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换婚,她带着药房嫁给废太子》 第1章 醒来 康平四十年。 秋风萧瑟,天气渐凉,草木摇落霜寒露。 西北的边陲之地有一个绥阳县,靠近繁华街市的地方有一处宅院,此时正在张灯结彩。 院子里的下人们此刻正在外面小声嘀咕着关在柴房里的人。 “小姐不会死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可能,刚才我还听到声音了。你可别管闲事,二夫人说了,不到迎亲的日子绝不允许把小姐放出来。” “小姐可是真可怜,不但被人换了亲事,还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快别说了,这话要是被二夫人听见,小心回头就把你发卖了。” 那个丫鬟吓得马上噤声。 …… 阳光穿过树枝间的空隙,透过窗轩,一缕缕地洒满屋子。 简陋破败的柴房里,石板床上躺着一个纤细的少女,此时她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疼的厉害。少女蜷缩着身体,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乌黑的长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浑身的疼痛逼得她骤然睁开眼。 头顶是漏风的青瓦屋顶,阳光透过墙上的裂缝射进逼仄的房间里。随着风轻轻地吹过,窗轩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一张已经掉漆的桌子,只剩三条腿,摇摇欲坠地靠在墙边。 墙角里堆着个破旧的箱笼,箱笼旁边是一捆捆的柴禾。 她忙伸出双手低头看去。那是一双白皙如玉,十指纤纤的手,不是她自己那带着薄薄的茧的手。 苏莞感觉不太对,拖着沉重的身体下了床,打开那个破旧的箱笼,蹲下翻找了一番,找出了一面铜镜。 她把铜镜举起来,镜里映出一个陌生少女的面孔。 这是一张极为美丽的容颜,弯弯的黛眉下是清澈明亮的星眸,玉面芙蓉,顾盼生辉。比她现代的容貌还要出色。 她这是穿越了。 穿越前她是一名医学博士生,每天在医院跟着导师实习,晚上还要加班加点赶论文。 还有一个月就毕业的她,在路过精神科时,被一个精神病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再次睁开眼,人就到了这里。 放下手中的铜镜,她转身准备回到床上。 许是蹲久了,她刚一站起,眼前突然发黑,差点晕过去,她连忙扶住土墙,缓了一口气。 脑海里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个女孩子从生到死的十六年人生。 原主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幽州太守,在三年前不幸染病去世,留下十三岁的原主和一个五岁的儿子。 由于原主的母亲也早已不在人世,苏父去世前只能把原主和五岁的儿子托付给自己的兄弟苏横照顾。 这个兄弟苏横并非是良善之辈,苏父那边刚去世,这边苏横夫妇便开始谋划着篡夺苏父留给原主的家产。 更过分的是,苏横在妻子杨氏的怂恿下,把原主早就定下的婚事给换掉,让自己的女儿替代原主嫁到上京侯府的赵家。 而原主则被他们嫁到石岗村一个破落户人家给人冲喜。 听说那人还生了重病,现在一直卧病在床吊着一口气。 原主听说后,趁着苏横夫妻二人不注意准备逃跑,却在跑路那天又遇到来探亲的杨氏外甥。当场被杨氏的外甥抓了回来。 苏横夫妻两人为了防止原主再次逃跑,干脆给原主灌了迷药后关在后院破旧不堪的柴房中,直到成婚那天才会放出来。 或许是药的效果太厉害,原主昏过去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过。等再次睁开眼,便成了她苏莞。 突然外面传来吵闹声。 “少爷,夫人交代过,谁也不允许进去看小姐。你还是回去吧,到了出嫁那天,你自然能见到小姐。” “不要!阿姐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只是给阿姐送点吃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快让开!” 门外男孩稚嫩的嗓音透着固执。 “小少爷,你听奴婢的,小姐人好好的在房里,没有出事。” 男孩执拗着说道:“可我明明听到下人们说阿姐已经快死了!你们再不让我进去,我就去告官!” 苏莞听着外面的吵闹。那男孩话音落下,脚步越来越远,她知道那孩子真的是打算去报官。 “别,别,少爷等等……”丫鬟慌乱地喊着,“奴婢答应你就是了。” 男孩的声音透出一丝欣喜,回道:“那我看完阿姐就出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苏莞抬头看去,这是原主才八岁的弟弟——苏玉泽。 少年身穿素雅的长袍,白净清秀的脸上没有几两肉,浓眉大眼里蓄满了眼泪。似是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的模样,他转过身去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后,这才看向苏莞。 见苏莞真的没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莞有点担心自己被苏玉泽看出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换了个灵魂,愣在原地并没有出声。 好在苏玉泽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关心她的安危。 他激动地跑过去,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她,似乎又想到自己已然过了七岁,在她面前刹住了脚步,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腕,怕她一下子就离他而去。 “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他声音哽咽,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这几日他一直在找机会来看望阿姐,却总是被下人给拦住。 要不是今天他听下人们说,阿姐已经三天没有用过食了,才会不顾二叔二婶的警告,硬闯了进来。 被他紧握的手腕处瞬间有些疼,苏莞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小子的手劲可真大,差点让她没忍住把人一脚踹开。 苏玉泽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伤到了苏莞,一脸关心地问道:“阿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苏莞忍不住把手往回抽:“苏玉泽,你再不松开,我的手腕就要被你折断了。” 原主身娇体贵,一身细皮嫩肉,被人轻轻一碰就见红。 苏玉泽慌忙松开,低头看了一眼,见她的手腕处已经浮现出几道红色的勒痕, “阿姐对不起,我……我……” 苏莞揉了揉手腕,阻止他继续自责下去,“好了,我已经没事了。” 咕噜咕噜。 饿! 好饿! 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饿得胃非常难受,连带着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得赶快补充一下体力才行。 她可不想刚穿越过来,人就被饿死了。 还没等她开口,苏玉泽已经把揣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阿姐,给,”他把一个黑呼呼的馒头递过来,“我来就是给阿姐带吃的。” 苏莞:“……” 这孩子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就是这馒头看着太让人没有食欲了,接在手中硬邦邦的,感觉跟个石头一样。 突然之间好怀念穿越前随便吃喝的好日子。 苏玉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也知道这馒头不好看也不好吃。但没有办法,他每天吃的也是这些。 但是真正让他生气的是,二叔和二婶娘还打算要堂姐代替阿姐嫁到上京的赵家。 而阿姐却要去嫁给一个快死的人。 想到此,苏玉泽紧紧攥着小手,恨自己太弱小,太无用,什么也帮不到阿姐。 苏莞一直关注着他的举动,知道他又在自责,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她朝门外看了一眼,见丫鬟并没有走远,只好放低声音说道:“婚事在哪天?” “明天。” 说完,苏玉泽一脸的低落。 第2章 准备跑路 苏莞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快,明天就要嫁给那个快死的病鬼啦? 要不……还是马上跑路吧。 苏玉泽一脸气愤地说道:“我看到堂姐的院子里摆满了嫁妆。那些嫁妆本来都是阿姐的,连箱子他们都没换!” 那些嫁妆都是阿爹在世时给阿姐准备的。 阿爹活着的时候,任职幽州太守。半辈子清正廉洁,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家产。阿姐的嫁妆,还是阿娘嫁给阿爹时带来的。 现在这些嫁妆都被二叔一家给霸占了。 苏玉泽气得鼓着稚嫩的小脸,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尤其还有阿姐的嫁衣。” 苏莞脑海里闪过一个回忆的片段:父亲满脸高兴地捧着嫁衣,那是他节省了几个月的俸禄从最好的绣庄给她订做的。 那大红的嫁衣薄如雾,轻如云,缀满精致的绣花。每一个细节都彰显了父亲对女儿的殷殷舐犊情,拳拳慈父心。 父亲是想让他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出嫁呀。 她抹了一把脸,苏横夫妇的做法触到了她的底线。人贪财到这种程度,也是世间少有。 居然连一件衣服都不放过! 苏玉泽见她脸色难看,开口问道:“阿姐想要把那件嫁衣要回来吗?” 虽然他年纪小,但也知道那件嫁衣对阿姐意味着什么,何况那是阿爹给阿姐准备的。 过了好半晌,苏莞才重重地点点头,说道:“对,我不但要把嫁衣拿回来,还要把阿娘的嫁妆也拿回来。” 但不是现在,如今她首先要摆脱目前的困境。 她看了一眼苏玉泽。小小的年龄,稚嫩的小脸早已褪去了年少的天真,眼中有着对未来不确定的茫然和担忧。 “阿弟,”她扶着着他的肩膀,突然问道,“想不想离开这里?” 虽然她想马上跑路,但苏玉泽不见得会这么想。毕竟他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离开家,等于分家。 这对于古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这几年苏玉泽在苏横夫妻两人手下讨生活,极为不易,早已懂得察言观色,听到苏莞这么问,倏地抬眼看向苏莞,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想,阿姐是要……” 苏莞朝他点点头,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苏玉泽刚才还想着只要再过几年,就可以顶门立户,根本不需要靠着二叔一家过活。 到时候他带着阿姐到外面单独住,一样可以养活自己和阿姐。 但现在听到阿姐这么说,他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苏莞马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安静。 苏玉泽想到外面有人监视,马上收起脸上的情绪。 “你听好了,今晚我们就跑,”苏莞快速地小声交代,“一会你从这里出去,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深夜你假装上茅厕,我们在茅厕旁边的大树下集合。” 苏玉泽听得两眼放光,眉眼上扬,不住点头。 苏家要说哪里最没有设防,就是茅厕,那里有一棵大树,大树的枝干都长到墙外面去了,到时候只要先爬到树上,然后顺着树干跳到墙外去便是。 上次原主逃跑选择的是狗洞,可那狗洞唯一的不好就是离前院的大门比较近,极易被人发现。 爬树这种事,苏横夫妻两人是万万想不到的。 原主从小都是按照标准的大家闺秀教养长大。别说爬树,就是上次能爬狗洞,都是攒了好多天的勇气。 这次她的逃跑一定不会失败! 苏玉泽紧紧握着小拳头,坚定地小声说道:“好!阿姐放心,我都记得了。” “在我房间的床底下有个盒子。你找个机会进去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带上,”苏莞最后叮嘱他,“切记不要让人发现了,如果没有机会就先不要动。” 那里是原主偷偷攒下的银子,有二百两,还有一张药铺的地契。 有了这些银子和地契,足够两人在外面生活几年。 苏玉泽认真地点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原来是负责监视的下人见两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便凑过来偷听。 苏莞咳嗽一声,大声对苏玉泽说道:“阿弟,你那里还有没有吃的,我还是饿。” 见苏莞朝着他眨了眨眼,苏玉泽也明白过来,佯作呜咽道:“二叔二婶娘看得太紧,我晚上再想办法给阿姐拿吃的。” “行,晚上我等你。” 两人相视一眼,苏莞朝他点点头。 苏玉泽眼角余光朝门口瞥了一眼,见门口处露出一片灰色的衣角。 他带着哭腔回道:“好,阿姐我一定能做到的。” 说完话,他便一溜烟跑出门口。那下人来不及躲避,被苏玉泽一下撞了个跟斗,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苏玉泽觉得很解气,挥了挥小拳头正要跑开,下人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住他。 “人也见到了,该跟我回院子了吧。要是被二爷跟夫人知道了,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苏玉泽回头看了一眼苏莞,低垂着头跟着下人乖乖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过了今晚,他一定要带着阿姐远走高飞!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离,苏莞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眯着眼,想着今后的打算,一边啃馒头。不过馒头实在太硬,啃了几口只蹭了点馒头渣下来,一赌气把馒头放桌上了。 当夜幕降临时,天边挂着一轮下弦月,低低的,像赤金色的脸盆,沉了下去。 天是森冷的青,漫天的繁星隐隐约约,忽明忽现。 “小姐,饭来了。”丫鬟轻手轻脚地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这次丫鬟带来的饭菜比之前好了许多,有两小盘青菜,一碗米饭,还有一壶茶水。 也许苏横夫妻是为了让她明天能顺利嫁出去,也许是知道今天她醒来后没有激烈反抗,所以“好心”施舍给她一点好吃的,让她乖乖听话。 但不管是哪一种,先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 苏莞饿得厉害,端起碗,拿起筷子正准备吃时,手突然顿住。她凑近米饭仔细闻了闻,脸色一沉。 米饭里明显有异常的气味。似乎混有某种药物。 平常人肯定闻不出这种区别,但对于医学博士生的她来讲,分辨药物气味只是基本功。 苏横夫妇还要把她嫁给别人冲喜,米饭里应该还是混的迷药,用来防止她逃跑的。 她目光瞥向门外。还没有走远的丫鬟正回头偷偷瞧过来。见苏莞在看她,便又把头扭过去,转身离房门远一些。 欲盖弥彰。 她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的小动作,然后趁着对方不注意,把饭菜往袖口里倒了些。 等那丫鬟再次返回来,见碗里的米饭已经吃了一半,这才笑嘻嘻地离开了。 等丫鬟一离开,苏莞便把袖子里的饭倒了出来,塞入一个隐秘的角落中。然后躺在床上佯装昏睡过去。 星月暗淡,漆黑一片的宅院愈发冷冷清清,只有廊檐下的几只灯笼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底端垂坠的流苏随风轻轻摇曳,映照着近处的花草树木,显得影影绰绰。 苏莞睁开双眼,蹑手蹑脚地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男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面上。 “嘿嘿!表妹,你想去哪里?” 第3章 玉佩 是谁? 苏莞一脸警惕地看向门口处,顺手把束发的簪子拔下来藏在衣袖里。 来人正是之前原主逃跑时遇到的杨氏外甥,杨耀祖。 这个杨耀祖早已经对原主觊觎已久,但碍于那时原主有婚约在身,杨氏警告他不许对原主下手。 就算想下手,也要等到时机成熟才可以。 现在看来,杨氏大概是觉得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才放任杨耀祖过来。 之前原主被他抓回来的仇还没有报呢,他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杨耀祖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腻在苏莞身上打转。 苏莞把手隐在衣袖里,紧紧握着尖锐的簪子,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表哥,你可终于来了。” “表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杨耀祖有些意外。 没想到苏莞今天这么好说话,平常可是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难道是怕明天就要嫁给那病秧子,心里不愿意? 要是表妹这样想的话,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苏莞没有回他话,而是问道:“难道表哥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嫁给那个快死的病秧子?” “那当然不会,”杨耀祖一脸淫笑,“我这不是来陪表妹了嘛。”说完他就伸出一只肥胖油腻的手,朝着苏莞的脸摸来。 苏莞一侧身轻轻躲过,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有几个下人在柴房的附近把守,目测过去,一共有五个人。 这是杨氏派来监视她的人。 杨耀祖刚才没有得手,心里不爽,正要发火,却被苏莞打断。 “表哥你急什么啊。长夜漫漫,我们多的是时间,” 她走回桌前,朝他一笑。 这一笑,似乎让整个昏暗的房间都亮了起来,如黑夜中一颗夜明珠在灼灼生辉。 杨耀祖看得直吞口水。 他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自十三岁懂得男女之事,便尝过各色女人,却从来没有一个能有眼前的人美。 从第一次见到苏莞,他就起了心思,只是碍于舅母的严厉警告,一直没有动眼前的美人。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他岂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 想到这样一个极品美人,一会就要躺在自己的身下承欢,那滋味一定是极美的。 想到此,他的下腹顿时涌起一股热流,恨不能马上就抱着美人就地挞伐。 苏莞差点被他那猥琐的眼神给恶心吐了,连忙催促道:“表哥,这等好事有外人在多煞风景。你去把外面的下人赶走,咱们好好的彻夜深谈。” 杨耀祖盯着苏莞舔了一下嘴唇,并没有动。 苏莞心里一紧。 穿越之前她还是个学生,只学过怎么握手术刀,可从没有拿过杀人刀。现在要拿簪子去扎人,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但心中紧张归紧张,她脸上却是一派镇定。 “怎么了?难道表哥不愿意么?”她故作生气地扭过身去。 杨耀祖急忙开口:“不,不,我愿意,我愿意。待我把下人都赶走了,表妹可不能再拒绝我了。” 苏莞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道:“那是当然,我也等不及……” 等不及噶腰子了。 “行,等我把人支开,待会表妹就可以尽情地叫,表哥一定让表妹乐不思蜀,哈哈哈!” 苏莞忍住胃里泛起的不适,低头装作害羞。 杨耀祖见她害羞,笑得更是得意,转身出门就去赶院子里的下人,让他们都赶紧滚得远远的。 本来那些下人是看守苏莞的,见杨耀祖驱赶他们,才要开口争辩,就被他骂了回去。 “马上都给我滚出去。” 杨耀祖为人豪横,下人们也不敢得罪他,只好退出院子。 苏莞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嘴角一勾。这个杨耀祖还挺配合的,他把下人都赶走了,自己就好办了。 在杨耀祖折返,苏莞已经坐在桌边,握住手里的簪子,对他眨眨眼,抬手招了招。 “表妹,我来了,”杨耀祖朝着苏莞扑过来,“我已经把下人赶走,这次你可不能躲着我了吧。” 苏莞没有让他近身,而是抬手一扯他的衣袖,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 “表哥,你先坐。我来服侍你可好?” 少女笑得轻轻柔柔,如春风拂面,然而她的眼中却闪动着一抹冷意。 杨耀祖根本没注意到,吞了吞口水:“好好好。” 苏莞转到他的身后,目光在他后脑勺停留了片刻,眉眼带笑,轻声说道:“表哥你先闭上眼,我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杨耀祖没想到苏莞这么主动,闭上眼笑道:“表妹,你快些。” “那也行。” 苏莞随口答应,从袖子里拿出那枚尖锐无比的发簪,目光落在杨耀祖后脑勺的风池穴。 风池穴位于人体项部,在枕后区,当后发际正中直上一寸,枕外隆凸直下,两侧斜方肌之间凹陷处。扎得合适可以治疗很多病症,一旦刺入过深,人就会陷入全身无力的状态,也无法正常说话。 确定好位置后,她笑得一脸欢快:“表哥我要开始了,你好好享受吧。” 话音才落,她对准穴位,飞快地把簪子刺了进去,就当是针灸实习。 杨耀祖连一点喊叫声都没有发出来。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直挺挺地从椅子上出溜了下去。 苏莞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先狠狠地踹了两脚,觉得不解气,把桌上的馒头拿起来狠狠拍在杨耀祖的脑门上,登时砸了一个大包。 杨耀祖被砸得晕头转向,金星直冒,可惜动不了,只能瞪着眼前笑语晏晏的苏莞。 “表哥,舒服吗?”苏莞勾起一抹笑,“忘了告诉表哥,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表妹可不是小白花,惹到我可是要噶腰子的。” 她用剪刀手在杨耀祖的肾上比划了一下,把杨耀祖吓得浑身一颤。 苏莞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停在他的下身。 腰子还是算了,这人长期纵欲,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腰子。这惹祸的根源倒是可以先噶了,省得他以后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她在箱笼里翻找出一把剪刀,然后咔嚓咔嚓地剪着,向杨耀祖走去。 杨耀祖看出她的用意,吓得脸色煞白,一脸恐惧。眼见苏莞蹲在他的腿边,他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双腿。 苏莞正要动手,窗外亮起火光,同时传来一阵说话声。 苏莞握着剪刀的手一顿,眯着眼朝着外面看去。 原来方才被赶出去的下人们被杨氏训斥了一顿,让他们好好看管苏莞,只得又回到院子来探看。 杨耀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张口想向外面求救,“啊……呜……” 他发出的声音极为压抑,下人们停下脚步。 “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里面正忙着呢……”有个下人暧昧地笑道。 苏莞就坡下驴,用外面能听见的声音温柔地说道:“表哥,你真不配合,把腿再分开些。” “快走快走,”几个下人刚到门口,齐刷刷地转身,“要是杨少爷被咱们打扰了好事,非得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反正知道苏莞还在屋里就行了,他们可不想触了杨耀祖的霉头。 听着脚步声走远,苏莞冷笑一声。 杨耀祖本来还盼着下人发现屋里的不正常,会进来救他。听到众人离开,顿时一脸绝望。 苏莞冷笑道:“想喊人,我劝你还是别费功夫了!” 杨耀祖拼命地挣扎,他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苏莞轻轻在他后颈处一点,杨耀祖终于可以哼唧了,只是声音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想要说什么赶快说,”苏莞坐在杨耀祖面前,翘起二郎腿,“要是说的话有用,兴许我一高兴,把你给放了,若是没用……” 她倾身凑近,把剪刀在他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你自己选吧。”苏莞坐直身子,时刻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杨耀祖满眼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依旧是那个容貌绝美的表妹,但说的话做的事,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苏莞就这么清凌凌的看着他,杨耀祖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舅母今晚会把小表弟给抓起来。” 他只希望苏莞看在他说实话的份上,能放过自己。 “什么?”苏莞倏地站了起来。冷着脸再次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杨耀祖想点头却点了,只能转动眼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现在可以去小表弟那里看看。” 苏莞一双澄澈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能把人看穿,她缓缓弯下腰,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找阿弟前,我先把你给解决了。” 杨耀祖大骇,浑身哆嗦,可是全身无力,动都动不了。 苏莞把剪刀对准他的喉咙,威胁道:“快说,还有什么是你瞒着我的?” “是……是……”见苏莞把剪刀抵近他的脖子,杨耀祖吓得一口气就交代了,“舅母要用他来要挟你,让你交出大夫人留下的玉佩。” 苏莞一怔,没想到会逼问出这么一个答案。 她还以为杨氏是打算拿苏玉泽来威胁自己,让自己不敢再起逃跑的心思。 没想到是因为一块玉佩。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关于玉佩的事情。 她又问道:“杨氏为何要那玉佩?” 原主的母亲林氏在去世前曾把一个盒子交给原主保管,待出嫁那日才可以打开。至于玉佩,林氏根本没有提起过。 难道说玉佩就是在那个盒子里? “我也不知道,舅母没有说。”杨耀祖畏惧地看了她一眼,老实交代。 苏莞仔细观察杨耀祖的目光,看出他并没有欺骗她后,又问道:“你可知我阿弟被杨氏关在哪里?” 杨耀祖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今晚过来时,舅母已经吩咐下人去抓小表弟,”杨耀祖看苏莞一脸难看,真怕苏莞一个不高兴把自己宰了,“舅母没有见到玉佩前,绝对不会对小表弟怎样的。” 苏莞当然也知道这个,但是苏玉泽被杨氏抓起来,她还是不放心,她要亲自去看看。 她立刻起身,准备去找杨氏要人。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杨耀祖,她手起刀落,咔嚓一下,二两肉啪嗒掉了下来。 杨耀祖惨叫一声,疼得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苏莞丢掉手中的剪刀,嫌恶地在桌子上抹抹手,转身离开去找来一条绳子。 “表哥,”她一边捆人一边说道,“表妹给你找了个新去处。往后你就要高升了,进宫陪着皇帝多风光,你可不要忘了今天表妹的功劳呀!到时候表妹还要跟着你吃香喝辣呢。” 做完这些,她才起身前往杨氏的院子走去。 她做的这一切都被对面屋脊上观察的黑衣人尽收眼底,待苏莞离开,那名黑衣人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苏家。 第4章 有乃父之风 月光洒落苏家的宅院,院落内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隐隐约约反射出些许的光亮。 苏莞出了柴房所在的小院,趁黑摸进苏玉泽的院子里。 院子里面漆黑一片,连个守夜的下人都没有。 意识到不对头,她快步走到苏玉泽房间的门前,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是虚掩的。她扫了一眼屋内,屋子里空荡荡的。床上的棉被整整齐齐,连动都不曾动过。 人果然被杨氏给抓走了。 她黑着脸出了门,朝苏横夫妇的院子走去。 守夜的丫鬟见到是苏莞来了,忙叫住她。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从柴房出来了?” “起开!”苏莞推开阻挡她的丫鬟,“马上叫杨氏出来,把我阿弟交出来!” 屋里正在熟睡的杨氏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她本来正郁闷今天苏横又跑外面找那个贱蹄子风流去了,现在又莫名被吵起来,披上外衣一脸怒意地走了出来。 “是谁在外面吵?”看到来人是苏莞时,杨氏有些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苏莞没有理她,而是直接向她要人。 “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把我阿弟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去县衙告官,告你贪财害命,换掉侄女的婚事!”苏莞冷着脸说道。 绥阳县的县令是苏父的学生,看在苏父的面子,他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所以杨氏还是有些怕她去告官的。 这也是为什么杨氏不敢过分欺辱原主的原因。 现在赵家来娶亲,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绥阳县,就住在客栈里,等着明天的接亲。她可怕这事闹大了被赵家人知道。 这门婚事说什么都不能被苏莞毁了! 她不情愿地说道:“想要人,就给我乖乖地嫁人,人到时候你自然见得着!” 苏莞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弟?” 杨氏被她盯得有些害怕,以前怎么没有觉得这臭丫头有这样的气势呢。 看苏莞这个架势,今天若是不让她见到苏玉泽那小子,她一定不会把乖乖把玉佩交出来。 “明天,”杨氏忍着怒气说道,“明天你大婚时,只要把你母亲留下的那块玉佩给我,到时你自然会见到那小子。” 杨氏一想到那玉佩就气得牙疼,她亲自去苏莞的房间里搜,搜了两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也不知道那东西被这臭丫头藏到了哪里。 现在她只能把苏玉泽握在手里,才能让苏莞乖乖交出玉佩来。 苏莞道:“你最好让我明天一早就见到阿弟,不然你女儿也休想嫁到赵家。” 杨氏最是在乎自己女儿的婚事,明天能顺顺利利的。没想到苏莞居然敢威胁她! “你!”杨氏气得直跺脚,“你马上给我回柴房去!” 苏莞放下话后,转身转身离开。 “给我站住!”杨氏喊住她,“你表哥呢?” 苏莞停下脚步,回头给了一个好笑的神情,“我一个要嫁人的女儿家,大晚上的怎么会知道你的外甥在哪里。” 杨氏一脸不信。之前杨耀祖一直惦记着要去找苏莞,她睁只眼闭只眼的也没过问,现在苏莞大摇大摆地出来要人,杨耀祖却不见了,莫非快活完了出门去了? “杨氏你记得,明天一早我要见到苏玉泽,不然,我就拆了苏家。” 苏莞留下话后便离开了。只剩下杨氏看着远去的身影,恶狠狠地瞪着。 …… 从苏家离开的黑衣人很快到了石岗村,在一道高墙外停了下来。 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四周无人后,他一个纵身跃上墙头,接着跳进院子里。 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妇人正在院内等待,见黑衣人跳下来,连忙跑过来问:“青峰,怎么样,那苏家的姑娘品行如何?” 黑衣人想到今晚所见所闻,尤其是那咔嚓一剪刀,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不知要如何开口。 见他不说话,妇人着急地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要是那杨氏的女儿品行不端,我们还有挽回的机会。” 大不了现在就去苏家把这门婚事给退掉。 主子那样金贵的人,虽然现在遭了罪,但也不是那种品行低下的女子能般配的。 要不是主子因为被人诬陷贬到这里,上京的那些高门贵女哪一个不是等着他家主子挑选。 这次给主子找冲喜新娘,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自从主子从上京被流放到西北的边陲之地,已经一个月了,但人总是半昏半醒状态,最近醒来的日子更少了。他们怕主子这么下去,一定会出事。 后来他们才想起来通禅寺的慧明大师给主子批的命格: 生死为此岸, 涅盘为彼岸。 待有缘人现, 死劫方可解。 当时他们这些人都不懂慧明大师这话什么意思。 后来慧明大师解释了一句:想要化解此次劫难,需遇到一生辰八字与之相配的女子成婚,死劫便能解。 还说那女子会在主子危难之际才会出现。 杨氏找上门时,她特意先问了杨氏女儿的生辰八字,发现正和自家主子匹配,便当时就把这婚事给定下了。 速度是快了,却没有考虑对方的品行如何。 “崔嬷嬷,苏姑娘她……”黑衣人林青峰语气有些不确定,“还是个不错的女子吧……” 他犹豫了下,还是先把杨氏换婚一事给说了出来。 那杨氏的女儿,他也私下探查过了,根本配不上他们主子。 而被换婚的这位嘛……他觉得比那个矫揉做作的杨氏女儿要顺眼的多。 虽然他们都是主子的下人,可这男婚女嫁的事,他这个光棍也搞不懂。 崔嬷嬷听后,皱着眉,她本来也是奔着杨氏女儿的生辰八字去的,现在听到人被换,脸色非常难看。 当时她还纳闷杨氏为何会答应如此的干脆,原来是打着换婚的算盘才应下她的! 居然用侄女来糊弄她! 她越想越生气。 “那杨氏告诉我的生辰八字是谁的?”崔嬷嬷沉着脸问。 “这个你放心,杨氏给的是苏姑娘的生辰八字。” 两位姑娘虽然出生在同一天,可是一个是在卯时,一个是在亥时。 苏姑娘是在卯时生的。 崔嬷嬷听后,眉头这才舒展开。这要是娶错了,可是要了主子的命。 “那你给我说说,苏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崔嬷嬷听到生辰八字是对的,便不再追究,只问他,“样貌如何?德行又如何?脾性怎么样?” 林青峰想了下,把自己看到的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嘎男人那东西,他是没有提的。这也是他有些担心的地方,万一哪天主子得罪了苏姑娘,会不会也…… 一想就好可怕。 还好他们主子洁身自好,都二十有三了,连女子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这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早已妻妾成群,儿女满地了。 对于苏莞动手伤人的事,林青峰实在不敢告诉崔嬷嬷,但考虑到眼下主子的困境,他只好硬着头皮使劲夸赞。 “苏姑娘貌若天仙,就是上京的第一美人白姑娘恐怕也比不过,而且苏姑娘还非常爱护幼弟,为人更是刚正不阿,行事果断,颇有乃父之风。” 第5章 药房 说起这个苏太守,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并不是说他为官时多坏,而是他做事非常奇葩。 崔嬷嬷不懂朝堂之上的事,见林青峰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便追问道:“怎么,难道那苏大人是个酷吏不成?” 林青峰无语。 “那倒不是,苏大人……”想了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苏大人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崔嬷嬷瞪了他一眼:“那你还摆出那种表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大人是个大坏人。 林青峰问她:“崔嬷嬷,你可知咱们大晋朝五年前,幽州差点被西戎士兵攻陷的事吗?” “这个谁不知道,”崔嬷嬷当然知道,突然明白过来了,“你说的可是被全幽州传颂,那位妇人之友的那位苏大人?” 林青峰抽了抽嘴角,僵硬地点点头。 “的确是……那位就是苏姑娘的父亲。” 苏大人确实是位为国为民的好官,却被这个搞笑的名声给连累了。 当时幽州正被西边的西戎进犯。朝廷迟迟不肯援助,只让幽州守军自己抵抗。 幽州那点兵力哪里挡的住西戎铁骑,连战连败,损失惨重。 眼见着幽州城就要被西戎人攻破,苏太守几次上书朝廷,让其速速发送援军,可朝廷迟迟没有动静。 而幽州当地的富豪绅士又纷纷囤积粮食。不但百姓生活艰苦,边关战士更是忍受饥饿来抵抗敌人。 苏大人无法,只好下了一道命令:凡纳妾之家,必须要按妾室人头上缴税银,没银子的用粮食抵扣,而且还是从重征收。 这道命令下达后,当地富豪绅士无不大骂苏大人无耻。没粮食不去找朝廷要,居然把算盘打到他们这些富绅的头上来了。 一些富绅连夜想要发卖府里的小妾,却被苏大人的另一条命令给吓了回去。 凡是发卖妾室的,罪加一等。 富豪绅士们眼看着苏大人带着官兵挨个上门征收粮食,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官员。 一个小妾一年要三十两的税银。凡是有点银子的,谁家里还没有五六个小妾? 但碍于苏大人的官职,各家富绅只好咬着牙把家中的粮食都供上去。 对于各家正妻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 家里掌管中馈的,哪个不是正妻说了算。她们纷纷带头缴纳人头税,逼得自家男人再也不敢起纳妾的心思。 自那以后,苏太守便成了幽州妇人之友。 那几年幽州的年轻夫妻倒是和睦了不少,纳妾的更是快绝户了。 用苏太守的话说,既然能纳得起妾,那就是闲钱太多了,不如贡献出来给士兵抵御外敌。 再说了,幽州一旦被攻破,谁也别想跑。 待皇帝看到下面官员递上来的奏折,说幽州太守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皇帝没说话。 大家都以为苏大人要被皇上给撸了官职。谁知第二天,皇帝在金銮殿上大肆赞扬了一番苏太守。 之后谁再上书弹劾苏太守都无用。 偶尔有不怕死的,冒着砍头的风险给皇帝上奏,要革了苏太守的职,也被皇上给一一驳斥回去。 不是皇上有多英明,而是他要是惩治抵御外敌的苏太守,就要在史书上留下一道骂名。 皇帝格外怜惜自己名声,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可他又怕驻守边疆的太子外祖父大将军赵贤掌控军中大权。所以才一直没有下发粮草支援幽州。 在他犹豫之际,西戎已经兵临城下。 皇帝想收回太子外祖父的兵权,但又想让他们给自己清除了外患才能死去。 骑虎难下之际,还是苏太守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自那以后,虽然大将军赵贤守住了西北的幽州城,却也元气大伤。皇帝正好顺理成章地从赵贤那里收回了兵权。 其中的这些事,旁人不知,但他们作为太子殿下的亲信,却是清楚的很。而有的官员却不知皇帝所想,私下里大骂苏太守太不要脸,真是穷疯了。 但一些穷得叮当响的府县却看出了门道,人头多税收可不就多了吗? 于是那些穷县也开始效仿苏太守的做法,拿人头立各种税目。别说,还真有些效果。 要不是因为苏太守去世的早,现在估计已经调往上京官拜一品大员了。 可惜死的早…… 崔嬷嬷听到是苏大人的女儿,笑得眉不见眼。 “那就好,”她双手合十,朝着老天拜了拜,“我就知道那苏姑娘一定如苏太守一样,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林青峰:“……” 终于被崔嬷嬷拉着问完,他禀报完后很快就溜走了。 崔嬷嬷赶忙跑回屋子,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男子。 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子,泼墨般的长发散落在床上,月色轻柔流泻在他清隽如玉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崔嬷嬷絮絮叨叨地在床边说了半天,待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 “主子,这次老奴终于把慧明大师所说的女子给找到了,主子以后一定否极泰来。” 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眼睫轻轻颤动,紧抿的薄唇似乎想要张口说话。 崔嬷嬷见状,一脸高兴地自言自语道:“老天保佑,主子终于有反应了,苏姑娘果然是主子的福星啊,还没嫁过来就起作用了。” 说完她也不等床上的男子睁眼,飞跑出去准备明天成婚的事宜。 待她离开不久,床上的男子倏地睁开双眼。 一双锐利的黑眸带着几分冷冽的锐气,像是雪巅之上的冰渣,让人不寒而栗。 “真是病急乱投医,岂有生辰八字般配便可治愈病症的道理,”他喃喃自语道。 ………… 苏莞没有回柴房,而是回到原来自己住的房间。 这是她坚持要求的,杨氏考虑到她明天就要出嫁,怕她再惹是生非,也答应下来。不过为了安全考虑,杨氏还是安排了下人守在外面。 房间里的下人早已经被杨氏给发卖出去。她扫视了一圈屋里,陈设之物也都是少女闺房所用,简单干净,精雕细琢的拔步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窗台上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花。 其中一个花盆上的花格外的显眼,花开得像一个大圆盘,花瓣金灿灿的,土黄色的花蕊里透着绿。里面已经长满了饱满的黑瓜子。 她走过去弯腰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才确定原来真的是一盆向日葵。 绥阳县地处大晋边陲之地,每天都有两边往来的商人。但她的记忆中,似乎当地并没有太多人种这些东西,这东西也是原主在无意间得到的,没想到长成后会是向日葵。 这东西如今在大晋就是个稀奇的东西。 她小心地掰下一个下来,然后用手抠下里面的瓜子,用布包起来放进箱笼里。 待以后稳定了,在院子里种点向阳花。既美观还实用。 正在她想要把另外一盆向阳花的花也掰下来时,突然发现放置花盆的窗台有些松动。 她仔细看了两眼,然后用手轻轻地在花盆周围的窗台上敲了几下,砖块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但有一个地方声音却是空荡荡的。 她找来一把刀,然后在那处来回敲打,发出叮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外面看守的下人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小声地问身边的人。 “小姐不会在凿墙想要逃跑吧?” 另一个道:“不会,小少爷还在二夫人的手里,小姐最疼爱小少爷,不会跑的。” “要不咱们还是进去瞧瞧?” “还是算了吧,只要她不跑,咱们管她做什么?反正天一亮,她就要嫁人了。” 苏莞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轻轻地把窗台上的砖块拿开,下面果然是一个空格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盒子似乎已经放在下面多年,却不见一点褪色。 她小心地取出来,擦了擦上面落下的灰尘,然后抱着坐在床边打开。 里面摆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和田玉佩,她拿起来握在手里,感觉触手冰凉,温润细腻,果然是上好的玉石。 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仙草图案,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这就是原主母亲让原主小心藏着的东西。至于这玉佩代表什么,原主是一概不知的。 要不是今晚她抠向阳花里的瓜子,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又在盒子里翻找了一遍,找到一沓银票,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她把银票揣入衣服里,然后把盒子放回原处,又拿起砖重新铺好。 躺回床上,苏莞把那枚玉佩拿出来对着月光瞧。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特殊之处,只好用一条红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何时,她似乎飘飘荡荡来到了前世她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公寓下面是一间大型连锁药房。 药房里卖的东西种类很多,不但有中成药,化学药剂,抗生素,保健用品,甚至还包括医疗机械,日用化妆品等等。 她懒得动那些东西,意识又飘回了自己的公寓。看着房间里堆满了还未拆封的零食,她正饥饿难忍,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想不到……居然真的拿起来了! 第6章 搬空嫁妆 苏莞实在是太饿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晚上。 之前弟弟给她的馒头硬得根本没法吃,后面丫鬟送过来的饭菜又下了迷药,她也没吃。 此时看到手里的零食,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八成是饿晕了,连做梦都在惦记着吃。 但手中的东西触感又是那么真实。 她倏地睁开双眸,正要抬手揉揉眼,才发现手里真的多了一包零食。 是手撕面包。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捏了捏面包,包装塑料袋在她手里发出哗哗的声音,绝对不是这个时代能有的东西。 依稀记得面包是她穿越前从超市里买的,还没有来得及吃。 敢情面包也和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先不想那么多了,人都能穿过来,面包有什么奇怪的。 她跳下床,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快速地撕开包装袋,先闻了闻。 真香,真甜。以前吃面包时怎么没觉得这么香甜过呢? 她啊呜一口直接咬了一大口面包下来。边吃边想自己是怎么把面包从那个位面拿到这边的,似乎是靠做梦? 她迫不及待地三口两口咽下面包,又躺回床上,反复摸索了几次,终于搞清楚了原理。 就像用意识隔空取物一样,她的意识能和自己的公寓及药房联系起来,能把那边的东西拿到这边来用,也能把这边的东西送到公寓或者药房里去。 唯一的遗憾是她的意识不能离开公寓和药房,只能拿这两个房子里面的物品。人也无法传送过去。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她欣喜若狂,又从公寓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袋面包,拧开盖子后咕咚咚猛灌了几口后,这才感觉彻底活了过来。 饿了三天的人,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连吃了两袋面包,她觉得吃饱喝足了,该干正事了。 想到原主的那些嫁妆,她一刻也不想等了。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嫁妆,现在有了一个可以使用的空间,不马上利用起来就太对不起老天赏赐的宝贝了。 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见负责看守的下人只剩了两个,正背靠背坐在一个长凳上在打瞌睡,鼾声四起。 原主娇生惯养,在这种黑洞洞的晚上根本不敢独自出去。这些下人知道原主这个性格,到了晚上就变得格外松懈。 苏莞出了门,一路藏在阴影里,避开巡夜打更的下人,穿堂过廊,来到苏府的仓库。 仓库的大门上锁头只是挂着,并没有锁上,她小心翼翼摘下锁头,把仓库大门开了一条缝闪入进去。 借着窗户透入的月光,她找到了堂姐苏月娥的嫁妆,确切地说大部分都是属于她的。 箱子上面都缠着红色的绸缎,一共八十箱,快比得上一个四品官员家女儿的嫁妆了。 她挨个打开箱子,只要是属于她的,都被她一一扫进了公寓。 拿了一半,她听到仓库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她目光一转,又用意念飞速把东西原样放了回去,然后躲到不远处的墙角里。仓库里东西到处堆积,只要不特意拿火把搜索,别人就看不见她。 “奇怪了,库房的门怎么是打开的?”一名举着火把的下人走进库房,疑惑地四处照了照,“有人来过?” “你别神经兮兮的,箱子这不都好好在吗?”另外一个下人抱怨道,“肯定又是杨少爷进库房拿东西。咱们早点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还有很多的事要忙呢。” “杨少爷这个习惯可不好,总喜欢偷摸地拿库房里的东西去送妓院头牌,二夫人非但不管,还不允许咱们锁库房……” “你别操闲心了,二夫人喜欢,再说这也不是我们下人该过问的。只要杨少爷没拿小姐的嫁妆就行了,等赵家过来接亲,要是少了嫁妆,夫人面子上可挂不住。” “说的是,我们再查点一下。” 两人挨个打开箱子查看了一番,见里面的字画金银首饰都在,这才放心地离开。走的时候也没锁门,万一杨耀祖又回来拿东西,看见锁了肯定要大发雷霆。 苏莞见两人走了,才从角落里溜出来,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好悬。” 她重新把所有嫁妆都扫进公寓里,不但包括自己的,也把苏月娥的捎上了。 起初她还只想拿走属于自己的,但后来想到苏横夫妇不但苛待她姐弟,还把她的婚事换掉,她全拿走也心安理得。 一扫而光后,她来到仓库外,把附近假山下堆积的石头移入箱子里。把箱子盖好,红色的绸缎也缠上,悄悄离开。 这些嫁妆是属于原主的,她虽然已经穿越到原主身上,但她并不打算动用这些嫁妆。等苏玉泽长大后,她会把这些嫁妆转交给苏玉泽。 回到房间,她感觉疲惫不堪,甩掉鞋子一下子扑倒床上,眨眼就睡着了。 一轮朱红色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缓缓地向上移动。 苏府开始忙碌了起来。 崔嬷嬷先带着人上门来迎亲。 今日是主子大喜的日子,主子卧床来不了,她却一定要把这事给办妥了,可不能让苏姑娘认为他们在怠待她。 “哎呦,崔大婶来的好早啊,”杨氏站在大门口,挂着虚假的笑意和崔嬷嬷打招呼,然后吩咐下人,“你们领崔大婶去那丫头那里吧,等时辰到了你们从后门出去。” 崔嬷嬷听后,当场冷脸。自古哪有迎亲走后门的道理。 “那可不行,我家主子娶亲岂是随随便便的?我今日是光明正大的来,也要名正言顺地从大门迎娶新娘子。” 主子的大婚虽然磕碜了点,但该有的礼数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杨氏见这个架势,轻蔑地瞥了崔嬷嬷一眼,乡下泥腿子,土鸡再染色也变不成凤凰,居然还一口一个主子,摆什么谱呢。 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她难得心情好,不想跟这人计较。 过了今天,她再也不用看那个讨人厌的臭丫头了。 “随你,”她吩咐下人,“带崔大婶去苏莞的院子吧。” 说完杨氏便扭着肥臀自顾自去女儿苏月娥那里安排了。 前院一派喜气洋洋,而苏莞的院子却是一片冷清。 “姑娘,魏家来人接亲了。” 还在熟睡的苏莞听到外面的声音,突然被人吵醒,有点起床气,但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弟弟苏玉泽,她立刻精神了。 她翻身下床,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左找右找找不到发簪,这才想起发簪还扎在杨耀祖的后脖子里,便找了根红丝带草草扎起,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 崔嬷嬷站在门口,见苏莞出来,不禁眼前一亮。 少女身上穿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乌黑的长发束了条红色丝带,在阳光照耀下似乎发出淡淡光晕。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一双澄澈的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举手投足间又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林青峰没有骗她,苏姑娘当真是一个容颜脱俗的美人。 崔嬷嬷左看右看,见苏莞举止大方得体,不卑不亢,越看越满意,上前恭敬地朝苏莞行了一礼:“奴婢崔氏,见过姑娘。” 谁能想到苏太守的女儿容貌如此美丽,让人瞧上一眼便难以移开,差点让她忘了行礼。 当真跟主子是相配的人物。 这婚换得好啊! 又想到眼前的人就是慧明大师所说的人,现在看苏莞哪里都是好的。 想着主子能娶到这么一个人,她看苏莞的眼越发柔和。 苏莞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红色喜服,喜庆的很,双手交叉于小腹处,身姿挺拔,神色从容,像是这种规矩已经深入骨子里。 她眸光闪了闪,侧过身:“崔大娘多礼了,请进来吧。” 崔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带人进了屋,说道:““苏姑娘,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特意带了人来帮你上妆。” 捧着梳妆盒的侍女上前给苏莞行了一礼,刚要打开梳妆盒给苏莞上妆,却被苏莞一把拉住。 崔嬷嬷不懂她这是为何,露出疑惑的目光。 苏莞起身往外走去:“崔大娘,先不着急化妆,我出去找杨氏有点事,等下就回来。” 说完她就快步往苏月娥的院子走去。崔嬷嬷怕她吃亏,忙跟在她身后追了过来。 她可是知道这位苏姑娘在苏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叔婶霸占苏太守留下的财产不说,还苛待他留下的两个子女,当真是一对白眼狼。 要是他们敢对苏姑娘无礼,她肯定要出头。 当苏莞一脚踏入门口,大厅里面就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往后啊,你就是侯门的媳妇了,进门后抓紧给赵公子生个大胖小子,你那位置也就稳妥了。” “娘!”苏月娥一脸娇羞。 砰的一声,房门被苏莞一脚踹开。 杨氏和屋子里的人顿时一惊,见来人是苏莞,杨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 “苏莞,你这是干什么,有规矩没有了,啊,居然还踹门。” 苏莞可不管她们怎么想,先是看了一眼苏月娥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那件嫁衣本该是属于她的,现在穿在堂姐的身上。 她在心里切断这些琐碎的念头,开门见山地问杨氏要人。 “杨氏,我阿弟呢?” “放肆,我是你二婶娘,你怎么能直呼我名字,你再如此,休要怪我不顾亲情,去告你个不孝之罪。”杨氏一脸怒意。 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这臭丫头从柴房出来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记得以前的苏莞明明不是这样凶悍的呀。 第7章 要人 杨氏被苏莞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莞这臭丫头,居然敢一脚踹开房门来向她要人? 当真以为这苏府里没人了不成? 杨氏在那里横眉立目,苏莞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点也不在意。 她并不是没脑子胡闹,她刻意这么做,就是巴不得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杨氏去告官。 闹的越大越好。 “别废话,我阿弟呢,要是今日我见不到阿弟,”她指着苏月娥说道,“今日她也休想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你!”杨氏气得用手指着她,浑身直颤抖,“你居然敢威胁我?” “对,就是威胁你呢。”苏莞紧紧地盯着她,再次催促,“快点把阿弟给我带过来。” 杨氏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如果我不让你见呢?” 苏莞眸色一冷:“那今天苏月娥也别想嫁出去。” 说完她一个箭步来到杨氏跟前,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剪刀就架在杨氏的脖子上。 这把剪刀可是好用的很,对付完杨耀祖后她起初给丢掉了,后来觉得也许能有用场,就又带在身上了,可剪可戳可砸,实在是不二利器。 “要你自己的命,还是把玉泽带过来,你选一条。” 苏月娥见苏莞居然把刀架在自己娘的脖子上,吓得惊叫出声:“快来人。苏莞要杀我娘,苏莞要杀我娘!” 不仅苏月娥,就连崔嬷嬷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苏姑娘看着仙女般的人儿,怎么动起手来这么吓人呀。 杨氏狠狠地瞪了苏月娥一眼。这个笨蛋女儿到了紧张时刻就会大喊大叫,一点用没有。 “好,”她朝对面下人使了个眼色,一名丫鬟连忙跑了出去,“你给我等着!” 很快苏横领着一群下人跑过来了,还离老远苏横就大声怒喝起来。 “苏莞你快把你二婶娘放开。你这丫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没有见到苏玉泽,苏莞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答应要带弟弟一起逃走的,现在弟弟不见人,也不知道被杨氏弄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杨氏你为了拿阿弟要挟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赔上。好吧,你既然做了选择,我现在就成全你!” 显然杨氏是在赌她不敢出手。她同时也在赌杨氏惜命怕死,把弟弟带过来。 看来不给点颜色看看,杨氏还真的不会害怕。 她手下一用力,剪刀顿时在杨氏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吓得苏月娥大声尖叫。 “放肆,”杨氏声音明显颤抖起来,“苏莞你今天要是敢伤我,你和你阿弟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苏莞才不管杨氏的威胁,就是闹到县衙,她也不怕。 她抬手唰的一剪子下去,剪掉了杨氏一撮头发,扔在她面前。 “娘!你们发什么楞,快去救我娘!”苏月娥朝着下人大声吼叫。 下人们团团围住苏莞,看着苏莞手中铮亮的剪刀,哪敢上前,虽说苏莞是女子,但万一她发起疯来拿剪刀乱戳,真挨一下可了不得呀。 苏莞被苏月娥的哭闹吵得耳朵都快炸了,朝着苏月娥呵斥一声:“闭嘴。再吵拿针把你嘴缝上。” 苏月娥吓得一噎,顿时把嘴闭上了。 如果是之前的苏莞这么说,她就当是个笑话。现在可不一样了,她还真怕苏莞一个发疯真把她的嘴给缝上。 以前怎么没发现苏莞有这等能耐的? 以前不管她对苏莞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苏莞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完全是忍气吞声的典范,和现在面前这个疯丫头真是截然不同的两极。 苏横一直在观察场上形势,见苏莞正和苏月娥争执,心思不在他这边,连忙朝苏莞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那名下人点点头,蹑手蹑脚地上前,突然抓住杨氏的手臂尽力往外一扯。 苏莞也是一时疏忽,眼角余光撇见后面有个黑色影子一闪,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杨氏已被那人给拉走了。 苏横见杨氏脱险,立马抖了起来,吩咐周围的下人道:“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捆起来!” 下人们答应一声,纷纷向苏莞围了上来。 苏莞临危不乱,意识在药房里扫了一圈后,停留在一排硫酸上面。这东西腐蚀性十足,危急时刻用来自保也可以。 她拿了一瓶,拔开硫酸的盖子,举起来对准逼近的下人:“我看谁敢过来?” 苏横带来的下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一个弱女子而已,举个瓶子吓唬谁呢? 有个下人着急立功,扽了扽手中的绳子,率先冲了上来。 苏莞眼一眯。既然他们找死,她也不客气了。 她毫不犹豫地一甩瓶子,洒过去半瓶硫酸。 那人迎面接了个正着,脸上皮肤顿时发出呲呲的声响,还冒起了白烟。他丢掉绳子,两手捂住脸惨叫着在地上滚了起来。 苏横见状,心中大骇。不知道这丫头手中拿的是什么毒药,居然瞬间就放倒了一个彪形大汉。 其余下人也被苏莞的神秘药水镇住,纷纷向后退去。有两个胆大的上前,把倒地的那个给拖走了。 苏莞又把硫酸瓶子对向苏横:“苏横,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苏横心中害怕,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先离她远远的,然后才怒斥道:“好啊,你这个死丫头不但敢顶撞长辈,还学会了伤人。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 这丫头还真是邪门。什么时候弄来那么厉害的东西。 不过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被苏莞破坏得乱七八糟,不管如何,他都要苏莞为今天做的事付出代价。 “对,用鞭子抽死这个丫头!”杨氏怒气冲冲,也在远处添油加醋,“别靠近她,她那毒药就害不了你。” 苏横夺过下人手中的鞭子,打算往苏莞身上抽去。 鞭子还没等扬起,崔嬷嬷突然挡在他的前面,一脸难看,道:“苏二爷,你这是在做什么?今日我可是来接亲的,不是看你打我魏家媳妇的!” 苏莞虽然还未从苏家出门,可两家该走的程序已经走完。 所以崔嬷嬷这时说这话,也没有错。 苏横见崔嬷嬷插手,若是还继续,那事情就要扩大,只得停手,将手中的鞭子远远地扔出去。 苏莞感激地看了崔嬷嬷一眼。之前她就对这个崔嬷嬷挺有好感的,在这种危急场合,崔嬷嬷果然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有这样不怕事的下人,那她的主子也可以期待一下。 她突然在心里隐约想见见那个病秧子了。 这时门外跑进一名小厮,在苏横耳边低语了几句,好像是赵家接亲的人快要来了。 苏横阴沉地看了一眼苏莞,甩袖离去。 他肯罢手,苏莞可不肯,她还没有见到玉泽,哪里能让人就这么走了。 权衡了一下利弊,苏莞冷声道:“既然二叔不想让苏月娥成婚,我等会儿就去前院告诉赵家,你女儿不嫁人了。” 说着她就要往前院走去,下人们都忌惮她手中的硫酸,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杨氏狠狠地咬了咬牙,见苏莞人马上就要踏出后院,这才松了口。 “来人!去把那小子带来!” 苏莞睨了她一眼,早知如此,刚才还费那么多力气摇人干嘛。 苏月娥咬着嘴唇,白着一张脸,劝说道:“妹妹,今日好歹是咱们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安分一些吗?” 苏莞差点被气笑了,睨了她一眼:“堂姐,我有一句衷心的话想要跟你说。” 苏月娥见苏莞向自己走过来,莫名地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苏莞问:“什么话?你站在那说。” 一手剪刀一手硫酸的苏莞,真挺吓人的。 “我又不想说了,”苏莞双手抱胸,突然话题一转,“对了,忘了跟你道声恭喜了。” 苏月娥不知道苏莞为何这么说,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嫁到那富贵滔天的赵家,刚才的那点害怕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一脸骄傲。 以后她就是侯府的少夫人了,人人羡慕的高门贵妇,而苏莞永远要留在乡下,嫁给那个快死的病秧子。 长得好看又如何?家世比她好又如何?还不是得嫁给一个要死的人。说不准嫁过去那男人就挂了,刚进门就成了望门寡。 两人以后将是云泥之别了。 现在先稳住苏莞,等她嫁入侯府,一定要苏莞好看! 今天的仇她绝对不会忘了的。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苏莞:“托妹妹的福。妹妹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看在咱们是姐妹的份上,做姐姐总要尽量帮帮妹妹的。” “好啊,”苏莞应的干脆,“小妹就多谢堂姐了,只是……” 苏玉娥笑眯眯地扶了扶头上的钗环:“只是什么?” 苏莞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我还真挺羡慕堂姐的。” 苏玉娥撇撇嘴:“你知道就好,这婚事你的确不如我。” “确实不如堂姐,”苏莞轻笑,语带嘲讽,“抢了别人的婚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脸皮能厚成这样,也是世间少有了。” “你!” 苏月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第8章 出嫁 苏莞说苏月娥抢了她的婚事,苏月娥可听不得这话。 虽然这婚事是母亲和父亲帮她得到的,但是现在要嫁到京城赵家的是她,当然认为这一切是天经地义。 若不是苏莞提起,她都快忘了这门亲事是怎么得来的。 “那又怎样,”苏月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以后我就是侯府的夫人,而你就守着那病秧子过一辈子吧,啊,也不知那病秧子什么时候就死了,到时候你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倒是怪可怜的。” 苏莞颇为赞同地点点了头,“这点我不如堂姐。” 苏月娥听了这话,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脯,“知道就好。” 苏莞嘴角一抽。幽幽地说道:“还未进门,就已经做母亲了,进门了就有人孝顺,是挺好的。” “你放屁!”苏月娥气得破口大骂,“苏莞,你瞎说什么!赵公子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我知道了,你是不甘婚事被我替代,才想着恶心我,但是我苏月娥可不是那等愚蠢的人,我今天就告诉你,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我才不会上当!” 虽然嘴上是那么说,可手里却是紧紧地攥着丝帕看向站在一旁的杨氏。 杨氏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狠狠地瞪了一眼苏莞,然后开口安慰。 “你别听她瞎说,娘还会害了你不成?”她拉起苏月娥的手说道,“就算那赵公子有了庶出儿子又如何?总归是越不过你的,何况这都是没影的事。” 苏月娥听了杨氏的话,这才松开手中的丝帕。 自家娘显然是不会骗她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属于苏莞的婚事抢过来让她嫁过去。 赵家是什么门户?那是侯门,虽说她嫁的不是世子,可也是出自于平阳侯的嫡次子。 苏莞一定在嫉妒她,好让她把婚事还给她,她才不会上当! 苏莞轻轻一笑。 原主在一次路过杨氏房间的时,听到杨氏和苏横两人的谈话,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早已有了孩子。 这种高门大户,最是讲究规矩,正妻未进门前,是绝对不允许有庶出的子嗣的。 赵家能搞出庶出的儿子来,可见门里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这事杨氏确实瞒着苏月娥,为的就是那泼天的富贵。 就苏月娥这样的人嫁到京城的侯府,不被人算计死,算她走运。 至于她,她也不会傻到去给人喜当娘的。 杨氏怒瞪着苏莞。刚要张口怒斥她,这时丫鬟带着苏玉泽来了。 见到弟弟来了,苏莞就懒得和她们浪费唇舌了。 她上前拉住苏玉泽,关心地问道:“阿弟有没有受伤?杨氏到底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苏玉泽见到苏莞后,想到昨晚被二婶娘抓走,顿时一脸羞愧,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害的阿姐今天只能嫁人。 他声音低低的,一脸沮丧。 “阿姐,二婶娘是把我送到了隔壁去。我没有受罪,你放心。” 苏莞松了一口气,拉着他往回走:“先跟我回院子里去。” 杨氏这边没有见到玉佩,怎么可能让人离开。 她喊住苏莞:“站住。人你也见到了,昨晚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吧?” 下人见杨氏阻拦,立刻追过来团团把苏莞围住,一副不拿出东西休想离开的架势。 苏玉泽则是一脸愤怒,握紧了小拳头,还好被苏莞按住,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苏莞回头朝杨氏道:“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早就把它藏在了别处,不在府里。你想要,我只能现在出门给你取。” 她脖子里挂着的玉佩,应该就是杨氏心心念念要得到的东西,不过她可不会交给杨氏。 为了防止意外,她干脆用意识把玉佩移入公寓里,这才放心地向外走去。 杨氏哪能让她离开,喊道:“你站住!你告诉那东西放在哪里,我差人去取。” 苏莞停下脚步,一脸发愁:“那东西只能我去取,旁人去了怕是找不到。” 杨氏一噎:“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我找不到,你今日不把东西留下,休想带走苏玉泽!” 那玉佩可是贵人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拿到手的东西,她绝不能让苏莞就这么离开。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她颇为无奈地说道,“其实,那东西被我给当掉了。” 杨氏听完,差点晕过去。 “你!你!你!”她指着苏莞,“你骗我。” 苏莞神色一肃,厉声道:“我在府中过的什么日子?身上穿的还不如一个下人,吃的更是有了上顿没有下顿。你如果不苛待我,我怎么会当掉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带着苏玉泽离开。 “你到底把玉佩卖哪里去了?”杨氏不死心,跟在她身后追问。 “幽州城的锦花阁。” 杨氏根本不信,苏莞十三岁被苏横从幽州接回来,自此再也没有出过门,怎么可能把玉佩卖去幽州。 “你胡说,你根本没去过幽州……” 苏莞耸了耸肩:“我托人卖到幽州的,毕竟那玉佩是上好的和田玉,在绥阳这小地方也卖不上几个钱,所以我让赵叔拿去卖了。” 苏莞提到的赵叔就是苏父在幽州时的管家,现在一直在幽州属下的绥阳县打理苏父留给她的药铺。 不过锦花阁是个勾栏院。 杨氏当然不知那是个勾栏院,幽州离这里有四五天的路程,而且那里又没有她的亲人,所以对于幽州她是一概不知的。 看苏莞那个样子,她都不得不让人亲自去一趟。 “你最好不要骗我,”杨氏离开前放下狠话,“到时候我要发现你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也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拿你没办法。” 说完话,杨氏一刻也不敢耽误,她转身就吩咐下人立刻去一趟苏莞说的那个什么锦花阁。 苏莞拉住苏玉泽的手:“走,咱们回去说话。” 她带着苏玉泽回到了屋里。崔嬷嬷识趣地带着人在门外候着。 苏莞没有问苏玉泽昨晚为何会被抓到,只是飞快地交代他:“今天趁着人多,你一定要逃出去。” 她从衣袖里取出两张银票递给苏玉泽:“喏,拿这些银子去县里的书院读书。那里也有地方住,待我安顿好就去找你。” 这里的书院类似于现代的学校,有住宿生,也有走读的。她打算让苏玉泽先躲进书院里去。 “阿姐,那你呢?”苏玉泽担心地问道,“我们不是商量好要一起逃的吗,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病秧子?” 苏莞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自有打算。你只要安心读书,别让杨氏发现了。” 她本想带着苏玉泽一起嫁过去,然后跑路的,可那边的情况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不如先让苏玉泽躲起来,她再想办法。 依她对崔大婶的观察,那家的主人虽然久病卧床,却不像是个刻薄之人。加上崔大婶方才给她解围,于情于理她也该去见见那个人。 “总之,我会尽快去找你,”苏莞见他皱着一张小脸,安慰道,“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去石岗村找我。” “还有,我昨晚伤了杨耀祖,虽然把他藏起来了,但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到那时可是想跑也跑不了。”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型喷雾剂,是从药房拿出来的防狼喷雾,递给苏玉泽:“你送我上花轿,等出了宅子,趁着人多赶紧跑,如果有人追你,你就这样……这样……用这东西喷他的脸。” 防狼喷雾其实就是胡椒粉,喷到眼睛或者鼻子里让人难受之极,用来保命是够了。 苏玉泽半懂不懂地接过来,发现这东西摸起来光滑冰冷,仿佛是金属做的外壳。他正想要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但苏莞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时间快来不及了,等会你见机行事。”听到外面催促的声音,她快速地交代完。 苏玉泽紧紧握着手里的银票和喷雾剂,郑重地点点头。 苏莞见他把东西藏好后,这才喊外面候着的崔嬷嬷进来。 “苏姑娘,我们得赶快上妆。再过一会儿就要错过吉时了。”崔嬷嬷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苏莞点点头,坐在桌子旁:“知道了,开始上妆吧。” 凉风习习,天高云阔,今天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连续了几日的高温天气,终于有一丝凉意,苏莞本该穿上父亲给她准备的嫁衣。 虽然嫁妆已经都转移到公寓里了,但那件嫁衣就穿在苏月娥的身上,没办法硬抢回来了。 她心中才掠过一丝轻叹,崔嬷嬷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件崭新的嫁衣当着她的面抖开。 出乎她意料,这件嫁衣比起她原先的那件,竟然更为华丽。 大红嫁衣如火艳阳,映得她肤若白雪。 那个病秧子,看来还不是一般的人物呢。就是光凭这嫁衣,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手笔。 “苏姑娘,咱们该出发了。” 苏莞本想拿起镜子瞧瞧自己的妆画得如何,没想到桌子上空空如也,只好作罢。 反正她对这个婚事也没有多大的期望,早点离开苏家,先去见一下那个男人,后面自己离开,带着苏玉泽一起生活。 到时候盘个铺子,开个医馆,靠着医馆赚钱,在这个世界依旧可以养活自己和苏玉泽。 在苏玉泽进来时,崔嬷嬷已经给苏莞盖上了红盖头。大红的盖头绣着金丝边,把里面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 苏玉泽紧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瘦弱的小身板挺得笔直,像个小大人,对苏莞道:“阿姐,我送你出门。” 虽然他背不动阿姐,但可以牵着她的手,亲自护送阿姐上花轿。 苏莞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们走吧。” 走到门口处,外面崔嬷嬷带来的人已经放起迎亲的花炮,苏莞转身对崔嬷嬷指了一下,“记得把窗台上的那盆花带上。” 崔嬷嬷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那盆向阳花,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苏姑娘居然还想着这些花花草草。 他们宅子里已经穷得都快吃不起饭了,为了做这件嫁衣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当掉了主子的玉佩才买来的。哪里还有心思养这种东西。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她还是依照着苏莞的吩咐抱起了那盆花。 第9章 废太子 苏莞盖着大红盖头,由苏玉泽牵着手走出了房门。 她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的路,耳边人声嘈杂,鞭炮噼噼啪啪地响,吹鼓手敲敲打打,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才穿越过来,给了恶徒一剪刀,现在就成了新娘子,马上要坐上花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迎接不可预知的未来,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苏玉泽仿佛感到了她的紧张,小手握了握她,似乎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苏莞嘴角微微翘起,阿弟年龄虽小,却挺善解人意。 “苏莞,你等等,”杨氏在后面追过来喊道,“赵家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了,先让你姐出门呀。” 苏莞才懒得搭理这婆娘,拉拉苏玉泽,姐弟俩径直往外走去,直接迈过门槛出了大门。崔嬷嬷捧着向阳花笑呵呵地跟在后面。 杨氏气得瞪着苏莞一行人的背影,暗暗地咬牙切齿。 这丫头方才大闹一场,还好自己这边妥协把苏玉泽放了,才没把今天的好日子搅了。要是自己这边再逼得紧了,苏莞指不定作什么妖出来,还是先忍下这口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头再收拾她也不迟。 令她有些纳闷的是,过来接亲的魏家对苏莞居然没有丝毫怠慢,虽然接亲的规模比起赵家微不足道,但鼓乐,鞭炮,花轿一个不少。 真是想不通,一个给病人冲喜的新娘子,有什么好供着的。 见苏莞出了门,她赶忙回到大厅里催促苏月娥,唯恐风头让苏莞给抢了。 “女儿啊,你也快点,赵家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娘,我表哥呢,怎么一直没见着?”苏月娥掀起盖头看向四周。 “耀祖又去哪里疯了……先不管这个,把你送上轿子再说,”杨氏笑眯眯说完,回头对苏横招手,“快,快点,赵家已经到了。” 此时苏家大门外已经站满看热闹的人们,大多是来看上京那边娶亲的赵家队伍的。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京城的侯门娶亲。光是迎亲队伍就有两里地,差点排到街尾,唢呐吹得震天响,锣鼓喧天,排场十足。 苏莞掀起盖头看了一下街上拥挤的人群,见大家目光都集中在赵家迎亲的队伍上,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连忙放开苏玉泽的小手,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快走。 她虽然对那个未曾谋面的相公有些好奇,却并不打算让苏玉泽跟她一起去魏家。杨氏拿苏玉泽来要挟她的教训,让她明白把一个弱小的弟弟留在身边并不是好主意。 等见过那个男人后,她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苏玉泽并没有过多言语,瘦小的身影向人群中跑去。 崔嬷嬷挑起轿帘,苏莞上了花轿,挑开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苏玉泽那瘦小的身影对着她挥了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她满意地点点头,把轿帘放下,注意到脚边有一个圆形的小炉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嫌它碍事巴拉的,一脚踢到座位下面去了。 还有盖头,这东西老遮视线了,也扯下来丢在一边。 此刻看热闹的人们正在高谈阔论,毕竟他们一个小小的边陲小县何时有过这样的大阵仗。 “咱们绥阳县多少年了,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排场呢!” “是啊,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城的高门贵族娶亲,原来这么有排面的。” “那可是苏大人的女儿,理应如此。” 绥阳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县令大人纳个妾,他们都觉得了不得,更不用想真正的高门世家娶亲是什么样子。如今有幸见到,够他们吹牛皮一辈子了。 “那个队伍,是要嫁给石岗村那个病秧子冲喜的?”有人看着魏家的迎亲队伍一脸可惜,“我还以为那是侯府赵家要娶的新娘子,原来不是啊。” 有人指着苏月娥说道:“这才是苏大人的女儿。苏大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到乡下去?” “也是。我可是听说了,杨氏女儿要嫁的其实也是富贵人家,只可惜家里出了事,才落到那种地步。” 有人赞叹道:“杨氏倒是好母亲啊,竟真舍得让她嫁给一个病秧子。” “那也总比没命强吧。” 崔嬷嬷听到那人的话,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乎也知道当着人家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不好,赶忙改口:“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这一成婚,人就好了呢!” 崔嬷嬷脸色这才好了些,吩咐轿夫道:“起轿。” 随着声音落下,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沿着街道离了绥阳县,往石岗村走去。 苏莞坐在花轿里,想到赵家迎亲的队伍吭哧吭哧地把一大堆装着石头的嫁妆箱子抬回去,到了赵府才发现真相,不禁捂嘴偷笑。 正在高兴,花轿突然猛地向左一晃。她没提防,脸砰地拍在轿厢上。 这一下猝不及防,差点没把脸拍平了。她气呼呼地双手撑起来,发现轿厢上印了一个红唇印,还向斜上方擦了一道,很像老师阅卷时用大红笔画的勾。 怎么搞的,四个大男人抬个轿子都抬不利索,简直是男人的耻辱。 她还在嘀咕,轿子又向右一晃,力度比之前还大。她这次差点人都起飞了,还好手掌提前挡在脸和轿厢之间,蹭了满手的脂粉。 “喂喂,你们走稳当点啊。” 苏莞一边对外面叫喊,一边坐回去,抽出帕子擦手。 晃这两下,脸上的妆估计全都花了。手头也没个镜子,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 “新娘子发话了。”前面两个轿夫喊道。 后面的两个轿夫一起唱了起来:“新娘子发话了。颠新娘子,颠新娘子罗。” 接着轿子颠簸起来,宛如巨浪中上下起伏的小舟。 苏莞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什么话了。 她也顾不上叫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双手死死抓住两侧扶手,身子飞上去,坐下来,飞上去…… 脑袋被撞了不知道多少次,插好的发簪发钗全都掉了,头发也散了,胃里翻江倒海要颠吐了。 在花轿外的崔嬷嬷喜气洋洋地看着花轿上下颠簸,心里赞叹:这苏姑娘,果然是个奇女子。 大晋婚娶,颠花轿是必备的习俗。一般的新娘子被颠几下就会马上把压轿煞的脚炉踢出来警告轿夫,轿夫看见,自然就不再颠轿子了。 苏姑娘真是不一般,居然能一直坚持,真厉害。 其实崔嬷嬷猜错了,苏莞起初是不知道古代颠花轿的风俗,后面是被颠得天昏地暗,喊不出声。 轿夫们兴高采烈地一直颠到石岗村村口一处无人的山脚下才停止,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大秋天的,四个轿夫颠了满身汗,把轿子放下落汗。 感觉到轿子落地,苏莞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一路差点把她颠散了架,终于不用再受罪了。 她调匀了呼吸,正要抬手去拢炸成鸡窝的头发,有阵风吹入轿中,吹起轿帘,露出轿前一双整洁的墨色靴子。 是谁? 她正愣神,就听到崔嬷嬷惊喜的声音响起。 “主子您……您居然出来迎新娘了?太好了,我就知道苏姑娘是主子的福星!” 苏莞无语。 福不福星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自打穿越过来,运气实在并不怎么好。 不是说非得让她穿越成一个公主,哪怕穿成一个郡主也成呀,再不济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也可以。 可现在她穿越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不说,还是被人换亲的倒霉鬼。 她小声嘀咕道:“这福星还是让给别人做吧,我可是当不起。” 轿外响起一个年轻男子冷冽的声音:“崔嬷嬷,马上把这人送走。” 苏莞一愣,还有这等好事? 她本来也不打算嫁给一个病秧子,想不到这人居然也和她志同道合,可真是个好人! 她刚想起身出轿子,就听到外面响起惊慌的呼喊声,有男有女。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前后左右都在响,感觉大家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四散而逃。 只有轿子门口那人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主子!”崔嬷嬷的声音惊慌地响起,“他们是刺客……是来找你的。” 苏莞听得一头雾水,正打算出轿探个究竟,一个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呦,没想到今日居然是废太子娶亲的日子。也好,黄泉路上得有个伴,不至于太寂寞!” 苏莞脑子嗡的一下,如遭雷击。 刚才是她听错了,还是出现了幻觉?她不是嫁给了石岗村的魏家吗,怎么会是废太子?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记起大晋曾发生的一件大事。 那就是半年前,东宫太子魏景濯因为谋逆之罪,被皇帝贬为庶人流放至西北边陲之地。 太子魏景濯,素有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之能。不但文功了得,在用兵上也继承先祖皇帝的遗风,作战勇猛。 如此有才能的储君,谁不喜欢啊。 现今的皇上只是个守成之君,年轻时倒也勤政亲贤,可到了暮年,专宠丽妃,听信谗言,奸人当道。 要不是因为有太子殿下力挽狂澜,大晋江山早已岌岌可危。 朝中大臣都以有这样的储君而感到欣慰,等皇帝两腿一蹬,太子殿下登基,大晋定会迎来一个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谁也没想到在康平三十九年中,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皇帝在众臣和几位皇子的陪同下去骊山狩猎。 在夜宴时,皇子们都纷纷把猎到的野物献给皇帝品尝。皇帝邀众大臣一起食用,但是在用膳时,丽妃命下人试尝,宫人接二连三吐血而亡。 皇帝龙颜震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那带毒的猎物乃是太子所献。 众人大惊,这太子殿下分明是要毒杀皇帝。 皇帝也不详查,即刻下了一道圣旨,废掉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流放西北之地。 原来她是嫁给了废太子,魏景濯! 第10章 留下贺礼 知道自己是嫁给了废太子,苏莞突然想再去撞一撞墙,看能不能穿越回去。 要是嫁给个泥腿子,她只要找个机会就能低调跑路。嫁给废太子还怎么跑呀? 太子再废,也是天下闻名。一旦让人知道她曾经嫁给过废太子就彻底完蛋了呀。刚才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没能跑得了,现在怕是没有机会跑了。 自古被废的太子得善终的少,基本上废不了多久,皇帝就会以各种借口派人上门杀掉,以免夜长梦多。 听起来外面来的大概就是杀手了,真是流年不利,难道明年此时便是自己的忌日? 轿外响起男人粗俗不堪的笑声。其中一个道:“老大,不知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要是长得美,可不可以赏给小弟?” “别忘记正事,先杀废太子,”另一个道,“收钱办事,先把事办了,女人咱们兄弟一起享受便是。” 外面的污言秽语让苏莞心中一紧,连忙拿起盖头又盖在头上,悄悄把窗帘掀开一条小缝看向外面。 轿夫和吹鼓手早都跑得无影无踪,杂物扔了满地。 离花轿不远站着五个汉子,均是身材魁梧,手提钢刀,满脸凶相,一看就是凶神恶煞,刀头舔血的坏人。 苏莞合拢窗帘,心砰砰地跳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流下。 之前她敢对付杨耀祖,那是因为杨耀祖就是个好色的弱鸡,她又占了对方松懈没防备的便宜才顺利得手。 眼前这五个家伙膀大腰圆不说,手中还握着雪亮的钢刀。绝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好在轿子前有个能打的魏景濯顶着。 太子文武双全,就算被废,武功肯定还在,对付这几个家伙应该绰绰有余吧? 她正在安慰自己,轿子外响起缓缓出鞘的剑吟,接着响起一个人的嘲笑。 “魏景濯,你拔剑是想反抗么?哈哈哈,笑死人了,就你现在这副德行,手都直打哆嗦,还能拿得稳剑么?” 苏莞心中一震。 她嫁过来不就是要给这个病秧子殿下冲喜的么,一个病秧子武功再厉害,怎么可能斗得过五个杀手。 魏景濯一旦小命呜呼,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再缩在轿子里绝对是死路一条,出去和魏景濯一起反抗,或许能绝处逢生。 她鼓起勇气,从药房里取了瓶硫酸握在手中,推开轿帘便跳了下来。 “殿下,我来帮……” 梆! 轿前的男子正持剑向轿帘的方向后退,她从轿里突然扑出来,脸正撞上男子的后背,把男子撞了个趔趄。 苏莞尴尬地举着硫酸瓶站在原地,心想:“我真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不会撞坏了吧。” 那五人见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新娘子莫非是着急要和我们快活么?” “啧啧,虽然看不见脸,只看身段应该是个美人啊。” 感受到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苏莞连忙缩在魏景濯的身后,掀起一半盖头说道:“我来帮你。” 魏景濯背对着她,手持长剑傲然站立,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冷冷的回应,犹如冰冷的深潭。 “碍事!” 苏莞被他一个词硬梆梆顶回来,心生不爽,她又不是故意碰他的。马上顶回去:“不和你这病秧子一般见识。” 崔嬷嬷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喊道:“主子,苏姑娘有毒药,能帮上忙。” 她在苏府可是亲眼看过苏莞泼硫酸把一个男子烧得哇哇乱叫,如今又看到苏莞手里握了个同样的瓶子,连忙提醒自家主子。 主子安排侍卫林青峰出去办事,这些杀手偏偏在此时出现,绝对是有预谋的,必须挺过这关。 “哈哈哈,一个女人能帮个屁的忙,”杀手中的一人举起刀来,“兄弟们一起上,杀了他!” 魏景濯头也不回地对苏莞喝道:“退后!”说完便挥剑迎向呈扇形包围过来的杀手们。 苏莞明白此时可是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犹豫。她扯掉盖头,对着最靠近她的一个杀手喊道:“喂,看我。” 那杀手看过来,正和苏莞打了个照面,吓得浑身一哆嗦:“是吊死鬼!” 苏莞大怒,尼玛,说谁是吊死鬼呢。 要不是刚穿越过来时看过自己的相貌,还真会信了他的鬼话! 她飞快地骂回去:“你才是吊死鬼,你个二逼!”接着扬起手中瓶子,把整瓶硫酸向对方使劲泼去。 那名杀手下意识地拿刀格挡,硫酸越过刀刃,有一半泼在衣服上,一半泼在脸上,还有不少溅入眼中。 “好疼,妈的!” 杀手无法睁眼,叫骂着后退两步,刚想抬手去擦掉脸上的液体,魏景濯长剑已至,一道寒光穿透咽喉,把后面的话截断了。 魏景濯斩杀了一人,又去和其余杀手缠斗。 苏莞大受鼓舞,又取了瓶硫酸出来,还没等拧开塞子,一名杀手已挥刀扑来。苏莞心一慌,干脆直接将瓶子对那个杀手扔去,同时转身向轿子后跑。 那名杀手还不知道厉害,挥刀去劈,瓶子碎裂,硫酸洒了满手,烧得惨叫不止,刀也掉在地上,魏景濯回头一剑,登时了账。 苏莞躲在轿子后露头观看,见两名杀手已经身亡,庆幸之余,心脏狂跳不止。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活人死在面前,还是两个。好在上学的时候为了练胆经常和尸体过夜,要不然真要被眼前这些死人吓个好歹的。 剩余的杀手见同伴眨眼便死了两个,肝胆欲裂。但他们收了雇主的定金,若是就这样逃走,无法交差,只得硬着头皮拼命进攻。 双方又战了几合,苏莞发现魏景濯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出于医科研究生的职业敏感,患者的举动她都会格外注意。 魏景濯每次挪动脚步,脸色都会苍白几分。他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薄唇紧紧抿着,握剑的手青筋尽显,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苏莞微微皱眉。 这个病秧子显然要快撑不住了,刺死两个杀手后,他的体力已经见底,剑势明显变慢,那三名杀手反而渐渐占了上风。 在魏景濯撑不住之前,得赶紧把这三个杀手解决了。 她又从药房里取了一瓶硫酸,看准机会对一名杀手后脑泼过去。 那名杀手眼见两个同伴都被这古怪的液体烧伤,早已在心里暗自提防,眼角余光一直在瞄着苏莞。等苏莞出来泼硫酸,他立刻向旁边跃开,完全躲了过去。 苏莞惋惜不已,正打算再去药房里拿,发现硫酸已经没了。 那杀手虽然躲过了硫酸,但想到自己同伴被这个人鬼难辨的丫头干扰而死,自己也差点吃了一瓶,一怒之下竟不顾其余同伴,直接举刀向苏莞追来。 “敢背后偷袭老子,砍死你。” 苏莞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向花轿。 在空地上只有这架花轿可以用来躲避,她也顾不上仪态了,提着裙子飞快地绕过去。那名杀手紧随其后。 两人隔着花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来回绕,先顺时针,然后逆时针…… 来回绕了三圈,那名杀手突然像被点穴一样,定在原地不追她了。 苏莞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歪头看向花轿另一侧,疑惑地看向那杀手。 怎么了,莫非这人突然大发善念,不打算追她了么? 那名杀手双目发直,喉咙咯咯响了两声,接着便直挺挺地向她倒了下来,露出后面持剑傲立的男子。 就像在暮色中突然现出的亮光,一张极俊美的男子面容就这么猝不及防闯入她的心眼。 他的身影颀长清瘦,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冷矜贵之气。漆黑如墨的长发羽冠半束,冷漠幽沉的眸光似化不开的雪,定在她的脸上。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那是消瘦但难掩天生好看的骨相。 新郎红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不但无损他的风采,反衬出他皮肤白皙清透,仿佛上等的羊脂玉。 追赶她的杀手已死,苏莞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两人的对视只过了那么一瞬,在不远处响起仓惶的脚步声。 最后两个杀手都已带伤,正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想要逃入远处的树林。 魏景濯转过身,把长剑一振,冷冷地说道:“忙什么,两位既然来了,便留下参加喜宴吧。” “就是啊,”苏莞也笑着出声附和,“你们既然来参加喜席,怎能不带贺礼呢。先留下贺礼再走啊。” 第11章 你喜欢便送给你 这些人方才说的污言秽语,苏莞可是记得牢牢的。今天不把他们给薅秃噜了,谁都休想离开! 两个杀手方才已经受了伤,见魏景濯舍弃他们去救人,只想借这个机会赶紧逃走,却被魏景濯生生拦了下来。 他们见逃不了,只好把心一横,豁出命来挥刀进攻。 “想要老子的贺礼,那你也得有命拿!”其中一人朝另一人使个眼色,“拼了!” “不自量力。”魏景濯冷笑一声,挥剑迎上两人。 交手只一合,魏景濯便刺杀了一人。 最后的杀手是五人中武功最高的,见同伴都已身亡,吓得魂飞魄散。 方才他们三个人抱团对付魏景濯,才能保持优势。眼看就要得手时,其中一个人突然上头去追苏莞,才害得两人先后中剑。 现在两人都已带伤,怎会是魏景濯的对手。最后的杀手多挺了两回合,也被一剑刺死,去黄泉路上追他的兄弟们去了。 苏莞见杀手们都被干掉,总算松了口气,大着胆子走出来。 崔嬷嬷也从树后走出来,飞跑到魏景濯跟前,心有余悸地说道:“主子,方才真是太危险了。老奴真是吓死了,还好主子吉人天相。” 侍卫林青峰不在,主子拖着病体,能活下来真是幸运。 主要还是苏姑娘开头那两瓶毒药,让主子轻松解决了两个敌人。这么看来,苏姑娘确定是主子的福星没错了。 魏景濯淡淡道:“无妨。” “居然敢叫我吊死鬼,”苏莞不解气地在踹地上死尸,“你们眼睛长到脚底板了吗。” 她摸摸自己的脸,扭头问崔嬷嬷:“崔大娘,我现在的样子真那么难看么?” 路上颠簸,她也知道自己的妆容肯定花了。但原主这么美丽的容貌,底子在那摆着,再花还能花到哪里去。 崔嬷嬷小心翼翼地看看苏莞完全花掉的妆容,头发蓬着,一脸煞白,嘴唇的红印都擦到颧骨上去了,不仔细看,真像一条血红的舌头挂在脸上。 杀手说得还是……太保守了。 斟酌再三后,崔嬷嬷谨慎地说道:“夫人美若天仙,奴婢从没有见过夫人这么美的人了,就是京城第一美人都不如。” 苏莞嘴角微微一抽。 这个马屁拍得有些夸张了。人人都知道上京第一美人是白芷依,可从没有人提过她苏莞的名字。 不过能得到别人的赞同,她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她的妆并没有花得多厉害。 她笑盈盈地扯了扯魏景濯的衣袖,问道:“喂,你觉得呢?” 魏景濯握剑的手一僵,冰冷的目光扫过她惨不忍睹的脸,微微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 “尚可。” 于是苏莞更加满足了。 “我方才就说过了,不给贺礼可是不行的。”她自言自语地蹲在地上,在地上的尸体开始乱摸一通。 魏景濯见状,眉头蹙了蹙,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找银子啊,”苏莞没有看他,只是认真地在这些杀手身上摸来摸去,找到碎银子就揣兜里,差点没把他们的亵裤都给扒光。 最后她直起腰,叹了一口气:“这些二逼真穷,五个人一共才凑二十两银子。” 魏景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银两,在腰间摸了摸,顿时僵住。 这时他才发现身上没带一文钱。 “崔嬷嬷,你把家里的银子给……给她。”魏景濯交代道。 崔嬷嬷在兜里掏出二两银子,愁眉苦脸地看着魏景濯:“主子,咱们今日办婚事花了不少银子,其他都用来给主子买药,实在没剩下多少银子了。” 以前在宫里,她根本不用为了几两银子操心,如今她恨不得一个铜板掰两半花。 魏景濯不说话,只是对着苏莞一努嘴。 蚊子虽小也是肉,二两银子也是钱。苏莞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她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五个人,感慨万分:“这皇帝老儿还真狠,你儿子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放过。人家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个爹连老虎都……” 虽然杀手没说自己是谁派来的,但凭她多年看剧的经验,除了皇帝老儿不做他人想。 崔嬷嬷吓得赶紧举起双手乱摇,阻止苏莞说下去:“哎呦,我的小祖宗,慎言,慎言啊!”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敢这么明目张胆批评皇帝的人。 虽然皇上流放主子确实不对,主子说到底也还是皇上的儿子,身体里流的是同样的血。 哪有媳妇还没进门就开始埋汰自家公爹的。 崔嬷嬷悄悄地瞅了一眼魏景濯,见魏景濯依然一脸平静,并没有不悦,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希望苏姑娘刚嫁过来,就被主子嫌弃。 但仔细一想,主子落到如此的地步,还不是拜亲爹所赐,哪里有什么父子情分在。 苏莞搜刮完,问魏景濯,“这些人怎么处理?” 魏景濯连看都没看,冷冷地说道:“这些人只是打头阵的,真正的杀手还没出现呢。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苏莞立刻明白了魏景濯的话。 这些杀手只是来试探魏景濯的实力的。若是魏景濯病体虚弱,这些杀手就能杀掉他。若是杀不掉,对方就会换一个对策。 魏景濯停了一瞬,目光落在地上碎掉的瓶子上:“你方才用的什么毒药,可有名字?” 苏莞也看向地上的碎瓶子,心想告诉他是硫酸他又不知道,还要费劲解释。还是用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好了。 “这药水名字叫……正妻神水。”她煞有其事,一本正经地说完,又补了一句,“是我带来的嫁妆。” “正……气……神水么。”魏景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她正色道,“方才多谢你了。” “怎么了,你喜欢这个东西么,”苏莞注意到魏景濯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在意,“可惜我方才已经用光了,如果你真喜欢,等我做出来就送给你几瓶好了。” 药房里瓶瓶罐罐多了去了,等回头进去翻翻,说不定在那个旮旯就找到了。 “不必了,我们现在必须……” 魏景濯说到半道,忽然双目翻白,向着苏莞倒了下来。 苏莞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抱住魏景濯的身子,想要扶住他。但男人的身躯看似瘦弱,对她来讲却格外沉重,两人一下子都倒在了地上。 魏景濯的身体重重地压在苏莞的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了。 “崔大娘快帮我。”苏莞双手拼命推着魏景濯的胸膛。 “糟了,”崔嬷嬷手忙脚乱地帮助她把魏景濯翻到旁边,神色惊慌地道,“是我忘记了,大夫吩咐过,主子不能动武啊,这下真的昏倒了。我得快去找大夫!” “崔大娘你不要慌,”苏莞起身拉住崔大娘的手,“方才那种局势下,他不动武连命都保不住,我们现在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追杀的人随时可能来到。” “主子不能这样昏迷下去,会要命的呀。”崔嬷嬷六神无主。 苏莞掏出五两银子,琢磨一下怕不太够,干脆把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塞在崔嬷嬷手中。 “我会些医术。你多带些银两,赶紧去村里叫辆马车过来。我先在这里照顾他,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活下来。” 崔嬷嬷也明白苏莞的意思。苏莞和她都是女人,根本扛不动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现在主子还在昏迷中,不可胡乱挪动。 她一脸感激地说道:“那老奴先替主子谢过夫人。” 苏莞把她扶起来,催促她,“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吧。” 崔嬷嬷点头,起身飞快地向石岗村内跑去。 第12章 生个小主子 七月的西北,晚上已经凉风习习,山风呼啸,带来了丝丝凉意。 苏莞看着躺在地上的魏景濯,出于职业的良知,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再说这大晚上的,她自己一个人能去哪里。 魏景濯现在还不能死,她也不打算挂着寡妇的名声生活,毕竟废太子的遗孀,也是要随时丢命的。 见崔嬷嬷身影消失,她这才回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魏景濯。 轻柔的月光照在昏迷中的他的脸上,少了之前的冷冽,多了些清贵之气,像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冷淡疏离。 她知道这都是骗人的。这人动起手来,绝对狠戾无情。 即使在昏迷中,他依旧眉头紧锁,紧紧握着长剑没有撒手。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他还一直保持着戒备。可见这人平时防备之心有多强。 她把手指放在魏景濯的手腕寸关尺上,静静地听着脉搏,时缓时急,似乎脉象紊乱,沉厄无力,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但她还不是十分有把握,还要做最后的确认才行。 在这种地方是没办法做进一步治疗的,空地上缺乏输液用的支架,也没有照明。她在黑暗中守着魏景濯,直到急促的车轮声转过山脚,崔嬷嬷驾着一辆马车赶到这里。 魏景濯正在昏迷,就算这样逃跑,路上遇到杀手,两个女人也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在苏莞的建议下,决定先把人带回村子诊治。 两人合力将魏景濯扶上马车,回到石岗村的住宅之中,进了房间把魏景濯扶到床上,苏莞点起蜡烛。 崔嬷嬷一刻不等,又赶紧出去找大夫。 苏莞俯下身子,缓缓地靠近魏景濯的嘴唇,仔细查看他嘴角处还未来得及擦掉的血迹。 侍卫林青峰刚从外面回来,脚才踏进房门一步,就撞见了这一幕,惊得差点没有站稳。 意识到打扰到了主子们的好事,他压下要问的话,悄悄地转身离去。 出了门,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幸好刚才忍住没有出声。这要是破坏了主子和苏姑娘的洞房花烛夜,真就是罪过了。 这样也好,要是主子和苏姑娘两人很快有了小主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直追随主子的人,哪个不是盼着主子快点有个子嗣。看来给主子娶妻是娶对了,他们就等着以后的小主子了。 苏莞根本没意识到有人进来,她此时正低着头认真地查看那血迹。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俊美男人的脸庞上,昏迷中的人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下。 她抬手在他嘴角边擦了点血放在鼻间闻了闻,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还真的是中了毒。 她从药房中拿出一些清毒的药出来。 虽然她还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药,但是魏景濯既然能活到现在,那种毒药一定是慢性的。 她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方法。先给他服下一些清毒的药物,然后每天再输一些祛毒的药液,渐渐稀释他身上的毒素。 半个月后,再看效果如何。 心里有计划,她便开始行动。 她刚把药送到他的嘴边,魏景濯突然睁开了双眼,整个人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倏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苏莞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腕,拼命地挣扎着,脸色渐渐地发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眼前的魏景濯,眼中除了嗜杀,没有一丝温度,看她的眼神如同一个陌生人。 她使劲掰着魏景濯的手,却一点也撼不动他半分。 渐渐的,她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知道再不想办法阻止魏景濯,自己就要完蛋了。 她果断地从药房拿出一个注射器,摸索着狠狠地扎向他的胳膊。 胳膊传来的疼痛,让魏景濯有一瞬的恍惚,手上的劲松了。 苏莞连忙大大喘了口气,又使劲扎了一针,魏景濯眼中的狠戾才渐渐退去,当他的双眸恢复了理智,看清眼前的人时,连忙松了手。 “咳!咳!”苏莞一得到解放,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脸气愤地说道,“早知道你要杀我,我就不应该管你的死活!”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因为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才不会管这人的死活。 最多是他不幸挂了,她给他挖个坑给埋了。 魏景濯脸色苍白,他闭上了眼,遮掩住刚才的暴虐情绪,待稳定后,才开口向苏莞道歉:“对不住……刚才失礼了。” 见到她纤细白嫩的脖颈处上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印,他不禁蹙了蹙眉头。 苏莞根本不想理他,她起身来到窗户前,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才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魏景濯似乎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他缓了一口气,想了下说道:“以后不会了,你若是还生气,换你来掐我可好?” 这人还想有以后? 想的美! 还有什么换她去掐他?万一她把他给弄死了,谁来给她当打手? 知道她这个气狠了,魏景濯想要起身,只是刚一动,胸口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我……” 眼前突然一黑,魏景濯再次昏了过去。 苏莞等了好半天,没有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有些纳闷,当她回头看过去时,脸色突然一变。 “糟了,”她惊叫一声,“这是什么毛病,怎么又昏了?” 她马上捡起掉在床上的药给他喂上。 可此时魏景濯紧抿的薄唇怎么都不张开,急得苏莞额头直冒汗。 几次尝试后,都不见他的嘴动一下。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苏莞只好撸起袖子,伸手捏住魏景濯的下巴,正要用力横向扭时,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下。 她趁机撬开他的嘴巴,把药往他嘴里一塞。 然后又从公寓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在水杯里,给他一点一点地喂下去。 待完成这些,她一刻也不敢耽误,从药房处拿了一袋输液袋,那是专门给人清除身上的毒素的药液。 给魏景濯挂上输液袋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魏景濯紧抿的薄唇,渐渐从苍白变得红润起来。 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见他俊美的容颜已经消瘦得快要脱了相。 想了下,她还是从药房里拿出一袋营养液给他挂上。 有了体力才好逃命。 做完这些,她才想起自己这一天还没有进食,公寓里没有现成的饭菜,冰箱里只有一些肉和蔬菜水果。 想要吃饭,还是要亲自去煮。 她出了门,见到院子站着一名男子。 苏莞警惕地看着对方,以为敌人这么快就派了人来。 她正要从公寓里拿出一把菜刀时,就见男子突然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属下林青峰,见过夫人。” 苏莞一怔,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人,她把菜刀放了回去,然后问他:“不用客气,你可知今天发生的事么?” 林青峰点点头说道:“知道,属下方才在村外把那些人的尸体都给处理了。等下就带着主子和夫人一起离开。” 说完,他行了一礼后,就要进屋去背人。 “等等,”苏莞忙叫住他,“你家主子刚吃完药,现在不能乱动,等崔嬷嬷回来,我们把人抬上去一起走。” 她也知道现在时间比较紧,可现在她刚给魏景濯挂上点滴,不能半途而废。 耽误半个时辰不碍事,只要有马车,比两脚走路要快的多。 到明天一早,他们早就离开了此地。 林青峰倏地抬头,一脸惊喜地问苏莞:“原来夫人会医术?” 苏莞谦虚地说道:“略懂。” “太好了,那主子就交给夫人了,属下先去找崔嬷嬷。” “好,记得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林青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苏莞这才去厨房弄吃的。 当她端着一盆水洗菜时,突然看到水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吓得差点把水盆给扔了。 尼玛,这是谁?怎么会这么丑? 第13章 真丑 月光穿过窗子照在水盆上,映出一个恐怖的女子面容。 苏莞看着水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镜子的那张脸像刷了一层白漆,一条血红的唇印斜斜地刷在脸上,眉毛是短粗的,且向上挑着,这妆容让她想起某岛国的歌舞伎。 如果真是歌舞伎的妆容也好,可她额头还被花轿磕出来好几个包,头发也炸毛了。猛地一看还真像个索命女鬼。 难怪那个杀手说她长的跟吊死鬼似的,这个鬼样子没把人吓晕都是不错的了。 崔嬷嬷倒是还好,好歹见过她的真容。可魏景濯第一次看到她,能说尚可,还真是难为他了。 看在他夸自己的份上,她就原谅刚才魏景濯对自己的粗鲁行为了。 她俯身下去,撩起清水,开始清洗脸上那层乱七八糟的妆容。中途换了好几次水,一张绝色容颜才渐渐清晰起来。 额头上磕出来的包包有些明显,但并不影响她清丽绝俗的容貌。 她满意地笑笑,从药房里拿出一盒消肿止痛的药膏,轻轻涂抹在额头上,感觉清清凉凉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很是好闻。 她又从嫁妆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箱子,小箱子很适合做医药箱,苏莞把药膏放进去后,又把魏景濯用的药也都一一放了进去。 厨房的灶台上还有一盆米粥。她生火热了热,吃了两口觉得一点滋味都没有,便从公寓的冰箱里拿出一些肉末,炒熟后和米粥熬煮在一起,做了一锅瘦肉粥。 喝了两碗肉粥,她起身去看屋子里的魏景濯。 此时液已经快输完了,她熟练地又换了一袋。 现在魏景濯的脸色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知道这个方法有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三袋液都输完了,苏莞收拾完毕,把空袋子丢进药房的垃圾桶里。 她最后又把了一下魏景濯的脉,脉象已经稳健有力。 三袋子的药量效果真不错,到时候多去厕所小解,就能把身体里的毒素渐渐排干净。 可是输了这么多液,万一这人不小心在床上浇水了如何是好? 想了下,她只好又从药房拿出一个接尿器。 拆开包装,看了一遍说明书,然后按照说明把零件组装好后,她果断地掀开了魏景濯的衣服,扯掉他的裤子,连同最后那一片遮盖的地方也褪下来,露出了那傲人的资本。 苏莞:“……” 突然这么一个东西出现在眼前,她还真的难以下手。 虽然她穿越前是个医学博士生,经常观摩人体结构,可也没给谁做过这种事。而且她一直醉心学业,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不用说见过这东西了。 她窘迫地拿起魏景濯那傲人的资本放入接尿器,固定好后,扯过薄被来打算给魏景濯盖上。 她双手拉着被子正往上拉,突然撞上一双幽暗深沉的眼。 妈呀!这人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出个声。 刚才做的,他不会都看见了吧? 想到刚才自己所做的事,她差点把接尿器扔到他脸上。 “你……咳……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苏莞满脸通红地问道。 魏景濯心中羞恼,俊美的脸上染上几分薄怒,但身体绵软无力,只得扭过头去冷冷地说道:“把那东西拿走。” 苏莞:“……” 这病人也真是的,自己起不了床。别人伺候着又不让,那就让他尿在床上好了。 话都想好了,但她窘迫得很,张了几次嘴,结果出口的话变成了另一句。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她丢下话,一溜烟跑到门口,扶着门框回头说了句,“想拿你自己拿,直接拽出来就好。” 开什么玩笑。这人没醒时,她还能当作不知道,现在人都醒了,再让她做那种事,想的美。 魏景濯低头看了一眼挂在下半身上的奇怪东西,冷着脸,吃力地抬起手拔了出来。 然后他把那东西举起细细地打量着。 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又韧又软,居然还是透明的,连管子都是。这可不是大晋王朝能有的。想起之前她说的正气神水,这个莫非也是她的嫁妆? 为什么会有套在男人那个地方的嫁妆啊,太古怪了吧。 想到刚才那女人面不改色地给他带上这东西,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把整个接尿器展开,仔细研究这东西的用途,越看脸色越难看。 当他终于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时,浑身一僵。 这女人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 想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形容,只好气恼地把东西扔到一旁。 苏莞跑出门后,拍了拍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抬头看向天空。眼见繁星满天,皓月当空。当她借着月光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彻底被惊住了。 这…… 她也想过废太子的日子八成是不太好过,却没想到会这么一个境地。 满院子的杂草,长得都快到腰了,目测过去有的快一米高了。 房子也都是土坯夯的,屋顶是盖了一层厚厚的稻草。这要是遇到刮风天,屋顶不得飞了? 难怪以前看史书中那些被废或被圈禁的皇子,最终的下场都是死。这样恶劣的环境,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皇族贵胄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更何况这些皇族贵胄又不事生产,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真不容易活下来。 这样的环境,怕是连普通的百姓都不如。 幸好,他们准备逃跑。 就这样的环境,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也不知道魏景濯他们是怎么生活下来的。 还好她有公寓,公寓里那些吃的,应付十天半个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光是坐吃山空是不行的,她要赶快想办法弄银子来。 虽然她把嫁妆都放到了公寓里,可她并不打算动那些嫁妆。这是她在搬空嫁妆时就已经考虑清楚的。 那些东西本就是苏父苏母留给自己的儿女的。 她一个穿越者,本来就已经捡了个大便宜。再毫无理由地霸占人家的财产也太不地道了,何况苏父还有一个儿子苏玉泽。 她自己有一双手,又有医术,不怕赚不到钱。何况还有她的大药房,更不会让自己饿死。 院门一响,崔嬷嬷急匆匆地走进来,见她站在院子里出神,连忙道:“夫人,主子情况如何?” 苏莞道:“放心,他现在很好,正卧床休息呢。” 崔嬷嬷稍微放心下来,牵着一头小毛驴进了院子,小毛驴背部两边挂着两个麻布袋,看起来是粮食。 随后是一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也走入院内。 崔嬷嬷把来人对苏莞介绍:“这是我从镇子上找来的大夫,咱们快进去给主子瞧瞧吧。” 不是她不信苏莞的医术,而是她在城里遇到了,就顺便把人带过来给主子瞧瞧,看需要买些什么药,到时候她到了地方也好去买。 第14章 逃跑 崔嬷嬷并不知道苏莞已经把魏景濯的伤势控制住了,和苏莞简单地招呼一下,匆忙带着那位大夫往屋里走。 苏莞知道崔嬷嬷心急,让出路来,随口问道:“崔大娘,这位大夫从镇上来的啊?” 崔嬷嬷边走边小声道:“夫人有所不知,原来主子都是保和堂的郑大夫开药。奴婢去镇上就是去请郑大夫,这不是都很晚了么,郑大夫早都睡了,这位是轮值的贾大夫。” 苏莞明白了来龙去脉,对经过她的贾大夫点了点头,打招呼道:“贾大夫你好。” 那名中年男子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在下见过夫人。” 两人目光相撞,苏莞心中微微一颤。 明明第一次和这位贾大夫见面,但她总感觉似乎在哪见过对方似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她愣神之际,贾大夫已经越过她,快步走进屋里。 苏莞目光跟随着贾大夫的背影。这个大夫身形瘦长,挽着发髻,身穿青布长袍,挎了一个药箱,看上去和古代的大夫并没什么区别。 她摇了摇头,觉得也许是自己看花眼了。这个贾大夫大概是和前世某个人长得有些像,才造成了错觉吧。 三人来到屋内,魏景濯躺在床上闭着双眸,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闭目休养,对三人毫无响应。 贾大夫把药箱摘下,放在桌上,转身对苏莞和崔嬷嬷道:“在下现在要给公子诊治,还请两位暂避一下。” 崔嬷嬷愣了愣,道:“郑大夫诊治的时候,也没让我们离开过啊。这……” 贾大夫一边开药箱一边道:“郑大夫是郑大夫,我是我。我给病人诊治的时候,不希望有人在旁边。你们若是想快点让公子苏醒,那就到门外等候。” 崔嬷嬷不放心,还想争论,苏莞一拉她的衣袖,道:“崔大娘,既然大夫发话,我们就到门外等着。” “好,奴婢就先和夫人到门外等候便是。”崔嬷嬷跟着苏莞往外走,还不忘记回头叮嘱,“大夫您可上点儿心啊,回头诊金少不了。” 贾大夫回头笑道:“放心,在下一定用心给公子诊治。” 待两人出了屋子,贾大夫这才打开药箱,一边翻找,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公子,请先把手从被子拿出来,让我给你把把脉。” 魏景濯闭着双眼,胸膛在被子下缓缓起伏,没有任何回应。 贾大夫转身看了看魏景濯,又开口催促道:“公子,你明明醒着,就不要装睡了。我都看见你眼睫毛在动了。” 魏景濯依然没有反应。 贾大夫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从医药箱里取了一个细长包裹出来,放在桌上摊开,里面是一把两指宽的精钢匕首,长五寸,锋刃在灯烛下闪着幽幽的青光。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贾大夫拿起匕首隐入袖中,阴冷地笑着转过身,“早先派出的杀手,不过是逼迫你动武,从而让你身上的毒性发作。而你毒性发作,你的下人就一定要去找郑大夫,呵呵。” 他得意地向床边走过去:“现在你昏迷不醒,纵使武功再高强,又如何挡得住在下的刺杀呢。” 待站到床边,贾大夫把匕首亮出,低声道:“真可惜,你到死都不知道想杀你的人究竟是谁……哦,对了,到阴间了也不要来找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 苏莞拉着崔嬷嬷来到门外,低声对崔嬷嬷道:“崔大娘,这位大夫你见过没有?” 崔嬷嬷摇头道:“奴婢驾车去镇上保和堂找郑大夫,以前都是郑大夫给公子开药。” “那郑大夫呢?” “也许是睡觉了吧,奴婢以前也没半夜去找过他啊,看见贾大夫正在坐堂就赶紧请他过来了。” 苏莞皱起眉头。 就是说,这位贾大夫连崔嬷嬷也是第一次见。 黄昏时分才刚刚有一群杀手来袭击魏景濯,现在又来了一个陌生的大夫。一个陌生人靠近了魏景濯,又把她们两人支开,感觉不对劲。 她在脑海中再次回忆这位贾大夫的面容,想找出为何他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突然间她想起来了。 让她感到熟悉的是这个贾大夫的目光,那是山脚下遇到的杀手的目光。 医者仁心,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可能会有杀人的目光。 难怪之前那五个刺客看起来一点都不专业。他们不过是诱饵,这才是真正的刺客! 她也顾不上和崔嬷嬷解释了,转身就往屋内冲去。 魏景濯要死了,她作为废太子的遗孀,肯定也跑不了,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必须要保住魏景濯才行。 等她冲入屋内,眼前的场景把她吓了一哆嗦。 贾大夫双腿分开站在床边,弯着腰,左手紧紧握着魏景濯的右手。而魏景濯双眸圆睁,左手握着他的右腕,两人一站一躺,像摔跤手一样僵持,四条手臂剧烈颤抖着。 苏莞惊叫一声,又往前跑了一步,这才看到刺客右手握了柄匕首,匕首的刀刃在灯烛下闪着青凛凛的寒光,正一点点向魏景濯的胸口刺下。 显然魏景濯的气力不足以对抗刺客,他俊俏的面容涨得通红,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也许下一秒,匕首就会透胸而入。 苏莞双手空空,一时间也来不及去公寓空间里拿东西,干脆直接跑到那刺客的身后,飞起一脚狠狠踢向对方裆部。 这招是她从女子防身培训班学来的。 老师告诉她,女子体力偏弱,光凭力气很难和男性对抗,那些杂七杂八的技巧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歹徒更加兴奋。 真正对男性有威胁的只有这招。无论多强壮的男人,那东西挨上一下,极少有能站立的。 这招唯一的困难之处在于:能不能踢到。 那名刺客双腿分开,正全力和魏景濯对峙,虽然听到门帘响动,但眼见匕首就要刺入,无暇回头。接着耳边又听见女子惊叫,知道是方才出去的两人,便更加放心。 横竖就是两个弱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于是苏莞这一脚踢得毫无难度,格外亲切,震得她脚背生疼。 那名刺客闷哼一声,身子猛地蜷缩起来,艰难地回过头看向苏莞,嘶吼道:“你……” 苏莞向后退了一步,抬起右脚用手揉着脚背,笑道:“差点让你这家伙得手,还好还好。” 刺客下身疼得要命,根本无法起身,魏景濯趁机奋起一挣,挣脱了他的控制,从被子下面抽出长剑,一剑便刺穿了刺客的咽喉。 刺客翻身栽倒,匕首也掉在地上。这时崔嬷嬷也冲了进来。 “夫人,不能进……”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一切,惊呼道:“主子,是刺客,刺客!” 魏景濯坐在床边,用剑拄着身体,抬手制止崔嬷嬷,低声道:“不要喊,我们要快离开这里。” 崔嬷嬷连忙捂住嘴,上前搀扶住魏景濯,道:“主子,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往西走。” 魏景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他在刺客进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然而虚弱的身体不允许他起来。他便一直装睡,暗中积攒力气。 然而刺客也不是个草包,他注意到了魏景濯的异常,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 还好苏莞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进来帮他解围。那一脚踢得可真给力。 他起初并不相信什么慧明大师说的冲喜可以解除死劫,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 也许眼前这个清丽绝伦,宛如明月的少女,真的是他命中注定的福星? 苏莞初来乍到,已经帮他两次了,他想郑重地感谢一下苏莞。转头一瞧,发现这位福星居然又蹲在地上开始翻刺客口袋,口中还念叨着。 “真是个穷逼,出门也不多带些银子……” “对了,院子里那头小毛驴就送给我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是不是。” 第15章 空气中有火花闪动 夜渐渐深了,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店还亮着灯。 一处幽静的客栈里,里面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她头戴面纱,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透着无辜。 杨氏站在下面一脸的拘谨,她小心地说道:“白小姐,你说的那个玉佩,苏莞那臭丫头把它给卖了,我已经派人去赎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能拿回来。” 白芷依没有想到,她还是迟了一步。 自从她前几日从落水中醒过来,她便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事。 要不是父亲为了前程,她本来可以嫁给太子的。 他们都以为这次太子被废,流放到西北之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谁又能想到,那位才是真正的登顶之人。 他会在两年后携着西北二十万大军抗击西戎,大获全胜。 那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废太子根本没有死。 而是隐姓埋名在西北之地苦苦与西戎作战。 当太子登上大位后,她有幸看到了那位年轻的帝王。 他一身墨色帝王袍,俊美如斯的脸上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仪。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姿,让人敬仰,又让人疯狂。 要不是父亲,她本来可以成为陪伴他左右的人。 本来皇上和父亲都已经答应让她嫁给太子了,却在太子被废后一切化为了乌有。 她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了五皇子。 回想起嫁给五皇子的那段时日,也不是没有美好的时候,可是那人却是徒有虚表而已,只是欺骗她而已。 那段日子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恶心。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嫁给五皇子,她会默默地等着太子归来。 而前世的那枚玉佩,没有人知道,那是代表着隐世神医世家身份的象征。 有了它,就代表着可以请得动神医世家的人出面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上一世,她用那玉佩换神医世家出面医治五皇子,这次她要用那玉佩让太子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而她这一世要嫁给心中的那抹月光。 白芷依思索了下,低声喃喃道:“苏莞?” 她记得在上一世时,苏月娥说过她有一个堂妹,可惜在出嫁前死了。 现在这个苏莞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她突然心中有种慌乱,这个世上她能重新活一次,不见的旁人不能。 她抓着手中的丝帕问杨氏:“这个苏莞人在哪里?” 一提起苏莞,杨氏心里就堵着一口恶气。 两家来迎接的那天,她找不到杨耀祖,一直以为杨耀祖是去哪里鬼混,也没上心。直到第二天才有人说在一处废弃的茅厕中发现了杨少爷,那叫一个惨啊。 如今外甥被苏莞给废了,苏玉泽那臭小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恨不得把苏莞绑来杀了泄愤。 她心中又气又急,拿起手帕沾着眼泪,说道:“那个苏莞已经嫁去石岗村了。白小姐,你说,我外甥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白芷依不知道魏景濯被废后在哪里,所以听到苏莞嫁到石岗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然后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你尽快把玉佩赎回来,我一定不会让人透露出去你苏家换婚一事。” 要不是上一辈子苏月娥那人嘴巴四处漏风,她也不知道嫁进赵家的会是杨氏的女儿。 不过上京赵家也早已烂透了,根本就没有人家愿意跟他们结亲。要不是看在苏月娥嫁妆多的份上,怕是赵家早把人给休了。 她着急拿到玉佩,今天没拿到,便没有什么心思跟杨氏说话。 杨氏可和她想的不一样,缠着她一直问杨耀祖的事情,说到伤心处鼻涕眼泪一起淌。 白芷依被缠得不耐烦,道:“他既然已经去了势,也就只能这样了。我认识皇宫里一位太监总管,给你写封书信疏通一下,让他进宫做个太监,也是条路。” 她说完后提笔写了一封荐书,交给杨氏,把人打发走了。 …… 苏莞和魏景濯刚上了马车后,才刚离开,对方的人已经找了过来。 屋子里躺着已经凉透的尸体。 “咱们来晚了一步,”有人开口道,“他一定不会跑远,昨天我听说废太子还没有醒过来,他身上的伤势重,咱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走,追!” 一群黑衣人兵分几路消失在黑夜的小路上。 这边苏莞正低着头看着那大夫开的配方。 车厢里一片寂静,烛光影影绰绰,暖的光映在她的绝美的脸上,让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剔透,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有着能够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魏景濯见她眉头紧皱,问她:“你可是看出这张药方有何不妥?” 苏莞也不隐瞒,朝他点点头。 她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以前可有感觉到哪里有不适的地方?比如会突然的脾气暴躁,甚至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之前在给魏景濯医治的时,他一直处于昏迷中。 他的病情,她并没有询问。 现在趁此机会正好好问问。 可是她这话一出,似乎触动了魏景濯的某个神经。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瞬间变得锐利,紧紧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 苏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 四目相对,空气中有火花闪动。 她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了探究和怀疑。 但她做事向来求一个问心无愧,如果这人不相信她,那她以后不再管他身上的毒。 魏景濯见她目光坦荡,神情淡然,并没有因他的怀疑而所退缩。 半晌,他别过头,声音淡淡:“我身上所中的毒并非一日,而是自小就被人下的。” 那个时候他不过六岁,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后宫之中藏纳污垢,人人都想要他这个元后生的儿子的命。 只是后来他私下也找过人给他解身上的毒,却一直没有找到能解他身上毒的人。 那些大夫甚至都看不出他是中毒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中毒了。 现在眼前的女子也看了出来。 他看向眼前的人,突然对苏莞说道:“瑾之,这是我的字。” 苏莞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她放下手中的药方:“我叫苏莞,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瑾可好?” “随你。”魏景濯淡淡道。 “其他的药都没有问题,其中一种药对你有害,”她解释着,“旁人吃了也许问题不会很严重,但对于你却是致命的。” 魏景濯似早有预料,他眼神淡漠,似乎并不意外。 “不过你放心,你这个毒虽然有麻麻烦,但也不是不难解。” 魏景濯倏地看向她,“此话当真?” 多少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大夫们摇头的样子了,虽然他刚才知道苏莞看出了他中毒,却并不敢想他身上的毒会能解掉。 现在她告诉自己,他身上的毒能解掉,只是麻烦些而已。 第16章 离开 马车奔驰在田间的小路上,外面一片漆黑。 只有车厢里燃着一支蜡烛,影影绰绰。 魏景濯复杂地看向苏莞,久久才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苏莞不在意的摆摆手,“这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每天要输液。” 她跟他解释了一遍,魏景濯虽然不太听得明白她在医术上的用语,但是不妨碍他很快就理解了。 随着苏莞说的越多,他的目光越发的深沉。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方法医治人的,想必也只有隐世神医世家的人能做的到了吧。 可是他一直在寻找隐世神医世家,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眼前的人是谁? 他突然问:“你的医术如此厉害,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苏莞喝了一口水,听到他话差点呛到:“咳!咳!咳!” 魏景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帕子递给她:“擦擦。” “谢了。”她接过来胡乱抹了一把,本想还给他的,但一看上面已经晕染上了一层水渍,便收了回来,扔到一旁。 魏景濯拿过她扔到一旁的帕子,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苏莞:“……” 她装作没有看到。 “我的医术都是从我娘留下的那些医书里学来的,”怕他不信,她解释道,“你也知道我父亲是苏太守,他知道我爱好学医,平时就给我搜罗了许多的医书供我读,可惜那时我还是学识浅薄,没能救的了我父亲。” 她低垂着头,躲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魏景濯倒是没有在意这些:“没想到你是苏大人的女儿。” 苏大人虽然行事有些出人意料,却不失一个为民的好官。 说到这个,苏莞才想起两人的婚事。 现在她已经把魏景濯的病情稳定住了,只要把药给他留下,活下来应该不是问题,想了下,她还觉得把这事给出来。 她打开药箱拿出药出来,“没错,我是苏大人的女儿,你也知道我本来是有一门婚事的,不过被我婶母给换掉了,咱俩的这婚应该不算数。” 魏景濯眯着眼看向她,那目光幽沉,不知为何苏莞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跑路,然后跟苏玉泽汇合。 魏景濯放下手中的竹木茶盏,神色淡淡,“你想要如何?” 苏莞抬头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让崔嬷嬷送我走的,对吧?” “你现在要离开?”魏景濯声音清冷,神色面无表情。 苏莞把药摆放在矮桌上,指着这些药:“你放心,这些药足够你用半个月了,到时候你身上的毒自然会解掉,那个时候也用不上我了。” 至于脚上的伤,出于大夫的职业操守,她过后一定会帮他。 只是要等她离开,她怕再不离开,就再也离不开了。 魏景濯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着。 苏莞见他半天没有说话,还以为是担心身上毒的事,“你放心,到时候你派人去找我,我会一直在绥阳县保和堂的药铺,那是我的铺子。” 至于苏家,她是不打算回去了。 魏景濯微敛,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神情依旧冷清疏离:“你可想好了?” “那是当然。”她说的毫不犹豫。 魏景濯挑开前面的门帘:“既然如此,我让青峰送你回绥阳县。” 有了他的话,苏莞一下轻松了许多,没想到他真这么好说话,一高兴就从借着药箱从公寓里拿出一盒维生素片。 她笑眯眯地递给他,“这个给你,你每天吃上一粒可以补充身上缺失的营养。” 魏景濯看着桌子上陌生的白色盒子久久,最后收拢在衣袖里。 “青峰,停车,”林青峰不解,魏景濯吩咐他,“送苏姑娘回绥阳县。” 林青峰一听主子让他把夫人送走,很是不解。 一旁的崔嬷嬷听了马上转过身,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她开口劝说:“主子,你这是做什么?你们这刚成婚就把人送走,你让旁人怎么看夫人?” 虽然她做奴婢的没有资格来管主子的事,可这事关系到主子的生死,她不得不冒死阻拦。 一来她已经认定了苏莞就是慧明大师所说的那人,二来她也希望主子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人。 她一脸着急:“主子,你就看在死去的皇后娘娘份上,不要送苏姑娘离开。” “崔嬷嬷,要走的人是我,跟你家主子没关系,”苏莞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解释了一句,“青峰,麻烦你送我一程。” 林青峰看了一眼魏景濯,魏景濯神色淡淡,只道:“快去快回。” 崔嬷嬷见苏莞执意要走,急的脸上直冒汗。 见苏莞执意要走,只能干着急。 林青峰得了吩咐,只好牵出一匹马,苏莞见了那匹高头大马,有些吓人,毕竟她从小到大可没有骑过马。 她道:“林大哥,还是换那头小毛驴吧。” 林青峰又换了那个新买来的毛驴。 她把药箱放在毛驴的背上后,踩着脚蹬骑了上去。 在离开前,她回头朝着魏景濯笑着挥挥手:“阿瑾,我走了,你记得有什么事可以让青峰去保和堂找我。” 月光照在她的笑容上,越发显得那张小脸明媚洒脱。 魏景濯眯着眼,缓缓地放了车帘。 苏莞见他没有回话,也不在意,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见到苏玉泽了,到时候把苏玉泽抚养长大,她就自由了。 林青峰牵着小毛驴一脸的沉闷。 他本来还以为主子和苏姑娘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分开了。 难道说主子注定一辈子孤苦一人? 两人一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有苏莞大晚上的还有心思欣赏这田间美景。 西北的夜晚,虽然才不过七月,其实已经有些凉意。 风吹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响声,荒芜人间的小路上,空气格外的清新,唯一遗憾的是,月光极淡。 林青峰沉默着不语。 此时鸟儿突然从林间扑棱着翅膀飞出来,苏莞一脸警惕。 很快她就听到前面一阵蹄哒蹄哒的声音。 那是一群黑衣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背着长剑,一身的肃杀,他们在黑夜中快马朝着他们奔驰而来。 “不好!”林青峰抽出腰间的佩剑,“是敌人,夫人,你快去找主子,这里我先来应付。” 苏莞目测过去一共有十多个人,这么多人,林青峰现在上去就是送死。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武力如何,可再强也难敌众人。 她快速地从药房里拿出一些麻醉剂。 “青峰,这些给你,如果打不过就往对方身上扎,”她拍着毛驴的后背,“我先撤了。” 不是她不救林青峰,而是自己又没有武力,手里的那些的东西对付一两个人还行,那么多她可应付不来。 不拖林青峰的后腿就不错了,她使劲拍着毛驴后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当初应该换成马的。 林青峰看她走远了,便迎了上去。 “林护卫,咱们又见面了!” 第17章 天降异象 苏莞听到后面传来的打斗声,以及那些的话后,使劲地拍着小毛驴的后背。 小毛驴脾性温顺,即使苏莞已经很用力在拍打,它也只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往回跑去。 “废太子一定就在附近,我在这里对付林侍卫,你们去杀了废太子!” “看到前面那个女人了吗?跟上她!” “那女人一定就是废太子的新娶进门的女人,一起杀了!” 苏莞听到那些人的话,吓得一脸的苍白,脸上的豆大的汗沿着脸颊往下滴落。 她一边骑着毛驴,一边往后看,就怕后面飞来一把长刀砍向自己。 小毛驴终究是跑不过马匹的,很快苏莞就被七八个黑衣杀手给围上了。 她故作镇定,双手抱拳向黑衣人作揖:“各位英雄好汉,我和那人并不是认识,只是路过同行而已,我刚给人看完诊,正要回家去,还请各位不要误会了。” “少废话,谁管你是谁,杀了便是。” 这些人跟那几个山匪不同,他们话不多,根本不停苏莞的解释。 苏莞紧紧握着手中的麻醉剂,看准最前面的那人,咻的一下,一个针管飞出去,正好扎在那人的胳膊上。 最前那人没有想到她手中还有东西,被扎伤的同时,很快人便掉下了马。 “小心,她身上有暗器!” 苏莞赶紧骑着毛驴往前跑,身后追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她趁机再扔出去针剂,都被那些人用剑挡下了。 明显这些人的武功要高的多,她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 只好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希望能引来更多的人。 虽然这里荒凉偏僻,但靠近村落,不见得会没有人。 那些黑衣人见她大喊,一边追,一边抽出一把弓箭瞄准苏莞身后。 苏莞瞳孔骤缩,当意识到危险时,一支离弦的剑朝着她疾驰而来。 顿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小毛驴似乎也感到了危险,它大声嘶叫了一声。 这一声嘶叫把她拉了回来,她马上从公寓里拿出一个平底锅挡在胸前。 砰的一声,箭被平底锅挡住。 那些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见苏莞突然凭空拿出东西来,他们脸色顿时大变,一脸震惊看向苏莞。 “大哥,那女人是人是鬼?” “也可能是妖怪。” 苏莞:“……” 为什么就不能神仙呢! 几个黑衣人也都停了追赶的速度,但依旧紧跟在她的身后。 苏莞本来还是一脸的紧张,听到他们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她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我本是来凡间历劫的仙人,不巧遇到了这等凡间的仇杀,身为仙人万不可造此等杀孽,尔等若是苦苦相逼,小仙只好送各位去阎王那边了,到时候,我在跟阎王好好说说。” “老大,这人还真是仙人啊。” “也是,你看这人长得这么好看,比起宫里那些娘娘都好看,还真的说不定是仙人呢。” “那咱们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的任务是杀了废太子。” “万一不是仙人呢?” 苏莞这时从公寓里拿出一个超强功率激光笔。 这玩意还是她跟朋友一起买的,为了去户外旅游,用于定向和求助的。 万一迷失了方向,这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用于装大仙。 她手轻轻议一按,一道极亮的绿光射向天空,直冲云霄,远远的几公里外都能看的到。 那束光极为耀眼,连临近的县的人们都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这……这……这是什么?” “天降异象,必有大事发生啊……” “会是什么大事?” “谁知道呢。” 远处赶路的魏景濯此时正闭着眼休息,突然听到崔嬷嬷惊讶的大叫。 “主子,天降异象!” 他倏地睁开眼,推开车窗向外望去,只见那道极亮的光束从不远处发出。 本是一脸冷漠的他,此时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当看到那束光发出的位置时,顿时跳下马车。 忍着脚下的疼痛,牵过马来,然后纵身一跃骑在马上,然后拿起一把长弓,策马而去。 此时站在那里发呆的黑衣人,一脸的惊恐。 “这真的是仙人啊,也只有仙人有这种手段。” 本来还有人不太相信,这下看苏莞的眼神都变了,震惊、忌惮、向往等等各种情绪涌了上来。 有人噗通一声跪下。 “仙人在上,我等凡人多有得罪,还望仙人见谅。” 有人眼睛一转,也跟着跪了下来。 “仙人,小人路过此地,跟仙人也算一场缘分,小人以后想要侍奉仙人左右,还请仙人收下小人。” “仙人可否给个长生不老的药,人人都说仙人都是菩萨心肠,小人的母亲身患重病,还望仙人赐药让小人尽尽孝道。” “还有老朽,老朽愧对老母,我一生未娶,也无子嗣,还请仙人给我一枚仙丹,不求长生不老,但求能让我生下一儿半女,我死而无憾了。” “还有小子,小子还没有娶上媳妇,还请小仙给小子算算哪家姑娘会看上俺。” 苏莞看着那些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村民,嘴角一抽。 感情刚才她大声呼喊,原来喊了个寂寞,都当鹌鹑呢! 还有那些要杀自己的黑衣人,居然有人当场叛变了。 她差点没给气笑。 当魏景濯快马加鞭赶来时,就看了这一幕,握着缰绳的手一顿,一直清冷疏离的脸上终于有些裂缝。 苏莞见到来人愣了一下,然后朝他眨了下眼,用唇语说句,“够意思。” 有了魏景濯,她胆子也变得更大了。 正想要继续装大仙,却被那些黑衣人打断。 他们看到魏景濯,作势就握着手中的剑想要杀了他。 苏莞见状马上把激光笔对着那些黑衣人,大声呵斥:“仙人在此,何人如此放肆!” 那些人忙用手去遮挡那些光束,忌惮她手中的东西不敢上前。 但是他们似乎也发现了,那些光束落在身上,根本不伤人。 魏景濯:“……” 他余光看向苏莞,见她骑着毛驴,故作一副仙人的样子,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在黑夜中如闪耀的繁星。 璀璨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笑着说道:“各人个人的缘分,至于想要长生不老,我们做神仙的尚且还做不到,怎么会有那等骗人的药,看在你们与我相遇一场的缘分上,我给各位几片药,你们家中若是有发烧和咳嗽厉害者,或者腹泻者,可以服用试试,记得一次一片,一天两次,不可多用。” 她拿出一些广谱类的抗生素,发给每人十片。 在古代这抗生素不是仙药,也胜似仙药了。 果然那些跪在地上的村民各个如获至宝地揣入怀中,千谢万谢地才离开。 那些黑衣人见自己一片都没有,脸上有些难看。 魏景濯见状抬手,使劲拉满弓箭,咻的一声,三箭齐发。 三人的胸口同时中箭,噗通一通倒在地上。 苏莞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月光照在他白色的衣袍上,举止从容自信,仿佛身处高山之巅,俯瞰众生。 “上!杀了废太子。”有人喊道。 苏莞这时把激光笔对着那些人的眼,虽然激光笔不怎么伤人,但是对着人的眼睛还是会非常影响对方发挥的。 黑衣人见她帮着魏景濯,脸色一怒。 “把这个妖女也一起杀了!” 第18章 当然是你夫人啊 苏莞知道这些人是要连自己一起杀了,她赶紧骑着小毛驴躲到魏景濯的身后去。 魏景濯根本没有这些人机会,他三箭齐发,那些黑衣人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就倒下了。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魏景濯是多么变态的存在。 这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完了。 魏景濯之所以能如此快的把几个人同时搞定,少不了苏莞那激光笔的干扰。 余下的两人却没有上前意思,他们偷偷地朝着天空放了一枚信号弹。 天空瞬间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从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这片地方上空的火光。 其他方向的黑衣人陆续地调转方向赶过去:“找到废太子了!在那里,走!” 蹄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青峰见此,眉头狠狠一皱,不好! 马上要有人来了! 他快速地解决掉眼前的人,跑去找魏景濯。 见到魏景濯和苏莞两人都好好的,这才放心,他催促道:“主子,夫人此地不能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至于回绥阳县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苏莞也知道今晚是一定不能离开了,只好跟着两人又回去了。 三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崔嬷嬷笑的一脸褶子。 “夫人回来了?回来好啊,”似是怕她跑,她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夫人你可是成婚的人了,这绥阳县说大不大,谁还不知道夫人嫁给了主子,你以后在外面行走,旁人还不指着夫人闲话。” 崔嬷嬷的话,她一下明白了。 差点忘记了这是规矩森严的古代,若是成婚当天被人知道被夫家赶出门了,这名声就彻底毁了。 虽说她不在意这些,可是她还有苏玉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名声毁了他以后的前程。 当初是她考虑不周。 “阿瑾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她歪着头问魏景濯,“你早说,我还用折腾这些吗?” 又是追杀,又是装大神的,要是一不小心,就被砍了脑袋。 “我说了。”他淡淡地说道。 苏莞一脸不解看向他,什么时候说了,她怎么不知道? “我问你真的要离开的时候。”魏景濯倒了些水放到她手边。 她想了下,好像魏景濯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 可她当时还以为这人不过是客套的话,哪里想到是问的这个? 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魏景濯不时地打量她,似乎在通过她看向另外一个人,她有意躲开他探究的目光。 “好吧,是我错怪你了。”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激光笔往桌一扔。 他收回目光,看向桌上那个东西,顺手拿了过来,然后按了下那个按钮,突然发出一束绿色的光来。 他对着苏莞照了一下,苏莞抬袖遮挡,“我说你别拿着这个东西对着我,伤人。” 魏景濯把激光笔移开的光移开,然后对着自己照。 苏莞:“……” 这老兄是个自虐狂吗? 虽然不会明显的伤到人,但这么照自己也不好吧? 魏景濯颔首:“无事。” 她拿过来告诉他:“这东西对着人的眼睛会让人失明,要是功率大的,可以当武器用,还可以作为求救信号,关键是还能当防身武器。” 她凑过去,给他演示,两人的头挨的极近,近到魏景濯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眼前那个灵动的眸子含着笑,嘴角微微勾起。 微弱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她平添了一份柔和。 呼吸间,他似乎感觉脸上那温热清甜的气息。 意识到两人的挨的如此近,他有些不习惯,缓缓移开,倚靠在车厢上,静静地听她讲解。 那声音清脆而欢快,如山间的灵鸟。 魏景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直到车厢里突然亮了起来,他才移开目光。 这绿色的光束变成了白色的,漆黑的马车里顿时亮如白昼。 “这个光在十米以内照人,可以让人的眼睛失明,刚才那绿光其实并不算太厉害,到时候你和别人干架的时候可以用这东西。” 魏景濯接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了几下按钮,声音清冷,“这个东西不错。” “那是当然,我苏莞出品的东西,哪有差的。”她得意一笑。 都是她公寓里不到的东西,便宜好用。 魏景濯颔首,尝试了几次后,默默地收了起来。 然后他突然问:“你是谁?” 苏莞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 旋即她爽朗一笑:“你夫人啊。” “你刚才跑路了。”他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她能承认吗? 当然不能! 她厚着脸皮说道:“咳!那都是误会,误会!我这不是跟着你又回来了吗?” 不跟着回来能行吗?那些黑衣人还不剁了她? 她又不傻。 他轻声问道:“是吗?不走了?” 苏莞端起竹木茶盏猛地喝了一口,用袖子擦了一把嘴,摆摆手:“不走了,不走了,你现在赶我走,我都不走。” 现在走,不是给人送人头吗? 她托着下巴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眼前的人可真好看。 魏景濯垂着眼帘,拿起身旁的书看了起来。 苏莞一副没骨头似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说道:“我爹是苏太守,不然你以为我会是谁?” 既然决定了和这人先跑路,那这个身份她还是要说清楚的。 魏景濯修长手指轻轻地翻着书页,听到她这话后,抬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苏莞故作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她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远处的天边露出了一丝微弱的橘红色。 跑了一晚上,她实在有些困了,她悄咪咪地合上眼,打算小眯一会。 魏景濯见她歪着头靠在车厢上,明显在躲避刚才他问的话,不过她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在追着问。 接下来,他会让林青峰去把苏莞的过往查一查,有些可疑的痕迹要提前抹掉。 第19章 她不允许苏莞嫁给太子 天边渐渐露出了鱼白肚,清晨的曙光透过窗轩穿进了屋里。 白芷依一脸苍白地坐在桌前,听着刚才丫鬟的回话。 半晌过后,她颤抖着嘴唇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苏莞嫁给了一个姓魏的乡下病秧子?” 丫鬟不解她为何如此失态,那苏莞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被婶母给换了婚事,当真是跟她们打不着一点关系。 最多让人另眼相看的不过是苏太守的女儿这个身份罢了。 她回道:“是的,小姐为何会关心起那个苏姑娘?” 白芷依现在心里极为烦躁。 她只是想要知道苏莞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是活了一辈子的人。 没想到的是,苏莞居然嫁给了那个人!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丝帕,心有不甘! 那姓魏的一定是太子殿下。 放眼大晋王朝,谁又敢跟皇家一个姓? 同样姓魏,又是在西北之地,她不认为一切都是凑巧。 上辈子她知道的是太子被贬的地方,就是西北之地,但是她没想到会是这里。 西北之大之广,怎么会出现这里? 还这么凑巧的让苏莞给遇上了?而且还嫁给了殿下? 她心里极为不安,上一辈子没有出现的人,这辈子出现了,还嫁给了太子殿下。 而太子殿下在上一世根本没有成婚,即使登基后的那几年也没有听说过娶后纳妃,只因他身体在早年遭了罪,无心后宫之事。 没想到这次多了一个苏莞,又这么凑巧地嫁给了太子殿下。 她不想要任何人靠近太子殿下,即使太子不会对苏莞产生任何的感情,她也不愿意看到。 那样清风朗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苏莞那种女子能拥有的? 苏莞绝不能嫁给太子殿下! 她起身叫上丫鬟:“走,陪我去一趟石岗村,我要见那苏莞。” 丫鬟叫住她:“小姐,我还有话要说。” 白芷依心里想着太子的事,根本没有听到丫鬟说的话。 丫鬟见状只好大声地喊道:“小姐,那苏莞的夫家昨晚遭了难,听说被山上的山匪打劫,他们夫妻两人好像被山匪被绑到山上给杀了。” 白芷依听到这话突然停住脚,“你说什么?” 丫鬟诧异地看向白芷依,自从小姐落水醒来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嫁给太子。 太子明明才被皇上废掉贬为庶人,老爷夫人怎么可能允许她嫁给废太子? “听那的邻居说的,昨晚他们还听到了打斗声,半夜咱们的人去看时,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了。” “有人说是那对新婚夫妇被山匪给杀了,有人也说是他们杀了山匪跑了,依奴婢看八成是跑了,要是被人杀了,怎么可能见不到尸首?” 白芷依当然不会相信他们是被山匪给杀了,那人上辈子可是率领西北大军抵抗住了西戎的入侵,那般英雄的人物,怎可能是那等小人能阻止的了? 现在她只关心苏莞,“苏莞如何了?” 丫鬟回道:“苏姑娘也没有看到,兴许是跟她的夫君一起跑了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白芷依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不行,她要想个办法找到殿下才好。 她问道:“你可知他们往哪里去了?” “奴婢不知,”丫鬟看了她一脸着急,劝说道,“要不奴婢留下些人手去找,小姐先回上京等消息。” 她们此次出来,也是因为小姐也是以看舅母为由才顺道来了绥阳的。 要是被老爷知道,小姐私自跑来这里,一定会惩罚她们的。 白芷依无法,只好先在这里留了一些人手,才带着丫鬟启程回上京。 临走前她向下人交代道:“你们见了苏莞,马上通知我,如果情况紧急,你们先行行动。” 下人哪里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要是有机会动手就杀了那个叫苏莞的人。 下人点点头,领命而去。 白芷依不希望这辈子出任何的差错。 苏莞也不要怪她,她也迫不得已的,这一世她一定要嫁给太子。 苏莞他们一路奔波终于在天色大亮时来到了一处更为荒凉的地方。 当她挑开车帘时,看到的是一片萧瑟,树上的叶子已经有些的枯黄,几片树叶随风飘落下来,落在她的马车上。 她率先跳下马车后,在原地伸了个懒腰,“这里还真凄凉啊。” 离绥阳越来越远了,也不知苏玉泽那里如何了。 她回头问魏景濯,“这是哪里?” 林青峰刚拴马去了,剩下的只有崔嬷嬷和她两人,见魏景濯还没有下车,她朝车厢里看去。 只见魏景濯依靠着车厢在看书,阳光笼在他的身上,温雅而矜贵如一个修养极好的贵公子。 苏莞看了一眼自己,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冒头小子。 她走过去伸出一只胳膊,“来,我扶你下车,坐在车上一晚上了,也该活动活动,顺便小解一下了。” 魏景濯放下手中的手,本来还想着扶着她下车,听到这话,他又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我说,你真的不想小解啊,一晚上了呢,”魏景濯啪的一下把书扔到了她的脸上,“多话,要去赶紧去。” 苏莞睨了他一眼,只是顺便问问而已,至于把书拍她吗? 何况人生大事,不过吃喝拉撒而已。 她向四周望了一眼,来到一棵大树下,看四下无人,从公寓里拿出一把小铲子挖了一个坑。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露天解决生理问题,总是感觉有人会来。 她绷着脸,紧张地看向周围,恨不能一下就解决完。 正在提衣裤时,突然听到有男人和女人的声音的从树后传来。 苏莞吓得赶紧提起裤子,就往树后面跑去。 只见一男子拽住女子的胳膊往回拖去。 “想跑?给我回去,你爹可是把你卖给我了,老子可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女子往后挣扎着哭着说:“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我爹不可能卖了我!” “三两银子,老子当时可是给了你爹,你以为你家那个傻子兄弟是怎么娶上媳妇的?还不是拿着老子的银子买来的?” 女人依旧摇摇头,一脸不信。 苏莞看了两人一眼,默默地转过身去。 别人的闲事少管,给自己留条后路。 何况这荒郊野岭的,一对男女万一是仙人跳呢。 有了魏景濯这个前车之鉴,她现在感觉这个世界到处是坑。 两人听到脚步声,同时向苏莞看去。 那女子似是看到了救星,她大声朝着苏莞拼命地喊道:“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苏莞没有停下脚步。 “哟!这是哪儿来的美人?” 不管两人说什么,她都没有回头的打算。 那壮汉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拽着女人大步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不怀好意地说道:“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第20章 救了一个女人 魏景濯离苏莞并不算很远,自从她离开后,他就时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见男人挡住她的去路,他把林青峰叫过来:“去把夫人带回来。” 林青峰行了一礼,提剑朝着那男人走去。 苏莞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要把我卖了,”她往身后看去,“也得先问问我家男人的意思吧?” 魏景濯倚靠在马车旁看着她。侍卫林青峰正向这边走来。 她感到安全感,扬唇一笑,向他挥了挥手。 魏景濯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朝她点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已婚的身份还真不错,不再势单力孤了。 “想要吓唬老子,你真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这种把戏老子见多了,走!”那男人以为苏莞是随便指了个无关的路人,上前伸手想去抓苏莞的胳膊。 “放肆!”林青峰赶到跟前,举起长剑指向男人胸口,“敢碰我家夫人一根汗毛,就削掉你的手指。” 男人看到寒光闪闪的剑锋就在眼前,吓得连忙把手缩回。 林青峰放下剑,恭敬地苏莞躬身说道:“夫人,主子让属下接您回去。” 男人没想到苏莞说的居然是真的,而且这带剑的侍卫居然还一脸恭敬,怕是个有身份的人家。一般的人家哪有钱请得起侍卫啊。 他马上换了个脸色,赔笑道:“小人挡了夫人的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了。” 说完他拽着女人就要离开。 女人哪里肯走,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朝苏莞哭喊着:“夫人,求你救救小女子,小女子给你做牛做马……” 男人暴怒,啪地朝女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把女人打得跌倒在地。 苏莞本来都要走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个女人躺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出声。她似乎是放弃了挣扎,像个毫无声息的破布娃娃任由男人拖拽着往远走去,在地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拖痕。 男人边走边粗声粗气地道:“早知道打一顿就听话,老子就应该好好的用鞭子伺候你!” 苏莞目光一冷,快步走回去,拦住男人的去路,“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离开的?” 本来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看到男人动手打女人,她就忍不了。 男人看了一眼跟在她旁边的林青峰,赔笑道:“夫人,这是我婆娘,平时就喜欢撒泼,不揍不老实。我打自己婆娘没什么问题吧?” 苏莞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在走到那女子面前蹲下来:“他是你什么人?” 女人先是看了看她,又看看那个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似乎十分害怕。 苏莞看出女人大概是被这个男人打怕了,不敢说出实情。轻声安慰她:“告诉我实话,我来给你做主。” 女人目光原本是呆滞的,但听到苏莞这句话后,眼睛突然亮了,抬头看向苏莞。 苏莞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女人咬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跑到苏莞的身后道:“我娘把我卖了三两银子给他做妻……我不愿意才逃出来……卖身契还在他那里。” 这个女人的经历和苏莞相似,让苏莞产生了同命相怜的感觉。 她对男人道:“把卖身契拿出来。”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在手里晃了晃,说道:“没错,大兰确实是我花三两银子买来的。这位夫人你最好少管闲事,就是闹到县太爷那里,他也管不着我家里事。” 苏莞睨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是强迫嫁给你的,这婚便不算数。” “我钱都给她娘了,怎么就不算数。你当三两银子是风刮来的?”男人抬手指着苏莞背后的女人,“大兰你马上给我回来,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回去!”大兰躲在苏莞身后,“要我跟你过,我还不如去死。” 苏莞对男人道:“你也听到了,她不愿意和你过。我给你三两银子,你把卖身契撕了,双方好聚好散。” 她可以强行带走大兰,但是这个男人有大兰的卖身契,只要告到官府,大兰最终还是要被抓回去。 之前从那个伪装成医生的刺客身上搜刮了有二两多银子,再补点钱,就能救一个可怜的女子脱出火坑,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男人道:“我不要银子。她是我媳妇,还得给我家传宗接代呢。大兰你跟我回去!” 他仗着自己有卖身契,冲上来就想去抓大兰。 苏莞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拉着大兰就往后跑。 林青峰见男人打算用强,才抽出长剑。想不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支羽箭嗖地飞来,插入男人的手臂。 男人疼得抱着手臂大声惨叫起来,手中的卖身契也掉在地上。 魏景濯骑着小毛驴来到他们跟前,目光冷冽地看了一眼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男人,声音冰冷地道:“青峰,把这人解决了。” 苏莞回头发现是魏景濯,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他身体还有伤呢,不易走动。 魏景濯转过身去,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不要纠缠不休,该走了。” 虽然日夜兼程赶路,已经甩开那些刺客,但不能保证那些刺客找不到他们。 那个男人听到魏景濯的话,吓得体如筛糠,跪在地上连声道:“大人饶命,饶命啊!我还有……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要照顾。大兰我不要了,卖身契我也……” 他手臂流血不止,只好用一只手抓起卖身契用牙撕成碎片,哭嚎道:“您看都已经撕这么碎了,就放过我吧。” 林青峰握剑回头看了看魏景濯,见魏景濯没有停留,马上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对那男人道:“滚。”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捧着手臂逃没影了。 苏莞对大兰道:“他已经把卖身契撕掉了。你现在安全了,可以回家了。我和夫君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 大兰眼睛红肿,噗通一声跪下:“夫人救了我,但我回家去,我娘还是要把我卖出去。我想以后做夫人的奴婢,夫人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 苏莞连连摇头:“这个可不行。” 她救大兰只是出于一时的同情。本来就和魏景濯在逃跑呢,哪有功夫带上其他人。 大兰苦苦哀求道:“求求夫人不要丢下我。我特别能吃苦,绣工也不错,还能干粗活。以后夫人若有了孩子,我还能帮夫人带孩子……” 苏莞揉了揉眉心:“停停停。你如果真把我当救命恩人,就别来烦我,我得走了。” 太阳已升得老高,路上开始有了行人。她并不担心大兰独自一人会出什么问题,就回到了马车里。 魏景濯看到她,说道:“那人并不是个讲道理的,和他说那么多。” 苏莞不服气正想反驳,崔嬷嬷跟在马车旁边,对她道:“夫人,她一直在马车后面跟着我们呢。” 苏莞回头一瞧,大兰果然紧紧跟在马车后面,却又不靠近太多。 她无可奈何,对崔嬷嬷道:“就让她跟着吧,等到了有人的村子再安置她就是了。” 她不知道魏景濯这是要往哪里跑,只记得他说过往西边走。至于西边是哪里,对于她这个路痴来说,还真不知道。 她对魏景濯问道:“阿瑾,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不止她迷糊,林青峰也想知道。 往西边走,一条大路是通往镇守幽州边境的西北大营,另一条是通往比石岗村还要偏僻的村落,叫林源村。那里才是真正的流放之地。 他不认为主子会去林源村那种鸡不下蛋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料魏景濯却说:“林源村。” 第21章 到达林源村 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后面跟着的大兰渐渐体力不支,跟不上了。 苏莞心生怜悯,让马车停下来等了等,让大兰也坐上马车。 大兰起初以为苏莞是接受她了,兴奋非常。苏莞只好纠正道:“我是看你一个人走不动,捎你一程,等到了林源村你就下车吧。” 大兰听后有些失落,但听到林源村三个字,又眼睛一亮,说道:“原来你们要去林源村啊?” “怎么了?”苏莞问道。 “夫人,我家就住在林源村啊。” 苏莞有些诧异。随手救了一个女人,居然就这么凑巧。这样的话,正好可以从大兰口中问问林源村的情况。 林源村名字倒是个好名字,但却不是个好地方。 那里住着大多是被朝廷贬过来的重犯。而且那里有座矿山,被流放过来的重犯每天都要去矿山上挖矿。 “大兰,你家人还在林源村吗?” 苏莞记得之前让大兰回家去,她是不情愿的。 大兰沮丧地说道:“我娘把我卖给那个人,得了三两银子,怕是已经离开林源村了吧。” 古人轻易不离开故土,苏莞不懂区区三两银子就能让人举家搬迁,看起来林源村真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大兰解释道:“林源村离西戎只有一河之隔。每次到了秋收季节,西戎都会过来劫掠一番。只要有点钱的村民,都会想法搬走,最后剩下的只有那些被朝廷流放过来的罪臣。” 整个林源村如今都没有多少户人家了。而那些罪臣每天不但要做苦力,还要担心西戎过来侵犯,随时会丢了性命。 “林源村离绥阳县有多远?”苏莞问道。 她目前只关心这个。不知苏玉泽得知自己已经不在石岗村的消息后,会不会跑回去找杨氏。 大兰摇了摇头:“夫人,奴婢也不知道绥阳县在哪里。奴婢自小就没有离开过林源村。” 苏莞皱着眉,一脸担忧,久久没有说话。 要是苏玉泽真的回去找杨氏,那就麻烦了。可是她现在除了跟着魏景濯一起去林源村,也没有什么办法。 车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声与马蹄声。 魏景濯本来正闭眼休息,半晌没有听到苏莞说话,缓缓地睁开眼。 看到苏莞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此时正泛着愁容,他眼底翻涌起一道莫名的光:“你想回绥阳县?” 他自从醒来就被青峰穿上红色的新郎服,至于苏莞的身世,他在昏迷中听得不大清楚,所以对苏莞在苏家的一切,他是不了解的。 苏莞倒了杯水:“差不多吧,我出嫁那天跟阿弟说好了,三天后我要去找他的,可现在离绥阳县越来越远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大兰见两人说话,知道自己并不合适在旁边听,说道:“夫人,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下车和那位大婶一起走。” 说完,她趁着马车慢下来,跳下车和崔嬷嬷走到一起。 苏莞只喝了一口水就放下了,这水的味道有些发涩。还有些凉,喝多会闹肚子。 魏景濯看一眼那个竹子茶盏,那是刚才他用过,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的樱红的嘴唇。 上面还留着水渍,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娇艳。 樱唇一张一翕,似在邀人品尝。 他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暗沉而幽深。 苏莞见他看着自己,还以为他想听她在苏家的事,索性就一起说了:“我在苏家过的日子还不如下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杨氏把我的婚事给调包了。成婚那天我让阿弟先跑了,本想着到了石岗村再去看望阿弟的……后来你也知道了。” 她当然不会说她就是打算到了石岗村就跑路的。 魏景濯静静听着,苏莞发现他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让人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话多。 待她说完,魏景濯神色不悦,语气冰冷地问道:“你想要嫁给上京的赵家?” 上京赵家是侯府不错,府里却是一团糟。侯爷宠妾灭妻,世子更是整天游手好闲。尤其赵家二公子,年纪轻轻便有了庶子,上京城根本无人与他们结亲。 想到苏太守居然给苏莞定了这一门亲事,也是一招臭棋。 苏莞摸出个棒棒糖,撕掉包装塞到嘴里:“怎么可能,那种人渣谁要嫁啊,也就是杨氏能看的上。” 魏景濯见她眼睛晶亮澄澈,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圆包,甚是可爱。不禁手有些发痒,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 他温声地说道:“嗯,只是你现在嫁给了我,往后怕是会被官府通缉。” 按大晋的流放律法,他是不能离开石岗村的。不久后消息就会传到上京,届时各大城池必定会贴满他和苏莞的海捕公文。 苏莞不解地问:“为何连我也要一起通缉?” 虽然她是嫁给了魏景濯,可没人知道是她苏莞啊,只要杨氏不乱说,谁会知道? 魏景濯抿着薄唇,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他们已经知道了。” 什么? 苏莞急得站了起来,咚的一声,头撞到了车顶。 “嘶!”她摸着头顶,眼泪差点掉下来。“那……那我岂不是要和你绑定一辈子了?” 颠花轿时额头上撞的包还没有完全消肿呢,新的又起来了。 魏景濯轻轻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嗯,没错。” 苏莞把棒棒糖从嘴里抽出来。一脸严肃地问魏景濯:“你有办法把我阿弟接过来吗?” 她一个人怎样都无所谓,可苏玉泽绝对不能呆在绥阳县。人不在她跟前,她总是会担心,还是放在眼前看着好。 魏景濯颔首,然后对她说道:“我会让青峰把你阿弟接过来,放心。” “不许反悔。”苏莞伸出小拇指。 魏景濯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苏莞拉过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不但修长,还骨节分明,让她都有点舍不得放下了。 她勾起他的小指来回扯动,说道:“这叫拉钩,就是我们两个说好了。后面可就不许变了,你要是不把我阿弟接过来,我就跟你绝交。” 魏景濯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是我夫人,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一定做到。” 苏莞拉完后又趁机摸了一把魏景濯的手指才放开。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手都这么好看。 魏景濯收回手,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间还停留着苏莞的温热,这居然不会让他反感。 以往若是有女子靠近他,他都会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苏莞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的药,你记得吃,一会我给你输液,你脚上的伤,待会我先看看。” 昨晚一直在逃跑,也不知他脚上的伤如何了。 想了下,还是觉得有必要先查看一下。 没想到魏景濯却说:“不急,脚上的伤无大碍。” 苏莞不信,都这么久了,他行动还是不便,即使是小伤,也不能这么一直拖延着。 “你先给我瞧瞧,又不耽误什么。” 魏景濯只好把腿脚撩起来,她这才看清他脚上的伤。 那是被脚镣磨出来的。一路走来,脚踝皮都磨破了。休养这么多日,周围的新肉已经长了出来,但些地方依然有些红肿。 里面还是有些感染的。 她当机立断拿出药箱,借着拿药从药房里拿出一瓶消炎水,一瓶双氧水和一袋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处。 然后把里面的感染的烂肉给剜出来。最后洒上消炎的药粉后,用纱布缠好。 魏景濯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幽暗的目光微沉。 他不是不知道苏莞身上的藏着秘密,但是每次看到她拿出的东西,他心里都有不小的震动。 看着她熟练的手法,那根本不像一个新手大夫。 他看着苏莞,心里疑惑着,眼前的人真是苏大人的女儿吗? “夫人,前面就是林源村了。”大兰的声音在车外响了起来。 第22章 敌人追来了 几人到了林源村后,林青峰找了个地方暂时住了下来。 几间破屋子,不比在石岗村的强上多少,好在几间草屋足够多。 苏莞扫了一眼,这在这里到冬天铁定冻出病来,不过现在才七月中旬,她还有时间来安排。 大兰和崔嬷嬷两人帮着把马车的东西都拿进屋里去了。 “主子,夫人你们的屋子在那间,”崔嬷嬷指着一间比较大的草屋,“我瞧了一眼,里面虽说简陋,但还算干净。” 苏莞心道:可不干净吗?什么都没有。 用木板支棱起来的床,她感觉稍微晃动一下就会塌掉。 见崔嬷嬷已经把上面打扫的一干二净,铺上了一层干净整洁的被褥。 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也已经断了一条腿。 她只好到外面找来一些木块垫在下面,然后把它挪动前边靠着。 见桌子上面实在破旧,她好好擦拭了一番后,从箱笼里找出一块浅蓝色的布铺在上面。 然后把之前的那盆向阳花摆放上去。 屋子里顿时多了些生活的生气,她满意地点点头。 她扬起嘴角对魏景濯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这可是我出嫁时专门带上的。” 魏景濯看着她笑语晏晏,一点也没有被生活所逼迫的窘迫和颓废。 他突然问道:“你不怪我把你拉入这样的泥潭吗?” 苏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抱怨有什么用?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虽然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但是我会努力让自己过好每一天,即使再艰苦的环境,也不能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啊。” “何况我们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往上走。” 这人生啊就像股票,已经跌到最低点,怎么都是反弹。 她也相信他们的运气不会一直这样差的。 魏景濯看向她,只觉得她眼睛亮似能揽尽天上所有的繁星,使她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难以移开眼。 他黑沉的眸幽亮而深邃,里面涌动着让人不看清道不明的情绪。 苏莞转过身去又在窗轩上挂上同色的窗帘。 看她忙碌的身影,他突然感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苏莞忙完这些,她走过来跟他说道:“等会,我给你输液。” 一路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疲惫,轻点了下头,然后闭目靠着床边休息。 苏莞拿过输液袋,给他扎上针后,叮嘱他:“你看上面的袋子里的液滴完了就喊我,我先去外面帮一下崔嬷嬷。” “嗯。”魏景濯睁开眼看着那个挂在床顶的东西,点了点头。 苏莞见他已经闭上眼后,才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此时追着他们而来的一群黑衣人在岔路口停了下来,有人问:“头,左边是前往西北大营之地,右边是仅一河之隔的林源村,我们去哪边?” 领头的人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朝两条路来回看了一会,然后他指着前方:“你们走左边的那条路,右边我带几个人过去,一有消息马上传给我。” “喏。” 两拨人分道而行。 领头的一群人飞驰在通往林源村的小道上。 远远的村民见此忙躲开。 “你,回来,”领头的人抓到一个村民,“最近可有新来的陌生人?” 林源村经常有人进进出出的,附近就是采矿石,经常有朝廷流放过来的犯人。 今天不巧还真的有一批。 “官爷,有的,有的,今天一早就有一批犯人进村子。” 领头人又问了一些话,见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便继续挨家挨户地搜查。 苏莞来到院子时,看到崔嬷嬷和翡翠两人已经在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了。 她走到厨房准备给大家弄点吃的,当她刚进厨房,就听到林青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村子里了,”林青峰一进来就说道,“我们要快点离开。” 崔嬷嬷一听马上放下手中的柴火,二话不说就要回屋子里去收拾行李。 大兰则是一脸的茫然。 林源村极少有人来,但来人也不用这么紧张的啊。 但看林青峰这个样子,她只好跟着崔嬷嬷一起去收拾东西。 苏莞快步跟着他进了屋子,魏景濯早已经睁开了眼,刚才林青峰说的话他早已经听到。 他不急不缓地问道:“有多少人?” 林青峰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回主子的话,来了六人。” 她看向魏景濯,说实话,她是不想再跑了,再往西边跑就到了西戎。 不走的话,那些无尽的暗杀会如影随形,根本不会停止。 想要摆脱掉那些人的追杀,只有隐藏掉自己的身份苟活。 他紧抿着薄唇,冷冷地开口:“我们人多,容易暴露身份。” 苏莞问:“那要怎么办?” 魏景濯冷冷地说道:“青峰,你带着崔嬷嬷先行离开,我和夫人留在这里。” 苏莞也觉得办法可行。 崔嬷嬷抹着眼泪,“那怎么行,主子现在行动不便,身边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的人,让青峰还是留下保护主子和夫人。” 林青峰见状也说道:“主子,属下还是留下来保护你,崔嬷嬷带着翡翠姑娘先走。” 他们这些人都是主子的心腹,他们可以死,但主子却是万万不能的。 主子身后背负着大晋的未来,更是背负着那些忠臣。 如今大晋并不太平,朝堂之上被奸人所把持,忠臣被诬陷,连太子都自身难保。 北边的北疆已经在蠢蠢欲动,西戎也有所异动。 大晋王朝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唯有太子是那力挽狂澜之人。 魏景濯沉声吩咐:“无事,你们现在就离开。” 林青峰还想再劝,可见魏景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只好低着头走了出去。 “你们放心,等到这里安全了,你们再回来,”她问大兰,“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 大兰不解苏莞问她这些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据实告诉了苏莞。 “我家中有阿爹阿娘,还有大哥大嫂,和一个有些痴傻的兄弟。” 苏莞问:“你大哥他成婚了吗?” “前两年成婚的,”大兰以为苏莞是让她投靠亲人,她又说道,“夫人,奴婢的大哥大嫂成婚后就搬离了林源村。” 在林源村人们根本不在乎亲情,别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话,只要活下去,连亲生的孩子都能吃。 要不是因为父母知道她长大后能卖银子,让一家人能离林源村,才不会留下她。 苏莞点点头,心里有了想法。 然后她让两人赶紧离开,随后她从公寓里拿出一套化妆盒,然后坐在桌前开始上妆。 平时她也会看一些教人化妆的阿婆主,在她们手中,如变幻魔术般,能把一个男人变成貌美的女人,而且还毫无违和感。 所以她现在要把自己化成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丐。 魏景濯静静地看着她,越看目光越发的震惊。 不过片刻,苏莞从一个绝色大美人变成了一个皮肤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小乞丐,头发被她抓成了鸡窝。 小小的脸上挂着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 怎么看怎么像个小乞丐。 和之前当真是判若两人。 她对着镜子扬唇一笑,然后问魏景濯:“怎么样?还能认得出来我吗?” 第23章 当真是个有趣的人 魏景濯看着她的脸,如果那张灵动的眸不那么闪耀,几乎看不出一丝破绽。 在他二十三年的生命里,没有多少的事能让他失态。 可自从遇到了苏莞的那一刻起,似乎一切都变了。 她浑身充满了神秘,又时刻的给他带了无尽的惊喜和震撼。 苏莞在他脸上打量了半天后,提着化妆盒走了过去。 她说道:“我也来给你做个简单的修饰,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 魏景濯失态也是一刹那的事,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回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苏莞怕时间赶不及,她走到床边,然后使劲在床上拍了拍,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还算坚挺,没有倒下。 她脱掉鞋子上了床,跪在他面前,小心地避开他的腿。 打开化妆盒,在他脸上扑上一层大地深色系的粉,为了更真实,她用了许多的化妆用品。 两人挨的极近,鼻间充斥着女子特有的香气。 淡淡的,有点阳光的味道。 他轻轻地嗅了嗅,又觉得这种行为非君子所为,想要退开一些。 苏莞拉住他:“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乱动,到时候化花了我又要重新给你化。” 还好刚才她没有给他上妆。 她一边说话,一边给他脸上贴上了一个疤痕的装饰。 即使仔细看,也看不出来那疤痕是个假的,为了让疤痕看起来更为恐怖,她故意贴的又大又长。 主要是魏景濯长得太出色,若是不做出调整,很容易被人认出。 待她给他化完妆后,脸完全换了一个人,他看起来像一个落拓不羁的青年男子。 就是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有点与他的面容不相符。 “你就待好好的待在床上,”她跳下床,给他盖上薄被,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我一会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厨房里有崔嬷嬷留下的馒头,你饿了可以去拿,记得下床时要拄着拐,千万不要逞强。” 她不能坐以待毙,先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还有这里的一些情况,她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有些保命的东西,切忌在迫不及已的情况再用,”他从身上拿出一个东西来,“你有什么事就用这个,我会马上赶过去找你。” 苏莞看着他拿过来那个信号弹。 “不用,”她推了回去,借着从药箱里拿东西又拿出了一支激光笔,“我们俩用这个做信号,你那东西太打眼。” 关键是一拉就往天上放烟花,容易让她走神。 还不能保命,激光笔关键时候可以装大仙,还能出其不意地干扰对方。 魏景濯想要解释那个东西不光是可以让他第一时间知道的,还可以让听从的暗卫随时能感到去救任,但在听到她说是两人的信号时,又默默地收了回来,他勾着唇角温声说道:“嗯,以后我们就用这个联系彼此。” 苏莞觉得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但看他还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样子,就没有多想。 出门前她又往厨房里走了一趟,拿起地上扔着一个已经开了口的陶琬和一根棍子出了门。 林源村里果然是稀稀落落地只有几个人家,她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倚靠在一旁的树上,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嘴里擒着一根稻草。 关键是他脚边还有一个跟她一样的陶琬。 她一挑眉,没想到出个门还能遇到同行,还真稀奇。 看了他一眼后,她然后默默地离他远点。 他倏地坐了起来,声音慵懒的喊她:“喂!前面的小乞丐,你过来。” 苏莞回头瞪了他一眼,叫谁小乞丐呢? 男子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便主动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原来是同行,”他把自己的碗递过来,“帮个忙。” 苏莞这才认真地打量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带着笑,额头前面垂着几缕拧成一团的头发,衣衫褴褛。 他勾着嘴角,看向她。 她默默地接过他的碗帮他端了一会,“没关系,这点小忙我还是不介意的。” 男子见她只是端着破了口的陶琬,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 银子呢?铜板呢? 一个都没有! 就真的在帮他端着一个破碗。 他眯着一双桃花眼看了一会苏莞,突然靠近。 苏莞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远的。 她问道:“你要干吗?我可告诉你,我也没有多少余粮,你少打我的注意。” “哈哈哈,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他突然大笑起来,“怎么?交个朋友不行吗?都是出来讨饭,不如咱们一起?” 那笑声引来了一些村民的注意。 “那个人可是真个傻子,咱们村子都是穷鬼,还有人来讨饭吃,想吃个屁呢!” “哎,还不是那些从矿石山下来的罪犯,一天能啃上一口馒头就不错了。” 要不这些人早就跑出去讨饭了。 苏莞听到那些的话,又看了男子一眼,难怪她看他第一眼的时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乞丐。 一个人可以穿的简朴,但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苏莞想要去跟村民打探打探消息,见有人过来,她把碗塞回给他。 “咱们两个乞丐就别争生意了,我先开张去了。”说完她快走朝那几个村民走去。 男子一愣,眯着眼看着离开的身影,轻笑了一声:“倒是个有趣的。” 那几个村民见苏莞走过来,忙要散去。 开什么玩笑,他们穷的都要卖裤子,哪里有余粮舍给她一个乞丐! “几位大哥大爷,留步!”她追过去,“我不是向你们讨要吃的,而是问问大兰家的人去了哪里?” 一听是打听事的,有人停下脚步。 “大兰家的人昨儿就走了,你来的不巧啊。” 苏莞道:“这样啊,老伯我是大兰的嫂子,在外面遭了难,今早才回咱们村,家里没有吃的,想讨一口粮食。” 一听她要吃的,那些人赶忙躲着走。 “他们家刚把大兰卖了,得了几个银子就搬走了,”村民指着大兰家,“那就是大兰家,你快去吧。” 至于苏莞说是大兰的嫂子,他们倒是没有多想。 他们也听说过大兰的大哥在外面娶亲的事,现在又回到村子,倒也没有人怀疑。 反正这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大家也都相互认识,再者苏莞说的话也能对上号。 “你们几个站住!” 第24章 她可不要守寡 苏莞回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衣人。 他们突然出现在林源村,让村里的村民顿时警惕了起来。 都以为是西戎的人又过来抢掠了,有人甚至回家摸出了自己的家伙。 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西戎人动不动就过来抢劫一番,所以大家并不见慌乱。 而且此地民风彪悍,对于西戎人恨之入骨。 那些人中领头的看了一眼他们,冷声问道:“尔等可知最近有陌生人进村?如若有隐瞒者格杀勿论!” 当村民们看清来者时,这才发现这些人的长相根本不是西戎人。 他们各个面面相觑,不敢隐瞒,但大体上说的都是和之前那些人一样。 这些人见没有任何的消息,便要继续挨家挨户地找人。 当他们来到苏莞的家门时,她忙追过来,“官爷,若是我告诉你们今天还真有人来了林源村,可有重赏?” 领头之人骑着马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向她:“当然……有!” 她拿着破碗的手紧了紧。 “那可否问一下有什么重赏?”她问。 领头人眯着眼,摸了下腰间的佩剑,“当然……五两银子。” 五两?这么少! 真尼玛的抠! 她只能装作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乞丐。 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那可太好了,”她兴奋地说道,“几位爷,今天就我和相公两人来了林源村。” 旁人听了,真以为苏莞这是穷疯了。 有的村民破口大骂:“这臭娘们一副乞丐样,当真是为了那点银子,把自己都给卖了,也不怕官爷砍了她的脑袋。” 不过也有一脸可惜,今天怎么没有出去闲逛闲逛,也跟几位爷说自己也是今天进村。 兴许还能得一笔银子。 怕他们不信,苏莞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她抹了一把眼泪:“我和相公在外做生意,被人坑进了贼窝,差点被噶腰子,经过千辛万苦,才跑了出来,我和相公怕那些人报复,只好回到了林源村……” 领头人突然问:“你家男人呢?” 苏莞道:“我家相公被那些该死的贼人给伤着了,如今正在家中养伤,几位爷要是不信,可以进去看看。” 领头人没有进去的意思,苏莞以为他们可能马上就会离开,却不想,那人却开口道:“走,进去看看。” “几位爷小声点,莫要惊到相公,奴家相公身子弱,受不得惊吓。” 领头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停!爷不是听你诉苦的,走开,别挡道!” “可是……”她看了一眼两块门板组成的大门,“这就是我奴家。” 领头人:“……” 几人下马走进院子里,“你家相公在何处?” 她一指着前面那间最大的茅草屋,“就那间。” 话音刚落,几人已经进了屋子。 魏景濯此时似乎是刚被吵醒的样子,他不悦地紧蹙着眉:“夫人,这些是什么人?” 苏莞挑眉,哎呦,装的还挺像的。 “相公不怕,这些人查看完马上就会走,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和激动。” 领头人走近了些,在魏景濯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后,然后突然掀开他身上的薄被。 苏莞见状突然跑到床前的伸开胳膊,挡住他们的视线。 “奴家之前说过了,奴家相公身体弱,受不得惊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奴家早早守寡?” 魏景濯:“……” 领头人眼神又在魏景濯身上打量了一番,模样确是与废太子相差甚远。 他毫不客气地把薄被扔到一旁,“走!” 苏莞追了出去,就在他们骑马准备离开时,她大声喊道:“喂,我的重赏呢?” 那群人回头瞪了她一眼,真是要财不要命的! 但是最后还是朝她扔下了几两银子。 苏莞见人已经走远,弯腰去捡银子,一脸的灿然:“这银子也挺好赚的嘛!” 只是还不等捡到,这时刚才那个男子走了过来,先她一步捡了起来。 他瞧了一眼,点了下,“是不错,这银子还真挺好赚的。” 苏莞好不容易从那些人身上薅下羊毛来,怎么可能会给他? “拿来,”她伸手向他要,“那是我的,想要自己去赚。” 男子看向她轻笑着,狭长的桃花眼带着危险。 “是吗?要不我把那些喊回来,告诉他们……”他突然靠近她,声音慵懒,“里面住的到底是谁?” 正要去抢的手一顿,她倏地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想要狡她? 她苏莞是那么好骗的吗?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不会承认的! 男子看着苏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渐渐地收起嘴角的笑意:“你说我告诉那些人,你相公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你猜你们现在会如何?” 苏莞听闻,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警惕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你想要做什么?”她往后退后了一步,跟他保持距离,“你不会真的是想要我手里的五两银子吧?” 男子嗤笑,似是笑她太天真,“你要是这么想也成,不过我现在也是真的穷,所以这五两银子归我了,不然你也拿不走,不信,你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向周围看去,果然那些村民都纷纷地看向她,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看向她手中的银子。 林源村能留下的村民大多是彪悍的。 能抢则抢,这里完全没有人管。 她看了眼后,不甘愿地把银子给了他。 上次从山匪那里搜刮来的二十两都给崔嬷嬷买东西了。 光是一个毛驴就花掉了她不少银子。 可惜了本来要到手的五两银子了。 既然这人刚才没有揭穿他们,那必定往后也不会把他们的消息给泄露出去。 把银子扔给男子后,她转身离去。 男人接过银子,满意地笑了笑。 这时不知从 哪里出现了一个人。 “主子,你这抢劫女人的银子不厚道吧?” 男人慵懒地勾着唇角:“那也要看是哪个女人银子。” “我们不是来杀大晋的太子吗?” 他觉得主子布置了这么久,现在人已经到了,为何不在刚才把废太子的消息暴露出去。 男子讥笑道:“你不懂,我要是现在就杀了大晋的太子,你猜我的那些好兄弟们会如何?” 跟随他的侍卫的确不明白,他家主子身为南楚的皇子楚煊,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当个乞丐,就为了等大晋的废太子。 他就怎么知道废太子一定会到这来? “大晋的废太子死了,我的价值也到头了。” 第25章 南楚 南楚位于大晋的西南边,国土面积并不大,但因为神医世家世代居住于此,所以南楚国虽然是四国之中最弱的,却也无人敢得罪。 可现在大晋朝内忧外患,并不太平,再加上皇帝越发的昏聩,北疆西戎已经有联合攻打大晋之势。 他们南楚过因为跟西戎联姻,自然是站在了西戎那边。 他此次前来大晋,不但是为了杀掉让大家忌惮的大晋太子魏景濯。 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便是寻找神医世家遗落在外的那枚玉佩以及和那人的女儿。 大祭司只算到了那人会出现在此地界,具体位置并不知道。 可是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并没有见到大祭司所说的那位未婚的女子,更不要说那枚玉佩的下落了。 想到这一个月来,他连采石矿的地方都摸遍了,根本没有大祭司所说的那人的下落。 也许他要附近的县城里去找找了。 想到刚才那女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难得大晋还有如此有意思的女子。 要不是他没有多少时间,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 楚熠看了眼手里的五两银子,头也没有回的丢给身后的侍卫。 他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走,先找个地方收拾一下。” 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苏莞的那个破烂的茅草屋。 苏莞回到屋里,见魏景濯正倚靠在床边看书,见她一脸的郁闷,淡淡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后,才道:“还不是因为我在外面遇到一个奇怪的人,他把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五两银子给拿走了。” 魏景濯拿着书的手一顿,他抬首看向她。 然后不经意地问:“是何人?” “是个男子,”她想了下说道,“那人看起来是个乞丐,但浑身的气质可是一点都没有乞丐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的,不过他似乎知道你的身份。” 魏景濯接过竹木茶盏啜了一口,微敛着眼,遮挡住眼里的冷芒,他轻启薄唇:“你以后见到他离的远些。” 不用他提醒,她也不会跟那人有任何交集。 不过听魏景濯的口气,似乎知道那人是谁。 她问道:“那人是谁?” 魏景濯看了她一眼,眸色幽暗一瞬,“应该是南楚的七皇子,楚熠。” 南楚皇帝表面看似中立,他知道那人一直都是骑墙而已,如今大晋摇摇欲坠,他必定会依附于西戎和北疆。 最近南楚的公主嫁给了西戎的王子,天下的局势早已开始乱了。 西戎以后只怕不会只是过来抢劫了。 林源村也许很快就会被西戎所拿下。 但他既然来了,就不允许这里被西戎所占领,一旦这里被西戎南下,那么幽州城也将会危矣。 苏莞不懂朝堂上的事,但听了魏景濯这么一说,她一下子意识到了这里的危险。 她不解地问:“那我们还要来这里?” 天下之下,难道还没有一处他们容身之地。 魏景濯口气冷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苏莞一怔,她差点忘记了这可是大晋的太子,虽然被废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容得下他,更何况若是国破山碎之时,更不会有他的一夕容身之地。 她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不太适合她,于是她话锋一转,“我阿弟的事你可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他吗?” 他淡淡地回道:“我已让青峰去接人了。” “那就好,”她点点头,转身离开,“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魏景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修长的手指半天没有划过一页。 他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地拿出那把匕首来回打量。 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楚熠没有说出他的身份,想必是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南楚自立国以来,一直都是与神医世家联姻。 不过这一任南楚皇帝并没有娶神医世家的嫡女,据说是因为神医世家的嫡女在外历练时,不知去向。 自此破了南楚皇族跟神医世家联姻的先例。 据他所掌握的消息,南楚那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位失踪的神医世家嫡女。 这次楚熠怕是打探到了那位的下落。 苏莞到了厨房才知道他们有多穷。 昨天出发前,崔嬷嬷幸好买了一些米面,要不然真的是会饿死人的。 虽然她公寓里有吃的,可也不多了。 她从公寓里拿出一了一些锅碗瓢,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 专门放置菜的架子上,最多就属土豆了,有满满的一袋子,她把那些土豆都拿了出来,捡了一个好的,剩下的一些有的已经发芽,她单独留了下来。 待切完土豆和肉后,她找出过生日买蛋糕时,顺便买的打火机。 咔哒一下,火苗顿时窜了起来。 添上柴火后,在陶罐里放上清水后,把肉一起放进去,然后放进一些调料煮。 待煮好后她把肉捞出,从公寓里拿出一个炒锅。 厨房里没有油,她只好又拿出一桶油,打开盖子倒进进去,油锅热后,把那些煮好的肉和土豆放进去翻炒。 浓郁的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厨房,就连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使劲吸了吸鼻子,吞了吞口水。 真香啊! 城里最大的酒楼做出的饭菜也不过如此了吧。 有人踮起脚往院子里探望。 他们都知道今天村子来了一对夫妻,确实穷的还要出门讨饭。 现在闻到苏莞家里传出的香味,顿时觉得不得了。 谁家那么的穷大方,还真的给那对夫妻那么多好吃的? 有人脑子一转,不如他也每天端个破碗去外面转悠转悠? 越来越浓的香味飘到鼻间,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地叫唤。 不行了,他们也赶紧出门乞讨去。 停留了片刻,虽然有人想要进来打牙祭,却在看到魏景濯躺在院子里,身边放着一把长剑,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他们不敢造次。 他们是饿,但还没有为了一口饭菜不要命的,除非真的没有吃的了。 有胆子大的闯了进来,却见魏景濯一双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吓得那人只好转身离去。 第26章 土豆红烧肉 苏莞翻炒几次,炒成金黄色,她拿出一个盘子盛出来,满满的一大盘,足够两人吃了。 最后目光看到角落里堆着一些野菜,那是崔嬷嬷平时在外面采的。 她顺手就甩了一个野菜蛋花汤。 这时灶台上的米饭已经熟了,她给两人各自盛上一碗。 端着饭菜出了厨房,见魏景濯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她有些意外。 “你怎么又出来了?” 魏景濯看向她,见她头发又重新梳理后,用一根红色的丝带随意地束起,亦步亦趋间随风飘动。 身上是一件男子粗布麻衣,依旧难掩清丽姝色。 那一双灵动慧黠的眸子更是让人难以移开眼。 他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饭菜,默默起身拿起身边的剑当拐杖,杵着地进了屋子。 苏莞摆好饭菜,眉眼弯弯,“快来吃饭吧。” 她拿着刚才从公寓里拿出的白瓷碗筷盛饭,一点也没有在意魏景濯的目光。 魏景濯似乎也适应了她的出其不意。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菜,他见盘子里的那个金黄色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见苏莞吃的欢快,也夹了一筷子。 魏景濯在吃饭上一直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即使看到了不熟悉的东西,也不会马上就问出来,而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苏莞一边吃饭,一边注意着他的举动,见他比之前吃的多了一碗,想来是这东西应该很合他的口味的。 两人吃过饭后,魏景濯这才开口问她:“刚才那个是什么?” 口感软糯,配合着肉吃极为美味,就是这东西他从来没见过也没食用过。 苏莞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所以她也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她起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跟他解释:“今天出去从村民那里要来的,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说有人吃了这东西会死人,你也知道我是大夫,对于有没有毒的东西,我一眼便能辨认的清楚。” 魏景濯手里端着一杯清水,看向苏莞的目光充满了欣赏,“你是怎么这些东西是能食用的?” “当然是我从医书中看来的,”她说的理所当然,“这东西没有处理好确实是可以毒死人的,但要是处理干净了,就可以当做食物食用,而且这东西繁殖快,生长周期还短,一小块就能长出一大串。” 魏景濯当然听明白了她的话,不管信与不信她的话,他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苏莞端着碗筷要出门时,他突然问道:“你在哪本书中看到的,可否拿给我看看?” 苏莞刚跨出门槛的脚一顿,只好装死,“那都是很久看到的,书名我也早就忘记了,不过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把内容写下来给你。” 她并不觉得魏景濯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待会她把剩下的十几个土豆都给埋到院子里去。 过三个月就可以收获满院子的土豆,到时候就不怕没有吃的。 她想的很好,身后却传来魏景濯清冷的声音:“好。” 她一怔,没想到他真的对东西感兴趣。 想到公寓里的那台电脑,完全可以拷贝下来,根本不是事,她答应的干脆,“那等我忙完了,就写给你。” 不等魏景濯说话 ,她便端着碗筷出了屋子。 魏景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倚靠在窗边目光幽深地看向苏莞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凉风习习,卷落了院子里的木槿树上的花,淡紫色的花瓣落在她乌黑的发间,行动间如影如幻,如林间的一个调皮的精灵。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他才收回了目光。 想到刚才吃的那种食物,他确定大晋朝是没有的,不但口感好,且能果腹,如果西北的士兵和百姓能吃上这等好东西,必定不会饿着肚子上战场了。 而大晋的人口也会大幅的增加。 想到他和苏莞两人误打误撞的缘分,他嘴角莫名地露出一抹笑意。 苏莞清理好碗筷后,来到院子里,把那些已经发芽的土豆切成好几块,种在院子里。 她没有种过这种东西,但不妨碍她可以用公寓里的电脑查阅。 在厨房里,她悄悄地把平板拿了出来,找出之前下载的关于农业的纪录片看了会,找到土豆的种植方法后,按照上面的讲解把那些土豆依次种下。 种完这些后,她累的瘫在一边。 这种活真不是人能干的,原主和她都没有做过这种粗活,这才一下个下午,她的手心就磨出了泡。 休息了一会,正在她要起身回屋子洗个热水澡时,突然一个少女闯入到她面前。 苏莞被这眼前的少女吓了一跳,她一脸警惕地看向她。 少女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头发挽成了一个男子样式的髻,长着一双剑眉,一张黝黑的圆脸上透着一股英气。 似乎是怕吓到苏莞,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我不知故意的,实在是你家里的饭菜太香了,我馋得厉害,便过来瞧瞧。” 她指着隔壁的茅草屋,“那里住着我和大哥还有娘,你不用害怕啊,我不是来抢东西的。” 虽然她平时也是这么干的,可都是抢的那些为富不仁的人。 再者她也没想到翻墙过来,看到是这么一个好看的女子。 苏莞看了一她一会,确定她不是坏人之后,便放下了戒心。 “你还没有用膳?”她问道。 少女黝黑的小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是啊,这里缺吃缺喝的,一天不吃饭也个正常的。” 苏莞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倒不像那种长期忍受饥饿的人,心下有些纳闷。 “我和大哥平时都是打家劫舍的,”怕苏莞误会,她又解释了一句,“我们都是打劫那些富贵人家的东西,然后分给村子里那些穷苦的人。” 当然顺便自己也能饱腹一顿。 林源村朝廷极少看管,在这里的人,身上都多少背负着官司。 谁让这里官府根本不怎么管? 何况还要应付隔三差五西戎的来袭。 苏莞对她所说的话不做置评。 见她目光清明,虽然身上有些匪气,不过行事倒也规矩,便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吃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把剩下的那些都吃了吧。” 少女咧嘴一笑,朝苏莞的肩膀上拍了一拍:“夫人,我叫陆昭,你往后叫我小昭就行。” 陆昭的手劲极大,苏莞被她拍的那一下,差点蹲下。 她往后移了一步,“我叫阿莞,屋子里是我相公。” 陆昭双手抱拳向苏莞行了一礼。 “见过阿莞姐姐。” 带着她进了厨房,然后给她盛了一大碗的饭,把剩下的土豆烧肉给她端了过来。 陆昭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开吃。 一边吃一边说,“你比我大,我以后喊你阿莞姐姐,以后在林源村,有我陆昭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她还不忘拍着胸脯保证,一张黝黑的圆脸带着英气,显得非常可爱。 陆昭吃的极快,不一会全部给她扫荡的差不多。 苏莞见她还说剩下了一些,问她:“你吃饱了?” 看她那架势,别说吃饱了,就是再来两份她都能吃完。 她抹了一把嘴问苏莞:“阿莞姐姐,这些可以让我带给我娘和大哥吗?我想让他们也尝尝。” 苏莞没想到她是为了家人。 她笑着点点头,“可以。” “小昭,你给我滚回来!”一道粗犷的吼声从墙的那边传来。 第27章 少年将军 苏莞朝墙那边看去,对方是一个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男子,眉眼间跟陆昭有几分相似。 这人应该就是陆昭刚才提到的大哥了。 陆昭一见他大哥,吓得赶紧躲到苏莞身后。 她先替自己澄清,“大哥,我这次可没有闯祸,你不许揍我,不信你可以问阿莞姐姐。” 男人瞪了她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向苏莞抱拳行了一礼,“在下陆林,舍妹多有冒犯,还请夫人见谅,我这就带她回去。” 苏莞摆摆手,“陆大哥误会了,小昭只很好。” 林昭见苏莞替自己说话,胆子大了起来,她探出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大哥说了不让我出去打家劫舍,我已经答应了,这不是来跟阿莞姐姐学一些手艺。” 陆林问:“你要学什么?”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做菜!” 陆林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她这样的还学做菜,不把家里烧了就不错了。 他现在真的很后悔,自小让妹妹跟着自己混,如今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 如今都十五了,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整天舞刀弄枪的,动不动还学会了揍男人。 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她说道:“你能好好待在家中,我就烧高香了,大哥可没指望你做出像样的饭菜来,咱家就那几间破草屋还不够给你添柴火的。” 林昭不服,她拉着苏莞说道:“阿莞姐姐做的菜可好吃的,我就要跟她学!” “大哥,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扯了一下苏莞的衣角,朝她眨眨眼,“阿莞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苏莞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抽:“可是我不擅长做饭啊?” 虽然她做饭也不差,但还没到出师的地步。 陆昭一脸崇拜地看向她:“阿莞姐姐不擅长做饭,还做的这么好吃,那要是擅长了还了的?我刚才可吃过了阿莞姐姐做的饭菜,比那城里的酒楼的饭菜还好吃!” 她决定了,以后跟着阿莞姐姐混了。 兄妹十几年,陆林哪里还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瞪着她,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提溜了过来。 “大哥,你要干嘛?” “回家去。” “不要,我不要待在家像个废物一样。” “回去跟娘学针线。” 林昭不服气:“我秀出来的衣服你敢穿吗?” 陆林:“……” 他确实不敢。 苏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兄妹俩还真的很有趣。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在屋里看书的魏景濯。 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缓步来到院子。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本应该是温雅的气度,却被脸上装扮出来的疤痕显得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凌厉冷酷。 陆林对危险的人和物是格外的敏感,他一见到魏景濯,便知道他不是个一般的人物。 他警惕地看向魏景濯。 魏景濯看了一眼他,目光落在他的脚下。 脚盘稳健,是个练家子的。 收回目光,温和的看向苏莞。 苏莞走过去扶住他:“阿瑾,你怎么出来了?” 他声音淡淡:“无事便出来看看。” 陆林知道他们兄妹打扰到了魏景濯,抱拳向他行了一礼,“在下陆林,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魏景濯淡淡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苏莞对林昭说道:“小昭你赶紧回去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 林昭笑了:“好嘞,以后阿莞姐姐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兄妹两人走后,苏莞准备扶着他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给他脚上换药。 林昭回到家中时,就把从苏莞那里拿来的吃的放在了桌子上。 陆母满头白发,看向两人,叹了一口气:“小昭,你又去外面向旁人要吃的了?” 小昭黝黑的脸一红。 “阿娘,”她挨着陆母坐下,“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不会去讨饭吃了,要不是今天闻到阿莞姐姐做的饭菜实在太香了,没有忍住就爬墙去向阿莞姐姐家里……” 陆母不悦地白了她一眼。 “阿莞姐姐可是很厉害的,我见她不知在院子种了什么东西,本想问问的,要是种吃的,我们也跟着阿莞姐姐一起种,至少到了今年的冬天,不用挨饿了。” 她对种地一窍不通,但也知道没有吃的,他们一家就要饿死了。 自从大哥从离开山寨后,他们便没有了进项,冬天的西北又是格外的冷,每年都会冻死和饿死许多的人。 如今想要吃的上饭,只有从军一条路可走。 可是她娘又不允许她参军。 陆林蹲在门口处,听着小昭和母亲的对话。 心里也是发愁,他有一身的力气,武力也没的说,就是没地方使。 听到小昭那么一提,他豁然开窍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跟前说道:“娘,不如儿子去从军,咱们西北军就在附近,儿子十天半个月也可以回来看看你们。” 最关键的是,有了军饷,娘和小妹的生活也能过的安稳一些。 之前在他跟着山寨那些山匪混日子,身上也存了一些银子。 前几天山寨的老大和老二不知为何下山了一趟,人全被杀了。 别的山寨的土匪收拢了他所在的那个山头。 他也趁机脱离了那里。 以前都是跟着那些人打劫一些路过的富户,可后来换了寨主以后,那些人越来越发的残忍。 陆母一听一脸愁苦,而林昭听了,则是双眼发亮。 “大哥,我也要去从军。” 啪的一声,陆林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 “女儿家,不好好在家学刺绣,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像个什么样!” 林昭不服气:“你能去,我为何不能去?我力气大的很,以前在寨子里也是学了几年的功夫,不比你差!” 自从跟着大哥去了山寨以后,她就努力地习武,一心想要做大将军。 她在八岁时,见到了幽州城被西戎差点攻破时,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少年,如从天而降的战神,他带着城中百姓和残军奋力抵抗,最终把西戎赶走了。 那时候她就想着要成为和那个少年一样英勇般的人。 陆林忍不住打击她:“那不一样,自古没有女子从军一说,就你那点功夫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林昭叉腰说道:“谁说没有了?大晋高祖皇帝的皇后就是一介女将,照样不是把那些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陆林被她说无法反驳,只好黑着脸瞪着她。 林昭朝她扬扬下巴。 陆母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兄妹都想要从军,可是为娘是真舍不得你们去为了那昏庸的皇帝卖命。” 他们家就是在十年前西戎大军进犯,要不是皇帝迟迟不发军粮,孩子的父亲也不会战死。 她不希望他们兄妹重走夫君的老路。 兄妹两人听了陆母的话,都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然幽州那次在那个神秘的少年将军的带领下最终守了下来。 但只有他们这些亲历的人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么的艰难,朝廷迟迟不下发军粮,只有苏太守四处筹粮,安排百姓们一起抵抗西戎的铁蹄。 那次他们伤亡惨重,那个时候谁不恨极了在皇宫的那位,但他们人微轻言。 后来太子殿下亲自到幽州安抚百姓,每家每户探访,才平息掉幽州百姓心中的恨意。 “阿娘,儿子听说当初那个神秘少年将军不日也会亲自前往西北大营。”陆林艰难地开口。 第28章 吞入腹中 陆母最终还答应了陆林,而林昭却被留在家中。 晚上苏莞做了瘦肉粥配一些野菜吃,林昭蹭完饭后,决定以后给她打工,所以把家里的一切粗活都做完后,这才离开。 待陆昭离开后,她在灶台上烧了一些水。 匆忙赶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 当她把水提到屋里时,魏景濯不知在桌上前写着什么,她轻手轻脚地倒好水后,从公寓里找出一个床单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帘子。 拉上布帘,她这才安心脱下衣服。 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在埋头写信的魏景濯手中的笔顿时一僵,纸上晕染了一团墨。 他没有抬头去看,而是换了一张纸继续写。 待写好给西北大营的信,封上火漆,他唤来一只信鸽,把信绑在它的腿上后,它扇动着翅膀,扑棱一下就飞走了。 当他转过身时,只见一帘之隔的帘子上面清晰地映出女子苗条的身影。 他眸色一暗,屋子里的水声格外的清晰。 女子抬起手,双手捧起水往身上洒去,水沿着她的脸颊滑向修长而美丽的脖颈,然后来到了那傲人的双峰,最后滴落在神秘地带。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只在他一手掌控中。 魏景濯二十三年的时光里,哪里经过这种事,但是这种觊觎女子沐浴的行为,非君子所为。 明知不对,可他偏偏就是移不开目光,且越发的放肆深沉。 一贯冰冷如霜的俊颜如今也染上了几分春色。 烛光摇曳,随着女子的动作,无时无刻地挑战着他敏感的神经。 他如一头凶悍的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似乎下一刻就要扯掉那一层薄薄的布帘,抓住那个个扰乱自己心神的女子,然后……然后…… 吞入腹中! 屋子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刺激着他的行动,他缓缓移动脚步向沐浴中的女子走去。 苏莞洗完澡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忘拿了浴巾。 她朝着布帘外喊道:“阿瑾,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魏景濯突然顿住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倏地转身来到窗轩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凉风吹过,他身上的燥热渐渐冷却了下来。 苏莞见他半天没有回话,还以为他出去了,便又大声喊了一声:“阿瑾在吗?” 他的声音沙哑:“在,何事?” “我忘记拿衣服了,你帮我拿件衣服,就在屋子最左边的箱笼里。” 苏莞不解他的声音怎么怪怪的,似乎生病了?她关心地问道:“阿瑾,你可是受凉了。” 他缓步过去拿出她的衣服后,把衣服搭在布帘上,然后转身退开,声音清淡:“没有。” 她有些担心,不过现在听他的声音又是恢复以往的清冷,便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穿好衣服后,她从布帘后走出。 长发直垂于身后,发出淡淡的清香,宛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魏景濯见她头发湿漉漉的,拿过一条帕子,然后拍了拍一旁的椅子,“过来,我帮你绞干头发。” 苏莞本想说不用的,但看到身后那长长的头发,索性走了过去。 免费的吹风机不用白不用。 他还是第一次给女子擦头发,动作生疏的很,不时还会拽到苏莞的头发,引得苏莞回头跟好一顿抱怨。 慌乱中跟她不知道了几次的歉,但依旧没有听苏莞的话放弃给她擦拭头发。 渐渐的他发现了这其中的诀窍后,轻柔地擦拭着,苏莞则是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烛光落在她的娇美的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柔和。 月亮像一弯银钩挂在树梢上,屋内的点点灯火映出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风轻轻吹过,窗轩上的一对男女像是拥抱在一起。 魏景濯看了一眼窗轩,身子不由地靠近了几分苏莞,眼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苏莞了几页书后,见魏景濯早已把她头发擦拭干净了,她起身:“我去给你倒水,你也去洗洗吧。” 魏景濯温声说道:“好,麻烦夫人了。” 她摆摆手,“现在你我是相互帮助,客气什么。” 嘴角的笑意顿时一僵,他紧抿着薄唇。 他并不喜欢这话,似乎两人只是个朋友关系,为什么只能自己受到影响,而她却像个无事的人一样。 莫名地他有些气恼。 苏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默,走过来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走到布帘后的魏景濯,手刚碰到衣服,突然想到刚才所见,本想要出去拿个厚点的布搭上去,脚却停了下来。 “没有。”他淡淡地说道,闭眼躺在浴桶里。 “你的旁边那个黄色的瓶子,是洗头发的,白色的是沐浴用的。” 他睁开双眼看向苏莞说的那两个瓶子,又是他没有见过的,之前的猜想,在他心里已经渐渐成为现实。 现在看到她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都能坦然以对。 只是那种能力要是让旁人知晓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苏莞的。 “莞莞,”他声音低沉,却充满了严肃,“往后不可在人前随意拿东西出来。” 苏莞不知他会突然说这个。 她知道身上的那种东西根本隐藏不住,若是自己生活,任何人都不会发现她身上的秘密的。 不过要和朝夕相对的人时刻在一起,很难不被发现她的秘密。 再者她之前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拿出了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 当时她忽悠那些人说自己是仙人,可真遇到像魏景濯这样精明又敏锐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信的什么仙人的。 不过魏景濯既然提起了,她也不能当做不知道。 “放心,我也只在你面前拿出来过,旁人啊,想要看也的有机会看。” 魏景濯低垂眸,胳膊搭在浴桶边上,手指轻轻敲着,一脸沉思。 “往后你切记要小心行事。”他叮嘱道。 他担心上次那些赠药的人会不会在外面乱说。 浴桶里的渐渐凉了下来,他起身穿上亵衣从布帘后走了出来。 单薄的亵衣领口处微微敞开着,修长的脖颈上还沾着水汽,一头浓密的墨发整齐地披散开来,白皙如玉的皮肤几乎透明,如一块上好的美玉,苏莞看的眼睛都直了。 当真是温雅矜贵到了极致。 第29章 苏莞的秘密 夜色融融,漆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 月光穿过窗轩爬进了屋里。 苏莞给魏景濯打完最后的点滴后,收拾好空瓶袋子后,才发现她没有地方可睡。 虽然她对男女之间没有什么大防,但也不会大大咧咧到和一陌生男子睡在一张床上。 想了下,还是从药房里拿出一张陪护床。 她的药房比起普通的药房要好的多,里面不但有药品,还有一些医疗器械和用品。 既然魏景濯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那她也没有必要隐藏。 她若无其事地当着魏景濯的面从她的公寓里拿出棉被出来。 铺好后,她把蜡烛熄灭后转身躺在了上去。 黑夜里的一切声音格外的明显,魏景濯第一次看到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一会变出一张床,一会又变出一套棉被。 饶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当真正看到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撼还是受到不了小的冲击。 好半晌他才发出清冷的嗓音:“为何不到床上睡?” 那床看着虽说不错,可只有一个身子的宽度,他担心她一个翻身,半夜人就掉到地上去。 苏莞已经闭上了眼,听到魏景濯的话,她打着哈欠道:“你身上有伤,我睡觉又不老实,怕碰到你脚上的伤口。” 主要是她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 黑夜中一片漆静,过了很久魏景濯才开口说道:“你来床上,我去睡那张小床。” 苏莞把被子团成一团抱着,“你乖乖的,我身板小,将就着能睡,这小床你可睡不下这个大高个。” 不说折叠床的宽度只有八十公分,长度只有一米九,他的身高目测过去差不多有一米九,睡到这小小的折叠床上,那是受罪。 何况他脚上还有伤。 魏景濯看了一眼那床,只好默默地闭上眼睡去。 苏莞认床,她一直以为今晚一定不会很快入睡,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不过一刻钟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到了半夜三更的时候,她几次差点掉下床去,骑着的被子早已被她踹到地上。 魏景濯睡眠本就浅,漆黑夜里,一点动静都格外的响。 他静静地起身给她盖上棉被,一个晚上下来,不知起床了多少次。 要不是他及时醒来,她不知掉下几次床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睡相这么差的人。 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只好起身把人抱到床上来。 把人紧紧挤到里边去,见她不能动弹,他才放心地睡去。 静谧的夜晚,只有月光从窗轩透进来,屋子里透着蒙蒙的月光,照在一对出色男女的身上。 —————— 幽州城一处宅院。 白芷依此时坐在屋子里正在听着下人的汇报。 “主子,你走之后,石岗村那里传出有仙人出没的事,而且据看到的人所言,那女子长得甚是貌美,还赐给了路过的人一些药。” “而且那天还出现了奇特的天象,大家都说这是神女下凡来帮助百姓的。” 白芷依目光闪烁,上辈子她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至于什么神仙,若是放在上一辈子,她是不信的。 可现在她又重新活了世,由不得她不信。 她想了片刻,问道:“百姓们都怎么说?” 下人回道:“据见过的人所说,那仙人不但可以使用仙力让夜空发出发出万丈光芒,还有很厉害的仙药,有人因为腹泻不止,吃了仙人的给的药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大晋朝只要有人得了腹泻不止的病理,就是神医世家出手,也只有半成活下来的几率。 没想到那人吃了两天的药,人就活蹦乱跳了。 当真是奇迹。 白芷依若有所思:“你可有见过那药?” “属下高价从那些人手中买了一粒,”下人拿出来给她,“就是这个药。” 一片药被人炒到了一千两银子。 要知道这还是绥阳县这种穷乡僻壤,要是放在上京就是上万两白银都会有人连眼都不带眨的买下。 关键这可是仙人所赐的药,非普通药物所能比的。 上辈子她跟神医世家的华家接触过,确定没有见过如精致的药。 她突然问道:“你可有打探到仙人去往了哪里?” “回主子,那些人被赐药后,都纷纷离开了,没有人看到仙人的踪迹,而且听那些人所说,好像说是下凡历劫,很快就会离开。” 也就是说,仙人有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想到此,她目光一闪。不管是不是仙人,她都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本想先拿到那枚玉佩,然后再主动联系神医世家给太子治病的,现在看来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看着手中的那片药,她忽然笑了。 她起身来到桌前,提笔在纸上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把药方给写了下来。 “你拿着这个药方让人去做,”她想了下说道,“找人把这药做出来,然后以白家小姐的身份把药赠送出去。” 这药方虽然比不上手中的药,可样子却是极为相似的。 这药方还是她在机缘巧合下,从神医世家的族人那里得来的,效果也是不错的,上辈子就是因为南方洪灾过后,南方的百姓出现了大量腹泻的情况。 是这个药方救了一城的百姓。 过一个月正是洪灾到来的时,到时她便可以用这副药得到圣上的看中。 既然父亲不信她的话,那她就只能去自己争取! 而这副药方也一定能把神医世家的人引出来的,到时候太子身上的毒就可以解掉了。 下人拿着药方匆匆出了门。 —— 黎明破晓,一片朦胧的晨曦从远方升起,村子里的大公鸡早已站在墙头上仰着脖子高傲地打鸣了。 苏莞睡眼惺忪睁开了眼,屋子里已经有些些许的光亮。 看了一眼,见天色还早,又蒙着头继续睡去,只是当她刚翻身时,意识到自己的脑袋的下面枕着一块很硬的东西。 当她用手拨开时,摸上去是人的肌肤,这时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条人的胳膊,吓得她一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到了床上,而她脖颈处的硬东西,是魏景濯的胳膊。 罪过,罪过。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魏景濯。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的睡姿是有多么的不老实了,也不知自己昨晚有没有踢到她。 她打算掀开被子查看一下他脚上的伤,又发现被子全被她团在了自己睡的那一边,而魏景濯身上赤条条什么都没有。 她忙把被子给她盖上。 还好现在才八月,要是到了冬天,就她这么一折腾,魏景濯怕是要感冒了。 查看完脚上的伤后,上面包裹上的纱布已经有些脱落了,她顺便又重新给包扎了一下,这才下床去。 她轻手轻脚地迈过他身上下地,然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见他依然安稳的睡着,这才放心地走出了屋子。 第30章 睡相极差 当她走出门时,魏景濯已经醒了,他本就浅眠,当苏莞坐起来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僵硬的胳膊,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 好半天他的胳膊才能活动,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睡觉的,一会横着,一会紧紧地抱着他一条腿跨在他的身上。 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抱枕。 他还没有见过睡相如此差的人,一个晚上闹腾不休,他索性把人紧紧禁锢住,这才老实下来。 折腾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他才渐渐睡着。 说来也是奇怪,平时他最是厌恶旁人靠近他,没想到苏莞在他身旁,他居然可以睡得安稳踏实。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莞来到厨房在灶台上烧上了热水,然后从公寓里拿出牙膏牙刷开始刷牙洗脸。 待洗漱完后,她端着一盆水来到屋子里,见魏景濯已经醒了,她从公寓拿出一套新的牙刷和牙膏给他。 “这个是新的给你用,”她说道,“刷牙用的。” 她给他演示了一下,魏景濯看了一遍便知道了,他接过来看了会,点点头:“这东西叫什么?” “牙刷,那个是药膏,”她说道,“比你之前那些好用的多,你先用着,我去厨房做点早膳。” 魏景濯默默地接了过来,并没有直接用,而是看了半天后,才开始洗漱。 苏莞见他不需要自己帮忙了,便出了房间到厨房开始准备早膳。 她从公寓里拿出两个鸡蛋,配上一些野菜做了几张鸡蛋饼。 又熬上了一大锅的瘦肉粥,顿时满院子的香味飘散四溢,陆昭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了香味。 她欢快地跑到厨房找苏莞,“阿莞姐姐,我来了!” 她一进来就撸起袖子开始帮忙干活,看到水缸里的水已经见底了,她提着两个木桶出去打水。 不过半个时辰,水缸里的水已经被她打满了。 苏莞见她还要继续打水,便拉住她,“小昭,你先歇下,灶台上给你留了吃的,你饿了就先用。” “好嘞!” 她放下水桶,看着苏莞给已经给她盛好的饭菜,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苏莞把饭菜给魏景濯端过去后,回来厨房跟陆昭一起用膳。 陆昭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一边吃一边问苏莞:“阿莞姐姐,昨天你在院子里种的什么东西?我看你忙了一个下午。” 昨天她可是坐在墙头上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那些是什么东西。 苏莞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她,小昭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力气却是大的很。 就刚才她去提着两个木桶去打水,几个来回下来都不带喘气的,可见体力之好。 她给陆昭夹了一个鸡蛋饼过去,“那是种来吃的,昨天你吃的那个饭菜,就是我院子里的那些东西,若是饿了的话,也可以填饱肚子,不用挨饿。” 关键是那东西产量非常高。 满院子种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能结出一冬天的口粮出来。 她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久的时间,公寓里的那些吃的早晚会吃完。 而这里又离城里非常的远,要想买点粮食是很困难的,何况过几天外面张贴她和魏景濯的海捕公文很快就会下来。 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所以先种上没有坏处。 公寓里什么不多,就土豆最多,谁让她平时最爱买那种能放很久的菜储藏。 光是土豆,她在厨房的橱柜里放了半个袋子。 小昭刚吃完一个,见苏莞又给自己夹了一个过来,也不客气地接过来吃。 虽然她不懂这些,可对于粮食的重要,不用多说,她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在经历过幽州差点被西戎攻破的险境,那个时候幽州城里不是没有饿死人。 听到苏莞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她问道:“要是种上那些,是不是这个冬天就不用愁吃的了?” 苏莞点点头,“没错,省着点吃,至少到了冬天不会挨饿。” 林源村因为经常有西戎人过来劫掠,所以种田的人很少,大多数土地都荒废了下来。 所以这里的人比别的地方的人都要艰难许多。 若是把那些闲置的田地种上土豆这种繁殖能力极强的农作物,绝对能够解决饥荒的问题。 “真的?”陆昭激动地站了起来,“那我也回去种上这种东西。” 她忙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后,起身就要离开,被苏莞喊住:“你没有那东西怎么种?” 陆昭这才折回来,一激动差点忘记往苏莞要那东西了。 “阿莞姐姐,我可以向你要一些那东西回家种吗?”她问道。 苏莞摇摇头,“不是我不给你,而是我就那么些,若是你想要,等来年我给你,过年你就可以种上。” 陆昭一听要到过完年可以种上,一时有些泄气。 苏莞安慰他,“不过你放心,到了冬天你那里若是没有吃的,尽管来我这里吃便是。” 一听苏莞这话,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那好,到时候我给阿莞姐打下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们两人的说话声被正路过的魏景濯听到,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被苏莞都种上了那种东西,若有所思地看向苏莞。 陆昭本想出去给那些土豆浇浇水,正好撞见了站在外面的魏景濯。 说实话,她是有些怕苏莞姐这个夫君的。 这人一双冰眸能轻易贯穿人心,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也许只有阿莞姐才能适应这样的人。 她小心地朝着魏景濯抱拳行了一礼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留下苏莞和魏景濯两人站在院子里。 苏莞一脸的无语,魏景濯又不会吃人,也不知小昭真怎么会这么的怕他。 她扭头看向魏景濯,“你怎么出来了?”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脸上戴着一面银色的面具。 魏景濯淡淡地说道:“我有事找你。” 她脱下身上的围裙,跟了过去。 “我们先进屋里,我给你上药和打点滴。”苏莞本想要扶着他一起进屋的,想到这人的不喜让人碰的毛病,她又退了回去。 魏景濯本来已经要伸出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却见她有意躲开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不高兴。 “你不是说有话问我吗?什么话。”进了屋后,苏莞才问起。 “你刚才所说的那东西产量如何?” 苏莞不是搞农业的,她也只能给个大概,“每亩应该能产两千斤左右。” 第31章 跟你要个保障 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魏景濯,听了苏莞说的话,心里也震惊的很。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哪种粮食能有这么高的产量。 若是真有这么高的产量,那大晋的百姓将不会忍受饥饿之苦。 而西北的将士们也不用等待朝廷来救济粮草了。 好半晌,他才向苏莞问道:“那东西叫什么?” 苏莞一边给他打点滴,一边说道:“那个叫土豆,也可以做成粉吃,跟面条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不是搞农业的,具体要咋那么做成土豆粉,她还真的不会。 不过她的书房里有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魏景濯沉思了片刻后,对她说道:“你那里还有多少土豆?” “已经所剩不多了,都被我种在了院子里,”她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跟他解释道,“要是想要留种,只能把那些长势好的留下来,不过这种东西繁殖的快,三个月就成熟了,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其他季节都可以。” 古代缺少粮食,一来是品种少,二来是很多人生了疾病,没有来得及治疗而死。 若是能解决得了这两个问题,人口必定会大幅度增加。 这个道理魏景濯当然也是知道的。 他交代道:“你种的那些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她收拾好拆下来的袋子后,洗了洗手,“我问了小昭,她说林源村的村民几乎很少种农作物,只因为经常遭受到西戎的侵扰,麦子刚收成完,他们就过来抢掠。” 若是被西戎人知道,她这里就别想着安生了。 不过西戎这还真是把这里当成韭菜地了,时候一到就过来割一茬。 她不解地问道:“难道朝廷也不管边疆被侵扰一事吗? ” 带着银色面具的魏景濯紧抿着薄唇,他目光沉沉,声音冰冷地说道:“如今朝野之上被奸人所把持,皇帝又昏庸暴虐,边疆之危,朝廷也无人关心。” 苏莞忍不住吐槽,“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使得百姓安宁,自己的国家又被邻国频频入侵,却一点也不作为,实在是难为帝王,这王朝早晚要崩塌。” 这话要是让崔嬷嬷听到,怕是要好一顿对她劝说。 魏景濯深邃的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世人皆倚靠皇权而活,却极少想到皇权所赋予的责任,即便有人知道皇上无所作为,却仍然任其驱使,不敢反驳一二。 没想到一个女子看到的皇权并不是权利,而是责任。 苏莞躺在躺椅上悠哉地啃着苹果,好奇地问他:“皇帝难道就不怕哪天他的皇位被人给端了吗?” 魏景濯眼神幽凉,他冷冷地说道:“不会,内忧外患将起,若是北疆西戎还有南楚想要入侵大晋,短则需要三年,长则十年八年才能拿下大晋。” 这些则是战争进展顺利之时,如若遇到顽强抵抗的将士,战线则会长期拉锯,双方都将会损失惨重。 但是对于被他人侵门踏户的大晋百姓而言,无异于如处于烈火之中煎熬。 那将是国破山河,民不聊生,所以他要在这一切来临之前,把西北大军握在手中,除去西北的隐患。 苏莞怔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魏景濯。 只见他仍然一副清风朗月之貌,并没有因为未来前途茫茫而退缩。 比起被贬被废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更不值得一提。 她心下有些佩服,若是换做他人,遭遇到了被贬,被追杀,谁知道能不能保持现在的心态。 而他现在还在想着大晋的前途命运。 当真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她想即使现在大晋朝处于风雨飘摇中,只要魏景濯在,便不会让大晋落入那种境地。 大晋以后必定会在他的手中重新壮大起来。 想到以后这人以后要走的路,以及往后通往那个万人之上的路,她就觉得应该给自己提前谋划一条可进可退的路。 魏景濯见她发呆,轻声问道:“阿莞在想什么?” 苏莞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起身给他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他,“你尝尝,很好吃的。” 魏景濯看了一眼后,接过苹果轻咬,味道的确很好,脆甜脆甜的,比起宫中特供的好吃多了。 苏莞见他眉头舒展,笑着问他:“怎么样不错吧?” 她把那些里面的苹果籽抠出来,准备晒干了每年过年开春种上一些。 魏景濯看着她,配合地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若是大晋也能种上这种品种的苹果,不但可以自己食用,还能运到周边的地方去卖。” 至少能增加百姓的收入。 魏景濯所想都是与朝廷百姓有关,而苏莞则是想着自己的口腹之欲。 听了他这么一说,她把那些苹果籽拿给他看:“我把这些苹果籽存起来,你到时候找人把这些种下吧。” 反正她也不会种这些玩意。 而魏景濯的手中一定有这方面的能人。 “好,”他看了后颔首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苏莞倏地坐直了身子,“你也看到了,我不但会医术,还可以给你带来很多的农作物,虽然我不会种这些东西,但是我有这方面的资料可以写下来给你,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有条件。” 魏景濯又吃了一小块的苹果,问:“说说你的条件。” “我想要你未来登顶的那天,可以给我个保障,”她说道,“我们俩的这个婚事,我想你也是极为不喜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若是遇到了喜欢之人,我可以遁死,但我必须要拿到自己的人身保障。” 她知道古代女子想要生存是极为艰难的,没有家人可以倚靠,只能她自己为以后先做好打算。 魏景濯放下手中的盘子,他面色发冷,深邃的眸凝视着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 他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但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她骨子里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礼教约束。 女子嫁人,随夫家天经地义,却到了她这里,是可以随时分道扬镳。 “苏莞,”他缓缓地靠近她,声音发紧,“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这门婚事的。” 苏莞一怔,这人看来是生气了,直接喊出她的名字。 但是不管他如何生气,她该为自己争取的权利,还是要的。 即使两人是夫妻,她也不能保证对方会对她始终如一。 更何况你这操蛋的古代。 她不可能忍受的了跟人抢老公。 那不符合她对婚姻的态度。 她回道:“难道不是吗?我刚嫁进来时,你不是让崔嬷嬷把我送走的吗?要不是后来那些山匪来了,我现在人已经在绥阳县的一处医馆了。” 魏景濯面色一沉:“你是在怪我当初想要赶你走吗?” 第32章 进了我的门便是我的人 苏莞听到他的话,颇为诧异,她怎么感觉到魏景濯是在生气。 魏景濯确实生气,但又不知为何而气,只听到这女人想要以后离开他,他就心里不是滋味。 一双幽深的眸涌动着莫名复杂的情绪。 苏莞望向眼前的男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衫,泼墨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散的束着,比起以往的一丝不苟,此刻他多了一些世家公子的温雅。 前提是他有意收敛身上迫人的气势。 而他此时收敛起身上的温雅,一双幽深的眸睨着她,浑身裹挟着上位者的气势。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魏景濯。 淡漠疏离,又让人敬畏。 苏莞不敢看他,主要是这人长得实在太招人。 看多了容易出人命。 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我可没有说那种话,我是觉得咱们俩这门婚事,皆非双方所愿,与其这样,不如早点谈好,若是你以后遇到了中意的人,我也好让位。” 魏景濯听了她的话后,目光倏地一冷,突然问道:“你莫不是还惦念着赵家?” 苏莞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给他。 “怎么可能?”她一脸嫌弃,“我又没见过那人,何况我也没有给人当后娘的觉悟。” 她的话无疑让原本神色不愉的的魏景濯好上了一些。 只是一想到刚才她所说的中意人,魏景濯沉默不语,好半天才听到他那清冷的声音,“中意之人?” 苏莞以为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不想他又笃定地说道:“不会。” 然后他又看深深地向苏莞,又补了一句:“或许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让苏莞不知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回头再看向他时,他已低垂着眼睑,有意遮挡住不易被人察觉的复杂目光,让人不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 苏莞一脸不解地问道:“什么意思?” 魏景濯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清冷地说道:“那天之事,只因我身处危险之地,不想把无辜之人牵涉进来,现在他们已经知晓你已嫁于我,往后我们便是一体。” 他这是在跟她解释那天为要把人送走的原因。 可这些与她所想又不一样,在这几天的相处,她虽然了解他不多,但也能知道他为人坦荡,不屑于利用一个女人。 她又听到他说,“只要我在的一天,必然会有护你周全,你无需担忧。” 苏莞一噎,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只好换个说法:“难道你不认为这个婚事对你来说是个累赘?” “不会。”他回答的毫不犹豫,“你无需想太多,一切有我。” 他不是会随便给人承诺之人,若是给了便会遵守承诺。 说了会护她周全,便不会失言。 可苏莞是不信的,不是因为魏景濯这个人,而是她不信人性。 她不想赌那不确定的未来,“我只想要你个承诺,待事成之后,还我一个自由身。” 魏景濯刚放下的心又紧绷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紧抿着薄唇,明显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不悦的。 苏莞才不管这些,她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要求并不算太高,也不会影响到你什么,我只是要个保障而已。” 若是换成任何人,听了她这话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而魏景濯却是不同的,他答应过的事,就绝对轻易去更改,何况是进了他的门的人,那就是他的人! 他冷声说道:“除了离开一事,其他的皆可商量。” 说完这话后,不给苏莞反驳的机会,他轻轻阖上眼,一副要休息的神色。 苏莞不知道他为何会执着于这事,本还想多问几句,但见他神色疏冷淡漠,不欲多说,只好低声嘟囔道:“没想到你是这么的小气的人。” 魏景濯感受到她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话后,嘴角微勾,他掀开眼睑睨了她一眼,突然靠近,声音清越,“别动。 ” 她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靠的这么近,只见他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地抚上她的脸颊。 心突然砰砰地直跳,像是要跳出胸口。 若是他真的想要亲她,她应该怎办?是拒绝,还是接受。 虽然她对魏景濯没感情,但是谁让这人长得这好看,来那个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何况食色性也,乃人之本性。 这么个极品放在眼前,不用白不用,想好之后,她缓缓地闭上眼。 等了半天,却不见对方的唇落下。 这时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不要动,”他伸出指尖给她看,上面是一片深色的脂粉,“你的妆花了。” 轰的一下,苏莞感觉脸上一片热烫。 天哪,真的好丢脸啊。 她刚才在想什么呢? 太丢人了。 她差点忘了,早上她只是潦草地在脸上擦上一层深色系的粉底液,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人。 却不想忘记了白天在厨房又是做饭,又是忙外面的土豆的事,脸上的妆估计早已花掉了。 想到自己想的那些画面,她再也坐不下去了。 然后她倏地站了起来,只留下一句,“我记得还有些土豆没有种完,我先去种土豆了。” 魏景濯看着她慌乱的背影,手指捻了捻,上面还留着温热的气息。 出了屋子,她站在院子里用衣袖猛的扇了扇,好让脸上的热度消消,待一切平静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陆昭这时来了,她一脸的慌张。 苏莞顿时收敛起刚才的情绪,她忙问道:“怎么了?” “阿莞姐,我大哥出事了,”她一脸的紧张,“你快随我去瞧瞧。” 这两天她也知道了苏莞不但会做饭,还会医术,所以在陆林受伤后,陆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莞。 “等等,我回去取药箱来,”她转身回屋,拿起药箱,然后跟魏景濯交代了句,“我去看看陆林大哥。” 说完没有等他回话,便脚步不停地跟着陆昭去了隔壁。 进了屋,她就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上辈子早见惯了各种病人,她也早习惯,所以见到浑身是血的路林,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陆林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肩膀上正汩汩地流着血,她走近一看,才知道肩膀那里还算好的,胸前更是被人捅了一刀。 “小昭,陆林大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她皱着眉头问。 别的都还好,她有些担心陆林这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小昭鼓着一张黝黑的小脸,气愤地说道:“是西戎人!” 第33章 陆林受伤 陆林在发烧,伤口明显感染了。 伤口感染引起发烧,如果不及时处理就出现坏死症状,到时就很难治了。 苏莞不知道这人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但一刻不能耽误了。 她放下药箱,吩咐小昭:“小昭,你把你大哥的上衣先褪去,切记不可挪动他。” 陆母和小昭在一旁干着急,陆母更是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 小昭马上快步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干脆把衣服给剪掉。 苏莞看了一眼陆母,见她魂不守魄,只好给她找点事,转移她的注意力,“陆大娘,你去烧些热水。” 陆母听到苏莞的话后,人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她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瞬间迸发出亮光来,她激动地抓住苏莞的胳膊,“苏小娘子,我儿子可有治?” 她的胳膊被陆母抓的生疼,忍着胳膊处传来的疼痛,她抬起另一只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心,陆大哥会没事的,”她悄悄地挣脱开来,“我马上给他治疗。” 陆母得到了她的肯定后,这才放开她,急忙往厨房跑去。 苏莞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也只是先安抚住陆母。 有时候大夫的一句话可以免于让家属崩溃,待家属安静下来,他们会渐渐地接受病人的情况。 陆昭这时已经把陆林身上的衣服给剪了下来,“阿莞姐,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苏莞看了一眼陆林上半身上的刀伤,纵横交错在一起,深的地方已经血肉外翻。 她说道:“待会你帮我把拿东西即可。” 陆昭点点头,表示了解。 时间紧迫,刚才她趁着陆母出去,早已经从药房拿出了需要的纱布和药出来。 小昭退到一旁,苏莞先用生理盐水,把他的肩膀上的伤口冲洗一遍。 肩膀处虽然看着严重,却不是致命的,只要把伤口清理干净,上上消炎的药,最后把伤口缝好问题就不大。 最要命的是胸口处,她用镊子夹着碘伏轻轻地擦拭,露出了伤口的具体位置。 看了一眼后,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到致命之处,若是再往左边一寸,那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血擦拭干净,然后开始止血,若是再这么下去,陆林即使没有被伤到要害之处,也会因为流血而亡。 小昭看着苏莞一丝不苟地忙碌着,心里深深佩服。 大哥这么厉害的伤都让阿莞姐给治住了,之前她可是把人送到了镇子的医馆处,那里的大夫一看伤势都纷纷拒绝了。 她也是这几天听着苏莞姐说过会医术,才来找阿莞姐。 没想到阿莞姐的医术如此厉害,比起镇子上医馆的大夫不知厉害了多少。 林昭越跟苏莞接触,越被她吸引,看她的目光越发的热烈。 阿莞姐可以救人,而她是不是也可以拾起自己的刀枪上战场杀敌啊。 苏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昭,来帮我把你大哥给抬起来些,我好给他上好绷带。” 伤口已经被她用针线缝好,剩下的就是缠上绷带。 陆昭的伤大多在前面,要缠上绷带她一个人可是搬不动他,只好喊来陆昭。 “阿莞姐,”陆昭把人高高抱起,“你看这样成吗?” 苏莞:“……” 还真小看了小昭的力气,别说她一个女子能把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给抱起来,就是一个成年男子也是吃力。 她很快把纱布缠好后,让陆昭把人轻轻放下。 “好了,陆大哥的伤势暂且止住了,”她拿出几片退烧药给陆昭,“你把这些退烧药给他服下,若是到了晚上他还发烧,你去隔壁找我。” 陆昭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就好了?” 简直比她想的还要快,还要顺利。 “不是什么大事,”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跟她说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苏小娘子,我儿子真的没事了?”陆母这才端着热水进来,听见两人的谈话,激动的差点没把木盆扔在地上。 “差不多吧,还要看今晚的情况,若是今晚没有再发烧,便是没事了。”她没有把话说死。 陆母却不那么认为,有了苏莞这话,她就认为自己的儿子这是保下来了。 噗通一声,她给苏莞跪下,“苏小娘子,老身谢你大恩。” 苏莞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主要对于古人动不动下跪,她一时还难接受,正在她要去阻止时,屋子屋子里突然出现一道男人的声音。 “阿莞,你过来。”苏莞一转身便看到魏景濯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陆家。 “你怎么来了?”她意外地看向魏景濯。 魏景濯声音淡淡地说道:“你出门没多久,我便跟着过来了。” 说完,他又朝着床上看了一眼,刚才陆林身上的刀伤他不是没有见过。 战场上,不少将士多少都会有如此重的刀伤和剑伤。 但多数却没有活过来。 刚才苏莞却说这不算什么大事,对于她的纯熟的医术,让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苏莞走到他跟前,催促道:“走吧。” 魏景濯点点头,没有看陆母和陆昭,两人踏着月光相携而出。 这次苏莞扶着他的时候,他明显没有上次的抗拒了,两人紧挨着身子,月光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地上的一双影子相互偎依,说不出的暧昧。 —— 白芷依自从接到那道有仙人出没的消息后,便在幽州住了下来。 本来她也是来幽州的姨母林家做客。 林家在幽州也算得上有名望的豪绅,家缠万贯,经营着西北通往西戎两地的商路。 此时林氏正跟白芷依说道:“芷依啊,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你母亲来信,让我问你何时回京,你父亲已经为你相看好了一门亲事,你娘的意思是等你回去再做决定。” 白芷依一听到父亲给她相看亲事的事后,顿时变得一脸阴沉。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姨母,你给我母亲回信,便说我暂时还不想嫁人。” “那怎么可以?”林氏却是着急了,“你父亲这次给你选了个一等一的好夫婿,上京城谁不巴望着能嫁给五皇子。” 太子已废,现在的如意郎君便是皇帝最宠爱的五皇子,若是能嫁给五皇子,未来…… 她不敢想。 不想白芷依却拒绝了,“我不想嫁给五皇子!” “那你要嫁给谁?” 第34章 打探太子的消息 白芷依当然不想嫁给五皇子。 上辈子嫁给五皇子,结果又怎样,还不是跟着五皇子被囚禁在后院。 虽然后来太子把她们那些女眷给放了出来,而她却已经没有地方可去。 再见昔日的太子已经登基为皇,即使心里有多么的不甘,也没有机会陪伴在侧。 这一世却不一样了,她不会嫁给五皇子了。 五皇子如今看起来风光无限,那不过是太子被废,皇上其他的儿子又都是废物,这才显现出他的能力。 但她知道五皇子极为嫉妒太子。 只要是太子看中的东西,他都会去抢夺。 上辈子就是因为她爱慕太子被五皇子所知,又听说父亲打算把她嫁给太子,这才起了掠夺她之心。 若说喜爱她,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信吧? 林氏见她低垂着头,还以为她因为婚事心情低落。 她是不懂白芷依为何连这么好的亲事都要拒绝,若是换成自己的女儿,她怕是早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母亲来信不过是问问你的意见,你若是有什么想法,跟她说说便是,”林氏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看你郁郁寡欢,不若让你表妹在府里办个赏花宴,邀请幽州城的那些有名望的女子来一起赏花,你看如何?” 白芷依本想拒绝,却突然想到了上一辈子,姨母的府上也举办了赏花宴,而来参加者赏花宴的有一个是西北大将军的孙女。 大将军的孙女自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但这次因为西戎那边有异动,大将军需要幽州各大豪绅的支持,所以才会派小孙女来参加姨母府上的赏花宴。 西北大将军乃太子的外祖家,现在她打探不到太子的下落,也许能从大将军的孙女那里或许会有所收获。 她一改刚才拒绝的态度,柔声笑着:“那就麻烦姨母了。” 幽州有名的大家族也就那一两个,其中大将军家世最为显赫。 她们是当然要请的。 上一辈子大将军并没有看到太子登基就去了,但是在太子登基后,追封了大将军超一品国公的封号。 可见大将军在太子心中的重要位置。 “好,我待会就让你表妹去写请帖。”林氏又和她说了一些话后,这才离开。 —— 林源村 魏景的脚伤养了几天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天苏莞坐在院子里问他:“阿瑾,我阿弟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即使她不说,魏景濯也要告诉她的,早上他刚接到青峰的信,上面说道他已经把苏玉泽接走,只是在外面遇到了些麻烦。 他啜了一口温水,“我让青峰把人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里暂时不安全,你且放心,那个地方很安全,他在那里以另一个身份求学。” 这里也不是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等追查他的那些人知道西北军营那里没有他的消息,一定会再次来这里盘查。 最近他的脚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也该行动了。 苏莞一边查看着那些刚冒出头的土豆幼苗,一边问道:“你把人送哪里了?” 现在苏玉泽的确不适合跟着她,但她也要问清楚现在魏景濯把人藏在了哪里。 “在南边,”他语带安抚,“那里暂时安全,我让青峰安排了人跟在他身边,隔几天便会传来的他的消息。” 他从袖间摸出一封信。 “这是你阿弟写来的信,”他把信递给苏莞,“今天早上刚来了的。” 苏莞一听马上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 上面的确是苏玉泽的字,虽然字看起来稚嫩,有些笔画都是错的,不过并不影响她阅读,大致意思也看了明白了。 苏玉泽在得知她人现在是安全的,只是不敢随意现身后,便表示可以听从林青峰的安排到了南方。 现在他在南方过的也很不错,每天跟着先生读书,生活比起在苏宅要好上太多。 最后他又问了她现在怎么样,让她有空一定要给他回信。 苏莞唇角高高扬起,魏景濯见她心情不错,问道:“可还满意我的安排?” 苏莞把信折起来放好。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她眉眼弯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见到阿弟。” 魏景濯淡淡地说道:“再等等。” 至少要等到他把这里的一切障碍扫清了,身后追杀他的人也完全摆脱掉,才能把人接过来。 “好吧,”苏莞站起身,“对了,之前答应给你写农作物的书,我趁着现在有空帮你给写下来吧。” 看在她帮自己把阿弟安排的这么妥当,她决得也为他做点事。 魏景濯倒是不急,但看她已经起身回到屋子,也跟着一起进了屋。 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桌子靠在窗轩边,阳光落在上面,桌上的那盆向阳花开倚着太阳,微风轻轻拂过,发出淡淡的香味。 苏莞把书放在桌子上,然后搬出来一张椅子,就在她准备动手写时,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多少的纸,只好又从公寓里拿出一些打印纸。 她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的字,但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这个世界字跟她前世的字差不多,只不过是用繁体书写。 可她只认,不太会写。 魏景濯见她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苏莞手中的那如雪花一样的白净的纸张。 但看多了,他也见怪不怪了,淡然地走到她身旁,然后不知道哪里拿出一本书放在跟前。 苏莞抬头看向他,一脸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魏景濯回道:“这是抄书,你那些纸最好不让外人知道。” 他想说的是,最好除了他以外,不要把这些秘密暴露出来。 即使他没有问过她那些东西的来历,但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苏莞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多问。 “好吧,”她把纸张收了起来,拿起他送来的书,“我用这个抄写,就是我的字会很难看,要不我念,你来写?” 魏景濯倒是没有拒绝,他轻点头,“好。” 苏莞眉眼带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真怕我写出来被人笑话。” 主要那字她写的非常丑。 她也是要脸面的。 她站起身来,把位置给让出来,“你坐,”然后拿起书站在一旁。 魏景濯毕竟是自小就被封为太子,一手好字更是被人趋之若鹜。 苏莞清脆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念着,然后趁机记下那些繁体字的笔画,以便往后出丑,别人当成个文盲来看。 魏景濯一边听着清越的嗓音,一边认真地记录着上面的内容,越写越眼睛愈发的晶亮。 第35章 农作物 其实这本书里都是些科普类的知识,但对于魏景濯来说却是第一次听说种类繁多的农作物。 随着苏莞念出来的内容,他的内心不是不震动。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种类繁多的农作物吗? 压下心里的种种疑惑,他认真地记录着苏莞书中的内容。 过了一半个时辰,苏莞年的口干舌燥,“不行了,我得歇会。” 她放下手中的书,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猛的灌了一口。 魏景濯放下手中的笔,温和的目光带着期待,“阿莞,这些东西你可知道哪里有?” 这些东西都是后世的农学家经过嫁接培育出来的。 当然更多是通过技术来实现的品种改良,所幸她公寓里倒是有一些可以现用的蔬菜和粮食。 其他的农作物就不那么好找了。 “书上的那些农作物,我倒是有一些,不过也有很多我这里是没有的。”她下意识的朝公寓里查看了一下。 蔬菜有青椒,茄子,黄瓜,西红柿,洋葱,杂粮也有一些,玉米,胡萝卜,大米,水果倒是不少,有葡萄,香蕉,苹果,梨,西瓜,草莓等等。 她挑选了一两个告诉他,“我这里的这些蔬菜水果,本是打算吃的,不是用来种植的,若是你想让人拿去种,也不是不可以。” 想来想去,还是留下种子更好,这样等到来年,那些蔬菜水果都可以吃上。 古代的那些蔬菜水果,很多是没法吃的。 她记得苏父在时,给她讨来过西瓜让她吃,不过那味道并不怎么好吃,瓜瓤是白色的。 味道有些发涩,样子也不怎么好看。 因为幽州地处西北,原主自小有幸见到过西瓜。 这个还不叫西瓜,大多数人还不怎么喜欢那东西,主要是味道实在不怎么好。 想到此,她从公寓的冰箱里拿出一颗西瓜出来。 魏景濯看着眼前又大又圆的绿色西瓜,问道:“这是胡瓜?” 听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想起来,这东西主要生长于西边,所以大晋见到从那边来的东西,一切称呼皆与胡有关。 她点点头,“差不多吧,不过这味道可比那胡瓜好吃的多了,我切给你尝尝。” 说完,她就从公寓里拿出一个水果刀和盘子出来,咔嚓几下,就切开了。 她拿出一片给他,“来,尝一尝,记得把瓜子给我吐出来,不许扔掉。” 到时候她可指望着这些瓜子种下一茬西瓜呢。 虽然她不会种,但可以找人来做。 魏景濯接过来,尝了一口,目光惊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西瓜。 比他之前在宫中所尝过的所有瓜果都要好吃。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两人都小心翼翼地把瓜子放好。 待吃完后,两人收拾了一下桌子,魏景濯这才开口说道:“我打算后天去西北的大将军府一趟,你要不要随我一起过去。” 他虽是问,但目光却一点没有离开过苏莞。 苏莞当然也想出去瞧瞧,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样子。 再者说了,她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万一被那些追杀的人找来,她一个人可对付不了那么多的人。 苏莞当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机会。 “当然想去幽州看看,”她问道,“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魏景濯温声道:“无需带什么,只是到那里还需要阿莞帮忙。” 外祖父早年在战场受过重伤,现在那些旧伤沉疴体内,再加上他年事已高,又听到他被贬的消息后,就一直卧病在床。 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对于苏莞的医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苏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什么忙?先说好了,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做。” 魏景濯看向她,严肃地说道:“想要你帮我瞧一瞧外祖的身体。” “原来是这点小事,”她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外祖他是什么病,你可知道?” 若是知道他的病情,她心里也会有个数。 他淡淡地说道:“早年的旧伤复发。” 苏莞点点头,旧伤不外乎就是一些内伤没有恢复好。 这个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她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行,正好明天给陆大哥换完药,后天咱们一起出发。” 听到苏莞提起陆林,他面色有些冷淡。 苏莞见他半天没有说话,想要问他时,陆林和陆昭两人来了。 陆昭一到院子就扯着嗓子大喊道:“阿莞姐,我来啦!” 苏莞听到陆昭的声音,忙起身到外面。 只见她手里拎了两只鸡,而陆林则是肩上扛着一头野猪。 “阿莞姐,”陆昭把两只鸡提到她跟前,“这是我跟大哥去山上抓来的,一会咱们做了吃。” “会不会太多了,”她没有接,而是问道,“你不会把这些都给我吧?” 陆昭大声笑道:“当然是给阿莞姐的啊,我大哥的伤可是你给治好的,现在大哥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就跑到山上去打猎了。” 主要是阿莞姐给大哥治病,他们给阿莞姐银子,阿莞姐也不要,所以大哥就想到去山上给阿莞姐家送些东西。 陆昭一边把野鸡放下,然后走到厨房,“阿莞姐,今天我可要来在你家里大吃一顿。” 陆林把野猪放下后,对魏景濯抱拳行了一礼:“多谢你们夫妻相救,往后你们夫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陆林能做到的,必会义不容辞。” 魏景濯负手站在他面前,神色疏离淡漠,“无妨。” 陆林见他并不想多说,但是想了一下,还是提醒了一句魏景濯:“公子,我受伤前去了一趟城里,如今城里大街小巷贴满了一对夫妻的海捕公文,说是朝廷重犯。” 那海捕公文上的男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那些围观的小娘子们各个红了脸。 而海捕公文上的女子倒是奇丑无比,任谁都难以相信那两人是夫妻。 魏景濯听后默然,这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第36章 还不算太笨 如今的魏景濯每天戴着面具,且之前的面容已经被苏莞给化妆后改变了许多。 现在陆林见到魏景濯并没有把海捕公文上的人联系在一起,而是提醒他一下,最近没有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免得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魏景濯颔首,他淡淡地回道:“多谢。” 陆林挠了挠头,“不用谢,我也是正好遇到那些官兵抓人,据说好些陌生的面孔的年轻人都被官府的人抓了去,你们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走。” 也不知那两个小夫妻所犯的什么罪,让官府到处抓人。 抓人也就罢了,可是抓的都是一些无辜者,有倒霉者甚至还被拉去砍了头。 而做错的官员并不承认是他们的过错,那些活生生的人就被那些官员们的一句话给砍了头。 当真是没有任何说理的地方,如今搞得百姓们怨声四起。 魏景濯一双平淡无波的眸中带着几分凉意,嗓音冷淡,“你若是能离开这里,还是尽早做打算为好。” 他的话相信陆林听得懂。 陆林当然也知道如今的边关一点也不平静,这次他本来来打算投入到西北军营去的,却不巧碰到了以前的老东家,那些人居然不打算做山大王了,居然都从军了。 他觉得此事很是古怪,便悄悄地一路跟随过去,这才发现那些山匪们早已经跟西戎人勾结了起来。 以往他山上当土匪也是没得办法,自从几年前他杀了幽州一个豪绅士族的管家,被人通缉后,只好带着阿娘和小妹躲在了离西戎最近的林源村。 后来为了生计只好上山当土匪,不过还在当寨主的老大,为人还算有良心,从不做杀人越货的事,更不要说跟西戎人来往了。 自从老大死后,山寨也被野心勃勃的二当家给把持。 令他没想到的是,二当家胆子不但大,野心也不小,居然做起了土皇帝的梦。 那些西戎人答应他们,待事成之后,便会这里赏赐给他们,成为这里的一方异姓王。 得知他们的勾当后,他打算前去西北大营告发这些人,却不想被这些人所发现,差点被西戎人给杀了。 要不是他命大被小妹给背回来让苏莞给治伤,现在恐怕早已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他又看了一眼魏景濯,见他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 陆林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把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景濯。 魏景濯听后,望向西边的目光越发的冷厉,一只修长的手抚摸了下腰间的长剑,冷冷地说道:“答应他们。” 陆林不解地问道:“为……为什么?” 魏景濯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林眼睛一转,这才明白过来,他用力地一拍脑袋,大声说道:“你的意思,让我去做奸细?” 那嗓门之大,连在厨房的苏莞和陆昭都听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小昭朝着苏莞竖起一个大拇指:“阿莞姐,你相公可真厉害,几句话就让我大哥心甘情愿地去做事。” 要知道她哥可是有名的犟脾气,决定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阿莞姐的夫君这么厉害,那是不是她也可以跟大哥一样进军营? 她的心思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其实这事我也可以做的,”她碰了一下苏莞的胳膊,讨好地笑道,“不如阿莞姐,你去跟你夫君说说,这活让我去做如何?” 苏莞把两只山鸡切成块后,放入油锅中翻炒了一会儿,拿出两个盘子盛出,“不行,那些人认识你大哥,而你去了他们未必会信你。” 而且陆林所做的事危险性极高,虽然她并不认为陆昭比陆林差,可有些事男人做起来比女人要方便许多。 小昭用手捏了两块鸡肉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也许我比我大哥做的更好呢!” 苏莞见她对从军有着执念,便不再劝说,而是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帮你说说看……” “真的?”陆昭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地要抓苏莞的胳膊说道,“我就知道阿莞姐会帮我,只要阿莞姐说了,你夫君一定会答应的。” 苏莞:“……”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话会那么好用? 魏景濯怎么可能会听她的? 陆昭却不管这些,她一脸认真地说道:“阿莞姐的话一定管用,别看你那夫君冷冷的,不爱搭理人,我发现,你那夫君却只对阿莞姐说话。” 记得上次她来找苏莞时,正好跟阿莞姐的夫君碰上,那人看她的目光极为冷淡,冷的能让人远远地感觉到寒冷彻骨的冰冷,让她大气也不敢喘,总之看到他,她就想要掉头就跑。 但是只要阿莞姐在,他眼中才有点温度。 苏莞有点无奈地扶额,“我是她娘子,总不能两人相对无言吧?” 即使两人相处久了,也会说上几句话的。 魏景濯朝着苏莞这里看了一眼后,然后对陆林淡淡地说道:“还不算太笨。” 陆林明白了他的话后,双手抱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我都听公子的吩咐,不知我何时出发?” 只要不是出卖自己国家的事他陆林什么都愿意,更何况去为大晋效力,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若是被那些人知道自己没有死,以后他们要是得知,必定会找自己算账。 与其时刻躲着,不如假意诈降,也好让自己和家人都安稳下来。 还能给魏公子传递西戎那边的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对于他无条件的听从魏景濯。 陆林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一来苏莞救了自己,二来,以他这段日子的观察,魏公子的脸上虽然破了像,但上位者的气势是骗不了人的,不管他以前遭遇了什么,他都不会认为魏公子会真的甘于待在这闹不拉屎的地方。 “我会尽快安排你进西北军营,”魏景濯思索了下说道,“十天之内,你会跟那些人一个军营。” 魏景濯所说的那些人,就是那些山匪。 “我怎么跟你传消息?”陆林问道。 魏景濯见苏莞端着饭菜过来,转身跟着进了屋子,然后留下了一句话:“不急,我会安排人接应。” 西戎人找那些山匪做奸细,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西北之地,太过痴心妄想。 第37章 名正言顺的妻 苏莞知道今天他们要去大将军府拜见魏景濯的外祖父,所以村子的鸡一叫,她就起来了。 她先给魏景濯输了两袋液,又仔细摸了一把脉后,终于确定他身上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而他脚上的伤也早已养好。 如今确实可以到处走动了。 “再输个几天的液,你身上的毒就完全可以彻底解掉了,”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 魏景濯的神色明显好了许多,但面上仍看不出什么来,他起身穿上一件麻布衣,这次他没有带上面具,而是看向苏莞说道:“以后你无需把脸画丑,恢复原来的样貌便好。” 苏莞停下手中的动作问:“为什么?” 魏景濯道:“现在外面贴着你的海捕公文,样貌与你如今的样子出入颇大。” 她指着自己的还未来得及上妆的脸说道:“是这张脸吗?” 自从来到林源村后,她一直把自己化丑掩饰自己的真容,怕被人认出来,没想到那海捕公文真的把自己说成丑八怪了。 魏景濯目光在她白净的小脸上扫了一眼后,点点头道:“只是往后村子里你要小心行事。” 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突然一转,笑着说道:“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去哪里都不用担心被人抓了。” 本来她还计划着待魏景濯起势之后,便可以动身前往江南之地去找苏玉泽了,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可以摆脱掉废太子妃这个麻烦的身份了。 魏景濯没有错过她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但在她所说的那些话后,面色一沉。 自从上次两人谈过分开的事后,他故意把话题岔开,并没有正面回应她。 没想到此次她又提到了离开的事。 他声音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阿莞想去哪里?” 苏莞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当然是去江南找阿弟啊,”她在心里盘算了下,“若是江南好,我就在那里盘下一间药铺营生,然后把阿弟抚养成人,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魏景濯听到她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存在。 当真是气的他端起桌上的凉水啜了一口,半晌他幽幽地开口问:“我呢?” 苏莞一脸不解,“你不是要去干你的大事业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之前写给他的关于农作的书,想到魏景濯会不会是看上她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不过你放心,你想要的那些东西,我都可以帮你搞来,”她突然凑近,眨着一双澄澈乌黑的大眼,“怎么样?到时候你要是登顶了,给我封个公主做做如何?” 魏景濯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手突然有些痒,然后他抬手在她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 “不如何。” “哎呦!”她捂住脑袋,“阿瑾,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可是把全部身家都给你了,你给我个公主封号又怎么了?” 看魏景濯还是一脸的平淡,她这次没有要求封公主了,而是降低了标准,“那郡主也可以。” 魏景濯依然一副神色淡淡,只闲适地啜一口茶水,“不可。” “那乡君总行了吧?” “不行。” “魏景濯!给我诊费!一千两银子!” “没有。” 苏莞真被气到了,“那我不干了,你太抠门了,之前要你给我封个官,你没有答应,现在要你以后给我封个郡主,乡君你也不答应,你说说,以后谁还愿意跟你带兵打仗?” 何况这都没有成事呢,连个甜头都没有,这人还真是诚实的连个大饼都不愿意给她画一个。 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温和地说道:“他们是属下,你是妻,怎可相提并论?” 苏莞道:“咱们之前可是有商量过的,我给你需要的东西,待你成就大业后,要放我自由的。” 怎么现在反而把她说的两人好似真的夫妻一样。 若魏景濯是个普通人她也许会考虑两人是否合适在一起,毕竟像魏景濯这样的极品还真的少见。 不但长得好看,还都长在了她的欣赏点上,可惜啊这人的身份决定了他的不平凡。 魏景濯怎么看不出苏莞的抗拒,理智告诉他,苏莞说的都是对的,他应该答应她。 可话到了嘴边,他只淡淡地说道:“自古夫唱妇随。” 苏莞可不认,她纠正道:“我们算哪门子夫妻了?” “我们已成亲半个月,”魏景濯适时地提醒她,“明媒正娶。” 苏莞:“……” 魏景濯继续说道:“何况,你都把我看光了,不想负责,就这么快的想要拍拍屁股走人?” “我什么时候看光你了?”她反驳道,“我那是给你治病,要是这样,那我要负责的人多了去。” 这话一出,魏景濯眸光顿时一冷:“你还看过谁的身体了?” “拜托,我是大夫,”她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大夫眼里看病人跟看几斤猪肉也没什么区别。” 苏莞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魏景濯眯着眼,看向苏莞的目光充满了危险,他缓缓地靠近过来,嗓音冷冽,“你说你看我跟猪肉一样?”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她感觉自己的脸上一片火烧。 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下。 待刚才那股子莫名心跳平静下来后,她这才想起刚才魏景濯的话。 那只不过是她一时嘴瓢,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道歉:“没有!你是见过最最最好看的病人,再说了,其他的病人我哪里能看的那仔细,我又不是泌尿专科的。” 魏景濯虽然听的不太明白她刚才所说的话,但也大致明白了几分意思。 知道了那些人和自己不一样后,眉眼顿时舒展了几分,声音也温和了些,“自古夫妻便是夫唱妇随,你我如今已是夫妻,怎可轻言离开之意。” 苏莞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成婚了难道没有合离一说?再者说了咱们这是什么夫妻,我这不过是替婚而已。” 魏景濯声音依旧的温和,耐心地跟她解释着,“我们的婚书已经在官府过了明路。” 所以她是魏景濯名正言顺的妻子。 魏景濯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奶猫,“可我不会合离,若是你介意,那我便妇唱夫随,可好?” 她眉头一扬,诧异地问道:“你不要你的千秋大业了?” “要,”他声音温和,毫不犹豫地回道,“不过顺便罢了。” 苏莞轻哼一声。 好一个顺便,好似登上高位在他眼里是多么容易的事似的。 要是那容易,怎还会被人诬陷贬到这里来? 她围着他来回打量了一圈,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魏景濯已经不似刚开始病弱得随时可以挂掉的样子。 若是没有她解毒,想必这人也不会死吧? 她看向眼前的人,面色如玉,一双剑眉星目,那双冷漠的眼眸似永远化不开的雪。 可当这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看向她时,却像是一个幽深的漩涡,被深深地吸引着。 要命!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她忙后退了几步,离他远远的。 第38章 神医世家 魏景濯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他淡淡地说道:“我早已料到会有被贬之日,这次不过是顺势而为。” 皇上早已容不下他,与其困在京城的那片小天地,不如离开那些人的视线,徐徐图之。 何况他身上的毒也等不了那么久了,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寻找,只好采取将计就计之策。 只是,让他没想到是出了一些意外,让他遇到了苏莞。 更令他意外的是,苏莞的医术之高,一度让他以为苏莞乃出自于南楚神医世家的华家。 后来他让林青峰私下去查探过,结果一无所获。 倒是苏莞的生母来历有些蹊跷。 这次让林青峰离开,一来是为了护苏玉泽,二则也是为了追查苏莞的母亲来自于何处。 想到苏莞的母亲,他又想到了之前出现林源村的南楚的皇子楚熠。 南楚的皇室一直以来都有与神医世家联姻的传统,只是不知为何在上一代两家却没有联姻。 后来有人说神医世家的嫡女因为外出采药不慎跌入山底不幸去世,也有人说是为了躲避南楚的皇室联姻。 总之在十八年前,华家因为嫡女出了意外并没有嫁入南楚皇室。 可现在楚熠来这里又是作何? 他把目光投向了苏莞身上,此时她正坐在桌前束发。 阳光将她纤细修长的身影笼住,此时的苏莞浑身仿佛罩上了一淡金色的薄纱,白皙的皮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精致灵动的五官,如画里走出来精灵。 他怔怔地看着她,目光渐渐的变得深邃。 随风轻轻吹拂着窗轩上的窗纱,院子里的木槿花香飘了进来,一室的馨香,让这简陋的屋子多了一丝温馨。 苏莞梳了半天的头发还是没有弄明白古代人这头发怎么束,只好放弃,干脆就扎一个马尾了事。 魏景濯见她束的发髻不伦不类,抬脚缓缓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梳子,然后把她扎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散了下来,嗓音清淡,“我帮你。” 苏莞一愣,没想到会是魏景濯,扭头侧身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他,“你会挽女子的头发?” 这话一说出口,她又觉得不妥,魏景濯什么人? 那可是以前的太子,在普通的世家子弟当中,十三四就已经有家里的长辈给安排通房妾室了,更何况魏景濯身份这么高的人。 所以他会挽女子的发髻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不过她又不是他的那些女人,心里涌出一道名的抗拒。 她侧过身子,拒绝他的靠近,“不用了,我觉得只有挺好的,出门在外,我还是做男子装扮为好。” 魏景濯哪里感觉不到她态度的突然变化,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苏莞一眼,见她神色疏离,一脸的抗拒。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想到刚才她的话,魏景濯一怔,半晌才回神,深邃的眼眸蓄着笑,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女子的发簪我不会,男子的发髻我还是熟识的。” 苏莞瞥了他一眼,根本不信,“那你以前没有给你的小老婆们挽过发?” 对于她嘴里有时会蹦出一些他不曾听过的词语,他已经渐渐地适应了,甚至还能很快地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所说的小老婆想必就是小妾。 他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苏莞,嘴角微微勾起,“阿莞,你很在意我有小妾的事?” “哪有,”苏莞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反驳道,“你的小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在意。” 魏景濯见她越说口气越冷淡,心情更是逾越。 他抬手不顾她的挣扎继续给她梳发,“我并没有什么小妾。” “啊,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我又不没问,”苏莞扭过头去不看他,眼神飘忽,“再者说了,你没有小妾,那总有几个通房吧?” 这人可是二十三了,在古代可是大龄青年了,依魏景濯这个年龄早应该孩子满地跑了。 即使没有小妾,皇帝也会安排通晓人事的宫女吧。 “也没有,”他薄薄的嘴唇弯起一抹弧度,“阿莞还想知道什么可以尽管问,我一定会言而不尽。” 听到他说连个通房都没有,她还是有些诧异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魏景濯见她嘴角微微的扬起,心情似乎不错。 在他十五岁时,皇帝也给他赐过一些女子,但都被他给以各种理由把人处置了。 他本就喜欢清净,那些女子若是老实安分守己也罢,他倒也不介意留她们一命。 只不过多了几双筷子而已。 但那些人却是时时刻刻往他跟前凑,让他不得不出手把给打发了。 皇帝本来也不打算让他跟身份显赫的世家大族联姻,而后宫又是被丽妃所把持,她更是乐见自己不成婚。 所以婚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再者他本就成婚一事心存抗拒。 苏莞不知为何,虽然她没有看到身后魏景濯的神色,但总是感觉有一道目光总是在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没有什么可问的,”她轻咳了一声,忙催促道,“你快点给我把头发束好,咱们好早早的上路。” 魏景濯静静地为她束发,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的墨发,显得格外的白皙。 微风轻轻吹拂着,落在她肩上的几缕乌黑的发丝随风而起,飘落在他的手上,发出淡淡的清香。 正在给苏莞梳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拢住那几缕调皮的发丝。 苏莞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束发,一边记在心里,以后她就可以给自己挽发了。 最后魏景濯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木簪给她插上。 苏莞满意地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没想到这人的手艺还真不错。 她不知道的是,魏景濯以往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换上一件粗布麻衣后,她又给自己的面容修饰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两人本就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重要的东西都被她放进了公寓里,只有院子里种的那些土豆。 交代完陆昭照看后,两人这才出发前往大将军府。 第39章 要嫁给瑾哥哥 此时的大将军府早已经接到了魏景濯要来的消息,躺在榻上的大将军赵贤苍白的脸色终于多了一些神采。 看到下人递过来的信件,他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咳……你说的可是真的?瑾之……要来了?” 将军府的人谁人不知,大将军最在意的人便是太子殿下,虽然殿下被废,但在他们将军府,太子依然还是太子。 下人笑着回道:“是啊,人已经出发了,明天兴许就到了,青峰还说,殿下的身体已无大碍。” 林青峰在护送苏玉泽到江南,把人安排好后,这才启程回来。 不过在回来的路途中,接到主子的信,他就直接来了大将军府。 大将军赵贤拿着信,一双精明的眼快速地把魏景濯写来的信看了一遍。 他惊喜地问林青峰:“瑾之找到了神医世家的人了?” 魏景濯身上的毒也只有神医世家的人兴许能解掉,所以他也不做太想,便认为魏景濯身上的毒必定是被神医世家的人给解掉了。 多少年了,他派出了多少人前往南楚去寻找神医世家的人,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旁人只知神医世家的嫡女会与南楚皇室联姻,却不曾入世,更不用提神医世家所居之地在何处。 只有在神医世家的嫡女在出嫁之日,才会有人前往京城准备大婚之事。 如今得知魏景濯被神医世家的人所救,他畅快地大声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咳!咳!” “将军!” 赵贤摆摆手,“无事,本将军高兴啊!” 多少年了,瑾之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那毒发的折磨了。 一旁的林青峰知道他误会了,但殿下让他暂时对外保密,不让透露出任何关于苏姑娘的消息。 所以他没有吭声,只低着头没有做声。 赵贤心情大好,吩咐下人,“去,把府里最好的那个院子收拾出来,还有把我藏了三十年的桃花酿拿出来。” 那桃花酿还是女儿还未嫁入皇宫时,他们一起埋在桃花树下的。 本来打算着待瑾之大婚之时拿出来的,现在他在信中看到瑾之有提到他已经成婚了。 可惜了,他没有机会参与唯一外孙的亲事。 “祖父,这是真的吗?瑾哥哥真的要来了?”一个身着嫩绿色衣裙的少女如一阵风般溜了进来,听到下人的话后,一脸兴奋地问。 “那还能有假?”赵贤捋着胡子,咳嗽了两声后,他低声提醒少女,“这事万万不可告知旁人,现下皇上的眼线还没有放松对府上的监视,你切不可瞎嚷嚷。” 自从太子被废后,皇帝就一直盯着将军府,只要有人陌生人来拜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到皇帝的耳里。 想到明天瑾之要来,他还不知道以什么名义让人进门。 林青峰适时地说了一句,“殿下交代过,他会带一位大夫来给将军看诊。” 赵贤了然,然后点点头,“如此甚好。” 他这个外孙啊,做事可真做事稳妥,一切都被他安排好了。 也越发的有手段了。 他如今年事已高,身体沉疴痼疾,最近府里一直在给他请名医看诊。 若是瑾之带着大夫而来,必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当然不会担心魏景濯会不会被人发现。 那人心思缜密,做事百密无一疏,他不担心。 少女捏着帕子嘟囔着:“也不知道这次瑾哥哥来会待多久。” 赵贤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女,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哪里还不知道她的那点小心思。 儿子早已战死,媳妇又在生下她时难产而亡,溪月自小跟着他在西北长大,自小所见都是他们这些大老粗的将士们。 瑾之本就在长得凤仪万千,姿容绝代,哪个小娘子见了不起仰慕之心。 自瑾之在十三岁时悄悄来到西北军营历练后,溪月的一颗心也落在了瑾之身上。 但他知道瑾之对她只是兄妹之情。 看着赵溪月伤心的目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溪月,祖父一定会给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样貌一定比瑾之还要好看。” “我才不要,”赵溪月一脸抗拒,“这个世上谁都比不上瑾哥哥,除了瑾哥哥我谁都不要!” 赵溪月自小失去父母,她极度没有安全感,所以在听到赵贤要给她另择他婿,一脸的拒绝。 小时候她胆子小,祖父又天天在外面打仗,有一次那些坏人差点把她给掳走,还是瑾哥哥把她给救出来的。 自那以后她就格外的依赖瑾哥哥,虽然瑾哥哥为人冷淡,但她依旧爱粘着他。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看着那些好姐妹们一个个的订了婚事后,就求着祖父让瑾哥哥娶了自己。 那个时候祖父告诉她,瑾哥哥的婚事他做不了主,让她别想,她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如今有了机会,她不懂为什么祖父会反对。 “溪月,你别想你瑾哥哥了,以前不成,现在更不成了。”赵贤无奈地说道。 以前太子的婚事哪里能轮到他一个外祖父过问,而现在瑾之被废后,以后要面临的情况也更加的危险。 溪月被她娇养着长大,他不希望她跟着瑾之过着危机四伏的日子。 赵溪月却不愿意,她红了眼,大声问道:“为什么就不成了?以前我知道嫁给瑾哥哥无望,如今瑾哥哥都已经被废了,为什么我不能嫁给瑾哥哥?” 赵贤只好把信递给她,“瑾之已经成婚了,你自己看吧。” 赵溪月紧紧咬着下嘴唇,不甘心地接过赵贤手中的信,看过信后,这才知道魏景濯真的已经成婚了。 而且还对那位女子很满意。 她哇的一声,大声哭了起来,“瑾哥哥怎么能成婚?我不信!我不信!” 赵贤想要安慰她,赵溪月不听,她转过身去抹着眼泪跑出了屋子。 即使没有皇帝的阻拦,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嫁给魏景濯。 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皇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年纪轻轻就被那吃人的地方给磋磨的早早去世了,让他做父亲的眼睁睁地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家已经出了一个不幸的女子了,他不能再让溪月重蹈她姑姑的覆辙。 第40章 不会同意嫁给魏景濯 作为外公的赵贤,他是欣赏魏景濯的才能和手腕的,以及他凌厉的处事风格,但作为祖父,他又深知魏景濯不会是一个好丈夫,那人太过冷淡和绝情。 嫁给他只会苦了溪月。 何况瑾之对溪月没有任何的感情,强求不得。 那边一路哭着跑出去的赵溪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后,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大发脾气。 身边伺候的丫鬟见状,忙上去劝说:“小姐,你不要生气了,将军一定会给小姐找一门合适的婚事的,就凭咱们将军府的威望,这天下的好男儿还不是任由小姐挑选,你看,叶副将的小公子就不错啊。” 叶小将军不但小小年纪就争到了军功,还特别得大将军的赏识。 关键是叶小将军还对小姐极好。 虽然叶小将军确实没法跟太子相比,可若是将军有意把小姐嫁给太子,这婚事早就订下来了。 但赵溪月一听到叶小将军,人就炸了,“不要跟我提他!那人就会气我,跟瑾哥哥比起来他差远了!” 丫鬟也知道这个世上再难有比太子还要出色的人了,可是将军大人不是不答应吗? 赵溪月继续数落着叶小将军的不是,“上次他居然说我穿那条红色的裙子丑!” 那可是她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买来的,被他说的一无是处。 丫鬟听着眉头直跳,想到那条裙子,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衣橱。 还好小姐已经不再穿了。 那衣裙也不是不好看,而且那是西戎人的服饰,西戎人跟她们中原之人不同,她们女子的衣服颇为露骨。 胳膊和大腿以及腰间都暴露在外,若是在大晋的大街上走上一圈,女子的名声是彻底的毁了。 虽然小姐也只是在将军府里穿穿而已,但大晋民风保守,保不齐被人知道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小姐年纪小不懂事,自小又没有了父母,许多事没有人告诉她,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逾越过主子去教那些事。 所以小姐自小在男女大防和礼教上,总是差了一些。 丫鬟偷偷瞄了一眼赵溪月,见她还在气头上,怕她真的讨厌上叶小将军,忙把话题转开,“小姐,过几天林家要举办赏花宴,正好咱们也可天去散散心,这么久了,小姐就不想出府玩玩?” “而且奴婢还听说了,林家有位上京来的贵客,听说是那京城第一美人,小姐就不想去瞧瞧那传说中的第一美人吗?” 果然再丫鬟提起白芷依的时候,人突然来了兴趣。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白芷依以前可是对瑾哥哥有着爱慕之情的,她想要去看看那人长得究竟有多美。 连上京第一美人都入不了瑾哥哥的眼,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被瑾哥哥喜欢。 —— 苏莞和魏景濯两人风尘仆仆地骑着马奔驰在相间的小路上。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的荒凉。 西北之地比不上中原的富庶,一眼望去光秃秃的 一片。 而经过的村落和迎面遇到的村民,各个面黄肌瘦,有的小孩子瘦的似一阵风,看着才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一问年龄才知道已经七八岁了。 孩子们睁着一双渴望的眼神,站在路边望着路过之人希望他们能给一点吃的。 苏莞见状,她回头对魏景濯说:“阿瑾,我们歇会吧。” 骑了一天的马,她浑身都是疼的。 两人出来时并没有坐马车,而是共乘一匹马。 本来她是打算骑上自己的小毛驴的,可魏景濯却说毛驴行驶的太慢,她只好跟跟他同乘一匹马。 魏景濯见她脸色有些疲惫,便放慢了速度。 他一手圈住她的腰肢,一手握着缰绳,到了一颗大树下后,勒住了缰绳。 松开环着她腰间的手,苏莞跳下马,朝着那些孩子走去。 孩子们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又期盼地望向她。 苏莞身上虽然穿的衣服是粗布麻衣,但至少是干净整洁的,也没有经过缝补,显然不像是过不下去的人家。 孩子们年纪小,也早早的学会了差眼光色,这里路过的人除了那些官兵,就是有钱的商人路过也不会穿的招摇。 所以在见到苏莞时,他们并不认为她也是个穷人,只当她也是路过的商人。 运气好的话,会得到那些心地善良的商人的馈赠,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苏莞来到那群孩子面前,向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子问道:“你们的家人呢?” 他怯怯地回道:“我阿娘死了,小哥哥是来找人的吗?” 以往那些商人都是远远地丢过来一些吃的,他们在去地上捡,这次他们见苏莞过来问话,显然不是给他们吃的。 他们各个顿时心升一股失望,苏莞把他们的神情收入眼底。 “不是找人的,就是有些口渴了想要找点水喝,”她佯装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糖果,“这些给你们。” 孩子们见状,一双双眼睛顿时瞪的澄亮。 他们看着她手中东西一脸的懵,那透明的袋子是个什么东西? 小哥哥说这是糖果,可是他们怎么看不出来。 苏莞差点忘记了这些东西有包装,她撕开袋子,然后拿出一颗糖递给眼前的男孩子。 “呐,你尝尝,很好吃的。” 男孩子这才伸出手接过来放进嘴里,他双眼大亮,然后把苏莞手中的那一大袋子都抢了过去。 苏莞笑着摇摇头没有在意。 其余的孩子见状,忙跑去争抢,待他们分完后,这才发现苏莞还在。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小哥哥,你的糖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小哥哥是来找人的吗?。” 苏莞笑笑问他,“你喜欢就好,我只路过,想借点水喝。” 说是喝水,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她只是想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 “小哥哥,”有了糖果,孩子们一下子活跃了起来,拉着苏莞就要往家里走去,“我家里有水,你跟我来。” 不远处的魏景濯见状栓好马便跟着一起走了过来。 第41章 苏大夫 到了男孩子的家中,只见院子里有一个老人,还有一个不知年龄的女人。 女人头发干枯,脸干巴巴的如树皮,一身已经辨不清颜色的麻布衣挂在身上。 两人坐在院子里正在用簸箕筛豆子。 而那豆子眼见的能数的过来。 一家人就靠着这点口粮,难怪孩子都瘦得不像样。 两人见苏莞和魏景濯进来,一脸木讷,还是男子先开口了,“阿娘,阿姐,这个小哥哥刚才给我好多糖果,你看。” 他跑过去,把剩下的两个分别给了两人。 老人站起来,“阿虎,你怎得又出去要别人的东西了?我不是说过,以后不许在外讨要吃的吗?” 原来这孩子叫阿虎。 阿虎笑嘻嘻地说道:“阿奶,我下次不回了,你快尝尝小哥哥的糖果,可好吃了,比镇子上卖的都好吃。” 老人接过后,看向苏莞,“不知两位有什么事?” 不等苏莞开口,阿虎先说了,“阿娘,小哥哥口渴了,想要喝水。” “今日我跟我大哥路过此地,恰巧路上带的水喝完 了,先借用老人家您的水。”苏莞向两人作揖行了一礼。 老人有些拘谨,忙摆摆手,然后对阿虎交代道:“阿虎你带两位郎君去吧。” “小哥哥,跟我来。”他朝苏莞喊道。 苏莞朝魏景濯点点头,然后自己跟了过去,而魏景濯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她。 很快苏莞就出来了。 她看着老人不停地筛选豆子,走过去问道:“老人家,家中的口粮就这些了吗?” 刚才到厨房看了一眼,她并没有看到可食用的口粮。 老人一边捡豆子,一边回话,“哎,是啊。” 提及粮食,老人一脸的苦楚。 “以往这里被西戎人过来抢劫,我们提早收割粮食还能偷藏一些,倒是不至于饿肚子,现在新来的县令大人,要我们每家每户多交一倍粮食,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去地里捡些豆子吃了。” 苏莞不了解古代的税收制度,但也知道如此重的税无疑让百姓苦不堪言。 一直未说话的魏景濯突然问道:“老人家可知,朝廷并没有要增加百姓的赋税。” 老人听后叹了一口气,“这天高皇帝远的,朝廷哪里能管的到这里,如今都是县令大人说了算,现在每家每户收税,若是交不上去的,男的要抓走服徭役,女子便卖给人牙子,有的女子运气不好的还会被卖到花楼。”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脸上的皮肤干裂,任谁也看出这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女。 也因为她不出色的样貌逃过一劫。 苏莞听后,气愤地说道:“这是什么当官的跟做土匪的又是两样!不但抢粮食还抢人,这县令上辈子是个老鸨吧!” 魏景濯听闻,脸色顿时冷的如冰山,墨色的眼眸如月色的深潭幽冷戾。 幽州这片土地在苏太守还在时,本来已经走向正轨,却不想才不过短短的几年就已经面目全非。 如此下去过不了几年,即便没有西戎这个大敌,也会被人掀翻,大晋危矣。 掌管此处的是临川县的县令曹兴。 曹兴此人之前在京中任职户部侍郎一职,因为贪墨被他的人弹劾下放到了此地。 没想到此人躲过一劫后,行事更加的肆无忌惮。 曹兴留不得! 苏莞给阿虎家留下一些米面后跟着魏景濯一起离开。 两人上了马后,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一路走来,她见识了太多的穷苦人家生活的艰难。 跟魏景濯共乘一匹马的苏莞回头问他:“阿瑾,你说咱们把土豆种出来,等来年给这些的百姓一些让他们也种上,是不是会让他们过的好一些?” 至少不用过长期的饿肚子。 虽然她不懂农业,可也知道,在古代这种农业社会,农作物对百姓和朝廷的重要。 魏景濯更是知道农作物的重要。 他看向苏莞,见她一双澄澈的眼眸灼灼发亮,似乎把那些东西分享出来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微微的颤动,握着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声音低哑,“阿莞,谢谢你。” “不用客气,”她嘴角上扬,“反正我那些东西一个人也吃不完。” 两人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一路狂奔不过一天时间已经到了大将军府。 魏景濯的脸已经被她给修饰了一番,已经看不出他原来的面容。 跟她一样穿着一身的粗布麻衣,若不是那高大的身形让人难以忽视外,很难让人跟以前的太子联系到一起。 果然两人出现在将军府时,许多的探子见状只略微观察了一会后,便离开了。 赵贤看着魏景濯,一脸的激动,他坐在床上,伸手拉住魏景濯,“好啊,好啊!外祖父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自从魏景濯出事以后,赵贤就一直派人去找,可惜有皇帝的监视,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把人给接走。 魏景濯站起来,然后跪地向赵贤磕了三个响头,“是瑾之的不是,让外祖担心了。” 赵贤哪里敢受他的礼,再如何,魏景濯的身份尊贵,他忙让人搀扶着要下床,魏景濯起身走过来扶住他。 “外祖父切不可乱动,如今我已是一介布衣,外祖受得起晚辈的礼。” 赵贤打量了他好半天,见他气色果然不错,终于笑出了口,他问道:“瑾之,我在信中见你提到,你身上的毒可是解掉了?” 魏景濯轻点头:“没错,机缘巧合,我遇到她,孙儿的性命为她所救,孙儿亦感庆幸能遇到她。” 赵贤还以为他所说的是一名医术高超的老先生。 他笑着问道:“可是找到了华家的人?” “没有,”想到苏莞,他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笑意,“她的医术高于华家。” 魏景濯说这话时,语气少有的骄傲。 赵贤有些诧异,“哦?这么厉害?” 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的医术比神医世家的华家厉害的人存在。 魏景濯轻点头:“正好这次我把人也一并带了过来,给外祖也一起瞧瞧身子。” 他朝着苏莞招招手,苏莞自从进屋后,就一直站在一旁观察着赵贤的神色。 出发前魏景濯已经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她,若是别的疾病还好,但是早期堆积下来的沉疴病灶,却是棘手的。 她走到床前站定。 魏景濯对赵贤说道:“这就是解了我身上毒的苏大夫。” 第42章 林家 苏莞向赵贤拱手向赵贤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将军。” 赵贤靠在床前,一双精明的眼上下打量了一圈苏莞,见她年纪轻轻,容貌雌雄难辨,长得比女子还要精致。 他没想到魏景濯领来的人会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少年。 然后感慨道:“没想到苏大夫如此年轻,果然英雄出少年啊。” 苏莞谦虚地一笑,“小子不过懂些皮毛,正好公子身上的毒小的能解,小子可称不上将军一句英雄的赞誉。” “哈哈,你小子倒是有趣,”他爽朗一笑,“年纪轻轻的行事稳重,不骄不躁,配得上瑾之的夸赞!” 在信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瑾之夸人。 还是一个长得如此绝丽的少年。 苏莞扬眉,看了一眼魏景濯,见他身姿笔挺,一手负于身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海一般幽深。 说实话,她也不怎么相信魏景濯会夸她。 只因为这人太过冷漠,话也极少。 她收回目光,对赵先说道:“将军,小子既是来给将军看诊,还请将军把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赵贤倒是没有质疑她的医术,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给她把脉。 苏莞搭上他的手腕静静地听脉。 脉搏虚浮,时强时弱,明显身体长期亏空造成的身体衰败,再加之抵抗力低下,受到些风寒就容易生病,此次的病症就是因为天气变凉造成的风寒感冒,还有一些肺炎的症状。 她起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将军的身体是受到了风寒的侵入,我待会给将军开一些风寒的药,过个三天将军就会康复。” 三天是她保守的说法,只要服用上抗生素,一天就能见效,不过现在将军得了肺炎,光吃药是没用的。 “待会我要给将军输液,”她看向魏景濯说道,“一会还请公子留下帮我一下。” 苏莞没有说让魏景濯帮她什么,但魏景濯却是明白的。 输液对于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外祖却是不知道的,苏莞要他来跟大将军解释。 魏景濯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苏莞转身去药箱里拿药,实则是从药房里拿出来。 赵贤看她手中的那些东西,一脸惊奇,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莞把药袋放在一旁,然后撸起他右胳膊的袖子,“这是我单独制作出来的特效药。” 没办法,她只能这么说了,要不然总不能说她是从药房里拿出来的。 不过经过这件事,让她多了一层想法,回去后看来要把生理盐水给提炼出来了。 总不能一直都从药房里拿,那里的药总有一天会有用完的一天。 给赵贤挂上输液袋后,她又交代道:“将军平时要多吃一些增加抵抗力的补品,这样才能让身体渐渐的好起来。” 古代的补品其实不算多,但对于大将军来说,一些温和的补品应该还是有的。 没想到赵贤还没有说话,一旁的下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苏大夫你是不知,咱们将军府里穷的很啊,平时也只能让大家填饱肚子饿不到,至于那些贵重的补品,咱们家将军可是吃不上的。” 平时将军的军饷都给了小姐,整个府里就是小姐是不愁吃喝的。 苏莞听后有些诧异,在她的心目中,大将军在古代也算高门大户了,怎么可能连吃的都如此困难了? 再者大将军在前线为国而战,朝廷连那点担心都不给吗? 下人苦着脸说道:“朝廷已经一年没有下发军粮了,军饷更是将军私自拿出来的。” 赵贤抬手制止:“我可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来,军饷还不都是瑾之出的?” 若不是瑾之硬撑着,西北军早就完了。 西北之地更是要早早的被西戎攻破了。 苏莞抬眼看向魏景濯,这才明白了之前见到魏景濯,他是那么的瘦,原来身上是真的没有多少银子啊。 这么大一个军营,他一个人扛着,还真是不容易。 魏景濯似有所察她的目光,然后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 赵贤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他问魏景濯,“对了,瑾之,你这次前来不会再走了吧?” 正好现在把西北大军交给魏景濯最为合适,他身体越发的虚弱,对军中的掌控也愈发的力不从心了。 有瑾之在,他也能放心。 魏景濯哪里听不出赵贤的话来,他端着茶盏啜了一口,“此事不急,我此次前来是要稳住西北大军,但不会多做停留,林源村那里离西戎最近,若是被攻破,绥阳危矣。” 绥阳紧邻着西北大营,他们应该把战线往前推去,而不是被动着等着西戎打上门来。 上次幽州差点被攻献,就是因为西戎人偷偷潜入到了绥阳,侧方夹击了他们。 这次他要把这个漏洞给堵上。 他早已猜到外祖父身体有碍,所以才会急着赶过来。 就是希望苏莞能把外祖的身体给稳住。 赵贤本想跟魏景濯细说一下朝中和军中的事,但看了苏莞在,又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苏莞识趣地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被魏景濯拉住,他向赵贤认真地说道:“外祖父,她不是外人。” 赵贤听后再次仔细地打量起苏莞,若说第一次见到苏莞,他只觉得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比那姑娘家长的还要出色,如今再看瑾之拉住这小子的手,顿时坐直了身子。 他用少有的严厉的声音斥责道:“瑾之,你怎可与一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苏莞试图把手从他的手中拉出来,却被魏景濯攥的更紧了。 他嗓音清越,神色认真,“外祖父,这苏大夫便是我的妻子,名叫苏莞,乃苏太守之女,我身上的毒也是阿莞出手相救。” 赵贤本就想要问一问他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妻子,不想魏景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说了出来。 本来他就想着若是对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他也会在西北好好给他寻一门好亲事。 至少要给瑾之带来助力的高门大户人家。 没想到魏景濯却主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假小子就是他娶的人。 而且还是苏太守的女儿。 第43章 给瑾之做妾? 苏太守他也是熟悉的很,两人还是忘年之交,之前他还提过想让他的女儿嫁给瑾之。 可是苏太守告诉他,自己的女儿已经早早订了亲事,所以提亲的那事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两人兜兜转转却走到一起了,还真是有缘分啊。 如今他再看苏莞,目光多了些许慈爱。 苏大人为人正直,没想到女儿也出色的让人嫉妒他的好名。 虽然那人去的早,倒是留下一对好儿女啊!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然后吩咐下人,“去,让厨娘做点好吃的,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好好的庆贺一番。” “对了,等我好了,还要喝一杯外孙媳妇的茶。”想到两人的婚事操办的如此简单,他有意想要弥补。 魏景濯阻止他,“外祖父,现在此事不宜声张,待以后再说。” 他和苏莞两人还正在被朝廷通缉,行事要低调才是。 赵贤也想到了他们两人的困境,这才作罢。 他正要人去喊赵溪月过来,突然一道女子欢快的声音传来,“祖父,是不是瑾之哥哥来了?” 赵溪月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屋里,她环顾了一圈,只在魏景濯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遗憾地移开了目光。 然后又看了一眼苏莞,只觉得眼前的人长得可真好看,若是她没有爱慕上瑾之哥哥,一定会喜欢上这个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赵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都这么大了,还如此莽撞,幸好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面被人瞧见了,以后你可怎么嫁人,往后可不许再这么毛毛躁躁的了。” 看来以后要给溪月找个教养嬷嬷了,然后他看向苏莞。 苏莞此时正跟魏景濯并排坐在一起品茶,举止之间大方闲适。 并没有因为赵溪月喊出瑾之的话而有所不悦。 再看自己的孙女则是一心挂在瑾之身上,而溪月自从进了门后,瑾之并没有多看她一眼。 就如一陌生人一样。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赵溪月着急了,她再次问道:“祖父,你还没有告诉我瑾之哥哥呢?” 她可是一早就等着瑾之哥哥了,要不是因为祖父再三吩咐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她早就跑出府去接人了。 他看了一眼魏景濯后,轻咳了一声,“你瑾之哥哥有事耽搁了,不回来了。” 赵溪月一听,一脸的担忧,“是不是瑾之哥哥被人发现了?”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让他耽搁的。 “你就不要乱想了,”他干脆打断她的念想,“你瑾之哥哥已经成婚了,你以后不可在瑾之面前没大没小的。”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魏景濯,魏景濯似乎并没有在意,而是给苏莞倒茶。 赵贤:“……” 他怎么不知道瑾之还会主动伺候人了,他可是非常了解他这个外孙的。 对任何人都是冷淡疏离,内心颇为骄傲,不会为了任何人做出与身份不符的事来。 如今看他给苏大夫端茶倒水颇为自然,丝毫不觉得落在外人眼中有损男子的颜面。 看来瑾之对苏大夫的在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 赵溪月一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瑾之哥哥怎么可以成婚?她不要月儿了吗?” “谁说你瑾之哥哥不要你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瑾之哥哥永远是你的哥哥,若是以后祖父不在了,谁要欺负你,你瑾之哥哥一定会替你出气的。” 赵溪月执拗地说道:“我才不要呢!我嫁给瑾之哥哥不就被人欺负了吗?” 好像很有道理,赵先捏了捏眉间,不悦地说道:“你瑾之哥哥已经成婚了,你难不成要去给他做妾?” 赵溪月一噎,抽泣声也停了。 她是想要嫁给瑾之哥哥,可没想做妾啊。 苏莞歪着头看向魏景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魏景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哪里不知她一副看热闹的心态,用眼神示意她莫要乱想。 谁乱想了? 这人才刚过来就惹来这么大一个爱慕者。 魏景濯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她轻轻地躲开了。 两人一来二去,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郎有情妾有意。 “祖父,这人是谁啊?”赵溪月看着苏莞,抽抽噎噎地问。 赵贤见魏景濯的脸上有些不耐,忙说道:“是祖父让人请来的大夫,你若是没什么事,先回去吧,待有你瑾之哥哥的消息,我再让人通知你。” “我知道了,”她想到还有事要说,“祖父,林家给了我递了帖子,说是后天邀我一起去赏花,祖父可有什么交代的?” 林家? 魏景濯眯着眼,借着饮茶低垂的眼眸,想着林家的事来。 西北之地也就属于林家最为豪绅,家缠万贯,经营着东西两地的商路。 有自己的商队,且林家跟上京家的国公府有着姻亲关系。 而国公府在他被废之前曾试探过他,让他娶国公府的嫡女,当时他是拒绝的,后来这人便又转身投靠了五皇子。 也就是丽妃的儿子魏绍。 赵贤倒是没有在意,她也希望自家的孙女好好的出去走走,多结交一些朋友。 此次林家举办赏花宴,多半是为了给自己家中的晚辈们相看对象。 若是溪月有看中的晚辈的也是不错的。 他想也没想的答应了下来,“你想去便去吧。” 待赵溪月离开,魏景濯才开口,“外祖父,林家如今已经投靠五皇子,往后西戎和中原的商路,我们不用再顾及。” 这段商路本就是将军府在维持着,西北哪个豪绅无不是靠着将军府起家的。 而林家自从攀上了国公府后,就再也没有给将军府上缴过银两。 赵贤之所以维护这段商路,主要还是靠着这些买路的银两来供养西北大军的军粮。 若是林家能全力以赴支援他们西北大军,他们还愁什么军粮。 可惜林家连颗米粒都不给。 苏莞听到两人说到军中大事,她可不打算听。 此时正好赵贤的输液袋已经输完,她又给他了一些药,让他服下后,这才退出了房间。 第44章 真不考虑一下你表妹 那一袋药液输完,赵贤明显感觉好了不少。 待苏莞出去后,他向魏景濯问道:“你这媳妇用了什么药,不过一个时辰,我这胸口已经不闷得慌了,而且还不咳嗽了,瑾之,你确定她不是神医世家的人?” 虽然知道苏莞是苏太守的女儿,但苏太守的夫人出身并不为大家所知。 再看苏莞的医术,让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一连串的问话,魏景濯并没没有告知他太多关于苏莞的事。 他只淡淡地回道:“外祖父,无论她是谁,都是我的妻子,至于她的医术,还请外祖父保密。” 没有人知道苏莞的能力,她不但医术高超,还有那些凭空取物的手段,而且拿出来的东西都每一件都是世间所罕见。 若只是她的医术被外人所知,倒也罢了,可她不是,他怕自己还未到掌控所有时,苏莞就被人盯上。 他不能冒险。 赵贤不知他所想,只以为他担心神医世家的人找来,平添给自己找麻烦。 他点点头,“这个我知,若是能得那丫头的一些药在军中用那就好了,军中现在什么都缺,若说最缺的,还是药品。” 甚至到了冬天时,很多的将士们手上和脚上生了许多的冻疮,拿剑都费力。 还有一些只是受了一些轻伤的,若是能得到及时医治,或者有好用的药,他手下的那些小兵兴许就能保住一条命。 朝廷不管他们的死活,作为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比任何都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魏景濯未尝不知他所想,可西北之地极为贫瘠,若是想要种出草药,要找到这一方面的司农。 他问赵贤:“外祖父这里可有懂农务方面的人才?” 赵贤穿好衣服坐在魏景濯的对面,倒上一盏茶水抿了一口道:“有,不过他年纪太轻,很多也不是很懂,不过那小子倒是种出了产量不错的粮食。” 至少比以前强了一些。 魏景濯想到了苏莞在林源村种下的那些土豆,心里顿时有了人选。 一双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桌面,声音清冷的问道:“那人口风如何?” 赵贤回道:“此人自小就在府中长大,我见他爱好农务,便让他跟着府里的先生学了几年的字,后来他就一心钻进了田地里,他心思单纯,你可放心用此人。” 他轻点了下头,然后又问了一些西北大军的情况后,准备起身离开。 赵贤在他走出去前,还是忍不住替赵溪月问了一句:“瑾之,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你表妹?” 虽然他知道溪月没有希望,但他还是想要问问魏景濯。 魏景濯哪里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脚步连停下片刻都没有,只冷冷地回了句:“不会。”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赵贤望着那颀长的身影,疏冷而决绝。 他就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无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但还是在听到他拒绝的如此拒绝后,不免有些伤心。 他虽不认同溪月嫁给瑾之,但为了她那点小小的心愿他愿意尝试问问瑾之。 若是能得他点头同意,溪月或许永远得不到瑾之的欢喜,但至少可以过的衣食无忧。 现在看来,瑾之是一点机会都不想给溪月。 他一想到溪月一心扑到瑾之身上,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边苏莞被下人们领到了一处幽静的后院。 人还未踏进院子,便听到一道少女吩咐下人们干活的声音。 “把这里的秋千给我绑好,还有那里给我放上一张贵妃椅!” “还有把这院子的墙上都挂上我的画像,我就信信瑾之哥哥来了以后整天看到我的画像不会有想法。” 苏莞:“……” 想到魏景濯看到这个情况,那一成不变的脸色会又多么的精彩,噗嗤一声,她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她轻移脚步来到了院子里,就见本就幽静的院子此时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院子里架起了一个秋千,对面是一张一人高的女子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俏皮可爱,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站在花丛中笑语晏晏。 苏莞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的。 赵溪月见到苏莞进来,她皱着眉头问:“你这个小大夫不在前院好好伺候我祖父,来这里做什么?” 其实说这话她也是有些心虚的。 这里本就是魏景濯以前住过的地方,所以将军府里的人很自然把自己当做了只有魏景濯地盘。 而赵溪月趁着魏景濯不在,似乎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院子,不许任何人踏入。 似乎这样才能彰显出她在魏景濯心中的独特之处。 赵溪月也知魏景濯的忌讳,他不许任何人靠近他所住的地方,更是不许任何人碰他的东西。 见苏莞进来,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走错了路。 苏莞环视一圈院子,院子虽小却格外的幽静,不过现在被赵溪月整这么一出,院子显得有些凌乱,宛若一处幽静的庭院里搭了一个戏台子。 她只瞥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径自往房间走去。 赵溪月见她没有回会自己,便跑到她面前问道:“喂,你给我站住,我说你这个小大夫,刚才没有听到我说话吗?” 由于两人站的很近,赵溪月足足矮了她一个个头,看起来也更加的娇小,在苏莞的眼中,就像个小妹妹。 关键是对方脸上还长着一些红点点的青春痘。 本来可爱一可爱的小姑娘,因为脸上的那些红痘痘显得容颜有些惨目忍睹。 “我是大将军请来的大夫,可不是伺候人的下人,”她往后退了一步,跟赵溪月拉开了一些距离,“还有这里是将军吩咐下人带我过来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去找将军。” 赵溪月不信,“不可能,这里是瑾之哥哥住的地方,怎么可能给你这个小大夫住,你骗人!” 一直视为自己的地方,突然被人闯入,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一样,她当然气不过。 “你不信可以问他,”苏莞指着刚才带自己进来的下人,“你过来,告诉你家小姐我有没有走错。” 第45章 她被古人撩了 那下人恭敬地朝着赵溪月行了一礼,“小姐,是大将军吩咐小的带苏大夫过来的。” 赵溪月一听真的是自家祖父吩咐的,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这里可是瑾哥哥住的地方,祖父怎么会让一个小小大夫进来?” “一定是祖父搞错了……”她摇着头,还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下人上来劝说:“小姐,若是让将军知道了你在这里胡闹,又要禁你足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吧。” 她推开下人,指着苏莞说道:“她一个大夫凭什么要住在瑾之哥哥的院子,她又不是瑾之哥哥的什么人?” 下人看了一眼苏莞,欲言又止,刚才在将军屋子的谈话,他也是在的,面前的这位苏大夫,可是殿下的妻子啊。 既然殿下已经承认了,那他们就得把眼前的人当做主子来看待。 他不能让自家小姐在这里胡闹了,他提议道:“不如小姐去将军那里问问如何?” 她瞪了一眼苏莞,“哼!去就去!” 说完她转身就急匆匆地往前院跑去。 此时魏景濯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差点撞上。 还好魏景濯机警,他身形一闪就避开突如其来的身影。 赵溪月也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样貌普通,气势却很强大的魏景濯。 她往后缩了一下,这样的气势,她只在瑾之哥哥身上见过,平时她还是有些怕魏景濯的。 而苏莞见魏景濯进来,又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赵溪月,眉毛一挑,双手抱胸,倚靠在树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两人。 魏景濯冷凝着目光,看了一眼赵溪月,冷冷的开口:“以后这里你不许再踏入半步。” 他本就不喜人靠近,所以下意识在赵溪月靠近时,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赵溪月正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听到魏景濯这话,顿时也忘了害怕,她大声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家,我爱去哪里去哪里!要你管!” 她吼完反而不走了,似乎是想要跟魏景濯杠上。 魏景濯没有理会她,而是冷酷吩咐下人,“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 下人怕魏景濯一个生气,真的把自家小姐给扔出去,赶紧跑过来拉住赵溪月。 小姐不知面前这人是谁,作为大将军的心腹官家,他怎么会不知魏景濯的身份,所以他对魏景濯格外的恭敬。 下人朝着魏景濯行了一礼,然后对着赵溪月说道:“小姐请回吧,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定要生小姐的气的。” 赵溪月最是怕赵贤生气,听到下人的话,气得鼓着一张小脸,红了眼。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嫌弃我!” 魏景濯没有理会她,越过她径自朝着苏莞走去。 赵溪月不服气,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下人给拉到外面。 下人说道:“小姐,你后天还要去林家参加赏花宴,将军吩咐了让人给你准备了上好的衣裙,你快去看看吧。” “我不要!你放开我……”她挣扎着下人的手。 “我不走!” “小姐……” 下人使劲拽着她,把人往外面拉,一边拉扯一边看魏景濯。 见魏景濯面带不烦,下人见状吓得差点把人给扔出去。 随着赵溪月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缓步来到苏莞的面前。 “阿莞,”他伸手想要拉住她,被苏莞躲开了,他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要躲我,你听我说,我和那人没有任何关系。” 本来还看好戏的苏莞,上扬的嘴角顿时拉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哦?你说的可是喊你瑾之哥哥的表妹啊?” “这表哥表妹的,倒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意思。” 苏莞完全没有意识自己的话有多么的酸溜溜。 而魏景濯却是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温和地问她:“阿莞,你在意她?” 苏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在意她干吗?她又不是我的谁?” 这古代表哥表妹的,不就是青梅竹马的戏码吗? 魏景濯看着她脸色臭臭的,眉眼越发的疏朗。 探过身子,他缓缓的靠近苏莞,嗓音低沉幽暗,“阿莞,我很高兴。” 见苏莞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他低低的笑说出了声。 苏莞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她脸上顿时一片火热。 魏景濯看着如火烧云霞般的容颜,突然抬手缓缓地靠近她。 苏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僵在原地,看着那人越来越靠近,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前世那些电视中的美男子也没有一个能比的上魏景濯的。 若是被他亲了,那是她占便宜。 想到这么一个极品男人被她亲,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狂跳。 微风轻轻地吹过,她似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桂花的香,甜丝丝的。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那人落下的吻。 她倏地睁开了眼,只见魏景濯我手上有一片花瓣,目光幽暗地看向她,嗓音缱绻,“阿莞,你头上落了花。” 苏莞看着他手上捏着的花瓣,轰的一下,脸顿时烧了起来,她拍开他的手,逃一般地跑开。 只是她动作却没有魏景濯快,他拉住了她的手。 想了下,他还是说道:“阿莞你莫多想,我以前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日,那时赵溪月被人劫持被我救下,自此……”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心虚,倒不是因为对赵溪月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救了人被纠缠之事,总觉得不妥。 苏莞想到刚才自己的窘样,真想给自己一个拳拳头,对于魏景濯的话,她现在还是一片懵的状态。 她没有看魏景濯,只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我没有多想,不就是一个表妹吗?再说了,即使你不说,我也是要说说的,这表哥表妹的,虽说亲上加亲是好事,可从医学角度来说,你们这近亲成婚,后代痴傻的概率极高,为了后代着想,也不能成婚。” 这话本就是有意提醒他,不要近亲成婚,不料魏景濯却眉眼带笑,“我知道阿莞的心意,你放心,我不会娶表妹和其他人的。” 苏莞:“……” 她怎么感觉魏景濯理解错了她的话了呢? 说完这话后,她甩开他的手,狼狈的跑出了院子。 站在外面,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抬手在脸上搓了搓。 没想到啊,魏景濯这人看起来清冷漠然,居然学会了撩拨人。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将军府的花园处,虽说是花园,但花也不多,大多是桂花树开了花。 满园飘香。 树下坐着一个少女正在低垂着头,小声地哭泣。 苏莞见是赵溪月,她本打算转身回去的,却听到了她低低的声音,“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我嫁给瑾之哥哥,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 “也对,上京城的第一美人之前就差点嫁给瑾之哥哥,有了珠玉在前,谁还看到我这个满脸疹子的丑女?” “若是我能长得再好看些,瑾之哥哥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听着她自艾自怜的话,苏莞走过去,在面前蹲了下来。 “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值得吗?”苏莞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溪月突然抬头看向苏莞,她胡乱用袖子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倔强地说道:“谁喜欢瑾之哥哥了?我才不喜欢!” 苏莞也不揭穿她的谎话,而是看了一眼她的脸问道:“你想不想变美?” “谁不想变美啊?”她声音沮丧,“我要是变美了,一定要瑾之哥哥后悔!” 第46章 上京第一美人 苏莞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棒棒糖给她。 “这个给你尝尝,”她说道,“味道比你平常吃的都要甜。” 赵溪月本还有点别扭,但看到那奇形怪状的东西,顿时一愣。 “这是什么东西?”她好奇地问道。 苏莞自己也拿出了一个,然后撕掉外面的包装,然后放进嘴里。 “糖果,很好吃的,”她示意赵溪月也吃,“水果味道的。” 赵溪月虽然好东西见过不少,更不要说吃的了,如今见到这种粉色的糖果,还是一阵稀奇。 学着苏莞的样子尝了一口后,双眼一亮,没想到这糖果这么好吃,味道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 她使劲唆了一口后问道:“你这个糖果是从哪里来的?” 苏莞见她好些了后,嘴角微微勾起,“我爱吃零嘴,所以就做了一些放在身上,无聊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吃上一颗。”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做的不多,在来的路上已经吃了一些。” 赵溪月一听一脸可惜。 想到刚才苏莞的话后,她问道:“苏大夫,你是瑾之哥哥推荐来的?那你可知瑾之哥哥现在如何了?还有他真的娶妻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让苏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斟酌了一下,“我的确是魏公子举荐来给将军治病的,至于魏公子是否成婚……” 赵溪月眼睛一亮,急切抓住苏莞的衣袖问道:“怎么?是不是没有成婚?” 苏莞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衣袖,“他的确成婚了。” 既然魏景濯对眼前的人没有感情,她也不会给对方任何的希望。 赵溪月果然在听了她的话后,身子一歪躺在一旁的竹椅上,嘴里说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瑾之哥哥随便娶个女子,都不想娶我,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太丑的原因。” 听着她自暴自弃的话,苏莞起身拍了一她的脑袋瓜,“你就是这样他也不知道啊,还不如让花些心思在自己的身上。” 但赵溪月听到这话后却说道:“苏大夫,你真的能让我变得漂亮?” 苏莞嗦一口棒棒糖,在她一旁坐了下来,“当然,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大夫。” 她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红痘痘,一瓶药膏下去两三天就能好利索。 没有了脸上的那些红痘痘,其实赵溪月也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赵溪月听了后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说你能治好我脸上的这些红痘痘?” 听到一直困扰她的那些红疹子能治好,她都忘了之前魏景濯对她的态度。 苏莞抽回被她抓住的衣袖,“我都能治好你祖父的病灶,何况你脸上这点小毛病?” 赵溪月这时歪着头看向她,突然向她靠近,一双乌黑的眼睛不停地在她脸上打量着。 苏莞被她盯得有些心里发毛,她推开她。 “哇,你的脸的肌肤怎么比女子的还细腻,”她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这个小大夫原来是个娘娘腔啊!” 苏莞:“……” 突然感觉有些痒,想要捶人。 她抬手敲了一下赵溪月的额头,“退后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赵溪月本就是个神经大条的,哪里管的了那么多,本来她还有些怀疑苏莞的本事,再看到她脸上的皮肤后,顿时来了兴趣,她一屁股坐在苏莞的面前。 “先说好了,你也要给脸上的这些烦人的东西给弄没了,效果要跟你脸一样白嫩。” 说完她伸出手想要去戳一戳苏莞的脸。 苏莞啪的一下拍开她的手,“不要碰我,你手脏。” “好吧,”她问道,“要我怎么做?” 这个时候不管苏莞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以前她不是没有找过大夫看过,但大多都束手无策,这次她之所以要去林家参加赏花宴,其一就是她得知上京那第一美人,不但人长得美,最近听说她做出的药丸在整个幽州和绥阳卖的极好。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白芷依会医术的。 但是听人说她做出来的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效果很好,她想去试一试。 苏莞凑近了仔细看着她脸上的痘痘,赵溪月没想到他突然靠近,脸上刷的一下红了。 平时她一心挂念着魏景濯,从来没有把任何男子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靠近半分了。 如今苏莞一身男子的装扮,面容皎如白玉,一副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让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比瑾之哥哥还要好看的人。 瑾之哥哥平时太过冷酷,她不敢靠近,可眼前的苏大夫就可亲多了。 苏莞一脸认真地说道:“我那里有一些专门治你脸上这些红镇子的药膏,你每天涂抹,三天就有效果。” 赵溪月回过神来问:“什……什么药膏?有比白芷依的药厉害吗?” 苏莞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不解地问:“白芷依是谁?也是大夫吗?” 提到白芷溪,赵溪月就一脸的不爽,“那人是上京的第一美人,现在来到了幽州探亲,就住在林家,后听说她最近制作出来的药很是厉害,现在都传她是神女降世。” 前段时日有人说看到神女降世,而且还给那些路过的人赐了一些药,据说一些本该病死的人都活了下来。 他们对神女感恩戴德,但问起神女什么目光,他们都说是这世上罕见的美人。 大晋有名的美人只有白芷依,而且正巧此时她在卖那些跟神女赏赐下来的药差不多。 不会是她还会是谁? 她皱着小脸喃喃自语:“不过说来也奇怪,那白芷依以前也没有听说会医术,怎么突然会医术了呢?” 苏莞不知道白芷依,也不感兴趣,倒是听到那人制作出了她手中的药后,倒是来了兴趣,她问赵溪月,“你可见过白芷依制作出来的药?” “没有,若是有,祖父还用得着请别的大夫吗?”她一脸的郁闷的说道。 所以她打算趁林家举办的赏花宴向白芷依要几片那种神药来。 苏莞若有所思,她手中的那些药都是来自现代的药方,那个叫白芷依怎么可能会有跟她一样的药? 除非那人跟她一样也是来自于未来的世界。 第47章 她一定要找到太子殿下 至于被白芷依认领过去的名气她一点也不在意。 “你后天要去参加赏花宴?”苏莞问她。 “是啊,我就是想去瞧瞧那上京城的第一美人能美成什么样,”她赌气地说道,“要是比你这个小白脸还好看,那我就承认她那个上京第一美人。” 苏莞:“……” 不想理她,她站起来去屋子里拿药膏。 顺便换上了古代的盒子,以免被人瞧出端倪来。 她把药膏递给赵溪月,“这是我的药膏,你先把脸洗干净了去抹一抹吧。” 赵溪月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吩咐下人给她打了一盆水来,洗完后,就让丫鬟给她涂抹了上去。 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点也不感觉到痛。 她惊讶地问:“怎么还有一股香味,怪好闻的。” 把脸那一层厚厚的脂粉洗掉后,苏莞这才发现她脸上的红疹子还真的有点吓人。 苏莞交代她:“你喜欢就好,每天涂抹三次,不可上妆。” “若是有什么事你吩咐人去喊我便是。” 说完她就离开了,她现在想要问问魏景濯关于白芷依的事。 回到屋子里,见魏景濯坐在案桌前低垂着头看着信件。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整个不似真人,宛如那从天而降的谪仙。 苏莞愣在原地半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人。 魏景濯在她一踏进房门就察觉到了,他没有做声,半晌后他才发觉她根本没有动,而是看着他发呆。 他嘴角微微勾起,握着手中的信,他换了个角度,让苏莞更能看清他的样貌。 苏莞就这么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院子的桂花香随着风飘了进来。 一室的馨香,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主子,饭菜已经好了。”下人的话把她拉了回来。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魏景濯,见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若无其事地说道:“正好,我也好饿了,赶快把膳食端上来吧。” 魏景濯眉眼带笑,他放下手中的信件,然后走过来跟苏莞一起来到桌前坐下。 看了她一眼问道:“阿莞可是有什么事?” “是啊,”她点点头说道,“待会吃完饭我们再说。” 魏景濯没有说话,两人默默地用着晚膳,今天的饭菜格外的好。 自从她穿越过来后,还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膳。 其实也不能说是丰盛,而是菜样比她之前在林源村的要多一些,不知不觉中,她就多吃了一些。 待吃完后,她拿出两人的牙刷,“给你。” 这段时日以来,两人已经非常有默契,对于苏莞能不时的拿出东西来,他似乎适应良好。 接过牙刷在另外一边刷牙去,自从用了苏莞给的东西后,他已经看不上以前的那些用品。 待两人都洗漱完毕后,苏莞披散湿漉漉的头发,魏景濯见状拿过一条帕子走过来给她擦拭。 一边擦拭一边问她:“你说有事问我,是何事?” 苏莞拿出一个充电台灯放在桌前,然后掏出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饶是见多识广,也见惯了她平时拿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此时魏景濯见到这种台灯还是震惊了片刻。 只见她只轻轻一点,那东西就发出如白昼一般的亮光来。 屋子顿时亮如白昼。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不同于平时的洒脱,此时的她看起来格外的温婉。 如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想到之前那些人所说的话,他此时也觉得苏莞是不是真的从天上来的神仙。 想到神仙都会离开,他的心不由得变得紧绷起来。 给她擦拭的手也紧了几分。 察觉到他的变化,她回头看他,“怎么了?” 魏景濯意识到自己的事态,他放松了手中的帕子,声音低沉,“无事,”他没有回答苏莞的话,而是问道,“你刚才不是有话要问我吗?是什么话?” 见他又如平常一般,她以为刚才可能是自己看错了,便没有再问。 而是借着刚才的话问道:“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叫白芷依的人,你可知道她?” 魏景濯对女子并不关注,听到苏莞提到的人,他在脑子搜索了片刻也没有此人的印象。 见他紧皱着眉头,似乎真的对此人没有任何的印象。 她又提醒了他一句,“就是上京的第一美人。” 上京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不信他不知道第一美人是谁。 可魏景濯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我的确不知此人是何人?” 至于什么上京第一美人,他看了一眼苏莞。 上京的国公府倒是姓白,若说是那国公府的嫡女,或许就那人吧。 但是想到国公爷之前曾跟他提到过要他娶自家嫡女为太子妃时,被他一口拒绝了。 想到此,他淡淡地开口,“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国公府的嫡女。” 知道就好,她问道:“那你可知,她的医术如何?” 魏景濯想都不想的回道:“上京城从来没有听说过白家的女儿会医术。” “你最近可听说有人做出了和我手中的药一样的药?” 他颔首道:“知道,我已经派人探查了,你莫担心。” 林青峰刚到将军府,就被他派了出去。 不是他多疑,而是那人敢冒充苏莞卖药,那就所图不小。 苏莞也许不在意,可他绝不允许有人冒充苏莞来做抹黑她的身份的事来。 那白芷依手中的药又是从哪里来的?苏莞想要看看那人手中的药。 也想看看那人是不是跟她来自于一个地方。 而那边白芷依正在林府吩咐着药师赶紧制药。 “小姐,你还是歇会吧。”丫鬟在一旁催促。 现在小姐的名声已经渐渐传开了,大家都说小姐乃神女降世,听闻小姐在林府,不少人来府中求药。 白芷依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不管那神女是个什么身份,她都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既然那神女不愿意现身,那就是不希望旁人知道。 这也给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现在她唯一想知道便是太子的下落,她在绥阳县留了一些人打探太子的下落,那些人只探到了太子已经离开了林源村,目前下落不明。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上一世太子能重新杀回京城,就是来到了西北的大营,重整大军击败了西戎的进攻。 太子殿下一定在将军府。 即使没在,也是在西北军营里。 她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她要利用上辈子知道的接近他,然她看到自己的独特之处。 第48章 她对太子势在必得 上辈子她错过了太子殿下,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嫁给太子。 想到那人站在高高的九重殿上俯瞰众生,而那人冷酷又俊美的容颜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若是以前她只是爱慕着太子没有机会接近他,可现在她重生了,她对那人势在必得! 白芷依收敛起眼中的疯狂,问身边的丫鬟,“后天来的人可是有将军府的赵姑娘?” “回小姐的话,赵姑娘已经回帖说了她会来来的。”丫鬟恭敬地回道。 会来就好,来了她就有机会能从赵溪月那里打探出太子的下落了。 丫鬟低声说道:“小姐,咱们的人从绥阳县传消息过来,说是有人也在打探神女的消息?” 自从半个月前有人见到了天降异象后,就有人开始在绥阳县寻找神女的下落。 丫鬟看了她一眼,又补充道:“幸好现在他们都把小姐认做了那神女。” 白芷依并没有因为自己冒领了神女这个称号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的,她只知道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些筹码。 光是一个上京的第一美人还不够! 她要做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妻! 她要跟那人并肩站在九重殿之上俯瞰众生! 她要成为那人的唯一! 想到未来的路,她神色激动。 至于太子在落魄时娶的妻子,她会想法除去! 她不认为太子会喜欢一个样貌丑陋的女子。 自古男子多情,有珠玉在前,她就不信太子见了她后,还会再看那丑女一眼。 但那丑女总是碍眼的。 她阴沉地吩咐道:“继续让人在绥阳县造势,还有找到那个嫁给殿下的女子一并给杀了。” 下人领命低头走了出去。 自从上个月小姐落水后,性子就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柔弱的大小姐了。 ———— 此时的绥阳县因为之前的天降异象,引来了各方人马。 楚熠正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一手捏着葡萄吃,一边听着下人的汇报。 过了三个月的乞丐生活,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躺在这里享受了,楚熠懒洋洋的一点也不想动弹。 关键是三个月他也没有找到那女人的子女。 “主子,咱们已经在这里晃荡了半个月了,一点也没有那人的消息,是不是国师算错了方向?倒是最近关于神女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关键是那神女还有跟神医世家一模一样的药丸。 他们有幸见到过,不过感觉还是比神医世家做出来的那些药要差上一些。 “让人去见过神女的人手里买回来那些药,”他冷哼道,“也只有那些人会相信神女会是白芷依。” 他根本不信神女一说,都是糊弄那些愚昧之人的。 再者那白芷依,以前不过只是徒有一个美人的虚名而已。 想到美人,他脑海里浮现出在林源村遇到的那个小姑娘,那双灵动的大眼,在一笑一颦间都闪动着慧黠。 他不由地轻轻一笑。 没想到废太子倒是娶到了一个有趣的女子。 下人问道: “主子那还有继续在这里停留吗?” 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了半个月了,一点那女人的下落也没有。 倒是得到了另一个线索,这里居然出现了神医世家才会制作出来的药。 他想不出除了是那人的女儿,还会是谁? 楚熠把葡萄扔到瓷盘里,擦了擦手,“咱们去会一会那个白芷依。” 既然药是从她手里流出来的,那她那里必定有关于神医世家的消息。 自从十多年前那女人消失后,他们南楚皇室再也没有见到神医世家的后人了。 若是能找到神医世家的后人,一定能把那个神秘莫测的神医族人引出来。 只有他们楚室皇族知道神医世家的能耐。 “那咱们接下来是去幽州的林家吗?”下人接着问道。 楚熠站起身,径直往走去,随后留下一句话,“咱们也去林府凑凑热闹。” —— 八月的天,若是在中原地区还是艳阳天,如今在西北,早上已经起了凉气。 苏莞穿上一件简单的素色衣裙,以青色为基地色,一头乌黑墨发高高挽起,她从公寓里拿出一条青色的丝绦缠上,行动间,那轻如薄纱的青色丝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仿若从天而降的仙女,清丽脱俗。 赵溪月愣愣地看向苏莞,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来人。 这人的眉眼似乎很是熟悉,却又不知是谁,而且她也不记得他们将军府有这么一个如仙人般的美人。 苏莞来到她面前,见她发愣,抬手在额头轻敲了一下,笑着说道:“怎么?换个装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之前她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女儿装,便服用了变声的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 现在恢复以往的清越的声音,赵溪月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苏小大夫?” “不然你以为是谁?”睨了一眼她脸上的红痘痘。 还好已经消了不少,只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若是再坚持两天那些痕迹也会渐渐地消失。 赵溪月却是盯着苏莞,哇的一声喊了出来,“你怎么长得真好看?你到底是男还是女的啊?” 怎么有人换了女装比她一个女子还要好看啊? 太气人了。 苏莞轻咳一声,“你且当我是男生女相吧。” 若不是要跟着她前往林家,她才不打算换回女装,女装穿起来也太不方便了。 这套衣裙还是魏景濯不知从哪里给她找来的。 倒是格外合她的心意。 赵溪月看的稀奇,特别是还能变换嗓子的药。 然后目光瞟到了她的胸前。 之前苏莞穿的衣服宽大又粗糙,根本显现不出女子纤细的线条来。 现在这件青色衣裙把她的纤腰衬的不盈一握。 还有那胸前傲人的资本,连同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吞一口水。 苏莞意识到她的目光,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你看哪里呢?” 赵溪月哇的一声,大叫起来,“你原来是女子啊?” 她叫声极为响,连路过的魏景濯都听到了。 第49章 想到了曾经的那个夜晚 他以为苏莞发生了什么事,身形一闪,快步来到了她们跟前,一成不变的冰山脸,突然露出几分慌乱。 他浑身带着冷冽的气息靠近过来,苏莞见到魏景濯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赵溪月本就害怕这种浑身冰冷的男子,她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魏景濯一双凌厉的眼眸看向她,“刚才发生了何事?” 赵溪月本就被他浑身散发的气势给吓的不敢说话,此时被他这么盯着,更是哆嗦着身子。 “我……没有什么,”她指着苏莞说道,“我只是看到她胸胸那么……大,才知道苏大夫是个女的。” 苏莞听到她的话后,红的脸顿时热的发烫。 她下意识地想要抱胸,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魏景濯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胸前。 之前换上衣裙的时候,魏景濯早已经出了门,所以根本没有看到苏莞的女装。 自从嫁给他起,苏莞就很少装扮过自己,这还是魏景濯第一次看到苏莞认真装扮过后的样子。 虽然他对女色不甚在意,但此刻苏莞的美好让他忍不住想起了之前那个不经意看到她沐浴的夜晚。 想到此,他的目光越发的深沉。 苏莞感觉到他的目光变的越发的凶猛,似一头猛兽般见到猎物就要上去撕咬,然后似要被人给吞掉。 她一直都知道魏景濯看起来清冷淡漠,表面君子端方,为人恪守礼教,但骨子里是个霸道强势的的人。 一时间,偌大的屋子一片寂静。 好半晌,从外面进来的丫鬟喊了句,“小姐,我们该出发了。” 还是苏莞先回过神来,她轻咳了一声,看向魏景濯。 “公子,我这是要陪赵小姐一起去参加赏花宴,一会就要出发了,”她朝着他眨眨眼,示意他赶快离开,“赵小姐还要梳妆。” 意思是这里不适合你一个大男人待着,你快离开吧。 魏景濯哪里看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在跨出房间时,他叮嘱她,“嗯,你在外面小心行事。” 待人出去后,赵溪月这才敢喘气,她走到苏莞身边说道:“苏大夫,这个男人是谁?他看起来好凶啊。” 苏莞笑道:“那人和我是朋友。” 对于魏景濯,她并想跟赵溪月说太多,把人拉到梳妆台跟前坐下,催促她,“好了,我们今天要去林家参加赏花宴吗?你赶快收拾收拾,咱们好快点出发。” “啊,”赵溪月这才回过神,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你们快点过来给我上妆,一定要给我打扮的美美的。” 她赶忙吩咐丫鬟给她梳妆。 女子出门就这点麻烦,什么都要准备的精细一些,恐出了门丢了自家的脸面。 赵溪月也不例外,她出去可是代表着将军府。 一旁的苏莞见她的脂粉盒里都是一些劣质的粉,她拿出腰间挂着的一个小袋子,掏出之前准备好一套的化妆盒,放在她眼前。 “用我的这个吧,你脸上还没有好利索,用了那些脂粉会加重脸上的红疹子。” 什么隔离霜还有保湿之类的都给她讲解了一遍。 哪个女子不爱美的,赵溪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稀奇你的脂粉。 她双眼发亮,然后看向苏莞,盯着她的脸问道:“你每天都用这些东西保养吗?” 知道了苏莞是女子身份后,她说话放的更开了,俨然是把苏莞当成了朋友。 苏莞想告诉她的是,这些都是彩妆,平时她很少用到,不过见她一脸的期待,她点点头说道:“有些是每天都会用,但是这些脂粉,我用的不多,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用吧。” 她的公寓里多的是。 赵溪月一听这些都给自己用,顿时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 苏莞干脆主动给她上妆,不一会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出现大家的眼前。 屋子里的丫鬟惊讶地赞叹道:“小姐,你好像变美了。” 赵溪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才发现和以前的自己当真是判若两人。 她高兴地站在原地转圈圈。 苏莞则是一脸无语。 “好了,大小姐,咱们该出发了,你的美要让大家看到才是。” 赵溪月看够了后,然后不忘交代丫鬟,“把那些脂粉都给我好好收着。” 两人坐上马车时,赵溪月的心情就处于高亢当中,她问苏莞:“苏大夫,你那些什么脂粉都是自己做出来的吗?” 苏莞没有回答她,而是说道:“偶尔会做一些自己用。” 那些高级的化妆品,她可不会做。 不过若是一些治疗皮肤的药膏,她倒是可以捣鼓出一些。 自古那个女子不爱美的? 或许她可以先制作一批润肤的药膏拿到药铺里卖些,现在她还是极缺银子的。 赵溪月大手一挥,“你那里还有多少,我通通都要了。” 苏莞:“……” 她也想卖啊,可惜那些都是成品,而且她也做不出来,那都是一些化工产品。 不过看到赵溪月那豪气的样子,本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我那里还有一些别的品种,到时候我再做一些给你,你看如何?” 也许她做出来的药妆不如她公寓里的那些成熟的化妆品,但是一定也会比古代那些含贡极高的脂粉要好的多。 赵溪月不知这些,但这两天的相处,让她也了解到苏莞的医术之高,对于做出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怀疑。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回去我让人先给你送去一百两银子,先预定一批。” “你用不了那么多吧?”苏莞问她,“这东西一年最多买两次,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她笑得一脸贼得意,“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是拿来卖啊?” 苏莞没想到赵溪月还有经商头脑,她以前还以为她脑子里只装着魏景濯,没想到只要不提魏景濯,赵溪月还真是个可塑之才。 “怎么样?我厉害吧?”她眨着眼睛,一副求人夸奖的表情。 苏莞笑出声,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你厉害,不过你若是卖的好,我可以给你无限供货。” 她正愁怎么卖出去,这么快生意就送上了门来。 等以后赚了银子,她就给祖父看看,她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其实也不是她愿意做这些生意,而是她也知道他们将军府穷的很。 看起来风光,内里都快要吃树皮了,要不是她娘还有丰厚的嫁妆给她霍霍,她现在连件好看的衣裙都买不起。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卖脂粉的事,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林府。 林府外面一早就有人下人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到来了。 见是将军府的马车,忙上前去恭迎。 只见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女从车里下来,一时差点没有认出是赵溪月来。 随后身着青绿色简单衣裙的少女从车厢里跳下来,随着她的动作,那丝绦擦过脸颊随风飘扬,那在场的人们愣在了原地。 而此时正好过来的楚熠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眯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凝视着远处从车里跳下来的青衣女子。 第50章 打探太子的下落 楚熠随着人一起进了林家。 刚才那抹青色的身影,让他有一股熟悉感,待他想要看清那女子的眉眼时,人已经进了林府。 阳光洒在林府庭院中,长廊石栏泛出耀眼的光。 绿荫如云,亭台楼阁迷蒙在柳絮纷飞之中,渐渐乱了人的双眼。 苏莞感叹着,果然不愧是豪绅林家。 林家靠着通往大晋东西两边的商路赚了巨量的财富,富裕程度堪比江南那些豪绅。 难怪林家的姑娘能嫁到国公府中去。 林家表面看起来是商贾之家,却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被下人领着刚踏进园子,就听到女子们的欢笑声。 待走近了才看到那群小娘子们围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女子容色娇美,一身月白色的织锦裙流仙裙,有着像瀑布一样泻在肩头的发丝,蝴蝶式的发簪,行动间似要从发间飞出,让在场的女子们发出阵阵的赞叹声。 白芷依嘴角不由地弯了起来。 见赵溪月来,她忙从众人中走过来,拉住赵溪月的手,柔声说道:“你可是溪月妹妹?早就听说大将军有一位长相貌美的孙女,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所言的俏丽可爱。”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时的落在苏莞的身上。 见苏莞样貌只是清秀,便收回了目光,只当她是赵溪月身边的丫鬟。 不过这丫鬟怎么看都不像丫鬟该有的气质,举止间并没有丫鬟的拘谨和低眉顺眼之态。 甚至在这女子眼中,她看到并没有巴结她的意思,也就没有旁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露出惊艳的表情。 关键是她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被这个礼教所束缚的洒脱和肆意。 虽然举止之间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她想问赵溪月这人是谁,可又不能马上开口问。 她只好转头跟赵溪月寒暄起来。 而赵溪月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上京第一美人,本来还有几分期待,如今见了,总觉得在见过苏莞的真容后,就觉得眼前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有些寡淡了。 其他人见白芷依亲自过来迎人,有的人也跟了过来。 “溪月妹妹,”有人问道,“这位是谁?” 西北之地本就贫瘠,本就没有什么有名望的世家贵女,都是一些豪绅商贾。 来的也是这些人家的里姑娘们,以往她们都是围着赵溪月转,如今见到了真正的贵女,当然是唯白芷依是瞻。 苏莞发现众人的目光本来还在赵溪月和面前这位上京第一美人那边,突然都纷纷看向她。 还好她在马车里做了一番修饰,容貌看起来只是比较的秀气。 苏莞只静静地当个赵溪月的丫鬟。 “她是我的丫鬟,”赵溪月不想说太多,只道,“白小姐当真是上京第一美人,我还听说白小姐还懂医术是吗?” 她知道苏莞最想看到的是白芷依手中的药丸,所以按照苏莞的吩咐,她试探地问白芷依。 白芷依柔弱一笑:“我本是身子不大好,经常吃药,时日久了也就久病成医了。” 她没有说自己会医术,而是以自己身体太虚弱为由,并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话。 但这话听到众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白小姐还真的厉害,难怪能制作出那么好的药丸。” 今日大家来林家,一来是想要跟国公府的嫡出大家小姐结交,另一个原因则是看中了她手上的药。 家中的长辈可是交代了,要她们从白芷依的手中讨要到那神药。 而且听长辈所言,白芷依便是那神秘的神女。 有人笑着恭维道:“神女就是神女,哪是我等粗鄙之人能相比的?” “就是,现在咱们西北之地谁人不知白小姐?” “现在大家说白小姐就是那神女,白小姐,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会仙法?” 苏莞听到这话后,嘴角抽了抽,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瞎咧咧会让人误以为这个世上真的有仙人。 白芷依本还在为自己神女的身份而感到高兴的时候,听到这些人的话,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她一副柔弱的样子,苦笑道:“什么仙法不仙法的,那不过那些人乱传的,我不过是做了一些药而已,就被人乱传,哪里会什么仙法。” 本来大家对这种事也是稀奇的很,但从绥阳县那里传来的消息,可是有人真切的看到神女施法。 听见过的人所说,神女手中的光可以直冲云霄。 那不是仙法是什么? 但看白芷依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真的在乱传,其实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女。 苏莞此次前来可不是来听这些人的废话的,她给了赵溪月一个眼神,赵溪月点点头。 她拉着白芷依的衣角开口问道:“白小姐,你那药还有吗?你也知道,我祖父卧病在床,府里都找遍了大夫都治不好,听说白小姐这里有药,我特来向白姑娘求药的。” 那药据说非常难得到,将军府的人在得到消息后,就出发前往绥阳县去买药,每次都没有抢到,据说现在那药都被炒到了上千两银子了。 将军府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身体一天天的衰败下去。 若不是苏莞来到府中,她的祖父如今还会一直卧病不起。 白芷依本就准备了一些药给赵溪月好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柔声说道:“我那里正好还有一些药,我这就去让人去取来。” 说完这话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赵溪月问她:“白姐姐,你怎么了?” 白芷依欲言又止。 赵溪月见她这个样子,她本就是个没有耐心的性子,本来想要催促白芷依赶快说的,但苏莞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神。 她马上闭嘴。 可白芷依还等着她问话,半天都没有听到赵溪月的声音。 她顿时一噎,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以往只要她露出这种为难的神情,一定会有人上来关心问她。 她看了一眼赵溪月,只见她正拿着盘子的桂花糕给她身后的那个丫鬟吃。 两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主仆,倒像是赵溪月是个丫鬟。 越看越觉得诡异。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咬着嘴唇,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 她刚才是希望赵溪月顺着她的话,问她可有事的,她可以借着送药的由头前往将军府。 到时候她就能亲自去探查太子是否在将军府里了。 第51章 神女 她也相信太子殿下此时一定在将军府里。 这时丫鬟把药拿了过来,赵溪月没有等白芷依开口说话,便主动来到丫鬟面前,把药接了过去。 “白姐姐,谢谢你给的药,”她转身拉着苏莞向白芷依说道,“白姐姐,我就不耽误你们赏花了,我要把这药送回去给祖父服用。”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 白芷依好不容易等到的人,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她脸色阴沉的可怕。 没有打听到太子的下落,又白白的把药送了出去,她哪里能咽的下去这口气。 这次不成,她就不信,明天她亲自登门,赵溪月会拒绝。 那边楚熠以商人的身份来到了林家,此时正跟林家主商议着药行的事。 楚熠慵懒地靠在椅子后,“听说府里新来的女子,便是那神女?” 林家主虽然不知楚熠的身份,可知道这人不简单。 此人的商行遍布整个大晋,更不要说还有西戎那边的人脉。 他一直以来也没有探查到这人的来历,只说是从南方来的商贾。 楚熠在大晋用的吴熠这个名字,林家当然不会跟南楚的皇室联系到一起。 但听到他也是为了神女而来,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神女不敢说,那是林某的外甥女,当不得神女啊。” 话虽如此,但林家主言语间还是颇为得意。 有了神女的身份,他们林家当然也跟着沾光,而神女的身份想必很快便会传到上京。 到时,外孙女的身份只会更加的尊贵。 他可是听夫人说了,上京的国公府已经给白芷依相看好了人家。 那就是现在正炙手可热的五皇子。 自从太子被贬后,朝中开始上书皇帝,以江山为由,让皇帝册立太子。 而太子之位十有八九便会落在丽妃所处的五皇子那里。 自家的侄女有望嫁给五皇子为正妃,那就是以后的太子妃。 若是哪天皇帝驾崩,那他们林家也算是皇后的外家了,虽然这个外家稍远些。 想到以后,林家主就抑制不住地激动。 楚熠眯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就五皇子那个废物,若不是魏景濯被皇帝亲自废掉,哪里轮到那些阿猫阿狗。 不过也好,大晋越弱,他们南楚也就越有机会。 他嫌弃地把茶盏放到一旁,“不知林家主可否知道将军府有废太子的消息。” 魏景濯离开的当天,他就接到了消息。 不用猜测也知道那人必定是来到了将军府。 他低垂着眼皮,心里在想着是否要这个消息卖给皇帝。 想到今天在林府门口遇到的那名女子,他似乎想到那人就是之前在林源村有过一面之缘的废太子的妻子。 那个谎称乞丐的小女子。 他勾唇一笑,林家主见他莫名的笑,心里有些发毛,以为这人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看上了外甥女。 自从外甥女神女的身份传出去后,就被一些人给盯上了,还好国公府已经放出消息,五皇子有意娶白芷依,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他所知的是大皇子也有意娶外甥女,可惜那人已经有了正妃,国公府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五皇子之所以还没有被皇帝立为太子,不过是因为那些曾经忠于太子的老臣极力反对。 只要废太子在的一天,五皇子就难以被封为太子。 所以废太子要及早除掉。 听到楚熠的问话,他捋着胡子笑着问道:“吴公子似乎也颇为关心太子的下落。” 林家主不知楚熠是敌是友,所以并没有接他的话。 “呵!”他轻笑,“林家主,我只是关心咱们的合作还能不能继续下去而已,至于废太子,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而,既然林家主不方便说,那我就当我没问。” 林家主精光一闪,“那里的话,将军府那里我一直安排着人盯着,目前还没有传来有废太子的消息,想必那人并没有来将军府。” 楚熠勾唇一笑,“据我所知,太子已经来了西北大营。” 话落,他不再说了,而是起身往外走去。 他此次前来不过是把魏景濯在将军府的消息传出去,那个女人在,魏景濯不可能不在。 西北大营的兵权虽然被皇帝收拢了回去,但这里的将士们却只听赵贤的命令。 皇帝若是得知此消息,必定不会放过赵贤,倒是他就不信魏景濯还会一直躲着。 上京 皇宫 锦绣宫中,康平皇帝着一身玄色镶金锦绣龙袍,头戴冕旒,身材非常高大,唇上留着两撇髭须,看上去颇为儒雅。 此时丽妃正偎依在他的怀里,媚眼勾人,在他耳边轻轻吹着气,“陛下,妾身听说太子被流放的地方出现了一位神女。” 她偷偷地打量着康平地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不是神女,既然大家都在传,那她绝不会让白芷依嫁给外人。 她已经几次跟国公夫人暗示过,有意让皇儿娶了白芷依,但国公夫人总是没有给她正面回应。 他们国公府是在待价而沽。 她不会给他们机会的,白芷依只能是他儿子的正妃。 康平地搂着怀里的人,看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爱妃可有什么想法?” 丽妃娇笑道:“臣妾能有什么想法,臣妾就是担心废太子罢了。” “担心废太子什么?”康平地眼中看似温和,实则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特别是在提到废太子时,他眼中闪过一抹阴戾。 “臣妾担心废太子若是这么死去了,那些大臣还不知怎么闹呢。” 丽妃当然知道皇帝厌恶废太子,还有那些拥护废太子的大臣,皇帝更是恨不能杀之。 她看着脸色发沉的康平地,一双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一脸娇媚,“我想着若是神女此时也在西北,若是能救了废太子,也算是堵住了那些朝臣的嘴了。” 康平帝听了后,突然道:“那神女可是国公府的千金?” 丽妃听了还以为康平帝终于想到了赐婚一事,之前她已经提过了两人的婚事,却被皇帝给搪塞过去。 要不是皇帝不赐婚,她不会找上国公夫人。 她得意地笑着,等着康平帝给她的皇儿赐婚,却不料听到康平地说道:“既然国公府千金为神女,那当配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是。” 第52章 曾经那个惊艳了众人的公子 丽妃听到皇上的话后,她心里顿生一股不安。 莫非现在皇上还在想着废太子? 不可能的!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 若说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她以为自己的皇儿才是最好的,但这话她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 她娇笑一声,“皇上可是忘了,这朝廷上下,谁人不夸一句太子殿下。” 天下无双,智勇双全。 康平帝眯着眼,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他突然问:“爱妃也是如此看的吗?” 丽妃跟着康平帝从他还是皇子时就在一起了,对于康平帝的脾性,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虽然皇上看似平静,但心里却是极为厌恶废太子。 只因废太子的才能,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个计谋无双的陆家大公子。 那时的陆家大公子就如现在的太子的殿下一般出色,京中闺阁女子哪个不心慕于陆家大公子的。 但陆家大公子一心都在大将军府的嫡女赵冉那里。 而皇上也喜欢上了赵冉,但赵冉只当他是朋友。 可惜赵冉早早就与陆家大公子订了婚事,就差一个月就要成婚了。 但那时西凉突然大举进攻西北之地,皇帝派大将军出征,那时陆公子请求先皇让自己随大将军一同前往西北之地。 先皇接受陆大公子的请求,同时又派了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一起跟随大军替先帝慰劳将士们。 三人一起去了西北。 那一战耗时了整整三年,而陆大公子跟赵冉的婚事由此便耽误了下来。 本来两家商定回京后马上举办两家的婚事,却在回京的路上,陆家大公子突然暴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惋惜不已,赵冉因此也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还是后来的康平帝主动向先帝求娶,赵冉这才摆脱掉克夫的名声。 而她也是从那个时候以侧妃之礼跟那女人一同嫁入了王府。 待康平帝登基后,便封了赵冉为后,而她被封为了贵妃。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康平帝表面宠爱她,不过是为了想要引起皇后的注意。 那个时候,她也担心,两人若是和睦相处,那她就会被康平帝找个理由给废掉。 还好那个女人死了。 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一步,绝不会让任何人挡了她的路,即使那女人死了,但她的而在还没有死。 察觉到康平帝的不悦,她声音更轻柔了,“在臣妾眼中,这世间谁还能比得上皇上更出色?” “是吗?”康平帝突然靠近她,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问。 丽妃娇媚一笑,“在臣妾心中,皇上就是那如那天神一样的存在,皇儿每天都跟臣妾说自己以后要做他父皇那样的大英雄。” 哪个男人不爱听女人对自己的崇拜,康平帝也不例外。 这也是为何他宠爱眼前这女人的原因。 他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起身抱着女人往后面的拔步床走去。 丫鬟见状默默地退了出去。 不久里面就传来一阵男人粗喘和女人的娇媚的声音。 室内一片春意盎然。 林府的赏花宴,因为赵溪月和苏莞的提早离开而结束。 白芷依送走客人后,正往后院走去时,遇到了一红衣男子。 那男子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嘴角勾着笑,她心里一震。 这人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就是南楚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楚熠。 上辈子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的。 楚熠上辈子差点毁了大晋,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力挽狂澜,大晋差点被一个小小南楚给覆灭。 白芷依向他行了一礼,快速离开。 她低着头,想着要尽快找到太子殿下,好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却在越过他身边时,只听他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带着几分的嘲弄:“不过如此。” 白芷依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身边的丫鬟听到后回头瞪了楚熠一眼,却被她拉着赶快离开。 在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之前,她还不想得罪楚熠。 见白芷依快速离开的身影,他问身后的随从,“你说这是神女吗?” 随从也不知如何回应,毕竟白芷依是少有的美人。 楚熠也没有指望能说上什么话,而是掸了掸衣袖处落下的花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林府。 身后的随从追上问道:“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如今还是没有那人的消息,他们也不能总是在大晋待着。 楚熠跃上马,交代了一句:“先回南楚见一见国师大人。” 待楚熠离开,白芷依再也坐不住了,她吩咐丫鬟,“明天你给赵溪月递话,就说我这里还有一些药要送给她。” 她要尽快见到太子殿下。 丫鬟领命出了府。 此时的魏景濯正在跟大将军赵贤商议着军务大事。 赵贤问他:“瑾之,你说你要带走两千人的士兵到林源村?” 她觉得两千人少一些,若是西戎真的要从林源村那里突袭过来,只怕那点人根本抵挡不住。 魏景濯坐在案桌后面,正在看着西北的舆图。 “足矣,若是人太多,无处可安放。”他指着舆图的一个地方说道,“那里的一个山头被山匪所占,届时把人安排此处最为妥当。” 从上下来,可以很快驰援林源村,又可以后撤于绥阳县。 见他并不打算在此多做停留,便问道:“你真的不留在军营里?” 他是希望瑾之留下来的,可也知道他这么做必有他的考量。 林源村目前没有更合适的人常驻那里,只有瑾之带人亲自镇守。 魏景濯淡淡地回他,“我和阿莞会在这里停留几天,待外祖的身体完全康复,我便带着阿莞回林源村。” 提起苏莞,他的淡漠的神色多一些温和,这些变化落在赵贤的眼里,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他这个外孙可不是容易动感情之人,没想到这才多久,瑾之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但他也知道,瑾之是个不喜旁人干涉他私事的人,所以本来想要劝解他一两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也好,到时候我派人先把粮草给你运过去,”他一脸发愁,“只是到了来年春天,西北的大军的军粮也不够了,朝廷如今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兵符已上缴,可皇帝还是不放心,只有他死了皇帝才会放心! 所以朝廷迟迟不下发军粮和军饷。 为了瑾之,也为了大将军府,他不能死。 如今他为了筹备军粮,把能卖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除了儿媳妇留下的嫁妆。 第53章 阿莞是他的妻 魏景濯当然知道目前西北军的情况,他自会想办法。 他淡淡地说道:“军粮和军饷我来想办法,西北之地乃大晋咽喉之地,不可失,还望外祖父多支撑一些时日。” 想到苏莞在院子里种的那些土豆,兴许能有所收获。 而且那些土豆产量极高,一年能种植好几季,他相信明年有了土豆这种高产量的物种,一定会彻底解决这里缺粮的现状。 可眼下是今年冬天的军粮。 赵贤叹了一口气:“那么大的军粮,除非神仙在世,要不然去哪里筹借那多的粮食?” 若是以往有苏太守在,他们还能撑过去,如今的幽州太守又是皇帝的人,恨不能把将军府里狗生崽的事都汇报给皇帝。 更不要指望那人能给他筹到粮食。 最近他听说绥阳县有传言神仙降世,他突然问道:“对了,你可听说最近都在传绥阳县有人见到过神女之事?” 本来不信鬼神一套的他,现在也开始祈求真的有神仙的存在了。 西北的百姓太苦了。 魏景濯哪里听出赵贤的话来,但并没有透露出有关苏莞的任何事。 至于有人冒领苏莞的功劳,他眼神发冷。 关于苏莞那些手段,他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眼前的外祖父,少一个人知道,苏莞就安全一分。 既然有人愿意领这个烫手玉山,他不介意送对方一份大礼。 他淡淡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外祖父也说了是传言,传言怎可信?” 赵贤却是不信,“可是外面传的可是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人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正在林府做客。” “你真不打算让人去打探一番?”他说道,“不管那人是不是神女,但她手中的那药,听用过的人说,堪比神药,有的人得了肺病,吃了几天的药就好了,若是此人为我们所用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手段的女子,即便不是神女,他也希望拉拢到他们这边的。 “外祖父觉得阿莞的医术如何?”魏景濯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问道。 赵贤想也不想的说道:“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肺病在他看来无疑是等死,在他染上肺病时本就没有抱任何的希望。 但在苏莞那丫头却不过三天的时间,就把他的肺病给治好了。 他之前不知请了多少医术高明的大夫,也都无一不束手无策。 可苏莞那丫头三天就让他活了下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见过医术如此高的人,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魏景濯:“苏莞那丫头可是神医世家的人?” 在他的印象里,也只有神医世家的人才会如此精湛的医术。 若是苏莞真的是神医世家的人,那他还愁什么将士们的伤痛啊! 三国之中,谁人不愿意得到神医世家的人看顾。 听说只要人还有一口气,神医世家的人都能把人给救活。 得一颗神医世家的药便能保人一命。 若说那传说的神女真是个仙人,那神医世家就是他们芸芸众生中的希望。 魏景濯看着脸上他的激动,只冷冷地说了句:“阿莞是阿莞,不是什么神医世家的人。” 若是阿莞是神医世家的人,就必定要履行跟南楚皇室的联姻,他不会允许的。 无论什么原因,阿莞都是已经是自己的妻了。 想到楚熠来到西北的目的,他低垂着眼睑,脸色有些冰冷。 赵贤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疏冷,也不好再问,只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魏景濯向他行了一礼后退出了书房。 缓步来到了自己的院子,苏莞正坐在屋子里研究着自己的药方。 她记得有些药已经被她给用掉了,现在不知为何那些用完的药又补充了上来。 苏莞眼睛一亮,仔细查看了一番药房,发现那些药都又重新补上了。 记得之前她给魏景濯解毒的时候,药房的药并没有变化,用完便没有了。 为何这次药房的药就不上了,她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怕是魏景濯的毒已经完全解了后,药房给的奖励。 想到此,她马上把意识转向公寓里,公寓里倒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说公寓跟药房是不一样的。 若是药房能主动补充物资,那公寓应该也可以。 药房是只要把人给治好,就会自动补充药品,而公寓里的东西她目前还不知道。 她从药房拿出一罐植物蛋白粉,打算给魏景濯吃。 他身体虽然刚好,之前却亏空的厉害,需要好好的补一补。 当魏景濯踏着月光来到屋里,只见橘黄色的烛光把苏莞整个拢住,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圣洁。 让他突然不敢上前。 苏莞意识到有人进来,她抬头看到魏景濯,然后扬起璀璨的笑容,向他招招手,“阿瑾,快来,我给你拿了好东西。” 魏景濯缓步走到她跟前,看了一眼桌子的东西问:“这又是何物?” “这个可是好东西,我给你沏一杯喝,保证一个月后,你身体强如一头牛。” 他突然问道:“阿莞觉得我很弱?” 任何男人都不会喜欢听到有人说自己弱的,这人还是心喜之人。 苏莞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她看了一眼他如今的身子,虽然恢复了不少,但看着依然有些瘦,她下意识地点点头,“你现在还很弱,不过没关系,有我在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 古代没有什么营养一说,生病了大多以灵芝人参大补,越补身体越虚弱。 俗话说虚不受补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话听在魏景濯的耳朵里,就是苏莞嫌弃他弱。 他突然靠近她,抬手把脸颊边的碎发撩到耳朵后,然后弯腰打横把人抱了起来向床帐里走去。 苏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她睁着想要下来,却被魏景濯紧紧抱在怀中。 “你要做什么?” “阿莞不是说为夫身体弱吗?不如亲自试一试?” “啊,不用了,不用了……” 魏景做把人放在了床上,苏莞感觉头昏脑涨。 她想要起来,很快就被魏景濯压了下去。 “阿莞想要去哪里?” “我……我突然尿急……” 魏景濯握着她的纤腰的手顿时一僵,一双幽沉的目光深深地看向她。 苏莞觉得此时的魏景濯格外的危险,再不躲,自己就要危险了。 第54章 魏景濯,你不要脸 苏莞现在才发现这人看起来瘦,力道却是出奇的大。 男人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柔软的身子纳入自己的怀中。 那种熟悉的清冽竹香瞬间充斥着鼻间,让她脑子一阵发昏。 她抬眼看着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呼吸间都是他的那冷淡的气息,一双幽沉的眼眸如深邃的星辰,又像是大海,让人不由地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意识到他的意图,她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出他的怀抱。 可这一动,让压在她身上的魏景濯浑身一颤。 苏莞突然感觉到了紧贴着她腹部之处多了一件东西,她顿时一愣,脸唰的一下红了,她脱口骂道:“魏景濯,你不要脸!” 作为一名医生,对人的身体构造再清楚不过了。 魏景濯身上发生的事,她此刻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 魏景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骂过,而且还是骂他不要脸的。 以往他是不屑对女子做出这些举动的。 且他不过是想要吓吓她而已,却没想到差点让没让自己把持住。 身体被苏莞撩拨的越发的燥热,他抵在她的耳边,声音暗哑,“阿莞,我以前是要脸的,现在遇到了你,不想要了。” 苏莞被他的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轻轻地推了推他,“魏景濯,我……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声音沙哑的厉害。 苏莞不敢动,也说赶不走他,只好躺尸。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月光落在他清冷的眉宇间,恍惚间,那张永远不变的冰冷的容颜染上了几分艳色,妖冶得让人心颤。 她闭了闭眼,不想去看眼前乱她心神的男子。 “我是真的有事跟你说,”她无奈地说道,“你知道今天我去林家见到了哪个传说的神女了吗?” “不想知道。”魏景濯拒绝的干脆。 “那你可想知道那人手中的药?”她低声问。 “不想知道,”他声音缱绻,“阿莞,我不想在床上听到别人的名字。” 说完,他倏地封住她还想说话的樱唇。 苏莞只感觉嘴上传来道温凉的气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如玉的容颜。 她心跟着扑通扑通地颤动着,他的薄唇轻柔地贴在她的唇瓣上,温柔地吻着。 到了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惊得脑子一白,什么话都统统都被忘在了脑后。 只有眼前的这眉目如画,姿容似雪的男子。 他亲吻的动作颇有些笨拙,停留在唇上的薄唇没有丝毫的进一步动作。 她虽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所以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魏景濯也是第一次,他人不会吻人! 这一发现,让她的双眼顿时闪耀着光亮,心情突然就如那春天的花朵一下子绽放开来。 魏景濯察觉到她这个时候还在想别的,忍不住在她的嘴唇上轻咬了一口。 苏莞嘶的一声。 樱唇微微轻启,魏景濯眼神一暗,他不知那根心弦似是被打开了。 沿着为他开启的那道缝隙,舌尖偷偷地溜了进去。 两人同时一震,忍不住发出一道满足的叹息。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月色皎洁,繁星点点。 一室的甜腻,天青色的床帐缓缓落下,面里传来一道女子浅浅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魏景濯才放开了她,苏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门外传来一道下人的声音,“主子,几位副将有请。” 苏莞听到外面的声音,马上推开他,“有人喊你,你赶快去看看吧。” 她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刚才她真的差点以为魏景濯会办了她。 魏景濯翻了个身下了床,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要了她的打算。 如今局势尚不平静,他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要了她。 待心中那种渴望散去后,他才起身走出房门。 当踏出房门那一刻,眼眸中的那些温和也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淡漠的太子殿下。 下人低垂着头,他也不知为何,总感觉自己打扰到了主子的好事。 在到前院的路上,他心中一直忐忑难安,就怕主子把他调开。 魏景濯被下人到了前院,此时前院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他一眼望去,都是曾经跟着他的手下,他们见魏景濯前来,抱拳给他行了一礼。 魏景濯轻轻颔首,抬手示意大家无需多礼。 “主公,”其中一人朗声笑道,“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此时的魏景濯面上带着那副银色面具,这是他从十六时,为了避开康平帝的耳目而做的掩护。 六七年的时间,早已让他把西北大军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他在人群扫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了陆林,陆林在见到魏景濯那一刹那,差点没有控制住喊出声。 陆林一直都知道苏小娘子的夫君是个不简单的人,但万万没有想到是那个万人崇拜的小将军。 如今的小将军已经长大成人了。 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大的缘分,不但跟小将军做了邻居,还得苏小娘子的救治,如今又来到了西北大营。 他压下心中的那点激动,知道了瑾公子的意思,他便会把那些人牢牢盯紧。 “诸位,”魏景濯一脸冷肃地说道,“天下将乱,西戎之人早已虎视眈眈,朝廷又无暇他顾,往后必是一番苦战,诸位皆是我大晋今日我来便问问诸位,愿意跟着我走者,请露出你的左肩。” 话音刚落,就听到大家唰唰地撕掉左臂上的衣袖,好不由地露出了左肩,呼声震天。 “我等愿追随主公!” “我等愿追随主公!” “我等愿追随主公!” 呼声震天,让站在一旁的赵贤忍不住频频点头。 现在的瑾之更加的沉稳,不骄不躁。 大晋就该有此储君啊! 魏景濯眼中依然镇定自若,他一手负于身后,衣袂偏飞,在火光的映照下,他脸上带着的半边银色面具半隐半现在黑夜中。 他声音肃然,“诸位今日追随于我,瑾不敢相忘,待他日驱逐西戎鞑靼,瑾与诸位休戚与共。” 这话无疑是告诉大家他会大家共进退。 这些将士们,若说没有一点功成名就的想法,那是骗人的,这些大将们哪个不清楚,如今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 西戎的动向他们也早早知道了,大晋将在不久的未来迎来一场残酷的战争。 第55章 殿下,我知道是你 这边苏莞好半天都睡不着觉,索性坐了起来,下床趿着鞋,来到案桌前,拿起桌上的毛笔,准备把消毒水的制作方法写下来。 虽然药房里的药可以通过给人治病随便拿,但总是从那里拿出来也不是办法。 若是能制作出来,给更多的人用,是不是对她的药房也会有影响? 想到此,她从公寓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正好电脑里存着许多的关于制作消炎水的资料。 她把文档调了出来,然后拿出一张打印纸,提笔在纸上记录提炼的每个步骤。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用毛笔写字实在有些为难,还没写几个字,便放弃了,她从公寓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埋头写了起来。 还好这古代的字跟现在的字体有些相似,还好她继承了原主的识字和写字这个能力,要不然她现在就是个大文盲。 只是她的字是在难看,简直没眼看。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唰唰地把所有过程都写了下来,而此时魏景濯还没有回来。 见天色还早,她又拿出白天从白芷依那里拿来的药丸。 那药丸雪白如霜,而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抠了下一些放在鼻子边闻了闻,很快她就分辨出了这些所含的成分。 不得不说,这古代人的智慧一点也不比现代的人差。 这药的效果极好,虽然比不上她药房的药,但对于技术落后的古代,能做出这么厉害的药丸已经相当的厉害了。 她还真想见一见那个白芷依,上次随着赵溪月去林府上,她是以赵溪月的侍女身份去的。 一些话并不能问,而赵溪月又不懂那些药理知识。 若是这药真的是白芷依制作出来的,她倒是想和讨论讨论有关医学上的知识。 白芷药手上的这些能有效的治疗痢疾。 里面有许多消炎和抗菌的成分。 在古代若是得了痢疾,并不好治,有时候只能靠自己的运气。 扛过来了便是命硬。 但大多数人是扛不过去的。 她把药丸碾碎开来,仔细探查一番,想要分析出里面的成分。 只是在看到一味药时,她目光一凝。 她盯着里面那里含有少量的白色粉末,捻在手中,然后又仔细闻了一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没想到白芷依的胆子真的大,居然把那种脏东西混合到里面。 虽然那种有止痛作用,但这药丸的含量实在过高,食用后会有上瘾倾向。 她目光沉沉,也不知这个白芷依是故意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这种药。 而且她一直没有弄清那个白芷依的医术到底如何。 若是能亲自去探查一番就好了。 苏莞这个想法很快就实现了。 第二天一早,当她醒来时,魏景濯早已经出门了。 而此时丫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便进来了。 见到苏莞已经起床,她们忙上前服侍,苏莞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她让人退下后,自己很快洗漱完毕,下人已经端着早膳进来了。 然后恭敬地对岁晚说道:“苏大夫,公子吩咐让苏大夫起床后,让你去一趟前院,说是有事商量。” 此时的苏莞已经换上了一套天蓝色的男子长袍,长发高高地束起,用一条银色的丝绦系上。 苏莞点点头,坐在桌前,拿起筷子,“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待会我用过早膳后就过去。” 她扫了一眼桌子的饭菜,还真是简单。 一个大馒头和一碗稀饭,配上一些青菜,还有一碟咸菜。 偌大的大将军府吃的还真简单,不过她也不没有嫌弃,反正早上她也不喜欢吃的太过油腻。 等下人退下后,她很快用过早膳去找魏景濯。 昨晚本打算跟他说白芷依的事,但是她昨晚写完那些提炼的步骤后,便倒头就睡了。 正在她刚到门口时,就听到一道女子轻柔的说话声,她顿时停下脚步。 “殿下,我知道是你,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屋子里魏景濯冷着一张脸,一双锐利的目光看向来者。 “谁让你进来的,”他冷声吩咐,“来人,把人给我带出去。” 下人也不知这人是如何闯进来的,听到魏景濯的吩咐,他们马上进屋去,看了一眼那女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换成一个男子,他们都能解决,可是这么一个柔弱的美人,他们要怎么下手? 白芷依白着一张脸,她紧紧咬着下嘴唇,眼中蓄满了泪水。 一副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升起几分怜惜之心。 魏景濯本就是一个面冷心冷之人,心底有的那一抹温柔都给了苏莞,无论眼前的女子如何作态,都不能引起他心底的半分波澜。 白芷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殿下。 也是两辈子离着人如此的近,近的近乎痴迷地看着魏景濯。 魏景濯神色更冷了几分,他面露不耐地呵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把人给我带出去。” 下人听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向白芷依行了一礼,然后客气地说道:“白姑娘,你还是请回吧。” 这人不是来找自家的小姐吗?怎么会跑到前院里,还跑到了主子这里来? 以往若是女子靠近,早就被殿下的人给拦下了,这次是他们失职了。 白芷依好不容易见到魏景濯,哪里肯离开,她看向魏景濯,说了一句震惊屋子里的人话,“殿下,我知道你身中剧毒,我今天来告诉殿下的,我有办法解了殿下身上的毒。” 怕魏景濯不信,她拿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还是她让人仿照着苏莞的那枚玉佩雕刻出来的,上辈子那枚玉佩落到了她手里,对那玉佩再熟悉不过了。 杨氏一直把玉佩给她找回来,她不能让苏莞提前拿出玉佩去跟神医世家的人做交换。 有了这个玉佩,她不相信殿下会不对她另眼相待,至少让她留在他的身边。 此次她来就没有打算回上京,她要在这里陪着殿下。 只是她那话刚落下,下人一脸震惊地看向她,他们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子中毒之事。 这女子着实怪异,一进来就说主子身上中毒。 似乎对自己主子极为了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主子的女人。 第56章 臣女愿为殿下亲身解毒 魏景濯眼底涌起一股愠色,看向白芷依的透着彻骨的寒意。 白芷依吓得一个冷颤。 她知道太子殿下为人冷漠,以往在上京不是没有听说过,她以为她说的话,会引起他的注意。 刚才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杀意。 他想要杀了自己。 她吓得面色一白。 自从重生后,她就为了能嫁给太子殿下筹谋了许久,如今见到了人后,才发现殿下比想象的还要冷酷。 魏景濯冷冷地问她:“你从何人那里听到的此传言?” 白芷依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丝帕,一双含水的眸子如一汪春水,欲说还休的姿态格外惹人怜爱。 魏景濯没有看她,眉眼间多了一丝不耐。 她望向窗外,站在窗外的苏莞下意识地往一旁挪动了一下。 她发誓,她绝不是来听魏景濯的墙角的。 本来是来告诉他白芷依的药有问题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撞到这一幕。 刚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魏景濯一定看到她了。 想走又不能走,她只好站在窗户下面继续听两人谈话。 看着屋子的两人,不得不说,屋子里的两人的容貌都是极为出色,在外人看来颇为相配。 魏景濯等着白芷依的回话,却半晌都没有她接着说,眉头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依也意识到魏景濯的不耐,她看了眼屋内的下人,然后轻声道:“殿下,我有事要单独同你说。” 魏景濯沉默片刻,挥了挥手,让屋子的里人退下。 下人低垂着头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屋子的两人。 白芷依面色一松,她想要靠近魏景濯。 却被魏景濯制止,他冷冷地道:“你站在那里说便可,不得上前一步。” 白芷依才迈开的脚步突然被他呵斥住,只好压下心里的不情愿。 自重生以来,她就想着和太子相遇的一天,她怎么会因为魏景濯的态度会有退缩。 她轻轻地说道:“殿下身上的毒,是臣女在丽妃宫中听丽妃不小心说出口的,殿下放心,我谁都没有告诉。” 为什么是从丽妃宫中所听到,那是因为那毒就是丽妃所下。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所幸那毒臣女可以解。” “是吗?”魏景濯冷声问。 白芷依一愣,她以为魏景濯会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他只淡淡地看了自己了一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毒。 上一世,魏景濯为了解身上的毒,派人找遍了南楚,都没有找到神医家的后人的消息。 后来还是因为她身上的那枚玉佩引来了神医世家的人,他才能顺势找来了神医世家的人给自己解毒。 为何现在她说了可以解他身上的毒,他会不在意? 魏景濯若不是因为遇到了苏莞,而苏莞又解了他身上的毒,或许现在对白芷依有几分耐心,如今已经知道了答案,便不想和这人多说一句话。 想到苏莞还在外面等着,他神色冷淡,“你听错了,我从未中毒,何来解毒一说?白姑娘今日所来将军府,想必还有其他事。” 他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可白芷依怎么会放弃,她好不容易见到人,又从上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只想要他多看她一眼。 她明明记得上辈子他中毒甚深,连宫中的太医都没有任何法子。 难道说她的重生,改变了许多的事? 她一脸不可置信。 “殿下,我不知你有什么原因不愿意承认你中毒之事,但我的确是能解了你身上的毒的人。” 魏景濯正想要抬手把人扔出去时,却看到到窗户那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他捻了捻手指,突然想揉一揉那个小脑袋。 抬脚缓缓走过去,白芷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此时她正想着要怎么能留下来。 此次前来她就本就没有打算再回上京,她想要留下来。 而苏莞朝着他眨眨眼,示意他要问问白芷依的医术。 魏景濯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他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下。 苏莞瞪了他一眼。 两人的动作,白芷依并没有注意到。 她还要说自己会医术的,却听到魏景濯突然问:“你的医术师从何人?” 她本来还准备好了许多的理由,没想到他就这么问了出来,她柔柔一笑,“不瞒殿下,臣女自小就认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他平时会教臣女一些医术。” 她也不担心魏景濯会去查那大夫的下落,因为那大夫并不存在。 魏景濯眉眼一挑,似对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颇有些兴趣,他淡淡地问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臣女不知,”她摇摇头,“那人来去神秘,并没有透露任何身份。”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袖中的那枚玉佩。 若是魏景濯不信任她,她会把那枚玉佩拿出来,那玉佩可是能把神医世家的人给引出来。 上辈子她在上京只听过关于神医世家的传说,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可是在他们因为那枚玉佩找到她那里去的时候,她才知道那枚玉佩代表着什么。 不单单是可以号令神医世家,据说若是医术天赋异禀,不但医人,还有着神秘的力量。 但什么神秘的力量,她并不知道,上辈子当神医世家的人找上她时,确认她并非他们所要找的人后,只答应了自己的一个条件。 魏景濯没有从她那里听到有用的信息,便要转身离开。 此时苏莞从公寓里拿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问题,然后举起来给他看。 魏景濯站在窗前,正好挡住了白芷依的视线。 看着上面的字,他的嘴角不由地一抽。 他知道苏莞的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能写的跟虫子爬似的,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她的手亲自教她写。 且有些字还是断胳膊断腿的,好在他边看边猜,倒是一下子看明白她要问的话。 只是再看到她要自己让白芷依给自己把脉,脸色一沉。 苏莞无声地跟他说:“就这一次,一会给你奖励。” 末了还催促他,“快点,一会那女人过来了。” 说完她不再看魏景濯难看的脸色,倏地蹲在窗轩下面。 魏景濯:“……” 他只好冷着脸对白芷依说道:“既然你会医术,你看我身上是否真的有毒。” 说完他走到案桌前坐下,伸出左手腕,随后在手腕上覆上一个洁白的帕子。 苏莞扒着窗户看着白芷依一脸的娇羞的走过去。 她压下心里的那点不适,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好在她很快收敛起那点不适。 当白芷依搭上魏景濯的手腕时,魏景濯浑身透着疏离和冷漠。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白芷依当然不是白来的,当她重生后,就做了许多的准备,连医术她都找人专门来教她怎么给人把脉。 当然跟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没法比,但她在上一世从神医世家的人那里听了许多关于魏景濯的病情。 所以她并不怕有人亲自来验证。 屋内一片安静,白芷依搭在他手腕的手似乎在微轻颤抖着。 这是第一次她距离殿下如此的近,控制不住的心一直跳动着。 离得越近,她的心越不受控制。 半晌还是魏景濯没有忍住,他冷凝着眼眉,若不是阿莞让他在这里应付这个女人,他早已经起身离开。 白芷依也不敢太多放肆,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起身站在他面前,柔声说道:“殿下身上的毒并未解掉,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女愿为殿下亲身解毒。” 第57章 白姑娘,请自重 苏莞听到白芷依的话,已经知道了这白芷依根本不懂医术。 魏景濯身上的毒早已经被她给解了。 那白芷依为何要说自己懂医术的? 这点伎俩很容易被拆穿,但白芷依却一点没有表现出 “不急,”魏景濯收回手腕,“说说你有何办法解了我身上的毒。” 白芷依听闻,目光一闪,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魏景濯清冷的眼眸一沉,“有什么要说的,你且说说,若是有需要,我会让人尽量配合你。” 白芷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殿下要解毒,那她就有法子留下来。 “殿下这种毒……” “如何?”他问道,“让你很是为难?亦或是根本解不了?” 白芷依忙回道:“不,不会,臣女能解,只是殿下所中的毒若是与女子相好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魏景濯听闻,下意识地看向窗轩下的苏莞,“你的意思,我只要与妻子合房便自然能解?” 白芷依脸色泛红,一脸羞涩地看向魏景濯。 “只是这人并不是任何女子都可以的,”她说道,“若要解了殿下身上的毒,这个女子要提前服用相抵的药才可以。” “那药呢?”魏景濯问。 白芷依一愣,殿下不是应该问她,是不是服了药吗? 怎么殿下的意思怎么是想要旁人呢? 魏景濯又问了一遍,“药呢?” 白芷依脸上的笑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她勉强地笑着回道:“殿下,那药早已被臣女用了,之前臣女跟着那神秘人学医,他让我试用了许多的药,其实一味药便是解殿下身上的那药。” 说完这话,她手紧紧地攥着丝帕,心下忐忑。 魏景濯脸色一黑,下意识地摸着一旁的长剑,如玉的脸上带着清冷俊逸,眉宇间透着一股厌恶之感。 她能明显感觉到魏景濯的反感,突然跪在地上,恳求道:“臣女愿无名无分地跟在殿下身边,只为殿下解下身上的毒,还请殿下成全。” “白姑娘,请你自重。”他说完便踏出了屋子。 白芷依起身要追出来,却被下人拦住,“白小姐,主子不喜人靠近,今日你私闯前院,主子没有责备,还请白小姐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个白小姐,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当他们发现时,人已经到了主子的书房。 白芷依咬着下嘴唇,红着眼,眼看着人已经离开,她并没有因为刚才那话而感到后悔。 若是换到上辈子,她一定不敢这么说的,只因她怕失去。 那边魏景濯出来后,便拉着苏莞到另外一处,“阿莞可是听到了刚才那个女人的话?” 她当然听到了,原来那个人根本不会医术,魏景濯身上的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听到白芷依那话,还真刷新了她对古人的认识,谁说古代大家闺秀就矜持的? “你相信那人的话?”她歪着头问他。 魏景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是阿莞的话,我信。” 苏莞:“……” 我信你个鬼。 她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就不怕她把你的消息给透露出去?” 白芷依似乎对魏景濯的事情很清楚。 之前听魏景濯所言,他中毒的事,连崔嬷嬷和林青峰都不知。 那么白芷依是怎么知道的呢? 魏景濯眉心冷凝,“她既然找来,就必有所求,不会轻易透露出我的消息,倒是阿莞,你以后要离那人远远的。” 从那女人透露出的信息,以及对他的态度,他担心那人会对阿莞不利。 不过他也没有过于担心苏莞的安危。 阿莞一贯是聪慧的,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当中。 之前刚嫁给她时,她想的是跑路,就知道她极为不愿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须臾,他又缓缓地交代,“阿莞以后不可在换回女装。” 一来阿莞换上女装容貌太过出色,二来,只要有心打探,早晚会知道阿莞的容貌如何。 若是他身边跟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极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现在外面张贴着他们两人的画像,而苏莞只是被外人传是一个丑女,也降低了旁人的注意。 苏莞当然知道,她可不想时刻处于被人追杀中,她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倒是那个白芷依,我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魏景濯没有说什么,他点点头,“我会让人去查,过几天,我们准备回林源村。” 要带走的人员已经安排好,他不宜在此停留太久。 苏莞这才想起她找魏景濯还有事告诉他。 那就是药房里的药能自动补充了,她可以给将军府这里留下一些,然后在将军府杀菌消炎的药水给做出来。 她告诉魏景濯:“阿瑾,我打算把一些杀菌消炎的药做出来留给西北大营中,只是需要你帮我找来一些大夫。” 以后她要跟着魏景濯离开,把制作的方法教给他们,让他们可以给军营里的将士们治伤。 “阿莞,你说的是要那些药方都给拿出来?” 第58章 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 苏莞并没有觉得不妥,也没有旁人的那种独占的想法。 她点点头,“是啊,若是只有自己一个来制作那多的消炎水太费事,交给其他大夫来做我也省心。” 药房的那些的药若是给病人治好了,就会自动的补充。 能比别人多活一世,身上又有药方,她觉得又必须做一些事才不辜负她这多活这一世。 一路从林源村来到大将军府的路上,她看到心底是有些触动的,无论哪个时代,受苦的都是百姓。 她扬头看向他,一根银色的丝绦束在乌发,被风一吹,随着发丝飞扬,一张白皙的小脸更加的灵动,天青色的长袍上绣着月白色的竹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魏景濯目光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素来面无表情的清冷的眼眸里倒映着光亮。 那抹光亮是她。 苏莞离他极近,近的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淡淡的冷香绕在鼻息间。 苏莞一愣,下意识地察觉两人的距离太近,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魏景濯长臂一伸,把人带进了怀里。 苏莞整个人突然撞到了他的怀中,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处于懵然中。 她双手放在他的胸前,想要把人推拒开。 以往她还觉得魏景濯是个君子守礼的人,现在动不动的就对她动手动脚。 无论她怎么挣脱,都没有睁开放弃。 她低声说道:“这是在外面,你不要太过分了,若是被人看到了,我现在穿着男装,你就怕旁人说你是个断袖吗?” 说实话大白天的,两个男子搂搂抱抱的,被人看到铁定要说闲话的。 他撩开落在脸颊处的碎发,温声说道:“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吩咐,不会有人会进来。” 那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边,苏莞只觉得她的半个耳朵都要酥麻掉了。 “那可说不定,”她揉了揉发烫的耳朵,“那白芷依是怎么进来的?” 提到白芷依,他眉眼都透着不悦。 那人胆敢提出那样的想法,当真是以为他是个好糊弄之人。 苏莞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怎么了?” “阿莞,那个白芷依留着还有她用。”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但她能感受到他对那个白芷依是起了杀心的。 现在不杀,是想在以后在合适的时机再杀掉。 现在的魏景濯开始隐隐约约中让苏莞知道他心中所想。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 白芷依被人送出了院子,只好去找赵溪月。 而赵溪月听说白芷依来访,一脸的不高兴,“你来找我,怎么跑去前院了?” 前院是将军府的重镇之地,里面有许多的秘密,即使她不怎么关心府里的事,也知道祖父在管束下人这方面极为的严密。 白芷依一脸的心虚,见她一脸的不高兴,忙拉住她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将军府,在上京城就听大家说将军的威名,但甚少见到,今日便想看看我们大晋的大英雄是个什么样子,你别生气了。” 赵溪月本就是个单纯的人,听到旁人夸自己的祖父,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那是,我祖父可是咱们西北的大英雄,”她说道,“还有瑾之哥哥,瑾之其实比祖父还厉害呢。” 旁人不知那个戴着玉面蝴蝶面具的少年将军,可她却是知道,那就是瑾之哥哥。 只是瑾之哥哥却成婚了,祖父又不让她嫁给瑾之哥哥。 她知道祖父的想法,他们家的女子还没有给人做妾的。 虽然她知道瑾之哥哥成婚,一定是受人所迫,但那也成了事实。 为此她这几天都闷在屋子里,不想出门。 白芷依故意问她:“赵姑娘,你说的瑾之哥哥可是被大家所传的那个毁了容貌的少年将军吗?” 自从六年前那少年的威名开始从西北传到上京城,但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人的身份。 她也想知道那人会不会是殿下。 上一世她只知道殿下是从西北杀入上京城,并不知道其他的事。 但能在西北有如此大的声势,她觉得以前的那个年轻少年将军一定是殿下。 一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殿下,在十几岁的年纪已经来到了西北征战沙场了,她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激动。 她在上京城中,一直就听家人和外面的人称赞太子殿下的才能。 没想到大家还是低估了殿下,同时也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兴奋。 旁人不知,赵溪月却是清楚知道那个少年将军是谁的。 但又想到了祖父的再三交代,不可透露关于瑾之哥哥任何消息出去。 即使那个戴着玉面蝴蝶面具的少年将军就是瑾之哥哥。 所以在听到白芷依的话,正想要大声反驳那话,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她又默不作声了。 白芷依见她不说了,目光一闪,她故意地问道:“我在上京城中,许多闺中贵女们除了爱慕太子殿下,就数那位少年将军了。” 赵溪月自从被祖父拒绝了要嫁给魏景濯一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日。 但一听到关于魏景濯的事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去听,听到对他不好的话,还是忍不住想去反驳。 忍了忍,她还是没有说,只问道:“那位将军我也是见过的,不过他的脸我没有亲眼见过。” 即使见过了,也不能说啊。 她不但见过,还经常见呢! 但她不能说。 白芷依柔声笑着,她看到桌上摆着一张画,拿起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张男子的画像。 男子立在海棠树下,几片海棠花从树下飘落下来,落在男子的身上。 一身月白色的锦绣长袍,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后脑勺,用一根银色的丝绦系着。 那眉眼如画,特别是那双乌黑灵动的双眼,似乎会说话一样。 虽是男子装扮,却有一股雌雄难辨的美,她还未见过如此貌美的男子。 她惊奇地问道:“这是谁?” 赵溪月走过来,见到桌子的画像,眼睛一转,忽地笑道:“这个人啊,你猜猜?” 她故意卖着关子就是不说。 白芷依哪里能猜得到,她问:“这人莫不是那个玉面将军?” 第59章 她要陪着殿下 赵溪月想到苏莞男装的样子,虽然做了调整,可是依然好看的让人移开眼。 那人也真是的,不但医术高明,还长得那么的好看,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撇撇嘴,一脸不愿意承认的样子,“我可跟你说了,那人虽然长得好看,但身体瘦弱的很。” 看着画上的画像,不是苏莞又是谁? 这画像还是她从苏莞那里拿来的,正要还给她,不想被白芷依看到。 那画像还是她在瑾之哥哥书房看到的,没想到瑾之哥哥书房会有苏莞的画像。 她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苏莞落在那里的,她本打算还给苏莞的,现在正好被白芷依给看到。 所幸她干脆把苏莞拉出来当挡箭牌。 “那个小将军之所以要戴面具,”她指着上面的画像说道,“你看这人长得一副娘娘腔的样子,若是敌人看到了,还不嘲笑她吗?” 白芷依捏着帕子在嘴边沾了沾,“即便小将军身子骨不如那些将士们身强体壮,可那也是万人之中取齐首级的大英雄,一点也不会影响上京城那些女子的仰慕之心。” 赵溪月气不过,她赌气地说道:“反正那小将军的长相并不是大家认为的毁容,而是那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等大家见了她后,必定不会再喜欢她了。” 她并不认为女子会喜欢那种长得比自己还好看的男子。 白芷依早已认定那个小将军就是魏景濯,所以目光落在画像上的人时,也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子。 她也并没有跟苏莞联系到一起。 毕竟现在的苏莞已经张贴到大街小巷了,无人不知曾经风华绝代的太子殿下娶了一个丑女。 而这个消息早就被人知晓,有些女子还是替魏景濯感觉惋惜。 可若是让她们嫁给如今的魏景濯,却是没有一个愿意的。 这也是她愿意来到此地的原因,她只希望在殿下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陪着他。 即便殿下不喜她,但她相信若是她能解了殿下身上的毒,殿下也会应下她的要求的。 所以这次她要想法留下来! 白芷依把画像放下,她一脸诚恳地向她说道:“我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事相求。” 赵溪月本就跟她不熟,前几天也才刚见过,但自从她看惯了苏莞那种脸后,现在白芷依的容貌就显得有些寡淡了。 她会去林府,还是冲着她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的名声去的。 现在看她这副样子,一时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我可不敢当,”她摆摆手说道,“你有什么事先说说。” 她拿起桌子上的桂花糕吃了一口,这林府做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吃。 他们将军府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说实话以前她去林府,都是冲着他们家的糕点去的。 白芷依见她吃的高兴,问她:“赵姑娘若是喜欢这些糕点,我让人经常送来给你。” 赵溪月一边吃一边点点头,“那会不会太过麻烦白姑娘了?” “不会,林府每天都有厨子在做,不差你这一个人的份。” 见她吃的高兴,她把话又转了回来,“我这次来找你,是想与你商议我手中的那些的药的事。” 白芷依不说,她都差点忘了,之前从她那里拿回来的那些药,她都给了苏莞。 自从祖父的病被苏莞给治好后,她已经根本不关心那些药的事了。 “那药还是不错的,”她按照苏莞的交代说道,“现在祖父的病症已经好了。” 她不解的是,这本是苏莞的功劳,为什么她不让自己说呢? 还有之前苏莞跟她说的制药的事,说是让她帮着在幽州这一带卖药。 本来她就穷,听到苏莞一说赚银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白芷依听后,脸上藏不住的得意,她问道:“若是溪月妹妹,只要将军府有需要,我的那些药都可以给大将军。” 赵溪月哪里知道这些药的用处,她知道祖父为了西北大军操碎了心。 若是能帮上忙,她当然愿意。 她又塞了一口糕点,鼓着一张小脸问:“那要很多银子吧?” 他们将军府可没有那么多银子。 “曦月妹妹倒是跟我见外了,为了边关的将士们,我岂能要银子?” 赵溪月见她说的大气凛然,她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子,“那一会我就去告诉祖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白姑娘,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白芷依见她渐渐地对她熟稔起来,她试探地问道:“也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你可知殿下在哪里吗?” 然知道殿下在哪里,可是刚才殿下对她很是冷淡,根本没有把她留下的打算。 她当然要自己想法子留下,她把希望放在了赵溪月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她沮丧地说道,“问了好几次祖父,祖父都说他也不知瑾之哥哥在哪里。” 白芷依见她是真的不知道魏景濯就在府里,她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 她又问了赵溪月一些关于魏景濯的事后,便起身离开,在离去前,她跟赵溪月约好,会每天来将军府送药。 赵溪月让人把她送出去后,问身边的丫鬟,“你说白芷依来将军府时,故意去了前院的书房?” “回小姐的话,奴婢亲耳听管家说的,而且还正好撞见了跟苏大夫一起的那个男子。” 提起那个男子,赵溪月是有些害怕的,主要是那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知道了,以后要是白芷依来了,你让人盯着。”她向丫鬟吩咐道。 祖父一直告诫她,府里有奸细,要她不要透露出任何关于瑾之哥哥的消息。 所以在白芷依在问她瑾之哥哥的事时,她都没有回应她。 现在不光是朝廷在抓捕瑾之哥哥,还有一些那些为了上万的赏金来杀瑾之哥哥。 白芷依被下人送出去时,并没有立刻离,她下意识地往刚才的那个地方望去。 那里站着一对男人,而其中的一个男人她才刚刚在画像上见过。 赵溪月说那人就是少年将军,她根本不相信。 原来那人是殿下身边的大夫。 只是两人站的极近,而且殿下的眉眼明显舒朗,看着眼前的那个男子,多了一些温意。 她正要上前,却被下人拦住,“白姑娘,你们国公府就是这个教养吗?到了旁人家乱走乱看的吗?” 下人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却被不远处的两人听到。 魏景濯拉着苏莞就要离开。 白芷依见到他们两人如此亲密,顿时瞪大了双眼。 第60章 选秀? 白芷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牵着一个男子的手离开了。 她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下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是一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 “这……” 白芷依回过神,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 将军府里的人并不知前面的人就是魏景濯,以为这个就是来投奔大将军的小将。 没想到这人原来是个有断袖之癖的人。 他可惜地摇了摇头。 然后看向白芷依,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上前问道:“白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一脸的失落,仍是不相信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会喜欢上一个男子。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两人也许是普通的朋友。 虽然她是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 只因上一世,殿下登基后一直没有听说过有娶后纳妃之意。 后来朝臣提及的多了,他就从皇家宗室里寻了一个孩子作为储君。 在上一世,她一直认为魏景濯一直没有娶妻纳妃是因为身上中毒的原因。 可也没有听人说过他喜欢男子,难道是因为这一世她的重生,许多事跟着变化了吗?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摆放着一张信件,那是她的娘亲写给的信笺。 信上写着让尽快回京,丽妃已经几次向她娘亲暗示过,要她嫁给五皇子。 信里还说,国公爷已经让她娘亲去跟丽妃提赐婚一事。 现在娘亲已经催她尽快回京了,可她知道回去后必然是要断了和殿下的联系。 她才刚找到殿下,怎么会甘心这个时候回去? 上辈子她嫁给那个男人,却落得那么个下场,这次她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避免上辈子的命运。 只有嫁给魏景濯她才能摆脱掉五皇子的纠缠。 她提笔很快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上面写到她不会嫁给五皇子,而且她还隐晦地提到了太子一事。 让他稍安勿躁。 父亲是个谨慎的人,若是知道将来能登的大位的是太子,他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嫁给太子的。 可是她又不知怎么跟他们说这些事,所以只好在信中写到了自己遇到了一个得道高僧,那高僧断言大晋将乱,英雄辈出,其中有一支西北将领将统御大晋。 这个西北将领就是几年前消失的小将军,她只交代她现在已经接近那位小将军。 至于她的父亲会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她又在信里把下个月会发生在南方的洪灾一并告诉了他。 只要一个月就能知道她的是不是真的,而且她又在信中提到了过几天皇帝会再次选秀。 写好她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上京城的国公府。 国公府乃是追随着先祖皇帝一起打下了大晋王朝的功臣,早已是大晋的高门权贵。 对于家族的兴衰,没有人比国公府更敏锐的了。 在接到白芷依的信后,国公爷在书房手负于背后来回走动,似乎在思索着自己女儿的话是否可信。 坐在一旁的国公夫人,一身的绛红色织锦长裙,头上戴着华丽的金叉,端坐在书房中,蹙着一双柳叶眉。 “老爷,你说芷儿说的话可是真的?” 在大晋朝他们只听云隐寺的定远大师。 只是大师在几年前不知何因在见过太子殿下后就开始闭关了。 至今都没有出关,康平帝几次相邀都没有说动定远大师下山。 至于他跟前太子说了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国公爷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太子,至今下落不明,无人知道他去哪里。 若是那人真的能卷土重来,更有握着十万大军的西北大将军这个外祖在,若是皇帝哪天去了,还真的不好说。 如今朝廷拥护五皇子的人众多,但那些低调的大臣也不是没有前太子的人。 鹿死谁手还很难受,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轻易地站到任何人的一方。 本来他也不是很看好五皇子,五皇子表面礼贤下士,对人何都温和有礼,但从围着他身边之人,都不是什么可用之才。 若不是他有一个得力的外家和丽妃帮着,恐怕早就被前太子给除去了。 只是如今朝中除了五皇子外,其他的几位皇子更是平庸之辈。 大皇子生母是一位宫女,出身低微,再加之这人生性愚钝,不堪大任。 二皇子又是个病秧子,长期居于皇子府中,活一天是一天。 三皇子便是被废的太子魏景濯。 四皇子早逝,其他几位皇子年纪小,所以他也只能选择五皇子。 虽然皇帝处于中年,但谁人不知,康平帝早年跟随西北大军前往边关抵挡西戎受了很重的内伤。 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到了冬天他几乎很少上朝。 他们作为朝中大臣,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想好后路。 若是真如芷儿所说,他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跟五皇子联姻的可能。 他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夫人,“明天丽妃传你进宫,你想办法先推了丽妃的婚事,正好现在芷儿在幽州,我们也理由先拖着。” 至于皇上过几天会选秀,他是不信的,现在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皇帝怎会想着选秀。 且现在也不到选秀的时日。 芷儿提到的那位道士,他是不信的,但他现在还不想太早的把整个家族都压在五皇子那里。 国公夫人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蹙着眉头,有些着急,“老爷可知,若是咱们再不应下丽妃,丽妃那里便会定下旁家的贵女。” “还有若是皇上真的要选秀,那咱们的芷儿也是要参选的。” 国公爷不悦地轻斥她,“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皇上哪里有说要选秀了?再者真要皇上选秀,就让芷儿暂时在林家待着,等选秀一事过去了再回来。” 她还是不放心。 “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咱们?”她担心地问道,“再者现在外面都在传芷儿是神女,你觉得皇上会容得下芷儿随意嫁人吗?” 第61章 进宫 若是以前她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但现在随着芷儿的名声越来越大,她的担心就越甚。 但国公爷却一脸的轻松,“呵!若是真被纳进去也未尝不是好事。” 国公夫人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她有些失态地问:“老爷,你这是何意?” 之前他还在纠结让芷儿嫁给谁,现在倒是一条中庸之路。 不算好,但能保住国公府百年不倒。 “自古夺嫡的路上,轻则抄家流放,重则灭九族,百年世家大族啊,怎么能不为后辈想好后路,”他叹了一口气,“那若是咱们一开始就避开了这夺嫡之争,不求从龙之功,但求我国公府百年不倒,何乐不为?” 国公府夫人本就出身贵女,对于朝中之事也是知道的。 国公爷这么一说,她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沉默着,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老爷的意思是,若是芷儿嫁入皇宫,即使那些皇子怎么争,都不会对先皇的妃子出手,他们只能敬着。” 在明面上,皇帝的妃子也是皇子们的庶母,若是能登上皇后之位,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都先皇后出手的。 而作为先皇后的母家,即使没有从龙之功,也能安稳保住全家的富贵。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的确比嫁给五皇子更为合适。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嫁给那个已经年过中年的皇帝,她就于心不忍。 但为了家族,她不得不把芷儿推出去。 平复完自己的心情,她在离开前跟国公爷说道:“我明白老爷的意思,我这就去让人给芷儿传话。” 在她走到门口时候,被国公爷喊住。 “夫人且慢,”他说道,“暂时不要告诉芷儿我们的打算,你先让芷儿回来。” 至于那个西北小将军,他也不能完全放弃。 接着他又说道:“若是她能跟那个小将军搭上关系,先稳住那人。” 芷儿所说的那个道士,他并不在意,也不相信。 但那个小将军,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若是能拉拢到自己这边,他当然也不会这个机会。 …… 苏莞这几日都在忙着制作简易版的抗生素。 药房的药虽然会在病人康复后会直接自动补充药进去,可她本来也打算拿出去卖银子的,总不能一直拿药房的药去卖。 那些量实在太少,再者也不是每天都会有病人给她治。 现在她都研究着抗生素的制作。 这几天她都在尝试着提炼出青霉素。 若是有了青霉素,她相信只要用过的病人,一定会把这药推向一个高度。 到时候她就不用愁银子的问题了。 想到此,她的嘴角就忍不住高高扬起。 来了这么久,她身上的银子还真少的可怜,若是过段时日回到林源村,冬天一来,他们一定会要喝西北风了。 还有那破房子,她这次可是不想再住,若是到冬天真的会把人冻出病来。 回去只要那破房子给加固一下,至少不用担心风一吹就把房顶给掀了。 想着这些,她急切想要把药做出去拿去卖,然后囤积一些粮食好过冬。 本来还想着从将军府拿一些粮食放进公寓里的,但当她看到将军府也是穷的也只是能吃饱肚子而已。 至于好吃不好吃的,他们根本不在意。 所以赵溪月没事就往林府跑,如今白芷依还是雨打不动地来林府。 名义上是给赵溪月送一些好吃的点心,实则是为了接近魏景濯。 魏景濯这几日极少出现在将军府里。 白芷依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人。 今天魏景濯是带着人回来的,他把军中的大夫都给苏莞找来了。 白芷依本来是要离开的,却正面迎上了魏景濯。 她赶忙朝他行了一礼,魏景濯没有理会径直越过她朝着苏莞走去。 白芷依愣在原地,她看着远去的身影,心下不甘,她撇下身边的丫鬟快步追了过去。 有了上次的意外,这次她才追过去,人就被下人给拦住了。 “白姑娘,前面外人不可乱闯,还请白姑娘回吧。” 白芷依知道自己是进不去的,她只好转身去找赵溪月。 赵溪月见她又复返回来,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脸上的笑一僵,但为了能见到魏景濯,她只好尴尬一笑,“我刚才想到还有些事就回来了。” 赵溪月问:“什么事啊?” 想到刚才那人去的地方,她拉着赵溪月说道:“我见将军府的桂花树上开的花格外的好,我想摘一些下来做香包。” “你也知道,林府是没有你们将军府这么大的桂花树的。” 这个她知道,林府的庭院布置的很是精致,一草一木都是按照着江南的风格布置的。 赵溪月倒是没有想太多,这几日这白芷依经常给她带吃的来,她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说到桂花树,咱们西北就我们将军府的桂花树开的最好,也是最香的。” 可惜她不擅长针线活,要不然也学那些个大家闺秀个香包,或是做些精致的桂花糕点吃。 他们将军府都是一群大老粗,就连下人都是那些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兵,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些桂花树的用处。 只觉得花开的好,代表着吉利,至于有什么用处,他们也不知道。 听到白芷依要做荷包,她倒是来了兴趣。 “那白姐姐可不可以也给我做一个,”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小就不会针线活。” 白芷依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带着她往刚才魏景濯的方向走去。 赵溪月也根本没有意识到白芷依去的地方有什么不妥,毕竟将军府的桂花树最多。 下人们见到是赵溪月来了,忙上上来阻止,“小姐,这里瑾公子吩咐不许任何人过来,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白芷依,白芷依仍然是一副娇弱的样子,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似乎她根本就不曾来过这里。 赵溪月觉得自从那个什么瑾公子来了之后,这个将军府都快成了他的。 她自己还被祖父耳提面面的交代着,让她在院子里待着,不要在院子里乱走动。 今天她也只不过是想要摘一些桂花而已,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小人看她一脸的怒气,也是无奈,他只能好言相劝:“小姐不如说说,你要做什么?” 赵溪月也是个倔强的脾气,旁人不让她做什么,她偏不,她上前把人推开。 “我就要前面的那棵桂花树上的花。” 下人哪里敢阻拦,只好跟上去。 这时苏莞正魏景濯带来的那些大夫在讲解一些关于医学上的知识,听到有吵闹的声音,她只好停了下来。 白芷依也快步跟了过来,她在赵溪月的身后劝说道:“溪月妹妹,我不要那些桂花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那轻柔的声音让在场的一众都停了下来。 第62章 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院子里的众人听到女子的柔柔的嗓音都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女子一身月白的衣裙,迎着阳光如一朵美丽的小白花,柔弱得惹人怜爱。 其中一些年纪小的小大夫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苏莞抬首不悦地看向来人,她最是讨厌在她正在忙碌时被人打扰。 更何况她是在跟这些大夫讲解一些医学上的知识。 本来她对这个白芷依没有什么意见,如今见她噙着一双无辜的眼眸看向魏景濯,不由地朝魏景濯瞪了一眼。 魏景濯感受到她的不悦,有些无奈。 苏莞觉得这人没事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到哪里都能有爱慕者。 魏景濯其实现在的脸上已经被她遮掩过了,只能说样貌普通。 而且这人脸上还戴着一副玉面蝴蝶面具,当真是看不出来样貌来。 见苏莞有些生气,他看向来人。 赵溪月第一时间冲到了他们面前,眼前的几人此时正在桂花树下,上面支棱着一个黑色的板子。 上面是苏莞让魏景濯帮着写的字。 每个人大夫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和一只毛笔,随时把苏莞说的重点给记录下来。 这也是苏莞的要求。 特别是一些重要的手术步骤,她都详细地写在那张褐色板子上。 只待讲解完毕,让人抓来一只兔子来大家做实验。 现在一只受伤的兔子正被她放在桌子上,准备给伤口消炎和缝补。 现在大晋的医术还未发展到可以用盲肠线缝补的伤口的阶段,大多是用烧红了的铁片在伤口一烙,直接把上面的细菌烧死。 虽然避免了后续的感染和坏死病的发生,却也伤害极大,也让人极难以容忍那种疼痛。 现在正在关键时候,却被闯进来的两人给打扰了,她哪里还有什么好心情。 魏景濯却率先开口,声音极冷,“赵溪月,带着你的人出去!” 赵溪月不顾下人的阻拦,硬闯进来,那不过是脑子一热做出的事。 在听到魏景濯那冰冷的话后,正叉着腰要开口大骂那些阻拦她的人的话,突然撞到那如冰霜般的眼眸后,吓了一哆嗦,马上噤声。 眼前之人散发出来的冷冽的气息,以及身上那种上位者的矜贵之气,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造次的行为。 白芷依紧张地看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无论这人如何变化,他依然是那个曾经让上京城中闺阁女子思慕的男子。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主宰者,是让人臣服的。 就比如现在的魏景濯,他只冷眼地看着赵溪月,一身肃冷,就连站在一旁的大夫都不由地的屏住了呼吸。 白芷依下意识地往赵溪月身后躲去,让她一个人面对魏景濯的怒火。 这一微小的动作被魏景濯收进眼里,他越过赵溪月看向白芷依。 白芷依感觉到了那道冰冷的视线,她心里一紧,怕自己的那点心思被他察觉。 可魏景濯却是在头上停留了片刻。 不是因为魏景濯认为眼前的女人多貌美,而是她头上的梅花流苏簪。 白芷依心里紧张,但察觉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她微微侧着身,故意露出自己美好的脸庞。 今日她故意穿了一件的月白色的织锦长裙,因为她知道魏景濯平时都是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 她希望殿下能注意到自己的特别之处。 苏莞当然也发现了她的穿着,她在魏景濯和白芷依两人来回扫了两眼,然后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这是要跟魏景濯穿的一样的衣服,还别说两人看起来还真得挺相配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魏景濯下意识地朝着苏莞的头上看了一眼,只见她的乌黑的发间只一根银色的丝绦系着,随风而动。 虽是男子装扮,却在她行动间流露出一股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洒脱。 旁人皆是恭敬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只有她双手抱臂看向他。 魏景濯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看热闹的表情,顿时脸色一沉。 他以为两人相处这么久以来,苏莞对自己会有所不同。 他也一直认为夫妻两人一些事是水到渠成之事,也同样认为苏莞会对自己有感情天经地义。 就如自己对她起的那些心思。 可如今看来,似乎是自己与自己相差甚远。 想到此,他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 周围的人当然也感受了他更加冷漠的态度,半晌他才冷声开口:“把这两人扔出去。” 下人得了命令,快步上前把赵溪月提溜了出去。 而白芷依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提起衣裙走向魏景濯,柔声问道:“瑾公子,小女有事与你有事相谈,不知可否移步听小女一说?” 白芷依在外面总是一副娇弱的模样,再加上轻柔的声音,很难让人拒绝。 苏莞就觉得若是她是男子,也很难拒绝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一个美人吧。 魏景濯本就因为苏莞对他的态度而恼怒。 此时白芷依走过来,他当下就准备抬脚离开,但却被苏莞制止,她朝着使了一个眼色。 魏景濯见她还把自己往外推,更是气的脸色冷的像一个冰窟。 说什么都不愿动弹,更不愿意理会白芷依。 苏莞笑着对着他说:“公子,既然白姑娘有事找你相谈,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是希望魏景濯暂时把白芷依留下来的,这女人古怪的很,明明不会医术,却敢妄称自己是神女。 而且还能知道魏景濯身上所中的毒,一个大家闺秀,哪里来的消息? 据魏景濯所说,他身上中的毒连崔嬷嬷和林青峰似乎都不知道,何况一个从未与魏景濯接触过的白芷依。 除非魏景濯身上的毒是她所下,亦或者是她熟悉的人…… 她对上京城那些高门大户是一点都不了解,所以只能把白芷依留在身边才能从她嘴里套出最有用的话来。 说完她转身准备去给那些大夫授课,在经过他时,她说了一句:“瑾公子,你们多聊会,我这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魏景濯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苏大夫且慢!” 第63章 不能怀孕 手腕被他紧紧攥住,力气比往常都要大。 显然有些气狠了。 苏莞嘶了一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听到魏景濯说道:“既然白姑娘医术高超,不如就跟着苏大夫一起教教那些军医吧。” 说完这话,他看着愣在原地的苏莞,冷沉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 苏莞本是想把那个白芷依赶紧赶出去的,谁招惹来的,谁去处理,没想到魏景濯却把人扔给了她。 她想要拒绝,就听到白芷依柔声说道:“小女谢过公子的好意,小女一直想把所学给奉献出来,今日瑾公子开了口,小女不才便跟着苏大夫一起给大夫们授课了。” 苏莞想要拒绝,她还不知这白芷依几斤几两? 她想要拒绝,却被魏景濯在她手心中轻轻写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不字。 魏景濯对白芷依交代道:“苏大夫医术高超,你从旁协助便是,若是有什么事都听从苏大夫的安排便是。” 然后在离开前,他突然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莞,今晚等我回房。” 说完也不等苏莞反应就离开了。 既然苏莞还不开窍,那他就主动让她开窍。 白芷依看着两人,目光一闪,她笑着问苏莞:“苏大夫,刚才瑾公子可有什么交代吗?” 苏莞还呆愣在原地,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整个下午她脑子里处于懵然的状态,幸好她早有准备好的医学资料,然后发给那些大夫给他们看。 剩下的她都交给了白芷依。 白芷依因为没有留下魏景濯听她说话,但至少自己是留了下来。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将军府了,甚至也可以时刻看到殿下了。 一个下午,她的心思也没有在医术上,她也不会那些,也怕被苏莞察觉到。 所以一有问题她都把人推给了苏莞。 虽然她现在看这个苏大夫还看不出什么来,但她也想看看她和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她一直不信殿下会喜欢这样一个男子。 可刚才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让她不得不对这个长得异常好看的苏大夫有所提防。 虽然是个男子。 到了晚上,两个怀着各自的心思用过晚膳后,白芷依却因为医学上的事来找苏莞。 苏莞此时正好洗漱完毕后,正要躺下睡时,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看向门口处,魏景濯踏着月光进了屋内。 “你怎么回来了?”她诧异地问魏景濯。 这人自从来到将军府后,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两人晚上极少相遇到一起的。 今天不知为何,魏景濯回来的极早,目光幽沉的可怕。 她一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落在魏景濯的耳里,似乎在嫌弃他回来似的。 他脸色一沉,没有说话,径直到了后面的浴房里梳洗完毕,身披一件绸缎长袍,露出胸前的一片肌肤。 苏莞忍不住赞叹这人有一副好身材。 特别是这段时日养的比之前好上太多,当他卸下了被遮掩住的俊颜,此刻的他像是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一个仙人。 不沾染一丝世俗,像一个世外高人,随时都要羽化成仙。 他走到床前看向苏莞,声音清越,“阿莞似乎不喜我回来。” 两人一直都是分开而睡的,如今见他坐在自己的床边,她抱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那倒是没有的,就是看到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有点意外罢了。” 魏景濯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突然问道:“阿莞可是抱怨我?” 苏莞听到他这话,怎么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为了西北大军的事,怎么会抱怨你?”她打了一个哈欠,“好了,天色已晚,咱们赶紧睡吧。” 这人今天格外的不对劲。 虽然前几天两人才亲过,但是在那样的气氛下就顺其自然了。 过后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觉得这么一个极品男人是她的了。 至于其他的她也没有多想。 她说完这话后就躺到床上去,马上闭上眼假装睡觉。 然后她束着耳边仔细听着身旁的动静,却发现那人半天都没有动静。 魏景濯看着她如一个鸵鸟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嘴角轻轻一笑,他这次没有走向屋子另外的一张床。 而是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然后倾身躺了下去。 苏莞感觉到被子被轻轻扯开,她的心没由来的一紧。 只听那熟悉的嗓音传到耳边,带着丝丝的缱绻,“阿莞,你在紧张什么?” 酥酥麻麻的,她下意识地想要揉一揉耳朵。 当她抬手时被魏景濯轻轻握住,她一扯,想要把手扯回来。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放弃。 她嘴硬地说道:“笑话,我怎么可能紧张?” 魏景濯笑了笑,没有戳穿她的谎话。 他抬手床帐顺势落了下来,只剩下帐内的一片温情。 橘黄的烛光映在床帐上,倒映出一对交颈而卧的男女。 魏景濯顺势把人拉进了怀里。 “阿莞,我白天不是说了,让你晚上等我吗?你忘记了吗?”他声音低低沉沉的。 看着苏莞的眼神也更加的凶悍,一点也不像白天那个矜贵冷傲不可靠近的魏景濯。 虽然此时的魏景濯看起来也危险的很,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凶狠地想要吃了她。 她一个激灵想要跳下床,却被魏景濯又拉了回来。 他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下面。 “阿莞想去哪里?” 看着他那幽沉的眼眸,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自从上次两人亲吻过后,魏景濯像是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样,见到苏莞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 手下面的动作也越发的放肆。 但这次苏莞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一样,带着急切和汹涌的欲。 不同于上次的生疏,这次魏景濯明显更加的熟练,若不是她知道这人也是第一次,她一定会认为这人是个情场老手。 苏莞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在她感觉到身上突然的一凉,这才缓过神来,她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等等。” “不要,”他抱紧她,“阿莞,我不会乱来。” 苏莞才不信他的话,看了一眼身上已经被褪下来的衣衫,只剩下一只肚兜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去往后面的浴房。 还不是时候,他不能在这种地方要了阿莞,也不能让阿莞在此时怀孕。 第64章 坑白芷依 如今的情况,他并不能给苏莞一个完全安全的环境。 女子本就生活的不易,若是这个怀孕,他担心苏莞会出什么意外。 虽然苏莞的医术高明,但他还是不放心让苏莞这个时候冒险。 苏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气。 魏景濯在离开前给她在桌子上留了一封信件,苏莞这是魏景濯给她留下的。 来信是现在在南方的苏玉泽。自从上次魏景濯把苏玉泽安置到江南的富庶之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他的来信。 信里写了他在江南过的很好,还进了江南最好的书院。 然后又告诉她,他在江南很想念她,希望阿姐有空可以到江南找他。 两人曾经说好了,等她安置好便会去找他,可是自从她嫁给魏景濯之后,才知道这就是个大坑。 别说去找苏玉泽,她现在都怕一出城就被人给盯上了。 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的。 知道了苏玉泽过的很好,她便放下心了,待她这边也安全了再把人接过来。 她走到案桌前,提笔给苏玉泽写一封回信,告诉她自己现在的一切,还有督促他要好好的读书,然后又告诉他待有空了她一定亲自去一趟江南找他。 写好后把信交给了林青峰,然后心情愉悦地躺到床上睡去。 魏景濯在浴房里冲了半天的冷水澡,这才进了内室,见苏莞早已经呼呼大睡,甚至霸占了半个床铺。 他无奈地摇摇头,掀开被角躺了进去,然后把横过来的半个身子给抱进怀中。 这次他没有再做出过分的举动,怕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第二天一早,苏莞起了个大早,自从魏景濯把那些大夫扔给她后,她就格外的忙碌。 而白芷依却是每天都在打探着魏景濯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他人。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她被魏景濯允了跟着苏大夫给那些大夫们授课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魏景濯。 今天她故意地向苏莞问道:“苏大夫,怎么不见你家公子?他这几日都不曾回来吗?” 苏莞本来今天打算去城里逛一逛的,顺便买点东西放进公寓里。 不巧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每天按时到府里报到的白芷依,她想要躲开的,白芷依却跟了上来。 “我又不是公子的什么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我哪里知道,你若是想要去寻我家公子,不如去问问那些大夫。” 说完,她指着那些正欲前往军营的随军大夫。 白芷依目光一闪,柔柔一笑,“苏大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若是有是需要帮上忙的大夫,尽管说。” 虽说这个苏大夫被殿下另眼相待,但毕竟这人是男子,殿下即便喜欢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为江山社稷开枝散叶。 待殿下知道女子的好,必定不会再喜欢这个没什么用处的苏大夫。 她有自信能殿下选择她为他诞下子嗣。 上一辈子,她嫁给五皇子,本来也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的,却被后院的那些女人给陷害而死。 也许是那个孩子与自己无缘,这一辈她要给殿下生个孩子。 有了孩子,她不相信殿下不会不喜欢上自己。 殿下若是想要起势,必定会择世家联姻,他们国公府,自从立国以来,经过多少代的积累,早已是大晋的顶级门阀士族。 她也相信殿下即使不喜欢她,也会看在国公府的面上娶了自己。 苏莞听到她说这话,嘴角一扬,还有这好事? “白姑娘,且慢,”苏莞见白芷依就要离开去追那些大夫,她马上叫住人,“我还真的有忙需要你帮我。” 白芷依也不过是客套两句,没想到苏莞还来真的了,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只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莞。 “不知苏大夫需要我帮什么忙?”她摆出一副大家贵女的样子。 苏莞双眼一亮,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要去城里买些药材,就是没有什么银子,不知白姑娘可否给我给我一些银子?” 白芷依手里也没有多少的银两,可她也不想被人瞧出来,身为名门贵女,每个月只有有限的银子的。 但为了不让苏莞看出她的窘境,她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苏大夫有多大的事呢,不过是银子的而已,你要多少银子?” 苏莞咧嘴一笑,伸出五个手指。 白芷依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拿五十两给苏大夫。” 丫鬟心道,这苏大夫还真是穷,连个五十两都没有。 苏莞眉头一挑,“谁说五十两的,我说的五百两。” 白芷依蹙着一双柳叶眉,一双柔弱的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五十两那也是她平时积攒下来的,这次离京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的银子。 而苏莞一张口就是要五百万,丫鬟看向她,那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到底是拿五十两还是五百两。 白芷依咬了咬嘴唇。 苏莞扭头看向丫鬟,“快去取银子来,我还要趁早出门在幽州城里好好逛逛,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幽州城什么样子呢。” 就上次还是跟着赵溪月去了林府,但是那个时候她是为了白芷依手上的药,根本没什么心思看一看幽州城。 而这次她也打算买一些物品和粮食储存到公寓里。 可惜银子不够。 而公寓那里的是原主爹娘留下来的嫁妆,她要替他们管好,然后待苏玉泽成年后交给他。 而最近她发现魏景濯这厮也是个穷鬼。 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一出门就有人来送银子给她花,把这个白芷依留下来,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 至于这人现在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苏莞只当没有看到。 她见丫鬟半天没有动弹半步,忍不住从催促,“我说你这小丫鬟能不能快点,一会你家小姐还要去军营为将士们看诊。” 白芷依脸色极为难看的看向苏莞,苏莞朝她露齿一笑。 她根本不是去给那些将士们看诊的,她又不会医术,这几天跟着苏莞,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见到魏景濯。 眼看着那些大夫们就要离开了,她只好让丫鬟从林府那里拿来五百两银子给了苏莞。 第65章 发现了棉花种子 苏莞拿着从白芷依那里得来的五百两银子,在幽州城随意地闲逛。 当她走到一家粮铺店后,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 里面的老板正在跟一个梳着一头小辫子的男子交谈。 其中一人傲慢地说道:“我拿这些东西换你铺子里的所有粮食,为什么不成?” 老板却不答应,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便拒绝道:“你们西戎人惯会欺负人,随便拿来些东西就要跟我们换粮食,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苏莞看着那满头辫子男子手中的种子。 突然眼前一亮,只见那种子是个卵圆形状,带有白色和灰白色的棉毛,种子的颜色为棕褐色,种皮为黑色。 这不就是后世的棉花吗? 西戎人现在大量种植起了棉花?若是真的,那西戎在冬季攻打大晋简直太易如反掌。 将士们不但不用忍受冬天的寒冷,而大晋这边的将士若是只穿着麻布衣,光是那冷冬腊月天就能把将士给冻死一半。 实际也是如此,每年秋收之时,亦或者是在冬季,西戎人都会向东边的邻居发起攻击,然后抢去大多数的过冬的物资。 而西戎的将士们则是穿着厚厚的毛皮袄来对战大晋的士兵,两军相遇,虽然大晋成功阻止了西戎人的进攻。 但损失极为惨重。 掌柜的却是轻嗤一声,“你这些东西在我们大晋的大山多的是,根本就没有人的玩意,少来这里糊弄我。” 苏莞压下心中的诧异,大晋也出现了棉花了吗?而且还被人视为无用之物而丢弃。 西戎人若是掌握了棉花的种植,以及制成棉布的技术,那西戎还真是不可小觑。 但是那男人的话,也令苏莞松了一口气。 “这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怪稀罕的,你用大晋不是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嘛。” 掌柜的捋着一片小胡子,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芒,“那也要看什么稀罕物了,”他指着那些麻袋里的棉花籽说道,“这些可不是稀罕物。” 想要用这些东西换他的粮食,简直做梦。 而且玉面将军已经放话,大晋的粮食一粒也不许卖给西戎。 便是牲口的口粮都不允许卖给西戎。 现在的西北之地,玉面将军简直就是大家的皇帝。 苏莞在一边看着堆在屋子里的一袋袋的棉花籽,没有人比她这个后世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了。 满头辫子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西戎人。 西戎人自来就对大晋有种莫名的自信。 他说道:“哼,你们大晋也不过如此,要说稀罕物,还是我们西戎的战马稀罕,放眼四国,谁能比得过我们西戎。” 这话倒是不假,掌柜的不知这话要如何接。 就是因为西戎的战马,让他们大晋吃了不少的亏。 苏莞见他脸色难看,便上前瞧了一眼棉花籽,虽然这些棉花籽她都想要。 可是她只能装作一脸的不屑,“不过是几个难看的东西罢了,还当真是个饱,既然你说你们西戎最稀罕之物是战马,那不如你拿战马来换?” 满头辫子男子看向苏莞,认为这个长得娘娘腔的男人,当真是痴心妄想! “想要战马?你们得拿大晋的城池来换!”那人一脸的狂傲。 似乎大晋就是一蝼蚁。 谁也不愿意听到外人骗自己的国家,即使这个人是个掌柜。 那满头辫子的西戎人见掌柜的无话可说,看向苏莞,不怀好意地嘲笑道:“我们熊容忍可不像你们大晋的男子,个个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吃个饭都要用筷子夹着吃,不像我们西戎,好酒好肉,大口大口的吃,还有封为独特的饭菜,都是用手抓着就吃。” 苏莞看着眼前这人,突然笑道:“那感情好,我还从未见到如此的西戎人,不如你这稀罕的东西卖给我,我请你吃顿好吃的,你看如何?” 那满头辫子的男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还真的要买自己的这些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他拿过来也不过骗这些大晋人的。 没想到这次提到了个铁板,对方过不但看不上他手里的这些东西,还不愿意卖粮食给他。 现在这娘娘腔想要买下他的东西,他当然是乐意的,至于刚才说过的那些狂傲的话,就当是自己刚才放了屁。 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马上改了称呼,“小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要我这些东西?” 苏莞只露出一脸的无奈的神情,“没办法啊,我就见这东西随我的眼缘。”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走到苏莞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瞒小兄弟,我也是家里穷,才想着把山上的这些东西给砍了下来卖银子,好买点粮食过冬。” 苏莞被他拍的肩膀差点脱臼,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兄弟,你这小身板可是不行啊,我这才是轻轻拍了你下,你就收不了,若是遇到我们西戎的女人,你一定会我们西戎的女人骑。” 说完话,他暧昧地朝着苏莞一笑。 苏莞:“……” 男人聚集子在一起就是谈女人,无聊不无聊。 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这些东西多少银子卖?”她不想跟他继续说下去了,下意识地离这人远远地,“我全都要了,你以后若是还要尽管拿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满头辫子男人别看着高大粗狂,却是个心细之人。 他故意说道:“这些东西我也是从你们大晋的大山打猎时弄来的,你看着给吧。” 都这么熟了,对方也会不好意思的。 但只听到苏莞说道:“那感情好,我正好也没有银子,你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如就送给我如何?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满头发辫的男子脸色顿时一僵。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他就是那么一客套话而已,这人还当真了! 早知道这个人这么实诚,他就应该狮子大开口,抱个大数了。 他把东西运到大晋,连个跑路费都没有赚的着,当真是气的想要骂人。 这时,苏莞朝他怀里扔了三两银子,然后问他:“你到底要不要去这城里最大的酒楼啊?” “去!”他娘的,没两就三两,总比没有的强,他快步追上苏莞。 第66章 手抓火锅敢吃吗 苏莞来到了一间酒楼,没有上楼,而是在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那人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店小二颠颠地跑过来,问道:“两位想要点什么?” 那满头辫子的男人看了一眼苏莞,以为苏莞会客气一下,先问他要吃什么,结果盯着苏莞看了半天,也没见她张嘴。 话说大晋人不是都在酒桌上会客套一下的吗,这位怎么不吱声呢? 苏莞可不管他怎么想,小手一挥,点的全和羊有关:火锅炖羊肉,羊肉汤,羊杂面…… 这里靠近西戎,在饮食上也受西戎所影响,所以在西戎地域吃羊肉是极为常见的事。不过西北这里不喜用手抓着吃,太有辱斯文。 等小二把苏莞点的饭菜端上来时,苏莞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快吃啊,很好吃的,”一边说一边跟对面男子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羊肉。” 满头辫子的男子看着满桌子菜肴,迟迟没有动筷子。 “对了,小弟还不知大哥叫什么呢,”苏莞又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夹了一筷子羊肉,“别人都叫我小苏大夫,大哥以后也叫我小苏大夫吧。” 听完苏莞的自我介绍,男子也回应道:“我叫鲁纳。” 苏莞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点头,“好,我以后就叫你鲁大哥。”接着又不怀好意的催促他,“鲁大哥怎么了,你也快吃啊。” 见鲁纳还是一直没有动,她继续说道:“我刚才听鲁大哥所言,你们西戎人豪爽大气,吃饭也不拘一格。来吧,用手抓着吃,我不嫌弃的。” 丫的,让你刚才狂傲,不是你们西戎厉害吗? 不过要是鲁纳真敢伸手去沸腾的汤里捞肉,她还真的会敬他是一条汉子。 嘿嘿,她苏莞款待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吗? 鲁纳听了顿时一脸难看,看着满桌子汤汤水水。他一开始就认为这个小子八成是故意的,点的什么啊,都是带热汤的。现在更确定了,他就是在报刚才的仇。 他就说这大晋的人可是阴险狡诈的很。 苏莞的说话声很大,酒楼大厅里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唰的一下都看向苏莞这边。有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有人甚至开始起哄。 “是啊,早就听闻西戎人吃饭从不用筷子,而是用手抓着吃,难怪那些西戎人来咱们大晋都不去酒楼里吃饭,原来是怕咱们大晋人看到他们如野人般野蛮啊。” 在四国中,除了南楚,其他的西戎和北疆对于大晋来说都是未开化的地方。 而南楚的所有的礼仪都与大晋几乎一模一样。 在大晋的人眼里,西戎和北疆都是未开化之地,被他们瞧不起。 但是两个国家的武力值又极高,幸好朝堂之上有太子殿下,而西北又有玉面将军戍边,才使得西戎人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们才敢大声地嘲笑这西戎男子。 鲁纳听到众人嘲笑,脸上浮现一抹恼怒,霍地起身,握着拳头朝带头起哄的人走过去。 苏莞塞了一口肉到嘴里,静静地看着鲁纳。 那人虽然敢大声嘲笑西戎人,却不敢跟西戎人打架,但好在这是大晋,那人朝着自己的人给了一个眼神,他身边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鲁纳一点也不怕,他本就看不上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男人,这些人还不如面前这位苏小弟,苏小弟至少敢戏耍他。 苏莞见两方人马已经摆好了阵势,而鲁纳就要抬起拳头朝对方砸过去时,她突然开口:“鲁大哥且慢,你的烤羊肉来了。” 她还想从这人嘴里打听西戎的事呢,怎么可能让这人真的恨上了他们。 鲁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苏莞。 苏莞朝他笑了笑,这时小二已经把烤好的羊腿端了上来。 “刚才小弟只不过是跟鲁大哥开个玩笑,今日既是我请客,哪有光顾自己喜好的,来来来,喝酒吃肉!”她起身把人拉了回来。 鲁纳本来被苏莞戏弄得满心不快,本打算把这些起哄的人修理完,再回头找她算账。没想到是自己想多了,原来苏小兄弟还真给他点了他最爱吃的烤羊腿。 “鲁大哥是个英雄,跟那些人计较什么,来,咱们好好喝一顿。” 鲁纳本就是个粗人,好酒,听了苏莞的话,又瞪了一眼那些人,跟着苏莞回到桌前。 那些人见鲁纳退了回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们这些人虽然可以一拥而上,但谁都不想丧命,这西戎人打起架来可是不要命的。 听说西戎的大王都是通过挑战上任大王上位的,这在西戎已成了不成文的规则。所以尚武的西戎人武力值高也是四国中最高的。 苏莞把酒满上端给鲁纳,“鲁大哥,我想问问你们可还有那些种子。” 她所说的种子便是刚才从他那里买来的棉花种子。 鲁纳喝了一口酒,撕掉一块肉扔进嘴里:“有倒是有,就是不多,只有那些穷得过不下去的人,才用那东西取暖。” 苏莞目光一闪,看来西戎那边已经开始有人用了,只是他们现在只是用来填充衣料,还不知道用棉花做棉布。 苏莞佯装无意地问:“那他们都是从哪里得来的那种东西?” 鲁纳见她对那种东西感兴趣,也没有多想,喝了一口酒说道: “就是我之前说的那座山上,其实那座山在你们大晋的林源村的后山上发现的,不过那东西虽然能取暖,却不如毛皮暖和。” 虽然那种东西洁白如雪,但在他看来没有多大的用,还不如多猎一些野兽。那才是真正能取暖的好东西。 也只有眼前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苏小弟会认为那是个好东西,连之前那个粮铺的掌柜都看不上。 他要不是没有银子买酒喝,才不会去买那些东西。 不过大晋的人也不傻,跑了几圈都没有人看上。就只有这苏小弟看上了,而且还给了自己三两银子请自己吃喝,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苏莞却觉得这三两银子花得实在值。几碗黄酒下肚,鲁纳把能说的都说了。 苏莞又问他:“鲁大哥,你们那边可有卖牛的?” 她有点怀念吃牛肉的日子了,在大晋牛可是值钱的家禽,不允许宰杀。跟大晋不同的是,西戎的牛羊随意屠杀和买卖。她想买几头牛回来杀了吃。 大晋这边不行,西戎那里都是可以的。 鲁纳听了后,咧嘴一笑:“苏小弟你这可是问对了人,我的部族里,不但能买卖牛羊,还能买卖马匹。苏小弟想要,我倒是可以给你弄来些。” 他没有说多少,但苏莞还是谨慎地回他:“我只是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至于马匹嘛,我一个小小的大夫要那东西做什么?” 第67章 我也要照顾殿下 马匹是古代战争的重要资源,她还不清楚鲁纳的来历,所以不敢贸然应下对方说的话。 鲁纳说得兴起,起身突然靠近她正要接着说,忽然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进鼻子里,他一愣,使劲嗅嗅鼻子,那股清香又不见了。 苏莞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鲁大哥这是何意?” 鲁纳疑惑地挠挠头,又坐了回去,咬了一口羊肉。这味道好闻归好闻,却不如他们草原上的肉鲜嫩好吃。 似乎看出了苏莞的顾虑,他豪气地说道:“苏小弟,你也太仔细了吧。不过几匹马而已,你怕什么?” 见苏莞还是不出声,他又接着说道:“我们部落好马多的是,卖你几匹也没啥事。” 只要不是大批大批的买卖,大王就不会过问。 苏莞笑笑,给他满上酒:“鲁大哥说笑了,我只是馋了,想吃点好吃的而已,至于马匹,我可是穷的很,买不起。” 马的事还不急。 “行吧,”鲁纳端起酒杯说道,“牛羊你若是想要,我过几天就给你弄来,不过价格……我这里可不便宜,你也知道一路赶过来还是挺麻烦的。” 他对苏莞的印象不错,之前他话语多有得罪,也没有见这苏小弟对他有成见,只是无伤大雅地戏耍了一下。可见这苏小弟虽然是大晋人,但为人却足够大方爽快。 真不像他们西戎人。 苏莞毫不在意地说道:“好说,我虽然身上没有多少银子,付给你的牛羊银子还是有的。” 其实她也不确定能不能付得起那些银子。古代的牛羊虽然和马匹比不了,却也不是便宜货,特别是牛,更是比同等重量的粮食还贵。 不过想到白芷依,她觉得应该不是问题。 那边白芷依随着大夫进了军营,这是她第一次进军营,心里有着极度的不适。那些男人见了她,各个如饥饿多日的狼一样盯着她,让她想到了孤羊入狼群的感觉,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跟着苏大夫一起去城里了。 到了军营这么久了,她连殿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只能跟着大夫们进入各个军营给那些受伤的士兵治伤。 关键是她又不会医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给士兵包扎。 有好几次在慌乱中,她都做砸了。最严重的一次,她居然把一个活生生的士兵给治死了。 为此她只好把这种失误推给了那个年轻的大夫,谁让那个年轻的小大夫愿意替她承担下所有的过错呢。 一直忙到天色渐渐黑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的慌乱的叫喊声。 “快……快传大夫!公子受伤了!” “传大夫!” “速去!” 白芷依正巧端着一个水盆路过,听到士兵们的叫喊,连忙主动站了出来。 “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可以带我去看看瑾公子吗?”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副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见有人自告奋勇,而且这人还是白天跟着大夫们在军营里给大家治病的大夫,所以没有人怀疑,便把人放了进去。 白芷依的心砰砰地跳着。忙了一白天,累死累活的,终于可以见到殿下了。 当她冲进营帐中,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此刻正躺在床上。脸上那张玉面蝴蝶面具覆在脸上,她悄悄地抬手去掀开他脸上的面具,露出下面苍白的可怕的面容。 当她手在碰到魏景濯的一刹那,魏景濯突然睁开了一双凌厉锐利的双眼,冷冷地看着白芷依,嗖的一下,他拿起身边的剑,直接朝白芷依挥去。 白芷依吓得尖叫出声,本能地朝后倒去,堪堪避开了魏景濯的剑。 听到营帐里的动静,外面的将士们唰唰地抽出长剑,蜂拥冲入营帐。 有人大声道:“有人行刺主公!杀!” 这话一起,白芷依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声呼叫:“别动手,我不是刺客!” 这个时候的白芷依,再也顾不上京中贵女的形象,哭得一脸鼻涕一把泪。 在场的众人见她瘫在地上,有人认出是白天一直在营地里帮忙的大夫,大家都愣在原地。 而魏景濯在昏迷中闻到了一股不熟悉的香味后,下意识地以为有刺客接近,便想要挥剑自保。见众将士闯进来,他勉强地开口,“快去找……苏……苏大夫。” 说完这话,他就彻底昏了过去,手中的剑也掉在地上。 过了好半晌,有人看着吓得蹲坐地上的白芷依,突然问道:“这……这是……” 这人到底要不要杀? 其中一个副将看了一眼白芷依,然后吩咐道:“公子受伤,认错人了,你们先去叫苏大夫过来。” 白芷依抓着自己的心口,好半天才站起身来,然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难受,她没想到殿下到了现在都不肯信任自己。 她默默地站在一旁,仍然是不肯离开。 苏莞这个时候刚回到将军府就被人叫到了军营,听到是魏景濯受伤,她脸色一肃,马上回到房间拿出药箱,又从药房里调出了一些药,这才快马加鞭地到了军营。 进了营帐,她的目光就落在了躺在床上的魏景濯。 见里面围了许多的人,人多碍事,她打算把人先遣退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了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而白芷依并不是被留下的人。 但她却依然不肯离开,这个时候她也缓过来了,神态举止也正常起来了,坚持道:“主将受伤,我们作为大夫岂能离开?我也要同大家一样留下来帮忙。” 她说的大义凛然,其中那个一直给她背了黑锅的小大夫也忍不住开口:“白小姐说的哪里话,这里都是我们身为大夫的职责,你留下来也是应该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苏莞。 苏莞这个时候其实一个都不想留下的。关键是他们在,她也不好从药房里拿药。 “你们都出去,这里我能应付的来,”她一边去解魏景濯身上的衣服,一边赶人,“你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莞的医术是没有人怀疑的,见她赶人,其他的大夫巴不得把这个活都给苏莞来做。 毕竟给主公治伤可不是简单的活,外面那些个兵蛋子们正握着大刀虎视眈眈地望向营帐,要是做砸了估计白天走路都要当心谁在背后下黑手。 而白芷依却不想离开,依然站在那里不肯挪动脚步。 苏莞脸色一肃,“白姑娘,你也出去。” “为什么,你我都是大夫,凭什么我要出去。”白芷依心有不甘,“再说了,公子并没有说让我离开,苏大夫你还是赶紧先给公子瞧瞧吧。” 第68章 比拽还过分 苏莞见自己好说歹说,白芷依还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脸顿时沉了下来。 白芷依对魏景濯那点心思,毫无遮掩,就差写脸上了。她真纳闷,白芷依好歹也是上京第一美人,怎么一点名门贵女该有的矜持都没有,死缠烂打完全不看时间地点。 难道是这个朝代的教育出了问题? 眼下魏景濯受伤,看起来很严重,她得马上治疗,没时间和白芷依讲道理了。 她眉眼一凝,对帐外喊道:“林侍卫。” 白芷依充耳不闻,双脚跟钉在原地了一样,下定决心就是不走了。她希望等魏景濯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听说昏迷的人在醒来时,对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格外亲切,在潜意识里会觉得是这个人救了自己。这种大好机会可要抓住。 不能亲手给太子殿下治伤,至少也得混个脸熟吧。 至于魏景濯会不会因为受伤而有生命危险,她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毕竟上一世他都没事,这一世也绝对不会有事。 这就是重生带来的底气,她知道魏景濯肯定不会有事。至于眼前这个面沉似水的苏大夫,她是不相信能把她怎么着,难道还能强行把她拽出去么? 直到林青峰唰地挑开帐帘进入,手中握着长剑,满脸肃杀之色。白芷依才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林青峰可是魏景濯的心腹侍卫,居然这么听苏大夫的话,一喊就进来了? 她柔弱的脸上才闪过一抹嫉妒之色,苏莞抬手一指她: “现在我是大夫,是瑾公子让人去请我来的。既然我来了,这里便是我说了算。把这女人给我拉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 林青峰点头,恭敬地朝着苏莞行了一礼,来到白芷依面前,抬手向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姑娘请吧。” 白芷依还不识趣,对林青峰堆起一个娇媚的笑容:“公子受了伤,我也……” 她觉得以自己的姿色,无论对谁笑那么一下,都能让对方立刻色授魂与,同意她的要求。 这招用起来一直都很有效,只可惜碰上了不解风情的林青峰。 林青峰见白芷依还不肯挪地方,也不废话,直接绕到她身后,一掌不轻不重朝她后脑勺劈下去,白芷依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昏倒在地。 林青峰一抓白芷依的腰带把她提溜起来,走到门口,扭头对苏莞道:“苏大夫放心,我就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苏莞很是赞赏林青峰的果决作风,对他伸出大拇指表示做得好。林青峰也点头示意,走出帐外把白芷依远远往地上一扔,双手拄着剑柄守在门口。 苏莞见人都被林青峰赶出去了,这才把药和工具从药房里拿了出来。 她把魏景濯身上染血的衣服用剪刀都剪开脱下来,先用清水为他洗去血污,渐渐露出他精瘦白皙的胸膛。 魏景濯这人看起来瘦,但是脱了衣服后,好身材一览无余。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劲瘦的腰上有八块腹肌,她忍不住顺手摸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光滑的皮肤下是坚硬的肌肉。虽说以前她也摸过吧,不过都是在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根本看不到这么优美的线条。 在她摸的一刹那,魏景濯的眼皮轻轻地掀了掀,似乎是想辨认眼前的人是谁。但在他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水果香气后,便彻底放弃了挣扎。 苏莞为魏景濯清洗之后,发现伤口在右胸前,是被箭矢射伤的。 还好之前有厚重的战甲挡着,箭矢穿透战甲后刺入胸膛,却没有更深入,而且位置也没有伤到要害。 在之前脱卸战甲时,箭头已碰掉了。就是血流的比较多,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 待伤口清洗干净后,她先把止血粉洒上去,接着用绷带一圈圈缠好。打点好后,她又挂了一瓶抗感染的抗生素做为静脉滴注。 由于失血过多,魏景濯的脸色格外苍白。 苏莞可惜地摇了摇头。真是的,刚被她养好的身子,如今一下子又回到解放前。 最后她琢磨了一下,失血过多,光是抗感染还不够,还要补充一下营养。便又从药房中拿出一瓶营养液给魏景濯输上。 在帐外面站着的将士们,都静静地围在主将的营帐外,翘首以盼。 不过就算他们再着急,也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的。这不,白芷依不肯出帐,被林青峰抛麻袋一样扔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白芷依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待看到自己居然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她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恼怒。 简直是太过分了,她以为最多也就是被拽出去,没想到居然被这样丢在地上!周围还有这么多士兵看着……虽然他们现在都在看帐篷吧。 这是对待一个淑女的态度吗? 她心中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姿势缓缓撑起身子,先坐在地上低头看自己哪里脏了,用手掸一掸灰。头发似乎也乱了,要理一下。脸上的土也得擦擦…… 狼狈不堪的时候,要是再跳起来破口大骂,那可就真颜面扫地了。 她一边揉着酸痛不已的后颈一边在心中嘀咕。林青峰虽然手段粗暴了些,但还不至于把她丢在地上。八成是那个苏大夫下的命令。 凭什么只能是那个苏大夫留下来,虽然她不会医术,但是她至少可以在一旁照顾殿下啊,治不了伤,搭个手,递个毛巾还是可以的。 上辈子即使自己过得并不好,可也从来没有什么人敢怠慢她,甚至轻视她。 那个可恶的苏大夫,不但让林青峰把她扔出去,居然还用这种方式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 那个讨厌的苏大夫,明明殿下是同时交代两人,一起给那些大夫讲解医术。两人的地位按理应该是平等的,为什么她就得跟在苏大夫的身后。 虽然她不会医术,可她手中有跟神女一样的药,还有神女的身份加持,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人对她另眼相看。 真是见鬼了。 她正坐在地上独自生闷气,那个年轻的小大夫见她醒了,连忙走到她面前。 第69章 背锅侠林小大夫 白芷依心中正不爽,见年轻小大夫走过来,脸色通红,行为扭捏,她一下子就看出了个八九分。 没什么情场经历的男人见了美女,通常都是这样子的,她见得多了。 她眨眼之间就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看着走到近前的小大夫,叹了口气:“林大夫。” 年轻小大夫来到她跟前,鼓起勇气递给她一方洁白的帕子: “白姑娘,你莫伤心,主公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那苏大夫是主公亲自喊来的,那个……苏大夫的医术也确实在你我之上,但白姑娘你的药却是旁人比不过的。” 他虽然不知白芷依为何没有医术,却能做出那么厉害的药,但他也不打算往深了想,只当这是神女与众不同的地方。 白芷依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帕子,先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接着抬头柔弱地对他一笑。 之前对林青峰娇媚一笑,莫名其妙挨了一手刀。她就不信这次的柔弱一笑还会吃瘪。 这一笑让年轻小大夫顿时羞红了脸,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想去扶白芷依又不敢伸手,只得局促不安地扭在身后,结结巴巴地道:“白姑娘,你……你先起来,地上凉。” 他在军营里,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像样的女子,更何况是白芷依这样的美人,他觉得白芷依就是再摔地上几次也不会减半分美貌。 “多谢林大夫,”白芷依朝主将的营帐里望了一眼,见苏莞还没有出来,目光闪过一抹决绝,“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苏大夫给瑾公子治得如何了,林大夫要不你随我进去看一看吧,我还是有些担心瑾公子。” 暂时的挫折都可以忽略不计,她这辈子好歹要和魏景濯在一起。 林小大夫哪里会拒绝白芷依的要求,见她一说,把头点得和鸡叨米一样,红着脸道:“白姑娘既然这么说,我们一同去看看也好。” 白芷依站起来,两人一同往主将营帐走去。 两人穿过人群,才到营帐跟前,林青峰大手一抬拦住他们:“没有主公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林小大夫挠了挠头,道:“林侍卫,我就是想去看看主公如何了,我见里面苏大夫已经进去多时,不知现在如何了?” 林青峰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又落在了白芷依身上。 主子现在重伤在身,他一定不能让这个女人靠近。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出现就是想要接近主子,意图再明显不过。作为主子的忠心侍卫,他务必要为主子守好清白。 要不然主子一旦醒来,可是不会轻饶他的。 白芷依露出关切的神情道:“林侍卫,你忠心护主我是十分佩服的。可是公子受伤流了那么多血,我们担心苏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们进去帮忙吧。” 林青峰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你们谁都不能进去。要是敢硬闯,就别怪林某手下无情。” 为了恐吓两人,林青峰把长剑拿起来抽出鞘半尺。 白芷依看了看长剑森冷的寒光,脚底直冒凉气,暗自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军营之中可不比一般地方,军法无情,说砍头那是真砍。要不然之前士兵冲入营帐把她当刺客时,也不至于把她吓成那个样子。 现在林青峰把剑抽出来,万一对方是个二愣子来真的,她可就真玩完了。 林小大夫也吓得后退了两步,但一看白芷依在旁,他又不甘心表现得懦弱,反过来又上前一步,对林青峰道:“林侍卫,我们好心要为公子治伤,你何必亮出刀剑。” 林青峰道:“苏大夫在里面就够了。他的医术足可以为主公疗伤。” 白芷依心有不甘,见林青峰不放他们进去,急中生智道:“我这里有药,可以快速止血生肌,赶紧给公子用上……” 林青峰双眼一翻:“白姑娘,你之前在营帐中给士兵治病,好像治死了一个吧?” 白芷依差点被噎得无话可说。之前她在军营里给士兵治伤,根本就没上心。 一来是她确实不会,二来是她一直惦记着去找魏景濯,不小心把伤口上那把刀子给推进去了。 她转头瞧见林小大夫,灵机一动,直接抓住林小大夫的手臂把他拉过来道:“林侍卫,你冤枉我了。这都是林大夫的错,那个士兵是他不小心弄死的。” 林小大夫正在和林青峰争辩,一下被白芷依拉住手臂。美人在侧,暗香袭人,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只觉得胆气横生,纵使千军万马他也敢迎头冲上。 他正鼓足了气势要理论,耳中听到白芷依说治死士兵的责任在他,脸上一白,方要开口否认,白芷依暗地里一拧他手臂。 “林大夫,责任在你,对不对,对不对?” 林小大夫一呲牙,总算明白了白芷依的心思,连忙点头道:“林侍卫,这不是白姑娘的错,是在下疏忽了。” 林青峰是从士兵那里听说的,白芷依和几个大夫治病,中途死了一个士兵,是白芷依负责的。 如今林大夫开口承认,他一个武将没那么多心眼,信以为真,问道:“这么说我是冤枉白姑娘了?” 白芷依见林青峰口风松动,心中暗喜,松开林小大夫道:“我当时为那个士兵治疗时,林大夫过来说他帮忙,我就起来去别处诊治,谁知……” 林小大夫附和道:“确实如此,是在下疏忽大意,和白姑娘无关。” 他算是看出来了,白芷依一心要进营帐去。为了让美人开心,他愿意做出牺牲,就算为此承担庸医的口碑也心甘情愿。 林青峰有些犹豫起来。 苏莞的医术他是知道的,但主公的伤势不轻也是真的。若白芷依真的有药可以帮上忙,总好过苏莞一个人在里面忙活。 主公的伤好得更快,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正在权衡利弊,白芷依已经飞快地越过他向帐里冲去。 “林大夫医术不精,他就不用进去了。我这里就有药,我马上就进去帮苏大夫给公子诊治。” 可惜她跑得虽然快,但林青峰更快。 主公正和夫人在帐内,放白芷依进去算什么,这绝对是破坏夫妻和谐的不利因素呀。 白芷依手才碰到帐帘,觉得后颈一紧,衣领被揪住,接下来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扑通一下又摔在地上。 这回比上回更惨,脸先着地。 第70章 阿莞陪我一会儿 外面惨叫声传到了营帐里,苏莞不禁皱了下眉头。 她听得出是白芷依发出来的。 俗话说丑人多作怪,想不到白芷依这种容貌出众的美女也学会靠惨叫来吸引魏景濯的注意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魏景濯,见他脸上已经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便起身打算去外面看一看情况。 只是在她刚转过身时,手腕突然被人紧紧握住了。 她下意识的以为是魏景濯醒了过来。转过身去看时,那人依旧紧紧地闭着双眼,薄唇紧抿,即使在昏迷中,他浑身依旧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依然记得第一次给这人治病时,还差点被他掐死。 这次又是个什么情况? 但她知道魏景濯对她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她先尝试把手抽出来,发现抽不动,只好弯下腰,想要掰开紧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使了半天劲都没能掰开魏景濯的手指。 这人在昏迷中也依旧这么霸道。握住她的手腕并不是像钢箍那样勒得很紧,但却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 既然魏景濯不许她离开,她又掰不动,只好又在床边坐下来等他自己松开手。 营帐外的白芷依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愤愤地瞪着营帐,感觉她是想把营帐给瞪出个窟窿来好看看里面的魏景濯。 林青峰见她摔得如此狼狈,心中也有些歉意,道:““白姑娘,我方才不小心用力过猛……不过主公是不会让外人进去的。你就不要再想尝试了。” 之前白芷依冲得太快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拽,没控制好力气。 就连站在旁边的林小大夫都忍不住替白芷依感到脸疼。好几次想上前去扶白芷依,都被她冰冷的目光给吓回来了。 这一跟头摔得格外厉害,脸都擦破皮了,原本出众的容颜上流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她也不去擦,看起来颇为可怜。 如今白芷依发钗也歪掉了,头发也散开了,哪里还有一丝京中高门闺女的形象。 感受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她紧紧地握住双拳。 这大概是她自重生以来遭到最为难堪的一次。 摔一次还不够,又摔第二次。摔到脸了不说,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上辈子嫁给五皇子,虽然被后院那些贱蹄子给气得连腹中孩子都没有保住,可那些女人说到底只是为了争宠而已。对于她这个正妻,面子上还是会敬着的。 只是后来五皇子夺嫡失败,她也随之失去了往日的荣华。 她以为重生后,一切都会改变。特意千里迢迢来追随殿下,没想到中间会冒出来一个苏大夫。 关键这个苏大夫似乎跟殿下颇为亲近。殿下受伤了,心心念念都是找这个苏大夫去给他诊治。 本来她还打算让苏大夫留下来,只要殿下让她为他生育子嗣,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她是一刻也不想留下这个苏大夫了,要想个办法把这个苏大夫弄死才行。 她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尘,把歪掉的发钗拔下来,双眼紧紧地盯着营帐,然后看了又看了一眼林青峰。 “林侍卫,你既然坚持不让我进去,我这就离开。”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林小大夫见白芷依离开,慌忙跟在她后面追了过去。 林青峰见她一改之前的执着,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不过白芷依终归还是走了,他也可以不用再应付那个女人了。 而此时营帐里的苏莞,坐在床边想了好多办法,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从魏景濯的手挣脱出来。 刚才外面的对话她也听到了,她还真没有想到白芷依会如此的执着。 她有点想不通,以白芷依的容貌身份,也没必要对魏景濯这么死缠烂打吧。她刚想要出去看一看,才她走到营帐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虚弱嘶哑的声音。 “阿莞……” 苏莞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向床上的人,见他已经睁开了双眼,正在看向自己。 那幽深的黑眸中映着她的倒影,眸光化作一条条细丝,缠住她,不让她离开。 她不忍心就这么离开,只好又折返了回去,关心地问道:“你醒了,除了胸口的伤,还有哪里不舒服?” 胸口的箭伤是显而易见,但也许有其它的暗伤是从表面看不出来的,古代可没有什么x光机器,问一问伤者本人是最好的办法。 魏景濯脸上虽然有些了血色,不过还是苍白的很。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片刻,他突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 “除了胸口,其它都很好……”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有气无力。 苏莞见他这么说,忙说道:“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先好好休息,你胸口的伤我都已经处理好了。你若是有军务上的事,待会我喊林青峰进来,交待他去做便是。” 魏景濯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察觉到她又要想离开,他轻声说道:“阿莞……陪我一会儿。” 苏莞无奈,只好说道:“你刚醒过来,还没有吃东西,我是出去给你做些吃的,不会离开你。” 她怕魏景濯不松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很快我就回来。” 魏景濯没上当,依旧没有放开她,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目光定在她的脸上,过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不急……” 既然脱不了身,苏莞干脆跟他说起营帐外面发生的事情。 “白芷依在外面,刚才才走开,”她忍不住调侃起来,“你说你呀,没事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走到哪里都要招惹一些女子来?” 魏景濯本就对白芷依没有什么印象,倒是听说过白芷依是上京第一美人。但既然苏莞提到她了,他才想到之前苏莞差点把这个人扔给他。 再次听到苏莞提到她,他突然轻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阿莞……可是在意她?” 苏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我在意她做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把这女人引来的?” 魏景濯认真地看着她,再次强调道:“明明是阿莞要留下她的。” 女人他从来没有主动想要留下谁过,唯独一个苏莞是例外。若不是因为那人还有些用,他早就把人给扔出去了。 苏莞嘟起嘴,哼了一鼻子。 说到自己留下白芷依的原因,主要还是她有些好奇。不过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和试探,她已经知道白芷依根本不会医术,而她手中的那个很厉害的药,应该不是出自她之手。 她就是想认识一下那个幕后之人。 那人若是有这么厉害的医术,当真应该好好讨教一番。 只是几次试探下来,白芷依的口风紧得很,每次都是以自己不小心研制出来的理由而拒绝了自己的打探。 让苏莞想不明白的是,白芷依居然敢冒充神女,以为有个厉害的药就能让她以为这个世界真的会有神女存在? 反正她是不信的。 至于魏景濯这头,她也是搞不懂,他为何在知道白芷依的底细后,也没有把人送走呢。不会是因为这位白姑娘太过美貌吧? 她猜不出魏景濯的心思。其实魏景濯不把人送走,根本和白芷依的容貌无关。 那女人既然敢私自制作出神医世家的药,而且还敢如此的明目张胆,显然是为了引出神医世家真正的后代。 而南楚皇帝已经派楚熠来了大晋,所找之人也必定是神医世家的后人。 这一切都和神医世家有关联,留着白芷依本身就是一条可以去探查的线索。 第71章 换了个套路 魏景濯把苏莞拉到身边,轻声告诉她:“阿莞若是不喜,我让人现在就把她送走。” 虽然留着白芷依对神医世家的线索有帮助,若是苏莞不喜欢,他可以立刻就把那个女人送走。 “不用了,”苏莞缓缓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站起身,“你先好好的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还有,挂着的液你自己盯着些,看要输完了记得自己拔针。” 她向门口走了两步,又转身提醒。 “拔完针的时候,针眼会出一点血,止血的棉球我放在桌子上了,你顺手就能够到。别忘记把废料处理掉。” 说完她便掀起帐帘出了营帐。 魏景濯虽然说可以随时送走白芷依,但她还是不想那么做。真要答应了,似乎是她容不下这个女人,非要逼对方走似的。 这种事应该男人主动去做,而不是等女人张口。 不过既然魏景濯决定要留下白芷依,那就说明他确实有需要白芷依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打算追问,只有醋缸才会在这上纠缠不休。她可是认为自己是个洒脱的女子。 林青峰见她出来,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询问魏景濯的伤情。 苏莞把大概的情形和林青峰交代了一下,包括魏景濯醒来的事她也跟林青峰说了,然后交代这段时日不要让人打扰魏景濯。 林青峰听到主子已经醒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跟随主子多年,深知主子的品性。主子要在军营里站稳脚步,必须事事身先士卒,才能感召士兵。这次行动是主子为了打乱西戎进攻的节奏,带着几千人的突击队袭击了对方一个营地,结果挨了这一箭。 也因为这次他们进攻的是西戎军的腹地,好巧不巧正撞上西戎的大军回撤,差点跟对方大军迎面撞上。 主子为了掩护他们撤退,不幸被对方的头领的弓箭射中胸口,还好胸口的盔甲嵌住了箭头,没让箭头更深入。但当时血流如注,把盔甲里的衣裳都染红了,可把大家吓坏了。 那真是一场的惨烈的战斗,这边损失了足足上百人才得以摆脱掉敌军的追击。 有了这次的突袭,西戎必定会留下一部分军队驻守,专门用来防备偷袭。这样一来,因为兵力重新部署的原因,西戎至少一时半会不会进攻大晋。 而且这次收获最大的,是从西戎那里抢来了数百匹战马。 那些马匹是少见的俊马。晋军士兵骑乘这些战马,就可以进行长途的奔袭。 为此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死伤上百人不说,就连主子也不幸身负重伤。 想到此,主子能这么快醒来,还得是苏姑娘的功劳。只要苏姑娘出手,就没其它大夫什么事了。 他还在那里琢磨,苏莞出声问他道:“林侍卫,你可知道伙房在哪里?” 林青峰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刚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两人就一起看到了白芷依。她不知何时已经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罐子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见到林青峰和苏莞两人,她颇为熟稔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都不曾有过。只有从脸上那破损的伤痕才能看出刚才摔得有多狠。 “苏大夫真是辛苦了。我刚才在伙房给瑾公子亲手熬了一蛊鸡汤,”白芷依笑吟吟地把手上的罐子掀开盖子,“我肯定还是进不去营帐对吧,那就麻烦苏大夫把鸡汤快点送进去给瑾公子喝吧。” 苏莞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鸡汤,跟林青峰两人相视一眼,顿时心下了然。 白芷依这是换了一个套路了。正面强攻不成,改侧面迂回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接茬,白芷依见两人都没有说话,她柔柔地笑着问道:“怎么了?苏大夫 不愿意吗?鸡汤再放一会儿可就凉啦。” 苏莞不得不承认,白芷依笑起来真有动人心魄的能力。林青峰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把她摔出去两次的? 白芷依一脸为难地看向两人,柔声道: “若不是林侍卫不让我进去,我也不会拜托苏大夫。刚才我过来时就听到你们两人说瑾公子已经醒了,想必公子现在也饿坏了吧?苏大夫既然身为大夫应该知道病人醒来后要补一补身子才是,这鸡汤可是最补身体的。” 苏莞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白姑娘了,我这就拿进去。” 说完她接过白芷依手中的瓦罐,转身进入营帐里。 白芷依这次并没有贸然上前跟进去,而苏莞也没有让她跟着一起进去。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苏莞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怪异的冷笑。 那双原本柔弱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苏大夫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苏莞可不知道背后白芷依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捧着鸡汤进了营帐。魏景濯本就睡得浅,听到苏莞一进来,他就立刻睁开了双眼,露出欣喜的微笑。 苏莞把鸡汤放在桌上,搓了搓双手,然后对他忍不住调侃:“没想到吧,这么快美味的鸡汤就来了。” 魏景濯微笑道:“是你做给我的么?” 苏莞双眸一翻:“是白姑娘为你做的啊。她考虑到你受了伤,需要补身体,于是风急火燎地做了一罐子鸡汤来给你喝,你可要领情啊。” 魏景濯一脸无奈,抬起手摇了摇:“阿莞你不要这么顽皮,你方才辛苦了,这鸡汤你就替我吃了吧。”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确实有些饿。尤其是闻到鸡汤的香气,让他的饥饿感更加剧了。 虽然饿得这么厉害,当他知道那是白芷依做的,顿时没了胃口。 苏莞笑了笑,拿起罐子里放着的勺子,先舀了一块鸡肉,用小碗接着汤水,送到魏景濯面前轻轻晃了晃。 “公子,你也不要这么夸张了。白姑娘炖了这汤,好歹也是一份心意,你就勉为其难,吃一口好了。” “不吃。” “真不吃呀?” “我不饿,阿莞你吃了吧。” 苏莞心中欢喜,表面却叹了口气道:“你这个男人呀,真是顽固。这样罢,我先吃一口,你再吃一口,好不好?” 魏景濯点头道:“若是阿莞和我一起吃,我愿意。” 苏莞笑眯眯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道:“那你看,我先吃了啊。”说完她就把鸡肉放进嘴里。 才嚼了一口,她就变了脸,噗地把肉吐在了地上。 魏景濯道:“怎么了?” “肉都没熟。” 第72章 害人终害己 苏莞把碗里的汤倒回罐子里,看似随意地搅动汤水翻看,说道:“这位白姑娘可真是个人才,难怪这汤一股子白开水味道。” 魏景濯听着想笑,但胸口牵扯得疼痛,只是咧了咧嘴:“既然肉没熟,喝汤好了。” 苏莞心想:喝喝喝,喝你个大头鬼啊。 刚才她一入口就尝出这鸡肉味道不对,带着一股子古怪药味。可仔细看汤里,并没捞出什么可食用的药物。 如果白芷依往汤里加入枸杞,人参之类的补气药物,至少也能捞出一些残渣。但她反复翻找,也没发现,这就是一罐子水煮鸡肉,药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味觉也是如此,能闻尝各种药物的特有味道。就是凭借这个能力,在刚穿过来时才没有吃下丫鬟混有迷药的食物,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如今白芷依送来的鸡汤中明显混合了某种药物,这药物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她仅凭嗅觉是无法分辨药物成分的。 这可麻烦了,喝吧,担心里面的药物有问题。不喝吧,又感觉有点杞人忧天,庸人自忧。 要怎么办呢? 她正在出神,魏景濯唤道:“阿莞,你在想什么?” 苏莞啊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妙计,把勺子在罐口上当地敲了一下,笑眯眯地转向魏景濯。 “阿瑾,你觉得白姑娘这人怎么样?” 魏景濯瞟了苏莞一眼,总感觉她笑得坏坏的,莫非是在试探自己对白芷依的心意? “我方才说过了,阿莞要是……” “不是那个,我是说鸡汤,”苏莞在床边坐下来,“你看白姑娘忙上忙下的,我才出营门,鸡汤已经端来了。” “不是我让她做的,”魏景濯一脸的义正辞严,“我根本没让她做这些,阿莞你不要误解。” 苏莞按住他抬起的手:“你别激动,我又没说是你吩咐她做的。” 魏景濯有些迷糊。本来受伤失血过多,精气神就不太好,苏莞这几句话弯弯绕绕的,弄得他也不明白了。 “其实吧,白姑娘这人挺不错的,”苏莞慢悠悠地说道,“刚才我出门和林侍卫说话。他说白姑娘为了见你,都摔两个跟头了。” 魏景濯哼了一声:“你是让我同情她?” 苏莞道:“阿瑾你太冷漠了,白姑娘都这个样子了……” “和我无关,”魏景濯反手握住苏莞的手腕,“阿莞,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我是在说白姑娘啊,”苏莞笑着把勺子放回罐子里,“人家守在外面,又给你做了鸡汤,你好歹也见人家一面,表示下谢意吧。” 魏景濯眨眨眼,在脑海里咀嚼苏莞话中的深意。嚼了半天也没明白苏莞到底想的是什么,还是不想这些,交给苏莞决定好了。 “阿莞既然这么说,那就让她进来好了。” “好,别拽着我了,”苏莞起身抽手,“你不想让白姑娘认为你有断袖之癖吧?我出去喊她进来。” 这时输液也差不多完事了,苏莞把针拔了,把医疗废料都一股脑收进药房内,步履轻盈地出了营帐。 白芷依正站在外面等候,见苏莞出来,连忙上前问道:“苏大夫,公子可把鸡汤喝了?” 苏莞把拳头拢在嘴边假意咳嗽了一声:“公子感谢你的照顾,让你进帐详谈。” “真……真的?” 白芷依激动得双手绞着衣角,抬脚就往帐里面走。 才走两步,她看见林青峰,脸色唰地白了,抬起手摸着脸颊的破损处。 林青峰看得出,自己刚才拽她那一下,估计是给白芷依留下心理阴影了,连忙站到一旁让出道路。 “不,不行,”白芷依转过身,“不能这样……苏大夫你等下。” 说完白芷依就飞一般向远处跑去。 苏莞和林青峰都呆住了。 刚才白芷依不是死皮赖脸非要进营帐么。现在答应让她进去,怎么她又不进去了。 苏莞和林青峰站在原地闲谈了两句,白芷依就旋风一般卷回来,脸上多了方薄薄的青色面纱,身上衣裙都整理得干干净净,腰间挂了个香袋,带着一股清香越过苏莞,进了营帐。 苏莞恍然大悟,敢情白芷依是不想魏景濯看到她脸上的伤口。 她随着白芷依进入帐内,只见白芷依站在床前,正望着闭目的魏景濯出神。 “白姑娘,”苏莞来到白芷依身边,“公子知道你为人慷慨,借了我五百两……” “小钱,不用还了。” 白芷依随口应酬,目光还锁在魏景濯玉石般光洁的苍白脸颊上,满脸娇羞。 “你又尽心尽力,给公子炖了鸡汤……” “应该的,公子为国为民,劳苦功高,我给公子炖点鸡汤算什么。” “公子喝了些鸡汤,他说……” 白芷依转过身来看向苏莞,问道:“公子喝了?” “喝了。公子说白姑娘下厨辛苦,这鸡汤啊也有你一份,”苏莞用勺子往汤碗里盛鸡汤,“公子请你喝汤,作为感谢。” 白芷依脸由晴转阴再转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这可是我专门给公子炖的鸡汤,我要喝了那成什么了。” 她表面笑眯眯,内心却把苏莞从头骂到脚。 她在这汤里加了可以让人昏睡不醒的药物,本打算让魏景濯喝了,这样苏莞就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带着解药来解救魏景濯。 如果运气好,她甚至还可以诬陷是苏莞用了错误的药物,才让魏景濯昏迷。这样既让魏景濯疏远了苏莞,又感激自己的救治,一石二鸟。 想不到,这个苏大夫居然……居然让她喝鸡汤。 喝下去绝对会失去意识的,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药会多久起作用。 更麻烦的是,她不知道会遇到这个局面,没把解药带在身上。 她还在强笑,苏莞已经端着汤碗送到她的面前:“公子这一番心意,白姑娘可不能不领情吧?” 白芷依抬起双手推汤碗:“不不,这是公子喝的,我不能喝。” 苏莞这时心中彻底明白了。这鸡汤里的药就算不是害人的,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白芷依为何死活不喝呢。 那就更得让白芷依喝一碗才行了。让这女人尝尝害人终害己的滋味。 “白姑娘你客气什么,”她双手用力,又把汤碗对白芷依推了过去。 两人正推来推去,魏景濯睁开双眸,轻声道:“白姑娘,这是我的谢意。” 白芷依整个人僵住,停了那么一瞬,忽然接过汤碗,视死如归地对魏景濯道:“这是公子的心意,我怎能不接受呢。” 说完她撩起面纱,一口气把鸡汤喝光了。 苏莞接过空碗,奇怪地看着白芷依道:“白姑娘,你怎么哭了?” “因为太好喝了,”白芷依擦掉眼角的泪珠,面不改色地戴上面纱,对魏景濯优雅地施了一礼,“公子伤重,我就不打扰了,望公子早日康复。” 说完白芷依便风急火燎地往外走。 解药,必须快去拿解药。 她出了营帐,才走了几步,眼前就天旋地转,直挺挺地对着地面拍了下去。 旁边的林青峰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 “白姑娘,这次可真不是我拉的……苏大夫快来,白姑娘突然自己摔倒了!” 第73章 鲁大哥你买药不 苏莞骑着小毛驴,慢悠悠地往幽州城方向走去。 将军府距离幽州城有十几里地,小毛驴不紧不慢地溜达着,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幽州城高大的望楼了。 魏景濯的伤需要静养。那个白芷依晕倒时摔破了鼻子,据说从昨天昏睡到今天早上都还没醒,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劲还挺大。 她正好借着这个难得的空暇筹办点物资。 之前她已经跟鲁纳约好在幽州城里的酒楼会面。早上洗漱完毕后,她给自己束了个男子的发髻,穿了件灰色粗布麻衣出了门。 才刚进入九月,路边的树枝都已经光秃秃的一片。道路上到处是枯黄的树叶,偶然一阵风吹过,卷起落叶在地上旋着。 就算是大中午,苏莞也感到一阵凉意,不禁把衣服紧了紧。 到了上次的那家跟鲁纳一起吃饭的酒楼,鲁纳早就站在楼下了,见苏莞骑着小毛驴嗒嗒地走过来,他哈哈一笑,迎上前来。 “苏小弟,你可来了,我脚都站麻了,”鲁纳走过来抓起小毛驴的缰绳,“走,咱们去瞧瞧我这次给你带的东西。” 苏莞还没来得及从毛驴上下来,就被他连人带驴一起扯着往街市的另一头走去。 “鲁大哥不急,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喝杯热水。”苏莞趁着毛驴速度慢下来,从毛驴背上跳了下来。 天气寒凉,她走这一路嘴里灌了不少凉风,感觉小腹有些难受。 鲁纳这次带了不少的牲畜物资过来售卖,都堆放在街市的另一头,急于卖给苏莞。 但苏莞可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地牵着小毛驴来到一家茶水摊位上坐下。 经营茶水生意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老板娘沏茶,老板当伙计跑腿擦桌子。见苏莞坐下,老板满脸笑意地上前擦抹桌案。 “客官,您要来个茶水?还是来碗热羊奶?” 幽州城因为离西戎近,饮食上也受对方影响,当地百姓对于喝羊奶牛奶并不排斥。 苏莞毫不犹豫地点了碗羊奶。 待羊奶端上来,苏莞先端起来闻了闻。羊奶特有的膻腥味还是有些重。不过为了暖身子,她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满嘴膻味,喝得直皱眉。 不过膻味虽重,喝下去胃却一下子就暖和起来,感觉舒服多了。 鲁纳站一旁看着,嘿嘿直笑。 苏莞瞧见他笑,知道他是在笑自己喝不了羊奶,便问道:“鲁大哥不来一碗?” 鲁纳来得早,在酒楼下站了许久,光闻味不能吃,早就有点饿了,见苏莞邀请,他也不客气坐下来向老板娘喊道:“老板娘,给我上一大碗的。” 老板娘眉开眼笑,转身取了个大海碗,倒了奶端过来。 在幽州地界,羊奶比茶水贵的多,卖出去十碗茶水才顶得上这一大碗羊奶。 鲁纳接过大碗双手捧着,咕咚咚就跟倒进嗓子眼似的,一眨眼就喝了个精光,抹抹嘴巴把空碗往桌上一顿。 再看苏莞,还有半碗没喝呢。 鲁纳颇为得意,论起喝羊奶的爽快劲儿,还得是他们西戎人啊。 苏莞看出他脸上的骄傲,也不介意,笑问他:“鲁大哥,你这次带了些什么来?” 听到苏莞问,鲁纳顿时双眼放光:“苏小弟上次不说要牛羊吗?你猜这次我带来多少牛羊?” 苏莞摇摇头:“不想猜,你就说你给我带了多少?” 总不至于几十头吧?那么多她可吃不过来。 鲁纳也不跟她卖关子,大拇指和小拇指一翘:“六十头。” 苏莞:“……” 看着苏莞瞪了一双大眼,半天不说话,鲁纳还以为被他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精明,拿出个算盘低头扒拉几下,抬起头对苏莞笑道: “这六十头里,一头牛单价二十两,总共二十头,四百两。一只羊五两银子,四十只羊总共两百,合计六百两,怎么样?” 六百两! 苏莞在心里叫了起来。 六百两,她还吃个屁的牛羊啊,牛羊吃她还差不多。 现在她身上的银子,全加一起都不够五百两。 就这五百两,还是上次坑白芷依得来的,买了鲁纳的棉花籽,又在酒楼里腐败了十几两银子。现在从哪里给他变五百两银子出来。 鲁纳还以为苏莞会爽快地答应,没想到见她一脸抗拒,不禁担心起来。 他眯着眼问道:“苏小弟,你这么豪爽的人,不会连六百两银子都没有吧?” 苏莞看他一眼,想告诉他,自己还真没有。 不过她没有回应,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转移了话题:“鲁大哥,你们那边需要大夫吗?” “当然需要,难道苏小大夫是打算跟我去西戎行医?” 草原上也不是没有大夫,不过都没有啥大用,大多数大夫都是给牛羊马治病的,也就是兽医。 “鲁大哥可听说过我们大晋有个神女?”苏莞侧过身,凑近鲁纳低声道,“那神女手上的药可是治好了不少人的恶疾呢。” 鲁纳连连点头:“我们大王胸内有疾,找遍西戎的大夫,没一个能治好的,现在大王也在派人找那个神女。” 他们大王因为常年胸口疼痛,正派人在大晋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去给他治疗。 若是有人能治好便能得到大王的赏识,少不得封个族长当当。 听到苏莞提起神女,他饶有兴趣地问道:“难道苏小弟知道神女的下落?” 苏莞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把白芷依弄走的时候,笑道:“神女的下落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有幸得到几枚神女的药丸,同行嘛,互通有无……若是鲁大哥需要,我可以卖给你。” 鲁纳听完,差点就想对苏莞破口大骂。 这小子太奸诈了。自己这边还没见到哪怕一块银子,这小子居然就来坑自己了。 但是想到得到神药的好处,他还是忍住了,说道:“苏小弟,你知道我也是个穷鬼,要不是怕今年冬天没有吃的,我才不舍得把这些牛羊赶过来卖。” 今年他们的大王没有在秋收之际到大晋这边来抢粮食。听说是大晋军偷袭了西戎内地的军营,大王决定重兵防守。 没了粮食,大王只好向各个部族收取牛羊来供养十万将士。 鲁纳可没有什么家国大义,在他们的草原上,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今年冬天若没有粮草,他们这边就要饿死不少牛羊马匹,更何况是不值钱的人命。 再说他还没有娶上媳妇呢。 苏莞见他一脸的犹犹豫豫,喝了口羊奶,问道:“我拿药跟你换,一粒药丸一百两银子,我给你六粒。” 她早已把白芷依手中的药研究清楚了,那药有很强的抗菌效果,在古代的确算得上是逆天的存在了。不过要是不对症,吃了跟没吃是一样的。 可是换来那么多牛羊,她一个冬天也吃不完啊,要不要养起来呢。 鲁纳吧嗒吧嗒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自己赶了六十头牲畜过来,不说浩浩荡荡吧,也算小有规模。回去时呢,腰包里啥都没有,就六粒小药丸…… 他还在那里权衡利弊,苏莞又开口了。 “鲁大哥,我觉得你也是个爽快人。这药千金难买……再说了,要是你能治好你家大王,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么……这样吧,我给你六粒半!” 第74章 大购物 苏莞当然不会从白芷依那里拿药,白芷依喝了鸡汤还在呼呼睡呢。 她是从药房里拿的速效救心丸。 从鲁纳所说的话中分析,她推测那个西戎大王应该是有心悸之类的毛病。所以给他几粒速效救心丸,万一能治当然好,治不了也没什么坏影响。 六粒速效救心丸包起来,总共就一个小孩巴掌大的纸包。就连苏莞自己都看不下去,觉得自己实在太黑了。 她去掉一粒药,给鲁纳加了一百两银子,让他在原地等自己一会。 见天色已晚,她快速地跑到一家铺子里。 不等掌柜的说话,她就先指着货架上的粮食交代:“掌柜的,这上的米面我都要了。” 从鲁纳那里节省了四百两银子,足够她囤积一大批货物了。 掌柜见来了一个大客户,笑得眉眼都要挤到一起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叫下人去搬那些米面。 “小兄弟,”掌柜的问道,“你买这么多米面做什么?” 他看眼前的小公子穿着一身灰色麻衣,并不像是有钱的人家。或许是哪个富家小公子出来体验生活了? 苏莞笑道:“我们家公子说,今年冬天会格外的冷。许是怕天不好吧,早早让小子来准备一些过冬的粮食。” 下人把那些装着米面的袋子从货架上搬下来,摆放在柜台前面。 掌柜扫了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西北这不毛之地,本就不怎么生长粮食,所以那些这大门大户的人家,都会在这个时候买一些米面储备起来。 只是这小子的小身板能扛得了这么重的麻袋吗,是不是得叫些下人? 苏莞怎么会看不出他那怀疑的目光。 她当然有办法,上次买的棉花籽她趁别人不注意都存到了公寓里。 这次当然也不会让人发现。 “掌柜的,”她打开麻袋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后,满意地点点头,“我先带走两袋,过会我再来拿剩下的那些。” 掌柜问道:“小子你不用下人帮忙么,你家可是在附近?” 苏莞含糊地点点头:“就在街市对面那个小巷子里。”说完她拖起一个不算重的麻袋走出了粮铺。 掌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拖着麻袋消失在黑暗中,心想这小子到底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啊。怎么连粮食都得自己搬? 苏莞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把粮食袋存进公寓。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拐到另外一家的粮铺,同样要了跟上一家一模一样的米面,然后拖到了无人的地方,把装着米面的麻袋放进了公寓。 看到公寓里的客厅已经快被她堆满后,她又逛了几家成依铺,给自己买了几套男子的衣服后,正想要转身离开,目光不经意地瞄到了一件月白色镶银边的长跑。 她一眼就觉得这件衣服很适合魏景濯,又看了一眼兜里剩下的六十两银子,还是咬咬牙,问掌柜道:“掌柜的,那件衣服……多少银子?” 掌柜的抬眼看了她一眼,一身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个穷酸的主儿。 然后又低头看着账本,敷衍地说了一句,“五十两银子。” 苏莞摸了摸兜里的银子,心想算了,魏景濯现在反正是伤员,有件衣服凑合下就得了,穿什么好衣服。 当脚迈出门后,她又后悔了,折返回来:“掌柜,把那件衣服给我包起来。” 掌柜这才抬眼,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马上换上一副恭敬的笑容: “客官稍等,我这就给你把衣服打包好。我这可是上等的锦绣绸缎,也就是咱们西北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才卖五十两银子,若是放到那上京,少说也要翻倍。” 拿到衣服后,苏莞其实有些后悔。一件衣服就要几十两银子,比她买的米面要贵得多。 看来她得赶快把棉花种下,等来年可以让人织出棉布来。 又逛了几家店铺后,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她又买了一些肉放进公寓的冰箱里。 路过卖酒的地方,顺便买了几壶烈酒提着去找鲁纳。 鲁纳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手里有银子,又有了那神奇的药,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想快点回去把药献给大王。 见苏莞回来,他大喊一声:“苏小弟,你可回来,你这是去做什么了,天都要黑了。” 苏莞把手里拎着的酒壶递给他,然后佯装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想买个女儿家的簪子,跑了几家铺子,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哈哈哈,”鲁纳扒开酒壶盖,猛灌了一口,“没想到苏小弟也有心上人了,你小子倒是厉害,比我鲁纳强,我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苏莞牵过小毛驴,然后骑上,“鲁大哥这次赚了银子,回去娶个媳妇了。” 鲁纳黝黑粗狂的脸上泛着红光:“借苏小弟吉言了。”他指着身后的那些牛羊说道,“苏小弟,那些牛羊都在这里了,我先回去了。” 他揣着苏莞给的药丸迫切地想要回西戎。 可是苏莞看到他身后的牛羊有些发愁,她又不会赶牛羊,鲁纳见她一脸为难,问道:“苏小弟可是需要我帮忙把牛羊给你送过去?” 苏莞当然希望鲁纳帮她把牛羊送回去,但一想到她现在住在将军府,而鲁纳又是西戎人。恐怕不是很合适。 在她犹豫之际,鲁纳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我帮你把这些牛羊赶回去,顺便也认认你家。” 其实鲁纳是防了一手。要是苏莞给的药根本不管用,他到时候还要找苏莞来讨回牛羊。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知道苏莞家在哪儿就好。 这时苏莞才发现他已经赶着这群咩咩哞哞的牛羊来到了自己身旁。 苏莞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幽州城,一路赶着牛羊赶到将军府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将军府的门口站着两位身穿盔甲的侍卫,见是一个陌生的西戎男子赶着牛羊跟在苏莞身后,顿时一脸戒备,手扶在剑柄上。 苏莞从小毛驴上跳下来。 鲁纳没料到苏莞会带着他来到军队所在。他目泛凶光看向苏莞,似乎是想要让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苏莞微笑着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走上前跟两位侍卫打招呼:“侍卫大哥,这位是我的朋友,你们不用担心,待会我会亲自跟你们的将军大人禀报。” 两个侍卫知道苏莞就是苏大夫,倒是没有说什么,他们看向鲁纳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这人是西戎人,虽说在幽州城的西戎人并不少见,但有胆量来他们将军府的西戎人却是没有的。 而鲁纳虽然看起来是个粗汉子,但也算心细,看到将军府时他就双腿打颤,偏偏又舍不得这群牛羊独自逃走。 两个侍卫还是没有动,苏莞只好说道:“我是你们玉面将军的大夫。你们就算不信我,也该信你们将军的为人吧。” 侍卫凑近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告诉苏莞: “苏大夫,容我先进去跟将军通报一下,你且在这里稍候。” 第75章 初见玉面将军 侍卫进去禀报,苏莞跟鲁纳在将军府门口等待。 一大群牛和羊挤在将军府门口,牛还比较安静,羊们咩咩直叫,到处拉粪,弄得将军府门口一股子羊粪味。 鲁纳对苏莞道:“苏小弟,将军府就是你的家么,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苏莞也清楚鲁纳现在非常紧张。虽然西戎和大晋交战是军队之间的事,但平民之间也经常有充满敌意的举动,并不是每个西戎人都能像鲁纳一样和她进行贸易的。 她看得出鲁纳人并不坏,便道:“我是将军府里的一名大夫,负责给军营里的士兵治伤。有时也负责购买一些物资,就像现在。” 鲁纳倒是不在意,他买卖牛羊,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生活所需。不过要是让他进将军府,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我还是不进去好了。” 鲁纳有些结巴地说着,虽然脸上依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实际脑海里已经在想象自己被士兵抓起来,按西戎间谍的罪名直接斩首的可怕场景了。 苏莞诚恳地微笑道:“鲁大哥,我既然买你的牛羊,就会保证你的安全。你我都不是军人,不必担心什么。” 鲁纳心想:苏小弟既然住在将军府里,就算给的药是糊弄人的,难道自己还真能来这里找他么。看来这次真的是打碎牙齿和血吞了。早知道他是将军府的人,这批牛羊绝对不卖给他了。 苏莞看他脸色忽晴忽阴,干脆抬手一拍他肩膀:“鲁大哥,我们已经做过交易了。难道你真信不过我么?” 鲁纳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道:“你说的轻巧,要是让你去见我们大王,你不害怕?” 苏莞笑道:“军队打仗和我们平民无关。天都这么晚了,你也赶不回去了,就在将军府里住一宿,里面有专门供客人住的空房。” 鲁纳还想推辞,这时候林青峰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抬手扇了扇鼻子驱散羊粪味,先是上下打量了鲁纳一眼,才对苏莞施了一礼道:“苏大夫,主子让你带客人进去。” 苏莞笑道:“好,这些牛羊是我买来的,你让人找个地方养起来。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家主子商量。” 说完她一拉鲁纳袖子:“我们走吧。” 鲁纳看了一眼林青峰,见他并没有为难自己,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跟着苏莞进了将军府。 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入西北大将军府,好奇的眼神不时地看向周围,除了亮灯的房间,院落里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偶尔有一队举着火把的士兵巡逻走过,盔甲和兵器发出铿锵的声响,带着沉重的杀气。 两人跟着林青峰一路穿堂过廊,很快来到将军府后一所精致的别院。 林青峰领着两人进入会客厅,苏莞一眼就看见了魏景濯,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他坐在椅子里,月白色的长袍宽松地穿在身上,一头泼墨的长发松散地落在肩后,手中打开了一本书正在读。 橘黄色的烛光照在他玉制的蝴蝶面具上,反射着淡淡的黄色光芒,那光芒似乎在缓缓流动,朦朦胧胧间,让他看起来如幻境中的矜贵谪仙。 鲁纳哪见过这等风华的男子,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是从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不由地放低了姿态。 屋子一片的寂静,只听到他偶尔翻书的声音。 苏莞见魏景濯不说话,就在那里读书,心想你还挺会摆谱的啊。咳嗽了一声道:“公子,我跟你介绍……” “不用了,”魏景濯单手合上书页,抬起头来,根本没有看向鲁纳,而是温声对苏莞说道:“你出去一天,想必饿了吧。我已吩咐人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先去洗漱,待会跟我一起用膳。” 下人这时陆续把晚膳端了上来,摆放在桌案上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苏莞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意思,让林青峰把人喊来,却又当做鲁纳不存在,真是故弄玄虚。 而鲁纳再三打量魏景濯脸上的蝴蝶面具,浑身渐渐紧绷了起来。 他虽然不是军人,却也对大晋军队的将领有所听闻。据说大晋有一位玉面将军,他的身份无人知晓,脸上总是戴着一个蝴蝶面具。 这人在他们西戎可是大大有名的很。 西戎军队真正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位玉面将军。 想不到自己居然在将军府见到了传闻中的玉面将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若是能一举击杀眼前这位玉面将军,整个西戎估计都要以他为荣,就这威望,不说直接称王也差不多了。 但西戎人传闻玉面将军武功高深,自己这点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贸然出手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是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鲁纳在那里胡思乱想,苏莞瞟了魏景濯一眼。 由于蝴蝶面具的存在,看不到他脸色。苏莞心想他胸口还有伤呢,怎么就回来府里了,莫非是让人抬回来的么。 但是碍于鲁纳在,她不好做声询问,只好转移一个话题。 “公子啊,忘了给你介绍,这就是前段时日我在幽州城认识的朋友,他叫鲁纳。” 然后她又转身跟鲁纳说道:“鲁大哥,这就是我家公子。” 魏景濯这才看了一眼鲁纳,目光冷冷的。 鲁纳第一次感觉到了玉面将军看他的目光,不禁浑身一抖。这目光,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和身份的不同。 哪怕是隔着蝴蝶面具,他都能感到这目光强大的压迫力,那冰冷的目光,就像两把冰剑一样,刺得他双腿发软,几欲下跪。 这种眼神,只有久经战阵的人才会具有。光是凭眼神,他已经可以断定眼前就是玉面将军本人,绝非替身。 不过他隐隐约约地感到眼前的这个玉面将军,对他似乎带有一丝敌意。 这敌意不是来自大晋和西戎之间的对峙,却更像来自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 他有些莫名其妙,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得罪过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玉面将军为何会如此看着他呢? 魏景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再次垂下,清冷地问道:“回答我,你所在的部族?” 只看了一眼,魏景濯便猜出了鲁纳的真正身份。 第76章 这种子老神奇了 鲁纳警觉地眯眼看向魏景濯,目光中似乎有着防备。 但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充满骄傲地回答道:““鲁某来自于查卡拉部落。” 他的部落在西戎算不上最厉害的部族,但他们养的马匹却是所有部族中最为膘肥体壮,擅长奔驰的。大王的军队征战所需的战马,很多都是出自他们的部落,这也是他们部族子民骄傲的根源。 魏景濯目光一闪,微微垂下眸光。 他记得上次率军突袭的那个部族军营,似乎离查卡拉部落并不是很远。 那里的草地肥沃,算得上是西戎最好的草原,只不过距离大晋相对较近,西戎王的主营并不在那里。 那一战虽然抢夺了数百匹战马,自己却被对方的将领一箭射中胸口,死伤上百名将士才得以脱身,他抬手轻抚胸口,目光沉沉。 鲁纳并不知道魏景濯在想什么,见魏景濯手放在胸口上不说话,问道:“将军,我只是来卖牲畜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告退了。” 苏莞见魏景濯问完后陷入沉思,她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说道:“公子,我买了鲁大哥一批牛羊,自己赶不回来,是鲁大哥帮我赶回来的。现在天这么晚了,让他在这里歇息一晚好不好?” 魏景濯点头,让一位下人进来领着鲁纳去客房吃饭歇息。 待鲁纳离开,苏莞连忙走到魏景濯身边,扶着他的手臂道:“你怎么能随意挪动呢,我来看看伤口如何了?” 魏景濯见她一回来就关心自己的伤势,冰冷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酸涩:“阿莞这两日……可是都跟那个鲁纳在一起?” “怎么了,要买东西当然要和人家打交道啊。” 苏莞不以为然地拉开魏景濯的衣服,先是查看胸口包扎的绷带有没有血或者脓液渗出,说道:“吃完饭后可得换药换绷带了。” 将军府这里离幽州城还是有些远,来回一趟基本就要耗上一整天,小毛驴跑起来慢腾腾的,要是能换成骏马就好了。 魏景濯低头看着她一头黑亮的秀发在他胸前晃动着,正要抬起手去抚摸,苏莞突然一抬头,用力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之前还跟鲁纳买了一些种子,一直放着忘记拿出来了。你猜是什么种子?” 然后苏莞当着他的面从公寓里把那些装棉花种子的麻袋拿了出来,打开其中一袋,从里面抓了一把种子,对魏景濯摊开手掌。 “看,就是这个。” 魏景濯见她仍然是一副神经大条的样子,想要让她离那个鲁纳远些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着苏莞手掌上堆满奇怪的卵状东西,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毛,他不解地问苏莞:“阿莞,这个有什么用?” 苏莞拿起其中一个,剥开白色棉絮,露出了里面的一颗小小的白色种子。 “这就是棉花的种子,”她对他解释道,“这东西不但保暖,还能做成衣服,不比绸缎的差,若是大晋百姓能把这些棉花织成布匹,以后大家再也不用穿这个扎人的麻衣了。” 苏莞又剥了一些,然后留下一团雪白的棉花展示给魏景濯。 “这个在冬天时候可以做成棉衣,里面塞几层厚厚的棉花,绝对不会冷。” 她早就发现大晋现在不但没有棉花,更不要说做成棉衣了,居然很多百姓到了冬天都是一双草鞋,冻得脚都出了冻疮。 她相信以魏景濯的才智,一定会知道这种东西的用处。 然而魏景濯听完苏莞的话后,却瞳孔紧缩。 过了好半晌他才问出一句:“阿莞,这些都是从鲁纳那里买来的吗?” 若是从鲁纳那里买来的,想必西戎早已经用上了这种好东西。 等到了冬天,西戎人进犯大晋,到那时他们不但有强壮的马匹,还有取暖的棉衣,比起他们的将士们实在是好太多了。 况且这东西还可以给百姓一个体面的生活和收入。 苏莞点点头,把棉花放下,拉拢魏景濯敞开的衣服。 “没错,都是从鲁纳那里买来的。不过这东西在西戎只有一些穿不上毛皮的百姓才会用来取暖,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东西还可以织成布匹。” 魏景濯轻轻松了口气,若是真如苏莞所言,敌军的优势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了。 他坐下来,看着那些白花花的棉花种子沉默不语。接着又抬起一双幽深的目光看向苏莞。 苏莞一身简单的粗布麻衣,依然难掩那张雌雄难辨的好容颜。 特别是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在烛光的映衬下,灼灼的亮着,让人难以移开眼。 眼前这张经过刻意掩饰过的美丽容颜,此时正一脸认真地跟他描述着那些叫棉花的东西。 屋里只剩下苏莞那清越的嗓音,魏景濯看向苏莞的目光越发深沉。 苏莞可没意识到魏景濯的目光,她的注意力都在棉花上,眉眼飞扬地说道:“不过呢,这棉花子似乎主要生长在咱们这边,到时候咱们可以把棉花出现的地方都给买下来。” 经过苏莞的讲解,魏景濯已经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他把林青峰叫了进来。 林青峰进来时,看到屋内堆了几个麻袋,一脸不解,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魏景濯淡淡地说道:“你把屋子里的这些东西,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起来,然后让人把里面的种子取出来。” 林青峰一愣,不知为何主子会在乎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他正想要开口问,苏莞补充道:“这个可不能放在潮湿的地方,最好是通风好的地方才好。” 她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公寓里,不过公寓里已经被粮食堆得满满当当的了,把棉花腾出来后能多出一些空间,回头还可以再买些东西放进去。 看魏景濯那个架势,他是打算让林青峰把棉花送到别处让人去种。 林青峰朝着苏莞恭敬行了一礼后,依照魏景濯的吩咐,唤了几个下人进来,众人走过去拎那些麻袋就往外走去。 忙完这些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而苏莞早已饿得不行了。 第77章 嫁给殿下的女子在哪 苏莞饿得厉害,也不和魏景濯客气,自顾自地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子荤素不一的菜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今天的饭菜可真丰盛,”她扭头看向魏景濯,“你伤口还未愈合,不宜吃油腻的食物。肉类呢,就不要碰了。还有这些辣椒,不,许,碰。还有这个……” 她看到桌子上摆着炖好的鸡汤,连忙移开了目光。 现在她一看到鸡汤,心里就有些阴影。 魏景濯坐在她对面,朝她轻轻一颔首:“好,都依阿莞。” 苏莞给他盛上满满一碗鸡汤,然后起身把碗推到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自己能喝吗?要不要我喂?” 魏景濯也不说话,只是拿起羹匙像用剑一样左右刷刷挥了几下,示意自己完全没问题,接着伸手把碗拉到自己跟前,用羹匙舀了一勺汤啜入口中。 苏莞这才放心地坐下,拿起筷子欢快地吃了起来。 魏景濯这人自小就恪守礼教,所以即使吃饭也是极其优雅。 苏莞一边吃着一边注意着魏景濯,见他吃喝完一碗的鸡汤后,本打算再给他盛一碗的,不过却被魏景濯摇头拒绝了。 “够了。” 苏莞也不勉强,把筷子放下,又从公寓里取了一只空杯子,给他冲了一杯蛋白粉。 “那就把这个喝了,待会到卧房里,我给你的伤口的药换一换。” 魏景濯早已对她随时凭空拿出东西见怪不怪了。看了一眼那个透明的杯子,顿时觉得很稀奇。喝完蛋白粉后,拿着杯子在那里研究。 两人吃完后,一同到了卧房里。苏莞熟练地给魏景濯剪开绷带,清洗创口,换药,重新包扎……一整套流程下来,她发现自己工作效率更高了。 这就叫熟能生巧,处理得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她把医疗器械都一一放回医药箱里,把箱盖一盖,起身拍拍手道:“弄好了。” 魏景濯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拉住苏莞的手。 “阿莞,都这么晚了,该歇息了。” 这段时日两人都是各忙各的,极少在一起。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他希望跟苏莞多多相处一下。? “我去洗漱,”苏莞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摩擦她的手背,连忙挣脱开他的手,“你要困了的话就先睡吧。”?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以前那张床可是她自己的,现在被魏景濯霸占了。看魏景濯的那个意思,是让她跟他挤一张床。估计他绝对会忍不住。 这男人胸口还有伤呢,等伤养好了再说。 她决定把洗漱的时间拉长一些,拉长到魏景濯撑不住睡着了她再回去。 …… “碰到我的鼻子了!” 白芷依生气地一掌拍在丫鬟的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是,小姐,奴婢知错了,”丫鬟连忙收回梳子放在桌子上,又拿起一面铜镜,举在白芷依的面前,“小姐,您看头发梳成这样就行了吧?” 白芷依根本没心情去看头发梳得怎么样,她先侧过一边脸看看鼻头上的伤口,又侧到另一边再看。 这破的位置也太绝了,在桌上灯烛的照耀下,白皙的鼻子上红红的一块,破损有半个小拇指盖那么大,无论正面侧面都特别显眼。 说重不重,就是擦掉一层皮。但在她眼里,这伤口触目惊心,就连脸颊上那条擦痕,和鼻头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丫鬟道:“小姐,您不用太难过,只要过几天皮肤就会长好的。” “会不会留疤啊?”白芷依问道,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滚。 丫鬟知道自家小姐特别在意容貌,连忙安慰道:“小姐不要多想,只是破了点皮。林小大夫说涂抹完药膏,过几天就好了。等会奴婢再给您上一次药膏。” 白芷依不说话,还是在那里皱着眉头照镜子。 丫鬟道:“小姐若是着急,要不然奴婢去把苏大夫叫来。他是这里最厉害的大夫了,让他给小姐开点药……” 话音未落,白芷依已经变了脸色,狠狠瞪了丫鬟一眼:“闭嘴。” 找苏大夫,找苏大夫……她的鼻子就是这个苏大夫使坏给摔成这样的,居然还让他来给她治。真要听丫鬟的,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想起来,那个家伙绝对是知道鸡汤里有药,故意让她喝的。 真是气死人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丫鬟见白芷依一脸的不爽,只得换了个话题,对自家小姐劝解道:“小姐啊,咱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这都到九月了,我们还是回京吧。”? 她不理解,这里有啥好的啊,自家小姐为何就是不肯回去。? 除了林府还像点样子,其他地方穷的叮当响,当真是乡下的地方,根本不值得呆。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从不拿正眼看自家小姐的瑾公子? 自家小姐在京城里,那是什么身份。想要嫁什么样人家不成,就连五皇子都对?自家小姐青睐有加。 这个瑾公子虽然名气大得很,可跟皇家贵胄是没得比的。? 白芷依没有回应丫鬟,但眼中的不悦越发浓烈。 要是殿下能顺利回京,她可以说服自己的父亲投靠殿下。?朝廷不稳,殿下必定是需要她们世家帮衬的。? 到那时她就可以顺利嫁给殿下。 可她并不希望两人以后就是这么个联姻关系,她想要的是殿下全心全意的一颗心。 她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可能退却?? 当务之急是先把阻碍她的人清除掉,那就是苏大夫。 她转头看向丫鬟:“你让人去查一查那个苏大夫的来历,家在何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就不信赶不走那个苏大夫。? 丫鬟连声答应:“是,小姐放心吧。奴婢天一亮就去林府,让人去查那个苏大夫的来历。”? 白芷依拿起一块面纱遮到脸上,又对着铜镜左右照照。 “还有,之前不是让你去查那个嫁给废太子的女子是谁了吗,绥阳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的总是有些不安。 虽然这次在大将军府她并没有看到嫁给殿下的那名女子,但只要那女人还活着,她就不允许有人占着属于殿下身边人的位置。 那个位置只能是她的! 否则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个笑话。? 丫鬟见她一脸阴沉,目光一闪,说道:“小姐,那个苏大夫倒是长了一副好模样。你不知道,白天我在府里走动时,有几个稍有姿色的丫鬟,都想要做苏大夫的房中人呢。”? 想到苏大夫那张雌雄难辨的脸,?白芷依若有所思,突然问丫鬟,“你觉得苏大夫人如何?” 丫鬟不知她这是何意,想了下,谨慎地回道:“听将军府里的人说过,大将军的病就是苏大夫给治好的,想必是个医术厉害的人吧。”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白芷依,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但和小姐您肯定比不了。” 白芷依的医术几斤几两,没有人比贴身伺候她的丫鬟更清楚的了,根本就是门外汉。但自家小姐可不愿意听到她不会医术这种话。 好在白芷依没有注意这些,她正在想着那个嫁给殿下的女子。 殿下暂居将军府中,她却没有看到殿下身边有任何女子出入,只有那个苏大夫,似乎总和殿下在一起。 第78章 阿莞你是想谋害亲夫吗 繁星点点,明月高挂。 苏莞洗漱完毕,乌黑的长发沾着水珠,从公寓里拿出一条毛巾擦拭着脸,趿着拖鞋从浴室走了出来。 为了让魏景濯睡着,她磨磨蹭蹭在浴室里特意耽搁了半天,到头来似乎还是没有敌过魏景濯的耐心。 魏景濯果然没有入睡,而是倚靠在床边看书,听到她的动静,抬首看去。 已经恢复女儿身的苏莞,容颜绝美,眉眼如画,在烛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就像从云雾中走出来的仙子。 纤尘不染,这是魏景濯心中第一个掠过的名词。 他突然有些不安。 那感觉就像是眼前的女子是从梦境中来,只要梦醒,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把人抓住,双手刚一撑桌边,胸口就传来一阵疼痛。 苏莞见了,连忙快步走到床边扶住他:“你的伤口才包扎完啊,又没有痊愈,乱动的话伤口又会裂开的。有什么的事就告诉我……” 还未等她说完,魏景濯便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苏莞一怔,刚想要起身,却被他紧紧抱住。耳边传来那低沉的嗓音:“阿莞,你会不会离开我?” 她不知魏景濯为何这么问,但她怕乱动会碰到他的伤口,只好乖乖地待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魏景濯情绪的变化。 他似乎在害怕,害怕自己离开他吗? 但随即她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还是个病人,病人的心理通常都是极其脆弱的。 她伸出手,轻轻地圈上他劲瘦的腰,声音尽量温和地安慰他:“我怎么会离开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妻啊。” 当她说完这句话,魏景濯把她从怀中扶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她。从来都是冰冷一片的清俊脸庞如冰雪融化,眼中如碎了点点星辰,深邃得让苏莞难以移开眼。 苏莞一时看得出了神。 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闻到他的味道,触碰他的肌肤…… 而在魏景濯眼中,她出神的样子呆呆的,又很可爱。让他完全没法子心平气和。 他抬手把她脸颊上的几缕碎发撩到耳后,声音带着缱绻:“阿莞是我的妻,也永远会是我的妻。” 他这话说得轻轻柔柔,飘进她的耳朵里,酥麻麻的。 看着如玉的俊颜就在自己的眼前,苏莞的呼吸一窒,心口传来一阵悸动。 那是想要和他深情拥吻的悸动。 屋内一片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苏莞突然干咳一声,不自然地抬手捋了捋头发,推开魏景濯,起身走到桌旁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我有些口渴。” 已经九月了,按说晚上的天气已经渐渐地凉了,她却只感觉到屋子里热得很。 魏景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茶盏,没有做声。 那是他之前自用的。他并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但苏莞用,他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苏莞把茶水一饮而尽,在心中感叹,也就是在魏景濯这里有茶水可喝,偌大的将军府。大家都是靠温水下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穷的大将军。 记得以前看古装电视,里面的高门大户不说家缠万贯,也不至于如此贫穷吧? 居然连个茶水都不舍得喝。 魏景濯的光落在她水润的樱唇上,眸色微沉:“阿莞,我也有些口渴。” 苏莞本来就在桌边,顺道就拎起水壶把自己用过的水杯给他倒了一盏茶水。 当她把茶水递给他时,突然意识到这茶盏刚才被她用过了。 想要说自己用过了,还是重新给他换一盏茶水时,魏景濯的动作比她更快,轻巧地从她手中把茶盏接了过去。 苏莞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又看了一眼魏景濯。 喝水不用这么着急吧? 魏景濯眉眼疏朗,就着刚才苏莞喝过的地方轻啜了一口茶水。 苏莞:“……” 她感觉脸上轰地一热,不知为何,她觉得被魏景濯给撩了。 刚想要跑出去时,魏景濯把茶盏递过来,轻声道:“阿莞,帮我把茶盏放在桌上。” 苏莞只好转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床边接过他手中的茶盏。 就在她放完茶盏,转身想问魏景濯还有什么需要,魏景濯突然握住她的双手,一用力,把她拉到了床上。 苏莞眼前一花,人就跌在床上,正好压在魏景濯两条腿中间。 她慌乱地伸手撑在下面,触手却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又硬又软。这时她听到上面传来一道沉闷的吸气声。 她想要从他腿上爬起来,却被他一个翻身带入床里面。他挥手间,床两侧挂着的幔帐缓缓落了下来。 屋子里的烛光照在幔帐上,里面一对男女的影子亲密地交颈而卧,说不出的暧昧。 接着女子的低吟仿佛游动的细丝,从幔帐里缓缓而出。 苏莞被吻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完全不想动弹。当她感觉到上身一凉,她蓦地一惊,马上推开上面的人。坐起来,双手合拢了胸前敞开的衣服。 魏景濯没有任何防备,突然被她推到一边,苦笑着把手放在胸膛上,闷声地说了一句: “阿莞,你是要谋害亲夫么?” 苏莞飞快地把衣服系好,马上扯开魏景濯胸前的衣服:“别瞎想,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魏景濯无奈地靠在床头,任由她扯开衣服检查伤口。 果然,刚才这一推,魏景濯胸口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伤口崩开了。 她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男人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跳下床去,把绷带解开后,又再次从药房中拿出医药箱,坐在床边重新给他处理伤口。 魏景濯看她紧皱着秀眉,一脸严肃,不由地想到刚才自己的冲动,如玉的俊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惭。 他怕苏莞生气,轻声道:“阿莞,是我的错。我刚才只是……情不自禁,以后我绝不会在身上有伤的时候动你了。” 苏莞正在给他缠绷带,听到这句话,手微微一抖,让魏景濯微不可察地闷哼一声。 那等伤好了,他就会动她了? 她摇摇头,放缓手中的动作,帮他包扎好后,说道:“今晚你自己一个人睡。” 说完也不等魏景濯回答,她便跳下了床。 魏景濯见她难得出现生气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他并没有什么跟女子相处的经验,更是不懂女子的心思,安慰的话也不知怎么说,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 苏莞当然生气了,她气的是他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 也气自己这么容易被他吸引。 她并不是没有想过两人的未来。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不会久居人下,也不会甘于平凡地只满足于做一方的统领。 他虽然没有说过自己的打算,但她知道那人以后必定要去夺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太子失去的东西,只能是皇位。 到那时,许多事情就是他一个人能掌控的,没人能违抗他的意愿。 若是他是一个普通人,她也许早就接受他了。但他不是,他是一国的储君,未来要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人。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她是绝对无法忍受古代三妻四妾这个规矩的。 若是魏景濯非要那样,那她就应该当机立断,斩断两人的感情。虽然他现在没有纳妾,那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有些事一旦发生,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她可不想到了后面才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 她没有说话,而是把公寓里的床拿出来,放在屋子的另一边,爬上去盖上被子,背对着魏景濯睡去。 魏景濯当然也发现了她态度的变化,突然之间就变得冷漠疏离,似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一样。 他不懂得女子的心思,但猜测人心向来是极准的。见苏莞背对着他一言不发,他心里一紧,问道:“阿莞,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见苏莞没有回答,魏景濯无奈地向后一躺。 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但苏莞明明都没有反对啊。 两人既然是夫妻,一些事也是顺其自然的。 也许是他太操之过急了? 第79章 我不需要那些女人 月光照进屋里,衬得屋里一片冷冷清清。 过了半晌,魏景濯扭过头去看向苏莞,幽幽开口:“阿莞,若是生气就说出来。若是我做的不好,我可以改,但你不要不理我。” 苏莞哪里睡得着,只是裹着被子装睡。魏景濯的话只当做没有听到。 如果还和他继续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被他给办了。后悔药没处买去,还是先离这人远远的,待回到林源村就启程前往南方去找苏玉泽。 魏景濯见她依然没有说话,继续说道:“前两天信鸽传来南方的消息,你的阿弟他……” 苏莞倏地睁开双眼,转身看向魏景濯,“我阿弟他怎么了?” “阿莞不必担心,我早已经安排了人在那里保护他。他在麓山书院学习,先生在信中也称赞你阿弟极为聪慧,是个难得有读书天赋的孩子。” 苏莞点点头。当初她决定把苏玉泽送走是没错的。当时她要嫁给魏景濯,主要是不知魏景濯的为人,怕他像杨氏那样用阿弟来要挟她。 何况她一直都做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说到底,她是一个没什么武力值的女子。自己跑路尚且困难,若是带着苏玉泽只怕两人都会被人抓回去。 只是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她嫁给的是废太子魏景濯。 魏景濯的身份也不允许她时刻把苏玉泽带在身边,西北本就不是个安全之地。 后来她跟着魏景濯被人追杀来到林源村,魏景濯后来便让林青峰亲自前往江南去安排苏玉泽的一切,如今两人已经分开将近两个月了。 既然知道他过的很好,她便问道:“我想写封信给阿弟,你能帮我把信送过去吗?” 她记得上次给苏玉泽回信的时候,就是用的魏景濯的信鸽传书。 魏景濯见她肯跟自己说话了,眉头松动了些,温声说道:“阿莞,我们既然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明天我把信鸽送给你,你可以随时给你阿弟传信。” 苏莞道了声谢,又翻过身去再次沉默了。 魏景濯本是个少言寡语的人,但现在为了能让苏莞说出她生气的缘由,便又说道:“那个白芷依,我明天便叫人把她给赶回去。” 苏莞知道魏景濯是个极为高傲的人,本不屑对人做这种解释,但今天他却说了很多的话。 她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不关白芷依的事。即使没有这个白芷依,还有什么黑芷依,红芷依……” 魏景濯突然起身,打断她的话:“阿莞,我不会。” 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做太子时他就没有想过娶其他女子。如今有了苏莞,更不会惦记着其它女子。 苏莞还是不信,问道:“那可说不准啊。以后若是有人给你送美人,又或者你需要那些女子的家族帮衬呢?” 他眯着眼望向远处的窗外,追随他的那些人,他当然不是不知其想法。 为了巩固这份关系,只有双方联姻才是最为可靠的。 想到此,魏景濯脸色一冷,眸色阴沉下来。 他想到之前那些谋臣和一些有意投靠自己的人,提出的条件无一不是让他娶了他们家的女儿,哪怕是做个妾都行。 俨然不顾他已经娶妻的事实,当真以为他是好任人拿捏的。 想到这些,他的目光越发的幽冷。 苏莞转过身瞟了他一眼,见他坐在那里,脸色难看,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才让他不喜。 不料魏景濯却说道:“在阿莞的心中,难道我魏景濯就是一个只能依靠女人起事的人么?”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冷意,还有对苏莞不了解他的怒意。 苏莞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每个人……总是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如果海誓山盟管用,哪还有那么多离婚的人。 “我从来没有身不由己,”魏景濯声音透出少有的冷冽和认真,“我既心仪阿莞,便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之事。我会让阿莞看到,我所言绝非儿戏。” 他不会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便会一直坚守下去。 他希望她放下心中的那些顾虑,但若是她放不下,他可以等。 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他可以等她回心转意。 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苏莞一愣,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魏景濯说完这番话后,也没有等她的回应,而是躺下径直闭上了双眼。 苏莞想要和他说话,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默默地转过身去。 第二天一早,苏莞就早早起床了。 她换好男子的衣服,把头发束好。接着把床收入公寓里,然后拿出牙刷和牙膏洗漱。在床上的魏景濯听到动静后,也睁开双眼坐了起来。 昨晚发生的事,两人似乎颇有默契地都没有提及,而是还是像往常一样。 苏莞在牙刷上挤上牙膏后递给他。魏景濯也早习惯了用牙刷来刷牙,所以用起来格外的熟练。 苏莞又给他换了药后,这才出了门。穿过两层院落,她来到将军府的前院。 鲁纳一大早就在外面等她了。见她出来,他笑着迎出来,“苏小弟,我今日是来和你道别的,耽误了一天,也不知我大哥会不会来找。” “原来你还有个哥哥?”苏莞还是第一次听鲁纳提起,“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 鲁纳憨憨地笑道:“我和他性格不太对付,往来不多。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改日再带东西过来幽州城卖,你可得快点来,要是有人出价高我就卖给别人了。” 苏莞哈哈一笑:“鲁大哥,我们合作这么愉快,你怎能忍心撇下小弟去和别人做生意呢。” 鲁纳归心似箭,离了将军府,穿过幽州城,一路回到了西戎查卡拉部落的领地。 等到了家中,太阳早已落山。暮色下,一队队举着战旗和火把的西戎骑兵马蹄得得地响着,从他的家门口驰过。不少西戎百姓都在帐篷外面看着。 鲁纳站到路边,看着奔驰而过的西戎骑兵,拉住附近一个人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骑兵?” 那人认出鲁纳,说道:“你小子跑哪里去了,不知道咱们这边发生的事么。大晋的玉面将军带军队偷袭我们的养马场,抢走了数百匹骏马。你大哥率军追击,好像射中对方一箭。” 鲁纳啊了一声,愣在原地。 那人没看鲁纳的表情,继续说道:“现在你大哥已经去大王那里了。若是玉面将军负伤,这便是我们进攻大晋的最佳时机。可惜目前还不太清楚是不是真的,大王未雨绸缪,已经开始调动军队了。” 鲁纳愣了半晌,回过神来,问道:“大王不是有心悸的毛病么?他明明说今年不去攻击了。” 那人嗨了一声:“大王虽然胸口有疾,但玉面将军若是真的负伤。这种机会可要抓住。” 鲁纳感觉发财的机会突然降临了。 大王既然要出征,若是用这个药把大王的胸病治好,那财宝美女岂不是滚滚而来,还卖什么牛羊啊。 摸了摸怀中的药包,他对路过的西戎骑兵喊道:“兄弟,快带我去见我大哥。我带来了能治疗大王胸疾的良药。” 以他的身份是不能直接觐见大王的。但他的哥哥既然已经在大王那里,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去见大王。 那名西戎骑兵认出了他,弯腰一拉他的手,鲁纳飞身上了战马。 战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黑暗中奔去。 第80章 你们俩在做什么 天空格外阴沉,风吹到脸上也有些寒意,路上的行人都裹紧了衣服。 苏莞今天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哪里都不想去,浑身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就是不想起来。 小腹隐隐作痛,和前两天一个感觉。那次是喝羊奶给压下去了,这次喝了热水居然也不见减轻。 在床上赖了一早上,她觉得不能这样躺下去。如果一直躺着,一天的时光就白白浪费了。 她起身束好头发,化了男妆,正要穿裤子的时候,忽然觉得下面好像要有东西流出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姨妈来串门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种东西可不适合在屋里换,她连忙从公寓里拿了一袋卫生棉条出来,披上外衣就往茅房跑去。 进了茅房换上卫生棉,她打算返回房间继续睡大觉去。 她已经不是社畜了,来了大姨妈就给自己放一天假缓缓,这是女人对自己的宽容,不算偷懒。 白芷依正好带着丫鬟从另一头的大门走进来,看到前面的人像是苏大夫,不禁大喜。 本来她就是来找苏大夫的,现在看见苏大夫就在眼前,哪里放她离开。 她刚要追上去,突然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苏莞身后的衣服上。 苏大夫的外衣被风吹起,她看到月白色的里衣臀部好像有一抹暗红。 对女人来讲,那个位置实在太过敏感,她下意识地认为那是血迹,是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月信。 当她想要靠近些仔细看,苏莞双手揪着外衣,已经一溜小跑进了屋子,掩上了房门。 白芷依见苏莞进了屋子,抬眸一看,心中顿时涌起了滔天骇浪。 这不是殿下所住的房间吗? 她一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房门。 丫鬟见她一脸震惊,半天没有挪动脚步,低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白芷依确实想过殿下对苏大夫的不同,但她以为是苏大夫的医术让殿下离不开。从来没有想过殿下居然会让这人住进自己的房间。 就是林青峰这种贴身侍卫,殿下也没和他住一起啊。 加上苏大夫身上的血迹,她心里早有了猜测,一刻也不能等了,双手提起裙摆就冲到房间门前。 她正要推门闯进去,银光唰地一闪,一把长剑横举,挡在了她和门之间。 “白姑娘,这里不是你能随便进的,带着你的丫鬟离开。”林青峰客气却坚定地说道。 白芷依刚踏进院子的时候,林青峰就发现了。 还以为京城的世家贵女会知廉耻,男子的院子她会止步于此。 没想到她却是直接闯了进来。 白芷依被林青峰吓得脸色一白。她急着来确认苏莞的身份,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人把守。 林青峰见白芷依站在原地愣神,不客气地赶人:“白小姐若是还不走,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白芷依怕他又伸手拽她,连忙说道:“林侍卫,我找苏大夫有事,麻烦林侍卫帮我进去通报。” 丫鬟也上前解释:“我家小姐因为脸上有伤,想找苏大夫给看看,开点药。” 林青峰毫不退让:“有事等苏大夫起床再说,现在请你们离开。” 白芷依哪里肯走,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苏大夫秘密的蛛丝马迹,怎么可能放弃。 但是看到眼前长剑,她又不敢硬闯,只好一脸无辜地看向林青峰。 “林侍卫,”她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显得可怜兮兮,“我只是找苏大夫拿些药,麻烦你进去给苏大夫通报一下。他不见我,我就站在这里一直等。” 横竖把这个苏大夫堵在门里,有能耐你一天不出来。 苏莞本就没有睡,正趴在床上拿平板电脑看剧。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没什么娱乐活动,又没有wifi。好在她之前在平板电脑里存了几部电视剧,可以解闷。 听到外面的争执,她把平板放回公寓,起身穿好衣服裤子,坐到桌边,对外面喊道:“林侍卫,让她进来吧。” 她也清楚白芷依的性格,这女人可是很执着的,不让她进来,她估计能在外面守一天。 白芷依听到屋里的回应,心中暗自高兴,也不管林青峰的脸色是否难看,推开房门进了房间。 接下来她的目光就牢牢定在了苏莞身上。 苏莞的头发扎着男子的发髻,一张白皙的脸蛋显得更小了。灵动的双眸噙着笑,那张雌雄难辨的脸比女人的容颜还要美。 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柔声道:“苏大夫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苏莞没有回答,而是先拎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魏景濯已经被她赶去隔壁院子的书房了,一来方便他随时接见部下,二来也防止他晚上冲动。 现在只有她住在这儿,将军府居然连茶水都不供应了,真小气。 她喝了一口热水后,小腹的不适这才缓和了些。 白芷依见她光喝水没有说话,心里有些着急,她好不容易才抓到这次机会,一定要查清楚苏大夫的真正身份。 她正要再次开口,苏莞放下茶盏,说道:“你来找我,不会就是问我脸色的吧?” 白芷依一噎,苏大夫不应该说是吗? 这样她就可以顺势以关心的名义给她把脉了。 这段时日,她也不是白跟着那些大夫的,虽然摸不出什么病理脉象,但对方是男是女她还是把出来的。 没想到苏大夫却没有回应她的话,她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柔声地道:“苏大夫是这样的,那天我鼻子不小心摔破了,怕留下疤痕,来你这里要些药。” 苏莞抬头看向白芷依,后者为了遮住伤口,脸上蒙了层面纱,只露出双眼睛。 苏莞不禁微微一笑,白芷依也挑眉一笑。 苏莞知道白芷依鼻子怎么摔破的,白芷依也知道自己是怎么摔破的。苏莞知道白芷依知道是谁干的,白芷依也知道苏莞知道是谁干的。 这就是心照不宣。 苏莞说道:“你稍等一下。”然后起身去取药。 若不是看在之前五百两的份上,她还真不想理会白芷依。 这可是明晃晃的大金主啊。 为了不引起白芷依的注意,她并没有把药房里的那些药给她,而是从将军府的府医那里得来的药膏给了她。 “白姑娘,这是我收藏的药膏,专治外伤。你好好拿着,这个药膏可贵了。” 白芷依一听,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居然还敢谈钱。上次被讹去五百两已经够心疼的了。更可恶的是,这个苏大夫居然还引诱她说出“不用还了”的话。 对她一个未婚女子来讲,五百两可不是小数字,那可是她从林府里借出来的。 她不好发作,只得接过药膏,勉强地笑笑:“多谢苏大夫。” 在接过药膏时,她忽然装作头晕,身子一晃,朝着苏莞倒了下去。 苏莞刚要躲,白芷依早就料到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双手抓住苏莞衣袖,顺势扑入苏莞的怀里。 白芷依先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心中惊讶的同时,刚要伸手去摸苏莞的胸部,却被一道清冷而严厉的声音打断。 “你们俩在做什么?” 刚被下人搀扶进来的魏景濯见到两人依偎在一起,脸色顿时黑了,冷冷地看向白芷依。 白芷依连忙缩手起身,咬着嘴唇,眼中蓄着泪,楚楚可怜地看向魏景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她心里却恨得直痒痒。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只要让她摸到苏大夫的胸,她就一定能确定她的身份。 可惜被殿下打断了。 她这个姿态,若是其它男子见了,绝对会心生怜惜,务必要好好安慰一番。 然而当她抬眸迎上魏景濯的目光,却发现那目光……似乎能杀人。 第81章 是人就会犯蠢 白芷依那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没起到丝毫作用,反而彻底激怒了魏景濯。 “来人。” 林青峰应声而入,拱手道:“主子。” “把这个女人给我扔出去,”然后魏景濯又补充道,“以后不许她踏进这里半步。” 林青峰还没等上前,魏景濯看见白芷依正不甘心地看向苏莞的胸部,更为愤怒,转向林青峰,冷声催促道:“等什么,快把人带出去。” 白芷依被魏景濯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向他那冷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激灵。 她不懂为什么殿下看向她的眼神如此冷酷无情,甚至还充满敌意?就因为刚才她扑在这个苏大夫的怀里么? 这些日子,虽然殿下看到她时,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但绝对不会露出这种可怕的表情。 不止是她,就连苏莞也被魏景濯的愤怒震到了。 两个女人抱一下,不至于这么生气吧?难道魏景濯已经酸到了连女人都不允许她碰的境界了? 白芷依还想出声辩解,林青峰已经上前,说道:“白姑娘,你也听见主子的话了,你是自愿出去还是让我动手?” 白芷依听得心里直发毛,连忙抬起手道:“林侍卫,我自己走出去就是了,你不要过来。” 她怕林青峰再像上次那样,不由分说直接薅着她衣领子给扔出去……屋子外面可都是石板地,万一再摔地上,就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模样了。 她慢腾腾地挪向门口,在经过魏景濯身边时,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花香,她刚刚才在苏大夫的身上闻到过。 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好一个苏大夫,化妆得这么巧妙,果然是个女儿身! 她冷笑一声,把扬起的面纱抚下,加快脚步走出了门口,在出门前,忍不住回头说道:“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两个下人搀扶着魏景濯,来到苏莞跟前坐下,魏景濯牵起她的手,示意其余人都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两人,魏景濯才说道:“阿莞,白芷依是个危险的女子,你切记以后要离她远远的。” 苏莞把手掌覆在魏景濯的手背上,轻咳了一声:“其实那个白芷依挺有钱的。你瞧咱们府里的人每天都能喝上一碗牛奶和羊奶,可是多亏白芷依的银子。” 她从鲁纳那里买牛羊的钱,算起来都是白芷依出的。虽然她后面用药丸换了牛羊,但没有这五百两,她也不会有买牛羊的心思。 确实该谢谢白芷依。 魏景濯见她还是不知所以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捏了捏眉间,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来递给她:“阿莞,这个给你。” 苏莞没有接,他把那玉佩硬塞到她的手中。 “你若是缺银子,拿着这个玉佩可以到大晋任意钱庄去换钱,我不许你花别人的银子。” 只能花他的银子。 自己的妻子要自己养,岂能让那心思龌龊之人来玷污了阿莞。 苏莞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光洁雪白,触手光滑冰凉,上面雕刻着一枚梅花型的印记,问道:“你把这个给我了,你若是用到银子怎么办?” 她猜测这一定是魏景濯的所有家当。 西北军的军饷已经一年没有下发了。她听赵溪月之前提过,将军府之所以这么穷,是因为收入的银子都填进了西北军营。 要供养成千上万的将士,银两是哗哗如流水一般往外花的。 “阿莞,我不需要这东西,”魏景濯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些都是属于你的东西。” …… 白芷依站在院子外,低头沉思。 刚才她虽然没能碰到苏大夫的胸,但因为离得足够近,她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花香。 这种香气,只有女子身上才会有。 她在路过殿下身旁时也确确实实地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加上在刚进院子时她看到苏大夫下身的血迹,她已经可以确认这个苏大夫就是个女子。 原来她一直认为殿下背地里是喜爱男人,不敢声张出来。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殿下喜欢的一直是女扮男装的苏大夫而已。 丫鬟见她站在那里低头不说话,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道:“小姐,天气寒冷,我们还是回房间去吧?” 白芷依点了点头,一路跟着丫鬟回到了屋里。 得知了苏大夫的真实身份,她的脑海里乱成一团,要花时间去抽丝剥茧,把事情一点点理清楚。 难怪她派出去的人一直探查不到苏大夫的真实身份,因为根本就没这个人,当然查不到。 她一直没有看到过有女子在殿下的身边出入,而苏大夫却和殿下有肌肤之亲,两人身上有同样的香气就是证据。苏大夫极有可能就是嫁给殿下的那个女子。 想到此,她心里更为难受。 她之前在离开绥阳县时,给那边的人留过话,若查到是谁嫁给了殿下,便直接杀了那个人。 嫁给殿下之人必定是绥阳县的,就算不是,也是附近的乡镇女子。 对方又姓苏,似乎那个杨氏的夫家就姓苏来着。 对了,杨氏的女儿叫苏玉娥,还有个未曾露过面的堂妹叫苏莞。 记得杨氏说过,苏莞是被她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冲喜。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那个泥腿子。 事到如今,把杨氏喊来,问一问才是合适的选择。 她抬起头,正要吩咐丫鬟,让人亲自前往一趟绥阳县去找杨氏的时候,一个丫鬟快步进入屋里,手中拿着一个封好的信笺。 “小姐,绥阳县那边有来信。” 白芷依听到这话,倏地站起了身:“快把信给我。” 一定是那边调查的人有消息了。 丫鬟把信递给她,白芷依撕开信封,拿出信件展开,上面写的是关于绥阳县苏家的一切信息。 苏太守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叫苏莞,儿子叫苏玉泽。 苏莞被杨氏换亲,嫁给了一个乡下泥腿子冲喜,而杨氏的女儿苏月娥则嫁给了上京赵家。 这个乡下泥腿子,就是被皇帝所废的前太子。 魏景濯。 白芷依把信笺拍在桌上,恨恨地道:“苏大夫……苏莞……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想明白呢?” 丫鬟见小姐一脸愤怒,连忙安慰道:“小姐您别生气,人有时候总会犯蠢的。” 这下白芷依更生气了。 第82章 兄弟不对色 星光闪耀,皎洁的月光照在草原中的一座西戎军营,军营中燃起堆堆篝火。 火光映照中,一群群西戎士兵围在篝火边喝酒吃肉,或坐或站,谈笑风生。 一队千余人的骑兵蹄声隆隆驰入营中,鲁纳从其中一名骑兵的马背上跳下来,和那名骑兵挥手道别。 他再次拍拍装着药丸的口袋,确认药物没有在途中丢失,这才朝营中的一座金顶帐篷跑去。 来到帐篷门口,两名卫兵抬手拦住他:“这是万夫长的帐篷,无关人等不得进入。” 鲁纳道:“万夫长鲁邦是我大哥,你们去告诉他,就说他弟弟鲁纳来了。” 一名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进去禀报万夫长。” 鲁纳在原地等了片刻,卫兵出帐来道:“万夫长让你进去。” 卫兵的话并没有客气和尊重的意思,但鲁纳并不在意。他和自己这位大哥本来就不和睦,但他必须要借助大哥引荐才能见到大王,就算大哥在礼节上慢待他也没什么关系。 他兴冲冲地进入帐中。只见大哥鲁邦就坐在上首。 鲁邦和鲁纳是亲兄弟,外貌有八九分相似。但鲁邦满脸的络腮胡须,身材健壮,一身战甲戎装,比鲁纳看起来更强壮,更威严。 他瞥了一眼鲁纳,不悦地问道:“你不去捣腾你的买卖,来我的军营做什么?我这没钱。” 对于这个游手好闲的兄弟,他根本是看不上眼的。 鲁纳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整天就想着赚钱。但是人又不聪明,经常被生意伙伴戏耍。到最后赔了生意就来找他借钱。 一点都不像他们西戎的男儿,少什么直接上马去隔壁的大晋抢夺就是。 鲁纳最不喜欢大哥看不起他的那个表情。 他知道大哥是西戎出名的神箭手,也知道大哥刚刚升任万人队大将。但是他打心里觉得,好好地做生意,不比打打杀杀强么。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总在战场上厮杀,说不定哪天就吃刀子。哪有他做生意来的安全。 他这次来可不是借钱,他是带着神女的药来的,若是能治好大王的心疾,赏赐滚滚而来,他把欠大哥的钱还了,以后就不用再看兄长的脸色了。 想到这里,他挺起胸脯大声说道:“大哥,我这次可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来给大王献药的。” 说完他拿出装着药丸的纸包:“这是我从神女那里得来的神药。” 他不说还好,话音才落下,鲁邦站起来呸地一声,唾沫星子差点飞到他脸上。 “还神女的药,就你这副穷酸样,能见到神女的下人估计都是天神照顾你。神女的药是你能拿到的么?大王让人去大晋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你张口神女闭口神女的,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做生意做魔怔了。趁早收了这份闲心,来我军营里混个差事,赚些银钱养活咱家阿娘才是正事。见什么大王,大王要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废物弟弟,我的万夫长估计都保不住了。” 这一通骂把鲁纳骂的摸不到北,心中不爽。 他满怀喜悦而来,刚见到大哥的面就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可是要没大哥引荐,他一个平民根本没资格觐见大王。 他忍气吞声地道:“这药真的是好药。我这不是没法去见大王么,才来找大哥。” 鲁邦睨了一眼他手中那个小纸包,露出嘲讽的笑容:“就你手中那个小纸包?里面的药能有一两重么?你知道不知道大夫给咱们大王开药都是怎么开的?” “怎么开的?”鲁纳有些好奇地问道。 “之前请了个大晋的老大夫,他给大王开药,每味药三两起,一副药就要八味药。” “啊,那一副药不得要两斤半药材?” “对啊,两斤半药材用大锅加水熬煮半日,最后浓缩成一小碗药汁给大王服用。一天三次,得七斤半药材。” 鲁纳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人吃药一天需要七斤药材,这是治病吗,这分明是药罐子啊。 他下意识地摸摸纸包,里面的药丸每粒只有黄豆大小,不禁心虚起来。 鲁邦看出他的心虚,撇撇嘴继续道:“这样一副药,你知道要多少银子不?” “多少银子?” “一百两银子,还只是喝一顿的。一天得花三百两银子。” 听到这儿,鲁纳双目放光:“原来当大夫这么赚钱?” 他打算回头去找苏莞,他们合伙去给别人开药,一副药一百两的话,一天开十副就是一千两,开一个月就是三万两白银。 这样的大夫简直是抢钱啊。 他正想入非非,鲁邦接下来的话给他迎头泼了盆冷水。 “要是管用也行啊,问题喝了也不管用,”鲁邦重新坐下来,“大王说那个大夫是庸医,已经砍了脑袋了。你现在拿这么一个小纸包去,你是嫌自己命长?要依我看,你不如回家去,卖完牛羊横竖也得了几百两银子。” 鲁纳听得冷汗直冒。 要是带着药去见大王,万一不管用,那就是重罪。要是不去,回家去阿娘问起来,自己拿六十头牲畜换了五粒药丸回来,不把阿娘气死也差不多了。 他骑虎难下,心中懊悔自己怎么又犯蠢。当初苏小弟说这药是神女给的,自己居然就鬼使神差地相信了。现在想想看,这药也许是面粉团的。 可他又觉得苏小弟不像是个骗子,骗子怎么可能做得了玉面将军的大夫。 正在犹豫不决,帐外一名士兵进来禀报。 “万夫长,大王现在胸口闷得难受,听说你弟弟来献药。让你速速带人过去。” 鲁邦起身道:“大王怎么知道的?” 鲁纳心下清楚。想必是载他的那名骑兵多嘴去报了这个消息。这下可麻烦了,想不去也不行了。 想到万一药丸没效果的下场,他双腿不由自主哆嗦起来,差点就要瘫倒了。 鲁邦走过来,一把把他拉起来:“大王既然要你去,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瘫了?走。” 说完,鲁邦拖着鲁纳出了营帐,向大营后方的王帐走去。 第83章 果然是神药 金碧辉煌的王帐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西戎大王穿着华丽的皮裘半躺在床上,皱着眉头,手不断地摸着胸口。 一位年约五十的西戎大夫站在他床前给他把脉,这位大夫是负责诊治西戎大王的御医。在床边的桌案上,没喝完的药汤还冒着热气,数十名西戎将领站在下首窃窃私语。 大夫把完脉,有些战战兢兢地道:“大王,药喝下去已经半个时辰,按理应该有效……” 大王之前派出多路探子去打探神女的下落,昨日已经探听到神女已经离开幽州前往上京,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请。 最近大王的心疾有加重的迹象,若是请不来神女,怕是凶多吉少。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大王的面说。 西戎大王闭眼抬起手挥了挥,大夫连忙识趣地退下。 大夫来到帐门口时,鲁邦带着鲁纳正好进入帐内。大夫瞧见,连忙道:“万夫长,这位就是带来神女药物的人么?” 方才骑兵队长来向他报告,说万夫长鲁邦的弟弟鲁纳带来了神女的药物。他本不太相信,但病急乱投医,大王情况正危急,他便做主给喊了来。 鲁邦点头,对大夫道:“等我先去觐见大王。” 西戎大王听到鲁邦的声音,转头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道:“万夫长,你来了。本王吩咐你的事到底探听清楚了没有?” 鲁邦先施了礼,对西戎大王道:“大王,我仔细问过了。不少士兵亲眼看见,那一箭确实射在玉面将军的胸口上了,但他有没有受伤大家却不清楚。” 西戎大王抬起手,鲁邦和那位大夫连忙上前两人一起扶起大王。 西戎大王坐起来,面色苍白,喘息了一会儿,才道:“若是玉面将军负伤,这便是我们西戎大军进攻幽州的最好时机。虽然本王身带微恙,也不能错过。” 帐内的将领们都躬身道:“愿追随大王赴汤滔火。” 鲁邦扶着西戎大王的胳膊,扶住他的背道:“大王放心,骑兵已经按照您的指示集合了。” 西戎大王点点头,目光落在下首孤零零站着的鲁纳身上:“这是何人?” 大夫道:“这是万夫长鲁邦的弟弟鲁纳,他说他带来了神女的药物可以治愈大王。” 鲁邦对鲁纳眼神示意,鲁纳赶紧双膝跪地,长拜道:“贱民鲁纳拜见大王,愿我王长命百岁。” 西戎大王摆摆手道:“起来吧。你说你有神女的药。” 鲁纳汗流浃背,僵硬地点点头,双手举起药包:“大王,这就是神女给的药物,共有五粒,可……可以治疗大王的疾病。” 他自己根本不清楚这药物的作用,一直在担心万一药物不管用,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住的问题。 上首的大夫看了,转头对西戎大王道:“大王,就这么小的一个药包看来,恐怕里面的药物是骗人的。” 西戎大王道:“何以见得?” 大夫道:“上次请来的那位大夫。他开药都是论斤,尚且不能治愈大王的疾病。如今就凭几粒药丸,简直是儿戏。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鲁纳吓得浑身直抖,连声道:“不是假的,大夫,这个药不是假的。这是我从幽州一位苏大夫那里得来的,他说是神女给他的。” 西戎大王摇头道:“本王现在胸口闷得很。往常闷上一会儿便会缓解,现在已经有半日了都没有变轻。如果这真是神女的药,本王愿意尝试一下。” 大夫露出为难的表情道:“大王,这药只是一介草民带来。如果是敌人要蓄意谋害大王怎么办?” 鲁邦插嘴道:“大王,可命一人先以身试药,若试了无事。大王便可服用。” 他是鲁纳的哥哥。若是大王认为鲁纳献的是假药,就算鲁纳不砍头,他刚得的万夫长位置恐怕也要保不住了,现在他得帮鲁纳说话。 西戎大王道:“这个简单,就让鲁纳自己吃一粒便是。” 鲁纳听了还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个药吃下去会有什么效果,心中还是有一点顾虑的。 大夫见他不吃药,言辞严厉地道:“鲁纳,你莫非要违抗王命?” 鲁纳见躲不过,只得把药包打开,拿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咽下,只觉得药香满口,确实是药物。就是吃下去很让他心疼。 一百两银子就这么被自己吃掉了。 帐内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足足盯了一刻钟。鲁纳也在地上跪了一刻钟,感觉双膝都有些跪麻了。 这时候他听到西戎大王道:“若是毒药早该发作了,快把药拿来给我服用。” 大夫来到鲁纳跟前,接过鲁纳手中药包,问道:“如何服用?” “每日一粒,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鲁纳想起苏莞曾叮嘱他的服用说明,“无需用水,直接吞服即可。” 大夫还不相信这小小药丸能有多大作用,但西戎大王已经发话,他也不好违背,只好拿着药来到床前,从纸包里取了一粒给大王服下。 鲁邦扶着大王又重新躺下,站在一旁伺候。 一时间王帐内鸦雀无声,大家看着闭目不语的大王,大气都不敢出。 鲁纳在下面更是心惊肉跳。在心里不住地祈求天神保佑。他都二十五了,还没娶妻生子呢。如果治不好大王,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了。 过了半柱香,西戎大王睁开眼,一坐而起,哈哈大笑道:“真是神药,本王的胸闷果然消失了。” 帐内的众人都大喜过望,纷纷下跪贺喜。 鲁纳更是长长出了口气,心中对苏莞感激万分。大王的病好了,这意味着财宝,美女都要来了。 西戎大王坐直身子,对鲁邦和鲁纳道:“你们治好了本王的顽疾,本王要重赏你们。” 兄弟俩大喜,立刻下跪要谢大王赏赐。 大夫突然出声道:“大王且慢。老臣有一句话要讲。” 他见鲁纳带来的神药治好了大王的心疾,原本也是高兴的。但回头想到,大王的病治好了,自己的饭碗却要丢了,他可是有些不甘心,便想从中作梗。 西戎大王正心情愉快,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大夫道:“大王,这药虽然管用。但是按神女的要求,一天需服用一粒。但现在只剩三粒,只够再服用三天的时间。待药物用尽,大王的心疾又如何医治?” 西戎大王道:“说的没错。本王也有这个考虑,鲁纳。” 鲁纳道:“大王有任何吩咐,草民都万死不辞。” 西戎大王道:“你既然能得到神女的药,本王就任命你为特使,务必在三日内把神女请来。所需银钱你到军需官那里去领。请来神女,本王就直接封你为侯。” 鲁纳大喜,想不到自己一眨眼就成了特使,金钱随意支取。请神女回来就能封侯。 他拜谢了西戎大王,一溜烟跑出帐去了。 鲁邦道:“大王,神女说到底是大晋人。若她把我们西戎视作敌人,不肯来怎么办?” 西戎大王道:“本王自然清楚这点。万夫长,这就是本王要你去做的。若是你弟弟请不来神女,就由你把神女‘请’过来。” “你们兄弟俩谁能先做成这件事,本王就先封谁为侯。” 第84章 这老皇帝真会添乱 九月的上京是全年最美的时候。 满城的枫树把火红洒落上京,湛蓝的天空下,火红的枫叶中现出青瓦白墙,街道行人,显得秋天的上京格外热情与迷人。 国公府位于上京东南角,占地达百亩之多,建筑鳞次栉比,格外精美。 白芷依坐在国公府后院的清兰院中,双手托腮,望着墙外的枫树发呆。 “小姐,您鼻子不是都好了吗,为何还这么心事重重的?”丫鬟把果盘放在白芷依面前的圆桌上,“您午膳后总喜欢吃些梨子的,现在都不吃了。” 白芷依拿了个梨,放在嘴边啃了一口,慢吞吞地嚼着。 自从知道了苏大夫就是苏莞,白芷依就陷入了坐立难安的境地。 若苏莞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可那人看上去一脸无辜,和她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实际却狡猾的很。 想到在西北的那些日子,苏莞似乎根本没有把她当作什么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简单点说,就是把她当空气了。 哪怕后来苏莞知道了她的意图是接近太子殿下,依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既没有让魏景濯赶她,也没有阻止她出入将军府。 往复杂了想,是苏莞城府很深,不显山露水。往简单了想,是神经大条,心里不装事。 不管到底是哪个。在苏莞眼中,她似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种有意或者无意的轻视,其实远比两人针锋相对伤的疼痛。她把苏莞当对手,结果人家根本没考虑过她。 殿下反而厌恶上了她。把她赶出了将军府,以后也不准再踏入那里一步。 她只好匆匆地回了京城。 丫鬟见她不语,小心地说道:“小姐,奴婢听外面的人说,下个月陛下就要选秀了,听说只要过了及笄,官职五品以上的家中女儿都得参选。” “什么?”白芷依吃了一惊,手中的梨都吓掉了,起身抓住丫鬟胳膊,“你听谁说的?” 记得上一世康平帝也是在这个时候提出的选秀,可那时并没有什么要求。 大臣们也只当这是皇帝心血来潮,符合入宫选秀的大臣们只是象征性地送了自家庶出的女儿进宫参选。嫡女则是留着找门户相当的人家。 各大世家精心培养的嫡女,可不是用来陪老皇帝入土的。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跟五皇子订下婚事,自然不必再参加选秀。所以她根本没有关注过皇帝选秀这档子事。 可这一世,她根本没有打算嫁给五皇子。 丫鬟见她失声,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小姐您从回到上京后,就一直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这事都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了。” 现在京城有疼女儿的,早已经相看人家,就怕自己的女儿被选入宫中去伺候那个老皇帝。 只有小姐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还在每天想着那个玉面将军。 白芷依听完她的话后,起身便前往母亲的院子跑去。 大厅里,白母正在喝午膳后的养生茶,见自己的女儿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高门贵女应有的沉稳。便示意身边的丫鬟都退下。 待下人们都退出,白芷依迫不及待地问:“娘,陛下真的要五品官员以上的女儿都进宫参选吗?” 白母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低垂着眼皮没有回应。 白芷依一脸着急,双手抓着白母的手臂摇道:“娘,您倒是说啊。” “芷依,为娘怎么教导你来着?”白母放下茶盏,一脸严肃地说道,“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规矩,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成何体统?” 白芷依立刻躬身道歉:“母亲,女儿知错了。府中可有妹妹要进宫参选秀女?” 白母一脸无奈地说道:“别问了,陛下已经下旨,让你也要参选。” 自家女儿的美貌冠绝上京,康平帝打的什么心思一望便知。 白芷依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一扭身子,道:“我不要去!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快要死了的老皇帝!” “芷依,不许对陛下出言不敬!”白母厉声喝止,先看了一眼外面,见下人都离得远远的,这才放低了声音,“这是皇上的圣旨,你爹和我怎么敢拒绝啊。” “我在西北时明明给你们写过信,难道你们不相信太子殿下还活着?” 白芷依仍然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如此的选择。 府里又不是没有庶出的姐妹,凭什么要她进宫选秀? 上辈子她嫁给五皇子就够悲惨的了,这辈子若是要嫁给老皇帝,那她宁愿去死。 白母拉住她的手:“当初你死活不愿意嫁给五皇子,现在又因为神女的身份名声大噪,你说说,哪家还敢要你?” 提起这个,白母不禁蹙起眉头,忍不住训斥道:“你这次离京到底是做了什么?怎么会有神女的名声传出来呢?你爹和我已经尽力给你遮掩了,可是你是神女的事还是传到了宫中。” 丽妃就是因为这事,催促国公府应下和五皇子的婚事。他们以女儿尚在外地为由给推脱了。 现在可好,皇帝下了口谕,他们国公府可不敢不让芷儿进宫,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为了家族的荣耀,损失一个芷儿,对国公府来说很是划算。 白芷依双手抱头,倒退了两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人才回京城,怎么什么都变了。 即便皇帝选秀,家中出个庶出的女儿去顶一下就是了,而她是打算和太子联姻的。 如今这个局面,国公府要是不答应,那就是欺君之罪。这可是要砍头的罪名。 她的心神一下子乱了,不停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绝不嫁给那个快要死了的皇帝!” 她知道康平帝会在今年冬天发病,连续几个月都不会上朝,朝中大皆由几位重臣操持。 到了明年夏天,南方会发生洪灾,朝廷救灾不力,造成大量流民造反。 那时康平帝才让五皇子参与朝政。 可五皇子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只想着什么时候能登上龙位,气得康平帝差点吐血而亡。坚持了一年,终于驾崩。 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只能活一年多的,老头子! 白母见她脸上带着愤恨,还有不甘,她心里也不好受。 作为母亲,她还是心软了,摸着白芷依的头温柔地说道:“芷依,为娘也舍不得你嫁给陛下。可有什么办法。整个国公府上下几百人呢,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白芷依低垂着眼睑,沉默无语。 嫁给老皇帝,她就是死也不会的。 她突然抬起头问母亲:“娘,皇帝又没有下旨让女儿进宫,只是口谕。若是我们送一个国公府的女子进宫,即使皇帝再不悦,也不能在明面说什么吧?”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自己让人仿造出来的那枚玉佩。 也许她可以用这个玉佩,引出神医世家的人,来跟皇帝做一个交易。 白母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叹了一口气:“芷依你的心思娘都知道。可皇帝是那么好糊弄的么?那可是欺君之罪。” 白芷依道:“娘,这件事我会跟父亲商量。但是进宫一事,女儿恕难从命!” 说完,不等白母回答,她便转身离开了。 神医世家在三国中都享有很高的威望,三位国君对神医世家的人也是以礼相待。如果玉佩真能引出神医世家的人,那么就可以用治好皇帝来换取她的自由。 但风险就是这枚玉佩是假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只能赌一赌了。 第85章 她才是神女啊 白芷依不想听母亲的絮叨,带着丫鬟出了国公府,打算去城外一位好友的庄院那里解闷,等父亲散朝归来再和父亲商量皇帝选秀的事情。 轿子出了城门,走了一程,一位暗恋她已久的纨绔公子带着两个下人遛弯,看到她的轿子,顿时大喜过望。 白芷依在上京无人不知,那位公子哥儿已经好长时间没能一睹白芷依的芳容,如今见到国公府的轿子出现,心中一急,竟忘了礼节,直接冲向轿子打算拦阻。 在轿子外跟随的丫鬟见一位公子莽撞地冲过来,出声喝止道:“大胆,这是国公府的轿子。你们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冲撞!” 那位公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丫鬟呵斥才反应了过来。 眼见轿子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刀出来,那位公子慌了神,把手中的折扇收了,连连施礼道:“在下一时孟浪,不知……” 他本想问轿子里的可是白芷依小姐,还没等问出口,衣领就被一只手揪住。 “什么玩意,竟敢冲撞神女!” 随着一声呵斥,那位公子啪地被人摔在地上。 公子摔得灰头土脸,顿时大怒,爬起来看向来人。才发现是一名满头扎着辫子的西戎汉子,正轻蔑地一边看着他,一边活动手腕。 “啊,你这蛮族的小子,居然敢摔我,”公子见那西戎人孤身一人,对周围的家仆道,“给我上去打!” 两名下人见对方身强体壮,有些害怕。但是见公子吩咐,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 那名西戎人也不客气,一拳一个,眨眼就把两个下人放倒在地。 公子见势不好,撇了下人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道:“你这蛮子,有能耐你别走。你知道我爹是谁么……你看我……你等着。” 两名下人见自家主子先跑了,也不甘落后,跟着那位公子落荒而逃了。 西戎汉子哼了一声:“弱。” 他转过身来,白芷依的丫鬟已经来到他面前,施了一礼道:“这位好汉,我家小姐感谢你为她解围。不知好汉姓甚名谁?” 西戎汉子道:“小事小事,我就算不管,你们国公府的侍卫也能赶走他。我叫鲁纳,轿子里的人,就是国公府白小姐吧?” 丫鬟愣了一下:“你一个西戎人,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 鲁纳道:“白小姐是神女,早已声名远扬。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让我和神女说几句。” 丫鬟不放心,回头看向轿子。 白芷依的声音在轿子里发出道:“无妨,让他过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 侍卫们让开道路,鲁纳来到轿子前,略施了一礼,隔着轿子道: “神女。在下鲁纳,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们家大王患有胸疾,吃了神女你的药后已经痊愈。但药只剩几粒,大王命我来请神女去我们西戎,为大王看病。” 白芷依在轿子里听了,心中疑惑,问道:“我何时给过你们大王药物?” 鲁纳道:“神女是贵人多忘事。您是不是认识一位苏大夫?” 白芷依心中一动,点头道:“不错。” “苏大夫就是从你那里拿的药,给了我,我又给了我们大王……” 鲁纳把事情来龙去脉和白芷依说了,白芷依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冷笑一声。 正愁找不到方法来整治苏莞呢,想不到天赐良机。 西戎本来就在和大晋交战。虽然平民之间没什么影响,但传闻有大晋的大夫被请过去,最后失去联系,听说是被西戎大王砍了脑袋。 现在西戎大王要神女给他治病,苏莞要是去了,无论治得好还是治不好,恐怕都回不来了。 到时她就可以接近太子殿下啦。 她飞速思索了一下,对鲁纳道:“鲁纳,你稍等,我写一纸书给你。书里的话不适合对外宣讲,你看后就把书烧掉。” 鲁纳不明白白芷依要做什么,但来都来了,多等片刻也无妨,便道:“好。” 他从西戎探子那里得知神女的名字叫白芷依,本来是在幽州。等他赶到幽州,白芷依已经回上京了。他一路追到上京。因为外貌特殊,没法进城。想不到运气眷顾,正好白芷依出城,他便追了过来。 三天的期限早已过了。还好大王的信使说可以宽限几日,让他务必请到神女。 他等了片刻,丫鬟从轿子里取了一封书出来递给他:“你自己拆开看。不要念出来,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鲁纳打开纸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给你药那个苏大夫,苏莞,她才是真正的神女。” 鲁纳愣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国公府的轿子早就不知溜哪里去了。 他摸了摸脑袋,顿足道:“嗨,这个苏小弟,我真是……早该看出她是女的了。” …… 西北将军府。 苏莞正在房间里忙碌着,身旁跟着的那些大夫一个个都看得聚精会神。 大家第一次见大夫是这么做药的。 这些药的制作方法都是苏莞从公寓的电脑里整理出来的。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研究,她终于查清楚了白芷依手中的神药的成分。 令她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会有抗生素的存在。虽然含量不多,但治疗一些常见的感染类疾病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 她药房里的药虽然种类多,可数量有限,不如做一款简易版的抗生素。 经过数日的提炼,今天终于做出了含量还不错的抗生素。 围观的大夫啧啧称奇,有人问苏莞:“苏大夫,这药就是能治好将士们伤口的药?” “发热类的病都可以用这药?”另一个也问道。 有人回答:“是啊,之前我就是用这药治了一个发高热的将士。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苏大夫所说的什么……细……细……” “细菌感染。”苏莞提醒他。 “哦,对对对,细菌感染。” 以他们对医学的认识,根本不知道细菌是个什么东西,但苏大夫却不吝啬告诉他们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你们以后就在将军府做这些药,到时候一起拿到军营中用,”苏莞说道,“这些药暂时不要拿去卖。” 目前的药材不够,只能先供应军营里的将士,待她回头跟魏景濯商量一下购买药材的事。 大夫们纷纷答应:“苏大夫所言极是,我等定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这药的。” 她所制作的简易版抗生素,用的是一些腐烂的食物进行发酵,然后从中生长、产生抗生素,最后再分离纯化。 其中这些步骤这些大夫从始至终都跟着她一起做,已经很是熟练,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了。 交代完这些,她就去找魏景濯。 魏景濯正好从军营里回来,洗漱过后,拉着她坐在桌前一起用膳,问道:“阿莞今天可是有事?”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跟苏莞起用膳时,聊上几句。 苏莞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入嘴里,含糊地点点头:“嗯,嗯,倒是有些事问你。” 做事,还得找魏景濯方便。 “就是我最近在尝试着做一批药。药的效果虽然不如我手里的,但也不差,若是有人能改进,那许多人便不会轻易地死掉了。” 魏景濯拿着筷子的手突然一顿,放下碗筷看向苏莞,目光灼灼:“阿莞是说那些神药当真是做出来了?” 他倒是知道她最近带着一群大夫在府里鼓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是当然,”苏莞扒拉了一大口饭,“就是这府里的剩饭剩菜都快被我搜罗光了。” 古代人极为珍惜粮食 ,更别提西北这边,腐烂的饭菜其实很难弄到的。 魏景濯道:“阿莞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派人去找。” “你让人去买一些……腐烂的东西,或者给让人给我买一些大蒜,有多少买多少。” 她要连大蒜素一起做出来。 大蒜素可以治疗肠道疾病,制作起来也方便,而且量还大,可以拿出去卖钱。 第86章 赏花钟粹宫 上京城原本风平浪静,因为皇帝一道选秀的旨意,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各官员都清楚皇帝金口玉言,圣旨既出,绝不可能有人敢违背。大家都以飞快的速度给自己宝贝女儿订了亲事。 自家的宝贝女儿可不是用来给老皇帝陪葬的,每个女儿都是用来联姻巩固关系的。 原本正在挑挑拣拣的父母,现在都不挑拣了。 比如御史的女儿和工部侍郎的小儿子,虽然两个年轻人彼此都合得来,但女儿父亲瞅着总是瞧不顺眼,觉得个子不高,相貌普通,总不肯将就。 选秀圣旨一出,女儿的父亲立刻带着女儿去那家,当着众人的面把人家小儿子一顿狂夸,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个子不高,那是把营养都长在脑子上了。相貌普通……古代相貌普通的大贤多了去了。 人不可貌相,相貌怎么能成为选女婿的标准呢。 当天两家就把婚事定下来,大婚之日就定在皇帝选秀之日的前面。 一时间京城有名气的成衣铺子,布匹店生意无比兴隆,各种订单雪片一样飞来。老板把订单贴满墙壁,雇人没日没夜地赶工制作大婚要穿的衣裳,彩礼用到的绸缎,铺在地上的红毯,吹鼓手身上的红花…… 不但做衣服的忙起来了,连鞋店,脂粉店,首饰铺子,烟花爆竹,酒楼……就连算命先生都忙到手抽筋,给新人们算吉日,排八字。 整个上京几乎都动起来了。 有一批官员生怕夜长梦多,结婚结得飞快,还没进十月就把喜事办了。 由于大婚挤在一起,有时一天就排四五家,吹鼓手都凑不够了,没办法找了不少滥竽充数的。 吹鼓手从早吹到晚,吹完这家就赶紧吹那家。离谱的时候,一队吹鼓手二十个,因为腮帮子酸痛吹不下去的有四个,缺氧昏迷的有六个,剩下十个里有五个还是不会吹的。 虽然出了不少意外,总体上婚事办的都挺喜庆。 相比起喜乐齐奏,鞭炮乱响的大街,国公府就显得安静多了。 白芷依穿了一条简单的樱花色长裙,挽了个飞仙髻,刻意化了一个寡淡的妆容,务必让自己显不出什么出众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带着贴身丫鬟出了国公府。 丫鬟扶着她上了马车,“小姐,你刻意这么打扮,是打算让陛下看你不顺眼,好不让你选秀吗?” 白芷依道:“圣旨又不能收回,主要是那个丽妃多事。” 丽妃今日邀了京城各官家和富绅的贵女小姐们进宫赏花。 赏花只是一个表面上的借口,实则是要给她儿子五皇子相看合适的贵女。 许多有意靠拢五皇子的朝中大臣,这个时候也会趁机给丽妃递话。 当马车停在钟粹宫的门口时,白芷依还没出车门,就听到墙里面传出一阵阵女子的欢声笑语,听起来大家兴致挺高。 她心里一沉,丝毫高兴不起来。 若不是这个丽妃权高位重,她才不想出现在这种地方。 下了马车,一位宫女上前迎接。见白芷依来了,脸上的笑容敷衍着,跟以前小心翼翼地奉承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白姑娘,你来了,”宫女向她行了一礼,“随我进来吧。” 以前白芷依可是嫁给五皇子的不二人选。五皇子对白芷依也一往情深,宫女们哪会看不出,都提前把白芷依当成了皇子妃。 后来白芷依突然拒绝了和五皇子的婚事,大家对她自然就冷淡了。 华丽的宫墙内,各种五颜六色的时令花卉正在怒放,争奇斗艳。 一大群花枝招展,莺莺燕燕的小姐们把丽妃簇拥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 众人看到白芷依走过来,不少人顿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她。 五皇子是丽妃的儿子,白芷依拒绝五皇子,就是不给丽妃面子。前些日子白芷依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跑去西北那种穷乡僻壤,丽妃没逮到她。这次八成要被丽妃整治了。 白芷依无视那些人幸灾乐祸的目光,来到丽妃面前,双手交叉于腹部福了一礼,“白芷依见过丽妃娘娘。” 丽妃摸着自己的指甲,脸上的笑容一敛,连看都没看白芷依一眼,转过头去看着枝头上的花朵道:“这朵花开得还挺奇特的,估计天气凉了,它是最先枯萎的吧?” 连回应都没有,更不用说让白芷依起身了。 白芷依屈着膝,眼中闪过一抹旁人无法察觉的恨意。 这个丽妃居然敢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给她难堪? 这个女人,得意也就在这一时了。 她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等太子殿下从西北回来,她会比她还要惨,被太子殿下送进道观,一辈子吃斋念佛,不得出来,和坐大牢有什么区别。 她至少凭着那枚神医世家的玉佩获得了自由。 园内的贵女小姐们见丽妃晾着白芷依,都纷纷笑着和丽妃赏花,无一人开口替她说话的。 以前白芷依牢牢地把着五皇子妃的位置,这些小姐没有机会上位,如今可不一样了。 听说白芷依也是要进宫选秀的,而她们的家中,父母早已经挑好了庶出女子进宫选秀。 过了好半天,丽妃见白芷依的小腿都在打颤,眼看就要坚持不住时,丽妃才开口:“白姑娘怎么还站在那里,快起来吧。” 白芷依白着一张小脸起身,汗珠顺着鬓角流了下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柔柔地一笑:“谢丽妃娘娘。” 丽妃眼中闪过一抹阴沉,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看向白芷依。 想不到皇帝居然打起了白芷依的主意。 当真是让她难看。 以前她舍下脸面,几次明示国公府赶快把五皇子的婚事办了,他们都对自己敷衍了事。现在怎么样? 不过进了宫也好,到时候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传唤声:““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已经出现在钟粹宫的大门口处。 园子里的人呼啦一下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丽妃上前,轻轻地行了一礼,笑道:“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这可是康平帝极少会有的举动。这一大群高门贵女在这里并不太妥当。 “都起来吧,”康平帝拉着丽妃的手,旁边侍者放下秀墩,两人一起坐在上首,“朕只是路过这里,听到里面倒是热闹,便过来瞧瞧。” 丽妃心里一冷哼。 这个老家伙,说得还挺冠冕堂皇。说到底不就是知道白芷依来了么。想到之前还想把白芷依嫁给自己的儿子,现在想来就忍不住恶心。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康平帝的目光只在白芷依的身上淡淡扫了一眼,便收了回来。 康平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无人能知。 康平帝闲谈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白芷依见状,也跟丽妃告了辞,出门紧追康平帝的身影而去。 丽妃没有阻拦,只是看着白芷依离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阴沉的笑。 第87章 土豆要熟了 西北已经快到十月,天气越发的冷了。 在这种寒凉的早上,人在被窝里也越发不想动了。太阳升得老高,苏莞这才打着哈欠起了床。 她睡眼朦胧地掀开被子,双脚下床,在地上踩了几下找到鞋子穿进去,接着把双手举过头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呵欠打到一半,她才发现魏景濯在屋里。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书在看。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似乎都沐浴在光影里,仿佛从画里走出的仙人,俊美无匹,完美得无法挑剔。 苏莞愣了愣,心口莫名地一跳。 魏景濯是感官极为敏锐之人,就在苏莞醒来时,他已察觉到了。 他住在隔壁的院子,今天本来是计划要去军营处理军务,但一想到两人这段时日都在忙碌着,已许久没有陪伴苏莞了,所以他今天特意留在府里。 半天没有听到苏莞出声,他回头看向苏莞,才发现苏莞早已起来了,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苏莞这才回过神,暗暗地吐了一口气:这人,一大早上的来勾人。 俗话都说漂亮的女人是妖精。要她来说,这漂亮男人勾起人来,一点也不比那女妖精弱啊。 就是那简简单单的一笑,如万年的冰雪瞬间化开,露出雪面下热情洋溢的春光。光凭这个就能迷倒不少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阿瑾你好早啊,”她说完才注意到阳光的位置,连忙尴尬一笑,“你今天怎么没出去呢?” 魏景濯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迈着缓慢的步子来到她面前,扯过一个圆凳在她面前坐下。 “今天军营里无事,”他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牵起她的手,“阿莞可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苏莞抬起头望着屋顶。 托魏景濯办事效率,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不少长毛发霉的饭菜,她可以提炼抗生素。大蒜素的提纯加工也已经开始了,有相应的大夫在负责。她只要在每个阶段的关键点指导一下就行了。 这么看来,她目前还真没什么需要忙的了。要不然也不能懒到这么晚。 她正在琢磨,卧房外面的伺候丫鬟听到屋子里的动静,马上端着洗漱用具进来了。 “夫人,您先洗漱,奴婢让下人们去准备饭菜了。本来主子来的时候奴婢就说上饭菜,主子说不急,等夫人醒了再一起吃,饭菜都在灶上热着呢。主子可是饿到现在了。” 苏莞对丫鬟道:“你把东西都放在浴室里,我去那边洗漱。” 她想把手从魏景濯的大手里抽出来,结果魏景濯握得很紧,似乎不肯放她走一样。 “你干嘛,”苏莞笑着加了点力气,“你想让我不洗手就吃饭么?” “我喂你吃。”魏景濯一脸正经地说着肉麻话。 苏莞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撒谎道:“你不要一直握着了,我昨天晚上刚抠过脚趾缝,你没觉得臭么……” 魏景濯喜欢干净,下意识地把手一松,放在鼻子下闻,苏莞趁机趿拉着鞋子啪嗒啪嗒地跑进浴室去了。 闻了半天,魏景濯只闻到淡淡的余香,笑着摇摇头。 当苏莞洗漱完毕,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早饭还是一成不变的简单。两大碗热气直冒的粟米粥配上一碟炒青菜,一碟咸豆,一碟拍黄瓜。比起之前,多加了一杯热牛奶。 这杯热牛奶是她从鲁纳那里买的牛产的。除了供应士兵,还给她特供一杯。 按理来讲,将军府不可能提供这么简单的早饭。但为了维持西北军营,大部分资金都消耗掉了。将军府在吃穿上自然要降低标准。 苏莞已经在将军府吃了快一个月这样的饭菜了。什么饭菜反复吃也会腻,更何况这些饭菜也不是什么好吃的。 她果断从公寓的冰箱里拿出块面包,撕开包装,掰了一块放在嘴里。 还是公寓里的食物好吃啊。 魏景濯本就对吃的没有什么讲究,在那里悠闲地喝粥。 直到见苏莞拿出来的东西吃得格外香甜,他盯了一眼后,又低头看了自己碗里简单的饭菜,把筷子放下了。 苏莞发现魏景濯放下筷子,问他,“要不要来一份?” 魏景濯点点头:“有些好奇。” 苏莞就跟变戏法一样,手来回一晃,手中已多了一份面包,递给魏景濯:“给你,这个可比桌上的饭菜好吃多了。” 魏景濯接过后尝了一口,入口味道很是香甜。对于他这样不喜甜食的人,也没有在吃一口后就放下。 “怎么样,好吃吧?”苏莞一边吃一边跟他解释,“这个东西是面粉和牛奶还有鸡蛋做出来,营养很高。” 说到这里,她突然发现面粉,牛奶,鸡蛋这些东西似乎都已经有了,好像可以做面包了。 “那些母牛母羊,你不是已经吩咐人每天挤奶给将士喝了吗,可以让他们给将军府这边再来一些,我们做些面包,将士们吃着也方便,味道也不错。” 后面的话不需要她多说,魏景濯很快就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西戎人之所强悍,就是因为每天都有牛奶喝,吃的也是牛羊肉,身体健壮,西戎的将士们被朝廷克扣军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 魏景濯双眼发亮,他看着苏莞,温声说道:“阿莞,目前这些牛羊还不太够,我回头安排人去幽州找西戎的商人再收购一批牛羊。” “不用费事,我和鲁纳在幽州有接头……” 苏莞话还没说完,魏景濯板起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不要去找鲁纳了,我来负责买牛羊的事情。” 苏莞点点头,这些事她只要提示一下魏景濯,至于怎么做那就不是她的事了。他不喜欢自己去亲自找鲁纳购买牛羊,那她乐不得不管呢。 不过目前手头没什么事情,她做点什么好呢? 她突然想到林源村的土豆快要成熟了。 “对了阿瑾,你记得不,我们从林源村出发前,我种了好多土豆……” “记得。” “土豆已经差不多熟了,我这两天就回林源村一趟,去安排人把土豆拉过来。” 第88章 原来这些不是草药啊 魏景濯决定跟苏莞一起前往林源村一趟,看看那些已经成熟的土豆。 东方的天空才出现一片红晕,两人已经梳洗完毕,魏景濯前脚,苏莞后脚出了将军府。 苏莞出了大门口,把身上的包裹系好,抬头一瞧,只见魏景濯骑着一匹高大的俊马嗒嗒地跑了过来。 她看得一愣。 她还以为魏景濯至少会准备一辆马车,没想到他居然只骑了一匹马。 骑马可太颠了,她之前尝试过,可不想骑。她想了下,还是决定先走一段,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把自己公寓里那辆电动自行车拿出来骑。 才走了几步,魏景濯走过来俯身一捞,就把她抱起来放在了马上。 那清瘦的身子看似有些单薄,揽在她腰上的手却格外有力。 两人一前一后,苏莞侧坐在马鞍上,肩膀贴在魏景濯的怀中,魏景濯抖开身上那件玄色披风,把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 “风大,当心着凉。” 清冷的声音,加上萦绕在鼻尖的清冽的雪松香,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小心掉下去。”魏景濯的手绕过她的身子,紧紧地握住缰绳,示意她抱紧自己。 自从上次苏莞有意避着他,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这段时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 苏莞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马要是跑起来,她就颠下去了。她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劲瘦的腰。 这个姿势让她的脸紧贴在魏景濯的胸膛上,她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他温热的呼吸掠过她的耳畔,感觉整个耳朵都热热麻麻的。 魏景濯双腿夹紧马腹,冷声一喝,俊马扬蹄而起,撒开四蹄扬起一道尘烟,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林源村离大将军府不过一天时间,魏景濯快马加鞭,当天下午晚饭时分就已经赶到。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正在院子里耕种的陆昭听到马蹄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木桶跑到大门口来查看。 苏莞从魏景濯的怀中跳下来,快步往院子里走去,喊道:“小昭,我来了。” 陆昭见是苏莞,笑得眉不见眼:“阿莞姐,你总算回来了,这一去都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她可是格外的想阿莞姐做的饭菜。 她转头看了一眼魏景濯,见他已经在旁边的树上拴好了马,走了过来。 陆昭是有些怕魏景濯的,看到他,她不由得变得恭敬起来,朝着魏景濯抱了一拳。 魏景濯对苏莞是一个态度,对外人又是一个态度。只冷冰冰地颔首点了点头,就走进了屋里。 陆昭见魏景濯离开,这才放松下来,立马拉着苏莞道:“阿莞姐,你今天可是要给我做顿好吃的,上次你做的那个饭菜太好了。” 要是她会做就好了,可惜她只会吃。 苏莞笑着说道:“今晚我保证做一顿丰盛的晚膳,保你吃个够。” 现在满院子都是土豆,要吃多少有多少。 进了院子,她马上去找来一个铲子,陆昭跟在她身边,看她蹲在地上在挖她照看了快两个月的东西,不由地有些好奇。 阿莞姐离开前没有说这个是什么东西,她一直以为是草药。怕弄坏了,从来都不敢动。 当苏莞把挖出那一串串的土豆时,陆昭嘴了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声,“阿莞姐,这是什么草药啊,这么多?” 不怪她没见识,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棵苗下面居然有这么多的东西。 圆溜溜的怪可爱的。 苏莞把土豆一颗一颗地摘了下来,由于品种优良,各个都又大又圆。 她留下几个小的,大的先堆放在菜地边上,准备等陆昭离开后再收到公寓里。 待明年开春,可以继续分拨种下去。 到时候可以交给陆昭来做。 她一边刨土摘土豆,一边跟陆昭说:“这是土豆,上次给你做的那个好吃的菜就是用这个做出来的。这种东西非常耐寒,产量也高,有了这个,往后大家就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陆昭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这不是草药,而是吃的! 而且这才不过快三个月的时间就成熟了。 若是在西北土地都种上土豆,那不就是他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情况了? 就是她这个喜欢舞刀弄枪的粗人,也知道这种作物的珍贵。一旦被大量种植上,那苏莞就是大晋的功臣。 不说封侯拜相,封个郡主也是应该的。 想到此,她就一脸崇拜地看向苏莞,一脸激动地抓住苏莞的胳膊说道:“阿莞姐你太厉害了!这种东西你是怎么弄来的?” 她以前跟着大哥满地方跑,也没有见过这种稀罕的东西。 苏莞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好找了个理由:“这是我之前在家中偶然得到的,本来是当花养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养出了这样的东西来。” 陆昭了然地点点头,做大夫的经常侍弄那些花花草草的,不经意地发现这种东西,也是正常的。 她卷起袖子,蹲下来跟苏莞一样挖了起来。 魏景濯看着院子两人起劲地在那里刨土,出门去喊来了几个人。 这几人都是被他带出来的士兵,被他安置在林源村附近的寨子里。 几人一进来,单膝跪地:“见过主公。” 魏景濯看了几人一眼后,淡淡地说道:“起吧。” 声音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刚才看到那么多土豆在心里引起的震撼。 几个人起身后,不知主公为何突然唤他们来。 他们现在被安置在一处被灭了的山寨里,至于主公为何这么做,他们不得而知。 但既主公所吩咐,他们只有服从。 魏景濯抬手指了指院子,“你们几个去帮忙把土里那些东西都挖出来。” 几人起初还以为主公有什么大事要他们去做,比如侦查什么的,没想到是让他们刨土。 虽然心里压着无数的疑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撸起袖子拿起锄头去院子里挖土。 “阿莞,过来,”魏景濯向苏莞招了招手,“我有事跟你说。” 苏莞看到几个汉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在那里刨。她正好轻松,丢下手中的铲子,然后告诉陆昭:“小昭,你先回去,一会记得过来吃饭。” 这些粗活还是让给这些男人们吧。 “行,我听阿莞姐的。”说完陆昭就一溜烟地跑到墙边,一个翻身跳回自己的家里。 苏莞:“……” 这丫头也真是野,有门不走,非要跳墙。 她进了屋,魏景濯已经取来一盆水,用目光对着她双手示意。她看了自己双手一眼,满手的泥巴。 魏景濯不动声色地拉着她,也不嫌弃她手脏,把她的手放在水盆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给她洗干净。 她想要把手抽回来,魏景濯却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逃避。 她一直都知道魏景濯这人看起来清冷矜贵,实则霸道的很。凡是他决定的事,极少改变,也不容她抗拒。 他的指间有着厚厚的茧子,应该是握兵器握出来的,擦着她的手心,酥酥麻麻的。 魏景濯看似没有用什么力,但苏莞怎么抽不出手来。 他不允许她逃避,之前苏莞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不会放手! 第89章 阿莞的相公不会是山匪吧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林源村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陆陆续续地从外面回来了。 当路过苏莞这里时,见到里面有人在忙碌,就想要进来瞧瞧。 一个老大爷扛着锄头进来瞧了一眼,看到整个院子都已经被挖得不成样子,大叫一声:“哎呦,这家里是遭贼了啊,连地皮都给扒了。我在林源村一辈子了,还没有见过这样穷疯了的强盗。” 被人误认为强盗的几个汉子:“……” 他们这不是在刨那个圆溜溜的东西吗?怎么就是强盗了? 他们不服,想要给老大爷解释两句。 老大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等走近了才发现院子里站着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以为是强盗,吓得麻利地跑出院子。 几人相视一眼,这下更像是强盗了。 魏景濯拉着苏莞出了房间,见几人愣在原地,他轻咳了一声,然后清冷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跟着阿莞一起过去。” 这次他毫不避讳手下的人,直接说出了苏莞的身份。 几人心里一惊,他们知道主公还未成婚,怎么现在突然就出了一个人陪在主公身边。 看主公的态度,似乎还很在意她的样子。 关键是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这人长得太好看了,是个女子还好,可这是个男人啊。 难道主公他…… 魏景濯把几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但却没有多做解释。 到了晚上,苏莞本来打算做一顿丰盛的大餐的,但被魏景濯制止:“以后我们就不在这里了,待会我带你去更安全的地方。” 那里有两千的将士,把苏莞放在那里,他也放心许多。 苏莞制止住他伸过来的手:“可是我答应了小昭,晚上要给她做一顿好吃的,就这样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不好吧?” 这两个月以来都是小昭在照顾那些土豆。没有小昭,那些土豆即使不烂在地里,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收获。 魏景濯道:“那就叫上她一起。” 阿莞身边需要一个会武的女子,那个陆昭身手不错,倒是一个可用之人。 “行,我去把小昭喊上,”说完苏莞从公寓里拿出一个凳子,贴在墙边踩上去,把脑袋探出墙头来回一扫,只见陆昭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她唤了一声:“小昭?” 陆昭早就饿了,正坐在院子里望眼欲穿地等着苏莞来喊她吃饭。 此时听到苏莞的声音,她喜出望外,霍地站了起来快步跑过来,然后一个翻身就跳了进来。 苏莞从凳子下来,趁她不注意快速把凳子放进公寓里。 陆昭早就溜进厨房里,见厨房的灶台上连个火星子都没有,更不要说吃的了。 “今晚我们不在这里吃,一会你随我去一个地方,到了对方我给你做好吃的。” 陆昭一脸的沮丧,还要等好久才能吃到好吃的。 苏莞见此,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给你点吃的,你先垫垫肚子。” 她佯装回屋,从公寓里拿出一块面包,随后撕开了包装袋。 再次回到厨房,把面包塞给了陆昭:“这是我在将军府做的,本来是打算在路上吃的,没想到现在还有一块,你拿去赶快吃了吧。” 陆昭看了面包一眼,样子很是奇怪,有拳头那么大,看起来像馒头,但颜色又不是。 她是相信苏莞的,既然阿莞姐说好吃,那就不客气了。 从苏莞手里接过来后,她使劲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呜呜呜~~太好吃了,我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啊呜~” 甜而不腻,太好吃了,比她以前在绥阳县最有名的酒楼里吃的所有糕点都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问苏莞:“阿莞姐,你可见过我大哥?” 陆昭说的是陆林。 自从陆林被魏景濯送到西北大营后,她已经很久不曾听到过陆林的事了。 她摇摇头,“没有,你大哥他在军营里,我也见不到他。” 陆昭一脸的失望,要是她也能跟着进军营就好了。 待她吃完面包后,她问苏莞:“阿莞姐,咱们一会要去哪里?” “去你以前去过的地方。”那清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提起以前自己待过的地方,陆昭一脸的尴尬,说好听点的是山寨,其实那里就是个土匪窝。 她脑子一转,心里想着,不会阿莞的相公也做起了山匪吧? 不过这话她没敢当着魏景濯的面说出来,她看了一眼苏莞,发现苏莞根本没有怀疑自己相公要做山匪的事,只好朝着魏景濯点了点头。 苏莞支开陆昭后,把屋子里的土豆都放进了公寓里。 魏景濯站在屋子外面负手而立,不让任何靠近这里半步,那几个人早已被他打发走了。 当苏莞出来时,陆昭刚好从家里拿了一些简单的行李,然后带着自己的娘过来了。 魏景濯和苏莞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四人骑着两匹马踏着黑夜前往山上的一处寨子里。 到了山上,陆昭才发现这里早已换了人。 而她熟悉和见过的山匪此时都已经换了人,那些人各个身穿盔甲,手握长剑,威风凛凛。 陆昭的眼一下就亮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么厉害的将士。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苏莞看了她一眼,见她无事,便到了厨房去弄个吃的。 她随便削了几个土豆,然后又从公寓里拿出一条肉出来。 快一个时辰过去,一大盘红烧肉炖土豆终于做好了,随手又做了一个青菜蛋花汤。 等出锅后,她从公寓里拿出一套新的餐具给魏景濯和她盛上饭菜,剩下的都留给了陆昭。 当她把饭菜端上桌子上时,并没有见到陆昭。 而魏景濯也不在,她放下饭菜后,出门去找他。 听到外面热闹的起哄声,她闻声而去,只见那些士兵围着魏景濯敬酒。 魏景濯的脸上喝的通红,苏莞眉头一皱,这人一天没有进食,居然敢在这里使劲喝酒,这么下去真不怕胃穿孔? 太不爱惜自己了。 而陆昭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阿莞姐,你要找你主公?”陆昭见士兵们都称呼魏景濯主公,也跟着士兵们改了称呼。 第90章 暂别 山上的夜色越来越浓,寨子里的灯火越发亮了。 苏莞见魏景濯正被将士们围在中间喝酒,便停下脚步观看。 男人喝酒这个事情她也不想管,想和陆昭说一起回去。才走了两步,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 “那个小大夫,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啊。” 苏莞看向声音的来处,见一群士兵中有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对着她举起酒碗示意。 她穿了一身男装,就是为了方便行动,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遇见麻烦事。 不等她出声拒绝,就见那名军官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待军官走到近处,苏莞看到他满脸通红,满嘴酒气,显然是喝多了。 那名军官正要将手搭在苏莞的肩上,旁边一只手被魏景濯拦住,冷冷地说道:“赵将军,苏大夫不宜饮酒。” 赵将军摸了摸头,他以前怎么没听过军中的大夫不能喝酒的,以往军中的大夫可没有少喝。如今主公怎么突然保护起一个大夫来了? 他先是看了看魏景濯,又转向苏莞,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片刻,然后暧昧地朝着苏莞笑了笑。 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接着他便摇摇晃晃地向人群走去。 苏莞一脸无语。 赵将军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像看出了什么似的。 她又看向魏景濯,魏景濯并没有解释,只拉起她的手腕,把她带向一处幽静的去处。 赵将军走回人群中,看着两人的背影离去,不禁呆住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主公做出过这么出格的事,居然拉着那个苏大夫的手。以往主公可是与人都是保持着疏离。 更不要说牵人的手了。 陆昭走过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我说赵将军,你在看什么呢?” 虽然她不知道阿莞姐为何要女扮男装,但也并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赵将军。 赵将军回过神,猛地灌了一口酒:“好酒啊!” 说完话又回到了士兵中,没过一会儿,营地又传出一阵阵的欢笑声。 这边苏莞回到屋子里。相比起军营的喧嚣,这里更像是一个山庄里幽雅的小院。 屋里的家具干净而明亮,就连她一直养着的向阳花都给搬过来了。 她倒是没想到,魏景濯连这点小事都能记得。 魏景濯见她站在窗前盯着那盆向阳花发呆,走过去站在身后轻声说道:“阿莞的东西,我怎么会忘记?” 苏莞嘴角微微一翘。 想到这人这段时日以来的所作所为,她不能当做什么不知道。那就太没心没肺了。 她回头问他:“阿瑾,你可知道这花有什么用吗?” 此时的向阳花已经长得有一人之高,叶子早已枯萎,只剩下那个硕大的花盘顶在最上面。 里面的瓜子都成熟了。 魏景濯见识多广,这东西他倒是见过,但具体不知道有什么用。 但至于还有什么用,他并不清楚,他摇摇头,看向苏莞。 苏莞把这花盘掰了下来,然后扣出一个瓜子来,剥开给他看:“这叫瓜子,可以食用,压榨出油的话,还可以用来炒菜。” 古代富豪之家做菜用的都是猪油,大多数贫苦人家是用不起油的。 若是能把这些瓜子种植起来,然后再提炼出油拿出去卖,到时候必定能卖不少银子。 魏景濯当然也想到了这些,当苏莞说出向阳花的用处时,他那双冷漠的眸光顿时换成了惊喜。 他当然相信苏莞所说的话。 “阿莞,”他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道,“谢谢。” 那低沉温柔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她心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不……不用谢。”她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却被他紧紧地抱住。 魏景濯没有放手,他拥着她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片寂静,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他不会给苏莞拒绝的机会,同样对她的拒绝他也不会接受。 好半晌,苏莞的头顶传来清淡的声音:“阿莞,我明天要回一趟西北大营,你……你要不要随我一起?” 这次走的比较匆忙,西北大营那边还有事情没打理。一来他要安置好这边的两千名将士,二来他也想要看看苏莞所说的土豆到底收成如何。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居然能收获一仓库的土豆,若是供应给这里的将士,一个冬天至少是不缺吃的。 不过他也知这些是为了来年的耕种,明年他将会彻底解决将士们的粮草问题。 至于朝廷那边,已经一年没有给过粮草了,若不是苏莞种了这些土豆,他恐怕在战事上无法支撑太久。 这一切都因为苏莞而改变。 苏莞转头看向他,他眼中看到了期待,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她突然想开开他的玩笑,故意说道:“不要,你说让我去我就去啊,谁知道到时候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来找你。” 魏景濯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胸腔发出低低的震动,低沉而清幽的嗓音传到她的耳边:“阿莞,我很欢喜。” 苏莞一愣,脸上莫名地浮现出一抹红晕。 魏景濯听出了她话里的含义。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落在魏景濯的眼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把她转了过来,伸手指勾起她的下颌,一双清冷的眼眸深沉如海,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待苏莞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张薄唇已经落了下来。 苏莞先是抗拒了一下,随后便不动了。 窗轩前两人拥吻的身影映在窗户上,让刚踏进院子来找苏莞的陆昭愣在原地。她意识到打扰了夫妻两人,红着脸转身就溜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时,她忍不住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两人还真是相配的很。 就是她之前还没有见过阿莞姐真正的面貌。之前的阿莞姐一脸的蜡黄,现在成了苏小大夫后,面貌变得更加的惹人注意。 阿莞姐的真容想必会更加出色吧。 令她没想到的是主公,主公平时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在阿莞姐面前也是会失控的啊。 正在失控边缘的魏景濯,趴在苏莞的肩膀上喘着粗气。 两人已经从窗前来到床上,床上的人面色通红,长发纷乱,铺在红色的锦被上。 女子澄澈的双眼水光潋滟,红缨的唇瓣上润着光泽,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让魏景濯差点当场失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撑起身子离开床榻。 他知道如果任凭事态发展下去,恐怕结果会很糟糕。 “阿莞,我今晚就出发,过几天就回来。”在魏景濯踏出房门时,停下脚步回头跟她交代道。 这话到苏莞的耳里,就如丈夫出远门前,对留在家的妻子进行交代。 她心里涌起一股甜意,似乎这种感觉也还不错的样子。 苏莞也起身,从公寓里给魏景濯拿了一箱行李。 里面装着各种药,她把上面的标签撕掉,贴上这个世界的文字,这样就算拿出来不会被人怀疑。 她把这些都给了魏景濯,最后又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一路顺风,”她把行李塞入魏景濯的手中,“早去早回。” 第91章 霸占药铺的人是谁 第二天一早,苏莞起了床,洗漱完毕后,来到后厨,看到陆母早已经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厨房里雾气腾腾,灶台上的锅盖被热气顶得噗噗响,陆母正在菜板前切菜。 士兵们的饭菜自有军中的厨师制作,陆母主要是制作将领们的饭菜,包括魏景濯和苏莞的。也就是开小灶。 她见苏莞过来,连忙把刀放下,双手在围裙上回来擦擦,笑道:“苏大夫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没有把菜做好呢。你若是饿了,先吃点饼子垫垫肚。” 苏莞见灶台旁边的簸箕里放着两摞面饼,好像刚出锅。陆母应该接下来是要做菜。 她挽起袖子,对陆母道:“我不饿,我来帮你一起做菜吧。” 既然来到这个营地,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整日光是吃白食。那可不符合她的个性。 陆母见她伸手去捡菜,连忙阻拦道:“哎哟,用不着用不着。你有你的事情,做饭这事还是交给我吧。万一菜刀把手弄伤了,还怎么给大家看病。” 苏莞道:“陆大娘,我不用刀,我帮你捡菜好不好。” 陆母见她坚持,只好回到菜板前,又拿起菜刀来笑道:“好,看你也是个闲不住的人。” 苏莞蹲下来捡菜,问道:“陆大娘,小昭去哪里了?” 陆母一边剁菜一边笑道:“她啊,疯丫头一个。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说是要去山上采些野菜……” “我才不是疯丫头,”陆昭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娘你可别在苏大夫面前说我的不是。” 苏莞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篮子先伸了进来,接着是陆昭的笑脸:“我回来啦,爬上爬下的,累死我了。” 陆昭一早上的成果,捡了小半篮子野菜,只够炒一盘菜的。 陆母犯愁道:“这些菜不太够啊,怎么做呢?” 苏莞道:“我有个主意。” 这些山野菜,有绿有红,五颜六色的。在她看来很适合和腊肉一起炒着吃。 正好厨房里挂着一条腊肉,她踩着凳子把腊肉摘下来,陆母把腊肉切成薄片的时候,苏莞和陆昭把野菜捡好洗干净。 一切准备就绪,苏莞亲自掌勺,炒了一个山野菜腊肉。 这个菜还是她前世的时候自己学的,如今卖弄一下厨艺。菜还未出锅,腊肉和野菜的香气便冲入鼻中,让她食欲大开。 这个菜只能盛一盘,苏莞让陆母把菜分成三份,她们三个吃一份,其余两份送给军中的将领。 以赵将军为首的将领们,用面饼夹着苏莞炒的腊肉山野菜吃,大为惊叹。几个将领把两份菜一扫而光,还舔嘴抹舌觉得意犹未尽。 这些战将没吃过这个,纷纷托陆母来找苏莞,央求她中午再做一次,大家没吃够。 苏莞倒是不在意,本来腊肉还剩下一半。陆昭叫起苦来,对陆母道:“他们这些人真不懂假不懂。野菜又不是今天挖了明天就长出来,要是再找,得往深山走才行,我自己可不敢去。” 赵将军知道了,拍着胸脯道:“这个简单,派十名得力的士兵护送。” 大家驻扎在这里,除了每天训练,横竖也没啥事。出去挖点野菜啊,猎个野猪什么的,也是一种生活的调剂。 陆昭见大家都这么馋,便同意了。 她想拉着苏莞一起去摘野菜,苏莞没答应。 苏莞想的是去绥阳县去看看自己的药铺。 苏父生平廉洁,但还有一家药铺。为的是一旦老了辞官或是皇帝发怒把他贬了,自己也有个生意做,不至于没有收入。 当初苏莞从苏家出来时,拿走了这个药铺的地契。一直都没时间去打点。现在没什么事,正好去看看。 到了绥阳县,刚刚过了午饭时间。她一路径直来到药铺前,只见药铺前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药铺门口有人进进出出,生意似乎还不错。 她正要抬脚进入,突然一个中年男子抱着脑袋,逃跑一样从药铺里跑了出来。在他身后,一个药铺伙计举着棍子骂骂咧咧追出来,用棍子指着那名男子道: “没钱,没钱你买什么药。你当我们家药铺做慈善的呢,快走快走,别挡了其它主顾的道。再敢来闹,就拿帖子把你送衙门里去。” 苏莞见那名伙计气势汹汹,行为蛮横,便道:“好话好说,怎么往外赶人呢?” 那伙计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便叉腰道:“怎么,你还路见不平了是怎么的。他没钱还想要药……你的意思是我们得给他?那我们生意还做不做了。” 苏莞道:“给钱买药,天经地义。我说的是你的态度。你怎么对别人这么蛮横?” 那伙计撇了撇嘴:“蛮横怎么了。你也不打听一下,我们铺子主人是谁。” “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伙计摆了摆手,转身往里走,“总之别多管闲事。” 苏莞本想追进去,但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步,翻身向刚才逃出来的那个中年男子追去。 那名中年男子衣衫破旧,在人群中颇为显眼,正边走边叹气。苏莞追上他道:“这位大哥,你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中年男子吓了一跳,方才他在药铺里被伙计敲了一棍子,脑袋还疼着呢。听见苏莞喊,以为是药铺伙计追过来,撒腿就要跑。 苏莞无奈,只得又喊道:“我不是药铺的人。” 中年男子这才停下,转过身看着她道:“这位小兄弟,你找我有事?” 苏莞追到他跟前道:“方才我见你从药铺里逃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其实也不怪人家伙计,”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的孩子生病,光是给大夫诊费,就花光了我的积蓄。我就拿着药方想来赊一点药……” 苏莞听完事情经过,有些愤愤不平。 “他们不给药也就算了,为何要拿棍子打人?” “这家药铺原来不是这样的,”中年男子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以前在这里赊过药,所以这次又来,不知道换了主人。” “换了主人?”苏莞心中掠过一丝阴霾,“现在这家药铺的主人是谁?” “好像是苏太守的兄弟,叫苏横的吧?” 苏莞心中一动,原来苏横夫妇是把这家药铺霸占了。不过地契在她的手里,量他们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名中年男子还在继续诉苦:“苏太守在的时候,我来赊药,药铺都不会为难我。我后面有了钱,也会把药钱亲自送来。现在换了主人……” 苏莞道:“你把药方给我看看,我是大夫。” 她对药材的习性都了如指掌。看过药方,她马上便清楚孩子需要用什么药。直接从药房里取了药出来递给那人,并告诉了如何服用。 那中年男子见她说的和当初看诊的大夫一样,知道她确实是个大夫,喜出望外,想要拿药又不敢伸手:“可我手头现在没钱。” “没关系,”苏莞把药包塞给他,“先拿药给孩子治病,再耽误的话孩子可能就有危险了。回头你有钱了就送到这个药铺里就行。” 只要地契在她的手里,这个药铺就是她的,只是暂时让苏横夫妇霸占了。让这个人把药钱送到药铺很合适。 中年男子吃了一惊:“原来你……你是这个药铺的大夫啊?” “对,快走吧,”苏莞催促道,“先给孩子治病去。” 她送走中年男子,转身正打算往那个药铺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总算找到你了!” 第92章 西戎可是万万不能去的 苏莞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身看向来人。 来人竟然是鲁纳。 她疑惑地问道:“是鲁大哥?” 数日不见,鲁纳的脸上多了以前不曾有过的意气风发,好像发了什么横财似的。 鲁纳一见到苏莞,激动地跑了过来。 之前他从白芷依那里得知苏莞才是神女的消息,离开上京,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北将军府去找苏莞。 将军府的侍卫见过他,知道他是苏大夫的朋友,便告诉他苏大夫已经离开将军府去林源村了。 鲁纳追到林源村,和村民一打听苏大夫,才知道苏大夫又去了绥阳县。 他一路紧追来到绥阳县。苏莞前脚到,他后脚就跟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苏莞。 苏莞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鲁纳走到近前,刚要习惯性地抬手去搭苏莞的肩膀,突然想到苏大夫可不是以前的苏小弟了,忙收回了手,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之色,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苏姑……大夫,我……我有事找你帮忙。” 差点把苏大夫的身份说出来,苏大夫既然能允许白芷依冒充她的身份,那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他看了一眼周围,幸好附近的路人都没有注意他们,心里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莞看他一脸的紧张,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问道:“什么事啊?” “我们去僻静处说。” 鲁纳搓了搓手,神色紧张地指着大街旁边的小巷,就怕苏莞啥都不问,先一口给拒绝了。那可是封侯的机会。对他来讲,那不是咸鱼翻身,那是鲤鱼跳龙门,一飞冲天,光宗耀祖啊。 苏莞见他神秘兮兮地,便跟着他走到小巷里。 “是这样的,”鲁纳见四周无人,放低声音说道,“上次苏大夫给我的药,我拿给大王用了,大王用了效果极好,特派我过来请苏大夫去见一见我们的大王。” 苏莞听后,本能的拒绝:“不,不去。” 西戎那里她又不熟悉,人生地不熟的。何况魏景濯最近频繁的军事调动,必定是想对西戎有大动作的。 她这个时候去了,不是去送死吗? 上次送给鲁纳药丸,不过是因为她恰巧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才给了他那些药丸来顶替。 这次她最多再给鲁纳一些药丸就是了,去西戎是万万不行的。 鲁纳一听苏莞拒绝,慌了手脚。追在她身后道:“苏大夫,大王特地派我来请你过去,你不必担心个人安全的。我不是也跟你去过西北将军府么。” 苏莞不回答,出了小巷,先看了一眼那家药铺的位置,确定是原主母亲留下的铺子,如今正被杨氏夫妇霸占着。 看来先得寻个日子把铺子拿回来才行。 她回头跟鲁纳说道:“你们大王的病,长期服用我的药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她说的是事实,西戎大王的心疾只能用药物暂时控制,想要彻底治愈,可能得需要手术,可这里的环境根本做不到。 她去了也是无用的。 鲁纳不相信苏莞的话。如果苏莞真的是神女,就一定能治好大王的病。以为她只是不想去西戎,他追着劝说道:“苏大夫,这次大王派我来就是来请你过去,若是你能治好大王的病,大王一定会给你重重的封赏。赏金可不是几十头牛羊能比的。” 苏莞睨了他一眼:“你们西戎若是真大方,就不会对大晋虎视眈眈了。” 何况魏景濯最近忙碌得很,她隐隐地能猜到他在做什么,八成就是在准备对西戎的战斗。 两家过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来了,她才不要去送人头。 至于封赏,就算再多,那也得有命要。 “鲁纳,”苏莞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我也无法。药我可以卖给你们大王,但让我亲自去一趟,还是免了吧。” 鲁纳见她态度坚决,是真的不打算跟他回西戎,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若是没有完成大王派来的任务,他也怕回去不好跟大王交代。 鲁纳不放弃,继续劝说道:“苏大夫,只要你跟我去见大王,到时候大王给我的赏赐,我都让给你。” 他们西戎对有功之人的赏赐最好便是土地和牛羊,他都可以让给苏莞。 苏莞仍然不为所动,她牵过自己的小毛驴,翻身跳了上去,一边往林源村方向走去,一边跟鲁纳说道:“鲁纳,你看我像缺那点银子的人吗?” 鲁纳心想:“你还真缺银子,要不然也不会拿药丸来抵我牛羊的银子。”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肚子里说说。 现在的苏大夫身份不一样了,是神女,他可不想得罪,无论如何也要恭敬些。 苏莞见鲁纳一脸为难,好心地跟他说:“鲁纳,你回去就跟你们大王说,我这里的药可以随时供应,只要他有银子来买就行。” 这次她可不会如上次那样轻轻松松地给鲁纳药丸了。 她要西戎大出血。 既然西戎的军队敢来大晋抢掠,那就把抢来的连本带利给她吐出来。 她假装从袖子里拿药,实则是她早已偷偷从药房里拿出来的药丸。 这次只有三粒,她看了一眼鲁纳,把小瓶子扔了过去:“给,拿去给你们大王服用,下次记得带银子过来。” 鲁纳赶忙接住瓶子,真怕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 当瓶子落在手中时,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揣进了兜里,正想要去追苏莞,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骑着小毛驴飞快地跑远了。 看来苏大夫是真的不想跟他去见大王,连毛驴也不想去,居然跑这么快。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番,心想还是算了,反正至少有药在,想必大王也不会责怪他。 他转身去找到自己的马,骑上马出了绥阳县,向西戎方向赶去。 就在鲁纳离开不久,几个西戎人突然出现在此地。 其中一个西戎人对一个脸上蒙着头巾的西戎大汉道:“万夫长,神女不愿意跟着鲁纳回去。可鲁纳拿到了药,回去的话大王肯定要给他赏赐的。” 蒙面的大汉道:“这赏赐轮不到他。我们追。” 几名西戎人上了马,循着苏莞的方向骑马追去。 苏莞的毛驴慢,西戎人的马快。就在苏莞要到达林源村时,几名西戎人追上了她。 见到几名西戎人纵马将她前后围住,面色不善,苏莞心中大吃一惊。 难道鲁纳中途反悔,派西戎人来抓她了? 她连忙从怀中取出信号弹,正要释放。一名蒙面大汉速度飞快,纵马冲到她的身后,抬手把她从小毛驴上给扯了下来。接着一掌砍在她后脑上,让她晕了过去。 第93章 别狡辩了就是你干的 陆昭发现苏莞的小毛驴时,已经是晚饭之后的事了。 苏莞到太阳落山还不回来,她并没有多在意。也许苏莞是在绥阳办事,就在绥阳县客栈直接住下了。 她吃过晚饭后,下山到林源村办事,在路上突然看到一头小毛驴孤零零地在路边吃草,她认出正是苏莞骑着的那头小毛驴。 毛驴在,人却不见了。 起初陆昭以为苏莞是进了林源村,到村子里一问,村民们都说没看到苏大夫。她这才慌张起来,连忙牵着毛驴去找陆母。 陆母听后着急起来,说道:“苏大夫去哪里都骑着毛驴,怎么可能撇下毛驴自己一个人走。” 陆昭也慌了手脚,道:“娘,苏大夫不见了。我们要怎么办?” 陆母岁数大些,到底还是见过一些世面,对她道:“我们两个女人家能做什么,你快去找赵将军,把苏大夫的事情告诉他。” 陆昭连忙去找赵将军。赵将军听后也紧张起来。他要坐镇山寨无法分身,一方面派人立刻去通知在西北大营的魏景濯,一方面给陆昭派了二十名士兵,让她带着士兵去找苏莞。 士兵们来到林源村外发现小毛驴的地方,在地上仔细查看,发现有很多马蹄印。可马蹄沿着大路走了一段便拐了出去,无法继续追踪。 “好像有几匹马,”一名士兵对陆昭道,“陆姑娘,苏大夫应该是遭遇不测了。她早先去哪里了?” 陆昭道:“她说要去绥阳县一趟,看看她家什么……什么铺子来着。” 那名士兵对她道:“我们现在去绥阳县,也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陆昭急道:“她不会有事吧?” 士兵安慰她道:“陆姑娘放心,地上并没有发现血迹,对方应该不是谋财害命的山匪。再说能骑得起马的人,是山匪的可能性很小。是绑匪的可能性比较大。” 陆昭着急,带着士兵连夜赶往绥阳。到了绥阳县城,士兵们分散开来四处打听苏莞的下落。 问了数十个路人,都说没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陆昭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名士兵带着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来到她跟前,对她道:“陆姑娘,这个人说他见过苏大夫。” 陆昭连忙问道:“你说你见过苏大夫?” 那人道:“见过,见过。他中午的时候和我还说过话。我儿子生了重病,他给了我药……我从邻居那里借来了药钱,正要去药铺还钱呢。” 陆昭不想听他在那说没用的,问道:“苏大夫和你说过话后去了哪里?” 那人道:“那时我都走远了,不过我回头看的时候,看到他好像在和一个西戎人在说话。” “西戎人?” 陆昭心中一跳,追问道:“那个西戎人什么样子?” 那人把他见到的西戎人模样形容了一遍,又补充道:“他和苏大夫先是去小巷里,不知说了什么。后面苏大夫出来,他就追在苏大夫身后,好像在哀求。不过苏大夫骑上毛驴走了。那个西戎人也骑上马走了。至于后面……我着急回家给儿子送药,就没继续看。” 陆昭心中隐约觉得,那个西戎人应该和苏莞的失踪有些关系,问道:“那个西戎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幽州方向。”中年男子指给她看,“中午就走了,现在已经走出半日路程了。” 陆昭从怀里摸出几十个铜板丢给中年男子。道:“多谢你提供的消息,你去忙吧。” 中年男子看她神色慌张,身边又有不少大晋士兵,问道:“苏大夫不会是出事了吧?” 陆昭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把士兵叫回来,大家上了马,出了绥阳县,一路向幽州狂奔。沿途注意西戎人打扮的人。 他们找到鲁纳的时候,已经到了拂晓。 鲁纳正在路边一个早点摊子吃早饭。 他从上京追到西北将军府,又追到林源村,绥阳县。一路风尘仆仆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这回好容易在路边看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下了马,坐下来点了一盘包子,一个羊杂汤。刚把包子掰开,瞅了瞅里面是什么馅,一群大晋士兵就拍马赶到。 鲁纳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连忙把包子放下,起身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骑在马上的少女一指他:“就是他,满头辫子的,错不了。” 大晋士兵们飞身下马,五六个人一拥而上,把鲁纳直接按倒在地,拿绳子就捆。 鲁纳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我是平民百姓,抓我干什么?” 陆昭道:“你还有脸说。快说,你把我苏姐……大夫抓哪里去了?” 鲁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你说什么啊,你说的是苏小弟吗?她啊……她和我分手后就自己走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 陆昭喝道:“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苏大夫肯定是你给抓走的。我在绥阳县问过了,有人看见你央求苏大夫,苏大夫没答应,你就找人把她抓走了。” 鲁纳一听,叫起屈来:“冤枉啊。如果真是我抓的她,我就得和她在一起。你看我就自己一个人。” “你们分头走的,怕我们追。” “简直是百口莫辩,我真没抓苏大夫啊。我和她还是朋友呢!” 陆昭见鲁纳死活不认账,心中急躁起来,跳下马拿着马鞭来到鲁纳跟前:“你这个西戎人狡猾得很,不肯说实话。不给你一点苦头吃,你就不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鲁纳见她把马鞭扬起来,知道这东西抽在身上可疼了。他被绳子捆住,无法抵挡,连忙喊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说苏大夫被人绑走了,是在哪里发生的?” “林源村外两里远。” “能不能带我去那里看看,”鲁纳道,“我也许能帮上忙。” 陆昭有些犹豫,看向身旁的士兵。之前给她出主意的士兵道:“陆姑娘,有我们在,他跑不了。我们带他去找主公,主公也许知道怎么办。” “对对,”陆昭一拍脑袋,“我们去找公子,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不用找,我来了。”伴随着马的嘶鸣,一个清冽孤冷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第94章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苏莞是被晃醒的。 抬起手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简陋的马车的车厢里,车厢晃晃悠悠似乎正在前进,车轮嘎吱嘎吱地响着。 手脚都没有被捆绑住,身上也没缺少什么,嘴里也没塞布团之类的。 那些西戎人是谁?要带她去哪里? 她首先想到的可能是鲁纳的手下。可转念一想,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从她和鲁纳打交道的经历来看,她觉得鲁纳虽然爱财,却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既然拿着她的药离开了,就不会背地里搞偷袭这种伎俩。 难道是两国边境流窜的山匪之类的? 真要那样,她现在的情况绝对要惨上很多。感觉也不像。 她走到车门前,用手轻轻推了推车门。车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她只得回到车窗跟前,把窗帘掀开一条缝隙偷偷看向外面。 一名西戎人骑着马和马车并行,路边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大晋城镇的景色,而是空旷的草原。几朵白云飘在湛蓝的天空中,冷冷的阳光照着起伏不断,黄绿相间的草海,反射着点点金光。 从太阳的方位判断,马车是在向北行驶。 艾玛,出国了这是。 放下窗帘,她又到车厢另一边偷偷掀开窗帘观察,看到同样有位骑马的西戎人跟在车旁边。就算她真有勇气从窗户爬出去,也肯定逃不走。 她叹了口气,放下窗帘坐回座位。 逃是肯定逃不了的,她的公寓里也没有什么自动武器之类的枪械。药房里倒是有一些剧毒化合物,但从最基本的常识判断,外面这些西戎人肯定不会傻乎乎地喝她给的东西。 不知道魏景濯知道不知道她被绑走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救她的吧。 多想也是无用,只能先等着了。 她从公寓里拿出平板电脑,继续追剧。 这部仙侠电视剧是她穿越前下载好的,穿过来后看了十几集,剧情大概演了一半,今天看第十六集。 这一集讲的是女主失忆了,忘记了两人之前的恩爱,给了男主一刀。男主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去抚摸女主的脸,结果女主一巴掌拍开,又给了他几刀,差点扎成筛子…… 看得苏莞眼眶发红,点开了下一集。 下一集,男主为了挽回女主的记忆,拖着受伤的身躯去和魔神搏斗。那个魔神十分强大,男主再次负伤不敌。这时男二出现,给男主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男主发誓放弃女主,男二就帮他打败魔神。 不出苏莞的预料,男主这样的深情人设怎么可能放弃对女主的爱,他果断拒绝了男二的诱惑,决定燃烧生命和魔神决一死战。 男主最终放出禁招击败了魔神,得到了恢复女主记忆的魔神内丹。但是由于他燃烧生命,只剩下三日寿命。他拿着内丹想去找女主,男二却在途中偷袭了他,抢走了内丹。 苏莞看得欲罢不能,大骂男二腹黑人设的同时,迫切想知道男主接下来的命运,于是又点开第十八集。 拖过片头,制作人员列表,剧情转到男二。男二已经找到女主,原来女主失忆居然是一个阴谋,男二就是让女主失忆的罪魁祸首…… 到这一集结尾,看到男二居然不让女主恢复记忆,苏莞才明白。原来男二根本不想让女主恢复记忆。 苏莞在心里大骂男二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奇怪。 伟光正的男主在她心里没留下什么东西,唯一的印象就是总板个脸,高冷的恋爱脑。而腹黑狡诈的男二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男二做事的手段,残忍又狡猾,和他小奶狗的外表完全不搭。 她想搞清楚为何男二不想让女主恢复记忆,便又点开第十九集,拉过片头,演职人员列表,看到男二正和女主在说话,这时…… 平板没电了。 她意犹未尽,把平板放在公寓里充上电,打算等充满了就继续看下一集。 车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好像有成百上千的战马在靠近。 她连忙站起来,趴在车厢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男子声音在车外响起:“万夫长,大王已经知道你接到了神女,特命我率骑兵前来护送。” 另一个男子声音回答道:“不用了,我亲自护送神女去大王那里。” 苏莞有些纳闷地挠挠头,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车厢里没有其它人,甚至还趴地板上看看座位下面有没有藏着人。 确定车里就她自己后,她搞清楚了一件事。 他们口中的神女就是她。 不过怎么可能啊,大家都知道白芷依才是神女。要抓也是抓白芷依,为什么她会当了替罪羊。 她一时想不明白,掀开窗帘,只见外面都是手持各色战旗的西戎骑兵,声势浩大,估计得有上千人。所有骑兵都围在马车外围,和马车保持同一个速度前进。感觉像是某种欢迎仪式。 在马车行进的前方现出一座军营,旌旗飘扬,低沉的号角声正在天空中盘旋。 方才那两个男子声音在马车的侧前方继续响起。 “万夫长,大王特意叮嘱过,要以上宾的礼节迎接神女。这辆马车不符合迎接上宾的规矩。” “我知道,若是马车太过显眼,也没法越过边境啊。” 苏莞听了两人的对话,在心里盘算。 鲁纳之前曾说过,大王吃了她给的药丸,心悸胸闷的毛病已经改善了。但药不够,所以才让鲁纳来请她过去。 现在从马车外的两个人讨论来看,大王对她这个冒牌神女是很敬重的,甚至特意派骑兵队来护送。 看来要想在西戎人的领地中求生存,只有把神女这个角色演下去才行啊。 转念又一想,明明就是自己的药把大王治好的,为何还要演,她不就是真正的神女吗?至于那个白芷依,连基本的医术都搞不明白,文凭也没她高。 想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把头发好好理了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她是神女了,这些伪装成男人的伎俩也是没什么用处了。 她把脸上的化妆都清理完后,马车停了下来。车门响了几声,好像锁头被撤掉了。 又过了片刻,一个略显苍老,中气不足的声音在马车外远远地响起:“西戎王丹莫吉,恭迎神女。” 话音落下,马车的车门被哗地一下拉开,阳光直直地照在苏莞的脸上。 她有些不习惯刺眼的阳光,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这时她才注意到,一条大红色的地毯从车厢的尾部展开,一直通向前方豪华的金顶白大帐。 在地毯的两侧,是整整齐齐排列开的西戎士兵。每个士兵都握着一杆旗帜。在地毯尽头,数十名西戎将领把一个人簇拥在中间。那人正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躬身。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下车没有别的选择了。便扶着车门走下马车。 当她的脚踩在地毯上,周围立刻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恭迎神女。” 所有人都跪下来,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了。 第95章 神女的要求 “你……你真要去我们那里?” 鲁纳看着打扮成西戎人模样的魏景濯,结结巴巴地问道。 眼前这个男人,即使是穿着最普通的西戎人的衣服,但依然散发着上位者的气质。他这个“主人”看起来更像个跟班。而魏景濯这个“仆人”才像真的主人。 “阿莞被你们的人抓走了,我自然要去救。”魏景濯淡淡地回答,语气轻松得像要去亲戚家串门。 鲁纳道:“万一让人知道你就是玉面将军,不但你得死,我也得死啊。” 魏景濯没有理他,而是出了客栈的房门。一名士兵牵过两匹战马,把缰绳递给魏景濯。 旁边的陆昭上前道:“公子,我知道你惦记苏姐姐的安危,可西戎和我们正在交战,你孤身一人前往西戎,实在太危险了。不如去西北将军府找大将军商量出兵。” 魏景濯扳了扳鞍,对陆昭道:“如果我们这边出兵,阿莞一定会陷入危险。我和鲁纳去,反而不会惊动对方。” 鲁纳抱着弓箭和剑追出来道:“你想的倒美。苏姑娘要是被我们的人抓走,只能是送到大王那里去。你就算能进入我们大王的军营,又怎么救苏姑娘出来。军营里可有成千上万的士兵。” “先到那里,然后见机行事就是了,”魏景濯毫不在意地回复鲁纳后转向陆昭,“陆姑娘,我要交代的事项已经都放在这手书之内了。等我和鲁纳出发,你务必要将手书传给大将军。” 陆昭见他去意已决,只好握住手书道:“公子放心,我们这就去找大将军。” 魏景濯赞许地对她点了点头,扳鞍上马,对鲁纳道:“鲁纳,上马。” 鲁纳还有些不情不愿,嘟嘟囔囔把弓箭和长剑挂在魏景濯的马鞍两侧,也纵身上了马,两人一同往幽州城的北门赶去。 陆昭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对身旁的士兵道:“公子实在太仓促了。万一那个鲁纳把他带到西戎人的大营里,说出他的真实身份怎么办。” 士兵道:“陆姑娘不必担心。我们赵将军说过,主公看人极准,他绝对有把握鲁纳不会出卖他,才敢这样去的。” “是真的吗,看人极准?” “也……也不完全是吧。听赵将军说,主公也有过严重走眼的时候。” 陆昭听得心惊肉跳,追问道:“看谁看走眼过?” “苏姑娘。” …… “大王,若是要让我治好你的心疾,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金碧辉煌的王帐内,苏莞一脸郑重地对西戎王丹莫吉说道。 丹莫吉举着酒杯,捋着颌下淡黄的胡须笑道:“本王掌控西戎所有部族,神女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大王要答应,从此不再入侵大晋领土。” 话音一落,帐内原本喧闹不已,瞬间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西戎将领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转头看向丹莫吉。 苏莞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出口,后果是不可预料的。但她不能含糊其辞。 她绝不会救一个践踏大晋百姓的西戎暴君。这不是个人恩怨,这是做人的底线和原则。 丹莫吉听后,露出沉思的神情。 他之所以集结西戎军队,就是因为他知道了玉面将军被万夫长鲁邦射伤,此时正是进攻大晋的最佳机会。想不到神女来了居然提出这样一个条件。 他还没有张口,鲁邦霍地站了起来,拍着腰间的战刀:“大王,休听这个女子胡言乱语。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的军队停止前进。” 苏莞冷笑一声:“我是神女,唯一能救你们大王的人,这已经验证过了。” 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相貌和鲁纳相似的男人,就是绑架她的人。是鲁纳的大哥,也是西戎军的万夫长。 本来就对他背后下黑手的行为一肚子气呢,这个家伙居然跳出来找不自在。 鲁邦举起双手对周围的将领道:“你们大家都看看,区区一个大晋女子,居然敢呼喝我们大王。” 帐内的西戎将领有几个人已开始点头。 苏莞见他鼓动其余人,若是继续让他说下去,形势对自己肯定不利。她马上站起来顶回去:“你想说什么。大王让你郑重地对待神女,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丹莫吉目光闪动,看向鲁邦道:“万夫长,本王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请到神女的?” 鲁邦还未开口,苏莞已抢着说道:“怎么请的,一掌砍晕了请来的。现在我后脑勺还在疼呢。” “什么?”丹莫吉本来无精打采的双眸猛然睁开,“鲁邦,此事可是真的,你当真对神女不敬?” 鲁邦被苏莞逼得阵脚大乱,辩解道:“我弟弟请她,她不来……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苏莞绕过桌案,抬手指向他,“大王让你请我来,这是王命。你蔑视王命,分明是不把大王看在眼里。就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敢在大王面前谈论规矩?”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鲁邦哑口无言。 帐内的将领有数人也站起来道:“万夫长,大王的命令是神圣不可违背的,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神女。” “够了,”丹莫吉挥了挥手,制止帐内的嘈杂,“鲁邦,你虽然请来了神女,但却违抗了本王的命令,功过相抵,退下吧。” 鲁邦愤怒地握住战刀的刀柄:“大王,你是草原的雄鹰,怎么能被一个女子蛊惑?” “难道她说的是假的吗?”丹莫吉大声呵斥道。 鲁邦怒气更炽,但在大王面前又不敢发作,恨恨地瞪了苏莞一眼,转身大步走出王帐。 本来他和弟弟鲁纳争夺功劳,以为封侯稳稳到手,想不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禁深深怨恨起苏莞来。 苏莞见他这个捣乱的主终于走了,心中略安,回身对丹莫吉施了一礼:“多谢大王为我伸张。” 丹莫吉摆摆手道:“本王和大晋打仗确实不假。但本王对待神女之心,天地可昭,绝无虚假。” “那大王对我要求的回应是?”苏莞抬起头来看向丹莫吉。 丹莫吉沉思了片刻,对苏莞道:“神女,你若是能治好本王的心疾。本王愿意把查卡拉部落一块最肥美的草原地赏赐给你,你就是那块封地的主人。那块封地方圆百里,靠近你们大晋的幽州,长着最好的牧草。” “不,我要你停止和大晋的战争。”苏莞寸步不让。 她如今玩的游戏,和当初她用剪刀威胁杨氏如出一辙,那就是:对方到底要不要自己的命? 尤其是只有她的药可以救西戎王,其余谁来都不好使,白芷依也不行。 这个筹码,比当初的剪刀威力大多了。 “神女,如果你治好本王的病,”丹莫吉指向北方,“我会赏赐你一百名仆人,二十名美女。你会住在最豪华的帐篷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帐篷外,牛和羊会像星星一样撒满草原,所有这一切都是属于你的。” “撒满草原?”苏莞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这大手笔的赏赐,可是她从没听过的。那是多少牛羊? 丹莫吉看她似乎有些心动,微笑起来,说道:“三千头奶牛,三千只绵羊。多到你可以用牛奶洗澡。” 苏莞倒抽一口冷气。 六千头,那是什么概念啊。鲁纳卖她六十头就把她乐够呛,这个是一百倍,一百倍啊。 她差点就点头答应了。但当她脑海中掠过西戎人攻打幽州,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又强行把这巨大的诱惑压了下来。 “大王,”她冷静地看向丹莫吉,“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双方罢战。” 不止一个人曾对她说过,西戎军队攻打幽州造成的破坏有多么惨重。 能用治好西戎大王,换来一方百姓的平安,她为什么不去做呢。更何况她在看过药房里的医疗设备后,心中已经想好治疗方案了。 一旦大王答应她的请求,她就可能面临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挑战——心脏手术。 第96章 神女考试太严格了 清晨,万里无云,微风不起。 西戎军营的点兵场上,四千名西戎士兵组成一个正方形。每个人都单手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一块白布,不知道白布下面盖着的是什么东西。 在点兵场最前面的高台下,众多西戎将领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士兵们,纷纷低声交谈着。 “神女是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用到这么多人?” “不清楚。这是大王的吩咐。凡是神女的要求,我们必须无条件听从。” “什么叫无条件啊,她要是让我们自相残杀,我们也得听么?” “别傻了,神女所有的做法都是为了给大王治病,你们看着就行了。” 这些士兵,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反应快,脑子灵的。苏莞吩咐过,听力要好,手指要灵活,不能反应迟钝,也不能容易走神。 大家正在窃窃私语,苏莞在几名侍女的陪同下翩翩走上高台。 她换了身西戎女子的服饰,充满异域风情,一上台便吸引了众多将领的目光。不少人都暗自在心里赞叹,不愧是神女,果然姿容无双。 苏莞站到高台中央,清了清嗓子道:“监管的士兵可以进场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意思,都看向广场外侧。只见一队队手持小红旗的士兵跑进场地里,站在托着盘子的士兵面前。每一个持旗子的士兵对一个托盘子的士兵。 整整八千人站在空地上,显得有些拥挤。 “好了,我之前和你们已经做了解释,”苏莞背着手在台上走着,“现在我再解释一遍。要给大王做手术,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有助手。这次就是选拔考试。至少要选出四名助手。” 所谓助手,就是和主刀大夫区别开的,负责在手术过程中提供各种必要器械的人。 “现在把你们托盘上的白布去掉。” 四千名士兵抬起手把白布摘下,露出托盘里的东西。 西戎将领们从没见过这种考试,都抻着脖子看最靠近的士兵,发现盘子里摆着不少东西,有树枝,有石子。树枝有带叉的,不带叉的,有皮的,没皮的。石子有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 苏莞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台下一位万夫长道:“万夫长,该你发言了。” 那位西戎万夫长站出来,对场内的士兵道:“各位勇士,这次考……考试不是考怎么和敌人作战,是挑选出能帮助神女为大王治疗疾病的人。能亲自为大王治病,这可是最高的荣耀。” 广场内的士兵发出呼喊:“愿为大王效命。” 苏莞看着士兵们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心想这位西戎王在士兵中还是蛮有威望的。如果治好他,他也能遵守自己的诺言,那就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好,你们也看到自己手中托盘的东西了,”她接着说道,“等下我会很快速地喊出要拿的东西的名字。你们要毫不耽搁地把我要的东西拿起来交给你面前的旗手。拿错的当场淘汰。”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士兵都紧张起来。 只要拿错一次就淘汰,这个考试可太严格了。 苏莞看出大家脸上的紧张,微笑着解释道:“你们不懂手术的危险性。在手术中一个微小的错误,都可能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我让你拿这个,你却拿了那个。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而且整个过程,任何东西都不允许掉在地上。有一样东西掉下,就算出局。” 她转过去背对点兵场:“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一时间空地上的士兵都屏息凝神,就连台下站着的西戎将领们也都齐刷刷地看向苏莞的背影。 “绿色石子!” 苏莞的声音又快又突然,但非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点兵场。就是最靠后的士兵也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连忙按她的要求去拿石子。 接下来便是红色的旗子刷刷地举起来,这代表淘汰。 第一次便当场淘汰了两千四百人。有六百人是太紧张把盘子碰掉地上的。有八百人是去拿绿色石子时手太快,把盘子里其余的东西碰到地上的。剩下的都是拿错石子的,极少数错拿树枝的。 还有几个士兵不服气,举着红色石子非说自己拿的是绿色石子。大家吵吵嚷嚷,还好有将领及时过来当场镇住。 苏莞亲自下台看了后才发现,这几个人都是红绿色盲,于是也淘汰了。 等她再站到台上,下面只剩下一千六百人。 西戎将领们看得目瞪口呆,其中有不服气的人,偷偷去找在王帐里歇息的西戎王诉苦。 “大王,神女考试刚开始,就淘汰了我们一半以上的勇士。这实在是太打脸了呀。这四千士兵可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一下子就少了一半。” 西戎王丹莫吉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道:“要给本王动手术,毛手毛脚的人怎么行。告诉士兵们,能被选为神女助手的人,士兵升十夫长,十夫长升百夫长,百夫长升千夫长。” 简单点说,就是直接升一级。 那名诉苦的西戎将领见大王说得明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马上出了营帐,把大王的决定通告在场的士兵。 眼见第一次就淘汰了一半以上的人,剩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了,一个个都紧盯着苏莞。接下来又听到大王官升一级的承诺,许多人更紧张了。 “带叉的树枝。” 一千六百个带叉的树枝几乎同时举向空中示意,然后交给面前持旗子的人。 这次大家全神贯注,没人失败。苏莞很满意,决定开始加难度。 “红色的石子,没皮的树枝。”她飞快地说了两个。 于是场上传来哗啦哗啦掉盘子的声音。不少人紧张过度,左手举起红色石子的同时,右手下意识地去拿树枝,导致盘子掉在地上。还有想两个一把抓,结果把无关的东西也夹起来的。 苏莞摇摇头:“你们慌什么啊,先把石子举起来示意,交给旗手再去拿树枝。我没让你们同时拿两个啊。” 她也不知道这帮士兵是不是紧张过头的缘故,但没办法,要挑选助手,就不能出错。 结果又淘汰了一千多人。 还剩下五百人时,苏莞还没等喊,就发现有两百多人出现了双腿发抖,无法站立的情况。仔细一查,原来是心跳过快,憋气过久导致的。 只是让他们做个拿东西的游戏就紧张成这样,这要是在手术现场,他们还不得当场昏迷过去。 心理素质太差了,淘汰。 最后剩下了两百多人。苏莞观察过大家的精神之后,发现不少人因为高度紧张都已经很疲劳了,便决定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下一轮选拔。 她还得借这个机会熟悉一下手术要用到的各种东西。 第97章 这位仆人大概饿了吧 中午,苏莞一回到自己的帐篷中,早就等候多时的两名侍女便立刻上前,笑盈盈地为她摘冠脱衣。 “主人今日考试可辛苦了。” “就是,忙活了一上午。奴婢已经准备了清喉利咽汤,主人可以先喝一盏汤……” 这些侍女都是西戎大王调拨过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足足二十名。有专门伺候穿衣的,有专门伺候洗漱的,专门负责膳食安排,还有专门负责传话的。 正如西戎大王丹莫吉承诺的,让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丹莫吉不允许任何西戎将领和士兵打扰她。 若是换了别人,可能会很享受这种被人伺候的感觉,苏莞却有些不适应。她不喜欢一群人看她睡觉,把这方面的侍女都赶出去,寝帐内只留她自己,外帐留了六名侍女三班倒服侍。 有需要时她只需要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侍女进来,这就差不多了。 她听到侍女说先喝碗汤,连连摇头道:“汤就不用了,我嗓子没事,我想吃手抓饭,加个炒青菜去腻。” 一位侍女把缀满珠链的头冠放在架子上,回头笑道:“奴婢猜到主人一定喜欢,早就安排下人杀了一只羊,这时候大概烤好了。” “真的?”苏莞走到寝帐门口,回头道,“让他们在饭里多放些羊排,再加一碗热牛奶。” 记得在穿越前,她去饭馆里吃手抓饭,一盘饭里就一块羊排骨,还是没肉的。那叫一个抠啊。 现在身处西戎,西戎王赏赐了她三千头羊,羊排要多少有多少。不趁机猛吃,都对不住她的胃。 另一位侍女笑道:“主人要吃多少羊排都有。若是嫌少,再让下人宰一只羊便是。” 侍女们离去后,苏莞自己纵身一跃,躺在厚软的床上,大大伸了个懒腰。 西戎王对她确实不错,该给的都给了。但有一样,在她治好西戎王的心病前,她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这座大帐看似豪华精美,侍女仆人成群,周围却都是西戎士兵的营帐,插翅难飞。 苏莞倒是不在意。俗话说的好,既来之则安之。 她躺了半盏茶时间,外面脚步声响,好像有人抬着东西进来。一位侍女掀开帘子进入,躬身道:“主人,午膳准备好了,要让下人们把东西端到寝帐里吗?” “别,”苏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我出去吃。” 羊肉好归好,就是味道比较大。若是端到里面,估计连睡觉都一股子羊膻味。 侍女服侍她洗干净了双手。来到外帐,一股烤肉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原来是两个男下人把一整只烤羊穿在铁钎子上抬了进来,放在餐桌上。 整只烤羊足足有二十斤,油星直冒,热气腾腾,一个菜就占了半张桌子。几位侍女正在摆其余的菜肴,各种蔬菜用精美的盘子盛着,围着烤全羊摆好,还有一大锅手抓饭。 苏莞在幽州曾宴请过鲁纳,也吃过各种羊肉做的菜。和西戎这里一比就显得小气多了。那边一碗羊肉汤面只放三四片羊肉,薄得都透明。这边直接端一只整羊上来,粗犷中透着豪放。 “主人,这是六个月大的小羊,肉质最为细嫩肥美。”一位侍女用干净的丝巾擦拭着割肉用的小刀,“您先坐下,奴婢给您先割一些羊腿肉,蘸着小料吃。” 苏莞舔了舔嘴唇,心里乐滋滋地想:“这么多羊肉,可以大快朵颐了。” 她坐下来,左边有侍女拿起酒壶给她倒热牛奶,右边的给她盛手抓饭。全程她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吃就行了。 男下人用锋利一些的大刀把整扇羊排拆下来,剁成两指宽的小块,堆了满满一大碗,倒在手抓饭上。 苏莞也不客气了,直接抓起一块羊排就放进嘴里,肥美的羊肉和齿间亲密接触,在舌尖绽开肉香。她满足地大口咀嚼着,左手抓了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右手捏了一个饭团跟进,腮帮子撑得溜圆。 侍女们都看得呆了,有个说道:“主人您不用急,这些菜都是您一个人的。可别噎着呀。” 苏莞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想:“该享受时就享受。在西北将军府那个破地方,连个茶水都喝不上。这里多好,洗脸都是用牛奶。” 她一口气吃了五块羊排,喝了半碗牛奶,胃口大开,接着又吃蔬菜打腻。 正吃得不亦乐乎,一位侍女掀开帘子进入帐中,躬身施礼道:“主人,鲁纳求见。” 按照西戎大王的军令,任何西戎将领和士兵,除非苏莞同意,否则一律不能来打扰。 苏莞放下手中的食物,把手一伸,旁边立刻有侍女端来温水盆。苏莞边洗手边道:“让他进来吧。” 她心里有些奇怪,按理鲁纳应该比她先回来的。怎么过了一整天他才回来? 侍女出去,不一时领着鲁纳和另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走入帐中。鲁纳还是那副打扮,他身后的仆人似乎为了防止风沙,用头巾遮着脸,只露出一对眸子。 苏莞一瞧见那人,又忧又喜。 魏景濯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居然和鲁纳一起来西戎军的大营里了。 她喜的是魏景濯这么短的时间便来找她,显然是把她放在心上。忧的是魏景濯身为西戎军最为忌惮的玉面将军,如果鲁纳直接告诉士兵魏景濯的真实身份,那魏景濯就在劫难逃了。 他真的太大胆了。该叫他莽撞好,还是莽撞好呢? 她正在愣神的时候,鲁纳已经单膝跪地,对她道:“尊敬的神女大人,小人鲁纳曾经用您赐予的神药缓解了大王的病症。现在得知您在这里,小人特地向大王请求前来觐见。” 苏莞见他这么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鲁纳要出卖魏景濯,他在西戎王那里就会这么做了。既然没有做,那就说明鲁纳是站魏景濯这头的。 她明眸流转,从鲁纳身上移到魏景濯的身上。恰好和魏景濯四目相对。 魏景濯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欣喜,诧异。好像没想到她会在这里活得这么滋润。 能在敌人的军营里大吃大喝,也是得有本钱的啊。 她笑道:“鲁纳你我久有交情,不必多礼。正好我在吃午饭,你和这位仆人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吃好了。” 既然魏景濯这么快就来救她了,先让他吃几顿西戎美食再说。 第98章 这个计划真吓人 “刺杀……” 魏景濯的话,让苏莞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好魏景濯早有提防,一把捂在她的嘴上。 苏莞眼珠慌乱地转动着,心中的惊骇不亚于一块巨石抛入平静的湖面。 她在饭后借口要洗澡,需要几个男仆人抬浴桶,把魏景濯留下来。想不到魏景濯居然提出了刺杀西戎王丹莫吉的计划。 说真的,这个计划太吓人了。 “这里是西戎军营,要是声音大了被外人听见,你我就死定了。” 魏景濯把嘴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警告。 苏莞当然知道厉害,连连点头,魏景濯这才把手放开。道:“把手术安排在晚上。术前不是要对西戎王进行全身麻醉吗,在那时候把毒药注射进他的身体里,然后找个借口离开。我在营地里放火制造混乱,抢一匹马带你……” 他话还没说完,苏莞已紧紧抓住他的手:“阿瑾,真要杀他么?” 计划听起来是可以执行的,但她觉得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两个人肯定都要死。 魏景濯面色先是一冷,待望向她的双眸后,似乎是被她清澈的目光软化了,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我之前率骑兵去偷袭西戎人营地,其实就是为了刺杀西戎王。结果你都知道了,我们斥候的消息是错的,西戎王根本不在那里。我们遭到敌军追击,我也中了敌将一箭。那个敌将,就是劫持你的鲁邦。” “原来是他啊,”苏莞恍然大悟,“鲁纳的大哥。” 魏景濯握住苏莞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道:“阿莞,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我们杀死西戎王,敌人失去他们的统帅,就会不战而乱。我已经安排骑兵伪装成西戎人,正往这里赶。趁着敌人混乱时进攻,一战可定胜负。” 苏莞听他说完自己的计划,幽幽地说道:“原来……你不是来救我的?” 魏景濯刚要摇头,苏莞用拇指和食指揪住他的肋下皮肉,直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 “阿莞,疼,”魏景濯抽动了一下嘴角,低声道,“别拧,我可以给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知道西戎王找我是为了治病,所以你根本不担心我的安危,你只想利用我来刺杀西戎王是不是?” 苏莞气鼓鼓地瞪着魏景濯,手下又加了一把劲。 “阿莞,你听我说,”魏景濯伸出手想摸她的脸颊,被她一巴掌拍下去,只好苦笑着收回手,“西戎人常年攻打我们大晋,幽州百姓苦不堪言,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你轻点……我们有这么好的机会杀死西戎人的大王……哎,别用力了,真的很疼。” “你就装吧。被箭射在胸口上,那么大的伤口你都没叫唤。” “可你掐得比狼牙箭还疼。” 苏莞见魏景濯直皱眉,心中一软,松开了手,又给他揉了揉:“我劲真有那么大么?” 魏景濯舒展了双眉,认真地道:“我自然是关心你的,否则我怎么会一个人进入敌营来找你。” 这个解释苏莞倒是相信的。 魏景濯敢乔装打扮孤身进入西戎军的大营,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胆量。姑且相信他好了。只是有一点,她必须告诉魏景濯她和西戎王之间的约定。 “阿瑾,西戎王已经答应我,只要我给他治好心疾。在他有生之年,西戎绝不进攻大晋。” 魏景濯眉头一挑:“他真这么承诺你的?” “千真万确,当着所有西戎将领的面对我承诺的,”苏莞用力点头,“阿瑾你可能不清楚,西戎士兵很敬重他们的大王。我们杀死丹莫吉,就算能取得一时的胜利,西戎人只会更仇恨我们,他们会选出新的大王,会更疯狂地攻打我们的城市。长远来看,我觉得让西戎王活着才是对的。” 魏景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直到苏莞说完,他才点了点头。 “如果这真是西戎王的承诺,”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说的是正确的。” 苏莞高兴地道:“那就不用刺杀了?” 魏景濯抬起手放在她的头顶摩挲着乌黑的长发,目光里带着一丝敬佩:“阿莞,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长远的目光。我以前都没发现……” “原来你以前认为我是个大草包?”苏莞接过话茬,“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不是,别误解,怎么又掐我……” 苏莞手下毫不留情:“这就是你小瞧夫人的下场。我换另一边拧,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阿莞,你看……我得马上离开了。嘶……如果一直在这里,绝对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苏莞本打算继续拧,魏景濯这句话倒是一下子提醒了她。 澡盆非常重,侍女们不能胜任,让男下人帮忙抬进来倒是正常的。但抬进来之后有个下人一直迟迟不出去,肯定容易让人怀疑。 她松开手,推了一把魏景濯道:“快走,我要洗澡了。” 魏景濯深情地看了她一眼,正要转身去取挂在帐门口的头巾,帐外忽然传来一个侍女惊慌的叫声。 “主人,不好了,主人!” 听声音那个侍女竟然要直接闯进来。 苏莞吃了一惊。魏景濯的头巾放在门口,要去拿显然来不及了。侍女看见他的脸就一定能认出他是大晋人,那就全完了。 她急中生智,上前双臂一搂魏景濯的后颈,直接把他搂进怀里,让魏景濯的脸紧紧贴住她的胸膛。 魏景濯只是愣了一瞬,似乎马上就明白过来,双手抱住了她的腰上下抚摸起来。 这时侍女已冲入帐内。 看到眼前的旖旎场景,侍女差点当场瘫倒。 神女大人竟然满脸通红地和个卑贱的男下人紧紧搂抱在一起。那个下人的脸居然……贴在神女的胸脯上。 怪不得其余男下人都出去了,就这一个没出来,敢情是神女看上他了。 光看外表是真看不出来,原来神女私下也是个欲求不满的女子。 她张口结舌地道:“主……主人,打扰了!那个……万夫长……” 苏莞不理她,装作陶醉的样子,摸着魏景濯的手臂:“你们查卡拉部落的男人,都有这么强壮有力的手臂么?” 魏景濯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苏莞转向侍女,瞪起眼:“你是不是没眼力见,还不快点滚出去!” 侍女更慌了,连连鞠躬:“奴婢这就滚。可是……可是万夫长鲁邦朝这边来了。” 苏莞心脏本来就跳得厉害,现在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了。 鲁邦曾经和魏景濯对战过,就算魏景濯带上头巾遮住脸,鲁邦只看身形八成也能认出他。 更何况西戎王有令,任何西戎将领和士兵,没有她的同意都不能进入这里。现在鲁邦居然违反大王的军令直接闯进来,来意绝对不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侍女道:“还愣着干什么。我根本没有邀请鲁邦,他违反大王的军令,快点去找大王!” 侍女见苏莞神色紧张,却理解错了。以为神女是在偷男人时被发现才表现得这么不自然。 其实神女想要男人就直接说啊,何必偷偷摸摸地。 看见侍女起身跑出门口,魏景濯立刻起身就想往外走。苏莞一把拉住道:“阿瑾,现在不能出去。鲁邦正朝这边来,万一他能认出你来就全完了。” 魏景濯抽出一把刀:“我把帐篷划个口子从后面出去。” “别傻了,划个大口子人家看不见吗。”苏莞一边抱怨一边看向帐内。 帐内家具不少,有个衣柜,是用来装她日常服装的,可以藏人。还有一个箱子,里面是放被褥的。最后还有一处,是刚才几个下人和魏景濯合力抬进来的浴桶,魏景濯也能藏进去。 涂着红漆的木浴桶非常大,高度到她的胸口。里面温水到她的腰部,热气腾腾,水面撒满了红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快进去。”她一指浴桶。 帐外传来侍女们惊慌的叫声:“万夫长,你不能进去。神女现在不方便……” “滚开!”鲁邦粗鲁的声音就在帐外响起。 魏景濯跨入浴桶,深吸一口气后潜入水中,与此同时苏莞把大箱子里的被褥全都抱出来抛在一边,合上箱子。接着她把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都脱掉,跨进浴桶缓缓坐了下来。 才坐实,鲁邦已经掀开帘子闯了进来。 第99章 每笔账都记本上了 鲁邦让过一个脚步匆忙的侍女,气势汹汹地向神女的帐篷走去,几名士兵跟在他的身后。 沿途士兵都知道他是万夫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鲁纳紧跟在鲁邦的旁边,汗流浃背,不停地解释道:“大哥,我和你说过了。这个下人是我出发时带的,我要去请神女,一个人总归是不方便。” “你当我是瞎子?”鲁纳转过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满口的酒气直接喷在鲁纳脸上,把鲁纳熏得晕头转向,“你走的时候,明明是一个人出发的。” 他被大王训斥,一直在帐篷里独自喝酒生气。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得知他的弟弟鲁纳带了一个下人回来了。他虽然醉意十足,脑袋还算清楚,忽然想起来当初鲁纳走的时候是没带下人的。 那鲁纳带回来的人是谁呢? 他去找鲁纳询问,越问越觉得有蹊跷。主要是鲁纳表现得太过于紧张了,而且说得含含糊糊,感觉不正常。 换作别人他就直接拷打了。鲁纳是他弟弟,他不想给别人他虐待弟弟的印象,才带人来找。 鲁纳勉强笑道:“我开始确实没带下人,但后面觉得没排场,我好歹也是大王派出去的使者,就临时叫了一个。大王也说过允许我随意调派金钱和人手,我没做错什么吧。” 要是让大哥发现是他把魏景濯带进军营来的,魏景濯被砍头,他也绝对好不了。 这种情况下除了死撑没有别的办法。 鲁邦哼了一声,松开他的领子,停在帐篷门口,问跟随的士兵:“那个人在神女的帐篷里没出来,对不对?” 一位士兵回答道:“万夫长,好像神女确实留了几个男下人帮她做些事,说是要抬什么东西。出没出来属下并不清楚。” “没关系,我进帐篷去搜一下,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 鲁邦狞笑一声,大步向帐篷里走去。 鲁纳觉得自己腿肚子都要转筋了,又不知道魏景濯有没有离开。心中七上八下,不停地在心中祷告。 苏莞的侍女们见鲁邦居然不顾大王的命令,直愣愣地往里闯,纷纷拦住,惊慌地叫道:“万夫长,你不能进去。神女现在不方便……” “滚开!” 鲁邦伸手一把将挡在他前面的侍女推开,对身后的士兵和鲁纳道:“你们都守在门口。”说完他便掀开帘子进入帐内。 帐篷里飘着淡淡的水雾气,地上散落着女子的衣衫。鲁邦一眼便看见了浴桶里的苏莞。 苏莞整个身子都没入水中,只露出脑袋,愤怒地注视着他:“鲁邦,你竟敢闯入我的帐篷里。太过分了!” 若是换了平时,鲁邦还知道点进退。现在酒意上涌,他连天王老子都敢惹,哈哈笑道:“鲁纳的那个下人在哪里?神女不是留他吃饭了么,为何不见了?” 苏莞怒斥道:“自然早就走了。我现在正在洗澡,这里怎么可能有人。还不快点出去!” 鲁邦知道她没穿衣服,不敢从浴桶里出来。握着腰间的战刀,目光扫过整个帐篷,落在帐篷角落放被褥的箱子上。 箱子是藤条编织,大小足可以容纳一个成年男子。箱子的旁边是散落一地的被褥,似乎是匆匆忙忙从箱子里拿出来抛在地上的。 他面有得色,瞟了苏莞一眼,抽出战刀慢悠悠地向箱子走去。 苏莞方才刻意把箱子里的被褥拿出来丢掉,就是要给鲁邦一个错觉——箱子里藏人。见他果然上当了,心中欢喜,嘴上却道:“你要干什么,我让你出去你听不见吗,你不要过去。” 她这么一说,鲁邦更加相信箱子里藏着人了。笑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王想让你给他治病,才对你言听计从。我可不会听你的。” 苏莞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把鲁邦这句话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正要继续和鲁邦对线,面前的水缓缓转动,魏景濯头顶着一堆花瓣从水中冒了上来。 幸好浴桶很高,鲁邦离得又远,看不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苏莞见魏景濯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以为他是憋气憋的,连忙按住他的头顶以目光示意。 魏景濯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回水里。 鲁纳已经走到箱子跟前,用刀背在箱子上磕了磕,转头看向苏莞,笑道:“神女,这些被褥怎么都扔在外面,不放进箱子里呢?” 苏莞道:“我嫌弃这些被褥不够柔软,想找个软褥子铺床,有问题吗?” 鲁纳哈哈一笑:“你们大晋有句俗话,叫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就是说的你这样的人,只有嘴是硬的。” 说完他用刀尖一挑箱盖,啪地打开箱子。 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箱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人藏在里面。 苏莞忍不住笑道:“万夫长,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何不相信呢。你在我这里纠缠不休,如果大王知道了会如何惩治你,你知道吗?” 鲁邦本来就生这个气呢,苏莞一提,他更愤怒了。 “你这个死丫头,仗着我们大王有求于你,就敢随意呼喝我们的士兵,还敢要挟我这个万夫长……” “他叫我死丫头。”苏莞又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了一笔。 鲁邦骂了一通,回头又看向衣柜。 帐篷里除了箱子,就是这个衣柜能藏人了。衣柜足有一人高,里面藏三个男人都不成问题。 他拎着战刀一步步向衣柜走去。 “你干什么,”苏莞叫道,“衣柜里都是我的私人衣服,有外衣,还有贴身衣物。你莫非对女子的衣服感兴趣?” 鲁邦头也不回地道:“我就是感兴趣,我就是要看。” 苏莞又在心里记了一笔:鲁邦承认自己喜欢穿女人衣服,他是个变态。 她担心魏景濯在水下憋坏了,伸手入水,在水里左右摸。等摸到魏景濯的脸颊,这才发现他正好蹲在自己双腿中间,气得差点又想拧他一把。 强忍住揍人的举动,她示意魏景濯浮上水面再吸一口气。 先渡过眼前这个难关,有什么账留着后面算。 鲁邦来到衣柜前,把刀抬起来,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拉柜门,把柜门打开。 柜子里是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女子服饰,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挂着。他把刀伸进去,挑开衣服仔细查看,看有没有人藏在衣服后面。 “你拿刀乱划拉什么,把我的衣服都划破了,”苏莞喊道,“这些衣服都是大王赏赐给我的,你居然把大王赏赐我的东西都给损坏了!” “只有大王才把你当回事,”鲁邦没发现有人藏在衣柜里,有些气急败坏,“你是在我们西戎的地盘。要不是大王罩着你,你只能做我们西戎人的奴隶。” 苏莞在心里又记了一笔:鲁邦这个混蛋,居然敢把神女当奴隶使唤。还肆意毁坏大王赏赐的物品。 鲁邦气冲冲地走到帐门口,对门外的士兵道:“刚才可有人出入?” 士兵回答道:“万夫长,我们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 鲁纳看鲁邦没有找到魏景濯,心中大感安慰,以为魏景濯已经提前离开了。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笑道:“大哥你太敏感了,我那个下人就是临时找来的,应该已经离开兵营了。我们走吧?” 鲁邦哼了一声,对士兵们摆摆手:“我们走。” 鲁纳高兴地转过身正要抬脚,背后突然传来鲁邦的厉喝:“等一下。” 鲁纳回过头,看到鲁邦手中拿着一条男人的头巾,他认出这正是他给魏景濯用来遮盖面容的头巾,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昏过去。 “神女的帐篷里,为何有一条男人的头巾呢?” 鲁邦握着头巾转过身,看向苏莞所在的浴桶。 第100章 拖出去打五十棍 苏莞看到鲁邦手里拿着头巾,目光落在浴桶上,心知不妙。 到了这个时候,必须撑住才行。她说道:“万夫长你也太多疑了。方才下人们给我抬浴桶,有人嫌头巾碍事,挂在那里。” 鲁邦哈哈大笑,把头巾一丢,握着战刀向浴桶走来。 无论苏莞怎么抵赖,他都不为所动。他已经注意到浴桶足可容纳一个男人躲在里面。 帐篷里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衣柜,箱子。两处都没发现有人,那就只剩浴桶了。 苏莞见鲁邦居然毫不犹豫地向浴桶走来。左右看了看,拿起浴桶旁边舀水的瓢,舀了满满一瓢水,用力向鲁邦泼了过去。 她泼硫酸泼得多,泼水也是又快又准。鲁邦猝不及防,被洗澡水泼了个满头满脸,顿时大怒。 “你……你你这泼妇,居然拿水泼我!” 苏莞可不管他怎么想,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来人,鲁邦要非礼我。” 鲁邦听后更生气了,刚要往前,帐外传来西戎王丹莫吉的怒喝:“鲁邦,马上出来。” 听到西戎王的呼唤,鲁邦吓了一激灵。方才被水泼脸,酒意已经醒了三分。现在听到大王呼唤,酒意顿时全没了。 他看了一眼苏莞,恨恨地把战刀插回鞘中,转身走出帐篷。其余的人也知道大王来了,连忙跟在鲁邦身后逃了出去。 苏莞松了口气,把瓢放在浴桶旁边。 西戎王既然来了,就绝不会有人再敢贸然进入帐篷里。她低声对魏景濯道:“出来吧。” 魏景濯从水中缓缓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低声道:“他们没看见你的身子吧?” 苏莞又想气又想笑,低声嗔道:“挡得严严实实,夫君放心。” 方才鲁邦再多走几步,就会发现魏景濯藏在浴桶里了。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这个男人居然在担心她有没有走光。什么脑子才会想出这种回应啊。 魏景濯如释重负,眸光中现出敬佩之意:“阿莞,这次全靠你了。” 苏莞板起脸道:“你方才在水里也看得够了吧?” 魏景濯连连摇头,甩得水珠乱飞:“没有,我一直闭眼来着。圣人有训,君子非礼勿视。” “换别人也许就信了,”苏莞从公寓里拿出一条毛巾遮在胸前,“转过去。” 魏景濯很听话地照做了。 苏莞出了浴桶,把身子擦干,找了身被刀划破口子的衣裳,边换边道:“我这里没有男人的衣裳,你一身湿淋淋地走出去马上就会被人发现。还是躲在帐篷里,我会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里。” 除了那个横行霸道的鲁邦,其余西戎人是绝不会违反大王禁令的。 “你要去做什么?”魏景濯也出了浴桶,用苏莞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苏莞微微一笑:“自然是去火上浇油。让那个鲁邦……就算不死,也叫他九分无气。” “阿莞,你最后这句话说的很好。”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呵呵,从书里看来的。” 苏莞穿戴完毕,出了寝帐,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走到外帐。 去见西戎王之前,她必须先保证魏景濯的安全。 外帐有两名侍女正在等候,见苏莞出来,连忙躬身施礼道:“奴婢见过主人。” 苏莞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叉腰,佯怒道:“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我正在洗澡,居然让男人闯进我的帐篷里!” 一位侍女道:“主人,我们拦了。可是鲁邦万夫长他是个战将,我们拦不住啊。” 苏莞道:“拦不住?那我要你们何用。我现在要去大王面前告状。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两个侍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哀求道:“主人息怒,奴婢知错了。还请主人网开一面,饶奴婢一命。” 苏莞见两人害怕,便佯装消了气道:“那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好了。我现在心情很差,要去大王那里。任何人都不能进入我的寝帐,如果再有人敢进去,我就让大王砍掉你们两个人的脑袋。” 两名侍女连连点头:“主人放心,若有任何人进入寝帐,唯奴婢是问。” 苏莞这才放了心,出了帐篷,往西戎王的王帐走去。 两名侍女怕她发怒,赶紧出门唤来卫兵,把帐篷围得风雨不透。还觉得不够,又在帐门外立了个牌子,上面写着“神女住所,擅入者斩”。 苏莞走到王帐前,先掐了自己腋窝一把,疼得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难怪她掐魏景濯时,魏景濯说疼,还真的挺疼。 她脸上挂着泪,一路奔进王帐里。守卫的卫兵见是神女来了,都纷纷施礼。 “大王,”她一进王帐就假哭起来,“您可得为小女子做主啊。” 王帐内,西戎王丹莫吉坐在上首王座,鲁邦站在下首。旁边两排西戎将领肃立,鲁纳也站在一边。 丹莫吉见她满脸泪痕冲进来,忙起身道:“神女稍安勿躁,本王正在训斥万夫长。” 苏莞佯装悲痛地道:“大王,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您却只是训斥他?” 丹莫吉目现诧异,问道:“万夫长说他只是进帐搜索大晋间谍……” “大王,您着了他的道了。”苏莞抬手指着鲁邦,“你不知道他怎么说您的。” “他说我什么了?” “他骂我,还骂您。说我是死丫头,说您对我卑躬屈膝。” 丹莫吉听了,面露不悦,看向鲁邦:“万夫长,当着本王的面,你实话告诉我,神女说的可是真的。” 鲁邦回头瞪了苏莞一眼,又转过头去对丹莫吉道:“大王,属下喝多了酒,一时失言。” “他还拿我的衣服穿,”苏莞继续添油加醋,“他说他喜欢穿女人衣服。大王,你们都被他蛊惑了。” 此话一出,帐篷里的西戎将领都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鲁邦涨红了脸,大声道:“我没有。大王,各位将领,你们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 苏莞抬起被刀划破的袖子道:“你打开我的衣柜,用刀尖一件件衣服挑下来,在自己身上比量。现在我的衣服上还有你刀划破的痕迹。这都是大王赏赐给我的物品,你居然……” 丹莫吉看到苏莞衣袖上的破损,大怒道:“鲁邦,你竟敢毁坏我赏赐给神女的物品?” 鲁邦胸膛气得都起伏起来,争辩道:“确实是我划破的,但我是在衣柜里查看有没有人……” “有人吗?”苏莞双手叉腰,“你不过是用这个借口来我帐篷里撒野。大王有禁令,你不但违反大王禁令,还试图非礼我。” “我没有!”鲁邦转过身怒视着她。 “我正在洗澡。你色迷迷地靠近浴桶,不是想非礼我是什么?” 丹莫吉面色阴沉,缓缓道:“鲁邦,可有此事?” 鲁邦不否认,也不说话,整个人仿佛一座要爆发的火山。 苏莞说着说着,心中还真觉得委屈起来。对丹莫吉道:“大王。他可不是第一次违反您的王命了。您说要请我过来,他是怎么做的。您说任何人不得打扰我,他是怎么做的。他屡次三番违反军令,这是把大王您当儿戏么?” 鲁邦回身,指着她的鼻子:“死丫头,原来你在挑拨离间。” “够了,”丹莫吉一挥手,“神女所言句句属实,何来挑拨一说。鲁邦你屡次违反本王命令,按律当斩,念在你旧日功劳份上,拖出去打五十军棍。若有再犯,本王便斩下你的项上人头。” 鲁邦还想辩解,士兵已一拥而上,卸下他的战刀,把他拖出了帐篷。 “死丫头,你等着……你别得意。” 第101章 鲁邦的毒计 当日傍晚,苏莞让鲁纳带了几个男下人进她的帐篷把浴桶搬出去,趁机让魏景濯混在人群中一起离开了。 她已经知道鲁纳和魏景濯是站在一起的,他们自然会找办法隐藏踪迹。 隔日,她又对剩下的士兵进行考试选拔。 鲁纳因为没能把神女带回营地,错失了封侯。非要加入这次考试,来得到靠近大王的机会。苏莞便让他也加入了。 令苏莞意外的是,鲁纳居然是所有人中表现最出色的。只要她发出指令,鲁纳总能准确无误地把她要求的东西挑出来,从无失手。 这大概就是对金钱和地位的极度渴望产生的战斗力吧? 苏莞选中了鲁纳和另外三名士兵,作为她做手术时的助手。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挑战了。 她先从药房里拿出一台心电图机,给睡眠中的西戎王做了一个心电图。 心电图显示了心房颤动波,明确诊断西戎王实际患的病是心律失常中的房颤。房颤可以导致血栓的形成,这就是为什么西戎王会经常感到胸闷的原因。 速效救心丸虽然有溶解血栓的效果,却只能暂时缓解。真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西戎王的心脏疾病,必须实行手术。 她知道手术的原理,也知道手术的操作过程,但从没有真正给患者操作过。现在要直接给西戎王动手术,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想到成功治愈西戎王,她就能给大晋带来难得的和平。她鼓足了勇气,开始做术前准备。 手术定在十月五日的晚上。为了做手术,专门在军营空旷处设立了一处帐篷。 当夜乌云密布,明月无光。手术前一个时辰,苏莞先用酒精给帐篷消了毒,吩咐鲁纳去请西戎王。 鲁纳来到西戎王的帐篷前,发现守卫的士兵不是他之前见的人。他也没在意,以为是换岗的,对卫兵道:“神女要准备给大王动手术了,派我来请大王过去。” 一名卫兵语气生硬地道:“大王现在正在和人谈话,你不要进去。” 鲁纳有些糊涂。 神女要在今晚给大王动手术,这件事大王明明是知道的,而且大王还特意说过,今夜不许有人来打扰他。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找人谈话? 按大王的命令,所有西戎将领都应该留在自己的帐篷里。这个和大王谈话的人是谁呢? “大王在和谁谈话?”他好奇地问道。 卫兵举起手像赶苍蝇一样,对他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居然敢打听大王的事情。这不是你这种人该知道的,赶紧离开。” 鲁纳见卫兵们不肯放他进入营帐,挠了挠头,向回走了几步,趁卫兵不注意,猫腰闪入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顺着王帐的边缘向后帐摸去。 他实在是好奇和大王谈话的是谁,居然能让大王忘记做手术的事情。 来到王帐后面,他把耳朵贴在帐篷上,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他皱了皱眉头,再换了个位置倾听,声音清晰多了。 “我的所作所为,并非是自私自利,”西戎王丹莫吉的声音从帐中传来,“难道你以为你能替代我?” 丹莫吉的声音似乎非常痛苦,还带着急促的喘息,好像在忍受着疼痛。 “住口,”另一个男人声音响起来,充满暴躁,“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们西戎的勇士,需要什么都是去大晋抢。金钱,粮食,女人……现在你居然敢和大晋停战?”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鲁纳大吃一惊。在帐篷里和大王谈话的人,居然是他的大哥鲁邦。 “鲁邦,你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丹莫吉喘息道,“你只不过是为了报复神女,而我恰恰是你的阻碍……” “呵呵,算你说对了吧,”鲁邦狞笑道,“她以为她是谁,区区一个大晋女子罢了。我们西戎人让一个大晋女子任意摆布,我挨了五十军棍,这一切耻辱……都是你造成的。” 丹莫吉喘息的声音更加剧烈:“你若……杀了我,全军的将士都会讨伐你。” 鲁邦的笑声更加可怕,听起来充满凶戾:“你以为我会这么蠢,你仔细看看,这把刀是大晋人打造的。你安心去死吧,我会保证你的血不流出来,并让人把你推到手术帐篷里,等那个神女进去……” 夜晚的天气寒凉,但鲁纳却听得冷汗涔涔。 帐篷内丹莫吉似乎还想说话,但刀刃插入人体的声音响起,丹莫吉发出一声低呼,便没了动静。 鲁纳魂几乎都要飞了,想站起来逃跑,但双腿软得好像没了骨头,根本站不起来。 丹莫吉死了。大哥鲁邦杀了大王。 “你不是要和大晋停战吗,不是非要保护那个神女吗,”鲁邦的笑声低低的在帐篷内响起,“现在你不能再阻碍我了。可惜……那个死丫头,我还不能直接去杀他。” 鲁纳双手撑在地上,勉强站了起来,猫在阴影中向王帐前面摸去。 他走到前帐时,鲁邦已经命令两名士兵用担架抬着西戎王丹莫吉走出帐篷。鲁纳吓得浑身直抖,连忙缩在黑暗中。 只见鲁邦低声对两名卫兵道:“你们把大王抬到手术的帐篷中去。” 一名负责看守的卫兵道:“万夫长,刚才您弟弟鲁纳来过,说神女请大王去手术帐篷,准备动手术。” “那他人呢?”鲁邦四处巡视。 鲁纳觉得自己心跳声十分大,就像敲鼓一样,连忙用手上下捂住嘴和胸口,浑身颤抖着。 “我们说大王正和人谈话,”一名卫兵说道,“他好像回去了。” 鲁邦道:“无所谓了。你们快把大王抬到手术帐篷里去。然后去找那个神女,告诉她大王已经在帐篷里等候。我去准备军队。” 两名卫兵点了点头,抬着丹莫吉走向远处的手术帐篷。 当他们经过鲁纳附近,鲁纳看向丹莫吉,发现他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被子。 望着鲁邦和卫兵分别向两边离开,他在心里飞速思索片刻,终于弄明白了鲁邦的毒计。 鲁邦刺杀了大王,却要把这件事栽赃给苏莞。只要苏莞进入手术帐篷,鲁邦就会恰到好处地率兵出现,声称她刺杀了大王,接着把她杀死。 这样一来,鲁邦就成了为大王报仇的英雄。将受到万众拥护,也许接下来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西戎王。 他才知道,自己的哥哥居然是这样卑鄙的小人。 大王不能就这样冤死,苏莞也不能。他是唯一知道事实的人,他若是不赶快行动,就一切都晚了。 想到这,他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站起来冲向苏莞所在的帐篷。 第102章 大王等着手术呢 鲁纳一路飞跑到苏莞的帐篷前,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其余三名助手正在帐外远远地站着等候,见鲁纳来了,其中一个助手道:“鲁纳,你不是去请大王了吗?怎么回来了。” “神女在干什么?”鲁纳看了看守在帐篷前,举着火把一排卫兵,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道。 一名助手道:“神女说她正在熟悉手术的流程,让我们千万不可打扰她。” 另一个道:“神女说这个手术流程很复杂,她必须要记清楚了。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鲁纳想到自己刚才看到听到的可怕事实,按捺不住心中恐惧,直起腰就向帐篷中冲去。 他必须立刻告诉苏莞,千万不能去手术帐篷,那里是陷阱,去了就必死无疑。 苏莞虽然不是西戎人,但她的药确实缓解了大王的心疾。而他和苏莞打过好几次交道,也不忍心看苏莞死掉。 才往前冲了两步,帐篷里钻出一个侍女,抬手指着他道:“哎哎哎,你干什么,站住站住。” 鲁纳不听,还打算往里冲。 侍女毫不犹豫地说道:“卫兵!” 门口的卫兵纷纷把腰间的战刀抽出一半,喝道:“站住,否则格杀勿论。” 听到这个警告,鲁纳浑身一抖,刹住脚步,对侍女道:“我……我有急事,要告诉神女大人。” “有什么急事,也不许擅闯,”侍女气呼呼地指着旁边立着的牌子,“看不见这上面写着的字吗,擅入者斩!” 鲁纳知道硬闯绝对是自找死路,只得换了个法子,对侍女道:“我不进去,那你能不能让神女大人出来一下?” 侍女上下打量他一眼,认出他就是鲁邦的弟弟,更生气了,说道:“之前就是你大哥闯进主人的帐篷,害得我们这些下人都被主人训斥。现在你又来捣乱。” 鲁纳又急又气,有心硬闯,看到卫兵手中寒光闪闪的战刀,又胆怯了。 “姐姐,您就受点累,进去和神女大人说一声,就说我鲁纳有事。我就站在这儿不动,让您传个话总行吧?” 侍女见他坚持要和苏莞见面,说道:“主人正在准备手术的事情,按理我们都不能打扰他。我就给你传个话,就说你有急事要和主人说。” “对对,就这样就行。”鲁纳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连声答应。 “我只传话,主人愿意不愿意出来和你说话,我可就管不着了。” 侍女转身进了帐篷,穿过前帐,走到寝帐门口,掀开帘子。 苏莞正全神贯注地伏在桌子上,用毛笔在纸上写手术步骤。 她虽然脑子里都记着手术流程,但真的开始手术,手忙脚乱,可能会忘记关键步骤。这不是阑尾炎之类的小手术,稍微错一点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想到的办法就是把手术流程写在纸上带过去。就像照着菜谱做菜一样,慢点不要紧,步骤不能缺。 正在专心写,侍女掀开帘子进来道:“主人,有人找您。” “谁啊?”苏莞放下笔,不高兴地抬起头来,“不知道我正忙吗。” 侍女见她一脸不满,声音都小了许多,说道:“是鲁纳。” “他和谁一起来的?” “就他自己,没有别人跟着。” 苏莞哦了一声,放心地拿起笔来,“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助手之一,今天晚上要帮助我一起给大王做手术的。让他和其它助手先在门外等着,等我写完。” 侍女见苏莞又开始写,只好转身出去了。 苏莞拿着笔又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鲁纳能有什么事。 如果是魏景濯被人发现,鲁纳就不可能一个人来,西戎军肯定直接进来抓她了。虽然有急事……再急能有给大王动手术更急的事么? 她摇了摇头,又开始奋笔疾书。 侍女出了营帐,对鲁纳道:“鲁纳,主人很忙,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她出来好了。有什么事到那时候再说不就行了。” 鲁纳见苏莞不肯出来,只得死了心,站在原地等候。 反正苏莞总得出来,到那时候他就告诉苏莞大王被刺杀的事,让苏莞找个借口逃走。 他身上的汗才晾干,侍女出了帐篷,道:“你们四个,都来帐篷里拿手术用的东西。” 鲁纳和其余三个助手进入帐篷里,桌上早已摆好了一个个托盘,都用白布盖着。 “戴上手套再拿,千万别把这些东西摔了,”侍女提醒,“主人说了。这些都是无……无菌的手术器械,掉在地上就不能用了。” 其中一个助手双手捧起托盘,说道:“让神女大人放心,我们可是四千人里挑选出来的精英,就是闭着眼走路,也绝不会把托盘摔了。” 鲁纳无心听那个人吹牛,拿起托盘,眼巴巴地看向苏莞所在的内帐。还没张口,侍女已经抬手赶人。 “你们快点出去,主人这就出来了。” 鲁纳捧着托盘,慢吞吞地走在最后,边走边回头看着。 侍女见他一直往后看,被他弄得笑了,说道:“鲁纳,主人马上就要出来了。你有什么事直接在路上和她说不就是了,急什么?” 鲁纳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去手术帐篷还有挺长一段路呢,到时总有机会和苏莞搭上话。 他和其余助手一起出了帐篷,才走了几步,苏莞也出了帐篷。 她特意穿了一身白大褂,戴了个口罩。 鲁纳等人回头看见,吓了一跳。不仅他们,就连侍女和护卫看了也都满脸惊诧。 这不是人死了才穿的孝服么? 苏莞看到大家都用古怪的目光盯着她,知道是自己这身衣服的原因,笑了笑道:“你们不懂,要给大王动手术,必须穿这种衣服。” 众人都装作懂了的样子,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鲁纳双手捧着托盘,放慢脚步,正在等着苏莞走近,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王命令我们来护送神女前往手术帐篷。” 随着话音,一队顶盔贯甲的西戎士兵,约有十余人,以两人为首,手持火把走了过来。 鲁纳看见为首士兵的脸,突然傻住了,仿佛被定身一样站在了原地。 苏莞有些惊讶,笑道:“用不了走多远的路,为何需要护送?” 为首的士兵道:“大王说今夜的手术十分重要,必须万无一失。他怕有人冲撞神女,特地让我们来护送。” 苏莞觉得西戎王考虑得还挺周全。之前她可没少整鲁邦,大概西戎王是怕鲁邦捣乱,才派卫兵来的吧。 “大王呢?”她问道。 那两名士兵在她前面带路,其中一个说道:“大王已经在手术帐篷内等候神女了。特地派我们来护送神女前往手术帐篷。” “好,那我们快点去,”苏莞回头看向鲁纳,“鲁纳,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走啊。” 鲁纳如梦方醒,啊了一声,捧着托盘跟上了队伍。 苏莞边走边问道:“鲁纳,你刚才说有事情找我?” 鲁纳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士兵,那名士兵正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那目光冷冰冰地,带着一丝杀气。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没事……我没事了。” 就在刚才他已经认出,带领这队士兵的两人,正是方才抬着西戎王前往手术帐篷的那两个人。 他们是鲁邦的心腹。正是他们替换了大王的守卫,才让鲁邦刺杀了大王。 自己除非是不想活了,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告诉苏莞发生了什么。 苏莞见他说没事,笑着对他点点头:“好,我们快点走吧,大王等着动手术呢。” 第103章 一飞冲天的承诺 鲁纳浑浑噩噩地捧着手术器械,跟在队伍里,向手术帐篷走去。 苏莞所在的帐篷,距离手术帐篷只有数百米的距离。 他不敢当着这些凶手的面告诉苏莞发生了什么。那样一来,这些凶手见阴谋败露,可能直接就把他杀了。 不说的话,他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但苏莞进入帐篷,就会被诬陷为杀害大王的凶手,肯定难逃一死。 要么他死,要么苏莞死。 他不想死,也不想苏莞死。可是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解决眼前这个难题。 他跟在后面,好几次看向苏莞左右的士兵。这两个士兵严严实实地“保护”着苏莞,寸步不离。 想靠近苏莞说悄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手头也没有纸笔用来传信息。 手术帐篷越来越近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汗又流了一背,冷风吹过来,感觉背后冰凉。远处的手术帐篷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饿虎,张开大口在等待苏莞进入。 鲁邦的手下是要确保苏莞进入手术帐篷,从而把她诬陷为刺杀大王的凶手。 而苏莞却不知道这一点,还在边走边看手中写满字的纸。 当队伍停在手术帐篷前的一刹那,鲁纳觉得没戏了。 就在不久前,他亲耳听到哥哥刺杀大王,现在又要目睹苏莞走进陷阱。而真正的凶手鲁邦,却置身事外,甚至将成为新一任西戎王。 而他,什么都没有。 杀人凶手得到一切,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道理。 不知怎么,一股怒气忽然填充他的胸腔,把恐惧挤了出去,接着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假意被石头绊倒,一下子把手里的托盘扔了出去。 托盘里的手术器械哗地撒在地上。 苏莞本来正要进帐篷,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瞧见鲁纳,不禁伸手一拍额头。 想不到最稳妥的人,反而是出事的那个。 这四套手术器械,都是已经消毒杀菌过的了,她并没有准备多余的。鲁纳拿的那套,正是手术一开始就要用到的,他特意让最稳妥的鲁纳拿着。 现在可好,东西都摔在地上了,根本没法用了。 鲁纳跪在地上,忙不迭地捡着散落一地的手术器械,口中连声道:“神女,都是小人的错,我被石头绊了一下。” 苏莞摇摇头,对卫兵道:“没法子。你们先进去和大王说一声,我得回去再准备一套。”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那两名士兵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又不能阻止苏莞回去。其中一人说道:“那我们护送神女回去。” “好,我们快些。”苏莞飞快地边走边说。 鲁纳见那两名士兵紧追着苏莞,赶紧起身也想跟过去。 还没抬脚,在手术帐篷的黑暗处,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弟弟,你真是不小心啊。” 听出是哥哥鲁邦的声音,鲁纳魂魄差点都飞出胸腔,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步,望着从黑暗中走出的鲁邦,笑道:“我……我没看清路。” 鲁邦笑了笑,走到他近前,一拉他的手腕:“来,到这边来说。” 鲁纳虽然也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但手腕被鲁邦握住,根本挣扎不动,只得跟着鲁邦走到偏僻处。 鲁邦放开他的手腕,盯着他看。 鲁纳对鲁邦笑了笑,目光乱飘,不敢和鲁邦对视。 “你刚才绊那一下,是故意的吧?”鲁邦问道。 “没有,怎么可能!”鲁纳哈哈一笑,但听上去虚弱无力,“我就是太紧张了。” “早不摔晚不摔,在那个丫头要进去时摔东西,可真是紧张得挺合适啊。”鲁邦手指摩擦着腰间的战刀,看似不经意地调侃。 “事情总有凑巧的嘛。”鲁纳勉强笑着,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大王帐后的那些脚印,也是你凑巧踩出来的?” 鲁纳浑身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抬头望着鲁邦:“你……你都知道了?” “起初我还没有怀疑是你,”鲁邦露出令他不寒而栗的笑容,“但有士兵告诉我,你来找大王后,并没有直接回去。我就在想,你到底去哪里了。” 鲁纳见鲁邦已经知道一切,心惊肉跳,说道:“大哥,我可是你弟弟。” “我当然知道,”鲁邦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把把他拉起来,“否则我早把你宰了,还和你废什么话呢。” 鲁纳这才稍微安下心。 鲁邦见他不像刚才那样害怕,笑道:“弟弟,我知道你和这个丫头有点交情,不想看她死了。可是你想没想过,如果不栽赃给她,那众将追究起来,肯定会发现是我干的。弑君可是大罪,我要死了,你以为你能活下去么?” 鲁纳一想,觉得鲁邦说的也有道理。 弑君确实是十恶不赦之罪。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又是鲁邦的弟弟,鲁邦要被砍头的话,他也逃不掉啊。 “大哥,那你……你说要怎么办?”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鲁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简单,帮我把这件事办成了,别阻碍我。别忘记,你不但是西戎人,也是我的弟弟。自家人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区区一个大晋女人,犯不着和你哥哥作对,是不是这个理?” 鲁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 鲁邦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只要让那个丫头承担杀害大王的罪名,让我把她杀掉。这样一来,大家就会拥护我。我本来就是万夫长,只要我当了西戎王,弟弟你,就是我的万夫长。” 鲁纳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鲁邦:“我……我能当万夫长?” 万夫长,是仅次于王的大将,统帅一万名士兵,是西戎军中最高的将领职位。整个西戎军也才十几位万夫长。 他鲁纳只是个平民,别说万夫长了,连最低的十夫长都摸不到边。 要是真当了万夫长,那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一飞冲天。 鲁邦见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哈哈一笑,低声道:“你可是我的亲弟弟。哥哥发达了,怎么能不带着你呢。” 鲁纳被这巨大的承诺一瞬间冲昏了头,高兴地连连答应。 一名士兵跑过来,对鲁邦鞠了一躬:“万夫长,神女发脾气了。她说明明是鲁纳摔了东西,她回去准备就不错了,鲁纳居然不跟着,难道是让她亲自送过来吗?” 鲁纳看向鲁邦,鲁邦笑着举手示意:“快去帮那个丫头吧,万夫长。” 鲁纳已从满怀恐惧转为兴奋,答应了一声,向远处苏莞的帐篷跑去。 鲁邦望着鲁纳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个小小的承诺,就让这个从来没做过大官的弟弟喜出望外。这个脑子里只有钱的蠢货太好对付了。 弟弟是唯一知道内幕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等苏莞死后,就该料理这个愚蠢的弟弟了。 第104章 怎么把这个茬忘了 鲁纳一路飞跑到苏莞的帐篷前,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刚才他也是这样跑来的,为的是警告苏莞不要落入陷阱。现在他是为了梦想中的万夫长。 一名侍女正在帐外等候,见他来了,连忙招手道:“你怎么才来,快进去,主人都发脾气了。” 鲁纳答应一声,掀开帘子进入帐篷里。 他以为苏莞一定在帐篷里忙得不可开交,准备手术用的东西之类的。没想到苏莞双手抱胸靠在内帐的门口,似乎在一直等他。 他弄不明白,只好挠头讪笑:“神女,我方才在收拾地上掉的东西,没注意到您回来了。” 苏莞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道:“跟我来。” 鲁纳见苏莞一点都不着急手术的事情,好像有什么话要和他说。想到唾手可得的万夫长,他口中催促道:“神女,大王已经在手术帐篷里等着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 苏莞不理他,先进了寝帐。鲁纳只好也跟在后面。 他疑惑不解地进入帐内,还没等询问,苏莞已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把手术器械摔了对吧?” 鲁纳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摔那一下演技有多低劣。不但哥哥看出来了,就连苏莞也发现不对劲了。 苏莞直视着他,问道:“告诉我,你有什么用意?” “啊,这个……”他没料到苏莞会这样开场,一时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是告诉苏莞他是为了救她,那苏莞就会继续问原因,大哥的阴谋就要败露。 他还在纠结,苏莞在桌边坐下来说道:“我给大王做手术前检查的时候,和大王说过你。大王说你给他带来了药,缓解了他的病痛。现在又辅助我给他做手术,大王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打算等术后破格提升你为百夫长。” 鲁纳张了张嘴,这下真的傻住了。 和哥哥一起合谋害死大王,害死苏莞,哥哥承诺让他当万夫长,但是这个职位是用卑鄙的手段得来的,他要和大哥一起整日惶惶不安。而帮助苏莞救治大王,他就不用承受良心上的谴责,堂堂正正地做百夫长。 但有一点不能不考虑,那就是大王已经死了。 想到这个,他情不自禁地说道:“可是大王已经死了。” 苏莞双眉一挑,忽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鲁纳差点想给自己一记耳光,真是的,怎么把心事直接说出来了呢。他还想狡辩,说道:“我意思是大王要是不治的话,就会死了。” “不对,不是这句话,”苏莞走到他面前,“你刚才说的明明是,大王已经死了。” 鲁纳见掩饰无用,心虚地不敢看苏莞,扭过脸去。 “鲁大哥,说实话,”苏莞神情严肃地小声问道,“大王到底怎么了?” 鲁纳见无论如何躲不过去了,只好双手抱头蹲下来,低声道:“大王已经死了……被人杀了。” 苏莞也蹲下来道:“不要慌。鲁大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鲁纳抬起头,迎上苏莞清澈的目光。那是和鲁邦截然相反的目光。他突然间不忍心再欺骗眼前的人,把他去王帐请大王开始发生的一切都和苏莞说了。 “鲁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苏莞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摇着,“你是唯一知道鲁邦刺杀大王的人,他怎么可能让你活下来。” “可……我是他的弟弟啊。” 苏莞见他还执迷不悟,干脆抬起手直接给了他一记耳光。 “别再发傻了,鲁邦绝对不会让你活下来的。好好想想,如果换作是你,你会留着唯一知道内幕的人吗?难道你不怕那个人有一天说出去吗?” 也许是这一耳光管用了,鲁纳突然明白过来,讷讷地捂着脸道:“我……我没想到这些。” 接着他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惊慌地对苏莞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我大哥就在那边等着呢。” 苏莞拉着他站起来:“不要慌,我夫君呢?” “啊……你说公子,”鲁纳慌慌张张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今天中午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来你这里了。” 正乱间,一位侍女掀帘子进来,道:“主人,万夫长鲁邦在帐外等候。” 鲁纳本来刚站起来,一听到这个消息,又瘫了下去。 苏莞脸上保持着镇定,起身对侍女道:“去和万夫长说,鲁纳又把手术用的东西摔了,还崴了脚。你瞧……这都站不起来了。” 侍女一瞧瘫在地上的鲁纳,还真像把脚崴了站不起来。便道:“好,奴婢这就去回禀万夫长,叫他不要催促。” 苏莞等侍女离开,双手扶着鲁纳肩膀拼命往上拉:“鲁大哥,快站起来……我们得快点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鲁纳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脸色煞白,说道:“我大哥已经堵在门口了,怎么跑?” 苏莞往四周看了看:“有刀吗?” “割肉刀行不行?” “行行,快把帐篷划开,从这儿钻出去。” …… 鲁邦率领一队卫兵等候在苏莞的帐篷外,隔着守卫帐篷的士兵,不耐烦地来回踱着。 他觉得鲁纳来的时间太长了,让他没法不怀疑发生了什么。可是大王有严令,没有神女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闯入她的帐篷,违者立斩。 来回走了几趟,他看到一位侍女从帐篷里走出来,连忙问道:“神女还没准备好么?我弟弟在里面吗?” 侍女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绷着脸道:“万夫长,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如果您着急,直接进去自己看不就完了么?” 鲁邦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不过他现在没功夫和一个侍女纠缠,只好换了副笑脸:“上次擅闯神女帐篷,是我喝多了。现在你看我不是很规矩地站在这吗。” 侍女这才缓和了脸色,说道:“主人自然是在准备。鲁纳他不小心把脚崴了,现在站都站不起来。” “啊……我弟弟……又把脚崴了,这么凑巧的吗?” 鲁邦眨巴眨巴眼,想起在手术帐篷鲁纳的逢场作戏来了。那次就是他假装绊倒,把东西摔了。这次莫非又是缓兵之计? 他越想越不对劲,对侍女道:“把我弟弟叫出来。” 侍女道:“这个我可不敢。主人需要他当助手,这可是大王给主人的权力,我们做奴婢怎么敢随意呼喝。” 鲁邦心中急躁。鲁纳若是真的演戏,那只能说明一点:他已经把实情告诉苏莞了。 他正要往帐篷里冲,侍女举起双手道:“停下,万夫长你又要硬闯了。士兵!” 守在帐篷前的卫兵立刻拔出战刀,为首的卫兵喝道:“万夫长,请不要再往前了。这是大王的军令,若是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鲁邦着急查看帐内的情况,吼道:“我是你们的万夫长,你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那个死丫头的!” 他背后的卫兵也都纷纷拔出刀来,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正在僵持,远处营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混乱,开门声,马蹄声,顺着夜风送了过来,在场的众人纷纷侧头向那边看去。 鲁邦身子一震,对身边一名牵着马匹的卫兵道:“你快去那边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纵马冲了回来,神色惊慌地道:“万夫长,是您弟弟!他带着神女骑马逃出大营了!” 鲁邦大怒,骂道:“怎么可能,守门的人在干什么,居然放他们出去了?” 他一直觉得,就算苏莞和鲁纳耍什么花招,在西戎军的大营里,他们也逃不掉。没想到偏偏就出了事。 另一名卫兵提醒道:“万夫长您忘记了。鲁纳是大王的特使,他随身带着大王的令牌,出入无阻啊。” “哎,把这茬给忘记了。” 鲁邦懊悔地一拍脑袋,上前把报信的卫兵从马上拽下来,翻身上马,单枪匹马向大营外冲去。 “我先追,你们快点跟上来。” 第105章 凶手正是在下 “快,快啊。” 苏莞抱着马脖子,紧张地回头看着身后灯光如点点繁星的西戎军大营,不断催促着鲁纳。 “别催了,我还不知道要快吗!” 鲁纳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拼命抽着马屁股,抽得座下的骏马嘶鸣不止。 两人把帐篷割了个口子,逃出来弄了一匹马往大营外逃。冲到门口被守门的卫兵拦住不让出,鲁纳拿出尚未交还的大王令牌,这才顺利逃出来。 不过匆忙跑出来的后果就是忘带火把了,外面黑灯瞎火的,连路都看不见。 鲁纳凭借记忆沿着大道跑了一程,道路逐渐亮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月亮不知何时从厚厚的云层移出,洒下一地银辉,不禁大喜道:“太好了,月亮出来了,我们能看到路了。” “好个屁,”苏莞抬手指着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快跑!” 鲁纳回头一看,只见月光照耀下,有一骑烟尘四起,飞速向他追来。在那人的更后方影影绰绰似乎有更多的骑兵跟随,吓得他头发都立起来了,忙向身后连抽几鞭子。 本来他们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道路,但追兵也同样发现不了他们。现在月光照亮大地,路倒是照清楚了,追兵也能看见他们了。 两人同乘一骑,根本就跑不过单人单骑。后面那人越追越近,很快就只有一射之地了。 鲁纳回头看去,认出追赶的人正是大哥鲁邦,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喊道:“大哥,饶小弟一命。我不要万夫长了,也不要百夫长。我欠你的钱回头就还。娘我来养,你一文钱不用出……” 苏莞本来正紧张得喘不上气,耳中听他胡言乱语,虽然知道他是被吓成这样,也差点笑出来。 想不到鲁纳惊慌的时候,也会乱喊一气。 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失,座下的战马突然一声悲鸣,向地上扑去。两人一下子被惯性甩飞出去,摔在地上。 鲁纳摔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来到苏莞面前蹲下:“苏小弟,你没事吧。” 苏莞扶着腰坐起来,皱眉道:“没事,就是腰被硌了一下,好疼。” 两人被扔出老远,正好摔在茂密的草丛之中,虽然有些狼狈不堪,却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鲁纳见苏莞没有大碍,连忙起身来到战马跟前,借着月光一瞧,看到马屁股上插了支羽箭。战马四蹄在地上刨着,嘶鸣不止,却无法站立起来。 苏莞也站起来,来到他跟前道:“这马是怎么了?” 鲁纳面如死灰,抬手指了指马屁股上的羽箭。这下苏莞也傻眼了。 没有马匹,根本就不可能逃掉。 两人正在原地发愣,鲁邦已纵马赶到近前。 他见两人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的弯弓挂在马鞍上,在马上一偏腿跳了下来,手放在腰间战刀的刀柄上,得意地牵着马走了过来。 “弟弟,你和神女为何突然要跑呢。难道不给大王做手术了吗?” 鲁纳本来想跑,但看到旁边的苏莞,知道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咬了咬牙,站在苏莞前方,对鲁邦道:“大哥,别再错下去了,现在回头还不晚。” 鲁邦笑道:“错什么?我只是来叫神女回去给大王动手术而已。” 说话间,鲁邦向两人走了一步。 鲁纳和苏莞几乎是同时向后退了一步,鲁纳抽出割肉用的小刀,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哥,你要杀我们灭口吗?” 鲁邦哈哈一笑,摇头道:“弟弟你看你说的。我要杀你,何必射你的马。不要忘记,我可是神箭手啊。” 他又看看鲁纳手中的小刀:“弟弟,把刀放下吧。我只是来接你们两个回去。乖乖跟我走,我还可以客气点。” 他根本不怕鲁纳,只会做买卖的鲁纳根本不懂如何战斗,在他面前就像婴儿一样毫无威胁。苏莞也是一样。 三人身后蹄声阵阵,数十名骑兵在月光下也赶到了。 鲁邦心中更加得意了,对鲁纳道:“我的心腹来了。等下给你们两匹马,乖乖跟着我回去。否则就别怪我这个当哥哥的心狠手辣了。” 苏莞起初看到又来了一队人,心中极为恐惧,但当她看到为首的人在给她打手势时,不禁双眸一亮,几乎要喊出声来。 鲁纳看不到身后苏莞的神色。本来还打算拼死一搏,见鲁邦又有数十名帮手赶到,绝望之下把小刀扔在地上,说道:“大哥,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他还没等抬脚,背后苏莞喊道:“等等。” 鲁纳和鲁邦同时诧异地看向苏莞,鲁邦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苏莞笑道:“鲁邦,你要我回去做什么?大王明明都已经被你害死了。” 鲁邦先是一愣,仿佛没想到苏莞会这么直接,随即笑道:“看来我弟弟都告诉你了。那我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没错,大王就是我杀的。你们两个就是我的替罪……”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响起一个男人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 “鲁邦,原来果然是你干的。” 鲁邦大吃一惊。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他的心腹,而是西戎军中另一名万夫长。 他唰地转过身,眼前的一切让他目瞪口呆。 追来的骑兵根本不是他的心腹,而是西戎军中的各个将领。 “我……我的人呢,你们怎么……” 这一切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一时间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跟来的人是他的心腹,没回头仔细看。要是知道来的是别人,他怎么也不会把事实轻易说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是我把他们带过来的。”人群中一个骑兵纵马上前,摘下脸上的头巾。 眼前这个相貌英俊的男子面容虽然有些陌生,但看到熟悉的身形,听到熟悉的声音。鲁邦一下子想起来了,抬手指着男子道:“你们在干什么,这个人就是大晋的玉面将军!快抓住他。” 再次出乎他的的预料,所有西戎将领都没有动,数十道充满怒火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一名万夫长唰地抽出战刀,喝道:“鲁邦,你方才亲口承认刺杀了我们的大王。现在还想用玉面将军来制造混乱,你以为我们会上当吗?” 鲁邦见众将领根本不听他的话,反而纷纷抽出战刀,惊恐之下寻思回头抓个人质护身,一回头才发现鲁纳和苏莞早就趁他惊慌失措的时候绕路逃向西戎将领那边了。 还好战马就在跟前,他连忙飞身上马,喝了一声,纵马向远处逃去。 西戎将领们拉住缰绳,其中一人对魏景濯道:“鲁邦是我们西戎有名的神射手。如果贸然追上去,恐怕要被他射中……” 魏景濯淡淡道:“他就是刺杀西戎王的凶手,怎么可能放过。我去追。” 他刚要纵马,苏莞跑过来道:“阿瑾,快拉我上马。我和你一起去。” 有时人生就是这样,仿佛已经走到了万丈深渊,突然间就绝处逢生。之前她和鲁纳惶惶如丧家之犬,眨眼间,鲁邦变成了逃跑的那个。 鲁纳见魏景濯和苏莞骑马去追,胆气顿生,对大家吼道:“一个弱女子都敢去追,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众人点头称是,纷纷纵马跟在魏景濯的后面。 数十匹战马如狂风一样卷去,把鲁纳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原地。 第106章 原来他也在偷听 冷冷的月光下,两匹战马一前一后,沿着大路狂奔。 苏莞坐在魏景濯的后面,一手搂着魏景濯的腰,腾出一只手,从公寓中把平底锅拿出来递到前面。 “夫君,把它放在胸口。” 以前她用这个平底锅挡过敌人的箭矢,觉得这口锅能带来好运气。 魏景濯才接过平底锅,前方鲁邦已在马上转过身,弯弓搭箭,一点寒星直奔魏景濯胸口射来。 苏莞侧身看见鲁邦射箭,双手紧紧抱住魏景濯的腰,喊道:“快挡!” 她耳畔当地一声响。就像有个小铁锤敲在平底锅上。她知道魏景濯已成功挡住射来的箭矢,高兴地喊道:“太棒了。” 魏景濯摘下挂在马鞍上的弓箭,反手把平底锅还给苏莞,把箭搭在弦上,拉弓瞄准鲁邦。 鲁邦对自己的箭法十分自信,以为这一箭必然能射中魏景濯。然而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魏景濯凭空变出一口平底锅挡住了箭矢。 他正要再从箭袋中抽箭,魏景濯的箭已到了,正中他的右肩胛骨,他顿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魏景濯策马来到跟前,从马上跳下,伸手把苏莞也从马上扶了下来。 鲁邦还想抽刀顽抗,但右肩剧痛,哆哆嗦嗦根本没法拔刀,恨恨地道:“若不是身体疼痛……我本可以使出连珠箭的绝技。” 魏景濯微微一笑:“我这一箭本来也能射死你,不过你还得活着。” 苏莞心中也十分解气。当初魏景濯被鲁邦射了一箭,这次夫君终于亲手报仇了。 后面追赶的西戎将领们纷纷赶到,有人跳下马来,把鲁邦捆成一个粽子,放在马上,和魏景濯两人打了个招呼,一行人先往西戎大营驰去。 苏莞见鲁邦终于被擒,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她拉住魏景濯的手道:“阿瑾,你怎么会来?那些西戎将军为什么听你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射死鲁邦呢?” 方才形势紧张,她顾不上问这些。现在放松下来,她有满肚子的问号想让魏景濯解答。 魏景濯把她抱上马,随后他也上了马,坐在后面道:“等回到大营你就知道了,接下来有你忙的呢。” 苏莞莫名其妙,靠在魏景濯的怀中道:“我要忙什么?” 魏景濯笑了笑,并不多言,带着她一路疾驰,回到了西戎军的大营。 进了大营,魏景濯马不停蹄,直接载着她一路来到手术帐篷前,把她抱下马,道:“快进去吧。” 苏莞更加摸不到头脑,见魏景濯不肯说,只好进了手术帐篷。 进去后,她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西戎王丹莫吉躺在病床上,低声呻吟着,几位大夫正在手忙脚乱着给他处理伤口,空气中充斥着药和血的味道。 “大王,”苏莞惊讶地奔到床前,“原来你……你还活着?” 鲁纳说丹莫吉已经被刺杀身亡,她一直都信以为真。现在回想起来,鲁纳只是在帐外听,却从未亲眼证实丹莫吉身亡。有句古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听到她的话,丹莫吉勉强睁开双眼,咧嘴道:“神女,本王倒是还活着。但再不救的话就要死了。” 苏莞瞧向丹莫吉的腹部,那里缠着染血的绷带,大夫正在用剪刀处理绷带,连忙喊道:“你们让开,我来处理。” 大夫们停下手看向丹莫吉。丹莫吉抬起手挥了挥道:“你们都出去吧,让神女来治疗。本王相信她。” 手术帐篷里本来就一切都准备好了,苏莞正好可以用。 丹莫吉的腹部有一个利刃穿刺的伤口,显然是鲁邦刺的。她对处理这种穿刺伤很熟练,连忙开始治疗。 “……鲁邦是怕大家看出破绽,才刺的腹部,”丹莫吉声音虚弱,“他要是割开本王的喉咙,本王就彻底死透了。这也许是冥冥中有神灵保佑。” 苏莞一边治疗一边问道:“大王你当时痛昏过去了,才被他误认为是死了?” “是的。也许鲁邦是大意,也许是太紧张?总之他没有检查我的气息,”丹莫吉道,“本王醒后,发现自己就躺在手术帐篷里,肚子里像有几把刀在里面剜,流了好多血。我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你一直流血,又没人管,怎么撑到现在的?” “有人管,”丹莫吉缓缓道,“你的夫君就在这个帐篷里。他给本王做了包扎……要不然……” 苏莞手一顿,扭头看了看帐篷外:“原来他藏在这里啊。” 怪不得鲁纳说他不知道魏景濯跑去了哪里,原来是躲在这个帐篷里。不行,等会得出去问问他,为什么他会躲在这儿。 她本来还想问更多的问题,但是丹莫吉已经昏睡过去了。 丹莫吉的腹部伤口并不是致命伤,虽然流血较多,但有现代药物治疗,假以时日可以完全康复。 苏莞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把做手术的各种器械从药房拿出来,放下纱帘挡住,接着跑出营帐。 鲁纳已经回到大营来了,正和其余的西戎将领一起站在手术帐篷外等待。手术帐篷外站了有上百人,火把林立,亮如白昼,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治疗的结果。 苏莞在人群中看到鲁纳,连忙招呼道:“鲁大哥,快把其余三个助手也喊来。大王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我们可以立刻开始做心脏手术。” 听到她的话,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手术的过程有了点变化,原本需要单独开个口子,现在腹部有现成的伤口,可以直接进行操作。 苏莞监视着血管造影机,把射频导管推向心脏的位置,待导管到了正确的位置,她启动了开关。 接下来的时间她也没什么事可做,给纱帘外的四个助手讲解一下手术。 “这个手术叫射频消融术。简单点说,就是利用高频电磁波对心肌细胞产生刺激而消除病灶,能有效治愈房颤等心律失常的疾病,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鲁纳站在纱帘外,听得稀里糊涂。看了看旁边三个助手,也都是一脸茫然。 “射瓶笑容书?”他出声问道,“颠刺脖又是什么东西?” 苏莞在纱帘里面哈哈一笑:“你们不懂也就算了。这也不是你们该懂的知识。” 治疗过程顺利结束,她把诊疗机器收入药房里,一切安排妥当后,她走出帐篷对等在外面的大夫道:“大王的伤口已经都包扎好了。手术也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需静养,你们可以去照看了。” 接着她来到魏景濯的身边,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会躲在手术帐篷里?” 魏景濯道:“你已经很累了,我们回你的帐篷里去说。” “没事吧?”苏莞还有些担心魏景濯的安全,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西戎将领。发现他们对魏景濯毫无敌意,反而露出尊敬的目光,这才放心地和魏景濯一起走向自己的帐篷。 两人来到帐篷里坐下,魏景濯道:“西戎王血流不止,我给他做了包扎。他唤来大营内的将领们,说鲁邦刺杀他。很多将领还不相信,西戎王就让我带领他们去追你们。” “还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和鲁大哥都要完蛋了,”苏莞还有些后怕,“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手术帐篷里藏着呢?” “很简单啊,”魏景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鲁邦刺杀大王的时候,我也在王帐后面偷听呢。” “啊!原来你也在偷听啊?” “我发现鲁邦让自己的卫兵替换大王的卫兵时,我就察觉不对劲了,就潜到王帐后去偷听,”魏景濯给她倒了一盏茶,“我知道他要陷害你,可你的帐篷我根本去不了,只好躲进手术帐篷,打算等你进来后就带你杀出去。” 苏莞猜到后面发生的故事,笑道:“然后你却突然发现大王醒了。” “没错。阿莞你说过,西戎王活着对我们是有利的。我就给他做了个暂时的包扎,让他能撑到你回来。”魏景濯道,“我可不是大夫,真正要治疗还得你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苏莞依偎在魏景濯的怀里,困倦地闭上眼睛,“我好累,想睡了。” 这个晚上,先是被追杀,又摔了一跤。后面又处理西戎王的伤口,紧接着做了台手术,忙了整整一夜,现在东边都露出鱼肚白了。 魏景濯一手抱她,一手扯过条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声道:“好好睡吧。” “阿瑾,等睡醒了我们一起吃烤肉吧。” “好。” 第107章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 苏莞给西戎王做的手术非常成功,得到了西戎将领和士兵们的拥护。 手术后的第一天,她和魏景濯早上吃了烤羊腿,中午吃了烤羊排,晚上吃烤馕夹羊肉。吃得眉飞色舞。 手术后的第二天,她和魏景濯早上喝的羊杂汤,中午吃的羊肉拌面,晚上吃的凉拌羊头肉。吃得舔嘴抹舌。 手术后的第三天,西戎军给她宰了一头牛。早上喝的牛肉汤,中午吃的烤牛排…… 晚上她感到有些不安,吃饭前偷偷把体重秤从公寓里拿出来。 上秤前,她特意先去上了个厕所,又把身上厚重的衣服都脱掉,连鞋也脱了,紧张兮兮地闭着眼踩上秤。 电子体重秤嘀的一声,这是出结果了。 她想看,又不敢看。挣扎了半天,狠下心来睁开眼,飞速地在体重秤上扫过。 太可怕了。 体重秤上的数字,比鲁邦的狼牙箭还要让她恐惧。 气得她拿起体重秤就扔回公寓里。 魏景濯进来,看到她坐在床边发呆,眼睛红肿好像哭过,问道:“阿莞,你怎么了。明明中午还很开心的。” 苏莞不想提伤心事,说道:“吃肉都吃腻了,今天晚上只喝水。” 魏景濯道:“光喝水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好歹也要吃一些啊。侍女们特意让厨子做了牛肉馅饼,用的是最好的前腿肉,皮薄馅大……” “啰嗦,我说不吃就不吃。” 苏莞气呼呼地丢下一句话,翻身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 魏景濯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不小心惹苏莞生气,坐到床边轻声细语地安慰:“阿莞,我知道是我又做错事了。我不该……” 他正在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苏莞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地道:“和你无关。” 魏景濯更加确认是自己惹到苏莞了。 他见苏莞不理自己,决定做一些事情来赔罪,出了帐篷去找鲁纳。 鲁纳正和一群西戎将领围在篝火前喝酒吃肉。魏景濯来到近前,把鲁纳叫到一边,小声道:“你们西戎有什么特别的美食没有?” 鲁纳有些纳闷,问道:“公子为何这么问?” 魏景濯难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阿莞想吃。” 鲁纳露出明白一切的表情:“我知道了,苏姑娘吃不习惯我们这边的风味。没问题,我经常去幽州酒楼吃饭,知道你们大晋是怎么做菜的,我来安排,保证让苏姑娘满意。” 其余西戎将领也纷纷附和:“鲁纳说的对。神女医治好了大王,只给她吃军队里的粗陋食物确实不够。让厨子准备一桌宴席,按大晋风味做。” 魏景濯还有些不放心,问鲁纳道:“军中可有会做大晋菜的厨子?” “有,公子放心,”鲁纳信心十足地保证,“我去安排,等会你带苏姑娘来吃就是了。” 晚宴举行得非常顺利,整整一桌子菜,还有一大群人陪着苏莞吃,可谓敬意十足。苏莞大概是受到了感动,边哭边吃,边吃边哭…… 回去后她就把魏景濯踹出了帐篷。 魏景濯蹲在门外想了半宿,愣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做错了。 隔日早上,有侍女来禀报苏莞,西戎王已经可以让人搀扶着下地了。他现在已经在王帐召集诸将,请神女和魏公子一同前去。 苏莞和魏景濯由两名万夫长陪同进了王帐,西戎王丹莫吉已经坐在王座中,腹部盖着厚厚的毛毯。西戎诸将分成两排站在下首。 相比起三天前,丹莫吉的气色好了许多。 他见苏莞进来,抬起手示意道:“神女,本王没法出帐,只能由我手下的将领相迎,还请见谅。” 苏莞笑道:“大王不必多礼。” 旁边有下人抬来两张精致的座椅,摆在丹莫吉的旁边。苏莞也不客气,和魏景濯一同坐下。 “带鲁邦。”丹莫吉声音由平和转为严厉。 不一会儿,两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鲁邦进入帐内。鲁邦看到帐内众将鄙夷的目光,似乎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惩处,低头不语。 “鲁邦,你该记得本王之前说过的话,”丹莫吉缓缓说道,“若有再犯,本王便斩下你的项上人头。拖出去,斩了。” 苏莞看到鲁邦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微微摇了摇头。 弑君之罪,本来就罪无可赦。 士兵架着鲁邦出了帐篷,丹莫吉又道:“把鲁纳叫进来。” 鲁纳进入帐内,跪在地上,脸带泪痕:“小人叩见大王。” 丹莫吉道:“鲁纳,你可是为你的哥哥伤心?” 鲁纳擦了擦眼泪道:“哥哥刺杀大王,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能抵消罪过。但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因此有些伤心。” 他对这个哥哥并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知道鲁邦会杀他之后。不过毕竟是一母所生,他还是掉了眼泪。 丹莫吉点了点头:“你哥哥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咎由自取。而你在这次事件中保护了神女不止一次,本王决定奖赏你,破格提拔你为万夫长,代替你哥哥的位置。” 鲁纳悲喜交加,连连磕头谢恩。 “你并非士兵出身,让你直接统率万名勇士,恐怕也不能服众。”丹莫吉唤过一位万夫长来,“你领万夫长的俸禄,但暂时不统率万人队,跟着这位万夫长学习如何作战。以一年为期,到时本王会亲自考核你。” 鲁纳抬起头来道:“小人谢过大王。” 他的目光掠过苏莞,发现苏莞正偷偷地给他翘了翘大拇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还有一个任务,”丹莫吉又转身对苏莞道,“这件事就和神女有关了。” 苏莞起身来到下首施礼道:“大王。” “神女,你不但医治了本王的心疾,还在鲁邦刺杀事件中救治了本王,本王答应的所有封赏都会给你。”丹莫吉抬手指着南方道,“本王说过,有一块靠近幽州的地方,那里就是你的封地。万夫长鲁纳会负责保护那里。” 苏莞大喜,拜谢道:“多谢大王。” 她一直考虑的是,土豆和棉花没有足够的地方种植。现在丹莫吉直接给了她一大块土地,那她就可以在那里种植土豆和棉花。 丹莫吉赏赐了她六千头牛羊,也可以在那里放牧。可能需要专门修建牧场,否则牛羊会不会把土豆秧子都吃掉? 她还在高兴,丹莫吉又看向魏景濯:“魏公子。” 魏景濯起身来到苏莞身边,双手抱拳略施一礼。 和刚才不同,丹莫吉沉默地看着他,许久方才开口:“从本王知道的消息来看,你应该就是玉面将军吧?” 苏莞听到丹莫吉这么问,顿时紧张起来,转头看向魏景濯。 魏景濯却没有任何遮掩,说道:“正是。” 帐内的西戎诸将一下子骚动起来,有人手已经握向刀柄。丹莫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笑了笑,说道: “若是三日前,有人对本王说,本王的性命会是玉面将军所救,本王绝对会认为那是无稽之谈。相信你也是同样这么想的吧?” 魏景濯面不改色地道:“大王说的是。我确实不曾设想会救下一个我原本要杀的人。” 丹莫吉哈哈大笑两声,牵动腹部伤口,只好停下道:“你很诚实。你虽然救了本王,但本王为了西戎的兴盛,也该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 苏莞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道:“大王,你答应过我的。” 丹莫吉道:“神女不要急。本王腹部疼痛,没法一口气说完。” 他停顿了一下,对魏景濯道:“本王曾答应过神女。只要神女治愈本王的心疾,本王在有生之年就绝对不会攻打大晋。本王言出必行,今日就会撤军。而你……你终究是我们西戎人的仇敌,不能留在我们这里。回你们大晋去吧。” 苏莞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地跳起来双手缠住魏景濯的脖子道:“太好了,大晋和西戎终于休战了。” 丹莫吉抬手示意旁边的侍者把他亲手写的国书拿上来展开,对魏景濯道:“本王的使者今日就会携带国书出发,去大晋的都城,把本王停战的国书送给你们皇帝。” 魏景濯点头道:“很好,我们两方就此罢兵休战,这正是我期盼已久的事情。” 丹莫吉又看向苏莞:“神女是我们永远的贵客,西戎永远对神女敞开大门。” 苏莞谢过丹莫吉,转身兴奋拉着魏景濯的手道:“阿瑾,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去我们的封地看看了。” 鲁纳先是看向丹莫吉,见大王微微点头,这才对苏莞道:“小人……啊不,我带一队兵马护送两位贵客过去。那里是我们查卡拉部落最美的草原。” “最美的草原,”苏莞雀跃着道,“我们现在就快去吧。” 第108章 正是种土豆的时候 两千名西戎骑兵由新任的万夫长鲁纳带领,护送苏莞的车队南行,前往封地。 苏莞舒服地坐在宽敞明亮的马车里,身上裹着毛茸茸的红色狐裘,乌黑的长发衬着白嫩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魏景濯。 “阿瑾你知道吗,我去的时候也是坐的马车。” 魏景濯眉头挑了一下又垂了回去,继续研究着手中的皮尺:“这个软软的尺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量三围的,”苏莞飞快地答完,又回到她自己的话题,“那个马车可没有这个好,又冷又硬。我是被当囚犯押过去的。现在呢,我是被当成贵客送回来的。” “这个字我认识,这叫英……寸,另一面厘……米。为什么要有正反两面呢?” “哎呀,你听我说,别看那个东西了。”苏莞欠身一把将魏景濯手中的皮尺抢下来,“你说,我这算不算荣归故里?” 魏景濯无奈地笑了笑:“你方才说的三围是什么意思?” “三围就是这儿,这儿,这儿。”苏莞指了指对应的身体部位,“你这位大少爷没看过裁缝做衣服么?” “当然没有,”魏景濯起身坐到她身边,“我也不是什么都要学的。” 苏莞见他说着话就贴了过来,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笑道:“你做什么,靠这么近?” “有些冷。”魏景濯一本正经地低头往她身上靠去嗅她的头发,“如果靠着你就觉得很暖和。” “本来在说我的事,都被你带偏了,”苏莞抬起手推他的脸,“好好坐直了说话。” 魏景濯没坐起来,而是把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用下颌摩擦着她的手心:“阿莞,路上这两天,你一没事就用这个皮尺量,又不让我看,是在量三围么?” 苏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不是了,就是看看数字有变化没有。你就别问了。” 她觉得最近吃肉吃太多,有发福的迹象。体重秤是不敢再看了,从公寓里拿了个皮尺量腰围。如果腰围没涨,就可以有心理上的安慰。 量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加狠狠地勒皮尺,把腰部的皮肤都勒出了红印子,好容易勒到一尺九。 这个数据往常很轻松就能达到的,现在却如此吃力,真是吃肉吃太多了。 一天三顿肉,换谁也得跟吹气球一样涨起来。她暗下决心,等回到大晋,要天天土豆白菜,一定要让身材恢复最初的样子。 魏景濯坐正身子,笑道:“好,我不问。其实你稍微胖点更好。” 苏莞白了他一眼,就当他放了个屁。 自古有一句话:郎才女貌。女人必须得保持住身材,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一阵马蹄声靠近,鲁纳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神女,您的封地到了。” 苏莞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推开车窗往外看去。 正午的阳光洒落辽阔的大草原。一座座白色的帐篷散落在淡黄色的土地上。每个帐篷旁边都是小山一样的草料,用草棚遮着。 “鲁大哥,”她指着远处的干草堆问道,“那些草是过冬用的对吗?” 鲁纳骑马跟在车窗附近。他现在是万夫长,和正式的万夫长唯一区别就是不能带兵打仗。身上穿着西戎将领的装束,腰间挎着战刀,有模有样。 他指着干草堆道:“神女,这不都十月份了么,往后天气变冷,牧草就都枯萎了。牧民们趁着这个时候把牧草都收集起来晾干,是供牛羊马这些牲畜越冬用的。” 苏莞看着眼前的土地,心花怒放,回头对魏景濯道:“这么大的空地,可以种好多土豆。” 魏景濯也起身来到窗前向外观看,笑道:“西戎人多放牧牛羊,土地肥沃。可以尝试种一下,收成多了,就解决了西北大营的粮食问题。” 苏莞高兴地点了点头。 和现在的土地比起来,以前她在陆昭家种的,最多算是块试验田。在这么广阔的土地上种满土豆和棉花,估计养活一支军队完全不成问题。 随着车队前行,前方聚集了大群牧民,夹道欢迎。还有不少小孩子坐在大人的肩头,想一睹神女的真容。 鲁纳给苏莞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查卡拉部落的人,从这里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大晋边境的幽州。以前大王有令,不允许我们部落和幽州有生意往来……” 苏莞一听,敢情鲁纳之前卖给她牛羊,还算走私。 鲁纳仿佛也知道苏莞心中所想,尴尬地笑了笑道:“大王已经吩咐这里的驻军撤走了。这块地已经封给神女,以后就可以和大晋有生意往来。只是公子这边要和大将军提前通气。” 西戎王承诺不再攻打大晋,并不意味着大晋军队可以来西戎这边。鲁纳希望魏景濯能和大将军沟通,约束好军队,以免出现冲突。 魏景濯道:“昨天我已经给大将军发了手书。告知大将军这块地方已经是阿莞的封地,大晋军不会过来打扰这里的居民的。” 马车停在一片密集的帐篷前。这里是查卡拉部落核心的居住点,不远处有一条河流过。 苏莞牵着魏景濯的手下了车,查卡拉部落的民众已经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老者,亲手捧着一个花环套在苏莞的脖子上。 “神女,您治好了我们大王的心疾,这个好消息昨天已经传到我们这里。”老者笑呵呵地道,“这里有您的子民一千四百余人,牛羊五万六千只,战马两万匹。还有许多牧民在草原上以游牧为生,只有冬天下雪的时候他们才会回来。” 苏莞吃惊地想道:“这些不会都是自己的了吧?” 按西戎王的说法,既然这块地封给她了,那么这土地上的人,牲畜,就都是她的财产。 鲁纳跟在苏莞的旁边,对她道:“神女,这位就是我们查卡拉部落的首领。大王赏赐给您的牛羊正在路上,估计过几天就会送到这里了。” 苏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拉着魏景濯对老者施了一礼。 尊老爱幼,是她小时候就知道的。虽然她已经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但对老人她还是保持该有的敬意。 部落的首领见她丝毫没有趾高气扬的样子,很是满意。把他们迎进帐篷,盛宴款待。 酒足饭饱之后,苏莞问部落首领:“老人家,你们割完了牧草,土地现在都空着了。我想种些农作物,不知可以不可以。” 部落首领把旱烟袋从嘴上拿下来,笑道:“神女,您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您想怎么做都可以。不过要是让老头子给建议的话,还是要留足够的草地,毕竟还有这么多的牲畜需要吃草,不留草地的话,它们恐怕就要吃您的庄稼了。” 苏莞大喜,对魏景濯道:“事不宜迟,现在正是种土豆的时候。” 魏景濯说道:“好,我让西北大营的军队把土豆运过来。” 两个人都知道公寓里存着很多土豆,但没法子就这样直接拿出来。只好走个过场,让西北大营派了个车队过来。 头一次,大晋士兵和西戎士兵在同一块土地上劳作。 第109章 杨公公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刚刚入冬的上京城一片萧瑟,冷风萧萧,就连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也少了许多。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来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们已经提前几个月陆续来到了上京备考。 京城最大的茶楼里每天都会聚集一批学子,喝茶聊天,谈论时事。 这一天中午,学子们又照例聚集在茶楼里谈论。 有人高声道:“你们可是听说了,咱们西北大营的玉面将军,把西戎给一举拿下了。” 另一个打断道:“不知道就别瞎说,不是拿下,是双方讲和了。听说那西戎王还封了个女侯爵,还给了她一块封地。” 这个消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不少人纷纷凑到那个人跟前问道:“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那个学子道:“这个我知道,我就是从幽州过来的。那个女子是据说是玉面将军的妻子,是个姓苏的女大夫。” “嘶!自古哪有女子能封爵的,真想不到啊。这夫妻俩也太厉害了。” 从幽州过来的那个举子一脸骄傲,这事在他们幽州早就家喻户晓了,也就是上京这边还当个稀罕事。现在那位苏大夫正在她的封地起劲地种土豆,听说收获了以后大家就不愁吃穿了。 这样的女子,换谁不佩服啊。 坐在二楼包厢里的白芷依听着楼下众人的讨论,一脸阴沉。 又是苏莞! 那人的命还真大,被人掳走,不但平安无事,反而得到西戎王的赏识,给了那么离谱的赏赐。 她之前把神女是苏莞的身份透露给了那个西戎人鲁纳,本来是想借着西戎人的手除去苏莞的。没想到苏莞不但没有死,还名声大噪。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紧紧地攥着双手,原本一张柔弱的脸此刻充满了扭曲,显得有些骇人。 旁边的丫鬟看到她这个样子,紧张地上前问道:“小姐,您怎么了,难道是内急了?” 以她的经验,人只有在憋尿的时候才会不控制表情。自家小姐本来就喝了不少茶水,现在双手紧握,面容扭曲,越看越像。 白芷依闭了闭眼,把手松开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苏莞越是出众,殿下就会越发地对她另眼相待。 苏莞必须死。有苏莞在的一天,她就不能心安。 这时包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丫鬟进来轻声道:“小姐,杨公公应邀来了。” 白芷依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抬手正了正头上的首饰,说道:“请杨公公进来吧。” 来者正是被苏莞阉割了的杨耀祖。 “白姑娘,”杨耀祖走了进来,干笑着说道,“咱家来了。” 如今的杨耀祖,凭借白芷依的荐书,进宫中做了太监,靠着白芷依的关系很快就被派到了皇帝跟前服侍,一时间风头无两。 虽然现在许多人都开始巴结他,可他还是忘不了苏莞给他带来的耻辱。 白芷依起身恭敬地给他行了一礼,笑道:“杨公公,快坐。” “哎呦,白姑娘客气了,咱家可是受不得你的礼。”杨耀祖嘴上是这么说的,却也没有躲开,堪堪地受了白芷依的礼。 白芷依给杨耀祖让了位置,杨耀祖也不客气地坐在上位。 白芷依亲自给杨耀祖斟了一盏茶水,“杨公公如今在宫中可还适应?” 杨耀祖看着白芷依,别说长得还真不错,难怪老皇帝想要纳了这白姑娘。可惜他是彻底与美女无缘了。哎,都是苏莞这个死丫头弄的。 他叹了口气,端过茶盏饮了一口,赞叹道:“好茶,比起宫中的梅片贡茶也毫不逊色。” 这话的潜台词便是过的还不错。 白芷依嘴角微勾:“公公若是喜欢,待会我让下人给公公捎上一些,带进宫里也可以让陛下尝尝。” “那咱家就谢谢白姑娘了,”杨耀祖放下茶盏问道,“白姑娘今天让我出来,所为何事?咱家要服侍陛下,不能久离,今日出来还是找了个借口。” 白芷依示意身边的丫鬟退出去,见屋里已无他人,她这才开口问杨耀祖:“杨公公,你可后悔进宫?” 她一提起这个,杨耀祖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眼中透出阴戾。 宫中的日子再好,也不能挽回他失去的东西。 这一切都是苏莞给他带来的! 若是让他知道那贱人在哪里,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说道:“好又如何?若是能找到苏莞那个贱人,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 白芷依见他眼中充满了恨意,柔声说道:“杨公公以前在绥阳县,也是大家闺秀们的如意郎君,若不是发生了意外,现在应该也娶妻生子了……” 听到这个,杨耀祖更憋屈了。 白芷依见自己越说,杨耀祖的脸色愈发阴沉,忙跟杨耀祖道歉:“杨公公,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些的,只是前段时日,我在幽州的姨母家中时,无意间见到了苏莞。” 杨耀祖紧握着拳头,在听到苏莞时,眼中立刻透出狠毒,问道:“原来苏莞那贱人是在幽州?” 白芷依看着杨耀祖一副恨不得杀了苏莞的表情,嘴角不可抑制地勾了起来。 她就是要刻意把杨耀祖的仇恨给激发出来,这样要除掉苏莞,她就有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是啊,”她佯装羡慕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苏莞她治好了西戎王的心疾,西戎王封赏了苏莞,又给了她一快封地,现在这事都传遍了整个大晋,而且她还嫁给了玉面将军。” 目前大晋这边还没有人知道玉面将军就是太子殿下。 看起来殿下也不打算说出自己和玉面将军的关联,那她就来想办法让苏莞跟殿下彻底的分开。 让她永远只能是玉面将军的夫人!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杨耀祖,杨耀祖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个贱人怎么可能嫁给玉面将军!那贱人被我姑母嫁给了石岗村的泥腿子。” 白芷依把桌子上的水渍用丝帕擦了擦,跟杨耀祖解释道:“杨公公有所不知,玉面将军就是苏莞所嫁的人,你若是想找苏莞算账,可以在陛下面前透漏出苏莞是神女的事。” 一旦知道苏莞是神女,皇帝就一定不会放过苏莞。 “不过,苏莞嫁给玉面将军这事,你还是不要告诉外人,”她压低声音,“包括陛下。” 杨耀祖愣了一下,问道:“我告诉陛下苏莞是神女,但又不能让陛下知道苏莞已经嫁给玉面将军?是这样的么?” “对,”白芷依冷笑着点点头,“杨公公要想报仇,就按我说的做。” 第110章 奴才的表妹是神女 杨耀祖回到皇宫,才拐过走廊,就听到御书房里传出啪的一声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然后屋内传来激烈的训斥声,语速极快,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有胆量在皇宫里摔东西加骂人的人目前只有一个半,康平帝,加半个丽妃。丽妃只敢骂骂人,还没有摔东西的资格,所以只能算半个。 他放慢脚步,慢慢地走向御书房的门口。 门口站着两名小太监,脸色发白,一副要被押进大牢的苦瓜脸。其中一个见他来了,忙对着他眨眨眼,接着对着御书房的门努了努嘴。 杨耀祖来到那名小太监跟前,低声道:“里面是谁?” 小太监用蚊子般的声音道:“大内侍卫统领。陛下已经摔了三件物品了,杨公公你快进去劝解一下。” 杨耀祖点点头,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站在门口道:“陛下,奴才杨耀祖求见。” “进来!”屋内传出康平帝怒气冲冲的声音。 杨耀祖小心地推开门,低着头进入屋内,轻轻关上门,转过身来跪拜:“奴才见过陛下。” 哪怕康平帝不在盛怒之时,贸然抬头看皇帝都是不敬之罪。他虽然才入宫不久,却在这上已弄得明明白白。 脚下绣着飞禽的红毯上,到处都是白色的瓷器碎片,还有花枝与水渍,摔成三瓣的笔架。看得出康平帝摔了一个茶盏,一个花瓶,一个笔架。 茶盏和花瓶都还好说,那个笔架可是外邦进贡的,用的是大晋都没有的珍贵红玉制成。康平帝在御书房写圣旨时,就是用这个红玉笔架。 如今康平帝居然连这么稀有的笔架都摔碎了,看起来事情很严重。 他分析了当前形势之后,决定在康平帝让他起来前,老老实实地一直跪着,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着桌案前笔直跪着的侍卫首领。 不出他的预料,康平帝果然没有理他,而是继续训斥侍卫首领。 “朕让你们去找废太子的下落,你们这群废物找了多久也找不到!告诉朕,他为什么能和西戎讲和?” “这个……” 侍卫首领还没想好如何应答,康平帝已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砸过去,啪地砸在侍卫首领的额头上。砚台又厚又沉,侍卫首领的额头顿时被砸开一道口子,一条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侍卫首领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伸手抹去脸颊上的血迹,乖乖地跪着挨训。 “这就对了,”杨耀祖在心里道,“陛下发火拿东西砸你,总好过直接让人把你拖出去砍头。” 康平帝砸完了,继续呵斥:“你们不是告诉朕,废太子身受重伤,难以活下来。他又是如何成了玉面将军的?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要你们何用?” 杨耀祖微微一怔。 他本来是打算告诉康平帝苏莞的事情,没想到康平帝居然已经知道魏景濯是玉面将军这件事了。 侍卫首领道:“陛下,西戎和我们讲和,幽州就不用陷入战火……” “你!” 康平帝脑门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低头在桌案上一扫,发现笔架,砚台都已经扔了,只剩个镇纸的玉狮子,两斤多重,他双手举起来直接拍在侍卫首领的脑瓜顶上。 梆! 侍卫首领是大内高手,武功高深。被拍这一下除了疼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考虑到要维护皇帝的面子,就不能显得若无其事。他干脆直接装作晕厥,四仰八叉往后一躺。 康平帝还想训斥,见侍卫首领居然晕过去了,气得一摆手:“拖出去。” 两名小太监连忙进入,把侍卫首领拖出了御书房,屋里只剩下康平帝和杨耀祖两人。 康平帝扯了扯衣领,让身体的热气发散出来,坐回椅子里。 这个侍卫首领根本就不懂他的心思。他一直找借口不给幽州拨军粮,就是压制大将军这支势力。缺粮再加上西戎的牵扯,大将军就没法成势。 现在西戎和大晋讲和的国书已经发到他案头,而且还听说幽州和西戎交界处种植了一种叫土豆的作物,似乎足可以供应幽州军队。他怎么能不上火。 他想喝茶润润嗓子,发现茶盏也已经被他摔碎了,对杨耀祖道:“茶。” 杨耀祖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起身去内室取了一套茶具,亲自捧过来。路过门口时对外面的太监道:“愣什么,还不快点把地面打扫干净。” 太监清扫完书房后,他也服侍康平帝喝了一盏茶。 他见康平帝气色渐缓,小心地说道:“陛下,如今您已知晓废太子的消息,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啊。” 康平帝斜眼看了看这个进宫没多久的太监,没有说话。 杨耀祖心跳有些加快,脸上还是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康平帝是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上一刻还喜笑颜开,下一刻就能让人身首异处。拿东西砸人,说明他今天心情还可以。 等了片刻,康平帝突然笑道:“说说看,你有什么高见?” 杨耀祖低眉顺眼,恭敬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能有什么高见。奴才不过是运气好,刚好知道废太子的一些事。” 康平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奇,本来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一下子坐直了。 他冷哼一声:“是吗,以前怎么不见你跟朕提起。莫非你还喜欢对朕隐瞒么?” 杨耀祖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陛下饶命,奴才怎么敢隐瞒陛下,奴才也是今天才知道那玉面将军就是废太子。”? 康平帝挥挥手道:“起来说吧。” 杨耀祖起身道:“今日奴才听外面的人议论玉面将军,又听说玉面将军的妻子被西戎王封赏了一块封地。奴才一打听,才知道玉面将军的妻子乃是奴才的表妹。” 康平帝神色难辨,低垂着眼皮问道:“你那表妹的医术如何?” 杨耀祖不知康平帝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苏莞根本不会医术,现在他只想要苏莞死。 “回皇上的话,奴才表妹的医术十分高超,连西戎王的心疾都能治好,奴才还听说她被人奉为神女。” 至于苏莞是不是神女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白芷依让他对皇上如此说。 康平帝身子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有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太监宫女知道,每晚皇上都会咳出血来,要用掉好几条帕子。? 苏莞若是有神女的称号,相信康平帝一定会让苏莞进京的。?到那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复仇了。 果然,康平帝在听到神女两字时,浑浊的眼突然迸发出一抹亮光。? “原来你那个表妹就是神女啊。” “回陛下,苏莞的确医术极高。听说西戎王的心疾已有多年,苏莞去了一趟西戎后,就把西戎王给治好了,”杨耀祖不由地提高了声音,“想必这世间的疑难杂症,都能被她治好。” 康平帝紧紧地盯着他,他低垂着头,不敢吭声,静静地等着康平帝发话。?? 半晌过去,康平帝突然笑道:“小杨子,朕让你去把你表妹召进宫内,你可愿意去?” 杨耀祖大喜过望,抬起头来道:“奴才愿意,愿意!” 第111章 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哈哈哈,真好吃呀。” 苏莞把左手光秃秃的签子放下,鼓着腮帮子,右手又从魏景濯的手中接过一串新的烤肉串。 羊肉串每块肉都有小土豆那么大,两块瘦肉中夹着一块肥肉,一串就有半斤重,滋滋地冒着油花,趁热再洒上孜然和胡椒,盐等调味料,入口好吃到爆炸。 难怪只要一到夏天男人们都喜欢出去喝酒撸串,烤串是真好吃啊。 “阿莞,别光吃肉,”魏景濯又从炭火堆上拿起一串烤得焦黄香脆的土豆片,用手指细细地往土豆片上撒盐,“也吃点蔬菜和土豆。” 苏莞本想说话,但满嘴都是羊肉,只好白了他一眼。 吃吃吃,吃什么蔬菜! 吃了一星期的土豆炖白菜后,她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只羊。 坐在篝火堆前的部落首领捋着胡子,看她在那里猛吃,笑着点头道:“年轻人能吃就是福啊。不像我这老头子,哎,吃口肉就塞牙。” 苏莞对部落首领笑了笑,拿着烤串,目光越过场地里载歌载舞的人们,心满意足地看向远方。 在夜空下,那是一片片已经种满土豆的田地。再过一星期左右,这些土豆就会发芽。大概在过年的时候就可以收成了。 西戎的土地经常放牧牛羊马等牲畜,土壤极为肥沃。大晋军和西戎军总计播种了一万五千亩,哪怕就按平均亩产四千斤算,到时也能收获三万吨土豆。 三万吨是什么概念。每人每天吃三公斤土豆,都可以让整个幽州的军队吃上半年。 这半年时间,又可以种一茬土豆,加其它的农作物。 军粮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现在西戎王允许西戎和大晋做生意,每天都有西戎人牵着成群的牛羊去南面的幽州售卖。换回来大晋生产的茶叶,布匹,各种生活用品。 去西戎这一次,开头是吃了点亏,结果真是令人满意。 吃得饱饱的之后,她和魏景濯一起到土豆地头散步消化食物。 “阿瑾,现在西戎和大晋做生意了。幽州的百姓也可以吃到更多的牛羊肉,”她挽着魏景濯的手臂,把头靠在上面,“是不是要比你之前的计划好?” 魏景濯点头道:“你的这个决定确实不错,外祖父听说了也十分高兴。现在西北大营只需要再撑三个月,等土豆成熟,军粮问题就不再是事了。” “你说,我算不算贤内助,算不算?”苏莞笑吟吟地拿脸蹭着魏景濯的胳膊。 “还不算。” 回答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嘟起嘴道:“你说什么,不算?” 魏景濯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扶到正面,低头看着她娇美的脸蛋:“光帮助夫君外面的事还不够,在做夫人的事情上还远远不够。” 说着他就要低头去吻她的嘴唇。 “哎,你这男人,”苏莞笑着一抬双手,推住魏景濯的下颌,“才说得好好的,你就用嘴。” “古语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简直是胡说八道,哈哈,”苏莞笑着挣脱了魏景濯,沿着田埂跑,“你欺负我不懂是怎么的?” 魏景濯在后面追道:“阿莞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改成动手。” 苏莞边跑边笑道:“不要,你可别过来,我怕……救命啊,有人不怀好意。” 跑了没几步,魏景濯大步赶上她,一把抄起她双腿,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我们在外面散步也散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帐篷去吧。我不想再闻土豆的味道了,想闻你的味道。” 苏莞羞红了脸,举起拳头在魏景濯的胸膛上捶了一下:“贫嘴,竟然把我和土豆相提并论。” 魏景濯垂下眸,深情地看着她,抱她走向不远处的帐篷。 苏莞乖乖地躺在他的怀抱里,紧闭着眼,只觉得心跳的很快。 才走到帐篷外面,林青峰出现,双手抱拳道:“主公,咳……那个……” 魏景濯头也不抬地道:“我忙,有事明天早上再说。” 他虽然不当回事,苏莞可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挣脱下来站到地上整理衣裳,道:“人家找你,你先做正事。” 魏景濯把脸拉下来,转身对林青峰道:“什么事?” 林青峰心中直骂自己。来得好巧不巧的,正好赶上主公兴致勃勃的时候来打扰,真是不应该。主公能保持语气平静,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但是这个消息必须让主公马上知道,一刻也不能耽误。 他咽了口唾沫,道:“主公,西北大营那里,来了陛下的使者。” “嗯?”魏景濯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南方,“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中午刚到,是一位宫内的太监,带着陛下的圣旨。大将军似乎有些在意,让我速来找主公。使者现在就在将军府等候,说有旨意要宣给……” 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苏莞,继续道:“宣给夫人。” 苏莞听见,也有些疑惑。来到两人近前道:“你说有旨意宣给我,没听错吧?” “这种事情属下不会听错的,”林青峰对她道,“使者要夫人马上前往将军府接旨。” 魏景濯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沉思。 苏莞握住他的手道:“阿瑾,我们在西戎做的事情这么大,看起来朝廷那边也知道了。” “西戎王已经递交国书了,早晚都会知道的。”魏景濯轻轻摇了摇头,“我疑惑的是专门来给你下圣旨,这件事有些蹊跷。” 苏莞倒是觉得很正常:“大概是我给西戎王治好心疾的消息也被皇帝那边知道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回去,”魏景濯抬起手指按在额头,“我想想要怎么办。” 林青峰道:“主公,陛下派使者带来旨意。现在使者就在将军府等候,如果不去就是抗旨不遵,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啊。” 苏莞也能明白不回去的后果,把手放在魏景濯的腰上:“没关系,既然使者在那里等着,我们回去一趟就是了。” 一路走来,她也知道在朝堂之上有人要除掉魏景濯。这个人可能是丽妃,也可能是皇帝。如今有机会去接近真相,就没有理由去逃避。 毕竟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会面对。 何况西北大营是魏景濯的地盘,相信对方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第112章 将军府的操作 “小姐,将军府简直太过分了!” 丫鬟把门关上,把手中的茶壶气呼呼地放在桌案上,对坐在旁边的白芷依抱怨道:“以前小姐来,就给白开水。如今小姐随陛下的使者来,居然还是给白开水!” 白芷依道:“杨公公那边呢?” “也是白开水,加了几根草梗子,”丫鬟拿起茶壶往茶盏里倒水,“那草梗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从草帽上拆下来的。杨公公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谁家吃完晚饭是喝白开水的啊。” 白芷依微微一笑,拿起茶盏啜了口水:“杨公公在宫里成天都是喝好茶,突然换成白水,喝不惯也正常。” 丫鬟见她还在笑,嘟囔着道:“小姐您还笑呢。上次来吃了多大的亏,脸和鼻子都蹭破了,又被那个魏景濯赶出将军府……” 白芷依一瞪眼:“谁允许你直呼殿下名字的?” 丫鬟吐了吐舌头,转身拿起灯罩,用签子挑灯芯把灯烛挑亮,说道:“那就公子,公子行了吧。小姐您可别忘了,就是公子说的不让你踏进这里一步。” 白芷依放下茶盏道:“现在我不是进了将军府么?” 说完,她略带得意地低声笑起来。 她跟着杨耀祖来将军府,就是为再次能进入这个地方。杨耀祖带着皇帝的圣旨,任何地方都随意出入。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在路上就知道魏景濯和苏莞在幽州北面种土豆,没在将军府。 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和她的记忆不一样了。 在上辈子,魏景濯是率领二十万西北军扫平了西戎,现在变成了和西戎谈和。 魏景濯还是那个魏景濯,唯一的变数就是苏莞。在苏莞的影响下,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向着她无法想象的未来推进。 要让一切恢复正常,就必须先除掉不正常的东西。 她正在出神,丫鬟道:“小姐您在想什么,怎么脸色突然变了?” 白芷依抬起手揉了揉额头,说道:“没事,公子他们往将军府来了吗?” 丫鬟道:“奴婢不清楚。我去找将军府的人问一下,小姐您这一路也挺累的,先躺下休息会儿,等奴婢回来就服侍您上床休息。” 白芷依起身道:“不用,你去打探消息,我自己上床就是了。” 丫鬟出门后,白芷依来到床前,把幔帐掀开挂在帐钩上,伸手在床上一按,不禁变了脸色。 床单下面居然连褥子都没有,直接就是硬梆梆的木板。 这是什么意思,将军府就是这么招待皇帝使者的?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床板也至少要有层褥子好不好。这样直接躺上去,和躺在地上有什么区别? 吃糙面饼,喝白水也就算了,为了心目中的白月光,她都能忍。 想不到现在连床铺都不给准备必要的东西,简直是…… 她回身喊道:“来人!” 一位将军府的侍女应声而入,打了个呵欠道:“白小姐,您叫奴婢?” “这是将军府给我准备的床!?” 侍女随着她的手指往床上瞧了瞧,哦了一声道:“白小姐,这是将军府给您准备的床铺呀,没错。” “床上的褥子呢?”白芷依指着床铺,“还有被子呢?” “褥子?被子?”侍女露出惊讶的神色,“白小姐您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将军府睡觉不用褥子和被子的。” 白芷依双眉一立:“你骗人,上次我来的时候,明明有褥子和被子。” “白小姐,您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侍女道,“那时候还是夏天呢。” “这和被子褥子有什么关系?”白芷依一时没明白侍女所言和床上的被褥有什么联系。 侍女道:“白小姐,朝廷不给幽州发送军粮,大将军一直在苦苦支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然后?” “现在天气转冷,再过半个月估计就要下雪了。西北大营的将士也得御寒对不对?” “所以?” 侍女把双手一摊:“所以,将军府的被子和褥子,都送到西北大营分发给将士们了。” 白芷依听侍女在那里胡说八道,差点没直接骂出来。 幽州这边穷是没错,但能穷到连将军府都没有被褥的份上么? 她好歹也是接受过教育的贵女,忍住了冲动道:“怎么可能,西北大营的将士难道连过冬的被褥都没有么?那以前的冬天是怎么过的。” 侍女道:“白小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西北大营的士兵确实都有被褥,后来军粮供应不上,大家饿得不行,把被褥当粮食吃了不少……” 白芷依听到这里,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将军府就是故意的。 怪不得大将军赵贤迎接他们车队的时候,一脸的不耐烦。这是摆明了就让她难受的。 她心中不服,如果就这样认可了侍女的瞎编乱造,显得自己太过蠢笨,对侍女道:“这么说来,大将军也是这样睡的了?” 侍女笑道:“您说大将军啊。他本来也要把被褥都给西北大营的将士们送过去。可是将士们不接受,他们说大将军岁数大了,晚上睡觉不盖被子的话,受了风寒还怎么指挥军队。” “那大将军的孙女呢,那个赵溪月?” “您说我家小姐啊,”侍女道,“大将军不忍心看孙女没被褥,就把自己的被褥送给我家小姐了。” “那大将军就没有被褥了?” “不不不。西北大营的将士看大将军没有被褥,就又送回来一套给大将军……” 白芷依实在不想再听侍女说下去,打断她道:“你的意思是,只有我的房间是这个样子?” 侍女笑道:“白小姐您多疑了。将军府平时没什么外人来,客房的被褥就都送出去了。杨公公那边也是一样。” 白芷依没法子,把侍女打发走。出了客房,往杨耀祖的房间走去。 杨耀祖可是陛下的钦差,她不信连杨耀祖都是这个待遇。 才转过一条走廊,就看见一个将军府的男下人风风火火地拎着一摞食盒跑到杨耀祖房间的门口,气喘吁吁地敲门道:“杨公公,您要的饭菜小人给您买来了。” 第113章 小姐您真的要演戏啊 白芷依见下人给杨耀祖送食盒,寻思道:“原来杨耀祖也吃不惯这里的糙粮,让下人去外面买了。” 想到自己从中午到这儿,连吃两顿糙面饼,又灌不少白开水,她也觉得有些委屈起来。习惯锦衣玉食的她,两顿饭才吃了一块巴掌大的面饼,现在肚子里空空的,正饿着呢。 等那个下人出门来,她喊住道:“这位……小哥,你刚才给杨公公送饭了?” 那个男下人擦了一把汗,躬身道:“是白小姐啊。杨公公吃不惯我们将军府的饭,让我们快马加鞭去幽州酒楼买的。” 白芷依道:“都买的什么?” “杨公公定了八个菜,加一个汤。有八珍鸭,拆骨肉……” “不用说了,”白芷依打断他道,“你也去给我买一份同样的来。” 男下人点头哈腰地道:“白小姐要,小人马上就去买,钱稍后给就行。” 白芷依道:“可快些啊。” 目送男下人一路跑过拐角后,她来到杨耀祖的门前,敲了敲门:“杨公公,我是白芷依。” 杨耀祖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在里面响起道:“白小姐啊……进,进。” 白芷依推开门,只见杨耀祖坐在桌前,双手各拿了只鸭腿,嘴里塞的全是肉。他面前的桌案上摆了八个食盒,里面鸡鸭鱼肉,香气扑鼻。 白芷依本来就饿,看得暗暗咽口水。她好歹也是名门贵女,没露出声色,笑道:“杨公公,看来将军府的饭菜还是不合您的口味?” 杨耀祖咽下口中食物,把鸭腿放下,擦了擦眼眶,叹了口气。 白芷依见他吃这么多好吃的,却是一脸不开心,疑惑地问道:“杨公公,您似乎有些不开心?”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杨耀祖举起手中的鸭腿摇了摇,“这帮龟孙子,使劲宰我。就一只八珍鸭,他们竟敢要我一百两银子。” 白芷依吃了一惊,问道:“要那么多钱?” “他们说菜本身倒不贵,主要是快马加鞭去幽州城里买,一路上跑瘫了两匹马。一匹马要二百五十两,光这个费用就得五百两。” 白芷依强作镇定道:“那这些菜合计起来……挺贵的吧?” “九百两。”杨耀祖叹了口气,又拿起鸭腿,“快赶上陛下的一顿饭了。” 白芷依转身就往外走,口中道:“杨公公我有事,先走一步。” “慢走,咱家就不送了。” 她出了门,急匆匆地提着裙裾往下人离开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嫌不够快,干脆跑起来。 跑过一个院子,碰见两位丫鬟走过来,见她如此着急,停住问道:“白小姐,您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位下人,他这么高……穿这样的衣服……” 白芷依把刚才送饭那位男下人的相貌衣着形容了一遍。两个丫鬟中的一个道:“知道了,白小姐说的是我们府里专门管客人伙食的张三吧?” “对,就是张三,他人呢?” 丫鬟往将军府大门口看了看道:“刚才他骑着马回来,好像是给杨公公送饭。现在又骑着马出去了,不知道又给哪位客人买饭去了。” 另一位丫鬟道:“白姑娘,不是我说。你们上京来的客人也真挑剔。杨公公是在宫里过日子的,吃不惯我们的粗茶淡饭也就算了。连他带来的随从怎么也挑三拣四。” 白芷依觉得这话特讽刺,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只好一笑而过,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被子,褥子。她盖着披风睡了半宿。 还没到十一月,屋内还算暖和。可是床板太硬了,后半夜醒了感觉全身酸痛,脖子跟落枕了似的。一赌气坐起来直接等天亮。 丫鬟捧着洗脸的水盆进来,见她披着衣服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直晃,连忙把水盆放下来到她跟前。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白芷依迷迷糊糊正打瞌睡,听见丫鬟的声音,勉强睁开眼道:“什么时辰?” “卯时两刻。” 白芷依一下子睁开眼睛:“你昨天和我说公子辰时回来?” “对呀。” “那还不快给我梳洗打扮!” 白芷依猛地站起来,腰骨都嘎巴响了一声,皱眉捂着腰眼道:“真疼……” 丫鬟搀着她来到桌前坐下,说道:“小姐,您这么着急做什么。公子见到你,又不会给你好脸色。” “闭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白芷依拿起镜子照自己脸,“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公子……哎,眼睛怎么变这样了?” 丫鬟侧过身来仔细一瞧,白芷依下眼皮黑黑的,跟熊猫眼似的,笑道:“小姐这是没休息好,有黑眼圈了。” “还笑,快拿粉来!” 丫鬟见白芷依生气了,赶紧闭上嘴,把化妆盒打开,拿出粉饼递给白芷依。白芷依蘸了脂粉,在眼皮周围厚厚地扑了一层。 好不容易遮住黑眼圈,结果一眨眼粉就簌簌地往下掉,眨了几下眼,黑眼圈又隐隐约约现出来了。 白芷依气得把粉饼往桌子上一摔:“这样怎么行,公子看见一定会笑话我的。” 丫鬟苦着脸道:“小姐您还不高兴呢,您这一下子把脂粉全用光了,明天我们用什么啊?” 白芷依心中烦躁,道:“那就去买两盒。” 丫鬟道:“小姐,将军府这里啥都没有,要买脂粉得去幽州才行。要不然我去找将军府的下人,让他们……” 白芷依浑身一抖,说道:“不用了。” 昨天晚上将军府的下人给她送来八菜一汤,合计九百两白银。她手头总共只有二百多两银子,没法结账,只好硬着头皮说等走的时候一块给。 已经有一张九百两的欠条了。要是再让丫鬟去找将军府,估计他们不定想出什么阴招来。 她左思右想,想出个主意来。对丫鬟道:“把箱子里那套新裙子拿出来,再给我撕条白布。” 丫鬟不知道她怎么想,只得照办。 白芷依换了一身崭新的澹青色衣裙。这是她在上京专门找裁缝订做的,就是为了在迎接魏景濯的时候穿上。接着她把白布蒙住双眸,在脑后打个结系紧。 丫鬟瞧傻了,道:“小姐,您把眼睛遮上,怎么看路啊?” “不是有你么?”白芷依伸出手道,“扶着我。” 丫鬟扶住她的手臂道:“小姐,您这样不行吧?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将军府的下人都看过您。到今天早上您就啥都看不见了?” “我不想让公子看见我丑陋的样子,”白芷依站住道,“等会见到公子,我就不说话了。你来和公子说……” 第114章 本小姐光喝水就行 魏景濯和苏莞回来的消息,如野火燎原,整个将军府和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了。 车队离将军府还有两里地时,街道两边就已挤满了来迎接的百姓。 有的人拿出了家里尘封已久的锣鼓,有人特意找出了为过年准备的烟火。敲锣打鼓,鞭炮乱响,空气中充满爆竹的味道,热闹得仿佛在过年。 苏莞放下窗帘,对魏景濯笑道:“想不到有这么多人来迎接我们。” 魏景濯抱着双肩,闭着双眸,像授课的夫子一样端坐着说道:“大晋已经和西戎讲和了,边境的百姓这么多年来一直饱受战乱之苦,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们知道这是你的功劳,特意来迎接你的。” 苏莞笑道:“不是我一个人的。要是没有你,我就完蛋了……你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一路了啊。别老绷着脸嘛。” 魏景濯还是不肯睁眼,说道:“目前不知道钦差的意图,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苏莞存心逗他,伸出手指勾着他的下颌:“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魏景濯睁开眼,无奈地道:“阿莞,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圣旨是给你下的,很可能对你不利。” “我当然知道,”苏莞道,“你这人真是爱操心。我问你,你能阻止皇帝下圣旨吗?” “不能。” “那你能阻止钦差来将军府宣读圣旨么?” “不能。” “这不就结了,”苏莞举起一根手指摇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知道圣旨内容后见机行事就是了,光在这发愁有什么用。” 魏景濯握住她的手指,凝视着她的笑脸,认真地说道:“阿莞,我是怕有不好的事发生。知道你被西戎人劫走的时候,我觉得我都无法站立了。” 苏莞想起这次西戎行,她是一路睡到西戎的,下去就受到西戎王的隆重欢迎,从头到尾都挺顺的。只有后来被鲁邦追赶吓出一身白毛汗。 把自己的角色换作魏景濯,就会发现,魏景濯受到的惊吓远远超出她这个当事人。 就像一个小孩子去她朋友家里玩,却没有告诉父母。 她理解了魏景濯的担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阿瑾,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以后也在你的身边。我是你的夫人,你会好好保护我的对吧?” 魏景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一定。” 马车停在将军府的门口,魏景濯先跳下马车,在车门前伸出手。苏莞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下了马车。 大将军赵贤早就衣冠整齐,率众人在门口迎接。大门口清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水。 见两人下车,赵贤哈哈大笑着走上前道:“瑾之,孙媳妇,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早就想去接你们,大夫不让,说我一个糟老头子走不了那么远,哈哈。” 说完,赵贤反手捶了捶腰眼。 魏景濯带着苏莞上前跪拜赵贤道:“拜见外祖父。” 苏莞看赵贤腰部似乎有些问题,起身后对魏景濯道:“夫君,扶外祖父回去休息,等下我给他老人家看看腰。” 赵贤摆手道:“没关系,岁数大了,站久了就有些酸痛。来,我们到会客厅里。” 赵溪月也躲在人群中望着魏景濯。她为了迎接魏景濯,特地穿了一身华美的衣裙。但是看到魏景濯紧紧握着苏莞的手时,她咬了咬嘴唇,退出人群先走进将军府里去了。 以前苏莞一直女扮男装,现在换了女装,果然国色天香,让她觉得自己毫无优势。 众人来到会客厅内,赵贤道:“瑾之,你们这次西戎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和我讲讲。我只知道孙媳治好了西戎王,西戎王和我们讲和了,其中详细过程可是不清楚。” 魏景濯简短地把苏莞和他在西戎的事讲了一遍。 在会客厅的外面,丫鬟扶着白芷依站在通向膳厅的月亮门口,远远地看着会客厅方向。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丫鬟不解地问道,“一直念叨公子,等公子回来了,你又躲在这里不过去。” “你懂什么,”白芷依反手扶着腰,“迎接他的人那么多。我那时候过去,他根本就不会注意我。” “那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不急,反正殿下已经回来了,”白芷依低声道,“你帮我看着他们什么时候从会客厅里出来。” 主仆两人正在说,赵溪月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 丫鬟看见赵溪月过来,她知道白芷依脸上蒙着白布看不见,连忙提高声音道:“这不是赵溪月赵小姐么,怎么不去会客厅里?” 赵溪月一直低着头,听到丫鬟说话,抬头看见白芷依,有些惊讶地问道:“白小姐,你怎么脸上蒙了块白布?眼睛这是怎么了?” 白芷依道:“昨夜下厨给殿下准备接风宴,不小心被热气熏了眼睛,现在疼得无法睁开。” 赵溪月更惊讶了,走到跟前道:“白小姐,您来我们这里好歹也是客人,怎么亲自去下厨?府里的下人怎么搞的!” 白芷依心想:“这个赵溪月没她爷爷那么多心眼,看来她不知道这些下人捉弄我的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她对赵溪月道:“赵小姐。将军府这里一直要补贴西北大营,入不敷出。我知道公子要回来,怕将军府没有什么招待,特意做了八菜一汤来给公子洗尘。你去和大将军说说,说白小姐这里有份心意。” 丫鬟在旁边也帮着说,对赵溪月道:“赵小姐,您看我们家小姐,为了给公子做饭,把眼睛都熏坏了。这份心意你可一定要传达给公子。” 赵溪月单纯得很,根本没想到白芷依是在演戏。 白芷依追求魏景濯,她大概是看得出来的。看到白芷依为了迎接魏景濯,连眼睛都熏坏了。再看看自己,什么都没做,不禁自惭形秽。同时也被白芷依的付出感动了,红着眼眶道:“白小姐你别说了,我懂了。我去和爷爷说,等下让表哥来赴你的接风宴。” 说完,赵溪月便向会客厅的方向跑过去了。 丫鬟目送赵溪月离开,对白芷依小声道:“小姐,咱们买那些菜就花了九百两,又给那个张三一百两封口费。结果您一口菜都没碰,咱们倒赔一千两银子,回上京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呀。” 昨天晚上张三把饭菜送过来,白芷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点没吃,反而又给了张三一笔银子,让他不要对别人说这些菜是在幽州买的。 张三收钱办事,把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到厨房去热着了。 丫鬟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小姐啥意思了。她打算用这些菜来招待魏景濯,真亏她忍了一夜。 “没关系,”白芷依摸着小腹道,“等下让我喝两口白水,这次我要亲自招待殿下。” 她白芷依算外人,根本没有参加接风宴的资格。但菜是她做的就不一样了,怎么着这宴席都得有她一个位置。 “您都饿得打晃了,”丫鬟劝道,“那些菜一直在厨房热着呢。好歹先吃两口垫垫肚。” “我要和殿下一起吃,机会决不能错过,”白芷依语气坚决,“扶我去会客厅门口。” 第115章 大夫的叮嘱 将军府会客厅内,大将军赵贤听魏景濯讲述去西戎的经历,看着苏莞道:“原来孙媳就是传说中的神女?” 苏莞笑道:“哪有的事,都是坊间胡乱传言。” 赵贤抚须道:“哎,话不能那么说。西戎王虽然屡次入侵我们大晋,但孙媳能给西戎王治好心疾,换来两国和平以处,这功劳可太大了,我得奖励孙媳一件宝贝。” 苏莞听到有宝贝,心中也欢喜起来,笑道:“外祖父,是什么宝贝?” “等等,我们先去膳厅用饭,”赵贤笑呵呵地起身,“至于宝贝,等用膳完了我再告诉你。” 众人起身正要往外走,赵溪月走进大厅来,先对着魏景濯施了一礼,笑道:“瑾哥哥,我睡懒觉才起来,来迟了。”又转身对苏莞施礼:“见过表嫂。” 魏景濯和苏莞都点头对赵溪月示意。 赵溪月目光飞快地掠过魏景濯,脸上隐过一丝红晕,跑到赵贤跟前,凑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苏莞见她神神秘秘的,问道:“溪月有什么事情吗?” 赵贤听后,点头道:“原来如此。白姑娘有这样一份心意,也算难得。” “白姑娘?”苏莞听到这个姓就觉得熟悉,“哪个白姑娘?” 赵贤笑道:“还能是哪个白姑娘。上京的白芷依白小姐,也和陛下的使者一道来这里了。” 魏景濯冷冷地道:“她怎么又来了?” 苏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就是这么有本事,你到哪她就到哪。” 魏景濯面容闪过一丝尴尬,对赵贤道:“外祖父,陛下的使者已经来了。为何一直不见他出来?” 赵贤道:“你说那位京城来的杨公公啊。他本来今天一大早就要出来的。昨夜着了凉,现在正发烧呢。烧得不轻,都烫手了。我们不用管他。” 苏莞心想:“这个太监带皇帝的旨意来,让阿瑾一直心神不安。得了病也是好事,至少先让阿瑾吃顿饭。稍后再去找这个太监看看皇帝是什么意思。” 她拉起魏景濯的手道:“阿瑾,我们走吧。” 赵溪月搀着赵贤,苏莞挽着魏景濯的手臂,几名下人在后面陪同,出了会客厅。 走下台阶,苏莞就看见丫鬟搀着白芷依走过来。白芷依脸上蒙着一块白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女子迎接殿下,”白芷依由丫鬟扶着下拜,“小女子已经擅作主张,为殿下准备了宴席接风洗尘。” 魏景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苏莞好奇,问道:“白小姐,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蒙上了?” 白芷依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偷偷捏了捏丫鬟的手臂。 丫鬟会意,露出一丝悲痛道:“我家小姐知道殿下要回来,特意下厨为殿下准备膳食,结果做到一半,热气冲进眼睛,现在疼痛不能视物。” 魏景濯冷冷道:“将军府自有厨子做饭,简直多此一举。” 赵溪月不知道白芷依是演戏,心中一直对白芷依的付出感动不已。见魏景濯如此冷淡,忍不住说道:“瑾哥哥,白小姐是为了迎接你才受的伤,你……你不要这样冷冰冰的好不好?” 苏莞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不管白芷依如何作妖,人家要真的因为给魏景濯做饭受了伤,这份心意不能不领。 她离开魏景濯,来到白芷依跟前道:“白小姐,你眼睛现在疼得很么?” 白芷依听出是苏莞,暗自咬牙,脸上却是一副悲痛神色道:“我没事,殿下对我冷淡也没关系,只是有些误解罢了。我来带路去膳厅。” 苏莞见她可怜兮兮地,对丫鬟道:“我来扶白小姐走吧。” 白芷依不好说不让,只得假惺惺地道:“苏姑娘,那就多谢你了。哎,也不知道我这眼睛什么时候能睁开了。” 苏莞扶着她在前面走,说道:“没事,等下我给你看看。” 往前走了一段,路上有个浅浅的水坑,苏莞没注意,白芷依却从白布的缝隙中看到了。 让她装瞎子容易,但是让她一脚踩进水坑里她可没那么痛快,生性就有洁癖的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绕,感到不妥又停住脚步。 苏莞见白芷依突然拐弯,心中奇怪,白芷依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往脚下一瞅,原来有个水坑在两人脚前面,她心中一下子清楚了。 她知道白芷依是装瞎子,伸手去取白芷依遮掩的白布,说道:“白小姐,我把你缠眼的布带拿下来看看你的眼睛状况如何。” 白芷依连忙伸手拦住,笑道:“不可,大夫说我的眼睛暂时不能见光……” 苏莞故意挤兑她道:“那进屋子里不就没光了么?” “烛……烛光也不行,呵呵。” 苏莞也不点破,呵呵一笑,回头对丫鬟道:“你来扶着白小姐吧。” 白芷依也清楚,自己方才在水坑前犹豫那一下,八成是让苏莞看出来了。可是魏景濯就在后面跟着,谎言已经撒出去了,只能咬牙继续死撑。 苏莞回到魏景濯的身边,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刚才问了白小姐的情况。白小姐是在下厨时被蒸汽烫伤了眼睛……” 白芷依本来正担心苏莞戳穿她的把戏,听到苏莞居然替她掩饰,不禁大喜,回头道:“正是如此。” 苏莞继续道:“大夫已经给白小姐诊治过,说白小姐的眼睛受伤还不轻,得休养一周。” 白芷依更加高兴,点头道:“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 魏景濯点头道:“只是休养么,那要注意些什么?” 苏莞道:“大夫叮嘱,休养期间,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 赵溪月当真了,问道:“好像大夫都是这么说的,那就是说白小姐不能吃肉啦?” 苏莞笑眯眯地回答:“是的。白小姐,大夫是这样叮嘱你的吧?” 白芷依欲哭无泪,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大夫说……我不能吃肉。” 丫鬟凑在她耳边道:“小姐,这下糟了。咱们买的八菜一汤,全是肉菜。这下您可吃不了啊。” “没事,”白芷依咬了咬牙,小声说道,“八个菜本来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我喝点白水就行。只要能陪殿下用膳……我喝水就行。” 第116章 上眼药 吃完饭后,苏莞亲自护送白芷依回她的住处。 “白小姐,你做的菜真不错,”她话里带话地说道,“有幽州城仁和酒楼厨师的水平了。” 她之前在幽州仁和楼宴请过鲁纳,当时全点的羊肉。凑巧白芷依这次点的也有个羊肉菜,她一吃就吃出来这菜是幽州酒楼做的。 白芷依听出苏莞是讽刺她,但又不能当众发作,只好笑道:“夫人哪里话,我厨艺挺糙的……” 苏莞心里暗自发笑,表面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惜白小姐你眼睛有伤,要不然你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吃了。” 白芷依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气,笑道:“我本来也都吃过了,喝点水就行了。” 两人来到门口,苏莞对白芷依的丫鬟道:“你来扶你们小姐进去吧,我去取点药,就不进去了。” 丫鬟道:“夫人,客房的被褥……” 苏莞纳闷地看向丫鬟:“什么被褥?” 白芷依连忙打断道:“没事没事,夫人有事就先去忙,我进屋去歇息了。” 丫鬟扶着白芷依进了屋子,把门关好,趴在门缝看了一会儿,回头道:“小姐,她走了,摘下遮眼布吧。” 白芷依一把扯掉遮眼的布,恨恨地拍在桌上:“这个贱人,气死我了。” “就是,”丫鬟也为白芷依打抱不平,“小姐,咱们也太亏了。花了一千两银子,小姐您都没舍得吃一口,敢情这菜是给她买的。” “没事,殿下不是也吃了两口,”白芷依咬着嘴唇,“反正这贱人蹦跶不了多久了,就让她猖狂一阵子。” “小姐,您为什么不让我提被褥的事啊?”丫鬟还有些不解。 白芷依哼了一声:“你和她提,不是与虎谋皮吗?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弄点剩菜剩饭来,我饿了。” 丫鬟连忙点头答应,顺口说道:“奴婢这就去弄吃的,小姐您先喝点水。” 白芷依满肚子都是水,听到水就来气,没好气地道:“别再说水了!” 丫鬟这才知道自己失语了,连忙开门要往外走。 白芷依忽然喊住她道:“杨公公怎么了,从殿下回来,就一直没见他出来过。” 丫鬟回头道:“小姐您忘记了吗。杨公公昨夜着凉发了高烧,现在正卧床不起。” “发烧有什么关系,”白芷依忽地站起来,“我们去找他,让他赶紧宣旨,把那个贱人带走。我真是一刻都不想看见她了。” 她说走就走,丫鬟发现她没带遮眼布,回头取了桌上的白布在后面追,又不敢高声,小声喊道:“小姐,布,布!” “不什么不,我现在就要去,跟我来。” “不是,是眼,眼。” 白芷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接过布就往脸上盖。 赵溪月正好拿了一管药膏过来,看见白芷依正手忙脚乱,连忙道:“白小姐,你怎么把遮眼布取下来了?” 白芷依无法,只好把双眼闭紧,转向赵溪月方向笑道:“是赵小姐啊。我刚才让丫鬟给我取下布来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赵溪月道:“你昨天晚上刚烫伤,怎么可能今天就好。表嫂给我药膏,让我带给你。” 白芷依勉强笑道:“把药膏给丫鬟就行了,我等会再涂抹。” 赵溪月不答应,走到跟前道:“白小姐,你就不要逞强了。你为了瑾哥哥亲自下厨,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很过意不去。我来给白小姐上眼药。” 丫鬟吓了一跳,拦阻道:“赵小姐,我家小姐的眼睛不用抹药啊。” “没关系,这是表嫂给的,专门治疗烫伤的,”说着赵溪月把药膏盖子打开,“赵小姐不要客气,我亲自给你涂。” 白芷依努力装出轻松的口气道:“那……那好吧。” 过了一会儿,赵溪月把药膏涂满了白芷依的双眼,又贴心地把白布给遮上,系紧。叮嘱道:“白小姐,表嫂说了,药膏一天要抹六次,每两个时辰一次,等会我再来给你抹。” 白芷依被抹了满眼的药膏,这下子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感觉眼睛辣辣的,又凉,浓重的药味直冲鼻子,熏得眼泪都流下来了,笑道:“赵小姐真不用这样,把药膏给我的丫鬟就好。” 赵溪月瞥了丫鬟一眼,把药膏攥住:“我怕下人涂得不好,还是我来……赵小姐你怎么掉眼泪了?” “我觉得夫人对我太好了,”白芷依差点就真哭了,“刚吃完午饭,就托赵小姐你把药膏给我,真上心啊。” 赵溪月也深有同感,点头道:“白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白芷依站在原地,等着脚步声消失,握紧拳头道:“这个贱人,她……她就是故意整我的。” 丫鬟道:“小姐,满眼都是药多难受,咱们先回屋洗掉吧?” 白芷依握住丫鬟的手腕道:“不,就这么着。万一洗掉了,我怕那个贱人又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数,我们赶紧去找杨公公。我现在真看不到路了,你扶好我。” 主仆两人来到杨耀祖的房间,还在门外就听到杨耀祖在屋里哼唧。 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走出门来,丫鬟连忙拦住道:“大夫,杨公公的病怎么样啊?” 大夫道:“没关系,就是受了风寒。老夫已经给杨公公开了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白芷依问道:“大夫,您是将军府的吧?” “不是,老夫是幽州医馆的,杨公公让人请我过来的,”大夫有些纳闷地回答,“这位小姐为何问这个?” “没事了。”白芷依笑着让过大夫。 她让丫鬟守在门口,自己摸索着进了门,把门关好。 杨耀祖看白芷依蒙着眼进来,道:“想不到,白小姐居然也被将军府弄成这个样子?” 白芷依叹气道:“杨公公,别提我了。你怎么会生病的?” 杨耀祖气恼地说道:“他们这帮龟孙子,不给咱家被褥也就算了。晚上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偷偷把房间的窗户给打开了,让咱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这是要往死里弄。” 白芷依低声道:“杨公公,恕我直言,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还是尽早离开为好。你能起来吗?” 杨耀祖撑起身子道:“要走?可咱家还没有宣旨呢。” “说的就是这个,”白芷依握着手中的帕子,“公公赶紧宣旨,那个贱人绝对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只能乖乖跟着我们走。等到了上京,还不是任意处置她?” 杨耀祖幡然醒悟,连声道:“对对,要是再拖下去,不知道他们想出什么损招来对付我们。来人!” 一名随从闻声而入:“杨公公有何吩咐?” “告诉将军府的人,马上焚香摆案,咱家要开旨。” 第117章 冲冠一怒 皇帝的使者宣读圣旨,这可是件大事。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得到场。 前院摆案焚香,大将军赵贤为首,率领一众人等在那守候。 苏莞和魏景濯也站在人群中,苏莞握着魏景濯的手,踮脚向角门看去。见到两个下人搀着一个太监衣着打扮的人走出来。 她瞅着这人这么眼熟,好奇地对魏景濯道:“这人看着好眼熟。” 魏景濯道:“以前见过?” 苏莞摇摇头:“我怎么会认识皇宫里的太监。不过他病得这么厉害,得两个人搀扶着才能走,还要来宣读圣旨,真是难为他了。” 太监来到专门搭建,铺着红毯的台上,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一阵子。 苏莞望着太监烧得通红的脸,那人也望着台下的她。目光撞在一起,苏莞啊了一声:“居然是他?” 她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表哥杨耀祖。 杨耀祖的脸比起她印象里,圆润了不少。当初她开玩笑说让杨耀祖去伺候陛下,想不到一语成谶,杨耀祖还真的做太监了。 魏景濯看她一脸惊讶,低声道:“认识的人?” 苏莞也微动嘴唇回答:“二婶娘家的人,算是表亲,叫杨耀祖。” 杨耀祖这边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台下的苏莞。 他日日夜夜都想找苏莞报仇,如今仇人相见,他差点就想直接跳下去抓住苏莞撕打。但是他知道这里是将军府,整个将军府都是站苏莞一边的,更何况苏莞身边还有个魏景濯。 只要把苏莞弄到上京去,就没人能保护她了。 他忍住胸中沸腾的恨意,冷冷笑了一声,把目光转过去不再看苏莞。 魏景濯瞧见杨耀祖眼中的恶意,对苏莞道:“他看你的时候充满恨意,这是怎么回事?” 苏莞冷笑一声:“因为我把他……” 她用手掌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魏景濯没看明白,也举起手掌模仿了一下苏莞的动作。 在他眼里,这个动作很像是砍头的动作。在军营中,士兵们谈起斩杀敌人的时候,总喜欢用这个手势。可苏莞用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呢? 杨耀祖不是好端端地站在台上吗? 他正在琢磨,台上杨耀祖用嘶哑尖细的声音道:“咱家奉旨来到将军府,现在宣读陛下圣旨。” 大将军赵贤道:“臣等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耀祖对旁边摆了摆手,一位随从双手捧着装圣旨的匣子走上台来。杨耀祖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目光一滞。 “封条怎么不见了?” 匣子还在,但上面贴着的封条却不翼而飞了。 为了防止有人私自拆阅,承装圣旨的匣子都贴着封条。任何人不得私自拆开,只有宣旨的人才有资格打开。 他大吃一惊,心中掠过不好的预感,连忙打开匣子查看。 匣子里面只剩黄缎子衬底,圣旨没了。 “圣旨呢,圣旨呢?”杨耀祖把匣子丢在地上,抓住随从的袖子,“圣旨怎么不见了?” 他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很多规矩都已经了如指掌,深深知道弄丢圣旨的下场。 按照大晋律法,遗失圣旨,要遭受九十杖刑。那么粗的大棍子打下来,不用说九十下,九下就得皮开肉绽,九十下不死也基本只剩半条命了。这怎么叫他不怕。 随从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道:“杨公公,就算给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圣旨呀。” 赵贤也感到不可思议,问道:“杨公公,你不会半路把圣旨丢了吧?” 杨耀祖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咱家一直贴身带着……” 他慌乱了一阵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看向赵贤道:“圣旨是被人盗走了。昨夜有人打开了我的窗子,是你们将军府的人把陛下的圣旨盗走了!” 赵贤把脸一沉:“杨公公,不要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看见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偷走圣旨了?” 杨耀祖为之语塞,强辩道:“咱家是没看见。但咱家的圣旨就在将军府丢了,你们难辞其咎。” “杨公公,这话更不对了,”苏莞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也许您是在路上就把圣旨弄丢了,但是一直隐瞒不提,到这里才说出来,大概是想诬陷将军府呢。” 苏莞说完,对周围的人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围的人都纷纷附和:“太对了。他八成是在路上就丢了圣旨,想来我们这里栽赃。” 杨耀祖被苏莞气得直抖。他明明知道圣旨就是在昨天晚上被人爬窗子进来盗走的,可他一没证据说是将军府的人偷了,二也没证据说自己是到了将军府后才丢的圣旨。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指着赵贤道:“你也不用得意。咱家这就回上京去禀报陛下,陛下自有决断,你们就等着吧。” 说罢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走下台去。众人也都散了。 赵贤回到屋内,对下人道:“唤瑾之过来。” 魏景濯来到屋内,对赵贤道:“外祖父,您找我?” 赵贤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瑾之,这是你干的吧?” 魏景濯双膝跪地,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是。” “我就知道是你,”赵贤摇头苦笑,“那……圣旨里是什么内容?” “皇帝召阿莞入宫。” 赵贤沉吟不语,半晌后才抚须道:“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已经犯了大罪,这可是偷盗圣旨啊。” 魏景濯抬起头来:“外祖父,我不会再让阿莞离开我。” “难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要同皇帝作对?” 魏景濯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眸光没有一丝回避与犹豫。 赵贤看着魏景濯,突然站起来,手掌大力拍在魏景濯的肩头:“好,不愧是我的外孙。皇帝老儿一直克扣我们的军饷,就是想削弱我西北大营。现在孙媳在幽州北面种了土豆,我们又与西戎和解。只要土豆丰收,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魏景濯抬头道:“外祖父,您的意思是?” “那个太监回去后,下次再来的就是敌军了。”赵贤望向上京方向,“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也该轮到老夫我出一出气了。” 第118章 阁下身份还挺多的 “你……你是要造反呀?” 苏莞听到魏景濯的话后,差点没当场蹦起来。 魏景濯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说道:“阿莞,这种事情不能大声说。” 苏莞连忙点头,跑到窗户跟前,探头左右看了看外面。 她和魏景濯的房间是在一栋独立的小院子里,环境幽雅安静。没有允许,别人都不能进来。现在已经入夜,月光在地上投下重重树影,微风吹过,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飘落几片黄色的枯叶。 就算看不到人她也担心。她把窗户合好。接着她又跑到另外一扇窗户前,把窗户合上。 被追杀都是小事,魏景濯武功高超,就连他的护卫林青峰也是高手,对付刺客没什么问题。造反的话可不得了,一旦失败就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到那时,天下之大就再无容身之处。 她关好窗户后,跑回到魏景濯身边:“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就是因为圣旨被盗的事吗?” 魏景濯道:“先告诉我,那个杨公公为何如此恨你。你不是他的表妹吗?” 苏莞脸微微一红,举起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割了……” 魏景濯先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接下来忽然豁然开朗。 杨公公是太监啊。 他浑身一冷,低头看向下半身。 苏莞连忙解释:“阿瑾你别多心。他在我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来,想非礼我。我才小小地惩罚了一下。” 魏景濯停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这个小小的惩罚,好是好了……” 苏莞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阿莞,你不知道,他对你的恨意恐怕会非常深,”魏景濯抬起手摸着她的脸颊,“他回到上京,定会对圣旨失窃的事情添油加醋。” “就是在皇帝面前说我们的坏话?”苏莞大概明白了,“那如果我们先抓住偷盗圣旨的人,把圣旨还回去呢?” 魏景濯眼前一亮,扶住她的双肩道:“阿莞,这个主意不错。” “什么不错?”苏莞有些懵。 魏景濯站起来对外说道:“林青峰。” 林青峰应声推门而入,抱拳道:“主公有何事吩咐?” “赶上杨耀祖的车队,偷偷把圣旨放回去。” 林青峰点了点头,转身出门离开。 苏莞这才明白过来,抓住魏景濯的衣袖:“原来是你让林青峰偷的呀。” 她倒是隐约猜到偷圣旨的人应该和将军府有点关系。毕竟一般的小贼根本没胆子到将军府里偷东西,更别说是偷圣旨了。只是想不到偷圣旨的就是魏景濯。 魏景濯转身把她搂入怀中,沉声道:“不错,是我做的。我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苏莞感觉他的双臂抱得很紧,似乎想把她整个人都揉入他的身体里一样。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双手推着魏景濯的胸膛道:“阿瑾,你轻点。” 魏景濯不为所动,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低头强吻在她水嫩的双唇上。 苏莞本来就喘不上气,嘴唇又被牢牢堵住,不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她攥着拳头打着魏景濯的肩膀,连敲了好几下,魏景濯才移开嘴唇。 “你不要这么粗野。”苏莞喘着气,飞快地瞄了魏景濯一眼,又低下头去。 她感觉脸颊烫得很。心跳得像有好几只兔子在里面乱撞。 魏景濯声音有些嘶哑:“阿莞,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不是我随意说出口的。我愿意为了你独自一人去西戎军的大营,站在敌人的面前……” “我知道,我知道。”苏莞心慌意乱地回答着,双手推着魏景濯的胸膛。 魏景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低声道:“阿莞,你不愿意?” 苏莞先是摇头,又点头,又摇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当然认可魏景濯的真心。一个愿意为她亲赴险地的男人,肯定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更何况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是崔嬷嬷光明正大从苏家迎娶过去的。 她之所以慌乱。是觉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宅女在家里穿着睡衣拖鞋,头发也不洗牙也不刷,窝在被窝里看偶像剧,满地都是快餐盒和零食包装袋。门突然开了,她最迷恋的偶像出现在门口。 对,就是那一刻的手足无措。 “阿瑾,我愿意……不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 她还在语无伦次地组织语言,魏景濯已把她一下子抱起来走向床头。 苏莞身子绷得紧紧地,闭着双眼,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早晚都有这一天的。也不是说必须要准备好才可以。反正魏景濯动情了,她也被吻得有些激动了。时机也不能说不合适,总之两人在床上来回滚两圈就成了。 她还在嘟囔,魏景濯突然停下不动了。 起初苏莞还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让魏景濯是误会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后才看到魏景濯的脸背着烛光,在阴影下,方才的柔情蜜意一扫而空。 她不解地伸出手去摸魏景濯的脸:“阿瑾,怎么了?” 魏景濯轻轻摇了摇头,把她放在床上道:“我出去一下,你待在屋里。” 苏莞有些迷糊,坐起身合拢衣衫。只见魏景濯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长剑,打开门走了出去。 苏莞整理好衣裳,跳下床跑到门口,从门缝向外看去。 魏景濯提着长剑,和一个全身黑色衣裳的蒙面男子相隔丈余对峙着。这个黑衣蒙面人虽然遮着脸,但她觉得身形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魏景濯语气冰冷地先说道:“你偷看了?” 蒙面男子把手中的弯刀放在背后,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会做那种下三滥的勾当?” 苏莞听这个男人的声音,也觉得在哪里听过。就是印象有些模糊,实在记不起来。 魏景濯哼了一声道:“你穿着盗贼的衣着,却说自己不做盗贼的事情?” “西戎王的心疾已经持续多年。请了多少大夫都无法治愈,”蒙面男子保持着距离,缓缓绕着魏景濯走着,“你我都知道她是谁,不是吗?” 魏景濯举起长剑,遥遥指着蒙面男子:“她是我的夫人。” 蒙面男子也把弯刀缓缓举起,笑道:“我不同意,我要带她走。” 魏景濯面色一沉:“离开,否则杀了你。” “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我怎么会轻易离开呢,”蒙面男子弯刀缓缓出鞘,“来吧,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 苏莞扒着门缝冥思苦想,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 这个人曾在她刚到林源村的时候,以乞丐的身份和她见过。现在居然又化身飞檐走壁的盗贼,真是花样繁多。不过他真正的身份只有一个。 眼看两人就要拼杀,生死难料。她情急之下,打开门对着那蒙面男子大喊道:“楚熠!” 第119章 殿下慢点跑呀 苏莞是铆足了劲喊的,声音又尖又高,估计半个将军府都能听见。 院外立刻亮起火光,人声嘈杂。有巡夜的士兵向这里跑来。 蒙面男子见魏景濯仗剑护在苏莞的身前,对苏莞笑道:“苏姑娘,你这么大喊大叫,我还怎么和殿下一决高低。告辞了。” 他收起弯刀纵身一跃,已跃上墙头消失在黑暗中。 魏景濯本想去追,苏莞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道:“阿瑾别去。外面没灯光,万一他躲在墙外偷袭你怎么办?” 魏景濯把剑插回剑鞘,回身道:“莫非你认为我不是他的对手?” 苏莞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俩谁厉害。不过你是皇子,他也是皇子,应该差不多吧?” 巡夜的士兵撞开院门冲进来,火光瞬间把整个小院照得通明。一名队长上前道:“主公,刚才我们听到夫人叫喊,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魏景濯摆摆手道:“夫人看见一只老鼠,因此尖叫。” 苏莞心想魏景濯可够损的,居然把南楚的皇子叫老鼠。要是楚熠还在暗处,听见了准得气个半死。 队长施了一礼,回身道:“你们都听见了,夫人被老鼠吓到了。在院子里仔细搜索,发现老鼠洞就来汇报。” 众军士答应一声,举起火把散开就要搜寻。 魏景濯道:“夫人和我还要休息,你们退下吧,加强巡护便是。” 队长颔首,领士兵退下,在院子外又加了两队巡逻的士兵,加强了保护措施。 两人回到屋内,苏莞对魏景濯道:“阿瑾,南楚的七皇子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怎么不透露他的身份?” 魏景濯把长剑挂在墙上,转过身来道:“他毕竟是南楚的皇子,若是公开为敌,就是又多了一个敌人。我们现在虽然已没有西戎的忧患,但是正在关键时刻,能不树敌最好。” 苏莞不信,说道:“你刚才还威胁要杀了他呢。” “他要带走你,我自然不让,”魏景濯坐在她的对面,“谁要带走你,我都不让。无论是大晋的皇帝,还是南楚的皇子。” 苏莞心里甜甜的,笑道:“你话说的好听。可是我们哪来的实力对抗皇帝和南楚国啊。” 魏景濯道:“猛虎在幼小的时候,就是小狗也能欺凌它。我们不会一直处于弱势的。同西戎和解,就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并不是我走的,是阿莞你走出来的。” 苏莞双眸一亮,握住魏景濯的手道:“我明白了。现在我们正在积蓄力量。” 魏景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杨耀祖回上京后。他如此恨你,必然会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我们现在要专心对付上京这路敌人,至于南楚,他们在大晋南方,和我们相隔甚远,暂时对我们还没有太大威胁。” “刚才楚熠为何说要带走我?”苏莞不解地问道。 魏景濯道:“南楚历代皇帝都和神医世家联姻,现任皇帝却没有做到这一点。南楚国力本是四国中最弱小的,全靠神医世家来维持。若是失去神医世家的加护,南楚就有被吞并的危险。” “神医世家居然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苏莞诧异地问道。 “当然,”魏景濯望着眼前的烛光,“无论是统率一国的君主,还是驰骋疆场的战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得病呢。自然没人想得罪神医世家的。” 苏莞道:“我懂了。刚才楚熠说我治好了西戎王,所以他认为我是神医世家的后代。” 魏景濯点了点头。 “楚熠是下一任南楚皇帝。他要保持南楚的地位,就必须和神医世家联姻。这就是他为何要抢走我的原因。” 魏景濯又点了点头。 “可我并不是什么神医世家的人,”苏莞从药房里拿出一个医用注射器在手里晃了晃,“你也知道我是靠什么来给人治病的。” 魏景濯微微一笑,郑重地对她说道:“阿莞,我不管你是不是神医世家的人。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人,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手中抢走。” 苏莞把注射器放回药房,说道:“真要有敌军打过来,我们能顶住吗?” 她还是很担心的。无论魏景濯多强,他也不可能独自对付敌人的千军万马,唯一的依靠就是西北大营的军队。 魏景濯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西北军目前还很虚弱,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和任何敌人对抗。但是皇帝一定会针对我们,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圣旨失窃的事情会让他变本加厉。” “那楚熠呢,”苏莞问道,“他会放弃吗?” 魏景濯摇头道:“他肯定不会放弃的,这毕竟是南楚的立国之本。” …… 楚熠出了将军府,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 在那里,有一个男随从正在等待。见楚熠回来,连忙上前道:“殿下,此行可顺利?” 楚熠拉下遮面巾,露出面容,叹了口气道:“显然是不顺利。我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回来了吗。” 男随从尴尬地道:“殿下,苏姑娘就算是神女,也已经嫁给魏景濯了。我们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楚熠道:“你不懂。我却能看得出,她和魏景濯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男随从惊讶地道:“她嫁给废太子这么久,居然没有合房?这么说来,殿下您还有机会呀。” 楚熠不回答,停了一瞬,忽然伸手理了理头发,对男随从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男随从道:“殿下是我们南楚众皇子中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不要说那些套话,我比魏景濯怎么样?” “啊……这个……”男随从有些结巴起来,“魏景濯虽然是大晋的美男子,但殿下自然是胜过的……其实,说你们两位各有所长可能更合适些吧,呵呵。” “我比魏景濯长在哪里?”楚熠追问。 男随从感觉头都疼了,说道:“殿下是无可无不可的人。洒脱不羁,可以扮成乞丐,也可以扮成飞贼。魏景濯就没这个本事,他自视甚高,放不下身段。” 楚熠又问:“那魏景濯又比我长在哪里?” 男随从差点就哭了,忽然间想起一件事,连忙转开话题道:“殿下。小人这有个新消息,您一定想听。” 楚熠索然无味地坐下道:“就知道你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说吧。” 男随从道:“您姐姐正和她夫君朝幽州方向过来了。” “啊,你说姐姐来了,”楚熠吓了一哆嗦,立刻跳起来左右张望着,同时忙着脱衣裳,“怎么不早说,快找个地方把这身衣服换了,要让姐姐看见就全完蛋了。” “属下说的是正往幽州这边来,还远着呢。您别跑……哎,殿下,刀掉了!” 第120章 丽妃和杨公公的密谋 上京,皇宫。 康平帝正在丽妃的陪同下用晚膳。 丽妃穿着一身淡雅的宫装,高挽云鬓,起身亲自用筷子为康平帝夹菜。 “陛下,来尝尝这个丸子。” 康平帝放下手中的酒盅,看着碗里色泽金黄的圆肉丸:“这丸子是猪肉馅的吧,朕都吃腻了。” 丽妃微微一笑道:“陛下,这丸子是妾身专门让御膳房做的,还没有取名,是用兔肉,鹿肉,鸡肉,猪肉混合制成的,猪肉也是野猪肉。” “还有兔肉?”康平帝用勺子拨弄着丸子,笑道,“朕听说兔肉做得不好会有腥味,这些肉混到一起能好吃么?” 丽妃笑道:“这是妾身独创的菜谱。陛下贵为天子,理应第一个品尝。” “既然如此,朕来尝尝爱妃做的丸子。”康平帝用羹匙插入丸子,挖了一块下来。 一名太监进入膳厅,施礼道:“奴才见过陛下,丽妃娘娘。杨公公已经从幽州将军府回来了,现在正在外面等候。” 康平帝放下羹匙道:“神女来了吗?” 太监摇头道:“陛下,奴才没有看到。只有杨公公一个人在等候。” 康平帝脸一沉:“让他进来。” 丽妃看见康平帝脸色不悦,知道这时候并不适合张口询问,把筷子放下起身坐在一旁。 杨耀祖进来,离得老远就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声音哀痛地道:“陛下,奴才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啊。” 康平帝道:“神女呢?” 杨耀祖膝行了两步,哭道:“陛下,将军府那帮人,他们做的事……” “朕问你神女呢!”康平帝一拍桌案,震得碗里的丸子都跳了起来。 幸好杨耀祖是得宠的太监,否则这碗丸子早就砸在他脑袋上了。 杨耀祖打了个哆嗦,说道:“望陛下恕罪,容奴才慢慢道来。” 康平帝道:“快说。” 杨耀祖道:“奴才到了幽州将军府,就打算宣读圣旨。谁知将军府那帮人,竟然把圣旨偷走了。” 康平帝有些惊讶:“你说他们竟敢偷窃朕的圣旨?” “就是啊,”杨耀祖点头道,“奴才知道丢失圣旨非同小可。就派人仔细搜查,在将军府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到了圣旨。那个偷盗圣旨的人来不及逃走,也被奴才抓住。” “这么说来,你找到了圣旨,也抓住了偷盗圣旨的人?”康平帝面色稍霁。 他起初以为是杨耀祖照顾不到,丢失了圣旨。本来想直接把杨耀祖拿下问罪,现在一听杨耀祖居然把圣旨又寻了回来,还抓住了偷盗的人,心中就消了几分气。 “奴才让人审问那个窃贼,才知道他就是大将军指派的。”杨耀祖道,“大将军居然敢派人偷盗圣旨,这分明是有谋反之心啊。奴才唯恐陛下被蒙在鼓里,才昼夜兼程赶回上京来。” 康平帝道:“很好,那名盗贼也押到上京来了吗?” 杨耀祖哭丧着脸道:“陛下,大将军有谋反之心。怎么会把证据留给奴才,在路上他派了刺客,把那个盗贼给杀死了。奴才有侍卫保护,才得以脱身。句句属实,若有片句谎言,不得好死。” 康平帝听后,沉思不语。 杨耀祖抬起头看了丽妃一眼,又转向康平帝道:“陛下。大将军派刺客灭口,就是为了消弭罪证。陛下不可不察啊。” 康平帝摆摆手道:“朕知道了。你此行也受累了,下去休息吧。” 杨耀祖连忙起身,躬身后退:“奴才告退。” 丽妃等杨耀祖离开膳厅,起身来到康平帝面前道:“陛下,大将军若真有谋反之心,可要及早处置。” 康平帝冷声道:“朕早就怀疑他有异动。如今西戎和解,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就要来打朕的江山吗。” 丽妃笑道:“陛下,当年您和大将军一起征战天下,就能看得出他心怀二志?” “当然,”康平帝有些烦躁地道,“朕是天子,赵贤是将军,他想夺朕的位置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朕一直不给幽州发军粮,就是怕他成势。事到如今,不如先下手为强。朕御驾亲征,灭了这老匹夫。” 丽妃连忙道:“陛下且慢。” 康平帝正要呼唤侍从进来,见丽妃阻止,问道:“爱妃为何要阻拦朕?” 丽妃道:“陛下,杨公公虽然指控大将军谋反,但是大将军却无谋反之实,不宜直接征伐。” “他派人偷盗朕的圣旨,难道不是谋反?” 丽妃笑道:“陛下,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是说,陛下如果直接起兵直接讨伐大将军,而大将军却无谋反之名,这讨伐就没有合适的名头。” 康平帝道:“爱妃的意思是,让朕坐等那个老匹夫起兵?” “陛下,若是直接举兵,西北必定知道。”丽妃用手指在桌案上画着地形,“不如暗地里偷偷聚集兵马,同时让人牵扯幽州军的后方。” 康平帝有些明白过来:“爱妃的意思是让人毁掉幽州北面的封地。” “对,陛下英明,”丽妃连连点头,“幽州军原本没有军粮,又有西戎之敌。现在西戎和解,他们在幽州北种植粮食,一旦作物成熟,他们就解决了出兵最需要的粮草问题。陛下要征伐他们,先悄悄地毁掉他们的粮草,再挥军西征,可一举拿下。” 康平帝恍然大悟,笑道:“爱妃果然是好计策。” “来,陛下,我们吃丸子。”丽妃笑盈盈地又舀了一个热乎乎的丸子放在康平帝碗里。 吃过晚膳后,丽妃送康平帝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对宫女道:“让杨耀祖进来吧。” 杨耀祖进来后,躬身道:“丽妃娘娘,奴才这里多谢丽妃娘娘的救命之恩了。” 原来他一路都在琢磨怎么逃过丢失圣旨的惩罚,结果眼看到上京,发现圣旨居然又被偷偷放回来,差点没气死。 手下有个随从出主意给他。丽妃是康平帝的宠妃,只要央求一下丽妃就行。 杨耀祖觉得可行,就派下人持礼物私下去见丽妃。丽妃果然把他保下来了,他在康平帝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丽妃教他的。 丽妃见他来致谢,脸上并无笑容,冷冷道:“杨耀祖,你这番逃过大难。怎么报答本宫?” 杨耀祖笑道:“娘娘自然是不缺金钱的。奴才我手脚还算利索,娘娘若是吩咐奴才去办事,奴才定然尽心尽力。” 丽妃笑了笑道:“你还挺会猜测别人心思的。那就帮本宫个忙,从陛下那里要一道密旨来。” 杨耀祖道:“密旨?给谁的?” “西北林家。”丽妃淡淡地回答,“他们最近被将军府弄得十分难受,派人上京来求绍儿。林家和国公府有联姻,国公府又是绍儿的幕僚,本宫不能置之不理。” “派人来找五皇子吗?”杨耀祖大概猜出了下文,“林家要和将军府放对?” 丽妃点头道:“林家和将军府再怎么有恩怨,朝廷这边也不好出头。现在有了将军府谋反这件事,林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动了。只需要陛下点个头。” 杨耀祖笑道:“娘娘不用说了,奴才已经全懂了。奴才明日一早就去找陛下,让他拟一道密旨给林家,让林家牵制幽州军的后方。” “没错。这边五皇子会准备起兵征讨幽州,”丽妃道,“将军府倒了的话,那个苏莞就没靠山了,你也就能报仇了。” 第121章 林府有个小霸王 西北林家的宅院,位于幽州东边,是西北规模最大,装修最豪华奢侈的庄园。 庄园占地近百亩,有五重院落,各种建筑一百五十余间。庄园里假山,喷泉,池塘,园林一样不少。第一次来到林家的人往往会在里面迷路。 正值中午,白芷依下了马车,望着宅院气派不凡的镶钉大门和两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有些犹豫。 丫鬟凑在她耳边道:“小姐,我们上次借的五百两还没还呢,现在又来借钱,是不是不太好啊?” 白芷依低声道:“不还钱走不了啊。” “小姐您就是脸皮太薄了,”丫鬟摇摇头,“咱们直接和杨公公一起回上京去,将军府还敢把您扣下是怎么的。在上京咱们去酒楼吃饭还能记账呢。等回上京,找老爷要一千两给将军府送过来就是了。” 白芷依道:“不好。要是让爹知道我借了一千两,得把我关在家里半年不让出去。” 她在国公府里,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俸禄。根本不能随意支配金钱。一年到头能领个百八十两银子,要是让父母知道她一下子借了十年的钱,真不知道要被爹怎么修理。 “小姐呀,你光怕老爷夫人知道,”丫鬟指指林宅大门,“就不怕你姨母和夫人说这个事?” 白芷依把丫鬟的手拍下去:“碎嘴子,姨母可不是那种人。” 两人正说悄悄话,大门打开,一位男仆人探头出来,见白芷依两人站在门口,连忙出来道:“这不是白小姐吗,怎么也不叫小人一声。” 白芷依是来借钱,有些抹不开面子,笑道:“刚到。你去通禀一下夫人,就说白芷依来了。” 仆人回头看了看大门,转过身来道:“白小姐,您还是自己进去吧。我们没人敢去和夫人说话,她从早上发火发到现在了。” 随后仆人把大门开了,请白芷依入内。 “姨母发了一上午的火?”白芷依进了林府,对仆人道,“是谁惹她生气了?” 仆人道:“小人也不清楚,好像是关于账目的事。白小姐您直接进去吧,小人还要在这里看大门。” 白芷依穿过一道院落,只见来来往往的仆人都小心翼翼的,整个林府里都充满着压抑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头。 丫鬟跟在她旁边道:“小姐,好像不太妙啊。刚才那个下人说夫人发火是因为账目。” “账目是什么东西?”白芷依问。 她从小到大在国公府长大,对这些金钱上的事一无所知,只知道林府是靠通商发家,做到幽州地界首富。 “小姐您原来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丫鬟解释道,“账目就是花了多少钱,收入多少钱。这样一个月下来,一年下来,就知道赚了多少,亏了多少。” 白芷依停住脚步道:“若是赚了,姨母肯定不会这么生气的。莫非是亏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会儿,又仔细想想。林府这么富,一千两银子都是小数字吧。 还在愣神,影壁墙后面传来一群狗吠声,飞快地由远及近。 “小姐,有狗!” 丫鬟惊叫着拉起白芷依的手就想躲。两人还没等跑路,墙后面就窜出五六条颜色不同的小狗,汪汪叫着从两人脚边冲过去了。 白芷依吓得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就听前方有人喊:“三少爷慢点!” “小姐当心!”丫鬟的惊呼声从她耳边响起,紧接着她就感到小腹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疼得她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 捂着小腹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姨母的小儿子林斐坐在地上,捂着脑袋闭着眼睛大哭道:“哪个混蛋挡了我的路,你们快过来,把她拉下去打!” 几名下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起小男孩,有人给他掸灰,有人给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风车。有林府的侍女过来搀扶白芷依。 “三少爷,可别哭了,”丫鬟扶起白芷依道,“把您的表姐都撞倒了,嚎什么嚎!” 林斐听出丫鬟的声音,连忙睁开眼看,认出是白芷依,破涕为笑道:“表姐,原来是你啊,抱歉。” 白芷依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林斐的脑瓜顶,说道:“没事。” 她这个小表弟林斐,才五岁,是姨母最小的儿子,林府里出了名的捣蛋鬼。姨父姨母对他都极为宠爱,任由他上天下地,胡作非为,整个林府都没人管得了这个小霸王。 倒是白芷依和她的随身丫鬟,两人不常来林府,林斐见到她俩反而会听话一些。尤其是白芷依的丫鬟,一旦凶起来林斐还挺怕的。 白芷依非常喜欢这个小表弟。林斐虽然调皮捣蛋,但是知道自己错了就会乖乖认错,她特别喜欢这点。 林斐起身,也不接仆人手中的风车,转身就往后院跑,喊道:“娘,上京第一大美人来了。娘……” 白芷依和丫鬟快步追在他后面,白芷依喊道:“小斐你看路,别低着头跑,要不然又要摔倒了。” 林斐像头小蛮牛一样,一路跑进一栋三开门的房间。有个下人捧着两尺多高的账本正往外走,林斐一头撞进那下人怀里,把那个下人撞得人仰马翻,账本撒了一地。 白芷依追到跟前,把哭天抹泪的林斐抱起来道:“叫你不听表姐的话。” “哎哟,我的小祖宗,”林府的主母郑氏从屋内跑出来,看到撒了一地的账本,对下人们喊道:“快点收拾。” 白芷依抱着林斐对郑氏笑道:“姨母。” 郑氏这才抬头看到白芷依,道:“原来是芷依啊,怎么有空来看姨母了?进屋,进屋。” 林斐赖在白芷依身上不下去,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支笔,在白芷依眼眶周围画圈:“表姐,我给你描眉。” 郑氏回头看了一眼,苦笑着没说话。白芷依无可奈何,她知道姨母管不了这个小家伙,只得抱着林斐走进屋内。 到了屋内,白芷依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来到林斐跟前道:“三少爷,你养了一群狗是吧。它们可都跑出去了,要不要去找?” 林斐顿时来了精神,把画笔一扔,从白芷依膝上跳下来,拉起丫鬟手道:“姐姐,我们快走。” 白芷依拿起镜子一照,看到自己眼眶周围画了两个黑圈,这下真成黑眼圈了。 郑氏苦笑道:“这孩子,我和老爷从小惯到大,一点规矩都没有。” 白芷依放下镜子道:“姨母,我听说您今天不太开心?有什么事吗?” 郑氏嗨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账本:“这事本来也不该说,不过当着外甥女也没什么。我们已经连续两个月都赔钱了。” 白芷依笑道:“做生意不是都有赔有赚,赔两个月,下个月就赚回来了。” 郑氏摇头道:“你可不懂。林家家大业大,开销地方多了去了,每个月都要支出万把银子。况且这根本不是赔两月的事,可能要一直赔下去了。” 白芷依也不敢提借钱的事了,问道:“姨父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原来当然是好好的,”郑氏叹了口气,“自从西戎王给那个什么苏莞一块封地,风水就变了。” 原来西戎王给苏莞那块封地,正好处在幽州通向西戎的要道上,林家的商队必须要经过那里才能和西戎贸易。现在那个地方归了将军府,将军府在那里设了个关卡,对林家的商队抽十三税。 “十三税?”白芷依又不懂了。 “我们卖一百两银子,就要给将军府三十两,还不能拖欠。”郑氏叫苦道,“现在西戎和大晋和解,别的商家也都能和西戎正常贸易了。本来利润就少了许多,现在又必须给将军府交钱。这样下去,我们要不了两年就得破产了。” 白芷依吃了一惊。 在苏莞的封地设关卡抽税的主意,显然是魏景濯想出来的。 自己心仪的殿下,吸血居然吸到自己姨母头上来了。 第122章 这帮奸商 当箱盖掀开的一刹那,夕阳的光辉照入箱子中,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 苏莞的眼睛都要被银白色的光芒晃花了。 一块块银锭,像一艘艘银白色的小船,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箱子里。每一块都可以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五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五块银锭就可以买一匹上好的战马,十块银锭足可以盖个花园,二十块就能建一所豪宅了。 她眼前是满满一箱银锭,旁边还有三箱,合计足有四百块。 她喜滋滋地一手拿起一个银锭,放在手里掂量着。 空气冷飕飕的,沉甸甸的银子在手里也变得冷冰冰的。不过她可不会在意,钱可是好东西呀。只要有钱,她就可以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 魏景濯在她旁边,看着她一脸的满足,微笑道:“如何?” 苏莞正闭目陶醉在幻想里,听到魏景濯的话,睁开眼叹了口气,把银子又放回箱子里,说道:“光看不能花,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银子是足色的,份量也是足够的。可就是一点不好,这些银子并不是她的,花不了。 魏景濯在她的封地设了一个路卡,专门对过往的商队进行抽税。这箱银子就是这一个月的收入。 “西北大营的军饷已经拖欠多年,”魏景濯语气也带着一丝无奈,“现在终于可以给大家补发军饷了。” 苏莞觉得这种敛财的方式有些不妥当,问道:“阿瑾,我们在路上设关卡对过往商队抽重税,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这关卡设得厉害,正好卡在贸易要道上。雁过拔毛,人过留财,就是一只狗打那过都得缴税。一般商队是正常的税率,唯独对林家抽得最狠,十成的交易,抽三成的税。 魏景濯道:“阿莞你不了解过往,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们的军队保护商队的安全,商队支付一定的金钱作为酬谢,在当年这是大家都签字画押同意的。” “后来呢?” “后来以林家为首,他们靠上了上京的国公府。他们就中断了缴纳,其余商队纷纷效仿,”魏景濯冷冷地道,“西北军的将士们,一没有军粮,二没有军饷,全靠外祖父筹措钱粮支撑,还得在西戎的侵扰中保卫这些商人的宅院。现在的举措,只不过是让这些商人把他们早先欠的钱吐出来罢了。” 苏莞这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在幽州任太守的时候,按富绅拥有小妾的数量来征人头税。其实也是变相的收钱。 将士们有了钱,才能打仗。父亲的做法虽然有些奇葩,但是收上来的钱都用来守卫幽州,让这一方百姓得到平安。 如此来看,那些商人真没什么理由不交钱。毕竟他们再怎么有钱,也保卫不了幽州。 魏景濯仿佛看出她的想法,继续道:“幽州这一带的富绅,以林家为首,只要有机会就不想纳税。你的父亲在任时还好。后来他病逝了,新上任的太守就不再执行他的策略。林家仗着有国公府撑腰,带头拒绝缴税,甚至还组建了私军来护送他们的商队。” 苏莞好奇地问道:“林家……和那个白芷依什么关系?” 魏景濯道:“白芷依母亲的妹妹,就是林家的现任主母。我们不提她了。” 苏莞笑道:“我只是好奇。这些银子马上就要发给西北大营的将士了吧?” 魏景濯点点头,把箱盖合上,吩咐林青峰带着几名士兵把箱子抬出房间。 “两万两白银,”苏莞拿出计算器,低头按着按钮,“每个军士按每月一两银子军饷算,一年就是十二两……西北军现在有三万多少来着……哎,就算三万吧。三万人一年就需要三十六万两……嘶,真吓人。” 她啪啪按了一气,惊呼道:“这些银子,还不够西北军将士一个月的军饷啊?” 魏景濯看着她手中的计算器,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居然算得这么麻烦?” 苏莞脸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算麻烦了。 她飞快地把计算器收回公寓,讪笑道:“有时候绕住了,脑子转不过来嘛。这样看来,我们一个月收上来的银子,甚至还不够发西北军当月的军饷啊。” “那是自然,”魏景濯道,“我抽重税就是要快速补上军饷。当年西北军有五万之众,因为发不起军饷,又断了粮草,已经有两万多人离开了军营。” 苏莞心中感慨,想不到在古代维持一支军队,居然需要这么数额庞大的金钱和粮草。 说起古代的富豪,家资百万两。看起来是非常夸张的数字,但是用来供养军队,光发军饷都撑不过三年。 她不禁有些佩服大将军赵贤了。 赵贤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但是在后勤管理上却是把好手。他在后方筹措粮草钱财,魏景濯以玉面将军的身份征战沙场,居然撑到现在,让西北大营一直没有散掉。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积攒实力,”魏景濯道,“你那个表哥回去后,皇帝一直没有任何举动。我感觉并不太正常。” 苏莞先是以为杨耀祖没有在皇帝面前说他们的坏话,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 皇帝肯定会有所行动,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她也不想琢磨这个了。打仗的事情自然有大将军赵贤和魏景濯去处理,她现在要做的事更重要。 自己封地那一大片土豆地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她在将军府这里,离封地挺远的,还有些惦记。 “阿瑾,抽个空我们去看看土豆长得怎么样了,”她拉着魏景濯的手,“军队的粮草也是很重要的。” 魏景濯道:“也好,我去和外祖父说一下,等我处理完西北大营的事,我们去你封地一趟。” 苏莞道:“你去吧,我去看看我的宝贝去。” 魏景濯摇头笑了笑,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出门离开。 苏莞跑到将军府的马厩跟前。之前大将军说要奖励她一件宝贝,这件宝贝就在马厩里呢。 一位马夫上前道:“夫人,又来看您的马啦?” 苏莞笑道:“我来看看雪花吃得好不好,你们有没有好好伺候它啊?” 马厩里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长长的灰色马鬃垂在它的后颈,显得格外美丽。它见苏莞伸手要摸它,张开大口就要咬,马夫连忙拉着缰绳拉开。 “夫人,大将军虽然把这匹宝马送给您了,”马夫苦笑着道,“可您又不会骑马,先看看好了。它是匹烈马,太靠近它会咬人啊。” 苏莞把手背在身后,对白马笑道:“雪花好好吃饭,等我学会骑马哟。” 第123章 阿莞我们该休息了 今晚的月光也格外的柔和。 魏景濯安排军营里发饷的事务后,带着随从回到将军府中。 翻身下马,把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侍卫,他踏着夜色缓缓地来到屋里,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苏莞,抬头望向门口处。 几日不见,魏景濯居然清瘦了许多,看来处理军营的事务还真是个累人的活儿。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有些空荡,乌黑的发用一根银色的绸带半束着,鬓角处有几缕头发落下来,一张清俊的容颜在的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冷冽。 苏莞还在侧着头梳发,抬眸愣愣地看着朝着自己走来,带着浅浅笑意的魏景濯,有些呆住。 他的出现,让屋里顿时生出光辉。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待一闲下来,她这才发现魏景濯的容貌越发动人心魄。 魏景濯见她这幅呆愣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盛了。 若是以前,他是极为反感女子这么看自己的,现在他却很欢喜阿莞这么看着自己。 他走到苏莞跟前,苏莞这才闻到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清香,她回过神放下梳子,尴尬地一笑,“阿瑾,你回来了。” 魏景濯轻轻一笑,抬手拿过放在桌上的木梳,然后拉过她柔软的皓腕,把人按在椅子上,“我来给阿莞梳发。” 苏莞想说不用了,但抬眸看着镜中的魏景濯,他幽深的墨眸盛满了柔和的光似要溢了出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红烛和窗花的一对影子,低眉缠绵,让外面候着的下人不由地红了脸。 苏莞也感觉到了今晚的魏景濯有些不同,似乎身体里藏着一头猛兽即将出笼。她试图找一些话题来引开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 “阿瑾可是用过晚膳了?”她不敢去看镜中的魏景濯,手里拿过一枝梅花簪子把玩。 窗外的夜色朦朦胧胧地洒进屋子里,落在苏莞的身上,让她整个人如诗如画。 魏景濯自从进屋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知道她的不自在,但今晚他却是没有打算放过她。 清冽的嗓音如山间清泉,他淡淡地说道:“在回来前我已经用过晚膳,阿莞还未用过膳吗?我这就让人备膳。” 以前只要他回府,阿莞都会下意识地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这些习惯。 苏莞忙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不用,我已经用过了。” 魏景濯看着手上的那个白皙如玉的素手,眉眼带笑。 苏莞不知为何,今晚看到魏景濯,总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里砰砰地乱跳。 魏景濯似乎有意地撩拨她,他嗓音低沉地说道:“阿莞,天色不早了。” 苏莞的脸轰的一下红了,她手足无措地说道:“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咱们下会棋吧。” 说完这话,苏莞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下棋,想要反悔,却听到魏景濯说道:“好,阿莞想下棋,我就舍命陪君子,先陪阿莞下会棋。” 似乎是感受到了苏莞的紧张,他浅浅一笑,试图缓解她的不适。 很快他拿出一盒黑白棋子问苏莞,“阿莞是要执黑子还是白子?” 苏莞:“……” 她哪里会下棋啊,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白子。” 魏景濯深邃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的窘境,他浅笑道:“跟我下棋者,规则为我定,所以为了让阿莞熟悉我的规则,我先自己手谈一局,边下边告诉阿莞,阿莞可要看好了,待会我可不会相让于你。” 苏莞不知道下棋有什么规则,但魏景濯既然这么说了,也解了她不会下棋的尴尬。 心里顿时一松,轻轻吐了一口气,魏景濯是个练武之人,这点小小的声音,当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苏莞忙点点头,“应该的。”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便开始摆上黑白两子,自己跟自己下。 苏莞双手托着下巴,一边看魏景濯下棋,一边听着他那清冽如泉的声音。 魏景濯的棋艺极高,很少有人能下的过他,更是不会教人下棋之事。 抬眸看了一眼苏莞,见她兴致勃勃,他倒是起了好好教她一番的兴致。 半个时辰过去,苏莞渐渐也明白了下这种棋的规则了。 魏景濯也正好下完了一局,他抬眸看向苏莞问道:“阿莞可是都记住了。” 苏莞点点头,她本就聪明好学,又有这么一个好先生教她,怎么能不会? “你放心吧,我都记得了,”她眉眼弯弯地笑道,“阿瑾可是要让着我点,我的棋艺可比不过你。” 岂止是比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下棋,能完整地下完一盘就不错了。 魏景濯见她终于不那么紧绷了,他往后一靠,一手支着头,慵懒地笑道:“还未开始,阿莞就开始认输,不好,”接着他又说道,“得我让步者,皆要付出代价的,阿莞可是想好了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苏莞听了这话,双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可先说好了,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那一个封地。” 若是他想要拿个封地,她也没有意见。 反正她也懒得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地方。 魏景濯把黑白棋子捡起来放进玉盒里,然后把白子的那个盒子推给了苏莞。 他抬眸看向苏莞,烛光照在她绝美的脸上,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如一汪清泉,一头如泼墨的乌发垂在肩上,樱唇红润饱满,身上的红色衣裙不似这个时代女子所穿,裸露在外面的脖颈如雪。 他喉结滚动了下,长长的眼睫颤动了两下,他低垂着眼眸,遮挡住眼中的神色,嗓音暗哑:“我只要阿莞……答应我一个要求。” 苏莞见他根本没有提封地的事,只要她应下他一个要求,她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很快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先说了,杀人放火的事我可不做,还有是我能做到之事。” 魏景濯眉眼舒展,他这个晚上极为耐心地陪着苏莞下棋。 “……阿莞一定能做到的。” “好吧,我应下你了。” 魏景濯执着黑棋的手一颤,低垂着的眼眸里充满着凶悍的掠夺。 两人你来我往,苏莞倒是没有下的太难看。 魏景濯见她下的认真,也收起心思边引导她,边耐心地跟她解释每一步的用意。 渐渐的苏莞也学着魏景濯的棋路下的有模有样。 魏景濯惊讶苏莞的聪慧,这么快就能学会,甚至能融会贯通,有几步棋下的出其不意。 虽有的棋子放的乱了些,在他的引导下很快便能走出来。 窗外的夜色渐渐地深了,一盘棋终于下完了。 魏景濯缓缓地收起棋盘放到一旁,他转头走向苏莞。 待走到跟前,苏莞还未从那盘棋中回过神来,只感觉身子一轻,人就落在了魏景濯的怀中,他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走到床边,把人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声音轻柔,“阿莞,我们该休息了。” 第124章 原来他这么凶残 苏莞只感觉眼前一花,身子就被放在床榻上。 紧跟着魏景濯俯身过来,两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眸紧紧盯着她的脸蛋没有移开半分。眼中闪烁着不同以往的凶悍光芒,挥手放下了幔帐。 幔帐缓缓落下,遮住了两个人的身影。 回过神的苏莞呼吸一窒,心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抬起双手捂住了眼睛。 魏景濯似是怕惊吓到她,缓缓地抬手落在了她的腰间,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扯,绸缎做成的外衣滑落两边,露出里面贴身的红色亵衣。 魏景濯呼吸粗重起来,双眸再也不复以往的清冷。 苏莞不敢睁开眼睛看,只听到耳边那清冷中带着沙哑的声音,“阿莞,我要你。” 她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没想到魏景濯一个晚上都是在打这个算盘。 有了西戎行的经历,后面又有南楚皇子楚熠的要求。她觉得保险起见,也该把生米做成熟饭了。这样一来,楚熠知道后也应该不会再来找茬了吧? 还不等她开口,魏景濯把她遮脸的双手抓起来按到头顶,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缓缓低下头覆在那泛着水光的樱唇上…… 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的唇齿,唇齿间带着淡淡的清香,她知道那是她送给他的牙膏。这人在之前已经洗漱过。 果然是有备而来。 魏景濯似是发现她有些的分心,不轻不重地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苏莞疼的嘶了一声,他趁势把舌头滑了进去,占据她口中的甜蜜。 松松垮垮挽着的墨发因他的动作而滑落下来,垂在苏莞的秀发间,两人的长发在枕头上缠绵在一起…… 苏莞感觉到身上的人气息越发的猛烈。 而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任由魏景濯掌控着她的感官。 魏景濯是个极具耐心的人,他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地吻着怀中的人,似是一个稀世珍宝。 苏莞虽然已经知道魏景濯的目的,但当两人,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退缩。 魏景濯似乎早已察觉到了她的举动,没有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 他深深地吻着她,霸道且不失温柔,直到怀中的人渐渐地放松下来,他才松开她的樱唇,接着一路往下。 苏莞浑身一麻,被魏景濯撩拨得气喘吁吁,情不自禁地抬起腿勾住了男人的腰。 强烈的心跳仿佛就要跳出心口,而自己却犹如海上漂泊的一叶小船,晃晃悠悠。时而遭受狂风巨浪带来的痛苦,也有微风吹过海面带来的甜蜜。 …… 这个晚上,烛光一直燃烧到了天亮,屋子里的床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天光微亮。 这一夜,守在外面的下人听得耳朵发麻。 她们在心里数了数,夫人一共叫了有十四次。 没想到一直清冷的殿下原形毕露后,居然是这样的凶残的一个人。她们可是在门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里面的女子声音婉转,如莺啼叫了一个晚上。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哭声似乎一直在求饶,可殿下却置若罔闻。 这不,都到了午膳时间了,里面的人还没有醒来。 大家都很自觉,没人去打扰。 直到夕阳渐渐落下,苏莞才醒来。 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睡到这个时候,不禁吓了一跳。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非常棒的,但还是低估了魏景濯那厮的凶狠。 整整一个晚上,无论她怎么求饶,他都不放过自己,最后她实在扛不住,没有出息地昏了过去。 那人一直都是恪守礼仪,面上清冷淡漠。没想到一旦开荤,吃相却是如此的凶残。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主,什么温雅有礼都是装的,当真是个衣冠禽兽。 她刚想坐起来,躺在旁边的魏景濯便把她拉进怀中,声音有着不同以往的满足,轻声说道:“阿莞再睡一会儿。” 今天正好无事,魏景濯难得陪着苏莞睡了一天的觉。他的心情非常好,闲适地拥着苏莞躺在床上。 苏莞睨了一眼,“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许再乱来了。” 只是她的嗓音此时带着沙哑,本来是警告的话,听在旁人的耳里,就显得格外娇嗔。 魏景濯目光微暗,似乎也知道昨晚太过凶狠了些,听到苏莞的警告,有些心虚地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又躺了片刻。苏莞觉得饿得肚子都叫了,推了推魏景濯:“阿瑾,我好饿。” 魏景濯点点头,起身拿过一旁的衣衫穿上,回头对她说道:“我是怕阿莞累,想要阿莞多多休息。待会我就让人送晚膳进来。” 苏莞瞪了他一眼,说道:“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都是你的错。” 魏景濯轻笑出声:“是,是为夫的错。以后我会尽量温柔些,不让娘子太累。” “你还好意思说,”苏莞红着脸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朝他扔了过去,“你快出去,我要起床了。” 整整睡了一天,也不知府里的人会怎么看她。 虽然她知道这种事天经地义,但她就是不希望闹得人人皆知。 魏景濯侧身随手接过她丢过来的枕头,眉眼带笑,格外的好脾气,“娘子不会让为夫就这么出门吧?” 苏莞这才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顿时一僵,此时他身上的亵衣敞开着,露出了白皙精瘦的胸膛,上面有几道抓痕。 肩膀,胸前,甚至连喉结处还有一道秀气的牙印。 难道那是她在意乱情迷中抓出来的? 她有些不相信,连忙掀开锦被,撩开自己的上衣。只见雪白的肌肤上也和魏景濯一样。最为显眼的是胸前,更是不能看了,难怪她现在还感觉着胸前隐隐作痛。 苏莞并没有发现此时她撩开胸前的衣服,露出胸前的高峰,惹得坐在他面前的魏景濯眼神越发的暗沉。 “阿莞,既然天色已晚,不如我们……” “停!”她忙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抱起锦被挡住胸口,瞪着他,“你还要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魏景濯也知道不能再闹她了,但眼前的人儿却不自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这就叫人端上晚膳。” 在离开前,他把一套干净的衣裙放在床边,然后抬脚出了房门。 第125章 还有一件事没做呢 魏景濯走出房间,守候在外面的下人见主子终于出了房门,忙上前去问道:“主子,晚膳已经准备好,可否现在让人端进去?” 廊下候着的下人极为守规矩,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怕惊扰了屋子里的亲热。 但是年轻的小丫鬟们都挺好奇的,施礼的时候很快地偷瞄了一眼主子。见主子的脸上依旧是一副清冷淡漠的神情,完全一副温文尔雅的好君子模样。 一出门,就回到平日那个主子了。 若不是她们昨晚在外面守夜,当真以为主子就一直是这么个性子。 但她们也注意到了,今日的主子的衣领格外的高,眉眼间带着春风得意。只是在他跨出房门的那一步,早已把眼中的温意给收敛的一干二净。 林青峰倒是嘴边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仿佛今天是他的洞房之夜。 从嫁过来的那时开始,两位主子一直拉拉扯扯。如今两位主子终于圆房了,想必小主子也快了吧。 他们这些跟着主子的人,莫不希望主子尽快开枝散叶,他们也好有个奔头。 魏景濯没有理会他,径直往外走去,同时吩咐身后的人:“待会你们把晚膳端进去。” 众人恭敬地低下头,行了一礼后,这才领着人进了房间。 苏莞在里面已经穿好衣裳,洗漱完毕,此时饿得厉害,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见下人鱼贯而入,她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勉强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为首的丫鬟抬眼看了一眼苏莞,压下心中的惊艳。 才不过一个晚上,她怎么就觉得夫人变得如此明艳动人了。眉眼间泛着潋滟的春意,似一朵被浇灌后盛开的花,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苏莞看着满桌子的膳食,而后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这里不习惯有人伺候。” 府里的人早已知晓她的这个习惯,而男主子更是不喜旁人靠近半分,所以屋里极少见到有伺候的人。 所以在她说完后,下人们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门。 魏景濯刚才走开,也不过是为了不让苏莞感到羞窘,他见下人出来,便迈着大长腿进了屋里。 苏莞抬眸看了一眼来人后,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魏景濯在她一旁坐下,跟着她一起用膳。 她有些诧异地问他:“我还以为你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其他的事?” 魏景濯给盛了一盅鸡汤递给她,“阿莞可是用完我就要丢开?” 噗! 苏莞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鸡汤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话啊,说得好像她叫了个鸭子似的。昨夜被吃干抹净的是她好不好。 “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放下瓷碗说道,“我还以为军营那边还有事没有处理完,没想到你去而复返。” 魏景濯微微一笑,拿起桌案上的帕子给她细细地擦着嘴角的汤渍:“西戎之事已经处理完毕,西北军的军饷也已经发放完毕。我现在有几日空闲,正好陪陪阿莞。” 苏莞抬头瞥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空闲?” 魏景濯放下帕子,拿起筷子夹菜:“这几日确实无事,阿莞可是有什么事?” 苏莞端起瓷碗喝了一口鸡汤:“确实有件事。” 吃饭的时候,她想起来有一件事还吊在那里没做呢。 就是绥阳县的药铺。 那个药铺本来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却被杨氏夫妇给霸占了。 她本来打算把药铺弄回来,却发生了意外,被鲁邦给半道劫持绑到了西戎去。被这个事一耽误,就没想起来做。要不然现在的药铺早已被她拿下了。 现在西戎一事已经解决了,她当然要回去把铺子拿回来。这可是父亲留下的产业,怎么也不能留给杨氏啊。 “我想回一趟绥阳县,”她抬眼问他,“我要拿回我爹留给我的药铺。” 魏景濯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听着她说话。他自然也是大概知道绥阳县的一些事,比如那个杨氏霸占着阿莞的铺子。 可之前阿莞一人在绥阳处理铺子一事,却被人劫持到了西戎,自此他是不愿意阿莞一人出门的。 他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说道:“阿莞去绥阳县我不会阻拦。我虽然无事,但不能离开大军太远。你要去的话,带上我给你的人。” 那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的高手,专门保护苏莞安全的。若非他这里走不开,他是一定要随阿莞一起去。 苏莞这次没有拒绝,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希望自己身边有几个高手保护。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后,定下了去绥阳的时间。 本来她是打算明天一早就出发的,却被魏景濯压下,“明天太赶,你还是先歇好再去绥阳县。” 苏莞瞥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造成的。” 魏景濯神态闲适,他用完餐后,喝着下人端上来的茶水,轻笑着:“是,都是我的错,阿莞要快去快回,我会想你的。” 苏莞现在是发现了,这人开了荤后,说话也开始不正经了,说好的清冷淡漠呢! …… 隔了一天,苏莞觉得身体歇得差不多了,带着几个身手高强的护卫出发前往绥阳县。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她还不会骑马。只能把那匹宝马雪花留在将军府。天气寒冷,小毛驴也骑不了了,只能坐一辆马车走。 现在已经是深秋,西北的天入冬极早,到了十一月中旬就已经下起了雪。 这次不同以往,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马车行进的格外平缓。侍卫们骑着马在车外护送。 苏莞待在马车里,意识却飘进药房里,想着绥阳县的药铺若是拿回来,可以把药房里的一些常用药拿出来放在药铺里售卖。 自从西北军营的那些随军大夫已经熟悉了低配版的抗生素后,将士们的患病人数已经大大降低了。 而那些低配版的抗生素效果也极为不错,她打算把那些配方拿来,然后再找一些大夫制作出低配版的抗生素放在药铺卖。 马车走了整整一日,在晚上到了绥阳县。 苏莞拿起手中的地契,对着灯光看着。 杨氏夫妇霸占着药铺,显然不会轻易还给她。虽然手头有地契,但是光拿回药铺还不够,还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两个混蛋才行。 第126章 这就是明抢呀 苏莞到达绥阳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没有直接去药铺,先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 第二天直到天色大亮,她才起床。洗漱完毕,简单地用过早膳后,换了一件简单的天蓝色长衫,挽了男子发髻,她往药铺方向走去。 和上次一样,药铺已经开张,有人拎着药包进进出出,一股药味从药铺的门里飘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药铺上挂着的横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保和堂。 记得保和堂是母亲还在世时创立的,确切说应该是她留给自己女儿的陪嫁。如今却被杨氏夫妇所霸占。 苏莞看向保和堂的门口。门里门外进进出出,看着生意还不错的样子。 若是仔细看来,便会发现只有那些穿着得体的人才会出现在此。 当初苏母开设保和堂,一开始就是为了让穷苦的人家能吃上药,所以这里大夫的诊费并不高,药材更是全绥阳县价格最低的地方。 现在俨然成了富贵人家才能进出的地方。 她正在看,忽然听到门里一阵吵嚷声响起,本来要进门的人纷纷向两边闪开。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中年男子坐在地上抱着头道:“我下月再来还,下月再来!” 几名药铺伙计挽着袖子从门里走出来,有人手里还拎着棍子。一个个满脸凶相,不像做买卖的,倒更像土匪。 其中一个伙计横眉立目地道:“还,还个屁。都说几次了掌柜不在。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苏莞上前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一名伙计转头看着她,见她衣衫整洁,面容白净,知道不是一般的百姓,把嚣张的气焰收了几分道:“这位小公子,你有所不知。他欠我们药铺的钱,一直不还。” 苏莞道:“欠了药铺的钱,自然该还,但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做什么。” 伙计道:“公子,你这人是个老赖,到处欠账。我们药铺已经宽限他两个月了……不过公子既然说情,就让他下月再把欠的药钱补上好了。” 说完伙计招了招手,带着其余人回到药铺里去了。 此时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苏莞对他道:“你欠药铺钱了?” 中年男子低着头把身上的灰掸了掸,抬起头来一瞧,忽然哎呀了一声,惊喜地道:“这不是神……苏大夫吗?” 苏莞惊讶道:“你认识我?”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看药铺,说道:“苏大夫,我们来这边说。”说完他先往街边一条小巷走去。 苏莞有护卫暗中保护,并不害怕,随着中年男子走到小巷里。 中年男子见她过来,先双膝跪倒:“神女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小人了吗?小人郑伦,上次多亏您给的药物,我的儿子已经好了。” 苏莞皱眉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次她来药铺时遇到的那个中年人吗。 当时这个人没钱买药,她给了点广谱抗生素。 说到底都是鲁邦那一掌砍的,害得她记性都不好了。 “你起来说话,不用跪着。”她伸手虚扶,“别和外人透露我的真正身份,叫我苏大夫就好。” 郑伦兴奋地站起来道:“神女,您在西戎治好西戎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西戎和我们大晋和解了,我们……” 他正兴奋地说,苏莞打断他道:“你叫郑伦是吧,你怎么又被药铺打出来了。莫非你又没钱买药了?” 郑伦脸色迅速由晴转阴,哭丧着脸道:“苏大夫。您可能不相信,实际还和上次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您不是和小人说,等有了药钱,就让我还给药铺吗?” “对啊。” “我去还钱,说这是苏大夫的药费。他们查了查账,居然说我这个药钱拖欠了一个月。” 苏莞心中惊讶。这个人当时没有钱,她给他药是救急,让这个人事后还到药铺来。没想到药铺的人居然无中生有地说拖欠了一个月,她根本不是药铺的大夫,拖欠一个月是怎么来的呢? “他们是怎么说的?” 郑伦苦着脸道:“他们说苏大夫您确实是药铺里的大夫,但是药钱已经拖欠了一个月,要补滞纳费。” “滞纳费?” “对,是保和堂的规矩。他们说拖欠药钱,一个月不还,就要三分的滞纳费。下个月还不上,再多三分……小人就拿了三两去,不够。” 苏莞睁大了眼睛道:“现在呢?” “原本是三两,拖了两个月现在变成五两了。”郑伦从兜里摸索出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子。 苏莞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银子,道:“这不是已经够五两了吗?” 郑伦无奈地道:“小人好不容易攒了五两,今日来交。伙计却告诉我掌柜的不在,还骂小人是老赖,把小人赶出来了。苏大夫,小人还有家需要照顾,怎么可能一直等在这。他们也不告诉我掌柜什么时候回来……” 苏莞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 郑伦好不容易攒够了银子,但药铺却以掌柜不在为由拒绝收钱。这样一拖下去,下个月五两就变成了六两五钱,郑伦又交不起了。 这是变相的高利贷啊。 最可恨的是,欠钱的人明明已经能还上了,药铺却找各种借口不收,把欠款变得更多。 她心中愤怒,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手一伸道:“没关系,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不用再把钱给药铺了,给我就行了。” 郑伦听了大喜,连忙把钱包要往苏莞手上放。 苏莞手一缩:“不用交什么滞纳费,只要原来的三两。” 郑伦连连摇头,把钱往苏莞手里一塞道:“苏大夫,您是治病救人的神医。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指望着您这样的大夫来救我们呢,这些钱都给您。” 他塞完钱转身就跑,苏莞追不上,只得把钱收下。 她出了小巷,唤了一名侍卫过来,把多余的药钱交给侍卫道:“跟着那个男人到他家,把钱放在家中显眼的地方。” 这三两银子,一来不是她该收的。二来她也不是特别需要。但对郑伦这样的穷人来讲,就是家中三个月的伙食费用。她选择把钱还给郑伦。 她对这个郑伦印象还挺好的。她之前给郑伦药是私下给的,郑伦就是不去药铺还钱,药铺也不知道。这是一个诚实的人,并不会做违心的事,除了有些木讷。 侍卫走后,她来到药铺门口。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她注意到在药铺大门的旁边贴了一纸公告,五尺见方的黄纸上黑字足有拳头大,写着: “保和堂购药可赊欠。欠费一月利三分,下月利滚利,逐月累加。” 话说魏景濯设关卡抽税,也只是一笔钱抽一次。 她拿出计算器按了几下。如果按欠十两白银算……每个月三分利……利滚利。一年后还的话,要还二百三十两白银,比起最初的药费整整翻了二十三倍。 这不是开药铺,这就是明抢呀。 忍不了了。 第127章 三个笨蛋 苏莞先来到保和堂的布告前,伸手一把将布告扯下来丢在旁边的污水坑里。 原本要进药铺的人一看她这个举动,知道这是典型上门闹事的,吓得都赶紧走开,站得远远地看着。 “这位小哥是谁啊,居然来招惹保和堂。真是不要命了!” “就是啊,看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人家随便来个伙计就把他扔出来了。” “保和堂一向飞扬跋扈,没想到有人敢来砸它的招牌。” 苏莞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也不在意,抽出一把扇子展开在手里扇着,像贵公子那样大摇大摆地进了保和堂。 保和堂里面药味扑鼻,长条的黑油柜台前等着四个人,都是衣着光鲜的仆人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有人手里拿着药方低头在看,有人拢着袖子在等候伙计拿药,有的凑在一起闲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着急取药。 柜台里面有三个伙计,只有一个伙计正从装药抽屉里取药,过秤,包装,其余两人围着一张桌子在喝茶聊天。刚才出门追赶郑伦的几个伙计却都不见踪影,想必是在后堂。 苏莞见没人注意到她在外面的举动,直接扯过条凳子,把脚往上一踩,用扇子敲着柜台。 “来人,公子我要买药。” 坐在桌前的伙计有一个抬头看向他,不紧不慢地道:“这位公子您稍等一下。” “我要买药,有急用,”苏莞从怀里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拍在桌上,“谁先给本公子包药,这钱就是谁的。” 三个伙计本来不搭理她,一听见银子响,顿时放下手中的事纷纷凑过来,你推我挤扎成一堆。 “公子,小人手快,让小人给您……” “公子别听他的,他上完茅房从来不洗手!” “公子您……” 苏莞这一闹腾,在柜台外等待的四个人顿时毛了,其中一个对伙计道:“你别来凑热闹,快去给我家三公子包药啊。” 另一个顾客也道:“就是,我们的药还没包呢。” 苏莞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往后站站,今天这个药铺只能供本公子一个人用。” 她想大闹一场,但不想涉及无关的人。首先就是把这些人给打发走。 这几个顾客都是伺候主子的下人,都看出苏莞这是来故意找茬的。看苏莞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这么嚣张,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位公子是得了癔症,要么就是他背后的势力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四个人看了看苏莞清澈明亮的双眸,立马知道只有后面那种可能了。他们立刻乖乖溜出门去,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 柜台里的三名伙计也看出不对头了,其中一人笑呵呵地道:“公子……您……您要买药啊?” 苏莞见顾客都出去了,道:“没错,我要买药。我的夫人最近啊……如狼似虎,索求无度。我要一些平心静气的药,就是让她喝完了不那么冲动的。” 她想起那个晚上魏景濯折磨她的场景,居然还真的觉得有必要给这个索求无度的家伙买点药,省得他老是一副色迷迷的目光看她。 一位伙计看了看她单薄的身材,笑道:“这位公子,您是不是要错药了,该吃药的是您吧。” 另一个伙计见苏莞变色,拿胳膊肘一撞说话的伙计:“不会说话一边呆着去。这位公子,您要平心静气的药,我们药房多着去了。是不是得先找个先生给您开个方?” “不用了,”苏莞抬手一指伙计后面的药匣,“大夫已经开过了。把所有平心静气的药,每样给我来十斤。” “每样十斤?”三个伙计吓了一大跳,“这是要给神仙吃的药啊。” 苏莞把手中的银子抛起来:“我要给夫人治病,药量自然要够。你们卖不卖?” “卖,卖!”三个伙计异口同声地答应,纷纷拿了药铲去取药。 这就是利令智昏,一看到钱智商就降到零了。 苏莞笑了笑,坐下来取过柜台上的一壶茶水,自斟自饮在那里等,说道:“大夫说了,每二两包一包。” “哎,您就等着吧。” 药房里相应的药材何止数十种,一样十斤,每样药材需要包五十包。三个伙计铲得头晕眼花,手都累酸了,腰都差点直不起来,包了一个半时辰,总算包完了。 一个伙计猫着腰过来,捶着腰道:“公子,包完了。” 说完他回头向苏莞示意柜台里像小山一样高的药包堆,其余两人都没地方站了,只能蹲在椅子上。 “慢着,”苏莞一举扇子,“我才想起来,大夫说我夫人得的不是这个病。” “啊?”三个伙计齐齐叫起来,“您说不是这个病?” “对对,”苏莞用扇子敲着头,“我记性不好嘛,大夫说实际上应该给我买补血强身的药。” 一个伙计道:“公子,您刚才说要平心静气的药。都是凉药。这补血强身的药,可都是热药呀。这些药全都白包了。” “是吗?”苏莞又从怀里取了一块银子出来,足有十两,“公子我再加十两?” “卖卖卖。” 三个伙计看到她手中的二十两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这可是两年的工钱啊。其中一个搓着手道:“公子您要多少补血强身的药呢?” “还是老规矩,每样十斤。” “哎,您等着。” 柜台里已经没有地方了,伙计们又懒得拆那些药包,干脆把药包好了堆放在柜台外面。 苏莞一开始还能坐着,后面药包越堆越多,她只好站到门口。伙计们发现放不下,又把药包往通向后堂的门口堆。 三个伙计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包到中午饭时分,总算包完了。其中一个趴在柜台上道:“公子,我们包好了。您这二十两银子……” 苏莞靠在门框上,回头看了看看热闹的人群。 说实话,这么多看热闹的,也是真闲啊。从早上看到中午,也不嫌饿。 她回头看向屋里,现在药包几乎把整个保和堂都堆满了,所有能站人的地方都至少是半人高的药包堆。三个伙计只能蹲在柜台上。 这才有趣啊。 她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大夫说我记性不好,总是乱说话……” 三个伙计大吃一惊,其中一个道:“公子,您不会又……” “我才想起来,我是走错药铺了,”苏莞展开扇子,“我应该去另外一家药铺的,想不到走到你们这里来了。不好意思啊,我得走了。” 三个伙计勃然大怒,齐声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来捣乱的。” 苏莞笑着回身扮了个鬼脸道:“三个笨蛋,才知道啊。” 第128章 喷完这个喷那个 三个伙计知道苏莞是戏耍他们,都火冒三丈,想从柜台上跳下来去抓人。 一个伙计刚要往下跳,另一个喊道:“别踩到药,踩坏了东家要扣工钱的啊。” 听到警告,那个本来要往下跳的伙计打了个冷战,停住脚步。另一个本来拿起手边的药包要砸苏莞,闻言也赶紧收了手。 杨氏夫妇接管了这个药铺,也是要挣钱的。店铺里的伙计若是损毁了药物,就从工钱里扣。 苏莞站在门口,和柜台隔了数尺远,中间是堆成小山的药包。看到三个伙计在柜台上一副骑虎难下的尴尬样子,她笑眯眯地从药房里先取了个口罩出来,边戴边说道:“你们来啊,本公子今天要好好惩治一下你们。” 保和堂明目张胆地欺压穷人,这些伙计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她已经亲眼看过两次伙计是如何凶神恶煞地对待郑伦的,惩治他们一点也不冤。 三个伙计气得七窍生烟,纷纷喊道:“小子你有种别走,等我们下去的。” 他们先是掂量了一下,发现从柜台上根本跳不过去。何况包了一上午的药,腰酸腿痛,根本没力气跳。可是直接跳下柜台的话,就会踩到药包,只好趴下来,把柜台外面的药包往柜台里面搬。 有个稍微机灵点的伙计想起后堂还有自家的打手,连忙回头对后堂喊道:“快来人,有人闹事。” 在门外看热闹的人群越聚越多,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其中有好心人对苏莞喊道:“这位小公子,他在喊自家打手,你快走吧。” 保和堂在绥阳县现在俨然就是一霸,有专门的打手。大家在心里早就对它不满,但是大部分人势单力孤,拿保和堂没办法。现在苏莞来整治保和堂,大家在心里为她叫好的同时也在担心她的安全。 苏莞靠在门框边笑道:“我不走,我在这里看好戏。” 人群里都是她的侍卫,她根本不担心。 后堂的几个伙计驱赶走郑伦后,没想到有人敢大白天上门找事,都围在酒桌前喝酒划拳,吵吵嚷嚷,根本没人听到前面发生的事情。前堂的伙计连喊了好几遍,这几个喝酒的才听到。 他们醉醺醺地拎着棍子从后堂先后走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驱赶郑伦的伙计,他粗声粗气地道:“哪个不开眼的,敢来保和堂闹。先打一顿,再拿贴……贴子送衙门。” 苏莞望见他们,笑着举手招呼道:“哎,闹事的是我,快来抓我啊。” 几个伙计睁眼细瞧,发现是一个文弱纤细的小公子正对他们笑,有些不相信,对前台道:“就他?” 前台的伙计一面搬药包一面指着苏莞道:“就他,快抓住他。” 拎着棍子的伙计就往外走,看到通向后堂的过道也被药包堆成了小山,根本过不去人,不禁抱怨道:“你们这是犯病了吗,怎么包了这么多药啊,把路全挡住了!” “咳,别提了,”柜台上的伙计指着苏莞,“他戏弄我们,害得我们包了一上午药,太可恨了。抓住他狠狠地打。” 后堂的伙计们堵在药包前面过不去,说道:“过道都被药包占满了,过不去啊。” 还是柜台上那个机灵的伙计明白,提醒道:“别走这边了。都走后门,绕到前面来抓这个小子!” 这下提醒那了几个喝酒的伙计,他们转身吆喝着往后堂走去。 苏莞瞧了一眼人群,对其中一名侍卫点点头,甩了个眼神。那名侍卫会意,招招手,带着几个侍卫离开了。 在柜台上搬药包的伙计对苏莞叫道:“你完了。等会我们的人就过来,你就笑吧。” 苏莞回过头来笑道:“我好怕,我吓得都走不动路了。” 那个机灵伙计道:“别和他废话,下面腾出地了,我这就下去抓住他!” 他们一顿忙活,总算把柜台外面腾出一个能站脚的地方,那个机灵的伙计下了柜台,伸手想来抓苏莞。苏莞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差半尺够不着。 他正要低头去搬开脚下的药包,苏莞从公寓里拿了一罐防狼喷雾出来。 这东西她曾在出嫁时给过阿弟一罐。罐子里装的是提纯辣椒素和胡椒素。对付杀人越货的强盗可能不太够用,但用来对付这些伙计是绰绰有余了。 用法很简单,和喷杀虫剂或者空气净化剂一样,把喷口对着伙计的脸,按下。 那伙计见她变魔术一般掏出一个圆柱型的小金属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才要仔细看,就被喷了一嘴。 他停顿了一瞬,突然双手捂住喉咙,喊道:“辣椒……”来不及继续往下说,他就被辣椒气雾刺激得连连咳嗽起来,蹲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 柜台上另一个伙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跳下来道:“真没用,连辣椒都怕。我来抓他,我最能吃辣。” 他正要向苏莞扑来,苏莞眯着眼睛,举起喷雾罐对着他的脸又一顿喷:“能吃辣?咳咳……那多给你喷点。” 还好早早带了口罩,这喷雾散开了,弄得她也有点辣眼睛兼咳嗽。 第二个伙计比第一个更惨,喷了满脸,眼睛里都是。他感觉眼睛火辣辣的疼,脸上也火辣辣的疼,根本都睁不开了。两个人都倒在药包堆中叫唤。 人群中有不少人平日是受过这药铺伙计欺压的,见他们在地上花式打滚,都纷纷叫好。 第三个伙计看到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倒在地上叫唤,吓得不敢下了。站在柜台上指着苏莞道:“你厉害,等我们的人来了的。” 苏莞把喷雾罐背在身后扇了扇空气,笑道:“你们的人在哪呢?” 那伙计觉得自己家的打手早就该从后门绕过来了,怎么一直不见他们出现。 他糊里糊涂,苏莞却是心知肚明。那几个打手早就被她的侍卫拦住了。就那几个菜鸡,一个侍卫就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那个伙计只剩自己一个,又看不到自家打手出现,又怕苏莞手中那神秘的小罐子,不禁害怕起来。 苏莞往他跟前走了一步, 伙计吓了一哆嗦,顾不上东家的警告了,回身跳下柜台,踩着药包堆没命地往后门逃去,口中喊道:“你别走,等我喊我们东家来。” 苏莞道:“东家?我等的就是你们东家。” 这些伙计说到底都是小喽啰。她闹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引出杨氏夫妇。 一个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小莞,停手吧。” 第129章 他曾是父亲的管家 背后的声音听起来熟悉而又陌生,苏莞吃惊地回过头。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满脸皱纹,佝偻着腰,双手拄着拐杖向她缓缓走来。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这个老人,却没有印象。又仔细回想声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老人是谁。 赵甫,父亲和母亲在世时的管家。父亲去世前,把十三岁的她托付给兄弟苏横夫妇照顾,赵甫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跟随,而是留在绥阳县打理这个药铺。 “是……赵叔吗?”她小声道。 她不太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赵甫。在她的记忆中,赵甫应该才四十上下,和父亲年龄差不多。但是眼前的赵甫,说是赵甫他爹可能更像些。 “小莞,你认出我来了啊。”老人的笑声中却满是无奈和酸楚,“这不怪你,就连我也快认不出我自己了。” 苏莞本想上前扶住赵甫,但转念想到这个药铺如今的模样,又停住脚步。 “赵叔,这个药铺……还是你在打理吗?” 这个药铺已经不是母亲当初建立时的样子,她希望赵甫和这件事无关。 赵甫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这保和堂的掌柜。” 苏莞不相信她听到的。 父母尚在人世的时候,赵甫作为苏家的管家,一直尽心尽力,是个非常称职的管家。她小时候在苏府的宅院里奔跑,赵甫总会追在后面喊:“小姐,小心点啊,摔在地上擦破了脸就麻烦了。” 她根本不听赵甫的。而拖着病体的母亲就会在她最经常路过的道路上截着她。 “哎呀,小莞,”母亲把她拦住,拿帕子擦着她小脸蛋上的汗水和灰尘,“你可是没摔着,倒是赵甫摔了个跟头……” 苏莞回头一瞧,可不是嘛。赵甫追得太急,摔伤了脚,坐在地上哎哟哎呦叫个不停。 “赵叔真笨。”她对母亲扮了个鬼脸。 她那时才五岁,还不懂事,不知道自己的淘气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听说赵甫摔坏了脚踝。 那时候父亲任职幽州太守,两袖清风并没有什么闲钱。家里很多收入都用来给母亲治病,赵甫也就没去看大夫,说就是扭伤,养养也就好了。 这一养却出了岔子,后来脚躺着不疼,走路就疼。请了大夫来看,说当时摔那一下其实是把脚踝骨摔裂了,但是没去看大夫正骨,骨头自己愈合后当然是歪的。 要治也有办法,就是再把骨头敲开,重新对正了。 费用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对当时的苏府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赵甫说不用了,夫人的病更重要,自己大不了支个拐杖。 赵甫支着拐杖,和往日一样忙上忙下。然而母亲终究没能敌过病魔,离去了。 在她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因劳成疾,也病倒了。 过了一年,她就被苏横夫妇从幽州带走,那个她居住了十三年的苏府,换成了另一个苏府。 苏莞想着,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显然不曾真的经历过这些。但脑海里的记忆让她回忆起这些过往,清清楚楚地展示在她的眼前,带来的是同样的欢乐,痛苦和悲伤。 赵甫拄着拐杖进了保和堂的大门,对两个伙计道:“你们怎么了?” 其中一个伙计睁不开眼睛,好歹能说话,喊道:“掌柜的,有个人拿辣椒水喷我们,眼睛疼得受不了……” 另一个嘴里都是辣椒素,只会啊啊地叫,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莞道:“你们俩不要叫了。去后堂拿大量清水漱漱口,洗洗眼睛,最多过半个点就没事了。” 两个伙计还不肯罢休,能说话的那个伙计闭着眼睛对赵甫道:“掌柜的,您看看咱们药铺都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报官。让知县老爷来……” 赵甫道:“你们俩先去洗漱,这里交给我。” 两个伙计见掌柜发话,只得爬起来去隔壁店铺找水洗漱。赵甫对外面围观的人群拱手道:“今日保和堂打烊了,各位见谅。” 外面围观的人群见赵甫来了后苏莞似乎不打算闹了,顿时都觉得有些无趣。正好也到了中午,大家也都饿了,就纷纷散开了。只留下苏莞的侍卫分散开守住了保和堂的门口。 苏莞把打烊的牌子挂出去,回到屋内拉过一把椅子,放在赵甫跟前道:“赵甫,坐吧。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赵甫扶着拐杖坐下,苦笑道:“是问我药铺的事吧?” “没错,”苏莞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赵甫的对面,“你知道现在的保和堂是什么样子吗?” 赵甫点了点头道:“当然知道。” 苏莞道:“那你还在这里当掌柜,这不是为虎作伥吗。” 赵甫目光暗淡下去,低着头道:“小姐,你说的对,我早该离开的。从苏横夫妇接管这里起,我就该撒手不干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里,”苏莞有些生气,“我听一个人说,你们估计让穷人欠钱买药,一个月就要收三分利。这还不算,居然还要利滚利,到最后还钱时候都交给你。” “那都是真的,”赵甫叹了口气道,“原来大家都说保和堂是给穷人开的。现在走在大街上,每个人都在后面戳我的脊梁骨。” 苏莞说得激动,直接站起来道:“赵甫,你既然知道保和堂名声臭了,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 赵甫抬起混浊的眼睛看着苏莞:“我舍不得走。” “舍不得?” 赵甫用拳头轻轻敲着胸口,说道:“老爷去世前变卖了家产,这是老爷和夫人留下的唯一产业了。我知道我做不了什么,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苏莞这才明白赵甫是怎么想的,把语气缓和下来道:“赵叔,我这不是来了吗。我这次来就是要夺回这个药铺的。” 赵甫摇头道:“小姐你又能做什么呢。这药铺早已经是苏横夫妇的了。” 苏莞道:“怎么可能,药铺的地契还在我的手里呢。只要有这纸地契在,那两个人就没法把药铺占为己有。” 赵甫听了后,啊地叫了一声,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小姐,苏横夫妇他们也有这药铺的地契啊。” 苏莞愣住了,下意识地道:“怎么会。” 赵甫道:“是真的。他们说老爷临终前让他们照顾小姐,这个药铺就是老爷给他们的酬谢。我当时不信,还曾亲自去县太爷那里查询过。县衙留下的契尾上面的半个官印,和苏横出示的契头官印确实合得上。” 苏莞虽然不知道契尾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赵甫一说,她大概也能明白。 这应该是古代一种用来防伪的措施,类似现代的骑缝章。就算有人伪造契约,却不可能知道官印盖的位置,只要拿到官府验证,就会发现契约无法和县衙保存的官印重合。 难道她手中的地契是假的? 第130章 夫人祸事来了 保和堂三个伙计中唯一没被苏莞喷的那个从后门跑出去找救兵。 跑到半道,路边有一圈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他不想凑热闹打算直接跑过去,就听人群里有个人笑道:“这不是保和堂的打手吗,居然反过来被人打了?” 他凑过去一瞧,自家的几个打手不知被谁打得鼻青脸肿,正趴在地上叫唤。地上丢着几个装东西的布袋子,有点点血迹,几颗掉落的牙齿。 “发生什么事了?”他分开人群来到几个打手跟前。 一个打手捂着被打青的右眼道:“我们刚走到这,突然冲出来几个人,拿麻袋就套我们脑袋上,然后一顿揍。等我们把麻袋摘下来,他们人都跑没影了。” 伙计这才明白为何打手迟迟不来,原来都被堵在这里了。 他现在更加确定那个闹事小子是有靠山的了,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伙计能摆平的。去找掌柜赵甫的话,赵甫又一向和他们这些伙计不太合得来。 还是去找杨氏夫妇告状靠谱。 他一溜烟跑到县城北面的苏家宅院。宅院门口有两个下人正坐在长凳上闲聊,见他来了,起身道:“李四你怎么跑来了,不在药铺好好经营。” 李四气急败坏地道:“别提了,有人上药铺来捣乱。老爷夫人在家不?” “老爷出门去陪县太爷看戏。就夫人在家……对了,有人捣乱,夫人不是给药铺安排有保镖吗?” “保镖也被打了!”李四快步掠过两个目瞪口呆的下人,一路跑进宅院,“夫人,祸事了,祸事了!” 杨氏正在屋里看账本,看得笑逐颜开。 把苏月娥嫁给上京侯府赵家,收了一笔聘礼。把苏莞嫁出去,也收了魏家一笔。药铺每个月刨去各项开销,能进账七八千两银子。现在家里已攒下四万两白银,苏横又和绥阳知县攀上了交情。形势一片大好。 听到伙计在外面大喊大叫,她把账本放下,不悦地对身边丫鬟道:“外面是李四吧?在鬼叫什么。” 丫鬟道:“夫人,他喊‘祸事了’。” 杨氏白了丫鬟一眼,暗自骂蠢货,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觉得不妥,又坐回座位,对丫鬟道:“让李四进来。” 以前他和苏横俩人穷得叮当响,事事都得自己办。现在家里有钱了,身份尊贵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事事都自己办,得有个富贵人家的样子。 她才吩咐完丫鬟,李四已经撞开门冲了进来,喊道:“夫人,祸事了,药铺……” 杨氏一瞪眼:“放肆,怎么就直接闯进来了?” 丫鬟刚才挨了一记白眼,想抓紧立功赎罪,赶紧走到李四跟前像赶苍蝇一样往外赶:“出去,出去。” 李四莫名其妙,边倒退边对丫鬟道:“可我话还没说啊!” “那也先出去!” 丫鬟不由分说把他推出门去,把门关上。停了一下又把门打开,走到门外道:“李四,夫人吩咐你进去说话。” 李四哭笑不得,只得又进了一次门,对杨氏道:“禀告夫人,药铺出事了。” 杨氏拿起一个团扇扇着风道:“什么事?” “有人来捣乱。” “捣乱?”杨氏把眼一瞪,“真是狗胆包天,闹事闹到我们苏家头上来了。他们几个人?” “小人不清楚。”李四如实回答。 “有人来捣乱,你还不知道有几个?”杨氏把扇子往桌上一拍,“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小人确实不知道有几个呀,”李四哭丧着脸,“在前面闹事的有一个。后门似乎还有人堵,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 杨氏见李四答得稀里糊涂,更不爽了,说道:“药铺不是有保镖吗,你们让保镖去解决不就完事了……我知道了,那几个人是不是又喝酒误事了。早知道就不从林家请这几个废物了,花的钱还不少。” 她正在瞎琢磨,李四说道:“夫人,保镖倒没喝醉,但是他们也被人揍了。” 杨氏不相信,问道:“你亲眼所见?” 李四点头:“夫人,我亲自问了。他们说被几个人劈头盖脸打了一顿,都没看清楚是谁。” 杨氏吓了一跳,又坐回到椅子里。 这几个保镖,是她专门从林家花钱雇来的。据林家说,这几个人都是从林家私军里选出来的,绝不是那种街头小混混,普通人根本不是对手。 李四说这几个保镖都被人揍了,那对方可不是善茬。 她顿了片刻,对李四道:“前门来的那个人,你总能看得清楚吧?” “小人自然是看清楚了,他到小人下巴这……瘦不拉几的穿个蓝衣裳,长得挺漂亮的,不像男的倒有点像女的。” “别说废话,”杨氏不想听,不耐烦地打断,“他进门来都干什么了?” 李四道:“他说要买药,我们就给他包。包了两百多斤……” “两百多斤?”杨氏气得一拍桌子,“谁家要两百斤药啊,喂牲口也吃不了这么多。” 李四不敢说当时是见钱眼开没过脑子,只好换了个说法:“夫人,您不是说我们做生意的要对顾客客客气气的嘛。我们想可能是他家人口多,百十来人,一人吃两斤倒也不算多。” 杨氏道:“算了算了,然后呢?” “然后他说错了,又换了一个药方。我们又包了两百斤。” “蠢货!”杨氏坐不住了,起身来到李四跟前,捏住李四的耳朵往上一提,“脑子里面是浆糊吗,第一次不明白也就算了,第二次还明白不过来?” 李四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声道:“夫人,他确实来捣乱的……现在估计还在药铺呢,您别光拽小人的耳朵啊。” 杨氏放开手,气呼呼地道:“赵甫那个老不死的在哪里?” “您说掌柜啊?”李四捂着耳朵道,“夫人您不是吩咐过他吗,尽量别呆在药铺里,防止有人上门还钱。” 杨氏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事。 保和堂门口的公告就是她的发明。有了这招,就可以狠狠地宰人。拖得越久,欠钱越多。谁要是不服告到县太爷那里,县太爷也会护着他们家。 保镖都被揍了,对方显然是有帮手的。她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找县太爷,让知县派衙役去收拾对方。 “那人还在药铺里么?”她问。 李四道:“肯定在。小人觉得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夫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 杨氏吩咐丫鬟准备纸笔,她好写个帖子给知县。 才抬起笔来写了两个字,又一个伙计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夫人,祸事了。” 丫鬟连忙往外赶:“出去出去。没有夫人呼唤,不能直接闯进来。” 后面来这个伙计可不像李四,一把推开丫鬟,喊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我知道,有人上门捣乱,”杨氏头也不抬地写着,“等着,我正给县太爷写帖子。” “不是,”那个伙计道,“来的那个人……我看见掌柜居然和那个人在一起说话。他叫那人小姐。” “小姐?!” 杨氏手中的笔啪地掉在纸上,染了一团大大的墨渍。 第131章 十一年前的愧疚 保和堂的后堂,赵甫双手展开苏莞给他的地契,在烛光下仔细查看。 苏莞坐在他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着。 药铺已经打烊,伙计也都逃走了。她让侍卫把药铺前堂收拾了一下,关了门放下挡板。她和赵甫到后堂,把自己保管的地契给赵甫看。 “小姐,这地契没有错,”赵甫把地契放在桌上,“当年老爷买这块地的时候,就是我经手的,当时我不小心在地契上按了一个指印子,还留在这里呢。” 他把地契上的一个指印指给苏莞看:“这就是当年我按的。” 他转身在桌上拿了一块印泥,把食指放在印泥上按了一下染上色,又在一张干净的纸上按了一下。把地契和白纸一同交给苏莞。 “小姐,您仔细对照一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苏莞相信赵甫所言,但是她有些纳闷。 “那苏横怎么会又有一份地契呢,”她把地契拿起来,“一块地能有两份地契吗?” “当然不能,”赵甫笑道,“如果老爷要卖这块地给苏横,他必须要带着这份地契和苏横一同去县衙办理。县令会让师爷出一份新的地契和契尾,盖官印后,把这份地契与县衙保管的契尾都当众撕碎,才算完成。” 苏莞道:“我大概明白了。” 赵甫确认地契就是他当年经手的,这份地契应该是真的。 苏横有这块地的地契,而且还在县衙有契尾。说明他的地契也是真的。但是他当初办理地契,显然既没经过他父亲的手,也没经过她的手。 县衙居然没经原主同意,直接把这块地转让给了苏横? 苏莞想了想,忽然发现,这次她可能不仅仅是要对付杨氏了。 “赵叔,我现在拿着这张地契去县衙,知县会怎么说?”她不太了解古代官府的运作方式,正好可以问问赵甫。 赵甫道:“小姐,您去县衙,自然是要回这块地的归属。知县肯定要传唤苏横夫妇,让他们拿着地契来当堂对证。结果就是他们的地契是真的,您的是假的。” 苏莞一想确实如此。 苏横的地契在县衙有契尾。她手中这纸地契,按道理也应该在县衙有契尾留存才对。 “赵叔,我这张地契既然盖有官印,那一定在县衙也保存有契尾。” “应该是这样。”赵甫有些为难地道,“但是小姐您仔细想想。苏横夫妇在没有老爷和您在场的情况下,就得到了新的地契,这明显是违反大晋法律的,他们很可能和知县是串通的。您就算去了,他们也不会给您契尾的。” 他原本以为苏横夫妇是好人,后来知道他们的嘴脸后,一直想为苏父拿回药铺的所有权。却因为势单力孤,没什么办法,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才一直守在这里,总算等来了自家小姐,不想苏莞踏入陷阱。 苏莞心中一凉。真要如赵甫所言,县衙作为证明地契的唯一机构,只要它毁掉契尾,她就算拿着这个地契去讨要也是无用的。 原本她想的是大闹一场,把杨氏激出来惩治,最后拿出地契要回药铺。现在看来,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 按赵甫的说法,绥阳县令摆明了和苏横有所勾结。就算她拿着地契去县衙,县令不但不会认账,还可能给她定个伪造官印之类的罪名。 那可就悲催了。 本来她是来要回药铺,加惩治杨氏。到最后她反而进了监狱,杨氏不得乐死了。 还好有赵甫提醒这个茬。 她对赵甫道:“赵叔,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就拿着地契去县衙了。” 赵甫笑道:“小姐,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夫人和老爷先后离世,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小姐这里我能帮上点小忙,就算略尽心意罢了。” “赵叔你别这么说,”苏莞道,“您的脚瘸了,还是我小时候不懂事造成的。” “小姐您和我道歉过好几次了,”赵甫笑道,“我早都不在意了。再说您那时候才五岁,懂的什么。” 苏莞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说道:“赵叔,等我拿回药铺,我来给你治脚吧。” 赵甫才四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记得三年前她离开幽州时,赵甫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可见这三年来他在杨氏这里吃了好多苦。不管怎样,她要给赵甫一个回报。 “小姐,您说您给我治脚?”赵甫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您给我治?” “对啊。” “您什么时候学会医术了?” 苏莞咳嗽一声:“拜了位神医。” 赵甫苦笑道:“小姐的心意我领了。我这些年也去看过几个大夫,他们说时间过得久,就算动手术恐怕也治不好了。” “没事,他们没那个手艺,我有。” “小姐您拜的哪位神医?”赵甫被苏莞表达出来的自信所折服,情不自禁地想多了解一些。 苏莞直接举出了医学界鼻祖之一:“扁鹊。” 她本来想举华佗来着,后来想到华佗被曹操杀了,下场不是很好。结果说出口又后悔了。因为她记起来扁鹊也没好下场,被秦国太医令一个叫李醯的杀害了。 赵甫皱皱眉头:“这位神医的名字我却没听过。若真是神医,怎么会没有名气呢?小姐您不会是被庸医骗了吧?” 苏莞笑了笑,起身对赵甫道:“赵叔,你今天和我谈话。恐怕已经被杨氏的手下看到了,就不要再回你的住处了。到我的客栈里住着,我有侍卫保护你。” 赵甫道:“小姐您去做什么?” “想办法拿回药铺呀。”苏莞走到前面,吩咐两名侍卫护送赵甫去客栈休息。 她出了保和堂,沿着街边往县衙方向走去。 这个绥阳县令显然是已经和苏横勾搭上了。但是他现在并不知道她来了。 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潜入县衙,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手中这份契约的契尾。如果契尾还保留着,就把苏横的契尾偷出来毁掉。 第二种是找不到她手中地契的契尾。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横不是和县令勾搭伪造了地契吗,他们做初一,她来做十五。以恶制恶。 两个办法都需要潜入县衙,需要梁上君子的功夫。她最多也就能爬个树啥的,还要担心中途掉下来,更别提飞檐走壁这种高级功夫了。 走到一间酒楼前,她闻到里面传出来的香气,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 忙活到现在,她还没吃午饭呢。 她把折扇一展,踱进了酒楼大堂。酒楼伙计看见她,连忙上前笑道:“这位小公子要用膳吗?我们酒楼有上好的糖醋鱼,溜肉段。是绥阳县顶顶出名的。” 苏莞心想:“苏横杨氏这俩王八蛋,搬到这里三年都没吃过一回酒楼的菜,这回来了可得好好吃一顿。” 吃饱了才有营养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她嫌弃一楼人多太吵,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不像一楼大堂随便点,起底都得至少点四个菜。 她到了二楼,正打算找个单间,只见有个单间门开了,一个人露出头来,笑呵呵地伸手招呼她。 “苏兄弟,真巧啊,过来和为兄一起吃吧?” 第132章 这顿是楚熠请客 苏莞看到喊话的人,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居然是楚熠。 他这次换了身商贾的打扮,一眼看去,真和商人有几分相像。 她还记得楚熠在那个晚上突然出现,声称要带她走,魏景濯差点和他打起来,还是她大呼小叫喊来士兵制止了两人的争斗。 他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现在在这个酒楼出现,实在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她已经向里面走了一段距离,侍卫们大概也没料到楚熠会出现,没有人贴身保护她。 楚熠见她面色紧张,笑了笑,用轻快的语气道:“苏兄弟客气什么,过来坐。” 苏莞笑着摇头,想往楼下走。 楚熠所在的单间就在楼梯口附近,他走出两步,正好挡住楼梯,对着雅间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伙计走过来,见两人卡在楼梯口,侧身走过两人,顺口对苏莞道:“公子,既然是您认识的人,您就和他坐一个雅间吧。小的刚看过,其余雅间都有人了。” 苏莞咧嘴笑了笑,见伙计走下楼梯,对楚熠低声道:“让开,我要下去。” 楚熠不动,脸上保持着微笑,小声道:“我好心请苏姑娘吃饭,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苏莞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就是请姑娘吃饭的心思,”楚熠摇了摇头,“我是南楚皇子,你以为我会像粗鄙之人那样口是心非?” 苏莞还是不相信,侧身向楼梯看去,希望侍卫出现。楚熠猜出她的年头,笑道:“苏姑娘,你那些随从虽然教训保和堂的打手绰绰有余,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都看到了?”苏莞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惊讶。 “是啊,苏姑娘在保和堂里大闹的时候,我就站在外面人群里看着呢。”楚熠道,“我想抓你,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苏莞脸一红。敢情她闹腾的时候,楚熠就在外面看热闹。 “既然不想抓我,”她问,“为何会在酒楼?” “我饿了啊,”楚熠离开楼梯口,走向雅间,“谁知道你会在里面折腾那么久,我足足站了一上午。” 苏莞忍不住一笑,跟在楚熠身后进了雅间。 雅致的隔间里,深红的八仙桌上,摆着八个菜,煎炒烹炸,香气扑鼻。还有一副杯筷,一壶酒。 “我刚点完,还没有动筷子呢,”楚熠对她道,“正好见苏姑娘上楼,就想喊你一起吃。” 苏莞见菜都冒着热气,确实是刚端上来不久。就大大方方坐下道:“我在保和堂办我的事,你为什么也在这呢?” 楚熠微微一笑,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是跟着苏姑娘来的呢?” 苏莞脱口而出:“原来你是跟踪狂。” 楚熠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刚才是开玩笑的。我是来绥阳县办事,恰好看到姑娘大闹保和堂。” “真的?” “当然是真的,”楚熠做出头疼的样子,“苏姑娘你不要老是怀疑在下吧。皇子说话若总是胡言乱语,如何当得了帝王。” 苏莞有些好奇,问道:“那你来绥阳做什么?” “这个就不能告诉姑娘了,”楚熠把自己面前的杯筷推给苏莞,“苏姑娘请用膳。”他又起身自去旁边柜厨子里取了一套出来。 苏莞本来也不想打听私事。她正饿得厉害,伸筷子就吃。 楚熠夹了菜放在碗里,只看着苏莞吃,瞧了一会儿,说道:“苏姑娘,我看你面带难色,和我说说如何?” “没有,”苏莞摇头,又伸筷子去夹另一样菜,“这个溜肉段不错,伙计真没骗人。来碗米饭。” 她和楚熠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彼此都没有近到可以寻求帮助的阶段。 楚熠起身唤来伙计:“来盆米饭。” 伙计把一盆米饭端进来,放在桌上。 “苏姑娘应该一碗就够了吧?”楚熠盛了一碗放在苏莞跟前,“我饭量大,剩下的我就包了。” 苏莞一瞅饭碗,就拳头那么大。饭还是平平的一碗。估计扒拉两口就没了。 谁说女的就必须吃得少啊。拜托,一个女生吃得少,那是因为平时吃零食吃太多了,正餐才吃不多。她可啥零食都没吃。 她站起来,拿饭勺舀饭,扣在碗里,用勺子往下压。然后再舀一勺饭扣进碗里,再用勺子压。都压瓷实了,这才坐下开吃。 楚熠目瞪口呆,看她在那猛吃,不大功夫就消灭一碗饭。 “苏姑娘真爽快,”楚熠端起自己的碗,“看姑娘吃饭,有一种饭菜真美味的感觉。” 苏莞拿起勺子添饭:“能吃是福。” 两人风卷残云,不但把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连桌上的菜也消灭了一半。苏莞满足地向后一靠:“饱了。” 楚熠笑道:“苏姑娘,你不觉得咱们俩很般配吗?” “谁和你般配啊,”苏莞道,“你花言巧语的,不会又在想什么坏招吧?” “你还记得咱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吗?” “不记得。” 楚熠道,“你扮成乞丐对不对,我也是扮成乞丐。如今见到姑娘,又是女扮男装,这说明苏姑娘和我一样,喜欢以不同的身份对外示人。而且,我们两个吃饭也都一样爽快。”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苏莞道,“我先说好。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楚熠道:“我知道苏姑娘和魏景濯情投意合。但是我们南楚王室自古就和神医世家联姻。我既然知道苏姑娘是神女,我就一定要带苏姑娘回去成婚。” 苏莞连连摇头:“我根本不是什么神女,你别瞎猜了。” “苏姑娘若不是神女,怎能治好西戎王的心疾,”楚熠笑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有神医世家的人才行。” 苏莞心想:“说什么都晚了。为了让你死心,我都和魏景濯上床了。” 但是她不好意思直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好坐直了身子道:“楚熠,你看我有什么变化没?” 楚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苏姑娘没什么变化呀。虽然化妆成了男子……” 苏莞没辙,只好站起来道:“谢谢你请我吃饭,我要走了。你不会强行留下我吧?” 楚熠道:“苏姑娘这么着急,真的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以帮姑娘解决。” “不麻烦你了,”苏莞起身道,“我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楚熠也不勉强她,起身相送,打开雅间的门道:“苏姑娘,我要在这里待到下午。如果姑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还来酒楼找我。” 苏莞见他果然没有强行挽留她,放下心来,含糊答应了两句,出了雅间。 第133章 帮她一个小忙 苏莞下了楼,看到侍卫们五人一组,围了两张桌正在吃大碗宽面。 反正楚熠也没为难她,她也不打算再提楚熠了,直接出了酒楼。侍卫们见她出门,立刻放下碗筷,有人丢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大家跟在苏莞身后来到大街上。 苏莞找了个僻静地方,把十个人叫到一起,说道:“各位,我有一件事,需要选个人去做。” 侍卫们七嘴八舌地道:“夫人尽管吩咐,我们听着呢。” “我要你们某个人在晚上潜入绥阳县的衙门,去给我找一样东西出来,”苏莞眸光扫过众人,“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众人起初还都有些紧张,听苏莞说完,大家都笑了。 侍卫队长道:“夫人太小看我们了。主公选我们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好手。骑马,搏杀,射箭,潜水……就没有我们不会的。” 一个瘦小侍卫举手道:“夫人,小人我翻墙过屋易如反掌。” 苏莞心中高兴,说道:“是吗?” 周围的侍卫纷纷道:“夫人,没问题。他参军前就是偷东西的……啊,后来改邪归正了,夫人您别误会。” 苏莞点了点头:“那你可会开锁?” 瘦小侍卫笑道:“夫人,小人开锁从五岁就开始练了。不是小人吹牛,就衙门那些锁,我闭着眼睛都能开。” “很好很好,”苏莞道,“那你能躲过县衙里的巡夜守卫吗?” “夫人放心,”瘦小侍卫拍着胸脯道,“小人走路无声,当年还有个绰号……就不提了。” “行了。”苏莞一拍双手,“就你了。” 瘦小侍卫激动地道:“夫人,您就吩咐下来吧。小人保证完成。” 苏莞道:“晚上你潜入县衙,不要让人发现。” “没问题。” “到县衙里藏各种书册的地方……” “呃……那叫册库吧。” “对,”苏莞道,“去册库里,找带保和堂字样的地契契尾。” 瘦小侍卫脸上的笑容倏地凝固了,结结巴巴地道:“夫人,您让我找地契的契尾?” “怎么了?”苏莞奇怪地看着瘦小侍卫,“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冒汗了?” 瘦小侍卫不说话,脸色通红,只是低头看地面,还是侍卫队长插嘴道:“夫人。咳……他不识字。” “你不识字啊?”苏莞吃惊地道。 县衙的册库里肯定有大量地契,房契,文书。必须得靠文字来辨认哪张是保和堂的。这个侍卫不识字的话,根本不可能找的出来。 “这件事,不识字的人做不了,”她转头看向其它人,“谁识字?” 所有侍卫都低下头。 “护送赵叔去客栈那两个呢?” 众人还是无语。 苏莞哭笑不得。魏景濯给安排十二名护卫,功夫好是好了,想不到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她是这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但她又没有翻墙开锁的本事。 正发愁,她忽然想到酒楼上那个人来了。 楚熠飞身上墙的本事,她是亲眼见过的。这位南楚皇子要是能帮上忙的话…… 她也不耽搁,一溜烟回了酒楼。 楚熠正在喝茶,苏莞进来就问:“楚熠。你刚才说过能帮我的忙?” “对呀,苏姑娘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楚熠放下茶盏,“楚熠愿为姑娘效命。” 苏莞把她需要绥阳县衙里的保和堂地契一事和楚熠说了。 楚熠听后,说道:“苏姑娘,我当初穿夜行衣是为了防止将军府的人发现我。跳上高墙那是习武之人必备的能力。我可不会偷盗。再说我是皇子,怎可能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 苏莞一想也是,自己有些唐突了。她抱了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苏姑娘慢着。” 楚熠唤住她,起身道:“我虽然不能为苏姑娘偷东西,但我能把苏姑娘带进绥阳县衙,让苏姑娘随意翻阅县衙册库的卷宗。这样如何?” 苏莞惊喜地回头道:“真的嘛?” 真要像楚熠那样说,她能亲自去查找地契,那就太好了。 楚熠道:“我既然说出来,自然就能做到。苏姑娘可扮成我的侍从,跟我进入县衙就是。” 苏莞又有些担心,说道:“万一进入县衙你让人抓我怎么办?” 楚熠摇头苦笑道:“苏姑娘真是不相信我啊。那就让苏姑娘的侍卫也都暂时伪装成我的侍从,我带你们所有人一起进入县衙,这样总行了吧。” 苏莞大喜,旋即又冷静下来,道:“你不要求什么回报吗?” “回报嘛……” “我可先说好,你要动歪念头,我就去找别人。” “可我还没动念头那,”楚熠双手一摊,“实话说吧,我确实想苏姑娘和我一起回南楚。但我希望苏姑娘是心甘情愿跟我走……这样好了,我帮姑娘这个忙,姑娘改日请我吃一顿饭作为答谢就好了。” “一言为定?” “当然,我是要成为南楚皇帝的人,一言九鼎。” 两人下了酒楼。侍卫们都没见过楚熠,不知道他是谁。苏莞和他们介绍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他能带我们进绥阳县衙。” 侍卫队长起初还有些担心,但当知道他们都可以跟着苏莞一起进衙门后,他也就释然了。 大家都不用化妆,楚熠也没有换衣服,依然保持着他商人的装扮,一行人沿着大街走向县衙。 “苏姑娘,我们去县衙,有几件事我要先说清楚。”楚熠对苏莞道。 苏莞说道:“什么事?” “第一条,你既然装扮成我的下人,就不要再直呼我的名字了。”楚熠道,“哪有下人直呼主子名字的道理?” 苏莞板着脸道:“你想占我便宜啊?” 楚熠苦笑道:“我说的是正常的事情好不好。我为什么要占这种口头便宜啊。” “我不说话,我装哑巴。”苏莞把嘴一闭。 楚熠道:“好好,都随你。可别在里面突然出声。” 苏莞点头,接着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楚熠面前晃了晃,意思是第二条呢。 “第一条你都不答应,还说什么第二条,”楚熠无可奈何地走到前头,“前面就是县衙的大门口了。” 他们来到大门口,守在门口的衙役上前拦住道:“怎么这么多人来,是来闹事的吗?” 楚熠不说话,从怀里取出一物,对衙役亮了一下。 衙役看到后,又上下打量了楚熠一眼,躬身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快请进。” 楚熠哼了一声道:“你们大人很忙啊?我就早来半日而已,他居然不亲自出来迎接。” “我们大人没料到殿下会早到,和本地的乡绅去梨园看戏了,应该快回来了,”衙役陪笑说完,向左右张望了一下,指着左边街道,“殿下请看,那不是我们大人的轿子。” 苏莞听到锣响,循声看去,街道有一顶四人抬的官轿正往衙门这边来,前面有衙役持牌鸣锣开道。在轿子的旁边,有一个衣着鲜明的中年男人随着轿子走,似乎在和轿子里的人谈笑。 那个人她认得,二叔苏横。 第134章 这一巴掌打得好 看到苏横,苏莞气就不打一处来。 当初父亲病重时,弥留之际把十三岁的她和五岁的苏玉泽托付给他的弟弟苏横。那时候的苏横表现得相当有担当,拍着胸膛道:“哥哥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侄女侄子受苦。” 苏横的媳妇杨氏更是会说话,对父亲说:“大哥好好养病,我们先帮你照顾莞儿和玉泽,等你病好了……” 好话是让他们夫妻俩说尽了。但父亲病重,他们自始至终一两银子都没出。 难怪管家赵甫一直对苏横夫妇冷眼相待,也许那时候他就看出苏横夫妇是什么货色了。 可惜她那时十三岁,加上久居深闺,对外面的人心险恶了解得不多,单纯以为赵甫是排斥外人。现在再想想,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亲哥哥生病,弟弟一分钱不出,什么东西。 她曾在父亲的病榻前,拉着父亲的手流泪道:“爹,娘已经走了。您再走了,我和阿弟要怎么办?” 父亲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了,只能凭感觉摸上她的小脸,断断续续地道:“你二叔一家会照顾你……他也姓苏,他是你的亲人。” 现在看,父亲真是看走眼了。 这大概是父亲的缺点,看人不准。无论是看苏横夫妇,还是为她选夫家,都没有看准。 她并不怪父亲,毕竟人无完人。父亲出殡的那天,她和弟弟哭成泪人,苏横夫妇陪着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急匆匆办完白事,忙着回屋子去数钱。 苏横和杨氏本来混得挺差的。苏横就是个跑堂的伙计,一直想借父亲幽州太守的身份谋取利益。只是父亲刚直不阿,从没答应过他们。有时看他们夫妻穷困潦倒,父亲会资助他们一把。 等父亲病故,苏横夫妇把苏府的财产尽数霸占,美其名曰用来照顾她和苏玉泽。唯独赵甫守着保和堂不撒手,苏横夫妇弄不到地契,只好由得赵甫去了。 想想看,苏横和杨氏把他们家选在绥阳县,好像是提前计划好的,就是为了夺取保和堂。 她和弟弟苏玉泽跟着苏横夫妇来到绥阳县。最开始的时候待遇还可以,她一度以为苏横夫妇会像当初答应的那样照顾他们。 到了后面狐狸尾巴渐渐露出来了。对比是从苏横的女儿苏月娥那里看到的。 苏玉泽那时才五岁,还不懂什么,她却能看出来。她发现苏月娥穿的衣服比她的好,吃的也比她的好,用的也比她的好。逢年过节,苏月娥有礼物,她没有,苏玉泽也没有。 如果苏横夫妇用自己挣的钱来给苏月娥用,她也没什么意见。可是苏横得到了父亲的家产后,并无额外的收入。也就是说苏横和杨氏一直都是在用她父亲的财产来供他们一家人挥霍。 再到后来待遇更差了。有时甚至会忘记给她和苏玉泽吃饭。冬天她若不主动去要炭盆,苏横夫妇都想不起来给她。夏天苏月娥可以喝冰块镇着的果汁,她只能自己去井里打水。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是她是个弱女子,弟弟又那么小。只能忍气吞声在苏横夫妇的淫威下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三年,上京赵家知道她已经及笄,上门讨论迎亲的事。她本以为可以借此脱离苦海,想不到苏横夫妇居然想出了换亲这种招数。 说他们坏到流脓也不过分。 苏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眸子里透出仇恨的目光。 楚熠侧脸看到她望着轿子,目光蕴着恨意。有些不解地往轿子方向看了看,小声道:“你在生气?” 苏莞摇摇头,躲到了楚熠的身后。 她已经说过自己要当哑巴,自然要演到底。再说苏横马上就过来了,她担心一张口让苏横听出来。 她化了男妆,不熟悉她的人认不出来。苏横可不一样,也许能认出她,要小心地躲好。 楚熠见她躲到自己身后,加上她方才的神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八九分,看向来轿。 轿子远远地落下,绥阳县令葛方海不等轿夫掀开帘子,就自己主动下了轿子,老远地双手抱拳对楚熠作揖道:“殿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苏横也一脸谄媚的笑容弯着腰站在葛方海跟前,对楚熠作揖:“小人参见殿下。” 楚熠沉着脸道:“跪下。” 葛方海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知道楚熠是生气了。 他不觉得错误在自己这边。本来按约定的时间,楚熠应该明天早上到。不过他能得到这个县令,还是靠了南楚王室的暗中资助。楚熠在南楚诸皇子里又是最出色的那个,成为下任皇帝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可得罪不起。 楚熠话音刚落,他已经以最标准的姿势下跪,双手放在地上,以额触地道:“下官失迎,请殿下息怒。” 苏横也不是个蠢货,见葛方海都下跪了,也有样学样,扑通一下跪倒。轿夫,衙役呼啦啦也都跪了一地。 苏莞见苏横跪下,心中不知哪里冒出的勇气,从楚熠身后闪出来。她来到苏横跟前,弯腰扬手,啪地一记耳光抽在苏横的脸上。 这一巴掌把在场的众人都抽懵了。 葛方海没敢抬头,耳中听到巴掌响,知道苏横挨了一记耳光。起初他还纳闷,为何这一巴掌不是抽他,而是抽在苏横的脸上。 后面他想通了,殿下这是在照顾他的面子啊。 殿下来县衙他却去看戏,没来迎接,殿下生了气,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就让随从上来抽耳光。他是绥阳县的父母官,殿下给面子,自然只能抽苏横,太体贴了。 他感动地说道:“打得好,打得妙。” 苏横被一耳光抽得晕头转向。他感觉对方力气像是个女子,本想抬头看看是谁,听到旁边葛方海大声说打得好,吓得连忙又低下头去。 县太爷都这么清楚地说好了,他要是还听不出来,怎么平步青云。为巴结县太爷已经花了上万银子,要是用一耳光能换来南楚皇子的关系,那简直太值了。 不,要是能巴结上皇子,就是抽个十个八个都没事呀。 他双手放在地上,说道:“殿下,小人知罪。小人不该拉县太爷去看戏,让殿下在这里等待。都是小人的错,确实该打,再打几个也是应该的。” 他说完后,衙役和轿夫也一起喝彩:“打得好。” 苏莞确实想再抽苏横两记耳光,可是第一下打得手都疼了,再打怕肿起来,只得揉着手走回楚熠身后。 楚熠回头对她笑了一笑,率先往县衙里大摇大摆地走去。 葛方海等人一直跪到楚熠等人进入县衙,才纷纷站起来,有下人过来给两人掸身上的灰尘。 没掸两下,远处有个苏府的下人急匆匆跑过来,见礼后对苏横道:“老爷总算找到您了。夫人有急事要您马上回府一趟。” 苏横被抽了一耳光,心中正不爽呢,不耐烦地道:“没看我正陪县太爷吗。有事等我回家再说,滚!” 第135章 一路畅行无阻 葛方海进了县衙,设宴款待楚熠。楚熠也不推辞,去吃席了。 苏莞没有去,她是以随从的身份跟进衙门的,留在衙门后院专供随从休息的客房里。 有个侍卫来告诉她,楚熠和葛方海推杯换盏喝得还挺嗨的,看样子要奔着晚上去了。苏莞不禁有些纳闷,葛方海只是一个小小绥阳县令,怎么能和南楚的皇子扯上关系的? 她让侍卫再去打探,自己把公寓里的平板电脑拿出来追剧。 平板已经充完电了,可以接着看之前追的那部仙侠剧。 她拖到最新的一集,里面是男配陪着失忆的女主一起游山玩水,女主很开心。 苏莞心想:“这渣男真渣得厉害。就为了得到女主,居然狠下心让女主失忆。真失去记忆,那还是原来的那个女主吗?”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喜欢她的外貌,还是喜欢她的灵魂? 起码从她看到的,男人第一眼还是看女人的外貌的。但两情若是想长久,光靠外貌就不够了。毕竟红颜易逝,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 她不打算再考虑这些了,看电视剧就是为了放松,这么深奥的问题留给哲学家去讨论好了。 男配和女主一起游山玩水,结果男配晕倒了。女主这时才发现,男配的魔神内丹就是他的命魂所在。男主这个时候也出现了。 男主告诉女主,能恢复女主记忆的东西,就是这个魔丹,也就是男配的生命。他之所以不恢复女主的记忆,是因为一旦用掉内丹,他就会死去。 苏莞看到这里,为男配抹了一把眼泪。 做了那么多,最终换来的只是和女主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而最可悲的是,女主恢复记忆后,这段记忆也将消失。 她往后一瞧,还有好几集。似乎剧情还没结束。 正打算接着往下看,有人敲门。 苏莞把平板放回公寓里,这才注意到屋子已经昏暗下来。她起身点着了灯,开了房门,是那个瘦小的盗贼侍卫。 “夫人,小人探听了个大概,”侍卫对她道,“这个绥阳县令,似乎是南楚安插在西北这边的人。” “什么?”苏莞睁大了双眼,“你说安插是什么意思?” “夫人,原来绥阳的县令并不是这个葛方海。他是两年前才上任的,”侍卫道,“而且他似乎和将军府的某个将军有来往。” 苏莞更加怀疑了。 一个小小县令,居然能和南楚皇子扯上关系,又和将军府的某位将军有关联,这个人可不简单。 “那个将军是谁,你知道吗?”她问。 侍卫摇头:“小人只是听到有这么个事,具体是将军府哪个人小人也不知道。” 苏莞道:“你不用做别的了。就专心打探这件事,注意安全,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瘦小侍卫道:“夫人放心,这个小人最擅长了。” 侍卫走后,苏莞看了看天色,天边晚霞如火烧一般,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下。 她回到屋内,坐下咀嚼侍卫的报告。 这个葛方海,是南楚安插在西北这边的人。感觉很像是间谍。那他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呢? 在她的记忆里,南楚似乎和大晋没有什么交恶。南楚怎么会在这里安插间谍? 这件事可能得去问问魏景濯才行。 她起身出了屋子,来到院门处。只见有两名衙役守在院子出口,戒备似乎很严。还有一队衙役手持火把沿路巡视。其中有个衙役看到她站在院门,过来道:“殿下正和我们家老爷饮酒,你们就在院里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苏莞没法,回到屋里等着。 之前苏横也进了衙门,也许喝酒也有苏横,贸然出去的话,遇到苏横就不好了。 她喝了两盏茶,上了一次厕所。楚熠终于回来了。 他走进院子,摇摇晃晃地回头摆手道:“不送,不送。我这里有随从伺候。” 院子外灯光明亮,传来葛方海的声音道:“殿下,早些休息。等明日将军来了,我们再详谈接下来的事情。” 楚熠挥了挥手,向里面走来。外面的火光渐渐远去了。 苏莞见他似乎喝得醉醺醺的,连忙把门关上。 楚熠靠在门口,笑嘻嘻地说道:“你见我回来了,就关上门。莫非是怕我不成?” “我怕你做什么,我烦酒味,”苏莞道,“你喝多了,自己去找个地方睡吧。” 楚熠道:“我不睡,我来找你。” 苏莞脸一红:“你还说自己是正经人啊。大晚上的来我这里?” “当然,”楚熠道,“你以为我喝醉了?我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你不表现得像喝醉了,他们就会一直劝你喝酒,哎。这事你是不懂的啦,不过你忘记进县衙要做什么了吗?” 苏莞心中一动,拉开门道:“你要带我去册库吗?” 楚熠站直了,指着自己的眼睛:“苏姑娘你瞧,你看我像喝醉的样子吗?” 苏莞看了看他的眼睛,果然没有醉意,这才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现在还早,”楚熠道,“月色撩人,我们去散个步如何?” 说着他就往门里靠,苏莞早就提防着呢,啪地把门合上。只听外面砰地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撞门上了。接着就听见楚熠道:“哎哟,苏姑娘不要这么猛地关门啊。” 苏莞拉开门,楚熠捂着鼻子道:“我又没说要进去,你这么凶做什么?” 苏莞笑道:“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我要不关门。你肯定就挤进来了。你到底要不要带我去册库?” 楚熠捂着鼻子委屈地说道:“当然了。我请你吃饭,又帮你出气,又帮你进县衙。你好歹对我好一点啊。” “回头请你吃饭,不是说好了吗。”苏莞把‘请你吃饭’四个字说得重了点。 楚熠道:“好好,我们走吧。” 他走在前面,苏莞走在后面。路上楚熠说了两个笑话逗她,苏莞只是充哑巴不吱声。巡逻的衙役看见南楚皇子带着一个随从散步,没人敢阻拦。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县衙的册库。 册库门口有两名衙役手持火把守着。见楚熠来了,上前施礼道:“殿下来这里有事吗?” “有事,”楚熠道,“我要查阅这两年将军和你们县太爷的书信往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在偷懒。” 衙役道:“殿下既然要查阅没问题,先容我们禀告老爷。” 楚熠道:“哪来那么多事,开门。小罐子你进去查。你也知道我要什么对吧?” 苏莞背对着两个正开门的衙役,狠狠白了楚熠一眼,施了个礼,向打开的册库大门走去。 楚熠居然敢叫她小罐子。可她装的是哑巴,又不能说话。 到底让他占了个口头便宜。 第136章 无心插柳 苏莞进了册库,在门边的桌上摸着打火之物,把灯烛点亮罩上罩子。 册库是衙门保存各种契约,文书的库房,整个绥阳县的契约都在这里面保管。四壁都没有窗户,只在屋顶有个半尺见方的气窗用来通风,想要进册库只能走门口,而门口一直都有人看守。 没有楚熠帮忙,她自己可真的进不来。 原本她对楚熠没什么好感,现在改了许多,扒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 楚熠坐在外面一个石凳上,翘着二郎腿,似乎很悠闲的样子。 苏莞心想:“楚熠让我进来,我得快点找保和堂的地契。若是磨磨蹭蹭,他不但要等上很久,也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她回身举起灯笼四下照看。只见屋内都是一排排的架子,分成三组,由过道隔开。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卷宗。每个架子上都挂着一个小牌子。她挑了最近的一个架子,用灯笼照亮牌子。牌子上写着“诉状”,似乎是和案件有关的。 诉状肯定和地契没关系,她又换了下一排架子照。 这排架子空荡荡的,只放着几卷册子,和其余堆满卷宗的架子比起来,显得格外另类。牌子上是“灾情”。看起来像是和各种自然灾害有关的往来文书。 她略过这个架子,一个个照过去,感觉都不像。 正要换个位置查找,门外传来说话声,是绥阳县令葛方海的声音。 “殿下,都这么晚了,你还要来册库查阅啊?” 苏莞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捏紧了灯笼的把手,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外面楚熠道:“我喜欢。怎么了,我不能查吗?” “能查,当然能查,”葛方海笑道,“下官只是觉得殿下要查阅文书,只要让随从通知下官一句。下官来查的话更快。何必劳烦殿下亲自前来。” “我让你查,谁知道你会不会藏起来重要的文书,”楚熠道,“父皇特意提醒过我,要掌握真实的情况,不可被人蒙蔽。” “哈哈,殿下您真开玩笑,下官怎敢蒙蔽您。” “那你跑来干什么?” “下官这就走,这就走。”葛方海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去远了。 苏莞松了口气,又举起灯笼沿着两排架子中间走过去,过了一条过道,来到下一组架子前。 挨个照了一遍,还是没看到和地契有关的牌子。屋子里总共三组架子,只剩下最后一组架子了。 她正要走向最后一组架子,过道尽头有个箱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架子上的卷宗都是可以随意翻阅的,只有这个三尺见方的箱子是用锁头锁着,显得有些神秘。 她来到箱子跟前蹲下,把灯笼放在地上。伸手拽拽锁头,锁得很结实。感觉这里面放着的东西应该很重要。 她没有撬锁的本事,挠了挠头,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守在门口的衙役回头对她道:“找完了吗?” 苏莞摇头,指了指库房里面被灯笼照亮的那个箱子,对衙役伸出手。 衙役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不会说话啊?” 楚熠站起来,走到跟前对衙役道:“我这个随从本来不是哑巴。后来有一天他看到一只老鼠,结果就吓成这样了。你们把他需要的东西给他就是。” 两个衙役望望楚熠,又看看苏莞,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人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递给苏莞。 苏莞接过钥匙,走进门后,回头白了楚熠一眼。 想不到这位南楚皇子还挺记仇的。那次他来将军府捣乱,魏景濯说他是老鼠,看来是被他听见了。到这里来找补,真是的。 她来到箱子跟前,用钥匙拧开锁头,双手用力推起箱盖,一手扶着,另一手拿起灯笼照里面。 箱子里面摆放的不是卷宗,而是一封封文书,每封文书的火漆都被拆开过了。她拿了一封看起来比较新的文书,上面封面写着“葛大人亲启”。 这些文书似乎很重要,否则为何已经放在戒备森严的库房里,还要加上锁头。 她把信从文书封皮里取出,展开在灯光下细看。 书中的文字都是古代文字,晦涩难认,加上灯光昏暗,她只看到“葛大人”,“将军府”等字样。 她有些奇怪。一个绥阳县令怎么会和将军府扯上关系了? 再往下看,又看到“已按吩咐准备行动所需物品,待时机成熟”。 她头皮一麻,虽然具体的看不懂,但是信中所言似乎涉及将军府,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加上之前侍卫曾向她说过,这个绥阳县令是南楚安插在大晋的人。感觉这些人似乎在策划一个阴谋。 这事比起她的地契来,可重要的太多了。 可是她又有个疑问。如果绥阳县令真和将军府的某人有所勾结,那也应该是奉了南楚皇帝的命令行事。楚熠明明是南楚的皇子,也知道她和魏景濯的关系,他为何会允许自己进入库房来随意搜索呢?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等下她出去,伏兵一起杀出,把她当场抓起来,以偷盗之名逮捕入狱? 她抓着信跑到门口,紧张地看向外面。 楚熠原本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竟然不见了。 这下子苏莞真的有些慌了。楚熠是陪着她来的,怎么会连招呼都不和她打,就悄无声息地跑了呢? 她握着手中的信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子里没有窗户,她根本无法逃走,门口两个衙役把守着。她就算侥幸能逃出去,也来不及跑到自己侍卫所在的院子。 她心一横,把那封信装入口袋里,去取了灯笼,拉开门。 两个衙役倒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其中一人对她道:“你找好了?” 苏莞摇摇头,指着石凳。意思是楚熠去哪里了。 另一个衙役道:“你说殿下,他刚才突然起身,急匆匆地走了。说他肚子疼……” 这下子苏莞更迷糊了。 她还在愣神,院子外面响起一个女子严厉的声音:“小熠在这里是吧?” “呵呵,就是。”葛方海的声音道,“太子妃您慢些走,地面不平,小心绊到。” 门被推开,一位女子在数十名随从的簇拥下闯了进来,葛方海在后面跟随。 女子年约二十五六,长相秀美,不是西戎人的外貌,却穿着一身西戎女子的服饰。顾盼之间,眉宇自带一股威严的气息。 她目光在院内扫了一圈,对身后的葛方海道:“你不是说他在这里吗?” 葛方海疑惑地看着院子,说道:“刚才明明就在的啊。怎么就不见了,难道是在册库里吗?” 两名衙役道:“县太爷,刚才殿下说肚子疼,走了。现在只有他的随从留在这里。” “没关系,”那名女子目光落在苏莞身上,先眯了一下眼似乎在细看,随后眉头一挑,道:“你是我弟弟的随从吗,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说完那女子也不管苏莞,回头向院外走去。 苏莞怀里藏着那封书信,本来就有些心虚。见那名女子让她跟着去,巴不得快点离开,连忙举起灯笼,从葛方海身边走过,追上那名女子。 葛方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道:“今个是怎么了。怎么都提前来了?” 第137章 这个弟弟一言难尽 苏莞跟着那名女子穿过两道院落,到了县衙专门给女眷居住的院落。 进了房间,那女子遣散了下人,只留下苏莞一个人。 苏莞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身份,只知道葛方海叫她太子妃。而她又穿着西戎人的服饰,难道是西戎王的…… 她还在猜,那女子把头冠摘下来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苏莞。 “你是我弟弟的随从?你叫什么名字?” 苏莞想起自己一直是扮哑巴的,只好举起手来比比划划,装作打哑语。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道:“停下吧。我能辨认哑巴的手语,你根本就是在瞎比划。” 苏莞脸一红,停下站在原地。 那女子微笑道:“你真相信了?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认识哑巴的手语。” 苏莞忍不住一拍自己额头,对方就用了个小伎俩,自己居然上当了。 那女子见她懊悔,笑道:“好了,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苏莞也知道没必要装了,只得道:“我没名字,殿下叫我小罐子。” “小罐子?”那女子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你真是我弟弟的随从吗?” 这下苏光真的惊讶了:“你看出我是女的了?” 她以前女扮男装,明明很多人都认不出来啊。电视剧里不是也这么演的嘛。 那女子似乎有些无可奈何,说道:“你难道认为你扮成一个男子,别人真的看不出来吗?女子的喉结比男子的小,身材也明显和男子不同。只有糙汉才会连男女都认不出。” 苏莞翻了翻眼珠,无话可说。 那些认不出她的人,比如鲁纳之类的,大概就是人家口中所谓的糙汉。 那女子道:“好了,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纳闷。你的打扮已经足可以假乱真了。只是我比别人更注意细节而已。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西戎太子妃,南楚皇室的三公主,楚明瑶。” 苏莞道:“原来殿下是你的弟弟啊。他为什么会跑掉呢?” 楚明瑶叹了口气道:“我能看得出,你没有仆人应有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小熠的随从吧。你我就以姐妹相称呼吧……还是说小熠吧,他这个人,一点皇子该有的威严都没有,整日就喜欢打扮成各种不同的人。” 苏莞想起初次见到楚熠,楚熠打扮成乞丐的事,不禁莞尔。 楚明瑶继续道:“父皇很纵容我这个弟弟。他有父皇包庇,什么衣裳都敢穿。我还未出嫁之时,管他管得多些。有一次他穿女装,被我训斥了。还有一次他剃光了头发,打扮成和尚……” 苏莞想不到楚熠还干过这种事情,情不自禁地问道:“他真的打扮成和尚了?” “不但打扮成和尚,还去寺庙里混在和尚堆里一起念经……”楚明瑶摇头,“我把他从庙里揪出来,当街打了他一顿。堂堂的南楚皇子,把头发都剃光了,成何体统。” 苏莞道:“厉害。” 想不到这位西戎太子妃揍起弟弟真不手软。难怪楚熠借口肚子疼跑路了,大概是知道姐姐来了吧。 楚明瑶瞟了她一眼,继续道:“这些事都是我们南楚皇室的丑闻,我本来是不会说给外人听的。你不一样,以后和小熠在一起了,千万不能惯着他这个毛病……” 苏莞吓了一大跳,举起双手乱摇:“没有没有,我和他不是那个关系啊!” “不是吗?”楚明瑶盯着她的双眸,“那你为什么会在晚上和我弟弟在一起呢?” “我们是朋友啊,我……想进县衙来玩玩,以前没进来过。”苏莞临时编造了一个谎话,“他说他不能带女的进来,要我扮成男的。” “噢,原来你们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苏莞气得跺脚道:“我说了不是。” 楚明瑶笑着举起手来制止她道:“好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其实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女孩子早晚都要嫁人的……” 苏莞长叹一声,感觉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她怕楚明瑶再问,连忙出了个话题道:“楚姐姐,你为什么会来绥阳县呢?” “我是和我的夫君顺路来绥阳县的,”楚明瑶道,“我们本来是要去幽州将军府见神女,但是有件事要来这里处理一下。” 苏莞眨了眨眼:“你们,来见神女?” 她没想到,楚明瑶来幽州居然是为了见她。实在是太巧了。 “呵呵,妹妹,这件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楚明瑶笑道,“想必小熠也和你说过神女的事情吧。” 苏莞没想楚熠的事,她有些疑惑,看起来楚明瑶是刚到这里,这么晚了她急匆匆地来绥阳县衙是做什么。难道还是和书信中的内容有关吗? 想到绥阳县令是南楚安插的间谍,又和将军府的某人有所勾结。她决定还是不告诉楚明瑶她就是苏莞。 毕竟楚明瑶曾是南楚的公主,谁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葛方海站一头的。 楚明瑶见她露出思索的眼神,笑道:“妹妹你不用多想。小熠既然是你朋友,他肯定还会回来找你的。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见到小熠记得把他给我留下,我要看看他又打扮成什么人了。” 苏莞点头,心想:“这次他扮成商人了,比起和尚乞丐是强多了。估计不会挨揍了。” 门外响起一个侍女的声音道:“太子妃,太子正和葛县令在大堂议事,让您过去。” 楚明瑶起身道:“好,我这就过去。” 她对苏莞道:“妹妹在这里等着吧。” 苏莞见葛方海深夜要和西戎太子商议,感觉不像什么好事。她有心去偷听,又怕自己被发现。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个来回,窗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夫人,夫人。” 苏莞来到窗前,推开窗子一瞧,是那个盗贼侍卫蹲在窗外。侍卫见她出现,说道:“夫人,你可让我们担心死了。刚才那个女人带您走,我们都慌了。好在您平安无事,否则主公非砍了我们的脑袋。” 苏莞道:“我没事,那个女人是西戎王丹莫吉的儿媳妇,她和丹莫吉的儿子来绥阳县,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他们正在大厅和葛方海商议,你去偷听一下,有什么消息速速回来报告我。” “夫人放心,”侍卫道,“我们其余人都已经来到您的屋外潜伏着,小人这就去偷听。” 苏莞知道屋外就是自己的侍卫,心中安定了下来。她回到屋内又坐了一会儿,窗子唰地被推起,那个盗贼侍卫出现在窗外,陪着他的还有其余侍卫。 “夫人,不好了。那些人在大堂好像要打起来了。”侍卫队长紧张地说道。 “什么?”苏莞吃了一惊,“你说他们要打起来?是吵架吗?” “不止是吵架,他们的随从,衙役……好几十个人都把刀抽出来了,大堂外面也被衙役堵死了,”侍卫队长道,“我们趁这个乱子赶快离开吧。后院巡逻的衙役都去大堂了,我们可以走后院翻墙出去。” 苏莞迟疑了片刻,道:“不,他们说的事情和将军府有关。派个人去继续听。” 她越来越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第138章 小女子有冤情啊 深夜,本该空无一人的县衙大堂大门紧闭,里面透出灯光。 大堂内,两拨人一左一右,刀剑出鞘,呈现剑拔弩张的局面。数十柄雪亮的刀锋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左边是以绥阳县令葛方海为首的衙役们,有三十多人。右边是六七个西戎人,将西戎的太子丹玛以及太子妃楚明瑶围在中间保护。 太子丹玛是典型的西戎汉子,人高马大,腮下短须,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紧握着腰间的刀柄,对葛方海道:“葛县令,你可想清楚。敢动我夫妻,就是与整个西戎军为敌。” 葛方海呵呵一阵笑道:“殿下。小人当然知道利害关系,但是若放你走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告诉将军府这一切。真要那样,我这条小命就算交代了。” 楚明瑶站在丹玛的身边,并没有躲到丈夫的身后,对葛方海道:“我们西戎并不想再参与这件事了。神女苏莞治好了我父王的心疾,你肯定也是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再对将军府有什么打算。” “我都知道,”葛方海道,“可是这件事已经运作了这么久,你们知道内幕,绝不能半道退出。” 在紧闭的后门外,苏莞扒着门缝看向里面。后面有县令审案的桌案,又加了一道屏风,她看不到对峙的绝大多数人,只能听见双方的对话。 由于形势紧张,原本在外面巡逻和看守的衙役都赶到了大堂支援,她才能溜过来看。 就听楚明瑶道:“葛县令,我们去幽州是父王安排的,临时来这里也通知了父王。如果明天我们没有到将军府,后果你也知道。” 葛方海哈哈笑道:“太子妃您就不要忽悠在下了。当初南楚国把你嫁给这位西戎太子丹玛,谁不知道你们打的小算盘。和我们合作,也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西戎王不知道。他既然不知道这件事,你们又有什么理由告诉他。难道你们对他说你们突然对绥阳县感兴趣了?” 苏莞在外面听得一头雾水,转身对旁边负责偷听的侍卫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侍卫小声道:“小人之前听的不全。好像是西戎太子对绥阳县令说,他们西戎不打算参与这个计划。绥阳县令一直不同意,双方争执了好半天,越来越不对付,就成了这个样子。” 苏莞摸了摸怀中的书信。 她大概了解了,绥阳县令是南楚安插在大晋的人。以他为中心有一个针对幽州的阴谋,西戎太子也参加了,将军府里还有内应。而这个计划显然是对将军府极为不利的。 西戎之所以想退出这个计划,是因为她恰好治愈了西戎王丹莫吉。丹莫吉发国书通知大晋皇帝,双方停战。这样一来,原本的计划就不能再执行了。西戎太子此次前来,就是专门告诉葛方海西戎不再参与计划,但是葛方海不答应。 看似不起眼的绥阳县令,居然和南楚,西戎两国都扯上了关系。若不是她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就算魏景濯和大将军赵贤再聪明,大概也想不到敌人的间谍只是区区一个县令。 现在她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个计划的内容了。 葛方海道:“本官明说了吧。今天你们不能走,得乖乖留在这里。别让本官为难,等我们计划成功,将军府覆灭之后,本官再亲自护送两位回西戎如何?” 丹玛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阻拦我。” 随着一声刀出鞘的声音,大堂内顿时乱了,喝声纷纷响起。 “不要往前了!” “退后,否则我动手了!” “别动,站在原地!” 苏莞听出里面似乎有要开打的意思,不禁紧张起来。 侍卫队长凑在她耳边道:“夫人,葛方海应该是南楚那边的,现在是南楚和西戎要火并,我们怎么办?” 苏莞迟疑了一下,转头道:“我们已经和西戎签订了停战条约。如果西戎太子和太子妃出了事。西戎肯定会兴师问罪。” 侍卫队长道:“那我们就帮助西戎太子,把这些衙役杀了?” 苏莞又摇头:“不太行吧,刚才偷听的侍卫不是说过里面有三十多个衙役吗。西戎太子只有几个随从,加上咱们这十个也不见得能打过对方啊。” 侍卫队长道:“夫人放心,对面都是衙役,我们有把握。” 苏莞道:“别想那么简单。绥阳县令既然是南楚安插的探子,这些衙役也肯定不是从本地招来的。很可能也是南楚的军队里挑出的特种兵。” 侍卫队长愣了一下,问道:“夫人,什么叫特种兵?” “就是很厉害,很特别的士兵。一个能打十个那种。” 苏莞一边回答一边转动眼珠,忽然她想到了个主意。 在大堂里的众人都已经举起刀剑,西戎太子丹玛怒道:“我现在就要走出大堂,你们谁敢拦,就是我刀下亡魂。” 他一手拉住楚明瑶,一手握着刀向门口走,他的侍卫们都举刀跟在后面。 葛方海手下的衙役被丹玛的威势所慑,都不敢上前。毕竟葛方海说过,不能伤害太子夫妇。谁会傻到真上,丹玛一刀砍下来,自己不就成了送死鬼。大家只是缓缓围上,却没人冲上去。 看到手下都这么怕死,葛方海怒了,道:“平时养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用的。你们快抓住他,别让他出门!” 手下还是没人敢动。这让葛方海急得不行。 他现在基本等于和西戎撕破脸了。一旦阴谋败露,他根本没机会逃向南面的南楚国,在路上就会被抓住,然后砍头。现在他唯一的生机就在于阻止西戎太子离开。 他想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忙吼叫道:“捉住西戎太子的,赏十万白银。” 这下子真管用了。有十几个衙役顿时跃跃欲试,越过丹玛等人,向门口跑去,直接把出口堵住。 楚明瑶心中一紧,抓住丹玛的手道:“殿下,他们堵住了出口!” 丹玛深吸了一口气,把楚明瑶护在身后,道:“看来是不能善罢甘休了,随我一道杀出去。” 话音方落,大堂外面的鸣冤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一个少女似哭非哭的声音穿过大堂前面的空地,飘飘荡荡传入大堂里。 “晴天大老爷,阴天大老爷,小女子有天大的冤情啊。” 这一通鼓把葛方海敲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三更半夜地来县衙鸣冤。 第139章 把那个犯人押上来 葛方海没想到大半夜的有人鸣冤,一下子不知所措。 大堂里的人们,也都被这突然发生的怪事弄得呆住了,齐刷刷地看向衙门大门口的方向。 丹玛本来刀都已经出鞘了,楚明瑶捏了捏他的手腕,示意他注意外面的动静。丹玛也不蠢,知道自己这边人少,硬闯并不是上策,站在原地。 葛方海这头,一个心腹衙役凑到跟前道:“老爷,这……” 葛方海道:“不要理她!” 在他眼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处理西戎太子的事,别的事都不重要。断案只是日常,眼下的事情可是要命的。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回答一样,外面的女子又喊道:“我有千古奇冤,县太爷不管,我就一直敲。我把县城的所有人都敲起来。” 女子声音落下,又有个男子声音七嘴八舌地呵斥道:“瞎敲什么,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你这是扰民知道不知道?” “我就扰,我就扰!”女子喊道,“县太爷不管,你们谁都别想睡觉!” 接着又有一个男子声音道:“姑娘,你这咚咚敲,把我家孩子都吓哭了。” “哭就哭吧,我也哭着呢。”女子振振有词。 “就是就是,我娘本来是个耳聋的,都被你吵醒了。”又一个男子插话。 女子似乎更来劲了,敲得更响,咚咚的鼓声快赶上大军出征的战鼓了。外面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有六七个声音在吵了。 那个心腹衙役对葛方海道:“老爷,让她这样敲下去,人越聚越多。可不好办了。” 葛方海也知道衙役的意思。外面要是聚集一大批人,到时大堂里打起来,就算能抓住太子一行人,也会被外面的百姓知道,到时候就解释不清了。 “开门,快开门,”他气呼呼地道,“让那个娘们别敲了!” 守在门口的衙役道:“老爷,开门的话,我们就拦不住人了啊。” 葛方海从没遇到过这么难处理的场景,进退两难。不开门吧,外面那个女的一直敲鼓,已经吵起了不少百姓。开门吧,西戎太子肯定趁机就出门走了。 “大家快来看啊,一县的父母官就知道睡懒觉,根本不管百姓死活,”女子喊着,“这样的官员,怎么配当一县之主。” 葛方海气得头都大了一圈,心想这样下去,迟早百姓都会来衙门跟前看热闹。 那个心腹衙役凑在他耳边道:“老爷,为今之计,还是先开门吧。太子这几个人就算跑,也跑不过我们。我们一路跟随到无人之处再抓也不迟。” 葛方海恍然大悟,拍了拍那个衙役的肩膀,对守在门口的人道:“开门,给本官升堂。” 守在门口的人见葛方海发话了,只得把大门拉开。其余衙役都立刻各自归位,把刀插回鞘里,拿起水火棍站在两侧。齐声道:“威——武!” 随着大门拉开,屋内的灯光一下子涌入大堂前的空地。照亮了县衙大门口。门口已经聚集了有八九个男子,还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穿着男人的衣服,正抡着鼓槌使劲地敲鼓。 丹玛见大门开了,拉起楚明瑶的手道:“我们走。”楚明瑶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大堂。 葛方海整了整官帽官服,坐到案后,看着丹玛一行人离开,气得牙根直痒痒,可又做不了什么,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那个敲鼓的女子身上,一拍惊堂木,对衙役道:“把犯人给我押进来!” 衙役一愣,凑过来道:“老爷,人家是来鸣冤的。” “啊,对对,”葛方海又拿起惊堂木一拍,“让鸣冤的妇人上堂来,其余人等一概驱散。” 他才说完,衙门口那些男子便叫唤起来:“老爷,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为什么要驱赶我们。难道您审案还不允许我们百姓观看了?” 葛方海差点没晕过去,挥手道:“行行,你们看就看吧。让那个妇人上来。” 苏莞抡鼓槌抡得两个肩膀都酸痛了。见西戎太子和楚明瑶已经走到近前,对他们一笑道:“你们快走。” 楚明瑶认出了她,惊讶地道:“小罐子?” “我可不叫小罐子,是你弟弟瞎起外号,”苏莞小声道,“你们快走,我来拖住县令。” 丹玛目不斜视,对楚明瑶道:“县令就在后面看着,不要和她说话,我们快点上马离开。县令绝不可能任凭我们走的,一定会有人拦截。” 楚明瑶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对苏莞略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地和丹玛离开衙门,往街道另一边离开。 苏莞放下鼓槌,揉了揉肩膀,一个衙役已经走到她跟前,说道:“这位娘子,你有冤情,马上到大堂上申诉。老爷已经在堂上等候了。” 苏莞对两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往大堂走去。 周围这些百姓其实都是她的侍卫,装作被鼓声吵起来的人,大吵大闹,果然让葛方海开门放人了。 她往大堂上走,侍卫们装作看热闹的人,闹哄哄地跟在她后面,实际是为了保护。 …… 丹玛和楚明瑶等人上了马,急匆匆地赶往绥阳县城的城门。 绥阳县城并不是个大城,不像上京到了晚上会锁城门。他们一路策马飞奔,西戎人擅长骑马这个优势,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体现。他们骑马冲出城门的时候,葛方海的衙役才骑马赶到,来不及通知锁闭城门,眼睁睁看着他们逃出去了。 丹玛逃出了绥阳县城,这才略微放下心。 他和楚明瑶迎着夜风并驾齐驱,道:“三公主,那个女子你认识?” 楚明瑶道:“我也刚刚认识她的,她和小熠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她名字是什么,挺有意思的一个小姑娘。想不到居然是她帮我们解围。” 丹玛点头道:“确实,要不是她敲鼓鸣冤,我们可能真要打起来了。” 楚明瑶道:“殿下,我们现在就赶去将军府吗?” 丹玛道:“父王是神女治好的。我欠她一个恩情,决不能再执行这个计划了。我要去通知大将军,算是对神女的回报。” 顿了顿,丹玛对楚明瑶道:“三公主,你呢。南楚皇帝想对大晋动手,你毕竟是南楚的公主……” 楚明瑶打断他道:“殿下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嫁给你了,是你的妻子,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俗语说夫唱妇随,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丹玛点头道:“很好,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十几道寒光从黑暗中闪起,马匹嘶鸣,身后的随从惨叫声此起彼伏,纷纷掉下马来。一个随从大喊道:“殿下,有埋伏!” 丹玛大吃一惊,和楚明瑶一同勒住战马。回头一看,每个随从都中了五六支羽箭,显然是活不成了。 一大群手持长弓的士兵从黑暗中现出身来,纷纷点亮火把,照亮了整条道路,为首的是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 “抱歉了,殿下,”那名武将笑道,“如果让你去将军府,在下就死定了,你绝对不能去。” 楚明瑶盯着那个将军道:“你就是将军府里的那个卧底。” “正是,”那名武将发出低沉的笑声,“这里可是有两百名士兵,你们是乖乖下马束手就擒,还是让我来硬的?” 第140章 师爷搅局 绥阳县衙大堂,县令葛方海坐在案后,让苏莞上堂申冤。 苏莞才进入大堂,两边的衙役一起喊道:“威武。”意思是催苏莞赶紧下跪。 苏莞可不打算跪这个葛方海。他不但和苏横沆瀣一气,帮助苏横抢夺了保和堂。还和将军府的内奸勾结,要对将军府不利。 她站在大堂中央,对葛方海道:“老爷,民女有冤情。” 换了平常,葛方海肯定会追究苏莞不敬官员的罪名。他现在着急把她打发走,好去处理西戎太子,也不计较她下跪的事了,直接询问道:“堂下站着的女子,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要状告何人,可有诉状?” 苏莞这一下傻了。 她不知道古代上诉都要有诉状,用来陈述自己的冤情或者是指控某人,自己两手空空就来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刚才在县衙里西戎太子和葛方海眼看就要打起来,她忙着解围,还没想好自己的身份。 “老爷,民女是林源村人,名叫大兰。” 她急中生智,想起当初她在路上救的那个村女大兰了。 “林源村?”葛方海啪地一拍惊堂木,“林源村并不归本县管辖,你可知晓?来人!” 其实林源村就是归绥阳县管理,但是他想尽快打发走苏莞,直接胡诌了一个理由,想把苏莞赶出大堂。 谁知正好县衙的师爷被苏莞的一通鼓给敲醒了,来到大堂。 师爷已经有五十多岁,是绥阳县一个秀才出身,平时睡得沉,也不会舞刀弄剑。葛方海和西戎太子谈判的时候觉得他帮不上忙,就没喊他。 苏莞敲鼓,师爷对这个声音特别敏感,赶紧起床穿衣。来到大堂看,发现平日里日上三竿才起床的老爷居然衣冠整齐地坐在大堂上,下面的衙役也都一个不少,可把他吓坏了。 大家都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没个人通知他一声。这样不就显得他成了县衙里最懒惰的人吗。 他慌手慌脚跑进大堂里,正好听到葛方海说“林源村不归本县管辖”,他连忙举手喊道:“老爷且慢,错了错了。” 葛方海回头瞧见师爷进来了,知道他是想纠正自己故意说错的话,连忙起身道:“别……” 师爷一路小跑来到他的跟前,笑道:“老爷贵人多忘事,林源村是归咱们县管辖的呀,老爷。” 葛方海差点就想抬手给师爷一个大嘴巴子。 苏莞也是这个想法。 她看葛方海抬手召唤衙役,看出对方是想把自己驱赶出大堂,正求之不得,想不到有一个老头急匆匆从侧门跑进来搅局。她只好在心里赶紧想对策。 葛方海把手放在背后狠狠握了两下,对师爷道:“对,是本官忘记了。林源村本来是专门流放朝廷钦犯的地方,很少有人专门来这里申冤……” 师爷还想继续献殷勤,对葛方海道:“老爷深夜起身听案,想必是有些疲劳。就由我来询问这个女子。” 葛方海道:“不用,你旁听就是了。” 葛方海转头看向苏莞:“大兰,你要状告何人,你的诉状呢?” 苏莞假意抹了抹眼角道:“老爷,民女不识字,不会写诉状。” 师爷在旁边看到她不下跪,道:“大胆女子,见了知县老爷居然不下跪。左右的,把她拖下去打三板子,以示惩戒!” 师爷刚说完,大堂门口看热闹的人纷纷喊了起来:“民女申冤,县太爷什么都不问,就要打板子,简直没天理了。” 葛方海被师爷烦的不行,道:“她一个女子过来申冤,不跪就不跪吧。” 师爷道:“老爷,这可不成呀。按大晋律法,只有考取秀才,才能见县令不跪。这个女子显然就是一介草民,她居然……” 葛方海被这个书呆子缠得烦躁,又没理由发火,只得轻声细语道:“师爷,你岁数大了,先下堂去歇息。这个案子就由本官……” 师爷听了脸色煞白,心想果然县太爷怪罪了。这是要辞掉他的意思啊。 他正要辩解,一名衙役急匆匆从大堂外面跑进来,分开大堂门口聚集的人,越过苏莞冲到葛方海跟前。 葛方海见这个衙役正是他派出去封锁城门的,心中一惊,抓住衙役的手道:“怎么样?” 衙役见周围都是人,不好明说,只得对葛方海摆了摆手,示意失败了。 葛方海大怒,啪地一拍桌子道:“气死我了,你们这群废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追啊。” 衙役们都纷纷望向葛方海,有人问道:“老爷,那这案子?” “快去,快去!”葛方海连连顿足,把乌纱顶戴都抖掉了。 衙役们见老爷大发雷霆,赶紧扔掉手中的水火棍,纷纷往县衙外跑去。 师爷讨好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顶戴,对葛方海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有大盗需要缉拿?” 葛方海抬起手啪地给了师爷一个耳光:“就是大盗,老爷追这个大盗呢!” 他不理愣在原地的师爷,也跑下大堂。来到衙门外,有衙役牵过快马来,葛方海上了马,对跟随的衙役们道:“快跟我追!” 大堂里刚才还全是人,现在突然只剩下师爷和苏莞两个人了。 师爷捂着被抽得火辣辣的脸,对苏莞道:“老爷出去缉拿大盗,你有冤情,等天亮老爷回来的时候再来。” 苏莞笑道:“这位老先生您不代替县太爷审案吗?那我就先走了。” 师爷点头,目送苏莞出了大堂,只见聚集在大堂门口的八九个人也跟着苏莞离开,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不知道为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怎么一件都看不明白了。 苏莞出了衙门口,对侍卫们道:“虽然折腾了一顿,好歹把事情都办妥了。我们现在快回将军府,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夫君。” 侍卫队长道:“夫人所言极是。我们势单力孤,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他们沿着僻静无人的小巷,一路来到城门口,却看到城门已经关闭,十余个人手持火把和兵器守在门口,把城门洞照得雪亮。 侍卫队长带着大家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藏身,对苏莞道:“夫人,绥阳县城门往日并不会关闭,应该是为了西戎太子。我们换其它门看看?” 苏莞道:“除了走城门,还有其它路能出城吗?” “没有,”侍卫队长摇头道,“如果城门都关闭了,唯一出城的办法就是从城墙上攀下去。” 苏莞抬头看向城头,上面火把通明,现出手持长枪的士兵。 一名侍卫道:“夫人,队长,要不然我们到客栈里等等?白天百姓要出入城池,到时就会打开城门了。” 正在商议,忽然城门发出隆隆的声音,缓缓打开了。一队军人打扮的骑兵驰入城里。 苏莞认出是西北大营的士兵装束,对侍卫队长道:“是西北军的士兵?” 侍卫队长望着城门方向,忽然指着骑兵队的中间,低声惊呼道:“夫人,看那里。” 苏莞看过去,心脏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绥阳县令葛方海意气风发,和一个武将打扮的人骑马并行,谈笑风生。 在那些大晋士兵的中间,竟是西戎太子丹玛和楚明瑶。 第141章 全城搜查 苏莞见西戎太子丹玛和楚明瑶居然被捉了回来,不禁叹了口气。 演了一通,最后还是白忙活了。 捉住西戎太子夫妇的武将,应该就是和葛方海通信的那个人。她离得远,看不清楚,对侍卫队长道:“那个武将是西北军的装束,能认出他是谁吗?” 侍卫队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道:“夫人,太远了。要是我们能回到将军府,就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只要回到将军府,去查西北大营谁不在,马上就能知道这个武将的真正身份。 有个侍卫道:“队长,我们可以凑近些,也许就能认出他。” 侍卫队长点头,对苏莞道:“夫人,你们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们去前面辨认一下那个武将。” 苏莞答应,和其余人藏到暗处。 两个人在黑暗处往前走,来到骑兵队的必经之路,这时已有半队骑兵走了过去。西戎太子丹玛和楚明瑶刚刚经过。马上两人脸色如常,但丹玛腰间的武器已经没了,他们的随从也都不见了。 接着过来的是葛方海和那名武将。 就听葛方海笑道:“幸亏将军意识到不对头,提前赶来拦截,否则下官真要难办了。” 那名武将道:“探子告诉我,西戎太子夫妇今日就该到幽州。我却没看到他们,就猜他们肯定来绥阳了。” “将军真是英明,下官可想不到这些。” “葛大人,这件事一旦泄露,你我都有杀身之祸。不能不防啊,大人到底为了何事耽搁的呢?” “哎,说来也蹊跷,有个女子在半夜敲鼓鸣冤……” “居然有这等事吗。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听到声音来到近前,侍卫队长在矮墙后探出头观看,结果大失所望。那个武将脸上居然围了一块面巾,只露出双眼睛。 没办法辨认,侍卫队长只得又藏下去,放葛方海和那个武将过去了。 他回到苏莞跟前道:“夫人,那个武将脸上遮了一块面巾,认不出他是谁。” 苏莞道:“这个人很谨慎啊。我和西北营的将军有过一些接触。不少将军去见夫君的时候我都在场,要是我能靠近些的话,也许能听出他的声音。” 以前有一段时间,她把魏景濯赶出房间。魏景濯就只好在隔壁院子办理军务。只要有将军来找,都会路过她的院子门口,没少看这些将军,不少人的声音她都有印象。 侍卫队长道:“夫人不可冲动,那样太危险了。我们这样做,先回到客栈里歇息。同时派一个人回去通知主公这里的事情,让主公派兵来营救,同时还可查出西北军里少了哪个武将。” 苏莞道:“好主意。可是谁能攀爬城墙啊?” 在她眼里,这事情可太难了,大概只有壁虎才能游刃有余。 侍卫队长笑道:“夫人多虑。我们是主公亲自挑选的,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识字。” 他叫了两名侍卫过来,吩咐道:“你们现在马上回将军府,通知主公。就说西北军中出了一个叛徒。只要主公一查西北大营里谁不在就清楚了。还有就是绥阳县城已经关门,夫人被困在这里。让主公速速前来解救。” 两个侍卫点头答应,对苏莞道:“夫人,我们这就去了。” 苏莞还有些不放心,对侍卫队长道:“是不是少了点,再多派几个人稳妥些。” 侍卫队长道:“夫人,我们这里只有十人,两个人去将军府报信,就只剩下八个人了。我们必须先得保证夫人的安全。” 送走了那两个侍卫,侍卫队长带着苏莞一路回到了客栈中,同留在那里的赵甫以及两名侍卫汇合。 赵甫见苏莞回来,惊讶地道:“小姐,您披头散发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莞完全信任赵甫,把她遇到楚熠后发生的事情都和赵甫说了一遍。 赵甫听得冷汗直冒,道:“小姐,您也太冒险了,居然去县衙里。万一被人家当作盗贼抓住,老爷在天有灵,肯定会受不了。他可是一世清名啊。” 苏莞边梳头发边道:“绥阳县令不仅仅是保和堂的事。他似乎和一个关系到将军府的阴谋有关。” 赵甫道:“小姐,那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莞道:“现在外面城门都已经关了。我们出不去,先在客栈里歇息一夜。等白天了城门自然打开,我们再混出去就是了。保和堂的地契我还没拿到,不过这件事相比起那个阴谋来,已经不重要了。” 赵甫点头道:“确实,如果真有针对将军府的阴谋,小姐当然要先处理此事。可是小姐您自幼没做过这些啊,能解决吗?” “没事,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夫君了,”苏莞把头发拢好,扎了一个清爽的马尾,“他自然会来帮我们的。” 已经是凌晨两点,客栈里所有客房都已经熄灯睡觉了。苏莞出了赵甫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里,喝了几口水,躺在床上,心想先睡一觉。 才把眼闭上,忽然听到外面吵闹起来,一楼大堂有人砰砰地砸门。 她心中一紧,这三更半夜的,敢这么砸门的,只能是官差。她一骨碌爬起来,悄悄打开门,站在二楼黑洞洞的走廊上向下看去。 只见楼下伙计举着一盏灯走向大门道:“客官您轻点敲门,这就来开……大家都睡了。” “开门,西北军搜查反贼!”外面一个粗鲁的声音道。 店伙计打开门,外面火光明亮,有数十名西北军士兵举着火把,为首的士兵举起一道令牌:“按将军之命,也是葛知县的命令,搜查一个自称大兰的女子。” 店伙计道:“什么大兰?” 那名士兵一把将店伙计推了个趔趄:“我们的人在城外抓住了两个山匪。他们供出是一个女山匪头子带他们进城来,想要趁机作乱,看清楚,这是你们县太爷的命令。” 在客栈里休息的人也纷纷被楼下吵醒,二楼一个个房间都亮起了灯,有不少人披着衣服出来查看。 那名士兵道:“你们都不要乱动,就在自己房间等候。我们要挨个搜查。” 苏莞大吃一惊,忙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关上。 她背靠着门紧张地思索着。 那名士兵说抓住了两个山匪,难道就是方才派出去的两个侍卫?真那样的话就糟了。没人去通知魏景濯这里发生的事。 从士兵称呼“大兰”来看,两个侍卫应该没有透露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士兵们并不需要准确辨认,只要把她带到葛方海那里,葛方海可是能认出她的,那就彻底玩完了。 葛方海为了瞒住这个阴谋,连西戎太子夫妇都敢扣押,更别提她了。 她心中有些惊慌,有心去找自己的侍卫,可楼下士兵已经开始搜查,不少脚步声噔噔噔地上了二楼。现在开门出去无疑是找死。 可不能这么干等着。 她所在的房间外面临街,只要打开窗户,再翻过一道墙,出去就是街道。 她推开窗户,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苏莞咬了咬牙,双手扶着窗户框,颤抖着踩上窗台。 二楼从下往上看不高,真从上往下看,绝对让人心惊肉跳。根本没有跳下去的勇气。 回头看向身后,窗户都被火光照亮了,士兵们呼喝声,踹门声,女人的惊叫声,孩子啼哭声,在二楼响成一片。 第142章 大哥是何方神圣 苏莞望着一楼的地面,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刚才还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现在突然变成要从二楼跳下去逃命。 而且她从没有跳过这么高的高度。 搜查的士兵已经上了二楼,吵闹不休,火把将整个二楼走廊照得亮堂堂的。要是从门口出去,士兵们马上就会注意到她,就是自投罗网。 不跳是不行了,必须得勇敢。 她双手紧紧抓住窗户框,做了几个深呼吸,探头向下看。 这里是客栈的房后,地面本来都是松软的泥土。十一月的天气很冷,地面冻得硬梆梆的,她估计跳下去的话估计至少也得把脚扭伤。落地姿势错误,还可能摔到头。 她觉得腿有些软,估计再犹豫下去的话,刚才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就要掉光了。 她狠下心,闭上眼,身子向外猛地一冲。 出乎意料,身子还是没离开窗台。 她纳闷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手死死抓住窗户,就是不肯松开。 大概是手也有脑子,觉得这样跳下去太危险了,才紧紧抓住窗户不撒手的吧。 说穿了,就是不敢跳。 她又从窗台下到房间里,飞快地跑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外面的吵闹一下子顺门缝涌了进来。 “军爷,你不能抓我的媳妇啊,”一个年轻男子在斜对面的房间门口,抱着一个士兵的腿叫喊着,“她什么罪都没有犯,是安分守己的人呀。” 另一个士兵手抓着一名嚎叫的长发女子,对年轻男子道:“县太爷说了,凡是像大兰的女子,统统抓到衙门辨认,不是自然就放了。你再纠缠,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莞擦了一下额头冒出的冷汗,又看向另一头。 另一头的房间门前,几个士兵站在门口,正在盘问她的侍卫队长。 “你们是行商的人?行商的人会穷到五个人挤一间房吗……噢,是客栈住满了……屋里有没有女子?” 两名士兵从房间里出来,对盘问侍卫队长的士兵道:“没发现。” 侍卫队长笑道:“军爷您真说笑,我们全是光棍,房间里怎么可能有女人。” 盘问他的士兵也笑了,说道:“回房间去,不要出来。” 侍卫队长目光越过那名士兵,看向苏莞这边,对士兵笑道:“军爷,我们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在客栈里随意走动走动没事吧?” 那名士兵道:“现在是在搜查,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只许在房间里待着。” 侍卫队长看了看布满大堂的士兵,足足有几十人。而他和侍卫们的兵器,为了防止搜查的士兵发现,都已经顺窗户扔到楼下去了。 他没有办法,只能回到房间里。 苏莞见士兵们一间间地搜过来,眼看就要到她的房间了,她连忙把门关上插好。 唯一的出路就是窗户,她不敢跳。 要是被抓住的,还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命运。这些西北军的士兵显然都是那个神秘武将的手下,不能指望亮出真实身份来让士兵释放她。弄不好反而会让她成为人质,来要挟魏景濯。 这可绝对不行,必须要跳出窗户逃走。 她鼓起勇气,又踩上窗台,心想万一运气好,跳下去毫发无伤呢。 正在运气,隔壁的窗户啪地打开了。 苏莞吓了一跳,探头看向隔壁。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约有二十左右,翻身跃出窗子,双手抓着窗户框,脚尖踩着下面的凸出。整个身子像壁虎一样贴在窗外。 男人全身上下,就在腰间围了一条白床单。 苏莞不好意思再看,连忙缩回来。 想不到居然真的见到能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的男人了。 隔壁传来开门声,一个女子喊道:“你们这些人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闯进我的房间里来!” 士兵们道:“这个也是长头发,抓到县衙里让葛县令辨认。” 那女子道:“不去,你们谁敢动我,我和他拼了!” 士兵们大概是被这个女子的凶悍镇住了,一下子都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子急匆匆冲入房间,说道:“你们不要抓她,都快出去。” 嘈杂的脚步声出门而去,那个男子道:“三夫人,您把剪刀放下,我已经让士兵出去了……放心,他们没认出您。等下您快回衙门去吧,老爷他……” 那女子道:“你也给我滚出去,我不喜欢在衙门里,想来客栈住一夜怎么了?” 苏莞正听得出神,她的房门被推了一下,因为插着销子没能推开。跟着开始砰砰响。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在外面喊道:“马上开门,奉县太爷之命搜查逃犯!” 苏莞吓了一哆嗦,再也不犹豫了,赶紧翻身出了窗户。 有那个男人示范,她也有样学样,双手扳着窗户框,两只脚的脚尖踩着窗户下面凸出的边缘。 那个男人正忐忑,见隔壁又翻出一个女子来,不禁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苏莞。 苏莞无处可去,只好也看着他,连连摇头示意他不要喊叫。后来一琢磨,其实没必要提醒,他肯定不敢喊呀。 两人不敢吱声,只是目光交流了一下。 男人的目光翻译:小姐,您也是和相好的约会被抓奸?不太像呀,衣衫这么整齐。 苏莞的目光翻译:大哥您是何方神圣,居然敢给你们县太爷戴绿帽子,佩服佩服。 房间里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两名士兵冲入房间里。 两人挂在窗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苏莞还好,衣衫都穿着。那个男人就在腰间围了一条床单,不停地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隔壁的三夫人本来伸出手要拉这个男人,听到隔壁说话,吓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人呢?”房间里一个士兵问道。 “另一个答道:“没看到。” 苏莞心脏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向远离那个男人的方向挪。 她刚才下意识地把门销插上了。现在才发现真是一个愚蠢的举动。门在里面插上,房间里又没人,那肯定是走窗户了啊。 她才挪到窗台另一头,伸手够着一块伸出的木头扳住。房间里的士兵道:“床下面也没有吗?” “没有。”另一个道。 先前问话的士兵道:“门在里面插着。屋里的人是逃走了……窗户开着,看窗户外头。” 苏莞差点把魂吓飞了。 她贴着客栈的外墙,闭上眼睛打算祈祷,可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什么神灵。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凑巧。房间里的士兵探头出来,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围着白床单的男人。 “是个男人,围了个床单,已经挪到隔壁房间了!” 那个男人块头大,又围个白床单,在黑暗中特别显眼。士兵看到他后,以为他就是逃走的人,就没再扭头看苏莞的方向,缩回头去。 苏莞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心想吓死人了。 士兵们冲入隔壁房间,不顾三夫人的哭嚎,几只大手一起伸出窗户,把那个男人拔萝卜一样拎进屋里去了。 第143章 在屋顶上聊天 苏莞在外面擦了擦冷汗。 转念一想,高兴得早了点。 那个男人看过她,万一为了自保,把她供出去怎么办? 她扭头向下面看,觉得离地面好高,看得眼晕,连忙回过头来。 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空中发愁,房间又有人闯进来,士兵道:“我问过客房掌柜,他说这房间不是男人,是一个女子住着。” “不会吧,”另一个士兵声音道,“我刚才看了,确实是个男人从窗户跳出去,我们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先前的士兵道:“女人不可能变成男人,再找。” 苏莞暗自叫苦。 对方在房间里查不到,多半又要开窗户查看。这次再看,她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正手足无措,突然一条长长的带子从她面前垂下,有巴掌宽。 她以为是侍卫队长来救,心花怒放,双手紧紧抓住带子,带子立刻拉着她缓缓向上升起。 脚刚踩在屋顶上,下面的窗户啪地被推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左右看了看,喊道:“没看见人。” 房间里有人回答:“那就是跳下去了,问问把守客栈门口的人,看有没有女子出入。” 脑袋缩回去,窗户关上了。 苏莞摸着胸口回过身来,小声道:“真是吓死人……啊,是你。” 拉她上来的人,居然是楚熠。 楚熠微笑着把腰带重新系回腰间,道:“怎么,你不希望见到我吗?” 苏莞道:“你这人真奇怪,怎么总会出现在我跟前……不过谢谢你救我。” 楚熠垂眸看了看下面跑来跑去的人影,道:“我本来也没离开绥阳县啊。下面都是搜查你的士兵,现在哪里都不要去,等他们离开。” 苏莞道:“就在屋顶上躲着?” 楚熠踩着屋顶的瓦片走了一段,伸出手,小声对她道:“来我这边。慢点走,不要滑下去。” 屋顶是个斜坡,苏莞本来有些害怕会滑倒,但是手伸到半道,想起了魏景濯,又缩了回来,对楚熠道:“我自己能过去。” 她来到楚熠跟前,道:“你让我来这做什么?” 楚熠笑了笑:“刚才你在下面挂着的时候,我本打算拉你,却看到你和那位葛公子对视。怎么,你不想再听听下面发生的故事?” 苏莞道:“什么葛公子?” “就是围着床单挂在窗户外的那位兄台啊。” “他姓葛?” “没错。” 苏莞顿时来了兴致。 其实不是她想八卦,一来人在屋顶上,哪里也去不了。二来下面又是搜索她的士兵,闲着也是闲着。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下面房间传出来的声音清晰起来。 葛公子的声音道:“小凤,他们已经知道我俩的关系了。万一和我爹说,我们俩就完了。” 三夫人的声音道:“公子,我们干脆逃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子,葛公子道:“我们要走的话,我爹的财产就轮不到我了……” 三夫人怒道:“那怎么办,就干等着?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让人家知道我和你的事,我还怎么见人?” 苏莞心想:“亏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好意思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儿子和自己爹的小妾偷偷约会,小妾居然还好意思提到脸面。敢情只要别人没发现,他们就有脸了。 她回头一瞧楚熠,见后者也在笑,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楚熠,当初你在将军府,是不是也这样偷听我和我夫君说话了?”她冷不丁地发问。 楚熠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摇手:“绝对没有,我不可能做那种事。” 苏莞道:“我知道,你是堂堂南楚皇子,不可能做对吧。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楚熠露出苦笑:“我不在屋顶救你,还能在哪里?难道让我直接走进客栈,对士兵们说这是我的女人,你们谁都不能碰?” “你。”苏莞气得一扭脸,不想再看这个家伙了。 “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楚熠一敛刚才的玩笑语气,“你也知道下面的人都是那个将军的手下。我要是明着救你,那就是和将军作对。” 苏莞这才转过头,问道:“你和葛方海,还有那个将军,不是一伙的嘛?” 楚熠举起双手张开五指做爪子样:“当然不是。否则我就该把你抓起来,要挟魏景濯。” 苏莞道:“那你告诉我,那个将军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道,”楚熠有些无趣,放下双手,“一直以来都是葛方海和那个将军通信。我此次来,本来是能和这个将军见面的,结果被……” “被你姐姐和姐夫的突然造访打断了。”苏莞替他把后半句补上了,“你跑得可真快。” “算是吧,”楚熠笑了笑,“她一见我就会训个不停,比母后还能唠叨……你别瞪我呀,我不是说女人都这样,只有我三姐是这样的人啦。” 苏莞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姐夫和姐姐已经被那个将军抓回这里?” “知道,这件事我也正头疼呢。”楚熠耸了耸肩,“不过你放心吧,葛方海他们不敢把姐夫和姐姐怎么样的,最多就是软禁起来。” 苏莞见下面的士兵开始撤出客栈,押着几名哭哭啼啼的女子向街道走去。看起来要不了太久,士兵们就会离开这里,她就可以从屋顶上下去了。 “楚熠我问你,”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楚熠,“你在这件事里,到底是站哪一头的?” 说实话,她也有些搞不懂了。 楚熠带她进入册库,让她随意翻阅葛方海和那个将军的往来书信,又不让葛方海抓她,似乎是站她这头的。但是他又不敢当面救她,只敢偷偷摸摸地帮忙,显然是不想明着和那个神秘武将作对。 楚熠沉吟了一下,对她道:“我站哪头并不重要,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中立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再强调一次,”苏莞举起手指,“我已经嫁人了,我的夫君是魏景濯。” 楚熠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不过你也知道,我来大晋的首要目标就是带神女回南楚。你跟我走之前,我绝不放弃。” “我真的不是神女呀。”苏莞扶额道,“你刚才说首要目标,那还有次要目标咯?” “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次要目标是找回神医世家丢失的玉佩。”楚熠道,“那是神医世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拥有那枚玉佩的女子,就是真正的神女。” 楚熠忽然目光热切地看向她:“苏姑娘,你应该有玉佩吧?” 苏莞有些心虚,道:“什么玉佩?” “玉佩就是和田玉的,倒没什么特别。”楚熠道,“玉佩上有一株仙草的图案。其实谁知道那是仙草,都是那些老家伙们瞎说的啦。这面玉佩,只有我们南楚的皇室能辨认出来……” 苏莞并没有听楚熠说话,而是屏住了呼吸。 楚熠提到的玉佩,就是她娘给她留下的,表面刻有仙草图案的玉佩。现在就在她的公寓里存放着。 难道母亲的真实身份,是神医世家的神女吗? 第144章 差点就给摔了 明亮的烛光下,和田玉制成的玉佩光洁的表面似乎闪着光彩,映入白芷依的眼眸中。 她反复端详玉佩,又闭上双眼,用手指细细地摸过玉佩表面的仙草图案,感受着玉佩的形状。 形状应该是没问题了,但仙草图案的纹路感觉还是有些浅。让工匠再稍稍刻深一点,大概加一根头发的深度,应该就可以了。 她睁开眼,把玉佩轻轻放在面前洁白的软布上,起身走到窗前。 月亮的冷辉透过窗纸照在她的脸上。 她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隔窗望着那弯模模糊糊的明月,一会儿明月幻化成了殿下的脸,一会儿又幻化成了苏莞的脸。 这枚玉佩,是上辈子从苏月娥那里得到的,她用玉佩救了五皇子这个蠢货。重生后,她决定非太子魏景濯不嫁。怕夜长梦多,提前和苏家的杨氏打招呼,让她从苏莞那里把玉佩拿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越早拿到越好。 结果呢,苏莞出人意料地活了下来,而且也没有把玉佩交给杨氏。杨氏相信了苏莞的话,还真的派人去幽州锦花阁赎当玉佩,到了那里才发现锦花阁是个勾栏院。 被苏莞耍得和什么似的。 从苏莞活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剧情已和她记忆中的东西不一样了。 苏莞那里有真的玉佩,而她手中这枚只是凭借前世记忆托工匠打造的,是假的。 真的玉佩有起死回生之力。假的玉佩除了外形可以骗骗大晋皇帝这种从未见过玉佩的人,并没有什么卵用。 她忽然有些恼怒,快步走回桌前,抓起玉佩举到空中,想把它摔个粉碎。 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哎哎哎,给我站住……你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跑我们院子里来做什么?” 白芷依迟疑了一下,把玉佩又放回桌上,来到门口打开门。 林府的三少爷林斐穿着一身棉服,被她的丫鬟抓住,正在奋力挣扎。可惜他才五岁,实在是对抗不过丫鬟。 “我来找表姐玩,”林斐举着手中一把烟花和几根线香,“姐姐你行行好,放开我,再不放我可哭了啊。” 丫鬟一瞪眼:“你哭个试试,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林斐最怕白芷依这个丫鬟,被丫鬟一吓,还真不敢撒泼了,转头看到白芷依站在门口,连忙道:“表姐,快管管你的下人,她对本少爷无礼。” 啪! 丫鬟轻轻一巴掌拍在林斐的屁股蛋上,道:“小小年纪,学会恶人先告状了你。你是男孩子,怎么可以大晚上的来女眷的房间。” “表姐,她真打我!”林斐两条小腿乱蹬,可怜兮兮地看着白芷依,“我来这里又怎么了,再说我才五岁。” 白芷依笑了笑:“她没做错。你晚上不好好睡觉,跑我们院子里来做什么?” 林斐道:“找你玩啊。你天天在上京,也不来陪我玩。上次来就是借钱,这次来又是借钱……” 白芷依脸腾地红了,对丫鬟道:“再给这小坏蛋一巴掌,叫他乱说话。” 丫鬟忍笑道:“小姐,我可不敢再打了。万一让你姨母知道,她还不得抽我啊。” “三少爷,你果然在这。”院子门口传来女子的声音。 林斐回头一瞧,只见自己的乳母领着一群下人急匆匆跑过来,连忙喊道:“你们快去告诉我娘,说表姐的丫鬟居然敢打我。”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林斐的乳母上前抱起林斐,“你偷偷跑出房间,把我们大家都吓坏了。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林斐伸出小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劲扯:“我不回去,我要和表姐一起玩。你放开,否则我让我娘辞了你。” 乳母知道这个三少爷在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别说他们这些下人,就是老爷夫人都拿他没办法,只得求救般看向白芷依道:“白小姐,您说说话吧,这孩子最喜欢你了。” 林府的下人都知道。林斐最喜欢表姐白芷依,最怕白芷依的丫鬟。 白芷依拿起一件棉披风出了门,对林斐的乳母道:“把小斐放下吧。反正我也没事,陪他去花园里玩会儿好了。” 乳母巴不得白芷依说这句话,连忙把林斐放下,把散开的头发拢了拢,道:“三少爷和白小姐玩再好不过了。奴婢去告诉夫人一声,免得夫人惦记。” “去去,不要在这里碍眼,”林斐拉着白芷依的手,“我和表姐玩烟花,你们谁跟着我就揍谁。” 白芷依的丫鬟插嘴道:“那我呢?” 林斐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姐姐自然是可以跟着的。” 白芷依牵着林斐,丫鬟跟在后面,三人来到林府的花园空地,丫鬟把周围火把点着。白芷依道:“小斐,你还是小孩子,不要玩火。把线香给表姐,我来点烟花。” 林斐高兴地答应一声,把一支烟花用两块石头夹住,指着天空。站到丫鬟旁边双手捂着耳朵。 白芷依在旁边火把点燃了线香,用燃烧的香头碰了一下烟花的药绳,药绳嗤地一亮,接着冒起火花,快速地缩短。白芷依双手捂上耳朵,往后退了几步。 烟花发出尖锐的呼啸,带着一溜绚烂的火光冲上繁星遍布的夜空,啪地炸开一朵小小的焰火。 “哇,太好玩了。”林斐拍着手,又取了一支,兴高采烈地跑到石块那里,“这些都是我们家准备过年用的。我本来想拿大的,可守库房的下人把大的都藏起来了……” 白芷依笑道:“小孩子玩烟花很危险。要是玩大烟花炸伤你怎么办?” 三人又放了几支烟花,林斐是小孩子,困得快,连打了几个呵欠。丫鬟说抱他回去,他不干,非得白芷依抱。白芷依对丫鬟道:“我抱着他回房间,你不用过去了。” 她抱着林斐出了花园,走向前院。半道林斐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白芷依把披风扯过来裹住林斐,防止他着凉。 到了前院,一群下人早就等在那里,见白芷依来了,大家连忙迎上,乳母轻轻把林斐接过去,对白芷依躬身施礼表示感谢,带着林斐回房间去了。 白芷依笑了笑,看向姨母郑氏所在的房间。 郑氏的房间还亮着灯。她想反正都来了,就和姨母打个招呼,过两天她就回上京去了。 来到房间门口,守门的丫鬟道:“白小姐稍等,我去向夫人禀报一声。” 郑氏听到外面动静,说道:“外面是芷依吗,进来吧。” 白芷依进了房间,看郑氏坐在桌边,衣衫整齐。她在郑氏对面坐下,笑道:“姨母,您还没睡呢?” 郑氏道:“芷依,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麻烦,叫我怎么睡得着。” 白芷依知道是西北军设卡抽税的事,对郑氏道:“姨母,我和将军府的玉面将军有一面之缘。我可以去给姨母说合说合,看看能不能让他把税设低些。” 郑氏哼了一声,拿起一块芙蓉饼道:“早就交涉过好几次了,那人不答应。摆明了要弄我们林家。” 白芷依道:“姨母,那您打算怎么办?” “就先让那个玉面将军猖狂几日,接下来有他好看的。”郑氏阴冷地笑了笑,“我们林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白芷依心中一惊,对郑氏道:“姨母,难道您要和西北军作对?” “光凭我们这千八百的私军当然是不够,”郑氏忽然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和你说个事,这是老爷和我说的,你可千万别和任何人说。” 白芷依笑道:“姨母,我又不是外人。” “那个苏莞,不是在幽州北面种了不少土豆吗,”郑氏道,“我们准备把这些土豆都毁掉。” 白芷依不解地问道:“毁掉土豆有什么用,他们不是可以再种?” “没有土豆,西北军就没有粮食,”郑氏笑道,“接下来的事我不能细说,总之你就瞧好吧,他们来不及再种了。我们林家会真正成为这个地方的主人。” 白芷依面上欢笑,心中却忧虑起来。 林家眼看要对西北军有所动作,西北军的统帅却是魏景濯。她该怎么办? 第145章 还是不要蹲在窗台上吧 “小姐,您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呢?” 客栈房间里,赵甫有些纳闷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苏莞。 “娘走的时候我还小啊,”苏莞托着两腮道,“赵叔你肯定清楚那时候的事情,就和我说一说呗?” 赵甫道:“既然小姐问,我就告诉小姐。夫人她嫁给老爷的时候,我还没有进苏家,前面的事我是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一点我却记得清楚,就是我们都不知道夫人是哪家的千金。” 苏莞点了点头:“大概是我爹和我娘途中相遇,一见钟情。” 楚熠和她说过,现任南楚皇帝是没有神医世家的人做皇后的,娶了另一位女子为后。当初带玉佩逃走的那个女子,显然就是她的母亲。 她想知道,母亲作为神医世家的后人,为何不肯和南楚联姻,逃到了这个地方。 看来赵甫是不了解这些的。 “我进苏家的时候,小姐您已经三岁了,那时候夫人就已经得了病。”赵甫望着眼前的灯烛陷入回忆,“其实原来整个苏府都是夫人一手操办。自打她得了病,才不得不请了个管家。我有幸被夫人选中。” 苏莞问道:“赵叔,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在她的记忆里,她曾问过父亲。但是父亲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天意弄人。 赵甫道:“小姐,我也不知道夫人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她就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老爷为夫人花了很多钱,请了不少大夫,却都看不出夫人的病因。” “一天比一天虚弱?”苏莞问道。 没有具体的检测,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母亲是得了什么病。但母亲既然是神医世家的后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呢? “是啊,夫人走后,老爷没几年也得了病。那时候小姐您也大了,应该记得了。”赵甫叹了口气,“老爷一生清廉,夫人也是品德俱佳的女子,老天不开眼啊。” 苏莞起身道:“赵叔,我已经都了解了。这么晚了,您先休息吧。” 赵甫起身送苏莞出门,苏莞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关好,窗户也关紧。检查床下没人,上床放下幔帐。 尽管楚熠说他不会偷听她,她还是要小心。一旦让楚熠知道她有玉佩,也许这个男人会直接把她抓回南楚去。 她从公寓里把那块玉佩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 玉佩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楚熠和她说,这玉佩有起死回生之力。真有这么玄乎吗? 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她把玉佩又丢回公寓里,顺手拿了一瓶饮料出来,打开盖子喝了两口,又把幔帐拉开,跳下床。 她还要等侍卫队长他们回报消息,还不能这么早睡。 喝完一瓶饮料,把空瓶子丢入公寓的垃圾箱里。门口也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她走到门口询问。“夫人是我,”侍卫队长的声音道,“我回来了。” 苏莞拉开门,对侍卫队长道:“进来说。” 侍卫队长进到屋里,对苏莞道:“那个南楚皇子……没有在附近偷听吧?” 苏莞摇头道:“应该没有,你把得到的消息写在纸上好了。” 侍卫队长低声道:“夫人,我不识字。” “我忘记了,”苏莞道,“你直接小声说好了。窗户关上了,他就算在外面也听不见。” “是这样,我们到绥阳城外去侦查了,”侍卫队长道,“整个绥阳城都被那个将军的士兵围住了。他似乎不打算放任何人离开,以免有人去给将军府报信。” “这个将军到底是谁,想得还挺周全的。”苏莞道,“那就是说我们暂时无法离开了?” “应该是的,”侍卫队长道,“他们已经搜查夫人一轮,但是那些女子被押到县衙,肯定都能认出并不是夫人。我猜最迟到天亮,还会再有搜查。” “他们是非要抓住我呀。”苏莞把手放在额头上。 “我们先前派出去的两个人,现在被押在县衙的牢狱里,”侍卫队长道,“他们并没有说出夫人的身份。但师爷认出了他们其中一个,就是晚上站在大堂外旁听的人,所以怀疑到夫人。” 苏莞皱眉道:“这样的话,就算到了白天,我也不安全啊。” 侍卫队长道:“夫人暂且休息一下。我再去想办法,一定平安护送夫人离开绥阳。” 送走侍卫队长,苏莞在桌边坐下,泛起愁来。 那个将军带了众多士兵,把小小的绥阳县城包围起来。她就算有侍卫护送,也绝不可能突破士兵的包围。而且葛方海还有可能在白天再次搜索她。无论是葛方海还是那个将军都知道,她就在绥阳县。 她之前躲了一次搜捕,但不是次次都有运气躲的。 想了半天,她还是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好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从兜里取了一个哨子出来,放在口中吹响。 这哨子是楚熠给她的,可以发出小鸟般鸣叫的声音。她若是需要楚熠时,就吹响这个哨子。 才吹了两声,隔了五个房间的窗户打开了。她探头一瞧,楚熠正和她招手。 原来这人也住进了客栈。 她收起哨子,站在窗口等待。数了八个数,楚熠的脑袋就从窗户最上沿露出来,倒悬在空中笑道:“你找我?” 苏莞没好气地道:“你不要这么吓人,胆小的看见了会晕。” “我又不能走走廊,让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看到,他们肯定要来阻拦我啊。”楚熠双手抓住窗户的上沿,一个翻身,脚已轻轻踩在窗户下沿,转过身来。 “你这个人,”苏莞也忍不住笑了,“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梁上君子,可每件事都像小偷才会做的。” “那不可能吧,”楚熠蹲下来,对她露出一个笑脸,“应该说盗贼会的我都会,我会的盗贼却不会。我不这样的话,一旦让那些士兵看到你和我联系,就很麻烦。” “怎么麻烦?”苏莞靠在窗边看着他。 “那葛县令和某某将军就知道,我是帮你的,而你又是将军府那位殿下的夫人,我自然就成了将军府的同谋,”楚熠耸了耸肩,“说实话,我还不至于蠢到和成百上千的人对战,我也不喜欢被关起来。” 苏莞向后退了一步:“进来吧,安分一点。” 楚熠面露喜色,轻轻跳入房间里,道:“这是个值得庆祝的进展。” 苏莞道:“我是看你身为一国皇子,蹲在窗台上不成体统,才好心让你进屋,你不要有什么误解。” “就高兴一下,你也要泼冷水。”楚熠摇头笑了笑,“好吧,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莞道:“我的侍卫说,那个将军已经让士兵把绥阳围住了,我出不去。而葛方海发现抓捕的女子都不是我,肯定还会再搜,我怕我躲不掉。” 楚熠笑道:“是这个啊。我早就想好对策了,想不想知道?” 苏莞点头。 楚熠道:“不要惊动你的侍卫,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安全。” 第146章 妹妹你真是神出鬼没 “我很感谢你,不过你不能再进这个房间。” 苏莞一本正经地对楚熠说,同时指向房门。 楚熠带她来的地方确实是非常安全的。无论葛方海还是那位将军,都不会派兵来查。 房间在县衙后面一个独立的小院里,是葛方海给楚熠安排的房间。 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她不能容许楚熠也住进房间里。 她觉得楚熠可能会抱怨一番。毕竟是楚熠在保护她,她却要让楚熠离开房间。 不过楚熠却没有在意,笑道:“这里就是整个绥阳县里,对你最安全的房间了。没有我的允许,就是葛方海也不能进入。你在这里睡,我去外面自己找个地方就是。” 苏莞没有说话,对楚熠躬身轻轻施了一礼。 待楚熠离开,她在床上坐下,活动着酸痛的腿脚和手臂。 在楚熠的帮助下,她终于体会了把飞檐走壁的感觉,一路走屋脊来到县衙后,胳膊和腿都累得不行。 葛方海和那位将军要抓的是她,她的侍卫和赵甫都是安全的,她不用担心他们。现在人在县衙里,无论葛方海怎么搜查,他也想不到要抓的人居然就藏在自家后院。 可是安定下来后,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傻坐着。 葛方海和那个神秘将军,正在计划对将军府的阴谋。她要是什么都不做,魏景濯可能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正在琢磨要怎么做,窗外亮了起来,接着院里传来葛方海的声音。 “太子妃,只要你们不试图逃走,本官绝不会为难你们。这个院子本来是你弟弟住的。他离开后一直没回来,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如何?” 楚明瑶道:“你既然要囚禁我们,为何还要将我们分开?” “呵呵,下官是怕你们两个凑在一起会商量什么,分开住好一些。”葛方海来到房门前,吩咐手下道,“开门,让太子妃进屋歇息,一日三餐照常供应。” 楚明瑶走到门口,回身对葛方海道:“你这样做是在挑起战争。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要为你的决定死去,你知道吗?” 葛方海道:“太子妃,你知道我是陛下派来的。你虽然嫁到西戎,也还是南楚的公主。等计划成功,下官自然会好好护送你和太子殿下回西戎。” 楚明瑶没有再说话,进了房间。 葛方海笑道:“对不住了,三公主。下官实在不得已,来人,把门窗都锁上。” 两个衙役过来,用铁锁把房门和窗户锁上,走到院子门口把守。 葛方海率领其它人走出院子,对两名衙役道:“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如果七皇子回来,及时告诉我。”衙役点头答应。 楚明瑶在门缝里看着外面,见葛方海已经率人离开,但门已经被锁了,又有人在院子大门口把守,知道没法逃离,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房间里布置并不奢华,中央立着一扇山水画的屏风,后面是一张床,靠窗户下是一张书桌。 “小熠,你在哪里呢?”楚明瑶缓缓绕过屏风,“难道你也和他们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要避着我?” 床板砰地响了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床板。 楚明瑶以为床下是老鼠,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坐地上。 她从小就特别怕老鼠,现在还是。 好不容易站稳,她转身就往门口跑,跑到门口用力拉门,门锁发出哐啷的声音,根本无法打开。她更慌了,左右张望了下,把立在墙角的扫帚举了起来挡在脸前,喊道:“别过来!” “楚姐姐,别怕,是我。”苏莞捂着脑瓜顶从床下爬了出来。 她听到葛方海进入院子,吓了一大跳,无处可躲,赶紧藏入床底下。想不到楚明瑶居然被关入了这个房间,她本想出去打个招呼,脑袋一不小心撞在床板上。 楚明瑶听到她的声音,把扫帚移开,惊讶地捂住了嘴。 苏莞站起来刚要说话,楚明瑶伸手指了指外面,又摆摆手示意她外面有人。苏莞会意,连忙闪到屏风后面。 在外面把守的衙役听到楚明瑶在屋子里喊叫,有一个举着火把来到门口道:“怎么了怎么了?” 楚明瑶回头道:“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老鼠,才惊叫起来。” 衙役趴在门缝上向里面看,却被楚明瑶拿扫帚把门缝挡了个严实,什么都没看见,不耐烦地道:“没事别乱喊。” 楚明瑶道:“你去吧,我要歇息了。” 等衙役走开,楚明瑶快步走到桌前,拿开灯罩,噗地一口吹熄了灯烛。摸黑绕过屏风,伸手在黑暗中摸着,小声道:“小罐子?” 苏莞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坐在床边。苏莞低声道:“姐姐你别叫我小罐子了,我都说那是楚熠乱起的。” 楚明瑶道:“你怎么会藏在我弟弟的房间里呢?难道……”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要开玩笑了,”苏莞道,“县衙现在正在搜捕我,是楚熠带我来这里躲藏的。” 楚明瑶奇怪地问道:“县衙搜捕你?你到底是谁?” “我叫苏莞,”苏莞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就是治好你父皇的那个苏莞。” 她既然知道楚明瑶和丹玛太子不是和葛方海他们一伙的,就没必要再隐瞒她的真实身份了。 这句话在楚明瑶听来异常响亮,她不由得紧紧握住苏莞的手:“真的吗。你不会在骗我吧?” “如假包换。”苏莞把她在西戎军营中的经历和楚明瑶略述了一遍。 这种事情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楚明瑶从西戎王丹莫吉那里听说了整个事的经过,确认眼前就是父王的救命恩人,不禁高兴万分,离开床边下拜,说道:“原来是神女,我先前不知道,对你太不客气了。” 苏莞伸手扶住楚明瑶:“楚姐姐,我可不是神女,只是凑巧治好了西戎王,结果楚熠就认为我是。” “你治好了我的父王,我和殿下去幽州,本来就是为了专程感谢你而去的。”楚明瑶坚持下拜,“既然已经见到你,这个谢礼请容姐姐做完。” 苏莞没辙,只得让楚明瑶拜了三次,这才扶起楚明瑶,道:“楚姐姐,你先前说我们姐妹相称,还是继续这样吧。” “那我叫你苏妹妹,”楚明瑶坐回床上,“你为何会来绥阳?” 苏莞把她来绥阳的目的和经过简单说了一下,最后道:“没想到这事情越来越复杂,我只想把保和堂的地契拿回来,现在却被牵涉进了一个大阴谋。哎,大王他还好吗?” 楚明瑶笑道:“父王的心疾已经彻底痊愈了,腹部伤口也好了。大夫说他当时失血太多,身体虚弱,至少要休养半年才能恢复,得到明年夏天才能好转。” “那就好,”苏莞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能救治大王,让双方的军民不再陷入战火……” 她还没说完,楚明瑶哎呀了一声,抓住她的手道:“苏妹妹,姐姐刚才一时没想起来。我得告诉你,恐怕事情要变得更糟了。” 第147章 幽州危险了 苏莞听出楚明瑶紧张的语气,有些不明所以。 “楚姐姐,你说事情要变得更糟是什么意思?” 楚明瑶本来声音就很小,现在压得更低,在她耳边道:“葛方海和那个将军合伙要实行一个计划,对不对?” 苏莞点头道:“对,但是姐姐你和太子决定退出了,他们才扣押了你们。” “他们扣押我们后,改变了计划,”楚明瑶紧张地说道,“殿下是父王唯一的儿子,他一旦发现我们失踪,绝对会怪罪到幽州将军府。我怕他……” 苏莞惊讶道:“西戎王会怪罪将军府……难道他要兴师问罪?” “对,”楚明瑶加重了语气,“那个将军和葛方海提的,他们似乎是要利用扣押我们,来让西戎军攻打幽州。而……” 苏莞把话接下去道:“而幽州不知道你们被扣押在这里,根本没办法交人。”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也许葛方海他们那群人原本有一个袭击将军府和西北大营的计划,但是在西戎太子丹玛决定退出被扣押后,他们改变了计划,直接挑起西戎和大晋的战争。而西戎军和幽州军却都被蒙在鼓里。 “这个计划太可怕了,我必须去告诉夫君。”苏莞一下子站起来。 楚明瑶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房门在外面反锁了。根本出不去,再说就算出去了,也无法躲过绥阳城外把守的士兵啊。” “那就走窗户。”苏莞摸黑来到窗户那里,用力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 “苏妹妹我也来帮你。” 楚明瑶也来到窗前,两人一起推,依然没有办法。 苏莞又来到门口,轻轻拉了拉门,回头道:“真的都锁住了啊。” 楚明瑶道:“妹妹,院子门口还有把守的人呢。如果惊动他们,县衙里的人马上就会过来。我们先等等,再想个办法。” 苏莞有些急躁,说道:“如果真像姐姐所言,幽州危险了。” 她转头看向幽州的方向,心中道:“阿瑾,你那里一切都好吗?” …… 幽州,将军府。 天刚蒙蒙亮,一位将军骑马赶到将军府门口,飞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守门的卫兵,急匆匆走进魏景濯的房间,双手把一张信报递给魏景濯:“主公,探马得到的消息。” 魏景濯展开信报,目光扫过,徐徐道:“西戎军已经向幽州方向前进了。发现西戎太子夫妇的行踪了没有?” 将军摇头道:“主公,我们的探子已经询问了边境的百姓。他们确实看见西戎太子一行人朝幽州方向来的,但是在幽州城附近的人却从没有看过他们的队伍。” “那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来幽州,而是在中途改道了,”魏景濯陷入沉思,“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将军见魏景濯不说话,忙提醒道:“主公,我们要不要再派信使去和西戎军联系一下?” 魏景濯摆摆手道:“不用。西戎太子既然是在幽州地界失踪的,我们肯定要给个交待。再派人去解释也是无用。” 将军有些着急,催促道:“主公,现在西戎军正在向幽州前进。为首的将领说,若不在三日内交还西戎太子夫妇,他们就直接攻城。” “三日是吗?”魏景濯对将军道,“马上让幽州城外的各处军队退到城内防守。同时加派人手在各地搜寻西戎太子的下落,一旦有消息尽快告知。” 将军领命转身离去,魏景濯出了门,走向大将军的宅邸。 走到半路,赵溪月现出身影,急匆匆跑到他近前道:“瑾哥哥,听说西戎军要背叛条约,攻打我们幽州了是吗?” 魏景濯停住脚步,背着双手道:“西戎太子夫妇在幽州地界失踪,西戎军队前来要人。如果我们在三日内不交出西戎太子夫妇,他们就要直接攻城了。” 赵溪月脸都白了,道:“瑾哥哥,那个西戎太子根本没来我们幽州,你快派人去解释啊。” 魏景濯摇摇头道:“不要急,我自会安排。” “我们去和爷爷说一下。”赵溪月本想挽住魏景濯的胳膊,但还是停在半路,快走几步道,“瑾哥哥快点。” 两人来到屋内,大将军赵贤正披着一件袍子,和几名武将在桌上的地图指点着。他见魏景濯来了,转身道:“瑾之,西戎军已经朝幽州进发了吗?” 魏景濯道:“对。他们要我们在三日内交出西戎太子夫妇,否则攻城。” 围在桌前的武将齐齐抬起头来,都露出了担忧的目光。 赵溪月跑到赵贤跟前,道:“爷爷,西戎人太坏了。他们才和我们签了停战条约,马上就要破坏掉。真是出尔反尔。” 赵贤呵呵一笑,抬手拍拍赵溪月的脑袋:“乖孙女,军务大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先出去,爷爷要和你表哥讨论一下军情。” 赵溪月还不愿意,瞟了魏景濯一眼道:“你们讨论,我就旁听嘛。” 魏景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知道了。”赵溪月嘟着嘴,低头走出房门。 赵贤叹了口气,对魏景濯道:“瑾之,你打算怎么办?” “两手准备,”魏景濯指着桌上的地图道,“加派人手搜寻西戎太子的下落,同时集中兵力防守幽州城池。现在已经派工匠在加固城墙了。” “很好,”赵贤捋着胡须道,“天寒地冻的,我这老头子是没法出去了。瑾之你来指挥西北军吧。哦,北面的土豆地怎么样了?” “还有一个半月才能成熟,”魏景濯皱了皱眉头,“肯定来不及在西戎军赶到前收获。” 赵贤道:“那些土豆可是西北军的救命粮食,必须要守住。” 魏景濯道:“我们手头的兵力有限,若是分兵去守粮草,幽州城本身就没有多少兵力了。一旦西戎攻城就麻烦了。” “唉,一头是我们的粮草,一头是幽州的百姓。”赵贤把披在肩头的袍子拉了拉,“真是不好抉择啊。” “急报!”一位将领急匆匆冲入房间,对赵贤和魏景濯拱了拱手,“大将军,魏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幽州北面的粮食产地在凌晨遭到数百名盗匪攻击,毁坏了近千亩耕地。守军已暂时击退盗匪。” 魏景濯瞳孔一缩:“盗匪毁坏耕地。西戎军驻扎在那里的军队呢?” “西戎军昨天晚上已撤走,听说是加入了进攻幽州的军队。” 赵贤道:“瑾之,没有那种盗匪会对庄稼作物感兴趣。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选在这个时候行动,是要致西北军于死地啊。” 魏景濯冷冷道:“外祖父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第148章 真是不让他省心 苏莞和楚明瑶关在房间里,想主意想到凌晨一点。 西戎军正在向幽州前进,幽州马上就要陷入战火,苏莞根本就睡不着。她不但要尽快逃离这里,还得带上楚明瑶。 只要楚明瑶或者丹玛任何一个人亲自出现在西戎军面前,西戎军就会停止前进。这样危机才能算解决了。 她起初想到的几个逃脱方法都行不通。比如从公寓里取个锯子,但是无论锯门还是锯窗户,在静寂的深夜声音都格外清楚,锯不了两下,衙役就会过来查看。 还有就是吹楚熠给的哨子,衙役同样会听见。 总之一切弄出声音的举动都是行不通的。 她和楚明瑶在黑暗中对坐着,两人都默默无言。 “西戎军真会攻打幽州吧?”她对楚明瑶道,“也许我夫君和他们解释一下,他们会听?” 楚明瑶道:“不会的。殿下是父王唯一的儿子,也是西戎的下任大王……除非他们看到我和殿下,否则就绝不会停止进军。” 苏莞头有些疼。 西戎和大晋常年交战,双方本来就没有好感。只是凭借她治愈了西戎王丹莫吉,才有了休战协议。现在西戎太子在幽州境内失踪,任何人都会觉得是大晋有意为之。 就像甲乙两家原本是仇敌,刚刚和解,甲的儿子就在乙的地盘失踪了,换谁都会兴师问罪。 必须阻止这场灾难。 她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脑袋,突然眼前一亮,对楚明瑶道:“姐姐,我有一个主意,应该可行。” 楚明瑶道:“什么主意?” “姐姐头上的发簪借给妹妹用一下。”苏莞说完,也不等,直接一伸手就把楚明瑶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 楚明瑶不解地道:“妹妹,你要这个东西做什么用?” 苏莞用手指肚在尖尖的簪子尖上刮过,笑道:“够锋利的,接下来姐姐可能要牺牲一下。” 楚明瑶道:“牺牲?” 苏莞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楚明瑶脸一下子红了,还好在黑暗中苏莞没看见,她道:“妹妹,我……我做不来。” 苏莞道:“姐姐,我去做也行。但是人家一看到我肯定就提防了。他们可不知道我也在这个房间里啊。” 楚明瑶还是摇头:“不行,我真的做不来。” 苏莞劝道:“姐姐,不要再犹豫了,等天亮我们就没机会了。” 楚明瑶犹豫再三,咬牙起身道:“好,我做。” 苏莞也站起来,抱住楚明瑶,拍了拍她的后背:“姐姐加油,我们能否逃脱,就看这招行不行了。” 两人一同来到门口,苏莞把自己束发的簪子也拔下来,握着两根簪子躲到门后,轻声道:“姐姐别害羞,务必吸引他进来。” 楚明瑶红着脸道:“我尽力就是了。” 她把手放在胸口上,深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哎哟哎哟,仿佛很痛苦地喊叫起来。 她的声音控制很巧妙,既不太高,又不太低,恰好能让院子门口把守的那两个衙役听见,又不会传出太远。 两个衙役听见了,其中高个的正在打瞌睡,睁开眼对矮个的道:“上次就是我,这次你去。” 矮个衙役也不想去,道:“看什么看,反正她出不来就得了。” 正说着,屋里的呻吟声变得急促,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快去快去,”高个衙役抬手赶矮个衙役,“她好歹也是南楚的三公主。真论起来,老爷还是她的下属呢。” 矮个衙役见躲不过,不情不愿地举着火把,嘟嘟囔囔地进了院子,来到门口,隔着房门道:“太子妃,你又怎么了?” 屋内楚明瑶道:“我肚子疼得很。” 矮个衙役举着火把,凑到门缝看。屋里面没点灯,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见。他说道:“既然太子妃肚子疼,我去禀告老爷一声,让他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他刚要转身,屋里楚明瑶道:“等等,不用找大夫,只要有个人给我揉揉就好了。” 矮个衙役回过身,不解地道:“你自己不会揉吗?” 楚明瑶娇嗔道:“我是女子嘛,手劲不够大。往常肚子疼都是夫君给我揉的。可你们又不让我夫君和我在一起……” 矮个衙役双眼放光,吞了吞口水,小声道:“那……那我来行不?” 楚明瑶道:“那太好了,你进来。可别让你那个同伴听见啊。” 矮个衙役被楚明瑶几句话撩拨得心头直痒痒。掏出钥匙就开了锁。 他只是个最底层的衙役,突然有机会能亲近太子妃。完全没想到楚明瑶是在故意引诱他。加上他认为屋里只有楚明瑶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他推开门,先把火把伸入屋内一照。看到楚明瑶坐在屋子中央,双手捂着肚子。 楚明瑶见他开了门,抬手招呼,娇声道:“我疼得站不起来,你进来。” 矮个衙役脸上露出淫笑,小声道:“太子妃,小人这就来给您揉……” 他才走进门两步,门后藏着的苏莞闪了出来,举起簪子,用尽全力刺向他后颈的风池穴。 这招她在刚穿过来时,对杨耀祖就用过。现在再用一次,属于熟能生巧。 矮个衙役根本没料到屋子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苏莞的簪子一下就扎进了他的后颈。矮个衙役连声音都没发出,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手中的火把和钥匙都掉在地上。 楚明瑶跳起来,捂着嘴道:“你杀了他?” 苏莞抓起矮个衙役的一只脚,小声道:“只是扎了个穴位,让他无法出声和行动。快来帮我。” 楚明瑶连忙跑过来,抓起矮个衙役的另一只脚,两人合力把矮个衙役拖向门后。 钥匙掉落的声音惊动了门口打盹的高个衙役,他回头看了看房门,发现火把掉在地上,照亮了地面,矮个衙役却不见了。不禁惊讶地道:“老三,你在干什么呢?” 苏莞听到外面高个衙役的询问,连忙对楚明瑶小声道:“快,第二步。” 楚明瑶会意,用又娇又嗲的声音道:“哥哥,他在我这儿快活呢,你也来啊。” 高个衙役大吃一惊,抬脚就往房间走来,口中道:“老三,你疯了吗。快出来,老爷要是知道非杀了咱们不可。” 苏莞握着另一根簪子躲到门后,打算如法炮制。 高个衙役是飞跑过来的,她才站到门后,高个衙役已经冲入屋内,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矮个衙役和蹲在旁边的楚明瑶。 苏莞情知不妙,连忙举起簪子扎向高个衙役的后颈。 高个衙役看到眼前的一幕,已有了防备。苏莞才冲出来,他回身一挡,正打在苏莞的手腕上,簪子飞了出去。 苏莞手腕震得生疼,扶着手腕向后退。楚明瑶起身跑到苏莞跟前焦急地道:“妹妹,怎么办?” 高个衙役认出苏莞就是在大堂上胡闹,葛方海追缉的那个女子,狞笑道:“真是太巧了,原来你居然躲在这个房间里。只要把你献给县太爷,我就能领赏了。” 虽然矮个衙役已经倒地,但他认为两个弱女子对付起来还是很轻松的,想独占这份功劳,就没有大声呼喊。 苏莞一边拉着楚明瑶后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哨子。 还没等吹,高个衙役已经像软泥一样瘫倒在地。楚熠在他身后现出身形。 他从容地道:“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功夫,你们两位就惹出这么大乱子。” 第149章 阴谋该实施了 苏莞和楚明瑶见到楚熠凭空出现,都大喜过望。 楚熠道:“三姐,苏姑娘。不要脏了你们的手,我来处理这两个人。” 他力气颇大,一手拎着一个,把两个衙役扔在床上,拿被子盖好。这才转过身来对两人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两个守卫不见了,夜巡的衙役一旦看见肯定会来查的。” 形势紧急,苏莞带着楚明瑶出了门,楚熠把门锁好,三人来到临街的院墙边。 “楚……大哥。”苏莞叫了楚熠一声。 楚熠救了她好几次,她不好意思再直呼其名了。 楚熠飞身跃上墙头,对她笑道:“怎么,苏姑娘想好好感谢我嘛?那等出了绥阳,和我一起回南楚吧。” 楚明瑶对楚熠道:“七弟,你不要闹了。妹妹已经嫁给大晋太子了。” 楚熠把腰带垂下,对楚明瑶道:“三姐,你明知道我们和神医世家的约定。我这次来幽州,就是来找苏姑娘的。” 苏莞把腰带缠在手腕上,对两人道:“楚大哥,楚姐姐,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情后面说。” 楚熠把她拉上墙头,让她站在屋脊上,解下带子,又垂下去对楚明瑶道:“三姐,把带子系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他又把楚明瑶拉上来,还未说话,远处有一串火光向院子这边走来。楚熠抬头一瞧,皱眉道:“糟了,巡夜的衙役过来了。” 苏莞也吓了一跳。如果巡夜的衙役看到守卫院子的两人没了,肯定要来查看,就会发现楚明瑶逃走了,马上就会开始全城搜捕。 楚熠道:“三姐,苏姑娘,我得去引开这队人。你们两个找地方下去,先到客栈去和苏姑娘的侍卫汇合。” 苏莞道:“好,楚大哥你小心。” 楚熠对她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她手里,跃下墙头,快步迎向走过来的巡逻队。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那支巡逻的队伍便和他一起拐了个方向走了。 苏莞感觉手里是一个细长条盒子,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先插在腰带里,对楚明瑶道:“楚姐姐,我们在屋顶上慢点走,找个矮点的地方下去。” 她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到过两处屋顶,有一堆箱子堆在墙外,她可以和楚明瑶从那里下去。 还没等抬脚,楚明瑶握住她的手臂小声道:“妹妹,我不能走。” 苏莞有些惊讶,问道:“为什么?” “殿下还被关在这里,我不能走,”楚明瑶小声道,“我不能撇下殿下就这样走了。” 苏莞道:“姐姐,我知道殿下被关在这。可我们两个也救不出他来啊。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楚明瑶身子颤抖着,“我想去看看他。只要看到他安全,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西戎太子丹玛和她不同。她在出嫁前是南楚的公主,葛方海是南楚皇帝派来的奸细,对她并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丹玛不一样,她非常担心。 苏莞弄明白了原委,说道:“我明白姐姐的心意了。如果我的夫君被关在这里,我也要确定他是安全的。但是幽州百姓危在旦夕,姐姐你答应我,只要看到太子平安,我们就尽快离开。我们必须得去阻止西戎军进攻。” 楚明瑶感动地握紧苏莞的手道:“妹妹你真通情达理,我们走。” 苏莞牵着楚明瑶,小心翼翼地在县衙的屋脊上挪动。她本来不擅长这个,但是之前楚熠带她来的时候走过一遍。她已经大概掌握在倾斜的屋脊上行走的技巧。 两人走走停停,绕来绕去,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到县衙的前院一栋屋子的顶端。 “妹妹,我实在走不动了。”楚明瑶蹲在屋顶上道,“走过十几栋屋子了,都没有发现殿下的踪迹。也许他们是把殿下关在监狱里了?” 苏莞道:“姐姐,殿下是西戎太子,葛方海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们看看这栋屋子里面。” 说完,她伸手扳着瓦片,轻轻揭开条缝隙。屋内灯光和说话声立刻从缝隙冲了出来。 “将军,你说这是大晋皇帝的意思?”葛方海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你可不要戏耍我。” “当然了,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我能骗你不成。”一个让苏莞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同样愤怒地响起。 苏莞心中一动,又把瓦片掀起一些,探头向屋内看去。 明亮的房间里,葛方海和一个武将就在她的正下方,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着。桌上茶壶果盘都翻倒了,好像是有人拍桌子震倒的。从头顶上看,并不能看到那个武将的面容。但她确定这个声音不止听过一次。 那个武将道:“葛大人,我把话说明白了,信不信由你。大晋皇帝对西北军是很忌惮的。西北军最多的时候有十余万之多。您觉得哪家皇帝能容忍这样的军队存在?” 葛方海道:“好,我暂且信你。意思就是我们打下幽州大晋皇帝不管吗?” 那个武将道:“我既投靠南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可以确定地告诉葛大人,大晋皇帝巴不得这样呢。对他来讲,失去一个州并不算事,只要除掉赵贤就行。” 葛方海语气转为缓和,说道:“我一直在担心我们攻打幽州的话,大晋皇帝会派兵对抗。这样看来是个好消息。” 在屋顶上,楚明瑶听到下面有人说起丹玛,也凑过来和苏莞一起看。 苏莞捏了捏楚明瑶的手背,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楚明瑶会意地点了点头。 葛方海道:“将军,你离开西北军日久,会不会被人注意到?” 那武将道:“放心,我并不在军营里,不需要每日点卯。再说现在也是该实施计划的时候了。” 苏莞听到这里,心想:“怪不得这个将军一直在县衙里不走。原来他不住在军营里,那样的话,就算派人去军营里调查,也不能发现谁才是叛徒。” “马车里的炸药都装好了?”葛方海问道。 那个武将道:“装好了。赵贤年老体衰,挡不了风寒。如果出征的话,只能坐在那辆马车里。魏景濯是他的外孙,最好情况是也坐在车里,最差也会骑马在车边跟随。只要车队出发,我的人就会点燃药绳……” 葛方海接下去道:“车队走到半路,就会……轰地一声,把他们炸得稀巴烂。哈哈……” 那个武将和葛方海一同笑了起来。 苏莞这才明白,葛方海他们的毒计,居然是在马车里安装了炸药,想要炸死西北军的主帅。而赵贤和魏景濯对此一无所知,这个消息太可怕了。 她转头看向楚明瑶,后者同样是一脸震惊。 笑了一会儿,葛方海道:“现在我们扣押丹玛夫妇,西戎军就可以替我们攻打幽州了。这个计划是不是没用了?” 那武将道:“有用。只要有赵贤和魏景濯在,西戎军绝对攻不下幽州的。必须得除掉他们。再说如果西戎军攻下幽州,幽州就是西戎的地盘了,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葛方海道:“懂了,先让幽州军和西戎军大战,等双方两败俱伤,我们再渔翁得利。” “葛大人果然聪明,难怪陛下派你来幽州做卧底。” “将军过誉了,我只是居中运作,计划还得是将军来实施。” 两人谦虚了一番,那武将道:“葛大人,等赵贤和魏景濯都死了。咱们南楚占领幽州,陛下会封我为幽州太守吧?” 葛方海笑道:“那是自然,你我是攻占幽州的大功臣,肯定会升官加爵。” 那个武将似乎十分高兴,仰头大笑。苏莞正好看清了他的脸,不禁吃了一惊,差点呼喊出来。 她怕那个武将看到屋顶的异常,连忙轻轻放下屋瓦。 确定那武将并没注意屋顶,她这才对楚明瑶轻声道:“我真想不到,原来叛徒是他。” 第150章 殿下您的刀 虽然那个武将只是仰了仰脸,苏莞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他就是驻扎在林源村附近的山匪寨子里,那个招呼她一起喝酒的武将——谢将军。当时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给她印象特别深。 古代军营军纪森严,武将根本不可能随意离开大营。可这个谢将军就没有问题,他本来就没驻扎在军营中,自然也不用担心谁来查验。 而他带来的这些士兵,显然也是山寨那两千人。 她有些想不通,这些士兵应该都是魏景濯的心腹手下,怎么会跟着这个谢将军一起谋害将军府呢。而这个谢将军按理也是魏景濯信任的将军,为何会暗地里加入南楚国? 也许魏景濯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诸葛亮那么聪明都看错了马谡,她也不能要求魏景濯有多会识人。 正在沉思,楚明瑶碰了碰她的胳膊。 苏莞以为是有人过来,连忙抬头四处看。楚明瑶拉住她,指了指天空。 一点冰冷落在她的脸上,接着又是一点。苏莞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看向天空,原来是开始下雪了。 “我们快走,”她连忙起身,拉住楚明瑶的手,“快去下一栋屋子。” 已经知道了叛徒就是那个谢将军,现在得抓紧时间去找太子丹玛。 下雪害处太大了。屋脊本来就是倾斜的,一旦沾上雪,根本没法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从房顶上摔下去。 雪下厚了后又会反射月光,原本黑暗的屋顶会变亮。到那时她俩就会轻易被人发现。 她拉着楚明瑶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屋脊上走到下一栋屋顶,还是照先前那样,把瓦片掀起来看向下面。 “是殿下。”楚明瑶激动地出声。 苏莞吓了一跳,连忙捂住楚明瑶的嘴,拉着她就往屋脊的阴面爬去。 屋檐下面有几名衙役正在看守,有一个人道:“喂,你们听没听见,屋顶上似乎有声音?” 另一个衙役退了几步,举起火把往屋脊上看去,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对先前说话那个人笑道:“你听错了,大概是雪花落在屋脊上的声音吧?” “不会吧,下雪能有这么大的声?”又一个人插嘴。 先前那人疑惑地摸着脑袋:“真是我听错了?好像是女子发出的……” 剩下的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你小子快三十了都没媳妇,只要有点动静就以为是女人。” 大家正在取笑那人,一名衙役举着火把快步进入院落,对大家道:“老爷在屋里吗?” 众人道:“老爷正和谢将军在屋里谈话,你跑来做什么?” 那人道:“七皇子回来了。他说巡夜的人吵到他休息了,把所有巡夜的人都拉到一起训话。都一个时辰了,大家冻得不行,让我来找老爷,看看他能不能去和七皇子说说,都开始下雪了,就别折磨大家了。” 众人纷纷道:“拿这种小事来烦老爷?老爷正和谢将军商议机密,现在进去是自找没趣吗?” 那个衙役无奈,只得悻悻离开。 苏莞和楚明瑶趴在屋顶阴面,松了口气。苏莞伸出手指戳戳楚明瑶的额头,楚明瑶不好意思地点头,表示自己认错了。 两人重新来到屋脊的向阳面,把瓦片掀开,向下看去。 在两人下方,西戎太子丹玛正烦躁不安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没有被捆绑,看起来也没受到什么虐待。 苏莞心想:“葛方海真是小心,居然就把丹玛关在他的隔壁。这个院子里估计防守是最严密的,就算自己的侍卫全来,也救不走丹玛。”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楚明瑶,示意该走了。楚明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起身。 两人找了处矮墙下到街道上。 雪已经开始下得大了,雪花不断打在两人的脸上,还有一些雪花钻入脖颈里化开,冰冷的感觉深入肌肤。 这时是凌晨三点半,整个绥阳城都一片寂静,只有更夫在某处敲着梆子,在雪夜里回响。 两人正往客栈门口走,几个男子突然从暗处闪出。 楚明瑶吓了一跳,以为是遇到了歹人,举起手臂挡住苏莞道:“你们是谁?” 苏莞不慌不忙地按下她手臂道:“楚姐姐没事,这是我的侍卫。” 众人找了个无人的棚子,侍卫队长上前见礼道:“夫人,我们已经找到出城之法了。正要去县衙找您呢。” 苏莞道:“太好了,快带我们出城。” 侍卫队长道:“夫人,这位是?” 苏莞把楚明瑶的身份介绍给众人,又把她在县衙里的所见所闻简单和侍卫队长说了。 侍卫队长听完,虽然在下雪,他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对苏莞道:“他们在大将军的马车里安放了炸药?” “我们必须冲出绥阳,去通知夫君他们。”苏莞对侍卫队长道,“他们不但在车上安放了炸药,而且西戎大军正在朝幽州进发,我们没有时间了。” 一想到赵贤和魏景濯会坐上马车,她的心脏跳得简直像打鼓。可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通知魏景濯。 侍卫队长道:“夫人,绥阳城外驻扎着谢将军的士兵。我们就算出城,也要冲破他们的包围才行。” 苏莞知道谢将军这样做,是为了保证任何知情者都不能离开绥阳,战斗将无可避免。而侍卫有两个被抓入了县衙监狱,现在只有十人。 她对侍卫队长道:“事到如今,再考虑如何躲藏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冲了。” 硬冲就意味着这十个人要对抗数倍,甚至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而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这十个人。 侍卫队长仿佛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惨烈局面,握住刀柄单膝下跪:“誓死护卫夫人。” 他身后的侍卫也纷纷下跪表示忠心。 苏莞道:“各位请起。如果无法冲破包围,你们就不要再管我和楚姐姐,随便哪个人冲出去都行,一定要去告诉我夫君马车里有炸药的事情。” 她当然想阻止西戎军前进,拯救幽州百姓。但这十个人不但要对抗众多敌军,还要保护她和楚明瑶,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她和楚明瑶被抓住。只要有一个人能冲破包围,去通知魏景濯就行。 侍卫队长站起来道:“夫人,我们走吧。” 苏莞正要走,楚明瑶拉住她道:“苏妹妹,把你的传音哨拿出来,七弟应该可以帮我们。” 苏莞问道:“你说楚大哥?他怎么帮我们?” 楚熠武功肯定不差了。但是城外有两千士兵四面包围,他们冲一面的话,至少也要面对五百人的军队。就算他浑身是铁,能锤几根钉? 楚明瑶道:“七弟又不是普通人,到哪里都有随从的啊。” “果然还是三姐了解我。”众人头顶传来笑呵呵的声音,楚熠从墙头一跃而下。 楚明瑶又惊又喜,道:“七弟。” 楚熠慢悠悠地道:“三姐你对夫君情深义重,可是把弟弟我害惨了。我把那帮人拉到一起,绞尽脑汁说了一个时辰的废话,嗓子都说哑了。” 苏莞道:“楚大哥,那你来找我们是……” 楚熠耸了耸肩:“还能做什么,来催你们跑路。我又不能一直拖,巡夜队发现三姐不见,已经禀报葛方海他们了。” 苏莞和楚明瑶对视一眼,都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喝。苏莞转头看向隔了两条街道的县衙方向,只见火把的光把黑沉沉的夜空都映亮了。 葛方海不可能放她们离开,离开就意味着他的阴谋会败露,派人来追了。 “我也和你们一起跑吧,”楚熠伸了个懒腰,“刚才给你们拖时间,葛方海肯定也怀疑我了。这架不打是不行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拐角处响起,众人都是一惊,侍卫纷纷抽刀戒备。 十余名男子从拐角转出,正是楚熠的随从。领先一人快步走到楚熠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托着一柄弯刀举过头顶。 “殿下,您的刀。” 第151章 突围 绥阳县只是一个小县城,规模不大,城墙也不高。 苏莞的侍卫队长在城东南角找到了一处可以攀爬的地方,由几名士兵守卫着。 她和楚明瑶两个人躲在城墙下的阴影中,抬头看向上方。只见楚熠和侍卫队长各自领了三个人,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 苏莞闲着也是无事,从腰带间把楚熠给她的那个长条盒子抽出来,打开来看。 盒子里面是一卷纸,她把纸取出来,迎着月光展开,第一眼就看到了“保和堂”三个黑字。 楚熠把她送到县衙的住处后,居然是去册库里为她找回了保和堂的地契。 她心中有些感动。这件事她并没有叮嘱楚熠,而楚熠却帮她做了。 楚熠已经帮了她好几次,若说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就是自欺欺人。不过她也知道,无论楚熠对她多好,她也必须和楚熠保持距离。 楚明瑶看她拿着地契发愣,低头看了看,轻声道:“这是……保和堂的契尾,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苏莞回过神来,把地契上的雪花掸了掸,折好放回怀中,道:“是楚大哥帮我拿回来的。葛方海押你去我那儿的时候,他就是去做这个了。” 楚熠从城墙上探出头,向下招了招手。 苏莞抬头看见,连忙拉着楚明瑶沿台阶跑上城墙。 楚熠的几名随从已经更换了守城士兵的衣服,手持长枪站在城头。侍卫队长迎上苏莞道:“夫人,已经有三个人下去了。我们在上面用绳子束住您的腰,一点点把您放下去。” 他们这些侍卫都会攀爬城墙,苏莞和楚明瑶可不会,只能拿绳子慢慢放下去。 苏莞看了一眼城墙远处巡逻的士兵,低声道:“我们快些吧。” 侍卫们把早已准备好的长绳束住苏莞的腰,几个人一起抓着绳子,把苏莞从城墙上一点点放下去。 苏莞悬在空中,身子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撞在冰冷的城墙上。她也不敢睁眼,双手紧紧握着绳子,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侍卫的声音在她下方响起:“夫人,您马上就到地面了,往下伸伸脚。” 苏莞这才睁开眼,脚向下伸,踩到实地。旁边等候的侍卫上前帮她解开绳子,城墙上的人马上把绳子收了上去。 接着是楚明瑶,也顺利到了地面。 其余的人,一个苏莞的侍卫配一个楚熠的随从,沿着城墙向下爬。楚熠的随从也都是身手敏捷的武士,在苏莞侍卫的指点下,纷纷下到地面。 苏莞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对身边一位南楚侍卫道:“七皇子还没下来吗?” 那名侍卫道:“殿下在上面压后,他最后下。” 楚明瑶看了看四周聚集的人,数了数道:“只有你的侍卫队长和七弟还没下来了。” 刚刚说完,城头上有片火光向这边移动过来,一个男子道:“喂,你们两个在做什……” 那人话还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就没了动静。 绳子从城墙上哗地抛了下来,苏莞抬头看去,只见侍卫队长两手握着绳子,双腿一蹬,把身子蹬离了城墙,唰地下降了一大段。这时身子荡回,他双脚再次一蹬城墙,反复几次,干净利索地降到了地面。 苏莞看到这么快速的下降方式,差点就要拍手叫好,还好忍住了。 侍卫队长放开绳子,面色紧张地道:“我们被一个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好在七皇子手快,杀了那个人。” “那七弟呢?”楚明瑶着急地问道。 “他正在处理那个人的尸体,我带着大家先走,”侍卫队长对苏莞道,“现在我们全部人都已经下来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没有卫兵把守。” 苏莞知道现在一刻都不能耽误,连忙握住楚明瑶的手道:“姐姐我们走。” 众人向前走了一段,雪下得更大了,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风卷着雪扑面而来,大概五十米之外就看不清楚景物了。 苏莞看了看公寓里的时钟,现在是凌晨四点。折腾了整整一夜都没睡,她又困又饿,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对楚明瑶道:“前面还有军营要过,这么大的雪可怎么过?” 楚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道:“风雪天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苏莞回过头,见楚熠已经追上来,手里拎着一把弓,腰间挂着箭袋,问道:“我们总共才不到三十人,要怎么突围呢?” 她虽然和大家说的是只能硬冲,心里却清楚这样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楚明瑶对她道:“妹妹不用担心,七弟从小就学习兵书战策,他会有办法的。” 苏莞双手握着衣领,看向楚熠道:“愿听高见。” 楚熠道:“这个方向大约有五百名士兵。他们只是用来挡普通的人,不是用来抵御大军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扎营。就是每隔数丈远搭建一个帐篷,只要一个帐篷的士兵发现敌人,其余帐篷就一起出动。” 苏莞点头道:“然后呢?” “我们这三十人只要一起冲杀,可以轻易突破这种封锁。”楚熠像玩转笔一样转着手中的弯刀,“但是其余帐篷的敌人马上就会追过来,我们又跑不快,早晚会被追上。” 苏莞抱怨道:“你说了半天,敢情还是没主意。” 楚熠笑了笑,伸手想给苏莞掸去头发上的雪花,苏莞一偏头躲了过去。楚熠只好缩回手道:“从这往东两里半,有一座小山,一面是无法攀爬的悬崖,要上山只有正面一条小路,我们若能到达那里,就可以凭险据守。” 苏莞歪着头道:“敌人把山围住呢?” “那我也没办法了,”楚熠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只能指望你那个夫君来救我们了。” 苏莞仰头无语,半晌才道:“阿瑾又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可能过来。” 楚熠笑了笑:“我又不是神仙,也只能做到这儿了。前面就是敌人了,大家准备战斗。” 苏莞的侍卫,楚熠的随从纷纷拔出刀剑。 狂风卷过,把苏莞眼前飞扬的雪花一扫而空。 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帐篷,帐篷门口点着一个篝火堆。数名手持长枪盾牌的士兵正在帐篷附近走动。在帐篷里也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似乎有十几名士兵的样子。 在帐篷的旁边,有一排排的武器架子,上面放着盾牌刀枪。 楚熠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上,拉了一个满弓,嗖地一箭飞去,帐篷前的一名士兵咽喉中箭,栽倒在地。 其余人举起刀剑飞扑过去,与帐篷内冲出的士兵开始交手。 苏莞和楚明瑶不会武功,只能躲得远远地看着众人厮杀。 喊杀声和刀剑撞击的声音惊动了附近其它帐篷。楚熠挥刀砍翻了一名士兵,抬手指着东方对苏莞和楚明瑶喊道:“快往东跑,否则就来不及了。” 苏莞拉起楚明瑶就跑,侍卫队长等几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在周围保护。 楚熠捡起一面盾牌,对其它正在厮杀的人喊道:“不要恋战,拾起盾牌遮挡敌人射箭,边打边撤。” 话音才落,风雪里传来嗖嗖数声尖啸,有十几支羽箭从同一个方向射来。两名南楚武士没有找到盾牌,各中了两箭,倒在地上惨叫。 楚熠举起盾牌挡住一箭,看着远处风雪中又冒出来十余名敌军,知道不能再继续厮杀了,连忙转身向苏莞他们追过去。 第152章 神策车 下了一夜的雪,大地银装素裹。天亮后雪停了,却依然寒风凛冽。 这种寒冷的天气,除非有急事,没有谁会愿意出来挨冻。 将军府门前的街道空荡荡地一片雪白,一辆林府的马车停在大门附近。白芷依和丫鬟站在台阶下的雪地中,眼巴巴地盯着将军府的大门,希望能再次开启。 将军府和林府之间的冲突,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一边是她的姨母家族,一边是她的心上人。 她不想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瞒着姨母半夜乘车冒雪出发,天没亮就赶到将军府,想见魏景濯一面。 这次她并不是为了自己,是为林府求情。 她想让魏景濯放过林府,也想让林府放过魏景濯。双方真打起来,她就没法再来见魏景濯了。 不出意外,将军府大门紧闭。两人在雪里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虽然都穿着狐裘棉靴,裹着丝棉披风,脚也都冻得有些麻木了。 期间有人出来,她求对方去禀报魏景濯,说白芷依求见。那人只说好,回去后便没了动静。然后过了不久,又出来几个下人扫雪,她又请求下人代为禀报,然而魏景濯还是不见她。 她不死心,站在这里等。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丫鬟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您上次和那个杨太监一起来将军府,魏景濯恨您还来不及呢,肯定不会见您吧。” 白芷依转头瞪了丫鬟一眼:“你又直呼殿下名字了。” “好好,只要小姐喜欢,”丫鬟把呵热乎的双手贴在白芷依冻得通红的脸上,“殿下的心啊,比这天气还冷。就算他看到你冻成这个样子,也不会可怜你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白芷依道,“我只要苦苦哀求,殿下一定会同意的。” 丫鬟道:“您就不怕他的侍卫再把您丢出去?” 白芷依道:“没关系,那我就爬到他跟前,死死抱住他的腿。” “再丢呢?” “那我就再爬过去。” “小姐呀,我不明白了,”丫鬟有些不解地问道,“姨母对您再好,也只是夫人的妹妹,小姐为何要对他们家的事这么上心。难道就因为她借了您一千五百两银子?犯不着吧。” 白芷依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懂。” 她不明白姨父姨母到底是怎么了,就像中了邪似的,非要和西北军对抗。她怎么劝都不听。 林府私军冒充盗匪摧毁西北军的粮食作物,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的行为。以魏景濯的才能,肯定能查出是林府在暗中捣鬼。 西北军可是有好几万士兵,林府私军才不到一千。以魏景濯和西戎作战的风格,绝对会率军灭了林府。姨父姨母难逃一死,她最喜欢的小表弟林斐恐怕也活不下来。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后果,她就不寒而栗。 此刻她的尊严,面子都不再重要了。她要马上见魏景濯,求他放过林府。 将军府大门内传出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向大门跑来,隐约还能听见盔甲撞击的声音。 白芷依猛然抬头。只见大门向两边敞开,两队手持枪盾的士兵从大门内鱼贯而出,分列两旁,把她和丫鬟隔在了队列的外面。 魏景濯身穿银甲,外罩素袍,背后大红披风,单手托着银盔走出,战盔顶端的长翎随着他的脚步来回晃动着。随后大将军赵贤披着袍甲,在两个仆人扶持下也走出门来。 白芷依脸色苍白,她猜到魏景濯一大早就这身装扮是要去做什么了。 只能是剿灭林府。 “殿下!” 她喊了声,想冲过士兵的阻拦。但是脚都冻麻了没迈开步,一下子直接跪在了地上。丫鬟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她推开。 魏景濯停住脚步,示意士兵闪开,看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白芷依道:“殿下,我来为姨父姨母的所作所为道歉,求殿下网开一面。” 魏景濯冷冷道:“既然你清楚他们做了什么。还敢来为他们求情?” 赵贤在后面看不下去,站出来道:“白小姐,瑾之已经查出,就是林家摧毁了西北军的粮草。你又非林家的女儿,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管了。” 白芷依见士兵闪开道路,连忙膝行几步,来到魏景濯面前道:“殿下,姨父姨母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举动。我知道我身微言轻,只求殿下能饶过他们一家性命。” “不可能。”魏景濯简单地抛下一句话,拔脚就走。 白芷依如坠冰窟。魏景濯说的三个字虽然简单,却带着让人战栗的杀气。 她张开双手前扑,一下子抱住魏景濯的腿:“殿下,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林家。” 魏景濯直视着前方,缓缓说道:“放开。” “我不放,殿下你发发慈悲,”白芷依流泪道,“他们确实犯了大错。你可以把他们关押起来,打板子……怎么都好,难道非要斩尽杀绝吗?” 她的哭声悲切,站在两旁的士兵有人不忍心,低下了头。 赵贤叹了口气,对魏景濯道:“瑾之,白小姐并非林家的人,却在这冰天雪地里为林家求情。要不然……” 魏景濯回头对赵贤道:“外祖父。林家既然已经开始袭击,就绝不会中途停止。要是不狠下杀手,他们定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不会的,”白芷依喊道,“殿下您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让姨父姨母停手,亲自上门谢罪。” 魏景濯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这事明明和你无关。” 白芷依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和我有关……很大的关系。” 接下来的话她却没有说出来。一旦魏景濯杀了她的姨父姨母,双方就成了仇人,她还怎么见他。她怎么能嫁给杀死姨母的仇人。 这件事对她来讲太重要,关系太大了。 魏景濯道:“我现在要去西北大营。如果到午时,林家的家主还不亲自上门请罪,我就会亲自率军攻打林家。” 白芷依大喜,起身对魏景濯连拜了两拜,道:“殿下,我这就回林家去。午时前一定让姨父姨母亲自去军营谢罪。” 她喊过丫鬟,主仆二人急匆匆上了马车,马车风一般沿着街道飞驰而去。 赵贤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对魏景濯道:“瑾之,雪天寒冷,就不要骑马了。我们爷俩共乘一辆车去西北大营吧?” 说话间,一辆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已经驰到近前,拉车的马匹喷着白色的鼻息,四蹄不安地在雪地中刨着。 这辆马车和普通马车最大的区别就是非常宽敞高大,里面设施齐全,能坐下足足七八个人,甚至还能躺下睡觉。 当年赵贤和康平帝一起征战的时候,经常会在行军途中聚在这辆马车里开会,不但省去了搭帐篷的麻烦,刮风下雨也毫不影响。 由于很多军事决策都在这辆马车中做出,这辆马车在军中又有个特别的名字,叫“神策车”。 魏景濯见了这辆马车,微微一笑,对赵贤道:“外祖父,这辆车可有年头了。” 赵贤来到拉车的骏马前,伸手拍了拍马头道:“可不是,连拉车的马都换过一茬了。怎么样,坐不坐?” 魏景濯道:“士兵们都在雪中行走。我身为大将却坐在车里,于军心不利。” 赵贤呵呵一笑道:“你这小子真会找借口。老头子我自己坐车里太无聊了,想让你陪我聊聊天,你倒好,推三阻四。是翅膀硬了,连外祖父的话都不听了?” 魏景濯道:“不敢,我扶外祖父上车。” 他先扶赵贤上了马车,然后对马车前的将领道:“起兵,去西北大营。” 那名将领见魏景濯也进了马车,对士兵们呼喝了一声,五百名士兵护送着神策车,向西北大营的方向行去。 第153章 他们在期待封侯 “快,再快点。” 白芷依紧紧握着马车内的扶手,对外面的车夫喊着。 车夫在外面喊道:“白小姐,不能再快了。再快的话车就散架了。” 马车飞驰在白雪皑皑的道路上,拉车的马匹喷着粗重的鼻息,四蹄翻飞。车轮时不时地碾过沟坎,就会颠得老高。坐在车内的主仆二人就会直接从座位上飞起来,脑袋甚至会撞到车顶。 白芷依不在意,丫鬟可是受不了,捂着头顶道:“小姐,让马车慢点行不行,奴婢的脑袋都撞出包了。” 白芷依道:“抓紧扶手。” “小姐瞧您那个兴奋劲儿,”丫鬟无可奈何地抓住扶手,“难道您以为回到林府就能说动您姨母啊。之前又不是没说过。” 白芷依刚要回答,马车又猛颠了一下,主仆二人齐齐往前一冲,还好双手撑住了车厢,脑袋才没撞上。 两人先后坐回座位,白芷依道:“那时候姨母还不知道殿下的心思,自然要鱼死网破。现在殿下已经说了,只要姨父姨母在午时前去西北大营谢罪,他就饶他们不死。” 丫鬟道:“殿下也许是骗您呢,哄您离开。” 白芷依道:“殿下是一言九鼎的男人,他不会欺骗我的。” “小姐,奴婢不是打击您啊,”丫鬟道,“我就是说,人都有个万一。也许这次他就骗您了。” “绝不会的。” “也许您姨母没在家呢……” “你个乌鸦嘴,”白芷依没好气地打断丫鬟,“可别说了。” 马车一路疯狂奔驰,来到林府的大门口,拉车的两匹马跑得全身都冒着白气,站都站不稳了。 白芷依也不等丫鬟开门,直接打开门跳下去,三步并做两步上了台阶,对正在门前扫雪的仆人道:“姨父姨母起来了吗?” 仆人道:“是白小姐啊。我们这些下人可不知道老爷夫人起床没有,您自己进去看吧。” 白芷依一路跑进林家,穿过两重院落。迎面正好撞上一位郑氏的贴身侍女,她连忙拉住侍女的手问道:“姨母起床了吗?” 那侍女道:“白小姐啊。老爷夫人一大早起来就出去了,不在府内。” “出去了?”白芷依冷汗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原本以为这大雪天的,姨父姨母肯定都在府内。想不到两人居然会出去。那边魏景濯还等他们去呢。虽然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但是找不到人的话,这点时间眨眼就会过去。 魏景濯言出必行。一过午时,西北军就会向林府杀来。 “他们说去哪里了没有?”她急切地抓着侍女的手,“我有急事找他们。” 侍女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呀。老爷和夫人走的时候,没说去哪里了。” 白芷依更慌了,放开侍女的手道:“没对任何人说吗?” 她正惊慌,门外传来林斐奶声奶气的声音道:“表姐,表姐,你早上去哪里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白芷依转头一瞧,见林斐走进门来,连忙上前蹲下,扶住林斐双臂道:“小斐,你爹娘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林斐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道:“不知道,我醒了他们就不在了。” 白芷依道:“小斐真乖。先和表姐的丫鬟玩吧,表姐要去找你爹娘说事。” 她才要起身,林斐双手搂住她的脖颈道:“表姐,我不想和别人玩。你和我一起玩游戏吧。我当陛下,你当大臣……” 白芷依心中着急,对林斐道:“表姐有事,先不玩了。” 说完,她对站在门口的丫鬟连连使眼色。 丫鬟跟随她日久,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上前,装作凶巴巴地道:“三少爷你都几岁了,还这么黏人!表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你别耽误了。” 林斐见丫鬟发火,抓着白芷依的衣袖就躲,小声说道:“姐姐你又凶人了。我娘说生气长皱纹,老得快。” 丫鬟本来就是装凶,结果被林斐一下子逗乐了。林斐看见,说道:“姐姐原来不是真生气啊。” 白芷依气得瞪了丫鬟一眼,吓得丫鬟赶紧低下头去。 林斐又拉住她袖子道:“表姐,和我玩游戏。走,去我娘的房间。” 白芷依本来不想去,但是转念一想,也许在姨母的房间能看到什么,拉起林斐的手道:“好吧,带我过去。就玩一会儿啊。” 林斐高兴起来,拉着她一路小跑来到林氏夫妇的卧房前。守在卧房门口前的仆人侍女见三少爷牵着白芷依来,都识趣地让开。 大家都知道这位三少爷横行霸道惯了,连自家老爷夫人都不敢管,他们这些下人哪敢多嘴。 林斐拉着白芷依进入房间,兴冲冲地道:“表姐,你是大臣,下跪听旨。”说完,他搬过一个小凳子,踩着凳子去书架上够东西。 白芷依目光扫过房间,寻找蛛丝马迹,没有看到什么。只看到桌上有几张纸,其中一张似乎画了些乱七八糟的图案。 她没有在意转开目光看向别处,随口道:“小斐你真让表姐下跪啊。” 林斐拿了一物,跳下凳子道:“那表姐坐在那里,就当下跪了。” 他把盒子中的物品拿出来,是黄色的一卷文书。接着丢掉盒子,小手一抖,整个文书哗地展开落了下来。 白芷依看到黄色的纸张,大惊失色。 整个大晋,能使用黄色纸张的只有圣旨。林斐手中的竟然是一道圣旨吗? 她连忙上前,想要从林斐手中夺过来。林斐不给,拿着黄纸笑呵呵地绕着桌子跑,说道:“表姐你不讲规矩。我还没读呢,你就要领旨。” 白芷依几步绕过桌子,一把抱住林斐道:“小斐别闹,让表姐看看。” 她又哄又骗,总算把林斐手中的黄纸展开,见上面果然盖着大晋皇帝的玉玺。 扫过内容,她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一道康平帝的密旨,内容是让林氏夫妇暗地里牵制西北军。如果能彻底毁掉西北军种植的土豆,事后康平帝会给她的姨父一个合适的官职。 白芷依看到这里才明白,为何姨父姨母会执意和西北军过不去。一来是有西北军的逼迫,二来是有皇帝授意。 接下来再看,康平帝派了一支两千人的御林军化装成商贩来支援林家。五皇子魏绍也已经私下准备出兵,出关征讨西北军。 白芷依越看越心惊胆战。 难怪姨父姨母会如此鲁莽。原来不但有军队来支援林家,连五皇子魏绍的大军也要来攻打西北军了。 在圣旨的最后是另一个承诺。如果林家能暗杀掉赵贤,魏景濯的话,直接封侯。 白芷依放下圣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 姨父姨母原本有一千人左右的私军,现在又得到了两千御林军的支援。康平帝承诺他们若是能击杀赵贤,魏景濯,就封侯。难道姨父姨母一大早神神秘秘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她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 原本她以为可以说服双方停战。但是现在看来,她已经无法阻止了。 昏沉中,她脑海忽然闪过一丝灵光。倏地睁开眼,起身快速走到桌前,看向桌上的那张画了图案的纸。 桌上的纸画了一条歪歪斜斜的直线,直线边写着“将军府车队”,在直线的上半部分,两个反向的半圆弧一左一右虚夹直线。每个半弧里都有三个箭头指向代表车队的直线。 在右边的半圆弧中写着一行字:假意摧毁土豆作物,引蛇出洞。在甘溪谷伏击车队,杀之! 她知道甘溪谷。那是一条宛如溪流形状的狭长山谷,地势中间低,两边高,位于将军府通向西北大营的道路中段。 姨父姨母竟然要在甘溪谷设伏,伏击魏景濯的车队。 他们不满足当个小官,他们在期待封侯。 她身子摇晃了两下,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站住。林斐拉住她的衣袖道:“表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白芷依自言自语道:“还来得及……现在赶去甘溪谷还来得及。” 她也不管林斐,自顾自地出了门,一路快速走向大门口。林斐在后面紧追不舍,哭喊道:“表姐,你别不理我。都没人陪我玩了。” 她的丫鬟在半路等着,见白芷依目光呆滞,连忙上前道:“小姐,三少爷一直在追您呢。您怎么不说话?” 白芷依恍如梦醒,回身一把抱起林斐道:“小斐,我们一起走,这里不再安全了。” 姨父姨母率军队去伏击魏景濯了,她的努力失败了。如果西北军杀进林家,林斐可能会死在乱军中,她必须带林斐走才行。 她抱着林斐出了门口,几名仆人看到,连忙追上来道:“白小姐,您要带三少爷去哪里?” 白芷依道:“我带小斐去找他爹娘。”说完上了马车。 林斐兴高采烈地道:“太好了,表姐带我出去玩了,最喜欢表姐了。” 仆人们都知道白芷依是林斐的表姐,大家也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目送。 马车像来时那样,飞一般地离去了。 第154章 回生玉佩的秘密 苏莞不知道这一路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只记得自己牢牢抓着楚明瑶的手,朝远处黑暗中的那座山拼命地跑。滑倒在雪地里,爬起来继续跑。绊到雪里的树藤又摔倒,爬起来继续跑。 身体并没有疼痛感。人体在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分泌肾上腺素,让人呼吸加快,心跳加速,而且忘记疼痛。 侍卫们有人手持盾牌护卫他们的身后,有人手持刀剑阻拦追兵。护送着她们往前逃。 起初她能听到飞箭破空的声音,箭矢撞在盾牌上的声响,看到一支支箭矢插在她周围的雪地里。身后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利刃入体的声音,人的惨呼声。冰冷的空气中满是血的味道。 后面飞箭的声音没了。谢天谢地,敌人大概是想生擒他们,不再放箭了。 难怪楚熠说他们没办法逃走。有她和楚明瑶这两个拖油瓶,怎么跑也跑不快。区区两里地,不过一千米,在漫漫雪夜里却显得格外遥远。 跑上小山后……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和楚明瑶都扶着膝盖,喘得和狗差不多。 这种时候,就不考虑什么仪态了。 小山左边是官道,右边是一片树林。山上有个能藏身的洞,只能容纳三四个人挤在一起。楚熠对她道:“苏姑娘,你和我姐姐躲到洞里去。我们在外面守住上山的路。” 苏莞和楚明瑶也知道她们在这个时候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连忙躲入山洞,在黑暗中并排坐在地上。楚熠率其余人去防守路口。 楚明瑶把披散的头发理到耳后,咬着牙掀起沾满泥和雪的裤腿,摸了一下小腿,黏糊糊的。 “啪”地一声轻响,黑暗中亮起一点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 苏莞举着打火机道:“楚姐姐,你的腿流血了。” 楚明瑶道:“被树枝刮破了。妹妹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又不像火折子,怎么点着火的呢?” 苏莞道:“姐姐,我可是神女,有点特别的东西很正常吧。这叫打火机。” “你之前明明说自己不是……” “我要说是,楚大哥肯定要带我去南楚。我已经嫁给魏景濯了,怎么可能跟他走啊。”苏莞把打火机放在楚明瑶手中,“姐姐你给我照亮,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楚明瑶举着打火机,低头看自己小腿的伤口。被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鞋袜都被血浸了一大半。 苏莞从药房里取了一小瓶纯净水,打开盖子倒在伤口上,把伤口的血污冲掉,说道:“姐姐,伤口并不深。等下用碘伏消个毒,简单包扎一下就行。” 楚明瑶看她变魔术一样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瓶子,一卷纱布,忍不住问道:“妹妹,你身上藏了这么多东西?” 苏莞笑道:“我是大夫啊,自然要带着这些的。” “大夫不是都有药箱吗。” “我不喜欢那东西,太沉。喜欢直接放身上。” 苏莞用碘伏给楚明瑶的伤口擦抹一遍,用绷带一圈圈包扎起来。 “妹妹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呢,”楚明瑶笑道,“难怪你能治好父王的病。你是神医世家的后代对吧,那你一定有回生佩了? “回生佩?”苏莞把碘伏瓶子塞入怀里,放回药房中,摇头道,“我没有那东西。” 她不想告诉楚明瑶自己有那枚玉佩。楚明瑶万一告诉楚熠的话就麻烦了。 “不可能的,神女和回生佩是必定在一起的,”楚明瑶有些不信,“真的没有吗?” “当然没有,”苏莞道,“姐姐,你也是南楚皇室出来的。你了解这个回生佩吗?” 楚明瑶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些事本来是属于南楚的秘密,不能告诉外人。但是妹妹先救治了我父王,现在又为姐姐我治伤。告诉你也无妨。” 神医世家拥有的回生玉佩,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就是能移魂换魄。 “移魂换魄?”苏莞觉得自己是相信科学的,听到这么玄乎的词,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对,回生佩会让佩带它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楚明瑶道,“我们皇室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简单点说,比如那个人是我楚明瑶,在移魂换魄后,我就不是我了,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体还是我的身体,但魂魄却不是了。” 苏莞表面一脸懵圈,但是心里却震惊不已。 原来自己穿到这个世界,是回生佩拉她过来的啊。 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捋清楚了。 她的母亲就是神医世家的后代。不知道为何没有嫁给南楚的皇帝,而是逃到了大晋的幽州。她生病死去后,女儿苏莞保管着这面玉佩,在苏莞死去的一刹那,玉佩把她从现代拉到了这个世界。 感觉挺玄乎的。 楚明瑶继续说道:“神医世家会一直监视佩带回生佩的女子。在确认她已经移魂换魄后,她就要立刻嫁给我们南楚皇室。” “一直都是这样吗?”苏莞吃惊地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这样吧,”楚明瑶看着她道,“妹妹为何如此惊讶?” 苏莞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道:“姐姐,我是听到移魂换魄,觉得太过神奇,有些吃惊。” 真如楚明瑶所言,那就是这面回生佩并不是只拉了她一个人穿越到这里。母亲应该就是上一个被玉佩拉入这世界的穿越者。也许这能解释为何母亲会逃出南楚。 她意识看向公寓里桌上放着的玉佩,竟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好像这面玉佩有自己的生命一样。 楚明瑶见她目光迷离,正要询问。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七皇子,这样不太合适吧。咱们可是一伙的啊。” 苏莞一怔,她听出外面是那个谢将军,心中一股怒火腾地烧起来,站起来道:“楚姐姐,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楚明瑶拉住她的手道:“妹妹,出去太危险了。” “我忍不住,我要去骂这个二逼。”苏莞挣脱了楚明瑶的手,冲出洞口。 跑到小山的时候,东方就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又折腾这么久,太阳早已经升起老高。 苏莞来到可以俯瞰山下的岩石后。看到楚熠和侍卫队长率领三名侍卫守在石头后面。通向山顶的小路上层层叠叠堆了不知多少尸体。雪地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洒着深红的血迹。 刚才经历了怎样一番血战啊。原本三十多人跟着她,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楚熠回头看到她出现在山顶,起身喊道:“苏姑娘,快回去。” 苏莞道:“楚大哥,你们受伤了没有?” 楚熠道:“放心,我还等着带你回南楚呢。死不了。” 侍卫队长在楚熠旁边听见了,对楚熠道:“你敢带我家夫人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莞见两个人都挺精神,摇了摇头,看向山下。 第155章 阿瑾来救她了 山下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足足有三四百人,把整座小山围得和铁桶一样。还包括三十多名衙役。在军队的最前面,是骑着战马的谢将军和县令葛方海。 谢将军正在和楚熠对话,看到她出现,明显愣住了。 他得到消息,有人护送楚明瑶冲击绥阳城外的关卡,他怕楚明瑶逃脱,和葛方海一起追来。没想到苏莞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谢……谢王八蛋!” 苏莞抬手指着谢将军。她只知道这个人姓谢,却不知道名字,就叫王八蛋好了。 “亏我夫君把你视为心腹,想不到你勾结南楚……咳。” 她骂到一半,想起来背后山洞里是南楚三公主,前面不远就是南楚七皇子,连忙佯装咳嗽住了口。 楚熠站起来道:“苏姑娘太客气了,我来替你说。葛方海,你到底是哪头的,连我你都敢打。” 葛方海连忙从马上跳下来,抱拳道:“七皇子。我也是奉陛下之命行事,是您在这里搅混水吧。您要放走他们。我们的计划可就全都泡汤了。” 楚熠道:“山上面一个是我三姐,一个是我……我寻找的人。你要抓她们,我当然不会同意。” 谢将军抬手阻止葛方海继续说,抬头道:“七皇子,在下把话说清楚了,你们绝对不能离开。我和葛县令都不会伤害你们,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士兵,我都可以不追究,只要你们乖乖跟我们回绥阳。等计划成功,你们就可以自由离开,绝不会有半点阻碍。” 葛方海也说道:“对对对。在下是南楚的臣子,怎敢伤害三公主和七皇子。你们别再抵抗了。” 苏莞道:“说得轻巧,你们明知道西戎军正在向幽州进发,幽州百姓马上就要遭到屠戮,还拼命拦阻我们。我要带楚姐姐去阻止西戎进军。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就快放我们离开。” 谢将军和葛方海低声交流了几句,谢将军对着山上抱了抱拳,骑马率领大部分士兵向远处的绥阳城离去。 苏莞正在疑惑,葛方海策马上前几步,说道:“看来我们双方都不肯妥协啊。呵呵,也没关系,请几位先在这山上歇息,等我们的计划完成。” 楚明瑶也出了洞口站到苏莞身旁。她听到葛方海的话,对苏莞道:“他们不硬攻,把我们拦在这山上也是一样。和关押我们并没区别。” 葛方海大笑着鼓掌道:“对了。只要你们不去幽州阻止西戎军,就在这里也无妨。可惜这里天寒地冻的,你们怕是会冻得厉害。本官等下让衙役给你们送帐篷,木柴等避寒之物,几位就在这山上休息好了。” 苏莞心想:“他们在将军府的马车里安装了炸药,若不快去告诉夫君,就全完蛋了。” 她跑下山顶,来到楚熠跟前蹲下道:“楚大哥,现在山下少了很多人,你们能冲出去吗?” 楚熠探头看了看下面,大概有三十名衙役,三十名士兵。对苏莞摇了摇头道:“我坦白点说吧。我的随从都死光了,我也没力气厮杀了。” 苏莞不死心,又看向侍卫队长:“你呢?” 侍卫队长道:“夫人,我这里还有三个人,大家都带了轻伤,恐怕冲不出去。” 苏莞心中着急,又跑到山顶,绕到山洞后面扶着岩石往下看。 小山后面是陡峭的石壁,离地面足足有六层楼高。她在二楼看着都眼晕,别说六楼了。 正没主意时,她注意到远处的雪地上有一队骑兵向这边疾驰而来,人数大概有两百左右。 起初她以为是谢将军的援兵,心中更加惊慌。但是当骑兵越来越近,她看到最前面纵马疾驰的人时,兴奋得差点蹦起来。 “阿瑾,阿瑾!” 她使劲伸长手臂,踮起脚尖大喊,恨不得肋下生翅飞下山去。 她知道魏景濯没有坐上那辆要命的马车,他来救她了。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晚上,在看到魏景濯的那一刻,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消失了。 在前山脚下的县令葛方海也听到了她的呼喊。不知道她喊的“阿瑾”是谁,骑马带了几名衙役绕山过来查看。 看到一支骑兵过来,领先的是位银盔银甲的将军,戴着蝴蝶面具。顿时肝胆俱裂,调转马头就跑。 玉面将军,苏莞的夫君来了。 衙役们见老爷吓得面如土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想招呼葛方海呢。一支羽箭嗖地飞来,正中葛方海的肩头,把他射下马来。 衙役们见老爷中箭,吓得魂都没了,转头就跑。而守在山下的士兵认出来者是魏景濯,更是反应飞快,眨眼间就四散逃走了。 苏莞心花怒放,一路飞跑下山。 魏景濯纵马来到山下,飞身下马张开双臂迎向她,苏莞跳入他的怀中,双臂用尽全力搂住他的脖颈道:“阿瑾你来了。你没事,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了。 昨天晚上,她可吃了好多苦。和衙役斗智斗勇,带着楚明瑶在屋顶上跑,在雪地里疲于奔命……她可是个弱女子啊。 魏景濯抱紧她的身子,低声道:“阿莞,都是我的错。我被林家的事情分心了。” 苏莞道:“没关系,看到你安全就好。真的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坐上那辆马车了。” 魏景濯道:“什么马车?” 苏莞把谢茂良和葛方海的阴谋飞快地和他说了。包括利用西戎军攻打幽州,以及安装炸药。 两名士兵把葛方海押了过来,魏景濯转头看着葛方海,道:“你和谢茂良在神策车上安装了炸药?” 魏景濯脸上戴着蝴蝶面具,葛方海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他的话却杀气腾腾,让葛方海体如筛糠。他不顾肩头的疼痛,下跪磕头道:“玉面将军饶命,这件事是谢将军策划的。” 魏景濯左手撩起背后的披风,展开遮住苏莞的眼睛。右手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刺入葛方海的咽喉。 看也不看葛方海的尸体,魏景濯抱着苏莞转过身,说道:“阿莞,原本我和外祖父一起坐神策车。走到半路时,林青峰告诉我说谢茂良昨夜带领士兵包围绥阳城。我才率骑兵赶来这里。” 苏莞大吃一惊,喊道:“外祖父在车上?糟了,我们快去通知他老人家。” 魏景濯拉住她。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苏莞能听出一丝沉痛。 “晚了,这么长时间,炸药肯定已经爆炸了,我派几名骑手过去就行。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苏莞流泪抱住魏景濯。楚明瑶也下了山,来到她的跟前道:“妹妹别哭了。魏将军说的没错,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为他老人家哀伤,还有事情要马上去做。” 苏莞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对魏景濯道:“阿瑾,楚姐姐,你们说的对。” 魏景濯道:“太子丹玛被关押在绥阳城内,有谢茂良两千士兵守卫。我现在兵力不足以对抗,暂且无法救出太子。稍后调军来营救。” 楚明瑶道:“魏将军不必担忧,他们不敢把殿下怎么样。现在我们要尽快赶去幽州,阻止西戎军继续前进才是最重要的。” 苏莞拉着魏景濯的手道:“阿瑾。我们去幽州前线之前,我想带你去谢一个人。没有他我根本逃不到这儿。” 她和魏景濯来到山上,左找右找却看不到楚熠的人影。连忙对正在包扎伤口的侍卫队长道:“楚大哥呢。他去哪里了?” 侍卫队长抬头四顾,茫然道:“刚才明明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 第156章 食肆前 马车在满是车辙和脚印的雪路中前进,车轮压在雪中,咯吱咯吱响着。 白芷依靠在车厢一侧,透过窗帘看着外边。 雪早上就停了,天空依然乌沉沉地,阳光躲在一大团厚重的乌云后面。阴沉的天空下,冷风尖啸,听起来像鬼魂在车外徘徊,让她心烦意乱。 “车夫,还有多久到甘溪谷?”她起身拍拍车厢。 车夫甩了一下马鞭,说道:“过了前面山头,再走个七八里地就到了。” “能再快点吗?”白芷依催促道。 车夫有些无奈,说道:“白小姐,这两匹马从将军府一路跑回来,累得都吐白沫了。没吃草喝水就又出发,能走这么快已经不错了。” 白芷依无可奈何,只好坐下,双手握拳不断地捶着腿。 林斐坐在座位另一边,和丫鬟在玩翻花绳。来回玩了十几轮,有些腻歪,把绳子丢掉,说道:“真没意思,翻来覆去就那些。” 丫鬟道:“三少爷不喜欢,我们再换个别的玩。” 林斐摸了摸肚子,对白芷依道:“表姐,我饿了。” 白芷依心中全是魏景濯,恨不得马上就赶到甘溪谷。经林斐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从半夜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她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对丫鬟道:“小菊,车里有吃的没有,给小斐拿点。” 丫鬟蹲下来四处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吃的。又摸自己的兜,说道:“小姐,奴婢手头没吃的。” 林斐一听不干了。他平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饿过肚子。如今跟着白芷依出来,连早点都没吃,闹起来道:“表姐你真坏,你不给我吃的。” 白芷依本来就在烦躁,又被林斐吵,头疼起来,起身拍拍车厢道:“车夫,前面可有食肆?” 车夫道:“白小姐,前面山脚下就有。那里卖早点,有粥,包子,油饼……” 车夫还在说,林斐已经跳起来,拉着白芷依的手臂乱晃,叫道:“表姐,我要吃油饼,我要吃油饼。” 白芷依道:“好好。别晃了,到地了就给你买。” 她起身掀开窗帘,探头出去。看到前面不远有座山头,在山脚下有个食肆,冒着炊烟,雾气腾腾。在食肆门口停着七八辆马车,站着十几个人。 她坐回车内,对丫鬟道:“小菊,等下你下车去给小斐买两张油饼……再加一碗粥。我们不去店里,就在车上吃。” 丫鬟有些委屈地道:“小姐,您别光给三少爷买呀,咱们俩也都没吃东西呢。” 白芷依道:“好,你看着买吧。我不饿,不用给我买。” 马车来到食肆前,丫鬟取了点碎银子,下了车。 食肆就是一个木架搭的大棚子,周围围着木板用来遮风。十多个人在食肆门口,或蹲或站,有人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在喝,有人拿着两个包子在吃。有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听不清在说什么。 进到店里。里面有四五张简陋的桌子,也坐满了吃饭的人。 丫鬟来到老板娘面前道:“老板,来两张油饼一碗粥,还有……” 村妇打扮的老板娘正用抹布擦抹桌案,听到丫鬟说话,头也不抬地道:“没了,卖光了。” 丫鬟道:“卖光了呀。那包子呢?” “卖光了。”老板娘丢下抹布,抱起一摞空笼屉,“今天人来的多,都卖光了。你看看,屋子里都坐满了,外面还站着十多个。” 丫鬟不死心,隔着柜台探身子看粥桶,说道:“粥一点都没了?” 老板娘把笼屉放在盆里,站起来道:“你这小丫头怎么问个没完呀,都说卖光了。” 丫鬟把银子放在柜台上道:“我给你钱,你马上做点。我们主仆都没吃东西呢。” 老板娘本来不耐烦,见到这小块银子能值三四百大钱。顿时两眼放光,伸手就把银子抓起来塞入怀里道:“这位小姐,您刚才说要油饼和粥?稍等一下,马上就做得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对正在吃饭的两个伙计道:“都别吃了。” 两个伙计忙活一早上,刚刚坐下歇息,各自喝了半碗粥,还没吃油饼呢,就被老板娘劈手把他们筷子上夹着的油饼扯下来丢进盘子,粥碗也拿起来倒在一起,合成一碗。 灶里的火还开着,老板娘把粥放在笼屉上蒸热。两张油饼又下油锅炸了一下,拿油纸包了,用小竹篮装了,这才笑容满面地提着粥和饼出来道:“小姐您久等了,您要的油饼来了。” 丫鬟把竹篮接过来,说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那是,”老板娘笑眯眯地用围裙擦着手,“您着急要,我就着急做啊。” 丫鬟也不知道这些门道,问道:“那包子呢?” 老板娘道:“现成的就这些。包子需要馅,暂时做不出来。” 丫鬟不高兴,说道:“油饼和粥都做出来了,包子怎么就做不出来?钱都给你了……” 她正说话,外面白芷依打开车门叫道:“小菊,别说那么多了。快点上车,我们得走了。” 丫鬟嘟嘟囔囔地道:“小姐你急什么啊,我们的饭还没买呢。” 老板娘大概是觉得拿两张油饼和一碗粥换那块银子受之有愧,对丫鬟道:“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丫鬟道:“我们要去甘溪谷。” 老板娘道:“这大雪天的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再说了,现在林家的商队护卫把通往那的路已经封了,你们也过不去啊。” 丫鬟吃了一惊,问道:“你说去那边的路封了?” 老板娘道:“敢情你们不知道啊。要不你看我这店里这么多人呢,都是去那边过不去回来的。绕过这座山,前面路口就给封了。” 丫鬟道:“什么时候封的?” 老板娘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往那边走。” 她刚说完,角落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抬手道:“姑娘,这个我知道。是今天凌晨封的,那时候雪还没停呢。” 丫鬟转向那人道:“就没说理由,只不让大家过去?”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道:“可不是吗。往北边去就只有这条大路,要是绕东边的村子,要多走一整天的路。我们问理由了,他们也不说,神神叨叨的。” 丫鬟拿着粥饼急匆匆出了食肆,来到车上,把粥饼递给林斐。对白芷依道:“小姐,他们把路封了。” “谁?”白芷依问道。 丫鬟看了看拿着油饼吃的林斐,凑到白芷依耳边道:“是林府的私军,把通向甘溪谷的路封了。” 白芷依一听更着急了,说道:“不管,我们往前走。等到那了再看情况行事好了。” 第157章 流氓拦路 马车离开食肆继续前行。 林斐呼噜呼噜把粥喝了,两手拿着油饼吧唧吧唧吃得香,看得丫鬟直咽口水。 吃到一半,林斐用手攒着一小块油饼递给白芷依:“表姐,你也吃。” 白芷依本来也挺饿,一看林斐手攥着油饼给她,实在没法入口,只好摸了摸林斐的小脑袋道:“小斐真体贴,表姐不饿。” 马车绕过山脚,车夫对白芷依道:“白小姐,前面真封路了。怎么办?” 白芷依掀开窗帘探头看去。前面道路果然有人用木架子搭了两排路障,把整个道都给挡住了。木架子后有两顶帐篷,帐篷前空地点了两堆火,有十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正围着火堆烤火。 她看过康平帝的密旨,也看过姨母桌上的计划,猜想得到这路障是为了阻止无关人去甘溪谷。如果他们注意到埋伏的军队,把消息通知路上的将军府车队就麻烦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这些士兵打交道。她对车夫道:“车夫,我们能绕过去吗?” 车夫道:“白小姐,要绕路的话,得先回去。在食肆那向东转,去附近村子……” 白芷依道:“那太麻烦了。有没有近路?” 车夫道:“走路的话肯定能绕过去。但马车不能绕,除了官道,旁边的道路都不好走,又下了这么大的雪,地上有石子把马蹄伤了就彻底走不了路了。” 白芷依思索了一下,就算她和丫鬟能在雪地里走,林斐可不行。还是得坐马车走官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她对车夫道,“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让我们过去。” 车夫答应,驾着马车继续往前,来到路障跟前。 在路障前有几名士兵手持兵刃正来回巡视,见这辆马车不但不回头,还一直过来了,都有些诧异。 一个满脸横肉,长相丑陋的汉子上前道:“站住,看不见封路了吗。走走走,回去。” 白芷依对丫鬟道:“小菊,你下去和他们交涉一下,让我们过去。” 丫鬟答应,下车道:“你们是谁?光天化日的为何封路?” 丑汉子看了看丫鬟道:“你这妞儿嘴挺臭的啊,上来就这么横。” 丫鬟道:“这是大晋的土地。我们是大晋的子民,为何堵住路不让我们过去?” 丑汉子哈哈大笑,说道:“是大晋的又怎么了。这里可是林家的地盘,我们是林家的军队,奉老爷的命令暂时封锁路口,任何人不得过去。” 这汉子不但表情粗野,说话难听。丫鬟有些生气,道:“那你们知道不知道拦的是谁?” “谁啊?” “是上京国公府的千金,”丫鬟加重口气,“还不快点让开。” 丑汉子本来就在笑,一听笑得更厉害了,转身对他身后的士兵道:“你们听见了没有。她说车里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也都前仰后合地笑起来,毫无尊重的意思。 他们是林家私下聘用的军队,都是流氓地痞组成,根本不能和正规的军队相比。但是用来封个路,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是足够了。 丫鬟气得喊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丑汉子停住笑,说道:“可去你的吧。你说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我还是国公府的老爷呢。哪家国公府的小姐会在这种天气出来?你当我们没见过国公府的贵女?” 丫鬟没辙,只好回到车里,对白芷依道:“小姐,他们根本不讲道理,太过分了。居然敢说他是你爹……” 白芷依无暇理会这些,说道:“他们既然是林家的私军,应该会认识小斐吧?” 丫鬟道:“小姐您说的对呀,不如让三少爷去说说。” 白芷依来到林斐跟前,对林斐道:“小斐,你帮表姐一个忙好不好?” 林斐才吃完油饼,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表姐我刚才都听见了。那些人不让你们过去,我去替表姐训他们。” 白芷依见林斐这么懂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小斐真是帮表姐大忙了。” 林斐道:“表姐给我买油饼和粥,帮表姐是应该的。” 丫鬟领着林斐下了车,又来到那汉子跟前。 丑汉子见丫鬟又带了个小孩回来,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郑氏只是聘用他们保护商队,从不让这些人进入林府。他们根本没见过林斐,自然也不认识。 丫鬟道:“你们好好看看,这是你们三少爷林斐。你们还不快点挪开路障,让我们过去。” 林斐抬起小手指着丑汉子道:“你好大胆,居然敢拦我的路。回头我告诉我娘,马上把你辞了。” “忽悠谁呢,我家三少爷到哪都是一大群仆人跟着,”丑汉子对林斐一瞪眼,“你是哪来的小屁孩,滚!” 林斐在林府一向横行霸道,从没有谁敢这样凶他。第一次见长相这么凶恶的人,哇地一下子哭了,双手捂着脸道:“表姐快救我,我怕。” 白芷依一直在车里注意外面的动静,听到林斐哭,连忙打开车门下来道:“你们不要吓着他。” 丑汉子看见白芷依出现,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凑了上来,目光集中在白芷依的脸上,毫不掩饰他们的欲望。 白芷依注意到这些男人的眼神,心中有些惊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随后又想到魏景濯的车队正前往甘溪谷,姨父姨母的军队正在甘溪谷埋伏,她必须赶去阻止。 她停止后退,对丫鬟道:“小菊,你带三少爷回车上去,我来和他们说。” 丫鬟也注意到了这些士兵色迷迷的目光,担心地对白芷依道:“小姐,这样不妥吧。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 白芷依摇摇头,丫鬟无法,只得抱着哭泣的林斐走回车内。 白芷依来到丑汉子跟前,说道:“我们有急事,现在就要过去,这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 丑汉子上下打量着她,笑道:“小娘子,你真要过去也不是不行,得出点东西吧?” 白芷依一听有戏,以为这些士兵是索要贿赂,连忙伸手入怀。 她先是摸到了那枚假玉佩,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这枚玉佩是她根据记忆中的回生佩外观让工匠仿制的,本打算摔碎,被林斐打断,后面就带在身上。 这东西就算给眼前的士兵,他也看不出好坏,还是不如给银子来的直接。 她把玉佩放回去,摸出一打银票。 这些银票的面额是一百两,一共十张,是姨母借给她用来还将军府的欠款。她还没有给将军府,带在身上。现在她着急去甘溪谷阻止姨父姨母,也顾不得计较了。 毕竟钱可以再赚,姨父姨母真的伏击魏景濯的车队,这个仇怨就算彻底解不开了。 “大哥只要让我们过去,”白芷依把银票打开给汉子看,“这些钱就给大哥买酒好不好?” 丑汉子看都不看银票,先瞟了一眼马车,接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蛋。 “小娘子用不着破费。只要跟我们到帐篷里,办个通关手续,马车就可以过去了。” 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伸手抓向白芷依的手腕。 第158章 大将军打了一辈子雁 白芷依在上京的时候,出入都有国公府的护卫。遇到任何麻烦,护卫都会帮她解决问题。 护卫是父亲亲自挑选的,就是为了保护女儿不被登徒子骚扰。有忠心的护卫在身旁守护,白芷依只负责高冷和矜持,用美貌让每个倾慕她的贵公子目瞪口呆,他们却不能越雷池一步。 眼前这个男人的举动明显不怀好意,可她却是变成了孤身一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样的? 是魏景濯。他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让她连自身的安危都置之不理了。 她可以忍受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灰头土脸,也可以忍受被人戏耍的尴尬与无奈,忍受饥饿寒冷颠簸……一切都是为了魏景濯。 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垂眸看着伸过来的手,没有后退。 换成平时,这样粗鄙不文的男人连看她的资格都不会有。如今为了过这个关卡,她可以自降身价,称呼对方大哥,给对方自己全部的金钱。那些事情都做了,被人轻薄一下也得咬牙忍耐。 丑汉子大白天的对女子动手动脚,原本也是有些心虚的。手伸到半道停了一下,见白芷依没有反抗的意思,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以为白芷依是默认同意了,面露喜色,张开五指就抓向白芷依的手腕。 “住手!”不远处一个呼喝声响起。 丑汉子浑身一抖,连忙收手回头看去。 远处有一个男子带着几名随从骑马赶到,那男子跳下马,过了路障,来到众人跟前,对丑汉子道:“大老远的就看到你们几个围着这位小姐,你们想做什么?” 丑汉子连忙把手背在身后,笑道:“肖统领,看您说的。我正劝这位姑娘,这里封路不能通行。” 肖统领听了,转头看向白芷依,咦了一声,惊呼道:“这不是白小姐吗?” 白芷依抬头看向来人,也有些诧异,说道:“是肖统领?” 眼前的男人姓肖,是上京城的禁军副首领,平时在皇城里巡逻,负责保卫皇城安全。白芷依进宫,时不时地就会遇到他。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联系,却都认得彼此。 肖统领对林府的几名士兵挥手道:“你们都回去。” 丑汉子眼看自己的艳福就这么飞了,心中不爽。可是眼前这个肖统领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不是他这种小喽啰能招惹的,连忙点头哈腰率众人退了回去。 肖统领道:“白小姐,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白芷依见肖统领出现为她解围,原本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密旨中曾提到过皇帝秘密派了两千御林军来帮助林家实施阴谋。这个肖统领莫非就是统率这支御林军的人? 她伸手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头发,对肖统领道:“林府当家主母是我母亲的妹妹。倒是肖统领,您不在大内侍奉陛下,为何会来这种荒山野岭?” 肖统领搓着手道:“我……我是奉陛下的旨意来这边办事。” 白芷依心知肚明,却不点破。对肖统领道:“我姨母早上走的时候和我说,等三少爷起床,让我带三少爷去甘溪谷。我就带少爷来了,没想到却有人封路。” 肖统领哪猜得出白芷依是在骗他,道:“三少爷在车里呢?” 白芷依回头招呼丫鬟:“小菊,让肖统领看看三少爷。” 丫鬟打开车门。林斐被那个丑汉子吓着了,不肯出来。在车里哭闹。 肖统领确认是林斐,有些为难地道:“白小姐,郑夫人怎么会让你带三少爷去那里呢。那里根本不是小孩子可以去的啊。” 白芷依假意道:“姨母和我说,三少爷在府里不安全,让我带他来这边,她看见人了也放心。我也不懂姨母为何这么说,反正照做就是了。” 肖统领也不想深究,说道:“既然是郑夫人要求,那我挪开路障,带人护送白小姐过去。” 白芷依笑道:“那太麻烦肖统领了。” 肖统领摆摆手,低声道:“白小姐不必客气。林府这些私军都是些粗人……白小姐在路上可能还会遇到,由我护送过去好一些。” 白芷依又客气了两句,进入车里。肖统领让士兵搬开路障,护送白芷依前往甘溪谷。 走了三里,已经能看到远处的甘溪谷了。 白芷依心中着急,不断催促车夫加快速度。肖统领带着随从在马车旁边护送,马蹄踏在雪地上,碎雪乱溅。 一行人路过后,道边堆着积雪的巨石后,林青峰抬起头,目送马车向北赶去,回身来到一个坑凹内道:“大将军,他们过去了,我来扶您起来。” 大将军赵贤借着林青峰的力量,颤巍巍地站起来,望着甘溪谷的方向。 “老夫实在大意了。打了一辈子雁,结果……怪不得林家能设这么巧妙的埋伏,原来是有御林军帮忙。” 他和魏景濯坐着神策车,由五百名士兵护送,前往西北大营。走到半道,林青峰来禀报消息,说林源村山寨的两千士兵在谢茂良的率领下连夜去了绥阳。 魏景濯惦记苏莞的安危,又放不下林家这件事。最终决定亲率两百名骑兵先去绥阳,剩下三百士兵护送他去西北大营。 林家再怎么捣乱,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怎么也不可能和西北军对抗。苏莞却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魏景濯走前,为了保险,特意把林青峰留下来保护他。 正是林青峰救了他的命。 林青峰搀扶着他的手臂道:“大将军,您说林家有御林军帮忙?” 赵贤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我认识。他是皇宫里的禁军统领。原来我和康平帝征战天下时,他才是个小队长呢。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伏击就是他策划的。康平帝这小子要对我们动真格的了,可惜了我那三百儿郎。” 林青峰再神通广大,只能带他一个人走。那三百士兵估计是全都完了。 林青峰劝道:“大将军不要忧伤,我们能从伏击中逃出来就是幸运。现在先离开这里,等主公从绥阳回来,我们再调军剿灭他们。” 赵贤道:“好,你扶着我,我们绕路去西北大营。” 第159章 逃向西平关 白芷依赶到甘溪谷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 甘溪谷以前确实是一条河流,后来干涸了。河水冲刷过的底部蜿蜒曲折,成了人们用来穿过这里的道路。 甘溪谷的谷口仅仅比地面高出几尺,越向里面走越深。过了中间,地势又会缓缓上升。 山谷的两侧是茂密的云杉。下了整夜的雪后,山坡上全都是积雪。随着凛风吹过,成片的树林不断摇着堆满积雪的树枝,纷纷掉下细碎的雪块。 白芷依在马车上就看到甘溪谷坡上成群结队披着白色披风的士兵。 她以为战斗尚未发生。当马车更近,她才看到谷口横七竖八的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插着箭矢,她脑袋嗡地一下,几乎昏过去。 在重生后,她认为魏景濯是不会死的。然而在苏莞治愈了西戎王,大晋和西戎和解后,她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再按她的设想发展了。 她认为应该必死的苏莞既然都活了,那魏景濯又怎会不可能死。 马车一停下,她就跳下马车,向谷口冲去。 沿途有士兵想要拦住她,跟在她身旁的肖统领道:“这是国公府的白小姐,也是郑夫人的外甥女。” 白芷依冲到谷口,看到谷内的场景时,她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在遍布尸体的山谷中间,她看到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厢上满是箭矢,像刺猬一样。拉车的马匹也都已中箭倒在地上,车门大开着。在车门跟前,有数十具尸体堆在一起,有西北军士兵,也有白披风士兵。 “殿……殿下!” 她不敢真的呼喊,只敢在心里嘶吼,冲向那辆马车。 在早上离开将军府的时候,她曾回头看过,亲眼看到赵贤和魏景濯在这辆马车前说话。他们要是在这个车上,魏景濯会不会已经被杀死了? 一想到进入马车,看到魏景濯浑身插着箭矢倒在座位上,她就喘不上气。 路过一具尸体时,那具尸体的手臂绊到她的脚,她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在她身后的肖统领连忙上前搀扶,道:“白小姐,你要去谷里做什么?” 白芷依回过头,露出古怪的笑容道:“我要看他死了没有。” “谁?” “魏景濯。”白芷依挣脱了肖统领,继续向马车跑去。 她冲到马车跟前,想进去却又不敢。双膝一软,跪在了马车跟前,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流下。 “芷依,你来做什么?”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郑夫人。 白芷依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擦了擦眼泪道:“姨母,我……” 郑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你都知道了……看到那个了?” 白芷依知道郑夫人指的是皇帝的密旨,无言地点了点头。 郑夫人道:“算了。我知道你对魏景濯有意。但是他做事太绝,让我们林家没有活路,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芷依你是我的外甥女,可别让姨母我寒心啊。” 白芷依道:“姨母,我都懂……我只是有些难过。” 纵然心里如刀割一般,她也不想在姨母面前展现出来。毕竟魏景濯和林家现在是敌人。她不能表露出对魏景濯的同情。 郑夫人道:“不过你也不用难过,魏景濯死没死还不知道呢。他没在车里。” “没在车里?”白芷依惊叫起来。 “不止是他,连赵贤也没在。”郑夫人叹了口气,“在将军府的探子明明说他们都上了车的。怎么就没了呢?” 肖统领也来到马车跟前,对郑夫人道:“夫人,也许魏景濯是出了马车,死在乱军中了。我们正在清点尸体,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结果。” 郑夫人点头答应,肖统领去安排士兵排查。 郑夫人对白芷依道:“芷依,外面冷,你进车里来和姨母说话。” 白芷依见魏景濯不在车上,心中暗喜。旋即又想到林家已和将军府成了敌人,她还怎么去见魏景濯,才刚刚露出一丝笑容,又黯淡了下去。 她来到马车中,坐在郑夫人对面。郑夫人道:“芷依,魏景濯不死也是我们考虑中的情况。林家是不能待了,我们这就立刻往东走,只要过了西平关,我们就安全了。” 白芷依道:“姨母,你说我们现在就要逃向关内?” 郑夫人压低声音道:“当然要逃。我们伏击西北军车队,本来就是赌一把。赌对了,陛下就给老爷封侯。赌错了,只要我们逃得快,西北军也追不上我们。” 她指了指马车角落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箱子道:“我和老爷昨天就把家产都收拾了。如果这次伏击失败,我们就马上逃走去上京投靠姐姐。这辆马车足够宽大,正好装金银细软。又是四匹马拉的,跑得更快。” 她原本准备了三辆马车装财物,结果看到这辆车。发现无论哪方面都比她准备的马车好,就临时决定换车。 白芷依道:“原来姨母已经做了二手准备。” 郑夫人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怎么可能当儿戏。我让人去接小斐,也不知道……” 话音没落,林斐已经跳上马车,拍着小手欢呼道:“娘,表姐,好大的马车啊。比我坐过的任何马车都要漂亮。” 郑夫人吃惊道:“小斐怎么来这么快?” 白芷依道:“是我带小斐来的。我知道有这件事后,怕西北军直接攻打姨母家,就带小斐过来了。” 郑夫人大喜,伸手抱着林斐道:“你表姐做的太好了。我才派人去接,这样咱们可以马上走了。只要等人把马换好。” 白芷依道:“那姨母先和小斐在车上,我下车去说个话。” 她下了车,这时姨父也过来了,站在马车前安排仆人牵过几匹马来替换死去的马匹。 白芷依找到丫鬟,对她道:“你怎么带小斐下来了,这里到处都是死人。” 丫鬟有些委屈,说道:“奴婢也不想啊。小姐你一路猛跑,三少爷在后面追你,奴婢也赶不上……” 白芷依知道魏景濯没在车队里,心中觉得宽慰一些。对丫鬟道:“算了,反正小斐已经到马车里了。姨母他们一家等下要坐这辆车去上京,我们也跟着一起走吧。” 丫鬟看了看她,笑道:“小姐,看你的表情,心上人应该没事吧。” 白芷依推了她一下,道:“你别取笑我。我刚才都急死了。” 丫鬟小声道:“小姐呀,你姨母算是把事做绝了。我们这次来本来也没带什么。就不用回林家了吧?” 白芷依道:“不回去了。西北军肯定要去包围林府,我们这就和姨父姨母一起坐车离开……” 两人正在商量,林斐又跳下了马车。 他从出生就一直在林府里待着,从未看过战场,不懂战场的惨烈,也没见过死人。看到这么多人倒在地上,身上插着箭矢,觉得十分好玩。跑到一具尸体前想用手去拔箭玩。 郑夫人跳下车来追,喊道:“小斐别去碰死人呀,可不吉利。” 白芷依也觉得不妥,对郑夫人道:“姨母,您回车里去,我来。” 她撇下丫鬟,走到林斐跟前蹲下道:“小斐,你不要动这些东西。乖乖回车上去。” “我不。”林斐不耐烦地摔开白芷依的手,又跑向离马车更远的一具尸体。白芷依紧追其后,抓住林斐的手道:“小斐,乖,听表姐的话,回马车去。” “不,我就要和他们一起玩。”林斐根本不听她的。 白芷依没辙,只好喊丫鬟道:“小菊,把小斐抱车里去。” 丫鬟跑到跟前,二话不说,啪地一巴掌拍在林斐屁股上:“玩什么玩,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林斐见克星来了,顿时老实了。 白芷依在地上蹲了会儿,平复了下心情,这才起身向马车走去。 她看到丫鬟抱着林斐已经快走到马车跟前了,林斐趴在丫鬟的肩头,对她挥着小手:“表姐快来。” 姨母郑氏在车门口伸手相迎,姨父在车头那里指挥仆人更换马匹。四匹新马已经替换了死掉的马匹。数十个仆人正用绳子捆住死马往旁边拖拽。 这时,强烈的红光从马车中爆发出来,刹那就把她看到的一切吞没了。 白芷依被这强光刺得眼都睁不开,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接着就像有人当胸猛推了她一把,她飞到了空中。 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60章 头巾粘在脸上了 孩童的哭喊让白芷依恢复了知觉。 “表姐,快醒醒,”一双手用力推着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表姐,我害怕。” 是林斐的声音。 白芷依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眼前是林斐满是泪痕的小脸。他正在使劲晃动她。 “小斐!”白芷依坐起身,一把将哭泣的林斐抱入怀中,“没事,表姐在这。” 她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像有人抹了很多辣椒在上面,又像有许多钢针在扎。耳朵嗡嗡地响,头疼欲裂。但她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紧紧抱住林斐,看向马车的位置。 马车已经消失了,原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坑,深有一人高,面积足可以装下栋民居,黑色的浓烟从坑里升起,翻滚着冲上高空。 深坑周围的雪地,到处都是掉落的银子,珠宝,林府的财产都在刚才的爆炸中抛撒一地。在这些财物中间,是燃烧的车轮,散发着焦糊味道的死马和人的尸体。 林府的私军放弃了他们原本该做的事情,蜂拥过来抢夺财物。 他们本来就是地痞和流氓组成,见到金银珠宝散落一地,顿时显露出了贪婪和凶残的本性。 有人抢了若干银锭,还没来得及高兴,另一个人就拿刀从后面刺入了他的身体。死者倒在地上,怀里的银锭纷纷滚落出来,立刻又有五六个人冲上来争抢。 在浓烟中,肖统领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似乎是打算让御林军维持秩序。但御林军中的许多士兵也被满地的财物吸引,加入了争抢。 白芷依抱着林斐爬起来,在深坑附近的尸体寻找姨父姨母的身影。但只看到一块撕破的衣服血淋淋地挂在车轮上,好像是姨母穿的。 “小姐……”不远处传来丫鬟虚弱嘶哑的声音。 白芷依抱着林斐跑到丫鬟跟前,跪下来喊道:“小菊,你怎么样?” 丫鬟趴在地上,背后的衣服全都烧焦了。身子下面一大滩血,半闭着眼睛道:“小姐,他骗你……” 白芷依放下林斐,道:“先别说这些了,我扶你起来。” 她也能猜得到,马车爆炸肯定是魏景濯干的,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停止思索,想伸手去拉丫鬟,但丫鬟却没有了回应。她用力晃晃丫鬟的肩膀,丫鬟还是没有反应。 她惊慌地伸手到丫鬟的口鼻处,才发现丫鬟已没了呼吸。 她瘫坐在地上,脑海一片空白。 小菊是她的贴身丫鬟,虽然总是心直口快,口不择言。但她却并不在意。无论到哪都会带上小菊。从没想到过会突然阴阳永隔。 “表姐,表姐你不要发愣!”林斐抱着她的手臂哭喊,“这里太可怕了。” 白芷依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林府的私军和御林军已经开始相互残杀。所有人都为了地上的财物而争斗。原本雪地上只有将军府的卫兵,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地上。 山谷里充斥着喊杀声,惨叫声,空气中全是血腥味,在她看来仿佛是人间炼狱。 继续留在这里,绝对会被杀死的。 “对不住小菊,我没法带你走了。”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抱起林斐,跌跌撞撞地往山谷的出口跑。 士兵们都在为财物争斗,无暇顾及她。她途中摔倒了好几次,总算跑出山谷。 来时的马车还停在谷口,但车夫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被爆炸吓走了。他把林斐抱到车上,拿毯子裹好,道:“小斐,你别下车。表姐这就带你离开。” 林斐裹着毯子对她点了点头,小声道:“表姐……可是你也好可怕。” 白芷依不知道林斐指什么,勉强笑了笑,关上车门坐在车夫的位置,把马鞭拿下来。 在小时候,她曾让车夫教过她如何赶马车,那时的她觉得车夫能让拉车的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神气。结果被母亲看到,训了一下午,说国公府的小姐怎么能学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又把那个车夫逐出了国公府。 幸好有了这点经验,她尝试了几次,终于把马车赶动了。 马车走了几步,冷风吹在她的脸上,感觉像刀子割一样疼。她想摸摸看怎么了,结果一碰更疼,只好先拿了条头巾把脸围上只露出眼睛,可以稍微减轻疼痛。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先赶紧离开那个可怕的山谷。赶着马车沿着大路走了半天,发现并不是来时的路。 她不认路,让马车慢下来。见有个砍柴的樵夫从道边树林中扛着柴走出来,白芷依连忙问道:“这位大哥,附近哪里有客栈可以歇息?” 林府现在肯定不能回去了。林家伏击将军府在前,将军府怎么会放过林家。她打算先找个客栈歇息,接下来就带林斐回上京。她身上有一千两白银,用来住宿吃饭都足够,还可以高价请几个护卫。 樵夫没回答,而是反问道:“姑娘,你从那边过来,路上听没听到一声巨响?” 白芷依摇头道:“我耳背没听见。哪里有客栈?” 樵夫见她不肯回答,便不再追问,说道:“这乡下地方哪有客栈。要住客栈的话,只能去绥阳县城。” 白芷依道:“怎么走?” 樵夫指了指大路:“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前,十字路口向右,走个十几里,就看到绥阳县城了。” 白芷依谢过樵夫,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她驾车并不熟练,马车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赶到绥阳县城。 到了绥阳县城一打听,原来绥阳县城刚刚开放。之前一位谢将军率西北军士兵包围了县城,大家都不能出入。 后来葛县令不知什么原因在县城南面死了,衙役们也都逃走了。现在整个绥阳县城是无官员管理的状态。而那位谢将军在中午的时候率军离开,不知道去哪里了。 白芷依顾不上管那些,先到客栈,把林斐安置在房间里,又给他买了丰盛的饭菜。 林斐大概是担惊受怕,根本没吃几口,就上床睡了。 白芷依这时才有空歇息。她把幔帐放下,来到外屋,拿过一面镜子。想把脸上的面巾摘下来看看脸怎么样了。 不摘还好,一摘才发现面巾居然粘在脸上了,脸上黏糊糊地好像流了好多水,似乎整个脸都肿了起来。 她心中掠过一阵恐慌,正常的皮肤怎么可能粘住面巾,自己的脸到底怎么了? 她咬住牙想用力扯,但一扯更疼,感觉脸上的肉都要被面巾带下来了,眼泪都哗哗地淌下来。她只好去找了个剪刀,把铜镜摆好,用剪刀一点点剪开面巾,把不粘连的部分剪掉。 当她最终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想叫却没叫出来,就直接吓昏了过去。 第161章 见神女如见本王 苏莞和魏景濯昼夜急奔,在当天傍晚赶到了幽州。 西戎军的先锋已经到了幽州近郊,附近村镇的百姓都纷纷躲进幽州城。还好,这次西戎王严令西戎军不得侵扰大晋村镇。他们只是来讨回太子丹玛,没有伤害大晋百姓。 苏莞这几天一直都疲于奔命,在路上就困得不行,却因马匹颠簸根本无法入睡。 到了幽州驿站,她已经困得直打晃了。 楚明瑶道:“妹妹,你在驿站休息。我去见西戎军大将,和他们解释事情经过就好。” 苏莞心想楚明瑶是西戎太子妃,她露面劝说,西戎军肯定会停止前进。对魏景濯道:“阿瑾,我实在不行了,你和楚姐姐去。” 魏景濯亲自把她抱到床上,换了衣服,扯过被子来给她盖上,还想叮嘱几句,发现苏莞早已经睡着了。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苏莞的小脸,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起身出了房间。 苏莞一觉就睡到半夜,睡得正香呢,忽然有人晃她:“夫人,醒醒。” 睡得香却被人晃醒,苏莞老不高兴了。连眼睛都没睁,翻身一骑被子,嘟囔道:“别来烦我,有事和阿瑾说去。” 负责呼唤苏莞的侍女没办法,又弯腰凑在苏莞耳朵道:“夫人,有消息来了。” 苏莞打了个激灵,睁开双眸一骨碌坐起来道:“什么消息,是西戎攻城了吗?” 侍女差点被她撞到鼻子,扶住苏莞的身子道:“夫人别慌,西戎人没攻城。奴婢这里刚刚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听哪个?” 苏莞定了定神道:“先说好消息。” 说实在的,谁想一起床就听坏消息。听了坏消息,就算后面是好消息,也没心情高兴了。先听好消息,至少还能在听到坏消息之前高兴那么几秒。 人生苦短,能多高兴几秒就是赚啊。 侍女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苏莞道:“西北大营刚刚来报,林家私军在甘溪谷设伏攻击。大将军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出来了,已经平安到达西北大营。” 苏莞正咕咚咕咚喝水,听到这个消息把茶盏放下,咽下水道:“林家胆子真大,居然敢伏击军队……他们没提什么爆炸之类的?” 侍女道:“没有。” 苏莞心想大概是药绳在半道受潮了,没能点燃炸药吧。但是大将军赵贤没有出事,这就是个大好的消息。 “阿瑾知道了没有?”她高兴把茶盏递给侍女,掀开被子,“快拿衣服来。” 侍女接过茶盏放回桌上,给苏莞取来衣服道:“夫人,主公还不知道呢。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 苏莞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说吧。” “坏消息是西戎太子妃没能说动西戎军。西戎军下了最后通牒,天亮前若不交出太子丹玛,他们就要攻打幽州了。” 苏莞吓了一跳,对侍女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个不仅是坏消息,还是大大的坏消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以为楚明瑶可以解决这件事。难道西戎军都是近视眼,认不出楚明瑶是太子妃? 侍女道:“我也是才接到这两个消息,就赶紧来告诉夫人了。” 苏莞穿好衣服鞋袜,把头发草草一束,起身就往门外走。侍女连忙追过来,在她身后道:“夫人,主公吩咐过,让你在驿站里好好歇息。” “西戎军马上就要攻打幽州城了,我还歇个屁。”苏莞气鼓鼓地沿走廊快步走,“快给我弄点吃的,我饿得不行。” 侍女连连点头,到厨房去喊人。 驿站里饭菜十二时辰都热着,随时供应过往的使者。 苏莞要了两个菜包和一个鸡腿,狼吞虎咽吃掉了,对侍女道:“找辆马车,我要去西戎军前线。” 侍女不敢怠慢,马上安排车辆,又找来一队骑兵护送苏莞。 负责守城的将领知道苏莞要出城,连忙亲自来见苏莞道:“夫人,魏将军已经前往交涉了,您擅自过去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苏莞踩上车门,回头一笑道:“不会的。他们认识我。” 留下发愣的将领,她进入马车,对车夫道:“带我去两军阵前。” 马车在骑兵的护送下,出了幽州城向北,走了数里远,车夫在外面道:“夫人,能看到两军的阵势了。” 深邃的夜空中,高高挂着一轮银月。苏莞看到两支军队正在前面的开阔地上对峙,火把林立,反射着刀枪的光芒。就像数十条长长的火龙排列。 再过去就是西戎军的大营。苏莞曾去过西戎军的营地,也有经验了,看出西戎这次至少来了有五万军队。 想不到西戎王对他的儿子如此重视,一旦失踪了就立刻大兵压境。 西戎军此次过来并没有入侵大晋村庄,也没有劫掠百姓的举动,苏莞知道西戎王并不想破坏和约,她到两军阵前,必须要把双方安抚下来。让西戎军同意停在原地,她好尽快找回西戎太子丹玛。 马车来到西北军阵后面,得知消息的楚明瑶连忙迎来。 苏莞跳下马车,对楚明瑶道:“楚姐姐,怎么回事。你说话不管用吗?” 楚明瑶脸红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说道:“我到了这里,告诉了他们葛方海的阴谋,结果大将们认为我也是南楚的,说话不可信。” 苏莞道:“这帮白痴将领,居然信不过楚姐姐。” 楚明瑶微微叹了口气,对苏莞低声道:“当初父皇把我嫁入西戎,确实是有些歪心思在里面。现在西戎已经停止和大晋交战,我既然已经嫁给了殿下,自然不能脚踩两只船。” 苏莞安抚她道:“楚姐姐没关系,你留在阵中,我来和他们说。” 她让侍卫照看楚明瑶,自己徒步走向两军阵前。 魏景濯带来的军队都是能征惯战的勇士,个个身材魁梧,人高马大。她在军阵中行走显得格外娇小,显得特别不起眼。有些不认识她的将士很纳闷,心想这是哪家小姐。 走到半道,魏景濯骑马赶回来,在她身边跳下马,推起蝴蝶面具道:“阿莞你怎么会来?” 苏莞道:“事情进展不顺,我怎么能睡得着啊。我来和他们说。” 魏景濯一揽她的腰,把她抱上马背,道:“这样走出去不好看。坐我的马,我来牵。” 苏莞以往都是和魏景濯共乘一匹马,两边是魏景濯的手臂,格外有安全感。这次自己坐上去,总觉得要掉下来,连忙紧张地握住缰绳,两条腿夹住马肚子道:“那你慢点走。” 魏景濯笑着点了点头,牵着战马向阵前走去。后面军士握持玉面将军的大旗跟随在后。 对面的西戎军阵将领,看到玉面将军居然亲自为一个女子牵马,不禁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苏莞身上。 待走得更近,他们看清楚苏莞的相貌,都惊呼出声。 “是神女,是神女!”军阵中万夫长鲁纳惊喜地骑马跃出,一跃而下,回头喊道:“勇士们,是神女来了。” 说完,他一撩战裙,对着苏莞单膝下跪:“叩见神女。” 西戎王丹莫吉感激苏莞治愈了他的心疾,特意颁发了王令:见神女如见本王。 西戎军都知道万夫长鲁纳是见过神女的。他既然说这是神女,就绝对错不了。大家立刻纷纷单膝下跪。 第162章 本以为会很麻烦 苏莞望着雪地上黑压压下跪的西戎士兵,有些别扭,又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何德何能啊,让这么多人给她下跪。 就是给西戎王治了个病。西戎王给她那么多奖赏,又给了一大片富饶的封地让她可以种土豆。这么多谢意已经够了,真用不着这么夸张。 她正坐在马鞍上发呆,魏景濯拉了她衣袖一下,轻声道:“这是拜见西戎王的礼节,你不说话他们就不会起。” 苏莞如梦方醒,连忙喊道:“各位快起来,地上凉。” 她生怕远处的西戎将士听不见,卯足力气喊的,结果还喊破音了,察觉到不对连忙把嘴捂住。 两方士兵都绷着脸忍笑,把方才两军对峙的沉重气氛一扫而光。 西戎士兵们纷纷站起来,鲁纳来到阵前,对苏莞道:“神女,您为何也来了?” 苏莞道:“我来劝你们停止进军。楚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和她一起经历这件事的人。” 她把太子丹玛被谢茂良扣押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最后说道:“你们相信我说的话吗?” 鲁纳道:“神女说的话,我们自然是相信的。” 他回头对身后几名万夫长道:“你们说呢?” 其余的西戎军将领纷纷道:“既然神女也这样说,那我们就暂停进军。但是大王有令,必须救回太子。我们没有见到太子平安归来,不可能撤军。” 苏莞见对方同意,心中大喜,对鲁纳道:“只要你们不攻打幽州,我答应你们一定救出丹玛太子。” 楚明瑶和她说过,谢茂良和葛方海绝不敢伤害太子。一旦那样做,西戎军就会视南楚为仇敌。都不用大晋出手,西戎就会对南楚开战。 她先稳住西戎,让他们停止进军。接下来就是去救出太子丹玛。 鲁纳道:“神女,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我们军队暂时在您的封地驻扎,等待大晋军救回太子。我们这边出一队勇士,协助您拯救太子。” 苏莞对魏景濯道:“阿瑾,你说呢?” 她心里还挺喜欢鲁纳这个主意的。五万西戎军驻扎在她的封地,就不会有人敢有胆量去毁她的作物了吧。 魏景濯道:“无妨,让西戎军来一名将领协助也好。” 苏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选人吧。对了,你们那么多军队驻扎在我的封地,务必管好你们的马,别把地里的土豆秧子给吃了。” 鲁纳道:“神女放心,我会叮嘱大家。” 他返回军阵,和几名万夫长商量了一番,大家一致推选鲁纳。他和苏莞打交道最多,又总来大晋这边做生意,对幽州附近的道路也熟悉。 鲁纳巴不得这样做呢,他从军中选了一千名精壮的骑兵,率领他们来到苏莞跟前。其余的西戎将领则开始率军撤回大营。 暂时化解了一场危机,苏莞松了口气,对楚明瑶道:“我们要去救太子,楚姐姐就不用去了,可以去我的封地。” 楚明瑶不同意,说道:“我离开殿下,就是因为有这件事。现在已经解决了,我一定要跟着去救殿下。” 苏莞也知道楚明瑶和丹玛感情好,就带上楚明瑶一起走。 西戎军已经停止进军,魏景濯从守卫幽州的军队中抽调了三千骑兵,和鲁纳率领的骑兵合在一处,共四千骑兵,对付谢茂良的两千人绰绰有余了。 苏莞和魏景濯说了外祖父平安的消息,魏景濯也十分高兴,对她道:“只要救出太子丹玛,这场阴谋就算彻底化解了。” 大家回了幽州,在太守府休息。苏莞知道这是父亲曾经待过的地方,不过她太困没功夫去缅怀,直接进屋倒床上就睡了。 又补了一觉,总算是睡足了。睁开眼发现魏景濯早已经先起床离开了。她起来后先照照镜子,发现熬夜造成的黑眼圈基本都消失了。她很满意,出门去找楚明瑶。 楚明瑶早已打扮齐整,在屋里等她了。 “楚姐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苏莞神采奕奕地道,“我们吃过饭,就上马车出发。” 楚明瑶道:“我以为要骑马走呢。妹妹不会骑马?” 苏莞道:“难道姐姐你会骑?” “一开始我也不会,”楚明瑶道,“嫁给殿下后,西戎的女子个个都会骑马,我想我身为太子妃不能不会骑,就跟殿下学。学了半个月就学会了。” 苏莞想起将军府马厩里还有一匹宝马,连忙拉住楚明瑶道:“太好了,姐姐你教教我。” 楚明瑶纳闷,问道:“你的夫君怎么不教你?” “他大忙人一个,早上醒了就看不见人影了。军务繁忙,我不好意思让他教。” “好,等救出殿下,姐姐亲自教你骑马。” 苏莞陪楚明瑶用完膳,她又来到前厅,见魏景濯和鲁纳正在听取探子的汇报。 探子道:“谢茂良在昨天就已经率军离开绥阳,绕路往西平关逃窜。我们一直都在暗中跟踪。” 魏景濯道:“谢茂良去西平关,这是想逃入关内。他不是已经投靠南楚了吗?” 鲁纳更关心太子丹玛,对探子道:“那你们有没有在队伍中看到太子丹玛?” 探子道:“没有。” 鲁纳有些不信,再次问道:“你说你们没有看到太子丹玛?” 探子道:“万夫长,我们再三确认过,队伍中没有太子丹玛的身影。不过若是谢茂良给太子丹玛换了衣裳混在队伍里面,我们离得远是分辨不出的。” 苏莞走到几人跟前道:“阿瑾,鲁大哥。” 魏景濯对她微微颔首,倒是鲁纳吓了一跳,连忙就要下跪:“神女您可别这么喊,大王说见您如见他。” 苏莞制止道:“别那么麻烦了,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你们大王不用这样的。” 鲁纳哭笑不得,说道:“那我岂不是对大王不敬?” 苏莞道:“你都说了见我如见王。那我说按以前的规矩来,你打算不听?”鲁纳连忙道:“听听听,苏小弟。” 苏莞这才对魏景濯道:“阿瑾,我们不管那么多,只要抓住谢茂良,肯定能知道太子丹玛的下落。” 魏景濯点头表示赞许,说道:“我们这就发兵……” 大家还没等往外面走,楚明瑶就激动地跑了进来,喊道:“妹妹,各位将军,不用出发了。” 苏莞迎住楚明瑶:“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她看向楚明瑶的身后,看到两名侍从搀着太子丹玛走进门来。 军队还没出发呢,太子丹玛自己回来了。 苏莞立刻安排大夫给太子丹玛做检查。发现他虽然神态疲惫不堪,身体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骑了一夜的马,又没吃东西,好好休息就恢复了。 一问细节才知道,谢茂良在绥阳出发时,根本就没带丹玛走。 丹玛起初不知道,后面察觉到县衙里空无一人,直接破开门窗出来。他找了匹马,打算直接经幽州来找西戎军。到了幽州城,立刻就被鲁纳的士兵认出,带到了太守府来。 鲁纳帮苏莞和楚明瑶分析原因。 “谢茂良不敢动殿下,杀了肯定不行。带着走就意味着要遭到我们的追击。他为了逃命,干脆撇下殿下。这用你们大晋的话来讲,叫弃车保帅。” 苏莞可不管那么多原因,她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麻烦,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她高兴地拉着楚明瑶的手道:“太好了,太子殿下终于平安回来了。我们终于度过这个难关了。” “恐怕没有,”魏景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真正的战斗马上就要来了。” 他走进门来,把一卷黄色的宣纸放在苏莞手中。 “林府发生了变故。林氏家主和夫人双双丧命。西北军到林府时,林府的人都已经逃光了。他们在郑氏的房间里搜出了这个东西。” 第163章 遇到个好心人 白芷依举起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 她的脑袋被白色的布带严严实实缠满了,只露出眼睛和口鼻。 看着自己的模样,她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出来,在白色的布带上慢慢浸开。 “大夫,我的脸还会不会恢复,”她放下镜子,哽咽着看向面前满头白发的苍苍老者,“告诉我,我痊愈后皮肤会不会恢复正常?” 大夫叹了口气。这些烫伤的水泡并不致命,但是痊愈后皮肤会变成红色,恐怕是没办法根除的。 他不想伤眼前女子的心,又不能不说实话,只得道:“姑娘,你脸上的浮肿一周左右就会消去。半个月后死皮褪掉,就算是好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是……皮肤颜色会和正常人有些不同。” “有多不同?”白芷依站起来,伸手抓住赵甫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外人能看出来区别吗?” “不好说,”大夫面露难色,“我也说不准……” 白芷依不再听他接下来的话,转过身冲出保和堂的大门。 对她来讲,容貌就是她的一切,是她骄傲的资本,自信的来源。就是因为有了这倾城的容貌,她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魏景濯。现在这唯一的信心被摧毁了。 无论大夫的话多么婉转,她都觉得自己的脸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了。 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重生这世,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嫁给魏景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和女鬼一样吓人。别说魏景濯了,就是随便哪个路人见了她的脸都会吓一哆嗦。 她失魂落魄地往客栈方向走着,任凭泪水流淌。 几个小孩子吃完早饭,正在一个店铺门口玩游戏,看到她摇摇晃晃走过来,纷纷逃入店铺里躲藏。 经过她身边的男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不少人都避开她,好像她得了某种疾病。 两个妇人经过她的身边,瞟了她一眼,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起来,还带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在上京,她无论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公子哥们前仆后继,就是为了一睹芳容。那些贵女小姐们嫉妒的目光简直可以当锥子用。 现在芳容没了,只剩鬼面。 是魏景濯造成这一切,是他在马车里安装了炸药。他那么聪明,肯定提前猜到林府要伏击他,才设下了这个陷阱。 陷阱炸死了姨父姨母,炸死了她的丫鬟小菊,把她的脸炸得面目全非。 她用双手捂住脸,虚弱地蹲在路边。 魏景濯明明答应过,只要在午时前林家投降,他就饶过他们。结果根本是在骗她。 为了救魏景濯,自己付出那么多,甚至面对流氓调戏,她都准备做出牺牲。结果魏景濯什么事都没有,她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这种落差实在让她愤怒。 她付出这么多,结果却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 去甘溪谷是自己非要过去的,魏景濯也许根本不想伤害她,她如果不去自然就不会被炸到。如果姨父姨母不过去的话,也不会被炸死。 主动为魏景濯开脱后,她心中翻腾的恨意稍稍平息了一些。 她心中又开始怀有一丝幻想。也许运气好,痊愈后脸和以前没有差太多呢。大夫不是也说了他说不准吗。 就算不能和魏景濯在一起,那就退而求其次。在绥阳住半个月,等脸好了,就带林斐回上京。 想起林斐,她略微觉得有一丝安慰。 在这种脆弱的时刻,她没有谁可以依靠,只能依靠这个孩子,就像这个孩子依靠着她。两个人彼此依靠。 林斐说过她的脸很可怕。现在虽然缠满白布,她还是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林斐。更何况刚才几个小孩看到她的样子都吓得躲开了。 她找了家杂货铺,在里面挑了个专门逗小孩的小丑面具,戴在脸上。 面具是木头刻出来的,可以覆盖住整个脸部,只留出双眼的空洞,嘴的位置是用红漆画出来的一个大笑的嘴型。她觉得林斐应该会喜欢。 她付了钱,把面具戴上,也不看面色惊恐的店伙计,走出了杂货铺。 回到客栈来到柜台前,她吩咐伙计道:“等下准备两荤两素,两碗米饭,送到我房间里。” 上了楼,她进入房间喊道:“小斐,我回来了。” 林斐没有回答。 白芷依感觉不对,连忙绕过屏风。看到林斐躺在床旁边的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上前扶起林斐,呼唤道:“小斐,你怎么了?” 林斐脸色苍白,缓缓睁开眼睛对她道:“是表姐吗,我肚子好疼。” 白芷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忙道:“哪里疼,是不是昨天晚上着凉了。指给表姐看。” 林斐哭道:“不知道,就是好疼,我受不了了。” 白芷依慌忙把林斐抱起来,发现他全身滚烫,连忙道:“没事,表姐这就带你去看大夫。没事,忍着点。” 她抱着林斐冲出房门,伙计正好端着她点的饭菜来到门口,两人迎头撞上,饭菜洒了一地。 林斐从白芷依怀中滚落在地上,捂着肚子哭喊着。白芷依被伙计撞得晕了,一时起不来,喊道:“快来人帮我一下。我弟弟肚子疼得厉害。” “小姐别着急,我帮你。”她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跟着一个身影掠过她旁边,弯腰抱起林斐就往楼下跑。 白芷依忍住疼痛起身,也跟着那名男子跑下楼,追在后面。直到看到那人抱着林斐进入保和堂,她才略微放下心。 进了保和堂,那人已经把林斐抱入后堂。白芷依心中惦记林斐,匆匆对那人点了点头,就冲入房间内。 “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她惊慌地问道。 大夫用手按住在床上不断翻滚的林斐道:“姑娘别急,我正要诊治。肚子疼一般都是吃坏了东西,没事。” 白芷依不放心,站在一旁看。 林斐哭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呼吸也急促起来。大夫诊脉后,眉头锁紧,又解开林斐的衣物,在林斐小腹上四处按压。 白芷依看得心惊胆战,不停地问道:“大夫,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大夫道:“他是不是从高处摔下来了?” 白芷依连连摇头:“没有啊。” 大夫道:“不可能,孩子一定受到过强烈的冲撞。他真的没有摔过,或撞过什么东西吗?” 白芷依握紧双拳道:“真的没有,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大夫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转身拿笔飞快地开着药方,说道:“姑娘我就说实话了。他的内脏应该早就破裂了,只是到现在才表现出来。你快拿药方去前台,让伙计放下手头的事马上抓药,也许还来得及救他。” 白芷依抓起药方就往门外冲。 她在心里咒骂自己。当时抱着林斐的丫鬟都受了那么重的伤,林斐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早该带林斐来看大夫的。 等在门口的那人侧身让过她,进入屋内对大夫道:“大夫,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道:“这位公子,你是孩子什么人?” 那人摇头道:“没关系。只是看那位姑娘可怜,帮她一个忙。” 大夫叹了口气,对那人道:“那位姑娘家中遭遇火灾,父母都死了,脸烧了许多水泡。现在她的弟弟又出了事,真挺可怜的。” 那人道:“想不到她竟然会遭遇这些。大夫您尽力救治,需要银两我来出。” 第164章 把吃掉的都吐出来 林家覆灭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瞬间传遍了整个西北。 没人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是林家逃出来的仆人也说不清楚。坊间最火的传闻是将军府决定对林家动真格的,直接在某一天早上用假消息勾引了林家家主和夫人。 林家家主和夫人傻乎乎地到了某个地方,埋伏的士兵涌出,把他们夫妻连同护卫的林家私军全部剿灭了。 有人不太相信。将军府要剿灭林家,为何早不动手,而是等到现在。 “这就是将军府的手腕了,”讲故事的汉子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一只脚蹬着凳子,对聚集在桌前的人们说道,“将军府其实就是在养猪,养肥就杀。” 周围的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其中一个老者道:“现在西北军占了林家,林家的财产可都归西北军了。” 一个穷秀才有些不平,说道:“西北军侵占林家财产,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讲故事的汉子道:“年轻人别瞎说。这么多年,可都是这些强盗在保护西北,让我们不受西戎军的骚扰。就前两天,西戎军都到幽州城郊了,还是玉面将军率军把对方吓跑了。” 众人纷纷点头:“西北军都算强盗的话,那这世界上就没好人了。” 穷秀才也觉得自己太过武断,等众人说完,他才说道:“这样看来,林家也许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老者道:“这些事咱们老百姓就猜不着了,总之将军府不可能无缘无故剿灭林家。” 汉子道:“你们就别考虑那么远的事了。说个和咱们有关的,咱们县太爷暴毙,将军府派来接管的官员今天中午就来上任。你们知道不知道?” 穷秀才道:“县太爷暴毙,继任的官员不该是朝廷委派吗?” 汉子道:“事发突然呗。西北离朝廷远,朝廷还得看有没有空闲官员,空缺的这段时间谁来治理?将军府为咱们绥阳县办了件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等会咱们去看看新来的县太爷。” 众人都纷纷答应,吵吵嚷嚷地出了茶馆,往县衙方向去了。 人群有个仆人,并没有跟大家一起走,而是飞快地跑回苏宅,来到后院。 听完仆人的汇报,苏横挥手让仆人退下,到床上同杨氏对坐。 两人怕得厉害,跟发疟疾一样抖,裹着被子都不管用。 “老……老爷,”杨氏艰难地开口道,“咱们也快点逃吧。将军府剿灭了林家,八成马上就轮到咱们了。那丫头可记仇了。” 仿佛就是一眨眼,他们能依靠的势力就全都被将军府灭了。林家没了,葛县令死了,白芷依失踪多日……八成也是死了。 尽管她也不想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但就是忍不住感觉苏莞是针对他们的。 苏横拿帕子擦着额头的汗,道:“你说得轻松,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杨氏道:“我们手头也有几万银子,不如收拾收拾,去上京投靠月娥……” “药铺不要了?这座宅院也不要了?”苏横有些气愤地把被子掀掉,“这可都是钱啊。” 杨氏抬头瞟了他一眼,道:“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连县太爷都被那丫头弄死了。你有几个脑袋?” 苏横气愤地道:“事情弄成这个地步,都是你造成的。你还说我?” 杨氏不服气,说道:“当初换婚你也同意了的。现在出事了,你就来马后炮说我的不是?” 两人正在争吵,有位丫鬟在门外道:“老爷夫人。将军府来人了。” 这句话在杨氏听来,简直和催命鬼上门没区别。她尖叫一声拿被子捂住头,用脚使劲踹苏横:“你去,你去。” 苏横也吓得不轻,颤声道:“是……是小姐回来了吗?” 丫鬟道:“老爷说的是哪个小姐?” “苏莞呀。”苏横哆哆嗦嗦下了床,拿着帕子擦着汗来到门口开了门。 丫鬟见老爷满头冷汗,脸色煞白,不知道是怎么了。回道:“小姐没有过来。就是将军府一个女侍卫,领着队士兵,说她叫陆昭,奉小姐之命来这里传话。” “就来了个侍卫吗?”苏横不信,追问道,“那小姐在哪里?” 丫鬟道:“陆昭说小姐有急事,只是吩咐她来这里。” 苏横知道苏莞没回来,这才慢慢镇静下来。对丫鬟道:“快召集所有人,用迎贵宾的礼节迎接来客。” 他回到屋里把杨氏拉起来,夫妻两人战战兢兢打扮整齐,把一身戎装的陆昭迎入宅院里。 陆昭来到客厅里,也不坐下,对苏横和杨氏道:“你们两位是我家夫人的长辈,按理我该对你们客气些。可是夫人说你们做事卑鄙无耻,让我对你们不要客气。” 苏横和杨氏哪敢生气,还得陪笑道:“陆将军哪里话,我们就是升斗小民。我们侄女现在飞黄腾达了,事务繁忙,也没空过来看看我们老两口。” 陆昭道:“我不是什么将军,就是个传话使者。就你们两个货色也配我家夫人亲自来吗,我就够了。” 被陆昭这样训斥,苏横心中愤恨,脸上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点头哈腰道:“说得是,那就叫陆侍卫好了。” 陆昭道:“我要说两件事,先说第一件。苏横夫妇,你们伙同县令葛方海,伪造地契,霸占夫人的药铺。即刻归还夫人。” 苏横心疼药铺,还想争执,杨氏伸手在他后腰狠狠拧了一下,笑道:“当然当然,我们也只是帮她管理。现在药铺早就交还了,那里已经没我们的人了。” 陆昭把苏莞的地契拿出来道:“怕你们不服气,夫人把原始的地契给我了。你们就是到新县令那里告也是没用。把你们那张伪造的地契拿出来,当我的面毁掉。” 杨氏不敢不听,连忙回到屋内把他们和葛方海一同伪造的地契拿出来。 她拿着地契还有些舍不得,这可是他们的收入来源。陆昭一把扯过去,仔细检验后撕毁,放火里烧了,拍拍手道:“好了,第一件事办完了。” 苏横看得肉疼,哭丧着脸道:“陆侍卫请说第二件事。” 陆昭道:“第二件事,这宅子是你们用我家夫人父亲留下的财产购买的的吧,也得归还。你们收拾收拾,今天就搬出去吧。” 苏横和杨氏这下傻了。想不到苏莞居然连房子也要收回去。 杨氏撒谎道:“陆侍卫,这……这宅院是我们夫妇自己花钱挣下来的。” 陆昭把眼一瞪:“少在这装可怜,夫人说的够清楚了。要么今天搬走,要么我让士兵赶你们走。你们自己选。” 杨氏欲哭无泪,还想辩解。这次是苏横拉住她,对陆昭道:“我们留下宅院就行吧?” 陆昭道:“夫人是这么吩咐的。你们马上收拾吧,除了必要的东西,其余一概留下。” 杨氏还要哭诉,苏横拉着她一路扯到隔壁,对她道:“一座宅院,给就给了。咱们都用药铺赚四万两银子了。带着银子去月娥那,再买个宅子就是了。要不然就算住在这也是担惊受怕。” 杨氏一想也是这个理,夫妻俩赶紧收拾财物。 那四万两银子都是银票,一千两一张,足足四十张厚厚一沓,用油纸包好了,苏横贴身收好。夫妻又假意收拾了一些零碎,雇了辆马车。 陆昭一瞧两位真痛快,不用她来硬的了。 她从小跟着哥哥陆林混山贼,根本没见过银票这种大面额的东西,还以为苏横夫妇把财物都留下了,也没搜身就放他们上马车走了。她带领士兵清点苏府里的财物。 苏横夫妇唯恐陆昭发现不对来追,让马车一路狂奔,出了绥阳县才慢了下来。 杨氏还怕苏横没带好银票,对苏横道:“老爷,银票没事吧。” 苏横把包裹银票的油纸包拿出来给她看:“好好地在这呢。有这四万两银子,在上京买个宅院。还能借耀祖的光,结交一些官员。说不定能混个官当,不比在这绥阳县守着药铺强,好事。” 杨氏也很开心,眉开眼笑地道:“老爷说的是。等到上京,咱们先去见女婿和月娥。再去见见耀祖。” 第165章 炖一鲜安鸡粉 深夜月光黯淡,西北大营。 营门缓缓打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急驰入内。 马车停在一处帐篷前,士兵上前打开车门,苏莞从马车内跳下来,飞跑入营帐内,魏景濯紧随其后。 帐篷内,一群西北军的将领围在床前,魏景濯的侍卫林青峰也在帐篷里。大家看见苏莞冲进来,连忙给她让开路。 赵贤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不断地咳嗽着。 看到她来了,赵贤虚弱地笑道:“得了个小病,咳……你们怎么都来了?” 苏莞不答话,先伸手指在赵贤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触手滚烫,要奔着四十度以上去了。她对站在床边的大夫道:“烧了几天了?用了什么药?” 大夫低垂着头道:“大将军到西北大营的当夜就开始发烧了。我们给大将军用了驱寒的药,但是一直不起作用。这是第三天了。” 魏景濯坐到床边握住赵贤的手,对苏莞道:“怎么样?” “我要马上用药,”苏莞起身吩咐帐篷里的人,“你们都先退出去。” 大家看她表情严肃,赶紧退出帐篷。大夫本来都束手无策了,知道苏莞的医术厉害,退出帐篷。 苏莞先取个温度计出来,让赵贤夹在腋下。接着取了副听诊器,让魏景濯扶起赵贤,听了听前胸后背。最后从药房里取了一次性采血器出来,在赵贤的手指上采了指尖血,丢入药房的血常规检测仪中。 在血常规检测结果出来前,她先看了看温度计,四十度,已经属于高热了。取了一片退烧片递给魏景濯,让他马上给赵贤服用下去。 她走出帐篷,找到在门口等待的林青峰,问道:“大将军怎么会突然发热呢?” 林青峰道:“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将军到大营当夜就发烧了。” “你们是怎么到的大营?”苏莞追问道。 “先是步行,然后是坐车,”林青峰道,“我们逃出甘溪谷后,大将军走得慢,我扶着他走,走了大概两个时辰才到了一个村落,我在那里雇了辆马车来的这里。” 苏莞扶额无语。 怪自己想的不够仔细,光知道赵贤脱离了危险,却忘记了当天刚刚下过大雪。赵贤本来就年老体衰,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两个时辰。林青峰身体强壮扛得住,赵贤可顶不住。 人老了身体机能衰退,免疫力低下,哪怕得个感冒都很严重,会引发严重的感染。 她又找到大夫,问道:“都发热三天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大夫无奈地道:“大将军不让说。他说林家的伏击有朝廷的军队参与,这种时候他不想让你们分心。” 苏莞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帐篷里,看了一下血常规的结果。 白细胞超出标准上限足足一倍,这是典型细菌感染的表现。 好在她来的及时,若是没有她来,恐怕大将军就要交代了。 她回到帐篷里,拿出静脉滴注的相关东西,还有抗生素,熟练地给赵贤手背扎上了针,又调节好滴液的速度,把输液袋挂在床边的架子上。 赵贤看她一股脑拿出很多他从没见过的新奇东西,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啊?” 苏莞伸手抱了抱魏景濯:“阿瑾,解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就溜出了帐篷。 魏景濯咳嗽了两声,对赵贤解释道:“这些都是神医世家才有的东西。您问这个?这都是塑料做的……刚才那个小玻璃棒?叫温度计吧,其实我也不太懂……吃的药片?叫炖一鲜……安鸡粉。” 赵贤还是第一次看到魏景濯回答得这么费劲,点头道:“这么说来,她果真是神医世家的后代?神医世家的东西果然不是世人随便能见到的。瑾之你有这样的夫人,真是福气啊。” 魏景濯脸微微一红,说道:“外祖父您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您。” “就是我吃的这个药片,听起来怎么和酒楼菜名这么像呢……炖鸡粉真能退热吗?” …… 用药三日,大将军的感染成功控制住了,烧也退了。苏莞给大夫留下了口服抗生素,让他们继续照顾赵贤。他和魏景濯从西北大营出发,前往西平关。 她和魏景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连楚明瑶答应教她骑马的事都要往后放放了。 西北军从林家那里搜出密旨,让他们知道了康平帝的计划。原来林家的捣乱只是用来干扰西北军的。五皇子魏绍正在调集大军准备进攻幽州。 皇帝和西北军的明争暗斗,最后终于摆上了台面。 以西平关为界,只要五皇子的大军出关,到幽州就是一路坦途。魏景濯到时只能率军困守幽州,这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魏景濯的计策是,先抢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西平关,据关防守。五皇子的军队要来西北,只能走西平关这条道。以西平关的险要,两万守军可以抵挡十万大军的攻击。 苏莞对军事一窍不通,凡是魏景濯说的计策,点头表示赞同就对了。 要抢下西平关,发兵攻打是绝对不行的。 一来康平帝早就在提防西北军入关,在西平关有重兵把守。西北军只要出动军队,西平关的探子马上就会知道。二来西平关易守难攻,就幽州那点军队,全填进来恐怕也不够。 进攻既然不行,就只能智取了。 西平关守将的女儿在前不久生了一种病,具体症状不太清楚。 这就轮到苏莞显身手的时候了。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男子装束。 魏景濯坐在她旁边,穿着仆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举着眉笔道:“阿莞,要不要再涂两笔?” 苏莞把脸左右转动,满意地放下镜子,转向魏景濯:“不用了,我应该没问题了。倒是你,还要再打扮一下。你相貌太出众了,在城门口就会被人家抓住。” 她这次化妆可是得到楚明瑶亲自指点的。楚明瑶说只要她认不出来,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破绽。 尽管魏景濯并不同意她亲自去西平关冒险,她自己还是坚持要去。 没别的,她会医术,可以依靠这个去接近西平关的守将。从而得到魏景濯需要的情报。 她希望能帮上忙,而不是在魏景濯征战的时候,坐在后方发呆。 更何况她这次并不是孤身一人去的,魏景濯扮成仆人来亲自保护她的安全。 第166章 离别 白芷依在可以俯瞰绥阳县城的一座山上伫立。 她的身后,是座刚刚堆好的新墓。夜风卷起墓前的纸钱,绕着她飘动的衣袂盘旋,似乎有些留恋不舍,最后飞散在夜色里。 站在她身后的中年文士看她从中午站到现在,于心不忍,出声道:“姑娘,我知道你失去了家人十分难过,但是大夫已经尽心尽力救治了,节哀顺变吧。” 白芷依转过身来看着他。 她脸上戴着小丑的面具。小丑咧开嘴大笑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很高兴,但在墓地前看却格外诡异,让中年文士感觉有些不舒服。 白芷依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这些日来都是兄长帮忙,我感激不尽。” 中年文士道:“我只是凑巧住在那个客栈。” 白芷依向山下慢慢走去,说道:“我这几日心神昏乱,一直没有询问兄长贵姓高名。” 中年文士跟在她身后道:“免贵姓姜,姜文沛。” “那我就叫你一声姜大哥吧。”白芷依停住脚步道,“姜大哥,你这几日一直帮我,我也没什么感谢你的。” 她从怀中取出张银票:“这算是我给大哥的酬谢。” 姜文沛连连摇手:“姑娘,你遭遇如此不幸。我帮你是出于好心,绝不是为了酬劳,你快放回去。” 他也是知书达礼之人,白芷依不说,他也不会主动询问白芷依的姓名。 白芷依见他不要,也不坚持,把银票收回继续向山下走。 “姜大哥如此热心,小女子多谢了。等回到绥阳城,我们便分手吧。” 姜文沛跟在她身后道:“姑娘,你可有亲戚投靠?” 他是一番好意,但白芷依并不回答,姜文沛以为她还在伤心,加上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再追问。两人一路默默来到绥阳城门前。 正是晚饭时分,有许多人进出城门,从城门口看进去,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明亮,行人在街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 在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似乎在看一张告示。 白芷依从人群中走过,听到人群中有个人念道: “……若有发现小女踪迹者,国公府赏银千两。若有……” 她身子一抖,停在原地。 想不到父母为了寻找她,居然把告示都贴到绥阳来了。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其中一个道:“国公府的千金怎么可能会来绥阳,要找也该去上京周边找啊。” 另一个道:“少见多怪。国公府的千金是林家主母的侄女。” 先前那个道:“莫非是跟着林家主母在一起,被西北军误杀了?” 答话那个道:“应该是吧。听说甘溪谷那里死了上千人,也许那位小姐也死在乱军中了,真可惜。” 姜文沛走到她跟前,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白芷依道:“没什么,看到他们在那里拥挤,看看是怎么了。” 她说完后继续往城里走去。 她不打算再回国公府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目标。原来那个白芷依,就当真的死了吧。 姜文沛也挤进人群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城墙上贴着张告示,画了个年轻女子的肖像。少女容貌极美,令人有惊艳之感。 先前大夫曾对他说过,白芷依父母都在火灾中身亡。只留下她和弟弟。他并没有把白芷依和告示上的人联系起来,看了两眼便又追上白芷依。 白芷依回头看到他又跟上自己,说道:“姜大哥,我本来打算就在这和你分手。你既然又来了,我请你吃顿饭作为感谢吧。” 姜文沛陪着白芷依站了整整一下午,被山风吹得又冷又饿,说道:“也好。” 两人进了酒楼,才穿过大堂,就听一桌客人在那议论。 “听说苏横夫妇被他们的侄女苏莞撵走了。” “可不是,不但把药铺收回去了,连宅院也都要回去了。” 白芷依忍住心中不快,和姜文沛上楼进了雅间。 她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两个酒杯。等酒菜上来,她拿起酒壶给姜文沛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下酒壶,拿起酒杯道:“姜大哥,请。” 姜文沛见她点的是烈酒,劝道:“姑娘你脸上有伤,不宜饮酒。” 白芷依笑了笑,掀起面具,把酒凑在唇边一饮而尽,说道:“冷天饮酒,正好驱寒。” 烈酒入喉,辛辣无比。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牵动脸上的伤口,感觉整张脸似乎又燃烧起来。 姜文沛见她不听劝告,只得住了口,也喝下杯中酒。 喝了几杯,白芷依的话多了起来,索性把面具摘下放在桌上,对姜文沛道:“姜大哥,我们萍水相逢。不知道你来绥阳做什么,能否告诉小妹?” 姜文沛道:“不隐瞒姑娘。我是奉家主之命出来找人,也是刚刚到这里。” “找人?” “一个叫苏莞的女子,你可知道?” 白芷依放下酒杯,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呻吟。 刚才进酒楼就听到他们在议论苏莞。现在问到姜文沛,又是和苏莞有关。为什么随便碰个路人,都是来找苏莞的呢? 姜文沛站起来,却又不敢碰白芷依,只得道:“姑娘,你怎么了?” 白芷依低了一会儿头,又若无其事抬头道:“姜大哥不必紧张。方才喝酒多了,牵扯得伤口疼痛。” 姜文沛信以为真,加上白芷依脸都被布带包裹,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这才坐下道:“烧伤烫伤要想愈合,就不能饮酒。我方才和姑娘说过了。” 白芷依道:“姜大哥你说的对,我不喝了。你找苏莞做什么?” 姜文沛道:“这个……是我们的秘密,请恕不能相告。” 白芷依心想:“找一个女人,却连目的都不能告诉别人。还有这样的事情?” 她心念一转,笑道:“姜大哥既然不愿意说,小妹也就不多问了。我们吃菜。” 两人吃了些菜,白芷依像聊家常一样又问:“姜大哥,您是哪里人?” 姜文沛以为就是闲聊,也没任何防备,说道:“我是南楚人。姑娘是本地人吗?” 白芷依听到南楚两字,随口答应一句后,心中急速思索起来。 南楚的人怎么会大老远地来找苏莞?南楚和苏莞的唯一联系,就是神医世家啊。难道姜文沛是神医世家派出来寻找神女的人? 要验证是不是,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两人吃完了饭,白芷依起身要去结账。姜文沛过意不去,想代她付账。 白芷依伸手入怀,对姜文沛道:“姜大哥你太见外了。小妹早就说过,这顿饭是我请你吃的。” 她往外拿银子的时候,把怀中的玉佩带了出来,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第167章 苏大夫快住手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本人师承神医,医术精湛,术效岐黄,妙手回春,那叫一个药到病除那。” 一进西平关,苏莞就扯开嗓子喊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魏景濯左肩背了个大药箱,右肩背了把油布雨伞,双手举个招牌跟在她旁边。招牌上写着“妙手回春”。 喊了一路,来来往往人那么多,却没人搭理他们。 苏莞有些纳闷,对魏景濯低声道:“小濯子,为什么没人理我?” 为了掩盖真实身份,两个人约定好,在西平关里,魏景濯称呼她为“苏大夫”,她叫魏景濯“小濯子”。 仆人嘛,叫个小名就得了。 魏景濯一本正经地道:“苏大夫,你这么喊。我感觉你挺像那些走江湖卖艺的人,根本没有大夫的样子。” 苏莞道:“那怎么办,我们得快点找生意啊,不喊谁注意我们?” 那边五皇子正准备军队攻打西北呢。她可没功夫慢慢等客户主动来找。虽然大喊大叫是显得档次低了点,万一哪家有急病,说不准就来找她了。 魏景濯道:“苏大夫说的在理,那就再喊。” 苏莞又喊了一遍。有个人拢着袖子走过她身边,斜眼上下打量她一下,笑道:“还神医呢,先给自己看看病吧。瞧您那小身板,风一吹八成就飞了。” 苏莞气得对着那人背影挥了挥小拳头,说道:“你懂什么,包子有馅可不在褶上。” 魏景濯道:“大夫,还喊吗?” 苏莞白了他一眼:“本大夫喊累了,该你了。” 魏景濯道:“不好意思喊。” 苏莞背着手道:“仆人不喊,让大夫喊,可真有你的啊。咱俩谁才是大夫?” 魏景濯只好张口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苏大夫师承神医,医术精湛,术效岐黄,妙手回春,药到病除。有人要看病的吗?” 刚喊完一遍,前面拐角出来几个人,两个人抬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老头子。急匆匆地走过来。领头的人指着苏莞道:“你你你!” 苏莞大喜,迎上前道:“这位老先生……” 话还没说完呢,那人挥手道:“别挡道,别挡道。”把她和魏景濯驱赶到道边。 苏莞嘴才咧开,还没笑完整呢,一帮人已经抬着担架跑过去了。 魏景濯在她身后噗嗤一笑。 苏莞回头就给了魏景濯一个爆栗:“笑什么笑。” 魏景濯揉着头皮道:“苏大夫,你别这么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苏莞不理他,看到前面有一家酒楼,回头道:“小濯子,这都中午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不是刚吃完饭才进的关吗?” “啰嗦。本大夫喊多了嗓子发紧,要喝点热汤。” 中午正是饭点,酒楼里坐满了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大部分人都在吃面,还有人在吃牛肉夹馍。满屋子都是牛肉的香味,还有吐噜面条的声音。 “两位客官来了,”跑堂的伙计上前,“你们吃饭还是打尖?” 为了掩人耳目,苏莞和魏景濯打扮都挺普通。伙计以为是没什么钱的人,笑得也不殷勤。 “吃饭,”苏莞站在柜台前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名菜?” 伙计道:“这位客官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店最出名的是大碗牛肉面。您看大家吃的就是。” 苏莞转头看看大堂里吃饭的人们,对伙计道:“你们面里的牛肉,不会薄得和纸片那样的吧?” 伙计道:“客官您真会开玩笑。我们店的牛肉面,牛肉块老大了。能有小孩拳头那么大……” 虽然伙计在那里吹嘘,苏莞还是不太想吃。第一次来西平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当地的特色菜,问道:“你们这么大的酒楼,光卖面啊?” “一楼是这样。您着急赶路,吃个面,肉夹馍。”伙计立马堆起笑容,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往楼梯口引,“二楼雅间都是小炒,小的带您两位上二楼?” 苏莞对魏景濯使了个眼神,当先往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果然不一样,后厨刀勺乱响,从帘子里就透出浓厚的香气,让苏莞食欲大开。 她选了个靠窗的雅间,和魏景濯面对面坐下,对伙计道:“你们最好的菜是什么菜?” “我们酒楼最出名的是酱肘子,”伙计道,“就连孟将军的下人也经常来我们这里买呢,客官要不要来份尝尝。” 苏莞心中一动,对伙计道:“孟将军?” 伙计笑道:“客官你刚来西平关吧?孟将军就是西平关的主将啊。他最爱我们家的酱肘子,总让下人过来买。” 苏莞道:“好,给我们切两斤酱肘子,再来两凉两热四个菜。” 伙计道:“好嘞,客官您稍等。菜这就来。” 伙计出去后,魏景濯小声道:“阿莞,点菜挺熟练的。” 苏莞心想那是啊,没少和鲁纳,楚熠他们下馆子。她笑道:“偶尔败败家,来这里一定要吃当地的特色菜。这个肘子是给你点的。” 魏景濯低声道:“来得很合适,不来我还不知道西平关守将孟涛喜欢吃这里的肘子。” 苏莞道:“如果孟涛的下人来这里买肘子,我们就可以趁机打听一下他的女儿得了什么病。” 两人正嘀嘀咕咕,楼下忽然吵嚷起来。 魏景濯嗖地站起身来,伸手把雨伞握在手里,挡在苏莞身前。 苏莞道:“仔细听,下面好像出事了。” 魏景濯侧耳细听,下面果然在喊叫,还夹杂着桌椅翻倒的声音。 苏莞出了雅间,跑到楼梯口往下看。 只见一个男人双手放在喉咙上,满脸通红,发出呵呵的声音,表情极为痛苦,像喝醉酒一样,把大堂里的桌椅都撞倒了。 一大堆人围着他,有去抓他袖子的,还有人试图把他的嘴掰开。 “快抬到大夫那去,”一个老者喊道,“这是牛肉堵在喉咙里了,不快点就憋死了。” 苏莞回身拉住魏景濯:“小濯子,该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快跟我下楼。” 魏景濯背起药箱,拿了雨伞,苏莞早噔噔噔地跑下楼梯,喊道:“让开让开,我就是大夫。” 众人连忙给她让开路。那男人似乎也听到她的声音,转身看向她,双手握着咽喉,脸似乎都要憋紫了。 苏莞撸起袖子上前。 眼前的男子显然是被大块牛肉堵塞了气道,这时候就得用海姆立克急救术。作为最基本的急救手法,她刚上医学院就学会了,再熟练不过了。 手法很简单,在背后抱住患者,双手放在胸骨下,用指关节快速向内向上冲击,推动胸膈膜上升,压迫肺部气流冲向咽喉,把堵塞物冲出去。 她才走到那男子身后张开双手要抱,魏景濯赶下楼梯冲过来。 “大夫快住手,这事让我来。” 第168章 小姐凶猛 西平关将军府的后院就是守将孟宽女儿孟如柳的闺阁。 孟宽的家属原本都住在上京。今年七月份,孟如柳被京城一个公子抛弃了,有轻生的念头,整日要死要活。孟宽上表给康平帝,希望能将女儿接到身边照顾。 康平帝大笔一挥,准奏。但是孟宽的父母和妻子都不准离开上京。 听完魏景濯的解释,苏莞有些纳闷地问道:“阿瑾,要是那个下人说的都是真的。皇帝为什么不让孟宽的父母妻子也搬到西平关来住呢?” 魏景濯道:“皇帝怕镇守边关的大将叛变,一般做法都是把他们家人留在上京,方便控制。常人都对父母妻儿倾注心血,有了这个要挟,边疆的将领就不敢有异心。” 苏莞这才明白过来,又问道:“那外祖父为何全家都在西北将军府?” “外祖父当年是和康平帝一起征战的老臣,三杰之一,皇帝自然不敢用对普通臣子的方法对他。” 魏景濯说完,抬头望着前面的道路,西平关将军府的宅院已经在道路的尽头现出。 苏莞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当年还是皇子的康平帝,赵贤,陆家大公子陆修远一起征战西北。赵贤统军有方,陆修远出谋划策,康平帝勇猛非常,三人相互成就。 那时候西戎势力同样达到顶峰,光骑兵就有二十余万,一度攻破幽州,深入大晋内地。 三杰同西戎鏖战足足三年,才把西戎打退。陆修远同未婚妻赵冉回上京的路上暴毙,让赵冉背上了克夫的名声。 后来还是康平帝迎娶的赵冉,可惜赵冉生下太子魏景濯后不久也郁郁而终。 皇后赵冉去世后,康平帝就对大将军赵贤不太对付,又宠信丽妃。才有了后面的太子献毒一事。 苏莞知道这些,还都是魏景濯和她讲的。 她心想:“孟宽的父母妻子都在上京,让孟宽乖乖献出西平关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正在盘算,前面的男子回头道:“苏大夫,前面就是将军府了,容小人去通告。” 这个仆人就是在酒店吃牛肉面被噎着的那位。 本来苏莞打算用急救术的,但魏景濯死活不同意。苏莞也明白魏景濯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想她去抱别的男人。 好在被噎住这个事看着吓人,只要施救方法得当就能救回来。她就让魏景濯来做了。 她教,魏景濯做。 魏景濯不是她,对急救法不熟悉,也不知道如何把握分寸,差点没把那人的肋骨撞断了。但力道足,一下子就把那块牛肉给撞出来了。 那人缓过劲来,对苏莞千恩万谢。 一问才知道,这人正是出来给孟将军买酱肘子的下人,每次来必定要在大堂吃碗牛肉面…… 事情如此顺利,让苏莞喜出望外。 她和那人闲聊了几句,若无其事地引到孟将军女儿,那下人大概是觉得连苏大夫的随从都这么厉害,苏大夫肯定是神医。便自作主张带苏莞来了。 那下人来到将军府门口,对守在门口的卫兵道:“肘子买来了。” 卫兵道:“你往日回来得没这么慢,今日怎么如此磨蹭。孟将军不见肘子不开饭,饿坏了将军怎么办?” “吃面的时候不小心噎着了,幸好有位神医相救。”那下人说完回手一指,“我就给请回来了,也许能帮小姐看看。” 卫兵歪头一瞧,看见苏莞和魏景濯走过来。道:“你让他们俩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不见大夫。” 苏莞远远地听到这句话,连忙跑到将军府门口,对卫兵道:“慢着。你们家小姐不是生病了吗,生病怎么能不看大夫呢。不怕病越来越重吗?” 下人对她道:“苏大夫,你有所不知。我们家小姐有个怪脾气,不看大夫。” 魏景濯也走到跟前,把招牌立在地上道:“你们小姐不看大夫,那她的病岂不是越来越重?” 下人道:“你们新来的不知道。我们将军都请过好几个大夫了,来一个被小姐打一个。有个大夫连门牙都被敲掉了……” 苏莞浑身一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门牙。 想不到孟宽的千金这么暴力,听名字还以为是个文弱的女子。 她问下人道:“你们小姐既然不见大夫,为何你还把我喊来?” 下人道:“小姐不见是不见,但将军吩咐,若是见了有名的大夫就速速请过来。若能治好我家小姐,酬金五千两白银。小姐有病,我们将军可是着急的啊。不说了,我先赶紧给将军送肘子去,你们在门外等一下啊。” 他拎着肘子一路小跑进了将军府。 苏莞站在门外远处卫兵听不到的位置,和魏景濯小声商量:“阿瑾,孟小姐这么凶悍,我有点怕。” 魏景濯道:“她在上京被负心汉抛弃,应该是为情所困,并非是真的生病。” “我不是说她真病还是假病呀,”苏莞白了他一眼,“你看看我好不好?你就不怕孟小姐把你夫人门牙打掉吗?” 魏景濯立马反应过来,重重地点头道:“不想。” 俩人正嘀咕,远处来了两人抬的一顶轿子,有个将军府的下人在前面引路,对门口卫兵喊道:“快去禀报将军,张大夫来了。” 苏莞不想太引人注意,拉着魏景濯往边上站了站。 轿子在将军府门口落下,下人掀起帘子,里面出来一个全身盔甲的男人,戴了顶头盔,背了个药箱。 苏莞看得一愣,不由自主地开口道:“这是大夫吗,怎么穿身盔甲?” 那男子年约四十,听到她说话,转头看了她一眼,抱拳拱手道:“没主意,原来嘶同行。” 苏莞听他说话漏气,一瞧他的嘴,原来门牙丢了一个。联想到刚才下人说的话,这不会就是上次被敲掉门牙的那个大夫吧? 张大夫见她愣神,拱了拱手道:“既然这位小先生也在门口等候,不如你先请?” 苏莞笑着摇头道:“张大夫客气了,您先,您先。” 张大夫嗯了一声,双手正了正头盔,抬步就往里面走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要能治好孟小姐,五千两到手,后半辈子不用发愁了。 苏莞又回到远处,拉过魏景濯道:“这位张大夫少了个门牙,想必就是上次来看诊,被孟小姐揍的那位。他还挺有胆量的,居然又来了。” 魏景濯道:“我们不急,正好静观其变。” 过了一盏茶时间,将军府大门开了,几个下人吵吵嚷嚷用担架抬着张大夫出来,一眼看到苏莞,有个下人喊道:“您就是那个苏大夫?快来看看张大夫,他好像不行了。” 苏莞连忙走到跟前,道:“怎么了这是?” 张大夫盔甲还穿在身上,但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似乎昏过去了。 一个下人道:“我们也不知道,张大夫去我家小姐屋里,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听见里面当的一声跟敲钟似的。张大夫跑出来,就倒地上这样了。” 苏莞道:“我看看,你们让开。” 下人们把担架放下,苏莞蹲下一瞧,张大夫戴的头盔凹了一块。她连忙伸手摘下张大夫的头盔,又扒开张大夫眼皮看了看,试探了一下呼吸,最后看看撞击部位。 结论是轻微脑震荡造成的昏厥,应该没什么大事。 孟小姐不会是战神在世吧,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头盔都打凹下去啊。幸好有头盔保护,否则张大夫今天就可以吃席了。 她对下人们道:“没关系,张大夫是头部受到冲击,但没肿起来,卧床休息一周左右就好了。” 下人们这才不再慌张,把张大夫扶上轿子抬走了。 苏莞回到魏景濯跟前,小声道:“阿瑾,我们快溜吧。这个孟小姐可太吓人了。” 想到自己要是进去见孟小姐,就这小身板,被一下子打成脑震荡都算轻的。 魏景濯道:“也好,我们先回客栈去,再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两人正要跑,给孟将军买肘子那个下人出来了,喊道:“苏大夫您别走呀,回来回来,孟将军请您进去呢。” 第169章 硬着头皮也得去 苏莞本来都要开溜了,却被将军府的下人叫住。没办法,只得和魏景濯一同进了将军府。 来到大厅里,一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正在里面等候,见两人来了,抱拳对苏莞道:“这位就是苏大夫?在下孟宽。” 苏莞也拱手道:“孟将军,久仰久仰。” 孟宽一指座位,对苏莞两人道:“请坐。” 苏莞坐下,魏景濯背着药箱站在她身后。有下人端上茶水来。 孟宽道:“苏大夫今日在酒楼救了我下人一命,显然是医术高明。不知师从何人?有多少年行医经验?” 苏莞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师从扁鹊,游历江湖,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听说孟小姐抱恙在身,故此赶来,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哦,扁鹊是谁?”孟宽问道,“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苏莞道:“我的老师比较低调,不爱出名。而且他一般不给达官贵族看病,因此不太有名气。” 孟将军点点头道:“好,我孟某明人不说暗话。苏大夫你也知道,我悬赏五千两白银,求名医为小女治病。起初有不少人上门冒充名医,我特意设测试来过滤这些人。苏大夫能否接受测试?” 苏莞本来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开溜,但见孟宽要测试她的医学水平,她顿时不想走了。 “孟将军既然要测试,我当然接受。” 要是逃避测试,无疑是告诉别人自己医学水平太低。仅从自尊这个角度讲,她也不能退却。 孟宽点点头,他挥手道:“来人,把药材都拿出来。” 他一说完,大厅外面立刻有十名仆人,每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在大厅中央一字排开。 苏莞看到托盘上都盖着白布,看不到托盘里是什么东西,但隐约能闻到一股药味。心中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 孟宽起身来到仆人面前,对苏莞道:“苏大夫,这里有十种药材。你不能掀开白布看里面是什么,仅用鼻子闻,就得说出药材名字。” 苏莞回头看了看魏景濯,看到魏景濯有些担忧。 太小瞧她了。她的鼻子有多厉害,穿过来第一天就证明过了。 她起身走到第一个仆人面前,低头在盘子上一闻:“这是麻黄。” 孟宽看向仆人,问道:“对了吗?” 他虽然弄了这测试,自己却对药材是一窍不通,见苏莞说完,马上问仆人。仆人点头表示对了。 他这边才问完,苏莞已经走到第二个仆人那里,也是一闻便知,说道:“紫苏。” 到第三个仆人那里,说道:“防风。” 她越走越快,口中念个不停:“细辛……苍耳子……蝉蜕……柴胡……升麻……葛根。” 到最后一个仆人那,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孟宽。 孟宽还以为最后一个她闻不出来,正要说话,苏莞笑道:“最后这个是浮萍。” 孟宽还有些不信,向仆人们一一确认后,大喜拍手道:“苏大夫果然厉害,如此短的时间就辨认出了全部药材。” 苏莞笑道:“将军过誉了,这都是基础知识。” 虽然确实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是能在自家夫君面前显露一把,她也是很得意的,背着双手瞟了魏景濯一眼。 魏景濯也是满眼敬佩,跟看自己偶像似的。 这下苏莞更美了。 孟宽回到座位上,笑道:“苏大夫技艺精湛,孟某已经看出来了,接下来的测试就不用了。” 说完他搓着双手道:“那个……刚才张大夫的事您也是看见了。” 苏莞道:“你说张大夫啊,他没事,就是暂时的昏厥。” 孟宽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这个女儿啊……性格有些顽劣。苏大夫去看的话,要小心些。” 苏莞本来还挺美的,一听到孟宽说起他女儿,连忙道:“能不能派两个卫兵保护我一下?” 孟宽道:“恐怕不行。上个月有大夫也这样要求过……” “然后呢?” 孟宽愁眉苦脸地道:“两个卫兵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床呢。” 苏莞暗自吸了口冷气。原本以为张大夫就够可怜的了。想不到还有更惨的,都在床上躺一个月了。 大夫都是常人,被孟小姐揍也就算了。怎么连士兵都挡不住孟小姐? 孟宽看到她露出犹豫的神色,连忙道:“苏大夫,我知道给小女治病有风险。这样吧,如果你能治好小女的病,我再加一千两酬金。” 苏莞心想:“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你给一万两金子,老娘还得有命花。要是被孟小姐一击打成植物人,有多少钱也轮不到自己享受啊。” 但是再一想,五皇子正在准备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到西平关。只要大军过了西平关,魏景濯就没有可以抵挡敌军的有利地形,只能困守幽州。 夺下西平关,是事关数万西北军的生死大事。 她把心一横,对孟宽道:“我去。” 孟宽看到她眸中露出的坚定果决,点头感叹道:“苏大夫真令孟某佩服,孟某亲自领苏大夫过去。” 他在前面带路,苏莞走中间,魏景濯走最后。一行人来到后院。 将军府的后院是一栋独门小院,青瓦白墙,一枝梅花从墙里探出头来,上面还挂着雪。透过院墙可看到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朱阁绮户,飞檐翘角。 苏莞没想到孟宽看着大老粗的样子,居然给自家女儿弄了个这么幽雅的住处。觉得颇为有趣。 见到后院门口看守的侍女,孟宽问道:“小姐休息了吗?” 侍女道:“将军,小姐说她心烦,不想见人。” 孟宽道:“唉,病得治啊。你进去和小姐说一声,就说我又领了个苏大夫来给她看。” 侍女不敢怠慢,连忙进了院子,来到门前敲门道:“小姐,将军又带了个大夫来给您看病。” 屋内响起一阵冷笑声,孟小姐在里面说道: “刚刚才打昏一个,居然又来了个送死的。就是看上那五千两酬金了,真是前仆后继啊。好,让他进来,今天不打到他娘都认不出他,我就不叫孟如柳。” 侍女吓了一跳,转回来对孟宽道:“将军,小姐大发雷霆了。您真让这位大夫进去呀?” 苏莞道:“没事,我进去看。小濯子你在外面等着。” 孟宽道:“苏大夫,您要觉得不对,就赶紧喊叫。我亲自进去救您。” 苏莞从魏景濯那里要过药箱,走进院门,来到门口。 外面的所有人都凑在院子门口往里瞧,只见她敲了两下门,低声说了两句,便推开门进入屋内。 接着房门又关上了。 第170章 这个渣男她熟悉 苏莞进入孟如柳的房间,反手关上房门。 她才抬头,迎面冲来一个女子,双手握着一柄铁锤,举得高高地道:“马上给我出去,否则我揍你。” 这位女子看年纪和苏莞相仿,身材也和苏莞一般苗条,比苏莞高半头。穿一身火红的短衣。白嫩的鹅蛋脸,弯弯的柳眉,含威的丹凤眼,光看这些,让人觉得她没什么威胁。 苏莞一瞧她举起来的铁锤,暗自心惊。 这铁锤足有人脑袋那么大,要是实心的,怎么不得几十公斤重啊。想不到孟如柳居然能轻松举过头顶,好厉害。 显然张大夫就是被这铁锤敲了一下,才打成脑震荡的。 苏莞把双手一举,道:“别打别打,我可没戴头盔。” 孟如柳见她上来就一副求饶相,笑了笑,把铁锤放下,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说道:“你这小大夫倒挺特殊的,上来就求饶。好,我不打你,就你这样子要真打你一下,你就性命不保了。” 苏莞笑了笑,站起来道:“我看得出孟小姐也是有分寸的。” 该狠的时候,她绝不犹豫。该怂的时候,她也绝不犹豫。 孟如柳道:“你说的是刚才被我打出去的那个?他以为戴了头盔我就不敢揍他,才轻轻敲了他一下作为惩戒。” 苏莞道:“孟小姐,你看着也不强壮,怎么能拿得起那么重的铁锤?” 孟如柳活动着手腕道:“别和我套近乎,我不用锤子是不用了。你是要我把你扔出去,还是自己出去?” 苏莞把药箱举起来道:“孟小姐,我是来给你看病的啊。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孟如柳上前一步,抓小鸡一样拎着苏莞的后脖领,一下子就把她提了起来,“你们这些臭男人,整日花言巧语,就会欺骗人。再说我也没病,给我出去。” 苏莞被她提在空中,叫道:“孟小姐,你别这么粗鲁,有话好好说。” 在院子门口等待的孟宽听到房间里发出的声音,对旁边的人顿足道:“唉,苏大夫要被扔出来了。” 下人们道:“将军别急,我们都去门口接着。上次小姐扔出来一个,我们知道大概能落哪儿。” 大家闹哄哄地在外面张罗,却发现房门一直没打开,苏大夫也没被扔出来。 孟宽大喜,侧耳细听,却听不清楚里面说的什么。但孟如柳似乎不生气了,正和苏大夫在说话,只是两人声音极低,听不清楚。 魏景濯走到孟宽背后道:“将军,苏大夫已经在给孟小姐看病了,我们借一步说话?” 孟宽转头看了魏景濯一眼,本想呵斥区区随从敢这样和他说话,但目光和魏景濯相对时,却被魏景濯的目光镇住了,情不自禁地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目光根本不是一个随从能发出来的。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正在吃草的兔子,回头看见猛虎出现在它的背后。 周围的侍卫,下人,在猛虎的眼中,都是兔子。只要猛虎想,可以立刻就把这只兔子咬成两段。 “好,我们去会客厅聊聊。”孟宽笑了笑,对周围的侍卫道,“我和苏大夫的随从聊聊医术,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侍卫们莫名其妙,只好站在原地,眼看苏大夫的随从握着雨伞和孟将军一起走了。 雨伞似乎是顶在将军的腰上? 在房间里,两人已经面对面坐在桌前。 孟如柳道:“苏妹妹,幸好你及时说清楚,否则我刚才真把你扔出去了。” 苏莞道:“孟姐姐,我看你特别痛恨男人,才连忙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孟如柳恨恨地道,“我都来西平关这么久了,还过不了这个坎。只要一看见男人就脑子发热,只想揍一顿。” 苏莞道:“那将军为何要说姐姐有病?” “我只是一直在房间里不出去,我爹以为我得了什么病。总找大夫来,”孟如柳道,“那些大夫看似冠冕堂皇,实际都是为了酬金而来,第一个大夫说我得了热症,第二个大夫说我得了寒症……” 苏莞想起魏景濯和她说过的话,孟如柳是为情所困,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说白了就是心理障碍。 她问孟如柳道:“孟姐姐是不是在京城遭遇了什么事。” “一个负心汉,”孟如柳语气低落下来,“我本以为和他两情相悦,想不到他和我来往的时候,居然还和另外两个女子来往,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早就和一个女子有婚约,却不告诉我。” 苏莞一拍桌子道:“真是渣男。” “渣男是什么意思?”孟如柳问道。 “就是很差劲的男人,像渣滓一样的。” 孟如柳道:“妹妹你用的这个词真的很贴切。就是那个渣男,他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娶我,说他父母会上门提亲。还好我没犯蠢,让人去调查了他的底细。” 苏莞拍手道:“孟姐姐真聪明。” “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后,我气得上门去找他。他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是我自愿的。” “揍他,使劲揍他。”苏莞握着拳头道。 “我当然没轻饶了他。”孟如柳露出笑容,“我假意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带他到了个无人的地方,把他腿打折了。” 苏莞道:“还是太轻。对付这样的渣男,打折腿还不够,把他阉了!” 这下轮到孟如柳吓了一跳。 她以为自己对那个男人就够狠了,想不到面前这位妹妹居然更狠。 “妹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她惊讶地问道。 苏莞道:“姐姐我可没开玩笑。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去上京找这个渣男,帮姐姐阉了他,给姐姐出气。” 这句话说到孟如柳心里去了。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抱住苏莞道:“妹妹,你真好。我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连院门都没出去过,天天心里都在想这件事,我爹也不理解我……” 苏莞刚进门的时候她还想把苏莞扔出去,现在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妹妹。 “那男人叫什么名字,”苏莞拍着孟如柳的肩膀,“告诉我,我要到上京去,一定给姐姐出气。” 孟如柳笑着擦了擦泪道:“妹妹不用去。我打折了那渣男的脚,也算出气了。就是他们家知道后,整日在我们家门口吵闹不休,甚至还去皇帝那里告状。我娘实在没办法,才让我来西平关躲避。” 苏莞道:“姐姐,告诉我那臭男人的名字,我决定要为姐姐出气。” 孟如柳摇头道:“妹妹,我是天生神力,妹妹你可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替我教训那个人?” 苏莞一愣,住了口。 孟如柳说的没错。人家孟如柳是看似柔弱,实际力大无比,所以才能教训渣男。她可没孟如柳那么大的力气。 孟如柳见她不说话了,笑着拍拍她肩膀:“不过姐姐告诉你他名字。他就是上京平阳侯府赵家的嫡次子,赵荣章。” 这下轮到苏莞傻眼了。 赵荣章这名字她熟悉啊。 这个男人,就是她父亲生前给她安排的婚嫁对象,苏横夫妇让他们女儿苏月娥替她嫁过去的那位公子。 难怪赵家去绥阳县迎亲的时候,她没看到赵荣章的身影。 原来是刚刚被孟如柳打成猪头,在家养伤呢。 要不要告诉孟如柳,其实这位赵公子不仅如此,还有庶出的儿子呢? 第171章 魏景濯的秘密 上京,皇宫。 康平帝拉开劲弓,嗖地一箭射去,正中红色的靶心。 周围的大臣都纷纷鼓掌喝彩。负责盯靶的将官咚咚地敲鼓,热闹至极。 前些日子下了入冬第一场大雪,如今地面还留着点点残雪,冷得很。不少文官站得太久,脚都冻麻了,又不敢擅自活动,只能小心翼翼地在靴子里活动脚趾。 陪康平帝是个累人的活。尤其是大冬天的康平帝来校场练习射箭。武将还好,能陪着康平帝活动活动。可是让文臣也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啊。 大家苦不堪言,都盼着来个什么消息,让康平帝能放下手中的弓箭。 康平帝又射了两轮箭,额头见汗,依然兴致勃勃。 丞相年迈体衰,率先扛不住,上前奏道:“陛下,老臣年迈无法久站。望陛下垂恩,让老臣坐下歇息。” 康平帝刚刚把弓放下,和一名武将在聊天,听到丞相这么说,道:“朕还站着呢,你居然要坐下?” 丞相吓了一哆嗦,赶紧跪下来道:“老臣口误,望陛下恕罪。” 康平帝道:“起来吧。爱卿岁数大了,有时胡言乱语,朕不放在心上。” 丞相这才赶忙起来,大冬天的吓了一头冷汗,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敢再吱声了。 其它文臣见丞相都没讨了好,其余人哪敢说话。大家都愁眉苦脸地站在那里看康平帝射箭。 又射了三轮,不少文臣脸都冻青了。 大家正在苦熬的时候,太监杨耀祖急匆匆小跑进来,对康平帝道:“启奏陛下。西北大营将军谢茂良求见。” 康平帝正举弓瞄准,听到杨耀祖说话,停止拉弓道:“叫他等会儿。” 旁边站着的一溜文臣本来都满怀期盼,以为西北有消息来,康平帝必定马上去处理。想不到康平帝射得开心,居然不想理。 丞相颤颤巍巍踏出一步道:“陛下一直关注西北之事,五皇子已经率十万大军出发。如今西北有将领来汇报,依老臣愚见……” 康平帝道:“朕又没问你的意见。” 丞相这次算是豁出去了。要是康平帝继续射下去,他这把老骨头肯定要交代在这了。他给身后的文臣一使眼色。 大家和丞相的想法是一样的,一起上前躬身施礼道:“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康平帝不耐烦地把弓丢下道:“朕还不知道何事为重吗?你们这帮人都来催促。算了,宣谢茂良来见,你们散了吧。” 他也不理众臣,自顾自地走向大殿。 康平帝射箭出了一身汗,觉得冷风吹得很不舒服,好像透过衣服吹在身上,连头也有些晕沉。 他不以为意,回到殿内。谢茂良早已等在那里了。 “陛下,计划没能成功,”谢茂良跪地叩首,“没能炸死大将军,反而把林府家主和夫人炸死了。” 康平帝感觉头很沉重,扶着额头摆手道:“朕也没指望你能做到。如果大将军能被炸死,那朕还要五皇子去做什么。” 谢茂良深感羞愧,道:“陛下,其实计划一直很顺利,但是被玉面将军的夫人苏莞给破坏了。” 康平帝有些恼怒,觉得头脑更沉了,怒道:“苏莞是什么人,这种人也拿来和朕讨论吗?” 谢茂良还想说什么,见康平帝脸色不佳,连忙道:“陛下,您气色欠佳,是不是……” 康平帝挥手道:“去加入五皇子的军队。若是能剿灭西北军,就将功折过了。” 谢茂良不敢再说,起身退下。 康平帝赶走了谢茂良,觉得浑身发冷,回到卧房,对杨耀祖道:“再给朕加两个炭盆。” 杨耀祖吩咐下人端了两个炭盆进屋,看到康平帝已经躺在床上,脸色发白,连衣服都没换。 “陛下?”杨耀祖先问了一声,“陛下要休息的话奴才来帮你换衣?” 康平帝不说话,浑身抖着,似乎非常冷。 杨耀祖大着胆子上前,伸手在康平帝额头一摸,发现热得烫手,连忙回头对侍从道:“陛下发热了,赶快请御医来给陛下诊治。” 手下连忙把宫廷御医找来给康平帝诊治。 杨耀祖在外面等着,过了片刻,御医出来,吩咐人开药。杨耀祖拉住御医道:“御医,陛下的情况如何?” 御医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连忙凑在他耳边道:“陛下情况不太好,杨公公可以去见丽妃娘娘。” 这御医已经被丽妃收买了,知道杨耀祖也和丽妃站一头。 杨耀祖正打算去找,丽妃已经闻讯赶来了。 她从进门就开始掉眼泪,先是问了御医,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说道:“陛下怎么了?陛下他怎么了?” 杨耀祖上前劝道:“丽妃娘娘,陛下射箭,偶感风寒。御医已经开药了。” 丽妃来到康平帝的房间内,看着床上不停发抖的康平帝,又抹了一气眼泪。当着大家的面把戏都做足了之后,这才起身唤了杨耀祖出来,找了个房间。 进入房间后,丽妃立马换了一副和刚才截然相反的表情,说道:“御医已经和我说了,陛下身体亏虚已久。这次染病,没有一两个月恐怕无法恢复。” 杨耀祖道:“娘娘的意思是?” 丽妃笑了笑道:“杨公公,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就不要装糊涂了。现在五皇子正率大军出征。只要剿灭西北军,五皇子的声威就能到达顶点。你要想真正效忠犬子,最好就趁现在。” 杨耀祖笑道:“丽妃娘娘,陛下说不定还是能痊愈的啊。” 丽妃道:“痊愈不痊愈,不还是看杨公公的意思吗?” 杨耀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娘娘,你难道要……” 接下来的话他都不敢说。他作为皇帝的贴身太监,皇帝吃的药他都要先尝过才行。丽妃的意思似乎是要他在药上做手脚。这可了不得。 丽妃露出不屑的神色,道:“杨公公。你也知道陛下一定要杀掉废太子魏景濯对吧?” 杨耀祖低声道:“自然是知道的。” 作为康平帝的贴身太监,他了解很多秘密,而他又会把这些秘密同丽妃分享。 “这件事咱们俩都知道,”丽妃道,“魏景濯本来姓陆。若他击败了五皇子,不但陛下不甘心,我也不甘心,你也不甘心。” 陛下不甘心,因为那时他不得不封魏景濯重回太子之位。丽妃不甘心,自然是五皇子不能登基为帝。而杨耀祖深恨苏莞,怎么也不能容忍苏莞成为帝后。 杨耀祖苦笑道:“五皇子率十万大军亲征幽州,怎么会不胜利?” “十万不够,得动用所有军队。”丽妃道,“我劝过好几次了,但陛下绝不同意动用全部军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驾崩。” 杨耀祖浑身一抖,连连后退,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听见。” 说完,他就慌忙逃了出去。 丽妃冷笑一声,也不在意,起身慢悠悠地道:“你现在不做,将来也会做的。这是迟早的事情。” 第172章 阿瑾算盘啪啪响 西平关将军府的后院。 苏莞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了孟如柳。孟如柳是个爽快的女子,当场就决定和苏莞义结金兰。 这下可把苏莞弄麻了。 她是打算处好关系,可还没到义结金兰的程度。再说魏景濯还要夺取西平关呢,她怎么能和敌将的女儿义结金兰啊,太离谱了。 孟如柳也不等她同意,大大咧咧地道:“妹妹过年十七,我过年十八。你就叫我义姐,我叫你义妹。” “咱们不像男人结拜那么麻烦,”她把桌上的东西一扫,拿过一个香炉来,插了炷香,自己又取了两股,一股塞给苏莞,一股拿在手里,“对着天地拜一下,就算完了。” 苏莞可没弄过这东西,她连忙拦住孟如柳道:“姐姐,咱们结为金兰之交,有什么特别的吗?” 孟如柳道:“妹妹大概不懂?咱们俩结为金兰,姐妹相称。妹妹有难,姐姐一定出手帮助。反过来也是一样。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苏莞心想:“夫君要夺取西平关,必定要和孟宽交恶,那可麻烦了。我一个现代人根本不在乎这些古代的东西,倒是孟姐姐反而会两头难做。要不还是说实话吧?” 她想清楚了,正打算开口,孟如柳已经跪在地上了。 “妹妹你也跪下和我一起拜啊。”孟如柳拉着苏莞的手道。 苏莞道:“既然孟姐姐对我一片真诚,我也不隐瞒了。我来西平关是有原因的。” 孟如柳道:“什么事?” 苏莞还犹豫了一下,但是她不忍心欺骗孟如柳,还是把她来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她本以为孟如柳听后一定大怒,想不到孟如柳居然惊喜地跳起来道:“原来你就是苏莞?让西戎和大晋停战的那个神女?” 苏莞点头道:“是我。” 孟如柳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满眼都是崇拜:“妹妹,想不到我居然能见到你这个巾帼英雄。” 神女医治好西戎王,让大晋和西戎停战的传说早就传遍幽州全境,西平关这里也家喻户晓。孟如柳平素里最佩服武力强大的女子,整日习武。而苏莞竟然能让西戎和大晋停战,她私下对苏莞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深入豺狼虎豹聚集的西戎大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得西戎王手下大将鲁邦自杀身亡,西戎军全体将领当场下跪…… 苏莞越听越不对头,连忙道:“停停,孟姐姐你可别瞎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民间传说有个特点,就是越吹越玄乎,到最后吹得神乎其神。想不到连孟如柳都深信不疑。 苏莞可不想孟如柳对她有误解,道:“那都是大家瞎传的。经过很平淡,就是西戎王请我过去……” “没关系,姐姐我认定你这个妹妹了,”孟如柳一拍她的肩膀,拍得她一咧嘴,“我爹那里由我来说服。就康平帝那个窝囊样,我早就看不惯了。一直不给大将军运粮草,想饿垮西北大营。我爹也说过,大将军是平定西北的英雄,居然这样对待他。不敢来明的,只敢玩阴的。” 苏莞哭笑不得。想不到事情这么搞笑,孟如柳居然要替她去说服孟宽。 原来康平帝不给大将军发送粮草,却让大将军抵御西戎这件事,很多人都看不过去。 虽然这算一个好事。但是孟宽如果不同意,连她女儿和他们一起抓起来怎么办?苏莞还是觉得要谨慎起见,对孟如柳道:“义姐,如果孟将军不同意怎么办?” 孟如柳道:“放心义妹,你我既然结拜金兰,我就管到底。我爹若是不同意,我亲自护送你和太子殿下出关,绝不会让士兵伤你们一分一毫。” 有孟如柳这句话兜底,苏莞彻底放下心了。 两人手拉着手走出房门,出了院门,向前院走去。 在院子外等待的侍女,卫兵看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苏大夫真的是神医啊。才进去不到一个时辰,自家小姐居然就肯离开房间了。而且看小姐的神色,简直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这八成是吃了什么仙丹吧? 两人来到会客厅,守卫的卫兵道:“小姐,将军正和苏大夫的下人在里面说话,让我们不要放人进去。” 孟如柳把凤眼一瞪:“难道我也不能进?让开!” 卫兵吓了一跳,连忙站到一旁。 孟如柳拉着苏莞上了台阶,来到大厅门口,看到孟宽正和魏景濯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在那里低声交谈。 “爹,我来了。” 孟如柳握了握苏莞的手,示意她稍等一下,大步走向孟宽。 孟宽看到她出现,大喜过望,起身道:“女儿,你果然好了。不愧是神女啊。” 孟如柳有些诧异地停住脚步道:“爹,你知道我义妹的身份了?” 苏莞这时也走到了魏景濯的身旁,低声道:“阿瑾,你在和孟将军说什么呢?” 魏景濯道:“劝孟将军站在我这头,已经说完了。” 孟宽对孟如柳笑了笑道:“方才太子殿下已经和爹把话都说清楚了,爹正要去找你们呢。” 孟如柳道:“爹你才明白?怎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孟宽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魏景濯道:“你娘和你的祖父母都在上京,爹是怕康平帝拿他们要挟爹……” 孟如柳道:“看爹你的表情,似乎并不担忧啊。” 苏莞这边对魏景濯道:“阿瑾,原来你也和孟将军说实话了?” 魏景濯点头道:“没错,孟将军原本就对康平帝的做法不满。只是碍于他的家人都在上京,他不得不这样下去。我已经给孟将军吃了一颗定心丸。” 孟宽也回头笑道:“有太子殿下的定心丸,在下已经没有犹豫了。” 苏莞听得晕头转向,对魏景濯道:“阿瑾,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魏景濯笑而不答,只是道:“如果估计得不差,车队应该已经来了。” 苏莞更晕了,她和魏景濯,孟宽父女一起出了将军府,来到关上城墙,向远处看去。只见远处一支车队正向西平关慢慢驶来。 一位军士跑上城头来报:“孟将军。您的父母,夫人就在那车队中,特意让小人来告知将军。” 孟如柳大喜,拉着孟宽就往城下跑,道:“原来太子殿下早就派人去接娘他们了。太好了。” 苏莞也恍然大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对魏景濯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你瞒着我啊。” 从西平关到上京足有七八日路程,如果仔细一算,从魏景濯知道林家叛变之日起,他就已经在考虑夺取西平关的事了。而西平关守将孟宽唯一的把柄就是家人在上京。 魏景濯微笑道:“兵者诡道,得连夫人都不知道才行。林家私军区区千余人,若没有背后支持,怎么敢和西北军作对。而且从我偷盗圣旨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在策划这些事情了。意外地顺利……” 苏莞道:“你可别吹牛了。如果你把孟将军的父母妻子接来,孟将军还是不肯投降怎么办?”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魏景濯背着双手站在西平关的城头上,眺望关内万里江山,说道:“自古以来,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已经占地利,人和。有西平关作为屏障,五皇子必然不是我的对手。” 他正在感慨,苏莞佯装生气,拿手指一戳他腰眼。 “敢情你早就都安排好了。居然还神叨叨地让我扮大夫,原来就是逗我玩呢。亏我还那么认真。” 两人下了城头,来到车队前一打听。原来康平帝突发急病卧床不起,五皇子又率军出征不在京城,魏景濯派去接孟宽家人的人才能不费周折地接出来。 不过苏莞还是有点纳闷,她对魏景濯道:“为什么孟将军的家人肯听你的呢?” 魏景濯不答话,悄悄溜走了。 只见孟将军的夫人搂着孟如柳道:“夫君你既然早已投靠大将军和太子殿下,为何不赶紧通知我们,把公公婆婆都吓坏了,我们什么都没拿就跑出来了。” 孟如柳惊讶道:“娘你在说什么?我爹才刚刚决定投靠太子殿下呀。” 孟宽无语,只能尬笑。 苏莞也明白过来了。魏景濯派去的人骗了孟宽家人,说孟宽已经投靠魏景濯。孟宽家就一个妇人,两个老人自然吓得六神无主。这要是被皇帝知道,可是砍头的罪名。 西平关离上京远,他们根本没时间去分辨真假。毕竟消息是假的还好说,要是真的话全家都是要掉脑袋的。谁敢冒砍头的风险再在上京待着啊,当然只能跟着魏景濯派来的人偷偷跑路了。 阿瑾这算盘珠子……打得真响。 第173章 当秋天终结 楚熠站在敞开的窗口前,迎着寒风望向院子角落里的一束冬菊。 冬菊是很特殊的花种。冬天本来是百花凋零的时节,冬菊却能在这个时段开出美丽的白色花球。白色的花球上覆盖着白色的雪,远远看去,分不清那是细小的花瓣,还是晶莹的雪花。 他望着冬菊,冬菊仿佛幻化成苏莞的笑颜,苏莞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我是看你身为一国皇子,蹲在窗台上不成体统……” “我可告诉我,我也没有多少余粮,你少打我的主意。”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梁上君子,可做的事……” 想起苏莞说过的话,她当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啊。 可惜了。 他停止摩擦手中的玉佩,把玉佩举起来。光洁的玉佩表面上,仙草的图案分外清晰。 回生佩。 神医世家的人肯定是不会判断错的。因为这个玉佩是独一无二的,大晋没有人知道这个玉佩真正的作用,就算看到也只会当成普通的玉佩,自然也没有人会专门仿造这个东西。 这个玉佩的主人才是他要寻找的人。他之前在苏莞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转过身,把手中的回生佩放在桌面上,对站在他身后的姜文沛道:“请邱姑娘进来吧。” 姜文沛点了点头,走出门外。不多时门扉再开,他引着一位戴面具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 女子脸上戴着一个木制的小丑面具,似乎是民间用来逗小孩的。面具只露出双眼,面具嘴的部分用红漆画着一个开怀大笑的嘴型。但是楚熠却没有从这个女子身上感到哪怕一丝开心。 她乌黑的长发如缎子般披在身后,身段曼妙令人无法移开目光。一身湛蓝色长裙,垂下的衣袖边缘绣着朵朵白色流云,袖口露出青葱般纤细修长的五指。 女子腰间系着一条缀满珍珠的腰带,当她走路的时候,珍珠熠熠生辉,把她纤细的腰身衬托得愈加醒目。 楚熠道:“邱姑娘?” “邱洁,”戴着面具的少女道,“我叫邱洁。” “姜文沛已经和你说了这个玉佩的事情,”楚熠看着邱洁面具后下垂的双眸,“你为何一点都不会惊讶?我觉得常人听到这种事情,一定都会有很多问题要问的。” 邱洁没有回答,而是先看了站在旁边的姜文沛一眼。 姜文沛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玉佩交还给她,又对楚熠略一躬身,走出了房间。 等房间的门关上,邱洁才开口。 “我不惊讶,是因为我的心里都被别的东西占满了,没有空来容纳惊讶。我已经是孤身一人,当然可以跟你回南楚,但你必须要帮我复仇。” 楚熠笑了笑,向后靠在桌子上,道:“邱姑娘,我知道你的家人都死在魏景濯手中。也知道你的脸被毁也和他有关。但是就凭这件事,让南楚加入战争,未免太儿戏了。” 南楚国力并不强盛。虽然也能凑出十万军队,但那已经是南楚的全部国力了。 邱洁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点都没有表示出惊讶的意思。 “想必你也知道康平帝已经病重卧榻了吧。最多几个月,他就会死去。” 楚熠惊讶地站直道:“你为何有如此把握?” 他能感觉到邱洁说话带着毫无动摇的气势,就像她亲眼看到了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一样。 邱洁没有回答他,缓缓走过他的身边,带过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信与不信都没关系。五皇子魏绍正率十万大军前往西平关,魏景濯已经说服西平关守将孟宽献关。西平关军队加上西北军,合计有五万人。你觉得谁能胜利?” 楚熠也是要强的人,不想让邱洁觉得自己不懂军事,回道:“西平关地势险要,五皇子恐怕无法击败魏景濯。” 邱洁站在窗台前,侧对着楚熠道:“康平帝驾崩,五皇子和魏景濯之战,是否就决定了大晋下任皇帝的归属?” 楚熠道:“没错。” 当邱洁走到近处,他才看到邱洁的侧颜是如此完美,可是面具没能遮盖的部分,漆黑发丝下现出的深红的疤痕代替了原本娇嫩白皙的肌肤。 他可以想象面具下的脸是如何令人不忍直视,不禁微微摇了摇头。 对于女人来讲,容貌就是她的一切。古语说郎才女貌,绝非妄语。他渐渐能体会到邱洁的那种恨意。 邱洁道:“如果魏景濯击败五皇子,他会如何?” “康平帝驾崩的话,五皇子应该可以调集大晋全部军队,”楚熠道,“魏景濯即使获胜也只能是惨胜,兵力所剩无几。” 邱洁转过身向楚熠走过去,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南楚不希望抓住这个机会吗?难道南楚的皇子喜欢世世代代偏安一隅,眼巴巴地望着大晋的土地吗?” 楚熠身子一震,说道:“我明白了。” 他知道邱洁的手段了。 魏景濯和五皇子二虎相争,必有一死。而活下来的那个也是奄奄一息,大晋将处于最虚弱的时刻,而这将是南楚百年难逢的良机。 南楚历任皇帝都在盼望的事,居然有可能在他的手中实现。 让他不激动是绝不可能的。 邱洁道:“我不仅仅是为了让你给我复仇。我个人和南楚比起来,自然无足轻重,但是我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一个南楚可以吞并整个大晋土地的机会。难道你认为自己打不败奄奄一息的魏景濯吗?” 楚熠握拳道:“不,我能打败他。” 他和任何年轻的男人一样,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不如另一个男人。这是年轻人特有的傲气。 邱洁已经近到几乎要贴上他,楚熠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体温,闻到她的发香。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她在他耳边轻声道,“但是……在带我回南楚之前,你该先完成你父辈不能完成的事业。” 说完,邱洁转过身,看向窗外的雪景。 她不用再多说什么,只要看过楚熠眸中的光芒,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说服楚熠了。 第174章 土豆太好吃了 魏景濯用计策占了西平关,守将孟宽献关,两万守军也投靠到了魏景濯帐下。 对魏景濯来讲,这两万军队绝对是雪中送炭。他让孟宽继续担任西平关守将,自己带苏莞回幽州去调集军队。 五皇子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征伐幽州。发檄文公告天下,说魏景濯有谋反之心。魏景濯这边也不甘示弱,打出“清君侧”的名号。双方针尖对麦芒,都在抢占道义制高点。 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出,康平帝病重不起,魏景濯和五皇子的战斗必将决定下任皇帝的归属。 五皇子魏绍信心十足地率大军向西平关进发。 从上京到西平关将近四百里路,如果普通人坐车,只要大约五日路程就可以赶到。但是大军出征,步兵走得比马车要慢得多了。马车走一天,步兵基本要走两天半,加上大军还要在途中扎营休息,要赶到西平关下,基本得奔着一月中旬去了。 魏景濯有足足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可以以逸待劳,从容调动军队和粮草。 苏莞是不懂军事上的事的,她也不打算过问,计划去找楚明瑶学骑马。 结果还没等动身,楚明瑶派使者快马送来一大包包装精美的……烤土豆,请神女妹妹和太子殿下品尝,同时提了个小小的请求。 听完楚明瑶的请求后,苏莞觉得自己太失策了。 她让西戎军去封地本来是想让他们帮忙看着,结果却引来五万名吃货。 在她和魏景濯智取西平关的时候,五万西戎军驻扎在了她的封地。 本着远来是客的说法,负责守卫土豆地的大晋军队长让手下给西戎军送了两万斤土豆,算是招待。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球教的……苏莞认为肯定是鲁纳,西戎军居然学会了把土豆做成美食。 对于吃惯了牛羊肉,从没吃过土豆的西戎军来讲,土豆简直就是神灵赐下的美食。土豆清洗方便,在土里刨出来,拿水一冲完事,连皮都不用削,扔在炭火堆里拿炭一盖。 等闻到香气,拿棍子扒拉出来,放在手上左右倒着,吹吹凉,剥去焦了的外皮,洒盐,开吃。 土豆烤熟了以后,外皮焦脆,内里糯软,香气扑鼻,配着烤肉吃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对牙口不好,吃不动烤肉的老西戎兵来讲,他们可以把土豆烤熟了以后捣成土豆泥,拿勺子挖着吃,最后连碗都舔得跟刚洗过一样。 还可以把土豆去了皮,扔在锅里和牛肉一起炖,到后面土豆都化在汤里,汤汁浓稠,裹在牛肉上,吃到嘴里,先品尝到土豆的滋味,接着就是牛肉的鲜美。 于是西戎军厨师又发明了煎土豆饼。把土豆捣成泥,拌入羊肉馅,牛肉馅,面粉。放在平底锅里用油煎成两面金黄……顺便提一嘴,这平底锅也是苏莞留给他们的。 她曾用平底锅挡箭,西戎厨师发现这个锅煎饼简直是太合适了,便仿制了五千口。西戎军每个十夫长都带一口平底锅。平时煎饼,煎牛排。打仗的时候还可以当盾牌挡箭。 土豆有如此多的吃法,西戎军吃得舔嘴抹舌,跟管理土豆地的大晋军士兵不停地要。 大晋军可不敢多给。这可是神女吩咐种的,给你们两万斤尝尝就得了,不能再给了。再说西戎军本来就有粮草物资持续供应,也不用靠吃土豆。 西戎军众将领提了个建议,用牛羊肉换。可惜看守土豆地的大晋军队长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家伙,根本没转过这个弯,坚持说土豆地谁都不准碰,拿牛羊肉换也不行。 西戎军的各位见说不动,连忙去找鲁纳。请求鲁纳去见苏莞一面,让神女慈悲一下,分给他们两千亩土豆解馋。 鲁纳大吃一惊。 这些土豆地可是西北大营军队的军粮,都给西戎军吃了,神女知道不得追他到天涯海角啊。 再说那时候苏莞和魏景濯早就跑去西平关,也不在幽州。他也没法问。 大家见鲁纳也帮不了忙,又跑去找西戎太子丹玛。 丹玛和楚明瑶一直在西戎军大营中休息,本打算到时候和西戎军一起回北方。丹玛见大家都想吃土豆,就把鲁纳叫过来发出指示。 神女不是不让他们动她的封地吗,不动就是了。谁要是敢动神女的封地,他丹玛就砍谁的脑袋。 神女是谁,那是救了他父王的人,是救了他妻子的人。神女的话就是父王的话,谁要敢去拔哪怕一根土豆秧子,立斩不赦。 见丹玛这么一说,大家全都哭天抹泪起来。两万斤土豆才吃两天就吃没了,这哪够啊。 大家正在嚎啕,丹玛话锋一转。 不动神女的土豆地是不动了,还有那么多的空地闲着呢。咱们自己种不就完事了吗,真是的。 于是西戎军和大晋军队长借种子,约定借一返二,又种了三万亩的土豆,约定成熟后两万亩归大晋,一万亩归西戎。 这个事大晋军那个直肠子队长没糊涂,当场答应了。 大家热情高涨,前面种,后面种,左面种,右面种……到最后整个西戎军大营都差点被土豆地给围上。当地不知道的牧民回来了,对西戎军居然把大营扎在土豆地中央感到非常不解。 苏莞还是在楚明瑶的特使那里知道这些事的。 原来北面的西戎军折腾一气,居然把耕地的规模扩大了两倍。 到一月份,那一万五千亩土豆就彻底成熟了,正好可以运到西平关当作军粮,接下来过三个月,又有三万亩成熟,军粮是彻底不发愁了。 她也不是吝啬的人。虽然西戎军给她又种了三万亩,但要成熟还得好几个月呢,不能让大家眼巴巴地在那里看着土豆流口水。 她告诉楚明瑶的特使,说神女同意给西戎军五千亩土豆解馋,让他们斟酌着点吃。 特使乐颠颠地回去了,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了西戎军全军。 当时那场景就跟大晋朝过年差不多。 太子丹玛有来有往,直接送了一大群牛羊来幽州,作为对神女赠送土豆地的回礼。魏景濯吩咐让一部分牛羊先跟随大军赶往西平关,作为守关将士的军粮。 这个时候,苏莞来了件烦心事。 绥阳的药铺保和堂,被人在夜间纵火给烧了。 第175章 莫非这就是古代医闹 街道上,保和堂的残垣断壁还在冒着黑烟,地面有大滩的水渍,结着冰渣子。一大群当地人围在那里纷纷议论。 “哎,保和堂好容易回到从前,却一夜之间被烧成这个样子。”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这个道:“就是,太缺德了。这可是给大家治病的医馆。现在我们到哪里去看病开方啊?” 那个道:“保和堂虽然烧了,但大夫们都没事,现在他们在客栈二楼暂时租了诊室,大家有需要的可以去那里。” 先前那个道:“大夫就算能诊治,可药材都已经被烧光了,怎么开药?” 苏莞穿着男子的衣服,戴个斗笠,站在人群后面,对旁边的林青峰低声道:“这应该是有人故意烧的吧?” 她之所以打扮成这样,是魏景濯要求的。 既然有人专门火烧保和堂,说明对方是和苏莞有仇的。她如果以真容出现在绥阳县街道也许会有危险。 林青峰看了看保和堂的情况。保和堂和其它临街店铺区别不大,都是由木材搭建,基本都已经烧成炭了。 他对苏莞道:“看情况应该是。夫人可有仇家?” “有,当然有。”苏莞回答,“让侍卫在这里查看一下。我们去客栈看看赵叔,问问他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要说仇家,那自然是苏横夫妇了。她让陆昭带领卫兵收了保和堂,又抄了苏横的宅子。换谁谁都得恨她啊。 她和林青峰来到客栈前。 客栈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伍,足有三十多号人。并不是要进客栈住宿的,而是来找大夫看病的。 苏莞进客栈上了二楼,在诊室隔壁房间找到赵甫。 赵甫一见她,老泪纵横,当场就跪下了,说道:“小姐啊,是我无能。我没能保住老爷最后的产业。” 苏莞伸手搀扶道:“赵叔你不必自责。有人偷偷放火,你怎么可能知道。没关系,店铺烧了再盖就是了。” 赵甫见苏莞不怪他,反而更内疚了。本来苏莞要是生气骂他两句,他反而好受点。 苏莞道:“赵叔,有些事咱们不可能一直盯着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天天不睡觉看着,也总有困的一天,这事防不住的。” 她连安慰带解释,总算安抚住了赵甫。 “小姐,药铺烧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赵甫问道。 苏莞道:“你可知道是谁干的吗?” 赵甫摇头:“我听到大家在外面呼喊,就连忙出了院子。看到冲天的大火。听第一批看到火势的人说,他们看到时,火势就非常大了,根本来不及救。” 林青峰在旁边道:“夫人,若是不小心引起的火灾,肯定要先冒烟,火势是一点点烧起来的。听赵管家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纵火。” 赵甫道:“安县令已经派衙役来查看过了。衙役也说是有人纵火。” 安县令就是代替葛方海的新任县令,是魏景濯从西北军中挑选的官员来绥阳管理。现在绥阳县衙已经可以正常运转了。 苏莞心想:“听小昭说过,苏横夫妇当天就坐着马车离开了。都离开这么久了,他们犯不着回来纵火吧?” 不过再一想,还是苏横夫妇的嫌疑最大。也许人家真就是怀恨在心,走到半道回来放火呢。 她安慰赵甫道:“赵叔,既然安县令已经开始接手这个案子,我们就不用管了。倒是你们在客栈设诊室,现在可有药材能给大家?” 赵甫道:“药材都在保和堂里存放,都烧没了。就算新进药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凑齐的。” 苏莞从药房里取出若干药片,有缓解发热的,治疗细菌感染的抗生素,抗病毒口服液等等常见药物,对赵甫道:“赵叔,这些是我带来的药物。你先给大夫们分下去。” 赵甫连忙把两位大夫叫进屋子。苏莞把每种药对应的病症都仔细和大夫说清楚了,让大夫们拿着药去给大家吃。 她的药都是现代药物,用来治疗古代的常见病绰绰有余。 大夫们都看不懂她给的药片,但是他们都知道苏莞是治好西戎王心疾的神医,她给的药绝对错不了。 大家领了药才出门,一个侍卫跑进门来低声道:“夫人,我们在保和堂的后门柱子上发现一个字。” 苏莞看了眼林青峰,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她对赵甫道:“赵叔,你们还在这里诊治。我去看看。” 她带着林青峰走下楼梯,来到客栈外,绕到保和堂后门。 后门也已经烧得梁垮柱倒,但是在冒着黑烟的半截柱子上,苏莞看到了一个“偿”字。只有这个字没被火烧到,上面都已经被火焰烧得焦黑,看不清楚了。 “偿,报偿,赔偿的意思,”苏莞在心里自言自语道,“这也许就是纵火者写的。” 她又仔细观看,发现这个字写得很秀气。 她曾看过魏景濯写字,也看过赵甫写字,还看过楚明瑶写字。一般男人写字都比较奔放,力透纸背。说白了就是比较大气。而女子的字通常都写得比较婉约,轻柔。 这个字显然是出自女子的手笔。而且练过多年书法,绝对不是没文化的村妇能写出来的。 就杨氏那个二货,不是苏莞瞧不起她,她还没本事写出这么好看的字来。 可是对方到底是谁呢,似乎是想从保和堂获得什么赔偿? 她不禁想起了前世的医闹。医院没有治好病人,家属来医院闹事。往往要拉个横幅,摆个东西堵门。放在古代,难道直接把房子点燃烧了,这就是古代的医闹方式? 她并没有在保和堂坐过诊,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侍卫找人把那个字拓印在纸上,作为一个证据保存。 回到客栈里,她找到赵甫道:“赵叔,在保和堂后门发现了有人写的字。应该是一位女子所写。最近你们是不是曾给什么女子看过病?” 一位老大夫听见,举手道:“东家,我确实给一个女子看过。她说她姓邱,家里遇到了火灾……” 苏莞听完那个大夫的讲述,大概弄明白了。 应该就是那个邱洁。她认为大夫没有尽心尽力治疗她弟弟,才放火焚烧了保和堂。 虽然大夫手头没有邱洁的字迹比对。但是邱洁绝对是重要嫌疑人。 苏莞让侍卫去把这些证据呈报给县令,由安县令安排人手搜捕这个邱洁。 第176章 重回故地 苏莞把大夫提供的证据,和她获得的情报一并转交给了安县令,让他来处理此事。 她也很留意那个叫邱洁的姑娘,同样委托安县令调查她的来历。安县令说要过几天才能查清楚。 到晚上,她带着赵甫坐马车一同回了绥阳县北面的苏家宅院。 那里已经是她的宅院了,自然要回去看看,还打算在那住一段日子。 魏景濯在西平关调兵遣将,她不想让他分心。她觉得自己也住西平关的话,魏景濯晚上热情如火,会影响他白天的运筹帷幄。借着处理保和堂火灾的事情,在这里住半个月,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 在路上,赵甫说道:“小姐,保和堂后门柱子上的字,虽然不见得是杨氏写的,但很有可能是杨氏请的人做的。” 苏莞也有同感。 保和堂的大夫全力救治邱姑娘的弟弟,尽管没能救活,毕竟也是尽力了的。那位邱姑娘似乎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该给的诊费一两不少。 真要是想闹事的人,怎么可能会痛痛快快地给钱。 而杨氏就不一样了。在杨氏的眼里,保和堂就是她和苏横的产业,被她派陆昭轻飘飘几句话就凭空夺回去,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更别提还把他们从宅院里赶出去。 无论从哪方面看,杨氏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马车来到苏家宅院门口停住,赵甫亲自为苏莞拉开车门,苏莞下了车,看着月色下的宅院。 大门还是她熟悉的大门,门口上方的横匾已经去掉,还未更换新的。两串红灯笼挂在大门两侧,在夜风中微微晃着,在门前的白石台阶上投下变幻不断的红色光影。 故地重游,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庄院,还是有些感慨的。 在十三岁离开幽州,到这里住了三年,期间的回忆并不愉快。但是这里毕竟是她渡过三年生活的地方。也是她出嫁的地方。就是从这里开始,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宅院早已由陆林兄妹带人收拾一新,就等她回来查看。马车才停到大门前,陆林已经领着陆昭打开院门迎接出来。 “主母,宅院都已经打扫干净,”陆昭笑道,“想不到这院子房间还挺多的,打扫起来真累人。” 苏莞进了大门往里面走,两个下人举着灯在前面引路,赵甫和陆家兄妹陪在身边,侍卫们跟最后面。 她说道:“这个院子是够大了,回头我走了。你们兄妹就和赵叔一起住在这里,家人也都接过来,帮我看护院子,不用回林源村了。” 陆昭大喜,拍手道:“真的啊,那我去选个好房间……不,选个独立的院子。要能种土豆的。” “都行,”苏莞微笑道,“反正我暂住一阵子。你们和赵叔商量,别把这里拆了就行。” 赵甫拄着拐跟在她后面道:“小姐,可我在这里住的话,离保和堂太远了。” 苏莞道:“没关系,反正保和堂都烧干净了,我打算换个更靠近这边的地址重建了。以后你还管这个宅院。” 赵甫感慨万分,点头道:“就依小姐。” “你别净和主母扯闲话了,”陆林把正要说话的陆昭扒拉到一边,对苏莞道,“主母,听说五皇子正率军前往西平关。我也想去西平关,和主公一起作战。” 苏莞停在假山跟前,转身对陆林道:“打仗可不是儿戏。” 陆林把胸膛一挺:“做山贼哪有当将军来得威风,主母我可是很能打的。只要在西平关建功立业,以后我也能当上将军,光宗耀祖。” 苏莞笑道:“你觉得你能当将军。真有把握?” 陆林更来劲了,双手叉腰道:“主母,就我这个武力,说实话,除了主公我甘拜下风……” 陆昭连忙阻止:“哥,你可别再吹了。就是主公手下的林侍卫你估计都不行。” 陆林道:“我怎么吹了?我是说实话。” 苏莞摇了摇头,道:“未必,我也觉得你不行。”说完,她绕过面前的假山,走向灯光明亮的前厅。 陆林一听,紧紧追上苏莞道:“主母,我妹妹她没有眼光,您也小瞧我?” 苏莞道:“不小瞧你。说句实话,你可能连孟将军的女儿都打不过。” 她看陆林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想刹刹他的威风。毕竟西平关到时候可是真刀真枪的拼杀。陆林并不是真正的士兵,只是山匪出身,去西平关太危险了。 谁知这句话好似捅了马蜂窝,陆林一下子跳得老高。 “主母!你……你居然说我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气死我了,我现在就去西平关,我要找那个什么孟将军去。” 说完陆林转头就跑,陆昭喊也没喊住,才追了几步,陆林都跑没影了。 陆昭回来,嘟着嘴对苏莞道:“主母,我哥毛了,他可真会去西平关啊。” “放心,他毛不了多久,”苏莞胸有成竹地对陆昭道,“你去后院选房间,回头去林源村把家人也接过来。前院是赵叔居住的,以后有什么事就和赵叔商量。他是我的管家。” 进了前厅,苏莞坐下来休息。有两位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苏莞一瞧,茶水是用的大碗盛,茶叶还都在热水上面飘着呢。两个丫鬟也长得五大三粗,像是干农活出身的女子,笑问陆昭道:“小昭,这些下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陆昭正咕咚咕咚喝茶水,把茶碗放下道:“主母,我哪懂怎么找下人啊。就让几个士兵去街道里喊话,说宅子缺下人,愿意干的就来。” 赵甫道:“你也没提工钱多少?” 陆昭道:“没提,他们说有口饭吃就行。我就让他们来了。怎么着,还要给工钱吗?” 赵甫无奈地看向苏莞道:“小姐,您看……” 苏莞也忍不住笑了,对赵甫道:“赵叔,我刚才都说了,这里就由你来打点吧。小昭就作为护院。我要准备一下,过几天给你做手术。” 她早就答应过赵甫,在解决保和堂的归属问题后,她会给赵甫重新接骨。 赵甫想不到苏莞居然一直没忘记当初的承诺,感激地道:“小姐,我的事不重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适应了。倒是太子殿下那边,您不去西平关,会不会有影响?” 苏莞一想起晚上魏景濯那色样,想笑又不好意思,板着脸道:“没事,他要以军务为重。我先给赵叔治腿,接下来,我还要在这等阿弟呢。” 她已经让林青峰派了几名侍卫,带着她的亲笔信去南方接弟弟苏玉泽了。按来回路途计算,大概需要十余日才能回来。 苏横夫妇已经被赶走了,现在她也有侍卫保护,是时候把阿弟接回来团聚了。 赵甫喜出望外,不由自主老泪纵横道:“二公子也要回来了,太好了。我马上就吩咐下人好好准备,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小姐和二公子在这里一起过年,我们杀几头猪,告慰老爷夫人的在天之灵。” 苏莞微笑点头。 等苏玉泽回来,他就是这宅子的主人,管家是赵甫,护院有陆家兄妹,一切都井井有条。她可以放心地去西平关,和魏景濯一起迎战那个五皇子。 她相信魏景濯一定可以击败五皇子。 第177章 旋转的弯刀 马车在漆黑的夜色下奔行,车头挂着的灯笼剧烈地晃动着,发出的昏黄的光芒,合着朦胧的月光共同照亮了马蹄下面的道路。 八名侍卫骑马在马车周围护送,密集的马蹄声在道路两边的树林中回响。 在车里,苏玉泽面带喜色,在晃动的灯光下反复读着苏莞的亲笔信,一遍又一遍。 五天前,他放学出了书院。有位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侍卫来到他跟前,把苏莞的亲笔信交给他。他一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他确认这是姐姐发来的。 姐姐已经夺回保和堂,也夺回了宅院,苏横夫妇已经被赶走了。他终于可以回家和姐姐团聚了。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推开车窗,向跟在旁边的侍卫道:“哥哥,还有多久到绥阳?” 侍卫道:“回禀公子,按这个速度,明天中午我们就能赶到绥阳。” 林青峰派他们出发时特意吩咐过,让他们接到苏玉泽后尽快赶回,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 在南方出发时天气温暖,大家还不觉得辛苦。越往北越冷,他们又不想在路上耽搁,走了五天,眼看就要到绥阳了,他们想尽快赶回,把苏玉泽带给苏莞,干脆晚上也不歇息了。 “可是让哥哥们连夜赶路,有些太辛苦了,”苏玉泽扒着车窗道,“天气又这么冷,前面若是有客栈的话,我们停下歇息一下也可以。” 侍卫在马上站起身子看了看远方道:“公子,前面有村子的灯光,到那里看看吧,应该有客栈。” 苏玉泽把身子探出车窗,看到远处有一大片灯光,密密麻麻宛如星辰,错落有致,似乎是个依山而建的村落。他道:“我们就到那里歇息,等天亮再赶路吧。” 他也恨不得早点见到姐姐,但是他生性善良,不想这八名侍卫太过辛苦。 放下车窗,他把身上的棉裘紧了紧,碰到里面一个硬梆梆的物件,伸手摸出来,感觉冰冷冻手。 他还记得这东西叫防狼喷雾,是姐姐出嫁那天塞给他的。 记得姐姐说过,遇到坏人的时候就可以使用这个东西,对准对方的嘴或眼睛喷。 他本来就是个彬彬有礼的孩子,在书院里的同窗又都是苦学的孩子。就算有些孩子以大欺小,魏景濯给他安排的侍卫就可以轻松解决,根本用不到这个喷雾剂。 他一直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能用上这东西,而是因为这是姐姐给他的。 他摸着防狼喷雾的金属表面,幻想和姐姐见面的场景,忽然哎呀了一声,低声道:“我真是太笨了。走的时候也没给姐姐买一些当地的土特产。” 那时他收到苏莞的亲笔信,高兴得不知所以,马上就跑去和书院的夫子说了情况。由于着急赶回绥阳,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 正在盘算要买些什么东西去送姐姐,车外忽然响起一声惨叫,是车夫发出来的。 苏玉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推开车窗看向前面,看到车夫的身子向外缓缓歪倒,直接摔在路面上,马匹拉着车辆碾过车夫身体,离开路面向道边的树林中冲去。 “车夫怎么了?”他对最靠近车夫的那名侍卫喊道。 他还以为车夫是突然发作了什么急病。 那名侍卫回头看了一眼,借着月光,看到车夫躺在路中间的身体上露出一支箭杆,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他大惊,对周围人喊道:“小心,是敌……” 话还没喊完,那侍卫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身子向后猛地仰去,从马上掉了下来。然而他的脚还挂在马镫上,身子被马拖着继续飞奔。 苏玉泽这时总算看清楚了,被马拖行的侍卫面门上插了一支羽箭,显然活不成了。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所措,连忙放下车窗,紧紧缩到角落里。 外面响起嗖嗖的羽箭破风的声音和侍卫们惊恐的呼喝,马匹的嘶鸣。马车仿佛喝醉了酒一般剧烈摇晃,先是向左倾斜,接着又向右倾斜,最后翻倒,发出轰然声响。 苏玉泽在车厢里滚了不知多少圈才停下来。还好他翻滚的时候本能地护住了头,才没有伤到。 他勉强撑起身子,觉得浑身都疼。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坐在车窗上,而车门变成是在头顶上方。 原来马车是侧翻了。 他抬脚踩上座椅的扶手,把车门向上推开,双手扒住门框向上爬。 一名侍卫手握长剑飞身跳上马车,伸手拉住他的手向上提,把他提了出来。 这名侍卫姓张,正是给他带来苏莞亲笔信的人。他拉着苏玉泽的手道:“公子,我们快走。这不是普通劫匪。” 马车翻倒在一片树林里,拉车的马中了好几箭,都已倒在地上,只剩下车轮还在空转。负责护送马车的侍卫已有三人中箭,连人带马倒在地上呻吟不断。 劫匪一般是为求财,不会上来就放箭杀人。对方上来便击杀了车夫,显然是有备而来。 苏玉泽还是个不到九岁的孩子,看到眼前的一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浑身抖着。 张侍卫拉着他跳下马车,向密林深处跑去。其余活着的侍卫手持刀剑,和林中冲出来的十多名黑衣人开始战斗。 苏玉泽跌跌撞撞地被张侍卫拉着,背后不断响起刀剑撞击的声音,惨叫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来自侍卫还是来自黑衣人。但他记得开始跑的时候,黑衣人的数量更多。 张侍卫拉着苏玉泽逃了百十来步,树上迎面跳下来两名黑衣人。他们把手中的长弓丢掉,抽出弯刀,一左一右向张侍卫包围而来。 张侍卫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袭击我们?” 他已经看出对方绝不是普通匪徒,想问问对方的来历,为何要伏击一个九岁的孩子。 黑衣人并不答话,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冲上前,举刀就对着张侍卫头顶劈下。 张侍卫把苏玉泽护在身后,举剑相迎。 他是林青峰专门派去接苏玉泽的,武功在一众侍卫中已是极为出众。然而他却没料到,眼前的两名黑衣人居然也是好手。三人斗得难舍难分。 张侍卫感觉不妙,边打边对苏玉泽道:“公子,我缠住他们,你快跑。” 苏玉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张侍卫并不能快速解决敌人,自己若是干看着绝对不行。跑能跑到哪里去,最后还不是会被追上。 他把防狼喷雾掏出来,起身绕到树后。这时正好有一个黑衣人挥弯刀砍张侍卫,张侍卫弯腰闪过,那黑衣人的弯刀砰地一下子嵌入苏玉泽藏身的树干。 黑衣人正用力拔刀,苏玉泽用防狼喷雾对准他的脸,按动按钮,喷了他一脸。 那黑衣人发出惨叫声,手撒开刀捂脸后退。张侍卫正等在后面,一剑刺入黑衣人的后背,从前胸穿出。 只剩一个黑衣人,张侍卫就从容多了。又斗了几回合,一刀砍入那黑衣人的腰,把黑衣人砍翻,跟上又补了一刀。转身对苏玉泽道:“公子,快来。” 苏玉泽躲在树干后,看着他背后大喊道:“张侍卫,你身后!” 张侍卫倏地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一个英俊的黑衣男子,不禁大吃一惊。 这个人行动毫无声音,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身后。若方才直接攻击他,他早已经死了。 男子同样有一把弯刀,和其它黑衣人不同的是,他的弯刀在手掌上,用手指娴熟地拨弄旋转着。 “你不是我的对手,”那男子似笑非笑地道,“最好乖乖投降。” 第178章 冰窟 “小姐,您说我的脚踝骨上有钢钉?” 赵甫半躺在床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夹板固定的脚:“那不是铁匠用来锻造的材料吗,怎么能放到脚踝里面?” 他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知道骨折居然可以用钢铁帮忙固定。小姐的老师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 苏莞笑道:“赵叔你就放心吧。很快你就能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为了这个手术,她花了好几天时间准备。 在这几天,她先是仔细观察赵甫脚踝的状况,接着是复习关于骨折医治的知识,准备手术相关器械等。等要动手术时,一切都已烂熟于心。 精心准备过程,加上细心的手术操作,自然带来成功的手术结果。 按照骨骼生长的时间计算,只要六周,赵甫就可以尝试丢掉拐杖走路。等到十二周,他就能和正常人一样健步如飞了。再把钢钉一拆,完事。 赵甫瘸了这么多年,现在知道自己能回到正常,心中喜悦,忍不住掉下两滴眼泪。他不好意思让苏莞看见,连忙用袖子抹掉。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苏莞。 苏莞眼角余光看到,起身道:“赵叔你好好休息,府里有崔嬷嬷呢,你不用挂念。我出去吃个饭。” 赵甫的脚本来就是她童年淘气时造成的,瘸了十几年。她只是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她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冷空气。左右瞧瞧,见崔嬷嬷领着几个丫鬟站在走廊下,正扶着栏杆探头看屋檐上面。 “陆小姐,你倒是下来呀,”崔嬷嬷伸手喊着,“上面滑,一不小心掉下来可怎么办。” 西平关马上就有战事,魏景濯在几天前就让崔嬷嬷带着一群丫鬟来到绥阳县苏府。这些丫鬟并不像陆昭找的那些临时工,都是手脚伶俐,心思周全的女子,苏府有了崔嬷嬷代为操持,赵甫就可以放心休养。 崔嬷嬷才喊完,屋顶上传来陆昭的声音道:“崔嬷嬷你别大惊小怪。我从小就在屋顶上玩,睡着了都掉不下来。” 崔嬷嬷转头瞧见苏莞,连忙道:“主母您看这陆小姐……哎,女孩子家怎么能上屋顶呢。” 苏莞无奈地摇了摇头,喊道:“小昭。” “来了,来了,”陆昭从屋檐探出头,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翻下,双脚踩在栏杆上,黝黑的小脸蛋泛着红,“主母您喊我?” 苏莞道:“不用打扫屋顶了。赵叔恢复的情况不错,你让厨房给他做些清淡的饭菜,可别吃辛辣的啊。” “好嘞,我这就吩咐厨房去。” 陆昭转身正要走,苏莞喊住道:“小昭,你哥脸上的肿消了吧?” “消了,抹了主母给的药膏,一晚上就消肿啦,”陆昭笑呵呵地道,“他现在连屋都不敢出,我娘正训他呢。” 苏莞点头道:“很好。” 昨天陆昭告诉她,陆林气势汹汹地去找孟如柳单挑,结果被孟如柳揪着后脖领子,先一个大耳光,接着丢出去好几米,摔了个大马趴不说,脸也被扇肿了。 这还是孟如柳刚认了她这个义妹,心情好。否则以孟如柳对男人的偏激看法,陆林被打成什么样还不好说。 这样一来,陆林应该不敢再提去西平关的事了。 崔嬷嬷领着丫鬟们继续忙家务。她自己到了膳厅,让丫鬟给她上了碗小米粥,加一碟咸菜。 喝了两口,她觉得没什么胃口,把碗放下了。 奇怪,最近怎么食欲不佳呢? 想起以前在西戎那边,吃牛羊肉吃得不亦乐乎,连腰围都涨了一圈。这也没过去多久,怎么吃不下饭了呢。难道是得了厌食症? 不仅吃不下饭,心里总是有些忐忑,就像有些事放不下。 她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思索。 赵甫的手术很成功,不应该是这个事。 苏横夫妇……调查清楚了,早已跑去上京找苏月娥了。 保和堂虽然被烧了,但是已经在选址重建。 难道是那个邱洁?实际自己的心里一直在对这个女子感到不安? 可是仔细一琢磨又不像,邱洁的案子,安县令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苏府这边又有许多侍卫严加保护,按理不该担心什么的。 对了,是苏玉泽。 她一拍自己额头,心里忐忑不安的原因找到了。 按道理阿弟应该在破晓时分就该到的,为何还没到呢。难道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她站起来,想喊个侍卫问问,犹豫片刻,又坐了下来。 苏玉泽在南方读书时,有魏景濯精心挑选的四名侍卫保护。这次又派了四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去接,有八个这样的高手保护,寻常山匪歹徒根本不可能近得了身。 也许就是单纯的路不好走,或者拉车的马匹累了,稍微晚点也该到了。等到今天晚饭时候再说吧。 她拿起勺子又喝了几口小米粥,期盼苏玉泽突然出现在门口,兴奋地向她跑过来。 想象中的场景一直没有发生,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林青峰。”她丢下勺子起身。 林青峰应声而入,抱拳道:“主母。” 苏莞问道:“阿弟还没回来,按理他凌晨就该到了。不会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吧?” 林青峰见苏莞满脸担忧,连忙道:“苏二爷也许是在路上耽搁了。如果主母担心,我这就派人去迎二爷。” 苏莞道:“好,你快派人去接一下。” 林青峰不敢怠慢,派了十名侍卫乘快马出发,往南去迎接苏玉泽。 苏莞坐立不安,干脆来到苏府门口往路南面看去。如果苏玉泽的马车来,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 陆昭抱了件狐裘出来,披在她身上道:“主母,外面冷呵呵的,就别在这杵着了。林侍卫不是已经派人去接了吗,一会儿就来了。” 林青峰站在旁边,也附和道:“陆小姐说的对,主母回屋去歇息,我在这看着。” 苏莞双手紧了紧狐裘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不踏实。” 陆昭道:“那我也陪主母在这站着。” 陆昭可不像苏莞,喜欢窜上跳下,站了半个时辰就站不住,直接爬到大门旁边的石狮子上面,踩着石狮子脑袋看。 “主母,有匹马来了。”她指着南面。 苏莞踮起脚尖一瞧,是林青峰先前派出去的侍卫之一。他纵马疾驰,来到苏府门口勒住坐骑,飞身下马,来到苏莞面前道:“主母,我们在绥阳南四十里,发现了一辆翻倒的马车……” 听完侍卫对现场的陈述,苏莞如坠冰窟,回身抓住林青峰道:“阿弟被人劫走了!” 一直担忧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现实。 林青峰道:“主母,您冷静点。对方能杀死我们八名侍卫,这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我们得赶紧把这件事报告给主公才行。” 苏莞双手捂脸停了片刻,说道:“别去找阿瑾。他那边的事情更紧急,没空处理这件事。” 她不是不想找魏景濯。五皇子的大军再有几日就要到达西平关了。那可是两军交战,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再放下手时,她已恢复了镇定自若:“林青峰,准备马匹车辆,我现在就要去出事的地方。” 林青峰点头,立刻跑回苏府准备。 陆昭道:“主母你千万别慌。我这就去喊我哥。他当山贼好多年了,擅长追踪,肯定能帮上忙。” 苏莞才点头,陆昭已飞快地跑入宅院里。 第179章 袭击者是谁 马车还没停稳,苏莞就从车上跳下来。 苏玉泽出事的地方比较偏僻,再往北不远就是一个小村子。道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北风呼啸,吹得树枝哗哗响。 这里归绥阳县管辖,安县令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派了数十名衙役和验尸的仵作过来。衙役们拉了数条绳子,把看热闹的百姓隔在外面。几名仵作正在道路中央翻看一具尸体。 苏莞在前面走,陆林和林青峰两人跟在她后面,来到隔离线前。 衙役们都认得她,连忙把绳子挑高。苏莞进入里面,来到仵作的跟前,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人是谁?” 仵作道:“回夫人,这是马车的车夫,中了一箭。看死亡时间应该是最早中箭的,先是从车上掉下,又被车轮压到,您看这里……有车轮压过的痕迹。” 陆林也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道:“车夫是咽喉左侧中箭,伏击的人应该就是在……” 他起身指着左侧的树林:“主母看,就是从那个方位射过来的。大晚上能射这么准,太假了吧。” 地上两道车辙正好弯向陆林所指的方向。苏莞走入树林,走了一段就看到翻倒的马车,地上到处都是点点滴滴的血迹,有数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周围的杂草丛中。几名衙役正围在马车前查看。 林青峰走到各尸体前蹲下查看,沉默不语。 苏莞来到马车前,目光扫过打开的车门,和空荡荡的车厢,心中翻涌起阵阵悲伤。 苏玉泽本来应该坐在这辆马车里,停在苏府的门口。现在这辆马车翻在偏僻的树林中,苏玉泽已不知去向。 陆林跟在她旁边道:“主母你别难过。对方既然没有当场杀死二当家,肯定就不会马上要他的命,只要我们找到他们的踪迹,很快就能把二当家救回来。” 山贼对山寨的二把手都称为二当家。陆林觉得苏玉泽是苏府里的二把手,故此也这么称呼。 苏莞道:“我知道,你也去调查,发现什么就速来禀报我。”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和苏玉泽相处的点点滴滴。 阿弟是母亲在病中的时候生下的。在她七岁生日那天,她记得母亲和父亲说,趁着身体还行,能生个儿子就好了。毕竟小莞是个女孩,性格又软弱,没法子撑起这个家。 过了一年,母亲生下了弟弟苏玉泽。 苏莞能理解父母的想法。古代男尊女卑,女子的地位不但低下,也没有什么适合女子从事的职业。母亲想生个儿子来继承父亲的家业,无可厚非。 母亲生弟弟前就已经病了,虽然举止还像正常人,但从气色明显能看出来有问题,脸都没有多少血色。 生下弟弟后,母亲的身体似乎垮了,只能卧床休息,两年后就去世了。弟弟从两岁起就没了娘,五岁的时候没了爹,跟她一起到了苏横家,又过了三年寒苦的日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享过什么福。 她本想把弟弟接过来团聚,想不到途中又发生了这种事。 不知道弟弟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到虐待,他一定非常害怕。 她正在神伤,林青峰来到她跟前,低声道:“主母,我查看过了,地上的死者都是我们的人。” 苏莞用袖子沾了沾眼角,问道:“死因呢?” “有几个是被箭矢所杀,其余人是被利刃所伤。对方先用弓箭射杀我们的人,接下来用刀类兵器,”林青峰道,“地上的脚印非常杂乱,看起来至少有数十人在这里打斗过。” 苏莞有些怀疑,问道:“我们的侍卫都是很厉害的人,难道对方没有死者吗?” 林青峰道:“主母说的没错,对方绝对会有不少死伤。但是他们似乎不想让我们探察底细,把死者都带走了。” “主母,我发现了这个!”密林深处传来陆林的叫喊。 苏莞连忙和林青峰走过去。陆林举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筒跑过来:“主母,我在那边的草丛里捡到的。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莞身子一颤,伸手接过金属圆筒:“这是我送给阿弟的。” 这是她在出嫁那天送给苏玉泽的防狼喷雾。握在手中晃了晃,大概已经用掉了半罐。 陆林跑开继续去调查,林青峰道:“主母,那里的死者是张侍卫。仵作告诉我说,张侍卫是最后死亡的。” 苏莞看着地上躺着的张侍卫。他趴在地上,长剑丢在不远处,咽喉下面有一大滩血,已经结成了血冰。 她在脑海里渐渐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侍卫们和袭击者拼死搏斗,一个个倒下。苏玉泽尽管害怕,还是鼓起勇气用防狼喷雾帮助侍卫……张侍卫知道打不过,带他逃到这里,然后张侍卫被杀,苏玉泽被人带走。 她握住防狼喷雾,对着张侍卫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 这些侍卫都是英勇的战士,面对强敌没有一个人逃走,都为了保护苏玉泽而死。 林青峰看在眼里,安抚道:“主母,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主人,死得其所。您不用太过悲伤。” 苏莞道:“把大家都带回绥阳,好好安葬。找到他们的家属,告诉他们,以后的日常开销都由苏府出资供养。” 林青峰感动地单膝跪地道:“属下就擅替这些死者谢过主母。我们为主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苏莞道:“林侍卫不用这样,这是我该做的。” 林青峰起身,压低声音道:“主母,张侍卫是这八个人中武功最出色的,别人都是身中数刀而死,只有他在咽喉中了致命一刀。杀死他的人恐怕……” 苏莞道:“对方非常厉害?” 林青峰点点头:“我清楚张侍卫的实力,但他连对方一刀都接不住,换作我恐怕也活不下来。” 苏莞吃惊地道:“你可是阿瑾的贴身护卫。难道连你都无法抵挡对方?” 林青峰低头道:“主母,我并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对方的武功……显然非常厉害。杀死张侍卫的人一定就是这些袭击者的首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苏莞越来越吃惊了,“为什么要抓走阿弟?” 林青峰道:“属下斗胆猜测,可能是皇帝派来的杀手。他们之前一直想取主公的性命没有得逞,现在主公有军队保护,他们没法下手,才改为袭击主母的弟弟。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五皇子。他正要进攻西平关,也许是他派来的。” 林青峰的猜测,在苏莞看来也很合理。 天下武功高强的人很多,但皇帝的贴身侍卫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样一想就清楚了,或许是康平帝,或许是五皇子,总之是他们中的一个派人劫走了苏玉泽。 不敢对魏景濯本人下手,就把目标转到他妻子的弟弟身上,简直太无耻了。 苏莞心中的怒火腾腾烧了起来,转身望向西平关的方向。 第180章 居然挑衅本王 中军帐篷里,五皇子魏绍正在读母亲丽妃写的密信。 康平帝突发重疾卧床不起。御医们绞尽脑汁,调剂汤药,好不容易让康平帝的病略有起色,从高烧昏睡变成了低烧苏醒,能少许进食了。 “御医说除非出现奇迹,否则陛下最多还能撑两个月。皇儿当尽快打下西平关,剿灭魏景濯。到时我在陛下面前进言,加上皇儿不世之功,太子之位必入囊中。待陛下驾崩,皇儿便是下代国君……” 念到这里,魏绍重重叹了口气,把信纸放下。对身边的军师道:“母妃居然想让我在两个月内攻破西平关,你觉得有可能吗?” 站在旁边的军师是魏绍心腹,听魏绍这么一问,顿时犹豫起来。 身为魏绍的军师,他对自己主子可实在太了解了。 魏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御封绍王。在各皇子中,他是唯一能和魏景濯的气质一较高下的,第一次看到他的人都会被他显露出来的气势折服。只是和魏景濯比起来,他的气质更多是用来装点的,内在要低两个档次。 简言之就是银样腊枪头,看着威风凛凛,实际和真枪一碰就折了。 魏绍也会排兵布阵,也会刀枪棍棒。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每样都会一些,但都不精通。性格如此,导致学什么都是一知半解,没兴趣深入。 但魏绍并不是一无是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他也有个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军师仔细判断了主子的性格,果断地摇头道:“以臣愚见,只给两个月时间,殿下恐怕不能攻下西平关。” 魏绍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就是啊,本王也是这么认为的。母妃光会说空话,倒是让父皇把神机炮快点配给我呀。都催几次了?” 他在行军路上,就一直发书信给康平帝,发了两封没回,才知道康平帝病了。于是他又给母亲丽妃发信,看母亲能不能劝说康平帝调用神机大炮帮忙攻打。 发信的时候他也没闲着,亲自到神机大炮的驻地去见负责将领,看能不能以五皇子的身份调用大炮。 谁知炮营的将领说除非皇帝御驾亲征,否则谁也不能调动这些大炮,他只得悻悻返回。 军师苦着脸道:“殿下,神机大炮威力巨大,除非陛下亲征才能调动。可现在陛下又卧床不起……” 魏绍一摆手道:“真烦,召集众将,本王看看大家的意见。” 他出了中军帐,站上高处望向远处雾霭中的西平关。 西平关建于崇山峻岭之间,是上任皇帝专为抵挡西戎所建,后来三杰出关西征,至今已有七十余年。高大的城墙在清晨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铁青的颜色,仿佛城墙是钢铁铸造。 一阵寒风吹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忙下来回到帐篷里。 即将开战,主帅绝不能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虽然不算英明神武,这点还是清楚的。 军士擂了一通鼓,众将涌入中军大帐。讨逆军共有战将五十员,个个盔明甲亮,挺胸腆肚,分成左右两列站好。 魏绍道:“诸位将军,前面就是西平关了。西平关自古就是天下第一险要关隘,当年先帝全靠此关拒西戎蛮邦,易守难攻。本王打算在这里停歇半月,奏请父皇调神机炮助阵。各位将军怎么看?” 他才说完,将领们一下子炸了。 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战事,只有西戎捣乱,还被大将军赵贤的西北军牢牢挡在幽州外。 武将不能立军功,就没法升迁。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魏景濯可供讨伐,大家都摩拳擦掌,想立大功封侯拜相。想不到大军还没到西平关下,魏绍竟然先软了。 一名大汉迫不及待出列,抱拳拱手,声若洪钟。 “殿下,您有些太小心谨慎了。陛下龙体有恙,怎能御驾亲征。量那西平关小小关隘,须臾便可踏平。方某愿为先锋,领兵五千为殿下攻关。” 魏绍还没等说话,又一位膀大腰圆的将军出列,道:“殿下,我军乃是讨伐逆贼,民心所向,战无不胜。潘某愿助方将军一臂之力,若不拿下关隘,军法行事。” 魏绍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军师。 军师凑到魏绍耳边道:“殿下,西平关虽然险恶,但您可是奉旨讨逆。十万大军到此,若不交战,不但让众将领笑话,恐怕也会让陛下失望呀。” 魏绍幡然醒悟,对下面两位将军道:“既然方,潘两位将军求战心切,本王就拨给你们一万兵马。命方将军为先锋,潘将军为副将,攻打西平关。本王在此等两位的捷报!” “末将得令。”两人齐声答应,接过令箭,得意洋洋地从两排将领中间走了出去。 魏绍派了两名将军,领兵一万先去攻打。他仔细思考,觉得这也是一个合适的策略,至少也得探探西平关底细。 他正要接着分配军务,一名军士急入,奉上信件道:“绍王,西平关有书在此。” 魏绍心中一喜,莫非是对方看到十万大军,吓得六神无主,决定献关投降了? 他一招手道:“速速呈上。” 军士将书信呈上,魏绍接过,拆开封皮,将信纸展开。只见上面用毛笔歪歪曲曲写了满满一页,字迹颇为难认,看不出是师从何人的书法,纸上还带着几滴水渍,好像是眼泪掉纸上了。 他仔细辨认,总算认清了第一行字,便念了出来。 “魏绍你个二逼,把我阿弟……”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问候语,还以为这是军队中特有的词语,便停止朗读,把信纸展示给众将。 “各位将军,二逼是什么意思?” 众将都有些摸不到头脑。还好有一名将军反应快,上前道:“殿下,我们先不管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对方既然敢直呼殿下名讳,恐怕这个词绝不是什么好的含义。”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道:“殿下,这恐怕是对方的骂阵。” 军师也凑到他耳边道:“殿下,估计接下来的话更难听,可别再念了。” 魏绍恍然大悟,面红耳赤,怒气冲冲地把信纸扯了个稀碎,抛在地上道:“真是欺人太甚,居然敢骂本王。对方信使呢?” 军士道:“信使只是转交了这封信就回去了。” 这下魏绍更生气了,起身道:“居然敢挑衅本王。全军拔营起寨,兵发西平关。” 第181章 万朵桃花 苏莞瞪着面前的陆林:“回书呢?” 魏景濯现在忙得要死,她不想让魏景濯为苏玉泽的事分心,就自作主张偷偷写了一封书信,托陆林送到五皇子的军营里。谁知陆林空手回来了。 陆林满脸通红,低头看鞋面。 苏莞道:“哪有信使不等回书就往回跑的。幸好你没参军,否则我夫君就按军法把你斩了。” 陆林小声道:“主母在信里骂那么难听。都不用主公动手,五皇子就先把我脑袋砍了。我一害怕就……” 苏莞翻了个白眼,说道:“好好,我知道了。” 她承认信里言辞是唐突了些,毕竟还没有确凿证据就是五皇子劫持了苏玉泽。主要是弟弟被绑架让她心神乱了,字里行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再说了,哪怕没苏玉泽的事,五皇子魏绍来攻打西平关,骂他两句也没啥。 “反正信送给那个魏绍了,”她镇定了一下道,“他要是有回书,自然就派人送过来了。” 话音才落,城外传来一声炮响。 苏莞和陆林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同时站了起来。 林青峰从门外进来,对苏莞道:“主母,敌军先锋一万,由两名战将率领,在关下叫阵。” 苏莞心怦怦地跳起来,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自打处理完绥阳县药铺,已经过了快一个月,西平关大战终于开始了。这个春节注定要在战火中过了。 她可不想在这里傻等,对林青峰道:“阿瑾在哪里呢?” “主公和孟将军等人在城头压阵。” “带我过去,”苏莞拿起一条厚披风就往外走,“我也要去观战。” 林青峰连忙阻拦:“主母,主公吩咐过属下,城头上非常危险。如果敌军攻城,主母身无甲胄,中了箭矢会有生命危险呀。” “那给我弄一套甲胄。”苏莞道,“我夫君就在城头作战,我在这里躲着像什么样子。” 经历过西戎之行,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林青峰不敢违背苏莞的意思,让侍卫到城中的武库里翻了半天。怕轻甲挡不住箭矢,就找了一套小号的鱼鳞重甲,帮助苏莞穿戴上,又戴了一顶铁盔。 苏莞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看上去还真像回事。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盔甲,整个人看起来立刻有了气势,不是原先那副娇弱样了。 就一点不好,盔甲太重,估计得有五十斤,压得她肩膀生疼。铁盔更别说了,压得她脖子都酸了,感觉要是仰个头,脖子都能马上骨折。 出了屋子,勉强走了几步。林青峰看她有些勉强,劝道:“主母,您从没穿戴过盔甲,还是不适应……这样吧,先把铁盔摘了,换个皮盔。” 苏莞也知道不是逞强的时候,换了个皮盔,总算轻快点,上了城头。 城头弥漫着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上千名士兵一字排开,手持强弓硬弩严阵以待。笔直矗立的大旗被风扯得笔直,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魏景濯穿着银白色甲胄,孟宽穿着黑铁甲胄,站在大旗下面。在两人身后,站着几名武将,同样顶盔贯甲。 在众人更远些,立着二十面大鼓,鼓手握着鼓槌站在鼓前,似乎是助威用。 苏莞想跑又跑不起来,只好咬牙走过去。 魏景濯听到声音,回头一瞧是苏莞,不禁笑了:“阿莞,想不到你居然能穿戴重甲。” 苏莞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心想这套盔甲差点没压垮老娘,打仗可真是个苦差事。难怪自古打仗没女子的份,光是穿戴盔甲,就能淘汰百分之九十的女人了。 孟宽道:“殿下,马上就要交战了。您看是不是……” 苏莞抬手打断道:“我清楚,但是夫君和孟将军带领将士在这里作战,我也想和夫君并肩作战。” 魏景濯道:“无妨,阿莞过来和我站在一起。但是我要让你下城时,你可不许不听。” 苏莞笑道:“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听你的。” 她来到魏景濯身边,扶着冰冷的城砖看去。 正午的阳光毫无暖意,光线冷冰冰地洒落在遍布积雪的斑驳大地上。高远的蓝色穹顶尽头,是铺天盖地的敌军主营。靠近一些有一个小的营地,看规模也能有万把人,应该就是林青峰说的敌军先锋营地。 在关下,五千名敌军列阵。一名膀大腰圆的战将正骑马在下面盘旋,举着手中的长刀叫骂。 “逆贼魏景濯,孟宽,讨逆先锋副将潘龙在此,速速下关受死。” 他在下面骂个没完,关上有名将领按捺不住,对魏景濯两人道:“殿下,将军,敌将如此猖狂,小将虞涉愿下关一战。” 魏景濯道:“我知道潘龙此人,也是五皇子手下的一员勇将,曾在北疆打过仗,不可小看。” 孟宽不喜欢魏景濯抬高对手,似乎显得自己手下都是无能之辈,便对虞涉道:“好,就命你下关迎战。” 虞涉得令,转身下了城头。 眼看就要真刀真枪打起来,苏莞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正惴惴不安,有人拍了拍她肩头,扭头一瞧原来是孟如柳。 孟如柳可不像她捂这么严实,穿了一身青色短衣长裤,披着黑底红面的棉披风。 “义妹,穿这么重的甲胄,能走得动路嘛?”孟如柳打趣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不会是殿下吧?怕你中箭的话,拿面盾就是了啊。” 苏莞把孟如柳拉过来道:“义姐可别取笑我了,下面马上要开打了。” 城门打开,虞涉率领五千士兵出城列阵,骑马挥舞一杆长枪,喊道:“西平关守将虞涉,潘龙来领死。” 潘龙大笑:“好,潘某就遂了你的心愿。” 两骑面对面冲锋,刀枪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响,交错而过。两边的军队都开始呐喊,同时擂鼓助威,鼓声响得如爆豆一样。 孟如柳看了两个回合,对孟宽道:“爹,虞涉恐怕不行了。” 孟宽也看出不对,虞涉明显力气不如对方,前两个回合还能硬碰硬,后面已经开始闪躲对方的长刀。可是他又不甘心第一阵交锋就鸣金收兵。 正在犹豫不决,对方的呐喊声骤然猛烈,随即变成了欢呼,自己这边的军阵则鸦雀无声,连鼓声都停了。 潘龙哈哈大笑,把染血的长刀一甩血沫,任凭士兵抢回虞涉的尸体,对城头喊道:“孟将军,原来你的手下如此废物,连几个回合都撑不住。” 孟宽大怒,指着潘龙道:“匹夫等着,我这就下关,亲自斩你的狗头。” 他怒气冲冲正要走,魏景濯伸手拦住道:“孟将军且慢,你是守关主帅,不可轻易下关。” 孟如柳也拦住孟宽道:“爹,殿下说的对。您何必以万金之躯,对鼠辈动怒。女儿不才,愿下关为父出战。” 孟宽连连摇头:“如柳,爹知道你从小舞刀弄剑,但你从未上过战场……” 孟如柳笑道:“平时也没机会啊。” 孟宽还有些不愿意,孟如柳道:“对方若是打下西平关,我们全家都没有生路。女儿心意已决,爹不用再说了。” 她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莞,道:“义妹,你身上的甲胄我穿正合适,脱下来。”接着又吩咐士兵道:“取我的锤来。” 苏莞连忙脱下甲胄,帮孟如柳穿戴,担心地道:“义姐你可要小心。” 她心中十分担心孟如柳的安危。但这是真刀真枪的生死对决,不像游戏能重开。可她也知道这种关键时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只能叮嘱孟如柳小心。 孟如柳穿戴好甲胄,士兵取了两柄铁锤过来。苏莞认出就是孟如柳用来打张大夫的那柄,原来还是一对。 孟如柳一手一柄锤下了关,骑上战马出城来到军阵前。 潘龙看眼前的女将体态窈窕,红帕束额,粉面带霜,凤眸含威。穿着银白色的鱼鳞甲,两手各握一柄铁锤,坐骑枣红马。怎么看都不像孔武有力的人。 他也不相信那两柄锤是真铁锤,哈哈大笑道:“孟宽,难道你手下无人,居然派个弱女子出来。” 孟如柳大怒,举起铁锤遥指潘龙,说道:“我是孟如柳,到九泉之下再笑吧。” 说完她便策动坐骑冲向潘龙,战马四蹄翻飞,扬起一溜烟尘。 城头上,苏莞跳起来喊道:“快擂鼓,快擂鼓,给义姐助威!” 魏景濯道:“给孟小姐擂鼓助阵。” 城头上的军士早就举着鼓槌在等着了,听到令下齐齐地开始擂鼓。数十面大鼓咚咚地响起,低沉厚重的鼓声震得战场上的小石子都抖动了起来。 潘龙见孟如柳冲过来,不以为然,心想一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他自持勇力,只是把长刀举起摆好招架的姿势,说道:“现在后悔的话,将军我还可以饶你……” 话还没说完,孟如柳已飞马冲到他的跟前,左手铁锤抡圆了,一锤砸在他的长刀上。 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潘龙本以为自己的长刀能轻易架住孟如柳的锤,想不到这一锤力量如此之强,加上战马冲击的力量,似乎有万钧之力,把他的长刀打得差点脱手飞出,胸前门户大开。 他心知不妙,正要拉回长刀,孟如柳的右手锤已带着风声横扫过来,打在他的脑袋上。 鲜血飞溅,仿佛绽开了万朵桃花。 第182章 报报报报报 讨逆军大营,一名报信的士兵飞快地跑入帐内。 “报!潘将军被敌军一名女将斩了。” 魏绍才刚刚听完潘龙的捷报,召来行军主簿,正要给潘龙记首功。没想到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不用再记了。 在营帐内的众将都吃了一惊,有人忍不住问道:“被一个女将杀了?” 魏绍更不相信,对报信的士兵道:“那女将叫什么名字?” “孟如柳,西平关守将孟宽之女,手使双锤。” “再探。” 魏绍挥手命士兵退下,面色有些惊慌,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潘龙的武力他还是清楚的。孟宽女儿常年习武他也是清楚的。但他却想不到潘龙居然会被孟如柳杀死,怎么都觉得太假了。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怎么连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子都打不过呢? 将军难免阵前亡,也许潘龙是大意轻敌。先锋主将方备武力比潘龙更强,应该能对付得了孟如柳。 再等等看。 不大一会儿,又一位报信的士兵赶到,汗流浃背。 “报!方将军出战,又……又被孟如柳斩了。” 这一下营帐里的众将都忍不住了,有数人出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 魏绍也惊疑不定,站起身对士兵道:“马上把详细经过讲出来。” 士兵道:“方将军说潘将军是轻敌所致。他亲自出马和孟如柳交战,只用三回合就把孟如柳的左手锤打掉,孟如柳败退。” 大家听到这里,纷纷道:“明明都打败对方了,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士兵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孟如柳骑马败退,突然回手一记飞锤,方将军追得太近,来不及闪躲,被飞锤打在胸口,从马上掉下来。孟如柳夺了战戟,把方将军杀了。” 魏绍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方备有了前车之鉴,应该不会轻敌。想不到又败在求胜心切上。 军师凑在他耳边道:“殿下,依为臣愚见,方潘二人武力并不低于孟如柳,都是败在大意轻敌。堂堂讨逆大军被一女子阻在关下,传出去对军心不利。可再派猛将,以雪两次败阵之耻。” 魏绍也觉得应当如此,对帐内众将道:“方潘二将大意轻敌,方致此败,哪位将军愿意出战,重振我军声威?” 话音方落,将领中站出两人,齐声道:“末将愿往。” 魏绍上次派将没怎么注意,这次特意挨个看了一遍,这两个是他将领里最强的两名大将了,没有哪个比方潘二将差的。 他觉得信心又回来了,命两将出战。叮嘱道:“你们这次去,一定要小心应战,尤其要小心孟如柳的飞锤。” 两将领命离去后,魏绍还是不放心,干脆率领众将出了营帐,登上大营望楼观望。 西平关下人山人海,旗帜晃动,呐喊声战鼓声直冲霄汉,过了片刻,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魏绍不知道是哪方赢了,正在着急,报信的士兵来到。 “报!孙将军在关下大战孟如柳十余合,孟如柳不敌败退。” “好!”魏绍连连拍手,转头对行军主薄道,“给孙将军记上一功。” 其余将领也纷纷说道:“孙将军武艺超群,稳当军中魁首,孟如柳那个丫头怎么会是孙将军对手。” 那个士兵刚走不久,前方又传来更猛烈的欢呼,战鼓敲得震天响,不知是哪方胜了一阵。 等了半天,又跑来了一个报信的士兵:“报!李将军大战孟宽,以回马箭射中孟宽头盔,孟宽败退入关。” 魏绍大喜,哈哈笑道:“李将军平日便以神箭闻名,可惜没能射死那个老贼。快给李将军记功。” 大家一片欢腾,方才的败阵颓丧之气一扫而空。 魏绍下了望楼,回到中军帐里落座,让下人给他上一杯热茶解渴。 军师道:“殿下,如今我们连战连胜,西平关守军连战连败,士气正低,不如写一纸劝降书,让人送入关去?” 魏绍把茶碗放下道:“军师所言极是。拿纸笔来,我亲自写书。还有,摆庆功宴准备款待两位将军。” 下人端上文房四宝,铺开纸,润好笔。魏绍拿起笔来正要写,忽然想起来守关的人里还有个魏景濯,魏景濯还没有出战呢。 他在心里暗自给了自己一耳光。 魏景濯就算被康平帝废了,武力值也不会变的。恰恰相反,他一直在西北同西戎军作战,杀伐的能力只会更加精熟。 “报!”一名报信的士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营帐里,慌慌张张地道,“殿下,各位将军,孙将军和李将军都……都被魏景濯斩了。” 魏绍的毛笔啪地掉在白纸上,染了一大团墨渍。 军师还算镇定,对士兵道:“不要惊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将军打败孟宽后继续叫阵,魏景濯下关出战,”士兵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李将军不能抵挡,孙将军上前帮忙。战了三十个回合,孙将军被魏景濯一枪刺中咽喉。李将军想用回马箭取胜,结果他的箭射在魏景濯胸前的平底锅上,魏景濯又一箭把李将军射死了。” 听完士兵的陈述,营帐内鸦雀无声。大家都被魏景濯力斩两将这个消息吓住了,没人考虑他为什么在胸口挂个平底锅,而不是护心镜。 魏绍呆了半晌才道:“还……还有哪位将军可以出战?”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帐篷里四十多号人,没一个敢出声的。 魏绍怒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一听到是我大哥,你们就……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敢出战的吗?” 大家还是不吱声。 其实魏绍心里也清楚,手下最强的两个武将合力都无法战胜魏景濯,别人去更是白给。但是让他就这样认输,实在是窝火。 军师道:“殿下,咳……魏景濯恐怕不是这些将领可以匹敌的,还是不要派将领出战了。” 魏绍大怒,拍案道:“那你说要怎么办。一日之内就死了四员战将,实在可恶!” 军师道:“依臣愚见,战将无法取胜,就以兵力攻打。魏景濯纵然再强,也不可能以一敌万,让士兵攻城。我们有十万大军,不信打不下西平关。” 军师说完,帐内众将顿时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道:“军师说的太对了。殿下,我们直接派兵攻城。量那个魏景濯有三头六臂不成。” 魏绍一想也是这个理,总不能输了两阵就退兵吧。既然手下武将无人敢去招惹魏景濯,那就挥师攻城。 他下令军队进发。十万大军漫山遍野,浩浩荡荡来到西平关下,开始攻城。 第183章 让自己忙起来 西平关城墙杀声四起,浓烟滚滚,西平关守军和五皇子的军队正在激战。 苏莞老老实实地躲在屋里,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敌军将要攻城时,魏景濯让她赶紧离开城墙。她还觉得没啥,想留下看看古代攻城大战是什么样子。孟如柳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小鸡一样把她拎起来下了城墙,到了远离城墙的屋子里。 听了一会儿,她有些担惊受怕,对面前的孟如柳道:“义姐,敌人射出的箭雨,真的连太阳都能遮住?” 孟如柳已经卸掉盔甲,一身便装坐在椅子上吃苹果,两条腿交叉着搭在桌沿上,说道:“义妹没见过两军交战吗,我见过。这可是大军攻城,弓箭射过来真跟下雨似的。” “那阿瑾会不会受伤?”苏莞担心地站起来。 虽然魏景濯带着那口能带来好运的平底锅,毕竟只能挡胸口,万一箭矢射在魏景濯脸上可怎么办? “放心,将领都是在城墙的门楼里指挥作战,弓箭射不到他们的,”孟如柳把苹果胡丢了,又把桌上的两大碗牛肉面其中一碗推给苏莞,“义妹快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西平关的粮草储备本来就可以支撑两年之久。西戎太子丹玛感谢苏莞分给他们土豆地,又送了一大群牛羊过来。现在连普通士兵都可以做到顿顿有牛羊肉吃。 苏莞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觉得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心里既担心魏景濯的安危,又惦记弟弟苏玉泽的安危,还担心西平关能不能守住。这么多事堆在心头,连吃饭都觉得没意思了。 孟如柳似乎看出她的心事,把口里的面条咽下,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义妹,发愁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还说我呢,”苏莞道,“你不也愁了好几个月。” 孟如柳脸一红:“不是碰到个渣男,心里有个坎嘛。今天拿锤砸了两个臭男人,感觉畅快多了。可惜我爹怕我受伤,不让我帮忙守城。” 苏莞双眸一亮,抬头道:“义姐我有件私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绕弯子了,”孟如柳举起碗把剩下的面汤呼噜噜喝光,把空碗放在桌子上,“你我义结金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 苏莞把弟弟苏玉泽被人劫持的事情和孟如柳讲了。 孟如柳听后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桌子都砸裂了。苏莞连忙把两个碗都举起来:“义姐你轻点。” “你没和殿下说?” “没有,我怕他分心,一直都没敢说。” 孟如柳气鼓鼓地起身,来回兜了几个圈子,呼吸渐渐缓和,说道:“义妹,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恐怕不是五皇子做的。” 苏莞把碗放在旁边,道:“为何这么说?” “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住在上京。”孟如柳道,“对魏绍也有些了解。他这个男人虽然没什么大才能,但绑架别人弟弟这种事他还是不屑去做的。” “难道不是魏绍吗?”苏莞有些失望。 孟如柳道:“他好歹是皇子,要时刻爱惜自己的名声,怎么可能做这种山贼强盗才会做的卑鄙勾当。” 苏莞道:“可是林青峰说,绑架弟弟的人武功非常高超,绝不是普通山贼。” 说到武功高超,她的脑海中掠过楚熠的身影。 自打和楚熠在绥阳分开,就一直没再见过他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楚熠,可是怎么也不觉得楚熠会做这种事。一来楚熠也是南楚皇子,对她从未动粗。而且又在葛方海和谢茂良的追击下拼死保护过她,她绝不相信楚熠会是劫持苏玉泽的人。 世间哪有刚刚救了她,又反过来绑架她弟弟的。 真要有这样的人,只能是精神病患者。 楚熠是个正常人,所以绝不可能是他。 “就算不是魏绍,但有可能是和魏绍有关系的人。”孟如柳道,“可能是他的母亲丽妃。” “丽妃?”苏莞挠了挠头,“义姐你说丽妃是背后的黑手?” 孟如柳道:“应该就是她。这个女人可不是善茬。我在上京的时候就知道她,在后宫专门迷惑皇帝,把其它妃子都排挤了。皇后去世以后,她得到皇帝的专宠,一心想让魏绍上位……” “可是义姐……”苏莞道,“丽妃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绑架我阿弟呢?就算她要帮助魏绍,也用不着这么麻烦吧?” “说的也是啊,”孟如柳皱起眉头看着屋顶,“那会是谁呢?” 不知道是谁劫持了苏玉泽,就没法去救。 两人冥思苦想,不知何时,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了。 林青峰进入屋内道:“主母,孟小姐。主公让我来告诉你们,敌军接连三次攻城,都已被我们打退。西平关坚若磐石,毫发无损。” 苏莞起身,拉着孟如柳的手道:“义姐,我们走,这件事先放放。” 不知道是谁劫持了苏玉泽,除了等待也没别的办法。光在这里着急也是无用。 两人出了院子,向城墙方向走去。林青峰率领一群侍卫在后面陪同。 大街上到处都是碎石块,士兵们来来往往。有不少士兵两人一组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受伤的人。急匆匆进入街道尽头的一个大院子,那里是专门医治伤者的营地。伤者都是血染衣甲,呻吟不断,还有哀嚎声和哭泣声在院内响起。 “青峰,我们死伤了多少人?”苏莞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林青峰道:“主母,我们伤了应该有小几百人,阵亡近百人。伤者都是中了敌人的箭矢。敌人死伤估计有两三千人。” 苏莞听后沉默不语。 只是和孟如柳说话这段时间,双方就有几千条生命或死或伤。这在常人眼里可能没什么,但她是一个医生。 她对孟如柳道:“义姐你去城头和我夫君说一下,说我留在城里给士兵诊治,就不上去了。” 孟如柳知道苏莞的医术高超,道:“义妹既然要诊治士兵,那我也来帮忙。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我有力气,帮忙递个东西,打个水还是可以的。” 两人进了伤者的营地。只见偌大的院落里到处都是躺在担架上的伤者,足有上百人,哀声不断。抬着担架的士兵拥挤在门口。要进入院子,只能从伤者的身上跨过去。 十几名大夫正在满院的伤者之间穿梭,手忙脚乱,经常会有大夫走太急撞在一起。正对院门的大厅里架起十几个火盆,正在熬煮药汤。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 负责的大夫满头都是汗,见苏莞来了,连忙上前迎接道:“主母,您来这里是……” 苏莞道:“我来负责诊治。这里现在太乱了,告诉大家按我的吩咐来。” 大夫大喜过望。他知道苏莞的医术,连忙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按苏莞的要求做。 苏莞先让大夫在院子里划出伤员的区域,留出足够担架通行的道路。接下来分出两个大夫守在门口,专门区分重伤的士兵和轻伤的士兵。 重伤的人直接抬入房间里由经验丰富的大夫重点救治,轻伤的人放在院子里由资历浅的大夫包扎治疗。 这样一来,救治就变得井井有条,不再像刚才那么杂乱无章。 安排好之后,她来到重伤者的屋内,洗干净手,开始帮助大夫们处理伤者的箭创。 她依然担心苏玉泽,但是苏玉泽下落不明,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先让自己忙起来,同时期待弟弟平安归来。 第184章 南楚特使 西平关坚不可摧,魏绍攻打了足足一个月,死伤接近四万人都无法攻上西平关的城头。 自己这边伤兵满营,整日哀嚎。西平关军队虽然也死伤两万多人,由于有苏莞的医术,很多原本应该死掉的伤者都在渐渐康复。两下一比较,气得他暴跳如雷。 停止进攻太窝火,继续进攻又碰得头破血流。这个仗打得无比难受。 腊月二十五那天,他再次发书给康平帝,请求调用神机大炮攻城。只要大炮来了,西平关指日可破。 熬了三天,康平帝终于回书了,而且一回就是两道圣旨,一道是给他的,一道是给魏景濯的。 魏绍迫不及待打开给自己的那道圣旨,一看内容差点惊掉下巴。 康平帝不但没提大炮的事,反而让他马上停止攻击,撤回军队。在另一道圣旨中请苏莞前往上京给他治病。 原因很简单,苏莞是魏景濯的妻子。康平帝既然想请苏莞去给他治病,总不能继续攻打魏景濯吧。 苏莞治愈了西戎王丹莫吉的心疾。虽然没有出示过神女的玉佩,但康平帝认定苏莞就是神女,只有苏莞能救他。给魏景濯的圣旨内容是赦免他的一切罪过,同时请苏莞去上京。 随同康平帝回书的还有一封母亲丽妃的书信。 丽妃在书信中提到,康平帝为了保命,扬言说只要苏莞能治好他的病,不但既往不咎,还要恢复魏景濯太子之位。还是丽妃苦苦规劝,才没把这个承诺写进给魏景濯的圣旨。 “皇儿,若是按陛下的意思办,一切就都完了。”丽妃在信中淳淳告诫,“千万不要退兵,也不要把圣旨交给西平关,继续攻打,本宫这里正在运作。” 就是丽妃不提醒,魏绍也不可能按照康平帝的意思做。 苏莞治好康平帝,然后太子封给魏景濯。那他魏绍忙活这么久又是为了什么啊? 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弄不好魏景濯反过来还要清算他。 他牙一咬,心一横,一把火烧了两道圣旨,糊弄众将领说陛下希望大家早日攻下西平关。众将都是愣头青,也不深究,让他把这件事瞒过去了。 接下来他写了封密信给丽妃,告诉自己焚烧圣旨的事。 人终有一死,父皇既然已经久病不起,那就别让他起来了。否则父皇身体一旦痊愈,就会发现他焚烧圣旨的大逆不道之举。 为了确保这封密信送到丽妃手里,他专门让一百人的精锐骑兵护送这封密信。 骑兵昼夜疾驰,只用两天就赶到了上京。 当天上京正是除夕,但是康平帝重病卧床,禁止全城燃放烟花爆竹,挂红灯笼也不被允许。冬天的凛风中整座京城死气沉沉,和卧病在床的康平帝差不多。 骑兵校尉进入内城,来到丽妃所在的宫殿,亲自将魏绍的回书交在丽妃手中。 丽妃拆开回书看了,对骑兵校尉道:“各位一路护送辛苦,先去歇息。等本宫写了回书,你们带给绍王。” 她回到屋内,对坐在那里的女子道:“邱姑娘,如你所愿,绍王已经烧了圣旨。” 女子道:“这难道不也是丽妃娘娘的心愿吗?” 她坐姿挺拔,身体隐藏在宽大的黑袍下面,脸上戴着一个木制的小丑面具,只露出冰冷的双眸。面具嘴的部分是用红漆画的一个大笑的嘴型,但她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却让外人感受不到任何欢愉。 她是邱洁,南楚七皇子楚熠的未婚妻,也是神女,也是楚熠派来上京和她谈判的特使。 丽妃听到邱洁这么说,不禁哈哈一笑,走到邱洁对面坐下来道:“魏景濯于邱姑娘有灭门毁容之仇,本宫也有类似的理由要除掉他,相信我们可以合作无间。” 邱洁在面具后发出低低一声冷笑,道:“丽妃娘娘无非是想让五皇子上位,有魏景濯这个阻碍在,想除掉他罢了。不过我们目标确实是一致的。” 丽妃依然在笑,不过笑得不那么自然。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好像有点过于明显了。连邱洁都知道,康平帝估计也心知肚明。 诸位皇子中,除了魏景濯就只有魏绍还算出色。康平帝戴了陆修远的绿帽,心生怨恨废掉魏景濯,除了让魏绍上位也没别的人选。魏绍虽然比不过魏景濯,总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现在康平帝生命垂危,突然大彻大悟,明白什么恩怨都没有小命重要。立即下旨赦免魏景濯不说,还要恢复魏景濯的太子。 还好魏绍把那两道圣旨烧了。 她压低声音道:“杨耀祖那个废物始终不敢下手,本宫催促他数次都不成。现在邱姑娘以神女的身份,可以进入陛下的房间,就方便行事了。” 邱洁道:“那样的话……娘娘会不会让卫兵抓住我来为娘娘顶罪?” 丽妃大笑道:“邱姑娘可是神医世家亲证的神女。本宫除非没脑子,否则怎敢对你不利。也许有一天,本宫还要求神女你用玉佩救本宫一命呢。” 她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毕竟只有神女才能用玉佩请求神医世家出手救治。没人会嫌自己命长,去得罪神女。这也是神医世家屹立至今不倒的重要原因。 邱洁道:“那娘娘的计划是?” 丽妃从怀中取出一副药来道:“混在药汤里,只要半柱香……就算御医查出原因,本宫也会让杨耀祖那个蠢货来顶罪。” 邱洁接过药,说道:“娘娘,杨耀祖可是一直在帮我们隐瞒南楚军的动向,南部边关发来的急报都是他给拦下的。” 丽妃呵呵笑道:“不是本宫心狠,他的作用仅限于此了。等陛下驾崩,绍王大权独揽,那时知道也没关系了。只是邱姑娘可要向七皇子好好确认,本宫可以让出西平关以西给南楚,希望他的胃口不要太大了。” 邱洁道:“娘娘,你我都清楚,光凭五皇子的军队是打不败魏景濯的,光凭南楚的军队也是无法打败魏景濯的。我来上京,既是为娘娘提供帮助,也是到娘娘这里寻求帮助。” 丽妃道:“本宫相信七皇子会遵守约定。稍后本宫就发书告诉绍王和七皇子好好合作。” 邱洁站起来道:“很好,那我现在就去陛下的房间,为陛下诊治。” 丽妃起身相送道:“此事关系重大,邱姑娘务必谨慎。待事成之后,本宫对邱姑娘另有重谢,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邱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对丽妃提出的酬谢仿佛不屑一顾。 “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让魏景濯死,对其它的东西并没有兴趣。” 第185章 告诉陛下一个秘密 这已是南部边关第九封急报。 康平帝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在重病中情绪变得更不稳定,不见任何大臣,也不让任何侍女仆人靠近。杨耀祖是唯一能接近康平帝的心腹太监,所有急报都要先送到他手上,再由他转交给康平帝。 按照丽妃授意,杨耀祖已经拦截了前面的八封。康平帝根本不知道南楚军正在攻打南部边关。 既然康平帝永远不会看到这封急报,拆开自然也没事。他拆开火漆,打开急报,放在烛光下观看。 这封急报内容和前面八封不一样。前八封说的都是南楚举倾国之军攻打边关,边关危在旦夕,请求康平帝火速发兵支援。这一封说的是边关告破,南楚军侵入大晋领土,不知所踪。 急报落款是副将。 按大晋军法,急报必须由主将发出。现在变成了副将,显然主将已经战死了。 他把急报放在火上烧成灰烬,从桌案上拿起康平帝的御赐金牌挂在颈中,起身离开房间。 金牌是康平帝给他的,只此一面,出入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阻拦。 等在外面的侍女道:“杨公公,丽妃娘娘告诉你,和陛下说神女到了。等一下神女就为陛下诊治。” 神女已经来了有十余日,但是来的并不是苏莞,而是一个叫邱洁的神秘女子。丽妃不让他告诉康平帝,让他隐瞒南楚军队入境的事情。他照做了。 丽妃私下和南楚军联合攻打西平关,他在心里也是赞成的。他虽然不恨魏景濯,却恨魏景濯的夫人苏莞。魏景濯要是击败了五皇子,康平帝只能被迫封魏景濯为太子,那苏莞就成了太子妃。 他怎么可能允许一个阉割自己的人当太子妃。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几道院落,穿过数个由侍卫把守的门口,来到康平帝卧房的门前。 康平帝所在的寝宫由上千名禁军守护,防守之严密,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康平帝的房间门口更是由皇宫中最精锐的侍卫全天守护,任何大臣都不得入内。只有杨耀祖一人可以凭借御赐金牌畅行无阻。 几位御医提着热气腾腾的药罐守在门口正低声交谈。年纪最大的一人见杨耀祖来了,拱手道:“杨公公,我们已经给陛下熬好了药,还请杨公公务必劝陛下服用。” 杨耀祖接过药罐,道:“你们觉得陛下的病还有多久才能好?” 众御医听了都愁眉不展,其中一人道:“杨公公,陛下的病情本来已经有了起色,再吃半个月的药应该就能坐起来了。可如今陛下不肯服药,只等神女医治,这样下去恐怕……” 杨耀祖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会去劝陛下服药。陛下若是坚持不喝,我也没什么办法。你们先退下吧。” 一名御医叹道:“陛下这样下去,万一出了意外,我们都要担责。” 杨耀祖等御医离开,这才进入房间内,躬身道:“陛下,奴才带药来给陛下服用了。” 屋里又闷又热,昏暗的烛光照着金色的龙纹幔帐,在幔帐后面飘出康平帝有气无力的声音:“朕不喝,朕不喝……神女来了没有?” 杨耀祖道:“启奏陛下,神女已经到了。正在准备为陛下诊治。” “那还等什么,快让她来给朕诊治,”康平帝喘着粗气,语气急促,“她是濯儿的妻子吧。告诉她,只要能治好朕,朕马上就下旨恢复濯儿的太子之位……是马上。” “陛下,您这样做,就没考虑过五皇子吗。”杨耀祖劝道,“当初让他攻打西平关的是陛下,现在让他撤军的又是陛下,陛下您要是再封魏景濯为太子……这样做的话,奴才怕五皇子会有想法呀。” 康平帝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嘶哑着嗓子道:“朕只想活下去……朕不想死。只要她治好朕,朕既往不咎……朕可以让濯儿登基,朕愿意退位。” 躺床上这么久,康平帝早已经想通了。世人苦苦追求的东西,在生命面前都是浮云。富贵权势再泼天,没命享受也是白搭。 魏绍虽然是他亲儿子,却没有苏莞的医术。 杨耀祖道:“陛下,御医的药在这里,奴才服侍陛下服用吧。” 他端着药碗,正要掀开幔帐,康平帝从幔帐里伸出瘦得和鸡爪一样的手,啪地把药罐打掉了,用尽力气嘶吼道:“朕不喝,宣神女来,宣神女!” 杨耀祖的手背被药罐泼出来的热药汤烫到,烫红了。他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唤,忍着痛蹲下把破碎的瓷片拾掇起来,走出卧房道:“陛下有旨,宣神女。” 守在外面的太监一个个把话传了出去。 片刻过后,一名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女子背着药箱沿长廊走了过来。 杨耀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邱洁的小丑面具,再次看到,还是有点不寒而栗。小丑明明是在大笑,但是戴在邱洁的脸上,就是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快乐。 邱洁是神医世家的人亲自带来上京的。神医世家说她是神女,那就绝对错不了。 来到门口,有宫女上前搜身。邱洁站在原地抬起双手,宫女仔细搜查,连药箱也都检查过,确认没有任何锋利的物品后才放行。 杨耀祖道:“陛下请神女入内。” 邱洁微微点了点头:“我要给陛下治病,任何人不得入内。请杨公公在外等候。” 杨耀祖巴不得不进去呢,刚才手背被烫,还只是红了一片,感觉麻麻的。现在突然开始剧痛难忍,他想赶紧去找御医给上点药膏。 在屋里,康平帝躺在床上,伸手撩开幔帐,在幔帐的缝隙中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门打开了,一个戴着小丑面具,全身罩着黑袍的女子走了进来。 若是放在往常,康平帝绝不会容忍一个人打扮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但如今这个黑袍女子,是神医世家的神女,是世间唯一可以救他的人,他什么都不在意,只要神女能救他就行。 “你是濯儿的妻子吗?”他有气无力地道,“你是苏莞吗?” 黑袍女子身子微微一颤,旋即恢复了平静,把药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说道:“我不是苏莞,我叫邱洁,我是真正的神女,也是能救陛下性命的人。” 康平帝道:“原来苏莞……不是神女吗?朕先不管了,邱洁,你能治好朕,朕会重重封赏你。” 邱洁道:“我来这里就是为陛下治病的。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秘密必须先告诉陛下。” “朕不要听,”康平帝抓着幔帐,喘着粗气道,“朕只想活,不想听什么秘密。有什么秘密……等朕好了再说。” 小丑面具后面发出低低的笑声:“陛下想活,可有人想让陛下马上死掉呢。” 康平帝五指一紧,把幔帐生生扯落下来:“是谁?” 邱洁看了看形容枯槁的康平帝,缓缓道:“自然是陛下最宠爱的那个妃子。” 第186章 他必须保住丽妃 康平帝寝宫的某间厢房中。 蒋御医在火上烤过尖针,刺破杨耀祖手背上的大泡,放掉了里面的水,涂上治疗烫伤的药膏,转头去拿包扎用的布条,口中道: “陛下太相信那个神女了。本来我们配的药就足以治好陛下,可陛下……又给打翻了。” 蒋御医在众御医中资历不是最老,但医术却是最高的,给康平帝配置药方就是他主要负责。杨耀祖也知道他医术高明,专门来找他治疗手上的烫伤。 杨耀祖苦笑道:“大概陛下是想尽快好转去打西平关吧,要不怎会连发两道密旨给五皇子。” 他虽然是康平帝心腹太监,但只限于日常的服侍,轮到正事就不行了。 腊月二十七早上,康平帝把他唤来,打算口授密旨给五皇子魏绍。 他从小贪玩好色,不学无术,连字都还写不全,更别提起草圣旨这种高难度的事了。不得不把丞相唤来,由康平帝口授,丞相执笔完成。 由于是密旨,他不能在场。因此他既不知道圣旨的内容,也不知道五皇子魏绍把圣旨烧掉了。 蒋御医摇头,展开布条道:“我们学医的人都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好那么快的。陛下一个月前确实危在旦夕,但经我们精心诊治,现在陛下已经大有起色,只要再坚持服药,不久就能坐起来了……唉,先不说了。杨公公把手抬一下,我好给你包扎。” 杨耀祖刚要伸手,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盔甲磕碰的声响。 “是禁军吗,”杨耀祖一皱眉道,“怎么走路这么吵闹,吵到陛下怎么办。” 他正要起身,门咣地一下被踹开了。几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兵冲入房间,踹开挡路的椅子,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蒋御医头发就往外拖。 蒋御医大惊,挣扎着喊道:“你们做什么,我正在给杨公公包扎啊。” 士兵置若罔闻,恶狠狠地抓着他头发直接倒拖出门,蒋御医哎呦乱叫,双脚乱蹬,鞋都被门槛蹭掉了一只。 杨耀祖懵了,起身对站在门口的一名禁军统领道:“王统领,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带走蒋御医?” 王统领看到是他,连忙躬身施礼道:“杨公公,丽妃阴谋毒杀陛下。陛下震怒,让我们立刻监押所有相关人等,陛下要当场御审。” 杨耀祖更晕了,道:“丽妃娘娘要毒杀陛下,谁说的?” “不知道,”王统领匆匆一抱拳道,“杨公公,属下要尽快押送钦犯去陛下那里,失陪失陪。” 院子里火把亮如白昼,数十名禁军押着几名御医,连拖带拽出了院子。御医们有喊冤的,有挣扎的,中间夹杂着禁军的呵斥声,乱成一锅粥。 杨耀祖站在原地,脸上强作镇定,腿肚子却哆嗦不停,连手背的疼痛似乎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之前丽妃就曾和他说过这件事,虽然没明说让他给康平帝下毒,已经把他吓得落荒而逃。想不到丽妃这么着急,没他帮助也要下手。 他并非对康平帝忠心耿耿,只是和丽妃想法并不一样。 起初他觉得康平帝都病成这个德行了,显然活不了几天了。大家什么都不用做,等他自己断气不是更安全,何必非要这么着急呢。 联系到刚才蒋御医关于康平帝病情的话,莫非丽妃也知道康平帝病情有所好转,熬不死了才着急下手? 问题是毒杀皇帝,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啊。 他越想越慌,双腿软得要瘫在地上,连忙扶住桌子。 他虽然没胆子和丽妃密谋毒杀康平帝,却帮助丽妃隐瞒了边关急报,也是重罪。 康平帝本来就是暴躁易怒之人,现在卧病在床,脾气更大。知道他隐瞒南楚军入关的事,正好是火上浇油,绝对会让人咔嚓一刀把他脑袋砍掉。 想了半天,他觉得必须想办法保住丽妃,否则丽妃一旦想拉个垫背的,把他供出来,他就死定了。 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双手撑起身体出了房门,急匆匆赶向康平帝所在的房间。 通向康平帝的房间一路上都是禁军,火把密密麻麻举着,刀枪在火光中闪着冰冷的寒光。他心脏狂跳,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步快走。 才转过长廊拐角,几名膀大腰圆的禁军便拖着一名姓柴的御医迎面走来。 那柴御医面如死灰,连裤裆都湿了。能吓成这样,不是砍头,也离砍头不远了。 杨耀祖双手直哆嗦,连忙把手藏进袖子站到一旁,又往前走了几步,又是几名禁军架着一个御医出来。 这个御医双脚不挨地,被士兵架在空中,哭嚎道:“陛下饶命啊。那毒药是柴御医配的,和小人无关啊!陛下!” 杨耀祖看在眼里,心想:“陛下不必亲自审问丽妃,只要审问她身边的人,或是哪些御医和她接触过,总有人会露馅。丽妃自己没有配毒药的本事,就让柴御医配,这下死定了。” 想完他更慌了,加快脚步,直接来到康平帝房间门前。 门前的露天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被禁军团团围住。人群里有御医,有宫女,有侍卫。连刚才被抓走的蒋御医也在里面。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康平帝房间的门敞开着,昏黄的灯光呈扇形照在门外的地面上,里面有数个长长的人影不断晃动。 “斩……都斩了!” 康平帝软弱无力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虽然听起来有气无力,却带着极度的愤怒。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丽妃的哭嚎从房间里传出来,“妾身情知罪该万死,望陛下念在妾身往日恩爱的份上,饶妾身一条贱命。” 见丽妃连辩解都没有,杨耀祖大吃一惊,他连忙冲到门口。 守卫的士兵本来要阻拦,杨耀祖把胸前的御赐金牌一亮:“谁敢拦我。”卫兵看到御赐金牌,连忙低下头纷纷退后。 杨耀祖进到屋内。只见丽妃披头散发地跪在康平帝的床前,头上的饰物,身上的宫装都被剥掉了,只剩一身素衣,正哭泣着不断磕头,两边站着禁军将领,似乎就等康平帝一声令下,就会把丽妃拖出去。 康平帝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着,面色蜡黄,骨瘦如柴。一半幔帐被扯掉了,丢在椅子上。黑袍女子邱洁站在床边,双手笼在袖子里,面具后的双眸透出一丝冷笑,看着跪在地上的丽妃。 康平帝咳完,喘息道:“柴御医已经招了。人证物证均在,你……你还想活命?” 丽妃抬起头,满脸都是眼泪,额头磕得青肿一片,哭道:“陛下,妾身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蛊惑……” 康平帝道:“闭嘴,要不是身体沉重,朕恨不得亲手剐了你。给朕拖出去!” 两边的禁军统领刚要上前,杨耀祖连忙拦住:“且慢。” 他见形势不妙,再不出声丽妃就要一命呜呼了。万一她破罐子破摔,突然把自己隐瞒急报的事喊出来怎么办? 他上前撩衣跪地:“陛下息怒,听奴才一言。” 第187章 她的话即是圣旨 铁门哐啷响了一声,把昏沉中的丽妃惊起。 她撩开遮住双眸的乱发,从冰冷的铁床上跳下来。迈步的时候忘记自己锁着脚镣手铐,一下子摔在满是呕吐物和尿渍的地面上。 她顾不得浑身恶臭,撑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扑到厚重的铁门前,伸出沾满尿水的双手扒住铁门。手铐沉重的铁链撞着铁门,发出嘈杂的声响。 “是杨公公吗,是杨公公吗,陛下要赦免我吗?” 铁门上的小窗子啪地打开了,伸进来一个小铁盆,里面盛着又冷又干,颜色泛黄的米饭,也不知道是从哪口锅底上刮下来的。 “别痴心妄想了,”一个粗鲁的男子声音道,“这是死牢。只要押在这里的,还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另一个声音道:“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过两天就要砍头了。” 丽妃浑身都战栗起来。感觉自己就像脱光了衣服站在外面的雪地中,牙齿不由自主开始打架。 自己明天就要被拉到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平民处决。 刽子手一刀砍下,脑袋掉在地上,然后滚在污泥里,毫无尊严,毫无体面。人们也许还会在她的尸体上吐痰。世间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和她再无关系,她死得就像路边的野狗,无人问津。 耳边当地一声响,把她吓了一哆嗦,抬起头来。 是狱卒把饭盆在铁门上磕了一下,不耐烦地道:“吃不吃?吃就快接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恐惧和疲惫,加上根本没有入睡,这些都折磨着她,让她饥肠辘辘。但是这牢饭又馊又臭,就是她之前养的狗都比这个吃得好。 她还在愣神,伸在空中的那只大手向下一摔,铁盆砰地砸在她额头上,饭粒洒了她满身。 “还以为你是丽妃呢,挑三拣四,还端着呢,”狱卒恶狠狠地道,“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狱卒啪地又把小铁窗关上了。 她瘫坐在地,摸了摸剧痛的额头。额头肿得老高,那是昨夜拼命磕头造成的。 还记得自己在康平帝房间里声嘶力竭,苦苦哀求的场景。这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现,挥之不去。 她记得杨耀祖下跪为她求情。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当时她已经被死亡的恐惧紧紧抓握,什么声音都听不清楚。只记得康平帝拿起枕头砸向杨耀祖,说谁再敢为她求情,就一起处死。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神女邱洁向康平帝耳语了几句。她便被禁军像拖死尸一样拖出去,关入了这间死牢。 虽然还是关进死牢,却不像柴御医。柴御医配制毒药,当夜就被凌迟处死,全家二十余口被满门抄斩,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躲过。 她至少还活着。 她万万没想到邱洁会向康平帝告发她,也万万没想到邱洁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她。 她想不通。 靠在铁门上,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走廊又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杨耀祖来了,杨耀祖至少给她求过情。她抱着一线希望,双手拍着铁门,喊道:“是杨公公吗?救救我,我不想死。” 铁门上的小窗子啪地又开了,一瓢热水哗地泼进来,泼了她满脸。 “你这贱人再拍门乱叫,”狱卒凶狠的声音在另一头冲进狭小逼仄的牢房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舌头割掉!” 她连忙收回手,用最卑微的口气道:“大人,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真烦人。”狱卒哼了一声,又把窗子关上了。 她抹了一把脸,味道刺鼻,似乎是狱卒的洗脚水。 狱卒这种低等人平时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却成了可以随意主宰她生死的神灵。狱卒可以随意侮辱她,打骂她。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算狱卒真的把她舌头割掉,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哆哆嗦嗦地爬回床上。 铁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上面是条破破烂烂的床单,不知道被多少死囚睡过,恶臭难闻。她几次都被这味道熏得呕吐。 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想活下去,哭泣着把身子缩成一团:“我受不了了,谁来救救我?” 似乎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儿子魏绍。可是魏绍远在西平关,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种临死前的绝望,让她几乎都要发疯了。 她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走廊再次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 这次她学乖了,她缩在角落里,一点声都没敢出。 铁门的窗子又打开了。 她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大人饶命。我没拍门,我没喊……不要割我的舌头。” “丽妃娘娘,”杨耀祖的声音从小窗外传来,“是我,杨耀祖。” 她睁开眼,满心的恐惧瞬间化为狂喜,疯子一样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铁门跟前:“杨公公,你来救我了?我能活下来了吗?陛下同意赦免我了吗?” 杨耀祖的脸出现在窗外:“娘娘,陛下能不能饶过你,就看神女会不会答应了。” “神女?” 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又道:“神女在哪里,让我见见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让我活。” 杨耀祖点点头,让在一旁。 一个小丑面具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面具上用红漆画着大笑的嘴型,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一双冷冰冰的眸子从面具后看着她。那目光没有人类其它的情感,仿佛只剩下仇恨。 她浑身僵硬,连忙后退几步,跪在地上:“邱姑娘,救救我。只要让我活,我做什么都愿意。” 在铁门外,邱洁对狱卒道:“给她准备纸和笔。开门,我要进去和她说话。” 一个狱卒连忙掏出钥匙开门,另一个狱卒则去取纸和笔。 沉重的牢门发出令人齿酸的摩擦声,缓缓开启。邱洁怀中竖着一柄镶金嵌玉的连鞘宝剑走进门,对杨耀祖道:“麻烦杨公公等在这里。” 杨耀祖躬身,卑微地道:“奴才遵旨。” 几乎在一夜之间,神女邱洁就得到了康平帝的器重。由于有柴御医配毒药在前,康平帝已不再信任任何御医了。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邱洁,对邱洁言听计从。 连康平帝都是如此,更别提他这样的小角色了。 还有,作为对邱洁诊治的答谢,康平帝把他当年征战沙场的佩剑“承钧”赐给了邱洁。 大晋任何官员,从一品丞相到七品县令,见此剑如见天子。邱洁只要亮出承钧剑,她说的话即是康平帝的圣旨。 杨耀祖率领众侍卫在牢门外耐心地等着,牢房里响起丽妃的惊叫。 “这是承钧剑!” 邱洁的声音响起:“没错,我接下来说的话就是陛下的旨意。你仔细听好。” 后面两人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听不清楚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牢门再次打开,邱洁走出门。把手中的一封书信交给旁边的侍卫,说道:“马上把这封书信发给五皇子。” 侍卫接过信件转身离去。邱洁对杨耀祖道:“杨公公,我们再往里去,我要和蒋御医说几句话。” 蒋御医就是给康平帝配药的大夫。虽然他并没有下毒,但依然被认成同谋,也和丽妃一起被关入了这间死牢。 两名侍卫举火把在前面引路,杨耀祖走在最前面道:“神女这边走。在前面尽头右转,第六间牢房就是蒋御医的牢房。” 狱卒们都躬身站在走廊靠墙的位置,待邱洁一行人走过去,有个狱卒过来关丽妃牢房的门。 他才把门合上正要锁,丽妃狂喜的声音在牢房里传出来。 “我活下来了,陛下答应让我出家为尼。我活下来了,哈哈哈……我活下来了。” 第188章 那个逆子 马车离开死牢时,天已经快黑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因为康平帝病重,整个上京城都不能有任何庆祝的举动,不能出现任何喜庆的颜色。行人们沉默地在大街上行走,即使交谈也只敢窃窃私语。 尽管气氛如此压抑,晚市依旧还是热闹的。行人摩肩擦踵,不少女子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或是领着梳抓髫的幼童在挑选玩具,给孩子买糖葫芦,新衣服。 从晚市经过是回皇宫最近的道路。负责护卫的禁军在前面开道,厉声呼喝驱散街道上的人群。有个男童跑急了,摔倒在地哭了出来。 “杨公公,让车队改道回宫。”邱洁在马车内吩咐。 杨耀祖有些莫名其妙,他听着车外儿童发出的哭声和禁军的呼喝,又看看邱洁。邱洁的脸隐藏在面具后,完全无法看到邱洁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就因为区区一个男童哭了,神女就要绕道? 他把头探出车窗,对禁军队长道:“神女吩咐,不要走这条道,换条路走。” 车队停止向前,拐入了一条岔路。这条路没什么人摆摊,显得安静许多。 “杨公公,”邱洁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丽妃吗?” 杨耀祖一愣,有些拘谨地坐回邱洁的对面。 邱洁问这句话,可能只是想看看他的看法,也可能只是路上闲聊。他却不能同样随意的回答。 邱洁一夜之间奇迹般地得到康平帝赐予生杀大权。不单单是因为她检举了丽妃,而是在这件事后,康平帝不再信任任何大夫,把自己的命运交在了邱洁手上。 现在邱洁不但是神医世家的神女,还拥有无上权力。她说的话哪怕只是随口说说,自己这边也要仔细考虑,不能随意回答。万一答错了,等待自己的不知是什么结果。 伴君如伴虎。他从做太监起的那一天就明白了。 他斟酌再三,决定还是表现得聪明一些。毕竟没有哪个主子喜欢蠢货做自己的下属。 “神女,奴才见识浅薄。您让陛下放过丽妃,应该是考虑到五皇子,再往深了就不是奴才能明白的了。” 他很小心地回答,既点出问题的关键点。却又不把事情说透。话只说三分,剩下的要留给主子说。如果自己太着急表现,把话都说完了,那主子说什么。 小丑面具后发出一声低笑:“杨公公,难怪你这么短时间就能做到陛下的心腹。” 杨耀祖神色谦恭:“神女过誉了,奴才只是个跑腿的。” 他心中忽然产生个疑惑。自己应该和邱洁是第一次见面吧?邱洁怎么知道自己在宫中没多久的? 再一琢磨,也许是丽妃闲聊时告诉邱洁的。自己就不用费神考虑这些细枝末节了。 “五皇子率十万大军在攻打西平关。要是知道他的母妃被杀,肯定要回军上京。他的军队虽然造不成威胁,却让魏景濯得以喘息,”邱洁手指缓缓摸过放在腿上的承钧剑,“再说,杀了丽妃,就算能瞒住一时,让谁和五皇子通信呢。” “神女深谋远虑,奴才真想不到这么多。” “呵呵,杨公公谦虚了。”邱洁道,“我对你很满意。陛下已经答应我了,你以后跟在我身边办事。” “奴才诚惶诚恐。” 杨耀祖回答完,想起在死牢中邱洁让丽妃立刻写了一封信给魏绍,可惜他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看得出邱洁是希望魏绍继续攻打西平关的,因此才保住丽妃。这样丽妃就可以一直给魏绍通信,而不会引起魏绍怀疑。否则以丽妃所犯的大罪,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他不禁暗暗心惊。 原本掌控这件事的是丽妃。邱洁是她的棋子。现在形势一夜间翻转,邱洁变成了下棋的人。 难道她早就把一切都筹划好了才来上京的吗? 车厢外响起尖锐的风声,吹起了车厢厚重的棉帘,冷风灌入车内。杨耀祖连忙起身去压窗帘。 邱洁忽然伸手拦阻道:“等等放。” 杨耀祖双手托着棉帘停在半空,发现邱洁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外面,就也猫下腰向外看了一眼。 马车正好路过国公府门前。 国公府大门紧闭,门口悬挂的灯笼都不见了,挂着数十条白布缝制的招魂幡,门口的地面都是纸钱,在旋风中转着。整个国公府鸦雀无声,仿佛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神……神女?” 杨耀祖见邱洁放在剑鞘的手指微微颤抖,双眸泛起血丝,连忙出声询问。 邱洁似乎从失神中恢复过来,转过头不再看外面,道:“这家死人了吧,大年初一挂招魂幡。快把帘子放下,太晦气了。” 杨耀祖放下帘子道:“奴才一直在宫中伺候陛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国公府没了嫡女,白国公已经多日没有上朝了。” 就在这时,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邱洁的眼中有泪光闪过。 邱洁轻咳一声,闭上双眸道:“让车队快点回宫,我要去给陛下配药了。” 这一闭,那滴泪终于从眼角溢出,流入面具的黑暗里面。 杨耀祖看到,只装作不知,拍拍车厢喊道:“神女有令,车队加快速度。” 车队回到了内城,来到御医配药,熬药的院子门口。邱洁下了车,来到专门配制药材的房间。 负责配药的秦官员也是新来的,原来的已经受丽妃案株连被砍头了。见她来了,连忙道:“神女,所有的药材都在这里了。您只要吩咐一声,卑职就命人取来。” 邱洁也不耽搁,快速报出一堆药材名字。 “当归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细辛一两,通草二两……” 这可是要给康平帝服用的药物,不能有丝毫马虎。官员立刻命令手下人取药,研磨,准备熬制。屋内站着数十名皇帝的侍卫,监视着所有人的举动。 秦官员见邱洁甚至都不用写药方,随口就列出所需药材,心中叹服。 趁着下人磨药,秦官员对邱洁笑道:“神女对药材了如指掌,不愧是神医世家出来的人。有您给陛下配药,陛下定能早日康复啊。” 邱洁冷冷道:“错了,我根本不会医术。” 秦官员不知道该怎么接茬,还以为神女是开玩笑来让大家放松,说道:“神女您真会开玩笑,哈哈。” 邱洁转过身去道:“我抄蒋御医的药方罢了。” 大家当然认为她在开玩笑,于是都哈哈笑了。连杨耀祖都笑了,让屋里原本沉重的气氛忽然活跃了。 神女说她抄蒋御医的药方,真是天大的玩笑。 服用了神女配制的药,康平帝一天比一天有起色。服药才过了一周,康平帝的气色就好了许多,饭量也增加了。原来只能喝稀粥吊命,现在居然有胃口吃点肉了。 按这个速度下去,再养一周,康平帝应该就可以起身下床了。 康平帝更加器重邱洁,直接封她为晋宁公主。众大臣也都不再怀疑了。邱洁不但有神医世家的证明,也确实让陛下日渐好转,可比那些御医厉害太多了。 一月十一日,晋宁公主邱洁带着杨耀祖来到了位于上京西边一百里的神机炮营。 邱洁出示了承钧剑,要求神机炮立刻发兵,攻打西平关。 然而事与愿违。将领们居然没有听从她的指示。 “晋宁公主,您有陛下承钧剑,杨公公也在这里作证,没有任何虚假,我们并不是怀疑这个,”神机炮主将道,“我们神机炮受先帝遗诏,除非陛下御驾亲征,才能发兵。” 说完,他双手抱拳对着挂在大堂正上方的圣旨拜了拜。 邱洁仰头看向那道圣旨,说道:“原来有承钧剑也不行吗?” 神机炮主将道:“先帝遗诏就是陛下也得遵守。只要陛下健在,就只能他亲自来这里,我们才能发兵。因此恕难从命。” 邱洁也不多废话,又和杨耀祖赶回上京。 在路上邱洁对杨耀祖道:“陛下日渐康复,我去请陛下御驾亲征。这样神机大炮总能出动了吧?” 两人来到康平帝的卧房前,还没等进门,就听到康平帝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随着病情的好转,康平帝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恢复到从前了。 “那个逆子,居然敢毁掉朕的圣旨!” 第189章 追悔莫及 邱洁和杨耀祖来到康平帝的房前,邱洁对杨耀祖道:“杨公公,陛下服药的时间到了,你去药房取药。” 杨耀祖正不想进屋听康平帝发火呢,连忙点头转身离去。 邱洁进入房中,见康平帝半躺在床上,正对站在床边的丞相大发雷霆。 “这个逆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他眼里根本没有朕。” 丞相道:“陛下,要不要下旨把五皇子召回?” “召回,当然要召回!”康平帝愤怒地挥舞着手臂,“把他押回上京,朕要亲自审问他。丽妃想害死朕,他也想害死朕。母子俩沆瀣一气,巴不得朕快点死,好让他上位!” 丞相躬身道:“那老臣这就为陛下撰写旨意?” 邱洁道:“丞相大人稍等,现在到了陛下吃药的时间了。您也知道陛下的龙体比什么事都重要,召回五皇子的事情等陛下服完药再做不迟。更何况丞相大人要处理政务,不可在此耽搁太久。” 丞相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看向康平帝。 康平帝挥挥手道:“爱卿先回去吧。朕生病这段时间,多亏爱卿帮朕处理朝堂之事。” 丞相躬身道:“老臣为陛下分忧是份内之事。那就请陛下先休息,老臣过一个时辰再来请示陛下。” 待屋里只剩下康平帝和邱洁两人,邱洁当着康平帝的面,从药箱中取出一个药包,洒在热茶中化开,端给康平帝。 “陛下,您现在身体已恢复大半,可以加药了。” 康平帝接过茶盏道:“这些天一直都是耀祖给朕送药服用,这药又是何物?” 邱洁道:“原先陛下身体虚弱,不能服猛药。我加了一剂,以陛下的体质可以服用了。连续服用三日后,陛下就可以下床走动。” 康平帝心中并不怀疑邱洁,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把茶盏还给邱洁:“朕喝的药,都要由耀祖先给朕试过,把耀祖叫来。” 邱洁接过茶盏道:“杨公公正在给陛下配药。我来尝药也是一样,陛下请看。” 她转过身背对康平帝,掀开面具把茶盏举到唇边喝了一口。 康平帝见她确实喝了一口咽下,这才放心接过茶盏。刚才骂五皇子骂了半天,正口干舌燥,一口气把茶水全喝了。 邱洁接过空茶盏放在桌上,站回床边道:“陛下,您说五皇子毁了您的圣旨?” 康平帝本来就在为这件事发火,一下子又愤怒起来,抬起上身指着西方骂道:“朕年前给这个逆子发了两道圣旨,结果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派人去打探,才知道他把朕的圣旨毁掉了。” “那您不要攻打魏景濯了吗?” “濯儿……濯儿,”康平帝愣了一下,叹息着倒回床上,“朕现在才知道,只有他是真心对朕。哪怕被废黜了,他也没有怀恨。他不但为朕挡住了西戎军,又和西戎王签下了和约……” 想到丽妃下毒的事,加上魏绍毁掉圣旨,和这对母子比起来,魏景濯简直就像是上天赐给他的。 而他呢,废黜魏景濯还不算,三番五次派人去追杀他,后面还派大军去攻打,就因为他痛恨魏景濯是陆修远的儿子。连丽妃当年给魏景濯下毒,也是他默许的。 他越想越后悔,眼角溢出两滴浊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手臂不知何时变得酸软无力,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 “朕不该废掉濯儿,”他抽噎着,“幸好还来得及补救,下午朕就发旨召回那个逆子,重新封濯儿为……” 说到这里,他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好像有口痰涌上来堵在咽喉,又像嗓子眼变窄了。 他想用力把痰咳出来,张嘴咳了两声,没咳出痰,但嗓子却更紧了。 邱洁道:“陛下,您不能召回五皇子。我需要他攻打西平关。” 康平帝大感意外,瞪着邱洁,费力地道:“你……你竟敢命令朕?朕赐你承钧剑,不是让你来替朕做决定的!” 邱洁缓缓摇头道:“陛下,我要承钧剑,就是为了这件事。五皇子必须攻下西平关,必须杀死魏景濯。” 她说完后也开始轻咳起来。 康平帝怒气上涌,想抬起手去抓邱洁,却发现手臂已完全抬不起来了,身体里的力气也开始飞快地消失。 这古怪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惧,刚才不是这样的。和丞相说话的时候,他明明还能挥舞手臂。 邱洁道:“陛下,咳……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开始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康平帝听到这些,心中大惊。 刚才喝的那杯茶有问题。 邱洁身子晃了晃,双手扶住桌边道:“茶水里的药并不会杀死你。只会让你无法说话,也无法行动。我本来还想留着你,但你既然要赦免魏景濯,你就是我的敌人了。” 康平帝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勉强张开嘴道:“你……你是谁?” 邱洁把手放在脖子上揉捏着,说道:“你……你没必要知道,我只是个深恨魏景濯的女子。” 说完,她双手提起被子,给康平帝盖好,还特意掖了掖被角:“不要着急。等喝下杨公公的药,你就能说话了。” 康平帝惊恐地转动眼珠望向门外,喊道:“来人,来……” 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成群的侍卫就在门外,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他的求救。 “别费力了,”邱洁抓起承钧剑双手抱着,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好好躺着,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她走到房间门口,扶住门喘息了一会儿,又清清嗓子,才打开门走了出去。康平帝听到她在门外道:“为了陛下安全,在服药期间,除了杨公公,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陛下。” 禁军队长道:“不劳神女叮嘱,属下绝不放任何人进入。” 康平帝躺在床上,转动眼珠看着门口,希望杨耀祖马上进来。 方才邱洁说过,她在茶水里下的毒并不会杀死他,这给了他极大的希望。只要杨耀祖进来把他救活。他第一件事就是废黜邱洁的封号,收回承钧剑,揭开她的面具看看她到底是谁,然后让刽子手把她腰斩。 他死死盯着门口,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杨耀祖提着冒着热气的药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康平帝心中大喜。这时他已完全无法说话,也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睁开。连忙对杨耀祖眨眼示意。 杨耀祖根本没注意到,把药罐放在桌上道:“陛下,到吃药时间了,奴才来服侍您吃药。” 他舀了一碗浓浓的药汤,先舀一勺对康平帝道:“陛下,奴才先喝一勺给您看。这药可是奴才全程盯着,保证一点事没有。” 说完杨耀祖一仰头把药汤喝了。 康平帝心中焦急。他现在就想说话,告诉杨耀祖邱洁对他做的。可惜他就是说不了,光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连连眨眼。 杨耀祖见了还以为康平帝张大嘴使劲眨眼是想要喝药,连忙把药碗端到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送到康平帝嘴边。 康平帝想闭嘴不喝,但嘴合不上。 一口又苦又辣的药汤灌下去,他觉得嗓子不那么紧了,改成胃里火烧火燎起来,仿佛有无数刀子开始搅动,把胃肠切成碎片。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额头冒出来。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只发出啊啊的两声。 杨耀祖连忙又舀了一勺药汤给他喝下去,拿起旁边的毛巾给他蘸嘴角:“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昨天还能说话的啊?” “邱……邱洁……” 康平帝拼尽全力才说出了这个词。还没等说出下文,觉得嗓子眼一甜,一口鲜血狂喷出来,染红了大片被褥。 死前那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 邱洁给他喝的药确实不会杀死他,但和杨耀祖带来的药混合后,就成了杀人的毒药。 第190章 天下之大无处可逃 杨耀祖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康平帝喝下药后为何会口吐鲜血而死。 这一周来,康平帝一直都是在喝这个药。这次他也非常尽职,在药房全程盯着。给康平帝喝之前,他还按照老规矩亲口尝了药,绝对没有问题。 想什么都没用了。床上的康平帝已经断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嘴角还不断有鲜血溢出。 他试图镇定下来,却反而越来越恐惧。 康平帝喝了他的药,死在他面前。这要是被发现的话,弑君的罪名绝对逃不掉了,接下来就是灭九族。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冷汗就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腿流下来。 康平帝在死前曾说了“邱洁”两个字,康平帝的死显然和邱洁脱不了干系。能让康平帝服药的人除了他,就只能是邱洁了。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邱洁为何会带他在身边。 这个狠毒的女人,就是特意留他当替死鬼的。亏她还有脸说对他很满意。 绝对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必须快点逃走。 他把碗轻轻放在桌上,整理了一下衣衫,把挂起来的幔帐放下。这样别人就算进来,也看不到康平帝的死相。毕竟没谁敢不经康平帝允许就去掀幔帐,这样能争取一点时间。 接着他又拿布把溅在地上的血点擦抹干净,塞入角落。 检查没有问题后,他走出屋子,对禁军队长道:“陛下已经喝了药,现在入睡了。你们谁也不要打扰。” 禁军队长道:“杨公公,我们肯定不放人进去。只是丞相大人过半个时辰要来,他和陛下都约好了。” 杨耀祖心中慌得像有几十只野狗横冲直撞,随口道:“丞……丞相啊,那是自然要见的。我去办点事,等晚上再来给陛下服药。” 他怕被人看出破绽,故意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地走出康平帝寝宫后转为快走,等走到广场,干脆变成一路小跑。 有路过的官员看到他跑过去,还以为是急着给康平帝办事,也没人过问。大家都知道他是康平帝的宠侍,哪怕在皇宫里奔跑,也没人拦阻他。 他跑出皇宫,叫了辆马车,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宅院。 “快,都别吃了,”他跑进膳厅,气喘吁吁地对里面正在吃饭的一家人喊道,“我们得马上出城。” 吃饭的是三口人。苏横,杨氏,苏月娥。三个人都是一身粗衣的平民打扮。 苏月娥蓬着头发,面黄肌瘦,正在捂脸低声哭泣,看到杨耀祖面色惊惶,连忙起身道:“表哥,你怎么从宫内出来了。你不是在服侍陛下吗?” “别吃了,”杨耀祖连连招手,“都快点起来,马上走。” 苏横放下筷子:“贤侄,你要赶我们走?” 杨氏也面露不悦,但她不敢得罪杨耀祖,只得说道:“耀祖。你帮我们还了帐是不假,我们是穷光蛋了也没错。但我和老爷说到底也是你的叔婶。再说你能伺候皇上,也是婶婶给你寻来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啊。” 她和苏横揣着四万两银子来上京,本以为可以过上悠闲的日子,结果到侯府赵家才知道,想得太美了。 赵家迎娶苏月娥,原本没啥事。嫁妆抬到上京也没打开,直接存进了赵家库房。赵家虽然烂,好歹也是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不至于没钱花。 赵家公子赵荣章一向风流不羁,勾引女孩子很有手腕。他曾挑逗孟如柳。孟如柳没经验,一度被他所迷。 后面赵荣章被孟如柳打成猪头后依旧积习难改,娶了苏月娥也没变,依然三天两头瞒着苏月娥在外面寻花问柳,结果最后寻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疾病。 赵荣章不敢找正经大夫,也不敢告诉父母,私下找了位专治这种疾病的“神医”。 “神医”要钱,一天就是五百两银子,至于疗程……半年起。摆明就是忽悠傻子,可惜赵公子偏偏就信。 起初他还能撑住,后面把钱花没了,就求苏月娥动用嫁妆给他救急。 苏月娥一问才知道自己夫君做了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好几天,后来一想自己后半辈子怎么也得靠男人活着,就同意动用嫁妆。赵荣章也同意治好病后给她补回来。 一打开嫁妆箱子,发现都是假山石头。当场把苏月娥震傻了。 这下轮到赵荣章不干了。娶个老婆,嫁妆居然都是石头,这是欺诈啊,换谁能忍。 他把苏月娥狠狠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只吃下人的食物,穿下人的衣服,还要做下人的工作,比苏莞惨多了。 就这样过了俩月,苏月娥被折磨得差点就要寻短见时,苏横夫妇来了。赵公子马上拿出当初的嫁妆单子,在苏横夫妇面前算,加上这俩月他看病的开销,以及苏月娥欺诈相公的惩罚。 最后算下来,林林总总合计四万五千两白银,加一纸休书。 苏横夫妇欲哭无泪,四万两白银被搜刮走不说,倒欠五千两。女儿也被休了。 杨氏托人找到杨耀祖。杨耀祖被阉割以后恢复了点人味,帮他们还了五千两,又收留了他们一家。 一家人住在杨耀祖购买的宅院里,苏月娥天天哭,苏横唉声叹气,杨氏愁眉苦脸。好歹过了几天能吃饱饭的日子,大年初一还吃了顿饺子,白菜馅的。 这大中午的杨耀祖跑回来说要走。杨氏还以为是赶他们,差点没哭出来。 他们现在一家人什么都没有了,真被赶出去那就完蛋了,大冬天的都要冻死在街头了。 杨耀祖喘了口气道:“什么都别拿,跟我上车,不是光你们,我也得跑。” 一家人见他说得如此严重,纷纷想到是不是他招惹皇上了,顿时吓得饭也不敢吃了,跟着杨耀祖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马车狂奔出上京,杨耀祖让车夫又转向偏僻的道路,怕有追兵追来。 跑到个偏僻的村落,他遣走车夫,自己亲自驾车赶路,跑到半夜,他才停下车,一五一十把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说到康平帝死了的时候,杨氏和苏月娥当场就昏过去了,苏横尿了裤子,瘫在椅子上。 “我们完了,我们死定了。”苏横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弑君啊,我们全家都要死了。” “叔你别哭,”杨耀祖劝解道,“我们还有条活路。” 苏横还是大哭,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把头往车厢上撞,喊道:“完了呀,满门抄斩啊。我还没活够呢。” 杨耀祖抬手给了苏横一记耳光,把苏横打得顿时收音了。 “我们有个地方可以去,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去。”他道,“只要我们跪下来哀求,相信她会收留我们的。” 苏横眼泪鼻涕一起流,用袖子匆匆擦了下:“谁?” 他不相信还有地方可以躲藏,杨耀祖是不是真的弑君暂且不说。天下这么大,除非躲进深山老林,否则还能去哪里?早晚要被抓出来砍头。 杨耀祖道:“苏莞。” 第191章 不能喊 深夜,西平关城墙上升起一堆堆篝火,把整道城墙都照得亮堂堂地。远看仿佛有条明亮的光带在城头晃动。 魏景濯和孟宽像往常一样在城头巡视,数名副将跟在他们身后。 城头上守着千余名士兵,以防敌军趁夜色偷偷攻城。冬夜冰冷刺骨,士兵都围坐在篝火前吃饭。有人用长长的铁钳子拨弄着火红的木炭,有人把手中焦黄酥脆的面饼分发给周围的同伴。 吊在火堆上的大铁锅咕嘟嘟地冒着热气,里面是加了辣椒的羊肉汤,可以驱散体内的寒气。 这些大铁锅不但能煮肉汤,还能用来御敌。五皇子魏绍曾尝试晚上攻城,他派出五千人趁夜色悄悄靠近城墙,每五十人一架梯子,一百架梯子几乎同时竖起架上城头,敌军争先恐后地爬上梯子。 守在城头的士兵临危不乱,呼喊救援的同时把燃烧的木炭往下扔,滚烫的肉汤往下浇,让敌军接受了一次滚烫羊肉汤的洗礼。 据说活着回去的敌军身上都是羊肉的膻味,洗都洗不掉。 自打那次以后,敌军再也不在晚上攻城了。不过魏景濯要求大家不能松懈,还是要严加防备。 大家正在吃饭,看到魏景濯和孟宽走过来,纷纷站起来向自己的主帅致意,不少士兵都充满崇拜地看向魏景濯。 若不是夜晚严禁喧哗吵闹,大家一定会用欢呼来迎接他。 他身披的银甲已经满是烟尘,背后的披风已经烧了好几个大洞。脸上灰扑扑的,只有一双眸子依然亮如晨星,散发着即使冬夜也要退避三舍的寒气。 当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大家疲惫不堪的时候,只有他腰板依然挺直,神色毫无倦怠,表情平静地发出一个个指令。将领们只要看到他,就不会惊慌。士兵们看到他,就充满希望。 哪怕当敌军攻上城头,他们都有信心把敌人打回去。 在守城士兵的眼里,他就是西平关的主心骨,定盘星,是伸出海面的礁石,任凭敌军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次次席卷冲刷,礁石自巍然不动。 他是西平关守军敢于对抗十万大军的底气,没人敢想象他不在西平关的场景。 魏景濯挥手示意,让士兵们都坐下吃饭,走到城墙垛口前,看着东面的敌军大营。 “殿下,过完年后,敌军攻城的次数突然降低了好多,感觉有些应付差事似的,”孟宽站到他的身旁,看着灯火密布的敌营,“他们是不是觉得没希望了,士气一蹶不振了?” 以他的观点,敌人攻打了一个多月都毫无战果,应该早就没什么战意了。 魏景濯凝视着敌营,片刻后说道:“敌军虽然损失四万余人,但我军也同样遭受了不小的损失,魏绍没理由停下。也许他在准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还有一种可能,丽妃让皇帝增兵帮他,他在等待援军。” 孟宽道:“上京的斥候这两天应该有消息传回来,到时我们就知道了。” 魏景濯在开战时就已派斥候去上京潜伏。只是皇宫守备严密,斥候无法进入皇宫。斥候定期传回上京的消息,一旦有敌军大规模调动,斥候就会及时通知魏景濯。 魏景濯道:“南部边关有什么动静吗?” 孟宽笑道:“殿下是在担心南楚吗?” 魏景濯点点头:“南楚历代皇帝都不甘于偏安。只是实力不足以和大晋抗衡,才蛰伏至今。如今我们两军交战,我怕南楚会利用这个机会。一旦他们包抄我们后路,西平关就会陷入绝境。” 西平关虽有足够的粮草,但守城所需的箭矢,滚木,雷石,医药等消耗品却都需要从幽州运来。这件事是由大将军赵贤负责的。一旦物资运输路线被断,对西平关守军将是致命的。 孟宽道:“殿下宽心。南楚就算要进攻我们,必须先过南部边关。边关受到攻击,主将就立刻会发急报给朝廷,还会同时给大将军一份。大将军既然没收到急报,那就是没事。” 魏景濯听后并没有露出宽慰的神色,而是沉吟不语。 孟宽又道:“退一步讲,就算南楚军能打下边关,他们也只能走西平关东边的大道。幽州南边都是大山,就算军队能过,辎重运粮队却过不来。” 孟宽这么说并非骄傲自满。从南部边关到西北幽州,一路都极为偏僻。快到幽州南部边界时,有数座大山横亘在路上,山路崎岖难行,运粮车完全无法通过,只能靠人背肩扛。 “南楚军真要翻山,估计光翻过山来就要损失三分之一的兵马,”孟宽继续解释,“他们本来就没多少军队,除非刻意送死,才会想来幽州这边。再说岗哨每周都会给大将军发消息。有这么多保险,殿下还怕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开战后孟宽在幽州南部建立了岗哨,一旦发现敌军的动静就会及时通报大将军赵贤。 “孟将军做的很好,不过凡事小心为妙,”魏景濯转过身,“我们下去吧,我想去看看阿莞。” 孟宽道:“殿下自去,我先吃个肘子,然后就立刻派人去巡视幽州南部的岗哨。” 魏景濯点点头,走下石阶。 这一个多月来,他就没离开过城头,吃饭睡觉都在城门望楼。如今敌人攻势减弱,他可以稍微宽容一下自己,去看望看望苏莞。 他下了城墙,沿着街道来到治疗伤兵的宅院。 宅院内灯火通明,同样点着一堆堆篝火,和城头相仿。在院子里歇息的都是轻伤的士兵,足足有数百人。这样的院子在街上还有几十个。 虽然满院都是伤兵,但大家都没有发出声音,即使交谈也是轻声细语。 看到魏景濯走进来,大家都沉默地站起来向魏景濯致意。有一个腿部裹着染血布带的士兵站猛了点,牵扯到腿上的伤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旁边手臂受伤的士兵似乎早有防备,连忙把一根木条塞入他齿间。他咬住后,颤抖着向魏景濯点头。 魏景濯对旁边的伤兵道:“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会疼了。” 士兵们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士兵道:“主公,我们不能喊。” 魏景濯道:“你们都是作战凶猛的勇士,受了伤喊出来并不丢人。” 众伤兵还是摇头,有一个伤兵道:“我们不敢出声。神女睡着了,我们怕吵醒她。” 魏景濯面容一敛,转头看向其余的伤兵,大家都在点头。 院子里的数百士兵,没有一个人因痛苦呼喊,是因为大家都怕吵醒苏莞吗? 他从一堆堆篝火边走过,每个站起来的士兵,尽管表情痛苦,却都在忍耐。哪怕真的呻吟出来,也会想办法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穿过一道月亮门,前面是个小小的屋子,没有点灯。 林青峰率领数名侍卫一字排开守在门口,见他来了,上前施礼道:“主公,夫人从重伤员那边回来,睡了有两个时辰了,要我喊醒她吗?” 魏景濯没有说话,摆摆手,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莞背对他趴在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面饼。朦胧的月光照着她散乱的长发,原本披在肩上的棉衣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魏景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棉衣打算重新盖在苏莞的背上。 盖上了棉衣,他伸手轻轻拂过苏莞的秀发,苏莞突然道:““别动,把手拿开。” 魏景濯一愣,手悬在半空,以为苏莞生气了。 他真觉得苏莞有生气的资格。两人都在西平关,他却一直在城墙上指挥作战,从未下来看过她。 苏莞姿势没有任何改变,继续嘟囔道:“张大夫你不要碰他,他动脉很可能破裂了,拔箭必死无疑,让我来。” 魏景濯收回手,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把门关好,对林青峰道:“别让人打扰她,这段时间她太累了。” 他走出院子,沿着街道往城墙走。 才走了一半路,孟宽带着几名将领风急火燎地跑来,在他面前停住,气喘吁吁地道:“殿下,我正找你。大将军刚刚发来急报……” 魏景濯瞳孔一缩:“说。” “幽州南部……南楚军来了。” 第192章 阿莞别揪耳朵啊 “糟了糟了糟了,睡过头了。” 苏莞匆匆忙忙从屋子里跑出来,穿了一半的白大褂挂在身上,手在背后插来插去地找袖口。 在门口守卫的林青峰连忙帮她拉起衣裳,让她套上袖子。 她特意穿白大褂并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显眼。 穿了这个,哪怕她身处成百上千的伤者中,抬着重伤员的士兵也能一眼找到她。对这些命在须臾的伤者来说,耽误一点时间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军中的大夫医术都有限,只能处理简单的伤口。复杂的伤情必须得她来下判断,甚至需要她亲自动手术。 她飞跑向院门口,林青峰率领众侍卫跟随其后。 才到门口,迎面正好过来个人,单手端着冒着热气的大碗,她收不住脚一头撞进那人怀里。 感觉好像撞上一堵铜墙铁壁。 她被结结实实弹了回来,那人却纹丝不动,连手上的大碗都没晃一下。 “义妹,没撞坏吧?”孟如柳伸手扶住,“跑这么快做什么?” 苏莞撞得眼冒金星,伸出双手搭在孟如柳的肩膀上,低着头缓了半天才抬起头问道:“敌军攻城了没有?” 早饭时间已经过了。按照她的过往经验,敌人通常会在这个时候进攻一次。自己睡了这么久,城里应该已经多了至少几百名伤兵。有很多人生命垂危,在等待她去救治。 “没有,大概是在准备过上元节。现在城内没有新增的伤者,你就不用这么急了,”孟如柳笑着把手中的大碗递给她:“我给你煮的油锤。” 苏莞接过大碗,认出是元宵。这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十五。 她闻了闻香气,道:“里面有山楂,还有芝麻,红糖……” 孟如柳推着她后背:“别闻了,回屋去吃。再放会儿就凉了。” 苏莞虽然还不打算吃,想先去巡查一圈伤兵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人出现细菌感染的症状。受到锐器穿刺,哪怕及时进行清洗和杀菌处理,但伤口深处往往清洗不到,特别容易出现继发的感染。 “义姐等等,我先去看看大家伤情有没有变化。等看完了再吃。” “大家都好好的呢。”孟如柳还继续推。 “不对呀,大家都去哪里了?”苏莞收不住脚,干脆从孟如柳的肩头探出脑袋往门外一瞧,惊讶地喊出声来,“昨夜这院子里还好几百名伤者呢。” 怪不得出门时一直听不到院子里有动静,整个院子都空了,只剩下满地的篝火余烬,和围在篝火边的铺盖。有几名军士在打扫地面。 孟如柳见瞒不住,只好停住脚步道:“大家恢复得差不多,殿下让他们回城内军营去了。” “怎么可能啊,”苏莞把碗塞给孟如柳,“他们都刚负伤,现在就去军营。难道还需要他们上城头作战吗?” 孟如柳道:“大概是这样吧。” 苏莞绕过她道:“阿瑾怎么会这么安排?他们就算都是轻伤,也不能才过一夜就都回军营去啊。” 这样做太无情了。 她气呼呼地来到大街上,穿过众多士兵,一路走向将军府。 在她看来,伤者是不应该再次上城头作战的。西平关原本有五万守军,就算现在死伤了两万人,不还有三万健康的士兵吗。魏景濯为何要急匆匆地把伤兵编回军营中呢? 孟如柳把碗塞给林青峰,从后面追上来道:“义妹,殿下现在在将军府中。你要找他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进了将军府,绕过正对大门口的假山,看到魏景濯正坐在大厅里。 一看之下,苏莞更气了。 本来以为魏景濯在城头上指挥作战一个多月,肯定看起来很悲惨。想不到这家伙洗得白白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乌黑铮亮,穿身素棉袍,正坐在那儿品茶呢。 就连他穿的靴子都一尘不染。 “阿瑾!”她快步走上台阶,来到魏景濯跟前揪住耳朵向上一提,“你居然好意思坐在这里喝茶!” 魏景濯哎哟一声,放下茶盏歪着头站起来道:“阿莞,不要上来就揪我的耳朵啊。孟小姐过来了。” 孟如柳和林青峰跟在苏莞身后,看到苏莞揪魏景濯耳朵,两人都不吱声,转头看向其它地方。 “说,你为什么让伤兵回军营,”苏莞回头看了一眼,松开了手,“他们都负了伤,你忍心让他们继续作战吗?” 魏景濯揉了揉耳朵道:“阿莞,军队的事情你不懂,还是我来安排比较好。我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去办呢。” 苏莞一想,自己确实有点着急,不问清楚原因就揪了魏景濯的耳朵。 她歉意地伸手盖在魏景濯的耳朵上揉了揉道:“我刚睡醒,有些迷糊。你既然有安排我就不过问了。你有什么事要让我办?” 魏景濯扭头道:“陆林过来。” 陆林从侧门走出,对苏莞道:“主母,昨夜小昭传来消息,有件事必须要您亲自回绥阳县去处理……” 苏莞听到“绥阳县”三个字,立刻把头一摇,说道:“那里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我回去。我得在这里治疗伤者,哪有时间回去。” 不是她不耐烦。她觉得人命大于天,绥阳县那里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魏景濯劝道:“阿莞,这件事只能你回去处理。而且这件事对我也非常重要。” 苏莞见魏景濯郑重其事,就对陆林道:“好吧,你说。” “咱们宅院来了一家人,”陆林道,“是您的叔婶……就是叫苏横的那个。” “啊,”苏莞吃惊不小,“他们不是去上京了吗?” 魏景濯道:“不仅他们回来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就是被你……” 说到这,魏景濯举起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苏莞更吃惊了,说道:“连杨耀祖也回来了?他们这是组团报仇来了啊!” 陆林道:“小昭处理不了。请主母回去一趟。主公也说了,杨耀祖在宫中当太监,也许他能提供很多重要的情报。所以需要主母回去。” 苏莞道:“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动身,陆林我们走。” 她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陆林连忙追了上去,喊道:“主母,您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 “等回到绥阳县再吃也行,饿不坏的。” 魏景濯送到大厅阶下站住脚步,望着苏莞的背影渐渐远去。 孟如柳站到他旁边,说道:“想不到义妹做事这么干脆利索。我以为她会哭哭啼啼舍不得离开你呢。” 魏景濯道:“她该做决定的时候……非常果断。她知道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 “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孟如柳又问。 魏景濯道:“这些本来就该由我来承担的。如果孟将军不能击退南楚军……我不希望城关失守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孟如柳不相信,说道:“殿下,我爹和大将军联合,应该可以拦住楚熠的。” 四万南楚军,在南楚七皇子楚熠的率领下,正气势汹汹地向西平关扑来。赵贤那里只有五千兵马,根本无力阻挡。昨夜孟宽率两万守军偷偷出关西行,去帮助大将军赵贤阻拦南楚军。 这一战将是生死之战。若能击退南楚军,西平关就能守住。一旦南楚军胜利,西平关就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魏景濯道:“孟小姐,楚熠是南楚下任皇帝,他的谋略仅从这次行军就可看出一二。” 从赵贤传来的情报看,楚熠这次行军,做了许多安排,确实做到了出其不意。 他先重金贿赂南部边关主将,趁边关主将不防备在夜间突然猛攻。守关军队失守城头后,在城内激战数日后全军覆没。 在战斗中,楚熠派出他的弯刀侍卫,这些侍卫拦截了所有送向幽州西北大营的急报。大将军赵贤始终不知道南部边关发生的事情。 等南楚军来到幽州南部山脉,他抛弃沉重的辎重,让士兵们自带数日的干粮。虽然翻山过程中损失了数千人,但仍有四万南楚军翻过了大山。 同样,弯刀侍卫突袭了孟宽安排的岗哨,把南楚军的所有行动都隐瞒下来。 等赵贤的探子发现南楚军的动向,南楚军距离幽州只有不到五日路程。 孟如柳道:“我爹说过,长途行军会让一支军队疲惫不堪。而守方以逸待劳,拥有优势。他们军队刚刚翻过大山,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但愿如此,”魏景濯对她道,“孟小姐。令尊不让你去迎战南楚军,你可有不满?” 孟如柳道:“我知道我爹怎么想的。我也这就离开西平关,去追义妹,保护她周全。” 魏景濯道:“正合我意。” 他出了将军府,来到西平关的城墙望楼。 守在城头上的士兵,一多半都是负伤的人。 大家都已经知道,昨夜孟宽率两万守军离开关卡去阻击从西边扑过来的南楚军。如今西平关内只有两万人,而且一半都是伤兵。 但只要魏景濯还在西平关,将士们就不会丧失信心。 魏景濯换好盔甲,把蝴蝶面具拿出来戴上。 远处的敌军大营传来一声号炮响,围着他的将领们纷纷转头看向东方。 魏绍似乎已经知道西平关守军少了一半,开始准备攻城了。 第193章 秋后算账 绥阳县,苏府大厅前面的空地。 苏横,杨氏,苏月娥,杨耀祖四个人一字排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们回来后,被赵甫安排住在柴房里。虽然房间又冷,灰尘又多,吃得也差,但比起路上担惊受怕可好太多了。知道苏莞要回来的消息后,四个人都乖乖来到露天院子跪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莞发落。 苏府的侍女都好奇地站在走廊里扎堆看着,交头接耳。 这个道:“那个苏横……就是原来这个宅子的主人吗?” 那个道:“别瞎说。听小昭姐说他们是挥霍主母爹娘留下来的财产,才买的宅院。主母只是收回原本属于她的产业。” “听说他们一家人对主母可不好了,不但亏待她三年,还把主母的婚事换掉了。” “就是,他们还有脸回来,主母肯定得狠狠惩罚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侍女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陆昭不耐烦了,对走廊里喊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都给我闭嘴。等主母回来,就罚你们去扫屋顶。” 崔嬷嬷轻蔑地看了苏横夫妇一眼,走进走廊招呼道:“都去干活,别在这里碎嘴了。” 主母出嫁那天,苏横和杨氏怎么对主母的,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原本以为主母夺回宅院,把他们赶走就很解气,想不到这家人居然敢回来。 既然自己送上门,可就别怪主母心狠手辣了。 那个什么正妻神水,怎么不得给这四个人每人泼一脸。 “主母回来了,主母回来了。”陆林大呼小叫地跑进院子,“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赵甫听见陆林呼喊,面露喜色地从大厅里走出来,对陆昭和崔嬷嬷道:“快,我们一同出去迎接。” 他们快步迎到大门口,苏莞已经和孟如柳一同走进来了。 赵甫抢先一步,对苏莞深施一礼:“小姐,您回来了。” 和崔嬷嬷,陆氏兄妹称呼苏莞主母不同。他是看着苏莞从小长大的,感情更深厚,一直称呼苏莞小姐,叫习惯了。 苏莞停住,看了看他的脚。赵甫的脚踝已经愈合差不多,可以不用借助拐杖了。 她很满意,微笑道:“赵叔,你现在可以正常行走了。” “是小姐医术高明,”赵甫感激地道,“我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离开拐杖。” “这是我应该做的。记得不要扛背重物,饮食多吃点有营养的,”苏莞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愈合了。” 陆昭跟在她身旁道:“主母,他们几个在院子里等您发落呢。” 苏莞点头,对孟如柳道:“义姐,你先到客厅内歇息。我去处理这几个狼心狗肺的混蛋,完事就来。” 孟如柳道:“义妹,你劲太小,不如我来替你打?” 苏莞摇头道:“若是姐姐你打,他们也就是死了,还是我来吧。” 苏横等人听见她的声音,都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回头看,唯恐哪个动作引苏莞更生气。 苏莞先走到苏横面前,冷冷道:“苏横,在我父亲床前,你说过什么来着?” 苏横赤裸着上身跪在那里,身边放着几根荆条,大冬天冻得脸都青了,牙齿得得地响着,双手捧起一根荆条道:“侄女,我知道我当年对你不好,我背信弃义。你尽管打骂,只要你能解气。” 苏莞也不废话,拿起荆条狠狠抽在苏横的背上。打得苏横惨叫起来,背上当时便出现一条血痕。 “打,接着打,”苏横趴在地上,“我罪过深重,甘心受罚。” 苏莞咬牙反手再抽,苏横背上又添一道血痕。这次荆条上的尖刺挂开皮肤,鲜血顺着他的背部淌了下来。 苏横嘴唇都白了,还要说话,苏莞连续几荆条抽在他背上,连荆条都打折了。 陆昭又捡起一根荆条递给苏莞。 苏莞接过来继续抽。又连抽几十下,荆条打断了好几根,打得苏横背上全都是交错的血痕。他实在扛不住疼痛,倒在地上嚎叫起来,眼泪鼻涕齐流,狼狈不堪。 周围观看的侍女都看得目瞪口呆。 别看主母弱不禁风,抽起人来还真是够狠的。苏横好歹是个大男人,给抽成这副德行。 只有孟如柳在旁边直摇头:“义妹,果然还是我来比较好。” 苏莞丢下荆条,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来到杨氏跟前。 杨氏看到苏横被抽得满地打滚,鲜血淋漓,吓得声音都变调了,双掌合十哀求道:“侄女,我好歹也是你的婶子,你就饶过我吧。当初换婚的事,是苏横先提出来的呀。” 苏横听见,气得脸都红了,浑身哆嗦着指向杨氏:“你……你这婆娘,到如今还推卸责任,明明是你提的!不赶紧认错,你想出去送死不成?” 苏莞对杨氏道:“你不但把婚事换了。我不听从你,你还用卑鄙的手段害我。” 杨氏在她出嫁的前几日,怕她逃跑,每天都给她吃药。后面还听凭杨耀祖过来打算侮辱她,这些帐必须要算。收回宅院只是收回父亲的财产,接下来的惩罚才是对杨氏恶行的报复。 杨氏也自知理亏,哭着道:“我认罪,那些主意确实是我说的,侄女你来打我吧。” 苏莞双手抱在胸前:“我打累了。你自己掌嘴,我不说停,就一直打。” 杨氏本来还担心苏莞也让她脱衣服,拿荆条抽。见苏莞给她留了面子,连忙举起巴掌开始扇自己的脸。每打一下还不忘记骂自己一句。 “我不是人,我该打。” 她怕自己打轻了,苏莞还要用别的招数,每一下都十足力气。才打了十几个耳光,两边的脸颊都红肿起来。 苏莞无动于衷地看着,直到杨氏一耳光把自己打昏过去。 苏月娥见了,连忙扑过来扶住杨氏,哭道:“堂妹,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爹娘确实换了你的婚事,可我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啊。这半年多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苏莞看着面黄肌瘦,头发蓬乱的苏月娥,沉默不语。 “赵荣章他在外面风流快活,得了花柳病,要我帮他拿钱治病……结果嫁妆箱子里全是石头。”苏月娥涕泪俱下,“他把我关在柴房里,吃冷饭喝冷水,还要劈柴烧火,在冰水里洗衣服……你看我的手。” 苏月娥张开满是冻疮,皮肤粗糙的双手:“你看我的手,这是享福的手吗。我嫁过去得到什么了?这还不算,他把我们家的钱全拿走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孟如柳擦擦眼泪,上前搀扶苏月娥,对苏莞道:“义妹,就别打她了。她也是个可怜人,被赵荣章那个畜牲坑害了的。” 她也被赵荣章的花言巧语骗过,差点上了当。见苏月娥这么可怜,不禁心生怜悯。 苏莞点点头:“义姐,扶她进屋去。” 她又喊来几个下人,把苏横和杨氏扶起来送进屋里。 苏月娥说的没错,虽然苏月娥换嫁到侯府赵家,却没享到福,反而遭受了许多折磨。若是一切都照常发展,这些折磨本该是她来承受的。她在出嫁那天把嫁妆都换成了石头,也把苏月娥坑够呛。 而苏横夫妇抢夺财产,苏月娥作为他们女儿,也没有太参与。没理由像对待苏横夫妇那样对她。 院子里跪在地上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杨耀祖。 苏莞来到杨耀祖的跟前,皮笑肉不笑地道:“表哥,好好的太监不做,为何回绥阳县这穷地方来了?” 杨耀祖不像苏横杨氏他们哭天抹泪,抬头看着她。 “表妹,我带叔婶一家逃出上京后,本打算顺路去接父母。但御林军抢先一步,把我全家上上下下都拉走砍了脑袋,现在各州郡都张贴了海捕公文捉拿我。” 苏莞惊讶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她并不在意杨耀祖被官服通缉。一来魏景濯正在对抗朝廷军队,性质比这个严重多了。二来绥阳县县令本来就是魏景濯派来的,不会来苏府找事。 她好奇的是杨耀祖为何会被满门抄斩。 杨耀祖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喃喃道:“我已走投无路。家人都被杀了,我也不能再有孩子了。表妹还觉得我受到的惩罚太轻吗?” 苏莞眉头紧皱,蹲下来面对杨耀祖,问道:“表哥,马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死了,”杨耀祖低声道,“被白芷依杀死了。” 第194章 卧霞山的盗匪团 “原来邱洁就是白芷依啊。真想不到,她能做到这个地步。” 听完杨耀祖的讲述,苏莞觉得真不可思议。她也听过传闻说白芷依死了,想不到她不但活着,还活得如此夸张。 她在上京废丽妃,杀皇帝,是为了什么才要做这些事情呢? 杨耀祖回想上京发生的一切,仍然心有余悸。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毛骨悚然。她凭借神女的身份接近陛下,先检举丽妃娘娘下毒,从而得到陛下信任。又以保住丽妃娘娘性命为条件,借丽妃娘娘的书信控制五皇子的军队。又把我当成替死鬼,还好我够机灵,提前跑了。” 他并不知道白芷依在杀死康平帝后怎么样了。但从白芷依做过的事情来判断,她绝对安然无恙。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把一国之君和皇妃,皇子这等权高位重的人物耍得团团转。 “她为何出尔反尔,要毒杀皇帝呢?”苏莞惊叹之余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不是说皇帝吃了药已经好转了很多吗?她要毒杀早该下手了,何必等那么久?” 杨耀祖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天我们刚从神机炮营地回来,她想调神机大炮攻打西平关。” 苏莞道:“神机大炮?” 她对军事武器并不太明白,但听过大炮有个外号:战争之神。 白芷依不是一直暗恋魏景濯么,为何要调神机大炮攻打西平关。拿大炮攻城,绝不是爱情的表现吧。 杨耀祖说道:“就是青铜铸成的大炮,我也是和她过去才第一次见到。将领们说,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才能调用大炮,我们就回上京了。在路上她和我说,要请陛下御驾亲征。想不到回去就……” 苏莞听到将领们拒绝白芷依的请求,松了口气道:“她既然想请皇帝御驾亲征,按理不该毒杀皇帝啊。” 杨耀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们到陛下房间门口的时候,陛下正在痛骂五皇子,说五皇子毁了他的圣旨。” “然后呢?”苏莞追问。 杨耀祖苦笑道:“然后白芷依就让我去配药。陛下发火会拿东西砸人,我就想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就去药房了。” “我大概明白了。”苏莞道,“皇帝死了。这个消息我必须马上去告诉阿瑾,不知道他听了会不会难过。” 康平帝被杀,她也不知道魏景濯会高兴还是会悲伤。 魏景濯身上的毒就是康平帝下的,但至少他也是康平帝的儿子。 杨耀祖道:“康平帝并不是魏景濯真正的父亲。魏景濯的生父是当年西征三杰之一,陆家大公子陆修远。” 苏莞一怔,问道:“你没开玩笑吧?” 记得陆修远在回来的路上暴毙,康平帝娶了赵冉为后。这么说的话,那就是陆修远和赵冉早已合房了? 杨耀祖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开什么玩笑。我天天在陛下跟前伺候,又负责给丽妃娘娘传话。早就知晓这个秘密了。” 苏莞恍然大悟。 难怪康平帝废掉魏景濯后,动不动就派人来追杀。她一度纳闷,哪有亲生父亲这样追杀自己儿子的。原来是被戴绿帽了,难怪。 她正在思索,杨耀祖道:“表妹,你现在得快回西平关去。白芷依和丽妃娘娘合谋引南楚军入境,似乎是打算和五皇子联合攻打西平关。” 白芷依毒杀了康平帝,却让他当替死鬼,害得他全家都被斩首。比起苏莞做过的事,他现在更恨白芷依。 一旦仇恨对象转移,他看苏莞也没有那么火大了。 更别说苏莞还是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苏莞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起来:“你说南楚军要进攻西平关?” 杨耀祖透露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她都有些接收不过来了。 杨耀祖道:“千真万确。如果我没猜错,南楚军现在可能已经快进入幽州地界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苏莞问道。 杨耀祖虽然说了大部分实话,但还是没敢说自己拦截了边关急报,只是道:“丽妃娘娘经常派我做事。她和白芷依打交道我当然也会旁听啊。” 苏莞激动得差点伸手去抱杨耀祖,还好及时收住。 “表哥,你提供了好多重要的消息。”她双手抱拳表示感谢,“这些消息对阿瑾太重要了。” 杨耀祖道:“我现在只要能活命就行了。这些消息,能换我在这里住下吗?” “当然能,”苏莞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府里是赵叔和崔嬷嬷掌管,你和苏横一家在这住着没问题。但每天都要劳动,具体事情由赵叔给你们安排。” 苏横夫妇已经受到惩处,这恩怨就算翻篇了。 她吩咐赵甫,让苏横全家在这里作为普通人居住,就像陆氏兄妹的家人一样。但是苏府不养闲人,每个人都得通过劳动换取食物,或是更好的待遇。比如打扫庭院,搬运物品,帮厨房做饭,端茶倒水等工作。 杨耀祖苦笑道:“我还能有什么奢望,能活着就知足了。” 苏莞辞别杨耀祖,急匆匆出了房间,打算跑去喊孟如柳一起回西平关。 才走到半道,崔嬷嬷跑过来道:“主母,主母。安县令知道您回来了,派人来请您过去。” 苏莞脚步不停,飞快地走着,说道:“他有什么事?” 崔嬷嬷追在她后面道:“来人没有细说,只说是非常重要,似乎和主母的弟弟有关。” 苏莞一下子停住,说道:“和阿弟有关?” 听到有苏玉泽的消息,她的心顿时怦怦地跳起来。 苏玉泽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由于不知道是谁绑架了他,加上她一直在西平关治疗伤兵,根本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个事。 现在知道安县令可能有苏玉泽的消息,她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县衙去。 她举目四顾:“林青峰呢?” 林青峰从一个房间内走出,来到她面前:“主母,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派最强的侍卫。记得,要最强的人,骑最快的马,”苏莞一脸严肃地告诉林青峰。“马上去西平关告诉阿瑾。皇帝已经死了,南楚军正要攻打西平关,让阿瑾快做准备。” 林青峰是久经风浪的人,听到苏莞的话也吓了一跳,问道:“陛下驾崩了?” 苏莞道:“对。你马上派人出发,一刻也不要耽误。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通知阿瑾。” 说完,她快步向苏府大门口走去,对崔嬷嬷道:“快准备马车。” 林青峰问道:“主母,那您要去哪里?” “县衙。” 林青峰拉过一个侍卫吩咐了苏莞交代的事,接着带着数名侍卫骑马出了苏府,追上苏莞的马车:“主母,您的安全更重要,我和您一起去。” 马车来到县衙,安县令刚审完一个案子,站在县衙门口等待,连忙把苏莞引入一间密室。 “夫人。您之前吩咐下官调查是谁火烧了保和堂,还有查找苏玉泽公子的下落,第一件事卑职已经查明了。” 苏莞着急知道苏玉泽的下落,对安县令道:“那就快点说吧。” 安县令道:“火烧保和堂的人,是一个叫邱洁的女子。” 苏莞心道:“果然是白芷依,她在报复我。” 以前白芷依都是小打小闹,出了不少丑。然而从火烧保和堂开始,她似乎开始动真格的了。 安县令见她出神,道:“夫人,夫人?” 苏莞啊了一声,对安县令道:“安县令你继续讲。” 安县令说道:“昨天下午,下官手下在绥阳北面二十里的卧霞山中发现了一群盗匪。他们似乎带着一个少年公子躲藏在那。和夫人令弟的衣着相似。” “那些人带着一个少年?”苏莞没能确认是苏玉泽,略微有些失望,“那些人有什么特点吗?” 安县令道:“据下官的手下禀报。他们身手似乎都很敏捷,并不是普通人,身上都佩戴着一把弯刀。下官手下怕打草惊蛇,就回来禀报下官了。” “弯刀?” 苏莞转了转眼珠。想起来林青峰和她去绥阳南面苏玉泽出事的地方时,林青峰说过的一句话。 袭击苏玉泽的人,用的是刀类武器。 “马上安排人手,”她站起来往外走,对安县令道,“不管是不是阿弟,我们都得去看看。” 安县令跟着她走出门,说道:“夫人不必着急。卧霞山是下官的管辖范围。那些人佩戴弯刀在山中活动,非奸即盗,下官怎能不闻不问。昨天晚些时候下官已经派二十名衙役去搜捕这些贼人,应该早有消息回报,不知为何还没回来。” 守在门口的林青峰听到对话,对安县令道:“安县令,那些人佩戴的是弯刀?” 安县令道:“是啊,怎么了?” 林青峰对苏莞道:“主母,以属下之见,那些衙役恐怕已经死了。” 第195章 奴家生不下来了 苏莞本想马上赶向卧霞山,被林青峰拦住。 理由就是那些人所用的弯刀。 弯刀是一种很特别的武器,刀刃呈月牙形。由于长度偏短,需要使用者靠近对手施展。大晋无论士兵,官差,还是皇帝的侍卫,更倾向使用长剑,直刀这种范围大的兵刃。 林青峰最后总结道:“擅长使用弯刀的人在大晋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在卧霞山中出现如此之多,恐怕只能是南楚的弯刀侍卫。” 苏莞不相信,问道:“你是说劫持阿弟的人是南楚武士,楚大哥的手下!?” 林青峰道:“主母,我知道楚熠救过你。那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率军入境,来攻打西平关了。” 苏莞闭眼沉默片刻,低声道:“你说的对,楚大哥也是用弯刀的。劫持阿弟的人用的都是刀类武器……都对上了。一刀杀死张侍卫的那个人,就是他。” 林青峰道:“那些衙役去卧霞山,不可能是那些弯刀侍卫的对手。” 安县令听了,额头冒出汗来,用袖子沾了沾道:“若是如此,只能调兵……可是所有的军队都已经去西平关了。” 苏莞拧着衣角道:“那要怎么办呢?” 眼见可能去救回阿弟,但却因为对方实力太强大而不能前往。林青峰只带了十几名侍卫,武功最强的几个刚刚还离开去西平关给魏景濯送信了。她自己去也不行。 正在烦躁,一名衙役进来禀报:“县太爷,苏夫人,保和堂有位康大夫来报案。” “报案?”苏莞纳闷地看向安县令。后者也有些迷糊,吩咐衙役:“叫他进来。” 康大夫是保和堂的坐诊大夫。保和堂被烧后,新的药铺还未建成,他是在客栈二楼给人看病。 康大夫进来,见苏莞也在这里,连忙先见了苏莞,随后对安县令道: “县太爷,刚才客栈来了几个男人,扶着一个伤者。说他们遇到了山匪。我为他诊治的时候,他目光闪烁,言辞含糊,也说不清楚在哪里遇到的山匪。” 苏莞眼睛一亮,对大夫道:“接着说。” “而据我观察他们几个,都是身强力壮,身具功夫的武者,根本不像普通百姓。我就随意问了一下他们的职业,他们说是附近村落的农民,却又不说是哪个村子。我觉得可疑,就让伙计稳住,特意来县衙报案。” 安县令也听出了异常,对苏莞道:“夫人,他们说话前后矛盾。下官管辖范围内,并无农民会武。” 苏莞道:“安县令,这件事你别插手,由我来处理。” 从康大夫的描述,她已经大概猜到来的几个人是谁了。 安县令道:“夫人要如何处理?” 苏莞对康大夫道:“你回客栈和那人说,他的伤势,需要再来一位莫大夫帮忙,等会我就来。” 康大夫点头离开。 苏莞又吩咐林青峰道:“青峰你带上侍卫去客栈,注意躲藏好,不要打草惊蛇。再派个人去把我义姐叫来,就说我需要她的帮助。一定叮嘱我义姐,可别让她惊动对方。” 林青峰听了,露出明了的表情。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道:“那主母您呢?” “我去给那个伤者看病。” 苏莞说着,转向安县令:“安县令,快让人给我找身男人的衣服。我要去见见那个人。” 安县令道:“夫人,要不要下官派衙役相助?” “不必了,大人要是派衙役过去。那些人发现不对头,肯定要逃走的。”苏莞道,“大人应该还有案子没断吧,你就在大堂上断案,装作一切正常。” 她到了房间里,飞快地换好男人的衣服,化好妆。这些事她总做,已经轻车熟路了。 出了县衙,她一路小跑来到客栈。 看到客栈大门,她情不自禁想起之前和楚熠在客栈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楚熠蹲在房间的窗台上和她开玩笑,后面又把她拉上屋顶,把她从葛方海和谢茂良等人的追捕中救出来。后面为了保护她,楚熠的手下甚至死伤殆尽。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楚熠现在居然领着南楚军来攻打魏景濯了。 哪怕这样,她也不愿意相信楚熠就是劫持苏玉泽的人。她总觉得楚熠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否则他当初就直接把她绑到南楚去了。 犹豫了一下,她跑进客栈门口,穿过大堂,噔噔地跑上楼梯。 二楼走廊上排了一长排的人,叽叽呱呱地说着话,都是等待大夫开方抓药的人。大夫开完药方,他们再拿着药方去城里存药的库房拿药。虽然麻烦了点,但在非常时期也只能这么办了。 过了开药的房间,来到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就是诊治伤者的房间。 苏莞缓了缓呼吸,把气喘匀,这才打开门,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进入房间:“那个伤者在哪呢?什么严重的病需要本大夫亲自出来?” 屋内有三个男子围着床站在那里,听到苏莞的声音,齐齐回头。 苏莞目光飞快地扫过这几个人。 康大夫说的没错,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自打穿过来,可没少被刺客追杀。这几个男子的眼神绝对不是普通村民的眼神。 康大夫正在床边,见苏莞来了,回头道:“莫大夫,你可来了。我刚才去你家找,你不在。” 苏莞道:“本来我是晚上轮值的啊。来,让我看看……你们几个先出去。” 那三个男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站在原地没动。其中一个咧嘴笑了笑道:“这位小大夫,我们比较关心他的伤势。想在这里看着。” 苏莞佯怒道:“大夫要诊治伤者,你们在跟前站着怎么行。出去,都出去!” 三个人还不肯走,苏莞一叉腰:“你们想不想你同伴快点好?想不想?” “想想,”先前答话那个忙不迭地回应,对另外两个招手,“走走,我们去门口等待。” 苏莞见三个人溜出房间,让康大夫去关上门,她这才站到床边,看向床上躺着的伤者。 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眉头紧皱,脸微微抽搐,双拳紧紧握着。 他上身衣衫已经敞开,露着胸膛,胸膛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似乎是利刃所伤。扑着不知名的药粉,都被鲜血染成粉糊了。腹部也有几块青紫色的瘀伤,像是被某种重物击打过。 康大夫道:“莫大夫,我已经给他扑上了止血的药粉,血已经不流了。只是伤口太深,不好缝合。” 苏莞道:“我知道,你帮我给他翻个身,我给他处理伤口。” 那人开口道:“莫大夫,我后背没有受伤。” 苏莞道:“原来你会说话。你这是怎么受的伤?” “我的同伴不是和康大夫说了吗,我们遇到了山匪。”那男子吃力地道,“我们手头有镐头锄头,把山匪吓退了,但我中了一刀,还被打了几拳。” 苏莞点头,给康大夫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了,康大夫来给他翻个身,露出后颈。” 那人还不愿意,康大夫拉起他手臂,牵动胸膛伤口,立刻渗出鲜血,疼得他倒吸冷气。 “别乱动,乖乖地翻过去,我好给你治伤啊。”苏莞来到桌边,打开医药箱子,取出一根银针,“我用针灸先给你止疼,然后才能缝合。你等会儿就能下地行走了。” 那人见她说得有模有样,道:“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 苏莞捏着银针来到床边,把银针的针尖对准他的后颈。 她还担心会冤枉了好人,要再做一个确认。 她俯身凑到那人耳边道:“你再说一次,你的伤口……是哪个衙役打的?” 那人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地伸手去摸腰间。 为了不引起大夫怀疑,他的武器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由那三个同伴保管。苏莞突然这么一问,他知道自己暴露,马上伸手去抓兵器打算自卫,结果自然摸了个空。 苏莞见他中计,冷笑一声,手里的银针噌地扎进了他后颈。 她对付杨耀祖就是用的这招。救楚明瑶时,也用这招对付过葛方海的衙役,手法娴熟,认穴位奇准无比。扎上就让人动弹不得,口不能言。 那人被银针刺入,顿时浑身瘫软,张开嘴想呼喊,却喊不出来。 康大夫起初惊慌,但看见银针扎入居然能让一个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不禁大为惊讶,失口道:“夫人,这是什么手法?”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说漏了,连忙捂住嘴。 苏莞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那人转动眼珠看向她,起身拍拍手道:“我这个手下业务不熟练,上来就暴露了。本来还想审问你一下的。” 康大夫面露愧色,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苏莞和康大夫都被这呻吟声吸引,回头看向房门。 “都闪开,快都闪开,我家夫人难产了……你们三个杵门口瞧什么瞧!闪开!” 随着大呼小叫,两个侍女扶着一个呻吟连连的年轻女子撞开了门。 苏莞仔细一看年轻女子的脸,竟然是孟如柳。再往下看,她差点没晕过去。 孟如柳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挺着个大肚子把棉衣撑得老高,皱眉哭啼啼地双手托着,活像怀胎十月的孕妇。 “大夫,奴家……生不下来了。” 第196章 义姐的铁锤 苏莞被孟如柳吓了一跳。她不想被门外的人发现异常,只得说道:“这位娘子,你是难产啊?” 孟如柳双手捧着肚子,让两名侍女扶着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说道:“可不是么,奴家的孩子在肚子里又踢又打的,就是不肯出来,奴家担心这样下去出事,就来找大夫您了。” 说完她对苏莞挤了挤眼睛。 苏莞一下子就听懂了孟如柳的言外之意。孟如柳是担心她遭遇危险,赶过来帮忙。 义姐这个举动可够出格的,幸好绥阳县的人都不认识她。 康大夫没见过孟如柳,还以为孟如柳真的难产,为难道:“这位娘子,我们保和堂开药治病可以,可没有大夫能接生。这事得找产婆,要不我出去给你找个?” “原来你们不管这个啊,”孟如柳一脸失望地对两个侍女道,“你们快随这位大夫去请产婆来,我在这里等着。” 康大夫拔脚要走,想起床上还躺着一个,门外还有他们三个同伙,看向苏莞。 苏莞以目示意道:“你们几个快离开吧,这里有我义姐就行了。” 康大夫会意,和两个侍女出门匆匆往楼下走去。 在门外等待的三个人见康大夫离开,有个人连忙追上康大夫道:“康大夫,你不是说请来莫大夫就可以给我的朋友治伤了吗,你怎么还走了?” 康大夫一甩袖子道:“这不是来了个难产的娘子吗,我得去请产婆。” 那人追了几步,见康大夫始终不回头,只得回转门口,对另外两人低声道:“怎么办,要不再等会儿?” 其中一个道:“这里的大夫治病拖拖拉拉,不如直接走吧。” 另一个道:“往幽州方向只有绥阳县这有大夫,老七的伤不能不管。” 三人在门口嘀嘀咕咕,苏莞虽然听不清楚,也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坐在床边,对躺在床上的男子笑道:“你那三个同伴似乎在商量要不要带走你,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我问你几件事,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是就眨左眼,不是就眨右眼。” 那人说不了话,只是瞪着苏莞。 苏莞道:“苏玉泽是不是被你们抓走的?” 那人不眨眼,反而把眼睛闭上了,一副不屑搭理苏莞的样子。 孟如柳道:“义妹,要不要我来审问。他要不说话,我就把他的骨头捏断。” 苏莞摇摇头,走到桌前,又取了几根银针回来,说道:“义姐我来就行,对付这种嘴硬的人我有办法。” 学医那么多年,她可不是仅仅会扎后颈的风池穴,这个人不肯说,那就正好在他身上试试各种扎法。 孟如柳道:“好,我看戏。” 苏莞回到床前,取了一根银针,在那人眼前晃了晃:“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们抓走了我阿弟苏玉泽?” 那人听到她这么问,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她,射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苏莞知道他在惊讶什么,说道:“没错,我就是苏莞,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那人身子一抖,肌肉颤抖起来,喉咙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在用力挣扎。 苏莞道:“还想喊门外那三个人来帮忙吗?真是顽灵不化!” 说着,她扬起手,一针扎入了那人的锁骨下方。那人身子一僵,仿佛遭受到了一记强烈的打击,表情极为痛苦,连眼泪都哗哗地淌了下来。 苏莞用两根手指转着银针:“针灸能治病,也能杀人。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就不折磨你。这只是最轻的痛苦,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 那人仿佛触了电一般,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但后颈扎着银针,既不能动,也无法言语。 门外三人商量了半天,听房间里没有动静,有些奇怪。一个人敲门道:“莫大夫?” 屋内响起苏莞的声音道:“你们不要急,我正在给孕妇检查身体。” 其余两人中的一个道:“这也太乱来了吧。咱们的人还在里面躺着,他换个房间检查也好啊。” 另一个道:“那我们进去。” 敲门那个连忙拉住:“有孕妇在里面,我们还是不要进去。” 被拉住的那个有些愤怒,低声道:“若是一直在这里磨蹭。绥阳县又派人来怎么办?我们还是带着老七快点离开吧。” 敲门那个道:“也是,反正老七的伤口暂时止住血了,等和殿下的大军汇合,让军中的大夫医治也好。” 他又敲了敲门,道:“莫大夫,那位娘子。我们这边有急事,不想在这里治伤了。我们现在进去了啊。” 他才说完,屋子里响起那个孕妇的叫声:“哎,你们这几个臭男人有没有点规矩。我在这里要生孩子,你们居然要进来打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来调戏良家妇女不成?” 敲门那个一听又缩回手来,对两个同伴道:“不妥,还是别进了。” 其余两人道:“你别婆婆妈妈的,反正我们提醒了。” 三人推开门,鱼贯走入房间。 在旁边诊室排队的百姓正在交谈,突然听到走廊尽头的诊室中传来一声怒吼,大家被吼声吸引,纷纷看过去。 “你在对老七做什么?” “针灸,我正在针灸呀。” “你们……你们这些臭男人,居然真敢闯进来,你们都别走!” “快看,老七的后颈插着一根银针!” “你们快抓住她,她就是魏景濯的夫人苏莞!” “义姐快帮我!” 屋内响起一声男人的大喝,接着桌翻椅倒,其中夹杂着女子的惊呼。 这阵响声不但把楼上排队的顾客惊呆了,连楼下大堂正在吃饭的顾客们也都纷纷抬头向上看去。 林青峰坐在大堂下,听到动静,他立刻起身大吼:“保护夫人!” 伪装的侍卫们纷纷抽出兵刃,往楼上冲去,却被往楼下蜂拥逃跑的人挡住了楼梯。 诊室里砰的一声响,好像是屋内窗户被撞碎了,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巨响,诊室的木门撞得四分五裂,一个人影飞了出,又把二楼的栏杆撞断,倒栽葱飞了下来。 大堂吃饭的顾客都惊呼起来,起身躲避,仓促间连桌上的酒菜都撞洒了,泼得满地都是。 林青峰见那人脑袋对着地面撞下来,连忙伸手一拨,把那人的身子在空中翻了半圈,才没让脑袋着地。 那人平安落在地上,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抽出把弯刀,吼道:“挡我者死。”往大堂门口冲去。 林青峰看见弯刀,眼睛登时红了。 之前派去接苏玉泽的八名侍卫,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过。 他拔出长剑,抬脚接连挑飞两张桌子,砸在那人前方。 那人见去路被挡,来不及绕路,只得舞起弯刀和林青峰战在一处。 楼上房间里砰砰啪啪响成一团,苏莞急匆匆地冲出来,扶着断裂的栏杆喊道:“青峰你顶住啊。” 林青峰道:“主母放心,我对付得了!” 苏莞指着客栈外面,对楼梯下的侍卫喊道:“你们快去外面抓人,有一个人被义姐打出窗户掉下去了。” 一众侍卫连忙冲向大门口。 苏莞吩咐完,听到身后房间里传出砰地一声响,好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孟如柳握着两柄铁锤从房间里冲出来,对苏莞道:“义妹,屋里那个解决了,我来帮林侍卫。” 林青峰剑法娴熟,已经把那个人逼到角落。那人连挥数刀,刀法凌厉凶狠,林青峰见来势汹汹,纵身一跃闪开对方的刀锋。 孟如柳在楼上看得亲切,右手一扬,铁锤脱手飞出。 那人被孟如柳一脚踹下二楼,已知道孟如柳力气非凡,却没料到孟如柳居然还会这个招数。看到铁锤飞下,连躲避都来不及,被一锤打在胸口,当即翻倒。 待混乱平息后,林青峰带着侍卫们一一检查。 对方一共来了四个人。除了那个受伤的,一个人被孟如柳从窗户里踹飞出去,脑袋着地重度昏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一个被飞锤砸断肋骨,挂了。一个被敲破了脑袋,也挂了。 闹了一通,最后苏莞还是得审问躺在床上的那个。 这回审问就顺利多了。 第197章 大好消息 西平关东,讨逆军大营。 “拖出去,斩了。” 中军帅帐里传出一声怒吼,吓得停歇在帐篷顶端的乌鸦们扑啦啦飞到了空中,抖落数根黑色的羽毛。 几名凶神恶煞的刀斧手怀抱着鬼头刀,倒拖着一名武将走出帐篷。那名武将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哀求道:“绍王,再给末将一次机会,末将一定攻下西平关。再给一次机会啊!” 军师正好从外面回来,见又一名武将被拖走,不禁面有忧色。 这是魏绍处死的第五个将领了。 自打魏绍知道西平关守军少了一半,就派兵全力攻城。连打数日,士兵死伤近万,还是没能攻下西平关。有一次士兵甚至都攻上城头了,又被魏景濯率军打了下来。 魏绍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将领一旦不能获胜,他就下令斩首,令将领们人心惶惶。每天早上一醒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会死在西平关城头,还是死在自家军营里。 他让过众人进入帐内,对余怒未消的魏绍道:“微臣见过殿下。” 魏绍脸涨得通红地看着他,转身一拍桌案,恨恨地道:“都是废物。西平关只剩不到两万人,都打不下来。” 军师道:“殿下,西平关本身就极为险峻。当年先帝建城时就曾说过,没有二十万大军不可能拿下此关啊。现在您临阵斩将,微臣怕……怕于军心不利啊。” 魏绍转过头来,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住他,看得他浑身发冷。 “你满脑子只有军心,军心,”魏绍压低声音道,“都不知道我急的是什么。” 魏绍说完,一抓军师的手腕把他拉近了,说道:“父皇已经驾崩,西平关这里的胜负就决定天下走势。我胜,我是皇帝。魏景濯胜,他是皇帝。你叫我怎么不急。” 军师连连点头:“殿下说的是……啊,不不,是斩的对。” 难怪魏绍知道康平帝死了后,变得如此暴躁。康平帝活着的时候,魏绍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那时候西平关就算打不下来,大不了撤军。魏景濯那点人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如今可不同了,能有资格争取帝位的就剩下魏景濯和魏绍两人了,这场战斗的结果当然变得无比重要。 魏绍见军师也认可,这才把军师的手腕松开,双手撑在案边看着地图道:“西边的南楚军迟迟不能过来,是不是他们打不过赵贤?” 军师道:“南楚军才翻过幽州南部的山脉,肯定精疲力竭。阻拦南楚军的有大将军赵贤和西平关守将孟宽。据说打了两仗,互有胜负。” 魏绍若有所思,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道:“你觉得赢面如何?” 军师道:“赵贤当初和陛下征战,统帅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现在他垂垂老朽,又体弱多病,肯定不可能和年轻时相比。而孟宽就是个武夫,他若听赵贤的,还有可能挡住南楚军。若是不听……” 两人正在低声讨论,有一位军士进帐禀报。 “绍王,军师。丽妃娘娘派来协助您作战的神女,晋宁公主已经快到了,还有一刻钟就到达大营。” 军师大喜,对魏绍道:“殿下,我们快点率众将出迎吧?” 魏绍摇头,挥手让那名报信的军士气退下,说道:“封个公主又怎么了,不过是母妃手下的跑腿的。我是绍王,怎能屈尊去迎接一名下人。” 军师见魏绍不肯迎接神女邱洁,只得住口不言,唤下人进来速速去给神女安排住处。 一刻钟后,神女邱洁的车队驶入讨逆军大营,停在中军帐前的空地。 神女乘坐的马车,是五匹高大的骏马拉的,由五百名御林军护送。天子六驾,诸侯五驾。这个规格仅次于天子。 大营内的将领都知道神女来了,纷纷汇集到帐前,军师也出了帐篷。一来是他们想看看神女到底是何等人物,二来是听说神女带来了重大的好消息。 从幽州传过来的传闻说,魏景濯的夫人苏莞才是神女,神奇地治好了西戎王丹莫吉。现在又冒出了一个邱洁,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大家正看,从马车上跳下一名禁卫军统领道:“神女已经到了,绍王为何还不出来迎接?” 军师笑着抱拳道:“神女光临,绍王本当迎接。奈何现在战事激烈……” 马车内响起低低的女子声音,那名禁军头领回头侧身倾听,连连点头,双手掀开车帘。 苍白的玉手握着一柄华丽精美的剑伸出车厢,宽大的黑色袍袖垂在手腕下方,随着寒风不断飘动。 在场的众将认出是康平帝的承钧剑,都大惊失色。见此剑如见天子,大家立刻纷纷下跪,呼道:“臣等参见陛下。” 军师正要下跪,却被一个声音厉声阻止。 “跪什么跪,都起来!”魏绍从中军帐内大步走出,站在马车前,“父皇已经驾崩,你们还跪这柄剑做什么。” 大家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跪。有些人站起来了,剩下的人犹豫片刻,最终也都站了起来。 马车内响起女子吃吃的笑声:“绍王,您果然还是没变啊。” 魏绍听了有些奇怪,不知道邱洁所说的没变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想去问缘由,那样显得自己太过被动,说道:“晋宁公主,请下车入帐内一叙。” “绍王,您可不要小瞧这柄承钧剑,”邱洁在车内笑道,“它可是请来了你最希望的东西来帮你。” 魏绍一愣,说道:“你说什么?” 邱洁没有回答,只是把承钧剑收了回去,道:“放下帘子吧。我远路到此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可都安排好了?” 军师道:“微臣已经命人给神女安排了住处。微臣这就……” 他本想领车队前往神女邱洁的住处,才抬脚要走,魏绍拦住道:“你是我的军师。我还需要你来谋划,让别人做去好了。” 军师有些为难,低声道:“殿下,恕臣直言,您这样做对神女有些失礼。” 魏绍哼了一声,并不回应,转身走回帐内。 在他的眼中,邱洁不过靠着给丽妃办事,才得来的这些待遇。神女不过就是个虚头巴脑的称呼罢了。康平帝已死,只要打败魏景濯,他就是皇帝。 皇帝需要对谁客气?他看不起邱洁,也是理所应当的。 军师见魏绍进帐,左右为难,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跟着进入了帐篷。 禁军首领凑在马车车厢跟前道:“神女,绍王回营帐去了。那我们……” 邱洁在车厢里道:“没有关系,我是来此帮助绍王的。我们自行去休息之处便是了。” 军师在帐篷门口望着,看车队离开,这才转身来到魏绍跟前道:“殿下,神女从上京来这里是来帮我们的。我们至少也不该冷落她吧。” 魏绍笑道:“她何德何能,让我屈尊对她。我能出帐见她,还是看在母妃的面子上。你不要再说了,快点给我看看,还有哪个将领能率兵攻城?” 军师道:“以微臣之见,殿下可以亲自出阵。上阵的军士看到殿下亲自助战,也许一鼓作气就能攻下西平关……” 魏绍听了连连摇头:“你这是什么话。让我出阵,魏景濯箭法那么准,万一把我射中了怎么办。” “那……那可以派李刘二将。他们也凑合。” “那两个人不行吧。再换两个。” “那就……许将军呢?” 两人来来回回,商议到黄昏时分还没出结果。有一名将领喜气洋洋跑进帐内禀报。 “绍王,军师。大好的消息呀!神机炮营听从神女承钧剑调遣,已尽遣三十门神机大炮,正向西平关这边行进,还有三日便可到达。” 第198章 阿弟我来了 明明过了上元节,西北的天气不但没有开始转暖,却一天冷过一天。寒流涌动,泼水成冰。路上的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双手拢在袖子里,睫毛挂满霜花,迎着寒风蹒跚而行。 一辆马车沿着两山之间弯弯曲曲的小路向北急行,车轮压过地上的冰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赶车的是化妆成车夫的林青峰。他甩了一鞭子,转头对身后道:“主母,孟小姐,前面转过山脚,就是那些弯刀卫定好的会合地点了。我们要不要先慢下来?” 他总觉得这样匆忙地冲过去,似乎会引起对方怀疑。 苏莞在车厢里听见,说道:“不用,就是要这么急,这才符合实情。” 她没有卸掉男装,依然保持着大夫的打扮,坐在她对面的孟如柳化妆成一个普通的侍女。 在两人的中间,躺着那个受伤的弯刀侍卫老七。 苏莞审问过他,才得知那些弯刀侍卫确实和安县令派去的衙役打了一场,全灭了衙役。弯刀卫也死了两个,老七受了伤。 大家见行踪暴露,打算立刻带苏玉泽北上去和楚熠的大军汇合。老七伤势严重,就让三个人护送他去绥阳县里医治,待伤势稳定再来约定好的地点会合。 知道了敌人的隐藏地点,孟如柳打算直接带人杀过去。可苏莞不同意。 弯刀卫原本有三十人,现在还剩二十四人。这些人都是武艺精湛的皇家侍卫。林青峰这边只有十几个人,就算加上孟如柳也未必能打过对方。 孟如柳在客栈里以一敌三靠的是出其不意,加上怀里揣着那对铁锤帮忙。那三个人没料到看似柔弱的孟如柳有如此神力,刚开打就被孟如柳左右开弓踹飞两个。真要正经打,孟如柳不见得能同时对付三个人。 再说对方一旦急眼了,把苏玉泽伤了怎么办。 有苏玉泽这个人质在,就不能强攻,只能智取。 老七提供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就是苏玉泽病得很厉害。本来他们来绥阳县是打算带上苏玉泽的,可是队长不让,坚持要带苏玉泽去和楚熠大军会合,让军中的大夫调治。 这条信息给了苏莞可乘之机。 “马上就到你们接头的地点了,”苏莞对老七道,“你服下去的毒药只有我有解药。如果你敢报信,你今天晚上就七窍流血而死。知道到时该说什么吧?” 老七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被苏莞的银针收拾过之后,他看到苏莞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尤其是被逼着吃了一个黑不溜秋的药丸,听说到晚上就毒发身死,这让他更怕了。 孟如柳在另一侧道:“乖乖配合我义妹,我就盯着你呢。敢呼救或是使眼色做表情什么的,我就把你舌头拽出来,再缠在你脖子上把你勒死。” 说着,她双拳顶在一起左右转了转。 老七看着她的拳头,咽了口唾沫,又连连点头。他相信孟如柳绝不是口头说说,她真的会这么做。 这俩女子,一个看着人畜无害,动起刑来眼都不眨。另一个看着弱不禁风,却能把他举起来往地上摔。他算是开眼了。 苏莞有些感动,握住孟如柳的手道:“义姐,幸好有你和青峰在。没有你们,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孟如柳笑道:“义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别再说这些了,多见外。” 车外林青峰也道:“主母,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您,您到哪里属下就到哪里。” 苏莞点头,拍拍车厢道:“侍卫离我们多远?” 林青峰道:“主母,侍卫们都骑快马,按我留下的标记追踪。他们不能跟马车太近,怕被对方看到。到时主母务必要拖延一下时间,让大家就位。” 苏莞道:“我心里有数,咱们按计划行事。” 马车转过山脚,远处响起一个声音道:“马车停住,否则我们要放箭了。” 苏莞心中一颤,情不自禁地握紧孟如柳的手,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听林青峰道:“莫放箭,车里有位你们的同伴。” 声音沉寂下去,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的脚步声靠近车厢,有个人道:“里面的是谁?” 老七撑起身子道:“是宁队长吗?快开门。” “是老七!”外面那个人道,“打开门,小心有诈。” 车门唰地打开,阳光照入。 外面站着几个男子,都握着弯刀满脸戒备。当中一个男子似乎就是老七提到的宁队长。他看到老七,把手中的刀放下,疑惑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老七唉了一声道:“别提了,他们三个身上的刀被城门口查出,抓进牢里去了。这位莫大夫治好了我,又雇了辆马车把我拉出来。” 宁队长这才开始打量苏莞,又看了看孟如柳。 苏莞假意抬手遮挡眼睛道:“你们不是老七的朋友吗?为什么都带着刀?难道都是山匪?” 孟如柳也缩成一团,配合她演戏。 宁队长见苏莞和孟如柳都身材纤弱,弱不禁风。没了提防的心思。掏出怀中一面令牌,展示给苏莞。 “莫大夫不用怕,我们是南楚国的皇家侍卫,不是山匪强盗,不会伤害你们的。” 苏莞眯着眼看那面令牌,嘟囔道:“这是什么东西,看不清楚。你们南楚的跑这边来做什么。” 宁队长也不多言,吩咐左右道:“你们两个,把老七扶下来。” 另一个弯刀侍卫道:“队长,要不要回绥阳县去把我们的人救出来?” 宁队长道:“我们先前已经和对方拼了一场。对方肯定会严加防范。还是先把苏玉泽送到殿下军中,然后请殿下派一支骑兵去绥阳县救人也好。” 众人点头称是,把老七抬出来往半山腰走去。 宁队长对苏莞道:“莫大夫,还有件事拜托。我们这有个孩子生了病,你给看一下。” 苏莞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一副抗拒的样子道:“我人都已经送到了,要回去了。” 宁队长拦在车门前道:“莫大夫,请恕在下直言。我们护送这个孩子要去北面,不能泄露行踪。还请几位一起随我们到殿下的军中,那时才能放几位离开。” 苏莞道:“我一个大夫,就是治病收钱。我不管你们南楚北楚,我什么话都不乱说的。” 宁队长笑道:“莫大夫请下车。” 苏莞这才伸手道:“柳儿,扶我下车。腿都坐麻了。” 孟如柳扶着她下了车。苏莞抬头看向半山腰,在光秃秃的枝丫间,露出两间茅草屋,似乎是砍柴的樵夫或是猎户临时居住之所。屋子旁边系着数十匹马。 她和孟如柳,林青峰三人往山上走,前后都有弯刀侍卫围着。 来到茅草屋前,宁队长指着其中一间道:“那孩子就在里面。莫大夫请速速给他诊治,我们等会就要出发了。” 苏莞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宁队长率领几名弯刀侍卫也跟入房间。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搭的床,床边放着个炭盆,炭盆烧得红热,屋子里却寒冷无比。凛风呜呜地从茅屋的墙壁缝隙灌进来,吹得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苏玉泽躺在床上,正闭目沉睡。身上盖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被子,被子棉絮都露出来了。 苏莞走到床前,伸手放在苏玉泽滚烫的额头上,心疼地看着阿弟因发烧而通红的小脸。 她好想马上告诉苏玉泽,姐姐来了,姐姐就在他的身边。 阿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不知道这么多天,年纪小小的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是她这个姐姐太无能,才让阿弟受了这么多苦。 可惜她什么都不能说。背后就是南楚的弯刀侍卫。一旦他们发现她的身份,不但救不了苏玉泽,她和孟如柳林青峰都要搭进去。 “孩子正发烧,”她给苏玉泽把过脉后,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用平静的语气道,“应该是受了风寒,我药箱里有药,把他体内的寒气逼出来就好了。” 宁队长道:“好,莫大夫尽快给他服药吧。我们半个时辰后就出发,等见了我们殿下,莫大夫就可以离开了。” 苏莞把自己身上的棉披风解下来,盖在被子上,起身道:“这个房间太冷,孩子不好恢复,得再加一个炭盆。我就在这里熬药。” 宁队长有些为难:“这里总共就三个炭盆……” “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出发了吗,把所有的炭盆都拿过来!”苏莞提高音量,“你们这些大男人个个生龙活虎的,还要和一个生病的孩子争吗?” 宁队长没料到她突然发了脾气,以为她只是出于医者的考虑,连忙回身吩咐道:“去,把另两个炭盆搬过来。” 苏莞回过头,给苏玉泽掖了掖被子。 苏玉泽似乎被她的动作惊醒,左右晃了晃脑袋,低声说起话来。 他并没有睁眼,似乎只是梦话。苏莞弯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听到他喃喃道:“我要坚持住,我还要见阿姐。我要坚持住……” 苏莞仰头看向屋顶。 眼泪本来就在眼眶里打转,仰头的话,可以让眼泪不淌下来。 第199章 苏莞妙计万无一失 苏莞熬制的药汤很管用,队伍出发后才走了一个多时辰,苏玉泽的烧就渐渐退了。 弯刀侍卫团团包围着马车,一路向幽州方向行去。苏莞和孟如柳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对坐在马车里,但两人中间躺着的人却换成了苏玉泽,老七坐在孟如柳的旁边。 这是苏莞强烈要求的,理由是老七伤势已经稳定了,能坐马车里就是优待。苏玉泽可是病着呢,又是小孩子。 宁队长更巴不得这样做,他们一直都是带着苏玉泽骑马走的。现在凭空多出一辆马车,正好用来载伤员,当场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苏莞握着苏玉泽的小手关切地看着他。苏玉泽的呼吸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急促,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大概是太过疲乏,一直都在沉睡。 她伸手在怀里摸帕子,坐在对面的孟如柳已把帕子递过来:“给。” 苏莞接过帕子,对孟如柳笑了笑。 “义妹,你对你弟弟挺好的,”孟如柳低声道,“他为什么自己一个人留在南方?” 冬天马车为了保暖,遮盖非常厚实。坐在车里的人只要不高声说话,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苏莞拿帕子轻轻沾去苏玉泽额头的汗珠,说道:“我二婶曾拿他来威胁我,我觉得我自己保护不了他,就拜托阿瑾把他送到南方去读书。后来一切都好了,我想把他接回来,结果……” 孟如柳转头瞪着老七道:“你还有脸听!说,你们为什么要抓一个小孩子?” 老七正在那侧耳倾听,被孟如柳吓了一跳,说道:“这都是神女的主意啊,是她让殿下伏击这位小公子的车队。” 苏莞道:“白芷依这样做,是打算用阿弟来要挟我。” 想到白芷依以前的种种丑事,她觉得现在的白芷依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每一件事都做的心狠手辣。不但让楚熠绑架苏玉泽,连皇帝和丽妃都没得了好。这样的女人要和楚熠在一起,不知道是福是祸。 白芷依是假神女,她是怎么骗过楚熠的呢。楚熠说过神女有一面玉佩,难道白芷依也有吗? 她正沉思,孟如柳对老七道:“你们好歹也是南楚国的皇家武士,却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你们的尊严呢?” 老七脸红了红,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想做这个。” 孟如柳道:“还敢狡辩!” 苏莞伸过手挡住孟如柳的拳头道:“义姐。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先别发脾气了,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孟如柳气呼呼地收回拳头:“也就是义妹心好。换了我直接在客栈就把你掐死了。” 老七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喉咙,苦着脸道:“我现在也没多好。等到了晚上,我吃下去的毒药就会发作了,还是会死啊。” 苏莞道:“是啊,不但会死,还会死得很惨。” 其实她并没有给老七吃毒药,只是塞了颗乌鸡白凤丸,骗他说是毒药。老七不懂药理,自然被吓得够呛。 苏莞看老七吓得脸色苍白,对老七道:“你不用惊慌,只要好好配合我们,我一定给你解药。” 老七道:“晓得了。等到了宿营地,我就找机会下药。” 苏莞道:“一言为定。等大家都睡着了,我们离开前我就给你解药。” 宁队长很谨慎小心,并不让弯刀卫之外的人靠近食物。她没有下药的机会。老七却可以随意接近食物,她把药给了老七,让老七去做这件事。 车厢内沉默下来,只有车轮声和马蹄声在外面单调地响着。 苏莞一路精神都绷得紧紧的,感觉有些困倦,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她在脑海里反复地思考着自己的计策,看有没有照顾不到的角落。 本来她不该担任这个出谋划策的角色,只是孟如柳和林青峰俩人都太过直接,说白点就是只知道冲杀,不懂智谋。她只得勉为其难充当一回狗头军师。 从会合地点到幽州南楚军大营,至少要走到明天中午。晚上这么冷,根本没办法继续赶路,必须宿营过夜。 她给了老七一包迷药,效果类似于她刚穿过来时杨氏丫鬟给她吃的那种。只要吃下去,很快就会产生困意,陷入沉睡。 之所以不下毒药,是考虑到吃饭的人时间可能会错开。饭后困倦不容易引起怀疑,是有人先毒发身亡,那就完了。 弯刀侍卫对老七没有任何防备,也不会搜他的身,完全不用担心露馅。 在晚上宿营的时候,老七找机会偷偷把迷药下在汤锅里。等弯刀侍卫都睡着,他们就杀死多余的马匹,林青峰骑马带着苏玉泽,孟如柳骑马带着她,逃去西平关和魏景濯汇合。 没有马匹,那些人就算醒来也没法追上他们。 想了半天,她最终的结论是:万无一失。 从迷药的效果,到下药地点的把控,到逃走的安排,都考虑到了。 她说出这个计策时,林青峰和孟如柳都翘起大拇指,一脸的佩服。孟如柳更是夸她:“想不到义妹居然还会玩阴谋诡计。” 这夸赞听着是有点怪,不过考虑到孟如柳可能用错了词,她也不介意。 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义姐去啊。 嘴角刚微微翘起,小腿便挨了不轻不重一脚。 嘶! 她连忙睁开眼一瞧,正是她在梦里大肆夸赞的义姐踢的她。 孟如柳踢完她,笑着对苏玉泽努了努嘴。 “我刚睡着了?”苏莞擦了擦眼睛,低头看向苏玉泽。 苏玉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苏莞又惊又喜,张开嘴还没说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连忙抬手用袖子擦掉。 “大夫,你……”苏玉泽看了看她身边放着的药箱,开口用嘶哑的声音道,“你和我的姐姐好像。” 苏莞刚从睡梦中苏醒,恍恍惚惚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发愣,苏玉泽转过头去道,“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孟如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苏莞这才反映过来自己是女扮男装。她连忙握住苏玉泽的手,柔声道:“阿弟,你仔细听,是我。” 苏玉泽听出了她,身子一颤,接着抖起来,却没有转过脸来,只是道:“我在做梦吗,我在做梦吗?” 反复几次后,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阿姐,我不敢回头看,我怕你会消失。这是梦……我一回头你就会消失的。” 苏莞连擦了两下眼睛,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她离开座位,跪在地板上握住苏玉泽颤抖的手臂:“你没做梦,你没有。阿姐在这里呢,我来救你了。” 苏玉泽这才缓缓回过头,小脸满是泪痕,对着苏莞伸出双手,犹豫一下又缩了回去。说道:“姐姐我好想抱抱你,可我已经长大了。” 孟如柳听了,笑道:“要是你再多十岁就好了,姐姐一定嫁给你。” 苏莞本来正哭,被孟如柳的话又弄笑了。 等情绪平静下来,她和苏玉泽说了当前的形势,和自己计划的安排。苏玉泽笑道:“阿姐你好厉害,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姐夫了。” 苏莞正要说话,马车的前方响起一阵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似乎有好多马匹从北面过来。 林青峰的声音从车外响起:“莫大夫,前面来了好多马。” 苏莞和孟如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疑惑,听到远处一个男子声音响起道:“宁队长,久违了。” 宁队长的声音在马车不远处响起道:“原来是陈将军,你怎么来了?” “这个孩子事关成败。神女来书,让我们务必别中途出现纰漏。殿下特命我率一千骑兵来护送你们与大军会合。” 苏莞眼前一黑,还好挺住了。 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自己计策万无一失,却没想到人家有来接的。 第200章 冬夜的重逢 一包药大概可以迷倒二十个人,要迷倒一千零二十六人,需要几包药? 至少要五十一包。 苏莞无语地看着车顶。这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呀。 首先药房里根本没这么多药。就是有这么多,老七一个人也拿不过来。一包药容易藏,五十一包药他得抱着走,是个人都能看出异常。 她把目光收回来,只见苏玉泽,孟如柳,老七齐刷刷地看着她,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孟如柳先开口道:“义妹,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姐……我们逃不走了,”苏玉泽带着哭腔道,“你们先走吧。他们虽然抓了我,但也没有伤害我。回去找姐夫来救我好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吃过很多苦,心智成熟的早。遇到危险,表现一点不像小孩子。 老七哭丧着脸道:“这个计划行不通,苏夫人是不是就不给我解药了?” 苏莞无奈地摇摇头:“大家都别急,让我想想。” 苏玉泽是不知道魏景濯的情况。西平关那里几乎是靠伤兵在抵挡魏绍的猛攻,魏景濯自己能不能守住还是个问题呢。再说宁队长也说过,不到南楚军营地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 要是就这样被带到南楚军营地,那可就插翅难飞了。人家不但抓了苏玉泽,还把她也抓了。 万一白芷依再赶回来…… 白芷依本来就特别恨她抢了魏景濯。自己还曾经戏耍过她,让赵溪月给她抹了满眼的痔疮膏。 现在白芷依毁了容,跟变了个人似的,成了连皇帝都敢毒杀的狠人。杀她一个小小的苏莞,那不是和杀鸡一样么? 想到这些,她后背直冒凉气。 宁可见到楚熠,也不能见到白芷依。楚熠好歹做事是有原则的,白芷依……感觉有点疯狂。 她对老七道:“神女现在在哪里?” 老七不明白她为何问起这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神女让殿下抓捕苏少爷后,她说去上京说服丽妃娘娘,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苏莞道:“古语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我决定冒险试一试。” 车内的三人都好奇地齐声问道:“试什么?” “我要去见楚大哥。” 苏莞这句话一出,车内的三人都傻住了。 过了半天,孟如柳伸手拍拍她的脸:“义妹,你不会是吓傻了吧。我们逃还来不及呢,你反而要去见楚熠?” 苏玉泽小脸煞白,道:“阿姐,你不会武功,打不过那个人的。” 苏莞笑了笑,说道:“刚才老七说过了,抓阿弟是神女的主意。这说明楚大哥并不愿意做这件事。我想去恳求他,放我们走。” 老七点头道:“苏夫人说的对。我们确实并不愿意做这件事。但殿下似乎很听神女的。” 孟如柳撇了撇嘴道:“义妹你一口一个楚大哥。他现在可是要率南楚军来打你的相公了,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冒险试一试了啊。”苏莞无奈地道。 马车外面有上千南楚骑兵呢。他们这边就十几个人,硬打没戏。智谋也没用。 她要去见楚熠,是基于她和楚熠之前的交往来判断的。她觉得楚熠并不是那种做事不择手段的人,从他一直没有用强迫的手段把她带走就能看出来。 老七看了看车门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紧张地道:“已经入夜了,我的毒什么时候发作?” 苏莞取了一个水杯,倒了半杯温水,把迷药放进去少许。随后拿出一粒甲硝唑在老七眼前晃了晃:“看到没,这药片就是解药。” 老七大喜,说道:“苏夫人答应给我解药了?” “计划有变,我现在要去见你们殿下,用不到你了,”苏莞把药片放进水里溶解,递给老七,“但在见到楚大哥之前,我不希望你坏事。所以麻烦你先睡着。” 老七接过杯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喝下去不久就头一歪睡着了。 孟如柳对苏莞道:“义妹,你给他吃的真是解药吗?” 苏莞笑了笑道:“就是妇科常用的消炎药。” 孟如柳道:“那就是他吃的也不是毒药?” “对。” “义妹不是我说你啊,”孟如柳向后一靠,“你审问他的时候,我感觉你下手可狠了。为什么你不杀了他呢。还有杨耀祖那些人。他们对你不是很过分的吗,你还收留他们。” 苏莞摇了摇头:“我是学医的,我非常清楚要救一个人有多难。不是迫不得已,我觉得没必要杀人吧。” 苏玉泽听了,插嘴道:“阿姐,你饶了二叔二婶他们吗?” 苏莞道:“饶了。他们受到了惩罚,也付出了代价。我觉得可以了。” 她已经把父亲的全部财产都拿回来了。苏横全家已经一无所有,在苏府靠劳动换取食物,由赵甫和陆氏兄妹看管。 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觉得这个惩罚已经够了。 苏玉泽有些失望:“阿姐,他们对你那么坏……要依我啊,至少要让县太爷打他们二十板子。” “阿姐打了呢,”苏莞笑道,“我拿荆条抽苏横,抽得他满地打滚。又让杨氏自己抽自己耳光,抽得脸全肿了……” 苏玉泽听得解气,也笑起来:“阿姐,我还没见过姐夫呢。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他啊,”苏莞皱了皱鼻子,“他也就那回事吧,人模狗样的,整天板个脸,和谁欠他钱似的。” 孟如柳失声笑道:“殿下无论被废前被废后,都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瞧你说的,简直和一个渣男没区别了。”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表面高冷,实际真不是那么回事。” 苏莞说着,脑海中想起和魏景濯缠绵的夜晚,脸腾地红了。 孟如柳见她脸红,兴致大增,干脆来到她身边坐下道:“义妹,你说不是那回事,那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苏玉泽也坐起来道:“阿姐我也要听。” “去去去,”苏莞羞涩地一推孟如柳,“你坐那边去,我就随口一提。你还追着问,阿弟在这儿呢。” 苏玉泽听不懂两人的对话,还劝孟如柳:“孟姐姐,要不让我来听,我听完给你讲。” 苏莞哭笑不得,拿手指一点苏玉泽额头:“你给我躺下。小孩子就要乖乖睡觉,你发烧才好,饿了没?” 苏玉泽双手拉着被子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点了点头:“饿。” 苏莞在车厢的橱柜里拿出一打面饼,捏了捏道:“你烧才退,还不能吃这么硬的食物。等车队停下,阿姐去给你弄些热肉汤来喝。” 她才说完,马车就停下来了。 “将士们下马,”宁队长的声音传进车厢,“殿下驾到!” 苏莞心中一动,把面饼塞给孟如柳,把厚重的棉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车队早已走出了山区,来到空旷的平原。星光满天,寒风呜呜地顺着她掀开的缝隙往里灌。所有的骑兵都已经下马在路边肃立,成百上千的火把被风吹得呼啦啦乱响。 在马车的前方,一名顶盔贯甲的将军骑着骏马从黑暗中现身,向这边驰来。 他的盔和甲都是火红的颜色,在黑夜中异常耀眼,马鞍上挂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锋利的枪头反射着火光,像一面不断晃动的镜子。在他身后,数十名举着长方形红色战旗的骑兵紧紧跟随。 “弯刀卫参见殿下!”宁队长率先高声呼喊。另一名将领也跟着喊道:“南楚骑兵参见殿下。” 苏莞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去开车门。 孟如柳一把拉住她道:“义妹。也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脱身,不要莽撞。” 苏莞坚定地推开孟如柳,说道:“大家陷入这个境地,都是我计划不周造成的。他既然来了,让我去和他说。” 她打开车门,跳下马车,把车门关好。这才迎着寒风走向纵马驰来的赤甲武将。 “楚大哥。”她喊了一声。 那名武将勒住战马,缓缓推起遮挡的面甲。 苏莞站在风中,望着楚熠没有丝毫改变的面容。 是他教会了自己如何在屋脊上行走,也是他亲手把保和堂的地契取出来,交在她的手里。两人在酒楼里大吃大喝,在屋顶上聊县令的八卦。 在她和楚明瑶束手无策的时候,是他保护了她们。在被敌人团团围困在小山上时,又是他拼死战斗护她周全。 如今再见,音容犹在,双方却已成了敌人。 第201章 真麻爪了 漆黑的天底下,上千团火光在呼啸的凛风中疯狂地扭动着,照亮了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 楚熠看到苏莞的一刹那,眼中先是掠过惊喜,随后转成黯然,又变成愧疚,最终闭上了双眸,似乎不想和苏莞对视。 南楚军将士似乎看出了楚熠和苏莞关系不一般,所有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有战马们不耐烦地摇头晃脑,鼻孔喷着白气,马蹄刨着满是冰碴的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苏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看到楚熠眼中闪过那抹愧疚的时候,她就知道无需再做什么了。 不用哭泣,也不用哀求,不用讲述苏玉泽的悲惨,也不用告诉楚熠她救弟弟的路上多么辛苦。她站在这里,站在楚熠的面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熠应该会放走他们。 时间一秒秒过去,楚熠却依然没有睁开双眼。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挣扎。 她双手忍不住握拳,心渐渐揪紧了,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开始握紧她的心脏,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楚熠是在白芷依的建议下绑架了苏玉泽,也是在白芷依的建议下出兵攻入大晋的境内。要是他选择相信白芷依呢? 一旦那样,她这个举动就变成了自投罗网,全部人都要被抓起来。魏景濯的形势本就已危如累卵,她要再被楚熠抓住的话,南楚军就又多了一枚胜利的筹码,胜利的天平将彻底倾向南楚。 这正是白芷依希望的结果。她让楚熠绑架苏玉泽就是为了这个。 她好几次想再次开口说点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她还是选择相信楚熠。 楚熠虽然看似吊儿郎当,喜欢搞怪,但他却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他肯定明白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也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他做了一件他本来绝不会去做的事情,他一定不想再错下去。 这是两人之间相处后才能产生的情感,是林青峰和孟如柳无法理解的。 也许站了一首歌的时间,楚熠睁开双眼,道:“放苏玉泽离开。” 寥寥几个字,让苏莞如释重负。 她没有看错楚熠,他并没有被白芷依变成心狠手辣的杀手。 站在一旁的宁队长听了,吃惊地上前道:“殿下。神女再三叮嘱过,这个孩子能左右战局,千万不能放走。” 骑兵将领也上前道:“还请殿下三思。如果您放走苏玉泽,神女回来了我们都没法交代啊。” “不用了,”楚熠偏腿从马上跳下,“我军已经大胜,没必要再靠一个小孩子。” 他把头盔摘下架在臂弯,向苏莞走过来。 宁队长两人还不肯退下,追在楚熠身后道:“殿下,能不能等神女回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上千名士兵齐齐跪地,道:“请殿下三思。” 楚熠停住脚步,冷声道:“你们都去打扫战场,我想和苏夫人说两句话。” 那两人停住脚步,惊讶地望向苏莞,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苏莞站在原地,微笑着对楚熠道:“楚大哥,谢谢你。” 楚熠来到她的面前站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久久才道:“要去西平关吗?” “我的夫君在那里,我当然要去。” “我不想伤害你。带着你弟弟离开吧,西平关是不可能守住的。” “你们一定要做个了断吗?” “康平帝已经驾崩,他是大晋唯一对南楚有威胁的人,我不可能放过他,”楚熠的声音越说越低,“我是南楚人,我不能拿国家的命运当儿戏。” 苏莞沉默下来。 她不希望楚熠和魏景濯对战,但这又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左右的。成千上万的士兵跟随楚熠翻山越岭来到这里,怎么可能轻易退却。 楚熠已答应放过她和苏玉泽,这就是楚熠能表达的最大善意了,没法再要求更多。 她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道:“楚大哥,我都明白。”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握手,下次双方再见的时候就没机会了。 楚熠摇摇头,没有伸出手和她相握,转头看向苏莞身后停着的马车,道:“快走吧。若邱姑娘回来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苏莞点点头,刚要转身,马车车门砰地被撞开了,孟如柳从车上跳下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夫人快来,公……公子他要不行了!” 苏莞大吃一惊,来不及思索,连忙跑向马车。楚熠紧随其后。 “怎么可能,”苏莞喊道,“他的烧明明已经退了啊!” 楚熠刚刚才答应放了他们,这个时候苏玉泽要是出了岔子,那她真会抓狂的。 她和楚熠飞奔到马车前,苏莞绕过车门,还没等向车里看去,后面传来宁队长的惊呼:“殿下小心!”紧接着骑兵统领也喊道:“有刺客!” 苏莞顾不上那些,先看车厢内,结果苏玉泽好端端地坐在那,抬手指着她的身后:“阿姐快看。” 看到苏玉泽安然无恙,苏莞心中道:“原来义姐骗了我。” 回身一看,孟如柳已用手臂锁住楚熠的脖子,另一只手握着弯刀对准楚熠的咽喉,道:“别动,敢动一下就杀死你。” 孟如柳力气极大,就算是男人在她的力量下也很难抗争,楚熠脖子被她紧紧勒住,向马车倒退着拖过来,腰间的弯刀鞘空荡荡地荡着,显得颇为狼狈。 苏莞没想到孟如柳是假意呼唤,引他们过来,趁楚熠不备,锁喉的同时拔出了他的弯刀。 她气得一跺脚:“义姐,你在做什么啊。楚大哥已经答应放过我们了!” “义妹你可别傻了!”孟如柳手臂紧紧锁住楚熠的脖子,飞快地说道,“他是南楚军的主帅,只要抓住他。我们就能让南楚军撤兵,有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利用!” 苏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孟如柳说的没错,楚熠是南楚皇子,下任帝王,又是这次南楚军进攻的总帅,抓住他的话,的确可以用来威胁南楚军撤兵。和白芷依让楚熠绑架苏玉泽差不多,都是用对方的重要人物来做文章。 她可是没有想到这层。大概是因为她对楚熠的情感,让她想不到这些吧。 眨眼之间,南楚的士兵蜂拥而至,把马车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长枪短矛刀剑并举,对准了他们。 大家都不敢轻易攻击,怕伤到楚熠。宁队长对孟如柳道:“快放开殿下!你若是敢伤害殿下一根汗毛,我们就把你碎尸万段。” 孟如柳笑道:“你不要吓唬我。我孟如柳临阵斩将的时候,怕过谁来。” 楚熠从被孟如柳劫持起就一直没有说话,听到孟如柳自报家门,说道:“原来是孟小姐,难怪力气这么大,令尊是孟宽将军吧?” 孟如柳道:“少废话,快让你们的人闪开,否则我就把你的脖子捅个窟窿,我义妹都救不活的那种。” 苏莞哭笑不得,进退维谷。 要是让孟如柳放开楚熠,南楚军肯定就一拥而上把他们杀了。可是让孟如柳劫持楚熠的话,人家楚熠刚刚才答应放过他们,人家刚表示完善意,自己这边就搞绑架…… 也不知道楚熠会不会认为她和孟如柳联合起来欺骗他,那可太冤了。 楚熠似乎看出她的挣扎,虽然脸被孟如柳勒得通红,却扭脸对她微笑道:“苏夫人,我知道不是你,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苏莞以前可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这下子算是真正麻爪了。 第202章 两人都大意了 苏莞正头疼,林青峰从车头冲过来,在车厢下抽出早就藏在里面的剑,护在她身前道:“主母,您快进车厢去,我和孟小姐来应付。” 孟如柳也对苏莞道:“义妹,你进车里去,外面交给我。” 苏莞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好进入车厢内,对苏玉泽道:“快到角落躲好。” 苏玉泽很乖巧地爬到车厢里面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蹲下来。苏莞怕有兵器伤着他,把被子褥子凡是有点用的都抱起来往苏玉泽身上堆。 都堆好后,她摸摸苏玉泽的小脑袋,转身又跑到门口扒着车门往外看。 苏玉泽在她后面小声道:“阿姐,孟姐姐为什么能抓住那个人啊,那人明明好厉害的。” 苏莞也没心思回答,往后摆了摆手示意苏玉泽别问那么多。 孟如柳已经勒着楚熠倒退到敞开的车门前,一手勒住楚熠,一手反到身后抓住昏睡的老七扔到车外地上,重新抓起弯刀架在楚熠脖子上,坐上马车,喊道:“林侍卫,快开车。” 林青峰在车头道:“孟小姐,我知道了。” 随着鞭子的响声,车轮开始压过地上的冰渣。 楚熠一点都没挣扎,似乎是觉得挣扎不过认命了,问道:“孟小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西平关,”孟如柳道,“让你的人都退下,我数到三,还不退的话我就割开你喉咙。一!” 宁队长等将领见马车开动,纷纷上前吼道:“快放开殿下!” “二!”孟如柳横眉立目,把弯刀放在楚熠的下巴上,“你们再敢靠近,我往上一提,你们殿下的脑袋就变成两半!” “敢伤害殿下,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得了!”骑兵统领大吼道。 楚熠在南楚深得人心,军队上下,无论将领还是士兵都很服他。他手握军权,别的皇子根本无法和他抗争。 正因为这个,当白芷依提出让他入侵大晋,他才能轻易调动军队。南楚皇帝接到楚熠的奏章马上就批准了。皇帝已经处于半退位的状态,只等楚熠找到神女回去成婚,就可以登基为帝。 也正是因为这个,南楚军队在翻越幽州南部山区时,死伤众多也毫无怨言。 见南楚士兵不肯撤退,还是跟着马车,楚熠抬手挥了挥道:“你们就别跟着了。你们真想让我死么?” 孟如柳没想到楚熠居然帮她说话,最后的三到了嘴边没喊出来。 骑兵统领气急道:“殿下,我们要是离开。后面她一旦伤了您,后悔都来不及了啊。” 楚熠抬手指了指紧贴下巴的弯刀,说道:“蠢货。你们跟着的话,她现在就要割下我的脑袋了,还用得着等后面吗。” 宁队长拉住骑兵统领道:“殿下说的对。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让大家先撤。” 骑兵统领还不打算撤,孟如柳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她把弯刀在楚熠的脖颈上压了一下,锋利的刀刃立刻割开了皮肤,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苏莞在侧后方瞧见,心惊肉跳,忍不住喊道:“义姐,楚大哥流血了!” “义妹你别管,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了的,”孟如柳头也不回地道,“坐里面去。” 宁队长和骑兵统领见孟如柳真的敢下手,立刻都站在原地不敢跟着了,南楚士兵也都纷纷停下。马车渐行渐远,离了人群。 走了一段路,孟如柳见已经看不见南楚军的火把光亮,这才松了口气,对苏莞道:“义妹,有绳子没有?” 苏莞在车厢里翻来翻去找不到,回身道:“义姐,我找不到绳子。我们都脱险了,你把楚大哥放开吧。他刚才都答应放过我们了啊。” 孟如柳道:“干嘛要放。我们把他带到西平关,南楚军要敢攻过来,就把他挂城墙上当挡箭牌。” 楚熠一路都老老实实没说话,这时开口了:“孟小姐你太狠了吧?天气这么冷,你把我挂城墙上,我岂不是要先冻死了?” 孟如柳道:“要是退军的话,我就考虑把你放了。要不然你就冻死在城墙上好了。” 苏莞知道楚熠就是这样的人,无论多危险的情况,他都喜欢吊儿郎当地和人开玩笑。让人看不出他现在紧张还是不紧张。 两人在那里打嘴仗,她帮孟如柳说话也不是,帮楚熠说话也不是,只得干瞪眼看着。 南楚军正向西平关打过来,把楚熠抓住,确实可以用来要挟南楚军。只是她心里总觉得不该这么做。 当初魏景濯要刺杀西戎王丹莫吉,是她劝解住了,才有了后面的西戎和大晋和解。她心中总觉得孟如柳这样做并不合适。 再说真把南楚七皇子吊在城墙上羞辱南楚,恐怕南楚不但不会撤兵,还会爆发出双倍的战斗力吧。 苏玉泽说道:“孟姐姐,你可要抓紧点。这个人很厉害的。” 孟如柳笑道:“阿弟你别担心,被孟姐姐抓住的人,还没有能挣脱得了的。” 她天生神力,就是孔武有力的男人也得甘拜下风。童年就喜欢和府里的丫鬟玩摔跤,把丫鬟们个个摔得鼻青脸肿。纷纷有多远躲多远,于是她打算找男仆从练手。 她娘觉得不成体统,就让铁匠给她打了一对铁锤用来消耗精力。她天天耍锤,不但把锤练得娴熟,还悟出了一手飞锤绝技。 楚熠道:“孟小姐,你抓住的人真的没有能挣脱的吗?” “没有。” “我想试试,你使点劲。” 孟如柳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手臂下意识地向后猛勒。 以她的力量,这样用力,没有任何人能扛得住,脖子直接就会被勒折。 楚熠并没有像一般人试图抓住她手臂向外拽,而是两个手肘向后撞去,正撞在她肋骨上。力量不大,却让她两条手臂一下子没了力气。 他劈手夺下弯刀,并没有趁机向孟如柳挥砍,一个翻身从马车上跃了下去。 落到地上,他提着弯刀,用手揉着脖子道:“孟小姐确实神力惊人。换了别人,恐怕只能乖乖就范了。” 言下之意,孟如柳控制不了他。 孟如柳大怒,飞身跃下马车,道:“是我大意了,才让你逃脱一次。现在就把你抓回来。” 她伸手在车厢下面抽出那对铁锤,当地撞在一起。 苏莞连连拍车厢,让林青峰停下马车,跳下车跑到对峙的两人跟前,对孟如柳道:“义姐,不要和楚大哥打了。他放过我们本来就是好心,我们就这样走吧。” 孟如柳道:“不行,我非得抓住他。义妹你站一边去。” 林青峰这时也跑过来了,拔出剑道:“孟小姐,我也来帮忙。” “不用,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他。”孟如柳信心十足地道,“林侍卫你不要插手。” 苏莞见劝不动孟如柳,林青峰又来添乱,气得对林青峰道:“你不要捣乱,上一边去。” 见林青峰乖乖退下,她又对楚熠道:“楚大哥……” 楚熠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把弯刀立起来,在手上转着道:“我方才也是大意了,早知道你就是孟宽的女儿,我才不会离你那么近。我们都大意了一次,现在持平了。” “臭男人,少贫嘴了!”孟如柳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已经不酸麻了,直接冲向楚熠,“接招吧。” 楚熠收敛笑容,擎起弯刀相迎。 苏莞吓得捂住眼睛,喊道:“你们俩别打啊!” 耳中锵的一声轻响,就像两根金属棍相互擦过,然后就没了动静。 她把手指分开一条缝隙往外看,才发现孟如柳呆呆站在原地,右手的铁锤只剩了一个手柄,锤头掉在地上。 楚熠把弯刀插回鞘中,转身向黑暗走去。 “义姐!”苏莞赶紧跑到孟如柳跟前扶住她,“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孟如柳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回答。苏莞借月光一看,孟如柳脖子侧面已被血染红了,惊呼道:“义姐你受伤了!我来给你处置。” 她飞快地从药房里取出生理盐水,打算先冲洗一下伤口。 孟如柳缓缓转过身,把脸靠在她的肩头上哭了。 “义姐不哭,我看了,伤口并不深,”苏莞一手轻拍孟如柳的肩膀,一手拿棉球沾去血迹,“就是划了条小口子,不哭啊。” “不是伤口的事,”孟如柳哭得更凶了,“我好没用,连他一招都挡不住。” “没事,没事的……乖,不哭了啊。”苏莞连声安慰着,又拿出一瓶碘伏开始拧瓶盖。 “主母,孟小姐!”林青峰站在一处高坡,指着远方喊道,“你们快过来看。” 听到林青峰语气惊慌,孟如柳连忙擦了眼泪,拉着苏莞一起跑上山坡,连苏玉泽也从车里跳下来,跑过来和三人站在一起。 看到远处的场景,所有人都惊呆了。 远处的原野到处都泛起团团火光。浓烟翻滚着掠过火光,让火光变得忽明忽暗。火光照亮的地面横七竖八都是尸体,一面残破的大旗斜插在石缝中,在凛风中虚弱无力地飘动着。 旗帜已被烟熏得发黑,依稀可见上面是个“孟”字。 第203章 车内的谋划 东方露出鱼肚白,前方黑呼呼的道路开始变得清晰了。 苏莞为炭盆更换了新的木炭,将烧尽的木炭倒出车外,拉上车门,转过身蹲下来道:“这几天怎么变得这么冷,是不是有寒流过来了?” 谋划救苏玉泽的时候心情一直很紧张,没在意有多冷,如今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冰冷刺骨。 苏玉泽抱着暖手炉问道:“姐姐,什么叫寒流,夫子怎么没教过我们呢。” “寒流就是一股非常冷的气流来到这里了,估计要维持一段时间了。”苏莞用手里的铁棒把炭盆边缘煨熟的红薯扒拉下来一个。 红薯滚落在地板上,香气扑鼻,整个车厢里都是暖烘烘的红薯香气。她用手指飞快地按了按红薯火热的外皮,已经可以吃了。 “义妹,那是我的锤柄……” 孟如柳无精打采地抱着双膝坐在座位上,和往常的精神百倍比起来判若两人。 她的铁锤被楚熠一刀削断,只剩下了个握柄。她舍不得丢下,又把锤头捡起来搬回车里。至于这根锤柄,就被苏莞用来烤红薯了。 苏莞放下锤柄,拿起红薯飞快地在两手间倒来倒去吹了两口气,笑道:“义姐,物尽其用嘛。” 孟如柳摸了摸脖子上贴好的纱布:“我爹也被打败了,生死不明。南楚军接下来就要攻打西平关了,义妹非要回去吗?” 苏莞没有回答,拉开窗帘,把烤红薯伸到窗外道:“林侍卫,烤地瓜。” “主母,我不用吃。” “快接过去,我伸着手很冷的!” 把烤红薯给了林青峰,苏莞放下棉帘塞好缝隙,又蹲下扒拉另一个。 苏玉泽道:“阿姐,孟姐姐问你呢。夫子说,不回答别人的问话是无礼。” 苏莞扒拉出一个小红薯,飞快地撕掉皮,放在小盆里递给苏玉泽,佯嗔道:“你啊,在书院都快学成书呆子了。快吃点东西吧,病才刚刚好,要多补充体力。” 苏玉泽吐了吐舌头,接过小盆吃东西去了。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体会不到眼下的形势有多困难。 孟如柳见她忙碌个不停,干脆弯腰自己捡了一个烤红薯,放在手里来回倒着:“义妹,那个楚熠……” “义姐,这个没熟呢。”苏莞一把抢过来放回炭盆边,拿手指按按,外皮还没烤软。 孟如柳脸微微一红。她从没自己烤过,都是下人烤好直接送给她吃。 苏莞挨个按了按,抬头道:“楚大哥并不是坏人,你也不要恨他。” 孟如柳点点头:“我不恨他,他本来夺下弯刀的时候就可以杀了我的。只是他太强了,我是担心殿下。” “我也担心,”苏莞道,“这次去西平关,是劝阿瑾逃跑。以楚大哥的性格,他不会斩尽杀绝,孟将军应该不会有事的,义姐不用担心。” 她和楚熠打交道多了,加上这次苏玉泽的事。她已经知道,楚熠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男人。孟宽虽然战败,但以她的判断,楚熠绝不会杀掉孟宽的。这次回西平关顺带看看孟宽逃回来没有。 “他是不斩尽杀绝了,那白芷依呢?”孟如柳道,“她原本是上京第一美女,走到哪里都是一群贵女小姐围着,无数男人宠着。现在毁了脸面……她似乎很痛恨你?” “鬼知道她犯了什么病,和我有毛关系?”苏莞不想提白芷依,“那个老七说过白芷依在上京。我们赶紧去西平关,拉上阿瑾一起走,你也带上你的家人。” “那去哪里?”孟如柳道,“如果殿下失败了,我们就无处可去了啊。” 苏莞正在扒拉红薯,听到这句话停顿下来。 孟如柳说的没错。魏景濯在西平关的军队就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若是逃走,魏绍为了斩草除根不可能放弃追杀的。 “义姐,我不太懂那个……军事方面的东西。” 她说着话,瞥了一眼苏玉泽,看到他早就把红薯吃掉了,正在那里舔红薯皮。她捡起一个大红薯给了苏玉泽,另一个递给孟如柳。 “义妹,我说实话,”孟如柳接过红薯,“南楚军都不用攻西平关。他们只要截断幽州向西平关输送物资的路线,西平关就守不住了。” 苏莞愣了一下,道:“义姐,我这么理解你看对不对。西平关如果是人的大脑,那幽州就是心脏。心脏不断输送血液养分到大脑,大脑才能生存。而南楚军就是要截断血管,这样大脑得不到养分,就会死掉?” 孟如柳似懂非懂地道:“差不多应该是那个意思吧。大脑得不到养分,就会死掉。” 苏莞现出愁容。 听孟如柳这么一说,似乎西平关必然守不住了。楚熠也曾经对她这么说过。这可怎么办? 逃的话,就意味着满盘皆输,魏绍会派人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去哪里都不安全。 魏绍虽然才能不如魏景濯,但他毕竟是得到康平帝认可的皇子。康平帝驾崩,一众大臣肯定还是要奉魏绍为下一任皇帝,绝不会有人顶风来支持魏景濯的。 大晋这条路就算是断了。 逃往南楚,楚熠也许会收留他们。可是楚熠又说过,魏景濯是唯一对南楚有威胁的人,就算不杀魏景濯,也会是软禁起来,一直到死。 虽然活着,但一辈子都被软禁,和坐牢有什么区别。这条路也行不通。 逃往西戎呢。西戎王明明白白说过,魏景濯是西戎最大的敌人,西戎绝不可能收留魏景濯的…… 这时候她才发现,强真不是啥好事。每个势力都视魏景濯为威胁。 不逃走的话,以她的脑子,又想不出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在那里冥思苦想,孟如柳也低头沉思。 车厢里一时沉寂下来,只有燃烧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不时崩出几个小火星。 “义妹,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行。”孟如柳开口道,“倾西平关全部守军之力,直接攻打一方。攻打楚熠的话,只要打败他,我们就可以退到幽州喘口气。攻打魏绍的话,就可以退往上京。到时上京那些朝堂大臣不就得支持我们了?” 苏莞眼睛一亮,拍手道:“是这个理。若是能击败魏绍的话……魏绍有多少军队?” “应该还有五万多,”孟如柳握拳用力挥了几下,“我做先锋,冲在最前面。给殿下开路!我爹说过一句话,置于死地而后生,也许我们能一战打败魏绍。” 苏莞见孟如柳说的头头是道,大喜道:“义姐你说的太对了。阿瑾那么厉害,加上义姐更没问题。我们擒贼先擒王,直接冲进敌营去抓魏绍……” 两人正眉飞色舞地说话,苏玉泽吸吸鼻子道:“阿姐,有股烧焦的味道。” 苏莞低头一瞧,有个红薯烤糊了。 “没事没事,烤糊了更好吃。把糊的皮扒掉就好了,”她扒拉出来噗噗吹着气,“好烫啊……我也要开吃了。” 三个人吃着烤红薯,林青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主母,已经看见西平关了。” 第204章 败军之将 苏莞还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魏景濯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用股票来打比方。一个已经到了最底部的股票,怎么折腾都是要上涨的。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那就是所谓的最底部,只是她自认为的最底部。在这个底部下,还有更低的底部,在更低的底部下,还有更更低的底部…… 她并不玩股票,此刻却能同样深深体会韭菜们的痛苦。 魏景濯这支股票,它……它又往下走了。 在离开西平关时,她看到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充满了坚定和希望。士兵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飞快地走着,就像忙碌的蜂群。伤兵确实众多,但是大家都坚信能打败魏绍的军队。 事实也是如此,魏绍军的伤亡远大于西平关守军。真的打下去,魏绍必败。 如今马车行驶在城内同样的街道上,到处都堆满瓦砾,拥挤不堪。有时大堆的碎石完全堵住道路,马车不得不绕路而行。 许多民宅都被拆掉,士兵们把横梁和瓦片抽下来用于城头的防御。所过之处,到处都七零八碎,感觉像行走在建筑工地里。 士兵们都眼圈乌黑,充满疲惫,步履蹒跚。有些士兵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被同伴架住抬进宅院里。 孟如柳忍不住跳下马车,叫住一个路过的将领询问。才知道大家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这几日不眠不休的作战导致的。那些倒下的士兵并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 孟宽带领两万西平关守军去抵御南楚军,留下的军队有一半都是伤兵。剩下的人为了弥补防守的力量,只能不眠不休地在城头作战。 苏莞没有说什么,让林青峰继续驾车往将军府走去。 她并非心如铁石。恰恰相反,她非常怜惜这些英勇的将领和士兵。 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说什么都是废话。难道她能对士兵们说,大家都这么疲劳了,快去睡觉吧。真那样的话,谁来守城呢? 苏玉泽从进城起就趴在车窗口,怯生生地看着路上的一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战争的场景。 马车走到半道,他转头问道:“阿姐,大家都好疲劳,姐夫能守住这里吗?” 苏莞道:“见到你姐夫再说吧。” 让苏玉泽离开的时候,她可是绝对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和魏景濯见面。 这可不是合适的时间,更不是合适的场合。 马车在将军府门口停下,孟如柳第一个跳下马车。守在将军府门口的卫兵都是孟宽的旧部,见到她连忙上前道:“小姐您回来了。将军也刚回来不久。” “我爹回来了?”孟如柳惊喜地叫出声,也顾不得招呼苏莞姐弟,直接飞跑进大门内。 苏莞下了车,蹲下帮苏玉泽整理了一下衣服:“等下要见姐夫了。” 苏玉泽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捏着衣服道:“阿姐。我一直都没换过衣服,身上都有味道了,头发也脏……我想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见姐夫。” 苏莞笑着点点头,对林青峰道:“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东西。我去见阿瑾。” 苏玉泽不去正好。孟宽打了败仗回来,也不知道魏景濯会怎么对他。这个时候确实也不太适合去做私人的事情。 林青峰带苏玉泽去了侧院,她自己绕过影壁墙,走了一段路来到大厅。 大厅外,三名将领凑在一起正商量着什么。大厅内,孟宽背对着她,赤着上身,双膝跪地,头发乱糟糟的。背上交叉有两条伤痕,似乎是兵刃所伤。 孟如柳也和孟宽并排跪在地上,正低声抽泣,父女俩似乎在低声交谈。 唯独没看到魏景濯。 将领们见她来了,连忙上前道:“见过夫人。” 苏莞道:“各位将军不用多礼。你们主公呢?” “主公啊……”一个将领面露苦笑,“主公……他在睡觉呢。” 另一个将领似乎是怕苏莞生气,连忙补充道:“夫人,主公这三天从未合过眼,大概是累坏了。” “我知道了,你们有事要找他吗?”苏莞问道,“我进去找他,可以帮你们转述。” 三名将领你看我,我看你,都面露难色,最后有个将领道:“主公吩咐我们召集身体没伤的士兵五千名,我们找遍了整个城,只凑出来两千人……” 苏莞心中吃了一惊。整个西平关只有两千士兵是没受伤的了? “阿瑾要这些士兵做什么?” “啊!夫人,我肚子有些疼痛,可能是吃坏了。”一个将领匆匆施个礼,逃一般跑了。 另一个捂着脑袋道:“夫人,我头也开始疼了……我去吃点药。” 最后那个见俩人都跑了,还没等开口,苏莞就打断他道:“好了,知道你们有难言之隐。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瞒着我吗?” 那个将领道:“那个……其实……” “大家都是为了守住西平关,打败五皇子,”苏莞道,“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告诉我实话,你们主公要五千士兵做什么?” “主公有军令,这是机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露。还请夫人原谅……”那个将领匆匆抱拳,“末将先告退了。” 苏莞目送几人离开,心想:“我自己去问阿瑾便是了。” 她进了大厅,来到孟宽父女的面前,对孟宽道:“孟将军你这是在做什么?” 孟宽头也不抬,声音悲痛地道:“我败了,全军覆没。按军法……败军之将当斩,我本该战死的……只是我想再见女儿一面,就逃回来了。” 孟如柳哭道:“爹,你别说了。要是殿下杀你,女儿陪你一起死就是了。” 苏莞道:“败了就要斩首,那谁还敢为统帅卖命。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如柳擦了擦泪水道:“我爹他率军和楚熠交战,开始连胜两阵……” 苏莞道:“连胜两阵,那不是打的很好吗?” 孟宽重重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太蠢了。我被楚熠那小子骗了。我没听大将军的劝阻,我真该死!” 孟如柳道:“我爹以为楚熠并不厉害,想率军在夜里偷营。大将军拦阻不让我爹去,我爹没听。结果楚熠他设了埋伏,又率军袭击了大营……只有我爹杀了条血路出来了。” 苏莞虽然不懂军事,也大概听懂了。 孟宽前两阵胜了,骄傲了,以为楚熠是个饭桶。却没想到楚熠是故意失败引他上当。 孟宽葬送两万军队,害得魏景濯腹背受敌,确实该斩。可他是孟如柳的父亲,孟如柳对她如同亲姐妹一般,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孟宽被魏景濯斩了。 而且大将军赵贤还能牵制一下楚熠,不见得就没戏。 “孟将军,你确实犯下了大错,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道,“我现在就去见殿下,为你求情。” 孟如柳听见,感动地道:“义妹,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军法无情,殿下真要斩,我们也毫无怨言。” 苏莞连连摇头道:“义姐你放心。西平关还是你们给阿瑾的呢,没有西平关,他凭啥和魏绍十万大军打,他好意思斩孟将军吗?义姐你们起来,不用一直跪着。” 要是没有孟宽投诚,魏景濯哪能得到西平关。再说孟宽带走的两万军队本来就是西平关的守军。也不是魏景濯率领的幽州军。 把孟宽看做是魏景濯的盟友,而不是下属不就得了。这样一来,魏景濯肯定不能斩孟宽了。 孟宽还是不肯起,道:“话虽如此,但我心中有愧,还是跪着吧。” 他原本信誓旦旦说南楚不会攻打过来,结果被楚熠耍得团团转,不但设下的岗哨都没起作用,又被全歼了军队。心中又是羞愧又是不甘。 苏莞道:“孟将军放心。你前面还胜了两阵呢,就算将功折过,也不会有事的。更何况你损失的都是自己的士兵,又没损失殿下的一兵一卒。再说殿下正是用人之际,怎么能斩杀大将。” 她好说歹说,总算劝孟宽父女起身,让孟宽穿上衣服在大厅等候。这才进了后堂来到魏景濯的房间前。 守在门口的侍卫上前见礼,低声道:“主母,要我们叫醒主公吗?” 苏莞道:“不用,他睡得怎么样?” 侍卫道:“主公这几日都没回来过,今天早上一进屋就睡着了,连下人准备的饭菜都没吃呢。” 苏莞道:“那我不进去了,先让他睡吧。” 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打扰魏景濯了,让他好好休息。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第205章 无蒜不香 水已经是第三次沸腾了,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中上下翻滚,一个个肚子溜圆,憨态可掬。 苏莞满意地往锅里加了点凉水,让沸水安静下来,这样饺子皮不至于煮破。 她盖上锅盖,拿起几瓣大蒜挨个用刀拍碎,对正在捣蒜的孟如柳道:“羊肉馅的饺子最适合冬天吃了,不过吃多了容易腻,要捣些蒜泥。” 孟如柳放下捣蒜锤,擦了一下额头的面粉道:“义妹,你真的好厉害,居然还会包饺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的?是你娘教你的吗?” 苏莞道:“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自学的。” 不是孟如柳提起来,她都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原本母亲应该是嫁给南楚现任皇帝的,但她逃出了南楚,来到西北幽州,嫁给了当时还是幽州太守的父亲。 要是她穿越过来的早,也许就能知道母亲得的是什么病,为何那么多大夫都无法治疗。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母亲是上任神女,那为何她宁可死也不回神医世家呢? 她意识进入公寓里,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枚玉佩。 和楚明瑶在一起的时候,楚明瑶曾告诉她这枚玉佩拥有“移魂换魄”的能力,她也知道,正是这神秘的力量把她拉入这个世界。 在她眼里,这太玄学了。 如果还能见到楚明瑶的话,她一定要好好问一下玉佩的秘密。 目前……就算了,先把饺子煮熟吧。 蒸汽噗噗地从锅盖缝隙喷出来,整个厨房都雾气腾腾的。她拿了个笊篱,把锅盖打开,捞出来一个饺子,用手指按了按,皮已经熟了,就是不知道馅熟没熟。 她把饺子放在碗里,加了双筷子递给孟如柳:“义姐,你尝尝饺子熟不熟,咸淡怎么样。” 孟如柳答应一声,双手在围裙上正反蹭了两下,接过筷子和碗,夹起饺子一口咬了半个,嘶哈嘶哈地吸着凉气,对苏莞翘起大拇指。含混地说道:“好吃,好吃。” “好,出锅喽。” 苏莞取了一摞盘子过来,拿笊篱往外盛饺子。 厨房的大锅一次可以煮一百五十个饺子,她盛了整整五大盘,对孟如柳道:“义姐,你把饺子给孟将军端过去两盘。阿瑾怎么说我先不管,孟将军得吃东西啊。” 孟如柳道:“我爹背上的伤口还是义妹帮忙处理的呢……不过义妹煮的饺子太好吃了,我拿去给我爹尝尝。” 苏莞笑道:“义姐你就去吧,别客气了。” 她打发走孟如柳,把两大盘饺子放在保温用的食盒里,又拿了三个小碗装了点醋,加了些蒜泥进去,连同几双筷子也放进食盒上层,拎着食盒出了厨房。 厨房外面的院子同样忙碌,露天架着数十口大铁锅,厨师们站在锅前,用铁锹翻炒着牛肉,有人在案板上切肉,有人在炉灶前烙饼,这些都是要给将士们吃的。 苏莞叫过厨师长道:“多谢你们帮我包饺子啦。我自己一个人可包不了那么多。” 厨师长笑道:“这些事都是我们厨房该做的。主母还有何吩咐?” “还有一千多个饺子,我是没功夫在那守着了。你们下锅煮熟,给主公的侍卫分一半,剩下一半你们吃了吧,”苏莞道,“虽然是将士们在城头打仗,但你们做饭的人也同样劳苦功高,这是主公对你们的答谢。” 厨师长感动地道:“主公赏赐我们饺子,我们感激万分。大家都来拜谢主公赏赐!” “你们可别施礼,我得快走,要不饺子凉了。” 苏莞制止厨师们的拜谢,穿过人群,快步过了月亮门,沿着碎石子铺就的道路进了长廊,先来到苏玉泽所在的房间。 “阿弟,是我,来吃饺子啦。”她敲了敲门。 苏玉泽早就在屋里坐立不安了,听到苏莞说话,连忙打开门道:“阿姐,我们要去见姐夫了吗?” 苏莞笑道:“不急,姐夫还在呼呼大睡呢。你先吃饺子。” 苏玉泽已经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就是这一个多月颠沛流离,风吹日晒的,脸蛋没有先前那么嫩了。 苏莞把一盘饺子从食盒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又放好碗筷,伸手摸了摸苏玉泽的额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姐姐我药到病除,已经完全不发烧了。再吃盘羊肉饺子,就活蹦乱跳了。” 苏玉泽看了看热气腾腾的饺子,并没有着急坐下吃,而是对苏莞道:“阿姐,你和我一起吃吧?” “你先吃吧,还有你姐夫的份呢,”苏莞道,“他睡得昏天黑地的,连饭都没吃,我给他煮点饺子送过去。” 魏景濯温和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等拿到那里估计凉了,在这里一起吃吧。” 苏莞惊讶地回头。 魏景濯站在门口,一贯冰冷的脸上带着微笑。他背着双手,穿着件素长袍,如墨长发没有梳起,慵懒地披在肩后,有些潮湿,像是刚刚洗过,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醒了啊。” 苏莞惊喜地把食盒放下,正打算冲过去挂在他身上,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加热吻,想起苏玉泽就在旁边,连忙站住道:“阿弟,来见姐夫。” 苏玉泽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魏景濯,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在书院时,夫子曾说过,姐夫是天下有名的美男子。如今真见到才知道……” 他说到这里停下了,这个关子卖得,不禁苏莞好奇起来,连魏景濯也忍不住问道:“见了后呢?” 苏玉泽俏皮地眨了眨眼:“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这句说出来,不但魏景濯笑了,苏莞更是笑开了花:“阿弟,会说你就多说点。” 魏景濯递给苏玉泽一个红纸包裹的纸包道:“第一次见面,这是姐夫的红包。有些仓促,找了好半天红纸……” “谢谢姐夫。”苏玉泽接过红包,施了一礼。 苏莞笑吟吟地打开食盒:“好了,快来吃饺子吧。”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苏莞问起孟宽的事,魏景濯道:“我当然不能惩处孟将军。若不是他让出西平关,我拿什么抵挡皇弟的进攻。” 苏莞见孟宽父女没事,心中欢喜,旋即想到接下来的困难局面,她又有些不安起来,端着碗在那里发愣。 魏景濯却一点都不紧张,夹了个饺子放在她碗里:“别愁眉苦脸的了,吃饺子。” 苏莞把心一横,车到山前必有路,光是害怕有什么用。天塌下来有魏景濯顶着呢。 她夹起饺子正要蘸蒜泥吃呢,瞥见那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碗,疑惑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不吃饺子,老盯着我的碗看什么啊?” 苏玉泽道:“阿姐,夫子说韭蒜吃完口气重,尽量别碰……” 魏景濯也道:“阿莞,你吃了大蒜……两个时辰内不要靠近我说话。” 苏莞才不管他们两个怎么看,蘸了蒜泥放嘴里美滋滋地嚼着。 “你们两位随意啊,我反正是要蘸蒜泥的。吃完刷牙就是了嘛。” 第206章 酒真辣 心中一旦有了牵挂,做什么都会显得索然无味。 苏莞趴在床上,拿着平板看先前那个仙侠剧。往常看得津津有味的剧,这次却完全看不进去了。 眼前的屏幕人影晃来晃去,每个人都说着不明所以的台词,嘴型特别像在读一二三四五六七。 场景一换,不是男主在凹造型,就是女主在秀脸,要不就是俩人一起慢动作,又凹造型又秀脸。 再一换,男主血战一场,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然后女主黑化,必定画个黑色眼影,唯恐观众不知道她变坏了。 完全看不进去。 其实吧……还是心太乱。 魏景濯棋行险着,召集了两千名健康的士兵,深夜出关偷袭魏绍军的大营。孟宽父女也一同随行。已经出发了半个时辰了。 她帮不上忙,只能蹲家里等着。 别说追剧,心脏没从嗓子眼蹦出来就不错了。 魏绍还有五万大军,万一他们把魏景濯等人包围了怎么办?万一魏景濯中箭了怎么办?万一义姐的战马蹄子被刀砍伤了…… 她越想越害怕,后背都嗖嗖地冒冷气。 把平板丢回公寓,她起身下床,倒了杯热水咕咚咚喝下去,这才觉得寒意稍微退了些。 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她实在等不下去了,穿好棉服,戴上棉帽,又打开暖手炉,往里加了两块烧得火热的木炭,拎在手中打开门走出去。 外面冷得吓人,月光像流动的雪,把空气冻得干冷干冷的,也许泼一盆水都能直接结冰。 林青峰守在门口,见她出来,说道:“主母,外面太冷了,您要出去吗?” “没事,我想上城头看看,”苏莞深深吸了口气,感觉从嘴一直冰到胃,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我实在没法这么等着。” 林青峰道:“主母,我护送您去。” 苏莞点点头,走在前面。林青峰唤来几名侍卫跟在她后面。 踩着街上硌脚的碎石来到城头,城头上一个个熊熊燃烧的篝火堆带给了她些暖意。 士兵们一反常态,都没有围在篝火堆前取暖,而是站在垛口边望着东边,里三层外三层排成密不透风的人墙。大家都屏息凝气,没有人说话,仿佛在看悬疑片。 她个子不够高,踮脚也只能看到前面士兵的肩膀,有些着急,对挡在她前面的一个高大士兵道:“麻烦让让,我也想看。” 那个士兵不耐烦地回头,一瞧是她,脸上立刻换了敬意,退在一旁,同时拍拍前面士兵的肩头。那名士兵回头看到她,也马上闪在一旁。 城头上的士兵都负过伤,其中不少人都受过她的诊治,见她来了,纷纷让开。 苏莞正要往前凑,旁边人堆里有个将领喊道:“快看,是主公,主公回来了!” 紧接着又一个将领喊道:“他们在敲得胜鼓了,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呀!” 城头上轰地一下沸腾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苏莞也听到了城下传来的激昂鼓声,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林青峰分开欢呼雀跃的士兵来到她跟前,兴高采烈地说道:“主母,主公得胜回来了。鼓声就是大获全胜的意思。” “真的吗!”苏莞扒着垛口向下看去。 一支骑兵正向城门驰来,仿佛蜿蜒的火龙。为首的正是魏景濯和孟宽父女,后面跟着十几名副将。大家都是血染甲袍,却神采奕奕,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队伍中的骑兵齐声高呼“得胜”,咚咚地敲着战鼓。 内心的焦急和恐惧一瞬间就消失了,她也像周围的士兵一样欢呼跳跃起来,把棉帽摘下来扔向空中。 远处魏绍军的大营,很多帐篷都被点燃,整个营地有一半都被火光吞噬,滚滚浓烟直冲天空,甚至遮掩了月亮。就是不靠近看也知道,必定损失惨重。 苏莞跑下城头,士兵已打开城门,魏景濯率领骑兵鱼贯而入。 在城内留守的士兵都从房屋内涌出,夹道欢迎归来的队伍,火把密密麻麻,照得街道亮如白昼。欢呼声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每个人脸上都扬眉吐气。 孟如柳看到她,兴奋地从马上伸手呼唤道:“义妹,义妹!我们杀了个三进三出,不伤一人。” 苏莞欢喜地喊道:“一个人都没受伤吗?” “当然,”孟如柳喊道,“两千名士兵全都回来了。若不是魏绍跑得快,我们就把他生擒活捉了,可惜。” 苏莞大喜,迎向魏景濯,举起双手跳着高喊:“阿瑾,阿瑾,最棒了。” 魏景濯笑了笑,对人群中的她挥了挥手,策马向前驰去。 苏莞心花怒放,一路跟着队伍跑回将军府。 将军府里灯火通明,鼓乐齐鸣,摆上了庆功宴。大家换了衣服,洗去征尘,喜气洋洋齐聚一堂。 连孟宽也没了之前败阵的颓废,对留在城内的将领们道:“敌军毫无防备,我们从他们南面冲入,北面杀出,再杀回去,足足斩杀数千敌军,这一战太过瘾了。” 苏莞端起酒盏道:“夫君此番大胜,我敬夫君一杯。” 魏景濯拿起酒盏笑道:“阿莞,你能饮酒吗?” 苏莞道:“当然,夫君在战阵中冲杀毫无惧色,我身为您的夫人,又怎会怕小小一杯酒呢。” 这个时候,不会喝也得喝。大家都兴致正高,决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她举起酒盏,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灌入咽喉,瞬间连胸口都热了起来。她连忙放下酒盏,咳嗽了几声,脸似乎都烫起来。 魏景濯拍案道:“好,诸公举盏,我们共饮。” 大厅内的众将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大家正欢声笑语,高谈阔论,有个侍卫进来道:“禀主公,在京城安插的探马已经探明了陛下遇刺的详情,正在门外等候。” 魏景濯命探马进入,那人见大厅内不但有各将领,还有苏莞,孟如柳等女子,对魏景濯道:“主公,这件事是否应该稍后私下禀告?” 魏景濯笑了笑,摆手道:“这里都不是外人,但讲无妨。” 探马道:“好。属下已经探明陛下遇刺的细节,乃是陛下最亲近的心腹太监杨耀祖所为。” 第207章 人老脾气大 魏景濯瞧了眼苏莞,对探马道:“继续讲。” 探马道:“本来大家都没发现陛下的异常,后来丞相大人因事去见陛下,才发现陛下已七窍流血而死。这段时间只有神女邱洁和杨耀祖进入过陛下的房间,必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人下毒。” 孟如柳道:“陛下的房间防守极严,也只有这两人才能下毒。” 有个将领问道:“那丞相大人是怎么判断杨耀祖下的毒呢?” 探马道:“神女邱洁一直留在陛下的寝宫内,杨耀祖却逃走了,若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逃走?显然是做贼心虚。目前朝廷正四处张贴海捕公文,搜捕杨耀祖。” 苏莞早就从杨耀祖那里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心想:“白芷依可够阴险的。杨耀祖就算不跑,也只能当替死鬼。皇帝吃了白芷依的药,日渐康复,换谁都不会认为是白芷依下毒。杨耀祖这一跑,更证明他是下毒的人了。” 探马道:“还有几件事,我们觉得有些蹊跷,但却没能查明。” 魏景濯道:“蹊跷?” “陛下最宠爱的丽妃娘娘,似乎许久不在宫中出现了。还有给陛下诊治的御医,也都不见了踪影。我们的探子无法进入皇宫,始终没能探察出原因。” 魏景濯道:“好,我都清楚了,再探。” 待探马离去,大厅里的众将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苏莞起身来到魏景濯跟前,低声道:“这些事我都知道。等宴席散了我和你说。” 邱洁的真实身份,魏景濯的生父,丽妃的遭遇……有很多重要的信息本该早就告诉魏景濯,但魏景濯在筹备深夜偷袭敌营,她没机会说。现在得胜归来,是合适的时机了。 魏景濯微微点头,轻声道:“好,我们先庆祝这次大胜,以振奋军心。” 大家正要饮酒,院里响起一阵吵闹,夹杂着少女的悲啼:“你们别拦我……瑾哥哥在哪里?瑾哥哥在哪里呢?” 苏莞听出是赵溪月的声音,吃惊地站起来,对魏景濯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魏景濯也放下酒盏起身,追在苏莞身后。 两人来到大厅外,走下台阶,赵溪月已经奔到她的跟前,身后跟着数名士兵。赵溪月看见苏光,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哭道:“表嫂,爷爷没了,爷爷没了。” 苏莞心中惊骇,扶住赵溪月双肩,看向魏景濯道:“阿瑾,发生了什么?” 魏景濯也是一脸震惊,道:“我不知道,我早派人去请外祖父撤兵来和我汇合了啊。” “爷爷他不肯撤兵,”赵溪月哭道,“爷爷说孟将军已败,若他也撤兵,西平关就彻底完了。他不肯走,他要豁出性命拦住南楚军。” 赵溪月连哭带喊,苏莞只听了个大概。 赵贤为保住西平关,决定阻住南楚军。可赵贤那里只有五千人,怎么可能和楚熠的数万南楚军对抗。 她安慰赵溪月道:“表妹不要哭,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据守西北大营,南楚军已经包围那里了,”赵溪月还是哭个不停,“你们还喝什么酒,快去救爷爷啊。” 魏景濯长叹一声:“我本让他老人家撤兵来同我汇合,想不到外祖父年老体衰,脾气还是这般刚烈……” 大厅内的众将也都来到门口,孟宽道:“殿下,是我不听大将军劝阻才有此败,导致大将军孤军面对南楚军。我愿率兵去救大将军,若不能救出大将军,我以死谢罪。” 孟如柳也道:“我也同父亲一同前往!” 魏景濯摇头道:“不,你们留在这里。是我判断错了,我亲自率兵去救。” 众将听了都大惊失色,纷纷道:“主公,您若是离开,敌军来攻打,我们怕守不住西平关啊!” 苏莞劝道:“阿瑾,你已派人去接外祖父,外祖父不肯撤兵,这怎么能怪在你头上呢。现在大家都在依靠你,你千万不要莽撞。” 魏景濯摇了摇头:“这件事非我去不可。” 他转过身,握住孟宽的双手:“孟将军,我这就率两千骑兵去救大将军,西平关就拜托你了。” 孟宽本来喝了酒脸色红润,听了这句话,脸唰地白了。 整个西平关现在就两千人是没带伤的,魏景濯带走的话,剩下全是伤兵,拿什么和魏绍军打? 孟如柳道:“爹,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让殿下去吧。女儿同您率兵守住城池。西平关自古以来就是天险,魏绍又刚刚大败,他也许没胆量进攻呢。” 孟宽定了定神,面带惭色道:“女儿说的是,我……我豁出去了。” 他转身对魏景濯挺起胸膛:“殿下,您自去救大将军。我和小女在此镇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其余将领见孟宽发誓,也纷纷道:“我等愿助孟将军一臂之力。” 魏景濯见众人已齐心协力,立刻披挂甲胄,召集兵马准备出发。 苏莞牵着赵溪月的手为他送行,赵溪月已经冷静下来,对魏景濯道:“瑾哥哥,爷爷虽老,也是西征三杰之一。就算被南楚军围住,也一定能撑到你赶去,你务必要救出爷爷。” 魏景濯上了战马,对赵溪月道:“我尽力而为。” 苏莞给魏景濯打气道:“阿瑾,我相信你,无论是魏绍还是楚熠,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我在这里等天下无双的夫君凯旋归来。” 漂亮话是说出去了,但她心里却紧张得要死。 魏景濯要以区区两千骑兵,去救出数万南楚军围困的大将军赵贤,对手还是计谋百出的楚熠,这个难度太大了。 但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丧气话。 魏景濯点头,拉过林青峰低声嘱咐了几句,对苏莞和赵溪月挥挥手,率兵离去。 苏莞站在城西的城墙上,目送魏景濯率领两千骑兵驰入西方的黑暗中,这才把林青峰叫过来道:“方才阿瑾和你说了什么,那么神秘?” 林青峰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地不回答。苏莞道:“我是你的主母对不对?” 林青峰左右看看,见附近没有人,才低声道:“主公说,西平关恐怕撑不到他回来了。若城池失守,他让我率侍卫护送主母姐弟和赵小姐逃出城关。” 苏莞苦笑道:“就算逃出去能逃到哪里?守住才是最重要的啊。” 现在的西平关,就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落脚之处,离开就是死。只有守住西平关,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士兵们之所以能和十万敌军打到现在,都是魏景濯统率所致。如今魏景濯离开,魏绍的斥候一定会得知。不出意外的话,天亮魏绍就会进攻。 她对军事一窍不通,这次却难得地预测正确一半。 魏绍军果然在第二天进攻了,对一半。 错的一半是时间。魏绍军没有选在早上,而是第二天下午开始列阵。 神龙大炮沉重无比,行动慢慢腾腾,终于还是加入了战场。 第208章 神女的军令 讨逆军大营,中军帅帐。 “轻点,轻点啊!嘶……”魏绍一把推开正在给他肩头敷药的大夫,“你就不能下手轻点,看不到这么大口子吗!” 大夫退后躬身道:“绍王,您肩头箭伤确实不轻,敷药的时候是会有些疼痛,还请忍耐片刻。” 军师在旁边看不下去,上前道:“殿下,您是大军统帅……” “知道了,知道了,”魏绍不耐烦地打断军师,“本王再疼也得忍着,否则对军心不利。军心军心,成天不离嘴……” 军师苦笑一声,退到下首。 主子从小到大,都是在上京长大。这还是头回受伤,觉得疼痛难忍也是正常的。可这箭是擦着肩头过去的,只是划了一道口子,并不是什么重伤。 “来吧,”魏绍把眼一闭,牙一咬,“本王既然身为统帅,无论多疼,本王绝不出声。” 大夫连忙拿着药膏上前,用签子挑起药膏,继续往伤口上涂抹。 “哇!”魏绍大叫一声,直接跳了起来,对大夫吼道,“你是要杀了本王吗?签子都捅肉里去了!” 军师连忙对大夫挥手,示意大夫先退下。 魏绍见大夫跑了,怒火无处发泄,裸着半边肩膀坐在那里,指着军师道:“你别以为你就没事了。本王问你,你为什么没预料到昨夜的偷营?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军师苦着脸道:“确实是属下疏忽了。属下以为西平关伤兵满营,绝对不可能有能力偷营啊。” “你太低估魏景濯了,而本王又太高估你了。” 魏绍拿起手边的茶水,咕咚咚一口气喝光,把杯子顿在案上,继续在那里愤懑。 军师道:“殿下,军中大夫手笨,但您的伤口不能就这样放着,不如让属下去请神女来为您诊治?” 魏绍道:“别找别找,显得本王求她似的。” “那就命令。您下一道军令,我去把神女唤来。” “那不是一样的吗,还是本王在求她啊。” “要不再换个大夫?” 两人正在争执,一位副将进帐来禀报:“绍王,军师。神机大炮三十门,已经在西平关下列阵。” 魏绍大喜,起身道:“那还等什么,开炮攻城啊,本王不是早就吩咐了吗?” 副将犹豫了一下,无奈地道:“炮营将领不听。” “啊?他们竟敢抗命!”魏绍气得差点跳起来,“本王是大军统帅,他们连本王军令都敢不听。真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吗。” 副将道:“绍王,炮营将领说他们只听从陛下圣旨。如今陛下驾崩,他们只听命于神女。除非神女下令开炮,否则他们不能从命。” 魏绍大怒:“简直是反了,我身为皇子,又是讨逆军统帅。不听我的,去听母妃的一个下人?去告诉他们,再不开炮,直接斩首。” 副将也不知道该不该走,求助地看向军师。 军师连忙劝住道:“殿下慎言,殿下慎言。咱们军中无人了解神机大炮,只能由他们来操作,您把将领都斩了怎么成,弄不好大炮要反过来轰咱们啊。” “说得在理,”魏绍也醒悟过来,“那怎么办?” 军师道:“神女有陛下的承钧剑,她的话就是圣旨。神机炮营听神女的确实符合规矩。” “去它妈的承钧剑,父皇都没了!” 军师差点就想去捂魏绍的嘴,但还是忍住了,苦口婆心地劝:“殿下,神女不是也说了嘛,她是来帮助您攻打西平关的。神机炮还是她调来的呢。您就屈尊去请她下个令……” “不可能,本王绝对不去!”魏绍一拍桌案,“她来的时候我怠慢过她。现在我去求她,她指不定怎么羞辱我呢。” “那这样吧,”军师急中生智又想出个主意,“派一名将领去请,这样总可以了吧。神女好歹也是陛下御封的晋宁公主,又不是没名分的草民。殿下实在不愿意去,就让一名将领去请。” “那让谁去?”魏绍道,“她来的时候,众将都没跪拜她,她肯定怀恨在心。” 军师道:“让谢将军去呀。” “哪个谢将军?” “谢茂良呀,就是一直给大军押运粮草的那个。”军师道,“他当时不在营中,而且他也是陛下派来的。神女对他肯定没意见。” 魏绍露出笑容,拍了拍军师的肩膀:“这个点子还可以。谢茂良呢?” “殿下忘记了,早上他不才押运军粮回来交过令嘛。” “哎,都是昨夜闹的,加上伤口疼痛,都把这事忘记了,快把他喊来。” 谢茂良正在帐内休息,听到魏绍紧急传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来到中军帅帐,进入给魏绍施礼:“绍王,军粮都已经按时交付了,不知呼唤末将所为何事?” 魏绍道:“神机大炮已经在关下列阵,他们只听从神女的命令。本王……你也看到了,伤口疼痛,不能亲自前往。你替本王去请神女下令开炮。” 谢茂良松了口气。以为什么大事,原来就是去请神女下个令,太简单了。 他马上辞别魏绍,出了帐篷,一路来到神女所在的营帐。 数名禁军正在帐外守卫,听了谢茂良的来意,有个禁军入内禀报,不一会儿出来对谢茂良道:“神女下旨,让你先去关下劝降。” 谢茂良心中不爽,好歹自己也是个将军,怎么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 可神女的话就是圣旨,他哪敢不听。只得上了战马,出了大营来到西平关城墙下。 此时外面太阳已经西落,寒风呼啸,呵气成冰。 三十门神机大炮已按攻城阵法排开,每门炮由一百名神机营士兵操作。另有八千士兵在后列阵,手持强弓硬弩,防止西平关守军出来攻击大炮。 神机大炮炮身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柱子,下面是沉重的铸铁炮台,光是抬起来就需要数十名壮汉。炮弹是实心铁球,重达五十斤,用火药轰射出去,可碎砖裂石,威力极大。 他纵马过了炮阵,来到城下,高声喊道:“西平关守军听着,我乃讨逆军大将,特来劝降。你们若是速速开门投降,绍王或可饶你们不死。若是执迷不悟,大炮一响,玉石俱焚。” 城头上的守军纷纷探出头来,有个人喊道:“这位将军,我们倒是也想开城门啊。不过我家孟将军怕你们拿炮轰城门,已经用石块把城门彻底封死,打不开啊。” 谢茂良哈哈大笑道:“你们阴阳怪气就趁现在。西平关城墙再硬,也挡不住神机大炮的轰击!” 他还没笑完,城头上忽然有个女子声音响起:“啊,你是那个叛徒,谢茂良!” 谢茂良抬头一瞧,见城头上露出两个女子的脸来,喊话的那个正是苏莞。 苏莞在城头上指着他,对旁边的女子道:“义姐,就是他,就是这个王八蛋在车里安的炸药,要炸死我夫君和我外祖父。快一箭射死他!” 苏莞旁边的女子也不多言,张弓搭箭,嗖地一箭射来。 谢茂良的坐骑并不在弓箭射程内,箭矢离他还有数十尺扎在地上。他又不敢上前,怕被城头的箭矢射成筛子,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回营来见邱洁。 自打加入讨逆军,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路上押运粮草。这是第一次看到神女邱洁。 邱洁已经出了帐篷。被禁军簇拥的她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长发束在脑后,怀中抱着承钧剑。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木制的小丑面具,小丑面具的嘴是大笑的,但是不知为何,本来滑稽可笑的面具戴在邱洁的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欢愉。 有承钧剑在上,谢茂良不敢细看,上前施礼道:“神女,西平关不肯投降,那个苏莞居然……还辱骂末将。” 小丑面具后发出冷笑:“苏莞,苏莞……我要让她永远闭上嘴。走吧,我们去阵前。” 谢茂良跟着邱洁来到阵前,魏绍早已等得心焦了,带着军师在军阵后面来回地走。 见谢茂良请来了邱洁,魏绍大喜上前。正打算找点什么话说,谁知邱洁看也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向前走去。 魏绍大怒,在后面指着邱洁,嘴唇哆嗦着想骂出点什么。军师看见,连忙把他的手按下,小声道:“殿下,忍耐,务必忍耐呀。” 魏绍气得脸都紫了,恨恨地转身向军营里走去,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恶狠狠地道:“早晚有一天,本王要杀了这个贱人。” 走了数十步,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耳畔接连传来数十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正好还碰到肩头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不说,耳朵更是震得嗡嗡直响,头晕脑胀,难受得直想呕吐。 他捂着脑袋回头看去,神机炮的阵地已是烟雾弥漫,浓烈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他忘记了身体的不适,张开双臂欢呼起来。 “开炮了,总算开炮了,哈哈哈。” 第209章 裂缝 自打穿越过来,苏莞还从没被大炮轰过。今夜终于体验了一把。 完全免费,时长也特别足,从黄昏直接轰到太阳落山。 沉重的暮色下,西平关的城墙在隆隆的炮声中不断抖动,仿佛城外站着数名巨人,在轮番用拳头猛砸城墙。城头上大部分士兵根本无法站稳,不得不撤下来,退到城墙的阴面。留下少数士兵观察。 幸好神机大炮轰击的时候,敌军也同样不敢攻城。 有时炮弹打高了,直接飞过城墙,砸进城内的民宅。民宅就就像儿童搭建的积木玩具屋,被某个大人一脚踢散那样轰然坍塌。 林青峰为了安全起见,强行把她拉到炮弹打不到的地方。 赵溪月和苏玉泽也出来和她一同观看。苏玉泽看着远处不断坍塌的房屋,小脸吓得煞白,对她道:“阿姐,太可怕了。城墙能挡住吗?” 苏莞目瞪口呆地看着尘土飞扬的城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希望能挺住。” 赵溪月牙齿捉对打架,战战兢兢地道:“表嫂,我们跑吧,我带的包裹都还没打开,城西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 苏莞见两人吓得都浑身战栗,努力露出一个笑脸道:“别担心,西平关的城墙结实着呢。” 她对林青峰道:“派侍卫护送他们进房间去。” 苏玉泽道:“阿姐,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苏莞道:“你姐夫不在。现在只有孟将军父女在守关,我得去帮助他们。我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你们两个不像我,还是进去休息。” 她其实也很害怕,可魏景濯不在身边,她必须坚强起来。 有时候真不是她想坚强,都是被逼的。 她好言好语又劝说了几次,让侍卫领着两人到院子里去了。 仔细观察,发现炮弹似乎都集中在城墙的一边,就是偶尔有飞过来的,也是打在特定范围的房屋。 她选了一个远离炮弹的位置,向城墙下跑去。 孟如柳远远地便看见她,喊道:“义妹,你来做什么,快回去躲避。” 苏莞跑到近前道:“义姐,你们怎么不在望楼上?” 魏景濯之前指挥作战,都是在城墙的望楼里,那里视野又开阔,又不怕敌人的弓箭。 孟如柳道:“望楼已经被炮弹打塌了,过来。” 她拉着苏莞的手,进了城墙下一栋宅院。后院的二楼里,孟宽正和副将们在讨论军情。 “城门早就破了,”一名副将道,“还好我们提前拿石块把城门洞塞满了。他们现在在集中轰击北城墙,似乎想把城墙轰塌。” 话音刚落,又一阵轰鸣传来,大家脚下都晃动起来,屋顶哗哗地落下尘土,落在众人头肩上。 待晃动平息,孟宽站直了,分开双手撑在案边:“不提前把城门堵上的话,他们现在就可以冲进来了。” 孟如柳道:“爹,提前堵上城门是好,可是我们的士兵也杀不出去了啊。要出城大家只能从城头上跳下去了。” 孟宽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说道:“我们这里都是伤兵,能挥舞兵器作战的也就几千人。敌军又不傻,怎会不严加防备。” 苏莞见大家都神色紧张,对孟宽道:“孟将军,我们可有威力大的弓箭能射到对面吗?” 一名副将道:“苏夫人,我们的弓箭根本比不过神机炮的射程。” 现在的西平关,就像小孩子和大人打架,大人可以肆意出拳,小孩子胳膊短,根本够不到大人,除了挨揍毫无办法。 大家正在苦思对策,有个军士跑上楼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孟……孟孟将军,北城墙出现了一条裂缝。” 孟宽惊呼一声,像被雷击了一样呆在原地。 孟如柳对那个军士道:“裂缝大吗,从哪里裂开的?” 军士惊魂稍定,道:“裂缝是从城墙垛口向下裂开的,大概有一尺多宽,向下有七八尺深。” 苏莞听了,仿佛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 城墙出现裂缝,就意味着西平关的城墙挡不住神机大炮的轰击,对方只要对准这个裂缝继续轰,城墙接下来就会塌的。 难道今夜就是西平关陷落的时刻了? 其余将领也都像雨浇的蛤蟆,张着嘴看向孟宽。其中一个道:“孟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孟宽还是不说话,仿佛被刚才的消息震傻了。 孟如柳道:“城墙出现裂缝,敌军肯定就要准备进攻这里了。我们别傻站在这儿啊,快召集所有能动的人,都去北城墙下集合。” 将领们如梦方醒,立刻跑下楼去。 …… 西平关外,负责观阵的将领同样向魏绍汇报了西平关城墙出现裂缝的情况。 “绍王,目前神机炮营正在集中力量轰击那里,不过……”将领说到最后,脸上带了忧色。 “不过什么?”魏绍兴奋地搓着手走来走去,“快说。” “神机大炮的炮弹剩下的不多了。” 魏绍道:“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嫌炮弹不够干嘛,全打出去。” 说到最后,魏绍又想起来这事是邱洁做主。 他虽然恨邱洁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又不敢得罪她,只得换了平和的语气道:“那神女怎么说?” “谢将军已将炮营将领的话去转述给神女了,等下应该就有回应。” “好,本王在这里等待,你再去阵前观看。” 魏绍打发走了将领,侧耳倾听外面的炮声,兴奋得坐立不住。 魏景濯能抵挡十万大军,全是靠着西平关的地利。只要神机炮攻破西平关,魏景濯就算再厉害,也无法抵挡这几万大军的攻击,更何况西边还有盟友南楚军两面夹击。 丽妃在来信中特意叮嘱,让他好好和南楚皇子配合。双方已经约定好,战后南楚只要西平关以西的土地。 对这个条约他根本不在意。本来西平关以西就是三不管的地带,就一个幽州还算繁华,又常年遭受西戎攻打。现在让给南楚,让南楚去和西戎相互牵扯,这不是很好吗。 打败魏景濯,他就是皇帝,皇帝啦。 他正在开心,谢茂良进入帐内,道:“绍王,神女口谕……” “她说什么?”魏绍着急地打断谢茂良,“别说没用的话。” 谢茂良顿了一下,继续道:“即使用光所有炮弹,也要把西平关拿下。” 魏绍大喜,挥手道:“别愣这了,快去前面告诉炮营啊。” 谢茂良走后,魏绍又开始盘算邱洁。 这个女人,三番两次不给他面子。等打败魏景濯,就找个借口把她杀了。什么神女不神女的,只是自家母妃的走狗而已。 况且她有父皇的承钧剑,留着也是个威胁。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朝中大臣认这把剑,邱洁不同意他登基怎么办。 怎么看都是先杀了为好。罪名就是擅自盗用先皇的承钧剑,被他查出来了。 至于现在嘛,还要靠她来指挥神机炮营,就先容忍她几天。 他又在帐篷里来回转了几圈,帐外突然传来暴风骤雨般的欢呼声。 欢呼就意味着出现了好事。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正要出去查看,军师已经一头扎进帐来,手舞足蹈地喊道: “殿下,西平关的城墙塌了!” 第210章 抬棺请死 西平关城墙上的裂缝,在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之下,终于崩塌了。 当烟尘散尽,城墙出现了一个v字形的巨大缺口,透过缺口,甚至可以直接看到城里面的房屋。v字的最低端离地面还有大概丈余高,掉落的城砖堆在城墙下,成了一座小山,人不借助梯子就能直接攀上缺口。 魏绍看到眼前的场景,狂喜地晃着军师肩膀道:“城墙破了,城墙破了。” 军师被晃得脑袋乱摇,头晕眼花,只得按着帽子道:“恭喜殿下。” 西平关实在太难打了,十万大军在这里足足折损了一半还多。看到坚固的城墙终于出现缺口,众将领和士兵们无不兴奋异常,欢呼跳跃。 “众将听旨,速率军队攻入缺口,今夜就要拿下西平关。” 邱洁冷冰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把魏绍从狂喜中一下子唤醒了。 “等等,”他松开军师,大步来到邱洁身后,“你在做什么?” 明明他才是这支军队的统帅,邱洁居然敢越俎代庖。这是在公然蔑视他吗。 可恶,真以为有把破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邱洁看着西平关的城墙,头也不回地道:“我看绍王一直在那里欢呼庆祝,连军令都不知道下。我命军队马上进攻罢了。” 魏绍大怒,对那些将领道:“都给本王站住。” 将领们都知道魏绍和邱洁从见面的第一天就不对付。邱洁有承钧剑,见此剑如见天子。可魏绍是军队统帅,同样手握生杀大权。大家都不好做,只得纷纷停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邱洁毕竟是后来人,影响力还是比不过统帅军队至今的魏绍。 邱洁似乎也不在意,把承钧剑收回来道:“绍王,既然这些人都是你麾下的将士,由你来下令好了。” 说完,她也不搭理魏绍,由禁军簇拥着往大营方向走去。 魏绍的脸直红到耳根,站在那里,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军师靠近一听,原来反反复复念的就一个字,“忍”。 “殿下,神女虽然对您不敬,但她带来神机炮营,轰塌了城墙,殿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吧?”军师小心地劝说道,“城墙已破,现在派军队冲过去,今夜大军就可在西平关里歇息了。” 魏绍咬牙道:“要不是看她是母妃派来帮我的……算了,众将听令。” 将领们纷纷来到他的面前,拱手道:“绍王。” “李将军,乔将军。你们两人率军一万,直接攻打缺口。” 两个将领道:“得令。” 他们还没等转身,军师喊住,对魏绍道:“殿下,城墙虽破,西平关守军还在。那个缺口又狭窄,只能容两三人并排进入,也不容易。可让最前面的两千名士兵配备大盾,防止敌军用弓箭防守缺口。” 魏绍也觉得有道理,说道:“好,那就速速去营内调大盾来。” 话音才落,一个将领兴奋地喊道:“绍王,军师,快看那里!” 魏绍等人循声看去,只见西平关城头上亮出了一面白旗,正在不断挥动。 “他们投降了!”魏绍大喜拍手,“太好了,我本以为还要有一番苦战,太好了!” 军师道:“那我们就不打了?” “打什么打,对方都投降了。”魏绍转身向大营走去,“众将收兵回营,等对方的使者来。” 众将见西平关城头亮出白旗,大家也都暗自松了口气。战争已经到了尾声,谁都不愿意在最后关头还要冒险战斗,万一死了或伤了多亏呀,对方投降是最好的。 士兵们也是同样想法,大家从下午就列阵一直站到现在,连晚饭还没吃呢,肚子早都饿得咕咕叫,天气又冷得吓人,不少人的手指脚趾都冻伤了,巴不得快点回营烤火。 众将收拢军队,跟在魏绍身后一起回营。 军师追上魏绍道:“殿下,对方虽然亮了白旗,可是万一是耍诈怎么办?” “耍就耍吧,”魏绍毫不在意地笑道,“他们满城伤兵,还能耍出什么花招,难道还能凭空把城墙补上不成?” 军师回头看了看那巨大的城墙缺口。 魏绍说的没错,城墙塌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就算要修补,没两三个月也不可能完成。 他追上魏绍,继续道:“那敌军若是逃走怎么办?” 魏绍大笑道:“军师你太多虑了。他们为何死守这里,就是因为靠这个城关的险要。他们要是逃离西平关,到平原上拿什么抵挡我的大军,我还盼着他们逃走呢。” 军师又一琢磨,觉得魏绍说的还真有道理,也就放下心来。 魏绍得意洋洋地道:“将士们也都累了,大家先回去歇息一夜。若是他们主将不来投降,我们白天再攻城不就是了。” 军师连连点头:“殿下真是深谋远虑,属下想不到这些。” “魏景濯已经不在城中,听斥候说是去救赵贤了,”魏绍道,“我的军队还要留着对付他呢。回营摆宴,我们一醉方休。” “殿下,万一对方又来偷袭怎么办?” “哈哈哈,那更不可能了。斥候早就探得明白,城内留下的都是伤兵。” 魏绍回营大摆宴席,鼓乐齐奏,庆祝胜利。众将从下午一直冻到现在,总算可以烤火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喧闹不停。 饮了一轮酒,有士兵来报。 “西平关守将孟宽,白带绕颈,自缚双手,有两名随从抬棺跟随,在营外候命。” 魏绍欢喜,对军师道:“你瞧,这不是来投降了嘛。”让士兵召孟宽进入。 孟宽赤裸着上半身,颈上缠了条白绫,双手捆在身后,眉毛睫毛都是霜,脸色青白,哆哆嗦嗦地进了中军帅帐,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道:“绍王,罪臣孟宽前来领死了。” 看到孟宽进来,帐内的将领们都纷纷站了起来,有的人已经把手握上刀柄。 只要魏绍一声令下,他们就上去乱刃齐下,把这个孟宽剁成肉泥。 孟宽仿佛害怕至极,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只是不断磕头。 第211章 本将军差点冻僵喽 出乎大家的预料,魏绍没有下令杀了孟宽。 他哈哈大笑,起身绕过桌案,双手扶起孟宽:“孟将军一时被奸人蒙蔽,至有今日。如今弃暗投明,何罪之有!来人,把棺材烧了。” 说完,他亲手用刀挑断了孟宽缚手的绳子,又把缠在颈上的白绫扯下来丢入火中。 孟宽白带绕颈,命人抬棺跟随,这意思是可以吊死他,或是砍了脑袋,直接放棺材里埋了。他要真那么做,就显得自己太过残暴。正好借这个机会在众将面前显露一下大度,收买收买人心。 果然,他这么一表演,在帐内的众将见风使舵,纷纷拍起马屁,道:“绍王真乃仁义之主。” 魏绍面带微笑,又取了一件棉衣给孟宽披上,命人上酒。 孟宽涕泪横流,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感动的,总之就是哭得稀里哗啦,连连叩首拜谢,泣不成声。 魏绍心中得意,为之四顾,踌躇满志。 看看他魏绍对投降的敌将多么大度。有这么好的统帅,干嘛听那个邱洁的。以后可不许再搭理那个女人了。 孟宽饮了杯烈酒,脸色这才红润了点。这么冷的天气赤裸着上身,真是找死,感觉他要是再在帐外站一会儿,就直接冻僵了。 魏绍道:“孟将军,本王这次就是率军讨伐逆贼魏景濯。虽然父皇驾崩,但这件事却不可不办。” 孟宽道:“绍王,罪臣也是被那个魏景濯骗了,骗得我好惨啊。他用雨伞……啊不是,是剑顶在我腰上和我讲理。你说说,天底下有这样的吗,这就是胁迫啊。” 帐内的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孟宽其实也挺可怜的。 “本来罪臣宁死不屈,谁知他……他居然派人去上京绑架了我一家老小,”孟宽越说越激动,“拿我的家人来要挟我。我怕家人遇害,才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军师道:“没错,孟将军的家人确实是被魏景濯派人接走的。这厮果然阴险之极。” 孟宽说得义愤填膺,连魏绍都有些同情了。 “原来他用家人胁迫将军。唉,我就说……将军深受父皇器重,镇守西平关,怎么可能轻易被魏景濯迷惑。” 孟宽垂泪道:“罪臣家人受到他胁迫,不得不暂时听命于他。直到昨日他率军离开,罪臣本想立刻献关投降。谁知这厮居然还留了人监视,若臣有一点异动,他们就要杀了我的家人……” 大家听得都入了神,有人还掉了眼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魏景濯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拿孟将军的家人胁迫他!” “当然了,魏景濯本来就是个大恶人,要不然怎么会下毒要谋害陛下呢,那可是他的父亲。” “要我是陛下,当初就不该流放他,直接砍头……” “哎,别乱说。” 魏绍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对孟宽道:“如今将军弃暗投明,可马上把城关献给本王,本王好去追魏景濯。” 孟宽道:“绍王,西平关已经是您的了。但城门被碎石堵死,大军无法通过,罪臣正命人连夜清理,最迟到明天早上,大军便可入关。” 魏绍大喜道:“好,孟将军忠心为国。等本王登基……咳,等大军凯旋,将军可随本王回上京受封。” 孟宽连忙跪地磕头:“罪臣只求不死,焉敢奢望受封赏。只是罪臣不可在此久留。城内尚有不少魏景濯的余孽,罪臣怕他们兴风作浪,还要率兵镇压。” 魏绍道:“说的有理。将军务必掌控住西平关,明日一早,大军便进关。来,我送将军回去。” 孟宽谦让道:“不敢不敢,罪臣怎敢劳烦绍王。” “不要客气,哈哈。” 众将见魏绍亲自送孟宽出营,也都跟出来,大家热热闹闹把孟宽送出营门,看他往西平关方向去了。 回到营中,军师附耳道:“殿下,孟宽此次就自己来,家人一个没带,总感觉有些假。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他留下才对啊?” “你又怀疑他耍诈?难怪你只能做军师,”魏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得回去清理魏景濯的人,又有何疑。再说西平关城墙都塌了。除非神灵降临,才能修得好那个缺口,你怕什么。” 军师哑口无言,只得退下。 “来,诸公喝酒,”魏绍举起酒盏,“今夜我们一醉方休啊。” …… 孟宽带着两名随从一路小跑回了西平关,到了城墙下,早有孟如柳和几名士兵接着,拿两件棉服裹住,从缺口进入城内。 进到屋子里,苏莞早摆了几个炭盆,招呼道:“快,快把孟将军架到这边来。” 孟宽冻得嘴唇都紫了,裹着好几层棉衣,喂了碗热汤,稍微恢复了点。待嘴能张开了,才对孟如柳说道:“差点把你爹我活活冻死。” 苏莞扒开孟宽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脉搏,对孟如柳道:“义姐放心,孟将军虽然冻得不轻,但走之前不是吃了辣椒,又喝烈酒了嘛。” 孟宽道:“开始还管点用,走到半道就不行了。” 孟如柳见苏莞说没事,这才放下心,对孟宽道:“义妹说您没事,您就别说那些了。您去见魏绍都说了什么?” 孟宽把经过说了一遍,苏莞放心道:“好,孟将军争取了一夜时间,应该够了。” 孟如柳道:“义妹,虽然敌军暂时不进攻了,可你这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的通啊。” 孟宽也有些紧张,说道:“要是觉得不行,咱们就连夜跑吧。” 苏莞摇头道:“城内这么多伤兵呢,大家都走不了。再说我们出城又能跑哪里去,天这么冷,直接在道上就冻僵了。义姐和我来,让孟将军在屋内休息,我们去看看进展的怎么样了。” 两人出了屋子,来到城墙下。 城墙下燃起了上百堆篝火,一口口大锅架在篝火上,有士兵们在下面添柴。街道上士兵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或抬或抱,运送一块块大冰块,待来到篝火前,把冰块扔入锅中化成水。 负责的将领见苏莞来了,上前道:“夫人,我们已经开始烧水了。” “你们记得,千万不要弄出声响,以免惊动敌人,”苏莞叮嘱道,“万一让敌人发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将领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挡板呢?” “孟将军去敌营的时候,工匠就已经做好了。刚运到缺口,正在铺设。” “很好,大家加油。” “义姐,我们上城头看看。”苏莞拉着孟如柳上了城头。 林青峰正在城头上监视对面的动向,见苏莞上来,对她道:“主母,敌军似乎一直在欢饮庆祝,并没有派人出来查看。” “他们庆祝越热闹越好。” 苏莞说完,望向远处的敌营,那里灯火密如星辰,顺着寒风送来阵阵鼓乐声。 她又来到缺口旁边,这里的地面已经倾斜,孟如柳拉住她的手,她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向下看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下面有许多黑影在动。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轻微的水流声,和锯子锯木头的声音。 有几千人齐心协力干活,一夜的时间绝对够了。 第212章 虚有其表 早晨,太阳刚刚冒头,魏绍还在做着登基为帝的美梦,军师就焦急地冲入寝帐。 “殿下,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军师差点把床晃塌了,魏绍才勉强睁开眼。 宿醉让魏绍头疼欲裂,加上起床气,一睁眼就怒气满格,差点又抬手给军师一个大嘴巴。 上次也是睡得正香,被军师喊起来,他二话不说一记耳光抽过去,把军师打得原地转了一圈,结果是魏景濯偷营。要不是军师忠心耿耿冲进帐来喊醒他,他在梦中就被杀了。 这次他学乖了,手举到半道改为捋头发,道:“何事惊慌,难道敌军来了?” “没有没有,是西平关,”军师气急败坏地指着帐外,“他们非但不开城门投降,还在城上骂您呢。” 魏绍不相信,伸开双臂,两个近侍连忙过来给他穿衣。 “还有这种事?本王亲自去看看。” “殿下,他们都骂了一柱香功夫了,数那个孟宽最能骂……您昨天还给他酒喝。” “岂有此理,他们这是自寻死路。城墙缺口呢。” “他……他们好像给补上了。” “补上了?!” 军师陪着魏绍急匆匆来到大营望楼上,已经有几名武将站在那儿正对着西平关指指点点。 魏绍分开人群,扶着栏杆眯眼瞧去。 雄伟巍峨的西平关在乳白色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也看不清楚城墙缺口。城头的叫骂声倒是能听个大概,好像在问候他母亲。 他还是不太相信,打算亲眼看看,对军师道:“出兵,列阵。” 城墙修建,那是要动用成千上万劳工,花费时间按年来算的大工程。西平关作为最坚固的城池,就算调用能工巧匠来修补缺口,也得花费月余,怎么可能一夜补好呢。 他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涌出帐篷,列队出营。 待一万名士兵列阵完毕,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晨雾。 魏绍骑着逍遥马,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来到阵前查看城墙缺口。一看之下,他不禁失声而笑。 “难怪一夜就补上了!哈哈哈……这不是用的木板吗?” 军师和众将领也都瞧见了。可不是么,城墙那个v字缺口,是用五颜六色的木板钉在一起,从上到下封住了。材料有桌面,有门板,有窗户框,甚至门板上贴的对联,窗户框的窗花都还没撕掉。 军师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之前有雾没看清楚。原来全是用木板拼的啊,哈哈哈。” 众将也纷纷大笑起来。 一碰就碎的木板怎么能和坚固的城砖相比。西平关守将大概是冻傻了,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魏绍正在笑,城头又开始叫骂了。 这次叫骂更过分,不但包括他母亲,还包括他祖宗。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 他把笑容一敛,纵马来到关下,随行的侍卫呼叫道:“城上的军兵听着,马上的人乃是讨逆军总帅,大晋第五位皇子,绍王殿下。速速叫孟宽出来答话。” 城头上的士兵住了口,孟宽露出头,身旁站着孟如柳和苏莞。 “魏绍,”孟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抬起手指着他,“我乃是西平关主将,曾在殿下面前起誓,关在人在,关破人亡。怎么能把城关献给你呢。” 魏绍一听来了火气,指着孟宽道:“原来昨夜你是诈降!” 孟宽大笑道:“哈哈哈,你才知道啊。这计策骗不过太子,骗你这个蠢货还是绰绰有余的。” 魏绍大怒,喊道:“背信弃义的老匹夫,敢戏耍本王。等本王攻破城池,先拿你祭旗!” 苏莞笑道:“魏绍,西平关就在这里,你有能耐就来攻吧。不过你这个猪头,都不知道你母妃已经被邱洁囚禁了吧?” 魏绍根本不信,道:“简直是信口雌黄,母妃两天前才刚刚给本王来信。” 苏莞道:“丽妃已经被邱洁控制了,你父皇也是邱洁刺杀的。你若还有点脑子,就赶快率军队回上京去看看。不要再打我们的城池了,你打不下来的。” 魏绍见苏莞说得坚定,不似作假,心中掠过一丝犹豫。 这段时间,丽妃和他一直有书信往来,字迹也是丽妃的没错,语气也绝不是伪装的。信中都是告诉他要和南楚军通力合作,南楚军也确实在幽州作战。 真要说让他介意的,就是往常的大年初一,无论他身在何处,丽妃都会让使者快马加鞭给他带一份礼物。今年却没有。 大概是康平帝的事,让丽妃无暇顾及自己这边?毕竟老头子就是过年咽的气。 怎么想都觉得没什么可怀疑的,可苏莞所言又不像是假的。 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调转马匹回了军营来找邱洁,军师陪同。 到了邱洁所在的帐篷,一名士兵迎上前说道:“绍王,神女不在营中,让小人留在这里看守。” 魏绍不相信,直接闯入帐中,果然空无一人,他出来气愤地道:“本王正要找她。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会不在营中呢!” 士兵道:“绍王,神女天没亮就出发了,听说是去绥阳了。” 魏绍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道:“这边正在大战。她居然说走就走,简直拿军营当儿戏了,把守营门的卫兵怎么就放她出去了!” 军师凑到他耳边道:“殿下,您别忘记,神女有承钧剑呀。” 魏绍无语,只得挥手让军师退到一边,对士兵道:“神女说去绥阳干什么了吗?” 士兵道:“神女没说。不过她留下一句话,让小人原样转述给您。” “说。” “小人不敢。” “本王让你说你就说!” “是是。神女说,殿下是个草包……” “啊!她竟敢这么说本王,本王……” 军师连忙拉住魏绍劝道:“殿下,殿下。您别激动,把话听完呀。” 魏绍呼呼喘了几下粗气,对士兵道:“接着说。” 士兵不敢不说,只得继续道:“神女说,昨夜城墙崩塌,殿下不一鼓作气拿下,反而在那里假仁假义。现在城墙已经修补好,再打就困难了。她觉得您没指望了,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她的意思是她不回来了?”魏绍吃了一惊。 难怪邱洁走的时候敢直接骂他是草包,原来早就决定不回来了。真是气死人了,被骂还找不到人发泄。 士兵见他脸色忽青忽白,在那里喘粗气,硬着头皮道:“神女最后说,她……她已经命令神机炮营尽数归殿下指挥,不过……” “不过什么!”魏绍道,“快点说完。” “不过炮弹已经快用光了,她觉得以您的水平,肯定是打不下来了。” 魏绍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指着绥阳方向骂道:“贱人,你欺人太甚。今天本王就打下西平关来让你看看。” 他气冲冲来到阵前,找到神机炮营将领。 神机大炮运送困难,自架设好后,一直停在原地没有移动过。炮营将领对他道:“绍王,奉神女旨意,神机炮营归您指挥。” “那还愣着干什么,”魏绍一指西平关,“开炮,轰那个缺口!” 神机大炮本来就是瞄着这个缺口的,根本不用调整。士兵们立刻装入炮弹,有人负责点燃火绳。大炮附近的士兵都跑开数十步,背对大炮双手捂住耳朵。 短暂的寂静后,平地骤然响起十几声惊雷。 这响声,即使是远在几十里开外,都能隐约听到。 一支由近百名禁军护卫的车队正走在通向绥阳县的路上。听到西平关方向传来的炮响,士兵们停住脚步,纷纷看向那边。 “启奏神女,绍王命令神机炮营开炮了。”禁军统领停在一辆华美的马车跟前禀报。 邱洁冷冷的声音从车内传出来:“知道了,他打不下来的。” 禁军统领不明白,问道:“神女为何如此确信?” “西平关若决心归降,天不亮就会大开城门,”邱洁顿了一下,“他们不开城门,反而修补城墙,就表明他们有信心守住城池。这又有什么难想。而绍王虚有其表,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禁军统领叹服,对邱洁道:“那我们去绥阳县城里吗?” “不去县城,”邱洁道,“去县城南面就行,那里有一处坟,我要先去祭拜。” “然后呢?” “去和南楚军会合。” 第213章 魏瑾之在此 铁铸的炮弹打在城墙上,接连发出巨响,有的击中城墙,崩起大量烟尘,有的打在木板上,木板四分五裂,纷纷掉落。 魏绍大喜,拉住军师道:“你看他们,居然用木板修补城墙,真是不自量力,哈哈。” 军师抬手挡住眼睛:“殿下,城墙上有东西在反光,好刺眼。” 魏绍也注意到了反光,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 城墙上似乎挂了面巨大的三角形镜子,随着木板的掉落镜面露出来。初升的太阳正好照在镜子上,把光线反射在他们眼中。 这面镜子太大了,似乎让整个西平关都开始发光,奇迹般的壮景让关下的士兵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戎马半生,还从未见过这等奇观。负责发令开炮的将领举着红旗的手停在空中,运送炮弹的士兵们都愣在原地,装填火药的士兵张大了嘴,任凭冷风呼呼地往嘴里灌。 而列阵的一万名士兵,在镜子反射光线的刹那,都变成了泥塑木雕,就像这光线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能让所有看到它的人变成雕塑。 “那是冰!”军师眯着眼睛,指着城墙的缺口,“殿下,他们用冰封住了缺口!” 魏绍好不容易让眼睛适应了这光线,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个缺口已经被厚重的冰墙完全填满。 他不敢相信,连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起初看到木板时,他觉得简直可笑,到木板破裂,露出后面的冰墙,他才明白自己笑得有多早。 军师激动得浑身颤抖,突然抓住他的袖子道:“殿下,我懂了。他们那些木板,并不是用来修补城墙的。他们是用木板挡住水,再把水倒在里面……” “别说了,我明白了。”魏绍厉声道,一甩袖子。 天气这么冷,水只要倒下来马上就会结冰。西平关守军忙了整整一夜,用冰封住了整个缺口。 “简直是太厉害了,”军师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西平关,“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简直旷古绝今!” 魏绍不快,对军师道:“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冰墙又怎么了,我不信能挡得住神机大炮的炮弹!” 他对远处神机炮营发呆的将领吼道:“你们不要发愣,开炮,开炮!” 神机炮营的将领们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命令士兵开炮。 大地颤抖,又是一轮轰击。 数枚炮弹砸在冰墙上,发出锵然声响,砸得冰渣到处飞溅。 苏莞和孟如柳躲在城墙后面,紧张地望着前方那巨大的冰墙。在她们的周围,孟宽带领数千名握着兵器,准备作战的士兵。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冰墙上。一旦冰墙坍塌,这些士兵就要负责挡住敌军的猛攻。 “义妹,冰墙到底能不能挡住炮弹啊?”孟如柳问道,“要挡不住,我们就完了。” 苏莞道:“能不能挡得住,得看炮弹打上去是什么样。” 用冰墙修补城墙缺口,还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城内有水源,而天气又滴水成冰,只要把水加入缺口,马上就会结冰。 起初她提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孟宽父女,还是林青峰,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城墙已破,如果不用这个办法,根本就不可能守住西平关,大家硬着头皮上,孟宽去诈降。他们带领城内的工匠切削挡板,防止水溢到城外。 数千人忙了整整一夜,才浇筑出了如此巨大的冰墙。冰墙厚度足足达到六米。 炮弹能不能打破这个厚度的冰墙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哪怕重量达到十万吨的破冰船,也只能破开三米厚的冰层。五十斤的炮弹就算速度再快,应该也砸不动吧? 轰击一轮又一轮,冰墙连抖都没抖过,直到城墙外面沉寂下来。 林青峰自告奋勇登上城头去查看。不一刻他沿着阶梯飞奔下来,举起双手高声道:“主母,孟将军,孟小姐。冰墙只被打掉了一些冰块!” 苏莞大喜,拉住孟如柳的手跳起来,欢呼道:“顶住了。我们顶住了!” 孟宽父女激动不已,和数千士兵一起振臂欢呼起来。 这欢呼声传出城外,进入了魏绍的耳中。他不禁恼羞成怒,对神机炮营的将领道:“你们为什么不开炮了?” 炮营的将领道:“绍王,炮弹已经用光了。” “啊,怎么会呢,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军师上前道:“殿下息怒,您忘记了吗,昨天炮营就说过炮弹不多了。” “气死本王了,”魏绍反手拔出腰间的剑指向西平关城墙,“传本王的军令进攻。今天打不下西平关,本王绝不收兵!” 麾下的将领们见魏绍状似癫狂,只得率士兵发起攻城战。孟宽早已料到敌人接下来必定是步军进攻,也立刻率士兵登上城头防御。 这次魏绍下狠心,打不下西平关绝不收兵回营。而西平关守军同样知道,这是生死决战。双方都毫无保留,孤注一掷。 你来我往,从早晨打到中午,魏绍军死伤达到五千余人,尸体在城墙下堆积成山。西平关守军大部分都是伤兵,虽有城关可以依靠,但体力不支,同样死伤五千余人。 中午用饭时,魏绍听取了战报,又开始欢喜,说道:“我军尚有四万人,而西平关守军已不到一万。哪怕用一万换一万,我傍晚也必然拿下西平关。” 用过饭后,他命令军队继续攻击,双方血战到黄昏。西平关下血流成河,冰雪皆被染红。 “报,绍王。”一名斥候跑到军阵后,对监督战事的魏绍道,“攻城的几位将军说,西平关守军似乎没有多少防守的人了。他们请求让士兵歇息半个时辰,下次攻城必定为绍王取关。” 魏绍见胜券在握,又开心起来,笑道:“好,让将士们休息一下。等下攻城,务必占领此关。” 士兵们歇息了半个时辰,吃了饭,烤了火,整备齐整。由两名将军率领,抬着近百架云梯,分别从城北和城南两侧进攻。 守军仿佛已精疲力竭,箭矢也损失殆尽。魏绍军只稍微遇到点抵抗,就轻易把云梯架上城墙。 大家见胜利就在眼前,纷纷争着抢着爬上云梯,打算争夺军功。 才爬到半道,城头上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汝等欲取西平关否?魏瑾之在此,不畏死者可上关一战。” 魏绍军的士兵早就领略过魏景濯的厉害,心中对他极为畏惧。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有数百人吓得从云梯上掉落下去,剩下的均不敢再登。 魏绍也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是魏景濯。 十万大军,有一半都损失在魏景濯手中,他对魏景濯是又怕又恨,尤其又被偷过一次营,自己军队损失惨重,更是谈虎色变。这两天敢出阵,还是知道魏景濯不在他才敢出来。 “撤兵,撤兵!”他肝胆俱裂,连喊两声,头也不回地朝大营里跑去。 在他身边的将领见主帅惊慌失措,大家没了主心骨,也跟着魏绍一起跑。 后面的军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后两方拥挤在一起,自相践踏踩死踩伤近百人,总算逃回大营里。 第214章 不可背对苍天 苏莞在西平关曾给成百上千的士兵治过伤,经验丰富。知道什么伤年轻人能扛过去,老兵扛不过去。 赵贤的箭伤就是这种类型,年轻的赵贤她有七八成把握救回来,而现在的赵贤,拔箭恐怕人就不行了。不拔的话,大概率也撑不过今晚。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剪掉箭杆,给赵贤打了支芬太尼镇痛剂,坐在赵贤的床边垂泪。 掉泪不仅因为赵贤是魏景濯的外祖父,而是赵贤受的箭伤和她有关系。 魏景濯率军去救赵贤,里外配合把南楚军的包围冲出一个缺口。本来赵贤已经平安脱险,但他突然又折回牵了一匹白马出来。 那匹白马叫雪花,是赵贤给她的。她不会骑,一直留在将军府。赵贤率军退到西北大营时也带上了这匹马。 雪花安然无恙,赵贤背部中了一箭。 赵贤趴在床上,侧脸看到她掉泪,笑道:“是不是觉得老头子太莽撞了?” “不是,”苏莞用袖子抹掉泪水,“外祖父,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赵贤嘴角咧了咧,道:“我纵横沙场,戎马一生,到如今上马都打晃。这样的大将军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早该死了。再说了,当年西征三杰我是最后死的,已经不错了。” 苏莞道:“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挡住南楚军,西平关根本撑不到现在。” 孟宽惨败后,全靠赵贤五千士兵拦住南楚军,幽州得以又运送了一大批物资过来,包括箭支,甲胄,兵器,伤药等。这些物资,尤其是伤药,对西平关守军来讲就是雪中送炭。 赵贤道:“不要夸老头子了。现在南楚军不还是把幽州通向西平关的道路截断了。瑾之就算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无法守住这里了。唉……要是我年轻个十年就好了。” 苏莞起身道:“外祖父,您先别说话了,我给您倒些水喝。” 赵贤道:“现在不说,等什么时候说?你给我打的那个镇痛剂真管用,感觉轻多了。” 苏莞边倒水边擦泪:“这个只能止痛……” “不要哭了,老头子都懂,”赵贤道,“瑾之还在城墙上作战吗?” “对,”苏莞把一支吸管插入水杯里,放在赵贤嘴边,“外祖父您喝水。” 魏景濯一回到西平关,就直接率军去城头上了。她看到赵贤受伤,只是和魏景濯默默拥抱了一下,留下为赵贤处理伤势。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让赵贤尽量舒服些。 赵贤摇摇头道:“瑾之既然回不来,和你说也是一样的。外孙媳妇,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敌人是谁吗?” 苏莞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魏绍和楚熠。” 赵贤道:“那只是表面的现象。真正的敌人,应该是造成这局面的那个人。” 苏莞心头一震,脑海中掠过杨耀祖和她说过的话,那个让楚熠军和魏绍军联合起来的人并不是丽妃。 “是白芷依!” 赵贤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国公府的那位小姐么?总去西北大营,将军府找瑾之的那个?” 苏莞道:“是她。就是她去上京找丽妃,让南楚军和魏绍军联合,也是她刺杀了皇帝。我表哥杨耀祖告诉我的。” 她把杨耀祖告诉她的事情给赵贤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这个白芷依可不简单啊,”赵贤愈加震惊,“老头子之前就觉得她是一个痴情女子,想不到她居然能做出这么多惊人之事。她经历过什么事情吗?” “她不知道什么原因,毁了容,”苏莞道,“好像恨上了我们。” “这些儿女之事,老头子是不懂的,”赵贤笑道,“但是你们一定要提防她,她比楚熠,魏绍合起来都要可怕,她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苏莞正要回应,赵贤突然道:“溪月来了。把被子给老头子盖上,不要露出伤口。” 苏莞知道赵贤是不想让赵溪月伤心,连忙拉上被子盖住了赵贤上半身。门打开了,赵溪月和苏玉泽跑了进来,林青峰随后跟进来,把门拉上。 赵溪月对苏莞笑道:“表嫂,爷爷回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我还是知道瑾哥哥在城上,才知道爷爷回来了。” 苏莞支吾了两声,站在一旁。 赵溪月并没有在意,对赵贤道:“爷爷,您怎么趴床上了,身体不舒服吗?” “爷爷岁数大了,累得不行就趴一会儿,”赵贤抬起手道,“乖孙女,来爷爷这儿。” 苏玉泽先到苏莞的旁边,赵溪月走到床边坐下来,握着赵贤的手道:“爷爷,屋里怎么有股血腥味?” “战场厮杀,身上难免沾点血,”赵贤道,“溪月,是你让你表哥去救爷爷的?” “是啊,”赵溪月笑道,“他们刚打了一个胜仗,正在喝庆功酒。我催瑾哥哥赶紧出兵,还好把爷爷您平安救出来了。” 苏莞听在耳中,忍不住又掉下泪来。怕两人看见,连忙飞快地擦掉了。这都被苏玉泽看在眼中,他又看了一眼赵贤,咬住了嘴唇。 苏莞等赵溪月和赵贤说完,这才拉着苏玉泽的手,来到床前道:“外祖父,这是我阿弟,苏玉泽。” 苏玉泽恭恭敬敬地下跪磕了三个头,道:“见过大将军。” “快起来,”赵贤道,“哎,这么正式做什么。老头子也没时间准备个红包。” 苏莞强作笑容道:“外祖父不用客气,等您身体恢复,到时候再给也不迟啊。” 赵贤又和苏玉泽说了几句,旁边赵溪月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 ,兴高采烈地道:“爷爷,我和您讲。林侍卫告诉我说,瑾哥哥突然出现在城墙上,敌人吓得掉下去好几百人,现在他们都逃回大营了。” 说完,赵溪月双手合掌放在胸前:“瑾哥哥回来了,敌人闻风丧胆,西平关一定能守住。” 赵贤笑道:“溪月,我这个当爷爷的实在不合格啊。” 赵溪月根本听不懂,疑惑地道:“爷爷您在说什么啊,难道有人说您不好吗?我觉得您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了。” 门再次打开,魏景濯大步走了进来。 他目光先是落在苏莞尚带泪痕的脸上,又转到赵溪月的笑脸上,随后是赵贤的被子。大步走到床前,对赵溪月道:“我要和外祖父说话,你带着苏玉泽先出去。” 赵溪月对魏景濯的话基本是言听计从,起身笑道:“瑾哥哥你要和爷爷谈军务,却把表嫂留下,不公平吧。” 魏景濯不言,只是摆了摆手。 赵溪月知道魏景濯就是成天这样冷冰冰的,她早就习惯了,笑着对苏玉泽道:“玉泽,我们回去吧。那个故事我接着给你讲。” 苏玉泽看了苏莞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就对赵溪月道:“好吧。” 待林青峰护送两人离开,魏景濯对苏莞轻声道:“外祖父……” 苏莞摇了摇头。魏景濯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摘下头盔在床边单膝跪了下来。 赵贤笑道:“看看你俩,都什么表情啊。将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幸事。瑾之你也是大将,怎么连这点都看不透?” 魏景濯道:“外祖父,是我没用,不能护您周全。”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赵贤笑了笑,“你能在南楚军的包围中冲出一条血路,把老头子救出来,让老头子死前能和亲人一一道别,足够了。” 魏景濯低头不语。 赵贤顿了一下,道:“老头子原本子女双全。儿子战死疆场,儿媳郁郁而终,只留下这个孙女。老头子这么多年来心中一直有愧。瑾之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溪月,这是老头子最后的请求。” 魏景濯道:“外祖父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溪月。” “她从小就没了爹娘,我对她也疏于教导。活到现在都没什么心眼,”赵贤叹了口气,“我对他爹娘,对她,都心中有愧啊。” 他闭目停了片刻,对魏景濯道:“让我翻个身吧,我不可背对苍天。” 魏景濯正要起身,苏莞拉住道:“不要动,动的话……” 苏莞是出于医生本能的告诫。赵贤伤势严重,能说话全是靠着镇痛剂,一旦挪动,人很可能就不行了。 魏景濯看了她一眼,轻轻把她的手挪开,掀开被子,俯身抱起赵贤,低声道:“开门。” 苏莞心中明了,含泪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魏景濯抱着赵贤走出屋子,来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一步步走向西平关城墙,苏莞跟在身后。 “瑾之,西边是什么声音,”赵贤望着星空,迷迷糊糊地道,“我听到好多马蹄的声音,是南楚军来了吗?” 苏莞并没有听到西方传来任何声音,魏绍军也没有攻城,只有她和魏景濯的脚步声。 “来人,取我的盔甲来……奇怪,人都去哪里了……为何天忽然亮了? 赵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沉寂。整座西平关只有呼呼的寒风响着。 第215章 风雨飘摇 “原来我的生父是陆修远吗?” 魏景濯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屋顶:“杨耀祖说的未必是真的。不过这也能合理解释为何父皇一直派人追杀我吧?”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落在地上。 苏莞枕在他的臂弯中,紧紧抱着他,低声道:“其实你姓陆也好,姓魏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活下去。我们开个医馆,我坐堂,你管帐……” “无论我姓什么,五皇弟都不会放过我的,楚熠也是一样,”魏景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摩挲着,“表妹睡了吗?” “睡了……她是哭着入睡的,我安慰好久。” “她现在只有我们了,”魏景濯道,“我答应过外祖父,要好好照顾她。” 苏莞道:“溪月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和她身世相仿,能体会小时候失去父母的那种感觉。如果战事有平息的那一天,我亲自帮她找个合适的夫婿。” 魏景濯道:“阿莞,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照顾她,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守住西平关。” 苏莞道:“不用说,我知道我们的处境。” 斥候已经传来消息,三万南楚军正在向西平关前进,最迟明天中午就会到达。 魏景濯救出西北大营的部分士兵,和他带去的两千人马汇合在一起,总共救回来三千几百名士兵,加上西平关还能作战的两千名伤兵,合计不到六千人。 假如离开西平关,失去城池的保护,他们会在敌军的攻击下全军覆没。而守在西平关的话,东面有魏绍三万军队,西边有同样数量的南楚军。 他不但要面对十倍数量的敌军,而且西平关已经无法再获得任何物资。 “要不我们连夜逃吧。”苏莞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魏景濯没有说话,侧过脸看着地上燃烧的炭盆,久久不语。 苏莞劝道:“阿瑾,逃跑并不丢人,来日方长。” “没有来日了。”魏景濯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我身为统帅,却临阵脱逃。就算我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会失去将士们的信任。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投靠我,不会再有任何人支持我。” 苏莞沉默下来。 魏景濯说的没错,如果逃跑,就没有以后了。 这次可不像魏景濯被流放的那时候,那时候看起来困难,却有赵贤的西北军保护他们。如今赵贤已死,他们无人可以依靠了。 “我不能走,”魏景濯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许我可以离间他们两家。还没到最后,我也许可以创造奇迹,像你用冰墙挡住神机炮那样。” 苏莞把脸贴在魏景濯的胸膛上,道:“阿瑾,那我陪你一起。” “你走吧,你带着溪月,带着玉泽,”魏景濯叹了一口气,“他们应该不会追杀你。我一旦获胜,就去接你。林青峰能通知我。” 苏莞微笑道:“傻瓜,刚才还说自己守不住西平关呢,现在就说你能获胜,骗谁啊。” 魏景濯也露出一丝笑意道:“你不是说我天下无双吗。我当然要拼一下,兵法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莞道:“那我更要留下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她看来,这样的夫妻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 魏景濯单枪匹马潜入西戎大营的那时,她知道这个男人会为了她不顾生死。她也要让魏景濯知道,她对他是真心的,对得起他这份真情。 魏景濯没有再说话,而是搂紧她的身子。 第二天上午,斥候来报,南楚军经过一夜疾行,已在城西扎下大营。 魏景濯正在吃烤肉,听到这个消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拿刀子挑了一片烤肉放在苏莞的盘子里,道:“阿莞慢慢吃,我去和将领们商议对策。” 苏莞送走魏景濯,镇静地吃完烤肉,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其实她连肉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只是坚持着吃完。 天还没亮,她就想让林青峰护送苏玉泽和赵溪月离开。她决定留下来,没必要让苏玉泽和赵溪月陪着。 赵溪月当场大哭:“我已经没有爷爷了,是孤儿了,瑾哥哥还要赶我走。” 苏玉泽也哗哗掉眼泪:“我好不容易才和阿姐团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离开阿姐。” 苏莞想尽办法也说服不了,只得让他们留下。 她又去找孟如柳,告诉孟如柳南楚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孟如柳只回了八个字:义结金兰,生死与共。 如果只剩下她和魏景濯,她反而不会有什么压力。想不到赵溪月,苏玉泽,孟如柳全坚持留了下来。一个是魏景濯答应赵贤要照顾的表妹,一个是她的亲弟弟,一个是她的义姐。 一旦城关失守,她不知道大家要遭遇什么。不过既然大家都决定留下,那就一起承担这个结果好了。 她来到城内的街道,上了西城墙。扶着箭垛向下面看去。 当她看到南楚军的军营,她一下子就看出了楚熠和魏绍的区别。 比起魏绍军的军营,南楚军的军营明显更加严整,简直无懈可击,怪不得楚熠可以打败孟宽。 魏景濯站在城头上,正和孟宽父女交谈着什么。苏莞来到三人面前,对魏景濯道:“阿瑾,有什么好的计策吗?” 魏景濯摇了摇头。 孟如柳道:“我们刚才讨论了偷营。不过魏绍已经被之前的偷营吓破了胆,夜晚也是严防死守。而楚熠这边……殿下说,我们占不到便宜。” 孟宽道:“城内尚有足够粮草,吃倒不是问题。可是幽州无法运送物资给我们,箭矢只够两日。” “那我们只能坐等敌人来攻了吗?”苏莞失望地问道。 “还有个办法,”魏景濯道,“我刚才发了一封约战书给魏绍。我和他在城关下单枪匹马对战。魏绍是军队统帅,要是我能擒获他,军队就会不战自乱。我们就能向东突围。” 苏莞叹道:“魏绍昨夜被夫君吓破了胆,必然不敢应战。” 不一时,军士来报,魏绍果然不肯应战。理由是肩膀受伤了,使不动兵器。 接下来,魏绍军和南楚军像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开始列阵进攻。 第216章 城东 东边城墙传来厮杀的声音,响起千百人的呐喊。过了一阵停歇了,西边又响起厮杀声。 敌人在轮番进攻西平关,似乎永无停歇。 苏莞安慰完了苏玉泽和赵溪月,从屋子里走出来。 苏玉泽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惊慌失措是正常的。赵溪月虽然是将门之女,却从未真正见过战场。她有责任安抚他们。 其实她心中也慌乱得很,但是她脸上却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要是连她都六神无主,又怎么能安抚别人呢。 这个时候就是装也得装到底。 来到院里,林青峰上前拜见。苏莞道:“情况怎么样?” 林青峰道:“回禀主母,孟宽将军父女已打退了魏绍军的进攻,我军阵亡一千余人。主公正在城西抵御南楚军的进攻,还不知道结果。” “伤员在哪里?”苏莞拿出一副医用手套戴上,往外面走去,“我去诊治。” 她不能上战场杀敌,却可以医治伤者。魏景濯需要士兵来抵挡敌军的进攻,她每救回一个士兵,希望就多一分。 林青峰跟在她后面道:“主母……您不必去了,他们都阵亡了。” “什么?”苏莞走到院子门口,停下来回头看着林青峰,“你是说大家都战死了?” “我们已经无人可换了,”林青峰低下头,“伤兵撤下城头,敌军就会攻上来……他们都选择原地战死,没有人撤下来。” “知道了,”苏莞低声道,“逃生的梯子架好了吧?” 西平关地处东西交通要道,南北两侧都是车马无法通行的山岭,绵延百里,比起幽州南部的山脉,更加崎岖不平。她已经计划好了,若是敌军攻入城内,就让林青峰带大家翻出北面城墙,逃入山中。 林青峰道:“都已经架好了,也通知了孟将军的家人。” 苏莞点头,心想:“阿瑾为了夺取西平关,把孟将军的家人从上京骗过来。如果不能妥善保护他们,那就太对不起孟将军和义姐了。” 这件事是她瞒着魏景濯,偷偷吩咐林青峰做的,并不是为了她自己。 魏景濯绝对不可能逃跑,她也决定和魏景濯在一起。这逃生的路线是留给孟将军的家人还有苏玉泽赵溪月的。 知道逃跑的路线已经设置完毕,她心里安定了一些,往外走去,林青峰跟在身后。 “当敌人占领任何一面城墙,就带上我阿弟和溪月跑。他们不听的话,就用强的。记得还有孟将军的家人。” 林青峰没有继续跟着她。 她回头,看到林青峰跪在地上。 “你怎么跪下了?”她回身来到林青峰跟前,“起来。” 林青峰并不起身,道:“主母,我要留下来保护您和主公,让别人去做这件事吧。城池失守,属下在前面开路,也许能杀出一条路。” 苏莞笑着摇摇头:“外面可是千军万马,你若保护这些人顺利逃走,我就很高兴了。这件事我不放心交给别人,你是我们最信任的侍卫,你能做好吗?” 林青峰眼含热泪,缓缓点头道:“属下粉身碎骨,也保护少爷和小姐安全。” 苏莞道:“快起来吧。” 林青峰刚站起来,城东杀声又起,比起之前更加激烈。苏莞一惊,望向城东边。 那边是孟宽父女率领两千五百守军对抗魏绍军的进攻。不是刚刚打退吗,魏绍军这么快就又开始进攻了? 她对林青峰道:“你回去保护好我阿弟他们,我去看看。” 说完她跑向东城。 随着离东城墙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响,还夹杂着刀剑盾牌撞击的声音。她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些声音是发自城墙上。 她蓦地站住。 喊杀声来自城头,难道魏绍军已经攻上城墙了? 几个裹着染血布带的士兵用担架抬着一个人从高高的瓦砾堆后转出来,看见愣在原地的她,其中一个士兵大喊道:“夫人快来,孟将军中箭了!” 苏莞大吃一惊,连忙跑到担架前。 孟宽躺在担架上,甲胄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满是血迹的脸上,双眸紧紧闭着。他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入肉内。随着担架晃动,鲜血不断溢出,沿着箭杆淌下。 “怎么会这样!”她按压住止血部位,先试了一下孟宽的颈部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道:“敌……敌军攻上城头了,将军杀死了四十多个,中了一箭。小姐让我们抬他下来找您医治。” 苏莞指着旁边一座院子:“快把将军抬进去。” 孟如柳在城头和敌军血战,她不能去找,她必须先赶紧给孟宽诊治。 众人抬着孟宽进了院子放下,她飞快地掏出相关的器械,对其中一个看起来还算精神的卫兵道:“你马上去找林侍卫,让他按计划行动!” 接着她又对另一个失去手臂的士兵道:“快去西城告诉阿瑾,东城要破了。” 方才一战,已经战死了上千名士兵,东城墙上现在最多还有一千五百名士兵,孟宽又中了箭,恐怕要守不住了。 两名士兵得到指示,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剩下的士兵帮她卸掉孟宽的甲胄,对她施礼道:“夫人,我们去城墙上了。孟将军就拜托您了!” 苏莞点头,继续拿起器械为孟宽处理伤口。 正在操作,孟宽睁开眼,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夫人,别……别费力了,听我说。” 苏莞抬手挣开袖子:“孟将军别放弃,我可以救你。” 孟宽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手依然倔强地举在空中。 “转告殿下,孟某并不怕……怕死,我只是放……放不……下……” “孟将军你相信我,我可以救活你,我可以救活你。”苏莞双手飞快地处理着伤口,“相信我,我在这里救活过成百上千的伤者,我是最好的大夫。” 孟宽没有再出声,举在半空的手掉了下去。 苏莞停止动作,抬头做了两个深呼吸,把手指放在孟宽颈动脉上,又扒开眼皮观察瞳孔。孟宽的胸膛已经没有起伏,颈动脉的跳动也停止了。 她把双手交叠按在孟宽胸膛上,快速下压了几十次,又从药房取了台aed除颤仪出来。 把电极贴好,按动开关电击, 没反应。 再做一轮心肺复苏,开动电击开关。 依然没反应。 做着做着,眼前的孟宽似乎变成了苏玉泽,同样浑身是血,同样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她浑身一抖,扯过块白布盖住孟宽。倒退几步转身冲出院子。 第217章 城北 苏莞飞奔到苏玉泽所在的房间,只见房门大开,苏玉泽已经不见踪影。 她又转到赵溪月的房间,同样空空如也。 发现敌人攻上东城时,她就让人来告诉林青峰尽快行动,林青峰应该已经带他们去北城了。 想到刚才的幻觉,她实在不放心,冲出屋子。 来到院子门口,一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禀告夫人,主公已经打退了南楚军进攻,正在调兵支援东城。让小人来告诉您。” 苏莞道:“我知道了。我现在要去北城,你去告诉阿瑾,孟将军已经战死了。” 那名士兵转身离开,她出门赶往北城。 南北城墙外都是山地,攻城军队甚至都无法列阵。只有少数士兵巡逻,防止少数敌军从南北城墙潜入破坏。 她跑到北城墙下的时候,双腿已又酸又软,只得撑着膝盖在那里喘了会粗气,才沿着石阶一步步向城墙上走去。 负责警卫的队长看见她,连忙迎上前道:“见过夫人。” 苏莞摆摆手,喘道:“林侍卫带人从这里下去了吗?” 队长指着城墙上放倒的梯子道:“夫人,林侍卫长他们刚刚护送了一批人下去。有孟将军的家人,还有大将军的孙女和一个小男孩。我们才把梯子抽上来。” “那就好,”苏莞喘了口气,来到城墙边,看着下面的山坳。 只要阿弟和赵溪月能平安逃走就好。孟宽已经战死了,至少他的夫人和爹娘逃离了西平关。 她背靠着箭垛坐下来,冰冷的地面一点都不舒服,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气还没喘匀,一个士兵指着下面喊道:“快看,下面有人。” 山坳下转出一个少女,牵着一个小男孩没命地向城墙下跑来。两人距离城墙还有十余米时,那少女被裙子绊倒,抬起手哭喊道:“快救我们,有敌军!” 苏莞跳起来向下看去,脑袋嗡地一声响。 下面的两个人正是赵溪月和苏玉泽。 苏玉泽吃力地抱着赵溪月的手臂向上拉,喊道:“姐姐,快站起来啊。” 现在是紧急关头,他也顾不上夫子教他那些东西了。可是他年纪幼小,根本拉不动赵溪月,小脸憋得通红。 “不行,我的膝盖好疼,”赵溪月手捂着膝盖,“我站不起来。” 山坳下又转出一波人,是孟宽的家人。他们仓皇地跑着,不断回头向后看。 苏莞不知道山坳后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凶险万分。她指着下面对士兵道:“快把梯子放下去。” 几名士兵合力抬起梯子往下放。苏莞双手拢在一起对赵溪月喊道:“溪月,快站起来,往表嫂这里跑。” 苏玉泽抬头看到城头上的苏莞,顿时哭出了声:“阿姐,快救我们,那些人又来了。” 苏莞焦急地喊道:“谁?” “绑架我的那些人,”苏玉泽哭道,“林侍卫在阻拦他们。” 这时城头士兵已经把三架梯子沿城墙放下,又纷纷跑去取弓弩。 山坳下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接着转出一群人来。林青峰率领八名侍卫边战边退,向城墙这边退来。而一群手持弯刀的南楚武士,约莫有十几人,正步步紧逼。 有好几次,南楚武士都想越过林青峰等人,去追击孟宽家人。都被林青峰纵身拦住。 赵溪月无法站立,双手扒着地面,向城墙下爬,边爬边哭:“表嫂,救我。” 苏莞望向鏖战的那群人。林青峰还顶得住,他手下却不是南楚弯刀武士的对手。从山坳到城墙这段路,才走了一半,林青峰的手下已经倒了五个,南楚武士只倒了三个,还都是林青峰杀的。 “你们快拿弓箭射那些南楚武士。”她指着下面,对身边的士兵下令。 奇怪,南楚的弯刀武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城头上有十几名士兵,拿着弓都不敢射,队长对她道:“夫人,下面是主公的侍卫,我们射箭的话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误伤主公的侍卫啊。” 苏莞一想,队长说的确实有理。林青峰他们和对方缠斗在一起,又是背对城墙,如果放箭,林青峰弄不好就中箭了。 孟宽的家人,要不是妇女,要不是老人。而苏玉泽是孩子,林青峰一旦受伤或死亡,南楚武士杀人怎么办。 她抬脚踩上了垛口,扶住梯子往下爬。 城头的士兵纷纷喊道:“夫人,您快回来,下面太危险了。” 苏玉泽看到她从梯子上爬下来,大惊道:“阿姐,你别下来。” 苏莞顾不上害怕了,她一步步沿着梯子下来,苏玉泽跑到她跟前,伸手紧紧抱住她,哭道:“阿姐,我怕。” “阿弟,我也很怕,”苏莞蹲下来对苏玉泽道,“姐姐要你立刻爬上这个梯子,姐姐要去帮助你的溪月姐姐。你能做到吗?” 苏玉泽摇头哭道:“我……我做不到,我是林侍卫抱着下来的。” 苏莞道:“你看,林侍卫现在正在舍命为你争取时间,他挡住了那么多敌人。你紧紧握住梯子的横杆,就像旁边那些爷爷奶奶一样,一步步向上爬,好不好?” 旁边的梯子,孟宽的家人已经开始向上攀爬。 苏玉泽回头看了看正在苦战的林青峰等人,用力对苏莞点了点头。跑到梯子前,伸手抓住横杆开始向上爬。 苏莞跑到赵溪月身边,弯腰把赵溪月架起来往梯子走去。 她本来就不强壮,搀着赵溪月感觉走得极为吃力。赵溪月哭道:“表嫂,我膝盖好疼,爬不上梯子。” 苏莞急中生智,对城头喊:“你们有没有结实的长绳子,快扔下来。” 苏玉泽已经爬了一半,对城头喊道:“阿姐要绳子,哥哥们快去找。” 苏莞扶着赵溪月来到城墙下,士兵们扔下两根长绳子,喊道:“夫人,快把这个系在您和赵小姐腰上,我们合力拉你们上来。” 苏莞拿起绳子缠在赵溪月腰上,边系扣边紧张地看向林青峰。 林青峰的手下已经死伤殆尽,他自己和五名弯刀武士战斗。后背衣服似乎被弯刀划破了,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依然挥剑拦住试图靠近她们的弯刀武士。 “青峰你千万不要有事。”苏莞打了个死扣,拉了拉绳子,“往上拉。” 待赵溪月被绳子拉着向上升起,她这才拿了另一根绳子往自己腰上系。 还没等系好,耳边砰地一声,她抬头看去,见林青峰倒飞过来,摔在她的脚下,似乎是中了对方的拳脚,一时委顿在地,无法起身。 “青峰!”她惊叫一声,放开绳子,在林青峰身前蹲了下来,“我扶你起来。” 话音未落,那五名南楚武士已包围过来。 空中嗖地一声轻响,走在最前面的南楚武士天灵盖上插了支羽箭,向后栽倒。其余四个武士抬头向上看,又一支羽箭飞来,正中一名武士的面门。 剩下的三个人不敢再靠近苏莞和林青峰,飞快地跑离城墙,跑到中途,又一支羽箭飞来,射入最后那人的后脑勺。最终只有两人侥幸逃走。 苏莞扶着林青峰的手臂抬头看去,惊喜地喊道: “阿瑾!” 第218章 出路 苏莞上了城墙,见苏玉泽和赵溪月等人都已安全,才和魏景濯用力抱了一下,对旁边的士兵道:“你们快下去,把林侍卫接上来。” 几名士兵沿着梯子下去接林青峰,魏景濯笑道:“这是你的主意?” 苏莞听着不是味,握拳在魏景濯的盔甲上砰地捶了一下:“这不是未雨绸缪么,谁知对方居然也想到了。” 孟宽夫人从旁边走过来,脸上惊慌未退,对两人施礼道:“多亏林侍卫奋不顾身挡住那些人,奴家代孟家在这里谢过殿下和夫人。” 苏莞没能救回孟宽,不敢直面孟宽夫人,推开魏景濯道:“阿瑾,这里交给你,我……我要去东城。” “去吧,”魏景濯在她身后道,“东城已经没事了。” 魏景濯留在那里说话,苏莞下了城墙,走到东城。 东城墙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有魏绍军的,也有西平关守军。一些士兵正在人堆里走来走去,翻找适合作战的兵器。另一些在清理战场。 孟如柳背靠垛口坐在那里,满身血污,一只手拄着把卷刃的长剑,仿佛睡着了。 苏莞心中一紧。 看过赵贤,又看过孟宽,再看到孟如柳闭眼,她不禁心惊胆战。她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死者,来到孟如柳跟前蹲下,伸手指放在孟如柳的鼻孔下试探。 孟如柳睁开眼看着她,笑道:“义妹你做什么,我还有气呢。” 苏莞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也不顾孟如柳满身血污,扶住她的双肩前前后后审视,说道:“那有受伤吗?” 孟如柳道:“没有,只是脱力了,坐地上歇歇。我爹呢?” 苏莞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孟如柳停了半晌,说道:“没了就没了吧,箭都射脖子里了……义妹又不是神仙。西平关有今日,都是我爹托大,不听大将军的劝告。败给楚熠之时,他又逃回来……” “不是的,孟将军亲口告诉我,他不怕死,”苏莞道,“他只是放不下你们。” 孟如柳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抬头望着空中飘展的孟字大旗。良久后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当初要是能打败南楚军……那该有多好啊。” 苏莞沉默下来。 孟如柳说的没错。如果孟宽听从赵贤的劝告,不急于求成。南楚军面对两万五千人的防御,就只能拼消耗。 南楚军在翻过幽州南部山脉时丢弃了所有辎重。只要拖上数日,南楚军携带的粮食吃光,就会军心大乱。没有饭吃的军队怎么可能获胜。魏景濯这边没了后顾之忧,完全可以把魏绍打得落花流水。 楚熠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故意连败两阵,让孟宽轻敌。 孟宽上当全军覆没,南楚军抢了他的营寨,才有后面围困西北大营,最终和魏绍军东西合围,包围西平关。 同样是夜袭敌营,魏景濯让魏绍军以为西平关奄奄一息,毫无防备,从而大获全胜。只能怪孟宽对上的敌人是楚熠,他根本不是楚熠的对手。哪怕面对的是魏绍,孟宽也许都不会败这么惨。 孟如柳问道:“我娘他们知道了没有?” “还没有。” “义妹,先回去吧。”孟如柳道,“魏绍军过会儿还要进攻的。你留在这里帮不上忙,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苏莞放开孟如柳,拿出块帕子轻轻擦去孟如柳脸上的血污和泪水。 “外祖父临终前说,大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幸事。孟将军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战死在这里。无论他之前犯过什么错,都是过去的事了。”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这是阿瑾让我转告你的。” 魏景濯还没有和她说这些,但她替魏景濯做主了。 “义妹。”孟如柳喊了一声,扔掉长剑,抱住她放声痛哭起来。 …… 西平关正在遭受敌人进攻,孟宽的家人虽然悲痛万分,也只能草草安排孟宽的后事。 魏绍军和楚熠军也许是在白天的攻势中损失也颇为惨重,整个下午都没有再进攻。 苏莞治疗伤者,一直忙到晚饭时分,不顾疲劳,又把亲近之人挨个探望了一遍。 城南同样发现了南楚武士的踪迹。当初就是这些人绑架苏玉泽的,也是这些人袭击了幽州的岗哨,隐瞒了南楚军行进的踪迹。 这些武士擅长使用弯刀,武功又高。有他们守在外面,苏玉泽等人根本无法逃脱。而魏景濯手头士兵只剩下三千人,抽调不出来能保护他们的人。 她想不出保护苏玉泽和赵溪月的办法,忧心忡忡地来到林青峰的住处。 林青峰受了几处刀伤,除了后背那道伤口有些深,其余的都不太严重,休息了一下午,已经可以坐起来吃饭了。 查看完伤势,苏莞问道:“南楚武士……是楚熠派来的吗?” 林青峰道:“主母,我和他们遭遇时曾经询问过。他们说是奉了神女之命。” 苏莞吃惊,问道:“他们明明是南楚的皇家武士,为何要听命于白芷依?” 林青峰道:“这个属下就不清楚了。但是他们说了,不但他们听命于神女,就连南楚军队也是一样。神女在南楚拥有极高的地位。” 苏莞仔细思索了一番。 楚明瑶曾说过,神医世家的女子一旦出现“移魂换魄”,就要嫁给南楚皇室,历代皇帝皆是如此。只有她的母亲违反了这个规矩,从南楚逃了出来。 楚熠来大晋,就是为了找到神女带回去。楚熠作为南楚下任皇帝,必然是要娶白芷依的。 那白芷依就是南楚皇后。 南楚军无论是武士还是军队,既然已经视白芷依为皇后,他们当然会听从白芷依的命令。 可问题是,白芷依明明是假的啊,她才是真正的神女。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保全大家的办法。 她才是真正的神女,白芷依是假的。楚明瑶曾对她说过,神女和玉佩是不会分开的。白芷依要冒充神女,就一定有假冒的玉佩,才能取得楚熠的信任。 回生佩好端端地放在公寓的床头柜上。只要在城头对楚熠出示玉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她能以神女的身份,命令南楚军停止进攻,放过魏景濯,放过苏玉泽,放过孟如柳……挽救所有她珍视的人。 如果神女真有那么高的地位,楚熠一定会听她的话。 她正在思索,外面的院子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火光映红了窗棂,人影乱晃,一个声音在院子里喊道:“大家快起来,敌军攻城了。” “别慌,”一个声音问道,“是哪边进攻?” “是南楚军,他们趁夜色潜过来想偷偷爬上城墙,殿下已经在和敌人交战了。” “敌军攻城大将是谁?” “楚熠,他亲自出阵了。” 第219章 复仇心切 楚熠阴沉着脸,率领一群武将,穿过南楚军的阵形来到最前面。 一位负责进攻的南楚军将领上前,诚惶诚恐地下跪道:“殿下,我们尝试偷偷摸上城墙,被城头的士兵发现了。” “这种小伎俩怎能瞒过魏景濯,”楚熠抬了抬手,示意那名将领起身,“你们不听,非要尝试。” 那名将领脸上闪过愧色,起身道:“殿下,据斥候回报,西平关里只剩余三千士兵。我们今夜集中兵力猛攻,定能抢在那个魏绍前夺取西平关。” 楚熠望着西平关城墙上晃动的人影,不置可否。 夜色下的西平关,犹如一只猛兽张开巨口,不断吞噬着南楚军的血肉。靠在城墙上的一架架云梯正在起火燃烧,照亮了黑黝黝的城墙,城墙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红的是血,白的是雪。 “你们知道西平关的来历吗?”他问周围的将领。 一个将领举起手道:“当然知道了。当年大晋皇帝被西戎军打得溃不成军,为了防止西戎东侵,威胁上京。才修建了此关。” 楚熠道:“你很了解大晋的历史,后面呢?” 那个将领继续道:“后来大晋三杰出关西征把西戎打退,才有了幽州。有大将军赵贤在幽州抗击西戎,这个城池就用不上了。” “说的没错,”楚熠指着西平关的城墙,“此关原本就是为了对抗从西边过来的西戎军才修建的,西边的城墙无论厚度,高度都要比东边强上许多。你们即使轮番猛攻,打不下来也不令人意外。” 众将不服,纷纷道:“殿下,西平关内横竖只剩三千人,我们不信拿不下来。” “好好好,”楚熠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道,翻腕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今夜在阵前观战,等待诸公拿下西平关。” 众将早就知道自家殿下说话一向吊儿郎当,奋然起身,率士兵开始攻城。 楚熠来到麾盖下,握住腰间的弯刀站在那里观看。 南楚军的士兵呐喊着扛云梯冲向城墙,城墙上射下雨点般的箭矢,士兵们都把盾举在头顶防止受伤。即使这样,队伍中依然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等南楚军靠近城墙,上面开始丢下一段段燃烧的滚木,滚木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在南楚士兵的身上,不少人身上都起了火,哀嚎着在雪地上翻滚。 楚熠微微摇了摇头。 哪怕魏景濯只剩下三千人,但在他的眼中,似乎和三万人一样强大。 不出所料,这次进攻又以惨败告终,三千人攻城,连城头没能上去,只回来六百余人,还死了四个副将。 众将灰头土脸地回来见他,纷纷下跪请罪。 楚熠笑道:“诸公,还打算继续强攻吗?” 有一半将领连忙摇头,另一半犹有不服的表情。 其中有一位将领道:“末将愚昧,还请殿下明示。我们若不抓紧时间,魏绍先得了西平关,凭险据守,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我不着急进攻啊,而是在准备对策,”楚熠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可是诸公纷纷请战,我怎能逆了大家心意。只好随你们了。” 众将都道:“莫非殿下已有破关之策?” 楚熠道:“谢天谢地,你们总算知道问我这句话了。” 众将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有个脸皮厚的将领道:“殿下用计神出鬼没,岂是我等庸才可以领会的。我们……我们只是想为殿下尽快拿下西平关,让殿下早日带神女回去成婚。” 楚熠道:“真贴心,父皇都没你们这么着急。” 众将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方才败阵的羞耻,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有个将领比较认真,上前道:“殿下,方才余将军说的没错。魏绍那边想必也知道了西平关守军的人数,我们得抓紧进攻才是。” 楚熠道:“不用催了。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夜就破关给各位将军。” 众将不明,七嘴八舌地问道:“殿下到底要如何取关?” 楚熠笑而不答,回身道:“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来吧,鸣金收兵。” 他收了兵,回到大营中,走到半道,一位弯刀侍卫上前道:“殿下,我们今日在北城拦截了一群要逃走的人,虽然未能成功击杀,却把他们逼回了城中。” 楚熠眉头一皱:“我何时下过这道命令,是谁吩咐你们去城北的?” “是我。” 随着话音落下,邱洁从黑暗中现出身来。 离开多日,她仍然戴着小丑面具,穿着那身黑袍,像个鬼魅一样出现在楚熠的面前。 楚熠心中不悦,语气有些生硬地道:“你不是在魏绍军那边么,怎么回来了?” 他没料到邱洁居然敢越过他直接给弯刀侍卫下令,这实在是一个令他愤怒的举动。可是邱洁既然是神女,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他不好对她发火。 小丑面具后发出一声低笑道:“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触碰你的权力,那我就不碰好了。爬了好长一段山路,才来到这边,累得很,先去歇息了。” 说完,邱洁一转身,往后营走去。 楚熠道:“你先去歇息,我稍后再去看望你。” 邱洁笑道:“殿下不必在意我,还是专心对付魏景濯才是。” 楚熠随口应付,待邱洁走开。他才对那名弯刀侍卫道:“你说你们拦截了要逃出城的人,都有谁?” 那名弯刀侍卫并不认识许多,只是说都是些手无寸铁,也没穿甲胄的妇孺老幼,末了又说道:“魏景濯的夫人苏莞亲自下城,救了一个年轻女子。可惜我们未能抓住她。” 楚熠道:“你没看错?” “属下绝对没有看错。” “她真的留在西平关了,”楚熠转过身自言自语,“她真的不要命了,要陪魏景濯一起死吗?” 怪不得邱洁会调动弯刀侍卫去拦截。她要报复魏景濯,也要报复苏莞。为此她甚至不允许那些手无寸铁的人逃离西平关吗? 那名弯刀侍卫追上他道:“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楚熠摆摆手,“你们都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打发走弯刀侍卫,他走回帅帐,把背后的披风解下来挂在钩上。 “殿下,难道是攻城不顺么?”姜文沛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相迎。 “我……没事。”楚熠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邱洁前往上京时,姜文沛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对攻伐杀戮并无兴趣,整日无事,就是看看医书。 闭目歇了片刻,楚熠睁眼道:“姜兄,我必须得娶邱姑娘吗?” 姜文沛正在给他倒茶,闻声抬头笑道:“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是记录在祖训上的圣意,是我家主和您父皇共同的意愿,也是南楚帝王最重要的责任啊。” “即使我觉得她不合适也不行?”楚熠把手放在额头上,“据我所知,历任神女……似乎都不太像她这样性格。” 姜文沛道:“邱姑娘只是一心要报仇罢了。帮她报仇是殿下的事,而我就是帮助殿下找到神女,并把神女带回南楚。殿下无需忧虑,等邱姑娘报了仇,她应该就会恢复原本贤淑的样子了。” 楚熠苦笑道:“你就别添油加醋了。只要拿出祖训来压我,我楚熠不就得乖乖听话吗?” 姜文沛微微一笑,端起茶盏递给楚熠。 楚熠饮了半盏茶,帐外有一名武将进入,道:“奉殿下旨意,霹雳车已经组装完毕,我们今夜还要进攻吗?” “攻,怎能不攻?”楚熠起身,把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我们数万大军翻山越岭来到这里,成千上万的将士都在看着我,我又怎能让大家败兴而归。出营列阵。” 第220章 最后一封信 从上京城出发,向东十四里就是净潭寺。 这是大晋的皇家寺院,专门用来收录历代先帝的嫔妃。 沿着长满苔藓的盘山石阶拾级而上,透过堆满积雪的枯枝,可看到净潭寺的深红色院墙。 正值深夜,净潭寺两扇大门紧紧关闭。在大门上方,两盏灯笼在寒风中晃动着,照着黑底金字的匾额,上写“大晋净潭禅寺”六个字。 越过大门,沿着红砖铺就的地面来到正殿门口,左右廊柱上写着对联: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正殿内传出木鱼的敲击声,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清晰。 一位女尼背对门口,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面对青灯古佛,左手数着念珠,右手敲着木鱼。 “慧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女尼放下念珠和木鱼槌,起立回身,双掌合十施礼道:“师父。” 来人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尼,也是净潭寺的主持。曾是康平帝父亲的嫔妃之一,出家为尼后法名净缘。 净缘拄着拐杖进入大殿内道:“慧明,神女的使者来了,让你给五皇子写信,正在偏房等候。” 慧明道:“弟子这就去。”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要往外走,净缘叫住她。 “慧明,我知道你出家前在陛下面前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现在已经比不得那时了。陛下驾崩,新帝未立。最好彻底忘记你丽妃的身份。” 慧明施礼道:“弟子谨记。不知现在西平关战事进展的如何了?” 净缘顿了一下拐杖,面露不悦道:“怎么,你还想着五皇子打完胜仗回来接你?你既已削发,虔心侍奉佛祖便是。本寺建立至今,有哪个人能从寺里出去的。我劝你快断了这心思。” 慧明并不相信,也不顶撞,施礼道:“师父教训的是。” 净缘道:“不说了,你快去把使者打发走。” 慧明出了正殿,往偏房走去,心想:“净缘这么多年都一直被锁在这寺院里,有怨气也是正常。若是绍儿能一举攻破西平关,击败魏景濯,那皇位自然是绍儿的。” 到那时,绍儿怎么会把他母亲留在这地方,肯定还会接回去的。 想到这里,她愈发想知道西平关的战事进展如何了。 来到专门接待客人的偏房,一位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男使者早就候在那里,见她进来,起身道:“怎么这么磨蹭。” 不待慧明回话,他就指了一下桌案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丽妃娘娘,请写吧。” 慧明拿起笔,蘸了墨把笔提在空中,对使者道:“这位大人,能不能告诉我西平关现在的战斗进行的如何了?” 使者不耐烦地道:“每次要你写,你都问个没完。” 慧明道:“我们这些人,整日关在这寺院里,外面什么事都不知道。大人垂怜,就说给我听。” 使者道:“告诉你也无妨,五皇子军和南楚军两面夹击,西平关马上就要攻破了。等拿下西平关,五皇子和南楚军订立合约,然后就班师回朝了。” 慧明大喜,手中的毛笔都微微颤抖起来,她怕墨掉在纸上,连忙把笔头放回笔架上,追问道:“订立什么合约?” “当然是之前和南楚约定好的,以西平关为界,以西归南楚国,以东归大晋。这不是早就说过的么。” 慧明疑惑道:“既然西平关眼看就要打下来了,我还要写什么给五皇子呢?” 使者道:“你又不是没有读过书,知道自己儿子眼看要打下西平关了,总得有些什么想说的吧。只是有一点,不要透露你在这里便好,这是神女特意交代的。” 慧明心想:“邱洁就是利用我的书信来稳住绍儿,让他专心攻打魏景濯。好在她饶了我一命,等绍儿回来,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再图报复也不迟。” 她略微思索了一番,提笔唰唰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对魏绍现在的情况非常满意,期待他尽快班师回朝。 写完了,她把笔放好,拿起纸张吹干了墨,这才交给使者。 使者拿过来读了一遍,摇头道:“你漏了一点没写。” “哪点?” “五皇子还要和南楚军订立合约,神女不希望在这上出岔子。南楚那边是诚意满满的,翻山越岭过来帮助五皇子,希望五皇子这边也不要有什么想法。” 慧明道:“那我加些什么?” “你加上,南楚皇子会邀请五皇子赴宴,大家在宴会上订立合约。” 慧明疑惑道:“要订立合约的话,难道不可以来绍儿这边订么?为何一定要让我加上这句呢?” 使者不耐烦地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这是神女吩咐的。她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后面就不用你再写信了。你就安心等五皇子回朝登基吧。” 慧明想起这段日子,和之前皇宫中的生活比起来,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她苦苦支撑,就是盼着魏绍打完西平关回来拯救她。 眼见苦日子要熬到头了,她不想琢磨那么多,又铺开纸重新按使者的意思写了一张。 使者看了,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个封皮把书信折好装入,又拿出火漆封了,放入怀里收好。对慧明道:“神女交代的第一件事办完了。” 慧明道:“还有第二件事?” 使者从怀中取出一壶酒,一匹白绫放在桌上:“这是神女吩咐的第二件事。” 慧明一看,眼前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在地。 使者道:“你也是个聪明人,就不用我解释了吧。你自己选一样,我还要连夜回去向神女交差呢。” 慧明这才明白邱洁不再需要她写信的真实含义。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大人,我一直都按照神女的吩咐做事,从没有半点违抗。您行行好,放过我一命,等绍儿回来,我让他给你加官进爵。” 使者狞笑道:“我逼你自尽,你却说你儿子会给我加官进爵?” 慧明知道说不动使者,起身想往外逃,使者抓住她的后衣领拉回来,掐住脖子按在桌上,拿起酒壶往她嘴里倒。 慧明死死咬住牙关,就是不肯张嘴。使者用手指去掰,差点被她咬到,发起怒来。 他放下酒壶,从腰间取了一把匕首出来,把刀尖插入牙齿缝隙里硬撬慧明的嘴,刺得鲜血直流。 慧明绝望地大声呼救,使者趁机拿起酒壶往她口中灌进去。 净缘回到房中,尚未入睡,听到外面传来慧明的呼救声,却没有起来,只是翻了个身,合上了眼,喃喃道:“我早说过了。” 慧明的惨呼声只持续了数息,便没了动静。 第221章 霹雳 一块块直径有圆桌那么大的石块呼啸着掠过夜空,接连砸在西平关的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平关的士兵面对过魏绍的神机大炮,早就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攻击,提前躲到城墙下。 在石块砸不到的位置,苏莞和孟如柳爬上一所民宅的屋顶,看着远处的城墙不断微微抖动,发出砰砰的声音。 孟如柳安慰她道:“义妹放心,南楚军这种攻击,根本打不动西平关的城墙。他们这种霹雳车看起来吓唬人,实际根本比不上神机大炮。” 苏莞道:“他们不是都会派斥候出来侦查,难道不知道东边发生的事吗?” 从感觉上来讲,霹雳车的攻击确实没有神机炮威力那么大,感觉对西平关城墙造不成什么威胁。 “知道又能怎么样,”孟如柳道,“他们要攻上城墙,要么就拿人堆,要么就用这种发石车,或是魏绍那种大炮来进攻。他们才刚刚惨败而归,没办法才用这种东西。” “可我看阿瑾似乎很紧张,”苏莞道,“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让大家在城墙后面挖壕沟。” 孟如柳也不明白,道:“他为何要挖壕沟?天气这么冷,土地冻得硬梆梆的,很难挖下去吧?” 苏莞道:“我们要不要去前面看看?” 孟如柳道:“我们走。” 两人下了屋顶,来到城墙近处,只见数百名士兵正拿着锹镐在刨地面,已挖出了快两人深的长沟,和城墙平行。 魏景濯站在沟边道:“所有人把工具放下,用听筒仔细听,能不能听到对面挖掘的声音?” 士兵们放下手头的工具,拿了一个类似喇叭样的铁皮筒,把大的那面贴在城墙那侧,耳朵贴上去听。 苏莞来到魏景濯跟前道:“阿瑾你在做什么?” 魏景濯眉头紧锁,望着城墙道:“南楚军用霹雳车发石,可能只是佯攻。” 孟如流问道:“为何这么说?” 魏景濯道:“西城墙厚度和高度都胜过东城墙,三十门神机大炮发射铁弹,从黄昏打到天黑,才把城墙打出裂缝。南楚军凭什么认为能用十几门霹雳车打坏西城墙?” 苏莞觉得魏景濯说的有理,迟疑地道:“也许他们只是想伤害我们的士兵呢?” “不,”魏景濯道,“他们是在用发石车的声音来掩护,他们很可能在挖掘地道,要通过地道潜入城内。” 孟如柳这才明白过来,道:“楚熠居然能用这种计策吗?” 魏景濯道:“他能击败令尊,岂是侥幸。” 苏莞听得紧张起来,不由得紧紧抱住魏景濯的手臂。 南楚军要是利用地道潜入城内,那西平关的城墙就毫无用处。城内守军只有三千人,根本无力抵挡南楚军的进攻。 魏景濯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道:“阿莞不要慌,这个计策只能对付没料到的人。我已让士兵沿着城墙边缘往下挖掘了一条沟,对方如果挖过来,必然会出现洞口,我们少量士兵就可以守住洞口。” 苏莞点了点头:“我明白。” 这时不远处有数个士兵放下听筒,纷纷过来禀报:“主公,我们确实听到了挖掘声。” 城墙下的挖掘声大概有三四处,位置分散不一。 魏景濯道:“好,记录对方挖掘的位置。每个位置至少留五十人守卫。其余人等霹雳车停歇,上城墙防守。” 孟如柳自告奋勇,对魏景濯道:“殿下,我亲自率一队人守住这条沟。” 魏景濯点头道:“对方急于潜入城内,必然考虑尽快前进,就算挖通洞口,隧道也定然非常狭窄,对方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过来。只要守在洞口,对方有千军万马也无法冲过来。” 孟如柳答应,率领一队军士跳入沟内来回巡视。 魏景濯扶着苏莞的肩,向城里走了几步,看了看道:“你耳朵疼不疼?” “疼。”苏莞点了点头。 在壕沟前站了会,她小脸冻得通红。这还不算,主要是耳朵又痛又痒。 魏景濯搓热双手,覆盖在她的耳朵上:“阿莞,南楚军可能要彻夜进攻,天气这么冷,你回房间去休息一下。” “我不回去,”苏莞仰脸认真地看着魏景濯,“我是你的夫人,你在这里多久,我就站这里多久。” 魏景濯微微一笑,轻轻拧了拧她的脸蛋。 苏莞把脸侧过去,贴在他的手掌上:“阿瑾,我有个事想对你说。南楚军对神女似乎非常尊崇……” 壕沟那里,孟如柳翻身上来,急匆匆跑到两人跟前道:“殿下,士兵们说挖掘声停止了,只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魏景濯示意苏莞等下,转身对孟如柳道:“所有隧道都不挖了吗?” “对。”孟如柳道,“他们仔细听了。确实都停止挖掘了,好像位置在……” 她回头对壕沟的士兵道:“位置具体在什么地方?” “城墙的正下方。”一名士兵喊道。 魏景濯道:“也许是他们在更换挖掘的士兵?土地冻得非常结实,他们需要一边用火把加热一边挖掘,非常吃力,应该需要轮换……” 孟如柳道:“殿下不必担心,我再去让军士们仔细探听。” 孟如柳回去,苏莞又对魏景濯道:“阿瑾,我接下来说的事很重要。楚姐姐,就是西戎太子丹玛的妻子,她是南楚的三公主,她和我说过关于神女的事情。” 魏景濯道:“白芷依并不是真正的神女对吗?” “对,她只是冒充的,”苏莞道,“我的母亲给我留下一枚玉佩。楚姐姐说神女和玉佩是不可分开的。如果我对楚熠出示那面玉佩……” 楚明瑶曾和她说过那枚玉佩的特点,她拥有的那枚玉佩就是神女的回生佩。只要她对楚熠出示玉佩,也许就能让南楚军队停止进攻。 魏景濯脸色一变,道:“不,不行!” 这时孟如柳又飞跑过来,对两人道:“殿下,有个士兵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魏景濯道:“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撕一条布的声音,又不太像。”孟如柳往壕沟方向跑去,“就是那种滋滋的很细的声音……我再问问去。” 魏景濯脸色大变,高声惊呼道:“孟小姐,回来!” “怎么了?”孟如柳不解地回头看向魏景濯,似乎不理解魏景濯为何这样呼喊。 城墙正下方的大地突然隆起,就像地下有个巨人破土而出,把城墙向上猛推起来,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苏莞只记得魏景濯用身体挡住她,接着两人便被强烈的气浪吹飞了。 第222章 让他看到这束光 潮水般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把苏莞从昏迷中唤醒。 她勉强睁开双眸,夜空模糊一片,像自己得了重度白内障。耳朵嗡嗡地响着,头也一涨一涨地疼。 意识还算清楚,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了。 她咬牙撑起上半身,先摸摸自己的脸颊,并没摸到血,只是沾了不少泥土和冰屑。 松了口气,她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除了感觉骨头仿佛要散了架,还都听使唤。 “阿瑾呢……阿瑾,阿瑾你在哪儿?” 最后的记忆是魏景濯抱住了她,两人飞到空中。好像是发生了某种强烈的冲击。 她呼唤四顾,但视力模糊,只看到她附近有很多人倒在地上,分不清哪个是魏景濯。而远处就完全模糊了,就像对焦对不准。 她用沾着冰渣和泥土的手背揉了揉眼睛,睁大双眸,然而还是看不清楚。 她有些着急,手足并用爬到最近的一个人跟前,握住那人的手。 脑海里像是有一群小人在吵架,晕晕乎乎,只能大概判断出那只手是属于男人的。 “是阿瑾吗?”她握住那只手用力摇着,“你快回答啊。” 那个人一动也不动。 苏莞心跳变得急促起来,把手指放在那人手腕上。 脉搏已经消失了。 “别逗我,千万别。”她颤抖着摸上那人的背部,划拉掉那人背上的土块,去摸甲胄。 并不是魏景濯所穿的银白甲胄,而是普通士兵的皮甲。 “谢天谢地,”她放开那人又向另一个人爬过去,“吓死老娘了。” 这次她有了经验,直接去摸那人身上的甲胄,依然不是魏景濯,沾了满手的鲜血。 “阿瑾,听到的话快回答我……我看不清了。” 她把手上的鲜血在衣衫上蹭了蹭,又转身向附近的另一个人爬过去。 摸了几具尸体都不是,她觉得精疲力竭,一阵阵恶心呕吐的感觉传来。她知道这是脑震荡的症状,翻身坐在地上,意识潜入药房中,取出一粒布洛芬,一粒甲氧氯普胺片,嚼碎吞了下去。 “阿瑾,你在哪里?”她带上了哭音。 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接着魏景濯的声音响起:“别哭,我在这里。” 苏莞大喜,翻身抱住趴在地上的魏景濯:“你没事,太好了……啊呀,你后背出血了。” 她抱魏景濯的后背,沾了一胳膊的血,不禁失声惊呼。 “没事,应该是碎石块打的,”魏景濯撑起身子,和她并排坐在一起,“我站不起来,要歇一下。” “我来给你处理。”苏莞把身子挪到魏景濯的后面,在药房拿出一瓶生理盐水,把破裂的衣衫撕开,往魏景濯后背的伤口倒,“我得先把伤口清洗干净……” 现在她视力已经不像刚苏醒时那么模糊了,能看清楚一些了。 魏景濯的后背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从肋骨最下方一直划到肩胛骨外侧。她凭经验判断伤口并不太深,应该没伤到筋骨,但魏景濯应该很疼。 “楚熠很聪明,”魏景濯道,“他用霹雳车掩护挖掘隧道,也知道瞒不过我,只把隧道挖到城墙正下方就不前进了。” “方才发生了什么?”苏莞放下空瓶,又取出双氧水,“你忍着点,我要给伤口杀菌消毒。” “他把炸药运到了城墙下方,你看城墙。” 苏莞越过魏景濯的肩头看向城墙方向。 西城墙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足足有两层楼高,宽度可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进入。方才惊醒她的喊杀声和争斗声,就是在那个豁口发出来的。 西平关守军正蜂拥在豁口处,人头攒动,乱成一团,不断有惨呼声在人群中响起,夹杂着某人的大声呼喊。 “大家堵住,别让南楚军冲进来。冲进来就完了。” “有盾的挡在前面。后面的人用长枪刺。” “太多了,城头上快用弓箭往下射。” 苏莞仿佛看见了可怕的梦魇,放在魏景濯肩头的手颤抖起来。 城墙破了。 透过那个豁口,她甚至能看到城外南楚军的火光,那如密林般晃动的长枪,反射着森森的冷光,正如洪水一般向缺口冲来。 “义姐呢?”她想起方才站在壕沟不远处的孟如柳。 视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飞快地扫过地上的碎石和尸体,一眼就看到了侧卧在地上的孟如柳。 “义姐。” 她抛掉手中的空瓶子,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地跑到孟如柳跟前,蹲下来拍孟如柳的脸:“义姐,快醒醒,南楚军要冲进来了。” 孟如柳双眸闭着,没有回应。 她检查了一下。孟如柳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似乎和她一样,是受到了爆炸的冲击造成的。 连呼唤了数声,孟如柳还是没有醒来,她只得握住孟如柳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向远离缺口的方向拖。 魏景濯背部受了伤,无法起身。孟如柳又昏迷不醒,南楚军正潮水般涌向缺口。他们一旦冲进城来,苏玉泽和赵溪月又怎能幸免。 这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 把孟如柳拖拽到魏景濯的跟前,她喊道:“阿瑾,照顾好义姐。” 说完,她就向城墙的阶梯冲去。 魏景濯大惊,在后面呼喊道:“阿莞,你做什么?” 她不理魏景濯的呼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南楚军进城。 城里有太多她关心的人,她的爱人,她的亲弟弟,她的生死之交,她的表妹……绝不能让这些人受到伤害。 她沿着石阶攀上城墙。 南楚军的霹雳车已经停止抛射石块。城头上的守军士兵正在用弓弩向下射击。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在地上翻滚惨叫。 苏莞趴在布满碎石的地面向前爬,虽然显得狼狈,但这样一来南楚军的箭矢就不会射中她。 她得爬到城墙正中央那杆大旗下面。在那里最显眼,她应该能看见楚熠,楚熠也应该能看见她。 爬到半途,一个士兵倒下来砸在她腰上,她奋力推开。没爬几步,又有士兵在慌乱中踩到她的手背,小腿肚上。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 好不容易爬到了大旗下面,数名士兵正守在旗下,用弓箭向下射击。 她喘了口气,双手扒住箭垛想站起来。 还没等起身,旗下的士兵纷纷发出惨叫,接二连三倒在地上。要么脸部中箭,要么脖子中箭,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滚几圈便不动了。 城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南楚的弓箭手在瞄准城头。她要是冒冒失失站起来,大概率也会像这些士兵一样惨死当场。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公寓里把激光笔拿了出来,捂在掌心试了一下。 接着她鼓足勇气,倏地站起,探头飞快地扫了一眼,马上又蹲下来。 几支羽箭嗖嗖地从她头顶上方交错飞过。要不是她蹲得快,脸上至少得中一箭。 她看清楚了。 城墙下面是黑压压的南楚军,正向缺口涌来,估计得有几千人。在远处,穿着深红甲胄的楚熠就站在南楚军的帅旗下,数位将领握着火把簇拥在他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的人,似乎是个女子。 那个位置,弓箭是不可能射到的。但她的激光笔却可以。 “神啊,求求你,让楚大哥看到这束光。” 苏莞举起激光笔,对着楚熠的方向按下了开关。 第223章 万千人前的吻 一道细细的绿光在西平关城头上扫过战场,又晃过楚熠的脸。 楚熠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发现并无害处后,这才惊讶地抬头看向城墙。 不仅是他,无论他身边的将领,还是邱洁,都被那束奇异的绿光惊动了。 楚熠上前几步,仔细看向城头,发现那绿光似乎是一只手握住了某物发出来的。那只手并无甲胄包裹,在城头火把的照耀下,似乎是女子的手。 他挥手道:“马上停止进攻。” 众将领大惊,纷纷道:“破城就在眼前,殿下为何要下这个命令?” 军令如山,大家虽然满腹疑惑,还是让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喊了下去,手持强弓的南楚射手纷纷松开弓弦,持盾冲锋的南楚士兵也停了下来,站在城下,仰头看着那道绿光。 城头上的西平关守军也停止下来,战场上原本喊杀震天,却突然静止下来。无论防守方还是进攻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绿光吸引了。 绿光熄灭,一个女子缓缓站起来。 楚熠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惊喜地道:“果然是苏姑娘。” 邱洁也看见了苏莞,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苏,莞。” 苏莞道:“楚大哥,能停止进攻吗?” 城里城外的士兵们都没有出声,只有苏莞柔弱的声音在整个战场盘旋,显得格外清晰。 邱洁冷笑一声道:“简直可笑。城墙都已经破了,还妄想阻止失败吗?” 楚熠看了看周围的将领,对苏莞道:“西平关城墙已破。你们若是出城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苏莞道:“阿瑾决不会投降的。而我只是想让你们撤军,你们回去吧。” 楚熠还没等回话,手下的将领已经按捺不住,有一个将领跳出去,指着苏莞道:“你一个女子,居然敢要求殿下撤军,凭什么?” 苏莞举起右手一件物事,提高音量道:“因为我才是真正的……” 苏莞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冲过来,握住她的右手按下去,同时吻住了她的嘴唇,封住了她后面的话。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莞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来人搂在怀里。他的唇霸道地占住了她的唇。带着凉意的舌头滑入她的口中,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如火的热情狂暴地席卷了她。 她完全懵了。 想不到魏景濯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亲吻她,再说下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啊。 她心跳加速,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发出抗拒的鼻息,却只让他的吻更深重而猛烈。 他的手牢牢搂住她的腰,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中。她只能无力地承受着他双唇的肆虐,每一次辗转都带着不容抗拒的热情和力量。 邱洁在城下望着上面拥吻的两人,身子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刺入手掌的皮肤里,一滴滴鲜血从手掌边缘滴下。 接着她转过身,背对城墙。 当魏景濯松开苏莞,苏莞脸蛋憋得通红,双眸都变得迷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脸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若是需要女人来拯救,那还不如去死。” 魏景濯说完,大步来到垛口前,指着楚熠道:“楚熠,魏某佩服你的计策。我们曾有机会一较高下。你若自认英雄,敢与我在阵前决生死否?” 楚熠望着魏景濯,一时沉吟。 邱洁回过身来,对他道:“难道你怕了?” 楚熠瞟了邱洁一眼,上前几步,对魏景濯高声道:“若你被无名士卒击败,量你也输得不服。好,我应战。” “你要亲手为我报仇,”邱洁亲自从士兵手中接过战马缰绳递给楚熠,“让我看到你把他刺于马下。” 城头上苏莞吓得不轻,对魏景濯道:“阿瑾,你身上带着伤啊。” 她清楚楚熠的武功有多高。孟如柳那么厉害,在楚熠手下甚至都走不了一回合。魏景濯后背的伤口还没处理呢,怎么能打得过气势正盛的楚熠。 她想去拦,魏景濯早已下了城墙。有士兵把战马牵过来,魏景濯上了马,摘下长枪。 城外的南楚军见双方主帅要一决雌雄,都纷纷退后摆开阵形,敲起战鼓。 楚熠一身红甲,骑着白马,提着长枪来到空地。魏景濯银白甲胄,座下黄鬃马,同样提着柄长枪。两人在空地上举枪相互致意,调动战马向后跑拉开距离。 苏莞知道魏景濯是不愿意让她出示玉佩,对城头上的士兵道:“你们还有没有力气,快敲鼓为阿瑾助威。” 士兵们放下兵器,也敲起战鼓为魏景濯助威,双方鼓声如爆豆一般。 苏莞不敢看,背靠着城墙蹲下来,双手捂住眼睛。 孟如柳紧张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义妹原来你在这里呢。快起来,殿下要和楚熠决斗了。” 苏莞抬头看向孟如柳,说道:“义姐你醒了啊,我不敢看。” 孟如柳道:“我才苏醒,脑袋好疼。本来是打算去缺口堵住的,想不到大家突然不打了。这是决斗,你倒是看啊。” “不行,我腿软的厉害,”苏莞道,“我真的站不起来。” 她怕看到楚熠的长枪刺进魏景濯的身躯,也不愿意看到魏景濯伤害楚熠。她只想让楚熠退军离开这里。想不到魏景濯居然会选择和楚熠决斗。 下面战马嘶鸣,马蹄疾响,传出兵器撞击的声音,两军的将士呼喊声此起彼伏,这声音让她更紧张了。 “哎呀,”孟如柳惊呼拍腿,“殿下被刺了一枪。” 苏莞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嘴唇颤抖着道:“刺在哪里了?” “没事没事,只是擦着殿下肩膀过去了,”孟如柳面色紧张,头也不回地说道,“并没扎进去,只是挂了彩。” 苏莞语气艰难地道:“义姐,阿瑾会不会输。” “殿下是不是有伤,有些使不动枪,楚熠轻而易举就能架开他。”孟如柳抬起手擦额头的汗,“殿下恐怕凶多吉少。” 苏莞实在受不了,双手抓住孟如柳的手:“义姐,拉我起来。” 孟如柳把她拉起来,她扶着城垛向下看去。只见魏景濯和楚熠正在纵马对冲。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长枪银光闪烁,楚熠叫了一声,右侧肩甲挑飞在空中,长枪也掉在地上,捂着染血的右肩纵马向后败退而去。 苏莞瞧得清楚,大喜,跳起来欢呼道:“阿瑾胜了。” 城头上的守军士兵也都欢呼起来,而南楚军阵中霎时变得鸦雀无声,连鼓也不敲了。 邱洁本来一直背对着战场,听见城头欢呼,回过头来望着战场上的魏景濯,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对南楚军的将领道:“你们别愣着啊。西平关城墙已破,难道你们真要用这场决斗来定输赢吗?” 南楚军众将见楚熠纵马败退,都不知所措,有数名将领上马去追楚熠。剩下的人听到邱洁的话,举棋不定。 邱洁举起手中玉佩,说道:“我以神女的身份命令你们进攻。” 一位将领对其他将领道:“殿下尚未归来。既然是神女吩咐,那我们自当听从,准备攻城。” 南楚军的士兵们听到军令,立刻列开阵形,向西平关城墙冲去。 魏景濯骑马正往回走,背后是数千名南楚士兵黑压压扑过来。 苏莞在城头上看到南楚军开始冲锋,惊得头发都立起来了,用尽力气喊道:“阿瑾,他们进攻了,快跑。” 魏景濯似乎毫不在意,调转马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迎接南楚军的冲锋。 孟如柳也惊呼起来:“殿下,你疯了吗,快回城里来。” 南楚军士兵没想到魏景濯敢孤身一人拦截他们,冲到中途都有些犹豫。邱洁在后面喊道:“你们在怕什么,冲上去。” 南楚军的将领们来到阵前催促士兵冲锋,这时北方的黑暗中传来急如骤雨的马蹄声。 西戎骑兵从黑暗中涌现,挥舞战刀冲入南楚军阵中。 苏莞脑中的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断了,昏倒在孟如柳的怀里。 第224章 本来挺高兴 “阿瑾!” 苏莞喊叫着,一下子坐起来。 “妹妹放松些,”一只温暖湿润的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上,楚明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就在马车外面和我夫君说话呢,你先躺下。” “是楚姐姐啊。”苏莞松了口气重新躺下,睁开双眼。 她躺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一线阳光透过车顶的缝隙照进车厢。楚明瑶坐在她的右边,正在冒着热气的水盆中洗着什么,她又看向左边的孟如柳。 “义姐,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哪里?” 孟如柳接过楚明瑶递过来的热湿巾,盖在她额头上:“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怕你担心我先告诉你,大家都安全了。我们已经过了幽州。” “我阿弟和溪月表妹呢?”苏莞问道。 “他们在后面的马车里,”孟如柳道,“玉泽也非要照顾你,但是马车装不下,只好让他们坐另一辆了。我娘他们也坐了一辆马车。” 楚明瑶拿起放在桌上的碗,舀了一勺土豆泥递到苏莞唇边:“妹妹,吃口土豆泥。” 闻到土豆的香气,苏莞这才发现,自己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觉得自己不至于需要人来喂饭,说道:“楚姐姐你放下,我自己来吃就行。” 楚明瑶把勺子抬高:“别不好意思,你这个大病人都昏睡一夜了。嘴里胡言乱语的,一会儿说给人治病,一会儿又说西平关危险了……把我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张嘴。” 苏莞这才乖乖张开嘴,吃了两口土豆泥,问道:“西平关呢?” 孟如柳拿起碗道:“自然是丢了。” 苏莞心中有些郁闷,苦苦守了这么久,还是丢了。 她叹了口气道:“阿瑾不是打胜了吗?” 楚明瑶放下碗,取了水袋放在她嘴边:“我们的骑兵本来冲散了南楚军。但那个楚熠果然厉害,在那种混乱下也重整了军队,退回大营防守了。结果东边的魏绍军趁机攻城,我们西戎骑兵并不擅长守城,只能接出城内的人撤退了。” 苏莞喝了两口水,说道:“那就是说,西平关被魏绍占了?” 孟如柳道:“应该是吧,要等斥候探查后才能清楚。” 苏莞吃了东西,又喝了水,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坐起来拉开棉帘向外看去。 苍蓝的天空中,太阳在东南方高高地挂着,宛如长龙的骑兵队伍正在向北行进。前面是西戎骑兵,后面是西平关的士兵,西平关士兵基本都带着伤,不过每个人都有马骑,不必步行。 魏景濯正和西戎太子丹玛并驾而行,走在马车的右前方。 她心中欢喜,挥手喊道:“阿瑾,阿瑾。” 魏景濯回头,看见她的脸探出车窗,纵马来到车旁温声道:“我在这里。” 苏莞拉住他的袖子:“陪陪我。” 魏景濯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你先回车里去休息,等到了地方,我们再好好说话。” “我们要去哪里?”苏莞问道。 “你的封地。”魏景濯拍了拍她的手背,纵马追上了丹玛。 苏莞这才安心,缩回头把棉帘掖好,对楚明瑶道:“楚姐姐,是你和太子一起来救我们的啊,太谢谢你们了。” 楚明瑶微笑道:“妹妹不用客气,我们其实一直都在关注西平关的局势。西平关被魏绍军攻打时,我们都非常着急。但父王和大晋立下过誓约,在他有生之年,绝不侵入大晋。” 苏莞想起来了,这个誓约这是她治好西戎王丹莫吉的结果。难怪西戎一直没什么动静。 只是想不到在最后关头,居然还是西戎骑兵来救。 “后来父王听说魏绍军调来神机大炮攻城。他说西平关恐怕要陷落了。他宁做背信弃义之人,也不能置救命恩人于死地而不顾,让我夫君准备兵马,这时……” 说到这里,楚明瑶有些吞吐起来,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苏莞道:“楚姐姐你怎么了,接着往下说啊。” 孟如柳对楚明瑶道:“就告诉义妹吧。不告诉的话,她一样会缠着殿下问的。” 楚明瑶笑了笑,对苏莞道:“这时,我们接到了玉面将军的求救。” 苏莞失声道:“阿瑾向你们求救了?” 想到昨夜魏景濯孤身面对冲过来的南楚军而毫不慌张,显然早就知道西戎骑兵已经到了。 真是的,也不提前告诉她。 她本以为凭魏景濯的傲气,绝不可能低头做出向敌人求救的举动。敢情白芷依调来神机大炮攻城时,魏景濯就偷偷派人去西戎求救了。 要不是魏景濯向西戎求救,城破之时,他们所有人恐怕都难逃一死。 楚明瑶接着道:“大晋皇帝已经驾崩,现在没有立新皇帝。玉面将军本是大晋太子,父王说他的请求就是大晋的请求,立刻让我夫君率两万骑兵前往西平关。我不放心,也跟着一起来了。” 苏莞感激地道:“楚姐姐,幸好有你们来了。” “别提了,”楚明瑶道,“我们出发当夜就听说西平关城墙被神机大炮轰塌了。我们都以为来不及救援了。想不到……” 孟如柳笑道:“我们谁都没想到,义妹居然想出了用冰墙封住缺口的办法。幸好义妹争取了时间,否则我们根本撑不到西戎骑兵赶来。大家能平安逃出,义妹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苏莞道:“我只是出了个主意,真正守城都是大家做的。” 说到这儿,苏莞有些担心地说道:“义姐,楚姐姐,你们觉得魏绍他们会不会追击我们?” 孟如柳道:“这也是我担心的。殿下还在,魏绍会不会和南楚军联合起来进攻我们?” 苏莞听了,原本放下的心又悬起来,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兵马?” “不到两千人吧。”孟如柳道,“大家都带伤,需要休养。但是这点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楚明瑶道:“妹妹不要担心。我们已在西戎境内。魏绍军如果敢越境,就是对西戎开战。在北方的大草原,我们西戎骑兵可不怕任何人。” 苏莞一想也是。南楚军的统帅是楚熠,楚熠不是那种没有底线的男人。他姐姐既然在这边,他应该不会让南楚军进攻。 队伍走到下午,终于来到了她的封地。 苏莞心急,开门就跳下马车,差点摔倒。好在孟如柳跟下来扶住道:“义妹你不要这么急,看你晃得。” 苏莞笑道:“歇几天就好了。” 后面的马车,苏玉泽和赵溪月早已跳下来。 苏玉泽看着眼前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土豆地和成堆的白帐篷,惊叹道:“这里就是阿姐的封地吗?原来阿姐种了这么多土豆啊。” 赵溪月指着远处道:“看那里,有好多牛羊……天啊,我从没见过这么多。” 一旦脱离了危险,两人都变得开心起来。 苏莞来到两人面前笑道:“欢迎来到我的封地,你们俩尽情观赏吧。” 在原地转了两圈,她忽然哎呀了一声,凝固在了原地。 苏玉泽和赵溪月见她脸色发白,连忙围住她问道:“怎么了?” “我的玉佩不见了。”苏莞摸遍了全身上下,意识又在公寓里搜了一遍,惊慌地跑回马车边,对孟如柳道:“义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玉佩?” 孟如柳见她慌慌张张,说道:“什么玉佩,我没看见啊。” 苏莞回想起昨夜,自己把玉佩取出来本打算要给楚熠看的。当时形势那么紧张,她一直没有把玉佩放回公寓里,直到失去知觉。 完蛋了,玉佩八成是掉在西平关城头上了。 第225章 本王诚意十足 “哈哈哈哈,终于……” 魏绍坐在西平关将军府的大厅内,放声大笑。 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终于把西平关打下来了。简直是令人心花怒放。 昨夜知道西戎军和南楚军正在城池西边交战,他立刻判断出这是一个渔翁得利的机会,组织士兵连夜攻城。城池里的人都从西边撤走了,他的军队抢在南楚军之前顺利占领了城池。 十几名将领围在他身边,大肆奉承,什么古往今来第一名将,先帝从未完成之伟业……凡是能用上的词全都用上,魏绍也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神,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军师视察完西平关归来,进入大厅,众将见扫兴的来了,纷纷散去。 军师来到魏绍身旁道:“殿下为何如此高兴。城池虽已占领,可魏景濯已经逃走了啊。” “那有什么关系,”魏绍不以为意地笑道,“他手头什么都没有了,最多还有个千八百的士兵。难道西戎还能借兵给他不成。” 军师道:“还真没准。” “不可能的,”魏绍道,“他当年自称玉面将军时,没少和西戎人打仗,杀过许多西戎士兵。西戎能把他救出去,估计还是看他夫人苏莞的面子,怎么可能把兵借给他。” 军师道:“殿下说得也是。当初还是苏莞把西戎王的心疾治好的,西戎也许只是报答苏莞的这份恩情。” “他啊,要是还算聪明,这辈子就老老实实躲在西戎到老死,”魏绍道,“不过本王登基之后,待国力昌盛,就率兵去把西戎灭了,看看他寄人篱下时是什么表情。” 正在开心,一名将领来到大厅内,双手捧着枚玉佩道:“殿下,这是在城头清理时发现的。” 军师上前接过玉佩,递给魏绍。 魏绍起初并不在意,当他接过玉佩,手指在上面滑过,咦了一声道:“这玉佩做工有些不同。” 他身为皇子,赏玩过不知多少玉佩,居然从没见过这种打磨程度的玉佩。 他把玉佩举在空中,看着上面刻画的仙草图案,越看越爱,啧啧道:“这玉佩倒是有些奇特,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玉匠制作的。” 军师道:“莫非这是魏景濯所带?” “我们自小都在宫中长大,他带什么玉佩本王都知道,”魏绍道,“这玉佩绝不是他的。” 军师道:“殿下,既然这玉佩是珍稀之物,当由殿下佩戴才是。” “呵呵,说得好。”魏绍正盼着军师说这句话呢,低头把玉佩系在腰带上,起身转了两圈,说道,“还稍显不足。你说下沿配一段流苏好,还是挂几串珍珠好?” 军师道:“殿下,西平关已是一座空城,没什么工匠。不如等回上京再找玉匠加工配饰。” 魏绍正要回答,又一名武将进来禀报:“绍王,军师。南楚军统帅楚熠发来贺礼,庆祝绍王取得西平关。他要请绍王明日午时赴宴,共议合约之事。” 魏绍对军师道:“这件事却是最重要的,把双方边界定下后,本王才能班师回朝。” 军师劝道:“殿下,南楚军远道而来,其心叵测。属下建议还是不要去赴宴,可让使者去请对方来城内赴宴。” 魏绍不满,说道:“他们不是帮助本王打败了魏景濯吗,有什么不能信任的?” 军师道:“双方之所以能合作,是因为有魏景濯这个共同的敌人。现在魏景濯已经败北,南楚统帅的想法可能不会再和之前一样了呀。” 魏绍听得犹豫起来,点头道:“你说得也是。不过本王邀请他们赴宴,他们不来,反复拉扯,何时才能回上京。” 军师道:“古训有言,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我们还是第一次和楚熠打交道,需要小心才是。” “这个你就太小心了,”魏绍道,“南楚说过,他们只想要西平关西边的地盘,和母妃有多次往来。我以诚信待人,并不欺诈。他们又怎会背约。” 军师道:“殿下真要去吗?” 魏绍有些心虚,道:“去倒是可以,得找几个得力的武将保护我才行。” 军师道:“我们有名的大将都已阵亡。依属下之见,还是不去的好。” 魏绍心中着急,拍案道:“我方才就说了。我不去,他不来。他可以拖,我可等不及要回上京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敢真的就下决定。一来自己这边没有得力将领,二来他也怕应了军师的话。 琢磨来琢磨去,一直到了第二天早晨,他还是犹豫不决。 期间,军师派使者去见南楚军统帅楚熠,表达了请对方来西平关赴宴的想法。楚熠声称自己肩膀受伤,行动不便,并没有答应。 这下子魏绍更着急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尽快回上京去登基。可又不能放着南楚军不管。 吃过早饭,他又把军师唤来,对他道:“当初魏景濯和西戎定下合约,西戎军可有反悔?” 军师道:“西戎王自立下合约,确实不曾让兵马越境。不过前两日西戎骑兵来关下救走魏景濯,殿下也知道了。更何况楚熠又不是西戎王,殿下不能把两个人放一起比较吧。” 魏绍焦急,起身来回踱步,道:“不如这样,本王写封书信询问母妃,看母妃如何说。” 军师听了无可奈何。好在魏绍写信给丽妃的话,来回又要好几天,能拖一些时日,也不失为良策。 魏绍让人铺开纸笔,正要给丽妃写信。一位使者来到,对他道:“丽妃娘娘有书信在此。” 魏绍大喜,接过书信看了,见书信中丽妃对自己的状况非常满意,让他尽可放心同楚熠签约,大笑道:“母妃让本王放心赴宴,又有何疑。来人。” 他本来还有犹豫,但有丽妃亲笔书信鼓励,当下做了决定。 军师见魏绍坚持前往,只得谏言道:“殿下要去,可多带战将兵马。” “你说的什么话,”魏绍怒道,“本王要去和人家签合约,多带兵马又怎能显出诚意。本王只带两名将领,随从二十人,方显诚意十足。你不要再说了。” 军师无法,只得同众将送魏绍出城,目送他的队伍往南楚军大营去了。 第226章 一舞换命 正午,魏绍一行人来到南楚军大营前。 眼前营门大开,地上铺着红毯直通大帐入口,营内鼓号齐鸣。南楚皇子楚熠身披软甲,斜罩锦袍,亲自率领一群将领出大营外迎接。 魏绍见了,心中欢喜。对左右跟随的将领道:“七皇子果然以礼相待。” 他先率军占了西平关,本以为楚熠会有不满。却见楚熠满脸笑容,上前道:“君战关东,我战关西。仅有一墙之隔,想不到今日方才得见,相见恨晚。” 魏绍见楚熠如此热情,也放心下来,笑道:“逆贼凭借西平关顽抗,若不是七皇子出兵支援,不知何日才能平逆。” “哪里哪里,哈哈哈,里面请。” “好,我们并肩同入。” 两人笑着携手共同走入大营,其余将领跟随在后面。 在旁边的帐篷,邱洁掀开帐帘,看着魏绍腰间悬挂的玉佩,五指抓紧了帐帘微微颤抖,待人群走过。她方对身后的侍女道:“姜先生可要参加宴会?” 侍女道:“回神女,姜先生说他对这些世俗之事不感兴趣,他喜欢在帐里读书。” 邱洁对侍女道:“我去参加宴会,你去服侍姜先生。若是姜先生要来,你务必赶在他前面来告诉我。” 侍女见她语气甚为严厉,道:“神女吩咐,奴婢安敢有失。” 等侍女离开,邱洁来到镜子前,将黑袍脱下,取出一套修身的华美衣裙穿了,对镜转了两下,呆呆地立了片刻,一手掀开面具,一手拿帕子伸进去沾了沾,把湿了几点的帕子丢在桌上,重新整理好面具。 接着她将挂在钩上的承钧剑取下,抱在怀中走出帐去。 当她走出帐篷,在外的军士都吃了一惊。 平日她都是一身宽大黑袍,如今换了衣裙,仿佛换了个人。大家都看得呆了,目送她往中军大帐走去。 邱洁来到大帐前,帐内正热闹。酒香混合着烤肉的味道扑面而来,乐师起劲地吹奏。 魏绍笑道:“七皇子,我们初次见面,阁下是如何得知本王喜欢吃这些菜的?” 楚熠道:“是吗,那五皇子来品尝下这个菜呢?” “唔……好吃,真是奇怪了,这个菜只有本王母妃知道做法。逢年过节都是她亲自下厨……” 邱洁进入帐内道:“这个菜是丽妃娘娘亲自传授给我的。” 魏绍听出是邱洁的声音,脸色顿时一变,筷子停在空中。 本来吃喝得正高兴,这个女人怎么冒出来了。 这个邱洁,可没少惹到他。可以说完全不给他面子啊。走之前居然还直接骂他是草包。好几次他都想杀了她,原来是跑南楚军这边来了。 要这里是自家营地。他绝对二话不说就让人把这个邱洁推出去砍了。 更可恶的是,这女人居然还带着承钧剑。 只见邱洁来到楚熠面前轻施一礼道:“殿下,奴家知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特来祝贺。” 楚熠笑道:“帐内皆是饮酒的男人,你又不能饮酒。” 邱洁笑道:“奴家不能饮酒,但可以跳舞为大家助兴啊。” 魏绍不悦地哼了一声,把筷子放下了。 邱洁回身走到他的面前,深施一礼,柔声道:“奴家之前对五皇子有诸多失礼之处,都是奴家的错。今日见了五皇子,奴家愿以一舞来换五皇子欢颜。” 魏绍有些糊涂了。 邱洁在他营中时目中无人,屡次不给他面子,甚至直接骂他。到了南楚军这边,反而给他赔礼道歉了? 怎么想都不合理,正常人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他实在捉摸不透邱洁,当着楚熠面又不好发火,只好以鼻孔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了。 邱洁笑了笑,起身转向楚熠道:“奴家本当摘下面具,方显礼数。但奴家面容尽毁,恐吓着大家。就这样为大家跳支剑舞吧。不知殿下可允许?” 楚熠道:“既然如此,邱姑娘请。” 在下首的魏绍军将领和南楚军将领大喜。大家征战沙场,眼前只有兵戈铁马,如今神女竟然要亲自为大家跳舞,大家轰然叫好,气氛更加热闹。 邱洁来到帐内乐师处,吩咐了一声,又回到中央红毯站立。 乐师改了曲子,奏起惊鸿舞。 魏绍听到乐曲前奏响起,不禁呆住了。 这支曲子本是他委托宫廷乐师创作的,是他私下里最喜欢的乐曲。在上京府中时,他闲来无事,又改成了舞蹈。 这惊鸿舞难度极大,只能由一名女子表演。他府中的侍女几乎无人能跳,他曾重金求可跳此舞的女子,一直不可得。 万万没想到,邱洁居然会跳。 他心中还有些怀疑。曲子虽然奏出来了,但邱洁未必能跳。 再看邱洁,把承钧剑出鞘,举剑向空单足站立优雅转动,裙摆旋转宛如荷叶徐徐展开……他越看越不敢相信了。 这惊鸿舞,邱洁竟似已练过千百遍般,每一步,每个动作,无不踩在他的心坎里。他忍不住举起双手击掌合起拍子来。 帐内其余人,包括楚熠在内,也都被邱洁的舞姿所吸引,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甚至盖住了乐师的演奏。 邱洁一舞跳罢,帐内欢声雷动。 邱洁仿佛没听见般,径直来到魏绍的案前,屈膝下拜,双手奉上承钧剑,道:“五皇子。这承钧剑本是您父皇的遗物,奴家本没有拿的资格,如今物归原主。” 魏绍看得如痴如醉,回味无穷,刚才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伸手接过剑道:“邱姑娘何时学会这支舞的?” 邱洁笑道:“五皇子,奴家很久以前就学会了。” 魏绍当是玩笑话,把剑挂向腰间对楚熠道:“实不相瞒,这支舞乃是本王所创,因为无人能跳,故此也没有流传出去。邱姑娘怎能学会的呢?” 楚熠也奇怪道:“真如五皇子所言,莫非邱姑娘曾在五皇子府中做事?” 邱洁笑道:“五皇子。您身上挂的这玉佩,若是剑鞘磕碰到,必定损坏了。先摘下来让奴家为您保管可好?” “如此甚好。”魏绍也怕剑鞘晃动碰坏玉佩,便摘下来放在邱洁手中。 邱洁把玉佩细心收好,起身来到楚熠面前,笑道:“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熠正举杯饮酒,听到她这句话,顿了一顿。 接着他面容腾起杀气,把酒杯摔在地上。 帐帘掀起,一大群刀斧手冲了进来。魏绍见不妙,拔剑砍翻两人,被刀斧手按倒在地,绳捆索绑。他的手下也都尽数被诛杀。 “楚熠,传闻你也是个堂堂男子汉,”魏绍对楚熠道,“想不到你居然设此毒计。” 楚熠不回答,对刀斧手挥手道:“推出去。” 刀斧手架起魏绍就往帐外推。 魏绍拼命挣扎,回头喊道:“我们还没开始谈呢。我知道你想多要地盘……你至少先提个条件才对啊,哪有上来就动手的,这不合规矩啊。” 邱洁跟在他身边道:“五皇子,你不要喊了。这个主意是我出的。” 魏绍大怒,想冲向邱洁,却被刀斧手牢牢架住,脚不沾地地往帐外走去。 “邱洁,我早该猜到是你干的……你骗了我。你要敢动我,信不信我的大军把你们踏平……” 邱洁置若罔闻,跟着出了营帐,魏绍犹自骂个不停。 迎面一位侍女飞快地跑过来,喊道:“神女,姜先生来了。” 邱洁笑道:“没关系,他来晚了。你们速速把魏绍推到行刑之处,免得血污了营寨。” 众人架着魏绍往前走了一程,来到行刑台。姜文沛正好走过来,见魏绍刀斧加身,高声道:“刀下留人,容我去见殿下。” 刀斧手停下,姜文沛急急忙忙跑向中军大帐。 魏绍方才还骂个不停,见自己真的要被砍头,魂飞魄散,人一下子软了下来,对邱洁哀求道:“邱姑娘,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邱洁笑道:“我自然与你是没仇恨的。只是我要借你的军队去打魏景濯,怕你不答应。” 魏绍叫屈道:“你也不曾说,就知道我不会答应?” “我当然知道,”邱洁哈哈一笑,“我比你的母亲还要了解你。你爱吃的菜,你喜欢的舞……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在你眼里,只有皇位才是重要的。不过你根本配不上。” 魏绍听不懂邱洁的话,道:“那我不要皇位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让厨师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又亲自为你跳了惊鸿舞,你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邱洁说完,不再听魏绍的哀求,转过身去。 “行刑。” 第227章 质问 大帐内,姜文沛对楚熠道:“殿下,邱姑娘要杀魏景濯要为父母和弟弟报仇,我并不反对。自古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她的面容尽毁,但为何要牵连他人?” 楚熠道:“你说她牵连他人?” “从上京传来消息,丽妃娘娘被邱姑娘派去的人杀死了。丽妃娘娘早已出家为尼,毫无威胁。如今她又要杀五皇子。先杀其母,后斩其子,此与灭门何异?” “她杀了丽妃吗?”楚熠脸色一变,对手下将领道:“速去阻止行刑。” 将领出帐,不一时回来道:“殿下,刀斧手已斩了魏绍。” 姜文沛顿足叹了口气。 邱洁正好从帐外进来,见姜文沛如此,笑道:“姜先生为何不快?” 姜文沛对楚熠道:“殿下,我有些话需要问邱姑娘,能否让众将先离开帐篷?” 楚熠命众将出帐,只留下姜文沛和邱洁。 姜文沛道:“邱姑娘,我想问你两件事。这是我早就想问的了,你可要说实话。” 邱洁笑道:“姜先生莫非是怀疑我?有话尽管问吧。” 姜文沛看了看楚熠,见后者也点头,方才问道:“你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 “这个啊,”邱洁道,“我母亲很早就得病去世了。其实那场火灾只是烧死了我的父亲,毁了我的面容。我救出弟弟,结果弟弟过了不久也死了。我因此对魏景濯怀恨,想要报复。” 姜文沛道:“你可知你母亲得的是什么病?” “无名病症,”邱洁道,“请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谁都看不出是什么病,最后是活活受折磨而死。” 姜文沛对楚熠点了点头,又道:“好,我问你第二个问题。陛下到底是谁杀死的?是不是你?” 邱洁笑道:“陛下乃是亲近的太监杨耀祖所害,这是丞相大人所言,又非我捏造。莫非姜先生认为丞相大人是我的手下?那我可真是神通广大了。” 姜文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换了个话题道:“我代表神医世家而来,协助殿下带神女回南楚。虽然邱姑娘已有回生佩证明身份,但我为谨慎起见,还请邱姑娘将回生佩交给我,让我先带回南楚去交给家主校验。” 邱洁道:“原来姜先生一直不相信我是神女。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奈何这玉佩是家母遗物,我又不敢擅自丢弃。时刻带在身上,不敢擅自交给他人。” 楚熠也觉得姜文沛直接索要玉佩并不合适,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不急于这一时。待结束战事,我们共同回南楚再验证也不迟。” 虽然邱洁是他的未婚妻,他一直都以礼相待,并无逾越之举。就算回到南楚验证不是也没关系。 邱洁笑道:“还是殿下明事理。我们才刚刚打下西平关,重要的事情这么多,一个玉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姜文沛无语,对两人拱了拱手,转身出了营帐。 邱洁对楚熠道:“魏绍已死,殿下当持魏绍首级去西平关前。以殿下之威,必可让西平关降伏。” 楚熠点头称是,出了营帐。 邱洁回到自己帐内,换下华裳,重新罩了黑袍,愣愣地坐在桌前,自言自语道: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呆坐了一个时辰,侍女欢天喜地进来禀报:“神女,殿下持魏绍首级去西平关下号令。西平关守将大部分都当场投降,有个坚持不降的,被一个叫谢茂良的将军斩了。” 邱洁道:“谢茂良,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神女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呀。谢将军曾经和您打过几次交道呢。在魏绍军中时,就是他来找您的。” 邱洁把手放在面具额头上:“我想起他来了。他为何要斩杀自己人?” 侍女道:“神女您不知道,听军中将领说了,这个谢茂良虽然是大晋人,但早已效忠南楚了呢。” 邱洁有些感兴趣,对侍女道:“原来他是潜伏在大晋的奸细么?” “对呀,听说他原来是为那个魏景濯效力的呢。” 邱洁猛地瞪眼看向侍女。 侍女看到面具后圆睁的眸子,吃了一惊,后退两步原地跪下:“奴婢失言,罪该万死。” 邱洁停了片刻,转过头去道:“没事了,你起来吧。” 侍女心惊胆战地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为何神女会突然生气。 到了晚饭时间,邱洁和楚熠共同用膳。邱洁对楚熠道:“殿下,如今魏绍军尽数归降,我军声势大振,已有六万余人。可挥师向北去追魏景濯了吧?” 楚熠收编了魏绍的军队,又占了西平关,心中舒畅。 手段有些卑鄙,不过兵不厌诈。现在通往上京的方向已然没有阻碍。一想到自己将要为南楚开疆扩土,立下不世之功,他就激动起来。对邱洁越权指挥弯刀侍卫的不满也消散了。 他把汤碗放下,道:“魏绍军刚刚归降,人心不稳。更何况西戎骑兵在草原上机动力非常强大,我手头骑兵不多,难以抗衡。” 邱洁正在喝粥,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把羹匙放回碗中,放下掀起的面具。 “我尽心尽力辅佐你,并不是为了南楚的霸业,我只想杀死魏景濯。你不去北方,要去哪里?” 楚熠道:“你把面具拿下来好吗?” 邱洁道:“不,会吓到你。” 楚熠并不强迫,笑道:“你今天跳舞的样子美极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舞蹈。你为何又换回黑袍了呢?” “奉承我没有用,”邱洁冷冰冰硬邦邦地回道,“只要去打魏景濯,我还可以穿好看的衣服,跳舞给你看。” 楚熠叹了口气道:“我确实答应过你帮你报仇,但现在真的,真的不是进攻西戎的时机。天寒地冻,大军连日苦战,也需要休养生息……”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要在西平关休养,先渡过这个严冬。等春暖花开之时,兵发上京。” 邱洁倏地站起来:“那你……你不帮我报仇了吗?” “魏景濯现在已经没有兵马了,你非要杀了他才行吗?” “没错,只要他活着,我的心就像有把刀在里面绞……” 楚熠道:“只要他活着,你就不会和我回南楚吗?” “你要坚持让我和你回南楚,只能是我的尸体,”邱洁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 楚熠举起双手投降,道:“不要说的这么吓人,我帮你报仇就是了。” 第228章 回生玉佩的能力 苏莞不记得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失去回生佩,她就无法证明自己神女的身份,对她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她曾对魏景濯说:“其实你姓魏也好,姓陆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活下去……” 魏景濯得知她遗失了玉佩,同样对她说:“无论阿莞是不是神女,我绝不让你离开我。”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东西。无论西戎人还是大晋的士兵都称呼她为神女,并不是因为她有这个玉佩,而是她确实救好了许多伤者,她配得上这个称号。 “妹妹,前面是河!” 楚明瑶的惊呼把她从万般思绪中扯了出来,回过神来一瞧,才发现前面就是条大河。 寒流早已过去,河流上面的冰层已经解冻了,浮冰在湍急的河流中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座下的雪花是匹宝马,没有蠢到直接跳进河里,而是在河边一个急刹车同时低头。苏莞被惯性甩出,一个前空翻摔了下去。 还好她双手拉住缰绳,只是坐了个屁墩。 她松了口气,四仰八叉地躺在满是嫩绿草芽的地上。雪花拿鼻子蹭她的脸,仿佛在说主人怎么走神了呢,要投河自尽吗? 身后马蹄响,楚明瑶和孟如柳骑马赶到她面前。 孟如柳跳下马,把她拎起来打扫尘土,道:“义妹你发什么愣啊,直接对着河就冲过去了。我们可都不会游泳,你掉下去就死定了。” 楚明瑶道:“学骑马可不要分神啊。” 苏莞道:“抱歉,我……我在想丢失的玉佩。” 楚明瑶把雪花的缰绳递给孟如柳道:“孟小姐,麻烦你照顾一下马匹,我陪妹妹说会话。” 孟如柳接过三匹马的缰绳,拉着道:“那我先去安排午膳,你们慢慢聊。”说完,她拉着马匹往远处的帐篷走去。 楚明瑶握着苏莞的手道:“我们沿着河边走吧。” 苏莞点了点头,说道:“楚姐姐,神女对你们南楚……真的那么重要吗?” 楚明瑶道:“当然非常重要,但只是对要继承皇位的七弟而言。这是先祖的圣训,我们南楚皇室必须遵守。历代南楚皇帝都要娶神女为后。” “哪怕神女已经嫁人了?” “应该是吧,”楚明瑶道,“历代神女都是在神医世家长大,还没有过婚嫁后才出现换魂的先例呢,妹妹是第一个。” 她笑看苏莞道:“妹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玉佩,是怕七弟知道后带你回南楚?” 苏莞道:“是。我只想和阿瑾在一起,不想和他分开……楚大哥曾坚持要带我回南楚,阿瑾差点和他打起来。我不想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楚明瑶道:“那个邱洁不是已经被认定为神女了吗,她的回生佩难道是假的。她并不是真正的神女?” 苏莞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的才是假的,反正也已经丢了。” 楚明瑶笑道:“从妹妹的描述来看,妹妹拥有的应该就是回生佩。这就奇怪了,邱洁怎么也会有呢,记得父皇和我说过,回生佩只有一枚啊。” 苏莞趁机问道:“楚姐姐,这个回生佩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何你们南楚皇室和神医世家都对这个东西这么重视?” 楚明瑶道:“回生佩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能救治世间无法医治的伤病。邱洁手中的如果是赝品,她就无法使用这个能力。” 苏莞不信,问道:“假如那个人都死了好几天,已经开始腐烂了呢?” “那当然是救不活的,”楚明瑶笑道,“只要那个人一息尚存,神医世家就能把他救回来。不过姐姐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苏莞还是不相信:“我总觉得不太可能呀,假如那个人大出血呢……” “姐姐不懂医术,妹妹得去问神医世家的人了。”楚明瑶道,“在七弟的军中,似乎就有一位神医世家的人,叫姜文沛。” 苏莞道:“我又不敢去问。” 两人来到一处土坡上,眼前的大河在正午的阳光下如一条弯曲的黄色缎带,冰块在河面载沉载浮。河对岸的大地一片嫩绿,一群群牛羊如黑色白色的云朵,徜徉在草地上。 苏莞理了一下思绪,对楚明瑶道:“我现在大概明白了。回生佩能救治危重的病人,神女只要拿着这个玉佩对神医世家发出请求,神医世家就会出手营救。” “差不多是这样吧,”楚明瑶半跪下来,手掌轻轻抚过草丛,“不过小时候我听父皇说过,回生佩这个能力,每代神女只能用一次。” 苏莞道:“那我娘一直没有用这个能力?” 楚明瑶道:“直到我嫁给殿下前,神医世家并没有治过谁。令堂如果是上代神女,她就没有动用这个能力。” 苏莞纳闷起来。 自己的母亲是上代神女,也拿着回生佩,为何不用这个能力医治自己的病症呢? 再一想,母亲要救治自己,就必须联系神医世家,就要被抓回去。不管母亲是为了什么原因逃出的南楚,显然是不想再回去了。 太古怪了。母亲宁肯死,也不动用玉佩去请求神医世家。 难道这个回生佩只救别人,不救神女? “至于玉佩是怎么把人医治好的,”楚明瑶接着说道,“那就得神医世家的人告诉你了。即使我父皇和七弟,他们也都不知道。” “这个神医世家真透着股子怪异,”苏莞道,“他们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却从来不见他们出来给人治病。哪怕救人也只救一次,干脆一个不救好了。” 楚明瑶道:“他们治病,可能必须得借助神女和回生佩的力量,妹妹我们回去吧。” 苏莞跟着楚明瑶往山坡下走,心里继续琢磨。 和楚明瑶交谈后,她了解了回生佩的能力,但是疑惑的地方反而更多了。 神医世家世代都和南楚皇室联姻,金钱自然是由南楚皇室供应的,确实也不用出来治病赚钱。这个倒是没有什么疑问了。 回生佩为何要拉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呢。为何母亲会宁可病死也不动用玉佩。神医世家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事她没办法询问楚明瑶,只能先埋在心里。 只有一点是大概弄明白了。神医世家就算有强大的医术,但是他们要救人的话,神女和回生佩应该是必要的条件。 “妹妹,我相信你才是神女,”楚明瑶停下脚步对她道,“那个邱洁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欺骗了七弟和神医世家的人。” 苏莞道:“姐姐你的意思是……” 楚明瑶道:“我们必须揭露邱洁的面目。她已经杀死了大晋皇帝,丽妃母子。如果不管的话,她可能还会杀更多的人。神女在我们南楚拥有极高的地位。这种权力不应该掌握在邱洁手中。” 苏莞道:“那就直接通知楚大哥好了,楚姐姐可以写信给他啊。” “七弟不会相信的,除非我们能证明邱洁的回生佩是假的。”楚明瑶道,“更何况神医世家有人就在七弟军中,有他证实,七弟必然深信不疑。” 苏莞忽然想起个办法,欢呼道:“楚姐姐,我想出个办法了。” 楚明瑶道:“什么办法?” 她拉起楚明瑶的手,飞快地向帐篷跑去:“杨耀祖曾说他亲眼看到邱洁在国公府前流泪,他才推断出她就是失踪的白芷依,白芷依的父母都好好活着呢。” “妹妹这个点子太好了,”楚明瑶道,“只要让她的父母去见她,一切谎言必然不攻自破。” 第229章 这人真欠揍 苏莞想出了揭示白芷依谎言的办法,兴冲冲地去找魏景濯。 魏景濯正在磨刀石上磨剑。听她说完,又低头去磨剑。 苏莞拉住他胳膊:“阿瑾你先别弄你的剑了,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魏景濯道:“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光揭示白芷依是假神女还不够。楚熠进攻大晋,并不是白芷依能轻易劝说的。他作为南楚下任皇帝,本来就有开疆拓土的野心,白芷依只不过是推了他一把。” 苏莞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不重要吗?” “比起这件事,我现在更需要筹备军队,”魏景濯道,“你知道南楚军现在在哪里吧?” 苏莞道:“当然知道了,在西平关驻扎。” “他们在天气转暖时,可能会进攻上京城,”魏景濯把剑竖起来,手指轻轻抚摸过剑锋,“我不能容忍南楚这么做。” “我懂了,”苏莞绕到魏景濯的后面,用两个拳头捶着他的肩膀,“你这个大忙人要募集军队。那我亲自去一趟上京好了。” 魏景濯道:“你去做什么,这件事只要一个使者去通知就可以办到。” 苏莞一想还真是,吐了吐舌头道:“那派个使者去上京吧。” 魏景濯派了两名使者去上京。过了一周,两名使者回来,告诉魏景濯和苏莞,国公府的白国公夫妇忧伤成疾,闭门不见任何人。 苏莞道:“那你们没有告诉他们白芷依在南楚军吗?” “说了,”一名使者道,“可是守门人说,先前总有人来谎报白芷依小姐的消息,骗走了国公府好多钱。白国公已不再相信了。” 苏莞对魏景濯道:“你看,折腾到最后,还得本神女亲自出马去办。” 魏景濯道:“你就是闲不住。去一趟也行,可是得有人保护。” 苏莞早就有主意了,道:“我让义姐陪我去。” “不够,让林青峰率一批暗卫在暗中保护你。没有什么问题他们就不现身,这样我就放心了。” “太好了,”苏莞抱住魏景濯吧唧亲了一口,“我一直想帮你的忙。若是能揭穿白芷依的身份,我相信绝对会有帮助的。” 魏景濯苦笑着摇摇头:“你和别的女子真不同。” “当然了。我不是那种只会撒娇卖萌的女人,”苏莞双手一掐腰,“我可是能帮助夫君的贤内助啊,哈哈哈。” 她说走就走,把孟如柳喊上。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出发。 自西平关陷落,已过去了两周。三月初,正是大地苏醒,万物复苏的时节。 苏莞骑着雪花,孟如柳也骑了一匹西戎军赠送的骏马,两人纵马扬鞭,一路晓行夜宿,花了四日,来到上京城郊。 正值清晨,两人找了一家路边的食肆下马,苏莞道:“义姐,我们先吃点东西,饿了。” 孟如柳在马鞍旁边摘下双鞭的兜囊挂在背后,笑道:“义妹说的正合我意。路上净吃肉干和面饼了,确实该换换口味。” 她的铁锤被楚熠弯刀削断,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苏莞委托西戎的工匠给她打造了一对青铜鞭,重量和之前的铁锤一致,用起来也非常顺手,同样也能扔出去砸人。 孟如柳耍了几下,颇为满意。 最重要的是,铜鞭比铁锤长,打起来不用太靠近敌人导致自己危险。 两人进了食肆,只见里面几乎坐满了。上京是大晋都城,就是城郊都热闹得很。食客们高谈阔论,说着天南地北的见闻。 只有角落一张空桌,苏莞和孟如柳面对面坐下。伙计过来擦抹桌案,笑道:“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那。小店有热腾腾的包子在灶上热着,现做的打卤面,桶里稀饭自己盛,还有各种小菜。” 孟如柳道:“包子有什么馅?” “猪肉大葱的,白菜猪肉的,猪肉芹菜的……” 苏莞道:“怎么全都是肉的呀?” 在西戎,蔬菜不多,这肉是随便吃。牛肉吃完有羊肉,羊肉吃完换牛肉。顿顿都是烤肉炖肉换着来,配上土豆,吃得她现在一听肉就没胃口。 “大家都爱吃猪肉啊,”伙计擦抹完了,把手巾搭在肩上,“两位姑娘要吃素馅的话,有素白菜馅。” 苏莞道:“素馅包子怎么卖?” “一屉八个,四十文,”伙计看了看两人,“两位姑娘合计吃一屉应该也就够了。可以再配两碗稀饭加两个小菜。合计也就八十文。” “行,来五屉素白菜馅的包子。”孟如柳道,“配四个小菜,四碗稀饭。” 伙计吓一跳,上下打量孟如柳:“这位姑娘,您没说错吧。五屉就是大男人也吃不下啊。” 苏莞笑道:“我义姐饭量大,你上就是了。” 伙计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苏莞道:“义姐你打算在这里吃饱啊?这是早饭,等进了上京城,我们找个酒楼好好吃一顿多好。” “没事,”孟如柳拍拍放在桌上的铜鞭,“离上京还有十多里呢。等吃完了找个没人地方练练这个,一下子就又饿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粗野的男人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别说没座,没座就给本大爷腾出座位来。”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正气势汹汹地和伙计说话。 “大爷赶了一夜的路了,要进来吃个饭,你就嚷嚷没座位。” 伙计足足比那大汉矮了一个头,陪笑道:“这位兄台。您也看见了,屋内确实满了。您要是有耐心就多等会儿,等有客人吃完了。或者你着急的话和人拼一桌……” 他还没说完,大汉抓着他脖领子拎起来,口水直接喷在脸上。 “知道本大爷是谁不?本大爷要进京去考武状元的。耽误了本大爷取功名,你小子有几个脑袋!” 说着那大汉抓着伙计向后一掷,扔鸡一般直接摔进柜台里,额头磕了个包,还砸坏了两摞碟子。 孟如柳双眉一立,就要起身,苏莞连忙按住她低声道:“义姐,这可是上京了。我们千万不要惹事生非。免得引人注意啊。” 孟如柳道:“那个臭男人,仗着有几分蛮力就欺负人,我去教训他。” 苏莞又说了几句,这才把孟如柳劝住。 屋内的食客见那汉子凶恶,已有不少人吓得起身离开。 那汉子找了张桌子坐下。食肆掌柜怕汉子闹事毁了生意,亲自出来陪着小心,上饭食款待。那伙计忍气吞声,自去厨下给苏莞两人端上饭食。 那汉子吃了些东西,兴致又起,对旁边的食客道:“屈某习武十年,这次去上京得武状元,若是中了,就可统率大军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那食客道:“传闻这次是丞相大人紧急开的武举恩科,难道朝廷竟无大将能对抗西平关的那些敌军?” 另一位食客道:“五皇子讨逆,朝廷有名的将领都跟着出征了,谁知道落了这么个下场。陛下驾崩,五皇子又惨死在西平关。丞相大人到底是个文官,无法统兵打仗,不就得招天下的武人来比,才能选出大将统率军队呀。” 大家议论纷纷。只见那姓屈的汉子吃喝完,又自吹自擂一番,抹了抹嘴出食肆去了。 苏莞把这些对话都听在耳中,轻声对孟如柳道:“不来不知道,原来朝廷正在选拔人才。看来是要去对付西平关的南楚军了。” 孟如柳道:“我在上京时陛下就开过两次武举。要不是大晋律法不让女子参加,我横竖得试试。” 门外传来惊呼声:“哎,这位好汉,这匹马是里面两位姑娘的,你可不能牵走啊!” 苏莞一听,丢下筷子站起来就往外跑,孟如柳也跟在后面。 出门一看,又是那个姓屈的汉子,居然在解宝马雪花的缰绳,口中道:“我正少一匹好马。武举还要考验马上的功夫,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莞怒火上涌。这匹马是外祖父舍命护下来的,怎么能让这种卑劣之人染指。 她一指那汉子:“义姐,揍他。” 孟如柳挽起袖子道:“义妹你终于不拦着我了。” 第230章 鸡飞狗跳的上京 “屈勇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不要哭啊。只是胳膊断了,没事。” 苏莞蹲在地上安慰躺在地上的汉子,扭头对旁边削树枝的孟如柳道:“义姐,夹板削好了给我,我好给他固定一下。” 这人抢她的宝马,孟如柳还没等动手,雪花就一蹄子把这人放倒了,检查结果:手臂骨折。 孟如柳慢吞吞地削着树枝,道:“知道了。” 旁边围观的人群看着地上哭的像个孩子的屈勇,有个人笑道:“这下没法进京去夺武状元了。” 另一个道:“胳膊断了还怎么比武。看着这么强壮,谁知道被马蹄子踢了一下就骨折了。” 屈勇方才在食肆里欺负伙计,大家都看在眼里,纷纷出口讽刺。 屈勇哭得更厉害了,道:“屈某习武十年,本来都报名了,呜呜……” 苏莞接过孟如柳递过来的夹板,道:“你大概是饮食不均衡,不怎么补钙,骨骼密度低……总之我给你上了夹板,一个月内别用你的右手,就养好了。” 她熟练地给屈勇包扎好了,起身道:“以后不要再仗着武力欺负人了啊。” 屈勇面红耳赤,哭唧唧地走了。 苏莞来到雪花跟前,摸了摸雪花灰色的鬃毛:“你看我生气了,就踢了他一脚对吧?” 雪花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低下头来用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 孟如柳道:“义妹,你这匹马是宝马,千金难买。上京在开武举,必然有许多武人前去,要是被他们看到了就不好了。” “我们不要白天进城,”苏莞出了个主意,“等天快黑的时候再去,别人就看不见了。” 两人离开食肆,在路上磨蹭到黄昏,天色暗下来,这才牵着马走向上京城。 和孟如柳说的一样,越靠近上京,越能遇到武者打扮的人。不少人骑着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个个都是身强力壮,带着兵刃。 来到城门口,只见火光照耀,排出两排长长的队伍,数十名身穿盔甲的士兵正在挨个检查。 有个士兵高声喊道:“参加武举的人走这边,报自己名字,便可携带兵器入城。普通人走这边,不得携带兵器入城。” 孟如柳道:“这可怎么办……我这双鞭带不进去了。以前上京没这么严啊。” 苏莞道:“皇帝都被杀了,京城肯定要比平时严的。” 她眼珠转了转,拉着孟如流来到隐秘之处,对孟如柳道:“义姐,我帮你化妆成男子,你就可以带兵器进城了。” 孟如柳想起苏莞化妆成大夫来给她瞧病的事,笑道:“义妹化妆肯定没问题的。” “不但外表要像,声音也得改……”苏莞随身带着化妆所需的衣物和物品,一边给孟如柳打扮一边道,“楚姐姐都说了,我现在化妆基本没人能看出破绽。” 打扮好后,她上下打量,确认看不出破绽,又让孟如柳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孟如柳一起走出来。 “那个屈勇骨折了,孟姐姐就冒充他混入城中好了。”她叮嘱一番后,牵着马去普通百姓那边排队。 她有些担心,一直盯着孟如柳那边。孟如柳那边队伍短,先到盘查的士兵前。士兵举着一张纸,打量完孟如柳道:“你可是报名的考生吗?” 孟如柳道:“是,小人名叫屈勇。” 士兵低头在纸上搜了一遍,用笔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丞相大人有令。武举结束前,考生不得出城。你知道了吗?” 孟如柳点头,士兵放她进城。 苏莞这边士兵看没有兵器,也放入城内。两人在城内街道会合,找了家酒楼吃饱喝足,把马寄存在客栈里,出门往国公府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见有士兵把前面道路封了。许多行人站在那里指指点点。 苏莞找了个妇人询问,那妇人道:“你们刚来的?前面过去就是二皇子的平安府,丞相大人率一群官员从中午跪到现在,请二皇子登基执政呢。” 苏莞对孟如柳道:“丞相要请二皇子执政?我们去听听。” 两人挤到前面,被一排士兵拦住:“前面不可通行。” 孟如柳道:“我们要去国公府,得走这边啊。” 士兵斜了孟如柳一眼:“我管你们怎么走。自己绕路去。” 苏莞目光穿过士兵缝隙,只见街道尽头火光明亮,有群官员跪在一栋府邸前,想必就是二皇子的府邸。 她拉着孟如柳出了人群道:“我想去听听,义姐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黑暗的角落,苏莞找了个攀爬的地方,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屋脊。 孟如柳吓了一跳:“义妹,你居然会上房。什么时候学的?” “楚大哥教我的。”苏莞伸手拉孟如柳,“义姐,我拉你一把。咱们从屋顶上过去。” “士兵不会发现我们吧?”孟如柳有些担心,“可别被抓住了,那就麻烦了。” “放心,现在天已经这么黑了,我们在屋顶阴面走,他们看不见我们的。”苏莞拉着孟如柳的手,“义姐慢慢走,等适应了再加快脚步。” 孟如柳从来没有上过屋顶,走得战战兢兢。苏莞告诉她如何在屋顶行走,两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二皇子的平安府门口。 下面跪了好几排官员,丞相跪在最前面,老头岁数大了,身子直打晃。 苏莞往平安府里看去,只见一个男子由两个下人搀扶着走过来,不断地咳嗽。 孟如柳碰了碰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二皇子魏无疾。” 下面大门打开,二皇子等人似乎站在门檐下,苏莞看不见。 只见众官员齐声道:“二皇子,您终于出来见我们了。” 丞相道:“二皇子,老臣有奏。国中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至今……” 二皇子有气无力地道:“丞相,你就别逼我了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出生就疾病缠身,去找我大哥吧。” “老臣已经找过了啊。大皇子他……”说到这里,丞相以袍袖沾泪,继续道,“二皇子,如今只有您适合啊。” 孟如柳对苏莞道:“大皇子连一到九都数不利索,怎么能当皇帝。丞相是打算让二皇子上位。” 苏莞心想:“这个二皇子一看就是久病积弱,走路虚得和棉花一样,能活着就不错了。” 她正思索,下面官员都慌乱起来,纷纷喊道:“二皇子不可呀。” 丞相更是惊道:“二皇子,您不要给我们这些臣子下跪呀。这让我们如何承受得起。” 二皇子也带着哭腔道:“丞相,您就饶了我吧。我说实话……我真不想当皇帝呀。那个楚熠连败三弟,五弟。他们都是天纵奇才,都被楚熠打败了,你让我一个废物当政,楚熠打过来我就死定了。” 苏莞心想:“原来是怕楚大哥打过来。说来也挺搞笑的,皇位大家都想要,如今却成了烫手山芋。个个避之不及。” 二皇子哭道:“大夫说我最多还能再活三年,丞相大人您行行好,就让我把这三年过完吧。你去找我大哥吧,他好歹身体健康呀。” 丞相似乎也豁出去了,磕头道:“二皇子,请恕老臣直言,大皇子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他不是有个儿子吗。” “他儿子才刚学会走路……” “那也可以登基啊。丞相您就放过我吧,呜呜呜……” 双方争执不休,二皇子咳嗽得狠,哭得又凶。一群大臣也跟着哭,仿佛出殡现场,苏莞两人都看傻了。 这时又有一队人,抬着轿子风急火燎地跑过来。 孟如柳瞧见最前面的,对苏莞道:“这是大皇子的母亲。原本是个宫女。” 那妇人下了轿子,直接就跪在二皇子跟前嚎啕起来。 “无疾啊,你就放过你大哥吧。他到至今为止还不会喊我叫娘呢。整日就在府里玩泥巴……我这个做娘的就想让他平安活着,你可别推脱了。” 平安府里有个妇人也率一群人跑了出来,是二皇子的母亲。 “你跑我们这里来煽风点火,我儿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要把他往皇位上架,让他去替你们挡楚熠。你儿子那么健康……” “健康怎么了,他连字都认不全,怎么看奏折。我看你是想把我们架炉子上烤。” “他不是有儿子吗?我还没孙子呢。” “啊,你连我的孙子也要害,我和你拼了。” “两位娘娘息怒,听老臣一言……” “丞相你闪一边去。这个贱人就想害我儿子,他儿子明明没病没灾的,为什么不登基!” 苏莞看得眼花缭乱,下面又是哭又是吵,尤其两个妇人还对骂起来了。 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对孟如柳道:“义姐,我们还是去国公府吧。这里简直乱成一团了。” 第231章 夜探国公府 背后的吵闹声越来越远,国公府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 和二皇子府前鸡飞狗跳正好相反,国公府死气沉沉。若不是还有一些房间亮着灯,说是座阴宅苏莞都信。 两人蹲在屋脊上,孟如柳拉她袖子道:“义妹,我们既然是来请白国公夫妇,是不是走大门比较好。” 苏莞道:“走大门也许会被大棍子打出来呢。反正都这样了,我们就先探听一下。” 孟如柳打趣道:“义妹,你挺喜欢当梁上君子啊。” “淑女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苏莞拉着她手往后院方向走去,“事急从权嘛。楚大哥身为皇子,不也一样会爬到屋顶上跑路,我管这叫不拘小节。” 孟如柳撇了撇嘴:“他把你们都赶到西戎去了,还为他说好话。” 苏莞道:“我只是说他这个人……其实啊,楚大哥若不是我们的敌人,和义姐是满配的。” 孟如柳在她后背捶了一拳:“瞎说。” 这一拳打得分外响,苏莞差点没岔了气。她回头正要说话,屋檐下面门轴吱呀一响,接着有灯光铺开。苏莞赶紧拉着孟如柳溜到屋脊另一面蹲下来。 两个丫鬟走到庭院中,一个举着灯笼往上照,对另一个道:“方才屋脊上响了声,你听到没有?” 另一个道:“听到了,还挺响的。” 照了半天,也没看到屋顶上有什么,举灯笼那个丫鬟道:“也许是有只肥猫在屋顶上跳?” “再肥的猫走路也不会有声音啊,”另一个道,“也许是咱们听岔了。就不看了,还是给老爷夫人送些饭去。” “老爷夫人可能还是不肯吃啊。” “这样下去可不行,好歹喂几口。” 两人举着灯笼沿着走廊向后院走过去。 见丫鬟离开,苏莞两人才松了口气。苏莞捏捏孟如柳的手,瞪了她一眼。孟如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两人一路悄悄地跟着丫鬟们走。两个丫鬟先去了厨房,不多时提了个食盒出来,又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 路上有个管家模样的男子过来,提着灯笼的丫鬟迎住道:“李管家,老爷夫人可睡了?” 李管家道:“不曾睡。和往常一样,捧着小姐画像在那里掉泪。” 拎食盒的丫鬟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得找个人来劝劝老爷夫人啊,人死又不能复生。” 李管家嘿了一声,道:“招也用了,请戏班子,杂耍的,又有口技……别提了,一说这件事就来气,前几天那个学口技的,他说什么不好,学小姐声音说话。” 拎食盒的丫鬟道:“就是老爷夫人哭昏过去那次?” “可不是么,现在老爷夫人哭得都看不清东西了,”李管家有些烦躁地说道,“陛下把御医都砍了脑袋,京城里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 举灯笼的丫鬟道:“李管家,那我们进去送饭。” 李管家道:“你们去吧。老爷夫人整日这样,又把府里的下人遣散那么多,总共没剩几个人了。我也扛不住了,明天一早我就和老爷夫人请辞了。” 苏莞把这些都暗暗记在心里。 丫鬟和李管家交错过去,来到个院子里,窗户里亮着。拎食盒的丫鬟对打灯笼的丫鬟道:“小竹,我进去给老爷夫人送饭。” 打灯笼的丫鬟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丫鬟进去不多时,拎着食盒又出来了,垂头丧气地道:“老爷夫人说吃不下去,我们去把饭菜放厨房里热着。” 举灯笼的丫鬟道:“小梅,我们也先吃饭。吃完了就先睡吧。” 见两个丫鬟往外走,孟如柳对苏莞道:“义妹,我们下去见白国公夫妇吧?” 苏莞拉住,说道:“义姐,这样下去可不行。白国公夫妇本来就在病中,咱们突然闯进去,不得把两位老人家吓坏了?” 孟如柳道:“说的是,那该怎么办?” 苏莞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那两个丫鬟不是吃饭去吗,走,找机会把迷药下在饭里,让她们睡觉。我就方便行事了。” 孟如柳瞧了一眼药包,说道:“义妹,要不是我早就认识你,真会把你当成一个大坏蛋。” “迷药怎么了,动手术的时候都用这东西。”苏莞推了孟如柳一把,“好人用就是办好事,恶人用就是办恶事,快走吧。” 孟如柳找了个空隙,把药下在丫鬟的饭食里。两个丫鬟根本没防备,吃过饭后都困得东歪西倒,进屋里脱了衣服扑床上睡了,连门都没关。 苏莞和孟如柳轻而易举溜进丫鬟的房间,苏莞先去柜子里找了套丫鬟的衣服。 孟如柳小声道:“她们大概多久会醒?” “分量不多,应该睡到明天早上,”苏莞把衣服取来,当场换上,又把头发散开,按照丫鬟的样子重新挽好发髻,“义姐你就留在这吧。” 孟如柳道:“不如你扮成小梅,我扮另一个,不是正好?” “给你化妆成男子好麻烦的啊。你要换成丫鬟样,回头还得重新化妆,我哪里来那么多材料。” 她留下孟如柳,拿个灯笼出了房间。 国公府里下人已经没有多少,她一路走过来,只碰到个打扫庭院的下人,她把灯笼放低,那人看见她道:“你是李管家新招来的?” 苏莞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好在那个下人也没多问。 她来到国公夫妇的门外,先运气镇定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门,便直接推开门进入。 屏风后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道:“是何人?” 苏莞一声不吭,绕过屏风来到屋内。只见两个老人坐在桌前,正转头看向她这边。男的自然是白国公,女的自然就是白芷依的母亲了。 “是小梅吗,”白国公眯着眼睛看她,见是府内丫鬟打扮,放下心来,“你怎么又来了,我们不是说不饿了么?” 苏莞道:“老爷,夫人。小梅小竹睡了,奴婢是来替她们的。” 白母道:“老爷,这孩子声音听着陌生,莫非是新来的。” 苏莞打蛇随棍上,回道:“老爷,夫人。奴婢是李管家今天刚刚招进来的,奴婢名叫小苏。” 白国公道:“李管家又招人了么,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招人了吗?” 苏莞笑盈盈地来到白国公跟前道:“老爷,李管家说,国公府这么大,他手下没人也忙不过来啊。” 白母点头道:“小苏说的是。老爷辞退了许多下人,李管家自己怎么管得过来。” 苏莞道:“小梅姐刚才说老爷夫人吃不下饭,奴婢知道了特意过来看看。奴婢小时候也吃不下饭,有个良医给了奴婢一个药方,专治不思饮食。” 白国公摆摆手道:“吃不下,胸闷得很,这两天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苏莞道:“老爷,我一瞧就看出来了。您这是气冲上焦,不能视物。得先把气理顺……” 白母在旁边笑道:“这孩子口齿伶俐,又颇懂医术的样子,可不像是奴婢。莫不是李管家请来给我们老两口看病的?” 苏莞接下去道:“真是瞒不过夫人。李管家说他之前请了个善口技的,结果把老爷夫人弄成这样。他过意不去,想找个大夫来……” 她把自己听到的全都和白国公夫妇说了一遍,白国公夫妇见她对府内情况了解得如此透彻,深信不疑,真的当她是李管家请来了的。 白母对白国公道:“老爷,李管家也是一片好心,就让小苏大夫给你看看吧。” 白国公叹了口气,伸出手腕道:“那就看看吧。” 苏莞一边给白国公诊脉,一边对白母道:“夫人,这桌上的画像是小姐吧?” 两个老人听了,齐刷刷又掉下泪来。白母道:“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当宝贝供着。谁知……” 苏莞见他们伤心非常,心想:“现在还不适合说,还是先诊完脉,给他们治治病,等稍微好转些再提白芷依的事吧。” 第232章 咒诅 李管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路了。 苏莞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本来还担心李管家见到自己会露馅,还编了说辞等着,结果轻而易举就过关了。 小梅小竹两位丫鬟见了她,有些惊讶为何李管家没提起这件事。但李管家已经跑了,没处问去,她们也就默认苏莞是李管家找来的大夫。 苏莞尽心尽力地给两位老人看病。可怜天下父母心,在她眼中,白芷依的父母和别的父母没有区别。 定好了诊疗方案,开好药方,她出了国公府。 孟如柳在外面接着她,问起昨夜的情况。 苏莞把经过说了,把药方交给孟如柳道:“义姐,你去客栈把咱们的行囊和马匹都牵出来,国公夫妇已经答应我把马匹存在国公府里了。然后去药房照着这个药方抓药,一起回来。” “那我是什么身份?”孟如柳接过药方。 “你是本大夫的……”苏莞上下打量了一下,“哥哥吧,负责保护妹子的安全。” 孟如柳笑道:“小苏大夫,你是越编越顺口了。” 在西平关的时候,苏莞就冒充过大夫去给她看病,属于是老手了。 她接过药方离开,苏莞回到府内。 李管家跑路了,苏莞身为大夫,说话有了份量。她让小梅安排厨房去煮了些小米粥。 “两位老人家久哭体虚,肝气郁结,吃不得那些肉啊鱼啊的,得等身体恢复了才能吃。现在先喝点小米粥,等服几天药把气理顺了再慢慢进补。” 白国公夫妇喝了点粥,苏莞陪着他们聊了会儿。觉得孟如柳早该回来了,怎么还没来。 她有些纳闷,和白母打了个招呼,出了国公府。 孟如柳力大无穷,武功又厉害。寻常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应该不是遇到坏人了。 来到客栈一问,伙计道:“你说屈勇呀。他不是参加武举的考生吗,今天是武举的第一天。那么多人就他没去,监考官命人来客栈里找,把他带去考场了。” 苏莞心想:“失策。光想着用那个屈勇的身份混进城,想不到义姐真去参加武举了。” 她在那发愣,伙计道:“你们昨天不是一起来的么?他留了一张纸在这里。” 苏莞一瞧是药方,接过来道:“我们有新住处了,结账。” 她和伙计结了房钱,把两匹马连同行囊都牵出来,先去药房开了药,回到国公府,把马匹行李存放了。 她亲自熬药,让小梅小竹两个丫鬟在旁边看着学。熬好后已经来到下午,她服侍白国公夫妇吃了药,匆匆扒了点饭,就跑出国公府去打探武举的地方。 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往那边赶的时候,只见许多人迎面走过来,正在议论。 “那个屈勇,看着身材那么瘦弱,想不到力气那么大啊。” “就是啊,三百斤的铁锁,他一下子就举起来了,气都不喘一下。” “应该也不算多厉害吧,好多考生也都举起来了。” “老兄,你说得看身材啊,那些考生个个膀大腰圆的,看着就有力气。” “光这第一关都淘汰一半了。明日要考骑射,不知道还要淘汰多少。” 苏莞拦住说话的几个,问道:“各位大哥。武举已经散场了?” 一个老者对她道:“对啊,这都几时了。姑娘你要看的话,得早点来啊。武举是中午开场。” “武举要考什么内容?”苏莞不懂就问。 老者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抢着道:“姑娘我知道。要考举重、骑射、步射、马枪、才貌、言谈。每天考一门。请问姑娘你贵姓芳名?” 苏莞道:“那考生呢?” “武举期间,考生都得留在考场那边。官家都有食宿提供,每人一个房间,”另一个年轻人也抢到前面,“姑娘你想去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苏莞道:“就不打扰几位了。” 她转头一溜烟跑回国公府。 孟如柳曾和她说过,想参加武举试试。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暴露。这几天她正好安心给两位老人治病。 到了第二天,她服侍两位老人吃了药,提前出来前往考场。 考场就在皇城南门外面,苏莞赶到的时候,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场内不时响起一通鼓声,观众们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喊。 她找了个高处看向比武场。里面骑马的人正是孟如柳。 孟如柳骑着马在比武场上绕圈飞驰,扬弓放箭,一箭正中草人。监考的官员扬起手中红旗,场边的军士擂起鼓来。 旁边有个妇人道:“那么多考生,数这孩子身板瘦小,想不到骑马射箭这么娴熟。” 另一个老妇人道:“像是经常骑马的,是不是哪个将军的孩子?” 苏莞见孟如柳顺利过关,心情愉快回了国公府。 第三天,孟如柳步射依然稳稳过关。第四天马枪,孟如柳把一杆沉重的长枪耍得虎虎生风,监考官都看呆了。 第五天是才貌。才是考策略,貌是看外观。 苏莞有些担心。 将军嘛,人高马大,膀大腰圆才行。最好还有个将军肚,看着就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义姐啥都好,偏偏缺的就是这些。 她喂白国公夫妇喝了药,收拾东西正要像往常一样去看孟如柳考试,白母喊住了她:“小苏大夫等等。” 苏莞道:“夫人你喊我有事?” 白母道:“多亏你这几天给我们吃药,我这眼睛看得清楚多了。” 苏莞道:“那就好,等再吃个几天,你们就会调养好了。” “我看你有些眼熟呢,”白母道,“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你以前没来过我们家么?” 苏莞想了想,确定地道:“夫人,我是第一次来。” 白母道:“那就奇怪了。” 白国公擦了擦眼睛,对白母道:“我也看着眼熟。好像芷依画过一幅画,画中的女子有些像小苏大夫呢。” 苏莞心中一跳,暗自道:“不会吧。白芷依还画过我?” 白母起身道:“小苏大夫,你随我来。” 她走在前面,苏莞只好跟着。两人一路来到一所院子前,白墙青瓦,朱红的门户挂着铁锁。沿着院墙种着一排枫树。院墙里面能看见精致的小楼。 “这是芷依的住处,清兰院,”白母擦了擦眼角,“自打她去世,我们身体越来越差,就再没进来过了。” 白母用钥匙开了锁,带着苏莞进了院子,来到小楼里。 楼内的桌椅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白母找了处椅子坐下,对苏莞道:“小苏大夫,老身眼睛酸痛,坐这里歇一下。你去芷依的房间里看看,有幅画,里面的女子和你有些像。” 苏莞道:“夫人歇着,我去看看。” 她打开房门,进了房间。 绕过对门的山水屏风,见左边靠窗摆着红漆的长方桌和圆凳,旁边是黑油木的书架。另一边是床,放着淡黄色的幔帐。床脚处是个白色的双门立柜,似乎是存放衣物用。 整间屋子虽然已久未住人,依然能看出这里的主人喜欢整洁干净。 苏莞心想:“这就是白芷依的住处啊。想不到有一天会来这里。” 她在书架上翻了翻,看到有几幅画卷堆在书架最上面,先拿了幅画下来。以为是自己,展开一瞧,上面画的居然是穿着一身墨袍的魏景濯。 这幅画看得出画得极为精心,仔细看的话,连魏景濯的眼睫毛都描绘出来了。在画的下方还有四行诗。 借问吹箫向紫烟, 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 苏莞摇摇头,把画卷好,又放回书架上。 白芷依喜欢魏景濯,这个是恋爱自由,她也不能干涉。但魏景濯对她不感冒,这能怎么办呢。这世间有太多的痴情男女,在苦苦追求遥不可及的缘分。 没有谁能让他们脱离苦海,除了他们自己。 她又抽出另一幅画,以为是自己,展开一看是个可可爱爱的小男孩,举着烟花在奔跑。 白芷依可是没结婚的,这个小男孩是谁? 她拿着画卷出来,对白母道:“夫人,这上面的小男孩是谁?” 白母眯着眼睛看了看,道:“这是我妹妹的孩子,叫林斐,芷依非常喜欢他。哎……西北军那帮畜牲,把我妹妹一家全害死了。还占了妹夫的宅院。我女儿也在那次大难中去了……” 白母说着说着又要哭,苏莞连忙安慰:“夫人您别伤心了。” 白国公夫妇在上京住着,根本不知道林家做过什么。这个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说各方有各方的立场和难处吧。她现在也没法和白母解释。 她把画放回去,又翻了剩余的画,没一个是画的她。 正四处寻找,看到床下面露出一卷画。 她走到床前,弯腰把那幅画卷抽出来,打掉尘土展开一看,差点直接张口骂出来。 画上的女子果然是她,在上面扎了好多窟窿眼,好像是用针扎的,都扎烂了。画上同样写着几行字,但没一句好话。 “永远瘫痪,掉水里溺死,毁容,生不下孩子……” 这个白芷依太过分,简直气死她了。 她在这里给白芷依的父母治病。白芷依倒好,躲屋里画个画天天拿针扎…… 第233章 送给阿瑾一支大军 苏莞被白芷依气了足足两天,也没去看孟如柳后面两门考试。 到了放榜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去看。 皇城下面的擂台,比武场已经都撤了,黄纸黑字的榜单贴在城墙上供大家观看。 苏莞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面,抬头瞧去。 文考分状元,榜眼,探花。武举也差不多,有个一二三名。第一名不是孟如柳,第二名也不是,直到第三名才看见了屈勇的名字。朝廷还挺体贴,连具体得分都列出来了。 屈勇:举重10、骑射10、步射10、马枪10、才貌3、言语4。总分数:47。 第二名总分52,第一名更是高达58,简直是文武全才。 苏莞倒不意外。孟如柳一个女孩子,哪里能像大将军。虽然给她变了声,怎么也不能像真正的战将那样声若巨雷。后面两项低是必然的。 旁边有人议论道:“武举结束,要封官的话必须陛下亲自下旨啊。” 另一个道:“丞相昨日又去平安府找二皇子,看来二皇子继位是大差不差了。” 苏莞心想:“那夜二皇子都跪地上哭了,难道就过了这么些天,他就回心转意答应当皇帝了?他那身子骨,弄不好成为史上最短命皇帝也有可能啊。” 正在观看,有军兵过来赶人,把围观榜单的民众都赶到路边,让出进皇城的道来。 二皇子魏无疾,半死不活地坐在龙辇上,由两名太监架着,下面有御林军护卫,浩浩荡荡进了皇城。 苏莞正看,有人拍了一下她肩膀,原来是孟如柳。 “考了个第三,”两人走在回国公府的大街上,孟如柳伸了个懒腰,“我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得多吃两碗饭吧。” “那义姐现在要做什么?”苏莞问道。 “等皇帝继位啊。没皇帝怎么封官,丞相可不敢做这件事。”孟如柳道,“你也看到了,二皇子要登基继位了。” 苏莞有些不解:“就他那样子,坐都坐不稳,还得人架着,真不怕死啊?” 孟如柳道:“总得有个皇帝呀,到时我也能封个将领。” 两人回到国公府,苏莞领孟如柳见了白国公夫妇。两位老人知道眼前就是武举第三名,小苏大夫的哥哥屈勇,都分外高兴。 白母对苏莞道:“我就琢磨着不能老是叫你小名。原来你姓屈啊,叫屈苏?” 苏莞是无所谓了。楚熠还叫过她小罐子呢。 两人在国公府里住了三日,二皇子果然登基了。只是有一点,这个登基居然是偷偷摸摸的,既没有昭告天下,也没有举办登基大典,更没改年号。 二皇子登基后火速办了两件事,下了两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武举前三名分别获封振威将军,宣威将军,明威将军。官拜四品。 第二道旨意:宣魏景濯无罪,官拜征西大将军。统兵八万攻打南楚。 苏莞得知二皇子下了两道旨意,不禁大喜。对孟如柳道:“二皇子真是个好人,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魏景濯自打被流放,一直都不能回上京。有了新皇的旨意,魏景濯就可以堂堂正正领兵出征了。最重要的是大晋不但会提供军队,还会提供粮草。 她决定让明威将军带着她入宫,去给二皇子诊治。 没想到隔天早上,宫中就传来个悲剧性的消息。这位明君在朝堂上忙活了一天,处理堆积的奏章,晚上就中风瘫痪了,口眼歪斜,话也说不利索了。丞相大人只得像以前那样,继续代理朝政。 好在有个皇帝在位,尽管已病入膏肓,丞相可以代写圣旨,只要能点个头就行。 接下来的事更让她啼笑皆非。振威将军骑马出行,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手臂。宣威将军更绝,据说是吃饭时天花板掉下来,砸成了脑震荡。 孟如柳嗤之以鼻,对她道:“这两个废物不敢去西平关打南楚军,故意弄成这样的。受了伤朝廷就没法派他们出征,俸禄还照拿不误,真是好会打算盘。” 苏莞也明白过来。 怪不得武举的时候大家都热情澎湃,得到了官职后纷纷出事。既不用去西平关送死,又可以坐享俸禄。 这样一来只剩下了明威将军。孟如柳前往上京城外的军营视察军队,不日就将率军出征。 苏莞和她商量好了,大军出征西平关,正好让白国公夫妇跟着一起走。 白国公夫妇这边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也能吃下饭了。可以告诉他们白芷依的实际情况了。 她撒了个谎,对白国公夫妇说自己就是白芷依派来的,白芷依活的好好的,现在人就在西平关。之前没和两人说实话,是怕两人无法承受。 白国公夫妇当场哭了个稀里哗啦,还好这段时间有药物调养着身体,没出什么事。他们当即决定去西平关见女儿一面。 苏莞还记得外祖父赵贤在临终前说的话,白芷依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必须得揭穿她的真面目,让楚熠离开她。 大军出征当日,丞相亲自率官员送行,对孟如柳道: “屈将军。要对付南楚军只有三皇子能做到。现在陛下已下旨赦免他一切罪过。见到他后,你就把军权转让给他。他凯旋之日,陛下自会交出印玺。” 孟如柳领命出发,苏莞和白国公夫妇秘密随军。 走了一周,魏景濯率领一队人马赶至,两军会合。 魏景濯一见到苏莞,就把她抱了起来:“阿莞,你去上京这次,居然能做出这么多大事。我一直在为军队发愁呢,想不到你们给解决了。” 苏莞有些懵,道:“我没做什么呀,能统率大军出征是义姐的能耐。” 事后一想,这事还真和她有关。要不是她带着孟如柳去上京,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发生。 孟如柳来到两人面前道:“殿下,你现在是征西大将军了。等扎下营地,我奉陛下旨意,把帅印转交给你。” 大军扎下营地,魏景濯亲自找到白国公夫妇。 白国公夫妇起初对魏景濯还非常愤怒,但魏景濯解释他并没有对林家斩尽杀绝。西北军去林家的时候,林家早已经人去屋空,林家家主夫妇,白芷依,林斐早已不见踪影。 苏莞又和白国公夫妇解释了林家这些年对西北军的所作所为。 白国公夫妇这才明白错怪了魏景濯。不过最令他们惊讶的是,原来给他们治病的人是苏莞。 白母道:“芷依心怡三皇子,我们老两口早就知道了。但我们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次去西平关见她,我们老两口自会劝她。只是希望三皇子能饶她性命,我们老两口就这一个女儿。” 魏景濯允诺。 苏莞心想:“两位老人家一直深居府中,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不知道白芷依刺杀康平帝,又处死丽妃母子的事。这些可都是大罪啊。” 不过魏景濯既然答应,她也就乐得不管。等白芷依假神女的身份被揭穿后,她也就没办法再兴风作浪了。 大军归魏景濯指挥,士兵们都振奋起来,浩浩荡荡开往西平关攻打南楚军。 离西平关还有三日流程,探马来报:“南楚军已放弃西平关,主动南撤了。” 第234章 雨夜 晋军入驻西平关那天,下起了开春第一场雨。 还离城池老远,苏莞就能看到西平关城墙被神机大炮轰出来的那个缺口。就像缺了一个门牙。 她站在高处望着远处的城墙,不禁有些感慨。 冬去春来,岁月流逝,雄关依旧矗立,仿佛一只苍老的狮王,虽然失去了牙齿,依然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天气转暖,用来封堵缺口的冰墙早已经融化,不知名的绿色细藤从砖石堆的缝隙中钻出,沿着布满苔藓的缺口向上攀爬。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藤叶上,洗得那些纷乱的绿丝更艳,给厚重的西平关涂上了一抹轻快的亮色。 魏景濯举起伞为她挡雨,指着缺口道:“西平关东西城墙都已经坏了,南楚军守在这里没有意义。换我是楚熠,也会及时撤军。” “那我们要继续追击吗?”苏莞道。 “我们在关内过夜,然后就去追击南楚军,”魏景濯揽住她的腰,“我既然是大晋太子,自当守护国土。” 苏莞靠在他身上,跟着他往坡下走,问道:“南楚军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楚熠兵力并不占优势,最明智的办法是往边界退,得到南楚国的军队支援。” 两人来到城中,同孟如柳一起,先去祭拜了大将军赵贤和孟宽将军的墓,然后回将军府里休息。 天空本就乌云密布,过了黄昏更暗得厉害。雨不但没小,还越下越大了。 魏景濯卸了盔甲,换了便衣,对苏莞道:“下雨天湿冷,要不先把窗户关上吧。我让下人多加两盆炭火,免得寒气入体。” 苏莞托着两腮,看着窗外屋檐垂下的雨帘,听着哗哗的雨声,慵懒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雨声有助于入睡,只是现在还不是睡觉的点。 魏景濯闭目片刻,说道:“惊蛰。” “惊蛰啊,按我们家那边的习俗,要吃烙饼。吃完饼后还要吃梨……对了。” 苏莞跳起来对魏景濯道:“阿瑾,我给你烙饼吃。到时把义姐也喊来,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烙饼在她眼里,可是居家必备技能。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大饼卷万物。夹鸡蛋吃,夹牛肉吃,抹肉酱,卷小葱…… 最过瘾,最集大成的吃法是:买点烤串,在薄薄的热面饼上抹上肉酱,整整齐齐码上几根小葱,再把烤得滋滋响的羊肉串放在上面,用饼夹住抽出签子,把饼卷得牢牢地,张开嘴啊呜一口…… 她越想越馋,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嘴角道:“我这就去和面。” 魏景濯笑道:“我也帮忙好不好。” 苏莞挽起袖子,打量了一下魏景濯的手,笑道:“你会和面吗?” “不会。”魏景濯实话实说。 “没关系,挺简单的。我先教你和面,我来烙饼。” 两人兴冲冲地跑进将军府厨房。里面刀勺乱响,热气腾腾,厨师们正在做菜。 为首的厨师长见两人进来,道:“大将军,夫人。饭菜马上就做好了。你们要是着急,这里有煮好的粥先垫一下?” 苏莞道:“我要烙饼给阿瑾吃,你们给我烤一百个羊肉串,等会送进来啊。” 厨师长答应,苏莞拉着魏景濯进了里面的房间,各自拿了条围裙系上。 魏景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睥睨众生。到了案板前就跟手足无措的小孩子一样。苏莞不得不站在他背后,亲自把着他的手腕教。 “不要这么用力,轻一点。再使劲的话面就按到菜板里去了。” “哈哈,那你给我烙菜板吃啊。” “这样吧,你就想象这团面是我,能不能温柔一点呢……哇,你你你……算了,还是当它是面粉吧。” “原来阿莞喜欢为夫手法温柔些?” “讨厌,”苏莞直接把满是面粉的双手在魏景濯脸颊上一拍,哈哈笑道,“这下子夫君更白了。” 魏景濯不甘示弱,也抓了把面粉要扑苏莞。 苏莞先绕着灶台跑,又绕着盛菜的箱子跑,笑道:“你追不上,你追不上。” 魏景濯转头对着灶台上的平底锅,露出惊慌的神色:“锅糊了。”苏莞赶紧往那边瞧,魏景濯绕过来,直接把她抱起来给了她脸蛋一个重重的吻。 苏莞举起双手笑道:“好了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围裙上都是油。” 魏景濯把她放下。她把平底锅拿起来放在灶上,蹲下给灶里添了几根柴火,对魏景濯道:“阿瑾你拉几下风箱,鼓鼓火。” 魏景濯很听话地蹲在灶台那里拉风箱。 苏莞一边用擀面杖擀面皮一边道:“阿瑾,你知道不知道那位白小姐对你的心思呢?她可是上京第一美人,你为什么对她总是那么冷淡啊。” 魏景濯道:“就是没有感觉。我承认她确实很美。” “男人不都喜欢美女么,”苏莞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喜欢我,不是也因为我好看嘛?” 魏景濯停下手中的动作道:“阿莞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不仅是美。” “我不信,”苏莞笑道,“假如有一天,我人老珠黄了……比如瘦得皮包骨头,像个白骨精似的,你会嫌弃我吗?” “不会。”魏景濯认真地回答。 “哎呀,你不用那么严肃,”苏莞双手把面饼拎起来,轻轻滑进油锅里,“我都知道。” 魏景濯站起来走到她背后,搂住她道:“阿莞,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其他的女子再美,我都不会拿正眼看她们。” 苏莞向后仰起脸笑道:“蒙君不弃,妾身自当……” 魏景濯的双唇毫不迟疑地吻了上来,让她后面的话变成了动人的呻吟……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焦糊味充斥房间。 “哎呀,饼糊了,”苏莞惊呼起来,“快把手拿开,我要给饼翻面。” “没关系吧,糊了也可以吃。” “可别闹了,这种焦了的部分含有致癌物质。为了健康,统统都要咔嚓掉。相信你的夫人,她可是专业人士。” 两人的说笑声穿过窗户的缝隙,穿过绵绵的雨帘,飞上屋脊。 在屋脊上,楚熠坐在那里,手上像往常一样转着弯刀。 他全身早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弯刀的转动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他的手上。 他摇了摇头,把刀插回腰带中,纵身一跃跳在墙头上,再一跃,跃入雨夜的黑暗里。 第235章 退却的缘由 魏景濯统领的大晋军队,在西平关休整了一夜后,第二天中午出发,向着南面的南楚军扑去。 出乎魏景濯的预料,南楚军并没有应战,而是继续向南后退。 大晋军追,南楚军撤,就是不交战,如此连续三日。 白国公夫妇急于见到白芷依,找到苏莞道:“夫人,我们老两口跟着大军多久都可以。但能不能让我们早一点见到女儿。” 苏莞也能体谅两位老人见到女儿的急迫心情,安抚道:“我会去和阿瑾说。” 她找到魏景濯,提起此事。 魏景濯道:“白芷依是以邱洁的身份在南楚军中活动。她既然要维护自己神女的身份,未必会同意见她的父母。你送过去她很可能不会见。” 苏莞也有些头疼。总不能直接派俩人把白国公夫妇直接送过去吧,对面可是敌军,万一出点什么事,她也会有内疚。 想了想,她决定先写封书信,派使者送给南楚军,请神女邱洁出阵和她相见。 她的计策是先把白国公夫妇隐藏在阵前,等白芷依出来,她就突然请出白国公夫妇。这样一来,白芷依就算想不见也来不及躲避了。 送信的使者送去书信,回来禀报道:“没能见到楚熠和神女,只是一位南楚军的将领收了书信。” 又过了两日,还是没有回书。 魏景濯疑惑,对苏莞道:“以楚熠的性格,绝不可能这样一直后退。至少会停下来和我交战一次。南楚军不断后退,显得有些蹊跷。” 苏莞也纳闷为何对方连书信都不回。 林青峰自告奋勇道:“主公主母不必忧虑,属下趁夜色去南楚军营探听一下。” 苏莞道:“林侍卫要去的话,可要小心。那里全是敌军。” 当夜林青峰穿了一身黑衣,出发前往南楚军大营。 苏莞睡不着,坐在帐里和魏景濯说话。 “我和义姐去上京后,阿弟他们你怎么安排的?” 魏景濯道:“我接到二哥的旨意后,就安排军队出发。玉泽他们并不适合一直留在西戎,我派了一支军队护送他们去绥阳县的宅子了。那支军队有五百人,我就让他们留在那里守护宅院了。” 苏莞很满意:“很好。那里有赵叔和崔嬷嬷,又有陆林和小昭。县令也是咱们的人,应该很安全。” 她本来也打算把苏玉泽送回去的。幽州的旧宅早在父亲去世时就变卖了,仓促间也置办不了什么房产。绥阳县的宅院虽然曾属于苏横夫妇,但她和苏玉泽在那里住了三年,终归还是熟悉的家。 有魏景濯替她办了这件事,她就不用操心了。 横竖也是没事,她拿起笔唰唰写了一封书信给苏玉泽,在信中叮嘱他好好在家待着。等她帮助魏景濯击退南楚后,她就去绥阳县找他。 她自打穿越过来,就没怎么练过书法,好不容易写完了。 让使者带着书信出发后,她对魏景濯道:“如果我们和南楚军交战,阿瑾有几分胜算?” 魏景濯道:“两军交战,瞬息万变。我可不能事先就知道结果。” “那要是……要是,”苏莞把十指绞在一起,“要是抓住了楚熠,阿瑾你可不要伤害他。这算是我的请求。” 她对楚熠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出于楚熠帮过她很多次的感恩之情。尤其是楚熠违背白芷依的意愿,释放了她和苏玉泽,也没有伤害孟如柳。 魏景濯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脸蛋:“阿莞,我知道,那些事玉泽都和我说了。” 他站起身,走了几步道:“我对他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只是各为其主。他是南楚的下任皇帝,想为南楚开疆拓土无可厚非。我是大晋的皇子,也不可能把国土拱手相让。” “就像现在,”苏莞接下去道,“你向南楚进军,只是要把他们驱赶出大晋领土。” 魏景濯笑道:“阿莞知我心也。人有该做,必做之事。也有不该做,不必做之事。若南楚能和大晋和平相处,我和他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苏莞惊喜道:“真的吗,如果那样就是最好的了。” 她挽住魏景濯的手臂道:“在西平关的时候,我医治过好多伤兵。那时我就想,要是这世间没有战争该多好。本来疾病啊,天灾啊这些就会让很多人都失去生命,但是战争一起,只会死更多的人。” 魏景濯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清澈可鉴的双眸。 “阿莞,我当年抗击西戎时,也曾认为我们大晋和这些外邦是绝不能调和的。但在你治愈了西戎王后,我发现我们真的可以和西戎正常往来。” 苏莞露出一丝得意,笑道:“不是有句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魏景濯哈哈一笑,伸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西戎人原本在冬季缺乏牧草,就常来掠夺大晋领土。现在他们学会种土豆了,到了冬天也不愁吃的。自然也就不用侵扰我们。” “啊,这么说来,不还是我的功劳嘛,”苏莞这下真得意了,叉着腰道,“早说过,我是你的贤内助啊。” “假如把女子比成珠宝,”魏景濯搂住她的纤腰,“那些貌美的女子可以称得上是明珠,虽然能让人眼前一亮,却和其它的明珠并无不同。纵使失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我呢,那我呢?” 苏莞仰脸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魏景濯,在心里道:“夸我,快使劲夸我呀。” 只要被魏景濯夸赞,她就感觉自己能飞起来。飘飘然的感觉能维持好久才消散。 “主公,主母。”林青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属下已经探查明白了。” 苏莞转头一瞪林青峰,本想说你丫的怎么这么会捣乱,就不会晚个十秒八秒地再进来吗。但当她看到林青峰沉重的表情,不禁心中一紧。 她推开魏景濯,对林青峰道:“怎么了?快说。” “楚熠和白芷依,已经离开南楚军有一周了。”林青峰道,“准确地说,就是在我们在西平关过夜的那个雨夜,他们就离开了。” 魏景濯点了点头:“难怪南楚军一直后退,不敢与我军交战。” 苏莞觉得这样挺好的,最好南楚军直接退出大晋领土。双方都别死人,皆大欢喜。 她转身在桌案上倒了杯茶,递给林青峰道:“他们为何离开?” 林青峰道:“这个没能查出来。但是据说楚熠是昏迷不醒地被送走的。” 苏莞手一抖,茶盏掉在地上。 第236章 圣地 车队过了雁巡关,就进入了南楚国的地界。 早春三月,大晋土地新绿才刚出头,位于大晋西南的南楚国早已山清水秀,繁花似锦。一条名为桂江的大河环抱着南楚都城,向东蜿蜒穿过群山,奔流入海。 虽然一路风景如画,温暖如夏,车队上的每个人却都无心观赏。 姜文沛坐在楚熠的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毫无知觉的楚熠。白芷依坐在另一边,小丑面具后的双眸低垂着,似乎心事重重。 车队来到南楚都城外,南楚皇帝早就率领文武群臣迎出城外。 南楚皇帝楚昌年近五十,剑眉深目,可看出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如今颌下多了一部短髯,额头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早已是韶华不在。 他不待马车停稳,就疾步来到车前。看着楚熠从车上抬下来,颤抖着伸出双手道:“熠儿,你听得见么?” 楚熠双眸紧闭,毫无反应。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裹着厚厚的白布,在胸口偏左的位置有拳头大小的暗色血迹。 姜文沛伸手挡住楚昌道:“陛下,我已给七皇子用了假死之药,现在应该送到锦华山尽快医治。” 楚昌道:“他是怎么了?” 姜文沛道:“七皇子胸口中剑,具体的事情可以让邱姑娘告知陛下。我先送七皇子去锦华山。请陛下宽心,只要一息尚存,神医世家就能救回。” 楚昌放开担架,对姜文沛躬身一礼:“姜先生,熠儿无论是对我南楚国,还是对神医世家都万分重要。先生速去。” 姜文沛还了一礼,让手下抬着楚熠上车,向城北面的锦华山行去。 定了定神,楚昌这才对邱洁道:“这位就是邱姑娘吧。孤一直等你和熠儿回来成婚。你们攻下西平关时,我们都欢喜万分。想不到你们竟然是这样回来。” 邱洁声音哀伤,缓缓道:“陛下,七皇子曾答应我,要帮我报仇杀了魏景濯。那夜他去行刺,想不到回来时就胸口中剑,奄奄一息。这世间除了魏景濯,又有谁能伤得了七皇子。” 楚昌身后闪出五皇子道:“父皇,七弟就是太托大了。他平日就没个正型,三姐要是在的话……”旁边两位皇子拦住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一位武将也道:“陛下,魏景濯刺伤七皇子,我们怎能忍气吞声。” 楚昌道:“大晋军正步步紧逼。孤怎会不知。圣地不能擅入,我们先回城中等待,待熠儿醒来我们再做商议。” 楚昌唤来一队士兵,对邱洁道:“邱姑娘既是神女,我们本当列队出城欢迎。只是事出突然,熠儿又受了伤,孤心中慌乱,容稍后再补。请神女速速前往锦华山圣地,医治熠儿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邱洁躬身道:“陛下,我既是七皇子的未婚妻,自然会尽力救治。” 楚昌对身后道:“左右,驾孤的龙辇来,送神女上山。丞相和大将军随行。” 南楚皇帝让出自己的龙辇给邱洁搭乘,礼已到了极致。身后众皇子和文臣武将也都知道神女的份量,并无一人出言反对。 邱洁并不谦让,登上龙辇。楚昌对她道:“神女医好了熠儿后,可下山来城中,孤有话要和神女说。” 邱洁点头答应,士兵护送龙辇出发,来到锦华山下。 锦华山是南楚都城旁边的一座高山,高耸入云,气势磅礴。队伍沿着山道向上拐了几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神医世家……我又来到这里了。” 邱洁仰望着眼前的景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半山腰的空地上立着座宅院,白墙青瓦。云雾缠绕在半山腰,让偌大的宅院也处在云雾中,缥缥缈缈,如同仙境。有一道长长的石阶从宅院通下来,大概有上百级台阶。 士兵们停下龙辇,南楚丞相对邱洁道:“神女,前面就是圣地,我们不能靠近。请神女自己步行进入,我们就在此等候神女医好七皇子归来,共同去见陛下。” 邱洁来到石阶前,只见旁边立着一个石碑,上面龙飞凤舞刻着“回生”两个字。 她把手放在石碑上轻轻滑过,仿佛是在感受什么。接着她拾级而上,来到宅院敞开的大门前。一股风吹过,送来隐隐约约的花香。 两名童子站在大门两旁把守,其中一名童子上前道:“是邱姑娘吧。姜叔叔已和我们打过招呼了,请神女入内,家主就在大厅内等候。七皇子伤情严重,恕家主不能出来迎接。” 邱洁点头示意,进入院内。 一名童子见她进去了,对另一个道:“这位神女,看着有点瘆人呢。” 另一个道:“她穿着黑袍,又戴着面具。自然和普通女子看上去不一样。姜叔叔不是曾在信中说过么,她被大晋太子毁了容,所以一直都带着恨意。” 邱洁进入宅院大门后,左右是红漆栏杆的长廊,中央是一座圆形的水池,池中立着座假山。假山怪石嶙峋,有条瀑布如透明的带子从山顶挂下,落在水池中溅起晶莹的水花。 山顶上停着两只黑背白肚皮的喜鹊,翘着扇子一样的长尾巴,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奇地看着她。山后面传来女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听着不止一个人。 她目不斜视,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面的大厅走去。 走了一半,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从水池后边嘻嘻哈哈地跑出来,看到她后纷纷停住脚步,像那两只喜鹊一样好奇地目送她走过。 邱洁来到大厅,大厅里面姜文沛正和一个中年男子正围在楚熠跟前观察。楚熠躺在一个下面有轮子的担架车上。 姜文沛见她走进来,上前道:“邱姑娘,这位就是家主。” 中年男子五官端正。高高梳着发髻,用根绿色的发簪束着。穿了一身白袍,衣袖绣着蓝色的云边。腰间挂着根宛如烟杆粗细长短的金属物体。 他转过身来,对她微微躬身道:“在下姜岩,见过邱姑娘。” 邱洁还了一礼道:“奴家邱洁,见过家主。” “七皇子伤重,我们先给他医治。”姜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前面引路,“邱姑娘请过来。” 两人走在前面,姜文沛推着楚熠跟在后面。 过了大厅,又穿过两道院子,来到一处峭壁前,峭壁挂满了藤条,上面是蓝色的喇叭花,仿佛前面已没有路了。 在峭壁的正下方,有一个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的圆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在圆柱的上方有处凹陷。 姜岩道:“邱姑娘,你的玉佩还带在身上吗?” 邱洁道:“这是家母遗物,我一直随身携带。” “请将你的玉佩放在这柱子的凹陷之内。”姜岩退后,和姜文沛站在一起。 邱洁从怀中取出玉佩,走到圆柱前,将玉佩放了上去。玉佩的形状和圆柱的凹陷正好完美契合,一放上去玉佩就缓缓下沉,直到和圆柱平面重合。 接着玉佩骤然亮起,仿佛瞬间变成了透明的水晶,毫无一丝杂质。 “确实是回生佩,”姜岩对姜文沛道,“弟弟,你错怪邱姑娘了。” 姜文沛面色微红,上前对邱洁施了一礼:“邱姑娘,之前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还请见谅。” 邱洁道:“姜先生不必介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玉佩是做什么的,直到今日才知道这个玉佩竟然能让神医世家出手。” 回生佩恢复了原来的色泽,又缓缓升起,邱洁把玉佩拿起来。姜岩走到峭壁前摸索了几下,按下了一处机关。 峭壁中发出齿轮滚动的声音,一扇石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升起,露出了向下的坡道。 “这就是圣地的入口,只有家主和神女才能进入。邱姑娘,请随我来。” 第237章 将断的血脉 “这里就是治疗病人的诊疗室,”姜岩站在空旷的房间内,对推着楚熠的邱洁道,“邱姑娘想必很惊讶为何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吧。” 房间似乎是用非常光滑平整的淡蓝色菱形石块砌成,不知从哪里发出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让人感觉这个房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邱洁点点头:“确实惊讶。我本以为这里会有各种药物和器械,想不到这么空旷。” 她刚刚沐浴完毕,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袍,尚未干透的黑发披在背后,只有那个木制的小丑面具依然戴在脸上。 按照神医世家的规定,进入诊疗室需要先在外面的房间净身沐浴,一切危险的物品都要留在诊疗室的门外,连束发的簪子也不允许带进去。 姜岩背着双手,面对邱洁道:“那是因为我们诊治病人,并不是用世间常见的方法。邱姑娘自从来到这里,似乎一直都很镇定,令在下很佩服。你对令堂还有印象吗?” “没有了,”邱洁摇头道,“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 “她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姜岩道,“十八年前,举行完神女的献祭仪式后,她带着回生佩逃走了。” 邱洁是一个女子,浑身上下都没有能威胁到他的东西,他还带着防身的武器,并不担心说出关于神女的实情。 “献祭?”邱洁身子轻轻一抖,“神女居然需要献祭自己吗?” 姜岩道:“没错,这些事情你母亲自然不会对你说的。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离开了。待我们医治好七皇子,你要马上和他成婚。” “为什么?”邱洁把楚熠停放在在房间中央,“大晋军队正在向南楚国逼近,这件事不是更重要吗?” “那并不是什么大事,”姜岩道,“南楚虽小,但有我们的支持,完全不用担心大晋。我们之所以一直不帮南楚皇帝,是因为这些事并不是我们最关注的。” 邱洁绕过楚熠,走到墙壁前用手轻轻摸过,感觉触手光滑冰冷。她问道:“你们最关心的就是我们的婚事?” “没错,战争可以开始,也可以结束。但是血脉一旦断了,就再也无法挽回。”姜岩走到楚熠前停住,“你也知道,现在南楚皇帝的皇后并不是神女,只是名普通女子。” “这样有什么害处吗?”邱洁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姜岩。 “皇帝生了八个孩子,其中有六个儿子,但这么多个儿子,只有楚熠的血脉是能满足我们需要的。”姜岩推着楚熠来到一面墙壁前停住,“若是他还不能和神女结合,那他的下一代就不会再合格了。你可以理解为血脉越来越被稀释,最后会变得毫无价值。” 邱洁道:“那神女和南楚皇室结婚到底有什么用?” “这实际是件好事,可以救你的命,”姜岩转过身,走到一处墙壁前,“不过这次用不上你。你可以放心,你的母亲已经替你做完了。” “那我就要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能离开吗?”邱洁走向姜岩。 姜岩道:“这么多代神女,你母亲是第一个逃走的,她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我们缺乏找到她的手段。所以我们承担不起神女再次逃走的后果。” 邱洁道:“可是我有仇还没有报,我要去杀了魏景濯,这是我的目标。” “没有关系,只要等我们医治好七皇子,”姜岩摆弄了几下,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凹陷,“和七皇子成婚,生下后代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帮助你报仇,这件事文沛就能办。我刚才已经和他说了,调用我们的资源帮助你。” 他转过身,指着凹陷:“邱姑娘,七皇子的伤我会处理,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他就会痊愈。这里需要你的血液开启此门。” 邱洁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我的血液?” “把你拇指按在那个椭圆形的凹陷中,会稍微疼一下,”姜岩道,“难道你不想见一下治好你未婚夫的大夫吗?她和我说,如果你回来了,她一定要见你一面。重要的是,她还可以解释你所有的疑惑。” 邱洁有些犹豫地把拇指放在墙壁的凹陷中,一根针从凹陷处升起,扎入她拇指,一滴血从针口溢出流了下去。 停了一瞬,房间里的白光倏地转成了闪烁的红光,掠过三人的面容。 “无法识别,这是怎么回事?”姜岩奇怪地走到墙壁凹陷处,“难道是多年不用,识别错了吗?” 如果是神女的血液,门就会打开。红光闪起,意味着邱洁的血液并不符合要求。 换言之,她并不是神女。 可是姜岩没有马上反应过来,而是以为太长时间没用导致的。 他正在低头研究,背后的邱洁伸手捏住面具的边缘向下一拉,抽出一把两指宽的匕首,双手握住木片部分,把刀刃对准他的后颈猛地插入。 前世送魏绍来的时候,姜岩同样发现了她并不是神女,将回生佩没收,把她驱赶出了圣地。她都不在意。 这一世她却不能,她需要保住神女的身份来控制南楚的军队。 姜岩闷哼一声,捂着后颈猛地转过身来。 “你……” 邱洁双手死死握住匕首,被他这个转身带得一下子摔倒在地,匕首又在伤口里搅了半圈,借着惯性抽了出来。 失去刀刃的封闭,伤口顿时喷出一股血来,溅在淡蓝色的墙壁上缓缓流下。 姜岩瘫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另一只手哆嗦着想去拿腰间的那个金属杆。 邱洁望见,连忙爬起来,抢先一步把那根金属杆夺下来握在手中:“我的血打不开这道门,你也绝不能治好楚熠。若是你治好他,他就会说出一切,毁了我的计划。” 她退后几步,见姜岩身子缓缓歪倒,身下的血潭渐渐扩大,这才松了口气,回身来到楚熠跟前。 “七皇子,你一点都不了解我这个人,”她把匕首插回面具中,望着楚熠,“如果你能杀死魏景濯,我就不会给你喝毒酒,而是一杯庆功酒了。” “康平帝不愿意调神机大炮去攻打魏景濯,我杀了他。” “魏绍不愿意把军队交给你,我也杀了他。” “我本以为可以依靠你,我帮你得到军队。你却不肯继续攻打,反而一直后退……我知道,你喜欢的人其实是苏莞。她又漂亮,又善良……我又丑陋,又残忍。” 说着话,邱洁转过身:“你们没一个人能帮我,只会挡我的路。无论是魏绍,还是你,还是皇帝……既然你也不能帮我复仇,就留在这里,和神医世家的家主一起腐烂吧。” 她来到门口,把嵌入在门口凹陷内的回生佩取了出来。 她把那根金属杆藏在身上,仔细检查身上并没有沾上血液,这才走出门口,诊疗室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回生佩不但是神女的证明,还是开启诊疗室的钥匙。 没有回生佩,诊疗室的大门就无法从外面开启,别人就不会发现里面的秘密,她可以继续利用神女的身份。 在洗浴间外,她换回原来的衣服。来到外面,姜文沛正在等候,见她出来了,上前问道:“家主没有一起出来么?” “他正在诊疗室里医治七皇子,”邱洁道,“家主已答应帮我复仇,他说你可以提供帮助,让我出来找你。” 姜文沛道:“家主确实是这么吩咐的。但现在南楚军没有七皇子领导,如何同大晋军作战呢?” 邱洁道:“我们去见南楚皇帝。” 第238章 萤火之光 邱洁和姜文沛来到山腰石阶,姜文沛停住脚步,对守门的童子道:“我随神女下山。家主和七皇子一旦出来,尽快报与我知道。” 童子们点头道:“叔叔尽管去。” 邱洁冷笑道:“姜先生,你如此惦记的话,留下来等待也好。我自己去都城见陛下。” 姜文沛哪里肯依,对她道:“家主既然让在下辅助神女,在下怎会留在圣地。” 邱洁不放过,继续道:“姜先生在军中时,整日就是吃吃饭,看看书。肚子里面装的不是饭就是书。实在看不出先生能有帮助我的能力,还不如留在这里。” 姜文沛愕然,道:“我又非战将,又非谋士。况且军中自有七皇子运筹帷幄。” “那就是了,先生既然帮不上忙,何必跟着呢。” 邱洁说完,往山下走去。 姜文沛被她一顿讥讽,不禁反驳道:“我知道邱姑娘瞧不起在下。其实神医世家能动用的资源远超世俗想象……” 邱洁转身看着他道:“听先生的意思,你有把握打败大晋军?” “当然,”姜文沛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这些资源威力太过骇人,不到万不得已,在下并不想轻易动用。” “哪怕家主已经吩咐你帮我,你也不想动用吗?” “如果我军能打败大晋军,当然就没这个必要。”姜文沛道,“这些资源,在下并不希望用出来。除非……” 邱洁接下他的话茬道:“除非南楚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姜文沛道:“邱姑娘说的对。我们先去都城觐见陛下,看他们如何应对。如何?” 邱洁不再说话,继续走下石阶,姜文沛在身后跟随。 两人过了“回生”的石碑,丞相等人上来迎接,问起七皇子楚熠的事。 邱洁道:“神医世家的家主已经开始治疗七皇子,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七皇子就会康复。你们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大晋军。” 丞相道:“神女说的是。还请神女乘龙辇去都城见陛下,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邱洁上了龙辇,众人护送来到都城,进了皇宫。 金銮殿上,皇帝楚昌正在和众臣商议。大家争论不休,有些人甚至面红耳赤。 殿前卫兵道:“神女到。” 楚昌起身吩咐左右道:“神女随熠儿一道征战,必然对晋军了解颇细。速速请神女上殿,共议军机。” 邱洁随同姜文沛上了金銮殿,楚昌安排座位与皇位并列。邱洁一点都不扭捏,坐下来对楚昌道:“陛下,大晋正在往雁巡关进军,不知各位大臣是在争论何事?” 楚昌道:“神女有所不知。众臣有人主战,有人主降。” 邱洁冷笑道:“何人主战?” 玉阶下五皇子楚凯站出来道:“神女,我主战。” 丞相对邱洁道:“这是孤的犬子楚凯,排行第五。从小好习武,熠儿率军攻晋时,就是他代熠儿负责军务。” 这些皇子中,只有楚熠是重点培养。楚凯从未离开过南楚,也从未指挥军队真正打过仗。比起楚熠,就像萤火之于皓月。但比起剩余的皇子又算出类拔萃。所以楚昌才命他执掌军务。 邱洁上下打量一下,道:“我记得你。在都城前你曾说七皇子是个莽夫。” 楚凯连这都听不出来,说道:“没错,七弟负伤不能出战,武将们推我为首。大家都主张增兵,由我统帅去和魏景濯决一死战。”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武将们纷纷喊道:“正是,那个魏景濯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败军之将,若不是西戎骑兵救他,他早就被七皇子灭掉了。” 在另一边的文臣都纷纷摇头叹气,丞相和左右低语了几句,出列道:“陛下,五皇子怎能如此轻视魏景濯?” 邱洁转向丞相道:“原来丞相大人是主降一派?” 丞相道:“老臣怎会劝主降敌。只是武将纷纷请战,在老臣眼中看来,无异自取灭亡。” 这下子对面的武将更不服了,道:“魏景濯守着西平关,却被七皇子打得落花流水,丞相莫非看不见么?” 丞相道:“非也。魏景濯守西平关,前拒魏绍十万大军,后挡七皇子的三万南楚军。腹背受敌,尚且灭敌数万。魏绍调神机炮攻城,也不能拿下。待其退向西戎时,诸公可知东西两路兵马尚存多少?” 殿内的武将都答不出。 一名文臣出列道:“合计不到四万人。魏绍军损失八万,七皇子也损失一万左右。” 丞相道:“以七皇子之出其不意,加上正面十万军队牵制,更有神机大炮相助,最后伤亡却达十万。诸公是从何处得出魏景濯不堪一击?” 楚凯不服,站出来道:“丞相差了,魏景濯是有西平关天险可供利用。要是没有这个关卡……” 丞相抚须道:“魏景濯守关,是因他兵力本就不多,孤军无援。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如今他已获大晋皇帝赦令,率八万晋军而来,兵精粮足,气势正盛,五皇子欲在雁巡关外与他一决胜负否?” 楚凯道:“丞相说来说去,就是要劝父皇降敌。” 南楚皇帝楚昌听下面你来我往,辩论激烈,对邱洁道:“神女,你曾随熠儿征战,可有建议?” 邱洁道:“陛下,我同意五皇子的建议。南楚虽小,又怎会任人摆布。” 楚昌面现忧愁,低声道:“南楚国小,比不了大晋。当初熠儿力主攻晋,孤已尽遣兵马。如今要再凑出一支军队,有些困难。” “陛下可以派出多少兵马?”邱洁道,“雁巡关外还有几万,若能派出军队增援,魏景濯必败。” 楚昌道:“神女如此确信?” 邱洁道:“魏景濯徒有虚名罢了。我一路跟随七皇子,眼见整个过程。若不是有西平关天险,他早就被魏绍打败了。” 楚凯大喜,对邱洁道:“神女与我所见略同。” 其余武将见邱洁支持他们出战,气势大盛,一下子就把文官压倒了。 邱洁道:“当初七皇子失败之处在于没有穷追猛打。魏景濯逃向西戎时,他不去追击,才养成祸患。如今陛下的军队步步后退,让魏景濯耀武扬威。岂不是丢尽南楚国的脸面?” 楚昌还未答话,楚凯抢着道:“父皇,神女所言极是。我南楚国虽小,尊严不可任人践踏。儿臣愿替父皇出征,还请父皇尽发精兵相助。” 楚昌见邱洁也支持出战,当下做了决断,对楚凯道:“好,凯儿先率军一万,出雁巡关和大军会合。孤稍后再发精兵,不要让孤失望。” 楚凯大喜,领旨下殿,邱洁随后跟出来叮嘱。 “五皇子慢走,我这里有两个计策,可要听听?” 楚凯得到了邱洁的支持,早对她有了好感,道:“请神女赐教。” “五皇子,魏景濯色厉内荏,为人好色。大军出征也不忘带上他的夫人苏莞。你若是对阵之时,可让士卒辱骂苏莞。魏景濯听了定然心神动荡,此为乱敌之策。” “好,记下来了。” “魏景濯最怕你斩杀降卒。若是两军对垒,俘获对方士卒。可直接列队在阵前斩首,魏景濯必然心惊胆战,此为惊敌之策。” 楚凯连连点头:“那神女可会随我一同去两军阵前?” “我还要和姜先生商议接下来的对策,暂时无法前往,”邱洁笑道,“在这里预先祝五皇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楚凯急于在楚熠痊愈前立功,面带喜色离去。 姜文沛追上邱洁道:“邱姑娘,五皇子若是能一举击败魏景濯就太好了。只是不知他的军略比起七皇子如何?” 邱洁仰脸看了一眼天空,转身走开,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这句话。 第239章 势如破竹 “气死我了。居然敢骂老娘。” 苏莞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把枕头当人练摔跤。要是她也会孟如柳那两下子,一定要亲自上阵把那些骂她的孙子挨个拍扁。 真以为她是没脾气的乖乖女呢。 正常人走在大街上,冲撞了一个路人,挨两声骂,这是小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成了公众人物,黑粉群起而攻之,一页页的骂……至少还有自家粉丝应援,不用自己一个人受气。 这次两军才面对面,就……就足足有八万人骂她啊。 这是什么待遇?这就相当于一个明星在露天足球场举办粉丝见面会,结果进来的全是黑粉。骂得还特整齐,声还特大,怎么难听怎么来,就算捂住耳朵,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不用想,一定是白芷依那个二逼出的主意。 她可太坏了,居然想出这么个损招。人居然还没来前线,难道是怕她骂回去吗? “阿莞,别生气,你回帐里去,”当时的魏景濯面色铁青地说道,“我自会让这些骂你的人付出代价。” 她在床上滚够了,抱着枕头坐起来琢磨。 魏景濯肯定不会输的,她一点都不担心。 以前在西平关,魏景濯是大晋的逆贼。没有人支持他,全靠外祖父赵贤在幽州筹措物资支持。前面有魏绍神机大炮乱轰,后面又有楚熠截断他的后路。可以说险象环生,如履薄冰。 现在不一样了。背后就是大晋,粮草从各州郡源源不断运送而来。将士对他都是死心塌地。对面别说是那个什么楚凯,就是楚熠再来,她相信也绝打不过自家夫君。 到了中午,孟如柳兴冲冲地进帐:“义妹,殿下大败南楚军,占了对方营寨。” 苏莞这下开心了:“叫你们骂我。看看,阿瑾给我出气了,嘿嘿。” 当日晋军前进三十里,在南楚军的营寨过夜。 两军再战,南楚军不知进退,居然又来骂。又被打得头破血流,向后仓皇撤退。 苏莞算是看出来了,对面那个楚凯,根本就没带兵打仗的才能。吃过一次亏,居然还要重蹈覆辙。照楚熠可差远了。 第三阵,对面的统帅楚凯大概是逼急眼了,把抓获的大晋军俘虏,约有千余人,直接推到阵前斩首。 这下子不但魏景濯怒了,整支大晋军都怒了。 众将群情激愤,纷纷向魏景濯请战,势要灭掉南楚。 这下苏莞可坐不住了,她找到魏景濯道:“阿瑾,之前不是商量好的么。把南楚军赶出国土就可以了。现在前面就是雁巡关,已经到了两国边界,我们就不用再打了吧。” 魏景濯道:“南楚军屡次挑衅,不但敢辱骂你,又将我军士卒在阵前斩首,众将已有怒气。这并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苏莞一想,自己毕竟是魏景濯的妻子。楚熠对她再好,她也不能向着外人。便不言语了。 魏景濯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对她道:“南楚在我和魏绍对峙之时,从后方偷袭。不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做出类似的行为……” “表哥说过啊,”苏莞道,“他说是白芷依和丽妃商量,让南楚军入境的。这次南楚军做出这些举动,也许又是白芷依从中捣鬼。” “我也说过。若楚熠没有入侵的心思,白芷依又怎么能说得动他。”魏景濯道,“如果白芷依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我们除了打败南楚军,也没办法让她停手。” 苏莞道:“那你答应我三个要求……” 魏景濯摸摸她的头顶:“都依阿莞。” “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答应了?” “阿莞的吩咐,为夫怎么会不听呢。”魏景濯露出宠妻的神色。 苏莞觉得老受用了,当即说出要求:“不可伤害南楚百姓,不许掠夺百姓财产,不许杀害投降士卒。做到这三点,我就让你进攻南楚。” 魏景濯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楚去召集大晋军将领,立刻宣布了苏莞的要求。 “阿莞说了,不许伤害南楚的百姓,不许掠夺百姓财产,不许杀害投降的士卒。若有违反,我立斩不饶。” 大晋军里有不少经历过西平关之战的士兵。他们早已把苏莞救治伤兵,医术如神的事情传开去。再加上苏莞曾治愈西戎王的传说,大晋军无论将领还是士兵都对苏莞尊敬有加。她的话大家都当军令听。 真要顶风作案,万一哪天自己受个重伤,苏莞不给治怎么办。谁都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 两军再战,魏景濯再次大胜,南楚军退进雁巡关。 连败数阵,南楚军统帅楚凯这才明白他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对手。 他心慌不已,但嘴上还不服软,鼓励手下将领,要效仿魏景濯守西平关,拒敌于国门之外。 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南楚军将领心里都清楚。第一,雁巡关远远没有西平关雄伟坚固。第二,楚凯也不是魏景濯。人家魏景濯能在西平关和魏绍楚熠打得难分难解,可不代表楚凯有这个本事。 大晋军气势如虹,在雁巡关下休整一日后开始攻城。 第二天城就攻破了。 南楚五皇子楚凯终于认清了现实,直接先逃了,大晋军顺利占领雁巡关。 这一路征战势如破竹,仅用了一周,就攻入南楚国境内。雁巡关内的南楚百姓吓得家家闭户,祈祷军队不要冲进来杀人防火。 大晋军的将领亲自带人到处敲门,张贴告示。告诉南楚百姓,大晋军绝不会伤害百姓,也不会掠夺百姓财物。百姓们大可放心出来。 百姓们起初不相信,后来有胆子大的出来,发现果然没有事。 魏景濯留下一支万人的军队镇守雁巡关,率剩余的五万大军开始向南楚国都城进发。 五皇子楚凯逃回来,被皇帝楚昌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孤一时轻信,才把军队托付于你。你现在只剩两万人……你还有脸来见孤。” 楚凯无地自容,跪伏在地。 楚昌训了一顿,无可奈何地道:“起来吧。你是孤的儿子,就算败了孤又能如何。我们只剩下两万士兵,肯定守不住城了。孤听闻大晋军队对孤的百姓秋毫无犯,也无任何劫掠之举。孤打算投降。” 楚凯大惊,失声道:“父皇千万不可啊。您是一国之君,怎能投降敌人。” 楚昌呵斥道:“那又能怎么办。孤能指望谁?熠儿是唯一可以和魏景濯对抗的人,却还没有治愈。你又帮不上忙。不投降还能有什么出路?” 楚凯脸涨得通红,起身走出大殿。 走到外面,他扯开衣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背后传来邱洁的声音:“五皇子,可是因战事不利而烦恼?” 楚凯转身看见一身黑袍的邱洁,不禁愤怒地吼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给我定的计策,没一个有用的。” 邱洁笑道:“五皇子,计策因人而异。对有些人管用,对有些人不管用。想必这两个计策对魏景濯不管用。如今形势危急,五皇子不希望力挽狂澜,救江山于倾颓之时么?” “可我……我打不过魏景濯。”楚凯低下头,“他太厉害了。” “没关系,我和神医世家会帮助你。” 邱洁伸出手摊开,手掌心里放着一支手指粗细的针管,针管里是深红色的液体。 “有了这个,你和你的军队就将战无不胜。” 第240章 三公主的建议 苏莞吃完晚饭,来到马厩看她的爱马雪花。 雪花是个暴脾气,和别的马都不合群。只要和别的马在一起,它不是踢就是咬。军中的马夫没办法,专门给它单独设了个马厩。 苏莞来到马厩里,雪花正在吃草,见她来了亲热地拿脸蹭她。 苏莞笑道:“现在对我这么好了?刚学骑马那阵子,你差点把我摔散架了。唉……阿瑾他忙得要死,我只好来找你玩了。” 魏景濯军务繁忙,军中大小事务他都需要管,根本脱不了身。 魏绍当初攻打西平关,把朝廷有能耐的武将都带上了,导致如今大晋军中出色的武将太少。绝大多数武将都没什么管理军队的经验,魏景濯只能亲力亲为。 苏莞说了两句,雪花也听不懂。她又端了盆水过来,用刷子蘸水给雪花擦身。 “我的宝贝,要干干净净的,”她刷到半道,伸手揪起雪花耳朵,“让主人看看,里面有没有虱子,以后可不许在泥里打滚了啊。” 雪花打了个响鼻,头颈乱晃,甩了她一脸水珠。 南楚的夜晚温暖得很,又像是夏天,却又没那么热。她的衣服也都换成了轻薄的款式。被雪花一顿甩,衣衫湿了一片。 苏莞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珠,笑道:““一点都不乖啊你。” “夫人,有位姓楚的客人要见您,”背后一位军士道,“现在正在帐内等候。” 苏莞回过头来:“姓楚?对方是男是女?” “女的。” “莫非是楚姐姐?” 她回到帐中,掀开帘子进入。果然看到楚明瑶穿着一身黑袍,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 “楚姐姐,你怎么打扮得和那个白芷依一样。”苏莞打趣道。 楚明瑶见她来了,连忙上前抓住她的手道:“妹妹,你可别开玩笑了。姐姐星夜兼途来见你,是有要紧的事。” 苏莞见楚明瑶神色严肃,赶紧收敛笑容道:“好,我听楚姐姐说。” 楚明瑶道:“妹妹,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大晋军是不是要灭了南楚国?” 苏莞想起楚明瑶的身份是南楚的公主,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话,你们为什么要攻进南楚的领土?”楚明瑶有些生气地道,“你们从雁巡关继续前进,目标不就是奔着南楚都城去的吗?” 苏莞道:“呃……姐姐不要生气啊。” 楚明瑶转过身去道:“我知道七弟偷袭大晋是他不对,但我和夫君也率军救公子于危难之中。妹妹能不能劝说公子停止进军……南楚毕竟是我的故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灭亡。” 她在西戎得知大晋军进攻南楚,起初还不打算介入。毕竟楚熠和魏绍联合攻打魏景濯有错在先。后来看大晋军开始攻打雁巡关,她才着急。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南楚灭亡,和太子丹玛说了一声,骑快马星夜兼程赶来找苏莞。 苏莞道:“楚姐姐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次进军,是去把白芷依给抓出来。当初楚大哥入侵大晋就是她挑唆的。楚大哥受伤,也可能是她干的。” 楚明瑶惊呼道:“你说七弟受伤了?” 苏莞把林青峰探听到的消息说了。楚明瑶听完心中更慌,着急道:“也不知道七弟怎样了。那现在南楚军的主帅是谁?” 苏莞道:“五皇子楚凯。” 楚明瑶扶额长叹,道:“五弟从未领兵作战过,怎么可能和公子对抗。他要么是昏了头,要么就是有人撺掇。” “就是白芷依。”苏莞去桌案边倒了杯水递给楚明瑶,“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和我们做对,我们也只能应战。要是任她这样下去,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姐姐你放心,我们绝不是要灭亡南楚,妹妹可以对天发誓。” 楚明瑶来的途中已知道大晋军对南楚百姓并无骚扰,对苏莞道:“我当然相信妹妹,白芷依在哪里?” “据探子得到的消息,她在都城躲着呢……姐姐喝水。” 楚明瑶没有接过水,说道:“既然妹妹确定是白芷依从中捣乱。我这就去见父皇,揭露她的真面目。在那之前,能不能让公子停止进军?” 苏莞一想,楚明瑶的建议还真是个好办法。这样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她对楚明瑶道:“姐姐的办法好是好。可是南楚从上到下都认白芷依是神女,他们能听姐姐的吗?” 楚明瑶道:“你不是和姐姐说过,白芷依的父母还健在吗?” “对呀,我已经接到他们了,他们就在军中呢。只是白芷依一直没露面,我们也没法让他们相见。” “领我去见一下两位老人家。”楚明瑶道,“父皇和我说过,世间只能有一个神女。如果白芷依的母亲健在,她就一定不是神女。” 苏莞一想确实是这样。神女是被回生佩拉过来的穿越者。她穿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回生佩似乎只有在上任神女死后,才会拉下一个过来。 她领着楚明瑶来到白国公夫妇所在的住处。 白国公已经入睡。白母出来见了两人。苏莞给双方介绍了身份。 楚明瑶又仔细询问了一番,确定无疑后,对白母道:“夫人,您的女儿在我父皇的国家搬弄是非,生灵涂炭。我必须去揭露她的身份。” 白母道:“我都知道了。我们老两口也着急,想马上见到她,劝她停手。可是她一直不现身。” 苏莞对楚明瑶道:“我不敢把白国公夫妇送过去,怕出危险,只能一直留在军中。” 楚明瑶道:“我有一个办法。我们避开大道,从小路绕去都城。我从小生活在这里,南楚的道路闭着眼都能走。只要到都城,我就当场揭穿白芷依。父皇也不是糊涂的君主,他知道白芷依不是神女,自然会和大晋讲和。” 白国公被几个人的说话惊醒,披着衣服出来,对白母道:“若能早日见到芷依,为何不做?” 苏莞道:“走小路过去,遇到南楚军怎么办?” 楚明瑶道:“我是南楚三公主,南楚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几乎都认识我。我带你们过去,一路都不会有人拦阻。” 苏莞左思右想,觉得楚明瑶的办法确实可行。 只要把白芷依假神女的身份揭穿,这场战争就不用继续下去了。 她又跑去找孟如柳,和孟如柳说了这个主意。孟如柳道:“三公主既然愿意化解这场战争,为何不去。只是南楚皇帝不见得相信三公主的话,必须带上白国公夫妇,才能真正揭穿白芷依的身份。” 苏莞道:“既然义姐也同意,那我带大家去找阿瑾。” 魏景濯正在和将领们商议军务,苏莞找了个借口把他叫出来。大晋军的将领都对南楚怒气冲天,这件事可不能让大晋军的将领们知道。 她把楚明瑶的计划和魏景濯说了。 魏景濯道:“三公主曾于我们有相救之恩,她的建议我可以听。况且敌军正在大道拦截。我可以拖延些日子。只是白国公夫妇要去的话,他们都是不会武艺的人,是否太过危险。” 苏莞道:“白国公夫妇必须得去,否则楚姐姐不但无法揭穿白芷依的身份,还可能遭到白芷依的陷害。我决定我也去。” 魏景濯吃惊道:“你又要去?” “什么叫又要去……请白国公夫妇是我的主意,我怎么能直接把他们丢出去不管。”苏莞理直气壮地道,“我当然得跟着去了。” 魏景濯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还没等他张口,苏莞道:“我知道,你又担心我的安全了。我让义姐,林青峰陪我去。之前去上京就是他们陪着,你看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孟如柳和她是生死结义,就是不让孟如柳跟着也不可能。而林青峰作为侍卫,职责就是保护她。 魏景濯道:“好吧。注意隐蔽,不要让人知道你们的行动,无论大晋军还是南楚军。” 苏莞搂住魏景濯的脖子,吻了脸颊一口,说道:“阿瑾,你夫人这么做,是为了快点结束这场战争。” 她并不喜欢跑来跑去。但是白芷依冒充神女,让成千上万的人陷入战火。这场战火从北方烧到南方,三个国家都牵涉其中,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光是揭穿白芷依的身份还不够,把这场战争彻底结束才是她的目标。 到那时,她才可以和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第241章 前方就是都城 起初楚明瑶的计划是这样的。 大家在楚明瑶的带领下,走小路绕过正面的南楚军。来到都城下,楚明瑶喊开城门,大家进城,直接去金銮殿面君。 白芷依是靠神女的身份才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只要揭穿她,她就毫无威胁。 这个计划中有些让人担心的是,万一计划不成功时怎么办。比如白芷依狡辩成功,到时候大家反而成了自投罗网,根本逃不出来。 苏莞改动了一下计划。 大家化妆成楚明瑶的下人混入都城里,夜晚楚明瑶先一个人偷偷去见南楚皇帝,不让白芷依知道。说服皇帝后,再让苏莞等人带着白国公夫妇进皇宫。 楚明瑶的计划完全是明面的计划,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而苏莞的计划是阴面的,就算楚明瑶说的话南楚皇帝不信,但南楚皇帝不知道楚明瑶还带了同行的人,也就不会想到抓捕,他们可以再想办法混出城。 大家听后,对她的计划都赞赏有加。 孟如柳道:“我越来越佩服义妹的计策了。” 楚明瑶道:“妹妹的主意确实好,我们马上行动吧。” 苏莞随即定下了出发的人选,一共六人。 楚明瑶是南楚的三公主,她是最重要的,一路都要靠她过关卡。 白国公夫妇是揭穿白芷依假神女身份的关键人物,他们自然也不能少。 她是这件事的策划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要跟着。 孟如柳力大无穷,武艺高超。林青峰忠心耿耿。一路上有他们保护,就不用提心吊胆的。 再多人就不好了,目标太明显,容易引起南楚军的注意。 苏莞化妆手艺高超,由她来化妆。 楚明瑶就不用了,保持原样就可。 白国公夫妇化妆成了一个老仆,一个嬷嬷,作为楚明瑶的下人。苏莞和孟如柳化妆成两个丫鬟。林青峰当苦力挑担子。 至于理由,苏莞也找好了。 由于西戎太子丹玛虐待三公主,三公主受不了,一气之下决定回娘家来住几天。 楚明瑶本来心急如焚,被苏莞这个理由给逗笑了,说道:“妹妹你真能胡诌。” 孟如柳撇撇嘴道:“三公主你是不知道,她化妆成大夫去西平关骗我的事情。” 苏莞道:“两位姐姐别笑。我这个主意有很多妙处呢。” 楚明瑶道:“你呀,净是怪点子。上次在绥阳县衙里,你让我……” 当时苏莞让她勾引两个衙役,她现在想起来脸还发烫。 苏莞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楚姐姐,那都是过去的事啦。这次我让你扮成负气回娘家,确实有好处呢。第一:你觉得这件事很丢人,所以你肯定要求路上遇到的人不要张扬,对不对。这样可以隐瞒我们的行踪。否则万一有人去报告你父皇,他派人来接怎么办。” 孟如柳点头:“义妹说的确实有道理。” 楚明瑶笑道:“这样的话,确实可以名正言顺地隐藏行踪。” “第二呢。你带着这么多人呢,对吧。该怎么解释我们的来历?” 楚明瑶道:“我说你们是我的随从?” “怎么可能呀,随从有这么老的嘛,”苏莞一指旁边的白国公夫妇,“肯定不对劲啊。姐姐要说,我和义姐是伺候你的丫鬟,白国公夫妇是你的管家和后院的嬷嬷,你一股脑都带回来了。林青峰扛的就是你的嫁妆。” “啊,我的嫁妆哪有这么点,太寒酸了吧。” “哎呀,嫁过去这么久都花完了,这是剩下的。总之,我们出发。” 出发前,苏莞本来不打算带着雪花去。雪花作为一匹神骏,实在太惹眼,她本想留下。想不到雪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对,一口咬住她的衣袖不放,苏莞心软,把它也带上了,让它拉马车。 雪花很高兴,哪怕让它干拉车的活它也愿意。原本这是它不屑一顾的活。 为了不引起将领们注意,魏景濯没有去送。众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大晋军营地,离开大道转入了南楚山中的小路。 楚明瑶对南楚的地形了如指掌,带着众人翻山越岭。白国公夫妇年老,留在马车中熟睡。 走到天亮,大家都疲惫了,来到一个山中的村子。楚明瑶领着进入村中的客栈,安排众人住下。她本就是南楚人,说当地语言,客栈老板并无任何怀疑。 才睡了一个时辰,村中忽然响起吵闹。 苏莞和楚明瑶,孟如柳三个人睡一个房间。她从梦中醒来,听到楼下有兵器盔甲碰撞的声音,连忙起身。 楚明瑶早已在门口听着,对她道:“妹妹别慌,是南楚军来搜查。我去应付。” 孟如柳这时也起来了,来到门口,苏莞和她一起扒门缝看着。 楚明瑶出了门,楼下的南楚军兵,约莫有几十人,为首的队长正和客栈老板说:“奉将军之命,搜查大晋奸细。可有可疑的人来这里。” 老板道:“都是本地人,并无大晋人。只是二楼住着几个外来人。” 队长抬头向上看,正好看到楚明瑶。先是一愣,又赶紧揉揉眼睛,惊道:“三公主?” 楚明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还没等说话,楼下的南楚军兵已经全都跪下,道:“拜见三公主。” 七皇子楚熠在这些南楚将士的心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们心目中的神最怕的就是这位三公主。大家不止一次看到过七皇子穿奇装异服,被三公主训得狗血淋头的样子。 说夸张点,大家可能有人不认识五皇子楚凯,但绝对没有不认识三公主的。 楚明瑶见士兵们认出她了,下楼相见。 客栈老板和伙计也都惊了,下跪道:“草民有眼无珠,没认出三公主。” 苏莞在楼上对孟如柳低声道:“以前和楚姐姐打交道,都不知道她在南楚这么知名。” 楼下楚明瑶和队长低声说了几句,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在那里抹眼泪。 那名队长拍着胸膛道:“三公主放心,我绝不说出去。今天我们都没见过三公主。” 士兵们也没上楼来搜苏莞等人的房间,便纷纷离开了。 那队长似乎很气愤,走到门口还喋喋不休。 “敢欺负我们三公主……等打退大晋,就和将军说,发兵去收拾那个忘恩负义的丹玛。” 楚明瑶打发走了南楚士兵,上楼来对苏莞道:“妹妹,我们吃过饭就快走吧。你这个主意……比上一个还损。大家都以为我真被夫君虐待了。” 苏莞笑道:“楚姐姐不要怪罪。等战争结束,我亲自去向太子殿下赔礼道歉。到时让阿瑾发公文,张贴在各州郡城池,说西戎太子和楚姐姐其实恩爱有加,是我苏莞造谣……” 楚明瑶笑着推了她一把:“快别了。你这个主意确实可以让沿途遇到的军兵不上报我的行踪,我们先解决白芷依这个大麻烦。殿下那边,我自会和他解释的。” 众人睡到中午纷纷起来,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正如苏莞预料的,无论沿途遇到南楚士兵盘查,还是通过关卡,有楚明瑶都畅行无阻。而且大家似乎都没有把她的行踪向都城汇报。 走了三日,目光穿过两山之间,已经能看到南楚都城了。 苏莞心中欢喜,对楚明瑶道:“想不到一路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只要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吧?” 楚明瑶道:“没错,翻过前面的山,就是通向都城的大道。” 两人正在开心,林青峰道:“主母,前面路上挡着一个人。” 苏莞心中一颤,转头看向前方。 前面两片绿油油的树林中间夹着一条黄土小道,道中间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里并无外人,他似乎就是特意来拦截他们的。 第242章 虎啸 孟如柳见有人拦路,抢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 她常年习武,也和敌将交战过,知道什么样的人一看就是武力充沛的类型。 眼前这个男子身材中等,一副书生打扮,属于走在路上人畜无害的那种人。手里也没有拿什么武器,似乎捏了个哨子不知道做什么的。 她对苏莞道:“义妹不用慌,他不会武艺。” 苏莞这才放下心,走上前去,与中年男子隔了丈余对立,说道:“先生,您是在等人么?能不能请您让一下,我们马车要过去。” 这个男子站在道中间,两边都是树林,马车过不去了。 中年男子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苏莞吧?” 苏莞抬手了摸了摸脸,自己化妆得挺好的啊。对方怎么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 中年男子仿佛看出她的疑惑,道:“西戎军出现在西平关下的那个晚上,在下也在场,记得你的声音。” 苏莞这才明白过来。 她这次化妆是作为楚明瑶的丫鬟,并非女扮男装,所以并没有特意去改变声音。对方听声识人,看来这人当时是在西平关的南楚军中。 对方既然认出她了,她也不打算加以隐瞒,说道:“先生说的没错,那请问先生姓名?” 中年男子道:“在下是神医世家的姜文沛。” 苏莞身后的楚明瑶吃了一惊,对姜文沛道:“原来先生就是姜文沛,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姜文沛微微一笑:“三公主,你和西戎太子在西平关救走魏景濯时,神女就说过,你一定还会再帮助大晋人。神女果然没有猜错,你带苏莞来都城是要做什么?” 楚明瑶道:“姜先生,你被邱洁骗了,她根本不是神女……” 姜文沛打断道:“家主已经验证了邱姑娘的玉佩,又有何疑。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速速转头离开,我还可以放过你们。” 苏莞心中一震。玉佩已经验证,那就是说她掉的玉佩被白芷依捡到了。 南楚军占了西平关,玉佩被他们捡到交给了白芷依,似乎也是挺合理的事情。 楚明瑶道:“姜先生,你听我说完。邱洁并不是神女,她的真名叫白芷依。是上京国公府的小姐。她的父母就在车内……” “够了,”姜文沛再次打断,“苏莞诡计多端,在下也曾领教过。我不想再听你们花言巧语。快点离开,否则就别怪我动粗了。” 苏莞不知道姜文沛的威胁是什么,但为了谨慎起见,她拉着楚明瑶的手缓缓后退,对孟如柳道:“义姐,这里交给你了。” 她和楚明瑶都不会武艺,遇到这种事得孟如柳和林青峰出场。 楚明瑶对孟如柳道:“姜先生被白芷依蒙蔽了,不肯相信我们的话。不要伤了他,我们尽快赶往都城才是正事。” 孟如柳点头,赤手空拳上前,说道:“我看先生是个文弱书生,也不想为难你。你还是让开吧,我们要去面见皇帝,揭露白芷依的假神女身份。” 姜文沛道:“我也不想动武。我已三次劝阻你们,仁至义尽,你们还是不肯回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姜文沛拿起哨子,在口中吹了一下。 山林深处腥风骤起,传出两声低沉的虎啸,惊飞了无数鸟儿。 苏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岔了。她还在寻找声音的来源,众人座下的马匹都已发出惊恐的嘶鸣,四蹄不安地踩着地面,仓皇向后退去。 孟如柳脸色发白,对姜文沛喊道:“你在弄什么鬼?” 姜文沛后退了两步,站定道:“虎来了。” 道路两边的灌木丛扑簌簌地乱响,仿佛有什么动物正在树林中向这边冲过来。 孟如柳强做镇定,还想上前。草丛唰地一分,跳出两只斑斓猛虎,四爪着地,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吼,震得树叶都纷纷掉了下来。 几个女子都失声惊叫。 苏莞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老虎,头尾足有三米多,估计得有几百公斤重。最可怕的是,她和老虎之间可没什么玻璃墙铁栅栏。真上来的话,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也就够老虎吃两口的。 在安全的地方看老虎是一回事,和老虎真的面对面又是一回事。 人慌马更慌。几人座下的马匹被猛虎一吼,再也不听主人使唤,楚明瑶的马叫了一声人立而起,把楚明瑶直接掀下马来,跑入丛林里。 孟如柳和苏莞的马直接四蹄一软瘫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接吓死了。 百兽之王现身,任何动物都会惊恐。就连雪花这样的神骏也被猛虎的气势震慑,长嘶一声,拉着马车转头就跑。 苏莞最先从惊慌中恢复过来,她对雪花喊道:“雪花别跑,等下我们。” 她一条腿被死马压在下面,她用尽力气也推不动,对林青峰喊道:“青峰快来帮我。” 林青峰完全拉不住雪花,握住长剑飞身从车上跃下,来到苏莞跟前用力抬起死马。 苏莞抽出腿爬起来,指着前面对林青峰道:“快,把义姐拉回来,我去扶楚姐姐。” 楚明瑶被马掀在地上,摔得不轻,正在费力地撑起身子。孟如柳似乎被两只猛虎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猛虎摇头晃尾,正向她一步步逼近。 林青峰冲上前,一把抓住失魂落魄的孟如柳向后猛拉,在她耳边喊道:“跑,我来挡住老虎。” 孟如柳虽武力高超,却是第一次见到老虎,整个人都被吓呆了。林青峰这一吼,把她喊回了魂。她回头冲到苏莞跟前,苏莞这时已把楚明瑶扶了起来。 两只老虎本来打算扑向孟如柳,见林青峰挡在道中间,手持明晃晃的长剑,似乎也知道厉害,一左一右把林青峰夹在中间,抬爪虚扑。 “雪花别跑,等等我们。”苏莞扶着楚明瑶咬牙追向马车。 她的腿被死马压得疼痛难忍,只能一瘸一拐地走。楚明瑶又摔得迷糊,也走不快。孟如柳着急,干脆抓住两人的腰带,直接把两个人拎起来追向远处的马车。 第243章 异变 孟如柳追了一阵,雪花总算慢下来,停在林中一处空地。 背后的虎啸声已听不见了,孟如柳气喘吁吁地停下,把苏莞和楚明瑶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道:“妈呀,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 苏莞喘了半天,心脏还嘣嘣地跳,说道:“真吓死我了。” 楚明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披散开的头发拢起来,说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老虎这么近。” 孟如柳喘道:“义妹,我不怕人。可老虎一出现,我……我腿都吓软了。还好跑出来了。” “我也害怕啊,”苏莞道,“青峰自己挡住老虎,他会有危险的,我们得回去帮他才行。” 孟如柳道:“我的铜鞭还在马鞍上没拿下来。” 苏莞道:“车里两位老人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义姐你拉我起来,我去看看。” 孟如柳拉起苏莞,苏莞进了车厢,发现白国公夫妇都昏了过去。好在雪花一直沿着路跑,没有让马车撞到树木,否则高低得整个脑震荡。 她检查了一下,确定白国公夫妇没受伤,这才放心地回到楚明瑶跟前。 楚明瑶揉着肩膀,对孟如柳道:“孟小姐,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这是神医世家的御兽之术,我只听父皇说过,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见到了。” 孟如柳道:“神医世家这么厉害吗,居然能驾驭猛兽?” 楚明瑶道:“父皇说,神医世家驾驭野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技能,他们真正的能力远比这个恐怖。南楚的先祖曾想借用这些力量扩张领土,但神医世家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有答应。” 苏莞道:“神医世家除了御兽,还有其它的能力?” 楚明瑶道:“我也只是听父皇说过,至于他们还有什么能力我并不清楚。” 苏莞叹了口气,四仰八叉往草丛一躺:“姜文沛让老虎来拦我们,说明神医世家开始帮助南楚国了。我们该怎么去呀。” 楚明瑶道:“妹妹,越是这样我们越得去。应该是白芷依要求神医世家介入这场战争的,如果不阻止她,后面只会死更多的人。” 苏莞用力深呼吸了两下,一下子跳起来,说道:“楚姐姐说的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回去。” 孟如柳道:“如……如果那两只老虎还在呢?” 苏莞道:“到时候再想办法,我不能把青峰一个人丢在那儿。” 林青峰是忠心耿耿的侍卫,一直都在保护她的安全。想到他可能遭遇的危险,苏莞忍不住心中焦急。 楚明瑶道:“不仅要回去,我们还得快点。姜文沛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若是向父皇禀报,我恐怕就见不了父皇了。” 孟如柳道:“别急,让我做个兵器。万一再遇到老虎,我好也能帮上你们。” 她去寻了一段粗壮的大树枝,用匕首削去多余的枝叶做成棍棒,然后用绳子把匕首牢牢地捆在棍棒末端,做成了一把长枪,总比赤手空拳强。 楚明瑶和孟如柳上了马车,苏莞亲自赶车,急匆匆向原路返回。 走了一段路,白国公夫妇也先后苏醒。原来两个老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老虎吼叫,吓昏过去,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知道林青峰拦住了老虎,白母道:“他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两只老虎,可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啊。” 孟如柳道:“夫人不用担心。我再遇到老虎,就敢和它搏斗了。” 苏莞赶着马车,小心翼翼来到猛虎出现的地方,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只死虎倒在草丛间,姜文沛,林青峰,还有另一只老虎都不知去向。 孟如柳先下车去前面探路,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喊大家过来。 大家下了车,孟如柳先去死马那里取回铜鞭。 楚明瑶壮着胆子查看了一下死虎,对苏莞道:“妹妹,这只老虎是被林侍卫杀死的,腹部有剑伤。” 苏莞和孟如柳也过来观看,只见老虎腹部被利器划开了一条大口子,连肠子都露了出来。 孟如柳道:“林侍卫不愧是殿下的侍卫长,居然能杀死一只。” “那青峰人呢?”苏莞看着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不安地起身四处张望,“难道被另一只老虎叼走了?” 楚明瑶道:“妹妹,我知道你惦记林侍卫的安全,可我们必须马上赶往都城。” 苏莞也知道现在根本没时间去寻找林青峰的下落。赶紧把白国公夫妇护送到南楚都城,揭露白芷依的身份是现在最重要的事。这件事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她咬了咬牙,道:“楚姐姐说得对,我们走吧。” 马车沿着山路一直向上,来到山顶,苏莞下了马车,让雪花吃草歇息。 太阳来到西边,正往下落,霞光万道。苏莞看着山下的南楚都城沐浴在晚霞中,街道纵横阡陌,灯火辉煌。虽然不如上京规模那么大,但也能看得出是非常热闹的城市。 “妹妹,你看到了吧,”楚明瑶站在她旁边,“有那么多的人生活在这个城市。我们要不阻止白芷依,这景色也许会换成另一个样子。” 苏莞道:“楚姐姐我都明白,城旁边的那座山真特殊,好像这里属它最高。” 南楚的山峰都比较平缓,唯独这座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显得特别突兀。 楚明瑶看了一眼,道:“那是锦华山,神医世家的所在。如果七弟负伤了,应该就在那里疗伤。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苏莞心想:“母亲当年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吗?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母亲为什么会逃离那里呢?” 孟如柳过来催促道:“我们快点下山吧,要是等天完全黑下来,也许还有猛兽出没。我一个人可保护不了了你们。” 苏莞指着山下一处密集的灯光道:“那里是有个村子吧,我们先去那里。” 众人上了马车,雪花拉着车往山下走,比上山轻快了许多。 快到村口的时候,楚明瑶见有一个少女手持提灯站在那里等待,她惊呼一声:“是八妹吗?” 苏莞问道:“楚姐姐,她是……” “父皇有八个孩子,这是我八妹楚芸,”楚明瑶跳下马车,迎上去道,“八妹,你为何会在这里等着?” 少女道:“三姐,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碰到了神医世家的姜先生……他说你要去都城见父皇,我来拦住你。” 楚明瑶见她一脸茫然,仿佛失了魂魄,说道:“八妹,你到底怎么了?” 少女道:“你们不用去都城了,五……五哥他使用了神医世家的药剂,发起狂来,把父皇……杀死了。”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楚明瑶更是不敢相信,扶着少女双肩连声道:“怎么可能,你骗人。” 少女道:“父皇要投降大晋军,五哥不让……大哥和二哥拦阻,也被五哥杀了。三姐你不要去,我们大家才刚刚从城里逃出来。” 楚明瑶身子一晃,往地上倒去,苏莞和孟如柳连忙扶住,捶胸擦背,楚明瑶这才苏醒过来,放声痛哭。 苏莞问道:“他用的药剂有名字吗?” 少女低下头道:“不知道,是神女让他用的,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五哥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 第244章 点将台下 谢茂良进入邱洁的房间时,邱洁正坐在桌边,一手拿着镜子,一手在脸颊上抚摸,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面具放在桌上,黑红的疤痕盘根错节,在本应细腻光滑的的脸上形成凸凹不平的起伏。 如此可怕的面容,大晚上看见,就是男人也会被吓得惊慌失措。 谢茂良第一次看到邱洁的侧颜,即使不是正面,也把他吓得倒退了一步,碰翻了旁边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怕吗?”邱洁若无其事地伸手拿起面具。 谢茂良咽了口唾沫,镇定了一下道:“神女,末……末将已经按您的吩咐,让五皇子的士兵也开始注射药剂。只是姜先生运来的药剂只有两千支。” 在魏绍军的时候,魏绍不愿意和邱洁来往,是他负责和邱洁联络。后来斩将献关加入南楚军,他顺理成章成了邱洁的左右手,负责办理各种事务。 邱洁戴好面具,又拿起桌上的深红色针管:“谢将军,你要注射一支吗?” 谢茂良吓了一跳,举起双手摇摆道:“神女,我还是不用了。” 五皇子楚凯注射了药剂,在金銮殿上杀死了南楚皇帝,又杀了两位皇子,他可是全程目睹的。他可不想变成那种疯狂的怪物。 “你也怕变成五皇子那样疯狂的人对吧,”邱洁拔下药剂针头的套管,“至于我……我已经疯了,不需要再用这个了。” 谢茂良干笑道:“神女您真是开玩笑。您调神机大炮帮助南楚军攻打魏景濯,又帮南楚军收编了魏绍的军队,哪一步不是深谋远虑。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没有什么深谋远虑,”邱洁注视着针管里的深红色液体,“我只想杀死魏景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他。” 谢茂良点头道:“他确实该死。” 邱洁冷笑,道:“你以为只要我说什么,你就随口附和就行,对吗?” 谢茂良呃了一声,道:“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杀魏景濯,魏景濯为什么该死?你告诉我。” 谢茂良答不出,想起刚才邱洁照镜子,似乎对面容十分关心,只得道:“众所周知,他毁了神女的面容,又害死了神女的父母和弟弟……” 邱洁把套管插回针头上,放入怀内,道:“错了。” “错了?”谢茂良有些不信。 邱洁道:“你看我顾镜自怜,就以为我痛恨魏景濯毁了我的面容,并不是那样的。虽然他在神策车里放炸药炸死了姨夫姨母,但我却是自找的……” 谢茂良脑子轰的一声,怔在了原地。邱洁后面的话他都听不见了。 神策车,甘溪谷…… 原来邱洁的脸是被他布置的炸药炸坏的。林家家主要是她的姨夫,那她不就是上京国公府的白芷依么? “谢将军,你为何面色惊慌?”邱洁的声音响起。 谢茂良回过神,连忙道:“啊,末……末将想起神女幸免于难,居然能……能在爆炸中生还,真是好悬啊。” 为了表示后怕,他特意拍了拍胸口。 邱洁站起来,把回生佩挂在胸前,道:“这些话,我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 谢茂良满脑子都是神策车,根本没听到邱洁后面说的话,只得随口答道:“末将绝不会向外人透露一字一句。” 邱洁冷笑一声,不再多言,向外走去。 谢茂良跟在她的后面,心中极度惊慌。 万一要是她知道是自己毁了她的面容怎么办,她可是神女,她会不会让人把他千刀万剐? 要不的话逃走? 逃走的话能去哪里?苏莞和魏景濯逮到自己,肯定也活不了。 如果先下手为强,为了自保先刺杀邱洁呢? 在南楚的地盘上杀死地位无比尊贵,受到严密保护的神女? 想了几种办法,都觉得不可行,现在最佳的办法就是装作若无其事。邱洁并不知道自己才是她真正的仇人,等南楚的战事结束,想办法离开她才是万全之策。 门外的侍卫见邱洁和谢茂良出来,跟随左右。 邱洁道:“五皇子在哪里?” 一名侍卫道:“回禀神女,五皇子在皇城外点将台。” …… 南楚都城,皇城外的点将台下,有一排用来展示武将力量的石狮。 最轻的石狮是两百斤,接着是三百斤,四百斤……直到最重的七百斤。 南楚最强的大力士最多也就能举起四百斤的石狮。五百斤的石狮,自打南楚建国来,只有一个人举起来过,举到半道时力竭,石狮压下来把他直接压死了。 楚凯双手一抱,重达七百斤的石狮子离地而起。他举在头顶用力一抛,石狮子飞出去十余米,咚地砸入地面。周围的青石方砖纷纷碎裂,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原本合体的衣袖裤腿,已被他全身鼓起的肌肉撑裂,条条缕缕地挂在身上。 他哈哈大笑,看着自己肌肉高高隆起,布满青筋的双臂:“这力量……真令人陶醉,我已迫不及待要去攻打魏景濯了。” 邱洁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五皇子不要急,等你的士兵也都注射完药剂。” “我等不及了。”楚凯面色狰狞地转向邱洁,眼中露出野兽般的光芒,“他施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要加倍奉还。” 待看到邱洁胸前挂着的回生佩,他眼中的凶光顿时黯淡下来,摇了摇头,仿佛将某些东西甩了出去。 邱洁道:“五皇子,你现在力大无穷,可比上古的猛兽。但是你中了大晋军的箭矢一样也会受伤的,最好还是先穿上甲胄。” 楚凯对身后的士兵道:“取我的披挂来。” 两名士兵把他的甲胄拿来,展开后却穿不上。注射了药剂后,他的全身肌肉都变得异常粗壮,整个人足足大了一圈,甲胄根本套不进去。 “没有甲胄也要去。”楚凯愤怒地一晃身子,把两名士兵撞飞出去。 接着他双手握住铁盔,用力一合,坚硬的铁盔被他的双掌直接挤扁。他把铁盔丢在地上:“这甲胄太脆弱,不穿了。” 邱洁道:“五皇子既然不想穿,那就去点兵场吧,看看你的将士们。” 楚凯点头,像蛮牛般冲向眼前的大门。 两扇高大沉重的木门在他的冲撞下立刻四分五裂。 第245章 反扑 点兵场上,两千名南楚士兵刚刚注射完秘药。 他们都是自愿接受神医世家秘药注射的士兵。 有的人双手抱头,身上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有的人大口喘着气,面色赤红,跪在地上撕扯着衣服。有的人掩面嘶吼,每个士兵衣袖下的肌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隆起。 “士兵们,大晋军已兵临城下,”楚凯张开双臂,“能保护南楚国的只有我们这些勇士,让我们撕碎他们吧。” 士兵们纷纷仰头,发出怪异的吼声。吼声震耳欲聋,吓得广场旁边的战马纷纷后退。 楚凯上了马,左手拿了一面大盾,右手提了一条八十斤的方天画戟,率先冲出点兵场,向城门方向冲去。士兵们纷纷上马跟随在他的身后,像阵狂风般卷去了。 邱洁望着他们的背影,发出低低的笑声。 “邱姑娘,你做了什么。”姜文沛愤怒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邱洁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姜文沛气喘吁吁,似乎是一路急跑过来的。 她淡淡道:“原来是姜先生,我不是让你去布置城外的防御么。你发现什么奸细的踪迹了吗?” 姜文沛面色铁青,目光落在广场上到处丢弃的空针管道:“我再三叮嘱过你,这秘药每十个人只能用一份,这是供两万士兵用的。你……你难道让他们注射了整支秘药吗?” 邱洁道:“对啊,五皇子觉得威力不够,要求注射一整支,我当然要听了。” “你看不到发生的一切吗?”姜文沛激动地指着皇宫的方向,“这只是神医世家的试验药剂,看看他们现在都变成什么了。他杀死了他的父皇,你居然还这么淡然。” 邱洁冷冷道:“姜先生,你这就不对了。” 姜文沛一怔:“你说什么?” 邱洁道:“是先生答应帮我对大晋军的,其次药剂也是先生给的,我怎么知道注射过量会让人疯狂?等事情发生了,我除了看着又能如何,你难道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制止这些人吗?” 姜文沛无法反驳,顿足道:“我真不该动用这些药剂的,想不到后果这么严重。” 他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些药剂,根本不知道药剂注射过量是什么结果。家主姜岩只告诉过他,一支药剂可供十人使用,但没人知道注射过量会有什么后果。 邱洁笑了笑,说道:“先生,大晋军已经打到都城门口了。神医世家再不出手,南楚一旦被灭,皇室的血脉也就会断了。你们家主说过,神医世家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血脉。不是吗?” “对……你说的对。”姜文沛垂头道,“但事情没有按我设想的进行。” 邱洁道:“先生你是没有看到五皇子呢。七百斤重的石狮子他一下子就举起来了。这样的力量用在战场上,谁能挡住。要保护南楚国,就得依靠这种力量啊。” “可是……” “五皇子率领的这支军队,已经足够强大,但是还不够,”邱洁道,“先生,我们要保住南楚都城,要保住皇室的血脉,还需要更多的药剂。先生提到的铠甲,是不是也该拿出来了。” 姜文沛道:“那些铠甲重达两百斤,寻常人根本无法穿戴。” “它们铸造出来,本来就是搭配这支药剂使用的吧,”邱洁道,“只有穿上铠甲,他们才是真正无敌的军队。我们接下来去圣地把铠甲运过来吧。” 姜文沛眼睛一亮,道:“家主应该已经治愈了七皇子,如果七皇子出来,也许他就能打退敌军,我们就不用调动这些了。” 邱洁道:“先生最好先帮我打败晋军,别忘记这是家主答应我的。” 姜文沛摇了摇头道:“好吧,我们去圣地。” …… 夜色下,苏莞抓着雪花的缰绳,喊道:“雪花,快跑。” 明亮的月光照着眼前的道路,雪花四蹄翻飞,道路两边的树木不断后退。 “义妹,前面有岔路,走右边的。”孟如柳在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拿着楚明瑶画的地形图,给她指点方向。 雪花跑得飞快,孟如柳才说完就已跑到岔路口,苏莞向右一带缰绳,雪花拐入右边的小道。 “希望来得及通知殿下,”孟如柳道,“把三公主和白国公他们留在那个村子,不会有事吧?” 苏莞道:“没有办法,要是带上他们,我们怎么来得及回去。只能先让楚姐姐他们留在那里了。我们得尽快赶回去通知阿瑾。” 得知五皇子楚凯注射了神医世家提供的药剂,变成了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她心就慌了。 必须得马上告诉魏景濯。 他们的马都在遇到猛虎时丢的丢,死的死。村子里的马都是劣马,根本跑不快。唯一能尽快赶回去的就是雪花。她做了一个决定,让楚明瑶和白国公夫妇留在村子里。 南楚的四皇子知道了她的身份,代南楚国向她表明了停战投降的意愿。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楚凯不答应,已经在组织军队向魏景濯进攻。这支军队注射了某种神秘的药剂,成了极为可怕的怪物军队。魏景濯却毫不知晓。 孟如柳喊道:“前面的路有三条,走中间那条。” “好。” 中间的路是逐渐往山上去,雪花虽然是宝马,驮着两人奔跑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下来。 苏莞回头道:“义姐我们先下马,让雪花休息一下。” 孟如柳跳下马,又把苏莞接下来。两人牵着马走上山顶。 孟如柳对她道:“按三公主画的路线图,山下应该就是殿下的军营。” 苏莞道:“看见了。” 两人站到山顶上,山脚下是一片平原地带,大晋军的大营就在那里。 苏莞正在寻找下山的路,孟如柳一拉她袖子:“义妹,你快看那边,有一支南楚骑兵冲过来了。” 月色明亮,有一支两千人的南楚骑兵呐喊着向大晋军的营地冲去。 大晋军的营地似乎已发现有敌人骑兵冲击,士兵们立刻站上女墙,张弓搭箭,一波波箭雨射向冲过来的南楚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南楚骑兵举起盾牌挡住身体,但座下的战马却没有遮挡,纷纷中箭倒地,把马背上的士兵甩了下来。那些士兵倒在地上,翻滚几圈就都站了起来,举着盾牌继续冲锋。 “义姐,这些人似乎都没有穿甲胄。”苏莞道。 孟如柳指着冲在最前面的南楚士兵,惊呼道:“他们明明中了好几箭,为何还能奔跑?” 苏莞也注意到了。 最前面的南楚士兵,有一个身上甚至插了三四支箭,居然像没事人一样跑得飞快。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个士兵确实中了几箭,但感觉箭矢只是伤到了他的皮肤,并没有真正射进去。 孟如柳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他们就是注射秘药的南楚军,我们来晚了。” 最前面的南楚士兵已经冲到了大晋军营地的女墙前,他们连停都没有停,直接用肩膀对着厚重的木墙撞了过去。 女墙的木板就像纸糊的一样被撞得七零八碎,站在上面的大晋士兵纷纷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在空中,惨呼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后面的南楚骑兵就像黑色的洪水,沿着破碎的缺口涌入了大晋军的营地。 第246章 鬼怪 苏莞拿着碘伏棉棒,小心地蘸着魏景濯脸颊上的擦伤。 这擦伤是昨夜魏景濯和南楚军的楚凯交手得来的。魏景濯躲迟一点,楚凯的长戟就会砸碎他的脑袋。好在最后是擦着脸颊过去了。 伤口并不深,但也伤到了真皮层,痊愈后会在脸上留下痕迹。 苏莞倒是不在意,魏景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一点伤都没有那才奇怪呢。真有人觉得碍眼,抹点遮瑕膏就是了。 “疼不疼?”她问道。 魏景濯道:“不疼。” “不疼的话,”苏莞把沾着血迹的棉棒丢进药房的垃圾桶里站起来,“我要去给那些受伤的将士治疗了。” “阿莞别走,”魏景濯一把拉住她的手,“陪陪我。” 苏莞道:“你既然都没事了,外面那么多呻吟声听不见么,我还得去给大家治伤。” 帐外不断响起伤者的呻吟,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经过。 昨夜南楚军攻入大晋军营地横冲直撞,大晋军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完全无法抵挡,死伤惨重。南楚军又到处纵火,魏景濯不得不下令弃了营地后退。 好在那些南楚军占了营地后没有追击,大晋军后撤二十里,草草创了一营。 “军中不是有大夫吗……对了,我其实挺疼的,肩膀,后背,腰,”魏景濯挽住她的腰,“和楚凯交手了几合,压力太大了。” 苏莞道:“原来你知道疼啊,我以为你没痛觉神经呢。” “我又没有注射过什么秘药,”魏景濯道,“想不到神医世家的药剂居然能让普通人变得这么厉害,我感觉好像是两千名猛将冲进来,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苏莞拍拍床:“既然你浑身都疼,那就趴下吧。夫人我勉为其难,给你按摩一下。” 魏景濯道:“你多按摩一会儿,腿也有些疼。” “少贫嘴了,趴下。” 魏景濯趴在床上,苏莞把双手按在他颈后两侧的肌肉上按压,说道:“白芷依说服神医世家动用了药剂,可以让人变得非常强壮。不过这种药剂副作用很大,会让人失去理智。” “不止非常强壮,”魏景濯道,“箭矢射在他们身上,只能伤到皮肉。得想个对策。” 苏莞安抚道:“阿瑾不用忧虑。药剂无论多强大,都会被人体循环代谢掉。昨夜他们没有乘胜追击,应该就是药效过了。他们应该还会再次注射这种药剂,你最好快点想对策。” “军中有火油,把箭矢都改成火箭,”魏景濯道,“他们再强,被火烧到应该也会疼的。还有就是楚熠曾用过的霹雳车,在雁巡关有一些,我已经让人往这里运输了。” 苏莞按摩完了魏景濯的颈后肌肉,又抡起两个拳头沿着脊椎两侧往下砰砰啪啪地敲,道:“敌人这支军队就是南楚最后的麻烦。只要解决掉他们,南楚四皇子愿意投降。” 他从南楚的四皇子那里知道,原来南楚皇帝早就有投降的意愿,只是楚凯不答应。 魏景濯嗯了一声,说道:“水火无情,他们肯定是怕火的。远处可以用霹雳车发石,近了就用火箭。” “夫君既然想出主意了,我去喊大家进来?” “别,让我先穿好衣服,去帅帐召集将领。大军统帅可不能这样随意,有失体统。” “你刚才不是还浑身酸痛么?” 魏景濯撑起上身道:“阿莞按摩了一遍,已舒服多了。晚上为夫给你按摩可好?” 苏莞脸一红,拍了魏景濯的后背一下道:“别闹,好好打仗。战争结束了,你天天按我都行。” 魏景濯起身整理好衣衫。苏莞把甲胄拿过来,帮他穿戴好。魏景濯来到帅帐召集众将,苏莞去给军中的伤者治疗。 大晋军的武将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敌人,昨夜敌人大杀一场,最后全身而退,一个人都没有死。大家都有些畏缩。 魏景濯看出大家的惧怕,笑道:“诸公不用藏着,其实本将军也是头一次对付这种怪物。我们以鬼怪军称呼他们,好与普通南楚军区别开。找出他们的弱点,这样就可以打败他们。” 众人见魏景濯坦然自若,也都渐渐安定下来,纷纷出谋献策。 有个将领提议制造强大的攻城弩车,弩箭又长又重,每根都有数尺,威力远超弓箭,绝对能刺穿鬼怪军的身体。 孟如柳道:“将军的主意好是好,可是造弩车时间来得及么?” 那个将领道:“我们可以让雁巡关的工匠负责制造。” 孟如柳道:“那这段时间,我们用什么抵挡鬼怪军的攻击?” 木头搭建的营寨,对南楚军毫无阻挡作用。他们能轻易撞碎墙壁,用于对付一般军队的手段,对这些怪物完全不起效果。 魏景濯道:“鬼怪军注射了神医世家的药剂,我们不可近战,只能远攻。” 众将纷纷点头。有个将领道:“可是大将军,鬼怪军不怕箭矢啊,我们在远处除了箭矢也没有别的办法。” “把箭矢改一下,”魏景濯道,“用布条包裹箭头,然后沾上火油。一旦鬼怪军杀过来,大家不要近战,后退用火箭射他们,他们不怕箭矢,难道还不怕火么?” 众将一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都面露喜色。 魏景濯这个办法是完全放弃弓箭的杀伤力,而是改成火箭,只要粘在敌军身上,火油就会沾在他们身上开始燃烧。 孟如柳也兴奋地道:“大将军说的对。他们再结实,难道还能不怕火烧么。” 散帐后,大家都去各自准备火箭。 过了中午,南楚军又来挑战。魏景濯率军列阵。苏莞不放心,也登上营地里的望楼观看。 仿佛是受到昨夜胜利的鼓舞,这次南楚军不但派出鬼怪军,还派出一万名普通士兵。每一千名普通的士兵由两百名鬼怪军率领。 和昨夜不同,这次鬼怪军都穿上了黑色的全身铠甲,全身上下都包得严严实实,只有头盔的眼睛处有一条缝隙。 魏景濯看到敌军的阵势,心中明了,对将领们道:“敌军是要用鬼怪军打头阵,普通士兵扩大优势。对方有十队,我们也变阵,每三千人对付一支鬼怪军。一千人专门用火箭对付鬼怪,其余两千人拦住后面的敌军。” 苏莞看到对面的鬼怪军穿上了从未见过的铠甲,心中有些担忧。 这种黑色的铠甲,她从没看南楚军穿过,又厚又坚固,只在关节处有缝隙。这难道也是神医世家提供的吗? 震天的喊杀声把她从思索中拉回来,两军已开始交战。 大晋军按照魏景濯的安排,一支军队专门对付鬼怪军,一支军队负责和南楚普通士兵交战。 鬼怪军冲到哪里,哪里的大晋士兵就纷纷后退,同时点燃火箭射向鬼怪军。鬼怪军找不到人交战,空有力气无处发挥。有个鬼怪军身上已经燃起大火,变成了个火人。 苏莞看得激动不已,紧紧握住栏杆。 再强大的肉体也经不起火焰焚烧。只要打败鬼怪军,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那个着火的鬼怪军走了几步,抬手在身上按了不知什么东西,从铠甲中喷出大量白雾,身上的火焰顿时熄灭了。接着他抡起手中长戟,最靠近他的几名晋军士兵被打得像干草捆一样飞到空中,鲜血四溅。 战场上其余着火的鬼怪军也纷纷仿效,从盔甲中喷出白雾熄灭了火焰。 “这太假了吧,”苏莞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铠甲,自带灭火功能的吗?” 鬼怪军不怕弓箭,不怕火,近战无人能挡,这可要怎么对付呢。 她还在惊讶,那些鬼怪军已放弃追逐晋军士兵,冲向大晋军的营地。 大晋军可以躲开鬼怪军的攻击,但营地却没法移动。营地一旦被攻破,大晋军就失去了防御。不仅如此,作战的兵器,还有各种物资都存在营地里。 战场上的将领都着急起来,来到魏景濯跟前道:“大将军,鬼怪军转去攻打我们营地了。怎么办?” 魏景濯摇头道:“这一战我们败了。鸣金撤兵。” 大晋军无法对抗穿了神秘铠甲的鬼怪军,再丢一座营寨,不得不退回雁巡关。 第247章 药房显身手 大晋军两阵不胜,一时拿鬼怪军没有办法,进入雁巡关防守。 苏莞也有些不高兴,吃过晚饭后,陪着魏景濯来到城头上散步,孟如柳和几名副将跟在后面。 远处密密麻麻的灯火,是南楚军的军营。 “要打败鬼怪军,必须得先了解他们。”魏景濯道,“水火无情。他们的盔甲能灭掉火焰,那就只剩水了。我们要怎么利用水呢。” 苏莞道:“阿瑾,你要是能抓到一个鬼怪军的士兵,我也许能找到应对之策。” 魏景濯道:“真的?” 苏莞道:“怎么着,不相信你夫人的实力啊?” 鬼怪军是注射了神医世家提供的药剂,才变得这么强大。她的药房里有血细胞分析仪,凝血分析仪,红细胞沉降仪,显微镜等设备。尤其有先进的质谱仪和色谱仪,应该能分析出鬼怪军体内到底是什么化学物质在起作用。 只要搞清楚了他们变强的原因,再想制服他们的办法就容易了。 孟如柳道:“大将军,义妹要抓鬼怪军,我倒是有个办法。” 魏景濯道:“孟小姐请讲。” “鬼怪军仗着有盔甲保护,到哪里都毫不惧怕,”孟如柳道,“我们可以在交战之处挖一些深坑,里面埋上尖锐的长矛,他们一旦掉下去,就算长矛不能刺伤他们,他们也爬不上来,不就抓住了吗。” 苏莞眼睛一亮,对魏景濯道:“义姐这个主意不错,这就是挖陷阱。” 魏景濯点头道:“孟小姐说的不错。现在天色已黑,正适合行动。” 他唤了名副将过来,吩咐了一番。那副将领命去了。魏景濯又叫过一名副将来,低声吩咐了一番,那副将连连点头也去了。 魏景濯似乎还嫌不够,又叫了一名副将低声嘱咐。 孟如柳对苏莞道:“大将军叫了这么多人是做什么,不就是挖个坑么?” 苏莞道:“阿瑾自有安排,我们看他怎么做就行。” 魏景濯吩咐完了,又凑在苏莞耳边开始嘀嘀咕咕不知说的什么。只见苏莞点头道:“去南楚军营旁边的山头……我来勾引……知道了。” 孟如柳不放心,插嘴道:“我也去,好保护义妹。” 魏景濯道:“这次不用孟小姐。我们去的人就是要少一些,敌人才不会出来太多。若是去多了,鬼怪军蜂拥而出,陷阱就起不了作用了。” 苏莞听完魏景濯的计策,对孟如柳笑道:“义姐在这里守好城池,我和阿瑾去抓鬼怪兵。” 孟如柳将信将疑,不过魏景濯武功那么高,有他跟着苏莞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她目送两人走下台阶,转身回到城墙边,看着他们要去的那座山头。 旁边有个副将过来道:“明威将军,大将军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您就负责指挥军队。” 孟如柳道:“大家都准备好滚木礌石,万一敌人要攻城,就用这些东西砸他们。不要用弓箭,弓箭对鬼怪军没有作用。” 一整夜过去,南楚军并没有出动军队攻城。 孟如柳惦记苏莞和魏景濯,一夜未眠。到了凌晨实在撑不住,去城门楼里盖条毯子睡了片刻。 正在睡,听到有人道:“明威将军,大将军和夫人回来了。” 孟如柳睁开眼,一下子坐起来跳下地,冲出门口,只见苏莞和魏景濯刚刚走上城墙,苏莞带着胜利的笑容,举起手中透明的管子,里面有足足一管血液。 “义姐,我抽到鬼怪军的血液了。” 孟如柳道:“怎么做到的。那些鬼怪军根本无法靠近的啊。” 一位副将道:“大将军让我们在山下挖了一个大坑,往坑里灌了水,用薄木板覆盖在坑上,洒上泥土。鬼怪军见夫人独自在山上,就出动了两个过来抓,结果都掉进水里。他们盔甲特别沉,直接就沉到水底……” 孟如柳道:“他们看到义妹一个人在山头,就来了两个人抓?” 魏景濯道:“鬼怪军注射药剂后,神智不清,又喜欢杀戮。他们和南楚军普通士兵是分开住的。我让阿莞在他们的军营那边勾引。如果看出来多了我们就先逃走。他们只出来两个,我们就留下了。只可惜时间不够,陷阱只能挖一个。” 苏莞笑道:“阿瑾你真贪心。就算陷阱挖得再多,鬼怪军疯狂归疯狂,看到同伴掉下去了怎会继续前进。” 孟如柳不解地看向苏莞手中的管子:“凭这一管血就能找出鬼怪军的弱点吗?” 苏莞道:“没错。不多说了,义姐我要回房间去忙了。” 苏莞辞别了众人,跑回房间关上门,把各种设备从药房里一一拿出来。 只要分析清楚血液的组成,就能明白鬼怪军的强大到底来自哪里。 …… 太阳从东方升起时,一支长长的队伍行进在通向南楚军营地的路上。 这支军队是护送神女邱洁去雁巡关的,同时运送了两千支秘药。五皇子楚凯要在中午决定对大晋军发动总攻,彻底歼灭晋军。邱洁要亲眼看到这一幕。 邱洁坐在龙辇上,不时欢笑。对旁边跟随的姜文沛道:“大晋军若是撤退,五皇子就可以率军追击,不仅可以收复失地,还能攻入大晋,直取上京,先生开心吗?” 姜文沛勉强陪着笑容,并不迎合邱洁的话。 邱洁道:“姜先生,莫非还是在为药剂的事情烦恼?” 姜文沛见心事被看出来,只得道:“邱姑娘,我确实很后悔使用这个药剂。五皇子的军队虽然变得所向无敌,但他们残忍好杀,有时控制不住甚至连自己人都会遭殃。” 楚凯就是因为受了药剂的影响,才在金銮殿上大开杀戒。他受家主姜岩的要求,必须帮助邱洁。但私下他已暗下决心,等战争一结束就销毁这些可怕的东西。 他有些奇怪的是,这种可怕的东西是怎么出现在神医世家的呢。 邱洁不以为意地道:“在用这个药剂之前,先生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但是五皇子已经把晋军赶到了雁巡关,不足以证明这药剂利大于弊么。南楚国能生存下来,都是先生的功劳。” 姜文沛还是高兴不起来,叹了口气,策马跟随。 他为了保住南楚国动用了这可怕的药剂,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248章 死光 邱洁的队伍来到鬼怪军的营地时,营地大门并没有直接打开。在营地的墙壁后面传来士兵的吼叫声。仿佛里面并不是人,而是野兽。 走在最前面的南楚军士兵都有些害怕,站在营地大门前不敢前进。 邱洁坐在龙辇上并不言语,姜文沛更是背着双手眉头紧皱。谢茂良身为下属,只得硬着头皮吩咐手下的士兵道:“他们大概在吃饭……你去喊开营门。” 那个士兵知道他就是胡说八道,但军令难违,只得慢腾腾地走到门口,双手拢成话筒。 “神女驾到,里面的……” 话才喊一半,营门砰地裂开,碎裂的木板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顿时弓成了一只虾米,倒地哀嚎。两名穿着黑铠甲的鬼怪军士兵抱在一起,从营门里翻滚出来,又有一群鬼怪军士兵怪叫着涌出来,看两人搏斗。 靠近鬼怪军的南楚军士兵纷纷后退,就连抬着龙辇的士兵也向后退却。 两名鬼怪军士兵滚在地上,一个把另一个压在地上,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对方的脑袋。被压的那个头一偏,拳头咚地砸在埋在地面的石板上,把石块打得裂成几块。 围观的鬼怪军都兴奋地嚎叫起来。 被压的那个不甘示弱,一手抓住身上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托住身子,把身上人翻下去,起身举起旁边一块重达百斤的巨石,对着地上那人的头砸下去。地上的人举起手臂格挡,巨石裂成两半,灰尘四起。 观战的众人以为两个人只是在较量,想不到下手都是奔着对方性命去的。而围观的鬼怪军似乎根本不在意两人的死活,只想看到血腥的搏斗。 姜文沛道:“邱姑娘,秘药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了。再注射的话,他们会彻底失去理智。” 邱洁道:“看得出来,但秘药的效果马上要结束了,不继续给他们注射,他们也攻不下雁巡关。来人。” 谢茂良来到龙辇下道:“神女有何吩咐?” “让他们速速停止争斗,”邱洁冷冷道,“不听话的人,就没有秘药。” 谢茂良不敢太靠近争斗的两人,离得远远地呼喊道:“你们不要再争斗了。神女有令,再争斗的人就得不到秘药。” 地上争斗的两人听到这句话,都看向龙辇上的邱洁,张开嘴发出骇人的吼声,眼神似乎把邱洁当成了敌人。 “药,药!”一个鬼怪军士兵先冲向龙辇,随后被压在地面的那个也起身冲向龙辇。 谢茂良大喊道:“不得对神女无礼。” 他只是嘴上喊,手上做出拔剑的姿势,人却往旁边退去。 若是鬼怪军士兵能杀死邱洁,就省了他一桩心事。总好过成天在这里提心吊胆。若是他们杀不死邱洁,邱洁也不会怪罪他。毕竟谁敢抵挡这种和怪物一样的士兵啊。 一排南楚军士兵手持长枪,挡在龙辇前,吼道:“退下。” 冲在最前面的鬼怪军士兵仿佛没听见,瞪着发红的双眸,就像野兽一样扑向龙辇。 长枪刺在他的黑铠甲上,纷纷折断。接下来他双手张开,分别抓住了两名南楚士兵的脖子,把两个人直接举到半空,然后将两人脑袋砰地撞在一起,红白飞溅。 在后面观战的鬼怪军士兵看到鲜血,都兴奋地呼喊起来,纷纷涌向龙辇。南楚军普通士兵都大惊失色。 “你们闪开。” 邱洁说完后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一根金属筒,指着冲在最前面的鬼怪军士兵,按下了金属杆末端的按钮。 绿光亮起,那名鬼怪军士兵仿佛被一柄大锤迎面击中,整个身子飞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跌入尘埃,手脚抽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他的黑铠甲胸口处有一个拳头大的洞,冒起丝丝缕缕的青烟。 跟在他后面冲过来的那个鬼怪军士兵见状,立刻停在了原地,似乎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后面的那群鬼怪军士兵也都停止了吼叫。 姜文沛看到邱洁手中的金属筒,惊呼道:“这是……” 邱洁把金属筒指向另一个鬼怪兵争斗者,绿光再闪,那名鬼怪军士兵身子一晃,双手颤抖着摸向胸口。 黑铠甲被神秘的绿光穿了一个洞,里面的人体也没能幸免。他扑通跪在地上,接着面朝下栽倒。鲜血从他的身体下方缓缓溢开。 其余的鬼怪军都噤若寒蝉,和刚才的疯狂截然相反。 谢茂良更是目瞪口呆。 穿着黑铠甲,又拥有超人力量的鬼怪军士兵,居然瞬间就被这个金属筒杀死了两个。这个金属筒也是神医世家的武器吗,居然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邱洁握着金属筒,一步步走下龙辇,向破碎的营门入口走去。 鬼怪军士兵都不敢再发出声音,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仓皇向远处躲开。 姜文沛追上邱洁道:“家主的防卫枪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邱洁道:“是他给我的。大概他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吧。若我没有这把枪,怎么压制这些人呢。”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姜文沛也觉得说的有理。 但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这把防卫枪只有历代家主才能佩戴,姜岩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交给初次见面的邱洁呢?总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头。 还有就是,姜岩在诊疗室里已经待了十几天了,虽说里面设施一应俱全,楚熠的伤势复杂都是理由。但也该抽个时间出来看看,毕竟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觉得办完眼前这件事,有必要让邱洁带回生佩特意回圣地一次去开启诊疗室。 众人走到营地门口,一阵大笑从里面传出来。 “神女,秘药运来了吧?” 随着笑声,穿着黑铠甲的楚凯大步走了出来。 他现在的相貌和刚打秘药的时候已经有相当大的区别,脸上皮肤的颜色都变成了黑色,眼白血丝密布,远远看去像红眼的恶鬼。 “五皇子,你太懒散了,要好好约束你的手下,”邱洁道,“他们居然敢攻击我。” 楚凯道:“哪个?” “已经死掉了。”邱洁举起防卫枪,把枪口对准了楚凯。 楚凯看到远处两个鬼怪军士兵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大滩,立刻举起双手缓缓后退,说道:“神女……” 不知道为何,他对这神秘的金属筒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尤其还有两个前车之鉴。 只要邱洁轻轻一按,他就死定了。 邱洁笑了笑,把防卫枪收回,对楚凯道:“开玩笑的,我还指望五皇子为我摧城拔寨呢。五皇子,秘药就在后面的车辆中。” 楚凯这才松了口气,对邱洁道:“若有人再敢对神女无礼,我亲手把他撕碎。” 邱洁望着远处的雁巡关,说道:“注射完秘药,中午进攻。” 楚凯道:“等到了中午,用于登城的铁梯就制造好了,就在那时进攻。” 鬼怪军的铠甲太重,普通的梯子根本无法承受,踩上去就会断。南楚军正在制作更坚固的铁梯子。 第249章 苏莞的对策 “分析结果出来了。” 苏莞举着几张印满了字和图案的纸蹦蹦跳跳地跑出房间。 她欢喜的声音把等在房间外的孟如柳惊醒了,她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道:“义妹,你一夜没睡啊?” 苏莞拉住她的手道:“我都明白了。神医世家的秘药,是一种非常先进的兴奋剂,他们不仅仅刺激中枢神经……和我们知道的传统兴奋剂相比,简直是飞跃性的加强。” 她兴奋地把纸铺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项。 “义姐你看。它不是胆碱受体激动药,也不属于嘌呤生物碱化合物,更不是肾上腺素药物。但却具有三者同样的效用,还会短时间内刺激肌肉生长,骨骼密度增加……如果我们把兴奋剂的效果进行数字化,那么传统的兴奋剂只有六到十,它的效果,居然是三百到六百五十之间波动,太夸张啦……” 孟如柳本来就是刚睡醒,苏莞噼里啪啦一堆奇怪的名词说出来,听得晕头转向。不过苏莞说的数字她可是听懂了。 “呃,这个药剂比传统的那个……要厉害五十倍到六十五倍?可传统的兴奋剂是什么啊?” “太厉害了,我学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先进的药物,”苏莞兴奋地一手拿纸,一手拉着她就往外跑,“这篇论文一旦发表,绝对轰动全球。” “义妹,义妹。”孟如柳拉住苏莞,“你怎么了,满嘴胡话。什么论文?” 苏莞这才从兴奋中缓过来,转过身来一拍脸:“忘记了,唉……这种药物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还在那里激动,孟如柳指着她的黑眼圈道:“你是一夜没睡,累糊涂啦。什么兴奋不兴奋的,你就算知道了,可我们怎么对付鬼怪军呀?” “很简单,”苏莞举起一个金属圆筒,“防狼喷雾就可以。” 孟如柳看着苏莞手中的金属圆筒,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哦,不是,是辣椒。”苏莞把防狼喷雾收回去,“但原理是一样的,辣椒素可以和这种药剂进行分子级别的结合。一旦与药剂结合,就会激活与受体的膜离子通道,这是一个相对非特异性的阳离子通道……” 孟如柳扶着苏莞的肩膀:“义妹,求你了……说点我能听懂的吧。” 苏莞从冲出房间,就说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她觉得脑子里都成浆糊了。 “我太兴奋了,”苏莞道,“我简单说吧,辣椒对鬼怪军来讲就是致命的病毒,只要他们接触到辣椒,他们就会失去力量,药剂反过来会杀死他们。” 孟如柳大喜,跳起来道:“原来这么简单吗,用辣椒就可以对付他们?” “许多事就是很简单的啊,”苏莞拉起她的手,“许多科学发现,往往就差那一层窗户纸,我们快去找阿瑾。”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苏莞跑出房间,感觉阳光刺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魏景濯正在城头巡逻,听完苏莞的话,也是一脸的不信:“辣椒就可以对付鬼怪军?” 苏莞举起纸正要给魏景濯讲解,孟如柳赶紧躲在一边,她可不想再听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了。 苏莞见了,又把纸放下,对魏景濯道:“阿瑾,相信我。准备辣椒……辣椒水吧。” 辣椒喷雾,当时的工艺也做不出来。而且万一刮迎头风,不全喷自己脸上了。还是辣椒水简单有效,喷在皮肤上也能有效果。 “好,来人,”魏景濯召唤副将过来,“把军中能吃辣的士兵全都找来。派人马上砍伐竹林,用竹筒制作喷水筒。” 副将听得一脸懵圈,道:“大将军,要能吃辣的士兵做什么?喷水筒又如何做?” 苏莞解释道:“竹子都是一节节的对吧。把竹节一端打通,另一端留个眼,然后灌入辣椒水,用密封的推杆推动,辣椒水受到压力就会从另一端的孔中射出来,这和注射器的原理是一样的。” 副将大惊:“大将军莫非要让士兵们喝辣椒水,为何要惩罚大家?” 魏景濯道:“不,是请鬼怪军喝的。鬼怪军一旦攻城,城头上全是辣椒水,得能吃辣的士兵才能顶住。” 副将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分派人手去准备。 雁巡关外就有竹林,竹筒要多少有多少,唯独辣椒就少了点。魏景濯从全军搜刮辣椒,连士兵们私下珍藏的辣酱都搜了出来。 人多可移山,半个时辰后就制作好了两千支辣椒水喷射筒。苏莞还不放心,决定亲自试验一下辣椒水的威力。 本来制作喷射筒就很古怪,听说大将军夫人要亲自试验,大晋士兵们都纷纷凑热闹来看。 孟如柳拿着喷射筒,她在另一头张嘴接着,孟如柳劲大又没控制好,直接推了一大口进她的嘴里,辣得她小脸通红,张大着嘴直扇风。 “太辣了,脑瓜子嗡嗡的,快来口水。” 围观的大晋士兵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将军夫人吃辣,都笑了出来。 魏景濯递过来一杯水道:“这样就可以了?” 苏莞咕咚咚一口气把水喝掉,还觉得辣得不行,眼前金星乱冒,吐着舌头道:“可以了可以了……这个辣度,哇。” 魏景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瓜顶,对副将道:“每人一支喷筒,在鬼怪军登城时,对着他们眼睛喷。若是他们遮挡,就趁机用长矛刺他们的关节,注意不要盲目喷射。” 鬼怪军的黑铠甲全身防护极佳,只有眼睛那里是没有遮挡的,还有就是膝盖,肘部,腰部等需要活动的地方也有缝隙。 大晋军忙碌了一番,把喷射筒都准备好了,正好到了中午。 南楚军营地响起战鼓和号角,黑色的鬼怪军打头阵,从营地里蜂拥而出,气势汹汹地向雁巡关扑来。在鬼怪军的后面,是推着攻城铁梯的南楚军。 魏景濯和苏莞一同站在城门楼上,望着宛如一块乌云扑来的鬼怪军,对苏莞道:“阿莞,成败在此一举。” 苏莞开玩笑道:“可惜还没有经过临床试验,不知道疗效如何就匆匆上市了。没法写药品说明书呢。” 要是时间来得及,她希望能抓一个鬼怪军来试试效果。可惜才准备好,鬼怪军已经开始要攻城了。分析结果确定辣椒素对鬼怪军是有效的,但没亲眼证实,还是有些担心。 魏景濯微微一笑,道:“说明书就写,辣椒水,专门对付鬼怪军。我相信阿莞。” 苏莞感动地握紧了魏景濯的手。 魏景濯等于是把全军的成败,压在她的对策上了。 这种信任,她绝不会辜负的。 第250章 墨血 雁巡关的城墙下,穿着黑铠的鬼怪军士兵吼叫着冲向城墙,后面跟着南楚军的士兵。 城头上的大晋军士兵并不理会冲在前面的鬼怪军,而是用箭矢射击更远的南楚军。南楚军的士兵举起盾牌抵挡,同时推着几十架攻城梯向前缓缓移动。 这些攻城梯都是铁制的,沉重无比,虽然梯子下面装着轮子,数十名南楚士兵推起来也格外费力。 在后方观战的谢茂良对邱洁道:“他们也知道箭矢无用。等五皇子的军队登城时,他们会不会用滚木往下砸?” 邱洁站在龙辇上,以轻松的口气道:“他们还不知道黑铠甲的威力,姜先生可以和谢将军说说。” 姜文沛道:“这些盔甲是上几代家主造出来的。当时的南楚国君想攻打大晋,就求助我们神医世家。那一代的家主命工匠打造了这些盔甲。只是家主后来反悔了,一直没有能用上。普通的滚木和石块根本伤不到里面的人。” 谢茂良道:“这黑铠甲如此厉害,能不能给在下也弄一套?” 姜文沛道:“全副盔甲重达两百斤,只有打了秘药的人才有力量穿戴。谢将军虽然身材魁梧,穿上的话恐怕无法行走。” 谢茂良心中不快,望了望邱洁。 黑铠甲虽然坚固,似乎也挡不住邱洁手中那个叫什么防卫枪的东西。要是能拿到这把枪的话就好了。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一枪打过去必死无疑。 邱洁道:“各位看,五皇子的士兵已经冲到城墙下了。” 这次进攻采用的是两侧同时攻击。以雁巡关城门楼为界,一侧是南楚军主攻,一侧是鬼怪军主攻。怕的是鬼怪军伤害自己人。 五皇子楚凯率领鬼怪军士兵冲到城墙下,楚凯回头催促南楚军快把攻城梯推上来。其余的鬼怪军士兵有的试图直接向城墙上爬,有的吼叫着用拳头击打城墙,发出咚咚的巨响。 上千名鬼怪军在城墙下面挤得密密麻麻,城头上的大晋士兵纷纷举起石块和滚木往下砸。 石块如雨点般砸在鬼怪军的头盔上,肩膀上。被砸中的鬼怪军最多身子歪一下,就又恢复了正常。不但没有伤害到任何鬼怪军,反而让他们更疯狂了。 有鬼怪军吸引大晋士兵,负责运送铁梯的南楚士兵终于把铁梯推到城墙下。 几十架铁梯先后和城墙碰撞在一起。鬼怪军开始沿着铁梯向上爬。远远望去,雁巡关的半边城墙上就像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邱洁拍手道:“好,只要五皇子能攻上城头,晋军必败。擂鼓助威。” 南楚军的鼓手擂起战鼓,鼓声密集如雨点。南楚军也声势大振,齐声高呼。 姜文沛指着城头道:“邱姑娘你看,城头好像换了一批士兵。” 邱洁也瞧见了。城头上的士兵似乎换了一批,新上来的士兵手里拿的既不是弓箭,也不是石块,而是一节青绿色的竹筒。 “他们拿的是什么东西,”她问谢茂良,“你们谁能看清楚?” 谢茂良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说道:“似乎是竹节,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邱洁笑道:“滚木礌石都没有办法,竹子又有何用。在西平关侥幸让你们逃掉,可这次……不会再有西戎军队来救你们了。” 说话功夫,最先登上铁梯的鬼怪军士兵已经攀到城头。冲在前列的鬼怪军士兵一手握住铁梯,一手挥动兵刃,挥砍城头上的大晋士兵。 大晋士兵并不格挡招架,而是先纷纷躲避,接着举起竹筒对准鬼怪军士兵,把一股股红水喷在鬼怪军士兵的头盔上。鬼怪军士兵没料到会有这种攻击,都被喷了满头满脸。 谢茂良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邱洁停下笑,吩咐左右道:“快驱车向前,我要仔细看看。” 车还没等前进,大家就看到城头上的鬼怪军士兵纷纷从铁梯上掉落下来。有的鬼怪军士兵下落的时候,还砸到了下面的人,两人一同掉下去。 掉在地面的鬼怪军士兵发出非人的惨叫声,爬起来胡乱挥动武器,不分敌我地乱杀起来。 铁梯下的南楚军士兵没料到鬼怪军居然连自己人都打,顿时大乱。 姜文沛道:“邱姑娘,我看清楚了。五皇子的军队似乎只要是被红水喷上的,就会从梯子上掉下来。太古怪了。” 邱洁看着城墙下鬼怪军士兵胡乱杀人,面具后的声音带上了愤怒:“这是药物的副作用吗?快靠近些看。” 南楚军护送龙辇向前走的这段时间,城墙下面已倒了满地的死尸。不少伤者的哀嚎在人群中响起。鬼怪军士兵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不但杀南楚的士兵,还杀同伴。 邱洁怒道:“不可能,谢将军,快派人去前面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茂良不敢不去,又怕被鬼怪军打到,叫了几个士兵去前面。不一会儿有个士兵飞跑回来,捂着嘴咳嗽道:“将军,城头上似乎喷的是辣椒水。” 邱洁和姜文沛齐声道:“辣椒水?!” 雁巡关的城门楼上响起苏莞欢快的呼喊:“我的药剂起作用啦,大家加油,打败鬼怪军!” 城头上的大晋军士兵士气大振,举起石块就往下砸。 下面的南楚军士兵就惨了,不但头顶有石块砸。鬼怪军士兵还在人群里大肆杀戮,想攻攻不上去,想退又退不回来,简直像在地狱中一般。 邱洁看向城门楼上的苏莞,愤怒地道:“苏,莞,果然是你搞的鬼。” 谢茂良吩咐道:“弓箭手,专门射击手持竹筒的晋军。” 副将把令传下去,南楚军的弓箭手拉弓放箭,箭如飞蝗,城头上的晋军只是拿着竹筒,并无盾牌遮挡,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邱洁气得七窍生烟,城墙下的五皇子楚凯同样火冒三丈。两千名鬼怪军自相残杀,已经倒了数百名。有个鬼怪军士兵胡乱挥动武器,打飞十几个南楚军士兵后,居然向他冲过来。 “找死。” 他吼了一声,抡起方天画戟,带着风声砸在那名鬼怪军士兵的肩膀上。画戟的月牙刃直接劈开了黑铠甲,深深嵌入那个鬼怪军士兵的身体。 他单手一举画戟,把那个鬼怪军士兵挑了起来,伸手打掉沾满红色辣椒水的头盔。只见那个鬼怪军士兵眼睛,鼻孔,耳朵都咕嘟嘟流出冒着气泡的黑血来,宛如墨汁,死状甚是可怖。 他勃然大怒,本以为这些士兵天下无敌,想不到居然会死得这么惨。 他把死掉的鬼怪军抛下。握着战戟登上铁梯。 途中有石块和滚木砸下来,他挥舞画戟一一挡开,很快就登到城头。 几名大晋士兵见他冒头,立刻围上来,举起竹筒向他喷射辣椒水。楚凯抬起手臂遮挡,大部分辣椒水都喷在他臂铠上,有几滴辣椒水飞入他的盔中,溅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整个脸像被刀子剜一样剧痛起来,体内的血液沸腾,血管开始膨胀,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古怪的辣椒水似乎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点得沸腾了。 他大吼,将画戟抡了一圈。跟前的大晋士兵没料到他还能战斗,都被打飞出去。 楚凯登上城墙,抡开战戟,挡者披靡,打死打伤了近百名晋军士兵。有手持竹筒的士兵冲过来,被他看见都优先处理。他的画戟本来就长,竹筒喷射距离短,许多士兵还没等近身就被他打死打残。 杀了一段路,他感觉体力开始不支,强大无比的力量似乎正在快速消失,还从鼻孔里溢出热乎乎的东西。 他索性扯掉头盔,伸手在鼻孔一抹,发现自己和方才的鬼怪军士兵一样,流出的是黑血。空气中满是辛辣刺鼻的味道,和口鼻间浓浓的血腥混合在一起。 全身像有万千钢针在他的肉里钻来钻去,把坚实如岩石的肌肉钻得千疮百孔。 “我不能死,我要打败晋军。” 他单手提着画戟,一手从怀里掏出了支药剂扎在自己脖子里。 一些握竹筒的大晋士兵注意到他的举动,舍命冲上来要喷射辣椒水,被他挥戟打飞。 注射完毕,他丢掉针管,抹了一把鼻孔淌下的黑血。 无所不能的力量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了。他脖子,额头上的血管开始鼓起来,头发也根根直立,全身的肌肉撑着铠甲,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像要把黑铠甲撑裂一样。 “哈哈哈,这力量……我就是神灵。” 他狂笑着舞起画戟一记横扫,将迎面冲过来的数十名大晋士兵尽数拦腰斩断。 第251章 城门楼塌了 “喷筒兵呢,喷筒兵在哪里,快去阻止那个人。” 苏莞在城门楼上看到楚凯在城头上杀戮,急得直蹦。 魏景濯早已经下去,在城门楼的另一侧指挥士兵抵挡登城的南楚军,没想到这边居然被楚凯横扫了。 孟如柳道:“义妹,喷筒兵都死完了。” 城墙外的南楚军用弓箭专门射击喷筒兵,楚凯登上城墙又杀了不少,喷筒兵已经所剩无几。 没了喷筒兵喷射辣椒水,楚凯在城头上无人能挡,一挥画戟就是十几个大晋军士兵被打死。城头上道路又狭窄,连躲都没地方躲。大晋军死伤无数,这侧城墙几乎看不到能站立的士兵。 苏莞看得心急如焚。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鬼怪军在城墙下自相残杀,都死得差不多了。她都以为稳操胜券得时候,楚凯登上了城墙,一个人就几乎扫平了半边城头。 这边的城墙现在等于几乎没有防御,不除掉楚凯的话,后续的南楚军就可以攻上城墙。 孟如柳也看出形势危机,拿起双鞭道:“义妹,我下去对付楚凯。” 苏莞先是点头,随后又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他太厉害了。” 孟如柳道:“不杀死他的话,我们就守不住了。接下来我们就没有营寨可供防守了。” “我们可以再做辣椒水,”苏莞道,“你也看到鬼怪军被辣椒水喷后……” “义妹,你别天真了,”孟如柳道,“所有的辣椒都用光了,到哪里去找新的辣椒?敌人的鬼怪军就算死光了,白芷依只要再让他们打一针就可以了。我们若是守不住雁巡关,会全军覆没的。” 她转身冲下城门楼。 楚凯正好杀到城门楼下方,正舞动画戟大肆杀戮。孟如柳也不打招呼,直接甩手飞出铜鞭,对着楚凯的面门打去。 楚凯脑子已是失去理智的边缘,只对行动的人有反应。铜鞭飞来,正打在他的脑袋上。 孟如柳本以为自己全力甩出铜鞭,打中楚凯的脑袋,绝对打死了。想不到铜鞭打中,宛如金铁相碰,只是把楚凯打得脸一仰,甩出一溜黑血,铜鞭反而弹落在地上。 楚凯扭了一下脖颈,颈骨发出咯咯的声音。看向惊愕的孟如柳,怒吼一声,舞动画戟追了过来。 孟如柳见铜鞭仿佛打在铁头上,脸色苍白,连忙躲在城门楼的立柱后面。 立柱作为城门楼的主要支撑,是由坚固的百年巨木整根制成,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抱住。楚凯挥戟扫来,咔嚓一声巨响,立柱当即折断。 画戟斩断立柱,余威犹在,正打在孟如柳的胸口。孟如柳闷哼一声,感觉像被大锤砸中,飞到空中翻了两圈摔在地上,一时胸闷头晕不能起身。 城门楼失去立柱支撑,轰隆一声,整个上半部分都倾斜下来,烟尘四起。在城门楼上站着的人,全都惊叫着向靠近地面的一侧滑下。 苏莞也在其中,好悬没甩飞出来,幸好她眼疾手快,双手握住栏杆挂在高处。 楚凯就在她的正下方,口中嗬嗬叫着,头发直立,一身黑铠上面红色的辣椒水和人血混在一起,外观和恶魔毫无二致。 两名武将带着几名士兵从城门楼的废墟里杀出来,被楚凯连挥两戟杀了个干净。 苏莞瞧见,大气也不敢出,脚尖踩住栏杆的凸出,对着不远处的孟如柳连连摇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孟如柳也明白她的意思,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凯喘着粗气左看右看,没看到有活动的人,把伏在地上的孟如柳当成了尸体略过,又抬头向上看,正好和苏莞打了个照面。 苏莞看到他的面容,差点没抓住栏杆掉下去。 楚凯完全发黑的脸上,双眼,鼻孔不断淌下黑血,说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她都信。 她不敢再和楚凯对视,干脆闭上眼,装成吊在栏杆上的尸体。心中祈祷楚凯别一戟扫过来把自己劈成两截。 楚凯双目流血,根本就分不清栏杆上挂着的是活人还是死人,把苏莞也当成了死尸,走了两步又拿出支药剂往脖子扎去。 扎了好几下都扎不进去,原来是拿反了。他又调转过来,把针头刺入。 苏莞在上面看得心惊肉跳。 神医世家的药剂如果没副作用,她愿意称之为最强兴奋剂。孟如柳力气那么大,甩出的铜鞭打在楚凯的头上,连皮都没有破。这绝不是人类,这是刀枪不入的神灵啊。 楚凯才扎完,城门楼另一侧的立柱受力不稳也倾倒了,整座城门楼都往下砸来。 孟如柳正在下面,见城门楼当空砸下来,本能地翻滚躲开。楚凯看到她动,大吼一声向她追来。 楚凯才走了两步,木梁楼板各种家具铺天盖地砸下来,把他人吞没了。 苏莞抓着栏杆,砰地摔在地上。掉下来的东西虽然侥幸没砸到她,她也觉得腰差点折了。 还捂着腰眼在呻吟,孟如柳跨过尘土飞扬的废墟跑过来,直接把她抱起来就跑。 苏莞喊道:“义姐,他被城门楼埋了。” “他是个怪物,死不了,”孟如柳头也不回地继续跑,“不跑就死定了。” 孟如柳话音才落,背后砰地一声巨响,砖瓦碎木炸开,楚凯在废墟中立起,提着画戟追向两人。 这边的城头上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还能动,楚凯盯住了她们两个,大步追过来。 孟如柳刚才挨了一击,胸口本来就闷得难受,跑了没几步就大口大口喘起气。苏莞从她肩头看楚凯距离越来越近,惊呼道:“义姐,他追过来了。” 孟如柳一手抱着她,一手捡起尸体堆里一把刀,反手投掷过去。 楚凯连躲都不躲,刀撞在他的黑铠甲上弹落在地。 苏莞挣下来,扑向一具尸体手中握着的竹筒,同时喊道:“义姐,你快跑,把他注意力引过去。” 孟如柳转过身对楚凯喊道:“怪物,来追我。” 楚凯怪叫一声,声音震得两人耳朵都嗡嗡直响,孟如柳双手捂住耳朵,喝醉酒般走了几步,一跤跌倒在地。苏莞惊呼道:“义姐小心。” 楚凯正要靠近两人,背后一支羽箭嗖地飞来,正钉在他的后脑上。 楚凯反手挠了挠后脑勺,转过身对着身后高处发出怒吼,又大步向那边追过去。 苏莞看到城门楼废墟顶端站立的人影,大喜道:“阿瑾。” 她握紧手中的竹筒晃了晃,确定里面还有有足够的辣椒水,对孟如柳道:“义姐你坐着,我去帮助阿瑾。” 第252章 最后的鬼怪 魏景濯射了楚凯一箭,握着弓站在城门楼废墟上道:“楚凯,大将军魏景濯在此。” 楚凯追过去,还没等踩上废墟,魏景濯已从另一边跃下废墟,走到下城的石阶上,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张弓搭弦,举弓瞄准废墟顶端,等楚凯露头。 楚凯失去魏景濯的行踪,没有继续登上废墟,反而回身四顾。 苏莞正向前跑,见楚凯转身,吓了一大跳。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知道楚凯只会对移动的人有反应,赶紧扑倒在尸体堆中装死。 才刚扑倒,一股刺激的气味就冲入鼻孔,痒得她受不了。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好巧不巧,正好扑在一个碎裂的竹筒边,是辣椒水散发出来的味道。 她连忙伸手去捂口鼻,才抬起手,一个大大的喷嚏已打了出来。 楚凯本来正茫然四顾,听到喷嚏声,蓦地转向她所在的方位,大步走过来,挥起画戟猛扫。 苏莞眼一闭,心想完了完了,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身后响起孟如柳的惊呼,画戟在她的脑后上方呼啸而过,破空的风甚至把她的头发都扬了起来。 楚凯杀习惯了,画戟横扫是以人的腰部为准,苏莞趴在地上,正好没扫着。 侥幸逃过,苏莞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双手握着竹筒,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楚凯来回扫了两次,收回画戟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困惑为何刚才没有打到人。他的双脚就站在苏莞面前,两人只有几尺的间隔。 苏莞小心翼翼地侧脸向上看。楚凯正在四处张望。黑铠甲上满是血污,黑血顺着盔甲边缘滴下。巨大的画戟矛尖在地上石板划出深深的痕迹,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 两人离这么近,要是这个时候跳起来把辣椒水喷过去,楚凯绝对躲不开。 不过还是算了,小命要紧。 她就是个弱女子,犯不着和神灵作对。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高的魏景濯顶着么。 “楚凯。”魏景濯的声音在废墟上再次响起。 楚凯听到声音,回身看向废墟。这时又一支羽箭飞来,刺入他的右眼,楚凯顿时弯腰大吼起来。 他身体坚如铁石,眼睛却依然脆弱。魏景濯这一箭正是瞄着他眼睛射的。 苏莞看到楚凯终于受伤,心中欢喜。她可不敢马上起来,怕楚凯再一个转身把她秒了,只是举起手对着魏景濯挑了挑大拇指。 魏景濯看到她举起手,方镇定下来,对楚凯道:“楚凯,你的对手是我。” 楚凯握住插在眼中的箭杆,向外一拔,把箭头带着眼珠一起拔出,右眼只剩个黑洞洞的眼眶向外淌着黑血。 他接连注射三支药剂,已彻底失去理智。把箭杆扔掉,提着画戟追向魏景濯。 魏景濯不慌不忙地跃下废墟,沿着下城墙的石阶向城内退去,楚凯舞着画戟追在后面。 苏莞见两人下了城墙,这才敢撑起身子,觉得浑身疼得就像马上要散架了,两腿软软的没力气。主要是刚才城门楼坍塌摔的,还有一小半是被楚凯吓的。 孟如柳跑到她跟前道:“义妹,我们快下城去吧。南楚军又来攻城了。” “又来了?”苏莞勉强站起来在垛口向外一瞧,黑压压的南楚军正向城墙扑来,但里面已经没有鬼怪军的影子了。 她缩回脑袋,对孟如柳道:“义姐,我是走不动了,你扶我一下。” 孟如柳扶起她道:“没问题,我先扶你下城墙,我们去追殿下。我们兵力超过南楚军,鬼怪军又死光了。这里交给我们的士兵就行了。” 方才楚凯在城墙上杀人如麻,把城门楼这边的大晋士兵杀个精光,城内的晋军士兵都不敢上来。待魏景濯把楚凯引下城墙后,大晋士兵这才沿着石阶冲上来,开始布置防御。 孟如柳搀着苏莞下了城墙,看到楚凯正怒吼连连,在城内追逐着魏景濯。 魏景濯似乎知道楚凯现在刀枪不入,根本不和楚凯正面交手。只是不断躲避,消耗楚凯的力气。两人的身影在房屋间忽隐忽现。 在两人周围有不少大晋军士兵纷纷向楚凯发射弓箭,射在楚凯身上毫无效果。 楚凯被众人激怒,乱抡画戟,所到之处房屋纷纷坍塌,烟尘飞扬,有不少躲避不及的士兵都被废墟掩埋。 苏莞握着手中的竹筒道:“楚凯打了好几支药剂,用药剂的力量对抗辣椒素,估计效果一时半会都退不下去。还得给他多喷点辣椒水才行。” 孟如柳劝道:“义妹,我们不要过去,交给一位喷筒兵就是了。” 旁边有位士兵自告奋勇道:“夫人,明威将军,小人可以去。” 苏莞把喷筒交给士兵道:“千万不要引起楚凯注意,我让大家射箭呐喊吸引他。记住要喷他的脸,可不要喷在盔甲上。” 士兵记下,接过竹筒向房屋废墟中跑去,藏在了一处土墙后。 孟如柳吩咐近前的晋军士兵道:“你们都去楚凯的左边,大喊大叫引他注意。如果他追过来,你们就赶紧跑。” 士兵们按照吩咐,跑到街道另一侧对着楚凯大喊大叫,楚凯果然被喊声吸引,向那些士兵追过去。手持竹筒的士兵见有机可乘,立刻从土墙后起身冲向楚凯。 楚凯对辣椒水格外敏感,在城头上时,就专门先杀那些手持喷筒的人。虽已失去理智,但本能还在。那名士兵才跑到身后,楚凯回身一戟刺来,把那士兵刺了个对穿,手中的喷筒也掉在地上。 晋军士兵都知道辣椒水对鬼怪军有特效,又有几个人舍命冲上来想去捡,都被画戟扫中,死的死伤的伤。 在远处的魏景濯看到,张弓又是一箭射来,楚凯甩掉战戟上的血水,怒吼着继续往魏景濯追过去。 孟如柳道:“这可怎么办,拿喷筒靠近楚凯的话,楚凯似乎能感知到。” 苏莞也犯愁。喷筒离近了才能行,可普通士兵还没等靠近,就被楚凯感觉到了。 她灵机一动,伸手指在嘴里打了个唿哨,雪花从一处小巷内奔出。她上了马,对孟如柳道:“我去把喷筒交给阿瑾,他可以躲开楚凯的画戟。” 她骑马冲到竹筒跟前,俯身抄起,纵马离开街道,拐入旁边岔路往魏景濯身边跑去。 楚凯与她仅仅隔了一排房屋,听到旁边有马蹄声,马上的人又带着他痛恨的喷筒,当即舍弃魏景濯追向苏莞。 苏莞隔着房子看不见,正纵马飞奔,房子那边传来魏景濯的惊呼:“阿莞,他朝你追过去了。” 房屋发出轰隆一声塌了半边,砖瓦哗哗掉落,楚凯庞大的身躯从尘烟中出现,抡起画戟,把挡道的砖墙打得粉碎,向她扫过来。 苏莞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大喊道:“雪花趴下。” 雪花感应到了危险,四腿弯曲,猛地跃在空中。画戟带着猛烈的风声从雪花的四蹄下扫过,打在坍塌的墙壁上,碎石乱飞。 苏莞纵马落地,心脏狂跳不止。 幸好雪花听不懂她的话,马不是人,怎么会知道卧倒。 魏景濯跃上坍塌民房的屋顶,对她喊道:“阿莞,喷筒。” 苏莞深吸了口气,纵马跑到魏景濯下方,把竹筒向上一抛,喊道:“阿瑾我先跑了。” 她才纵马跑开,楚凯就追到近前,画戟扫来,剩下的半边房屋也坍塌了。 屋顶塌陷前,魏景濯奋力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身,掠过楚凯的头顶时,他手持喷筒一推,辣椒水喷了半筒,从上到下把楚凯淋了满头满脸,还有不少流进盔甲里面。 楚凯发出痛苦的大吼,发疯一样盲目地抡起画戟。魏景濯落地,躲过画戟向后退去。 苏莞把雪花停在远处,拍了拍马脑袋道:“谢谢你。” 魏景濯来到她的身边道:“看楚凯。” 楚凯满头满脸都是红黑色,胡乱抡着画戟,方圆几丈内的民宅都被扫塌。他不仅眼睛鼻子在出血,连盔甲缝隙也喷出一线线黑血,洒得地面斑斑点点,仿佛那副黑铠甲内装的全是血似的。 孟如柳也来到她跟前,道:“他要完了。” 楚凯又抡了一气,终于拿不稳画戟,画戟脱手飞出插入一堵墙内。 他跪在地上怒吼着,伸手掰着身上的黑铠甲。连坚硬的黑铠甲都被他的手生生撕裂,露出里面的身体。 那已经不是身体,而是一堆流淌着黑血的烂肉。 楚凯把身上黑铠甲扯掉一半,头垂在胸前没了动静。 周围的晋军士兵先是鸦雀无声,然后骤然爆发出猛烈的欢呼。 孟如柳兴奋得一把把苏莞从马上搂下来,抱着她喊道:“鬼怪军死光了,我们胜利了。” 魏景濯喘了口气,对苏莞道:“我去前面看看。” 苏莞连忙拉住他的袖子:“阿瑾别去,万一他不是真的死了呢。电视里总这么演,你一上去他就又活了。别去,就让他在那里呆着吧。等战斗结束了我们再靠近也行。” 魏景濯和孟如柳齐声问道:“电视是什么?” “啊,容后面再解释吧。”苏莞兴高采烈地道,“接下来,去打败南楚军。” 第253章 绝策 雁巡关上大晋士兵的欢呼,传到了城墙外。 谢茂良和姜文沛都转头看向站在龙辇上的邱洁。 邱洁戴着小丑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变化。只看到她双手紧紧握着身前的栏杆,十指都失去了血色,在微微颤抖。 “邱姑娘,五皇子应该凶多吉少了。”姜文沛道,“没有五皇子的军队,只凭普通士兵恐怕无法对抗大晋军。” 谢茂良道:“神女,我们还是及早撤吧。” “苏莞,苏莞,”邱洁用拳头捶着栏杆,发出砰砰的声音,“这怎么可能。” 姜文沛道:“邱姑娘……” “闭嘴,”邱洁转向他,“你不是说只要动用神医世家的资源,就可以轻易打败任何军队吗?” 姜文沛无法反驳,只得道:“我也弄不明白对面是怎么克制五皇子的军队的。” “再去运送药剂过来,给这里的士兵都注射上,”邱洁指着前面的南楚军士兵嘶喊,“这里还有上万名士兵,只要给他们注射了药剂,就能打败大晋军,快去。” 姜文沛道:“邱姑娘,药剂并没有那么多,这两千支已经是最后的库存了。” 雁巡关城头上,魏景濯现出身形,高声道:“南楚军的将士们,你们的五皇子已经战死了。现在撤兵为时不晚,若还是执迷不悟,这里就是汝等葬身之地。” 南楚军听到楚凯已死,顿时大乱。 楚凯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统帅阵亡,士兵们立刻化作一盘散沙,纷纷抛弃兵器盾牌,向后逃跑。 邱洁喊道:“不要让他们逃,拦住他们,让他们回去攻城。” 谢茂良看到士兵们纷纷乱窜,说道:“神女,我们大势已去了,还是快点撤退吧。” 谢茂良手下还有一千多名士兵,是他的亲信。当初围困绥阳把苏莞和楚明瑶堵在城里面,就是这些人。后来他又带着大家加入魏绍的讨逆军。到魏绍被斩,他又带着这些士兵投降南楚。 他指挥这些士兵护送邱洁向后退却。姜文沛无可奈何,跟着一同后撤。 撤到半路,迎面有信使骑马赶到,将一封书信递给邱洁道:“神女,大晋有皇帝旨意在此。” 南楚国君楚昌已经驾崩,皇子皇女又不在都城内。神女作为最尊贵的存在,南楚的臣子们让一名使者把这封书信交给邱洁。 邱洁怒道:“不看了。” 谢茂良留在后面,把信使唤过来道:“神女正在生气,可将书信交给我,我稍后给神女呈上。” 信使把书信交给他,他一瞧,火漆已经拆开,问信使道:“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打开信看了?” 信使道:“是丞相大人,大晋的信使明说神女是刺杀大晋皇帝的罪犯,要求我们将她送给大晋,依法审判。丞相大人看过后,让小人把书信交给神女。” 谢茂良挥手让信使退下,打开信件观看。 信是大晋新立国君魏无疾所发,声称有确凿的证据,邱洁就是国公府的白芷依,她毒杀了康平帝,又害死丽妃。要求南楚不要再相信白芷依,把她交给大晋审判。 谢茂良看后,心中这才明白。南楚的丞相之所以把信交给白芷依,就是要让白芷依知道。他一直不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事,康平帝是怎么死的。现在才明白。 他拿着信件追上龙辇,低声对白芷依道:“神女,大晋皇帝来信,说您刺杀了康平帝。南楚的众臣已经看过,我们不能再回城了。” 白芷依劈手把信纸抢过来,撕成碎纸扔掉,恨声道:“别得意的太早了,我还没输,去桂江口。” 谢茂良也觉得无路可去了,趁着南楚国还没翻脸,赶紧跑路才是上策。 桂江口有一处海港,可以坐船直接到达大晋南部的城镇。到那里抢几条大船,就可以逃走。 想不到跟着白芷依混,混到最后,大晋也开始通缉,南楚也要排斥。 姜文沛见队伍转向,奔向海港的方向。连忙追上龙辇道:“邱姑娘,你可不能走。家主吩咐过,你绝对不能离开。” “谁说我要离开了,”白芷依道,“我还没有输。” 姜文沛不知道白芷依指的是什么,但听说白芷依不走,他才放下心来。 队伍赶到桂江的海港时已是晚上。海港外有几个渔村,约莫有四五千户人家。百姓们听说神女来了,都扶老携幼出来观看,在道边跪拜。 白芷依不理那些民众,让龙辇继续前行,过了村子来到海港边。她下了龙辇,站在桂江的堤坝上,望着汹涌澎湃的桂江,喃喃自语道:“还没结束呢,我还能赢。” 谢茂良站在她后边,觉得她就是在说胡话,只得道:“神女,胜败是兵家常事。我们来日再战就是。” 话虽如此,他心中觉得已经没戏了。大晋通缉白芷依,南楚为了生存,肯定也要把白芷依交出去。他自己又扣押过西戎太子夫妇,还曾炸过魏景濯。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一名士兵过来禀报:“神女,大晋军队已经向都城方向行军,应该在明日中午到达都城。” 白芷依对谢茂良道:“谢将军,我这里有个计策,可以让我们反败为胜。” 谢茂良道:“什么计策?” “掘开桂江大堤,让洪水冲向下游。”白芷依淡淡道,“可以瞬间灭掉所有大晋军队。” 谢茂良直接傻了。 不仅仅是他,连姜文沛都震惊得差点坐在地上,道:“邱姑娘,你……你说什么?” “我曾视察过地形,桂江口这里地势高,南楚国都城地势低。只要掘开大堤,洪水就能把南楚都城淹没。大晋军队就会全军覆没。” 姜文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了半天道:“邱洁,你光想着灭掉大晋军队。你难道不知道一旦大堤决口,成千上万的南楚百姓都要死掉吗?还有都城的满城百姓呢。” 白芷依道:“姜先生,这是唯一能取胜的办法。不这样的话,你们南楚国就要灭国了。你们神医世家不是要维护南楚国的存在吗。不是要维护住南楚皇室的血脉吗?” “不,这个策略太可怕了,我绝不答应。”姜文沛怒吼道,“就算能让大晋军全军覆没,可南楚国的百姓呢。” 邱洁转过身,举起防卫枪对准他的胸口。 姜文沛脸色一白,僵在了原地。 “谢将军,让你的人开始挖堤坝,”白芷依指了一下旁边的大坝,“务必在明天中午前挖开。” 谢茂良冷汗直流,喏喏连声,吩咐手下的士兵找镐和锹。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神策车埋设炸药是个挺值得吹嘘的事,如今才发现,和白芷依比起来,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不值一提。 白芷依收回枪,对姜文沛道:“姜先生,我不杀你。你……去告诉下游渔村的百姓快点躲避吧,只是不要去告诉晋军。来几个人押着他,别让他做蠢事。” 姜文沛缓缓倒退,直到见白芷依转过身去,他才转身冲入黑暗里。 第254章 决裂 南楚的天气说变就变。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黎明前就卷来漫天乌云,下起大雨。 一只黑背白肚皮的喜鹊,展翅落在可以俯瞰桂江口大坝的树枝上,先用嘴梳理了几下淋湿的背羽,又炸开全身的羽毛抖了抖,看向树枝下面。 下方的大坝火光明亮,堤坝上立着上百支火把,火焰在雨水中剧烈地跳动着。约有七八百名士兵冒雨在挥动锹镐挖掘坝体。 一个武将模样的男人撑着伞,站在旁边道:“大家快点挖,天快亮了。中午前必须挖开。” 一位士兵把满锹的泥土扣在身旁的土堆上,道:“谢将军,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帮那个邱洁。直接坐船逃走不好吗?” 那个武将道:“各位,我待你们如何?” 士兵们纷纷道:“谢将军当然对我们够意思。谢将军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那武将道:“你们觉得本将军对你们够好,那你们也得帮本将军对不对?” “是啊,不过这跟掘开大坝有什么关系?”一名士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们愿意跟着将军混,但犯不着为那个邱洁卖命啊。” “事到如今,我和你们大家交底好了,”那武将道,“南楚若是战败,魏景濯回到大晋必然登基为帝。我曾奉陛下之命在神策车内埋设炸药。他登基后肯定会搜捕我。而你们曾和本将军在绥阳围堵西戎太子夫妇,还有魏景濯的夫人苏莞,都没忘记吧?你们也人人有份,都是大罪。” 问话那个士兵道:“看来只有帮邱洁才是出路?” 武将道:“她好歹也是南楚的神女。” 有个士兵道:“将军答应给我们荣华富贵,我们才跟着将军一路到了这里。现在想想,当初我们留在那个山匪寨子不也挺好。又不用在西北大营里受管束,又逍遥自在。” 他旁边的士兵道:“原来你就这点追求,那你还跟着将军做什么?” 武将道:“常言说的好,富贵险中求。那时候魏景濯自身还难保呢,又能给我们什么。” 另一个士兵道:“将军说的是。可惜将军计划没能成功,要不然将军现在就是幽州太守了。” 武将道:“我当时有两条路。如果神策车把魏景濯炸死,陛下高低封我个大官当当。你们自然都少不了封赏。若是葛方海成了,我作为南楚的功臣,也能得到一州太守的职位……” 人群中有人插嘴道:“将军什么都安排好了,就是没想到楚熠来搅局。” 那武将哼了一声道:“他认为苏莞是神女,怎么看怎么对眼。不帮我们,反过来碍本将军的大事。倒是魏景濯帮本将军伤了他。” 一个士兵道:“将军您可说错了。楚熠并不是魏景濯伤的,应该是那个邱洁干的。” 那武将带着惊讶的语气道:“你怎么知道?” 那士兵回道:“楚熠回营的时候,我正好起夜出来上茅房,看到楚熠的身影掠过去。您想啊,楚熠要受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轻松地跳跃。” “那你怎么不早说。” “当时睡得正迷糊,楚熠唰地就过去了,就忘记了。要不是将军你说起这件事,我还想不起来呢。” 那武将道:“邱洁怎么可能伤得了楚熠?” 士兵们纷纷道:“谢将军,她可是连陛下都毒杀了,杀楚熠不是信手拈来。” 那武将似乎吓了一跳,回头看向远处亮起灯光的帐篷,做出噤声的手势道:“你们不要太大声,免得被她听到。” “将军,小人有个主意,”一个士兵道,“我们不如把这个邱洁抓起来带回上京。她是刺杀康平帝的人,也许我们都能得到赏赐呢。” 那武将还没回答,周围人就纷纷骂了起来。 “你小子就是个蠢货。我们做过什么你都忘记了,难道还指望魏景濯给你赏赐。” “就是,除非魏景濯死了。” 出主意那个士兵道:“那我们还能去哪里?” 那武将道:“大晋是肯定不能接纳我们了。西戎的话,我们曾围困过西戎太子夫妇,也去不了。邱洁现在毕竟还有神女的身份,万一她用这招把大晋军灭掉,她就是拯救南楚的人,我们都能跟着沾光。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不能和她翻脸。” 士兵们都露出明白的神色,道:“将军说的对啊。如果邱洁打败晋军,她弄不好都能当上南楚国的女皇。到时您就是南楚的大将军,我们也飞黄腾达了。” 有个士兵道:“可是南楚不是收到大晋发来的书信,要交出邱洁么?” 那武将道:“你真是不开窍。南楚要交出邱洁,是因为打不过晋军。要是用桂江水把晋军灭掉,南楚不就硬气起来了。你们一切照常,看本将军的眼神行事就行,快挖快挖。” 士兵们不再说话,都低头吭哧吭哧地挖起来。 那武将回头向堤坝另一边的帐篷走过去。 喜鹊又抖了抖羽毛,展翅飞离枝头,在空中跟随那个武将。 那武将来到帐篷前,道:“神女,进度正常。大家都干劲十足,中午前一定能挖开大坝。” 帐篷里传出女子冷冷的声音道:“真的么?我方才看你们在大坝上说话,大家都没怎么干活。” 武将笑道:“这不是下雨了么。大家全身湿透,有些怨气。我是他们的将军,自然要鼓励排解一下。” 喜鹊在空中转了两圈,停在帐篷出口的上方。 有个穿着黑袍,戴着面具的女子从帐篷里走出来。那武将打开一把雨伞举过去,那女子接过来把伞展开,圆形的雨伞遮住了她的身形。 “谢将军,只要洪水灭掉大晋军,你我就是救国的功臣,让他们知道这些,”女子的声音在雨伞下方传来,“但是你们要抓紧时间,大晋军一旦进入南楚都城,南楚签了降约,那就晚了。” 武将道:“神女说的是,我们可以用沙袋堵着缺口。等时机成熟时,用挠钩拉开沙袋就行。到时我们坐上港口的船只,可以顺流而下。” “没有走漏风声吧?” “没有,我的士兵已经把所有能通向南楚都城和晋军的方向都看住了。绝对不会有人去通知他们的。” “姜文沛呢?” “我安排有士兵看着他。他很老实,就是在那里吹吹哨子什么的……” “好,我去前面看看。” 雨伞移动起来,向堤坝的方向走去。在泥泞的地面上留下两行大小不一的足印。 喜鹊等两人走远,从帐篷上飞下来进入帐内。落在桌上。 桌上放着一枚精美的玉佩,上面刻着仙草的图案。穿在玉佩上的红绳已经断了,像是被人用力扯断的。 喜鹊张嘴叼起玉佩,展翅飞出了帐篷。 飞了一程,下方有个孤零零的帐篷,由两名士兵看守着。喜鹊叼着玉佩从门口飞进去。 帐篷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放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个中年书生。中年书生见喜鹊飞来,抬起手让喜鹊落在他手臂上。 中年书生摊开手掌,喜鹊低头把玉佩放在他手中。 “防卫枪拿不回来吗,”中年书生道,“想必她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吧,看来只能想另外的法子了。” 他把玉佩收进怀中,挥手让喜鹊飞走,又取出个哨子放在嘴边开始吹。 吹了几声,一个矮胖的士兵进来道:“姜先生,你说你喜欢音律,我才让你留着这些哨子。但你能不能别老吹了,吱吱地真烦人。” 姜文沛道:“你们放我离开,我就不吹了。” 那士兵道:“不行,无论是神女还是谢将军,都不允许你离开。他们说了,怕你去通知晋军……”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响,接着传来人摔倒的声音。 矮胖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往外冲去。才跑出门口,一只体型庞大的斑纹老虎正好转到门口,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他露出满口的獠牙。矮胖士兵猝不及防,当场吓晕了。 姜文沛起身出了帐篷,自言自语道:“兄长,对不住……但我绝不会再听邱洁的命令了。” 老虎正低头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矮胖士兵,姜文沛摸摸它湿淋淋的皮毛,叹了口气。 “可惜你们不会言语,没法代替我做事。带我去都城吧,我得去警告大家。” 第255章 千军万马 太阳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上午的天色看起来却和黄昏差不多。 雨点密集地打在帐篷的顶端,仿佛有无数马匹在苏莞的头顶跑过,听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大大小小的水坑激起无数小水花,试着把手伸到外面,手掌瞬间就被雨水打湿了。 “这破天气,真不是个进城的好日子。”她嘟囔了一句,收回手在衣服上正反蹭了蹭,“还以为天亮了雨会停呢。” “怎么了,阿莞不高兴吗?”魏景濯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抱住她娇小的身子,“我恨不得插翅飞进南楚都城,把这一切都快点结束。” 苏莞扬起脸,伸手摸着魏景濯的脸颊道:“你不要太过火啊。楚姐姐大老远跑过来,她不希望南楚被灭国的。” 大晋军已经大获全胜,她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的,”魏景濯在她耳边道,“我们和南楚签订停战条约便是了。大晋的疆域已经足够辽阔,根本不需要南楚这块土地。” “这才对。”苏莞道,“你要是吞并南楚,其余国家也会开始害怕,弄不好还要联合起来对付你。” 魏景濯道:“我不想搭理他们,我只想好好对付你。” 苏莞想起昨晚的缠绵,笑道:“大色狼,昨天晚上把我折腾得还不够么?” 魏景濯不说话,耳鬓厮磨的同时,两只手从她的小腹往上移。 苏莞脸一热,按住他的手道:“别乱摸,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孟如柳举着伞大步跨过地上的水坑,往帐篷方向跑过来,口中道:“大将军,义妹。斥候有消息来报。” 苏莞啪地打开魏景濯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对孟如柳道:“义姐快进帐篷来。” 孟如柳跑到帐篷前,背对着苏莞先把伞收了,立在帐篷外边的架子上,说道:“今天雨好大。” 魏景濯道:“明威将军辛苦了,斥候有什么消息?” 孟如柳转过身来道:“大将军。白芷依并没有回南楚都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三公主已经知道我们获胜的消息,他们也出发了。三公主说……” 苏莞倒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孟如柳道:“义姐喝口热水驱驱寒。” 孟如柳接过茶喝了一大口,道:“三公主提出个请求,大军最好不要入城,免得惊扰百姓。” 魏景濯听后,沉吟片刻道:“也可,那我们就不拔营前进了。现在南楚是哪位皇子当政?” 孟如柳道:“如果楚熠伤愈,自然就是楚熠。听说他还在神医世家的圣地没有出来。现在应该是四皇子当政。” 苏莞对魏景濯道:“楚姐姐的担忧也是有道理。如果大军进城,不免给南楚百姓我们占领南楚的感觉。我们把军队停在这里,和四皇子会面签订和约不就得了。” 魏景濯道:“正合我意,就依阿莞吧。” 他对孟如柳道:“可让人通知三公主……” 苏莞拉住魏景濯的手臂道:“还通知什么,我们这就去见楚姐姐他们,快点把事情办完,然后撤军回上京吧。” 魏景濯道:“现在就去?” 苏莞笑道:“早去早完事,在这里一直呆着做什么。” 魏景濯道:“不是,雨这么大,我怕雨淋湿你,着凉感冒。” “放心,不是有伞么。再说被雨淋湿了,回来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三人正在说笑,又有一名副将来禀报:“大将军,夫人。明威将军,南楚四皇子等人正在往军营来的路上。” 魏景濯道:“队伍里都有谁?” “四皇子,他代表南楚。还有三公主楚明瑶,还有两位老者。” 苏莞跳起来道:“哎呀,打仗打得太投入,都忘记两位老人家了。这段时间都是楚姐姐一直照看他们,我可不能再傻坐在这里,我去迎接他们。” 魏景濯道:“我们既然是和南楚签订和约,我理应也同去迎接。” 孟如柳道:“那我也去。” 魏景濯道:“大军不能无帅。我离开的时候,明威将军可留下镇守营寨。” 孟如柳有些不高兴地道:“仗都打完了,还有什么可守的。我想和义妹一起去。” 苏莞在帐篷内的钩子上取下两把伞,递给魏景濯一把,对孟如柳道:“义姐,我们只是出去迎接楚姐姐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孟如柳心中不快,不情不愿地把两人送出去。 大雨倾盆,低洼处都已积了许多水,魏景濯把军队营寨扎在一处高地,沿一条盘山小道下山。 苏莞把雪花牵出来,捋捋雪花的耳朵道:“雨有些大,你就忍耐一下。我们去迎接楚姐姐他们。” 两人上了马,由一百名骑兵跟随保护,沿着小路下了山。 大雨下了一夜,路上甚是泥泞,下山路上,马蹄不止一次在泥泞里打滑。大家都小心翼翼驾着坐骑,待到了山脚,雨小了不少,乌云也镶上了金边,透下几缕阳光。 苏莞大喜,对魏景濯道:“雨要停了,我们快去迎接楚姐姐吧。” 又向前走了约莫一刻钟,远远地能看到南楚都城的轮廓。前方有支队伍过来,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楚明瑶。 楚明瑶一看见苏莞,就拍马赶来,同时挥手致意,喊道:“妹妹。” 苏莞一抖雪花的缰绳,雪花撒开四蹄,飞奔向楚明瑶,两人交错停住,苏莞道:“楚姐姐,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想不到你们过来了。” 楚明瑶道:“妹妹,我询问殿下的事,他如何答复?是否答应军队不进入南楚都城?” 苏莞知道楚明瑶心中惦记这个,连忙道:“楚姐姐放心。阿瑾让军队留在原地没动,他说和南楚国签订和平条约,然后我们就撤军回上京了。” 楚明瑶听后,开心道:“那太好了。我们南楚国也是被白芷依操控才有今日的局面。殿下大度,既往不咎,我们也会安排有赔偿,等我四弟和殿下见面,我们再商议赔偿。” 苏莞满不在乎地道:“楚姐姐,这都是白芷依搞的鬼,我们只要把她抓住就行。” 楚明瑶道:“她并没有回都城,我们正在派人搜索。” 说话间,载着白国公夫妇的马车也来到近前,白母掀起窗帘道:“苏夫人,你们可曾见到芷依了?” 苏莞正摇头,人群中忽然响起变调的惊呼,不知哪个人指着远处大喊道:“水水水……” 苏莞扭头一瞧,差点当场从马上栽下来。 地平线上有条白线缓缓移动,被白线碰到的树木连根拔起,房屋顷刻坍塌,仿佛白线中有千军万马,把路过的一切都摧毁得一干二净。 魏景濯指着旁边一座坡度平缓的小山,喊道:“大家快往高处跑。” 第256章 千万不要放弃 苏莞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面临这种绝望的境地。 她想过自己独自出门遇到劫匪怎么办,学会了防狼喷雾的用法。也想过遇到火灾时逃生,需要要趴在地上,用湿透的手巾捂住口鼻爬行。还学习过如何应对地震。 就是没有学过遇到突发洪水时要怎么办。 脑子还在宕机的时候,雪花已经发出一声嘶鸣,载着她奔向附近的小山。 她吓了一跳,用力拉缰绳道:“雪花停下。” 魏景濯,楚明瑶,白国公夫妇等人还都在平地上呢,她不能光顾自己逃命。 雪花似乎不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停了下来,转头对着远处滔滔涌来的洪水叫了一声,意思是主人你看不见洪水来了吗? 苏莞回头对魏景濯等人喊道:“阿瑾,楚姐姐,你们快跟我来。” 在场的众人正乱成一团,人喊马嘶,随行的大晋军骑兵和南楚方面的人有一半调转马头,跑向来时的路,打算在洪水冲到跟前时跑出去,还有一半人纵马往南楚都城的方向跑去。 魏景濯对苏莞喊道:“阿莞,你先上山,我马上就来。” 吩咐完苏莞,魏景濯纵马来到吓得目瞪口呆的白国公夫妇跟前,道:“两位老人家,得罪了。”一手抄起一个,拎在空中,策马追向苏莞。 楚明瑶也纵马赶到四皇子跟前,道:“四弟,你发什么愣啊,快跑。” 四皇子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洪水道:“我们的堤坝很牢固,不会被江水冲垮的。这是有人掘开了桂江口……是大晋军做的。” 楚明瑶揪住他的衣领道:“别犯傻,晋军会放水淹他们的大将军吗。快跟我上山。” 四皇子还是不动,道:“父皇驾崩了,大哥二哥也都死了,七弟不知生死,五弟也没了……洪水来灭亡我们南楚国了。” 说完,他面对洪水举起双臂。 “你疯了吗,六弟和八妹都还在,快跑啊。” 楚明瑶焦急地大喊,抓着他的手臂拼命拽,可她力气不够,根本拉不动四皇子。 正在僵持,苏莞破了音的尖叫响起。 “楚姐姐,快跑!” 楚明瑶打了个冷战,转头看向洪水,已扑到离她不足两里。她顾不得再拉四皇子,纵马奔向苏莞等人所在的小山。 才跑上半山腰,背后一阵轰鸣传来,大地都开始抖动。 魏景濯站在高处,伸下手对她喊道:“快!” 她知道洪水已到身后,急忙收起双腿站上马鞍,奋力向上一跃,喊道:“殿下。” 魏景濯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拽了上来。即使这样,水也把她的双腿打湿了。她的坐骑来不及上山,只叫了一声就被洪水推走,在水中露了个头,沉了下去。 苏莞站在小山顶部,看着洪水由远及近,心脏狂跳不止。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看洪水。明明刚才看着还远的很,只是眨眼功夫洪水就扑到了近前。那些试图向两边逃走的,无论人还是马全都被洪水吞没。四皇子和载白国公夫妇的马车也都没能幸免。 她看到的洪水先锋,根本不是那种清澈的江水,而是挟带着滚滚泥沙的泥石流。黄褐色的水中,连马车大小的巨石都被冲得不断翻滚,合抱粗的树干载沉载浮,有几个人在水中露头呼喊,也看不清是谁,眨眼间就被冲出数十米远,接着在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一片春意的大地,转瞬便成了汪洋。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灾难,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楚明瑶气喘吁吁地来到她跟前,擦了一下眼泪道:“妹妹,有人掘开了桂江口。我四弟完了。” “是白芷依,”苏莞转过身对楚明瑶道,“只能是她做的。” 这么疯狂的想法,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不可能,绝不是芷依做的。”白母道,“也许是大雨浇松了岸堤……” 她方才都已经吓傻了,现在才缓过劲来,听到提起白芷依,她立刻出声辩护。 白国公拉住白母道:“夫人,芷依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儿了。也许这真是她做的。” 白母嘶喊道:“我不信。” 老两口在那里争执,楚明瑶对苏莞道:“妹妹,我们现在不要考虑这个,先考虑如何逃生才是正事。” 苏莞望向周围。他们所在的小山包现在就像汪洋中的一个孤岛,周围放眼望去都是土黄色的洪水。远处的南楚都城也被洪水冲刷着城墙。 在南楚都城旁边,锦华山处在他们的下游,高高地矗立在洪水中,巍峨不动。 “我们离那座山最近,”魏景濯指着锦华山道,“要是能游到那座山上就会安全。” 楚明瑶道:“千万不能游,现在水里全是泥沙,石块,树木……水流又急,你跳入水中马上就会没命的。” 刚说完,一座民宅的屋顶被水送了过来,撞在山包上,发出轰的声响,碎成若干块卷入水底。众人都被震得纷纷坐在地上,只有魏景濯还站得住。 魏景濯搀扶起苏莞道:“那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苏莞看了看下面,脸色苍白,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阿……阿瑾,水位在上涨。” 经她提醒,魏景濯和楚明瑶也注意到了,刚才小山露出水面的部分还比较宽阔,现在被水淹没了不少,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上涨,估计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把这山包淹没。 苏莞握住魏景濯的胳膊道:“阿瑾,楚姐姐,快把你们身上的盔甲都脱掉。剑什么的也扔掉。我有办法救大家。” 人落到水里,抛掉一切重物,还有存活的可能。 魏景濯并不多问,马上把身上的甲胄一一脱下来抛入水中。楚明瑶也把佩剑匕首解下来扔进水里。 苏莞从公寓衣柜里找出两套自充气式救生衣。这是她为了去海滩玩时买的,还没开过包装。当时她买了三套,其中一件是为未来的男朋友准备的,一件作为损坏时的备用。 她撕开包装,抖开套在魏景濯的头上,道:“把手臂从这洞里穿进去,像穿马甲一样,拉上拉链。把这两根带子从双腿中间拉上来扣好……” 魏景濯不肯穿,道:“阿莞我会游泳,这个给你穿。” “少废话,你们不会穿,先穿上,”苏莞又把另一件救生衣递给楚明瑶,“楚姐姐,快照着阿瑾的样子去做。” 接着她转向白国公夫妇:“两位老人家……” 白国公摇了摇头,抱着白母道:“我们两个马上入土的老人,死了也就死了。我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女儿。你们能逃就逃吧,不用管我们了。” 苏莞道:“你们千万不要放弃。我在想,我在想呢。” 她目光在公寓和药房里来回搜索,终于发现了一个能救命的东西。 一个塑料制成的大澡盆,正好能容纳两个成年人。是喜欢偶尔享受泡澡乐趣,又不打算天天刷浴缸的懒人首选。 情况紧急,她也不怕被人看到了,直接把澡盆从公寓中拿出来放在地上,催促白国公夫妇道:“快进去。” 白国公夫妇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她能拿出这么大一个澡盆,连忙相互搀扶着进入澡盆里。 苏莞见白国公夫妇进了澡盆,这才去公寓里拿最后一件救生衣。 左找右找找不到,她才想起来。穿越过来前,备用救生衣有个气瓶有漏气问题,由于还在三包期内,她拿去给商店换新还没送回来…… 她在心里哀叹一声:完了。 脚面一凉,水没过了她的鞋子,开始冲刷她的小腿。 就像有人推她的双脚一样,根本站不住,她一跤滑在水中。 在这刹那,她的余光看到澡盆载着白国公夫妇飘了起来,魏景濯和楚明瑶惊呼着同时向她扑了过来,其中还有她的爱马雪花。 第257章 大难不死 苏莞不会游泳。 并不是因为游泳课的费用问题,而是她不喜欢游泳池的水。有人在泳池里搓身上的泥只是小事,还有人在水里偷偷尿尿,最可怕的是有人隐瞒自己有皮肤病。 去野外的水库学游泳,她又担心不小心喝进寄生虫卵之类的。 如今她觉得,人一定要学会游泳。有钱人可以自己弄个泳池,没钱就勤快点,赶在泳池刚换完水的时候去。 万一哪天点背遇到这种洪水,会游泳总比不会游泳要好。 她滑入水里,两脚沾不着地面,整个人立刻就慌了。张口想呼喊,呛了两口水,人懵了,闭着眼睛手脚乱舞。 有只手及时在背后拉住她的衣领,把她提出了水面。 她全身湿透,双手本能地紧紧抱住一个坚硬的东西,噗噗地吐了两大口水,感觉嘴里都是泥沙。喘息着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抱住的是雪花的马鞍。 雪花浮在水上,头颈伸在水面上。它的背部几乎与水面持平,她抱住马鞍可以把头伸出水面。 “阿莞,牢牢抱住,把头露出水面,”魏景濯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我们带你游到岸上去。” 苏莞大喜,转头看向左边的魏景濯,又看向右边的楚明瑶:“你们都在啊。” 她以为两个人都被水冲走了,想不到大家居然还在一起。虽然都是湿淋淋的,却让她心安了许多。 洪水冲倒她的一刹那,魏景濯和楚明瑶已经扑到她的跟前。她只是喝了两口水的功夫,魏景濯已经把她拎出了水面。 楚明瑶道:“衣服很神奇,能让我们浮在水上。你怎么不穿?” 苏莞不想提自己的傻事,道:“就两套。” 魏景濯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苏莞道:“别说傻话,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怎么靠岸?”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水,连个能靠岸的地方都看不见,只有几个山包露出水面。再说就算会游泳的人估计在洪水中也游不动,根本靠不了岸,完全是被洪水带着往下游冲去。 唯一能上岸的地方,就是下游高高立在水面之上的锦华山。 值得庆幸的是,挟裹着无数杂物的洪峰已经过去,后面的水要干净许多。从落水到现在大家也没撞上什么岩石之类的。 楚明瑶道:“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锦华山。但是水会被山体挡住向两边流。我们要是任凭水带着走,是无法登上那座山的。” 魏景濯道:“我来想办法,你们抱住马鞍。” 苏莞道:“阿瑾,我们两个全都靠你了。” 魏景濯点头, 锦华山越来越近了,苏莞望着高耸入云的锦华山,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人处在水中久了,感觉自己并没有移动,倒像是整座山峰遮蔽了天空,向她当头压下来。 这座锦华山特别怪,是独自矗立在南楚的都城外面,不像其它的山。其它的山无论高矮都是连起来的,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孤零零的山峰。 这里就是神医世家的圣地,神秘的神医世家就在山上。 她虽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从对抗鬼怪军的经历,加上回生佩的秘密,她隐约能感觉到。神医世家也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们拥有的技术远超她能理解的范围。 她正乱琢磨,楚明瑶指着上游道:“快看,上游有船下来了。” 苏莞转身看向上游方向。果然有数艘大船顺流而下。只是距离远,看不清楚船上的人是谁。 她对魏景濯道:“阿瑾,有船来了,我们快喊救命。” 她也不管魏景濯怎么说,直接从公寓里把激光笔取了出来,举高手臂,打开开关对准远处的船照过去。 激光笔似乎晃到了一艘船,那艘船上有人对着他们三人的方向指指点点。一艘大船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向他们这边驶来。 魏景濯急切地道:“阿莞,船上只能是掘开桂江口的人,可能是白芷依。” 苏莞吓了一跳,连忙把笔收回来,对魏景濯道:“她那么恨我们……可是我们现在泡在水里啊,能上船总比现在好。” 楚明瑶喊道:“锦华山就在前面。” 苏莞抱紧马鞍,对雪花道:“雪花,往山脚游。” 雪花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带着三人缓缓向锦华山的山脚游过去。 待三人游到山脚附近,水流变得湍急起来,雪花三番五次努力都靠不了岸,被水流带着继续往下冲。 前方有个被水淹没的山坡,一段长长的盘山石阶伸出水面,石阶两边是粗壮的树。魏景濯从怀中掏出卷绳索,末端有个铁爪,举在空中旋了几圈,对着一株露出水面的粗壮树木投掷过去。 当铁爪缠绕在树干上,魏景濯左手把绳索缠在手腕上几圈,右手紧紧握住苏莞的手腕。 苏莞感觉身子先是一顿,在水中停了下来,接着又猛地拉直,变成平躺在水面上。似乎有一条瀑布从头上浇下来,水流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头顶,胳膊都要被拉断了。 “阿瑾,我不行,”她大喊着,“胳膊好疼。” 水流不断冲着她的身子,全靠魏景濯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她才没有被冲走。 魏景濯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阿莞坚持,我拉你上岸。” 苏莞觉得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大的罪,魏景濯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胳膊疼得她差点晕死过去。 等魏景濯把她拖上岸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应该从上到下都脱臼了。 魏景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她拉上岸,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她也全身无力。仰面朝天躺了片刻,她惊叫一声单手撑起身子道:“楚姐姐呢?” 魏景濯道:“没事,我看到雪花载她上岸了。” 苏莞不放心,勉强撑起身子往下游看。果然看到远远的一人一马已经上了岸,楚明瑶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妹妹,我安全了。” 雪花虽是神骏,带着三个人却游不动。只剩下楚明瑶,它很轻松地带着游上岸了。 苏莞见楚明瑶和雪花都平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翻身又躺回地上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话音才落,她就听到船桨的声音在水中响起。 她睁开眼。看到刚才她用激光笔晃的那艘大船已来到岸边,与她相隔有三四丈远抛下了船锚。 船上站着一个黑袍女子,戴着小丑面具。正举着一支神秘的金属圆筒对着魏景濯。 小丑面具后,白芷依仿佛带着胜利口吻的声音响起:“你们败了。” 第258章 重逢亦是离别 再次见到白芷依,苏莞并不害怕,而是生出一股怒气。 她不懂白芷依为何会这么痛恨她和魏景濯,甚至都到了掘开江河大堤,放洪水来淹他们的地步。 在她看来,双方有仇,那就相互斗个你死我活,谁本事大谁笑到最后,决不该把无关的人卷进来。放洪水要淹死多少南楚的百姓,白芷依从来都没考虑过吗? 双方的仇恨和普通民众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他们当双方争斗的牺牲品呢。 要依着平时,她绝对当场跳起来指着白芷依的鼻子痛骂。 白芷依你个二逼,你还好意思嘚嘚瑟瑟。你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不知道吗,老天没惩罚你,那是老天在打瞌睡。等老天醒了,就五雷轰顶把你轰得渣都不剩…… 她在心里痛骂,脸上却不动声色,撑起身子道:“白芷依,你想怎么样?” 胳膊疼得抬都抬不起来。身旁的魏景濯精疲力尽不说,身上的甲胄也都扔掉了。大船上不知道有多少士兵,万一他们冲下来怎么办。 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让魏景濯陷入危险。 至于白芷依举的那个金属筒,在她看来和课堂上的老师挥舞教鞭没什么区别,除了用来唬人,没别的用处。 小丑面具后发出得意的笑容,白芷依把金属圆筒像玩弄笛子一样横在手上转了两圈,随后指向她。 “苏莞,你打败五皇子的军队时,肯定兴奋坏了吧?” 苏莞听出她话中满满的讥讽语气,脑子告诉她要忍耐,但嘴巴却说了个诚实的不字。 “确实兴奋得很。和那种怪物作战,我还能打败他们,为什么不能高兴呢。倒是那时候的你,看到鬼怪军全军覆没,是不是非常愤怒,心中充满挫败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一受气就要马上怼回去。不仅是对白芷依这样,对魏景濯也是一样。 被她一顿反驳,白芷依的笑声卡在咽喉里,连身子也僵硬了。 过了那么两秒,她又恢复了正常,轻蔑地道:“是又如何。你觉得我已经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了,你们大获全胜。却想不到会一下子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吧。” 苏莞道:“本来就是我们胜利了。你掘开桂江口就是狗急跳墙的举动罢了,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白芷依轻描淡写地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你觉得我像狗吗,哈哈,反而是你们两个才像落水狗一样可怜。你们现在赶快乖乖地跪下来求我啊,让我高兴的话,我也许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苏莞道:“说得轻巧,我们凭什么要跪你?” 白芷依把金属圆筒举起来指着苏莞,说道:“凭什么?凭我站在这里,随时都能要你们两人的性命。” 苏莞道:“那你上岸来啊,在船上比比划划做什么,是害怕吗。” 话虽然说得够硬,但她心里可虚得很。 魏景濯明显没有战斗的力气,光是站着就已经很难得了。她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对方跳下来一群士兵的话,他们还真就得束手就擒。 不过输啥不能输气势。心里头再虚,面子上得硬起来,说不定就能唬住白芷依呢。 她的话似乎还真的镇住了白芷依。白芷依并没有让任何士兵下船,只是举着金属圆筒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白芷依冷笑一声,对魏景濯道:“魏景濯,你毁了我的容貌,我本该先杀了你……但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走开,让我杀了苏莞,我就不再计较以前的恩怨。” 魏景濯并没有照她说的做,说道:“白小姐,你的脸是因为毁容才戴上面具对吧。我很遗憾你的遭遇,但这并不是我做的。” 白芷依道:“你撒谎,我不相信你的话。” 苏莞这下总算搞懂白芷依为何要到处兴兵来和他们斗了,原来是痛恨魏景濯毁了她的容貌。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容貌几乎就是一切,难怪她这么痛恨魏景濯。可是方才白芷依又说她会放过魏景濯,感觉有些自相矛盾。 她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白芷依的手放在小丑面具上,道:“难道你想看吗?” 苏莞道:“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可你说阿瑾毁了你的容貌,到底是怎么毁的?” “说这些做什么,”白芷依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我的脸已经彻底毁了,都是魏景濯干的。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我姨夫姨母,他答应得好好的,却在车里埋设炸药……” 苏莞道:“等等,你先别激动,我有话说。” 白芷依深吸了口气道:“好,我冷静了,你说吧,我给你开口的机会。” 苏莞道:“你说的车里埋设炸药,是指神策车对吧?” 白芷依道:“对。魏景濯骗了我,他提前就知道我姨父姨母在甘溪谷设了埋伏,故意在车内埋设炸药,我姨父姨母却根本不知道……” 苏莞道:“你说错了,阿瑾根本不知道车里埋了炸药。他和外祖父一起坐的那个车,路上他得知我被困在绥阳,就下车去救我,外祖父也是侥幸逃脱的。否则他们两个都会被炸药炸死的。” 白芷依道:“你以为你捏造这么两句谎言,就可以为他开脱么。” 魏景濯道:“阿莞所言句句属实,我确实不知道车里安放了炸药,我甚至不知道甘溪谷有埋伏。” 白芷依道:“这么说来,我一直以来都冤枉你了呢。想不到文武双全的大晋太子居然猜不到甘溪谷设了埋伏,太令人震惊了。那请问埋设炸药的人是谁呢?” 苏莞道:“我知道埋设炸药的人是谁,是谢茂良。” 白芷依身子微微一抖,道:“你说谁,再说一遍名字。” 苏莞加重语气道:“谢茂良,他曾是阿瑾手下的将军,后来秘密投靠南楚国。他和绥阳县令葛方海一起密谋要炸死阿瑾和大将军,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白芷依停了半晌,忽然呵呵笑道:“真有趣,你要是说别人,我还真无法求证。来人,把谢将军叫出来。” 船上有个士兵进入船舱,不多时和一位武将走出舱来。 苏莞瞧见那人面容,喊道:“就是他,谢茂良。” 谢茂良来到白芷依的跟前,抱拳拱手道:“神女召唤末将有何吩咐?” 白芷依道:“这个女人说,你和绥阳县令葛方海密谋,在将军府的神策车安放炸药,要炸死魏景濯?” 谢茂良听后哈哈大笑,看向苏莞道:“如此直接的挑拨离间,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苏莞气得跺脚道:“你少装模作样。你那天晚上和葛方海在县衙里面密谋,我和楚姐姐在屋顶上听得一清二楚。你们说要炸死阿瑾,南楚国就给你封个幽州太守……” 谢茂良抱着双臂,做了一个请苏莞继续说的手势。 “夫人请继续编造。” 苏莞大怒,喊道:“谁编造了,这都是真的。” 谢茂良笑道:“夫人确实是个聪明人阿,知道现在处于不利的境地。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引我们内讧。不过这种小伎俩,就算七八岁的孩童都能明白,又岂能瞒过神女呢?” 苏莞差点没气晕过去,正要继续说,被魏景濯拦住:“阿莞,不要说了。白小姐并不会相信。” 白芷依道:“我们登船时,谢将军就提醒过我。若是遇到你,你恐怕会用挑拨的手段来引我们自相残杀,想不到果然被他料中了。” 苏莞咬牙看向谢茂良,半晌方道:“有你的,还知道打预防针。” 谢茂良躬身施了一礼道:“承蒙夸赞。” 苏莞心中愤怒,但也不得不佩服谢茂良的手段。他提前和白芷依打了招呼,现在说什么白芷依都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她是被谢茂良猜中了行动。 真是火大,害了白芷依的真凶明明就站在那里。 魏景濯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对谢茂良道:“谢茂良,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串通南楚间谍谋害我?” 谢茂良道:“我可从来没串通过什么南楚间谍。不过你说你待我不薄,可大错特错了。我们这些兄弟跟着你混了那么些年,得到什么了。有什么金银财物你们都立刻拿去用来买军粮供应士兵。我们什么都没有,连口茶都喝不到。这叫待我不薄?” 魏景濯道:“父皇一直不发粮草给幽州,我们光是要维持西北大营就极为困难。” “魏景濯你说错了。”谢茂良道,“你这么说,就是要求我去体谅你的难处。可你要明白,我只会考虑我自己的难处。我跟着你打西戎,是要得到好处的。职位,财宝,哪怕你给我一样呢,我也不会离开你。” 魏景濯沉默不语。 谢茂良道:“你觉得大家都该跟你同甘共苦是不是,真是太可笑了。我承认有许多将领都死心塌地跟随你,就像林青峰,我挺佩服他的。但我不是那样的人啊,我手下的两千弟兄也不是。我们都想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不是战死在西戎军刀下,还什么回报都没有。” 说着,他回身对船上的士兵道:“你们说本将军说的对不对?” 船上的士兵都纷纷举起手道:“谢将军说的好。” 苏莞道:“谢茂良,你不要把你的自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不好。你只不过就是个一心只考虑自己的二逼罢了。” 谢茂良道:“夫人说对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我背叛魏景濯也好,跟随白芷依投靠南楚也好,掘开桂江口也好。就像现在我要做的,也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他突然伸手去抢白芷依手中的金属圆筒。 白芷依根本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被他一下子将金属筒抢过去,接着他把圆筒对准魏景濯按动了按钮。 绿光骤闪,魏景濯闷哼一声,捂着胸口仰面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莞和白芷依同时发出惊叫声。 白芷依扑到船舷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正要往水里跳,谢茂良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举起金属圆筒又对准苏莞。 苏莞方才只见到绿光一闪,魏景濯就倒了下去,不知道是死是活。那个金属圆筒似乎能发射出伤人的光束来,她本能地从公寓中取出一口平底锅挡在胸前。 绿光再闪,她的身子飞起来在空中翻了两圈,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哈哈哈,这枪真是好厉害啊。”谢茂良抓住白芷依的手腕,欣赏着手中的金属圆筒,“真是厉害的武器。” “殿下,殿下。”白芷依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想挣脱他的手。 谢茂良有些不耐烦,用力一扯白芷依把她摔在甲板上,吩咐士兵道:“把她绑好,可别让她死了。送回大晋,我们就能领赏了。” 士兵们起初还都震惊于他的举动,随后纷纷反应过来。有个士兵上前把白芷依双手拢在一起,用绳子牢牢地捆住,双脚也用绳子捆好。 白芷依一点都没有挣扎,仿佛失去了魂魄般,口中喃喃地念着。 谢茂良道:“起锚,赶上前面的船。” 一名士兵道:“将军,那两个人死了吧,稳妥起见,要不要上岸再去确认一下?” 谢茂良看了眼岸上一动不动的魏景濯和苏莞,笑道:“连黑铠甲都挡不住这防卫枪,他们死定了,开船吧。” 士兵们拉上船锚,也不必升帆,靠水流带着走,船从锦华山旁边掠过向下游行去。 行了数里远,水面上突然传来呼救声,声音苍老,似乎是老人。 白芷依本来如死人一般躺在甲板上,听到呼救声,一骨碌爬起来直起身子看向呼救处。 水面有一截粗粗的树干从水中支出来,有个巨大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盆卡在树干上,里面坐着两个老人,正在对着大船这边呼喊。 白芷依看到两个老人的脸,双眸蓦地睁大了,喊道:“爹,娘。” 白国公夫妇两人乘坐着苏莞给的浴盆漂流至此,卡在树枝上无法脱身。见上游有几艘船下来,就大声呼救。谁知道这些船一个没停,直接都过去了。 后面又等来一艘船,白国公立刻高声呼救。 当船上传来白芷依的喊声,老两口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大船更近,白母抓住白国公的衣袖道:“是芷依,是芷依的声音,快看那里。” 白国公老泪纵横,站起来道:“芷依,我们总算见到你了。” 白芷依转过身,双膝跪倒,对谢茂良道:“谢将军,快救救我的爹娘。” 谢茂良道:“那俩老人是你爹娘啊?” 白芷依道:“是,求你快把船停下,再不停就错过去了。” 谢茂良笑了笑,举起防卫枪对准白国公夫妇:“他们只是卡住了,我帮他们解开就是了。” 白芷依尖叫道:“不!” 绿光闪过,载着白国公夫妇的浴盆带着半截被打断的树枝沉入水中。白芷依扑到船舷边,被两名士兵牢牢按住,只能无助地哭喊道:“爹,娘。” 她喊得声嘶力竭,然而汹涌的波涛中却没有任何人露出水面。 “你,”白芷依回过头来盯着谢茂良,“你杀死了我爹娘。” 谢茂良笑道:“是又如何,你的脸也是我毁的啊。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只能说你运气不太好。” 白芷依尖叫一声,弹起来欲扑向他,几名士兵早有防备,把她死死按在船甲板上。 谢茂良站在她的跟前,抬脚踩在她的后脑上,让她的脸挤压着小丑面具,哈哈大笑道:“就是让你知道,你又能怎么样我呢。把你押回大晋朝,我就能飞黄腾达了。” 旁边的士兵也都笑了起来,纷纷夸赞起谢茂良来。 “将军时机把握得简直太完美了。魏景濯和苏莞都死了,这样一来新皇帝就不知道我们做过的事。” “弄不好将军能代替魏景濯当上大将军,我们也都能有升迁。” “熬了这么久,终于要出人头地了。” 白芷依又挣扎了几下,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第259章 物归原主 “阿瑾,阿瑾!” 苏莞口中喊着,猛地坐起来。 眼前是一个完全令她陌生的房间。触手是凉丝丝的竹凉席,床两头有白玉钩挂着青纱帐,雕着花鸟形状的窗户向外推开一半,窗户的边缘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 微风从窗外溜进来,一页页翻动着桌上敞开的书卷,把雨后的清爽送进屋内。这清爽有花香,有水汽,还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 正对门口立着一扇屏风,上面绘着一只巨大的鸟飞过连绵群山的画像。她认不出,感觉像鹰又像雕。 这是哪里? 只记得自己和魏景濯在岸边和白芷依对话,谢茂良突然抢了白芷依手中的金属筒,对着魏景濯,然后魏景濯就倒了下去。然后谢茂良又把圆筒对准她,绿光一闪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低头用双手在身上摸索,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都被换掉了。 在水中爬出来时,她全身湿透,衣领袖口里灌了不少泥沙,披头散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现在她的衣服换成了一件修身的白色长袍,轻薄光滑。连头发也清洗得干干净净,带着股不知名的花香。 一整条手臂的酸痛感和手腕上红红的指印告诉她,之前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应该是在她失去知觉时,有人把她带到这个地方。 她不想考虑这些,得先找到魏景濯。 看不到魏景濯,不知道魏景濯的生死,她的心口就会堵得厉害,喘不上气。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翻身下床,蹬上摆在床脚的绣鞋。鞋稍微大了点,还算跟脚。桌子上有根细红绳,她拿过来把头发拢到脑后草草扎在一起。 正在忙,房门吱呀响了一声缓缓打开,门口投进阳光,在屏风上映出个人影。那人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往屏风这边绕过来。 苏莞心中一凛,把防狼喷雾拿在手中。 无论什么时候,要掌握主动权,先小人后君子。万一对方图谋不轨的话,她马上就能喷一脸。 那人双手托着托盘小心翼翼转出屏风,正好和苏莞打了个照面。 苏莞看到来人,惊喜交加,把防狼喷雾放下扑上前道:“楚姐姐。” 楚明瑶连忙闪开道:“妹妹别碰我,让我把药先放桌上。” 她把托盘上的药汤放在桌上,这才回过身和苏莞紧紧拥抱在一起。 苏莞道:“楚姐姐,我刚才还紧张得很,不知道这是哪里,我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能看到你太好了。” 醒来就能见到熟悉的人,让她对这个陌生地方的紧张感和不安感瞬间都化为乌有了。 楚明瑶也和她一样穿着白色的长袍,拉她到床边道:“不怕,这里就是神医世家啊。是我把你背上山的,给你洗澡换的衣服。” “原来这就是神医世家啊。” 苏莞这才想起来,楚明瑶不止一次和她说过,锦华山就是神医世家的所在。她和魏景濯本来就是在锦华山登的岸,周围又是洪水滔天,自然该被送到这里来。 “楚姐姐,是你找到我和阿瑾么?可是阿瑾呢?”她左右张望,“阿瑾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楚明瑶道:“妹妹,你先把药喝了。你虽没有受伤,但摔得也不轻。” 苏莞吃了一惊,拉住楚明瑶的手道:“你的意思是阿瑾受伤了?我先不喝药了,你快带我去。” 楚明瑶拉住她道:“妹妹别急,这里可是神医世家,你不用担心殿下的伤势。” “那我也担心啊,我要去找他。”苏莞双手拉着楚明瑶就往外拖,“楚姐姐你行行好,带我过去找他。” 楚明瑶拗不过,只得起身道:“好吧,我带你去好了。” 苏莞连忙整理了一下长袍,跟在楚明瑶后面,两人先后走出门口。 门外是条长长的走廊,垂着细细的水线。正对房间是座高大的假山,假山上垂下条瀑布,哗哗地落在假山下面的水池中,溅起朵朵水花。 两只黑背白肚皮的喜鹊站在假山的顶端,对着西边太阳鼓起全身的羽毛,仿佛蓬蓬松松的毛团,似乎打算让太阳光把它们的羽毛晒干。 “我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入圣地的,”楚明瑶走在前面,对她道,“姜先生这次破例让我进来的。” 苏莞跟在楚明瑶身后道:“就是那个提供兴奋剂给南楚军的姜文沛?” 楚明瑶道:“你见了姜先生可别骂他,他也有苦衷。而且最初也是他救的你们,并不是我。也是他答应要救治殿下的。” 苏莞心想:“神医世家的技术远超我的想像。姜先生又是神医世家的人,他既然答应救阿瑾。那我慌的什么劲。” 她稍微放松了一些,答应道:“好,就听楚姐姐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只见几个穿着白袍的女孩子正坐在对面走廊里下棋,她们见苏莞走过来,纷纷起身跑过来道:“三公主,她就是真正的神女啊?” “说的是呢,上次那个戴着面具,看着好吓人。原来是假的。” “神女姐姐,你也移魂换魄了吗?让我们沾沾贵气。” “对了,我熬的药里特意加了糖呢,神女姐姐你喝了吗?” 这些女孩子虽然才十三四岁,却都是美人胚子,围着楚明瑶和苏莞兴奋地叽叽喳喳,像群麻雀。 苏莞微笑着对这些女孩子一一点头示意,对楚明瑶道:“楚姐姐,她们为何都说我是神女?” 楚明瑶道:“我和姜先生说起你了。” 苏莞心中一动。想起楚明瑶之前说过的话,神女都是需要移魂换魄的。那这些年轻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是等待移魂换魄的人? 她对其中一个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笑着施礼道:“回神女,我叫姜六一。” 苏莞转向另一个有些羞涩的女孩道:“那你呢?” 被问到的女孩羞涩地回道:“回……回神女,我也叫姜六一。” 苏莞愣了一下,道:“你们不会都是同一个名字吧?” 女孩们都笑了,道:“回神女,我们的名字确实都是一样的。” “那你们怎么区分彼此呢?”苏莞好奇地问。 “我们有字来区分,”一个少女道,“我的字是莲,她的名字叫樱……只有移魂换魄的人,才会得到家主正式赐名。” 她还没说完,另一个少女抢着道:“有名字的人才能嫁给南楚国君当皇后。” 苏莞心中明白,看向走廊中一扇扇或开或闭的房门。透过敞开的房门就能看到里面的设施,和她刚才醒来的房间几乎毫无区别。 当年她的母亲,应该就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个,她也住在这里。 “神女不是只有一个吗?”她问道,“你们没有移魂换魄的人呢?” 一个女孩道:“移魂换魄只有在十六岁那年才会发生。我们是被选上的人,只能在这里住七年,等到了十七岁,我们就不能呆在这里了。只能去嫁个普通人家了。” 苏莞道:“原来你们不是神医世家的后代啊。我以为你们都是神医世家的后人呢。这七年你们要一直住在这里不能离开对吗?” 女孩们纷纷点头,有个女孩道:“我们不能离开圣地。” 苏莞觉得有些憋闷,道:“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啊。” 女孩们都嘻嘻哈哈笑了,有个道:“这七年我们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干活,很快乐的。一旦有人被选中成为神女,她就一步登天了。” 楚明瑶劝散女孩们,对苏莞道:“我们走吧,前面还有你要见的人呢。” 苏莞一下子想起了楚熠,对楚明瑶道:“是楚大哥吗?对了,我记得他也在这里治伤。” 她对楚熠是充满情感的,也知道楚熠对她的心意,但是她始终就像妹妹对待哥哥那样。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出了长廊,穿过月亮门,进了一个侧院。 这间院子也非常宽阔,似乎是个药圃,过道两边都是翻好的田地,种着一垄垄的不知名的药草。有绿色的,有黄色的,红色的……药草叶子上滚动着亮晶晶的水珠,色彩缤纷,异香扑鼻。 有个男人背对着两人,正在一块空地上活动身体。听到苏莞两人的动静,回过头来。 苏莞喜道:“林侍卫。” 那个男人正是失踪的林青峰,想不到他居然也在这里。 林青峰见到苏莞,也喜出望外,迎上前下拜道:“属下得知主公主母都来了这里,早就想去相会。但这里规矩极多,属下不好随意乱走。” 苏莞道:“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你是怎么到的这里?” 林青峰道:“说来话长。属下和那两只老虎搏斗,杀了一只,心中非常愧疚。” 苏莞奇道:“你为何会愧疚呢?” “因为那两只老虎并不想伤害属下,属下却没有看出来,拼尽全力搏杀。后来力竭倒地,姜先生就把我带到这里了。名义说是关押,却并不妨碍我在院子里行动。只是不许离开圣地。” 苏莞这才明白过来,心中对姜文沛好感多了一层。 不管怎么说,姜文沛可不像白芷依那样视人命如草芥。林青峰杀了一只老虎,姜文沛也没有为难他。 见过林青峰后,她更想马上去见魏景濯和楚熠了。对楚明瑶道:“楚姐姐,我想快点去见阿瑾和楚大哥。你见过他们了吗?” 楚明瑶道:“我也没有。再往后面去,就是禁地了。我和林侍卫都不能过去,得妹妹自己去了。” 说完,楚明瑶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她:“姜先生在我送药给你前,把这个交给我,让我物归原主。带上它吧,只有拿着它你才能打开诊疗室的大门。” 苏莞看向楚明瑶手上的回生佩,心中不仅思绪万千。 就是她遗失了这枚玉佩,被白芷依得到,才让她得到了南楚君臣和神医世家的信任。两国交战,涂炭生灵。如今物归原主,她一定要好好保管。 苏莞接过回生佩握在手中,对楚明瑶和林青峰道:“楚姐姐,林侍卫,那我去了。” 楚明瑶道:“去吧,这条路直接通向诊疗室,姜先生就在前面等你。若是见到七弟,替我向他问好。” 苏莞痛快地答应下来,转身沿路向前走去。 正像楚明瑶说的,往后走路上就看不到人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这里是禁地的话,总得有些看守之类的。否则不是随便哪个人只要想进,就都能进来了吗?还是说神医世家比较佛系,都是用口头的规矩约束大家,全看大家自觉性有多高。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她看见那只老虎。 在道边的大青石上,卧着只色彩斑斓的老虎,正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爪子。尾巴像猫那样甩过来甩过去。 苏莞认出来就是姜文沛用来阻拦他们的两只老虎之一,虽然林青峰说老虎不伤人,她可不想真的凑上去捋捋虎须或是摸摸老虎屁股之类的。 小心使得万年船。 她远远地躲开老虎,把回生佩举起来对着老虎示意:“这个是我的通行证,你不会咬我吧?” 老虎根本没理她,舔完爪子又继续舔背上的皮毛。 苏莞心想:“老虎应该是姜先生饲养的,肯定认识回生佩,我只要把回生佩举着,老虎就知道我是神女……哎呀,姜先生不在,万一老虎饿了呢,看它肚子不像吃饱的样子。可是不过去又见不到阿瑾。” 她贴着墙根,举着回生佩,一边往对面挪一边道:“你可看好了,我是神女,我手上的是回生佩。” 老虎倒是没说话,旁边响起姜文沛的声音。 “神女,你直接过来就好,这个畜牲并不认识回生佩。” 苏莞脸一红,连忙把回生佩收回来,快步走到姜文沛跟前道:“姜先生你好。” 姜文沛上下打量她一眼,道:“三公主说你并没有受伤,只是被震晕过去。你很幸运,防卫枪的威力是随射程衰减的。” 苏莞道:“防卫枪?那个金属筒子是枪?” “对,可以发射致命光束的枪,只有家主才有资格佩戴。”姜文沛转身穿过背后的门口,“神女请进来吧。” 苏莞想起鬼怪军那钢铁一般的皮肤和巨人般的力量,有个枪似乎也不是什么夸张的事。 她跟着姜文沛进了院子,只见前面就是长满青苔的石壁,石壁上连高山,是个死路。在石壁的前方立着一个圆柱,在夕阳的光辉下闪着金属的光芒。 姜文沛拿起一口平底锅,递给她道:“幸好这口锅挡住了防卫枪的光束,否则你也会有生命危险。” 苏莞认出正是自己用来挡在身前的那口平底锅。锅的底部有个拳头大小的洞。 她惊呼出声道:“阿瑾。” 她有平底锅挡住光束,魏景濯可没有。足以击穿平底锅的光束打在人体上会是什么结果,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到。 姜文沛把平底锅垂下道:“没错,他已经濒临死亡了。” 第260章 无法开启的门 岩壁上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倾斜向下的长长走廊,漆黑一片。 “神女不用焦急,请跟我来,”姜文沛走在前面,“我已经把他推到诊疗室门口,就等神女来呢。” 随着两人向前,走廊一段段亮起,照亮向前的道路,就像墙壁在发光一样。 苏莞没有看到任何灯具露出来。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好奇地询问姜文沛这些。但魏景濯伤重的消息让她的心乱得很。哪怕知道姜文沛能救治魏景濯,她也没心思关心周围的奇特事物。 “姜先生既然要答应救治阿瑾,为什么不赶紧做,要等我来呢?”她问道。 姜文沛道:“诊疗室只有家主和神女才有资格带患者进入。家主和七皇子还在里面,我不能违反这个规定。” 他能允许三公主楚明瑶带苏莞进入圣地,但是要当着家主的面闯入诊疗室,他可没有这个魄力。从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必须遵守神医世家的戒律,以及家主的命令。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前方分出两个独立的入口,透明的玻璃门窗,里面拉着淡蓝色的帘子。 姜文沛走向其中一个入口道:“神女,要进诊疗室需要清洗身体。请入内,在出口有可以更换的衣物。” 苏莞是学医的,明白这就是进入手术室的流程。 相比起她知道的洗手穿手术衣的流程,这个似乎更加严格,还要清洗身体。她走到玻璃门跟前,玻璃门立刻滑开,里面有淋浴喷头和专门放置衣物的地方。 淋浴间内的地板上还有着淡淡的水渍,散发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她无暇关注,快速清洗完,来到出口换上新的长袍,把回生佩用扎头发的红绳穿好挂在胸前。 门外是一个更宽阔的空间,正对她的是两扇紧闭的大门,似乎是金属制成。靠两边墙壁摆着金属长椅。在门口的一辆轮式推车上,魏景濯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她飞跑到推车前,手伸在半空又停住握住拳,望着魏景濯,眼泪夺眶而出,轻声道: “阿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来了。” 魏景濯看似睡着了,却正处于死亡的边缘。她并不清楚魏景濯哪里受伤了,最好的办法是先不要碰他。 “神女不要难过,他已经陷入睡眠状态,听不到。推进诊疗室就能治愈。”姜文沛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不过诊疗室的大门只能由回生佩开启,神女看到大门旁边那处凹陷了吗?” 两扇严丝合缝的大门旁边墙壁上有个玉佩形状的凹陷。苏莞擦了擦眼泪,走过去把回生佩取下来放进凹陷中。 回生佩嵌入凹陷内,缓缓向墙壁里沉去。 停了一下,回生佩又缓缓弹出,大门却没有开启。屋内的灯光由白色转为红色,并开始有节奏的闪烁。整个房间一暗一红,让苏莞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回头看向姜文沛:“姜先生,回生佩又弹出来了。是不是还需要别的步骤开门?” 姜文沛咦了一声,来到近前道:“怎么会,按说把回生佩放进去,大门就会开启啊。” 苏莞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道:“红光是怎么回事,表示大门故障了?” 姜文沛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小时候随哥哥来过一次,那次是陪着你母亲过来的。” 苏莞道:“我娘也来过这里?” 姜文沛站在墙壁的机关前摸索着:“对,她十六岁那年移魂换魄后,家主就带她来这里了。我也跟着,当时家主让你的母亲用回生佩打开的门,确实只是放进去门就开了。” 苏莞道:“是不是因为里面有人,大门就不会打开?” 转念一想,这个逻辑不对。难道诊疗室只能进去两个人,多了就不让?完全不合理。 她正在琢磨,姜文沛伸手在门上敲了敲,大门似乎是实心金属制成的,敲在上面感觉一点振动都没有。 “家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文沛。” 苏莞也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问道:“这门是不是隔音的,我什么都听不见。家主和楚大哥不是在里面吗?” “可能是吧,也许他们在里面听不见,”姜文沛又返身回到凹陷,眼睛凑近了上下左右地看:“我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开关。” 苏莞道:“回生佩不管用的话,也许有手动的开关,我去旁边找找。” 姜文沛道:“好,我也找找看。” 两人分散开,伸手在墙壁上摸摸按按,看能不能找到开关。 “耽误的话,阿瑾的伤势会不会恶化?”苏莞一边找一边问。 姜文沛道:“不会,我已经给他服了药。他的情况比七皇子严重些,不过还是没有问题的。当初七皇子花了一周时间才运到这里,也没有事。” “那就好。” 沉默了片刻,姜文沛道:“神女,我有个疑惑一直想问你。” “姜先生请说。” “你是怎么想到用辣椒来对付喝了秘药的人的?” 苏莞双手放在墙壁上,转头道:“姜先生,你知道我是移魂换魄的人吧?” “对,历代神女都是如此。” “我用仪器分析了他们的血液,发现辣椒素对这种药物有明显的作用。” 姜文沛有些惊讶地道:“你也拥有神医世家的医术吗?” “不,我只是拥有我那个世界的医术。”苏莞又回头继续查找,“这个秘药是一种强大的兴奋剂,是神医世家家主发明的吗?” 姜文沛道:“已经存在很久了。我并不想动用的,但邱洁说不动用的话,南楚就要亡国了。而家主又令我帮助她,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她只是想借助神医世家的力量对付我们,”苏莞道,“你们神医世家,包括南楚的五皇子,都是被她利用了。” 姜文沛叹了口气,道:“我曾怀疑过她的身份,但是她的回生佩却是真的,直到三公主和我说起你。我才明白我有多蠢。” 苏莞安抚道:“姜先生不必自责,药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使用的人。” 姜文沛道:“我确实是个蠢货。平时只是读读书,根本对人心不了解。哥哥把防卫枪交给她,也是个莽撞之举。我曾亲眼看到邱洁用防卫枪轻而易举杀死两个服了秘药的人,他们穿着黑铠甲都挡不住。” 苏莞道:“但是用防卫枪打我们的,并不是白芷依,而是谢茂良。” 她把在岸边发生的事情和姜文沛简略说了,姜文沛道:“原来是这样。等下我和家主商量,必须把防卫枪追回来。这把枪绝不能流落世间,否则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苏莞道:“只要能治好阿瑾,我可以帮助先生去追查。那个谢茂良也和我们有仇。” 姜文沛道:“神女大可放心,按神医世家的规矩,每代神女都可以用回生佩救一个人。你只要和家主说要救殿下,接着等殿下痊愈就行了。” 苏莞听完更急切了,跑回墙壁凹陷处道:“要不我再把回生佩放进去试试?” 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什么额外的开关,除了再试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第261章 异鬼 姜文沛找了一番,也没能在墙壁上发现什么开关。他见苏莞要再次尝试,点头道:“那就再试一次好了。” 除了把回生佩再放进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莞回到凹陷处,把回生佩放进去。回生佩像上次那样缓缓沉下去,然后停了一下,又弹了出来。 一切的表现都和上次一样,但房间却有了变化,红光闪烁的频率更高了,变得非常急促,带着浓厚的警告意味。 苏莞迟疑地握着玉佩看向姜文沛。 姜文沛道:“要治疗殿下的伤势,只有进诊疗室。神女可再试一次。” 苏莞也知道这点,又把回生佩放进凹陷。这次回生佩总算没有下沉,而是闪了一下白光。大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缓缓向两边打开。 “开了开了。”苏莞惊喜地叫着,把回生佩取回来挂在脖子上,跑到推车后握着把手。 姜文沛也长长出了口气:“我还以为大门坏了,还好打开了。” 两人都高兴得过早了。大门只开了条缝隙便停住,墙壁内响起咔咔的声音,似乎被卡住了似的。开启的缝隙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侧身进入。 两人面面相觑。苏莞道:“好像卡住了?” 姜文沛也一脸茫然,快步走到门口,从门缝看向里面,试探着喊道:“兄长?七皇子?” 苏莞从他的肩头看向里面。发现大门里面的房间同样红光闪烁,忽明忽暗。但里面更黑暗些,哪怕红光亮起时,也看不那么清楚。 红色意味着警告,意味着危险。大门外有红光,诊疗室的里面也闪烁着红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兄长就在里面,我先进去看看,”姜文沛侧身往里面挤进去,“可能是门出了故障,他们在里面打不开。” 苏莞打量了一下,发现门缝不够宽,推车推不进去。对姜文沛道:“姜先生,要是推车进不去的话,我们两个把阿瑾抱进去。” 姜文沛转头道:“没事,家主能……” 他话才说到半道,忽然整个人嗖地进入房间,就像有个人在里面大力拽他一般。 苏莞吓了一跳,从门缝往里看去。 姜文沛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姜先生,刚才拉你的人是谁?你回答我一声啊。” 诊疗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回音,姜文沛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按道理里面应该有三个人,却没有人回应她。 刚才把姜文沛拉进去的人是谁呢?是楚熠还是神医世家的家主? 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拉着推车往后退。口中道:“姜先生,你应该能听见我的话,你回答一下啊。你不是在里面吗?” 里面的情况太诡异了,让她没法不害怕。 向后退两步,她又想起来,这是唯一能救治魏景濯的地方。她看着推车上昏迷不醒的魏景濯,咬了咬牙,把推车拉在一边,战战兢兢地走向诊疗室的门口。 “楚大哥,刚才是你拉的姜先生吗?我是苏莞,你说句话好不好?” 越靠近诊疗室的门口,她身子抖得越厉害,觉得双腿都软了,好几次都想回头逃走。然而回头看到魏景濯,她又停住了脚步。 尽管姜文沛告诉她不要担心魏景濯的伤势恶化,她可不放心,她希望越早进入诊疗室越好。 “姜先生?家主?楚大哥?”她试探着挨个叫了一遍。 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她从公寓里取出一支强光手电筒,举在手里按下开关,一道明亮的光柱照入诊疗室。 圆形的光柱首先照在诊疗室的墙壁上,她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似乎整个房间都是空荡荡的。 她把光柱向左右移动,发现墙壁上似乎有滩血。 她心中一紧,又把光柱对准后仔细辨认。没错,墙壁上有非常多的血点,似乎是某人大量出血喷射在墙上,沿着墙壁流下了许多笔直的血痕。 她把手电筒向下移动,看到地上更多的血迹,仿佛被抹布拖过似的,向另一个方向过去了。 这血是谁的?是楚熠还是家主?看血液的新旧程度,像是很久了,她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实在太紧张,她背靠在大门上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心里想要不要出去找些人过来帮忙,比如林青峰,至少林青峰是个男的,还会武功。总比她一个弱女子强。 正在琢磨,背靠的大门另一侧发出砰地一声响。 她不敢回头去看门缝,背紧贴着大门道:“是姜先生吗?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一只滴着鲜血的大手突然从门缝里伸出,宛如漆黑的鬼爪,抓住了她垂落的衣袖。 她尖叫一声,跳开的同时用力向后挣。那血手只扯下了她一截衣袖,接着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伸得笔直,里面传出怒吼的声音。 这个声音苏莞听过好多次了,是五皇子楚凯和他手下的鬼怪军发出来的。 她毛骨悚然,倒退两步。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头发根根直立,皮肤像黑炭,脸上的血管如树根般交错鼓胀,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她。 苏莞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这是打了过量秘药的体征,和五皇子楚凯一模一样。想不到诊疗室里居然会出现一个打了秘药的鬼怪。不用想,姜文沛肯定是遇害了,进去的一刹那估计就被杀了。 鬼怪的全身肌肉非常发达,似乎被门缝卡住了过不来。不知是楚熠还是神医世家的家主姜岩,她已经来不及去想,下意识地掏出防狼喷雾,鼓足勇气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对准这个鬼怪的脸按下了按钮。 放狼喷雾的成分含有高纯度辣椒素,应该对鬼怪有效果。 一股辛辣的气雾喷在鬼怪的脸上,鬼怪大吼一声,双手捂脸向后倒退。 苏莞追上去,把手臂伸进门缝,继续把防狼喷雾喷向鬼怪,直到喷口再也喷不出气雾。 出乎她的意料,防狼喷雾并没有让鬼怪流出黑血,却似乎激怒了鬼怪。他等气雾喷尽,猛地冲向门口,撞在门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厚重的金属门居然都被撞弯了。 苏莞退回来,丢掉手中的空罐子,转身推着推车就往消毒间跑去。 这个鬼怪非常特殊,他居然不怕辣椒素。 背后冲撞大门的巨响一声比一声猛烈,她头也不敢回,推着车冲过消毒间,沿走廊往上跑。 走廊进来是下坡,回去是上坡,她又受到了惊吓,才推到半道就开始喘。她拼了命地继续推,两条手臂抖得停不住,总算推到门口。 走廊的尽头,消毒间的玻璃门窗啪的一声碎裂了,碎玻璃洒了满地。 漆黑的鬼怪出现在消毒间门口,伸手扯掉裹缠在身上的蓝色帘子,四下探看。 她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上下排牙齿捉对打架,一手扶着推车一手去按开门的机关。 控制门口开启的机关是一个1到9的九宫格数字键盘,她记得姜文沛开门时好像按的是,连忙飞快地按下去。 门没有打开。 在走廊尽头,鬼怪看到了门口的她,发出低吼声,向她一步步走过来。 她以为自己按岔了,又放慢速度按了一遍,门还是没有打开。 那就是?好像当时姜文沛先按的2,后按的3。 她手指颤抖着按下:“快开门,快点开门。” 门还是没开。 鬼怪由走变成了奔跑,向她冲过来。 第262章 救命的嫁妆 异鬼猛冲过来,出口的门却死活打不开。 最让人绝望的是,这个异鬼不怕辣椒素。他注射的药剂似乎是经过改良加强的类型,克服了鬼怪最大的弱点。她整整一罐喷雾喷出去,唯一造成的影响就是让异鬼更愤怒了。 她捶了几下大门,大门纹丝不动。只得转过身把推车护在身后,用身体挡在异鬼和魏景濯之间,身子绷得像一张弓,闭上双眼不去看越来越近的异鬼。 她在这个时刻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身体护住魏景濯。 异鬼若是打过来的话,至少不会先伤害到自己的爱人。 异鬼正往苏莞冲,后背当地响了声,有个硬物打在他身上。他吼了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金属门把手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沿走廊向下滚去。 满地狼藉的消毒间前,一个人举起双手跳着喊道:“家主,来追我啊,别欺负苏夫人。” 异鬼似乎被激怒了,咆哮一声转身向那个人追去。 苏莞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双眸惊喜地喊道:“楚大哥,谢天谢地,快救救我们。” 这个诊疗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楚熠,另一个是神医世家的家主姜岩。现在楚熠出来了,异鬼只能是姜岩。 奇怪的是,姜岩怎么会在诊疗室里给自己注射秘药呢? 楚熠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打向异鬼,激怒异鬼的同时向后退,喊道:“苏夫人你在开玩笑吗,我怎么对付得了家主。我先引开他,你想办法开门逃走。” 苏莞喊道:“可我不知道开门的密码。” 楚熠投出一根金属管,砸在异鬼的身上,道:“家主倒是知道密码,我看看能不能让他告诉我……” 异鬼把金属管扭成麻花丢在地上,向楚熠扑过去。 楚熠道:“呃,家主显然不打算告诉我,苏夫人我先逃了。” 他转身踩着地上的水跑入完好的那侧消毒间,姜岩像蛮牛一样冲进去,把另一边的消毒间撞得七零八落。 苏莞看得心怦怦乱跳,直到听见楚熠的声音再次在走廊的深处响起。 “苏夫人,他还会来找你,想办法让他看不见你们,也别发出声音。” 苏莞心里乱成一团。 怎么让姜岩看不见她和魏景濯呢。她又不会变魔术,还是先赶紧想办法开门才是正事。 她凑在键盘前,仔细回想姜文沛之前是怎么按的。 要知道进来会遇到这么一个可怕的怪物,她就是把脑细胞都用光也得记住密码啊。当时就没太在意,只记得姜文沛第一个键按的键确实是1。还有最后两个键也能确认,好像是先2后3,又像先3后2。 这样按键组合就变成了1xxx23和1xxx32两种大组合。 要是把中间所有数字组合都尝试一遍,绝对能试出来。问题是姜岩给不给她这个时间。 她先尝试按下,不行。又按,还是不行。 难道当时姜文沛按的不是9,是按了8或者6? ,,,…… 要是心平气和地按,她觉得自己应该试几下就试出来了。问题是这里有个可怕的怪物,随时会扑过来要把她撕成碎片。光保持镇定就不容易了。 她按完了数字8,正要开始尝试6,背后的走廊远远传来哗哗趟水的声音。 她身子一下僵住,慢慢转头向后看去。 姜岩似乎追丢了楚熠,正淌着消毒间咕嘟嘟冒出的水,缓缓走动四处查看。 她不敢出声,又慢慢把头转回来。 记得在雁巡关和楚凯战斗的时候,她曾接连靠装死躲过楚凯的追杀。楚凯当时打了过量的兴奋剂,神智都不清醒了。姜岩应该也是一样。只要她保持不动,装木头人的话是不是姜岩就不会来找她了? 这个想法只是在她脑海里过了一下,就被她否决了。 就算她能一直站在这里,重伤的魏景濯可等不了那么久,必须打开门让姜岩离开诊疗室才行。 可是转念一想,外面的人完全不知道这里关了个怪物。要是把姜岩放出去,大家都会有危险。到时候就不是三个人的事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门打开。 魏景濯的伤不能拖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就是,神医世家有很多神秘的资源,也许除了兴奋剂和黑铠甲,还有东西可以用来对付鬼怪呢。 有句老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姜岩早就制造了克制鬼怪的药物或是武器。要是能找到的话…… 决定开门后,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不让姜岩注意到自己。现在姜岩没追过来,是因为她和魏景濯都没动,只要她一动,也许姜岩就会注意到她。 她把目光投入公寓,里面堆了八十个嫁妆箱子,箱体由红木板制成,整整齐齐堆满半个房间。是她刚穿越过来时收进公寓里的。 有办法了。 她用意识把嫁妆箱子一个个移出公寓,像搭积木一样在她背后堆起来。她所在的门口地面是平的,眨眼间嫁妆箱子就堆成了一堵墙壁,把她和走廊尽头的姜岩隔离开来,只在天花板和墙壁各留了条半尺宽的缝隙。 在诊疗室的大门外时,姜岩显然就在里面走动。只要大门不开,他看不到人,就不会主动攻击。 用嫁妆箱子隔住了姜岩的视线,她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去按键盘。 她的身子保持不动的姿势,连头都不低,只是眼睛往下瞟,先把手指按在1上。 键盘发出轻轻“喀”的一声。 在她听来,这一声却跟万钧雷霆差不多。 话说圣地有这么高级的技术,连个键盘都不能做成静音的吗? 她侧耳向走廊那边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便又战战兢兢按下4和5。 粗重的喘息声在箱子墙壁的另一边响起来,而且越来越近。姜岩似乎听到了这个动静,向这边走过来了。 她不敢再按,保持姿势站在那里。 箱子墙壁的另一边,姜岩的呼吸声从这边墙壁走到那边墙壁,似乎在研究这面墙壁。她甚至可以听到姜岩的手指在嫁妆箱子上划过,似乎是在试探。 她慢慢抬起手臂,把衣袖塞在嘴里,这样牙齿就不会发出声音。 她现在最希望听到的是姜岩走远的脚步声,最害怕的就是箱子突然被撞塌,姜岩漆黑的手爪伸进来。 “爹,娘,保佑女儿平安脱险,”苏莞在心里祈祷,“我可不要死在这里,我还要救活阿瑾,和他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诊疗室显然已经治愈了楚熠,她相信也绝对能治好魏景濯。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神志不清的姜岩认为箱子墙壁也是那种厚重的金属门,他徘徊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向走廊深处去了。 苏莞不敢喘气,待走廊深处响起趟水的声音,她才又轻轻地按下6。 姜岩应该又走到了消毒间的位置,借着水声的掩护,她可以按下键盘而不被姜岩察觉。 趟水声还在持续,她飞快地按下23,还是不对。 她又换一种组合,按下。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的瞬间,墙壁内发出嗡嗡的声音,大门抖动了一下,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外面爬满树藤的院墙和重重屋顶。 等门开了足够的空隙,苏莞推起推车就往外飞跑。 开门这么大的声音,姜岩不可能听不到,赶紧逃命要紧。 关门就算了吧。就门打开这个缓慢劲儿,估计还没等开全,姜岩就追过来了。 苏莞才跑到院子门口,岩壁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几个嫁妆箱子炮弹一样飞出门外,空中飞的全是金银珠宝以及箱子的红木碎片。在夕阳下闪着黄白红绿各种光点。 在这些财物中间,是跃在空中,全身漆黑状似恶鬼的姜岩。 第263章 圣地染血 苏莞料到姜岩会追出来,推着魏景濯就跑,边跑边喊:“怪物,有怪物。” 老虎原本正趴在院子外的石头上打盹,听到院内发出的声音,睁开眼睛抬起头转动耳朵。 看过姜岩后,苏莞再看老虎都觉得眉清目秀,一点都不吓人了。她直接推着车从老虎身边飞奔而过,道:“快跑,不然会被杀死的。” 老虎听不懂她的话,呲着獠牙对着她低吼一声,低头去舔爪子。 姜岩也从院子里追出来。他已失去神智,没有走门口,而是直接撞塌了院墙。 崩飞的石块打在老虎脑袋上,老虎大怒,四爪按了按地,猛地跃起来扑向姜岩。姜岩才抬手,老虎两只巨爪已按在他胸口,把他压倒在地,人虎顿时滚在一起。 苏莞头也不回地跑到药圃门口,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楚明瑶和林青峰听到院墙崩塌的动静,又有老虎的吼声,都早已抢到门口来看。见苏莞推着魏景濯跑过来,林青峰惊呼一声,上前拦住推车。 楚明瑶上前搀扶苏莞,问道:“妹妹怎么了?” 苏莞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指着后面道:“怪……怪物。” 楚明瑶拍着她的后背:“妹妹,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惊慌?” 林青峰挺身而出,道:“主母不必慌。属下去拦住对方。” 苏莞想拦,林青峰已经出门口了。她也不再喊,拉起楚明瑶的手按在推车的把手上,带着楚明瑶一同往前院跑,口中道:“怪物,姜家主。” 楚明瑶听得稀里糊涂,还待再问,背后传来一声虎啸,叫得凄惨,似乎受了重伤。 苏莞脸色一变,想不到老虎这么快就完了,她道:“快跑吧,我们。” 两人又跑了几步,林青峰从两人身后一阵风般跑过来,劈手夺过推车道:“果真是怪物,我来推,主母快跑。” 三人推着推车跑出月亮门,楚明瑶回身去关门:“待我锁上门。” 苏莞拉住她手腕道:“别,他不走门的。” 这时身后响起房屋坍塌的声响,苏莞听着声音并不是朝这个方向来的,知道姜岩失去了他们的行踪,暂时不会追过来了。 她对楚明瑶和林青峰小声道:“我们都不要出声,姜岩对声音和移动都很敏感。” 三人安静地推着车往前走,林青峰道:“那真的是人么,说是阴间出来的恶鬼我都会相信。” “他打了兴奋剂的,”苏莞回答,“打了过量的药剂就会变成那样子。” 她知道两人都没亲眼见过鬼怪军,和两人简略说了一下和鬼怪军对战的经过,以及在诊疗室里的见闻。 楚明瑶摸着胸口道:“万幸七弟没出事。” 她在这段时间内接连失去数位亲人,心情压抑。听到楚熠的消息,这才得到一丝安慰。 苏莞道:“楚大哥聪明得很,定能躲过姜家主的追杀。我们不用担心他,先保住我们自己再说。” 林青峰道:“鬼怪既然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那要怎么对付?” 苏莞道:“我也不知道,姜家主打的药剂似乎更厉害,居然不怕辣椒素。我们只能先躲。还得告诉这里的人,让他们都快些躲避。” 楚明瑶道:“我去提醒那些孩子,你们先到一个房间里躲避。” 楚明瑶离开,林青峰站在不远处警戒。苏莞把推车停在走廊,伸手试了试魏景濯的呼吸和脉搏。看魏景濯并没有事,这才放下心,又把推车上固定他身体的皮带检查了一下。 后院的房屋崩塌已停了许久,不知道姜岩在哪里。 她有心想推着魏景濯再回诊疗室,可现在并不知道姜岩的位置,太阳也眼看就要落山了。 在黑暗中行走本来就挺吓人的,再加上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怪物,她觉得还是不冒险为好。魏景濯的生命就在她的手中,每个决定都十分重要。 刚想坐下来休息,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声的惊呼,接着是惨叫。 林青峰道:“姜岩碰到人了。” 苏莞连忙推起推车道:“快远离声音发出的位置。” 那些碰到姜岩的人肯定凶多吉少,她也没能力去拯救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魏景濯逃。 沿着长廊走了一段,楚明瑶带着几个女孩子从拐角跑出来,是她之前遇到的那些候补神女。 大家会面,听到远处院落此起彼伏的惨呼,那些少女都面色苍白,都捂着嘴不敢叫喊。楚明瑶问苏莞:“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莞现在想的是尽可能离开姜岩,道:“现在整个锦华山都被洪水包围……山上可有洞穴之类的?” 一个女孩道:“神女,我们可以躲进地下的锻造室。” 苏莞道:“锻造室?” 那个女孩道:“就在假山的下面,不过需要神女的回生佩才能开启。” 苏莞想起自己苏醒后出门看到的那座假山,连忙推起推车道:“快走。” 众人急匆匆地来到假山跟前,那个女孩跑到假山前,指着一处道:“就是这里,那个戴面具的假神女就是和姜叔叔在这里打开假山的。” 苏莞让林青峰推车,来到假山前一看,果然有个诊疗室大门墙壁一样的凹陷,连忙把玉佩放进去。 假山振动了一下,开始从中间裂开,露出开启的金属门和里面黑黝黝的通道。 “大家快进。”苏莞催促。 楚明瑶推着魏景濯先进入通道,随后是作为候补神女的女孩们。 太阳已经落下,骚乱更加近了,有十余人从黑暗中跑出,没命地向假山这里跑过来。 “怪物,怪物。”跑在最前面的一个提着长剑的男子喊道,“快帮帮我们,有个怪物……杀了好多人。” 现场一片混乱,众人都惊慌失措,鬼哭狼嚎,苏莞知道让大家保持安静是做不到了,连忙喊道:“你们都快过来。” 几个跑得快的年轻男子先冲过来,剩下几个老者和妇人跑不动落在后面。苏莞喊道:“青峰……” 她本想让林青峰去接一下,才喊出林青峰的名字,院墙就塌了,灰尘飞扬,露出姜岩的身影。他冲到一个摔倒在地的人跟前,一脚踩下,把那人胸膛踩扁。接着跃到一个妇人跟前,抓住妇人扯成两截。 几个男子挥剑上前,或砍或刺,在姜岩身上毫无效果。姜岩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两柄长剑直接掰断,然后抓住一个男子脑袋提在空中,又掼在地上,砸得脑浆崩裂,红白流淌。 剩下的人魂飞魄散,转身就逃。姜岩一跃,手从一个男子的后背穿入,前胸透出。那人挂在空中,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黑色手爪和喷涌的鲜血,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 苏莞看得心惊肉跳,尚未进门的人更是吓得六神无主,都呆立在原地,仿佛待宰的羔羊。 第264章 姜岩的日记 苏莞见大家都被姜岩吓傻了,赶紧对人们喊道:“别发呆啊,快进门。” 她这么一喊,大家才回了魂,争先恐后地拥入门口。 苏莞等众人都进入门口,将嵌入在凹陷内的回生佩拿起,飞跑进门口。 姜岩把在场的人杀了个干净,听到苏莞喊叫,发出一声怪吼追过来。两半假山正缓缓合拢,被他左右挥击,轰然倒了。 苏莞趁机跑入通道,见门关严实,姜岩没有撞门,这才松了口气,把回生佩挂回胸前沿通道向下跑去。 通道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空间,有半个操场那么大,屋顶和诊疗室一样发着光。里面是一排排大概成人身高的架子,每个架子分上下四层,占满了整个空间。 她从架子之间的通道穿过去,见楚明瑶和几个女孩来接她:“林侍卫在保护殿下,我们来接你。” 苏莞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个女孩道:“回神女,我们也是第一次进来。不过我看到姜叔叔和那个假神女运了好多药剂出去。” 苏莞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应该就是兴奋剂的存储仓库,已经一支兴奋剂都没有了。 大家穿过仓库。沿着走廊继续前行,道上有一道橘红色的大门半开着,里面露出空的盔甲架。苏莞好奇地探头进去,只见里面放置的是鬼怪军穿的黑铠甲。这个房间里大概放置了能有四五百套,大部分都是空架子。 通道内还有几道这样的红门,应该都是用来放置黑铠甲的。 走到通道尽头,只见一大群人拥挤在一扇紧闭的门口,正在激动地叫喊着。 林青峰推着推车在人群外面等候,见苏莞来了,上前道:“前面的门里有守卫,不让我们进入。” 苏莞道:“我去看看。” 一个女孩对拥挤的众人道:“你们都让开,神女要和锻造室的守卫说话。” 众人见苏莞来了,都给她让开道路。苏莞走到门口,见金属门上开了一个小窗,里面露出双眼睛。 “我是神女苏莞,我们要进入这里。”苏莞举起回生佩,“把门打开。” 里面那人盯了一眼回生佩道:“神女可以进入,其余人必须在外面等候。” 苏莞道:“你们不知道么,姜家主打了秘药,现在变成了一个怪物在外面大肆杀戮……” 人们都惊住了,一个人道:“那个怪物原来是家主啊?” 门里响起脚步声,似乎是离开了。过了片刻又再次响起,这次脚步声非常沉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神女既然有令,开门。” 大门缓缓升起,露出一个老者来。 这个老者面色古铜,须发皆白,身材高大,身上肌肉非常强壮,跟年轻人一样,显得特别违和。 老者对苏莞拱手道:“老夫姜善,负责锻造室的工作,见过神女。” 苏莞道:“姜善,请让大家进入这里躲避。我要询问你家主的事情。” 姜善道:“神女就是不问,老夫也要主动和神女说的。这里面有空闲的房间可供各位休息。” 安置好众人,苏莞和姜善道:“姜善,黑铠甲是你打造的对吧?” 姜善道:“神女说的不错。老夫带神女去看看锻造室。锻造室的旁边就是家主的实验室。” 两人走过通道,姜善在一扇门前按了几下,大门缓缓升起。 随着大门升起,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拉风箱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热浪涌出来。里面摆放着锻造盔甲用的铁砧,熔炉。每个装置跟前都站着肌肉饱满的男子,有抡捶打造铠甲配件的,有拉风箱的。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并没有人看她和姜善。 苏莞看着他们那远超常人,堪比健美运动员的肌肉,不禁有些诧异。 虽然是铁匠,但这么多人都身强力壮,有些说不过去。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对姜善道:“你们打了秘药。” 姜善一点都没惊讶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点了点头:“常人要打造黑铠甲,本来就需要秘药的帮助。不过姜文沛调走了所有的秘药,我们早已经失去打造黑铠甲的能力了。” “那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苏莞看着周围工作的人们。 姜善道:“打造黑铠甲,本来就是家主给我们的命令。他说停止前,我们都会一直做这个工作。” 苏莞道:“家主现在已经变成了怪物。” “老夫知道,”姜善毫不在意,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家主早就说过会有这么一天,早已准备了对策。” 两人走到锻造室的尽头,沿着之字形的铁楼梯向上走。苏莞抬头看向头上,只见墙壁上一排透明的玻璃,应该是个房间,从房间里能俯瞰整个锻造室。 姜善站在一道门前,对苏莞道:“这个房间就是家主的实验室。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怪物,解药就在里面。这个房间只有神女和家主才能进入,神女请进去自行查看。老夫要回去工作。” 苏莞用回生佩打开了门,走入屋内。 屋内到处都是瓶瓶罐罐,散发着不知名的药味,桌子上放着纸和笔,还有用来熬煮药物的设备。 她走到桌前拿起一张写字的纸观看。 “康平十二年六月,秘药终于仿制成功了,我简直兴奋得难以表达……有了这个药剂,人就能变得力大无穷,做到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副作用还有待研究。” 苏莞掐指算了算,九年前,姜岩就制成了兴奋剂。但是他说的是仿制,也就是说,这个兴奋剂的原型并不是他发明的。 她放下这页纸,又拿起一叠纸来。其中有一些是写了不少文字,似乎是关于药理的。在这其中她发现了几张记录,按着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 “康平十三年八月……尝试在秘药中加入成分……应该不会对回生佩的持有者产生攻击性。但是药量超过后,可能会失去理智。” “康平十四年九月,心情无比低落……为什么实验者吃了辣椒会死掉呢,有必要把他们流出的黑血采集回来研究……诊疗室里的设备可以用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康平十五年一月,第一批的秘药用在铁匠身上,果然有效果。他们打造出的铠甲比普通铠甲还要好,就是太重了,一般人根本穿不上,不过对打了秘药的人来说,就是很合适的盔甲……后面再考虑加上其它功能。” “康平二十年六月。六年了,马上就要突破这个难关,为什么非要去找神女,就让弟弟文沛去好了。我必须攻克这个关卡。” “康平二十一年除夕,成功了!秘药唯一的弱点被消除了……就算被截肢,只要及时打入秘药也能止住流血……打多了还是会失去理智,而且女子对药的耐受力非常低……还是有些问题短时间内无法解决。” 苏莞放下纸,心想:“怪不得姜岩不怕辣椒素。他在七年前就发现了这个兴奋剂的缺陷,一直在想办法攻克。” 除夕正是她和魏景濯在西平关三军大战的时候。姜岩应该是利用了诊疗室里的设备和技术,来研究和改进秘药。 桌子上的纸都看过后,并没找到接下来的记录。 墙上贴着一张纸,她走过去观看。 “康平二十一年二月,二型产量太少了,保质期也非常短,只有两个月……随身带几支,紧急时刻可以救命用。不过我是不是有点多余担心了,有谁敢对神医世家不利呢。” 在纸的下方有个架子,上面放着一管药剂。和那些深红色的药剂不同,这管药剂是赤红色的,像火焰。 苏莞心中掠过一丝激动,她是学医的,对这种神奇的药剂没有免疫力。 她拿起药剂放入药房,打算等会要各种仪器研究一下。也许能发现这种改进药剂的缺陷。姜岩已经变成怪物了,她这个不算偷。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姜善说的对策。 目光落在角落,有一个立式的金属柜,完全是现代的样式。她走过去打开,柜子里上下有两排夹子,似乎是用来放置长筒状的物体。有一根金属圆筒夹在夹子上。 在柜子的底部放着一张纸,她捡起来。 “秘药再强,也无法抵御防卫枪的光束。若是有人注射秘药后发狂,就使用防卫枪射击。” 她把那个金属圆筒从夹子上摘下来。 手感冰冷光滑,又很沉重,像是根实心的金属棒,又像是古代的火枪去掉了抵肩的木柄。末端有个按钮。她记得谢茂良就是用这个东西对她和魏景濯射击的。 这绝对不是古代的科技,也不是她那个时代的科技,只能是来自未来的枪械。 她握住防卫枪。 这样的话,研究就不需要了,只需要用防卫枪干掉姜岩。 第265章 无法等待 绿光闪烁,距离四米远的黑铠甲胸部立刻出现了一个贯穿的洞口,连后面的墙壁都凹了一个拳头大的坑,冒起缕缕青烟。 姜善放下防卫枪,对苏莞道:“神女,防卫枪威力是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强的。” 原来存放秘药的储存室里,架子都挪到一边,腾出空间用于测试防卫枪的威力。 姜善测试了四种距离,分别是四丈,三丈,二丈,一丈,每个距离摆放了一套黑铠甲。在四丈远的距离,防卫枪甚至无法击穿黑铠甲的外壳。在一丈以内的距离,防卫枪威力达到最大。 苏莞对此心知肚明。 防卫枪正如名字所描述,主要是防卫近距离的威胁。她能逃过一劫,主要还是谢茂良射击的时候距离比较远,穿透平底锅后便失去了杀伤力。 楚明瑶站在她旁边一同观看,说道:“妹妹,这样看来,要对家主造成伤害,必须在一丈距离内射击才有把握?” 苏莞点点头。 她是有些心虚的。喝了秘药的人,身体和钢铁几乎没有区别,这是她亲眼所见。要伤害到姜岩,只能在一丈距离内射击,也就几米远。以姜岩的行动速度,大概只能开出一枪。 姜善道:“神女,老夫已经选出十人。他们能穿上重甲,一人拿防卫枪,其余人持铁锤护卫。成功回来的暗号是重重地敲两下门,再轻轻敲两下门,如此循环。” 从外面打开门需要回生佩,要回来只能敲门。 苏莞道:“知道了,我要尽快把阿瑾送到诊疗室,你们这就出发吧。” 锻造室里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只有他们能穿上黑铠甲护身,这件事只能交给他们办。 通道里走来十名穿着黑铠甲的人,最前面的那个人空手,其余人都握着一柄大铁锤,是他们锻造盔甲时的工具。 姜善把防卫枪交给第一个人,说道:“家主已经失去理智,见面后不要心慈手软。” 那人握住防卫枪,对姜善点了点头,来到苏莞面前单膝下跪:“神女,请为小人赐福。” 苏莞不知道要怎么办,看向姜善。 姜善看出她的困窘,提醒道:“神女,这些人希望得到您的祝福,把回生佩放在他们肩膀上,说一些祝福的话语即可。” 苏莞连忙把回生佩摘下来,放在那人肩头道:“我……祝你成功。” 那人站起身,对后面的人道:“我们走。” 苏莞挨个祝福了一遍,把回生佩挂回胸前道:“你们千万小心些,家主可能就在门外守着。”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紧张起来。 这些男子一直在锻造室里工作,并没有亲眼看到庭院里发生的杀戮。但存活的人已经告诉过他们姜岩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杀人。 两名穿着黑铠甲的人手握铁锤走在最前面,手持防卫枪的人居中,其余人跟在后面。大家都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 苏莞和楚明瑶站在储存室里,看他们逐渐走到门口,心也都悬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按下开关,金属门缓缓开启。持防卫枪的人举枪对准门口,随时准备射击。 金属门缓缓打开,苍白的月光照入通道。 姜岩并没有守在门口,也没有听到有人呼叫,只有风吹动树木发出的簌簌声。 十个人又等了片刻,确定安全后,这才鱼贯走出门口。金属门在最后一个人走出后,又合拢了。 姜善安排了人在门口值守。楚明瑶对苏莞道:“妹妹,我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盯着。” 苏莞道:“可我睡不着。” 魏景濯正等着推进诊疗室呢,又不知道派出去的十个人能不能对付姜岩,她可没法子放心睡觉。 楚明瑶笑了笑,道:“人总要休息的啊。我也困了,你先去睡,等醒了来替姐姐好不好?” 苏莞不再坚持,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林青峰正在门口守卫,躬身道:“主母。” 苏莞对林青峰点了点头,开门进了房间。 房间本来是锻造室的铁匠们居住的,临时腾出了数十间给逃进来的人用。她怕挪动魏景濯会造成伤害,依然让魏景濯躺在推车上。 她没有开灯,摸黑坐在床边把推车轻轻拉到跟前,用指尖轻轻碰着魏景濯的手背。就像抚摸刚出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 “阿瑾,你要坚持住,我会把你救活的,”她低声道,“大风大浪我们都经过了。我们和西戎人和解了,我们把魏绍打败了,连南楚国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你醒了,我们就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了。你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生个可爱的宝宝吧。” 魏景濯的手背有些冷,但依然有着活人的温度和触感。她忍不住轻轻把魏景濯的手抬起来,把脸贴在他手掌上。 “我好想现在就把你推到诊疗室去。可是姜岩就在外面,我不敢。你不会怪我吧?” 魏景濯自然不会有回应,在黑暗中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 “是谢茂良那个王八蛋伤了你,等你醒了,我要亲手杀了他为你报仇……你问我要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得先找到他才行。” 苏莞抱着魏景濯的手臂,把头枕在他的手掌心上,这样她能得到些许安慰,接着缓缓合拢了双眼。 才入睡,她就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中,满身血污的姜文沛对她说,魏景濯存活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五十九分了。 “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了,你还在浪费时间,”姜文沛催促她,“快推进诊疗室啊。” 她猛地抬起头来。 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 胸口像堵了块巨石,沉重得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魏景濯还剩下多少时间,姜文沛不在,没人能告诉她魏景濯还能撑多久就会命丧黄泉。这样干等下去,万一魏景濯突然停止呼吸怎么办? 破镜可以重圆,仇恨可以消解,唯独死,它是生命的终点,再无挽回的可能。 越想越害怕,恐慌渐渐裹挟了全身,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努力镇静下来,把魏景濯的手轻轻摆回去:“阿瑾,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救你,哪怕鬼怪也不能阻止我。” 她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关上门,对林青峰道:“青峰,我睡了多久?” 林青峰道:“主母,您睡了大概一个时辰。” “现在是几点?” “子时五刻。” 那就是零点十五分,苏莞嗯了一声道:“守住这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阿瑾。” 林青峰道:“主母放心,要接近主公,必须越过属下的尸体。” 对林青峰的忠诚,苏莞是不用担心的。她一路小跑来到储存室。 储存室里有几十个人,正在姜善的指挥下搭建简易的防御工事。楚明瑶坐在地上,背靠着一个架子,见她来了,连忙站起来道:“妹妹,你怎么不多睡会?” “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吗?”苏莞问道。 楚明瑶道:“还没有,也许他们没有发现姜岩的踪迹。” 苏莞道:“我出去找他们。” 楚明瑶吓了一跳,扶住她双臂道:“妹妹你睡糊涂了,外面可是个刀枪不入的怪物。” “我知道,楚姐姐你听我说,”苏莞郑重地道,“阿瑾必须尽快进入诊疗室。他是我的夫君,我没法子自己坐在这里,把他的生命托付给别人,我要出去找他们。” 楚明瑶道:“妹妹你在说什么啊。你出去了又帮不上什么忙。万一你出了意外,殿下就算活了又有什么用呢?” 苏莞微微一笑,道:“楚姐姐。没人比我更了解鬼怪。我知道他们的优势,也知道他们的弱点,不会死的。麻烦你照顾阿瑾,等我回来。” 楚明瑶见说不听,干脆直接抱住她:“不行,我不让你去。” 苏莞挣了两下无法脱身,只得道:“楚姐姐你放开手,我没时间了。” “绝不,我不让你出去。”楚明瑶不撒手,“你出去一定会没命的。” 苏莞正挣扎,忽然通道的金属门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两重两轻。 “他们回来了。”有个年轻人激动得忍不住欢呼起来。 姜善低声道:“你们不要高声叫喊。再确认一下暗号对不对。” 敲门声又响了一轮,两重两轻。在门口的人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暗号对了。 苏莞和楚明瑶大喜,跑向门口。姜善道:“那还愣什么,快开门啊。” 金属门开启,穿着黑铠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把长长的影子投在通道的地面上。人群都激动起来。 那人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门,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楚明瑶正在跟前,连忙上前道:“你怎么了?”姜善也冲到跟前,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那人翻转身体,伸手扒着地面向里面爬,道:“死了……都死了。快关……关门,它要来了。” 爬了几尺,他便不动了,血滴滴答答地从盔甲缝隙里滴在地面上。 借着月光,大家这才看见那人的背后的铠甲都已剥落,后腰的铠甲都卷边了。背部五条深深的血沟,白色的脊骨都露了出来。像是被谁五指抓了一把,连坚固的黑铠甲都没能挡住。 姜善脸色大变,抢到门口按下机关,金属门开始关闭。 楚明瑶捂住嘴才没有叫出来声,道:“妹妹,他们失败了。我们……” 手抓了个空,转头一看,方才还在身边的苏莞已经没有了踪影。 第266章 断塔重逢 通道里的人声随着金属门落下,彻底消失了。 苏莞蹲到假山的阴影里,先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从决定出门的那一刻开始,她要独自面对在圣地里游荡的姜岩了。一不能惊慌,二不能出声,找到那把防卫枪,然后去找姜岩决战。 她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姜岩已失去理智,绝不会隐瞒自己的脚步声。 整个圣地都安静之极,好像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夜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她小心翼翼地从假山下钻出来,站直身子,向周围看去。 目之所及,圣地仿佛遭遇了强烈的地震,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几乎没有一间屋子是好的。苍白的月光照在瓦砾堆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子。黑暗中能看见火光跳动,似乎是未燃尽的灯烛。 要找防卫枪,就要先找到刚才出去的那些人。他们只回来了一个,其余九个人在哪里? 整个庭院并不是特别大,就算瞎猫碰死耗子,应该也能找到那些人。 她沿着两堆废墟之间的道路蹑手蹑脚向前走去,先来到长廊前。 长廊的支柱都已断了,整个长廊的顶棚都塌了下来。她伸出双手扳着顶棚的边缘,踩着旁边的窗户框,双手撑着身子,爬上了顶棚。 旁边就是她曾休息过的房间,只剩下大堆的瓦砾,屋内所有东西都被埋在下面,并没有看到穿着黑铠甲的人。 她不敢站直身子,怕被暗处的姜岩发现,趴在顶棚上,像士兵那样匍匐前进。每爬到下一个房间,她就探头看向坍塌的屋顶。 爬到长廊的尽头,沿路所有房间都没发现有人。 前面的院墙还没有彻底倒塌,连门立着一半。要从这过去的话就要攀墙。 她可不敢冒然攀墙,万一墙倒了就把她砸下面了。她双手撑在顶棚边缘,身子悬空,把右脚尽力往下伸,够了两下,踩住一块凸出的方砖,然后弯曲右膝,把左脚向下伸。 左脚踩下没有碰到地面,而是踩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她身子轻轻一颤,连忙抬起脚,歪头向下看。 顶棚挡住了月光,地面黑呼呼地看不清楚,勉强能看出似乎有个人趴在那里。 她把脚挪了个位置下到地面,蹲下把两根手指放在那人鼻孔下试了试,又放在颈动脉上感受了一下脉搏,摇摇头站起来。 来到半掩的门前,她扶着门轻轻拉动,门轴发出咯吱一声。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声音会显得特别响。 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扶住门向上抬,这样门轴摩擦声就没那么大。 待门的缝隙开到她足够进入,她就侧身闪了进去。 过了门是一片广场,月光把眼前的空地照得格外清楚,地上倒着七八个人,不知都是什么身份。一盏破碎的灯笼里,余火还没熄灭,照亮地面上的血迹。 地上还扔着几把兵器,有折成两截的长剑,斧子,还有匕首。 记得那些铁匠出发时,除了手持防卫枪的人,其余人都拿的是铁锤。这些人应该是在她进锻造室之前就被姜岩杀死的。 既然这里没有铁匠们的踪迹,她打算尽快通过到别处去寻找。 她并没有去捡兵器,这些东西对姜岩毫无作用,找到防卫枪才是唯一的办法。 刚走了几步,忽然脚踝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握住了。 她差点就尖叫起来,还好及时捂住了嘴。低头一看,是有个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救……救我,”男子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道,“救我。” 他身下流了一大滩血,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看得出求生意志很强烈,抓得苏莞脚踝都疼了。 苏莞大惊,这家伙喊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是也足够吸引注意了。她连忙蹲下举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男子不要出声。 这些人并不明白鬼怪的特点,注射了过量秘药的人会失去理智,但对声音和移动的物体非常敏感,她可是明白得很。 男子仿佛没看到她的手势,提高音量道:“救我,救我。” 苏莞着急地低声道:“不要出声,万一把异鬼引过来,你我都得死。” “救……救我。”男子双目直直地看着她,还是不肯住口,只是反复重复,“救我,救我。” 苏莞看出那人已经濒临死亡,显然神志不清了,说也是白说。正琢磨要怎么脱身,远处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 可怕的怪物在圣地里出没,绝没有哪个正常人类敢这样走路,只有姜岩才会这样。 苏莞脸唰地白了,伸手想掰开那男子的五指。那男子手抓得死死的,她力气又小,根本掰不开。 她放开手,改用另一只脚蹬那人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踹了好几下,那人非但不松手,就像溺水的人握住一根救命稻草,越抓越死。 “救我,救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有一墙之隔了。苏莞看到旁边有把匕首触手可及,也来不及思索了,伸手抓过来就扎那人的手腕。 扎了几下,那人的五指渐渐松了。 苏莞才把脚抽出,墙壁的另一头已响起姜岩那熟悉的吼叫声。 她连忙扑倒在地,仿照影视里最常见的躺尸姿势,伸出右手,左手挡着脸,把袖子咬在牙齿间防止出声,闭上眼睛。 沉重的脚步声来到跟前停住,她手背被某个重物狠狠压住了。 十指连心,这下子疼得她差点哭出来。 偷偷把眼睛开了条小缝,发现是姜岩的脚踩在她的手上。正常人的脚好歹软点,姜岩的脚和钢铁一样,她觉得手背骨头都要被压碎了。手指像有万千根钢针在里面穿来穿去,简直跟上刑一样。 这个时候出声就是死。 她死死咬着衣袖,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出来。在心里念叨:“忍住,忍住,当自己真的死了……” 那个男子已神智不清,举起血淋淋的手腕对姜岩道:“救……” 姜岩走上前,伸出双手抓住那人手脚向两边一扯。 苏莞连忙闭上眼,不敢看那人的死状,耳中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心里道:“抱歉,我救不了你,只能先保自己了。” 姜岩丢下那人,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喘着气四处察看。 苏莞一动不动地趴着,直到姜岩走向远处,彻底听不到脚步声,她才睁开眼,小心地翻身起来,看看右手。 骨头都没断,但整个右手都没知觉了,不知道要多久恢复。 这样一来,爬墙也爬不上去了,到时就算拿到防卫枪怎么射击啊? 她咬牙站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总之先找到那些铁匠再说。 穿过一道院墙,脚下是遍地瓦砾和木梁,前方不远有一截类似方塔的建筑屹立在黑暗中,大概有两层楼高。上部明显毁坏了,应该是从中间断裂,地上这些碎片大概就是塔的碎片。 她之前没有来过这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便踩上瓦砾堆往前走。 走了才几步,她就看到塔下方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穿黑铠甲的人。 有黑铠甲就意味着防卫枪就可能在这里,找到防卫枪就可以杀死异鬼。 尽管心中大喜,她依然没有冲动,小心地迈着脚步,避开瓦砾堆上容易发出声响的位置,一点点靠近方塔下方。 塔下方有五具铁匠的尸体,死状都很惨,即使黑铠甲也无法抵挡姜岩的手爪。地上有四柄铁锤,她觉得希望更大了,走到这些人的身旁蹲下,用左手在地上摸索,看能不能找到防卫枪。 刚开始翻找,背后的院墙外又响起脚步声。 这个姜岩……居然又回来了。 苏莞一怔,心想自己也没出声,姜岩怎么会过来呢。再一想,人家有脚,又不会固定守在某个位置,自然会到处走。 正打算再次装死,眼前忽然垂下一条绳子。 上一次眼前垂下这个东西,还是在绥阳县客栈走投无路的时候。 她双眸一亮,伸出左手把绳子拉下来,缠在腰间系了个结,接着再拉一下示意好了。 绳子拉着她飞速上升,三两下就把她拉到了断塔顶端。 刚才她自己一个人,实在太过紧张,脚才踩实地,她就感觉身子和双腿都发软,靠在楚熠的身上瘫倒了。 楚熠在她耳边轻轻道:“不要命了?” 苏莞脸一热,挪了个位置,边解绳扣边抬头看向对面的楚熠。 在诊疗室的时候楚熠就出现过,那时两人离得远看不清,只是听声音辨认出来的。如今两人离得近,她才发现楚熠居然瘦了好多,下巴满是胡茬,像多少天都没吃东西的流浪汉,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亮亮的,看着她胸前挂着的回生佩。 “我找防卫枪。”她低声道,“楚大哥见过吗?” 当下最要紧的事是找到防卫枪,有什么话等后面再说。至于神女的身份……反正在诊疗室里楚熠就知道了。 “家主总带在身上的那个金属筒吗?”楚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家主正好过来,你问他好了。” 苏莞接绳扣的手停下,瞪他一眼:“还开玩笑。” 楚熠耸耸肩,对着下面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这时姜岩已经走进院子,正在四处巡视。 苏莞把绳子解开抛在地上,探头向下看去。 “等他走近,注意看他的腰间,”楚熠轻轻地在她耳边道,“挂的是什么?” 苏莞擦擦眼睛,再仔细一瞧,顿时傻住了。 月光照在浑身漆黑,宛如恶鬼的姜岩身上,他腰间挂着一物,反射着淡淡光芒,赫然就是那把防卫枪。 第267章 这顿是苏莞请客 “原来我在诊疗室里这段时间,南楚发生了如此巨变。” 楚熠听完苏莞对晋楚交战的概述,仰头看向夜空:“五哥变成这般模样,又杀了父皇……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我贸然进攻大晋,老天对我的惩罚吧。” 白芷依劝他攻打大晋时,他心中也确实想成就一番功业。虽然前半段势如破竹,在关键的西平关之战却没能彻底击败魏景濯,待大晋发来新军队时,他已明白南楚没机会了。 他无心再战,和白芷依说了自己希望停战的意愿,却被白芷依的毒酒所害。 苏莞听后颇为感慨。楚熠是个年轻男人,男人骨子里本来就有建功立业的冲动,加上有白芷依在旁边煽风点火。 “楚大哥,白芷依心狠手辣,早晚要让她付出代价。晋楚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就不纠结于此了。你和姜家主共处一室,怎么会没事的?” 她最好奇的是这点。 楚熠道:“我是在单独的房间里醒过来的,里面有很多古怪的东西。姜家主在外面并看不到我。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个伤口,每当伤口开始流血,他就会给自己注射一支药剂……” 苏莞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 从姜岩的日记中她知道,这种改进型的秘药可以止血。姜岩是为了保命才给自己注射药剂。但这个药剂注射多了会让人失去理智。 “我醒来看到他时,他就已不像正常人了,我也没敢出去,”楚熠道,“等你和姜文沛打开门,他杀了姜文沛,又出去追你,我才敢跟出来。” 苏莞惊道:“你在里面关了半个多月,怎么活下来的?” “没吃过东西,全靠喝水撑着。”楚熠摸了摸自己深深凹陷的脸颊,“都饿瘪了,想出来找点吃的。房屋又都塌了,不得不在药园吃了许多草叶子……你看我像不像山羊?” 苏莞看了看他的脸,点点头。 楚熠道:“苏夫人能不能陪我这只山羊去找些吃的?” 苏莞忍不住笑道:“怪不得楚姐姐说你一直没个正形,都饿成这样了还在开玩笑。喏,我这里有食物。” 她在公寓里取了几袋面包出来递给楚熠,又拿了两瓶纯净水。这是她追剧的时候用来当零食的东西。 楚熠看她变戏法一样取出东西,睁大眼睛道:“哪里取出来的?” “我是神女啊,”苏莞左手提着面包袋子递给他,“神女自然要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的,自己撕开袋子。” 楚熠接过面包,摸摸外面的塑料包装,借着月光看看正面,又翻过来看背面,读上面的字:“保质期……2024……” “哎,你到底饿不饿,还有闲心念这些。” 楚熠笑了笑,撕开包装,张口就把拳头大的面包塞嘴里,连嚼都没嚼,囫囵吞了下去。 苏莞连忙把水递过去:“也不怕噎着,慢慢吃啊。” 楚熠拧开瓶盖,咕咚咚灌了两口,道:“诊疗室里的水带一点咸味。这个却是没有。” “你喝的氯化钠注射液吧?” “就是这个名字,”楚熠头也不抬地猛吃,“还有吗,我觉得我能吃一百个。” 苏莞又取出两大盒没开封的蛋黄派,加上真空包装的牛肉干。公寓里还有瓜子,辣条,日本豆,彩虹糖,果冻……只是这些小零食不填肚子,没必要拿出来。 楚熠风卷残云,也不管给的是什么,五袋面包,二十个派,加一堆肉干。吃得苏莞都担心他胃穿孔。 “好了好了,楚大哥你别吃了,”她把地上的空袋子捡起来塞回公寓垃圾桶里,“吃太多胃会受不了。” “没吃饱呢,”楚熠又灌了几口水,道:“不过感觉活过来了。” 苏莞道:“楚大哥,阿瑾生命垂危,我要尽快把他带入诊疗室去医治。可姜家主在外面游荡,你帮帮我。” 楚熠道:“苏夫人的请求我自然是答应的。不过我也伤不了姜家主。” “那把防卫枪就能做到,”苏莞道,“姜家主已经失去理智,怎么会把那东西带在身上呢?” 楚熠道:“我小时候来过圣地,那时候就看到姜家主带着这个金属筒,大概是带习惯了。” 苏莞也有些无奈。楚熠说的没错,姜岩一直带着这把枪,潜意识里大概已经形成了习惯,杀掉那些铁匠后他就习惯性地把防卫枪又带在腰畔。 她可没本事从姜岩手里抢下这枪,只能寄希望于楚熠了。 楚熠起身活动四肢时,她叮嘱道:“楚大哥,姜家主刀枪不入,对声音和移动很敏感,一定要小心避免发出声音……他来了。” 探头看了看下面。姜岩在外面游荡了几圈,向这院子走过来了。 楚熠轻声道:“苏夫人,我还有个办法。万一我无法偷到防卫枪,那我就把姜家主引出圣地带到山顶,你直接带魏景濯去诊疗室。” 苏莞一想确实是个办法。这样的话就能尽快把魏景濯带入诊疗室。 整个锦华山都被洪水围困,让姜岩活着终归是个大患。楚熠虽然身手了得,万一被姜岩追上,性命也保不住。 “楚大哥,那样还是有些危险。”她轻声道,“还是先尝试偷防卫枪吧。” 楚熠点点头,翻身出了断塔,沿着背面往下爬。 姜岩走进院子,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楚熠藏在塔底观察着姜岩的行动。 苏莞在上面探头看,心里揪着。姜岩走动是完全不符合常人的,经常走几步就会转身。楚熠要是走到半道被看到该怎么办。她装死是在姜岩尚未看到她的时候,当着姜岩面装死恐怕是万万不行的。 楚熠似乎也很谨慎,一直都没有行动。直到姜岩开始往院子门口走,他才蹑手蹑脚地潜过去。 他的行动如灵猫一般毫无声响,行动又快得像猎豹般迅猛。苏莞只是眨了两下眼,他已经来到姜岩的身后,伸手去抓防卫枪。 苏莞在断塔顶端看得惊心动魄,当楚熠的手握住防卫枪的枪筒时,她几乎要喊出声。 姜岩仿佛对防卫枪很重视,楚熠手才抓上枪筒,他的手也牢牢按在防卫枪上,回头对楚熠就是一声怒吼,唾沫星子都飞到楚熠脸上了。另一只手带着风声抓了过来。 “小心。”苏莞大喊。 楚熠早有防备,放开手身子一矮躲过横扫来的手爪,转头就跑,喊道:“苏夫人,偷不成了,第二个办法。” 他才纵身跃上墙头,姜岩追到。 姜岩并不会使用防卫枪射击,也不会像楚熠那般跳跃,直接挥爪把院墙打得粉碎。楚熠早飞下院墙,往远处跑去,喊道:“姜家主,我们去山顶赏赏风景如何?” 姜岩怪叫连连,紧追不舍。两人一逃一追,消失在黑暗中。 苏莞心中有些担心,不过楚熠之前就从姜岩手中逃脱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她想办法下了断塔,跑向诊疗室。 在带魏景濯去之前,她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如何治疗魏景濯。 楚熠能得到治疗,是因为有姜岩的帮助。如今姜岩成了怪物,要怎么使用诊疗室呢? 第268章 锻造室外 后院岩壁入口处,洒了满地的金银,珠宝,各种首饰,在月色下闪闪发光。几个破破烂烂的箱子散落在地上。 苏莞没心思关注这些财物,举着手电筒进入通道,穿过咕嘟嘟冒着水的消毒间废墟,来到诊疗室大门前。 诊疗室里红光依然还在闪烁,两扇金属大门向外弯曲着,是当初姜岩冲撞的。她进了门口,一眼就看到躺在墙角的姜文沛,胸口有个血洞。她试探了一下呼吸和脉搏,早已死去多时了。 她站起身低头默哀了一分钟,这才举起手电筒看向周围。 整个诊疗室地面到处都是血迹和血脚印,还有撕烂的染血衣衫,鞋子,数支空针管,在不断闪烁的红光映照下格外瘆人。 她把手电照向墙壁,发现墙壁上写着几行字。之前透过门缝看进来,视野狭窄并没看到这些。 第一处字写得特别大,每个字都有日常椅子那么大,好像唯恐别人看不见,写的是“不要出来”。 楚熠不可能当着姜岩的面写这些,这些字只能是姜岩写的。应该是在他彻底失去理智前写的,是在警告楚熠。 在警告的下方写着一列数字,“”。 这是开启某扇门的密码,同样是姜岩写的。她沿着地上最多的血迹来到一面墙壁前,看到有处凹陷,里面就是数字键盘。 按那个数字密码按下键盘,一扇门在她旁边无声地开启,同时屋内亮起,她向里面看去。 这就是一间先进的手术室啊。基本的结构和她印象里的手术室毫无区别。居中是一张手术床,配套设施有手术无影灯,吊塔,麻醉机,监护仪…… 每一样都那么熟悉,但却都和她用过的并不一样。很多设备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是完全超越她那个时代的科技。 她并不惊讶,无论是超级兴奋剂还是光束枪都是未来的科技,手术室自然也是一样。 出于职业本能,她先关闭了手术室。 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能在她的脑海里联系起来了。 姜岩和白芷依带着楚熠来到这里,白芷依突然袭击了姜岩并抢走了防卫枪。姜岩在濒死之际给自己注射了秘药,把楚熠推进了这间手术室。 他知道自己会失去理智,提前在墙壁上写字来警告楚熠,又把进入手术室的密码写了出来。 唯一有些纳闷的是,明明手术室就在这,姜岩也知道进入手术室的密码。他为什么不进手术室治疗自己呢? 对了,病人自己是不能动手术的。那动手术的人在哪里? 手术室里没看到有人,可楚熠确实是治好了,说明确实有人给楚熠动了手术。 算了,先不想了。赶紧把魏景濯推过来才是正事。 她转身正要往外走,红光亮起,又照亮了出口右边墙壁上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她方才没注意到。 两个字是:呼吸。写得歪歪斜斜,勉强能辨认出来。在墙壁下面丢着一支空针管。 她挠了挠头,呼吸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理解应该就是喘气吧,姜岩写这个是做什么呢?还是他失去理智后随便写的? 她不想在这上浪费太多时间,出了诊疗室。 还没有出大门,就听见远处传来人群的惊呼声,打破了黑夜原本的宁静。 听声音是来自前院。 她心中一紧,连忙跑向前院。 跑到半道,迎面林青峰推着推车飞跑过来,面色苍白,看见她时高声喊道:“主母,那怪物闯入锻造室了。” 苏莞吓了一跳,转身在前面带路:“快跟我来,到手术室里躲避。” 神医世家的地下锻造室是可以躲避姜岩的地方,其次就是手术室。姜岩要是闯入锻造室,那唯一能躲避的地方就只剩手术室了。 她带着林青峰下了通道,林青峰力气够大,直接抬起推车过了不好走的地段。 直到进了手术室,苏莞这才放下心,对林青峰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林青峰喘着粗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主公的门外守候,突然听到储藏室那边传来惨叫声,我听到那怪物在储藏室里吼叫,就躲进屋内。听到那怪物从门外向深处过去了,我推着主公出来,在门口碰到了楚熠。他让我来这边找主母。” 苏莞确定魏景濯没事,这才对林青峰道:“你保护了阿瑾,是大功一件。你在这里陪着阿瑾。我要出去找楚大哥他们。” 林青峰道:“主母,那怪物太厉害了。您去有什么用?” “楚大哥和楚姐姐都在外面,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苏莞打开手术室的门,“放心,我很了解鬼怪的习性,不会有事的。你保护好阿瑾。” 楚熠还好说,武艺高强应该可以自保。楚明瑶是当初在西平关救下他们的人,又不会武艺,她没法不管恩人。 她出了诊疗室,来到前院假山。 假山外横七竖八躺了数具尸体,都是手持兵器的人。 入口的金属门开着,上面有一滩鲜血。门并没有遭到暴力毁坏的迹象,看起来像是里面的人打开了门。里面隐约能听到姜岩的吼叫和人的惨呼。 她有些毛骨悚然,想到楚明瑶还在里面。她壮起胆子打开手电筒,沿着通道向里面走去。 储藏室里本来搭建了工事,散了一地,用来盛放兴奋剂的架子乱七八糟地堆着,像是被龙卷风卷过。有人躺在沙袋上,有人靠着墙壁,满地都是残肢,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正要穿过储藏室,旁边墙壁上靠着一个男子,虚弱地开口道:“神女。” 苏莞连忙来到那人跟前蹲下,用手电一照,这人的腹部被姜岩撕开了。哪怕她身为医生,看得也触目惊心。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 那人道:“姜主管……要我们出去找您,打开门……被怪物看到了。” 说完,那人头歪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苏莞扶住那人道:“你说姜主管是姜善吗,那楚姐姐呢,她在哪里?” 那人已经死了,她站起来继续向里面走廊走去。每走十几步就能看到一具尸体,或坐或躺,死状各异。她打开走廊的门,以为楚明瑶会在里面躲着。 连开了几扇门里面都是空的。再开一扇,发现里面反锁了。 姜岩的吼叫是在锻造室的方向发出来的,她并不担心,敲门道:“里面有人吧,快打开。我是神女。” 门锁响了一声,门缓缓打开条小缝,露出女孩惊恐的泪脸。 这个女孩正是候补神女之一,她认出正给她煎药的那个女孩,道:“你是莲。” 莲把门打开,一下扑入她怀里哭道:“神女姐姐。”还有个女孩也扑了上来,放声痛哭。 苏莞像魏景濯摸她那样,也摸摸女孩们的脑袋来表示安慰。明显能感觉到她们的身子在激烈地颤抖着。 这些女孩才十三四岁,在神医世家里整日无忧无虑地生活,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吓成这样毫不奇怪。她要是没经历过和鬼怪军作战,估计也不会比这俩孩子好多少。 莲情绪稍微稳定后,告诉苏莞,异鬼闯进来的时候,三公主带着大家向锻造室逃,她们俩跑在最后,只好躲进这个房间里。 在房间里躲藏时,她还听到一个男子喊着“三姐”,从门外过去了。 苏莞心道:“原来楚大哥也进来了。他应该去救楚姐姐和那些女孩了。我可不能继续停留,要赶快过去。” 她对莲说道:“我要去锻造室。你们自己能走动的话,就快点去诊疗室,林侍卫在那里。” 莲摇头道:“诊疗室只有家主和神女才能进去。” 苏莞心想:“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不忘记神医世家的规矩呢。” 她想起自己曾经给那些铁匠施展的仪式,把回生佩摘下来放在莲的肩头:“我以神女的身份,允许你进入诊疗室。这样可以了吧?” 莲怯生生地点头,道:“可是……可是家主也要答应才行。” 苏莞哭笑不得,把回生佩挂回胸前:“姜家主只会吼叫,没法答应你们了。你们俩快去吧。” 整个圣地只有姜岩一个怪物肆虐,她并不担心两个女孩外出会遇到危险。她把手电筒交给莲,让两个女孩尽快离开。 待女孩们离开,她还不放心,边跑边把沿途所有的门都打开。确定没有活人藏在里面,这才跑到锻造室门口。 锻造室大门紧闭,里面响着姜岩的怒吼,女孩们惊慌失措的尖叫,还夹杂着楚明瑶的惊呼。 “七弟,他追过来了。”楚明瑶惊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你不要捡铁锤啊,他不怕的。” 另一个女孩尖叫道:“殿下,小心脚下铁水。” 苏莞记得锻造室尽头是姜岩的实验室。再往后就没路了。 楚明瑶和其余的女孩都被堵在了锻造室中,姜岩正在里面追杀她们,楚熠应该是在和姜岩周旋。而实验室只有姜岩和手持回生佩的人才能打开。 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里面。 正要去按开关,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覆盖着黑铠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她的手抬起。 “神女,不要开门。”姜善的声音在她侧后方响起。 第269章 杀死异鬼的办法 姜善制止苏莞打开锻造室的门,这让苏莞感到非常意外。 “姜善你在想什么,”她摔开姜善的手,“里面还有好多人,快让开。” 里面不但有楚熠,还有楚明瑶,还有那些候补神女。不开门的话,他们绝对活不了。 姜善站在她与开关之间,穿着黑铠甲的庞大身躯把开关挡得严严实实,她根本够不到开关。 “神女,家主已经被关进了锻造室,这是杀死他的最好机会,”姜善指着不远处的一排阀门,“锻造室里有专门用于扑灭火灾的出水口,只要开到最大,水就会淹没整个房间。” 顿了顿,姜善道:“家主现在已无法阻挡,但他仍然需要呼吸才能生存。” 听到姜善这么说,苏莞顿时想起诊疗室里墙壁上的那两个字了。 呼吸。姜岩浑身坚如铁石,唯一能击杀他的防卫枪又带在他的身上。但他依然还有人类的特征,那就是需要呼吸空气才能生存下去。 姜岩在墙壁上写的呼吸二字,是在告诉别人杀死他的方法。 姜善这个办法确实可以。 可是锻造室里现在还有楚熠,楚明瑶和几个候补神女。当水淹没锻造室,他们都会死掉。她可没法子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去。 “可是里面还有人啊,”她着急地指着大门,“他们都还活着。” 里面的惊呼已经带上了绝望的意味,听起来楚熠已经快要无法支持了。他饿了那么多天,本来身体就虚弱,还要和姜岩不断周旋,体力很快就会耗尽。 “你想怎么样,开门放那些人出来?”姜善道,“家主马上就会跟出来,你我都活不了,外面原本幸存下来的人也都会被杀死。我们已经死了许多人,现在是唯一可以杀死家主的机会,你却要把门打开?” 说着,姜善转过身,高高举拳要砸毁开关。 一旦砸毁开关,锻造室的大门就无法开启,里面的人真就死定了。 苏莞毫不迟疑地掏出防狼喷雾,大喊道:“姜善。” 姜善回过头来对她道:“神女,等老夫毁……” 话没说完,红色的喷雾已喷过来,他连忙歪头闪避,还是被喷了少许在眼睛里。 姜善发出一声惨呼,双手捂着脸弯下腰,张大嘴连连咳嗽,眼泪哗哗地淌下。 苏莞按动开关,对姜善道:“你不会有事的。” 锻造室大门向两边滑开,她冲了进去。 锻造室里满地狼藉,热气逼人,滚烫的铁水一滩滩冒着白烟。遍地都是锻炉的碎片,翻倒的铁砧,破碎的风箱。楚熠正气喘吁吁地和姜岩隔着一个锻炉对峙。楚明瑶带着三个女孩站在高处的平台上。 看到大门打开苏莞冲入,楚明瑶惊呼道:“妹妹快跑,那怪物会杀了你的。” 苏莞还未来得及回答,姜岩一爪把锻炉打飞,扑向楚熠。 楚熠和姜岩周旋这么久,早已精疲力尽。勉强向旁边闪躲,姜岩的利爪把他腰间的衣服划了一个口子,他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姜岩冲到跟前,高高扬起手爪。楚熠本能地抬起手臂遮挡。 在铁梯上的楚明瑶发出尖叫,其余的女孩双手捂住脸不敢看。姜岩的手爪比钢刀还要锋利,挥下的话,楚熠就死定了。 苏莞赶紧在公寓里拿了个玻璃杯对着姜岩后背用力抛过去。 在雁巡关大战楚凯的时候,魏景濯就曾用弓箭引开楚凯。她也照猫画虎。 玻璃杯啪地砸在姜岩后背,碎成无数玻璃片。 姜岩被这声音吸引,果然没有再管倒在地上的楚熠,转身看向她,张开两只利爪发出一声怒吼。 苏莞转身就想往门外跑,结果大门已经关闭了。她按下开关毫无作用,气得握拳砸了下大门,向另一边的锻炉跑过去。 在姜岩面前装死是行不通了,得真正为生存玩命了。 在门外,姜善一拳捣毁了门的开关,又走到水阀跟前,挨个拧开。 几个幸存者手持武器跑过来,看到姜善的动作,又听到里面苏莞发出的惊呼,有个人道:“主管,似乎神女在里面啊。我们不该保护神女吗?” 姜善厉声道:“圣地已全毁,还管那些律法做什么。不杀死家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几个人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道:“主管,大概有三十多人在东区躲着,主要是老人和孩子。西区应该也有十几个,没仔细数。” “去把大家集中起来,撤出圣地。”姜善道。 另一个人道:“主管,周围都是洪水,我们无处可去啊。” “大家都去山顶躲避。能穿黑铠甲的人都穿上,去砍伐树木,想办法编成木筏,”姜善吩咐道,“我们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待几个人散去。姜善看着锻造室紧闭的大门,迟疑了片刻,转身离去。 锻造室里,苏莞被姜岩追,玩命地飞奔,跑了几步,不小心一脚踩在冒着热气的高温铁水上。她连忙把鞋甩掉。那鞋子冒着青烟,鞋底瞬间就糊了,冒起火苗。 楚明瑶站在高处喊道:“妹妹快往我这边跑。” 楚熠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捡地上的一柄铁锤,道:“我来帮你。” 苏莞心想:“我还不知道快跑么,我又不是运动健将。” 她必须想办法赶紧跑到实验室,给大家打开门,让大家都进入实验室躲避。只要姜岩看不到他们,他就不会追杀。 前方有一大滩铁水拦住了去路,她只得绕过去。万一踩到铁水把脚烫伤,那就完蛋了。姜岩却丝毫不怕铁水,直接啪啪地把铁水踩得四处飞溅,拦在了她和铁梯之间。 苏莞心一抽,心想这下要完了。 姜岩正要扑上,天花板上哗哗地喷下水来,仿佛倾盆大雨。 地面到处都是高热的铁水,被水一浇,滋滋地冒起大量白色的蒸汽,整个锻造室立刻被浓浓白雾罩了。 苏莞本来都绝望了,见蒸汽弥漫,目不能视物。心想天助我也。 这个姜善,也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感谢他。他为了自己活命,把大门关上了。可放水又在无意中救了她一命。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缓移动脚步,向铁梯方向走去。 天花板喷下来的水简直就像瀑布,只走了数米远,水已经漫过膝盖。眼前蒸汽弥漫,什么都看不见。姜岩也不吼叫了,不知道在哪里。 她不敢走快,怕趟水声让姜岩听见。可是不快点走,水再上涨,她可不会游泳。 更让她紧张的是,蒸汽被水冲刷,已开始淡了。 又走了十几步,水已漫过胸部,浮力一变大,脚感觉要沾不着地了。她心中惊慌,整个人扑通倒进水里,手舞足蹈地扑腾起来。 不会游泳的人,一掉水里就会慌。这是无法控制的恐惧。 “苏姑娘。”楚熠的声音在水面上响起,接着一只大手伸入水里,直接把她捞了起来。 苏莞噗地吐了一口水,心想:“谢天谢地,要不是楚大哥,我估计要淹死了。” “快跑,”她提醒楚熠,“他听见我扑水的声音了。” 她现在几乎就在之字形楼梯的正下方。楚熠也不多言,一手拎着铁锤,一手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跑上楼梯。 才上了两层,下方雾气中响起声怪叫,黑色的利爪从雾中伸出来,苏莞惊呼一声,拼命扬起头,黑色的利爪带着风从她下方划过。 要不是反应快,这一下脑袋就被打碎了。 楼梯下方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高高溅起水花。停了一下,又哗地一声水响,像有什么东西跳出水面。 这次姜岩跳得更高,两只手抓住楼梯的栏杆,手指粗细的栏杆立刻被拉得扭曲了。 “快,七弟。”楚明瑶站在上面伸出双手拉住楚熠的手。拼命向上拉。楚熠借力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把苏莞放下。 另外几个女孩指着下面尖叫道:“殿下,他爬上来了。” 在众人的下方,姜岩抓着铁梯的栏杆,像猴子一样攀上来。 楚熠抡起铁锤正要向下砸。苏莞爬起来制止道:“没用的,快跟我来。” 她把回生佩放在实验室门口的凹陷里,实验室的门打开,她招手道:“大家快躲进实验室里。” 待众人都进了实验室,苏莞这才进去把门关上,飞快地道:“快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有人选择躲在门后,有人选择躲在窗户下面。还有个女孩身材娇小,直接躲进了保管防卫枪的柜子里。 门外传来砰地踩在平台的声音。姜岩全身湿淋淋地在窗外走过,四处巡视,却没看到任何人。 水位上涨迅速,很快就没过平台。姜岩一脚踩空,从平台栽入水中,扑腾了十几下后,向水底沉去。 苏莞又等了片刻,这才探头看了看玻璃外。 水位已经达到了天花板,从玻璃看出去,仿佛置身水底世界。 “大家快来看,”楚明瑶指着远处道,“那个沉在水底的人影,就是姜家主么?” 大家纷纷从藏身处出来,小心地看向外面。 苏莞道:“锻造室里就只有他了,他在动么?” 楚熠也凑过来看了看,笑道:“显然不动了。要是还活着的话,一定会不断扑腾,就像神女刚才那样。” 大家听后,都纷纷把手放在胸口上。被怪物追杀一路,总算不用害怕了。 苏莞白了楚熠一眼道:“楚姐姐,我以前还觉得你对他太严厉了,现在看还是太轻。” 楚明瑶对楚熠道:“七弟,去角落里面壁。” 楚熠叫屈道:“三姐,我觉得我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为何要惩罚我?” 楚明瑶道:“这里都是女子,衣衫湿透。君子非礼勿视,这也要姐姐来提醒么?” 楚熠撕条布下来,飞快地缠在眼睛上:“不看就是了。神女还有面包吗,我刚才和姜家主周旋了一气,现在又饿了。” “面包都被你吃光了,”苏莞掏出一堆小零食还有纯净水放在桌上,“这里有瓜子,口香糖,辣条,果冻。” 几个女孩子围过来看,眼睛都看直了。其中一个道:“神女姐姐,您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啊?” 楚明瑶早就在山洞里见识过苏莞的手段,笑着拿起一包瓜子道:“反正暂时也出不去,大家就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好了。” 楚熠蒙着眼,过来伸手摸到一块口香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直接吞下去了,在那咂巴嘴。 苏莞正拿充电式电吹风在吹头发,余光瞥见,想制止来不及了,只得放下电吹风道:“大家,口香糖不要吞下去啊,可别像七皇子那样。” 楚熠道:“什么,那东西不能吃吗?” 苏莞解释道:“口香糖,顾名思义,只是用来让口气清新的糖果,不能咽下去啊。” 楚熠无语。 女孩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食品,大家都不顾全身湿淋淋地,兴奋地围在桌前开始品尝。 “神女姐姐,这叫果冻啊……哇,好好吃。” “小心点啊,嚼碎了再咽,否则卡在气管里就危险了。我当初和阿瑾去西平关的时候,在酒楼里就有一个人吃牛肉面太急,牛肉卡在气管里,差点憋死。” “妹妹,这是辣条么,我尝尝……好辣啊。” “楚大哥,你等等。你们没吃过瓜子么,瓜子要把壳去掉吃里面的瓜子仁啊……你们看我怎么吃瓜子的。” “怪不得感觉嚼不动。”楚熠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来。 苏莞教会大家嗑瓜子,起身在实验室里到处巡视。其余人在那里用电吹风吹干头发和衣衫,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能吹出热气的神奇东西。 姜岩虽然解决了,可是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魏景濯还等着治疗呢。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任何出口。 正在犯愁,在玻璃窗前观察的楚明瑶忽然喊道:“妹妹快来看,水位开始下降了。” “真的吗?”苏莞连忙跑到窗户跟前向外看去,就连楚熠也忍不住扯下遮眼的布条。 整个锻造室能出水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锻造室的大门。水位下降,就意味着锻造室大门打开了。 水位飞速地下降,平台先露出水面,接着是楼梯,最后露出打开的锻造室大门。 在锻造室门口,穿着黑铠甲的姜善背对他们,双手向两边撑开大门。水从他的身躯汹涌地漫过去,流到外面的通道中。 苏莞打开实验室的门,几个女孩子先冲了出去,站在平台上挥手欢呼。 姜善回头望见她们,眼中露出愧色。 苏莞不但没事,还把锻造室里的所有人都救了下来。 第270章 在下姜岩 苏莞出了实验室,站在外面平台上扶着栏杆向下看。 楼梯被姜岩拉得像麻花一样扭曲,暂时没法下去。 想到这个怪物的可怕,苏莞心有余悸。看向躺在门口附近的姜岩。 整个锻造室的水已经排干净了,涌向出口的水流把他和一大堆杂物都冲到了门口,只有沉重的铁毡和锻炉等设施留在原地。杂物几乎遮住了姜岩整个身子,只露出两只一动不动的漆黑手爪滴着水珠。 姜善对众人道:“等老夫给各位搭个台子,各位就可以下来了。” 苏莞道:“姜善,他真死了吧?” 姜善推开杂物,走到姜岩身边,先是伸脚踢了踢姜岩的手。见姜岩毫无反应,又弯腰把盖在姜岩脸上的杂物拾起抛了,仔细端详姜岩的脸。 几个女孩本来都在兴奋地叫喊,见到这个情景,都住了口。楚明瑶和楚熠分别站在苏莞的两边,也都紧张地看着。 锻造室里一时间只能听到水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姜善看了半天,直起腰对苏莞道:“神女,确实没呼吸了。” 苏莞松了口气,对姜善道:“把防卫枪摘下来,再对他的脸打两枪。” 她是被这个可怕的怪物吓得够呛,觉得再开两枪才比较保险。 姜善答应一声,踢开杂物,弯腰伸手去摘姜岩腰间挂着的防卫枪。 楚熠道:“等等。” 楚明瑶一怔,对楚熠道:“七弟,你……” 楚熠对苏莞道:“神女,不是姜家主把我推进手术室,我这条命也救不回来。他已经死了,就不要再伤害他的遗体了,我想把他好好安葬。” 苏莞也知道,是姜岩把楚熠推进了手术室,要不然楚熠肯定死了。楚熠是个重情义的男人,不希望姜岩遗体受到破坏,倒也有情可原。 正要回答,突然旁边的女孩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有个女孩指着下面喊道:“神神神……” 姜善穿着黑铠甲的庞大身躯像被什么举着一般,双脚离开地面,渐渐上升,露出下面漆黑的身躯。 姜岩竟不知道何时活过来了,他单手抓着姜善身子举在空中,发出怪吼,另一只手向上猛击,锵地一声,姜善的胸口血光飞溅,透出血淋淋的黑色手爪。 事发突然,几个女孩当场吓瘫了,楚明瑶也吓得捂住眼睛。 “枪……”姜善吐了一大口鲜血,右手将防卫枪向平台这边抛了过来。他身体被姜岩利爪贯穿,没有力气,防卫枪只扔出去丈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旋转着滑到了锻造室中央。 苏莞顾不上害怕,大喊道:“楚大哥。” 她才喊出口,楚熠早已飞身越过栏杆,跳下平台,冲向防卫枪。另一边姜岩抛下姜善,也吼叫着冲向防卫枪。 苏莞看了一下平台离地面的高度,四米多高,地面梆硬,直接跳下去绝对好不了。但她必须下去,楚熠并不会使用防卫枪,也不了解防卫枪的最佳攻击距离。 她急中生智,用意识把公寓床的席梦思垫子移出来,扔在平台下方做缓冲,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尽管地面有缓冲,还是震得她头晕眼花,双脚跟被电击了一样。 她爬起来喊道:“枪给我。” 楚熠已经和姜岩同时冲到锻造室中央,姜岩一爪挥来,楚熠把身子放倒,借着湿滑的地面,躲过横扫来的手爪同时,整个人从姜岩的下方滑过,抓起防卫枪甩向苏莞。 “接着。” 苏莞本能地伸出右手去接,却没抓住。她右手被姜岩踩过,五指还不够灵活。防卫枪在她掌心弹了一下,又翻出去,打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弹了下来。 她知道不妙,返身舍命扑过去,左手抓起防卫枪,用右臂架住枪筒转过身。 姜岩已站在楚熠的身子上方,抬起手爪对躺在地上的楚熠猛击。楚熠来不及站起,只能翻身向一边闪躲,姜岩手爪砰地击碎地面,像铁签穿豆腐一般打了个大洞。 楚明瑶看得心急如焚,喊道:“妹妹,快。” 苏莞也看到楚熠命在须臾,可是她必须到最佳射击距离才能开枪,远了怕伤害不够。 “挺住。”她边喊边向姜岩冲过去。 姜岩又是一击打下,这次速度更快,力道更猛,楚熠翻身才翻了一半,手爪就几乎贴着楚熠的脖子插入地面。 楚熠被冲击震得气血翻涌。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躲避下一次攻击,干脆豁出去,反手死死抱住姜岩的小臂,喊道:“快打。” 这时苏莞已冲到近前,右臂上抬,把枪筒对准姜岩的后心,按动按钮。 她这是第一次使用防卫枪。 按下按钮的刹那,她能感觉到枪身微微抖动,一团绿芒从枪口飞出,带着刺眼的强光没入姜岩的后背。 姜岩本来正要举起另一只手击打楚熠,被绿芒击中后背,身子骤然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向苏莞,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似乎是在奇怪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苏莞毛骨悚然,以为防卫枪无效,连按十几下按钮,绿光狂闪,把整个锻造室都映成了绿色,就像绿色的涟漪在一圈圈扩散。有几团绿芒穿过姜岩的身子,打在锻造室远端的墙壁上。 姜岩晃了晃,像石膏雕像一样倒下,把楚熠压在下面。布满孔洞的胸腹冒着浓浓的黑烟,发出刺鼻的气味。 “妹妹。” 楚明瑶也像苏莞一样从平台跳在垫子上,跑到苏莞跟前扶住了她。 苏莞双眸直愣愣地看着姜岩,道:“他……死了吧?” “死了,妹妹放心,”楚明瑶扶着她的后背,“你别抖了,快坐下放松放松。” 苏莞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脱力般瘫在地上。 楚熠双手费力地推开姜岩的身子,喘息着坐起来,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姜岩,确定死透了,这才对苏莞笑了笑道:“多亏神女及时出手相救,在下的小命总算保住了。” 苏莞喘了几口气,双眸总算恢复了灵动,大脑又重新开始运转了。 被姜岩吓得太厉害,她站好几次才站起来。提着防卫枪走向门口,转头对楚明瑶道:“楚姐姐,你们料理这里。我要马上去诊疗室,阿瑾还等着我呢。” 异鬼已经死了,圣地的危机解除了,她要赶紧去救魏景濯。 她走出锻造室,找了双鞋换上,穿过储藏室跑出通道。 来到第一次遇到林青峰的药圃,只见药圃里满地狼藉。只剩一间没塌的屋子亮着灯。 她本打算不看这些,马上经过。才跑了几步,旁边那间亮灯的屋子门开了,林青峰在门口喊道:“主母,等等。” 苏莞惊讶地回过身来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手术室等着么,阿瑾呢?” 林青峰道:“主母,有位姓姜的先生让我们在外面等着。他说他需要时间清理诊疗室,好诊治病人……” 苏莞吃惊地睁大双眸,道:“谁,你说谁?” “神女,是在下说的。”一个中年男子从黑暗中走出。 苏莞转头一瞧,不认识这个人。 中年男子五官端正。高高梳着发髻,用根绿色的发簪束着。穿了一身白袍,衣袖绣着蓝色的云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微微屈肘,显得稳重又不失优雅。 在几乎满是废墟的圣地中,这个人显得极为突兀。这里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唯独他与众不同。 她疑惑问道:“阁下是……” 中年男子笑道:“请容在下自我介绍。在下姜岩,神医世家的家主。” 第271章 她来自未来 苏莞和姜岩走在通向诊疗室的通道中,姜岩在前面带路,客客气气地和她交谈。 “对前任家主造成的破坏,我深表遗憾。”姜岩微微躬身,“神女居然能解决这个麻烦,真是不可思议。” 苏莞还没有从初见姜岩的震惊中恢复,只是点了点头。 姜岩微微一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类似这种事情在历史中也曾经发生过,但都很快得到解决了。这次更严重些,圣地几乎被摧毁了。只凭现在的人手是无法重建的,可能需要向南楚国申请工匠帮忙。” “你也叫姜岩?”苏莞实在忍不住问道,“前任家主和你……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你们都叫姜岩这个名字?” 就像那些候补神女名字都叫姜十一,也许神医世家的家主都叫姜岩? 姜岩站在诊疗室大门前停住,转过身来微笑道:“不,我就是他。” 苏莞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啊,姜岩明明变成了一个怪物,被防卫枪杀死了,眼前的姜岩是从哪冒出来的。 可是看姜岩的神情,又一点都不像说假话。 姜岩道:“我知道神女一定充满疑惑,但是造物者可以解答这些问题。她正在等你,请神女用回生佩打开大门。” 苏莞这时才注意到,诊疗室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修复了。曾经的满地血迹,闪烁红光,统统都消失了。要不是圣地的废墟,入口散乱一地的嫁妆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她几乎要以为这是梦境了。 姜岩方才提到了造物者,这个人应该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吧,神医世家,兴奋剂,光束枪…… 她把回生佩摘下来放在机关上,诊疗室的大门缓缓向两边拉开,露出里面通体淡蓝色的空间,两扇开启的大门间铺下洁白的光芒,呈扇形徐徐展开。 在锻造室和怪物姜岩斗智斗勇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正要进入,姜岩道:“神女,和造物者谈话前,请把防卫枪交给在下保管。” 苏莞并不抗拒,把防卫枪交给姜岩。既然要救治魏景濯,当然得按人家的规矩来。 诊疗室内同样焕然一新,之前阴森恐怖的场景都没了,姜文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正要拐向手术室方向,姜岩抬手指着正对大门的墙壁道:“神女,请走这边,造物者要先见你。” 苏莞道:“可是我的夫君正在等待治疗。” 尽管她对这个神秘的造物者非常好奇,但她想先治好魏景濯后,再来见这个造物者。 姜岩道:“神女,能治疗你夫君的,就是造物者本人。” 言下之意,不见造物者的话,显然无法让魏景濯得到治疗。 苏莞只得走到姜岩所示的位置,发现这里有一个斜着凹陷进去的面板。之前她过来时,这里满墙都是鲜血,光线又昏暗,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面板上有个拇指大的椭圆形凹陷,很像印象中的指纹识别器。 她回头看了姜岩一眼,姜岩微笑示意:“请把大拇指放在凹陷中。” 她把拇指按在凹陷中,突然拇指肚传来刺痛,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她吸了口冷气,赶紧把拇指抬起来,只见一根细细的小针正缓缓缩回凹陷,自己拇指肚上刺了个针孔,冒出血珠。 这个机关居然还自带采血针。 “神女不必惊惧,这是验证你身份的手段,”姜岩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有真正的神女才能打开大门。接下来的路,请神女自己前进吧。” 一扇门在苏莞的旁边开启,露出笔直的通道和尽头的金属门。天花板墙壁都是纯白色,辅以蓝色的线条。尽头的金属门是蓝色的,通盘都是冷色调,带来丝丝凉意。 苏莞走进通道,门在背后无声地关闭了。 她又是紧张又是好奇,不知道造物者到底是何人,会如何对待自己。等走到通道尽头,金属门向上升起,现出里面开阔的空间。 看到门后的场景,她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离她五米远的距离,立着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高宽占满整个房间。自己这边有张椅子。玻璃墙后站着一位少女,背着双手看着她。少女和她年纪相仿,容貌俏丽,一头利落的乌黑短发,穿着蓝色的紧身衣。 在少女旁边的墙壁,是一排她认不出的控制台。在控制台的对面,有一个长方体形状的金属盒子,有些像棺材。 “你来了,苏莞。”少女笑道,“我一直在等你。” 苏莞惊讶万分地缓缓走上前,伸手摸了摸玻璃墙,光滑冰冷,感觉非常厚重。 她已经见识过兴奋剂,也见识过光束枪,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造物者并不是神灵,应该来自未来。但真见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让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会有许多问题要问,先容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张颖,来自2324年的医学研究生。来到这个时代最初目的是为了完成论文……你正站在我的实验室里,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苏莞愣了半天,都没有回答出来。 这个少女来自三百年后的世界。怪不得拥有那么先进的药剂和光束枪。 “到底有几个姜岩?”她还是先抛出了刚才就一直萦绕在脑海里的疑问。 “你也是从事医学的人,难道对克隆技术很陌生吗?”张颖笑道,“要知道,在1962年的时候,克隆技术就已经开始有进展了。你不会对此毫无所知吧?” 苏莞恍然大悟:“姜岩是克隆人。”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张颖点了点头,背着手沿着玻璃墙踱了两步:“他是,姜文沛也是。他们两个是帮助我打理神医世家的人。每一代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正常地更替。这代的姜岩产生了基因突变,我没有注意到。直到我看到他在诊疗室给自己注射追踪者药剂,我才发现他对药剂进行了改动。” “追踪者药剂……就是注射了会变成怪物的那种药剂。” “没错,注射正常剂量的话只会对人体有加强。这种药剂是用来追捕逃走的神女的,”张颖举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你的母亲并不是唯一逃走的神女,但她却是唯一逃脱追踪者抓捕的人,不过这并不重要,我们稍后再谈。” “那黑铠甲……” “追踪者并不需要这东西,那是姜岩设计出来的。” 经张颖一点拨,苏莞全都明白了。这些神秘的药剂是张颖用来追捕逃走神女用的。 她产生了一个令人惊恐的念头。当初母亲为什么要逃走呢,这里有什么可怕的内幕? 看张颖坦诚的样子,似乎只要问,她就一定会回答自己。 第272章 生命因子 “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张颖道,“请让我先从头开始解释一个生物学概念,这样方便你我有共同的出发点。” 苏莞点点头:“你说吧。” “你是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的人,”张颖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穿越过来吗?” 苏莞摸着胸口的回生佩:“是这个回生佩,它把我拉过来的。” “说的不错,但只是表面现象。你显然占据了一具本不属于你的身体。是你的意识穿越了时空,而非你的肉体本身。” “的确是这样。” “意识在脱离肉体后,是什么在承载它?”张颖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示意苏莞也坐下,“意识本身是无法单独存在的,更是无法穿越时空的。” 苏莞坐下,诚实地回答:“这个我可不知道。” 张颖道:“这个谜题在你那个时代是没有进展的,一直到二十三世纪初才得到解决。那就是生命因子的发现,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粒子的物质,拥有穿越时空的特性。” 苏莞似乎有些懂了,问道:“就是说,生命因子作为意识的载体,带着意识穿越了时空?” “你说的对,生命因子不仅作为载体,还以原始的形式保管了意识的全部链接。让你穿越过来后,依然还能记起你穿越前的一切,不至于变成毫无理智的疯子。” 苏莞点了点头。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获得了足以获得诺贝尔奖的大发现。这要是能穿回原来的时代的话…… “你胸前挂着的玉佩,就是生命因子传输装置,简称传输器,”张颖指了指她胸前的玉佩,“那图案并不是什么仙草,而是生命因子的标志。是它把你的意识拉入这个世界,开启并维持你和原本世界的时空通道,让你可以从原本世界拿东西过来……” 苏莞想起自己第一次打开装玉佩的盒子,正是那时候,她可以用意识进入自己的公寓,药房。 原来是这个玉佩的作用。 苏莞道:“我已经明白生命因子是什么了。可是……我来这里,主要是希望你能治愈我夫君的。” 张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治愈你的夫君,或是任何一个你要求我治愈的人?” 苏莞一愣。 对啊,她只知道历代神女有资格要求神医世家治愈一个人。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神医世家必定是有所要求,用这个来进行交换才对。 “我来这个时代,可不是为了提高古代人的平均寿命。”张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要我治愈你的夫君,你也要给我一样东西。” 苏莞问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张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转向那个足以容纳成人躺入的长方体金属箱,说道:“你……爱你的夫君吗?” 苏莞道:“我当然爱他,我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有很多人不配说这句话,他们的海誓山盟只停留在口头。苏莞认为她自己配得上,她也确实做到了。 “我也是同样的,”张颖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治愈我的爱人……看休眠舱,他要苏醒了。” 闪着金属光泽的盖板缓缓抬升,一只手从白雾中伸出,扶着边缘,接着一个同样身穿蓝色紧身衣的英俊男子从长方体的休眠舱中起身。 休眠舱的边缘溢出淡淡的白雾。白雾似乎很重,从边缘溢出来后,便缓缓流向地面。 “你醒了,”张颖失去了方才的沉稳,在男子刚刚踏出休眠舱的时候,她扑上去抱住了他,“这次才过了十九年,我却等得都要发疯了。” 那男子不管苏莞在外面看着,旁若无人地搂住了张颖,两人立刻狂野地开始亲吻彼此。 苏莞看得面红耳赤,只好低头看鞋面。 她和魏景濯也是这么热情似火,但可不会当着外人面。张颖说她等了十九年,意思是说这个男子沉睡了十九年吗。 直到张颖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抬起头来。 张颖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站在玻璃墙对面,有些羞涩地道:“见一下我的爱人,南楚国的开国皇帝楚明。” 苏莞吓了一跳,重复道:“南楚国的开国皇帝?” 记得魏景濯曾和她提过南楚的历史。南楚国建国至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南楚国的开国皇帝。 若是其他人说,她一定认为是无稽之谈,但张颖说出来就不同了。 她看了眼休眠舱,这种低温休眠的设备能让人体长期处于休眠状态。这在她那个时代的科幻电影里就已经有了,可以让人类进行漫长的星际旅行。张颖所处的时代显然实现了这个设想。 楚明看着她,笑道:“你就是第十一代神女吧,我是创建南楚国的皇帝楚明。我和小颖相遇相知,彼此爱慕。为了能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小颖已经等待了十代人。” 他转向张颖:“生命因子终于要替换完成了吗?” 张颖激动地点头道:“对,我终于可以带你去我的世界了。到那里你的病就能治好了。我们就不用这么痛苦,每次都需要等待几十年,才能相处几天。” 苏莞惊诧之余,在心里算了一下。 她在实验室中只看到了一具休眠舱,是楚明躺在里面,张颖可没有地方休眠。她等待了十代人,即使每代人按五十年寿命算,她也已经在这个实验室里过了五百年。 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了爱可以在这个像牢房一样的实验室里等待五百年,张颖是如何做到的呢? “你……到底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来的?”她情不自禁地问道。 张颖道:“很简单,我的身体也是克隆体,我只保留了自己的意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衰老丑陋的样子,我们约定好,每当神女来到这里,我才会更换身体,迎接他的苏醒。” 方才楚明说她是第十一代神女,这意味着张颖至少已经更换了十一次身体。 苏莞越发惊讶了:“神女不来的时候呢?” 张颖道:“我就看着休眠舱里的他,一天天等下去,直到下代神女来到这里……然后他回到休眠舱里,我再继续等待下去。等待他生命因子替换完成的那一天。” 苏莞惊叹之余,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替换他的生命因子?” “他患有我都无法治愈的病症,”张颖语气变得低落,“他天生基因就存在缺陷,缺失了一条最关键的染色体,寿命已经所剩无几了。” 苏莞问道:“难道克隆都解决不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想通了。 天生染色体缺失,意味着这个男人生下来就缺少了某些基因。克隆再强大,也只能原样复制原型的缺陷。 “克隆只能复制他的身体,却无法提供本来就没有的染色体,”张颖解释道,“只有回到我所在的时空,对克隆体进行染色体修正,才能彻底治愈他的病症。” “现在,你应该已经明白我的要求是什么了。”张颖透过玻璃墙看着她,“楚明的生命因子不属于未来,无法承载他的意识。我需要现代穿越者的生命因子。” 苏莞这才搞明白了。 怪不得每代神女都有资格要求神医世家治一个人,交换的代价就是要提供自身的生命因子给张颖。 “每代神女大概可以提供8%的生命因子。现在已经替换了92%,最后的8%,就由你来提供。” 张颖语气有些急促,把手掌贴在玻璃墙上道:“在这五百多年中,我只和他相处了两个月,这次提取结束,我就可以带他回到二十四世纪,修正他的缺陷,重建他的身体。” “那你能保证治好阿瑾吗?”苏莞问道,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我可以治愈基因缺陷以外的任何伤病,”张颖扬起脸,“实验室的设备只有我能操作。我是你唯一的希望,让我提取你的生命因子,我就治愈你的夫君。” 苏莞心中掠过一丝欢喜,旋即脸色又恢复了平静:“那我失去生命因子会怎么样?” 楚明看向张颖道:“要告诉她吗?” 张颖道:“这只是个你情我愿的交易,每一代神女我都是这样告诉她们的。” 她看向苏莞:“苏莞,生命因子不仅仅可以承载意识穿越时空,同样也是维持生命的关键……你会怎么样,参考你的母亲就可以了。” 苏莞心跳开始加速。 原主的母亲是上一代神女,逃出这里后,得了某种不知名的疾病,任何大夫都无法治愈,只能渐渐走向死亡。 一切都清楚了。母亲应该先答应让张颖提取生命因子,但又反悔逃出了圣地。她逃到大晋的最北方,又用符咒封印了装传输器的盒子,却徒劳无功。 “为了确保楚明能跟我离开,”张颖的声音在玻璃墙后响起,“我会提取你全部生命因子,你会死。” 第273章 为了爱人 苏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曾多次处在恐惧中,被人追杀时的恐惧,担忧城池被攻破的恐惧,面对鬼怪的恐惧。 她会发抖,会尖叫,会无法站立,但大脑还是正常运转的。 发懵和恐惧完全不同,发懵的时候,脑子会彻底变成空白,或是迟缓得像陷入淤泥里。耳朵里会嗡嗡响,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双眼会直直的看着某处,目光呆滞,眼中的景物会变得昏黄黯淡,像整个世界正渐渐失去颜色。 她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却可以想象。她在医院实习的时候曾看到过多次,就是那类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结果检查报告如晴天霹雳的人。 她猜自己和那些人的神情一模一样。 整个房间是冰冷的,金属制成的椅子是冰冷的,眼前的玻璃墙也是冰冷的,身上的衣物还没干透,湿冷冷地贴着她,一直从皮肤表面冷到骨子里。 她呆坐在那里,直到耳中又传来张颖的声音。 她抬起头,双眸重新聚焦,让玻璃墙后的两个人影从模糊变得清晰。 “外面天都亮了,”张颖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把手,翘着二郎腿,“你若是想一直这样坐下去,我倒是也可以陪你。” 楚明道:“她突然知道这个,一时还接受不了。” “我知道啊,”张颖道,“她都呆坐两个小时了,我只是提醒她一下。” 苏莞站起来,把双手贴在玻璃墙上:“我……不想死。” 从穿越过来,嫁给魏景濯那天起,她就处在麻烦之中。她渴望和魏景濯过上幸福的生活,为了这个目标,她先是和诡诈的刺客交锋,到后面和千军万马对峙,直至和非人的鬼怪交手。 她没有魏景濯的盖世武艺,也没有楚熠的计谋百出,没有孟如柳的超人怪力,没有白芷依的运筹帷幄。自始至终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一路走过来,只是这个目标在支撑着她。 只要把挡路的障碍都排除掉,她就可以和魏景濯快乐地在一起。 她如愿以偿,所有障碍都排除掉了,康平帝,魏绍,丽妃,这些反对魏景濯的人都死了。原本西戎是大晋的死对头,现在从大王到太子都对她尊敬有加。南楚国已经投降,最后一个异鬼也被杀死。 只要把魏景濯救活,就能返回上京。魏景濯登基为帝,她是皇后。 在这个时候,张颖却告诉她,她要死了。 “你真该知足的,不要一脸绝望的样子,”张颖笑道,“你在穿越前本来就已经死了。是传输器把你的意识拉到这个时代,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让你多活了这么久。” 苏莞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没听懂吗,再换个方法解释。”张颖道,“假如传输器不拉你过来,你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你穿越到这个时代,继续以新身份活下去,本身就是恩赐。” “这是恩赐?”苏莞道,“你对每个神女都是这么说的吗?把她们拉过来,然后剥夺她们的生命,你管这叫恩赐?你凭什么来定别人的生死?” 张颖冷冷道:“凭什么?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你的生命本来就是我给的,我要拿回来又有什么问题?” 楚明见两人有争吵的势头,抬手示意张颖等等:“小颖你别激动,生命因子提取得她本人同意才行。你和她争吵是不行的。” 张颖摇摇头,向后靠在椅背把眼闭上。 楚明对苏莞道:“苏莞,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无权定别人的生死,我们这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吗。你不答应的话,我们是无法提取的。” 苏莞道:“难道我母亲前面那些神女都答应了?” 张颖告诉过她之前神女提供了生命因子,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想听到张颖确认。 也许大家都是不愿意的,就像母亲那样。 张颖闭着眼哼了一声道:“当然,她们不仅作为神女受到整个南楚国的敬仰,还能嫁给南楚皇帝作为皇后,还可以让我去救任意一个她指定的人……有这么多优厚的条件,她们为何不答应?” 楚明补充道:“这是我们给神女的补偿。” “可我不要当神女,我不要嫁给南楚皇帝,”苏莞道,“我只想和阿瑾在一起。” 这些条件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是难以想象的荣华。身为南楚皇后,整个国家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都对她毕恭毕敬。 她却不同,她不想受到南楚的国民敬仰,也不想做南楚的皇后。她已经是魏景濯的人了,她的心被魏景濯占满了,再也不可能容纳任何人。 张颖和楚明彼此对视了一眼,张颖对楚明道:“这就是当初她母亲带着传输器逃走的恶果,你看到了吧。她在圣地外先遇到大晋太子,两情相悦了。要是她在圣地里,事情怎么会变这么复杂。” 楚明道:“我们都没料到她母亲会用那种办法逃走……” “对了,”苏莞急切地插入两人的话题,“你不是会克隆吗?能不能克隆一个我,吸取那个苏莞的生命因子?” 张颖摇头道:“真要那么简单,我早就做了。” 苏莞道:“难道不行吗?你不是已经克隆了多次吗?” 张颖道:“克隆的原型必须是来自未来的人。你的身体属于这个古代,无论克隆几次,都不会产生穿越者的生命因子。” “那把我的意识移到新的身体里,”苏莞道,“你吸取这个身体的生命因子,这样不行吗?” 张颖站起来,走向旁边的控制台。苏莞也跟着向那边走。 “很可惜,克隆设备也必须遵守法律。考虑到伦理等方面,法律规定任何时间内只能存在一个个体。”张颖按了控制台几个按钮,“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新的姜岩出现,是在前一个姜岩死后。” 苏莞道:“是,但那又怎样?” “就是说任意时间内,不允许存在两个相同的你。如果我要克隆一个新的你。你作为原型就必须死。你死了的话,你携带的所有生命因子都会消散。即使你的意识和克隆体结合,也不会有任何我需要的生命因子。我为何要那么做?” 张颖按下最后一个按钮,一块透明的玻璃面板从控制台徐徐升起。 她转过身来面对苏莞:“只有站在这里的你,才是我需要的。一旦我违反克隆法,回到二十四世纪,我马上就会被关进监狱。” 苏莞不死心,道:“那再拉一个穿越者过来……” 她绞尽脑汁,求生欲拉满,只是想活下来和魏景濯团聚。既然大家都是死后才穿越过来,让张颖再拉一个新的过来代替她也可以。 张颖笑道:“我就简单点说吧。历代神女都是在上一个死后,新的才能穿越过来,你不也是在你母亲死后才穿越过来的吗。而且……我已经等了五百多年,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所有的路都被掐断了。 苏莞认命地垂下双眸,低声道:“那我……还有多久?” “生命因子提取装置分为三档,”张颖指着控制台上竖起的透明面板,上面有三个按钮,“对听话的神女,我通常用第一档。这个是最慢的,大概可以活上三十几年,最初的九代神女,我都是用这个档位。” 苏莞道:“我的母亲从这里逃走了……” “作为对她的惩罚,我用了第二档,提高大概三倍的效率。”张颖道。 苏莞问道:“那我呢?” 张颖道:“你没有逃走,也很听话。不过我还是要对你用最高档。” “为什么?”苏莞猛地睁大双眸,瞪着张颖,仿佛要喷出火来。 “没有为什么,你是最后一个神女,你的生命因子就足够了。我已经等了五百多年,这等待终于要结束了,我着急回去,就这么简单。” 张颖按下了第三档的按钮,苏莞头顶的天花板响起开启的嗡嗡声,一支金属杆缓缓伸下,末端像是个头盔样的罩子,同样也是金属制成。 “你大概还有半年生命。”张颖道。 “不,不……我不要!” 苏莞先是低声摇头,接着呐喊起来,转身举起金属椅子,用尽全身力气抡向眼前的金属杆。 椅子砸在金属杆上当地一声响,火光四溅,震得她两手都酥麻了,金属杆却纹丝不动。 张颖丝毫都不在意,说道:“你破坏不了的。” 苏莞又抡起椅子砸向玻璃墙。楚明眼中露出惊愕的神色,向后仰了一下身子。椅子打在玻璃上,连个砸痕都没出,椅子反弹掉落在地上,她也被震得连连踉跄后退。 “你还是死心吧,”张颖道,“这是防弹玻璃,防卫枪都无法打破的。” 苏莞站稳身子,又拾起椅子抛向玻璃墙。 楚明看向张颖,张颖对苏莞道:“你可以随意发泄痛恨和怨气。但我要提醒你,你的夫君并不是被古代的兵器伤害,而是来自二十四世纪的光束防卫枪。他可坚持不了太久。” 苏莞双手扶着膝盖,像刚刚冲刺完的运动员那样大口喘息了几次,抬起头来道:“救救阿瑾。” 张颖道:“给我生命因子,我还你魏景濯。” 苏莞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那个金属头盔的下方站住。金属头盔缓缓下降,遮住了她苍白的脸颊。 张颖露出笑容,转身看向屏幕:“这次就不玩献祭那种玄乎的东西了,直接提取吧。” 下一秒,她的笑容凝固了,失声道:“怎么可能,生命因子总量居然不到300?其它的呢……” 楚明站到她的身旁道:“不够?” “她丢失了自身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因子……” 张颖飞快地连按了几下按钮,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信息,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懂了。” 她按下按钮,让金属头盔升起来。 苏莞以为这就提取了,可是她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睁开眼对张颖道:“已经开始提取了吗?” “不,还没开始。你穿越过来的时候,丢失了百分之五十的生命因子,”张颖站在她的对面,“生命因子不会脱离意识单独存在,这些生命因子应该在某个人的身上。” 苏莞惊愕地道:“我丢了一半的生命因子?” 张颖道:“你得去把那一半找回来,我才能开始提取。” 苏莞道:“荒谬,世界那么大,我怎么去找?” 张颖道:“有几个特征你记住就能找到。首先,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其次,她是被生命因子复活的人。最后,她会和你一样,深爱你的夫君。” 苏莞不解地问道:“和我一样爱我的夫君?” 这怎么找啊,暗恋魏景濯的人海了去了。不过死而复生这个点倒是可以找找看。 “没错,”张颖道,“古代人的生命因子数量较低。她拥有的生命因子至少一大半是属于你的。换一种说法,她的一大半意识属于你。你要是会爱上魏景濯,她一定也会。你拥有什么品质,她也会拥有什么品质。” “我有什么品质?”苏莞喃喃自语道,“我没有什么品质啊……我就是排除了好多障碍,才走到这里。” 想起来了。 有个女子,为了得到魏景濯的爱,同样会排除掉任何障碍。 第274章 母亲的哨子 苏莞走到实验室入口时,外面果然已经大亮了,太阳升得高高的。 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抬起手遮在双眼上面,看到姜文沛正站在门外,看着满地闪光的金银首饰在思考什么。 和张颖交谈过后,她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了。这个姜文沛显然是新的克隆体。 和张颖只更换身体不同,他们似乎不会保留之前的记忆。 “姜先生,”她走到门口,“在这里看什么?” 姜文沛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她,待看到她胸前的回生佩,这才拱手道:“原来是神女,抱歉,刚才我在出神。” 苏莞道:“看到满地的金银财宝,不知如何处理了?” 姜文沛道:“神女说的没错。世人皆爱财,这些财宝显然属于某个人,在下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要是擅自收取,有藏匿之嫌,万一失主找上门来说在下隐藏了几样,可是百口难辩。可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这里需要清扫。” 苏莞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我要收拾了。” 她衣袖挥过,用意识把满地的珠宝首饰都收回公寓,连那些破箱子都没忘记。 姜文沛看得目瞪口呆,道:“这就是回生佩的神力吗,果然匪夷所思。” 苏莞向外面走,说道:“姜先生,造物者已经答应治疗我的夫君,我要先把他推进手术室。然后我要去找一个人,你能否给我弄艘船来?” 她要找白芷依去收回那些生命因子,得先找到白芷依这个人才行。可她只记得白芷依和谢茂良是坐船顺流而下,不知道他们具体去了哪里。 姜文沛跟在她旁边道:“神女要去找谁?” 苏莞道:“这是造物者和我之间的事,姜先生就不必知道了。你和姜家主要全力配合我。” 无论是姜岩还是姜文沛,都没有面见张颖的资格,最多听个指示之类的,自然也不会明白生命因子这个概念。她也不用解释,只要让他们配合自己就好了。 姜文沛连连点头道:“家主和在下自然要听从神女的命令。只是圣地并没有船只啊……哎,要是那个东西没丢就好了。容我去找家主想想办法去。” 苏莞道:“先生自己去前面找家主吧,我要推阿瑾进去了。” 她和姜文沛分手,来到药圃旁边的房屋。 楚熠和楚明瑶姐弟两人站在门口,楚熠双手抱在脑后看天,楚明瑶坐在门边的凳子上。见她来了,楚明瑶起身迎上来道:“妹妹,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我们又无法进去找你,等得心焦。” 苏莞笑道:“没事,我只是和动手术的人谈了谈。” 楚熠凑过来道:“莫非就是治好我的人么。对方是男是女,想必岁数应该很大了?” 苏莞道:“确实很大,大概五百多岁吧,是个老不死的王八蛋。” 说完她就进了房间。 楚熠在后面挠头道:“怪不得能治好我,都五百多岁了?” 楚明瑶道:“七弟你也是,看不出妹妹是开玩笑么,这世间哪有能活五百岁的人。这都是神医世家的秘密,我们在圣地里要谨言慎行,不要多打听了。” 苏莞推着魏景濯出来,对跟在后面的林青峰道:“青峰,你就不用跟过去了,我会把阿瑾送进手术室里。”林青峰点头恭送。 楚明瑶道:“那个神医要给殿下动手术了吗?” 苏莞道:“嗯,动手术这段时间。我要暂时离开圣地,南楚哪里有船只?” 楚熠道:“苏夫人,桂江口那里倒是有大船,但洪水就是从那里往下冲的。我们就算能扎个木筏,恐怕也无法逆流而上。” 苏莞见问不出个结果,暂时就先不考虑这个,把魏景濯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天花板响起张颖的声音:“苏莞,你把魏景濯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去找白芷依收回你的生命因子。” 苏莞道:“你不先看看阿瑾的状况吗?” 张颖道:“你那么恨我,我可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你离开诊疗室后,我会关上全部通道,不让任何人进来。你放心,你我既然已经达成交易,我就会做到。” 苏莞道:“可整个锦华山都被洪水围困,也没有船只,我怎么离开?” 张颖道:“这个倒是容易……虽然回忆不太愉快,但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你知道你的母亲当年是怎么逃出这里的吗?” 苏莞道:“不知道,你们不是有强大的追踪者吗,居然没管用?” 张颖笑了笑道:“追踪者再厉害,也只能对付地面上的人啊。” 苏莞吃了一惊,仰头道:“你说我母亲……当年是飞在天上逃走的?” “是啊。你和姜文沛接触过了,知道他有驭兽的本事对吧?” “我看过他控制老虎。” “他不仅能控制老虎,实际上他可以控制所有的飞禽走兽,”张颖侃侃而谈,“十九年前,你母亲和姜文沛聊得很近,骗了个哨子去。姜文沛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太听话。你母亲要了哨子,就凭这个跑掉了。” 苏莞听得云山雾罩,糊里糊涂,下意识地道:“你说我母亲骗了个哨子,用哨子跑掉了……” 张颖被她逗笑了,道:“只是少了个驭兽的哨子,我也没当回事,就没再重新制作。要是现做的话,大概需要十几天时间才能做好,你母亲没把那哨子给你吗?” 苏莞心中一动,意识扫过公寓里的嫁妆箱子。 要是这个东西很重要的话,母亲绝对不会遗失,一定会带到幽州。 意识扫过所有的嫁妆箱子,果然搜到了一个精致的竹哨。 以前她把嫁妆箱子收进公寓,根本就没想过打开。她认为这些东西都属于弟弟苏玉泽。 她把哨子举起来:“是这个吗?” 就是她那个时代的手术室也都有监控设备,她相信张颖这里也一定有。 张颖道:“对,就是这个,你母亲果然没有丢弃掉。” “我还以为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苏莞收回手,端详着手里的哨子,“用这个哨子,能召唤什么野兽?” 张颖道:“等下你自己看。它应该早就回到这里了,大概在山顶的巢穴里吧。都过去十九年了……估计它现在四十多岁,也进入老年了,不过带你飞还是绰绰有余的。来,我教你如何吹哨。” 竹哨吹法还挺复杂,张颖耐心十足,苏莞也学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学会。 张颖道:“你答应让我提取生命因子,我很满意。这个呢,就算是我给你的礼物。” 苏莞听了更加好奇,想知道这个会引来什么东西,道:“我出门就吹吹看?” 张颖道:“最好去山顶吹,它岁数大了,远了估计听不见。” 苏莞把竹哨用绳缠在手腕上,侧身低下头看着魏景濯。魏景濯闭着双眸,像在沉睡。 她在魏景濯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心中道:“阿瑾,委屈你在这里等我几天,我会尽快赶回来找你。当你醒来时,一定要好好的宠我。” 第275章 向走地鸡说不 苏莞离开诊疗室,到外面和楚明瑶姐弟及林青峰盘桓了片刻,这才走向前院去找姜文沛。 此时已到了午饭时分,艳阳高照。 异鬼已死,院落里的死者和血迹都已经连夜清理干净,接下来的工作是清理废墟。昨夜许多房屋都被异鬼撞塌了,连厨房都没能幸免,圣地剩余人手又不多,清理起来还挺费事。 苏莞来到前院会客厅。见会客厅塌了一半,还剩一半能用。在废墟间的空地摆了张桌子,几张椅子,桌上摆了套茶具。姜岩手里捏着盏热茶,悠闲地在和姜文沛交谈着什么。 她来到两人面前,轻咳了一声。 姜岩转过身来,笑道:“神女你来了,造物者说你要亲自去追那个假神女。我虽然不理解为何不派追踪者去,但造物者的命令却必须遵守。” 苏莞道:“这件事确实要我亲自去才行。我有两个困难,第一是我不知道她在哪,第二是我需要船离开这里。” 姜岩道:“第一件事我已经让文沛去查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结果。” 苏莞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姜文沛,心想他人还直直地站在这里,怎么查? “姜先生你怎么查白芷依的下落呢?”她问道。 姜文沛拿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她道:“在下自有妙计,神女可先饮茶,在这里等候片刻。在下正和家主讨论如何弄到船只。” 苏莞本来也有些渴了,接过来坐下。 正在喝茶,一只喜鹊从空中落下来,收拢翅膀站在姜文沛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似乎颇为烦躁。 “它在和你说话?”苏莞惊讶地问。 姜文沛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道:“正是,我让它去问其它的鸟儿,看没看到那个假神女。” 苏莞惊叹之余,想起张颖和她说过姜文沛有驭兽之术,想不到他不但能驭兽,还能和鸟对话,太不可思议了。 “姜先生你真在和鸟对话呀?”她追问。 姜文沛挥手让喜鹊飞走,道:“不瞒神女,我并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只是凭它的叫声知道个大概。就像人类养的猫狗,主人可以通过不同的叫声判断它想表达的意思,仅此而已。” “那它说的大概意思是什么呢?” “它很愤怒,很多鸟儿的巢穴都被洪水冲毁了,大家都没心思考虑其它的,没有哪只鸟注意到那个戴面具的女子。” 苏莞放下茶盏,站起来道:“姜先生,你若有时间,教教我这个吧。” 要是能和鸟儿对话,那可太酷了。 姜文沛道:“神女既然提出要求,在下自然应允。不知你想……” 苏莞正满心期待,突然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嚷嚷,好像有许多人在外面吵闹。 正疑惑,有个鼻青脸肿的男子捂着半边脸跑到会客厅,愣头愣脑地差点撞上她,还好她及时闪开。 那男子见是她,连忙停住脚步,躬身施礼道:“神女,山下停了几十只木筏,上来一帮大晋士兵,为首的是个女将,我来找家主……” 苏莞眼睛一亮,道:“是义姐。” “……家主,我们确实说了这是神医世家的圣地,不能擅入,可她不听,硬闯上来了。我们想拦,被她一个个丢出去,您看我摔的。” 那人正对姜岩诉苦,苏莞已经跑出会客厅,飞奔向大门口。 圣地外面,孟如柳大步走上台阶,后面跟着一大群挺胸腆肚的大晋士兵:“这帮臭男人……本将军要找义妹,再敢阻拦,就把你们这宅院拆了……” 身后的晋军士兵纷纷跟着呼喝:“拆院子,拆院子。” 苏莞跑出门口,欢呼着张开双臂扑向孟如柳。 孟如柳本来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到苏莞扑来,连忙抱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身后的士兵见了苏莞,都举兵器欢呼起来。 大晋军能打败鬼怪,全靠苏莞的辣椒水,晋军从上到下都对苏莞崇敬有加。见到苏莞平安无事,士兵们都发自内心地高兴。 “义妹,我昨天眼看发大水,以为你们遇难了……”孟如柳哭道,“我让士兵连夜扎木筏沿岸边寻找,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急死我了。” 苏莞也流泪了,用袖子给孟如柳擦眼泪:“义姐不哭,我没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 旁边过来个偏将道:“禀报明威将军,这院子已经被拆完了,我们……” 孟如柳回头瞪了那偏将一眼:“我已经找到义妹了,拆什么拆,你们都去山下等着。” 喝退偏将,孟如柳道:“大将军在哪里呢?” 苏莞不打算告诉孟如柳实情,道:“阿瑾受了些伤,我已经把他送到诊疗室去了。这里是神医世家,阿瑾正在这里接受治疗,你约束好手下士兵,可不要太过莽撞。” 孟如柳撇嘴道:“就是他们弄的鬼怪军……不过既然找到你们,我心就放下了。” 苏莞道:“义姐,你昨天可曾见过有船只从上游放下?” 孟如柳道:“当然看到了,但当时手头没有船,没法追。斥候今天上午回报,这水就是白芷依伙同谢茂良放的,他们掘开了桂江口,还好我们军营是在高地。他们坐船顺流直下,好像是要去上京。我想先找你和大将军,等洪水退了,再起兵回师上京。” “是上京吗?”苏莞点头,“那就好办了。” 这时候姜氏兄弟也赶到门口。见苏莞和孟如柳手拉手这才放下戒备。苏莞给双方做了引荐。 孟如柳看到姜文沛,想起老虎阻拦和鬼怪军的事情,心中不快。但双方既然已经停战,她也就不再提起了。 苏莞说了上山顶的事,孟如柳不放心,率五百晋军跟着保护。姜岩和姜文沛还要处理圣地的事务,留在宅院没有跟随。 锦华山高耸入云,神医世家圣地位于半山腰,有条盘山道通向山顶。站在圣地门外往上看,只能看到缭绕的白色云雾。 她昨天从陪着魏景濯出来去会见南楚皇子开始,一路惊心动魄,先是遭遇洪水,又是被异鬼追杀,最后还和张颖对话,根本没怎么休息,爬了一段就气喘吁吁。 孟如柳见她累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她背起来,一路走到山顶才放下。 锦华山顶是片平坦的空地,苏莞站在空地,放眼望去,只见周围都是洁白的云海翻腾,自己仿佛站在云海中的一个小岛上,不由得惊叹不已。 她把竹哨放在嘴边,按着张颖教的方法吹响。 孟如柳在旁边看了,笑道:“义妹,你是让那个姜文沛教你怎么吹哨子,要喊只老虎来么?” 苏莞道:“不是老虎啊,奇怪……怎么没回应呢。” 她鼓起腮帮子又吹了一声,然后侧耳倾听,周围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后面那五百士兵站着看热闹,军令森严,大家都不敢吱声,只是把眼珠乱转,上下左右地看,也不知道主母吹哨会有什么结果。 苏莞连吹三次,都没什么回应,不禁有些泄气,道:“也许是年纪大了,耳背听不清。也许它根本不在这里,还是回去想办法弄艘船吧。” 她才转过身,孟如柳指着她背后道:“义妹快看。” 苏莞连忙回头,面前的云海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现出一个空洞,有个黑影从空洞中直冲上来,大风迎面扑来,吹得她眼睛都无法睁开了。 不仅是她,她身后的人也都被这阵风吹得纷纷抬手遮眼。 待大风停歇,苏莞这才把手放下。 眼前现出一只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出半截的黑色巨鹰,张开翅膀,翼展得有四五米,简直就像架小型飞机,正转动着黄褐色的眼珠盯着她看。 孟如柳惊叹道:“世间居然有这么大的鹰……” 后面站着的士兵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大家虽然都和鬼怪战斗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鹰隼。 苏莞镇定下来,上前道:“当年就是你带着我的母亲飞离这里的吗?” 巨鹰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收拢双翼居高临下地看她。 普通的鹰不可能有这么庞大,也无法带人类飞行。这只鹰不同,她能凭经验看出,这是注射过追踪者药剂的鹰。 人类通过注射追踪者药剂,会变得无比强大,堪比神话中的怪物。这只鹰应该也是如此。它的眼睛并没有变成不正常的颜色,说明药剂是控制在合理剂量的。 她再次吹响哨子,对巨鹰发出命令。巨鹰理解了她的意思,蹲了下来。 “我得先熟悉下如何骑乘,”苏莞小心翼翼地坐在巨鹰的背上,对目瞪口呆的孟如柳笑道,“我可从来没有骑在鹰背上的经验,先让它走两步看看稳当不稳当。” 巨鹰可不是飞机,要骑这东西飞天上去,万一半道没抱牢掉下来怎么办。 最好的训练方式就是先让巨鹰带着她像走地鸡一样走上几步,让她掌握好平衡再说。 她把哨子放嘴边吹了一声,巨鹰仰头尖啸,展开双翼腾空而起,载着她在空中盘旋了半圈,一个俯冲扎下山顶。 孟如柳听到空中苏莞的尖叫声如流星般往山下坠去,吓得连忙冲上前,喊道:“义……义妹。”她身后的士兵们也都惊慌失措,纷纷拿出兵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追。 苏莞的尖叫声由高变低,又由低变高,巨鹰带着苏莞嗖地又冲了上来,在山顶上空兜圈盘旋。 孟如柳见苏莞没有掉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仔细观瞧,见苏莞风度全无,双臂双腿交叉箍住巨鹰的脖子,闭着眼在那里尖叫,连忙喊道:“快让它落下来啊。” 苏莞尖叫道:“我确实是让它走路的啊。” “哎呀,它显然是不愿意走路,你倒是先让它落地呀。” “我不敢松手,我怕掉下去。” “可哨子在你手腕上,不松手怎么吹?” 第276章 虚名 入夜的上京依然热闹非常,繁华的街市上灯火璀璨,行人川流不息。 朝廷最近得到的消息是,大将军魏景濯率晋军同可怕的鬼怪军交手,并最终击败对方,南楚决定议和。这意味着大晋终于结束了连绵的战事,得到来之不易的和平。 百姓们心花怒放,吃完晚饭后都出来逛街。上到老者,下到孩童,几乎谈论的都是晋军是如何击败鬼怪军的。 上京离南楚远,消息只能通过驿站传递。目前能确认的是,击败鬼怪军是大将军夫人谋划的。 老人们见多识广,多是赞叹:大将军就是有福气。孩子们不懂事,女孩们说:长大了要做神女。男孩说的最多的是:长大了找神女做老婆。 至于具体怎么击败的,是由成年人传播。 和任何时候一样,大家在说自己知道的消息时,都会添油加醋,结果就是越传越玄。 最初传闻来自某个酒楼,说大将军夫人,神女苏莞想出了一个对策,至于具体是什么,大家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对策,可以克制鬼怪军。 大家都觉得不过瘾,说得太笼统,太不详细了。 随后对面酒楼掌柜爆出重大消息,是神女苏莞施展了法术,瞬间消灭了鬼怪军。证据是和鬼怪军交战,突然之间就结束了,不是施展了法术又是什么呢。 大家顿时亢奋起来,蜂拥而至差点把酒楼压塌,追问掌柜苏莞用的什么法术。 掌柜说这是南方来的客人说的,至于具体法术名字不知道。不过那客人已经走了,送了他神女签名一百张。没告诉大家的实情是,其实是他六岁的小女儿崇拜苏莞,私下写的。 大家疯狂了,会施展法术的那是神仙啊。大晋可从来没出过神仙……不管真假,先买下来再说。 每张签名最高的出价万两白银,最低的也有数千两,拿回家摆在香案上,烧手臂粗的大香供着。酒楼掌柜爆赚十辈子的钱,当夜就携家带口溜之大吉。 才第二天,市面就又冒出一批苏莞的“亲笔签名”,据说从南楚运过来的,又被疯抢一空。 对面酒楼知道内幕,眼都红了。这年头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了。干脆这样编,神女苏莞召唤天兵天将,横扫南楚。为了吸引大家,甚至连那些天兵穿的盔甲,拿的兵器,都描述得一清二楚。 这么说吧,再瞎编点就能写成小说了。 上京的富绅们夜不成寐,集体上书皇帝,希望立刻给神女立庙宇祭祀。连称号都想好了:大慈大悲高天上圣瑶池大仙尊玄穹神女娘娘。 苏莞听到这个称号,差点没把口中的饭喷出来。 拼命忍,拼命忍……最后还是喷出来了。 她坐着巨鹰,只用两个小时就飞到上京,堪比古代高铁。不想引人注意,依然女扮男装来酒楼吃个饭,想不到听到这么搞笑的消息。 整个酒楼都安静了。 大家都盯着她看,每个人眼中说的都是:居然敢对神女不敬。坐在她对面的老头更是把手指放在嘴边拼命嘘:“这位小兄弟,不要再笑了啊。这对神女可是大不敬的啊。” 苏莞可不管那个,自顾自地笑够了,才捂着肚子起身道:“老伯,我实在忍不住。其实她对付鬼怪军用的办法很简单啊。” 她把桌上的辣椒油摆在老头跟前:“就是用的这个。” 说完她便溜下酒楼。 那老头看着辣椒油,愣了一会儿,道:“真是胡说八道,这孩子看着眉清目秀的,没个靠谱话。”说完老头双掌合十对空祷告:“大慈大悲高天上圣瑶池大仙尊玄穹神女娘娘……” 苏莞出了酒楼,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来到国公府的门口。 她在桂江决口的时候,给白国公夫妇一个大澡盆。那个澡盆挺稳当的,应该不会倾覆。要是两位老人脱险的话,他们应该会给国公府传来消息。 还有一点,也许能在这里问到白芷依的消息。 记得上次来,好歹还有些灯亮着,这回可好,连一盏灯都没了,整座国公府的宅院都黑乎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荒废已久的鬼宅。 她来到大门口,借着月光看去,才看到大门上交叉贴了封条。 国公府居然被查封了。 她正站在原地发愣,身后响起呼喝道:“什么人,居然来这里窥探。” 她转过身,看到一队士兵举着火把走过来,为首的将官道:“这里已经被查封了,你这小子鬼鬼祟祟地是想进去偷窃吗?” 苏莞道:“没有,我的……姐姐她在这里做丫鬟,我是从乡下来的,来看望她。” 将官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她一下,见她身材纤弱,手中又没拿什么武器,放下心来。 “你是乡下来的不知道吧,国公府白芷依刺杀先帝,罪名确凿,陛下已下令收禁国公府所有人口,等大将军回来处置。你要想找你姐姐,得去监狱里找了。” 苏莞道:“白芷依刺杀先帝,为何要把国公府上下人都关押起来?” 将官道:“大晋律法就是如此,一人谋逆,株连九族。白芷依刺杀先帝,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陛下只是把国公府的人等收押,没有直接斩首,已经是恩赐了。” 苏莞心想:“国公府的人都被关到监狱里了,就算有什么消息他们也接不到。好在会等阿瑾回来处理,他们的性命倒是暂时没有危险。” 她笑着对将官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头去监狱探望姐姐。” 将官道:“如此最好,快走吧。今天本官心情不错,否则应该把你也抓起来才是。” 苏莞吐了吐舌头,飞一般地跑走了。 跑到拐角处,有个人在暗处现身,招手道:“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苏莞瞧了瞧,认识。 上次她和孟如柳来上京,看过这位,就是那个嫌事务太繁重,第二天就跑路的李管家。 这个人还挺幸运,提前跑路了,查封收押没轮到他。不过这人鬼鬼祟祟地在国公府跟前转悠,还躲着官兵,是什么打算呢。 她上前道:“原来是李管家啊,幸会幸会。” 李管家反而吓了一跳,道:“你认识我?” 苏莞道:“当然,我是在这府里打杂的一个小厮,干了两天被辞退了。” 李管家疑惑地看着她道:“我不记得你啊。国公府里的下人,我应该都认识才对。” 苏莞道:“当然不认识,我来的时候就见了您一面,第二天您就走了。” 李管家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那个时候来的,我可能是当时没注意。小兄弟如何称呼?” 苏莞道:“我叫苏秦,您来这里是做什么啊?” “我来讨薪,国公府还欠我两个月的薪水呢。我手头正紧张,想不到……” “巧了,我也是。” “你不是才干了两天……”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两天的薪水也得拿呀,否则饭都吃不起啦。” 李管家有所感触,举起袍袖蘸泪:“原来你我都为生活所困……可惜好好一个国公府,被小姐给毁了。” 第277章 这钦犯名满上京 五月的上京不像南楚,夜晚在外面站着还是满冷的,苏莞选了家偏僻的小酒肆。 李管家张口闭口只念叨自己的两个月薪水,苏莞又想从李管家嘴中问白芷依的消息,问来问去问不出结果,干脆决定请李管家喝酒,反正也没几个钱。 几杯酒下肚,李管家脸红耳赤,话也开始多了,渐渐转到白芷依。 从他的口吻听来,白芷依就是导致国公府没落的罪魁祸首。 “要我说,小姐就是魔怔了,”他斜着醉眼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都跳了起来,“老爷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可那时候也不敢说……” 苏莞坐在他对面,稳住晃动的酒杯,拿起酒壶又给他倒满,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姐那天晚上掉在池塘里,老爷夫人不在家,丫鬟们喊的我,”李管家拿起酒杯道,“折腾了半刻钟才救上来,算小姐命大活过来了。可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什么要赶紧拿到玉佩,第二天就出府去了。” “那天是几月几日?”苏莞问道。 “八月九日。”李管家说完,又仰头把酒喝了,“唉,好久没喝酒了。” 苏莞托着两腮出神。她出嫁那天是八月十二,白芷依八月九日落水,比她穿越提前了三天。怪不得杨氏上来就逼问玉佩的事情,应该是白芷依要她来问的。 看来白芷依清楚回生佩的重要性,才在第一时间就找杨氏索要。可矛盾的是,白芷依明明一直在国公府当大小姐,不该知道回生佩的事情才对啊。 她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回生佩。白芷依为何会知道这个呢? 意识可以被生命因子携带穿越时空,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但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时也想不明白,就先放下了,等见到张颖再问问她好了。 “苏兄弟,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李管家道,“你自己这么拮据,还请我喝酒。好人啊好人。” 苏莞笑道:“客气了,总共也没花几十文,连个下酒菜都没买。” 李管家摇头晃脑地道:“不不,要是你身家万贯,那就不算什么。你穷……还能请我喝酒,我非常敬佩你。我打算送你一样好东西。”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递给苏莞:“这个,就送给苏兄弟了,嗝……” 苏莞见那个布包是扁的,包得非常仔细,还拿绳捆着。好奇地接过来道:“这是什么?” “我买的宝贝,”李管家满嘴酒气,压低声音道,“别大声说话,万一让别人听见,就抢了去了。” 苏莞转头看了一眼柜台,夜深了,伙计都趴桌子上呼呼大睡了,整个酒肆里就她和李管家还没走。李管家这大概率是喝多了。 她打开绳子,一层层拆开布包,里面是张纸,上面写着“苏莞”两个字。字迹倒还娟秀,看着像女孩写的。说实话,可比她自己写的好看多了。 她抬头看向李管家:“这就是个名字吧?” 李管家道:“名字?这可是神女的签名呀,有辟邪的法力,鬼怪不能近身。我花两千两银子买来的……那是我全部积蓄了。” “我不能收,”苏莞草草包好又塞回给李管家,“再说这也是个假的签名。” 李管家道:“胡说,这就是神女的签名,我和别人对过。” “我认识神女,她签名不是这个样子的。”苏莞劝道,“你是被人骗了。” “你……别忽悠我,”李管家劈手把布包抢回去塞在怀里,“神女能保佑我发财,我要好好地保留这个签名……” 苏莞又气又笑,道:“你把钱都用来买签名,不吃饭啦?” 李管家晃着身子道:“酒可以不喝,饭也可以不吃……” 苏莞觉得没法子,李管家没见过她真人,她就算告诉李管家自己是苏莞,对方也未必信。要是信了更不好,李管家必定会大吵大嚷引来路人围观,反而还耽误她办事。 正常人落水,绝不可能撑那么久,确定白芷依就是被生命因子复活的了,接下来就是要找到她。 她站起来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李管家早喝得七荤八素,趴桌子上呼呼睡着了。她把酒钱放在柜台上,出了酒肆。 夜已深了,大街上稀稀落落已没有多少行人,这种时候还在外面晃的,要不就是喝多了的酒鬼,要不就是到处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 她往城门方向走去,心里寻思接下来要怎么办。 白国公夫妇也没回来,白芷依也没回来,那就是还在路上,这找起来可麻烦了。 城门早就关了,守卫城门的两个士兵,一高一矮,见她直直地朝城门洞走过来,喊道:“小兄弟,你是要出城吗?” 苏莞这才惊觉,道:“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矮个士兵笑道:“都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外面闲逛,莫非是赌输了?” 高个士兵道:“他看起来可不像赌徒,挺正经的小孩,估计是和父母赌气。” 夜深了,他们站岗也是无聊,又没将官监督,索性拿苏莞打趣。 苏莞道:“我只是睡不着。” 高个士兵道:“看你年纪也不大,估计是和你爹娘闹别扭了吧。快回去吧,虽然这里是京城,晚上治安也不是那么好,碰到酒鬼纠缠你还是小事呢。” 苏莞见两个士兵虽然拿她开玩笑,还挺和气,笑道:“我家就在附近,我这就……” 她说话间抬头,看到旁边墙上贴了张告示,似乎是抓捕朝廷钦犯的,告示上画的是个女子,太黑看不太清。 “这是要抓谁啊?”她问。 高个士兵举着火把过来,望着告示上的画像道:“小兄弟,你是天天不出门的吗。这是刺杀先帝的重犯白芷依,都贴多少天了……当初这女人也是名满京城的美人,想不到居然有胆量刺杀陛下。” 苏莞心中一动,借着火光看向上面,小声念道:“凡能抓获此人,赏黄金万两,封一等关内侯……” 矮个士兵凑过来道:“别念了,那个白芷依早被谢将军抓了,再有个几天应该就会到京城来了。” 苏莞道:“被谁抓了?” 高个士兵似乎也有些惊讶,对矮个士兵道:“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矮个士兵笑道:“谢将军手下有我老乡,给我发了信炫耀……说起来也挺气人的,咱们天天在这里守着,一辈子都得不到升迁,他们抓了个钦犯,谢将军封侯,他们也都跟着当官……” 苏莞打断他道:“大哥先等等说,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矮个士兵道:“说给你听,你又分不到什么,连我都毛也捞不到。” 苏莞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有三两,塞在矮个士兵手里:“大哥,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热闹……” 话还没说完,矮个士兵已经把银子揣入兜里道:“我收到信的时候,谢将军的军队离京城还有五百多里呢,估计现在应该到昭县地界了。” 苏莞问清楚昭县的具体方位,急急地远离城门,来到一处无人的空旷处。 谢茂良这个畜牲,前面埋设炸药要炸魏景濯没能得逞,炸死了白芷依的姨父姨母不说,还炸死了白芷依最喜欢的小表弟,毁了白芷依的面容。 到后面拿防卫枪打伤魏景濯,还打了她。现在居然还要把白芷依献给朝廷来获取功名利禄。 白芷依就算罪行再重,也轮不到他谢茂良来处置。绝不能让这种卑鄙的小人得逞。 她把竹哨放在唇边吹了一声,狂风忽起,黑色的巨鹰张开双翼落在地上。 她跃上巨鹰的背,拍拍鹰的翅膀:“我们走。” 巨鹰升入空中,连扇几下翅膀,已把繁灯点点的上京城甩在背后,向南方飞去。 第278章 被猪拉走了 昭县距离上京约有四百多里,是个中等规模的县城。在昭县东南五里有个张家村,有几百口人家。 村东头有个养猪户,是老两口,张老头和媳妇窦氏,都已年过六十。 已是凌晨,老两口还没入睡。远处军营传来的喧哗声,吵得他们睡不着。 窦氏碰碰张老头道:“老头子,你说他们这些人一点军纪都不守的吗?这都几点了,还在吵闹。” 张老头背对着他道:“你少管这些闲事行不。村长说了,这是押解朝廷重犯的军队,明天中午就启程了。咱们熬一宿不睡能多大的事。” 窦氏见张老头风轻云淡,不禁来气,掐了张老头后背一把:“死老头子,是一宿不睡的事吗?他们把咱们的猪抓了十几头去,连钱都不给。明天他们拍拍屁股走人,我们和谁要钱去?” 张老头反手拍开窦氏,揉了揉后背道:“和军队要钱,活得不耐烦了?村子里哪家不被他们抢过,老郑的鸡圈都空了,你看谁吱声了。” 窦氏道:“县太爷中午不是去军营了么,也没管管?” 张老头转过身来道:“你以为他是去管啊?他是去劳军了,现在还在那里和那个谢茂良喝酒呢。” “县太爷为啥要这么做?” “听村长说县太爷和这个谢将军关系还挺好。谢将军把钦犯压到上京就是侯爷。县太爷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管。他大概是想攀下关系,看能不能通过谢茂良调进京城。” 窦氏见张老头转身过来说话,就下床披上衣服把蜡烛点起来,坐在桌边愤愤地道:“这个谢茂良就是领着一群土匪到处抢劫。县太爷……” 张老头连忙挥手示意她停下,低声道:“可别乱说,他们到中午就走了。” “快走吧,再不走肯定还要来咱们这抢,”窦氏道,“咱们就靠这些猪赚钱,把咱们家的猪都抢光了,咱俩还有什么活路?” 张老头安慰道:“不是还有猪么。再说他们着急进京,不会留下的。” 窦氏正要回话,外屋房门突然响了几声。 声音并不大,敲的节奏也很缓和,但把老两口吓够呛。 “糟了,八成是那些士兵没够吃,又来要猪了。”窦氏望着张老头道,“老头子,怎么办?咱家只剩下几头小猪了。” 张老头爬起来边穿衣服边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啊。这些兵爷可得罪不起。” 白天这些士兵到村里挨家挨户抢鸡鸭猪,有人不愿意给,被士兵一脚踹倒,断了两根肋骨。还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说是一群悍匪也不为过。 窦氏不敢去开门,拽张老头衣袖:“我不敢。你去,你去。” 张老头无法,只得趿拉着鞋,从桌上拿起蜡烛举着走向门口,口中道:“兵爷稍等,老朽这就来了。” 他走到门前,战战兢兢地拉开门栓,打开门一瞧,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凶神恶煞的士兵,而是一个身材纤弱,漂漂亮亮的少年,仿佛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出游来到这里。 他点头哈腰,道:“老朽见过公子。” “老伯您好,”少年笑着打招呼道,“我刚赶到这里,想买两头猪。” 张老头疑惑地道:“这都几点了,你……赶夜路过来的啊?” 少年道:“是啊,我的坐骑有些饿了。我见您家似乎有猪圈,灯又亮着,就冒昧过来打扰。” 张老头还没等说话,窦氏从后面冒头道:“不卖,我家猪没剩几头了,都被士兵抢走了。” 张老头回头一瞪窦氏:“瞎嚷嚷啥,回屋去。” 少年道:“您说您家的猪都被士兵抢走了,就是旁边那个军营?” 张老头连连摇头,把着急说话的窦氏往后扒拉,笑道:“没有没有……呵呵,贱内瞎说的。” 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份,怎么可能上来就抱怨军营的士兵。万一这个少年和谢茂良有关系怎么办?猪没了还能想办法,到时候一群士兵冲过来把家拆了,那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少年望向不远处喧哗吵闹的军营,弯弯的秀眉皱起来道:“原来都是一丘之貉……” 窦氏插嘴道:“可不,他们把我们村子都抢遍了,谁家都没给钱……” 张老头道:“可别嚷了,万一让他们听见怎么办?” 窦氏怒道:“我就要说,我都忍一白天了,你问问老郑他们,谁不是满肚子怨气,县太爷也和这个谢茂良穿一条裤子,把我们这些草民不当人看。” 少年收回目光道:“我都清楚了,不过两位老人家,能不能先卖我两头猪呢?” 张老头道:“猪圈里只剩小猪了,公子你要吗?” 他口中说着,探头往少年背后看,看看有没有随从之类的。没看到任何人跟着,不禁有些纳闷。 少年道:“都行,卖我两头。” 说着少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有五两,直接放在张老头手中。 张老头接着银子,先掂了掂,又放在牙齿间咬咬,眉毛眼睛都现出笑来,道:“老婆子快让小公子进屋,给他沏茶。我去圈里牵猪。” 出栏的肥猪也就卖二两上下,小猪能卖一两就不错了。这个少年丢给他们的钱,买五头小猪都绰绰有余了。 他到猪圈里,挑了两头三个月大的猪,每头能有一百斤左右。用绳栓了拉出圈,回到前门。 少年没有进屋,正和窦氏在那里讨论军营的事情。 张老头把牵猪的绳子递到少年手中,担心地看了看少年的身形道:“公子,你没有下人么?你可能拉不住啊。” 少年接过绳子,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握住道:“我自己没问题的,谢谢两位老人家,我走了。” 窦氏见自家老头得了五两银子,也开心了,笑着对少年道:“公子在哪里住宿?要不然我们帮你送过去?” 少年连连摇头道:“不用,我自己牵过去就是……” 他说完用力拉两头猪,谁知两头猪似乎根本不听他使唤,站在原地赖着不走。少年把绳子拉得笔直,脸都憋红了,两头猪四蹄撑地,低着头挣,就是不动。 张老头看不下去,上前道:“公子您手头没力气,让老朽来帮你。” 少年笑道:“不用了,两位老人家……哇!” 两头猪突然窜出去,少年发出一声惊叫,几乎脚不沾地一般被猪拉走了。 张老头和窦氏看得目瞪口呆,瞧着少年一路和两头猪斗智斗勇,拉拉扯扯,消失在村头的树林里,不禁面面相觑。 “他牵猪进树林去做什么?”窦氏问道。 张老头也纳闷,正要说话,见树林上空起了阵狂风,整片树林都晃动起来。 他面色大变,再联想到这个少年夜半三更地出现,又用猪喂他的坐骑,怎么想怎么怕,拉着窦氏就往屋里跑,喊道:“妖怪,是妖怪。” 窦氏也以为树林起了妖风,吓得跟张老头一起跑进屋里,把门关上。 树林晃了半天,恢复了平静。 第279章 罪女 树林里的空地,苏莞和她对面的巨鹰小眼瞪大眼地对视着。 “我知道你饿了,”苏莞无奈地仰头看着巨鹰嘴边挂下的两条绳子,“就不能等我把绳子解开再吃吗?” 她好不容易把两头猪牵到树林里,还没来得及解开拴猪的绳子,巨鹰就从天而降,一口一头,把两头猪直接生吞下去了。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猪吞下去了,两根绳子留在外面。 两根绳子在嗓子眼里拉出来,挂在嘴边垂着,巨鹰似乎也不觉得难受。苏莞拉住绳子末端尝试向外拽,完全拽不动,感觉栓个木板的话,都可以用来荡秋千。 她灵机一动,从公寓里拿出把剪刀,把其中一根绳子剪下来,和另一根绳子接到一起,系了个死结。这样露在鹰嘴外的绳子就有四米多长。 她握住绳子使劲拉了拉,又怕不够结实,干脆抓住绳子双脚离地,把自己挂在绳子上来回荡了两下。 巨鹰稳如山岳,头都没歪一下,只是眼珠向下瞟了瞟她,似乎在说主人您多大了啊,学小孩子在这里荡秋千,别把我刚吃下去的猪给拽出来喽。 苏莞笑眯眯地落在地上,道:“这就好了。” 巨鹰在空中翱翔时没什么动静,落地扇动双翼必然狂风大作。有了这根绳子,她可以让巨鹰悬在空中,她抓着绳子落地,就不会引起周围人注意了。 她骑上巨鹰,道:“听好了,这顿饭可不是白请你吃的。白芷依在军营里关着,要是形势不妙,还需要你帮我打架呢。我们先飞起来从空中看看。” 巨鹰展翅飞出树林,须臾飞到军营上空。苏莞在鹰背上侧身向下看去。 下方的军营极为简陋,根本没有什么防御用的栅墙。军营最中央是一栋废弃的旧宅,似乎是哪家富绅闲的没事,在张家村这里修的别院,后来废弃了。 从正门进去,旧宅分为前后院。前院东西两排厢房,后院一溜三间瓦房,正中间瓦房亮着灯,有数名下人进进出出,进去的是端酒菜的,出来的是拿空盘子的,里面不时传出笑声人语。 苏莞猜谢茂良和那个知县就在里面喝酒,她不着急下去,继续观察周围的情况。 宅院周围都是一座座透着灯光的牛皮帐篷,估计能有上百座。帐篷外的空地燃着篝火,篝火上烤着肉,一群群士兵围着篝火饮酒吵闹,个个喝得七歪八倒。地上到处都是鸡鸭骨头,破碎的酒碗。 一圈看下来,整个军营大概有上千士兵。这些士兵跟着谢茂良一直到这里,肯定都是谢茂良的心腹。要是打起来,这些士兵绝对是很大的麻烦。 巨鹰的战斗力她不知道,也不知道它能打几个。尤其这只鹰岁数又大,也是老头级别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探下对方虚实比较好。 她让巨鹰飞到旧宅后院的主房上空,悬在空中,自己抓着绳子滑下来落在房顶,让巨鹰飞到高处等待。 揭开屋顶瓦片,屋内的灯光,人语,刺鼻的酒气一股脑地冲出来,熏得她差点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向屋内看去。 谢茂良坐在酒席的主位上,正和坐在他下首的人说话。 ““哈哈哈,孙大人说笑了。我只是为民除害,谈不上什么大功劳。” 苏莞看到谢茂良,想起正是他打伤了魏景濯,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手撕了他。但看到谢茂良全身盔甲,腰间左边挂着一柄剑,右边别着防卫枪,只得又冷静下来。 想不到这个谢茂良还挺谨慎小心,吃饭喝酒都不卸盔甲,剑和枪都不离身。 防卫枪可不是闹着玩的,异鬼姜岩都挡不住,先忍忍好了。 坐在谢茂良下首的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满面油光,捻着唇边的老鼠须。 “谢将军谦虚了。白芷依刺杀了先帝和丽妃母子,后来又掘开桂江口,放水淹我们晋军队,刺杀大将军夫妇。罪行累累,简直是罄竹难书。下官纵观晋史,能做到‘罪恶滔天’四个字的,估计也就是这个女子了。” 谢茂良道:“幸好苍天有眼,让我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恶女抓住了。” 苏莞听得火起,谢茂良居然把所有的罪都推给了白芷依,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成了为民除害的大功臣了。 她现在做不了什么,只得耐心看下去。 “下官再敬谢将军一杯。”孙知县拿起酒杯,“等谢将军到了京城,可要为下官美言几句。” 谢茂良道:“孙大人哪里话,你我是同窗好友。我们上岸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孙大人,多亏孙大人给我的弟兄提供帐篷被褥,等我到了上京面见陛下,必定好好为大人谋划。” 孙知县笑道:“谢将军,下官斗胆直言啊。大将军既然已经身亡。陛下会不会下旨让将军您取而代之?” 谢茂良正仰头喝酒,听到这个点头道:“也未可知,也未可知啊……哈哈哈。” “真那样的话,那谢将军您可是一飞冲天,位极人臣了啊。” “托您吉言,哈哈哈,我们喝酒。” 两人正说得热乎,一名衙役进来道:“卑职见过谢将军,县太爷。” 孙知县不悦地放下酒杯道:“本官正和谢将军说话,你来做什么?” 衙役道:“县太爷,南楚国桂江决堤,咱们境内有两个县城被洪水波及……有上万名灾民向北过来,有三千人在大后天就到昭县地界。师爷不知道该不该收留,让卑职来问您。” 孙知县道:“这点小事也来烦恼本官。派人守住路口,把那些灾民统统赶走。” 衙役道:“都赶到刘老爷的县城?” 孙知县道:“管他们去哪里,总之告诉师爷,只要别让灾民来本官这儿就行了。快点滚出去,别在这里搅本官的兴致。” 苏莞在屋顶上听着,心想:“从桂江决堤到现在还不到两天,下游的大晋城镇就遭殃了。这些老百姓太可怜了,被迫背井离乡。等回去时问问张颖,也许张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下方孙知县把衙役赶走,又开始和谢茂良谈笑风生。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相互吹捧。 又喝了几杯,一名士兵进来禀报:“谢将军,白芷依同意招供了。” “真的?”谢茂良大喜,站起来对孙知县拱手道,“孙大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谢茂良出了房间,在数十名士兵的保护下走向前院。 苏莞在屋顶上跟着,见谢茂良到了前院,打开一间西厢房的门进去了。那些士兵留在外面看守。 她来到这间厢房的上方,揭开屋瓦少许。 白芷依的声音传上来道:“谢大人,蝼蚁贪生尚且求命,小女子自然想活。我什么都愿意听大人的,只要大人保下我的性命,叫我一辈子做将军的奴婢都行。” 苏莞心中疑惑。白芷依除了对魏景濯会低三下四,对别人可不是,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她又把瓦片掀开些,向下看去。 屋内只有一床一桌,显得格外空旷。白芷依就在她的正下方,双膝跪地。穿着一身罪服,脸上依旧戴着小丑面具,双手在身前被麻绳牢牢捆着。谢茂良在书桌前,背对着她,正在用毛笔润墨。 “那就由本将军帮你写供状,你说,本将军写。” 白芷依道:“将军,不如解开小女子的束缚,让小女子自己来写。何必劳烦将军。” 谢茂良笑道:“不必不必,还是绑着你的手更稳妥。” 白芷依叹了口气,道:“好吧,将军就这样开头,罪女白芷依……” “你慢些念……罪怎么写?” “四下面加个非。将军,您整日厮杀战场,不懂文人的东西,还不如让小女子自己写。” 白芷依慢慢说着,把双手举到面具边缘,在那里摸索。 苏莞见她摸了两下,从面具边缘抽下一把寒光闪闪的细长利刃,不禁吓了一跳。 没想到白芷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面具里藏了一把匕首。她说那些求饶的话,只是在让对方大意,她是要刺杀谢茂良。 谢茂良背对着白芷依,似乎浑然不觉,提起毛笔道:“写好了,接下来?” 白芷依双手握住匕首,站起身来,道:“接下来写……第一条大罪:毒杀先帝。” 谢茂良把毛笔沾了墨,继续写下去,口中道:“第一条……” 借着这个空隙,白芷依已走到他的背后,双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对准他露出的后颈刺了下去。 第280章 太开心了 当白芷依的匕首刺到中途时,谢茂良猛地转过身,举起手嘭地抓住白芷依被绳子捆住的双腕。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在谢茂良头顶三寸停住。 苏莞气愤地挥了一下拳头,心中道:“想不到这个家伙这么警觉。” 谢茂良再怎么说也是个武将,白芷依偷袭不中也是合情合理的。 白芷依似乎不死心,手腕青筋暴起,想要把匕首强行压下。谢茂良冷笑一声,握住白芷依的手腕向上抬。 两人力气之间的差距,仿佛是绵羊和老虎的区别,谢茂良只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就把白芷依的双腕举了上去。 “白小姐,你大概忘记了,谢某是名武将,”谢茂良看着白芷依的双眸,“是不是很失望啊,哈哈哈。” 他狞笑着收紧五指,白芷依身子颤抖,手腕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匕首从她被迫张开的十指间落在地上,叮地响了一声。 “白小姐居然把杀人的利刃藏在面具里,”谢茂良抬脚把匕首踢到一边,看着白芷依面具的缺口笑道,“用写供状来让谢某分心,幸好谢某早就知道白小姐的手段了得,差点让你得手了。” 白芷依发出压抑着的痛吟,道:“你杀了殿下,杀了我的父母。我恨不得生吃你的肉……” 苏莞听了心中大惊。 原来白国公夫妇已经被谢茂良杀死了吗?只是两个老人,又没什么危害,谢茂良居然连他们都放不过? “别妄想了。” 谢茂良轻蔑地说完,抬脚踹在白芷依小腹上,白芷依闷哼一声,身子倒飞砰地撞在墙上,瘫在地上。 屋外的士兵听到屋内的动静,打开门纷纷冲入,看到白芷依瘫在地上呻吟。 一个士兵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谢茂良挥挥手道:“没事,本将军正在惩处这个钦犯,你们出去吧。” 待士兵们退出,谢茂良这才来到白芷依跟前,蹲下抓住白芷依的头发,强迫她扬起脸来。 “没错,魏景濯是我杀的,你父母也是我杀的,”谢茂良给白芷依扶正小丑面具,“我知道你恨谢某入骨,只可惜啊,你恨得再厉害,却连谢某的毛发都伤不到。” 白芷依不说话,死死瞪着他。 苏莞看得揪心,白芷依确实拿谢茂良没办法。谢茂良是个武将,寻常人根本就接近不了他,更别提还有防卫枪护身。 谢茂良笑道:“要是再给你一把匕首,你是不是还要来杀我?” 白芷依道:“是。” 谢茂良冷笑一声,抓着白芷依的头发站起来,直接把她拖向书桌。白芷依挣扎了几下,还是被拖到书桌前。 谢茂良伸手把书桌上的纸笔砚台都扫到地上,抓住白芷依的双腕压在桌上。 “白小姐,你很让谢某为难啊,”他对白芷依道,“谢某还指望拿你领赏,不敢把你杀了。可你又一心想杀了谢某,那该怎么办才能让你知道谢某不是好惹的人呢?” 白芷依冷冷道:“你不要给我机会。” 谢茂良道:“当然,谢某还要成为关内侯,还要享受荣华富贵呢,怎么会给你机会。” 他抽出腰间的剑,对着白芷依的手腕一剑砍下。 苏莞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双眼,耳中听到利刃砍入木头的钝响,接着响起白芷依的惨叫声。 她睁眼看去,只见白芷依正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不断发出绝望的惨叫声。鲜血从她断腕一股股地喷射出来,洒得书桌地面到处都是。 谢茂良提着染血的长剑,把绳子捆着的两只手掌举起来道:“没了手,你就拿不了匕首了,哈哈。” 苏莞眼前一阵眩晕,感觉自己的手腕似乎都疼痛起来。 白芷依身子战栗着倒在地上,似乎疼昏了过去,两个断腕依旧血流如注,在她身子下流了一大滩。 “来人。”谢茂良道。 几名士兵开门进入,道:“将军。” “给她止血,可别让她流血太多死掉了。”谢茂良道,“否则本将军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士兵蹲在白芷依的跟前,有人抬起她的手臂,另一个用布带捆住小臂,转头对谢茂良道:“将军,这手腕切口太大,靠药粉恐怕止不住血啊。” 谢茂良道:“蠢货,用烙铁。” 一个士兵转身出门。 白芷依呻吟了一声醒过来,颤声道:“谢茂良,我一定要杀了你。” 谢茂良把两只手掌放在桌上,走到白芷依跟前道:“那本将军就再砍掉你的双脚,剜出你的舌头,刺瞎你的双眼,想报仇?哈哈哈,这辈子就别想了。” 白芷依道:“就是变成恶鬼,我也要索你性命。” 谢茂良哈哈大笑,站起来道:“就算变成恶鬼,也奈何不了谢某。” 士兵拿着两柄烧红的烙铁进入屋内,谢茂良对那个士兵点点头。 一个士兵握着白芷依的断腕举起来,拿烙铁的士兵把通红的烙铁压在断腕处,断腕发出滋滋的声音,冒起股白烟。白芷依大叫一声又昏死过去。 两个士兵不管她死活,又烙在她另一只断腕上,满屋都是皮肉烧焦的气味。 苏莞在屋顶看白芷依受到这等残忍折磨,心中不忍。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士兵们把白芷依拖到床上,谢茂良和士兵们离开了房间。 谢茂良又去和知县喝酒,留下两个士兵看守。 一名士兵对另一个道:“咱们把门锁上,也去喝点吧。” 另一个道:“将军有令,千万不能离开,万一这个女犯跑了怎么办。” 先前那个道:“你蠢,她两只手都没了,靠什么跑。把门锁上就是了,我们都站了大半夜岗了,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 “可将军要是……” “将军和孙知县喝酒呢。我们去喝几口,吃点东西再回来,又不是一直不回来……你真不走?我可自己去了。” “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两个士兵跑出宅院大门,往篝火堆凑过去,加入吃喝的人群。 苏莞把瓦片揭开,露出足够她通过的洞口,把脚伸下先踩在横梁上,接着双手抓住横梁把身子悬空,落在桌子上。 桌子上鲜血斑斑点点,有一道砍痕,两只惨白的手掌,五指微微弯曲。她不忍心再看,下到地面来到床前。 白芷依头发披散着,死人一样躺在床上,面具后的双眸紧紧闭着。她双臂的断腕焦糊一片,血已经止住了。 她轻声呼唤道:“白小姐。” 白芷依身子微微一颤,睁开双眸又紧紧闭上,身子不断地颤抖着。苏莞知道她在忍受剧痛,心中叹息,在药房里拿了粒镇痛药出来,用水给白芷依灌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白芷依才再次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她:“是你……我已经死了吗?” 苏莞摇头道:“我是活人。” 白芷依用胳膊肘撑起身,举起双臂,要抓住她一般,急切地道:“那殿下呢,他怎么样,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断腕撞在苏莞的肩头,疼得她再次呻吟起来。 苏莞轻握住她的手臂:“阿瑾正在神医世家治疗,你不用担心。” 白芷依倒回床上,抽泣道:“原来殿下还活着,我太开心了。可我太痛,笑不出来。” 第281章 请大人三思 白芷依抽泣着,小丑面具后的眸光转到苏莞脸上,忽然哼了声,转过身背对苏莞。 苏莞无语。 这个白芷依,双手都被砍掉了,居然还有闲心生她的气呢。 她也不急于解释,坐在床边等着。反正白芷依已经知道是谢茂良才是真凶,冤有头债有主,应该没有理由再和她作对了吧。 屋子外面,士兵们的喧闹声从门缝灌入,像一大群苍蝇在嗡嗡叫。屋子里面,桌案上的灯焰不断晃动着,不时蹦出几个火星。 “苏莞,”白芷依低声道,“先前是我误会你们了,我道歉。” 还没等苏莞答话,白芷依又接着道:“但你抢走殿下,我还是恨你,恨死你了。” 苏莞无奈地笑了笑道:“还看不开呢。” 她感觉白芷依双手还在的话,八成会直接和她当场开撕,一决雌雄。 “我到底哪样比你差……你说,”白芷依声音带着怨气,“论容貌,我只要对男人笑一笑,他们就什么都会答应我。论智谋,我能把皇帝皇子都玩弄在手掌心,无论大晋还是南楚。论才艺,我跳舞能让人为之倾倒……你会跳吗?” “不会,”苏莞很诚实地回答,“论手腕,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子。” 怪不得自己穿越过来后蠢了好多,原来聪明劲儿都去了白芷依那里。 夸白芷依就是夸自己。 “光看你走路的样子,我也知道你不会跳,”白芷依转过身子面对她,带着哭音道,“我明明什么都比你强,为什么殿下就是不理我?” 苏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明白为何魏景濯对她这么死心塌地。当初她还特意问过魏景濯,魏景濯当时的答复是对白芷依没感觉。 你心仪的男人承认你的美貌,也承认你的才华,却就是没感觉,让你有气都不知道怎么发泄。你要是追问到底怎么没感觉,他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总之就是没感觉。 “现在容貌没了,手也没了……呜。” 白芷依举起双臂,看着自己的断腕,又开始哭泣。 苏莞道:“你既然那么心仪阿瑾,为何还要追杀他。就因为你误会他在车里放了炸药?” “胡说,才不是那样的,”白芷依道,“就算真是殿下放的炸药,也是我自己凑上去的,我怎么会生殿下的气。” 苏莞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白芷依止住哭泣,双眸定定地望着屋顶的缺口,仿佛魏景濯会从那个缺口现身一样。 “我只是想让殿下注意我,不要无视我。” 苏莞道:“哪有这样的啊。你做了那么多事,调神机大炮轰西平关,又撺掇楚大哥和魏绍一起夹击阿瑾,把他逼得差点无路可走。就算他真注意你,也是恨你吧。” 白芷依幽幽道:“他恨我,说明我在他心里有个位置。我知道他会在某个时候想起我……” 苏莞惊讶道:“就为了这个,你就搅得天翻地覆?” “只要能让他心里有我,”白芷依道,“我愿意让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苏莞叹道:“好吧,我知道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白芷依语气不屑地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来抓我这个祸国殃民,罪大恶极的人,造成一切灾祸的首恶,万千民众悲惨的根源……” 苏莞摇头道:“错了,我来找你救阿瑾。” “殿下怎么了?”白芷依猛地坐起,小丑面具差点撞苏莞脸上,“他不是在神医世家诊治么?难道是因为我杀了姜岩,神医世家要我的命赔偿才肯治疗殿下吗?” 苏莞扶住她的肩膀道:“你别激动……” “只要能救殿下,就把我这残躯拿去好了,”白芷依道,“反正我是个罪行累累的犯人,去上京也是死。” 苏莞叹了口气道:“阿瑾是被防卫枪打的,你当时也看见了。先不要问具体原因,总之你答应和我一起回南楚去吗?” 白芷依爽快地道:“我答应,但是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杀掉谢茂良才能跟你走。”白芷依道,“他竟敢打伤殿下,又杀了我的父母,我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苏莞道:“就是你不提,我也要和这个谢茂良算帐的,敢伤阿瑾。” “我要亲手……”白芷依看了看自己的断腕,“杀了谢茂良。” 说完后,两个人一起沉默了。 过了半晌,苏莞道:“怎么杀?他是个武将,又有防卫枪护身。你尝试刺杀他,他肯定也有防备了。” 白芷依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苏莞道:“我是乘坐圣地的巨鹰飞来的。可以命令巨鹰去攻击谢茂良……但谢茂良用防卫枪的话,也会很危险。” 白芷依也是知道神医世家手段的,对苏莞说的巨鹰并没有什么意外。 正在思索对策,原本有些昏暗的窗户渐渐亮了起来,外面传来脚步声,走到门口,接着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守门的士兵呢,人去哪里了? 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孙大人稍等,小人这就去喊。” 苏莞低声道:“孙大人,是那个和谢茂良一起喝酒的知县……真是的,他怎么过来了?” 白芷依道:“他是来找我的。你先躲到床下去,我来对付。” 苏莞抬头看看屋顶掀开的洞口,心想万一那个孙大人抬头看到怎么办。可是也来不及恢复了,她把身子一矮钻入床下,把竹哨放在嘴边以备万一。 白芷依见她藏好,自己靠在床边,嘤嘤地哭起来。 士兵开了锁,把门打开,孙知县满脸通红,腆着肚子摇晃着走进房间,回头道:“你们都在门外看守,本官要和犯人说话。” 士兵们知道白芷依双手已失,也没有什么威胁,就站在门外没跟进来。 “呵呵,这就是上京第一美人么,为何戴着面具?”孙知县喝得醉醺醺的,醉眼歪斜地打量了一下白芷依,又看看桌上的手掌,“啧……谢将军也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居然把你双手砍掉了。” 他喝了不少酒,虽然还没完全糊涂,却也没有注意屋顶的缺口。 白芷依起身,拜了一拜道:“回禀大人,罪女面容尽毁才戴了面具。” 孙知县失望地道:“本官还想看看呢,是何人毁了你的容貌?” 白芷依咬牙道:“是谢茂良那个狗贼,他不但毁了罪女的容,还杀了罪女的父母。” “大胆的犯人,”孙知县一拍大腿,指着白芷依道,“你……你竟敢诋毁谢将军。” “孙大人,罪女所言都是实情,”白芷依语调转为忧伤,“大人来之前,罪女已经心灰意冷,正要撞墙自尽。见大人来了,这才等了等。” 孙知县诧异道:“你要自尽?” 床下的苏莞也吓了一跳,心中道:“你可别死。你要死了,那一半生命因子不够,张颖就不给阿瑾治伤了。” 转念一想,白芷依刚才还说要杀谢茂良,怎么可能自尽,这显然是假话。 白芷依道:“当然要自尽。谢茂良毁了我的脸,又杀了我的父母。我宁可死,怎么能让他带我去上京,享受封侯。大人你说是不是?” 孙知县摇头晃脑地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白芷依向前走了两步,道:“大人,您过来看罪女,看见了什么?” 孙知县道:“本官想看看上京第一美人的风采,可你穿着罪服,戴着面具,双手又没了……” “不是呢,大人,”白芷依声音转柔,“您看见的该是一等关内侯,黄金万两啊。” 孙知县愣了愣道:“你是何意?” “罪女方才就说了,若是谢茂良带罪女去上京,罪女万万是不答应的,”白芷依道,“罪女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并不求苟活。可这份大礼送谁也不能送给谢茂良啊,您说对吧?” 苏莞在床下听着,心中道:“原来白芷依是在挑拨离间,要让孙知县去对付谢茂良。” 孙知县笑道:“你当本官蠢么,你在挑拨我和谢将军的关系?” 白芷依道:“罪女只是实话实说,想必大人只是满足于做个知县,打算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罗?” 孙知县停了片刻,压低声音道:“若本官带你去上京,你就不会自尽?” 白芷依笑道:“当然,只要不是那个谢茂良,我当然愿意把这份礼献给知县大人您呢。反过来的话,罪女宁可当场自尽,又怎能趁了谢茂良的心愿。请大人三思。” 孙知县不再说话,转身出门去了。 第282章 本将军心情愉悦 孙知县离开后,苏莞见门锁上,连忙从床底下爬出来。 “你到底怎么做的,”她扫了扫膝盖上的灰尘,好奇地问道,“只是三言两语就把这个知县说动了?” 白芷依冷笑一声,坐回床边道:“你不相信我?” 苏莞道:“不是不信,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他说动了。来,我先给你包扎下伤口吧。” 白芷依伸出手臂:“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你想不了我这么透。” 苏莞见她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比较两人的长短,和小孩子似的,笑道:“好好,我是不如你。” 白芷依瞟了她翘起的嘴角一眼,又把手臂抬起来道:“别碰我,看见你的脸我就生气。殿下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蠢货。” 苏莞一点也不生气,拿出药水和纱布道:“白小姐,要杀谢茂良,得先治好伤,把手臂放下来。” 白芷依哼了一声,把手臂放下道:“你认为孙知县大老远地从县城跑过来,就是为了陪谢茂良喝酒?” “对啊,”苏莞剪掉伤口附近多余的衣袖,又把药水的瓶盖拧开,“他肯定是要巴结一下未来的侯爷么。” “典型的弱者想法,”白芷依道,“自己弱,所以考虑什么都是能不能蹭点好处,沾点光之类的……嘶,好疼。” 苏莞给白芷依吃了强效镇痛剂,但伤口被药水刺激到还是会非常痛。 她把动作放慢道:“烙铁虽然止住了血,但创面太大,后续肯定会感染的,必须杀菌消毒后再包扎。” “我们自打上岸以来,有好几个官员都要设宴款待,谢茂良都拒绝了,”白芷依吸了口冷气,话锋一转,“你知道人一夜不睡,什么时候最困乏吗?” 这个苏莞熟悉,她为了救治病人,曾一整夜没睡过。到早上六点眼睛就睁不开了。 “整夜不睡的话,大概早上的时候人就挺不住了。” “听外面,”白芷依道,“他们都睡了。” 苏莞停住包扎,她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孙知县给谢茂良送来酒肉,让他们整夜狂欢,”白芷依道,“他整夜陪谢茂良喝酒,显然是另有所图。你看不出来,谢茂良也看不出来,我却看出来了。” 苏莞有些开窍了,道:“原来他也想……” 白芷依道:“没有谁会轻易被别人说动。但如果他本来就是那么想的,那我只需要轻轻推一下,坚定他的信心,他就会去做了。比如楚熠,你以为是我劝他出兵吗,其实他自己本来就有侵占大晋的想法。” 苏莞道:“我明白了。” 孙知县想得到这份功名,又不敢直接和身为武将的谢茂良开战,就用酒肉来麻醉谢茂良的军队。他来找白芷依,看似是要欣赏白芷依的美貌,也只是个借口。 白芷依道:“说这么多你才明白,我的丫鬟都比你理解的快。” 苏莞飞快地包扎好一只手臂,道:“白小姐,你就省省力气吧,我可是你的盟友。” 白芷依举起被纱布包裹的左臂看了看,道:“还算过得去,也就一般大夫的水平。” 苏莞又给她处理另一只手臂,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白芷依道:“孙知县要抢谢茂良的功名,这是生死的较量。他肯定考虑周全才会行动的,我们在屋子里坐着就好。” 苏莞道:“真就只需要坐着?” 白芷依正要回答,外面传来砰地一声,好像有人撞在门上,接着有个士兵大喊道:“有人……” 那士兵喊了两个字,声音戛然而止,传来倒地的声音。门板上先后传来数声钝响。 苏莞也是久经沙场的了,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对白芷依道:“是弓箭。” 外面瞬间大乱,箭矢破空声连绵不断,呼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你看,孙知县果然动手了,”白芷依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他时机把握的很好。谢茂良的士兵几乎都醉了,根本没法战斗,这就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厉害,真被你说中了。” 苏莞给白芷依包扎好另一只手臂,起身飞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向外看。 门口的地面上有支火把烧着,照着两个士兵的尸体。他们一个靠在门板上,一个躺在地上,身上都中了四五支箭。在宅院的外面开始响起喊杀声和刀剑撞击的声音。 白芷依说的没错,孙知县显然早有预谋,连伏兵都安排了。怪不得白芷依只说了两句话,孙知县就走了。 “你看什么,先让他们厮杀,”白芷依在她身后道,“那些士兵没法抵抗,估计很快就杀光了。” 苏莞回头道:“这些士兵倒是小事,你确定孙知县能对付得了谢茂良?谢茂良可是有防卫枪护身的呀。” 白芷依不以为意地道:“防卫枪再厉害,一次只能开一枪,架不住人多势众。” “你小瞧了啊,”苏莞提醒道,“我也用过这把枪,你按多快它就能发射多快。” 在神医世家的锻造室里,她为了确保杀死异鬼姜岩,狂按按钮,结果把防卫枪打出了机枪扫射的速度。 白芷依僵了一下,站起来道:“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些人恐怕不够看。我们先离开这里。外面正厮杀,不能直接出去,万一被箭矢伤到就麻烦了。” “那我们就走侧面。” 苏莞离开门口,把桌子拖到窗前。先把白芷依的断手拿起来用无菌袋装好,放进挎包里套在白芷依肩上。 白芷依道:“留着这个做什么?” “也许还来得及接回去,”苏莞爬上桌子,“等我们杀了谢茂良,我们回神医世家。” 白芷依道:“你觉得他们会给我接上?我可是杀了神医世家的家主。” “没关系,他又活了。” 苏莞说完,抬脚踹窗户框,谁知力气不够,不但没踹开,差点把自己弹下桌子。 白芷依听到姜岩死而复活的消息,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看苏莞脸色尴尬,便靠到桌边背对着苏莞道:“靠我背上。” 两人背对背靠在一起。有白芷依顶着,苏莞能借上力了,连踹几脚把窗户踹开,转身道:“来,我拉你上来。” 白芷依一扭身子:“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上。” “大小姐啊,可别闹了,让我拉你一把……这才对嘛。” 苏莞拉着白芷依上了桌子,她先跳出窗外,接着把白芷依接下来。 西厢房这一侧的窗户都是对着宅院的墙壁,只有条窄窄的过道,可以从这排厢房尽头的空隙穿到前院。 苏莞和白芷依走到尽头,只见外面吵吵嚷嚷,火光明亮,有一大群举着火把的衙役呐喊着从大门涌入院子。在院子里响起孙知县得意的声音。 “谢将军,你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你就不要再抵抗了。” 苏莞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对白芷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握着她的手臂沿着过道往前走。走到厢房拐角,她停住脚步探头向后院方向看去。 院里站了一大群衙役,都背着弓弩腰挎箭袋,举着火把提着刀剑,足足有上百人。好在大家都背对她这边,没人注意到躲在房屋拐角的她。 后院响起谢茂良的声音道:“孙庆,原来你早就想好了算计我,我真是看走眼了,佩服佩服。” 白芷依听到谢茂良的声音,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苏莞知道她心中深恨谢茂良,连忙转身在她耳边道:“千万别出声。” 白芷依无声地点了点头。 只听人群前面孙知县哈哈大笑,道:“谢将军,兵不厌诈嘛。我们毕竟是同窗,本官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让本官带走白芷依,就饶你不死。” 谢茂良道:“你杀了我这么多手下,劫走我押送的犯人,就不怕朝廷知道么?” 孙知县道:“你的士兵在村子里到处抢劫,本官只是为民除害。再说这里本来就是在下的地盘,又有什么能泄露的呢。” 谢茂良道:“我把白芷依带到这里,可不是为了给你拿去领赏的。” 孙知县声音转狠道:“既然这样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放箭。” 衙役们纷纷摘下弓弩,正要拥上,后院光芒一闪,把夜空都映绿了。 人群瞬间乱了,有人惊叫道:“孙大人死了,他手里那个金属筒是什么?” 苏莞心想:“这家伙果然用防卫枪了。” “哈哈哈,”谢茂良的狞笑响起道,“既然来阻碍本将军的路,那就统统给我死去吧。” 苏莞躲在拐角,眼前绿光狂闪,耳中惨叫连连。刚想看看,一团绿芒就在她眼前不远闪过,把半掩的大门穿了个洞。 她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探头出去,见衙役已倒了有四分之三,遍地都是尸体,几乎每具尸体上都有洞,冒着青烟。活着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正惊叫着四散奔逃。 谢茂良端着防卫枪,对准逃跑的衙役,一枪一个,笑道:“别跑啊,刚才的气势呢。哈哈哈。” 趁谢茂良去追一个逃往后院的衙役,苏莞拉着白芷依就往大门外面跑。 白芷依道:“不,我要杀了他。” “杀什么杀,这个混蛋有防卫枪呀,”苏莞道,“白小姐你就别固执了,先逃吧。” 白芷依回头看了一眼谢茂良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下脚,跟着苏莞逃出了大门。 大门外面的场景比院子里更惨,帐篷上,地面上到处插着羽箭,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火堆前,帐篷门口。还有少许伤者在挣扎呻吟。 苏莞拉着白芷依边跑边拿出竹哨吹响。随着一声鹰唳,巨鹰在夜空中现出身形。 谢茂良拿着防卫枪,这世间恐怕没人能杀得了他。还是先带白芷依逃走,回头让神医世家的追踪者来对付他好了。 巨鹰正要往下降落,一团绿芒闪过,擦着巨鹰的翅膀飞过。 苏莞几乎魂都要吓飞了。巨鹰要是被防卫枪打死,她还怎么带白芷依回南楚。连忙再吹竹哨让巨鹰升空。 巨鹰似乎非常愤怒,不甘心地叫了两声,飞向高空。 谢茂良的声音在院子门口响起:“我当是谁呢,居然有胆量来救白芷依,原来是苏莞啊。” 他端着防卫枪,一步步向两人走过来:“既然你没死,那就是说……魏景濯应该也活着。我就算带白芷依去上京,也没什么用了。那就……杀了你们吧。” 白芷依尖叫一声,打算回头要和谢茂良拼,苏莞死命拉住她道:“别犯傻,殿下的命全在我们身上。” 她的生命,白芷依的生命,关系到魏景濯的死活,绝不能死在这里。如果她们死了,魏景濯也必死无疑。 两人跨过地上的尸体,逃向远处。 谢茂良喝了不少酒,被冷风一吹,酒劲涌上来,走得歪歪斜斜,跟在两人身后哈哈大笑。 “跑,快继续跑。看到你们绝望的样子,真是令本将军心情愉悦啊。” 第283章 都不可以死 苏莞拉着白芷依在两座帐篷中间穿过,跑向附近的树林。 在空地上她们两个目标太明显根本逃不掉,一旦体力消耗没了,肯定会被追上。谢茂良拿着防卫枪,她又不敢召唤巨鹰下来,躲进树林是唯一的办法。 只要能逃进树林,借着林中的黑暗也许能摆脱他的追赶。一旦找到机会就把巨鹰喊下来,带着她和白芷依离开。 她拉着白芷依拼命跑,跨过地上的死者,绕过燃烧的帐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昏暗的月光照着前方黑黝黝的树林,在地上投下密密的阴影。 树林越来越近,背后的狞笑却依然如影随形。 谢茂良并没有开枪,他似乎像猫玩老鼠一样,在享受她们的绝望。 跑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胸闷得似乎要炸开。回头看白芷依,同样弯着腰,小丑面具后面发出急促的喘息。谢茂良就跟在身后十几米远,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走动哗哗地响着,口中发出令她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个人已经用防卫枪杀了上百人,显然不在乎再多杀两个。不能指望他会放过她们。 “坚持,我们快进去。”她抓起白芷依的手臂往树林里冲。 刚抬起脚,一团绿芒在她的手下方飞过,击中前面那棵碗口粗的树。那棵树冒起一串火花,发出折断的声音,向她迎面砸下。 她来不及呼喊,转身抱住白芷依向旁边闪开。树干几乎擦着两人砸在地上。长长的树枝抽在她的头上,脸上,感觉火辣辣的,也不知道出没出血。 她顾不上这些,刚要拉白芷依继续跑,却发现白芷依的身子突然变重,整个人都瘫在她怀里,像完全没了骨头。 她扶不住,只得让白芷依坐在地上,晃着她的肩膀喊道:“怎么了,快起来。” 白芷依双眸无神地看着她,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吸气。 苏莞心中一颤,扶着白芷依的肩上下观察,这才注意到白芷依的腹部有个拳头大的洞,鲜血正从伤口涌出。 是方才那团绿芒,它先击穿了白芷依的后腰,在她的手下方飞过,又击中了前面的树。 “不……”她嘴唇颤抖着,“怎么会这样?” 白芷依吸了一口气,虚弱地道:“我不行了。” “呵呵,还想逃进树林,”谢茂良大笑着走过来,“真以为本将军会让你们逃掉么?” 他端着防卫枪,得意洋洋地向两人逼过来。 “阿瑾还等着我们去救,你忍着点。”苏莞说完,弯下腰,抓着白芷依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白芷依扛起来。 咬牙走了几步,她的双腿就开始哆嗦。想去抓前面的树借力,还没等迈步就跪倒在地,连白芷依也一并摔在地上。 苏莞气得直用拳头砸地。 可恨自己力气不够。要是孟如柳在这里,早就带着白芷依轻易跑进树林了。 谢茂良已经走到距离两人只有数米的距离,见苏莞和白芷依都倒在地上,不禁放声大笑,道:“苏莞,白芷依可是你的死对头,你居然这么舍命救她?” 苏莞不答,拿出哨子用力吹响。 谢茂良端起防卫枪道:“我也懒得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真要想陪她,我现在就送你一程吧。” 他正要把防卫枪瞄准苏莞,背后空中传来一声鹰鸣,平地尘土弥漫,起了阵狂风。 谢茂良没料到平地会起大风,眼前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清。走了几步,不知东南西北,也失去了苏莞的身影。 他猜到是刚才那只巨鹰捣鬼,气得高声咒骂,举起枪对空中乱射。 苏莞见谢茂良被巨鹰扇起的狂风困住,连忙摸索着爬到白芷依跟前,从药房里拿出镇痛针扎入白芷依的手臂,道:“白小姐,你忍住痛,我这就带你走。” 白芷依有气无力地道:“我死有余辜,可我真的好恨……我救不了殿下,报不了仇。” 苏莞见白芷依双眸渐渐涣散,这是即将死亡的征兆,不禁心中慌乱,连忙去看药房,想拿些抢救的设备出来。 白芷依一旦死亡,她的生命因子就会消散。张颖说过只有得到全部生命因子,才会给魏景濯治疗。白芷依死就意味着魏景濯也会死。 当意识扫过药房,她看到了那瓶火焰红的兴奋剂,是她在实验室中拿到的,经过姜岩改良的二型药剂。 她心中一动,把那支药剂拿出来。 白芷依先是失去双手,又被防卫枪打中,任何药物恐怕都无法救回白芷依的生命,这支兴奋剂却可以。 打了这支兴奋剂白芷依就能活下来,代价是很可能会变成异鬼。 不过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把针头上的保护套管摘下来,立起来注射器轻推,让针头冒出几滴药水后,接着果断地把注射器扎在白芷依的脖子上,把药剂推进去。 “白小姐,你必须要活下来,阿瑾还等着我们去救。” 白芷依已经不能说话,双眸凝滞,若不是颈动脉还有微弱的搏动,几乎和死人没有区别了。 还没等推完药剂,空中传来巨鹰的悲鸣。 她抬头望去,见空中飘飘摇摇落下几根巨大的羽毛,风也停了。 谢茂良离她五六米远,正举着防卫枪漫无目的地瞄准空中,对空中大喊道:“打中了吗,打中了吗?快出来啊。” 她趁谢茂良正在看天空,把药剂推到底后拔出注射器抛入草丛,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想往树林里面藏。 才走了十几步,谢茂良回过头,正好看到她。 “哈哈,原来你还在这里,”谢茂良大步向她追过来,“就是你喊下来的鸟吗?” 苏莞惊呼一声,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谢茂良追入树林,先来到白芷依跟前,踢了踢她身子,见白芷依一动不动,又用脚踢掉她脸上的小丑面具。 只见白芷依宛如恶鬼般的脸上,两只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夜空。再仔细一看,又似乎是在死死地盯着他。 谢茂良先是有些惊悚,待注意到白芷依腹部那个空洞,和身下一大滩鲜血,他又露出狞笑,把防卫枪对准白芷依的眼睛道:“叫你看,这就把你的脑袋打碎。” 苏莞在树林中看到,怕谢茂良开枪,连忙喊道:“谢茂良,你这个畜牲,你杀了白小姐。” 谢茂良听到,转头看向苏莞:“你个小丫头,居然还有胆量挑衅本将军。” 他跨过白芷依的身子,追向苏莞,道:“老子要狠狠地折磨你,杀你之前,先把你的舌头剜下来。” 苏莞见他真追过来了,转头就跑,口中喊道:“你来啊,你来。” 树林中比空地更暗,谢茂良看不清苏莞的身影,抬手一枪打过去,绿光亮起,打在大树上,把大树烧了个洞,一闪一闪地冒着火星。 苏莞从树后露头道:“没打着,笨蛋。” 还嫌不够似的,她拿出手电筒照着自己的脸,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接着又转身往树林深处跑。 第284章 神智昏乱 苏莞扮鬼脸,这下子真把谢茂良气坏了。 他本来的乐趣就是看两个女子逃命时的绝望和无助,想不到苏莞跑着跑着居然开始逗他了。他看不清楚苏莞的方位,干脆举枪乱射,一团团绿芒从枪口飞出,打得树木纷纷倒下。 开了有几十枪,就听苏莞发出一声惨叫。 他循着声音找到位置,见一棵树倒下来,正压在苏莞的小腿上。苏莞正满面痛苦地双手用力推树干。那树怕不是有数百斤重,她根本推不动。 “哈哈哈,这下你跑不掉了。” 谢茂良把防卫枪挂回腰间,抽出长剑,慢悠悠地走向苏莞:“直接杀了你,就太没意思了。” 苏莞看了一眼他的背后,道:“谢茂良,有人来了。” 谢茂良笑道:“你想骗我回头,好使阴招。本将军可不会上你的当。” 他也是跟着苏莞有段时间的,知道苏莞动辄就会冒出个鬼主意来。这大晚上的,又是郊外,哪来的人。 苏莞道:“是真的,你的仇人来找你了。” 谢茂良根本不信,走到苏莞跟前道:“方才本将军就说了,要先剜出你的舌头,你……” 话音未落,他感觉自己的头盔两侧护颊嘭地响了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夹住了,有个身子靠在他的背上。他想扭头看是谁,但对方力气极大,他居然转不过去。 他心中大惊,用眼角余光一瞥,才看到左右各有一只无手的手臂,正是这双手臂夹住了他的头盔。 “白芷依。”他惊叫起来。 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死了的白芷依,居然又活了,还出现在他的背后。 难道真是白芷依变成了恶鬼,来找他复仇了? 他吓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调转长剑全力向后刺去。 他能清晰感觉到长剑穿透了身体。这身体非常硬,像木板一样,但长剑还是穿透了。 任何人只要被长剑穿透,马上就会失去力气。可夹住他头盔的双臂不但没有任何放松,反而更紧了。头盔两侧发出咯吱吱的声音,开始向内凹陷,把他的脑袋整个夹在头盔里。 谢茂良吓得魂飞魄散,狂吼道:“不可能,这不是人。” 就是大力士也不能轻易掰弯坚硬的铁盔,没有双手的白芷依是怎么做到的? 苏莞对他道:“当然不是人,这是找你报仇的恶鬼。” 谢茂良又把剑向后扎去,这次长剑仿佛刺在了铁板上,当地响了一声。白芷依的身体只是转眼间,就变成了坚不可摧的钢铁之躯。 “真的是鬼,是鬼。”谢茂良狂吼着,丢掉长剑,双手扳着白芷依的右边手臂,想要掰开。 头盔紧紧夹住他的脑袋,继续向里压缩,他的头疼得都要裂开了。可那只手臂就像铁棍一样,哪怕他两只手用尽力气都无法撼动,继续缓慢而坚定地向内合拢。 他感觉头骨都发出了咯咯的碎裂声,眼前全是白光。 绝望之中,他摸到腰间的防卫枪,把枪口对准身后,连按好几下按钮。 他能看到绿光亮起,也能听到光束击中树干的声音,按理说绝对可以管用了。可是两只手臂依然在收紧。 他彻底崩溃了,喊道:“不可能,我是在做梦。” 苏莞摇了摇头,道:“谢茂良,你没做梦。你射出去的那几发光束,都穿过了白小姐腹部的伤口。看来老天都放弃帮你了,老实下地狱去忏悔你的罪过吧。” 手臂猛地合拢在一起,把头盔彻底压扁,红的白的从头盔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白芷依张开双臂,让谢茂良的尸体堆在地上,接着像迷路的孩子般茫然地四处走动,最后走到苏莞跟前,直直地看着苏莞,好像是在辨认她是谁一样。 苏莞看着白芷依那黑红色的,盘根错节,疙疙瘩瘩的脸,心中叹息。想不到白芷依的脸居然毁成了这个样子,真和恶鬼没区别了。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恐怕就是脸了,毁成这样简直和杀了她没区别。 她不知道白芷依是不是已经变成异鬼了,看情况应该没有。就算真的变了,她小腿被树干压着,完全无法脱身,只能坐以待毙。 白芷依看了她半天,开口道:“这不是小菊么,你坐在那里发什么呆啊?” 苏莞先是一愣,接着想起来了。小菊就是一直陪在白芷依身边的那个丫鬟,也在那次爆炸中死去了。 白芷依为何会把她认作小菊,难道她的意识已经混乱了? 兴奋剂打多了本来就会让人失去理智。想不到用在女子身上,这么快就生效了。 看白芷依一本正经不像在演戏,她干脆就坡下驴,答应道:“小姐,是我。我的腿被大树压住了,你快帮帮我。” 白芷依嘴角翘起道:“你这个臭丫头,整天就喜欢奚落我,这回知道求我了?” 她口中说着,用两只手臂夹住树干,轻而易举地就把整棵大树抬起来。苏莞抽出腿来,觉得痛得钻心,八成是骨折了。看来只能回神医世家去医治了。 “起来,”白芷依抛掉大树,转过身去像主人一样吩咐道,“吩咐车夫备车,我们这就去将军府。” 苏莞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先把地上的防卫枪捡起来带好,这是她答应要帮助神医世家收回的,完事才单脚跳着来到白芷依的身旁。 “小姐,我们干嘛又要去将军府啊?” “我要去见殿下,我就不信殿下会永远不理我……”白芷依站得笔直,信心满满地道,“古人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我把那个姓苏的臭丫头赶走,就让爹娘去提亲。” 苏莞见白芷依神智昏乱,却还惦记着魏景濯,只好附和道:“小姐说的是。老爷和夫人说……” 她还没说完,树林中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响。 白芷依一哆嗦,转过身来道:“糟了,殿下的车队来了,我还没准备好呀。面具呢,我的面具呢?” 苏莞想起在树林边上,谢茂良曾踢过白芷依的面具,想必是掉在那里了,连忙道:“小姐你别急,奴婢这就去拿。” 白芷依跪在地上,用双臂捂着脸道:“愣什么,快去拿啊。” 苏莞来到树林边,在草丛中找到了那个小丑面具,白芷依等不得,也追了出来。 “快给我。”白芷依一见到面具,立刻伸出双臂来抢。 面具在她两只手臂间弹了一下,掉在地上。她跪在地上用两只手臂去夹,左夹夹不住,右夹夹不住。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把面具夹起来贴在脸上,又掉了下去。 “我的手到底是怎么了?”白芷依趴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臂间哭起来,“这下完了,殿下要看见我丑陋的样子了。” 苏莞叹了口气,把小丑面具捡起来道:“小姐忘记了么,你的双手都冻伤了。让奴婢帮您戴吧。” 她扶起白芷依,把小丑面具戴好,白芷依这才止住哭泣,道:“衣服也要换一下,我要去见殿下不能穿这身衣服。” 苏莞灵机一动,道:“小姐您抬头看看,现在是晚上呀。您穿的是睡衣呢。” 白芷依道:“这是睡衣吗?太丑了,我不喜欢。” 苏莞道:“您就将就一下吧。不是说明天一大早要去见殿下么,睡得晚可是会有黑眼圈。殿下不会喜欢哟。”” 白芷依抬头看了看夜空,道:“我才看到,那得赶紧睡了。” 她靠在苏莞的怀中闭上了眼睛,竟真的睡着了。 苏莞松了口气,拿出竹哨吹了一声,巨鹰从空中降下。苏莞让白芷依躺在地上,自己上了巨鹰背坐好,又吹一下哨子。巨鹰用爪子轻轻握住白芷依的腰,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好好睡吧,白小姐,”苏莞望着南方的夜空,“等你醒来,你就会见到阿瑾了。” 第285章 六个月 “小姐,您这样不累吗?” “不累。” “小姐,要不咱们歇歇,看看风景吧。你看这蓝天,这白云。” “小菊,这是草原。” “小姐,您……您这样就过分了啊。我生气了。” “嘻嘻,好开心啊。” “白芷依,你有完没完,”苏莞抡拳梆地一下捶在白芷依的后背上,“再这样拔下去,它生气不飞了怎么办?” 白芷依两只手臂间夹着几根黑色羽毛转过头来笑道:“小菊你好笨,这明明是花,花会飞?” “看清楚,你在鹰背上……算了。” 苏莞揉着手,捶那一下跟捶钢板似的,白芷依啥事没有,她疼得要命。 自己就是太善良了,不忍心看白芷依被巨鹰抓着飞,才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在鹰背上。 当然还有点私心。高空风大还冷,让白芷依坐她前面,可以给自己挡风。白芷依打了秘药,身体结实着呢,吹多大风也感不了冒。 谁知这一坐就坐出了事。 白芷依睡醒后并没发狂,但神智依然不清楚,唯一记得的事情就是要去见魏景濯,捎带着觉醒了一个奇怪的癖好:拔鹰的羽毛。苏莞怎么劝都不听,非说这是花,要编个花环送给殿下。 她没有手,两只手臂却和钳子似的,一夹就夹下来好几根羽毛。苏莞怕巨鹰生气,好劝歹劝,软硬兼施,白芷依只当耳边风。 等太阳升起来苏莞一看,巨鹰脖子上的毛全被拔光了,成了戴帽的秃鹫。 可把苏莞气得冒烟了。 这只巨鹰是当年载着母亲飞离圣地的。现在又载着她,在她眼中这可是有很大意义的。她还打算给巨鹰起个好听的名字,带点宗教意味的…… 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白芷依没变成异鬼就好。等到了圣地,快把这个家伙丢下去。 白芷依道:“这些花应该就够了。” 她两只手臂一松,羽毛立刻被狂风卷到后面去了。她回头看看,道:“花飞到殿下那里去了。” 苏莞把贴在眼睛上的羽毛拿下来抛掉,道:“小姐您玩够了吧,快到将军府了。” 白芷依道:“不急,再摘些。” 她用两只手臂在巨鹰光秃秃的脖子上这碰碰,那碰碰,找不到毛能拔。扭头一瞧,看到巨鹰张开的翅膀,伸手臂去夹。 苏莞吓了一大跳,白芷依把巨鹰脖子都拔秃了,幸亏巨鹰脾气好,没和她计较。这要是把翅膀的毛也拔了,巨鹰岂不是要从天上摔下去。 白芷依全身和钢铁一样,就是把地面砸个大坑也没事。她可不行。 反正要到锦华山了,得快点飞。她吹了下哨子,双手抱紧白芷依的腰,喊道:“小姐坐稳,马车要加速了。” 巨鹰发出一声鸣叫,收拢双翼,如利箭般冲下云海。 破开云层,大地迎面扑来,棋盘一样的是田地,郁郁葱葱的是山林,土黄色的带子是洪水。 巨鹰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空中再次展开双翼翱翔。 “看,好多房子啊,”白芷依指着下方道,“他们居然把房子建在水里。” 苏莞侧头一瞧,只见下面是一座被洪水完全淹没的村落。有上百栋房屋没有垮塌,在水面露出屋顶,部分屋顶上站着人,有拄拐的老者,有幼童,有抱婴儿的妇人,哀鸿遍野。 数十艘小船在水面上穿梭,在营救灾民。 有些人看到了空中的巨鹰,跪下来对着巨鹰叩拜,口中喊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楚。后面更多的人开始叩拜,就连小船上的人也都对着巨鹰跪下,五体投地,宛如叩拜神明。 “小菊,这些人不开心,”白芷依道,“我听到他们在哭。” “看到了。” “是谁造成的?” 苏莞沉默了片刻,道:“是我。” 她发现白芷依这几句话有恢复正常神智的意思,想来是秘药要失效了。用手指戳戳白芷依的后背,没有任何变正常的迹象。 白芷依道:“我讨厌水,快把水退掉,让大家都开心。” 苏莞看着远处的锦华山,道:“我不知道怎么退掉洪水啊,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 她也觉得白芷依说的没错,确实该想办法把洪水退去。可南楚的都城都被洪水淹了,肯定指望不上南楚的朝廷能起到多大作用,还得去问问张颖才行。 白芷依道:“我们去问殿下好了,殿下是全天下最睿智的男人。” “问阿瑾做什么,”苏莞下意识地反驳道,“他还在昏迷中呢。” 白芷依扭头瞪了她一眼,道:“太失礼了。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这样称呼殿下。” 苏莞没脾气,只得道:“好好,殿下。” 她哄着白芷依,让巨鹰飞到圣地诊疗室的大门口落下,带着白芷依进入。 张颖正在实验室里等着她们,见到白芷依也很惊讶,问道:“她双手被截肢,肚子上还被防卫枪打了个大洞,怎么活下来的……哦,你给她注射追踪者药剂啦?” 白芷依不理两人,自顾自地在那里敲玻璃墙,自言自语道:“奇怪,为什么走不过去呢?” 苏莞道:“在姜家主的实验室里弄到一支,要不然人就带不回来了。” 张颖看看她腰间挂着的防卫枪,又看看她肿胀的小腿,道:“你抢回防卫枪,一定很惊险吧。怎么还亲自上阵了,没让鹰王帮忙吗?” 苏莞道:“是挺危险的,那人有枪,我怕把鹰打死,是我和白小姐合力。” 张颖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道:“算了,你们没事就好。事不宜迟,你让她坐好。我要开始抽取了。” 苏莞把椅子摆好,来到白芷依跟前道:“小姐过来,在椅子上坐好。” “不坐。”白芷依继续敲玻璃,口中道,“我不累。” 苏莞道:“殿下等会就要过来,看见小姐您这样子……” 白芷依没等她说完,马上走到椅子跟前,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声不吱。 张颖一边操作一边道:“她体内的生命因子本就不属于她,我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直接提取并转移给你,很快就能完成。” 苏莞看着金属头盔下落罩住白芷依的头部,问道:“那提取完以后,白小姐会怎么样?” 张颖道:“她能死而复生,本来就是你的生命因子救了她。都提取出来后,剩余的生命因子根本不足以保证她的存活,当然会死掉。” 顿了一下,张颖道:“怎么,舍不得她死吗?” 苏莞道:“我不想她死掉,你能不能救活她?” 张颖按了一下按钮,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对苏莞道:“有意思。你自己都活不下来,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再说她本来就是个死人。” 苏莞道:“我都知道。我和她可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想再让别人去承担了。” 张颖道:“我是无所谓的,我只要带着楚明回去。既然你提了要求,我可以破例满足你。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用了,我给她克隆一个新身体,保留最低限度维持她生存的生命因子。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随着时间生命因子会慢慢恢复到正常水平。” 苏莞大喜,道:“对,这正是我希望的。那她还能有以前的记忆吗?” 身体可以更换,但记忆一旦消失,这个人也就真正死去了。 “不好说,我可控制不了她能记住什么,”张颖道,“她和别人不同,她的意识几乎都来自于你。不过应该不会忘记自己死前那些事吧,要继续吗?” “做吧。”苏莞毫不犹豫地回答,看向白芷依,“她受了太多的苦,即使能记住一点点以前的东西也好。” “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张颖笑了笑,飞快地操作着控制台,“我感觉你还有话要说呢。” 苏莞道:“这一路我看到了很多被洪水围困的灾民,我想把外面泛滥的洪水退掉。能不能帮帮我?” 张颖笑道:“你真当我是神仙吗,洪水滔天我怎么退啊?” 苏莞道:“想想办法。这世界上如果有能做到这个的,只能是你。” 张颖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休眠舱上,道:“仙术肯定是没有了,科学上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把决堤的缺口给堵上。” 苏莞心中暗喜。只要把缺口堵上了,就不会再有水往下游冲,下游的积水就很快会退去。 她对张颖道:“这个办法可行,但要怎么做呢?” 张颖道:“休眠舱有个备用的低温发生器,把功率开到最大,可以瞬间产生接近绝对零度的温度,最多可以把方圆数百米都冻住。你根据缺口大小调节好功率,把这个东西丢进缺口就可以了。” 苏莞高兴地道:“太好了,那我们赶紧做吧。” “不急,你别光提要求啦,先把我最关心的事情做完。” 张颖按了一下控制台,罩住白芷依头部的金属头盔缓缓升起。只见白芷依仿佛睡着了一般,头垂在胸前。 苏莞上前一摸,发现白芷依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开始凉了。 “按克隆法规定,必须原来的身体死亡后才能克隆新的身体,她的意识我已经提取完毕了,”张颖对苏莞道,“我既然答应你,就会说到做到。现在该开始提取你的了。” 苏莞迟疑地抬头看向头顶高悬的金属头盔。 头盔罩下来之前,她的生命还是充满希望的,也许可以活到八九十岁。一旦头盔罩下,她的生命就会只剩下短短半年。 她和白芷依不一样,她没法用克隆来救自己。 张颖看着她在那里发呆,催促道:“这个时候还在犹豫吗?” 苏莞道:“我早准备好了。面对这种生死大事,谁都会犹豫一下的吧。” 白芷依将重获生命,而她是相反。 张颖笑了笑,操作头盔罩在苏莞的头上,道:“咱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你给我生命因子,我还你魏景濯。” 说完,她按下了按钮,把目光转向屏幕。 苏莞眼前先是漆黑,随后白光一闪,她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有无数条彩色的光线在她身边穿梭交织,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响起。 “公民您好,生命因子提取是必然会终结您生存权利的操作。无论提取者出于什么目的,按照生命因子管理法的相关规定,提取必须经过您的认可,如果您认为该操作侵犯了您的生存权利,请致电……” 苏莞只觉得晕沉沉的,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握紧双拳,身子轻轻抖着。 怪不得当年母亲做了生命因子提取后,乘坐巨鹰逃出了圣地。这个念得太吓人了,连她此刻都有了逃跑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那个听起来模糊的机器合成声音,又变得清晰了。 “提取装置正在检测……神经系统……正常,生理系统……正常,意识……清醒,检测完毕,您做出自主决策的概率为……97%,已超过规定的最低限度。提取即将开始,请您亲口说出‘同意’。” 玻璃墙后,张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这是以时间表示的苏莞生命因子总量,要全部提取完毕总共花费的秒数,折算二十五万八千分钟,四千三百小时,不到六个月。 只要苏莞答应提取,屏幕上的数字就会开始倒数。 苏莞的母亲曾天真地认为只要逃离圣地就能避免被提取。其实过程开始后,无论被提取者走到哪里,这个连接都不会断掉。除非她亲自关掉。 每代神女在这个时刻都会犹豫好久。最长的犹豫了七个小时。她打算猜测一下苏莞会犹豫多久,这也是她能获得的乐趣之一。 她拿过支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一行表示时间的数字,看哪个时间能对上。 才写到第二行,屏幕上的数字跳了一下,变成了。 第286章 救灾 苏莞坐在玻璃墙的这边,两手托腮,看着张颖在里面边哼歌边忙碌。 “张颖?” “嗯?” “你真的……五百多年从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苏莞还是不太相信,她光是坐在这里看张颖在那拆卸设备,就看得她昏昏欲睡了。难以想象有人能忍受这么久的孤独。 “当然不是,”张颖停下操作,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汗珠,“一开始我也出去的,要不然怎么会认识楚明呢。”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张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和魏景濯怎么认识的?” “我穿过来那天,就发现自己被嫁给他去冲喜了。” “这么说你和他并不是一见钟情咯,那你也愿意跟着他啊,”张颖打趣道,“那你的思想还挺符合古代人的,嫁鸡随鸡。” 苏莞反驳道:“才不是,那时不愿意也不行呀。总有杀手来找我们,不跟着他就死定了……” 她不打算谈论自己,更想知道张颖的过往,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楚明怎么认识的?” “我和你不同,”张颖把拆卸下来的螺丝放在盒子里,两手拿了一捆五颜六色的线在那里摘落,“我和楚明是一见钟情。他那时都要登基为帝了。我给他做了个检查,才发现他这个毛病。他把皇位让给他的弟弟,和我一起来这个实验室了。” 苏莞看了一眼楚明的休眠舱,对张颖道:“他在休眠舱里休眠的时候,你也不出来?” “出来过,”张颖道,“正好赶上一次叛乱,是第二代神女主导的,还好用了三天镇压下去了。” “还有这种事,”苏莞道,“你们不是说条件很优厚么,那代神女还要叛乱?” “她想占领这个实验室,”张颖抬头道,“我当然不可能给她,就启动了防御机制。” “你们这些人都不明白一件事,”张颖补充道,“生命因子传输器并不会拉活人过来,那样违法。你们都是在各自的时代已经死去了,传输器才会拉你们的意识来到这里。你们早都死啦,死啦。居然反过来攻打我……” 苏莞笑道:“我还没诉苦,你倒委屈起来了。” 生命因子已经传输了三天,她倒没什么异常,该吃吃该喝喝,睡觉也没问题。 她甚至一度怀疑张颖并没有开始提取。 “总之,自打那以后我就不敢出去了,”张颖转开话题,把双手伸进敞开的设备空隙里,“这个实验室虽然先进,但只有我能操作。说夸张点,只要一个人脑电波还存在,我就能救活他。但我自己要是受了重伤,那就只能等死了。” “所以你就躲在这后面,”苏莞弯曲手指敲了敲玻璃墙,“就跟银行柜台似的,劫匪来了也不怕。” “对,不过你说的银行……我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了,”张颖吃力地抱着个大概有洗脸盆那么大的圆形设备出来,向后退了两步,把设备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喘了口气。 “这几天可真够累的,白天要给魏景濯做治疗,空闲下来还要给你拆这个。” 张颖擦了擦汗,拍拍那个设备:“喏,低温发生器,桂江口那里怎么样了?” 苏莞道:“我去看了一圈,现在大家在大堤的两侧往下丢装石块的袋子,把缺口补了一部分,到后面水流太急,袋子刚丢进去就被冲走了。” “缺口宽多少米?”张颖把手放在低温发生器的按钮上,看着苏莞。 “一百一十米左右。” “你可说准了,低温发生器可就这一台。” “我确定没错。” 张颖飞快地调整了参数,接着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按下按钮,天花板降下一只金属机械手把低温发生器拿起来缩回天花板中。 “参数我都调好了。让鹰王带着你飞过去,像炸弹一样丢下去就会自动触发,”张颖道,“记得让大家都退远些,我调节的冰冻范围大概在一百四十米左右,靠太近会被冻在里面。” 金属机械手拿着低温发生器降下来,放在苏莞的面前。 苏莞弯腰双手抱住低温发生器,先尝试抬了一下,感觉吃力。鼓足力气咬牙颤颤巍巍地抬离地面。 “我去,这个……这个也太沉了,得有四十斤吧?” “又不是让你一路搬过去。放车上推出去,让鹰王抓着。”张颖打开门,“我去再给魏景濯做最后一轮检查。没问题的话,回来就能看到你的爱人了。” “真的?” “真的。”张颖走入通道,反手把门关上。 苏莞兴奋地把低温发生器放在推车上,一路小跑推出诊疗室。 到了外面空地,她吹响哨子,召唤巨鹰落下来。 外面正是中午,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虽然才五月中旬,南楚的天气已经热得和夏天一样了,院外的树林里知了叫个不停。 她坐上鹰背,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巨鹰光秃秃的脖子。巨鹰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转过头来在她身上蹭了蹭。 都是白芷依干的好事。 张颖不让她看克隆的设施,也不知道白芷依的情况如何了。不过张颖既然答应会让白芷依获得新生,那就不会错。 先解决眼前这个大灾吧。 她让巨鹰抓起低温发生器飞到空中,向桂江口方向飞去。 通向桂江口的水面上有许多木筏及船只。那是帮助南楚的大晋军队,由孟如柳率领,负责运送大家通过水面。 孟如柳站在一艘大船的船头,船上都是从南楚都城运出来的成年男子,带着锹镐等物,目标是桂江口。 看到她乘坐巨鹰飞过,孟如柳连忙挥手致意,喊道:“义妹。” 苏莞也向下方挥手:“义姐,加油。” 巨鹰飞到桂江口大堤,只见水面两边的高地和山坡上到处都是人,有砍伐树木的,有搬运石块的,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布满山地。山坡上摆着许多香案,烟雾缭绕,老人和妇女都在烧香祈祷,祈求神女拯救这次洪灾,拯救南楚都城。 “看,神女来了。”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天空喊道。 正在搬运木头的男子转头看到天空中翱翔的巨鹰,惊喜地对周围的人喊道:“是神女,大家快看。” 大家都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空中的巨鹰跪下。老人在香案前举着线香,虔诚地磕头,口中道:“神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巨鹰在大堤的缺口上方飞过,苏莞双手拢成话筒对下方的人群喊道:“所有人,离开缺口。” 她让巨鹰来回飞了几轮,喊了几遍。在大堤缺口两侧的人们丢下扛着的袋子,装满砂石的推车,纷纷向后躲去。 苏莞见大家都躲开,这才放心地让巨鹰再次飞过缺口上空。 鹰爪张开,低温发生器准确地落入缺口中央,砸起高高的水柱。白光在水面下如波纹一样迅速扩散,那个高高的水柱几乎就在瞬间便凝固了,变成了一个冰柱。 苏莞还未让巨鹰折回,就听到身后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她欢喜地转头看去,只见整个缺口被冻成了方圆百米的巨大冰块,有点像冰制的巨斧嵌入缺口,冒着白色的雾气。 汹涌的桂江水被冰块阻挡,不再涌向缺口,而是顺着原本的水道流去。 大堤两岸的军民都在欢呼庆祝,许多人跳起来对着空中的她挥手,更多人跪在地上双掌合十,像是在跪拜神明。 桂江口堵住了,受灾的南楚都城,下游的城镇村落,洪水马上就会退去,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百姓很快就能回到他们的家园。 “大家不要忙着庆祝,”她让巨鹰飞过人群上空,“冰块还是会融化的,大家赶快行动起来,堵住缺口。” 冰冻缺口只是个暂时举措。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就能把缺口完全堵上。 剩下的事情就用不着她了,她让巨鹰向锦华山飞去。 她迫不及待要去见魏景濯了。 第287章 白色的花瓣 在见魏景濯前,苏莞决定先去采些鲜花。毕竟是重病号出院嘛,高低得送束花表示祝贺。 锦华山满山都是颜色各异的鲜花,暗香浮动,争奇斗艳。她让巨鹰落在一处花丛最繁盛的地方,跳下来去摘。 嫩绿的草丛中,点缀着不知名的花朵。有奔放盛开的花朵,紫色的花瓣简直像她的手掌一样大,让她感到生命的热情。有含羞打着花骨朵儿的,宛如初见外人的小家碧玉,半遮着粉色的面容。有高傲的黄花,一枝独秀,支出草丛俯瞰茫茫草海,仿佛帝王君临天下。 草丛是华美的地毯,花朵是散落在毯上的粒粒明珠。五彩斑斓的蝴蝶绕着花朵上下翻飞,勤劳的蜜蜂悬在细小的花蕊上空嗡嗡地哼着歌。当微风吹过,草丛和花朵都起了一丝颤动,泛起道道碧绿的波痕。花香混合青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泥土气息,从她的面前飞掠而过。 她心旷神怡,吸了两口花香,蹲下来挑好看的花摘了一把,把花束用包装纸包好。 二十一枝鲜花,有紫的,黄的,粉的……包装纸最内层是玻璃纸,内衬是珠光雪梨纸加网纱,外包装是暗绿加深褐的双色欧雅纸,扎带是素雅的月白色,她觉得这样子可以更衬托出花朵的艳丽。 她把花束整理了一番,举起来看了看,觉得很满意。 这时脚边有一朵小白花吸引了她的目光。 和那些色彩缤纷的花朵比起来,这支小白花显得朴素而清冷,洁白的花瓣虽然大,却薄薄柔柔的,薄得透明,楚楚可怜,只有一丁点儿连在蒂上,轻轻颤抖,像雪天中穿着单衣的小孩子。 她伸出手想去为它挡住风。才刚伸出手,一片花瓣已经悄然跌落,落在青青的草叶上,被托住了。 严寒已过,大家正要开始歌唱春天,它却要凋零了吗。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那片花瓣,把它重新放在小白花的花蕊旁边。接着她站起来走向远处,一直走到她认为风再也不会影响到那朵小白花的距离,她才吹响哨子呼唤巨鹰。 巨鹰绕着锦华山盘旋了半圈,在神医世家的圣地外面一块空地落下。 姜文沛正等在那里,她才从巨鹰上跳下,姜文沛上前拱手施礼。 “神女,你堵住桂江口,拯救万千黎民,真是功德无量。” 苏莞摆摆手道:“我并没做什么。是造物者给我的冰种,我就是从空中丢下去。” 并不是故作谦虚,她确实觉得并没有做什么。毕竟掘开桂江口从本质上说,是另一个自己干的,她只不过是在弥补自己的罪过,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 姜文沛微微一笑,转口道:“神女去封堵桂江口时,在下已将大将军推出诊疗室,暂时停在药圃……圣地目前满是废墟,也没有个像样的房间。在下深感内疚。” 整个圣地都被异鬼拆得七零八落,就药圃还有两间屋子。这些天来大家都是在空地搭帐篷暂住。 苏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抬脚道:“没事,我这就去。” “容在下在前面引路……” “你可别来,”苏莞由走变跑,跳上台阶,“我自己去就行。” “对了,还有一点在下忘记说了,”姜文沛在她身后道,“神女封堵桂江口,鸟儿们也都很开心……” 他话还没说完,苏莞已经跑没影了。 …… “阿瑾。” 只是看见了立在那里的背影,苏莞就忍不住高呼起来,连蹦带跳地冲向魏景濯。 魏景濯站在药圃的两块药田之间望着天空。他穿着洁白的长袍,漆黑的长发披在背后,身姿像雪山上的青松一样挺拔,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 听到她的呼唤,他惊讶地转过身,瞬间褪去了脸上的冰冷和孤傲,向她伸出了双臂。 “阿莞,我正在找你呢。” “等一下,等一下。” 眼看要扑进魏景濯的怀中,苏莞又急忙刹停,把松落下来的一绺青丝挽到耳后,压抑着内心的狂喜,郑重其事地用双手把手中的花束举起来:“送你的。” 魏景濯接过花束,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口气,露出笑容,向苏莞敞开双臂。 苏莞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扑入魏景濯怀中。魏景濯抱着她的身子转了一圈,低头吻在她的嘴唇上。 苏莞双臂环住魏景濯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角溢出,热热的流下,滴在魏景濯的胸襟上。 “你哭了。”魏景濯抬起袖角沾着她脸上的泪痕。 “太担心你了嘛,”苏莞把脸埋在魏景濯的胸膛前,“再说我是女的,哭不是很正常的么。你真的全好了?” 魏景濯双臂一用力,把她横着抱起来,笑道:“看我像受伤的样子么?” 苏莞惊呼道:“快放我下来,用力过猛拉伤肌肉怎么办。” 魏景濯把她放下,她用手指在魏景濯的胸口上这里按按那里按按,摸不出异常,干脆拉开衣服,看到魏景濯右胸口有一个淡淡的红圆。 “原来防卫枪打中的这里。”她边说边按,感觉和正常皮肤毫无区别,除了颜色有些深,看来真的痊愈了。 至此她才彻底放心,把衣服重新整理好。 “林青峰和我说过了,”魏景濯搂着她的腰,“那天你把我带到这里医治,却遇上了鬼怪。真的苦了你了,这些事情不该是你来承担的……” 苏莞伸出手指按在魏景濯的唇上:“没事,是我愿意做,我愿意。” 魏景濯没有再说下去,紧紧抱住她道:“都结束了,我们回上京去吧。” 苏莞笑道:“你也太急了,我们还要和楚大哥签订协议呢。他两天前已经登基继位。如今大水要退了,我们先进城去把正事办完,再班师回朝。” “你既然是神女,”魏景濯眉头微皱,“他还会要求你么?” “不会了,”苏莞俏皮地皱了皱鼻头,“我可是帮助圣地解决了异鬼的大功臣,又刚刚解决洪灾。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再说神医世家的姜家主也告诉楚大哥,这次情况特殊,不需要和神女联姻了。” “情况特殊?”魏景濯疑惑地道,“这不是南楚历代帝王必须遵守的规矩么,为何神医世家也说不需要了?” 苏莞道:“当然是因为我这么大的功劳啊,他们两家肯定要尊重我的想法了。我跟着你回上京,他们哪个敢拦。” 魏景濯冷冷道:“我这就去南楚都城问楚熠,若他还敢纠缠你……” “问就问,不要这么冷冰冰的,”苏莞用两根手指推起魏景濯的嘴角,“笑一笑嘛。你啊,就是成天冷着个脸,吓得大家都不敢靠近你。” “阿莞教训的对,”魏景濯绽开一个笑容,“我笑着问他就是了。” 苏莞笑着推了他一把道:“你啊……走,我带你飞到南楚都城去。” 飞天这么神奇美妙的事情,怎么能不让自己的夫君也感受感受呢。 “就是那只飞在天上的大鸟,那是鹰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鹰……” “哈哈,打过秘药的,普通的鹰可带不了人,来吧。” 她兴高采烈地拉着魏景濯跑向圣地的大门口,穿过月亮门,跑过长廊,经过假山。人流进进出出,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为他们让开道路,恭敬地低头施礼。 一群穿着白袍的女孩子正蹲在假山前逗两只喜鹊玩,她们是候补的神女。 其中有个少女是外来的,年龄比其他的女孩要大些,约莫十六七岁,叫小依。 她身姿婀娜,轻灵雅致。秀发如漆黑的缎子披在肩后,肌肤仿佛去壳的鸡蛋般嫩滑。她精致的脸庞完美无瑕,琼鼻樱唇,眉黛如画,尤其是那双低垂着的秋水明眸,眼神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称得上风华绝代,国色天香。 她正伸着纤纤素手,指甲如粉色的珠贝,纤细的十指如青葱般,抚摸着喜鹊的背部。 “快看,是神女和她的夫君。”一个女孩子先喊道。 女孩子都站起来,对着跑过去的苏莞和魏景濯欢呼。神女苏莞不仅仅是拯救了南楚的百姓。她们这些候补神女全靠苏莞才在异鬼手下保住了性命,大家都对苏莞心存感激。 年纪稍大些的少女却没有呼喊,只是呆呆地看着魏景濯的背影。 “小依姐姐你怎么了,”身边的女孩用胳膊碰碰她,“难道你以前见过大晋的太子殿下吗,你看他的眼神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呢?” 少女摇头笑了笑,道:“没有,从没见过。不看了,我们来喂喜鹊吧。” 第288章 南楚建国传说 大晋和南楚的战事结束了。 正如苏莞希望的那样,大晋和南楚缔结了和约。晋军花了足足一个月才从南楚回到上京。 皇帝当即便发布了禅让诏书,谦虚地称这个帝位本来就是属于弟弟的,自己只是在弟弟征伐南楚时代理国事。如今弟弟率军凯旋归来,自己还是退位回家休养,多活两年才是正事。 军队和百姓自然是众望所归,都盼望着魏景濯登基继位。魏景濯推辞,称与古理不合。 丞相率一班文臣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力证魏景濯登基为帝早有先例。都不用说大晋,就是南楚开国皇帝楚明,不也主动退位让给弟弟了嘛。大晋同样是哥哥让弟弟,有何不妥。 只要有个先例,就一切都好说。 有先例了,魏景濯依然还是推辞,谦虚地称自己德不配位,不能登基为帝。 苏莞看得不耐烦,私下道:“阿瑾你也真是的。军队都是支持你的将领,百姓也都希望你当皇帝,还有我这个神女给你撑场子,你怎么老是推三阻四的啊?” 魏景濯道:“阿莞你说的我都知道,天子继位不能这么草率。” “怎么就草率了呢。皇帝诏书都下了,你就接了呗。” “太早,这才第一次让。至少得三次之后我才能答应。” 苏莞听得糊里糊涂,怎么也想不出魏景濯要推辞三次的理由,干脆问点她感兴趣的。 “南楚那个开国皇帝楚明,是兄弟两个?” “对啊,你想了解么?” “说说,总比看你在那端着架子强。” “我才没有端着,”魏景濯笑眯眯地把她搂在怀里,“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看你也没兴趣,我们就说南楚好了。” “嗯……快点说,”苏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身子在魏景濯的怀里扭了扭。 魏景濯关切地道:“怎么中午就困了,昨夜没睡够么?” 苏莞摇头道:“没有,就是听你讲谦让,听得困了。” 魏景濯握住苏莞的小手,感觉冰凉,不禁皱眉道:“这都六月中旬了,手怎么这么凉,莫非是要生病了?” 苏莞把手抽出来道:“才没有,我的手本来就有些凉,气血不够通畅,回头我吃些中药调理调理就好了。赶快说南楚的事让我听。” “好好,我讲,”魏景濯一手抱着苏莞,一手扯过条薄毯子盖在她身上,“南楚的领地最开始是有五个部落,楚姓这个部落位于南方,本来是最小的。这些部落之间常年征战,百姓都苦不堪言。后来楚姓的部落出了一个天才的统帅,带着部落的军队接连打败了其中两个部落。” “怪不得楚大哥计谋那么多,”苏莞道,“原来从那时就有这个基因了,那个天才是?” “开国皇帝楚明的父亲,”魏景濯笑了笑,继续道,“还有一个部落当时也是非常强大,最后两个部落形成了二虎相争之势。两方就在现在雁巡关的地方打了一仗。” “等等,让我猜猜结果。”苏莞举起手道,“既然开国皇帝是楚明,想必那仗是败了。” “阿莞真聪明,”魏景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瓜顶,“的确那仗败了,楚明的父亲也战死了。对方大军压境,想一举吞并全部领土。而楚明兄弟俩没有多少军队,无力抵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民间传说的味道了。” “传说?”苏莞慵懒地靠在魏景濯的胸前,“什么传说?” “传说锦华山从天而降,有位神女出现,帮助楚明兄弟击退了敌军。他们一统整个南楚领土,成立了南楚国。” “原来神女就是从那个时候就有了?”苏莞道,“接下来呢?” “成立南楚国后,传闻南楚皇帝楚明本来要发动大军攻打大晋,不知为何却突然终止。他本人也退位给了他的弟弟,自己不知所往,据说是跟随神女去修仙了。自打那以后,南楚历代皇帝虽然都有攻打大晋的念头,但直到楚熠才有了实质的行动。” 苏莞笑道:“阿瑾,你相信这些吗?” 魏景濯道:“我原来肯定是不信的,但在看过鬼怪军和神医世家神奇的医术后,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苏莞道:“我要和你说楚明还活着,你会吃惊吗?” 魏景濯一怔,摇头道:“怎么可能。都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这世间哪有能活这么久的人。” “逗你玩的。”苏莞道,“抱紧我,我有些困了,让我在你怀里睡。” “去床上睡更舒服。” “不,我就要在你怀里睡。” 魏景濯笑了笑,抱着苏莞的身子轻轻挪了挪,让她能更舒服地躺着,道:“睡吧,我会一直抱着你,直到你睡醒。” 苏莞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渐渐进入了梦乡。 魏景濯保持不动,只是低头看着她露在毯子外面的小脸,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放得轻轻的,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她。 过了半个时辰,苏莞还是没有睡醒的意思。 门吱呀响了一声,林青峰出现在门口。 他还没等张口说话,就迎上魏景濯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 主子的目光里有话,而且意思非常清楚:不许出声。 林青峰话都到了舌头边,生生咽了下去。可这件事太重要了,不说又不行。他左顾右盼,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开始写字。 林青峰不比下面那些侍卫,不但识字,还写得不错。写完了,他用手指捏着纸又蹑手蹑脚来到魏景濯跟前,把纸上的字展示给魏景濯。 魏景濯一看,纸上写着“主公,丞相率文武众臣,跪在王府门口请主公登基继位。” 魏景濯回到上京后,暂时住在一间王府里,离皇城只隔两条街。 他低头看了看沉睡的苏莞,对着林青峰摇头。 林青峰露出为难的脸色,又回头走到桌前,写了一通,拿回来给魏景濯看。 “主公,外面可是有将近百名大臣啊。” 魏景濯这回不摇头了,目光像两把利剑一样刺向林青峰。 林青峰打了个寒战,赶紧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门口,边往外挪,边用双手抬着门板小心翼翼地转动,总算没出什么声音,把门关上了。 第289章 大将军不敢动 林青峰来到大门口,对门口的侍卫道:“丞相大人还在呢?” 侍卫低声道:“可不,都跪在那,我们怎么请都不动。大将军不出来见见么?” 林青峰道:“大将军正忙着呢。” 他走出王府大门。见外面穿着朝服的官员整整齐齐跪了一地,每排十人,共十排。为首的是当朝丞相。大家都鸦雀无声,大有今日不成功就不起来的架势。 皇帝禅让诏书早都下了,大家带着诏书过来,就等着魏景濯接呢。当初逼魏无疾登基他们就用的这个法子,这次故技重施,更加娴熟。 丞相看他出来了,连忙道:“林侍卫,大将军不肯见我们么?” 林青峰咳嗽了一声,心想主公正抱着他夫人,他不敢动啊。可这话怎么也不能明着对大臣们说,显得主公重妇人而轻大臣,岂不是还没登基就得了昏君的名号。 他也是有点脑子的,转了转眼珠道:“丞相大人,我家主公偶感风寒,正在屋内疗养,大夫说不能出来见风。” 丞相颤颤巍巍地起身道:“原来只是染了风寒啊,这却是小事。” 他回头道:“大家都误会了,是大将军染病。我们这便进屋去探望大将军。” 众臣纷纷起身,都御史道:“我们都以为大将军不见,原来是得了风寒。我们正好进去探望,只要大将军点头,接下来就好说了。” 大家正要往里走,林青峰心中叫苦,想不到编个理由却弄巧成拙了,他连忙拦住:“各位大臣。主公染病,不宜见人呀。” 走在最前面的都御史把眼一瞪:“汝是何人,竟敢拦阻大臣。” 林青峰心想让你们这么大一帮人冲进去,肯定要把主母吵醒,到时主公不得砍我的脑袋啊。他把心一横,拦在大门口道:“丞相大人,休怪小人无礼。大将军并没有说要见各位,还请各位在门外等候。” 左右的士兵立刻拥上来,站成一道人墙拦住进去的路。 丞相道:“诸公且慢。我们既然是来请大将军登基继位,就是要探望病情,也确实该先通报大将军。” 大家本来都是以丞相马首是瞻,见丞相发话,只得都停在原地。丞相对林青峰道:“林侍卫,还请你再代为通禀,就说我们大家得知大将军患病,想入府探望。” 林青峰道:“在下这就去,请各位大臣先在客厅等候。” 待林青峰离去,丞相对众臣道:“大将军是何等聪明之人,岂不知我们是来恳请他登基继位。我们若是去客厅歇息,显得没有诚意,也不够庄重,大家还去府外等候。” 大家呼啦啦出了王府,又站门口继续等。 这次林青峰进去足足一刻钟才出来,道:“大将军……咳……不能说话。各位要不先回去歇息,明日再来?” 丞相抚须道:“莫非大将军认为我们不够诚恳?” 众大臣中有个性子急的道:“这还不够么?我们从中午来,这都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大将军还不肯见我们,就是明天来,恐怕也是这般结果。” 另一个大臣插嘴道:“诸公太急了。当初请二皇子登基,我们足足跪到深夜。如今只是一个半时辰哪里够。大将军要答应,岂不是显得大将军轻了?” 林青峰心想:“你们在这里胡猜,主公只不过怕吵醒主母,不肯动弹罢了。” 丞相捋了捋胡子道:“言之有理,老朽为国为民。当为诸公表率。”说完,他先跪下了。 有他带头,大家立刻呼啦啦又跪下来了。 林青峰见大臣们又都跪下来,心中着急。虽然天气暖和了,可很多大臣都是岁数大了的中老年,尤其是丞相,真要硬跪下去,万一急病发作怎么办? 他扭头一瞧,旁边林林总总的轿子边站了几个背着药箱的御医。想不到丞相如此有经验,连大夫都准备了。 既然有大夫在这里照看,他就不用操心了。他先跑回去看看苏莞醒了没有。看没醒,就又跑出来看大臣们是不是还跪着。 往复来回五六趟。街道那边来了一支巡逻的队伍,为首的是明威将军孟如柳。 孟如柳回京这些天没干别的,主要是率领禁军维护上京的治安,还把母亲等家人重新接回了曾经的旧宅。 在上京的同僚知道她是女儿身后,都非常惊讶。大晋自古并无女子当官的先例,大家都不知道要如何做。还是魏无疾痛快,说等三弟登基,让他处理去就是了。 孟如柳看一大群人跪在王府门口,有些好奇,纵马来到近前,下了马,来到丞相跟前问道:“见过丞相大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丞相道:“原来是明威将军,我们在这里恳请大将军登基继位。大将军不出来见我们。” 孟如柳道:“你们就一直在这里跪着,跪多久了啊?” 都御史道:“跪两个时辰了。” 孟如柳心直口快,把脸一沉道:“真是胡闹。大家都是大晋的弘股之臣,朝堂上有多少事要处理,大将军怎么能让各位大臣就在这里耗着。我这就进去找他,让他出来见各位。” 丞相大喜,连连点头道:“明威将军说的极是。我等在这里耗半日,就耽误许多正事。将军可去对大将军如此说,请大将军出来见我们。” 其实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各部门都有副手在维持运转,并没耽搁什么。丞相是巴不得正好来个刺头儿去把魏景濯请出来。只要见着魏景濯,横竖把这个诏书塞给他。塞完了,就可以挑个黄道吉日举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孟如柳气冲冲地按着腰间宝剑,直接进了王府。 林青峰跟在孟如柳身后道:“将军,主公真的不能动啊。” 别人他能拦,孟如柳可是苏莞的义姐,他是真的不敢拦。 孟如柳道:“什么不能动。大将军昨天不还神采飞扬,今天就病得不能动啦?胡说八道。” 在门口的大臣们见孟如柳如此果决,都笑逐颜开,纷纷交头接耳道:“有明威将军去,想必这次大将军定是要出来见我们了。” 过了半刻钟,孟如柳又一阵风般走出来。 大家兴高采烈,都抻着脖子往孟如柳身后看,结果空空荡荡,连魏景濯的影子都没有,均大失所望。 孟如柳出了王府门口,对丞相抱拳道:“丞相大人,我看了大将军……他确实不能动。要不然你们先回去歇息一夜,明日再来?” 丞相惊讶地问道:“大将军病得都不能动了?” 孟如柳脸一红,道:“大将军他病……很轻,只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怎么会呢,病很轻,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都御史对旁边的大臣道,“这可太奇怪了。” 大家都在那里揣测大将军到底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有人说大将军正在修习辟谷之术,想必正到紧张时刻,不能动。有的猜测大将军是岔气了,所以不能动,但马上就被人反驳说怎么可能岔几个时辰的气。 最后还是丞相猜的最靠谱。 “各位,大将军无病无痛,他显然是在看我等的诚意。我们今日就不走了,务必请大将军出来接受陛下的诏书。” 众臣恍然大悟,大家又都纷纷跪下。 他们就不信大将军不会被他们的执着感动,他们决定耗上了。 第290章 同样的问题 六月底,魏景濯在谦让三次后接了禅让的诏书,登基为晋明帝,年号景元。 登基大典举行当日上京人山人海。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 西戎王派了太子夫妇过来,南楚国派了八公主过来。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北疆也派了使者,带来稀世珍玩给大晋朝上贡,表达出臣服的意愿。 许多百姓从外地赶来,想要一睹明帝魏景濯的威仪,还有神女皇后苏莞的风采。 魏景濯在皇城城头会见万民。他穿着墨色王袍,俊美的脸上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姿,让百姓们都山呼万岁,许多女孩子更是哇哇直叫。 在他旁边的皇后苏莞却截然相反,穿着华丽繁复的宫装,却无精打采呵欠连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这么隆重的场合,苏莞这举动显然有失礼仪,不过负责掌管礼仪的官员连个屁都不敢放。 谁不知道明帝是出了名的宠妻。苏莞别说打呵欠,就是她当场睡觉明帝也没意见。 明帝登基后,首先大赦天下,接着封二哥魏无疾为逍遥王。明威将军孟如柳身为女流,征战沙场劳苦功高,加封镇国大将军。明帝做事做的彻底,下旨从景元年起,女子可以参加科举,一切待遇都与男子相同。 这件事一出,当即被朝廷某些老顽固所反对,几个死硬派跳出来维持旧制。理由是孟如柳跟着明帝征战天下,算是特例。再说又是皇后的义姐,封个大将军没问题。怎么着,还真的要允许女子从政啊。 明帝在朝堂上和这些人讲道理,这些人还是不服,有人脱掉上衣抱着柱子,说陛下要是让女子从政,他就一头撞死以谢陛下。 这些顽固派闹得不可开交,明帝也不着急,也不上火,吩咐人把他们送去见皇后。 神女说话就是管用,也不知道苏莞说了什么,这几个大臣离开她的宫殿后,立刻就回心转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事后有人问某个老头,那老头没明说,只是很隐晦地指出皇后的医术在这里起了关键作用。 明帝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处理国政,皇后在宫中睡懒觉。 这样过了几日,有一日傍晚,明帝在金銮殿同丞相商议国事,皇后突然召赵甫进宫。 赵甫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皇后突然召唤自己是有什么用意。 自打晋军从南楚归来,苏莞就让人把弟弟苏玉泽和管家赵甫,崔嬷嬷等人都接到了上京。苏横夫妇和杨耀祖等人依旧留在绥阳的苏家宅院,由陆氏兄妹看守。 苏玉泽可以在上京的书院接受更好的教育,崔嬷嬷又进了宫,唯独赵甫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是个管家,苏莞又没在上京购买宅院,叫他过来有什么用呢。 直到见到苏莞,赵甫总算明白苏莞把自己弄到上京的用意了。 “我娘当年得病,是什么样子的?”苏莞道,“你还记得么?” 赵甫道:“回皇后娘娘,小人也记得不太清楚。但最开始的时候,夫人好像是整日昏睡……” 他把自己记忆中的片断说出来,苏莞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道:“那就是了。” 赵甫注意到苏莞这个动作,又联想起登基那日苏莞的表现,和自己心中的回忆联系起来,不禁微微一颤,道:“皇后娘娘,您为何要问这些?” 苏莞道:“没有关系,我只是随意问问,想知道当年我娘是什么情况,你可以下去了。” 赵甫离开宫殿,越想越不对劲。 当年皇后的母亲,似乎和皇后现在的样子是相似的,难道皇后也要得她母亲的病了? 真要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当年夫人的病请了多少名医,根本治不好,最终整个人削瘦得和骷髅一样。 但再一想,应该不会吧。皇后娘娘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得那种不治之症呢。也许她的困倦只是休息不好造成的。 他内心复杂,出了皇城一路沿着大街向住宿的驿站走。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有个人喊住他道:“赵先生,我家小姐有请。” 赵甫看向来人,并不认识,是个年轻男子,相貌清秀,身材孔武有力,听口音像是南楚那边的人。 一周前明帝登基,南楚也来了不少人。再加上现在国泰民安,南楚来大晋上京做生意的,观光的也不少,他也不太在意。 他并不想掺和进其他人的事情,便含糊推辞道:“在下并不认识你家小姐,想必是认错人了。” 那年轻男子道:“难道阁下不是绥阳县保和堂的赵甫先生么?” 赵甫不想说话,绕过那年轻男子便走。那男子追上来,一提他的腰带把他轻轻拎在空中道:“小姐要见赵先生,还请赵先生不要推却。” 赵甫大怒,回手推在那人胸膛上,感觉和铁石相仿,完全不像人类的肌肤,震得手掌生疼。 那年轻男子笑道:“先生不肯跟小人走,小人只好得罪了。” 赵甫见势不妙正要喊叫。年轻男子把手轻轻捂在他嘴上,带入小巷里,来到一处宅前。 那人把赵甫带到院子里,放下他道:“赵先生,小人对您并无恶意,请先生入内和小姐说话。” 赵甫道:“哪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岂不是盗匪之举。” 那人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只是打开门,示意赵甫入内。 赵甫也知道自己暂时无法脱身,若是高声喊叫,不知道对方会如何对待他。为今之计还是先按着对方的要求去做才是明智之举。 他进入屋内,见桌边坐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面戴薄纱,露着那对亮如晨星的眸子。薄纱后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却可想象得出是个极美的女子。 “赵先生,我的手下不知分寸,对您不够客气,”少女站起来向他施了一礼,“望您多多担待。” 赵甫道:“在下并不与小姐相识,不知为何要强行带在下过来。” 少女指着赵甫身边的椅子道:“先生不必发怒。我请先生来,只是想问先生一些话,先生只要说了,我就任先生离去,绝不阻拦。先生请坐。” 赵甫坐下道:“我只是一个管家,什么都不知道。” 少女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当年先生曾侍奉幽州太守夫妇,太守的夫人曾经患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只是想问问,太守夫人是如何患病的。先生不至于不肯说吧?” 赵甫张着嘴愣在那了。 怎么这个少女问的,和皇后娘娘问的是同样的问题啊。 那年轻男子在门外站了半刻,门又开了,少女亲自送赵甫出来,施礼道:“今日请先生过来,方式有些鲁莽,请先生勿怪。” 赵甫抱拳道:“无妨无妨,请止步。” 两人目送赵甫离开宅子远去,年轻男子陪在少女身边向外走去,道:“小依,我知道你和神女有怨,可是……” 少女道:“怎么,你不敢帮我啊?” 年轻男子有些为难道:“就算让你不开心,我也绝不敢动她。造物者吩咐过,谁都不许动神女一根汗毛。” “真是没用。” “唉,我……” 两人出了小巷,走到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少女道:“我又不是让你去杀了她,就算真要做这件事,也要我亲手来办。我纳闷的是为何造物者不让人接近神女,你真的不知道吗?” 年轻男子道:“我真不知道。反正有好几个追踪者在暗中保护神女,格杀一切对神女造成威胁的人。” 少女笑道:“我对她有威胁,你不杀我么?” 年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会……可别说了。我这次偷偷离开来找你,要是被造物者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少女道:“那你还不快点回去,去好好保护那个神女。” 年轻男子面露不舍道:“那你去哪里?” 少女自顾自地走开道:“别问了,自然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若是遇到危险,你就……你就喊我,”年轻男子红着脸,看着少女的倩影,“我会保护你的。” 第291章 深居不出 西戎太子夫妇参加完晋明帝的登基大典,又在上京住了几日,启程返回西戎。 在回去的马车上,楚明瑶闷闷不乐,也不和丹玛说话,只是托腮看着车外的风景。 丹玛见妻子不快,想排解开,笑道:“苏莞妹妹对你不闻不问,伤了你的心吗,怎么连我也不理了。” 他们代表西戎王丹莫吉参加晋明帝的登基大典。丹莫吉感激苏莞给他治好了心疾,特意准备了一份重礼让两人带去。礼物车队排出一里地区,光押运的士兵就有两百人,可谓诚意十足。 楚明瑶感激苏莞救了南楚,在路上就说要当面正式感谢苏莞。在南楚时她虽然已经感谢过,却只是口头上的,没有礼物做陪衬,显得不够份量。 说白了就是她总觉得礼没尽到。 两人兴冲冲到了上京,苏莞却没有召见他们。只是按照外国使节的礼仪让他们住下,后续一切事宜都是晋明帝的官员出头,登基大典从开头到结尾,楚明瑶愣是没和苏莞说上话。 楚明瑶不甘心,对负责招待的官员提出请求。官员回答是皇后不想见人,给推脱过去了。 直到离开两人也没能见面。 丹玛以为楚明瑶是因为苏莞的冷落而不快,就问起这个事。 见楚明瑶依然不理他,他只得另找话题道:“不会是觉得我们这边做得不够好吧?可南楚就派了八公主去,也没带什么礼物。” 他觉得西戎这边已经做得到位了。论人,太子夫妇亲自前往上京。论礼,远超一般规格。比起南楚来,那真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提到南楚,楚明瑶总算有了反应,转过头瞟了他一眼,道:“南楚刚经历完战乱和水灾,南楚皇帝忙着恢复国内的秩序还,只能派八公主去。” 丹玛见她答话,笑着和她五指相扣道:“你就别烦恼了。苏莞现在是大晋皇后,不比当年。” 楚明瑶摇了摇头,道:“殿下,你也知道我看人一向细致,妹妹绝不会因为当了皇后就对我们冷眼相待的,更不会嫌弃我们给的礼物不够,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人是会变的啊。” “不是,我总感觉……”楚明瑶道,“她似乎是在躲着我。” “躲着你?为什么?”丹玛有些糊涂。 “我觉得她就是不想见我,”楚明瑶道,“她也许是怕我看出来什么。” 丹玛听得更糊涂了,摸着后脑道:“她为什么要躲你呢,难道她做了什么对我们西戎不利的事情?” 楚明瑶瞪了他一眼道:“别冤枉妹妹好不好。” “我只是说是不是有这个可能……” 丹玛正在叫屈,楚明瑶指着车窗外道:“看这土豆地,这是妹妹去年种下的。” 车队正好经过苏莞的封地,外面是一望无际,像棋盘一样齐整的土豆田,人们正在田埂间劳作。 在土豆田的旁边,是一堆堆的白色帐篷,停着人喊马嘶的车队,人们把小山一样多的土豆挑出好的装在袋子里,放在车上,分别运往西戎腹地和幽州方向。 楚明瑶指着田地道:“要不是妹妹的土豆地,我们西戎人怎么熬过冬天缺乏牧草的困境。妹妹怎么会做什么不利的事……她对咱们西戎有大恩才是。” 丹玛道:“我也觉得是这样……是你说的她躲我们,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我们啊?” “殿下您想得太简单了,人不是非要做了亏心事才会躲人的。” 楚明瑶琢磨了一会儿,对丹玛道:“殿下,你觉得妹妹有什么变化没有?” 丹玛道:“我和你一样,都只是在登基大典那日看到过她。要说变化……她似乎挺困乏的,老是打呵欠。不过明帝似乎很宽容,也没有约束过她。” 说着丹玛还感慨起来:“坊间传闻晋明帝宠妻,果然不假。” 楚明瑶道:“就像没休息好似的,对么?” “这没什么吧,”丹玛不以为然地回答,“她在南楚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精神太紧张了,回到上京后放松下来,自然会困乏嗜睡,这都是正常的。当年我和父王一起征伐时,曾三天三夜没合眼,后来不也足足歇了半个月才完全缓过来。” 楚明瑶道:“我感觉妹妹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了。” “哎,咱们就别琢磨那么细了。她做她的大晋皇后,你做你的西戎太子妃,”丹玛是不想思考太多,换了话题道,“这次回去,我们先去看望父王,然后去北海看看风景怎么样?” 楚明瑶道:“不去,我想回上京一趟。” 丹玛瞪大眼睛道:“父王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他现在都能骑马了……” 楚明瑶道:“我放心不下,殿下回去替我看望父王,我去见妹妹。” 她把头探出窗外,喊道:“停车。” 马车停稳,楚明瑶起身正要下车,丹玛拉住她道:“你真觉得她有问题,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啊。” 楚明瑶点头道:“妹妹明显有些不对劲,但她却不想告诉我。我去查一下,她不肯见我,我就主动去见她。” “不会是你杞人忧天吧,再说你也没法硬闯……好好,我不拦着你。” 楚明瑶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丹玛很敬重她。楚明瑶和苏莞关系很好,他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他跟着楚明瑶下了车,把负责护送的万夫长鲁纳喊了过来道:“太子妃要回上京。注意,她是偷偷地去。你选出二十名勇士护送太子妃,打扮成大晋人的样子。” 鲁纳问道:“我们又没和大晋开战,为何要偷偷去?” 丹玛道:“别问,安排就是。” 楚明瑶把衣服换成普通大晋女子的衣服,上了马。鲁纳选出二十名勇士,也穿了大晋人的衣服,离开车队疾驰向上京。 战马速度极快,只用一日便赶到上京。楚明瑶把马存在客栈,来到大堂和掌柜打听皇后的动向。 掌柜本来正在扒拉算盘珠子算账,听楚明瑶提起苏莞,账也不算了。 “不要说你想见,咱们哪个不盼望着能见见皇后娘娘。可她整日就在皇城里待着,也不出来。听皇城里出来的客人说,陛下忧虑皇后心情,打算陪皇后出游,也被拒绝了。” 楚明瑶听后心中更加忧虑,正要再追问,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喊道:“镇国大将军经过,闲杂人等让一让。” 她连忙出了客栈,见大家都已退到路旁,让出中间的道路,正纷纷交头接耳。 “大将军是女娃,力气比男人还大,厉害哟。”有个妇人对身旁老妪道。 老妪撇嘴道:“不就是孟将军的女儿嘛,一直住上京来着。她爹战死西平关,想不到靠她也能光宗耀祖……” 人群正吵吵嚷嚷,远处有队骑兵过来,当先的正是全身甲胄,英姿勃勃的孟如柳。 楚明瑶被人群挡住,干脆踮起脚尖,高高举手向孟如柳挥舞。 孟如柳瞥见,认出是楚明瑶,又见她打扮成平民的样子,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便回头对身边副将道:“把那位女子请过来见我,切记不要失礼。” 她带队到了一处僻静所在,跳下马等候。不多时副将带楚明瑶来到,两人见面叙礼,孟如柳让士兵们远离。 “太子妃,您怎么这副打扮?”孟如柳问道。 楚明瑶道:“我不想声张,想见皇后娘娘一面,大将军能否带我过去?” 孟如柳为难地道:“这个却难了。这些天来皇后娘娘深居皇城,就是我想见她,也被拦住了。” 楚明瑶吃了一惊,道:“你是她义姐,她连你都不见?” 孟如柳道:“我也正纳闷呢。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登基大典那日她就闷闷不乐的,似乎有心事,笑也是勉强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许是陛下惹她生气了吧?” 楚明瑶道:“陛下对她恩宠有加,怎么可能惹她生气。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去见皇后娘娘?” 孟如柳很痛快地答应,说道:“我是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太子妃去可能管用吧。我给你个腰牌,凭这个就能进皇城。” 她把腰牌摘下来递给楚明瑶,叮嘱道: “进了皇城就说是大将军让你办事的,就没人拦阻了。但是要怎么见到皇后娘娘,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第292章 强作欢颜 卧房里烛光摇曳,映出轻薄丝帐后两个相拥的人影。 苏莞头靠在魏景濯宽阔坚实的胸膛边,伸手轻轻摸着他胸膛上那个红印。 淡淡的印记在白皙的肌肤上,仿佛一抹烟霞,那是爱的印记,爱的证明。 魏景濯的身体是火热的,如同春日的暖阳。她的身体却是凉凉的,像秋夜的寒露,她要把整个身子都贴在魏景濯身上,紧紧依偎,才能汲取那份温暖。 “真暖和,”她开玩笑地把纤细的腿压在魏景濯的身上,紧紧搂住魏景濯,就像轻柔的藤蔓缠绕在坚实的树干上,“你是我的暖宝宝。” 魏景濯睁开眼,目光炽热而充满欲望:“那再来一次。” 苏莞吃惊地睁大明眸,睫毛颤动道:“不是才刚刚完事吗?这么快……” 目光落在魏景濯的下半身,方才的偃旗息鼓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龙精虎猛,她的脸顿时红了。 魏景濯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双手捧着她的小脸道:“这么多天了,我知道你身体不适,才忍到现在。一次怎么够。” 苏莞伸手勾住魏景濯的脖子,低声笑道:“坏蛋,本性难移。一看我身体好些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笑声就像小小的银铃在夜色中回响,清脆悦耳,让魏景濯的动作变得粗野起来,把她的双腿向两边分开。 她正要像刚才那样把双腿盘上魏景濯的腰,中途身子一颤,又把腿放下来。 这些天来她一直神思昏沉,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危险期里。 魏景濯目光一闪,轻声道:“不愿意吗?” 苏莞秀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转过脸去躲开魏景濯的目光,道:“没什么,我……我不小心想起鬼怪军了,真挺可怕的。” 魏景濯没有继续,撑起身子坐到床边道:“我让御医给你熬些安神的药补补。” 苏莞也坐起身,把丝帐撩开挂在钩上,道:“不用麻烦御医。我就是最好的大夫,自己吃点药就行了。没看我已经好多了么。” 魏景濯沉默不语。 苏莞张开双臂搂住魏景濯的身体,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其实我身体不好的时候,你……你也可以纳些妃子进宫啊。” 魏景濯道:“我不要别的女人,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好。” 苏莞低声道:“自古至今,哪个皇帝没有妃子,大可选些端庄贤淑的女子进宫。” 魏景濯转过身,把她搂入怀里道:“我知道你在考验我。你明明不喜欢我有其他女人的。” 苏莞仰头凝视着他俊美的脸庞:“那都是以前我不懂事瞎说的。” 魏景濯道:“你说与不说,我也不会纳妃的。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从生到死,绝不反悔。” 苏莞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阿瑾,阿瑾。” 门口响起崔嬷嬷的声音:“陛下,丞相有要事紧急求见,正在宫门外等候。” 魏景濯放开苏莞,冷冷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大事需要半夜说?” “老奴不知。” “那就让他明天来,寡人要陪皇后说话。” 苏莞喊住崔嬷嬷,对魏景濯道:“陛下,您现在是一国之君,当以国家大事为重。丞相年迈体衰,您还是去见见吧。可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让大家等那么久。” 魏景濯道:“抱着你睡觉那次么?” 苏莞笑了笑,转身拿过衣服披在魏景濯的背上:“望陛下不要寒了这些忠臣的心,妾身亲自服侍陛下穿衣。” 魏景濯没有反驳,乖乖伸出手让苏莞把衣袖套进去。 苏莞帮魏景濯穿戴整齐后,自己也穿好衣服,送魏景濯出了卧房。 崔嬷嬷早率领十余名宫女等在外面,有捧着衣服的,有捧着洗脸盆的,就等着进去服侍。苏莞没发话,大家都不敢进,结果魏景濯出来时已经穿戴完毕。 崔嬷嬷可吓够呛,这些事本来都是下人做的,怎么皇后自己做了。她连忙率众人下跪道:“陛下,皇后娘娘,请恕老奴怠慢之罪。” 魏景濯并没有多言,后宫的事情由苏莞管辖,他并不会过问,径直往外面走去。门外林青峰率一众侍卫迎着,向宫门方向去了。 苏莞见屋内跪了一地的人,道:“你们无罪,都起来吧。崔嬷嬷来屋里陪本宫说说话。” 崔嬷嬷起身,让宫女们都退下到外面等候,跟着苏莞来到旁边的房间。 苏莞先坐下,对崔嬷嬷道:“嬷嬷坐。” 崔嬷嬷道:“皇后娘娘在这里,老奴哪有坐的份儿。”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以前是以前,现在苏莞是皇后,她不能随意越礼。 苏莞笑道:“崔嬷嬷你不同外人,当年本宫出嫁还是你带人接的亲呢。不用拘谨,坐下吧。” 崔嬷嬷在魏景濯流放的时候就一直伺候左右,和林青峰都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当年她出嫁之日和苏横夫妇闹得不可开交,还是崔嬷嬷给解的围。 见苏莞不在意,崔嬷嬷便大着胆子坐下来同苏莞聊起家常。她擅长闲聊,讲了几个笑话后,苏莞苍白的脸色好了许多,泛起红晕。 崔嬷嬷说得兴起,道:“娘娘,咱们大晋就从没有过这么好的时候。北边西戎也不来捣乱了,南楚也和我们讲和了。都是您一手造成的啊。” 苏莞道:“不要说那么夸张,本宫起的作用并不大。” “哎哟,怎么就不大呢,”崔嬷嬷道,“您看现在西戎对我们,那是毕恭毕敬,不就是当初娘娘您治好了西戎王么。再说南楚那个水灾,街市上都说娘娘乘坐神鹰飞在天上,一挥手就冻住了整条桂江。” 苏莞失声笑道:“嬷嬷你也相信这些啊,桂江流得好好的呢。” 原来坊间传闻她能召唤天兵,还到处卖她的签名,她才把这些谣言给亲自澄清,这就又冒出个冰冻桂江。 崔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大家都是越传越玄乎……不过当年老奴一看到娘娘就知道,陛下遇到娘娘,就是气运反转的时候。果然是娘娘救了陛下,慧明大师说的就是准啊。” 她正在感慨,苏莞问道:“慧明大师是什么人?” “通禅寺的方丈呀,慧明大师。”崔嬷嬷道,“当年主子从上京被流放到幽州时,我们经过通禅寺。老奴想问问陛下的未来到底如何,就献了三百两的香火钱请大师批了个命格。结果还真被大师说中了。” 苏莞道:“他真有那么神奇么?” 崔嬷嬷道:“反正寺院周围的村镇都说他算得准,不过他通常不会给人算,只看心情好坏。” 苏莞追问道:“他能算人的生死?” “对呀,他就算出陛下遇到娘娘就能解掉死劫,真的神,”崔嬷嬷乐呵呵地道,“陛下治国有方,井井有条。现在我们大晋可算国泰民安了,大家没别的,都盼娘娘早生龙子呢。” 苏莞脸色忽变,把崔嬷嬷吓了一跳,连忙离开椅子下跪道:“老奴失言。” “改日我去见见这位慧明大师,”苏莞起身道,“嬷嬷下去吧。本宫也要回房休息,没有召唤不要擅入。” 崔嬷嬷退下,苏莞回到卧房内,来到桌前倒了杯冷水。 接着她拿出瓶紧急避孕药,倒出两片喝下。 放下杯子时,一滴泪掉在杯子里。她用袖子擦干脸颊,又有一滴泪流下来。再擦,更多的泪流下来。 她干脆不擦了,走到敞开的窗前目光呆滞地望着外面的花树。 鼻子酸的不行,想放声哭,可又不敢,怕被外面的宫女听见。宫女听见,会告诉魏景濯,只好用双手捂着嘴。 “妹妹,”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在窗外响起,“我来找你了,意外不意外?” 楚明瑶在花树后露出脸,来到窗前惊讶地道:“你怎么哭了?” 苏莞吃惊,连忙转过身背对楚明瑶,停了停又转回来,隔着窗户一把抱住楚明瑶,把头靠在楚明瑶肩膀上,发出竭力压抑的哭声。 她心情本来就极度阴郁,却又要强作欢颜,装成若无其事。既骗自己也骗别人。 绷得紧紧的弦,眼看就要断了。 楚明瑶轻轻拍着苏莞抽动的双肩,安抚道:“姐姐在这,姐姐抱着你呢。天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293章 乔装打扮出门去 楚明瑶在苏莞这里听到神女的内幕后,犹如晴天响起霹雳,令她瞠目结舌,心中掀起狂涛巨浪。 除了紧紧拥抱苏莞,试图传递些许慰藉,她竟无言以对。 她渴望能挽救苏莞的生命,毕竟苏莞对她个人乃至整个南楚都恩重如山,她们之间的情谊更是超越了寻常朋友。 可她万万不敢得罪神医世家。神医世家在南楚的地位崇高,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从懂事的时候父亲就教导她和兄弟姐妹,不可对神医世家有一丝不敬。更别提苏莞的生命是要献给南楚的开国皇帝。 阻拦张颖,就是和开国祖先作对。她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会面临这种境地。 苏莞察觉到楚明瑶内心的挣扎,轻轻倚靠在她的肩上,道:“楚姐姐,你不用想那么多,我只是憋得受不了想找个人诉说。我知道神医世家在你们南楚的地位。我们无法阻止张颖的,她对你们,对我,其实就是神灵。” 凡人怎么可能对抗神灵。 楚明瑶听得心里酸楚,抱紧苏莞道:“无论是不是神灵,你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哪怕不告诉我,不能连你的夫君都要隐瞒啊。” “告诉阿瑾又能如何?”苏莞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在意我,去找张颖争辩也不过是徒劳。张颖的决心岂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也许张颖会答应呢,”楚明瑶道,“也许她会心软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会的,她等了五百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苏莞道,“接下来,阿瑾一定会调动军队攻打神医世家,但他不可能打过的。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我而死,却什么都解决不了……我可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害死大家。” 楚明瑶道:“我们不是战胜了鬼怪军吗?他们穿着黑盔甲,刀枪不入。” 苏莞无奈地摇头道:“那只是利用了鬼怪怕辣椒素的弱点,这个弱点已经没有了。” 楚明瑶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问道:“真的只剩三个月?” 苏莞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越来越疲惫。我天天吃各种药,补充维生素,补充蛋白质……都没用,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气球,正在慢慢地漏气。” 楚明瑶道:“别灰心。也许我们还有办法……比如逃远点,我带你去北海那边躲藏。” 苏莞道:“提取一旦开始,哪怕我躲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的。我娘当年也这么想,她逃到大晋的最北面,最后还是死了。”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张颖主动关掉那个东西?” “对,但是她绝不会关掉。” 苏莞说完,抬起头来看着楚明瑶。两个人都是泪流满面,相对凝噎。 “楚姐姐你也不用难过,其实我不怪张颖,”苏莞勉强露出笑容,“我本来就是和她约定好的,用我的命来换她救活阿瑾,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是难过不能给阿瑾生个孩子,我时间不够了。” 楚明瑶道:“傻妹妹,你自己命都保不住了,还说孩子做什么。” 苏莞道:“人总有一死的不是吗。能救活自己最爱的人,至少死得不是毫无意义……” 楚明瑶无奈,干脆把手按在苏莞嘴唇上道:“妹妹,别再说死了,我不想听。” 苏莞笑了笑,把楚明瑶的手按下道:“楚姐姐,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我现在心情舒畅了许多,感觉好些了。” 楚明瑶道:“我不会对任何人说。” “尤其是阿瑾,我不想他伤心难过。” “好,姐姐答应你。” 苏莞点头,站起身走向窗口,楚明瑶也跟在她旁边。两人来到窗前,携手望着外面的花树。 窗外的紫薇花树轻轻摇曳,在七月的夜空下齐声低语。它们的枝头挂满紫红色的花簇,宛如夜空中的繁星,紧密而热闹地挤在一起。 在这些盛开的花朵之间,绿色的花苞羞涩地探出头来,有些已经半开,露出了娇嫩的红瓣,它们伸展着细长的花蕊,在夜风的轻抚下跳着优雅的舞蹈。 月光如银,洒在这些花树上,仿佛为它们披上了淡淡的玉白色纱衣,整个花树更显柔美了。 苏莞道:“你看这些花,它们不是也有凋零的那一刻么。世间万物,哪怕是岩石,也有风化粉碎的时候。” 楚明瑶道:“是啊,花朵终有凋零的时候,但在盛开的那一刻,它的美丽,它的芳香,它的风姿,都会让我们牢牢记住……” 苏莞啊了一声,转身握住楚明瑶的手道:“姐姐我明白了。” 楚明瑶道:“明白什么?” 苏莞道:“这些天我躲在皇城里,终日惶惶,恐惧着自己生命一天天减少。听姐姐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既然这是无可挽回的结局,我干嘛要在这里傻等着死亡来临呢。” 楚明瑶道:“那你要做什么?” 苏莞道:“我有医术,我会治病救人。世间还有那么多被病痛折磨的人,我要去救他们,总好过在这里虚度光阴。” 楚明瑶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莞道:“你要去行医?” “对啊,”苏莞道,“我决定了,明天就动身。” 两人刚见面的时候,苏莞的眼中都是绝望和悲伤。如今苏莞的眼中却有了光芒。她有些激动地道:“三个多月呢,也许我能救活成百上千的人。” 那一刻楚明瑶受到的冲击,简直比听到神女内幕时更大。 苏莞是个说走就走的人,送走楚明瑶第二天一大早就和魏景濯提议,要出去行医,理由是在宫中太憋闷了。 魏景濯很明智地没有拒绝,因为他看到苏莞难得地高兴起来,整个人也活泼了许多。 “阿莞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你开心。不过你得乔装打扮一下。” 苏莞道:“化妆简单,这是我的强项。” “我让大将军陪着你……就在上京周边行医可以吗?” “我就随心所欲地玩玩,”苏莞道,“等玩开心了,我就回来了。让人给我准备些药材,我带着走。” 魏景濯把御医们都叫来,吩咐他们配合苏莞。御医们都知道皇后是医术高手,不敢怠慢,询问了苏莞的要求后,派人去采购了大量药材。 苏莞把药材全部扫入公寓里,化妆了一番。 她这次并没有化妆成男子,仅仅把面容做了伪装,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她的身份。 孟如柳接到圣旨,便把事务都分配给了手下的将领,来找苏莞。见苏莞比往日精神许多,还以为是楚明瑶开解的缘故,当然也是高兴万分。 苏莞也给她化妆改变面容,笑道:“义姐,你觉得我好不好。我带你出去玩。” “太好了,我早就烦死了。你不知道管理军营事务有多麻烦,”孟如柳先发了句牢骚,又补充道,“我手下那些将领,简直一个比一个蠢,我以前觉得先父起早贪黑管理边关是他能力不够,原来竟然要管理这么多饭桶,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苏莞笑道:“所以他们当不了大将军啊。” 两人化妆好,约定到了外面,苏莞叫小苏大夫,孟如柳叫柳儿,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出了皇城根儿。 “哇,太开心了,”苏莞打了个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总算出来了,我们先去酒楼吃点热饭。” 她们两个着急出来,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孟如柳背着两个包裹,一个包裹是装的行医所需的物品,一个长包裹里装着她的双鞭。问道:“义妹你可是皇后,难道在宫里连热饭都吃不上?” “不信啊?”苏莞道,“你是不知道有多麻烦,每顿好几十个菜看似丰盛,光是全端上来就要半天。端上来还不能马上吃,要让宫女一个个尝。尝过确定没毒后,我才能动筷子,结果早都凉透了,真是受不了。” “那让御厨少做几个。” “不行啊,我要是让御厨只做几个菜的话,传出去的话,大家就没人敢吃超过这个数量的菜了,那不是坑大家么。” “必须要吃那么多?” “嗯,必须吃那么多。” 孟如柳完全不懂,挠挠头道:“皇家真麻烦,就是有许多规矩。” 第294章 和渣男见面了 苏莞和孟如柳并没有在上京里给人治病,而是出上京来到外面的村子。 用苏莞的话说,能住在上京的非富即贵,又有好几个大型的药铺医馆,不用她瞎掺和。她希望到普通百姓聚集的村子里给穷人免费看病。 两人到附近村子支了个地摊,起初几天没人来看。大家看她俩是女子,又连个店面都没有,都信不过。 孟如柳着急,苏莞一点都不上火。用她的话讲就是好酒不怕巷子深。 后来有个得了急病的路过,苏莞拦住,三下五除二给治好了。名声传开,百姓们开始三三两两来找她看病。苏莞药到病除,来一个好一个,来两个好一双。最让百姓称赞的是,小苏大夫看病免费。 看了十几个病人,村长感激她的义举,特意给她们安排了一栋小院免费住。期间还有病人家属不时上门送些鸡蛋,蔬菜,肉什么的。 一日早上,两人天还没亮就起了床,苏莞整理包裹,孟如柳在旁边帮忙。 孟如柳对苏莞道:“义妹,你是真一点钱不收啊?多少收点呀。” 苏莞道:“战争刚结束不久,大家都穷得叮当响。我身为皇后又不愁钱,村长又给我们免费的屋子住,还有病人送来的谢礼,我挺知足的了。” 孟如柳看苏莞打点行装,问道:“怎么了,我们要走么?” 苏莞背起包裹道:“我又不打算长住这里。我们可是游医,就是到处走的大夫。趁早上大家都没起床,我们悄悄地走。” 孟如柳点头称是,也收拾了包裹。两人只带了自己的东西出了门。 东方还没有出现鱼肚白,整个村子静悄悄地。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拄着拐杖在门口咳嗽,看两人从他面前走过去,老头子抬起头看了看也没看清楚,打了个招呼。 两人来到村口,正要往大道上走,路边突然有个虚弱的嘶哑声音响起。 “小……小苏大夫,救救我。” 天色尚暗,苏莞和孟如柳根本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人,都吓了一跳。苏莞定睛瞧才看到,路边的岩石边倒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双手撑着岩石费力地想站起来。他的拐棍是竹竿做的,末端都劈叉了,扔在一边。 孟如柳正要上前搀扶这个乞丐,苏莞伸手拦住道:“义姐等等,他身上有传染病。” 听到苏莞提醒,孟如柳看那乞丐露出的手臂,才注意到乞丐的手臂似乎有很多大疙瘩,这里长一个,那里长一个,虽然看不太清楚,也挺吓人的。 那乞丐头发乱糟糟地盖着脸,喘息道:“小苏大夫,我连夜赶过来,求您给小人治病,求您了。” 苏莞取了一个口罩,连包裹递给孟如柳道:“义姐退后,我来处理。” 接着她又取出一副手套戴在手上。 那乞丐好不容易挣扎起来,靠着岩石勉强站立,伸手撩开遮住脸的乱发,只见他脸上到处都贴着脏兮兮的布片。身子摇晃的时候,眼角上方那块布掉下来,露出遮掩的巨大肿块。 孟如柳看得触目惊心,露出恶心的表情道:“这人长了好多瘤子啊。” 苏莞道:“这不是简单的瘤子,他是得了性病。” “性病是什么?”孟如柳问道。 苏莞道:“就是咳……那种寻花问柳才会得的,很吓人的病。” 那乞丐身子颤抖,哀声道:“小苏大夫,我这病还能治好吗?” 苏莞上下打量一番,道:“看你这全身症状……显然已经是晚期了,恐怕内脏器官都受到了影响。” 乞丐羞愧地低下头道:“哎,都是我自作自受……” 孟如柳听着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便上前一步仔细观看,口中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那乞丐抬起头,糊满眼屎的混浊双眼看着孟如柳,忽然啊地一声惊呼,转身就跑。 他没有拐杖帮助,双腿僵硬,才跑两步就一跤摔倒,在那挣扎。 孟如柳也瞪圆眼睛,叫道:“原来是你这个臭男人,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了。” 苏莞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拦住孟如柳道:“义姐你别撸袖子呀,这个人是谁?” 那乞丐双手捂脸,喊道:“别说,别说。” 孟如柳被苏莞拦住,气呼呼地道:“还能是谁,这个负心汉。” 苏莞顿时明白了,孟如柳只和一个男人谈过,能让她说出负心汉的也就一个人。 她转身看着这个肮脏的乞丐,目光复杂。 这个人就是她原本要嫁的男人,是欺骗孟如柳感情的男人,更是坑骗苏月娥的男人,赵荣章。 自己刚穿越过来,要是苏横夫妇没强行换婚,她就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个家伙已经沦落到这个悲惨的境地,变成乞丐不说,身上的性病也已经是晚期,已经很难治愈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荣章不洁身自好,就要承受这个悲催的结局。 不过苏莞想到自己也不过有几个月可活,看到眼前的赵荣章苟延残喘,全身污秽毫无尊严,她也没什么心思再落井下石了,拦住孟如柳道:“义姐,你看他已经这个样子了。” 孟如柳气愤地道:“揍你都嫌污了手。” 她身为大将军,回到上京后并没有去找赵荣章算账。听人说赵荣章早就失踪不知去向,赵家也很奇怪地没有寻找,她也就放下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苏莞取出青霉素和静脉注射的一次性包装袋,对赵荣章说:“赵公子,来旁边的树这里,我给你输液。” 赵荣章被孟如柳认出来,羞愧难当。听到苏莞说要给他治疗,顿时生出力气,连滚带爬地跟在苏莞身后来到树边,连磕几个响头道:“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认出了孟如柳,而苏莞又叫孟如柳义姐。大晋谁都知道孟如柳和苏莞义结金兰。他就是再蠢,也能猜出眼前这个人只能是皇后娘娘。 “你就别声张了。”苏莞制止他继续跪拜,先把输液袋挂在树枝上,给赵荣章做了一针青霉素皮试。 等待皮试结果期间,赵荣章几次涕零,最后再次翻身下拜道:“草民谢过皇后娘娘救治之恩。” 孟如柳有些不快,道:“义妹,这种渣男你救他做什么。” 苏莞笑了笑道:“他确实做错了事情,但我觉得应该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 赵荣章哭丧着脸道:“大将军,您看小人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舌头也烂了,腿也僵硬了。全身都是大疙瘩……你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孟如柳哼了声,转过身去不看他了。 皮试结束后,苏莞给赵荣章挂上了静脉滴注。 “赵公子,你这个病已经是晚期了,”她安慰赵荣章道,“青霉素虽然是治疗这个病的特效药,但是也要至少治疗二十天才能有明显效果。你应该能活下来,但受损的内脏器官已经无法恢复了。” 赵荣章背靠在树上道:“小人能活命就已谢天谢地,怎敢还有其它念头。” 苏莞道:“你的爹娘怎么不管你呢?” 赵荣章羞惭地道:“我……我是被他们赶出来的。” 原来他休了苏月娥后,用苏横夫妇赔偿的钱继续治病,很快就花得一干二净。他没有办法就去找父母坦白了自己生病的事实。赵侯爷好面子又爱虚荣,认为他败坏门风,直接把他轰出了赵家。 他无钱治病,只能靠乞讨活命。百姓们见他浑身长着脓包,都吓得不敢接近,他有时一天都吃不上一口饭。后来知道有位小苏大夫免费给人治病,他豁出性命连夜赶来,才在村口外面碰上了苏莞。 苏莞道:“那可是十几万两银子啊,你就都给了那骗子?要是能治好,早就该有效果了。” 赵荣章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道:“小人不敢找正经大夫,听那骗子号称包治百病,我才给他钱……” 中途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感觉没有作用,但骗子说坚持下去就有效果,他也就信了。 苏莞问道:“这个骗子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呢?” 赵荣章说了地址姓名,原来是个还俗的和尚,俗名贾陀,住在上京西边一百多里的慧山脚下。 苏莞心想慧山不是就是通禅寺的所在么,那个人还是个还俗的和尚,他和慧明大师有什么联系,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看。 孟如柳在旁边听了,对赵荣章道:“你怎么傻成这样,既然不见效,为何不去把钱要回来?” 赵荣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带人去找他要过,被他的手下给扔出来了,他手下有好些打手。” 孟如柳不屑地道:“废物,渣男,真没用。” 赵荣章听了更无地自容,苏莞好言劝住孟如柳。 输完液已经天亮。苏莞回村找到村长,让村长安排赵荣章住在她们两人原本的院子里。村长感激苏莞治愈了村民,当即痛快答应下来。苏莞留下青霉素等治疗药物,教村子里的大夫按照传染病的方案继续给赵荣章治疗。 赵荣章见两人要走,吓得不轻。他也知道苏莞和孟如柳是微服出京,不能暴露身份,道:“小苏大夫你们要去哪里?” 苏莞道:“我去慧山找那个骗子贾陀。” 赵荣章固然可恨,可骗子贾陀利用病人急于治病的心理骗取那么多钱。这样趁人之危大发横财的恶人,怎么能留在大晋。 她不光要治病,也要惩恶。 第295章 交钱上山 慧山位于上京西边,距离京城一百二十里,归安林县管辖,慧山周边有三个村子,远近不等。 山顶有座通禅寺,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每逢节日庆典,在慧山脚下就会举办热闹的市集,周围村子的百姓都会来赶集,许多人还会沿着蜿蜒的山路到通禅寺上香祈福。 苏莞两人本来计划七月底赶到慧山。但走在路上,苏莞看到病人就去治,虽然比原计划多耽搁半个月,却又救治了近百名病人。 她们赶到慧山时,已经到了八月中旬,正好赶上中元节,也就是佛教的盂兰盆节。 “都说农历七月报恩月,不过按佛教的说法,今天是僧徒功德圆满的日子,”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道,“你们真是赶上了,通禅寺今天要举行盂兰盆法会。” 这位大夫姓张,三十多岁,也是个游医,家就在慧山附近的村子里,是她们路上给病人看病时结识的。他非常佩服苏莞的医术,知道她们去慧山,正好结伴同行。 他说到盂兰盆法会,孟如柳听不懂,问道:“盂兰盆法会是什么啊?” 张大夫道:“这个词是外来的,‘盂兰’的意思是‘倒悬’,‘盆’的意思是‘救器’。‘盂兰盆’的意思就是用来救解倒悬之苦的器物,我小时候还去通禅寺看过他们举办呢。” 他说得太抽象,苏莞和孟如柳还是没明白,齐声道:“那这个法会有什么来历吗?” 张大夫见两人感兴趣,更起劲了,用袖子沾了沾嘴角的白沫道:“这就不得不提一个叫目连的尊者了。” 目连是个有修道之心且极为孝顺的人。他的母亲名叫青提夫人,生性吝啬贪婪。她屡屡趁儿子外出时宰杀牲畜,大肆烹嚼,从不修善。死后由于业力的缘故刹那间就坠入了饿鬼道。 目连成为佛教尊者后以神通力见母亲受种种苦难,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于是用神通力运饭给其母吃,不料母亲刚把饭吃进嘴,饭便化为火炭。 目连无计可施,十分悲哀,只得祈求佛陀。佛陀教目连于七月十五日建盂兰盆会,借十方僧众之力让母亲吃饱。目连乃依佛嘱,于是有了七月十五设盂兰供养十方僧众以超度亡人。 有广大僧众超度,目连母亲才得以吃饱转入人世,生变为狗。目连又诵七天七夜的经文,才使他母亲脱离狗身,进入天堂。 张大夫讲得口水四溅,孟如柳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想不到还有这等有趣的故事。” 她推了一把苏莞道:“你怎么在发愣呢?” 苏莞回过神,神色闪过一丝惊惶,道:“没什么,我在想其它的。” 她心中道:“我也是和青提夫人一样,虽然不如她吃得多,却也吃了不少牛羊肉。在西戎的时候,天天吃肉吃得都腻歪了,我要是死了,会不会也坠入饿鬼道?” 随后又安慰自己:“这些都只是佛教的故事,都是假的。再说自己治病救人,救了那么多的人……不是有句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再一想又心慌起来:“虽然救了许多人,可是白芷依作恶杀了那么多人,她的意识都来自我这边,她造的孽不也得算在我头上。就算两两相抵好了……哎哟,万一真有六道轮回怎么办,科学虽然发达,可又没法证实人死后到底有没有阴曹地府,真让我入了饿鬼道,我又没儿子救……” 她在那里胡思乱想,脸色本就苍白,这下子更白了。 张大夫眼角余光看到,小声对孟如柳道:“柳姑娘,不是在下多嘴。我们大夫看诊讲究望闻问切。这个望就是看气色。小苏大夫的脸色很差,明显是气血双亏,身体衰败之象啊。” 孟如柳听了,转头看苏莞。 她不懂医术,就觉得苏莞脸色发白,也看不出太大区别,对张大夫道:“小苏大夫的医术你也知道的。真有病她自己还治不好吗,她就是这个脸色。” 张大夫道:“原来是天生体质,那就是在下看走眼了。” 三人走到慧山附近,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都是往慧山方向去的。有坐着马车的老人,有挎着篮子的妇女,篮子里露出专门祈福用的香火,还有小贩扛着专门祭祀用的烧纸。 张大夫拱手道:“两位姑娘,前面就是慧山了,我们就此分别,有缘再见。” 苏莞两人还了礼,张大夫自行往岔路走了。 孟如柳对她道:“义妹,刚才张大夫说你脸色发白,说什么气亏,什么败的……” 苏莞摸了摸脸道:“我的脸都没血色了?” 孟如柳仔细看看道:“是呢,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啊,白白的才好看。” 在上京的时候,苏莞在皇城里不露面,她身为大将军可没法躲在府里,每日都顶着大太阳出行,不是巡查军营,就是检阅士兵,召集将领们练武。所有的事都是在太阳下做,晒得皮肤都黑了。 注意到苏莞脸白,她心中还挺羡慕。 苏莞道:“我们快去慧山吧。” 说完,苏莞就加快脚步。孟如柳有些糊涂,连忙把滑下来的包裹甩到背后,追上苏莞。 来到慧山脚下,正好是上午十点左右,只见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都在慧山脚下的市集中穿梭。市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摊位卖的都是礼拜佛陀的物品,祭祖的器物,空气中烟雾缭绕,鼻子里全都是香火的味道。 两人站在市集中往慧山上看去,只见有一条石阶铺成的道路蜿蜒而上,直通山顶的通禅寺。山顶茂密的树林间隙中,能看到禅寺的红墙飞檐。阶梯上有人上上下下,上山的人都拿着香,下山的人都空着手。 孟如柳问道:“义妹,我们是先去找那个贾陀,还是先去见慧明大师?” 苏莞仔细看看山脚的牌楼,牌楼上写着“慧山福地”,下面人流汇集,怕不是挤了有几百人,就像水堵在了牌楼下面,看了半天,才有几个人沿着台阶上去。 “走,我们去牌楼下面看看,”她拉着孟如柳往牌楼下走,“那里不对劲。” 两人来到人群后面,前面都是人,看不见里面,就听一个男子声音不耐烦地道:“没钱,没钱你上通禅寺做什么啊,一边去,下一位。” 人群前方传来一个女子哀求的声音:“我想去寺里给婆婆祈福,能不能转告贾老爷,香火钱明天送来不行吗?” 那男子声音更不耐烦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要进寺祈福,连个香火钱都不掏,还想让佛爷保佑?快点让一边去,下一个。” 只见人群分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用袖子擦着泪走了出来。 等女子走出人群,苏莞上前拦住道:“这位夫人,你刚才说的贾老爷是谁啊?” 那女子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们不知道么,贾老爷原来是这山上通禅寺的僧官,如今还俗了,上山要交钱。” 苏莞心想:“原来还挺省心,这就是贾陀没错了。” 孟如柳道:“那这个贾老爷来了没有?” 女子小声道:“没有,他有一些手下在这里看着,我不多说了,我要走了。” 她刚要走,苏莞又拦住道:“他们这样要钱,难道当地的县令不管么?” 女子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县令受了他的贿赂,怎么会管。还有本地的把总也帮着他。以前有人想去上京告发,都被把总安排的士兵拦下来了。” 苏莞道:“怪不得阿瑾不知道。原来他们官商勾结,在这里坑百姓的血汗钱。” 她放下手臂,让那女子自行离去。孟如柳道:“义妹,这个贾陀不是好东西,县令和把总都和他沆瀣一气。” 苏莞道:“我还以为慧明大师是个得道高僧呢,敢情他的弟子都是这般货色。义姐,今天我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孟如柳大喜道:“义妹,我这双鞭早就等着啦。” 苏莞吓一跳,连忙伸手按住她:“义姐,你可别动兵器啊。国有国法,这些人都是喽啰,罪不至死,我们把为首的贾陀抓起来,县令和把总也都捎带着。” “可贾陀不在这里啊。” “我们大闹一番,把他引出来。” 孟如柳心领神会,在前面开出一条路,苏莞跟在后面,来到人群前面。 牌楼下面,站着一排彪形大汉,个个挺着胸膛,双臂抱在胸前,把上山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在他们旁边有张桌子,有两个男子坐在那里收钱。一个矮胖的专门管收钱,一个瘦高个负责喊话。刚才驱赶女子的就是瘦高个。 瘦高男子道:“大家都听好了啊,上通禅寺祈福的,每人五两白银,不赊不欠,交钱上山。” 有个抱着婴儿的女子上前,把五两银子放下道:“大爷,我这孩子晚上睡觉不踏实,我想去寺里烧柱香,让佛爷保佑孩子。” 矮胖男子瞟了眼那女子,把手掌摊开道:“还有五两呢?” 女子有些诧异,道:“大爷,我这孩子才刚五个月,也要交钱?” “当然了,”矮胖男子搓了搓手指,“你孩子不交钱,佛爷怎么保佑你孩子?” 第296章 公平的惩罚 矮胖男子坚持连几个月的婴儿也要交钱,明显就是刁难人。 那女子着急上山,不和他争辩,咬咬牙又取了五两银子出来放在桌上。 五两银子是她家三个月的收入。十两银子,半年的收入就扔出去了。 矮胖男子见她有几分姿色,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不让她把手撤回去,笑道:“小娘子,你的相公没跟你过来么?” 女子一手抱着孩子,不敢用力挣扎,也不敢高声叫嚷,低声道:“我已经交了钱,快让我过去。” 矮胖男子见她不敢高声,更加嚣张,直接握住女子的手道:“小娘子,山道湿滑,万一摔着孩子怎么办。不如我陪你上山去?” 那女子抽了两下手,却挣脱不了,回头求助地看向身后的百姓。 她怀中的婴儿仿佛受到了惊吓,也哇哇哭出声。 孟如柳大怒,她最痛恨就是这类调戏陌生女子的男人,对苏莞低声道:“这个臭男人,我去收拾他。” 苏莞正要说话,旁边人群中冲出个年轻人道:“你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你竟敢调戏良家女子。” 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矮胖男子对女子动手动脚,但大部分人都是明哲保身,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虽然有看不下去的人,见大家都不吱声也都沉默了,只有这个年轻人出来。 年轻人冲出人群,还没等上前,山道那边过来两个大汉堵住他的去路,一个大汉道:“你小子想破坏秩序么,回去排队。” 年轻人仗着一时之勇出来,看到眼前两个大汉像小山一样庞大的身躯,再看看自己麻杆一样的手臂,根本不是对手,心下不由得先胆怯了。 他还不甘心,指着女子道:“他在非礼……” 大汉头都没回,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另一个大汉更不多言,抬脚一蹬,正踹在年轻人的肚子上,把他踹得连退五六步,向后倒去。 年轻人身后立着块石头,若是这样倒下去脑袋肯定要碰到石头。人群前排中有眼尖的看到,发出一声惊呼。 苏莞就站在石头附近,她想冲上去扶住年轻人,却感觉双腿无力,赶紧把包裹扔在石头上。包裹里东西都不硬,年轻人倒下被包裹挡了一下,由石头上翻滚落地。 苏莞弯腰伸手捶了捶腿,想好不想坏,大概是这段时间走路多了。 年轻人起身,看到是包裹垫了一下,没让他受伤,便捡起包裹道:“哪位好心人扔的?” 苏莞举手道:“我的。” 年轻人拿着包裹来到她跟前道:“多谢姑娘相救。” 苏莞摆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你看到不平,能站出来就不简单。” 这个年轻人虽然中途退缩,比起那些连出声都不敢的人,又不知勇敢到哪里去了。 年轻人回头再瞧,见有位身材窈窕的少女撸起袖子正往两个大汉走过去,连忙喊道:“你快回来。” 苏莞道:“不必拦她,她可比你厉害多了,那边的事她会处理。” 年轻人不相信,道:“她可是个女子……” “好好回答我的话。”苏莞道,“我问你,你们这么多人,为何容忍他们这些恶徒欺压良善?” 她这句话问得严肃,年轻人感到有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回道:“我知道,这些人是贾陀的手下。大家不敢得罪啊。再说贾陀和县太爷,把总都是兄弟相称,我们老百姓能做什么……” 他正在说,就听身后砰砰啪啪地响起来,好像是拳头打在肉上的声,还有男人的惊呼和惨叫。 围观的百姓都齐刷刷地睁大了眼珠子,张大了嘴,像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年轻人回头,只是眨几下眼的功夫,看守山道的大汉就躺了一地,个个捂着肚子在那里来回骨碌,口中叫痛。方才那个少女,正在桌子前抽那个矮胖男子的耳光。 “我很公平的。一句下流话,换一记耳光。”少女正手抽完换反手,“你说了两句,正好一边一下。” 两个耳光下去,那矮胖男子两颗牙都飞了出来,脸颊肉眼可见地肿起,像嘴里含了两个大核桃。 他也不嚣张了,捂着脸拉着瘦高男子,两人仓皇冲出人群奔向不远处的马厩。那些被打倒的大汉也都三三两两起身,相互搀扶着跟在后面。 百姓们被这些人长年累月地欺负,早就看不下去。只是无法反抗才忍气吞声,见有个少女上来就把这些恶人教训了一顿,不禁大声叫好。 “你等着,”矮胖男子跑出老远,骑上马时还不忘记回头放话,“等我家老爷来了的。” 孟如柳哼了声,用一只脚蹬着桌子道:“就等他来呢。” 年轻人看得目瞪口呆,等那帮人骑马跑远,他才如梦初醒,跑到孟如柳跟前道:“这位姑娘,你可惹祸了。贾陀可不好惹,你还是快点走吧。” 苏莞上前道:“没关系,你们不用管。” 年轻人道:“你们两位是一起的啊?” 苏莞点点头,回头对围观的百姓道:“大家要上山去敬佛祈福的,都赶快去吧。贾陀的事情由我们来处理。” 人群没有动,有个中年人道:“你们两个女娃子能做得了什么。你一脸病容,走路都晃。另一个倒是厉害,可是等会贾陀带着大群衙役过来,你们怎么对付。” 有个妇人也插嘴道:“就是,好虎也架不住群狼,这的事你们还是别管了。趁他们没来,你们快走吧。” 那年轻人也着急地催促:“对啊,快走吧。” 苏莞能感受到大家的心意。他们都是普通人,无权无势不敢出头,却也都是心存善良。 她笑道:“能看得出,大家平日都是被他们欺负惯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 大家看她们两个弱女子,都不肯相信。 有个见多识广的老者拄着拐杖道:“两位姑娘,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个贾陀可不仅仅是坏,他还很狡诈,就像慧山里的老狐狸一样。老头子我看你们两个目光清澈,可不像是有心机的人啊,你们斗不过他的。” 老者这么一说,苏莞有些感兴趣了,道:“你说他很狡诈?” 老者道:“你想啊。他是慧明大师的徒弟,可连慧明大师那样的高僧都看不透他。这些年他在这里瞒天过海,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陛下,哪个不被他瞒得明明白白。” 孟如柳不服气,道:“他不也就是个人。” 老者顿了顿拐杖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听老头子的话,恐怕要吃大亏的啊。” 苏莞道:“本来我还没什么太多想法,现在我更想会会这个贾陀了。” 她还就不信了,就算是再狡诈的狐狸,今天她也要把它的狐狸皮剥下来,还慧山一方宁静。 第297章 贾陀的阴谋 安林县衙后堂,杜县令和严把总正和贾陀三人凑一桌喝酒。 三人正喝得热闹,一个衙役匆匆进来禀报:“县太爷,出事了。有人在慧山脚下闹事,把贾爷的人打了。” 杜县令属于典型的中年发福男人,满面油腻,正在那里啃鸡爪,听到衙役禀报,把鸡爪向盘子里一摔,扯过块丝巾擦手道:“这些刁民,竟敢在本官地盘上作恶,有多少人?” 衙役道:“两个。” 杜县令不相信,反问道:“那里不是有人么,怎么连两个都对付不了?” 旁边严把总喝得醉醺醺地,大着舌头道:“杜大人,对方想必是有些武力,可能是身负技艺的壮汉,您派的那几个草包当然对付不了。” 严把总是有资本说这个话的。他虽然只是个把总,但好歹也是武将,五大三粗,坐在那像半截黑塔,也是能管几百士兵的人。 杜县令听着不是滋味,可又不敢对严把总发火,只得对衙役道:“区区两个人,马上派几个人去锁了,带到县衙来,本官不信他们还敢对抗官府。” 两人正在掰扯,旁边的贾陀发话了:“两位大人,这件事可不是那么简单。依我之见,先把人召唤进来问详细不迟。” 贾陀原本是个僧人,还俗后就干起了不法勾当。也不知道是头发当年刮狠了伤了毛囊,还是他觉得保持和尚的样子更合适,他的脑袋一直都是光秃秃的,出家为僧的戒疤还都在脑瓜顶上。唯一和僧人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不穿僧衣,也不戴佛珠,吃肉喝酒样样不落。 衙役见贾陀吩咐,连忙出门把人叫了进来。 一个矮胖男子捂着肿得老高的脸颊进来,进门就眼泪汪汪地开始说话:“鸡鸭……五剥逮利。” 他贾陀挥挥手示意他别说了,问跟在他身后的瘦高男子:“怎么回事?” 瘦高男子道:“回贾爷,我们在山脚下收钱,收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个女子,三拳两脚就把兄弟们打倒了……主要大家也是没防备。” 杜县令和严把总听到这都笑了。杜县令道:“你们是被女人打了?” 瘦高男子道:“小人倒是躲过了,听被打的兄弟说,那女子的拳头和铁锤一样重,挨一下就站不起来。” 严把总瞟了一眼杜县令,道:“杜大人,看见没,我说你派的都是草包。个个看着膀大腰圆,都虚得和棉花一样,被女人打一下都要叫唤。” 杜县令气得脸都红了,对瘦高男子道:“真是个女子打的?” 贾陀道:“两位大人先不要急,让我问问清楚。” 杜县令道:“老贾你还问什么,待本官派人把这两个女子抓来,当堂审问不就是了。” 贾陀没有搭理杜县令,对瘦高男子道:“那两个女子什么模样?” 瘦高男子道:“就是普通民间女子打扮,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没打人的那个背了个药箱,好像是大夫。” “她们打完你们,有没有逃走?” “没有,她们就留在原地,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贾陀道:“那就不是临时起意,这是有备而来啊。” 严把总笑道:“管它什么有备而来,老贾,还是让我的手下去抓好了。估计杜大人的衙役去了也是白给。” 贾陀道:“两位大人,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杜县令愣了愣道:“能有什么,不就两个刁民闹事。” 贾陀呵呵一笑,道:“两个女子,突然就对我的人大打出手,打完了还不跑。这摆明了是要对付我。” 他这么一点,杜县令和严把总才有些转过弯来。杜县令道:“她们是冲你来的,难道你认识?” 贾陀道:“我怎么会认识,不过我大概能猜出这个打人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严把总道:“你都没见过这女子,就能猜出来是谁?” “我没猜错的话,恐怕这次祸事要上门了,”贾陀先挥手让其余人退下,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可能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杜县令和严把总着急,一起催促道:“老贾你不要卖关子,快点告诉我。” 贾陀道:“那个女子轻易就能打倒几个壮汉,拳头像铁锤一样重。你们听说过没有?” 两人纷纷道:“真没见过。世间哪有这样的女子啊。” “可有个女子能做到,”贾陀用手指指屋顶,“陛下新封的大将军孟如柳啊。” 这句话一出,杜县令差点没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严把总更是一下子站起来道:“怎么可能。你说大将军来到慧山了?” 贾陀道:“这两个女子来到慧山,从路人那里打听,必然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她们两个还是来山脚下主动挑事,挑了事又不逃走,完全不把你我放在眼里,两位大人觉得普通民女会有这个胆量,这个能力?” 杜县令汗都出来了,拿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有理,这……这下可麻烦了。” 贾陀笑道:“两位大人恐怕还没意识到呢。我再提示两位一句,能让大将军亲自陪同的女子,你们猜是谁?” 严把总转了转眼珠,突然脸色一白,道:“是苏皇后。” “严大人果然聪明,”贾陀道,“孟如柳身为大将军,位极人臣,怎么可能随便陪个普通女子微服私巡。苏皇后是大将军的义妹,大将军除了陪她还能陪谁。” 杜县令推开椅子,慌手慌脚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杜大人等等,”贾陀喊住他,“您是要做什么去?” 杜县令道:“干什么,皇后娘娘和大将军都来了,我们还不赶紧去迎接,还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严把总也起身道:“打人就打了吧,我们快去迎接。” 两人正要往外走,贾陀冷笑道:“两位大人,她们知道慧山这边的事,大概是专门来对付我们的。你们要是就这样去,恐怕就要被当场拿下了。” 杜县令身子一抖,转身道:“那……不去?” 贾陀道:“我也不清楚她们怎么会突然来到慧山这儿,不过她们肯定已经从那些贱民口中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要是去了,我这条命没了事小,两位大人官职要丢,恐怕脑袋也要保不住了。” 严把总道:“那是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呀,我们除了去磕头认罪还能有什么办法?” 贾陀道:“两位大人莫慌。他们装扮成民女来,显然是不被朝廷知道的私自出行。我们不能这么草率地去,万一有人真认出她们的身份,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杜县令用袖子擦着冷汗道:“那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 严把总呸了一声道:“杜大人你做什么白日梦,老贾都说了她们今天就是特意来找我们的,怎么可能不了了之。咱们不动手,她们也会来找我们的。” 三人正在商量,又有一个衙役进来禀报:“县太爷,打人的两个女子,上通禅寺去找慧明大师去了。” 贾陀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她们是来找老和尚占卜,歪打正着。” 杜县令和严把总道:“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做。她们就算问完了,估计也不会饶了我们。尤其是苏皇后,万一她要是把慧山的事捅给皇上,我们都要完。” 贾陀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生命,必须瞒住。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他转向严把总道:“两位大人速速点起全部兵马。趁她们在寺里问话,先把百姓驱散,然后把通禅寺包围起来。对手下就说,有个穷凶极恶的悍匪进了通禅寺。” 杜县令结结巴巴地道:“要围……围困皇后娘娘和大将军啊?” 贾陀冷冷道:“大人,你想清楚。要是放了她们,咱们绝对是死路一条。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事,您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您以为捅出去的话,皇上能饶了你我吗?” 杜县令踌躇再三,咬牙道:“也是,横竖都是死,那就搏一搏,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些年来,他们三个勾结在一起,做的坏事足足能写成一本书。全靠封锁消息才隐瞒了这么久。真要被明帝知道,抄家灭门都是轻的。 三人凑在一起密谋,严把总道:“围困住通禅寺倒是容易,可大将军万一杀出来,我们挡不住啊。” “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弓箭手伺候,然后直接点火把整个通禅寺都烧成灰烬。”贾陀低声道,“回头我们禀报皇上,就说有贼人在节日纵火,再抓几个顶包。至于皇后和大将军为何在里面被烧死了,我们又不知道她们在里面。皇上没证据,也不能问我们的罪。” 两人一起点头道:“高,实在是高。” 第298章 凶签 正午的阳光穿过道边枝叶繁茂的高大刺槐,在石板路上投下斑斑点点的树影。 尽管已经来到后殿,但正殿的香火气依然萦绕在孟如柳的口鼻之间。她实在闻不惯这味道,趁前面带路的僧人没有注意,偷偷在鼻子下扇了扇。 “义妹,我们为什么不一直在山下等着他们来?”她侧头对旁边的苏莞耳语,“要见老和尚,等处理完贾陀也不迟啊。” 苏莞脸色苍白,神智有些恍惚,呼吸也很急促,时不时都要大口吸气。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义妹本来就弱不禁风,估计是上山爬这段路累的。 她问了一句,苏莞仿佛没听到,依然往前走。 “义妹,我和你说话呢,”她拉了一下苏莞的衣袖。 苏莞这才回过神,道:“说什么了?” 孟如柳扶住苏莞肩膀,歪头看着苏莞的眼睛:“你精神很差,要不要先坐树荫下歇歇?” “确实是有些累,但我想快点见到慧明大师,”苏莞现出轻松的表情摆了摆手,“你刚才问我什么了,再说一次。” “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在山下等着,处理完那个贾陀再来见老和尚。” “这个啊,”苏莞深深吸了口气,皱眉道,“我们在山下等的时间够久了,可贾陀依然没来。义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孟如柳想不出,答道:“我也纳闷,他们是骑马跑的,这么长时间贾陀早该知道了。” 苏莞道:“按正常人的做法,有人在山脚下闹事,衙役必定来抓捕。他们却不来,八成是猜出我们的身份了。” “你说贾陀认出我们了?”孟如柳不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脸,“我们的化妆天衣无缝,他们又没来,怎么能认得出我们。” 苏莞摇摇头:“化妆再好,义姐这身神力世间可没哪个女子能做到。” 孟如柳这才醒悟过来,道:“我当时没想到这么多。” 苏莞道:“贾陀猜出我们的身份,不敢贸然过来,很可能会去找县令商议对策。他们作恶多端,横竖逃不掉惩罚,恐怕要用阴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孟如柳是战阵中杀出来的武将,毫不畏惧,对苏莞道:“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我都会保护义妹的,就像那次我们在客栈对付弯刀侍卫一样。” 弯刀侍卫是南楚武功最厉害的皇家侍卫。曾埋伏护送苏玉泽的车队,全歼车队护卫。当时她装成孕妇把铁锤带入客栈,一口气解决了三名南楚弯刀侍卫,心中对此事很是得意。 苏莞笑了笑,道:“这次和那次不同。这次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可猜不到他们的招数。见过慧明大师后,我们就离开这里,让阿瑾派官员来处理他们。” 孟如柳也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道:“义妹说的对,稳妥起见,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苏莞道:“我必须去见慧明大师。” 孟如柳见苏莞坚持,只得摸摸背后包裹里的双鞭,跟住苏莞道:“好,那我们办完事再走。” 僧人并没有带她们去方丈室,而是领着她们离开石板路,沿着一条铺着碎石子的小路来到青翠的竹林边,竹林的空地中立着一间小屋。僧人停住脚步道:“两位施主,方丈就在屋内。” 孟如柳看了看小屋,认出是专门存柴火的柴房,在柴房外头还堆着成捆的木柴,她大为惊讶。 “方丈住柴房里啊,”她对那僧人道,“你们通禅寺就是这样对待方丈的?” 那僧人面色尴尬,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转身匆匆离去。 要不是他们知道孟如柳在山下轻松打倒一群大汉,他们本来不允许任何人来见慧明大师的。这是贾陀的命令,大家不敢不听。 苏莞拉住孟如柳道:“义姐,他有难言之隐,我们就不用问了。” 两人来到柴房前,苏莞上前,双掌合十对着柴房拜了三拜。孟如柳在她后面看,心想义妹这是怎么了,平时从没看到她这么正经。 苏莞拜完后,用虔诚的语气道:“小女子苏莞,求见慧明大师。” 屋内响起个有气无力的声音道:“女施主请进。老衲起身不便,无法出迎。” “义姐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大师说话。”苏莞对孟如柳说完,推开柴门走入了屋内。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张简单的竹床,一张方桌。有名老僧垂眸坐在床上,形容瘦削枯槁,身披袈裟,宛如枯树皮的手上数着一串佛珠。 看到苏莞进来,老僧抬起眼皮看了眼苏莞,道:“老衲正是慧明,请问女施主和当朝皇后娘娘是何关系?” 苏莞道:“同一人。” 慧明微微一笑,双掌合十对苏莞施礼:“原来是皇后娘娘远道而来,老衲失礼。” 苏莞道:“大师不必多礼,我只是个满腹心事的女人罢了。” 慧明放下手,轻轻撩开僧衣下摆,只见他的双腿已从膝盖处截去。 苏莞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猜出了原委,道:“是贾陀。” 贾陀身为慧明大师的弟子,就在慧山脚下作恶,慧明却不管不问,显然是力有不逮。想不到他竟然连双腿都已失去了。 慧明道:“就连佛祖也怕恶人,何况老衲。他作恶之初,老衲还曾规劝过……如今他把老衲关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来见,每日一餐稀饭吊着性命。老衲行将就木之际能和皇后娘娘相见,也算有缘。” 苏莞道:“贾陀作恶多端,欺师灭祖,我会将实情告诉陛下,让他惩治这些恶人。” 慧明笑道:“如此甚好,佛门虽广难渡无缘之人。不知女施主至此何事?” 苏莞屈膝跪倒,双掌合十拜了一拜,道:“请大师给小女子占卜。” 慧明道:“民间传闻皇后娘娘在南楚以冰山封堵桂江,拯救万千黎民,是有大法力的人。老衲一介凡人,如何能为皇后娘娘占卜。” 苏莞再拜,道:“大师,小女子诚心求问。” 慧明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后娘娘若是诚心,桌上有个签筒,还有纸笔。” 苏莞转头看向方桌,见上面有个杯子状的木筒,里面插满细竹片形状的签子。她起身来到桌前,拿起签筒对慧明道:“大师我要如何做?” 慧明道:“皇后娘娘可将自己名字年龄写在纸上放在桌上,心中默念所求之事,同时摇动签筒,摇出筒外落在纸上的签条就是验语。” 苏莞取了笔,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年龄,放下笔双手握住签筒摇,心中道:“我还能活多久?” 摇了三摇,落了两支签条,一支落在纸外面,一支落在纸上。她把后者捡起来观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花开花谢,日月如梭;流水不归,万事皆空。 她看不懂,双手捧着签条递给慧明大师道:“小女子看不懂,请大师解签。” 见慧明接过签条,她的心脏仿佛打鼓一样砰砰地跳了起来,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慧明垂眸一看,叹道:“大凶之签。皇后娘娘所求之事,在今年十一月底便见分晓。只是……正如流水不归,已是无可挽回的结果。” 昏倒前的一刹那,苏莞听到背后屋门被撞开,孟如柳的声音响起。 “外面起火了。” 第299章 火烧通禅寺 孟如柳双手抱着昏迷的苏莞冲出柴房,抬眸看向四周。 方才前殿方向浓烟滚滚,遮天蔽日,惊叫不断。她冲入屋内,发现苏莞昏倒,连忙抱起苏莞冲出来。 就这么大一会儿功夫,自己这边竹林的墙外也燃起了大火,火苗蹿得比墙头还高。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整个竹林瞬间便着了一半,竹子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冒着呛人口鼻的烟雾。 短短时间就燃起这么大的火,绝对不是油灯倒了这种小事能引发的,肯定是有人在外纵火。 她来不及考虑是谁干的,想先带苏莞离开通禅寺。 跑了几步,有根通身都是火裹了的竹子砸下来,她侧身躲过,火竹正砸在柴房屋顶上。柴房跟前都是木柴,瞬间便被火星引燃。 孟如柳回头惊呼道:“大师。” 柴房内响起慧明平静的声音:“施主勿念,众生皆有定数,去吧。” 又有几根竹子倒下来,柴房火势变大。慧明在里面念了声佛号,便不再言语了。 孟如柳不知道通禅寺的地形,以为只有前门才有出口。眼见周围都是浓烟,便沿着来时的路,抱着苏莞跑向前殿。 跑到半路,有数十名百姓和僧人从前殿方向跑来,一个僧人指着她身后喊道:“施主,别走这边,快,快往后跑。” 孟如柳道:“前门呢?” 僧人道:“火太大,根本出不去。快走这边。” 孟如柳加入众人,跟着僧人来到一处角门,这边的墙外还没着火的迹象。角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僧人取了串钥匙出来,插了一把进锁孔,拧了几下没打开,连忙又换另一把。 百姓们都拥挤在门口哭泣,里面有老人,有妇女,几位僧人,还有个年轻力壮的男子。 那年轻男子看周围都是浓烟冲天而起,急得直跳,喊道:“快开门啊。” 僧人急得满头是汗,手哆嗦着又选了把钥匙插入锁孔,反复拧还是拧不开,道:“怎么回事。” 孟如柳被人群挡住,过不去,喊道:“大家让一下,我来把门踹开。” 人群还没等散开,那年轻男子心慌,双脚一跳,两只手扒住墙头,脚蹬了几下墙壁,爬上了墙头。 他站在墙头,目光落在外面,忽然欢喜道:“是官兵,他们……”话音未落,一支羽箭飞来射在他面门上,他顿时从墙上倒栽下来。 孟如柳注意到这一切,连忙惊呼道:“不能出去。” “不出去,就要被火烧死了,”那僧人把锁打开,拉开角门,“大家快跑出去。” 百姓们被大火吓得六神无主,根本没有注意那个男子,也没人听孟如柳的警告,蜂拥冲出门口。只听外面弓弦连响,接着就是羽箭钉在木板上的沉闷声响,百姓们接二连三地惨叫起来。 “射箭,一个别放走。”外面响起一个男人含糊的声音,好像嘴里含着胡桃。 孟如柳听得清楚,外面就是她抽耳光那个矮胖男子。她想杀出去,可抱着苏莞使不了双鞭,真冲出去两人都活不下来,只得远离角门躲在一处空旷地方,顿足道:“麻烦了。” 如今正是盛夏,通禅寺整个寺院都是树木,着起火来根本无处可躲。不断有燃烧的树木倒下来,封住道路。 她正慌张,只听怀中苏莞虚弱地道:“义姐,我怎么了?” 孟如柳道:“你刚才昏过去了,寺庙着火了,是官兵干的。” 苏莞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大火,道:“是贾陀纵火,要置我们于死地。他可够绝的,想出这么狠毒的法子。” 孟如柳道:“先别说这些了,我们要怎么逃出去啊?” 这么大一会功夫,孟如柳发现自己周围都已燃起大火,只有她们两人站的空地还算安全。即使这样,热浪烤的她脸都有些刺痛了,更别说墙外还有敌人的弓箭手镇守,不知道要往何处才能逃出去。 苏莞从她怀中跳下来,道:“义姐,先戴上这个。” 孟如柳看到苏莞手里突然冒出来两个奇怪的面罩,面罩有点像白芷依曾戴过的小丑面具,也有带子,不过嘴的位置是个短粗的圆筒,眼部的位置是透明的玻璃。 “简易防烟面具,”苏莞给她戴上道,“防止吸入浓烟用的,公寓里正好有两个。” 两人戴好面具,苏莞握着孟如柳的手,看着周围的大火,道:“没有路可以出去啊。” 孟如柳见苏莞语气毫不惊慌,道:“义妹你真的不害怕啊,还这么镇定?” “没事,我死不了,慧明大师说的。” “还提那老和尚,他自己都被烧死了。” 两人又站了会儿,眼见火势更大了,浓烟扑面而来,还好两人戴着面具,尚可呼吸。但是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都被灼得发红了。苏莞把随身水袋里的水倒出来打湿两人的皮肤,不至于燎出水泡。 孟如柳觉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抱住苏莞哭道:“想不到我们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苏莞道:“义姐不哭,肯定有救的。” “怎么救,除非突然下大雨,可是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孟如柳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咦,那是什么?” 她看到有个巨大的黑影从两人头顶降下,接着一阵狂风吹来,把逼近两人的火焰全都吹飞了出去。 “是巨鹰,”孟如柳惊讶地喊道,“它来救我们了。” 从空中降下的巨鹰背上并没有人,它降落在地,一爪一个抓起两人升到空中,向远处飞去。 直到离开了灼人的热浪,孟如柳这才松了口气,对苏莞道:“是你召唤的吗?” 苏莞摇头道:“哨子我在离开南楚时已经还给圣地了,我可控制不了它。不过我知道神医世家肯定不会让我死的。” 两人从空中往下鸟瞰,见整个通禅寺都焰光熊熊,大火有十余米高。在寺院外有一圈人把寺院团团围住,大概有数百人之多,有士兵,也有衙役,正把各种盛油的罐子丢入火中加强火势。 下面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空中的巨鹰,纷纷指着天空叫喊。有一些人射箭,不过巨鹰飞得高,箭矢射到中途便都力竭掉落下去。 孟如柳看到人最多的地方,有三个人凑在一起,正指着巨鹰呼喝,对苏莞道:“中间那个秃头的大概就是贾陀吧,数他叫得厉害。” 苏莞看了看道:“像是,两边的一个是文官的衣服,一个是武将的打扮。可惜我没哨子,巨鹰不听我的话,否则我们就下去好好收拾他们了。” 孟如柳道:“能逃出这次大难就可以了。要收拾他们,什么时候都来得及。” 巨鹰抓着两人飞走,在下面的贾陀看得清清楚楚,他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对杜县令和严把总道:“这下可完蛋了,她们两个逃脱,我们难逃满门抄斩了。” 杜县令道:“千算万算,没料到会有一只鹰飞过来啊。” 严把总腿肚子直转筋,对贾陀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鹰,都说皇后是神女,果然有神灵保佑。” 三人正在慌成一团,有个年轻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了贾陀面前,道:“火就是你们三个放的吧?” 严把总道:“士兵在哪里,怎么随便放人进来?” 他往年轻人身后一看,只见负责看守的士兵都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大怒,对眼前的年轻人道:“你是何人。竟敢伤害官兵?” “姜离,保护神女的人,”年轻人道,“你们试图烧死神女,犯下弥天大罪。按造物者的要求,凡是对神女有威胁的人,格杀勿论。” 严把总是个武将,反应迅速。他听出姜离话里的杀气,连忙伸手从腰间拔出刀来劈向对方。年轻人抬起手掌,钢刀劈在他的手掌边缘,当地一声响,竟然被手掌生生架住了。 严把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拿了没开刃的刀。 正在愣神,姜离当胸一拳把他打倒,整个胸口都打瘪了。 旁边的贾陀和杜县令魂飞魄散,正要逃跑,又有两个年轻男子过来,一人一拳,贾陀和杜县令也都了账。 姜离对其余两人道:“只要是参与放火的,一个不留。”那两人点头表示明白,一左一右杀向那些衙役和官兵。 姜离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还好还好,差点酿成大错。” 话音才落,背后有个少女娇笑的声音响起道:“原来和我在一起聊天是大错啊。” 姜离回头,见一个明丽清纯的白衣少女站在自己面前,连忙道:“小依你误会了,不不,是我说错了。都是我自己的错,我和你说得忘了时间。” 白衣少女看了眼通禅寺中窜起的火焰,笑道:“你知道就好,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呢。” 姜离为难地道:“小依,你知道的。没人能进入造物者的房间。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去的。” “别骗我了,你是从里面出来的,怎么会进不去。” “我真的不知道啊。” 白衣少女露出可爱的凶巴巴的样子道:“我不管,你必须帮我。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就想办法让我去见造物者,否则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我去找姜先生,他就没你这么多说辞。” 说完,她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姜离大惊,连忙追上白衣少女道:“小依你别生气,我想办法,我想办法不行吗,你别不理我。” 白衣少女不理他,越走越快。姜离紧追不舍,两人一路走下山去了。 第300章 只放下一个 从安林县到上京只有一百多里的距离,苏莞感觉也就是吃顿早餐的时间,就看到了上京。 巨鹰在距离上京还有数里远的一个无人之处落下,先松开爪子放下孟如柳。 孟如柳还是第一次飞这么高,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站起来整理衣裳道:“这辈子第一次从天上往下看,真是太刺激了。就是天上太冷,冻得厉害。” 苏莞笑道:“这就是古代的飞机。” 她拍拍巨鹰的爪子道:“鹰爷爷,谢谢你带我们回上京,把我也放开吧,我们要回去找阿瑾了。” 张颖说过这只巨鹰按人类年纪算已经属于老年了,她没有哨子,就用爷爷来称呼。 巨鹰慢条斯理地歪着头在那里梳理背羽,根本不松开爪子。 孟如柳整理好衣裳,把包裹背在身后,对苏莞道:“你说话它能听懂吗?” “当然听不懂。得用专门的驭鹰哨,”苏莞说着又伸出手指戳戳巨鹰,“鹰爷爷,你低头看看,还有个我没松开呢。喂……你把我这样按在地上,我很难受的呀。” 她现在整个人就是被鹰爪握着直接趴在地上,虽然不疼,但沾得身上都是土。 “义妹来我帮你。”孟如柳蹲到巨鹰腹下,打算掰开巨鹰的爪子。 “它岁数大,真可能把我忘了。”苏莞道,“你试试掰它爪子。” 孟如柳正要去掰鹰爪,巨鹰抬起空闲的爪子一撩,把孟如柳掀飞出去五六米远。还好孟如柳身怀武艺,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地。 苏莞吓了一跳,以为巨鹰在攻击孟如柳,连忙喊道:“义姐。” 孟如柳站稳身形道:“没事,它就是把我推开了。它不喜欢别人碰它?” “什么不喜欢,就是年老脾气大,”苏莞松了口气,仰头看着巨鹰,“奇怪,到底是谁拿着哨子?” 她忽然想起来,张颖天天待在实验室里不出门,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慧山。巨鹰只会按照驭鹰哨的指示行动,也不会主动去救她们。显然不是张颖干的。 难道是姜文沛?她离开神医世家的时候就是把驭鹰哨交还给姜文沛的。可姜文沛怎么会知道她在慧山的? 除非姜文沛全程都跟踪她,才可能来得及在通禅寺着火的时候让巨鹰去救她们,似乎也不像。 那还有谁呢? 正在思索,她感觉身子一紧,巨鹰抓着她呼地跃在空中。苏莞连忙往下方看去,只见孟如柳变成了一个小人,在地面举着两只手,又跳又叫。 巨鹰扇了两下翅,风声大作,眨眼间飞出数里之遥,看不见孟如柳了。 她叹了口气,干脆闭上眼睛休息。 反正又挣脱不了鹰爪,挣脱了也是掉下去摔死,就看看巨鹰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吧。 她精神本来就差,闭目养神小睡了一觉。直到潮湿的海风扑面,她才醒来。 睁开眼睛看去,下方是湛蓝的海面,几只海鸥正鸣叫着在空中惊慌地四处逃窜躲避巨鹰,海岸线已经在她的身后,正越来越远。 万万没想到,巨鹰居然带她飞到了大海上空。 “太离谱了,”她情不自禁地骂起来,“这是哪个二逼吹的哨子啊?” 抱怨归抱怨,可除了让巨鹰抓着飞,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起初海面上还能看到有不少打鱼的船,船上的渔家无一例外地抬手指着天上的巨鹰,有的渔民甚至惊讶到把渔网甩到人身上。 到后面就只有一两艘大船…… 再到后面,海面上什么都没有了,偶尔能看到有黑色的大鱼跃出海面,她也看不清楚是海豚还是鲸鱼。 飞了一顿饭的功夫,她估计得至少飞出去有上百里,前方海平面冒出一个小岛。 小岛方圆有两三里,圆圆的像个白馒头一样突出海面。和大海深蓝的海水不同,岛屿附近的海水都是浅浅的蓝色,清澈见底,像一条亮亮的透明蓝丝带环绕着小岛。 岛屿上面满是一丛丛高大的棕榈树和椰子树。最高的足有三四层楼高,最矮小的也有两层楼。棕榈深绿的叶子舒适地向四周展开着。椰树的叶子却像树枝上挑了无数细细的柳叶。在椰叶的下方,黄黄绿绿的椰子一团团挤着。 待巨鹰飞到岛屿上空开始盘旋,她注意在岛中央的最高处居然有栋小木屋。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揉眼睛。 离海岸足有上百里的岛屿上,居然有个小屋子? 她脑海中掠过前世看的各种小说。通常这种隐居世外的,要么就是身怀绝世武功的,要么就是船只失事漂流到这里的。她可是没看到岛屿的岸边有任何破碎的船只,不知是哪位隐世高人在此生活。 巨鹰抓着她落在了小岛的沙滩上,松开爪子。 苏莞爬起来,二话不说先梆地敲了巨鹰翅膀一拳:“你这只臭鸟,居然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亏我以前还专门给你买猪肉吃。” 巨鹰瞟了她一眼,又歪过头去梳理羽毛。 苏莞砸得手疼,知道巨鹰没感觉,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子上,道:“你是不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想法,才带着我来到这里的……算了,知道你也听不懂。” 正在赌气,手背似乎被谁拧了下,她低头一瞧,有只红彤彤的寄居蟹背着个大贝壳,挥舞着蟹钳,飞快地从她手边爬走了。 “老鹰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她爬起来追上那只寄居蟹,飞起一脚,把它像球一样踢出去足有七八米远,扑通一声落入海水里,溅起朵小浪花。 拿螃蟹撒完气,她离开沙滩,清理了一下衣衫上的沙粒,往那个小木屋走去。 前往木屋并没有明显的道路,路上也没看到有人的脚印。她没看到有人类活动的产物,比如火堆灰烬,吃掉的果实外壳,也没看到有钓鱼的器具,那个小屋就突兀地立在那里。 苏莞倒是不怕,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反正小屋里不至于有鬼,先和主人打声招呼。 来到小屋跟前,她打量了一下。 在木屋的旁边,有个几米见方的小水塘,水塘中央咕嘟嘟地冒着水泡。 小屋是由棕榈树干制成的木板建造的,非常粗糙,连窗户都没有,光有个门。屋顶就是一堆木板铺在上面,木板上到处都是深深的抓痕,与其说是屋子,还不如说就是个挡雨的木棚。 “里面有人吗?”她先招呼了一声。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走到屋门跟前,敲了敲门,道:“我要进来了。” 推开屋门,她走进木屋里。看到屋内并没有人,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木桌上是简陋的木碗木杯。在桌子对面放着一张木床,木床上铺着干树叶和羽毛混合,算得上叫被褥的东西。 这些都是人才能造出来的东西,莫非主人下海去捕鱼了? 第301章 与世隔绝 苏莞出了木屋,回到沙滩绕着小岛察看。 松软的沙滩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贝壳,感觉随便就能捡一大兜。还有跳来跳去,用鳍在沙子上行走的小鱼,甚至还碰到一只大海龟。 那只海龟看到她走过来,连忙用缓慢的动作推沙子,试图盖住身下的蛋。 要换了平时,苏莞肯定要逗逗这只海龟。她现在想先找到木屋的主人,从海龟身边走过。 沿着岛屿转了一圈,走了五六里路,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倒是在岛屿北边看见了一大堆折断的树木。 她回到方才落地的岸边。累得精疲力尽,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来,用手捶着酸痛的腿看着四周。 巨鹰没在跟前停着,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这岛屿上也没有船只,巨鹰要飞走了,自己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个小岛上? 她正慌张,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砰地砸在她面前的沙滩上。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蹦起来。 那个东西落在沙滩上,开始来回地打挺,搅得沙子乱飞。苏莞定睛一瞧,居然是条蓝背银白肚皮的大金枪鱼,估计得有数十斤重,快有她腿长了。鱼身上有好几条伤口,像是被抓过的。 抬头看天,见巨鹰张开双翼,遮住阳光落下,灌了她满嘴的风。 原来巨鹰没有走,是给她抓鱼去了。 她突然掉下眼泪,待巨鹰落地,她冲上去抱了抱巨鹰光秃秃的脖子:“别走,你再走了的话,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要是真把她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可受不了。 巨鹰没有搭理她,看那条大金枪鱼越蹦越往海水那边去,直接过去一爪子把鱼按在原地,对她点头示意。 苏莞观察了一下,道:“你在让我吃这个鱼啊?懂了。” 她正好也饿了,在公寓里取了把小刀出来,割了一大块鱼肉下来。她吃过生鱼片,知道金枪鱼肉非常鲜美,直接生吃就行,拿瓶纯净水洗干净鱼肉,用刀切成大片,取了一片放在嘴里。 “鹰爷爷,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她并没心思品尝鱼肉的味道,对巨鹰道,“到底是谁让你带我来的?” 巨鹰依然没理她,用嘴叼起金枪鱼,三下两下就把鱼吞了下去。然后飞到了空中。 苏莞怕巨鹰飞走,站起来目光紧紧跟随,见巨鹰落在木屋旁边的池塘那里,她也追过去。 赶到木屋后,巨鹰已经蹲在池塘旁边,脑袋弯在翅膀后仿佛睡了。她这才安心了些,重新走进木屋。 她躺在床上开动脑筋,巨鹰带着她来到这里,显然是要先知道这里有个小岛。这意味着巨鹰肯定来过这里,而这岛上的小屋,只能是某人建造的。为何木板上那么多爪痕……对了。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出了屋子,来到巨鹰跟前,用手指比了一下巨鹰爪子的大小,又来到木屋跟前,对比了一下木板上那些痕迹,大小距离完全对上了。 坐着巨鹰来到这里的人,让巨鹰抓断树木,制作木板,搭建了这个木屋。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没留在这个岛。因为他要是留在这个岛,就必然无法清楚慧山发生的事情,也无法让巨鹰去拯救她们。 命令巨鹰把她送到这里的人,就是搭建这个木屋的人,也是全程偷偷跟随她的人。 她豁然开朗,折回屋内,开始仔细搜查整个屋子。 那个人既然让巨鹰留下孟如柳,却把她带来这里,绝对是有用意的。既然有用意,就不会不表现出来。 在表面搜了一遍屋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又趴在地上看,果然看到在床底下有个封口的陶罐。 她把罐子取出来,坐在床头,把封口的泥去掉,里面有一卷纸。这是怕海风腐蚀纸张,才特意放在罐子里封好的。 她把纸取出来展开,一行行清秀温润的字迹映入眼中。 第一句是:苏莞,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是白芷依。 果然不是张颖,不是姜文沛,能想出这个办法的,只能是白芷依。 白芷依没在跟前,她也没办法生气,只能继续看下去。 “我获得新生后,第一次看到陛下的背影,我就知道,哪怕你取回全部生命因子,你也无法取走我对陛下的心意。我也知道是你救了我,我不该再去抢夺你的爱人。可除了陛下,我无法再对任何男人有哪怕一丝心动。” 苏莞叹了口气,道:“这个人……真是的。” 当初她曾问过张颖,若是收回白芷依的全部生命因子,白芷依是不是会失去所有记忆。张颖曾肯定地告诉她会失去。她觉得一个人若是失去记忆,就意味着死亡,让张颖尝试保留。 张颖做得很成功,白芷依不但保留了记忆,手段也没丢,居然连生命因子的相关内容都打探出来了。 “我试图摆脱这一切,让鹰王带我来到这个小岛,打算在这里孤独终老。然而我对陛下的情感,就像匕首日夜在我心里翻搅,我忍受不了。其实喜欢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发现你根本无法舍弃他,你的生命完全属于那个人,我就像只飞蛾,明知火会烧死我,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扑过去。” “我知道你身体越来越差,专门去问了你的管家,又从圣地打探到你只剩几个月的寿命。你会像你的母亲一样,越来越憔悴,然后变得骨瘦如柴,像具骷髅一样可怕,直到死去……” 苏莞捏着纸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哆嗦着,扬起脸看着屋顶,让眼泪不流出来。 一想到自己临死前可怕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往下读。 “你的死是必然的。这是造物者的要求,无可避免,这世间没人能对抗造物者。就让我代替你,用全部的爱意去侍奉陛下。好吗?我会以侧室的身份侍奉陛下,让鹰王在这岛上陪你度过最后这段时间,它会捕鱼给你吃。” 最后一行字是:我知道你爱他,要是你能忍受最肮脏的东西,你也许能再见到他。 苏莞并没读懂最后一句话,在她看来,这也许是白芷依的调侃。她放下纸,抱住弯曲的双膝把脸贴在上面,泪水渐渐濡湿了膝盖的裤子。 白芷依说的没错,她的死是早晚的事情,慧明大师的占卜也证明了,她死的结局无可改变。 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为何还要死占着魏景濯爱人的位置不肯撒手呢。难道自己牺牲生命换回魏景濯,就是希望自己死后魏景濯不再娶妻生子,孤独终身吗? 当然不是。 白芷依就是另一个自己,让白芷依代替自己去爱魏景濯也没什么问题。再说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气质,谈吐……白芷依在哪方面讲都配得上魏景濯。 就算自己不甘心,手中又没有哨子,无法控制鹰王,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小岛。 反正生命也只剩两个多月了,静静地在这个岛上离开人世也好。 可惜不能告诉弟弟苏玉泽这些,是个遗憾。弟弟已经在上京里读书,不会像以前那样会有危险了。 再想一下,让大家看见自己临死前的惨状也没什么必要。到时大家都哭啼啼的,何苦呢。白芷依哪怕在失去理智的时候都不希望被魏景濯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自己又何尝不是。 现在的自己虽然脸色苍白,满面病容,至少还是美美的。 让阿瑾在心里保留这个自己吧,不要让他看到那个像骷髅一样干枯的自己。让白芷依用美丽和温柔去填充自己离去造成的那个空洞。 假以时日,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阿瑾也许就会渐渐忘记阿莞,他会和白芷依生下健康漂亮的孩子。孩子聪明伶俐,继承帝位。多好。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他,是要让他幸福。 所以哪怕到了九泉之下,她也会默默地祝福,让神灵保佑魏景濯能幸福的生活。 她哭累了,倒在床上把身子蜷缩起来,轻念着阿瑾,进入了梦乡。 第302章 主子犟劲上来了 上京皇城,金銮殿。 早朝时间,文武大臣合计约有五十余人,均穿着朝服整整齐齐分列两旁。站在右手最前面的是文官之首丞相,左手最前面的是武官总帅孟如柳。 丞相手持象笏,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对面的孟如柳。后者眼圈都黑了,看得出整夜没睡,低着头一副要哭的表情。 皇后娘娘被巨鹰抓走失踪,放在哪个国家都是天大的事,更别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情投意合。 不提别的,哪代皇帝登基,不都得先选上一大批妃子。可陛下登基后根本不考虑纳妃,光凭这个,就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用情专一。 今天是皇后娘娘失踪的第一个早朝,大家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金銮殿上这么多人,却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从登基至今,陛下治国有方,众臣敬服,百姓拥护,一直没发生过什么大事。突然间冒出这么大的事,谁都不知道陛下会不会龙颜震怒,大发雷霆。 大家是从康平帝朝代过来的臣子,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康平帝稍不顺心,就会拿东西砸大臣。陛下年轻力壮,又武德充沛,要是拿东西砸人,保证砸一个没一个。 想到这里,丞相汗都顺着耳根子流下来了。他虽然年纪大,挨冻,长跪还都扛得住。要是被玉玺砸一下…… “陛下驾到。”门口一个太监高声呼喝。 大家几乎齐刷刷地一哆嗦,没低头的赶紧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笏板,原本就低着头的人把头低得更低。手中没有笏板的官员干脆屈膝,直接矮了三寸。 脚步声沉稳地在两列大臣中央响起,不疾不徐地走到御座边。 孟如柳和丞相同时举起笏板,率先跪下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身后的众臣也山呼万岁,一起跪下施礼。 “众爱卿平身,”魏景濯冷冰冰的声音在众人前方响起,“传朕的旨意,众官有本早奏。” 丞相也是侍奉过三代皇帝的老臣了。听得出陛下的声音和往常确实不同,平时虽然也是冷冰冰的,但却冷得不那么彻底。这次的声音,说好听点是严寒,说难听点就是冰刀。感觉谁要开口,必然会被捅得鲜血直流。 他看了看自己笏板上的五条奏本,咽了口唾沫,决定先闭嘴。 太监把魏景濯的话喊了下去。 大家没人敢吱声,都用眼角余光看同僚。陛下正在盛怒之时,看看谁敢第一个跳出来承受陛下的怒火。 魏景濯淡淡道:“众位爱卿,往日早朝你们都有许多奏本。今日怎么都哑巴了?” 大家还是不敢应答,死猪不怕开水烫,谁先开口谁倒霉。 孟如柳见状,咬了咬牙站出班列,屈膝跪倒道:“陛下,臣有罪。” 丞相见孟如柳请罪,赶紧出列,一撩朝服也跪下来道:“陛下,皇后娘娘失踪,是老臣失察之罪。” 见大将军和丞相率先请罪,三司官员慌了。 皇后娘娘失踪,他们这些管理治安的,刑罚的肯定都有责任。现在大将军和丞相都跪地请罪,他们还在这里看热闹,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大理寺卿反应最快,立马跟在孟如柳和丞相身后下跪,觉得不够,直接以额撞地,砰地响了一声,口中道:“陛下,臣也有罪。” 后面刑部尚书和都御史也抢先出列,噗通跪倒,头磕得比大理寺卿还响。 其余大臣看了赶紧纷纷下跪,连工部尚书也跪地请罪。 其实大家都知道,皇后娘娘失踪怎么着也和工部扯不上关系,但大家都跪了,他自己站着多显眼,不是正好让陛下逮着问罪么。 眨眼功夫,所有大臣都跪下来请罪。 魏景濯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大臣,对工部尚书道:“孙爱卿。” 工部尚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居然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双股战栗,颤声道:“臣……臣在。” “皇后失踪,和工部有何关联?” 工部尚书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他的部门主要负责皇帝行宫的建造,各地行宫,驿站,官道审批和建造。主要就是管房屋道路建设的,和皇后娘娘的失踪怎么联系到一起呢? 他不敢不答,绞尽脑汁硬是想出了一个勉强靠谱的说辞。 “启奏陛下,昨日陛下下旨寻找皇后娘娘去向。国内道路有多条道路……都不够平整,影响马匹速度,耽误寻找皇后娘娘的时间,都是微臣之罪。” 魏景濯又看向礼部尚书:“许尚书,你又是何罪?” 有工部尚书在前面开道,礼部尚书早已瞬间想好说辞,道:“百姓民智不开,大部分人都读不懂官府下发的文书,此是微臣所辖范围,深感愧对陛下。” 魏景濯微微一笑,对众臣道:“不问了,众位爱卿都起来吧,皇后失踪和你们并无干系。”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有这句话在,说明陛下没有因为皇后失踪迁怒众臣,大家都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 只有孟如柳没有起身,抽泣道:“陛下,都是臣的错,臣没能阻止巨鹰抓走皇后娘娘。” 她心中十分内疚,昨夜一宿没睡,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头的苍蝇,可又不知道巨鹰把苏莞带去何处。 魏景濯道:“大将军也起来吧。真追究起来也是朕自己的错,朕只是想让皇后出去散散心。至于那只巨鹰带走皇后,大将军又不会飞,怎么阻止。” 这句虽是调侃却非常在理,孟如柳只得起身道:“微臣谢陛下不罪之恩。” 魏景濯道:“众位爱卿,有本早奏,我们先处理国事吧。” 大家见魏景濯把皇后失踪之罪都揽在自己头上,并没有责怪众人,都深为叹服,纷纷出列。 刑部侍郎有本上奏,是安林县所在府城昨夜急报上京的,说的是慧山通禅寺发生火灾及命案,死伤数百人。其中负责当地治安的严把总,胸部骨折多处但活了下来,已经押到上京进行审问。 他说袭击他的人是一名南楚年轻男子,提到凡是对神女有威胁的人都要清除。 在朝堂上的人都知道神女就是皇后苏莞。苏莞失踪显然和南楚有关系,但搞不清楚的是为何南楚要专门派人保护苏莞,完事却又把她抓走,这很矛盾。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巨鹰应该不会伤害苏莞。 处理完所有奏本,散朝之后已是中午,魏景濯回到后殿,宣大将军孟如柳觐见。 她进入御书房,只见屋内站了两个人,有侍卫统领林青峰,还有崔嬷嬷,都是在魏景濯流放时期就一直跟随左右的近侍。魏景濯坐在书桌后,正听崔嬷嬷说话。 她上前施礼道:“臣参见陛下。” 魏景濯道:“大将军平身,赐座。” 待孟如柳坐下,崔嬷嬷也上前见过礼,这才转身继续对魏景濯道:“陛下,您从昨天中午起就再没吃过东西,您多少也吃点,哪怕喝口水,这样下去您一定会生病的。” 魏景濯摇摇头道:“吃不下。” 孟如柳在金銮殿上离得远没看清,这时她才看到,魏景濯的双眼充满血丝,眼皮浮肿,嘴唇干燥,唇角甚至起了水泡。 “大将军,”魏景濯看向她,“再详细和朕说一下当时的情景,尤其是巨鹰飞走的准确方向。” 孟如柳只知道巨鹰大概是向东飞,但当时她身处陌生的地方,也不知道准确的方位。 林青峰道:“陛下,巨鹰体型庞大,应该有许多人看到过。只要收集它经过的地点,也许就能绘出飞行的路线。” 魏景濯点头道:“朕昨日便已经传口谕给各府衙官员,让他们查找巨鹰下落,一两日内应该就会有消息。” 崔嬷嬷见缝插针,又上前道:“陛下……” 魏景濯摆摆手示意她退下,道:“不找回阿莞,朕不吃任何东西。” 这下在场的人都傻眼了。 崔嬷嬷更是慌,在心里道:“完了完了,主子犟劲上来了。” 第303章 西戎的盛事 西戎首都,西京城。 这座城池位于西戎领地的北方腹地,是丹莫吉一统西戎后定下的都城,仿照大晋都城上京,取名西京。 九月正是牧草繁盛,牛羊肥美,战马膘肥体壮的时候。在丹莫吉心疾不严重的时候,每到这个月,他都会召集全西戎最出色的将士,在西京郊区进行比武大赛。 大赛为期一周,包括骑马比赛,射箭比赛,木刀木枪的对战。最终的优胜者将由大王丹莫吉亲自发放奖励,并承认其是西戎的狼领,意思是“领导狼群的勇士”,有资格穿戴狼领专用的黑色披风。 由于西戎人尚武,狼领走在大街上,无论到哪里都会得到西戎百姓的尊重与拥戴,拥有极大的荣耀。 战士们都渴望获得这个称号,比赛异常激烈,观战的人数常达到十余万之多。到后来丹莫吉病情加重,才取消了赛事。 去年苏莞治好丹莫吉的心疾,经过接近一年的疗养,丹莫吉终于彻底恢复了健康。 他恢复健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中断数年之久的狼领大赛。 西戎各方部族知道大赛恢复,第一时间就派出了最优秀的战士前来参加。四方的西戎百姓知道后,也纷纷骑马赶来西京观看大赛。 今天是大赛的第三天,骑马比赛正到最高潮。 场下西戎健儿骑着骏马追风逐月,你追我赶,掀起阵阵烟尘,周围观看的人群欢声雷动,喊声响彻云霄。敲鼓的鼓手抡着鼓槌,把战鼓敲得震天响。 在观战高台的最中央,是西戎王丹莫吉,他比生病前清瘦了许多,却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和他并列坐着的是西戎各部族的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战马飞驰,时不时有人摇头叹气,有人面露喜色。 楚明瑶身着盛装,坐在太子丹玛的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大赛。 无论是眼前激烈的比赛,还是摆在桌上的丰盛水果,她都无心观看。 一名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骑手最先冲过终点,引发一阵热烈的欢呼。丹玛高兴地站起来大力鼓掌,喝彩道:“好,好样的,不愧是查卡拉部落的骑手。” 坐在最中间的丹莫吉也笑着转头和旁边的部族王说着什么。 那名骑手一拉缰绳,让战马前蹄离地,喊道:“大王看着,我必将夺得狼领的称号。” “好,好,就是要这股气势。”丹玛大声地叫好。 他又大力拍了两下巴掌,转头对楚明瑶道:“公主,你也一同站起来为这位勇士喝彩。” 楚明瑶站起来举起双手对着那位骑手拍了拍手掌,低声道:“离开一下。” 丹玛笑呵呵地坐下,拿了一个橘子剥开,道:“快去快回啊,等会的比赛是父王的骑手。” 楚明瑶点点头,又来到丹莫吉跟前微微欠身道:“父王,暂且告退。” 丹莫吉点头道:“快点回来,本王的骑手在下轮比赛就出场了。”旁边的部族王笑道:“大王,我猜你这次又要输惨了,哈哈哈。” 楚明瑶见父子两人都醉心于比赛,心情沉重。转身下了高台,远离人群的喧嚣,望着上京方向。 她回到西戎后,实在忍不住心事,把苏莞的秘密透露给了丹玛。 丹玛听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屡次惊叹,但知道事情原委后,他表了态。 “既然这是苏莞和那个造物者达成的交易,我们犯不着去琢磨吧。再说那个造物者要救的又是你们南楚开国皇帝。你好歹也是南楚皇室,也管不着自己祖先的事。” 楚明瑶道:“可是妹妹不但救了父王,还救过你我性命。我不忍心看她这样死去。” 丹玛道:“她对我们的恩情,我们又不是没有还。西平关大战,我们不去救,她和大晋皇帝早就全军覆没了。这还不算还了救命之恩?” 楚明瑶一时无语。 其实她也知道丹玛说的没错。她对苏莞的情感,更多的是来自苏莞对南楚的帮助。南楚是她的故国,苏莞封堵了桂江口,拯救了南楚。又促成了南楚和大晋的和谈,保持了南楚国的独立。这些都是她感激苏莞的地方。 可惜这些事情都和西戎没什么关系。南楚是南楚,西戎是西戎,她确实不能和丹玛提要求。 丹玛见她表情沉重,笑着揽住她肩膀道:“父王已经彻底恢复健康了。回头我们就要举办狼领大赛,到时你看看比赛就开心了。” 楚明瑶点点头,没有再说苏莞的事。 这些天来,她左右为难,掰着手指算苏莞还剩下多少日子。 苏莞的生命会在十一月终止。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越来越寝食难安。 苏莞的生死是和南楚的圣地关联在一起的。她要想帮助苏莞,就要得罪神医世家,等于是和祖先作对。这是第一个障碍。第二个障碍是,她想帮苏莞,只能借助西戎军的力量。可丹玛对这件事并不上心,反而醉心于准备狼领大赛。她也不能强求丹玛什么。 结果在狼领大赛即将开始的那天,她得到了一个噩耗:大晋皇后被巨鹰抓走失踪了。 这件事让她再也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去找丹玛。 丹玛的答复是既然圣地要苏莞活着,巨鹰自然不会杀死苏莞,完全不必担心。倒是大赛要开始了,各方部族云集西京城,绝对是这些年来最热闹的盛会。 回答可以说是相当淡漠,让她失望。 开赛这三天来,她几乎完全没有心情看比赛,心里只想着苏莞的下落,偷偷派人去大晋境内打探消息,看有没有找到人。然而每一次斥候回报都是没找到。 她弯腰抓起一把草,握在手里攥成团,觉得不解气,又扯成数截,扔在风中。 “公主,你不开心吗?”丹玛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楚明瑶头也不回地道:“你怎么来了,不去看比赛吗?” 丹玛笑了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道:“我的公主不开心,我怎么能独自一人在那里观赛呢。” 楚明瑶转过身道:“我在惦记妹妹。她现在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她一定很孤独,很绝望。没有人陪着她……” 丹玛道:“她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就算在上京,还是会死。神医圣地之所以抓走她,大概就是避免她出现意外,保证她能好好地活到十一月……” 楚明瑶双手用力一推丹玛的胸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你完全忘记了她对我们的恩情吗?” 丹玛后退了一步,先是面露愕然,然后道:“公主,我不是说过,我们在西平关救了他们,早已把这恩情还了吗。” 楚明瑶擦了一下眼角,道:“殿下,我决定了。我不能就这么等下去,我要回南楚一趟,去找神医世家。” 丹玛道:“你要去求他们放过苏莞?” 楚明瑶点点头。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犹豫不决中度过,现在她下定决心了,宁可顶着冒犯祖先的恶名,也要想法救回苏莞。苏莞的生命正一天天减少,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丹玛哈哈一笑,道:“公主,你终于决定要对抗你的祖先吗?” 楚明瑶毫不犹豫地道:“对。南楚的开国皇帝,他做了什么我没看到,我只知道他要夺取我妹妹的生命。而我的妹妹,她在桂江口的洪水冲过来的时候,她把救生衣给了我。她把桂江口堵住,救了南楚千千万万的子民。她和我说过,要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多拯救一些病人……我宁可要这样的妹妹活在世间,而不是一个在五百年前就该死去的祖先。” 丹玛道:“嗯,你觉得你能说服那个造物者么?” 楚明瑶道:“尽我所能,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她心里也知道,张颖绝不可能答应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等了五百年,现在眼看就要成功了,她怎么可能妥协。 她正要走,丹玛拦住道:“公主,你别这么天真。我们从长计议……” 楚明瑶罕见地甩开丹玛的手:“没时间了,不要拦着我。” 丹玛道:“公主你别急,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看完了你再走也不迟。” 楚明瑶被他半推半拉地拉上马,丹玛也上了匹马,拉着缰绳一路疾驰,来到一处营地。 那是一个规模非常大的露天营地,还没有到跟前,楚明瑶远远地就能看到冒起的浓烟直冲天空,风声送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气味呛人。 等奔到近处,她才看出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锻造营地,周围有西戎军守卫,营地内堆放着一捆捆金属杆。里面有百余人正在锻炉前的铁砧上抡着铁锤锻造烧红的铁条,挥汗如雨。还有人把已经锻造成型的铁条用夹子夹着放入油中冷却,冒起滋滋的白烟。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场所?” 丹玛唤了一名负责人道:“弩造好了吗?” 那个负责人道:“殿下,已经打造完毕了,威力足可以击穿黑盔甲。殿下和公主请看试射。” 楚明瑶听到黑盔甲三个字,又惊又喜,转头看向那人所指的方位。 在空旷的场地上,几个西戎军士调整着一架巨大的弩车,让弩车上尖锐的铁箭对准远处立起的一套黑盔甲。旁边的军士挥动红旗,铁箭嗖地射出,轻易地穿过了那套黑盔甲。 楚明瑶跳下马,跑到那套黑盔甲跟前观察,才发现这支铁箭根本就不能叫箭,也许叫铁枪更为合适,枪杆比她手臂还粗,长度比她人还高。势大力沉的一击,哪怕是神医世家的黑盔甲都无法阻挡,竟被直接穿透。 “公主,神医世家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丹玛来到她的身边,“要拯救神女,只能用武力让他们屈服。” 楚明瑶绕到黑盔甲后方,摸着刺透盔甲的乌黑黑的箭头:“这弩箭威力居然这么大?” 黑盔甲可是神医世家那些打了秘药的铁匠锻造出的盔甲,坚固无比,这弩箭居然能击穿它。 “公主,这是我们专门采集北海海底的寒铁打造的箭头,”负责人介绍道,“这种铁锻造出的箭头异常锋利坚韧,称为穿甲锥。” 楚明瑶看向丹玛道:“原来你早就在暗中准备,黑盔甲也是你搞到的?” 丹玛道:“这涉及到要和公主的祖先作对,所以没敢明示公主。现在公主过了心里这个坎,我就可以坦白了。我们西戎靠北,中间又隔着大晋,不早点准备,到时候怎么帮助神女呢。有了穿甲锥,就可以对付那些打了秘药的家伙。” 楚明瑶大喜,伸手搂住丹玛的脖子道:“父王知道吗?” “知道知道,”丹玛拉下她的手笑道,“要不然你以为父王举办狼领大赛的目的是什么啊?他这次就是为了召集咱们西戎最强的战士去南楚……后面和晋帝,楚帝的联系,就交给公主你了。” 楚明瑶大喜道:“交给我吧。有了这兵器,我们就能对抗鬼怪军了。” 丹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最初父王和我都是不太敢插手这档子事的,毕竟要和怪物作战……实在有些骇人。可是大家肚子里都是神女种的土豆,怎么也不忍心看她就这样死去。先请南楚皇帝去说说看,实在不行就动武吧。” 说完他扳鞍上马,道:“好了,我们快去大赛场地那里。父王应该已经开始召集士兵,准备出征了。” 楚明瑶也飞身上马,望了眼上京。 “妹妹,你曾拯救过我,拯救过我的父王,我的殿下,拯救过我的故国子民。这次,让我们来救你。” 第304章 连碰钉子 深夜,南楚都城,皇宫。 楚熠放下那张写满字的纸,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望着外面繁星点点的夜空。 信是楚明瑶亲笔所写,由西戎使者送过来,路上累死了三匹马。里面的内容太过离奇,起初他甚至以为楚明瑶是在瞎编乱造。 他想起在圣地里和苏莞相遇的时候,他问起苏莞给自己治病的人,苏莞说是个活了五百多岁的怪物。他当时还以为苏莞在开玩笑,想不到都是真的。 最让他吃惊的是,开国的皇帝楚明居然活着。他作为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该如何面对这个先祖? 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门口,张口要喊又停住。 神医世家是南楚最神圣的地方,南楚皇室历代皇帝都对其尊崇有加,连丞相这种身份的大臣,没有得到允许都不敢私自踏入圣地。叫这些大臣来商量恐怕没什么作用。 他站在门口琢磨了一会儿,对门外喊道:“宣八公主,朕要在御书房会见她。” 门外的太监把话传了下去。 楚熠穿戴整齐,来到御书房内,太监给他沏茶。他喝了半盏茶后,八公主楚芸才来到。 楚芸睡眼朦胧,进门见了礼,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道:“七哥,你这么晚了突然叫我是做什么,我还在做梦呢。” “我也在做梦呢,吃了满肚子的好东西,”楚熠道,“不过看完这封信,一点都不困了。” 他挥手让屋内的宫女,太监都退到门外等候,这才把桌上的信纸拿起来给楚芸:“八妹,这是三姐的信,你安安静静地看,可不要大叫啊。” 楚芸接过信纸,坐在桌边道:“三姐来信了?我看看。” 她低头看了几行,顿时不困了,由单手改为双手拿。又看了几行,眼睛瞪大了,把信纸拿在灯下仔细照着。再看几行,她张嘴似乎要喊出来,连忙拿手捂住自己的嘴,惊恐的眼神转向楚熠露出询问的目光。 楚熠点了点头:“三姐不会骗我,咱们南楚的开国皇帝就在神医世家里。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喊你过来。” 楚芸过了好半天才镇静下来,低声道:“七哥,这件事太离奇了,我……我脑子里都乱了。你还指望我给你出主意吗?” 她在兄弟姐妹中年纪最小,大家都很宠她,晋楚战争前她就整日无忧无虑地过公主的日子。一场大战过后,皇室凋零,父兄皆亡,她茫然无措。幸好楚熠登基,才维持住南楚的稳定。 如今她一切都依靠这个哥哥,想不到楚熠反过来要问她的意见。 楚熠低声道:“满朝文武都对圣地毕恭毕敬,问他们也没用。父皇驾崩,兄长也都不在了。我除了和你商量,也没有别的人了。” 大皇子二皇子被楚凯杀了,四皇子等人都在洪水中丧生,如今南楚皇室只剩下他和八妹楚芸。 楚芸道:“三姐要救苏莞姐,哥哥怎么想?” 楚熠咳嗽了一声,道:“我就是拿不准,才喊你过来。” 楚芸思索了片刻,道:“哥哥,圣地在我们南楚人的心中是最神圣的地方,绝不能兵戎相见。三姐既然说要我们先尝试和圣地沟通,那我去一趟也行。可是我要怎么问呢?” 楚熠道:“不要直接提开国皇帝,可以先问巨鹰抓走大晋皇后之事,看对方怎么说。” 两人商议定了,第二天一早,楚芸就离开南楚都城,去锦华山圣地。 楚熠心中焦急,早朝随意敷衍了事。大臣们也都知道自家这个皇帝一向吊儿郎当惯了,有时候心情不佳,处理政事就是不够上心。大家也都习以为常,没人当回事。 到中午楚芸回来了,一脸的生气,对他道:“我去神医世家了,他们倒是接待我了。可我一问起巨鹰的事,他们就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不正面回答,留我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楚熠道:“他们不正面回答,就说明他们确实知道这个事,他们不想我们参与。” 楚芸道:“七哥,要不我们就别管这件事了。圣地是和苏莞姐做了一个交易,苏莞姐用她的命换回魏景濯的命,双方你情我愿,也没有谁强迫谁答应。” 楚熠道:“确实是这个理。” “况且圣地有那么厉害的兵器,就是发绿光的那个,”楚芸用手指当成枪比了一下,“我们犯不着为了苏莞姐一个人去得罪圣地。” 楚熠道:“换了别人这么说没问题,苏莞对我们南楚是有大恩情的。” 都不用说别的,光凭苏莞封堵桂江这件事,他就不能不管。再说苏莞也是他最中意的女子,虽然娶不到了,但他内心是万万不想苏莞出事的。 楚芸道:“可要她性命的是圣地啊。我们还能怎么办?我觉得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中立。” “三姐的军队呢?” “先不要让他们进入我们领土。否则被圣地知道了,事情绝对会更麻烦。” 楚熠犹豫片刻,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西戎军已经发兵,摆明了是文的不成就来武的,楚明瑶显然也没指望谈判会成功。可自己这边刚刚结束了晋楚战争才几个月,国力空虚,也凑不出太多士兵。 退一步讲,就算真凑出士兵,恐怕也不是神医世家的对手。他们有防卫枪。这枪的威力他在锻造室里是亲眼见过,连刀枪不入的异鬼都被这枪打得千疮百孔。 可能唯一的胜算就是神医世家因为异鬼的大肆杀戮,目前只剩下五六十人,要修复圣地损坏的建筑甚至还得南楚提供工匠。要是真能集合数万大军,也许能靠数量压倒对方,让对方屈服。 几十个人,就算他们把防卫枪打冒烟了,他们也对付不了成千上万的军队。 不过能说服神医世家最好,动武是最后的手段。 八妹不行,那就他亲自出马。 他对楚芸道:“我亲自去一趟圣地好了。八妹你留在宫中,若是接到三姐的消息,及时通知我。” 他传旨下去,准备车马出发。 只过了一个半时辰,楚熠就回来了。楚芸迎着,一瞧他阴沉的脸色就知道肯定也碰了钉子,道:“七哥好歹也是南楚国君,他们也没给面子?” 楚熠道:“比你好点。姜家主说这是造物者和神女之间的约定,任何人不得干涉。让我不要插手。” “是用威胁的口吻吗?” “没有,就是很平和的口气,”楚熠道,“用很平和的口气拒绝了我。” “要不要等明天再去一趟?” “去不了。我离开时,圣地宣布封闭,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入了。谈判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楚芸看着楚熠笑道:“七哥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吧?” 楚熠道:“我好歹是一国之君。他们甚至都没有让我喝口水……你真在那里吃午饭了?” 楚芸退到门口道:“没有,骗你的。”说完她就转身跑掉了。 楚熠无奈地出了房间,来到专门存储史书的库房,让官吏找出当年南楚皇帝开国的相关书籍。他读了和楚明相关的部分,尤其看了锦华山的相关传说。 小时候他也看过,不过那时候认为都是神话传说。如今知道是真的了。 锦华山就是张颖的实验室,在五百年前从天而降。圣地封闭不让人进入,能不能从张颖的实验室本身做文章呢? 他正思索,有位李将军求见,商议补充兵员的问题。楚熠道:“李将军,假如有一个很麻烦的人,住在一栋屋子里,朕想见她,她闭门不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见我?” 这李将军是个二愣子,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听后道:“小小贱民胆敢和陛下作对,陛下告诉微臣那人在哪里,微臣直接带人拆了他房子,抓来给陛下问罪。” 楚熠一拍巴掌,起身道:“好主意,马上安排笔墨,朕要给晋帝发书。” 那个李将军一脸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讨了皇上的欢心,连忙亲手捧来文房四宝。楚熠飞快地写了书信,盖了玉玺,对李将军道:“爱卿亲自去上京下书,今夜就要送到,务必交给晋帝。回来朕给你官升一级。” 李将军大喜,这升职就跟做梦一样,拿了书信便走。 楚熠又写了一封书信,让人北上去送给楚明瑶。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成败在此一举。”他摸了摸小腹,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得先吃饱才行……来人,朕饿了。” 第305章 奇怪的碎片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生命将尽,她会做什么? 苏莞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考虑的,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尽情享受在这个小岛上的余生啊。 想起前世的自己,心心念念要去海边度假,也确实在假期和闺蜜去了一次。 去之前,她兴奋得整夜没睡,满脑子都是海边的风景。 蓝天,白云,海风扑面,自己穿着比基尼,拉着闺蜜的手,赤裸着脚踩在松软的沙滩里,让海水冲刷。张开双臂呼吸大海的味道,纵情高呼。听着海鸥在空中鸣叫,捡漂亮的贝壳。 玩累了,躺在太阳伞下面,戴着墨镜,时不时拿起旁边小圆桌上的新鲜果汁吸上一口。旁边还有手臂搭着毛巾的侍者问:“密斯苏,需要吃些海鲜吗,三头生蚝怎么样?” 结果真到了海边才发现,不是那个事。 阴天多云不说,沙滩人山人海,连找个能躺下的地方都找不到,满眼都是肥大的肚腩,赘肉,有人还有狐臭。至于捡贝壳更别想,沙滩全是垃圾,一不小心就会踩在喝空的饮料盒上,虽然扎不穿脚,关键是它硌着疼啊。 这还不算,总有男人来搭讪:“两位小姐,看你们似乎不熟悉这,我是本地人带你们玩呗。” 她和闺蜜害怕遇上色狼,狼狈逃窜。肚子饿了,在海边的餐厅吃了顿饭。生蚝是二十四头的,是梦里的八倍。三头的吃不起,价格太贵。不要说生蚝,光一杯鲜椰汁的价格都赶上她三天的饭钱了。 吃了顿饭,把带来的钱花了一半不说,还没吃饱,回去还得泡个方便面加餐。 那叫一个悲催。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而且是超规格的,一座由她个人独享的小岛。 这个岛在湛蓝的大海里就像露出海面的白玉石,岛上郁郁葱葱的树木给白玉染上了一抹翠绿,她给这个岛取名叫“翠玉”。 翠玉岛中央是全海景平房,真正的四面临海。屋内设施简陋没关系,自己公寓里有床,有桌子,有沙发,统统拿出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就中午了。先拿长竿捅个椰子下来,喝椰汁润嗓子。等巨鹰抓来大鱼,用刀削成鱼片,用平底锅煎熟,公寓厨房里都有各种调料,再配俩海龟蛋。 海滩上潮水一退,到处都是海螺、扇贝、蛤蜊、海蚌、花甲、海蛏子……光是捡一面区域都捡不完,回来清洗干净,放在锅里加上水煮个海鲜汤,洒点盐,滋味别提多鲜美了。 至于生蚝,一斤一个的她不爱吃,嫌老,都丢回海里去了。三头的最好。 第二天一退潮,又是满沙滩的食物可以捡,还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鱼在沙滩上跳来跳去。变着花样吃都吃不完。 等吃舒服了,戴着墨镜往沙滩上的椅子一躺,头顶有太阳伞,旁边有小桌子,上面摆俩大椰子,插着吸管,时不时拿来吸一口。 到了下午,在公寓书架上有书,拿本书打发时间,等太阳落下海平面,回屋睡觉。 隔天要是不想看书了,就去海滩上抓螃蟹,逗海龟。有的螃蟹比她手掌还大,挥舞着两个大钳子绕着她跑。她不敢直接抓,就用小棍子一个个敲翻了,放锅里清蒸蘸着姜醋吃。 海龟总跑沙滩上来下蛋,还不止一只,苏莞按海龟的特征挨个起了名字。龟壳最高的那个叫“窝窝头”,总是一副哭丧脸的那个叫“苦瓜”,见人就跑,偏偏跑得还最慢的那个叫“胆小菇”。 有只海龟攻击性特强,巨鹰落沙滩上的时候踩坏了它一个蛋,它就去咬巨鹰,被巨鹰一爪子掀飞,直接飞到了小屋附近,幸好壳厚加树枝挂住才没摔死。苏莞费老大劲搬平板车上,又给它运回海边,还给它起名叫“飞飞”。 飞飞大概是觉得她会保护自己,没事就跑她跟前眯眼睡觉,甚至允许她拿自己的壳当脚垫,不过不敢再招惹巨鹰了。 说到巨鹰,这家伙抓鱼也是花样百出,有时抓金枪鱼,有时抓石斑鱼,有一回居然抓了条小鲨鱼回来,吓得她跑回屋里,直到那条鲨鱼不扑腾了她才敢出来。 公寓里有米,那天吃的是鱼翅捞饭。 隔天巨鹰抓了只十多斤的大乌贼回来,那乌贼显然不服,触须死死缠着巨鹰爪子不说,还把墨汁喷了巨鹰一身。苏莞用水盆舀池塘的清水,给巨鹰冲洗干净,那只乌贼被她做成了烧烤。 整体是快乐满足的,不过也有小烦恼。有次在海滩上睡着,海鸥把她的墨镜偷走了。 说起这些海鸥,一个个怎么就那么爱偷东西,看什么都稀罕。她起初不知道,洗了内衣挂晾衣杆上,隔天全不见了。后来看到一只海鸥正叼她袜子,才知道是谁干的。 “飞飞,你说这些海鸥是不是特烦人啊?” 她躺在太阳伞下面,把双手枕在脑后,把两条腿交叉着搭在飞飞的龟壳上,和它聊着天。 飞飞自然不会说话,眯着眼睛在那里闭目养神。 “奇怪,按时间算,也该回来了啊?”苏莞看了一眼手表。 往常巨鹰这个时候,早就抓鱼回来了。今天迟了半个小时了还没看到它的身影,她不禁有些担心。 记得看过科普节目,说海里有一种巨大的乌贼,叫大王乌贼,重达几吨,巨鹰该不会是被这种乌贼抓住拉进海水里淹死了吧? 但再细想,这种大型乌贼是生活在几百米下的深水,巨鹰只在水面抓鱼,应该碰不到。 她有些担忧,从躺椅上站起来,举手遮着阳光看向海面。 看了半天,西面的天空出现一个小点,转瞬便飞到了小岛上空,绕着小岛转圈翱翔。 苏莞认出是巨鹰,心中欢喜,举着双手喊道:“下来,下来。” 巨鹰转了一圈,又落在沙滩上,爪子抓着一条大梭鱼。苏莞跑上前迎接,道:“你今天抓鱼不顺利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我担心死了。” 巨鹰没有搭理她,把翅膀张开抬起,嘴伸进翅膀去拱来拱去。 不一会儿,有个东西从它翅膀掉下来,噗地插入沙滩。 苏莞正在拿棒子砰砰地敲鱼,看到那东西落下,目光扫过去,发现竟是一支羽箭。 她身子一颤,把棒子扔掉,扑过去捡起那支箭,仔细观看。 没错,她在给大晋士兵治伤的时候,无数次地看过这种箭。有人用箭射巨鹰,是大晋的士兵射的。但是弓箭伤害不了巨鹰,有一支羽箭夹在巨鹰的翅膀中,被它带了回来。 她激动得不能自已,双手把箭抱在胸口,跪在沙滩上。 “是阿瑾,他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他会来找我的。” 自言自语说了几句,她泪如雨下。 失踪的这些天,魏景濯一定非常焦急。应该是那些看见巨鹰的渔民告诉了朝廷,说巨鹰往这边飞了。然后他们派出船只来这边寻找。 她顾不上吃饭,跑回小屋站上屋顶,眼巴巴地望着西边的海平面,盼望着有船帆从海平面出现。 不知看了多久,眼泪都干了,直到红日渐渐在海面落下,她依然没有看见任何船只出现。 她有些失望,从屋顶上爬下来,不断安慰着自己。 船又不像巨鹰飞那么快。他们既然已经发现巨鹰,也许明天或是后天就过来了,那样她就可以坐船回大陆,去见魏景濯。 巨鹰吃了那条大鱼,又像往常一样蹲在水塘旁边睡觉。 经过巨鹰的身边时,苏莞突然注意到巨鹰的爪子上挂着一条布。之前她被那支羽箭吸引,没注意巨鹰的爪子上有这个东西。 她走到巨鹰跟前,用手指捏住那条布轻轻捏了捏。 “这是什么东西?”她疑惑地挠了挠头,继续往下看,见这块布的最下端,缝着半根裂开的竹片。 什么布会把竹片缝进去啊? 她想了半天,才想到一种可能:船帆的碎片。 她的心蓦地揪紧了。 第306章 谁能劝陛下吃饭 “整个舰队都沉没了?” 孟如柳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愣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名军士:“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那军士道:“大将军,小人罪该万死。但小人不活着回来,恐怕就没人能告诉大将军海上发生的事了。” 孟如柳镇静了一下,道:“把你们的遭遇再说一次,我要马上去见陛下。” 在苏莞失踪的第二天,沿海许多渔民飞速上报当地官府,说见到巨鹰抓了一个女子往大海飞去了,当时他们都没认出来那就是皇后,直到官府张贴告示,大家才知道那就是皇后娘娘。 苏莞在大晋百姓心中地位非同一般,大家都知道是苏莞促成了大晋和西戎的和谈,也是苏莞帮助晋军打赢了晋楚战争。许多渔民自发驾船出海,试图寻找苏莞的下落。只是他们的船只禁不住风浪,只能在沿海一带活动,均空手而归。 孟如柳知道情况后,当即联系大晋水师提督,让舰队准备出发。 大晋并无海上的敌国要对付,整个舰队就是象征性的存在,有五艘大船可以远行,还有十余艘小船,主要就是处理一下渔民海上纠纷等小事。 水师提督终日无所事事,没想到一来就来个大事。接到拯救皇后娘娘的军令,他当即拍胸脯打包票说会找到皇后娘娘把她安全带回来。 孟如柳把情况向魏景濯做了禀报,魏景濯知道苏莞可能在某个海岛的消息,立刻下旨给水师提督,只要找回皇后娘娘,便给水师提督封世袭侯,并赏赐封地。 水师提督信心满满,亲率五艘大船,每船士兵一百人,满载物资出发。这些大船是由水手在甲板下方划桨,速度并不快,海面无风的情况下,一天能行驶五十里左右。 孟如柳不放心,又在民间召集可用的大船,组织了船队,由一名姓王的船长带领,隔日出发。 那名军士道:“我们向东行驶了两天,一直都没看到任何岛屿。提督以为我们找错了方向,刚下令要调头,我们就碰到了那只巨鹰。” 孟如柳道:“然后呢,它见到你们就攻击了?” 军士点头道:“巨鹰飞来,一爪就折断了我们的船帆。我们用弓箭射它,它根本就不怕,又把我们船舷抓了个大洞,我们根本堵不住,其余的船都没能逃掉,很快就都沉了。小人抱着块木板,漂了一天一夜,万幸碰上王船长的船队,才把小人救起来。” 那名王船长听说巨鹰轻而易举地就摧毁了五艘大船,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前进,调头就往回跑。 这个看似懦弱的举动恰恰是正确之举。要是后面的船队也硬冲过去,肯定也是被巨鹰击沉的结果。那就没有人能知道海上发生的事情了。 孟如柳让军士下去休息,自己匆匆来到皇宫,向魏景濯禀报了事情经过。 魏景濯道:“巨鹰无法在海面上歇息,附近肯定有岛屿。” 孟如柳道:“陛下说的是,臣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巨鹰守护在那里,我们的船只根本无法靠近。” 魏景濯仰天长叹道:“阿莞被巨鹰关押,我却不能救她出来。” 他身子晃了两下,向后倒去。 林青峰就站在魏景濯身边护卫,连忙上前扶住。孟如柳吓了一大跳,急忙去喊御医。 林青峰把魏景濯扶到床上躺下,魏景濯依然昏迷不醒。御医和崔嬷嬷也随后赶到,御医给魏景濯把脉。 “御医,陛下到底怎么样?”崔嬷嬷着急地问道。 御医抬起手,沉吟片刻道:“陛下这些天来不吃东西,只喝了些水。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他其实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强撑。我可以给陛下开药,但药终于代替不了饮食,得吃东西才行。” 崔嬷嬷在旁边抹泪道:“陛下这是何苦呢,不吃东西怎么救皇后娘娘啊。” 不多时,丞相得知魏景濯昏倒的消息,也匆匆赶来。 孟如柳对丞相道:“皇后娘娘就被巨鹰囚禁在一个小岛上,但我们现有的船只根本无法通过巨鹰那关。” 丞相道:“那只巨鹰既然是神医世家产生的怪物,普通船只肯定无法对抗。若是把整艘船只以铁皮包裹,也许巨鹰就无法抓破。” 孟如柳心中焦急,连忙唤来负责船只建造的官员询问工期。 那名官员为难道:“大将军,船只倒是有现成的,就用回来那个船队的旗舰包裹铁皮就行,只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完成。” 孟如柳道:“传大将军令,召唤全国所有造船的工匠,立刻完成这件事,需要多久?” 官员道:“大将军,下官知道您心中着急。我们也和您一样,想尽快救出皇后娘娘。可是造船不是人多就能减少时间的。手脚架就那么多,人再多了也根本站不上去,要是有五百名最好的工匠,下官有信心在三个月内完成。” 孟如柳道:“三个月都快过年了,怎么要那么久。” 官员道:“大将军,这已经是造船的极限了。平时我们造一艘海船,最少也要三年才完成。” 孟如柳也不废话,当即喊来传令官:“传将军令,召集沿海优秀的船匠五百名,路途无论远近,都用快马送他们到船厂去。所需物资都必须优先供给船厂。” 传令官和那名官员领了军令,急匆匆离开。 孟如柳不放心,对丞相道:“我要亲自去监督造船,陛下这边就拜托各位大臣了。” 丞相摊开双手道:“大将军,陛下不肯吃东西,我也没辙啊。” 话音未落,孟如柳抱抱拳,一阵风走没影了。 丞相见孟如柳走了,只得先找到御医问了问,又和侍卫统领林青峰及宫女总管崔嬷嬷谈谈,大家都是束手无策。 御医道:“丞相大人,陛下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扛不了太久了。” 丞相道:“你们就没人劝过陛下,说他这样糟蹋身体,万一自己倒下,又如何救皇后娘娘。” 崔嬷嬷道:“大人,我就是这么劝陛下的啊。陛下说他一想到皇后娘娘在受苦,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连喝水都是勉强的。” 丞相来回转了几圈,道:“有了有了,可以去请两位王爷来劝劝陛下,他们是兄弟。” 两位王爷,就是魏景濯的大哥魏聪,二哥魏无疾。大哥魏聪御封逍遥王,是个弱智,整日在府里玩小孩子的东西。二哥魏无疾重病缠身,自退位后获封平安王,一直在府中休养。 大家也是病急乱投医,想让两位王爷靠亲情来说服魏景濯。 林青峰去请逍遥王,丞相则率官员去请平安王。 林青峰觉得逍遥王帮不上忙,但丞相要求他不得不去。结果不出所料,林青峰直接被逍遥王母亲派人轰出来,临走还被骂了一顿。 “我儿子连娘都不会叫,你还指望他去劝陛下?这肯定是丞相那个老糊涂出的主意,他七老八十糊涂了也正常,你一个大内侍卫统领,年轻力壮,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 林青峰灰溜溜地去平安王府,结果正碰上平安王让几个下人搀着,站在门口和丞相哭诉。 “丞相,你也知道我是快死的人了。我最怕见要死的人。真要去了,我可能比三弟先死呀。” 丞相这回也是急了,说什么都不放平安王走:“陛下危在旦夕,王爷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丞相身后的官员也纷纷道:“王爷,那可是您的三弟,您好歹念念兄弟情啊。” 平安王哭道:“丞相,您就别折腾我了。所谓三人成众,您就不能从民间找些奇人,能劝得动陛下吃饭的吗?您老揪着我这个快死的人做什么呀?” 丞相没辙,只好放了平安王,张贴告示:若有人能劝陛下吃东西,赏金万两。 榜文一张贴出去,百姓们才知道天子居然好多天没吃东西了。魏景濯治国有方堪称明君,大家可不希望他出事,立刻便有数百人报名,纷纷说自己有招数能让陛下吃饭。 有位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也报名了,她说自己叫小依。 第307章 一门之隔 大晋天子不思饮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京,百姓们得知此事,纷纷涌向皇城毛遂自荐。 只是要见到皇上,可不是光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的。宫内总管崔嬷嬷亲自把关挑选,只有经过她认可的人才能进皇城。 首先,样貌长得奇形怪状,过于清奇的,上来就被崔嬷嬷淘汰了。不是崔嬷嬷想搞歧视,陛下现在身体虚弱,万一惊吓到陛下怎么办。 其次有一些鱼目混珠的人。这样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本事,就是看中赏金,想来搏一把,只要崔嬷嬷一问就立刻露了马脚,这种人不但要被淘汰,还会被抓起来问罪。 再次就是确实有一点点能力,但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井底之蛙。有位贵小姐会下腰,被父母夸得天花乱坠,跃跃欲试地要来给皇上表演柔术,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崔嬷嬷身旁的宫女都比她厉害,黯然退场。 淘汰掉各种不合适的人后,剩下的是真心实意,确实有独门绝技的人数十名。有的人会变戏法,有的人会讲笑话,有的会表演杂技。崔嬷嬷领着大家来到皇城东侧一处角门外面等待,由她进去安排后面的事情。 此处禁止高声喧哗,大家只敢小声交谈。许多人脸色都变换不定,有激动,有紧张,有担忧。 若是能让陛下吃下东西,那就是一万两白银。许多普通人别说万两,劳作一辈子都挣不到千八两银子,一旦成功就是咸鱼翻身。崔嬷嬷也允诺了,大家只要尽力,就算没能劝服陛下,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人群末尾站着一个白衣少女,她戴着面纱,双眸低垂,似乎前面人的情绪丝毫都没有感染到她。 她的气质让人一看就是出身名门望族,但大家却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这次参加筛选的人不乏名门望族的公子小姐,但是全都在初试中被淘汰了,只有她顺利通过。 在她前面的一个男子,约莫三十上下,先是和前面的人说完了,又觉得不过瘾,回头和白衣女子道:“小姐贵姓?” 白衣少女道:“白。” 中年男子道:“原来是白小姐,你有什么技能能劝服皇上吗?” 白衣少女道:“我会跳舞。”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那你还是趁早别去了。陛下饿得头晕眼花,怎么可能有心情欣赏你的舞蹈。” 白衣少女毫不介意,道:“那阁下有什么技能呢?” 中年男子露出骄傲的神色,道:“我有一手口技绝活。能模仿女子说话,陛下其实就是思念皇后娘娘,只要我模仿皇后娘娘说上几句,陛下一定会吃东西。” 白衣少女道:“可曾实地用过?” “当然用过,当年国公府白小姐失踪,就是我去国公府里……哎?” 他挠挠头,仔细打量着白衣少女,但白衣少女蒙着面纱,只露出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看着他。 “你的声音和国公府白小姐有点像啊,”中年男子奇怪地道,“可是那位白小姐……皇后娘娘亲口说已经死了的。” 白芷依刺杀康平帝,是被朝廷重点通缉的要犯。后来魏景濯和苏莞率军从南楚回来后,便撤销了对白芷依的追捕,理由是白芷依已经在昭县那次袭击中死了。人死了,自然也不用再追责了。 他正迷惑,白衣少女道:“那位国公府的白小姐,我并不认识她。” 中年男子点头道:“就是就是,白芷依是毁容了的。” 大家都知道白芷依被一场爆炸毁了容,终日戴着面具遮掩。 他眼前这位少女虽然戴着面纱,但脸庞又白又嫩,与那个他知道的白芷依绝不是同一个人,似乎还要更年轻些。 两人又谈了两句,在旁边走来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招呼白衣少女道:“小姐,家里来消息了。” 白衣少女和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转身跟随那个年轻男子来到无人处,道:“姜离,你看不到我在忙吗?” 姜离讪笑着把一个小纸卷递给她:“是姜先生的消息。” “刚接到姜先生的飞鸽传书,造物者对你做的很满意,把苏莞独自留在海岛上,就不用我们这些人时刻看着她了,有巨鹰保护,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白衣少女打开纸卷看了看,轻笑道:“造物者知道不知道通禅寺大火的事?” 姜离有些脸红,尴尬地道:“我没敢告诉造物者。要是她知道了,必定会把我们都叫回去接受惩罚,还会更换新的追踪者,那我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白衣少女冷冷道:“看来把苏莞关押在海岛上,倒是让你们几个省心了。” 姜离听出她这话的讥讽之意,脸更红了,结巴道:“我……我……” 白衣少女把脸一板:“我叫你拿到实验室的密码,你拿到几个了?” 姜离不敢和她对视,道:“还……还在弄呢,造物者她不会把这些密码告诉我们的,我得想办法。” 白衣少女打断他道:“不要找理由,赶快把这件事做了。” 姜离着急起来,道:“小依,你不要逼我。我这样做,已经等同于背叛造物者了。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白衣少女声音转柔道:“冒的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造物者的呢?” 姜离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你。” 白衣少女有种神秘的魔力,只要对他浅浅一笑,他就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圣地不是没有漂亮的女孩子,但谁都没有白衣少女这个本事。 “那就乖乖帮我做事。”白衣少女摘下面纱一角,对着姜离飞了个媚眼。 姜离顿时呆住了,脑海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等他回过神,白衣少女已经离开,和那些等待的人一起进入了皇城。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脸红过耳,揪着胸口的衣服,痴痴地望着白衣少女的倩影消失在角门里,这才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崔嬷嬷带着众人穿廊过院,来到一处侍卫林立,戒备森严的院落。是一排三间的屋子。 在院子的空旷地上站着几位御医,还有几位穿着朝服的大臣在低声交谈。大家都是眉头紧皱,满脸难色。 “陛下就在里面歇息,”崔嬷嬷指着正中间一间屋子对众人道,“你们就在外面等候,不可言语。我这就带一个人进去面见陛下。” 白衣少女排在队伍最后面,紧紧盯着那扇关闭的屋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道: “陛下,我来了。” 第308章 紧紧相握 崔嬷嬷找了二十四个人来劝魏景濯,前面二十二个都无功而返,只剩下会口技的男子阿福与少女小依。 领着阿福进入卧房前,崔嬷嬷一再叮嘱阿福。 “陛下多日不进食,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你切记不要靠近陛下,离远点模仿皇后娘娘说话劝陛下吃东西。” 阿福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皇上,紧张得双腿直抖,问道:“崔嬷嬷,方才小人模仿皇后娘娘的声音到底像不像?” “像,陛下绝对分辨不出来。”崔嬷嬷看了看他打摆子的双腿,“你别一直抖,镇静点。” “小人这辈子从来没离陛下这么近过。” “就他当是个普通病人。” 崔嬷嬷安慰完了,阿福还是害怕,又问道:“陛下万一要我过去怎么办?” “你就说陛下龙体欠安,妾身等陛下用膳后,身体恢复了再来。” “陛下万一要问起过去的事情怎么办?” “你就说等陛下用膳后再谈。” “陛下万一下床呢?” “他现在饿成那样,只能动动手,”崔嬷嬷心急火燎地道,“你别问那么多,快进去让陛下吃东西。那个小依跳舞是好,可陛下又看不到,我们只能靠你了。” 两人来到门口,侍卫统领林青峰站在门口道:“后面还有人么?” 崔嬷嬷道:“还有个女子,不知道是哪家的。” 阿福见崔嬷嬷开了门,腿肚子顿时软了,双手抓着门板才勉强站住,看着崔嬷嬷。 崔嬷嬷也不敢出声了,频繁以目示意让阿福进去。阿福见躲不过,只得强撑着一步步走进卧房内,崔嬷嬷和林青峰跟在身后。阿福连头也不敢抬,把嗓子憋细了,想模仿苏莞的声音说话。 他模仿起来确实和苏莞有八九分像。但由于心慌,把崔嬷嬷教给他的全忘记了,直接脱口而出来了一句“草民阿福叩见陛下”。 说完他懊悔得只想打自己耳光。 崔嬷嬷气得在他身后直拍腿,就剩这个靠谱的,开口第一句就错了。 床上幔帐后飘出一个有气无力,言简意赅的字。 “滚。” 皇帝开口,三人自然只能逃出卧房,把门关了。阿福跪地道:“崔嬷嬷,小人实在做不了。” 崔嬷嬷还不甘心,道:“你别抖个不停,歇息一下,再进去和陛下说两句。” 阿福哀求道:“小人也不想抖,可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 “让我试试。”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 崔嬷嬷抬头一瞧,正是最后那个少女小依。她直接摆手道:“我知道你会舞蹈,可陛下眼睛都看不清了,你进去也没用。” 小依道:“让我去试试,我有办法让陛下进膳。” 崔嬷嬷还惦记着让阿福进去,可阿福整个人都瘫在地上,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林青峰拉都拉不起来。无奈之下,崔嬷嬷问小依:“你有什么办法?” 小依道:“我进去才知道用什么办法。不过嬷嬷和林统领要等在外面。” 林青峰和崔嬷嬷对看了一眼,崔嬷嬷摇头道:“不行,陛下病重卧床,怎能让你独自进去。” 小依道:“陛下已经数日不曾进膳,再这样耗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小女子进去,两位等在门外即可。陛下若有闪失,斩我首级便是。” 常人提到死都是万分惧怕,但在小依口中说来,竟是轻描淡写,瘫在地上的阿福都看呆了。 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勇敢。 林青峰也被小依的淡定折服,对崔嬷嬷道:“嬷嬷让她试一试吧。” 崔嬷嬷虽然不愿意,但除了小依和阿福,也没有别人能来规劝魏景濯了,要再去民间征集,又不知要多少天后,魏景濯可等不了那么久,只得道:“好。” 小依得到了崔嬷嬷的允诺,推开房门走入卧房。 进入卧房,正对面的是一扇山水画的高大屏风,她缓缓而行,绕过屏风。 黄色的龙纹幔帐后魏景濯昏昏沉沉中仿佛感到了什么,突然睁开双眸,颤声道:“是……阿莞吗?” 他眼前一片模糊,耳中也嗡嗡响个不停。但他却能感觉到,那是他熟悉的,苏莞的感觉。 “阿瑾,是我,”苏莞的声音在幔帐外面响起,“我从那个海岛回来了,我就知道,你离开我就不会好好吃饭。” 他哽咽了,想伸手撩开幔帐,但手臂却抬不起来。 “阿莞,我好想你。” 苏莞在幔帐外道:“想我就该好好吃东西,你这么糟蹋自己,我很伤心你知道吗。” “我吃,我马上吃。”他道,“我只要你在我跟前。” 门好像响了一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过了片刻幔帐掀起,一只白玉般的纤手举着羹匙伸到他的嘴边:“张口。” 他乖乖地张口,把一勺粥咽下去,连喂了几口后,他有了点力气,终于抬起手握住了那只纤手。 “阿莞,你不要离开我,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那只手轻轻地抖起来,苏莞在幔帐外道:“你先松开手,把粥喝完。” 他不肯放手,道:“我不放开,我怕这是一场梦,要是松开你就会消失了。” 幔帐外沉默了片刻,苏莞道:“阿瑾,我也想和你长相厮守。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得了重病,只有两个月可活呢。” “我不相信,”他道,“你在骗我。” 苏莞道:“天下优秀的女子那么多。若是我真的死了,你再找一个好不好。让她陪着你。” 他道:“不许你胡说。” 苏莞道:“人总是要死的。阿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他道:“真有那天的话,我会去地下找你。” 苏莞没有再说这个话题,那只纤手紧贴住他的手心:“阿瑾,睡吧。我就在这里握着你的手,等你醒了,我们再好好说话。” 仿佛嫌不够似的,另一只纤手也伸入幔帐,盖在他的手背上,两只纤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两只纤手是如此用力,仿佛它们这一生就是为了这次相握。 他安心地睡着了。 当他再度醒来,屋内已经掌起了灯,灯光隔着幔帐现出淡淡的光晕。 他猛地坐起来,发现一直握着他的纤手不知何时不见了,但是把手掌放在口鼻间,还能闻到那抹淡淡的幽香。 苏莞如果真的回来,绝不会离开他的。她会躺在他身边把他挤到床下去,还会让他三番五次地给她盖被。那个握住他手的女子是谁? 他掀开幔帐,道:“来人。” 崔嬷嬷绕过屏风来到他跟前,惊喜地道:“陛下能坐起来了,太好了。” “那个女子呢?”他问道,“给朕喂粥的那个。” 崔嬷嬷见他刚清醒就明白了一切,知道瞒不住主子,连忙下跪道:“陛下,这都是老奴的主意。老奴见陛下不肯进食,才想出让人假扮皇后娘娘……” 魏景濯道:“起来吧,你一心为朕,无罪。” 崔嬷嬷这才起身,把一封书信交给魏景濯:“陛下,这是那个叫小依的女子给陛下留的书信。” 魏景濯接过书信,坐在灯光下观瞧。这封信解释了他该知道的一切。 看完后,他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她,她人呢?”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崔嬷嬷道,“她也没要赏金,太奇怪了,这世间竟然有人会不在乎万两白银。” 魏景濯道:“朕饿了。” 崔嬷嬷喜上眉梢,不知道到底信里写了什么,居然主子肯吃饭了。她转身就往门外跑,连声道:“陛下稍等,马上就让人送来。” 魏景濯自行披了衣服走出门口。 院子里灯火通明,站了一大群人,以丞相为首。他见魏景濯出来,喜出望外,连忙率众人上前施礼。 魏景濯道:“众爱卿平身。是朕任性了,害各位爱卿操心劳神。” 丞相道:“陛下只是心念皇后娘娘,不思饮食,何错之有。我们这些臣子只盼望陛下龙体康安,此乃大晋百姓之福。” 大家正在高兴,林青峰领着一位南楚李将军来到,带来了南楚皇帝的急书。 魏景濯又把楚熠的来书看了,点了点头,对李将军道:“请将军回复南楚国君,就说朕已知道了,马上着手去做。” 待李将军退下,魏景濯吩咐道:“传旨摆宴,朕与众卿共同用膳。”众臣大喜称谢。 御膳房内各种菜肴早就准备着,就等魏景濯起身,一不会儿,已摆好桌椅酒菜。大家按序坐下。 魏景濯久未进食,脾胃虚弱,还是喝粥。赐众臣饮酒。酒过三巡,魏景濯道:“朕有一件事,要和众爱卿商量。” 大家见魏景濯好转,都开怀不已,又喝了三杯酒,兴奋劲上来了,纷纷道:“陛下尽管示下,臣等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朕打算在晋楚边境,雁巡关外面造座望星台,要高一十八层,”魏景濯看向工部尚书,“孙爱卿,大概需要多少工人?” 大臣们顿时惊呆了,纷纷看向魏景濯。工部尚书更是傻了。 自古至今,无论是大晋还是南楚,建这种高台都没有超过五层的。一十八层,这是要登天啊? 第309章 造木筏 苏莞猜测巨鹰袭击了晋军的船只,这个猜想在三天后得到了证实。 早上,潮水把一截船上的桅杆推到了沙滩上,还带着破掉的部分船帆。她仔细研究对比巨鹰爪子上缠着的布,确定就是同一种材料。 茫茫大海,船只一旦被击沉,船上的人必死无疑。 她不知道巨鹰击沉了几艘船,但她知道的是,有很多人因为要来救她而失去了生命。 “飞飞,我不能再在这里等着了,”她停下拉锯条,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阿瑾为了救我,会不停地派人过来。这些人在巨鹰的袭击下都会没命的。” 她决定自力更生,造一艘船离开这个海岛。有句老话说的好,办法总比困难多。没办法让巨鹰带她走,她就自己想办法走。 她想走,一方面是她不希望大家为她丧命,一方面是她还是想在死前再见魏景濯一面。十一月的死亡虽然是不可能改变的,要是能在自己爱人的怀里死去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 在她旁边,海龟飞飞抬头看她锯棕榈树的树干,嘴里慢吞吞地嚼着生蚝。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飞飞对她特别依赖,只要上了岸就直奔她过来。她也喜欢和飞飞说话,至少能缓解没有人陪伴的寂寞。 锯条是公寓装修留下的,除了锯子,还有涂料,水平尺,钉头锤,钳子螺丝刀,一大堆钉子,铁丝,塑料布等等。 她计划做一艘船,可是她根本不会船舶制造,只得改为做大木筏。 木筏做起来就简单得多,先挑选合适的树干锯下来,然后并排用铁丝捆住,这样就能有充足的浮力。再立一个桅杆,用塑料布当船帆。 海上没有遮挡阳光的地方,用涂料把塑料布涂上色,用木架撑起来,做成个简易船篷。 还要做两个船桨,没风的时候用来划水让船继续行进。 至于食物和水反而是最容易的,鱼多得吃不完,都挂起来晒成鱼干再收进公寓,公寓里有自来水。 一切都计划得不错,她吃饱喝足就开始动手。 第一步是锯树。 翠玉岛上到处都是树,材料充足。她选了树干和她的腰差不多粗的一株棕榈,开始用锯条锯。 她锯啊锯,锯了一个小时,两条胳膊都累得抬不起来,锯条直烫手,才锯了三分之一。从公寓里拿水出来喝,手都是抖的。 不得已,她回屋里睡了一觉。等晚上月亮升起,她歇的差不多,又出来锯,一旦累了就再歇。 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 锯了一天一夜,那棵棕榈树终于轰然倒下。 她兴奋之余,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她没办法直接把这棵树拖到海边去。硬拽拽不动,想滚走有树冠,也滚不动。 既然木筏用不到整棵树,她就挑树干中间最优质的五米,用笔画了线,继续开锯。 这样锯要比之前站着拉省劲得多,可以一只脚踩在树干上,两手握着锯条来回地拉。随着锯条在树干上切出细细的切痕,发着滋滋的声音,木屑不断从切口深处像灰尘一样掉落。 整整锯了一上午,总算把树干完全锯断,再用铁棍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把树干撬到沙滩那里。前进速度之慢,以至于连海龟飞飞都需要停下来等她。 更可恶的是那群海鸥,偷她晒的鱼干不说,还叼着鱼干成排落在树干上炫耀。本来树干就死沉死沉的,它们这群坏蛋居然还给加重量。 等这些忙完,都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她累得屁滚尿流,直接躺沙滩上睡着了。 在梦里,她坐着木筏顺风漂流,很快就看到了大陆,到了陆地上,有人认出了她是皇后,立刻派马车把她送往上京。 到了上京的城门口,魏景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依然穿着那身墨色的龙袍,英俊的面容满是喜悦,向她张开双手跑过来,喊着她的名字。 “阿莞,阿莞。” 她也按捺不住激动,用尽力气跑向魏景濯,喊道:“阿瑾,阿瑾。” 两人冲到近前,紧紧拥抱在一起。她想先来个热吻,但是魏景濯却低下头,使劲用脑袋拱她的腰。 “阿瑾,你干什么,哈哈,”她觉得太搞笑了,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别闹。” 魏景濯不听,继续拿脑袋拱,拱得她都站不住了。 “别闹了,我要摔倒了。”她出声警告。 魏景濯把她抱起来,一把扔了出去。她扑通一下掉在旁边的湖里。 她全身都泡在水里,可吓坏了,喊道:“阿瑾快救我,我不会游泳。”可才喊出声,湖水就涌入她的口中,满口都是咸得发苦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双眸,坐起来把口中的海水吐出去。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涨潮了。 头顶一轮明月照在沙滩上,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涨这么高了,她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海龟飞飞正用脑袋顶她的腰,想把她推走。 她爬起来把湿衣服拧了拧,拍拍飞飞的龟壳:“幸好有你提醒,明天给你好吃的。我回屋去歇息了。” 走了两步,她担心潮水把树干带走,保险起见,又回头踩着水用铁棍把树干往里面挪了挪,确定潮水碰不到树干后,这才回到屋里。 到屋子门口,巨鹰还在池塘边睡觉。她一时兴起,对着巨鹰道:“你不带我走,我自己走。” 巨鹰眯着眼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拿电吹风吹干头发和衣服,吹到半道,觉得手掌心疼得厉害,张开手一看才发现两个手掌都被磨出了血泡。 她在药房里拿了碘伏和消过毒的针头,把血泡挑破。用碘伏抹了抹,又用纱布把手缠起来包扎好。 一觉睡到隔日中午。起来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出去开始锯树。 这次效率要比昨天低很多。手疼握不紧锯条,只能慢慢地锯。中途有一段时间怎么锯都锯不动,反复研究才发现锯条的齿都磨没了,又换了根新锯条。 费了整整一天,才把那棵树锯断。树倒下来的时候,她的手哆嗦得都握不住水杯了。 在休息的时候,她用笔计算了一下。 要制造理想中的木筏,长四米宽四米,她得至少锯二十棵棕榈树。 “天啊,锯一棵都要一整天,二十棵,要奔着十月底去了。”她烦恼地双手抱头,“还不包括其它的事情,是要累死我啊。” 她发了通牢骚,决定减少工作量,改为十五棵。这样木筏是长四米,宽三米,虽然窄了点,倒也无伤大雅。 忙到十月中旬,总算把所有的树干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用铁丝把树干都绑在一起,这项工作借助钳子可以轻松完成。 让她欣慰的一点是,大陆那边似乎没有再派船过来。这让她心里没有那么重的内疚感了。 用铁丝把木筏都拧在一起后,她又横向加了几块长木板,用大钉子钉入树干中,确保木筏不会在海里散架。 这段时间,她一直拼命工作造木筏,没有注意身体的事。木筏初步完成后,她歇了足足一天一夜,醒过来后还是觉得浑身疲乏,四肢无力。 感觉有些不妙,身体比平时消瘦得太多了。这是生命因子不断流失的结果。 她先是拿体重秤量了下自己的体重。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吃肉太多需要减肥,这下可真减得彻底,连四十公斤都不到了,两条大腿瘦得都显出骨骼的轮廓。 待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差点没晕过去。 那个颧骨高耸,双颊深陷,面无血色的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打个比方的话,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就跟鬼故事中被吸了阳气的人差不多。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把镜子收入公寓,毅然拿起锯子走出房间。 还有一个多月,没有时间自怨自怜了。 第310章 昏君一个 “吁。” 孟如柳拉住雪花的缰绳,停下了马,顺手拍了拍马脖子以示赞赏。 雪花打了个响鼻,回头蹭了蹭她的手。 自打苏莞失踪,她怕别人不尽心,自己亲自担负起照顾宝马雪花的责任。雪花是神骏,速度远超普通马匹。她去海边船厂造船就是骑的雪花。这次来雁巡关,还是骑的雪花。 造船造了大半个月,她接到消息,魏景濯突发奇想要盖一个十八层的高台,在全国征集了数十万劳工发往雁巡关。 她得知后气个半死。义妹在海岛上受罪,肯定盼着大家去救她。她在海边监督造船,嘴皮子都磨出火星了,魏景濯这边居然有闲心搞这些劳民伤财的事。 这简直是对义妹的背叛,不可饶恕。就算是皇上,她也要当面质问。 拂晓从船厂出发,六百里路程,雪花只用一上午就赶到了。 雁巡关外,各色帐篷铺天盖地,围着一个足有皇城大的空地,据说是建造望星台的地方。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所有帐篷前都架了火堆,大家都围着火堆在那狼吞虎咽,有吃馒头喝稀饭的,还有吃面条的,吃馅饼的。 来到近前,有维持秩序的士兵上前以军礼相迎:“参见大将军。” 孟如柳沉着脸,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旁边的士兵,问道:“陛下呢?” 一名士兵指着众多帐篷中露出的一顶尖顶帐篷道:“陛下在那个尖顶帐篷里。” “好,我这就去找他。” 孟如柳迈开大步,来到士兵所指的帐篷前。 林青峰守在门口,一瞧孟如柳眼神带着怒气,连忙上前迎接道:“见过大将军。” “闪开,”孟如柳把眼一瞪,“我要见陛下。” 林青峰陪笑道:“大将军,陛下知道您要来,但不知道您来这么快,他以为您得今天晚上才能到呢。” “你什么意思?” “陛下……他去找南楚国皇帝喝酒了,不在帐中。” “啊,他还有闲心去喝酒?” 孟如柳本来一路上就憋着气,这下子爆发了:“义妹在海岛上受苦受难,他居然还有心思喝酒。气死我了。” 她一挥手臂,把林青峰扒拉到旁边,直接进了帐篷。林青峰无奈苦笑。 帐篷里果然空无一人。中央摆了张桌子,桌子上画了些奇形怪状的线条,好像是山的形状。她瞅了瞅也没看懂。 出了帐篷,她对林青峰道:“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林青峰道:“这个说不准。两位国君宴饮,估计得喝到晚上吧。” 孟如柳有气没处撒,打算去雁巡关进入南楚国直接去找魏景濯,才走不远,一个男孩从帐篷里跑出来喊道:“大将军。” 孟如柳一瞧是苏玉泽,不禁有些惊讶,问道:“玉泽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苏玉泽本来被苏莞安排在上京的书院读书。苏莞失踪后,他非常着急,找过孟如柳询问苏莞的事情,也去见过魏景濯。这次召集民工搭建望星台,按道理苏玉泽不该跟过来的。 苏玉泽见了她的面,还没张口,就先掉眼泪了。 “大将军,你总算来了。陛下不去救姐姐,跑来这里挖大坑,说要盖个台子。” 孟如柳蹲下用袖子给苏玉泽擦眼泪,道:“没事,姐姐这不是来了么。我正要去找陛下质问。” 苏玉泽抽泣道:“大将军你说,我姐姐和盖台子哪个重要?” “当然是我义妹。要没有义妹,哪有他今天。” “对啊,对啊,”苏玉泽泪汪汪地抬手一指东边,“姐姐被那只老鹰关在海岛上,陛下要救,也该造船对不对。结果他跑这里来挖坑造台子……还起名叫什么望星。” 孟如柳道:“你和陛下说过了?” 苏玉泽道:“说过了。我说陛下您是不是变心了。你猜陛下怎么着?” “他怎么了?” “他……他就哈哈一笑,说他正在救姐姐。简直是当面撒谎,欺负我小,就当面骗人。书上说皇帝贵为天子,金口玉言,姐夫就是个大骗子,亏我以前还夸他。” 苏玉泽说得伤心,干脆哇哇大哭起来。 孟如柳也深有同感,道:“没错,昏君一个。” 她安慰苏玉泽道:“陛下糊涂,咱们不理他。姐姐正在船厂造铁甲船,等造好了姐姐亲自去接义妹回来,玉泽你别难过了。” 正劝苏玉泽,帐篷里又钻出崔嬷嬷,上前道:“我的小国舅爷。你不好好吃饭,又跑出来……” 孟如柳道:“崔嬷嬷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崔嬷嬷啊了一声,道:“大将军,您这么快就到了?” 她把苏玉泽劝进帐篷里,这才又出来和孟如柳说话:“前段日子陛下思念皇后娘娘,不是一直没进食么。这次南下修望星台,老奴怕陛下又吃不下东西,就跟过来了。” 孟如柳用鼻孔哼了一声道:“他现在可不会不吃东西了,不是去找南楚的皇帝喝酒了吗,完全把我义妹忘记了。” 崔嬷嬷看孟如柳一脸的怒气,干笑道:“陛下说他正在救皇后娘娘……” 孟如柳道:“救皇后娘娘,就是跑南楚来挖坑盖高台?我是想不出在南楚这怎么救海岛上的皇后娘娘。” 崔嬷嬷其实也搞不清楚为啥魏景濯会跑南楚这边来。但她有个想法,就是主子有什么举措,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不用动脑子,只要跟着就行。 这种想法,碰上英明的主子还行,要是碰上糊涂的主子,自己哪天掉脑袋都不知道。 主子是个明主,她一直不用动脑子。直到孟如柳这么一说,她才开始纳闷了。 “大将军说的也是。造高台,造再高……也是往天上去。海岛在大海里,这可真纳闷了。” “要我说,他就是不吃东西饿糊涂了,”孟如柳道,“陛下要造望星台,丞相他们也没有进谏阻拦吗?” 崔嬷嬷道:“大家都拦了呀。哎哟,大将军您是没在上京,不知道当时闹得有多厉害。” 丞相忧国忧民,先后见魏景濯两次,苦口婆心劝说他收回成命,魏景濯不听。 都御史又上书,说工程浩大劳民伤财,国家刚刚结束战争,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魏景濯还是不听。都御史抱着魏景濯的腿哭诉,魏景濯让人把他轰出去了。 六部尚书联名进谏,说应以皇后娘娘为重,宜先找回皇后娘娘以安天下百姓,魏景濯还是不听。 有个刚烈的大臣,为了劝说魏景濯收回成命,直接把自己倒吊在皇城城墙上,手拿剪刀,说陛下若不收回命令,他就剪断脚上的绳子,坠楼自尽以谢陛下。 结果魏景濯让林青峰率人给硬拉上来了。 孟如柳听得七窍生烟,连声道:“刚登基那时候明明好好的。我明白了,原来就是义妹在控制着他,义妹一离开,他这个昏君就原形毕露了。” 崔嬷嬷苦着脸道:“可陛下思念皇后娘娘,不吃不喝好多天呀。” “那是演戏给天下百姓看呢,”孟如柳道,“现在不演了。” 崔嬷嬷傻了眼,道:“原来陛下真是昏君?” “就是。” 孟如柳斩钉截铁地说完,和崔嬷嬷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往营地外走去。 走到一个帐篷前,她本来无心观看,要直接走过去。谁知坐在帐篷前的那些百姓忽然都齐齐把头低下,躲避她的目光,像做贼一样,反而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停住脚步,目光扫过,盯着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喝道:“齐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齐将军是她手下大将,她不在时,就是由齐将军代为管理军队事务。按道理来讲,齐将军应该在京城的,怎么在这里冒出来了,还穿着百姓的衣服。 听到她的声音,齐将军连忙举起手指放在嘴边使劲地嘘:“大将军,别嚷嚷,让周围人听见。” 孟如柳大步走到众人跟前,挨个一瞧,冷笑道:“好啊,敢情我的将领们,都化妆成百姓跑这里来了。” 围在火堆前的,全是晋军的将领。 孟如柳虽然是女子,但性格勇猛,武力超群,大家都很佩服她,也很怕她发火。见没能躲过她,这些将领只得纷纷起身拜见大将军。 孟如柳道:“你们都是大将,却擅离军营。我若按军法行事,你们全都要掉脑袋。” 大家都唬了一哆嗦,乖乖站成一排听训斥。 孟如柳道:“不但擅离军营,还穿着百姓的衣服。简直太大胆了。说,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齐将军低声道:“大将军,末将怎敢擅离军营。这是陛下的旨意呀。” “陛下的旨意?”孟如柳道,“你们是奉旨来这里的?” 大家赶紧点头,纷纷道:“对对对,是陛下的旨意。” 孟如柳糊涂了,道:“陛下下旨,让你们扮成百姓来修建望星台?” “不是不是,”齐将军把声音压得更低,“陛下说,我们是要来打仗的。你瞧旁边的箱子了吗,我们的盔甲兵器,都在箱子里呢。” 孟如柳往旁边一瞧,这才发现每个帐篷跟前都放着数个箱子。她之前看到过,还以为就是普通的箱子。 她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只见里面盔甲,刀剑,弓弩,样样俱全。 她对跟随在身后的众人道:“除了你们,还有士兵?” 另一个将领伸出五个手指:“共有五万精兵。都和我们一样,在这些民工中藏着,在等陛下的命令。” 孟如柳道:“我们不是刚和南楚鉴定了和约吗?” “不是南楚,”齐将军道,“陛下说了,我们的目标是准备进攻神医世家,好救下皇后娘娘。这次进兵也是南楚皇帝同意的。” 孟如柳已经彻底懵了,双手抱头道:“简直是乱套了,皇后娘娘明明在海岛上啊。” 她正大惑不解,雁巡关方向的营地忽然沸腾了。 “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第311章 无缘 神医世家地下深处。 姜离沿着淡蓝色的长廊四平八稳地走着。每经过一道门,他就打开看看里面,确定没有异常后,关上门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 拐过墙角,前面尽头有一扇门,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名追踪者。 “指挥官,”男追踪者上前迎接,“您在巡视吗?” 姜离嗯了一声,道:“造物者让我来看看监狱,是否一切正常。” 女追踪者笑道:“指挥官您真谨慎,里面没有别人,只关着那个女孩子。” 监狱非常牢固,就是追踪者被关进去都别想出来,更别提一个普通女孩。要不是造物者命令他们在这里看着,他们早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造物者吩咐的,不得不做啊,”姜离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还是得进去看看。” 两人连忙给他让开,其中男追踪者在门旁边的键盘上飞速按了几个数字键,金属门立刻向上升起。姜离背着双手,迈着方步进到门里。 房间里是一排排由透明玻璃隔出来的方形房间,很像排列整齐的玻璃盒子。他加快脚步,走到尽头的房间前,双手贴在玻璃上,对里面的白衣少女小声道:“小依。” 小依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姜离的声音,她才把目光收回放在姜离身上。 “弄到药剂了吗?”她问。 姜离摇摇头,脸色有些尴尬。 苏莞被巨鹰抓到海岛上去后,他和小依没了任务,一同回到圣地。小依因为弄丢了驭鹰哨,造物者一生气把她关禁闭了。小依倒是毫不在意,委托他弄支追踪者药剂来。 小依白了他一眼:“整日吹嘘自己是追踪者的指挥官,什么都难不住你,结果连药剂都弄不来。” 姜离道:“真的不怪我,姜文沛他们之前把药剂给南楚军滥用,造物者很不高兴,收回药剂自己管理了。不过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 他在怀里取出一张纸,贴在玻璃上,纸上面是一行行小字,每行字后是六位的数字密码。在纸的最下方是由若干交叉线条组成的地形图。 “所有的门禁密码,包括进入生命因子实验室的,连路线我都给你画好了。” 小依目光一亮,站起来走到玻璃墙对面,目光落在纸上。 看完之后,她笑道:“还不错,这是奖励你的。”说完她用双唇在玻璃墙上印了一个吻。 姜离脸腾地红了,把纸拿下道:“小依,我这就把你放出来,我们一起逃走吧?” 小依道:“为什么要逃?” 姜离道:“大晋皇帝来了,正在雁巡关外面在修什么东西。我弄不清楚他的用意,但感觉他应该是为了苏莞来的。” 小依眸光流转,道:“你在怕什么?” 姜离不敢看她,低头道:“造物者绝不会和任何人妥协的。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大战,我……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小依笑了笑,道:“撒谎。你想带我逃,只是因为你想躲陛下。” 姜离没想到小依不但看穿他的心事,还直白地说了出来。他嗫嚅再三,才道:“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我,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大晋皇帝。” 小依笑道:“哦,怎么看出来的?” 姜离道:“你进皇宫那次,出来后就一直失魂落魄的。我们回圣地的路上,你总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我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我就知道了。” 心里挂念着一个人,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眼神却骗不了任何人。 小依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帮我?” 姜离脸更红了,低着头道:“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高兴……” 小依本来正在笑,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还保持着,却滚落了两滴泪珠下来。 她转过身背对玻璃墙,用袖子擦掉泪水,道:“你既然什么都清楚,那就不要再说了。把牢门打开,引走守卫。我自己会逃出去。” 姜离打开牢房的门,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问这句话,本来并没有指望小依会回答。每次他问,小依都不会告诉他。 “我……要去找陛下了,”小依出乎他意料地告诉了他,“还有,我的名字叫白芷依。” 姜离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白芷依道:“不能。” 姜离眼眶红了,强忍着泪水,把密码纸递给白芷依道:“我知道了。这个给你,你就可以独自离开这里。” 白芷依摇摇头:“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姜离又从腰间抽出把长约一尺的短刀连鞘递给她:“小依,这是我的防身武器,非常锋利,哪怕是追踪者也无法抵挡,你用它防身。” 白芷依接过短刀,抽出半截刀刃一看,刀身通体雪亮,泛着蓝光,冷气刺肤。 她把刀插回鞘内,转过身背对他道:“谢谢,你快走吧。” 姜离看着白芷依微微抖动的双肩,情不自禁地伸手想去扶,伸到半道还是硬生生停下了,问道:“我要是去上京,还能再见到你吗?” 白芷依道:“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姜离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他来到监狱门外,脚步不停,对守在门口的两人道:“你们两个跟上来,我们去巡查其它的地方。” 两个追踪者正闲得无聊,巴不得活动活动,立刻跟上他。 绕过几条长廊,迎面走来一名追踪者道:“指挥官,造物者让你去见她。” 姜离让三人继续巡逻,他来到一处门口进入。 门里立着一面玻璃墙,把房间分割成了两部分。他站在玻璃墙外面,里面仿佛是豪华住宅的一间卧房,摆着他说不上名字的家具。张颖和楚明两人穿着蓝色的紧身衣,正坐在方桌前喝茶。 他并不惊讶,追踪者是最接近造物者的人,大家都知道造物者来自未来。他们宣誓效忠造物者,而造物者答应赐予他们永恒的生命作为回报。 张颖看见他进来,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道:“小依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吧?” 姜离恭敬地单膝跪地,低下头道:“禀告造物者,我刚刚视察完监狱,她很安静。” 张颖道:“那就好。” 楚明也放下茶杯道:“就因为她弄丢了驭鹰哨,就把她关了这么多天?你不是已经做了个新的吗?” 张颖笑道:“不是哨子的事。这个丫头表面看着无害,真动起心思让人防不胜防。晋朝皇帝,贵妃都死在她手上,连南楚那个七皇子都被她耍得团团转。因子提取快要结束了,我得防止节外生枝。” 姜离道:“造物者既然担忧,为何不直接将她杀了完事?” 张颖道:“你不懂,白芷依对我还有用处……外面有什么新消息?” 她和楚明一直都自我封闭,只有操作克隆设备的时候,她才会暂时离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由姜离为首的追踪者来调查。 姜离道:“有。大晋皇帝征集了数十万劳工,在雁巡关外破土动工,说是要造一个叫望星台的建筑。” 张颖道:“有趣,这位皇帝可是苏莞舍命救出来的。他不去东海营救苏莞,却跑这里来修建望星台?” 她思索了片刻,对姜离道:“你探查过吧,来的都是民工?” 姜离道:“我派出追踪者混入了那些人中,得到的消息确实都是各地征集来的工人。” 楚明道:“小颖,他们会不会是针对我们来的?” 张颖摆摆手,对姜离道:“这件事我知道,你们好好守卫,下去吧。” 姜离走后,张颖才起身,对楚明道:“不过是一群远古时代的野人,根本不知道我拥有什么力量。让他们折腾好了,难道能玩出什么花样?我先送你回休眠舱。” 把楚明送回休眠舱后,张颖来到生命因子提取装置的控制台前。 屏幕上的数字是,下一秒,变成了。 “不到一个月了,”张颖双手握拳,兴奋地自言自语,“五百年,等了五百多年……” 要是苏莞在这里就好了。她可以让苏莞戴上头盔,让提取装置超负荷运行,速度再加快十倍。代价是提取装置会损坏,但后面也用不到了。 她激动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拿起水杯喝水。刚喝一口,广播里突然响起姜离的声音。 “造物者,有件事情必须向您马上汇报。” 张颖有些不快,道:“什么事这么急?” “数十万大晋民工涌进雁巡关,正往锦华山这边赶来。” 张颖问道:“民工来锦华山?雁巡关的守军怎么会放他们入境的?” 姜离道:“大晋皇帝和南楚皇帝打了招呼,说修建望星台缺少石料。南楚皇帝允许他们来锦华山采掘石料。” 张颖愣住了。 第312章 施工的噪音 听完了造物者的指示,姜文沛走到圣地门口去找姜岩。 站在半山腰看下去,山脚绿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帐篷。民工们光着膀子,扛着锹镐在帐篷间穿梭,吵吵嚷嚷的声音被风声送上山来,吵得他头大。 被风送上来的,还有午饭的炊烟。 山下做饭用的都是现砍的树木。这种树木湿气大,做起饭来那烟冒得,咕咚咕咚的。整个锦华山都是乌烟瘴气,还特别呛人,看门的两个童子都被烟雾呛得连连咳嗽。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帮家伙晚上也不停歇。昨天都半夜了,他们还在山下唱歌。 圣地都有严格的作息时间,晚上九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这些民工在山下唱歌,吵得他们半宿都没睡着。直到凌晨一点才安静下来。早上起来一瞧,不少人都有了黑眼圈。 以前圣地可真没来过这么多人。大晋皇帝的行为真让人难以捉摸。 他走到姜岩跟前并排站立,叹了口气。 姜岩道:“造物者怎么说?” 姜文沛道:“造物者并不在意。但她说圣地对谁都是一样,这个规矩不仅仅是对南楚,大晋人也不能随意踏上圣地的台阶。让我们立刻警告他们。” 姜岩道:“好,你去和大晋皇帝交涉。” 姜文沛答应,带了两个随从沿着台阶下来,过了那个回生石碑,来到山脚说明身份来意,要求面见晋帝。 魏景濯很痛快,在一顶帐篷中接待了他。 双方叙礼完毕,各自落座,姜文沛开门见山道:“陛下远道来此修建望星台。为何要专门来锦华山取材?” 魏景濯坐得笔直,举起手拢在嘴边轻咳了一声。 旁边有个太监站出来,细声细气地道:“姜先生,陛下当初曾受你救助。今日和先生相见,陛下特意备了薄礼,以表谢意。这五百两黄金还请先生笑纳。” 说完太监对旁边挥了挥手,有五个下人各捧一盘黄澄澄的金子过来,跪地进献。 姜文沛道:“救治陛下,本是神女要求……” 太监道:“姜先生,陛下这些谢礼,是专谢先生把中枪的陛下和皇后娘娘带回圣地一事,请先生不要推辞。” 姜文沛盛情难却,吩咐两个随从把金子收下,称谢道:“陛下不忘这小小恩惠,真乃信义之主。” 随后他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问道:“陛下,您还没说为何要专门来此?” 魏景濯微笑道:“皇后失踪,朕曾不思饮食数日。后来突然有一天朕明白了。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若不及时行乐,岂不是愧对此生。” 姜文沛道:“原来这就是陛下要修建望星台的念头?” 魏景濯郑重其事地点头道:“雁巡关外正是风水宝地。那里树木倒是足够多,却偏偏少石材。朕等不及要盖高台,不想从各州郡运输,才求助南楚国君。” 姜文沛道:“是南楚国君让陛下来锦华山的?” “正是。”魏景濯道。“南楚国君说锦华山石材极多,可以开采,我们两国交好,这都是彼此心意。” 姜文沛道:“那是在下失礼了,告退。” 魏景濯道:“先生这就要走?不如留下和朕共进一餐?” 姜文沛起身道:“此事急迫,在下告辞。” 他出了帐篷,带着随从回到圣地。姜岩见两个随从捧着五盘金子,问道:“你怎么领了金子回来?” 姜文沛道:“晋帝感激我当初救他上山,特意赠送的。” “你和他说了造物者的要求没有?” “他说是南楚国君让他来这里挖掘石材的。我认为该去找南楚国君,让他收回成命,这些民工自然退去。” 姜岩思索了一下,道:“有理,那你速速去都城面见南楚国君。” 姜文沛又下山,坐了辆马车,一路飞驰来到南楚都城,进了城直奔皇宫要求面见皇帝。有位太监领着他来到膳厅。 楚熠刚吃完午饭,在品尝饭后水果。他大大咧咧地把两条腿在桌边上一搭,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拿牙签扎葡萄往他嘴里送,后面还有两个宫女给他扇风。 姜文沛愕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吊儿郎当的皇帝,硬着头皮上前道:“见过陛下。” “是圣地的姜先生啊,”楚熠把腿从桌子上收回来,起身招呼道,“先生来此有何吩咐?来人,给先生看座。” 姜文沛道:“陛下,您为何允许大晋的工匠去锦华山采石?那里可是圣地。” “先生说这个啊,”楚熠挠了挠头道,“这就要怪那个魏景濯了。” 姜文沛道:“什么意思?” “他要修望星台就修,”楚熠道,“可是他说没石材用,居然要拆雁巡关的城墙。先生也知道雁巡关是南楚国的边关,朕怎么能让他们拆了。” 姜文沛道:“那您就让他们去锦华山?” “要不怎么办?我们之前刚被大晋打败过。他的要求朕也不敢不答应,”楚熠一摊手,“他说南楚境内就锦华山石材最多,朕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 姜文沛觉得有理,道:“原来是晋帝逼迫陛下,那是我不知道此事。那我再去找晋帝理论。” 他匆匆离了都城,又坐车回锦华山来找姜岩。 姜岩道:“原来是晋帝威胁,怪不得。那你此番去找晋帝,可以把话说的严重些。” 姜文沛下山来找魏景濯,见面后质问道:“陛下,我去见过南楚皇帝。他说你威胁他,若不让你来锦华山,你就要拆雁巡关的城墙。” 魏景濯道:“先生定是被南楚国君骗了。朕乃大晋天子,怎会做出如此之事。望先生明察。” 姜文沛道:“若陛下说的是真的。那到底是你们谁主张来锦华山的?” 魏景濯道:“其实此事并不重要。朕要修建望星台,就是挖些石料。先生何必介意?” 姜文沛道:“可锦华山上乃是神医世家的圣地,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陛下虽是大晋国君,也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才行。” 魏景濯道:“这个好办,来人。” 大将军孟如柳进了营帐。 魏景濯道:“姜先生说,圣地不可擅入。不知道是哪些地方不能进入?” 孟如柳道:“陛下,臣已经问清楚了,圣地不可触碰的地方从山脚下的台阶开始算起。没有神医世家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随意踏上台阶,整栋圣地宅院也是同理。” 魏景濯看向姜文沛:“先生,大将军说的可对?” 姜文沛道:“对。圣地自打存在以来就……” 魏景濯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对孟如柳道:“传朕的旨意,所有工人不得踏上圣地台阶,也不得进入圣地宅院,违令者斩。让大家开工。” 姜文沛大喜,谢了魏景濯,高高兴兴地回了圣地,和姜岩说了魏景濯的承诺。姜岩道:“如此甚好。” 谁知到了晚上,两人都叫起苦来。 满山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凿石声,整个圣地里的人都被吵得睡不着。姜文沛起来去理论,发现这些工人还真就没碰台阶。满山都是人,都在那起劲地挖山体。干累了有替换的人,一副连轴转的架势。 他看了一圈,跑去找姜岩商量。 姜岩不以为意,道:“难道他们还能挖空山体不成。忍耐几日,等他们挖够石材自然就离去了。” 一夜过去,在圣地里干活的工匠都来找姜文沛请辞。这些工匠都是南楚人,圣地请来专门修缮异鬼毁坏的房屋。 “姜先生,我们帮圣地修缮房屋,不要工钱也没问题。但外面吵成这样,我们根本睡不着。” 姜文沛好言相劝,把魏景濯给的金子换成银子赏给大家,暂时安定了人心。 凿了两日,工匠们忍受不了,来找姜文沛。一个工匠道:“姜先生,我们真受不了了。现在耳朵里天天都是嗡嗡响,已经连续三天没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有钱也没命花了。” 工匠们受不了,纷纷告辞离开圣地。 又凿了三日,锦华山挖得满山都是洞,远远看过去好像蜂窝一样。 圣地里的候补神女们一个个哭唧唧地来找姜文沛:“姜先生,看我们这黑眼圈,您好歹想想办法。” 姜文沛没辙,又下山去找魏景濯。 这次魏景濯没见他,是孟如柳接见。姜文沛道:“大将军,你们这些工匠一天三班倒,全天不停地凿山挖石,实在太吵了啊,我们根本没法休息。能不能在白天干活,晚上休息?” 孟如柳道:“先生,陛下着急造望星台,一刻都等不得。就这我还嫌慢呢。” 姜文沛道:“可是太吵了。” 孟如柳道:“先生您不知道,我家住上京的时候,隔壁装修也是这般吵闹,我们忍了一周才消停。凿石头和装修一样,怎么都得有声音,先生让大家忍耐一下。我们干得快,完事的也快呀。实在不行,耳朵里塞个棉花球。” 姜文沛觉得也是这个理。他回到圣地,让大家把耳朵都塞上棉花球,可作用不大。 又过了两日,圣地里的人走路都能直接睡着。大家实在受不了,围住姜岩和姜文沛要他们解决。 姜岩劝大家,也许再过两天石材就开采完了,可大家不答应。姜岩只好让大家都先下山去南楚都城暂住。 这样一来,整个圣地就只留下他和姜文沛,躲进手术室里待着。 第313章 船走人留 十一月的翠玉岛,还是和盛夏时候一样温暖湿润。 清晨,苏莞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梳头发。 她来到海岛时穿的衣服,换洗晾晒时都被海鸥叼走了,她穿的是公寓衣柜里的现代服装。 上身是简单的白衬衫,下面是蓝色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举手的时候衣袖从她的手腕向下滑,露出细细的,苍白的手臂。不仅如此,头发缺乏足够的营养,都已变得枯黄,用了护发素打点也没管用。 她把头发在脑后仔细扎好,把镜子举起来照着自己,寻找值得赞美的地方。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双唇都是苍白的。用积极的说法是,这是病态美。 双颊深陷,显得眼睛特别大。用积极的说法是,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腰围已经瘦到了一尺五,以前穿着很紧的裤子,现在不用腰带都会掉下去。用积极的说法是,非常成功的减肥。 看到这些令人高兴的变化,她放下镜子,挥舞拳头给自己打气。 “加油,见到阿瑾之前,还有一片大海要跨越。” 出了小屋,先轰跑几只正在偷鱼的海鸥,把这些鱼干收进公寓里。然后走到池塘边正打盹的巨鹰跟前道:“鹰爷爷,我今天就要出发了,祝我好运。” 巨鹰闭着眼睛,似乎没听见她说话。 她也不在意,哼着歌走下山坡来到沙滩上。 海龟飞飞正和那个叫胆小菇的海龟一起在沙滩上晒太阳,见她来了,胆小菇逃向海里,飞飞则笨拙地爬向她。 苏莞来到飞飞跟前,蹲下拍了拍它的龟壳:“我要回去找我的爱人了,就不带你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好好和其它伙伴一起生活吧。” 飞飞仰头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中流出来。 “别假哭了,”她笑着起身,“天天都掉眼泪,早知道你是在排盐了。” 她来到沙滩边,看向水中漂着的木筏。木筏用结实的绳子连在岸边的一个木桩上,在一波波海浪的冲刷下不断上下浮动着。 “一切就绪,”她举手指向西方,“准备出发。” 原本这只木筏是在沙滩上的,要弄进海里,可费了她不少心思。 造好木筏后,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光凭涨潮的水,根本不足以把沙滩上的木筏带下水。而整个木筏的重量,她根本挪不动,就连杠杆原理都帮不上忙了。 她也是个知识分子,动笔算了算木头的密度,体积。得出一根棕榈树干的重量大概在七十公斤左右,十五根树干就是一吨多重,还不算上面的桅杆等附加品。 最终算出整个木筏的重量是一吨半左右,相当于一辆小汽车,还是没轮子的。 就是最健康的时候,她也没法把汽车推下海,更别说现在这副病秧子样。 这件事让她愁了整整一天,直到看见海龟飞飞,她突然来了灵感。 飞飞这个名字,是源自这只海龟去攻击巨鹰,被巨鹰一爪子掀飞。当时她为了把飞飞从肚皮朝天改回正常姿势费老大劲了。 她做不到的事情,巨鹰轻易就可以做到,不利用一下可太对不起这强大资源了。 每天中午巨鹰都会去抓鱼来给她吃。哪怕她自己能在沙滩上捡各种食物,拿竿子捅椰子,巨鹰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应该是白芷依命令它这么做的。 苏莞利用的就是这个。 早上她先卸掉桅杆和船篷,在光秃秃的木筏下面用铁锹挖一个大洞。等中午巨鹰钓鱼回来,她抱起鱼就塞在木筏下面的洞里,特意露出个鱼尾巴让巨鹰看见。 巨鹰不知道人类的狡诈,见鱼被藏木筏下面,上去一爪子就把木筏掀飞出去三四米。 第二天,再掀飞三四米。 第三天,掀完了后,木筏离海水只有不到两米了。 第四天,苏莞提前用结实的绳子把木筏提前拴在岸边的桩子上,又像上次一样挖坑藏鱼。这次巨鹰直接把木筏掀进了海中,木筏成功漂浮起来。 她趟水爬上木筏,装上桅杆船篷,又再次练习了如何划船,大功告成。 今天就是她扬帆远航之时。 她根本没有任何驾船经验,乘坐一只木筏去变幻莫测的海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完全是非常冒险的行为。但在她看来,再冒险也好过在岛上等死。都十一月了,真掉海里淹死了,也就是早死几天。 如果这样做能让她在死前见到自己的爱人,那就值得。 接下来把一切都交给老天决定了。 她跳上木筏,戴了顶遮阳帽,在下一次涨潮时,用水果刀把系在木筏上的绳子割断。 退潮的海水带着木筏漂向海中,几乎一瞬间就漂出十几米远。 她并不紧张,望了望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的小岛,回头转动桅杆,调整了一下帆的方向,海风立刻把塑料布制成的船帆吹得鼓了起来。木筏开始加速,小岛越来越远,感觉能有两里了。 “上天保佑,让我能见到阿瑾,”她跪在木筏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闭目祈求,“请满足我这个小小愿望,让我死在他的怀里。” 祈祷完事,她拿了瓶防晒霜涂抹裸露出来的皮肤。她不能一直躲在船篷里,还要出来调整船的前进方向。海上的阳光非常强烈,紫外线会灼伤皮肤。 正在抹呢,感觉阳光被什么东西遮住,连海风也变得猛烈,周围的海水被烈风吹得向周围荡开阵阵波澜。 刚抬头往上看,一只巨大的爪子抓住她的腰,把她带离了木筏。 她差点气晕了,丢掉防晒霜,抽出水果刀去戳巨鹰的爪子:“混蛋,抓我做什么。” 巨鹰毫不理会,带着她往小岛飞去。她用力戳了好几下,巨鹰爪子连皮都没有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风带着木筏越来越远。 完了,一个多月的劳动成果就这么漂走了。 当巨鹰抓着她落在沙滩上时,海龟飞飞激动地爬过来迎接。 苏莞可没心思逗海龟玩,爬起来指着西边就骂。 “白芷依你个二逼,你不让巨鹰带我回家,连我自己做个木筏回去也不行吗?你太坏了,就不该让张颖复活你。” 她骂了一气,垂头丧气地在沙滩上躺下来。 要做木筏至少得一个多月,那时她体力还好。现在要再做,以她的精力,估计得两个月,没时间了。 白芷依手段高明,也许早就和魏景濯在一起了。但魏景濯对她是真心的,一定还在想办法救她。魏景濯会为了她甘冒性命的危险,白芷依再卖弄风骚,最多也就能混个妃子当,肯定代替不了她的位置。 这种患难与共产生的爱情,绝不会被任何女人夺走的。 一定是这样。 想来想去,她更想念魏景濯了,又爬起来看向大海,盼望海风把木筏送回来。 一直盼到中午,也没在海面上看到木筏,早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巨鹰又像往常一样抓鱼回来,这次是条大翻车鱼,但她完全没有心情吃,失魂落魄地走回小屋。 她双手张开仰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屋顶。漏进缝隙的阳光缓缓在地面移动,从明亮变成昏黄,然后阳光消失了,屋内彻底暗了下来。 她一动没动,依然保持着姿势,直到阳光又从东面的缝隙照进屋子。 巨鹰既然不允许她离开海岛,再造木筏也是无用。 魏景濯肯定还在想办法救她,也许再过几天,大陆方面的救援船就来了呢?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的船肯定能挡住巨鹰的攻击,肯定会带她回大陆去见魏景濯。 她又充满了希望,一骨碌爬起来,从公寓里拿出食物放在桌上。 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多喝水多休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可以放弃希望。 第314章 君无戏言 孟如柳被林青峰唤醒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披风,看向门口。帐外光影晃动,不断有人影经过,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是义妹的消息吗?”她问道。 帐外林青峰的声音道:“大将军,我们刚刚挖到了圣地的本体。陛下已经赶过去了,叫我来喊您。” 孟如柳精神一振,翻身下床。 为了随时响应,她自打来到锦华山,睡觉都是和衣而睡,方便随时起身。 来到帐外,卫兵已牵了宝马雪花过来。她上了马,出了大营和林青峰一同往锦华山奔去。 通向锦华山的道路上满是人和运送石块的车辆。火把占满道路,铺成了明亮的光带,通向夜色下的锦华山。 “挖了快一个月,总算挖到圣地了吗?”她对林青峰道,“义妹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林青峰面色沉重地点头:“大家已经竭尽全力。” 孟如柳嗯了一声,望向布满灯火的锦华山,有更多的灯火像游动的长蛇一样在山上缠绕。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山上有很多洞穴。 这些天来,数十万人任劳任怨,十二个时辰不停地挖山,又把挖出来的石块运到山下,建成坚固的石墙。 自大晋建国以来,这大概是首次万众一心,为了拯救皇后。 这是魏景濯的计策。搭建望星台用来欺骗圣地,然后昼夜不停地敲击山石,用噪音让神医世家的人无法入睡只能离开,这样就没人能发现晋军的真正用意。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圣地里的人都已离开,姜岩和姜文沛也不堪其扰,躲进圣地的地下室里。根本没发现他们用这些石块搭出了厚重结实的墙壁。 锦华山下的晋军大营已经初见雏形,占地长宽各两里。整个大营完全用石块搭建而成,包括专门供弓箭手驻扎的高大望楼都是如此。营地的墙壁厚度达到九尺,高度达到二十尺,堪比城墙,即使防卫枪都无法穿透。 毫不夸张地说,魏景濯是让人在锦华山下建起了一座临时的小型城池。 这座由石头建成的城池是专门对抗圣地的根据地。虽然无论从规模还是坚固程度都比不了上京那种正规大城,但已足可以对抗打了秘药的敌人。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了约有半里,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门口站着大群举着火把的民工,还有一些晋军士兵维持秩序。很多民工都在用手巾擦汗,似乎是刚刚干完活。 为首的将领上前道:“大将军,林统领,就是这个洞穴,陛下已经进去了。” 孟如柳下了马,和林青峰进了洞穴。洞穴只有一人多高,宽度只能三人并行,地面凸凹不平。 曲曲折折往里走了约有二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变成了一个高宽均有十几尺的大洞,地上碎石成堆,锹镐横七竖八扔在地上,还有几架梯子。 孟如柳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面的金属体。银白色的金属几乎占满了整面岩壁,反射着洞内的火光。 魏景濯和数名晋军将领正站在金属墙前低声交谈,有位将领回头瞧见她,对魏景濯道:“陛下,大将军来了。” 孟如柳上前道:“臣见过陛下。” 魏景濯转过身对她道:“大将军,我们已经挖到了圣地的本体,这应该就是它们的外墙壁。” 孟如柳上前摸了摸金属墙,感觉触手冰冷光滑。还带着微微的弧度,并不是完全平直。她从背后抽出铜鞭道:“陛下和各位将军退后,我来试试这墙壁的硬度。” 论力气,她在大晋将领中独一无二,由她来测试是最好的。 大家都退后一步,孟如柳卯足力气挥动铜鞭打在金属墙上,当地一声火花四溅,震得手都麻了,金属墙只出现出一条白色的划痕。 “好硬的墙壁,”她收回铜鞭,“这就是来自未来世界的金属吗?” 不止是她,旁边的各位晋军将领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以孟如柳的神力,居然连个小凹坑都没打出来。 魏景濯道:“仅靠蛮力恐怕无法破开墙壁。朕方才问过了工匠的负责人,他们认为虽然这是来自未来世界的金属,用火焰灼烧一样会融化。我们不需要毁坏整面墙壁,只要打开一个洞,我们就能冲进去,找到那个张颖逼她放弃。” 孟如柳道:“陛下,慧明大师占卜的结果是十一月底。” “知道,还有十一天时间,”魏景濯面不改色地道,“我们挖山体虽然瞒过了圣地,一旦开始烧灼圣地墙壁,他们肯定会来阻止。马上安排撤离所有民工,不要让他们卷入战事。” 孟如柳拱手道:“遵旨。” 她转身往洞穴出口走,走到半道,已看到有大批的工人在往洞里运送点火所需的物资。从大家的行动速度来看,已经到了分秒必争的地步。 她骑上雪花赶回大营,召集全部将领,言简意赅地吩咐大家:“全军将士,装备盔甲武器。” 众将领听了都摩拳擦掌起来,纷纷道:“要和圣地开战了。” 有不少将领都是参加过晋楚战争的,领略过鬼怪军的可怕。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次是为了拯救皇后娘娘,再加上有坚固的石墙保护,他们也都有了勇气。 但其中也有脑筋不灵活的家伙,有个将领道:“大将军,圣地现在不是都没人了吗?我们这么大的阵势,又建了城池,是不是有点算是牛刀杀鸡啊?” 孟如柳道:“圣地来自未来世界,绝不可以轻视。我只问你一句,若是圣地里涌出大量敌军,你难道要从上京现调拨兵马过来?” 那名将领恍然大悟,连连称是,跟随其它将领出去准备。 到了天亮,果然如魏景濯所料,姜文沛下山登门上访。魏景濯和孟如柳均顶盔贯甲,众将分列两旁,盔明甲亮,手握刀剑,杀气腾腾地接见了姜文沛。 姜文沛道:“陛下,造物者已经知道了你耍的花招。她让我来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和圣地做对。” 魏景濯道:“姜先生回去转告造物者。她若不再伤害朕的皇后,我们双方就可以和平解决此事。” 姜文沛摇摇头道:“陛下,你们根本不了解造物者的力量,她得知你们正在焚烧圣地的墙壁,本打算要立刻动武。我不忍心见你们全军覆没,才特意下山来规劝你们。” 魏景濯道:“先生不希望双方交战,确实出自好心。但是……朕在这里明说了吧。朕不可能妥协,若不放了朕的皇后,朕明日就进攻圣地。” 姜文沛道:“圣地可是南楚最神圣的地方,你们真要进攻吗?你们要发动第二次晋楚战争?” “哎哎哎,姜先生可不要算上我们啊,”门口响起楚熠懒洋洋的声音,“这次我们南楚国可没兵马掺和这事。” 姜文沛转身一瞧,见楚熠穿一身大红盔甲,领着群弯刀侍卫来到,连忙上前问道:“晋帝率五万精兵来此,这可是入侵。陛下您就放任不管吗?” 魏景濯让人给楚熠看座,楚熠坐下道:“姜先生。朕就实话实说了啊,我这个人最不爱绕弯子,咳……这个主意是朕和晋帝一同想出来的。” 姜文沛大吃一惊,道:“陛下这是何意?难道您忘记了南楚历代皇室对圣地的尊崇,要和大晋站一起?” 楚熠哈哈一笑,道:“姜先生,朕可尊敬圣地了。但问题是圣地在吸大晋皇后的生命。她不但是朕的好朋友,还是南楚的大恩人,朕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管,是吧?不过先生放心,南楚军不会参与这次交战。朕是以皇后的朋友身份来帮忙的。” 挺严肃一事,结果让他说的和开玩笑似的,气得孟如柳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熠余光瞟见,只好假装咳嗽住了口。 孟如柳见楚熠还挺识趣,这才转向姜文沛道:“姜先生,你是个好人。当初白芷依掘开桂江,还是你通知南楚都城和下游村落及时避难。我们不为难你,我们只有这个要求,放了皇后娘娘,晋军就立刻退兵。” 姜文沛道:“我可以转告,但造物者绝不会向任何人妥协。我再奉劝一句,陛下这五万军队,在造物者的力量面前犹如蝼蚁。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还望陛下三思。”” 此话一出,两旁的将领都露出不忿。五万大军在那个造物者的眼里,只能算是蝼蚁?还灰飞烟灭,吹牛吧。 孟如柳更是怒气上冲,冷冷道:“姜先生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晋楚战争时,我们也曾和打了秘药的五皇子交过手。” 姜文沛道:“那次只是在下和家主的个人行为,造物者根本没有兴趣参与。但这次你们要进攻圣地,绝对会真正见识到造物者的力量。” 魏景濯抬手制止孟如柳,对姜文沛道:“朕知道圣地主人来自未来世界,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她伤害了朕的皇后,朕就算真是只蝼蚁,也会奋力一搏。何况双方还未交战,结果尚未可知。朕可说清楚了?” 姜文沛道:“陛下,圣地已屹立此间五百余年,如果造物者不答应释放神女,您明日真会进攻圣地?” 魏景濯道:“君无戏言。” 姜文沛叹了口气,对魏景濯拱手道:“陛下,再见面就是敌人了,告辞。” 第315章 找到了找到了 苏莞躺在椅子上,缓缓地前后摇晃着。 群星像一粒粒珍珠镶嵌在夜的幕布上,海浪拍击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海上的夜是如此幽静,烦人的海鸥都不叫了,连海龟飞飞也在她的旁边睡着了。 手表的时针刚刚跳过十二。对别人是充满希望的新一天开始了,对她是相反。 “还有十天,一切就结束了。”她轻声地说着,像是对飞飞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等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任何船只出现。 她十分懊恼。 “阿瑾绝不会忘记我的,我知道他在努力救我。唉,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要是告诉他……” 要是告诉魏景濯实情,魏景濯深爱她,一定会去找神医世家。神医世家一定不会妥协,双方最后必然会发展成战争,神医世家拥有未来的科技,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死去。 没人不想活,但就因为自己要活,让无数人去牺牲,她做不到。 “我的命可没那么金贵,”她自嘲地笑了笑,“太讽刺了,一个救死扶伤的人,却成了害死大家的人。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家庭,无论是父亲还是儿子战死,留下来的人都会无比痛苦。” 死了她一个,魏景濯会伤心,孟如柳肯定也会,楚明瑶也会,但最多也就那几个亲近的人吧。但她要活下来,就会是千万个家庭悲痛欲绝。 还是不该让魏景濯知道这些才对。 等自己没了,张颖会带着楚明返回未来,世间不会再有鬼怪军,追踪者这样的怪物。魏景濯已证明他是个贤明的皇帝,他肯定可以治理好天下。白芷依那么爱魏景濯,她必然会是个优秀的妻子。西戎和南楚都已经和大晋交好,国家之间也不会有战乱。 “只死了我一个,就带来这么多好处,这太值得了。” 明明这么多好处,想得也这么通透了,为何心还是这么痛,就像是有一只手在狠狠地拧着她的心脏,痛得她都无法呼吸了。 她把双手捂在脸上抽噎:“阿瑾,我好想见到你。” 眼泪已经没有了。大概这是身体即将死去的前兆,无论多么痛苦,一滴眼泪都没有了。 泪水就是痛苦,人悲伤的时候都会哭,随着眼泪流出来一滴,痛苦就会减轻一点。大哭一场的话,心里的抑郁就会减轻许多。 她拿了一瓶水,拧开盖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脸浇下。 冰冷的水打湿了她的脸,她的长发,连衣服也湿透了,但这代替不了泪水,无法发泄她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她丢掉空瓶子仰望着夜空发出嘶喊,“是我奢求太多了,还是我作恶太多了?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这样对我?” 天空没有回答,只有一波高高的海浪冲上礁石,溅成无数碎玉。 “你不理我,”她撑着椅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小屋,“飞飞也不会说话,那些小偷也不会……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 不过喊了这一嗓子,胸腔间的沉重确实减轻了少许。 到了小屋门口,巨鹰庞大的黑影静悄悄地立在池塘边,宛如一座雕像。 “连这只老鹰也不理我。”她推开门走进漆黑一片的屋内,精疲力竭地栽在床上。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她的手碰到了一张折叠的纸,她蓦地惊醒了。 那是白芷依给她留下的纸,她很珍惜。这张纸是这个岛上唯一还有人味的东西。看到这个,她就能感觉自己还没有彻底和这个世界分开。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反正也睡差不多了,再看一次好了。她一手拿着手电照亮,一手展开纸。 前面的话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只有最后一句话,她始终没看懂。 “要是你能忍受最肮脏的东西,你也许能再见到他。”她轻声念了一遍。 白芷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他自然是指魏景濯。白芷依的意思是,如果她能忍受最肮脏的东西,她就能见到魏景濯? 是不是白芷依就是开玩笑的,逗她的? 可是看纸上的话,感觉白芷依说得非常认真,完全是坦承心事,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要见魏景濯,必须得先跨过这片大海才行。她已经制造了木筏,被巨鹰抓回来了。大陆来的船也被巨鹰毁坏了。 两条路都已经断了,唯一能离开这座岛的机会就是让巨鹰带她走。巨鹰听不懂人话,要让巨鹰带她走,必须要有驭鹰哨才行。 她又琢磨了一会儿。 最后一句话,只有真假两个可能。她已经排除了假,那就按真来处理。 假定白芷依最后一句话是认真的,那就是她要忍受某种肮脏的东西,就能找到驭鹰哨。因为让巨鹰带她离开,是唯一离开这个岛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白芷依把驭鹰哨留在这个小岛上了。 她一跃而起,冲向门口。可到了门口她又停住了脚步。 白芷依要是把驭鹰哨留在岛上,她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她在这个岛上,不可能知道慧山发生的火灾,也就没办法命令巨鹰做那些事情。 “慢慢想,不要急,”她做了个深呼吸,闭目让自己镇静下来,“苏莞,把事情想清楚。” 冷静下来后,她把已知的线索一条条理顺,事情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了画面。 白芷依起初在这个岛上想与世隔绝,却忍受不了对魏景濯的思念,写了给她的纸放在罐子里存好,然后乘坐巨鹰回到了大陆。然后一路跟着她和孟如柳,直到在慧山通禅寺大火救出她们两个。 她在这个岛上的时候就想好了后面的一切,通禅寺大火只是她决定行动的时机。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驭鹰哨一定就在巨鹰的身上。只有这个可能,绝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她打开门,来到巨鹰的跟前。 巨鹰正在睡觉,她拿了个高凳子踩上去,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在巨鹰脑袋上乱摸。每根毛都捋一遍,驭鹰哨是个很小的哨子。也许白芷依是把哨子绑在羽毛上了。 巨鹰大概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睁开眼睛看着她。 “鹰爷爷不要在意啊,这是老年人体检,义诊哟,”她把巨鹰脑袋全捋了一遍,接下来打算掰开巨鹰的嘴看看,“来张嘴说啊,让大夫检查一下你的口腔。” 巨鹰不肯张嘴,一甩脑袋把她晃了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别生气啊,接下来是翅膀。” 巨鹰的脖子羽毛都被白芷依拔光了,一直没长出新的来,倒是省事不用一根根羽毛去查,摸一遍就完事。 她不担心巨鹰会生气,两只手用力抬巨鹰的翅膀。巨鹰似乎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把翅膀举起来展开低头瞧着。她像战斗机的维修人员那样,钻到翅膀下,用手捏着羽毛一根根摸过去。 摸完左边翅膀,又摸右边翅膀。然后她又钻到巨鹰肚皮下面,检查腹部羽毛,脚爪。 都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 她有些失望地站起来,双手叉腰上下打量巨鹰。 还有哪里没查呢? “对了,还有屁股上的羽毛。”她绕到巨鹰背后,两只手吃力把巨鹰的尾巴抬起来。 尾巴的羽毛一根根摸过去,还是没有找到。她不禁着急起来,白芷依这个家伙,到底把哨子藏哪里了? “最肮脏的东西,最肮脏的东西……”她念念有词,突然抬手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她总算想明白白芷依说的东西是指什么了。 巨鹰整日都在池塘边休息,拉了不少鹰粪。这在白芷依的眼中,当然就是最肮脏的东西啊。 她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拿了个小树枝,蹲在那里开始扒拉鹰粪。 白芷依要是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恶心。她可不会在意。自古以来鹰粪就是中成药的一种,中药里又叫鹰条白,有去疮和护肤的功效。实际她只不过是在一堆中药材料里翻找。 扒拉了半天,她目光一亮,终于在已经风干的鹰粪中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管状物,咧嘴笑起来。 “哈哈,驭鹰哨,”她激动地举着哨子跳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啊哈哈哈。” 巨鹰带着疑问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何笑得这么夸张。 “太不淑女了,和疯婆子一样,幸好没人看到,否则马甲都要掉了,哈哈哈。” 她笑够了,跳够了,从公寓里抽出块酒精消毒湿巾,擦拭了一下驭鹰哨,放在口中就吹。 太兴奋,太激动了,恨不得立刻就坐巨鹰飞回大陆。 驭鹰哨倒是响了,但声音不对,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不解地把哨子举起来察看,以为是有鹰粪堵在里头。巨鹰似乎也觉得这个哨声不正常,歪着头凑过来和她一起看。 仔细一看哨子里塞着张纸,怪不得吹的声音不对。 她拿镊子把纸夹出来。在月光下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去找你的阿瑾吧。” “谢谢你,谢谢你。”苏莞双手捧着纸亲了一口。 白芷依根本没有打算把她留在这个岛上等死,还在岛上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把驭鹰哨留给她了。尽管她费了好多波折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至于白芷依为何一定要让巨鹰带她来这个岛,也许是神医世家吩咐她做的,也许是她想有个能接近魏景濯的机会。总之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她终于可以去见自己的爱人。 随着嘹亮的哨声,巨鹰载着她冲天而起。 “快带我去上京,”她双手抱住巨鹰的脖子,“用你最快的速度。” 第316章 为了皇后 孟如柳被叫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她起身整理好衣衫,出了营帐,正林青峰领着工匠负责人站在门口等待。 昨天凌晨发现金属墙后,所有民工都已撤离锦华山回到雁巡关外,只留下五百工匠在山洞里用火焰焚烧金属墙。 工匠负责人肤色黝黑,身材高大,报告道:“大将军,金属墙已经开始变红了。” 孟如柳有些着急,问道:“烧了一整天,才开始红?” 昨天上午工匠们就告诉她,他们已把火焰加热到了纯青的颜色,在这种高温下,任何钢铁都会融化。想不到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进展。 今天就要进攻神医世家了,金属墙才开始变红,不知还得多久才能破开墙壁。 工匠负责人欲言又止,林青峰在旁边插嘴道:“大将军息怒,工匠们是拼了性命在灼烧墙壁。山洞里温度太高,从昨天到现在,已经热晕了近百人。” 孟如柳不禁在心里责备自己,太过急躁了。 小时候父亲曾给她打造过一对铁锤,她因此也参观过铁匠铺,里面完全是热浪扑面,感觉多待一会儿都受不了。南楚地处大陆南面,哪怕十一月下旬天气依然闷热,加上这些人又在山洞里工作,环境恶劣可想而知。 她面露歉意,道:“抱歉,是我太急躁,你们尽力了。” 工匠负责人憨厚地笑了笑道:“大将军,小人知道您着急救出皇后娘娘,小人和您是一样的。为了能救出皇后娘娘,我们这些人就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最迟今天晚上,我们必定破开那面墙壁。” 孟如柳有些惊讶,问道:“你们为何要这么拼命?” 她是苏莞的义姐,和苏莞约定同生共死。这些工匠都是平民百姓,为何也会这样? 工匠道:“大将军,我们这五百人都是幽州本地人,祖辈一直都被西戎人侵扰,整日担惊受怕。陛下率军对抗西戎军,让我们能好好过日子。但皇后娘娘她……” 他顿了顿,改用尊敬的口吻道:“是皇后娘娘彻底结束了西戎的问题,让我们真正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孟如柳道:“我明白了。” 苏莞让西戎和大晋和解,幽州地带的百姓不用遭受西戎铁蹄践踏之苦,他们当然会对苏莞心存感激。 工匠笑道:“我们整个幽州都感激皇后娘娘的厚恩,却无以为报。这次陛下召集大家修建望星台,起初我们都不知道和皇后娘娘有关。现在我们知道了,若能为拯救皇后娘娘出一份力,我们死而无怨。” 孟如柳面容一敛,郑重地对工匠负责人施了个军礼:“谢谢你们。” 工匠负责人连忙后退下跪,道:“大将军可别这样,小人受不起。我们只盼望能尽快救出皇后娘娘。” 孟如柳对林青峰道:“圣地一直没有派人干涉吗?” 林青峰道:“他们似乎认为我们不可能毁坏那面金属墙壁,一直没有出来干预。” “那就好,”孟如柳转向工匠负责人握拳用力一挥,“大家继续全力以赴,为了皇后。” “为了皇后。”工匠起身回应,转身和林青峰一同离去。 孟如柳回到帐内,也不打算再休息了,直接穿戴盔甲,仔细整理好后,这才拿起桌上的双鞭用软布擦拭。 铁锤被楚熠的弯刀削断后,是苏莞让人给她打造了这对铜鞭,用起来很顺手,她十分珍惜。擦拭完后,她把双鞭一并拿起拎在手中出了营帐。 天空黑沉沉的,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月亮也不见踪影。空气又闷又潮,好像能拧出水来。军营里的大旗垂下来一动不动,让她觉得有些憋闷。 她沿着帐篷间的道路往帅帐走去,和巡逻的士兵打着招呼。 走到半路,她发现有不少营帐里都已亮起灯烛。很多士兵都已经起身,有的人在擦拭战刀,有的人在帮同伴整理护甲。有的在整理弓箭的箭袋。 这时离大营的起床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她有些好奇,来到一处帐篷前。这个帐篷里有二十名士兵,由一名队长带着。大家或坐或站都在忙碌,看她来了,立刻纷纷施军礼相见。 她也同样回以军礼,对队长道:“大家起这么早?” 队长道:“大将军,今天陛下就要进攻神医世家圣地,我们很多人都整夜没睡,索性就起来了。” 孟如柳道:“是大家太紧张了吗?” 队长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们是着急战斗,大家都等不及了。” 孟如柳道:“可是休息好才能有战斗力啊。” 一名士兵道:“大将军不也没睡吗?” 孟如柳也不隐瞒,道:“我和你们不同,皇后娘娘是我的义妹,我恨不得马上救出她……” 队长道:“大将军,我们也和您一样,都渴望马上救出皇后娘娘。” 孟如柳诧异道:“连你们也……” 工匠们为了苏莞愿意赴汤蹈火,想不到连普通的士兵也是这么想。 一名士兵上前一步道:“大将军,小人曾参加过西平关大战。那时胸口中了一箭,又流血又冒气,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皇后娘娘亲手救回了小人的命。” 他把衣衫拉开,露出胸口那处疤痕,道:“如今皇后娘娘有难,正是小人报答皇后娘娘大恩之时。” 孟如柳想起来了,苏莞在西平关的战斗中,曾亲手救治成百上千的重伤兵,把他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另一位士兵道:“大将军,小人是新参军的。但却听兄弟们说过皇后娘娘的种种。小人虽然是贱命一条,却也愿意送给这样的皇后娘娘。” 队长道:“大将军,打南楚的时候,是皇后娘娘的辣椒水击败了鬼怪军。若是没有她,我们这些人早都死了。如今她有大难,正是我们效死命的时候。” 其余士兵也附和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孟如柳心中感动,目光缓缓扫过帐内的士兵们:大家好好准备,我们一起去救出皇后娘娘。” 帐内的士兵都举起拳头道:“为了皇后娘娘。” “为了皇后娘娘。”孟如柳也举拳回应。 出了帐篷,她来到帅帐前。守在帐外的士兵道:“大将军您来了,刚才陛下和南楚国君刚出去。” 孟如柳道:“他们在哪里呢?” 士兵抬头四周看看,指着面向锦华山的望楼道:“在望楼上。” 孟如柳来到望楼下,双手扶着,噔噔几下上了梯子。 魏景濯和楚熠都是全身披挂,魏景濯一身银盔银甲,楚熠还是那身大红的盔甲,腰配弯刀。两人的打扮和西平关城下的决斗时穿的一样。 那时两人是敌非友,如今他们两个人为了救苏莞走到了一起。 这个楚熠,曾经用那把弯刀削断了她的铁锤,又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割了一刀。 她把手放在脖颈上,还能感受到那条细细的疤痕。那是年轻气盛的她第一次因为巨大的挫败痛哭出声。 为了救回苏莞,她决定不追究这些。 楚熠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了孟如柳一眼,笑道:“大将军来了。那我先告辞了,免得招人嫌。” 说完,他跃出栏杆落在望楼下,哼着歌走了。 孟如柳本来绷着脸,结果被他这个丝毫不顾风度的迅捷逃跑又气笑了,低声道:“真是的,哪有一国之君是这般不稳重的人。” 魏景濯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望着两里开外的锦华山,沉默不语。 她来到魏景濯道:“陛下,工匠说最迟今天晚上就可以破坏那堵金属墙壁。” “好。” “士兵们战意高昂,大家都摩拳擦掌,要为皇后娘娘拼死战斗。” “知道了。” “西戎那边,他们的骑兵正在护送破甲锥弩车往这边赶,但估计路程,肯定赶不上今天的战斗了。” “没关系。” 孟如柳见魏景濯有些出神,道:“陛下在担心什么?” “没有担心,”魏景濯道,“我只是在想,我也许勉强算是个合格的皇帝,却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孟如柳道:“陛下为何这么说?” 魏景濯道:“我一直想把她好好地保护起来,但我从未做到,从来都是她在付出。我得到的太多,给她的太少,到头来竟然还要她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我。” 孟如柳道:“陛下,正是皇后娘娘深爱着您,所以她才会做这些啊。假如您是个渣男,哪怕你要求她付出一丝真情,她又怎么会愿意呢?” 渣男这个词还是苏莞教给她的,当时是用来形容赵荣章的。 魏景濯低下头道:“你越这么说,我越感到羞愧。我觉得我为阿莞做的,不及她对我做的万分之一。” 孟如柳道:“在臣看来,陛下是天下无双的男人,也只有陛下这样的英雄才配得上皇后娘娘。陛下若是觉得对皇后娘娘有愧,等把她救出来就好好地宠她,让全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她。” “我会的,”魏景濯微微一笑道:“这世间不会再有比阿莞更好的女子了。” 孟如柳道:“对。” 战鼓声在大营中咚地响了一声,沉寂几个呼吸后再次咚地响了一声,鼓声响彻整个大营,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沉寂了整夜的大营开始呼吸,发出凛凛的杀气。 “大将军,”魏景濯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升帐,召集众将。” 第317章 你不配拥有神力 清晨没有阳光,乌云像口漆黑的铁锅倒扣在天空上,只有远处的群山与乌云的缝隙中露出一线蓝天。 两万名晋军士兵如开闸的潮水涌出军营,在距离锦华山一里的平原上列阵。 大营里,孟如柳扳鞍认镫上了战马,把双鞭挂在马鞍旁边。 “大将军,头盔。”苏玉泽双手举着沉重的铁盔递给她,铁盔顶端的红色翎毛沉重地弯曲着,仿佛吸满了空气中的水分。 孟如柳深深换了口气,接过铁盔戴在头上,系紧带子,对苏玉泽道:“姐姐去打仗,你照顾好雪花。” 她这次出战并没有骑雪花。宝马雪花是赵贤留给苏莞的礼物,她可不想雪花出事。 苏玉泽认真地点头道:“雪花交给我吧,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魏景濯银盔银甲,红面黑底披风,骑着一匹白马来到苏玉泽身边,道:“玉泽,还是坚持不回雁巡关去吗,这里很危险。” 苏玉泽道:“陛下,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您救出姐姐。” 魏景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朕会的。” “哎,国舅爷快回来,”崔嬷嬷跑到近前,拉着苏玉泽的手就往后退,“小祖宗你站太靠前了,可别被战马尥蹶子踢到喽。” 苏玉泽乖乖地跟着崔嬷嬷退到旁边,踮起脚尖目送魏景濯和孟如柳骑马驰出军营,在他们两人的后面是手持天子旗和帅旗的大晋骑兵。 崔嬷嬷也看着敞开的营门外森严的军阵,如林的枪戟,道:“陛下和大将军要如何取胜呢?” 苏玉泽道:“陛下说,他们会先占领圣地。然后打通生命因子实验室的通道,想办法抓住张颖,再逼她放弃吸取姐姐的生命。” “那山洞烧那个金属墙是做什么?” “大将军说是尝试打开另一个入口,万一正面攻打不进去用的备用计划。” 崔嬷嬷有些惊讶:“难道五万大军还攻不进去吗?” 苏玉泽紧紧握着拳头,道:“大将军说,神医世家非常可怕,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我还是相信姐夫,他一定能救出姐姐的。” 一滴大大的雨点落在崔嬷嬷的头上,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乌云,道:“国舅爷咱们回屋去吧,要下雨了。” “不,我要站在这里看。”苏玉泽道,“姐夫他们正要和神医世家决一死战。我帮不上忙,若是再躲起来,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作风。” 崔嬷嬷没辙,只好回身去帐篷里拿了把伞。 刚走出来,苏玉泽指着锦华山半山腰的圣地宅院道:“嬷嬷快看,他们出来了。有个穿蓝衣服的……” 崔嬷嬷老眼昏花,又加上天色昏暗看不清楚,盯着圣地宅院看了半天,揉揉眼睛道:“山上下来好像有八九个人,哪个是蓝衣服?” “走中间那个就是。他们沿石阶走下来了,姐夫他们也过去了。” 锦华山上走下来的一共是八个人,五男三女。走在中间的是个年轻的短发少女,穿一身蓝色紧身衣。孟如柳,楚熠骑马一左一右护送魏景濯迎上去,双方在锦华山脚下相遇,隔二十米距离停住。 孟如柳是第一次和姜氏兄弟之外的人见面,也立刻看出蓝衣短发少女定是张颖无疑。无论是头发还是衣着,都清晰地表明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在张颖的身后是她认识的姜岩和姜文沛,手持防卫枪。最后一排是五名穿着普通南楚服装的年轻人,三男两女,每个人的身体看着都充满力量感。尤其是最中间那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露出的小臂仿佛钢铁一样。 楚熠握住缰绳,盯着姜氏兄弟手中的防卫枪,低声对并排的孟如柳道:“防卫枪的最大伤害距离是四丈。” 苏莞曾经在圣地的锻造室里做过防卫枪的威力测试,确定在四丈开外防卫枪就基本没有伤害力了。目前他们和对方的距离是七丈。 孟如柳嗯了一声。 楚熠又道:“不要下马。一旦他们冲过来开枪,我们转头就逃,他们追不上。” 孟如柳道:“谢陛下提醒,等下请陛下先逃。” “大丈夫能屈能伸……” “闭嘴。” “好。” 魏景濯拍马上前,对人群中间的短发少女道:“张颖。” 张颖双手抱在胸前,略为不屑地昂着头道:“魏景濯。” “你知道朕出兵的原因,”魏景濯道,“马上把阿莞还给朕,朕即刻罢兵休战,双方重归于好。” 张颖掩口笑道:“这真是五百年来听到的最大笑话。” 魏景濯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拢着缰绳盯着张颖,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张颖笑了几声,放下手道:“魏景濯,知道不知道你为何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是阿莞救了我。” “还算你诚实,当时你被防卫枪打中胸口奄奄一息,苏莞用她的性命换我救你,才有你的今天。”张颖指了指魏景濯的胸口,“不要忘记,苏莞是主动答应我的条件,我才会救你。神医世家五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神女用自己的命换我救活一个人。我并没有强迫她。” 张颖顿了顿,继续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而你呢,率领这么多士兵来侵犯圣地……” 孟如柳在后面听得火起,策马上前道:“张颖,你说得太冠冕堂皇了。” 张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在和你的主子说话,退下。” 魏景濯道:“大将军,由朕和她说。” 待孟如柳气愤地退回远处,魏景濯这才继续对张颖道:“朕在小的时候,就知道神医世家有这样的规矩。神女有权让神医世家救治一个人。但却不知道这救治是以牺牲神女的生命作为代价。” 张颖道:“现在你知道也不晚。重要的是,这是苏莞和我达成的交易,双方都同意。” 魏景濯道:“这毫不公平。你口口声声说双方情愿。但你忽略了一点,对你来说,要救治一个人只是举手之劳,但你要求的却是别人最珍惜的生命。你无权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张颖脸色一变,随即又很快恢复,用嘲笑的语气道:“可惜。是我,拥有最先进的医学设施,而不是你。” 她骄傲地把双臂张开:“只有我能操作这个实验室,只有我能赐予这些人永恒的生命。你知道永恒是什么吗?你们这些人,一辈子也就活上三五十年,高寿的话,或许是六七十年。我能破例出来和你来对话,就已经是恩赐了。你竟敢对我有要求?” 她回过头对身后的众人道:“跪下,让这位皇帝看看你们有多听话。” 姜氏兄弟等人立刻双膝下跪,恭敬地道:“造物者的力量是最伟大的,您拥有的是天神的力量。” 魏景濯冷冷地道:“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不配拥有神的力量。” “你的话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张颖转过头看向魏景濯,“我就是拥有这间实验室,他们也都跪在我的脚下。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整个世界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包括你……” “放肆。”孟如柳在魏景濯身后大吼,纵马冲出,借着战马冲力,扬手掷出一柄铜鞭射向张颖。 飞锤本就是她的绝技,后来改为铜鞭,威力不减反增。她早就暗自盘算偷袭张颖,想趁那些人下跪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擒贼先擒王。 铜鞭从魏景濯的身体右侧飞过,在空中划过一道漆黑的残影,如出膛炮弹般打向张颖的胸口。 在这一瞬间,张颖脸上的骄傲变为了诧异。仿佛完全没有料到孟如柳会突然出手。 孟如柳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这一刻完全停止了,高高悬在咽喉。 张颖就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只要打伤她,也许这些手下就不会再做无谓的抵抗。她就可以逼迫张颖放了苏莞。 没有哪个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张颖就算拥有神力,她也是人,也会怕死。 要是成功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铜鞭飞到离张颖胸口只有几尺的距离。一个黑影唰地挡在了张颖跟前。 嘭地一声,那人的手牢牢握住铜鞭。铜鞭顶端距离张颖的胸口只有半尺之遥。 楚熠摇了摇头:“莽丫头。” 是方才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俊美的年轻男人,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冲上前抓住了铜鞭。 孟如柳惊呆了。自己是用尽全身力气掷出,对方竟然这么稳地接住,而且毫发无损。 “在下姜离。” 年轻男子自报家门后,一手握住铜鞭顶端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握住铜鞭的手柄,双臂和胸部的肌肉骤然隆起。 坚硬无比的铜鞭,啪地折断了。 第318章 咆哮 天空的黑云中亮起隐隐的电光,低沉的雷声如车轮般在空中滚过,空气中的雨腥味越来越重。 足有成年人手腕粗细的铜鞭,在姜离的手中就像麻杆一样,被轻易折断。他两手拎着断鞭,用轻蔑的目光看向孟如柳:“你还有另一柄吧,也扔过来。” 孟如柳惊愕地看了看姜离,没有回答,又惶恐地转头看向魏景濯。 她唐突出手,不但没伤到张颖,自己也被对方强大的力量震慑,完全是长了敌人的威风。 张颖脸色恢复了正常,抬手示意身旁的姜氏兄弟放下防卫枪,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对魏景濯道:“魏景濯,明白你我的差距了吗?连我的仆人都可以轻易打败你的军队。你以为摆出几万人的军队在吓唬谁呢……” 魏景濯没有回答她,看向姜离道:“你就是保护张颖的人?” “我是追踪者,守卫圣地核心的战士,”姜离把断裂的铜鞭丢在地上,傲慢地拍拍双手,“魏景濯,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优秀之处,我要和你决斗。” 张颖在那里喋喋不休,结果魏景濯不搭理她,正要横眉立目发脾气,听到姜离突然出言挑战魏景濯,顿时拍手笑了起来,道:“真是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魏景濯直视姜离道:“既然你是保护张颖的人,那朕接受你的挑战。” 楚熠纵马上前,对魏景濯道:“你疯了吗?” 孟如柳从惊愕中也恢复过来,策马来到魏景濯跟前,羞愧地道:“陛下,我……” 魏景濯抬手制止她的自责:“朕要救阿莞,自然要亲手打败阻拦者。” 楚熠低声道:“对方可不是我那个打药打成疯子的五哥,他有力量也有智慧,咱们暂时示弱也没关系。趁现在还没彻底开打,回去召集军队进攻更有胜算。”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又补充道:“双拳难敌四手,只要大军一拥而上……” 孟如柳也劝道:“陛下,臣也赞同。我们的目标是救出皇后娘娘,而不是逞一时血勇。” 魏景濯正要回答,对面张颖道:“魏景濯,我的指挥官要和你决斗,我决定给这个决斗加点调料。如果你能打败姜离,我就还给你的皇后。” 魏景濯身子一震,抬眸冷声道:“此话当真?” 不仅是魏景濯感到惊讶,楚熠和孟如柳也都吃惊地看向对面,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事情突然变简单了。只要打败姜离,就能救回苏莞? 张颖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救你的皇后吗,我把一个机会慷慨地摆在你眼前,你不敢应战吗?” 魏景濯伸手解开背后的披风甩在地上,按了按腰间的剑柄,道:“好。” 孟如柳道:“陛下,她可能在说谎。” 魏景濯道:“无妨,要打败张颖,终归要先打败守护她的人。” 楚熠摇摇头,伸手拉住魏景濯的马匹缰绳,另一只手把腰间的弯刀摘下递给魏景濯:“横竖劝不了你。祖传的宝刀,削铁如泥。” 孟如柳认出了这把弯刀,之前楚熠正是用这把刀轻易地削断了她的铁锤。只是不知道这把刀能不能伤害姜离。 魏景濯接过来插在腰带里,道:“你们退后。” 他跳下马在空地上站定。孟如柳和楚熠牵了他的坐骑向后退,留出两人决斗的场地。 乌云盖顶,天色昏暗,大晋军阵前的众将都没太看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等孟如柳归来,纷纷出声询问。 孟如柳道:“陛下答应和对方的追踪者决斗。张颖说如果陛下胜了,她就放了皇后娘娘。”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没人想到陛下竟然决定亲自和对方决斗。 有个将领道:“那个追踪者拗断大将军的铜鞭,必然也是打过秘药的人,陛下恐怕没有胜算啊。” 另一个将领忧心忡忡地道:“就是,对方肯定是刀枪不入,要如何对付才好?” 有个经历过雁巡关大战的将领道:“陛下当初在雁巡关大战时,曾用弓箭射伤五皇子的眼睛。鬼怪全身坚如钢铁,但眼睛还是脆弱的。陛下若是能刺中那个人的眼睛,也许就能获胜。” 有将领反驳道:“陛下能射伤五皇子,是因为当时五皇子已失去理智,根本不知道闪躲。这个人呢?” 大家越说越怕,不禁齐刷刷地望着站在空地上的魏景濯。 孟如柳内心也有些惊慌,但表面上依然保持镇定道:“大家冷静。齐将军。” 齐将军策马上前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孟如柳道:“速选五百名骑兵,要马最快的,在我身后等待。等下无论陛下输赢,我亲自率骑兵冲过去抓张颖,你们去救助陛下。” 齐将军领命离去。 楚熠道:“才刚吃完瘪,就又开始乱琢磨。” 孟如柳道:“张颖就站在圣地台阶下观战,现在就是抓她的最好机会,难道要等她回到圣地的铁门里?” 楚熠琢磨了一下道:“倒是在理,我随你一起去吧。” 孟如柳目不转睛地望着战场上的魏景濯,道:“谢了。” 在战场另一侧,张颖兴奋非常,几百年没出过实验室,想不到这次出来,就有一场刺激的决斗可以看。唯一有些遗憾的是,空中电光闪烁,雷声隆隆,马上要下大雨了,到时雨帘遮挡,可能看不清楚。 她兴奋地对姜离道:“你的军刀呢?” 姜离双拳在胸前一撞,发出宛如金属撞击的声音,道:“就算只用双手,我都可以把他撕碎。请造物者退后观战,不要让战场的碎石伤到您高贵的躯体。” 张颖边后退边道:“就算你赤手空拳,他不可能伤得了你。不要马上杀死他,而是折磨他,让每个胆敢违抗我的人都看看。” 姜离点了点头,大步走向站在空地的魏景濯。 随着空中不断响起霹雳,方才还偶尔落下的雨滴,开始变得频繁起来,雨滴滴滴答答砸在魏景濯银白的肩甲上,化为无数细小的水痕流淌下去,淌过他的手臂,沿着长剑雪亮的剑刃流下,最终化作小小的水线垂落地面。 “魏景濯,”姜离站在魏景濯的对面,双脚分开握紧双拳瞪着魏景濯,“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什么出色的人物。” 魏景濯身躯笔直,长剑斜指地面,冷冷道:“朕确实是个凡人。” 姜离上前一步,怒吼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弱小的你却能抢走她的心?” “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离双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向两边一撕,露出上半身铜浇铁铸般的肌肉:“我现在就让你明白,哪怕你穿着多漂亮的盔甲,拿着多锋利的武器,你也什么都不是。” 他把撕开的衣服狠狠甩在地上,发出一声骇人的咆哮,举拳冲向魏景濯。 魏景濯毫不畏惧,挥剑相迎:“朕也会让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朕救回阿莞。” 一道强烈的电光撕裂乌云,照亮了整个战场,也照亮了大雨中那两个越冲越近的人影。 第319章 不再转身 进入战圈的刹那,魏景濯擎起长剑,如出海的蛟龙一般笔直刺向姜离的胸膛。 姜离似乎没有料到魏景濯的剑会如此之快,急忙停住脚步。正要抬手格挡,凛冽的剑光已在他手臂上方掠过。 叮的一声,剑尖点在姜离胸口上,如中铁石,无法刺入分毫。 “你以为你的剑能伤害得了我?”姜离面有得色,张开五指来抓长剑的剑刃。 魏景濯抽回长剑,又是一剑飞刺姜离的腹部。结果还是像刚才一样,根本伤害不了姜离。 姜离起初不了解魏景濯的底细,受了两剑后,知道魏景濯伤不了他,放下心。 他也不再去抓剑刃,直接双手握拳,用腹部顶着长剑向魏景濯走去,长剑的剑身立时被顶弯了。 魏景濯不待他走近,收回长剑,转身就向远处逃去。 姜离紧追不舍,喊道:“你的剑伤害不了我,就吓破胆了吗。快停下来和我交战。” 在圣地石阶上,回生碑旁边,张颖哈哈大笑,喊道:“魏景濯你不要逃。堂堂一国之君,只会夹起尾巴逃跑吗?你的将领和士兵都在看着你呢。” 另一边,观战的大晋将士都鸦雀无声,目光追随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孟如柳在马背上坐立不安,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对楚熠道:“怎么办,陛下连刺两剑,都伤害不了姜离。” 楚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感慨道:“这两剑,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已是巅峰,我是没自信能挡住……” 孟如柳见他还在品头论足,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评论剑术。” 楚熠道:“不急。打了秘药的人刀枪不入,只有眼睛是弱点,瑾之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开始的两剑只是引诱姜离放下戒备去追他,只要找机会刺入姜离的眼睛,他就能获胜。” 孟如柳问道:“引诱?” 楚熠道:“两人决斗,一开始都不会贸然全力攻击,而是互探虚实。待了解对方的底细后,才会攻击。” 孟如柳茫然道:“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楚熠笑了笑,道:“大将军,你看过猫抓蛇吗?” “没有。” “哎,那我再换个简单的例子。你看过狗咬刺猬吗?” “也没有。”孟如柳道,“我和敌将对战,上去就抡圆了锤砸。” “那是对付实力比你弱的人,对付姜离这种人却不行,”楚熠抬手一指,“看,他们跑到拉石块的车跟前了。” 孟如柳转眸看去。见魏景濯和姜离已跑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跟前。 前面数十万民工开凿锦华山,挖出不少巨石,都运下山来用来修建晋军大营。后来挖到圣地金属墙后,民工就立刻撤离了,在锦华山和大晋军营之间的道路上,遗留了许多巨大的石块和手推车。 这些石块,最小的也有几百斤重,大的甚至有半间房屋那么大。在大石块的下面都垫着数十根圆木,石块上栓着粗大的绳子,用来拖拽石块。 魏景濯跑到一块比人还高的巨石前,躲到巨石后面。 姜离追到近前,顺着一边追,道:“你以为一直逃跑就管用了?” 魏景濯不回,绕着巨石和姜离兜圈子。 这块巨石有半间房屋那么大,大雨浇在巨石上,雨水顺着石块边缘哗哗地往下淌,化成几条小小的瀑布。 姜离起初还能看到魏景濯的衣角,追了一圈后,却看不到了。他还以为是魏景濯跑太快,绕到了自己身后,回身又向后追,还是没看到魏景濯。 他正站在原地疑惑,头顶上方杀气忽现。 魏景濯不知何时跃上巨石顶端,双手握住长剑高高举起,用足力气对着姜离的头顶劈了下去。 姜离听到头顶剑刃破空的声音,才抬起头,长剑已斩在他额头上。 当地一声响,姜离额头火星四溅,长剑被反弹起一尺多高。 魏景濯这一斩用足了力气,虽仍然被弹回,姜离却也不是毫发无损,额头上现出一条细细的血线,雨水眨眼便把伤口冲刷干净,原来是皮肤破了。 姜离摸了把额头,惊讶看着手指上的血丝,怒道:“你……你这混蛋,居然和我玩这种花招。” 两百年了,他第一次尝到了痛是什么滋味。 他恼怒地挥拳打在巨石上,巨石发出巨响,当即裂成几大块,碎石激射出十数丈远。 在巨石上的魏景濯早有防备,踩着一块大石块凌空跃起,落在远处,对姜离招了招手。 姜离愈加愤怒,双手抓起一块足有千斤重的大石块,举过头顶朝魏景濯投去。魏景濯闪身躲过,石块正好砸中一辆推车,把推车砸得粉碎。 孟如柳看得倒吸冷气,道:“这力量可真大。” 她在雁巡关和五皇子楚凯交战,楚凯当时手持画戟横冲直撞,杀死无数晋军,却不曾空手展示过这骇人的巨力。现在看到姜离举起的石块,怕不是有千斤之重,他却轻易举起,投出三丈远近。要不是魏景濯躲得快,一旦被石块砸中,那就是粉身碎骨。 魏景濯躲过这块巨石,又绕向另一块巨石躲避。姜离怒吼连连,不断举起石块砸向魏景濯。巨大的石块不断砸在满是水坑的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楚熠道:“姜离总是抬手去摸额头,刚才那一斩似乎伤到了他?” 孟如柳喜道:“这么说,他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楚熠道:“我是猜测的。雨大看不清楚,感觉是受伤了。” 孟如柳道:“如果是真的,那你给陛下的弯刀就能管用了?” 楚熠道:“应该可以吧。这把弯刀,是祖爷爷传给爷爷,爷爷传给我爹,我爹又传给我的。据说这把刀的刀身起初是蓝色的,经过几代皇帝的手后,它就渐渐不蓝了,不过锋利还是照旧的。” 孟如柳道:“你祖先打造的?” 楚熠道:“圣地给的。” 两人正交谈,一个将领惊呼道:“快看,陛下怎么不躲避了?” 孟如柳和楚熠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魏景濯连躲了几次后,藏在一块门板大小的石块后,对着石块举起了剑。 孟如柳惊道:“陛下是要做什么?” 楚熠望了一眼,道:“瑾之要出招了。” 说话间,姜离已追到跟前,他也不绕石头去追,直接像刚才那样挥拳打向石块,把石块打得四分五裂。 然而这次魏景濯却没有逃,在石块碎裂的一刹那,他的长剑骤然从碎石中刺出,石破天惊,直刺姜离的左眼。 姜离完全没料到魏景濯会如此行动,见剑光刺目,直奔他左眼而来,不禁大惊失色。 他击打石块的右拳还没有收回,急忙抬起左臂遮住双眼。 长剑当地一声,刺在他小臂上。 楚熠本来还很沉着,看到这一幕,急得拍了下坐骑的脑袋道:“多好的机会。可惜了,可惜了。” 孟如柳也看明白了,握拳叹息道:“就差一点。” 魏景濯绕石块兜圈子,来让姜离愤怒。姜离接连击碎几块巨石后,已经习惯了这种追逐方式,想不到魏景濯会突然出剑,还好姜离反应迅速,挡住了这一剑。 楚熠道:“瑾之已经用了好几种策略,只可惜对方是个怪物,否则他早就赢了。” 孟如柳急得在马背上坐不住,道:“陛下到底要如何才能取胜啊,真的没办法对付这个怪物吗?” 要是义妹在这里就好了,之前雁巡关大战五皇子楚凯的鬼怪军,就是苏莞想出了辣椒水来克制鬼怪。可现在苏莞不在跟前,魏景濯只能硬拼姜离。 姜离挡住魏景濯这一剑后,松了口气,向后退了两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保护眼睛么。” 魏景濯挥剑甩下一溜雨水,冷冷道:“反应很快。” 他冒险在石块碎裂时出剑攻击,碎石乱飞,有一块擦过他的脸颊,把脸颊划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断冒出血,被雨水冲刷成淡淡的血水,顺着他英俊的脸庞淌下。 “我厌倦这种追逐了,”姜离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要再躲。” 魏景濯道:“朕正有此意。” 姜离大笑道:“都说天子言出必行,来吧。” “不错,从现在开始朕不再转身,”魏景濯抬起长剑指向姜离,“来决死战吧。” 第320章 神的战士败了 姜离见魏景濯答应不再逃,兴奋非常,用手指摸了摸眉心之间的伤痕,看向魏景濯手中的长剑。 伤口不大,细细的一条,却挺疼。类似被菜刀割了下手指那样。 自从宣誓成为追踪者以来,经历无数春夏秋冬,雨雪风霜,连南楚皇帝都换了好几代,从未有过凡人能伤害到他,他早已忘记疼痛是什么感觉。 这个男人当头劈下的一剑,居然可以伤害到他。这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不过这应该就是肉体凡胎的极限。造物者的神药让他拥有铜浇铁铸的身躯,绝没有凡人能对抗这力量。 “魏景濯,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跑,我来了。” 他握紧双拳,向前重重踏出一脚,踩在前方的水坑中,混合着泥土的水从坑里向外喷溅。 魏景濯果然没有后退,侧身对着他举起长剑。豆粒大的雨点打在长剑的剑刃上,打在他的盔甲上,滴滴答答地响着。 “好,”姜离道,“果然说话算话。” 他又踏出一步,离魏景濯又近了两尺,再向前就会进入长剑的攻击范围。 魏景濯依然纹丝不动,整个人仿佛化成了雕像。但是姜离看到,魏景濯的眸光冰冷而犀利地盯着他的眼睛,显然是在准备全力一击,目标就是他的眼睛。 在魏景濯的身后,晋军的军阵前,一个少女惊慌的声音响起。 “陛下快逃啊。” 姜离瞟了一眼,看出是大将军孟如柳,和孟如柳同样惊慌的还有那群晋军将领,他们的战马在大雨中不安地用前蹄刨着地面,还有的战马焦躁地原地转着圈。 他对魏景濯笑道:“怎么,真的不逃了吗?” 魏景濯没有回答,他的双脚牢牢踩在泥水中,连一丝抬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弱小的动物在面对无法对抗的猛兽时,都会产生本能的逃避心理。”姜离缓缓活动着双手的关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从这点来看,你能成为皇帝,也称得上是够资格的。快想好你的墓碑上该写什么,我可以转告你那位大将军。” 魏景濯道:“救回阿莞前,我不能死。” 姜离哈哈大笑,又向前踏了一步,进入了战圈。 孟如柳看到魏景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姜离越走越近,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抓住楚熠的手腕,喊道:“楚熠,快去帮陛下。” 楚熠倒吸了口冷气,道:“大将军快松手,我的手腕要断了。” 孟如柳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道:“陛下不后退了,怎么办?” 楚熠抬起手腕一瞧,只见红红的几道印子,他苦笑着揉了揉手腕道:“瑾之决定在下一回合分出胜负,自然就不后退了。这可是他们两个的决斗,我们只能看着。” 这时,姜离的身躯猛地弹射出去,冲向魏景濯。 魏景濯大吼一声,举剑刺向姜离的右眼,姜离似乎早有防备,将头一侧堪堪躲过剑光,伸出手嘭地抓住了魏景濯的手腕。 孟如柳吓得双手抱头惊叫,在她身后晋军众将也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你输了。”姜离抓住魏景濯的手腕,另一只手又抓住魏景濯的上臂,发出得意的大笑。 他最头疼的就是魏景濯不和他正面交战,总是兜圈子。只要两人近距离战斗,他小心保护好眼睛,魏景濯的剑根本伤不了他。 实际一交手,果然也如他所想,魏景濯出招就是奔着他眼睛而来。他早有防备,自然轻易闪开。 现在魏景濯的手腕已被他抓住,就再也无法挣脱。就像老虎把猎物按在爪子下,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蹂躏。 “造物者吩咐过,要我不立刻杀死你,而是先好好折磨一番。我就先把你的手臂折断。” 他双手一用力,魏景濯的手臂传来清晰的骨头折断的声音,小臂和上臂扭成完全不自然的角度。 姜离本以为魏景濯会发出惨叫,但当他看向魏景濯的眼睛,却发现魏景濯眼睛里的深潭甚至都没有波动,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这个男人对疼痛是没有感觉的吗? 他刚要低头看魏景濯在做什么,魏景濯右脚突然向上飞踢,带起一道寒光。 这个动作快如闪电,姜离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寒光已斩在他右腋窝上,稍微顿了一下后,寒光再次上挑,飞过了他的肩头。 他突然就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了。 他的右手还握着魏景濯的上臂,随着右臂和身体分离,像钟摆一样甩下。甩到半道,握住魏景濯上臂的五指失去了力量,那只断臂在空中转了两圈,甩出一溜鲜血掉在泥坑里。 姜离发出惊恐的尖叫,左手松开魏景濯的手腕,踉跄后退,右肩断口处,鲜血像喷泉一样射出来,把地上的水坑瞬间染成了深红。 魏景濯站在原地,右腿高高举起,在他的腿甲缝隙里,插着一把亮如秋水的弯刀。 姜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魏景濯竟然斩断了他的右臂。 可是无论掉在水坑里的手臂,还是不断喷出鲜血的右肩,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都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 不仅仅姜离不相信,在远处观战的孟如柳也张大了嘴巴,道:“发生了什么事?” 楚熠先是怔了一下,喝彩道:“果然是大晋皇帝。” 先前魏景濯用长剑劈姜离的额头,已经对姜离造成了伤害。这从姜离摸额头就能看出来。经过这个试探,魏景濯必然知道姜离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他决定动用楚熠的弯刀。只是要让弯刀发挥最大的威力,必须先要让姜离处于无防备的境地。 魏景濯的计策就是故意卖了个破绽,让姜离抓住他的手腕,就在姜离折断他手臂的瞬间,他趁机把弯刀装在右腿上。 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个人无论手臂多强壮,都不可能和腿的力量相比。魏景濯这一记飞踢,威力远远超过仅用手臂挥动弯刀,加上弯刀本身的锋利,果然成功斩下了姜离的手臂。 “能想到利用腿部的力量挥动弯刀,”楚熠叹道,“时机又正好把握在姜离得意忘形,疏于防范的时候。” 这时的战场上,姜离捂住右肩的断口上想止住鲜血,却徒劳无功,鲜血依然不止,顺着五指的缝隙喷射出来。 “造物者,快救我……我不想死。” 姜离惨叫着奔向圣地的石阶,慌张如丧家之犬。 永生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死亡。当他看到自己伤口鲜血狂喷的时候,巨大的恐惧瞬间就压垮了他。他完全丧失了斗志,只想着能活下来。 观战的晋军战将领看到姜离逃跑,爆发出一阵呐喊。列阵的晋军也举起刀枪,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石阶下,张颖目瞪口呆,在她身后的其它追踪者也傻住了。 造物者的战士居然输给了一个凡人。 魏景濯收回右腿,用左手拔出弯刀握在手中,走向圣地石阶,折断的右臂在他的身侧晃动着。 “张颖,还我的阿莞来。” 姜离跑到张颖跟前,张颖看到他伤口的鲜血,毛骨悚然,转头就往石阶上跑去,头也不回地喊道:“拦住他。” 旁边的追踪者本该去阻拦魏景濯。但是他们都被魏景濯吓坏了,失去了和魏景濯交手的勇气,也跟在张颖身后向圣地退去。 姜离是最强大的追踪者,魏景濯既然能斩断姜离的手臂,那就同样能杀死他们。 马蹄声骤如急雨,雨幕中现出五百晋军骑兵,举着闪亮的战刀,由孟如柳率领他们飞速冲向圣地。 楚熠跟在骑兵后面,策马奔到魏景濯跟前停住,纵身跃下扶住魏景濯道:“瑾之,我带你回军阵里。” “朕没事,”魏景濯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快去抓住张颖。” “别逞能,胳膊都这样了,你去也是累赘,”楚熠二话不说抢过弯刀,把魏景濯扶上坐骑,“我们先回去。” 这时五百骑兵已冲到了圣地石阶下,防卫枪的绿光亮起,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顿时摔跌在泥水中。但随后的骑兵毫不畏惧地涌过去,把绿光熄灭了。 孟如柳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到圣地的大门口,连抡铜鞭把大门砸开。 “跟我冲进去。”她转身对石阶上的晋军士兵喊道。 第321章 鼠群 孟如柳打开圣地的大门,正要往里冲,石阶上一名士兵高声喊道:“大将军,小心里面有埋伏。” 听到士兵的警告,孟如柳心中一凛,停在门口。 士兵说的没错,方才骑兵在山下冲锋,敌人肉眼可见,就是那个姜岩。他用防卫枪打死打伤了数十名大晋士兵,自己也被骑兵战刀斩杀了。 眼前就是圣地的入口,里面房屋林立,不知是否有敌人躲在屋内。而且正下大雨,雨声也会掩盖敌人的动静,要是谁在暗处使用防卫枪射击,那可躲不掉。 她是来抓张颖救义妹苏莞的,不是来送死的。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对冲到近前的晋军士兵道:“分散开,不要都走大门,四个人一队,每队相隔三丈。” 让将士们都分散开,哪怕敌人用防卫枪射击,只能造成最少的伤害。 前排士兵每四个人组成一队,分了八队冲到圣地的院墙外,两个人手搭手做好支撑,后面两个人嘴衔着战刀,先后攀上墙头。一名士兵抽出弓箭警戒周围,另一名跳下去搜索。 孟如柳率其余的士兵在大门外等候,只听里面有士兵喊道:“大将军,没有发现敌人。” 孟如柳一挥手,士兵们顺大门涌入,绕过门口的假山,来到院子中央。 “搜索两侧走廊的房间,”孟如柳吩咐道,“每次都由一个人进去搜,其余人分散开。” 士兵们方才都见识过防卫枪的威力,均小心翼翼地挨个房间搜查。由一名士兵踹开房门察看里面,其余人都在房间外面呈扇形散开。 孟如柳率其余士兵手持强弓站在庭院中警戒。 她在桂江决口的时候,为了寻找苏莞的下落来过圣地一次。那次苏莞直接到大门口来迎接,她没有真正进来过,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一名副将拿着防卫枪来到她跟前,双手递上道:“大将军,这是敌人掉的那个发绿光的铁筒。” 孟如柳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看上去就是个小小的金属管子,居然能射出那么强大的绿光。几乎一瞬间就射倒了数十人。 她没用过这东西,拿在手里反复揣摩了两下,见金属筒末端有一个按钮。 “你们都闪开,我看看怎么用这个武器。” 士兵们纷纷让开,孟如柳把防卫枪举起,对准一块两丈开外的巨石按下按钮。一团绿芒从枪口飞出,打在巨石上,巨石当即被穿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在雨水下冒起滋滋的白烟。 大家都倒吸冷气,道:“弓箭也射不动这石头啊,这兵器果然厉害。” 孟如柳有了防卫枪,心中欢喜,把铜鞭插回背后的鞭鞘,握着防卫枪对两侧走廊里的士兵道:“有人吗?” 走廊里的士兵回应道:“大将军,前院是空的。” “留一百人守在这里,派人下山去通知陛下,让陛下立刻发步兵上山,”孟如柳握着防卫枪走向后院,“其余人跟我去后院。” 往后院的路上也有许多房屋,晋军士兵同样细细搜索,都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孟如柳着急寻找张颖,吩咐大家加快速度。 众人穿过一块药圃,孟如柳看到前面是面绝壁,没路了。在绝壁下面有道紧紧关闭的金属门,门口站着一位中年文士,正是姜文沛。 看到姜文沛手中的防卫枪,和他紧张的神色,孟如柳吩咐士兵们道:“你们都等在这里,我去和他说话。” 一位副将道:“大将军,他有防卫枪,您去太危险了。不如我们直接乱箭齐发,把他射死。” 孟如柳道:“我们是来抓张颖的,只有他能打开身后那个金属门,再说他曾救过陛下和义妹的命。我看看能不能说服他开门。” 副将道:“那大将军小心,我们在后面架好弓箭。” 士兵们纷纷摘下弓,把箭搭在弦上。孟如柳握着防卫枪上前,对姜文沛道:“姜先生。” 楚熠曾告诉过她,防卫枪的最大射程是四丈,她特意站在六丈远的距离。 姜文沛盯着她手中的防卫枪道:“你们杀了家主?” 孟如柳道:“姜岩同样杀了我几十名士兵。姜先生,你曾救过我义妹,我不想伤害你。你能不能打开门,带我们去抓住张颖。” 姜文沛本来端着防卫枪把枪口对准孟如柳,听到孟如柳这样说,枪口稍微向下放了少许,道:“我不能背叛造物者。你们也不可能是造物者的对手,再奉劝你们一次,快撤退吧。” 孟如柳道:“陛下斩下那个追踪者的手臂,你也是亲眼所见。造物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耐。” 姜文沛连连摇头,道:“造物者的恐怖,根本不是靠这些追踪者的。他们只不过是看守圣地的警卫。” 孟如柳道:“先生的意思是一定不会帮忙了?” 姜文沛道:“我绝不会背叛造物者。造物者赐给我们的,是这世间无人能给予的,哪怕是皇帝也给不了。” 孟如柳举起防卫枪道:“先生不愿意背叛造物者,那就让开,让我把门轰开。” 姜文沛没有动,一手拿着防卫枪,另一手从怀中取出个哨子,道:“你们擅闯圣地,该离开的是你们。” 孟如柳知道他有用哨子驾驭野兽的能力,见他拿出哨子,当即想起以前他召唤老虎攻击她和苏莞的那一幕。不知道他这次又要召唤什么。 她心中一紧,端起防卫枪走向姜文沛道:“放下哨子,否则我要开枪了。” 姜文沛道:“我是造物者的奴仆,我必须阻拦你们。” 孟如柳喊道:“我叫你别吹,我真会开枪的。” 姜文沛丝毫不顾她的警告,把哨子放在嘴中。 还没等哨音响起,岩石缝隙里噌地窜出一只老鼠,飞快地冲向孟如柳。 孟如柳惊呼道:“你……你竟然召唤老鼠。” 她下意识地一抬脚,啪地把那只慌不择路的老鼠踩在脚底下,旋即脑海又想到老鼠那恶心的样子,吓得连忙又把脚抬起来。那只老鼠已经被踩得肚破肠流,死了。 地下传出来吱吱的声音。 孟如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声音,感觉四面八方都是这吱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无数哨子在地面下向地表涌来,连嘈杂的雨声都盖不住。 不仅是她,姜文沛和她身后的晋军士兵也都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姜文沛道:“不是我……” 他根本还没吹哨子呢,那只老鼠就冲出来了。 下一刻,岩石的缝隙里,草丛的孔洞中,石壁的间隙中,窜出一只又一只老鼠,有黑色的,灰色的。最小的有幼儿拳头那么大,最大的能有成人手臂那么粗壮,一眼望去整个草地都是老鼠的身影,不知道窜出来有几千只。 “老……老鼠来了。”孟如柳惊叫着连连后退。 她虽然性格勇猛,但从小就对老鼠心存恐惧。这东西太吓人了,绿豆大小的眼睛,灰黑的毛皮,光秃秃的尾巴。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老鼠跑得太快了,要是爬到人身上…… 鼠群遍布草地,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有只黑色的大老鼠顺着她的靴子爬上了她的腿。她甚至能感觉到老鼠的爪子隔着裤子抓在腿上。 她尖叫一声,边后退边拿防卫枪当棒子向下乱敲。那只大老鼠被防卫枪敲中脑袋,从她腿上掉了下去。 晋军士兵没料到突然窜出这么多老鼠,纷纷抡起刀枪乱打。姜文沛趁乱打开门侧身闪了进去,关上金属门。 第322章 巨蟹 由于鼠群出现,晋军大乱,姜文沛趁机躲进金属门里。 门外面晋军士兵面对密密麻麻的老鼠,有人下意识地躲避,有人拿武器乱打。 鼠群似乎根本不是出来攻击他们的,更像是要越过人群逃跑。众人打死上百只老鼠后,鼠群已逃得踪影皆无。 孟如柳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老鼠冲出来,吓得脸色煞白,好不容易才回过魂,对士兵们道:“大家都还好吧?” 副将道:“大将军不要怕,这些老鼠应该不是那个人召唤来攻击我们的。末将根本没有听到哨子响。它们似乎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从藏身的洞穴里逃出。” 旁边一个老兵接茬道:“大将军,可能是地下有事发生。” 孟如柳道:“地下?” 老兵道:“小人在家乡县城遇到过这种怪事,因此知道。当时是晚上,突然有许多老鼠从洞里逃出来,满大街跑。家里养的狗也都叫个不停,鸡鸭都不肯进圈。” 孟如柳道:“这些动物是怎么了?” 老兵道:“老鼠逃走不久,就发生了地裂,好多房子都塌了,幸好小人当时没在屋里。” 孟如柳看向金属门,发现姜文沛已经不见了。 “先不说这些了,救义妹要紧,我们快到门跟前去,”她拿起防卫枪,“用枪应该可以打开这个门。” 大家答应一声,跟着孟如柳往金属门走去。 才走了几步,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不少士兵立足不稳,都摔倒在地,滚得全身都是泥水。 孟如柳正好走到一个直直的金属圆柱前,那个金属柱上面有个仙草图案的凹陷。她并不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用的,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金属圆柱稳住身体。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艘小舟,小舟正在海浪中上下颠簸,要不是扶着圆柱,根本就站不住。 身后那个老兵喊道:“是地裂。大家不用怕,在屋子里的人才有危险,我们在露天的空地,等地裂过去就好了。” 她抱住树干,回头望去,视野里已没有一个站着的士兵,所有人都摔倒在地。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里,夹杂着老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家不用勉强站起来。” 老兵话音刚落,地面轰地一声响,拱起条巨大的裂缝,缝隙从绝壁下向外扩展,撕开十余尺的间隙,长度一直延伸到药圃那边,长达数十丈远。就像一把看不见的战刀剖开了大地的绿色皮肤。 在裂缝正上方有十余名晋军士兵,裂缝出现的刹那,他们就都掉了下去。随着裂缝裂开,在边缘又有数人跌落,发出惨叫。其余人都手足并用,惊慌地向安全的位置爬去。 有个士兵双手扒住裂缝的边缘慌乱地呼救,有两个附近的士兵伸手去拉,一阵更剧烈的震动袭来,把他们都震入了裂缝中。 那条裂缝有四五丈远近,宛如漆黑的巨口,正好把孟如柳和士兵分割开。 她想提醒大家快逃离危险的地方,但地面震动越来越烈,她就像簸箕里的豆子,双脚都被震得离开了地面,脑海里七荤八素,眼前的绝壁,脚下的地面都在猛烈抖动,耳中是隆隆的轰鸣。 单手已经无法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改为双手抱着金属柱。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眨眼之间,那条裂缝继续向左右撕开,变成数丈宽,裂缝边缘的土块纷纷掉落,在土块上有栋药圃的屋子,土块带着整栋屋子一起掉进了黑洞洞的裂缝里。 强烈的震动中,孟如柳死死抱住圆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向右倾斜,像是要倒向地面。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四周,发现整个地面,连同绝壁,身后的院墙都在倾斜。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摔倒了,直到发现雨帘也变得倾斜,自己双脚踩不住地面开始向下滑,才明白过来,不是自己摔倒,是大地倾斜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只能紧紧抱住那根金属圆柱。 她后面的晋军士兵,有的人扒住了一块地面突出的岩石,有的人拽住了另一个人的脚踝。有更多人没抓住什么东西,纷纷顺着倾斜的泥地向下滑,直到落在一面院墙上。 院墙因为剧烈的震动早已松动,承受不了这么多人的重量,倒在地上碎成几段,继续和人一起沿着湿滑泥泞的地面向下滑落。 孟如柳努力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绝不仅仅是地裂,整个圣地似乎都倾斜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原本她站在圣地后院,根本不可能看到山脚下。现在她不仅能看到山下,还能透过雨幕看到晋军大营,和大营前列阵的士兵。 绝壁上的雨水先是沿着绝壁流下,随着地面越来越斜,最后化成瀑布从她头顶上方灌下来。 绝大部分晋军士兵都已从她视线中消失,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死死抓着地面的一些凸起在坚持,在水流的冲刷下,这些士兵纷纷力竭,发出惨叫声向下方滑去。 孟如柳也没好到哪里去,混合着泥土的水流像瀑布一样打在她的身上。她仗着力气死死抱住圆柱,直到水流带着一块石头打在她的手臂上,剧痛让她抱不住那个金属柱。 一松开手,她整个人就沿着满是泥水的地面向下滑,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人在水流湍急的河水中被冲向下游。 要这样滑下去,途中遇到障碍,肯定碰得筋断骨折。她用手推着地面,控制自己身体往下方一块突出的断墙滑去。 双脚踩在断墙上,还没等喘匀气,她发现附近整个地面都开始向下滑动,或者说是整个圣地都开始向下滑。 这一大块地面包含着三个院落,近百栋房屋,足足有上京点兵场那么大。现在是整块地皮带着上面的屋子,走廊,池塘向下滑。同时她能明显感觉自己所在的地面正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不断升高。 即使是在噩梦里,她也不会梦到如此恐怖怪异的场景。 滑到半道,圣地碎裂成四五块。有的向两边滑落,有的继续向下滑,露出下方银白色的金属表面。孟如柳是站在断墙墙面上,她奋力一跃,先踩在地表断面上,又连续几个起落,落在金属表面上。 方才她所在的地面碎块带着数十栋房屋,从金属表面的另一侧滑下去,消失不见了。 金属表面也是倾斜的,她站不住脚,继续向下滑。直到看到一处凸起,伸出双手抓住,暂时止住下滑。 防卫枪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夹杂着碎石,泥土,杂物的水流哗哗地从头顶上冲刷下来,很快她就抓握不住,松开手再次下滑。 当看到圣地前门那个标志性的假山,她连忙控制身子滑向假山,在即将错过的一刹那,她伸手抠住块假山石。 长出了一口气,她双手抓住假山石,飞快地挪到假山的正面,有了假山遮挡,从上面灌下来的水流就无法冲到她。 暂时解除危机后,她看向下方。 圣地前院的院墙,和下山的石阶早已无影无踪。她现在正处于那个巨大的金属表面的边缘,假山是唯一还留在这个金属表面的东西,足足离地面有数十丈之高,像上京的城墙和西平关的城墙摞起来一样,哪怕乘坐过巨鹰,她也感到头晕目眩。 银白金属表面下方,左右伸出两只巨大的金属柱子,像是人的手臂,正指向晋军军阵。 金属柱子的形状让她想起了防卫枪。 “老天啊,”她情不自禁地叫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和她同样震惊的,还有锦华山前列阵的大晋军。 楚熠扶着魏景濯,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道:“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带着魏景濯回到晋军阵中,安排大夫过来查看魏景濯的伤情,想不到大地突然开始震动,在强烈的震动中,锦华山整个山体都四分五裂,一个巨大的金属怪物破开土石站立起来,立在大雨之中。 怪物主体是个巨大的金属圆盘,中间厚,周围薄,一前一后共两对金属腿。原来圣地就是建在那个金属圆盘的表面,如今整个圣地宅院都从金属圆盘上滑落下来,在它的四足周围堆成小山般的废墟。 金属圆盘的腹部,还挂着个小一圈的金属圆盘,缓缓旋转着,亮着点点诡异的绿色灯光。 这个怪物,就像一只山岳般巨大的银白色金属螃蟹。 巨蟹的四足立起后,它的主体离地面大概有三十丈高。巨蟹的身体两侧是两个像人类手臂一样的结构,左右手臂末端各是一架巨大的防卫枪。 防卫枪的枪口,可以塞进整整一栋民宅。 最让他惊惧的是,巨蟹左臂的防卫枪枪口正黑洞洞地对着他们,无数绿色的光球正从枪口周围的空气凝聚,然后由慢到快,争先恐后地飞向枪口,就像那柄防卫枪正在从周围空气中吸取什么东西。 接着枪口亮起,亮得刺眼,如同战场上出现一个绿色的小太阳。 他本能地预感到了不妙,对魏景濯道:“瑾之?” 魏景濯也同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山岳一样矗立在天地间的怪物,无法言语。 在他们身后,整支晋军都震惊得不能说话,有不少士兵都已惊吓到跪在了地上,仰望着远远超出他们想象的巨大金属怪物。 下一秒,怪物左臂防卫枪爆发出强烈的绿芒。 地动山摇,整个天地都被染绿了。 第323章 随朕冲锋 当巨蟹怪物的左臂亮起强烈的绿光,在它对面的晋军几乎都本能地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阴暗的天幕下,巨蟹山岳般巨大的银白色身躯被它枪口的绿光映亮了半边。 接着众人感觉脚下大地剧震了一下,震感比刚才巨蟹破开锦华山时更加强烈。 方才巨蟹破开锦华山山体的时候,晋军离得远,仅能感到地面颤抖。这次震动让一半的士兵都摔倒在地。许多战马都受了惊,不受骑手控制地四处奔逃。 等震动过去,楚熠睁开眼睛望向前方,不由得吸了口冷气道:“这也太离谱了吧?” 在晋军军阵的前方半里处,出现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深坑,正冒起滚滚浓烟。巨蟹的左臂枪口绿光已经消失了,大雨在巨蟹的背部打出无数水花,汇聚成无数溪流,哗哗地顺着巨蟹身体的边缘向下挂成数十条瀑布。 魏景濯站起来道:“是那个怪物射击的结果。” 楚熠道:“瑾之,它要是对准我们的军阵,一枪就可以把我们杀光了。” 怪不得姜文沛来警告他们的时候,说造物者瞬间就能让晋军灰飞烟灭,这巨蟹两臂的枪,应该说是炮更合适些,确实能把晋军瞬间灭掉。 不仅仅是灭掉晋军,张颖愿意的话,她甚至可以轻易灭了这个世界。 “我们是不可能打过这样的怪物的。”楚熠握紧腰间的弯刀看向巨蟹,“假如对方是鬼怪,这把弯刀也可以伤害它。这么庞大的怪物,我们要怎么办?” 巨蟹的四只金属足像四根巨大的柱子矗立在四分五裂的锦华山前,每根柱子感觉即使二十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它的身体离地面有三十丈,就算军队冲上去,最多也就是对巨蟹的四肢造成点无关痛痒的伤害。 张颖的笑声从巨蟹的身体正上方传出来,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能力,声音像雨云里的雷声一样响亮,隆隆作响。 “魏景濯,你看见了吧,我已经够仁慈了,”张颖笑声中带着得意,“假如一炮轰死了你们,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呢,第一炮只是展示威力。” 魏景濯转身看向晋军大阵,几乎每个将领,每个士兵眼中都充满了恐惧,不少人双股战栗,要双手扶着兵器才能站稳。大家都被这个顶天立地的金属怪物吓到了,尤其是被它威力巨大的炮击吓到了。 大家之所以还没有当场溃散逃跑,一来是严明的军纪,二来是大家早就知道对抗的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怪物。 唯一没料到的是,未来世界的东西竟然如此可怕。 张颖继续得意地道:“站在你们眼前的就是神灵。你们这些蝼蚁,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扔掉兵器全体下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开始。” 听到张颖的要求,晋军们纷纷看向魏景濯。 就在这时,在巨蟹身体边缘响起一个少女的呼喊,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楚熠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位置,惊呼道:“是大将军,她还活着。” 几个晋军将领也惊慌地喊道:“快看,大将军要掉下来了。” 孟如柳站在巨蟹的身体边缘,背对众人,脚踩着一个凸起,双手推着一座歪斜的假山,正拼尽全力苦苦支撑。 她方才躲在假山前,亲眼目睹了巨蟹开炮轰击大地的恐怖一幕。但这一次炮击震松动了假山,假山开始向下滑,好在她反应及时,转身推住了假山。 这座假山足有数千斤重,哪怕只是侧滑下来,她也需要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止住假山下滑。 她绝望地推着假山,心想这是此生最后的时刻了。 人不是打了秘药的鬼怪,力气早晚会枯竭。只要一松手,假山立刻就会把她从三十丈的高空推下去,她会先摔得粉身碎骨,再被跟下来的假山砸成肉泥。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在巨蟹的身体上,离地面三十丈,没有任何人能来救她。下面虽然有上万士兵,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 人最恐惧的时候,就是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却没有任何办法挽回。 晋军的将领都束手无策,有些人高声喊道:“大将军顶住,千万别松手。”其余人纷纷纵马来到魏景濯跟前,惊慌地道:“陛下,怎么办?” 其实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救下孟如柳,除非奇迹发生。 “我们救不了她了,”魏景濯转过头,对副将道:“牵朕的坐骑来。” 楚熠大惊道:“瑾之,你要做什么?” 那名副将脸色苍白,把魏景濯的坐骑牵到近前,魏景濯用左手扳着鞍上了战马。 楚熠痛惜地看了苦苦支撑的孟如柳一眼,对身后的弯刀卫道:“牵马。” “陛下,您……” “别废话。” 魏景濯见楚熠也上了战马,伸出左手对楚熠道:“其实不必跟我来。” “得了吧,”楚熠伸出手握住魏景濯的手,“你右臂都断了,我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 一道霹雳照亮了阴暗的大地,照亮了巨蟹,巨蟹上响起张颖隆隆的声音:“两分钟。” 楚熠道:“瑾之,你要怎么做?” 魏景濯道:“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看那个怪物的右后腿。” 楚熠转头看向巨蟹的右后腿,大雨滂沱,天色阴暗,他仔细观察,才注意到巨蟹的右后腿在离地面一丈多高的地方,似乎有处破损。 他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明白了原委,对魏景濯道:“是工匠用火焰焚烧的那个位置?” 前面大晋的工匠把山体挖了无数洞穴,在其中一个洞穴里发现了金属墙,并用火焰焚烧。大家那时候都没有料到,这就是巨蟹的右后腿。 魏景濯道:“朕刚才仔细观察了怪物的身体表面,发现并没有可以攀爬的物事。人要进入这么高大的怪物体内,估计要从腿部的门口进入。” 楚熠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对。” 只要能冲到巨蟹的右后腿跟前,军队就能攻入巨蟹的身体里,在它的腿里,一定有通向身体的通道。 虽然只是渺茫的希望,但毕竟是希望。 张颖巨大的声音再次滚过整个战场:“一分钟,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有位晋军将领道:“陛下,我们要怎么办?” 魏景濯道:“列阵。” 晋军将领本来都惊慌失措,见魏景濯一脸镇静,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大家也都渐渐安定下来,各自纵马驰向自己的队伍,呼喊的声音在军阵前不断起落。 “陛下有旨,全军列阵。” “列阵,列阵,准备进攻。” 魏景濯曾带他们在西平关挫败过十几万大军的围攻,曾带他们在雁巡关击败几乎无敌的南楚鬼怪军。这些战将都无条件地信任着他们的皇帝,哪怕是面对如此巨大的怪物,他们也相信魏景濯想出了对敌之策。 一杆杆大旗重新立起,云层中闪烁的电光照亮大旗上的旗号。原本已经散乱不成阵形的晋军,迅速地重新在旗帜下聚合,恢复了严整的阵列。受惊的战马回到了骑兵中间,兵器和盔甲碰撞着,战靴在泥水中踩出沉闷的声音。 魏景濯同楚熠骑着马来到军阵前。他目光缓缓移动,望着眼前整整齐齐的三军将士。 无论是晋军将领,还是晋军士兵,目光都落在他折断的右臂上。他的右臂还没有来得及用夹板固定,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吊在胸前,暗红的血还在白色的麻布上不断渗出。 尽管如此,魏景濯脸色和往常一样,毫无波澜,就像断的手臂是别人的。 “朕知道你们很害怕,”魏景濯道,“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朕方才亲手斩掉了那个追踪者的胳膊,他在朕的面前逃跑了。” 不少晋军将士都微微点头。 魏景濯说的没错,在他和姜离交手前,大家都觉得魏景濯再厉害,也无法打过一个刀枪不入的怪物。但是魏景濯确实做到了,姜离狼狈地逃走,连头都不敢回。 “这只怪物的右后腿有一处破损,全军的目标就是冲到怪物的右后腿处。”魏景濯继续道,“怪物的炮威力再大,当我们冲到它的身体里,它就没有办法了。” 闻言,晋军将士都把目光转向巨蟹的右后腿,有不少眼尖的人已经看到了那处巨大的破损。 这是五百名幽州工匠彻夜不停地用火焚烧的成果。 那处破损和巨蟹的身体比起来很小,但实际上足足有十几尺高,四尺多宽,厚度足有两尺的金属板边缘扭曲着向外翻着,中间的缺口足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进入。 看到这处破损,晋军将士的信心开始恢复。 正如魏景濯所言,巨蟹的炮击虽然威力恐怖,但只要大家分散开冲锋,就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等冲到巨蟹的肚子下方,它就拿大家没辙了。 “你们都是大晋勇士,是朕的猛虎,”魏景濯抬起左手指向巨蟹:“朕曾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追踪者,现在你们来向朕证明,你们也能打败眼前的怪物。” 晋军被他的话语激励,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舞动旗帜,发出山呼海啸的呐喊。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像是要投降的样子啊。”张颖的声音响起,“早知道你们这些远古野人如此愚蠢,刚才那一炮就该直接轰光你们。” “朕会在最前面,”魏景濯左手抽出剑指向巨蟹,“全军,随朕冲锋。” 呼喊后,他转身一夹马腹,策马向巨蟹冲去。 看到魏景濯贵为天子,却亲自带头向巨蟹冲锋,两万晋军都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齐齐呐喊一声,举起刀枪,像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向巨蟹。 数队骑兵挥舞战刀最先冲出军阵,举在空中的战刀散发着森冷的杀气,战马的铁蹄踏碎泥泞,如无数战鼓擂响,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随后是手持长枪的步军。骑兵是洪流中伸出的利矛,步兵就是洪流本身,密林一样的枪尖指着巨蟹。他们的呐喊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声浪。雨水打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眼中已没有恐惧,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决死的光芒。 “不自量力的蝼蚁,居然妄想对抗神灵,”巨蟹身体上发出了张颖不屑的声音,“都去死吧。” 巨蟹举起右臂大炮,炮口对准冲过来的晋军,再次汇集能量。 第324章 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晋军化为两股一左一右绕过冒着浓烟的巨坑,冲向巨蟹。 暴雨倾盆,战场地面早已泥泞不堪,许多晋军步兵在冲锋时都滑倒了,他们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泥水,起来继续向前猛冲。 大家心中都清楚,前方那团刺眼的绿芒一旦射出,许多人将瞬间死去,他们是在和死神赛跑。 “勇气可嘉,”张颖似乎也对晋军的冲锋有所触动,“可惜你们这些渺小的人,永远对抗不了神灵。” 巨蟹右臂大炮对准其中一股晋军,那股晋军正是由魏景濯带领。在炮口周围,一团团绿芒飞快地向炮口凝聚,炮口中的绿光越来越刺眼。 就在这时,一束阳光穿透厚重的雨云,照在战场上。 灰暗的世界原本只闪烁着巨蟹炮口的绿光,当那束明亮的阳光照进战场,连绿光也暗淡了。 “看,快看天空。”一名士兵激动地高呼,指向空中。 “巨鹰,是巨鹰。”更多的人呼喊。 有眼尖的将领看到巨鹰上的人,激动地发出破音的高呼:“皇后回来了。” 魏景濯猛地一勒战马,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他回头看向天空,空中厚重的黑云破开了一个旋涡样的大洞,明亮的阳光从那个大洞射进来,巨鹰展开双翼向巨蟹飞速滑翔过来,在巨鹰身后,黑云正缓缓合拢。 巨鹰上坐着的女子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苏莞。 他握住缰绳的手微微颤抖,目光死死追随着巨鹰。 晋军看到苏莞乘坐巨鹰飞来,士气大振,举起兵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苏莞,你怎么弄到驭鹰哨的?”张颖语气有些错愕,随即又喊了起来,“你别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巨鹰飞到巨蟹右臂大炮的炮口正前方,扇动双翼悬停在空中,苏莞张开双臂,她整个人几乎都沐浴在绿光中,只能看到她淡淡的黑影。 晋军的欢呼转为了惊叫。大家都没想到,苏莞刚出现在战场就去炮口送死。 楚熠纵马飞奔到魏景濯跟前,喊道:“她挡住了炮口。” 魏景濯仰望绿光中的苏莞:“不,她在救我们,她在救我们所有人。” “开玩笑,”楚熠伸手揪住魏景濯的衣领,“只要开炮,她死定了。” 他正在喊,巨蟹上传来张颖无奈的声音:“行行,真有你的,苏莞。” 巨蟹右臂的炮口绿光闪了一下,熄灭了。 楚熠不明白怎么回事,松开手道:“发生什么了?” 魏景濯道:“阿莞身上有张颖需要的生命因子,张颖不敢杀了她。” “原来如此,”楚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过也太冒险了,万一飞过去的时候正好开炮呢。” 魏景濯仰望空中的巨鹰:“那我就和她一起死。” 巨鹰在炮口盘旋了一圈,忽地上升,向巨蟹身体飞去,一爪推开假山,抓起早已油尽灯枯,摇摇欲坠的孟如柳向下飞来。 天空中的黑云重新合拢得严丝合缝,大地上的阳光消失了。 “苏莞,我先放过这些古代人,”张颖的声音在巨蟹上隆隆响起,“叫魏景濯马上撤军,你来见我。” 巨鹰从魏景濯和楚熠的头顶掠过,向晋军大营飞去,苏莞只抛下了四个字。 “阿瑾,撤军。” 魏景濯转过马匹飞奔向晋军大营,对路过的将领道:“传朕旨意,鸣金收兵。” 他纵马冲到晋军大营门口,一跃而下,迎着大雨狂奔向巨鹰所在的帐篷。 帐篷里,孟如柳已卸去盔甲躺在床上,似乎昏过去了。苏莞正握着苏玉泽的手,和崔嬷嬷交代。 “义姐是力气用尽导致昏迷了,过会儿就醒来,不用担心。” 苏玉泽哭得泣不成声,崔嬷嬷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道:“大将军就交给老奴照顾,皇后娘娘您总算回来了,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魏景濯掀开帐篷的帘子,喊道:“阿莞。” 苏莞放开苏玉泽的手,背对魏景濯飞快地走向内帐,像是在躲他。 魏景濯快走几步追上她,伸开左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苏莞侧过脸挣扎道:“别看我。” 打乘坐巨鹰离开翠玉岛,她先是飞到上京,到上京才知道魏景濯已兵发南楚,攻打神医世家。 她完全清楚神医世家有多可怕,连忙坐巨鹰赶向南楚,一路都在祈祷不要到晚了。还好老天开眼,她及时赶到救下了晋军。 如今魏景濯就在眼前,她又不敢面对了。 生命因子所剩无几,她的容貌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苏玉泽看见当即就哭了,崔嬷嬷也吓得够呛。要是被魏景濯看到,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自己。 毕竟女人最大的本钱就是容貌。 她的挣扎碰到了魏景濯受伤的右臂,断骨相互摩擦,疼得魏景濯倒吸了口冷气。但他依然坚定而温柔地搂住苏莞。 苏莞目光落在魏景濯的手臂上:“你的胳膊?” “受了点小伤。” 苏莞也顾不上躲避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捧着魏景濯的手臂上下一瞧,道:“傻瓜,都骨折了还说是小伤。到内帐里来,我来处理。” 两人进了内帐面对面坐下,苏莞从药房里取出药品,边处理边道:“好在不是粉碎性骨折,我给你先简单处理一下,随后还得进行手术,很疼吧?” 魏景濯没有回应。 苏莞以为魏景濯疼得厉害,拿出止痛片抬眸看去,正好和魏景濯的目光相对。 那目光满是柔情,怜惜和赞赏。 “我都这副模样了,你也喜欢看?”她低声道,“有更漂亮的女孩子不看。” 去上京也没看到白芷依,到军营来还是没看见白芷依。以白芷依的性格,不可能在魏景濯出征的时候不跟着,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没能得手。 魏景濯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喜欢看你。” 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甜蜜,这么多天来在岛上忍受的压抑和折磨,瞬间被这甜蜜融化了。 “满口胡言,”她把药片塞在魏景濯的嘴里,又把桌上的水杯拿过来,“快喝药吧,我还有事。” 魏景濯喝了口水把药片咽下,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唇上道:“要去张颖那里吗?” “不要再牺牲大家的生命了,”苏莞道,“不值得为我一个人,让那么多人去死。” 魏景濯闭目不语,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流出。 魏景濯很少会流泪,流泪就意味着他非常难过。苏莞看得心痛,伸手抱住魏景濯。 “阿瑾不要哭,你哭我会伤心的。” 她心如刀绞,却流不出眼泪。 在翠玉岛上拼尽全力做木筏,就是为了能和魏景濯相见。本来只希望能平平静静地在爱人怀里死去,却没想到魏景濯为了救她会做出攻击圣地的行为。 她只和楚明瑶交过底,显然楚明瑶把这些秘密透露出去了,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要说她真无私到想自我牺牲,那绝对是假话,她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问题的关键在于神医世家和这个世界的差距,那是神和凡人的差距。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获胜。就算这个世界所有国家都联合起来,也不可能战胜那个巨大的螃蟹机器人。 那是多么庞大的怪物,它的身体离地面有三十层楼那么高。它手臂上的大炮,从战场上那个冒着浓烟的巨坑来看,只要几炮就能摧毁一座城池。 这可不是什么医学实验室,这明明是战争机器。 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圣地就是地府,张颖就是阎王。哪怕成千上万的人去死,也无法挽回她的生命,全是白死。 魏景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苏莞道:“那里太危……” 魏景濯不待她说完,已吻住了她的嘴唇,深深地一吻后,他说道:“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这是魏景濯的誓言,他和她生要在一起,死要在一起。 苏莞感动了,拉起魏景濯的手:“好,夫君我们走吧。” 第325章 左右开弓 两人携手来到帐外,楚熠和晋军将领们都在外面等待。魏景濯道:“待大将军醒来,你们就按大将军吩咐行事,朕和皇后娘娘去见造物者。” 众人大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楚熠道:“瑾之,圣地现在就是龙潭虎穴,去不得啊。” 魏景濯道:“朕意已决。” 两人来到空地,苏莞吹哨唤来巨鹰,两人坐上。 苏玉泽哭着从人群中奔出,喊道:“姐姐,你不要去。”楚熠伸手拉住。 苏莞对苏玉泽笑道:“没事,姐姐姐夫去和那个女人谈判,她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的。” “姐姐骗人,”苏玉泽掰着楚熠的手指,“那个坏女人要吸姐姐的生命,姐姐一定会死的。” 晋军将领都纷纷在雨地里下跪,道:“陛下,皇后娘娘,千万不能去。大家再想办法,也许就能想出对策。” 楚熠也着急了,喊道:“瑾之,好好想想,你们去了岂不是就成了人质。” 见两人不听,他放开苏玉泽,大着胆子上前想去抓巨鹰的翅膀。巨鹰不能容忍生人靠近,一掀翅膀吹了他满身的泥水,还把眼睛迷了,只好退回来揉眼睛。 苏莞狠下心转头不再看众人,吹了声哨子,巨鹰载着她和魏景濯腾空而起,向远处的巨蟹飞去。 “姐姐,姐姐回来。”苏玉泽握拳跳着,大声哭喊。 众人站在雨地里,怔怔地看着巨鹰的影子。 “义妹,我义妹呢?”随着惊慌的喊声,孟如柳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她在哪里呢?” 一名将领道:“大将军,陛下和皇后娘娘坐巨鹰去那个怪物那里了。” “什么?”孟如柳双眉立起,“你们这些人就站这里看,居然没有拦住他们俩?” 晋军将领们都羞愧地低下头,先前回应的将领道:“陛下说这是他和皇后娘娘的意思……要是大将军您早醒点,您肯定能拦住陛下的。” 孟如柳冲到楚熠跟前道:“你呢,你也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楚熠才把眼睛擦干净,他不敢和孟如柳对视,侧过脸去道:“我……我刚也劝了。” 他话音才落,孟如柳抬起手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左脸上。接着孟如柳跪在雨地里双手捂脸哭起来。 楚熠摸着火辣辣的左脸,道:“那个……我其实劝了两遍的。” 一名士兵跑过来道:“报,西戎太子妃驾到,已来到大营外。” 楚熠正在尴尬,听到这个消息如遇大赦,连忙道:“大将军别哭,我三姐来了。” 孟如柳起身吩咐士兵打开营门,和众将一起迎接楚明瑶进入。 楚明瑶率领一队骑兵进了大营,兴奋地道:“大将军,看我带来了什么,能刺穿鬼怪身体的穿甲锥。” 西戎军虽然都是骑兵,但由于要护送弩车,没法快走。她着急赶来,留下太子丹玛统率三军,自己同一队西戎骑兵昼夜兼程赶来,特意带上了一批穿甲锥。 看到孟如柳在哭,苏玉泽也在哭,晋军众将都满脸低落。她心头一凉,道:“发生什么事了?” 孟如柳抽泣着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楚明瑶大惊,道:“自古君君臣臣,你们做臣子的当然不能劝说。七弟在干什么?” 她转头一瞧,看到楚熠躲在人堆里,喝道:“七弟你给我出来。” 楚熠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三姐,不敢不出来,畏畏缩缩来到楚明瑶跟前,笑道:“三姐,这么大雨,你一定很辛苦,先进帐休息。” 楚明瑶板着脸道:“七弟,你的脸怎么了?” “大将军刚才生气……” 楚明瑶抬起手,啪地又给楚熠右脸一记耳光。 楚熠委屈地捂着脸:“三姐,我好歹也是南楚国君。” “你就是当天王老子,我也是你三姐。” “小弟知错。” 楚明瑶不理他,走到孟如柳身边拉起手道:“大将军,我们一同进帐去想想对策。按时间推算,妹妹还有十天寿命,也许会有转机,我们绝不可轻易放弃。” 孟如柳跟着她往帐篷走,抽泣道:“可我怕来不及了。” 楚熠左右脸各挨了一个大嘴巴,双手捂着脸目送众人进入营帐,也没人招呼他,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孟如柳打得重,楚明瑶打得轻,但都挺疼的。 他左右看看,瞧见苏玉泽还站在那里抹眼泪,便上前道:“玉泽别哭了,我会想办法救出你姐姐的。” 苏玉泽道:“陛下说的话我是信的,但两位姐姐都打了你耳光,可见你也是个骗子。” 说完苏玉泽就跑走了。 楚熠在雨里站了会儿,旁边偷偷摸摸过来名弯刀卫,道:“陛下,要不您去给三公主赔个不是?” 楚熠白了他一眼,道:“说的什么话,朕堂堂一国之君,岂有屈尊给女人赔不是的。选十名最好的弯刀卫。” 那名弯刀卫一愣,道:“陛下要做什么?” “我们去探一下那个怪物的右脚缺口,”楚熠压低声音道,“不要通知任何人,包括朕的三姐。” 弯刀卫随楚熠出了晋军大营,为了隐蔽大家都没骑马,冒雨静悄悄地来到巨蟹的右后脚下。 之前楚熠都是离远了看,如今站在巨蟹脚下往上看,这才看出巨蟹光是一只银白色金属足都几乎顶天立地,庞大得令人战栗。 缺口离地面有一丈多高,楚熠先纵身一跃,在金属表面蹬了一下借力,身子再往上一跃,扒住裂隙边缘爬了进去。弯刀卫都是翻墙越脊的高手,也一个个跟在后面进了缺口。 里面没有灯光,有个弯刀卫晃亮了火折子四下一照,只见四周都是金属墙壁,前面不远有个金属做成的梯子,往上面一直通上去。 楚熠身先士卒,抓着梯子一级级慢慢爬上去,其余的弯刀卫跟在后面。 他们的行动非常小心,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向上爬了有十余丈,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一个宽大的房间,房间的四面墙壁后纷纷传来齿轮摩擦的声音。从巨大的声音听来,感觉齿轮比人还要大上许多。 一名弯刀卫轻声道:“陛下,按咱们爬的高度,这里应该是怪物的关节所在。” 楚熠点了点头道:“瑾之说的没错,这里能直接通向怪物的身体,分散看看。” 众人在房间里四处察看,有些古怪的透明玻璃嵌在墙壁里,玻璃后面闪着一行行看不懂的字。大家都不明白是什么用途。出于谨慎,没有人去触碰。 在房间尽头有一道门,门旁边有个键盘。 楚熠看到门顿时明白了。怪不得圣地的人不管这个缺口,这还有扇门挡着路呢。不打开门就去不了巨蟹的身体。 他在圣地疗伤的时候,姜岩曾告诉过开门的密码。他猜测这个应该也是同样,需要按六个数字。 他先尝试着按下之前姜岩告诉他的密码,没有反应。又试了两个,还是没有动静。 众人见他打不开门,都凑过来出谋划策。 一个弯刀卫道:“陛下,要不要试试0。” 楚熠道:“为什么是这个数字?” “这个数字是咱们南楚年号加小人出生月份日子。” 楚熠按顺序按了一遍,道:“不行,换一个。” “陛下,要不试试我这个。我这个是0,我夫人和我的生日。” “都八位数了,肯定不行,必须六位。” “陛下,那这个呢?,我爷爷的岁数加上我爹的岁数再加我的。” “不行,再换。” 试了一通都不对。大家正在动脑子想新的密码,楚熠抽出弯刀来道:“要是用刀直接把门劈开呢?” 他这把刀本来就出自神医世家,削铁如泥,连刀枪不入的姜离都不能抵挡,也许能直接把门切个洞。 正要尝试,门后面突然传来有人对话的声音,楚熠连忙挥手,让弯刀卫都站到门两侧的墙壁隐蔽。他自己退在门旁边侧耳倾听。 只听门后面有个男子道:“大晋天子也真是胆大,居然跟神女一起来了。” 另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道:“咱们就别操心了,先把破损修好。” “我们都是守卫,怎么可能会修这东西呀。只有造物者才会修,偏偏又在和神女说话……要我说不管也行。只要没人进来就行。再说要是有人暴力破门,也会响起警报。” “说的也是,可造物者说要我们修复破损,不修不好吧?” 楚熠心中一动,来的是两名追踪者。他们说直接破门会触发警报,幸好自己没有动手。 看来强行闯入是行不通了,除非知道门的密码。 追踪者的可怕,在魏景濯和姜离的战斗中他已经看到过了。想不到一来就是两个。他们要是打开门进来,他靠宝刀能自保,恐怕手下这些弯刀卫都得葬送在这里。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万一因为他的暴露,陷魏景濯和苏莞于危险中,那就太不值当了。 他对弯刀卫挥手,示意大家沿着梯子撤退。 万幸两个追踪者也不打算进来,隔着门在那里聊天,他们得以顺利撤回底部,离开了巨蟹。 第326章 一整天的回忆 苏莞又再次和张颖隔着玻璃墙相对了。 张颖还是和上次相见的时候没有区别,穿着蓝色的紧身衣。但这次她却不是孤身一人,有魏景濯陪在她的身旁。 “张颖,你骗了我,”苏莞道,“这不是你说的医学实验室,这是台战争机器。” 哪有带着两门大炮的医学实验室。 张颖既然在这上骗了她,那她说的其它的话也大概率都是虚假的。 “你居然还有闲心关注这些呢,”张颖坐在转椅上,两手放在扶手上,翘着二郎腿,左右转着椅子,“不如先看看生命因子提取装置的显示屏。” 苏莞把目光转向房间一角的显示屏,六十寸电视大小的黑色屏幕上面不断上移着一行行长短不一的绿色代码。她看不懂代码,但屏幕中央那行最显眼的数字她却能看明白。 数字是,正在精确地按秒倒数。 “我看了,还有不到十天时间。”苏莞回答。 等这个数字归零,她的生命就会终止。也许还等不到那时候,她的身体机能就无法再支撑器官的运作。 魏景濯站在她的右侧,左手握着她的右手,也在看屏幕的数字。 他的手因为紧张而用力,握得她有些疼。 “张颖,究竟什么条件,你才能放过阿莞。”魏景濯隔着玻璃墙看向张颖。苏莞毫不怀疑,要没有玻璃墙的阻挡,他即使只剩左手,也会把张颖撕碎。 她在进入门口的时候特意告诉过魏景濯,张颖所在的房间坚不可摧,不要意气用事。 魏景濯是能控制自己的男人,他能把近乎火山喷发的愤怒压抑在心里,脸上还保持平静。 张颖摇头道:“魏景濯,你是个聪明人,假装修望星台,让士兵伪装成民工,我确实被你瞒过了。但这个问题却提的太蠢了。” 魏景濯道:“只要放过阿莞,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苏莞叹了口气,把头靠在魏景濯的肩膀上。 这个男人许下了誓言,跟着她来到巨蟹里。此时此刻,她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张颖掩口笑道:“什么都答应我?我要你的帝位,让你一生贫苦,和苏莞两个人去顶着太阳种地,每天都累得像狗一样,皮肤晒得黝黑,每个人都看不起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魏景濯已开口道:“我答应。” 苏莞心想要是真那样就太好了,她最向往的就是和魏景濯过普通人的日子啊。不过张颖绝对不会答应的,她就是在拿魏景濯开心。 果然,张颖笑得更厉害了,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直到笑够了,她才两手一撑椅子站起来,悠闲地走到魏景濯对面:“所以我说你太蠢了。你以为你眼中的东西,我看得上吗?” “你拥有的是什么?无非是权力,财物,子民……享受使唤下属,众人供奉,挥金似土的生活。”张颖道,“而我拥有的,是永生,每个人做梦都追求的永生。” 苏莞不得不承认,张颖所拥有的克隆技术,确实拥有最大的诱惑。 一个人哪怕拥有再大的权力,再多的财富,在他死后也都会化为乌有。曾拥有的财富,地位,都会转给别人,最好的情况不过是自己的子女,但肯定是轮不到自己了。 “你那个时代,人们都已经实现永生了对吗?”她实在忍不住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你为何还要来到这个古代世界?” 之前张颖说她是来考察古代写论文的,可谁会驾驶着一台战斗机甲来古代写论文。 张颖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对魏景濯道:“我只要吸收苏莞的生命因子,完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不要以为我喜欢留在这里。” 她回头看了眼休眠舱:“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样的。你有你爱的人,我也有我爱的人。” 苏莞拉了一下魏景濯的手道:“阿瑾,不要再和张颖说了。” 争论是毫无用处的,不可能让任何一方屈服。如果出了结果,只能是双方达成了都满意的条件。现在张颖处于绝对强势的一方,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魏景濯似乎也明白这一切,沉默下来。 张颖道:“好,那就言归正传吧。苏莞,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家常。” 苏莞点了点头:“说。” “你也看到了,魏景濯调来这么多军队,砍伤了我的追踪者,逼迫我启动了机甲战士,”张颖道,“我也不想夜长梦多,我打算马上结束这次因子抽取。” 苏莞心中一颤,道:“马上结束?” 张颖道:“我简单点说吧。第三档提取速度并不是最快,我还可以让提取装置超负荷运转,加快十倍。” 苏莞道:“加快十倍,那就是还有一天……” 张颖走到控制台前,按了几下按钮,苏莞头顶上的天花板打开,降下机械臂的头盔。 “超负荷运转会让生命因子提取装置损坏,不过我马上也用不到它了,”张颖道,“到时你的生命因子会像灰尘一样在这个空间里飘荡,这个头盔会像吸尘器一样把生命因子吸取过去。所以这种提取必须保持极近距离的连接,这才是我让你来的目的。” 苏莞早知道张颖绝不会放弃提取,但张颖居然还要超负荷提取生命因子,这样一来,她能和魏景濯的相处就只剩一天时间了。 “阿瑾,我站不住,”她双腿发软,虚弱地靠在魏景濯身上,“扶我坐下。” 魏景濯搂住她坐在椅子上。 张颖操控着头盔来到苏莞头顶,道:“魏景濯,我提取完毕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依然是大晋的天子,坐拥天下,真不必为了一个女人因小失大。” 魏景濯并没有看她,而是跪在椅子旁边握住苏莞的手。 苏莞抬头望着那顶头盔缓缓降下,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情不自禁紧紧握着魏景濯的手道:“张颖,我配合你。你不许伤害阿瑾,也不许伤害其他人,你答应我。” “你真是……好好,我答应你,提取完后我就让魏景濯平安离开,我也绝不伤害其他人。” 张颖飞快地说完,自言自语地道:“超负荷提取,应该是把这个红杆推上去吧……” 苏莞想缓解自己心中的恐惧,道:“张颖,你也是第一次用超负荷提取吗,以前从来没有用过?” “当然没有,第一次,”张颖道,“把红杆拉下来,就是反向……真那样的话,游离的生命因子就又会回到你身体里。” “说这些做什么,”苏莞苦笑道,“反正你也不会那么好心。” 张颖道:“我也是第一次操作啊,复述操作过程,可以确保不会出错……启动。” 随着头盔发出轻微的颤抖,屏幕上原本一秒秒倒数的数字,现在变成了飞速跳跃。 “阿瑾,开始了吗?”苏莞声音颤抖着,“握紧我的手,我的头开始晕了。” 魏景濯握紧她的手道:“不怕,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这里,还是在黄泉。” 苏莞道:“不要陪我死,好好活着,把我带回咱们两个最初相遇的地方,把我埋在那里。每年记得给我烧点纸就行了。” 她已经尽量把语气说得轻松了。魏景濯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她能感到热热的眼泪落在手背上。 “别哭,人早晚都有一死的,”她试图安慰魏景濯,“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比起那么多度日如年的妻子,我真的很幸福了。” “不,我什么都没有给你,”魏景濯道,“你跟着我只是在受苦。” “哪有的事,其实有好多甜蜜的时刻啊,”苏莞在脑海里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回忆,你记得吧,迎亲的那天我被花轿颠成了疯婆子……” “记得,”魏景濯道,“我还在想,谁给她化的妆啊,真是令人惊叹的亮相。” “是脸在轿子里来回撞的啊,”苏莞嘴角翘起,“我当时被撞得都晕了,忘记拿镜子照。对了,我出轿子时还把你撞到了,是不是显得有些蠢?” 魏景濯道:“怎么可能,谁说你蠢,我就去骂她。” “谁说我都好,”苏莞微笑道,“只要阿瑾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难道有人背后说你么?” “有啊,总有人说我笨。看白芷依聪明吧,可阿瑾喜欢的还是笨笨的我。” 她笑了几声,剧烈咳嗽起来。 魏景濯把手放在她胸口给她顺气,她把手放在魏景濯的手背上:“不用再做什么了。阿瑾,要一直一直陪我说话,说到我睡着再停。” “我会一直和你说,”魏景濯道,“一直说,说所有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先说我们到林源村吧。” “好。”苏莞闭上双眼,“好像我睡相太差,总挤你。” “不止吧,还老掉被子,还喜欢骑着我睡……” “哈哈,太不好意思了。” 好希望就这样一直说下去,但她终究要睡着的。 第327章 一生所依 玻璃墙这边,魏景濯跪在苏莞的身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和她讲着两人的过往。苏莞也不时低声说上几句。 玻璃墙那边,张颖端着杯水,在房间里悠闲地散步,不时看一眼生命因子提取屏幕上飞速减少的数字。 随着数字越来越少,魏景濯声音渐渐颤抖,苏莞的回应也变得迟缓。 当数字只剩四位数,张颖更加坐立不安,之前她还是满房间走,到了这个时候,她把椅子搬到控制台跟前,开始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上的数字。 “还有五分钟,还有五分钟了。”张颖激动地自言自语。 “阿莞,知道你被巨鹰抓走,我一口饭也吃不下,”魏景濯低声道,“我的理智告诉自己要好好吃东西,但是一想到你在受苦……” 苏莞声音已变得微不可闻,头盔遮住了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魏景濯把耳朵凑在苏莞的嘴边,终于听清楚苏莞说的话。 “阿瑾,好好对自己。” 魏景濯握住苏莞的手道:“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 “傻瓜。” 苏莞手颤抖着想抬起来,魏景濯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 苏莞的手是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魏景濯又摸她的手臂,同样冰凉。 “阿瑾,若是有来世,”苏莞的手轻轻摸着他满是泪水的脸颊,“若有……” 话音中断了,苏莞的手失去了力量,整个身子似乎都软了,要不是有金属臂头盔撑着头部,她可能就瘫倒了。 “阿莞,阿莞。” 魏景濯握着苏莞的手臂紧张地呼唤,但苏莞已没有回应。他又捏住苏莞手腕,完全感觉不到脉搏了。 “不,不要离开我。”他把脸颊贴在苏莞的胸膛上。 没有心跳。 魏景濯停止呼唤,把苏莞的双手放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阿莞,你慢点走,我马上去追你。” 他转向玻璃墙,望着里面的张颖。 张颖已陷入了亢奋的状态,根本没有注意他,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 “五百年,足足五百年……忍受了这么久,我终于成功了。” “张颖,”魏景濯悲痛欲绝地死死盯着张颖,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张颖。” 张颖整个人似乎都魔怔了,头也不回地道:“她还没死彻底呢,还有三分钟,等脑电波消失才是真正的死亡。” 魏景濯道:“你是恶魔。”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那个长方体的金属盒子,苏莞告诉过他,那叫休眠舱,里面沉睡着南楚开国皇帝楚明,舱盖突然开启了。 浓重的白雾从休眠舱的边缘溢出,顺着舱体缓缓下沉弥漫,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扶住了边缘。 魏景濯瞳孔猛地一缩。 那只手似乎很熟悉。 一个容颜足可倾倒苍生的少女从白雾中坐起,轻盈无声地跃出了休眠舱。 她伸出左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便潜向正在控制台前手舞足蹈的张颖,少女的右手握着一把湛蓝色的短刀。 魏景濯睁圆了双眸,他认出了白芷依。 张颖正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听到了休眠舱开启的声音,却误以为是楚明醒了。 她头也不回地喊道:“楚明你怎么醒了,正好,快过来和我庆祝。” 一句话的时间,白芷依已潜到她的跟前,站起身举起短刀对准她的后颈。 魏景濯左手握拳贴在玻璃墙上,连呼吸几乎都停止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发出一点点声音都是致命的。 张颖没有得到楚明的回应,纳闷地回头道:“你……” 结果她看到的是白芷依,和白芷依手中高举的短刀。 张颖大惊,刚要起身反抗,白芷依的刀已扎下,正插入她的右颈,就像烧红的刀子刺入奶油。 张颖尖叫一声,一拳打在白芷依胸膛让白芷依跌倒在地。白芷依摔倒的时候,带出了短刀,一股鲜血立刻从张颖的颈部喷射而出。 “不可能,不可能。”张颖捂着颈部的伤口,惊慌失措地看着鲜血从指缝间喷射出来,足有两尺多远,喷洒在地面上。 白芷依这一刀深深刺破了颈动脉。不赶紧抢救,只要几分钟就会死亡。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张颖发出破音的尖叫,也顾不上倒地的白芷依,捂着伤口跌跌撞撞跑到门前,打开门冲了出去,在地板上留了一行血迹和几个血脚印。 “白小姐,快救救阿莞,”魏景濯指着生命因子提取装置,“快阻止那个东西。” 白芷依捂着胸口痛苦地站起,冲到控制台前道:“陛下,我不知道怎么停下它,我试试破坏它。” 她双手握住短刀,对着控制台用尽力气刺下。 短刀的锋利难以想象,刀尖刺穿了坚固的金属控制台面板。白芷依又用力向下拉动刀刃,直接把控制台划了一个两尺多长的狭窄口子。 屏幕上的数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飞速地减少,只剩一分钟了。 魏景濯披散着头发,双目通红,握拳狠捶玻璃墙,又抡起一个空闲的金属椅子去砸,玻璃墙纹丝不动。 白芷依见不起作用,又再次把短刀刺入控制台横着划开,形成了一个十字裂口。接着她咬住短刀,双手扳着一角裂开的金属板向上抬,脸都憋红了,只掀起一点,好歹露出了下面错综复杂的电缆。 “快,阿莞要死了。”魏景濯气喘吁吁地丢下被砸变形的椅子,“白小姐,我求求你。” 白芷依咬紧牙关,握住短刀在那些电缆上横着一划,只见电火花嘭地亮起,她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连短刀都掉了。左臂的衣袖被电黑了一片。 控制台噼噼啪啪地冒着电火花,飞溅到房间的地面上,控制台里面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而屏幕上的数字还是没有停止跳动,就像它和这个装置没有关系一般,继续在倒数。 “陛下,我再试试。”白芷依艰难地爬起来,再次把短刀握在手里。 这时数字跳到了零,停住了。 魏景濯双膝弯曲,贴着玻璃墙缓缓跪下,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陛下,陛下,”白芷依扑到玻璃墙前双膝跪下和魏景濯相对,“您看着我,我还有办法。” 魏景濯抬头看着她道:“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白芷依深情地凝视着他的双眸,两行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落下:“陛下,能叫我一声小依么?” 魏景濯木然道:“若能救回阿莞,我会叫你一辈子。” 白芷依露出笑容,起身冲到控制台前,把那根超负荷运转的红色拉杆拉到反向的位置,回头看了一眼悲痛的魏景濯,挥起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接着拔出。 魏景濯怔住了,惊呼道:“小依。” 白芷依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无力地沿着控制台缓缓滑倒,直到背靠着控制台坐在地上。 她闭着双眸,脸上并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满足和幸福。然后她的头垂落在胸前,身体下面缓缓扩散开一大滩鲜血。 让魏景濯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上那个刺眼的0,竟开始飞速增加,眨眼就变成了一百多万,停住了。 接下来控制台爆发了更大的火花,发出爆炸声,刺眼的火球如火山喷发一样射向四周,落在各种器物上,房间开始熊熊燃烧。有玻璃墙阻隔了所有火焰和浓烟,魏景濯这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原本房间里柔和的白色灯光,也被不断闪烁的红色灯光代替,同时响起了尖厉的警报。 魏景濯奔回到苏莞跟前,握住苏莞的手试了试脉搏。 苏莞的脉搏竟然恢复跳动了。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轻声呼唤道:“阿莞,阿莞?” “是阿瑾吗,”苏莞双唇张开,带着一丝疑惑,“我怎么了,我好像睡着了……咦,身体突然有力气了?” 在垂死之际明明连手指都失去了活动的力量。现在她感觉生命力回到了她的身体里。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感觉可以走路了。 她惊讶地抬手掀起头盔,先看着满面泪痕的魏景濯,再望向已被火焰和浓烟充斥的对面。在浓烟和火光的间隙,她看到了靠在控制台前的白芷依。 “是小依,”魏景濯道,“她刺伤了张颖,毁坏了那东西。” “白芷依怎么能进到里面的?” 以张颖的性格,绝不可能让人进入这么关键的地方。 “她是从那个休眠舱里出来的,”魏景濯激动地抱着她,“本来那个数字都已经到零了。她把那个红色的杆拉下来,接着自尽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数字突然增加了好多。” 看到浓烟中若隐若现的生命因子显示屏上的数字,苏莞立刻就明白了,白芷依把最后的生命因子还给了她。 当初她对张颖说过,要让白芷依的克隆体保留记忆。可是要保留这些记忆,就必须要保留一部分苏莞的生命因子。这部分生命因子,就是白芷依能记住过往一切的根源。 白芷依趁张颖不在躲进休眠舱里,肯定听到了张颖关于如何操作超负荷运转的对话。当她拉下红色拉杆,生命因子提取装置就开始反向运转。 在白芷依自尽后,体内的生命因子全都会飞散出来,被生命因子提取装置收集,又通过头盔充回她的体内,把她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如今生命因子提取装置已被火焰吞噬,肯定不会再抽取她的生命因子了。 这意味着她不会死了。 狂喜像怒涛一样瞬间把她淹没,但她马上就想起来一件事。 火焰肆虐的房间里有休眠的楚明,显然也死定了,发觉这一切的张颖恐怕要陷入彻底的疯狂,恐怕要做出难以想象的可怕举动,先和魏景濯赶紧逃出这里才是最要紧的,高兴可以往后面排。 她起身握住魏景濯的手:“阿瑾,我们快逃出这里。” 第328章 叛徒 长长的走廊里响着刺耳的警报,红色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着。 “快快快。”苏莞拉着魏景濯的手跑向走廊尽头的门。 从这里一直到出口的密码她都知道,唯一需要的就是快跑。张颖虽被刺伤颈部,但她肯定不会死的。等她追出来就跑不掉了。 离门口还有几米距离,金属门突然向两边滑开,姜离出现在门口,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苏莞倒吸一口冷气。 才过去一天的时间,姜离断掉的右臂居然就冒了出来,不会是克隆体吧? 她一个急刹车停住,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把魏景濯挡在身后,喊道:“阿瑾小心,前面是姜离。” 姜离大概就是看守通道,不让他们逃跑的追踪者。魏景濯没有圣地治疗断臂,绝不可能是姜离的对手。 一定要保护阿瑾,办法总比困难多,让她想想怎么办。 脑子刚转了半圈,魏景濯左手搂住她的腰,身子一转把她放在了后面护住,侧脸温声道:“阿莞,没关系。” 苏莞正要说话,姜离先出声了:“魏景濯,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拦着你们。” 这下轮到苏莞震惊了,她从魏景濯身后探出头,上下打量姜离。姜离果然没有任何战斗的意思,他的双眼通红,好像刚哭过,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这是圣地地图以及所有门的密码,”姜离道,“如果遇到打不开的门,就看对应的数字。” 魏景濯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离道:“没有为什么。拿着纸快点离开吧,造物者很快就会追来的。” 说完,他侧身闪在一边,靠在墙上闭上双眼道:“不必怀疑我使诈,真要对付你们两个,一只手都够了。” 苏莞从魏景濯身后绕出来道:“说的是,我们快走。” 她拉着魏景濯跑到姜离跟前,见姜离眼睛都没睁,这才放心伸手接过那张纸放进公寓里,道:“谢谢。” 姜离转过身背对两人,摆手道:“走吧。” 看着苏莞两人在拐角消失,姜离这才失魂落魄地走向前方。 来到那个被玻璃墙分隔的房间里,玻璃墙对面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火焰和黑烟吞噬了一切。 “小依。”他把双手放在玻璃墙上,跪了下来。 背后的门开了,张颖尖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两个人呢,那两个人呢?” 姜离回过头,只见张颖面孔扭曲,头发乱糟糟地,颈部缠着染血的绷带,蓝色紧身衣上全是血点。她手里握着一把防卫枪,仿佛凶神恶煞。 “走了。”姜离道。 “我让你看守出口,你却没有拦住他们?”张颖举起防卫枪瞄准他,“叛徒,你从监狱里放了她,把军刀送给她,还告诉她控制中心的密码,叛徒,叛徒。” 张颖愤怒地尖叫着,扣动了防卫枪的扳机,对姜离射出一连串绿芒。 两个追踪者冲进门口,看到姜离支离破碎的尸体,不禁面面相觑。 “你们在看什么,快灭火。”张颖喊道。她原本姣好美貌的面容,在红色的灯光照耀下,仿佛变成了恶鬼。 “回造……造物者,”一个追踪者惶恐地下跪道,“您可能忘记了,您不是说要维持生命因子装置超负荷运作,亲自把消防系统关掉了吗。”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打开啊。” “可……可是我们不知道开启消防系统的密码,才来找您。” 张颖飞起一脚把那个追踪者踢了个跟头,走到门口对另外一个道:“先去关闭三号,五号和八号通道,阻止火势蔓延到其它区,开启消防系统的密码是……” “知道了,我马上去开启消防系统。造物者您要去哪里?” “我要去亲手杀了那两个人,碎尸万段。”张颖恶狠狠地说完,跑出了门口。 …… 昨天下了一整天大雨,在深夜停歇。今天上午乌云尽散,露出深蓝的天幕。 晋军大营前,孟如柳全身青鳞锁子甲,背后大红披风,骑着宝马雪花,提着一杆穿甲锥在大营门口来回地跑圈。在她身旁是一百名忠心耿耿的护卫骑兵,均身背硬弓,腰挎长剑,马鞍边挂着箭袋。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但孟如柳一点都不开心。 苏莞和魏景濯去巨蟹里面整整一天都没有任何消息,楚熠率人去侦查,也是无功而返。性急的她根本在营帐里待不住,早饭也不吃,直接出了大营观望。 楚明瑶和楚熠姐弟俩在后面看着。楚明瑶把一个麻布盖着的竹篮递给楚熠,低声道:“七弟,我烙的肉饼,给孟小姐送过去。” “三姐,我可是一国之君……” “放下你那点虚荣心。好好赔个不是,孟小姐就不生你气了。” “那也没必要我亲自送啊,来人呐。” 旁边闻声跑来两个弯刀武士,被楚明瑶一瞪眼,吓得他们赶紧赔笑慢慢退了回去。 楚明瑶把竹篮往楚熠手里一塞:“苏妹妹抢不到手,是人家早已情有所属。孟小姐总要好好把握了吧。” “三姐你在说什么,”楚熠脸红道,“现在事情这么紧急,还扯这些卿卿我我的。” “事情多急,人都要吃饭喝水,”楚明瑶道,“你看孟小姐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了。现在有时间不做,难道等人家回上京你再去追?” 楚熠无奈地接过篮子,慢腾腾走到孟如柳马前把篮子一举:“孟小姐,你还没吃早饭呢吧,朕……姐烙的饼。” 孟如柳语气生硬地道:“谢国君赏赐,我没心思吃。” 楚熠回头看了楚明瑶一眼,意思是你瞧我又碰壁了。 楚明瑶摇了摇头,正要上前和孟如柳说话,孟如柳忽然双腿一用力离开马鞍站起,举起穿甲锥指着巨蟹方向。 “你们快看,巨蟹身体中央冒出了好多烟,还有火。” 众人闻言都纷纷抬头看向巨蟹。 阳光明亮,巨蟹身体中央有个凸出的部位,数十股火苗正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窜出,能喷出有两三丈高,就像巨蟹身体中央点了个烧湿柴的炉子,黑烟滚滚,直卷向空中。 大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楚熠道:“水火无情,那个怪物着火了,对我们肯定是好事。” 楚明瑶也看过去,惊喜地喊道:“大将军快去迎接,妹妹他们出来了。” 孟如柳把手搭在额头仔细观看,只见两个人手拉手正在巨蟹身体表面狂奔,跑向那只停在巨蟹边缘的巨鹰。 虽然离得远,但阳光明亮,光看两人衣着就能辨认出,正是苏莞和魏景濯。 “是义妹,”她激动地喊道,“他们逃出来了。” 才刚喊完,楚明瑶惊叫一声,指着巨蟹喊道:“后面追出来的那个蓝衣服女人,是张颖吗?” “糟了,”孟如柳举起穿甲锥指向巨蟹,“大家跟我来,保护陛下和皇后娘娘。” 骑兵们齐声吼了一嗓子,纵马冲出,跟着孟如柳疾驰向巨蟹。 第329章 孤注一掷 苏莞站在前方巨蟹身体的边缘,刚刚和魏景濯两人一起坐上巨鹰。 背后远远地传来张颖愤怒的呼喊:“我要杀了你们。” 苏莞听到张颖的呼喊,回头一瞧,见张颖握着防卫枪追来,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哨子放在口中吹响,巨鹰展开双翼从巨蟹身体边缘一跃而下,开始向晋军大营滑翔。 远远看到孟如柳一马当先,率领百余名骑兵向她这边飞驰而来,苏莞高兴地转头对背后的魏景濯喊道。 “是义姐,她率骑兵来接我们了。” 巨鹰才滑下二十余米,在上空响起一声哨,巨鹰叫了声,转向扇了下翅膀,开始向回飞。 这下子可把苏莞吓够呛。这还是头一次巨鹰违背她的哨声。 她抬头往上一看,张颖一手握着防卫枪,一手把哨子放在嘴边,她居然也有支驭鹰哨。而且她那个似乎控制力更强,巨鹰对她的命令更听从。 看张颖那副疯狂的样子,这要飞回去,连嘴都不用张,就会被防卫枪打成筛子。 苏莞赶紧把哨子放在嘴中,使用了她所知道的最强指令。 这个指令具有最高的级别,要求巨鹰立刻无条件放下她。是在巨鹰受伤或濒临死亡失去控制时使用。 听到这个命令,巨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开始向地面降落。张颖站在巨蟹身体边缘,对着他们连开数十枪,但距离太远,绿芒离巨鹰还有老远就纷纷消失。 巨鹰离地面还有几米高时,魏景濯直接抱着她的腰直接纵身一跃,带着她落在满是雨水的地上, “跑。”苏莞大喊一声,拉着魏景濯向晋军大营狂奔。 “你们别想跑,”张颖用哨子把巨鹰呼唤回来,“我一定要杀死你们。” 才跑了几步苏莞就开始大口喘气。白芷依把生命因子还给她,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可是全身肌肉都已萎缩多日,根本支撑不了如此强烈的运动。从巨蟹里到外面坚持这么久,都是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对面的孟如柳看到苏莞跑不动,而巨蟹顶部张颖已乘坐上巨鹰,巨鹰展开双翼,正要向下方的两人扑去,不禁心急如焚。 她怕雪花载着她来不及赶上,纵身跃下马,提着穿甲锥,拍了下雪花喊道:“快,去救你主人。” 雪花是神骏,早就望见远处的苏莞和魏景濯,一声长嘶甩开四蹄,如风驰电掣,瞬间就越过了其余骑兵,一路水花四溅,飞奔到苏莞和魏景濯跟前。 魏景濯抱着苏莞纵身上马,苏莞一抖缰绳道:“跑。” 雪花才撒开四蹄,一排绿芒从两人身后落下,把地面烧了七八个洞,接着两人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 “老天保佑,”苏莞道,“千万别打到我和阿瑾。” 她纵马飞奔了一段,背后魏景濯喝道:“阿莞,她又飞下来了。” 苏莞回头一望,见巨鹰张着双翼,伸开两只巨爪向雪花罩下。她向左一拉缰绳,雪花向左急转,让巨鹰利爪抓了个空。 巨鹰背上的张颖似乎不甘心,在巨鹰恰好和雪花并排的时候,举起防卫枪对准了她。 “快伏低。”魏景濯大手一按她脑袋,让她趴在马脖子侧面。 一排绿芒在两人头顶横扫而过,巨鹰载着张颖再次展翅向天空飞去。 “好险,”苏莞直起腰来,“阿瑾没事吧?” “没事,骑兵来了。”魏景濯道,“我们不要停下,往大营里冲。” 孟如柳的骑兵和两人交错而过,骑兵们纷纷摘下长弓,搭上箭矢对准空中的巨鹰射箭。 有数十支箭矢都击中巨鹰的腹部和翅膀,但毫无作用。 张颖也不管这些骑兵,只操控巨鹰追赶苏莞和魏景濯,似乎不杀死他们,她就绝不会停手。 雪花非常灵活,巨鹰无法直接抓住雪花,张颖就改为用防卫枪射击。 苏莞知道防卫枪必须近距离射击,在巨鹰扑下的时候,魏景濯出声提醒,她总是能及时操纵雪花向旁边闪开。加上张颖在巨鹰上瞄得不够准,让苏莞连躲两次,气得张颖七窍生烟。 很快雪花冲到了孟如柳跟前。 “义姐帮我,”苏莞喊道,“那女人已经彻底疯了。” 孟如柳双足分开站定,右手握住穿甲锥,喊道:“义妹先走,我来拦她。” “好。” 苏莞策马从孟如柳身边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把孟如柳背后的红披风都吹飘起来。 孟如柳抬头望去,见巨鹰正在数十丈的空中,展开双翼向着自己这边扑下来。空中羽箭乱窜,射在巨鹰身上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穿甲锥,改为标枪的握法。 巨鹰扑得更近了,离她还有十多丈。 她抬起右手把穿甲锥对准扑来的巨鹰,向前跑了几步,像投标枪般,右臂猛地向前方甩下,沉重的穿甲锥呼啸着脱手飞出。 张颖以为晋军的弓箭伤害不了自己,完全没有让巨鹰躲避。 看到下面苏莞纵马从孟如柳身边过去,孟如柳举起根沉重的铁枪对准巨鹰,她也没有在意。 穿甲锥带着风声飞来,正中巨鹰左翅根部,一下扎穿,在翅膀上方露出黑沉沉的带血枪尖。 巨鹰叫了一声,偏离了方向,速度也明显慢了。 张颖见巨鹰翅膀刺穿,无法自如挥动,显然已追不上苏莞,只好吹声哨子让巨鹰升空飞向巨蟹顶部。 孟如柳看到穿甲锥果然可以刺伤巨鹰,张颖只能无奈返回,开心地原地跳了起来,回身追向苏莞。 张颖回到巨蟹内部,控制中心的大火已被扑灭,屋内所有的仪器,包括休眠舱,生命因子提取装置等,都被烧成了冒着黑烟的架子。 张颖怒不可遏,又来到操控巨蟹机甲的操控室,想操控巨蟹炮击晋军。 操控室里十个屏幕有六个都变成了红色,警报声连成一片。 巨蟹左右臂的大炮都因为控制中心的烧毁,无法使用了,足部的驱动模块也在控制中心,都一并损坏,在彻底修好之前,这只巨蟹机甲甚至连走都走不了,只能停在原地。 “你们以为你们得逞了,正在欢庆胜利吗?”张颖蹲在地上,双手撕扯着头发,“如今我也不用再顾虑了……” 在她背后,姜文沛和几名追踪者站在那里,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姜文沛,拿我的士兵牌去解除安全协议,”张颖站起来,“开启复数克隆。” 姜文沛大吃一惊,劝道:“造物者,您曾再三说过,克隆体必须在本体死亡后才能克隆。一旦开启复数克隆,就违反了神界的法律啊,这样的话您……” “楚明已经烧死了,我还要回哪里去,”张颖扯下胸前的回生佩丢给姜文沛,“我哪里都不去了,我要毁灭这个世界。马上解除安全协议,全速生产军队。” “遵……遵命。”姜文沛脸色苍白地接过飞来的回生佩,跑向通道。 第330章 必败的决战 苏莞和魏景濯回到晋军大营后,由于要对付张颖,魏景濯召集所有将领于帅帐开会。 苏莞在后营吃饭,由崔嬷嬷和几个侍女陪着。 当生命力不再流失后,身体所有器官都发出呐喊:快点吃饭,我们饿了。 苏莞感觉自己饿得像一星期没吃东西,要不是嘴没那么大,她甚至觉得能把一头烤乳猪直接塞进胃里。 军营里吃饭不如皇宫里花样繁多,讲究个实在。崔嬷嬷给她准备热乎乎香喷喷的牛肉汤泡饭,牛肉汤是慢火炖了整整一夜的,牛肉软烂汤汁鲜美。再加几碟刚摘下来的青菜打腻。 崔嬷嬷亲自捧米饭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浇牛肉汤呢,苏莞口水就滴下来了,拿起勺子就开吃。 在岛上吃了一个多月的海鲜,早就腻歪了,也该换换陆地口味了。 “啊呜,吧唧吧唧,啊呜啊呜啊呜……呃。” 崔嬷嬷见苏莞噎得直翻白眼,连忙给她拍背抹胸,吩咐左右道:“皇后娘娘噎着了,快,快倒水。” “来了来了。”一个侍女飞快地倒了杯温水递给苏莞,另外有侍女舀了勺牛肉汤细细浇在米饭上,洒些青白葱末。 苏莞拿杯子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咕噜……” 崔嬷嬷笑眯眯地道:“皇后娘娘您慢点吃,可别伤了胃。” “呼,冲下去了,”苏莞把空杯子放在桌上,继续低头扒饭,“啊呜,吧唧吧唧,啊呜,吧唧吧唧……” 三口两口扒完,她把空碗一推:“再来一碗,换个大碗。” 侍女转身盛饭的功夫,苏莞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嘴里嚼,眼角瞟到有个侍女把个精致竹篮放在桌上,里面铺着几层油纸,摆着一摞椭圆形的肉饼,热气腾腾,两面焦黄,隔着表皮都能看到馅。 “这篮子里的肉饼……” 崔嬷嬷道:“是大将军特意留给皇后娘娘的。老奴让厨子又热了一下。” “义姐居然会做肉饼?记得她不会做饭呀,不管了,先吃一个……哇,好烫。” 苏莞伸手去撕饼,里面热油迸出来,在手背上落了个油星。 “哎哟,皇后娘娘别急,老奴给您切一下。” 苏莞一口气吃了三碗牛肉汤泡饭,四张肉饼,又消灭了五碟小菜,还觉得不够,又喝了一大碗肉汤,这才感觉舒服了。 吃饱喝足之后就是犯困。她本想去找魏景濯,谁知困意汹涌,上下眼皮狂打架。 崔嬷嬷和侍女们搀扶她到床上躺下,崔嬷嬷道:“皇后娘娘不用硬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陛下吧。南楚国也会帮忙的,西戎军也要来了,我们一定能打败那个怪物的。” 苏莞想说绝不可以小瞧张颖,但是她实在抵挡不了睡魔,一下子就睡着了。 崔嬷嬷扯过一条薄被给她盖好,把纱帐放下来,这才静悄悄招呼其他人一起出了帐篷。 苏莞这一觉,连梦都没有。 再醒来时,纱帐外已经点起了灯烛。桌子上的烛光被灯罩罩着,亮着柔和的光芒。 “哎哟,几点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先伸了个大懒腰,感觉全身又酸又懒,伸个懒腰实在太舒服了。 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凌晨一点。 虽然还想继续睡,但是她觉得必须要动起来。这都半夜了,魏景濯还没有回来陪她,肯定是有麻烦了。 她穿好衣服下了地,又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感觉身体有力气多了。 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她知道是给她准备的,先拿两块云片糕塞嘴里,又觉得贪吃误事,干脆把糕点全扫进公寓里面带在路上吃。拿茶壶倒了一大杯茶咕咚咚喝完。 出了帐篷来到外帐,崔嬷嬷和几位侍女正在那里低声交谈,个个都面色紧张。 崔嬷嬷见苏莞出来,连忙率众人起身下拜,道:“老奴叩见皇后娘娘。您醒了喊老奴一声,我们就来服侍您。” “免礼吧,”苏莞道,“你们这么紧张兮兮的在说什么呢?” 崔嬷嬷不敢隐瞒,道:“皇后娘娘,您睡得沉不知道。张颖的军队已经开始攻打我们的大营了,形势有些不好。” 苏莞眉头皱了皱,抬脚就往帐外走。 太假了吧。自己就睡了一天的觉而已,张颖怎么就有军队了呢? 她出了帐篷,只见满天繁星,明月高悬,夜风中带着一丝血腥。 远处的士兵帐篷密密麻麻排列,都亮着灯光,一队队士兵正忙碌地在帐篷间穿梭而行,盔甲和护手与兵器碰撞着,不时能听到将领的呼喝声。 在更远处帐篷之间缝隙看过去,能看到营寨高大的石墙,在火把的照耀下,石墙上有不少士兵正在搬运物资。石墙上不少地方都在冒着青烟,在月色下显得雾气蒙蒙。 整个大营都显得十分紧张,她也不喊侍卫,直接往帅帐跑去。 帅帐外面,楚明瑶穿了身轻便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把西戎战刀,用黄帕子束着秀发,脸上有些烟熏的痕迹,正在和一名西戎军千夫长说话。 “殿下还是来不及参战吗,也太慢了。” 那名千夫长委屈巴巴地道:“公主,您来的时候道还没那么难走呢……战马陷在泥里还好说,好多弩车轮子都陷进地里去了。” 苏莞来到近前道:“楚姐姐。” 千夫长躬身对苏莞施以王礼:“属下拜见神女。” 西戎王有王命,见苏莞如见大王。 楚明瑶转头看见,本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张开双臂,惊喜地道:“妹妹你起来了。” 两人拥抱在一起,苏莞道:“谢谢姐姐,要不是你告诉大家真相,我恐怕早就死掉了。” 楚明瑶笑道:“我答应过你不透露这个秘密,结果却说出去了。不过为了救妹妹,我就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姐姐了。” 苏莞放开楚明瑶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楚明瑶道:“我夫君正率领西戎骑兵过来支援。前天不是下了一整天大雨么,雨后道路泥泞,发射穿甲锥的弩车也陷进去了,耽误了行军。” 苏莞想起孟如柳像标枪一样投出去的那杆黑枪,居然穿透了巨鹰的翅膀,道:“义姐扔的那个就是穿甲锥吧?” “那是我过来时带的,不够用。”楚明瑶对那名千夫长道,“让殿下留下弩车,骑兵先带穿甲锥过来帮忙呢。” 千夫长苦着脸道:“公主呀,您说得轻巧。穿甲锥那么重,普通将士连挥舞都很困难,也就孟大将军力气够大才能扔出去。我们必须要有弩车才能发射。” 苏莞对楚明瑶道:“姐姐不要急,我相信太子他一定也在努力赶过来,我们先依靠手头有的东西支撑。” 楚明瑶见苏莞为她排解,心中高兴,让那名千夫长去联系西戎军,拉起苏莞的手道:“走,我们进帐去。” “楚大哥呢?” “正在营墙外查看战况。” 两人才走进大帐,听到对话的孟如柳已经跑出来迎接。 苏莞又和孟如柳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不需要对孟如柳说谢谢。两人是结义姐妹,同生共死,已到了不用说任何谢语的程度。 “义姐,战况如何?我一路过来,感觉大家都很紧张。” 孟如柳还是那身青鳞锁子甲,好像就没脱下来过,背后的大红披风破了好几个洞,似乎是火烧的,能看出战事的激烈。 “没事,我们刚才已经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孟如柳一副轻松的口吻道,“陛下深谋远虑,特意把石墙筑得又厚又高,那帮家伙的防卫枪打不穿石墙,被我们石块砸死砸伤好多。” “敌人哪里来的军队?”苏莞问道,“有多少人?” 孟如柳道:“上午有三千多人,大概就是你吃饭那时候。被我们冲锋过去杀了一半,剩余的绕着巨蟹四条腿用防卫枪打,我们无法交战只好撤回来。到下午变成了两万多人,都是从巨蟹肚子下面那个大圆盘里下来的。” 楚明瑶插嘴道:“我感觉那个东西装不下两万人啊,怎么会那么多。” 孟如柳较真道:“要人挨人站着,装下两万也是够的。可刚才他们的数量远远超过两万了……” 苏莞越听越不是味,进入帐内。 帅帐内灯火通明,魏景濯正与数名晋军将领,南楚军将领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大家都眉头皱着,似乎很是头疼的样子。 魏景濯看到苏莞来了,露出笑意,向她伸出手。 苏莞可不打算在众目睽睽下秀恩爱,对魏景濯道:“陛下,我听说那个大螃蟹源源不断出现敌军?” 魏景濯道:“正是。” “他们刚刚进攻了一次,被我们打退了是吧?” “是。” “这次进攻,是多少敌军呢?” “快四万人,我们依靠石墙顶住了,杀死对方三千多人,我们伤亡也有三千多。不过他们把伤者都带走了,没能抓到活的。” 苏莞把目光落在公寓里姜离给她的那张纸上,在那纸上,可以看到,巨蟹肚子下面那个圆盘结构是克隆舱。而孟如柳告诉她,那些敌军就是从克隆舱里下来的。 她有些心惊,难道这些敌人是克隆出来的? 就在这时,楚熠从帐外急匆匆地走进来,神色紧张。 “瑾之,我查看完那些死去的敌人了,他们都是同一个人。” 帐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楚明瑶道:“七弟你没看错吧,那些死者都是同样的?” 楚熠道:“确定无疑。” 只有苏莞保持镇静,对众人道:“楚大哥说的没错。这四万人确实是同一个人。张颖用克隆技术创建了军队。就是用一个人作为原型,用未来的机器造出许多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有了苏莞的确认,大家才相信这个事实。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眼神。 想不到未来科技竟是如此神奇。 孟如柳给众人打气道:“管它什么克隆,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打败他们。” 苏莞道:“不,要是就这样下去。我们必败无疑。” 她在心里计算清楚了,巨蟹机甲克隆军队的速度大概是一小时三千人左右。从她回来到现在经过了十四个小时,对方正好也是接近四万多人的规模,少的部分是被晋军击杀的总数量。 离太阳升起还有六个小时,等到太阳升起,对方就会变成五万余人,超过晋军。 再过一天,对方会变成近十三万,超过晋军总兵力三倍。 五万晋军,是在和一个每天增加七万名克隆战士的怪物作战。给它三天三夜,它就能生产出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横扫这个世界。 第331章 严守作息的军队 晋军的中军大帐内,大家听了苏莞的分析,都化成了泥塑木雕。 给巨蟹一天时间,它就能生产一支军队,这太离谱了。 苏莞道:“我大家作战了一整天都很疲劳,但我们绝不能就这样等着,天亮时张颖的军队就会超过我们。” 孟如柳道:“我相信义妹说的,可我们即使全军冲过去,恐怕也无法一下子杀光敌军啊。” 在白天时,晋军就尝试过彻底消灭敌军。但敌人依靠巨蟹的四条腿周旋,这样晋军就无法利用弓箭远射的优势。一旦靠近,敌人的防卫枪几乎所向披靡,一顿乱射,哪怕是数十个晋军对一个都没有胜算。 楚熠道:“要全歼敌军,必须拥有远超敌军的兵力。现在冲过去,最多做到两败俱伤。” 苏莞知道楚熠作战是以谋略出彩,问道:“楚大哥,那你有什么办法?” 楚熠苦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敌人。给它十二个时辰就能造出七万军队。不过我也觉得这样拖下去的话,我们的胜算只会越来越低。” 楚明瑶道:“夫君的军队正在向这里进发,离我们还有四十余里。他有三万骑兵,一千架发射穿甲锥的弩车。” 雨地泥泞,弩车行动困难,这是造成西戎军无法及时赶来的主要原因。 魏景濯道:“按阿莞的计算,三万骑兵应该是巨蟹五个时辰的产量。若是丹玛太子能在今日中午前赶到,加上弩车的威力,我们就能具备优势。” 楚明瑶听得紧张起来,转身出帐去找西戎斥候,让人再去催促丹玛行军。 楚熠道:“我这边也给八妹发了消息,让她组织志愿参战的士兵……” 孟如柳道:“你是一国之君,战斗就发生你的都城附近,你不能直接下旨召集军队吗?” 楚熠有些脸红,道:“我当然是国君,可是南楚从上到下都很崇拜神医世家,很多士兵都拒绝作战,我只能找志愿者。” 孟如柳继续追问:“那估计能有多少士兵?” “两,三……四千吧,四千人。” “真没用。”孟如柳低声嘟囔了一句。 苏莞看楚熠一脸尴尬,连忙打圆场道:“我想看看外面战场的情况,阿瑾义姐你们陪我,楚大哥你也来。” 魏景濯道:“好,朕也正想看看石墙的情况。” 众人出了营帐,来到营寨石墙外。 晋军大营外面稍远些的地面一片漆黑。凡是火光能照到的地面,都能见到满地的石块,箭矢,到处都是敌军和晋军的尸体。 敌人并没有穿戴当初鬼怪军的那种黑盔甲,而是白色的轻便盔甲,只保护胸口头部等要害位置。 晋军的工匠获已研究了这种盔甲的组成,就是轻便的钢材,但打造工艺非常先进,整套盔甲不过五斤重,但防御力极佳。 部分精锐晋军换上了这种胸甲和头盔以增强战力,可惜面对敌军还是白给,因为敌军的兵器是防卫枪。 魏景濯告诉苏莞,在敌军撤退时,不但带走了伤员,还拿走了死者的防卫枪。 苏莞道:“挺聪明的,还知道不给我们留下武器。” 她看向远处。夜幕下巨大的螃蟹机甲矗立在对面,肚子下方的圆盘不断旋转,闪着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 巨蟹的身体旁边建起了整整齐齐的帐篷,数量能有七八千顶。和晋军帐篷不同的是,这些帐篷都是三角形的。 所有帐篷都亮着灯,远看好像一大片萤火虫停在巨蟹身边。灯光照着巨蟹机甲的腿部,反射着银白色的光。 苏莞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头,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哪里不对。敌军建造营地,没在巨蟹肚子下面建,而是隔了一段距离。 她让士兵举着火把照亮,先检查了一下石墙。 足有三米厚的石墙被防卫枪打成了马蜂窝,上面全是拳头大小的洞,就像无数黑洞洞的眼睛。有部分石墙被防卫枪反复射击,有一些洞火光都透到对面去了。 苏莞对魏景濯道:“要是再来一轮攻击,这墙壁恐怕就顶不住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害怕,问道:“敌人不会偷袭我们吧?” 魏景濯道:“不会。” 苏莞道:“你怎么这么确定?咱们可是打过仗的,夜袭不是一种策略吗?” 就连五皇子魏绍那个蠢货,都曾在西平关用过夜袭战术。 魏景濯微笑道:“这些敌人确实不会。” 孟如柳道:“义妹你不知道,这些敌人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他们都特别遵守时间。昨天白天他们打到中午时,突然就都转头往回走,说该吃午饭了。” 苏莞啊了一声,道:“打到半道,他们就……就回去吃饭了?” “可不,还有最后这次,”孟如柳道,“他们也是打到中途,说该睡觉了,就又都转身回去了。” 苏莞眨了眨眼,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怪不得敌人四万大军进攻晋军,打到半道就收兵回营,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些敌军全都是克隆自同一个人,所有人的作息规律自然全都是一致的,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统一回去吃饭,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就都回去睡觉。 难怪魏景濯说他们不会夜袭战术,都统一睡觉去了。 正在庆幸呢,远处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楚。就像有人转动了一堆巨大的齿轮。 “快看那个怪物,它的一只脚抬起来了。”有数十名望楼上的士兵都看到了异常,纷纷大声呼喊起来。 苏莞转头一看,可不是么,巨蟹的一只脚抬在空中,向晋军大营这边迈了一步,正在落下。 轰地一声巨响,巨蟹的脚落在地面上。苏莞感觉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晋军将领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巨蟹机甲动起来,都茫然不知所措,魏景濯对苏莞道:“阿莞,那个怪物在做什么?” “做什么,它在走路啊。” 苏莞看到巨蟹的另一只脚又抬了起来,拉住魏景濯的手:“它是要来摧毁我们的营地,快跑。” 孟如柳对发呆的将领道:“快吹响号角,准备作战。” 苏莞停住脚步,又拉住孟如柳的手腕道:“义姐你傻了?我们怎么和那个大螃蟹打,快跑,它往这边过来了。” 孟如柳这才醒悟过来,不甘地看了眼巨蟹山岳一样的巨大身躯,跟着苏莞撤向营内。 晋军大营吹起急促的号角,才刚刚入睡的晋军士兵穿戴好衣甲,冲出了帐篷。人喊马嘶,乱做一团。所有人都能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发出震动,随着巨蟹每一只脚落在地面,大家都能感觉到地面猛地一震。 好在有魏景濯和楚熠的调度指挥,大营里的所有人都及时撤出。 晋军最后面的队伍才跑出军营,巨蟹庞大的圆盘形身躯已出现在军营上方,遮住了星辰,一只脚踩在大营的石墙上。 随着巨响,烟尘四起,厚厚的石墙,连同坚固高大的望楼,直接都被踩平了。巨蟹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把脚横向左右一划拉,直接摧毁了长达百米的石墙。 晋军大营在巨蟹的四只脚面前,如同儿童搭建的过家家的玩具。 操控室中,张颖操纵着巨蟹,透过观察窗观看地面,把晋军大营的石墙踩了个稀巴烂,哈哈大笑。 “你们以为就这些小石墙,能挡住我的机甲战士嘛。都给你们踩坏,叫你们老躲这后面。” 巨蟹双臂的大炮并没有修好,但她忙碌了一天修复,接线缆累到双手抽筋,好容易让巨蟹能临时行走了。 姜文沛的声音响起道:“造物者,晋军退向南楚都城了。我刚通知了军队指挥官,可指挥官说他们正在休息,要等早上八点,他们吃过饭后才能发起新一轮攻击。” 张颖道:“没关系,他们跑不了,我这就去把南楚都城也给踩扁。” 姜文沛的声音有些结巴起来:“造物者,我们在这里五百多年,南楚的百姓可一直都……” “闭嘴,”张颖打断姜文沛的话,“他们杀死了楚明,谁都别想活下来。我说了要毁灭这个世界,你就只管执行我的命令,听懂了没。” 姜文沛的声音低落下来,道:“是,是。” 张颖操作巨蟹把晋军大营踩了一半,正打算往南楚都城方向转向,控制台啪地一声,又冒起几个电火花。本来亮起的屏幕一闪灭了,巨蟹抬在半空的脚停住不再落下。 张颖来回掰了掰控制杆,砰地在控制台上捶了一拳。 “又坏了,气死我了。” 第332章 国君的烦恼 “吵死了,你们这些人,大半夜能不能去睡觉啊?” 楚熠双手捂着耳朵,从金銮殿逃跑般走出来,身旁边跟着一大群叽叽呱呱的南楚重臣。 晋军深夜涌入南楚都城,这就是赤裸裸的占领。堂堂南楚国都城怎么能任凭外国驻军呢,南楚历朝历代君主在宗庙里看见,不得集体气复活了。 南楚立国至今有五百多年,经过十一代帝王,哪一个都没有让外国军队占领首都过。 众臣都是同一个态度,马上让晋军滚蛋。分歧只在于是温柔的滚蛋,粗暴的滚蛋,还是平静的滚蛋。 “陛下,您年纪尚轻,不读史书,且听老臣给您解释,”丞相打算晓之以理,“自古以来,对方军队占领国都,就意味着国家被对方征服……” “朕说几遍了,”楚熠不耐烦地顶回去,“他们来不及再搭建营寨,只能进城。” 丞相紧追不舍,道:“可陛下这样做太轻率了。他们万一变脸,南楚国就不复存在了啊。” “对对对,”另一位大臣附和道,“陛下,趁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不如客客气气把他们请出城去。” “要我说,就直接把他们轰出去。”另一个大臣比较激进,“他们触怒了圣地的神灵,现在全城百姓都在烧香祈祷,祈求神灵息怒。陛下居然把惹怒神灵的军队放进城里。” 吵闹间,大家来到大街上。大街烟雾弥漫,香气弥漫,百姓们家家户户亮着灯火,都在烧香祷告。 南楚从君臣到百姓,都视神医世家为神灵,观念根深蒂固。锦华山的崩塌,被他们认为是灾祸的开始,大家烧香祈祷,是希望神灵平息怒火。 “陛下您自己任性,非要帮助晋军,”丞相见楚熠不理大家,话也变得冲动,“这本来就是冒犯圣地的举动,锦华山崩塌,神灵降世来惩罚苍生,您可不能一错再错了。” “那是个螃蟹机……机什么来着。”楚熠想不起来苏莞说的现代词汇,一挥手,“总之不是神灵,朕进去看过,里面还有梯子能往上爬呢。” 众臣大惊,齐声道:“陛下居然进入过神灵体内,天啊。” 好几个大臣当场哭了起来:“陛下居然进入了神灵体内,简直是……简直是无法形容的罪过啊。” 丞相更是激动,胡子狂抖:“陛下放晋军进城,本来就是让咱们南楚国亡国灭种的举动,您……您居然还亲自冒犯神灵,我们这代君臣,在史书上要被打成大逆不道的叛贼,遗臭万年了。” “胡说八道什么啊。”楚熠停住脚步,“你们一个个哭天抹泪的,有完没完了。” 众大臣有的瘫在地上,有的哭得鼻涕直冒泡。唯独有一个臣子在那里拿着笔在书上狂写,写得泪流满面,神情极为悲伤。 楚熠劈手一把夺过那个人的书册:“你在写什么呢?” 丞相连忙上前,可又不敢抢回书册,只能紧着解释:“陛下,这是咱们南楚皇家史官,专门记录历朝历代发生的大事。陛下您虽然贵为天子,也应尊重史官啊。” 楚熠低头在书册上瞧,念道:“ 十一月末,京城外锦华山崩塌,四足神灵现世。 天子一意孤行,执意帮助晋军,众臣苦劝不能使其回心转意。 十二月初,天子于深夜放五万晋军入城,悲乎,南楚国国运五百余年,丧于昏君之手。”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怎么突然就成昏君了。 他把书册往地上一摔:“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天天吃饱了撑的不干正事,净写朕的坏话。” 史官连忙把书册捡起来,掸去上面的灰尘,又从耳朵上拿下笔来开始记录,口中念念有词。 “天子肆意横行,摔史册,骂史官……此为大不敬。” 楚熠被烦得要死,干脆不搭理众臣,想往城墙方向走。 几个大臣伸手抱住他的腿,纷纷喊道:“陛下,可不能一错再错了。赶紧把晋军赶出城,身负荆条,一路跪行去叩见神灵,求取神灵宽恕才是要紧的事啊。” 楚熠道:“你们能不能别捣乱了,让朕干点正事行不行?” 丞相也趴在地上抱住楚熠的腿:“陛下,老臣就是在让您做正事啊。赶走晋军,给神灵赔罪。” “不可能,朕要赶走他们,他们就会全军覆没的,你们根本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楚熠被四五个大臣抱住腿,想走也走不了,掰开这个,那个抱上来,掰开那个,这个又抱过来。 他无奈地抬头寻找支援,正好看到八公主楚芸走过去,连忙喊道:“八妹,八妹,快帮帮我。” 楚芸是和他一起看过楚明瑶书信的,完全明白事情的经过,不会像这些臣子一样糊涂。 丞相转头瞧见楚芸,连忙喊道:“八公主快来帮老臣规劝陛下。” 楚芸笑了笑走到楚熠跟前:“七哥,你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谁都治不了你,这回吃瘪了吧。你慢慢在这里和各位大臣聊天,我去找三姐说话。” 说完楚芸就走了。 不是楚芸不想管,这件事就得楚熠自己解决。谁叫她这个七哥顾虑重重,始终没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南楚国民呢。 楚熠气得够呛,喊道:“八妹,朕平时对你那么好,你回来……” 他被缠得没法,干脆喊道:“朕的侍卫呢,别光看着,快把这些人挪开。” 周围呼啦涌上来一群弯刀卫,每两个对付一个大臣,都给拖开。 “丞相大人,陛下纵有不是,你们也不能冒犯龙体是不是。松手……松手。” “尚书大人,您都趴水坑里了,衣冠不整也算不敬之罪,拉您起来不过分吧?” 旁边史官笔头动的飞快:“大臣们忠心为国,天子令侍卫拖拽大臣……无一丝为君之道。” 好不容易把大臣们都拖开,楚熠拔腿就想跑。 “陛下。”丞相大人撕心肺裂地喊了一声,把楚熠喊了一哆嗦。 丞相双手伏地:“陛下执迷不悟,老臣无能,愿以颈血溅陛下,求陛下顺应民意。” 说完,他转身从一个弯刀侍卫腰间拔出弯刀,就要往脖子上割,好在那个侍卫手还算快,一把抓住弯刀夺走。 楚熠道:“快把刀放下,真用不到自杀吧。” 其余大臣纷纷道:“陛下若还是一意孤行,我等臣子愿意当场殉国,以求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正闹得不可开交,空中传来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 众人纷纷抬起头望天上看,只见一只黑背白肚皮的喜鹊,在夜空里现身,转了一圈落下。 “是喜鹊,是姜先生的喜鹊。”众人都惊喜地喊叫起来。 当初白芷依掘开桂江口前,姜文沛曾骑着老虎翻山越岭,及时赶到南楚都城通告百姓,让百姓及时去高处躲避,救了不少人。当时就是这两只喜鹊跟在他身边,大家都认得。 喜鹊落在丞相的肩膀上,对着楚熠叫了两声,抬起一只爪子。爪子上绑着一卷纸。 有人将那卷纸取下,呈给楚熠。 楚熠展开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把纸往丞相身前一丢,飞快地率领弯刀卫往城墙方向走去。 丞相捡起纸展开,旁边的臣子都凑过来观看,还有人体贴地打起火把。 纸上就写了一句话: “造物者已陷入疯狂,执意毁灭南楚都城,速让全城百姓撤离。” 落款是姜文沛。 大家先是集体愣了一下,随后全都醒悟过来,屁滚尿流地追向楚熠,纷纷喊道:“陛下,天大的祸事来了。” 楚熠走得飞快,眨眼就把那帮大臣甩没影了。 他来到城头,只见火把林立,晋军士兵川流不息,都在搬运石块加固城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苏莞和魏景濯等人,连忙上前。 “瑾之,我刚接到姜先生的消息……” 苏莞举起手中的纸条晃了晃:“喏,刚才有只喜鹊送过来的。” “原来姜先生同时通知了我们,”楚熠看向楚明瑶,“三姐,你也知道了?” 楚明瑶点了点头,道:“七弟,张颖已失去理智,我们必须和晋军联手对抗,赶紧告诉大家真相,动员所有军队。” 楚明瑶旁边的八公主楚芸道:“七哥,咱们南楚是否能存活下来,就看能不能打败张颖了,你可不能再不当回事。” 楚熠道:“三姐,八妹你们放心吧,交给我。” 他转向魏景濯道:“瑾之,对方有源源不断的军队,我们不能在平原和对方交战,唯一可以依托的就是这座城池。” 魏景濯道:“没错,成败关键,就在此城。” 楚熠道:“你负责城防,我这就让将军们去召集军队,准备作战。来人。” 旁边过来一名楚将:“参见陛下。” “传朕的口谕,召集全部军队,准备作战。” 第333章 越打越多 当太阳升起,巨蟹的克隆军队来到南楚都城下列阵。 和苏莞计算的一样,敌人数量果然超过五万人,还带着数百架金属梯用于攻城。五万军队分成五个方阵,一排排士兵整齐得跟仪仗队员似的,每个人高度完全一致。 他们没有直接开打,而是由一名指挥官模样的人先到城下喊话,要求和晋军统帅对话。 这个指挥官为了让声音足够大,拿了一个扩音喇叭,对城头上的人喊道:“我是战斗指挥官,要和大晋天子,南楚天子对话,请现身一见。” 魏景濯和楚熠在大旗下并肩站立,魏景濯道:“朕和南楚国君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要说的?” 在两人背后,苏莞和八公主楚芸正窃窃私语。 楚芸道:“苏莞姐,他们没直接攻城,却先要求对话,莫非是要劝降吗?” “应该是吧?” 苏莞也觉得有些像。一般战斗开始前,为了避免双方伤亡,都会有个劝降的步骤。看起来对面的克隆军队还挺讲究古代的习俗。 就听城下克隆军指挥官道:“我军奉命进攻此城,凡是阻碍者格杀勿论。听我良言相劝……” 楚熠打断对方道:“朕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让我们马上投降对吧?” 指挥官道:“不,为确保达成此目标,我在此建议,城里所有生物马上自我了断。” 楚芸吓得脸色煞白,抓住苏莞的衣袖道:“苏莞姐,他们要屠城。” 苏莞心中惊骇,拍了拍楚芸的手道:“没事,西戎太子的军队已经快来了,我们这仗应该可以获胜的。” 她在这低声安慰楚芸,城头上孟如柳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取过一支硬弓,弯弓搭箭对准那名指挥官。 那名指挥官还在说,嗖地一箭飞来,正中咽喉,倒在地上死了。 克隆军丝毫没有慌乱,又有一名出列,道:“指挥官已经阵亡,由我接替。敌军已拒绝提议,进攻。” 第一个万人阵闻声而动,跨着整齐的步伐,向城墙走来。 孟如柳喊道:“弓弩手,放箭。” 城墙上的弓手早已把弓搭上箭矢,听到孟如柳下令,两千名弓手几乎同时站起,拉开弓弦,射出一排箭矢。然后他们后退搭箭,又有新的弓手上前发射箭矢。 箭如飞蝗,克隆军最前面几排的士兵有十之三四都被射得和箭垛似的,倒在地上挣扎哀鸣,后排的人跨过倒地的人继续前行。 魏景濯呼喊道:“大家注意,不要让他们用防卫枪射击城墙。” 城墙再厚再坚固,被防卫枪打的洞多了,最后结果肯定是坍塌。 为了防止这种结果出现,昨夜晋军准备了大量石块。在克隆军冲到城墙附近的时候,城头上的士兵纷纷举起石块向下砸。 石块像下雨一样砸在克隆军的脑袋上,即使有头盔都抵御不了沉重的石块冲击,砸得克隆军人仰马翻。 有少数克隆军侥幸躲过石块,但也只来得及开个几枪,就被城头上专门布置的神射手射中要害毙命。 苏莞拉起楚芸的手道:“咱们俩就不要在城头上了,会让他们分心,躲下面去。” 两人从城头下来,在城根下的房间找到楚明瑶。 克隆军虽然拥有先进的防卫枪,却没有古代军队常用的火箭,投石机。苏莞不担心他们会扔什么东西进城里。 楚明瑶听到外面杀声四起,对苏莞道:“他们开始进攻了?” 苏莞道:“阿瑾和楚大哥在指挥战斗,有他们两个在,克隆军一定攻不下来的。” 魏景濯和楚熠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统帅,两人的能力在以前的战斗中都证明过。要是连他们两个都挡不住,那这个世界就没有人能挡得住克隆军了。 楚明瑶不安地抓着衣角:“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来得及赶上。” 三人坐在屋里,倾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类似打闷雷的声音,而且一响就是连续几十声,城墙上响起猛烈的欢呼声,直冲云汉。 楚芸噌地站起来往外跑,口中道:“我看看怎么了。” 苏莞和楚明瑶担心她,也都跟出去。 三人来到城头,立刻就看到克隆军的阵形中正不断爆起巨大的烟团和火光。 每升起一团烟雾,烟雾中就会倒下十几名克隆军,连地面土块都被掀起炸飞了好多,形成了许多深坑。 “是神机大炮,”楚芸指着远处道,“快看。” 苏莞看向楚芸指的位置,只见远远的有一排神机炮排开,炮口正不断亮起闪光,发出巨响,对着克隆军的阵形轰击。在神机大炮的后面有支数千人的军队,旗帜飘扬,是雁巡关守军。 原来是雁巡关守军护送神机大炮赶来,加入了战场。 她兴奋地来到魏景濯跟前道:“阿瑾,原来你调来神机大炮了啊。” 原来西平关大战时,白芷依调来了神机大炮,可把西平关轰惨了。现在这些大炮终于能为己所用。 “神机炮运起来比较慢,还好赶上了。”魏景濯道,“这些大炮对克隆军威胁极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要分兵去对付神机炮,取胜之道就在此时。” 接下来果然和魏景濯想的一样,克隆军被神机大炮轰得七零八落,没法放任不管,分出两万五千人去进攻神机炮营。在南楚都城城下只留了两万人。 魏景濯对楚熠道:“敌军已经分兵,成败在此一举,看城头旗帜行事。” 楚熠早就穿戴好盔甲,提起长枪道:“瑾之,你就在城上看好戏吧。” 他往城下走去,正经过整理盔甲的孟如柳。孟如柳喊住他,罕见地伸出手:“祝君旗开得胜。” 楚熠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伸出手和孟如柳相握,嬉皮笑脸地道:“有大将军陪我一起杀敌,我就是想失败都难啊。” 孟如柳也知道他总是这么没正形,撤回手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魏景濯在城头上看那支攻打神机炮营的克隆军离本队已经足够远,对旗手道:“挥旗。” 旗手立刻挥动红旗。 在城门洞内等待的楚熠见了红旗,立刻打开城门,率领两万南楚军骑兵杀出。孟如柳同样紧随其后,率三万晋军步兵从城门涌出,杀向克隆军。 在城下的克隆军攻城时已损失了四五千人,根本挡不住晋军和南楚军的联合攻击,大败而逃。 城头上苏莞和楚明瑶姐妹都看得惊叹连连。 苏莞参加过不少战斗,和楚明瑶解释道:“阿瑾先利用神机大炮远距离轰炸,让敌人被迫分散兵力,然后趁着城下敌军虚弱,让楚大哥和义姐全力进攻,果然打垮城下敌军,接下来就要吃掉另一股敌军。” 楚芸指着远处道:“可是来得及吗?那边好像要撑不住了。” 苏莞和楚明瑶往神机炮营方向看去,只见克隆军已经攻入神机炮阵地,雁巡关守军只有数千人,根本挡不住防卫枪射击,死伤遍地,节节败退。 这时有支骑兵从远处出现,在克隆军侧面冲入。 楚明瑶惊喜交加,喊道:“是殿下,西戎骑兵赶到了。” 西戎骑兵都是战马,速度飞快,克隆军的防卫枪只射击几下,西戎骑兵便冲入克隆军的阵形中挥起战刀乱砍。 魏景濯看到,让旗手改为挥动黄旗。 在城下,楚熠和孟如柳联合打散了克隆军,正在乘胜追击。 楚熠望见城头挥动黄旗,策马来到孟如柳跟前喊道:“瑾之亮黄旗了,孟小姐你在这里追击残敌,我去配合西戎太子两面夹击那股敌军。” 孟如柳杀得满身血污,她勒住战马,甩下穿甲锥上的血珠,对楚熠道:“小心敌人的防卫枪。” 楚熠笑道:“多谢孟小姐挂念。” 他召集南楚骑兵,冲向正和西戎骑兵混战的克隆军。 战阵中,太子丹玛穿着西戎传统的毛皮甲,戴着狼头形状的头盔,挥刀斩杀了一名克隆军,威风凛凛地对西戎骑兵喊道:“勇士们,奋勇杀敌。让南楚人看看我们北方狼群的强大。” 西戎骑兵轰然响应,挥动战刀往来冲杀。 楚熠听见,纵马来到丹玛附近挥枪刺死一名克隆军,笑道:“三姐夫,要说论打仗,我的士兵可不比你的勇士差。” 丹玛道:“公主在城里呢?” “精神着呢,还给了我一大嘴巴……” “哈哈,我们先杀敌。” 克隆军本来和西戎骑兵打得难解难分,不相上下,待南楚骑兵加入后,战局立刻倒向了联军这边。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 有魏景濯的指挥,加上楚熠,孟如柳,丹玛的奋战,克隆军被歼灭达三万余人,余者都逃回了巨蟹那里。 联合军这边也损失惨重,神机炮营全军覆没不说,神机炮也被射得全是窟窿,根本没法再用了。 雁巡关守军被打光了,西戎骑兵和南楚骑兵都损失了上万人,好在楚熠和丹玛太子都没有受伤。孟如柳率领的晋军也损失了八千余名。 合计一算,联军死伤也有三万多人。 好消息是,这次敌军被打得溃散,没时间收回战场上的防卫枪。联军收回了两万多支可用的防卫枪,联军终于不用再拿冷兵器和对方作战了。 大晋,南楚,西戎三国联军都进入城内,连同一千架可以发射穿甲锥的重弩车,太子丹玛得到了热烈的欢迎。 所有人现在都弄明白了,神灵既然要毁灭一切,那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反抗。 众人都为这场大胜兴高采烈,只有苏莞忧心忡忡。 “这样下去,我们是无法获胜的啊。”她站在城头,望着夜幕下的巨蟹,以及巨蟹脚下那片光的海洋。 在光的海洋里,蜿蜒而出一条光的巨蛇,正向南楚都城方向蠕动。 “报,皇后娘娘,”一名晋军斥候飞跑到她跟前,“敌人军队正在向南楚都城进发。” “看到了,”苏莞平静地望着远处,“来了多少人?” 斥候道:“共七万敌军。” 苏莞叹了口气:“知道了。” 联军奋战一白天,以死伤三万余人的代价歼灭对方三万敌军。而敌人补充的兵力却是五万人。 敌军越打越多。这样下去的话,哪怕联军打光,也无法获胜啊。 第334章 齿轮卡住了 苏莞穿了身夜行衣,趴在高坡上拿望远镜看着下方拉成一条长蛇的克隆军队伍。 克隆军迈着整齐的步子,像仪仗队一样向南楚都城方向前进。每个人的脸都是一个表情,没有恐惧,兴奋等情感,感觉这帮家伙真不像活人,而是像机器人更多些。 绝不能让这样的军队占领这个世界。 为了对付源源不断的克隆军,她想出了一个对策,那就是少数精英潜入巨蟹的克隆舱,想办法毁掉克隆设施。 克隆设施不能生产军队,联军才有获胜的希望。 她是个说做就做,毫不拖泥带水的人,马上就出城了。考虑到秘密行动不能太多人,否则容易被敌人发现,只带了三个高手。 “看他们的架势,睡觉前还要再进攻一次,”她放下望远镜,担心地转向身旁的魏景濯,“也不知道楚姐姐和丹玛太子能不能守住。” 魏景濯同样穿夜行衣,把一支防卫枪挂在胸前,轻声道:“这种时候,我们必须信任丹玛太子。” 要摧毁克隆舱,苏莞是必须去的,所有人中就她是最接近未来的人类,其余人面对未来科技完全是抓瞎状态。而魏景濯不可能让她自己去冒险,自然也要跟着。 苏莞回过头,对身后正检查防卫枪的楚熠与孟如柳道:“其实你们两个真不用跟来的。城里只有楚姐姐和丹玛太子,万一他们守不住怎么办。” 孟如柳把防卫枪转到身后,拿起穿甲锥道:“义姐跟着义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我是绝不能让义妹自己去危险的地方。” 她自打用过穿甲锥后,觉得非常合手,这次也特意带了一柄过来。 苏莞又看向楚熠:“楚大哥你为什么也跟过来了呢?” 楚熠把弯刀插入腰间刀鞘,咳嗽了一声道:“你半点武功没有,瑾之手臂又断了,只靠孟小姐怎么行。我武功又高,身体又健康……” 苏莞道:“好好好,我们从巨蟹腿上那个缺口进入。” 他们就在巨蟹右后腿旁边,离入口约有一百多米的距离。 楚熠道:“我上次进去过,我来带路。” 四个人躲过克隆军队伍,悄咪咪地来到巨蟹的右后腿跟前。楚熠先纵身跃上缺口,向下伸手道:“瑾之。” 魏景濯站在下方,伸出左手对苏莞道:“阿莞,踩着我的手爬上去。” 苏莞先踩上魏景濯的手,魏景濯单手把她推高,接着苏莞向上够到楚熠的手,楚熠把她拉上缺口。接下来是孟如柳。 等苏莞和孟如柳都上去,魏景濯提气一跃,也跃上了缺口。 进到里面,苏莞先是看了眼四周的金属墙壁,目光落在前方那长长的金属梯子上。 楚熠踩在梯子上向几人挥手:“往上爬吧,到螃蟹的关节处就有个房间。” 孟如柳性急,先踩着梯子上去。接着是苏莞,魏景濯最后。 向上爬了有七八层楼高,苏莞感觉饿了。她用胳膊勾住梯子,另一只手从公寓里拿了块糕点出来,正要吃呢,头顶传来巨大的齿轮转动声音,接着金属梯子忽然变得倾斜,整个空间带着所有人向高处上升。 “巨蟹开始行走了。”她连忙提醒,“抓紧梯子。” 轰地一声巨响,是巨蟹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苏莞震得双手都跟被电击了一样,一下子松开了梯子。 头顶上方孟如柳早就提防着,蹲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义妹小心。” “咱们快往上爬,”楚熠招呼道,“到最上面房间里就好了。” 四个人抓紧爬,总算进了巨蟹关节所在的房间,贴着墙坐下。 苏莞感觉自己像坐在一艘船的地板上,船在海浪里上下颠簸。地板升起,是巨蟹在抬起腿,接着巨蟹的腿踩在地上,强烈的震动颠得她整个人都飞起来,接着再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道:“这只大螃蟹又能走路了,目标肯定是南楚都城。” 南楚都城的城墙虽厚,可顶不住巨蟹的破坏。巨蟹只要破坏城墙,克隆军就会冲入城内开始大肆杀戮。克隆军说过要消灭所有人。 魏景濯道:“阿莞,我们要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苏莞说完,看向墙壁上的屏幕,倾听着墙壁后齿轮转动的巨响。 其中一块屏幕吸引了她,她抓着墙壁上的凸起挪过去看,果然这块屏幕显示的巨蟹右后腿前方的情况。 屏幕上,她能看到偶尔一晃而过的南楚都城,估计还离能有七八里的样子。 这里是巨蟹的关节部位,如果摧毁了它。是不是巨蟹就无法行动了呢? 虽然巨蟹有四条腿,但让一条腿发生故障的话,肯定能对它的行动造成影响吧。 她趴在墙壁上,仔细听着墙壁后齿轮转动的声音,找到一处齿轮转动最密集的位置后喊楚熠:“楚大哥,过来。” 楚熠起身扶着墙壁走过来道:“要我做什么?” “用你的弯刀,马上把这面墙壁破开。” 魏景濯和她说过与姜离决斗的场景。以姜离打过秘药的身体,楚熠的弯刀还能切掉他右臂,锋利程度肯定也能切开墙壁。 楚熠拔出弯刀,趁着巨蟹腿还没抬起,地板平稳的时候,双手握住弯刀用尽全力刺向金属墙壁。 “叮”的一声,弯刀直没入墙壁。 苏莞大喜,拍手道:“快,划开一个口子。” 楚熠点头,双手握住刀柄往怀里拉,打算拉开个口子,用了半天劲只划出两寸多长。 “让开,我来。”孟如柳上前,抢过弯刀柄,改拉为推。弯刀在墙壁里发出铮然的声音,直接推出了一尺多长。 “好,就这样向下切,切出一个口子,”苏莞盯着屏幕上巨蟹和南楚都城的距离,“快点。” 孟如柳又转动弯刀向下切,再向上提,总算切出一个歪歪斜斜的三角形。 “快把那块切掉的金属剜出来,”苏莞催促道,“巨蟹离城只有五里了。” 被弯刀切下的金属墙取下后,露出里面,虽然黑漆漆的看不见,但齿轮转动的声音和刚才相比,变得无比巨大。 苏莞走到缺口跟前,拿手电向里一照,只见若干比她人还高的巨大齿轮正啮合在一起,嗡嗡地转动着。 “要怎么阻止呢,”她转身看了看其余三个人,目光落在孟如柳背着的穿甲锥上。 “义姐,把穿甲锥对着这个洞,用你全身力气投进去。然后记得躲到旁边。” 孟如柳取下穿甲锥,对苏莞道:“义妹让开,别伤到你。” 苏莞又跑回屏幕前,屏幕里的景物随着巨蟹的腿抬起落下,不断晃动着,南楚都城已经不远了,好像还有三里。 “快,义姐。”她催促道。 孟如柳倒握住穿甲锥瞄准洞口,嗖地抛了进去,然后她赶紧闪到一边。 就听洞里面传来几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接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停止了,从洞里传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整个房间也停止了晃动。 苏莞跑到破洞前拿手电一照,孟如柳的穿甲锥正好插在两个齿轮中间,卡住了。 “太棒了,这样螃蟹这条腿无法行走了。”她拍了一下孟如柳的手掌心,“义姐好棒。” 魏景濯上前道:“阿莞,就算这条腿不能用,巨蟹还剩三条腿,是不是也能继续行动?” 苏莞道:“我们能做的就是这些,其余就看老天是否照顾我们了。” 不知道朕是老天照顾,还是巨蟹真没办法用三条腿走。这条腿被卡住后,巨蟹停在了距离南楚都城一公里的位置。 “快来,”苏莞喜滋滋地跑到关闭的金属门前,输入了对应的密码,“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张颖发现这条腿出了问题,肯定要派人来查看的。” 四人出了关节,沿着一个向下倾斜的通道奔跑。通道两侧有很多门,每隔十米就是一扇。 跑了一段,苏莞听到前面传来人声,她连忙打开旁边的门招呼三人道:“都进来。” 四人进入房间后,苏莞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外面嘈杂的脚步经过。有个男子说道:“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巨蟹的腿就不能动了呢。” “管它呢,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个女子声音道,“回头告诉造物者就是了。” 苏莞待那群人经过,这才回头看房间内部。 这是一间库房,立着一排排金属柜。楚熠正打开一个金属柜的门查看,里面有克隆军穿戴的盔甲,还有防卫枪。 “早知道在这里就有枪,我们就不用带了。”楚熠道。 苏莞道:“走吧,我们得抓紧时间。” 她看了姜离给她的那张纸,里面清楚地标明了如何从巨蟹腿部前往克隆舱的路线。 他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避开路上的巡逻兵,静悄悄地潜入克隆舱。 第335章 小命最要紧 丹玛曾认为自己是能和魏景濯相提并论的统帅。 在白天,魏景濯利用神机大炮炮轰分割了克隆军阵形,让三国联军按照顺序依次投入战斗,直至获胜,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他觉得自己也能轻易做到。 到了晚上,魏景濯决定和苏莞一起潜入巨蟹去破坏克隆设施时,他当场信心十足地对魏景濯保证。 “只要联军听从指挥,我定能挡住克隆军的进攻。” 魏景濯把帅印转给他,由他代理全军统帅,鼓励他道:“太子殿下,胜负关键都看你的了。” 楚明瑶很担心,把苏莞拉到一边道:“殿下从未指挥过三国联军,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苏莞道:“能撑到我们成功就行。” 言下之意,不指望丹玛能顶住克隆军进攻,只要能顶到他们破坏克隆设施就可以了。 楚明瑶把苏莞的话转告给丹玛,丹玛还有些不服,憋足了劲要证明自己的谋略不逊于魏景濯和楚熠两人。 到克隆军开始攻城,丹玛才渐渐明白,自己和魏景濯的差距有多大。 他和楚明瑶镇守在城门上的望楼里,城头的喊杀声就没有停歇过。晋军将领,南楚军将领,西戎军将领走马灯一样进出,不断将战况报告给他,让他下指示。 起初他还游刃有余,随着战斗逐渐白热化,他觉得有些手忙脚乱,到后来各处防守都在告急,他就焦头烂额了。 “丹玛殿下,城东有部分克隆军登上城头,在那里负责防守的是晋将齐将军,伤亡惨重,请求增援。” 丹玛喊过一名西戎万夫长道:“速带五千人去协助齐将军,打退克隆军后就地镇守。” 他也是懂军事的,专门留了两队西戎军共一万人作为应急用,哪里扛不住了就派兵过去支援。 这名万夫长刚离开不久,又有一名南楚将领冲进来道:“统帅,西城墙破损严重,克隆军从城墙根破损处冲进来了。” 丹玛又喊过一名万夫长:“带五千人去协助南楚军堵住缺口。” 那名万夫长还等没出去呢,又一名晋军将领冲进来,满脸血污道:“报统帅,城门已破,张将军率八千盾兵依托乱石在和敌军相互射击,怎么办?” 丹玛一瞧身边已没有待命的万夫长,心中慌乱,对那名晋军将领道:“大家都有防卫枪,为何打不过对方?” 那名晋军将领如实回报:“士兵从没有使用过这种枪,都是仓促拿着上阵。” 士兵们都是第一次使用防卫枪,连瞄准都做不好。对面克隆军个个都是神枪手,弹无虚发,两方对上都是克隆军占优。 楚明瑶本来一直坐在丹玛的身边,见形势危急,立刻起身道:“殿下,城门已破。要是不赶紧挡住,敌军冲入城内就完了。” 丹玛深以为然,拿起头盔道:“没关系,我亲自去夺回城门,把弩车推上来。” 他出了望楼,楚明瑶跟随。见城头上人头攒动,绿芒交错狂闪,犹如无数绿色流光飞窜,把城头染成一片惨绿。耳畔惨叫不断,不少联军士兵都被防卫枪打中,倒在地上挣扎。 在城墙下方是穿着白色盔甲的克隆军的海洋,正像潮水一样涌向城墙根。 丹玛看得心惊,正要往城下走,楚明瑶拉住他道:“殿下快看对面。” 丹玛沿着楚明瑶所指,只见远处的夜空下,巨蟹不知什么时候已走过来了,就停在距离都城两里的地方。 “殿下,”楚明瑶紧张地抓住丹玛的胳膊,“那怪物过来了,它会毁了这座城的。” 她曾亲眼目睹巨蟹踏平半个晋军大营,非常清楚巨蟹的可怕。虽然不知道巨蟹为何会停在远处不过来,但她光是看着巨蟹那庞大的身躯都会心生恐惧。 “殿下,我们绝对挡不住这个怪物,”她神色紧张地道,“我们该怎么办?” 丹玛道:“还能怎么办,先想办法顶住克隆军,接下来只能等苏莞他们了。” 安慰完楚明瑶,丹玛叫西戎军推弩车上来,支援城门。 克隆军已经把城门打破,正往里涌。西戎将领命两百架重弩车排开,几排穿甲锥射过去,瞬间杀死了一大片克隆军,周围的士兵趁机搬运石块堆在城门洞里堵塞通道。 眼见城门守住,丹玛抬手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笑着对楚明瑶道:“还好守住了。” 正在庆幸,一名南楚军将领跑来道:“统帅,克隆军开始撤退了。” 丹玛大喜,对楚明瑶道:“我们成功击退敌军了。” 楚明瑶道:“不会吧,城池到处都在告急,克隆军为什么要撤退呢?” 她随丹玛登上城头观看,发现克隆军果然正在撤退,就像海水退潮,留下了满地尸体。城头上的联军士兵正在高举兵器欢呼胜利。 “殿下我知道了,”楚明瑶对丹玛道,“妹妹曾说过克隆军严格遵守作息时间,也许到了他们睡觉的时间了。” “可这个点还不是睡觉的时间啊,”丹玛喜形于色地看了下月亮的位置,“不过没关系,总之敌人退了,哈哈。” 克隆军退到了弓箭射程外又重新列阵,阵形整整齐齐,也不继续进攻,就在原地站着。 楚明瑶更加不解,对丹玛道:“殿下,我觉得有些蹊跷,克隆军的行动不正常,好像在等待什么?” 丹玛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叫过联军众将打算夸奖一下大家。 联军将领们都集中在丹玛跟前,丹玛正要训话,楚明瑶指着远处巨蟹尖叫道:“殿下,绿光。” 丹玛和众将看向巨蟹,不禁齐齐傻住。 巨蟹的右臂大炮亮起绿色的光芒,在夜色中分外刺眼。 丹玛此时终于醒悟,怪不得克隆军都退开了,原来巨蟹是要用炮轰啊。 他肝胆俱裂,拉起楚明瑶就往城下跑,同时大喊道:“所有人,快从城头上撤离。” 话音才落,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就像平地响起个闷雷,一团光芒四射的绿芒飞快地从大地上掠过,飞向南楚都城,让整个城池都沐浴在绿光之中。 在巨蟹体内正在行进的苏莞等人,也被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和震动吸引了。但众人正在没有窗户的通道里,无法看到外面。 “这是什么鬼动静,”楚熠扶着墙壁,纳闷地挠挠头,“不像巨蟹走动的声音。” 苏莞道:“先别管那个,前面就是克隆舱的门口。大家把防卫枪准备好,里面可能会有守卫。” 魏景濯等人都把防卫枪端起,小心翼翼地跟着苏莞来到一处门前。苏莞输入密码打开门,四人端起防卫枪冲进去。 看到眼前的场景,苏莞都到了嘴边的‘不许动’一下子咽了回去。 里面是一个两百多平米的宽敞空间,站了足足上百名克隆军士兵,上百把防卫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她们四人。 在克隆士兵的中间站着一名书生打扮的人,正是姜文沛。 姜文沛道:“马上放下武器,否则我就让士兵击毙你们。” 魏景濯,楚熠,孟如柳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苏莞。这种情况大家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苏莞是这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了。 苏莞咽了口唾沫。乖乖,这要是拒绝,估计瞬间就要变成全身都是窟窿眼的筛子。 该狠的时候要狠,该怂的时候也要怂,保住小命最要紧。她毫不迟疑地把防卫枪丢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 “原来是姜先生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第336章 牢房所见 苏莞把双手举高做出投降的姿势,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不仅在这里,还带着上百名克隆军士兵,实在是太碍事了。 姜文沛道:“造物者担心克隆设施遭到破坏,让我率领士兵在这里守卫,果然遇到你们几个。” “呵呵,张颖这个人还挺仔细的。” 苏莞嘴上说着,心里可是把张颖骂了好几遍。姜文沛要是就率领几个克隆军士兵,她都有把握瞬间干掉对方。结果对方足有上百个,这可怎么打啊。 正在不爽,旁边孟如柳道:“枪都给你了,你还要拿我的发簪做什么。” 扭头一瞧,只见孟如柳双手护着头上的发簪,正和一个克隆军士兵争执。 那名克隆军士兵拿着孟如柳的防卫枪,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平,道:“这位女士,按战场交战规则,你是我们的俘虏,必须交出所有具有威胁的物品,你头上的金属物品属于致命武器。” 孟如柳道:“这明明就是根簪子,束发用的。” 克隆军士兵一点都不肯妥协,道:“有记录显示,曾有人把匕首藏在木制面具里,刺杀了圣地的负责人。我要求你立刻交出头上的金属物品,否则我将不得不动用武力。” 说完他挥了一下手,旁边几位克隆军士兵立刻举起防卫枪对准孟如柳。 苏莞连忙对孟如柳道:“义姐别和他们争执啊,快把簪子给他们。” 孟如柳只得把簪子取下,放在克隆军士兵的手里,披散了头发。 那名克隆军士兵又来到楚熠面前道:“交出你的武器。” 楚熠道:“你好大胆子,知道朕是谁吗?” 克隆军士兵道:“俘虏。” 楚熠无可奈何,把防卫枪和弯刀都递给克隆军士兵,士兵接过,又走向魏景濯。 苏莞见大家的武器都被收缴,连发簪都没能幸免,便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姜文沛道:“我不会杀了你们,但你们不能阻碍造物者。来人,把他们带到监狱里关押。” 克隆军士兵过来,每两个人看着一个,前面五十名士兵开路,苏莞四人位于中间,后面还有五十名士兵压阵,守得严严实实,出了克隆舱,来到一处长廊里。 苏莞见一点机会都没有,只好边走边和姜文沛聊天。 姜文沛和张颖不同,她觉得也许能说服姜文沛。 原因很简单,在她母亲姜依玲那代神女,姜文沛就私下给了她母亲驭鹰哨,让她母亲坐巨鹰逃离了圣地。后来姜文沛又违背白芷依的意愿,通知桂江下游的百姓及时避难。 到最近这次,姜文沛又让喜鹊通知他们张颖将要进攻南楚都城。 从这些往事就能看出来,姜文沛是圣地里最有人味的人。他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换没换过克隆体,他都是那个姜文沛。也许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姜先生,你不觉得张颖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我不评价造物者,我不能违背造物者的意愿。” “哪怕她是错的?” “我已经劝过你们很多次了。你们根本不可能是造物者的对手,可你们却非要和她对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姜文沛说完,孟如柳和楚熠都不服气,想要插嘴,被魏景濯挥手制止:“让阿莞和他说。” 苏莞道:“先生的意思是,因为无法对抗张颖,所以你屈服于她?” 姜文沛有些不悦:“我本来就是造物者的下属,何谈屈服,我只是不希望平民百姓受到伤亡。” “可张颖说了要毁灭一切,所有人都不会幸免啊。” “那是造物者极度愤怒下说的话,我不相信她真的会那么做。” “那你为何要让喜鹊传话?” 苏莞这句话,让姜文沛沉默下来。 苏莞趁热打铁道:“姜先生,我们交往也有时日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完全听从张颖的。她让克隆军进攻南楚都城,肯定会伤害平民百姓……” 姜文沛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前面一处门口,打开门道:“不要试图说服我了,总之你们不能妨碍造物者,进去。” 苏莞走进去一瞧,里面一排排透明的玻璃隔间,估计能有上百间。 这就是未来的单人牢房吗。 两个克隆军士兵押着她来到一处玻璃间前,把她关了进去。孟如柳在她隔壁,接下来是魏景濯和楚熠。四个人占了四个相邻的牢房。 苏莞问关押她的士兵:“能不能把我和阿瑾关一起?” 那士兵道:“单人牢房,每间一人。”砰地把门关上了。 “完了。”苏莞靠着玻璃墙瘫坐在地上。 大家都被关进牢房了,身上也没武器,一切都没戏了。 孟如柳不服,挥拳捶玻璃门,震得手都麻了,玻璃门连晃都没晃一下。 她隔着玻璃墙贴着苏莞坐下来,道:“义妹,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苏莞道:“还能有什么办法,都关监狱里了。” 姜文沛站在苏莞的牢房前道:“你们就在这里,等造物者做出指示。不要试图越狱,这牢房即使是防卫枪也无法打破的。”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轰地一声响,整个空间都猛地震动了一下。 “又是刚才那个声音,”楚熠道,“这是第二次了。” “是开炮声。”姜文沛脸色发白,加快脚步走到墙壁边按了几下机关,一面墙壁缓缓向上升起。 苏莞透过玻璃墙看去,才发现姜文沛升起的那面墙壁还隔着一层玻璃观察窗,正对着南楚都城。他们在牢房里就能看见外面的战况。 夜幕下的南楚都城有一半已经变成了废墟,正燃起大火和浓烟。浓烟滚滚升起,遮住了半边天空。在城墙下方,克隆军正潮水一般涌向坍塌的城墙废墟。 “天啊。”苏莞惊叫起来。 巨蟹的大炮什么时候修好的? 南楚都城被轰塌了一半,城头的楚明瑶,丹玛肯定逃不过。城里的弟弟苏玉泽,崔嬷嬷,林青峰他们也都凶多吉少。估计没有人能在这炮击下生存。 魏景濯和楚熠也都愣愣地看着浓烟滚滚的南楚都城。楚熠道:“三姐和八妹恐怕都没了。” “姜文沛。”苏莞用拳头捶着玻璃墙,气愤地对姜文沛喊道。 姜文沛仿佛没听见她的呼喊,只是站在观察窗前,望着南楚都城。 苏莞喊道:“这些都是你曾经要保护的人,你把他们从洪水中救出来。现在他们却死在张颖的炮击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姜文沛还是没有说话,但身体却开始颤抖。 “你这个懦夫,口口声声说不能违背造物者的意愿,眼睁睁看着她用大炮毁灭一切。难道你喜欢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那你为什么还要救他们?” 苏莞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你这个小人,你说要保护平民百姓,全都是装的。” “闭嘴。”姜文沛转过身道。 “我就说,我就说,”苏莞喊道,“你助纣为虐,和张颖狼狈为奸。你们是一丘之貉,一个鼻孔出气……为了永生,你不要脸了。我一直把你当好人,我错看你了。” 姜文沛只当没听见,对克隆士兵们道:“给你们一个任务,检查所有牢房是否牢固,马上执行。” 克隆军士兵啪地磕了一下脚后跟:“马上执行。” 一百多名克隆军士兵,每人一间单人牢房,进去后还不忘记把门关上,贴心地检查是否能破门而出。 结果是关得很牢固。 “报告指挥官,我所在的牢房非常坚固。”一名首先完成检查的士兵报告。 “报告指挥官,我所在的牢房非常坚固。”另一个士兵也同样完成了检查。 “报告指挥官……” “报告……” 姜文沛不管此起彼伏的报告声,走到苏莞等四个人的牢房前,依次打开牢门:“跟我去克隆舱。” 他一直天真地相信张颖不会真的毁灭一切,直到看到巨蟹的大炮摧毁了整整一半南楚都城。他才明白张颖说要毁灭这个世界,是真的。 和整日不离开圣地的姜岩不同,他在寻找神女的时候,真正感受过这个人间的烟火气,感受过百姓的疾苦。他对这个世界是充满感情的。 南楚都城里都是他曾保护过的百姓,他不能再任凭张颖做下去了,他要阻止张颖。 苏莞本来骂得口干舌燥,见姜文沛居然放他们出来,连忙跟着他就往外跑。 “要进入克隆舱操作,必须要有这个,”姜文沛从怀中取出回生佩,拍在了苏莞的手中,“我也会协助你,制止这场杀戮。” 苏莞紧紧握住了回生佩:“好,我们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南楚都城的城墙已经塌了一半还多,克隆军士兵正在进攻,城中应该还有联军士兵会阻挡克隆军,但他们支撑不了太久,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眼见苏莞等人跑出了监狱,牢房里的一百多名克隆军士兵傻眼了。 他们想追赶,但所有人都被关在牢房里出不来。 一名克隆军士兵道:“指挥官放走俘虏,这是明显的背叛行为。我宣布剥夺他的指挥权,并接替他的位置。来人,快把牢门给我们打开。” 第337章 迎头痛击 巨蟹内部的圆形长廊传来乱糟糟的呼喊声。 “你们几个马上站住。” “再不站住,你们将无法享受战俘待遇。” 苏莞等人从拐角飞跑出来,苏莞更是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握着回生佩冲向前面的克隆舱入口。 她本想问问一起跑的姜文沛,为什么那些克隆军士兵这么快就从牢房里出来了,只是胸口闷得难受,像是只被人追了八百米的狗一样在狂喘,根本问不了。 才冲到门前,身后的拐角涌出一大群克隆军士兵,战斗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在放鞭炮。 她按下密码打开门冲进去。 里面的空旷空间,就是她刚刚和姜文沛遭遇的地方。 “这里,”姜文沛从她身边掠过,指着前方的门旁边的一处凹陷,“快把玉佩放进去。” 苏莞冲过去把玉佩放入凹陷,面前像仓库大门一样的金属门立刻缓缓升起。 她不等门升高,直接趴下一骨碌进了里面,对外面的人喊道:“你们快进。” 魏景濯和楚熠也躺下来,连滚几圈进了门。姜文沛从门上取下回生佩,本来还在上升的金属门又重新下落。 孟如柳正在门下方,半跪着用肩膀扛住,对姜文沛喊道:“姜先生。” 姜文沛趴在地上,手足并用爬进门里。苏莞见孟如柳被门压住不能动弹,连忙上前双手抬住金属门下沿,喊道:“阿瑾,楚大哥。” 魏景濯等人都上前抬门,孟如柳顺势一滚进入里面,沉重的金属门砰地落下,把外面嘈杂的喊声隔绝了。 “他们没有玉佩,打不开的。”姜文沛从地上爬起来,捏着回生佩晃了晃。 “哈……呼,真……真惊险。”苏莞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魏景濯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 她如今总算明白为什么国家一直要求青少年要增强体质。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哪怕面对来自未来的军队,跑得快也是非常必要的。 孟如柳等人都比她身体素质好,只是喘了几下就好了。 “义妹,快看,这就是克隆吗?”孟如柳惊呼道。 苏莞又喘了两口大气,这才抬起头,看向正双手扶着玻璃墙惊叹的孟如柳。 整个房间是半圆形的,周围都是从天花板直达地面的玻璃墙。透过玻璃墙看外面,他们似乎是在一个离地面约有六层楼高的半圆形平台上。在正对大门的半圆顶点,有一台汽车大小的仪表台。上面都是各种按钮,拉杆。 竖起的巨大屏幕和她看过的生命因子收集装置有些像,上面不断闪过一行行她不认识的符号代码。 她走到玻璃墙前向下看去,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平台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他们所在的平台就高悬在这个巨大圆形空间的中心。下面的圆形广场,密密麻麻立着无数圆柱形的玻璃容器,估计能有上千个。由地面复杂的管道线缆连接。 玻璃容器约有三米高,里面充满着淡黄色的液体。在液体中隐约能看到人体的形状。容器不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在容器最下方的金属底座上,闪烁着各种光点。 整个圆形广场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平面蜂巢,在广场边缘是一扇扇开启的金属门。 苏莞看得出神,站在她身旁的魏景濯和楚熠同样也惊讶万分。 楚熠道:“这些容器居然能凭空造出活生生的人,简直太神奇了。” 魏景濯道:“未来的世界并不是你我能想象的,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正说着,就听见下方广场传来排水声,所有圆柱形容器里面的水位都在飞快下降,露出容器里的男子。 这些人正是他们见过的克隆军士兵,只是都没有穿衣服。 魏景濯一抬手遮住苏莞的眼睛,道:“阿莞,有伤风化。” 苏莞心里道:“阿瑾这个呆子,不就是一千个没穿衣服的男人吗,老娘在实习时见多了。” 旁边楚熠也有样学样,抬手去遮孟如柳的眼睛。 不过他还没等张口,孟如柳啪地把他的手给打下去,转过身背对广场,道:“国君请自重。” 楚熠有些委屈地揉着手背道:“我是好心。” 在圆形广场里刚出生的这批克隆军士兵,都慢慢睁开眼睛,随后他们所在的圆形玻璃容器降下,这些士兵都走出来。 有一名士兵看到上方平台玻璃墙后的苏莞等人,抬手指着道:“注意,有非法入侵。” 一千名克隆军士兵同时抬起头:“击毙入侵者,保护克隆核心。”说完这些士兵就分成若干路,涌向圆形广场对应的出口。 姜文沛吃了一惊,对苏莞喊道:“快去关闭这个东西,有更多士兵发现我们了。” 苏莞赶紧跑到控制台跟前,见控制台上有个回生佩形状的凹陷,连忙把回生佩放进去。 面前的屏幕闪了一下,所有的符号都清空了,一个机械的女子声音响起道:“欢迎,请问您要执行什么操作?” 苏莞不知道要怎么做,转头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你知道怎么操作吗?” 姜文沛道:“我也不知道,造物者给我回生佩,让我解除安全协议。我就把玉佩也这样放进去,然后这个东西就问我要做什么,我回答开启复数克隆。” 苏莞点点头,对控制台道:“我要关闭克隆。” 机械女声道:“关闭克隆舱的运转属于最高权限的指令,需要指挥官亲自授权。请您先通过基因验证。” 控制台上升起一个椭圆形的小平台,上面有个拇指形状的凹陷。 苏莞做过这个测试,那是在第一次见张颖前。她这次也效仿上次,把拇指放在凹陷里,感觉像被蚊子咬了一口,抬起大拇指一瞧,冒了个血珠。 魏景濯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 苏莞不好意思,抽出手指:“有人看着呢。” 机械女声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基因验证结束,与指挥官的基因序列不符合,拒绝您的操作请求。” 在场的众人虽然听不太懂,但都能听出“拒绝”这个词代表的意思。 孟如柳道:“指挥官就是张颖对吗,她不在这里是不是就不能停止?” 楚熠摊手道:“应该是这样吧……” 要是连苏莞都不能通过验证,那别人更没戏了。 孟如柳着急道:“义妹,你快想想办法。南楚都城的城墙都塌了,现在克隆军正在进攻啊。” “我知道,我也很着急呀,”苏莞回答完孟如柳又转回控制台,“那还有什么办法关闭这个克隆进程吗?” 机械女声道:“关闭克隆舱的运转属于最高权限的指令,需要指挥官亲自授权。请您先通过基因验证。” 苏莞道:“那个指挥官,她现在在让克隆军队杀人啊。” “关闭克隆舱的运转属于最高权限的指令,需要指挥官亲自授权。请您先通过基因验证。” “她的做法是非法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关闭克隆舱的运转属于最高权限的指令,需要指挥官亲自授权。请您先通过基因验证。”” 苏莞知道和机器争论是没有结果的,问楚熠道:“楚大哥你的刀呢?” 不让关闭,那就学白芷依,直接摧毁这个克隆控制台好了。不信它故障了还能继续克隆。 楚熠道:“早被人家收走了。” 苏莞又转向孟如柳:“义姐,你力气大,能不能直接砸坏它?” 孟如柳有些犹豫,道:“你真让我砸呀?” 苏莞道:“它说必须要张颖亲自来才能关掉。我们也不能去找张颖,直接破坏它就是了。” 孟如柳道:“我不知道行不行,我试试吧。” 她走到控制台跟前,双手握拳高高举起用力挥下,砰地砸在控制台上。血肉对钢铁,震得她手掌都麻了,控制台连凹陷都没有。 机械女声道:“侦测到暴力破坏行为,需要马上清除威胁。” 红色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凌厉的警报也响了,众人身后本来紧紧关闭的金属大门缓缓升起。门外是乌泱泱的克隆军士兵,随着大门开启,有几个士兵趴在地上正尝试爬进来。 姜文沛惊呼道:“糟了,这个东西能控制大门开关。” 苏莞大惊,对魏景濯等人喊道:“拦住他们。” 魏景濯和楚熠早就看见了,苏莞才出声喊,魏景濯已冲到门口,飞起一脚,先把一个才爬进半边身子的克隆军士兵踢飞了出去,楚熠也同样一记飞踢,把另一个克隆军士兵踢了出去。 姜文沛从控制台上拿起回生佩,冲到门口把回生佩放进凹陷,阻止了大门上升,却无法再让大门落下。 就听门外克隆军士兵呼喊道:“不要使用枪支,以免损伤核心设备。冲进去抓捕入侵者。” 此时大门升起约一米高,克隆军士兵从门下不断露头出来。魏景濯和楚熠孟如柳守在门口拳打脚踢,露出的脑袋无一不遭到迎头痛击。 “义妹,快把那东西关掉啊,”孟如柳一手掐一个士兵的脖子,把两个脑袋砰地撞在一起,“我们可撑不了太久。” 魏景濯一记左手拳打在一个士兵的脸上,把那个士兵打昏过去,左手想拖着那个士兵用他的身体挡住大门下面的缝隙,外面伸进七八只手,把那个昏过去的士兵拖出去了,又有好几个脑袋探进来。 楚熠双手扶着金属门,一只脚站住了,谁露头他就给谁脸一脚。踢了几十个,脚趾都疼了,外面的克隆军士兵不知有多少,好像无穷无尽。 苏莞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又分辨不出控制台的按钮都有什么作用,在控制台上乱按一气。机械女声随着她的操作不断地响起。 “您调整了时间,现在时间比原始授时快一分二十五秒,确认请按星号键……” “您申请清洁广场,清洁人员将于两小时后进行清扫。” “您发起了第二次顾客满意度调查,但克隆设备生产厂商仅授权您在一年周期内使用一次本类调查。” “您点了外卖,但目前无法联系到任何外卖机构。” 第338章 最后的希望 南楚都城中,有条街叫楚桂街。 这条街是城内最大的街道,位于整座城的正中间。宽度可容六架马车并排前行,长度从北城门笔直通到皇宫,是帝王入城专用的大道。 在皇城前,这条大道分成两条路,左右绕过皇城,通向和北城门相对的南城门。 这条街也是南楚都城最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商铺林立,挂着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喜洋洋的红灯笼。到了晚上,若从高空往下看,整条大街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同样是夜晚,巨蟹的大炮轰塌了半座南楚都城,楚桂街靠近北城门的部分已满是废墟,把半条街都堵了。 丹玛太子坐在楚桂街一家医馆门口,望着北城方向的废墟。废墟中到处都是倒塌的建筑,残垣断壁中火苗乱舞,浓烟滚滚。 楚明瑶用湿巾给他脸擦去血迹,再用白布包裹受伤的额头,道:“殿下,只是被碎石划了个口子,伤了皮肉。” 丹玛心有余悸,道:“那个怪物的大炮好恐怖,都跑出来这么远,还被伤到了。” 楚明瑶道:“幸好第一炮没有直接打中城墙。大家能躲过此难,都是殿下果断。” 巨蟹开的第一炮打高了,绿芒直接从南楚都城上空飞过。 这一炮光芒映得满城皆绿,把头一次见到大炮威力的丹玛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下令让所有士兵和百姓逃跑。 他是联军统帅,士兵们服从军令纷纷从北城撤下。靠近北城的住宅中,百姓们都抛家舍业逃出,有抱小孩的妇人,有拄拐的老者,连同士兵合起来有两万余人。 士兵和百姓沿着楚桂街后撤,丹玛和楚明瑶率西戎军压后。 离开北城门有三十丈远,丹玛惊魂稍定,觉得距离差不多安全了,正想让士兵去看看北城外面情况,这时候巨蟹第二炮来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丹玛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楚明瑶,额头被碎石击中,血流满面。压在最后面的西戎军士兵,也有近百人被碎石波及,死伤遍地。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逃跑及时,大部分士兵和百姓都逃出生天。 要士兵们还坚守北城墙,这一炮会直接消灭上万名士兵,还要加上北城墙后面民宅内的数千名百姓。 丹玛望着满地废墟,想起自己在战斗前和魏景濯吹的牛,不禁有些惭愧,道:“我和大晋天子吹牛说能守住,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 楚明瑶道:“殿下,我们都是肉体凡胎,如何抵挡那怪物的炮击。殿下能保住这么多士兵和百姓,已是大功一件。就是妹妹知道了,肯定也要称赞殿下的。” 丹玛起身道:“那个怪物可能还会炮击,公主代我去组织百姓,让他们赶快逃出城。” 楚明瑶不肯走,拉住他袖子道:“殿下也一起走吧。那个怪物的大炮,我们根本无法阻挡的。” 丹玛正要回话,一名南楚军斥候从前方的浓烟中现身,跌跌撞撞地冲下废墟,跑到丹玛跟前道:“统帅,克隆军已经越过倒塌的北城墙,正向这边进攻。” 丹玛奋然起身,推了一把楚明瑶:“公主快去安排撤离,我来挡住敌军。来人。” 随着将领厉声呼喝,数千名晋军士兵手持硬弓,在楚桂街上列开阵形。对着废墟对面射出一排排箭矢。雨点般的箭矢掠过夜空,刺入滚滚浓烟中,能听到远处浓烟中不断响起惨叫声。 丹玛见楚明瑶离开,心中稍宽。命西戎军士兵推弩车过来。 西戎军士兵推着近百架弩车在楚桂街上排开,有人转动绞轮拉开弓弦,有人抬着穿甲锥放置在弩车上。 “穿甲锥还有多少?”丹玛拉过一个西戎军万夫长问道。 那名万夫长道:“殿下,我们大部分穿甲锥都存储在北城,现在手头只有不到两千支。” 正在忙碌,有将领呼喊道:“统帅,敌人来了。” 丹玛望向废墟,见滚滚浓烟中现出数百名穿着白盔甲,手持防卫枪的克隆军。正踩着废墟向他们这边走来。 “发射穿甲锥,”丹玛吼道,“快。” 弩车弓弦发出嘣嘣的声音,接着是穿甲锥破空的声音,克隆军的惨叫声。 丹玛往身后看了一眼,皇城根下全是逃亡的百姓,规模数万,行动迟缓,正往南城逃亡。若他们这边拦不住克隆军,克隆军必然要冲入人群大肆杀戮。 他回过头,吩咐麾下的联军士兵道:“大家顶住。” …… 楚明瑶被数十名西戎护卫保护着,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穿行。耳边都是百姓的哭泣,叫喊,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 “玉泽,你在哪里呢?”她大声呼喊。 远处传来苏玉泽的喊声:“是太子妃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看不见你,你站在原地别动,我找个高处。” 人潮汹涌,楚明瑶完全看不见苏玉泽,就找了个高处站。 看到人群中苏玉泽坐在林青峰的肩膀上正向她挥手,她这才挤过人群,来到苏玉泽跟前:“谢天谢地,你没事。” 苏玉泽由林青峰率领一批侍卫保护,崔嬷嬷和数名侍女都跟随左右,正随着百姓拥向南城门。 苏玉泽从林青峰身上跳下来道:“多亏太子殿下让大家及时撤退,我们从宅子里跑出来了。殿下还好吧?” 楚明瑶道:“他很好。克隆军正在进攻,殿下担心那个怪物还会炮击,让我们赶紧出城。你们先走,我去皇城里找八妹。” 苏玉泽道:“太子妃,我这里有侍卫,让他们也跟着你去找八公主。” 楚明瑶道:“不用,我有侍卫。” 她让西戎侍卫分开人流,打算往皇城方向去。才走了不远,南城门方向起了一阵骚乱。 远远的听见数十个人惊慌地大喊:“别往前拥了,外面有克隆军。” 这个消息如巨石投入本就沸腾的湖面,炸起滔天巨浪。大家都没料到克隆军居然会从另外一头过来。 前面的百姓都想往回撤,但后面的百姓听不清楚,继续往前挤,反而把前面的百姓继续向南城门方向推。在南城门外,近千名联军士兵正和绕过南楚都城包抄过来的数千名克隆军士兵激战。 联军士兵虽然手中有防卫枪,但寡不敌众,也不会利用掩体。几轮对射过后,联军士兵死伤遍地。克隆军士兵占了优势,向南城门下冲来。 在南城墙上防守的联军将领指挥士兵向克隆军士兵投下石块,发射箭矢,同时命人立刻疏散下面拥挤的百姓。 百姓们知道唯一的退路被堵死,都惊恐之至,不少人都大哭起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苏玉泽对林青峰道:“外面有克隆军士兵,我们不能继续往城外走。” 林青峰道:“克隆军士兵已经攻进北城了,全靠丹玛太子在楚桂街防守。我们要怎么办?” 苏玉泽道:“让所有侍卫都喊,百姓们都去皇城里躲避。” “可那样的话,我们就要被克隆军包围了。” 苏玉泽道:“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希望阿姐能成功。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林青峰让所有侍卫都大喊:“大家都去皇城躲避。” 听到指示的百姓纷纷转头向皇城下涌来。但皇城大门紧闭,百姓们都挤在皇城下面,人山人海,哭声不断。 在皇城上,八公主楚芸和一群大臣正在观望,楚芸看见人群中的楚明瑶,大喊道:“三姐,三姐。” 楚明瑶抬头望见楚芸,喊道:“八妹,快让人开城门,我们得进去。” 楚芸对旁边的丞相道:“丞相大人,快打开城门,让百姓们进入皇城避难。” 丞相道:“八公主,按南楚律法,普通百姓是没资格进入皇城的啊。” 楚芸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讲究这些没用的律法做什么,快开城门。有什么问题我去和七哥说。” 丞相命人打开城门,百姓们如开闸的洪水涌入皇城内,先占据了金銮殿前的广场,广场塞满人后,其余的人不得不继续往前挤,把整个金銮殿占满了,还不行,又把皇帝的寝宫也占了一半。 楚明瑶和苏玉泽等人也进入城内,和楚芸汇合。 有位南楚军将领率领数百名士兵退进皇城,找到楚芸道:“八公主,南城门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联军主要兵力都布置在面对巨蟹的北城门,南城门防御相对薄弱。数千名克隆军士兵绕过来进攻,很快就攻到了南城门下,用防卫枪攻击城门,打得南城门全是窟窿。 楚芸年纪小,又没有战阵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看向楚明瑶。 楚明瑶道:“将军可速召集士兵在皇城上面布置防守。我这就去找殿下布置增援。” 她领一群侍卫正要往北城方向去,只见皇城城门打开,有数千名联军士兵涌入,人群中她看到了丹玛。 丹玛来到她的跟前,满身都是血污,也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气喘吁吁地道:“穿甲锥打光了,箭矢也射光了……真的挡不住克隆军,他们人太多了。” 楚明瑶道:“殿下,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快让士兵们登上皇城城墙防守。” 皇城城墙上有位将军,指着楚桂街的方向喊道:“统帅,克隆军士兵往皇城方向过来了。” 丹玛同楚明瑶,楚芸,苏玉泽等人登上皇城城墙观看。 楚桂街上,密密麻麻的克隆军士兵占满了整条街道,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皇城方向扑来。 丹玛拉过一个将领道:“南城门呢?” 那名将领道:“南城门外有数千克隆军,我们冲不出去。” 丹玛松开将领道:“召集所有能动的士兵,都登上城墙防守。” “统帅,我们没有箭了,也没有穿甲锥了。” “防卫枪还有多少支?” “一千多支。” “拆房子。” 楚明瑶看向巨蟹的方向,双手在胸前合十,心中道:“妹妹,你们快一些,我们已走投无路了。” 第339章 投诉 苏莞按着控制台上眼花缭乱的按钮,推拉各种操纵杆,额头不断渗出汗珠。 背后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是魏景濯他们在为她抵挡克隆军士兵,他们都在指望自己解决问题。 她看不到南楚都城,但她知道那里的士兵和百姓一定也同样期盼她制止克隆军的进攻。 孟如柳喊道:“义妹,你快点啊。我要没力气了。” 苏莞回头看向大门,只见孟如柳气喘吁吁,满脸都是汗,正抡拳砸一个露头的克隆军士兵。 在孟如柳的旁边,楚熠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门下面伸出五六只手,抓着他的胳膊硬往外拽,姜文沛正帮楚熠脱困。 魏景濯的动作也迟缓了许多,不知道他打退了多少克隆军士兵。 她更着急了,道:“你们坚持住,我在想办法呢。” 回过头,她看向控制台。这是来自二十四世纪的科技,和她所在的现代世界唯一相似的就是还是有各种按钮。但她却不知道都有什么用处,只能瞎猫碰死耗子。 魏景濯冷静的声音响起:“阿莞不要慌。冷静下来,我们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 “就是,我们会帮你顶住的……”楚熠喊道,“姜先生,你别忙着吹哨了,快把抓着我腿的那个手给掰开。” 在这种急死人的时刻,魏景濯的声音依然保持着平静,让苏莞心中的急躁和恐惧消失了不少。 毫无头绪地乱按肯定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在大家还能支撑住的有限时间内找到办法。 她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让几乎失控的心脏恢复正常的跳动。接着她睁开眼睛观察控制台。 要关闭克隆,必须经过张颖亲自授权。而这台机器是通过基因认证的方式来确定是张颖本人,除非她能取到张颖的血液,否则就绝不可能通过认证。 这恐怕是张颖不来克隆舱的原因。她正在操纵巨蟹机甲攻击南楚都城,她相信苏莞无法关掉克隆,让克隆军士兵来对付她们。 直接关闭克隆的路是行不通了,那有没有其它办法能绕过这个限制呢。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各式按钮上掠过,脑海里急速思索着。 方才机械女声曾提到满意度调查,这说明克隆设备是未来世界某厂家生产的。这就像她所在的世界的武器生产厂商,他们生产出来的武器如果被恐怖分子使用的话,难道就无法阻止了吗? 怎么想也不可能,哪有厂家会设计出这么弱智的东西。 突然豁然开朗,她不再按按钮了,用清晰的声音道:“我要投诉。” 说完这四个字,她紧紧握住双拳,心中祈祷道:“千万回答我,千万要回答我。” 毫无情感的机械女声响起道:“您要投诉该设备的使用者,还是投诉该设备的问题?” “对,我要投诉这个设备的问题,”苏莞得到了回应,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它失去了控制。” “请稍候,设备正在自检……” 机械女声说完后,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该设备目前运转正常,且设备所在区域及使用年限均已超过了有效的三包范围,厂商无法再提供任何技术支持。” 苏莞见走不通,又改口道:“我投诉这个设备的使用者。” “义妹,他们冲进来了。”孟如柳惊呼道。 苏莞回过头,只见大门下面已有八九个克隆军士兵爬了进来,正和魏景濯等人搏斗。魏景濯等人虽然都是武功高强,但打了这么久,都已精疲力尽。 进来的克隆军士兵虽然只会基本的格斗技巧,但胜在体力充沛,三个人对付一个,把楚熠和孟如柳生生按在地上。剩下三个正要冲过来抓她,被魏景濯拦住。 姜文沛是个书生,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躲在角落吹哨子。 她慌了,赶紧回过头来喊道:“快回答我,我要投诉这个设备的使用者。” 机械女声道:“您要投诉设备的使用者张颖,需要提供明确的证据来证明她触犯了现行法律。” “我可以证明,”苏莞喊道,“她违反了克隆法,她……” 还没喊完,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向后一拉,让她摔倒在地。 她回过头,见一个克隆军士兵趴在地上,伸手抓着她的脚踝,正试图要把她拽离控制台。 魏景濯被两个克隆军士兵缠住,而楚熠和孟如柳都被好几个克隆军士兵抓住无法脱身。姜文沛又帮不上忙。 她抬起另外一只脚狠蹬那个克隆军士兵的脸,那个克隆军士兵被踹得晕头转向,满脸都是鞋印,还死死抓着脚踝不放,喊道:“抓住她了,快来人帮忙。” 苏莞边踹边回头喊道:“快检查啊,张颖违反了克隆法。克隆法规定过,必须那个人死了才能产生克隆体。张颖她却生产了十几万克隆士兵。” 这是她和张颖对话时,张颖亲口告诉她的,克隆体在任何时空只能存在一个。 “请稍候,正在检查……” 机械女声说完,恢复沉默。 苏莞力气不够,根本伤害不了那个克隆军士兵,被克隆军士兵又抓住另外一只脚,生生拖离了控制台。 苏莞喊道:“阿瑾,快救我。” “阿莞。”魏景濯呼喊着,想冲过来保护她,大门下面爬进了更多的克隆军士兵,挡住了魏景濯的去路。 苏莞正在慌乱,大门外响起了惊呼声。 “老鼠,老鼠爬我身上了。” “我的脸。” 门外响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和人的惨叫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老鼠在同时叫唤。 孟如柳本来被好几个士兵抓住,听到老鼠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把那几个士兵甩开。冲到苏莞跟前,一拳把抓住苏莞的克隆军士兵打晕,抱起苏莞就往后跑,尖叫道:“义妹,老……老鼠来了。” 苏莞从孟如柳肩头看出去,见大门下涌进来无数老鼠,宛如黑色的洪水,扑在克隆军士兵身上就开始咬。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老鼠,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尤其看到那些克隆军士兵全身挂满黑老鼠,被咬得惨叫不断,根本无暇再来抓他们。她觉得自己的皮肤似乎都被老鼠在咬一样疼起来。 姜文沛冲过来道:“别怕,老鼠不会咬我们。” 孟如柳抱着苏莞跳到控制台上,闭着眼喊道:“拜托了姜先生,别让老鼠过来。” 压制楚熠的士兵也都被老鼠爬了满身,惨叫着倒在地上哀嚎。楚熠趁机爬起来往控制台这边跑来,不小心还踩到了某只老鼠的尾巴,那只老鼠不满地对楚熠呲牙叫了一声,扑向附近的克隆军士兵。 “姜先生真是神乎其技,”魏景濯退到控制台,望着满屋得鼠群把克隆军士兵咬得屁滚尿流,“要不是姜先生,我们恐怕都要被抓了。” “陛下过誉了,雕虫小技,”姜文沛转向苏莞,“神女,你这里怎么样了?” 苏莞把拇指和食指圈了个圆形,竖起其余三根手指,比了个ok的手势。 机械女声响起:“自检完毕。该设备用户张颖确实违背了克隆法第一条。她越权关闭了安全协议,进行了复数克隆。按规定她的授权将被暂时禁止,并等待法律部门的起诉。” 苏莞大喜,对还一头雾水的众人道:“投诉生效了。” 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楚熠问道:“什么是投诉?” 苏莞没有回答,兴奋地抬头喊道:“那她违法克隆的所有军队呢?” 机械女声道:“任何违法生产的克隆体都将停止行动并原地待命,等待法律部门的进一步处理。” 苏莞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你听到了,快让老鼠们停止进攻。” 姜文沛吹响哨子,老鼠们纷纷从克隆士兵身上爬下来,窜出大门。那些克隆军士兵都被咬得皮开肉绽,好在老鼠咬伤并不致命。 这次他们没有继续冲过来,而是都在原地坐下休息,处理被老鼠咬伤的伤口。仿佛苏莞他们不存在。 苏莞还不放心,让姜文沛打开大门。随着大门升起,他们看到门外的克隆军士兵也全都原地坐下了,有的士兵在照顾被老鼠咬伤的人,有的在照顾被打昏过去的士兵。 苏莞对其中一个士兵道:“喂,你们不抓我们了?” 那名士兵回答道:“接到控制中心最新指示,取消全部指令,全体士兵原地待命。” 孟如柳大喜,抱着苏莞转起来:“义妹,你成功了,成功了。” 魏景濯也难掩激动,伸手握住楚熠的手:“阿莞她做到了。” 楚熠用手捶着腰,苦笑道:“谢天谢地,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 南楚都城的皇城。 数万克隆军把皇城围得水泄不通,正用防卫枪不断射击城门。 在城头上的联军士兵没有箭矢,仓促间只来得及拆了一些石块,砸下去并没有对克隆军造成多大伤害。 皇城的大门很快就被打破,丹玛太子率领联军士兵手持防卫枪守在城门洞口,打算拼死一搏。楚明瑶也拿了支防卫枪,站在丹玛的身边。 不仅楚明瑶豁出去了,连苏玉泽也要了支防卫枪。 大家都明白,克隆军冲进城必然要杀死所有人。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克隆军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纷纷在原地坐下了。 克隆军的指挥官道:“接到控制中心最新指示,取消全部指令,全体士兵原地待命。” 在皇城内防守的联军士兵起初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但当大家发现数万名克隆军士兵都坐下休息,不再进攻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苏玉泽惊喜地对楚明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阿姐,是她阻止了克隆军的进攻。” 楚明瑶大喜,对丹玛道:“妹妹她做到了,她拯救了我们大家。” 第340章 谁都别想走 苏莞从巨蟹的腿部缺口跳下,魏景濯伸手接住。 “大功告成。”苏莞搂着魏景濯的脖子,兴高采烈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魏景濯道:“我们虽然阻止了克隆军,但张颖还在。” 苏莞抬头看向巨蟹的身躯。从巨蟹脚下向上看,圆盘形的金属腹部几乎遮盖了整个星空。 巨蟹双臂的大炮都没有指向远处浓烟滚滚的南楚都城,而是垂了下来,巨大的炮口还冒着淡淡的烟雾。 “看来那个和我对话的机器,她也一并关闭了张颖操控火炮的权利。” 她并不是瞎猜,在张颖提取她生命因子时,也是这个女声在和她交流。在克隆控制台,响起的还是这个女声,这应该就是巨蟹的中央控制ai之类的东西。 张颖违反了克隆法,巨蟹关闭克隆的同时,也关闭了她操作火炮的权利。 没有巨蟹的大炮和克隆军队,无论张颖怎么蹦跶都翻不起水花了。 魏景濯把她放在地面,楚熠也跳下来,伸出双手对孟如柳道:“孟小姐,我来接你。” 没有了克隆军的阻碍,姜文沛帮他们取回了防卫枪,还有楚熠的弯刀。 苏莞制止了克隆军,心情正好,拉着魏景濯站开一步,对楚熠笑道:“楚大哥,你一定又会碰壁。我觉得你最好离开点。” 楚熠道:“不会。” 话音才落,孟如柳双手扶着缺口的金属板站在边缘,见楚熠站在缺口下方,道:“国君,你挡着我了,闪开。” 楚熠道:“没关系,孟小姐你尽管跳,我来接着你。” 孟如柳道:“你站下面我怎么跳。” 楚熠伸着手,孟如柳就不跳,弄得楚熠有些尴尬,伸手不是,缩手也不是,看向苏莞道:“别光笑,至少帮我一下吧?” 苏莞抱着魏景濯的胳膊,笑着对孟如柳道:“义姐,楚大哥是关心你呢,跳吧。” 孟如柳把头一摇:“我才不用他关心。” 这下楚熠更尴尬了,缩回手磨磨蹭蹭地向后退,口中道:“我这是好心。” 孟如柳一跃落在地面上,起身道:“义妹是不会武功,才需要有陛下接着。莫非国君心里认为我和义妹一样柔弱?” “不不,”楚熠举起手乱摇,“孟小姐是我平生见过最厉害的女子,我佩服得很。” 孟如柳道:“等下姜先生还要下来呢,姜先生一介书生,国君可以屈尊接下他。” 楚熠哭笑不得,道:“好吧好吧。” 他站在缺口下方道:“姜先生,你也下来吧。” 姜文沛现身,双手扶着缺口边缘站在缺口,却没有跳下来的意思,道:“你们回南楚都城去吧。” 苏莞愣了一下,道:“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姜文沛摇头,举起手中的回生佩道:“我要回去见造物者,把回生佩还给她。” 苏莞愣了,道:“先生不会是糊涂了吧,还要去见张颖?” 姜文沛道:“我和兄长,原本只是南楚国的一介平民,是造物者给了我们永恒的生命。我们都曾立誓要守护她,所以我不能离开造物者。” 孟如柳道:“可是……先生,你刚刚帮我们阻止了克隆军啊。” 姜文沛道:“你们不要误会,我帮你们阻止克隆军,只是不希望造物者杀害平民,不代表我会背叛造物者。我去见造物者,自然会接受她的惩罚。” 楚熠看向魏景濯道:“瑾之,姜先生是个死脑筋,要不你来说?” 魏景濯道:“姜先生,张颖要毁灭这个世界,你帮我们阻止了她,恐怕她不会放过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苏莞也催促道:“姜先生,快跳下来,再慢张颖可能就找过来了。” 姜文沛道:“我不多说了,倒是你们要快走。造物者一定会对你们不利。” 他说完后,又挥了挥手道:“快走吧。” 苏莞见姜文沛不肯跟他们走,她心里又惦记着苏玉泽,楚明瑶等人,拉住魏景濯道:“阿瑾,姜先生有他的想法,我们就不要勉强了,我们赶紧赶回南楚都城去吧,我想去看看玉泽他们。” 魏景濯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对姜文沛道:“这次多亏先生,我们才能阻止克隆军队。” 说完,魏景濯拉着苏莞,向姜文沛躬身施了一礼。 姜文沛摆手道:“在下并没有帮上多少忙,都是神女的功劳。” 孟如柳也对姜文沛施礼,见楚熠还在那里站着不动,道:“给姜先生施礼。” 楚熠还有些不愿意,道:“我可是南楚国君哎……” 孟如柳一瞪眼,楚熠赶紧住了口,对姜文沛抱拳道:“谢啦。” 姜文沛道:“不必多礼,快走吧。” 苏莞挽着魏景濯的手臂,招呼孟如柳两人:“义姐,楚大哥,我们走吧。” 四人刚要举步,就听背后嗤地一声响,接着响起姜文沛的惊呼,声音似乎极为痛苦。 苏莞回头,只见姜文沛胸口莫名其妙被血染红了,血迹迅速浸透衣裳,正不断扩散。接着他整个人呢便直挺挺地从缺口跌落,向地面掉下来。 苏莞惊呼道:“快接住他。” 孟如柳离得最近,返身跨了一大步,双手接住姜文沛。待看到姜文沛胸口衣衫全都被血浸透,不禁惊呼道:“姜先生这是怎么了?” 姜文沛双目满是惊骇,张口却说不出话,反而咳出一口鲜血。 楚熠一个箭步冲过来,撕开姜文沛胸口衣服一瞧,对苏莞道:“中了一剑,从后背穿透到前胸。孟小姐,由我来抱姜先生吧。” 苏莞抬头看向缺口:“怎么可能,没人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姜文沛受了伤是确实的,正血流如注,她要赶紧处理才行。 “姜先生坚持住,我这就来救治你。” 她正要往姜文沛跟前跑,魏景濯拉住她的手道:“阿莞,看缺口。” 缺口的空气起了一阵波动,就像在酷暑白天看到的空气那样,一个人影浮现出来,起初就像是透明的影子,接着由淡变浓,逐渐变成了实体。 “是张颖。”苏莞惊呼道。 张颖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没有穿蓝色的紧身衣,而是一副银色的贴身轻甲。轻甲极薄,表面像镜子一样光亮,不断变幻着各种色彩。在她的手里拿着把和护甲同样质地的短剑,短剑的剑尖正滴着血滴。 “苏莞,”张颖用短剑指着苏莞,“你关闭了克隆,让我用不了火炮。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苏莞道:“张颖,你已经失败了,难道还不肯停手吗?” 张颖哈哈笑道:“我失败?你太天真了。只要花上点时间,我就能再次绕过机甲的安全协议,重新启动克隆。” 苏莞道:“别再吹了,你所有权力都已被禁止了。” 张颖被苏莞说破,恼羞成怒。确实如苏莞所说,无论是巨蟹火炮还是克隆军队,她都无法再控制了。她这次来找苏莞,就是为了报复。 虽然点燃控制中心,烧毁休眠舱明面上是白芷依做的。但白芷依的生命因子来自苏莞,自然要归结是苏莞干的。 生命因子提取装置也被彻底毁坏,五百多年的运作毁于一旦,旧仇新恨加在一起,她要杀死苏莞的心已无法被任何事情阻止。 “你杀了楚明,毁坏了生命因子机器,夺走了我对机甲的控制权,”她不再掩饰,露出凶相,“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孟如柳举起防卫枪道:“义妹,先下手为强。” 楚熠和孟如柳同时举枪对张颖射击,一连十几发绿芒打在张颖身上,全被奇异的镜面护甲给弹开了。 要不是弹开的绿芒把旁边的金属板烧了几个大洞,楚熠和孟如柳要以为自己手里的枪是假的了。 “可惜,防卫枪是无法击穿反射护甲的,”张颖笑着抬手在肩头按了一下,“这么着急死,我就成全你们。” 覆盖她全身的镜面护甲再次开始奇异的波动,她的身体逐渐变淡。 只是两三秒,张颖整个人就消失在空气中。 “隐身,她隐身了,”苏莞对其余人喊道,“我们快跑。” 张颖身上的护甲显然来自未来科技,不但可以抵挡防卫枪的射击,还可以让她完全消失。在场的人就算厉害,也无法和一个看不见的人战斗。 快跑才是上策。 孟如柳和楚熠看到张颖居然凭空消失,都看得呆了,听到苏莞呼喊,这才醒悟过来。 楚熠知道防卫枪不管用,干脆扔掉,拔出弯刀来喊道:“她在哪里?” 孟如柳抱着姜文沛,对楚熠喊道:“快走,我们看不见她。” 话音才落,孟如柳感到背后有利器破空的风声袭来。她下意识地向旁边闪开,但还是晚了。感觉后腰猛地一凉,有柄锋利的利器穿过她的腰部,从小腹左侧透出。 她惨叫一声,再也抱不住姜文沛,两人都倒在地上。 苏莞心脏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喊道:“楚大哥,快。” 楚熠冲过来胡乱舞了几下弯刀,没有砍到任何人,连忙把孟如柳拉起来背上拔腿就跑,道:“孟小姐,你千万不要死。” 孟如柳用手按着腹部伤口,大口吸着冷气道:“鬼叫个什么。” 楚熠才跑了几步,感到面前有利器破风。他身经百战,急忙闪躲,但左肩还是被划开一个口子。 他知道张颖就在他面前,忍痛挥刀横斩,却挥了个空。 张颖的声音在旁边不远处响起:“别急,谁都逃不走。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第341章 月的暗面 苏莞眼见孟如柳和楚熠都先后负伤,又不知道伤势多重,心中着急,当即断了逃的念头。 西平关城墙被神机大炮轰塌的时候,她没有逃。异鬼姜岩在圣地肆虐时,她同样没有逃。 现在让她丢下大家自己逃跑,她还是做不到。 她张开双臂把魏景濯护在身后,慢慢向孟如柳和楚熠方向退去,说道:“张颖,我知道你最恨的人是我。让他们走,我留下来。” 孟如柳捂着伤口道:“义妹,别管我们了。” 她腹部被短剑刺穿,血流如注,拿手按着都止不住,知道自己已无法脱身,只希望苏莞能逃走。强撑着说完后,已头晕目眩。 魏景濯正要说话,苏莞不动声色地捏了他手背一下。 两人患难与共,早已心意相通。魏景濯会意,马上握住了防卫枪。 苏莞是勾引张颖说话,这样就可以暴露张颖的位置,捏魏景濯是提醒他准备出招。 不出她所料,张颖的声音在她左侧不远处响起:“想得美,我……” 才说了几个字,魏景濯已举起枪对准张颖发声的位置,射出数发绿芒。 大部分绿芒都消散在空气里,但有几发绿芒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上,被弹开了。 “你垂死挣扎的样子真有趣,”张颖的笑声又在另一个方位响起,“真可惜啊,防卫枪伤害不了我。接下来该我了。” 苏莞返身抱住魏景濯,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包起来,好用自己身体保护住他。 耳畔就听嗤的一声,是衣服撕裂和皮肉被割开的声音。然后是孟如柳和楚熠的惊叫,魏景濯的身体骤然变重,向她压了下来。 “阿瑾,阿瑾?” 苏莞抱不住魏景濯,只能扶着他一起跪在地上。在魏景濯后背的手感到有热热的液体流到手背上,探头一看,魏景濯后背被割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喷涌。 原来她在正面抱住魏景濯,张颖却绕到了后面,挥剑割下。 在不知道位置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抵御张颖的进攻。 魏景濯咬着牙,下巴放在她的肩头,轻声在她耳边道:“你快走吧。” “我不走,”苏莞道,“你忘记你说过的了,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魏景濯微笑道:“可我希望你活下去啊。” 苏莞闻言,掉下两行泪珠。 自从在岛上哭光了眼泪,这还是她第一次又有了泪水。 “你这个大傻瓜,”她抱住魏景濯哭道,“你若不能活,我自己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楚熠在旁边带着哭音道:“孟小姐?孟小姐你醒醒。” 孟如柳失血过多,已昏迷不醒。软软地靠在楚熠怀里。楚熠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正惊慌地摇晃着她。 三个人全都中了张颖的暗算,魏景濯背部中剑,楚熠肩头被刺穿,孟如柳腹部血流如注,已昏死过去。 眼下这个形势,她就是想马上给三人医治,张颖也不可能让她做。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击败张颖。 张颖穿着能隐身的护甲,这护甲又能抵挡防卫枪的射击。要怎么对付呢? 无论怎么样,要击败张颖,都要先知道她的位置才行。 她放开魏景濯,拿起魏景濯的防卫枪站起:“张颖,不要躲躲藏藏,来和我正面对决。” 张颖得意的笑声在她前方响起:“你是不是很痛苦,很难过啊?你的爱人,你的义姐,你的楚大哥都受了伤。是不是你痛苦得都要发狂了?” “是。”苏莞毫不掩饰,“我现在很痛苦。” “还不够,”张颖厉声道,“还不够痛。” “我之所以不先杀你,就是让你彻底体会我的痛苦。”她的声音在几米开外绕着苏莞徐徐转动,“让你体会我失去楚明的痛苦,让你体会我数百年心血毁于一旦的痛苦。你才活多久,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的折磨。” 苏莞道:“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杀我吧。” “现在杀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张颖狞笑道,“我要你亲眼看着他们失血过多,一个个在你面前死掉。让你完全体会失去挚爱的痛苦,然后我才会杀了你。” “真有意思,”苏莞冷笑一声,“你以为谁的生死都会让你来主宰?” “当然,”张颖肆意地狂笑,“他们三个都已起不来了,难道你能对付我吗,凭你手里那把破枪?” “我不用对付你,”苏莞把防卫枪举起,枪口抵在自己额头上,“你费尽心思,说这么多废话,不过就是想让我品尝你的痛苦。我偏不如你的意,我现在就开枪自尽。” 这个动作让魏景濯和楚熠都大吃一惊,他们都知道苏莞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齐声道:“不要。” 不但魏景濯和楚熠被吓到,就连张颖也出声喊道:“不。” 苏莞毫不犹豫地把手指放在按钮上,带着决绝的气势喊道:“阿瑾,永别了。” 话音才落,她手中的防卫枪叮地一声,被看不见的利刃切为两截,脱手飞出。 “不行,你不能先死,”张颖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在她正前方响起,“我要你必须看着他们死……” 张颖还在嘶喊,苏莞已掏出了一罐防狼喷雾,对准正前方按动了按钮。 她持有的防狼喷雾是醒目的红色,有强大的粘性,一旦粘在脸上衣服上短时间内极难洗掉。不但能作为防身所用,事后还可以用来给警方指认歹徒。 红色的喷雾喷出去,只听张颖的声音急速退后:“骗子,你以为这种古代的小玩意儿能对我有用?” “当然有用,”苏莞捂着口鼻回头疾呼,“阿瑾,快。” 张颖的护甲保护着她的整个身体包括脸部,防狼喷雾确实伤害不了她。不过却有相当一部分喷雾喷在了张颖的护甲上。 无论是谁,都能清楚看到一大块醒目的红色在那里晃动。 魏景濯和楚熠几乎同时行动了。魏景濯飞扑向张颖的同时,楚熠也挥手抛出了弯刀。魏景濯扑到张颖面前时,弯刀也带着风声飞到。 魏景濯反手接住弯刀,挥刀对那块红色猛斩,如夜色中亮起一道电光。 张颖惨叫一声,显然是受了伤。苏莞看到在红色的喷雾正中,多了条尺余长的垂直缝隙,鲜血正从那缝隙流出来。 魏景濯踉跄了两步,跪倒在地。他背部伤势严重,这一击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阿瑾,刀给我。” 苏莞上前从魏景濯手中接过弯刀,起身追向后退的张颖。 张颖的身形在数米外渐渐显出。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胸前的护甲被弯刀劈裂,鲜血正从里面涌出,顺着护甲流在地上。 看到苏莞手持弯刀一步步走近,张颖想举起剑防御,却因伤势太重无法做到。 苏莞握着弯刀站在张颖的上方,俯视着张颖。 楚熠喊道:“杀了她。” 魏景濯也道:“阿莞,别给她机会。” 张颖惊恐地看着她手中的弯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苏莞居然用一罐二十一世纪生产的防狼喷雾破解了她的高科技隐形护甲。只是眨眼,苏莞就成了胜利的一方。 “我一直都认为,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是残忍的,”苏莞双手反握住弯刀,把刀刃对准护甲的缝隙,“你是例外。” 张颖见无法逃脱,把心一横,道:“笑话,你有什么资格说句话。” 苏莞不回答,高高举起弯刀。 明明张颖已经伤重不起了,她的杀意却难以遏制,又不搞不清这杀意来自何处。 “你有一半生命因子都给了白芷依。她杀了那么多人,你还不明白吗?”张颖艰难地咳了两声,“其实都是你杀的。” 苏莞道:“那只是得不到爱而疯狂的另一个我。” “错了,那和爱无关。那是你内心最黑暗的一面。”张颖道,“你正是靠那部分生命因子活下来了,所以你一定会变成杀人恶魔。你会杀了我,还会杀魏景濯,杀楚熠……” 苏莞面色大变,举着的弯刀颤抖起来:“你胡说。” 张颖笑道:“你现在不是正要杀我吗?这不正说明你内心的黑暗面已开始控制你了吗。你曾一直在救人,为了堵住桂江口拯救百姓,你还求我帮忙呢。可现在呢……你杀了楚明,又要杀我,接下来你当然还会杀别人,包括你的爱人。” 苏莞痛苦地咬着嘴唇。 自打恢复意识,她就一直忙于对付张颖的克隆军。从没考虑过自己体内的生命因子。 直到要杀人的这一刻,她才猛然警醒。 在所有生命因子被抽走,生命终结之前,是白芷依把最后的生命因子输送给她,才让她活了下来。然而这意味着白芷依是把最黑暗的那一面还给了她。 是不是就是这部分黑暗的生命因子,在催促她动手杀死张颖? 魏景濯喊道:“阿莞,千万不要被她迷惑。她只是在欺骗你。” 楚熠更是急得直捶腿,喊道:“快杀了她啊,孟小姐要不行了。” 苏莞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 她举着弯刀,身子像筛糠一样颤抖着。魏景濯和楚熠呼喊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无论如何,她都有杀死张颖的理由。她最恐惧的是,一旦真的杀死张颖,内心的黑暗面会不会彻底占领她的身体。 白芷依的所作所为她都清楚。她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杀了康平帝,杀了丽妃,杀了魏绍,差点杀死楚熠,杀了神医世家家主姜岩,还险些刺杀了张颖,又烧死了楚明。 白芷依有能力杀死任何阻挡她实现目标的人。而让她这么做的,正是那部分最黑暗的生命因子。 而这些生命因子,正在她的体内流淌。 一刀刺下去很容易,也许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还在痛苦地挣扎,张颖嘴角却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身上的护甲非常先进,只要给一些时间,就能自动修复身体的损伤。借着和苏莞说话的时间,她伤口的流血已经止住,力气又重新回到了体内,五指又重新恢复了抓握的能力。 她的手指在地面摸索着,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苏莞正处于精神恍惚中,只要一挥短剑,她就可以把苏莞切成两截。 第342章 张颖的真正身份 张颖趁苏莞犹豫不决的时候,借着护甲的自愈功能恢复了力气,握住短剑想要杀死苏莞。 只是还没等她动作,苏莞却先动手了。 她的右手才握住短剑,还没等用力,苏莞双手握着弯刀猛地插在她的手腕上。薄薄的护甲虽然能反射防卫枪的绿芒,却无法抵御锋利的弯刀,弯刀刀刃顿时深深切入手腕。 张颖尖叫道:“苏莞……” 苏莞不待她说完,抬起脚直接踩在弯刀的刀背上,再用力向下一踩,刀刃割断最后连接的皮肉,深深嵌入地面。 原本握住短剑的右手,五指又缓缓张开了,鲜血从张颖的右腕切口一股股喷射出来。 张颖疼得几乎晕死过去,左拳捶打着地面,喊道:“好,好,你狠。” 苏莞冷笑一声,弯腰把那把短剑连同弯刀一并拿起来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你想趁我拿不定主意时动手,可惜让我看到了。” 说着,她又绕到另一边,踩住张颖的左手,把弯刀比着手腕的位置。 “保险起见,这边的手也切掉吧。” 张颖喊道:“你这个疯女人,切断我右手还不够吗?” 苏莞道:“当然不够。我还打算切掉你的双脚,把你削成一个人棍,挂在南楚都城的城门上方示众呢。” 这下子可真把张颖吓着了。她的护甲虽然有自愈功能,却不能让断肢重生。苏莞真要动手把她四肢削掉挂在城门上示众,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好。 听到苏莞的话,楚熠低声对魏景濯道:“瑾之,她不会真的变成白芷依了吧?” 他感觉苏莞的口气和动作,似乎都和白芷依重合了。 魏景濯望着苏莞瘦骨伶仃的背影,道:“不会,阿莞绝不会变的。” “苏莞,你等等,”张颖慌乱地叫喊着,“我们和解吧,我……” 苏莞不待她说完,把弯刀向下虚虚一切。张颖以为自己左手也要被切掉,竟直接吓昏了过去。 苏莞提着弯刀转过身,对魏景濯和楚熠露出疲惫的笑脸:“阿瑾,楚大哥,你们不要怕,我依然还是我。” 白芷依给她的生命因子原本会控制她,她却抵御住了内心杀戮的冲动。 虽然有点搞不清为什么,但她很庆幸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改变。 她正要去救治魏景濯等人,一个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莞,到此为止吧。” 苏莞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和数十名手持防卫枪的士兵正向这边走过来。在他们的身后空地停着一架她从未见过的飞行器,有些像电影中见过的未来战机,银白色的金属表面,尾部还在呲呲喷着白气。 这架战机就停在巨蟹机甲的旁边不远,占地能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这么大一个东西,什么时候落下的,她居然都没察觉到。 她顾不上考虑那些,警觉地举起短剑和弯刀:“你们是谁?” 最前面的陌生男子正值中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穿着军绿色护甲,似乎是位军官。他胸前挂着一面玉佩,和回生佩一模一样。而他后面的士兵颈间也挂着同样的玉佩。 无论是这个军官,还是他身后的士兵,相貌都有显着的差别,并不是克隆人士兵。 军官举起手中的喷雾剂样的金属罐道:“你的伙伴流血都很严重,先用这个救治他们吧。” 他把那个金属罐扔过来。 苏莞伸手接住,还有些犹豫。但仔细一想,人家那么多士兵,要对付她根本不用耍这些花招。 她拿着喷雾剂跑到魏景濯跟前,对着魏景濯背部的伤口按下按钮,一股带着清香的白雾喷在伤口上,伤口瞬间就止住血了。 不仅如此,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苏莞看得都呆住了,按这个愈合速度,只要短短几分钟,魏景濯的伤口就会完全愈合。 魏景濯握拳道:“背有些痒。” “那是伤口在愈合的感觉。”军官解释道,“过一会儿你的伤口就会完全愈合,包括内部切断的肌肉,神经,血管,骨骼……只是可能会有些小疤痕。” 苏莞大喜,又来到孟如柳跟前喷在小腹和背部的伤口上。接着是楚熠,最后是姜文沛。 楚熠惊叫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厉害了,我的伤口不疼了。” 苏莞眼见大家的伤口都开始愈合,孟如柳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恢复正常了,灵机一动,把魏景濯右臂的绷带打开,用喷雾喷了一遍。 叮嘱魏景濯等人原地休息,她这才起身来到军官面前道:“你们是?” 军官抬手指了下张颖,道:“我们和她来自同一个时代,是军事法庭的执行单位。” 张颖已经苏醒,本来挣扎着要起身,看到军官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倒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苏莞有些糊涂,问道:“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 “逮捕逃兵。”军官摆了摆手,几名士兵持枪走到张颖跟前,开始处理她的伤势。 苏莞早就知道张颖在欺骗她,前后联系起来,终于都明白了。 怪不得张颖拥有装备两门大炮的巨型机甲,这种兵器只能来自军队。 军官道:“她是我们军中的一名少尉,执行任务时借助时空隧道逃到了这个时代。我们一直在搜捕她,可惜要找的时代太多了,完全是大海捞针。” 苏莞道:“那她还说她要回二十四世纪,又抽取了许多人的生命因子来替换她爱人……” 军官道:“她在撒谎。她已经醒了,你可以让她说实话。” 苏莞转向张颖。 张颖垂头丧气地道:“不用看我,我告诉你真相就是了。我是用神女的生命因子替换我自己的。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消除我的存在,他们就无法找到我。” 苏莞道:“你不是要带楚明回二十四世纪吗?” “当然要带,”张颖恨恨地道,“但我是个逃兵,回到二十四世纪就会被抓起来审判。我替换掉自身所有生命因子后,他们就无法查找到我,我就和楚明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苏莞这才搞清楚,原来张颖吸取十一代神女的生命因子,是用来替换她自身的。 军官对张颖道:“张颖,你说的楚明,是不是就是这位先生?” 军官身后闪出一个男子。 苏莞和张颖看见,都惊讶地叫出声。 这个男子,正是她们都认为已经被烧死的楚明。 第343章 她要留在这里 张颖看到楚明出现,不禁惊叫起来:“楚明,你没死?” 苏莞的惊讶程度一点都不比张颖少,上下打量着完好无损的楚明道:“你没有被烧死?难道你是个克隆体?” 楚明道:“我是一个金属柜内醒过来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这位将军发现了我,把我带出来了。” 军官道:“这位先生被人藏在一个空武器柜里。我们在机甲内部搜索时发现了他。” 张颖本以为楚明已经死了,看到楚明活着,悲喜交加,当场痛哭失声:“楚明,我以为你死了。” 苏莞看到楚明还活着,心中大喜。 白芷依并没有杀死楚明,她是趁张颖外出的时候,把睡眠中的楚明运出了控制中心,藏在一个空的武器柜里,她自己则躲在休眠舱里。克隆军士兵绝不会去打开空的武器柜,楚明睡到自然醒。被军事法庭的人发现,带了出来。 这意味着她从白芷依那里接收的生命因子,并不是真正黑暗的。也是她能控制住自己内心,没有杀死张颖的根源。 军官对张颖道:“张颖,给你五分钟和这位楚先生告别,然后我们要带你回去接受军法审判。” 楚明走到痛哭的张颖跟前,低声和她交谈,几名士兵持枪在周围看守。 这边苏莞和军官说话,她还是有些疑问。 苏莞道:“张颖明明已经替换了全部生命因子,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确实,她替换了全部生命因子,等于换了一个身份。她差点就成功了,”军官微笑道:“我们能找到这里,都是你的功劳啊。” 见苏莞满脸问号,军官解释道:“本来我们一直都找不到她的具体位置。有一天机甲战士厂商突然联系我们,说接到了客户投诉。我们确定了时空方位,就立刻来这里了。” 苏莞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投诉时那个机械女声说等待法律部门进一步处理,原来是把投诉信息发给了二十四世纪的机甲厂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她只想着阻止克隆军队,却歪打正着让未来世界发现了张颖躲藏的位置。 她问道:“张颖会被判什么刑?” “她犯的重罪可不止一项。有逃离军队罪,非法克隆罪……”看着远处冒着浓烟的南楚都城,军官又补充道,“显然她还造成了大量平民伤亡,法庭会有公正判罚的。” 苏莞道:“她为什么要当逃兵呢?” 军官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递给苏莞:“我一时可能也说不明白,把这个送给你吧。里面是她逃跑前的录像。你那个时代的平板电脑可以播放。看过后你就明白了。” 苏莞接过来一看,是个内存卡,可以插入平板播放的。 军官道:“我们带来的工程人员正在抓紧修复机甲,随后我们会离开这个世界,包括所有的克隆士兵,尽量不留下任何科技的痕迹。你协助我们抓获了逃兵,作为奖励把这个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回生佩和一个类似书本大小的仪器,把回生佩嵌入仪器的凹槽中,对准苏莞按下开关。 一道细细的蓝光从头到脚扫过苏莞。 他关掉仪器,把回生佩取出递给苏莞:“有了这个,你依然能和你那个时空保持联系。” 苏莞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和现代世界的公寓药房保持联系,就是张颖的回生佩起的作用。现在有了自己的回生佩,她又可以和公寓药房恢复联系了。 她接过回生佩,问道:“这个玉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军官道:“这其实是我们的身份牌,类似你们那个时代士兵的铭牌,里面存着我们生命因子的备份。一旦我们不慎死亡,这里的备份就能复活我们。” 见军官提到死亡,苏莞有些不理解地问道:“二十四世纪有了克隆技术,人类不是都已经永生了吗?” 在她的想象里,二十四世纪人类应该是最幸福的了,在克隆技术帮助下永远拥有年轻的身体,长生不死。张颖专门逃到古代是为了什么呢? 军官道:“我给你的内存卡就能回答这个问题。看过后就全明白了。” 停顿了一下,军官接着说道:“如果你的生命因子还保留完整的话,我本可以带你回到你原本的时空,可惜你现在的生命因子只有一小部分是属于那个时代,生命因子装置又彻底烧毁了……” 苏莞几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道:“不用,我不回去。” 她回头看向魏景濯,楚熠,还有刚刚苏醒,正摸着自己小腹发愣的孟如柳,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伤势怎么就突然好了。 回不去正好,她本来就要留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她最爱的人,也有最爱她的人。 她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想离开。 军官道:“好,那就不多说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请让所有人都离开机甲至少五百米,我们在修复完成后就会启动时空跳跃离开,到时候会有强烈的气流。” 说完,军官对苏莞敬了个军礼,向远处的飞行器走去。士兵们押着张颖跟随在后面。 张颖的右手已经接上,虽然五根手指活动还不够自如,却已经可以握拳。她边走边回头看着楚明,哭得泣不成声。 苏莞走到楚明身边道:“她一直在欺骗你,你还在意她吗?” 楚明望着张颖的背影道:“并不是,我确实身患绝症,我们是真心的。只是她并没有替换我的生命因子,而是一直用休眠舱在延长我的生存。我睡眠的时候,小颖到底做了什么?” 苏莞概述了一下,楚明听后嗟叹不已。他看向迎面跑来的楚熠等人,道:“你就是楚熠吧?” 楚熠张着嘴,站在那里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 面前就是南楚的开国皇帝,他一时算不出要叫什么了。爹的爹叫爷爷,爷爷的爹叫太爷,这也才三辈,眼前的楚明可是十代之前的了,该叫什么好? 孟如柳拧了他手臂一把,低声道:“别算辈分了,叫皇爷就行。” 楚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道:“见过皇爷。” 楚明道:“不必多礼,小颖造了不少杀孽,我希望能用我的残生来弥补这些罪过。” 苏莞道:“这件事都是张颖一手操控,皇爷也都蒙在鼓里。她已经被逮捕了,就让这一切过去吧。” 所有的事情都是张颖在推动,楚明自始至终都是作为旁观者存在,最多算个从犯。再说楚明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了,也没必要追究什么。 魏景濯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阿莞,一切都结束了?” “嗯,一切都结束了。”苏莞又挽住孟如柳的胳膊,“我们快回南楚都城去看看。” 正要举步,远处传来惊喜的喊声。只见楚明瑶,丹玛,苏玉泽,崔嬷嬷等人在林青峰等侍卫的保护下,正向这边跑来。在众人的不远处,克隆军排成整齐的队伍,正向巨蟹机甲行进。 苏莞一个个数过去,见大家都安然无恙,不禁心花怒放,拉着魏景濯和孟如柳迎向众人。 “阿弟,楚姐姐,太子殿下,崔嬷嬷,林侍卫。” 她兴高采烈地高呼着,恨不得把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喊到。 第344章 这个世界 回到南楚都城,苏莞没有和大家欢庆胜利,而是马不停蹄地指挥士兵清理废墟,救治百姓。 在巨蟹炮击城池前,丹玛让大部分人都撤退了,还是有些来不及走的被压在废墟下。 不知是那个军官有意为之还是忘记了,他没有要回那个急救喷雾。苏莞拿着急救喷雾,抬出来一个喷一个。无论什么伤势,喷上只要几分钟就会变好。受伤的士兵也同时得到治疗。 无论军队还是百姓都极为感激她。桂江决口时,就是神女乘坐巨鹰冰冻桂江,救了万千南楚百姓。如今神女又拿着个奇怪的金属罐子,喷谁谁好,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 大家都对苏莞顶礼膜拜,但她自己却是有些内疚。要是更快地解决克隆军,本来南楚都城能幸免于难。 楚明瑶看出她的心事,劝道:“都城坍塌虽然看似严重,但大部分人都逃了出来。房屋塌了再盖就是,生命却不能再重来。妹妹每救一个人都是在积攒功德。” 在楚明瑶看来,苏莞所作所为必然感动了上天,才让她能打败拥有未来科技的军队。 楚熠看苏莞用喷雾救百姓心疼,道:“这个喷雾如此神奇,可别用在轻伤的人身上。用光了就可惜了。” 孟如柳撇撇嘴:“小家子气。” 苏莞也觉得有理。喷了一天,足足救了上千人,二十四世纪的科技真的太厉害了。 要是用完了怎么办? 她把心一横,在脸上抹了些粉霜,加了点厚度,和姜文沛去巨蟹找那名军官,打算再要一罐。 巨蟹里外都有不少穿着橘黄色服装的工程人员,手里拿着奇怪的仪器在忙碌,巨蟹腿部的破损已修复了。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军官,军官道:“这是士兵的标配装备,每个士兵都有一罐。我之前给你的是我的。” 苏莞道:“您看,张颖操纵机甲攻打城池,伤害了许多百姓……” 军官会意,又从士兵那里拿了两罐塞给苏莞:“我给你那罐可别扔了。这是用高科技制造出来的,那些气雾实际是纳米机器人,它们会对所有人体组织进行修复。修复完成后,它们会自行回到这个容器内。” “也就是用不完?”苏莞爱不释手地握着两罐喷雾。 “能源会耗尽。它是太阳光充能的,让它们晒一天太阳,就可以继续工作。” 苏莞大喜,有了这些东西,那岂不是这个世间的病痛都能得到救治了? 不仅是她,连姜文沛也都赞叹不已,道:“想不到这小小的罐子,居然能救死扶伤。比造物者的实验室要厉害多了。” 军官笑道:“它是战场急救喷雾,只能修复人体组织受到的伤害,治不了疾病,连感冒都治不了。人得了病,还是需要医学设备。” 苏莞先是有些失望,但随即又开心起来。 世间万物本来就不可能是完美的。要是这急救喷雾能治疾病,她的医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她带着急救喷雾回到南楚都城,让姜文沛帮助她一起救治。又忙了两天,把受伤的士兵,百姓都救好了。剩下的灾后重建,就交给工匠们去忙了。 战争已经结束,大家重建家园是充满希望和快乐的。 到第四天晚上吃过饭,苏莞在城头和魏景濯散步,楚家姐弟三人,孟如柳也跟在左右。 一名大晋士兵指着远处道:“陛下,皇后娘娘快看,那个巨蟹机甲在发光。” 大家都看向远处,那台巨蟹机甲和旁边的战斗机闪了几下白光,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要不是远处崩塌的锦华山提醒,苏莞几乎要误以为这是一场梦。 不管如何,来自未来的人和兵器都离开了,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多好啊。 她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胸中满是舒畅和开心。 楚熠旁边跟着史官,低头奋笔疾书。 楚熠瞥见,问道:“你又记什么呢?” 苏莞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书上记着“十二月十日,四足神灵与金鸟归天”。 楚熠道:“怎么没朕呢。你就没加一笔,天子率众奋战什么的?” 史官把笔别在耳朵上,往前翻了一页指着道:“臣在前面已经加上了。请陛下看这页,神女率三国联军对抗四足神灵,于千钧一发制止……” 楚熠道:“这还是没写朕呀。” “前面有好多条啊。喏,这不是么,天子令侍卫拖拽大臣……” “混账,从头至尾都是在记朕的不是。” 楚芸拍手笑道:“三姐你们快来看,原来史官记了好多条七哥的罪过,怪不得七哥生气呢。” 楚明瑶和孟如柳一听,都来了兴趣,纷纷凑过去看。 趁大家在那里闹,苏莞拉着魏景濯来到无人的地方。 夜空星光璀璨,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落两人身上,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 “到几百年之后,”她笑着靠在魏景濯的胸前,仰头看着爱人,“这些记载应该就会成为神话了吧?” 到那时,流传下来的史料就会被人当成是古代的神话传说。只有在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大家真的和顶天立地的机甲战斗过,真的和源源不断的克隆军队战斗过。 魏景濯搂住她道:“我不知道百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我现在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这句话提醒了苏莞,她拉起魏景濯的手:“我们回去,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魏景濯跟着她道:“是什么?” “未来的世界。” 苏莞兴冲冲地拉着魏景濯回到下榻的府邸,到了大门口,林青峰和崔嬷嬷就迎上来。 崔嬷嬷笑眯眯地道:“陛下,皇后娘娘回来的正好,老奴把洗澡水准备好了。” “阿弟呢?” “国舅爷睡了,”崔嬷嬷道,“他本来不肯睡,老奴说皇后娘娘吩咐的,小孩子要早睡觉,不要学大人。他就乖乖睡觉去了。” “嬷嬷做的对,小孩子就要早点睡。”苏莞拉着魏景濯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进府邸,“走吧,我们洗澡去。” 回屋洗了澡,苏莞换了件睡衣,先到床上躺下。 等魏景濯洗澡的时候,她从公寓里拿出平板电脑,把军官给她的那个内存卡插入,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视频文件。 军官说这是张颖逃跑前的录像。 二十四世纪多好啊,有了克隆技术,所有人都长生不老,张颖为何不愿意留在二十四世纪,特意要跑到古代来呢? 魏景濯也洗完上了床,搂住她道:“阿莞,我们好久没有亲热过了。” 苏莞笑眯眯把平板一竖,挡在两人的脸中间,阻止魏景濯吻她:“你夫人现在摸起来都硌手,急什么。” 她全身都开始长肉了,头发也开始变黑,但还是太瘦弱了。崔嬷嬷恨不得给她一天吃八顿饭拼命补,估计也得几个月才能真正恢复以前的样子。 “我不在意,”魏景濯道,“还记得那个雨夜吗?” 苏莞愣了一下:“哪个雨夜?” “就是惊蛰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做烙饼的那个雨夜。” 苏莞拍了一下额头:“想起来了。” 惊蛰雨夜两人一起烙饼。她问魏景濯,假如有一天她人老珠黄,瘦得皮包骨头像个白骨精,魏景濯会不会嫌弃她,魏景濯说不会。 他确实做到了。 新生的白芷依拥有倾国的容颜,他没有变心。 为了救回她,他联合三国军队,和刀枪不入的追踪者决斗,率领骑兵向神灵般的机甲战士冲锋。 拥有这样的男人,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她扶着魏景濯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先看这个视频。” 魏景濯摸了摸平板的金属表面:“这是什么?” “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苏莞抓起魏景濯的手指在那个视频文件上按了一下。 第345章 那个世界 随着视频文件打开,画面唰地展开,充满了整个屏幕。 视频里似乎是一架战斗机的驾驶舱,布满各式各样的屏幕和按钮。视频的录制者应该就是这个战斗机的驾驶员。 在透明的梯形窗户正上方,挂着一个玉佩,随着战机的振动,刻着仙草图案的玉佩迎着阳光不断地左右晃动着。 “回生佩,”苏莞指着那个玉佩,“士兵每人都有一个,用来存储他们的生命因子。” 魏景濯道:“他们不坐巨鹰,也能在天上飞呢。” 经历过这么多,他对这些未来的东西也已见怪不怪了。 “这是战斗机嘛。”苏莞笑着把头靠在魏景濯的胸口,继续看向屏幕。 在战机的窗户外面,左右两侧还能看到其它战机的机身,在机群下方是翻滚的黑色浓云,整个机群仿佛是在黑色的大海上空飞行。 “我再重复一遍,这次目标是摧毁敌军的时空传输装置,”男人粗犷的声音在机舱里响起,“轻型机甲负责摧毁敌军防空,重型机甲负责对付敌军机甲,战机分队负责把那个玩意炸个稀巴烂。兔崽子们听懂了没?” 视频里纷纷响起回应的声音,视频的录制者是个男子,用沉稳的口音道:“长官,明白。” 粗犷的声音又继续道:“这次突击务必要快,上头分给我们的医护机甲只有台可怜的小螃蟹……唉,螃蟹在吗?” 张颖的声音响起道:“长官,螃蟹正跟随轻型机甲分队隐蔽前进。” “你一定要确保回收这些兔崽子的生命因子,把他们的意识塞到新身体里,”粗犷的声音加重了语气,“机甲毁了可以再造,我们最优秀的战士决不能挂掉。” “长官,螃蟹已挂载克隆模块,”张颖道,“全部三十一台机甲,八架战机都已链接,可随时回收。” 看到这里,苏莞道:“怪不得张颖有医学实验室,又有克隆设备。她是医护机甲的驾驶员啊。” 魏景濯正要回答,视频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长官,前方出现敌军机甲,重型机甲十八台,轻型机甲四十五……啊。” 发出一声惨叫后,那个频道变成了滋滋的杂音。 “参谋部那帮废物,”粗犷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接着吼道,“侦察机甲被干掉了,进攻,进攻。” “长官,收到。”录制视频的飞行员一推操纵杆,率先开始向云海俯冲。 战机刺入黑色的云海,窗外变成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有电光在远处闪起。窗户上方的回生佩晃动得更加剧烈了,整架战斗机都在剧烈震动。 飞了十几秒震动停止,战机冲出了云层。 在玻璃窗里显示出来的,是一望无际的城市废墟。 翻腾的乌云遮住了阳光,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大地遍地昏黄。一座座百层高楼只剩骨架,有整座楼都被熏黑了,有的摩天大厦只剩了一半,楼宇碎块完全阻塞了公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无论公路还是建筑都看不到任何人,没有生命的存在。交通工具都变成了焦黑的铁架子,像玩具般横七竖八地散落在路边,路边公园中看不到任何绿色,遍布巨大的弹坑。一架儿童滑梯扭成麻花,倾倒在冒着黑烟的坑里。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大地颤抖,高楼间冒出一台台高大的机甲,向战机迎来。 它们形状各异,颜色也各不相同。既有巨蟹那样的四足机甲,也有像人类那样两条腿的机甲,还有用履带行驶的。每台机甲都装备了各种各样的武器,简直武装到牙齿。 苏莞见过张颖的巨蟹机甲,曾惊叹巨蟹的高大。然而和这些巨人般的机甲比起来,巨蟹机甲就显得娇小多了。类似成年人和小学生,巨蟹只能到这些机甲的腰部。 有台机甲冲在最前面,撞塌了一栋约有五十层高的大楼,大楼的碎块像下雨一般落在它的肩上。 它的肩上装着巨大的箱型导弹发射器,一口气对战机发射了数十枚导弹,导弹在空中划出数十条弯曲的烟迹,向战斗机冲来。 战机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滚翻躲过导弹,接着从机甲的上方掠过,驾驶员用拇指按下操纵杆上的一个按钮。 巨大的爆炸声在战机后方响起,战机猛烈抖动了几下才恢复正常。 “目标已摧毁。”驾驶员操纵战机做了个盘旋,那台发射导弹的机甲已变成了无法辨认的钢铁,正冒起浓烟与大火。 “战机马上支援机甲分队,”粗犷的声音吼道,“我们已经有六台机甲被击毁了。” “长官,收到。”驾驶员操纵战机向正在激战的机甲群飞去。 林立的高楼废墟中间,数十台机甲正在依靠大楼作为掩体对射,一团团绿芒把废墟映成惨绿色,一道道红光又把废墟刷成血红。导弹在空中划出交错的轨迹。 数架战机呼啸着在机甲上空飞过,投下一枚枚炸弹,冲起巨大的烟柱。 被爆炸波及的大楼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向地面倾斜垮塌,一台台机甲身体爆起巨大的火光,震耳欲聋。 “长官,雷达中看不到螃蟹了,”一个急促的男子声音喊道,“螃蟹不见了。” “螃蟹,马上回答,”粗犷的声音道,“你不可以脱离分队,快回答。” 这时视频录制者的战斗机猛地一震,机内亮起了红光,玻璃窗外的世界开始飞速旋转,那枚回生佩碰撞着机舱的玻璃,发出啪啪的声响。 “我被击中了,”驾驶员绝望地喊道,“螃蟹在哪里,快回收我,快回收我。” 粗犷的声音转为怒吼:“螃蟹,回答,快回答。” 视频到此为止。 苏莞叹了口气,把平板放在床头桌上。 魏景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就是未来的世界吗?” “我总算知道张颖为什么要逃到古代了,”苏莞抱住魏景濯的身子,“未来的世界,真不如这里好。” 就算拥有克隆技术,但战争依然可以随时夺走人的生命。张颖也许是惧怕,也许是厌倦,她借助那个时空传输装置,逃到了这个时代。 “未来为何会变成那个样子?”魏景濯道,“拥有克隆技术,人人都能做到永生,为何还要战争?” 苏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想起句很有名的话,精准地道出了人性的真相。 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第346章 特殊的新年(终) “两道杠,是两道杠。” 崔嬷嬷迎着阳光反复检查验孕棒,再三确认后,激动地叫起来。 皇后娘娘这个月没来月事,拿了一根又扁又长的白条鼓捣几下交给她,说要是两道杠就是怀孕了。 结果真是两道杠。 旁边站着几位宫女忍不住凑过来看,有宫女道:“嬷嬷,这就能看出有喜啦?” “皇后娘娘说的,错不了。”崔嬷嬷笑得皱纹都开了。 苏莞从床上坐起,伸手道:“让我看看。” 崔嬷嬷手直抖,把验孕棒递给苏莞,跟着就开始抹眼泪,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她还记得皇后娘娘刚穿越过来第二天她就上门接亲。那时的皇后娘娘孤苦伶仃,被她的叔婶当众欺负,嫁妆被夺,自己唯一的亲弟弟也只能送走。 若干年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陛下把她当宝贝捧在手心里。南楚国君是她的好朋友,西戎从大王到太子都对她尊敬有加。军队百姓奉她为神女。 现在皇后娘娘又怀了陛下的骨肉,真是喜上加喜。 苏莞看完验孕棒,心中激动,但倒没有惊讶到崔嬷嬷那样。 这段时间崔嬷嬷尽心尽力伺候,什么补身体给她吃什么,身体自然好得快。 魏景濯眼见她身段一天天变得丰腴,肌肤变得嫩滑,嘴上不说,晚上睡觉时手上的小动作越来越频繁。她不忍心让爱人整日苦熬,再说也没有耕坏的田,于是就答应了。 有这个男人的奋力耕耘,不怀孕才是怪事。 “嬷嬷可别和阿瑾说,”她把验孕棒放下,对崔嬷嬷道,“让我亲口告诉他。” 崔嬷嬷连声答应,她急于和人分享这种喜悦,开门出来,正好看到赵甫等在门外。 赵甫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崔嬷嬷不说话,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 赵甫大喜,跪在地上双手捂脸道:“老爷夫人在天之灵知道,一定会高兴。” 崔嬷嬷一下把他拉起来,小声道:“皇后娘娘说先不让陛下知道,可别多嘴啊。走走,我们去外面。” 苏莞下了床,让宫女拿了件外衣,对她们道:“你们收拾屋吧,我出去走走。” 出了门,前面是个拐角,她悠闲地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口向里面看去。 透过半开的窗户,她看到魏景濯背对着她正坐在案边批阅奏折,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泳裤,白皙强壮的背部肌肉线条分明,如墨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苏玉泽站在桌边,也穿了条泳裤,手臂里套个游泳圈,道:“姐夫,什么时候批完呀。我们一起出去玩水吧。” 魏景濯把毛笔沾了沾墨道:“再有一刻钟。” “还要那么久呀。” 苏玉泽正等,门开了,穿着泳装的楚芸走进来,先对魏景濯见了礼,拉起苏玉泽的手就往外拽。 “玉泽弟弟,不要打扰你姐夫,林侍卫打球好厉害,你来帮我。” 苏玉泽本来就着急,见楚芸来求助,高兴地答应一声,跟着楚芸跑出房间。 苏莞转出拐角,看着苏玉泽和楚芸两个人跑出门去,也跟在后面。 虽然今天是新年,魏景濯还不忘国事,她也就不打扰了,先出门去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出了门口,迎面吹来一阵清新的海风。 这里是翠玉岛,她又一次回到这里,但一切都不同了。 那时她自己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这个岛上,只有一栋草草搭建的小屋子,和巨鹰,海龟为伴。 如今整个岛彻底来了个大变样,变得热闹之极。 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棉花般的云朵,海鸥们鸣叫着在空中划过轻盈的弧线。一座木质码头伸入碧玉般通透的海水中,两艘大船停泊在码头边,工人在码头上穿梭往来,运送各种物资。 原本简陋的小屋子早由工匠改装成了联排三层小楼,可以容纳近百人居住,岛上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单间。 一个真正的度假胜地。 海龟飞飞正趴在门口外面晒太阳,姜文沛依旧一身书生打扮,正背着手在那里观察海龟。 张颖离开后,苏莞邀请姜文沛去了上京,让他掌管自家的保和堂。姜文沛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也非常愿意为神女服务。 见苏莞出门,飞飞笨拙地爬过来,姜文沛也迎上来。 苏莞蹲下拍了拍飞飞的脑袋:“是不是觉得沙滩人太多才躲到这里的?这是我的主意哟,让大家来这里过新年。” 飞飞听不懂她说什么,仰头看她。 苏莞笑着对姜文沛道:“姜先生,你能指挥鸟儿,还能指挥老鼠。怎么海龟就不行呢?” 姜文沛道:“造物者没教过如何命令这种动物。我活了这么久,从没有到过大海中的岛屿。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多奇妙的动物。” 他抬头看天上飞过的海鸥:“这些鸟儿,昨夜把我晾在外面的衣物叼走了。” 苏莞可是吃足了这些海鸥的苦头,笑道:“先生好好研究,要是能让它们听话,不再来偷东西就好了。” 正说着,旁边正对沙滩的一排更衣室里传来楚明瑶欢快的笑声:“别害羞啊。” 楚明瑶穿着泳衣从门里跑出来,笑着回头招呼:“出来出来。” 门“啪”地关上了,里面传来孟如柳的声音:“哎呀,太……太暴露了,我不敢出去。” 苏莞来到更衣室门口,楚明瑶笑道:“你这位义姐,平时比男人还厉害。只是穿个泳装,连门都不敢出来了。” 苏莞笑道:“义姐害羞了?也难怪,沙滩上那么多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沙滩,拍门道:“义姐,是我,你出来嘛?” “不出。”孟如柳回答得飞快。 在海滩上玩穿泳装是必须的,要是穿一身衣服沾水难受不说,沙子灌进去还不好清理。 为了说服大家穿泳装,苏莞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毕竟古代人可从来没见过泳装。 魏景濯这边是最好处理的,她一说,魏景濯就带头换了泳裤。有他带头,苏玉泽也不害羞了。用他的话说,姐夫是天子,夫子说上行下效,天子穿泳装,全国百姓都应追随之。 西戎这边,西戎女子日常本来就比大晋女子穿着暴露。露胳膊露腿是家常便饭,穿泳装无非露得多点,楚明瑶和丹玛换得毫不犹豫。 南楚这边有三姐带了头,楚芸也大着胆子换了。楚熠更不用说,本来就喜欢穿各种另类的衣服。 唯独孟如柳死活不肯换泳装。今天这是被楚明瑶说动了,可换完又不肯出门。 孟如柳在里面道:“我还是……还是换回原来的衣服好了。” 楚明瑶道:“可八妹,玉泽他们都穿了啊。” “他们都还小啊,小孩子。” “你的陛下也穿了。” “陛下是男人啊……总之太羞耻了,我得换回来。” 孟如柳说着,更衣室里传出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苏莞也笑了,道:“义姐,你穿衣服去海滩,被海水弄湿很麻烦的啊,还是穿泳装吧。不喜欢三点式,义妹给你弄件连体的,就露胳膊和腿还不行吗?” “有没有连腿都不露的?” “那得是潜水服,公寓里可没有。”苏莞从公寓里拿了件连体式泳衣从门缝塞进去。 楚明瑶笑道:“妹妹,我来对付孟小姐。你去沙滩上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俩大男人也许不行呢。” 苏莞深以为然,向沙滩走去。 楚熠和丹玛两个人自告奋勇,说是要准备一大堆丰盛的饭菜给大家吃。 这俩男人一个是南楚国君,一个是西戎太子,平时都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就算有厨师帮忙,还真不见得行。 沙滩上支起了两个烧烤架,架子下的篝火堆冒起袅袅炊烟。 两位来自西戎的厨师正帮着丹玛烤全羊。旁边还有几名厨师在用平底锅煎面饼,用来卷羊肉的。再过去一点,几个西戎少女蹲在水盆边清洗蔬菜,这是用来做各种配菜,清炒凉拌去腻的。 丹玛拿刷子正在羊身上刷油,炭火炙烤着焦黄的羊肉,一滴滴油脂滴在炭火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哟,来啦,”见苏莞来了,丹玛豪爽地拿刷子指着烤全羊,“要说好吃,还得是咱们西戎的烤肉吧。” 苏莞连连点头:“殿下说的太对了,我最爱吃的就是烤羊肉串。” 当年在西戎,她是各种牛羊肉吃得腰围猛增,现在看到果然又开始咽口水了。 “别听他的,”楚熠在旁边道,“都来海岛了,不吃海鲜怎么行呢。” 他坐在一个大盆跟前,拿刷子刷螃蟹上的泥水。 这些海蟹是他今天早上专门坐船出海捞来的,每个都有巴掌那么大。 “我小时候就爱吃这东西,不过桂江里的螃蟹可没这么大。”楚熠刷完一只丢在旁边的篮子里。有厨子把灶上的大锅掀开,把到处乱爬的螃蟹拦进冒着热气的锅里,盖上盖子。 “呵呵,孟小姐肯定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螃蟹。”楚熠又拿了只螃蟹刷,“我捉了足足上百只,专门给她做的……” 苏莞假装生气道:“哟,想追我义姐啊,不先伺候好我嘛?” “不会不会,”楚熠连忙陪笑,“你当然也有份啊。” 他说话走神,那只大螃蟹一挥钳子夹住了他的手背,还拧了一下。 “哎,这螃蟹劲好大。”楚熠皱着眉头抬起手来使劲抖,“下去,下去。” 苏莞道:“你们两位可要好好做饭啊。我们吃得开心不开心,就看你们两位的手艺了。” 她转头看向更靠岛屿中部那一株株高大的椰子树。 陆昭像猴子一样爬在椰子树的顶端,拿个棒子正梆梆地敲椰子。陆林在下面指挥几个人接着,地上已经堆了好几堆熟透的椰子。 “哥你可别站下面,”陆昭对下面喊道,“这东西比石头还沉,砸脑袋上就一个大窟窿。” 陆林退开道:“小昭,再多砸几个下来啊。这椰汁太好喝了,我自己就能喝三个。” “放心吧哥,这么多椰子树呢。” 苏莞又把目光转向海水,在微波荡漾的海水中,苏玉泽,楚芸,林青峰和几个侍卫正在扔球,有两个侍卫拉着一根红绳抬在水面上。红绳两边的人把球扔过来,扔过去。皮球砸在水面上,溅起大片水花。 这个红色的皮球是她在公寓里拿出来的,没想到这些人玩得超开心。 林青峰还算好,楚芸和苏玉泽吵吵嚷嚷,不时还发出兴奋的尖叫声,侍卫们也哈哈大笑。 一双大手从她的腋下穿出搂住了她。 “下去一起玩吗?”魏景濯在她耳边轻声道,“看来挺有趣的。” “我不能沾冷水。”苏莞道。 知道自己怀孕,她突然就开始变小心了,连走路也不那么风风火火的了。 魏景濯道:“身体还没恢复好吗?那就不下水去玩了,我们走走吧。” 两人牵着手沿沙滩向另一边走去,背后的欢声笑语渐渐淡了,只剩下空中海鸥的鸣叫,海浪拍在沙滩上的声音。 从回到上京后,苏莞就特别喜欢握魏景濯的手。 只要紧紧握住他的大手,她就感觉心安幸福满足。有时睡觉她嫌一只手不够,就两只手交叉着把魏景濯的手抱在胸前,这样会睡得特别踏实。 沿着翠玉岛走了一圈,两人站在一个山包上,望着碧海青天。 “她曾经在这里住过。”她说道。 魏景濯点头:“我知道。” 不需要说出名字,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指的是谁。 “在最绝望的时候,是她救了我们,”魏景濯道,“我答应过会叫她一辈子小依,可她已经不在了。” “是啊,我们都该好好谢谢她的,”苏莞也有些感慨,“她舍弃了刚获得的生命,把最后的生命因子还给我,才有了我们的孩子。” 魏景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两秒,他才明白了。 “天……天啊。”他激动地跪在地上,伸手放在苏莞的小腹上方却不敢落下,“我能摸吗?” “傻瓜,”苏莞笑着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才刚怀上啊,放心摸。” 此刻她的内心洋溢着骄傲,喜悦,幸福,激动得想纵声高呼,但又怕吓到孩子,只是温柔地笑着,像任何一个孕育新生命的母亲那样,神圣而温柔。 从穿越过来的那刻开始,她就不曾停歇。如今的一切安宁与幸福,是她亲手争取来的,是她应该得到的。 “阿姐,姐夫,”身后传来苏玉泽的呼喊,“吃饭啦。” “阿瑾,我们走吧,”苏莞用衣袖沾去魏景濯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道,“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