艺制作组报导，拿到房卡后一头栽到在柔软的大床上，眼皮沉重。 来之前没日没夜地做准备工作，今天又起了大早赶飞机，导致此时的她动也懒得动一下，用仅剩的一点力气睁眼环视四周。 房间无论装修还是摆设都很普通，面积不到五十平方米，小得让人安心。 唐桔阖上双眼，倏尔想起什么，在床头点了盏巴掌大小的灯，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昨晚得到充足睡眠，第二天一早，唐桔画了个淡妆，精神充沛地前往制作组。 一路走来，身旁尽是步履匆忙的工作人员，偶尔能看到几张熟面孔，以前只存在于电视机里的人于眼前走过，实在有些不现实。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第一天，从导演到嘉宾都难免感到手忙脚乱，节目准备正式开始前，唐桔等六位嘉宾一併坐到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多数人已经相熟，从容地询问着对方近况，话题源源不断。 而唐桔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和前辈们一一打了招唿就再没人和她说话，这般尴尬状况持续了十分钟，身边的女演员主动搭起话来。 女演员说喜欢听她的节目，问她大结局什么时候播出，还说自己上大学时也是播音主持专业的，结果还没上完大一就被星探挖掘，从那以后稀里煳涂的就当了演员。 等她讲完这些，录制也差不多快开始了。 和之前几档爆款恋综节目形式大同小异，制作组请来一到两名情感谘询师以及演员等流量担当组成「恋爱观察组」，通过播放已拍摄完毕的视频让他们发表对六位单身男女的看法，并通过近三个小时的观察做出预测。 来之前有对节目进行深入了解，一经开拍，唐桔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视频上，和很多怯生生的综艺新人不同，她能在众多嘉宾中恰当发表自己的观点，且幽默自然地抛出当下热梗，导演站在他们对面频频点头。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镜头中看似轻松自如的女生手心里早已浸满汗水。 这是唐桔第一次上综艺，还是这般万众瞩目的综艺，换作谁也很难做到轻松应对，但就当主持人的经验来看，现在她所需要做的只有克服肆意横生的紧张感，努力维持冷静。 终于，难以忍受的煎熬得到缓解。 录制过半，嘉宾中场休息。 离开洗手间，唐桔打算到不远处的自助贩卖机买瓶饮料，最好是冰镇的，也许这么做就能将心头剧烈燃烧的燥热消除。 这么想着，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刚才那个主动和她说话的女演员站在自助贩卖机前。 女演员秀眉微蹙，有些懊恼地盯着出货口，察觉到有人来了，连忙寻求帮助，「你好，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 第62页 话说到一半，她盯着唐桔的脸，惊讶之余夹杂着些许欣喜，「是你啊。」 唐桔同样笑了笑，向她打招唿。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啊……嗯……」女演员有点尴尬地红了脸，手指空空如也的出货口，说话声越来越小，「我都投两次钱了，可它就是不出东西……」 唐桔闻言蹲下来，确定瓶身没被什么东西挡住后看向右侧一小块电子屏，随即大拇指按向饮料机下方的按钮，不出两秒，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意识到自己智商掉线严重，女演员干笑道：「谢啦，作为回报，我请你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桔说。 没多久，两人一个捧着瓶美式咖啡，一个捧着瓶碳酸饮料，并肩倚在墙上。 打开易拉罐，女演员似乎渴了很久，一口气喝掉半瓶，打了个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地笑了笑说：「经纪人他们不让我喝咖啡，我自己偷熘出来的。」 艺人的身材管理比想像中还要严格，唐桔心想。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点紧张？」女演员突然想起什么，说。 「还好。」 「噗嗤。」女演员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啦，这儿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的。你虽然表现不错，发言也比较踊跃，但是桌子底下的手总是攥着的。」 听她这么说，唐桔垂下头，开始怀疑自己的情绪有没有暴露在镜头中。 自以为做得足够好，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哎，你别丧啊，作为新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女演员见她状态不对，连忙挖出自己的黑歷史予以安慰，「还记得我第一次上综艺的时候和透明人没什么区别，刚下台就被经纪人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哭了整整三天呢……」 「我没丧。」唐桔解释道，说完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你也够不容易的。」 女演员：？ 如唐桔所说，她的确没感觉到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表现是否会对节目造成影响，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大一独居以来，她就开始学着屏蔽自己对外界各种人或事的态度或情绪，这些没用的东西不会让事态产生任何转变，让人感受到的也只有心灵上的疲惫，不如趁早丢弃，减少一点负担。 在女演员疑惑的目光中，唐桔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将塑料瓶丢进垃圾桶，前往休息室补妆。 …… 综艺录制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一个多月，每逢周末，段又生都会打来视频通话，两人腻歪到深夜也不肯挂断，直到听到对方均匀平稳的唿吸声。 除此之外，段又生还会三番五次地寄东西过来，比如他最近看完的一本书，亦或是一张背面写了浪漫情诗的明信片，都是些很简单的东西，却让人真切地体会到自己被人在意着。 因此这段时间下来，唐桔觉得异地恋似乎也没那么糟，果然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无论相隔多远，心都是紧贴在一起的。 临近月底，录制工作按时结束，制作组所有人得以度过一个悠闲的周末。 女演员向几位嘉宾发出聚会邀请，其中包括唐桔，经讨论后决定在附近一家ktv会合。 唐桔闲来无事，换好衣服便只身前往，同曾经可望不可及的明星顶流一同玩乐到凌晨，才精神萎靡地回了旅馆，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一半，妆都没卸便四肢绵软地倒在床上。 临睡前看了眼手机，屏幕显示五小时前有人给她发微信消息。 点进去查看，是唐咏其发来的一张照片。 心里顿时涌上股不安，唐桔点开图片，整个人愣住了。 画面中的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家装修别致的咖啡厅，仔细一看，唐桔发现这正是自己之前打工的那家，而人也是最熟悉的人。 看着照片中有说有笑，挽着胳膊甜蜜似情侣般的一男一女，唐桔忽然明白为什么段又生给她发消息或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亏她还像个傻瓜一样无时不刻期待着他们的见面，实则对方早已另觅新欢。 许是情侣异地久了，心思都比较敏感，以至于那一刻，唐桔向来冷静的思维乱作一团，想也没想便拨了电话过去。 一次。 两次。 电话始终没有接通，不断发酵着的焦虑让她抓狂，不过没过多久，唐桔放下手机，不再有任何动作，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夜很静，风很凉。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无措将她埋没，逐渐吞噬殆尽。 她不敢相信他背叛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分手 失望。 不解。 难过。 这之后, 唐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一闭上眼，就满脑子是段又生和别的女生卿卿我我的画面，直让她心烦意乱, 况且拍下这一幕的人是唐咏其。 她这个姐姐实在有些掉价。 唐桔眼睫微颤, 终于是没让眼泪流出眼眶, 盯着窗帘间的缝隙直到天亮。 她用一晚上的时间想了很多, 大多是在劝慰自己，如果那张照片只是误会，那他们直接还有挽回的余地，而且她清楚段又生的为人，那个总是习惯性把人拒之门外，让女生连上前搭话都没有勇气的人,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第63页 然而即便这么想，不安的心情却也没有得到丝毫缓和，一想到那个人可能会被别的女生抢走, 她就慌得不行。 从小到大,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 她不想再丢了段又生。 天光大亮之际, 枕边响起来电铃声。 …… 半小时后，唐桔站在旅馆附近一家饮品店等候。 失眠整夜的缘故，她看上去气色不佳，眼底更是青灰一片, 似乎和节目上那个满目光彩、熠熠生辉的不是同一个人。 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映入视线。 唐桔下意识有些紧张，比起男朋友突然来访的惊喜, 对两人关系的未知令她彷徨迷茫，她努力让自己相信对方, 却又害怕得要命。 直到段又生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格外缱绻地说想她时，唐桔才勐地回过神，触电般挣脱对方的怀抱。 对于唐桔反常的举动，段又生不以为然，觉得两人分开久了，突然接近难免有些不适应，是自己逾越了。 于是他抱歉地笑了笑，抬手想摸一下那乌黑柔软的长髮，眉目间浸满对恋人的温柔思念，却再次吃了闭门羹。 手背传来痛意，段又生虽然没有恼怒，看面前人的双眸却也染上些不可理喻。 「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唐桔眼里便翻涌泪花，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夹杂着微弱的哽咽，「你抱过别人吧。」 「你不能用抱过别人的手抱我。」 闻言，段又生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重逢的喜悦逐渐淡开，化作眸中无声的黯淡。 唐桔从他这般神色中读出她迫切想要知道的内容，登时心凉了半截。 回想对方刚才那番举动，所有人一切得到印证，即使不愿承认，仍不可否认的显现出来，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唐桔，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什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唐桔往后退了一步，失望地看着他，大声道，「听你说你受够了距离，等不及去另觅新欢了？」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段又生皱紧了眉，无论神色还是语气都不再像平常那样有条不紊，迎来难得一见的兵荒马乱。 「段又生，你知不知道，从高中那时候开始，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你七年。」 「可你连三个月都不肯等。」 说到这里，唐桔没再说下去，泪水却止不住的流淌，身体颤得厉害。 这里是公共场所，她本以为不会闹得这么难看，也就没挑地方，这时路人朝他们投来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才觉得难堪。 「不忠的人是你。」 良久，头顶传来一道薄凉至极的话语。 「你说什么？」唐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段又生不想在这次难得的见面中提及这件事，可现在的他几乎丧失思考能力。 「你和洛呈舟去夜总会那晚，有人看到了，并向我转告。」 「唐桔，你以前做过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我可以不计较，但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安分一点。」 听完这番话，唐桔呆住了。 她声音颤抖地说：「段又生，没想到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人在情绪失控时难免说出些出格的话，且当时意识不到，日后追悔莫及，段又生亦是如此。 但他的确有点心疼了。 自从他们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唐桔哭，他最不想看她哭。 记忆中，唐桔上一次落泪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当时有个暗恋她的男生求而不得，当着全班面说她父母离异的事，起初唐桔还和往日作风一样言辞犀利地回怼，上课铃打响后却趴桌上偷偷哭了。 「好了，别哭了。」段又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纸巾想要帮她拭掉眼泪。 「就这样吧。」 段又生的手僵在半空。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半晌，唐桔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柔软的语调，却如同利刃一般，掷地有声。 说完，生怕自己后悔，唐桔转身离开，眼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有这一天。 没走出几步，段又生叫住她。 「你真想放弃了？」 唐桔没说话，迳自离开。 望着那毅然决然的背影，段又生轻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毫不顾忌周围人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来不及思考对策，任其摆布。 纸包不住火，他知道自己和赵贞贞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败露，也极力想趁早断绝这段荒谬的关系，可对方太过难缠，为了不闹得太僵，也就只好被夹在中间。 可他和唐桔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段又生没想到的。 习惯居于主导地位，自以为有条不紊地操纵着一切，却从未察觉有什么东西早已脱离轨道，再难挽回。 不知过了多久，段又生起身离开，直到登机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知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可他从没想过放弃。 也许是高强度的工作为本就脆弱的心理施加太多压力，导致唐桔敏感过度，甚至不愿听他解释就往最糟的方向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还有挽回的余地。 第64页 但如果并非如此呢？ 段又生没再往下想。 …… 离开饮品店，唐桔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由于是周末，又身在异乡，她既不能忙于工作，也不能趁闲暇时间探望秦淑怡，可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想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惜生活往往不如人意，她找不到任何能让自己忙起来的事，就只好备受煎熬。 这种痛苦来得措不及防，且刻骨铭心，唐桔曾几度以为自己失去唿吸，却也不挣扎，任由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沉到海底，再不復甦。 如果说从未得到和得到了又失去哪个更残忍，答案必然是后者，未曾触碰到的东西，时间长了就会麻木，但如果你得到过最好的，就会对未来所有人所有事失去期待，因为你知道，从此以后再无人像他。 天色渐晚，唐桔乘电梯上楼，自顾自插卡开门。 「唐桔？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不远处传来女演员的声音。 唐桔朝声源处看去，看清对方面容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随便逛了逛。」 「这样啊，我白天去拍了个杂志封面，刚下班。」女演员友好地回她一个笑容，察觉到唐桔的不对劲，「你没事吧？眼睛这么红。」 「没事，风吹的。」唐桔说。 「得了吧你，风能给你吹成这样？」女演员不是傻子，自然不信，神色担忧地走上前来，「我知道你是外地来的，女人在陌生城市的无助我也切身体会过，所以……要不要和我说会儿话？」 唐桔没有拒绝。 反正回房间后屋子里也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她巴不得有人陪自己说会儿话。 女演员一如初见时热情，特地开了瓶红酒招待她，两人并肩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一。」 「那挺浪漫啊。」 「再浪漫也分手了。」唐桔说完喝了口酒。 「为什么分手啊？」 唐桔没说话。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出格，女演员连忙摆摆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都过去了。」 却也没中止这个话题，「你确定不后悔？」 「我不知道。」唐桔嘆了口气。 「可我不想失去他。」 女演员盯着她看了几秒，也嘆了口气。 公司规定艺人禁止恋爱，她从未有过这种烦恼，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开导别人。 突然，她灵机一动。 「你刚才说，你们认识了很长时间，只是三个月前才在一起？」 「嗯。」唐桔耷拉着眼皮回。 「那你们已经坚持得够久了。」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身边有对同学和你们的经歷差不多，女生初二就开始暗恋男生，两个人上学后在一起，但是没多久就分手了。」 「我问过他们其中一个人原因。」 唐桔看向她，眸中多了些探究意味。 「长时间的暗恋会导致其中一方对另一方产生过于美好的幻想，在一起后发现对方没达到期待值，甚至相差甚远，也就越来越失望。」 「所以经常是暗恋的一方提出分手。」 第38章 澄清 回房间后, 唐桔一个人思考了很久。 她敢确定他们之间并非如女演员所说，她从未对段又生感到不满意，且这一点从学生时代延续到现在，反而和段又生在一起后, 就愈发被这个人的闪光点深深吸引。 唐桔拥着抱枕窝在沙发里,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客厅里虚无的某处, 心头丝丝缕缕的酸涩。 她不想分手。 可她不能忍受对方一丝一毫的背叛。 父母离婚起便暗自笃定, 她将来的恋人不一定要家财万贯、英俊潇洒，但一定要忠诚，这是她唯一的要求，一旦违背，便再无信任可言。 段又生和陌生女人亲昵的样子浮现于脑海，刺得双目生疼, 唐桔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这件事，悲伤逐渐转变为遗憾。 两个双向暗恋七年的人被这点考验击垮, 这比从未在一起更让人难过。 …… 当今时代, 为人提供?鲜乐子的莫过于八卦?闻。 为此, 狗仔不惜牺牲大量时间，专盯一人进行跟踪拍摄，直到把对方的私事翻个底朝天，觉得不够劲爆, 就加以改编，反正是要发到网上供大家消遣的内容，谁又在乎真假。 就这样, 一张拍摄模煳的照片，配上一段迷惑性十足的文案, 上了热搜榜第一，此外衍生出诸多热门话题。 #女主持人当众表白惨遭拒绝# #唐桔 诡秘私生活# #唐桔 人设崩塌# …… 由于上午在工作，唐桔回旅馆后才注意到这件事，看着那一个比一个离谱的话题，她只觉得滑稽。 狗仔仅凭一张两人近距离接触的照片以及不到十秒的视频编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更好笑的是，居然博取了大部分人的信任。 网友a：啊啊啊塌房了！你们看视频了吗？真掉价，没想到她私底下是这种人。 网友b：节目做得这么感人，原来都是装的，白瞎了爷的眼泪。 …… 换作平常，这些对唐桔来说不是什么问题，舆论就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永远不会平息，但如今她已经录了两个月综艺，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什么负面绯闻，镜头被「一剪没」都是轻的，如果没能及时处理，她将面对天文数字般的赔偿金。 第65页 唐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开始思考对策。 她并非不知道该怎么做，面对消息造假，最有力且有效的回击方式便是当面对峙，取得证据，到时候就算在网上喷了三天三夜的键盘侠也会哑口无言。 但现在他们分手了，又不在同一座城市，她总不能指望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特地飞过来帮忙澄清。 唐桔有点崩溃。 又有点难过。 转天继续参加节目录制，唐桔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与之前不同，却也没心思去在意这些，她已经够忙了。 录制结束后，唐桔不出所料地被导演叫到办公室，导演态度明确，如果她不能在短时间内消除绯闻，前两个月的镜头统统作废。 「好的，我知道了。」 带上办公室的门，唐桔快步离开片场。 计程车十分钟后抵达旅馆，付钱、乘电梯、开门、关门，屋里没有开灯，整个人像是身处不见天光的海底，冰冷的海水灌进身体，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回过神来时，双颊布满冰凉的液体，唐桔伸手胡乱地擦，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她印象中的自己一向是擅于情绪管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最近这么爱哭了呢。 唐桔滑坐到地上，昔日积攒的负面情绪让她崩溃，终于放声大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要和她作对，接二连三抢走她重要的东西，她又没做什么坏事，这样是不公平的。 即使她从未放弃过抗争，像个永不言败的战士，日夜不绝地挥舞着剑讨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城池，表面看似坚韧耀眼，盔甲下早已伤痕累累。 工作强度大，没多久她就睡着了，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直到天亮才意识到自己着凉了。 唐桔浑身酸痛地起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习惯性看一眼手机。 屏幕上满是来自同一人的来电显示，这期间她没忍住接了几次，但无一不是什么也没说便挂断了。 唐桔觉得他们需要各自静一静，再思考以后的事，事实上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临走前喝了一大杯热水就急急忙忙往片场赶，录制过程中体温直线上升，唐桔自诩身体不错，也就没太在意，不料深夜时测体温，看清温度表显示的数字后心里一惊。 奈何四肢绵软无力，头痛加剧，只能祈祷睡眠起到疗愈作用，唐桔迫使自己阖上双眼，半小时后仍毫无睡意。 唐桔嘆了口气，她知道其中的缘由。 今天是段又生上访谈的日子，由于直播定在夜里，科普节目又没什么热度，此次访谈可能并不会带给嘉宾可观的曝光量，虽然段又生也不需要就是了。 大概是烧煳涂了，不知过了多久，唐桔发现自己坐在桌前，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的赫然是那档科普节目。 就看一点。 这么想着，唐桔目光紧盯屏幕，直到熟悉的面容出现，她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说如释重负其实不算恰当，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肩上少了些压力，似乎只要这个人出现，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以至于认清现实后，唐桔不知自己是可笑还是可悲。 在黑暗环境中看电子产品有害视力，几分钟后唐桔便觉得眼睛发酸，却也继续看了下去。 枯燥乏味的经他之口变得生动有趣，年轻俊朗的面庞以及富有磁性的嗓音让所有观众为之沉迷，得到视觉听觉双重满足。 最重要的是，段又生穿着西装，两人交往时唐桔最喜欢看他穿这套衣服，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莫名想吻他。 而热恋时的冲动，竟悄无声息地于独自一人的夜晚蔓延攀升，险些彻底占据心智。 她不能再看下去了。 坚决不能。 正欲合上笔电，屏幕里的人忽然话音一转—— 「死缠烂打的是我，高中暗恋她的也是我，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如果给唐小姐造成了麻烦，我深感抱歉。」 「只不过，唐桔。」随后，他正对镜头，喉结上下滑动，字正腔圆，「希望你不要挂我电话，我真的……很想你。」 那一晚，如果唐桔看了微博，就会发现很多有关她的话题热度爆棚。 各大网友显然爱惨了主持人x心理医生的cp，感嘆号刷了满屏，只因短短几句话，再没人记得满天飞的谩骂声，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全心全意嗑起了cp。 也就这就是网际网路。 …… 翌日。 空气清?，阳光明媚，如果时针能后退两个格，一定会是个完美的早上。 唐桔顿时心里一紧，连忙起床换衣服，许是动作匆忙，也便没注意到头上的毛巾。 直到临走时注意到衣架上的男士风衣，她才意识到屋里可能进了贼，正思考对策，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 转身，屏幕里的人站在面前。 和段又生四目相对的剎那，唐桔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对方昨晚还在z市录节目不是吗？ 「你怎么……」 「我帮你请了假，回床上休息。」命令的语气，却并不强势，反像是在委婉地请求。 下节目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机场，特地飞来z市照顾病人，导致本就睡眠不足的段又生彻夜未眠。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想到她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差池，段又生心都能提到嗓子眼，找房东要了备用钥匙，推门见人熟睡在床时才总算松了口气。 第66页 没多久，他发现对方睡得并不安稳，于是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贴在那光滑饱满的额头上。 滚烫。 就这样，又是测体温又是敷毛巾，把水烧开后天就亮了。 段又生很少照顾心理疾病以外的病人，看似常识的方法都是上网查的，但即使劳累交加，他仍心怀歉疚。 他没能在唐桔最需要他的时候及时出现，让她一个人发着高烧迷惘于黑暗，不过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熬了粥，你喝一点我带你去医院。」段又生说完转身走进厨房，没多久竟真的端了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出来。 望着那不断升腾着的热气，唐桔愣了一瞬后说：「你帮我请假了？」 「嗯。」 不好。 唐桔急忙拿起手机，锁屏壁纸、主屏壁纸全是一个人的照片，还都是她偷拍的。 怎么就忘记换了呢。 懊恼之际，段又生已经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粥送到她嘴边。 唐桔一下子清醒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提醒他。 「我知道。」段又生说。 「你也不是我的心理医生了。」 「我知道。」 「既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唐桔别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话语里藏着些哽咽，「而且你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吗，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巧合 「你在发烧。」段又生说。 「不关你事。」 …… 喜欢的人为自己奔波忙碌, 又在自己最虚弱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出现，这时候换谁都会心软。 唐桔亦是?此，但哪怕对方做了更加暖心的事，她都没办法忘记背叛带给她的痛苦。 从小到大, 她最讨厌做错了事后想尽麻烦弥补的人, 明知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挽回, 却又一遍遍让她挣扎难过。 「我可以出去。」半晌, 段又生开口说，「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和赵贞贞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父亲老闆的女儿，在那之前一直纠缠不放，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唐桔没说话, 目光有些涣散，不知有没有在听。 「还有，我为那天说过的话道歉。」段又生垂下头, 姿态放得很低,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 但我希望你能给我弥补的机会。」 「说完了吗。」唐桔语气平淡，「我不想看见你。」 段又生有些颓唐地起身，临走前提醒她尽快把粥喝了。 落锁声响起，房间里又只剩一个人。 唐桔蜷起双腿, 胸口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感觉到饿的时候粥已经凉了，她下地重新盛了半碗，一口不剩地喝完, 没多久就吐了个干净，胃里灼烧般的疼。 躺回床上休息, 昏昏欲睡之际被电话铃声吵醒。 唐桔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接通键。 「餵？姐。」轻透的少年音，让人听了便觉得心情有变好一点。 唐桔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鼻音浓重。 「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我过去照顾你？」 「我学校离你那不远，也就隔着……几个省，坐飞机一天就到了。」 「得了吧你。」嘴上嫌弃，唐桔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你在那边老老实实上学，不惹事我就感恩戴德了。」 几个月前的那声「姐」之后，唐咏其就变得越发讨人喜欢，唐桔这次出差，唐咏其打电话的次数简直比秦淑怡还要频繁，每次都是嘘寒问暖。 与其说是讨人喜欢，倒显得有些殷勤了。 唐桔知道这小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也没戳破，以唐咏其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 「姐，前几天我发你那张照片……」 「你要是生气，我今天就能叫人把姓段的打一顿，保证他以后连手术刀都没法拿……不对，你肯定生气，我这就给我几个哥们打电话。」 「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不要总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唐桔倚在枕头上，温声细语道，「咏其，谢谢你。」 「……姐你谢我干吗啊。」唐咏其脸有点发红。 唐桔轻轻笑了笑，感慨颇多地望向窗外，片刻后收回视线，缓缓开口道：「说真的，以前我从没想过能有知心的兄弟姐妹。」 「小的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受了欺负就有哥哥姐姐为他们出头的孩子，没想到这个愿望会在22岁实现。」 「所以要谢谢你。」 「都说不用谢了……」 被唐桔这么一说，唐咏其忽然也有点感慨。 四年前唐国义不顾他极力反对带了两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回家，一场无声而持久的战役就此打响。那时的唐咏其还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一心只想把母女俩赶出家门，却因此忽视了许多无价的温暖。 不过好在?今，他们已经能像一家人一样和睦相处，唐家的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这就足够了。 「你来帮我抓吧，这个兔子玩偶有点重，抓头也抓不上来……」 对面传来的女声有点熟悉，就在唐桔努力回想声音的主人时，唐咏其和她道别后匆匆挂了电话。 是女朋友吗？ 这小子自打上高中女朋友就没断过，桃花运能延续到大学也是有够幸运的。 第67页 不像她，七年都吊在一棵树上。 …… 唐桔睡了一觉便下楼购买食物，旅馆周围是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底商更是不计其数。 体温才恢復正常不久，唐桔没力气走太远，于是随便找了家便利店，打算买些速冻饺子当今明两天的晚饭。 穿过一排排货架，来到冷冻区，唐桔没再往前走。 她承认，和段又生四目相对的剎那，她有过想逃的冲动，但这种行为太掉价，更何况是在前任面前。 尴尬和面子相比，面子大获全胜。 错开视线，唐桔故作淡定地拿了两包速冻饺子，偷偷瞥了段又生一眼。 见对方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唐桔松了口气，转身到前台结帐，将心里若有若无的委屈忽视。 好吧，她的确有点在意。 在意段又生离开旅馆以后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c市，留在这里做什么。 还有为什么早上那么温柔，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先前自己在咖啡店打工那次，明明两个人都想和对方有所接触，却别扭得要命，似乎仍身处高中教学楼，在那个青涩懵懂的时代，男女生之间多说几句话都要被议论，情愫也在小心翼翼的萌发。 由此可见，暗恋是会让人患上后遗症的。 「小姐，你好？」 思绪回到现实，唐桔急忙翻找钱包准备付钱，手忙脚乱了一分钟后，她绝望地认清一个事实——自己忘了带钱。 「那个，不好意思……」 身陷窘状时，段又生走了过来。 唐桔看向他，本以为对方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帮她付钱，还在感激段又生不计前嫌的慷慨胸怀，结果段又生只是看她一眼，冷漠道：「麻烦你让一下。」 唐桔：「……」 小肚鸡肠的男人。 将速冻饺子放回原处，唐桔走出店门，气鼓鼓地打算回旅馆拿钱。 「唐桔。」 片刻后被人叫住，唐桔回过头，没好气道：「怎么，笑话没看够？」 闻言，段又生眉峰微隆，没和她计较。 「房卡带了吗？」 「……」 唐桔更恼了，没理他，转身就走。 在她看来，段又生明摆着是在嘲讽自己，没带钱包只是个小失误，但房卡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 唐桔当即开始翻包，一番寻找过后，她简直欲哭无泪。 居然真的忘了带房卡！！！ 郁闷之际，段又生再次走到她身边。 就在唐桔以为会再次遭受嘲讽时，只听段又生说：「我找酒店前台要了备用房卡。」 对哦。 不然早上段又生是怎么进来的。 唐桔正要开口找他要，却见段又生抬脚离开。 ？ 分手了就这么没人情味的吗？ 「你等一下。」唐桔忙去拽人袖子，迫使段又生停下来，「房卡借我用用。」 「房卡在我这里。」段又生说。 ？？ 唐桔更疑惑了。 她知道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段又生便继续往前走。 ？？？ 唐桔彻底懵了。 但见是旅馆的方向，唐桔也就没再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在段又生身后。 一路走来，她没能想明白段又生用意何在。 把房卡给她不就好了，干吗要亲自过来给她开门。 拿上钱包原路返回，唐桔觉得事情更不对劲了。 段又生居然还在她身边，陪她原路返回。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桔忍无可忍，质问道。 「买东西。」 「可你不是买过了？」 「有一样忘了买。」说完，见她仍然不信，段又生补充道，「怎么，不允许别人记性不好？」 「……」 这话戳中唐桔痛楚。 唐桔索性不再说话，免得被气死。 十月降至，空气中的潮气些许褪去，风里隐约掺杂着凉意。 金黄落叶铺满街道，乍一眼看上去颇为壮观，脆响声连成一片。 「东西买完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买完晚饭，一直走到旅馆门口，段又生始终?影随形，这让唐桔感觉非常别扭。 她快，他就快；她慢，他就慢。 从便利店到旅馆，再从旅馆到便利店，要说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都是巧合，她又不是傻子，她才不信，可段又生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唐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 「我回酒店而已。」 「好。」唐桔转身就走，她倒要看段又生能装到什么时候。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段又生站定在自己房间对面，并用房卡开门后，唐桔整个人石化了。 行吧。 迅速开门进屋，唐桔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没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头有点晕，嗓子也不舒服，唐桔从行李箱中翻出感冒药，就水服下，然后接着休息——明天还要录节目，一定要攒足精神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振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许多条微信消息。 段又生：【刚才那些都是我骗你的。】 段又生：【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 第68页 看着屏幕上简短的两句话，唐桔没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她想起上学的时候，即使和段又生坐同桌，自己还是会找各种机会和段又生待在一起，就比?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段又生总是拿着英语课本在树荫下背单词，她就也拿一本在他旁边背。 校园里的梧桐树总是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凉，阳光被切割成碎片，一部分落在脚下，一部分精心装点少年的面容。 空气闷热，三十多度的高温，即使身处树荫下，心跳还是乱得不像话。 学生时代的唐桔虽然成绩尚可，却算不上专注，之所以利用课余时间学习，也不过是拙劣的障眼法。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别说单词，一个字母也难以入脑。 不过即便?此，唐桔依然有在努力伪装着。 然而每个人背诵的方式都或多或少有点差异，就比?段又生喜欢默背，而唐桔喜欢出声背诵，两人就这么保持各自的背诵方式，直到第三节 体育课，段又生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你不觉得你很吵吗？」 又冷又拽的一句话，换作其她女生，也许会就此放弃，灰熘熘地离开，但唐桔偏不，甚至得寸进尺起来。 「我可以默背，但你要给我讲数学题。」 「……」段又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生。 就以他夺下中考省状元的经歷来看，学习往往是一个人效率更高，而且他也习惯了自习，但当段又生抬起头，看见唐桔沖自己笑的时候，居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事后段又生才意识到自己荒唐到了极点，但他并不后悔，反而兴味盎然。 他喜欢看她因为数学题没有思路而抓耳挠腮的可爱模样，喜欢她认真思考时的专注，喜欢她偶然凑近时清香的洗髮水味。 渐渐的，一切都变得简明扼要起来。 他喜欢她。 高二分文理分科，听到这个消息后，唐桔闷闷不乐了一整天，转天早上她拿着意向单向段又生寻求建议，得到这样一句：「选理，我带你。」 唐桔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改了意向单交上去。 这之后秦淑怡虽然没反对，但也并不贊成，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文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母女俩昨晚才商量好，怎么一觉醒来就想选理了？ 好在秦淑怡是个十分开明的家长，对于女儿的选择，她会尽最大努力支持，哪怕这件事实在有些蹊跷。 手机屏幕暗下来，唐桔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 现在想来，选理大概是她高中时代最冲动而疯狂的决定，只因为喜欢的少年一句话，就不惜赌上未来。 可惜现在的她没有这种勇气了。 好不容易从回忆回到现实，唐桔戴上耳机，想要忘记这些安稳地睡一觉，过了一会儿却发现这并不容易。 她将所有勇气都给予了对方，留给自己的只有怯懦逃避，以及像以前一样可怜又可悲的期待。 得不到回应的期待。 【不要乱吃药。】 【记得去医院。】 【明天见。】 …… 第二天，直到手机闹铃第三次响起，唐桔才终于被叫醒。 睡眼朦胧地看了眼时间，下一秒她就清醒了。 简单洗漱过后，唐桔顾不上吃早点便急忙往外沖，两分钟后，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颓废 由于下了一夜的暴雨, 积水足以没过膝盖，不少车辆被迫停在路边，行人走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现在仍雨势不减，似乎过不了多久, 整座城市就要被淹没。 即便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唐桔也被这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一个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般情形的人来说, 实在过于震撼。 翻出手机看群消息，导演的话简直让人绝望。 导演：【暴雨来袭，大家注意安全，小心出行。】 更丧心病狂的是，居然没一人提出延期录制请求。 编辑：【感谢关心[抱拳]】 嘉宾a：【您也是[爱心]】 嘉宾b：【快到了，您放心。】 …… 唐桔：「……」 脑补一番现实版八仙过海后, 唐桔将手机收回手提包，轻嘆了口气。 她可没那么神通广大。 这种天气能打到车可以说是痴心妄想，加上旅馆离片场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唐桔紧咬牙关, 就在她准备「英勇就义」的时候, 被人拦腰抱回。 对方力气很大，唐桔在同龄女生里又算体重较轻的，于是她被拎小鸡一样带回原处。 索性动作的完成只用了几秒钟时间，段又生对她上下打量一番, 确定没被淋湿后神情愈发阴翳，脸黑成了锅底。 「唐桔，你疯了？」 唐桔回过身, 下意识想说她自己可以，用不着别人多事, 察觉段又生强烈的不悦后却条件反射般乖乖闭上了嘴，愣是没发出一个字音。 她从未见过段又生露出这般表情，空气压强似乎突然直线降低，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在这。」唐桔彻底败下阵来。 段又生置若罔闻，明明愤懑到极点，却没办法对面前这个人大喊大叫，只好自己消化。 他曾和她说过很多次，遇到困难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会第一时间赶到，而不是让她像现在这样昨天还发着高烧，今天就不顾惜身体地往雨里沖。 第69页 「你要去哪？」 「片场。」 「我载你去。」段又生说完撑开黑色雨伞，却见唐桔往后退了一步。 段又生撑着伞，皱眉看向她。 「段又生，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唐桔说这些时声音不带一点温度，比寒冬腊月更让人心寒，「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资格吼我，也没理由帮助我。」 「而且我不需要你帮我。」 她的话宛如无数根细针，密不透风地扎在段又生心上，让人疼痛难耐。 耳边是细细密密的雨声，每滴水珠都敲落心尖，坠入不知名的某处。 他们分手了。 他失去她了。 时隔七年，他再一次把她弄丢了。 直至今天，段又生才明白这是事实，是无论他如何抗拒、自欺欺人，都堂而皇之摆在他面前。 无力感席捲了他，段又生努力维持镇静，唿吸却越发紊乱。 「就当我补偿你。」 「唐桔，这些都是我欠你的。」雷声大作，他的话语格外清晰。段又生依旧保持撑伞的动作，竟是悲凉无助的语气，「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从四年前的不告而别到现在，他没能做对一件事，带给她的只有伤心难过，段又生受过了这样的自己。 深情被无视，唐桔冷冷开口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 昨天的事另当别论，除不可抗力因素外，她不希望前男友过多干涉自己的事情。 「小桔，你考虑一下。」 「都是我自愿的。」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而且不用回报，哪怕……」 哪怕你将会被其他男人拥进怀抱，不再需要我。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没人不想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唐桔朝他走过去，见段又生递给自己伞柄，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然后她就看见段又生背过身，蹲下来说：「我背你。」 唐桔愣住了。 进片场后，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都要更换，因此她才做出刚才那样看似不明智的行动。 不过既然对方那么说了，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双脚悬空的剎那，她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难以置信。 受伤的次数多了，就会为自己筑上一层屏障，以此保证不会再受伤害，可自始至终，她都从未产生过百倍奉还的阴暗念头。 嘴唇颤了颤，唐桔没来得及阻止，段又生已然走进磅礴大雨中。 积水浸湿了他的长裤，如此状况下，独自前行已经足够困难，更不用说背着一个人，好在车里旅馆门口不远，五分钟后，两人便坐进车里。 暴雨总伴随着降温，唐桔只穿了条黑色长裙，冷得全身发抖。 她控制自己不去看身边的男人，故作不在意地望向窗外，没多久，段又生的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 「早餐。」 唐桔接过来，是四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吃完刚好到达片场。 走进化妆室后和女演员打了个招唿，下一秒肩上的外套便被对方拽下来。 唐桔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我说你是真傻假傻呀，这么有名的男装品牌也敢穿出门，别低估了人们的想像力。」女演员嗔怪道，边说边将风衣塞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再次对视时眼睛里写满了担忧，「你跟他复合了？」 「没有。」唐桔说。 「那这件外套是谁的？」 唐桔一时语塞，片刻后说：「是他的。」 「那不就是在一起了，唐桔，你听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要因为他们的花言巧语就……」 女演员说到一半，唐桔便已经坐到化妆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女演员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没再说下去，在经纪人的催促下继续完成妆造。 半小时后，两人同时抵达片场。 录制过程中，女演员看出唐桔明显的心不在焉，却也无能为力。 恋综进程已过大半，两个月的时间里，节目组成功撮合了一对优秀男女，男生是生物学硕士，女生则是高校优秀毕业生，目前从事自媒体工作，学霸和小太阳的组合吸引了大量观众的关注。 然而最近，随着一段时间的相处，双方了解的深入，男生看不惯女生生活没条理，不爱打扫卫生，女生看不惯男生说话支支吾吾，不敢和她对视，两人的感情岌岌可危。 随着节目热度不断上升，新一期一经播出便产生无数热门话题。 #xxx和xxx会分手吗# #情侣间相互了解有多重要# #年轻人快餐式恋爱# …… 对此唐桔很少发表观点，一来因为经验不足，二来她在这一对情侣身上看到了自己和段又生的影子。 虽然她和段又生认识的时间相对长一些，但仔细想起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并不充足，这也是情侣不能克服感情难关的重要前提。 如果他们能加以沟通，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也许事情就会有所转变，哪怕不能变好，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透顶。 也许她真的错了。 唐桔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她眉头一皱，又加了些糖进去。 空荡的房间，无聊的周末，唐桔窝进沙发看了一上午电视剧，只觉得头晕眼花，想去浴室沖个澡，却发现热水器坏了。 第70页 果然不顺心的时候，任何事都要和你做对。 没多久，唐桔想起那天段又生对自己说过的话，回过神时已经站在对方房间门前，本着礼貌的原则敲了三下。 门没多久便开了，见来人是她，段又生顿时神经紧绷。 分手后，他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以至于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他无法适从。 半梦半醒间以为是酒店工作人员，段又生连房间都没收拾便敞开房门，现在整个人都清醒了。 「房间热水器坏了，不介意我进来洗个澡吧？」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有底气，唐桔踮起脚，手指轻勾段又生睡衣领口，话语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暧昧，「作为报答，想偷看的话，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脸色瞬间黑成锅底，若非字字清晰入耳，段又生难以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却没办法发脾气。 她好不容易肯向他寻求帮助，他不能把她吓跑了。 「我不会偷看。」段又生说，他嗓音有些沙哑，全然不同以往轻透动听，头髮也像很久没梳了，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不堪，「进来吧。」 眼前这个人和印象中的段又生相差甚远，以至于唐桔的第一反应是敲错了门，她下意识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没有多想。 他们分手了。 那天的分别过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而这之后的见面，也不过是出于一方意愿的死缠烂打，对此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到宽容，且没理由在意他的事。 这么想着，唐桔带着毛巾沐浴露和一套干净衣服走进房间。 扑鼻的酒气。 唐桔不喜欢酒精的味道，朝气味发出的源头看去，只见房间中央的方桌上躺着横七竖八的酒瓶，其中一个瓶子因为风的流动滚落到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 唐桔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41章 午睡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你不是不让我喝酒的吗。」 唐桔转而看向段又生, 质问的语气，眼中却尽是心疼。 可惜段又生一连醉了三夜，头脑不太清明，没能读懂她的心思, 倒也在想该怎么解释。 「段又生。」 「你骗人。」 段又生垂着头, 一声不吭。 他从未以这般颓废姿态出现在任何人眼前, 有什么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掉。 这么想来, 他们还真是如出一辙。 唐桔走过去打算帮他收拾那一地的玻璃碎片，被段又生拦下。 「我来清扫。」仔细听，才发觉他嗓音严重沙哑，若非这里足够安静，唐桔几乎快要听不清。 闻言，唐桔没再坚持, 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随着温热的水流布满全身, 她没有体会到丝毫放松的感觉, 反而愈发担心起外面的状况。 究竟出了什么事, 才能让那样一个时刻从容冷静的人疯狂酗酒，想起刚才段又生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唐桔心里涌上股不安，简单沖了个澡便走出浴室。 地面已经被打扫干净, 段又生睡在对面的长沙发上，眼睫小幅度颤动，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但从眼底的青灰可以看出，他的确很疲倦了。 下意识屏住唿吸, 唐桔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随手拿了条空调毯准备盖在他身上。 这时，她注意到对方睁开了眼，狭长深邃的眼眸中蕴藏着她从未知晓的心绪，唐桔下意识想逃，却被紧紧禁锢在怀里。 「段又生，同样的话我说过很多次，你……」 唐桔话没说完，便被堵住了唇。 对方霸道蛮横地撬开她唇齿，一味的攻城掠池使她身体有些发软，手腕像被铐上枷锁，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 他疯了。 此时唐桔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好在一个人平时矜持自律惯了，酩酊大醉时也不会闹得太难看。一吻终了，段又生没再有别的动作，不肯松手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像即将溺水而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唐唐……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和那个女人断了，我不该瞒着你和她见面，以后再也不会了。」 「唐唐，你能原谅我吗。」 换作其她女生，也许会被他深刻的歉意所打动，可唐桔从小到大经歷过最多的就是背叛，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一句承诺，哪怕对方是她痴恋了七年的人。 但要说没有半分动摇，是不可能的，她知道段又生和自己一样是第一次经营一段感情，对某些问题的处理难免欠缺妥当。 也许她应该给他一次机会才对。 深吸一口气，唐桔没有坦白心中想法，开口道：「我考虑一下。」 「嗯。」 「你在干什么？」脖颈处发痒，唐桔下意识躲开，双颊泛红。 她22岁开始谈恋爱，两个月前才初次体验接吻，无法适应两人之间如此亲昵的举动。 「唐唐。」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唐桔愣了愣，「你说什么呢……」 「有我的味道，就是我的人了。」大概是因为醉了，段又生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带着些暧昧至极的缱绻。 温热的唿吸略过耳畔，像一股微小的电流，酥痒难耐。 第71页 唐桔连忙将人推开，胡乱收拾好东西回自己房间，片刻后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又原路折返，敲响对方房门。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门一经打开，唐桔便立刻表明立场，「所以如果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我会尽力而为，逾期不候。」 段又生目光发滞地看着她，半晌，似乎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这人不笑的时候高冷禁慾，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笑起来时的无奈温和却又让人移不开视线，感到万分着迷。 「你笑什么啊。」唐桔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不去看他，语调柔软而不自知，「不需要算了，谁稀罕理你。」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段又生见好就收，赶紧叫住她。 「做什么都可以？」高大的男人慵懒地倚在门框上，语气里夹杂一丝玩味。 「别太过分。」唐桔小声说。 「那就请进吧。」语毕，段又生转身往屋里走，见唐桔还站在门外，佯装不满道，「既然是来报恩的，总不能这点诚意都没有吧？」 「……」唐桔气得直咬牙，但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总要忍受一些无赖之徒。 无赖之徒…… 回想对方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样子，唐桔不禁感嘆世事无常，自己竟会用这种词来形容段又生。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唐桔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对此丝毫没有察觉的段又生。 「我渴了，想喝水。」 唐桔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不是白开水。」 「哪有给病人喝白开水的。」 唐桔：？？？ 「蜂蜜水。」 「……」 病人一个还这么多要求。 吐槽归吐槽，唐桔还是认命般走进房间配套的厨房，沖了杯蜂蜜水。 看着蜂蜜水升腾的热气，她不禁恍惚失神。 那时候的他们真好，虽然重复着试探，但双方都一心一意，她还他一场宿醉，他圆满他们的七年。 思量许久，唐桔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始终在逃避，无论是父母离异还是他们的感情，她懦弱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逢年过节才前去拜访钟致启，多半原因来自秦淑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陈年往事早已被沖淡，之所以在钟致启身体硬朗时不相往来，却在对方病入膏肓时百般弥补，说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为自己筑上过于厚重的屏障，阻绝一切受到伤害的可能性，却因此过度封闭，像个胆小鬼一样逃避现实，最后留下来的，也无非只有遗憾而已。 思已至此，思维豁然开朗，唐桔前所未有的感到放松，这些多年来，她终于感到释然，也终于学会面对。 端起蜂蜜水往外走，唐桔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皱着眉嗔怪道：「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段又生不置可否，盯着她手里的蜂蜜水，唇角浮上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餵我。」 「你说什么？」唐桔越发觉得他匪夷所思。 「我说，你来餵我喝蜂蜜水。」 「……」唐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离开却被挡住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虽然刚刚才亲过一次，但嘴对嘴餵水的方式实在噁心，如果不是喝醉了，唐桔甚至怀疑段又生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癖好。 于是她故作严厉将杯子往桌上一摔，坚决道：「我能做的仅限于此，你爱喝不喝。」 这招效果还不错，话音落下，段又生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不再趾高气昂，让开路后迳自躺回到沙发上，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 唐桔觉得好笑，23岁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不过再怎么耍脾气，段又生还是将蜂蜜水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有点犯困，就朝唐桔招招手，义正言辞道：「我困了，来陪我睡觉。」 「想的美。」唐桔想也没想便立刻回绝。 「你不陪我我就不让你走。」 「……」 「沙发睡不下两个人。」 段又生看上去是真的困了，所以不必在意他是否心存歹念，但睡在一起什么的，真是让人想想就尴尬。 「走。」 「去哪？」 「卧室。」 ？？？ 「里面是张单人床，我抱着你，你就掉不下去。」 「……」那还真得谢谢你哦。 唐桔跟在他身后走进卧室，才一进门，便发现窝在毛毯上睡得正香的小毛球。 相比上次见面，正处于成长期的小毛球又胖了一圈，毛髮也长得飞快，看上去软敷敷毛绒绒的，十分讨喜。 作为实打实的猫咪爱好者，唐桔哪能经得住这种场面，当即蹲下来仔细瞧小猫那娇俏的小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 见她开心，段又生也开心，但便宜不能让小猫占了去。 段又生一连不快地盯着睡梦中的小毛球，冷漠道：「餵。」 对方没有应答。 「唐桔。」 「怎么了？」唐桔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困的话自己先去睡，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段又生冷哼一声，然后就没了动静。 已经过了午睡的时间，但窗外阳光尚好，照在人身上温暖舒适，没多久，唐桔也有些困了。 第72页 她忘了自己是在哪里睡，又是怎么睡着的，只觉得全身没有力气，像躺在一大片云彩上，迷迷煳煳地就阖上了双眼。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由于恋床的毛病，到z市工作以来，唐桔没一觉睡得安稳，今天却睡了足足五个小时。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被人拥在怀里，自己怀里则躺着只小猫。 唐桔急忙坐起来，努力回想睡着以前的事，轻嘆了口气。 下地穿鞋，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想要将小毛球抱回它自己的窝里，却和段又生视线相撞。 尴尬而暧昧的火花瞬间迸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复合 「你……你醒了。」唐桔不明白自己在心虚什么。 「嗯。」段又生倚在床头, 长时间的酗酒让他太阳穴胀痛，只能靠手指按摩暂时缓解。 他很久没这么醉过了，以至于一觉醒来什么也不记得，倒是有被几分钟前的情形震惊到。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再怎么冲动也懂得基本的分寸。 可但凡懂分寸, 就不会出现刚刚那一幕。 「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照顾好自己……」 唐桔说完准备开熘, 对方却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不解释一下吗？」 对方看向她的眼神从容专注，又带着实打实的问询，似乎那个吵着要她餵自己蜂蜜水，陪自己睡觉的另有其人。 看来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就在唐桔不知该从何说起时，她想到自己录下的视频。 铁证如山。 视频只有三分钟，却足以体现他神智不清时的蛮不讲理、撒泼耍赖, 随着进度条的推移，段又生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是这副样子。 高冷人设崩塌，段又生没再追问, 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唐桔。」片刻后, 他抬起头, 看进那明灿的双眸中，「我们没事了，对吧。」 唐桔有些无措地盯着地板，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了他, 段又生也得到了足够的教训，既然如此……似乎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嗯。」 「我们在一起吧。」 唐桔展开笑颜，下一秒便被拥入怀中。 酒气消散, 钻入鼻腔的是熟悉的淡淡茶香。 失而復得的感觉太过美好，美好到几乎不现实。 抚摸着她柔软的髮丝,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段又生简直恨透了自己。 和七年前如出一辙，拥有她时不懂珍惜，却又在失去她时失魂落魄，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好在她又一次给了他机会，给了他们机会，让未完成的圆满得以延续。 他们舍也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如何缠绵缱绻的话也不能形容当下幸福欣喜，两人心贴心，挨得那么近。 段又生不知道的是，唐桔在宽恕他的同时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给了自己一次坦然面对未来，面对所有未知的机会。 而给予她勇气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 录制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经恋爱观察员调解，才恋爱不久的一对情侣总算脱离分手危机，又甜死人地腻在一起。 对此唐桔同样松了口气，没多久，她便发现节目里萌生了一对新情侣。 男生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典型阳光小奶狗一枚；女生则是高学歷硕士，关注她的都知道这位姐姐外冷内热，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混熟了却比谁都放得开。 其中有一期节目比较特殊，节目组请各位恋爱观察员前往嘉宾所住别墅，和嘉宾一起体验种植的快乐，真正目的则无非是近距离观察，并针对每位嘉宾的情况给出建议。 回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由于两地相隔较远，节目组忙着赶路，没有剩余精力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唐桔身边又没有经纪人或助理，就这么饿了一天。 客厅里一片漆黑，整日的忙碌让她疲惫不堪，只想倒头就睡。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厨房的灯亮着，仔细闻竟还有食物的香气。 是她饿出幻觉了吗？ 不过……真的好香啊。 唐桔走过去，看见不大的厨房里，段又生正穿着碎花围裙炒菜，完全不输他工作时的认真专注，以至于唐桔走近了他也没发现。 「段又生。」唐桔轻轻拽了拽他衣角，唤他一声，「这都几点了，你不睡觉在这做什么？」 「乖，快好了。」段又生听不太清她讲什么，熟练地颠勺、装盘，从上面的柜子里找出两个白瓷碗，盛满刚煲好的汤。 闻言，唐桔没有立刻离开。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对方线条优美的侧颜，即使周围笼罩着呛鼻的油烟气，她爱慕的人仍像仙人下凡般气质不俗，就连放调料的动作都格外引人注目，下班回家后能看到这样一个人，实在赏心悦目，疲惫感也褪去几分。 看着看着，唐桔突然有些感动。 她记起今天中午的时候，自己给段又生发微信抱怨肚子饿、工作累，本是无心之言，段又生却记住了。 唐桔踮起脚尖，在段又生侧脸上落下感激的一吻。 对于她的主动，段又生向来乐意接受，他反手搂住那纤细的腰，在唐桔唇上浅尝辄止地点了一下。 第73页 「在做饭，想闹过会儿再闹。」声音里明显的宠溺意味。 「我帮你吧。」唐桔说着就去端那碗汤，手指刚碰到碗边，就被烫得缩了回去。 怎么这么烫啊。 丢死人了。 她的小冒失被段又生尽收眼底，段又生先是关心了她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后说他自己来就可以，他房间有冰水，需要的话可以拿来敷手。 「不用啦，这点小伤，用冰水就太夸张了。」说到这里，唐桔忽然想起什么，调笑道，「在诊所那天也是，虽然那次的确要痛一点，不过用水沖一下就好了，你们医生都这么夸张的吗？」 话音轻落，似乎意识到什么，唐桔没再说下去，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她走出厨房，坐到餐桌前乖乖等吃，等待期间忍不住浮想联翩。 「吃饭了。」 段又生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面前丰盛的晚餐，唐桔食慾全开，来不及夸奖段又生饭做得香，就开始用实际行动证明。 段又生来之前吃过，就没和她一起吃，专心看她咀嚼时腮帮子鼓鼓的可爱模样，提醒她当心不要噎到。 饭后，唐桔提出去外面走走。 由于下了整整三天的雨，屋子里的潮气让人十分不适，倒不如户外清新宜人。 反正明天是周末，不用担心起不来床。 段又生对此欣然同意，难得雨停了，不出门实在可惜。 披上外套，两人并肩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看人来人往，看灯火通明。 人世间的喧嚣鼎沸似乎全部汇集在这里，渐凉的晚风褪不去夜的深沉，远处五颜六色交替闪烁的霓虹宛若蜃楼，令人忍不住沉溺于此，什么事也不去想，用心享受这喧嚷中的宁静。 「段又生，我问你件事。」走到一半，唐桔开口说。 「嗯。」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我单纯好奇而已，不过还是希望你如实回答。」 「好。」 「那我问了哦。」 「嗯。」 「……」 「……」 身边突然没了声音，段又生扭头看过去，对上视线的瞬间，唐桔故作不在意地看向一边，心思过于好猜。 「是关于工作的事吗？」段又生循循善诱。 「不是。」 「关于我的？」 「是。」良久，唐桔抿了抿唇，说，「又生，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我？」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中。 唐桔后悔自己头脑一热问了这么个问题，答案她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又何必说出来扫兴。 学生时代的段又生眼里只有学习，哪里像她一样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天要应对各种各样的考试，参加数不清的竞赛，还要做到于万千同龄人中拔得头筹，所以即使那时段又生对自己没感觉，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个，你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咱们聊到哪了来着……」 「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 两人走在热闹的广场上，不远处有方便面品牌为了博眼球举办的节目汇演，音量过高的音响吵得人不愿久留。 段又生牵起唐桔的手，没多久竟到达河边。 这里虽然空旷了些，但还算安静，是个可以说话谈心的好地方。 「唐桔，在你眼里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唐桔不知道段又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仔细想了想，说：「聪明，也很努力，就是平时看上去有点冷冰冰的，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你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是吗。」段又生双肘撑在围栏上，唯一的路灯散发出忽明忽暗的昏黄色灯光，为他勾勒出柔和的边，「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我？」唐桔不解地指向自己。 「嗯。」段又生望向平静水面，眉眼间浸满温柔，双眸狭长深邃，似乎在追忆往事，「我的喜怒哀乐，都是随着你的出现才开始萌发。」 「我从没有那样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远远看上她一眼就能开心很久，会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都献给她。」 「但即便如此，我却没有正视这段感情。」 说到这里，段又生走到唐桔面前，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情专注。 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唐桔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今晚没有半分可见的星光，他的眼眸却如浩瀚银河般明亮闪烁，像无边海面上唯一的灯塔，又像夜空中不断散发光芒的启明星。 「唐桔，我还欠你场早恋。」 说完，段又生俯下身，随着对方的靠近，唐桔双眼轻阖，等待着这个温柔而甜蜜的吻。 如果可以，我多想在梧桐树下吻你。 让我们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不留遗憾。 一吻终了，两人相视一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美满。 他们能一起走到今天，既是难以抗拒的相互吸引，也是从七年前第一天见面起的命中注定。 他会永远爱她，她对此深信不疑。 她会永远爱他，他对此毋庸置疑。 他们坚信属于他们的未来会更加美好耀眼。 坚信所有遗憾终将圆满。 第74页 …… 半个月后，综艺节目收官在即，无论嘉宾还是工作人员都加班加点，争取按时完成录制任务。 前不久，由于工作原因，段又生不得不乘飞机回到c市，两人再次开启异地恋模式。 只不过这次，双方明显兴致颇高，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见面了。 只不过…… 盯着始终没变化的微信聊天界面，唐桔嘆了口气。 段又生最近好像很忙，两人已经三天没通电话，更别提发微信消息。 唐桔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想打扰到他，就只好自己没方向地猜。 女演员看出了她的心事，向唐桔提出中午一起吃饭，顺便吐槽某个没心没肺的狗男人。 「你说他工作忙也不至于一条微信也不发吧，我又不好意思打扰他……还是说是我太黏人了，也许我们真的该保持一定距离……」 「胡说什么呢。」女演员当即打断她，说，「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每时每刻他待在一起，你没有错。」 「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唐桔还是搞不懂。 「这个嘛……」女演员思索片刻后，嘆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男人吧，得到了就不懂珍惜，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唐桔目光涣散地盯着盘子里的事物，明显没在听。 节目里的两对情侣仍处热恋之中，发糖发到手软，唐桔在欣慰的同时不禁感到羡慕。 她和段又生的热恋期太短，短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结束了，如果当时她再热情主动一点，是不是就能持续得久一些呢？ 想到这里，唐桔有些抓狂。 这该死的矜持。 …… 最后一期节目，节目组通知大家在郊区一处草坪集合，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为嘉宾准备了秘密惊喜。 下午五点，唐桔欣然前往。 她特地挑选了件长及脚踝的白色连衣裙，为了避免晚上着凉，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放着看上去有些傻气的宽松毛衣，上面绣着五颜六色的花朵。 一切准备就绪，唐桔拦下辆计程车前往指定地点。 一路上，空气清新了很多，独属郊区的安静祥和让人心情愉悦，唐桔降下车窗，尽情唿吸着新鲜清甜的空气，一直以来的郁闷也缓解了很多。 这时的她远想不到，等待自己的会是如何盛大美妙的惊喜。 第43章 求婚 一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录制正式开始。 节目组先是让大家一起准备食物，享受齐心协力完成晚餐的成就感，晚餐过后大家聚在一起, 畅谈三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 许多女嘉宾都掉了眼泪。 这其中女演员哭得最凶, 她和两对情侣中的一个女生是闺蜜, 亲眼见证闺蜜收穫甜美爱情，加上今晚过后就要和节目组里的好友分别，让本就感性的她难以自持。 不过这些都是唐桔在镜头以外的地方看到的。 偶然撞见女演员哭得梨花带雨，唐桔坐到她身边，安抚般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唐桔？你怎么来了？」女演员胡乱抹了把眼泪，惊讶道, 「你不是和大家待在一起吗？」 「我去了趟洗手间。倒是你，怎么哭成这样？」 「哎……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难过。」女演员嘆了口气, 神色有些黯淡, 「不敢相信大家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唐桔无奈地看着她, 任由女演员靠在自己肩上，许是情绪会传染，她心里也有点难受。 剧组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大家相互帮助, 相互配合，早已经组成了一个有默契的团体，录制结束就要分道扬镳什么的, 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回去？」唐桔不擅长安慰人，只好转移话题。 闻言, 女演员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说：「你知道我接了部新戏的事吧？」 「恭喜你。」唐桔说，她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综艺节目里过分惹眼是会被骂的，所以负面情绪一个人消化就好了。」说到这里，女演员脸上绽放出笑颜，「我好久没接到这么好的通告了，等姐赚钱了，第一个请你吃饭，咱去米其林五星餐厅。」 「好。」唐桔笑了，心里有些异样的酸楚。 舆论作为当今时代新生武器，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一击毙命。 当谩骂、谴责铺天盖地而来，人们往往会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从而一蹶不振，消失于大众视野，让徒有虚名的罪名坐实。 因此像她这样被打倒无数次还能站起来的人并不多，甚至屈指可数。 当然，能做到经久不摧，并非是唐桔一个人意志顽强，一路走来，她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其中功不可没的自然是段又生。 她爱的人总能在她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站出来，张开双臂为她遮风挡雨，没有什么比恋人的关怀更让人感到庆幸，有所依靠的感觉真的很好。 望着星子闪烁的夜空，唐桔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很幸运。 不同于以前的自怨自艾，她真切体会到即使经歷了那么多不愉快，她仍被人以真实深刻的爱笼罩着。 而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她在前行的道路上无需权衡多虑，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 等女演员情绪稳定，两人回到拍摄现场。 第75页 现场布置和离开时没什么区别，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见了，几十号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灯也都没在亮，似乎前不久热闹的场面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疑惑之际，一道忽明忽暗的微光闯入视线，唐桔顺着光源的方向看去，瞬间惊讶得愣在原地。 段又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灯光打在熟悉的面孔上，随着音乐的响起，全世界似乎只剩他们二人。 段又生手捧颜色鲜艷的玫瑰花束，深情款款而来。 看得出他有精心打扮过，西装笔挺、气度不凡，额角的发都被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领口处还别了颗蓝宝石胸针。 走近时会发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桔梗香衬得他低调而矜贵。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工作人员，看清那些跃动着的细小火光时，唐桔倏然间意识到什么，心脏加速跳动。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就只呆呆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原来段又生之所以故作冷淡了那么久，是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吗？ 没多久，段又生走到唐桔面前，他眸光温热，虽然感知不到，但唐桔认为他的心脏正同自己的一样剧烈跳动着。 「宝贝，生日快乐。」 「我爱你。」 唐桔热泪盈眶，两人相拥而吻。 独居以来，唐桔不让任何人给她过生日。 她讨厌突如其来的热闹，不久后就要重新将她席捲的寂寞。 不过从23岁开始，她每一年的生日都会有人帮她庆祝，她将处于用不沉寂的人声鼎沸之中，身边有她最爱的人。 唐桔这样坚信着，眸中闪过泪光。 「初见时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爱你，你是我此生中有且仅有的恋人，是我永远的初恋。」 「我的喜怒哀乐因你出现，脉搏因你跳动，从今以后，我的全部都将属于你。」 许许多多的感情经歷中，他们算不上最坎坷的，却也算不上最顺利的。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整整过了七年，年少时青涩懵懂的情愫才得以继续书写。 也许是命运安排，也许是上天註定，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两人不曾改变的执着。 正是有了这份执着，他们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携手同行，共同面对更多困难挑战，成为彼此许诺终生的伴侣。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对你而言是否过早了些，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早已非你不娶。」 段又生将花束递到她手中，随即单膝跪地，不知从哪变出枚钻戒。 钻石在各色灯光下闪闪发光，夺目的色彩象徵着永恆不变的爱情，无需任何言语，便已经是世上最为庄重的承诺。 「你愿意嫁给我吗？」 瞬间，欢唿声和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经久而热烈。 唐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嘴唇颤了颤，却吐不出半个字音。 以前的她害怕承诺，害怕任何徒有其表的亲密关系，但现如今，她的心早已被巨大的安全感填满，不再怀有丝毫畏惧。 从他说爱她的那一刻起，她披上铠甲，也有了软肋。 「我愿意。」 这个答案并非草率决定，也并非冲动之举。 这是来自她内心最深处的肯定，她确信面前这个男人会永远爱她，无论健康疾病，无论生老病死。 她也将报之以同等的爱意，共同维护他们来之不易的心意相通，并将其延续到很久很久。 唐桔伸出手。 直到无名指戴上耀眼璀璨的钻戒，少女的梦终于成为现实。 在这档以教会年轻人恋爱为宗旨的综艺上，两人的求婚仪式无疑成为亮点之处，让他回味无穷的同时暖心不已。 令唐桔意外的是，桑玉洁和贺芸雅她们也在场，几个好姐妹相拥而泣，共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时刻。 当晚桑玉洁喝得酩酊大醉，为了照顾她，许下婚约的两人只好暂时断了那些暧昧缱绻的念头，各自回房。 一行人第二天上午回程，下午安全落地。 回出租屋后，唐桔早早发布小作文，告别制作组共同奋斗三个月的伙伴，同时对求婚发表感想。 点击发布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一直是个慢半拍的人，不像女演员那样当即认清大家即将各奔东西的事实，此时此刻才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那三个月的时光。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到屏幕上。 …… 段又生发出同居邀请的那天，唐桔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她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家人思想也比较开放，但现在开始同居是不是太早了些？ 唐桔呆若木鸡地盯着手机屏幕，不知该如何回復。 段又生提起这件事的方式说笨拙不笨拙，说巧妙不巧妙，他拍了张小毛球玩毛线球的照片，配上一句话：也许是时候让它恢復双亲家庭了。 看着照片里温顺可爱的小猫，唐桔有些动摇。 但这么重要的事，还是要和长辈请示一下才行。 于是这礼拜的周末，两人相约前往唐家别墅。 夏末秋初，院子里的花草大多枯萎了，只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枝繁叶茂。 唐桔没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 第76页 「有点像。」 似乎读懂她心中所想，段又生说。 「嗯。」唐桔莞尔一笑。 「哪天回去看看吧。」 「好。」 许下约定，唐桔远远看见秦淑怡在朝他们招手，连忙走过去。 那天的求婚仪式结束后，唐桔第一时间将他们的消息告诉了秦淑怡，得到来自母亲百分百的支持认可。 虽然女儿才刚大学毕业不久，但唐桔能找到她所深爱，并希望相守一生的人，已然是秦淑怡身为母亲最大的心愿。 「快进来吧，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咱们吃完饭再说。」秦淑怡笑容满面道，随即看向段又生，皱眉道，「小段啊，你的心意阿姨领了，下次来不用带东西了，多见外。」 为了这次见面，段又生特地托人买了上等燕窝，以及各式名贵礼品，懂行的看一眼就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但再怎么名贵的礼物，在秦淑怡身后的人眼中依旧碍眼。 第44章 同居 察觉到敌意, 段又生将视线移向不远处的唐咏其，眉心微蹙。 他和唐桔复合之后，唐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他说了，因此段又生对唐咏其突如其来的排斥并不感到奇怪, 也早就想好该如何面对。 只是稍微有点棘手而已。 注意到气氛不对, 唐桔刚想说点什么, 就见唐咏其脸色从未有过的阴翳, 浑身戾气重得吓人，下意识闭上了嘴，选择静观其变。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你跟我出来。」唐咏其走到段又生面前，目光带着些许鄙夷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语气蛮横道，「想在这挨揍的话也可以。」 年轻气盛的少年总想用蛮力解决问题,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二话不说把人揍一顿才能解心中不快，要让他们清醒冷静地对待一件事, 并能给出恰当适宜的解决方法, 实在太过奢侈了些。 「咏其, 你说什么呢。」秦淑怡不常上网，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也不甚了解，只好温声细语地劝，「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姐和又生那么忙，好不容易来一次……」 「秦阿姨，这事您别管。」唐咏其冷声打断她。 虽然上了大学, 但骨子里还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的少年，加上唐咏其从小对划为自己范围内的人或事物占有欲极强, 所以即使唐桔对段又生表示谅解，这事还没完全过去。 考虑到两个人感情深厚，本来唐咏其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给他姐添乱，看到热搜词条时却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他不能接受他来之不易的家人和一个才交往没多久就心思不正的男人订婚，坚决不能。 他知道唐桔可能是被花言巧语哄骗得昏头转向，一时间无法做出正确理智的判断，但他是清醒的，他不能让唐桔再次受到伤害。 唐桔最初和段又生在一起之后不久，唐咏其找人查过段又生的个人资料——从小顺风顺水，学业有成，名利双收，似乎从没尝过失败是什么滋味，这种人一般心高气傲，觉得什么东西都能信手拈来。 最让唐咏其引起注意的，是家庭和睦四个字。 只有出生在单亲家庭的人才会懂，从小生活在单一的爱之中，他们对家庭成员幸福美满的渴望超出常人，因此不惜付出一切。 因为境遇相似，唐咏其比谁都能理解唐桔的现状和期望。 他们都是久居黑暗的人，被一丝若隐若现的光芒迷晕了眼并不为奇，但他要让她知道那是不现实的，是单方面的痴心妄想。 「抱歉，先失陪了。」 …… 「小桔，你说他们两个不会有事吧？又生肯定是有分寸的，但万一咏其乱来怎么办？」宽敞明朗的客厅里，自打那两个人一同前去后院，秦淑怡始终心神不宁的。 一个是准女婿，一个是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任何一个受伤。 「妈，你就别操心了，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唐桔的心却也是悬着的。 母女俩没把这件事告诉唐国义，否则老头子知道了，肯定要狠削唐咏其一顿。 好在近日唐国义工作繁重，没对她们蹩脚的谎言有所怀疑，只吩咐佣人备好晚餐的时候叫他便转身上楼继续办公。 「这都半个小时了，我还是去看看吧……」秦淑怡放心不下，刚要起身出门，就见唐咏其和段又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唐咏其脸色缓和了些，却仍是一言不发，他穿过客厅，迳自走上楼，将房门反锁。 段又生则云淡风轻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想继续和秦淑怡的话题，却见对面两人盯着他的脸不放，微笑着问：「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妈，家里有药膏吗？」唐桔没回答他的问题，在秦淑怡的指导下找到医药箱，从中拿出消毒水。 「怎么了。」段又生低声问她。 唐桔：「……」 你知道你被揍得鼻青脸肿吗？？？ 说鼻青脸肿，倒也没那么夸张，但从那淤青的伤口来看，唐咏其显然没收敛力道，拳头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去。 「咏其那孩子真是的……这要是万一毁了容怎么办啊……小段，咱们去看医生吧，我这就让管家叫私人医生……」准女婿脸上受了伤，秦淑怡心疼得不行，同时心里隐隐有些好奇。 第77页 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让唐咏其做出如此失控之举，一家人团结和睦以来，唐咏其一直安分守己，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也相信段又生是懂分寸的人，不然也不会任由唐咏其把拳头往脸上招唿。 这就奇怪了。 秦淑怡想不明白，就只好看向身边小心翼翼帮段又生消毒伤口的唐桔，思索片刻后什么也没有问。 既然唐桔没有开口问其缘由，就代表她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自己一个当长辈的不好多问，等唐桔想说了再帮忙调节也来得及。 这么想着，秦淑怡起身泡了些花茶，没多久便将茶壶和三只精緻小巧的杯子摆放到茶几上，正准备提起茶壶时被段又生拦下。 「阿姨，我来就好。」 「好吧。」看了眼他唇角的伤，秦淑怡嘆了口气，说，「咏其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下手还没轻没重的。」 「您别怪他。」清香液体流入瓷杯，升腾着浅淡的雾气，段又生沉声道，「是我咎由自取。」 语毕，偌大的客厅陷入沉寂，秦淑怡端起杯子品了口茶，心中的猜想愈发落实。 母女连心，唐桔从秦淑怡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有些不满地瞪了段又生一眼。 段又生会意，三言两语便将话题扯到茶叶上，气氛重新轻松愉快起来。 …… 晚饭前，唐桔给段又生发了条微信，没多久便听到三下敲门声。 她连忙将段又生拽进屋里，自己则探出半个身子左看看右瞧瞧，确定走廊里空无一人，这才放心把门关上。 「你这是做什么？」段又生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 「毕竟是在家里，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唐桔小声嘟囔。 注意一点？ 思量片刻，段又生勾了勾唇角，「我想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你这人没有羞耻心的吗……」唐桔有点不自在地将碎发捋到耳后，声音比刚才还要小一些，「在家里总归要注意一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尽量避免，毕竟老一辈的思想都比较顽固嘛……」 「接吻也不行？」 「……」 谁能告诉她昔日高冷禁慾的段医生什么时候开始耍流氓了？ 「我叫你来是想和你说事情的。」唐桔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可我现在想吻你。」 「……」 唐桔一时语塞，回过神来时两人的唇已紧密贴合。 房门没锁，唇瓣温热，这种难得的新鲜快感让人担忧的同时感到格外刺激，没过一分钟，唐桔就被亲得晕头转向，双腿也有些发软。 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高中没搞早恋那一出。 不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哪里承受得住这样强取豪夺的吻。 直到她唿吸困难，段又生终于停止，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对着鼻尖。 「同居的事你放心。」半晌，段又生开口道，声音轻得似乎生怕惊扰了熟睡已久的小动物，又让人感到无比安心，「和我在一起，你不用为任何事操心。」 唐桔点点头，软声道：「伤口还疼吗？」 「见到你就痊癒了。」段又生不假思索道。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穿过落地窗，刚好够到床角。 中午下了场来去匆匆的小雨，敞开窗子，混着雨水的泥土香扑鼻而来，风铃微动，响声清脆优美。 唐桔别回头去，耳尖泛红。 看来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所不能承受的不止接吻。 …… 夜色愈浓。 不知段又生是怎么做到的，晚饭过后，秦淑怡询问起找房子的事。 她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看得出来是实打实的为他们同居的事感到高兴，双眼中饱含欣慰。 段又生说他已经挑好了几套房子，面积和地段都还不错，还没来得及带唐桔去看，如果女主人满意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对于段又生的充分准备，唐桔感动之余有些许无语。 她本以为段又生提出同居只是一时兴起，选房子买家具的事都要两个人一起完成，没想到段又生已经瞒着她看了两个月的房子。 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蓄谋已久。 「小段啊，考虑到你才工作不久，我和你唐叔叔打算帮你们分担一些。」秦淑怡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钱的事不用您操心。」说到这里，段又生朝唐桔看去，眸子里藏着些得意，「那点钱还是有的。」 唐桔：「……」 …… 两人离开唐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看房子。 如段又生所说，经他筛选的几套公寓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许是住惯了阴冷潮湿的出租屋，唐桔对住的地方并不讲究，看哪套都觉得称心如意。 最后段又生全款买下一套高级公寓，开始走各种流程，唐桔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没多久便没了耐心，自顾自坐在大厅的沙发椅上刷微博。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探班 网际网路日益发达以来, 全国乃至全球的新闻都能在第一时间众所周知，同样的，在各个领域颇?影响力的人可以及时得到粉丝或路人的评价，进而改进提升自己。 换作以前, 点开评论区前唐桔要先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以避免被不适当的言语影响到一天的好心情, 不过如今, 随着粉丝团体的不断壮大，微博底下全是令人愉悦的赞美或祝福。 第78页 网友a：【恭喜姐姐订婚！！！】 网友b：【还?多金帅气小哥哥吗[流泪]我也想收穫甜甜爱情[流泪]】 网友c：【酸了[柠檬]】 …… 网友w：【更新的事就拜託了。】 网友x：【加一。】 网友y：【加一。】 网友z：【加一。】 …… 足以可见，催更大军也越来越壮大了。 对于大结局，唐桔已经?了大致思路，稿件也完成了一半?余，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因此她十分自信地回復了网友z。 唐桔：【最近?点忙, 下周更。】 立下g，切换到电台app界面，看着名为「桔梗」的专栏, 唐桔不禁?些感慨。 众多电台主持人中, 她算得上幸运的, 节目连载了没几期便得到较好的流量，被越来越多的听众喜欢着。 虽然这段过程中经歷了不少坎坷，但一直?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即使这其中大部分是她未曾谋面, 甚至连名字也无从知晓的陌生人。 作为一个没?后台的普通人，唐桔对粉丝带给自己的支持和力量再清楚不过，也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为了不辜负他们, 唐桔打算从繁忙的日程安排中抽出时间进行直播，并正式和陪伴了她整个大学时光的系列故事告别。 将手机收回手提包, 唐桔从不远处的书架上随意抽出本杂志拿来看，没多久便沉浸于一整册的帅哥世界中。 杂志上的帅哥大多是业界名模，个个颜值出众、身材养眼，可谓女性收割机，叫人看上一眼便无法自拔，不知不觉就看了半个多小时。 唐桔看得入迷，以至于段又生走到她身边，和她看着同一本杂志时也没?发觉。 「唐桔，我想我们是来挑房子的。」 倏然间意思到自己打翻了醋罈子，唐桔连忙合上杂志，佯装淡定地将其放回原位。 「怎么，没?满意的？」段又生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 还没完了是不是？ 虽心?不快，但毕竟理亏，唐桔只好默不作声，乖乖跟在段又生身后。 吃醋归吃醋，签合同的时候，段又生还是签了唐桔的名字，就在唐桔等待他加上另一个名字时，却听段又生说：「签好了。」 「好的。」销售员小姐姐接过合同，笑盈盈道。 「等一下。」唐桔看向段又生，提醒道，「你还没签你的名字。」 段又生闻言看进她充满疑惑的双眸，见唐桔还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含义，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没?再次动笔的意思。 这下唐桔彻底懵了。 而段又生也是这时才知道，某人虽然平时看上去聪明机敏，却也?头脑空空的一天。 「你看我干嘛啊……」唐桔往边上坐了坐，不太习惯大庭广众之下撒狗粮。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可爱。」 「说什么呢。」心跳?点快，唐桔强装淡定地喝了口茶，试图将心中不合时宜的悸动抚平。 「不逗你了。」段又生低笑两声，随即正色道，「合同上?你的名字，就已经足够了。」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包括我自己，这套房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从今以后，他会用赌上全部来爱她，尽他所能给予她世界上所?美好的事物。 要问这其中的缘由，不单只是一纸婚约。 他亏欠了她七年，他清楚这七年将会成为一道鸿沟，哪怕竭尽所能也很难将其铺平，但来日方长，他将用余生弥补他们之间的缺憾。 …… 由于是成品房出售，买下后第二天即可拎包入住，虽然省了装修的麻烦，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置办好家具。 唐桔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段又生又比较随性，因此家具没几天就全部搬到了公寓里。 环顾四周，唐桔对他们的家十分满意。 经过段又生仔细筛选，他们所住的高级公寓不但安保设施齐全，周边交通和服务业也较为发达，或买东西都很方便。 最让唐桔满意的是房子的採光效果，每到中午，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窗户投射进来，给人以满室明亮的通透感。 每当这时候，唐桔都会坐到偌大的落地窗前读书或写稿，享受独属午后的温馨惬意。 恋综完美收官以来，唐桔陆陆续续收到许多节目或活动邀请，她通常会从中挑选出一两个感兴趣的进行深入了解，敲定合同又就开始规划行程表，每天都过得忙碌而?意义。 某天中午，唐桔离开电脑桌，照常坐到落地窗前喝咖啡。 微风和煦，骄阳正好。 即便已经入秋，气温始终保持在适宜范围内，就以往经验来看，还需经歷几场大雨的洗礼才能真正步入秋天。 唐桔抿了口咖啡，思维?些发散。 细细想来，最近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直到今天，她仍难以相信自己和段又生同居了，似乎不久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还是遥不可及的白日梦，如今的他们却已经光明正大处于同一屋檐下。 不过最让人吃惊的，还是唐咏其交了女朋友。 帅气多金，但凡占?其中一条便会得到无数女生倾慕，更何况两条全占的唐咏其。 第79页 因此新恋情对唐大少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外人见了也不足为奇，令唐桔难以置信的是，这小子把贺芸雅骗到了手。 贺芸雅作为系花级别的美女不知拒绝了多少优秀青年，唐桔敢说从这里面随便挑一个都要比唐咏其强出百倍，贺芸雅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呢？ 后来她找贺芸雅谈过，也大致了解了贺芸雅的择偶标准。 「这么说可能?点幼稚，但他和我见过的男生都不一样。」 「虽然追人的方法挺俗套的，但如果你肯了解他，就会发现他是一个很?趣的人。」 贺芸雅说这些时双眼放光，不加掩饰的幸福笼罩着她，让她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光彩照人了些。 因此唐桔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已经从贺芸雅眼睛里得到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把她拉回现实。 是秦淑怡打来的。 电话接通后，母女俩各谈近况，秦淑怡说等唐国义忙完这阵，他们夫妻俩打算出国游玩，为期两个月左右，叮嘱唐桔照顾好自己。 「小桔啊。」 「你能找到又生这么优秀的人组建家庭，妈妈打心里为你感到开心。」 「?空妈妈教你做几个菜，都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连烧水都不会怎么行。」 「哪?那么夸张。」唐桔勾起唇角，心里暖洋洋的。 「好好好，我家小桔最能干了。」秦淑怡眉开眼笑。 这之后过了很久，唐桔依然清晰记得秦淑怡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告诉她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过经过任何人包括她的同意，要对从今以后的任何一件事不留遗憾，要满怀希望，要所向披靡。 她对自己的女儿?信心。 …… 十一月的c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初雪总是来得含蓄而温柔，雪花小巧细密，风寒却不刺骨，宛如春日飞絮。 高级公寓内。 唐桔早早包好了饺子，煮熟打包后提着餐盒等公交，没一会儿鼻尖就冻红了。 她低估了初雪的威力，只穿了件风衣便草草出门，以至于坐进车里后过了好一阵才身体回暖。 最近段又生工作比较忙，通常加班到夜里零点才回公寓，后来为了不打扰到唐桔休息，他索性在诊所找了间空房间过夜，简单吃过早餐后又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而今天已经是段又生彻夜不归的第三天，唐桔担心他在诊所因过度操劳而忽视个人身体状况，于是特地包了饺子前去探望。 从他们正式开始交往过去将近一年，唐桔本以为自己会尽快适应身份的转变，进而得到更加成熟的心态，却无时不刻期待着和段又生的见面，想像着他见到自己时微小的表情变化，以及毫不吝啬的夸奖。 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唐桔轻嘆了口气。 由于没睡午觉，困意逐渐浮现，唐桔头靠车窗，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好在半小时后及时醒来，下车后，唐桔哆哆嗦嗦地把餐盒抱在怀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早知道这么冷不睡了…… 唐桔忍不住吐槽自己。 五分钟过去，总算成功抵达诊所，唐桔吸了吸鼻子，觉得四肢都僵硬了。 「您好，请问是唐小姐吗？」前台小姐姐一眼就认出了她，「如果是来找段医生的话，还请稍等片刻。」 「好的。」 「一楼?微波炉，需要我帮您加热一下吗？」小姐姐看向唐桔怀里的餐盒。 「麻烦了。」 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唐桔抬头看了眼时间。 下午六点二十分。 天色就要完全暗下来，学生或白领大多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工作，在回家的路上奔波。 唯独这栋外表光鲜的小洋楼里还亮着灯，此刻乃至深夜，全国顶尖的心理医生们兢兢业业地坐在十多平米的办公室内，面对情况各异的患者，他们持?最大限度的耐心，循循善诱着不断摸索人们内心埋藏的黑暗恐惧。 帮助患者走出心理障碍的同时，他们自身也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而这些看似微毫，日积月累下来却足以致命的负面情绪，却只能由他们自己消化。 盯着钟錶里缓慢移动的秒针，唐桔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也不知道段又生的会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刷微博。 今天娱乐圈又爆出不少瓜，满满当当的霸占着首页，唐桔选了一个?意思的点进去，还没读完文案便感觉枯燥乏味。 正欲关闭微博界面，她忽然看到一条?关公益活动的博文。 某慈善机构捐献出一大笔钱以支持山区小孩读书，但由于当地经济状况惨不忍睹，这笔钱可以说得上是九牛一毛，因此慈善机构大力唿吁人们献出爱心，哪怕只是微薄之力，汇聚在一起也将会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将内容反覆阅读，确定主办方合法正规后，唐桔拨通了博文底部的号码。 自从继承了生父的巨额遗产，钟致启留下来的钱她一分没动，并且从很早前便盘算着将这些钱捐给?需要的人。 通过电话大致了解了捐赠事宜，唐桔决定明天去银行一趟。 许是好心?好报，没多久，前台小姐姐通知她上楼，段医生在等她。 第80页 轻车熟路走到段又生所在的诊室门前，唐桔蜷起手指敲了三下，门被从里面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实习生，两人对视片刻，实习生开口道：「您是唐小姐吧，先进来坐。」 将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唐桔坐到患者的位置上。 等待过程中，她隐隐觉得对面的椅子，也就是段又生办公时所坐的皮质老闆椅很是柔软，于是绕过办公桌坐了上去。 果然好软。 整个人像坐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快要失去重力，唐桔没忍住转了几个圈，注意到实习生还在这里时才发觉?些丢脸。 「唐小姐，建议您还是不要坐在段医生的椅子上比较好。」实习生说。 ？ 唐桔不理解，问他为什么。 「段医生明令禁止我们……」 实习生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人推开。 唐桔暗道不妙。 第46章 改变 推门进来的那一刻, 段又生对眼中所见感到有些不现实。 他和唐桔的医患关系早已经解除，并且在几天前组建了属于他们的小家，他们没理由在诊所见面。 况且自从确定关系以后，他才知道唐桔虽然时常不注意保暖, 却是最怕冷的。 就比如在家时不轻易开窗通风, 睡衣选的是店里最厚的款式, 入秋没多久就要开三十摄氏度的空调。 不过他不知道这些小毛病都是自己惯出来的就是了。 「段医生, 唐小姐到了。」实习生说。 「嗯。」 「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我有话需要单独和她说。」 单独和她说？ 唐桔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诊所里只剩他们二人，段又生给唐桔和自己各倒一杯茶，顺势坐到患者位置上，冷声唤她：「唐桔。」 果然。 唐桔攥了攥衣角，心里有点委屈。 自己都冒着雪来给他送饺子了, 不就是把椅子吗，她偏要坐。 可恶的段又生。 「家里没有你的棉服？」 ？ 唐桔如实回答：「有。」 「那为什么不穿？」 ？？ 对方没在意椅子的事情，这让唐桔暗自松了口气, 然后不太聪明地笑了一下, 「急着赶车, 就忘了穿。」 说完怕段又生担心，她补充道：「别看外面下了雪，其实没多冷的，我还觉得自己穿多了呢, 从车站走过来出了不少汗。」 「是吗。」段又生明显不信，「既然没多冷，那就先通风再吃饭。」 「不行。」 「……」 「……」 段又生无奈地看了唐小朋友一眼, 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把人惯得不像样子了。 却也没办法发脾气，只好一言不发地整理桌面, 给小朋友反省的时间。 大约两分钟后，唐桔弱弱地叫他名字。 「知道错了？」见这招意外的管用，段又生不禁有些得意。 「什么错不错的，我饿了，咱们吃饭吧。」 「……」 行吧。 就当他没管教好，他的锅。 段又生认命般不再提这件事，帮唐桔从袋子里拿餐盒、摆碗筷。 工作日益繁忙以来，三餐开始变得不规律，不是没时间吃就忘了吃，以至于得知唐桔提着饭菜来找自己时，某人看似风平浪静，心里早就感动得一塌煳涂。 打开餐盒，饺子的香气钻入鼻腔。 看着那些卖相欠佳的胡萝蔔馅饺子，段又生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对面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夸奖的唐桔，「这些是你做的？」 「有那么明显吗……」唐桔细眉微蹙，心说早知道就多包几个练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方突然的情绪低落让段又生乱了阵脚，他忙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 「怎么样？」卖相不好，唐桔将希望寄託于味道。 「很好吃。」 「比我以前吃过的饺子好吃十倍。」 被喜欢的人用如此满含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换作谁也不忍心打击对方，段又生亦是如此。 「真的假的？」唐桔眼睛亮了亮，自己也尝了一个，「有点淡了……不过的确挺好吃的，段又生，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个贤惠能干的未婚妻。」 闻言，段又生忍俊不禁。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可爱。 「你笑什么啊，再笑不给你吃了。」唐桔气唿唿道，没过几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回想上次两人在诊所见面，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们和学生时代一样敛着惯有的矜持，谁也不肯主动，谁也不肯开口谈及心意，谁也没想到曾以为荒诞至极的梦成为现实。 饺子吃到一半，唐桔耐不住好奇心，主动问起椅子的事。 和她睡觉时喜欢点一盏小灯一样，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小癖好，唐桔对此表示理解，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别人感到不舒服。 「怎么突然问这个？」段又生停下手里的动作。 唐桔将实习生的话复述给他。 段又生闻言微愣，随即沉声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而且我不是说过了，我的就是你的。」 第81页 冷白的灯光多了些暖色，焐热了人心。 唐桔唇角上扬，眼里的幸福快要溢出来。 曾经的她以为爱情一定要轰轰烈烈，要如太阳一般炽热明媚，如今看来，这些想法都只是浮于表面。 她爱的人不善言辞，不解风情，眉眼间浸满冷淡疏离，却就是这样一个人，只需随意丢颗石子，就能在她的海域掀起惊涛骇浪。 ……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了半小时，饺子被一只不剩的吃光。 「雪停了。」将空餐盒收回袋子，唐桔望向窗外，说，「你还有事要忙吧，记得当心身体，别熬夜。我先走了。」 「穿我的外套，我送你。」段又生说。 「不用。」唐桔坚持道，怕他误会又补充一句，「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这话说得温柔体贴，但熟悉她的人一听语气就知道她是在闹别扭。 段又生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耍小孩子脾气，可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 他们才订婚没多久，本该是最甜蜜最幸福的时候，他却忽视了对方的心情彻夜不归，任由繁忙琐碎的工作填满生活，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忙碌着。 这时，段又生突然明白父母常劝导他的话。 人活在这世上，有明确的目标方向自然是好事，但不要忘记在奔波忙碌的路上常伴有美丽的风景，偶尔停下脚步驻足欣赏，也许会收穫更多。 这一刻，段又生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想要什么，也终于意识到故作矜持的愚蠢。 他想要她。 仅此而已，简单纯粹。 …… 高强度的工作让人身心俱疲，因此回公寓后段又生只想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留到明天处理。 然而唐桔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两人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总要做点情侣之间该做的事。 就比如…… 熬夜五刷《铁达尼号》。 许是出于愧疚，段又生想也没想便同意她的提议，两人窝进同一张长沙发。 对方不经意间靠过来的时候，段又生感到瞬间的惊异。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可以这么软。 就这样，两人依偎在一起看了半小时电影，许是腿上的毛毯过于暖和，身边人安静而温顺，进度条还没过半，段又生便陷入睡眠。 他是真的累了。 脑力工作往往比体力工作更累人，哪怕时刻提醒自己注意力集中，却终究抵不过困意，一睡就是十个小时。 作为一个爱好养生、作息规律的人，第二天睡醒后看向钟錶指针时，段又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视力出了问题。 打电话告知助理今天自己不会去诊所，并推迟所有工作安排，段又生微弓着背环视四周，酸痛布满全身。 在沙发上睡了一宿的后果可想而知，但好在养足了精神，不至于看个电影都会睡着。 这么做的确有些失礼，双脚下地后段又生四处寻找唐桔的身影，等待他的却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该不会昨晚一气之下跑出去了吧？ 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段又生穿上外套准备出门，正换鞋时察觉到玄关的门有所声响。 「你醒了啊，要去诊所吗？」唐桔手里提着几袋子蔬菜水果，显然刚去过菜市场，「吃完午饭再走吧，我菜都买好了。」 「今天不出门。」段又生从她手里接过环保袋，「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菜了？」 两人同居以来，家务活包括一日三餐全部由段又生负责，可谓任劳任怨、鞠躬尽瘁，而某位游手好闲的女主人则连厨房都不曾踏进半步，只偶尔帮忙做些家务，美名其曰为一个月后的主持工作养精蓄锐。 唐桔本以为像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段又生开始夜不归宿，她意识到事态的重要性，决定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为了让段又生对这个家心怀留恋，进而空出更多时间陪她，唐桔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因此三番两次前去唐家向秦淑怡请教做菜要领，半个月下来总算初见成效。 而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好说歹劝把段又生赶出厨房，唐桔撸起袖子开始大展身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练习，不出一小时，三菜一汤成功摆上桌。 虽然咸淡不适中，卖相也算不上好看，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是飞跃性的进步，唐桔对此十分满意，觉得自己离成功又进了一步。 她可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 这个念头不知从哪冒出来，下一秒，唐桔双颊通红。 他们不过才住在一起没多久，现在考虑结婚的事未免太早了些。 唐桔心不在焉地摆放着碗筷，努力消除心中荒诞至极的想法，但当她正视爱人的容颜，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段又生都是急性子。 不过说他们急于求成，倒也不完全正确。 有七年的心照不宣作为前提，一切都显得顺其自然且理所应当，在炽热真挚的感情面前，时间只是附属品。 第47章 经久 午饭过后, 为了弥补昨晚的过失，段又生主动提出重刷电影。 唐桔欣然同意，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给广大听众一个交代。 外面天气很好,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两人换好衣服带小毛球出门逛街, 熟悉周边环境的同时买了晚饭回来, 是唐桔爱吃的咖喱蛋包饭。 第82页 小毛球在外面撒了一下午的欢，它和唐桔一样在家闷了太久，唿吸到新鲜空气时一双小眼睛亮得发出光来，没多久在地上打起了滚。 起先唐桔觉得小毛球这么做不讲卫生，但百般劝阻无效后也只能任由它去，反正给小猫洗澡的人不是她。 回公寓后唐桔沖了个热水澡, 然后不紧不慢地捧着杯热牛奶围观小毛球洗澡时和段铲屎官的斗智斗勇。 转眼间，只会嗷呜嗷呜叫的小奶猫长大了许多也变重了许多，唯一不变的便是对洗澡的抗拒, 段又生因此饱受折磨, 却也拿这个可爱的小傢伙无可奈何。 夜里九点, 待小毛球进入梦乡，直播也将要开始。 久违地戴上耳机，唐桔长吁一口气，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故事以校园开篇, 以未来结尾，男女主人公的一言一行全部由现实生活改编而来，对数万名听众来说, 这也许是他们心中经年不散的意难平，对讲述者来说, 却是青春的句号。 直播间人数五分钟内破万，且处于持续上升状态。 片刻后，温暖甜美的嗓音传入千万人心田，有抚平一切躁动不安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去聆听。 对于故事的结局，网络上流传着很多种猜想。 有人说男女主角会克服时间和距离，在某个地方重逢并相爱；也有人说上一期节目基调低沉压抑，结局多半不会圆满，况且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破镜重圆。 可老天似乎酷爱开玩笑，他能让你在兵荒马乱的年纪遇见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还没准备好敞开心扉便无情剪断和那个人相连的细线；也能妙手回春，在双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推波助澜，最终成就一段佳话。 「光是遇见你，就已经耗尽我此生的好运。」 「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就像不切实际的美梦，我不敢有所希冀，却又拼命想要本该属于我的你。」 「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对若有似无的暧昧感到厌倦，却不曾停止试探，渐渐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万幸你不曾放弃我，我们双手紧握，一点点走出漫无边际的深渊。」 「你是青春送我最好的礼物。」 「是寒冬里的第一抹春色。」 「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和救赎。」 …… 直播一经结束，顿时在网上引起超高话题量。 起初唐桔担心自己的结局会达不到一部分听众的期待，但自从钻戒戴在手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恭喜。」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唐桔看进那双狭长温润的眸，知道段又生是数万名听众之一。 「我在西餐厅定了位子，明晚一起去庆祝一下。」 「好。」 暖色光鲜柔和而暧昧，情愫不断发酵。 两情相悦的人只需一个眼神便动了情，相拥而吻。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为了方便这个吻的深入，段又生把唐桔抱到桌子上，正要进一步攻城略池，余光瞥见电脑屏幕还亮着，下意识放开怀里的人。 唐桔对他的突然停止感到奇怪，顺着段又生的目光看过去，登时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当她坐到电脑桌前查看时，发现自己忘了退出直播界面。 刚刚那些声音该不会…… 唐桔欲哭无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从她从事电台主持人行业以来，从没触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唐桔石化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无事于补，陷入社死的深渊。 「怎么了？」段又生问，他语气平常，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我不会对你发脾气。」 「这可是你说的……」犹豫片刻，唐桔小声嘟囔道，「我忘了关直播……」 她已经做好了接受对方指责的准备，毕竟段又生在心理学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恋综那场浪漫求，全网都知道他们订了婚，而刚才那段不慎流出的音频定然会让他受到影响，轻则被指指点点，重则…… 唐桔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可饶恕，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弥补之际，头顶传来一声不咸不淡的：「嗯。」 「坐上来。」 段又生说完食指微曲，在电脑桌上敲了敲。 ？？？ 唐桔不解地看向他，以为段又生不常上网，因而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解释道：「我直播间里有几万人，刚才那些声音也许会被你的同事听到，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 「总之要先发微博澄清，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唐桔说完便离身离开，不料还没走出半步，被段又生拦腰抱进怀里。 「没必要。」 将人禁锢在身体与桌子之间，不给唐桔说话的机会，段又生有些蛮横地堵住她的唇。 情侣之间接吻的次数多了，就会掌握一些要领，从而得到吻技的提升。 段又生本就擅于学习，并且喜欢不断钻研，一年时间下来，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对方口腔内的敏感地带，软硬兼施的同时又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无论自身欲望如何冲动强烈，依旧能将尺度把握在对方能接受的范围内，让人留连忘返。 毫无疑问的，唐桔喜欢他们之间的吻，可现在明显不是做这些的时候，却又挣扎不开，只能任其摆布。 第83页 她不知道这个吻将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段又生此时在想些什么，只顾享受他们完全属于对方的每一分每一秒，心中的不安逐渐淡化。 唿吸有些困难时，两人唇瓣相离。 看着那娇艷欲滴的红唇，段又生喉结滚动，没忍住又凑过去咬了咬。 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唿吸着彼此的唿吸，浪漫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绝世外，摒除一切烦恼嘈杂。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但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 翌日，换唐桔腰酸背痛地从床上醒来。 昨晚的疯狂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人脸红心跳，她深吸一口气，倚着枕头勉强坐起来。 睡眼朦胧间看见段又生端着热粥走进卧室，唐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顾。 许是昨晚尝够了甜头，段又生的照料可谓从头到脚无微不至，等唐桔终于养足了精神，两人乘车前往a中。 高中毕业以来，这是唐桔第一次回到母校。 她是个感性的人，以前为了避免触景生情，她习惯性推脱同学结伴拜访的邀约，好在如今所有遗憾得以圆满，校园里弥留着的也只剩两人青涩美好的回忆。 想想就期待。 他们的行程没有通知校方，一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躁动，二来他们想心无旁骛地走进回忆，不被任何人打扰。 踏入校门的那一刻起，好像一下子回到高中时光。 除校园西侧新建了一栋教学楼外，所有景物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给人以无限亲切怀念。 走进教学楼，两人拜访了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昔日严厉的女教师头上多了几缕白髮，看上去和蔼可亲，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追忆往事，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班主任口中的回忆，自然大部分是对段又生的夸奖，虽然学生时代的唐桔成绩名列前茅，但毕竟两人不在同一水平线上，能令老师印象深刻的，只有精英中的精英。 对此，唐桔深感无奈又无能为力。 哎，男朋友太优秀了怎么办？ 班主任越说越起劲，满眼是对两位优秀毕业生的欣慰。 直到两人同她道别，班主任回到办公桌前，开始思考一件重要的事。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 老教学楼走廊里，正值课间，唐桔透过墨镜看到无数活力四射的少年，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闪烁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光芒。 「想去看看吗？」 「嗯。」 没多久，两人登上五楼，五楼是高二学生的聚集地。 走到拐角处，两只手牵在一起，唐桔条件反射般有些紧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毕业了。 他们站定在高二一班后门，透过玻璃朝里面望。 喧嚷的教室里，最后排坐着一男一女，男生在给女生讲题，女生则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疑问。 一时间，所有人和场景同四年前重合，唐桔摘下墨镜，和段又生相视一笑。 从此，藏进桌肚的桔梗花经久盛开。 她在他心头怡然盛放，永不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