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道复活后,我又牺牲了》 第1章 分离百年的父子总算相逢 六月,五行山上寒风刺骨、积雪皑皑,树木枯荣、鸟兽不现,全无半点生机。 朱雀在无形结界前站定,人身蛇尾的图腾依旧明亮,自万年前便有如此辉光。 上古时期,盘古自混沌中开辟天地,以身化作山川河流,世间唯有静物。数年后娲女娘娘觉醒,造凡间活物,称其为创世神。 时至今日,娲神已陨,然凡间苍生仍存,尘世万物乃娲神所创造,虽其身死挂心不已,设神兽螣蛇守护,致使生灵无虞。 朱雀额上的红纹明暗一瞬,便轻松踏入娲神结界。 这结界笼罩着宽敞山洞,洞中央有合抱之树大小一眼泉水,旁置有石板。 此刻石板上躺着一位容貌昳丽的青年,他与寻常凡人无异,只不见双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花色艳丽的蛇尾,小腹位置似凡间女子有孕五六月份隆起。 朱雀快速打量青年一眼,随即化作兽形飞至石板之上,自昏迷不醒的青年身上衔离元神。 发觉其中异常,朱雀忍不住心中暗道:奇怪,怎么少一半? 不等朱雀仔细思索,额间红纹再闪,它忙振翅自山洞上方空隙飞离此处。 此空隙连接天庭与凡间,只一瞬便到此行目的地:五色河畔。 河中水流平缓,河畔旁娲神余石依旧散发温润光泽。 朱雀将口中所衔半份元神放置石上,恭敬行礼拜别。 那小小一团元神如幼子回归母体般欣喜感受余石光芒,满是眷恋地蹭蹭石头才陷入沉睡,天空中传来朱雀的声音。 “天道命我此行,百岁螣蛇下山,令耳寻之教之。” 百年弹指之间,一十六七岁少年自五行山洞苏醒,茫然地看着洞中一切,随即按照直觉指引走出结界。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对周遭一切全无概念,喃喃道:“我是谁呢?我要去哪儿呢?我该干什么呢?”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索性不再思考。 走几步路,他看见一只毛色如土的野狸子,蹲下身伸手示意它过来,那一贯警觉的狸子竟不怕他,快速跑到他身边任由抚摸。 “好软的狸子。”他笑笑伸手将狸子抱起,捏捏它的柔软蹄爪,随后才将其放下。 此刻正是春日,和风吹拂,一派生机勃勃之景。 他一路走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非常,摸一摸地上新发嫩芽,闻一闻树上半放桃花,掬一捧山中清泉,同觅食的山兽扬起笑脸打招呼。 “不早了,我该下山了。” 走到山脚,他远远看见一个身穿布衣的人影,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悸动,那个人……似乎是他的亲人。 对方显然也看见他,笑着快步走来,向他伸出手道:“阿骁,你回来了。” 云卿拉起云骁的手,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开心和喜悦,“阿骁,你这一去修习就是十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你不会把我这个哥给忘了吧?” “哥?”云骁愣愣地重复,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果然呐,小云骁把云卿给忘了。”云卿语气嗔怪,其实并不生气,拉着少年的手述说过往。 “我叫云卿,是你的兄长。自你出生,我们两个便相依为命。数年前,一个道长看你有缘,携你云游四方,言定你今日归家。我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了,你怎么到中午才回来?莫不是被什么狸子兔子绊住了脚?” 云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偏头打量身旁青年,见他虽身穿布衣,然而容貌周正、气度温和,声音清亮如玉通透。 尽管云骁并没有他说的那些记忆,但心中十分信服他的话,没有原由地想要依赖对方,于是脆生生地笑着喊道:“哥!” 云卿闻言笑意更甚,伸手摸摸齐肩少年的头发,笑问:“乖阿骁,饿不饿呀?” 被云卿这么一说,云骁才发觉腹中空空,便点头道:“哥、哥,我饿了。” 不知怎的,云骁突然羞于这样称呼对方,张张嘴迟疑道:“哥、我能不能不这样叫你?” “那你想怎样唤我?”云卿牵起他的手,看着少年稚嫩却已现三分的凌厉眉眼,不由得心中叹息,便道:“罢了,你唤我阿卿可好?” “好!”云骁这下十分满意,高兴地跳起两步。 云卿见他这样心中亦是欢喜。 总算熬过这半年,等来自己的孩子下山,云卿早已日思夜想与云骁团聚,可以暂时将不知所踪的半份元神抛之脑后。 只要阿骁在身边,云卿觉得再大的痛苦都能够忍受。 正值中午,路过田间地头有不少农人回家吃晌午饭。 云卿看到邻居张叔两口子,笑着招呼道:“叔、婶子,今天种几分地呀?” 张婶子最是直爽利落,哈哈笑道:“云卿,你今上午怎么没在地里忙活,我和你叔已经种一大半,剩下的明天上午就能弄完!” “我去接我家阿骁了,叔和婶子手脚真快。”云卿笑着拍拍云骁的肩膀,“阿骁,快唤人。” “早听说你家云骁外出求学,一晃都这么大了啊!”张婶子还没看清云骁的脸便觉得他气度不凡,连连赞道:“和你一样是好颜色呢!不愧是兄弟!” “叔、婶子好!”云骁羞涩怕生,问完好朝两人笑笑便躲到云卿身侧。 云卿摸摸他的后脑勺,继续与张叔张婶拉家常。 “我家小子说明天要去王家庄买小鸡,云卿,你要不要啊?” “好啊,我要二十只就够了。” 张婶笑笑,“是了,你养的小鸡不容易死,我家莹丫头要二十只能养活两只就是后土娘娘保佑了!” “婶子又笑我。”云卿也跟着笑,又道:“我那还有些去年酿的柿子醋,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张叔和张婶今年三十多岁,育有一儿一女,长子叫张旭、幺女叫张莹,一家子都是勤劳热心肠的好人。 张婶子本不想受云卿的谢,反正张旭带一百只小鸡也是带,带一百二十只也是带,不多云卿那二十只,但转念想到莹丫头喜欢吃云卿亲手做的醋,也就没再推脱。 “好。”张婶子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像云卿这样里里外外一把好手的男儿郎可真不多了。 云卿虽常年一个人住,家里整洁干净,地上日日要泼水洒扫,院子里不见一根杂草,厨房里柴火码得整整齐齐,灶台上毫无油污,衣裳从来干干净净,又长的这样周正。 只可惜父母早亡,唯有兄弟俩相依为命。 告别张叔两人,云卿带着云骁进家门。 云骁好奇地看着这院子。 小院不大,靠近张家那边分别种着一棵柿子树、梧桐树和桃树。 桃花已经开了,光秃秃的花嵌在枝头,有蜜蜂围着花朵飞舞。靠墙几行菜畦分的清晰板正,还有一眼水井。树前用棍子搭的晾衣架,上面还晒着衣服和毯子。 “今天日头好,一会儿再把被褥晒一晒,好让你晚上睡得舒服。” 两人步入进堂屋,云卿先让云骁坐下,边倒茶边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做饭,咱们喝面汤,马上就好。” 说罢云卿起身离开,留云骁一人待在堂屋里。 云骁浅浅抿水,好奇地打量手中茶盏。 瓷杯颜色青亮,杯身上用蝇头小楷刻了一句诗: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云骁不识字,只觉得这杯子好看,喝着水抬眼环顾四周观察屋中陈列。 一桌四凳,不过另两个凳子是塞在桌下的,看着不像是常用的。 堂屋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神像,神女慈眉善目蹲坐在地上,垂眼看着手中一团分辨不清的东西,像是泥巴。 另两面墙上分别挂着字和画。 云骁先看那画。 是一个男子的画像,那人剑眉星目,眉眼凌厉异常活像他今日见到的那只狼。 他忍不住暗暗寻思:莫非这人就是我阿爹? 云骁转头去看字,识不得纸上横竖撇捺都是什么。 这屋里同样一尘不染,连两边木门也擦得干净。 打量完周围环境,云骁回身又看向那幅神女画像,听到云卿唤自己忙移开视线跑出堂屋。 “阿骁,来端碗。” “我来了!” 云卿把碗递给云骁,笑道:“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咸了淡了告诉我。” 云骁接过筷子和碗,看着手中面汤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只觉食指大动,亮着眼睛点点头。 “嗯!阿卿你真厉害。” 云卿微微一笑,“快去吃吧。” 吃着饭,云卿见云骁一直盯着自己身后的墙看,心知他是好奇画上的人是谁。 但云卿并不想解答,只出言劝道:“乖阿骁,吃饭要专心。” “噢噢!好。” 云骁这才低头安生吃饭,面十分劲道,汤咸淡适中,小青菜的苦散进面汤里,只剩下清香。 “好好吃,阿卿你手艺真好!” 云卿闻言笑笑,“阿骁喜欢就好,晚上咱们吃腊肉饭?” “好!” 云骁喝光面汤正要抹嘴,云卿递去一方帕子。 “诺,拿这个擦嘴。” “嗯!” 云骁擦过嘴,好奇地展开帕子,指着上面图案问道:“阿卿,这个是小狸子吗?” “是的,我先前养过一只狸子,它叫阿花。” 橘黄狸猫十分懒惰,每日懒洋洋地窝在人膝上,到夏天暑气重的时候才不肯近人。 “我下山的时候也遇到只狸子,没阿花那么好看,精瘦浑身土色,一看就是机灵猫。” 云骁把帕子还给云卿,“不像阿花这么胖乎乎的。” 云卿忍俊不禁,接过帕子收起两副碗筷,“跟我来,你拿抹布把桌子擦一擦。” “好。” 云骁正想跟着云卿呢,他一见到对方就觉得很亲切,总想当他的小尾巴。 收拾锅碗瓢盆,云卿擦去手上的水珠解下罩笠,准备去里屋把被褥抱出来晒一晒,这才发现云骁已经把地也扫了,不由夸道:“好阿骁,真懂事。”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不让你这么辛苦。” “毕竟你是我哥嘛!” 瞧着云骁的笑脸,云卿心中满足之余不由再度叹息,眼下孩子已经回到身边,那半份元神究竟去哪里了? 第2章 国师吃活物?莫非是妖物? 春日阳光不算暖。 云卿抱来被子晾晒,云骁跟在他身后帮忙扯开被子。 “对了阿卿,画上的那人是我阿爹吗?”云骁边小心翼翼地拉着被子边问云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阿卿不想与他谈论画上那人,难道不是爹?那会是谁呢?还是说阿卿讨厌爹?爹是不是对他不好? 阿卿看起来比自己大四五岁,应该有二十了吧?难道自己没出生那几年,阿卿过得不好? 云卿沉默着掸被子,全都拍打一遍后才道:“那是你爹,但我们不说他好吗?我不想提他。” “那就不提他!阿卿,你别伤心。” 云骁心道果然如自己猜想,一定是爹对阿卿不好,所以阿卿才讨厌他。 “我不伤心,好了,你舟车劳顿累不累,要不去睡个午觉吧,正好我也困了。” 云骁摇一半的头急忙改变方向,“好!我也困了!” 他就是想和阿卿黏在一起。 云卿看他这副样子心下轻松许多,轻拍云骁的肩膀,笑道:“走吧,我给你找身衣服换上,你这身脱下来洗洗。” 云骁仰脸看向云卿,重重点头:“好!” 西边屋子是云卿的房间,他原本打算让云骁睡东边,谁知道昨夜忽然大风吹着梧桐树枝扫落了屋上瓦片,现在房顶都能透光了。 “下午我要去种地,等明日得空闲把东屋房顶修好,今晚我们先一起睡吧。” “我也想去!带上我一起吧?”云骁抓住云卿背后的衣服,面上露出乞求。 云卿把箱子里的浅蓝色棉衣递给云骁,笑道:“我知道你想帮我分担,但你今日才回家,一定很累,不如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一起修缮屋顶,可好?”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云骁立即欢天喜地接下衣服,云卿去厨房提热水,回来见他已经换好短衣,看着衣裳长短正合身略松口气。 “我是猜着你有多高做的衣服,幸而猜对了。” “这是你给我做的衣服?阿卿你还会做衣服,好厉害呀!” 云卿笑着摇头:“做衣服不难,只是有些麻烦,不过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谢谢你,阿卿。”云骁摸着身上的衣料简直爱不释手。 云卿褪去外衣和鞋袜坐到床上,“不用谢,我们歇息吧。” 云骁也忙脱去鞋,坐在云卿身边凑近看到他眼下的淡淡青痕,不由关切道:“阿卿,你昨夜没睡好吗?”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昨夜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睁开看看外面的天,心想怎么还不亮?天亮我就能见到阿骁。我就这样左等右等,等到后半夜才睡着。” 云清说着躺到床里侧,轻声道:“所以我现在有点困,你也睡一会儿吧,下午我去种地,晚上回来给你做腊肉饭吃。” 云骁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云卿,默默思考爹跟阿卿到底怎么了?阿娘呢? 室内气氛令人安心,闭上眼睛,云骁也渐渐睡着了。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 “诶你们听说了吗,皇帝上早朝时睡着了!据说是因为昨夜和丽妃娘娘饮酒赏乐到半夜。” “谁知道那个丽妃有什么本事,跟狐狸精一样勾着皇帝胡闹。” 两个小太监分别提着一个大食盒走在内皇城去往外皇城的路上,他们奉命把手中东西送到国师府。 因为到国师府这一路上少有杂役走动,二人便放心议论,“听说丽妃娘娘长得很美,所以皇帝才宠她。” “那怪不得,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朝中有江大人在,丽妃做不了妲己和西施。” “闭嘴!你怎么说话没个把门!” 小太监闻言色变,伸手推了一把身旁人,另一小太监手中食盒险些落地。 幸而没有,但还是把两人吓一大跳。 “你怎么回事?提东西都提不稳!当心摔坏国师的饭,他砍你脑袋!” “谁让你推我!我被砍脑袋你也跑不了!” “那你听听你方才说的什么话?这不存心咒、咒陛下亡国吗!” 小太监压低声音,又恢复音量道:“谁不知道江大人勤恳正直?咱们陛下虽不理事,但朝中大臣个顶个的好。这也是大国师在的缘故,大国师任人唯贤,多少世家恨他恨得牙痒痒。” “这大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见过吗?” “没看清长相,只记得个子很高,说话很沉稳。” 这一会就快到国师府了,两人不敢再谈论这些,打算把食盒递给在门口等待的二国师后就立刻离开。 不想食盒脱手瞬间里头忽然有响声传来,像是活物在挣扎。 小太监骤然受惊,吓得直接把食盒摔在地上,忙跪下向面前的二国师求饶:“国师大人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 “罢了,回去吧。” 裴无竹伸手捡起摔在地上的食盒,幸好盒子没摔开,否则这里面的东西要是跑了,饿肚子的山行大发雷霆可能会把自己吃了。 看都没看面前惶恐不安的两个宫人,裴无竹转身离开。 一阵清风将国师府朱红大门合上,因为没有杂役走动,府内十分安静。 静到只有裴无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咬牙恨恨暗想,所以山行什么事都要差遣他!真是个过分的妖!明明已经修炼千年,还时不时要化为原型吃活蛇!简直残暴不仁! 裴无竹默默腹诽,推开正殿大门将两个食盒放在桌上,招呼东偏殿榻上躺着的山行过来吃饭。 “你先把蛇蛋放一边,让它多晒晒太阳。别老摸它,你是鹰、它是蛇,多接触对它不好。” 山行沉默不语,依言将蛇蛋搁置莲花架上,施法布下结界,这才走到正殿桌旁。 白光一闪,山行化作半人高的老鹰,轻轻振翅便飞到桌上,偏头等着裴无竹过来把食盒打开。 山行喜欢吃蛇,原本也不拘什么形状吃蛇,但云卿说过不喜欢他是人形的时候吃活物,便改掉习惯,每每显原型吃蛇。 裴无竹瞧山行懒得连食盒都不打开,恨不得伸手把他全身毛拔光!又苦于打不过对方,在心里劝慰自己几句,堆出笑脸打开食盒。 里面是两条蛇,一条菜花蛇,一条青翠蛇。 两条未开灵识的蛇在鹰面前被吓得动弹不得。 鹰便上爪踩住一蛇,低头用喙撕吃蛇肉。 裴无竹于心不忍,先用法术将食盒里的青翠蛇弄死,否则活活被撕吃的痛苦实在太过遭罪。 不是裴无竹冷心冷意看待同族被害,而是山行曾经连他都差点打死吃掉,他打不过对方,差足足两百年修为。 况且鹰吃蛇也算天经地义,如何拦得住?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情绪,裴无竹道:“对了,晚上我要离宫去竹叶山看看小棠醒没醒,她修行一甲子时间,该长高长大了。” 六十年前,裴青棠还只是七八岁孩童,现在该是十五六岁少女模样了。 山行展翅以示同意,他翅长两米,羽毛浓密富有光泽,煞是好看。 见状,裴无竹忍不住道:“小棠回来之后,你别在她面前显摆翅膀,她不懂事万一嚷着要拔你毛怎么办?” 山行闻言抬眼看向裴无竹,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十分骇人。 “一百多岁的小蛇妖最好吃了,肉质鲜嫩细腻,一口下去跟喝肉汤似的,我好久没吃过了。” 山行是故意吓唬裴无竹,他虽然爱吃一百岁的蛇妖,但断然不会对阿棠下口,毕竟也是照看几十年的小蛇。 若裴青棠真想要羽毛,山行可以把换下来的羽翼给她,绝不纵容她生拔自己。 裴无竹恨恨咬牙,点头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不让她碰你!”他心中有气,抱臂哼道:“小棠好歹是我亲闺女、你干闺女,虎毒不食子,你、啧!” 山行懒得搭理裴无竹,吃饱后化出人形继续盯着莲花架上的蛇蛋。 蛋中元神感知到山行的存在,一闪一闪往他的位置撞向蛋壳。 “乖,别把蛋撞坏了,我还没给你找到新的容器呢。” 山行声音温和带笑,小心翼翼隔着结界轻晃手指同元神玩耍。 那元神便不再撞击,而是回应山行,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山行眼神温柔,就这样逗弄元神许久才离开国师府出宫找江敏处理正事。 五行山,春日暖阳。 云卿没有吵醒还在睡午觉的云骁,悄悄为他盖好被子,起身拿上农具去地里忙活。 刨坑、撒种、培土,以此往复种几十垄。 用帕子擦擦头上的汗,云卿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撂下手中铁锹坐到地上歇息,微眯着眼睛眺望远方。 大家都在田间地头忙活。 脚下土地无疑是最慷慨的,一粒粟种入地,秋后便可以收获十粒、百粒。 大地从不说话,只温柔慈祥地对待在它身上生活劳作的人们,灵杰之力让他们成为天道的爱物,总是不遗余力地庇佑。 可凡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身怀如此神力,真是可恶。 ——慎言。 “云卿,怎么你弟没来帮你啊?肯定是你心疼他舍不得让他干活。” 张婶子的话拉回云卿的思绪,他们两口子也累到坐地歇息。 云卿笑着点头回答:“这不阿骁刚回来吗?我就没招呼他,让孩子歇歇,他还小呢。” “看着有十六七了吧?跟我家莹丫头差不多大,我也舍不得莹丫头下地干活,只让她洗衣服做饭,她哥去学木匠活了,以后也好谋生啊。” 张叔接话道:“技多不压身。” “阿骁十六了,比张莹小吗?”云卿又看向张叔,“叔的话对,多会点手艺肯定没错。” “莹丫头也十六,是八月的生辰,诶你家云骁几月生的?” 这个问题难住云卿了,他记得那年……似乎是六月吧? “六月,六月十七。” 第3章 我不会娶妻,因为我曾嫁与他人 天渐渐黑了。 云骁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昏暗的室外,摸索着穿鞋走到堂屋坐下。 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那副神像,情不自禁久久注视,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挪不开眼,内心怀有无限虔诚,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 你是谁呢?我在哪里见过你吗?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呆呆地看着神女画像,恍惚间云骁觉得她对自己笑了,定睛一看发现神女并没有变化。 内心十分失望,几乎被说不上何种滋味的情绪压到喘不过气。 还未从神女像上移开目光,听到木门晃动声响,云骁忙起身拍去膝上灰尘,总觉得这件事不能让阿卿知道。 毕竟莫名其妙地跪下叩拜一幅画像,听上去很奇怪吧? “阿骁,你醒了啊。” 云卿用火折子点亮蜡烛,脱下脏污的衣服洗净手脸,喝水坐着歇息。 “阿卿,这个神女是谁呀?” 云骁小心翼翼地看向神女画像,他不敢用手指,怕冒犯神明。 随云骁目光看去,云卿语气崇拜而虔诚:“这是娲神娘娘,她的事往后我会告诉你。今天先不说这个,我去做饭,你帮我烧火吧。” “好啊好啊!” 云骁立即跟在他身后,端起蜡烛往厨房走。 系上罩衣,云卿先把两口锅的灶底都点上火,一口锅淘米蒸上饭,一口锅烧上热水。随后把中午提早泡上的香菇捞出来沥水,窖藏的胡萝卜水分还足,清洗切丁搁在一旁。解下在厨房角落挂着的一条腊肉切条码好。 热汤烧好了,便用葫芦瓢舀入小缸中,预备吃过饭后让云骁洗澡。 倒上油菜籽榨的油,云卿悉数将香菇丁和腊肉放入锅中。 热气飘出,肉的香和香菇的鲜瞬间钻入了云骁鼻子里,勾的他馋虫大动,眼巴巴望着锅里。 “好香啊!” 云卿笑着在锅里撒上盐粒,边倒香菇水边道:“马上就好了,乖阿骁别急。” 他掀开另一口锅看看,发觉米已经七分熟,便把腊肉和香菇盛出来盖在米饭上,随后用碱面把热锅里的油污洗净又倒上一锅水。 今日农忙出汗了,云卿也想洗一洗。 顺手把案板和刀洗净,云卿坐在云骁身边关切问道:“下午睡得还好吗?冷不冷?” “睡得好啊,我不冷,现在也不冷。”云骁把手塞给云卿,“阿卿你摸,是不是热乎乎的?” “是呢。” 他拉过云骁的手仔细打量,这手也和那个人的一样骨节明显,不似自己的手指更为纤细。 云卿心中感慨,到底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明日一早去集上把我做的小凳拿去卖,换了钱好给张叔拿小鸡,中午把东屋的顶修一修,你这么大了,不该和我挤在一起。” 不情愿同云卿分开,云骁想一直待在他身边。 “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感觉有一百年那么久,能不能让我多和你睡几天再自己睡?” 云卿稍怔,说实在的,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螣蛇世代单传,花叶不相见。 但既然阿骁都这样说了,云卿不忍心拒绝,点头道:“好吧,那就七日后分开。” 七日,娲神娘娘造万物亦是用七日。 “好!谢谢阿卿!” 云骁倚在云卿肩上,内心十分安宁,总觉得阿卿不该是自己的兄长,碍于对方这样告诉自己,只能暂且相信。 他完全信任云卿,如刚睁眼的幼鸟般偎依,仔细嗅闻幽香气息,安心到快要睡着。 云卿摸摸他的头发,看着面前不断跳动的火舌怔愣出神:换了小鸡等它们长大就能下蛋,下了蛋就能再去卖钱,有钱就能买东西,他要给阿骁做好多好吃的。 只是小鸡长大还早着呢,等明日修完屋顶,他就把东屋床下放着的工具拿出来,多做些凳子、桌子,或者是小孩子们爱玩的竹蜻蜓、陀螺和空竹。 总归是能换钱的。 实在不行,把存预的路费拿出来,反正一年半载不准备挪腾地方。 元神丢就丢吧,不着急找,只要孩子在身边就好。 孩子,他与那人的孩子。 云卿叹口气,也不知道那人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把他给忘了?倘若再见到,那人能认出改变容貌的他吗? 不过……还是不要与那人相见了,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何苦耽误对方? 米饭香味拉回云卿思绪,盛两碗后,他又盛出一碗肉多米少的饭,端着送去张叔家。 “婶子,今日阿骁回来,我一高兴就多做饭了,记得你家莹丫头喜欢便给她送过来。” 云卿把饭搁在堂屋,说罢摆摆手要走。 张婶子慌忙拉住云卿,“你先别急着走,莹丫头!莹丫头!” 张莹原本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忙擦擦手走出来,看见云卿眼睛一亮,笑眼盈盈凑近道:“卿哥,你怎么来了?” “你卿哥记得你爱吃他做的饭,做好特意给你送来了。” 张婶子看得出张莹的意思,云卿这样的男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云卿忙摆手,“也不是特意,就是心里想着你爱吃,所以送来了。” 他知道张家丫头喜欢他做的东西,看什么都新鲜,哪怕只是自己种的菜,到张莹嘴里也比旁人的强十倍百倍。 “卿哥多谢你,那我吃完再把碗给你送过去!不必你辛苦了。” 张莹含羞带怯,云卿方才的意思是……心里一直想着惦记着自己吗? “那好,麻烦你跑一趟了。”云卿点点头转身离开。 云骁捧碗在院中等待,看见云卿回来重新吃饭,立即追问道:“阿卿,你去哪里了?” “给张家丫头送饭去了,他家对我颇为照顾,投桃报李,我总不能白受他们的好。” 云卿摸摸云骁的头,又道:“好吃吗?” “好吃。”云骁眼珠转了转,“张家丫头是谁啊?你在意她还是在意我?” 云骁觉得阿卿就该只对自己好不能对旁人好。可是旁人对他好,他也会对旁人好,但自己既不能阻拦旁人,又不能限制云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卿被这话问得有些愣,“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在意你,你可是我的、家人。” 我生的孩子。 “那就是说,即便我不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云骁满怀期待地看着云卿。 云卿放下手中碗,郑重其事地摇头道:“我与你是亲人,有血缘枢纽,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任性妄为。我对你好,是教给你对我好的方法。你尚且年幼,还不懂如何为人处世,我对你有抚养教导之责,你受我养育,理当还我养恩,而非仗着我对你的好肆无忌惮。” “同样,不仅是你我如此,往后时日你接受别人的好都要想着回馈别人,这样会有好交情,别人愿意才与你相处。” 云骁被训得低下头,低声道:“我记住了,阿卿你放心,我不会任性妄为,也不会肆无忌惮糟践你的好。” 云卿松口气,安抚道:“你在我心中自然重要,毕竟你还小,即便不会对我好,我也疼你爱你。” 阿骁才一百岁,实在是小孩子。 “不!阿卿,我要对你好!”云骁抬起头,面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也想疼阿卿!” 云卿忍不住笑笑,夸道:“好孩子,不愧是阿骁,快吃饭吧,吃完了洗澡。” “好!” 满心记挂着要听阿卿的话,因而云骁吃得很快,主动要帕子擦嘴,随后打算等云卿吃完饭一起把碗洗了。 云卿怕热水凉了,催他先去洗澡,“不用等我吃完,我吃饭慢。” “那你等我洗完澡擦桌子扫地!” “好。” 厨房里侧还有一方天地,是云卿特意留出来洗澡用的。 水缸已经添满热水,云骁脱下衣服放在一旁绳上,坐进缸里觉得十分舒适。 云卿吃完饭正要去洗碗,张莹笑着跑进来,“卿哥!” 她把碗递给云卿,“我已经洗净了,你不用再洗了。” “多谢你。”云卿笑笑接过碗。 东西送到,张莹本该离开,但她还有话想说,“卿哥、你做饭真好吃!往后谁要是嫁给你,那真是捡大便宜了。”她边说边瞥看云卿面上表情,忍不住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 云卿闻言却是重重叹口气,摇头道:“我不会娶亲的。” “啊?为什么!”张莹十分不解。 云卿想说自己命不久矣,但怕被在里侧的云骁听到,只推脱道:“总之就是不会娶亲,免得耽搁人家姑娘。” 张莹还是不明白,但见对方神情伤心失落,忙岔开话题,“那我走了,云哥再见。” “回见。” 云骁在里听得一清二楚,洗完澡想问问云卿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未张嘴询问就被对方催着回屋躺床上。 “吹凉风会着凉,乖阿骁,听话。” “可是桌子还没擦,地也没扫。” “我收拾过了,明天的碗留给你,想逃也逃不掉。” “我不逃。” 终于等到云卿也洗完澡躺床上,云骁急忙发问:“阿卿,你方才说你不会娶亲,为什么啊?” 此刻蜡烛已熄,房间里只有透进来的月光,室内不算明亮。 云卿睡在外侧背对云骁,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命不久矣。 因为他曾嫁于那人。 因为他心里还有那人。 这些答案都难以启齿。 “阿卿?你睡了吗?”云骁直起身子摇晃云卿的肩膀,“你是要教我逃避问题吗?” 闻言,云卿慌忙转身,“我没有!”他生怕否认晚了,就被云骁扣上“教坏孩子”的帽子。 “你说话啊,还是说你困了?那先睡吧,我不问你了。”云骁躺下,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云卿轻叹口气,“我不困,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云骁睁开眼睛看向对方,“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是要对你好,绝不勉强你。” “总之我不会娶亲。” “那就不娶,我也不娶。” 云卿不禁发笑:“你多大就想什么娶不娶的?人家有些。”一千多岁才成婚。 止住话头,在云骁好奇询问的目光中结结巴巴,“有些孩子都生好几个但还没成婚。” “婚姻大事,实在不可儿戏。旁人说成家立业,我却觉得需得先成一个担得起责任的人后才能成家。” “什么责任啊?” “疼惜信任,相互分担。” 云卿默默叹息,他、没能担起自己的责任。 签过婚书尚未和离,他应该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夫君,可他却带着云骁躲到五行山,是他不好。 第4章 云卿,你是不是不行?噢,原来只是快死了啊 天光大亮。 云骁揉揉眼睛,穿上衣服和鞋下床,睡一夜后发髻有些松散,十分笨拙地为自己挽头发,勉强梳出一个发团。 云卿正从集市回来,四把椅子原本打算三十五文一把,有人讲价三十文买去两把,剩下按两把原价卖出去。 除去买小鸡的六十文,还剩下七十文钱,云卿买些纸和笔墨颜料,准备回家扎纸鸢拿来卖。看见有卖糖人的,他忙不迭花十文钱买只鸟兽状的糖,这么一来就剩下二十文钱了。 云卿摸摸怀里的钱,又看看手中的糖人,心想阿骁还没吃过糖人,尝到这个一定高兴。 回到张家村,云卿路过村里与大家一一打过招呼,推开家门便看到云骁在院中坐着,发髻凌乱、神色郁郁。 “阿骁。” 云骁听见云卿的声音立刻高兴起来,起身快步过来要接他手里的纸墨颜料。 “阿卿,你去哪里了?” “你吃这个。” 云卿把糖递给他,解释道:“去赶早集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喊醒你。” 云骁凑近闻闻糖人,只觉香甜气味,便小心翼翼伸出舌头舔了舔,惊喜道:“甜的!” 云卿瞧他这副模样可爱,笑道:“你喜欢就好,走,我给你重新梳头。”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两人走进西屋。 云骁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糖,云卿把收在抽屉里的铜镜找出来放在他面前。 云骁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直接呆住忘记吃糖,愣愣地看看自己,又看看云卿,疑惑问道:“阿卿,我们怎么长得不像啊?” 他长得很像画像上的那个男人,看来那人就是自己的阿爹,但阿卿为何不像阿爹啊? “兄弟之间不十分相似也是常事,总不能两兄弟就要长得一模一样吧?” “那你怎么不像爹啊?是不是你更像阿娘?” 云卿束发的手一顿,发髻散开只能重新再梳,好在云骁的心思只纠结像爹像娘,并没有发现他的失误。 “或许吧,阿骁想阿娘了吗?” “嗯……有点,我还没见过她呢。” “说不定你已经见过他了呢。” “阿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云卿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意思。”他晃晃对方的肩膀,“梳好了,你看怎么样?” 云骁对着镜子照照自己,发髻十分整齐,忙笑道:“好看!阿卿你好厉害!” “我去张叔家拿小鸡,往后我不在家你就好好照看它们,可好?” “好!” 一到张家,云卿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张婶子倒还是热情,张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打招呼,张旭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专往下三路看。 他装作不知,给钱后拿背篓装完小鸡转身要走,张旭叫住他,“云卿!” “旭哥?”云卿回头冲对方笑笑,“怎么了?” 张旭很是踌躇,昨夜妹子从云家回来便十分沮丧,娘拉住她问也不说原因,他当时还以为云卿欺负了她,撸起袖子就要到云家质问,这才知道原来张莹听云卿说以后不会娶亲,所以心情低落。 “卿哥说他以后不会娶亲,怕耽误好人家。”张莹说着说着便哭了,小女子情窦初开,遇见云卿这样相貌好、脾气好的俊俏男儿一发不可收拾陷进去,总是笑盈盈地期待见到对方,说上几句话便面红耳赤,哪怕不说话只是看到他也心满意足。 怀着这样青涩的心事,她就连做梦都想和云卿过一辈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却猛然得知对方不会娶亲,难以遏制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你、你跟我来!”张旭拉着云卿往外走,走到巷子里没人的地方才道:“你、你以后都不会娶亲?为何啊?” 云卿愣住一瞬,如实道:“我命不久矣,何必娶亲耽误姑娘一辈子?” “命不久矣?”张旭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还以为是云卿…… “是的,我虽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早前找郎中看过,最多还有七八年光景,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我。” 云卿说着有些感叹,“这件事阿骁还不知道,请旭哥帮我隐瞒,谁也不要告诉。” 这倒是人之常情,不到最后关头,任谁也不想提前让亲人知道自己何时离世。 云家兄弟相依为命,云卿必定不想让云骁担心他。 张旭点点头,“这个自然,就是、我家莹丫头她对你有意呢,我能不能告诉她,也好早些了却她对你的心思。” “自然可以。” 云卿笑笑,心里却嘀咕原来张莹是对自己有意吗?往常自己只把这些人都当作孩童看待,竟然忽略了他们不是孩童的事实。 回到家中,云卿把小鸡放在铺着麦秸的圆筐里,用清水拌上饲料搁在筐中先放在屋檐下。 他打算明日给这些小鸡搭个窝棚,不过眼下还是要先修缮东屋的房顶。 云卿去西屋床下拿些瓦片和梯子,吩咐云骁往泥盆里舀些水和泥用。 这边是黄土地,最是胶粘,用筛子细细筛土,这样才不会混入小石子使得瓦片不牢固。 云骁在旁眼巴巴地看着,云卿便把和泥的任务交给他,笑道:“阿骁真乖。” “因为阿卿对我好啊!我当然要乖,这样阿卿才会对我更好!” 云卿目光温柔,想摸摸他的头,但手上沾有泥土,只好作罢,笑道:“我家阿骁就是乖。” 等泥和好,云卿先把瓦片放到屋顶上,接过云骁费劲踮脚递来的泥盆。 把房顶上的落叶清扫一番,先用仰合瓦铺砌,随后塞入稻草把空隙补起来,最后用泥和抹平嵌入。 做完这些,云卿伸手把梧桐树的树杈撇弯,免得树再扫破屋顶。 “阿卿你可要小心!” 云骁生怕云卿站不稳掉下来,离屋檐近看不到他,离远又怕他摔下来自己接不到人。 云卿笑笑,慢慢沿着梯子下来,看着云骁伸出的手,顺势接力站到地上,夸道:“阿骁真懂事!” 云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阿卿你才厉害呢!” “正好这还有不少木条,咱们给小鸡仔搭个窝棚吧?”云卿打算留着母鸡下蛋,他看过这二十只里有七只母鸡,剩下的公鸡等长大些就卖掉吧。 “好啊,怎么搭啊?” “就用木板和木条吧,然后再在周围扎上篱笆,不能让鸡乱跑。”云卿去东屋床下拿出几块大厚木板和锯子、刨刀、凿刀、墨斗这些工具。 云骁帮他拿木板,惊道:“阿卿,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之前没什么事,就学着玩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途了。” 云卿自己也没想到当初用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能在抚养云骁的时候用上。 长安城中。 已经是三月份,倒春寒还是冻人。 容貌娇俏的少女身着浅粉色衣裙,怀里抱着暖炉,脚下放着火炉。 饶是如此,裴青棠依然觉得冷,搓搓手哈气道:“干爹,你不冷是因为你是鹰,那我爹怎么也不冷啊?我果然不是他亲生的对吧!” 山行摇摇头,“你是不是他亲生的我不知道,但你们确实都是蛇,看起来都很好吃。” 裴青棠一愣,忍不住打个寒战,被面前的千年老鹰充满恶意的妖气震慑,吓得动也不敢动,低声呜咽道:“裴、裴无竹!爹!救命啊!” 山行感受到手中蛇蛋里元神的颤动,才收起威压,笑道:“刚才不还怀疑他不是你爹吗?” “那谁让我和爹看起来都很好吃呢!”被天敌死死盯着的感觉一消失,裴青棠又恢复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即好奇地指着蛇蛋问道:“漂亮阿卿就在这里面吗?” 裴无竹原本在院里站着,听见裴青棠的呼救声并不打算挪动脚步,山行要是真想吃她,他过去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何况对方也没那个意思。 可这死丫头偏偏往山行的伤处捅刀子! 裴无竹匆匆进来站在门口,万一山行生气了,也好带她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山行却没生气,甚至主动把蛇蛋拿在裴青棠面前给她看,“是啊,卿卿就在里面,不过他马上就会出来了,我一定可以给他找到一个最合适的容器。” 裴青棠小心地伸出手指,“干爹、我能摸摸漂亮阿卿吗?” 山行十分不情愿,但想到过去云卿很喜欢带面前这条小竹叶青玩,于是放软语气道:“只能用手背蹭蹭,不许多碰。” 裴青棠欢天喜地,她最喜欢漂亮阿卿了,便先在狐裘上擦净手背,才小心地触碰蛇蛋,在挨到蛋壳的瞬间,她好像听到漂亮阿卿的声音:阿棠、阿棠。 “漂亮阿卿叫我呢!”裴青棠十分惊喜,瞳孔变细,蛇瞳闪着光芒,“他叫我阿棠、阿棠!” 山行心中一惊,随即伸手握住裴青棠的肩膀,“真的假的!那你没有听到他叫我吗?” “疼!”裴青棠被鹰爪子捏得眉头一皱,裴无竹忙进来掰开他的手,“山行,你冷静些!再有五个月就到九星同日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八月八,九星同日,天象大吉、易祝祷、易祭祀。 届时命九百九十九个道士共同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知道最适合云卿元神的躯体在哪里。 山行被裴无竹用力掰开手才回过神,垂目盯着手中的蛇蛋,低声道:“抱歉,阿棠。”他揣着蛇蛋走了。 裴无竹忙用灵力检查裴青棠的情况,确认无事后重重点着她的额头骂道:“活该!跟你说了少提云卿、少提云卿!哪天非让山行把你吃了不可!” “可我真的听见漂亮阿卿叫我阿棠!”裴青棠不满地小声抗议。 裴无竹闻言更没好气,“不许再说了!” “哦。” 第5章 我又不是祸国妖妃!你是,你就是。 知道云卿命不久矣后,张莹偷偷哭过两回,一回哭自己偏偏喜欢这薄命人,一回哭这样的好人偏偏活不长久。 她对云卿从喜欢变为怜惜和心疼,往云家去的多了,有些好吃的总想着留给对方。 云卿对此哭笑不得,总是再三拒绝她送来的糕点糖饼一类吃食,“莹丫头,我不爱吃这些,你自己留着吧。”总不能跟一个小娃娃争东西吃吧? “那、那给你弟弟吃!”张莹转身要走,云骁却拦在她面前,“阿莹?我能这样叫你吗?阿卿说了,我比你大,不能抢你的东西吃。” 张莹有些失望地回头望一眼云卿,对方笑着摇摇头,“阿骁他也不吃。” “那好吧。”张莹接过云骁手里的东西,刚一走出云家门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怎么老天爷不长眼,非要云卿的命呢? 云卿走到西北角看篱笆里的小鸡仔们,或缓慢踱步,或啄地觅食,或追逐打闹。 云骁也走到他身边看,左看右看觉得不对,默默在心里数数,只有十九只了,忙道:“阿卿!少了一只鸡!” 云卿点头,确实是少了。 可家里其他地方也没有鸡的踪影,家门一直是合好的。 现在天还冷着,蛇应该还在冬眠。而黄鼠狼不会衔走一只鸡,它们总喜欢咬破成群鸡的喉咙喝血,啃几口便吃下一只。 那就是野狸子了。 “阿骁,你想要狸子吗?咱们养一只可好?” 云卿伸手在篱笆上默默画下法术,只等那狸子再来就可以抓住它。 “好是好,不过狸子会不会偷吃鸡啊?”云骁高兴没过两秒转而开始担忧。 云卿笑着摸摸他的头,“不会的,我们可以教它。” “好!” 看完鸡,云卿回屋把纸张、木条、浆糊和笔墨拿到院中,他准备再做几个纸鸢。 买下小鸡的后两天,他就一直做纸鸢,昨天拿去卖给镇上的风筝店,那家掌柜一个二十五文钱把十五个全买了,还说定以后云卿再做他还收。 “阿卿你除了燕子还会画什么啊?”云骁看云卿画画,捧腮蹲在他身边问道。 云卿转动有些酸疼的手腕,笑道:“我啊、会画的东西可多了。” 娲神娘娘和那人的画像全是他画的。 每日动笔前沐浴熏香,怀着无限虔诚崇拜的心思,落笔谨慎小心,加上身体未愈,用近三个月时间才画完娲神画像。 那个人的画像倒没那么难画,短短几个时辰就从研墨到净笔收工。 云骁的眼睛立马亮了,“那你能画我吗?还有阿娘,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你画我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跟我画在一起?” “画是能画。”云卿有些为难,咬咬嘴唇摇头道:“现在没有好纸、好墨……” 当初朱雀奉上满满一盒金子,云卿以为自己花不了那么多,只挑一块留下,谁知道刚过活半年,钱就没剩多少了。 “用这些纸墨不行吗?”云骁语气失落。 云卿摇摇头,“我想用最好的纸画你,别急,等我攒攒钱,可好?” 云骁垂头不语,半晌声音闷闷道:“那你答应我,以后让我看看我阿娘,好不好?” 云骁抬眼看向云卿,眼里满是乞求。 云卿第一次对云骁的目光产生躲避之意,硬着头皮答应道:“我答应你,有机会画他给你看。” 乖阿骁,你早已见过你阿父了。 “还要把我和你画在一起!” “好。” 云骁立即高兴起来,话语忍不住绕到阿娘身上,“阿卿,阿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他……”云卿结结巴巴说不上来。 云骁猛然意识到云卿比自己没大几岁,恐怕早忘得一干二净,年幼丧亲跟自己全无记忆相比好不到哪里去,怎么自己偏偏问云卿这些问题,实在难为他了。 “没事、你说不上来就不说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不用在意!” 云卿松口气,又道:“明晚村东头那家娶亲呢,我随礼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还没见过嫁娶吧?”昨夜说起成家种种,云骁听得一知半解,想来还是带他多见见世面,才能领悟这些道理,明白守护苍生的意义。 “没有呢。”云骁抬头看天,他裹得像个粽子,所以寒风吹面也不觉得冷,却见云卿穿的很单薄,不由问道:“阿卿,你不冷吗?” “不冷。”云卿继续作画,说道:“明日你可要跟紧我,人很多呢。” “人多?为什么人多啊?” “为了见证一个新家的落成,男子送出聘礼、女子回以嫁妆,二人组成他们的家,从此成为夫妻,共同生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这有什么好见证的呢?”云骁不解。 云卿笑笑,解释道:“因为婚嫁是个仪式啊,仪式都需要很多人的。婚嫁的双方需要人们的祝福,许愿他们的生活能够过得更好,得到大家对他们成婚的肯定,毕竟他们发生改变了,承担与不同以往的责任,面对未知的事,大部分人都惶惶不知所措。另一方面,他们也需要人们证明他们的婚嫁,倘若日后其中一方受其益却不愿承担,那么另一方就可以找人们作证,对过错一方进行处罚。” 云骁听得一知半解,“婚嫁双方需要祝福、许愿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他们也不确定会不会变好吗?那为什么还要婚嫁呢?这件事情他们自己都不能保证,那为什么还要做呢?他们发生什么样改变?承担哪些不同的责任?为什么日后其中一方会不愿承认婚嫁呢?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云卿小心摇晃纸鸢以便扇干上面的墨汁,笑道:“你还不知道呢,人啊,是很神奇的存在。” 回身看向娲神娘娘的画像,云卿目光温柔沉静,仿佛透过画像看到了万年前娲神娘娘造人时的光景。 “世间万物都是娲神娘娘创造的,但和其他飞鸟走兽不同。” “娲神对人格外偏爱,赐其灵杰之力。” “自此他们的祝祷、祈愿都带有灵力,这力量虽然极其微弱,积聚在一起却十分可怖。当凡人集中信仰某个人,世上便有了神仙,是不是很神奇?而且这种灵力只能人使用,是一切神仙妖魔鬼怪不能掠夺抢占的。当然了,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拥有的这种灵力来源何处,但这不妨碍他们发现并加以利用,娲神娘娘宽宏大量,从不在意他们的无知。” 云卿收起纸鸢,又道:“娲神真的很偏爱人呢。” 云骁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嫉妒的意味,可阿卿为什么要嫉妒人? “我知道了,人们已经知道他们的祈愿会帮助他们达到心愿,那么新婚夫妇是想为多一层保障,对吗?”“对呢,阿骁真聪明。” 云卿进屋把纸鸢挂在墙上,云骁走到桌子另一端,随后两人一起把桌子抬回堂屋。 云骁犹豫要不要问云卿为什么会嫉妒人,只听他道:“阿骁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吗?” “不是的,但我现在也想知道了。”云骁不好意思地笑笑。 云卿也跟着笑,“不能告诉你,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阿卿!你欺负我!”云骁不依他的话,凑近握住他的肩膀摇晃,撒娇道:“你告诉我、告诉我。” “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别的了吗?我先告诉你那些可好?”云卿摸摸云骁的头,又道:“而且这会子天都黑了,你饿不饿?” “我忘了我问过的都是什么,你先说你为何知道这些。” 云骁抱着云卿,用全身重量压住对方,不让他离开半步。 云卿心中无奈,“阿骁,听话。”他语气略有强硬。 云骁本还想撒娇,又想起自己说过要对阿卿好于是乖乖松手,“那、那你以后会告诉我吧?” “这个自然。”见云骁退后,云卿松口气,还好阿骁不是胡搅难缠的孩子,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呢。 他总是这样喜欢纵容孩子。 长安。 山行没自己去见皇帝,说实在的,帝王将相正气佑体,寻常妖魔不能接近是真的。 不过对他来说,见皇帝只有没什么不适,但蛇蛋受不了,他又不放心把蛋交给旁人。 如今他连睡觉都是化作原型,把蛋捂在身下才能安心。 所以找道士诵经这件事,山行推给裴无竹,裴无竹推给倒霉公狐狸精蓝怀尘,也就是“丽妃娘娘”。 反正蓝怀尘日日都要见皇帝,又经过那些事,一人一狐早就不分彼此。 蓝怀尘听后难得发脾气宣泄怒意,“凭什么啊!这活又让我去做!”他气得尾巴都露出来了。 裴无竹笑着吐出蛇信子,“怎么?” 蓝怀尘瞬间变怂,“裴无竹你不要生气嘛,我这就去见皇上,可是……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呀。” “别跟我来这套。”裴无竹眼神嫌弃,“你跟圣上撒娇去,指定行。” “我总不能真像个祸国妖妃一样因为想要所以就要吧?”蓝怀尘扭头轻哼,“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以为旁人是怎样看待你的,丽妃娘娘?” 裴无竹想摸他毛茸茸的大尾巴,蓝怀尘见状忙把尾巴抱在怀里,“喂!我们狐狸尾巴和蛇尾一样,不能随便乱摸的!” 裴无竹设想山行要摸自己的尾巴,估计自己也会拼死反抗,所以没跟蓝怀尘生气。 收回手转而坐下,“总之你就跟皇上说,八月初八要一千九百九十八个道士在宫中道场祝祷四十九天,这些人分两批,每天早晚轮值,务必不能中断。” 蓝怀尘面色凝重,思考片刻后迟疑道:“那……要是有三千个道士,是不是就分三批啊?” 裴无竹没想到他思考半天就问出这么个问题,气得掐住他的肩膀,冷笑道:“丽妃娘娘,你还是想想用什么理由合适吧!” “疼、疼!”蓝怀尘眯眯眼睛想用狐族的魅惑之术,下一瞬肩膀被掐的更紧。 “只知道贪图美色不勤于习练的狐狸精,顶多骗骗凡人和五百岁以下的小妖怪。” “我错了!我错了!”蓝怀尘吃痛,忙道:“我想到理由了!” “就说、就说我不能受孕,但想为皇上生孩子!” “好的呢,丽妃娘娘,请您快些去同陛下禀报此事。” 第6章 呀,原来我真的是祸国妖妃! 天蒙蒙亮。 篱笆旁的结界里出现一只狸花猫,这猫像四五个月大,还没完全长成,困在结界里眼睛睁得溜圆。 云卿以手拂面露出原本相貌,妍丽容颜引人惊叹。 狸花猫见后立即喵喵叫地求饶,怪自己不该贪嘴。 轻抚狸猫脑袋,云卿失笑,“我家阿骁想养狸子,你要不要留下?只是先说好,不许再偷吃小鸡。” 狸子拼命点头应下,立刻围上来蹭腿, 再度抚过面庞,云卿恢复凡人模样,抱起狸子走到室内叫醒云骁,“阿骁,你看这是什么?” 云骁睁开眼便看到一只白手套的狸花猫,惊喜着要摸要抱。 “狸子!它毛好软!” “给它取个名字吧。” 云卿本想给它洗澡,但知道猫儿大多怕水,又担心它弄脏床褥,悄然用法术把狸子身上的尘灰蚤虫全都赶跑了。 云骁颇为苦恼地皱眉思索,眼睛一亮:“就叫它小鸡仔吧!毕竟它偷吃一只小鸡仔,该用自己填上的。” 狸猫喵喵叫一声。 云卿笑道:“阿骁,它似乎不喜欢这个名字。” 云骁失望地看向小鸡仔,捏着它的爪爪道:“啊?你不喜欢吗?为什么呀?我觉得小鸡仔很好听呀,而且谁让你嘴馋偷吃呢,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耷拉着猫耳朵,狸子只能应下这个名字。 云骁思索片刻,又看向云卿,“阿卿,那你说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来合适的,不如就按你说的来吧。我去镇上卖风筝了,厨房锅里我放着米,阿骁你记得熬粥喝,我先走了。” 云卿在云骁头上摸摸,又捏捏小鸡仔,“你再躺会儿,小鸡仔可能饿了,放它去抓老鼠吧。” 云骁想跟着云卿,可不等他穿好衣服,对方就已经走了。 他叹息一声穿衣起床,抱着小鸡仔去厨房生火做饭,米粥入腹十分满足,小猫蹲在他膝上喵喵两声。 云骁便把米粥倒手心一些,意外发现小鸡仔居然真的舔舐吃米粥,舌头刺拉拉的弄得他有些痒。 “小鸡仔,小鸡仔。”云骁在猫头上亲一口,放下猫道:“等我给你找个小碗,阿卿应该不会因此罚我吧?”他翻箱倒柜,看见一只小碟子,便把粥倒在里面让小鸡仔吃。 “你乖乖吃,我去刷锅洗碗。” 云骁学云卿那样把水舀在锅里,用丝瓜络剐蹭锅碗,虽然刷锅的时候略显笨拙,好在也都弄干净了。 关上厨房门,云骁去东屋拿麦麸和豆粕拌后喂给小鸡,又把空的水盆填上水,看着小鸡们吃食和喝水,伸手摸摸腿边蹭弄的小猫,内心是无限满足。 真好,活着真好。 长安。 一大早,蓝怀尘依偎在皇上怀中,催促道:“陛下,您该去上朝了。” 皇帝半阖着眸子,挺立鼻梁下薄唇红润诱人,看得蓝怀尘心里发痒,再次凑上前亲吻舔舐,接着腰就被搂得更紧。 “你看你,嘴上说要我去上朝,可身子又勾着我不放,当真是祸国妖孽。” 蓝怀尘被耳畔的嗔笑声烫得耳朵绯红,忙掩面背对萧勍,“陛下,您又取笑我,外面骂我骂得可难听了……” 腹上环来一只手臂,萧勍含住蓝怀臣的耳垂,笑道:“他们什么时候把朕这个昏君杀了,你什么时候就自由了。” “只怕他们个个都要先杀了我。” 蓝怀尘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明白萧勍不会有半点事。 他和山行达成约定,他来蛊惑本就无心朝政的皇帝萧勍,让山行和裴无竹当上国师,条件是往后他所有的雷劫都由山行承担。 一年前山行找上门来,蓝怀尘畏畏缩缩吓得显出原型,以为对方是要杀自己正要呼救,却被一把捂住嘴,挣扎未果听山行说要自己魅惑皇帝坚决反对。 “我不干!帝王自有龙气佑体,我引诱他是会被雷劈的!” 山行二话不说,在他身上施下法术,“你若受雷劫会自动传到我身上,你怕什么?” “那也不行,我做事可是很看脸的,倘若那皇帝长得不好看,我也不要……” 蓝怀尘扭扭捏捏,他好色,时常蛊惑俊男美女一度春宵,因而疏于修炼,虽然活了一千四百岁,可连裴无竹都打不过,更别提一千岁五百岁的鹰妖山行了。 山行冷笑,果然是贪恋美色的狐妖,“先去瞧瞧人长什么样,行吧?” 随后蓝怀尘就被毫不留情丢进萧勍的寝殿。万幸,这人长得还不错,就是皱眉盯着自己的时候有些凶。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朕的寝殿?”声音也还可以。 蓝怀尘此刻没化出其余面皮,妖生第一次用自己的本脸引诱人,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太天真,不像老祖宗们又媚又骚。 旁的狐狸妖丹凤眼、桃花眼、杏眼,总是迷人美丽,自己却眼角下垂,端得无辜可怜。 所以往常蓝怀尘总要变一变模样,今日……来得匆忙没顾上换脸,现在大变活人是否会吓到面前的皇帝呢? 蓝怀尘不敢轻举妄动,山行已经离开,他又是个废材,真要是落到道士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退一步讲死就死吧,万一伤到脸,那比杀他还难受。 “我、我是上天赐予陛下的妃子,还望陛下不嫌我蒲柳之姿。”蓝怀尘装模作样跪下叩拜。 萧勍抬头看看,大殿并未破洞,这番言论是把自己当三岁小孩糊弄吗?这人、不,大概率是所谓的妖物。 “抬起脸来。” 蓝怀尘此刻已改变相貌,端得美艳无方。 萧勍皱眉:“你方才不是这样的。” “我、我就是这样的!”蓝怀尘再次叩头,不情不愿地使用原貌,“陛下……我就是这样的。” 萧勍展眉:“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上苍知道朕尚未立后,所以要赐朕贤妃吗?可你美丽俊俏,朕便赐你封号丽,许你住承恩殿,如何?” 蓝怀尘心道这就成了?可我还没用魅惑术呢,难道是前些日子沉心修养,修为大增?那我是不是能打过山行了?再不济打过裴无竹那条老长虫也行啊! “多谢陛下。” 蓝怀尘立刻起身走到皇帝身后,为其挑亮灯芯,捶肩捏颈,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书,“陛下看什么呢?” 可真勤谨,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这处理朝政,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蓝怀尘心里愤愤,这个山行!连这样的好皇帝也要害! “话本,专讲男女之事的话本。”萧勍把封皮递给对方看。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媚情安王府二三事之俏丽娘子不要逃。 蓝怀尘捏肩的手一顿,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书是讲我三弟府上的事,他为了避嫌,特意让这种话本刊印满长安,简直不可理喻,实在是不正之气。”萧勍随手把书撇在桌上,闭目按捏太阳穴。 蓝怀尘再次愤愤,果然还是个好皇帝!为了长安风纪,不惜熬夜看着秽乱之物,山行!你这个恶妖! “那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朕想退位让贤。” “啊?”蓝怀尘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不是!这皇帝怎么回事! 萧勍睁眼伸手把蓝怀尘拉进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道:“上苍把你丢给我,难道没告诉你我喜欢男子吗?偏偏先帝让我即位,只因我是嫡长子。我那些兄弟里唯有三弟贤能,但他向来与我亲厚,自然不会因为皇位谋害我。” “我总不能直言自己有断袖之癖吧?传出去岂不要叫天下万民耻笑,若只是笑我便罢了,怕就怕会令皇室蒙羞,死后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蓝怀尘再次震惊,所以皇帝这是看上自己了吗?因为相信了自己的话,根本用不着魅惑他,他就给自己封妃了? “那……那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也不知道,爱妃,你可有对策?” 萧勍看着怀里这来历不明的人,巴不得他是个妖孽,在自己闭眼的时候用獠牙杀死自己,这样也好过在这皇位上束缚一辈子。 只是这张清秀俊俏的脸,倒还真挺对自己的胃口。 反正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萧勍抱起蓝怀尘走向床榻,对方慌忙抱住他的脖子,惊道:“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蓝怀尘又感受到山行的气息了,约摸在帷帐之后站着,不行!他可不要被旁人看着做这种事! 山行原本是想看看蓝怀尘有没有成功骗住皇帝,他知道这个皇帝原本的命数:在位二十二年庸庸无为,后宫空缺,只纳一后,帝后不睦,无嗣,过继安王之子钧即位。 萧钧是大璟国青史留名的贤主,在位三十七年善听谏言,闻过即改,视民如子,百姓安居乐业。 引诱一个碌碌无为的君主可比冒犯一个贤能帝王过遣小得多,萧勍和萧钧在位期间都有九日连珠之象出现,山行自然会选择萧勍下手,况且他想早些和云卿重逢。 只是山行没想到蓝怀尘这么容易就得手了,果然是狐狸精,会勾人得很。 “哄着他待在皇位之上,否则改变他的命数,上天降罪你我,就不只是雷劫这么简单了,连妖丹都要化去,皮肉都会腐烂。”说完山行便走了。 鹰妖的气息消失,蓝怀尘心下轻松些许,被搁置在床上后主动凑上前吻住皇帝的嘴唇,“陛下……” 两人磨磨蹭蹭贴着嘴,就不见皇帝有下一步。 萧勍不会,他忍耐二十多年,平生第一次有及时行乐的心思。 蓝怀尘只觉得一把火从天灵盖燎到尾巴根,他想继续,紧紧攀着皇帝的脖子仰倒在床上。 一夜春宵。 封丽妃居于承恩殿,然十日有九日都被召幸,萧勍干脆留蓝怀尘住帝寝殿,更坐实昏庸无道的名声。 第7章 怀尘,何时你不醉也能让我摸尾巴? 帐帷轻晃。 “就说朕病了,不能上朝。” “是。” 等萧勍打发完来催促上朝的宫人,蓝怀尘摸摸腹上对方的手,试探性地道:“陛下喜欢小孩子吗?” 萧勍闻言瞬间睁开眼睛,心道蓝怀尘为何这样问? 狐妖难道有令男子结珠之法吗?这腹中不会已经有了吧?算算他来自己身边也有一年光景了,以两人胡作非为的次数,真若能怀,也该还怀上了。 那自己昨日不该这么折腾他的,难怪他不要脱衣服,可恨自己色欲熏心,还要按着人弄! 萧勍松开环住蓝怀尘的手臂,诚恳地道:“昨夜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思,有没有伤到孩子啊?” 蓝怀尘闻言瞪大眼睛,“我没揣崽!我就是问问你喜不喜欢!” “你生的就喜欢。”萧勍有些失望,他都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 蓝怀尘想说萧勍傻,男子怎么可能有孕!不过想到山行的计划,忙依偎在他怀中攀着脖子吹枕边风:“我也想跟陛下生崽崽,可我是个男狐——人,生不出来呢,但是我问了国师,说只消在八月初八让九百九十九个道士祝祷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让我也能有崽,陛下,我想跟你生崽崽嘛。” 萧勍明白了,必然是那两个妖怪国师要他来劝说自己的,但他们真的是要让蓝怀尘有孕吗? “有没有身孕不要紧,爱妃。” 萧勍想问一问他们是否要对璟国百姓不利,担心蓝怀尘不会告诉自己实话,所以并不应允,顺着他的话道:“既然要受孕,为夫可要废一番力气了。” 萧勍捏住蓝怀尘的下巴,手顺着衣襟滑入,再次将人推倒在榻上。 听着蓝怀尘的喘嘤声心下叹息,当初跟他刚相处没多久,对方就引荐两位国师,开门见山要自己一定任用两人。 萧勍没听,顺手把杯中酒喂给蓝怀尘,对方说一句话灌一杯酒,没说十句,人就露出狐狸耳朵倒在自己膝上。 果然是妖怪。 萧勍伸手摸摸狐狸耳朵,好软,放下酒樽将人抱着躺到床上,对方还要再劝,“我、我跟你讲!他们真的不会害你!” “那我的臣民们呢?天下苍生呢?”萧勍心里生气,狠狠在他脸上掐一下。 蓝怀臣痛得眉头一皱,“疼!” 萧勍便收手松开他的脸,继续揉他的耳朵,“我会怕人害我?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杀了我,好让我三弟即位。” “我、我不能杀你,会、遭天谴的。”蓝怀尘醉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但忍不住一箩筐往外倒:“天谴!你见过天谴吗?就是、好像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听那只老不死的鹰说过,就是把妖丹化掉,皮肉烂掉,我不要!” 萧勍试探性问道:“你是什么妖?” “我是狐狸啊,看不出来?你真傻。”蓝怀臣露出毛茸茸的大尾巴,“只准看,不许摸。” “为何?” “因为狐狸尾巴只有心爱之人才能摸!” “我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你有心爱之人吗?” “还没有。” “那我先替你心爱之人摸一摸,给你点建议,以后他摸着也会更喜欢。” “真的吗?”蓝怀尘思考未果,干脆趴下让萧勍摸自己的尾巴,“那你摸吧。” 好软,也好软。 萧勍没忍住揉揉尾巴尖,忽然蓝怀尘哈哈笑了,狐尾摇晃着躲避抚摸:“痒!你别碰我尾巴尖!” “好。”萧勍摸着大尾巴,又问:“那两个国师是什么妖?”“一个老鹰,一个竹叶青。” “他们会对我的臣民不利吗?”“他们才懒得管人的死活。”蓝怀尘觉得尾巴被掐住,不满地皱眉:“疼!” 萧勍放轻力气,再问:“噢,那他们为什么要当国师?” “为了找东西。” 蓝怀尘在皇帝轻柔的抚摸下舒展眉头,“那只老鹰从前有个心爱之人,但早死了,山行放不下逝去的夫人,都疯魔了。” “他们吃人吗?你吃人吗?”“谁敢吃啊!会遭雷劈的!雷一劈,我的毛都要黑掉!我才不吃人呢!” “他们会造成大旱、地震、山崩、洪水吗?” “当然不会了,他们是妖,又不是仙!”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害百姓?”“妖是不能害人的,否则会遭天谴的。”蓝怀尘说这么多话,嚷着口渴,“你去给我倒茶!” 萧勍也不恼,他还有好多问题要问,端了茶水回来却发现对方依旧睡着了。 他确认让那两个妖当国师不会对璟国造成影响,所以也就同意了,实在不行,还有道士呢,他们肯定能把妖怪收了。 如蓝怀尘所言,那两位国师并没有害过百姓,甚至……比他还勤于治国,接连提拔之人都为民着想,是清官。 萧勍觉得很奇怪,为何妖比人还会治国呢?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取而代之? 再一次灌醉蓝怀尘后,萧勍从对方不成句的话中得知:凡人身上各有命线,只有很厉害的妖或者神仙才能看到,山行能根据在朝臣员的命线看出谁是好官。他的目的也不是当皇帝,他就是想借用人的祈愿之力找一个东西。 “他那么厉害,自己都找不到,人怎么能找得到?” “因为你们是人啊,人也很厉害的。” 好不容易借床榻之事躲过蓝怀尘的劝说,萧勍打算晚上再把对方灌醉。 蓝怀尘依旧是酩酊大醉,大着舌头还要劝,“陛下,我要给你生崽崽。” “你就实话说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会要盗用大璟的国运吧? “找东西,山行要借九日连珠找东西。”蓝怀尘小声喃喃,伸出手抓向空中,“找他的心爱之人,大美人嘿嘿嘿,大美人嘻嘻。” “你喝醉了。”萧勍擦拭蓝怀尘的手脸,“我那就依你所言。”他掐住蓝怀尘的尾巴,“只盼你早日给我生个小狐狸崽,像你这般可爱呢。” 蓝怀尘哼哼两声,“你怎么不生?你快给我生个小人仔仔,像你这般好看。” 萧勍闻言笑了,“臭狐狸,之前喝醉了还说我长得一般,现在倒变了口风?”他低声叹息,“怀尘,何时你不醉也让我摸摸尾巴吧?” 五行山下 “阿嚏。”云卿摸摸耳垂,心道谁在念叨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耳朵热起来了? “阿卿你冷吗?”云骁握住他冰凉的手,“我给你暖暖。” 两人从昏礼处回家,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寒风料峭,春夜还尚有寒意,但牵着手倒也不觉得孤单。 云骁紧紧贴着云卿,只想一直和他这样过两个人平静而又怡然的日子。 “阿骁,如果让你一直生活在这儿,你会不高兴吗?” 云卿不知道要不要带云骁去别的地方看看,这个村子太小,每日生活千篇一律,他怕阿骁觉得枯燥,少年人大概会更喜欢新奇的事物。 “不会啊,有阿卿在,我去哪里都高兴!”云骁晃晃两人相握的手,笑问:“你想离开这里吗?我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云卿摇摇头:“我也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 “那就在这住着吧,我觉得挺好的。” “好。” 两人进家,云骁欢天喜地埋头在小鸡仔腹上,抱着它不丢手。 云卿见状忍不住笑笑,伸手也在狸子头上摸摸,看得出它的无措和慌张,劝道:“阿骁,不要老是抱着小鸡仔,它会不舒服的。” “好。”云骁依言把它放下,同云卿一起净手洁面擦牙,用热汤简单擦洗脖颈胳膊,泡热脚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小鸡仔也跳上床,卧在云卿脚边打呼。 云骁忍不住起身把它抱到怀里,扯着被子盖住它,“这样你就不冷了。” 狸猫喵喵两句:我热。 “阿骁,它身上有毛,你再这样盖着它,它会热得不舒服,听话,把小鸡仔放出被窝。” “好吧。”云骁点着狸猫的鼻子,“那你睡床头,我想摸着你睡觉,好不好?” 云卿失笑,“你觉得它能听懂吗?” “我不知道呀,不过都说万物有灵,小鸡仔应该能明白我说的话吧?” “说不定呢。”云卿伸手拍拍云骁,“睡吧,明日我要去地里锄草,你还是自己煮粥、喂小鸡和看家。” “我也想去!”云骁摸着小猫脑袋,十分不情愿又被云卿撇下。 “你要学识字,什么都不会怎么办?明日我给你留一本三字经,你多翻翻看,晚上我回来教你读。” 云卿记得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学识字的,先学写再学读,他学得又快又好,相信阿骁也一样厉害。 “好吧,堂屋挂着的那幅字写的什么啊?” 云卿有些累了,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推推自己,于是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云骁,“阿骁?” “你困了啊?那你睡吧。” 云卿便又闭上眼睛,思绪有些混乱,许久未使用法力,他都不熟练了,今天不该恢复原本相貌的,只露了那么一小会,便累得要早些休息。 看来残缺的元神哪怕将养百年也不能与前先的分毫相比,再加上死过一次的身躯,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弱小了。 但有天道在,不会有人敢害自己和阿骁。除非是不受天道管辖的魔物和与自己同源神力的神兽。 至于何时拿回那一半元神,还是等七年之后吧,总归丢不了、弄不坏。自己的东西就算过一百年,也还是自己的。 云卿沉沉睡去,云骁听着他轻缓平稳的呼吸声,伸手摸着软乎乎打呼的小鸡仔。 外面风声呜咽,室内温暖美好,不知不觉中,云骁也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心想若是能这样过完一生,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小鸡仔陪着自己,自己陪着阿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第8章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懒汉! 中午。 云卿归家的时候带回来了些韭菜、菠菜苗,他边刨坑把菜种上边指挥云骁,“先给大锅里添上三瓢水,然后把火烧起来,水开了叫我。” “阿卿,什么样是水开了?”云骁探着脑袋从厨房问。 “就是水冒大小均匀的气泡,咕噜咕噜的。” 云卿种一垄韭菜和菠菜,浇上水,搓着手上的泥,去鸡圈把鸡粪铲出来,他不打算用鸡粪肥菜,气味不好,宁可菜长得差一些也不想被臭着。 弄完这些,云卿洗去手脸上的泥和汗,擦着脸进厨房,“阿骁,你看,现在这样就是水开了。” 云骁起身看看锅里沸水,点头道:“我记住了。” 云卿把手巾搭在肩上,准备做面叶汤喝,一月里晒的木耳还有些,可惜早上走的时候忘记泡上了,不过还好有白菜和鸡蛋。 “阿骁,后天是社日,你趁着机会多认识几个小伙伴吧?总呆在家里可不好。”云卿怕他总待在家里闷得慌。 “社日?是什么啊?” 云骁掰着手指头数数,“今天就是第七天了,可夜里还冷呢,阿卿,能不能等天暖和了再和你分开睡?” 云卿皱眉思索,“可是之前我们都说好的,就七日。” “但是晚上好冷的。”云骁叹口气,“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没有。”云卿依旧皱着眉,“你不用摆这副腔调,是否同寝与你这段时间做的好不好无关,更与我是否生气无关,只是我们已经达成约定了。” “……抱歉,阿卿,我知道错了。”云骁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不是错在与我商量这件事,而是你商量的方式,什么叫是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好让我生气了呢?我觉得你的意图是要我说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我没有生气,随后你就可以反过来质问我那为什么不继续和你同寝。” “其实这不过是我们已经约定好了。” 云骁绷住嘴,低头盯着灶台里的火苗看,片刻后才打破沉默,“我错了,不该动歪心思的。” 云卿微微点头,缓和语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把火熄灭吧。” “嗯嗯。”云骁决定问点别的,“那、阿卿,什么是社日啊?” “是人祭祀灶神的日子。” 云卿给云骁盛饭,解释道:“整村人集结举行仪式祭祀社神,杀牛宰羊献祭酒,在社树下搭棚屋祭神,然后共同享用祭祀过的酒肉,可以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岁物丰成,还要喝灶酒、吃灶糕和灶饭。” “那一定很热闹吧。”云骁接过饭,又问:“灶糕是什么?” “淘过的糯米蒸熟反复捶打,再用熬开的麦芽拌了裹上熟米粉和白糖,好吃的很。”云卿有些歉意地低眉轻笑,“我倒是会做,就是捶不动糯米饭,只能买别人的了。” “那就买别人家的啊。”云骁夹筷子面,“阿卿,你不用什么都自己做,没关系的。” 云卿笑笑,“那我明日给你做几个竹蜻蜓,你后日拿着去玩,多交几个小伙伴。” “好。” 吃过饭,云卿洗净锅碗,拿上钱前往村正家,大家都陆陆续续来交牛羊钱了。 云卿与路过的人一一打招呼,“三哥好。”“五爷身子还是这么硬朗。”“叔您也来了啊。” 张家村有百十户人,每家划人头交钱,云卿这次交一百五十文。 “不对啊,云卿,你怎么交双份的钱?” “老头子你还不知道呢,云卿的兄弟回来了,我听张二家的说,今年十六了是吧?跟云卿一样俊,怎么不见出来走动啊?”阿婆笑眯眯地说话。 云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婆您这是笑话我呢,我弟叫云骁,您叫他阿骁就行,他才回来没几天,我怕他认生呢,后天社日节还要麻烦小澄带他一起玩呢。” 村正的孙子张澄今年也十六,闻言笑着点点头,“好啊、好啊!那卿哥你要给我做个陀螺!”说着,张澄拍拍胸脯,“我保证让我认识的人都和他成朋友!” “小澄!不许这样!”村正瞪眼睛呵斥。 云卿忙道:“没事阿爷,我闲着也是闲着。”随即向张澄道:“那一言为定,我明天晚上把陀螺给你送来。” “云卿,你别纵着他!”阿婆也劝道。 “真没事,阿骁怕生,小澄收下东西我也心安。”云卿拍拍张澄的肩膀,和村正他们告辞,“我先走了。” “好嘞!卿哥明天见!”张澄十分高兴,被他奶奶重重拍打一下,“跟人玩还讨东西!不害臊!” “我就是喜欢卿哥做的陀螺!” 云卿又去地里做农活了。 张澄得到云卿的承诺,当下心思活络起来:还没见过云骁长什么样、什么脾气,万一他和自己那群小伙伴合不来怎么办?那可就辜负卿哥的信任了。 云骁正抱着小鸡仔看三字经,听见有人叩门忙放下书和狸子出来,“谁呀?”他记得云卿白天出去是不锁门的,门一推就开。 张澄是怕自己悄没声进去吓着人,听见有人应声才推门进去,“我叫张澄,你就是云骁吧?” 云骁不明白这人的来意,只见面前少年穿着打补丁的厚棉衣,衣服虽然不新,但补丁针脚细密,可知也是个有人疼的,皮肤透着风吹日晒的健康,大概惯是爱跑爱跳的,眼睛炯炯有神,面上带着善意的浅笑。 “我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骁手足无措,伸手在衣服上蹭蹭才道:“先进来吧,我给你倒水喝。” 张澄觉得云骁和云卿长得不像,云卿周正温和,一看便是好脾气的,所以他们这些半大少年都喜欢央求对方给自己做些小玩意儿,他也总是笑着应下。 云骁是白,但看着有些犀利,尤其是眼睛,透露着不好惹的特性。 “噢,谢了!”张澄收敛笑意,进屋看见桌上放着的书,好奇道:“你在看三字经吗?”不是说云骁外出求学十年吗?应该颇有学问啊。 “对,阿卿让我看的。”云骁把水推给张澄,又从东屋拿些果脯放在对方面前。 小鸡仔还没见过生人,早吓得躲进西屋了。 云骁看看开着一条缝的西屋门,巴不得自己也变成猫,钻起来不见人才好。 “谢谢啊,那个我是村正的孙子。”张澄习惯拿这个身份出来显摆。 云骁歪歪头,“村正是什么?” 张澄愣住片刻,皱眉道:“你不知道村正是什么吗?” “是很厉害的人吗?” “对啊!我阿爷可厉害了,他管整个村子呢。”张澄得意洋洋,心道这下云骁该觉得自己厉害了吧? “他会做好吃的饭吗?会扎篱笆吗?会做衣服吗?会修房顶吗?”云骁不为所动。 张澄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反正他不会做衣服。” “那我觉得他不厉害。”云骁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澄皱眉,怎么觉得这个云骁这么呆,跟卿哥一点都不像。 “你觉得你阿爷管整个村子很厉害,但我不这样觉得,在我心里阿卿最厉害。” “比皇上还厉害吗?”张澄不服,连水都没顾上喝。 “皇上是什么?” “皇上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有好多好多人都听他的话!他管着整个璟国呢!” 云骁茫然地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你认识吗?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啊?” “……我、我当然也不认识了!”张澄怀疑云骁是故意这样说的,忍不住攥紧拳头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什么样!” 云骁更加茫然,“我什么样?你为什么要来看我啊?” “卿哥说后天社日节让我带着你一起玩,所以我就来看看你啊。” “噢噢。”云骁恍然大悟,“阿卿怕我谁也不认识,要你当我的伙伴对吗?” “差不多吧。”张澄不想被云骁牵着鼻子走,忙道:“你回来几天了啊?” “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你怎么都不出来玩啊?你平常在家干吗啊?” 云骁掰着手指头计数,“吃饭、洗锅碗、喂鸡、抱狸子、等阿卿,对了,还有看书。” 张澄听着都觉得无聊,也介绍自己每天的事:“早起要么赶集,要么下地,中午吃完饭要么晒暖儿,要么下地,晚上放牛、割草,或者和别人玩捉迷藏、打陀螺。” 云骁听不出个所以然,想到云卿也时常下地干活,又问:“你在地里都忙活什么啊?累不累?” “当然累了啊!不累怎么秋天有粮食收?”张澄哼一声,“你是不是都没下过地啊?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懒汉!” 云骁觉得自己不懒,但他真的没去过庄稼地,无从分辨,只看着张澄摇摇头,“阿卿不让我去。” “你哥疼你呗,你知道你家地在哪吗?”张澄叹道:“卿哥做农活儿也是一把好手,还不都是你常年不在家,他一个人惯了,又疼你,所以舍不得让你累,可是你不疼他,一点活都不知道干!” “我没有!”云骁有些委屈,“我对阿卿好!” “你用嘴疼啊?就在家喂鸡抱猫,真会享福,卿哥要是我哥就好了,我肯定天天帮他干活!” 云骁不想和张澄这样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阿卿就是我哥,他就是疼我,怎么办?”云骁别开眼不看张澄。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我对阿卿怎么样你说了不算,阿卿说的才算!” 张澄被这话噎得说不出来别的,转念想到自己来不是为了跟云骁吵架的,深吸口气道:“行吧、行吧!” 云骁“嗯”一声,没说别的。 张澄绞尽脑汁想别的话题,“你家有猫?能给我看看吗?我爷我奶不让我养。” 云骁心里还有些未散的气,到底软和声音,“我去抱它。” “它叫什么啊?” “叫小鸡仔。” “哈哈哈你给它取的吧?” “对啊,因为它吃了一只小鸡。” 第9章 说谎把床都说塌了 借着猫,两个少年彼此软下言语。 云骁先道歉,“我不该故意呛你,但我没有不疼阿卿。” 张澄摸着小猫头,摆手道:“我也有错,不该说你懒。” 一笑泯恩仇。 张澄问:“你会打陀螺吗?” “不会。”云骁都没见过陀螺长什么样子。 “那等有空我教你!我打陀螺可好了,抽一下能转百八十下!” 云骁猜测自己该夸他,“那你好厉害!一定要教我!” “那就说定了!”张澄拍拍胸脯,“后天!我带人来接你!” “接我?”云骁还没弄清楚这话的意思,张澄便起身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该去放牛喽!” 云骁坐在原位,摸摸小鸡仔继续低头看三字经。 傍晚。 云卿回家,云骁先给他倒热水洗手脸,睁着大眼睛求夸:“阿卿、阿卿,我已经煮好粥了!” “是吗?乖阿骁,真是好孩子。”云卿擦去脸上的水珠,笑道:“明天再把被褥晒晒,晚上你就自己睡。” “……好。”云骁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点头。 云卿穿上罩衣去厨房炒两盘菜,两人各盛一碗粥吃饭。 吃着饭,云骁向云卿询问张澄的事,说自己不大喜欢和外人相处。 云卿倒没想到张澄今日就来家里,稍微思索片刻后道:“我不是一定要你出去玩,是担心你自己在家闷,你若是不喜欢和人相处,那社日过后我就不张罗这些了。” “我不闷呐!我每天都在想你何时回来,想着见你。”云骁咬咬嘴唇,难为情地道:“而且,我今日还和张澄吵起来了,他说我没良心 ……” 云卿倒吸一口气,阿骁不谙世事,他听到这种话心里一定很难受,小澄怎么能这样说他呢?阿骁也只是个孩子呀。 “这话你别往心里去,阿骁是天下是最乖的孩子,最懂得知恩图报,听我的,别信他。” 云骁这才高兴,“好!果然阿卿最疼我!” “这么乖的阿骁,谁不疼呢?”云卿眼神慈爱,给他夹筷子肉,哄道:“吃肉。” 小鸡仔窝在云骁脚边,适时叫了两声,云卿便也给它夹块肉,“你也吃。” 喵喵,好香。 云卿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小猫,不偷吃鸡的时候还蛮可爱的。 乖阿骁,乖小鸡仔,都好乖。 吃了饭,云卿教云骁识字,先教对方握笔,他示范一次,云骁依葫芦画瓢也像那回事了。 “人之初。”云卿点着三字经上的第一句,极为耐心地看云骁写字,对方写得歪歪扭扭,活像鬼画符。 “阿卿。”云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是不是太笨了?” “自然不是!你只是年龄太小了。”云卿拿着他的手写,“不学那些,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我想先学你的名字。” “好。”云卿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安慰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整年整年地睡懒觉呢。 云卿轻咳一声,他不想撒谎,因为某些原因,撒谎会变倒霉,即便不是现世报,也会在某一天摔个大跟头。 “总之,你只要多练一定会写好的,不过呢,你若是实在不喜欢,不学也行。” 经了张澄的事,云卿默默反思自己对阿骁是不是太强硬了?孩子还小呢,不能总是要求他做这做那。他若是不喜欢与旁人打交道,自己不该强拽着他出去,他会不开心;同样,他若是对读书写字没兴趣,自己就不该非要他看书,又不要求他考状元。 他只希望阿骁开开心心就好。 “也不是不喜欢,我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做不好……”云骁轻轻叹口气,“阿卿,你什么都会,可你也不是生来就会的,那你当初学的时候,也和我一样吗?” 云卿在他如有实质般的目光中没多犹豫,“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呢!”他犯口业了。可总不能实话说自己天赋极高、上手极快、诗词歌赋看一遍过目不忘吧? 阿骁原本也该这么聪明的,实在是个中缘由难以表述。 “那就是说,我以后也可以像你一样吗?”云骁眼中燃起希冀的光芒。 “应该、你若是多练习,会好的!”云卿咽咽口水,又道:“对了阿骁,若是你实在畏寒,往后我们还是一起睡吧。” “真的吗!好啊、好啊!”云骁高兴极了,恨不得要跳起来,连练字都有劲头了,“我今天一定学会写我们的名字!” 云卿目光温柔慈爱,“好,你慢慢写,我去舀热水。”“嗯嗯!” 云骁写着写着,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字上,他反复对比,“云卿、卿云……”后面那个字他不认识。 这幅字写的什么呢? “阿卿。”云骁目光询问,“那天我问过你的,结果你太困了没告诉我。” 云卿心中叹息,如实道:“这是卿云歌。” 他低声唱了一遍诗中内容,“是一首歌谣,我、从前常听人唱,慢慢就会唱了。” 云骁张张嘴,不明白为何阿卿忽然这么伤心,在问与不问之间犹豫,突然木盆裂开,热水浇湿一地。 “阿卿、阿卿,小心别被烫到!”云骁慌忙拉开人。 云卿却实实在在松口气,总算抵消口业。 “没事,等明天我打个新木盆。” “这木盆这么厚,居然能裂开?真是神奇。” 云卿失笑,“不告诉你。” 两人重新接来热水洗脚,云骁主动请缨倒洗脚水。 云卿想想明天不用早起,便睡去里侧,摸着小鸡仔的头十分惬意,让他忍不住想到阿花了。 云骁熄灭蜡烛刚一坐床上,只听咔嚓一声——床塌了。 云卿直接跌到地上,被震得闷哼一声,“咳咳咳!” 狸猫也被这动静吓一跳,猛地跳到云骁头上,随即又慌忙撒丫子跑开,蹬得云骁哀嚎一声:“哎呦!” 喵,我不是故意的。 喵,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云卿回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说过多大的谎能把床说塌,还是身旁的云骁说谎了? “阿卿、你没事吧?这床是不结实吗?” “这是我做的床。” 云卿目光有些哀怨,忍不住道:“你最近是不是骗人了?” “啊?” “说实话,或者从下一句话开始,不要再说谎,会倒霉的。” 云骁欲言又止。 “你可以说不告诉、不能说、不想说,但绝对不可以扯谎骗人。” 云骁点点头,眼神躲避,“那、那我不能告诉你!”他有说谎吗?没有吧? “先扶我起来吧。”云卿陷在被子床榻之间,裹得像五花大绑的螃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由云骁拉起自己。 “阿卿,是不是不真心的话也算说谎啊?”云骁眼巴巴看着云卿检查床腿,看见整齐的四个切口哽住了。 云卿叹了口气,点头道:“自然,往后可记住了?” “记住了。”云骁可怜巴巴,估计是哄张澄那些话被算作扯谎了,确实不是发自真心的。 “走吧,我们睡东边。”云卿抱着被子,心里嘀咕云骁今天究竟说什么骗人的话,居然让天道这么看不下去,连小鸡仔的行为都控制了。 两人重新躺在床上,小鸡仔磨磨蹭蹭在云卿身边露肚皮。 喵,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云卿便问:“阿骁,小鸡仔刚才不是故意的,它没控制住自己。” 云骁摇摇头:“没事,它可能是被吓到了。” “你不生气就好。”云卿摸摸它的肚皮。 小狸猫由云卿摸好一会,才起身挪到云骁头边,猫鼻子在他鼻子上碰碰。 喵,对不起。 “好痒!”云骁笑着抱住小鸡仔,边摸它边柔声道:“你是在给我道歉吗?没关系的,你肯定是被吓到了,我不生气。” 云卿想问清楚云骁到底说什么骗人的话、有没有骗自己?又怕他真的骗过自己。 阿骁这样的好孩子,就算骗人,也一定是善意的话,所以他到底哄了谁呢?自己还是张澄? “阿骁,你今日骗我了吗?” “没有啊,我从来没骗过你、吧?” 两人都沉默了。 云骁结结巴巴,“阿卿你听我解释!我、我也不敢笃定、万一床再塌了怎么办?” “不用说了,以后、总之以后不要骗人!”云卿再次叹了口气,“好了、休息吧。” “噢。” 长安城,裴府 裴青棠躺在狐皮毯上蹬开被子,“好热呀!爹!” 裴无竹晃晃悠悠推门进来,“有事?” “为什么在皇城里那么冷,在外面住这么热!我都出汗了!”裴青棠把被子丢到地上,嚷道:“你快把毯子撤掉!给我换了!” 裴无竹勾勾手指,那兽皮毯子便自动卷起来塞进柜子里,随后柜门合上,被子也重新飞回床上,“行了,睡吧。” “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裴青棠急忙拉住他的衣摆,“为什么呀!” “你这个一百多岁的小妖精懂什么?” 裴无竹哼道:“皇城里有真龙天子,自然要压你我一头,不过呢,我和你干爹不会受到影响。” “归根结底还是你太年轻,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修行,少对人动歪心思。虽然你的雷劫都在我身上系着,可你也不能太过分!我要是死了,你就等着你干爹把你做成小蛇干。” “我看不上人,都不好看。”裴青棠叹气道:“还是漂亮阿卿最好看。” 裴无竹闻言立马甩开她的手,怒意昂然,“你、你就找死吧!整天漂亮阿卿、漂亮阿卿!哪天山行非把你吃了不可!” “爹,你说我要是认真修行,能不能打败干爹,然后抢走漂亮阿卿啊?” “当然可以,今天晚上就可以实现。”裴无竹冷笑。 裴青棠眼睛亮了,“真的吗!那我要怎么做啊?” “做梦。” 第10章 世界上最乖的孩子是谁呀?当然是阿骁啦 早起吃过饭,云卿起床做小玩意儿给云骁玩,还有张澄要的陀螺。 竹蜻蜓很好做,没用一个时辰云卿就做成五个,他递给云骁一个,做示范教对方玩,“你看这么一搓、一放,它就飞了。” 云骁跃跃欲试,但他第一次玩,没搓起来,竹蜻蜓直愣愣摔在了地上。 云卿笑道:“再试一次。” “好。”云骁深吸一口气,用了十足的劲,可惜方向偏了,竹蜻蜓斜着砸到了地上。 “阿骁别急,再来。” 云骁又尝试一次,还是不行,捡起竹蜻蜓求助般看着云卿,“阿卿……你来教教我。” 云卿便走到他身旁,仔细把手掌如何施力告诉云骁,“手掌不用夹得太紧,就像搓麻绳一样。” 这次终于成功了,竹蜻蜓一下飞了屋顶那么高,云骁高兴得跳起来,“阿卿!阿卿!成功了!” “是呢,阿骁真厉害。”云卿摸摸他的头,问道:“明天的社日,你若实在不想去就别去了。” “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去。”云骁捡起竹蜻蜓,扬脸看向对方,“或许我不是不想去,而是想跟你一起,不想跟别人玩。” “就是、只要我陪着就行?” “对!”云骁眼睛亮晶晶的,笃定地点头。 云卿失笑,“那好,明天我们一起去,晚上我去村正家,告诉小澄不用他带你玩了。” “那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啊?”云骁心想若不是阿卿明天要忙,不会把自己抛下的。 “我没事啊,明天就看人拜灶神、杀牛羊。我让小澄带你,是想让你认识年纪相仿的玩伴,既然你不想要,我自然不能勉强你出去跟别人打交道。” 云卿俯身抱起小鸡仔,认真地道:“我知道错了, 往后做什么事一定先问过你的意思,不会再擅自做决定了。” 云骁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知所措,随即踮脚抱住云卿的脖子道:“阿卿,你真好!” 喵,好挤。 云卿笑笑,松开小鸡仔放它下去,拍拍云骁的肩膀道:“我们两个相依为命,阿骁,让你无忧无虑地过完今生就是我最大的期许。”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骁松开云卿,吸吸鼻子道:“倘若是我比你大就好了,那我就能像你对我一样待你好。” 云卿笑着摇摇头,“阿骁,你无需那样想,你现在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多好的阿骁啊,是这世界上最乖的孩子。 云骁落下几滴泪,被云卿笑着擦去后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暗道我也是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呢?真是丢人。 他又放一次竹蜻蜓,这次比上次飞的还高,忙指着要云卿看,好让他夸自己。 “阿骁真厉害!”云卿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他做了两个陀螺,拿一个递给云骁,“我教你玩这个好不好?” “张澄说他玩这个很厉害,阿卿你呢?”云骁看着他去厨房拿出鞭子,先把陀螺转着丢到地上,随后迅速出鞭,那陀螺便转起来了。 “我?还行吧。”云卿心道那个人玩陀螺才厉害呢,能把地上的陀螺转着拿到指尖继续转。他抽了几下,便把鞭子递给云骁,“来试试?” “我不想玩这个,怕打到人。”云骁摇摇头,其实更怕自己一鞭子下去,原本转的好好的陀螺倒了,自己真是太笨了。 云卿站到云骁身后,把鞭子塞在他手里,拿着他的手打陀螺,那陀螺依旧转得飞快。“你看,这不就没打到人,只是玩意儿,多尝试就好了,阿骁是我心里最厉害的孩子。” 云卿放开云骁的手,悄悄用法术让那陀螺继续转,又道:“你自己试试。” “好!”云骁咬咬嘴唇,十分惊喜地道:“我成功了!阿卿你看!” “是呢,真好。”云卿收拾地上的木材边角料,打算磨成屑撒在鸡圈里。 木盆虽然损坏一个,但还够用。 难办是西屋的床坏了,四条腿全是整齐的切口,但高低不一,用钉子钉着也行,只怕睡不了两个人了,可他当然不能让阿骁睡坏床,又怕经不住自己的重量。 实在不行,就把四条腿锯齐了,当矮脚床用吧。 云卿打定主意,拿着墨斗和锯子进了西屋,“阿骁,来帮我个忙。” “来了。” 他将墨斗一头递给云骁,“你拉好,等会我弹就行。” “好。” 两人把床侧过来,确定锯掉长度,随后云卿便蹲下锯床腿,“好了,你继续去玩吧。” “阿卿,有需要的话再叫我!” “好。”云卿聚精会神锯东西,小狸猫钻进西屋站在门口看着他。 喵,想吃肉。 云卿笑笑,“你想吃鱼不?下午我带阿骁去五行山上给你抓鱼可好?” 喵。 “我不能经常使用法术的,对阿骁不好,他还小,不能总受到同族法力波及。” 喵。 “对啊,所以我也不能给你再看我原本相貌,而且我现在太弱了。” 喵。 “当然弱了,我之前可是亲手斩杀不周山深渊中大魔物蛟玄,不过你肯定不知道它。” 云卿叹口气,心里笑自己真没趣,竟和这不足百年的狸猫精多论口舌,谈及一百年前的事。 这狸猫精是感受到自己在栅栏上的神力波动,故意往鸡圈里钻,也好混在自己身边得到助益。 “你大概要两百岁才能化形。” 小鸡仔的爹娘只是凡猫,它能开灵识已是不易,若想化人形大概要费上一番力气,不过吐人言倒是简单,估计再过十几年就可以了。 倘若爹娘也是妖,后代出生便能开灵识;若是大妖的后代,那出生便能化人形也是常事,甚者直接就能施法。 也不知道那小竹叶青如今怎样了? “修习没有捷径的,切勿急于求成,否则一旦走火入魔,那可就完了。”云卿面色有些凝重,“记住没有?” 妖一旦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大部分都会因人身上的灵杰之力而对人下手,随即便会被天道所不容。轻则天雷,重则天谴化妖丹废修为变回凡物,若是罪大恶极,直接化为灰烬也是有可能的。 天地分为三界:仙、人、妖。 仙不止有上古三皇五帝时期部落因信仰而成的仙人,凡人和妖若是功德圆满,亦有可能飞升为仙。 妖包括精灵怪和鬼,前者划分准则是年龄大小和修为高低,五百岁以下、杏黄丙修为为精;五百岁以上一千岁以下、杏黄乙修为为灵;一千岁以上、杏黄甲修为为怪。 妖物能修炼到怪的十分少见,一是大部分妖都无法抵制灵杰之力的诱惑,常有伤人、杀人从而受天道制裁,二则天道不许妖伤人,但纵容人杀妖,所以不少小妖精、妖灵都折损道士手中。 据说一妖怪可抵数百妖灵。 鬼与人相干,分为善鬼、恶鬼两大类。 善鬼顾名思义不害人,孤鬼是因心有执念,不愿转世投胎,最多可停置二十年,一旦选择停置人间,便失去转世机会,时限满则魂飞魄散,遭受极大苦楚;福鬼是因生前为人向善,但功德未满,天道破例许其继续停留人间,若能圆满,亦可飞升成仙。 恶鬼便是害人的鬼,在未危及自身的情况下,妖不能干涉鬼对人的所作所为,只有道士和仙能除去恶鬼。 凡人变为恶鬼必有其缘由,恶鬼心中怨念不散,极易入魔,入魔则三界皆可诛之。 天道统辖三界的运行规则,但不可命令三界,只可管辖云卿一类上古神物。 通俗点说天道手持规则,对逾规之物施以处罚,规则之内不可动一分一毫。 而魔游离三界之外,由三界瘴气、贪念、恶意聚集而生,为三界和天道不容。 “真乖,我去找阿骁,晚上给你带回来鱼吃。”云卿收起锯子,扫净木屑杂物,俯身摸了摸小鸡仔的头。 云骁已经在喂鸡了,看见云卿出来,忙道:“阿卿,陀螺裂了。” 云卿看看断为两截的木陀螺,心中叹气,摇头道:“没事,我去趟村正家,等一会儿吃过午饭,咱们去五行山清泉抓鱼可好?” 清泉南岸有株祀魃仙草今日结果,给阿骁吃下最能弥补他未足之症。 螣蛇一族一代生、一代死,后代皆在母体之上孕育,吸取母体全部神力。 到自己这一代时,天道保存自己的元神和躯体,再加上自己足足生长三千年,阿骁不过百岁,所以阿骁未能长成二十岁模样。 两代螣蛇自然无从比较。 “好啊!”云骁十分高兴,抱起小鸡仔蹭个不停,“阿卿要带我出去玩喽!” 云卿失笑,摸摸两只的头,随后拿起陀螺去村正家。 “阿婆,我给小澄来送陀螺了。” 张阿婆正在家门口择菜,看见云卿忙起身笑道:“云卿啊,真不用这个!你别听他的!” 云卿摆摆手,“没事,我已经做好了,就给孩子玩吧。对了,劳烦您转告他一声,明天让小澄安心做自己的事,不用管阿骁了。”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让小澄带他玩吗?”张阿婆有些诧异,随即道:“是不是小澄欺负他了?这个小崽子!我非让他爹回来打他不成!” “不是,不是。”云卿忙道:“阿骁与我相依为命,自然更黏我一些,孩子还小嘛,我就这一个亲人,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 “这倒也是,谁养出来的跟谁亲,那行,等会小澄回来吃晌午饭我跟他说一声,他跟他爷去镇上买牛羊去了。” 云卿笑笑,“小澄真懂事,还是阿婆教的好,那我就先走了啊。” “留下吃晌午饭啊!” “不了、不了,阿骁还在家呢。” 吃过午饭,云卿从西屋匣子里拿出红绳揣在袖中,等着系果子用,否则那仙果落地便会散其灵气蕴养仙株。 云骁兴高采烈,一路蹦蹦跳跳。 云卿牵着他的手,被这份喜悦感染,脸上也带着笑意,慈爱温柔地看着对方。 但愿此行顺利,不要节外生枝。 第11章 女魃与洛神?凭你是谁,敢动我的阿骁?我让你生死难料! 清泉南岸。 感知此处不同草株的灵气,云卿很容易就找到祀魃仙草。只见全株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唯一果子红黄颜色,俨然已熟透了。 这般仙草灵物,凡人和寻常妖物自然是看不见,就连云骁此时也是如此,只有用红绳系住摘下后才能看到。 云卿回头朝云骁笑笑正要摘果子,却听到右侧传来一声女子厉喝:“住手!” 随即一阵厉风直奔云卿面门,他并不闪躲防御,自发有白光护在他身前。 这便是天道对上古神物的庇佑,三界内任何生灵想对上古神兽螣蛇下杀手都不会得逞,还会受到天道惩罚。 一美貌女子自清泉快步上岸,她身穿浅碧色衣裙,端得飘逸美丽,只是头上发髻松垮,显然是匆忙赶来,连珍珠耳铛都少了一只。 云卿回身捂住云骁眼睛,施下昏睡诀将人慢慢放在草地之上,起身看向那女子,笑问:“洛神玄女,近来可好?” 洛神宓妃乃伏羲之女,掌管洛水水域,距离遥远,想不到居然能匆忙赶至五行山小小清泉。 “你认得我?” 宓妃皱眉看向面前模样普通的凡人,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看到祀魃果,还能轻易挡下自己的袭击?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这人拿走仙果。 祀魃仙草千年长全叶子,一甲子掉落一片。叶子掉尽,果子长熟,而果子一旦被摘下,仙草就会死。 宓妃水袖扫至祀魃仙草,想卷走果上红绳,却发现仙株周围被施有结界,且来源于娲神神力。 只是娲神以身炼五色石早已在几百万年前陨落,如今还能使用娲神神力的只有她座下护法——螣蛇。 宓妃柳眉舒展,俯身行礼,“原来是螣蛇大人,宓妃多有得罪,还望天道勿要处罚。” 不都说螣蛇非深渊动荡不出,且如今下山毫无记忆吗?怎么这人知道自己? 据说先前每代螣蛇下山时拥有历代螣蛇记忆,不过在大约两三万年前一次镇压魔界动乱时耗费太多神力,自此便毫无神力和记忆入世。 “天劫至今未降,想来是不怪罪洛神玄女的,玄女快请起。”云卿礼貌笑笑,随即又道:“方才我要摘这果子,玄女怎么动怒不悦?难不成这仙草是玄女所有吗?那实在是我失礼了,不该夺玄女所好。” 宓妃闻言低头,面带羞愧之色,“不敢、不敢。” 这五行山乃是娲神所留,论起来是属于螣蛇的,那么山中一草一木皆属于面前这人,但他真的是螣蛇吗? “螣蛇大人,早前我阿父曾有幸拜见娲神娘娘,也见过白晒大人和那一代的螣蛇螭。”宓妃抬眼观察面前人的神情,继续道:“不知今日我是否有幸见一见您的真容?” 云卿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心中叹气,倘若这样耗费神力,恐怕一会就没法打架了。 毕竟这位洛神玄女……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仙人。 “能在玄女面前显露真容是我的荣幸,只是倘若玄女确认我便是螣蛇,是否就此离开,不会阻碍我摘仙果?” 宓妃轻笑摇头,“大人圣明,我不能动您分毫,却能在您撤去结界时,让仙果坠地,便是天道也不能拿我如何。” 果然。 “玄女十分坦诚,那我也就直言了,这果子我一定要拿走,玄女。” 云卿掌心结集法力,身上衣物瞬间变化,原本的暗灰短衣变为玄色长衫,两袖皆有泛着白光的人身蛇尾图案,双足消隐变为花色艳丽的蛇尾,从清亮嗓音变为通透悠扬之声。 “当真要与我一战吗?” 宓妃面色一变,上古神力的威压让她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咬牙道:“不敢!” “五行山属于娲神娘娘,你可认?” “认。” “我乃娲神座下螣蛇,你可信?” “信。” “那这果子属于我,你可服?” “不服。” 云卿闻言皱眉:“为何?难道你与女魃至今情缘未了?”他变回双腿走近向宓妃伸手,“玄女这样折煞我了。” 宓妃借力起身,听及女魃的名字哼道:“什么情缘未了!她早已弃我于不顾!这等负心人,谁会在乎。” 女魃,黄帝之女。 在螣蛇螭的记忆中,女魃与宓妃自小相识、情投意合,两人曾约定一同修炼成仙,直至仙人无衰、大限将至,共同化作连理枝。 而宓妃飞升成水神后,女魃迟迟未未成仙,她着人打听,这才知道女魃被黄帝放逐至赤水之北。宓妃心中焦急,于伏羲座下长跪不起,请求阿父为女魃求情。 却得到女魃的传音:汝居洛水央,吾于赤水北,盼妃安好,再不相见。 宓妃难以置信,追去赤水北质问原由。女魃躲避,不肯相见,甚至违背黄帝遭到责罚,险些丧命,依然选择躲着宓妃不肯相见。 宓妃大失所望,伤心欲绝,险些羽化,女魃未置一词安慰,她便收心冷意,只当年少情意错付。 今日看来螭所见不假。 “那你何必在意祀魃果?”云卿退回原处,静静看着对方。 “祀魃果……女魃。”宓妃神情忽而怅然,“螣蛇大人,您可知我与女魃的过往?” “愿闻其详。” 宓妃背过身擦去眼角湿泪,“当年、我与女魃还只是肉体凡身,她一早便露有灵力,可掌干旱。明明都是人帝之女,我却什么都不会,所有人提起她便会说起我无用,提起我便会说起她悟性好。所以一开始我是讨厌她的,讨厌她比我小却比我厉害。” “但她从未在意过我的恶意,笑脸对我,半点没有不悦,我们关系逐渐变好。她总是牵着我的手唤我阿宓,私下便叫我魃妃,她的喜欢从不加以遮掩,我却懵懂不知,白白错过那么多年。” “女魃虽有灵力,却极其畏水,倒也寻常,毕竟精卫便是溺死于水中的。我却从小喜欢待在水边,她总是迁就我,忍着恐惧与我玩水嬉戏。那日蚩尤座下风师偶遇我们在水中嬉戏,便设狂风将我卷入水中,她救下我,自己却呛水高烧险些丧命。” “我悲痛万分,直到见她奄奄一息躺在榻上才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思,在娲神娘娘座下跪拜叩首磕破额头。娲神娘娘入梦中告诉我,这种仙果可以救女魃性命,不过远在天山之上,她可以先解燃眉之急,但救活女魃后,我要亲自再去一趟,我自然答应,便一步一叩首拜上了天山。女魃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跪拜,我们在那里诉说情愫约定往后共同成仙,她却再不与我相见,要我如何放下?” 云卿默默,片刻后才道:“或许她有苦衷不能言说。你觉得这果子是你与她的定情之物,但我却要夺走你与她的最后一点念想,是吗?” “宓不敢!”宓妃再度跪倒,“但求螣蛇大人不要摘走祀魃果。”她抬起脸看向云卿,“大人、您是知道女魃的苦衷吗?能否告诉我?” “若你接近她会对她造成伤害,你还会执意与她相见吗?” 宓妃皱眉:“请大人明示。” “你先回答我。”云卿定定看向对方。 “自然不会,我不忍心伤害她。” “她亦是如此。”云卿叹道:“当年与蚩尤一战,女魃为对抗风伯雨师,不惜坠魔换取力量,凡人入魔……” 不管是仙、妖、人,都有可能入魔,但与仙和妖相比,人只有遇到极大的挫折变故后,才会被心魔控制。 云卿低声道出真相:“你……你忘了吗?当年被卷入水中的是女魃啊。” “你费力救出她,自己溺水身陨。她亲往天山跪求娲神娘娘救活你,但人各有命,娲神娘娘不能插手。这祀魃果是神农氏给她调养身体用的,她不吃塞进你的嘴里,因此亏损身子,只能入魔获得更强的力量讨伐风伯水师。” “女魃协助黄帝战胜蚩尤,本可将功抵过,洗去魔气、焕然神骨,但她把成仙的机会让给你了。” 宓妃只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待她之心,亦是她待你之心。”云卿叹息一声,“她如今是旱魃,你是水神,如何化为连理枝?洛神玄女,早些放下吧。” 执念太深,记忆错乱也是寻常。 云卿伸手扶起宓妃,正要从袖中拿出一株祀魃仙草交给对方带走。 宓妃闻言十分急切地拉住云卿的袖子,恳求道:“大人、大人!您不要摘走祀魃果!”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念想,女魃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两人却再不能相见…… 她现在只想留住这株仙草! “恕难从命。”云卿看向躺在一旁的云骁,目光一片温柔:“那果子于我有用。” 宓妃察觉云卿的目光,顺着看向地上少年,心生一计,垂眸道:“螣蛇大人神力强厚,自然不需祀魃果温养躯体,宓冒昧请问,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迅速移至云骁身边,正要控制对方掐住脖子威胁,一阵强光先将她震倒在地。 天道这一下摔得宓妃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不由口吐鲜血。 宓妃震惊不已,口齿不清地道:“怎么……怎么可能?两个螣蛇?” 盛怒之下,云卿再度显露神相,昳丽容貌重现、蛇尾变粗变长,圈起倒地的宓妃举至半空,冷笑道:“你、真是找死!” “不!螣蛇大人!我知错了!”宓妃慌忙求饶,下一瞬整个人被甩到百米开外巨石之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云卿瞬间移至她身前,死死钳住她的脖子,神情阴狠可怖,“我已经打算给你株祀魃草带回洛水亲自照抚,你却不知死活!” “大人……饶命!”宓妃被死死掐住脖子,不能调动周身丝毫灵力,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低低求饶声丝毫没有唤醒云卿心中怜悯,他不断收紧蛇尾,俨然已动杀心,但这是天道不允许的。 ——适可而止。 云卿这才卸力将她甩到地上,咬牙低声道:“带上这株祀魃草滚,再敢踏入五行山一步,后果自负。” 他将袖中的仙草幼株丢在宓妃面前,看着对方慌忙捡起仙草离开,“多谢大人饶命!” 好累,但阿骁还在睡。 第12章 在线等!孩子不好骗了怎么办! 傍晚夕阳余晖映照轻抚面庞。 云骁眼睫轻颤,睁眼便见到云卿对自己笑得温柔 云卿坐地关切询问怀中人,“阿骁,你还困吗?” “阿卿我怎么睡着了?”云骁揉揉眼睛,方才、似乎阿卿在他脸上捂一下,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是啊,你睡着了。”云卿把祀魃果抵到他嘴边,“阿骁你肯定饿了吧?来,把这个吃了。” 云骁刚一张嘴,唇边果子仿佛活物一样钻进他口中,便是嚼也不用嚼就进入腹中了,瞬间觉得肚中有股暖流游走在五脏六腑,无比舒畅,连同四肢也跟着热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云卿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乖阿骁,我的乖阿骁,你是我生的……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云骁呆愣片刻如实摇头:“没品出滋味,好像直接钻进肚子里一样。” 云卿闻言忍俊不禁,伸手拉他起身,笑道:“咱们回家吧。” “好。”云骁站起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长高了,忙叫住云卿确认。 “阿卿!你看我是不是变高了?” 云卿正要站定仔细观察,实在撑不住眼前一黑,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骁会担心自己的。 所以他没敢晕太久,稍微歇息半盏茶时间便醒过来,只觉身体晃晃悠悠,定神后才发觉自己是在云骁背上。 少年边走边呜咽着擦去眼泪。 云卿是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紧接着眼眶鼻头亦是酸涩难耐,忙挣扎落地。 “阿骁,我没事了。” 云骁牢牢抱住他的脖子哭泣,像拥住失而复得的宝贝抱得十分紧,“阿卿!你、你刚才要把我吓死了!” “抱歉、抱歉,我知道错了。” 云卿说完又觉得不对,自己错哪里了?有人要杀阿骁,他当然不遗余力地惩罚对方,可以理解一时没控制住情绪,那么因过多消耗神力晕倒不能算成他的错。 但云卿不想倒霉,纠结一瞬后接上刚才的话:“我错在不该突然晕倒。” 是了,看把自己的宝贝疙瘩都吓得哭了。 “呜呜呜阿卿!”云骁说不出来他在担心什么,好像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云卿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随后闭上眼睛死掉了。 那个人是云卿,虽然不是现在这副样子,但他确信他脑海中的人和现在抱着的人都是云卿。 云卿为什么死掉一次后又活过来不重要,要紧的是他还会死吗?他再死的话,自己怎么办? 念及此处云骁的眼泪又流出来了,“呜呜阿卿你别死!” 云卿哽住,忙又道:“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我没死呢,乖,不哭了!” 云骁抬脸看向他,哆嗦着嘴唇支吾:“你、你……” 你别比我早死行不行? 这话云骁说不出来,抽抽嗒嗒泪眼朦胧中看见云卿又是一脸温柔慈爱地看着自己,吓得直接将人推开:“你、你别这样看我!” 总觉得下一瞬云卿就又闭上眼死掉。 云卿被推得直接愣住,默默后退远离云骁,点头道:“我记住了,先回家吧。” 阿骁怎么了?是不是被自己吓坏了?晚上回去要好好和他聊聊,讲一讲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事。 随即云卿在心里反驳自己,不能今晚讲,阿骁本来就受惊吓,要找个别的时间讲。 他忍不住叹口气,该把找回元神这事提上日程了,否则拖着这副残缺的神躯,一露本相就累得受不了。 又或者太久不打架,关节都锈住了? 云骁在前面边抹泪边走,听见云卿叹气,心里难受极了。 他觉得他刚才不该那么凶,居然还上手推开云卿,实在太不应该了。 于是云骁站定脚步回身看向云卿。 云卿发觉他停住也连忙站定,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云骁低着头,擦掉眼泪才抬头道:“对不起阿卿,我不该推你,你走我旁边好不好?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哪天忽然、消失。” “不会的。” 云卿走到他身旁,伸手比比两人的肩膀,点头道:“你确实长高了,原本头才到我的肩膀,现在都到我的下巴了。” “真的吗?我长得好快啊!”云骁闻言立即高兴起来,伸手握住云卿的手再次低声道歉。 “没事,我没生气,你肯定是被吓到才这样的。”云卿摸摸他的头,“走吧,咱们回家。” 到家,云卿忙着做饭。 吃饭时,看见小鸡仔蹲在地上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云卿猛然想到答应给它抓鱼吃。 可这一下午又是听故事又是打架又是哄孩子,他早把这件事忘掉了。 “来,小鸡仔吃肉。” 小狸猫没动,依旧严肃地看着云卿。 喵,我的鱼呢! 云卿叹了口气,在道歉和倒霉之间选择用法术解决,向背后一摸,手中便出现几条银光闪闪的小鱼,“来,吃鱼。” 喵。小鸡仔衔着鱼跑了。 云卿这才舒一口气,转而继续专心吃饭,这时云骁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阿骁?” 云骁一直在观察他和小鸡仔,放下碗筷亦是神情严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云卿微微皱眉,不紧不慢地道:“是啊。” 这不显而易见吗?果然吃下仙果会变聪明,阿骁都能看出来自己有秘密了。 云骁没想到他态度坦诚得甚至称得上无所谓,忙追问道:“你也不能说谎对吧?” “对啊。”特殊情况另当别论。 云卿扬下巴点点云骁的碗,“吃饭,饭凉了不好吃。” 云骁重新捧起碗,又问:“你刚刚是在跟小鸡仔说话吗?” “嗯,你平常不也总跟他说话吗?” “你们在说什么?” “秘密。” 见云骁露出不满神情,云卿笑道:“我好累,吃完饭你去洗锅碗,我这就去睡。” “噢。”云骁心里有好多疑问,但一时间无从问起,索性把话都咽下去,准备躺床上再和云卿好好聊聊。 只是等他收拾好钻进被窝,发现云卿已经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被晃动还会皱眉不耐烦。 这是云骁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如果阿卿知道是自己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表露不耐吧? 云骁轻轻叹口气,闭上眼沉沉睡去。 社日 云卿难得睡到半中午,睁开眼睛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小鸡仔在他头边卧着,浑身软乎乎、毛绒绒的。 他伸手摸摸它的头,它蹭蹭他的手。 喵,再有一个时辰就中午了。 “阿骁呢?”云卿合上眼睛。 喵,在院子里喂鸡。 “你们吃饭了吗?”云卿有些饿,坐起来懒洋洋地伸个懒腰。 喵,吃了。 云骁听屋里声响似乎是阿卿在和谁说话,小鸡仔吗? “阿卿,你醒了?” 云卿应一声,看来往后和小鸡仔说话要小声点,阿骁的听力也变好了。 “你饿吗?”云骁端来温茶,看着云卿喝下后接过碗,又问:“我给你留粥了,你要喝吗?” 云卿摇摇头,“早上的粥留到现在怕不是要结块了,我先吃些糕点垫垫,等中午再吃别的吧。” 云骁咬咬嘴唇,“那粥怎么办?” “喂鸡吧。” “噢。”语气低落,神情沮丧。 云卿忙伸手拉住一脸伤心失意的云骁,“不高兴了?” 云骁犹豫片刻摇头道:“不告诉你。”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粥结块不好吃,没有说你做的不好,你心疼我,我高兴着呢。” 云卿语气软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花,忍不住用温柔慈爱的目光看着云骁,“乖阿骁,你是这世上最最乖的孩子,阿、阿卿心里特别高兴。” 云骁嘴角微微翘起来,眼睛亮晶晶看向云卿,“真的吗?” “当然了,你在我心里是最最乖的孩子。”云卿拍拍他的后背,“阿骁对我好,我都知道。” “嗯嗯!那就好,那我去喂鸡了!对了阿卿,桃花落了满地,要不要扫了?” 云卿闻言立刻起兴致了,“先别扫,我去看看再说。” 果然落了一地粉红花瓣,云卿站在树下有些感慨,盯着树杈上一朵没谢的桃花,默默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惜再也见不到百年前满山谷盛开如霞云般的桃花。 实在想念,念花,亦念一同赏花的人。 吃完午饭,云卿带着云骁出门。 外边早就热闹起来了,鞭炮声和孩子们追逐嬉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即传到很远的地方去。 云卿搂着云骁的肩正巧碰见张旭,笑着招呼道:“旭哥好啊。” “吃过了吗?你家阿骁也出来了啊,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呢。”张旭对两人笑笑。 “吃过了,带阿骁出来看看,他怕生。”云卿摸摸云骁的肩,低声道:“问好。” “旭哥好。” 云骁依言唤人,倒也不是怕生,他只是想和阿卿待在一起,不过阿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那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张旭摆摆手走了。 云卿带着云骁继续往村正家走。 张家村历年社日都是在村正家旁的空地举行。地上散的红纸表明一大早就已经放过鞭炮。 云卿问:“你今早听见鞭炮声了吗?就很响、噼里啪啦的。” 云骁点点头:“听到了,我都被吵醒了,你睡得还很香。” “嗯。” 阿骁确实听力变好了,他估计云骁的眼神也变好了,指着树上的小黑点问:“你看那是什么鸟?” “喜鹊。”云骁抬头看一眼,狐疑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卿摇头,温柔笑意中带有一丝狡黠,“不告诉你。” 忽然人在前面聚集一堆,是村正要给土神念祝辞。 云卿忙道:“咱们往后退退,别被人挤着。”五行山的土神认得他,大半年前他在此定居,头一件事便是找这里的土神。 今日是土神的好日子,倘若过来跟他讨彩头,他不能不搭理土神。 但大庭广众对着空气说话……而且就算瞒得过旁人也瞒不住阿骁啊。 他带着云骁往后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问好声:“螣蛇大人,上神灵物,至仁至善,旦请降吉!” 云卿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装作随意回头一瞥,果然看见那道骨仙风、庞眉鹤发的土神站在自己身后。 村正已经在前面念祝辞了:“受三界之敕旨,传雷霆之命令。居逍遥境界,乐窈窕洞天。左边盼,右边视,方方拥护。为国为民终有益,祈恩祈福以通灵。兴道德而难名难思,为神明而有灵有应。除邪辅正,作一方之主宰,救苦济民,受人间之香烟。通天达地,护国佑民,本境当方通灵夫子,里域正神!” 第13章 我当然没害过我的孩子(咵嚓、狼狈摔倒)-你说谎! 祝词念完,鞭炮声再度响起。 云卿趁机偏头清清嗓子,晃晃垂在身侧的手示意土神走到前面来。 云骁侧目看他,关切道:“阿卿,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云卿摇头。 那土神来到云卿面前弯腰拱手,再次道:“螣蛇大人,上神灵物,至仁至善,旦请降吉。” 云卿忍住叹息举动,在别人的好日子冲着对方叹气不好。 “阿骁,你看那片树林有几棵树啊?” 云卿指指后侧,在对方依言回头瞬间低声快速念口诀:“一方土谷、万姓福神、灵通三界、螣蛇赐吉。”然后立刻伸出食指在土神的手心画蛇的线条。 土神看看掌心,笑眯眯地再度弯腰拱手,“多谢螣蛇大人,这位便是小螣蛇大人吧?”只知道小螣蛇大人下山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呢。 土神微微叹息,面上带着些未掩饰好的忧虑情绪。 两代螣蛇同显预示着天下大乱,毕竟天界众仙皆知螣蛇是娲神留下守护凡间的神物。 如今连螣蛇历代单传的规矩都乱了,那往下的人间能不乱吗? 听说大约两万年前也有一次类似的情况。 那次天下动荡不安,魔物倾巢而出,螣蛇无力应付,人间死伤难以计数。 最后还是女娲余石以大半灵力为代价复活上一代的螣蛇,两代螣蛇联手才镇压住魔物,而两位螣蛇大人最终共同神陨。 云卿示意土神离开,后者依言拱手拜别。 云骁早在土神道谢时就回过头说出树的数量:“二十三棵。” “是吗?你数的好快。”云卿也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二十三棵。 云骁点点头,“就是二十三棵。” “确实。”云卿摸摸他的头,心里长长松口气,总算没让阿骁发现异常。 “不过阿卿你方才在同旁人说话吗?”云骁定定地看向他,“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三界。” 云卿一口气噎在嗓子眼,有些后悔这么早给云骁吃祀魃果,孩子长大就不好糊弄了。 顶着云骁质问的目光,云卿点头承认:“是在说话。” 云骁见他不坦诚,便一字一句重复:“一方土谷,万姓福神——” “嘘!”云卿急忙伸手捂住云骁的嘴。 只是那土神已经重新回到云卿身边,神情十分惊喜,眉开眼笑问道:“小螣蛇大人也要给吾赐吉吗?” 云骁再次听到奇怪的声音,对着云卿挑挑眉:看你怎么解释? 属于那人的痕迹在云骁脸上无限放大,看得云卿喉咙一紧,急忙松手低声训斥:“有些话不能乱说!” “螣蛇大人?”土神还停留在空中的左手看上去有些孤寂。 云卿偏头对着旁边空气叹息一声,轻声道:“罢了,阿骁你就对着面前说一遍你听到的话吧,随后在画一条这样的线。” 说着云卿拉过云骁的手与土神的手举到同一高度在掌心画线。 土神十分贴心地为云骁布下结界,好让凡人看不出异常,毕竟小螣蛇大人现在还不会使用神力。 面前的人群突然变得模糊,云骁看看云卿,再次道:“一方土谷,万姓福神,灵通三界,螣蛇赐吉。”而后对着面前的空气画线,却结结实实感受到……温热的触感。 云骁心中惊骇,面上并不显露,乖巧地对云卿笑笑:“阿卿,我画完了。” 土神举着双手,再次弯腰道谢:“多谢螣蛇大人、多谢小螣蛇大人!” 两位螣蛇大人的祝福!两位!土神要同遇见的所有神仙妖精灵怪鬼讲这件事! 云卿偏头也笑笑:“嗯,不过方才的话要少说,否则……对你我会有影响。” 虽说赐吉并不影响自身神力,但他不想天天看见举着手可怜样儿的土神。 “什么影响?遇到奇怪的人吗?”云骁又笑,“阿卿,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还不能告诉你。”云卿飞快地摇摇头,听到村正的儿子念到自己的名字,忙上前接过对方手中的肉,“多谢深伯。” 土神站在村正旁边对他又拱拱手,云卿微微点头回应。 “脚踩祥云!”张深笑笑,对每一个来接福肉重复这句吉祥话。 云卿接过肉,示意云骁跟自己回家。 “阿卿,我来拿吧。” “一人一半。” 云卿想和云骁聊聊,但不知道从何处聊起,犹豫一路还是没张开口。 到家后,云骁主动接过他手里的肉放到厨房,随后走回堂屋给愁眉不展的云卿倒水:“阿卿。” “怎么了?”云卿大气不敢出,他现在不敢对云骁掉以轻心随意搪塞。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呢。 云骁抿唇,低眉询问云卿:“你会害我吗?”当然能感受到他对自己没有一丝、甚至一丁点恶意,但云骁就是想听云卿亲口重复。 云卿把这五个字在耳朵里思考两遍,没想到云骁最关心的是这个,他以为对方会继续追问那句话的意思呢。 “绝对不会。” 话音未落云卿身下的椅子腿咔嚓断裂,咣当一声人直接仰倒在地。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卿心中十分茫然,他什么时候害过阿骁?阿骁可是他生的啊! 云骁脸色惊变,扶起云卿后抿着唇走到堂屋门口,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他。 云卿亦是脸色一变,他想起来了!昨天他把云骁弄晕了。 在天道的规则里,弄晕也是伤害,但因为他不会害云骁,所以天道没有降下天劫。 “不是、阿骁,你听我解释!” “我听。” 云骁不信云卿会害自己,但他想多知道一些东西。 云卿叹息道:“昨天下午我们去五行山,你晕过去是我弄的,我觉得这不算伤害你,但、有些准则觉得这是伤害,所以认定我在说谎。” “你为什么要弄晕我?” “……有不能让你看到的东西。”云卿斟酌言辞,又道:“但我是为了你好!” “除了让我晕过去,你没再害过我吧?” “没有!”云卿十分笃定。 无事发生。 云骁点点头,“那就好。”没别的事要说了,依照云卿的性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嘴太严。 “我在你心里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对吧?” 云卿深吸一口气,伸手示意阿骁过来,牢牢抱住他的肩膀道:“阿骁你是我心里最乖、最乖的孩子,是我在这世上最挂心、最惦念的人!” 百年前,阿骁在他腹中不过三个月,那三个月他怀揣着这个珍宝,光是摸一摸肚子便开心得不行。 带着无人言说、不能声张的喜悦,云卿只能和膝上的小竹叶青玩笑般地说实话:“漂亮阿卿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裴青棠摸着他的肚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弟弟在漂亮阿卿肚肚里!” “真的吗?我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云骁笑了。 云卿郑重其事地点头,“你是活在这世上的人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他环抱着这个从他腹中生长孕育的生命,再次重复道:“在这世上,我最心疼你。” 云骁十分满意地离开云卿的怀抱,笑道:“我也一样。” 云卿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帮我把坏凳子拿到院子里吧。” “好。”云骁依言照办。 小鸡仔从东屋钻出,带着鞭炮烟火气抓住云卿的裤腿,喵。 “什么?土神跟这儿所有妖精都炫耀一遍?”云卿险些没嚷出来,忙压低声音道:“你没跟旁人说我吧?” 喵,还没有。 “你千万别和旁人说,否则、我就把你赶走。”云卿把小鸡仔抱在怀里摸着它软乎乎的毛低声威胁。 喵。 “不是我小气,你和土神不一样,我给你赐吉等同留下永久烙印,往后你脸上就写着八个字。” “所属螣蛇、螣蛇庇佑。”不过唯有螣蛇一族能看到图腾,其余人只能感受到神息。 云卿只给阿棠赐过吉,那时他有孕牵动情绪,加上原本就喜欢裴青棠,像唱童谣似的赐吉,轻柔抚摸着在她额心画下蛇形图腾。 喵。 “你不介意我介意呀,总之我不能给你赐吉。” 喵。小鸡仔在云卿脖颈、下巴蹭弄。 “我不是觉得你差,是真的不行。”云卿被蹭得心中发软,笑道:“虽然不能赐吉,但我可以给你赐福,好不好?” 神仙对旁物的祈愿包括四类:吉祥福瑞,祥瑞是对静物、吉福是对活物的祝祷。 云卿抱着小鸡仔跟当年抱裴青棠一样,晃晃悠悠在堂屋边走边低声道:“三山五岳,妖精灵怪,灵通三界,螣蛇赐福。”随后像模像样地在小狸子爪上画线条。 “好了。”云卿笑笑,“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鸡仔摇头,喵。 “修习还是要靠自己,乖狸子,你早些化出人形,也好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云卿把小鸡仔放下,抬眼看到墙上那人的画像,忍不住叹息一声,走近小心翼翼地抚摸画上那人的脸。 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云卿无端开始想象此刻那人在做什么;春末的半下午,大概在沧茂山处理山上的事。 大妖总是有很多事要忙,山上小妖精妖灵都把他当成主心骨,追在他身后喊“山主”。 他不是事事亲力亲为,有时会把事全推给裴无竹。 裴无竹自然总埋怨他,他最多听两句,再多就要翻脸。 但他不是脾气不好,对着小竹叶青多些纵容,甚至把人从自己怀里抢走,但总是抱一会就丢给裴无竹。 他疼阿棠,只是并不多,可能因为他耐性不好。 云卿随即暗暗摇头反驳自己,那人十分有耐心,时常愿意花费一天时间陪他学那些枯燥的东西。 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云卿觉得自己胆小。 怕他把自己放下了。 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他释然过去很正常,毕竟自己抱着永别的心思同他说了那些话,哪想过会活过来。 又怕他一直没放下。 那这百年他过得该有多苦啊,云卿一想便心疼得受不了。 这么看来还是让他忘记自己吧,至少过得不会那么辛苦。最好连自己原本的相貌一并遗忘,那么找回元神后还能远远瞧他过得好不好、修为有没有增益。 到底曾结发为夫妻,共同生活七八年光景。 七八年,亦是螣蛇全部的自由时光。 从上次两代螣蛇同现后,每一代螣蛇都毫无记忆从五行山醒来,自下山那一刻开始七年后便会想起自己的使命,只等魔界动荡,立刻动身前往深渊诛杀魔物耗尽全部力量加固封印。 然后便回到五行山以身孕育后代螣蛇,周而复始,偶有异动便是一代螣蛇不能解决的麻烦。 云卿知道过几年他还会死,带着阿骁前往魔界深渊打败魔物从容牺牲。 这便是螣蛇的使命,是每一代螣蛇的命。 “此刻,你在做什么呢?” 第14章 你不是人?-对,我不是人。 云卿觉得自从云骁吃下祀魃果后就越来越难应付了。 原本云骁乖乖睡在里侧,现在无论他怎样劝说,对方再也不肯睡里面。 云骁睡在外侧,他便不能悄悄离开。就算他动静放得再轻,云骁都能立刻睁开眼睛,防贼一样盯着审问:“你去哪?我也去。” “天还早呢,你再睡会。” “不行,你不带上我你也别想走。”说着云骁就抱住他不放。 云卿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之前还答应过不能害云骁,半点法术使不出来,否则天道立马要自己倒霉。 其实倒霉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他看不得云骁的委屈模样,立马心软答应,“好、好,我们一起。” 再加上云骁贴心懂事是真的想帮忙,干起农活来又快又好。 可他舍不得让云骁辛苦,劝道慢点再慢点,累了就歇歇。 “我不累。” 云骁擦一把头上的汗,袖子上沾的泥和着汗糊在他脸上。 云卿放下锄头摸出手帕给云骁擦脸,“你这样,咱家可要再多一只小鸡仔了。” “如果我变成小鸡仔,你还会疼我吗?” “当然疼了,你什么样我都疼你、对你好。” 云卿从茶壶倒杯水递给他,“喝口水歇歇吧,我们都歇一歇。” “阿卿。”云骁接过水杯,“你是不是怕我累啊?” 云卿点点头;“当然了。” “那你觉得,我不会怕你累吗?”云骁没喝只把杯子放地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云卿。 云卿被看得心里发毛,支吾道:“我、我又不累。” “那我也不累。”云骁说着起身拿起锄头继续除草。 云卿忙拦着云骁,“你先等等。” 云骁不听,一言不发继续干活。 “你是在怪我吗?”云卿有些生气,他只是想让阿骁活得轻松点,安生过完这几年,却好像犯下天大的过错,阿骁一定要和他置气。 云骁停下手头的活,揣测云卿情绪暗道不妙,对方似乎真的生气了。 云卿弄出结界,怕两人争吵声音吸引到旁人注意,随即高声道:“从社日那天之后,你就总跟我置气,这都半个月了,你到底在气什么?我想让你多睡会,犯了天条了吗?你跟地主监工一样看着我,生怕我多做一点事,至于吗?什么都要争公平,你知道公平是什么吗?你以为把东西一扽为二就是公平了?公平是让一百岁的人做一百岁该做的事、让三千岁的人做三千岁该做的事,而不是让一百岁的人跟三千岁的人平分所有事!” 他说着心里泛酸,阿骁这个一百岁的孩子,还不是要和他这个活三千岁的在七八年后一起赴死吗? 云卿放软语气:“阿骁,我和你根本不用争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真正要你做事的时候,你想逃都逃不掉,所以现在让自己轻松一些,好吗?” 云骁闻言抬脸看向云卿,将手中的锄头丢到地上,冷笑道:“你凭什么认定我会逃避我该做的事?就因为我比你小?既然这些。”他指着周围的庄稼,“在你眼里是鸡零狗碎的小事,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呢?你不是会法术吗?动动手指头不就行了,你瞒着我那么多事,还不许我生气?” 说着云骁赌气坐下擦去眼角的泪,咬牙道:“我是跟你置气!我气你要瞒我又瞒不好,我问你你又不说,我心里堵得慌;我气你总把我当小孩,可我不小了,我又长高了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能高过你,为什么还要你挡在我前面?我气你只知道心疼我,一点不把我心疼你这件事放心里!” 云骁现在都不敢在云卿露出温柔慈爱眼神的时候跟他对视,怕他晕倒,又怕他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死掉,留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 云卿喉咙哽得钝疼,他的阿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原来神识残缺的时候就满心满眼的是自己,现在更是拐着弯疼自己,憋着半个月的委屈忍到现在才说出口。 他走到云骁身旁也蹲在地上,伸手给对方擦去眼泪,柔声哄道:“我错了,我不该不好好瞒着你,可你在我心里就是小孩。我当然知道你长高了,衣服都改过几次了。我不该忽略你的好意,自以为是地对你好,我错了。” “可是阿骁,我想一直挡在你身前没有错,你确实还小,真的。” 云卿决定告诉云骁一些事,“天地之间除了人和其它走兽,还有寻常人看不到的生灵存在,我与如今的你相同又不同。” “在我眼里,你只是个一两岁的孩子。”云卿缓缓说道:“而我,已经——” “你活了三千岁、我活了一百岁,对吗?” 云卿点头:“是的。” 云骁想起社日那天的怪事,又道:“我们不是人,至少你不是凡人,对吗?” 螣蛇赐吉、螣蛇赐福。 “你是螣蛇?” 云卿紧紧握住云骁的手,咬牙道:“不能再问了!” 云卿不想让云骁这么早背负使命,阿骁下山还不足一个月,现在就知道这些并没有益处。 这是肯定的答复,云骁心里忽然轻松些许,立刻擦去脸上的泪,笑道:“所以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对吧?” 云卿长长舒口气,“当然不会,倘若我找回我丢失的东西,天界大半神仙都打——”打不过螣蛇。 剩下的话天道不许他说,生怕云骁听了误入歧途——娲神陨落前将剩余的全部神力赐予螣蛇,以便他们护得人间周全,不被妖仙魔戕害。 所以尽管螣蛇只是娲神的座前右护法司战神兽,但三界之内无有敌手。 螣蛇一生都只为了保护凡间。 云卿有时候会嫉妒凡人,可以说历代螣蛇在觉醒使命后,或多或少都会嫉妒凡人——娲神爱人,赐予人灵杰之力,又设螣蛇保护他们——但无论怎么说,螣蛇一族背负使命,不会也不能有贪生怕死之徒。 而螣蛇拥有如此强大力量,自然会有更繁重的枷锁,他们由天道直接管辖。 这便是道法自然,万物相生相克,谁都不能独大,就连天庭也是如此。 从云卿往前数两代的螣蛇问过天道:倘若天庭对凡间不利,天道会怎样做? 杀。 一个字简单明了,天道和娲神一样偏爱凡人。 那螣蛇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又问:倘若凡间对天庭不利呢? 必要时出手制止。 果然。 “总之,我不会轻易死掉的。”云卿摸云骁的头,又道:“你还生气吗?” 云骁如实道:“有一点,就算你真的三千岁,可看起来我们两个的身体相差不过四五岁,你不用抢着把活干完。” “但我就是想疼你,怎么办?”云卿叹了口气,“谁让你……” 谁让你是我生的呢。 “什么?” “谁让你这么乖、这么好,跟我这么有缘分。” 托到我的肚子里。 云骁听了这两句话简直心花怒放,连嘴角都快压不住,“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那、你以后做农活记得叫我,去赶集就不用叫我了,我不想见那么多人。”云骁靠在云卿的胳膊上心里无比安宁,太好了,阿卿不会抛下自己。 猛地云骁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急忙问:“阿卿,你还能活多久?” 阿卿已经活三千年,不会就到寿命尽头了吧? 云卿心里咯噔不安,佯装平淡地道:“你放心,在你死掉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好!”云骁美滋滋地想那应该还有很久吧,阿卿都活三千岁了,自己肯定也能活这么久。 怪不得自己之前那么笨呢,原来真的是自己年龄太小了,等自己三千岁的时候,也一定像阿卿这么厉害。 云卿默默叹气,悄悄把眼角泪珠抹去。 “对了阿卿,你丢的东西是什么?”云骁抬头看他,微微皱眉道:“要紧吗?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云卿笑笑,“你放心,是我的东西它跑不了。” 一旦进入那半份元神感应范围内,它就会自动过来找自己,就是不知道它是否风吹日晒许多年? 到现在云卿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元神为何残缺不全,他推测和那人有关,或许当初自己身陨之时,那一半不理智的元神追着那人出去了。 毕竟娲神娘娘留下的结界坚不可摧,没有允许谁也进不来,总不能是朱雀衔自己的元神时漏掉一半。 云卿胡思乱想,随即暗暗摇头安慰,总归是能拿回元神的。 就怕它被困在结界里不能主动来找自己,那就要自己去找它,好麻烦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找啊?” “六七年后吧。” 等阿骁获得记忆与力量,两人再携手去寻元神,拿回元神后大约要花上一段时间融合休整,之后自己就可以一直用原相示人,虽说看不了太久,但云卿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脸。 “现在不去找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被旁人占为己有啊?”云骁比云卿还焦急,“阿卿,我们去寻回你的东西吧!万一真的找不回来怎么办?” “你放心。”云卿一点都不急,“就这样说吧,那是个被锁着的箱子,如何打开、从何处打开只有我知道。” “那要是别人给你弄坏了怎么办?” “有人帮我看着呢。”云卿指天,“举头三尺有神明。” 云骁稍稍放心,却仍是催道:“我们快点把东西寻回来吧,我替你着急。” “你不放心我啊?”云卿叹口气,点头道:“那等一年后吧。” “现在不能出发吗?” 云卿闻言耳朵绯红,低声道:“我没钱,而且、东西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他想等阿骁可以自如使用神力后,让对方帮忙感应元神位置。 两代螣蛇同源同根,他的元神也如同阿骁的东西。 云骁立刻站起来,十分气愤大声质问,“所以你说不急是因为不知道丢哪了!怪不得你不愿去寻!”恼得就差指着云卿的鼻子了。 云卿忙道:“不是的,主要是确实不急,次要才是不知道丢哪了,我也没不愿寻它,总归丢不了。” 尽管他再三保证东西丢不了,云骁还是愤愤:“我看你才笨!东西在哪丢的都不知道!” 云卿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话。 为何偏偏丢了呢? 第15章 在线等!家里养的狸子突然变成兽耳猫尾的人该怎么办? 那次争吵之后,因为云卿不知道自己丢的东西在哪,云骁又没好气地跟他哼两天。 云卿也不恼,好声好气地哄着他的乖阿骁。只有云骁心里火气散了,才能跟他好好说话。 否则别说他,前两天连小鸡仔都跟着遭殃。 云骁一瞧见他抱小鸡仔便酸他:“你现在跟小鸡仔这么亲近,往后小鸡仔丢了你找得到它吗?”说着上手把猫抱走,“我看你还是别抱了,万一小鸡仔丢了,你都想不起来它丢哪。” 喵。小鸡仔不满,它想被螣蛇大人摸!而不是小螣蛇大人。 “小螣蛇大人”云骁抱着它嘀嘀咕咕:“小鸡仔你都不知道阿卿有多气人!丢的东西都不知道丢哪,我要他去找,他推三阻四说不着急用,其实就是想不起来丢哪了!” 云卿在厨房盯着火,摇头心道其实还是因为没钱,有钱的话他带着云骁一路游玩一路寻东西,多惬意啊。 抬头望望外面的天,云卿心想朱雀啊朱雀,你怎么不告诉我在凡间生活要那么多钱? 他不能用法术变钱,那等于骗人是会倒霉的。 算了,反正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泑山的蒙木青芝快长熟了,他要带着阿骁去那里。只是到旁人的地盘,万事需得小心,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与人起争执。 泑山所隔二百九十里便是天玉山,那里曾经住着帝江,可惜混沌已死,不过倒是可以去祭拜一下他。 据说帝江状如黄囊, 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沌无面目。 无面目是什么样呢? 云卿默默思考,似乎帝江在娲神创世前便已陨落。别说螭,就连娲神都没见过帝江。加上螭不喜与人来往,哪怕那时帝江未死,两人也不会有交集吧。 螭除了空闲时间待在娲神座下听白晒说话,便是外出战斗。 螣蛇是娲神座下的司战神兽,但骨子里那点好战嗜杀在数万年的时光流逝中消磨殆尽,或是追随娲神脚步,逐渐对其他三界苍生宽厚仁慈起来,又或者……因为天道的存在,螣蛇不得不宽容大度。 倘若那日不是天道制止,云卿一定会杀死洛神宓妃。 天人五衰,仙亦寿命有限,受到致命伤会死。 “阿骁,吃饭了。” “来了!” 云骁净手端着菜和饭去堂屋。 “阿骁,过两日我再带你去一趟山里好不好?” “你又要给我吃什么?” 云卿坦诚回答:“蒙木青芝,吃下能让你过目不忘。” 他的阿骁太可怜了,要靠吃这些东西才能和他当初一样。 云骁点点头:“是去五行山?你这次还会把我弄晕吗?” “是去泑山。”云卿硬着头皮继续道:“不会了,会被惩罚的。” 但他可以用法术把阿骁困在结界里,这个算不得伤害。 “泑山?在哪里?” “在天上。” 云骁微微瞪大眼睛:“怎么去啊?” 既然云卿会法术,那他为什么不用法术寻回自己的东西? 云卿叹气回答:“因为真的不要紧,而且……”他担心元神在那人附近,不想见对方,更不想打扰对方的生活。 “而且什么?”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东西的具体位置,凡间这么大,我没那么多余力去一寸一寸寻它。” 这是实话,云卿既不知道元神在哪,也不知道那人在哪。 云骁勉强相信,点头道:“你去哪我去哪,你别想丢下我。” “我为什么要丢下你?”云卿失笑,“寻常我不过离家半日就回来,也算丢下你吗?乖阿骁,别总这副失意的模样。” “嗯。”云骁咬着嘴唇点点头,不想把高兴表露在外,他还是生云卿的气,虽然只剩一点了。 “那我们怎么去啊,飞过去吗?”云骁又问:“你能教我法术吗?我也想变厉害。” “还不行呢,等以后你就会了。”云卿摇摇头,“飞过去太慢了,瞬移过去最省事。” 想要腾云驾雾,至少要露蛇尾或变本相,会不会吓到阿骁? 阿骁现在的身体就像一块实心木头,什么法术也用不了。但赐吉不一样,赐吉的口诀本身就带有法力。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不能把小鸡仔一个人放在家太久。” 云卿伸手摸摸一旁的小鸡仔,笑道:“小鸡仔是狸子不是人,咱们半日光景就能回来。” 云骁没说话,再次看看云卿手下的小鸡仔,分明就是一个五六岁孩童,除了有兽耳和兽尾。 “不然我们带上小鸡仔一起去?” 云卿捏捏小鸡仔的耳朵,又在他圆嘟嘟的脸上捏一把,心里欢喜这小妖这么快就修出人形,虽然还没到能让凡人看见的程度。 喵。 “阿骁,要不我们给小鸡仔改个名字吧?他似乎不喜欢现在这个名字。” 云骁挑眉看向小孩,“好啊,小鸡仔想要什么名字?” 狸猫精慌忙扑到云卿怀中,“他好像看见我了,阿卿,你快想想办法。” 云骁把碗筷收了,顺手掐住狸猫精的耳尖,“小鸡仔快点想,想出来就给你改名字。” 这下连云卿都觉出不对劲,心道莫非是自己频繁使用法力影响到阿骁,让他现在就开灵识、视灵物? 狸猫精在云卿怀里瑟瑟发抖,“阿卿,阿骁他不会吃了我吧?” 云卿伸手在他后背摸摸,“不会的,阿骁是个好孩子,而且我们是一家人,你好好想个名字,以后带你出去,总不能当着别的妖物的面叫你小鸡仔吧?” 狸猫精想想随后摇头:“你给我取吧,我想不到。” 取名字是讲究缘分的事。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这是云卿知道自己有孕后下意识想到的诗句,便给腹中孩子定了骁字,哪怕他当时知道下代螣蛇不会记得这个名字,还是每日对着肚子喊“阿骁”。 可他不知道该给小狸子取什么名字,思考片刻摇头道:“我与你没有命名的缘分呢,还是问问阿骁吧。” 云骁在厨房听得一清二楚,擦着手回到堂屋在云卿身旁坐下,“就叫他南枝吧,狸子都爱晒暖,南边的树枝晒太阳最足。” 他伸出手示意狸猫精过来,小狸猫壮着胆子扑到云骁怀中,低声道:“多谢你,阿骁。” 云骁笑了,“你原本不怕我,怎么现在怕起来了?我还没怕你这兽耳猫尾的小妖精呢。” 南枝闻言忙抱住云骁的脖子,“我以为你看不见我呢,你看见我的时候有没有被吓到啊?” “没有。”吃着饭,云骁低头抬头之间发觉小鸡仔改变样,但连自己都能活一百岁,狸猫变成人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那就好,你能给我赐福吗?阿卿说了,你们不能随意赐吉但可以赐福,你给我赐福,我说不定就能长得快一点。” 云卿瞧着两人这样和睦心里高兴,也道:“阿骁愿意的话可以给南枝赐福。” 云骁依言赐福,随后把南枝放回云卿腿上,“阿卿,我去喂鸡,你陪南枝玩吧。” 云卿抱着热乎乎的小孩,忍不住幻想阿骁五六岁会是什么样。 大概也和南枝一样可爱吧?不对,螣蛇在沉睡的时候都是蛇身,他见不到阿骁五六岁的人形。 不过他能看着怀里小狸子的人形,南枝和阿骁都是他的孩子。 云卿抚摸怀里小孩的后背重新舒展眉头,笑着拍拍随后放人下去玩。 四月中旬,云卿拖家带口来到泑山。 南枝变回原形,伏在云卿肩头打呼噜。 云骁怕云卿累,伸手把狸子抱在怀里。 这次和上次一样,云卿很快找到蒙木青芝,一眼看见在旁盘膝而坐的福鬼。 那福鬼道士模样,鹤发鸡皮,道袍衣袖飘飘,显得十分飘逸。 宁阳道人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瞥过不远处的两人一妖便又重新闭上眼睛,他语气淡淡:“你一个修炼百余年的小妖精,竟然能带着两个凡人来这里,真是厉害。” 南枝环顾四周,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妖精,于是试探道:“我?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妖物吗?”宁阳道人继续闭目养神。 他自少时习道,降伏无数恶鬼、孽妖,本该功德圆满,无奈寿命已定,幸而天上仙垂怜,许他魂魄留在人间,委以照看仙草之职,只等有缘人将蒙木青芝带走,他便能飞升成仙。 南枝看看云卿两人,他们确实不是妖物,便摇头道:“没有。” “是啊,所以狸猫精你还是快走吧,凭你也想觊觎灵草,虽然胆量过人,但太不自量力了。” 云骁看到不远处金光闪闪人影隐约可现,对方的话倒十分清晰,说南枝是不自量力。 “阿卿。”云骁有些听不下去那人的话,伸手抚摸南枝的头,低声道:“他怎么这样说话?” 老道士摆出不把南枝放在眼里的姿态并没有什么,毕竟福鬼难成,必得是舍己为人、大公无私、毫无私欲的人才有机会成为福鬼,且他离飞升成仙不过一步之遥。 云卿笑笑并不作答,而是低声念口诀:“娲神亲封、天道庇佑、灵通三界、上神之力、结界。” 随即云骁和南枝身旁白光乍现,两人被困在圈中。 “阿卿?” “等一下就放你们出来,稍安勿躁。” 云卿缓步上前,以手拂面露出原本相貌。 神力如潮水缓缓迫近,宁阳道人睁开眼睛立即起身拱手:“不知是何方神圣?贫道宁阳。” 云卿摇摇头:“汝无需知道。”他不想看这一把年纪的老道人对着自己毕恭毕敬喊“螣蛇大人”。 “吾来是为此物,汝在这守护几载?”云卿指指那仙草。 宁阳道人毕恭毕敬:“贫道奉天上仙命令守护仙草,已三百四十二年。”他指着身旁都夷芝的叶子,“大人,再有两个时辰,青芝便成熟了,届时请您用这叶子裹着青芝,否则这青芝便会烟消云散。” “多谢。”云卿变作凡人面貌随意坐地歇息,招手放出阿骁和南枝,“过来吧。” 两个时辰便能归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吧? 第16章 今天阿骁不是我心里的乖孩子!——来自愤怒的云卿 抱着南枝快步走来,云骁生怕云卿受欺负,看到他十分随意地坐在地上这才松口气,也跟着盘膝坐下。 云卿接过小狸子抱在怀里,目光眺望远方。 云雾缭绕群山,青松苍翠,山岩叠峦,应该有只鹤方能不辜负这仙气飘飘的景致。 “阿卿。”云骁拉住他的袖子,问道:“蒙木青芝在哪?” 云卿随意指指地上,“在那,你大概看不到,没事,一会我摘下给你。” 宁阳心中惊讶,这蒙木青芝可以医白骨、生残肢,对三界灵物皆有助益。怎么这位大人如此大方,情愿将仙草给一个凡人?还是说这少年也是深藏不露的仙人? “大人,敢问您名号是何?若天上仙问起仙草下落,贫道也好有个交代。”宁阳道人看向一旁的云骁。 云卿闭目不语,显露本相容易累,再加上怀里狸子热乎乎,暖得他周身舒畅,不免更加有些困顿。 云骁抿唇,见云卿不说话,壮着胆子接话道:“他是螣蛇。” 螣蛇应该是蛇妖吧?云卿都活三千岁了,应该是很厉害的大蛇妖,不怕打不过面前毕恭毕敬的人影。 云卿瞬间睁开眼睛,十分惊讶地看着云骁,质问卡在嘴边还未出口。 说时迟那时快,宁阳道人已扑到他身前跪到在地,叩首道:“竟然是螣蛇大人!大人!请受宁阳一拜!” 上古神兽,蛰居深山非人间动乱不出,降伏动乱便再度隐于山林,世代全族皆是如此,这样大义凛然、一心为人的神仙,如何不值得宁阳跪拜? 云卿心中叹气,急忙将他扶起:“不必,吾族乃娲神所留,守护人间为吾使命,汝不必如此感激。” 宁阳仍是跪地不起,恳切道:“不、螣蛇大人,您为何守护人间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宁阳便要谢您!” 云卿没忍住瞪一眼云骁,随即又道:“吾已知晓你心意,不必多言,快快起身。” 云骁低头不敢说话。 “宁阳斗胆,请大人听我祝祷,以微薄凡人之力为您祈福。” 见宁阳道人这般执拗,云卿心中叹息,后退一步道:“罢了,汝执意如此,便遂汝心愿。” 宁阳道人忙起身盘膝坐好,双手置于膝上,闭目诵经:“太上台星,灵宝天尊,元始安镇,普告万灵。神兽螣蛇,左社右稷,斩妖缚邪,度人万千,魔王束首,侍卫人间,凶秽消散,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却病延年,各安方位。四海知闻,按行五岳,八方威神,急急如律令。” 云卿肃穆站立静心听诵,直到道人睁开眼睛忙道:“吾已知汝心意,有关螣蛇一族之事不必多提。” 宁阳道人目光在云卿、云骁之间游离审度,点头道:“宁阳谨记。” 云卿松口气,走到云骁身边带着愠怒质问:“为何多嘴?” “因为你总瞒着我。”云骁垂首看着地上的绿叶,低声道:“阿卿,我知错了。” “往后不许了。”云卿重重叹息一声,随后走回原处蹲坐地上,看向宁阳道人语气关切道:“你这些年十分孤寂吧?” 福鬼原是至诚至善之人,云卿想和他随意聊聊,最好能让云骁不再纠结螣蛇的事。 “不敢,与螣蛇大人深隐时日相比不过弹指之间。”宁阳道人眼神热切,真心赞颂螣蛇一族的付出。 云卿忍下对云骁的怒意,同宁阳道人温和笑道:“讲一讲你的事,吾想听。” 宁阳道人道:“贫道原名李栎,幼时丧父,年少丧母,拜于鹤鸣山参道,三十六岁拜别元尊下山降妖除魔,至寿命终止一百六十九岁。天上仙言明贫道一生除妖精二百一十二只,灵二十三只,鬼一百零七只。” 云卿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那宁阳道人思索片刻,露出几分为难:“贫道在此虽无人踏访,然常有灵兽将凡间消息告知,故而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云卿并未直接答应,他不能随意插手凡间的事。 云骁自老道人讲故事便凑近坐至云卿身后,怀抱着瑟瑟发抖的南枝安抚。 “前些日子,鹤鸣山的镇山鹤飞至此处言说山上遭遇祸事。凡间帝王忽然要鹤鸣山全部道士下山为不能生育的妃嫔祈福,向上苍祈求子嗣。” 云卿沉默片刻,道:“只是祈福,算不得遭祸事吧?” “倘若只是帝王一时昏庸便也罢了,实在是、许是有妖孽作怪危害人间!”宁阳道人皱眉低声道:“仙鹤说,皇城里妖气冲天,许是只三四千年的大妖作祟。” “三四千年?”云卿闻言立即摇头:“绝无可能。” 凡间修习妖怪寿命最多三千,大部分妖在寿命最后一百年迅速退化为未开神识的活物,少部分以凡人姿态衰老死去,极少部分能够飞升为仙。 所以皇城中不可能有三四千年的妖怪,况且倘若真的有妖物危害人间,天道和天庭一早便会出手,何以要宁阳道人向自己诉说。 云卿心中已有定论:只怕是凡人不愿相信自己所推崇的君主如此昏庸,编了妖孽惑众这类话,被鹤妖听后传到宁阳道人耳中。 于是云卿摇头拒绝:“此事自有天庭做主,吾不能插手。” 宁阳道人有些失望,补充道:“可是长安城中聚集七八百名道士,这还不够,据说要召集近两千道士做法。” “两千?”云卿十分震惊。 这人间君主要做什么啊?难不成由着道士举全国之力意欲对天庭不利? 他掐指算算,这位皇帝阳寿未尽不会丧命今时,那说明这番举动不是冲天庭去的。 “是呢,两千道士就为了给他的后妃求嗣,实在匪夷所思。”宁阳道人眼露期待,“还请大人肃清人间不正之气,还凡间祥瑞光明。” “确实奇怪,可吾不能插手人间事。” 云卿还是摇头,人间君主再如何昏庸也不该由他去了结,他不能对凡人下手。 “只是汝不必过于担心,万事皆在天道统筹之内。” 这番安慰的话对宁阳道人显然没用,依旧愁眉不展叹道:“那便借大人吉言了。” “阿卿,长安城是什么地方?”云骁伸手扯扯云卿的袖子,好奇问道:“你去过长安吗?” 云卿点点头:“去过,长安是国都,无比热闹繁华,明年我带你去。”等他攒下钱就带阿骁和南枝去长安住。 忽然一阵翼羽划空声响自远方传来,云卿定睛看去,一只鹤展翅飞来,倒是应了他方才想的景:云雾飘渺、仙鹤徐飞。 镇山鹤空不认为云卿与云骁是寻常人,越看他二人不显端倪,越猜想知灵力强厚,落在宁阳道人身侧恭敬向云卿颔首:“不知仙人名号?” “不必多问,你便是为宁阳道人传递消息的鹤妖吧?此行是否有长安事禀报?” 云卿面上有几分凝重,倘若真的有妖物作祟,天道却没能及时干涉,那三界怕是要大乱了。 “是。” 空闻言微微皱眉,压下心中不快点头道:“皇城中有三只妖,分别冒充两位国师和后妃,三妖目的并非是为后妃求子,而是寻觅一件东西。” “寻东西?”云卿皱眉,“细说。” “那三妖分别为鹰妖、蛇妖和狐狸妖——” “等等!都有什么妖!”云卿的心忽然跳得很快,鹰妖……不会是那人吧? 空不明所以依言重复:“鹰妖、蛇妖和狐狸妖。” “没打听到他们的名字吗?” “尚不确定。”空垂首摇头,继续道:“三妖欲意在八月初八命道士祝祷,借祝祷之力寻找一件东西,具体是何种东西尚未明确,不过我带来了他们印发给道士们的两份咒语,请仙人细看。” 云卿手腕发颤,急忙接过纸张:丹朱口神,舌神正伦,使我自然,普告九天,真灵下盼,仙人赐嗣。 这是求胎的咒语。 “阿卿,你没事吧?”云骁看到云卿的手在抖,强硬地握紧与他十指相扣,“你在害怕吗?” 云卿不语,继续看第二张纸:丹朱口神,舌神正伦,按笔乃书,迳达九天,卿卿仙魄,昭昭其有。 这是……找自己的,或者说是给自己那一半残存元神找合适躯壳用的。 云卿觉得眼睛干涩,是那人,是他。他放着好好的山主不当,跑去长安当国师做什么? “阿卿、阿卿,你没事吧?” 阿骁的声音让云卿恢复些许理智,勉强笑道:“我没事。” 那人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凭凡人之力感应就可以为那半分元神找到躯壳。 但螣蛇乃上古神兽,一是寻常躯壳绝不会合适元神,二则不管他死没死,凡人的灵杰之力是无法感应更强大螣蛇神力的,他也好,阿骁也好,都不会被感应到。 云卿将纸递还仙鹤,按按酸胀的眼睛,叹道:“你们不必担心,这第一张是求子的咒语,第二张咒语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都不会危害凡间。至于那三个妖物,他们若有害人之举,天道定然不会纵容他们,放心离去吧。” 空收下纸张,悄声询问宁阳道人得知面前的人是螣蛇再度跪下行礼后离开。 心神不宁,不耐烦地摆手示意鹤妖起身。云卿闭目暗暗思索,看来不能去长安了,只能等阿骁想起使命后再去寻回元神。 绝对不能见到那人! 那人这次寻不到合适躯壳发现法子行不通,或许会就此放下执念。 云卿胡思乱想,不由紧紧攥住阿骁的手,心烦意乱到极点。 “阿卿,你怎么了?” 云骁十分担忧,刚刚云卿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这样闷闷不乐? “我没事,阿骁,恐怕明年我们不能去长安了。”云卿对云骁笑笑。 云骁看着他脸上勉强到极点的笑容,皱眉道:“去不去长安不要紧,你最要紧。” 云卿摇头沉默,云骁亦是不语。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云卿摘下青芝同福鬼道谢后离开。 本来想去天玉山看看,不过南枝似乎被道人吓得不轻,蜷缩着哪都不想去。加上云卿心中烦闷苦涩,索性直接回家。 盯着那人的画像,云卿怔愣许久,元神果然在你那里,是它自己跟你跑出去的吗? 你为何不肯放下? 第17章 我曾濒临死亡 平复好混乱的心情,云卿将仙果递给云骁,对方背过手撇开视线并不接。 他深吸一口气,拉着云骁轻声道:“听话,你吃了这个,我就告诉你一些事情。” 南枝对那仙果十分垂涎,凑在云卿身边使劲闻,他不敢吃,但闻一闻也是有益的。 云骁抿抿唇,“你不能说谎的。” “我没说谎。”云卿面带浅笑眸光闪亮。 云骁张嘴吃下果子,和上次吃完不一样,这次是浑身凉飕飕的。 云卿看着他吃下,不紧不慢地道:“一些事情。” “阿卿!” “我没说谎。” 意识到自己被云卿戏耍,云骁气得脸都红了,抱臂一言不发。 云卿忙拉住云骁道:“好好,我不诓你了,我说。”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忽然情绪变动?”云卿摸着南枝的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丢的东西在哪了。” “在哪?”云骁顾不上生气急忙追问。 云卿目光忽而恍惚,低声道:“长安,但我现在还不能去拿回来。” “为什么!” “因为……它在一个很厉害的人手里,我害怕见那人。”云卿避重就轻,“他与我相识,但我也不知道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到他手里,所以现在只能等。” “等什么?”云骁眉头紧皱,“你做过对不起那人的事吗?” 云卿哑然,随即点头:“可以这么说,要等你长大,等你能打败他,我们就去拿回我的东西,好不好?” 对不起那人吗? 似乎并没有,他只是不想再耽误那人。 可若说没有,他心里有些发虚,该告诉那人自己还活着的。 “要等多久啊?”云骁思考片刻,又道:“你快多给我找些果子吃。” “那是天灵地宝,不是你想吃就用的。”云卿没忍住笑一声,被阿骁孩子气的话逗得心肠发软。 南枝也抗议:“就是就是!不识货!” 云卿笑意更甚,把南枝抱在怀里揉它的耳朵,“乖南枝,要好好修行。” “阿卿!”云骁不满他忽视自己,伸手把南枝抱在怀里,软下声音问:“要等多久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总归要等几年的。”云卿笑笑,“我去地里干活,你今天先别去,刚吃过果子,要歇一歇才长得快。” 云骁很容易被这理由说服了,把搁置好久的三字经拿出来重新看。 这次看,他发觉很容易就记下里面内容,横竖撇捺一点也不枯燥。 云骁看向一旁的南枝,“你变成人给我看看。” 南枝依旧是个五六岁孩童的模样,不过能把尾巴收起来了,他攀着桌子笑着走近抱住云骁,“阿骁,怎么了啊?” “你要不也姓云吧?云南枝?”云骁在心里咂摸一遍这三个字,摇头道:“算了,你还是就叫南枝吧。” “哼,谁稀罕姓云啊!”南枝赌气走到桌子另一边,踩着凳子的杠费力爬上去,抱臂撅嘴满脸不高兴。 “生气了?”云骁凑过去把他抱下来,笑道:“你怎么这么矮?” “我还小呢!”南枝气得又变回猫型,十分灵活地跳到凳上,“你真讨厌!还是阿卿好!” “阿卿当然好了!”云骁抱起它在膝上,“说真的,咱们有缘呢,你要不叫我哥吧?我给你赐福。” “真的?”南枝晃晃小猫脑袋,“不行,阿卿说了赐福不能太频繁,会爆炸的。” 云骁瞬间收回赐福的心思,还是哄道:“那你叫我哥,让我听听。” “哥?”南枝不明白云骁的意思但依言照办,毕竟它只是个狸子。 云骁忽然明白云卿听见自己喊他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瞬间觉得自己……变高了,美滋滋地揉着猫脑袋,“真乖!” 他抱着它走到院中,指着鸡圈里的鸡,“当初你嘴怎么这么馋?非要偷吃,被阿卿抓住了吧。” “那鸡是五子吃的,我没偷鸡!”南枝不想被冠以偷鸡贼的名号,“我是故意被阿卿抓住的。” “啊?你不怕阿卿伤害你吗?”云骁惊讶,把南枝放在地上揪住它的后颈道:“那这么说,你是故意接近我和阿卿的了?” 南枝龇牙:“我可是跟土神认识的狸子精!他说我跟着你们有好处,我真没偷鸡!” 云骁眼珠转转,“土神?他认识阿卿?” 阿卿说过,社日就是土神的好日子,那天他碰到的……不会就是土神吧? 而且,现在的他是不是能看见土神了? “阿卿交代过我,不能跟你说这些。”南枝身子一扭,顺着桃树跳上墙头坐着舔毛,“你也不能问我这些。” 云骁被它这么坦诚的话逗笑了,正要伸手接它下来,南枝耳朵一转,“有人来了。” 云骁屏息以待,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推开门,“云卿——诶!” 刘运本想找云卿请他参加儿子的满月宴,刚推开门就见个半大青年满脸紧张地立在院中,吓得后退一步想问对方是谁,猛然想到这是云卿的兄弟,叫、云骁? “你哥呢?”刘运重新走进来,伸手把请帖递给云骁,“回来多久了啊?怎么不见你出门啊。” 云骁犹豫着接过请帖,迟疑道:“我哥、他下地干活了,我回来一个月了。” “噢噢,我记得上次见你还是社日那天,别总闷在家里,明天跟你哥一起来啊!”刘运拍拍云骁的肩膀摆摆手走了。 云骁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看手中红纸,又看看还在晃动的大门,“这……” 南枝跳到他肩头,“这户人家新添小崽,要摆酒庆祝呢。” “小崽?你是说添小孩吧,添小孩也要庆祝吗?就像婚礼一样?”云骁把它抱在怀里走回堂屋坐下,“人怎么这么爱庆祝啊?什么日子都要聚在一起,他们不会嫌烦吗?” 昏礼要聚,社日要聚,生孩子还要聚。 “人就活那么几十年,多庆祝庆祝怎么了?”南枝有自己的见解:“人一庆祝,就要吃好吃的,他们有好吃的,我也能填填肚子。” “你是说,你吃他们剩下的吗?”云骁摸摸狸子的毛,叹息这小妖如此艰难求生。 南枝忽而叹一口气:“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常常捡人们剩下的东西吃。” “那时你还是普通狸猫?”云骁好奇凡物为何会开灵识,“南枝,你是怎样变成妖的啊?” 南枝声音变低,“因为我差点死了。” 万物对死有本能的恐惧,但未开灵识的活物不懂什么是死。倘若凡物在濒死时对生与死产生顿悟,便有了吸取天地灵气的能力,也就是成妖的第一步。 它贪嘴,吃地上的残羹剩饭突然被人用布盖着捂在地上,揪住后颈装进麻袋,在密闭几近没有空气的袋子里拼命挣扎。 害怕、恐惧。 接着便有人狠狠踹它,把它砸在地上,摔得它连嚎都嚎不出来,张着嘴有出气没进气。 它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为何要被这样打。 随后被丢到河里,在痛苦和窒息之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未知即将降临的事无比恐惧,它想挣扎,可是冰凉的水没过它连蜷都蜷不起来、直挺挺的身体。 不、不要,我不要。它渐渐沉入水中,在失去意识前一瞬告诉自己:我不要死。 刹那间宛如春雷滚滚惊起沉睡万物,混沌初开般豁然明朗,它轻易控制自己回到水面,凫水滑至另一岸边,忍着剧痛急忙离开。 它没有回头看一眼,未死,但它已然新生。 不去想那些仇恨,不是因为它放下了,而是因为它太弱小不能复仇。 它不会赞扬它受过的折磨,如果可以,它情愿每日捡捡残羹剩饭、捉蝇引蝶,懒洋洋地晒太阳,偶尔抓只老鼠果腹,而不是无辜受虐。 尽管它因祸得福,但它不信想要杀死它的人怀有助它成妖的心。 妖,不能害人,这便是死线,一旦触及必会遭受天雷。 然因果报应,人亦受上天掌管。 它有两个选择,第一,潜心修炼,在能受天雷不死后复仇;第二,复仇但变回未开灵识的凡物,不会遭受天雷。 它受折磨已经成妖,自然不愿轻易退为凡物,也确信哪怕让害自己的人遭受同样的磨难也不会解气——凭什么!它只是捡人剩下的饭吃就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它想等自己强大后再去复仇,可它等不得了,人的寿命十分短暂。 因为那人身上背着它的债,它可以轻易看到他的命数——三十七岁溺毙,这是上天的安排,但它还是想自己动手。 “生,乃万物之始,死,乃万物之终。极少数能在诞生之初便知晓自己的存在,三界谓之神。” 南枝抬头看向云骁,“阿骁,你们便是神。”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生的意义。” 南枝跳下地面变成人形,蹲在地上道:“我也不知道,但以后总会知道的,好多道理在经历事情前,哪怕倒背如流也不会明白,这便是我修行悟出来的。” 云骁点点头,“那便等以后吧再知道吧。” “那哥,你能不能教我些法子,让我尽快增长修为啊?”南枝凑近扒着云骁的膝,变出耳朵让他把玩。 云骁摇摇头:“没有,你应该去问阿卿。” “阿卿不告诉我,他……他更偏向人呢。”南枝耳朵耷拉,闷闷不乐。 “偏向人?”云骁不明白,“并没有啊,今日那宁阳道人几次恳求他出手整治人间,他都置之不理啊。” “那、那他也偏心人!”南枝哼一声。 云骁揪住南枝的耳朵,“你怎么了?与人有过节吗?听这话的意思好像阿卿拉偏架了。” “他、他肯定拉偏架!”南枝握住云骁的手撒娇,“阿骁,假使我犯错,你会帮我求情吗?” 云骁闻言皱眉:“既然知道是错,为何还要犯错?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吗?” “对!我必须去做。” “那我不会帮你求情,你已然不后悔、不害怕犯错,自然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我何故多事?” “阿骁!”南枝有些不满,哼道:“你和阿卿一样!都偏心人!” 南枝转身欲走,云骁拉住他的衣服把人抱在膝上,“先别急,我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你就给我下定论?跟哥说说你与人有什么过节?” 南枝正要开口,远远听到云卿的脚步声走近,心知不能再说便闭口不言。 “阿骁,南枝,我给你们买了烤兔肉,快来趁热吃。”云卿将油纸包着的兔肉在两人面前晃晃,“很香吧?” 第18章 爹是娘、娘是爹,傻孩子公式用对、数据带错了 烤兔肉香气十足。 南枝正要跳到地上撒娇要肉吃,云骁却紧紧抱着他将事抖落个干净。 “南枝刚才跟我抱怨说你偏心人,阿卿,你真的更向着人吗?” 南枝心中震惊羞愤交加,总算知道云卿在泑山上的感受,慌忙挣扎像上岸的鱼一样,嚷道:“我没有!你放开我!” 云卿稍怔,将兔肉放在桌上伸手示意南枝到他怀中,抱着人笑问:“我偏心?你何时与人起争执、我又何时为你们调停,让你有这样不平的言语?” 他伸手撕下兔腿递给南枝,又将另一个递给云骁,“南枝,我行事是受天道管制的,不可轻易插手旁的事。” 南枝接过兔腿,心里还有些不自在。 一是觉得云骁“出卖”自己,有什么都往外抖搂! 二是云卿这番话让他委屈,天道、天道,云卿总拿这个当借口! 云骁咬下口肉,眼睛亮了:“好吃!” “是呢。”云卿捏块肉填进嘴里,“吃罢,晚上不炒菜了,我去煮粥。” “阿卿!南枝刚刚说谎了,你抱他会倒霉的。”云骁张开双手接过南枝。 云卿失笑,“南枝不倒霉,好了,你们吃吧,我去厨房忙。” “阿卿。”南枝油乎乎的手拉住他的衣服,“你不吃吗?” “我先把粥煮上,马上就回来。”云卿盯着他的油手没忍住笑一声,这狸子精的原身变化还不明显,但化人形却能轻易看出胖瘦,小胖手肉嘟嘟的。 他用干净的手摸摸狸子的头,哄道:“我一会就回来。” 云卿一走,云骁立刻把南枝抱回腿上,问道:“为什么你说谎不会倒霉?” “因为我就是只狸子!我说谎对万物造成的影响微乎极微,你们可是很厉害的神,当然不能随便说谎了!这叫犯口业。” 南枝同样在云骁衣服上按个油印子,又道:“你怎么这么爱多嘴啊!什么都往外说!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不能这样吗?”云骁思考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你也没说不能告诉阿卿啊。” “那我现在说了,你以后不可以随便告诉阿卿。” “大概吧。”云骁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南枝当即不情愿了,“不行!” “来吃肉。”云骁把他手里的兔腿骨头换下来,重新递块肉给他。 烧火添水,云卿回到堂屋坐下看着两个孩子笑嚷,心里十分满足。 现在这样多好啊,怕就怕这狸子精还要隐瞒。 云卿心中叹息,狸子啊狸子,你怎么这么不诚实?倘若天下人人都受天道监管不能说谎那该多好? 第二天中午,云卿带云骁去刘运家参加满月宴,将礼金和鸡蛋递给刘家人,笑着恭喜刘家添丁之喜,随后两人找空位坐下。 云卿刚一落座,他身后张大娘就打趣道:“云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张罗着娶亲生子啊?” “我还没攒下来钱呢。”云卿笑着摇摇头,“这家徒四壁的,要让姑娘跟我一起吃苦吗?”他摸着云骁的手背心里酸涩。 “你不就这一个弟弟吗?看着也不小了,反正都是过日子,当个上门女婿也是一样过啊。”张大娘又道:“你要是放心,我给你保媒,保管给你说个好姑娘!” “大娘,我还不着急呢,您要是缺鞋穿,我抽空给您纳鞋送去,您呐就别张罗这事了。” 这边的习俗便是媒人说成,女方必得亲手做双鞋送去。 云卿是故意这样说的,好像张大娘就图双鞋一样。 张大娘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不再提说媒的事,只夸道:“咱们云卿啊,做事真是一把好手,洗衣做饭、木匠瓦工、织布裁衣纳鞋,我看除了女人生孩子他不会,其他的呀,没什么能难倒他的!” 众人都笑了。 云卿也跟着笑笑,握住云骁的手暗道我还真会生。 他看向身旁少年,少年与他并不相似,眉眼之间英气非凡,十足十像极那人。 云卿心下酸涩,他生的孩子却不像他,倒也是命。 席间,刘运家的抱着新生儿出来给大家看,在每个桌子前停留片刻,受着大家的祝福和夸赞。 “多好的孩子啊!” “看着小手多有劲!” “这孩子眼睛像你呢!” “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走到云卿这桌前,云卿冲孩子笑,也道:“这孩子真好。” 云骁听见旁人说孩子与娘相像,看了许久在心里摇头,他瞧不出半点像。 回家路上,云骁忍不住问及自己的阿娘,“阿卿,我跟阿娘长得像吗?” 云卿摇头:“不像,你像你爹。” “那你是不是像阿娘啊?你跟阿爹长得不像。” 云卿思考片刻,只道:“我、说不出来。” “那什么时候我能看看阿娘?我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啊,或许我和她长得像呢,只不过你觉得不像而已。” 云卿心中叹息,“再说吧。” 云骁轻叹口气,“好吧。” “阿骁。”云卿轻声唤他。 “怎么了?”云骁抬眼看向对方。 “倘若你阿娘躲着你,你会怪他吗?” 云骁想想又道:“那她是有苦衷吗?要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是她不想见我,那我不会怪她。” 他说着看向云卿,小心翼翼道:“阿卿,其实……你就是我阿爹吧?长安那个人,是我阿娘?你们因为一些事不再来往了?所以你不肯要回你的东西,真正原因是怕见到她?那为什么要我长大去拿东西啊?东西是留给我的吗?” “你用什么法术改变容貌了吧?” 云卿脸色几度变化,阿骁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阿爹和阿娘猜错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云卿没忍住叹息一声。 云骁只当自己猜对,又问:“你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连见她一面都不敢,你不会打过她吧?她也是妖怪吗?是蛇吗?她是什么蛇啊?有毒吗?你有毒吗?你不会把她吃掉了吧?” 云卿还是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什么了,若是你犯了大错,我、我就不跟你一起生活,我要去找我阿娘!她生的我,我该跟她更亲。” 云骁挣开云卿的手,走到离他一步开外的地方。 云卿有些头疼,“阿骁,别闹好不好?我跟他的事牵扯不到你。” “那她生的我,你又老是瞒我骗我。”云骁猛然明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也骗了她,所以她跟你生气,那你不娶亲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她?你若是还喜欢她就去找她啊,我也想见见我阿娘……” 云卿忍不住质问:“那你是选阿娘还是选阿爹?” 话一出口,云卿就后悔说起这个问题了。 阿骁选阿娘的话,意味着这一个月他对阿骁的好,在阿骁心里不值一提;选阿爹的话,意味着他生下阿骁的恩情,在阿骁心里根本不重要。 “我选、你送我去长安!” 云骁没有一丝犹豫,他心里打着小九九:云卿肯定会陪自己去长安,到时候就拉着人不让走,阿爹阿娘他都要! “我没钱。”云卿实话实说,心里止不住发酸,阿骁是他生的、他养的,不管怎么选都像是他被阿骁放弃了。 云骁憋气,哼一声快步走开,不理会身后的云卿。 云卿轻叹息,忽然有些怨恨长安那人,连见都没见就把他的阿骁抢走了。 云骁怒气冲冲回到家,看着堂屋的画像越发生气。 这才是云卿原本的相貌吧?他到现在连自己的本相都不敢给自己看,一定犯下很大很大的错,所以改头换面隐瞒身份待在自己身边! 云骁伸手把画像摘下来,守在大门口等云卿回来,一把拉着人走到厨房。 云卿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轻声哄道:“阿骁,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你告诉我事情到底是什么样。”云骁拿起火折子威胁,“你给我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不然我就把这画像烧了。” 云卿不敢说这不是自己,否则以云骁的猜测,估计会有更难以预料的想法。 “我只能说,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我发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骁更气了,“你不说,那我就把这画烧了!” “阿骁。”被这样苦苦相逼,云卿亦是有些愠怒,“我有我的不得已,你别逼我,好不好?”他软下声音央求道:“别逼我,我求你。” 云骁满腔怒火被这两句话当头浇灭,心跳得忽然特别快。 自己错了,不该为难阿卿。 明明说过要疼云卿,怎么现在忽而让他求自己了呢?而且看见他难受,自己的心像针扎一样也跟着疼。 疼得云骁慌忙丢开手里的画像,紧紧抱住云卿,哭道:“我错了,阿卿我错了,我不敢了!你别难受了。” 云卿同样抱着云骁,哽咽道:“你都不知道听着你方才那些话我心里有多难受,你不要计较那么多我与他的事,真的不牵涉你,我最疼你啊。” 云骁揉着眼睛哭道:“那我阿娘怎么办?你一点都不心疼她了吗?她生了我,你也该对她好啊。” “我会的、我会的。”云卿拍拍云骁的后背。 我会对我自己好的。 “那等攒下钱,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我想让你们一起生活,她是个什么样的妖啊?你跟我讲讲吧?” 云卿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我会让你见他的,你见了他就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血缘羁绊,云骁若是见到他的本相,哪怕男子有孕产子违背常理,阿骁也会立刻认出他是“阿娘”。 “那你有没有欺负过她?”云骁可怜巴巴地看着云卿。 云卿摇摇头:“我没有欺负他,我发誓。” 山行啊山行,你就这样把我的阿骁抢走了。 第19章 啊?堂屋里没挂过画? 五月初五,端午节习俗画额、赛龙舟、吃粽子、佩香囊、放纸鸢、系长命缕、饮雄黄酒。 早在前两天云卿便泡好粽叶,预备下糯米、红枣、猪肉和白糖。怕南枝不爱吃甜的,所以要给它包肉粽吃。 雄黄对云骁无效,云卿已觉醒蛇性,怕被整个村子的雄黄气息熏得头疼,干脆闭五感,不感知半点旁的灵力。 他顺便把南枝的灵力也封住,想着别出去看赛龙舟时控制不住耳朵和尾巴,别吓到旁人。 自从那日云骁确定云卿没有欺负自己的“阿娘”之后就把那些脾气收起来了,或许阿卿和阿娘分开另有原由呢? “阿骁。”云卿端着雄黄酒示意云骁过来,“给你画额好不好?” 云骁点点头,站在云卿面前抬眼看他,见他容貌周正、眼神温和、嘴角浅笑安然。 云骁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你为什么不肯用画像上的相貌?” 云卿下意识道:“我觉得不好看。” 话音未落,一只鸟飞过他头上,轻飘飘留下坨鸟粪飞走了。 云骁抿抿唇忍着没揭穿他,接过云卿手里的雄黄酒催道:“你先去换衣服吧。” 云卿咬牙,真是、半点谎都说不了。他快步进屋换过衣服急忙把脏污的衣物泡进水里洗过晾出来。 云骁已经给南枝画完额,系上长命缕和香囊,一大一小就蹲在一旁看云卿洗衣服。 南枝嗅闻空气,语气兴奋笑嚷:“肉粽熟了!阿卿!我要吃肉!” “阿骁,你去给南枝拿吧,记得系红线的是肉粽,小心别烫到了。” “红枣粽也熟了。”南枝催着云骁快点,“都熟了!” “那就都捞出来吧。” 云卿看着绳上的衣服,发现这是狸子精用油手抓的那件,油污不好洗,现在还有一个浅浅的手印。 云骁把一个肉粽拿在手里,用凉水泡过解开绳结,仔细剥开粽叶,南枝仰着头恨不得跳起来扑肉,急得直喊:“云骁!云骁!” 云卿静静地看着他们闹,目光落在阿骁脸上,好半天挪不开。 阿骁的五官长得像那人,只是神态更像自己。 那人好看。 很好看。 云骁用勺子挖下肉粽,放在嘴边吹凉,看着南枝眼巴巴盯着肉,笑道:“叫哥。” “哥!哥!你是我亲哥!”南枝恨不得变回猫一个弹跳把肉抢过来,但不行,他现在和凡人的五六岁小孩一样。 “诶!真乖!”云骁乐得眯着眼睛,殷勤地给南枝喂肉粽。 云卿不由自主地带着笑意,等南枝吃完一个粽子才道:“吃完粽子,我们去看赛龙舟吧?” 云骁摇摇头,“我不想去人挤人。” “南枝呢?”云卿走近抱起他,擦去对方嘴边的米粒,“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南枝不想靠近水,当即抱住云卿的脖子,“放纸鸢!放纸鸢!” 这纸鸢还是云卿亲手做的,画有一朵云和一只猫。 南枝兴冲冲要拿着纸鸢,盯着上面的猫愣了愣,抬头看向云卿:“这是我吗?” 云卿只道:“我之前也养过狸子。” “噢。”南枝低下头,嘴角微微抿着笑意。 云骁见南枝垂头丧气的失落样子有些不忍心,暗想云卿就不能哄哄南枝吗? 忙伸手拿过纸鸢,云骁另一手牵住南枝,“别不高兴,哥回去学画猫,在这上面再填一只猫和一朵云,好不好?” 他指着猫和云道:“这是阿卿和他的猫,你是我的猫,正好齐全了。” 南枝连连摆手,扬眉笑道:“不用了!哥你这样说我就很高兴了!” “好吧。”云骁也笑,再抬脸看云卿时,心里又从方才的埋怨变为理解,或许……或许阿卿之前也是这么哄他自己的猫。 云卿走到南枝另一侧,轻轻抚摸他的头,并不是不想哄着这狸子,而是气他不坦诚。 “阿卿,你之前养的猫什么样啊?叫什么呀?也是妖精吗?”南枝嘴角还有笑意,仰脸看向云卿满脸期待地道:“我虽然不是你之前养的,但你对我也是有喜欢的吧?” 云卿沉默片刻,才道:“我之前养的狸子叫阿花,它胖乎乎的,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是最蠢笨的狸子。” 南枝觉得云卿在含沙射影,撅嘴道:“我可不胖!” “如果我变回凡物,你还会养我吗?”南枝看向云卿,内心忐忑发问:“阿卿,你会吧?” “或许吧。”云卿低头与狸子对视,叹息一声,“你呀。” 狸子松开云卿的手,绕着云骁跑到道路里侧,“你还是偏心!” 云卿心中无奈,凑近云骁牵住他的手,忍不住偏头又叹口气。 田野间,许多孩子都在放纸鸢。 张澄和他那群小伙伴看见云卿,忙伸手同他打招呼:“卿哥!” “诶,小澄,你们吃粽子了吗?” “吃了,你带云骁出来玩啊?这个小孩是谁啊?” 南枝往云骁身后躲,不想看到外人。 云卿笑笑上前挡住阿骁和狸子,“捡来的,他想跟阿骁一起玩,你们玩去吧,我跟阿骁也走了啊。” “卿哥回见!” “回见。” 云骁第一次放纸鸢,虽然有风但纸鸢晃晃悠悠飞不高就落下来了。 云卿让他在前拿着纸鸢,带出几丈的线,“趁着有风的时候,你一跑就飞起来了。等纸鸢飞起来再放线,线松就收,线紧就放。” “好。” 风吹动南枝的鬓发,孩童的笑脸天真无邪,对云骁点头鼓励道:“哥!你一定能放起来!” 云骁同样重重点头,“我一定行!”他往前跑,南枝在后面边笑边追边喊:“哥!你等等我!” 云卿松手,纸鸢便飞起来了,云骁迅速放线,南枝笑着拍手欢呼雀跃:“飞喽!飞起来喽!” 清风吹着纸鸢,也抚过三人的面庞,云骁笑得开心,南枝仰头看着风筝,凑近云卿扯住他的手。 云卿看看纸鸢,又看看阿骁和狸子,总也看不够孩子们的笑脸。 多好啊。 玩一下午,云骁和狸子也跑一下午。 傍晚,狸子是被云卿抱回去的。 小狸子初开始赌气直挺挺僵直身体,胳膊都不肯搂着他的脖子。 云卿无奈,摸摸小猫头、拍拍小猫背,劝道:“你肯定累了,听话乖崽,我抱你回去。” 云骁拿着纸鸢,站在云卿身后捏住南枝的脸问:“你怎么了?还在生阿卿的气吗?” “哥。”狸子委屈,“阿卿疼你比疼我多。” “那当然了,不过我和阿卿也都疼你啊。” 云骁伸手摸摸南枝的头,“听话,早点回家睡觉,好累呢。” “看,你哥累了。”云卿揉了揉狸子的小肉手,“乖,抱住我的脖子。” 南枝这才不情不愿地搂着他,又撒娇道:“阿卿,你可以不可以再让我看看你?” 云卿没说话。 南枝知道这是拒绝,抱住云卿的脖子,靠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 他那天听到云卿和云骁的争吵后才知道阿骁到现在还没看过阿卿的神相,心里窃喜之余,又添几分疑虑,为何阿卿能让不足百年的狸子看原相,却不让同族的云骁看呢? 打个哈欠,南枝低声道:“阿卿,我困了。” 云卿便打横抱狸子,轻声道:“睡吧。” 没过一会,小肉手松开云卿的衣服,云骁凑过来看南枝,“睡着了?” “跑一下午,困也正常。”云卿笑笑,“你嚷累,是不是不想让南枝生我的气,故意留我抱他哄他?” 云骁点点头:“他一个几十岁的小妖精,你都活这么久了,肯定要让着他。” 云卿闻言不免心里好笑,故作哀怨地叹口气:“这是自然,我都活这么久了,肯定要让让你们两个孩子,你们年轻,才一百多岁。” 回到家,云卿解开五感,撤去狸子身上法术,对方立马变作一只小猫蜷成一团窝着睡觉。 还有些粽子没煮,云骁生火烧水,在灶台灰烬里发现一角未燃尽的白纸,猛然意识到什么,慌忙跑去堂屋,那张画像果然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他完全想不起来画上人的样子了! “阿卿!”云骁忙跑到东屋,拉住云卿的手急得大喊:“那画!我不记得画上人的模样了!” 云卿正在叠衣服,茫然地道:“什么画?” “就是之前堂屋挂着的那画啊!之前我还以为那个跟你吵过架!说你瞒着我你的长相!” 云骁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语气越强烈,心中疑虑越盛。 堂屋挂过画吗? “傻孩子,堂屋什么时候挂过画像?一直挂的是纸鸢啊。”云卿笑笑,摸着阿骁的头道:“你歇歇吧,我去烧火,你肯定是太累了。” 云骁忙把手中残屑递给他看,却意外发现手里什么都没有,惊讶异常:“不可能啊!” “阿骁。” 耳边的声音忽然拉远、立即拉近,云骁迷茫地抬起头,在恍惚之中看见悲天悯人的神女。 “忘记吧,你不该现在就知道那些。”神女声音温柔,抚过他面庞的手十分温暖柔软,“忘记吧,我的孩子,你不该这么早担忧那些。” “你、你是谁?”话音刚落,云骁便闭眼昏睡过去了。 云卿将他扶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随即喉咙腥甜,倚着床边吐出一口鲜血。 他不想让阿骁记得跟那人有关的一切事情。 跌坐在地,云卿下身蛇尾颜色十分鲜艳。 村子里到处都是雄黄的气息,实在是太难闻了。 云卿平复半晌终于将蛇尾变回双足,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叹息道:“别装了。” 南枝立即起身变作人形,却不是个五六岁的孩童,而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瞳还如猫儿般可爱。 狸子下床将云卿抱在怀里,叹道:“阿卿,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云卿费力伸手想摸摸狸子的脸,被狸子一把攥在掌心贴近唇边亲吻,“你还怪我吗?” “不怪。”云卿摇摇头,“你这狸子,实在不坦诚。” “是我的错,所以我等你百年。” 第20章 阿花?小鸡仔?南枝?-我想要你取的名字——来自狸子 百年前,云卿有孕恢复记忆和神力,第一个知道他身份的妖就是他养的狸子阿花。 那日他神力于周身冲撞,如今日这般狼狈,连蛇尾都收不回去,好在一早支走那人,并在房间设下结界,却忘记床榻上睡着的狸子。 等他平复好神力,猛然意识到结界里还有妖物,回身便与这十七八少年对视。 阿花立马跪下叩拜,言明自己从未害过人。 云卿却看出它即将要去报当年险些溺毙之仇,他不能阻拦它,但想让这狸子多考虑一下,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是否值得豁上性命和修为? 阿花表面点头答应不去报仇,私下却求山行为自己挡雷劫,并亲手以爪撕碎那人。 云卿气它言而无信,与它大吵一架。 狸子亦是不肯相让赌气跑走,在外野荡几个月才回去想向云卿低头认错,却发现人已经不在长安了。 它追到沧茂山,得知云卿已死悔恨不已,从此只在五行山下徘徊,想再见一见别的螣蛇,并竭尽所能地帮助对方。 但螣蛇初下山与凡人无异,狸子便费尽心思同这的土神交好。 它以为会等待漫长的岁月,没想到短短百年便又有螣蛇下山。 向土神问清螣蛇的住处后,它在附近徘徊几天,打听到云卿的名字时十分震惊意外,以为是山行派人再次截住螣蛇。 等了几日,它意外发现院中有与云卿相同神力波及,便收敛周身灵力改变模样,一头扎进鸡圈只等云卿来捉自己。 云卿虽然疑虑小鸡仔身上灵力忽强忽弱,但只当自己神力不稳,加之他对妖物并不十分了解,所以起初并没有认出狸子。 还是在泑山上听到宁阳道人的话察觉出些许不对,而后才确认南枝就是阿花。 “你这个坏狸子,还打算瞒我多久?”云卿想收回手却怎么也没力气,只好任由狸子握住,叹道:“我该叫你什么呢?南枝,小鸡仔,还是阿花?” “阿卿,这些名字我都不喜欢,你从没给我取过名,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吧?阿花是山行给我的。” 狸子又亲了亲云卿的手。 云卿闻言不自觉皱眉,“不要提那个人。” “你们和离了?”狸子脸上闪过惊喜,慌忙压住心中喜悦扶起云卿去西屋。 云卿没有接话,叹道:“你不必照顾我休息,把东屋的血洗了,再去厨房看着火,粽子还在锅里。” 狸子得意洋洋,“你放心,我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小妖精了,我有法力。” 云卿忍不住笑一声,“是了,你是一百多岁的小妖精。”他恢复些许力气,点点狸子的鼻子,“帮我把外衣脱下,地上脏。” 狸子立刻道:“好!”伸手解开云卿的衣带,瞧对方闭着眼睛,没忍住在他腰上摸一把。 云卿在为狸子想名字,睁开眼睛道:“还是叫南枝吧,你先前总爱睡懒觉,卧在我膝上怎么样都不肯走。” 狸子神情不满,摇头道:“不要,我就想要个你取的,阿卿你最好了!” 先前它是个五六岁孩童模样时,云卿虽然心知它真实身份,但一百多岁在他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见它撒娇噘嘴心里欢喜。 如今它摇身一变,成了比阿骁还大的少年,再如原来那样撒娇,让云卿有些轻微不适应。 “暂时想不起来,我饿了,你去看看粽子熟没熟。” 云卿从椅子上起身离开,拿被褥铺盖将西屋矮床铺好。 狸子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察觉异样,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便依言点头出去,片刻后拿着已经剥干净的红枣粽和白糖走进来。 云卿已经躺在床上,倚在床头伸手接粽子,狸子却要拿勺子喂他。 “今天中午阿骁就那样喂我的,你当时不一直看我们吗?是不是也想让人这样喂啊?” 云卿摇摇头,如实道:“没有,我当时在看阿骁。” 狸子闻言顿住,试探道:“阿骁到底是你什么人?怎么和、长得那么像?” 该不会是云卿按山行的相貌挑的新夫君吧?那云卿还喜欢山行吗?自己还有机会吗? “他是我弟。”云卿没说实话,这些凡间妖物哪里会知道螣蛇是男身孕育。 估计在大部分妖物和凡人想象中,螣蛇有一大群,全都生活在深山老林或者天上,然后掣签决定谁下山降妖除魔。 不过在这件事上说谎,云卿不会倒霉,这是天道允许的。 “亲的啊?”狸子还是不大放心,“你们族里、有没有近亲、就是表亲堂亲能成婚吗?” 云卿心道果然,没好气地摇摇头:“不能。” 狸子这才放心,又殷勤喂粽子,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云卿叹口气,怎么云骁一点都不像自己呢?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狸子盯着云卿的嘴唇,“阿卿……你这身皮囊不如原身好看。” “我没事。”云卿勉强吃下一个粽子,浑身酸痛忽然面色苍白,蛇尾从被子底下探出。 算上刚刚那次,这是狸子第三次见他的蛇尾,伸手想摸摸这条漂亮的尾巴,被云卿慌忙按住手掌:“不许!”他的脸变回原相了。 周身神力不稳,云卿没办法控制自己。 狸子反手与云卿十指相扣,施法把碗和勺子移回厨房,另一手抚摸他的额头,只见一层细密的汗珠挂在云卿脸上。 狸子心疼不已,连忙用袖子为云卿擦去汗,“阿卿,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今日损耗过大。”云卿微微摇头示意狸子松开自己,缓缓躺下闭目休息。 狸子熄灭烛火,坐在床侧道:“阿卿,你身上痛吗?要不要我给你捏捏?” 云卿摇头,沉默不语。 狸子化作原形,卧在云卿头边。 次日,云卿睡到大中午才起身,狸子围在他头边舔毛,见他睁眼忙道:“阿卿,你醒了。” 云卿点点头,“阿骁呢?”他穿好衣服推门出去看见云骁在堂屋坐着,笑道:“饿不饿?” 云骁起身把饼子递给他,摇头道:“不饿,我煮粥热了饼子,现在虽然凉了但还软乎,阿卿你快吃吧。” 云骁现在只记得云卿是他哥,忘记那个在长安的“阿娘”。 “等我擦把脸。”云卿见云骁不露异样,便知昨夜事成,他心下松快嘴角笑意更深,“好孩子。” 狸子跳到他肩上,不敢贸然变成十七八岁样子,但又不想喊云骁当哥。 既然云卿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再装就没意思了,一味地装可怜扮蠢,只怕云卿什么时候都不会正视自己。 早在一百年前他就对云卿动心了,只是当时云卿已经嫁给山行,他又是个连化形都不能的小妖精。 后来知道云卿是神仙,眼可识妖物,还没欣喜自己终于可以剖白心意,便被那一番劝诫话语伤心冷意。 狸子原本不想让云卿知道自己是个狠心妖精,谁料还是被对方知道此事,羞愤交加一气跑走,不想两人因此错过百年。 今时今日,云卿与山行已经结束,他那些荒唐心事没必要继续隐藏。 毕竟云卿情愿诈死逃离山行,连他的名字都不愿听见,二人怕是早已分崩离散。 “阿卿,我今日看见桃树结果子了!”云骁兴高采烈,指着院里的树,又道:“你说几月份能吃上桃啊?” 云卿接过饼子吃一口,答道:“六月底吧。”他随手拨掉窝在肩上的狸子,低声抱怨道:“我好累。” 真的累,他又想睡觉了。 “阿卿你累了?”云骁瞬间看向云卿,关切道:“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云卿忙笑笑,摇头道:“没什么大问题吧,昨天喝雄黄酒了,似乎有点不舒服。” “你干嘛喝雄黄酒啊?你可是蛇!”云骁不由分说推云卿回去休息,“你脸色真的很差,像一夜没睡似的,真是的!明明是蛇还敢喝雄黄酒!” 云卿听着他的小声埋怨,嘴边却荡起笑意,阿骁是个好孩子。 “我错了,不该一时贪嘴,你别凶我了。” “你都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云骁忍了忍才没再训话,只道:“我给你煮点粥会管用吗?要不要请人来看看啊?你别只顾着笑,你说话呀,怎么样你才能舒服点啊?” 云卿还是笑,摇头握住阿骁的手道:“不用找人看,你给我弄点粥吧,我喝点热的压一压,再歇一歇就好了。” 云骁站起来,走出两步还是不放心云卿,回头确认问道:“真的不用找人看一看?” “真的不用。”云卿笑着摆摆手,“去吧。” 云骁这才离开。 狸子爬到云卿膝上,翻身露出肚皮,“阿卿,你说谎了。” “我没有。”云卿摸它的肚子,“我真的喝了雄黄酒,我也真的不舒服。”他可没有笃定地说难受是因为喝了雄黄酒。 狸子恍然大悟,又催他给取名字。 “可是我真的想不出来,还是叫你南枝吧,你不许在阿骁面前说我过去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 云卿说完撤去两人周围结界,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心里默默思量事情:自己怕是要养上十天半个月,不过米面油是够吃的,早前种的韭还翠绿,蕹菜也能吃了。 就是小公鸡该抓去卖了,但阿骁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只能等自己身体养好了再说这事,那就再多喂些时日吧。 六月初一是小年,该买些白糖给阿骁炸糖糕吃,孩子喜欢吃甜的,再买些蜂蜜,给他做糕点,可惜没那么多钱,否则还要给他做糖酪。 母鸡该下蛋了,攒鸡蛋拿去换钱。要不买对兔子?兔子生的快,兔毛还能卖钱,但兔子爱打洞,要买铁笼才能养呢。 六月十七是阿骁的生辰,应该煮个鸡蛋在他头上滚一圈,虽然螣蛇不会有凡人的病痛,但阿骁现在只是凡人。 云卿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七年后会发生什么,他现在只想过好眼前。 不能关心那人过得如何,也不想关心。 第21章 前往五行山祭拜百年前离世的亡夫云卿 长安,裴府 眼看六月十七将至,裴无竹再三叮嘱裴青棠:“你这几天千万别在山行面前提云卿,最好连和他有关的妖、事都不要提。” “为什么啊?噢,对。”裴青棠想起来了,再过几天就是云卿的祭日。 “你整天喊漂亮阿卿、漂亮阿卿,就知道他漂亮了啊?都没祭拜过他,还好意思天天提他,你羞不羞?” 裴无竹不客气地点着裴青棠的脑袋,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旁的蛇妖把别人迷的团团转,比如他,每年想见他的人从沧茂山南排到山北。 自己这闺女倒好,被别人迷的团团转,还是个已经成婚死去的人! “我羞什么!我就是喜欢漂亮阿卿!”裴青棠不满地嚷叫。 裴无竹不想跟她废话,“行!你喜欢去吧!总之我该走了,你好好修炼,没得丢我的脸!大门口那两个是你四叔二伯,你有需要跟他们说。” 他走出两步,回头强调道:“家里有结界,进的来出不去,你少想往外溜!” “知道了。”裴青棠在身后大声答应。 但裴无竹还是在她院门口布了法术,一旦她要出院子就会有蛇妖过来。 走到大门口,两个蛇妖忙为裴无竹打开门,恭敬道:“二当家慢走。” “嗯,你们照看好小棠。” “是。” 这两个妖物当然不是他的二哥四弟,而是沧茂山的两条蛇,法力还算强,对自己忠心耿耿。 离开裴府,裴无竹趁着没人施法移到皇城门口,侍卫身旁的镇城兽目光炯炯,齿间咯咯作响,只等裴无竹妖气外泄,便立刻跳起来咬死他。 裴无竹收敛周身法术,用令牌轻松进入城门。 进城后他得意洋洋地用凡人看不见的蛇尾挑衅两只镇城兽,随后才来到国师府。 寂静无声。 裴无竹推开正殿的房门,手掌一挥,殿内门窗便都打开了。 原本黑暗的室内顿时光亮一片。 榻上的鹰扑腾扑腾翅膀,飞至一旁化出人形,随后急忙将蛇蛋握在手里。 “几时了?” “天才刚亮。” 山行点点头,“你来这么早?” 裴无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昨天晚上边防将军孙玢病逝,该选个人顶上职位,否则边塞大乱,匈奴过瓜州和凉州,西北将很快失守。” 山行不语,思考片刻才道:“先别发丧事,从孙家找一个命中带金、卯时二刻生人,再将这人的生辰八字报给我……” 他话音降低,再次掐算皱眉道:“璟国有女将军的先例吗?” “没有!”裴无竹没好气地将杯子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山行目光不善:“这是卿卿亲手烧的一套茶具。” 裴无竹忙将杯子推远,接上方才的话:“你掐算出个女将军啊?这可不行,他们凡人规矩多得很,肯定不会让女子上战场。” “可她有奇才。” “你去给帝王说,我可做不了主。” 山行皱皱眉,“那这件事我不管了,让凡人吵去吧。” 裴无竹应下,继续说道:“最近颍州那边不太平,有个失智的虎妖吃下许多人。挨一个人的雷劫,随后以那一个人伤害二十多条人命。” 那虎妖先迷惑一人,将这人变成伥鬼,骗这凡人的家人亲眷过来随后吃掉,整个家族全都丧命虎口。 “真是不要命。”山行冷笑,“吃人增长修为是快,可他也要有命受用。” 妖物要增长修为,除了每日吸纳天地灵气之外,吃人是最快的法子——也是死得最快的法子,再有就是杀别的妖物,夺去妖丹炼化为己身所用。 不过炼化妖丹是个麻烦活,妖妖之间也有不同,比如有些花草精怪不耐受食肉精怪的法力,强行服用甚至会导致修为退化。 “你要不去一趟颍州,把那虎灵的妖丹炼化给阿棠用?”山行揣着蛇蛋走到裴无竹身旁坐下,对着手里的元神温柔笑笑。 裴无竹有些心动,但还是提醒道:“你今年不去五行山了?” “我后日一早出发,晚上回来,你再动身去颍州,否则蓝怀尘那个狐狸精压不住这皇宫里的龙气。”山行想了想又道:“阿棠那里用不用我亲自看着?” “我让芥子和细辛在裴府门口守着,她院门口也布有法术,他二人若想硬闯,只消一瞬便会灼烧妖丹。” 山行点点头,“倒比我当时想得周全。” 裴无竹忙别过眼,不敢与山行对视。 他害过山行。 大约五六百年前山行闭关修炼,裴无竹悄悄溜进去想杀掉山行,结果反被砍一刀,腹肚破口,鲜血淋漓。 裴无竹至今还记得山行那时说的话:“我闭关还差两日结束,两日后你若还活着,我便不计前嫌饶你一命,以你这两日的血抵消我心中怒意;你若死了,我自当饱腹吃肉。” 裴无竹没死,山行便依照约定放过他。 甚至后来山行还救过裴无竹一次。 四百年前裴无竹险些走火入魔,是山行察觉异样,帮助运转法力,避免裴无竹死于灵力阻塞。 自那之后,裴无竹真正收敛对山行的歹心。 “咳,那什么,听五行山附近的土神说,他今年得到好几位螣蛇的祝福,似乎不同于往常呢。” 山行只目光温柔地看着手中蛇蛋,头也不抬道:“我虽然想见卿卿,但没疯到敢对螣蛇下手,与我无关。” 裴无竹心道我是要说天下是不是有大乱!谁提云卿的事情! “不是、你要不顺道去看看那几个螣蛇,说不定有合你心……”剩下的话裴无竹不敢说,顶着山行凌厉的目光闭上嘴。 山行面色阴沉,“我有合心的人,卿卿还没死呢。”他把蛇蛋举到裴无竹面前,“元神未熄、肉身不腐,卿卿还好好活着呢!” “行行!他还活着,我先走了!找蓝怀尘有事!” 裴无竹逃似的走了,站在国师府大门外,看着门两侧被蒙上眼睛的石兽,再度叹口气。 神有元神,妖有妖丹。 受到供奉才能成为神,只要一个神还被人记得,他的元神就永远明亮。 这个道理山行一定懂,但他偏要自欺欺人,不肯相信云卿已死。 云卿,你说你怎么偏偏就死了呢?常说神仙与天地同寿,你却非要在寿命最后几年招惹这么个痴情的鹰妖,怕是要困住他四五百年呢。 六月十七清早。 山行将蛇蛋托付给裴无竹,自己变回鹰飞去五行山,他好久没畅快飞行,有些想念这蓝天白云。 至结界前,山行落地化形,将贡品从袖中拿出,袖中乾坤看着虽小,却能容纳许多东西,只是不能装活物,否则会死。 山行将各类糕点和果子摆了几十碟,点香跪地叩拜,早在月前便斋戒吃素,只等今日祭奠云卿。 嘴上不愿承认,但山行心里清楚,卿卿确实已经不在了,他是上古神兽,有着守护苍生的使命,从不畏惧死亡。 可山行畏惧,死亡将他夫妻二人分开,他再也不能和对方说话,连看一眼都不行。 这百年,若不是有云卿的元神陪伴,有那个复活他的念想,山行早熬不住了,他就是在意卿卿。 “卿卿,你若是还念我半分好,最近也该来我梦里看看我,让我别这么苦。” 山行叹息一声擦去眼角的泪,“虽然你已经不在了,但我有法子让你复活,你保佑我一定成功,可好?” 他跪在地上絮絮叨叨说起这一年的变化:“今年阿棠回来了,你还记得她吧?小小一条竹叶青,过去最喜欢粘着你,恨不得把你当亲爹似的。你呢,也偏疼她,我若不拦着,你能整日地抱着她,要不就抱阿花,心里没一点我!” “说起阿花,自从他知道你不在了后就一直停留在五行山下,阿花是重情义的狸子。你也别怪他贪玩偷跑出去,小妖精总是这样,等他到我这个岁数,就会只想守着心上妖安安生生过日子。” “我知道你肯定要担心他会不会被欺负,你总这样爱操劳,看不见阿棠便问她有没有哭,看不见阿花就担心他被狗咬,哪那么容易被欺负了?他们好歹也是妖精,你都、你都不担心我……”山行声音低落,“卿卿,我真的好想你。” “咱们原来在长安住的地方拆了,但我依照原样子在沧茂山上布置了卧房和堂屋。没办法,用法术变的话,会因为我的记忆而变化,可我不想弄错一点点,我是个没用的妖怪,连这么点事都记不全。” “卿卿,我没做到答应你的事,你若是怪我,便活过来找我算账,我任打任罚任骂,或者、你来我梦里让我见见你也好啊,狠心的卿卿。” 山行又叹口气,“你这个狠心的螣蛇,怪不得没别的螣蛇愿意和你住在一起。五行山这么大,你住这么多年,偏偏在最后才遇到我。若你早些遇到我,不,若我早些知道你,我肯定在你下山的时候截住你,当天就与你成亲拜天地。” 他抓起一把土放在袖中,有些伪装的愤愤:“我每年都带走一捧五行山的土,你若不活过来,我就把你的老巢拆掉。” 随即又是真实的落寞,“卿卿,我真的好想你,你若有心就活过来吧。” 平复好心情,山行将盛糕点的碟子收回,这山里有不少走兽飞禽,留下吃的没什么,卿卿这样好的心肠,肯定不会怪罪它们吃他的祭品。 变成鹰飞下山,山行想去看看阿花过得怎么样,到底是卿卿喜欢的狸子。 爱屋及乌,不管是阿棠也好,阿花也罢,山行并不吝啬善意。 况且他原就不是心胸狭隘的妖怪,只是一贯随心做事,许多事只在他一念之间,除了对不吃人这条准则奉命惟谨,便是对云卿牵肠挂肚,总也放不下那短短几年。 第22章 老黄瓜刷绿漆你装什么嫩! 山脚下。 远远的,山行就瞧见阿花,还是十七八岁少年模样,急急忙忙奔过来跪地喊“山主”。 “起来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狸子忙摇头,“没有没有!” “有空记得回沧茂山看看,好歹也算你半个家。”山行在它头上揉一把,“你现在住在哪里?当狸子还是当妖精?” 狸子压下心虚,笑道:“我就当个野猫四处游荡,东家灶台里躲躲,西边破庙藏藏。” 山行闻言皱眉,“这怎么能行,你还是回沧茂山吧,或者跟我去长安,总好过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不用不用!山主,我不觉得苦,我觉得挺好的,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狸子笑笑,“我都是个百岁妖精了,不会有事的,您放心。” 眼看快到中午,山行有些饿,笑着拍拍阿花的肩膀道:“这边你熟,带我找户人家吃顿饭吧,顺便跟我讲讲五行山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事,我听裴无竹说今年有好几个螣蛇出世?这可不是个好征兆啊。” 狸子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他一早便感知到山行的气息,连招呼都没打急忙跑出来慌张守在五行山下。 万一山行循着气息到家里过来看自己,碰见云卿就不好了。 现在只怕云卿中午回家看不见自己出来寻人。 山行虽然不能认出此刻变化容貌后的云卿,但云卿一定能认出山行。 倘若云卿回心转意,那自己怎么办? 狸子左思右想,十分为难地道:“山主,这乡下人的饭菜没多少油水,要不您回沧茂山吃饭?或者回长安也行啊。” “你这小妖,问你点事还推三阻四。”山行没好气地拧他耳朵,“沧茂山离这百里地呢,我就为了吃个饭来回折腾?螣蛇的事非同小可,不问清楚我怎么放心走?” “疼!疼!”狸子只嚷,山行哼一声放开他,“算了,我自己找人家吃饭去。” 乡人淳朴真诚,山行打算找户人家讨饭吃,总归他还在斋戒,粗茶淡饭就行。 山行变成鹰在张家庄上方盘旋两圈,瞧见一户人家院里最干净整洁,便变作人形敲响人家的门。 云卿浑身紧绷,他和狸子一样也早早察觉到那人的气息,原本远远的在五行山那边,现在已经到他家门口! 云卿不敢见对方,更不敢让阿骁去见,生怕那人察觉到不对,所以他立刻拉着阿骁躲在卧房,只盼那人能快点走。 “阿卿?” “嘘!” 云骁便默默闭上嘴。 “有人吗?”山行敲半天门没见有人出来,心下寻思明明看见烟囱里有烟的。他干脆推门走进去,踏入这小院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妖气。 山行挑挑眉,阿花在这户人家待过,而且时间还不短,妖息浓郁,说明他不久、至少今天还待过这里。 阿花方才在撒谎。 云卿不敢用神力布下结界,感受到那人妖气渐近,连手心都在沁汗。 “阿卿,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云卿慌忙捂住他的嘴。 山行已经听到屋子里的声音,“有人吗?我路过这想讨口饭吃,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先告辞。” 话是如此说,山行收敛妖气、隐匿身形蹲在梧桐树上,只等阿花回来抓住他审问。 妖气消失,云卿长出一口气,放开阿骁走到堂屋坐下,解释道:“南枝得罪人了,我怕有人来兴师问罪呢。” 别不是阿花告诉那人自己还活着躲在这,所以那人就找过来?可没见到面就离开,不像他的性子。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那人只想吃饭,见没人应便离开了。 思来想去,云卿决定让阿骁先出去找找狸子,问过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等我抱南枝回来,你要一五一十告诉我南枝得罪什么人。” 云卿连连点头:“我答应你,快去吧” 云骁便兴冲冲出门,刚一走出堂屋就看见梧桐树上蹲着个大活人,他吓一跳慌忙退回去,脸色苍白地合上堂屋门。 “阿卿!外面有个大高个蹲在咱们家树上!” 山行一怔,没想到这户人家居然还是道士,怪不得阿花支支吾吾,是怕自己怪他投奔道士吧。 他一个妖物偏挑到道士家,怪不得这户人都躲起来了,大概以为自己是来寻仇的吧? 只是少见能与妖精和睦相处的道士,山行振翅离开,打算去找土神问问螣蛇的事。 至于阿花,他自己选择道士,哪日若是被道士害死也是咎由自取。 山行已经劝过他,仁至义尽。 来到土神庙,山行拱手行礼,“土神大人,是否有空相见?” 土神感受到妖物气息,同样拱手回礼:“不知何方人士?” “我乃沧茂山鹰妖山行亦是大璟国师,听闻今年有两位螣蛇出世,想问一问所为何事。” 土神听说过山行的名字,活了一千五百岁没吃过一个人,倒是少有的善妖。 “久闻大名,快坐。”土神挥手,蒲团便移到山行身后,“再过几年魔界可能会对凡间不利,但万事有螣蛇大人在,你不必担心凡间动乱。” “螣蛇……真有那么强吗?”山行忍不住质疑,“我之前因缘结识过一个螣蛇,从外表来看,并不像善战好斗的人,甚至十分温柔平和。” “慎言。”土神板起脸,“妖物怎能随意评价上古神兽?你不过一千多岁,真的认识螣蛇大人吗?” 土神在心里掐算,倘若山行真认识螣蛇,那只有前些时日给自己赐吉的螣蛇大人,对方百年前下山,倒还真有可能认识呢。 要么便是小螣蛇大人,但如果山行认识小螣蛇大人的话,肯定也会认识螣蛇大人,不会只说一个螣蛇。 “我当然真的认识了!我、我们……”山行咬咬牙,还是没说出他和云卿是夫妻,怕面前土神知道后到处宣扬,上古神兽怎么能和自己这妖物成亲呢,别人会对卿卿说三道四吧? “告辞。”山行离开五行山,化作鹰飞回长安。 “阿花!你有没有说出我的事?” 云卿吓得要死,壮着胆子从窗户往外看了看,没看到那人的身影却还是不放心,等到阿花回来确认那人已经走了才揪住对方的耳朵拉入结界。 “我没有!阿卿我发誓我没有!” 狸子郑重起誓,“我以妖丹向上苍立誓,倘若向鹰妖山行说出螣蛇云卿的下落,便妖丹灼化而亡!” 妖丹对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云卿松口气,又问:“他今日怎么会来五行山?还不偏不倚正好跑到我家门口讨饭,吓得我手心都出汗了。” 狸子忙笑嘻嘻地握住云卿的手,胡编乱造道:“或许、他是想看一看有没有合他眼缘的妖吧,山、咳,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还记挂着你吧?” 云卿心里酸涩,默默思量半晌才道:“这样也好。” 总归他还是要死的,何必再去打扰那人,早该放下的,不管是山行,还是自己。 “是啊、是啊,阿卿,有我陪着你不好吗?噢、还有阿骁,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的!”狸子拍拍胸膛,拉着云卿的手准备放在嘴边亲一亲。 云卿收回手,摇头道:“我方才和阿骁说也许是你得罪什么人,你想办法圆谎吧,反正你说谎不会倒霉。” “阿卿,是不是只要你说的话不是笃定的,那么就不会被上天惩罚啊。”狸子到现在还不明白上天对说谎的理解是什么。 云卿点点头,“我说的话不能违背心里的想法、不能与事实相悖。” 他看狸子一知半解,解释道:“我心里认定阿骁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那么我这样说就不算说谎;我知道你是狸猫精阿花,但你前些日子认下南枝这个名字,那么我叫你南枝也不算说谎。” 云卿补充道:“不过有时候天道允许我说谎,在某些情况下天道还算好说话。”除了不让他杀洛神。 狸子恍然大悟:“其实许与不许都在上天一念之间?它准你你就能说,它不准你就不能说?真是、蛮横专断!”他替云卿愤愤不满。 云卿忍俊不禁,摸摸它的耳朵道:“慎言。” 结界撤去,狸子跳到地上变成十七八岁少年,“阿骁。” 云骁第一次看见南枝这副模样,吓一跳忙问:“你是谁?” 云卿笑着道:“他是南枝,也是阿花,就是我之前养的狸子,装成五六岁的样子藏在我身边怕我因为之前的事同他生气、怪罪他。” 狸子又羞又急:“你别叫我阿花!”好难听的名字!山行当初为什么不给自己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啊? 云骁抿唇,从上到下打量这少年,似乎比自己还高,肩也宽,圆短脸、圆眼睛,褐色的眼珠,和五六岁的南枝有些许相似。 但……昨天还追着自己喊哥的小孩,竟然是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人装出来的?云骁不能接受! 况且有什么事值得一只妖记挂百年,改头换面讨债一样追着云卿不放! “你、你到底有什么企图!你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卿的事!” 云骁躲在云卿背后牢牢抱住他的脖子,总觉得这个妖对阿卿别有图谋,阿卿是自己的,谁也别想夺走! 狸子上前一步,却见云骁将阿卿抱得更紧,忙后撤两步。 “我没什么企图啊,就想和阿卿一起生活踏踏实实过日子而已。至于之前的事,似乎没必要告诉你吧?那是我和阿卿的事,阿卿也已经原谅我了。” 他看得出云骁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亦有挑衅之心:你虽与阿卿同族,但连他原本的相貌都没见过,想来关系也不过如此,日后阿卿若是再嫁再娶也与你无关,何必把人抱这么紧,到最后也只会被阿卿亲手推开。 “阿卿!”云骁忙道:“你、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他!他不好!” 云卿拍拍他的手臂,笑道:“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阿花现在很懂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阿花、懂事。 云骁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收敛慌张,挑挑眉气定神闲地看向狸子:“是吗,阿花?你真的懂事了吗?” 第23章 小辈不和多因长辈无德,可我没偏心——云卿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阿骁和阿花之间气氛不对,云卿慌忙起身挡在二人面前。 “好了、阿骁,你这个当哥哥的要让这阿花,他虽比你多活几十年,但日日唤你哥,你也应下多次,可不能抵赖。” “阿花,本就是你欺瞒在前,何必这样刁钻,快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阿骁。” 狸子不服,嚷道:“阿卿!你又偏心!凭什么他问我就要说啊?我不说!” 云骁洋洋得意,挽着云卿的手臂挑眉看向阿花:阿卿还是最疼我的! 云卿被狸子的话说得一愣,“我怎么偏心了?难道不是你言而无信在前才惹出这许多事端?你以为我当年是气你手刃仇人?我是气你这不懂事的狸子说到做不到,训你两句你便顶嘴跑走了,到最后也没回来找我。” “若不是我、我再次入世,你想见我一面比登天还难呢!” 云卿说着越发生气,“是不是你先扮作四五个月大的狸子骗我与阿骁?既是装出五六岁孩童模样欺骗阿骁,难道还不许他生你的气吗?” 狸子被云卿训得低下头,扭捏道:“我知错了。” 说完阿花,云卿又转向阿骁,“阿花是狸子在我面前的名字,你还是叫他南枝吧。” 云骁眼睛瞪大:“我不!不然我就叫他小鸡仔!” “你敢!”狸子恼羞成怒。 “阿骁。”云卿轻拍云骁的肩膀,皱眉低声道:“何必一点不让人?你可是当哥哥的。” 云骁还是不情愿,抿唇道:“我就要叫他阿花!阿花这个名字多好听啊,谁这么有才给他取的呀?是你吗阿卿?” 狸子忽然笑了,“还真不是呢,可惜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你都不能知道,乖、阿、骁。” “你往后不准叫我阿骁!” “那你不准叫我小鸡仔和阿花!” 云卿只觉得头疼,干脆走到院子里喂鸡,心里寻思要不要买对兔子养着。 云骁扯住云卿的胳膊要他把阿花赶走,“阿卿!小鸡仔欺负我!说要把我吃掉!” 云卿回头看向阿花,狸子一脸无辜地摇头,“阿卿你知道的,我可不敢伤害螣蛇。” “你们俩个都别闹,先前多好啊。”云卿无奈地叹口气,“别吵架,都是乖孩子,为什么非要闹呢?” 云骁立马抱着云卿的胳膊,撒娇道:“我当然是阿卿的乖孩子,你可是我哥!又比我大那么多。” 狸子恨恨,变回五六岁模样也抱着云骁的腿,童言稚语天真地笑道:“阿骁当然也是我哥了。” 云骁被他弄得浑身不自在,慌忙甩开人,“你别叫我哥!” 狸子顺势扑住云卿的腿,“阿卿,阿骁不要当我哥呢。” 云卿将阿花抱起,叹息道:“他不愿意就罢了,总归你比他多活这么些年,他又什么都不懂。” “阿花以后喊阿骁的名字就好。阿骁,你喊阿花南枝。不许再像今日这样吵闹,都听到没有。” 云骁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狸子倒是十分痛快地抱住云卿的脖子,依言道:“好!” “好了。”云卿放下阿花,凑近拍拍云骁的肩膀,温声道:“乖阿骁,别不高兴了,今日是你的生日呢。” “阿卿……”云骁抱住云卿的肩膀,伏在他耳边道:“你往后不许阿、南枝变成五六岁模样吧,太奇怪了,他都这么大了还装小孩,我害怕他变来变去的。” 仗着自己会法术了不起啊?云骁敢发誓,这狸猫精肯定不是好东西! “可是阿花只比你大几十岁呀,你们俩个没差多少呢。”云卿拍拍阿骁的背,“你和阿花都是乖孩子,兄弟俩要和睦相处呀。” 狸子干脆变回百年前的狸猫模样,窝在廊前舔毛,等着云卿一会儿过来抱自己。 云骁还是不情愿,他就是讨厌狸猫精! 云卿心中叹气,“阿骁,你好端端的怎么了嘛?先前不是一样疼阿花吗?” “先前我不知道他比我还高!又胖!大肥猫!胖狸子!”云骁对着阿花哼哼。 狸子羞愤交加,它是胖,但是变作人形可不胖! 云卿明白了,原来阿骁是在意身高,他不是很高,但阿骁若是像那个人的话,二十岁时一定比他高。那人高得很,要是进堂屋,只怕需得低着头呢。 “好好、让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果子吃了能让你长高的。” 云卿在历代螣蛇的记忆里搜刮了一遍,天山的萤元草再过八十年就熟了、天玉山有株蜜草再等四十天、西山的萝草再等六十七年…… 狸子变回五六岁模样,笑嘻嘻挑衅:小矮子! 云骁气得恨不得把他这副嘴脸撕下来,干脆闭上眼睛埋头在云卿肩窝,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却正好戳痛狸子,气得恨不得把他从云卿怀里扯出来。 “阿骁,再过些日子我们去一趟天玉山,我可怜的阿骁。” 云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阿骁要是足岁下山,肯定比自己高得多,比自己聪明,不会傻乎乎的被人做戏骗住。 “好!”云骁看向地上狸子,“这次我们就别带小、南枝了,早去早回。” 云卿点点头,“好。”他拍拍阿骁示意放开自己,准备去弄些竹子编筐子用。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养一对兔子,往后要用筐装草来,还要再买铁笼子。 “你去哪里啊,阿卿我跟你一起去!”云骁急忙拉住云卿。 云卿点点头拿着斧子往外走,“五行山,走吧。”他看向狸子,“阿花,你就别去了,听话,回来给你鱼吃。” 云卿怕两个人再吵起来。 云骁关上门,亲亲热热拉住云卿的手撒娇道:“阿卿,我是你心里最乖的孩子吧?” “当然了。”云卿目光温柔,“你是我心里最乖、最乖的孩子。” 云骁美滋滋的,“我肯定最乖。” “先前,我也认识一个孩子。”云卿忍不住讲起裴青棠,“她是一条滑溜溜的小竹叶青,浑身翠绿,颜色可好看了。” “她乖吗?”云骁忙追问。 云卿如实道:“不乖,但很惹人疼。” 院里刚开的花,全被她摘下来,还是挑花开的最好的时候,有时候连觉都不睡就守着花开,他说过多次不许她摘花。 可裴青棠从来不听。 每次在云卿板着脸要凶她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把摘的花捧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边小梨涡很是可爱,娇声娇气道:“漂亮阿卿,我只是想让你看到花最好看的时候,你别凶我嘛。” 云卿的心立马就软成了一摊水。 被小姑娘这样对待,云卿当然疼她了,谁能不疼她呢? “那阿卿是喜欢她那样待你,还是喜欢我这样待你?”云骁有些惴惴,他不懂得如何能不乖还让人疼。 云卿闻言笑笑,“都喜欢、都好。”他有些想念那小竹叶青,她是他唯一赐吉的妖物。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出她,就是不知道她是否也能这样。 日后阿棠若是性命垂危,他的赐吉会护住她的妖丹,不让她妖丹损坏。 别的神仙也会知道她是被螣蛇赐吉过的妖物,她的身上有着云卿的永久烙印,就算云卿神陨,烙印也不会消散。 他就是偏爱这刁蛮任性又惹人心疼怜爱的小竹叶青,也担忧她不守天规,倘若真的犯错,赐吉能护她性命无虞。 云卿觉得那人不会招惹天谴,他很放心他。 再加上那人跟不用睡觉似的,他半夜想悄悄赐吉,刚一翻身坐起来那人就睁眼问他是不是渴了要水喝、热了要扇风、冷了要添被? 贴心到云卿恨不得打晕他再赐吉,最终还是没下去手。 “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云卿叹息一声,总觉得那贪玩的小蛇肯定早把自己忘了。 不过忘了也好,都忘了吧,都把自己忘了才好。 云骁忙握住他的手,“阿卿,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我肯定不会忘了你!” “我也一样。”云卿微微点头,走到半山腰的竹林砍竹子。 两只鹿感受到他二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并不害怕他们,叽叽喳喳在草丛后说话。 云骁看它们不躲,便想起初下山那日遇到的狸子,又想起家里的胖狸子,不由哼道:“我看这五行山里的万物比南枝好多了!” 他小声嘀咕,“阿卿,我们把南枝丢了吧,他一点都不乖!” “阿骁!慎言!”云卿不满地皱眉,“要心存善念。” 云卿挑好一棵竹子,撸起袖子准备将竹子砍倒。 云骁想帮他,但才挨过训磨磨蹭蹭不敢说话,看了一会云卿怎么使劲,终于道:“阿卿,让我来吧,我以后不敢乱说话了。” 云卿闭口不言,没得到真正想要的保证。 “我、我心存善念!” 云卿这才抬脸看他,擦去脸上汗珠,点头道:“好孩子,不过你没做过这个。” “阿卿你为什么不用法术啊?”云骁看着云卿鼻尖的汗,虚虚点他的鼻子提醒,又道:“用法术不就好了?” 云卿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耳尖都红了,“我、我不熟练,习惯自己亲自做事。” 他没有记忆的七年间做事都是亲力亲为,其实算起来他真正能使用法术的时日不过一年。 且螣蛇好战,使用作战法术得心应手,一旦做起琐事反而笨手笨脚,要他用法术降魔比用法术锄地可简单百倍,用蛇尾缠死人比吃饭还容易。 “那你更应该多练练啊,咱们往后还有那么久呢,你不会要亲自动手一两千年吧?” 云卿心中苦涩,面上十分认同地点头,“阿骁说得对,我是该多练练。” “那你快开始吧。”云骁十分期待地看着云卿。 云卿咬咬牙,努力回忆种种口诀:娲神亲封,天道庇佑,灵通三界,上神之力,杀;娲神神力、为吾所用、杀,然后呢…… 看见一旁云骁越发期盼的眼神,云卿越是着急,最后干脆直接变出蛇尾卷起竹子连根拔起。 第24章 你总是拉偏架!——狸子委屈巴巴抹眼泪 将竹子丢在地上,云卿心道果然还是用法力省事。 云骁被甩了一脸泥,意识到云卿说他不熟练就是真的不熟练,没有半点自谦的意思。 云卿动作很快,云骁还没把脸上的泥擦掉,他的蛇尾便已经收回去了。 擦掉脸上的泥,云骁低头看看地上的土坑和惊慌逃走的两头鹿,又看看周围被云卿尾巴厉风打倒散落一地的竹子,叹道:“阿卿,或许、要不还是咱们自己动手做吧。” 云卿慌忙走近帮他擦脸,咬咬嘴唇道:“抱歉、阿骁,我不是故意的……” 云骁摇摇头:“没事,我来把这竹子砍断。” “不用!阿骁,我忽然明白了!”云卿默念咒语,随后倒在地上的竹子便自动断了十几节。 把竹子想象成仇敌,要让它断成一节一节,就简单多了。 云骁眨眨眼睛,这确实挺忽然的,不过他觉得挺好,至少阿卿可以轻松一些。 “那我们回去吧。”云骁正要把竹子收起来,云卿又拦住了他。 “直接把这些瞬移回去就行,我连鱼都抓几条已经弄回家了,咱们慢慢走走吧,正好傍晚天不热。” “好啊!” 云骁喜欢和云卿待在一起,安心、惬意又美好,就觉得阿卿很好,想这么和他过一辈子。 云卿轻声哼着旧时的歌赋,“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德音莫违,及尔同死。” “阿卿,这是什么歌啊?”云骁虽然是第一次听,却听出了满满的埋怨和愁绪。 云卿微微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唱这样怨念的歌,抿着嘴唇没说话。果然还是放不下那人吗?听了阿花的话,忍不住将自己当成所谓故人? 是自己活该的,可他只能活该。 今日听到那人的声音,他才明白何为思念切骨,让他险些落下泪来,无比希望亲眼看一看那人现在的模样。 但他不敢。 他不去拿回自己的元神,也是害怕见到那人之后舍不得离开,但他只有七年寿命,不能耽误对方,况且如今那人已经放下,自己也该豁达些。 “随便哼的歌,不用在意。”云卿笑笑。 云骁皱眉:“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是啊,被你看出来呢,阿骁真厉害。” “阿卿!”云骁不满,“你又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 有事瞒着自己什么都不告诉,又明明白白坦然承认他瞒着事情,好像多么大方一样,其实就是据嘴的葫芦! “你若是不能告诉我,你就骗我说你没瞒我,别这样让我抓耳挠心的难受。”云骁哼一声。 云卿稍怔,“我知道了,原来你不想听实话啊,那我下次不回答你了。” “也行吧。”云骁握住他的手,“阿卿,你的尾巴……可以再给我看看吗?我以后也会有这样的尾巴吗?感觉你的尾巴还蛮好看的。”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的尾巴长什么样,不过颜色总是亮丽的。” 云卿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螣蛇的尾巴用于行走、绞杀仇敌,更是非心悦之人不能触碰的东西。 不过既然阿骁想看,那就给他看看,总归不露出本相就行。 “等回家吧再看吧。”云卿强调道:“只能看,不能摸。” “好,不过为什么啊?”云骁好奇,看到云卿别开眼面带羞意,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似乎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忙闭上嘴不再追问。 云卿松口气,岔开话题道:“那小竹叶青夏天的时候会变回蛇,趴在我身上,它又凉又冰,摸着舒服极了。” “她的棠是哪个棠啊?”云骁思考,“池塘的塘吗?” 云卿摇头:“是海棠的棠,可惜我没钱,否则一定要弄些花种子来,先前长安的院子里有好多……” 他停顿话音,怕阿骁听着听着问一些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况且现在再讲起从前也没意思。 “算了,不说从前,等以后我们在院里种些花草怎么样?” 云骁识趣地顺着话道:“好啊,种海棠怎么样?” “好,不过海棠是花树,来年把菜园子辟出一块种花,等买兔子后你和阿花能一起去割草,兔子长大就能换钱了。” “我不和他一起去!”云骁十分抗拒,“阿卿、你别老和他凑一起,我会伤心的。” “那你长高之后还会讨厌阿花吗?”云卿不明白阿骁和阿花怎么了,明明之前那么好,怎么一见阿花长大后的模样就要断亲? 云骁没有回答,他觉得哪怕自己长得跟天一样高,还是会讨厌家里那只胖狸子! 先前虽然也觉得它黏阿卿,但只当它是小狸子爱黏人很正常。 今天眼见它从五六岁变成十七八岁,这才第一次看清它瞧阿卿的眼神,很、很奇怪的眼神。 至于哪里奇怪,云骁说不上来,就是本能觉得不舒服。 它对阿卿好像跟自己对阿卿不一样。 云卿见他沉默不语,心中已有答案,叹道:“罢了,你若是真的容不下阿花,也不必勉强自己同他交好,只是阿骁你要心存善念。” 狸子一贯顽劣,先前云卿还未恢复记忆总听阿棠抱怨,说阿花偷偷咬她的脚后跟,他留意几次抓住现行立马拎着后颈数落它。 当时虽然只是演样子为了哄阿棠开心,但心里到底觉得狸子不乖,冷落它一个月,攀到腿上便推下去。 毕竟只是小狸子,不懂事也正常。 云卿看向身旁的阿骁,目光慈爱又温柔,阿花可以不好,但阿骁不行,他若是心不正,往后可就麻烦了。 实在不行便让阿花离开吧,总归它已经知道自己原谅它了,只盼它日后向善,努力修行。 云卿是这样想的,但又在心里告诉自己,阿花不懂事更要尽力教它,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把它赶走。 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卿走进院里瞧见厨房里点着蜡烛,只见阿花坐在灶台前扇着扇子发呆,眼里居然流露出落寞,火光跳跃,他脸上明晦变化。 云卿忽然意识到阿花早已经不是五六岁孩童了。 百年前他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自己该把他当成十七八岁的人看待。 是他,不是它。 “阿花。”云卿系上罩衣朝他笑笑,“你烧着水呢?” “我放的是小米和花生,不知道怎么炒菜只能等你回来。”狸子站起身用扇子给云卿扇风,语气还是低的,“院里凭空多些竹子和鱼,我吃过鱼就把竹子都码在西屋窗下了。” 云骁站在厨房门口,抱臂看着南枝,“肥狸子!” 狸子没搭理他,还是殷勤给云卿扇风,清清嗓子嘴边带笑,朗声道:“阿卿,我学你的样子绞下些蕹,炒着吃吧!” 云卿点点头,皱眉瞪一眼云骁,“阿骁。” 再如何也不该择指一只狸子的胖瘦,又这样带着恶意,摆明是挑衅。 “它今日下午还说我是小矮子!”云骁气极了。 云卿闻言停住洗蕹菜的动作,同样皱着眉看向阿花,“有这回事吗?” 狸子寻思片刻,云骁不能说谎,他若是否认,只怕会让云卿想起百年前的事,反而惹得一身腥,于是老实点头承认,“有。” 他又立即看向云骁,十分诚恳地道:“云骁,我不该说你,是我不好。” 云骁哼一声,绕过他走到云卿身后,“阿卿你看明白了吧,是它先说我的!我可不是爱主动惹事的。” 云卿没应声,他心里乱糟糟的,只道:“阿骁,你先出去吧,这屋里热。” 狸子留下,手足无措地站在灶台前,脚下散着一地柴火,是方才他生火时弄乱的。 他虽然成精但还是畏火,鼓足勇气用火折子点燃蜡烛,借着烛火引燃麦秸。但要么直接把火苗盖灭,要么麦秸没点燃木柴,费好大劲才烧起火。 他太笨,只是个小妖精,倘若他和山行一样厉害就好了,那他就敢直接告诉云卿自己的心思。 云卿洗净蕹菜,将菜放在案板上码齐切段,这才开口道:“阿花,方才我和阿骁出去聊了。现在该到你,你放心,他听不到我们说话,你有什么便说什么。” 狸子张张嘴,猫儿的眼瞳眨又眨闪着光,哽咽道:“阿卿,你是不是要赶我走啊?” 他下午猜错了,相比自己,阿卿显然更偏袒云骁。不该这么早露出心思让云骁察觉异样,与自己针锋相对。 云卿将切好的蕹菜放到一旁,边洗案板边道:“我方才是动有这个心思,但总觉得还没到那步田地。” 他回身看向阿花,颇为困惑地看着对方,“阿骁嘴上说因为你比他高,他才讨厌你。可事实不是这样,我不明白你们为何突然这样水火不容,你告诉我吧,阿骁还小,许多事说不明白的。” 狸子咬咬牙,“我说不说又怎么样?你只想着赶我,他与你是同族兄弟,我不过是一个卑微下贱的小妖精,你偏袒他这样明显,我何必自讨没趣?” 他说着越发委屈,“从前也是这样,明明裴青棠她总偷拽我尾巴,我也常咬她,这本来两方互斗的事。” “偏她仗着会说话,跟你又是撒娇又是哭闹,你便真的冷落我了!你总是拉偏架!” “我若不是被人打了扔进水里,我一百多年前就老死,我情愿就那样死掉,可是我恨,我恨那人凭什么无缘无故害我!因为他看我不顺眼?我活该?” “那时我见你是个神仙,还没高兴、没说出我的委屈,你张口便劝我不要去复仇!” “你、你总是拉偏架!总是先把我放弃抛下!” 狸子说着愤愤,用袖子蹭一把脸上的泪,还想像百年前转身就走,又怕和百年前那样落得悔恨下场,干脆一屁股坐在厨房门口哭着擦眼泪。 第25章 所以阿卿还喜欢山行吗? 晚风吹动天上云层,遮住明月光辉。 狸子将头埋在膝上小声呜咽,回忆过往心中更是委屈。 云卿哑然,倒没想到百年前的事还有如此隐情,他放下手中东西,从怀里摸出帕子递给蹲在地上的阿花。 “当年、我并不知情的……” 狸子接过手帕,云卿便也坐到地上,低声道:“我劝你别去,是不想让你为将死之人搭上一生,他已经害你不能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猫儿,你何必要以妖的性命给他陪葬?” “只是当时我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话说完,你便十分诚恳地跪下承诺不会去报复。我以为劝住你,心里还松口气,哪里料到你阳奉阴违。我是气,气你不坦诚、气你不守诺言,谁承想你便跑走了。” 狸子止住眼泪抬眼看向云卿,语气发着虚,“那你剩下的话是什么啊?” 云卿稍微回忆理清思绪,“一是要告诉你那人的死法,二是告诉你若实在放不下便去复仇,解开心结修行会更快。” 狸子心里相信他的话,还要重复确认:“真的?” “当然了。”云卿想摸摸他的头,觉得不妥便没有伸手,只点头道:“我没骗你。” “他的死法不就是溺毙吗?我知道的。” 狸子摸到帕子上绣着东西,展开手帕一看发现是只胖乎乎的橘猫,心里又惊又喜:这不是自己吗!阿卿果然还是念着自己的! 云卿点头又摇头,带着明显的迟疑,“他、他是溺毙,但是、是溺死在茅房里……” 狸子闻言忍不住抬头看天,心道上天啊,你若是明白些告诉我那人的死法,我也用不着为了复仇耿耿于怀。 两人沉默片刻,狸子先笑了一声,随即紧紧抱住云卿的胳膊小声哭泣。 他哭他百年前白受的委屈,原也算不得委屈,只是一个月没被人抱而已,可那人是他心上人,他受不了阿卿一点冷落,心里钝疼得难受。 他哭他为了不该杀的人,白白和阿卿闹一场别扭,他当时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赌气,要用这一百年偿还,他不是觉得这一百年等得不值,而是原本他可以多和阿卿相处些时日,白白浪费几个月。 他哭他一步错步步错,在阿卿心里早被冠上顽劣、卑鄙、不堪的帽子,致使今日被对方再三放弃。 云卿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伤心,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心里笑自己傻,看见阿花露出落寞的表情就把他当大人了?哭得这样伤心,明明就还是个孩子呢。 “乖阿花,不哭了。”云卿劝他,“百年前的话讲明白了,该说你和阿骁的事了。” 狸子的背僵了一瞬,本以为说着这么多,云卿便会自然而然地把事情忘记,就跟云骁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都不记得纠结山行一样。 没想到云卿还是抓着不放,狸子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理由:“我嫌先前喊云骁哥太丢人,又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和他相处,干脆闹僵了!” 云卿觉得这是阿花能做出来的事,笑着摸摸他的头,“先前总说你是蠢笨的狸子,我现在觉得该再给你加两个字,莽撞。” “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你呀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为何不来找我帮你们调和?别说我总偏心,你这心里早给我扣了偏心的帽子吧?” 云卿点点小猫头,软下语气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了也好向阿骁解释,你们两个好好相处,我心里便能自在些。否则总这样吵嚷,日子还过不过了?” 狸子只笑,微微躲开云卿的手埋在他颈间撒娇:“好阿卿,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只要能陪在阿卿身边,他不在意对方心里有没有他,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把他当什么,他已经和阿卿错过百年,悔恨莫及,不能再离开对方第二次。 云卿轻声叹息,“阿花,你觉得一辈子有多久?” “两三千年吧?我若一直勤谨修行,活两千多年没问题!” “那我便不能和你过一辈子,我最多能陪你过六七年。” 狸子闻言一震,慌忙离开云卿的怀抱,追问道:“为什么?是不是六七年后你就要回五行山上啊?我听说螣蛇处理完动乱便要重返深山老林,那你不能不走吗?我舍不得你呀。” 说着狸子又紧紧抱住云卿,方才未尽的泪再次滴落:“阿卿、阿卿!你别走嘛!” 云卿压下心头哽咽,故作轻松道:“不行啊,山上一大群螣蛇等着我回去呢。” “那你什么时候再下山啊?” “大概、不会了,但是我还能陪你七年呢,不好吗?” 狸子擦去脸上的泪,思考一番后认真点头,“好!” 其实他原本都不抱有再见到阿卿的心思,七年已经足够了,用一百年的等待,换七年的朝夕与共,太值了。 “好了、乖阿花,别哭了,我去做饭,你不准把今天的话告诉旁人,谁都不许说。” 狸子郑重点头,“我拿我的妖丹起誓!” 云卿加快手脚,赶在云骁摸着肚皮催之前把饭菜端到桌上,“快吃吧。” 云骁啃着窝窝头,眼睛不怀好意地在南枝脸上巡视,忽然惊呼:“你哭了?阿卿果然骂你了吧!” 狸子没理这幸灾乐祸的话,拉过凳子坐在门口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他在想事情,阿卿真的不喜欢山行了吗? 先前他觉得是不喜欢的,可今日他知道云卿七年后会再次离开且再也不会下山,他又觉得阿卿是喜欢山行的,正是因为放不下才不敢相见。 但他们不相见正合他心意。 明年的今天要劝阿卿带着云骁躲起来,否则再像这次一样,事情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也怪他,见到云卿光顾着高兴,忘了山行会来五行山这件事。 “阿花,怎么不吃饭?”云卿将窝头递给他,笑着说道:“若是不饱就再吃些吧,胃里装着东西才睡得香,你别发愁,连猫崽仔都要愁眉不展,我该怎么办呢?” 狸子笑笑,摇摇头道:“我真吃不下了。” 云骁不满地催促云卿快过来吃饭,等他坐下才道:“你和它凑得近我会伤心的。” “那怎么办?阿花还小呢。”云卿叹气。 “我和它谁小?”云骁哼一声。 云卿失笑:“自然是你呀,可先前他总喊你哥,你也认下他是你弟,阿骁,让一让这不懂事的狸子吧。” 云骁刚要生气,被云卿拉住手温声安抚:“我问过他了,他好面所以不想再喊你哥,但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干脆故意气你。” “所以你们好好相处,不要再争吵了。” “不是这样的!我是觉得它对你怪怪的!它、它是诶呀!算了!” 云骁说不上来哪里不对,颇为气恼地闭上嘴,重重地叹口气后撇开云卿的手。 云卿摸摸阿骁的头,收起脸上的笑有些担忧地看着对方,“好吧,以后你想清楚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不听的。” 吃过饭狸子要来收拾,云卿记挂着编竹筐,便交给他去洗碗筷。 先将竹子段破开,随后用刀割开竹篦,随后便开始编竹筐。 云骁洗完自己的碗后便蹲在一旁看云卿编筐,不时问几句:“这个结实吗?会不会断开啊?会不会散开呀?” “结实的,听说从前人挑石头都用竹筐。竹子很坚韧的,不会轻易散开断开。” 云卿编个大小适中的竹筐,眼看天色渐晚,将地上的竹屑和碎竹段扫干净,准备先休息,明天再编另一个竹筐。 自端午之后,云卿便和云骁分开睡,加之现在天热,云骁虽然满心不情愿,只能咬着嘴唇同意。 往常云骁虽然知道南枝在自己睡着后总是偷偷溜到云卿屋里歇息,嘴上总嗔怪它喜欢云卿,但并不真的生气。 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三叮嘱云卿别让南枝进房间,甚至拿自己威胁:“你要是让它进屋,我就、就也趁着你睡着偷偷跟你一起睡!” “你们都别进来打扰我,行吧?” 云卿理解阿骁的心思,不外乎先前以为阿花比他小,愿意多让让阿花,现在不肯让也是寻常。 狸子十分不满,呲牙咧嘴看着云骁,被云卿轻轻拍下后背提醒,“阿花,不许。” 它忙将肚皮亮给云卿,果然被抱在膝上。 云卿给它揉耳朵、捏爪爪,眼看阿花舒服地闭上眼睛轻轻打呼,嘴角的笑意总也压不住。 “好阿花,出去吧。”云卿看看还坐在床侧的云骁,明白他还有一件事。 狸子自然不肯走,被云骁拎着后颈丢到堂屋凳子上,随后西屋的门嘭一声关上了。 云卿已经变出蛇尾,近两米长的蛇尾从床上垂下堆在地上,尾尖打着旋在他手心晃悠,富有光泽的鳞片熠熠闪光,花纹亮丽花哨。 云骁咽咽口水,双手捏在一起才没伸出手去摸这蛇尾,“阿卿,你的尾巴好漂亮,我也想要这样的蛇尾。” 云卿知晓他心思恪纯,不到理解繁衍之事的年龄,只是单纯赞叹蛇尾颜色,但还是面上一红,忙收起蛇尾推他出去,“看也看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去集上买兔子,你和阿花在家不许拌嘴吵架。” “只要它不挑事,我才懒得和它一般见识呢。” “阿卿你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狸子蹭着他的腿撒娇想进屋睡,被云卿拦住,“讲定都不许打扰我的,撒娇没用。” 云卿回房布下结界,熄灭蜡烛闭眼歇息。 狸子进不去西屋,干脆从东边窗户进去,踩着云骁的脸不让他睡安生。 云骁一把攥住它丢到窗外合上窗回床休息,狸子再遁地进去,周而复始,闹过两三次,两人才各退一步在床上睡下。 被搅散睡意,云骁看着团成一坨睡得香甜的南枝,恨恨地想这只胖狸子怎么这么烦人!巴不得立刻来个人把它带走!肥猫!胖猫!越看越讨厌! 他揪着它的耳朵,不停地喊:“阿花阿花阿花!”又学云卿那种哄孩子的语调,“乖阿花、乖阿花。” 气得狸子蹬他一脚,跑到堂屋凳上卧着睡觉。 第26章 家里头没人,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七月,刈麦。 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活,云卿带着云骁也下地。 他虽不善法术做事,但割麦子的时候在镰刀上轻松覆着一层风刃,所以收麦子很快。又怕云骁割到手,只让对方挎着小篮子拾麦穗。 “云卿,你真是一把好手!收这么快!”张婶子笑呵呵地夸他。 云卿摆摆手,“婶子别夸,旭哥的手臂好些了吗?” “没呢,他才养几天,伤筋动骨总不是小事。”张婶子摇摇头。 前些天张旭砍树,不小心被树杈砸断手臂,正赶上农忙事多,想来心里也是着急。 地里庄稼不等人,张旭不能干活,连张莹都要下地收麦子。 “婶子,你先让阿莹回去吧,地头太晒,等我这半垄收完送家去,我替她干活。” “这怎么能行,不用不用!”张婶子推脱。 云卿擦去汗,笑道:“婶子非要我说明白,我馋婶子家瓜好吃,说着帮阿莹,其实是帮我这张嘴呢。” 张婶子心里感激他,连连答应:“好好,我这就让阿莹回家把瓜送过去。”多好的小伙子啊,偏偏不长命。 云卿收完麦,将麦穗用布兜着和阿骁一起回家,让阿骁在大家伙面前露露面就行,地头实在太晒,热气腾腾的,走在上面都烫脚。 张莹到家就拣选白瓜送到云卿家,看见阿花吓了一跳,“你也是卿哥的兄弟吗?” 狸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他的家人。” “噢,那、你吃瓜吗?卿哥帮我收麦子,我娘要我谢他呢。”张莹从竹篮里递过来一个瓜,示意狸子接着。 狸子把瓜拿在手里,看看面前的姑娘,皱眉道:“阿卿帮你收麦子?” “是啊,卿哥真是个好人!模样又俊,性格又好,做事又利索。” 狸子闻言忍不住哼道:“他之前更好看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张莹在旁坐下,“是说卿哥小时候更好看吗?” “……算是吧。”狸子把手里的瓜放下,盯着院里的黄瓜架子看看,起身摘根黄瓜,用井水洗净递给张莹,“吃吧,天热呢。” 张莹愣了下,慌忙接过黄瓜掰开,又把一半递给狸子,“你叫什么啊?” “……不告诉你。”狸子没接,摇摇头道:“你自己吃吧。” 他不想被人叫南枝,他只想要阿卿给他取的名字,但对方要么喊他阿花,要么喊他狸子。 “我叫张莹。”张莹收回手放在膝上,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名字不好听吗?” “很难听。”尤其是阿花和小鸡仔! “那你怎么不让卿哥给你改个名字?” 狸子叹了口气,“他说他想不到好的。” 张莹啃着黄瓜没说话,觉得自己方才不该继续追问这事,忙改口说起别的,“我等见到卿哥再走。” 其实是张婶子交代她要帮云卿搓麦穗,云卿人是好,可不能仗着人好就怠待他,现在家家户户收麦子,请个短工每日要百十文钱呢。 “我没赶你啊。”狸子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张莹,他方才哪句话透露着赶人的意思? “不是、不是!”张莹手足无措,干脆站到堂屋檐下,只盼云卿能快点回来。 “喂,外面热气重,你坐屋里。”狸子觉得这姑娘怪,他耳朵稍微动动,听见阿卿的脚步声更加急着让张莹进来坐下,否则云骁肯定要编排自己欺负人。 张莹讪讪地摆手,“不用不用!” “你坐屋里,不然阿卿回来要训我,你想让我挨训?”狸子哼一声,看着张莹进屋坐下才舒展眉头,随即又叮嘱道:“我去迎迎阿卿,你就在这坐着。” “噢,好。”张莹好想回家。 她干脆转头再次打量堂屋中央挂的画和字,这才发现云骁的画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纸鸢。 “诶,好端端的怎么把画摘下呢?”张莹小声嘀咕,继续看那神女像。 她只在云卿家里见过这个神女的画像,旁的人家大多供奉三清尊,要不就灶王爷、财神爷。 未斋戒吃素忌讳言说神仙名讳,张莹只敢在心里好奇这神女是谁,不敢发问。 云卿在老远就看见阿花,趁着四下无人和阿骁一起移到他面前,刚进门口听见张莹的嘀咕,心里惊吓悄悄看向身旁云骁。 对方浑然不觉,还在为他揽活生气。 云卿松口气,把布在院里铺开,“先晒一天,等旁晚天不热再搓麦穗。”他伸手擦去云骁额上的汗,另一手推着阿花,三人一起进屋。 张莹慌忙站起,指着地上的竹篮道:“卿哥,我娘让我送来的,还有我帮你把麦粒搓下来吧?我娘交代我的,让我必须帮你。” 云卿笑着摇头:“不用,阿莹,你回去就行,家里小,站不下人呢,我帮你跟婶子解释,不要你挨骂。” “啊?”张莹没听懂他的意思。 “好了,你回家吧。”云卿摘下几个胡茄放在桌上,“你拿回去吃,我还要去地里呢,回家吧。” 张莹忽然明白云卿的话里意思,本就晒红的脸瞬间更红,“我走了!”她连多看云卿一眼都不敢。 云骁听得云里雾里,看看堂屋和院子,“站得下人啊,阿卿你说谎呢。” “我心里就这样认定的。”云卿笑笑,“你们俩一个待西边,一个待东边,不许吵架。” 先前云卿想借着割草的事消耗两人精力,一累就没力气吵了,谁承想阿花用法力包揽这活,还要拿话刺阿骁:“你怎么不能这么简单地帮阿卿做事啊?噢,你不会呀!” 他以为他们俩只是吵嚷,叮嘱后便放心让他们待在一起,结果没两天茶杯就砸碎一个,问是谁弄的,两个人都说是自己碰的。 那就是小孩不乖,掐架呢。 于是云卿悄悄躲起来看,原来只要他一走,两个人就你追我赶相互打,闹来闹去没完。 他抓住现行,勒令两人躲开别碰面,阿骁去东屋,阿花去西屋。 可他们见不到对方也要吵,实在过分。 云卿听过几次,无怪乎是他对谁更好的话,争来争去他听都听腻了,这两个孩子却还吵。 心道怪不得寻常夫妻都是两个人抚养孩子,一人两个孩子真是带不过来,也怨不得人说生儿育女苦,他拉扯这么两个还算懂事的人都这么累,更何况照顾是不懂事的凡人孩子? 云卿帮张婶收完他家地里的麦,又委婉解释没让张莹分担的原因:姑娘不小了,他家没个女人,传出去不好听。 “阿莹样子俊呢,阿骁跟她岁数相仿,原也不打紧,只是我有个表兄弟也过来了,家里小,他又大一两岁,正是犯浑的年纪,别吓到阿莹,那可就不好呢。” 旁晚回家,云卿接过云骁递来的茶,又看看捧着瓜的阿花,审道:“有没有掐架?” 云骁没说话,狸子也低着头。 “你们俩呀!”云卿叹口气,“要我怎么说你们呢,算了,我不说了,去搓麦穗,不许拌嘴。” 他起身去厨房炒菜,竖着耳朵听听堂屋的动静,没声音,那应该没吵。 两人在打。 他们也不敢抡拳头,就你掐我腰、我拧你肉,只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做文章——怕云卿知道。 云卿端着饭碗出厨房,狸子听见声音提醒,两人一起撒手。 “吃完饭都冲个凉,今天出一身汗,阿花虽然没出门,估计也不好受吧。” 狸子朝云骁扮鬼脸,应道:“还好,不是很热。” “那就好。”云卿回头看看院里,“柿子树结果子了,再过两三个月我给你们做柿子饼好不好?” “好!”云骁立刻喊道。 “是了,阿骁爱吃甜的呢。”云卿拍拍他的肩膀,“乖孩子。” 再过十几日就带阿骁去天玉山,孩子若长高长壮,该给他做新衣裳呢。 “过两天是七月半呢。”狸子没由来冒出一句,他是不想听阿卿夸云骁。 七月半要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锭、祭祀土地。 云卿果然被吸引注意力,笑道:“是呢,阿骁咱们也该去五行山祭拜。” 虽说娲神娘娘并不在意这些,但入乡随俗,云卿也想重回山顶看看。 “祭拜先祖吗?能看见逝去的亡魂吗?亡魂,就是俗称的鬼吧?阿卿,这世上真的有鬼吗?我怎么没见过。”云骁哪里知道上次见到的道士就是鬼,只当是古道仙风的仙人,又问:“鬼真的会害人吗?” 张家庄附近没有恶鬼,一是有云卿在,二是恶鬼多畏惧至善至仁之人,这里民风淳朴,鲜有惨恶不仁不义之事发生。 “那肯定有啊。”狸子变化出猫脸朝云骁龇牙,阴恻恻地笑道:“鬼啊,最爱吃凡人了,尤其像你这么大的人。” “阿卿!它吓唬我!”云骁一头扎进云卿怀里,原本只见南枝露猫耳和兽尾,要不就全须全尾的变成狸猫,第一次见它猫脸人身的怪样。 “阿花,快别吓阿骁了。”云卿拍拍云骁的后背,安抚道:“没事的,没人敢害你。” “鬼真的爱吃凡人吗?阿卿,不是说妖物不能害人吗?”云骁紧紧拉着云卿的衣服,根本不敢抬头。 云卿示意阿花快把脸变回去,解释道:“天道之所以三令五申不许妖物害人,是因为妖常常害人,因为种种原因,人往往是被害最多的。” 妖杀一个人挨一道雷劫,若是修为高的大妖,根本不怕这一道雷。 但罪孽会不断叠加,到一定程度,天谴能直接把妖连皮肉带妖丹一起烤化了,连渣都不剩。 “其实不光妖害人,天上神仙也会因为各种事找理由降罪人间,稍有不如意便干旱水涝地震,每次死的人不计其数。” “为什么啊?”云骁抬头看向云卿。 云卿摇头,“不能告诉你。” 仙人皆视人如蝼蚁,从来不屑一顾,却依靠凡人供奉的香火存活,或者说灵杰之力让凡人的信仰也有力量。 凡人的躯体装载灵力,人死,灵力转移。 那么凡人的用途只有两个,要么活着跪拜信奉仙人,要么杀死得到灵杰之力。 于人而言,仙亦是豺狼虎豹。 大概只有天道偏心凡人吧? 第27章 你已经死过一次,不要再抛下我 七月半一早,云卿带着阿骁上山。 站在结界前,他愣愣地盯着面前人身蛇尾的图腾,历代螣蛇斩杀魔物的记忆在他脑海中重现,经历或平淡或坎坷,在这世间得到或爱或恨的情缘,毅然决然也好,万分不舍也罢,总是头也不回地奔赴魔界深渊降魔,随后返回五行山。 过去九十八代螣蛇守护这人间数万年时间,只出现过一次两代螣蛇同显的情况,云卿和云骁便是第二次。 云卿可以想到七年后魔界动乱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但他绝不会让那些魔物伤害娲神娘娘留下的生灵。 只是不知道这次魔界会选择哪里作为入侵凡间的突破口,就连天道都不能确定具体位置,魔本就是游离在三界之外、不受天道控制的邪物。 云骁只茫然地跟着云卿停住脚步,察觉对方显而易见的悲伤和惆怅,忍不住道:“阿卿,你还好吧?” “我没事。”云卿回神对阿骁笑笑,“走吧,我带你在山上转转?” 云骁当即点头,只要没有那只胖狸子,他怎样都行。 漫步青山,云卿一一介绍这沿路所见的花草。 “这是凤仙花,花和叶子能用来染指甲,红艳艳的像天边的霞云。”云卿摘一片花在指间掐捏,花汁很快把他的手指染红,“诺,你看,是不是很好看的颜色?” 云骁凑近看看,点头道:“好看,阿卿,你用这个染过指甲吗?” “染过的……”云卿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道:“阿棠爱美,缠着我给她染指甲,又闹着也要给我染,便随她弄着玩。” “我也想给你染指甲。”云骁立即央求,他也想被阿卿纵容。 云卿为难:“可这是小姑娘家家玩的,你、快比我高了。”他声音变低,“那都是百年前的事。” “好吧。”云骁失望地垂下头,“若百年前,我也闹着给你染指甲,你会同意吗?” 云卿想笑他傻,百年前阿骁还安生在他肚中待着呢,但还是哄道:“当然了,若是百年前,我一定愿意。” “那现在和百年前有什么不同呢?阿卿,你就让我给你染指甲吧。”云骁意欲争辩,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是百年前阿棠只是五六岁孩童模样,你如今……”云卿叹口气,想来是阿骁听了自己夸阿棠的话,要和她处处比较呢。 “阿骁,我疼你和疼阿棠是不一样的,你我是同族,阿棠只是我照看了几年的小妖精,我虽疼她,却不及与你同源生长,关系更为紧密。你我血亲,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云骁却更加惴惴,“倘若我与你不是同族,你是不是就不疼我了?” “当然不是!”云卿笃定,“阿花也不是我同族,可我待你们是一样的。” “我总惹你生气,你还疼我吗?”“疼啊,就算一时生你的气,可你永远是我的好孩子。” “哼,你知道在阿卿心里我有多重要了吧?”云骁同狸子炫耀,“我永远是他的好孩子,再过几日,他就要带我去天玉山,不带你去!” 狸子埋头舔毛,并不理他。 云骁忍不住揪住它的耳朵,“你这只胖狸子,究竟怎么吃这么肥的?” 狸子抖抖耳朵,挣脱他的手,不紧不慢地道:“这是百年前阿卿喂出来的,他就喜欢我胖乎乎的,连手帕上都绣着我,你呢?” “你……”云骁急忙起身到厨房找云卿撒娇,“阿卿!你快在帕子上绣我!” “啊?”云卿笑了,“我绣不了你的相貌,只绣一朵云可好?” “那也好吧,你为什么要绣那只胖、南枝啊?它讨厌!” “你下山之前,我自己在这居住半年,为了打发那半年时间,我绣过几条帕子,原以为再也见不到阿花才将它绣下来。”不止阿花,还有阿棠和那个人。 小竹叶青好绣,一条绿色的线。那人的名字,却是云卿犹豫好久才决定绣的。 “所以、其实你也不是想它,就是觉得见不到它才绣的对吧?” 云卿笑笑没有回答,“叫阿花洗手吃饭吧。” “它听得见呢,用不着我叫。”云骁又问,“阿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六日之后,你就这么想长高啊?”云卿有些酸,“是觉得我矮吗?” 云骁急忙摇头,“没有啊,况且我想长高跟你的高矮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把我生得矮,你说过是因为我年纪太小了啊。” 云卿声音闷闷:“大概算是吧。” 他生得妖媚样貌,虽然好看,但到底与螣蛇一贯的狠厉手段相悖,弄得他好像话本上写的什么蛇蝎美人,显露神相时有神力加持,多了几分庄重肃穆、怜悯苍生的慈悲相,却还是美脱不开干系。 元神若是完整,即使他不露神力也能维持原相,到时候会不会吓到阿骁? 相处没几个月,阿花变个样子把阿骁吓得说话都磕磕绊绊;看了七年的脸忽然变成另一副模样,自己可不要把他吓得去抱阿花的脖子啊。 云卿这样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阿卿,你笑什么呢?”云骁好奇地看向他。 云卿摇头:“不告诉你。”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是与你有关的事,想到我的乖阿骁,我便高兴。” 云骁眼睛一亮,嘴角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六日后,清晨。 原本答应阿骁要带他一同去天玉山,但不知为何,云卿心里不太安稳。 “阿花。”云卿摸摸在堂屋卧着的狸子,“我先去天玉山,要是阿骁醒来不见我,就说我马上回来。” 狸子伸个懒腰,“是出什么事了?你答应云骁带他去,失约可不好。” 云卿笑笑:“那天地灵宝可不是好得的,我怕去晚了,它被别人摘走。” “那好,你放心去吧,我不会欺负乖阿骁的。”狸子变作人形,亲昵地握住云卿的肩膀,另一手摸摸他的耳垂。 “别闹,不许这样动我。”云卿板着脸挥掉他的手,下一瞬便到天玉山山脚。 摘下蜜草放入袖中,云卿皱眉看向白雾茫茫的天玉山顶,似乎从山腰往上笼罩着结界。 云卿走到结界前,抬手化出原相,雾气弥漫,还是螣蛇的眼睛看得清晰些。 只是从未听说天玉山顶会有这番景象,不见植被,树木枯腐,与山脚下的生机勃勃截然相反,一点都不像仙山,而是像被瘴气笼罩的魔界。 云卿屏息以待,感受到结界上的仙气,于是轻松进入结界。 结界内漫天魔气让云卿心中惊讶,忽然周遭有异响传出,沙沙声像是有无数虫怪在蚕食血肉。 云卿腾空,闭目以灵识感应地面情况,看到一地的八足煞蝎正在他下方聚集,很快堆起小山这么高,似乎想要攀高袭击他。 这种低级魔物居然能在仙山繁衍生息? 云卿心中疑惑,随即显现神身,变换蛇尾,不再掩饰周身神力。 那八足煞蝎感知灵力,更加躁动不安,最上面的蝎子跃跃欲试,准备跳起以尾针攻击云卿。 云卿低声念口诀,随手一挥,那小山高的蝎群便吹得四分五散,摔落一地。 随后蝎群似乎听到什么指令一般悄然退去,云卿小心落地,前方果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八足煞蝎。 只见那蝎子尾针高高举起,毒针泛黄隐隐可见脓液,蝎尾如手臂粗细,正在剧烈抖动攻击蓄势待发,磨盘大小的身体左边五爪、右边三爪,浑身漆黑散发魔气。 接着蝎尾连续甩出三发毒针,云卿默念:盾起,护我。随后身前便汇集一层白光,挡下蝎子的第一针攻击。 云卿向左边躲闪,蝎子的第二针是落在他先前站处右侧数丈,显然是怕他向右袭击。 他知晓原因:八足煞蝎右侧缺足的地方,是它周身最为薄弱之处。 躲过第二下,云卿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蝎子的第三针追着云卿的身影,提前打在他左侧落脚点,地上数丈范围立刻被黄色脓液覆盖,散发着恶臭和腥味。 只是云卿鬼魅般的身影已经移到这虽有计谋却依旧蠢笨的魔物右侧,神力化作银光闪闪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它的薄弱处。 绿色的血瞬间飞溅,白色护盾再度出现挡住腥臭血液。 八足煞蝎发出十分尖锐刺耳的嘶叫,云卿元神不全,不能完全免疫魔物的魔音伤害,忍不住皱眉关闭半分听识,随即退后百步,捻决以真神火焰焚烧魔物遗骸。 这八足煞蝎最是难缠,不仅有毒,会嘶叫,死后的尸体还会爆炸散发无数瘴气,只有娲神娘娘留下的真神火焰可以魔物燃烧殆尽。 眼见火舌瞬间吞没八足煞蝎,云卿心中稍微松劲,恢复听识才发觉身前背后全有“沙沙”声音作响,接着从头顶上方忽然降下阴影。 云卿抬头一看,原来方才他与巨型八足煞蝎打斗之际,那群小八足蝎已将围成球形,将他吞吃其中,随后逐渐缩小加厚包围圈。 在八足煞蝎用身体毫无缝隙组建的包围中,密密麻麻猩红的眼睛全都盯着云卿,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此时它们距离云卿不过五十步,随即开始高声嘶鸣。 魔音入耳,云卿脑中灵识有些模糊,慌忙再封听觉,却感受到所有蝎子都向他发射尾针,急急以护盾防御周身,尾针毒气接连扎在盾上,护盾闪着密密麻麻的亮光,刺得云卿眼睛都要睁不开。 “不可能!阿卿怎么可能抛下我走了!你肯定在骗我!”云骁捂住耳朵不听南枝的碎碎念。 狸子继续道:“阿卿就是不要你了,说你最讨人嫌。” “你骗人!我才不信呢!”云骁嚷道:“等阿卿回来我要让他把你赶走!” “他不会回来,他都不要你了,他还能回来见你?你再也见不到他。” “你胡说!”云骁心头涌上不知名的慌乱,好像走在悬崖峭壁,忽然一脚踩空紧接着跌入万丈深渊。 他紧紧捂住心口蹲坐在地。 阿卿,你一定要回来见我,你、你不能死,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第28章 虐杀?你好可怕 “娲神神力,为吾所用。”云卿收起长剑,双掌之间汇聚灵力法球,睁眼的瞬间扬声呐喊:“杀!” 随即法球自他周身向外散发如白昼般光芒,立即刺穿周围蝎子身体,云卿冷笑,凭八足煞蝎也想困住自己,简直做梦。 他心中怒意渐起,骨子里对魔物的痛恨让云卿瞬间将周围全部蝎子碾灭为尘埃,却还不解气,起身再度腾空,将方才站立之处砸出一个巨坑,这才缓缓落下。 可周围瘴气并未因魔物的死亡而消散,反而更加浓密。 云卿心烦意乱,恨不得将瘴气全清,又苦于元神残缺,只好散去眼前二百步之内白雾。 下一瞬,面前出现六只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和两个血盆大口,云卿呼吸一滞,不好! 他慌忙后撤躲开利齿撕咬,那双头六目玄狼兽高高跃起,一爪已堪堪触碰到云卿肩膀,双头同时张口,魔气扑在云卿脸上,让他险些不能呼吸。 云卿矮下左肩避过狼爪,向右侧移动身体,同时以蛇尾缠住狼右侧后爪,却被利刺针般的狼豪扎得一痛,急忙放开化作双腿并移到五十步之外。 他快,那玄狼兽更快,已经再度按住云卿肩膀,将他扑倒在地,死死踩住他右肩和胸膛。 玄狼兽右头朝他脖颈撕咬,另一个头张口在他面前散发腐气,直熏的云卿睁不开眼。 云卿面前、肩颈护盾挡狼头攻击,神力在他左手化作利斧,“娲神亲封,天道庇佑,灵通三界,上神之力。”斧子散发明亮白光,自他左手向玄狼兽头颅与躯体交接处挥砍,“杀。” 利斧迅速砍下,却未能直接砍下玄狼兽左头,只留下手掌长度伤口,红色的血溅云卿一身。 云卿心中叹息,自己现在果然还是太弱。 说时迟那时快,他右手握住短剑,与利斧同时发动攻势,直直刺入狼口,轻易捅穿玄狼兽右头上颚。 左右狼头同时发出一阵哀嚎,玄狼兽不再强攻,转身后撤欲意逃走,云卿却不愿饶它性命。 攻守转变,他用灵力将玄狼兽罩住,使它无处可逃,随即手中再化出长剑。 云卿缓缓步入法罩,双眼瞳孔皆如蛇眸,盯着玄狼兽受伤的两头冷笑。 能让它们险些偷袭得手,真是耻辱。 玄狼兽蜷曲尾巴,抖如筛糠。 云卿提剑走近,他不会轻易杀死它,他会一点一点折磨它,先挖出它所有眼睛,再一根一根拔去它的毫毛,将它的尾巴如断竹那样截成长度一致的碎段。 划破自己肩膀的利爪最是可恶,要用尖刺刺入爪与肉连接处,随后轻轻一挑,那爪子便撬下来。 利齿上沾着带有恶臭的粘液,云卿嫌弃地皱眉,拽住它的耳朵,将它的两条舌头在口腔之中搅碎,短剑划破它的上颚,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鲜血沾他满手。 云卿在地上蹭掉血污,把四只狼耳对半切开,在玄狼兽连嚎都嚎不出时砍下它的耳朵,随后开膛破肚,在它肚中灌入神力灼烧它的内脏,再用它的狼豪扎住伤口。 做完这些,云卿才满意地笑了。 该死的魔物,若不是它们唆使共工撞断不周山,天就不会撕破,娲神娘娘就不用以身补天,螣蛇就可以和白晒一直陪伴娲神娘娘,而不是如今这样,只能从画像看到娲神娘娘。 对魔物,螣蛇没有半分仁慈心,恨不得将它们全都碎尸万段! 在确认双头六目玄狼兽死后,云卿才撤去法罩,果然魔物一除,瘴气消弭。 云卿缓步走出结界,死死盯住结界前一脸担忧的仙人,冷声喝道:“什么人!”他还未完全平复心中弑杀之意。 那仙人慌忙行至云卿面前跪倒在地,“螣蛇大人,您是螣蛇大人吧!” 云卿咬牙,手中再度幻化出长剑,“我问,你是谁。”他已有杀心。 这仙人显然是知道天玉山情况,却未想办法驱逐魔物,就算这仙人自己不能打败魔物,也该上报天庭,请求旁的神仙出手降魔,一只玄狼兽,一群八足蝎,根本不足为患,却任由它们泛滥,甚至将仙山弄得乌烟瘴气。 “螣蛇大人饶命!我乃御风散人!三万年前以凡身成仙,后遭贬斥奉命看管天玉山。” 云卿冷笑:“仙山之上为何会有魔物?”他将剑架在御风散人颈上。 那仙人感受到肩上长剑重量,寒意不断迫近他脖子,心中恐惧,忙将前情一五一十道明:“一万年前,天玉山忽然冒出一只巨大的八足蝎子,小仙打斗不过,知道兹事体大,便立马上报天庭,可天玉山本就偏僻,天庭几次答允出兵,最后却都不了了之,未见一兵一卒来此,小仙无法,以大半修为铸造结界,只盼魔物不要再往下侵袭仙山。” “哦?这么说,你还立了大功呢?”云卿怒意更甚,他手中长剑寒光闪闪,剑身带有人身蛇尾的浮雕,剑柄是两条缠绕的蛇尾,此刻蛇尾无声颤动,预示他的杀心。 “不敢!不敢!请螣蛇大人饶命!” “无用之人,留你何用?”云卿说完便听到脑中天道的声音:不可。 ——怎么?怕天庭因我弑神而杀我吗? ——明知故问。 云卿恨恨咬牙,只好收回利剑,却犹不解气,一掌落在御风散人膝边,砸出一个不大的深坑,“罢了。” 他带着浑身的血污不敢回家,便先去土神庙,刚见到土神,终究撑不住身子直接瘫倒在地。 “大人!大人!螣蛇大人!”土神手脚慌乱,忙变出床榻,先把云卿安置在榻上,随后便只能等对方苏醒,他不知道怎么给螣蛇大人看病啊。 过整整一日光景,云卿才睁开眼睛。 “大人,您醒了啊。”土神奉上热茶,关切道:“您好点了吗?我一早就已经告诉您家的狸子精,说您在我这,但是……” 云卿接过茶盏,心中了然:“阿骁是不是跟你说话了?” “是啊、是啊,上次小螣蛇大人还看不见我呢,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卿笑笑并没有回答,“送些水来吧,我要沐浴。” 他的衣袍都破了,虽说仙袍与神力强弱有关,并不需要清洗缝补,到底心里介意,所以更是痛恨那玄狼兽。 螣蛇不怕魔气侵体,肩膀处的伤口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痊愈。只是身上沾着血污不洁净,而且他的尾巴似乎被扎伤了,双足现在隐隐作痛。 “是!” 土神命人送来热汤,依照螣蛇大人的吩咐布下结界,随后离开。 四下无人,云卿褪去凡身衣衫,坐在木桶里感受热水浸没带来的舒适和惬意。 他的右肩被划出三条血口子,伤口泛着紫黑颜色,瞧着十分触目惊心,却不如尾巴受伤更让云卿愤怒,他的尾侧被扎肿了! 这该死的玄狼兽! 经过一日的休息,云卿走路没问题,但估计两三个月不能使用法术,他浑身还是酸痛,心道自己只怕还要将养十天半个月。 不过好在秋收已过,再种一茬庄稼地里就清闲了。 可是两个孩子又不会种地,他心里发愁,犹豫再三还是在临走前同土神说了这事,“你,帮我一个忙吧。”“敬听螣蛇大人安排。” 云卿慢步走到巷子,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阿花跑过来,身后跟着阿骁。 云卿走后,狸子便一直幸灾乐祸嘲弄云骁,等到中午略有急躁,面上还算自然,等到下午也开始坐立难安。云骁就更不用说了,自早上就急得团团转,连午饭都没吃几口。 土神是从地下钻出来的,狸子慌忙过去问他有没有云卿的消息。 “螣蛇大人在我那里呢,我有事请他帮忙,螣蛇大人担心家里挂念,所以让我过来说一声。” 云骁眼睛一亮,急忙拉住土神袖子,“阿卿他没事吧?他要忙什么事呀?怎么连回来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呢?我心里不大安稳,我先去看看他。” 土神忙道:“螣蛇大人是在忙祈福事!要作法!不能被人打扰,否则、否则对大人不利,再说大人在我那,我自当好好招待大人。” 云骁稍稍松口气,但还是不安心,“那你告诉阿卿,要他快些回来。”他现在都顾不上纠结这人是怎么从地下钻出来的,只想确认云卿无事。 “是、是,自当为小螣蛇大人劳碌。”土神也不敢离开云卿太久,虽说他不知道该怎么为螣蛇医治,但还是要守着人才安心。 狸子得到土神的话便放下心,可瞧云骁还那样紧绷,又忍不住暗暗嘀咕,两人意外没有再吵嚷,度过安静的一天。 直到今日下午狸子听见云卿的脚步声,慌忙跑去迎他,云骁见它这样慌慌张张,反应过来是云卿回来,也忙跟着跑出去。 “阿卿!你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阿卿,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云骁委屈巴巴,险些落下泪来,他现在都不气对方言而无信,只是担心他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云卿先后摸摸阿花和阿骁的头,笑道:“走吧,回家再说。” 他虽然受伤,但其实没花多少精力打架,时间多是耽误在折磨那双头六目玄狼兽身上。 当时一腔怒意,只想快些出气、发泄怒火,把阿骁都给忘了,云卿在心里谴责自己,不该杀红眼,万事该以阿骁为先。 到家落座,云骁终是忍不住哭泣,紧紧抱着云卿的肩膀倾诉委屈:“肥狸子非说你不要我,抛下我走了!你怎么忍心又把我抛下?你不要丢下我,阿卿,我以后乖乖听话,你别丢下我!你只让别人来说你要忙,我心里却从你走后就不安生,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真的好害怕啊……” 云卿肩膀伤处一疼,微微皱眉极力忍耐不被发现端倪,柔声安抚道:“我回来了、我不丢下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肯定要天下最乖的阿骁啊,我可舍不得丢下阿骁。” 狸子自知理亏,变回猫身抓住云卿的衣服下摆,踩着他的脚想往上爬。 疼得云卿浑身一颤,险些绷不住脸上表情,“阿花……或许,你真的该少吃一些了。” 第29章 苦着苦着就不苦了 哄阿骁、训阿花,安抚两人后,云卿从袖中用帕子包着手拿出蜜草,小心不触碰到叶片,边把上面的叶子揪下来边道:“这叫蜜草,吃了对身体好。” 他先揪下一小片用帕子垫着递给狸子,随后又摸出一方帕子将剩下叶子叠好同样垫着递给云骁,叮嘱道:“最好不要嚼,直接咽下去。” 狸子看着面前的叶子受宠若惊,“真的给我吃吗?”它还未凑近便能闻到十分香甜的气息,心道不愧叫蜜草,自然滋味如蜜。 “吃吧。”云卿在它猫耳朵上捏捏。 云骁拿着帕子不知所措,“阿卿,这个嚼吃会怎么样?影响药效吗?”他前两次吃的仙草没尝出来味道,稀里糊涂就吞入肚中。 “不影响药效,也可以嚼着吃,只不过——”会很苦。 云卿话未说完,面前一人一猫全都把叶子塞进嘴里咀嚼,瞬间被苦得五官扭曲,咬着牙才没直接把草吐出来。 “好苦啊!”狸子率先咽下去,立刻变为人形一气喝下半壶水,却发现嘴中苦涩依旧。 云骁被苦得五官扭曲舌头,也忙跟着喝水。 “喝水没用的。”云卿道:“这苦是依附在舌苔上的,只能等它自己褪去。” 蜜草,又称蜜虫草,但其实它并不是草,而是虫卵。 无数微小到尘埃大小的蜜虫吸附在苦参草叶上以叶子为食,食后产卵死去。虫卵聚集伪装成叶片样子,倘若无外因干预,一盏茶时间便会孵化。 苦参草十分苦涩,因此蜜虫卵虽然气味香甜,但连卵壳都是苦的。 基于云卿百年前的凡间生活经历,他没有告诉两人事实:不是蜜草的苦味依附在舌苔上,而是虫卵留在他们嘴里,蜜虫卵极具黏性,沾到活物便黏在上面,虽然现在已经不能孵化,但表面的黏性不变。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大约两三日就能完全吸收虫卵中灵气。 反正他们又看不见密密麻麻晶莹剔透的虫卵。云卿喝着水有些心虚地安慰自己,不要有欺瞒他们的羞愧,就当是他们弄疼自己的惩罚吧。 “啊?那吃甜的也没用了?”云骁抱住云卿的肩膀嗔怪道:“阿卿你怎么不早说啊?” 云卿心道我一早就提醒你们了啊,不过因为他没说出蜜草实情,还是忍不住心虚起来,“那就当是我的错吧,我累,想去睡一会。” 他真的累,又没有神力布下结界,回屋合上门便睡下了。 晚膳时分,云骁敲响西屋的门,“阿卿,该吃晚饭了,你还在睡吗?” 云卿慢慢睁开眼睛,“我醒了,但是不想动,你给我盛碗粥吧,我喝过继续睡。” “好。” 不多时狸子推开房门端着粥走进来。 “阿卿,你坐起来吃吧。” 云卿费力坐起轻轻叹息一声,元神到底是怎么跑到那人手里的呢? “阿骁呢?”云卿坦然由狸子喂饭,实在是抬不起手臂。况且百善孝为先,他把阿花和阿骁同样看待,那么阿花就该和阿骁一样对他。 “洗锅碗呢,今日轮到他。”狸子十分耐心,盯着云卿的嘴看个没完。 云卿点点头,微微合上眼睛,“嘴里还苦吗?” “苦着苦着就不苦了,但吃点甜才知道嘴里还苦着。”狸子如实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卿牵动嘴角轻笑,心道想念可不也是这样吗,念着念着就不念了,但亲耳听到那人说话才知道还是念的。 狸子见他笑,好奇问道:“阿卿你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想到山行了。”云卿的笑凝固脸上内心十分慌乱,这是他复活后第一次说起那人的名字 。 他想他,但他不该想他。 “阿卿……你要去找他吗?”狸子手里的汤匙不慎跌在地上,俯身捡起动作之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云卿叹息一声,半晌才道:“过几年再说吧。”那人已经放下,他也该豁达些。 “好,我去给你换个勺子。”狸子笑了,“我马上回来。” “不用,我不吃了,困,要睡觉。”云卿躺回床上悄悄擦去眼角的泪,他活该的。是他要隐瞒还活着的事实,那么就该忍受牵肠挂肚的痛苦。 接下来的半个月云卿几乎都是睡过去的,宛如蛇冬眠一样通过睡眠休养。 云骁担心云卿,狸子却并不十分在意:“阿卿可是螣蛇,很厉害的,他不会有事。” “你不在意阿卿当然不担心他,我可是阿卿的族人,比你这个不知道从来的小妖精有分量多了!” 狸子哼一声,自顾舔毛,舔完他要去云卿头旁窝着睡觉。 云骁一把揪住它的后颈,“你快想想办法啊!他这么睡下去怎么能行!” 狸子一扭身便挣脱他的手,“我怎么想办法啊!我就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妖精!” 气得云骁立即上手揪住它的耳朵,狸子变成人形与他扭打起来,两人谁都没留意西屋的门打开。 云卿面带怒意,“都住手!你们这样打像什么样子!都从地上起来!” 云骁在起身之前狠狠掐一把狸子的背,随后才老实在云卿面前站好,只是…… “阿卿,你怎么变矮了?” 云卿的面色再度沉下几分,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你长高了。”他知道云骁肯定像那人,不过怎么长这么快,就不能分点个子给自己吗? 云骁讪讪不敢说话。 云卿自顾坐下喝水,他已经恢复好了,“这些天你们俩有没有打架?” 云骁十分坦诚:“打了。” 狸子变成猫把背上秃的一块亮给云卿看,“云骁把我薅秃了!” “啊?”云卿心疼地摸了摸狸子背上那块地方,皱眉看向云骁,“阿骁,无论如何你也不该这样!” “我不是故意的……”云骁摸摸鼻子不敢说话。这半个月他没少长,都比云卿高出个头顶了。 “你们往后别打了,要打也别在我面前打。”云卿皱眉,抱着狸子去院里,发现各处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他心情稍微好些,又看鸡和兔儿都很健康。 狸子忙道:“鸡这些天下的蛋都攒着呢,兔子也每日都喂,就是每日等你醒来有些辛苦,不、是惦念。” “嗯。”云卿把狸子放到地上,蹲下摸摸白兔子,“看你们这样懂事,我心里高兴,就是往后不要再打了,看起来也都是二十岁的人,我瞧着你似乎也长高了些,现在到妖灵了吗?” “没呢,还差很多。”狸子窥着云卿的脸色,小声道:“什么时候我能和山行一样厉害就好了。” 云卿想装作没听见,方才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忍了又忍还是道:“不要再说那个人,以后都不要说!否则你就、走。” 云骁站在堂屋门口,听见这个名字也皱皱眉,他之前听到云卿说“想到山行了”,现在却不让南枝提,好奇怪。 不过云骁知道南枝跟自己过不去,没想从它嘴里打听消息,估计云卿也不会如实告诉自己,只能默默记住这个名字。 这些日子云卿一直睡着,地里庄稼交给土神代为打理,比他看照得好太多。 云卿想犯懒,对外宣称病了,干脆再没下过地,只让云骁和阿花没事去地里晃悠,装个样子给乡人看。 但他闲不住,没“病”半个月,就拉着云骁在九月九那天登高爬山,路过半山腰的竹林,看到之前他弄出来的窟窿还在那孤零零躺着。 云骁忍着笑打趣道:“阿卿,你私下有没有偷偷练过法术啊?” “没有。”云卿挥挥手,从竹林后走出一只虎崽,十分温顺地伏在他面前地上任由抚摸。 云骁闭上嘴,他总觉得云卿现在态度变化许多,不似从前那样疼自己。 云卿蹲在地上摸着面前小虎崽毛茸茸的头,轻声道:“阿骁,你听过虎的事吗?” 他的目光穿过竹林,看向距离不远不近的影子,那是只母虎。 “没有。”云骁赌气,和云卿说的一样简短。 云卿听出他的语气变化,轻笑道:“母虎在揣崽后会独自生下虎崽,独自抚养幼崽长大,但是一旦虎崽长大,母虎就会把它赶走,或者它打败母虎,然后把母虎赶走。” “所以并不是我不疼你,而是你长大了,不能总和之前那样跟我撒娇,我也不能再把你当小孩子看待。” 云卿拍拍虎崽的头,低声道:“回去吧。” “你会赶走我吗?”云骁蹲下紧紧拉着云卿的手,面上十分担忧。 云卿失笑,“当然不会,我只是想告诉你,虽然你长大了但我还是疼你的,不过疼的方式不同。” “那就好。”云骁的手没松开,继续随云卿往山上走,看他面上神情放松,忍不住问及那个名字:“阿卿,山行是谁啊?” 云卿脚步一顿松开云骁的手,微微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是好奇。”云骁垂眸看着云卿,“不能让我知道吗?” 云卿语气硬梆梆的,“不能!没必要,以后别再问!” 他走出两步,这两步路的时间里消散怒气,发觉云骁没跟上来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自己:你跟孩子较什么劲?阿骁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好奇,不说就不说,凶什么凶? 可他回头看到原地杵着的云骁比自己还高,心里一堵,那点内疚就又烟消云散了。 委屈着吧,这大高个子委屈一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 “跟上,要不你就回家,别在五行山喂蚊子。” “我来了。” 云骁心里不是很委屈,反正那只肥狸子也因为这个被阿卿说过,而且阿卿还说要赶它走,刚才可没赶自己。 第30章 阿花在道士家 熟透的柿子去皮用筷子拌开,加入面粉和白糖揉成面团,再分成小剂子揉成球压扁,放到锅里煎到两面金黄出锅。 “阿骁,小心烫。”云卿提醒急着要吃柿子饼的云骁,又看看明显不感兴趣的阿花,笑道:“晚上我去买烤兔子怎么样?” “好啊!”狸子立马竖起耳朵,在灶火旁伸个懒腰,“阿卿,要不要把柿子都摘下来啊?我可以轻松搞定,比某个只知道吃的人有用多了。” “你这只胖狸子!自己不敢吃,还不许我吃阿卿特意为我做的东西吗?”云骁哼笑,“胖狸子、胖狸子!” “阿骁,不许这样带着恶意说阿花。”云卿边给柿子饼翻面边说:“阿花胖乎乎的多可爱啊。” 狸子一听立马翘着尾巴,小猫脸看不出表情,但语气之间的得意毫不掩饰:“听见了吗!我多可爱啊!” “阿卿,明明你自己也说南枝胖偏不许我说?”云骁不满,微微皱眉。 “我是在夸它,你呢?你自己说你什么意思。”云卿把最后一个柿子饼铲到盘里,抬头看着云骁道:“良言一句三冬暖。” “恶语伤人六月寒。”云骁接话,嘴边笑意浅浅:“可胖狸子不是人。” 云卿一时哽住,瞪他一眼:“你也不是人。” “你也不是啊,我跟阿卿一样呢。”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我不跟你争。”云卿把盘子递给他,“吃了饭我去地里看看,晚上买烤兔子回来,你们在家不许打架。” “好。” “应该不打。” 长安,国师府 山行脸色极其阴郁,看完纸张上内容猛然把纸拍在桌上,“这就是他们祈愿四十九天的东西!到底是谁拿的主意,让他们全念求子的咒语的!” 正殿门口,蓝怀尘被这声响吓得浑身一抖,受不住山行的妖力威压直接变成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 裴无竹理解山行为何这样生气,原本以为没得到有关合适躯壳指示是天意。上天不要他和云卿重逢,他虽伤心,但不至于怨天尤人。 今日才发现发给道士们的两份咒语都被换成求子的,山行筹备的这一切全打水漂了。 为了那点醋包的饺子,饺子包好刚夹起一个正要蘸醋,醋就被打翻了。 换谁谁不气啊? 但裴无竹还是要劝山行冷静,他要是气急了,能干出比吃人严重百倍千倍的事。 “山行,你气归气,但千万别犯傻,像你这种没害过人的妖,一直坚持下去,弄不好是能成仙的。” “害人?我为什么要害人。”山行随手把纸张燃为灰烬,冷冷地瞧着缩成一团的蓝怀尘,“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都打入大牢了,按当朝律法这些道士全都留不得。” “你疯了?”裴无竹瞠目结舌,“这可是近两千个道士啊!”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他们的命,他们是凡人,受限于凡人的律法,死也怪不到我头上。” 山行冷笑,“况且,他们又不会白死,我有个法子可以用这两千道士为璟国延续国运三百年,可确保对内风调雨顺、不受天灾,对外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只不过,要用当朝皇帝的三十年寿命为引。” “他不是只坐了二十二年皇位吗?”裴无竹一愣,“你自己占卜过的,他哪里还有三十年寿命?倒欠阳寿?” 山行点头,“是只坐二十二年皇位啊,他禅位让贤后来又活三四十年时间。” “等等……”裴无竹只觉遍体生寒,“你说的那个法子不会是活人生祭吧?” 生祭,顾名思义以活人的生命为祭祀的祭品祈求上苍成全心愿,十分灵验。 但因为太过残暴不仁,甚少有凡人君主行此法,再者那些被献祭性命换算成相应的罪孽后是加在许愿人身上的,背负罪孽过多极易遭报应。 “是啊,我可是大国师,当然要为璟国考虑。” 裴无竹忍无可忍:“你真不怕遭报应啊?要死别拉上我!” “我为什么会遭报应?”山行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无竹,“法子是凡人的禁书上记录的,愿是皇帝许的,得益的是整个璟国,这中间任何一环都与我无关。那些道士本来就该死,不如用他们的血换点有用的东西,若我是皇帝一定会立刻同意。” 好半晌,裴无竹才叹道:“你就这么恨他们?” “我不该恨吗?”山行攥紧手中的蛇蛋,“我就是恨他们,一群办不成事的凡人留着也没用!” “那你、你真打算提议生祭?” “不,我会安排凡人把这个法子透露给皇帝让他主动来问我,这样我才算是清白的。上天若真追究下来,顶多给我一道雷劫。” “那你觉得皇帝会对这个法子动心吗?” “这就要问他。”山行走到门口揪住蓝怀尘的后颈,把手中的灰烬吹在他浑身雪白的皮毛上,“你觉得皇帝会动心吗?” 白狐狸嘤嘤叫,不是在回答问题,而是在骂山行:我的白毛!你个恶妖!活该你不能跟云卿重逢!活该活该! “说人话。”山行另一手作鹰爪状,“妖杀妖,可不会挨雷劈。” “我不知道啊呜呜呜我真的不知道!”蓝怀尘吓得浑身发抖,“你先放开我、我想尿尿……” 山行闻言眉头紧锁,急忙把他丢在地上,“去,别弄脏我的住所,云卿回来闻到狐狸骚味会多心的。” 裴无竹忍不住扶额,山行真是疯魔了,“你怎么不直接让蓝怀尘告诉皇帝啊?” 山行拍去手心的余灰,语气冷冷说道:“你好像比我还想让他死。” 裴无竹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以蓝怀尘的功德根本担不起蛊惑帝王生祭的罪责,恐怕真会被雷劈死。 “罢了,随你折腾吧,只要别去吃人怎样都好。” “嗯,我有分寸。”山行站在门口瞧着天上白云出神,随即又问:“你还记得阿花吗?一只大肥狸猫精,跟阿棠差不多大,总和她掐架,没事就卧在卿卿腿上。” 裴无竹在记忆里搜索一会,随后摇头:“我又不常到你们家去,再说我敢盯着云卿看吗?你不把我吃了才怪呢。” “噢,前些日子我在五行山看见它了,它在一户道士家里住。” 山行回身看向裴无竹,“这批道士里有从五行山脚下来的吗?把人放回去告诉不许伤害阿花。” “五行山?那可是、怎么可能有道士呢?道士大多住在山上修行,要不就在有害人妖物的地方停留,五行山脚下怎么可能有害人的妖物呢?” 裴无竹觉得山行在开玩笑,变了话题:“等我回去问问小棠,说不定她还记得那只什么花,这名你取的啊?” “你有意见?”山行白他一眼,还在思考那户道士的事,“你说除了道士之外,还有哪些凡人能看到妖?” “你确定那是凡人?说不定是法力高强的神仙。” “神仙会被我吓得大喊大叫?” “那道士为什么会被你吓得大喊大叫呢?” 山行被问得一噎,岔开话题:“蓝怀尘怎么还不回来?” “说实在的,山行你没必要非处死那些道士,要是皇帝不支持生祭,你怎么办?” “朝中不是还有大臣吗?力主严惩他们,虽说法不责众,可我就是想让他们死。” 蓝怀尘变成人样匆匆回来,脸上沾了许多灰烬还浑然不觉,“我撒完尿了。” 山行瞥他一眼,懒得继续恐吓他,摆手道:“回去别和皇帝说跟生祭有关的任何事,就算是他问你,你也不要回答。你罪孽太多修为太少,惜命吧。” “啊?哦,那我走了?” 蓝怀尘愤愤离开,这个山行!果然就是拿自己来取乐的!根本就没大事要说!那些道士的咒语又不是他换的,干嘛拿自己撒气啊!就从没见过这么坏的妖! 他带着一脸的灰,路上来往宫人个个都盯着他脏污的脸笑,“丽妃娘娘安好。” 蓝怀尘并不安好,只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们走开。 平常他多待在萧勍的寝殿,有外人便妆成女子模样,捏着娇滴滴的嗓音说话。 萧勍怕他辛苦,很少要人进殿中伺候,然后心安理得地使唤蓝怀尘给自己捶肩捏腿,不过捏着捏着就变成他被对方抱着玩耳朵和玩。 回到寝殿,蓝怀尘一屁股坐在萧勍身旁,想吹两句枕头风杀杀山行的锐气,但又不敢,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来话。 “怎么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萧勍在看近侍出宫买的新话本,半天没听见蓝怀尘这个碎嘴狐狸说话,知晓他是又在国师府受欺负,抬头随意瞥一眼,惊道:“你不会钻灶台去了吧?脸上弄这么脏。” “脸?”蓝怀尘大惊失色,“我的脸怎么了?” 蓝怀尘一摸一看,手上沾着一层的灰,登时怒不可遏:“山行!我迟早!迟早……嗐!”他拂袖去后殿汤浴洗漱。 萧勍放下手里的话本,快步走上前扯住蓝怀尘。 “你毛上沾灰不好洗,我帮你。” “好。” 蓝怀尘不想被旁人看见脏脸,埋在萧勍怀里等宫人放好衣物、熏香和茶饮点心后离开。 “都走了。”萧勍放轻声音,很喜欢蓝怀尘这样待在自己身上,好像永远也离不开自己。 蓝怀尘张开手臂任由萧勍解开衣带,褪去衣物两人很快入水。 萧勍用打湿的手帕一点点擦去蓝怀尘脸上的灰,抱住他的后颈肉凑近,亲吻的意图十分明显,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怀尘。” 蓝怀尘却兴致不高,甚至有些蔫,伸手捂住萧勍的嘴,摇头道:“不行了,我想变回原型。” 萧勍扣住捂在嘴上的手,十指相握随后放在嘴边亲吻他的手背,鼻息热气喷在他肌肤之上,“等会再变吧?” “不行,真不行,我受不住。”蓝怀尘勾住他的脖子撒娇,“今天有点累了,改日吧。” “累?你做什么了?”萧勍心里酸涩,“他们不就爱骂你、吓唬你吗?今天做什么了?” 第31章 山行的夫人是大美人! 在三个妖里,蓝怀臣无疑是最弱的,这点萧勍单看气场就知道。 刚到皇宫那四五个月蓝怀尘还算老实,渐渐的,他开始频繁往国师府跑,十天里总要去三五趟。 萧勍原本没在意,后来宫里风言风语渐起,纷传丽妃不贞,与两位国师拉扯不清。 他心里忍不住敲鼓,知道蓝怀尘是狐狸精,又在床榻之上那样老练,大概不是个老实的。 但那是之前,既然蓝怀尘现在已经被封为丽妃,就该与过去一刀两断,不然……他嫌脏! 终于在蓝怀尘又一次从国师府回来之后,萧勍将其灌醉开始审问:“你与国师他们是什么关系?” 蓝怀尘大着舌头作答:“我们没什么关系啊,要非说有,勉强算上掌柜的和跑堂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总欺负我!我、我活得好辛苦啊!” 萧勍心里一惊,“他们欺负你?怎么欺负你的?打你还是骂你?有没有受伤?” “呜呜呜他们非要我修行!要我打坐冥想!我能想出什么啊!我就想天天吃什么饭!打坐好累的,坐的我屁股疼,你摸摸。” 萧勍依他的话小心揉捏,又问:“那、他们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就,跟朕做过的事,床榻上的那些。” 蓝怀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你别开玩笑!他们能把我吃了!踩着我的尸体吃肉或者囫囵把我吞到肚子里!多可怕啊!” “裴无竹只喜欢女妖,山行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估计他多看我一眼就嫌烦,他夫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只可惜早死了。” “他夫人是人?” 蓝怀尘随口应下:“对啊,一个大美人,特别特别好看!” 萧勍忍不住掐着他脸问:“那我好看吗?” “就……还行吧,在凡人里勉强够看。” 萧勍叹口气,没办法,谁让蓝怀尘是妖怪呢,“你过去如何朕管不着,可你现在已经是妃嫔,你该恪守宫规,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蓝怀尘半醉半醒,只知道点头应下。 萧勍确认蓝怀尘和那两个妖怪没什么瓜葛,严令禁止宫中再有这样的讹传,违者杖责二十、罚俸三月,又放出消息,说两位国师是丽妃父兄,总算把那些流言平息了。 但他还是常常觉得酸,忍不住的酸,就跟现在一样酸。 蓝怀尘想说山行揪住他摔打两回,还把灰吹在他身上,可他知道自己嘴没个把门,生怕牵扯到什么祭祀的事引一道天雷下来。 虽说雷是劈在山行身上,但以对方的性格,一定会让他加倍偿还。 “就聊聊事,不过我真的累了。”蓝怀尘哼哼唧唧,“心肝儿,你今天饶过我,狐狸精也受不住你的厉害呢。” “那、好吧。”萧勍心中暗爽,搂住蓝怀尘道:“你变回去,我给你把毛洗干净。” 话音未落,怀中人已经变成白狐狸。 萧勍点点他的湿鼻子,小心托着他的头,另一手用梳子小心梳去他身上的浮毛和灰尘。 洗好澡,蓝怀尘又变回浑身雪白的狐狸。萧勍看着心里欢喜,用毯子裹住白狐狸,穿好衣服抱回寝殿。 殿中烛火通明,萧勍轻轻擦拭蓝怀尘的毛,捏着他耳朵商量:“已经歇这么会儿,要不要变回来?” 蓝怀尘哼哼两声,意思是还累。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萧勍忍不住质问,“几天前你就开始推三阻四不与我亲近,你别忘了你是妃嫔,承接雨露也是你该尽的责任。” 他停住手上动作,板着脸十分不悦,“你、你别恃宠而骄!再这样下去,朕就不疼你了。” 蓝怀尘翻个身,用狐狸尾巴蹭他的手心,哼哼:拿着玩吧。 “你以为这样朕就不生气了?”萧勍还是板着脸,手却立马抓住尾巴,“朕告诉你,下次不许拒绝朕。” 他是不是真受极大的委屈了?自己也该什么时候去国师府看看给他撑腰。 蓝怀尘没应声,他最近总是犯困,也不能说总是,只有待在萧勍身边很容易困,在山行和裴无竹面前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任谁被那样恐吓威胁都会紧张得不敢睡吧。 萧勍无奈地叹口气,放下床帏抱着软狐狸休息。 五行山 云卿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烤兔子,盯着面前的鹤妖皱眉。 方才还未进家门便感受到院中多出一丝不同气息,推门回家果然见鹤妖停在院中。 狸子在旁盯着鹤妖,问他来干吗、找谁、什么事,鹤妖一概不答,安心装凡物。 见云卿回来,空化作一十六七岁清秀少年,恭敬跪下:“螣蛇大人!鹤空在此拜见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住?” 空急忙道:“叨扰螣蛇大人是空的罪过,空知道大人故居五行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此寻找,循着狸猫精的气息,这才找到大人。” 狸子显然没预料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傻着站在原地,搓搓手看向云卿,“阿卿……” “不怪你,拿着兔子去和阿骁吃吧。” 云卿设下结界,面色不善地盯着空,“有话直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妖显然是有求于他,他并不吝啬善意,但讨厌不速之客,这么大大咧咧落在院子里,还不如那人有礼貌。 “大人,烦请您去长安救凡人性命!长安出事了!”空伏地长跪,“两千道士全被下大狱,不日便要问斩,那可是两千个凡人呢!” 云卿伸手扶空起来,态度却十分坚决:“我不会去长安。” 他一早说过螣蛇不会也不能插手凡人之间的事,世间万物自会背负因果报应,他不能干涉。 “大人……可是事情也算因您而起,您不能袖手旁观!” 云卿闻言轻轻叹息,目光十分冰冷:“鹤妖,我知你心系鹤鸣山道士,但也不能随便攀咬,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管的,你不必再痴心妄想。” “螣蛇大人,那日在仙山会面,是您说两张咒语中一张求子、一张要寻的东西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若不是您这样提醒,我也不会更换咒语,这才让道士们招致杀身之祸,事情难道不是因您而起吗?您必须去长安!” “我只是点明咒语的内容,并没有指示你更换。”云卿心中不耐,“鹤妖,你是要激怒我吗?” “空不敢!只求螣蛇大人出手相救!” “我不会去长安的,你死心吧。” ——去长安。 云卿这下真忍不住攥紧拳头,天道是成心的吧! ——我要杀仙的时候,怎么不等我杀完,再告诉我不能杀? ——事有缓急轻重。 空失魂落魄,正要拜别离开,云卿轻咳一声:“稍等。” “大人?”空眼中燃起希望,“您……” “我可以去长安,不过、我没路费。”云卿有些许羞愧,但这是实话,他之前昏睡半个月没赚钱,总不能让云骁和阿花辟谷绝食吧? 肯定要带上云骁一起去,他才不忍心丢下孩子呢。 空瞪大眼睛,从袖中拿出一整锭银子双手奉给云卿,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方才是因为没钱所以不肯去吗?” 云卿咬咬牙:“不是,天意有变,我们明日启程。” “大人。”空语气依旧小心谨慎:“我已经调度鹤鸣山脚程,马车现在就在村子外等待,仙马能夜行三四百里,咱们尽快出发吧!” 云卿一愣,“可是我家中还有活物需要安排,今日怕是不能行。” “我会派人打点您家中事务,必定仔细看照,大人请吧!早些到长安便可早些部署商议救人!” “那便即刻启程。”云卿将银子还给空,“既然不需我费心路程,这个还是你拿着吧。” 空笑笑没有接钱:“大人还是收着吧,鹤鸣山不缺钱。”他颇为得意地小声说道:“鹤鸣山脚道观常有达官显贵供奉香火,有钱。” 云卿勉强笑笑:“哦。”有钱真好。 东西没什么要带走的,拿上证明身份的竹牌就行。 反正有钱,等于什么都不缺。 云卿叠衣服时,听到空在东屋劝云骁什么都不用带,“一应物品都备好了,实在缺什么,到时候再添置,时间紧迫,快些出发吧!” 安排完云骁,空走到西屋,一言不发站在门口看着云卿收拾。 察觉到空无声的催促,云卿干脆也不收拾了,“走吧。” 坐在马车上,云骁十分兴奋地看着快速移动的窗外,“阿卿、阿卿,我们速度好快啊,我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呢!” 空在旁为云卿三人倒茶,听到这话笑道:“这是仙马,不仅速度快,还非常平稳,明日下午咱们就能到长安,只是不知螣蛇大人打算如何救出那两千人?” 云卿闭目不语,他要养足精神,只怕到了长安有得劳碌呢。 要不给帝王托梦?可他不能直接对话凡人引导其做事,天道不会允许的。 要不找人给帝王托梦?这个法子倒是可行,而且最为稳妥。 “我自有办法。”云卿睁开眼睛,“阿骁,我马上回来。” 云骁忙握住云卿的手,“快些回来,别像上次一样。” “你放心。”云卿看向空,“我去见一见故人。” “大人请。” 语毕,云卿身形一闪到高山之上。 眼前出现两个对弈的仙人,玄衣长袍老者执黑子、白色衣衫少者执白子。 “来者何人呐?”老者缓缓落子,抬眼看向云卿。 云卿垂眸恭敬回答:“螣蛇云卿。” “螣蛇云卿?” 白衣少年闻言放下手中棋子起身走至云卿身前,一脸玩味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你还真是深藏不露,许久未见怎么变成这副样子?总该给我看看你从前的脸吧?” 云卿笑笑,依言拂过面庞,“白泽,许久不见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螣蛇世代记忆相传,白泽的许久未见应该是对螭所说。 “真是好看呢。”白泽还是捏着云卿的下巴,“找我何事?” 云卿双指推他手腕,稍稍偏头躲开他的手,“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 白泽顺势握住云卿的手,叹道:“我知道你早就心有所属,可是……罢了,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但你总也瞧不见我。” 说着他假惺惺地在眼角擦拭,“好狠心的蛇。” 第32章 挡路的人走开! 云卿终于忍不住化出长剑, “适可而止。” “你还是这副老样子,总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白泽慌忙丢开云卿的手,退后几步才道:“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什么,只是不行。” 他必然是想救那些凡人,可是有些仙不想让凡人活,长安的事,白泽有心无力、鞭长莫及,料想他也是如此无能为力,否则也用不着主动来见自己。 自创世神陨落,白泽便躲在昆仑山之上,用石头变出老者,以对弈打发时日,偶尔才下一次山。 “为何不行?”云卿皱眉,长剑消匿在他指间,几步上前走到棋盘旁边,“你赢了。”他看向白泽。 “就是赢了才不能下山。”白泽无所谓地道:“输赢不过是寻常。” “那帝王要生祭,你知道这对那些仙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最珍贵的贡品、最纯粹的灵力、最美妙的滋味。 云卿一掌拍在棋盘之上,棋盘安然不动,底下石头碎裂一地,“这群仙……我真恨不得!”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过去,我时常也这样想,看开便无所谓了。”白泽归置棋盘上棋子,又道:“你的孩子还好吗?” “嗯,他很乖。”云卿深吸一口气,“如此,便不能救那些凡人了?” “你心知肚明。”白泽哼着不知名歌谣,接上自己方才的话:“只有我输了才能下山,这是规矩。” 云卿咬牙:“少来!你是祥瑞神兽,连天道都管不着你,谁给你定的规矩?”白泽、勾陈、麒麟、凤凰、九尾狐,上古五大祥瑞神兽,行动自由,谁也管不着他们。 除了白泽喜欢待在昆仑山,其他几个不知道都躲哪儿去了。 “我自己定的啊。”白泽了然地点头笑笑:“天道是不能限制我,但同样也不保护我啊,我又不像你神力深厚。” “好、好,那我们对弈一局。”云卿在白泽的位置坐下。 白泽把老者变回石头也坐下后,“你确定?我可是下了几万年棋呢。” “骄慢倨傲,则去之者多。”云卿轻笑,伸手落下一子,随后示意白泽落子,“到你了。” “真是长进了。”白泽啧啧称奇,“既然你胸有成竹,我定要杀你个片甲不留!”他同样落子,正要考虑对方会如何布局,忽然颈上一凉。 云卿变出长剑指着白泽的脖子:“认输。” “你、你!”又耍赖!螣蛇果然都是无赖! 白泽气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我认输!我认输行吧!” “随我下山。”云卿收起长剑,起身后见白泽屹然不动,便伸手示意他起来。 “不起。”白泽歪着头哼笑,“方才那局是决定下一代人间帝王临政时我要不要下山,这一代帝王的棋局,我已经赢了。” “你耍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论如何你都不帮我?”“若你答允与我一起生活,我就帮你。” 白泽双手捧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云卿,“我们可都是上神留下来的,你与我灵力同源,本就该一处生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的孩子好,把他当亲生的看待。” 云卿不语,伸手一掌震碎白泽身后百丈巨石,冷道:“你最好不要入魔,否则、我一定剥下你的皮。” “你不用担心我,我怎么可能入魔啊?我可是祥瑞之兽。” “好自为之!” 云卿憋着一腔怒意回到车里,云骁已经倚在车窗上睡着了,小心将人抱在怀里,他心中怒气散去大半。 昆仑山一行,白泽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愿助他救人。 他不能直接影响凡人,那便只能从仙人下手,可元神残缺,真要打起来受伤事小,丢了娲神娘娘的颜面事大,他绝不允许旁人诟病娲神。 绕来绕去总绕不过元神,可元神又绕不开那人。 白泽说他心知肚明,他当然知道真正要救那些道士该找谁——山行。 空的话明白告诉云卿,山行还未放下,所以才会盛怒处置那些道士。 天道命他前往长安,只怕是认同空的话:事情因他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总要他救出那些道士,才算了结事情。 要么以真实面貌见到山行,请对方将道士放出,要么想方设法拿到元神,上天与仙人商议——大概率是打架,说服他们。 云卿低头看着怀中云骁的睡颜,仔细端详他,眉眼确实十足十像山行,嘴巴和耳朵像自己。 不能让山行见到阿骁,他们太相似了,只怕见面就会知道彼此关系不一般。 想个办法拿到元神,总不能让他去劫狱吧? 终于平复心情,云卿合上眼休息。 翌日清晨,云卿简单吃了些点心后,便继续思考该如何拿回元神。 山行会把元神放在哪里呢?总不能日日攥在手里吧,况且元神如今脆弱,估计会怕他。 要是他把自己的元神封印怎么办?强行打开封印,会对双方都造成伤害,云卿不想伤害他。 云卿心里的天平不断倾向主动坦露面貌见山行,随即否决:你只有七年了,何必打扰他? 狸子自知道是去长安便一言不发,这会儿见云卿皱眉闷闷不乐,爬到他膝上打滚:“阿卿,你怎么了?” 云卿摇摇头,轻轻抚摸阿花的肚子。 狸子心中不快,“你是不是要去见山行?” “山行?”云骁闻言从窗外收回目光,“阿卿,它提那个人了,把它赶走!” “阿卿才不会赶我呢!要走也是你走!”“你才走!你才被赶!” “你!你最讨人嫌!”“你最肥!你这个胖狸子!” 云卿一阵头疼,“都别吵了!”他干脆封住听视,闭上眼睛继续思考。 眼看日到中午,云卿心有定夺:抢元神、斗恶仙、救凡人! 他就不信山行还真能把元神日日攥在手里!倘若祭祀前他没成功救出道士再去见山行。 到底是谁提议活人生祭这种阴狠的法子呢?也不怕遭雷劈! 云卿暗暗腹诽,准备睡一会后离开。 既然已经想好对策,就不必再与鹤妖他们同行。 “空,你照顾好阿骁和阿花,咱们以灵识结界对话。” 云卿边在空手上画符,边默念咒语:三山五岳、娲神座下、三界之内,为吾传灵。 “好了,你若想对我说话,只要在心里默念三遍螣蛇大人,我就能感知到你的话。” “大人,您去哪里?”空急忙唤住云卿,“马上就到长安了,不如咱们一起入城?” “不必了,你看好阿骁和阿花就行。”云卿刚要离开,随即又道:“你们都叫我万重,不要有其他称谓。” “为什么啊?阿卿你去哪,带上我一起!”云骁停止和狸子的无意义吵嚷,拉住云卿的袖子,“带上我!” “不行,我要去拿东西,晚上与你们汇面,我保证。”云卿笑着摸摸云骁的耳朵,离开落至长安城门外。 拿出竹牌通过盘查,云卿轻松入城。 他闭目感受元神位置,东边,大约二三十里距离,是皇城。 皇城内 元神感应到云卿的到来,也开始剧烈闪动,亮着山行从未见过的耀眼白光。 “卿卿?你怎么了?”事出其反必有其妖,山行只觉得要出事了! 元神当然不会回答他,依旧抖动闪光。 蓝怀尘坐在廊下打坐,听见声响犹豫要不要起身。 他和山行说过最近自己的异常,对方表示他该好好修行了,强制要求他每日静坐两个时辰,还不许他睁眼走动,否则作废从头开始。 “卿卿,你还好吧?”山行紧张到头皮发麻。 “你要不要找裴无竹问问啊?说不定是蛇蛋的问题。”蓝怀尘扒着门小心翼翼探出头,“他似乎带着小蛇上街玩去了。” “对!对,找裴无竹!”山行匆匆出门,刚走出两步又回来拎住蓝怀尘的肩膀,“你不能自己待在皇城。” 西边还有一只镇城兽没被遮住眼睛,循着狐狸妖气会过来咬死蓝怀尘的,这狐狸精太弱了,连妖气都收不好! 云卿想过会碰见山行,但没想过是这样直愣愣跟对方打照面,以及他的元神真的在对方手里握着! 他站在朱红门前驻足,听见镇城兽的央求,便蹲下摸会儿它,也是为自己踏入面前狐狸洞增加勇气,刚站起身来,门就打开了。 山行一手拎着一人,另一手握着的蛇蛋,满脸不耐烦地把挡路的人撞开,“走开!” 云卿被撞得一愣,掐紧手心才镇定下来,厉声道:“站住!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 山行只当没听见,他没见过那人,也觉察不出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大概率是修为深厚所以收得好好的,不过想要自己手上的东西?做梦! 他继续拎着蓝怀尘往前走,蓝怀尘脸憋得通红,“你别勒我脖子、我、我要喘不上气了!”“变狐狸。” 云卿不想和山行兵刃相向,但眼下只能这样。 他瞬移到山行前面,长剑直指对方:“把你手上的东西交出来!” 山行看着闪光越来越明显的蛇蛋,内心更是焦急,“给你你就放我走?” “对!”云卿当然也看得到蛇蛋的光,心道果然自己的东西永远是自己的,谁都别想抢走。 “给你。”山行把蓝怀尘丢出去了,危急关头,蓝怀尘自求多福吧。 丢出蓝怀尘后,山行才猛然想起自己会法术,急忙移到皇城外,同时跟裴无竹联系。 云卿目瞪口呆,本能去接要摔在地上的蓝怀尘,抱在膝上忍不住感叹:好软。 “咳咳!山行!你给我等着!”蓝怀尘气得想咬人! “你没事吧?”见到元神的反应后,云卿也不着急拿到它了,摸着怀里的狐狸肚子,提醒道:“蓝、咳,你有孕了。” 蓝怀尘如遭五雷轰顶,“我是男狐狸、是公人、诶呀!我怎么可能揣崽啊!” 还没等他接受这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跑动声,蓝怀尘脸色发白,“镇城兽!镇城兽来了!它会咬死我的!” “别怕、别怕。”云卿轻轻抚摸狐狸肚子,以神力安抚他,情绪不稳对他、对孩子都不好。 镇城兽奔过来,却是围着云卿撒欢打滚,对蓝怀尘也没有攻击的意思。 蓝怀尘双股站站,没有听到撕咬声才敢睁开眼睛,看着任由云卿抚摸的镇城兽,忍不住问道:“你是谁啊?” 第33章 守寡百年发现亡夫复活,身边还跟着与自己容貌相似的人 云卿轻拍镇城兽示意它回去监守西门,随后抱着蓝怀尘继续安抚,山行不应该这样把人丢下,况且狐狸还有着身孕。 蓝怀尘被摸得浑身暖洋洋的,顾不上纠结云卿是谁,太舒服了,比萧勍手法舒服一百倍。 “我叫万重,你叫什么?” 他抱着狐狸踏入国师府坐在院中,这里边妖气浓郁,不过山行的气味最浅,全是蓝怀尘的味。 “我叫蓝怀尘。”狐狸晃晃耳朵,示意云卿来摸。 “你好软。”云卿双眼放光,真的好软啊,又热乎乎的,比阿花身上的毛软多了。 “是吧!我全部的修为都在这一身皮上了,当然都是最好的!”蓝怀尘洋洋得意,变成人形要“万重”来摸自己的脸,“你摸你摸,是不是很嫩很滑!” 云卿忍俊不禁,顺势摸了摸他的脸,“是呢!” “诶那个……”蓝怀尘高兴没一会儿,摸着肚子发愁,“我真的怀孕了吗?可是太医们都说我没怀啊。” 他发觉自己的异常后偷偷问过太医,确认自己无孕后又找山行询问,山行告诉他男子不可能孕育,求子只是个借口,不会真的让他怀孕的。 云卿点点头:“真的有孕,孩子还很小,所以凡人诊断不出来。” “那、那我以后怎么生啊?我、我不会生小孩啊,孩子会是妖吗?还是人啊?”蓝怀尘紧紧拉住云卿的手,“你肯定都知道,你告诉我吧。” “孩子是人,但怎么生……”云卿摇摇头,为难地道:“这个我也不确定呢,等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哦、好吧,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告诉皇上一声,好让他高兴高兴?万重,你觉得呢?”蓝怀尘摸着肚子自顾道:“你说这个孩子乖吗?长得像我还是像他?我小时候还挺调皮呢,不过我娘最喜欢我,我以后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云卿目光柔和,“孩子肯定像你们俩。”他伸手摸摸蓝怀尘的肚子,“你怀着皇上的孩子?那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好端端进宫了?” “我是丽妃啊,皇上他可喜欢我了!”蓝怀尘笑得开心。 “是吗?最近大牢里关了两千个道士,你劝皇上把他们放了,我就信皇上喜欢你。”云卿感受到帝王气息在门外停留多时,装模作样在掌心掐算,扬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救那两千道士,能保你顺利产子,还能加功德。” 蓝怀尘有些心动,但更惧怕山行,摇头道:“还是算了,山行会吃了我的。” “有我在,我保证不让他动你一根手指头。”云卿信誓旦旦。 萧勍急急推开门走到云卿身侧,“怀尘日后生产可能会有意外吗?仙师可有妙法化解?” 成了。 是他主动问及我的,那就算不得我影响凡间事务了。 云卿轻轻摆手:“天机不可泄露。”对着蓝怀尘要把话说开了,对着帝王要端架子,这样才更能让人信服,谁家高人说话像倒豆子啊? 萧勍犹豫,今日早晨山行刚把为国祈求国运的利弊同他细细讲明,自己三十年寿命换璟国百姓安居乐业,很划算。下午就又来了个仙师,瞧着为人周正,看着像个好人,劝的也是好话,似乎比山行还要厉害。 怀尘和国运…… 云卿大概猜到他在犹豫什么,厉声喝斥:“以活人生祭是可保国运昌盛,然此法血腥阴狠,你既姓萧,这笔罪孽便记在萧氏全族上,倘若因你一念之差,子孙后代落得凄惨下场,你还依然选择生祭吗?” “真的?”萧勍心中讶然,“可是大国师说——” “什么大国师,小小鹰妖,学些不入流的卜卦之术,便到人间招摇撞骗,实在可恶!” 萧勍不动声色把蓝怀尘护在身后,“那仙师……” “汝还不明白上天之意吗?”云卿故作严峻,“言尽于此。”忽而天边雷光一闪,同时脑海中传来空的声音:大人!云骁和狸子精被人抢走了! 抢走了?云卿心中一惊,不会是山行吧? 一炷香前 听到山行说要立刻在裴府汇面,裴无竹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随后继续陪裴青棠挑糕点,他难得有空闲带小棠出来走走,肯定不能这么快回去。 裴无竹尝不出这些糕点的区别,百无聊赖地盯着过路人看,感受到妖物气息,他看向正要走过来的三人,不、是两妖一人。 裴青棠也感受到妖物气息,看着三人在旁边糕点铺前站定,笑道:“阿花、阿花!”她丢下裴无竹朝阿花走过去,“昨天我爹刚向我问你呢,今天咱们就碰上了!好巧呀!” 裴无竹也心想好巧,随意地瞥一眼阿花的长相,瞬间被旁边的云骁吸引全部目光,这人真的太像山行了,让他忍不住心虚一下,还以为山行过来逮自己呢。 但山行不会有这么幸灾乐祸的笑容。 空默默后退,给他们留出交谈的空间,同时认出不远处的蛇妖就是二国师。 狸子心中叹气,余光一瞥就知道云骁肯定在笑话自己,勉强笑道:“我现在不叫阿花了,你叫我——” “小鸡仔,他叫小鸡仔。”云骁笑得阳光明媚。 裴青棠一愣,抬眼看向云骁,又看向阿花,难以置信地确认:“阿花,你真的叫小鸡仔吗?” “我叫南枝!” “南枝?谁给你取的啊?还挺好听的。”裴青棠目不转睛地盯着云骁,“我叫裴青棠,你叫什么呀?” “裴青棠?海棠的棠吗?”云骁愣住,没想到能遇到云卿说的小竹叶青,“我叫云骁。” “是呀,你认识我吗?”裴青棠像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招呼裴无竹过来,“爹!你看云骁长得像不像漂亮阿卿!” 裴无竹走近抬手摸了摸裴青棠的头,笑道:“我可不记得云卿长什么样,只觉得像你干爹。”真的太像了,他都想问问山行有没有背什么风流债了。 “阿花,这人是谁啊?”裴无竹向狸子打听消息,“你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要不去我家住吧,我家空房间多着呢。” 空忙走上前阻拦,“不劳挂心,我们已经找到下榻的地方,不敢叨扰。”他挡在云骁身前,偏头笑道:“云骁,买些糕点便回去吧,别让万重担心。” “咱们回去吧。”云骁觉得裴无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连糕点都不想买了。 “二位,我们先行告退。”空拱手行礼,随后拉着云骁离开。 裴青棠忍不住叹了口气,“爹,我好想漂亮阿卿啊。”她的目光还落在云骁背上。 裴无竹见状笑道:“那你想不想多看看那个人?”他指着云骁。 “他的嘴巴很像漂亮阿卿,感觉会很好亲。”裴青棠眨巴眨巴眼睛,“爹,你要把他请回家吗?” “不,爹给你把人抢回家。”其实裴无竹更想让山行看看这个人,说不定真是他失散在外的亲骨肉呢。 裴无竹说干就干,迷晕三人随后把云骁和狸子带回裴府,忽而雷劫一闪直接劈中他的头顶。不过他是正儿八经的大妖怪,挨一道雷算不了什么。 山行匆匆赶来,正要和裴无竹说蛇蛋的事,只见才平息下来的蛇蛋又放闪光,忙问:“你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云卿的元神感应到云骁的存在,同样异常兴奋,不断发光。 裴无竹见此异象急忙把笑话山行的事压下去,云卿的事可重要多了,但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今天下午。”山行满脸焦急。 裴青棠本来在吃糕点,急忙把糕点放下,“干爹,漂亮阿卿他怎么了?” “我、我能摸摸它吗?”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随后被裴无竹一把拉到身后,“吃你的去!” “现在到底怎么办啊?”山行没在意裴青棠的话。 云卿临走前告诉萧勍:“一国兴亡本就有定数,以此阴毒之事换来的昌盛绝对会带来更为惨淡的衰落。”说罢拉着蓝怀尘走了。 留下萧勍在原地思索。 蓝怀尘行动做事不自觉捂住肚子,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话音未落,他发觉自己到一个房间里了,周围站的都是熟人。 云卿急忙走到云骁两人身旁查看情况,不自觉带着戾气看向裴无竹,阿骁和阿花身上的妖气是他的。 他唤醒两人,还没问他们有没有受伤,后背忽然被人抱住了。 “漂亮阿卿!你回来了!”裴青棠紧紧抱住云卿,哽咽道:“我好想你呀!” 山行发觉蛇蛋在那人出现后变得更亮,他迟钝地想到什么,所以拉住裴无竹的胳膊不让上前,只静静地看着那人。 蓝怀尘小心凑到山行背后,变成狐狸跳到榻子上吃糕点。 云卿牵挂云骁,一时没注意裴青棠也在,更没想到赐吉的烙印是双向的。只能硬着头皮推开她。 “你认错人了,我叫万重,蓝怀尘可以为我作证。” “你就是漂亮阿卿!” 裴青棠不管不顾继续抱住云卿。 狸子睁开眼立刻看见站在一旁的山行,心中叹息,变成原身贴墙从门口出去了。 云骁坐起来觉得头还有些晕,看见云卿的背影便道:“阿卿,这是哪里啊?” 山行猛地攥紧裴无竹的胳膊,疼得他忍不住嘶一声,急忙甩开对方的手。 裴无竹想埋怨两句,看着山行越发阴沉的脸,把话憋回咽下,却听他咬牙道:“那个人长得跟我很像。” “是啊,我还以为是你的孩子呢。” 山行越发咬牙切齿,“我不是你!” 云卿如坐针毡,身前这个推又不舍得推,被这么抱着也说不过去,背后的云骁脑子还不灵光,万一再说漏了什么,山行肯定能猜出来自己是谁,那躲也没意思了,但说不定他现在还没认出来自己呢? “小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先放开我好不好?”云卿拍拍裴青棠的肩膀,示意她放开自己。 过去漂亮阿卿就常这样拍自己的后背,要自己放开他的脖子。裴青棠后撤一步,眼巴巴地拉住云卿的袖子,小声嘀咕:“你就是漂亮阿卿。” 云卿心里苦笑,面上不动声色地扶起云骁,打算带着他和蓝怀尘离开,随后再去找阿花。 只是,顶着门口身影如有实质般的目光,云卿硬着头皮看向还在贪嘴的蓝怀尘。 第34章 我为你守寡百年呢 “蓝怀尘,你走不走?”云卿在背后捏捏裴青棠的手,示意放开自己。 裴青棠不明白云卿的意思,回头看裴无竹,见他摇头,便立刻上前再次抱住云卿的胸膛。 “阿卿你别走嘛,你别走,我好想你,干爹也很想你。” “我不是。” 云卿不知所措,便听山行走上前,“阿棠,不得无礼,回来。” 裴青棠只好放开云卿,走到山行身侧。 短暂松口气,云卿再看却见蓝怀尘已被裴无竹揪住后颈带走,山行又将裴青棠推出去。 房间便只剩下三人。 云卿有些紧张,不由捏住云骁的手臂,正要离开却发现裴府设有结界。 山行目光停在云卿握住云骁的手上,眼神冰冷,语气却温和:“今日多有得罪,请两位暂住此处休养,晚上我设宴向两位赔罪。” “不必,我们这就离开。” 云卿拉着云骁从山行身旁经过,眼看就要踏出门槛,忽然胳膊一紧。 山行死死拉住云卿,伸手把推云骁出去。 “离开?你去哪?” 山行下狠劲将云卿推在门上,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心里确信他就是云卿。 百年前诈死、欺骗自己说螣蛇只有七年寿命;婚书还在、他却跟与自己那么相像的人举止亲密;知道自己养着他的元神百年,却不肯告诉自己真相,甚至到现在还把自己当猴耍! 云卿被他撞得后背生疼,因为心虚不敢表现出来,还要嘴硬道:“我去哪与你有什么关系?” 方才还要自己走开,这会儿又拉着不丢手了? 云骁在外拍门,也顾不上什么真名假名,只喊:“阿卿!阿卿!你快把阿卿放出来!” 裴无竹让人把云骁架走,对方自然拼命挣扎,“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听见云骁叫喊,云卿急忙推开山行,“你快放开我,有人要欺负阿骁。” “你到现在心里还念着他!”山行怒意更甚,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准去!” 云卿急得要死,“再不放开阿骁抓他的蛇妖会挨雷劈!”他使劲推开山行,拉开房门瞬间只听一声雷鸣,两只蛇妖惨叫应声倒地。 山行被推得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卿冲向那人的背影,他为了别人居然推开自己? “阿骁,你没事吧?”云卿把云骁从地上扶起,挡在他面前看向裴无竹,“你把这里的结界撤掉!我们要离开。” 裴无竹侧目看向山行,从紧紧攥住的拳头看得出对方十分糟糕的心情,忙道:“这结界不是我设的,你该找山行。”他掐一把裴青棠胳膊,紧接着把眼泪汪汪的她推出去。 裴青棠立刻张开手臂抱住云卿,哭着说:“阿卿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 “我不是的。”云卿僵直身子站在原地,“你认错了,你真的认错了。” “你就是阿卿。”裴青棠抽抽嗒嗒,歪头看向云骁,“云骁、阿骁,你把阿卿留给我吧,我真的好想他。” 云骁立刻道:“不行!阿卿疼你也疼我!他说过一样疼我们的!” 裴无竹已经走到山行身边,低声道:“有时候小棠比你会哄人多了,看看吧,我总觉得云卿跟那个云骁的关系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我是阿卿一百多年前就认识的小蛇妖,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裴青棠有意引导云骁回答他与云卿的关系。 云骁底气不足,直接把云卿卖得干干净净:“我跟阿卿都是螣蛇!他是我哥!比你亲厚!” “阿骁别说了!”云卿呵斥。 “阿卿,可你本来就是我哥。”云骁低下头。 裴青棠抱紧云卿,仰脸看向他,十分不解地发问:“阿卿,你为什么还不承认?你就是云卿。” “你先放开我,阿棠。”云卿无声叹息,擦去她脸上的泪,晃晃身后云骁的袖子,“阿骁,你先跟阿棠去玩,我马上就来找你。” 裴青棠欢呼雀跃,“阿卿!你终于承认了!” “是啊,你带阿骁去玩好不好?”云卿低头对她笑笑,凑近对她耳语:“他就是我的孩子。” 裴青棠还未惊呼出声,云卿一把捂住她的嘴,“嘘!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好!”“不要欺负阿棠,乖阿骁,去玩吧。” 云卿看着两个孩子离开,还未转身就被人从后紧紧抱住,“你这个负心人!” 山行有好多话想说,说自己一直守着云卿的元神、很想他、还喜欢他、念着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为什么他要诈死、难道就这样讨厌自己吗、心里就半点都不在意自己吗、若是真的厌弃自己为何装得情深意重? 所有的喜欢、想念和爱,全都堵在嗓子眼里。 唯有这句怨怼的话最先说出口。 云卿心中苦涩,叹道:“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阿行,我们进去说吧。” 裴无竹早不见踪影,山行掐着云卿的胳膊拉着人进房间坐下后立刻布结界,接着把人困在怀里,“说吧。” 云卿动动被他别着的胳膊,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嘟囔:“我、我不跑,你松开点好不好?” “不好。”山行咬牙恨恨,“你方才说你、们、这就走呢。” “那你今日见到我第一句话还是走开呢,我为何不走?” 山行闻言一口咬在云卿肩上,像是要撕下他一块肉,“你变换相貌我认不出你,难道我有改变样子?你骗我、瞒我,还好意思质问我?” 云卿皱眉承受,任由山行发泄怒气,忍着疼说道:“你瘦了,阿行,你瘦好多呢。” 这句话让山行鼻尖一酸,强装着生气质问:“那个云骁,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跟我长这么像。” 提及那个名字,他觉得心里的火气又蹭一下燃起来了,上手掐住云卿的脸亲吻嘴唇。 那哪是亲,分明就是咬,疼得云卿低声哼哼求饶:“疼,轻点吧、求你了阿行。” 直到尝到血的滋味,山行才觉得真的是云卿回来了,他还没死,百年前他浑身血污倒在自己怀里如梦魇一般的画面总算黯淡失色,他还活着。 “疼也是你活该的!” “我活该的,我知道。” 山行解开云卿衣服,查看他肩膀情况,意外看到胸口的三道爪印疤痕,摸着疤痕放低声音:“疼吗?是谁弄的?” “不重要,我已经把它杀了。” 云卿偎在山行肩上感到无比安心,或许是自己错了,应该早些到山行身边,珍惜还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而不是躲起来让两个人都过得不自在。 山行看他肩膀破皮,好在没流血,忍不住哼道:“你把它杀了?那我咬你,你也该把我杀了。” “我现在不想说什么杀不杀的,阿行,你能把我的元神还给我吗?”云卿微微摇头,他才舍不得,他们拜过天地,连天道都不会因为山行咬自己降下雷劫。 山行明白了,云卿不走是为了元神,一旦拿到,他肯定又要消失不见!“不还!它现在是我的。” 云卿失笑,“真的不还?那你看这是什么?”他手里拿着的正是蛇蛋。 山行一惊,急忙摸自己的袖口,确认蛇蛋真的不见了,立刻伸手去抢,“你什么时候学这些小偷小摸不入流的东西?快还给我,这是我的!” “还给你。”云卿把蛇蛋递给他,再次抱住山行的脖子道:“我刚才拿到蛇蛋,但我可没走。” “因为那个什么骁还在,而且我还设下结界,否则,哼。”山行冷笑,掐着云卿的脸又问:“他为什么跟我长这么像?你说实话,他到底是你弟,还是你的情郎?” “什么?”云卿瞪大眼睛,在没听到情郎两个字的时候以为山行已经猜到云骁是他的孩子。 生气的原因不外乎是自己不让他们见面、断绝他父子之间情分,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样猜想。 “你究竟是先喜欢的我,还是先喜欢的他?” 山行心里弯弯绕绕,云卿和云骁同族,他们相识的时间应该会早些,云卿别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喜欢的自己,所以后来诈死,只为名正言顺离开自己回到他身边? 那么云卿在这一定为了元神,所以不能还给他。 云卿想逗逗山行,没有点明他父子关系,顺着话答:“是先喜欢的你。” “那你为什么找他?” “他比你年轻,听话。” 山行心里堵得慌,看看!你这一百年念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曾经许愿与你朝朝暮暮,全都是假的! “那你——” “蓝怀尘有了。”云卿不敢多逗,旁敲侧击地提示山行。 “什么!”山行瞪大眼睛,连说气话都顾不上了,“他怎么怀身孕?” 手放于小腹之上,云卿意味深长地道:“当然可以怀身孕,我与阿骁相识是百年前,那时他还很小。” “多小?也是,总归比我这一千五百岁的老妖怪岁数小。”山行揉捏云卿的肚子,本就带有深意的抚摸在对方面色潮红的羞赧中更是变了意味。 “他当时哈、还未唔。” 山行将云卿打横抱起,顾不上现在还是白天就把人丢在床上。 会意揽住山行肩颈,云卿轻笑,隐隐有些期待。 “你怎么认识他的?”山行边脱云卿的衣服边拈酸吃醋,“真是命定的缘分呢!” 云卿摸发烫的耳朵,“好热啊,阿行你怎么哪里都这么热?” “这更热呢。” 山行抚摸云卿的脖子和锁骨,不住的亲吻啃咬,“他是蛇,身上没我这么热吧?” “我也是蛇,我凉吗?”云卿清楚山行是什么意思。 但百年未见,两人需要一场激烈的性事发泄情绪。 “你不凉所以他也不凉,是吗?”话中种种暗示气得山行又咬一口云卿,“我这百年可没找过旁人,我为你守寡!你倒好!” 用着重劲,云卿疼得直打哆嗦,“疼呢,阿行,轻点,你疼疼我。” “你怎么不疼我?”山行嘴上不饶人,到底动作慢下,“不许再跟他来往,否则我吃了你。” “那可不行呢,你把我吃了我也要照顾他,啊轻点!” “轻?这话说出来不就是诚心让我折腾你吗?轻点怎么舒坦,就像疏散筋骨,要重了才好。” 一滴汗落在云卿背上,山行揉着那滴汗,发狠劲道:“蓝怀尘都能生孩子,说不定你也能生呢,你给我生一个,我就原谅你抛下我百年的错。” 云卿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拉住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百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认识阿骁的。” 第35章 我儿子? “他是你生的?” 山行被这个消息惊得险些丢盔弃甲,急忙俯下身凑在云卿脸旁再次询问:“阿骁、他是你生的?谁的?是、是我的吗?” “傻样。”云卿没忍住笑骂一句,“他都跟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还说这种话?” 山行现在确实觉得自己有点傻,“意思是说你心里一直都是我,根本没别人,是吧?你刚才那些话全都是故意气我的,阿骁是我的孩子,所以才和我长得像。” 云卿转身抱住山行的脖子,亲亲他的耳朵,“是呢,高兴吗?” 山行咧着嘴笑,“高兴!”卿卿心里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苦了一百年,忽然卿卿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孩子,让山行觉得他又在做梦。 “卿卿、我不是在做梦吧?”山行叹息一声埋在云卿颈窝,“先前、我就总梦到你,梦到咱们那时候一起过日子,从沧茂山到长安,又从长安到沧茂山,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已经靠着那七年过活整整一百年。” “每次梦到你,我都很高兴很满足,可是一睁开眼睛,你就不见了,又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了……” 云卿捧起他的脸查看,果然见山行的眼眶红了,慌忙安慰道:“不是做梦,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真的。” “那你……算了,我先不问,你也别告诉我,就算以后你真的还要走,现在先别说,让我再高兴一会吧。” 山行低头含住云卿的嘴唇,温柔细致地亲、吸,两人交换口中涎液,不断加深这个吻,拉近彼此之间距离。 折腾两三次,两人沉沉睡去。 云骁从天擦黑开始就吵着要去找云卿,裴青棠怎么也拦不住,最后裴无竹一句话定住他:“你哥跟他夫君说事呢,你少掺和吧!” 裴无竹心里清楚,就山行和云卿两人老夫老妻,现在肯定干柴烈火欲罢不能,还是别让云骁打扰他们。 “什么啊?阿卿和那个山行是夫妻吗?”云骁一头雾水,“他们什么时候成婚的啊,我怎么不知道?阿卿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事,你是不是骗我呢?” 裴无竹一听笑了,“你跟小棠先吃着,等我去找他们的婚书。” 大红的纸张,明明白白写着云卿和山行的名字,“永结同好、生死不离。” “那阿卿为什么从来没提过这事?”云骁还是不情愿相信,总觉得阿卿被别人分走了。 “我还想问你哥为什么一声不吭躲一百年呢,山行可一直以为他死了,结果呢?人还好好的活着不说,改变容貌为什么不换个名字,你说他到底怎么想的?宁愿拉扯你,也不肯见山行,真奇怪。” 裴无竹看着身旁啃鸡腿的蓝怀尘,随口道:“云卿不会和这狐狸精一样也能生吧?”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云骁,“说不定你其实是云卿生的呢,不是他弟,是他儿子。” “他躲着是为了把你生下来,可能生下你之后又失忆,所以才没来找山行,然后他最近想起来过去的事,就带着你来找爹了。” 裴青棠看着云骁迷茫的脸色,忙岔开话:“阿骁,你尝尝这个秋梨银耳汤怎么样,之前漂亮阿卿总做这个给我喝。” “哦,谢谢。”云骁心里乱糟糟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天,“都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说完话吗?” “他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能、要说一宿吧。”蓝怀尘抖抖耳朵,跳到裴青棠腿上,问裴无竹:“你今天不进宫了?我不能在外过夜吧?” 裴无竹眼睛一瞪:“你真把自己当丽妃啊?云卿都找回来了,你还巴巴地往那钻什么?四四方方的天早看腻了,我才不进宫。” 蓝怀尘一愣,过好大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他自由了,不用再被山行和裴无竹威胁去吹枕头风,他可以回家,也可以去沧茂山,或者待在裴府,除了皇城,他哪里都能去。 可他就想去皇城,他想见萧勍,但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山行和裴无竹不帮他,他这点修为根本进不去。 “可……”蓝怀尘跳到地上变成人形,他脸色苍白地捂住肚子,“可是孩子说他想见萧勍呢……” 裴青棠惊呼一声:“蓝叔叔,崽仔已经会跟你说话了吗?” 裴无竹皱皱眉,他必须要告诉蓝怀尘一件事:“你别做梦了,这皇帝的命数里就没孩子,你肚子里的这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呢。” “啊?”蓝怀尘脸色更白了,“那我该怎么办啊?”那这个孩子不就是萧勍唯一的血脉吗?怎么可能会保不住呢? 怪不得、怪不得云卿下午那样说……是看出来这个孩子保不住所以才要自己劝萧勍放了那些道士的吗? “什么怎么办?命中注定留不住的,强留只会害人害己。”裴无竹冷笑一声,“我说蓝怀尘,你可要想好了,凡人一辈子就那么点时间,你修为再差,有我和山行看着你,至少还有八、九百年呢,没必要现在就把自己搭进去。” “我没想把自己搭进去啊……”蓝怀尘声音透着虚,他现在觉得自己很不好。 “你确定?”看着蓝怀尘越发惨白的脸,裴无竹皱眉关心道:“你怎么了?” “肚子疼。”蓝怀尘蹲到地上,伸手拽住裴无竹的衣服下摆,闷哼道:“你送我进宫吧,我想见萧勍、是我想见他。” “你省省吧!”裴无竹急忙拉住蓝怀尘的手腕为他输送妖力,以自己的灵力辅助对方体内妖力运转,直到他妖丹能够重新向周身输送妖力后,立马丢开他的手。 “身体都这么虚了,还想着进宫折腾呢?等会我去一趟宫里帮你递个口信行了吧。”裴无竹啧一声,拎起变成狐狸的蓝怀尘,叮嘱还在吃饭的两人:“我把这狐狸精送去休息,你们先吃着,马上回来。” 裴无竹本来想直接把蓝怀尘丢到床上的,犹豫后还是轻手轻脚把人放下,“你先歇会吧,一会我跟山行说声,看云卿有没有空过来,他是螣蛇,肯定比我们懂得多。” 蓝怀尘嘤嘤作答,裴无竹被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急忙带上门走了。 山行和云卿正在吃饭,听完裴无竹的话面色各异。 “我去看看他。”云卿把筷子撂下,自顾寻着妖气去找蓝怀尘。 “卿卿!你不知道他住哪啊!”“我知道!”云卿摆摆手,一瞬间人影没了。 裴无竹在旁边坐下,嘲笑道:“你忘了?他是螣蛇,不是凡人。” 山行没理他,伸手摸着云卿刚坐过的凳子,确认上面还留有余温才放下心,低声喃喃:“太好了、不是梦。” 裴无竹瞧着一个二个都失魂落魄,在心里摇头叹息:谁沾凡人谁倒霉!以后小棠要是敢喜欢凡人,他一定先把那凡人杀了! “山行,你用法力往宫里递个信吧,我刚费妖力帮蓝怀尘调度,你说他傻不傻,自己不舒服都不知道。” 山行默念咒语,口诉道:“丽妃蓝氏,身体欠安,暂居别处,勿念,归期未定。”随即一封信便出现在皇帝的寝殿书桌上。 “行,那我走了,两个孩子还吃着饭呢。”裴无竹打个哈欠,“对了,我已经联系群臣请求赦免那些道士,云卿已经回来,你就把你那点子恨收起来吧,两口子过日子讲究和气。” “嗯。”山行忽然笑了,“你知道云骁是谁吗?” “这不废话吗?正跟小棠一起吃饭呢,云卿他弟啊。” 山行更高兴了:“其实他是我儿子!我的!” 裴无竹眉头紧皱:“那云卿……也是你儿子吗?可你明——哦!他是云卿生的!”他一拍大腿,“我刚才就这么猜的!恭喜恭喜!” “嗐!”山行脸上透着喜气,“不过你先别让云骁和阿棠知道,卿卿说要再瞒着他一段时间。” 裴无竹听到这话脸色猛地一变,想提醒山行,云卿不定也有事瞒着他呢,又怕说后他嫌烦,再说对方正美着呢,何必泼冷水? “知道,走了啊。” 另一边。 云卿轻轻敲蓝怀尘的房门,“蓝怀尘,你睡着没?我进去了。” 床上的白狐狸蜷成一圈,嘤嘤哼唧。 云卿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把它抱在怀里,同样注入神力帮助对方运转,脸色越发凝重。 蓝怀尘是妖,肚子里的是人。 妖必须靠妖丹散发妖气,人却不需要妖气。 这个孩子会抑制蓝怀尘的妖丹向周身输送妖力,所以他才会出现妖力凝滞的情况,就像身体结了冰。 可原本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午就变成这样了呢? “蓝怀尘,你现在好点了吗?”云卿继续帮对方“解冻”。 “好点了。”蓝怀尘抖抖耳朵,示意云卿来摸。 云卿摇摇头,“你今日下午都做什么了?好好回忆一下。” “吃糕点,跟裴青棠和云骁玩,吃饭,没别的事。”蓝怀尘小心翼翼地问道:“云卿,这个孩子会保不住吗?”他说着身体有些颤抖。 云卿理解他的心情,但想到这个孩子的存在可能会害蓝怀尘妖丹作废,只斟酌道:“你是不是被裴无竹的话吓到了?你现在还有不适吗?” “没有了。” “那我们出发吧。” 蓝怀尘一愣,“去哪?” “回宫啊,你不是想见皇帝吗?” 云卿抱住蓝怀尘,眼见他变得十分高兴,不由笑了:“你这么喜欢那皇帝啊?” “……才没有!”蓝怀尘有些害羞,埋在云卿怀里只露出尾巴和半个后背。 云卿笑笑,“等我告诉山行一声,今夜我留在皇宫守着你。” “啊?”蓝怀尘受宠若惊:“可是你才和山行重逢,他会记恨我的!” “这是我们欠你的。”云卿微微摇头,“要不是他逼你,你根本不会到长安来。” 更不会阴差阳错真的以男身孕育后代,又要受妖力凝滞的苦。 不是所有种族都像螣蛇一样能够适应男身孕育,大概也只有螣蛇会在有孕之后神力更加强盛吧。 第36章 再生一个 山行不想让云卿离开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当即道:“我陪你一起去。” 云卿没推脱,凑近主动牵住对方的手,狐狸安置在他另一只臂弯,笑道:“皇城里那些镇城兽的眼睛是不是你蒙的?” “嗯,裴无竹总故意拿蛇尾耍它们,哪天非被咬一口才能老实。”山行与云卿十指相扣,心情安宁满足。 云卿又笑:“他这样大胆吗?蛇尾、可是。”他故意凑到山行耳边,“不能让别人碰的,只能给心上人摸。” 说完话,他舔舔对方的耳垂,随即拉远距离,似在羞赧,实则是勾引。 毕竟是蛇,本性使然。 山行果然被勾得心痒痒,连忙把人拉进怀里,捂住狐狸眼睛凑近亲吻云卿。 浅尝辄止的吻,只是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 两人走一会才直接移动到皇城内,这会子皇帝寝殿还是灯火通明。 云卿将蓝怀尘放到殿中,露出原相用法力隐匿身形,山行同样如此。 蓝怀尘哪还有刚才那副蔫蔫的样子,精神抖擞变成人形抱住萧勍,笑嘻嘻地道:“萧勍,我回来了!” “你这么快就好了?”萧勍急忙把人拉到膝上,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摸摸手腿冷不冷,又小心将手覆在他肚子上,“这里、真的有小孩了吗?” 蓝怀尘十分郑重地点头:“当然有了!虽然、我还没感受到崽崽的存在,但肯定有!” “我听人说,有孕要三四个月才能显怀呢。对了,下午那位仙师很厉害吗?”萧勍不确定到底该听山行的还是该听那个仙师的,陆陆续续有大臣上书,请赦免那些道士,理由五花八门;积德积福、法不责众、苦劳免罪。 最让他心动的理由是:为求子嗣,不宜杀戮。 子嗣两个字几乎牵动萧勍的全部神智,就要下旨释放道士,猛然想到山行会因此难为蓝怀尘,他犹豫不决,只能寄希望于下午那位仙师真能压山行一头,好护住蓝怀尘。 “很厉害的!特别特别厉害!”蓝怀尘有心拍马屁,“长得又美、心底又好,法力高强、性子和善,总之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 “你看上他了这么夸他?好像他在背后拿刀子逼着你一样。”萧勍酸他。 蓝怀尘忙摇头 ,勾着对方的脖子亲吻:“没有!他已经婚配了!他那位伴侣也是特别厉害的人,总之他们天作之合!” 萧勍点点头,摸着对方的耳垂道:“那就把道士们放了,只当是为这个孩子祈福。”仙师说得对,他不能擅自替后代决定背负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从哪回来的?晚膳吃的什么?现在还饿不饿?” “不饿,我在裴府吃得特别饱,有鱼和鸡,还有大肘子,他家的鸡做的特好吃!先用荷叶包着在裹上泥烧,真的可香!”蓝怀尘喋喋不休,“裴无竹说,往后我要是好好修炼,他就让厨房天天做鸡给我吃!蒸炒炸卤烧!什么时候我吃腻再换别的。” “我今天傍晚肚子疼来着,还是他帮我先调理的身体,其实裴无竹还挺好的。” 蓝怀尘说着点点头,佐证自己的话,“云卿也过来瞧我了,他也很好,明明才和山行重逢没多久,还特意——” 要是告诉萧勍这大殿里还有两个他看不见的人会不会吓到他? “还特意送我回来,都不嫌我麻烦的。” “所以你肚子还疼吗?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萧勍抱着蓝怀尘走到床榻旁,小心地将人放下,“前些日子你推脱不与我亲近,是知道有孩子了吗?” “不是啊,我当时还不知道呢,肚子现在已经不疼了,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云卿没告诉我。” 萧勍点点头,脱下蓝怀尘的衣服,照顾人躺下,熄灯就寝。 云卿颇为体贴地设下结界,叮嘱道:“在心里连唤三声我的名字,我就从结界里出去找你,切记不要行房。” 蓝怀尘羞得脸都红了,又扎扎实实松了口气,被萧勍整个搂在怀里休息。 回到结界内,山行也将云卿整个抱在怀里,捏着他的下巴看好一会才道:“原来你还能变成这样,我以为你只能以那个样子示人呢。” 云卿将山行的手覆在自己脸上,笑道:“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啊,你说,我这张脸好看,还是那张脸好看?” “都好看,这张更美,那张脸更温和。” 山行低头亲吻云卿的红唇,手开始不老实地上下游走,“累吗?” “好了,回去再折腾吧。”云卿急忙说起别的:“你为何提议生祭?就算天道不能直接降雷劫,那天上的神仙都是傻的吗?会由着你糟践凡人?做梦。” 山行低头认错:“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昏头欠缺考虑,都是我不好。” 云卿哼道:“你是考虑得太好!太周全!所以才活到今日,否则、天道一早把你劈成灰!你便是想见也见不到我了。” “那幸好我没直接害人,保住自己的性命来见你了。”山行上前紧紧拥住云卿,低头亲吻他的发顶。 “往后不许了,听到没?”云卿眼角发酸,“阿行,你好好的,我才安心呢。” “你在,我当然就好好的,你不在,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许这样想。”云卿从他怀里挣出,“你这样,我现在就带阿骁走。” “好好好,我答应你,无论你在不在,我都好好过活,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 山行重新握住云卿的肩膀,抱住他的腰,心里却知道自己只是在哄人。 云卿得到答允的话,心下稍稍松劲,今日下午空问他有没有救出云骁和狸子精,回道救出了。 “你虽未能照顾好他们,料想非你本意,不必自责,救人的事已经有了眉目,不必担心。” 如今看来,道士的事很快就能了结,那么是留在长安还是回五行山? 云卿倒是无所谓住在哪里,心想等回去问问阿骁的意思吧,还有阿花,悄没声溜走了,一句话都不说,到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见阿花了吗?它又跑了,让人找找它吧,长安城跟五行山可不一样,要危险多了。” “说到阿花,我还挺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遇见的?”今年六月份他还见阿花了呢,它要是有云卿的消息不可能不告诉自己。 所以要么是六月之后它遇见云卿,要么是云卿不许它告诉自己,山行心里更偏向第二个猜想,因为当时阿花心虚得很明显,还有那户可疑的“道士”,只怕就是云卿父子,所以自己敲门没人应声。 “是这样吧?”山行哼一声,“你该不该受罚?若是我一直没往你身边走便罢了,我都找上门了,你还躲着不肯见?我看上天也希望我们重逢呢。” “我该受罚。”云卿十分诚恳,“看来我们是命中注定,蓝怀尘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天作之合。” 山行被这甜言蜜语哄的有些臊,轻咳一声压住嘴角笑意,故作严肃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云卿应下,估摸着皇帝和蓝怀尘已经睡着了,于是悄悄走出结界,再次感知蓝怀尘体内妖气情况,逐渐舒展眉头,朝一旁的山行笑笑,“不用担心了。” “他没事了?那咱们走。” “去国师府细说。” 蓝怀尘腹中胎儿是萧勍的,幼儿不能感知父息,恐惧不安,便会影响孕父的身体,所以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蓝怀尘要一直待在萧勍身边。 “这也不麻烦,让裴无竹守在国师府就行,或者我们住在这,等他生了再走?” 山行默默盘算,蓝怀尘总不会在萧勍退位之前一直守在皇城里吧?还有他肚子里的孩子真的能生下来吗?那萧勍的命数不就变了吗?他不会生下来个半人半妖吧?还真没见过半妖呢,半妖怎么修行啊? “你打算在长安生活还是回五行山?我跟着你走。” 云卿摇头:“还不定呢,我要问问阿骁的意思。” 山行闻言把人抱在膝上,盯着云卿的眼睛,语气不满地道:“依我看,你当初有孕就不该瞒着我,你若早些告诉我你能生,看见云骁,我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也不会白与你气那一场,又当着他面对你发火,他本来就没见过我、与我情分浅,这下好了,我只盼他别记恨我。” “阿骁是个好孩子,要怨就怨我,你们可是父子,有亲缘关系,以后一定会好的。” “怨你,当然怨你,我还要罚你!等天亮让裴无竹过来,万事等蓝怀尘生了再说。” 蓝怀尘有孕,云卿也有过孕,山行忍不住担忧当时云卿怀孕时会不会像蓝怀尘一样难受,可现在再去关心百年前的事似乎太迟了,毕竟云骁都长这么大了。 “卿卿,你不该瞒着我的。” 山行叹息一声,“你现在还有很多事瞒着我,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吗?还是觉得我用不着知道?你瞒我久了,我会恨你的。”他环住云卿的腰,两人额面相贴。 “卿卿,挑些不重要的事说与我听吧,就当是可怜我,打发我也行。” 云卿捧住山行的脸与他亲吻,温声安抚:“你想知道什么,能说的我一定都告诉你,你千万别恨我。” 随即云卿把他的手覆在自己心口,“你一说恨我,我这就生疼,跟被刀子划开一样。你爱我,你最爱我了,我也最爱你。” “我最爱你。”山行笑笑,伸手探入云卿衣衫里,“但你逃不了受罚,别以为几句好听的就能哄住我。” “去床上吧,这榻太小,躺着不舒服。” “躺着?你见谁是躺着受罚的?老实站住了。” 云卿忙抱住他的脖子撒娇,媚眼如丝、勾人魂魄。 “不要站着,我给你摸我的尾巴好不好?冰冰凉凉的,等明年夏天,不、等天一热我就变出蛇尾,日日缠在你身上,帮你消暑降温,好不好?” 衣衫落地,山行被明年夏天四个字极大程度地取悦了,但还是坐在榻沿拨弄云卿的身体。 “起来了呢。” “唔,讨厌。” 山行哼笑,“既然不要站,那坐下吧,往这坐。”他指着自己身前。 “你不要看尾巴吗?”云卿依言坐下,觉得自己被忽视了,献宝一样要给人看尾巴,那人却当没听见。 “罚完你再看。”山行像炒菜似的颠两下,伸手环住云卿的腰把人抱得更深。 “卿卿,再生一个吧?” 第37章 让山行走! 裴无竹带着早膳匆匆来到国师府,刚把饭盒放在正殿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多谢你,裴无竹。”云卿提着饭盒站在门口,笑问:“你吃了吗?进来吧,我有些事想问你。” 百年前,山行虽然也是大妖怪,却没像现在这样熟知占卜、天象,他究竟是如何拿到自己的元神,又怎么知道要用蛇蛋安置,处心积虑用蓝怀尘蛊惑凡间帝王,只为通过九星连日找到一个合适的躯壳? 裴无竹不想和云卿走得太近,点头道:“吃过了,山行呢?你有事应该直接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卿稍怔,“阿棠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小棠?”裴无竹不自觉皱眉,“她怎么了?” “阿棠现在多大了啊?”云卿将早膳一一摆在桌上,随口扯些话:“我还挺好奇蛇妖多大算成年呢,这一百年她长大了好多,先前才五六岁模样,一晃都这么大了。” “一百零九岁。”裴无竹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我们蛇妖只要能化人形就算成年了,不论人形多大,蛇身都是可以、交尾的。” 咔哒。 云卿手里的筷子断成了两半,他面色泛白,瞪大双眼看向裴无竹,再次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她一百年前就能、能交尾?” 他过去只把裴青棠当孩子,所以喜欢抱着她、陪她玩、哄她开心。但以裴无竹今天的话来说,他把她当孩子,她似乎对他存了别的心思。 “是啊,所以你小心点她吧,别老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妖精当孩子养,她可没把你当娘。”裴无竹冷哼一声,裴青棠的心思除了他父女俩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当回事。 百年前她还能仗着五六岁的孩子样蒙混过关,现在都十五六岁了,再往云卿身上缠,山行真能吃了她。 不过……现在有了云骁,裴青棠大概能分分心,总归小竹叶青不是什么专情的蛇,只要别动云卿,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裴无竹才懒得管她。 云卿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她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说谁呢?”山行从半截开始听,什么当不当娘的? “随意聊聊阿棠,快坐下吃饭吧。”云卿夹肉喂在山行嘴边,毕竟当着裴无竹的面,总要装个体贴样子。 山行受宠若惊,急忙把肉咬在嘴里,拿起桌上的筷子才发现是断的,“你非拿双断的筷子来干吗?”他瞪裴无竹。 裴无竹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云卿忙道:“是我不小心别断的。” “不怪你,肯定是筷子太次。”山行看向裴无竹,“阿棠怎么了?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你们快吃吧,我来的时候云骁已经起床了,这孩子迷迷糊糊往外跑,说昨天晚上忘记收鸡蛋、铲鸡粪。”裴无竹盯着云卿,皱眉道:“你带着孩子就过这种日子啊?” 山行觉得这话应该自己来问,咳一声暗示裴无竹赶紧滚蛋! “算了,你们一家三口的事我管不着,我去偏殿待着,回去记得把食盒带上。”裴无竹走了。 山行按住云卿要夹菜的手,清清嗓子问道:“你跟云骁到底过得什么日子?” 云卿目光躲闪,“就吃饭、干活、睡觉啊。” “干活?干什么活?捡鸡蛋、铲鸡粪?”山行有点心酸,“你干嘛这样苦着自己?你是不是本来打算一辈子躲着我,根本不想来找我?要不是这次道士的事闹太大了,你不会来长安的,是吗?” 云卿完全能像个凡人一样不依靠法术生活,这件事山行是知道的,这也意味着,他根本不需要依附自己过日子。 从前云卿只是凡人的时候还好,山行可以用法术哄着他、骗着他,现在他是螣蛇,能够毫不留情地拿剑拦着自己,想去哪就哪,谁也拦不住他,那自己怎么样才能留住他呢? “卿卿,你有想我吗?”在你带着云骁一起生活的时候,你透过我和你的骨肉延续,有没有想过我? “我当然想你啊!”云卿急忙抓住山行的手十指相扣,“阿行,我……我不来,是因为我太在意你了,才不敢来找你。” “百年前我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螣蛇真的只有七年寿命,按理说我是该死的,但天道留着我的性命有用,不是我要欺骗你……”云卿的声音低了下去,“七年后、不,是六年零两个月之后,阿骁便会想起螣蛇一族的使命,肚中孕育新的生命,随后,我会和他一起前往魔界斩杀魔族、加固封印。” “我已经用七年困住你百年了,怎么忍心再耽误你?”云卿伏到山行怀里,眼角泪意明显,“你可以怪我骗你瞒你、狠心绝情,但你不能说我不念着你,我、我同样心里有你啊。” “你不能因为我没来找你就认定我不想你,恰恰是近乡情更怯,我是为你考虑……” 山行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你心里有我就好,傻卿卿,若只有七年寿命的是我,那你愿意陪伴我度过最后的日子吗?” 愿意。 云卿抱紧山行在心里回答,不需要说出口,他一定知道自己的答案。 “同样,我也情愿陪你啊。”山行轻抚云卿的后背,“我们婚书上都写了的,恩爱和睦、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永结同好、生死不离。” “我错了、我错了,我应该一早就来找你的。”云卿泪眼婆娑,“是我不好。” “那你别走了。”见云卿就要拒绝,山行笑着补充道:“在你带云骁离开前,别走,可以吧?” “我答应你!”云卿万分恳切,“我不走。”他该早点想明白的。 山行满意地笑了,“好了,再吃点饭,我们回去找云骁。”他有些担忧,“你说云骁会记恨我吗?” “不会的,阿骁是好孩子。”云卿心里嘀咕:那阿棠呢?过去她总缠着自己要一起睡,到底是为什么啊?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会不会是裴无竹吓唬自己的?她虽然和阿棠是父女俩,但似乎总不对付。 云卿轻轻叹了口气,再看看吧,总不能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变了对阿棠的疼爱。 “先去看看蓝怀尘吧。”“好。” 寝殿中,白狐狸躺在床榻上休憩,萧勍上朝去了,他自己待着好无聊。 “蓝怀尘。”“云卿!” 蓝怀尘立刻跑到云卿身边,变作人形站起身,惊呼:“你的脸变了,还是这张脸好看!”他想伸手摸摸云卿的脸,碍于山行在旁才忍住了,“你找我呀?” “是呀。”云卿笑着抚摸他的腹部,检查他体内妖力情况,“今天肚子疼吗?” “不疼了!所以我为什么会有妖力阻塞的情况啊?”蓝怀尘看着云卿的手向自己输送法力,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脸上。 云卿思考片刻斟酌道:“孩子都是需要双亲陪伴的,所以你要多和皇帝待在一起,山行和裴无竹会轮流守在皇城的。”他给蓝怀尘也留了灵识烙印,“你默念三声云卿,就能与我说话了。” “好!”蓝怀尘笑着点头,“那我闲的时候能——”“不能!”山行在云卿身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少来烦我们。” “等我不忙了,也会找你聊天的。”云卿摸摸他的头,“我们走了,你要多修习。” 山行拉住云卿离开,催道:“该回去见阿骁了!走吧!” 回到裴府,云卿见四下无人,踮脚在山行脸上亲了亲,撒娇道:“阿行,用不着跟蓝怀尘吃醋,我心里全是你,也只有你。” “话说的好听。”山行冷哼一声,“你对谁都好,我讨厌你这样。” “谁说的,我对凡人和妖好,但我可。”话戛然而止,脑中传来天道的声音:慎言。 “你可什么?”山行捏捏云卿的手,拉着人往云骁的住所走。 云卿把对仙人充满恶意的言语咽下去,笑道:“我特别讨厌魔物,恨不得全、全打倒。”全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不了解这些,我还从没见过魔物呢。”山行皱皱眉,“魔物长什么样?跟妖和人有区别吗?”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凡间不会出现魔物的,至少现在还不会。”魔界的封印还好好的呢。 他才懒得思考天玉山上为什么会有魔物,天庭都不管的地方,他一个受限于天道的螣蛇有什么可热心肠的? 如果先遇见的那仙人,云卿不会多管闲事去杀那些魔物,他是害怕别有用心的人在天玉山豢养魔物,那可就麻烦了。 收起那些胡思乱想,云卿敲敲云骁的房门,“阿骁,我进去了啊?” 云骁支着脑袋撑在桌上发呆,他心里很乱,以为来长安没几天就能回张家村,眼下看来是不能了,裴青棠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云卿不走了,要他也别走。 阿卿去哪他就去哪。 但好不容易阿花走了,这个山行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记得阿卿说过,结为夫妻就要琴瑟和鸣、白头偕老,也就是说,阿卿和山行是要一起过日子的,那自己呢?他还会疼自己吗? “阿卿!你可算回来了!裴青棠说你进宫了,我们什么时候回——” 云骁看见了云卿背后的山行,面色冷了下来,“你来干什么?”他可没忘昨天这人是怎么掐着阿卿不让走的。 “阿骁,他是我的夫君,论起来也算你的长辈,不能没礼貌。”云卿前推云骁、后拉山行,一家三口落座。 云骁面无表情。 山行越看他越稀罕,跟自己真像啊!果然是自己的孩子!他根本不在意云骁对自己的态度,谁会跟孩子置气啊。 “阿骁,这边的饭菜还合你胃口吗,有没有哪里不舒心的啊?” 现在还不能回去,蓝怀尘捆在皇帝身上, 肯定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给裴无竹做。 “不合,都不舒心,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云骁说着越发委屈,“我想回去了!” “待在这里不开心吗?”云卿轻轻摇头面带为难,“我们还要等些时间才能离开。” “那你可不可以让他走!”云骁看向山行,伏在云卿怀中眼含热泪,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 第38章 你是万重,我夫君叫云卿 “阿卿,你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我讨厌他!”云骁嚷了起来。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把云卿吓了一跳,不明白才一夜没见,阿骁怎么忽然这样了。 “山行,你先出去吧,我跟阿骁好好聊聊。”云卿推山行离开。 山行从方才听见云骁要自己走之后脸色就变了,没想到他这么讨厌自己,连待在一个房间都不愿意。 “都怪你。”山行小声抱怨。 云卿连连点头:“怪我、怪我!” “你不许怪阿卿!他怎么你了!” 山行一愣,忍不住高了声音:“我和卿卿说话跟你有关系吗?” “山行!”云卿忙喝止他的话,“先出去!”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云骁也跟着说。 山行原本正要转身往外走,闻言停住脚步盯着云骁目光不善,“你是谁啊你不想看到我?你还真以为我怕你啊?” 他比云卿高一个头,冷着脸十分骇人,两步走到云骁面前就要伸手拎人。 云骁急忙抱住云卿躲在他怀里,“阿卿他要打我!” “不会不会,他不敢打你,有我在呢,我绝对不让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云卿轻拍他的后背,抬头看向山行,温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把事情告诉阿骁。” 云卿大概能猜到云骁什么心思:小孩贪心,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要以他为中心、跟他有关系。 先前狸子还是小孩模样的时候,云骁让它喊哥,对它好得很。后来狸子变的比他还高,又不愿意继续喊他哥,那就是说,狸子算不上跟他有关系的人了,他当然不情愿反过来喊它哥,所以两人不对付。 云骁现在这么讨厌山行,不外乎也这个原因:山行和自己关系密切,却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怕自己因为山行不疼他,但其实自己和山行应该一起疼他。 他们是一家三口,何必闹得鸡犬不宁。 “那我就更该留下了。”山行站在门口。 云骁有些怕他,从昨日见面山行就没什么好脸色,方才还摆出动手的架势,怕他气恼了连阿卿一起打。 云卿见云骁没有抗拒意思,便不再赶山行,只轻声道:“阿骁,你别难受了,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其实我们不是兄弟俩。” 云骁闻言瞬间抬头,“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是我的亲人吗?” “是啊。”云卿笑笑,“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心疼的孩子,因为,你是我孕育的。” 他拿着云骁的手放在腹上,“你在这儿像幼苗一样长大,不是像世间凡物那样出生,而是从我身上生长。” “螣蛇,一代死、一代生,世代如此延续。” “那是我杀死了你吗?”云骁十分心疼地看着云卿,摇头道:“我不想害你!” “傻阿骁,当然不是了!”云卿将他抱在怀里,笑道:“天道规矩如此,你既是我孕育的,便是我生命意义的载体、是我的延续。何况螣蛇世代以己身孕育后代,我也是从我阿父身上生长的。” “阿父?”云骁喃喃重复,“你是我的阿父,阿父。” “是啊,我是你阿父,山行是你爹,你跟他长得多像啊。”云卿示意云骁看山行,“真的很像呢。” 云骁现在还不想纠结山行的事,还是直直盯着云卿,末了失望地垂下头:“你既然孕育了我,我们也该相像些,但我们长得不像呢。” 他记得那次吃酒席看不出眉眼的婴儿都能被人说跟母亲相像,怎么自己和阿卿一点也不像啊! “因为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云卿说着手在面上抚过,“你看,这才是我。” 云骁抬眼望去,呼吸有一瞬凝滞,只见云卿眉眼如画,目光含情脉脉、宜喜宜嗔,眼波流转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如此昳丽容貌,当真少见。 “阿卿,你真好看……”云骁像发现稀世珍宝,眼睛亮闪闪盯着他看,“为什么我没长这个样子呢?” 云卿忍俊不禁:“你长得像你爹啊,我觉得你的样子更好呢。” 云骁这才看向山行,第一次仔细打量对方的五官,确实很像。 那他也会疼自己吧?他不会把阿卿抢走,自己不该那样急躁恼怒。 “傻阿骁,你还不叫人?” 云骁羞愧得太过明显,云卿忍不住打趣他:“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要赶你爹走,现在怎么蔫了?傻阿骁。” “爹。”云骁声如蚊呐,低着头不敢看山行的反应。 “诶!”山行眉开眼笑,走近在云骁头上揉揉,“乖儿子!” “好阿骁,别不高兴了,咱们先在长安待些日子再回去,长安多繁华啊。” “那你们、以后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 原来在张家村云卿到饭点都会回家,在这里连吃饭都见不到人,云骁心里着急上火,昨夜转辗反侧睡不着,正巧他又看山行不顺眼,所以才会非要对方离开。 “好,我们以后一起吃饭。”云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山行张张嘴把拒绝的话咽下去,也笑着点头同意。 云骁松口气,又抱住云卿的肩膀埋在他肩窝上,精神放松忍不住打个哈欠:“阿卿,我昨夜没睡好,想再去睡一会。” “好,你去睡吧。”云卿摸摸他的后脑勺,抬脸对山行笑笑:搞定。 “对了阿卿,这里的褥子太软了,能不能换硬一点的?”云骁皱眉。 “软?我记得裴无竹说云骁是凡人身体,没给他铺兽皮褥啊。”山行上前摸摸床铺,正常厚度的棉花褥子只铺三层,他用手摸着都嫌硌,云骁居然觉得软? “那就掀开一层吧。” 云卿心虚,他过去给阿骁的是他能给的最好的,但山行肯定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虐待孩子。 “你要什么缺什么记得说,受苦了。”山行说着话收回钉在云卿脸上的目光,伸手拍拍云骁的肩膀,“可怜见儿的。” “噢谢谢、爹。”云骁摸了摸鼻子,脱鞋上床睡觉。 山行小心为他带上门,接着一把拉住云卿的手臂往外走,他步子大,拽得云卿踉跄几步,忙道:“阿行你慢点!” 山行不常住裴府,但裴无竹还是给他留个院子,他虽然修为高,可也不是铁打的,总要歇歇喘口气。 院子扎着凉棚种有花草蔬菜,秋千也在西北角位置,水缸里藕花只剩残叶,柿子树上还挂着红灯笼一样的柿子,熟烂了山行也没摘,偶尔有鸟兽啄食,又落到地上招来好多蚂蚁。 裴无竹看不下去,让人全收拾了,山行不乐意,他一句话安抚好了:“云卿最爱干净,院子脏了他会不高兴。” 现在山行庆幸裴无竹帮自己把院子打扫得这么干净。 云卿愣愣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和百年前的没什么区别,除了少了一垄菜、多了几盆花,凉棚旁少了串铃铛外,几乎都是一样的。 “阿行……” 山行拉着他往院里走,自顾道:“之前一到下雨天你就在廊下赏雨,我看你也不像喜欢雨,眼里没有高兴,但就是要看着雨落尽了才肯进屋。” “所以我让他们把这个廊做宽了五尺,你要是回来我就能抱着你一起看雨,不用担心雨珠扑了你。” “当初咱们刚从沧茂山到长安的时候,新买的院子荒草丛生,我说让裴无竹找人把房子和院子打扫了再住,要把草全铲掉,不然容易招蚊子,你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袖子晃了晃说,能不能留下不招蚊虫的草。” “你那个时候多傻啊,杂草哪有驱蚊的?我就哄你,拿着薄荷草说这是我花重金特意为你寻来的,你真信了,说让我破费了,红着脸不肯收,你没钱,你当时什么都没有,可我就是想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你喜欢养花,我就找好多花精过来,它们天天对着我夸你,说你长得美,说话和气,做事温柔耐心,要我好好待你,又说哪天它们能打过我就把你抢走。” “我没有好好待你吗?怎么就让你躲冤家一样藏着不肯露面?” 山行拉着云卿进屋,桌椅笤寄床榻书画,都是从前留下来的东西。 云卿的视线已经模糊,“阿行……你这一百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哭了,你还有泪哭,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山行捧住他的脸凑近亲吻尝到泪的咸味。 “刚才云骁一说起褥子软,你的心虚就兜不住,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觉得我在想。” “云卿没让云骁过上好日子、孩子过的苦。” 山行轻轻摇头,“不是的,卿卿,我是心疼你啊,我知道你什么都会,可我陪你学这些的时候,是希望你拿这些打发时间,不是要你学会了真的靠这些养活自己。” “你干嘛这样苦着自己?你就来找我啊,找我要回你的元神,多好的理由,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你怎么不着急找呢?” “反正六七年之后你就不在了,我死我活你也看不到,你想那么多干吗?来找我啊,我疼你,我过去对你不好吗?” “你从来都只想着别人,说什么保护凡间是螣蛇的使命,说誓死追随娲神,那你呢,你自己呢?” 山行将云卿抱在膝上亲吻他泪湿的眼睫,“卿卿,我是心疼你,你别走了,让我好好疼疼你,一想到你过得不好,我心跟针扎一样痛。” 他说着又忍不住咬牙:“我方才非拖着你走,是生你的气,我气你只以为我心疼孩子,气你从来不把我对你的好当回事。” “你这个负心人!”山行使劲咬住云卿的下唇,“我恨不得撕下来你的肉尝尝!你这负心人的肉肯定比别的蛇肉好吃,否则也不会个个都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防得住外贼,也该狠下心打折你的腿!让你想跑也跑不了!” 云卿觉得山行没在开玩笑,他似乎真想把自己的嘴唇咬下来,皱眉忍着疼抱住山行的脖子与他贴得更近,一面用舌轻舔山行的嘴唇,一面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等山行终于放过云卿时,他的嘴唇已经破皮红肿,“好疼呢,阿行,你给我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你活该的!”山行一把推开云卿,“从现在开始,咱们没关系了,我夫君叫云卿,你是万重,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山行转身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云卿愣在原地。 第39章 不耐干 云卿摸摸被咬破的嘴唇看着山行推门出去,心道刚把孩子哄回来,这人就跟自己吵架? 原本云骁不认他时,他怕跟自己吵云骁更记恨他,憋一肚子气折腾自己四五次还不解恨——守一百年寡呢。 现在,孩子和元神都攥他手里了,他没后顾之忧,肯定要把心里的气都撒出来。 只有山行消气,他才能继续对云卿好,否则心里的疙瘩解不开,他会一直怨云卿的。 由爱生怨,怨而生恨,世间情爱大多结束于此。 云卿叹息一声,轻车熟路走到内室找铜镜,山行昨天还没往外人能看到的部位折腾呢,只咬在肩膀和嘴唇内,今天胆子就大了。 嘴唇上破了一分长的口子,倒也不疼,就是看着触目惊心。 这镜子里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美,添伤后更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云卿知道山行没走待在廊下坐着生气等他去哄。 但他现在不想哄人,他要沐浴擦洗,昨夜山行非说要他再生一个,堵着不肯放他,两人拥着睡一夜,弄得满腿脏污。 一早他想洗澡,裴无竹就已经到了,只能作罢。 西厢果然放着沐桶,云卿把衣服放下,拎着水桶去院子打水,同时联系空询问情况:皇帝有没有放人? “已经放了!今日早朝便下令将人全部放出,大人!多谢您出手相助!” “不必感谢,人放了就行,对了,你有没有见到阿花?” “未见狸子精,大人,我们明日便要回鹤鸣山,是否需要先将您送回去?” “我们暂时不回五行山,把家里的活物都送人,不用你们费心照看了。” “是。”“事情已了,这灵识便作废无法传音,若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空明显迟疑一下,随后才道:“是,多谢大人此番相助。”许久没有应答,他长叹一口气,总觉得这螣蛇大人并不如传闻中那样……性子和善。 或者说,竭力想以善意的言语,掩盖一些傲气和蔑视? 空忍不住想起另一些关于螣蛇的传言:上古时期,螣蛇是创世神座下司战神兽,暴戾嗜杀、残忍好战,以虐杀为乐,甚至对同为创世神座下神兽的白晒兵戈相对。 后来创世神陨落,螣蛇便代其守护人间,加之行事神秘,只有在魔界危害凡间时能看到螣蛇挡在最前的身影,且从不欺凌凡人妖物,才渐渐把这种流言压下去。 而凡人大多不知螣蛇的名号,只有他这种来往天上凡间的灵兽,从仙人的嘴里听过有关螣蛇的事。 “残忍好战”的螣蛇大人此刻正在井边打水,晃晃悠悠地提着一整桶水从院中走到西厢,走路的时候专盯着山行看, 对方故意偏头看另一个方向,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云卿心道你若是不看我,也不用担心我与你对视,这样赌气地背过去,恰恰印证你时刻注意着我。 他来回用四五趟才把浴桶装满,解下衣衫要往凉水里钻。 初下水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尾尖都打颤颤,好在适应一会便不觉得水凉,可能他自己身上也变凉了。 云卿干脆闭气没入水下,头发散在水面,他透过发丝和水面看房顶,默默盘算什么时候拿回元神融合合适。 现在山行正生气,自己肯定不能提这事,也不能刚把人哄好就提,否则跟往油锅里倒水没什么区别,那就要等个一年半载,不过这事不急。 还有阿花去哪呢?裴无竹说有人瞧见它从大门口一溜烟窜走了。 裴府的结界不是密封无缺的,大门口那里能走。 云卿昨天跟山行一起的去皇城才知道这事,当时他没藏住心里的惋惜——早知道带着云骁多在裴府里四处转转,那不用解开结界也能跑,山行直接掐着他胳膊狠狠拧一圈。 不疼,他听见山行说会恨他的时候,心口那才叫一个疼。 所以阿花到底去哪了? 云卿叹息一声,从水里钻上来,擦去身上的水珠,裹住湿淋淋的头发,刚把浅蓝衣衫带子系上,门从外拉开了。 “你用凉水洗?”山行皱着眉,随即想到面前这人叫“万重”,立刻把嘴边关切的话咽下去,冷哼一声走到木桶旁边。 “我不冷。”云卿犹豫要不要把衣服重新解开,看着山行把手放在木桶边上,不知道他用什么法术,方才还有些浑浊的水变得清澈,水汽弥漫,热气腾腾。 “诶?这是怎么回事?”云卿凑上前摸摸木桶,确实是热的,“阿行,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吧!” 山行哼一声,伸手解开衣带没有回答。 云卿草草擦两下头发披到肩后,走到山行身后帮他脱衣衫。 山行闭目摊开两手任云卿伺候,感受到对方两手在身上过久地停留,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扒开,“与你有什么关系?” 云卿侧身看他还是闭着眼睛的,便继续帮他脱衣,心里嘀咕他的身体可比他坦诚多了。 山行没半点被发现口不应心的窘迫,踩着脚凳坐到木桶里,冷声道:“你出去,我可不跟与我没关系的人一起沐浴。” 云卿走上前帮他捏肩,撒娇道:“我与你有夫妻关系呢。” “你叫万重,谁跟你有关系!” “我叫云卿,你跟我是夫妻。” 山行睁开眼睛转头瞪他,“你才不是云卿!” “好好,那便不是吧。”云卿顺着他的话。 山行更气了,掐着他的肩膀把人拉到水下,“你果然不够坚定,该罚你!” 云卿欲哭无泪,是山行说他不是云卿,他认下这话还成他的错了? “我是、我是云卿,你唔!”云卿被温水灌得浑身一颤,“不行了,阿行,疼!” 好像有针扎在身上,云卿疼出可怜兮兮的眼泪,“阿行!求你了,真的疼!” 山行摸了摸,见云卿瞬间发白的脸,想到短短一夜胡闹的次数,心知他没说谎,便撤了动作,“那你还勾我?还以为你多耐干呢,这就不行了?” 他嘴上不饶人,伸手脱掉云卿被水浸湿的衣服,把人抱在怀里亲吻后颈。 “硌,阿行。”云卿红着脸扭扭身子。 山行语气不善,“这木桶就这么大。”他把云卿挪到自己左腿上,凑近亲吻对方的耳垂和脸颊。 云卿抱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要亲嘴唇,被山行一把推开,“让你亲了吗?” “没有。”云卿老实摇头。 山行捏他的锁骨掐他的肉,咬牙道:“我不跟你在孩子面前闹,但云骁看不见的地方,你就老实当万重,听见没有?” “听见了。”云卿与他空闲的右手十指相扣,“阿行,你别生气了,你罚我吧,我都受着。” 山行甩开他的手往下摸。 “疼!” “都受着?” 云卿忙抱住他的肩膀靠在胸膛上,“等我好了,你别生气嘛。” 山行没吭声,轻轻抚摸云卿的后背和耳垂,在对方的委曲求全中软下语气:“我把气撒出来就不生气了。” “好!”云卿眼睛一亮,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我想亲你,阿行,亲一亲吧。” 山行低头含住他的嘴唇,唇瓣触碰,云卿闭上眼睛,他得偿所愿,眉头却微微皱着,嘴上的伤口蛰得生疼。 “疼吗?” “有点。” 山行抱着云卿起身,简单擦擦两人的身体,去卧室将他放到床上,“现在还早,你要不再睡会?等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 “你不困吗?”云卿依言躺下,他确实有些累了。 山行没说话,穿好衣服后走到衣橱前问:“你要穿哪件?” 云卿抬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衣,“也穿黑的吧。” “东施效颦。”山行哼道,将衣服放在衣架上支开,“用熏香吗?这只有茉莉花和玫瑰花汁子,改天我们、哼。”他又开始生气了。 云卿本想说茉莉花,见他气劲上头便闭口不言,蒙上被子偷笑:山行是因为在乎自己才这样的,云骁的性子像他,父子俩都这样,生气都要别别扭扭对自己好。 山行把茉莉花汁子小心倒在衣架下的凹槽里,小炉子里炭火燃起,烤一会衣服就变香。 他随意瞥一眼云卿,见对方蒙着头有些担心,该不会被凶哭了吧? 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床旁,小心掀开被子,“你没事吧?” 被下美人面带泪光,楚楚可怜地抓住他的手,“阿行,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云卿起身抱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是因为在意我才这样,可我害怕,怕你哪天就真的恨我,阿行,你气归气,不恨我好不好?” 温热发颤的身体,完完全全嵌在自己怀里,过去无数次,他们都这样拥抱。 山行轻叹一声,“我哪里舍得。”伸手抚摸云卿背后湿发拿在手中烘干,低声道:“你怕也好,一怕就有了顾虑,不许走,在你带云骁去、之前,不许走了。” “我不走,我就守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去哪。” 山行心下满意,语气继续放缓:“睡会吧,你好之前别勾我了,不要拿身体开玩笑,改天我们去街上买些水仙花,一起做花汁子。就像从前那样,春日踏青、夏日乘凉,秋日登山、冬日偎火取暖。” “我最喜欢冬天,天冷你身上凉,就爱贴着我。那时候咱们还没成婚呢,你想跟我一起睡,眼睛骨碌碌转好几天。我看得出来你想,故意等你主动提,只要你一开口就行。可你是个胆子大的,半夜趁着我睡着,问都没问就往我床上钻。” 他低头亲了亲云卿的额发,“你什么都不懂,哪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我那时做梦都想跟你亲热、你还往我身上贴。” 云卿被说得有些脸红,小声为自己辩解,“我问了!你当时还摸我的脚呢,说我脚凉,要给我暖脚。” 山行哑然,“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或许是你睡迷糊了。”云卿抬头亲亲他的侧脸,笑道:“马上就是冬天了,阿行。” “是啊,现在都是十月了,马上天就冷了,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山行拍了拍云卿的后背,“冬日之后就是春天了,我们就是在春日遇到的。” “那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又那么特殊,重要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第40章 百年前-初遇 百年前春日,云卿茫然地走出山顶结界,“我是谁呢?我要去哪儿呢?我该干什么呢?” 他同样逗弄山里的小狸子,捏它的爪子抱它到膝上,随后将它放走,“去吧,你的爹娘肯定在等你回去。” 那谁在等我呢?他不知道。 随意走,随意看,他口渴了,所以掬一把清水润喉,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恍神,这是我吗? 他摸脸,水里的人也摸脸,他伸手,水里的人也伸手。 他喝饱水,朝水里的人摆摆手:我走了,改日再见。 下山,日头高了,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嗯,好舒服。 “喂!”似乎有人叫自己,他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树荫后有个人朝他招手,“过来。” “我吗?”他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挪动脚步朝那人走去,“你叫我?” 蓝怀尘一脸喜色,“对呀,过来,小美人,你长得真美。”好美的人,他一定要尝尝这人滋味。 妖类修行必须遵守妖道:不得伤害凡人。 可魅惑是狐狸精的生来就具备的本领,蓝怀尘几乎都不用动妖力就能诱惑凡人,只是凡人姿色上乘者少,他没想到只是随意在五行山下转一转可以捡到这么个尤物,真是缘分呐! 毕竟再晚一会,他就动身去沧茂山了,因为今日要渡雷劫,他贪恋美色并不精于修习,所以找大妖山行庇佑,否则这一身修为都会被劈散,他可不要一身雪白雪白的毛被劈成焦炭。 “小美人,你叫什么啊?家住哪里?可有婚配?” 蓝怀尘捏住他的手腕摩挲,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吃干抹净,但他不能再耽搁了,要在天黑前赶到沧茂山。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蓝怀尘一脸惊喜,语气却十分惋惜:“啊?那太可怜了,你跟我走吧,我给你一个家,怎么样?” 面前的人思考一会,摇头道:“不好吧,我不喜欢你。” “你会喜欢我的,乖乖睡一会吧。”蓝怀尘把人迷晕,随即立刻以百里的距离往沧茂山移动,忽然天边雷光一现,追着要劈他。 “啊?我的雷劫不是在晚上吗?”蓝怀尘一边跑一边震惊,带着怀里的人直接闪到山行的房间里,“山行!救命啊!啊!” 尽管蓝怀尘的速度已经很快,但他还是没能躲过一劫,瞬间被雷劈倒在地变成狐狸直抽抽,他怀里的人也脱手摔在地上。 屋里的动静吵得山行没办法静下心看书,他皱眉盯着地上半边身体变黑的蓝怀尘,语气十分不耐,“你多次哄骗凡人、屡教不改,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我救不了你。” “这人是你从哪弄来的?”山行指着地上的凡人,冷声道:“我劝你乖乖把人送回去,否则罪孽背多了会死的很惨的。” “不成、不成!”蓝怀尘变成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半张脸焦黑了,却还摆着手说着不知悔改的话:“我才不要把这人送回去呢!” 山行合上手中书页,冷笑一声:“那你带着他走,别死在我这里。” 这话的意思是他不帮蓝怀尘挡雷劫了。 蓝怀尘慌了,急忙凑到山行跟前央求,“你帮帮我吧!我以后一心向善!绝不再、再引诱凡人!” “那就把人送回去。” “这个人不行!” 山行盯着他的脸,心道这白狐狸要是知道他脸变成这样,还不知道要如何吵嚷,干脆没有提醒只问:“如何不行?” “他、他好看!”蓝怀尘忍不住跟山行显摆,“来!你看看!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像、天上清风、云上明月!” 蓝怀尘干巴巴地拽两句酸话,把地上凡人的脸亮给山行看,还要问他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看清地上这人的脸时,山行有瞬间的晕眩。 好像回到他成妖的那天,他刚抓一条蛇吃饱后,看着悬崖峭壁孤树叶片上的一滴露珠由寒气凝聚到遇太阳消散,第一次思索露珠的去向,以及自己以后是否会像这滴露珠一样消弭:不,我会死。 死?他由此顿悟,开灵识成妖。 地上这人就如同他先前看到的露珠,他第一次见他,却好像在许久之前就见过他。 山行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许久,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是他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很好看啊?是吧!我真是捡大便宜了!”蓝怀尘沾沾自喜。 山行好半天才回过神,咽咽口水问道:“你很喜欢他?他叫什么?是哪的人?有没有成家?” “我当然喜欢他了!”蓝怀尘伸手要摸他的嘴唇。 下一秒手被山行死死钳住,鹰的眼睛盯得蓝怀尘十分紧张:“怎、怎么了?” “回答我。” “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秒,门咣当被裴无竹踹开:“我说山行!你能不能把妖气威压收一收!沧茂山的事你又不管,我忙到早上鸡叫才睡下,还没两个时辰呢,你这就噼里啪啦要过年啊!” 他说完才发觉室内气氛不对:地上躺着一个凡人,估计又是蓝怀尘带回来的。 山行跟蓝怀尘都蹲在地上,拉着小手是在含情脉脉的对视? 可山行不一直说要找母鹰妖孵小鹰吗?还对什么喙爪羽眼都有要求:喙要尖、爪要利、羽密不透水、眼视万里高空。 怎么突然跟蓝怀尘看对眼了? “那个、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裴无竹摸摸鼻子,露出一个善解人意、意味深长的笑,“不打扰你们。” “站住。”山行随手丢开蓝怀尘叫住就要带上门出去的裴无竹,“把这狐狸精带走,晚上你替他挡雷劫。” 裴无竹当即跳脚:“凭什么!” “我、饿、了。”一句话让裴无竹哑火。 山行挑眉笑笑,随后转向蓝怀尘,“雷劫的事有着落了,你走吧。” 蓝怀尘正要拉地上人一起走,山行盯着他的手又道:“你脸——” “我脸怎么了!” “……自己出去照镜子找找吧。” 这下蓝怀尘都不用裴无竹拎,自己一溜烟跑了。 裴无竹站在门口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山行,心道就蓝怀尘这样的傻狐狸精,煮熟的鸭子到嘴边都能让人截胡,真够蠢的。 “有什么好看的?”山行冷了脸色,“想办法把蓝怀尘打发了,这人。”他指指地上,“我的了。” “不孵小鹰了?”裴无竹哼笑一声,“这是个凡人,你可想好了。” 鹰大多长情,不知道成妖之后秉性会不会改变,但山行很明显不是滥情的人。 山行伸手将地上的人抱起,闻言十分疑惑地看一眼裴无竹,“我看不出来他身上没有妖气吗?” “我的意思是凡人寿命短暂,你看上他不要紧,往后他死了,你怎么办?” “凡人能转世投胎,我可以找到他的转世,再跟他一起生活。”山行拔下他的木簪,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好美的人。 裴无竹闻言语塞,这……连下辈子的事都想好了,真没救了。 “行,我不打扰你了,等会把饭给你送过来。”裴无竹带上门离开。 室内恢复静谧。 只有这人的呼吸声,很轻,落在山行耳里,又如雷鸣贯耳让他的心脏都跟着砰砰狂跳。 他就坐在床侧看着这人的脸,美得让他无法呼吸,轻微的窒息让他不得不偏头移开目光,随即目光再次停留,他没办法不看他。 呼吸声渐浅,昏迷不醒的人微微皱眉,睁开眼睛好奇而又疑惑地看向山行,“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四目相对,山行只觉心脏一紧,接着心跳如鼓点般在耳畔响起,他口干舌燥,只能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你还好吗?脸好红啊,是热吗?”纤细白皙的手伸出来,如蜻蜓点水般在他面上拂过,“还好吗?” 山行觉得浑身上下都热起来,劈里啪啦一把火就像过年时放的鞭炮,引线一点直接把他从里到外炸个粉碎。 “我没事、你,你叫什么?”手收回去得很快,山行内心有些不舍,强迫自己不去回味方才的接触,清清嗓子勉强静下心道:“我叫山行,你呢?” “山行?”他笑了,像拨开云雾的清风,吹着山行的心狂跳不止,又像山涧清泉倒影的明月,“我记住了,我没有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吗?”山行皱眉,既心疼又担忧,“那你家在哪、哦,你不记得了。” 两人都安静了。 片刻之后,山行才大着胆子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留在这住,以后会想起来的。” 他思考片刻,郑重其事地点头:“谢谢你,山行。” “不用谢,我、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名字,你也应该有。” “好啊,谢谢你。”他目光温柔,停留在山行的面庞上,见对方忽而又脸红,还未关心他是否真的无恙,山行的视线回望立即慌张躲避。 “卿卿?怎么样,就叫你卿卿。”山行看看窗外白云,又道:“就姓云,单字一个卿,云卿。” 偕老共卿卿。 “云卿?好啊,谢谢你。”他伸手拢起自己散乱的长发,山行急忙把木簪递还他,“诺。” “谢谢,对了这里是哪啊?我刚刚明明在路上走着,怎么一下就到这里?” 山行咳一声,“你被坏人迷晕了,是我救的你。” “坏人?我只记得一个人对我招手,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微微颦眉,看向山行时舒展眉头,笑道:“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 山行别开目光,起身倒水递给对方,“喝点水吧,这里是沧茂山,我、我当然是个好人了。”他底气不足,不敢告诉卿卿自己是个妖怪。 “山行。”裴无竹十分贴心地敲敲门,生怕坏他的好事。 “进来。” 能进去?裴无竹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只见那凡人已经醒了,他随意瞥一眼,对方确实好看,但还是不明白山行怎么就如此不可自拔。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裴无竹心里憋着坏,拍拍手下食盒,对着山行道:“让我们一起看看山行平日都爱吃什么。” 活蛇。 山行一把扣住食盒,咬着牙亮爪威胁裴无竹,说话却温和带笑:“我平日爱吃的东西不好,卿卿,我带你下山住吧?” 第41章 百年前-下山 “下山?山行我告诉你你别想一走了之!最东边那只豹妖一直要找你打架占地盘、山脚下的花妖这三年借着你的名头混的风生水起但是该交的账足足欠一半人躲长安去了、咱们山上猪妖挂羊头卖狗肉被西边黑虎山的羊妖打一顿都不能变成人了、现在两方都要说法呢!你别想走!” 裴无竹气极了:“昨天我查花妖的账拨算盘算到半夜!都没睡多久就被吵起来你居然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想得美!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豹妖打败,要么去找花妖要钱!” 山行深吸一口气还未说话,云卿却已经下床走到裴无竹身边去了,“你先别着急,喝口水慢慢说。” 裴无竹一愣,不敢接凡人递的水杯,往门口方向靠两步,从山行的表情看得出来他生气了,因为凡人给自己倒水。 可是这能怪他吗?他可没勾引这个凡人! “山行,如果你的事很忙的话,我还是不打扰你了,你吃饭吧。”云卿对山行笑笑,“我先走了。” “你别走!”山行拉住他的胳膊随后立刻放开,以轻咳掩饰方才的慌乱,“我的事不忙,正好、我们去长安吧。” “长安在哪里啊?”云卿看看裴无竹,又道:“山行走得开吗?” 裴无竹哪敢说实话,硬着头皮道:“没事没事,他走得开。” “咳。”山行瞪裴无竹让他把食盒拿走,拉开椅子让云卿坐下,笑道:“你看,裴无竹说我走得开,我带你去长安,那是国都特别繁华。” “裴无竹?”云卿现在对别人的名字很感兴趣,“这个名字也是你取的吗?”他凑近山行,小声嘀咕:“感觉裴无竹有些凶呢,你是不是总被他欺负?” 他声音很小,但裴无竹听得清清楚楚,冷笑一声听山行能憋出什么鬼话。 山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一个问题,只道:“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取自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至于他这个人就是爱咋呼,算不上谁欺负谁,说话习惯不同而已。”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什么意思啊?”云卿又往山行身边凑了凑,“你不饿吗?真的不用吃饭吗?” “你饿了?”山行看向裴无竹,“我知道你变了习性,送碗面过来。” 裴无竹撇撇嘴,“知道了!”他走到门口,没忍住又回头道:“你走之前办点事!别都推给我!” 山行没理他,继续跟云卿讲话,“竹子又叫绿玉君,未拔节的竹子叫笋,新笋脆生生的很好吃,一会我带你到山上转转怎么样?沧茂山、还算好玩。” 让那些不能收起来尾巴和爪子的妖精藏起来,干脆命令他们都躲起来别吓到卿卿。 “好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给我多讲讲这些吧!”云卿又笑了,再次道谢,“你真是个好人,山行!” “我一直都古道热肠。”山行耳朵有些热,云卿笑得太好看,他移不开眼但又不能直勾勾盯着对方看。 “咳,你对什么东西印象特别深?稍微回忆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呢。” 云卿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我好像是从一个山上下来的,然后看见一只狸子,还有一条河,普通的土路,啊,是他!” 山行背后的窗子外,蓝怀尘一脸怨念,小美人被抢走了。 山行闻言顺着云卿的手指看向身后,随即故意虚揽住云卿的肩膀,伏在他耳边道:“他就是那个坏人,你不要跟他走太近,最好不要跟他讲话。” “啊?他就是坏人!那你也要小心,别被他害到了,我们都离他远一点!”云卿不敢再看蓝怀尘,小声询问:“他是坏人,我们是不是要把他赶走?” “可是我打不过他,这样吧,我们去长安。”山行故意吓唬云卿,“你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其实他很可怕的。” “他是个怪物,爱半夜吊在人床头哭,你不走他会一直缠着你。你想想啊半夜一睁眼看见床边倒吊着个人,对你又哭又笑,多吓人啊。” 云卿的脸变得煞白,“真的假的?他、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忍不住攥紧山行的衣摆,“那我们走?” “走吧!”山行的眼神亮了,沧茂山上妖精太多,他怕云卿被这些小妖物捉弄,还是去山下和凡人一起生活最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云卿的家人。 “现在吗?你的事还没忙完吧,那个裴无竹说了你不能这样走。”云卿小心翼翼看一眼窗外,蓝怀尘已经走了。 他松口气,又道:“山行,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怎么回报你啊?” “我看你可怜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就受着我的好,我心甘情愿。” 云卿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我要报答你的好!”他说着皱眉发愁,垂下头失魂落魄:“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会做,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啊,你可以慢慢学,比如……”山行绞尽脑汁,“你可以帮我抄书,我喜欢看书呢。” 云卿看向床旁的书柜,咬咬嘴唇为难地道:“可我、不识字啊。” “我教你,你肯学就好。” 山行垂目思索,云卿不像为生计劳作的贫苦人,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可身上也没有金银饰品,就连挽发都用的是木簪子,又不像猎户出身,猎户大多身躯魁梧要与野兽搏斗。 大概是家境中等的读书人,不知道遇上什么事记忆丢了。 山上、狸子、河,这些都太常见了。 “我学!你愿意教我就好。”云卿十分诚恳地看着山行,眼睛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 “你喜欢狸子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一只?”山行被这真诚的目光盯得羞愧难当,云卿当他是好人,他心里明白自己和蓝怀尘没什么区别。 都是见色起意,只不过按蓝怀尘的性子,大约春宵一夜便丢开这人不会再纠缠,他却已经想好如何寻找云卿的转世再续前缘,若云卿知道他的想法,怕是会立即离他远远的吧。 裴无竹的敲门声适时打断两人的交谈,“吃吧。”他将一碗面放在桌上。 山行把碗推到云卿面前又将筷子递给他,“你尝尝好不好吃,已经不烫了。” 云卿拿着筷子手足无措,这两根木头怎么夹得起东西?他不会用。 山行见他急得耳朵都红了,忙让裴无竹过来教他用筷子,“你快示范给他看。” “你怎么不教?哦,你也不会!” “我只是不常用而已。” 裴无竹嘴上怼山行,还是走到云卿身旁教他怎么用,对方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至少比山行夹的还稳。 “我说山行,你也该学学怎么当人了。”趁云卿专心吃饭,裴无竹站到山行身后小声道:“别哪天把你这心上人吓到了,还要找道士捉你呢。” “今天下午把山上的事解决了,我们晚上就去长安,你想办法买个宅子,再帮云卿弄个竹牌,别的没什么了。” 裴无竹当即答应:“好,那你必须打败那个豹子,总挑事找麻烦,烦都烦死了。” “你打不过?” “我怎么什么都干?又要算账又要拉架还要打架?要你有什么用啊!” “啧,差不多得了。”山行没忍住白他一眼,“还有记得帮云卿找找他家里人。” “知道了!”裴无竹小声应下,等云卿吃完饭便坐到他对面,笑问:“我听蓝怀尘说他是在五行山附近遇到你的,你今天大概走了多久啊?” “蓝怀尘?”云卿看看山行,“是谁啊?” “就——” “就那个坏人。” “噢噢,就从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出发的。” 天蒙蒙亮到日上三竿,裴无竹笑笑又道:“云卿?你站起来走两步可以吗?” “啊?”云卿有些懵,山行劝道:“没事,他就是想算算你走了大概多少脚程。” 云卿听得一知半解,依言起身在房间走一圈,随后重新落座惴惴不安地看向裴无竹,“这样就行吗?” 裴无竹忙点头:“行了,那个你们忙,我先走了。” “谢谢你,裴无竹。”云卿同样道谢。 云卿步子小,四尺路走五六步,算上休息的时间,两刻种刻钟大概能走三里地,近两个时辰,他最多走二十里地。 那先在这个范围内,问问有没有谁家丢了个二十岁左右的人。 裴无竹走了。 云卿的目光追着他出去,想到过往空白的记忆不由得轻声叹气,“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看向山行,“你说我以后会想起来以前的事吗?” 说着,云卿颇为苦恼地锤锤头,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山行忙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你着急也没用,不如、我教你识字吧?说不定你明天就想起来了呢。” “真的吗?”云卿的手温度稍凉,被山行热到有些发烫的掌心完全包裹。 热,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上。 让山行慌神,后知后觉丢开对方,安慰道:“就算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云卿稍微垂下头,睫毛长而翘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蝴蝶翅膀,“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不想那样。” “那这样吧,我雇你给我抄书,等你会写字之后,每个月都要给我抄一本诗集,怎么样?” 云卿的眼睛重新亮了,点头笑道:“好!那你现在就教我吧,我想学。” 太好了,他可以做些事回报山行的善意,对方救他又给取名字还教他识字,真是个好人。 “好。”山行走到书桌前随手抽出一本书打开搁到桌上,示意云卿坐下,“我这没有千字文和三字经,都说学堂是从这两本开始教孩子的。” 孩子。 云卿支支吾吾,“我不是小孩。” 山行瞧着他羞红的脸,像春日里柳絮钻进心里一样发痒,轻笑道:“我说错了,是不识字的人。” “先教你读再教你写,你给我抄书,我带你去长安。” “好!” 山行俯下身读给云卿听,“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 第42章 百年前-同床 山行觉得云卿就是个读书人,虽说不识字但学得很快,给他念一遍就能完整复述,教他写一遍便有模有样,十分工整。 “卿卿,你真聪明。”山行由衷夸赞云卿,同时心里又犯难:今年似乎正逢大考,常说寒窗苦读、悬梁刺股,若云卿真是个学子,别误他考取功名。 云卿抿唇浅笑,“是吗,那就好,我怕你嫌我笨不肯教我呢。” “你一点都不笨。”山行夸他,“你别是个状元郎啊,那我可要攀附你过好日子。” “你哄我呢。”云卿脸通红,立马扬脸看向山行信誓旦旦道:“以后,我也一样帮着你!” 山行当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点头道:“好,那我等着你帮我。” “山行,走了。”裴无竹知道他们没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直接推门进来催山行去打架。 “就来。”山行不耐烦地挥手赶人,磨好墨才舍得走,离开前不忘叮嘱云卿:“我马上回来,你别乱走动。” “好,我就在这等你,哪都不去。”云卿挥手目送山行离开,随后低下头继续学写字。 山行不担心云卿乱跑,他是怕蓝怀尘闯进去把云卿抢走,干脆布下结界这才放心离开。 裴无竹啧啧称奇,这真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谁也浇不灭,“就这么担心?” “担心怎么了,不行吗?” “行行行,你最行了!” “少说废话,猪妖跟羊妖打架的事,是猪妖错在前,不过话说回来,羊妖不该动手。”山行皱着眉,“你说凡人会爱吃羊肉吗?” “东西好吃就行,凡人吃不出来是不是妖的肉。”裴无竹哼一声,“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我不怕羊妖,你不要它妖丹的话,我去杀它。” “嗯,你去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裴无竹不担心山行跟豹妖打架的事。 那豹妖纯属刚成家被底下人撺掇着开拓地盘,但找谁不好,非要惹山行,真是拿错主意惹了不该惹的大妖。 旁人都以为山行只有一千岁,只有裴无竹知道他其实已经一千四五百岁,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妖,只不过和其他妖物不同,他不喜欢打架,除了爱吃活蛇和一心想孵小鹰之外,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凡人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名利,山行成日忙着修行静坐冥想,闲暇时间看书画画,夜深无人时在天上飞两圈,每天充实的很。 像妖、更像人。 现在山行守着云卿,只怕更要像个人,裴无竹想不明白他忽然之间就认定云卿了。 不过这是他的私事,裴无竹才懒得管呢。 “你准备要个多大的院落啊?有什么要求尽快提,别等我安排好了,你又挑毛病,事多。” 山行思考片刻,“不大不小、不新不旧,别太偏僻、别太闹腾。” 裴无竹冷笑:“你说的是,要有二进院,院子空地至少有三丈宽、五丈长、带水井、不能被旁边人家遮挡的不大不小;屋子至少两年内住过人、但所有家具都不能有明显使用痕迹的不新不旧;出门步行一刻钟要能到集市、但周围人家不要有八岁、不对,是十三四岁以下孩子的别太偏僻、别太闹腾吗?” 山行赞许地点点头,“对。” “……事多!” 裴无竹深呼吸平复情绪,又道:“旁的都好说,但周围人家不能孩子这点不好办,你布结界也听不见周围吵嚷。” “那样院子里就太安静了,鸟兽的声音也会被挡着,我是无所谓,但凡人会觉得压抑不安,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不懂我懂。” “就你懂得多!”裴无竹心烦,“那这地方不好找,你们在这对付两天吧、不对!你是去找花妖要钱!打完架立马走!我早就看那花妖不顺眼,他还欠那么多钱!” 山行本来就没打算在这过夜,不过少见裴无竹这么讨厌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妖,好奇询问:“他怎么了?” “整天招摇撞骗,你的名声全被他败坏了,别不当回事。”裴无竹撇嘴,“要是云卿哪天下山找别人打听你,问出来你有许多相好情人夫人,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什么?”山行不由皱眉,“他是什么花来着?” “鸡冠花,丑的要死,不过我屋里可以摆一盆,你把他杀了妖丹给我。”裴无竹心里宽慰,死鸡冠花,敢编排我跟山行有一腿,我拿你尸体当花肥! “这样吧,你先去长安杀他再把院子找好,我勉为其难帮你照看几天沧茂山。” 山行心里盘算,大不了这几天先用结界挡着小妖们,没个安身之处就要带云卿去客栈,但客栈人来人往,说起来总不方便。 “我的沧茂山?你等我哪天打得过你!” 山行根本不怵他,“我等着。” 说着话,远远地看见两方人隔着一条河对峙,双方都敲锣打鼓地摇旗呐喊。 “真吵。”山行叹气,随后变成出原身朝对岸飞过去。 裴无竹没继续往那边走,心知山行输不了。 众人只见老鹰振翅盘踞在上方,“要打就打,别喊,死得更快。” 豹妖哈哈大笑,叉腰指着山行喊道:“你别是弱得连人形也维持不了啊!沧茂山的山主怎么连化形都化不了!” 真蠢,裴无竹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只见山行瞬间俯冲到豹妖面前,爪子一抓,对方的脸就烂了半边,豹妖哀嚎喊叫捂住脸,立刻伸手要抓山行。 山行轻松躲开绕置他身后,踩着他的脑袋砸到地上,随后用手掏出他腹腔中闪闪发光的妖丹,脚下的人立刻变成豹子。 周围小妖四处逃窜。 山行鹰瞳还未完全消散,他眨眨眼,猩红眼眸才恢复正常。 “把皮剥了。”山行回到裴无竹身边,将妖丹丢给他。 裴无竹收好妖丹,提醒道:“你洗个澡再去见云卿,或者干脆装受伤让他照顾你,不然他老觉得欠你的恩,实际你才心思不正。” “装受伤?”山行思考片刻,认真询问:“应该怎么说?” “就说你受内伤这两天动不了,让他伺候你吃喝,晚上守着你睡觉,但是你不能主动提这事,你要端着架子等他说。他说你就答应,千万别客套,我估计云卿还没懂人情世故。你还不能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受他照顾,要羞愧难当,最好再掉两滴眼泪感谢他。” 裴无竹看得明白,教云卿用筷子的时候,对方嘴里的感谢就没停过。 懂得知恩图报说明他心地善良,意味着容易上当而且他还没有记忆,也就山行傻,换别人、哼。 山行听得很清楚但他不明白,“我不提,他怎么可能提?你说的好麻烦,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有,你扑他身上装晕倒,一句话都不用说,但估计他会被你撞地上。”裴无竹上下打量山行,“你太高了。” “麻烦。”山行决定先去洗澡换衣服。 裴无竹心道现在不听我的,以后你肯定后悔没早用我的法子。 沐浴吃饭,山行回房间的时候,云卿还在写字。 “你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 山行点头:“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 “那就好,你帮我看看我写的怎么样吧?”云卿将纸张递给山行,面上带着期待,他又练一会比山行走之前写的好多了。 山行十分赞许地点头:“很好!你可能真是个读书人。” “我不记得了。”云卿摇头,但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失落,又道:“我现在可以帮你抄书了吧?” “可以,就抄这本书。”山行站在他旁边,盯着他纤细的手指出神。 “对了卿卿,我们可能要晚几天再去长安,有些事情还没解决。”山行带着歉意。 云卿一怔,随即笑笑摇头:“那就等你解决事情之后再离开,不过……”他稍稍皱眉,“那个坏人、晚上会不会?” “不会,我们一起睡,他就不敢过来了。”山行紧张到手心沁汗在背后使劲攥住,欺骗云卿这样真诚善良的人,他心里有愧。 “一起睡?好啊。”云卿不懂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的区别,更不明白只有关系密切的人才能一起睡觉,山行既然这样说了,他就点头答应。 “那我去铺床。”山行的床不小,躺两个人完全绰绰有余,山上温度低他喜欢变成鹰睡觉,床上藏不少他掉的羽毛,怕晚上扎到云卿。 云卿瞧他落荒而逃似的忍不住犯嘀咕,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跟山行一起睡觉? 可话已经说出口,直到夜幕降临两人都没再说到这个事,云卿抄书抄的头晕眼花,山行一催便他同意上床歇息。 “你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抄就行。”山行端来热水让他洗掉手上沾的墨汁,见对方上下眼皮直打架,便不再多言语,吹灭蜡烛躺下休息。 云卿很快睡着,山行辗转反侧,听着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越发觉得心里邪火燎着,忍不住翻身面对云卿,盯着他的睡颜发呆。 这人睡着眉头舒展,微微歪头睡得安稳。 山行的目光落在云卿的唇上,或许是用湿手摸嘴唇的缘故,他的嘴唇泛着水光,唇肉丰厚,一点唇珠圆润可爱。 忽然云卿侧过身轻轻蜷起双腿,大约是冷,所以用手臂挡住口鼻。 看不到那红唇,山行心里遗憾,早知道先伸手摸一摸了,随后将身上的毯子全盖在云卿身上,转身背对他准备休息。 睡不着,怎样都睡不着。 能睡着,困就能睡着。 又过半晌,山行忍无可忍地翻身靠近云卿贴得紧紧,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这个人是他的。 山行在睡着之前想,他是我的,我是他的。 第43章 百年前-想亲 裴无竹走了,山行放话不许任何人为了任何事来后坡找自己,否则他要吃妖。 小妖们其实并不害怕他,山行面冷心热,勉强算得上宅心仁厚。 于是裴无竹走之前又特意叮嘱它们千万别去烦山行,有时候管事的说话比管家的说话要有分量。 山行乐得清闲没妖打扰,每日教云卿写字拓字帖讲诗词断文章,到饭点有裴无竹手下的人来送饭,饭放在门口就走,不敢多看多听。 “卿卿,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在房间待两日,除了在廊下坐坐外,云卿就再没往外走过。 山行知道他想尽快把书抄完,但怕累着人,有些后悔提议抄书抵账。 “等我把这句写完。”云卿没抬头。 山行便俯下身凑到他面前,用脸挡住他看纸张的视线,“别写了、走吧,出去活动筋骨,人不能久坐的。” 云卿被山行忽然凑近吓一跳慌忙往后躲,结果重心不稳带着椅子向后仰倒,下意识拉住他肩膀处衣服,还没倒到地上就被山行拽住衣袖拉回来。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山行夺过云卿手里的毛笔放在桌上,不由分说拉着人起身,“陪我出去走走,要不是我,你就到地上了。” “是你突然凑那么近才吓到我的。” 云卿的小声抱怨落在山行耳里只觉得他是在撒娇,便软了语气哄他:“好好,都是我的错。” 云卿见山行这样低姿态,反而不好埋怨怪罪,抿抿嘴唇没再说话。 山行推开半高木门,看着云卿脸上那点不快心道他这是怎么了?不高兴?被吓到还没回神? “卿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山行低头看他,“我不想弯弯绕绕。” 云卿闻言立刻抬头,“我是觉得你方才并不是真心想我道歉,只是在哄我。而且我是愿意出来走动的,可你不该用扶住我没摔倒这个理由。明明就是因为你,我没稳住身子,你扶我是应该的,并不是我格外欠你。” “是,那我重新说,吓到你是我不好,我不该挟恩图报。” 山行再次认错,心里却有些酸涩,云卿不愿欠自己也不愿旁人欠他,往好了说是为人处世有原则,往坏了说是生性凉薄。 “挟恩图报?”云卿凑近山行仰脸询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拿对旁人的恩情,企图从旁人那里得到回报,我对你好不该要挟你回报我的。” “那怎么行,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了。”云卿不懂。 “你知恩图报是你的事,我不该挟恩图报是我的事,这是不相干的。”山行别开眼不去看云卿的嘴唇。 云卿明白了:“意思是受恩情的人要主动回报,但施恩情的人不能强迫旁人回报,对吗?” “是了。” “噢,原来是这样。” 云卿了然地点点头,“你没有挟恩图报,山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真是个好人!” 山行羞愧难当,面上不动声色,“大概吧,总之我会对你好的。” “那我也会对你好!”山行对自己有恩,自己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同他争执。 云卿又道:“我错了,我方才太过斤斤计较,我会改正的。” “没关系,我们用不着错来错去,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有龃龉很正常,话说开就好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 云卿心下轻松,暗道果然不该把话憋在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才自在呢。 “我也有不对的时候,只盼你和我一样,想说什么就说。”见云卿点头,山行心下轻松又道:“好了,我带去你山谷看桃花吧。” 三月春阳,微风和煦。 山谷之中桃花朵朵繁茂如红霞云海,地上还不见葱葱绿意,树枝上几点绿更称花朵娇媚明艳。 “好漂亮。”云卿一时有些看呆了,他第一次见这样蓬勃生机盎然的画面。 山行轻笑,状似随意拉住他的手,“咱们下去看看,路不好走,我牵着你,免得你摔倒。” “快走吧!”云卿催他,“怪不得你常要我出来,这样的美景险些辜负了呢。” “世间美景多得是,这场桃花错过明年还会再开,只要桃树不死总能看到花满枝头。”山行怕他耿耿于怀,劝道:“就算花树枯死,新的树苗很快就能长大,到时候就又是一片桃花林。” “是啊,可活物总有寿命大限,错过眼前这些下次要等到明年,就这样一桩一桩错过,死前会万分悔恨不该想着下次、下回、明年、有空。” 走到山谷下,云卿丢开山行的手往桃花林中跑,一会看见这朵开得圆、一会惊奇枝头开得多。 “这有蜜蜂。”山行挥手赶走眼前的飞虫,怕它蛰云卿。 “蜜蜂也喜欢桃花吧?”云卿扶住山行的肩,伸手把落在他发上的花瓣拿下来,“你看,花喜欢你呢。” “那你呢?” “我?” 山行同样拿下落花,笑道:“花也喜欢你,那你呢?” “噢,我当然也喜欢花了。”云卿仰头看向桃花树,“真好看,可惜去长安就见不到了。” “等明年花开再一起回来看,又不难办。”山行忍不住笑他傻,“或者在长安也种几棵桃花树,你怎么这样惋惜?” “真的吗?那太好了!”云卿一扫失落神情,眉梢带笑:“我以为长安很远呢,走了就不回这,原来还能回来啊,那就好那就好。” “也不是不远,总之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 山行被他的欢呼雀跃带动情绪,忍不住把心里话往外说:“我很想看到你高兴,你开心我也跟着开心。” “是吗?那我是不是应该多开心一些?这样你也会多高兴了!”云卿脸上笑意更深,凑到他面前道:“谢谢你,山行。” 山行张皇失措,移开眼神盯着树梢上的桃花,喉结上下滚动,低声道:“不用。” 依依不舍看花许久,临走山行见云卿装满一袖花瓣要带回去,只是边走边往外落花,劝他倒不如折一支花回去看。 云卿振振有词:“赏花是雅事,花好端端开在枝头我怎么忍心折它,只带地上的花瓣回去就够了。” “你倒不贪心。抄诗经没写到有关桃花的吗?”山行轻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后面是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云卿抓一把花瓣在手心,“我记得这是贺喜姑娘出嫁的诗,对了山行,你还未成家吧?” “没有,我不着急,说不准……你早就成家了,你夫人正焦急寻你。”山行的笑凝固在脸上,是啊,他都忘了,若云卿早已成家,自己岂不是夺人所爱?实在不齿。 “我?我应该也没有成家吧,你看起来比我大三五岁都还没婚配,我年龄尚小呢。”云卿随手把花瓣撒到山行身上,“看,下雨了。” 山行面无表情从他袖中也抓出一把花瓣,仗着身高直接对着云卿的头撒花瓣,心道这人身上一股孩子气,大约是未婚配的,还未成人怎么成家? “你欺负人!”云卿一手捂住袖口,一手挡住自己的头就要跑开,被山行一把箍在怀里又抢过花瓣直接往他衣领后背塞,“你先动手的,所以该被我欺负。” 云卿又笑又闹,“痒!山行我错了!” “真知错了?”山行还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知错了知错了。”云卿觉得花瓣顺着自己的背往下滑痒的不行,忍不住扭扭身子,下一秒被山行直接推到地上,结结实实膝盖砸地,“嘶!” “你没事吧!”山行急忙伸手扶起他。 云卿眉心紧皱,把手掌摊在山行面前,“流血了,大概要停几天抄书。” “都怪我不好,不该推你的。”山行小心擦去他手上的泥和小石子,满是自责和心疼,“对不起,你别抄书了。” “膝盖似乎也有伤。”云卿把撸起裤管,只见膝盖骨上鸡蛋大小的伤口破皮正在流血。 山行更加心疼,“都怪我,我抱你回去,你别走了。” “……你干嘛突然推我?”云卿咬咬嘴唇,被山行抱着顺势架住他的脖子,趁机把袖子里的花瓣全都抖在他头上,眼里有着狡黠的光芒,面上仍是那副不快的样子。 山行只装作不知道,目不斜视盯着脚下,“我看到你背上有只大虫子,一时害怕就把你推开了,抱歉。” “虫子,你怕虫子啊?”云卿看着山行满头顶的花瓣,终于满意地笑了,“没事,我不跟你生气了。” “谢谢卿卿宽宏大量。”山行想亲他。 “其实……”云卿笑笑,打算等回去之后再告诉山行他头上被自己撒了好多花瓣。 山行停住脚步,不由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其实什么?你已经成家?” “啊?”云卿连忙摆手:“才不是!才没有呢!” “哪是什么?”山行往上颠颠云卿,“不说我可就要把你丢下了。” “诶!你别动,花都掉了,我好不容易撒的!”云卿紧紧抱着山行的脖子,“你别丢我。” “好啊,你捉弄我。”山行笑了,“等你好了,我非给你点厉害看看。” “诶呀!”云卿松开山行,十分惋惜地道:“腿伤了,看来只能再耽搁几天才能去长安。”山行才不会欺负自己呢。 “不耽误,等裴无竹回来咱们就走,大不了我就一直抱着你,毕竟是我弄的,我负责。” “你又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对了,我重吗?”云卿伸手把山行头上的花瓣抓下来,放在掌心往他脖子上吹,“重不重呀?” “不重,一点都不重。”山行脖子痒,“别闹了,你这样等下咱俩都要摔。” “噢噢。”云卿乖乖收手。 山行心念一动,“你抱我的脖子。” “好。”云卿依言照办,“这样你省力些。”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没抱过你。”山行牙酸。 “我一晃,你胳膊和身子就绷得很紧呀,绷紧了不就费力气吗?”云卿哼哼:“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好好,我受教了,多谢卿卿先生指点。”山行好想亲他。 “诶呀你别乱喊,我哪里够格?”云卿羞赧,“你教我那么多,我才该认你当先生。” “递茶跪下认师?” “好像也不是不行。” “喝酒跪下要吗?” “酒?好喝吗?” 山行没理他,目光落在他唇上,好想亲。 “不好喝。” “那还是不要了。” 第44章 百年前-家 回到后坡,山行远远看见狸子精阿花朝这边跑过来,“卿卿,你喜欢狸子吗?” “喜欢呀,诶,我看见它过来了。”云卿听到狸子喵喵叫声,“山行,你先把我放下来。”他想摸摸狸子。 “回去再摸吧。”山行没听他的,低头唤道:“阿花,走,进院子。” “阿花?这个名字是你取得吗?”云卿看向瘦小的狸子,心疼叹道:“它好瘦啊。” 山行把云卿放在椅子上,帕子擦净他腿上的血迹,“你若喜欢就喂着它,它是我捡来的,很可怜。” 他招手示意阿花进屋,它还不能幻化人形,喵呜喵呜蹭着自己的腿。 “阿花,我能摸摸它吗?”云卿试探着伸出手在狸子面前晃晃,随后才轻轻抚摸它的头顶,惊喜道:“好软呀,它好乖。” 山行将阿花放到云卿怀里,“它当然乖了。”毕竟是开了灵识的妖物,总比不懂事的凡物乖得多。 “阿花,不许抓人也不许咬人。”山行捏捏它的后颈,“否则。” “你吓唬一只狸子算什么?”云卿不满,伸手捂住阿花的脸挡着山行看它的视线,“阿花就是只狸猫,你还当它听得懂你说话呀?” 阿花看起来才三五个月大,瘦骨嶙峋,还要被山行训,太可怜了。 “你倒跟它亲。”山行端来水给云卿洗手,“原本还想让你今天洗澡,腿伤了不能沾水,晚上你擦一擦身子再睡。” “还不都是你推我。”云卿摸着阿花的头低声嘀咕,“要不,我打地铺睡吧,别让你嫌我脏。” 山行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我哪里句话嫌你脏了?不是你自己昨夜里嘀咕说要洗澡吗?睡迷糊给忘了?” 云卿第一反应不可能,“我没有啊,你什么时候听到的?绝对不是我说的。”他脸色猛地一变,忙反握住山行的手,“会不会是坏人晚上进来了?” 山行瞧他不像在说谎,怕他真被自己随口扯的话吓到,忙安慰:“没有、没有,是我骗你的,我哄你玩呢。” “……你不是好人了。”云卿生气,努嘴眉头下压,“不许骗我。”他将手抽离山行掌心,语气失落伤怀,“我都没骗你。” “好好,我错了,我以后不骗你了。”山行承诺。 云卿却实在舒口气,“你说的,以后不许骗我。昨夜坏人真的没有进来吧?”要真是大半夜有人倒吊在床头又哭又笑…… “没有,他没进来。”蓝怀尘早走了,山行觉得这事奇怪,他昨夜真的听见云卿小声说好想沐浴,可这人偏说没有,难不成是在说梦话? 云卿捏捏阿花的尾巴,又道:“咱们什么去长安啊?” “再有两天吧,裴无竹正给我们找院子呢。”山行把水端走,把云卿头上身上的花瓣全都摘下来,又问:“你衣服里塞的有花,我帮你拿出来?” “别,我怕痒,你也真是干嘛非往衣服里塞?”云卿把狸子抱到面前,细声细气的跟猫儿说话:“乖阿花,你说山行是不是讨人嫌?我们不理他好不好?” 山行看到他这副傻样儿,勾着嘴角浅笑,禁不住伸手先捏捏阿花的耳朵,又捏捏云卿的耳垂,“好啊,两个都不理我,两个都要罚。” “你手好热。”云卿偏头躲他的手,“我饿了,想吃饭,阿花吃什么啊?” “随便给它吃点东西就行。” “那怎么行,阿花好瘦啊。” 山行把阿花抱到自己手上,盯着它看了没一会,它便吓得浑身发抖,他这才满意将它再放回云卿手上,“我让人给它抓鱼吃,行吗?” “抓鱼?去哪里抓啊,我也想去。”云卿动动受伤的腿,唉声叹气:“山行,你为什么怕虫子啊?长那么高,居然怕虫,诶,你还怕什么呀?” “怕不长脚的,比如蛇。” “蛇?噢。”云卿若有所思,“那、我保护你,帮你打蛇,不过鱼好像也没脚,你怕鱼吗?” 山行摇头,又道:“你问这些干嘛?不会是想捉弄我吧?” “我是那种人吗?山行,你居然这样揣测我。”话音未落,云卿屁股下的凳子忽然断条腿,连人带猫摔在地上,阿花受到惊吓蹬着云卿的肚子跑了,“哎呦!” “怎么回事啊?”山行急忙上前扶起云卿,“这凳子可能不结实,没摔疼吧?” “腿、腿。”云卿干脆挂在山行脖子上,“疼呢,站不住,腿疼屁股疼肚子疼,阿花还挺有劲。” “你这是夸它呢?”山行抱着云卿的腰把人放在床上,“歇着吧,今天真坎坷。” 云卿哼哼唧唧:“屁股疼。” “那怎么办?我给你揉揉。”山行扶着云卿侧躺,手刚摸到他身上,就被抓住按在腹部:“现在肚子更疼一点。” 山行有些惋惜,依言揉云卿的肚子,“重不重?” “不重,你手热乎乎的挺舒服。”云卿叹息,“山行,你身上是不是也这么热?晚上睡觉不冷吗?其实我感觉有点冷。” “我不冷,你要是冷就贴着我睡,我不介意。” “真的——” “真的啊!我真不介意。” 云卿侧头看他,眼神怀疑:“真的没被子、褥子吗?” “……没有!”山行斩钉截铁,“我大冬天也盖这些。” “啊?”云卿放低语气,“你好可怜,对不起,我不知道。山行,裴无竹是不是对你很坏啊?连多的被子都不给你,他还总凶你。” 山行的良心不安,硬着头皮道:“对,所以你小心,别被他欺负。” “山主,饭好了。” “知道了。” 山行收回手,拎着窝在门口的阿花出去,随后拿着饭盒布下结界。 “卿卿,坐起来吃饭。”山行把羊肉汤递给云卿,“吃这个晚上就不冷了。” “这不就是肉吗?昨天中午吃得也是羊肉。”云卿接过碗,好奇地看向山行,“为什么说吃这个就不冷?” “因为喝热汤身上暖和,对了,阿花跑出去玩了,你明天再抱它,吃完饭早点休息。” 山行盯着他喝汤,又道:“我们明天去长安。” “这么快?我腿还没好呢。”云卿哀怨,叹息声落在山行耳里令他羞愧难当,“抱歉……” “不说这个了,去长安的话我们就不用再睡一起,裴无竹也没办法欺负你了吧?” “嗯、对,没人欺负我们了。” 云卿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太好了,我能带上阿花吗?” “当然可以。”山行其实还想和云卿睡一起,但他心知自己不能这么无耻,“不过你现在腿伤还没好,我们睡一起方便照顾你。” “也是啊,那等腿好再分开睡。” 下午玩了好半天,云卿有些累,吃完饭哈欠连天,张着手臂要山行抱,“你扶着我,我把衣服脱了,花瓣还在里面塞着呢。” 倒也不是自己站不起来,云卿有几分故意为难山行的打算——花瓣是他塞的,自己是他推到的。 “好 ”山行心里高兴,不敢显露。 把花瓣抖掉,云卿小心翼翼扶着床坐下,偏头示意山行睡里面,“我不好挪动。” “好。”山行吹熄蜡烛,依言躺下不忘告诉云卿,“你冷就贴着我,我不怕冷。” 云卿闭眼歇息,迷迷糊糊应声,“好。” 次日一早,云卿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旁边躺着,他随意伸手摸摸,是阿花。 “阿花,你过来了,山行呢?” 云卿坐起身,腿上伤口已经结痂,他穿好鞋下床,唤道:“山行。” 山行正跟裴无竹联系确认已经买下一处宅子,但是院子里还空落落的,不知道该安置些什么。 “我要求不多,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裴无竹咬牙切齿,“对对你事少!但你也该问问云卿的意思吧?院子就你一个人住?活该你一千五百岁成不了家!” 山行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很对。” “所以你们快来吧,那个花妖的事办完了,你问问云卿喜不喜欢鸡冠花,喜欢的话,我立马把院子里全种上花。” 山行摇头:“你先挪两棵桃花树过去,剩下的等我们到了再说。”“行。” 他听到云卿叫自己,忙应声道:“在这呢,你怎么自己下来了?腿还疼吗?” “还有一点,不过走路没问题了,你看阿花跟我多好啊!”云卿颠颠抱着狸子给山行看,“你看你看,它好乖。”他忍不住捏着嗓子跟猫儿讲话,“阿花、阿花,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山行勾起嘴角,阿花是他放在云卿身边的,看到对方这么开心,他也高兴。 “它肯定喜欢你。”山行笑着伸手摸摸阿花,“咱们走吧。” “去哪?”云卿微微睁大眼睛。 山行顺手捏捏云卿的耳垂,“长安。” “怎么去?” “走着去。” 山行牵住云卿的手往外走,“大概走两刻种就能到。” “这么近啊?”云卿哼哼两声,“但是我的膝盖。” “我抱你。”山竹打横抱起他,“走了,卿卿。” 云卿懒洋洋抱住他的脖子,“山行,你真好。” 山行顿住脚步,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嗯,先闭上眼睛。” 等山行把手拿开,他们已经到长安城内了。 云卿觉得自己有瞬间晕眩,被山行牵着手往院子里走的时候,他以为在做梦。 “山行。”他紧紧拉住对方不让山行往前走,“这、这是哪里?” 红木门、绿砖墙,院子里铺着一行红砖路,堂屋门前站着的那人可不就是裴无竹吗? “可真慢。”裴无竹撇嘴。 山行瞪他一眼,笑对云卿道:“这是我们在长安的家,里面都安排好了,就是这院子该好好打理一下。” 云卿张张嘴,“家?” “往后要朝夕相伴,我们可不就是家人吗?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第45章 百年前-黏人 云卿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狰狞的褐色痂块接壤新长出粉红色嫩肉像蚁虫叮咬爬过一样发痒,山行不许他挠,怕好得慢。 他的手刚往膝盖上摸,就被山行一把按住,跟教育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说道:“不能抓。” “可是真的很痒啊。”云卿小声争辩,不满地抿唇低下头,“我也没要抓,就是看有没有小虫子在我腿上爬。” 山行把他的腿架到自己膝上,推高他的裤子露出膝盖,低头吹凉气缓解痒意,“这样会好点吗?” “好多了!”云卿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高兴笑道:“谢谢你,山行。” “不用谢,我应该的。”山行觉得两人接触到的地方也痒起来,偏生云卿还因高兴小幅度摇晃脚踝,带动他的腿跟着晃动。 山行伸手把住云卿的小腿,只觉手下肌肤细腻滑嫩,克制不住内心的欲望,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遏制自己的逾越之举,直接摩挲着腿肉恨不得俯下身亲吻吸进嘴里。 云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冒犯,晃着腿笑嘻嘻地道:“来长安几日,那本诗经我已经抄完了,抄得还算快吧!” “快。”山行觉得自己腮帮子都吹酸了,但舍不得放开云卿的腿,装模作样给对方捶腿,摆出低眉臊脸的姿态,“要我说你手还没好多久,干吗非要忙活养花侍草?让柏杨去弄就行。” 柏杨是一棵杨树精,听裴无竹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柏树,成精之后才发现自己是杨树,干脆这样对外介绍。 除了吃饭之外,山行用不着别人伺候,他可以用法术完成一切琐事,但他不想吓到云卿,而且对方不像他以蛇为食。 那就要找人给云卿做饭同时料理家里杂事,比如教云卿怎样打理花草。 “我手上的结痂都掉了,就膝盖痒。”云卿听见山行的话有些不乐意,稍微偏头看向门外,柏杨正在扫院子。 初春寒风犹带刺骨寒意,屋里炭火烧得足,云卿坐着的是虎皮垫子,山行怕他冷,又悄悄用法术变出热气围着人,直腾得他小脸红扑扑,看着山行心里也跟着发暖。 山行一看他微微抿嘴,就知道自己的话又惹云卿不高兴,忙道:“我不是要拦你,是担心你。” 他停下手上动作,只握住对方的小腿轻轻抚摸,“你总是兴高采烈地忙活,一热就脱衣服,根本不知道冷风扑热身子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啊?”云卿漫不经心地随口发问,招手示意阿花过来。 小狸猫从院子里喝水回来,颠颠地跳到云卿腿上,舔舔爪子便团成圆球窝着。 云卿坐正身体,抱着阿花抚摸头和颈背。 山行恋恋不舍地由他把腿抽走,“会着风寒的,到时候就要给你找郎中吃苦药,把你苦得舌头根都发麻。” “你放心,我汗消下去就把衣服重新穿上,不会着风寒的。”云卿说着伸手摸摸山行的衣服,惊道:“你穿那么薄,还好意思说我?” “我身体好。”山行语气理所应当,妖不像凡人那样脆弱,加上他是鹰,本身就不畏寒。 但云卿不知道他是妖,只当山行在逞强刚要揭穿他,猛然想到沧茂山上山行只有一床被子,转而开始心疼他:一定是从小被裴无竹欺负,所以现在习惯受冻。 “你、你受苦了。”云卿在山行手背上拍拍,下一秒被对方死死捉住手碗,“怎么了?”他懵懂无知,眼睛干净地让山行心虚,忙将人放开轻咳一声道:“没事,就是、从来没人关心我,我有点舍不得你走。” “我现在无处可去,多谢你收留我。”云卿捏着阿花的肉垫神情低落,“你说我还能找到我的家人吗?我总觉得……我见不到他们。” “那就慢慢找,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想起来了,而且就算你想不起来,我们这样也挺好啊,你觉得呢?” 裴无竹确实还没问到云卿家人的下落,五行山附近根本没有人家走散二十多岁青年的,就像是凭空出现从天上掉下来的。 难道是神仙失忆了?但云卿真的没有一丝灵力,的确只是个凡人。 云卿没有接话,思考半晌才回答这个问题。 “是挺好的,可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让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或许我应该再多分担一些抄书之外的事情,努力再对你好点。” 他语气平淡,边说边给山行夹菜。 “我、我没对你特别好啊。”山行内心五味杂陈,他已经认定云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将对方留在身边,但似乎给对云卿带来不小的负担。 云卿捏住筷子半天没动作,许久视线从碗里移到山行的脸上,“可是我问过柏叔,他说二当家,就是裴无竹每月给他一锭银子,雇他来照顾我们。但我根本就没钱给你,却住在你家白吃白喝,而且抄书根本就不难,抵不掉我花的钱。” “你是不是。”云卿艰难吐露剩下的话,“之前跟我认识呀?就,毫无关系的人不可能这样对我好,你是我哥吗?我们之前是不是吵架了?还是说我失去记忆跟你有关?” 山行觉得从万里高空坠落都没刚才听到云卿停顿紧张,那个瞬间他以为对方看出他居心不良,还好没打断云卿的话直接承认。 “我、不是的,我没之前见过你。”山行灵机一动,立即道:“我是为了补偿你,之前那个坏人,你还记得吗?” “蓝怀尘?” “对,就是他,他是我远方表弟,他做错事情我这个当哥的要帮他弥补对你的伤害,所以我才对你好,你别多心。” 云卿闻言松口气,“这样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怕你因为他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山行勉强笑笑,“快吃饭吧,饭都要凉了。” “不会的,你们又不是一个人。”云卿弄清山行对自己好的原因,心里轻松又觉得他没必要这样供着自己,思考一番道:“我觉得我可以跟柏叔学怎么照顾人,然后出去找个活干,毕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而且我失忆跟蓝怀尘没关系,你不用觉得特别对不起我。” 山行闻言头都大了,“你找什么活干啊?老实在家待着!外面都是坏人。” 就云卿这张脸出去买个吃食糕点,卖糕的小姑娘跟他说话语气都格外娇软。 他跟个招蜂引蝶、沾花惹草的狐狸精一样。 山行都不想让他上街买东西,还放出去?做什么春秋大梦。 云卿闻言立刻皱眉,将筷子放在桌上,十分认真地看着山行说道:“你觉得我做不好事情吗?我虽然现在不会,但我可以学,我能做好的。” “为什么要说,老实在家待着!我不喜欢你这句话的语气,好像我出去会给你惹多大麻烦,但我没有。” “外面不可能都是坏人,难道这世间上只你一个好人?你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如果外面都是坏人,那你、你。”你也不是好人。 云卿把余下的话咽入肚中,嘟囔着:“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出去,不承认就算了,偏要赖我会惹麻烦。” 山行顿时哑口无言,忙认错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能把事情做好,你也没惹麻烦,我不该随口向旁人泼脏水。” “如果你想找活干,不如就在家帮柏杨分担事情,或者让他回沧茂山,家里全部交给你,没必要出去到别人家做事。” 云卿认真思考一番,点头笑道:“好像也行,那就先从最简单的事下手,先吃饭吧,吃完我去洗碗!” “你等腿好了再做事!”山行拦他,“你腿上伤是我弄的,你带着伤去做事不是存心让我过意不去?” “那听你的,等我腿好就帮柏叔做事!”云卿心里没那么多想法,会直接指出让他觉得不适的地方。 “等你腿好了再说。”山行在心里长舒口气,有时候觉得云卿好糊弄,有时他倔得像驴、精得像猴,根本不好骗! 云卿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方才的话奇怪,我真的没给你惹麻烦,对吧?” “如果有呢?” “我就离你远点,别给你带来麻烦。” 山行连忙否认,“没有,真没有!你快些吃饭吧,吃冷饭对胃不好。” 凡人的身体很脆弱,听裴无竹说喝生冷的水都可能让凡人丧命。 “那就好。”云卿重新捧起碗,“我怕我给你添麻烦。” “没有,不过呢我想一直看得到你,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山行给云卿夹菜,“可以吗?” “当然可以。”云卿抿唇轻笑,“你怎么跟阿花一样黏我呀?我发现你这人虽然长得高,但又怕虫子又黏人,还挺、表里不一?” 山行清清嗓子,无奈夹杂着心虚,强撑出笑意道:“表里不一不是这样用的,你还是要多读书。” “噢噢抱歉,我说错话了。”云卿放下碗筷,擦擦嘴就又去抱阿花,他嫌屋里太热,拿着厚毯子躺到廊下摇椅上,晃晃悠悠逗阿花玩。 吃饱犯困,中午暖阳倾斜照在云卿脸上,他蒙着头阖上眼睛准备眯一会。 “卿卿,你困就回房间睡,在这睡容易生病。”山行轻轻拍他。 云卿侧身背对他,充耳不闻继续睡。 “卿卿?”山行才不会由着他任性,“要不我抱你回去?听话,真生病有你难受的。” “我睡不多久,你去一边玩,乖。”云卿跟哄阿花一样哄他,“乖阿行,自己玩会。” 这个亲昵的称呼和撒娇般的语气成功让山行脸红耳赤,干脆拿过小凳坐在云卿身边用法术暖着他,“卿卿,我摸摸你手热不热。” 山行伸进毯子里握住云卿的手,怕他睡得闷慢慢把毯子拉下一角,人已经睡熟,睡颜恬静美好。 山行轻轻碰他的脸颊,云卿眉心微皱偏头躲闪。 见状山行不再动他,只捏着云卿的手轻轻抚摸摩挲手背。 “睡吧,安安稳稳地睡。” 第46章 百年前-臭脾气 又过两日,云卿腿上的结痂已经完全脱落,他顺势提出与山行分房睡,同时跟柏叔学怎么做家务。 山行虽然不情愿但怕云卿同他理论,他完全没有借口阻止只能同意,也恢复每夜打坐的作息,先前和云卿一起睡,他怕吓到对方便耽搁了几日。 早起,山行外出买云卿爱吃的千层,准备给他当早饭就嘴,回来就看见这人蹲在井边洗衣服。 井水刺骨,一双白玉似的手冻得通红。 山行忙快步走过去将云卿拉起,“我一会儿不在你就忙上了是吧?” 云卿用手背将脸上沾的水珠擦去,扬脸笑着看向山行,“你回来了啊,柏叔说要我问你有什么事派给我,可你不在,我看见这衣服在架子上放着就想着给你洗洗,这不是脏的吗?” 山行想说道他,但看着云卿脸上的笑意,责备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献宝般将千层提到云卿面前,“看这是什么?先吃饭吧。” “千层!”云卿一脸惊喜,语气欢呼雀跃,“是丰和堂的吗?” 山行瞧他这样高兴,心里的闷气烟消云散,也笑道:“是啊,走吧,千层凉了可不好吃。” 云卿看看盆里的衣服,又摸摸油纸包着的千层糕,十分痛快地点头:“那吃完饭再洗!”他捧着千层,伸手拉住山行的胳膊肘,又道:“你方才是在怪我吗?我怎么听出埋怨的意思了?” 山行点点头,小心低头瞥看对方脸上的表情,斟酌着语气道:“你用凉水洗衣服手不冷吗?都冻红了,现在天还冷。” “不冷啊,而且就算冻红也不碍事。” “你别洗了,我那衣服不能用凉水洗,会洗坏的。” “啊?”云卿慌忙把千层塞回山行手里,“那我去捞出来!”他心里自责不已,明明想帮山行做事,偏偏把对方的衣服洗坏了。 山行忙拉住他的胳膊,“不用,柏杨已经去拿了,吃饭去。” 云卿顺着回头一看,那衣服已经晾在架子上,他边被山行拉着走,边低头道歉,“我不知道你的衣服不能用水洗,对不起。” “所以你没问过我前不要随意做活,记住没?下不为例。” “我知道了!绝不再犯!”云卿立刻扬脸作出承诺,“我保证!” 山行没忍住捏捏他的脸,亲昵地笑道:“乖卿卿。” 云卿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自顾往前走盘算着自己还能做那些事,不然跟着柏叔学做饭吧,有他教自己,肯定不会和洗衣服一样好心办坏事。 吃完饭,云卿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打听柏杨什么时候做午饭,“我想学下厨,您要做午饭记得喊上我,我给你打下手。” “这、好吧,云公子,那您记得和山主说一声,清早为了衣服的事,他老人家可生气了。” 柏杨成妖时树龄是凡人的四十六岁,但他成妖才五六百年,叫山行老人家完全说得过去。 但云卿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事:四十多岁的人叫二十五六的人老人家? “噢噢,这样称呼才能表达出对山主的尊敬和敬仰,云公子,您不懂这些很正常。”柏杨笑着打哈哈,“行了,您快去问山主吧,我还要忙呢。” 尊敬、敬仰?云卿边思考柏杨的话边往山行卧房走,直接推门进去对方果然在书桌前坐着,“山行!” “怎么了?”山行把一小碟蜜饯推给云卿,“吃。” 云卿有事要和他商量,忙捏着蜜饯喂给山行,笑道:“我想跟柏叔学下厨的事,行不行啊?” 山行没多犹豫吃下蜜饯,立刻摇头:“不行。” “为什么!”云卿见他吃得干净利索,还以为这事能成,没想到他拒绝得更果断,当即嚷道:“吃人嘴短,你要说行!” “吃人嘴短?”山行也捏一颗蜜饯递到云卿嘴边,云卿当然不吃,别过头赌气,只听他拉长声音幽怨地道:“早上的千层我可一口没吃。” “你!”云卿一瞬间气急,千层确实都是他吃的,因为山行不爱吃甜的,可念及对方说的是实话便立即消气,不情不愿地吃下蜜饯。 “你也吃我喂的东西,咱们抵消,不准学什么下厨。”山行喝茶将蜜饯的甜压下去,他怕云卿切到手、溅到油、烫到自己,处处担心,倒不如不去那地方。 云卿心一横,干脆凑近小声央求,“山行,您老人家就——” “咳咳咳!”山行好险没把茶喷出来,什么老人家?他看起来很老?就算他活了一千多岁,但按妖的年纪算,正值年轻力壮,怎么就成老人家了? 云卿连忙给他顺气,关切道:“你没事吧?” “咳、没事。”山行板着脸,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云卿,“我看起来多大?” “二十五六?” “那你为什么叫我老人家?” “我为了表达对你的尊敬和崇拜!”云卿看山行表情严肃,怕惹他生气,忙道:“那我不下厨,不提这事了,你别不高兴嘛。” 他语气渐低,“其实我想下厨也是为了你,感觉你似乎不喜欢吃饭,每次只盯着我吃饭,我要是会做饭,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山行,我知道你人好,所以不为难柏叔,但我不一样啊,你要是觉得我做饭不好吃能直接告诉我,我想对你好。” 山行闻言一愣,忙把云卿拉到自己面前,手环住对方的腰再次确认方才听到的内容:“你是为了我?” “对啊。”云卿眼睛一亮,继续劝道:“我真的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山行看着他的嘴唇,只觉口干舌燥,慌忙别过眼松开胳膊,“那、那你就学吧,有一点先说清楚,不许勉强自己,学不下去就不学。” “好!”云卿得偿所愿,正要走到书桌另一边坐下看书又被山行拉住,他强调道:“不许叫我老人家!” 云卿噗嗤笑了,“好的,我记住了,你一点都不老!特别年轻!” 山行哼道:“那当然。”他看着对面的云卿心里忍不住叹息,跟对方相比,自己可不就是个老家伙?正因他知道事实如此,才会这样在意。 云卿翻着诗集,不时往嘴里塞蜜饯,山行怕他吃太多伤心,将手里的医书递给他,同时把碟子收回来,“少吃点。” “黄帝内经?”云卿随手翻看,“原来你是个郎中啊,怪不得总叮嘱我保养身体。” 山行摇头:“不是,我是最近才开始看的。”他不知道凡人的身体情况,云卿又是个没常识的,凡事都要小心谨慎。 “好复杂,我看不懂。”云卿把书还回去,继续看诗集。 山行猜他不是看不懂,是看诗正在兴头上,“吃了午饭咱们出去走走吧,外面花红柳绿,咱们也别辜负了春景。” “好啊,去哪?” “河边踏春,随意走走。” 过午,春日河水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水面,带起一阵涟漪,岸边垂柳随风摇摆腰肢,野鸭三五成群,不时钻入水下觅食,回到水面便抖落羽毛上的水珠,用喙梳理背羽。 “山行。”云卿指着柳枝,“倘若我以后找到家人,离别的时候你会折柳赠我吗?” 山行点点头,“当然。”他顺手折下柳枝递给云卿,“那你可知离别为何要以柳相赠?” “为何啊?”云卿接过柳枝满怀期待地等山行给自己解答。 山行避而不答,转而轻声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云卿若是离开,恐怕不会再来见自己。折柳相赠,不过是盼望离别之人留下。 “你不告诉我呀?”云卿绕到他面前拦路,“那我不要你的柳。”而后气呼呼地往前走。 柳枝被塞回山行手里,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人影,忙上前几步拉住云卿的胳膊,“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柳树易栽,到哪里都能成活,赠柳枝给离别之人,相见不易看一看故人相赠栽下的柳树也是不错。” 山行又把柳枝递给云卿,“拿着吧,回家栽上,往后你若要走不用费心到这来折柳送你。” “真能种活吗?”云卿没听出山行话里的辛酸,自顾道:“为何相见不易?倘若我回家以后再就见不到你吗?” “若是如此呢?”你会留下来吗? 云卿叹口气,“那我应该会常常想你,山行,你是个好人。” 山行不语垂首看向云卿手中的柳枝,柳叶颜色青翠,衬得持柳人的肤色更加白皙。 “回去给你裁身绿色的衣衫如何?”绿衣,绿兮衣兮,悼念亡妻的诗。 山行觉得自己在痴心妄想,云卿又不是他的妻。 云卿看看身上新得的天青色棉衣,摇头道:“不用,我衣服换的过来。” “听我的。” “那你问我干什么?” 云卿瞪山行一眼,“你问我如何,又不听我的。”他皱皱鼻子,“专断、偏作出好商量的姿态,你表里不一!”他带着点得意的狡黠抬脸看向山行,“怎么样,这次我没用错吧?” 山行对着他根本生不出气,捏捏云卿的脸,哼道:“是呢,卿卿最聪明了。” “那到也没有,还是你教的好。”云卿才不由着山行捏,用柳条轻轻搔他的手背,“不过我只跟你学好的,不学你那些坏。” “那些?”山行被逗笑了,“我都有哪些坏?你说说,我能改则改。” “专断、脾气坏、总管着我。”云卿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别的,一本正经地点头看着山行,“你先改正这些吧,以后我再告诉你其他的。” “我怎么脾气坏了?”山行想不明白自己从未对云卿摆过臭脸,他居然这样说。 云卿扬声道:“我听过你偷偷骂阿花!你连那样一只狸子都骂,还说你脾气不臭?” “柏叔说你今晨还骂他呢,你现在不骂我,是我跟你认识不够久,往后咱们熟了,你肯定对我非打即骂。” 山行哑口无言,“我保证不骂你、不打你。” 第47章 百年前-有愧 春光正好,云卿兴致勃勃拉着山行走许久,丝毫忘记考虑如何回程。 山行心里憋着坏并不出声提醒,等到云卿腿脚酸软半步不肯挪动,他还继续往前走,装作后知后觉回身看着对方询问,“不走了?” “累了。”云卿弯腰扶着腿,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边喘息着道:“我走不动了。” 山行嘴角勾起,好整以暇地走回他身边,“那怎么办?”云卿额上薄汗像水雾,鼻尖沁着小小汗珠,红唇一张一合,软舌舔湿因口渴而干燥的上唇。 云卿伸手想让他抱自己,山行故意后退一步,别过脸道:“不如等你歇歇,咱们再回去?” “……哼。”云卿直起腰抱臂侧过身子,“你记仇呢!就因为我说你脾气坏?小心眼!” “是啊。”山行走到云卿面前蹲下身子,“我呀,就是个小心眼,你可小心别得罪我,上来,我背你。” 云卿闻言欢欢喜喜趴到山行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笑道:“你不是小心眼,你最好了!” “你就哄我吧。”山行握住他的膝弯,叹道:“早想提醒你该回去,可谁让有人说我专断、总管着他,我怎么敢置喙多嘴?” 云卿默默收紧手臂,心道这人还是小心眼!但他真的走不动,怕说出口山行把他丢下。 “我、我又不是不让你管着。”云卿伸手捏捏山行的耳垂,“山行,你别生气嘛。” 山行被云卿哄得浑身舒畅,却还是在他膝侧掐一把,“你说的让我管,要是不听我话,我可不饶你。” 到家已经傍晚,云卿打个哈欠边给山行捏肩膀边道:“吃完晚饭你给我搓搓背吧?我也给你搓,行不行?” 山行点头,“我不用你帮,但我手劲大,怕你疼。” “没事儿!疼了我会说,你放心,我又不会忍着。”云卿笑话他,“难不成我是个傻的?” 山行没理他这话,背后人捏在肩上的手指如葱白修长,回想他腿上肌肤细滑,越发口干舌燥,有些后悔应下这件事。 在胡思乱想中,山行魂不守舍地吃完晚饭,焦急等待云卿喊自己进去给他搓背。 木桶里热气萦绕,云卿擦完肢体,朗声唤山行,“快来,别躲懒!” 山行僵硬到差点同手同脚走进来,接过云卿递来的澡巾看他坐在高脚凳趴木桶边上,后背同样白皙,脊椎线条明显,细软腰肢,被毛巾包住的软肉、往下是蜷曲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 看得山行只觉得邪火下窜,幸而云卿瞧不见,否则以这人的性子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 山行捏着手劲怕弄疼云卿跟摸猫似的搓他,偏生他不知死活,舒服得眯起眼睛,挑衅地笑道:“你还说你劲大,不过如——嘶疼!” 云卿急忙扭着身子要躲,被山行死死按在木桶边上动弹不得,急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山行你最好了!” 云卿疼得倒吸气,山行搓两下便松劲了,但没放他离开木桶边,怕他回头瞧见不该看见的。 “你就故意气我吧。”山行看他肩膀上红一大片,心里涌上些许愧疚,转念想到这人什么都不懂,还偏偏总招惹自己,恨不得咬他一口解气。 “我知错了,山行,你放开我吧,肩膀疼呢。”云卿期期艾艾跟被欺负了一样,“我疼呢。” 听得山行更想欺负他,这才把人放开,“现在信了?” “信!你力气最大了!我不敢不信!”云卿想回身拿水泼山行,刚一扭头就被对方又按住,厉声喝道:“不许乱动!” “哦。”云卿语气闷闷。 山行心知肚明,“要使坏啊?” “……很明显吗?” “你手都伸木桶里并在一起了。” 云卿讪讪,慌忙把手往身前藏,“这不是没泼吗。” “哼。”山行蹲下身子想握住云卿的腰,犹豫一瞬扶在凳腿上,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看眼前白嫩的肌肤,刚想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发哑,忙清清嗓子道:“该好了吧?” “你要忙事情啊?一会儿我也给你搓,别急嘛。”云卿掬把水从山行脖子里灌进去,笑道:“这水还热着呢。” “云卿!”山行攥住他作怪的手,“你、现在是一点不怕我了!” “诶!疼!”云卿眉头紧皱,扭扭手腕想要挣脱,“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就动气?”他小声嘀咕:“我从来没怕过你呀,你又不坏。” 山行丢开他的手,哼道:“是呢,我动气便是我小心眼?你想闹就闹,是否我也能这样闹?” 云卿看着手腕上的红痕,边吹边道:“我没说你小心眼,你同我玩笑我绝不会跟你生气。” 山行瞧他嘴唇张张合合,想捏他下巴亲吻,勉强移开视线,“你最好别同我闹,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云卿跳进木桶擦洗,瞧山行一脸不高兴,便起身穿衣服,“你不会要杀人吧?那我可不敢跟你闹。” 穿好衣服,他转身看见山行还蹲在地上,不解地问:“你还生气啊?快起来啊。”云卿说着要走过去拉他,“别生气嘛,我错了。” “你别过来!”山行慌忙喝退他。 云卿被山行铁青的脸色吓住,立刻站住脚步,“我不过去,那你?” “你回去!” 云卿欲言又止依言离开,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忽然看见山行出现在他身后,疑问未出口就被推出去,接着门嘭地在他眼前合上了。 “山行?”云卿心里纳闷,看来是真把人气着了,打算明日再去给山行道歉,。 云卿有心致歉,山行闭门不见,两人好几日没言语。 “山行,你别生气嘛,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好不容易等到山行愿意和他一同吃饭,云卿再三道歉,只希望对方消气。 山行根本不是生气,是愧疚,因为那些荒唐事于心不安,这才躲着云卿。 “我没事,不必再提。”山行叹口气,“好了,往后消停些。” 云卿信誓旦旦,“我保证老实!” “但愿吧。”山行哼一声,“初见觉得你是个老实的,未曾料想这般、顽皮。” “我、我不觉得我……就是跟你关系好才闹着玩,往后不敢了,别气嘛。”云卿给他夹菜,“几天没见,阿花都想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你呢?”山行面上平静,手却几次夹不起菜。 “我当然也想你呀。”云卿瞧他笨拙,干脆喂到他嘴边,“给你赔罪。” 山行默默叹息,心道自己真是可耻,仗着这人什么都不懂,哄骗他留在自己身边;偏云卿也可恨,总说那些话撩拨,休说自己对他本就有情,哪怕是个木头做的,日日听这些甜言蜜语,心也酥了。 “今日的菜还可口吗?”云卿满脸期待,小声提醒道:“都是我做的,还不错吧?” “都是你做的?”山行一惊,“你这几日就学到这种程度了?” “对呀!厉害吧!”云卿扬眉十分得意,“柏叔也夸我呢,你可别小瞧我。” 山行摇头:“我从未小瞧你,你虽丢了记忆,但秉性向善,上天不会亏待你。” 将近清明,天虽暖了,但倒春寒起来还是冷。 “你把棉衣拿出来备着,刮起风可冷。”山行拉住云卿要收拾碗筷的手,“陪我去瞧瞧你侍弄的花草。” 院里焕然一新,块块土地冒着新芽,薄荷、换锦草、美女樱和金盏花,“我还请柏叔新买棵桂树,诺。” 桃树旁多一棵三指粗细的桂花树,前些天带回的柳枝在盆里栽着,叶片还是绿的。 “还不错吧?” “这都是你自己弄的?” 云卿摆摆手,“我请教柏叔了。” “很好,做这些事情你不累吗?”山行伸手摸摸叶片,“你还有喜欢的花吗?我想办法帮你弄来。” 云卿皱眉思索,“我好像没有讨厌的花,明年这些花就能开满园子。等我走了,你还可以看着我留下来的花,虽说你不一定会想我,但瞧着这些,总会有那么一瞬是想起我的。” 山行闻言抬眼看向云卿,“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你?” “因为我老惹你生气,柏叔说沧茂山上没人能把你气得躲起来,我是头一个,你怎么可能想我这样的气人精。” 云卿蹲下身子,阿花窝在他脚旁任由抚摸,他脸上带着失落,“山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惹你生气,你气归气,别躲着我不见,我心里不好受。” 山行伸手捏捏他摸猫的手,应下云卿的话:“往后不会了。” “你若真的生我气,就把我赶走吧,我有手有脚,总归饿不死。”云卿自嘲地笑笑,“等我实在走投无路,你可要施舍我一口饭,不叫我饿死街头。” 山行听不得他这失意话,眼见云卿难过得双眼泛红,急忙将人拉起来拥到怀里,“我不赶你走,什么时候都不赶你,别难过。” 云卿抱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呜咽道:“我大约真的找不到家人了,怎么偏生什么都不记得,我无处可去,唯有你对我好,可我却总惹你生气,你是个好人,山行。” 山行拍拍云卿的后背,轻声安抚:“别哭,别哭,总会找到你的家人,就算找不到,我情愿养你一辈子。” 云卿哭声渐低,松开山行擦去眼泪,“我不用你养,就是、你不见我,我心慌。” 山行低头擦去他脸上的泪,“不会了,往后我不会躲着你不见,别哭了。” “你这样在意我只是因为我对你好吗?”山行忍不住道出心里疑问,或许如云卿初见所言他二人是命定的缘分。 云卿已经平复情绪闻言怔愣片刻,皱眉道:“那该因为什么呢?” “没什么。”意料之中的回答,山行并不难过,语气轻佻笑道:“或许你瞧着我好看,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你便渐渐在意我了。” “你是想要我夸你吗?”云卿低头思索,表情夸张地抬头对着山行道:“你特别好看!君子世无双!” “那你便是。”陌上人如玉。 山行摸摸他的脸,改口道:“马屁精。” 第48章 百年前-咬人 清明时节雨纷纷。 云卿坐在廊下看雨,双手托腮愣愣地瞧着院里水洼。 山行走近为他披上薄毯,同样坐下问道:“阿花呢?”他朝云卿伸出手。 云卿伸手由他握住,轻声道:“阿花不喜皮毛沾水,躲在我房间打盹。” “阿花都知道躲着水汽,你怎么不知道?比它还傻吗?”山行摸他手凉,忍不住皱眉道:“冷都不知道添衣,非要病一场不可。” 云卿蹭蹭他的掌心,“我不冷,真的。” “下雨有什么好看的?进屋吧。”山行丢开他手,不信云卿这话又摸他的膝盖,劝说道:“你别仗着年轻不当心,以后岁数大了,落个雨天腿膝酸痛的毛病。” 云卿继续捧着脸看细雨,摇头道:“我没事,你说这雨要下多久?倘若雨一直下会不会发水灾?” “想什么呢。”山行笑他杞人忧天,“就这点小雨,连我身上的羽、衣服都淋不透,回去吧。” 云卿还是摇头,“你先进去吧,我没事。”他用毯子裹住自己,“你瞧,这样我就不会冷。” “我陪着你。” 云卿看他不似开玩笑,让出一半椅子张开毯子和怀抱,示意山行与自己同坐,“那我们挤一挤。” 山行轻易被云卿的怀抱吸引,好在太师椅十分宽敞坐得下两人。 山行脱去云卿的鞋,将他的腿放在怀里暖着,又握住他的手,“你身上总这样凉,我担心得很,医书上说人肾虚便会手脚冰冷,等雨停找个郎中过来看看,开方子抓药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云卿靠在他肩上盯着落雨,良久才轻声道:“都行。” “卿卿你怎么了?脸色跟天一样阴沉。” “没有。”云卿别着身子不舒服,又不愿离开山行温暖的怀抱,小声问道:“我能坐你腿上吗?” “不能!”山行闻言浑身一颤,丢开云卿的手要站起来,只是瞧着对方茫然失望的表情,终究不忍让他难过,“你靠我怀里吧。” 他用手握住云卿的小腿,轻轻哼起旧时的歌谣:“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云卿不懂情爱界限,以为两人这样是理所当然,并不觉得逾越过界。 正因如此,山行心虚不安。 山行想点明二人之间不妥,内心不舍,到底心存非分之想渴求与云卿亲近,又不愿哄骗他——说不准哪日他恢复记忆,无论两人再如何恩爱和睦,反目成仇不过一夕之间。 山行不愿如此,两难之下纠结万分,只能由着自己犹豫在理智与欲望之间。 云卿在温暖的怀抱和轻缓催眠般的歌谣中渐渐闭上眼睛,他不喜欢看见雨水落下,可担心、恐惧和不舍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让他忍不住关注下雨。 他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更不清楚原由,只能遵循内心本能盯着雨,盼雨早些停下。 没多久,山行发觉怀中人睡着,“卿卿?”他刚将人抱起云卿便醒了。 “山行,我不回去。”云卿捂嘴打哈欠,“说说话解乏吧,你方才哼的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卿云歌。”山行笑道:“与你的名字有缘呢。” 云卿闻言偏头看他,“卿云歌?你是从这个歌谣给我取的名吗?” “不是,偕老共卿卿。”山行摸摸他的耳朵,“这才是你名字的由来。” “噢。”云卿点点头,“我怎么觉得腰有点疼,就这里。”他牵住山行的手按在腰上,“这儿疼。” 山行给他揉腰,劝道:“久坐伤腰,回屋躺着吧?或者站起来走走。” “久坐为何伤腰啊?”云卿被山行的手揉得舒服越发不肯挪动,“你按的好,我不想动。”随即他想到山行也会腰疼,忙道:“我也给你按按?” “不用,我身子好。”山行摇头,“医书上是这么说的,等雨停就找个郎中过来,你太虚了,现在手才热。” 雨淅淅沥沥下一天,直到天黑才停。 “这么晚就别折腾了,明日再请郎中来吧。”云卿打个哈欠,“我困,先去歇息。” 雨天的晚上,天是亮的,地上却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云卿站起身伸懒腰,自顾道:“总算停了。” “要是半夜下雨,你是不是还要起来守着?知道的瞧见落下雨珠,不知道的还以为下金子呢,能让你这样眼巴巴守着。” “半夜还要下雨吗?”云卿又坐回椅子上,“那我再等等。” “等什么。”山行一把将人拉起抱在怀里,整整一日两人挨着抱着,他萌生些许不该有的杂念,“春雨贵如油,不会再下雨了,看来今夜我要跟你一起睡才行。” “真的不会再下雨?” “真的。” 云卿便安稳靠在山行怀里,“那去睡吧。” 这就是同意一起歇息。 山行压下心中喜悦,告诫自己不能越界,顶多抱一抱,不能再进一步了。 云卿白天有一阵没一阵打瞌睡,现下躺在床上又不困了,推着山行听外面有没有落雨声。 山行顺手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没有,真的没有。” “你困了?”云卿捂住嘴闭口不言。 “你不困?”山行一点都不困,照例他该打坐到半夜,然后变成鹰在屋里飞两圈才合眼歇息。 云卿没说话。 许久,山行以为他已经睡着,小心翼翼凑近想亲他的耳朵,结果猝不及防与云卿对视吓得后撤身子直接摔到地上。 “诶!”云卿慌忙掀开被子下床扶山行,拍去他身上的灰尘,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山行想不明白,云卿不是说困吗?既然没睡着为何不应答?是存心要吓自己吗? 云卿扶着山行坐到床上,急忙为自己分辨,“我怎么可能要故意吓你!山行、我没有!”他又急又气,说话都结巴,“我以为你困怕吵到你休息!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没有!我真没有!” 山行怕他急得要哭,忙握住云卿的手安抚:“好好好,你别急,我信你,你别着急,我不该疑心你,我错了,我错了。” 云卿一把抽出手,起身离山行远远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我还没说你呢!你好端端凑我这么近做什么!我若不睁着眼睛,你是不是要咬我!” “你自己心里有鬼!瞧谁都不像人!”云卿抱臂侧身不看山行,气鼓鼓的模样还是明艳动人。 山行却没空欣赏他的美貌,被戳中心事十分慌张,结结巴巴说不上来话,干脆认下云卿的指责:“对!我就是要咬你!我暖你一天,咬你一口怎么了?我对你这么好,想咬你怎么了?” 好像……也不怎么。 云卿思考片刻:被咬一口又不掉肉,山行想咬便让他咬吧,毕竟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还总惹他生气,今天更是直接把人吓到床下,估计摔得不轻。 不过云卿也意识到一件事:人与人之间不能随便咬对方,否则山行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 咬人是病吗?山行不会病了吧?这病要紧吗?治得好吗?要是治不好怎么办?这病似乎难以启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病。 云卿走近坐回床上,伸出胳膊凑到山行嘴边,“那你咬吧。” 山行没料到他是如此反应,想过对方夺门而去、气急辱骂殴打、冷脸不再理人,唯独没想过他会让自己咬。 “我、你不生气?” “我气,气你误会我、冤枉我,难道我在你心里这样不堪,憋着坏要吓你一跳?我是个恶人?”云卿语气不善,晃着胳膊道:“你到底咬不咬?” 咬不咬? 山行纠结,咬,他舍不得,不咬,怎么解释他方才的话? 他把云卿的胳膊按下,佯装生气:“不咬!我就喜欢偷偷摸摸咬你!” 云卿脸色一变,暗道山行果然有病,他是个可怜人,自己该多加忍让,便放下胳膊咬咬嘴唇欲言又止,劝道:“那、你偷着咬吧,我尽量装作没发现不揭穿你。” “用不着!”山行装作气不顺,“睡觉吧!” 云卿点点头,又道:“你身上摔疼没有?有没有擦破皮流血?”他说着在山行背上摸摸,“我给你看看?” 山行忙躲开他的手,“没有,真的没有。”他是妖,只要不被掏出妖丹刺穿心脏就死不了,小伤须臾便能愈合。 “没事就好,那咱们休息吧,嗯……你要是咬我,别咬太疼,不然我装不像。” “睡觉!”山行连忙把人抱在怀里压着躺到床上,缓和语气道:“睡吧,乖卿卿。” 气一通闹一通,云卿有些困了,打着哈欠道:“我这次真睡了,你咬就——” 山行嫌他没完没了重复啰嗦,伸手捂住他的嘴,“你闭嘴快睡,睡着我就咬你。” 云卿便闭嘴不语,没多久忍不住又问道:“山行,爱偷摸咬人是病吗?我不是说你,我就是随便问问!” 山行长叹一口气,“对!我有病!行吗?能闭嘴睡觉吗!” “你凶什么凶!”云卿在他怀里挣扎,“你还说要给我请郎中看病!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我问,是关心你,你平白生什么气撒什么火?要说你摔疼生气,又不是我推你摔倒,你自己做贼心虚,还要朝我发脾气?你是坏人!我讨厌你!” 山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抱歉,我不该凶你。”他放开云卿后退坐在床沿,“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不该这样。” 他低头垂眸,语气真挚态度诚恳:“卿卿,我、我小时候总被裴无竹欺负,他不给我吃饭,我常常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能捡地上的石子吃,我被饿出毛病,所以食欲不振,对饭兴趣不大。” “但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凑近闻你咬你,你就像我的、开胃菜一样。” 云卿起初十分可怜山行,越听越忍不住皱眉:“你、你不会哪天把我吃了吧?” “我不吃人!什么时候都不吃人!” “噢,你也挺可怜的。”云卿叹息一声,“裴无竹真坏,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山行,你要对我做什么都行,但是我怕疼,那个、你轻点行吗?” “我要对你做什么了!你少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云卿一脸难以言说,“你不是要咬我闻我吗?还是刚刚我听错了?” “噢。”山行勉强冷静下来,十分疲累地摆摆手:“睡吧,我困了,卿卿,别说话了好不好?” “好好,睡吧。”云卿帮他盖上被子,主动凑近窝在山行怀里,“睡觉,你。”你想咬就咬吧。 “偷摸咬人不是病,不过你不许对旁人提前这件事。” “我保证。” 第49章 三千岁和一千五百岁 “那时候我是这样的性子吗?”云卿抬头向山行示意亲吻,笑着说道:“我怎么这样傻?一点都不聪明。” 山行轻哼一声,捏住云卿的下巴边亲边道:“初时你是爱笑爱闹爱撒娇的性格,开情窍后逐渐温柔稳重,不过怎样都好,怎样我都喜欢,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在呢,阿行,你放心,我不离开你,在我……我不离开你,我保证!”云卿伸出舌头舔山行的唇角,“阿行,你宽心些,否则我心里也难受。” 山行长叹口气,嗓子沙哑干涩:“我如何宽心?几年后你又要离开我,我、我和你一起死吧,留一件你的衣裳一同合葬,卿卿,我舍不得你。” 云卿也舍不得山行,可他不能背弃螣蛇使命。 “你好好活着,阿行,我就是担心你这样才忍着不见你。”云卿也叹气,“你这样,我倒不如早些带阿骁离开,好过几年后你郁郁伤怀不存生欲。” “说到底。”山行又忍不住恨他,死死掐住云卿的脸,狠道:“我与你所谓使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你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将我抛下了!负心人!” 云卿皱眉忍受他的怒意,“疼呢,阿行,你对我好,是舍不得让我疼的,松开些吧,求你了。” 他只敢求饶,握住山行空闲的手撒娇,“松些劲吧,脸肿着可不好看,阿骁会问的,孩子还小,不懂这些,你就看在我为你生下阿骁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山行知道蓝怀尘因有孕妖力凝滞,不敢想象云卿有孕是如何辛苦,依言丢开他的脸背过身哼道:“罢了,你孕育不易,到底算我欠你,留在我身边,给我往后几年好好补偿你的机会。” “卿卿你多念着我些,咱们是夫妻,你怎么忍心抛下我孤零零一个?” “阿行,你别恼了,继续讲讲过往的事吧?”云卿避而不答,伸手要与山行的十指相扣。 山行不想顺着他,只将他的手捏在掌心,“都是我在说,你是不是全忘了?” 云卿有心吓唬他,露出阴恻恻笑容低声道:“是呢,我又不是云卿,怎么会记得与你七年夫妻情长时光?我可不是你妻。” 山行闻言一愣,接着咬牙切齿掐住云卿的脖子,“你故意跟我闹是吧?想骗我,可你的元神不会替你隐瞒说谎。” 云卿任由他掐脖子,不慌不忙笑道:“云卿的元神亦是螣蛇的元神,对着阿骁也有反应,不信你去试试。” 山行冷笑着松开云卿的脖子,伸手从他锁骨沿着胸膛、腰腹向下抚摸,另一手从脚踝沿着小腿、膝盖、大腿向上揉捏。 “你有心诓我,这却骗不住人。” 云卿面色一变,想要挣扎被牢牢握住不敢动弹,这下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些断断续续、不成句的甜腻声音,“阿行!” “你夫君在呢。”山行轻轻咬在云卿耳垂上,“是了,我只顾得我开心,都疏忽了这里,怪不得你和我恼,小卿卿不高兴,我们卿卿当然心里不痛快。” 云卿被他这番话说得脸色涨红,耳垂红得要滴血一般,“阿行、我错了……” 山行欺身含住他的嘴唇,交颈气息暧昧。 云卿上下皆被照拂,既是舒服又觉羞耻,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他唇角流下,还没流到床上就被山行用拇指擦去塞进口中。 “我们卿卿怎么连口水都兜不住?”山行笑他,“这便受不住了?看来你这百年同我一样守寡呢,靠着床头倚好,为夫好好伺候你。” 俯身亲吻,云卿头皮发麻,蜷曲着小腿,“阿行、不!” 他浑身发热泛着粉,想伸手推开山行却无力疲软,颤抖着身子丢盔卸甲。 山行凑近挑起云卿下巴与他亲吻,将口中唾液尽数渡给他,“乖,自己的吃着才安心,这话可是你说过的。” 云卿自觉受到极大的羞辱偏头要躲开,被钳住下巴丝毫不能避开,眼角有泪流出,喉咙吞咽。 山行掐住他两边脸颊亲了亲后才把人松开,满意地赞道:“好乖,卿卿好乖。” “呜呜、你滚!”云卿眉目含情,口中虽是厉声言语喝止,落在山行耳里不过是撒娇可怜模样。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山行低头亲吻他嘴唇,笑道:“卿卿、你真好吃。” “别说了呜呜滚呐!”云卿泪眼朦胧,羞恼交加偏头躲避山行的视线,拉过被子盖在脸上,“别说了!” 山行将人拥入怀中,见他羞赧,越发兴起逗弄心思,捏着云卿的耳垂轻声调笑:“卿卿,你怎么这样快?照我说,我一次都够你来八九次。虽说守身如玉,倒也不用这般清心寡欲,你想着我弄,我是不会跟你生气的。” “闭嘴!别说了!” 山行故意这样说他,其实他昨夜也没少哭。 温热敏感、轻微颤抖的身躯。 “还敢开玩笑吗?”山行掐他,“我说一句你不是云卿,你真来劲了?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顾你的身子。” 云卿轻声缀泣,“我不敢了,阿行,饶我一次吧。” “哼。” 其实刚才有瞬间山行被他的话吓住了,若他真的不是云卿,自己却错把狸猫当太子,山行情愿一头碰死。 恐惧慌乱在笃定这人是云卿后变为被戏弄的恼怒,山行恨他戳自己心窝子,又见他姿态惹人怜爱,不忍苛责,故而一定要羞辱他才好出这口恶气。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云卿将可怜兮兮的眼泪蹭在山行脸上,“阿行,你别生气嘛。” 山行咬他脸,“总这样说,一次记性也不长,什么时候把我气死了,你好早些改嫁找别人!” “我只喜欢你,阿行,我错了。”云卿皱着脸任他咬,央求道:“别留痕迹,阿骁还小呢,在孩子跟前给我留些面子吧,求你了。” 山行也没想真把云卿的脸咬出伤,总归孩子说要两人陪着吃饭,问起来确实尴尬难堪,好像他如何虐待云卿一样。 便是云卿先负他在前,单看这些伤,说出去也是他理亏。 “阿骁看着也不小了,但面子总该给你,只是你心里要清楚你欠我。” 山行轻轻按捏他的小腿,昨夜云卿辛苦,嚷着腿酸站不住。 “我清楚的。”云卿同他一起躺下去小声抽噎,“阿骁才一百岁,确实是个孩子。” “你呢?”山行不知道云卿多大,百年前没来得及问,更是生离死别之际,谁有闲心问这个。 “我三千多岁了,阿骁跟我比,如同百日婴孩一般,他当然还小呢。” “多少?三千多岁?”山行心惊,“你比我足足大一倍!” 云卿一噎连泪都流不出了,撑在山行胸膛上与他争辩,“怎么?你如今嫌我年纪大了?那好!不过了!和离!” 他说着越发哀怨,“当初我以为我是二十多岁凡人,对你这千年老妖没有害怕退缩之心!你倒好!我可是螣蛇,上古神兽!活三千岁怎么了?始代螣蛇螭可是活了六千岁呢!我不与你过了,和离!” 山行慌忙将人搂在怀里,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按住云卿的后颈,“我以为螣蛇与妖物一样寿命大限三千年这才惊讶,卿卿,我哪有嫌弃你的意思?你对我义无反顾,我亦如此待你。” 云卿哼一声背对山行躺下,叹道:“你不必与我做这副腔调,我说你如今气性这样大,原来一早厌烦我了,不愿过便不过了,我回我的五行山,你爱去哪去哪。只消把元神还我、婚书撕了,咱们两清互不相欠,我与阿骁一脉相承,他自当跟我回去。” 山行从后拥住他的肩膀,亲吻耳垂脖颈,哄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厌烦你!你故意要同我怄气,是不是就为了拿回你那半分元神?卿卿,我拿我的妖丹起誓!鹰妖山行从未对螣蛇云卿有半分嫌恶厌弃,否则便叫我五雷轰顶、魂飞魄散。” 云卿信他,但想到山行方才惊讶语气,忍不住心中酸涩,“我不愿与你交谈,困了,我要歇息。” “卿卿!” “我困了。” 云卿撇开他的手臂,语气平淡伤怀,“我要歇息,你松开我,如今我不喜欢被人抱着睡,这一年来我并无出墙举止,但不是为你守着,我已然知道七年寿命,不会再耽误旁人。再者阿骁还小,我无暇分心这些事。” “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好好抚养阿骁长大,随后平息灾祸陨落。你、你原本不在我考虑之中,我就是这样的狠心人,我负你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你该早些将我抛掷脑后,山行,我们和离吧。” 山行喉咙钝痛,急忙将人抱紧,“卿卿我不与你和离,我怎样都放不下你,你若真狠得下心,便将我的心剜出来。” 他伸手扳过云卿的肩膀,低头吻去对方的眼泪,“卿卿,你别戳我的心窝子,要疼死我呢。” 云卿没有言语,看着山行眼圈泛红,终是不忍伸手抚在他面庞上,“阿行,我不该再耽误你。” “卿卿,换成你是我,也会情愿共同度过余下时光。”山行拉过云卿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你昨夜答应我的,明年夏天日日缠在我身上,往后不要再提和离这种话,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云卿叹息一声,“罢了,我知错了,往后不会再说了。” 山行有意逗他笑,摸着云卿的脸道:“你呀,天冷黏着我,天热便躲着我,当真君恩不可见,妾岂如秋扇,秋扇尚有时,妾身永微贱。” 他语气哀叹,云卿只觉这人实在厚脸皮,“你这会儿自认为妾身?方才可不是一口一个为夫、为夫,也不嫌臊得慌。” “我臊什么?你我拜过天地,谁还管得住我怎么称呼你?” “随你去,只别在阿骁面前这样,孩子——” “孩子还小呢,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果然是生养过,操劳起来,嘴都变得琐碎了。” “哼!”云卿瞪他,“是是,我嘴碎!你不爱听就把耳朵合上。” 眼看云卿又要长篇大论,山行忙低头吻住他的嘴,将话消弭在彼此唇齿之间。 第50章 百年前-夏 蝉鸣扰人烦闷。 云卿穿着薄衫依然觉得燥热难耐,手中团扇自早扇到晚,恨不得跳到井里消暑。 山行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下最中间瓜心递到云卿嘴边,“刚用井水镇过,冰凉可口,卿卿你尝尝。” 云卿张口吃下,投桃报李给山行扇凉,“甜。”天热,他不想说话,整个人都蔫蔫的。 “六七月正是暑气重的时候,过段时间就不热了。”山行拿起另一把扇子给云卿扇风,“我给你捧着,你吃瓜。” 云卿往山行身边凑近,热气扑面而来,腾得他往后躲避,皱眉道:“你身上烫,离我远点。” “好好,我离你远点。”山行知道天热人容易烦闷,挪远身子伸长手臂给云卿扇风,“你要是觉得热,不如咱们回沧茂山避避?山上阴凉得多。” “懒得动。”云卿没心思吃东西,把扇子都塞给山行,接过西瓜挖着喂给对方,“我吃不下。” 山行叹口气,“不然我给你弄点井水泡着?” 入夏一个月云卿消瘦许多,山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找郎中看过只说他是天气烦闷胃口不佳,每日喝绿豆汤和酸梅汁消暑解夏,效果甚微。 云卿点头应下,跟着山行站起,看他去院里打水,往嘴里塞口西瓜,忍不住问:“你不热吗?” 山行不热,他有法术傍体,也想帮云卿消暑,但怕被对方察觉端倪。 “热,所以你要好好记得我疼你。”山行一次提两个水桶,两趟就把浴桶装满了。 云卿立刻把西瓜塞给山行,褪了鞋袜急不可耐地跳进桶里,“好凉!” 他舒适得眯着眼睛趴在木桶边上,这会儿又馋着想吃西瓜,伸手喊人:“山行,把瓜还给我吧。” 山行拉过凳子坐下亲自喂到他嘴边,笑道:“柏杨都回沧茂山了,你真不去看看?山上可凉快,树多荫凉,就是盘的蛇多点,不过都不咬人。” 蛇?云卿急忙摆手,“不行、不行,你怕蛇,别吓着你,再说山上不还有裴无竹吗,万一他欺负你怎么办?” 山行一晒,他早忘记自己都编过哪些瞎话,忙道:“话又说回来了,我是怕咬人的蛇,而且这不是有你在吗,裴无竹不当着外人面欺负我。” “那也不行!万一有咬人的蛇呢?不行不行!反正我不去沧茂山!” 山行只好作罢,“这瓜边上不甜了,等我把另半个拿来。” “好,我等你。”云卿只觉得凉津津浑身舒畅,脆生生的说话像掰成两半的桃子,咬一口香甜可口。 他蹲靠在木桶里任由水没过肩头,只等山行回来陪自己。 院里却有不速之客到访,裴无竹风风火火推开厨房的门,拉过山行的胳膊就要他走:“沧茂山附近有道士!打死好几只小妖精,还扬言要把你的头掀了!” 山行抱着西瓜轻松甩开,不屑一顾道:“让道士来只管来找我,我就在这等着。”他冷笑:“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本事能打得过我。” 上一个说要掏山行妖丹的道士被他绑住挂在树梢十天半个月,山行每天让鸟飞到道士头上拉屎。 “你不回去把道士赶跑?”裴无竹挡在他面前,“你都出来四五个月了,还不回去看看?柏杨说你在这伺候凡人,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这是真的。” 山行眼睛一转明白了,“根本没道士吧?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沧茂山最近围绕山行的终身大事展开激烈讨论,众妖纷纷猜测他何时能够抱得美人归,短则三天、长则十年。 有修为的妖拿攒下的妖丹作赌注,没修为的妖精拿别的包括但不限于灵药、兽皮、种子、凡人用的银子。 眼看沧茂山上下都这么重视这事,裴无竹作为二当家免不得过来打探情况,再一个原因是他也下注了,他打赌山行用十年能把人哄到手——太了解这妖了,脑子灵但不开窍,好得不够纯粹、坏得不够彻底,最终只能拉长锯、放长线。 长锯砍大树、长线钓大鱼。 但山行蠢,裴无竹猜他最后什么也捞不着。 “我是跟你开玩笑,山上没事,就是看看你跟云卿到哪一步了,怎么样啊?还算顺利吗?要不要我教你两招?”裴无竹跟在山行身后嬉皮笑脸。 就要推开浴房的门,山行顿住脚步,皱眉道:“你能不能离我们的生活远点?” “就算你拦住门我还能进去。”裴无竹笑得没脸没皮,“但是我不敢,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吧,不然我让它们都来找你,你不想云卿被吓到吧?” 山行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来干什么?要是没卿卿家人的消息就趁早滚,我这四五个月没吃蛇,早就馋了。” “你不说我快忘了,根本找不到他家人是谁,我还找五行山附近的妖打听,都说不知道。”裴无竹双手一摊,“说不定这人就是上天赐给你的,嘉奖你为妖一千年从没害过人。” “真的吗?”山行话一出口就见裴无竹明显憋笑,知道这老长虫又在骗自己,伸手攥住他的脖子一下把他甩到墙上,“滚!” “咳!”裴无竹在离墙两三尺的地方勉强稳住身形,笑道:“你最近没好好修行啊?小心我哪天超过你,那我一定会把你毒死。” 山行没搭理他自顾推门进去,设下结界走到木桶边上,“卿卿。” 云卿坐起身盯着山行手里的西瓜,吃着甜瓤问道:“我方才听到你在和旁人说话,谁在院子里?你们是不是提到我了?”他将目光从瓜移到山行脸上,“有我家人的消息吗?” 山行后悔没早点布结界,硬着头皮摇摇头:“你听错了,家里就咱们两个人。” 云卿闻言退后避开山行递来的勺子,哼道:“你说谎,我明明都听见了,妖是什么啊?裴无竹说跟妖打听我,还说什么你为妖几千年的嘉奖,还有你不是说你怕蛇吗?那为什么还说馋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跟你没关系的事少打听。”山行板着脸试图蒙混过关。 “那你跟我也没关系喽?先前还说朝夕相处是家人,原来都是哄我骗我的,好啊山行,我看错你了!”云卿哼一声,气得就要背过身。 山行却看见裴无竹变成个蛇头人身的怪模样趴在云卿身后的窗户上,吐着蛇信子晃着蛇头。 他急忙伸手拉住云卿的肩膀把人抱在怀里,“那个,我都告诉你,你别生气。” 云卿被他抱得一愣,“热,你放开我。” “我怕蛇,但是不能让裴无竹知道,不然他总拿蛇吓唬我,你说是不是?”山行把西瓜塞进云卿手里,温声细语道:“我没不把你当家人。” 云卿觉得这理由可信,心里怒气散些,挖着瓜喂给山行,“那妖是什么?” “妖、就是妖啊,这个根本不需要解释。”山行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云卿有扭头的机会。 “你手好热。”云卿皱眉,“你突然好奇怪,是不是裴无竹还没走?他刚刚欺负你了吗?我们俩个应该打得过他吧?你这样的好人,他也舍得欺负,真是坏!” 山行笑着打哈哈,“是呀,所以卿卿,你先在这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洗些葡萄,马上回来。” 他站起身朝裴无竹冷笑,快步走出结界,伸手把裴无竹的蛇信子系在一起打两个结:“滚!再来找事,我真的会杀了你!” 深吸一口气,山行端着洗好的葡萄面带笑容走到云卿身前,“卿卿,来,我喂你吃。” 云卿把瓜还给山行,也捏着葡萄喂他,“你干嘛笑这么虚伪?山行,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山行思考片刻,忙道:“刚才裴无竹过来了,他想打我,我害怕,所以今晚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不行,你太热了,贴着睡我难受,像被火烤一样。”云卿当即摇头,“不过我们可以睡一间屋,你打地铺。”他想了一下,又道:“我打也行,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山行眉宇间充盈感动,“你真好,卿卿,从来没人说过会保护我,没事我打地铺就行,那我们晚上一起睡。” “嗯!我一定保护你。”云卿学山行平常摸自己的手法捏他的耳朵,思索平日山行都是什么语气,有样学样地道:“呃、行行?那个、我一定保护你!” 山行的脸刷一下红了,手一抖差点没把葡萄全摔地上,幸而稳住身子,捏着被云卿摸过的耳朵低声道:“你别那样叫我,好奇怪。” “那应该怎么叫你?” “不知道,但、别叫那个,太奇怪了。” 云卿被他的紧张带动情绪,也跟结巴:“那、那,叫你阿行?” “这个还不错。”山行的脸还是很红,云卿虽然爱笑闹,但很少直接触碰他的肌肤,捏肩、拥抱和喂东西习以为常,可调戏人似的捏耳朵却是第一次。 “那、阿行,你还好吗?”云卿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你的脸跟我们初见一样红。” “我没事。”山行握住他的手,“卿卿,你手好凉,该你被我抱着了,天冷我暖着你,天热你冰着我,咱们礼尚往来。” 云卿另一手拍拍木桶,“你热就进来泡着啊。”他不会把山行弄凉,但山行会把他烤熟,他才不要热得心烦意乱。 “一起?”山行忍着都不敢往他身上看,这人倒心胸坦荡请他同浴,“不了、不了!” “那你丢开我。”云卿收回手,“我两个手都不一样热了,都怪你,你就死心吧!我绝对不可能跟你在这么热的天抱在一起,太热了!” 山行挑眉笑笑,“真的吗?我们晚上睡院子里。今夜,有雨。” 云卿摇一半的头改变方向,迅速答应:“好!” 前些日子云卿在院里搭了个凉棚,原本打算给娇贵怕太阳晒的花草用,后来经柏杨提醒才意识到,但凡是花花草草就没有不需要阳光的,干脆放置木床闲来没事抱住阿花躺着打盹。 有时候阴天下雨他就拉着山行躺在外面看雨,时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被对方抱回屋里,那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如今天热,连阿花都不要他抱,更用不着山行抱他。 第51章 百年前-秋序 夏日的暴雨由层层叠叠的乌云盖顶揭开序幕,电闪雷鸣中狂风大作,豆子大小的雨点砸到地上。 云卿抱膝坐在床上,盯着天上的闪电一时看呆了。 “怎么了,卿卿?”山行从后拥住他,将人整个圈在两腿之间,伸手与云卿十指相扣,“卿卿,你还好吗?” 云卿在发抖。 “卿卿!”山行晃晃他的身体,“你怎么了?” “啊?”云卿猛然回神,看着山行满脸关切,连忙朝对方笑笑,“我没事,真的,风声太大我没听清你的话。” 山行内心担忧,再次询问:“真的没事?” “没事。”云卿轻叹息,“就是看着这雨,觉得天好像要破一个窟窿,怪吓人的。” “不会的。”山行安抚他,“肯定不会的,我们躺下吧,你怕打雷吗?” 云卿趴到山行身上,摇头道:“不害怕。”他只是害怕倾盆大雨连绵不断,那会是一场灾难。 “你冷吗?”山行扯过被子盖住云卿,拍拍身上人的后背同他说话。 云卿没留意山行说什么,侧过脸继续盯着落雨,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和他待在一起,云卿觉得很安心。 察觉到云卿的动作,山行忙侧身将云卿推着躺到床上,怕自己硌到他。 他们一起睡过很多次,他从没发觉云卿有过反应,就、跟坏掉的一样,但山行没好意思问,也没有理由关心,更根本想不到合适的借口试探云卿。 山行胯往后躲,用膝盖夹住云卿的大腿,两人额面相对,他清清嗓子才道:“卿卿,早些休息吧?” 云卿闷闷不乐,乖巧点头,“阿行,我不能躺你身上睡觉吗?” “你压着我会睡不好 。”山行想压他。 “好吧。”云卿还是不开心,“阿行。” “嗯?”山行觉得云卿说话的热气扑在自己唇上,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捏住对方的下巴亲吻。 云卿撑起身子伸出手接住一滴雨水放在鼻尖嗅闻,“雨是什么味道呀?” 山行咽咽口水,也跟着支起身子,“我不知道,没尝过。”他觉得有必要制止云卿想喝雨水的想法。 云卿用湿手摸山行的脸颊,扬眉笑道:“给你降降温,你脸好热呢。” 山行伸手环住他,作出不情愿的架势,故意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好啊,你拿外面的脏水抹我脸!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对人的胸膛和腰腹处抚摸、揉捏,一定要占便宜。 云卿急忙躲闪,笑着闹着打滚躲他,“我错了!饶我这一次吧!” “饶你,那你给我咬一口。” 云卿伸出手腕,“给。” 山行摇摇头,“你闭上眼睛,我自己选咬哪里。” “真麻烦。”云卿低声撒娇般的埋怨,装作闭眼的模样,其实微微眯条缝看山行要咬哪里。 山行想笑,云卿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其实长而翘的颤抖眼睫暴露他根本没闭眼的事实,于是伸手捂住对方的眼睛,却没了亲近亵玩的心思。 这人心思如稚童般纯粹干净,不掺杂一丝情欲。 山行觉得自己内心肮脏不堪,越发羞愧难当。 “算了,我困了,睡吧。”他放开云卿转身背对,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云卿从后有样学样地扒在山行身上,“睡吧。”他拍着他的肩膀,凑近哼唱卿云歌,“阿行,我也会对你好的。” “那你能如我所愿那样对我吗?” “啊?你所愿那样?是什么样?” 山行沉默片刻,“没什么,睡吧。”他不要云卿以后恨自己。 云卿干脆按住山行的脸跟擦桌子一样上下左右摇晃:“你快说、快说!不然今晚别想睡!” “那我往后就躲着不见你。”山行捏着他的手轻轻咬一口。 “那、那还是让你睡吧。”云卿收回手老实躺下,山行要是又躲着他,他心里会难受的。 雨过天晴,山行拉云卿起床吃早饭。 今天不似昨日闷热,云卿就着千层喝下半碗粥,便忙活照顾花草,山行拎着阿花的后颈把它丢给他,接过云卿手里的铁锹清理院中积水。 “卿卿,你有没有觉得阿花胖了?” 云卿都不用掂,摸着狸子的脑袋道:“胖乎乎的多可爱,再说阿花也不是很胖啊。”比前些日子骨瘦如柴好多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你胖了?” “我?”云卿有点紧张,“我不知道,你觉得我胖没有?” “没有。”山行撑住铁锹皱眉思索,吃不胖似乎也是病,肾虚、气血不足。 但郎中说云卿身子无恙,用不着开方子,只用吃些药膳巩固便可。 庸医。 山行只恨自己早几百年没研习岐黄之术,现下一筹莫展,不过从现在学也不晚,说不定能在照顾云卿转世时用到。 而且……云卿不会身有隐疾吧?到底要不要给他找个郎中看看呢? “卿卿,晚上吃肉怎么样?”弄点羊宝、牛宝以形补形,说不定有用。 “不吃,太腻了。”云卿松开阿花,怕抱着它会不舒服,“吃清淡点吧,晚上熬绿豆汤喝。” 绿豆性寒,清热解毒消暑,利水,但对体寒的人来说会加重四肢寒冷无力和腰腿疼痛。 “煮红薯吃,不喝绿豆粥。” 红薯性平,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 “好吧,听你的。”云卿见日头渐毒,忙招呼山行回屋坐着,“外面热呢,进来我给你扇扇子。” 山行哼笑,“干脆帮我把水也擦了?” 云卿先是疑惑,分明不见山行脸上带汗,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说自己昨天把雨水抹在他脸上,也哼道:“不擦!你昨天捏得我身上现在还疼呢!” “谁先挑事的?” “……我跟你闹着玩的。”云卿讪讪,忙给山行扇风喂葡萄,“别生气嘛,阿行,你最好了。” “我好?” 云卿知道他这是想听好话,忙点头道:“你最好了!阿行,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你才见过几个人就敢这样讲了?”山行拉云卿抱在腿上,“卿卿,我想放你出去多见见世面,又怕你就此抛下我离开。”他说着将头埋在云卿肩上,低声叹道:“你若是。” 若是有记忆,还会和我这般亲密无间吗?世间凡人大多是男女相悦成婚,遇见你之前我也一直打算孵小鹰,可我自见到你便被勾去魂,只想守着你过日子。 “若是什么?我为何要抛下你离开?”云卿想推他,难得见他失意,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你别伤心,你、怎么了啊?阿行你有话直说嘛。”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丢失记忆了呢?”山行发自内心地感叹伤怀。 云卿一怔,脸色几度变化,咬咬嘴唇纠结万分,“阿行,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要把我赶走吗?”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山行现在嫌他烦想赶他走,又不知道把他丢哪里合适,是这样吗? “不不不!我没想赶你!”山行恨不得仰天长叹,自己都忘记考虑云卿的感受了,明明他全无记忆,才是最孤苦无依的那一个,自己怎么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呢。 “卿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想赶你走,你放宽心。”山行急忙拉住云卿的手,再次重申:“我真没有!” 云卿沉默半晌,“那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好想把山行的手一把甩开啊!烫! “我怕你出去见到别人比我好,就跟别人走了。” “为什么这样说?你在自卑什么?”云卿没忍住挣开山行的手,装作给他喂葡萄得以自由,结果又被他攥在掌心。 “我也不知道,总之,你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 “你答应我,会永远把我当亲人,好吗?” 云卿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答应你!”发觉山行明显松口气的表情,他忙直接甩开对方的手,逃似的坐到一旁椅子上,“你太热了,别离我这么近!” “阿行,我不是讨厌你,就是吧,天热,我们先保持距离,一切等天冷再说。” 云卿坐到一旁给自己扇扇子,抬手丢个桃子给山行,有点“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意思。 山行捏着桃挤出一个笑,“天冷才用得到我?” “阿行,你最好了嘛!”云卿伸手给他扇两下,甜言蜜语哄得山行嘴角重新带笑,心道那就等天凉了再说吧。 好在烦闷的夏日没有持续多久,秋风卷地落叶归根,几场秋雨过后,天就冷下来了。 “阿行,你尝尝这个,秋梨羹!”云卿把小罐子推在山行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我有时候听你说话声音哑,喝这个对嗓子好。” 山行把勺子塞给云卿,“你喂我。” “我今早跟着柏树上街买东西,瞧见红彤彤、软趴趴的果子,叫柿子,说熟透了能吸着吃呢。”云卿边喂山行,边讲事:“柏树说现在还有点涩,不让我吃,要跟苹果放一起,才熟得快。” “你是不是想尝尝味道?”山行觉得他把一切想法都写在脸上,单纯好猜。 “还是等熟透再吃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云卿咽下口水,又道:“我这人听劝!你休想骗我!” 山行捏他脸,“我什么时候要骗你了?我有办法让你现在就吃上柿子,但是你要求求我,肯不肯?” “求求你!阿行,你最好了!”云卿急忙跑去厨房撩开篮子上盖着布拿一个柿子匆匆塞到山行手里,“快快快!我还没吃过这个呢!” 山行有点心疼他,之前二十多年等于白活了。 用法术催熟柿子很简单,方才还有点硬的黄柿子瞬间变软发红,一戳一个坑。 “过来。”山行摘掉果蒂,递到云卿嘴边,“喝。” 云卿不知所措,两手握住山行的手,低头用舌尖试探地舔着尝尝,带着果香的甜,不似糕点那么过头的甜,这才凑近吸一口,真的跟喝汤一样呢! “好吃诶!阿行,你也尝尝!”云卿推着往山行嘴边送,“快尝尝。” “你吃吧,我之前吃过。”山行从他张嘴伸舌尖就偏头回避视线,他总这样撩拨自己!可恶可恨可气! “噢。”云卿吮着柿子吸得干干净净,“阿行,你好厉害啊!跟变戏法似的把柿子弄熟了。” 山行继续喝秋梨羹,“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我也能向你一样厉害吗?你教教我,我也想学!” “独家秘诀,绝不外传。”山行瞥他一眼,“只教我的妻子。” “那你快点娶妻生子女教会他们,我再跟他们学!” 山行深吸一口气:“他们也不教你!” “那你要怎样?我绝不可能认你作爹!” “你想认我都不让你认!” “你求让我认我都不认!” 第52章 百年前-争执 秋雨萧瑟。 山行一直担心云卿着凉,好在对方虽然看着瘦弱亏虚,到底没生过病。 自从天气转凉,山行便让云卿跟着柏杨逛早市采买——他瞧不得别人看云卿,一眼都不行,干脆把云卿放出家门,自己留在家里守着等人回来。 他总不能把云卿关家里一辈子,那不成废人了? 妖物修行大多讲究隐于深山老林,追求清净无人之处,免得扰乱向善之心。 可人不一样,人、像聚在一起的蚂蚁,没有哪只蚂蚁可以脱离蚁巢。 云卿是凡人,山行不能让他失去“人”生活的权利。 “阿行,你现在怎么整日不出门啊?待在家不闷吗?”云卿喂红枣给他,“你尝尝,好吃呢!” 山行张嘴咬住,等着云卿先搂脖子再摸肩膀,随后一条腿搭在自己膝上,接着人就到怀里了。 “我在家等你回来不好吗?”山行抱着云卿的腰,“你希望我跟你一起出门?” “也不是,就觉得你该出去走走,咱们好久没出去了。”云卿有事求山行,“我今天瞧见有卖嗯、风筝的,我还没玩过呢,你改天教教我怎么玩呗。” “买了?” “买了!” 山行抱着他心里安稳满足,“好,后天吧,明日有雨。” “又下雨?”云卿叹息,“我讨厌下雨。” “我陪着你等雨停,行吗?”山行拍拍云卿的后背,“以后到下雨天先想起来我,就不会讨厌下雨了。” “那我要是因为下雨天讨厌你呢?”云卿认真发问,被山行左右手同时捏着脸往外扯:“你讨厌一个试试?” “疼!我错了!我永远都不讨厌你!”云卿将脸蹭在山行颈上,“错了错了,阿行你最好嘛,不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撒娇。”山行打得一手好算盘:天冷开始纠正云卿的行为,他对自己已经形成依赖,哪怕明知不该黏着自己,但习惯不易改变。 山行要潜移默化让他意识到,是他先越界,往后恢复记忆,要怨也怨不到自己身上,以云卿如今的性子,哪怕他恢复记忆,绝对不会迁怒“无辜”的山行。 到时候自己只管拿“我对你这样好,难道你要翻脸不认账”压住云卿,不怕对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裴无竹觉得这个法子很可行,只有一个疑问:“那如果云卿喜欢女凡人呢?” “那如果我告诉他,男子与男子成婚也是寻常事呢?” “高!是我小瞧你了,山行,我还以为你半辈子得不了手呢。” “撒娇?”云卿被山行严肃的语气吓得一愣,“我在撒娇?” “对,你就是在撒娇,在对我撒娇。”山行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怎么样算撒娇?” 山行预料云卿会立马丢开自己,然后慌张认错表示歉意,承诺以后不会再对自己撒娇。 这人却还是结结实实搂着自己,一脸茫然地把问题踢回来,什么是撒娇? 山行深吸一口气:“你抱着我央求我做事,拉长尾音软绵绵说话,动不动就黏我身上,这些都算撒娇。” “所以呢?不能吗?” “你跟我没到那种关系。” 云卿肉眼可见地慌乱一瞬,随即改变脸色气势汹汹揪住山行的领口:“是你先要我对你撒娇的!” 明明是山行总要自己求他,他还喜欢抱自己,动不动就要牵自己的手。 山行先纵着他养成这样的习惯,现在又轻飘飘告诉他这是个坏习惯,摆出要矫正的的态度端起架子,这不是倒打一耙是什么! “我一早就这样对你,未曾改变,倘若有不对,你早该告诉我,不必等到现在!倘若没有不对,你便是骗我瞒我,居心叵测!” 山行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棋差一步! “我也是现在才觉出不对,难道只许你不谙世事,我又不是无所不知。” 云卿语塞,随即道:“那就是要改正?” “改。” “好。”云卿挪动身子,一把推开山行,脸上带着怒意:“那你还不松手!”他愤愤离开。 表里不一的山行!嘴上说要改,胳膊还牢牢扣在他腰上!虚伪!小人行径! 山行瞧云卿生气,心里涌上一阵不安,总觉得事情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次日赶早集回来,云卿不似往日献宝一样来跟山行说买什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态度冰冷,彻底无视只当眼前没这个人。 半中午下起雨,云卿抱着阿花坐在凉棚底下,看见山行撑着伞过来,冷哼一声冒雨躲开对方。 他再也不要跟山行讲话!山行就是个坏人,一点都不好! 山行急忙拦住他,顾不得云卿如何反抗牢牢把人抱在怀里不松手,“卿卿,我们聊一聊。” “走开!我讨厌你!”云卿拼命挣扎,推又推不动,挣也挣不开,气得眼圈泛红还是被抱到廊下圈在山行怀里,“你放开我!滚啊!” 挣扎未果,云卿不再作无谓的举动,自暴自弃任由山行抱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好好聊一聊,卿卿,你是在生气吗?”山行轻抚云卿的手背,语气懊恼,真挚道歉:“我错了,我不该同你说昨日那番言论,你别气了。” 云卿闻言更是火大,一把甩开山行的臂膀,站在雨里与他争辩,“什么叫你不该与我说那番话?话已经说出口,我也已经听到记住,难道要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你说话做事自有你的用意,我虽不明你意欲为何,但我把你当好人,我听你的、照你叮嘱行事,并不敢再有逾越言语举止。” “你今日又拦我致歉,说不该与我有昨日的话,那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糊涂虫吗?那你可错主意了,我虽丢失记忆,却还是个有眼有心的,不是你料想的糊涂虫!” 山行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完了,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卿卿,你别站雨里,会生病的。”山行刚往云卿身旁走一步,对方便后退两步,“你别过来!我病不病与你无关!” “卿卿,你一定要与我这样生分吗?”山行深吸一口气,快步捉住云卿的肩膀将人拉到屋里,“我去给你拿衣服,你在这等我,怄气归怄气,身子要紧。” “把话说清楚!你要跟我聊什么?”云卿不放他走,挡在山行身前抬头死死盯住他的眼睛。 山行萌生退意,还是如实道:“我知道昨日那些话会改变我们之间相处方式,但我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我错了,能不能当成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还和从前那样?” “那你原本觉得我们会变成什么样?”云卿语气缓和,情绪稍稍平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除了山行言行不一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让他如此恼怒窝火。 山行硬着头皮道:“我们、我觉得你应该在知道你在做什么的前提下再考虑要不要做这件事,而不是懵懂无知、傻乎乎地与我相处。” 他要的是云卿知晓只有至亲至爱才能拥抱牵手接受撒娇后,还愿意同他这样亲密无间,不是借着所谓“家人”的壳子,他想要对方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随后再亲近一些,最好直接拜天地签婚书! 云卿在脑子里反复思考这话,茫然地摇摇头:“听不懂。”他凑近拉住山行的袖子,“再说一遍,我真的没听懂。” 山行忙握住云卿的手,清清嗓子道:“你先答应我就你当没听过昨天的话。” “我考虑考虑。”云卿还是皱着眉,“你再说一遍方才的话。” “那我等你考虑好再说。”山行拉住他走到卧室,找了干衣服让云卿换上,“换衣服,不然生病要吃苦药。” 云卿不动,脸上带着明显的倔强,“你再说一遍。” “你先回答我。”山行不敢重复,生怕云卿因为哪句话又炸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良久,云卿接过山行手里的衣服,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过,只是山行,言语落地成钉,我不可能毫无嫌隙如初待你。你方才的话也不必再重复,无关紧要了。” “嗯……我知道的,你这样生气,一定。”云卿当着他面直接解开衣带,臊得山行慌忙借着关窗躲避,“一定很生气!”他急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山行,你、是不是生病了?”云卿左思右想,他之前从不说什么“你这样生气、一定很生气”的废话。 山行强迫自己冷静,抠着窗户的扣格不知如何回答,如实道:“没有,我只是太紧张了,我怕你同我生气,再也不理我。” “不会的。”云卿穿好衣服,解开淋湿的头发,“罚你给我烧热水,我要沐发。” “好,明日我带你去放风筝,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山行连忙拿起云卿脱在一旁的衣服,“我给你洗,你坐下歇一歇,别累着自己。” 云卿被他这副慌张无措的样子逗笑了,心中怒气散尽,攀着他的胳膊一同往外走,“我什么都没做就要歇?”将人送出卧房,眼睛弯弯盯着山行的背影离开。 云卿轻叹息一声,这样恼怒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事已至此,问题似乎解决了,那就这样吧。 至于山行那句弯弯绕绕的话,一时想不明白也不要紧,往后应该会懂了。 又或许,那句话根本不重要,不值得他再三考虑,毕竟说话的人都不愿复述一遍,何以让他巴巴地受困其中? 山行不是坏人,但也没那么好。云卿在心里反驳自己:阿行他是好人。 好像把什么事忘了,云卿思考片刻,猛然想到阿花还留在凉棚里! “阿花,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云卿拢起头发急忙撑伞跑到凉棚下,抱住狸子回到屋里,“进屋睡吧,乖阿花。” 山行瞧云卿这样疼阿花,心里觉得也好也不好:往后他若是归家,念着狸子总会顺带想起自己;总觉得他把阿花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心里泛酸。 “卿卿,往后你要走,带着阿花一起。”想自己就想自己,别因为不相干的旁人与事。 云卿摸着阿花的耳朵,笑道:“我跟你说的都不算,要问阿花的意思。” “能不能。”把我也带着? “什么?” “没什么,沐发吧。” 第53章 百年前-拆穿 自那日之后,云卿便不像从前挂山行身上,说话时收起娇嗔的尾音,递东西也规规矩矩站在一臂开外等山行伸手接,再没喂他吃过饭。 山行瞧他这样生分,心里却结结实实松口气:至少说明云卿心里意识到寻常关系不会十分亲密,总好过之前仗着他什么都不懂平白占便宜安心。 十一月中旬,裴无竹又来一趟,给山行送了一筐脆生生的甜桃。 山行看看屋里燃得明亮的炉火,觉得这桃是裴无竹变出来戏耍自己的,“从哪来的?” “山里的桃树精今年开情窍了,上个月冒着冬寒开整整一坡的花,山谷里除了桃花没一点别的亮色,那景还挺好看,许多妖精妖灵妖怪慕名而来。一妖收他们一两银子,十天赚了。” 裴无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一千六百八十三两。” 山行点点头,“挺好,这些事交给你我放心。” “还是有你的功劳,大家都知道这是你的山头,谁也不敢找事。”裴无竹喝口茶,凑近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亮亮相,有妖要拜山主呢。” “再说吧。”山行准备小年那天带上云卿回去,山里妖物多,怕吓到他,可年下凡间整日整日放鞭炮,吵得人心烦。 云卿从裴无竹坐下就警觉地站在山行房间门口,生怕山行被他欺负。 “行吧,对了,你跟。”裴无竹挑眉示意山行看云卿,“怎么样了?” 照理说山行那个法子天衣无缝,怎么说也该把人骗到手,他都做好赌输的准备,可对方脸上怎么有点、苦不堪言? “别提了。”山行摆摆手,“没用,是我失算了。” “哈哈!”裴无竹幸灾乐祸,“山行啊山行,你看你,虽然哪哪都好,但上天是公平的!”他假意安慰:“没事,你多撑几年,说不定我还真能赌对呢。” “打赌?赌什么?”山行脸色一变,冷笑道:“我看你真是闲的没事干,把山里的妖都顾好!还是你处理的事太少了!” 裴无竹耸耸肩,“谁让我这么有能力呢?”他拍拍山行的肩膀,神秘兮兮地道:“我再给你交个底,我又有崽了!” 前年春日裴无竹遇到一个美艳蛇妖,比他大一百岁,对方也是竹叶青,两蛇看对眼就缠上了,贴着舌头才问彼此的名字,她叫欢。 这段露水情缘双方都没放在心上,结果巧得很,欢就这么有孕了。 “她要渡雷劫,实在无暇照顾孩子,打听着找来了,现在娘俩都在山上呢,我那闺女一生下来就是人形。” 山行知道裴无竹滥情,皱皱眉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对她们娘俩好了!”裴无竹哼一声,“我要是早知道欢有孕,肯定立马把她接到山上,你不知道,妖怀着孕很脆弱,她既为我孕育,我就一直亏欠她。” 他居然能说出这番话,这倒是山行没想到的,“你还挺有良心。” “喂!我虽然风流,但我又不是畜牲。”裴无竹瞪他,“我之前那两次消失一整年,就是去养崽了,可惜她们都不愿意把崽留给我。” “那这次呢?”山行招手示意云卿过来,对方磨磨蹭蹭抱着阿花走到他身边,被他拉着挤在一张方榻上。 “崽是欢生的,去留肯定听她安排。”裴无竹递给山行一个桃,示意他给云卿。 山行才不接,白裴无竹一眼冷哼:用得着你在这献殷勤? 裴无竹也不恼,擦掉皮上软毛自顾吃桃:“说实在的,你不去看看我那小崽吗?长得特好,跟她娘一样白,一笑嘴边有个梨涡。” 他说着有些幸灾乐祸,拿眼斜乜山行,“当爹的滋味,你不懂!”裴无竹得瑟,佯装苦恼地叹气:“小崽老是伸长手臂让我抱,那小胳膊跟藕节似的,胖乎乎,还总把口水沾我身上,真愁人呢。” 裴无竹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从里到外的高兴和喜悦,看得山行心里堵得慌,“滚!少在我跟前显摆。”有孩子了不起啊!又不是他生的,炫耀个什么劲! “得嘞,那我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裴无竹站起身,好歹让山行见见小崽,万一小崽以后被他抓了,也看在自己面上口下留蛇,别什么蛇都吃。 “再说吧,你赶紧滚!”山行抬头赶裴无竹,装出摸阿花的架势,其实是想牵云卿的手。 云卿从山行伸手就把自己的手从阿花身上拿开,等裴无竹一走,直接把阿花塞他腿上,逃似的躲出去,免得他又说什么:你这是对我撒娇。 山行丢开阿花连忙拦住云卿,“卿卿!你跑什么?” 云卿抬头瞪他:“你骗我!你跟裴无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们明明是朋友!”说山行欺负裴无竹还差不多,哪有他之前说的那么可怜、凄惨! 山行悔不当初,心道果然不能说谎,况且是这种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谎话。 “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骗你了,对不起,是我的不对!”山行低下头,“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别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你还骗我什么,现在都说出来。”云卿看明白了,山行就是一个鬼话连篇的人! 山行真的说不出来,“我不记得了,我、往后再不骗你,你信我好不好?” “哼。”云卿推开山行拦在身前的手,咬牙道:“你最好说到做到!”他走到房门,看着愣在原地的山行,深吸口气平复愤怒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生气,“不管怎么说,你没被人欺负就好,往后、别再骗我了,我不喜欢被欺骗。” 云卿不想跟山行吵,自打过十一月,柏杨就告诉他,“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也别吵,天上神仙都看着呢,吵架的人来年可要倒霉。” 云卿不想倒霉,也不想山行倒霉。 山行忙道:“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他靠近拉住云卿的手,“外面冷,你进来待着。” 云卿躲开他的手,“你别跟我动手动脚。” “好好,我错了。”山行大气不敢出,虚扶云卿进屋,看他坐下才松口气,“你吃桃子吗,我去给你洗?” 云卿摇摇头,“还不饿,中午吃得饱。”刚吃完午饭没多久,他什么都吃不下。 “噢,那你要不躺着睡会?”山行看云卿。 对方垂眼笑着摸膝上的阿花,揉它的小耳朵和爪上肉垫,哪有刚才生气不快的模样? “我还不困,就算困也不在你这睡。”云卿这话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赌气,“我才不跟你撒娇!” 山行讪讪,“我、卿卿,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不因为这个同我闹别扭。” “我没答应。”云卿深吸一口气,“你安静一下,我现在很、生气。”他别过身子背对山行,忍不住攥紧拳头,“阿行,你不该骗我,我没有记忆,你说什么我都信,可我突然发觉我不能信你,那我还能信谁?” “对不起,卿卿,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骗你。”山行愧疚自责,“我发誓好不好?” 云卿心里十分矛盾,一方面他相信山行是好人,对方对他很好,从未伤害过他,也没有欺负他;但又确实欺骗他,让他担心害怕,怕那些好全都是山行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卿转头看向山行,眼神恳切乞求,“你告诉我原因,阿行,为什么对我好?” 在山行张嘴之前,云卿飞快补充道:“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山行捏着膝上衣料,紧张得心脏砰砰作响,“我。”他决定说一半实话,“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喜欢你的样貌。” “我的样貌?”云卿一愣,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只是这样?”就像他觉得花好看,所以养花照顾花一样,在山行心里,他是花草吗? “对。”山行硬着头皮点头,准备迎接云卿更难以回答的质问指责。 云卿松口气,这么说来山行虽然骗他,但对他是真切的好,毕竟没人会对花草演戏。 “那就好,你、你往后别再骗我了。”云卿说着带有怨念,“为什么要骗我?起初你说什么话我全信的,现在我一点都不敢信你。” “对不起!”山行后悔了,一早发觉云卿失忆时,就该直接欺骗他,说他与自己是夫妻。但那样,如果他以后恢复记忆会怨恨自己吧? 云卿摇摇头,“罢了,我有些困,在你这睡会。”他抱着阿花往山行床上躺,一点戒心都没有——他以为山行把他当花儿草儿,就像他喜欢花草那样,谁会对自己养的花草起歹心? 但云卿不知道,山行把他当共度余生的人,是要一起过日子、一个被窝睡觉的。 山行心里脏着呢! 又躲过一劫,山行实实在在松口气,走到床边帮云卿扯好被子,坐在床沿瞧着他的睡颜,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进退两难! 裴无竹说的对,他就是好得不纯粹、坏得不彻底。 他要是够好,就该坦白说出心里的想法:他是喜欢云卿。 他要是再坏点,稀里糊涂直接把人拐床上,就算以后云卿恢复记忆,威逼利诱恐吓欺骗,总能把人留在身边。 可他哪个都做不到。 “卿卿,我该拿你怎么办?”山行瞧云卿睡熟,才敢伸手摸摸他的脸,“你会恨我吗?我怕你恨我。” 算了,时日还长着呢,慢慢来。 山行在心里安慰自己,他还有千八百年寿命,就算这辈子追不上,下辈子、下下辈子,总能心愿成真吧? 半下午云卿睡醒,闻见甘薯烤过散发的香味,迷迷糊糊走到山行身边倚在他肩上,“阿行,现在什么时辰?” 山行伸手搂住云卿,“下午四点,饿不饿?”他将剥好皮的甘薯递到对方嘴边,“温乎的,吃吧。” “不吃呢。”云卿摇头,带着未清醒的困顿,嘴里含糊说道:“我渴。” 山行又把茶杯递在他嘴边,“喝吧。” 云卿一气喝下整杯水,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窝在山行怀里,唰一下羞红脸,真是养成个习惯,一放松警惕就往对方身上贴。 “阿行。”他支吾推开山行搂在腰上的胳膊,“我、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撒娇,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山行重新抱住他,俯身靠在他肩窝,“卿卿,我喜欢你跟我撒娇。” 云卿一愣,“你喜欢?那你当初为什么说要改正啊?”还说凭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撒娇。 “我。”山行起身看着云卿的眼睛,“我就是喜欢,你别管原因。” “噢。”云卿缓慢点头,“那、就不管了。” 第54章 百年前-咬嘴 近年下,天气更冷,云卿每日裹着狐裘窝在山行身边偎火取暖,阿花卧在他腿上,三人好不惬意。 围着火炉烤红薯和板栗,剥花生嗑瓜子吃糕点。 裴无竹又来了,这次带着一坛子酒,“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欢准备走呢。” “我一定要见她?为什么。”山行闻闻那酒,“你拿酒干吗?不怕喝多露出尾巴?” “又不是给你带的,你不是说云卿身子虚吗,药酒懂不懂?里面可是泡着好东西呢。”裴无竹意味深长:“大补。” 山行闻言紧紧皱眉:“什么?”他把酒推远了。 “人参!我猜你就想歪了,哼。”裴无竹听见云卿的脚步声,轻咳一声拉回话:“你以后能不能别吃竹叶青?” “知道,别说了!”山行恨不得直接捂裴无竹嘴,这长虫非在云卿回来的时候说,故意找事! “阿、诶裴无竹?”云卿手里端着刚洗好的红枣,站在门口犹豫一下才继续往里走,“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我一会就走。”裴无竹把心思转到云卿身上,劝不动山行,可以劝他啊。 山行示意云卿跟自己坐一起,凑近低声道:“少跟裴无竹说话,他不是好人。” “哼,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个人?”裴无竹冷笑,“云卿,你——” “裴无竹!”山行瞪他,“小年那天我们回去,你快滚!” 裴无竹翻个白眼,“小气,连留我吃晚饭都不舍得。” “你有完没完!”“行,我这就滚!”裴无竹走了。 云卿瞧山行脸色不好,伸手拍他后背顺气,“阿行,别恼,对身子不好。” 山行摇摇头,捉住云卿的手握在掌心,“我没生气,等过几天咱们回沧茂山过年。” “好。”云卿顺势倚在他肩上,拿过桌上的坛子看看,“这是什么啊?”看着像水,但味道有些刺鼻。 “药酒。”山行倒一杯酒,“对身子好,你先尝尝味道。” 云卿照例用舌尖舔舔,皱眉道:“苦!” 美人颦眉,万般风情、惹人心疼。 山行看得心痒痒,佯装善解人意劝道:“那先别喝,晚饭时再喝。”一会偷偷再往杯子里添点。 “必须喝吗?苦。”云卿哼哼,“我不想喝了。”他将杯子凑到山行嘴边,“阿行,你帮我喝吧。” “我也不想喝。”山行夺过杯子放回桌上,“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对你身子好,你太虚了。” “那好吧。”云卿安慰自己,跟苦得舌根子发麻的药相比,酒还算好喝。 山行露出满意的笑,“我让柏杨给你弄点下酒菜。” “其实。”云卿贴在他脖子上,小声反驳:“我觉得我不虚,郎中那些补药喝得我都上火流鼻血了。” “所以现在不让你喝补药,是药酒。”山行伸手捏他的耳垂,语调温柔:“卿卿,听话。” 云卿轻轻叹息,“喝这个不会上火吧?你知道上次一醒我看见枕头和床上都是血有多害怕吗?”“我知道,不会的。” 在山行再三保证下,云卿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喝一杯酒。 晚上吃饭,山行跟赏画似的看云卿皱眉小口抿完一杯酒,连忙给他夹肉,“炖的枸杞羊肉,这个也补身子。” “嗯。”云卿有点晕,昏沉沉地吃下肉,靠在山行肩上搂住他的脖子,“阿行,这个、晕怎么回事?你给我下毒啊?” 山行脸色一变,喝酒是会醉的,他忘了! “卿卿?”他连忙把云卿抱腿上,“你是喝多了,不喝了、不喝了,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云卿不情愿,“我还没吃饱呢。” “你还吃啊?我怕你要吐。”山行只好继续喂他,“那再吃点。” 云卿闭着眼睛嚼肉,渐渐从晕乎乎的状态中发觉喝多还挺舒服,靠着山行觉得自己一会往下陷,一会往左歪。 “不吃了,阿行,我觉得、我会飞。”云卿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你别晃!我看不见哪个是你了。” 山行无奈叹息,心道都怪自己。 他抱着云卿往自己卧房走,醉鬼今夜有得折腾。 “阿行,我在哪里呢?”云卿躺床上盯着床头发愣,“你在哪,我看不见你。” 山行脱掉他的鞋,忍无可忍把人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在这呢。” 热气混着酒味凑过来,云卿伸直胳膊揽住山行的脖子往床上倒。 山行原本弯着腰一只腿跪在床上,在云卿凑近的瞬间头脑空白,本能让他急忙伸手支撑身子,这才没砸到云卿身上。 “你先放开我。”山行盯着身下云卿的嘴唇,用视线描摹唇线,想要采撷觊觎已久的红唇,理智让他无法趁人之危,但他不保证自己能一直冷静。 “你在凶我吗?”云卿晃晃脑袋,想让自己看清面前山行的表情,但模糊重影的视线怎么都是徒劳无功。 “我没凶你,你松开我。” “你凑近点嘛,我看不清你,阿行。” 云卿伸手在山行脸上胡乱地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没办法思考解释这样做的原因。 “你好热呀,阿行。” “云卿,你别招我。”山行不想忍了,对方还不知死活的抬脸凑近,从脸摸到耳垂,又从耳朵摸回脸上。 山行掐住他的下巴,“卿卿。” “嗯?你低点,我悬空着累。” “好。”山行压着他躺在床上,身体严丝合缝贴近,“这样累吗?” “不累。”云卿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近,但他没有力气推开,“阿行,重。” 山行凑近询问,“你还晕吗?” “嗯。”云卿点头,“阿行,困了。”他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像浮在水里。 “睡吧。”两人唇瓣之间距离不过一线,山行觉得他说话时已经碰到对方的嘴唇,他努力克制自己想要亲下去的欲望,“压住就睡不着了?” “也、不是,太近了。”云卿侧过头,两人唇瓣擦蹭,柔软温热的触感让山行十分着迷,于是低头含住他的耳垂,咂摸片刻才放过有些红肿的软肉,“睡吧。” “唔。”云卿哼哼唧唧,“你咬我,坏阿行。” “是啊,我就是坏,你会讨厌我吗?卿卿,我怕你恨我。” “不讨厌,我说过你想咬就咬,糟了,我应该装成没发现你咬我的。” 云卿睁开眼睛,眸子弥漫着雾气,带着不清明的迷茫看向山行,说话时发觉温暖干燥的东西堪堪擦过嘴唇,照例用濡湿软滑的舌头去舔,熟悉气味自上方铺天盖地袭来,沉闷鼻息扑到他的脸上。 “唔!”云卿想说话,但嘴唇被完全堵住,只能发出不成字的音腔,呜咽似的求饶般道:“放、放开我。” “不放,你勾引我。”他拿舌头舔自己! 山行不忍了,捏住云卿的下巴凑近亲吻。 云卿觉得口中被塞入一块软湿的糯米糕,渐渐在唇舌追逐津涎交换中得趣,唇瓣相蹭、软舌舔舐,直到磕牙咬嘴,疼得他皱眉哼哼,“不要了。” “磕疼了?我看看有没有流血。”山行把住他的下巴仔细察看,“没破皮流血,放心。” “硌。”云卿屈膝躲避,“我渴。” 山行扶起云卿,水杯凑在他嘴边,“水是温的,喝吧。” 云卿喝完水往山行怀里钻,“阿行,我困了,睡觉、不吃了,明天再吃。” “好,睡吧。”山行帮他把外衣脱掉,拧过热帕子给云卿擦手脸脖颈、褪袜子洗脚。 把人伺候好,山行抱住云卿睡觉,怀里人轻缓平稳的呼吸声同跳动的、心脏声混合一起打在耳畔,热,胀得他根本就睡不着! 山行自暴自弃,背过身伸手疏解,许久,他才闭眼入睡。 亲的时候舒服,但第二天山行看着云卿红肿的嘴心虚得不行,干脆躲着不同他一起吃饭。 云卿很不高兴:山行莫名其妙生气不理自己! 他气势汹汹挡住人抬头质问:“你怎么了!说好的不会不理我!不守信用!” 山行的目光飞快从他唇上移开,支吾道:“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吗?” “我喝醉记不得了。”云卿有一瞬心虚,难不成自己昨晚做什么过分事了? “如果我惹你生气,我可以跟你道歉!但你不能躲着我不见。”云卿皱眉,“先前你说过不喜欢弯弯绕绕,结果呢?哼!” “先进来说。”山行拉着云卿进屋,外面冷,怕他受凉。 云卿赌气不肯坐下,山行给他递杯茶,“卿卿,你先坐,我慢慢给你解释。” 山行清清嗓子,“你有没有觉得嘴疼?” 云卿下意识摸摸嘴,“不疼啊,你咬我嘴了?” “咬、咬嘴不叫咬嘴。”山行伸手虚点他的嘴角,“这叫亲。” “有什么不一样吗?”云卿打掉山行的手,“别动手动脚!”他皱眉生气,“亲就亲呗,至于躲着我吗?” “意思是,你无所谓这件事?”山行意有所指,“我其实也无所谓,但是,你不觉得亲嘴的感觉还不错吗?我躲着你是怕我还想亲你。” “我不记得了。”云卿还皱着眉,“那事情说开了,你别——” “我不躲着你!”山行连忙握住云卿的手,神情真挚恳切,“我错了,不该躲你。” 云卿努嘴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山行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嘴上,口中还要假惺惺的劝道:“别生气了,昨天、是你先亲我的,怎么你什么都不记得?”语气埋怨,跟小勾子似挠云卿的耳朵。 “我又不是故意忘记的,你还为这个生气躲着我呀?”云卿看向山行的嘴唇,他歪头想了想,“那你现在要亲吗?” 山行咽咽口水本想假意拒绝,又怕云卿不懂客套话当真,颤着身子凑近,“你都这么说了,那亲亲吧。” 云卿莫名有些紧张,屏息等待山行亲自己,对方却停在一指距离,“卿卿,你睫毛好长。” 离得这么近,云卿觉得山行肌肤里透出来的热气几乎腾到自己脸上,干脆主动偏头贴上去。 唇与唇相互磨蹭。 云卿伸手攥住山行衣领,不成片段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像昨夜那样探出舌尖舔舐对方的嘴唇。山行如愿含住那片软舌,吸、嘬、舔,把人搂怀里抱在膝上,伸手揽住后颈抚摸揉捏,另一手环住他的腰轻抚肚腹,手下身躯忽然轻颤挣扎,“不、要嘛。” 山行将人按在怀里安抚,“好了、好了。” 云卿轻喘靠在山行胸膛上,嘴唇红润盈盈亮光,眼眸带着朦胧水汽,愣愣地抬头看着对方,好半晌才道:“阿行,再、再亲一亲吧?” 他还想亲。 第55章 百年前-忆春朝 小年这天半晌午,山行带着云卿回沧茂山,这次从半山腰上去,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人守在院子门口。 云卿脚步一顿,拉住山行的手有些迟疑,“阿行、那些都是谁啊?” 沧茂山的妖物听说山主带着心上人回来,从后半夜就打架抢位置一睹真容,个个巴巴地想讨好山主夫人,谁要是能跟狸子精阿花一样先抱上大腿,那可真就了不得! “都是山上的亲戚朋友,你不用怕它们,它们都很想认识你。”山行难得羞涩,在众妖好奇兴奋的目光中,紧紧拉着云卿的手一步一步走近院子。 “咳,都围在这干什么,忙你们的去!”山行赶妖离开,裴无竹哪能让他如愿,大声嚷道:“我们——” 众妖齐喊:“欢迎云公子上山!”接着从袖里口袋中拿出唢呐锣鼓旗帜吹打摇晃,比山行跟豹妖打架那天还吵闹。 云卿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又这般声势浩大,慌忙扎山行怀里,“阿行!”他耳垂热得要烧起来。 山行也脸红,一手捂住云卿的后脑勺打横把人抱起,勉强板着脸呵斥:“都回去!” 众妖拍着手大声起哄,“哟!抱了抱了!”“山主抱人呢!”“诶呀山主跟云公子感情真好!” 云卿紧紧抓住山行的衣襟,跟喝酒一样觉得头晕乎乎的。 山行抱着人把众妖关在门外,“都别闹了!回去歇着,以后有日子见面呢,都回去!” 回到屋里坐下,云卿这才长出一口气,贴在山行怀里揉揉发热的耳垂,叹道:“大家还挺、呃。”他想不出合适的词。 山行拍拍他的后背,轻笑一声,“它们就是爱起哄,你别在意,我第一次往山上带人,没想到它们会这样。” 一准是裴无竹安排的!这长虫真烦! 云卿回过劲觉得头没那么晕,正要松开山行,被按住后颈重新坐怀里,温热唇瓣贴近,软舌撬开齿关缠绕。 现在只要两人单独待在房间,动不动就凑近亲吻,眼神一碰,嘴上跟钩子一样不由自主贴到一块。 “山行——”裴无竹啪一声踢开房门,又啪一声把门合上,见了鬼了!前几天问的时候还没这样呢,说顶多拉拉手,现在怎么啃上嘴了? 云卿慌忙推开山行,被人抱住腰按在胸膛上,“没事,裴无竹眼神不好。” “进来。” 裴无竹抱着小崽这才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艳女子跟在他身后。 “那个,这是我闺女青棠,这是欢。”裴无竹拉开椅子让欢坐下。 山行看看他怀里凡人两岁大小孩童模样的小竹叶青,又看看身穿红衣的欢,点头道:“我记住了。” 小竹叶青白白胖胖,穿着粉色的棉衣,躲着山行的眼神藏在裴无竹的臂弯里被牢牢抱住。 云卿也看小孩,还没把目光看向欢,就被她打量探究的视线盯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往山行怀里钻。 山行察觉欢的眼神,皱眉轻咳一 声,“好看吗?” 欢一愣,低头回避视线,鹰妖似乎对这凡人十分上心,但妖和人相恋不会有好下场的,要么妖没忍住吃人欲望,将心上人吞入腹中;要么人发觉被妖欺骗,找来道士杀死昔日情人。加之寿命不同,凡人寿终正寝,妖物却还有漫长岁月,相悦容易相守难。 裴无竹忙挡在她身前,“你快说说我闺女名字好听不?” 裴青棠向云卿张开手臂,咿咿呀呀要他抱。 “小棠别闹。”裴无竹转身想把她塞给欢,云卿却已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裴无竹,我能抱抱她吗?” 裴无竹看看山行,在他的眼神威胁下无奈将裴青棠递给云卿,“她沉,你抱一会就行。” 云卿接过小娃娃,捏着她的手眼睛都亮了,“她好小啊,阿棠,我叫你阿棠好不好?” 山行看他这样熟练地抱小孩,心里涌上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慌和失落:云卿不会已经娶妻生子? 云卿抱着裴青棠凑到山行边上,“阿行你看!她的手肉嘟嘟的。” 裴青棠哪里肯接近天敌,吓得咧嘴哭了,云卿忙抱着她离山行远点,惊道:“她害怕你呢,肯定是你太凶了。” 裴无竹连忙把小崽抱走,“给我吧,那个山行啊,我们走了,你们忙吧。” 云卿还有些不舍得小娃娃,总觉得跟她有缘分,眼巴巴看着裴无竹一家三口离开。 山行掐着他的腰把人抱怀里,板着脸审云卿:“你怎么这么会抱孩子?” “啊?我平常也这样抱阿花呀。”云卿凑近亲吻山行的嘴唇,“你怎么了?感觉你不高兴。”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山行心酸,“这么喜欢那小孩,我把她要过来让你养怎么样?” 云卿伸手摸摸山行的额头,“你病了?”他在说什么胡话,把小孩要过来?让自己养?还怎么样?肯定不行啊! “我就是抱抱她,你、你怎么还抢小孩啊!不用不用!”云卿长长叹口气,“你怎么了啊?” 山行沉默片刻,摇头道:“我没事,你有想过自己的小孩长什么样吗?” “我还没娶亲就想小孩?有点早吧。”云卿摇头,摸着山行的耳朵哼笑:“你是不是羡慕裴无竹啊?他夫人挺好看的,就是感觉有点凶。” 山行摇头,“我用不着羡慕别人。”有云卿在,他心里满足。 云卿正要说话,山行摸摸他的嘴唇,笑道:“去看桃花吧,山里桃花串季节,现在开得正艳。” “现在开?”云卿一听连忙推山行起身,“走呀,去看看!”他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天,“用不用等晌午再去?暖和一点花会开的更好吧。” 山行牵着他的手往外走,“不用。” 山里有位千年桃花妖,叫忆春朝,先前每年按时节开花,今年不知道开哪门子情窍,自九月开到如今,桃都结过一茬,花还开着。 山行跟忆春朝没太多交集,在他印象中桃花妖常穿白衣、是面带微笑的和善人,从没与旁的妖物起过争执。 不知道对方情窍因谁而开,若是好姻缘,山行不介意帮对方证婚、摆酒席,毕竟山上好久没热闹过,借着机会让云卿多长长见识。 寒风刺骨,山行瞧着云卿面色发白,伸手为他捂住手,一面用法术挡在他面前抵御寒意。 走到桃花林前,忽而地上花瓣无风聚集,立起木门高的花瓣堆,直朝云卿扑来。 云卿被吓得一愣,忘记动弹躲避,就在花瓣即将撞到他时,山行一把从花瓣堆里拽出身穿白衣的忆春朝甩开就要丢到地上。 “诶!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云卿躲在山行身后小心翼翼伸出头。 山行笑笑牵出他的手,“戏法而已。”他眸光冰冷,盯着地上胆大包天的桃花妖,恨不得现在就将其妖丹掏出碾碎,竟然敢觊觎云卿。 “山行,被你抢先了。”忆春朝堪堪躲过山行的手,后撤两步稳住身形,白衣层层叠叠十分飘逸,手中拿着一枝桃花,瞬间移到云卿身边,笑着将花枝递给对方,“卿卿?你上次没折的花,这次带走吧。” 山行伸手要掐花妖脖子,却只抓住一堆花瓣,云卿愣在原地,不由自主想接过花枝,被山行拉到怀里才猛然惊醒,“阿行、他、我没想拿他的花!” “我知道。”山行死死盯着斜倚在树杈上的忆春朝,“我的,你给我小心点。”他捂住云卿的眼睛,柔声安慰:“只是变戏法,别害怕。” 忆春朝声音温润如玉,轻笑道:“你的?怎么就成你的了?我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诱骗欺瞒,至今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仗着他什么都不懂,把他当傻子哄。” “与你无关。”山行轻轻抚摸云卿的脸颊,垂眸看向对方,低头亲吻他的眉心,“卿卿,我对你好吗?” “当然好啊。”云卿不明就里,依言回答,手握在山行腕上,“阿行,怎么了?” 山行带着得意朝花妖笑笑,挑眉道:“卿卿,我想亲你。” “你敢!”忆春朝眼底带着愤怒,“山行,真要打起来,你不一定占上风。” “我为什么要跟你打?”山行低头亲吻云卿的嘴唇,“卿卿,我们回去吧。”从方才来看,忆春朝的修为与他不相上下,可山行没必要和他打。 云卿听到山行和旁人说话,却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阿行,你要跟别人打架吗?” “不打,我打不过他。”山行说话半真半假,“有人要让咱们分开呢,你愿意离开我吗,舍得抛下我吗?” 山行扳过云卿的肩膀让他面对忆春朝,“就是这个人,他要抢走你,你会跟他走吗?” 云卿愣愣地看着忆春朝,又抬头看山行,小声道:“我瞧着他不像坏人,为什么要分开我们?我不要跟他走。” 这个人,也好熟悉。 云卿犹豫片刻,扬声询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忆春朝闻言嘴边荡开浅笑:“我们有缘呢,卿卿,我可以跟山行一样对你好,因为我喜欢你。” 山行从忆春朝说话立即捂住云卿的耳朵,低头在他唇上咬一口,不老实的人,当着他面就勾搭别人,该罚。 “回去。”山行憋着气带着人瞬移回房间,布下结界立即掐住云卿的脸,“你怎么看谁都像之前见过?” 云卿被掐得皱眉求饶,“疼,阿行,你别掐我。”他伸手要掰开山行,“就是看他眼熟啊,还不让人说实话?你丢开我。” 山行捏着他下巴迫使云卿抬脸,眼中带着明显的怒意,“我生气,你都说不会跟他走,还撩拨他说什么眼熟的话?你怎么、哼。” 云卿瘪嘴,“这是两码事,我不会跟他走,但我看他确实眼熟,你掐疼我了。” “记住刚刚那人的脸,他不是好东西。”山行握住云卿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卿卿,他要打我,你帮我还是帮他?” “我肯定站你这边啊。”云卿凑近在山行脸上亲吻,“他叫什么名字啊?我真觉得我之前见过他。” “不许再提这个人,我讨厌他。”山行咬住云卿的下巴,“你不许关心他,我不高兴。” 他轻轻咬了咬云卿的肉,神情十分失落:“卿卿,以后都不提刚刚那人好不好?我求求你。” 云卿伸手抚平他的眉心,温声道:“好,那不提了。” 虽然事情有些奇怪,但云卿轻易被山行脸上的失落触动,安慰似的将捧着人的脸不住亲吻,“别不高兴,阿行,我心疼你。” 第56章 百年前-脏污事 刚过完年,裴无竹送欢下山,她没有带走裴青棠,临走前捏着裴无竹的下巴亲了亲,咬着耳朵道:“有空记得来竹叶山找我,想你。” 裴无竹笑着应下,“回见,想我记得来沧茂山找我。” “哼,跟我走吧,这个山行、不太好相处。”欢揉捏裴无竹的嘴唇,“不过,我觉得你能找机会杀——” 裴无竹捂住她的嘴,“嘘,他对我有恩。” 欢贝齿轻咬裴无竹的掌心,“那好吧,不过你这个二当家,倒是比他还威风,跟人一打听,都说你才是这山上当家的,其实,你要真把山行弄走,我不介意留下来。” 裴无竹笑笑,“你要是能把他赶走,我给当你压寨夫人,每天端茶倒水伺候你。” “没意思。”欢狠咬裴无竹一口,抛个媚眼转身离去,“想你哟。” 山行站在百丈之外,看着云卿逗裴青棠玩,等裴无竹回来立马把她塞回去,“她爹回来了,快把她还给他。” 云卿恋恋不舍看着裴无竹把小娃娃抱走,叹口气道:“阿棠真乖,一点都不哭不闹。” 山行心道当然了,她是怕我把她撕着吃。 “乖小孩少,你还是别喜欢小孩,真非要小孩,我让裴青棠认你当干爹,你别娶妻生子。” 山行拉着云卿往回走,“山谷的桃花树死了一半,我想着要不换别的花树,提起来桃花就烦。” “那个人走了?”云卿跳到山行背上要他背自己,“要就换别的树,海棠怎么样?” “好,听你的,栽上海棠树。”山行在他身上摸一把,“想亲你。” 云卿摸摸他的耳朵,“回去再亲。” 山行眉眼带笑,“还要你坐我腿上。” “我重不重?” “特别轻。” 山行作势要跑,云卿急忙搂紧他的脖子,笑着劝道:“别跑、万一摔着就不好了!阿行别闹。” “逗逗你,我不跑。”山行慢下脚步,皱眉看向前方三丈外的人影,“有事找裴无竹去,别来烦我。” 刚赶走一个忆春朝,难道槐芽这个兔子精也来抢人? 槐芽怀里抱着一只受重伤的小兔子,远远举高伸手展示,“山主!小芃被狼抓伤了,你救救她吧!” 山行松口气,“噢,你把它给我吧。”他走近接过兔子察看伤势,腹部撕破一寸长的口子,脖子有极深的齿痕。 云卿从山行背上下来,看着受伤的兔子吓一跳,“它怎么了?” 槐芽眼巴巴看着小芃,“我们去隔壁山头玩,结果她被狼咬了。” 山行从袖子拿出止血草药递给槐芽,“嚼碎了敷它伤口上,找裴无竹要、丹药给它,去吧。” 槐芽眼睛一亮,“谢谢山主!” “处理完来找我一趟。”山行蹲下背起云卿,隔壁山什么时候有出现狼妖?这个裴无竹,有小崽后都不管事了,要不把小崽拿来给云卿玩? 不行,那没办法亲云卿了。 “阿行,这附近有狼?”云卿搂紧他的脖子,有些担心地环顾四周,“要不咱们回长安吧?” 山行点头:“过几天再回去。”等他把狼妖杀掉,要不是因为跟忆春朝打架受伤,他今天就能动身离开。 “阿行,你是不是不舒服呀?”云卿挣扎要下来,往常山行带自己走不了多久,就能直接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最近他都是一步一步走。 “你别动,我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有劲背你回家,你越挣扎我越累。” 云卿不敢动,商量道:“我能自己走,你不舒服别逞强。” 山行沉默片刻,没忍住轻笑一声:“我没逞强,我很厉害。” “但我会担心你,阿行我在乎你呀,我身子虚你忙前忙后,难道你不好我就不难受吗?”云卿声音闷闷,听得山行嗓子跟着哑起来。 “卿卿,你这是哄我呢?” “我没哄你,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云卿摸摸他的耳朵,“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好烫啊,山行身上好烫。 “你不信我?” “我心疼你。” 山行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火,“你心疼我?” “对啊。” “那你帮我一个忙吧,我难受。” 云卿当然点头:“好啊,那你先放我下来。” 山行默默施法,瞬间回到房间将云卿放下,接着急不可耐地抱着人亲吻。 “阿行……”云卿发觉山行身体的变化,对方确实不太舒服,跟发烧一样浑身烫。 山行揽着云卿压在自己身上,“卿卿,我难受,你帮帮我。” 身体是从未耕耘的荒地,为了更好的收获,必须云卿多加劳作。 像第一次种花草那样生疏,热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阿行,累。” 云卿不想继续了,这事应该交给山行自己做。 山行亲吻云卿的额头,哄道:“马上。” 马上就种完了。 “你刚刚说过两次马上。”云卿不情愿地皱眉嘟嘴。 山行声音更加温柔:“你说点好听的,哼两声也行。” “你坏。” 云卿俯下身,觉得自己也跟着热起来,对身体从未有过的异样反应不知所措。 “阿行,我好像生病了。” 山行笑意更深,“你这是长大了。” 他用另一手揽住云卿,坐起身亲吻云卿的嘴唇。 刮掉汗珠,擦拭眼泪,蹭弄嘴唇。 有瞬间的慌乱,接着又是亲吻相拥,紧密地贴在一起。 彼此身上的热气相互传递,同时温暖两个人。 “呼。”云卿喘匀气,脸上带有未散尽的潮红。 “你现在好点了吗?” 山行含住他的嘴唇,点头道:“好多了,你呢?” 云卿闭上眼没有说话,他好累,半晌才低声嘀咕着:“阿行你好了就行,我也很好。” 自从山行尝过云卿帮忙抒解的滋味后便时常央求他代劳。 起初云卿有些抗拒,毕竟这种事总是自力更生,而且腕子酸疼。 山行便示弱:“可是我真的很难受,只有你能帮我,卿卿,我求你了,帮帮我吧,我也一样帮你。” 云卿摇头拒绝,可他耳根子软,架不住对方一味地装可怜,渐渐习惯相互做这种事。 有时候山行唾弃自己手段肮脏,但和云卿亲密无间相处的感觉实在美妙,对方依赖他、信任他,总是纵容他胡作非为,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只要耐心软磨硬泡,他想要的往往都能得到。 转眼便到四月。 云卿买蚕种打算亲自给山行做床蚕丝被子,对方一年到头都只盖薄被,他不嫌冷,但云卿心疼他,想对他好。 分蚕种喂桑叶,看着白白胖胖的蚕虫结茧,去浮毛用碱水煮开茧,剥茧抽丝缝被子。 山行不想让云卿做这些没什么用的事,他根本不喜欢盖被子睡觉,但见对方这样认真把他放心上,心里十分高兴满足,请坊间绣娘教云卿那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云卿也不在意男子学这些合适不合适,有模有样地能绣花草样子,瞧着阿花懒洋洋睡觉模样可爱,央求山行画下来,他比着画像在手帕上绣狸子,又拿帕子逗阿花,也不管它能否听懂,时常同它讲话赞它可爱。 五月下旬,云卿将晒好松软的蚕丝被捧到山行面前,眼睛弯弯,嘴角带笑:“阿行!你晚上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山行接过被子,拥住云卿肩膀与他咬耳朵,“你不监督我盖被子吗?我们一起睡,若我晚上没盖好,你起夜顺手帮我扯好。” “况且,自从你开始养蚕,这一个多月彻底把我冷落,总该补偿一二,聊表心意。” 云卿红着耳朵,争辩道:“我冷落你也是在忙你的事,你怎么还要补偿?没有!而且、我都辛苦这么久了,没歇一歇呢你就又要累我,我不干。” “天地良心,我说什么了?怎么就又要累你?”山行故意逗他,“噢,原来你在想那种事啊!我都还没想呢,你怎么就想起来了?卿卿呀,你居然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云卿伸手推山行,坦然道:“我想那种事怎么了?我不能想?食色性也,我想了就是想了!”他瞪山行,“你最好真的没往那上面想过!” 山行辩不过他,借题发挥挑毛病:“你说你是忙我的事,可除了蚕被外,那些绣花的事半点没忙到我身上,你全绣阿花去了!我不管,你今夜跟我一起睡!” “阿花好绣啊,圆滚滚的头和脑袋,小耳朵小尾巴,你。”云卿打量山行的五官,“单是画下你的模样都难,更何况还要一针一针绣下来?” “那你先学画,把我画下来,我要求不高,能让人认出是我就行。” 云卿躲他摸向自己脸颊的手,哼道:“不,我要歇一歇再学别的,才不学画画!” “你要学什么?”山行不想让别人教云卿。 “我要歇一歇!”云卿哼着乜他,“累!” 山行钳住他的腰,轻抚小腹和脊背,“嗯,所以晚上我伺候你,我帮你,要不要?” “要!”云卿眼睛放光,他就是这样坦诚的性子。 山行没忍住笑一声,“好,我一定把你伺候好。” 马上又要到夏天,依照去年云卿嚷热怕晒的样子,山行决定带他回沧茂山避暑,只盼山上妖物们千万别和过年时那样敲锣打鼓吹唢呐,怕他羞死。 六月初,山行带着云卿和阿花悄悄回沧茂山上,结果刚到院门口,又是一堆妖吹吹打打、起哄鼓掌,众妖当中,柏杨和裴无竹笑得格外开心。 云卿还是害羞,紧紧拉着山行的手快步往院里走,一进院门立马丢开他往屋里撒腿就跑,到屋里才松口气站在窗前偷偷看山行骂外面那群人。 但,外面那些,真的是人吗? 头上顶着兽耳和兽角,有些脸上还带着毛,背后那是尾巴吗? 兔耳、猪耳,鹿角、羊角,狐尾,虎尾。 云卿双腿一软,哐当一声跌坐在地,完蛋,他好像发现山行的真实身份了。 “卿卿。”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卿的脑子嗡一声,只觉得眼前忽而模糊摇晃。 他迟钝而缓慢地扭头看向身后,是那天在桃花林跟山行吵架的人。 忆春朝站在后屋窗外,目光温柔,语气真挚恳切,“卿卿,你看到外面那些都是什么了吧?那些都是妖物,妖会害人,跟我走,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 云卿吞咽唾液,目光忍不住盯着那人的眼睛,恍惚如在梦中,起身直愣愣往窗旁走。 “卿卿,你出来,我立即带你离开这里。”忆春朝朝他伸手。 云卿在自己把手递给对方前短暂回神,急急往后退,“你、你究竟是谁!” “你跟我走,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 云卿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人把自己当傻子,就算山行是妖物,但他俩朝夕相处一年,比窗外这个毫无诚意、来历不明的人值得信任一百倍。 第57章 百年前-五行山有人来寻 “卿卿,跟我走。”忆春朝再次伸出手,目光流露乞求:“我求求你。” 云卿见他只是伸手,并不做冒进举动,猜想他是不能或者不敢进来,便大着胆子接话:“你求我我求跟你走?我又不是傻子。” 忆春朝闻言怔愣,微微皱眉看向云卿,语气依旧温和:“我没这样想你,卿卿,你误会我了。” “哼。”云卿没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心道山行怎么还不进来?什么话到现在还没说完。 可是外面什么也没有,一片白光虚空,院子外的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忆春朝笑笑,山行在房间里布下结界,他不能接近闯入,他就在院子里布结界,山行也别想进入院子,只要云卿出房间,他就能直接带走对方。 “卿卿,跟我走。” “阿行呢?你把他弄哪去了!”云卿回身质问,思考片刻又道:“这是哪里?你把我弄到哪里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如果说之前云卿对这人有莫名的熟悉,现在他只剩被戏弄的恼怒!什么都不说一个劲要他跟着走,到现在连名字都不报!一声不吭把他弄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摆出普度众生、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架势,实际根本不把他的意愿当回事! “我绝对不可能跟你走!”云卿在心里把这人骂个狗血淋头,但到底不敢多和他言语,生怕他使出什么招数迷惑自己。 “你就这么相信山行吗?他一直在骗你。”忆春朝忍不住攥紧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他连向你坦白妖物身份都做不到,你还把他当好人?” 云卿简直气笑了,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重复这人的话:“他连向我坦白妖物身份都做不到,我还把他当好人?”他冷笑,“那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劝你最好快点放我回去。” 忆春朝一愣,定定看着云卿的神情,心情越发低沉失望,“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噢,我迟早有一天会后悔?你快把那天让我看看,我真不明白你这副高深莫测的腔调是从哪学来的,上街支摊给人算卦去啊,跟我在这说什么废话?识相点就快放我回去!” 眼前再度模糊,云卿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拥入怀中,“卿卿!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山行恨得牙痒痒,该死的忆春朝,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山上动手脚! 他急得直接把结界炸开了,现在院子里一片狼藉,地都凹凸不平。 云卿同样松口气,后知后觉他方才不该说出那一番激怒人的言论,偏怒意上头,他克制不住。 “我没事的,阿行,我有话想问你。”云卿拍拍山行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只是抬眼一看,房门和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乌泱泱一群人。 云卿慌忙又抱住山行的脖子,低声催促道:“快让它们走!求你了!” 山行伸手拍拍云卿的后背,抬眼扫视,外面众妖顿时作鸟兽散。 “它们走了。” 云卿立刻后退一步,目光审度山行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道:“你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他暗暗掐住手指,心道山行你直接承认!别骗我,千万别骗我! “有。”山行点头承认,言多必失,云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个字都不多说。 对方关注的重点跟他想隐瞒的并不相同,山行也不知道哪句话会惹云卿生气、哪句话轻易把人哄好,他根本猜不透云卿。 云卿稍稍放松,“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真相?” “暂时没想告诉你。”山行握住他的手。 “哦。”云卿晃晃手没把山行甩开,拉着人坐下又道:“你猜我刚刚看见——” “那天穿白衣服的人。” “诶,你怎么知道?”云卿想了想,没忍住把自己心里怎么嘲弄那人的话讲山行听,末了愤愤道:“那人真的好烦!伪善至极。” 山行捏着他的下巴凑近亲吻,心道云卿胆子真大,不害怕被关起来就算了,居然还能想出来这么一连串骂人的话。 “我为什么要怕?反正你肯定会来救我,对吧?”云卿环住山行的脖子快速亲一下,放开人自顾坐下,天热,不想离对方太近。 山行点头笑笑,“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好。” “用不着。”云卿摇着扇子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我不信发誓之类的东西。”但他切切实实流落出欢喜,伸手给山行扇风,笑道:“我也会对你好的。” 山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陶瓷瓶,“给。” “什么?”云卿接过打开闻了闻,“是甜的!”他用舌尖勾出一点粘稠的液体品尝,立刻抿一小口跪在山行腿上与他亲吻,“甜的。” “嗯,是蜜。”山行拿过扇子给云卿扇凉,揽着人的腰不肯放走,“卿卿,那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说让我跟他走,几句话来回重复,特别自信,好像我是个糊涂虫一定会跟他离开,我才不是呢。” 云卿皱皱眉,“阿行,你说他下次会不会追到长安去?我好讨厌他,特烦。” “我也不知道。”山行捏云卿的耳垂,“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幸而你没跟他走。” “谁会跟那样来路不明的人走啊?”云卿又抿一口蜜,“你还吃吗?这是从哪弄的呀?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山行点头,擦去云卿额头上的汗,解释道:“裴无竹给你的,我说你也爱吃甜,他就送来了。” “那我是抢阿棠的零嘴吃吗?”云卿有些讪讪,他虽嗜甜,从未想过跟小娃娃抢吃的。 山行笑他傻,“没有,蜜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你用不着担心,放心吃。” “哦哦,那就好。”正说着话,房门忽然被敲响,裴无竹手里拎着蓝怀尘,准备把人打发了。 “山行,狐狸精非说要见云卿,缠得我心烦,我要去哄小棠,你看着办吧。” 山行心里一咯噔,心道蓝怀尘的事也骗云卿了。 云卿看看山行,再看看低眉臊面的蓝怀尘,明白这人绝对不是山行先前口中说的怪物坏人。 “你找我有事?”云卿没觉得坐山行腿上有什么不合适。 蓝怀尘顶着山行的目光,哆哆嗦嗦点点头,“云、云卿,五行山那有人跟我打听你呢!” 山行脑子嗡一声,云卿也有些难以置信,立即起身走到他面前询问,“真的吗?是谁?” 蓝怀尘咬咬嘴唇,“我、也不确定那就是你的家人。” 前些日子他在五行山脚下停留,瞧见一个青衣俊俏公子,便想魅惑对方得以亲近,结果对方是个道士,瞧出他是狐狸精,笑嘻嘻地把着他下巴说:“白狐狸,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相貌极其娇美的人,大约二十岁左右,能不能帮我寻一寻他,他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蓝怀尘瞬间便想到云卿,支吾推说不知道,答应帮那人寻找。 山行肯定舍不得放云卿离开,但既然有人来寻云卿,就该告诉他,免得他以为世上没有亲人,把自己全系在山行身上。 “他说他叫明泽,要寻的人叫明池,云卿,或许你该见见明泽呢。” 山行面上作出笑模样,牵着云卿的手道:“卿卿,我们该去见见他,不过。”他捂住嘴咳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我要养养身子才能动身。” “阿行!”云卿慌忙扶住他,“你怎么回事?要紧吗?” 山行瞪一眼蓝怀尘,面色苍白继续咳血,“我没事的,不过、咳咳没事的,你放心,晚上我便带你去见你的家人。” “你先别说话,身子最要紧。”云卿搀着山行进内室,回身朝蓝怀尘摆摆手,“谢谢你告诉我,你先回去吧。” 便是去见家人,也要等山行身体养好之后再动身,况且那个明泽不一定就是他的亲人呢。 云卿扶着山行躺到床上,见他脸色发白心中焦急紧张,“阿行,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就咳血了?” 山行摇头,“我不碍事的,卿卿,现在当务之急是带你去见你的家人。”他说着要坐起身,被云卿一把按住肩膀,皱眉道:“你拖着这样的身体,不是存心让我难受吗?阿行,要不要、罢了,寻常郎中恐怕瞧不好你,怎样你才能好受一些?” “你都知道了?”山行一愣。 云卿狐疑地看他一眼,点头道:“除了你,旁人谁也没想瞒着妖物身份吧?” 有人、不对,有妖想过瞒着他吗? 妖,非人。 山行内心更加惴惴,偏生在有人来寻云卿时,对方点出他的妖物身份,是为离开做准备吗? “卿卿——”“你是什么妖呀?” 山行硬着头皮道:“鹰。” “那你是不是会飞?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呃。”云卿想不出怎么说,思考一番道:“看看你不是人的时候长什么样。” “原形。”山行勉强笑笑,“那你先闭上眼睛。”变吗?会不会吓到云卿? 云卿乖乖闭眼,听到耳边有振翅声才睁开眼睛,半人高的猛禽歪着头瞧他,他伸出手想摸摸山行,对方凑近卧下任他抚摸。 “你身上好热。”云卿把手塞山行肚下,一点也不软,不好摸,他收回手闭上眼睛,“你变回来吧。” “卿卿,你害怕我吗?”山行依言变回人形,捏着他的手腕,语气十分担忧。 “不怕啊。”云卿凑近摸摸他的脸,“你不会伤害我,对吧?” “当然不会!” “那我就不怕你。” 山行松口气,只听云卿又道:“阿行,其实你不想让我见那个明泽,对吧?”方才人还好好的,忽然就咳血,难不成是在装病? “你是舍不得我走吧?”云卿摸他的嘴唇,掐着他张开嘴,果然在嘴里看见一个口子,“阿行,你又骗我。” 但云卿没生气,“你疼吗?”他抱住山行的脖子,贴近低声道:“你不用这样的,总归我们相识一场,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离开我!”山行捏紧云卿的肩膀,“我不要只与你相识一场,你、卿卿,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分开吗?”云卿有些为难,“你还能活多久?” “一千多年。”山行松开他的肩膀,扳着人与自己对视,“若我与你分开,我情愿不要余下的岁月,你、别离开我,我求求你。” “阿行,你别这样说。”云卿气他拿山盟海誓哄自己,“你别拿自己威胁我,否则我现在就走。” “我是凡人,寿命短暂,可以留下陪伴你一时,但你要答应我,往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答应你!” 第58章 百年前-婚书 见到云卿,白泽十分欣喜刚要上前揽住他的脖颈,就见他背后站出一人挡在他身前,“你就是明泽?” “你是?”白泽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心道晚了,他不该耽误这一年时间。 “你确定他是明池吗?你拿什么证明他的身份?”山行咄咄逼人。 白泽摆手笑笑,“不不,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来晚了!可恶! 山行觉得云卿有些失落,忙捏捏他的手回身笑笑,“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不过。”白泽盯着云卿的脸露出笑容,“我很喜欢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山行忙不迭上前挡住云卿,咬牙道:“无可奉告!” “我没问你,我在问他。”白泽毫不畏惧。 云卿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探出头道:“既然我不是你寻找的人,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白泽叹息,此次他没用原本相貌,又收敛周身神力,对方认不出自己也是寻常。 “罢了,咱们有缘往后再见。”白泽转身离开。 山行长出一口气,伸手将云卿揽在怀里,安慰道:“没关系的,卿卿,你还有我。” 云卿有些许失落,很快在山行怀中平复情绪,笑道:“没事的,回去吧。” 夜幕笼罩,凉风习习。 山行牵着云卿的手走在林间小道,只觉心情舒畅,对方答应一直同他一起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阿行。”云卿瞧见他嘴角勾起的笑意,停下脚步拉住他,“我总觉得,我找不到别的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你会抛下我吗?” 山行嘴角笑意更甚,“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你亦是我唯一的家人。” 云卿瞧着他上扬的嘴角,抿唇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这样开心,我很不开心。” 山行闻言瞪大眼睛,“怎么了?卿卿,你为什么不高兴?” 云卿思考片刻,摇头道:“没什么。”山行之前可以在他没有亲人的时候疼他,往后一定也会疼他,他无需担心,更不必为此伤心。 他踮脚凑近山行,再次道:“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说着云卿笑笑抱住山行,“我不想走了,咱们回去歇息吧,累呢。” “好。”山行带他回沧茂山上,从用晚饭开始盯着他,到确认云卿躺在床上熟睡后才悄悄离开去见裴无竹。 裴无竹的院落跟他隔着一片竹林,最是阴凉。 山行瞧见裴青棠盘在地面腐叶上歇息,顿住脚步思索要不要提醒裴无竹别让她吓到云卿。 接着就见裴无竹从屋里跑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支沾墨的毛笔,十分紧张地看着山行,“那个,你饿了也不能对小棠下手!” 山行皱皱眉,“我有事问你。” 两人进屋,裴无竹把蜡烛点燃,随后将桌上摊开的账目收好归置一旁。 山行将晚上云卿情绪变化全盘托出,颇为不解地道:“为什么会这样?” 裴无竹哼道:“你问我我问谁?”他喝口水润润嗓子又道:“云卿本以为能找到亲人,却发现只是一场空,你又乐得没边,换别人不误会是你挑唆事跟你吵就够好的,你还指望人家跟你一样美滋滋啊?他无亲无友,除了你谁也不熟悉。” “我看你应该找几个小妖陪他玩,闷坏了可不好。” 提起这个,山行想起来明泽的话就心里窝火,“怎么个个都跟我抢人!” 裴无竹没忍住幸灾乐祸,“一个忆春朝,一个明泽,我跟你说,往后你千万看好云卿,说不定分开一时半刻,他就被人拐跑了哈哈哈你真惨!”他变出一片竹叶吹到山行头上,情真意切地感叹:“说真的,你不怕他早就成家成婚吗?我瞧着他抱小棠可熟练了。” “滚!你没勾搭过有夫之妇?”山行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六十年前你受伤那次,就是被你那相好的丈夫打的!还有脸说我?再说了,他。” 他初阳丢在我手上。 山行顿了顿,又道:“我不是来揭你老底的,你正经帮我想想找谁陪云卿玩合适,我可不想引狼入室!” “那对兔子怎么样?槐芽跟小芃,他俩是兄妹夫妻,早两年前心意相通,又性子温顺,不会吓到云卿。” 山行点头,竹叶滑落他面前,他捻起叶子朝裴无竹冷笑,“你!”叶片直直刺入裴无竹背后门板,“少勾搭有夫之妇!别连带着我的名声一起丢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沧茂山的妖个个都干偷鸡摸狗的事!” 云卿跟槐芽夫妇俩很合得来,都是和善性子,又拉来柏杨,三妖一人搓麻将。 初始彼此十分拘谨,因为山行跟掌柜盯伙计干活一样瞧着三妖。 三妖战战兢兢,云卿也不免跟着紧张,直到山行出去,夫妻俩长舒一口气,这才打开话匣子。 “云公子,你今年多大了啊?”槐芽丢出一张麻将,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对。 云卿手忙脚乱码牌,裴无竹站在他身后帮着看牌,悄悄示意柏杨喂牌。 “我记不得了,大概二十吧,你们呢?我瞧着你们关系很是亲近。” 小芃笑笑,看向槐芽的眼神十分温柔,“我们年纪还小,不过是三四百岁的小妖,前不久才成婚。” “恭喜恭喜。”云卿盯着牌不知道该出哪个,随便撇一张,裴无竹伸手帮他把顺子码到一旁,“你方才能胡的。” “啊?”云卿紧张,“我头一次玩这个。” 裴无竹忍忍没说话,走到柏杨身后看牌,努力想让云卿得到打牌的乐趣。 玩一上午,云卿头晕眼花,吃过午饭山行陪他午睡,问起玩牌的情况,他连连摆手:“不好玩,不玩了,我还是喜欢看看书浇浇花。” 山行捏捏他的腿肚子,“我怕你同我在一起闷。” “还好吧,打牌也算有趣,就是裴无竹盯着没意思。”云卿缩在山行怀里,又道:“今天那对夫妻是什么妖啊?” “是一对兔子。”山行亲他的头顶,“卿卿,他们过日子是拜过天地签婚书找人证婚的,我们也一起过,是否也能签婚书?” 云卿抬头看向山行,“可我们都是男的啊,夫妻夫妻,该是一男一女吧?再说了,我看他们感情极好,我们似乎不到那地步呢。” “但凡两心相悦都可以结为夫妻,况且你与我也不是什么清白关系,早不分彼此,只是还未做尽。” 云卿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但见山行语气亲昵带笑,便顺着点点头问道:“怎么才算做尽?” “往后你就知道了。”山行亲他,“睡吧,下午我陪着你看书。” 看书打牌消磨时间,云卿向三人询问男子之间是否能成婚,三妖都点头称是。 云卿心里却还是不踏实,并不主动提及成婚一事,另一边裴无竹劝山行切勿冲动,恐怕将云卿逼得太紧,反而更难成事。 山行试探一次,见他沉默不语,便歇了心思。云卿又怕他再提成婚一事,两人反倒不如从前亲近。 秋日凉爽,山行带云卿返回长安。 天气渐冷,开始有霜。 云卿有心贴着山行,只因之前回避多日不敢主动开口,有几次起夜后钻到他床上,借着困劲亲吻相拥。 他想同山行亲近,但不想成婚,一则总觉得他对山行更多的是依赖,谈不上两心相悦;二则山行先前说过他二人“还未做尽”,便心安理得不用负责。 将至十一月,裴无竹带着裴青棠、槐芽夫妻和蓝怀尘到山行家中做客。 席间裴无竹连连灌云卿喝酒,山行有心想拦,邪念作祟,便听之任之。 见云卿喝得晕晕乎乎,山行将人抱起送他去休息。 他俯下身亲吻云卿,忍不住询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卿睁着雾蒙蒙的眼勾着山行的脖子索要亲吻,“什么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既不讨厌我,就该对我负责,若不是你那日醉酒勾引,我们也不会发展到今日这种地步,如今沧茂山上众妖都把我与你看作夫妻,你难道对我始乱终弃?” 云卿只想要亲吻,听山行喋喋不休一堆话,被对方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干脆点头道:“那便成婚吧,我们做夫妻。” 山行心脏砰砰直跳,“那你先同我签婚书,酒醒要是敢不认账,我可跟你恼,再不理你。” “我认账。”云卿摇摇头,“阿行,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我想同你一起过日子,你又说非得是两情相悦的人才能结为夫妻,夫妻俩才能过日子,我们,我们是两情相悦吗?我不敢担保。” “那你先签婚书,实在不行还能和离,与其你纠结对我是否喜欢,不如先试试看婚后日子是否顺心,你说呢?” 云卿醉意上头,不能支撑过多思考,点头同意,“那便听你的。” 山行大喜过望,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婚书拿来让云卿签字画押,“你把字写好看、规矩些,别明天怀疑我诓骗你。” 婚书签成,山行心里重重松口气,往后他与云卿便是名正言顺的两口子,谁也不能插足。 什么忆春朝、明泽、蓝怀尘都是外人!他和云卿才是一家的! “明日!明日回山上摆酒席!等昏礼成,你便是我的夫君,我也是你的夫君,可好?” 云卿含糊不清地称好,彼此唇齿相依。 山行恨不得变成鹰上天飞两圈,但事实是他高兴早了。 云卿全忘了,拿着婚书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过几遍,抖着嘴唇说出山行最不想听到的话:“这、这不会是你写的吧?我喝了酒,怎么可能还写这么板正规矩?” 山行脸色阴沉,“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人?云卿,这就是你自己写的!你若不信,只管填火炉里烧了!”说着要上手夺婚书丢进火炉。 云卿忙护着塞进怀里,软下语气道:“阿行,我错了,不该疑心你,是我不好。” 山行冷哼:“你昨夜说的话全丢去狗肚子里!一面说情愿与我过日子,一面犹豫不决,实则就是对我始乱终弃,不肯负责!” 云卿不是全忘了,有些模糊的执笔签字印象,又瞧山行脸上恼怒不似伪装,心下愧疚再度认错:“我错了,我不该疑你。” “哼,全当我昨夜白欢喜了!早知道你不认账!” “我认,我认账的,你别生气了。” 山行掐紧大腿,面上还是阴沉恼怒,“你不用装出委屈的模样,日后再拿这个同我闹,好像是我哄着你、骗着你与我成婚。” “你待我好,我心里一清二楚,我听你安排,我们成婚。” 第59章 百年前-成婚后山行变成蜜罐子了 云卿稀里糊涂换上红衣,由山行牵着手三拜天地,在沧茂山众妖的祝贺声中与山行饮过交杯酒,便算礼成。 夜幕降临,红烛摇曳,喜被温暖厚实,云卿完全陷入红色,被山行扣住十指接吻亲昵。 但两人没“做尽”,云卿害怕,他完全不清楚该怎样做,紧张到浑身发抖,带着哭腔求饶:“阿行,先这样吧,剩下的明天再弄。” 山行心疼他,擦去眼泪给云卿重新穿上衣服,“好好,不弄了,你害怕就不弄了。” 云卿已经开始后悔同他成婚,又不敢现在就说:“山行我们和离吧,我不想同你做夫妻,太吓人了。” “阿行,我们往后能不能不做?我还没、我不想,好不好?”云卿抬头有些讨好意味地舔舐山行的嘴唇。 山行面色暗了暗,“你是怕疼吗?那你弄我,我不在意这个的。” “不不!”云卿慌忙摆手,“跟这个没关系,我就是不想!” “那好吧。”山行伸手揽过云卿的后背,安抚地轻拍摩挲,“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能就什么时候弄。” 云卿松口气,“那一言为定。”他摸摸山行的耳朵,笑道:“你方才要是不答应,我就同你和离,还好你答应了。” “那真的是还好我答应了。”山行心里叹息,恐怕云卿还未完全接受自己,他不喜欢自己。 次日两人赖到日上三竿起床,云卿早就想起,山行抱着他亲亲蹭蹭,满足后才把人放开。 “阿行,我腿疼。”云卿可怜巴巴,方才磕到大腿,蹭破一层皮,好在没流血。 山行低头在他伤处亲亲,“吹吹就不疼了,我弄饭去,一会咱们回长安。” “好,你快点回来,我现在离不开你。”云卿结结巴巴喊道:“夫、夫君。”既然他二人已经成婚,那就该坦然接受事实。 “好好,我马上回来。”云卿这声称谓弄得山行有些飘飘然,成婚了就是不一样!先前云卿什么时候说过“我离不开你”这种话?他现在可跟外面的野路子不一样了! 山行心里美滋滋的,要不要给忆春朝送点喜糖啊?忘了打听那个什么泽家在哪了,早知道把他请来参加昏礼了,可惜了了! 他十分殷勤伺候云卿,也有一分愧疚心虚在——婚书的事到底是哄骗对方,山行心里空落落不踏实。 “阿行,你还好吗?”回到长安躺在床上,云卿觉得山行拿他当襁褓婴孩,吃完饭连嘴都给擦好,穿衣服扎头发穿鞋袜,根本不让他伸手。 “我好着呢啊,卿卿,我们刚成亲,你别胡说八道。”山行扳着他下巴亲一口,“不怕你笑话我,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想跟你成婚。” “啊?”云卿耳朵有点红,慢吞吞地点头:“噢,我不笑你。”完蛋,离不了了,根本离不了! “但是,你没必要把我当小孩,阿行,我、我不需要。”云卿起身抱着山行的脖子,“你对我太好,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山行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对你好还不行?你要是有心,不如咱们把事了了?” “不不!”云卿丢开他,“那我还是当个没心的吧。” “哼。”山行捏云卿脸,嗔怪的语气埋怨道:“没心的卿卿!” 云卿拉上被子蒙着脸歇息,一直没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伸出手,如愿被山行握住,立即掀开被子,笑盈盈道:“陪我躺会吧。” 别说,还真别说,怎么感觉山行跟变了个人一样,像蜜罐子似的,云卿有点不知所措,兜着笑舍不得让对方离开。 “你黏我呀?”山行躺下亲他耳垂,圈着腰把人搂紧。 云卿点头承认,手放肚子上按住山行手背,笑道:“黏呀,你现在可是我夫君,不能黏吗?” “能。”山行觉得自己满足得跟升天没两样,先前没想过他会这样喜欢一个人,见到云卿的第一眼跟被勾去魂一样就认定这人。 时隔一月,裴无竹带着裴青棠又来了。 小竹叶青过生辰一定要见云卿,裴无竹知道山行不一定欢迎他们父女俩,但好在云卿喜欢小棠,抱着小崽笑眯眯逗孩子玩。 “你看云卿这么喜欢小棠,干脆认她当闺女吧?这样一来她也算你半个闺女,虎毒不食子!” 山行挑眉哼道:“你见过耗子认狸子当干爹的吗?不过卿卿确实喜欢阿棠,可惜我生不了。” 裴无竹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山行你疯了?”云卿到底是什么来头,比狐狸精还会勾人!能让山行扼腕惋惜他生不了,等等!莫非山行……真丢妖的脸! “对了山行,你听说狐狸精的事没?”裴无竹露出点幸灾乐祸,“被他爹关起来了,这次要闭关十年,十年呐。” 山行心中了然:蓝怀尘荒废修行,不把他关起来,他根本静不下心。 “十年不过弹指间,说快特别快,可惜没让他吃到我的喜糖,说来我还要感谢他呢,要不是他,我也遇不到卿卿。”山行盘算好,等十年后一定把蓝怀尘那份喜糖送去。 裴无竹哈哈一笑,“你少得了便宜卖乖,这狐狸精能被你气哭,真没见过这么蠢的狐狸精。” “所以你是因为怕吞他的妖丹变蠢才没对他下手?” 妖与妖相互厮杀太常见了,山行曾经就动过杀蓝怀尘剥皮的心思,后来听他自报家门姓蓝,才没对他下手。 耒藉蓝氏狐族,族中有五尾狐,近仙。 “切。”裴无竹恨不得把山行嘴撕了,“我一看狐狸精身上皮毛那么好,但你没动手,我就留了个心眼,你个!”他咽下谩骂的话,招呼扮上相的小妖们开嗓唱戏。 裴无竹觉得听曲是雅事,搓麻将是俗事,他是个俗物,但裴青棠喜欢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每听必犯困,比睡竹林都安稳。 “什么戏?”山行招呼云卿把裴青棠还给裴无竹。 “跟蛇有关的呗。”裴无竹把小崽抱怀里,看着山行十分自然揽着云卿的腰摸耳朵亲吻,鸡皮疙瘩立马起一身,连忙收回眼神。 小妖们唱的是白蛇与青蛇来人间历劫的故事。 没一盏茶时间,裴青棠便睡着了,裴无竹带她去休息。 云卿第一次听戏,攀着山行的脖子时不时发问,“为什么小青死心塌地跟着白蛇?”“因为她没打过她。” “白蛇历什么劫?阿行,你也会历劫吗?”“报恩来的。妖都要渡雷劫,我也不例外。” “被雷劈吗?疼吗?”云卿眼中流露心疼,“不疼。”山行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先听戏吧。” 云卿拉过他空闲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嗯。”他打个哈欠,把腿上的狸子放到一旁垫子上,随后枕在山行膝上听戏。 山行的手徘徊在他脸颊、耳朵和脖子,戏到结尾,白蛇被迫与夫君分离,此番亦是死别,再不能相见。 山行忽然摸到一点水,他忙低头看向云卿,对方眼角湿润,鼻尖泛红,“阿行,他们好可怜,为什么不能相守共度余生?” “不哭、不哭。”山行抱住云卿,“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将人抱起回房间,摆手示意小妖们去找裴无竹安排歇息的地方。 山行俯下身轻轻吻去云卿脸上的泪,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那些戏文都是假的。” “我知道那些是假的,可不免触动心肠,毕竟我这个凡人也不能陪你走到最后的。”在山行的安慰中,云卿渐渐止住眼泪,凑近亲吻嘴唇,“阿行,我只盼你在我死后依然顺遂无忧。” 山行不由皱眉,“别这样说,你还年轻,何必现在就因此烦忧?”他同样回吻,继续安抚道:“况且就算是两个凡人,除非寿命相系平分,否则大多都是一方目睹另一方离去,时间早晚而已。” 云卿抽噎:“那你答应我,我死后你会照顾好自己。” “我答应你。”山行笑笑,“你放心,凡人转世投胎,我还会找到你的。” 云卿闻言双眼一亮,“真的?” “对。”山行点头,打算从明日开始研习周易占卜,若他能视凡人命线,就不怕找不到云卿。 “阿行,我不想同你分开。”云卿伸手摸向山行的腰带,“我害怕,怕哪天我就突然死掉,倘若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你会不会没找到我的时候先喜欢上别人?你、一定要找到、我。” “我一定会找到你。” 热,屋里的炉火太旺,云卿央求山行把烧热的红炭从火炉里拿出来,“阿行,太烫。” “等会再拿,你身上还凉,总是这样冰冷的,为夫实在担心,我给你暖一暖。” 分明热得快要喘不上气,身上汗津津,滑溜溜像一尾鱼。 云卿咬住下唇忍耐。 “还好吗?”山行瞧不见他脸,伸手擦去他额上汗,“拿出来怕你冷,放进去你嚷热,伺候不好你。” 云卿忍不住扭头瞪他,“我就是、难伺候。” “先前膝盖摔的那块还疼吗?”山行怕他磨得难受,毕竟走路跑动都离不开膝盖。 一滴汗从鼻尖滑落,云卿过好半晌才回答山行的问题,“唔不疼了,但是手肘疼,幸而现在手腕不会累。” 山行搂住他的肩膀靠在自己怀里,“我给你揉揉。”他笑,“现在轮到我手腕酸。” 在床上摸了摸,他果然找到一根羽毛,握着云卿的手写字,“能在这写吗?\" “哼哼。” 云卿有点冷,山行便往火炉里多填些炭,“等会,马上就热了。” 烧炉子要把上一茬的炭灰清干净,不然炉子热不起来。 但山行还不懂这个道理,自顾填炭,直到炭灰从缝隙里漏出来滴到床上,愣一下,笑着用羽毛捻起炭灰,“你看,这也能挑起来呢。” 云卿没说话,片刻后偏头躲避。 “玩个趣点的。”山行笑笑,“你这背上干净,我写字你来猜,怎么样?”他停下。 云卿不想玩,“不嘛,阿行,让我看看你。” 他转身,没忍住拿腿蹭山行的耳朵。 山行捏他腿肚,“我一早说你肾气虚,这凉,手也凉,但脉象上你又不虚,奇怪。” “你还记得你先前怎么说那些郎中的吗?如今到自己这,说话都客气了呢。” “胳膊肘往外拐?” “你凶我?你现在凶我?你好意思?” 云卿不情愿,抬脚要踹山行。 山行紧紧抱住他双腿,急忙道歉 :“我错了,我什么时候都不凶你,你别生气。” 汗湿的双手十指相扣,“我保证不凶你。” 第60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孩子和爹都要疼 晌午日头,山行推着云卿起床,服侍他穿衣洗漱,按着坐在铜镜前替他梳头。 云卿睡意沉沉,梳好头发便攀上山行的肩膀凑近亲吻,片刻后才牵着手去见云骁。 到屋里发现裴青棠也在,云卿记挂裴无竹的话,瞧她对着云骁殷勤热络,心下轻松,暗道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阿卿,你的嘴怎么破了?”云骁凑近想看仔细,一边被裴青棠拉着,一边被山行挡住。 云卿心中扶额长叹,面上摇头轻笑:“没怎么,不疼的。” “真的?”云骁狐疑。 “当然了,先吃饭吧。” 几人落座,云卿不时给云骁夹菜,笑着同两个孩子商议晚上吃什么。 “炖鹌鹑吧?阿棠,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下午给你做。” “卿卿,你先歇两天再忙活吧。”山行看看裴青棠,后者点头也道:“是啊,漂亮阿卿你刚回来,还是多陪陪干爹吧。” 云卿忙咳两声,板着脸轻声呵斥:“阿棠,不许胡说。” 云骁见云卿面上有些红、裴青棠嘴边笑出的小梨涡,心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他又看山行嘴角也勾着笑,暗道奇怪,他们都笑什么呢? “漂亮阿卿,你下午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街上买东西吧?我爹忙,不常带我玩。” 裴青棠眼有期待,伸手拉拉云骁的袖子,娇声道:“阿骁,你也陪我去嘛。” 云骁皱眉,“我不想出去,你别动手动脚。” 山行捏捏云卿的手,挑眉示意:小竹叶青看上云骁了。 云卿摇摇头:孩子还不开窍呢。 裴青棠失落地收回手,低声道歉:“我记住了,往后不会轻易碰你。” 云骁这才舒展眉头,“嗯。” 云卿轻咳一声:“阿棠,明日我陪你上街好不好?” “好!漂亮阿卿你最好了!” 吃完饭,云骁要收拾碗筷,裴青棠想拦他,又不敢伸手,只道:“阿骁,你不用做这些的,有人会收拾。” 云卿心虚,也劝道:“阿骁,把东西放下吧,裴府雇的有佣人,你做这些,他们就要丢饭碗呢。” 云骁愣住一瞬,依言将东西放下,走到云卿身旁道:“阿卿,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你想学什么吗?”云卿伸手替他将衣襟扯正。 云骁点头:“我想学能保护你的法术,你能教我吗?” “还不到时候呢。”云卿笑笑,语气温和劝道:“你还小呢。” “可是。”云骁低声道:“在这里好无聊,我想回五行山。”不想看书,不想写字,他想念那个干净整洁的院子,没人捡鸡蛋、喂兔子、给菜浇水……他焦急不安,不想待在这里,但又想待在云卿身边。 “阿骁,你怎么了?”云卿面上带有担忧,云骁的情况似乎不太对。 山行示意裴青棠离开,走到云骁身旁在他肩上轻拍两下:“阿骁,你遇到什么麻烦就直说,我和你阿父都会想办法为你解决。” “我想跟你待在一起。”云骁握住云卿两只手,眼里隐隐可现泪光,“阿卿,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云卿哑然,忙抱住云骁安抚:“好好,我不离开你,乖阿骁,你跟我们住一起,好不好?” 山行很想说不好,忍忍才道:“那住一起吧。” “你能不能不和我们一起住?”云骁看向山行,脸上带着几行泪痕,“我、爹,我还是不想看见你。” 云卿瞪大眼睛,放开云骁替他擦泪,“阿骁,我知道你跟你爹认识的时间短所以还不习惯他,但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再说这种话,听到没。”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云骁抽抽搭搭,“我可以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但是,你不能偏心他比我多。” 山行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冷哼一声走到云卿身后掐他的背,咬牙切齿道:“你早点带孩子来找我就没那么多破事!” 云卿皱眉忍耐,温声劝道:“阿骁,你别哭了,你跟你爹都是我最疼的人,对我都很重要,我如果不在意你爹,也没办法生出来你,所以你爹对你来说也很重要。你别说这种让他伤心的话了,要怪就怪我吧,我应该早点让你们相见,都是我的错。” “你没错,阿卿,我不许你怪自己,是我,是我不好,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了。但是,你为什么要放任他伤害你?他欺负你,我讨厌他!” 云骁摸摸云卿嘴上伤口,看他皱眉更加生气,冲山行吼道:“你不准再欺负阿卿!” 山行一愣,深吸口气松开掐人的手,一把将云卿揽在怀里,低头盯着云骁哼道:“我疼他的时候还没你呢,你少在这哭哭啼啼,挺大个小伙子,动不动就掉眼泪,嘴上还说什么要保护你阿父,你拿什么保护?拿你眼里不值钱的泪啊?” “山行!”云卿挣开山行的胳膊,挡在云骁面前,“你没必要这样夹枪带棒,阿骁是我们的孩子。”他牵起云骁的手,“你爹很在意我的,你不要为我鸣不平,我与他怎么样是我们的事,你还小,不懂这些的。但我向你保证,他没有欺负我也不会欺负我,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云骁止住眼泪,哽咽着向云卿确认:“他真的会对你好吗?我。”他盯着云卿嘴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但他又觉得山行说的对,他不能动不动就哭,他真没用。“呜呜我真没用,我为什么不能保护你?” “阿骁,你还小呢,没事、没事,长大就好了,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保护我!”云卿忍不住瞪山行一眼,又哄云骁几句,拉着人回到院里,握住手安抚许久,“乖阿骁,不要哭了,我会心疼的。” 山行拧了帕子递给云卿,他接过为云骁擦脸,又道:“不许哭了,去睡会吧,你爹把床铺好了。” 云骁眼睛肿得像核桃,由云卿牵着往后院走,躺在床上还带着缀泣,“你别走,等我睡着再走。” “好,我守着你。”云卿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山行,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山行心里不是滋味,或许在云卿心中,螣蛇一族的血脉远胜过一切,孩子比自己更重要。 眼见云骁入睡,云卿轻手轻脚带上门拉住山行离开。 “阿行,我好累啊。”他抱住山行诉苦,“一边是阿骁,一边是你,你们这样吵,我真的好难受。你让让孩子好不好?他还小呢。” 山行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我知道,我总忍不住同孩子计较,是我不好。”大概是云骁和他长得太像,有时候他很难把对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但哭哭啼啼、稚气未脱、黏人的特性,又表明云骁确实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明日我带阿骁和阿棠出去逛逛,你别跟着我们一起,去找找阿花吧,我担心它,那么小一只妖精,万一被道士捉走了怎么办。” 云卿想到阿花与云骁的幼稚斗嘴,忍不住笑道:“先前在五行山,它和阿骁总吵架拌嘴,两人谁也不让谁,好玩着呢。” 山行拉着云卿的肩膀眼含期颐:“你能不能再生一个?” “当然不能了。”云卿笑他痴心妄想,“还生呢!你连阿骁都哄不来,再生一个跟你也是结仇冤家的话,咱们趁早别过了。” 两人走到屋里坐下,山行习惯性给云卿捏肩膀,边捏边嘀咕:“要我说,还是小竹叶青最合心,居然能认出你,要不是她,我还真不敢确认呢。” “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就她能认出你呢?还能听到蛇蛋里你元神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到?”山行随口一问,没指望云卿告诉自己答案。 云卿听他语气随意,避而不谈问起山行的事,“你一直都精于占卜之术吗?我先前从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本事,什么时候学的啊?” “我现在觉得阿棠还挺可爱的,要不让她当我们的孩子吧?我保证不骂她。” 云卿闻言皱眉,回身看向山行,“你不要说这种话,阿骁听到会难过的,我心里也不好受。”他起身想要离开,被山行重新拉回怀里,“我错了,我不该说这种话。” 云卿叹息一声,伸手抚摸他的脸颊,“阿行,不要怪阿骁,他是你的孩子啊。” 山行环住云卿的腰,按在他的肚子上,好奇道:“为什么螣蛇能以男身孕育后代?是在娲神陨落后获得的这种本事吗?” “不是的。” 在娲神陨落前,第一代螣蛇螭便已经孕育后代蚺,选择孕育的原因很简单,他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共同抚养孩子。 只是螭付出极大代价才生下蚺:借白晒的肚子产下蛇蛋,而后剖开螭的腹部塞入蛇蛋,直至蚺在螭体内破壳,再将螭剖开取出小蛇。 山行忍不住微微皱眉,不理解螭的为何这样做,“螣蛇不疼?” 云卿白他一眼:“我们都是疼蛇了,还不疼啊?”心道山行这个问题真傻。螭那样折腾虽不会死,但几次剖开肚子,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这么看来螭也傻,为何偏偏要以孩子束缚心上人? “螭的心上人是谁啊?值得他费这样大的劲折腾自己?”山行叹息一声,好在云卿孕育不会遭那些罪,光是想想他就心疼得受不了,“螭的心上人不在乎他疼不疼吗?若换作是我,情愿把孩子缝到我肚子里也舍不得让你疼。” 山行觉得不对,若换作是他,才不要什么后代打扰二人生活,想到云骁他就忍不住发愁,怎么这孩子跟自己这么大仇?莫非是替云卿来报被他欺骗成婚的仇?那倒是情有可原。 云卿摇头:“我并不能知道与螭心上人有关的记忆,他死的时候选择忘却或封锁。” “那你能知道历代螣蛇的哪些事?” 云卿不假思索:“和哪些魔物打过架、哪些仙人拌过嘴,天上凡间有哪些天灵地宝,什么时候熟、怎么摘、怎么吃、什么味道、有什么禁忌,差不多就这些。” “你跟什么魔物打过架?”山行再次抚摸云卿肩上抓痕,他面色凝重,看来对螣蛇来说,魔物不是好应付的。 云卿如实道:“双头蛟、八足煞蝎、双头六目玄狼兽、煞蜂、蜚蛾、九足鱼怪、怨鳄鸟、三目鱼蛟怪……好多呢。” 山行双手捧住云卿的脸颊,眉头因心疼而微微皱紧,“卿卿,你受苦了,难怪百年前你沾着满身血,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难受,恨不得替你疼过。” 云卿目光温柔:“阿行,我不疼的,有你这句话,再大的痛楚于我而言都是可以忍受的。” 山行挑挑眉,“你那个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百年前我们拜天地入洞房,你都哭——” “诶呀!闭嘴!”云卿慌忙捂住山行的嘴,“你讨厌!” 第61章 我夫君有钱等同我有钱! 裴青棠打算带云卿逛遍整个长安城! “阿卿阿卿!这家酒楼说他们是百年老店,你快想想之前有这家店吗?”裴青棠手里提着一包栗子糕,伸手将糕点递到云卿嘴边。 云卿用手接过,再次看看这五层酒楼堂上挂的牌子:具岑楼。 “似乎有,我们进去吃饭吧?”眼看日到中午,云卿回头看看满脸郁闷的云骁,笑着拍拍他肩膀,“走一上午累不累?” 云骁晃晃手里的糕点、胭脂香粉和花种子,摇头道:“这些都很轻。” “吃饭、吃饭!”裴青棠拉着云卿的手腕往酒楼里走。 店里伙计一瞧三人华服着身、气度不凡,再看最末那位公子手里拎着百花深的胭脂盒,忙上前弯腰招呼道:“三位请上楼,雅间二楼。” 上楼,云卿在拐角处站住,笑道:“阿棠,你们先坐着,我马上回来。”他看见山行了。 “好。”裴青棠蹦蹦跳跳,踩在木楼梯上一时不稳险些摔倒,幸而及时拉住扶手。 云骁松口气,“你小心些,不然阿卿要骂我呢。”如果裴青棠摔倒,云卿一定会怪他没扶住她。 裴青棠先还有些宽慰,转而心中甚是窝火,气鼓鼓地哼道:“阿卿才不是这样的人!我摔我的,与你何干!” 伙计不敢多嘴,面带笑容推门请两人进去坐下,犹豫片刻走到裴青棠身边询问:“女公子先点菜还是那位公子回来?” “要鲜香虾炙、小天酥、过门香,汤的话,要个凤凰胎、年年有余,糖醋荷藕、蜂蜜花生。”裴青棠想了想又道:“再上一个百合乳酪,先这些吧。” 店小二暗暗咂舌,没想到三个人能点这么多,果然是家境富足的人家。 山行是来给云卿送钱的,赚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给他花吗?谁能想到上古神兽穷成这样,荷包里凑不出半两银子。 “穷鬼。”山行掐云卿的脸,要不是街上人来人往非亲他不可,“想吃什么就吃,你夫君有钱着呢,也疼疼阿骁,孩子什么好的都没尝过,多可怜。” 云卿扬脸朝他笑,“你有钱就行,回去吧,我们半下午就回了。” “真不留我一起吃?”山行摸摸他的耳朵,温和而又平静地笑道:“负心人,我去宫里一趟,找阿花的事交给裴无竹去做。” 云卿忙问:“那你晚上回来吗?”他有些脸热,但还是如实央求:“记得回来,我离不开你。” “回的 。”山行嗓音带笑,“去陪孩子们吧,别让小竹叶青犯糊涂勾阿骁做些什么。”他长长地叹口气,“她像她爹,也是个没定性的,但阿骁可不好说,万一陷进去又被撇开,估计难释怀呢。” 云卿心里暗暗嘀咕,那看来山行还没告诉裴无竹螣蛇只有七年寿命的事,否则一准拦着阿棠接近云骁。 天下没有爹娘不心疼孩子的,裴无竹疼裴青棠、山行疼云骁,都一样。 “阿卿!”裴青棠一见云卿回来,忙把那碗百合甜酪递到他手边,“诺!你最吃甜的,我没记错吧?你喜欢什么我都记得呢!”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你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云卿失笑,不怪他心疼她,任谁被小蛇妖这样珍重地对待,都会为之动容同样珍视她。 “多谢你,阿棠。”她额上眉心旁人看不见的螣蛇印记在云卿眼前熠熠生辉,“下午陪我去买些好墨好纸,早些回去吧?” 云卿答应过云骁要给他画画,该到兑现诺言的时候,而且自从来到长安,他总觉得云骁心里苦闷不安,短短两日便哭闹好几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云骁眼睛一亮,立即向云卿验证,“阿卿、你是要画我对吧?要把你跟我画在一起!” “对啊。”云卿笑着应下,转向裴青棠笑问:“百年前我给你的画还留着没?” “我爹给我放丢了。”裴青棠瘪嘴委屈,“他讨厌!” “没事,我再给你画。”云卿有些担心裴青棠对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转念想到她是个没定性的,心说只要自己端正心思,不怕她放不下。 裴青棠立刻凑近抱住云卿的脖子,朗声道:“阿卿你最好了!” 她喜欢云卿,有心亲近,但苦于斗不过山行。妖物慕强心极重,谁强谁说了算。 所以裴青棠只敢借着撒娇摸一摸、蹭一蹭云卿,哪怕知道留在他身上的味道只能存在一时半刻,很快就会被山行盖掉,心里也是满足的。 云骁长得像云卿,她也很喜欢,但他性格太坏,她还是更喜欢温柔的云卿。 回程,云卿和云骁各提了一半的东西,裴青棠说起前些年她在竹叶山的事,“我爹和我娘偶尔还见面,不过他们并不生活在一起,阿卿,你一定要和干爹待在一起吗?” 云骁忙应和,点头道:“对啊阿卿,不如我们回五行山吧?” “你们回去的话能带上我吗?” 云卿默默叹息,郑重其事道:“阿骁,我们暂时不回去,就算回去,你爹也会跟我们一起。” “噢。”云骁不再说话,裴青棠亦是失落。 真不知道父子俩到底结什么怨?云卿长长地叹一口气,随意眯眼抬头看天边夕阳,要不要找时间再去天玉山看看? 虽说天界与凡间当中有一层屏障,足以抵挡仙山上的魔物,但他既然已经拥有力量,看在天上仙中还有诸如宁阳道人这类为凡人着想的神仙份上,不能真的袖手旁观。 但是怎么开口要元神呢?他怕一提这事,山行就生气恼怒掐着他说负心人。 他惹山行生气,山行掐他咬他撒气,云骁因为山行欺负他所以跟山行生气,似乎陷入一个循环。 晚上山行回来时,云卿已经躺在床上了。 “睡着了?”山行瞧见他手上还有些未洗净的墨迹,坐在床沿用帕子仔细擦拭。 云卿犹豫要不要讨回元神,起身勾住山行的手指,笑道:“等你呢。”你不回来,我怎么安心歇息? “哼。”山行咬他的手指,“少来。”云卿一准有事求自己,要不就是元神,或者和云骁有关。 云卿忙道:“前些日子我去天玉山采仙草,发现那山上有魔物,我把那些魔物杀了,但是放心不下,打算过几日再去查看山上情况。”他想让山行主动把元神还给自己,便没再往下说。 山行好以暇整挑眉看他,“去啊,我又拦不住,你想去哪去哪,您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螣蛇。” “阿行。”云卿抱他的脖子,言辞恳切央求道:“你别戳我的心,疼呢。” “疼?你疼怪谁啊?”山行把他双臂掰开,“别扭捏,不就想拿了东西走人吗,我还给你,你走。” 他紧紧掐着云卿的手腕,嘴里还要赶人,“你快回你的五行山,千万别再出现,我恨死你了。” 云卿哪敢再提元神的事,忙道:“我没有,阿行,我其实是想带你一起去,又怕你忙,无暇顾及我。”他凑近耳语,红着脸说完话立马躲被子里盖住自己。 “你好了?”山行乐得在某些事上折腾他,大发慈悲般点头:“那我抽空陪你去看看吧,你要杀魔物,别溅我身上血。” 云卿从被子下露出勾人的一双含情眼,“你放心,那我们明天一早去?” “明天啊,让我想想明天有事没。”山行假模假样思考片刻,才道:“勉为其难陪你去吧。” 云卿偷笑,山行嘴真硬。 硬。 “对了,阿花呢!”云卿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狸子到底去哪了? 山行有些吃醋,皱眉道:“你一天念叨他八百遍!他但凡想着你一点,早该回来了,要么就跟上次那样,因为心虚躲着呢。” “他心虚什么?又没惹我生气。”云卿笑话山行,“你酸什么呀?阿花跟阿骁一样大,还能对我有什么心思?”他揽着他的脖子往床上倒,边亲边道:“你放心,我只在意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山行没回应云卿的亲吻,哼道:“他明明知道你活着,还帮你瞒着骗我。都怪你,肯定是你让他骗我,你就会说好听的话哄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 “谁知道是不是实话?一时看不住你,不知道跳出来多少人说喜欢你。百年前的忆春朝、明泽,就连蓝怀尘也馋过你,你还巴巴地凑到他跟前,故意气我呢?” “蓝怀尘?”云卿一愣,现在白狐狸已经不喜欢他了,山行没必要再吃醋。 “忆春朝是谁啊?是那个桃花妖吗?”云卿还记得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瞥见山行脸色变化,忙道:“是谁都跟我没关系,我只看你。” 山行这才满意,“睡吧,明天一早有你难受的。” 清晨天还未亮,云卿起身悄悄敲开云骁房门,给他留下字条,言明有事出去一趟,中午必回。 山行在门外等云卿出来,牵着他往外走,问道:“天玉山在哪里?” “凡间的地势风貌与天界并不一一对应。”天玉山正下方对应凡间的金岸湖,长安上方是天界泑山。 云卿语气温柔,“凡间和天界之间有结界,寻常妖物飞不过去。你若一心向善,来日极有可能飞升成仙,成仙后便不会局限三五千年寿命,只是。” 只是仙人等级森严,山行若是成仙,先根据功德数决定去往上天庭还是下天庭。 去往上天庭直接晋为散人,或文或武,分往七十二宫任职,边理事边学习仙人所用法术。 文武散人都只负责记录所在仙宫正神管辖区域凡人的言行举止,每月汇集给上人,上人抽取核查无误后,向上汇报给散仙,散仙再给上仙,上仙交给正神,已决定凡人下一年的天灾情况。 晋为上人可管辖三到五位散人,并可随意差遣他们。晋为散仙拥有正式的仙服和单独住处,可直接向正神汇报事务,但最好不要那样。 成为散仙后,文武官职的负责事务才有很大区别,文官每日点卯记档,不得迟到早退,想要离开天庭,须得到正仙批准或者有外务下凡,还要在规定时间返回;武官要负责维护各处奔波上下天庭各处安危,除了每月汇报外,不必点卯记档。 正神负责考核仙宫中每位仙人的理事情况,记录是否属实、无错漏决定是否晋级,若是错漏太多便会被贬。 上神根据每位正神所收到香火数排选继位人,毕竟仙人五衰,都是会陨落的。 若是去往下天庭,须得从散官做起,熬个几千年晋为散人,考核后才有机会去上天庭。 云卿顿了顿,才道:“成仙也没有那么好。” 现在看来,只有白泽这类祥瑞神兽最自由自在,不老不死、天地同寿,也难怪能无聊到跟石头对弈。 第62章 云骁不是我的孩子? 再次抵达天玉山,云卿拉着山行先去山顶瞧了瞧,依旧荒芜不见生机,魔物污秽,只怕这地方要费些时日才能恢复先前景象。 盯着一株枯黄腐烂的仙草,云卿不由有些愤怒,对魔物的恨再次涌上心头,若是娲神娘娘还在,或者自然神陨,螣蛇便能多陪伴娲神身侧,多么美好的过去。 在螭的记忆中,倘若没有外出事务且娲神没有闭关沉睡,每日凌晨到娲神殿中洒扫,而后等待众仙兽陆续到来共同参拜娲神,众仙兽领事务后离开,他便盘地上守在娲神身侧。 螭深得娲神偏爱,任何仙兽来汇报事务,都可以直接旁听,他对娲神忠心耿耿,最大的心愿便是为娲神战死,哪怕娲神看不到,他陨落时还是心满意足。 对娲神的追随之意,留存在每一代螣蛇内心深处。 “卿卿?”山行小心翼翼抚上云卿紧皱的眉头,“你怎么了?” 云卿下意识偏头躲避,瞧见山行眼里的落寞,忙上前牵住他的手,急道:“我方才出神,不是故意要躲你的!” “不必解释。”山行深吸一口气,他当然知道云卿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云卿抿唇,见四下无人踮脚在他嘴角亲一口,哄道:“别不高兴了,我们随意走走吧。” “你还记得吗,我们成婚第二年夏天的时候晚上牵着手散步,我总想让你背着我,你非要我求你才肯背我。”云卿说着抱住山行的脖子,笑着问道:“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没忘,不是嫌背你累,你总不动弹,老是嚷累。”山行捏云卿的耳垂,“从来没尽兴过。” 云卿偏头夹住他的手,“不许嫌我。” “没有,从来没有。”山行郑重其事。 云卿闻言笑意更甚,眼睛弯弯看着山行,正要说话忽然听到百步外的动静,大概是那位御风散人。 “谁在哪里!”几息之间,御风散人已经提剑过来,认出云卿忙作揖道:“螣蛇大人,小仙不知是您,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不必多礼,退下。”云卿小心瞥一眼山行,见他面露惊诧,心中更是不安。 “是,小仙告退。”御风散人瞬间消失在两人眼前,山行忍不住问道:“卿卿,天上仙人也这般敬畏螣蛇吗?” 云卿缓缓点头,“还好吧。”他语气犹豫,“阿行,你会怕我吗?” 山行一愣,摇头笑道:“这话从前我问过你,你反问我会不会伤害你,那么我也问。” “当然不会!”云卿笑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况且除非自身受到危害,否则螣蛇不能随意杀生。 “阿行,除非你要杀我,否则我不能杀你。” “我为什么要杀你?”山行捏云卿的耳垂,“回去吧,先前我还以为这没人管呢,回去再收拾你。” 回到凡间云卿只觉疲累不堪,靠在山行肩上闭目休息。 “你怎么突然蔫了?”山行揉捏他的手腕,眉宇间全是心疼与担心,温声劝道:“躺下歇着吧,云骁看见你这样,又该怪我欺负你。” 云卿依言点头,由山行抱去床上,低声笑道:“我歇一会就好,不会让阿骁担心的,他是心疼我,平白拿你撒气是他不对,养不教,父之过,你要怪便怪我。” “说得好像你一个人能生出来孩子一样,阿骁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跟孩子置气。” 云卿睁眼抿唇犹豫,其实他自己真能生孩子,或者说,其实云骁就是他自己的孩子,只是相貌更靠拢他喜欢的样子。 螣蛇就像植物一样繁衍。 山行见他表情古怪,忍不住关切道:“怎么了?” “不能告诉你。”如果山行知道实情的话,他会把阿骁赶走吗?只怕父子俩更水火不容吧?何况阿骁是自己的孩子,山行是自己的夫君,说阿骁是他们两人的孩子也不为过。 山行闻言不满,哼一声掐住云卿的脸,“总是把心虚写在脸上,阿骁的身世你最好别骗我,若他是你跟别人生的,我非掐死你不可。” “哪有别人啊!”云卿急得坐起身同山行争论,“我自三千年前从上一代螣蛇身上生长,随后一直在五行山沉睡,百年前下山被蓝怀尘带到沧茂山遇到你,被你哄着骗着跟你成婚,斩杀魔物之后是你扶我回到五行山上,那山洞你也进去看了,螣蛇世代单传!哪有别人?” “我哪有哄你、骗你?”山行心虚一瞬,还未着急分辩,先出声诘问:“你嚷什么?恼羞成怒?云骁到底是你跟谁生的!” “你敢拿你的妖丹发誓吗?婚书是不是在我不清醒时签的?” “你敢对着娲神起誓,说云骁是我跟你的孩子吗?” 两人互不相让,对峙许久。 房间里忽而想起白泽的声音,“诶呀呀,我来得不是时候呢。” 云卿闻声心中怒火陡起,来不及穿鞋冲下床攥住白泽衣领:“你这个骗子!不是说不能下山吗!” 山行还没反应过来,顺着一看,额角狂跳不止:面前这人不就是百年前的明泽吗?云卿当时说不认得他,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百年相貌不变,周身毫无神力,只怕也是个螣蛇!云卿还骗自己说螣蛇世代单传! “你松开我!”白泽慌忙挣扎,“螣蛇你冷静,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朱雀使者托他代为转交一味能够降低云卿融合元神时痛苦的丹药,元神本为一体,现在破开两半,必须揉碎才能重新融合,光是想想他就觉得疼。 “你这个骗子!”云卿一把丢开白泽,只觉气血翻涌,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幸而被山行拉住,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冷着脸不肯出言关心。 白泽差点摔倒在地,本想埋怨两句,见云卿弱柳扶风、脸色苍白、病病殃殃,反而不敢多言语,惴惴道:“螣蛇你还好吧?” 云卿恨恨咬牙,“死不了!”他紧紧拉住山行的袖子,瞧见白泽的脸是百年前明泽模样,心中了然:白泽下山不必遵守输棋的规则,前些日子是骗自己的! 他怕山行要误会自己和白泽的关系,更怕白泽说些令人遐想的话致使山行生气。 “我说你不肯用本相示人,原来是你元神残缺,找到没有啊?”白泽从袖中拿出四四方方雕着螣蛇图腾的梧桐木盒子,“螣蛇,你别不上心这事,耽搁得越久融合元神越疼,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只要你——” “闭嘴!”云卿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冷笑哼道:“东西送到,你还不走?” “我本来是要走,但是我刚才听到你们吵架。”白泽眼神在山行和云卿脸上巡视,笑道:“他既然骗你,你何必还跟他一起过?我说过。” 云卿抬手甩出一把短刃直接钉在白泽脚边,“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要你好看。” “云卿,你心虚?”山行甩开云卿的手,冷哼一声,眼底怒意明显可见,“百年前这个人说不认识你,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吧?” 云卿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落空的手,表情失落受伤,“阿行,你怀疑我跟别人有染?” “你有没有骗我。”山行抬眼看见白泽一脸幸灾乐祸,猛然意识到自己当着外人的面不该同云卿争吵,正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忙凑近重新握住云卿的手。 云卿偏头看向白泽,“你还不走?” 白泽被他冰冷的眼神盯着,后背一凉,咽咽口水正要离开。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云骁的声音出现在门外:“阿卿,我进去了?”说着他推门进入,狐疑地看着室内陌生面孔,“你是谁?” 白泽眼睛一亮,几步走到云骁面前,笑道:“你长这么大了!都快比我高了,叫什么啊?” 山行捏紧云卿的手,面无表情盯着他,俯身低声道:“你究竟在心虚什么?我原本不怀疑云骁的身世,现在想想,你们螣蛇神通广大,改变容貌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说实话,别让我恨你。” 室内四人全都听得清楚,云骁皱眉绕过白泽走到云卿面前,伸手示意对方握住站起来,亦是表情严肃对山行道:“你要是恨阿卿,就放他离开。” 白泽立刻拱火道:“云卿,跟我走吧,云骁也该回到我身边了。” 云骁闻言立即回身看向白泽,再次打量对方,摇头道:“我不认识你,阿卿也不会跟你走。” 云卿真想杀了白泽,攥着云骁的手站起来,气得浑身直抖:“滚!” 山行更紧地握住云卿的手,将人拽离云骁抱在怀里,轻轻拍肩安抚,“卿卿冷静些、冷静些。” 白泽咂舌,没想到云卿的身体这么差,变换神相、身量拔高,将人轻而易举从山行怀里移到自己身边,伸手按在他额上,皱眉道:“螣蛇,你如今怎么这般虚弱了?” 山行与云骁皆是一愣。 云卿感受到白泽向自己输送神力,情绪逐渐平和不再发抖,扶住门勉强站稳,脸色依旧苍白,“我无妨。” “你少逞强。”白泽轻咳一声,带着些歉意看向山行,“我方才那些话是骗你们的,云骁是云卿的孩子,跟我没关系。”他没想到几句话能把云卿气成这样。 山行走近扶住云卿的腰,将人拥在怀里,没有应答白泽的话。 云骁也忙走过来,盯着云卿脸上的薄汗十分心疼,小心擦去汗珠,他看向白泽,“阿卿、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好害怕云卿死掉。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他缺一半元神的缘故,螣蛇,你元神到底丢哪了?实在不行让小螣蛇帮你找。” 白泽见云卿抿唇不肯回答,伸手碰碰云骁的胳膊,“你催你阿父去找他的元神,他之前有没有嗜睡昏迷疲累的情况?” “有!”云骁重重点头,满目担忧,“阿卿,你快把你的元神找回来!” 云卿缓缓睁眼,摇头道:“阿骁,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白泽收回手,意味不明地哼道:“你既然神力不稳就少打架,天上脏得很,少去为妙。”好斗的本性简直一脉相承,所有螣蛇都这样,瞧着和和气气,真要是想砍东西,能操刀给自己剁个稀碎。 云卿伸手握住云骁的手腕,冷冷盯着白泽,“你少装好人,没你的话挑拨,我也气不成刚才那样。”他贴近山行,又道:“他叫白泽,是上古祥瑞,与我并不相熟,但——” “但螣蛇记忆世代传承,我说过许多遍这话,咳咳!吾乃创世神座下祥瑞之一白泽,与勾陈、麒麟、凤凰和九尾狐位列同等,螣蛇、白晒是同等。” “我同初代螣蛇关系匪浅,百年前那套说辞是逗你们玩,我跟云卿没什么交情。” 第63章 肥猫、胖猫!大肥胖猫! 瞧着云卿这副气息不稳的样子,白泽叹息劝道:“你别再打架,少折腾,就你这身子骨,对付那些低级魔物都很难吧?” 云卿沉默不语,山行捏紧他的手腕,内心犹豫不决,要把元神还给云卿吗? 白泽虚点云卿的肩膀,示意云骁注意他指的地方:“他身上的疤还没消,不信你去看。” 云骁闻言眉头紧皱,眼底滑过心疼,随即又瞪山行:“你恨阿卿就放我们离开!” “阿骁!不许胡说。”云卿看向白泽,“阿行,把结界打开放他走。” 白泽退后两步,摆手道:“不用,就这个结界根本困不住我,你太弱了!” “你强行破开结界会让他受伤。”云卿与山行十指相握,白泽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哼道:“你、螣蛇!你真是!无药可救!”真是、他第一次见这种! 白泽走了,云卿按按有些胀痛的头,带着温柔笑意看向云骁,“阿骁你放心,我没事,我想先休息一下。” 云骁再次抓住他的手,低声道:“阿卿,我们走吧,去找你的元神!”他露出乞求的柔软担忧,“你答应过我会对自己好,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说着瞪山行,“你也该劝劝阿卿!一点都不为他着想!” 山行收紧手臂,毫不客气将两人相握的手拨开,“你管不着!” 他怀疑云卿在做戏,为了拿回元神不择手段,其实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对方开口他会给的,为什么要这样骗他? “阿骁,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云卿拍拍山行的胳膊,柔声道:“阿行,你别凶。” 云骁还想劝他,云卿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一歇,好吗?” “噢。”云骁咬咬嘴唇,又瞪山行一眼带上门离开。 云卿轻声叹息,白泽的话并不全是危言耸听,至少他不应该在元神残缺的情况下频繁打斗,至于元神融合会不会疼……他也不确定。 山行毫不客气地将云卿抱起放到床上,语气硬梆梆地劝道:“睡吧。” “你陪我躺着嘛,阿行。”云卿拉他的手,被对方躲开:“你先睡,等你睡醒我们再继续刚才的话。” “什么,阿骁的身世?” “嗯。” 云卿轻叹息,“你这样问就是真疑心我了。” “你心虚得太奇怪,别骗我,卿卿,就算他是你、你和别人生的,我也会对他好,但是你不能骗我。”山行别过脸,“若他真不是我的孩子,我倒理解他为何看我不顺眼。” 云卿忍不住轻笑一声,“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是我唯一的夫君,阿行,我没有做过对不你的事,阿骁确实是我自己孕育的,他是从我腹中生长,只跟我有关系,但他的相貌是从你身上汲取。” “你说我心虚得明显,我、担心你会因为阿骁与你没有血缘对他更加不耐,他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夫君,我真的不想让你们闹得这样僵。” “但你不能怀疑我跟旁人有染。”云卿忍不住又叹息一声,重申道:“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山行点头,将疑心他做戏要回元神的话咽下,放柔语气道:“我相信你,歇会吧。” 两人靠近相拥,云卿闭目休息,亲亲蹭蹭山行的嘴唇,嗔怪着埋怨道:“你别凶阿骁,他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那我只能带他离开了。” 山行没有接话,轻拍他的后背哼卿云歌哄睡,“歇会吧。” 自己与云卿而言,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有他的使命、信仰的神明、血浓于水的后代,自己算什么呢? 连签婚书都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哄他写下名字,如果那时候他没醉,会答应自己吗?大概是不会。 山行默默瞧云卿许久才下定决心,不应该用他的元神绑住他,而且白泽说元神融合要尽早,不能再拖了。 半下午,云卿睁开眼睛,面前是毛茸茸的橘黄色,他十分惊喜唤道:“阿花!你可算回来了!” 狸子翻身打滚露出肚皮,云卿笑着揉它热乎乎的肚子,“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都要以为你被道士捉走了。” “下次别乱跑了。”云卿最后在它小猫肚子上摸一把,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坐起要穿鞋下床。 “阿卿我来帮你!”狸子变成人形蹲下身帮云卿穿鞋,云卿一愣,忙推他肩膀,急道:“我自己来!” 狸子只好眼巴巴退到一旁,“我以为你和阿骁很快会出来呢,就在附近等你们,然后有道士追我,我东躲西藏,所以才耽搁这几天。” “啊?你有没有受伤?”云卿上下打量狸子,“阿花。”他有些心疼地皱眉,“你是不是瘦了?诶呀我的可怜小狸猫,今晚我给你烧鱼吃。” 狸子低下头抿唇笑笑,“阿卿你真好。” 云卿拧帕子擦脸,对着铜镜重新盘头发,狸子顺势拿过玉簪,笑道:“我来吧!” “好。”云卿失笑,知道他这是觉得做错事变着法道歉,“见没见阿骁和山行?他俩也很想你。” 狸子轻咳一声,“阿卿,我一回来就着急见你。” “怎么,怕山行骂你啊?没事,有我呢,我不让他欺负你。”云卿对着镜子看看头发,“你梳的还挺好。” 狸子将手放在他肩上,笑道:“你才知道啊?好像也确实是第一次为你梳头呢。” “就是第一次,挺好挺好。”云卿拍拍他的手背,“好了,我没有怪你乱跑的意思,只是担心你被欺负,委屈巴巴的,招人心疼。” 他起身往外走,瞧见山行和云骁一大一小在凉棚里坐着像在谈心。 山行率先发觉云卿过来,摆手示意云骁安静,两人一起朝云卿笑笑,先后起身,“卿卿,你饿不饿?” 云骁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南枝从云卿背后走出来,惊得瞪大眼睛,“你!你怎么阴魂不散!”肥猫、胖猫!大肥胖猫! “阿骁!不许这样。”云卿板着脸呵斥云骁,随后带着笑模样凑到山行身边,“阿行,之前是我让阿花帮忙瞒着你,你怪我,别怪他。” 云骁重重哼一声,抱臂又坐回凉棚底下。 狸子低眉顺眼跟着云卿,跪在山行面前揉捏手指头认错,“山主,是我不好,我、我错了。” 云骁见他给山行下跪,抽抽嘴角白他一眼,心道还是爹有办法收拾这只大肥胖狸子,云卿一定是被他灌什么迷魂汤了!这肥狸子绝对不安好心! 中午,山行没喊云卿起来,对方睡得不安稳,皱着眉愁容满面,他轻轻拍会儿云卿的后背,见人不再皱眉才离开。 吃饭时,山行知道云骁要找云卿,抢在对方开口前道:“你阿父还在睡觉,先吃饭,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 云骁自然不肯,僵直身板立在桌前,一言不发瞪着山行。 “你不吃?不吃就滚。”云骁当即转身。 “我知道你阿父的元神在哪。”山行听见云骁脚步停住,又道:“吃饭。” 云骁咬咬牙,坐到方桌斜角,只吃干饭不愿夹菜。 山行心道这孩子是真倔,跟云卿的倔还不一样。云卿是软中带刺,生着气也会搭理人,该说话时会说话,只不过语气硬梆梆的;云骁跟个铁板似的,踢他一脚、还你一脚,谁也别想落好。 是随自己吗?山行拿不准。 吃完饭他擦过嘴就盯着云骁看,云骁一声不吭瞪回去,两人谁也不让谁。 大眼瞪小眼过了一盏茶时间,云骁沉不住气,先问:“你到底说不说。” 山行笑了,挑眉道:“他那一半元神在我这。”“你快还给他!你没听到白泽的话?”云骁真想把手里的碗扣山行头上。 “你不好奇为什么在我这?” “你快还给他!”云骁瞪他。 山行自顾走出屋子,在凉棚下坐着。 云骁犹豫片刻,起身跟在他身后,想嚷又怕吵到云卿,忍着烦躁靠近山行,“喂!你快还给他!” “你该叫我什么?”山行没生气,从他知道云骁完全是云卿的孩子开始,他对这个不懂事崽子的容忍度更高了,反而能接受理解云骁对自己的排斥。 “你不是怀疑我的身世吗!山、叔、叔!”云骁憋着一股气,恼山行欺负云卿,还敢说恨他,可恶! 山行没忍住笑了,“你还真不是我儿子。” “不可能!阿卿之前亲口说的!” “你是他一个人的孩子。”山行如愿在云骁脸上看出未掩藏好的迷茫和不解,招手拍拍身侧,“坐。” 云骁不动,山行就不说话,他到要看看谁耗得过谁。 片刻,云骁挪动脚步坐下,山行清清嗓子道:“你用不着恨我欺负你阿父,我们俩百年前认识成婚,成婚第五年他死了。” “你才死了呢!” “我倒宁愿是我死了,也好过我守着他残缺一半的元神过这百年。”山行将蛇蛋从口袋中拿出来递给云骁,“我这百年,连睡觉都是把它捂在怀里。” 云骁看着不断闪亮放光的蛇蛋,里面元神竟如同活物般撞击移动,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他死之前告诉我,他是螣蛇,背负着守护苍生的使命,死得其所,他十分满足,唯一觉得对不起我,他也没想到他会死这么早,我们才成婚第五年,他就把我抛下了。” “一早我以为他是凡人,特意去学占卜、卜卦,做好等他转世投胎再续前缘的准备,结果他说他会肉身消弭、元神裂散,连一丝魂魄都留不下,让我不要等他,过好自己的日子,要好好活着。” “你知道我看着他在我怀里慢慢闭上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是什么感觉吗?”山行苦笑,“心如刀割,我不想让他就这样消失,我用了几百年修为剖下他一半元神,一道雷差点没把我劈死,紧接着就有第二道落下,但被它挡了。” 山行指着蛇蛋里的元神,“它帮我挡雷之后,飞到我手心不肯走,我带着它出山洞。” 郁郁葱葱的五行山已经变成银装素裹的冬日景象,螣蛇死,万物休。 “我为了九日连珠,苦等百年希望破灭伤心欲绝,他却一年前便已复活,带着你、守在你身边过日子,叫我怎么不怨他?明明与我拜过天地,为何能忍心欺骗我,将我抛掷脑后,半点昔日恩情不顾?” “我是怨他、气他、恼他、恨他冷心冷意,他从来没把我放在首位,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能放弃我、抛下我。” 山行说着有些伤心,“你、如今也排在我前面,是他心里的第二名,你是他一个人的孩子,只是借我五分容貌,与我没有一丝干系。” 第64章 哪个都不乖,想一脚全踹开! 盯着手中不断往山行方向碰撞的元神,云骁忍不住可怜他,不能说阿卿不喜欢他,否则那半分元神也不会甘愿帮他挡雷劫,只能说他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元神还给阿卿?”云骁小心确认:“你会还给他吧?” “等他睡醒就给他,我知道他得到元神就会离开我,但是没关系,我情愿看不到他,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我喜欢他,远超过他喜欢我。” 云骁更加于心不忍,软下声音安慰山行:“不是的,阿卿、阿卿他也在意你,虽然没有在意我多,虽然他不让我们提起你,虽然他从来不说想你,但是他肯定是在意你的。” 山行努力继续酝酿情绪,差点没发火生气: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你别难受了,我再不说讨厌你,如果以后阿卿要走,我帮你拦着他!”云骁叹息一声,没想到山行这么惨。 山行别过脸,假惺惺地作哽咽:“阿骁,你果然是个好孩子,你阿父时常夸你,说你最乖,我与你没有血亲缘分,但你是你阿父的孩子,我是他的夫君,论理你也算我的孩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你这么乖,要是我亲生的就好了,可惜我没福分。” “阿卿说过让我喊你爹,就算你不是他夫君,我也听他的。”云骁把蛇蛋还给山行,“爹,这个还是交给你保管吧,我怕我毛手毛脚弄破了。” 山行忙赞他:“你真是个乖孩子,你阿父说的一点也不错。” 云骁还是像云卿,吃软不吃硬,还要哄小屁孩,真麻烦。 “是吗?”云骁有些脸红,“那我和裴青棠相比,谁更乖啊?” 山行差点没笑出声,昧着良心道:“你乖,你最乖了。” 哪个都不乖,想一脚全踹开。 “跟那只肥狸子相比呢?” “你说阿花吗?”山行觉得好笑。 “对啊,阿卿非不让我叫他阿花,说什么是在他跟前的名字之类的,要我叫他南枝,阿花多好听啊,胖狸子就该叫阿花。” “你似乎很讨厌它。”山行打量云骁,见对方紧紧皱眉,抿唇不快:“它太胖!我烦它!而且,它很怪,我说不出来怎么怪,反正我就是不想看见它,也不想让阿卿看见它!” 山行闻言笑笑,暗道云骁果然是云卿一人生的,这孩子黏人呢。 “但是你阿父喜欢它,你只能忍一忍。”阿花毕竟是云卿从瘦骨嶙峋亲手喂到胖乎乎的狸猫,山行嘴上吃醋云卿在意它,心里不以为然。 云骁长叹一口气,“还好它已经走了,最后永远都不要回来!” “你阿父过来了,别说这话,否则他听了要生气。”山行摆摆手。 云骁依言闭嘴,确实,云卿一听自己跟阿花吵架就面露不快,可他真的很讨厌大肥猫! 眼看阿花老实跪在山行跟前,云骁忙走到云卿身边说话:“阿卿,你肯定饿了,我陪你去吃饭,阿、南枝就交给我爹管教吧。” 云卿听他语气变化有些惊讶,不动声色看向山行,对方抬头眨眨眼:你夫君厉害吧? 云卿笑着点头:厉害! “阿骁,阿花回来了,你不许欺负他。”云卿推山行肩膀,示意他让阿花起来,又道:“你答应过我会心存善念。” 云骁不情不愿撅着嘴没有说话,见云卿皱眉才道:“知道了。” 山行伸手拍拍阿花的脑袋,笑道:“起来吧,你这小妖,忘了是谁把你捡回山上的?以后别再乱跑,卿卿这些天很担心你呢。” 阿花颇为不好意思地朝山行笑笑,再次道:“我错了,山主!” “好了,阿行,你陪我吃饭去吧?”云卿挽住山行的手臂,“阿骁、阿花,你们不许吵架。” “放心吧阿卿!我不会欺负云骁的。”狸子信誓旦旦,云骁哼道:“只要它不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它。” 云卿还想说两句,山行心下不耐,笑着捏捏他的手,催道:“走吧,吃饭。” “好。”云卿咽下嘴边的话,离开之前又看看云骁两人,告诫的意思很明显:不许吵架。 山行喂他吃饭,语气得意:“我把云骁哄好了,这孩子吃软不吃硬呢。” “是啊,阿骁就是这样的性子,心底善良,就是不太好说话,有些冷冰冰的,大概是随你,我可是个最和善的。” 云卿跟他撒娇,“你以后要是再怀疑我,我一定同你和离,真的是!根本就只喜欢你,你还怀疑我,太伤我心了。” 山行心里满足,嘴角浅笑,忙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将蛇蛋拿出递到云卿手上,“卿卿,我想了想,还是还给你吧,我不知道你的身子这样不好,我该早些还你。” 云卿一愣,看着手里急切明灭变化的元神,垂眸笑笑又塞到山行掌心,“阿行,我不碍事的,白泽的话只能听一半,我就是被他气的,他故意挑唆我们,我能不生气吗。” “再者,或许是受到仙山之上魔物气息影响,我有些压抑不住自己。” 云卿想提剑砍点东西,又强行压制弑杀之意,加之生气愤怒,难免身体不适。 他不想拿回元神,山行拿着他的元神才会放心他不跑,大不了不打架,他愿意给山行这份安心。 山行不语,再度审度云卿神色,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明明请人做戏达到目的,又极力推脱,是怕自己洞察他的心思跟他争吵吗? “卿卿,只要你开口,我不会强压着你留在我身边,我、我知道你想要你的元神,拿着吧。” 山行忍不住刺他,“你不用同我装,咱们用不着算计,我不喜欢你骗我。” 蛇蛋被搁在桌上,山行起身要走,云卿下意识拉住人,“你去哪?”他跟着起身,愣了一瞬反应山行的话,只觉心在滴血,“你怀疑我找人做戏?山行,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歹共处七年,竟留下这般卑劣无耻的印象?” 云卿丢开山行的手,深吸一口气捂住脸,“我方才说了,你怀疑我,我们就和离。”他抓起蛇蛋往外走,山行慌了手脚,急忙抱住人束缚在怀中,“卿卿!我没想与你和离,我不是这个意思!” 山行就是想让他来哄哄自己,没想到云卿真要走。 云卿挣脱山行的手臂,正要怒斥对方,忽然听到脑中天道急切言语:洛阳之上屏障破漏,凡间危急速去斩魔! 魔物突破结界了?云卿大惊失色,回身指着山行冷道:“我回来再骂你!” 不待山行反应,云卿顾不得结界未撤,直接冲出直奔洛阳。 他变幻神相,施身跃至洛阳上方,果然见到结界撕开五丈长的口子。 八足煞蝎和九目煞蛛不断从结界破口钻入坠落凡间,感受到神力气息,九目煞蛛吐丝,迅速搭建虫墙方便八足蝎向云卿发动攻势。 云卿双手结节法术,默道:吾乃螣蛇、膺承神命、镇守人间,掌奏天道,灵通三界,善恶昭彰自有决断,封! 说罢一道白光自他掌心发射照在结界破口处,瞬间将魔物拦截在外。 魔物躁动不安,不停以爪以身撞击啃噬结界,云卿面色更沉,再度施咒语,已然压制不住心中杀意,直接将结界内外大半魔物湮灭。 ——天界的武神将至,速去凡间,小心应对。 云卿暗暗咬牙,迅速移至低空,魔物侵袭聚集,已是瘴气满城。 能弄出这么浓厚的瘴气,怕是魔物之中的毒兽蛰伏暗在内,切记小心应对。 云卿听到许多凡人的惨叫声和哭喊,心中恨意更甚,该死的魔物! 顾不得透支不算充盈的神力,云卿蛇尾暴涨变粗,双掌之间白色法球眨眼之间便从鸡蛋大小膨胀数百倍,“娲神神力、为吾所用!”他将神力抛至上方百丈,神力如烟花炸开仿佛有生命的萤虫一般散至全城。 瘴气全清,云卿闭目以灵识搜集毒兽,忽感腥臭恶气自身后袭来,枯竭身体躲闪不及,只能直直坠至地面,翻滚一圈带起阵阵尘土飞扬,“咳咳。”云卿掩住口鼻,结集神力笼罩在街边凡人身上,随后化出利剑再度躲避恶臭气息。 是毒牤虫,浑身无鳞无毛,周身如巨蟒粗长,头上除了巨大长满尖牙的口器再无器官,无眼,依靠全身皮肤感知猎物存在,最是敏捷迅速,尖牙和周身全附着有毒,能麻痹致使丧失行动力,一死即全身爆炸,血液亦是剧毒之物。 云卿暗骂一声,难怪天道要自己小心谨慎,他最烦这种滑溜溜的软虫子。 只是不等他多想,那毒牤虫便已经再度追至半空,眼看它环圈围截,云卿咬牙在周身凝结法盾,以剑直指它腹部,在它移动头颅挡在腹部时,迅速跃至它上空三丈,再度结印:灵通三界,善恶昭彰自有决断,封! 神力立即将毒牤虫困在结界内,毒虫挣扎撞击。 云卿落在地面勉强喘匀气息,心知拦不住它多久,他已经无力支撑蛇尾显现,撑着剑半跪在地,只觉口中一片腥甜,此次之后,怕要昏睡一月。 云卿擦去嘴角血迹,环顾四周,没有瘴气遮掩,煞蝎和蜘蛛行动缓慢,倒是不足为惧。 “空,鹤鸣山是否得空前来相助。”“已至!”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盈脚步声,大约是道士陆续赶来除魔。 “这位道友,你还好吧?”决阳指挥众人斩杀行动迟缓的魔物,并扶起街上伤患前往城中用符纸和灵器清除魔物后临时搭建的庇护所。 云卿知道凡人仅能通过妖气辨认妖物,他不带妖气,加之熟悉螣蛇神力的凡人少之又少,所以这些道士必定以为自己是修道之人。 “无妨。”云卿摇头,借着对方的胳膊站起,眼看远方御剑道士陆续赶来,心中总算松口气。 手中剑身不断颤抖,估计困住毒牤虫的结界快要撑不住了。 “不必管我,去救凡人。”云卿与身旁凡人拉开距离,“道友可有丹修所用炉鼎?”他实在神力调度不济,需借用凡人炼丹火引,将毒牤虫在结界内焚烧殆尽。 “没有。”决阳有些为难,今日来除魔的是剑修和符修道士,丹修和器修留在山上。 云卿轻叹息,“罢了。”他再度升空,划破掌心正要覆盖结界之上以螣蛇血液中神力为引施诀点燃血液,毒牤虫却已经撞破结界,无数利齿带着腥腥臭气和黏液瞬间映现在云卿眼前。 “小心!”身后石崧道人捻诀施法阵挡在云卿面前。 云卿双臂执剑横插进毒牤虫口中,直接将它口器撑开无力咬合,顾不上手背被利齿划伤,他急忙拿出蛇蛋打破,那半分元神立刻往他额前聚集。 “娲神亲封、天道庇佑、灵通三界、上神之力!”云卿伸手握住元神,用力一捏,只觉半边身子麻痹无法动弹,“去!” 元神被捏成三瓣,分别钉在毒牤虫首尾腹迅速钻入在它体内聚集,立即裂开并抽丝成网将炸得稀碎的腥臭血肉笼罩在内,遗骸血肉瞬间燃烧化为灰烬,随后元神成团落在云卿肩上。 同时他听到了脑中元神的哀嚎: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臭死了! 第65章 快带我回到夫君身边,我想他! 丢出元神后,云卿心知毒牤虫必死,干脆直愣愣往下坠落,只盼不要砸到人。 却在距离地面两丈高的地方被人环住腰悄然落地,衣诀轻飘,沉香气息随风进入云卿鼻中,他抬眼看向对方,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轻道士,温声关切:“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说着石崧道人放开云卿,一手握住长剑背至身后,一手虚扶在云卿身侧,“贫道随山石崧,不知道友姓名、习于何处?” 云卿招手示意元神落到手中,它十分抗议:不准再丢我! “万重,多谢相助。”云卿抬手摸摸脸颊,不确定此刻究竟是哪副面貌,状作拂肩将元神抓至掌心,颔首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就发觉此刻他连联系空都做不到,宛如凡人。 “万重道友,你受伤了,不如随我前去包扎?”石崧道人看着他身上的伤提醒。 云卿脚步顿住,此刻全凭最后一口气撑住不肯松懈倒地,他怕他这一倒,便昏睡数月,阿骁和山行找不到他,只怕要担心死。 手背伤口不断渗出黑血,他垂眸咬住手腕,尝到血腥滋味后同石崧道人点头笑笑,已经没有气力说话。 元神隐隐闪光:虚不进补,此刻短暂恢复,往后沉睡更久,为何不早些找夫君要回我融合? 云卿抬手按住太阳穴:回去便与他和离。 -扯谎,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 -这一百年还没在他身边待够? -待不够!什么时候都待不够!带我回五行山沐浴!快要被臭死了! -好,休要吵嚷。 -被虫尸糊面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吵嚷! -我也是不得已,安静,累。 元神不再频繁闪光,安安静静窝在云卿袖中。 行至庇护所,云卿不肯坐下,石崧道人便同样站着为对方上药,手指纤细苍白,伤口密布整个手背,血液发黑脓肿。 云卿闻着只觉腥臭刺鼻,皱眉伸手拿过石崧手中草药,自顾贴在手背,虽然用处不大,但如果不治伤,凡人追问起来麻烦得很。 “万重道友,你手不方便,还是我帮你吧?”石崧道人看着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十分钦佩对方法力高强,能够只身将大魔物杀死。 云卿还是摇头。 “师尊,那魔物便是你身旁这位道友斩杀的吗?”忞毅递来水,好奇且探究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云卿。 只见这人着浅绿色锦服,如今将至冬月,他身上衣衫却十分单薄,可想是修道之人不畏寒暑,面容妖媚近女,但垂眸抿唇像是拘谨。 莫非、这是位女冠?女扮男装前来除魔卫道? “咳!”石崧道人碰碰门下弟子,提醒别盯着人出神。 忞毅正好与云卿对视,低头躲避眼神,真是好美的人,他心中越发羞愧,忙找借口溜走了。 云卿微微皱眉,走近指指石崧道人手中碗,他口渴了。 “道友请。”石崧道人稍怔,忙将碗递给对方,“万重道友,门下弟子顽劣,实在可恶,此番回去我必定重重责罚他!” 云卿喝完水后想擦擦嘴边水珠,低头看看带着腥臭气息的袖子,硬着头皮撩起手肘内侧衣料擦去水渍和脸上血迹,臭死了。 “随意。”云卿一开口便觉得眼前发晕,忙按住额头,借着石崧道人的搀扶坐在一旁,“劳烦帮我联系鹤鸣山道士。” “乐意为道友效劳。”石崧忙招呼弟子忞谌去寻鹤鸣山道友。 此次洛阳忽遭魔物侵袭,有三山道家派遣门下弟子前来降魔。 鹤鸣山、随山和东华山。 鹤鸣山门下弟子皆玄衣佩朱带,根据头上发冠分辨身份和所习道术,玉冠为尊、木冠为卑,簪木分为剑柄、丹球、方器、笔尖四类,分别照应剑修、丹修、器修和符修。 因鹤鸣山渊源最为久远,众道家皆效仿区别门下弟子派别,只是道袍颜色不同。 随山弟子皆青衣蓝带,东华山弟子为蓝衣系白带。 石崧道人是符修,不过对修道之人必习御剑飞行法术。 不多时,忞谌便找来一位玄衣朱带的玉冠剑修,“这位道友便是斩杀魔物之人。” 云卿虚弱至极,勉强起身拱手,低声道:“劳烦带我去见、见。”空的鹤妖身份,鹤鸣山的人知道吗? “道友?”决阳心道这不是方才那位吗? “空,鹤鸣山可有人唤作空?” “大人!您果然来了!”空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云卿心下轻松,这才闭眼倒下,空应该会把自己送回长安吧?罢了,实在无力思考。 长安,裴府 结界被云卿冲开,山行仰倒在地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云卿走了,他还会回来吗? 山行急忙跑出房间,看到云骁在院中与阿花拌嘴吵架,心中松口气,暗道云卿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 “爹!你快让阿卿把这只肥猫赶走!这个家有它没我!” 云骁上手扯狸子的脸,狸子不甘示弱扯住云骁的头发。 “阿卿才不会赶我走呢!他最疼我!”“你胡说!他最疼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直吵得山行耳朵疼,“都闭嘴!再吵一句把你们吊起来打!”养孩子真烦! 山行抬头看看天,犹豫是去找云卿,还是守着云骁等他回来找自己。 纠结许久,山行还是打算看着云骁,云卿舍得下自己,绝对舍不下云骁。 裴无竹却急切传音:洛阳有魔物出现,皇帝说要请你出面降魔呢。 “云卿去洛阳了,我要看着云骁,不去。” “你不担心他吗?云骁又不是小孩,还值得特意守着?” 山行没好意思说自己把云卿惹生气了,“不去。” “行,那你带着云骁来宫里,我去看看。”裴无竹还没见过魔物呢。 山行临时改变主意,“算了,我带着云骁去吧。” “也行,记得拿上你大国师的玺印好好露露面。”裴无竹开玩笑。 山行没应这话,自责内疚,他总是让云卿生气伤心。 拉开还在拌嘴的云骁和阿花,山行忍着嫌弃拎起云骁离开。 “去哪?”“找你阿父。” 长安与洛阳相隔不过数百里,山行拎着云骁落地,寻着云卿的气息步入城内。 街上血污脏乱,腥臭气息还未散尽。 云骁捂住口鼻,紧紧拉住山行的袖子,却发觉不少人盯着他二人看,眼神十分奇怪,似是忌惮、又是痛恶,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刀子杀人。 “爹、他们……”云骁忍不住又贴近山行,“他们是道士,放心,有我在。” 山行亦是心惊,此处竟然聚集了百十号道士,难不成魔物这样难对付?他更加担忧,加快脚步。 云骁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好容易等山行停下脚步,却见前方云卿直愣愣地栽倒,忙冲过去喊道:“阿卿!” 黑暗、无边的黑暗。 云卿迷茫地看着周围,忽而远方一道霞云光亮吸引他的注意,他下意识追着那道光跑,直至看见绛色霞云前的神女身影,他停住脚步,变为人形一步三叩首跪行,热泪盈眶,“娲神娘娘。” 娲神闻声回头,浅笑着向他伸出手,“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云卿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贴在额上哽咽道:“娲神娘娘,您为何要抛弃螣蛇,是螣蛇哪里做的不好吗?为何不允螣蛇追随您补天?” “当然不是。”娲神俯下身捧起云卿的脸,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眼泪,“我的孩子,我从未抛下你们,这世间万物皆是我的化身,你看天上明月,山间清泉,荷叶露珠,空中尘埃,我无处不在,永伴你身边。” “我的孩子,我知道这数万年螣蛇背负太多,使命二字与你们亦是枷锁,可是我别无他法。我陨落湮灭、沉睡不醒、全无意识。我的孩子,为了我,再坚持一段时间吧。或许某一天,我会再次睁开眼回到你们身边。” “永远不要背叛当初的诺言,替我守护世间苍生,你做得到,我相信你,我的孩子。” 温柔的声音渐渐消散,云卿怔愣跪在原地,随即猛然追着霞云往前跑。“不要、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螣蛇!” 他踉跄倒地,眼睁睁看着霞云褪色,眼前又被无边黑暗笼罩,伏地痛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云卿失声喃喃:“不要抛下螣蛇、不要……” 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全身酸软无力,云卿想说话,嗓子被死死掐住一样发不出声音,手指稍动就被紧紧攥住。 “卿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山行扶起云卿喂他喝水,“润润嗓子吧。” 抿水润喉,云卿倚在山行怀里只觉心安,偏头附耳询问:“我睡多久了?” “足足二十天。”山行听着他声音沙哑,心疼更甚,“卿卿,我错了,不该疑你,你原谅我吧。” 二十天,比他想象的时间短。 “阿骁呢?”云卿费力拿起山行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咬他,“再有下次,我一定咳咳!” 半份元神在胸口发光,催促回到五行山清泉沐浴。 “不会有下次了!我发誓!”山行都不用喊云骁,他和狸子已经急急忙忙奔到床前。 一个拉起云卿的手贴在脸边痛哭流涕,一个变成狸猫跳到床上躺在云卿腿上。 “阿棠也一直担心你,一天来两趟,食不下咽人都瘦了。” 山行拎着裴青棠回来,将人丢在云卿床边,看她挤开云骁心情才好点,一人一猫天天跟掐架,吵得他都要烦死。 “阿卿!你总算醒了,我好担心你!”裴青棠直接扑到床上,压得云卿忍不住哎呦一声。 山行连忙把裴青棠拎下来,“下来!” “没事。”云卿摆摆手,云骁和裴青棠确实瘦了,阿花倒还胖乎乎的。 云卿摸摸两个孩子的脸,又摸摸阿花的肚子,“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好了,看也看过了,都回去吧,云卿刚醒,让他多休息一下。”山行直接一手拎起一人,“出去!” 云卿确实还累,笑笑点头:“先回去吧。”他摸狸子的头,低头催促:“去吧。” 山行推几人离开,关上门重新拥住云卿,“卿卿,饿不饿?” 云卿摇头:“不饿,陪我躺会,阿行。” “嗯,卿卿,你还生我的气吗?”山行轻抚云卿的眉头,“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 云卿哼一声:“气,你总疑心我。”他蹭山行的脸,“我打算回趟五行山。”他的元神一直嚷着臭。 “我陪你一起。”山行亲他,“什么时候启程?” “不用,明日去明日回,我自己可以。”云卿笑笑,“照看好阿骁,有他在,你别担心我不回来。” “可是我想陪着你。”“我会很快回来的。” 第66章 收了我的花,忘掉那个他 将近冬日,天气渐冷,早起雾气蒙蒙。 云卿由山行照顾穿衣挽发,抬脸等待亲吻,看出他的依依不舍,温柔安慰道:“我只是去沐浴,马上就回来。” 山行轻声叹息,再次低头亲吻,“卿卿,快些回来。” “好。” 走出裴府,云卿裹紧身上披风抵挡凉意,二十多天身子都躺僵了。 早市还未散,沿途摊贩叫卖吵嚷,热闹非凡,他喜欢这种热闹,凡人生活安逸自得,意味着螣蛇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擦肩而过一辆马车掀开帘子,空十分惊喜:“大人!” 云卿站住脚步,亦是笑道:“你怎么在这?” “请大人上车详谈。”空不想堵着路,“大人是要去采买吗?尽管吩咐,我让弟子们去。” 云卿依言上车,他有话要问,坐定后发觉车里有两位年纪不大的小道士,相互见礼:“小道万重。” 空忙改口介绍:“这是器修谢书瑞,这是丹修黎安,这位是万重道长。” “万重道长好。”两个小道士打量云卿,见他眼神清澈,心中好感倍增。 “不必寒暄,空,当日洛阳之事……你可有头绪?” 云卿知道鹤妖得天独厚,当初凭宁阳道人的关系自由穿梭天界凡间,想来有所了解实情。 他实在不愿同天上仙人打交道,再者元神还未融合,不想贸然去天界。 “大人,我、我听说一些传闻。”空压低声音,云卿点头同意他设下结界。 “据说,数万年前的魔王无妄再度苏醒,势必要让凡间变为炼狱。” 空语露担忧,“大人,您的身体还好吗?” 那日云卿直接晕厥,幸而被随山师尊石崧道人接了一把,否则怕是要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后他从螣蛇相貌变为凡人,众人皆惊讶万分,空忙打圆场说这是道长的障眼法。 空还未将人接过,云骁匆匆赶来,话未落地、泪已先流,确认云卿只是晕过去后才不再哭号,同鹰妖将他带走了。 “无妨,只要有我在,就不必担心。”云卿宽慰空,“无妄绝对打不过螣蛇,我虽然看起来病病怏怏,只是另有隐情。” 空点头,“如此就好。洛阳城横遭祸患后,鹤鸣山联络众道家派遣弟子下山前往各地镇守。” 各洲分别派有一百五十名剑修、四十名符修和丹修、二十名器修。 “符修日夜不休赶画符纸,丹修炼丹,器修淬炼灵器,剑修御剑巡视。各州之间随时保持联络,倘若意外发生,及时增援。只盼不要再像洛阳城那般如此狼狈。” 空带着感激看向云卿:“大人,若不是您及时赶到,只是洛阳城要、多亏有您。” 那八目蝎和九目蜘蛛在瘴气中移动极快,道士们虽有办法清理,但范围小效果不佳,洛阳这次之所以没有瘴气,大概全仰仗螣蛇。 “这是我分内之事。”云卿摇头,“你这是要去皇城?” “是,长安是国都,各道家师尊、掌门大多集聚于此,也是为了保护帝王。”空有些讪然,修道之人本不该区别偏袒对待,只是众生平等不过空谈。 云卿倒不意外这个,面色平淡略过话题,“如此便无事,我先走了。” “大人您要去哪?空愿陪伴左右照顾一二,您的脸色实在不好。”空眼里透露担忧,关切提议:“或者送您一程?” 云卿摇头婉拒:“我要离开长安,你怕是不便同行。” “方便的!空一介镇山兽,不归凡人帝王管辖。” 结界撤去,空再次劝道:“万重道长,请允准我与您同行。” 两个小道士闻言有些惊讶,彼此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道长来头这么大,能让监派事长如此毕恭毕敬。 忽而马车停下,帘子被人一把掀起,山行面上挤出笑容,拎着云骁对云卿道:“卿卿呐,阿骁找你。” “鹰妖!”两小道士急忙起身,哐当一声撞到棚顶,捂住头跌坐原处。 空看看山行,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万重道长?”螣蛇大人与这鹰妖有密切接触,他们是什么关系? “咳,话已问完,小道先行告退,再会。”云卿径直下马车。 空忙跟随他身后,“道长,您何时回长安?鹤鸣山有些灵草对您有帮助,到时候我给您送去。” 云卿忍不住轻笑一声,“多谢你好意,这些我用不着,回见。” 他示意空离开,伸手摸云骁还未睡醒的脸,“早起连脸都不洗就出来逛?” 云骁十分警觉地盯着空,直到对方放下帘子总算安心,打个哈欠道:“这就回去睡觉,阿卿你别凶。” 睡得正香时,山行直接推门进来把他晃醒,说亲眼看见云卿摸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头要认干儿子,立刻吓得精神抖擞,他绝对不允许云卿再有别的孩子! 一个肥狸子就够讨厌的! 山行目送云卿离开,正要转身就看见他上一辆马车,亦是心下狂跳忙拉着云骁出来,果然云卿不会对云骁生气。 “我没有。”云卿笑笑,推父子俩离开,“回去吧,我走了。” 检查竹牌出城,他悠闲漫步,元神再次催促:快点回去吧!我都臭了! 云卿笑它:味早就散了,少胡说。 难得有闲心,云卿想多走一会,直到白雾散去才移至五行山。 清泉依旧,溪水冷冽。 云卿将元神放置水中,解下衣衫和发簪缓缓步入浅溪仰面躺下,透过水面瞧着蓝天白云,十分惬意。 等回去就找个时间糅合元神,否则拖着残缺的身体,做什么都不方便,尤其不能痛快打架。 云卿默默寻思,忽然看见水面飘着粉红色花瓣。 是桃花。 他不由皱眉,坐起向花瓣飘来方向看去,远处果然站一拿着桃花枝的白衣男子正往水中撒花瓣。 里衣湿透沾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云卿慢吞吞起身穿衣衫系上披风,正要挽起湿发,温柔带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散着头发也很好看。” 云卿不语,挽好头发才道:“忆春朝?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并没有什么意义。”忆春朝还是那副温润模样,桃花眼眸情意绵绵。 依旧让云卿觉得熟悉,忍不住皱眉发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不应该啊,未下山前他一直沉睡,怎么可能认识忆春朝。 “没见过,恰恰印证我们有缘分。” 忆春朝伸手将桃花枝递到云卿面前,“百年前未送出去的花,只盼你能收下。” 云卿看那枝花一眼,随即对忆春朝摇头笑道:“我不要你的花,有缘也好、无缘也罢,我与山行感情恩爱和睦,你不必对我纠缠。” “倘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骗你呢,你也不在乎吗?起初你全无记忆,是他哄骗你,把你捆在他身边,仗着你不知世俗蒙蔽,把你当痴傻对待,你何必呢?” 忆春朝面露伤心,依旧伸手递花,“他骗你。” 云卿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他对我的好不是做假,这就足够了。” “我也可以对你好、对你的孩子好,他能做到的事我同样可以,甚至比他还好,至少我没有想过欺骗你。” “不需要。”云卿伸手捞出元神,蹲在水面瞧见相貌才觉惊讶奇怪,此刻自己并不是本相,忆春朝如何认得? 他回头正要发问,对方却已欺身压着他一同跌落重重砸入水中。 身下已不是清泉浅溪,而是无尽深渊。 河水蔚蓝,忆春朝捂住云卿口鼻,正要凑近亲吻度气,云卿手中短刃横在两人之间,威胁意味明显。 他不敢贸然杀死忆春朝,显然对方利用法术将他困在不知名地方,像百年前那样。 要么等人来救自己,要么等忆春朝放自己出去,云卿已经后悔没让山行陪同,不然也不会遇上这糟心事。 “你要杀我吗?好啊,来割破我的喉咙。”忆春朝笑得温柔,握住云卿手腕将刀刃按在自己脖颈上。 云卿腕子一软短刃脱手,他忍不住掐忆春朝的脖子,冷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冰凉湖水从口鼻中灌入,呛得他忙屏气双手捂住口鼻。 忆春朝见他慌乱模样可爱,伸手拔下他的发簪揣入怀中,抱着人向上浮到水面,一边拍背顺气、一边携着人往岸边走。 云卿一把推开忆春朝爬上岸。 这边草地繁茂、绿意盎然,薜荔、荪草、申椒香气令人陶醉。 风景甚好,却不知身处何地。 难道是忆春朝搭造的幻境?那真的难办了。 “这是哪?”云卿平复咳嗽,抬眼盯着同样坐在地上的忆春朝。 “我也不知道,随便传的地方。”忆春朝拿出一枝桃花,揪下花瓣扬在风中。 微风吹过,花瓣落至两人身上。 云卿脸色一变,“你没开玩笑?”完了,他的元神丢了!他根本感应不到它!方才惊慌失措,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元神的。 别是掉到这深不见底的湖中了! “这水有多深?” “不知道啊,我随便传的。” 忆春朝见他如此慌张,放轻语气关切道:“你怎么了?” “我的东西丢了!都怪你!”云卿恨不得杀了忆春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犹豫再三解下厚重的披风和外衫准备跳到水里寻找。 “你干吗?”见他脱衣,忆春朝微眯眼直直看着云卿。 回答暮栌的是扑通水声,云卿并不善凫水,憋气也最多憋一炷香时间,绝对寻不到湖底。 “阿、你什么东西丢了啊?” 忆春朝跟着跳入水中,他一个花妖在水下也能说话,追着云卿询问。 云卿恨得牙痒痒,掐着忆春朝的脖子将人甩开,他的神力还未完全恢复,变不出长剑,连短剑都拿不稳,只能任由一个妖物为非作歹!奇耻大辱! 眼看不能再往下游,云卿还是没感应到元神的存在,无奈先回到水面坐在岸边,瞪着忆春朝没忍住抡拳头在他脸上打重重一拳,“你真、该死!” 忆春朝不躲不避,被砸伤脸颊、牙齿磕碰嘴唇内侧,诚恳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丢你的东西。”他垂眸盯着手中花枝,忍住喉咙钝痛,略带沙哑的嗓音轻颤:“对不起。” “知道做错就放我回去!”云卿咬紧牙关,拳头依旧紧握垂在身侧,“在我没动手杀你之前,放我回去!” 或许元神丢在五行山清泉中,这里太难找,倒不如先回去看看。 忆春朝摸摸被打疼的脸,用温柔的目光凝视云卿,忽而粲然一笑:“你杀不了我,你神力枯竭根本调度不了。” 云卿竭力忍住心下恐惧和被看穿的慌张,眼角微微弯了弯,轻笑道:“我不杀你,是看你眼熟舍不得。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那你杀啊。”忆春朝心知肚明,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看着威严吓人其实全是气,针一扎就瘪了。 云卿偏头回避他的视线,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67章 管教好你儿子! “我要同你一起生活。”忆春朝如实道,“我并不觉得我比山行差,百年前我与他言定打斗,谁赢你归谁,他使诈命裴无竹暗中偷袭,害我受伤输掉你。” “他那样一个卑鄙小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等我养好些身体去找你,你却怎么也不肯跟我走。” 云卿听得烦闷不已,怒道:“凭什么你们可以擅自决定我的去处?” “人微言轻。”忆春朝折花递给云卿,“道理浅显易懂。” 云卿怒极反笑,抬手准备打掉忆春朝手上桃花,“你倒是真坦诚!” 忆春朝轻而易举躲过他的手,将花簪在他耳后,笑道:“你比花还美。” 云卿长发披散在后背耳边,本就心烦气躁,闻言更是恼怒,一把揪下花摔地上,自顾起身躺到申椒从旁,心里盘算该如何打算应对。 他想睡觉恢复神力,又担心忆春朝对自己做些什么,早知道就不拒绝山行陪同了,原本想着一个时辰便回去,怕山行跟来仗着五行山没人做些什么,到底是娲神娘娘留下来的山,他不想玷污那里。 结果恨就恨他心软惯了,一早该把刀子亮出来,平白跟忆春朝说什么废话!现在可好了,元神丢了,全打水漂了! 手怎么就捏不稳,偏偏把元神丢了呢!刚拿到手里没多久又丢了,这事要是被云骁知道,估计能被自己气哭吧? 云卿想到阿骁气呼呼皱眉抿嘴、要说自己又舍不得说那样儿,忍不住笑了笑。 “这么开心?我还以为你要生闷气呢。”忆春朝递一枝花给他,温声细语道:“既然你不生气,便同我一起生活吧,我寻个时间把你的孩子接过来,你放心,我会对他好的。” 云卿嘴边笑意瞬间凝固,转身背对忆春朝,在心里把这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厚颜无耻、卑鄙下流! “用不着!”云卿察觉忆春朝在背后拨弄自己的头发,当即坐起怒目圆睁:“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你害我丢了元神,我没杀你已经够仁至义尽,还要惹我?” 云卿伸手掐住忆春朝的脖子,“放我回去!”他咬牙威胁,“这里风景甚好,唯独缺一株桃树呢,你若真不怕死,我就满足你!” 他脸色发青,原本红润的嘴唇上覆着不健康的白,一贯温柔似水的含情眼此刻被愤怒、生气、烦躁占据,咬紧后槽牙,太阳穴绷得紧紧的,身体打颤发抖。 被掐住脖子,但这只手根本没用劲儿,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忆春朝抚摸颈上的手,再度递桃花给云卿,“何必如此生气?我只是想同你一起生活。” 云卿闻言怒意更甚,只恨他实在使不上力气,打掉忆春朝递来的花,松手重新躺回地上,一言不发默默怄气。 腰上环来一只手臂,握住云卿的手要十指相扣,“我不动你,你先歇歇,等你睡着我去水底找你的东西,丢了什么?是方才那把短刃吗?” 云卿将手握拳,双手交叉枕在头下。他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对方,若不是忆春朝将他弄到这什么地方,他现在早该回去了。 忆春朝手落空,低头拿起他发尾亲了亲,“睡吧,我知道除掉洛阳城魔物对你消耗不小。” 云卿怔愣,侧身面对忆春朝冷声质问:“你知道?你还知道什么!今日遇到我,是偶然还是计划已久?”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滚!” 云卿回身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等他神力恢复,非把这桃花妖打得抱头鼠窜! 忆春朝见他闭眼,又撒许多花瓣在他身上,确认袖中盒子还在,起身朝草地深处走。 须臾移到一片桃花林前,忆春朝看见同样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前方不由怔愣,随即缓步走近,笑道:“你怎么来了?” “你别欺负他,小心他把你这老巢拆了,到时候你无家可归,别来昆仑山烦我。” 白泽叹息一声,折下一枝花揉碎在掌心,垂眸看着花瓣从指间滑落,再度劝道:“那元神对他十分重要,你别拿它吓唬他。” “哼,百年前你为何不带他去昆仑山?总用什么输棋赢棋做借口,我一早告诉你他下山了,你为何不听?” 忆春朝紧紧攥住袖中盒子,怒目而视白泽,“你不打算助我?那往后不必再来找我,咱们。”他顿住,看见白泽掌心散发盈盈亮光,正是云卿的那半分元神。 “你!”忆春朝难以置信,忙打开盒子确认。白泽身影如鬼魅闪到他身旁,抢过盒子拿到手里,笑嘻嘻地对忆春朝道:“这招还是螣蛇骗过我的,怎么样?他够狡诈吧?” 忆春朝咬牙切齿,恨恨道:“还给我!” “你打算关他多久?总不能不放他回去吧?好卑鄙的呢。”此刻白泽气定神闲,拿着元神等待忆春朝回答。 “七天,只七天而已!他过去七年一直陪着、我只想要七天!怎么了?”忆春朝连山行的名字都不想提及,皱眉十分嫌弃。 白泽点点头,笑道:“你先别激动,我知道阿卿他生得美,毕竟螣蛇相貌是娲神娘娘给的,别说你喜欢他,谁不想把他留在身边日日欣赏?但是。” “七天太久了,他还有孩子呢,那可是他身上掉下的肉,早些放人回去吧,我替你保管元神,到时候只说是我寻的。” “你做梦!少卖好!” 白泽拿着元神必然在云卿面前将他自己夸得天花乱坠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好,倘若云卿心存感激,以后少不得和颜悦色待他。 “行吧,那等你放他离开,我一定把元神还你,我先走了,朱雀使者找我有事呢。”白泽转身要走,忆春朝手中桃花枝变成长剑挡在他身前。 “还给我。” “喂!我可是上古祥瑞神兽!” 白泽愤愤:“螣蛇欺负我就算了!你怎么也拦我?” “我打得过你,为何不敢拦你?还上古祥瑞神兽,你这样弱。”忆春朝嗤笑一声。 “我告诉你,我是不老不死之身!你杀不了我!我——螣蛇!”白泽看向忆春朝身后,带着被抓包的心虚和小心翼翼的讨好,讪讪笑容像面具紧紧扒在他脸上。 “你又想骗我,我可不会——”忆春朝的话戛然而止,后腰被人顶住,他咬牙看向白泽,低声恨道:“为何不一早提醒我?” “诶呀呀,阿卿你可算来了。”白泽跟狗腿子一样走到云卿身侧,低头蹭在他肩膀,献宝一般把元神奉上:“我特意一直打开着盒子,就知道你一定能感应到!” 云卿将元神放入袖中,剑鞘顶在忆春朝背后,冷声道:“你到底是谁?”他偏头看一眼白泽,“你好歹也是上古祥瑞,为何认识他这么一个桃花妖?” “我、我。”白泽吞吞吐吐:“他、他成妖是我点拨的。” “你!”云卿闻言勃然大怒:“那他算是你的孩子,你为何不好好管教他!纵着他欺到我头上!” “诶!不是这样算的!他不是我儿子!”白泽慌忙摆手否认,“我、我打不过他呀!” 云卿深吸一口气,压下对白泽的迁怒,心知他确实不善打斗,是个心慈手软的。 “罢了,你只说是否还想护着他,我十分乐意为你肃清门楣。”云卿手中剑鞘消散,剑身颤动不已,嗡嗡作响。 白泽知他杀心已起,忙握住他手腕输送神力,劝道:“你先缓缓,此刻动怒杀妖于你身子无益,不如早些回去,你的孩子还在家中等你呢,阿卿,你说是不是?” 云卿心念一动,也知此行耽误许久,再不回去就要吃午饭了,杀一个花妖不算什么,只恐长剑见血震颤难耐,于自己亦是心神不宁。 他收起长剑,在白泽神力安抚下渐渐平复情绪。 白泽轻咳一声,“那我送你离开吧,早些回去,你夫君还等你呢。” “不急。”云卿看向四周桃林繁茂,花朵簇簇开在枝头,落英缤纷,美景醉人,“这究竟是哪?” 白泽微瞪大眼睛,扬眉打量他一眼,抬手指河边,“这是然春河。”又指着云卿背后,“与青霁山的交接。” “天界?”云卿看白泽变脸心虚,哼道:“你倒疼孩子,把妖物带到仙山之上,怪不得他胆子这样大,全都是仰仗你。” 白泽低头讪讪,“我的错,没管好我、儿、子。”他咬字极重,趁着云卿回头看青霁山对忆春朝得意洋洋。 忆春朝脸色几度变化,咬牙忍耐,只等云卿离开再收拾白泽出言无状。 “罢了,我亦为人父,怜你爱子心切,倘若再有下次,哼。”云卿面色不善,伸手向忆春朝讨要发簪,“你这毫无规矩的小妖!”肯定是白泽纵容他无法无天。 白泽狗仗人势般厉声呵斥:“快点!把你云、叔、叔的发簪还他!” 忆春朝不情不愿从怀中摸出白玉簪递给云卿,“你真的不能留下同我生活吗?” 云卿差点没把手里的簪子捏断,“不能!”他瞪白泽一眼:养不教父之过,管好你的孩子! 白泽别过脸只当看不见他眼中怒气,笑着打哈哈:“走吧走吧,阿骁还在家里等你呢。” 云卿背对两人重新挽起头发,这才跟着白泽离开。 白泽消隐神力,将云卿送到长安城外,小心翼翼劝道:“阿卿,要是忆春朝还来找你,你能不能别打他?” 云卿真想把白泽脑袋剖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怒道:“倘若阿骁对你这样纠缠不休,你如何感想!想让他活你就管好他,否则我连你一并收拾!” “你家阿骁可是乖孩子,但是、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条性命,别剖他妖丹就行。” 云卿瞪他,厉声喝道:“他再敢来,我一定杀了他!” 目送云卿拂袖离去,白泽叹口气回身看向瞬间出现的忆春朝,“你都听见了,少作怪,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忆春朝右手拿着一支白玉簪把玩,哼笑道:“噢。” “等等!”白泽觉得那发簪十分眼熟,惊道:“这不是你方才还给螣蛇的、不对!你刚才递给他的是什么?” 他心道大事不妙,果然看见忆春朝左手掌心变出一枝桃花,笑盈盈道:“当然是百年前没送出去的花。” “你!你敢对他下情缘蛊!你不要命了!” “他自愿收下的,又不是我强塞到他手里,况且我怎么舍得伤害他,这蛊只是会让他每日都想与我亲近而已。”忆春朝眼中光亮异常,笑得格外开心,“你说他还能生吗?” “你!你!”白泽内心恶寒,忍不住喊出忆春朝的真实身份:“九尾狐!你别作死!” 第68章 他还没我高,不配做正妻! 情缘蛊,需剖开施蛊人心口取血肉为引,施以法术,只要东西经手传递受蛊人就会被蛊惑。 仪式成,受蛊者会日日寻求施蛊者的亲近,否则全身如针扎般刺痛,深入骨髓。想要解蛊,必须挖开受蛊者的胸膛取心头肉喂施蛊人吃下。 整个过程血腥至极。 白泽捂住嘴竭力压下喉间作呕冲动,他脸色发白,觉得越发看不透身旁九尾狐,百年不见,暮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暮栌带着玩味的表情打量白泽,嗤笑道:“怎么?你有喜了?” “我只是觉得,作为上古神兽,你们、哕!”白泽终于还是没忍住俯身干呕。 方才那个瞬间,他想到过去那些司战神兽每次外出归来,身上总带着或红或白或黄的尸块残骸脓液血迹,混着魔兽腥臭和毒液气息,他闻一次能吐两天。 暮栌轻哼一声,面上带着鄙夷和不屑,“白泽,你真的挺丢神兽的脸,娲神娘娘怎么选你当护法呢?” 白泽止住干呕,很想反驳暮栌:司战有螣蛇、白虎和勾陈,朱雀和凤凰也很强;他和麒麟是仁厚神兽,厌恶杀生兵刃,他弱点怎么了? 腹诽几句,白泽咬牙哼道:“对!我丢脸,那你呢?我可没想对同源神兽下手,还是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你就不怕螣蛇知道后,先剖开自己再把你对半砍?他可不是好欺负的。” 暮栌眯眼看向白泽胸膛,手中玉簪比划位置,作出要捅人的架势,温柔笑道:“除了你,没人知道这是我下的蛊,也没人知道怎么解蛊噢,你不想被我剁碎撒在昆仑山上吧?” 白泽想到白骨森森、尸泥糊地的画面忍不住浑身发抖,结巴道:“不、不可能,云卿他、他知道怎么解,他一定知道!他可是螣蛇!” “他当然知道怎么解情缘蛊,但这不是啊。”暮栌颇为神秘地眨眼笑道:“这是我新研究出的蛊术,叫——” 思梦,顾名思义中蛊者只要睡着,便会梦到与施蛊者缠绵缱绻,每日必需亲近,否则神情恍惚,多疑恐惧易受惊、焦虑暴怒头疼无力,不出三月肝肠寸断,再无清醒之时。 “九尾狐你别拉着我一起死!”白泽捂住耳朵,抽身移到远处,“不管是什么蛊,螣蛇发觉不对都会找你的麻烦,你好自为之。” 暮栌笑意更甚:“可是在他心里,我是受你庇护的小妖,如果。” 白泽脚步一顿,完蛋了!他不该图一时痛快,认下“忆春朝的爹”这个身份。 “你别以为披着忆春朝的皮就能为所欲为,信不信我把事全告诉云卿!” “去啊。”暮栌嘴上如此说,却紧紧拉住白泽的肩膀身影一移,两人再度回到然春河边。 白泽急得大喊大叫拼命挣扎:“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我看你平时也不喜欢下山,干脆帮你找个清净地方老实待着吧。”说话间,暮栌拉白泽入水,按着他沉入然春河底,布下结界将人困住。 “白泽,你看我像不像你?”暮栌晃着白泽的腰饰符牌,已经变作白泽模样,连声音都如出一辙,“可惜身上图腾不能改变伪装,不过你和螣蛇的关系还没到共同沐浴那一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任意改变容貌和周身气息是九尾狐独有的本领,上古时期,暮栌用这个本事对付魔族,轻而易举挑起魔物内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白泽在结界内拼命敲打挣扎:“放我出去!暮栌你不能这样!九尾!你不能!” 暮栌从袖中拿出一块石头,随手砸在白泽脚边,浅笑道:“给你个石头,下棋玩吧,我知道你随身带着棋子,放心,事成之后我马上放你出来。” “你不能这样!”白泽懊恼不已,他怎么忘了呢,暮栌一直都这么任性妄为。 暮栌朝他笑笑,施施然离开,“我走了,回见。” 云卿回到长安时将近正午,推门进屋,桌子前四人一齐看过来:山行满脸不悦、云骁焦急不安、狸子嫉妒怨恨、裴青棠闷闷不乐。 桌上饭菜冒着腾腾热气,云卿心中稍安,看来并未耽搁许久。 他朝四人笑笑,“你们先吃,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没人应他,连裴青棠都不说话。 “怎么了?”云卿停住脚步,微微皱眉看向他们,随后舒展眉头再次温柔劝道:“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山行憋住心怒意不满,“你们吃,我有话跟云卿说。”他拉着云卿往卧房走,一脚踹开房门,进屋把人死死按到门上。 云卿大气不敢出,知道这小心眼爱拈酸吃醋,估计以为自己出去沾花惹草去了。 “云卿,你老实交代,你去哪见谁干什么了。”山行搓捏他的下巴腰腹,咬牙克制愤怒外现。 云卿心道果然如此,踮脚要凑近亲吻山行,被对方重重撞回门上,皱眉吃痛:“阿行,你弄疼我了。” “回答我。”山行眼中怒意明显。 云卿摸着撞疼的肩膀,无奈道:“我去五行山碰见忆春朝,他又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本来想杀他,但他居然是被白泽点拨成妖,等同白泽的孩子呢。” “我与白泽同为娲神座下神兽,免不得要给他些脸面,只能骂几句作罢。”云卿交代一切,本以为山行会消气,便轻轻挣扎以获自由,不料对方依旧按住他的肩,甚至手劲更大了。 “说实话。”山行真想把这满口谎言的螣蛇吃到肚子里,免得他出去惹人觊觎。 云卿满心疑惑,“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不能说谎的!” 山行怒极反笑,“实话?不敢承认他抱你亲你与你牵手,为何还要那样做呢?你知不知道妖与妖之间能凭借气息深浅交流?” “云卿,你带着一身桃妖气息回来,告诉我你们只是说说话?把我当傻子吗?” “啊?”云卿张口结舌,“不、不是的!阿行我、我没有!你要相信我啊!” 山行松开云卿,他满目失望,长长叹息一声,低头道:“怪不得你不愿我陪你去五行山,以往我再三央求你就会心软答应,这次如何软磨硬泡都没用,果然、果然不出我所料……” “不是!阿行,我没有!”云卿急忙抱住山行,因为情绪焦急惶恐,声音和身体都打颤发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什么也没有!是他突然上前抱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山行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你还记得之前你带我去天界那次吗?” 当时云卿隔那么远就注意到有人靠近,他的警觉敏锐让山行自愧不如,还在心里感叹螣蛇不愧为上古神兽,可偏偏他方才又说一时没反应过来,恐怕是根本不想作出反应吧? “记得啊,那次跟我们现在说的有关系吗?”云卿绕到山行面前,踮脚凑近亲吻,被对方按住肩膀毫不犹豫推开。 “你们说什么用这么久?到底是什么事要一上午时间!对,沐浴嘛,可不待好好洗。”山行伸手蹭弄云卿的嘴唇,咬牙切齿发问:“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只喜欢你!”云卿百口莫辩,怪不得那花妖老是碰他摸他,原来是故意要让山行误会自己不贞。 “阿行,我发誓我没有!”云卿眼神诚恳坚定:“我真的没有,是他丢花瓣在我身上,又趁着我照水面从后偷袭,我真的只喜欢你!” 从后? 山行冷哼一声,将他扳过从后抱住,“你们这样弄的?” “什么啊!你别胡说!”云卿急忙挣扎,“阿行我真的没有!” “你又恼羞成怒了,云卿,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山行伸手解他的披风,“到底弄没弄我一看便知,但是你们亲没亲,我就不知道了。” “我没有撒谎啊!阿行,我、我没亲别人!真的没有!”云卿羞愤交加,咬住手指以防声音外泄,脸颊与耳朵瞬间通红。 山行抱着人躺到榻上,拉开云卿的手指低头亲吻。 “你别骗我,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我可以与他共同侍奉你,但你要记得我才是正妻,不能宠妾灭妻。” 寻常富贵人家妻妾成群,皇帝还有三宫六院,何况云卿集美貌与神力于一身,是极为强大的、螣蛇。 螣蛇也是蛇,到底不够忠贞,山行都懂。 蛇的本性如此,单看裴无竹什么样就知道了,先前每年初春都出去四处奔波劳累,处处留情。 云卿皱眉思索,心道这人还真大方,说把他分出去就分出去了,还是说其实山行厌弃他,又怕他不肯和离,寻由头打发他?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相信我只喜欢你?还是你想同我和离?” 山行脸色一变,“你就这么喜欢他吗?一定要与我和离?”他这样委曲求全还不行吗?云卿偏偏提起和离这种话伤他的心,给桃花妖妾室名分还不够?非要做正妻?长得还没他高,也配做正妻?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云卿一口气嚷道:“螣蛇云卿向娲神娘娘起誓,倘若螣蛇云卿只喜欢鹰妖山行此言不实便叫我死后不得陪伴追随娲神娘娘。” 说完,他推着表情明显呆滞害羞山行的肩膀转守为攻压到对方身上,捏住下巴质问:“到你了,你想同我和离?” “没、没有啊。”山行结巴,对方眼神疏离带着蔑视,嘴角勾起并不真心的弧度,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云卿。 云卿不语,俯下身凑到山行唇边,轻声道:“阿行,说实话噢。” “我、我说的就是实话。”山行偏头红着脸以妖丹起誓。 云卿满意点头,端着架势淡然道:“甚好,汝深得吾心,特准汝侍奉吾就寝起居,只盼汝莫要辜负吾。” 山行脸通红,试探性道:“螣蛇大人?多谢您恩准小妖侍奉陪伴,小妖感激不尽。” 云卿眼波含情传意,语气嗔怪戏谑:“汝才说愿同众人侍奉照顾,吾自当给汝机会,否则。”他喘口气,俯下身亲吻山行耳垂,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阿行呀,你不行了。” 山行闻言一愣,搂住云卿肩膀坐起,哼笑道:“对,山行不行。昨夜看你刚醒没舍得多折腾你,如今便是你求我,也断不能轻饶你。岂不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夫君,你可要好好疼疼我。” 走到床边,山行顺势将床头的书递给云卿,“夫君,求您念书教我识字。” 云卿哼哼唧唧,接过书翻开刚看一页便面红耳赤: 那书童道今日相公早起便不爽利,不如吃一盅酒亲嘴呷舌早些歇息,说着上手为柳相公褪尽衣衫,埋头交颈。柳相公啐一口残唾,抹在书童身上。 云卿臊得脸通红,慌忙把书丢给山行,羞道:“你怎么又看起这种话本子了?” “快念。”山行停住。 云卿亲他,“不嘛。” “嗯?” “只见……初枯涩……大汗……。” 第69章 拌嘴打架扯头发 吃过午饭,云卿攀着山行的肩膀休息。 没一会,云卿就听见院子里云骁和阿花在吵架,先是压着声音的嚷,随后颇有叉腰指鼻子的做派: “你个肥狸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没看见阿卿想吃最后那块鱼吗?迟早有一天你会胖成球!嘭一声炸开、炸的血肉模糊!” “阿卿喜欢我胖乎乎!他就中意我胖!我乐意吃!阿卿疼我晚上亲自要给我炖鱼!你一口汤都别喝!把鼻子缝上味也不许闻!” “你血肉模糊!” “你不许闻味!” 云卿没忍住坐起俯身干呕一声,阿骁越来越不懂事了,什么话都往外说,不能这样说话。 山行一听到云卿的声响忙跟着起身,立即为他拍背顺气,小心翼翼问出心里最大期许:“卿卿,你这是、又有了?” 云卿没好气白山行一眼:“你有没有管过阿骁跟阿花?我睡着那些天他们也这样吵吗?” 山行忙闭嘴,招手将桌上茶碗传来递到云卿嘴边,赔笑道:“孩子大了,我也不好说教,你以为小孩就没脸皮?伤自尊了有得闹。” 云卿喝水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有道理,但也不能由着他们天天吵,很伤感情的。” “卿卿你放心,他们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吵,你昏迷那些天家里特别安静。”山行接过茶碗放回原处,伸手摸摸他的肚子,再次询问:“是又有了吗?” 云卿摇摇头,“没有,我方才只是有些不适。” “噢。”山行面露落寞,还以为云卿能再生一个呢,孩子要从小养才跟人亲近,云骁……有点招人嫌。 “你在失望吗?”云卿皱眉思索,“是不喜欢阿骁吗?养不教父之过,过去他对你无礼,都是我管教无方,不要厌弃他。” “我没有!”山行急忙拥他入怀亲吻,“你睡会吧,我去让他们闭嘴,睡吧。” 云卿心中无奈,只怕山行确实不喜云骁,“你让他们进来,我有话要说。” “好。”山行扯开扭打在一起的一人一猫,狠狠在他们背上各拍一下:“吵吵吵!云卿睡觉都睡不好,要吵要打出去!躲远点!” 云骁和狸子捂住背,中间隔着山行还要怒目而视,山行左右手分别按在他们后脑勺上,双手同时往中间一推撞得两人眼冒金星双双哎呦一声,这才收起眼神捂头目视前方。 山行真想把这俩变成小鹰崽,从悬崖峭壁上丢下去,实在惹人烦。 云卿下床站在窗前,瞧着三人种种动作,默默叹口气,实在不行把云骁送去修道吧,这孩子这样同狸子吵闹,实在于身心无益。所谓心存慈悲,若连一小小狸奴精都容不下,怎样拯救苍生? 正巧云骁与空相熟,狸子是妖物,又有害人的罪孽在身,怕不好跟道士们混在一起。 他摸着袖中元神,只等三日后月圆之夜灵力最旺时融合元神,大约要闭关修养几天,在哪里融合最合适呢? 还是别去五行山,他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差点着了那桃花妖的道,真以为元神丢了。 仙山之上怕也不妥,魔物都从仙界蔓延突破凡间结界了,可想天上是多么乌烟瘴气。 不如去找白泽吧,对方与螣蛇关系尚可。 娲神座下神兽之中,螣蛇唯同白泽和白晒交好,螭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惯了,不善与人相处,加之生性残暴好斗,背后诸多议论。 “阿卿。”两人一齐低头站在云卿面前,摆出一副知错悔改的样子。 云卿坐在太师椅上不紧不慢喝茶,并不给两人眼神,细品慢抿一杯茶后,他清清嗓子,看向坐在一旁憋不住笑意的山行:“站着去。” 山行一愣,忙站在两孩子身后。 “阿骁。”云卿放下茶杯,情绪平和语气温柔,“为何说方才那样的话?你答应过我心存善念,怎么满口胡言乱语?” 云骁浑身一颤,要上前握住云卿的手,被对方直接躲开,忙蹲下抱住他的腿,“阿卿,我错了,我知错了!” “如今你也大了,总这样困在家里争吵怎么行?先前你说想学一些法术,只是你如今并不适合修习仙术,不如以凡人躯壳学习,你意下如何?” “你教我吗?”云骁双眼放光,“我想学些法术!” 云卿伸手将他扶起,笑道:“我并不熟悉凡人法术,你愿意去鹤鸣山吗?鹤妖空便是鹤鸣山道士。保不齐过几年,你学的东西就能用上了。” “空?我、阿卿,你答应我,不要收他为孩子好不好?” 山行有一瞬心虚,装出若无其事模样并不躲避云卿的视线。 “我为什么要收他当孩子?”童言无忌,云卿被逗笑了,“我与空并无父子情分,你呀,总作这些胡思乱想。” “我愿意学法术,那样我就能保护你了!”云骁拼命点头。 云卿拍拍云骁的手背,“好孩子。”他看向狸子,招手示意对方上前,“阿花,你要专心修行,阿棠每日打坐冥想,你也该向她学习,若日后我、我们分离,总要挂念我的小狸猫过得好不好,你舍得让我担心你吗?” 狸子知道他说的分离就是生离死别,心下酸涩,忙道:“我知错了,阿卿,我不该每日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争吵上,我改。” “你也知道没意义啊那你还整日——”云骁被云卿捏的手腕发麻,慌忙垂眸沉默,不敢多执一词。 “咳,乖阿花,你先出去吧。”云卿心中十分失望,总以为两个孩子不过寻常争吵,阿骁对阿花竟这般不相容? 狸子变作猫形跳到云卿膝上,喵喵两声央求抚摸。 云卿丢开云骁的手,皱眉看向他,“阿骁。” “我错了。”云骁讪笑,“我以后不同它讲话,好吗?阿卿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云卿目光平静,“我瞧你对阿棠也不甚友好,莫非是厌恶与妖物相处?” “也不是。”云骁再度蹲跪在云卿身前,结结巴巴:“我是不想让你对他们好,你为什么不能只疼我?阿卿……” “不许哭。”云卿见云骁眼眶红了,无奈叹息:“你别哭。” 他推推狸子,又看看山行,示意两人先离开出去,挑起云骁的脸拭泪,语气温柔劝道:“阿骁长大了,不能再轻易落泪,你总小孩子心性,这样不好,何况你我至亲血脉,不管我再如何疼旁人,也越不过你呀。再者螣蛇背负守护苍生,要心怀大爱,切勿因小失大,愧对娲神娘娘。” “我……我是不是你最疼最爱的孩子?”云骁轻声抽噎,“我怕,怕你哪日抛下我,阿卿,不要离开我,去哪里都带上我好不好?你都不知道我前些日子有多担心。” “好,那么你三日之后随我去昆仑山吧?”云卿拉他起身,抬脸为云骁擦泪,“阿骁是我最心疼的孩子,不要再哭了,要心绪平和,好不好?” 云骁这才止住眼泪,重重点头:“好!” “去洗洗脸,一会儿去见空。”云卿拍拍云骁的手臂,再次劝道:“乖阿骁,不哭。” 云骁出去,山行推门进来,凑近拉住云卿的手,笑道:“我以为你要连我一起训,还是舍不得骂我吧?” 云卿紧紧环住山行的腰,“方才是要骂你,只是念及夫人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自然不忍瞧见美人落泪。” “那灵兽空,你与他十分相熟?”山行酸。 云卿无言以对:“你不会以为谁都对我有意吧?拈酸吃醋也要有度。” “我哪里吃醋了?就是问一句而已。”山行摸他后颈,“你不躺下歇歇?看来还是我没伺候好你。” “说来也怪。”云卿觉得那然春河有问题,明明岸边香草肥沃,瞧着灵气充盈,他却许久才汲取恢复极少神力,是螣蛇之躯不抵草木吗? “什么?”山行直觉云卿有事隐瞒。 “阿骁该回来了,我带他去见空问问是否方便,你带着狸子修行吧,我走了。”云卿刚走出半步,就被山行重新拉到怀里,“不能告诉我?” “不能。”云卿诚实摇头,“你下次别追问了,我很难为情的。”他目光十分恳切,但山行瞧不出半点难为情,掐一把他的脸低头亲吻,“沾点我的气息出去。” “这个妖气能用水洗去吗?”云卿好奇,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忆春朝的妖气是入水前沾的还是后沾的,难怪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人。 山行哼道:“不能,所以你和旁人保持距离,不许招蜂引蝶、沾花惹草。” “方才还说愿意我纳妾,现在就变口风了?”云卿笑嘻嘻在他唇上亲亲,“你看我有阿骁和阿花两个孩子,是否也该有两个夫人?” “你!”山行哼一声,知道他这是逗自己,又听到云骁脚步渐近,抱住他的腰蹭蹭才把人放开,“去吧,夫君早些回来,你夫人在家等你呢。” 洛阳遭邪物作祟,各处百姓人心惶惶。 鹤鸣山领圣上旨意与众道派道家设灵坛作祭祀,乞求上天庇佑。 接到云卿的传音时,空正要带鹤鸣山十名道士离开道场休息,第二批道士忙接替继续诵经。 与云卿商议好在皇城别院相见,空叮嘱弟子们自行返回住所,他行色匆匆,生怕让螣蛇等急心中不快。 只是这一路上都有行人,空不好施展法术,只能脚下生风步履加快,过拐角差点与人直愣愣撞个正着,他身体比意识快,眼看撞上急忙后撤,对方也是快步拉开距离,笑道:“鹤鸣山道友?这么着急要去哪啊?” 石崧道人收起几分笑,有些担忧地看向空,“莫非哪处有动乱?” 空摆摆手,“非也,有急事,我先行一步。” “道友!正巧遇到,我有话告诉你。”石崧道人追在空身后。 “随山石崧师尊,我有急事,恕难从命。”空不想听:跟你不熟,快放我走。 “鹤鸣山监派事镇山鹤,我必须要说。”石崧道人面带微笑挡在空身前,“随山镇山兽要我务必尽快转告你。” 空顿住微微皱眉:“钟蕴说什么?” “宁阳仙人被贬困于宿南山,你若得空请去看望他,排解他心中痛苦。”石崧说完让出道路,“道友请。” 空恍闻晴天霹雳,只觉石崧在与自己开玩笑,宁阳他好不容易成仙,怎么会被贬? 还未细想,脑海中传来云卿的声音:一盏茶时间已过,是否琐事缠身?倘若不便,明日再会。 空忙回:大人稍安勿躁,空马上到达。 是否能请螣蛇大人了解此事详情?宁阳被贬为何不联系自己?他为何会被贬? 第70章 会说话的狐皮毯子 过了约定时间,空还没来。 云卿担心空事务繁忙,如此倒不好把阿骁塞给他了,或许可以问对方要一些简单的心诀口令之类书籍,让阿骁自己琢磨。 没过多久,空匆匆赶来,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云卿不由关心询问。 空张张嘴,有些为难地环顾四周。 圣上将别院拨给诸家道士居住,他三人在这院门相见,太过引人注目。 “去你的住处说吧,我有事请你帮忙。”云卿拉住云骁的手跟在空身后,看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铁牌,给门口两位侍卫检查放行三人。 云卿心中感慨,别看道士们降妖除魔精通法术,只要还是凡人身份,就归凡间君主管辖;鹤妖虽神通广大,为着入乡随俗四个字,也一样遵守规则行事。 入屋坐下,云卿先道:“空,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大人……”空还是不敢相信方才石崧的话,“是宁阳的事,他刚成仙不久就遭贬斥,我实难接受理解。” 云卿眸光变暗,叹道:“人各有命,我不能插手。”倒不难理解,以天上修仙那个压抑的气氛,他想想就头疼。 “空。”云卿犹豫说些什么开解对方,“宁阳道人虽遭贬斥,但还有继续修习的机会,往后必然拨的云开见月明,艰辛去处道阻且长,遭受打击不过寻常。” 空垂眸不语,片刻后才道:“多谢大人宽慰劝导,空会转告宁阳,他必定领受大人鼓舞言语,重振斗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云卿见他伤怀失落,伸手想拍拍空的肩膀,只是右手刚动,左手就被云骁按住了。 “咳,对了,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云卿拍云骁的肩膀,笑道:“其实阿骁不是我捡来的孩子,而是我的亲弟弟。” 云骁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卿。 云卿自顾道:“阿骁也是螣蛇,不过他神力尚未觉醒,还只是凡人躯壳,我想让他拜于鹤鸣山习道,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还有一个月就到年关,云卿打算让云骁明年开春去鹤鸣山修习。 空点点头:“大人所托,空自当领命,只是不知阿骁想学、罢了,先验验灵根属性,再决定修习哪种道术吧。” 说话间,一手掌大小方石出现在云骁面前,“请拿起握在掌心。” 云骁照办,只见方石先是散发耀眼白光,随后红、蓝、绿、黄四种光芒接连闪烁,十分刺眼。 空顿时瞪大眼睛,惊讶道:“顶级四灵根!阿骁天资甚好,可同时修习水火风土四种法术。” 寻常四灵根体质是废人,因为灵根往往相互掺杂不够纯粹,但云骁的灵根光芒如此耀眼,是少有高纯度的多灵根体质。 云骁闻言有些小小得意,将方石重新放回桌上,凑近拉住云卿的胳膊轻幅度摇晃。 云卿摸摸他的头忍俊不禁,“是了,阿骁是个聪明孩子,不过被我惯坏了,在为人处世上略有不足,还望你多多关照,加以纠正。” 空忙道:“大人说笑了,举手之劳不必挂齿。”他看向云骁,“你有没有特别想学的类别,剑修、丹修、符修还是器修?” 云骁听不懂,求助目光看向云卿。 云卿一一解释几种修道不同,末了建议道:“螣蛇觉醒后可以任意化出各种兵器,所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学习炼丹或描符。” 空嘴唇微张神情惊讶,大着胆子提问道:“大人,当真如此神奇吗?” 云卿见空眼露好奇,笑道:“是的。”说着将长剑幻化在手。 剑鞘通体朱红,上有浮雕,剑柄金黄,状似两条相互缠绕的蛇头。 他手腕一抖,将剑身震出半截,只见剑刃森森寒光,定然极为锋利。 空被剑上杀气震慑不敢动作,咽咽口水道:“空长见识了,多谢大人,请快些收剑吧。” 云骁想仔细看看云卿的武器,听空这般言语,只等回家之后再请云卿变出长剑,立即道:“阿卿,我想当剑修!” 云卿闻言笑笑,“好。”他从袖中拿出钱袋递给空,“这些只当成修习费用。” “大人,不需要你破费。”空至今记得当初云卿脸上那种捉襟见肘的窘迫。 云卿脸色微红,“不用担心我,收下吧。”他现在已经不是张家村那个穷光蛋了,花夫君的钱天经地义。 “不不不,鹤鸣山有钱,我们有钱。”空结结巴巴推托。 云卿忙道:“我现在不穷了,我也有钱。” “大人您要是这样,那我不能收阿骁留下!”空壮着胆子威胁,岔开话题道:“对了大人,要不您也验验灵根?” 云卿失笑:“我如今已觉醒神力,怕是验不出来呢。” “阿卿你试试嘛。” 云骁一把扯回他与空相互推脱的手将石头塞入掌心,随后将钱袋推给空,“鹤妖,收下。” 云卿闻言扬眉打量云骁,对方依旧露出孩子般笑容,一脸茫然懵懂:“阿卿?” “没事。”云卿默默思量,大约云骁记住自己同宁阳说话的语气,有样学样命令。 思考间,他手中方石同样散发四色光芒。 螣蛇都是四灵根体质,不愧是上古神兽,空提议道:“大人,不然您也学学凡人法术?” 云卿一愣,听说凡人修道讲究由内至外从心到体,每日打坐诵经静心健体,要天不亮就起床上课业练习法术,每天过得很充实。 他有些心动,舒展眉头笑问:“我挺想试试,道家对弟子年龄有要求吗?听说似乎不允许弟子有七情六欲?”他都成家了,鹤鸣山会不会不收啊? 空立即伸出双手握住云卿手腕,神情真诚殷勤:“大人,您若是同意,我直接让您担任师尊!” “啊?”云卿不知所措。 “大人,您虽然不懂凡人法术,但身份特殊,绝不能让您从洒扫弟子做起,师尊当中也有清闲不授课业的,正好方便您照拂阿骁,您说是吗?” 云骁闻言立即眼巴巴晃他袖子,“阿卿,你不会抛下我吧?” “我、我可以先体验弟子生活吗?”云卿清清嗓子,“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的,空定为大人安排妥当。” 云卿闻言松口气,“我们大概明年去鹤鸣山。” “不妨事,大人您随时联系我。”空跟着云卿起身。 “好。”云卿带云骁离开,他有些疲倦,瞧着暗下去的天打个哈欠,“咱们回去吧。” “阿卿,你方才为什么只说我是你弟?明明我是你生的。”云骁闷闷不乐。 云卿叹息一声,“少见男子孕育,我是低调行事,阿骁,你不生我气好不好?” “好吧。”云骁点点头,伸手握住云卿的手。 萧勍命鹤鸣山与众道家设灵坛作法,率皇室宗亲共同祭祀乞求上天庇佑。 如今正进行到第二十二日。 照理说,萧勍该带上蓝怀尘一同祈福,无奈对方是妖物,不能靠近道场,借口身子不适不宜操劳堵住众位宗亲议论。 他虽不理朝政,但天子威严,众人即便不满也不敢表露在外。 只有安王萧聿私下打趣他,“皇兄,丽妃嫂嫂被你当稀世珍宝藏着掖着,往常宫宴也不见她出面,我都要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人了。” 萧勍扭扭因低头诵经而酸疼的脖颈,掀开眼皮笑道:“那你就只当没这人,日子是关上门自己过,你少印些话本吧。” “怎么?皇兄不爱看?那皇兄喜欢看什么样的,尽管说,我府上有许多写话本子的言生。” “有没有凡人和妖精的?” 将近深夜,兄弟二人一齐走在皇城青砖上,身后侍卫远远跟着,只有两个提灯仆从在前一步开外。 “凡人和妖精?” 萧聿没想到萧勍真的说出要求,思考片刻又问:“是帝王将相与美艳女妖吗?露水情缘还是长相厮守?柔情蜜意还是肝肠寸断?对了,皇兄你说人能让妖有孕吗?” “你知道的当真不少。”萧勍微微扬眉,笑问:“难不成你也爱看话本?” “家中夫人爱看,她还总同我做戏,看丫鬟话本就装丫鬟,看侍卫话本要我装侍卫,说我三心二意,要我装与她青梅竹马,又要闹和离赌气,又装新婚燕尔。” 萧聿说着摇头,“真是拿她没办法。” 萧勍但笑不语,片刻后忍不住压着嘴角笑意抱怨道:“我那、丽妃爱吃爱睡,其余一概不会,只一样,他特别蠢。” 可不是嘛,第二天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蓝怀尘的肚子已轻微隆起,每日待在寝殿抱着萧勍的衣物打盹休息,他有着身孕,裴无竹也不好刁难他,捏着鼻子每隔三天为他输送一次妖力。 “好了、好了!萧勍要回来了,你快走吧!”蓝怀尘催裴无竹离开,今天对方打坐时间久,耽搁到深夜才过来。 裴无竹冷哼一声:“你放心,我只把你当狐皮毯子,在我心里就是个死物。” 蓝怀尘慌忙捂住肚子,嚷道:“你能不能忌讳些!什么死呀活呀都不能提的。”他心怀不忿,“你也有小蛇,就不能顾及点我的心情吗?” “你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少跟我在这装蒜。”裴无竹倒要看看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蓝怀尘扁扁嘴,哼声变成狐狸钻到萧勍衣服底下。裴无竹满心不耐,真想把他一脚踹出来,“狐狸精你等着,等你没身孕之后,我一定把你送回你老家去!让你爹把你关一辈子!” “不行!”蓝怀尘急得炸毛,“千万别把我送回去!我爹要是知道我生小崽肯定把我皮剥下来!” “那你还生,傻。”裴无竹拎着他的后颈抚摸,“你爹要是剥你皮,能不能送一半给我?” 蓝怀尘呲牙咧嘴:你死! “行了,我走了,你没事也冥想会,老这么懒,小棠都比你勤快。”裴无竹想弹他牙,想了想决定放弃,“天冷了,晚上烧炉子小心些,傻狐狸精。” 裴无竹走了。 蓝怀尘闻到萧勍的气息接近,忙不迭跑到正殿屏风后,在人走过来时挡在他面前:“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萧勍带着沐浴过后的腾腾热气抱住蓝怀尘,小心推他腰往后移,“我熏一天的香火,怕你闻了难受便先去洗漱,别乱跑乱跳,当心你的肚子。” 蓝怀尘不满地哼一声:“肚子、肚子!你就担心孩子,都不在意我!” “若不是跟你的孩子,我才不在意它呢。”萧勍打横抱起他,又道:“今日做什么了,与我说说。” “吃饭睡觉。”蓝怀尘被放在椅子上,拉过萧勍的手放在肚上,“崽仔想你了。” “你呢?” “我当然也想呀,你是不是笨?它还不会说话,肯定是我在说想你啊。” 萧勍目光温柔,凑近亲吻他的额头,“我也想你,安王说见一见你,你可愿意?” “我不想妆成女子,好累呢。”蓝怀尘困了,“萧勍,我们就寝吧,你不在,我总睡不安稳。” “好。” 第71章 扒树皮!我要做云扒皮! 入梦,荡漾在水面,身体随波逐流不断起伏,云卿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遭一切: 熟悉而又陌生的蔚蓝河流、嫩绿草地,微风抚过,他闻到申椒的香味,起身离开水面走到岸上随意坐下,傍晚的昏黄日光照在他脸上,侧过脸躲避并不刺眼的光亮。 一只手按在他眼上,温热干燥,带着香草的清香。 云卿伸手按住同样温热柔暖的手腕,“我不喜欢这样,你怕我看到你是谁吗?” “对,我怕你恨我。”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云卿笑笑,“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把你弄丢了。” 温暖带着热意的东西短暂触碰云卿的嘴唇,像毛茸茸晒过一天太阳狸子身上的味道,细密痒意让云卿再度轻笑,“你做过什么?告诉我。” “我不敢,你很生气我的所作所为,对我、很不好,很凶,你先前从未凶过我。”那声音低下去,带着极大又不肯表露的委屈,强压住嗓间哽咽,“你、差点杀死我。” 云卿立即将那只手拨开,眼前却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气息侧身用长剑指着对方,“你是谁?”魔物? “你又要与我刀刃相见吗?”男子语气低落,往前贴近利刃,“你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云卿正要挥砍,却被对方压住肩膀倒在地上。 “我想亲你。” “不行!我不认识你,我有心上人。” 他挣扎,却连手臂也被压在地上,对方纹丝不动。 “我不在乎,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云卿偏头躲避,被对方钳住下巴,他急忙叫停:“等一下!你到底是谁?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还是说在你心里,我随便到能和不相识的人亲近?” 暮栌喘息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忠贞的人?”他俯身咬住云卿的唇,亲吻啄吸许久,“你就是看上谁就勾搭谁的滥情人!” “你认错人了。”呼吸间隙,云卿确认身上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个疯子,“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来的,但绝对跟你脱不了关系,我劝你识相些,早些放我出去。” 暮栌轻笑俯身亲吸他的耳垂,“威胁我?”他伸手摸向云卿腰间,“你胖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过去实在太瘦了。” “是呢,我夫君喂出来的。”云卿浑身无力,明明方才他还能变幻长剑,转瞬间神力凝结,根本动弹不得。 暮栌闻言停住手下动作,轻抚身下人的脸颊,笑得春风带雨,“你在气我吗?” “我只是觉得很不舒服,方才我与我夫君不是这样弄的。”云卿笑,“我喜欢他从后抱我,你压疼我了,让我起来。” 暮栌定定望向他,哼道:“你又要耍什么心眼?” “又?” “你究竟是谁,连名字都不敢说,我瞧不起你,连让我起身都不敢,就凭你,也想留住我?痴心妄想。” 云卿险些没忍住发火,还要装出未动怒的模样,越是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敢显露怒意。 怒极失智,羞辱他的人只怕会以他气到颤抖的模样为乐,他才不要遂这人的心愿。 “激将对我没用。”暮栌解开云卿的腰带,伸手拨弄他的柔顺长发,“说来,你还是散发比较好看。” 霎那间,云卿想到一个名字,“忆春朝!” 该死的白泽!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妖! 云卿几乎是瞬间暴怒:“我不管白泽怎么心疼你、袒护你,你再如何无法无天也要有度!真以为白泽护你一次两次,你就能为所欲为?少做春秋大梦!千八百年的什么狗屁妖物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你有本事把我一直定在这,否则我一定把你手指头全都剁下来!腿全给你撅断!从腰和头把你剖成四半!真以为我好声好气说话就是个好欺负容易磋磨的软面团子?十个白泽不够我看一眼的!你有多少能耐敢欺到我头上!” 暮栌被他骂得一愣,微微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重新上下打量他,“你如今变成这样了?” “我什么样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现在放我,我看在白泽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否则、哼,我连白泽也一块剁碎!” 云卿气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必须把融合元神这事提上日程,他居然栽在一个妖物手里两次,简直奇耻大辱! 暮栌摸着他哆嗦抖动的小腹,忍不住轻笑道:“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你真好看,凶巴巴好看,气呼呼也好看。” “我把脸割下来给你行吗?哪张脸都行。”云卿连头都抬不起来。 暮栌带着玩味的轻笑,“你还能生吗?” “滚!忆春朝!我劝你识相点!”云卿浑身僵硬,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然春河的,一切都太诡异了,怎么一点都动不了呢? ——是梦。 云卿暗骂一声,造梦是白泽的能力,他未必想到忆春朝敢这么大胆,但是对方这样肆无忌惮的态度,已经表明他是多么纵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物! 闭眼思索,云卿能感受到切实的触感,但这一切都是梦。 想逃出梦境,要么等忆春朝主动放他,要么让人吵醒自己,要么…… 露珠般的眼泪打湿云卿的眼睫毛,他呜咽哭泣:“你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三五根长长睫毛因泪粘在一起,楚楚可怜的泪痕濡湿眼角,“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但你真的舍得伤害我吗?” “别弄痛我,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嘛。” 暮栌忙停下手中动作,俯身擦去他脸上的泪,温柔哄道:“我不会弄疼你,我保证,你别哭,别哭,我舍不得看你哭。” “呜呜地上好凉、我好冷,你抱抱我嘛,抱抱我。”云卿可怜巴巴地乞求,“我好冷。” 暮栌迟疑一瞬:这地上有封印,若把螣蛇拉起,他便能运作神力,只怕要耍心眼;可是对方这么楚楚可怜,实在惹人心软怜爱。 最终还将他拉起抱在怀里,暮栌轻轻抚摸云卿的后背,温声道:“好了,不哭了,有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你这个该死!”云卿止住哭泣,短刃自他手中散发幽幽寒光。 暮栌就知道他不会老实就范,一定是想杀自己,可在他创造的梦境中,他是杀不死的。 下一瞬,云卿手中利刃出动,却是直直刺入自己胸膛,温热的血溅到暮栌脸上。 “你!你就这么讨厌……” 剩下的话如雾消弭在云卿耳边,痛!好痛! 云卿捂住梦中被刺穿的胸膛大口大口喘粗气,明明没有流血受伤,疼痛的感觉却是真实切骨。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山行睡眠浅,惊醒后立即凑近关心云卿。 这下云卿流出的眼泪是真情实意,他抱住山行的脖子呜咽撒娇:“我做噩梦了,阿行,我好害怕。” 该死的忆春朝!非把他树皮扒下来做宣纸! “没事、没事,我在呢,不害怕、不怕。”山行忙抱紧他的后背轻拍安抚,“梦都是假的,卿卿别怕,我在这呢,别害怕。” 云卿伏在山行怀中缀泣,抬脸凑近要亲吻,“阿行,我好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我也只喜欢你。”山行不住啄吻他的嘴唇,“喝口水吧,乖卿卿,时间还早,再睡会吧。” “好。”云卿止住哭泣,喝口水也要分给山行,“阿行、睡吧、我们睡吧。” 山行躺下环住云卿的腰,低声哼卿云歌哄他入睡,“我一直都在呢,乖卿卿。” “阿行……”云卿心下稍安,确认山行呼吸平稳后小心拿开他的手臂,悄悄走到院外坐下。 云卿不敢睡了,瞧着天上亮汪汪的月亮出神,寒风呼啸,听着十分骇人。 他闭目养神,毛茸茸一团跳到膝上,是阿花。 “阿卿,你怎么了?” 云卿摸他身上皮毛,睁开眼伸手点点他的小鼻子,“没事呀,你怎么不去睡?” “你是不是不高兴?”阿花舔云卿掌心,“山主惹你不高兴了?” 云卿眉眼弯弯,“好痒,没有呀,我没事的。” 阿花翻身露出肚皮,“你、似乎没说实话。”除非下雨,否则他不会半夜坐在院中发呆。 “存活世间,总会遇上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或人,太过正常何必在意?我真的没事。” 云卿将狸子抱起搂在怀中,“你呢,怎么也没睡?有烦心事?想说便与我说说,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他像拍小孩睡觉那样轻轻抚摸狸子的后背,温柔笑道:“小猫仔长大了,也有辗转反侧难眠的烦心事吗?真好,乖乖猫崽。” “听见门响了,闻见是你所以过来看看。”狸子舔他的头发,“夜深人静,你一人坐着难免无聊,我就想来陪陪你,阿卿,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想一直陪着你,什么时候都不与你分开。” “诶呀,好像粘牙的糖呢。”云卿笑着开解他,“寿命有限,何必追求永远长久?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趁着还在一起时好好相处,往后离别也不至于懊恼追悔。明年我打算带阿骁去鹤鸣山修习,三月返回。你好好修炼,往后才能保护自己,否则我不在了,还要担心我的小猫仔有没有被旁人欺负,心不安呐。” “你不带着我?那山行呢?”狸子不满跳开,化作人形蹲下抱住云卿的腿,“阿卿,你偏心,说把我和阿骁一样看待,其实还是更偏他!” “还说呢,谁让你们总吵来吵去?我尽力调停也不行,山行也不管你们,我知道他还是不喜阿骁……原本我只打算把阿骁送过去,但空说可以给我个师尊之职,我还没当过师尊呢。” 云卿眼露期颐,“应该会很好玩吧?不对,我要端正态度,修习并非玩笑事,不能马虎。” 狸子不满地抱紧他双腿,“阿卿,我不和云骁吵了,你别丢下我。” “你放心,我就是去体验一下,权当给自己放个假,我与阿行商议好了,他回沧茂山闭关,我去鹤鸣山修习,三个月一过,再来长安相会。” “你跟他一起回沧茂山,好好修炼。” 狸子沉默不语,在云卿的抚摸下再度变回猫跳到他膝上,“你不担心那些魔物吗?长安聚集那些多道士,是不是说明魔物很难对付?” “天道都不着急呢,我急什么?”云卿笑得平静温柔,“必要时我会牺牲保全苍生,眼下不用担心。” 大约是魔王无妄出动,魔物才会提早暴起围攻人间,只七年之期未至,想来还不到与无妄一决生死之际。 第72章 少管我! 寒风凛冽,云卿抱着睡着的狸子将他放回房间,顺道去看云骁,把屋里的窗户合好掖掖被角。 回到卧房,打开门就看到山行在椅子上坐着,面色平静地冲他笑,杯里茶色淡白,想来是从他出去就起来了。 他合上门,走到山行身边坐对方腿上,亲昵地搂住脖子亲吻,“阿行,你怎么不出去找我?” 山行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嘴角勾起浅笑,“我怕你难为情。” 云卿闻言一怔,心底涌上阵阵酸涩无奈,“阿行……” “我听你呼吸声就知道你没睡,悄没声丢下我,从你出门我这颗心就悬着,好在你没走,抱着阿花嘀嘀咕咕说那些好听的话,当娘的要哄孩子,我这个后爹可不敢过去打扰。” 山行故意开玩笑。 云卿嗔怒,低头在他唇上轻咬一下,眼含春情,小飞钩似的剜山行一眼,“讨厌!” “我才不讨人厌,你最喜欢我。”山行捏着云卿下巴亲吻,“我有心问你怎么了,又记得你说犯难,干脆不问了。”他口气哀怨,“你心里盛着那么多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并不是我非要好奇那些,只是实在担心你劳累。” “听见你做噩梦嚷疼,我这心像刀割一样。”山行忍不住哽咽,“我恨不得替你疼,宁愿我死,也不要你委屈受苦。” 云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忙轻声安抚:“梦都是假的,阿行,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我的,我打算去一趟昆仑山。” “昆仑山?多久回来?需不需要我陪你?” 云卿思索片刻,摇头道:“归期未定,不必陪同。”他发觉山行的失落,心中不忍但实在不能带上对方,“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 “罢了,反正云骁还在,我不信你不回来。”山行捏他的腰,“什么时候启程?” 云卿颤颤巍巍,虚着眼神不敢答话。 山行明白了,“这就走?” “嗯,我给阿骁留个字条。”他推山行的胸口,“阿骁和阿花吵架时,你也劝和劝和,放任两人吵架有什么好处?” 山行想多抱他一会,收紧手臂不放人,“你别操心字条,我帮你写,保管让云骁看不出来。” 别说云骁看不出来,云卿自己都分辨不清——其实当年婚书上他的名字就是山行代笔,原本他已经拿起笔了,谁知磨个墨的时间睡过去了,山行一不做二不休替他签了。 “你这么厉害?”云卿没往婚书上想,“那多抱会吧。” 两人相互依偎盏茶时间才依依不舍分别。 行至昆仑山上,白泽依旧在和老者对弈,云卿看着只觉心头火气更甚,上前一把将棋盘掀翻,咬牙切齿道:“白泽!” “你干什么啊?我这棋还没下完呢。”白泽皱眉埋怨,“纵然有气也不能这样吧?越活越不讲礼数。” “讲礼数?”云卿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那忆春朝对我做什么了?他借用你造梦的本事,将我困到然春河畔要欺凌我!” 白泽登时停止捡棋动作,瞪大眼睛道:“啊?他怎么这样,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你别生气,阿卿,先坐下歇一歇。” 云卿接过白泽推来的茶,哼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事情交代清楚。” 白泽见云卿喝水,露出浅浅微笑。 喝下放入槆药的茶水,盏茶时间后浑身酸软,周身陷入情潮,非交尾不可解药效,看他还怎么反抗自己。 云卿垂眸思索,造梦的本事是白泽独有,即便忆春朝想学也学不来,要么是两人合谋针对他,要么是忆春朝借助歪门邪道、蛊毒咒术使用白泽的能力。 “我、我,阿卿你先消消气,听我如实道来。”白泽支吾含糊道:“我当然没有参与其中,是、他对你下蛊了。” 云卿竭力压住心头怒火,手中长剑架在白泽肩上,咬牙道:“你既点拨他成妖,也该好好约束管辖,为何!一味纵容!他人呢,把他给我找来!” “阿卿你别激动!刀剑无眼呐!”白泽往后仰倒,生怕被长剑划破躯体,“他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 “白泽!”云卿一剑劈在白泽脚边,砍出这一剑宣泄怒气,他勉强稳住呼吸,“这是什么蛊,怎么解?” 白泽吓得抱头缩在地上,喊道:“叫、叫思梦蛊,要取你心上人的眉心骨磨粉拌上他的心头血给忆春朝吃下才能解。”他将蛊毒发作时的状况和后果一一道明。 “这关我心上人什么事!”云卿动怒异常,“明明是我无辜受害,拖累一个我不够,还要牵扯我的心上人?讲不讲道理?” “便是情缘蛊,也只是施蛊人与中蛊人二者之间的事,即便如此,中蛊人也唯实冤屈!平白被豺狼虎豹盯上不算,受困于人本就可怜,倘若厌烦蛊术必须剖开自己取心头血,简直是遭遇无妄之灾!” 云卿想敲碎忆春朝的头骨,好好的怎么还牵扯到山行了? “若真是情缘蛊倒好办许多,大不了把我自己剖开,反正死不了,可偏偏要我去害阿行,绝对不可能!” 白泽讪讪摸头:“谁说不是呢,这小妖真是失礼,到底只是卑劣妖物,都怪我约束无方,现在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你还敢提你约束无方?我看你根本没管过他!一味只知道替他收拾烂摊子!” 云卿骂了几句心下稍微消气,又道:“这蛊毒真没别的法子解开?你快想法子寻到他,我、哼!反正我不会对我夫君下手。” 他绝不会伤害山行,云卿转身要走。 白泽忙唤住他道:“你要去哪?” 云卿回身冷笑,“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忆春朝,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那你身上蛊毒怎么办?你元神还未融合,喊打喊杀不好!”白泽忙拉住云卿的手,“阿卿,无论如何你该先融合你的元神,这样你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你寻人做事。” 白泽从袖中摸出一方桃木盒子,“你吃下它,融合元神不会疼。” 思索一番,云卿心知白泽说的对,他缓和躁动心神,瞥一眼那盒子皱眉道:“先前不是送过一个吗?怎么又有?” “啊?噢,那个是九尾狐送的,这个是朱雀给的,说比九尾的药效更好。”白泽将盒子递给云卿,“你听我的准没错。” 云卿接过盒子打开,只见当中搁着一味暗红色丹药,有股淡淡幽香,闻着不似苦药。 “九尾狐?他不是被娲神娘娘派去照看魅果树吗?不好好听娲神娘娘的吩咐反而学起炼丹?”云卿合上盒子,“朱雀——”他忽然意识到些许不对。 白泽一向谨小慎微,除了其他四大祥瑞外,对旁的仙兽总是恭敬有加,素来称呼旁人都是仙号加上使者,先前和螣蛇不熟时,更是敬畏弑杀之气,老老实实称谓螣蛇护法大人。 今时怎么转变性子改口直呼朱雀? “可有告诉你这丹药的配料?不会有苦涩辛辣味道吧?”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将丹药放入袖中,摸着两次盒子的材质,心中更加笃定面前的“白泽”不对劲——上次是梧桐木,岂不闻梧桐树高栖神鸟。 这次的是桃木,桃花妖、忆春朝。 云卿走回棋桌旁坐下,小心观察身后跟过来的白泽。 “这个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吃,我才懒得问呢。”白泽自顾坐下,劝道:“你先把元神融合吧,否则太拖累你的身子。” “那我的蛊毒怎么办?”他不动声色打量白泽,“忆春朝要害我,你竟一点也不着急?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天道也这样纵他欺凌我,半点不护着我。” ——话不能这样说。 ——闭嘴吧!连忆春朝如何对我下蛊都不肯直接回答!还敢管着我说谎!做梦! “他对你不似恶意,阿卿,你就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或者与他接触接触,他心不坏。”白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劝说云卿,“说不定你会喜欢他呢,也不用像对心上人那样喜欢,稍微对他好点,把他管得服服帖帖,多好啊。” 云卿忍住心中生气发火的话,点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只是、他对我下蛊,等同把我命捏在他手里,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我。” 他微笑,“倘若你见到他,劳烦转告他,说我想多了解他,只是要他先解我的蛊毒,再以妖丹起誓往后不再使用蛊术。” 白泽老实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一定转告他。” 云卿垂眸思索白泽的反应,除了盒子和朱雀,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破绽,“九尾狐最近在哪里活动?他既也给我送药,想来对炼丹一事颇有了解吧,我不方便打扰朱雀护法,找他应该是可以的。” “好像在青丘生活,你要去啊?可青丘太远了,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吧。” 云卿不满地皱眉,“就是要融合元神才着急问清丹药药材,哼,比不得你,养出的孩子对长辈不敬。” 白泽讪讪偏头躲避云卿的眼神。 见白泽这般心虚,云卿瞪他一眼,“行了,我去青丘。” 回五行山吧,先融合元神,再去找该死的忆春朝。 “你知道青丘在哪吗?”白泽连忙拦住云卿,“我陪你回去。” 回去? 云卿装不下去,再度将长剑架在白泽肩上,“别演了,你不是白泽,你是谁?” 暮栌一愣,小心推着剑身远离自己的脖子,“阿卿,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白泽还能是谁?” 云卿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心头怒意,随即睁开眼定定看向白泽,“我的确不知道青丘在哪,因为那是螭与九尾狐初遇的地方,螭不想让后代知道他的私事。” 青丘,夹在然春河与青霁山之间。 “九尾狐,我告诉你。”云卿渐渐觉得小腹温度升高,收起长剑偏头侧对九尾狐,“螣蛇一族虽继承世代记忆,但我不是螭,我叫云卿。” 暮栌见他面色泛起桃花红润,露出得意的笑,“我也告诉你,不管你是云卿还是螭,我都要得到你。” 云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你、活太久活出病了?就算过去你和螭有什么,他视你为心上人,与可我没关系!”大约螭与九尾有过一段姻缘爱恋,难怪他不记得九尾狐的长相,但他不是螭! 热,从小腹燃到胸膛。 云卿恨得牙痒痒,“你、你给我下药?下作!” 暮栌走到云卿身边,眨眨眼便变出本相。 云卿猝不及防看到一双极清澈的湖蓝色眸子,面前男子肤色白皙,白发晶莹如蛛丝,额间九尾图腾血红更添妖冶之态,含情眼、鼻梁高挺、红唇薄厚适当,身穿褚绿色交襟,腰间系着玄色织边朱红云纹。 难怪螭会喜欢他。 暮栌捏起云卿的下巴细细临摹嘴唇,“你既然说要喜欢忆春朝,不妨再收一个我,我听白泽说凡间有平妻,虽说低劣妖物不配与我平起平坐,但为了你,我情愿委屈自己。” “堂堂九尾狐要给我做平妻?我可受不起!”云卿口干舌燥,钳住暮栌的手腕勉强将他推开,“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你死心吧。” “你现在还有气力挣扎,可是再过片刻,你怕是要求我与你欢好。”暮栌轻抚云卿的脖颈,“卿卿,你真美。” 云卿心道真是流年不利,“白泽,你把他弄哪去了?”他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恨道:“你若是真的喜欢螭,就不该对我下手,我不是他。” “喜欢?凡人才会在意什么喜不喜欢,我们只在意是否拥有,能得到就好,何必讲究用什么手段呢。” 云卿冷笑一声:“你们?是啊,即便是仙兽,也有与兽脱不了干系,可你忘了。”他亦是兽,不是凡人。 暮栌还未反应过来,只见方才石块上人变作花色艳丽、大腿粗的长蛇。 云卿死死缠住暮栌的腰身,带着人直接撞向身后巨石。 第73章 看起来很好吃? 巨石粉碎,尘土飞扬。 暮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撞移位了。 云卿死死缠住九尾,带着身体的重量,两人直接将巨石撞穿十丈深。 撞出石洞坍塌前,云卿变回人形拎着九尾离开,随即瞬间腾空踩着对方的胸膛冲向碎石堆,“即便我只有一半元神,也不是你能觊觎。” 暮栌疼得蜷曲身子,尖锐石头扎穿他的身体,鲜血从胸膛渗出,他喷出一口血仰倒地上,看着目光冰冷、表情淡漠的云卿有些恍神,“螭?” 云卿面无表情踩住对方伸出的手,漫不经心地在碎石子上碾压,随手擦去嘴边血迹,“认错人了,我叫云、卿。” 暮栌口中满是鲜血,手掌疼痛让他觉得自己在受刺骨之刑,吃痛之下忍不住化作狐身。 “我再重申最后一次,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云卿撤脚,瞧着暮栌身后垂着的九条尾巴,伸手变出匕首扯住它一尾毫不留情砍下,“今日只给你一些小教训,你若是记不住,别怪我剥你的皮。” 盯着地上不断哀嚎的狐狸,云卿晃晃手中蓬松白色末端火红的狐尾,冷哼一声离开。 回到长安家中,云卿瞬间倒在地上,他想开口呼唤山行,却连一丝正常声音都发不出来,浑身像有火在燃烧。 “卿卿,你回来了。”山行笑着推开卧房门,看见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云卿只觉心脏漏跳一拍,忙冲过去抱起他,“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想要,“阿、行……” 山行不由瞪大眼睛,“啊?你、不是、确定吗?”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消停? 云卿眼前一黑,变成手臂长的小蛇缠在山行胳膊之上。 不知道缠绕多久,花蛇微微一颤,濡湿的水打湿山行衣袖,无力地挂在他臂上。 山行瞠目结舌,这简直匪夷所思!难不成真就蛇性本? 小心将蛇放到床上,山行不知道要不要给它盖被子,最终只扯过枕巾盖住它。 地上落有许多碎石尘土和一条带血狐尾。 山行感知这尾巴上带有神力,心下惊诧,只小心收在袖中,清扫过地面,他再看床上,花蛇依旧安稳躺着。 看一会后,山行咽咽口水转身离开,他看过云卿的尾巴,但第一次见对方完全变为蛇形,花纹挺好看,看起来还有点、好吃?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扇一巴掌,心道真是太久不吃看见蛇就馋,那可是你夫君! 临近中午小蛇才醒来,它望向身侧,山行伸手抚摸它光溜溜的尾尖,“卿卿,你不会变不回来了吧?” 小蛇咬他的手,疼得山行嘶一声,十分委屈地道:“你咬我做什么?” 蛇往枕头下钻,被山行拉住尾巴扯出来,“噢,你害羞呢?没事,我都懂,诶呀老夫老妻你不必害臊。” 蛇又给他一口,山行摸它的头,笑道:“我已经换过衣服了,你可以再来一次。” 云卿终于忍不下去,变出人形,红着脸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山行双腿夹住他的腰,将人按到身上,板着脸询问:“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伤、带血的狐尾、急不可耐的求欢。 云卿抿住嘴摇摇头。 山行掐他的肉,“你真不说?” “阿行,你等我缓缓再告诉你。”云卿凑在他颈间撒娇,“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别欺负我嘛。” “伤要紧吗?”山行拍拍他的后背,轻叹道:“我现在都不敢放你离开,上次去洛阳回来晕倒昏睡二十天,昨天去五行山回来带浑身别的妖息,今日去昆仑山回来是这样的情况。” 云卿被说得有些心虚,摸摸鼻子道:“不要紧,我养两日便好了。” “好歹也该消停两日了。”山行没好气地哼一声,“伤好之前不许出门。” “我饿。”云卿亲他,“阿行,赏我一口饭吧,饿呢。” 山行摸他腰,半个后背都有伤口,忍不住软下语气问道:“想吃什么?要不要擦点药?” “不用,我现在不是凡人,明天就好了。”云卿想了想又道:“我想喝点热汤,然后抱着你睡觉。” 山行抬脸亲他的嘴唇,轻声叹道:“难为你还想着我,夫君、可不许将我弃之流水。” 简单吃过几口饭后,云卿变成蛇蜷在床上,他疼。 缠着九尾往石头上撞是临时起意,极少完全变成蛇形,他都快忘记他是蛇这事,本打算蜷缩躲避九尾骚扰,下意识缠住对方瞬间想到撞石。 九尾狐咳血倒地,他也不好受,强撑着拉起对方又踩一遍,不是他不想踩第二次,是他没力气了。 五脏六腑震碎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加上蛊毒发作,云卿心绪不宁,难受至极。 该死的忆春朝。 云卿脑袋昏昏沉沉,勉强思索当下局面。 白泽和九尾狐是上古时期相识,这一点不会错。 白泽、忆春朝、九尾狐。 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忆春朝大约是青丘的桃花妖,与青丘之主九尾狐就此相识? 等等,昨日自己见到的白泽,真的是白泽吗? 假如白泽送完梧桐木盒子便被九尾困在某处,那么昨日是九尾狐与忆春朝在做戏,两人打掩护,悄无声息给自己下蛊,但忆春朝没能在梦中得逞——造梦,说明白泽不是全无参与此事,自愿还是被逼迫?今日是九尾狐下药,两人真是一脉相传的卑鄙。 如今九尾狐已被他打伤,忆春朝也该掂量掂量轻重。 只是蛊毒还没解,总不能以后睡觉时让山行把自己打晕吧? “卿卿你怎么又变成蛇了?要缠胳膊吗?”山行绕它的尾巴。 云卿不想让山行担心自己,摆动尾尖勾在他手腕上,安抚似的轻轻搔他。 山行瞧它不想理自己,便不再动它,也意识到云卿情况不对,先前如何难受也没见他变回蛇。 可他无能为力,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对方,在心里叹息一声,小心打量它身上的伤痕,是像被砸到地上的刮擦伤,云卿一定很疼。 山行别过脸,不想让云卿发现自己落泪,他一想到对方的伤,心就疼得受不了,怎么只有替人挡雷劫的法术,没有转移疼痛的法术呢? 云卿一下午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这个思梦蛊太恶毒了,他恢复神力就是靠睡眠,但一想到睡着会遇到忆春朝,他就不敢睡觉。 好不容易恢复些力量,云卿变回人形抱住山行撒娇,“阿行、阿行,你陪我去五行山吧?” 山行哪有不允的道理,“什么时候去?”他瞧云卿的脸色发白,透着病痛的虚弱,“卿卿,你还好吗?” “现在就去吧,我该跟元神融合了。”云卿将有些黯淡的元神抓到掌心给山行看,“你瞧我一直拿着它,但我没丢下你。” “它怎么不亮了?”山行伸手轻触元神。 云卿嗔道:“它又不是烛火,偶尔亮一亮才是正常。”他收起元神,催道:“你去叫阿骁和阿花过来,我交代他们些事。” 也不知道融合元神要多久,他是第一例,历代螣蛇都没有这个经历。 两口子这一走,两个孩子都要抛下,云卿怕他们又吵架扯头发,太小孩子气。 “阿骁、阿花,你们过来。”云卿招手示意他们一起站在自己身前。 “阿卿,你脸色好差啊。”云骁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探试他的脸颊,“你还好吗?” 狸子蹲下拉住他的手腕贴在脸边,“阿卿,你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云卿的脸。 云卿摇头笑笑,“我没事,要跟山行出去一趟,你们不许吵架。” “什么时候回来?”云骁打算问清楚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闹着跟去。 狸子心知云卿不会带上两人,嘴唇贴着他的手小心亲吻,“阿卿你放心,你走后我一定天天跟小蛇一起修炼,不会跟旁人拌嘴。” “阿花,不许这样说话,我也算旁人吗?”云卿点点他的鼻子,又看向云骁道:“说不定呢,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快回来。” “那你带上我!不能丢下我呀!”云骁哭着央求,“带上我吧,阿卿,求你了!” 云卿偏头看看山行:你来当恶人。 山行早就烦了,立即一手扯开一个,“是很重要的事,带不了你们,没用的话少说。” 云卿挤出微笑,“阿骁乖,我们尽快回来,我保证。” 山行小心扶住他的肩膀,颇为不耐烦地瞪云骁一眼,“走了。” 云卿倚在山行肩上,他何尝想丢下云骁,只是实在难受到极点,否则肯定会多哄他一会。 刚走出裴府门口,云卿就拉住山行的手腕,“阿行。”他已经尝到喉头涌上来的腥甜气息。 山行见他俯身要吐,忙停住脚步,小心为他顺气抚背,“卿卿,你还好——”猩红的血! 云卿几乎站都站不住,吐完口中余血,他忽然明白一件事:昨日见到的白泽不是旁人假扮的,因为那个白泽为自己输送的神力与送丹药那次一样。 那么白泽为何会帮忆春朝打掩护给自己下蛊呢?又为何借身份给九尾狐,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卿卿!” 云卿接过帕子擦净嘴角血迹,抬头笑笑:“阿行你别担心,我没事。”他想逗对方笑一笑,便道:“这次不问我是否有喜了?” 山行捧着他的脸差点没哭出来,“你别胡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没事,血吐出来我好多了。”云卿晃晃山行的手臂正要劝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万重道友。” 云卿循声回头,山行同样回身盯着来人,只见是个身穿青绿色长袍手拿拂尘的道士,那道士长着一双标致的丹凤眼,目光直直看向在自己身后的云卿。 只一眼,山行便断定此人对云卿心怀不轨,于是立刻紧紧搂住怀中人的肩膀,果然见对方目光像蝎子般扎自己一下又很快收回。 云卿认出来人,笑道:“石崧道人?您也来镇守长安?” 山行咬牙凑近云卿低声询问:“你什么时候成道士了?”不是还没去鹤鸣山吗?提前报到了? 石崧道人笑着走近,“是的,随山也领命保护皇城,这位是?” 说话间他在二人一步外站定,目光一瞥瞧见云卿手中帕子上的血迹,惊道:“道友是受伤了吗?妖气太重,小道没闻到血腥气。” 云卿摆摆手,“我不妨事,本该招待道友前往寒舍小坐,只是今日不巧,我与夫君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石崧道人脸色微微变化有些难看,“道友,他、你,夫君?他是、你们?” 第74章 九尾狐?忆春朝?白泽? 山行本以为云卿会说与自己是兄弟朋友,没想到他就这样大方坦诚地承认了,我与夫君。 他恨不得抱起云卿亲一口,清清嗓子难掩得意语气,“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喽。” “道友,你为何同妖物结为伴侣?”石崧道人下意识拦在云卿面前,“他是妖,你是不是被他蒙蔽了?你知道他是妖吗?” 云卿点头抬眼看向山行,正好与对方对视,笑道:“我知道他是妖,但他没害过人。”他转眼看向石崧道人,“况且我与谁结为伴侣是我的事,我并不是随山弟子。” 如此,石崧道人也确实不能说什么,他正要致歉,借着夕阳看清云卿的脸后,表情忽而凝重几分,“道友,你似乎中蛊毒了。” 云卿和山行皆是一惊,“你也能看出我中蛊?”“你什么时候中蛊了?” 云卿捏捏山行的手,示意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石崧道长,若您无事,不妨就近去寒舍坐坐?我们细说。” 石崧道人看看他身旁的山行,笑道:“修道之人,不喜与、打交道,还望道友体谅一二。” 山行松开云卿的手,低头在他耳上亲吻,“不许在外过夜,回来给我老实交代。”他收起妖气,对着石崧道人扯出一个微笑,“恳求道长照料好我夫君。” 云卿心里涌上一阵酸楚,目送山行离开后才看向石崧道人,“道长?” “我们找家茶馆细谈吧,我瞧着道友似乎中蛊不久,想来还不算棘手。”石崧道人示意云卿随自己走,又关切道:“道友还能走动吗?” “不妨。”云卿现在只想快些将思梦蛊解开,不能睡觉实在太煎熬了。 石崧道人闻言松口气,又道:“道友,或许会觉得我多嘴,只是关于您的伴侣、妖物与人并非同类,只怕难以长久呢。” “人各有命,道长不必多言。”云卿摇头笑笑,心道只怕这石崧道人以为他是被山行迷惑误入歧途,“道长还是先与我说说蛊毒之事吧,倘若真能解开小道身上蛊毒,小道必将重谢。” “道友何必客气,当日亲眼目睹道友不顾一切、奋力斩杀魔物,石崧深感敬佩,如若能帮到道友,实乃石崧之幸。” 在茶馆坐下,云卿长舒一口气,笑道:“道长唤我万重就好。” “那万重道友唤我石崧便可。” 云卿依言点头:“还请赐教您了解多少与蛊毒相关之事?能看出我中的是什么蛊,如何解开?” 倘若也说什么用心上人的血肉,那是真没办法解开了,毕竟凡人的法子总会温和许多,当然并不一定治本,但他也没几年活头,能撑一天是一天。 石崧带着笃定的微笑,“我不知道你身中蛊毒的名字,但确定是与虚境有关。” 虚境与中蛊人精神层面有关,或控制精神或出现幻觉蛊人心绪。 云卿面色凝重,点头道:“是了,这个蛊会控制我的梦境。” “怪不得你脸色不好眼下发青。”石崧眉心微皱,“万重道友,我能看下你的眼睑吗?” 云卿忙道:“当然。” 石崧走到云卿身旁坐下,伸手扒开他的眼皮,果然看到左眼和右眼上各有芝麻大小的红点,这是九尾狐的蛊毒。 随山记录上古神兽的书籍有相关内容:九尾狐,通体白色,性格和顺,善变换面貌、蛊惑。每用蛊,中蛊者下眼皮照应瞳孔处赤红标记。 “那有解开的法子吗?”云卿稍稍往后拉开些许距离。 “抱歉,我凑太近了。”石崧忙致歉,起身返回原处,点头道:“据说吃下九尾狐的肉能解开蛊毒,不过、谁也没见过九尾狐长什么样。” 石崧叹息一声,将袖中符纸递与云卿,“蛊毒亦是邪术,我这有张符纸可以镇压邪祟,道友可以试试,只消贴在床头便可。” “这符纸会对我夫君有影响吗?”云卿并没有接符纸,还真有九尾狐的肉,但他不能吃。 石崧闻言微怔,大约想到什么,慌忙躲开眼神道:“令、令夫君即为善妖,大概不会被影响,倘若他有不适,只管将符纸浸水即可销毁。” “那就好,多谢道长。”云卿并没有太大失望,总归得到一张符纸,以及确定蛊毒是九尾狐的,那为何入梦纠缠的人是忆春朝? 石崧摆摆手,“我瞧你脸色还是差,要不顺便替你把脉?” “不必了,我身子无虞。”若是把脉发现自己五脏六腑都碎裂,石崧会自疑医术吧? 云卿笑笑:“今日多谢道长,倘若符纸有效,自当上门拜谢。” “但愿能够帮到你,只是我就快离开长安,不必在意感激。”石崧也跟着起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目送云卿离开。 回到家中,云卿进门便看见山行跟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怎么了?” “阿卿,你是在考验我吗?”云骁眼睛还红着,目光谴责,“不是说要去五行山,我那么伤心,以为你把我丢下了,结果你……” 云卿支支吾吾,“不是啊,阿骁你误会我了。” “啧。”山行不耐,起身抱住云卿的肩就往卧房走,“你别哄他了,小崽子心里乐着呢。” 长出一口气,云卿偎在山行怀中将符纸拿给他看,“我身上蛊毒是昨天去五行山时被忆春朝下的,所以昨夜做噩梦惊醒,不过没关系,我不碍事的。” 山行眉心紧皱,轻抚云卿的脸颊,叹道:“所以你撑着不肯睡?卿卿,你不舒服也该告诉我一声。” “我怕你担心我。”云卿抬头亲吻他的下巴,“睡觉睡觉,我好累呢,你守着我不许睡,要是发觉我有不对就把我叫醒。” “我守着你,我当然情愿守着你。”山行扶他到床上躺着,接着握手悄悄又一次把脉,还是一样的结果:肝肾破裂胃谷断截。 山行装作若无其事,背过神擦去眼角的泪,云卿该有多疼,还要撑着笑脸哄自己,怎么可能不担心他? “我该怎么办才能护住你,不让你这么辛苦呢?”山行俯身亲吻云卿的眉心,“卿卿,我的心要疼死了。” 云卿握住山行的手在唇边亲吻,笑道:“吾乃娲神座下护法螣蛇,法力高强,汝不必担心。” 他晃晃对方的手背,温柔地道:“阿行,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挡在你面前,再者我真的没事。” 山行不语,目光落在床头符纸上,朱砂血红,寥寥几笔写画短小符咒,他怔愣出神,盯着那符纸上的蛇形图案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 云卿想听山行哼歌哄自己,点点他的手背却发现对方没有反应,于是大幅度摇晃他的胳膊,“阿行?”见他只是愣愣看着床头,是那张符纸。 云卿心中一惊,急忙起身坐起捧住山行的脸颊,“阿行!阿行!” 山行这才回神,见云卿一脸焦急,忙笑道:“我方才在发呆,怎么了?” “我唤你好几声呢,你想什么呢?”云卿伸手将符纸揭下,“你还说你没事,都要被勾去魂了,不贴这个了。” “我真的没事。”山行将符纸抢过来仔细展开,“你别闹,我只是在看这上面图案,一时贪看也是有的。” 没有符纸,云卿怕是连觉都不敢睡,该让他好好歇息。 “给我。”“不给。” 云卿再次伸手索要:“你快给我,别气我,我身上疼呢。”这符纸贴不得了。 山行摇头:“我真的没事,你看我都能上手拿它,乖卿卿你躺下歇着,大不了我们分开睡,我让阿骁守着你,他肯定不会受到影响。” “阿行,你不许瞒我。”云卿还是伸着手,“这符纸到底对你有没有影响?” “没有,真的没有。”山行笃定地点头,凑近要亲云卿的嘴唇,被云卿偏头躲过,“阿行。” 他推山行的肩膀,“虽然我有许多事瞒着你,但我就是不许你瞒我,你答应我,别骗我。” “我不能答应你。”山行摇头轻笑,“凭什么只许你瞒我,我不。” 眼见他微微瞪大眼睛流露伤心,山行不慌不忙又道:“其实百年前婚书上你的名字,是我写的。” “什么?”云卿顾不上失落,难以置信再次确认:“是你写的?你、你不是说是我自己写的吗?我怀疑你的时候你还发那么大脾气!我就说我喝醉怎么工整写字呢!原来是你骗我!你还、装的跟真的一样要把婚书烧掉!骗人!” 他气得直接躺下背对山行,用被子盖住脸愤愤不平,“坏人!原来咱们都不算夫妻,哼!不要过了!我这就带阿骁走。”说着云卿起身,被山行一把箍在怀里,“走?哪都不许去。” 山行只敢握住他的肩膀,“你走可以,先把这些天的开销还我。” “你!”云卿哽住,“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山行亲他,调笑道:“没钱呀,没钱,那可怎么办呢?” 云卿张口咬对方的嘴唇,哼道:“就是没钱。” “拿你这身皮肉抵给我。”山行轻佻地揉捏他的脖子和耳垂,“咱们不签婚书,签个卖身契吧?反正你说的,咱们不算夫妻。” “你!”不提这个还好,云卿越发愤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下午我变成蛇,你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可是、是。”他想说自己是山行的夫君,转念一想他现在不能认下夫妻,咬牙哼道:“吾乃螣蛇!要是吃我,你就等着遭雷劈吧!” “没、没有!”山行急忙否认,“我没馋你,我、我就看你好看!小花蛇多漂亮啊!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蛇!” “哼,其它的都进肚子里了吧?”云卿伸手拧他耳朵,“你再敢对着我流口水!我、我非掰掉你的牙。” “我错了、再不敢了。”山行推他回床上躺着,“本来婚书的事想瞒你一辈子,但是我心虚,干脆承认吧,明日咱们再成一次婚,好不好?婚书也重新写。” 云卿黏黏糊糊勾山行脖子亲吻,其实不在意骗不骗的,心里甜蜜,嘴上道:“老夫老妻还结什么,阿骁都这么大了,少作怪,你把符纸给我,我去阿骁那屋睡,情况不对让他叫醒我。” “你现在就去?我舍不得,等你困了我走。”山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要是符纸没用,你打算怎么办?” “融合元神,找忆春朝算账还有寻回白泽。”云卿打个哈欠,“大不了,往后睡觉都让你把我打晕。” “打晕你?我可舍不得,但是我有别的法子弄晕你。”山行舔他的耳朵眼,“小、银、蛇。” 第75章 百年前-穷山沟里的磕碜妖 山行是八百岁的时候从深山老林飞到沧茂山的,那时候沧茂山的山主叫山杳,一个两千岁的虎妖。 初来乍到免不了被欺负,山行几下打倒沧茂山四五个妖灵,随后被一哄而上的妖物死死按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都打掉了。 两个千岁妖怪押着鹰妖去见山杳,照例是问名字籍贯目的原因。 山行摇头:“我没有名字,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去哪。” 山杳哈哈大笑:“我给你取个名,你以后就是我的妖,要为我做事,你老实听我的,有我一口吃,就有你一口喝!” “你就叫山行吧,我看你身手挺不错,不过你必须交出点什么拜山头,不然说不过去。” 山行摸摸全身上下,拿出一个路边捡的竹蜻蜓,“山主,这个可以吗?” 山杳眼睛一瞪,有几分嫌弃,摆摆手道:“就这样吧!”穷山沟里出来的妖物就是磕碜。 沧茂山的妖物分为两种:吃人的和不吃人的。 吃人的妖物必须把人身上最好吃的肉上交给山杳。 不吃人的妖物又分为与人打交道和不与人打交道,与人有往来的妖,必须把从凡人手里得到的东西分一半上交,凡人用的银钱、家禽米面、衣料珠宝,甭管什么,必须上交一半;不与人打交道的妖大多被山杳派去攻打其它妖物占山头抢地盘。 山行便是不吃人且不与人来往那一类。 他在深山老林里根本没见过人,习惯吃蛇吃羊吃兔子,瞧见旁的妖物吃人,心里十分排斥,默默变成鹰盘到树上。 别的妖物劝他尝尝,他摇头拒绝,推说因为吃人挨过雷劈吓出毛病再不敢吃。 众妖都笑话他,他也跟着自嘲的笑。 没办法,妖也欺生呐。 转机在他八百二十岁那年,他打死频频来沧茂山找事的另一个虎妖,叫山姑。 山杳大喜过望,当众拍着他的肩膀说他就是二当家,结果在没人的地方要他给死掉的山姑跪下。 “你他娘的把我兄弟打死了!”山杳一把鼻子一把泪岔开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就是不懂事!我让你去吓唬他!你怎么还真把他打死了呢!” 山行跪在地上半晌才道:“山姑说,要我回来把这个放在你喝的水里。”他掌心摊开,露出一颗道士用来对付妖物的现形丹,“山姑已经收买后山的妖物,晚上要摸进你房间杀了你。” 山杳备受打击,大发雷霆把山行赶走了,“你骗我!肯定是你找道士买的药!” 山行落荒而逃,干脆又飞回深山老林,心道外面的妖真奇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处不来。 但他想把竹蜻蜓要回来,没几天又回沧茂山了。 山里却遭灾了。 道士们趁着山杳闭关修炼,连同山姑的妖一起连锅端掉沧茂山。 妖和人,联手打妖?山行不能理解。 幸存的小妖精泣不成声,“山主、三当家和四当家都死了!沧茂山怎么办啊!二当家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几只带血长毛的手抓住山行。 竹蜻蜓没找到,山行告诉自己,找到竹蜻蜓就回去,他才不管这里的事呢,他都被赶出沧茂山了。 “都别哭了,找找还有没有幸存的妖,能救的救,不能救的、总之都别哭了。” 就这样又过几百年,沧茂山恢复先前的热闹,山行成为山主,坐在当初山杳的位置上,遇到被按在地上的裴无竹。 对方是竹叶青,山行不挑食,正要掏妖丹,裴无竹急得大喊:“山主!山主!我来拜山头!我!我之前做过账房先生!可以帮你管账!” 沧茂山的账确实是一团乱麻,山行点头同意:“那你留下来吧。” 裴无竹松口气,还好在人间谋生的时候学过打算盘。 先前沧茂山只有山行一个妖怪,其它都是小妖精,裴无竹在山上几乎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除了在山行面前夹着尾巴做妖,在其它妖面前趾高气扬。 山行懒得搭理裴无竹这副做派,干脆把事全推给对方,自己乐得清静悠闲。 在遇到云卿前,山行一直以为自己的妖生会悠闲自在平静过完:和母鹰妖在一起孵小鹰,带着鹰崽仔回深山老林,让它们在那里学会飞翔,兴致来了,自己也上天飞两圈,比比谁飞得高。 这些想法在遇到云卿后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守着这个凡人过日子,陪他生老病死,找他的转世继续相爱。 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喜欢云卿,但他就是喜欢。 想让云卿高兴,哄他开心,让他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活着。 想牵手拥抱亲吻占有他,奉献自己的爱,也同样得到他的爱。 “总之卿卿,就是你转世投胎,我也会找到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不要伤心了。”山行轻轻擦去云卿的眼泪,“我们相爱也可以相守。” 云卿止住眼泪,再次抱住山行的脖子索要亲吻,“我、我想。” 山行忙亲他,两人新婚燕尔,恩爱异常。 看过白蛇传后,云卿对听戏十分感兴趣,山行便把会唱戏的小妖们喊来长安停留。 小妖们大多稚嫩,最长不过四五百岁,有些是混在戏曲班子里谋生,后来拜于沧茂山,受欺负只管报山行的名号,别说讨公道,山行直接连对方的肉血皮妖丹全讨回来。 云卿怕小妖们唱戏累,不要他们多唱,见他们年幼稚嫩,总满是慈爱地看着他们。 冬日过去,云卿忙着照顾花草,辟几垄地种菜,不再沉迷听曲,小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不忘拉着云卿的袖子道:“云公子,你一定要想我们。” 云卿郑重点头:“我当然会想你们,你们也要想我。” 山行站在云卿身后连连摆手示意:快走!快走!给我放手! 裴无竹站在小妖们身后,真想让云卿回头看看山行是什么模样。 小妖们跟裴无竹走了,家里一时冷清下来,云卿有些不适应,挨着山行才觉得心里有被填满的满足。 “阿行。”云卿倚在山行肩上,摸着膝上阿花,温柔笑道:“有时候想想家里人多挺好,热热闹闹的。” 山行没应这话,他觉得一点都不好,人一多,云卿分给自己的时间就少了,他不要别人来打扰他们两口子的生活。 “你不喜欢旁人吗?”云卿握住山行的手,凑近仔细看对方的眼睛,“好像也是。”他低头看阿花,笑笑道:“人一多就吵闹,还是阿花乖,从来不乱叫乱跑。” 山行松口气,跟着道:“我不是嫌人多你不管我,是我耳朵经不住吵闹,卿卿,你就当为了我忍一忍,你要是实在想热闹,咱们就回山上住几天。” “不用了,我也只想和你待在一起。”云卿笑得温柔美好,“方才他们一走,我心里有些空,但看见你就不空了。” “因为你在意我,你喜欢我。”山行小心打量云卿的脸色,试探道:“卿卿,你喜欢我,对吧?” 他方才跟裴无竹炫耀,说云卿自从成亲后就再没发过脾气,整日粘着自己,两人过得甜蜜蜜。 裴无竹不屑一顾:“你俩才成婚多久?要是半年都过不下去趁早和离!” “这都五个月了,还不能说明我们感情好?裴无竹我劝你好好说话。” 裴无竹翻白眼,继续毫不留情泼冷水:“他没了记忆没了家人,偏巧你们成亲了,他把你当救命稻草罢了。你以为他黏的是你?错,他黏的是他的夫君,换句话说,谁是他夫君,他黏着谁。” 山行同样毫不留情打裴无竹一拳:“就你知道的多!” 怒气冲冲教训裴无竹将人送走后,山行心里确实存个疑影,云卿真的喜欢自己吗?他暗暗嘀咕,怕云卿真如裴无竹所说只把自己当救命稻草。 他想不出答案,急急向云卿询问求证,捏紧对方的手等待审判。 云卿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看向山行,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解释一下吧。” “喜欢就是情不自禁,忍不住用眼睛看他,心里想他,嘴上念他,愿意陪他,对他百依百顺。”山行手上稍稍松劲,怕自己捏疼云卿。 云卿低头思考,再度摇头。 山行觉得嗓子像被塞进破手巾一样,难受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行,我确实是忍不住看你、想着你、念着你、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做不到对你百依百顺,那是不是说明我不喜欢你?” 山行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急忙道:“不不,你喜欢我!要特别喜欢才能做到百依百顺,我对你就是特别喜欢。” 云卿闻言羞赧,埋在山行肩上笑弯眼睛,“真的百依百顺吗?那今晚可以歇一歇吗?”他眼里带着期待,“你方才说的你特别喜欢我。” “不行!”山行张张嘴,低声埋怨:“昨天就两回,你自己尽兴了就自去睡,何时管过我?” “你还说呢!我、我都没力气叫了。”云卿抱着阿花要走,被山行抱在怀里还要挣扎:“你说谎,并没有对我百依百顺。” 山行不情不愿叹口气,“好吧、好吧,今晚歇一歇。” 云卿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那我以后也尽量顺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也不对,那就在一起的时候好好在一起,分开了呢,也过好余下的日子。” “你别以后顺着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卿卿,你。”山行拎开阿花,揉捏云卿的肚子,“只说今晚要歇着,可没说现在累。” “阿行……可我、哼哼不要嘛。”云卿推山行,“你疼疼我嘛,下次吧,咱们时日还多着呢。” “那你叫两声好听的哄哄我。”山行捏他的肉,带着笑音的热气钻到云卿耳朵眼里,亲昵地咬耳朵说并不暧昧的话:“晚上带你去放花灯,买热乎乎的炸丸子糖糕年糕,你看着瘦,怎么这么爱吃?” “总不能浪费了,你嫌我吃的多吗?”云卿转身扑到山行怀里,圈住他的脖子撒娇:“阿行,心肝儿,带我去玩吧!” “只吃不长肉,我看你还是虚。”山行亲他的鬓角,“两年了,怎么也不见你变化?” “你不也没变吗?”云卿不以为然,“我还小呢,不到变老的时候,阿行,如果我以后变老了,你会不喜欢我吗?” 山行摇头轻笑道:“我虽然不能随意改变容貌,但可以做到控制自己相貌的年龄大小。” 你变老,我也会陪你一起变老。 “那你给我看看你凡人身体的二十岁模样吧,让我瞧瞧你像我这么大是什么样。” “好。” 第76章 百年前-那儿也会变吗?会 花灯节,坊间十分热闹,沿街走着,云卿就已经吃两个糖糕、半包千层、五块年糕,又喝了杯热牛乳拌蜜糖。 山行怕他吃多积食,又不好当街太过亲昵,板着脸伸出手示意:“给我。” 云卿低头看看手里被咬过的千层,咬咬嘴唇道:“我给你买份新的吧?”说着把千层直接塞嘴里,拉着山行准备回去。 山行心道不妙,忙钳住云卿的肩膀丢开他的手,街上旁人已经注意到两人这番举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云卿被山行这番举动弄得一愣,眼睛微瞪,目光不解:“阿行,怎么了?” 山行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清清嗓子道:“你捏疼我了,咱们回家吧,我不想去了。” 该怎样言说呢?大璟并不倡行男风,几乎到严令禁止的地步。 山行倒不在意这个,可是……他怕云卿因此怨恨自己,他骗他,不止一次。 “为什么啊?就因为我没分你千层?” “回去吧。”山行目光哀求,“卿卿,闭上眼睛好不好?”他双手捧住云卿的脸,不想让对方看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我怕你恨我。” 云卿不自觉点点头,闭上眼睛感受到风的声音,“睁眼吧。” 两人已经回到家中。 云卿退后一步,低头犹豫片刻又问:“阿行,到底怎么了?” 寂静无声,窗外的风吹响窗纸,屋里烛火无风颤动。 许久,山行伸手紧紧握住云卿的手腕,“卿卿。” 他说不出口真相,又怕云卿因此怨恨自己。 云卿目光平静,“阿行,为什么说怕我恨你呢?你做错什么了吗?” “对不起。”山行低头躲避云卿的目光。 云卿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与下巴,“不妨事,我不在乎,你现在可以不说,只求你瞒我一辈子,别被我发现端倪。” 一件错事瞒一辈子也成正确的事了,不过会很难吧? 云卿凑近亲吻山行的眼睛,“我也怕我会恨你,你这么好,我喜欢你,你、你可以一直瞒着我吗?” “我、我尽量。”山行紧紧抱住云卿的后背,“千万别恨我。” 云卿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会的,我不会的。”他不敢保证,但他希望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可以相信山行。 “你再对我好一些吧,真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会看在那几分好的份上犹豫不决,最后不顾你欺瞒我呢。” “我一定会对你好!”山行目光恳切。 云卿闻言松口气,伸手摸摸肚子,“阿行,我还饿呢,你陪我喝些酒吧,我想吃肉。” 山行下意识道:“不行,你宵夜吃这么多了,晚上会积食。” “你方才还说要对我好!” “那、就是为你好才管着你,不然半夜睡不着,肯定又要……”看着云卿越发谴责哀怨的目光,山行败下阵来,“罢了、罢了,喝酒吃肉!” 云卿并不嗜酒,只是一时知道山行有事瞒他,内心不免苦闷,常言借酒消愁,喝醉就什么都不愁了。 他倚在山行胸膛上吆五喝六命令对方伺候自己,喂酒夹菜擦嘴剔骨头。 “阿行,你喝不喝?”两杯酒下肚,云卿醉了,含着酒凑到山行面前,“嗯?” 山行摇头,“你喝吧。” “噢。”眼前发晕,云卿伸手抱住山行的脖子,“不吃了,睡觉去,我困。”他渐渐多了几分埋怨,“坏人,阿行坏。” 山行抱起他走回房间,依旧细心照顾云卿入睡,两人一同躺在床上。 云卿瞪大眼睛伸手寻找山行的脸,摸着对方下巴愣愣发问:“阿行,你怎么突然变小了?” 山行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我没变,还是说你更喜欢我二十岁模样?” 云卿说话磕磕绊绊,“都、喜欢。”他凑近,带着醉意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阿、阿行,你变二十岁,那也会变吗?”他伸手往下探,“会吗?” “嘶!”山行被他没轻没重捏得浑身一颤,慌忙捂住,“卿卿,你先松手,先松开!” 云卿反应片刻点头道:“好。”又过片刻,他丢开山行凑近问:“所以会变吗?” 山行咬咬牙:“会。” “噢。”一个字拐三个音,云卿眉头微扬嘴唇半张,即便醉着也能看出他眼里的好奇和兴味,“你变给我看看,方才只注意到你的脸,没来得及问你,快变!” “你别闹。”山行伸手捂住云卿的眼睛,再刚睁开时已变为二十岁模样,眉眼间青涩半褪,只是眼神里的宠溺依旧。 “变了,你要。”怎么看三个字堵在山行嗓间,云卿用膝盖蹭他,爬到山行身上低头接吻,“阿行,我冷。” “冷呢,你摸我身上是不是冷的?” 山行摸到一层滑嫩的肌肤,“是,我帮你取暖吧。” “你别变回去,我想试试。” 试什么不言而喻,山行扯过被子盖好两人,应道:“好,明天告诉我哪个更舒服。” “唔。” 山行心里清楚以云卿的酒品,明日醒来一准埋怨自己没让他“歇一歇”,喝点酒就什么都不记得,幸好他不是贪杯的,否则整日醉醺醺没记忆多可怕。 第二日醒来,云卿少见的露出心虚神态,躲着山行的目光不敢对视。 他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不是因为缠着对方取暖害羞,更怕山行真的追问二十岁跟二十五六哪个更舒服。 就、都挺好的,热的烫的,一贯细致温柔,并不粗鲁。 他都喜欢。 山行原本没想问这事,眼见云卿扭扭捏捏,起坏心眼逗他:“卿卿呀,昨天晚上。” “闭嘴!”云卿捂住耳朵拿头撞山行的肩膀,“不许说不许问!” 一个月之后,裴无竹又送来几罐蜂蜜,顺便打趣山行,“半年了,你们要不要和离?” “滚滚!”山行听不得这两个字,“东西放下,你麻溜滚!不然我把你系一团甩出去。”他笑得阴恻恻:“再把你蛇信子劈开。” 裴无竹翻个白眼,从云卿怀里接过裴青棠,带上崽子要走,忽然目光停留在他丝毫没有变化的脸上,皱眉思索两年前他的模样。 确实没有丁点改变,除了神情从懵懂呆愣变得温柔淡然,可凡人真的能两年没有任何变化吗? “啧。”山行借着逗裴青棠,使劲掐裴无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裴无竹还没说话,裴青棠先被山行吓哭了:“山叔叔掐我!” 山行愣住急急辩解:“我没有!” 云卿忙上前重新抱起裴青棠安抚:“不哭不哭。” 裴无竹差点没笑出来,趁着云卿走了,忙按住山行的手询问:“你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你快走,带上裴青棠快走!”山行有些头疼,自己真没欺负裴青棠,她还哭上了!烦死了!“你让裴青棠给我澄清!我真没掐她。” 裴无竹撇撇嘴:“知道了,但是云卿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行!他本来就觉得我脾气不好,再误会下去,可要以为我十恶不赦了。” “哪有那么夸张。”裴无竹哼道:“真不知道你被灌什么迷魂汤了,不过我真觉得云卿有问题,哪个凡人——” 山行捏拳威胁:“有没有问题跟你没关系,再说我们也不是凡人,再敢提这话,小心我撕吃你。” 哄好裴青棠,确认山行真的掐她后,云卿憋着气把她还回裴无竹怀里,等父女俩离开才道:“你一个大人、大妖,干嘛拿小孩子出气?阿行,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眼含失望,“这样不好,但凡你欺负裴无竹我都不说什么,可阿棠还小啊。” 山行几次深呼吸,“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欺负小孩。” “嗯。”云卿松口气,“阿行,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沏蜜水喝。” 山行摇摇头:“不用,我去给你沏一杯蜜水吧,你方才哄孩子费了好多话。” 这话像埋怨,云卿笑笑:“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阿花从院中回来,跳到云卿膝盖上呼呼大睡。 “还说听不懂?”山行握住云卿摸阿花的手,“你心里都清楚。” “胳膊肘往外拐。” “诶呀你不许凶我。”云卿勾山行的手指,凑近提议:“明日去放风筝吧?在家都要闷坏了,你也不陪我出去玩。” 山行忙拥住他的肩膀,安抚道:“好,明天去玩。上次没放成花灯,你、生气吗?” 云卿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生气,是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不想知道,其实我也不在乎原因,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他倚在山行的肩上,语气带着不已发觉的落寞,“阿行,倘若你是我,你会计较这些吗?就像我先前说过那样,一早我全心全意信你,你骗我,我就该远离你,但我能去哪里呢?天地万物,谁又在意我呢?” “对不起,我一定补偿你,卿卿,你不要伤心了。”山行急忙认错。 “阿行,多疼疼我,对我好一些。”云卿咬咬嘴唇,“我也会对你好的,我喜欢你。” 深丛草绿,衣带散落,山行脱下衣服垫在云卿身下,“别硌着你。” 云卿咬着手指没有应答,半晌才道:“阿行,不要这样,我要坐着。” “好。”山行托着云卿坐在自己腿上,笑道:“带你出来玩怎么还不高兴?我早说放风筝会累,你不信,再说一遍累不累?” 娇莺鸣啼,雨打花蕊,香汗携泪,春情醉人。 到家后云卿褪尽衣衫躺在床上疲惫不堪,他连睁眼都嫌累,在山行给他擦身子时一直蓄力,等被摸到小腿,一脚蹬在对方肚子上,速度之快连山行都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握住他的脚踝笑道:“卿卿,原来你还有力气?那再出去玩吧?” 云卿微微侧头没有说话,山行心知他羞恼,凑近握住他的手亲吻,“好好,我不逗你了,别气了,真的不会有人发现。” “闭嘴!”云卿想收回手,被山行紧紧握住无法抽出,他越发羞愤:“走开!成天整夜不休息,如今白天也不肯饶人,还在外面,不知羞!” “可我瞧你蛮情动的,下次不敢了,不生气嘛。” “闭嘴!” 第77章 百年前-云公子不会想让你夫君知道我们做这个吧? 又是一年夏,这次两人总算是偷偷摸摸没惊动其他妖物,在屋里坐下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随即一齐笑了。 “你笑什么?”云卿凑上前扑到山行怀里,低头与他亲吻。 山行紧紧环住他的腰,轻笑道:“笑我们鬼鬼祟祟像偷情。” “好啊,你还偷过情!”云卿佯装生气:“老实交代!偷的谁!” 山行不紧不慢拉过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咬,“我没偷过,裴无竹常干这事,我可不是他那样的人。” “什么?”云卿眼珠滴溜溜的转,“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裴无竹关系甚好,倘若他十分不堪,你何必与他继续相处?要么是你泼脏水,要么你也是那样的人。” “况且背后论人长短,小人行径。”云卿从山行膝上离开,“为人不齿。” 山行愣住,心道裴无竹本来就不是人,忙拉住他认错:“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山上走走吧?” 云卿急忙挣扎,“不要!你一准没安好心!” 两人正嬉闹,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裴无竹咬牙切齿:“你们俩口子不是说明天回吗?回来就回来,闹什么!天都没亮呢!知道我打算盘珠子到什么时候吗?能不能让人合会眼!你们不睡别人还睡呢!” 山行还没说话,云卿先捂住对方的嘴:“嘘。”别吵到阿棠睡觉,小孩子要好好休息。 倒真有点偷情的感觉了。 山行挑挑眉,握住云卿的手舔舐手心,随即另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嘘。” “云公子,你也不想让你夫君知道你来找我吧?” 云卿瞬间瞪大眼睛:“唔?” 山行不紧不慢抚摸他的腰腹:“你也不想让你夫君知道我们做这个吧?” “别出声噢,万一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唔!” 天光大亮,云卿还在熟睡。 山行瞧他睡的安稳,便转身关好门离开,退出卧房门忽然想到后墙窗户没关,再推开门床上的云卿便消失不见了! 昆仑仙山上,白泽抿着仙泉里的水正在对弈,忽觉熟悉仙力波及,转头定睛一看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九尾怎么带着螣蛇过来了! “九尾你疯了!是不是每过一万年就要折腾螣蛇一次?螭要是知道你这样,非把你九条尾巴全割下来!” 暮栌将熟睡中的云卿搁在变出的软榻上,并不回答白泽的诘问,只俯身轻抚对方好看的侧脸,片刻后才道:“不是每隔万年,是——”“是是是!你每次睡醒没事干就出来找螣蛇折腾!” 白泽捏起棋子狠狠砸向九尾:“那你能不能别把人往我这带?我招谁惹谁了!” “谁让你们过去关系最好。”暮栌随手接住棋子丢回,看也不看正中白泽眉心,“若你那时把他带回来,他能沦落到与妖物成婚?偏偏让旁人先得手,不怪你怪谁?” “但他跟那妖早有情意,如今又已经结缘,你何必参与其中?” 白泽拍拍九尾的肩膀,“螣蛇与你的缘分已经被螭耗光了,都是过去的事,你就不能坦然放下?之前又不是没提早把螣蛇带到你身边过,可你自己没用,赖不到我身上。” “你不说风凉话能死?”暮栌心知白泽说的对,但他不想就此认命,他就是想把螣蛇留在自己身边。 “诶!你为什么不变成那个妖的模样啊?他又看不出来,反正螣蛇活不久,你装着骗骗他不就好了?”白泽也俯身细看云卿的相貌,忍不住啧啧道:“你别看螣蛇漂亮,跟白晒相比他可差远了,那才叫美得恍若天人!” “提白晒做什么,我想得到的是他。”暮栌轻抚云卿的脸颊,哼道:“我才不会借着别人的脸同螣蛇生活,真不知道那妖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这样喜欢。” 白泽闭口不言,看暮栌盯着云卿半晌,忍不住道:“那你要怎么办?我瞧他再过一会就该醒了,你如何解释?” 暮栌咬咬牙,“还能怎么办?将人送回去,我又不能对他做什么。” 白泽点头:“这倒也是。” 如今螣蛇并无神力,同样,药、蛊、毒、旁的神力对木头一样的身体不起作用,暮栌不能引诱他迷恋自己。 而身为祥瑞,九尾不能随意现身凡间,只好借忆春朝的身份处世。 九尾狐虽常与螣蛇纠缠,但不曾做出冒犯举动,至少同螭相比…… “九尾,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报复之前螭对你的所作所为,所以才要这样对螣蛇?” 据说数百万年前,螭与魔物厮杀后随意找地方歇息,恰好来到青丘,对正在然春河中沐浴的暮栌一见钟情,落入河中命其为自己擦洗身上血迹污渍,随后不顾暮栌的意愿强行与他交尾。 为此娲神大怒,罚螭跪砧骨池三月,施以鞭刑,同时禁足两百年。 那时的螣蛇性格怪异狠戾,受罚后依旧纠缠九尾狐。 娲神每每加重处罚,螭执迷不悟,直到九尾狐慢慢喜欢上螭,才作罢不再罚螣蛇。 白泽猜测九尾当时只是迫于螭威胁才不得不委身于他。 因为没过千百年,两人便闹得不欢而散,螭甚至亲手斩下九尾一条尾巴。 暮栌闻言面色一变,恶狠狠道:“不是!再说最后一遍,我与螭不是传言说的那样!” 白泽撇撇嘴:“那到底什么样啊?难不成是你强迫他?谁信啊,他能给你劈两半。” “我与他日久生情、恩爱和睦!”暮栌见白泽眼中流露怀疑,咬牙哼道:“不信算了,总之螭对我很好,视若珍宝。” “什么?视若珍宝哈哈哈哈珍宝!”白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行,我回头要把这话学给、麒麟听,视若珍宝还削你一条尾巴。” 暮栌定定看着白泽,面露微笑轻声道:“尾巴被割掉要用三千年长出来,舌头呢?” 白泽忙闭上嘴不再说话,当初被螭割掉尾巴后,暮栌确实躲起来许久。 两人说这会子话,暮栌虽不舍放螣蛇离开,但只能将人送回,他看向白泽,冷道:“你,转过去。” 白泽心道不妙,依言转身随后悄悄转回,果然看见暮栌俯身亲吻螣蛇,忍了又忍还是没说什么。 主要也是不敢说。 亲吻云卿的额心后,暮栌变回忆春朝模样将人送回沧茂山。他不该贸然将人弄来,只是思念作祟,十分想念螣蛇,哪怕只是片刻相见,便也心满意足。 小心将螣蛇放在床上,暮栌正要离开,身后忽有劲风袭来,慌忙闪身躲过,他不愿与山行缠斗又怕吵到云卿,便直接从窗户冲出去。 山行真想杀了忆春朝活剖他的妖丹,怒气冲冲紧随其后,“忆春朝!你到底要怎么样!卿卿又不喜欢你,你别来打扰我们!” 暮栌懒得搭理山行,一言不发径直离开。 山行追不上忆春朝,心里也挂念云卿情况,回到房间见他醒来并无异常,这才松口气:“卿卿你没事吧?” 云卿揉揉眼睛,摇头道:“没事啊,怎么了?”他伸手抱住山行依偎一起,“我饿了,吃饭吧。” 山行不敢表露异样,只笑道:“好,等会有人把饭送过来。” 云卿身上的衣物还好好的,且没有多少忆春朝的妖气,那么对方费尽心机将他带走干什么? 别是弄什么咒语妖术,哄得云卿以后不记得自己,一门心思喜欢忆春朝啊。 接下来几个月,山行对云卿寸步不离,生怕眼睛一眨人就不见了。 云卿倒没发现什么不对,他忙着学锯木头呢。 天热,阿花不愿让人抱。 云卿想做一个能架在膝上的木床,能再编一张小竹席,保管不让阿花热。 山行任他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打发时间,每过半个时辰喊人回来喝水擦汗歇一歇。 裴无竹牵着裴青棠站在山行身边,皱眉道:“你不怕他累吗?”云卿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山行怎么也不心疼人? “他不是小孩,只要他愿意,做什么都行。”山行瞪裴无竹,“少多管闲事,我比你更心疼他。” “哟,真会疼人晚上就少折腾点吧,你好歹也让人歇歇,哭爹喊娘的,吵都吵死了。”裴无竹撇嘴:“他身体这么好,经得起你天天作践?我更怀疑他不是凡人了。” “你怎么知道凡人什么样?”山行瞥一眼裴青棠,皱眉道:“你那边能听见?那我们以后注意点。” 裴无竹拎着裴青棠的后衣领,哼道:“当然能听见了,不过小棠睡得死,总之!这云卿来历不明,你可要小心点。” “我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裴无竹轻哼一声,推裴青棠去找云卿,低声道:“你不觉得云卿身上,有点。”伸手指天,“是天上仙人,他出现的太奇怪了,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除了他是仙人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就算他是仙人又怎样?”山行瞧云卿丢下手里的木头,牵起裴青棠带她玩。 裴无竹冷笑:“妖与仙相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或者说跟仙人沾边就没好事。” 仙剔去仙骨,妖化去妖丹。 “我知道,可我不怕——”山行哽住,他自然不退缩后悔。 但云卿呢,假如他真的是仙人,失忆的仙人因为与一个低劣的妖物相恋,最后落得丧失仙格、剔除仙骨…… “可他确实没有神力,跟凡人一模一样。”山行摆摆手,“他哪里有仙人的样子?” 裴无竹寻思几息,又道:“那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下凡历劫的?然后你就是他的孽缘。” “你才造孽呢!滚!” “诶诶!你别急啊!” 裴无竹一把按住山行,嘿嘿笑道:“要是、云卿真是个仙人,你挨雷劈之前能不能把妖丹剜出来给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滚!”山行就知道裴无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怒道:“我拿妖丹扔着玩都不给你!” 山行起身要走,刚站起回身道:“你知道现在天上仙都有谁在历劫吗?” 他多少有些听进去裴无竹的话,担忧云卿会被自己连累。 “那妖丹?” “滚!” 山行不耐烦吼完裴无竹,笑意盈盈朝云卿走过去,“卿卿,太阳都快下山了,明天再忙吧。” 云卿回身笑笑,俯身询问裴青棠:“阿棠,咱们回去吧?” “阿卿抱我嘛,抱抱嘛。” 裴青棠如今已是四五岁模样,十分可爱伶俐。 山行伸手挡住云卿的脸,笑眯眯蹲下朝裴青棠道:“我抱你要不要?” “哇呜——爹!山主要吃我!” 裴青棠哭嚎,后退一步坐到地上抹眼泪。 裴无竹慌忙闪身过来把小蛇崽拎走,“山行,虎毒不食子,小棠都认云卿当干爹了!你再饿也不能吃她!” 山行怔愣原地,等裴无竹走后才忙抬头看向云卿,“卿卿我没有!” 云卿长叹一口气,无奈笑道:“嗯,你没有。” 第78章 百年前-让人义无反顾的事 有二十多个天上仙正在历劫。 裴无竹把名单交到山行手里时,捂住胸口一脸肉疼的表情:“你都不知道我花多少银子找凡人烧高香问出来的,高香,知道高香是什么吗你个没见识的!” 山行还真不知道,看着名单随口道:“什么?” “高香就是香火能直接飘到天上那种香,鳖熊傻帽!” 裴无竹没忍住还是骂出来了,骂完悻悻摸摸鼻子立马要开溜。 “你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山行亮爪威胁,“等等,这些仙人转世历劫的相貌也会改变吧?那我怎么判断卿卿是谁?” 裴无竹被问得一懵,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办法吧,我先带小棠回去,走了。” 裴无竹生怕山行回过味来找自己的麻烦,着急忙慌拎着裴青棠离开。 云卿擦汗回到屋里坐下喝水,眼神不住瞟山行手里的纸张,还未开口要看。 山行便递到他跟前:“就是一些仙人的名字。” “你看仙人的名字做什么?”云卿指尖轻抚纸张,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战栗,“这纸?” 山行解释道:“这是在神仙前跪拜烧香求来的。” 先烧高香,再问话,随后将写有全部神仙的纸张丢进火里,剩下未燃的便是答案。 “不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山行笑笑,又道:“你觉得这里面哪个名字最熟悉?同我说说。” 云卿仔细看过两遍,摇头道:“都不熟悉,我又不是仙人。”他抬眼定定盯着山行:“阿行,难道你是仙人吗?” 山行不由失笑,揽过云卿轻抚后背,“我就是一个卑劣的妖,怎么可能是仙人?我方才听裴无竹讲了一个故事。” “你哪里卑劣了?不要这样说。”云卿伸手捂住山行的嘴,目光恳切道:“你是最好的,记住没?” “记住了。”山行笑着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继续道:“故事说相传天上有位仙人为历劫难下凡投胎为人,他作为仙人转世,不该与不好的东西搅在一起。可世事难料,最终落得被废去仙格、剔除仙骨的下场,你说他亏不亏?原本只用受百十年的苦楚,这一下往后便再不得安宁。” “不好的东西?你还觉得妖物卑劣吗?” 云卿听得明白,“你莫非怀疑我是仙人转世?阿行,我不知道你为何这般猜度,依据是什么?凭我两年未变化的容貌吗?” 云卿说着摇头:“我能理解你要试探我的来历,只是前尘往事我早已不记得,恕我不能清楚告知。” 山行咬咬牙如实发问:“卿卿,我只是担心你,若你因与我纠缠而被废除仙人身份,你会后悔吗?” “你少痴心妄想,我怎么可能会是仙人?”云卿笑话山行,“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好,只有仙人身份才衬得上我?” 山行偏头低声道:“你本来就好。” 普通仙人都不行,云卿一定是比仙人还尊贵百倍的存在。 “可我真不是仙人啊,我就是一个凡人。” “若你是呢?”山行急切捧住云卿的脸凑近询问:“若你是仙人呢?” 云卿看着山行眼底的认真和未掩饰好的慌乱一时有些紧张,顺着他的话思考,沉默半晌,摇摇头道:“阿行,我不知道,你容我好好想想再回答你,好吗?” 山行心下酸涩,自觉已经被云卿放弃,黯然神伤收回双手点头道:“对,要好好思考。” 云卿忙上前抱住山行的肩膀,“你、你干嘛做这副样子?我只是要想一想,又没说跟你和离,再者我真不是仙。” 山行挤出一抹苦笑,“我没说你要和离,就是有些累,想回去躺着。” “你不会要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吧?” 云卿不安,心道山行最近怎么神神叨叨的?难道戒色戒出毛病了?不过两三日没弄,何必摆可怜样? 但瞧山行垂眸沉默,神情郁郁伤怀,他也不好质疑,只道:“那我陪你躺会吧?” 山行没拒绝也没同意。 云卿推他去卧房床上躺着,主动坐到他腿上亲吻舔唇,有样学样揉耳朵吹气,“阿行,要不要?” 要不要? 面前美人衣衫半敞凌乱披在香肩,锁骨诱人、肌肤滑嫩,眉目含娇怯春情,红润舌尖随着说话若隐若现。 不要?怎么可能?送到嘴边的肉不吃,山行傻啊? “勾引我呢?” “夫君、与夫君欢好,天经地义。” 累了一遭。 晚间吃饭时,云卿握住山行的手,正色道:“倘若我真是仙人,已经知道会落得那般下场,我仍然愿意与你在一起。阿行,总会有些事让人义无反顾,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退缩。于我而言,你便是让我无所畏惧的存在。” 山行的脸随着云卿说话逐渐变红,越来越红像熟透切开的西瓜,最后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着人不丢手,“卿卿,就算你只是在哄我,我也心满意足。” 云卿摸着山行的后脑勺,温柔笑道:“我说的是实话,不是哄你开心。” “噢。”山行竭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干巴巴地道:“吃完饭早些歇息吧?” 他热。 云卿慌忙推他,“不来了!” “卿卿,我热。” 山行将云卿抱在怀里,有样学样他下午的勾引举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与夫君欢好天经地义。夫君,你疼疼我。” 秋日凉爽,两人回到长安。 这天,山行与云卿坐在凉棚下赏雨。 秋风萧瑟,怀里云卿肌肤冰凉,山行凑近咬耳朵道:“我给你暖暖?” “不要。”云卿拧山行的耳朵,“再不老实我就生气了。” 他拧山行,山行便偷偷捏阿花的耳朵,点它的鼻子嘀嘀咕咕:“我夫君怎么疼你比我多,你这个臭狸子!” “你别欺负阿花。” 云卿慌忙抱着阿花躲开,山行装作气恼要追他,还没走两步,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是裴青棠。 云卿放下阿花撑伞开门,瞧见一脸泪痕抹眼泪的裴青棠吓一跳,“阿棠,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小姑娘还不及云卿腰高,仰头伸手要抱,“阿卿,我爹骂我,让我以后都别回去,他、他不要我了!” 两人牢牢笼罩在伞下,云卿一手将她抱起,口中劝道:“不哭了不哭了,你受委屈了。阿行,去沏杯蜜茶,阿棠肯定口渴了。” 裴青棠抱住云卿的脖子,凑近寻求安慰:“阿卿,我可不可以留在你家?” 山行手一抖,立即道:“我这就让你爹——” “好啊。”云卿擦去裴青棠脸上的湿泪,笑着哄道:“我呀,最喜欢阿棠了。” “卿卿!” “怎么了?” 云卿接过山行手里的杯子递给裴青棠,“喝点热的润润嗓子,你干爹特意给你沏的。” 山行心道早知道往杯子里下毒了。 “你跟你爹为什么吵架?”云卿蹲下身询问,“吃午饭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吃的,不伤心了好不好?” 裴青棠喝完水,上前抱住云卿的脖子,委委屈屈的控诉:“我说想我阿娘,爹就生气了,他跟我阿娘闹别扭拿我撒气。” “不气了昂,他怎么这样呢,拿小孩子出气,太过分了。” 云卿拍拍她的后背,“你就在这住下,有干爹在,干爹不会让人欺负你。”他看向山行,眨眨眼道:“是吧,干爹?” 话一出口,三人皆是沉默。 云卿的脸红得裴青棠的侧脸都感受到热气,她忙挣脱转身小心翼翼拉住山行的袖子,仰脸道:“是吧,干爹?” 山行瞥一眼还愣在原地的云卿,笑笑蹲下捏住裴青棠的肩膀,轻声道:“你想留下也不是不行,咱们先说好,早晚午我跟你干爹在房间待着的时候你别来敲门,吃饭不许要抱要喂,自己穿衣服梳发髻。”他咬咬牙笑道:“干爹不喜欢爱说谎的小蛇,你爹不在,惹我不高兴的话,哼哼。” 云卿从说错话的尴尬中回过神,忙扯回被吓得浑身发抖的裴青棠抱在怀里,皱眉看向山行,“又吓唬小孩。” “我不对。”山行干脆承认,“行了,卿卿我困了,咱们去睡午觉吧。” “漂亮阿卿!”裴青棠紧紧抱住云卿的脖子,“阿卿,我也想睡午觉,之前我爹都哄我,你也哄我好不好?” “不——” “好啊,睡完午觉等雨停我带你上街买布料,给你裁新衣服。” 山行好烦,勉强笑笑立即起身去院里联系裴无竹:“你快过来把你的小崽子带走!别让我忍不住把她——” “欢死了。”裴无竹声音落寞。 “嗯?谁做的?” 怪不得裴无竹一听裴青棠要见欢生气发火,原来是用动怒掩饰事实。 “妖丹是被生掏的。” 这说明欢是被妖物所杀。山行叹口气:“眼下你不在沧茂山?” 以裴无竹的性子,大概一把裴青棠送来就匆匆忙忙去为欢处理后事。 妖亦讲究落土归根,活了一千多年,曝尸荒野太不体面。 “对,小棠先拜托你们照顾一段时间。”裴无竹咬咬牙:“我,我想为欢报仇,山行,如果我没能回沧茂山,你能帮我把小棠养大到两百岁吗?” “喂!你别做梦!让我照顾她——”裴无竹那边掐断传音,山行气得恨不得把人拎过来暴打一顿。 回屋后,见山行脸色不算好,云卿轻轻拍打裴青棠的小肚子,一面做口型问道:怎么了? 山行摇摇头,走近坐在云卿身边耳语:“我想回一趟沧茂山,有些裴无竹拿不准的事要我去敲定。” 云卿点点头:你去就行。 山行没说话:那你怎么办? 嗯?云卿面露疑惑:我怎么了?我还能跑了? 山行叹口气转头看向裴青棠,这两三年里小蛇崽凡人模样长大不少,但原身还是条手指粗细的小绿蛇,比裴无竹的颜色要浅一些,看起来、口感更嫩。 山行咽咽口水强迫自己不去想先前吃过的蛇妖味道,勾住云卿的手含在口中吸吮。 云卿一羞,抽回手指反被山行掐住下巴带到地上亲吻,“嘘。” 山行仰躺在地,死死夹住云卿的腰与自己贴近,一手钳住对方两手举在头顶,另一手从他下巴移到腰上轻柔抚摸。 云卿像离水的鱼拼命挣扎,好不容易被山行察觉异常放开手,下一秒坐在对方身上直接扇一个耳光:“滚!” 顾不上会吵醒裴青棠,因为云卿坐起后发觉她已经愣愣地瞧着自己被亲红的嘴,一大一小对视片刻,她才慌忙翻身背对云卿。 云卿更加羞愤,毫不留情又甩山行一个耳光:“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 起身走到窗前,他默默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衫和头发。 山行心知玩笑开大了,不敢再多纠缠,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了。 第79章 百年前-一千岁的蛇肉就柴了 山行走了,云卿理好衣服还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真是色欲熏心起来,连自己的面子都不顾,好端端的非要在小孩子面前演什么春宫图! 他默默腹诽,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裴青棠,倘若两人没对视,还可以骗骗自己说没被发现。眼下这局面,对方不仅瞧见了,还瞧得真切,他羞得恨不得跳窗逃走,自此再也不见她。 裴青棠清清嗓子,低声唤他:“漂亮阿卿。” 云卿忙走到床边询问:“怎么了,阿棠?” “你。”裴青棠的眼神直直落在云卿唇上,“你不要一直站在窗前,你哄我睡觉。” 她没有提及方才,这让云卿稍稍松口气,忙笑道:“好,我哄你睡觉。”他坐下继续轻拍打她的后背,“睡吧。” “你困不困?漂亮阿卿跟我一起睡吧?”裴青棠拉开被子,“干爹坏,我们以后不理他,你放心,我不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别人。” 云卿面上又是一臊,竖起手指挡在唇前,“阿棠,不要再提刚才了,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好不好?答应我吧。” “嗯!”裴青棠重重点头,小手伸进云卿掌心,“所以你也躺下吧,我们不理干爹。” 云卿笑笑,依言道:“好,我们不理他。”他重新拿一床被子躺到里侧,打算哄睡裴青棠再出去看下雨, 只是拍着小孩温热带有奶香气的身体,困意上头,云卿渐渐闭上眼睛先睡着了。 裴青棠一骨碌爬起,钻到云卿被子里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第一次郑重其事、以挑选伴侣的目光打量他,小心轻抚他的脸颊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云卿真的好漂亮,如果他是自己的另一半就好了。 别看她凡人模样年岁小,自她能从蛇变化成人开始,她就已经成熟可以挑伴侣。 可是她打不过山行,不配觊觎他的人。 裴青棠轻轻叹口气,老老实实窝在云卿怀里闭上眼睛睡觉。 “漂亮阿卿。”躺了片刻,裴青棠还是没忍住爬起来小声唤他,心道如果对方睡熟了,她就亲一下他的下巴。 云卿微微睁开眼,“嗯?”他重新拍裴青棠的后背,“乖乖阿棠,快快睡觉。” 睡醒后给怀里的小姑娘熬她爱喝的羊肉汤,蒸些红薯炸甜丸子吃,再让山行去买热乳拌蜜喝,只当饭后零嘴,要管着不能多吃,否则…… 他睡着了。 裴青棠伸手又摸摸云卿的脸颊,这才闭上眼睛休息。 山行被云卿扇两个耳光后,捂着脸落荒而逃,到院里才放开手重重叹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能把云卿气成这样,不就亲两下,平时又没少亲,好端端闹什么脾气? 但显然云卿还在气头上,他不敢再找事,布下结界去往竹叶山,赶快让裴无竹把小蛇崽领走,免得打扰他们两口子过日子。 今晨辰时,裴无竹正给裴青棠梳头发扎小辫,耳边忽有欢的求救声,他立刻前往竹叶山却还是晚了一步,只看到欢退变为蛇的尸体。 尸体旁散落有藤蔓叶子,裴无竹知道那叶子属于谁——树妖漾。 他立誓要杀漾为欢报仇,匆匆掘出坟墓安葬欢,心神不宁回到沧茂山,偏巧裴青棠说想见欢,父女俩拌起嘴。 “你这么喜欢念叨她,跟她过去吧!往后别来找我,我就当没你这个小崽子!” 裴无竹很少发这么大火,裴青棠被吓得不敢说话,委屈巴巴抹掉眼泪,扯着他的衣服小声抽泣:“爹、你不能不要我啊。” 裴无竹心里酸得厉害,板着脸仍呵斥她:“别叫我爹,我白养你!”说着拉起她丢到长安山行家门口,“去吧!找你最心爱的云卿,认他当亲爹!” 他怕他回不来,欢的修为不在他之下,却依然死于漾之手,且漾拿走妖丹融练吸收,只怕修为更加精益,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但愿山行能看在自己面子上护着小棠活到两百岁。 被漾的藤蔓缠住脖子不能呼吸时,裴无竹心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山行匆匆赶来,惯用爪攻击,被漾背后无端生长出的绿色藤蔓拦截,眼看就要捆住,他慌忙闪身躲开。 裴无竹趁此机会施法捡起丢在地上的半臂长刺刃,看准时机对着漾的胸口狠狠一捅。 漾却凭空消失,只留藤蔓卷走裴无竹手中刺刀的同时将人带至半空狠狠摔到地下。 山行急忙上前接住裴无竹,恨道:“我最讨厌跟植物打架!” 方才被掐太久,裴无竹呼吸不畅重重咳了几声,才道:“因为忆春朝?” “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扫兴?”山行真想掉头飞走,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眼看漾的藤蔓卷土重来,忙从袖中拿出他的武器——一把锈迹斑斑的砍刀。 裴无竹眼珠子都要惊掉,“你他娘的多久没磨刀了?怎么能锈成这样!” 山行亦是一哽,“上次打忆春朝还没这样呢。” “那都两年前了!”裴无竹一手拉住藤蔓,一手干脆利索砍下,藤蔓短暂退缩。 山行只好咬牙用这把钝刀子挥砍,好在他力气大,勉勉强强能挡住漾的攻击,“都两年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分头行动。” 漾只觉左右手同时被拉住,冷笑一声再度消失,腾空跃至裴无竹上方,“用这么把钝刀还想杀我?看来沧茂山在外的名声只不过是你们自吹自擂,唬人罢了。” 裴无竹闻言笑笑:“是啊,不过是糊弄人的。” 漾知道山行在自己身后,只是有藤蔓护体,对方不能接近自己,拿这么一把切菜都费劲的破刀,也不嫌丢人。 裴无竹眼见山行将妖力注入钝刀,瞬间刀刃寒光闪闪,随即四分五裂仿佛有灵魂和意识般分别向漾左右上下袭击。 那刀是山行用妖力淬炼尾羽而成,平时像沾水生锈不能用,对方惯用这法子骗人,好像穷途末路不得不拎把几近作废的武器,其实与山行灵识结为一体,宛如活物。 漾发觉身后劲风来袭,意识到不对忙回身防备,山行手中的寒光却已经逼近其眉心,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脑袋。 漾哀嚎,随即再次消失。 山行这一下还不足以杀死他。 裴无竹紧随其后跃起,在漾仓皇逃窜时牢牢跟在他身后,轻轻一甩,尖刺瞬间扎穿漾的心脏。 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山行看裴无竹掏出漾的妖丹,伸手一挥,原本四散的刀刃随即聚集变为生锈模样,收好刀刃,他走到漾的尸首旁,抬脚踢踢翠绿的藤蔓。 “行了,我又救你一次。” 裴无竹点点头,跪地双手奉上漾的妖丹。 山行没接,摆手道:“你自己留着吧,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拼死拼活要帮那个蛇妖报仇?” “没觉得你有多喜欢她,真要是爱恋为什么不一直陪在她身边?” 裴无竹收起妖丹,起身拍拍膝盖和身上沾的土,摇头道:“不是爱恋,从她生下小棠那一刻起,我便一辈子亏欠她。小棠是我的闺女,她是小棠的阿娘,就这么简单。” “不懂。”山行冷哼一声:“事办完,你快点把小蛇崽接走,不然小心我把她吃了。” 裴无竹知道山行小心眼爱吃醋,没想到他连裴青棠都酸,阴阳怪气哼道:“我这就接她走,不过云卿这么喜欢小棠,肯定舍不得她走,那就怪不了我喽。” “诶你这脸?” 方才裴无竹没看到,现在凑近发现山行脸上有两个红印子,他面露怀疑:“不会是你自己打的吧?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 山行面色几度变化,最终咬牙道:“与你无关!” “难不成是小棠打的?” 裴无竹是真没往云卿身上想,瞧着对方根本不会动手打人,除非,他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你做什么把云卿惹急了?” “打是亲骂是爱,我们夫妻间调情与你无关!” “啧啧啧。”裴无竹很想再说些什么,忍了忍主动换个话题:“欢的事,先不要告诉小棠,这么小就没有娘疼很可怜的。” “瞒得住吗?”山行随他一起往外走,叹道:“先前我总觉得你为人不正经,没想到你、还算……有担当。” 裴无竹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我为什么要了解一盘菜的为人好坏?”山行耸耸肩,“再说早先你上山时都交代清楚了,九百岁的妖灵,再差几十年就成妖怪。” 裴无竹没有接话,半晌跪在欢的坟墓前才道:“其实我才八百岁。” 裴无竹的父亲是修为为灵的菜花蛇,母亲是不过小小蛇精,菜花蛇性格残暴,对他们母子态度恶劣。 打骂不过家常便饭,母子二人无法逃离被伤害的阴影。 在裴无竹一百岁生辰那天,他送给他阿娘最好的礼物——自由。 自十岁能变化人形,裴无竹便常常混迹人间,躲避道士赚钱谋生,最后攒下钱拜托掌柜去道观求一张对付蛇妖的符纸,不顾符纸灼烧亲手贴在菜花蛇身上,趁其痛苦哀嚎之际以利刃刺入胸膛。 那日他同样跪地将菜花蛇的妖丹奉与母亲,她没要,“小竹子。”她唤他的小名,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你答应我,往后不要像你爹一样混账。” “我绝不会像这条蛇一样。” 两百岁往后离别母亲,裴无竹只身闯荡,也动过落脚安身与妖长相厮守的念头,偏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旁人辜负他,他亦耽搁旁人,最后变成这副浪荡性子,依然孑孓一身。 他已不再追求恩爱和睦的夫妻生活,眼下只盼小棠过得舒心,只是有时瞧山行与云卿这样要好,不免有些羡慕,更是愧疚没能让小棠拥有完整的家。 “你这么嫩?”山行有些惊讶,点点头心想八百岁的蛇妖吃起来还算弹牙,一千岁肉就柴了。 裴无竹再次拍去身上的尘土,没好气地道:“馋死你!我只恨云卿不是蛇,否则就能让他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妖!”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蛇,我也喜欢他。”山行摸摸脸,咬牙向裴无竹求助:“其实我惹卿卿生气了,你有没有法子帮帮我?” “呦,打是亲骂是爱,你们夫妻间情趣与我无关,我可没法子。” “裴无竹!” 山行上前一步揪住裴无竹的衣领,“你别惹急我。” 裴无竹心道我惹妖生气的本事可没你大,你连云卿那样的软面团子都能惹毛,真真了不起。 “有,我有法子。” 第80章 百年前-嫩竹叶一样的漂亮小蛇 半下午,云卿是被裴无竹吵醒的,揉揉惺忪睡眼,小心盖好裴青棠身上的被子,他理好衣服发髻打开房门,“怎么了?” 裴无竹手上沾有许多鲜红血迹,急道:“山行受伤了,你快去看看!” 云卿心头狂跳,连忙跑到往两人的卧房,还未推门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心惊胆战,颤着手推开门,软榻上山行胸膛渗血、脸色惨白,虚弱至极。 “阿行!”云卿吓得心脏漏跳一拍,钉在原地双腿发软,快步走近小心翼翼握住山行的手,“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裴无竹怕真把人吓坏,凑上前道:“他死不了,只需要静养两天。” 云卿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阵阵嗡鸣声,反应片刻才点头道:“我、我知道了,他的伤口怎么处理?” “不用担心,把这个草药嚼碎敷上就行,过两天准保好。”裴无竹从袖子里拿出草药递给云卿,“小棠我带走了,有机会再把她送来。” 云卿还未应话,裴无竹便消失了。 他帮山行脱下衣服,烧热水准备帮对方擦洗,看着山行肩上长长一条伤痕心疼得差点没落泪,“阿行,你千万不能有事,否则、我可怎么办?” 山行听出他低声喃喃中的哽咽,心道这真是个损招啊,早知道就不听裴无竹的话,苦肉计、苦肉计,看见云卿伤心可比自己受伤难受多了。 “卿卿,我没事,你放心。”山行撑着身子坐起,云卿慌忙将他按下去,“阿行,你别乱动,流这么多血让我怎么放心?” 云卿忍不住埋怨他,“一会不见你,你就伤成这样,要让我担心死呢!” “我不是故意要受伤的。”山行坐起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安慰:“我错了,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你要说到做到。”云卿擦去眼角的泪,眼眶通红瞧着山行,“先前你答应过我,倘若我不在了,你也会照顾好自己。” “是呢,我一定做到。”山行亲吻他的眼睛,“别哭,我心疼呢。” 云卿没问山行为何受伤,对方是妖物,又是沧茂山的山主,遇到的麻烦不是他能分担解决,只能尽心照料,减少对方的痛楚。 好在山行的伤确实很快就好了,两天便恢复如初,迫不及待压住云卿亲吻。 “我好了,可以了。” 云卿揽住他的脖子气喘吁吁,“为着这事,你往后也该小心些,别让自己受伤了。” “其实真的不要紧,受伤也行。” “我看你还是伤的不重,满脑子、哼,不正经。” 山行笑笑,手指亵玩云卿的软舌,“辛苦夫君昨日费口舌,今天我该还回来的。” 云卿踢他的肩膀,哼道:“你有心就帮我把院里的花搬到院中央,天冷了,晒不到太阳叶子要枯黄。” “是啊,天要冷了,夫君都不心疼我,这两日夜里抱不到你,我根本睡不安稳。” “那你还敢让自己受伤吗?”云卿躲避他的亲吻,“你快吐掉,也不嫌、去吐了。” 山行哼笑一声,吐到掌心又凑近与云卿亲吻,“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秋风扫落叶,卷起花蕊颤。 今年冬日,山行没带云卿回沧茂山,裴无竹拗不过裴青棠的央求,把小竹叶青送到长安托云卿照顾。 “她非吵着来,我实在拦不住。”裴无竹心中无奈,劝山行别生气,“你就看在云卿喜欢小棠的份上,多纵容她些吧。” “卿卿喜欢她,我就要对她好?凭什么?”山行恼怒,“我们过得好好的,别来打扰。” 裴无竹偏头透过窗户看着院中陪裴青棠玩的云卿,对方正蹲下身子笑着逗她,“所谓爱屋及乌,山行你好歹忍忍吧。再说了,两人天天腻在一起不烦吗?弄个孩子玩玩多好啊,小棠又乖,绝对不会惹云卿心烦。” “行行行!那你快滚!”山行退让,他看得出来云卿确实喜欢裴青棠,裴青棠也喜欢云卿。 卿卿这么好,有人喜欢他太正常了,山行也不想跟一个孩子计较。 裴无竹走了,裴青棠搂住云卿的脖子撒娇,“漂亮阿卿,晚上我们一起休息好不好?” 山行一言不发坐在廊下矮脚椅上,心道若是云卿答应,他就立马把裴青棠送走。 “阿棠乖,自己睡好不好?”云卿被山行的目光盯得极其不自在,“我带你上街玩?给你买糖人吃。” 山行及时出声:“卿卿,近年下长安有道士出没,阿棠收不好妖气,你别带她出去晃悠,太危险了。” 云卿一愣,“那、那我们在家就没事了吗?” 山行可以收好妖气不被道士注意,裴青棠一来,院里便布下结界,杜绝妖气外泄。 裴青棠重重叹口气,她好弱,只比狸子阿花强上一点点。 云卿听她叹息心中发笑,“小小孩子也会发愁啊?那我去给你买,你别垂头丧气。” 山行将钱袋递给他,伸手拂去云卿身上妖息,笑道:“早些回来。” “我最多一炷香时间便回来。”云卿在山行腕上捏捏,做些并不引人注意的亲近举动。 自从上次看花灯未成行后,云卿便不再提与山行结伴到人多的地方游玩,他猜测对方是妖,不愿到凡人聚集之处过久停留。 出门,云卿很快走到卖糖人的摊子前,挑两个花团样式的糖人看着摊主裹上纸衣,交钱接过糖人,“多谢。”“公子慢走。” 他看见许多人扯着孩子往一个方向走,笑着向人打听:“这是怎么了?” “噢,鹤鸣山的道士在中街布道分发符纸,据说能驱逐邪祟,可灵验了呢。” “多谢,多谢。”云卿心道邪祟是指妖鬼吗?那这符纸可要不得,家里有两个妖呢。 他拿着糖人往回走,路过糕点铺子停留又买些牛乳蒸糕,慢慢悠悠走路。 巷子里白泽撞撞暮栌的胳膊,“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吧?” “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暮栌叹息一声没动。 “我早说了,你与螣蛇的——” “闭嘴。”暮栌只是感叹一句,没想让白泽再戳一遍自己的心窝子,“走吧。” 回到家,云卿笑着将糖人和糕点递给裴青棠,“不许多吃,留着肚子晚上吃饭。” 裴青棠点头,咬着糖人问道:“漂亮阿卿,你会怕蛇吗?”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我还没见过蛇呢,你要变成蛇给我看?” 山行将热茶递给云卿,瞥一眼裴青棠哼道:“我劝你别变。”本来裴青棠在他眼里就跟一盘菜没什么区别,变成蛇等同菜主动把筷子递到手边。 裴青棠忙躲进云卿怀里,“漂亮阿卿,干爹要吃我呢!” 云卿用身子挡在山行和裴青棠之间,皱眉没接水杯,“阿行,你不会真的要吃阿棠吧?” 山行将水杯抵在云卿嘴边,劝道:“先暖暖身子,别着凉了。”见云卿闭嘴不肯喝水,无奈地保证道:“我没想吃她,就是逗逗阿棠,真的。” 云卿还是不满:“哪有你这样逗人的?别为难阿棠。” “知道了、知道了。”山行收回杯子,“你冷着可别怪我。”他面带不快,抱着阿花走到屋外捏耳朵,“一向看卿卿喜欢你,现在看,你可小心些吧,哪天这个家就成她裴青棠的了。” 云卿听得想笑,拍拍裴青棠示意她丢开自己,“你方才说要变蛇,可我真的没见过蛇,还是算了吧。” 裴青棠听罢咬着嘴唇道:“不如你先闭眼摸一摸,我爹说我颜色可好看了。” 云卿想了想,点头道:“好。”他闭上眼睛。 裴青棠把糖人塞到云卿手中,眨眼间变成手指粗细半臂长短的绿色小蛇。 云卿张着手感觉到冰冰凉凉的物体移动到掌心,沿着手腕钻到袖子里,睁眼往袖口看,果然见到小蛇缠在手臂上,翠绿的颜色像新发的竹叶,黑漆漆的小眼睛十分呆萌,忍不住笑道:“你爹说得没错,你果然颜色好看。” 裴青棠心里欢喜,羞得只往云卿身上钻,盘在他锁骨不肯挪动。 “痒呢。”云卿伸手放在领口,笑道:“快出来。” 裴青棠便顺着他的手爬出来,绕在云卿手指上爬动。 “好阿棠,你颜色真漂亮。”云卿闭上眼,“变回来吧,等下你干爹看见可就不好了。” 山行在外冷哼一声,看不见也猜得七七八八,一准是云卿纵容裴青棠往他身上钻,瞧自己变成鹰的时候摸两下就说毛不软、不好摸,对着光溜溜的蛇崽子爱惜得不行,真真是、哼! 裴青棠依依不舍,变回人捂住脸倒在云卿怀里,亮晶晶的眼睛泛绿光,嘴边梨涡俏皮可爱,“阿卿、阿卿,我真的好看吗?你不怕我对吧!” 云卿笑着摸摸她的头,“我当然不怕你呀,不过你干爹是鹰,你以后尽量不要变成蛇。” “好吧。”裴青棠接过糖人继续吃,“那你怕干爹吗?” “不怕。”云卿摇头,小声抱怨道:“你都不知道,你干爹掉毛,掉下的毛都够组好几只毽子了。” 山行坐不住了,闯入堂屋指着云卿结结巴巴威胁:“不许说这些,我要恼了。” 分明攒一年的羽毛才够组两只毽子,被云卿说得好像要掉秃一样。 云卿瞪圆眼睛捂住嘴巴点头,小声道:“不说了、不说了。” 他这样反应实在可爱,看得山行心里痒痒,板着脸招手道:“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阿卿……”裴青棠有些害怕,拉住云卿的袖口不想让他走。 云卿只当山行有正事要说,不敢耽搁,小声安慰她道:“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跟着山行走回卧房,云卿直接被对方按到门上亲吻,这才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心下无奈,靠在山行怀里喘息时忍不住叹道:“你真是色欲熏心,半点长辈样子没有。” “我可不认她这个干闺女。”山行小声嘟囔:“她害怕我、偏黏你,一来就占着你不放,什么时候愿意主动要我抱,我再认她。”他不敢说吃味的话,怕云卿听了笑话。 云卿皱眉思索片刻,安抚道:“大约等阿棠再长几岁就不怕你了,她毕竟还小。” “卿卿,我瞧你这样喜欢孩子……某一天你会不会为了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开我?”山行低头亲咬云卿的嘴唇,“会吗?” “当然不会了。”云卿立即道:“我与你已经成婚,除非和离,否则不会背叛你。” “那你会与我和离吗?” “也不会。” 第81章 忆春朝与九尾狐 眼看云卿睡意渐渐上头,山行忍不住又盯着那朱红符纸看了一眼,掐着自己大腿慌忙移开眼神,心道不能再多停留。 山行敲响云骁的房门,对方还没休息:“爹,你进来吧。” 云骁放下手里的书为山行倒茶,“爹,阿卿、呃我阿父没事吧?他看起来很不好。”他有些不适应对着山行这么亲密地喊云卿。 山行接过茶杯,叹气道:“想辛苦你这一夜先别歇息,守在你阿父身边,可以吗?” 云骁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山行忍不住有些想笑,拍拍云骁的肩膀道:“你去吧,看着滴钟过半个时辰叫起他,问他睡得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云骁立刻起身,“那我走了!爹你在这睡吧!床是新铺的!” 推开正屋卧房门,云骁踮着脚小心靠近床铺,云卿呼吸平稳,闭目睡得十分安稳。 云骁轻轻坐到床沿握住云卿的手腕,大拇指摩挲到一块奇异的肌肤凸起,忍不住伸手掀开袖子,鲜红蛇形图案在被他发现后无端闪着柔和的光。 云卿的元神自怀中飞起移到云骁手上,沿着他的袖子跃至肩上。 云骁伸手接住元神,好奇地盯着它,低声近乎耳语:“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元神蹭他的脸,又飞到他头上,云骁便腾出两手抓它,“你不能与我交流吗?我可是你生的。” 螣蛇图腾再度闪光吸引云骁的注意力,元神便作势往外跑,云骁连忙起身捉它,竖起手指挡在唇前道:“嘘,我们不要打扰阿卿休息。” “阿骁,阿骁。”元神跳至他耳旁,“走!快走!” “走?”云骁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我要守着阿卿呀。” “不要、碰我。” “为什么啊?” 云骁不解发问,还是乖乖遵从吩咐不敢再碰云卿。 元神见状失去光亮,宛如死物灰暗。 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云骁晃晃云卿的肩膀将人推醒,“阿卿,阿卿,醒一醒。” 云卿睁开眼起身长舒一口气,看向符纸暗暗点头,他没有梦到忆春朝。 伸手摸摸云骁的脸蛋,云卿笑道:“让我再睡一会,你要在这陪我还是去找你爹?” 云骁立即道:“陪你!”他扬高手中的元神,“你的元神方才跟我说话了。” “啊?”云卿接过云骁手中的元神,奇道:“说什么了?” 云骁挠挠头,脱掉鞋坐到床上,贴近云卿道:“说让我快走,还不让我碰你。” “对了,你身上。”他握住云卿的袖口想询问那个图案,却惊讶地发现对方腕上什么都没有,“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云卿听得一头雾水,戳戳元神发现它根本没反应,“它大概累了,不过为什么不让你碰我?”他有些脸红,暗道这一半元神不会是跟山行待久了,见谁都要防备吧? 难道另一半自己这么、这么糊涂吗? “一个红色的图案,就。”云骁指指符纸上的蛇形图案,“跟这个很像,不过你身上那个图案周围有祥云。” 云卿心下了然,解开衣带背对云骁,指着背后的螣蛇图腾确认:“是这个吗?” 云骁看着他半个光滑洁白的后背,一脸为难道:“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云卿暗道自己糊涂,默念咒语,随即赤红的图腾显现在云骁面前,“对对!就是这个!” “这是螣蛇一族的图腾,以后你也会有的。”云卿咽下嘴边的话,等云骁以后有孕图腾便会显现。 “我、我能摸一下吗?”云骁眼巴巴看着赤红图腾。 云卿穿好衣服摇摇头:“你现在不需要触碰这个,我困了,躺下歇息吧。”他打个哈欠重新躺下,拍拍身旁空位,“睡吧,夜深了。” 云骁有话想说,伸手晃晃云卿的肩膀,“阿卿,你就让我摸摸嘛。” 云卿无奈地叹口气,“看完就能老实睡觉?” “嗯!”云骁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你就让我看看嘛!”他蹭在云卿肩上,撒娇央求对方应准。 云卿摸摸云骁的脸,无奈笑道:“好吧、好吧。” 他解开衣带再次扒开衣服,侧身背对云骁闭眼无奈解释:“这个图腾是所有仙兽都有的,也是确认彼此身份——”他想到该怎么确认谁是白泽。 仅凭借身上佩戴的符牌不足以确定身份,他对九尾狐掉以轻心,险些着了对方的道。 云骁凑近轻轻抚摸云卿背后的螣蛇图腾,催促对方继续说下去,“什么啊?” “确认彼此身份的标识,只有我们才能看到。”云卿声音渐缓,“寻常凡人苍生是看不到的。” 云骁收回手,“意思是我爹没看过这个印记?”他听不到云卿的声音,意识到对方已经睡着,便收回手帮助盖好被子,闭目养神。 熟悉的起伏。 云卿心中暗道不妙,再度睁眼果然看到自己浮在然春河的水面。 该死的!那符纸这么快就失效了吗?为什么啊?方才还睡得好好的,难道只能保证一觉不被思梦蛊影响? 云卿干脆捏住鼻子往下沉,心道等自己憋到喘不过气就能醒了。 忆春朝的声音从岸边传来,“没用的,现在你可以水下呼吸。” 云卿恨得牙痒痒,浮到水面厉声质问:“忆春朝,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暮栌一愣,意识到云卿还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卿卿。”他伸出手,“你先上来。” “回答我。”云卿深吸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他说着忍不住攥紧拳头,“否则你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还有你们把白泽弄哪去了?” 暮栌笑笑:“你上来,我把蛊毒的解药给你。” 云卿没动,不信!他一万个不信。 暮栌叹口气,蹲坐岸边与云卿交谈,“我发誓,以、妖丹起誓,可以吗?”他十分郑重起誓。 云卿犹豫半晌,勉强相信忆春朝的话,游到岸边爬上岸。 暮栌想扶他,最终只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近,“我们说说话吧?” “解药。”云卿伸手索要。 暮栌笑得春风和煦,“我们明天在五行山见,到时候一定给你。”他拍拍身侧空地,“过来,坐下。” 云卿闭目深吸一口气,点头暗道果然青丘的妖和九尾一样,奸诈狡猾! 暮栌好以暇整偏头看他,“怎么,你不想要解药了?”眼看云卿面色气到红白交加,忙起身走到他身旁,“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我看你根本没有解药,小小桃花妖。”云卿变出长剑抵在忆春朝脖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蛊是九尾下的!我虽不知晓你为何能入梦纠缠我,但只要你说出白泽的下落,我可以饶你性命。” 暮栌眼珠微转,退后几步与云卿拉开距离,“实话告诉你,昨日纠缠你的不是我,九尾学了我的声音要欺负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说的是真相。” 暮栌十分认真地解释:“眼下这局面清晰明了,九尾与白泽、不,是九尾威胁我与白泽,他借白泽造梦的能力制造思梦蛊,借我的手给你下蛊,昨夜对你意图不轨未遂,便用白泽的身份再次下手。” “可惜他被你斩断一尾伤势太重,我、我确实喜欢你,趁机入梦见你一面。”暮栌见云卿面色松动,继续劝道:“我也确实有解药,不过要明天才能给你,此刻不带在身上。” “解药是什么?” “九尾狐的肉。” 云卿苦笑着摇头:“我如何吃他的肉?会犯天规的。”同源神兽相食,他会晕死至少半年。 果然是小妖,自然不知道这个规矩。 云卿收起长剑,叹息道:“罢了,你知道白泽在哪吗?找到他或许有法子破除这蛊术。” 暮栌面上惆怅无奈:“白泽与九尾大吵一架,不知所踪。” 云卿再度叹息,“如此,真要让我被这蛊毒困住余下时光?”或许可以再去找石崧求符。 暮栌试探性道:“你可以在这里歇息的,我不敢对你做什么,你放心,我不是九尾。” 五脏六腑痛楚阵阵发作,方才又气又急加上强行调度神力,几乎压抑不住痛苦,云卿咬牙悄悄按住腹部缓解疼痛。 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暮栌眼睛,心下窃喜的同时面上带着关切,“你还好吧?坐下歇息片刻,我保证不动你。” 说着暮栌后撤,再次劝道:“歇一歇吧,你脸色很难看。”有白泽帮助疗伤,他伤势痊愈大半,只是尾巴还要许久才能长出来。 云卿着实撑不住就要栽倒在地,却摔入一个带有桃花香气的温暖怀抱。 暮栌将他放至地上,不等对方出声质问立刻回到原地,“我只是怕你摔疼。” 躺在柔软草地,云卿犹豫是否闭眼入睡,拖着这病病怏怏的身子,真是处处受制于人。 远处忆春朝如看穿他想法一般,再度说道:“我以妖丹起誓,绝不动你。” 云卿阖上眼休息,起先还有些警觉,渐渐被疲倦感裹挟真的沉沉睡去,他实在太累太虚弱了。 见螣蛇沉睡,暮栌变回原相慢慢走近坐在他身侧,伸手抚平对方紧皱的眉心,触到螣蛇图腾时有轻微刺痛灼烧,暗道果然是耗尽缘分的,连这印记都不准自己抚摸。 所以暮栌不得不借着妖物身份接近对方,如今九尾狐的皮再不能用,只盼忆春朝这个名字在云卿心里印象好些,不至于让他十分嫌恶排斥。 “卿卿,你为何不愿与我亲近呢?”轻抚云卿的脸颊,暮栌再次叹息,脱衣衫盖在对方身上,装出无知担心他受冻畏寒模样。 忽闻云卿口中呢喃,暮栌凑近屏息倾听,“阿、行、阿行。” 竟是对那鹰妖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暮栌眸色一暗,嘴角勾起冰冷笑意,如果那鹰妖知道云卿身中思梦蛊每夜与自己纠缠,心里会作何感想?即便他现在可以压制蛊毒带来的影响,三个月之后呢? 念及至此,暮栌默念咒语脱离梦境,离开青丘直奔长安。 夜色遮掩下,他循着鹰妖气息很快接近对方,未至院门前,便看到山行的身影。 “忆春朝!你究竟有完没完!”山行烦都烦死了。 暮栌落地收敛妖气,拱手作揖诚恳认错:“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山主,实在是、云公子他的状况太差。” 山行闻言一怔,顾不得对方是否耍诈,忙问道:“你什么意思?” “云公子身中蛊毒不得安眠,如今身子虚亏到极致,山主,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强撑着装作无事?” “你说谎,卿卿哪里就到强弩之末这般田地!” 第82章 什么!云卿要纳妾? 夜风拂过衣袖,簌簌带响。 山行从袖中抽出砍刀,咬牙道:“你想诓骗我,实在是打错主意了。” 他持刀上前欲意挥砍,却见忆春朝不躲不避,心中暗暗嘀咕莫非对方真的胸有成竹? 只听忆春朝道:“云公子所中蛊毒会使得他不能安眠,山主,你不想知道为何不得安眠吗?” 山行攻势停顿,两妖距离不过三五步,他仔细观察对方神情,“你知道什么?一五一十招来。” 暮栌面上为难,环顾四周道:“山主,我们找个清净地方详谈?” 山行收起砍刀示意忆春朝跟自己走,两人走到云骁房中站定,他布下结界,忍住不耐向对方确认:“现在可以说了吧?” “山主。”暮栌正色言说:是九尾狐逼迫他对云卿下蛊,想要解开蛊毒,除非吃下九尾之肉,然其法会让螣蛇犯天规。 “那该怎么办?”山行心中焦急,符纸不是有效吗?怎么卿卿还睡不好? 暮栌作支吾扭捏姿态,看得山行愈发火大,上前揪住对方领口,催道:“有话直说!” “请山主劝云公子接受我。” “什么!”山行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 暮栌伸手掰开山行的手指,面露难色:“我知道山主与云公子关系甚好,可、并非我要破坏你们关系。” 他将思梦蛊发作后遗症细细讲与山行,末了不忘强调道:“那蛊是借我手施加云公子身上,所以我也可以缓解对方蛊毒发作痛苦,只是。” 山行已经猜到忆春朝要说什么,见他迟疑,主动说出未言明语句:“需要你与卿卿亲近。” “山主,我知你难以接受,可云——” “我接受。” 暮栌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山行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接受与你共同侍奉螣蛇云卿。” “但我与卿卿成婚在前,你只能是妾。” 暮栌作出惊吓模样,眼睛瞪得圆溜溜,“我不需要名分地位,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为他做些什么就好。” “没名没分?你把卿卿当什么人,他不是风流成性的浪荡人。”山行咬牙切齿,“你方才说的那些最好是真的,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山主,桃妖忆春朝对天发誓,若方才所言有半点虚假,妖丹爆裂而亡。”暮栌十分认真,带着歉意道:“其实自百年前纠缠云公子不成,我便已将这份爱慕之情深埋心底,实在是受九尾狐逼迫,是我太过弱小不能反抗,都怪我。” 山行听得火气噌一下就燎起来了,指着忆春朝的鼻子恨恨道:“少跟我装!不怪你怪谁!敢在卿卿面前这般说话立刻滚!” 暮栌忙不迭认错:“是、谨遵山主吩咐。” 山行缓了好一会才觉得气顺,冷哼道:“你如今倒乖顺,不比百年前那么桀骜。” 暮栌垂眸笑笑:“毕竟我有错在先,再者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要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哼。”山行想反驳对方的话:谁跟你就是一家人了?你与卿卿还未成亲,便厚着脸皮贴金了?不要脸! 只是转念一想,以后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虽为一山之主、云卿正妻,也不好太过责难忆春朝,毕竟对方能缓解蛊毒痛苦,若真将人骂走了,云卿受苦,他亦是心如刀割。 “罢了,只盼你能安生些,不要再帮着外人欺负卿卿。”山行撤去结界,将茶水推到忆春朝面前,“商议一下你与卿卿的昏礼吧,我还真不知道寻常人家纳妾有什么规矩仪式,你说一说。” 暮栌简直受宠若惊,心道早知何必纠缠螣蛇。 “我并不拘礼,不如敬茶拜天地就算了,一切从简,毕竟云公子身子不好,经不住折腾。”他笑得善解人意。 山行思索一番点头称是:“你倒贴心。”他咬着牙,“好好侍奉卿卿,少不了你的好。” “山主此言差矣,我是真心爱慕云公子的。” “闭嘴!我不想听这些酸话!” 山行捏紧手中茶杯,努力挤出笑:“今天夜也深了,明天与卿卿商议后,尽快让你们礼成,现在先去歇息吧,后院有客房,委屈你先将就一下,往后西偏厢打扫出来给你住。” “多谢山主费心安排。”暮栌垂眸点头微笑,跟在山行身后往客房走,“实在叨扰了。” 山行没应话,想把忆春朝脸上的笑撕下来,忍了又忍克制住冲动。 忽而一幽幽绿眸自两人身前散发光芒,呲牙口中发出阵阵喷气声,是阿花。 山行蹲下招手他过来,“阿花,不准这样。” 狸子变作人形依然挡在路上,指着暮栌道:“你是谁!” “阿花?”暮栌好以暇整挑眉轻笑:“哦,你就是卿卿喜欢的狸子精,好肥啊。” 山行忍不住瞪他一眼,心道方才一口一个云公子,现下就暴露本性了。 “你才肥!你全家都肥!”狸子气得恨不能直接跳上前抓暮栌的脸。 “真是抱歉了,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云公子要纳我为妾,是吧山主?”暮栌笑得挑衅,“阿花,你不记得我了?桃花妖忆春朝。” 狸子内心天崩地裂,他闻出这忆春朝身上的妖息与那日云卿从五行山回来沾的一样,便知这妖已得云卿亲近,不想就这般登堂入室犯到山行面前,对方无动于衷,甚至能容忍忆春朝进门? “不、不可能!山主,你是被他欺骗了吧?阿卿不可能纳他的!定然是他编假话!” 山行轻叹一声,点头道:“他说的没错,夜深了,先去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说。”他摆手驱赶阿花离开,“去吧。” 暮栌面含浅笑目送狸子离开,跟在山行半步后,低声道:“山主,这狸子精对云公子怕也生了爱慕之情,您可要小心防范。” 山行没好气呛他:“少胡言乱语!阿花是卿卿当孩子对待照顾的小妖精,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卿卿听了会立刻赶你出去。” 仅仅一个照面,暮栌有十足把握狸子对云卿用意不纯。 可看山行的态度,便知他未发现此事。 把忆春朝领到客房布下结界,山行离开前往皇城,实在心中苦闷需要与人倾诉,必须找裴无竹聊聊。 暮栌打量这屋里陈设,虽比着青丘小旧许多,但想到明日就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云卿身边,捏着鼻子收起嫌弃躺下,再度入梦陪伴云卿。 狸子翻窗跳到云卿房间,正要推他醒来,被云骁一把拉住丢到地上,压低声音喝道:“你做什么!” “阿卿又给你找个爹!” 云骁一手捂住云卿耳朵,闻言不解道:“找就找,你着什么急?” 狸子张张嘴,结巴片刻忙道:“一个山行就占满阿卿的时间,再来一个,阿卿怕是到用膳都不会陪伴你!” 云骁如临大敌,立即要推醒云卿,转念一想对方已经睡安稳,更不信他会抛下自己,只怕是这肥狸子拿自己当刀使。 “夜深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你出去,我要守着阿卿。”云骁一脚蹬开要凑上来的狸子,哼道:“你这么肥,别把床压塌了。” “你才肥!”狸子攥紧拳头,冷静下来变成猫十分敏捷跳到床里侧,钻到被子里只等明天云卿一睁眼便质问纳妾的事。 “什么?你要给云卿纳妾?山行,你有病就去治,别来打扰我。” 裴无竹原本被吵醒,滔天怒意自山行开口言说要给云卿纳妾烟消云散,先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掐住手臂确认这不是梦,几息之间从难以置信到不理解,再到嘲笑尊重。 “病的不是我,是——” “是这世道!是这苍生!是我!我有病行了吧!”裴无竹翻白眼:“我没病的话当初怎么下定决心跟你做事?” 山行深吸一口气:“你让不让我说话?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裴无竹撇撇嘴:“说!快说!” “病的是卿卿,他如今当真。”山行偏头叹息:“五脏六腑破裂、元神残缺,不进饭、睡不着,方才还吐血。” “意思是娶小老婆他就能好?山行你真有病。”裴无竹一句话都不想说,又忍不住奚落道:“他这么虚弱你就别折腾气他了,云卿生病不能治啊?凡人的郎中没用,难道天上凡间没神、没仙、没妖能医治螣蛇?必须要娶小老婆才能好?” 裴无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山行了,以云卿如今这般身份地位,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可他摆明心里眼里全是山行,怎么这蠢妖偏把他往别人怀里推?真蠢!蠢死了! “他中了蛊毒,若不得忆春朝亲近,会逐渐情绪暴躁、意志消沉,最后肝肠寸断再无清醒之日。”山行捂住眼睛,“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落得那般下场?” 裴无竹闻言一愣,缓和语气支吾问道:“那、蛊毒也该有解药吧?总不至于无药可解。”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如何舍得放他与旁人亲近?” 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许久裴无竹才道:“你、你问过云卿的想法吗?他一定比你了解的事情多,说不定他有解决办法呢,你就这么急吼吼把忆春朝带回家了?也该与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此刻若你是云卿,见心上人迫不及待要给自己纳妾,你会如何想?他真钻起牛角尖,只当你不愿过了,与你和离后带着云骁一走了之,我看你怎么办。” “那依你来看,我该怎么办?”山行想了想又道:“不是我把忆春朝带回家的,是他主动找来的。” 裴无竹都要气笑了,“你是猪脑吗山行?”他拍拍桌子敲重点:“早前就知道忆春朝喜欢云卿,那蛊毒又是他下的,他现在主动送上门,你不该捆他送到云卿面前千刀万剐吗?” “这分明是忆春朝用计插足你们!你怎么就!”裴无竹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哼道:“蠢死你!” “我知道我犯蠢,可看着他吐那么大一滩血,我心疼得要死!”山行哽咽,“你这样骂我,是因为你不了解卿卿,他不肯说明伤势有多重,若不是我把脉发现他内脏破裂,根本看不出他忍受如此痛苦。”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先与云卿说过纳妾的事,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同意纳妾,所以想找你问问有没有法子劝他接受忆春朝。” 裴无竹无言以对,指着山行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恨恨道:“你要是真打算强迫云卿答应这事,记得跟他说一声,改嫁的话可以先考虑考虑我,我绝不会给自己老婆娶小老婆!” 第83章 我要和离!带孩子出走! 山行知道裴无竹不喜欢云卿,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骂你蠢啊,听不出来?”裴无竹嗤笑一声,“行了,你不用瞪我,反正我该说的说尽了,你爱听不听,我要睡觉。”说着他打个哈欠回床歇息。 山行犹豫片刻起身离开,回到家中先去卧房,推门进去便见云骁一骨碌坐起,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来人:“谁!” “你爹。”山行走近床榻,凑近瞧云卿在里侧睡得安稳,心下稍稍松口气。 云骁想问问阿花说的什么又找个爹是真的假的,发觉山行脸色不好,抿抿唇不再说话。 “后半夜了,你困就合眼歇歇,别累着自己。” 云骁摇摇头:“我还不困,守着阿卿我心里高兴。” “行,那我先回去。”山行难得和颜悦色,伸手摸摸云骁的头,“乖孩子。” 云骁心里涌上一阵不知名的怪异感,欲言又止目送对方离开。 天边渐亮,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有些吵闹. 云骁打个哈欠握住云卿的手打算睡觉,却又摸到螣蛇图腾,它仿佛活的有生命一样,渐渐游到云卿手指指尖,像是要离开对方的躯体,准备依附云骁一般。 云骁慌忙松开手,它便不见了。 原来只有他碰到云卿才能看到图腾,记得元神的叮嘱,云骁打定主意再不挨着云卿,蜷缩着身子背对入睡。 云卿记挂着自己困在青丘,睁开眼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松口气,总算又熬过一夜。 抬手摸到毛茸茸一团,背后是云骁温热的躯体。 云卿摸摸阿花的小脑袋,小心坐起怕吵到两个孩子安睡,悄声下床离开房间,推门看到忆春朝坐在堂屋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你?”云卿瞪大眼睛,十分难以置信,“你怎么阴魂不散!”冷冷寒光在他身后显现。 山行捧着托盘恰好进来,闻声笑道:“卿卿,先吃饭吧。” 暮栌忙起身帮着端下饭碗,一副熟稔伺候人的模样,桃花眼亦是笑得温柔,语气温和同样招呼道:“云公子,昨夜睡得还好吗?” 云卿怀疑自己是睡傻了,愣在原地闭目以灵识观察屋里两人,确实是山行和忆春朝啊,为何、为何忽而演变为这般情况! 他停住脚步不动,显露原相,眼中怀疑几乎凝结成为实质,直到被走上前来的山行揽住肩膀,忙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询问:“阿行,这是、怎么回事?我睡多久?” 真的只过一夜吗?怎么一切截然不同了? 山行硬着头皮按住云卿肩膀让其坐下,端起肉粥喂到他嘴边,笑道:“睡傻了?你内伤似乎大好,吃些热的吧。”方才摸着云卿脉象已经平稳。 暮栌默默站在两人左侧,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云卿的侧脸。 云卿恨不得嵌到山行身体里那样紧紧依靠,偏头小心瞄一眼忆春朝,见对方并不回避眼神,含情脉脉温柔地对自己笑,心下阵阵恶寒,刚入喉的肉糜米粥经过收缩的喉管,忙捂住嘴压下干呕感。 “卿卿?还是吃不下东西吗?”山行为云卿拍背,接过忆春朝递来的盂盆示意他把粥吐出来。 云卿钻到山行臂弯死死贴在胸膛,话语间已有哭腔:“我不想看到他!你让他滚!让他滚!” 动静吵醒在卧房睡觉的云骁和狸子,对视一眼慌忙争先恐后夺门奔到堂屋。 “阿卿你没事吧!”云骁看着眼前一幕只觉熟悉,上次那个白泽来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 狸子幸灾乐祸,蹲在忆春朝面前龇牙作驱逐之势:“喝!” 山行轻抚云卿后背,摆手示意众人先出去。 狸子躲在屋里没走,云骁犹豫一番还是决定依言离开,暮栌走得十分干脆。 忆春朝一走,云卿立即推开山行,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忆春朝喜欢我吗?为什么把他领到家里!” 山行握住他的肩膀低头贴近对方额面,定定对视丝毫不畏惧,“你是什么意思?那蛊毒,还瞒着我多少?你的身子到底什么情况,敢对我交底吗?” 云卿闻言愣了愣,“忆春朝同你胡说什么了?”他心中敲鼓,面上冷声:“你信他还是信我?我与你百年夫妻情分,还不值得你相信吗?” 山行不耐烦地打断:“你以娲神起誓,说你没事我便信你。” 面前人瞳孔剧烈震颤,哆嗦着嘴唇一言不发。 答案显而易见。 山行冷哼一声丢开云卿,背身长叹道:“你与我,究竟是谁不把夫妻情分放在心上?” “阿行!”云卿慌忙从后搂抱山行,“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况且这蛊毒有办法压制。” “你先发誓,保证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山行掰开他的手,“云卿,我已经不敢信你。” 他绕到山行身前,“先说忆春朝,你为何把他带到家里?我讨厌他。” “是不是他给你下的蛊?”山行掐住他脸,咬牙道:“说实话。”又骗人,他又骗自己,口口声声夫妻情分,只不过是他说谎的借口。 “你既然知道是他害我,就该杀了他为我报仇!而不是任由害我的仇人出现在我眼前。” 山行冷哼:“中蛊之后,你是否渴求与他亲近?不得亲近便日益暴躁、消沉,直至三月后肝肠寸断?”低头咬他嘴唇,“你说要带云骁去鹤鸣山,其实是想甩开我偷偷私会忆春朝吧?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我接受与他——” 云卿推开山行狠狠甩手打耳光,气到浑身颤抖,险些站不住身子,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咬紧牙关恨道:“山行!你、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吗?我说过我只喜欢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尤其是心口疼得厉害。 云卿按住胸口,咬牙质问:“你只说,你允许忆春朝出现是什么意思?倘若你真的愿意他与我亲近,那我们便——” 和离两字还未出口,话便被山行打断,“是。” 云卿喉间涌上阵阵腥甜,来不及吞咽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山行心中惊慌恐惧,忙上前扶住他,“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对山行失望至极,一把将人推开,低头又呕出一口血。 狸子连忙变成人形走近扶住云卿,小心拍背顺气,顾不上伪装情绪,怒道:“还能怎么了!被你气的!” 山行后退两步愣愣地瞧着地上的血迹,脸色苍白难以置信:“我?” “他本来身子就不好,你为何不能顺着他一些!非要气他!真不该来长安!” 狸子摸出手帕小心擦拭云卿嘴边血迹,放轻语气哄道:“阿卿,我们回五行山吧?好不好?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回去吧?” 云卿脑袋昏昏沉沉,紧紧握住狸子手臂,勉强靠在对方身上才能站稳,轻声断断续续道:“阿骁,找阿骁,我们走。” “卿卿!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山行挡在门前小心拉住云卿的袖口,被狸子扯回,十分不耐道:“让开!” 推开山行,狸子半抱云卿走到院内。 云骁瞧见云卿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吓得手脚发软,上前与狸子一同扶住他,“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暮栌看着山行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化作担忧,立刻凑近云卿把脉,面色凝重对云骁道:“你阿父气血攻心,要好好静养,不如随我离开?” 云骁正要点头,狸子出声制止,哼道:“你少装!” 暮栌只觉寒光一现颈上冰凉。 云卿随手拭去嘴上鲜血,手中短刃贴近忆春朝脖颈,闭目靠在狸子身上,轻声道:“告诉我,白泽在哪。” 眼中恢复清明,他暗道果然蛊毒攻心易怒,气忆春朝对自己下蛊,更气山行未能明了自己心意,一再质疑。 “阿卿,你到底怎么了?”云骁小心擦去云卿脸上细汗,眼中满是心疼,“我方才问清楚了,你也同这桃花妖成婚吧,他说他会待你——” 狸子一手揽住云卿肩膀,一手扶住他腰,抬腿狠狠将云骁踹到地上,“闭嘴吧!” “喂!肥狸子你!”云骁摔得屁股疼,但见云卿未分给他一个眼神,默默起身扶住人,不敢再说话。 暮栌失笑打趣:“卿卿,你的孩子似乎被妖物欺负了,你不管吗?” “白泽在哪?”云卿睁开眼,手中短刃微微颤抖已有弑杀之意,“快些告诉我,否则我先杀了你,翻遍整个青丘找到九尾剥皮抽筋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不知——”话音未落,暮栌只觉颈上一疼,鲜血已顺着伤口流出。 血腥气息浓厚。 云骁忍不住偏头避开视线,狸子白他一眼,随即扭头继续盯着忆春朝脖颈伤口,面露冷笑。 “你当真不知?”云卿抬头望天。 白鹤自天边飞来轻盈落地,清秀少年跪地屈膝:“大人,空来迟了,还望恕罪。” 行礼起身,空从袖中拿出白釉瓷瓶递给云骁,微微笑道:“此物可平复大人蛊毒热症。” 云卿手中短刃横劈忆春朝胸膛,直直划开手掌长度伤口。 鲜血淋漓,云骁没忍住后退一步。 见状,空倒出药丸凑到云卿嘴边喂他吃下,随后拉开距离虚虚护在对方身侧,“大人,忌讳见血,恐勾起躁动心绪,与身体无益。” 暮栌捂住伤口后退两步,冷冷盯着面前灵兽,“你是谁?”这灵兽鹤是从哪冒出来的? 空垂首双手奉上干净手帕,“大人请拭汗,待您稍作平复,便启程去鹤鸣山?” 见云卿点头,狸子立即招来椅子扶他坐下,看都没看空手中帕子,捻起袖子弯腰擦去云卿额头上汗珠。 暮栌再次质问:“你是谁!” 没人理会他。 云骁平复好情绪立刻围在云卿身边,重新握住他的手。 狸子不知从哪变出一杯热茶,殷勤递到云卿嘴边喂他喝下。 空从袖中拿出洁白羽被,蹲跪云卿面前,小心盖到对方膝上。 山行怔愣地瞧着眼前场景,刚要走近,两妖一人不约而同回身瞪他。 “方才阿卿没说完的话我替他说。”狸子扶住云卿的肩膀,“他要与你和离,我们这就离开,不劳你费心。” 空闻言悄悄抬头瞥一眼云卿,倒是没想到螣蛇大人会与妖物结为伴侣,且是男妖。 云骁看看忆春朝,又看看空,小声问道:“你有办法解开阿卿身上蛊毒?” 空点头:“那日在皇家别苑,我瞧大人额角显露桃花暗纹,心中有些猜测,悄然询问,大人说不想让你担忧,叮嘱我去拜见上古护法朱雀大人,取了解药急忙送回。” 先前云卿并不敢保证朱雀有解药,还是寄希望寻找白泽。 第84章 先冷静一段时间吧 手中茶水温热。 浅抿两口,云卿微微皱眉,犹觉齿间血腥铁锈味道浓重,狸子忙递来另一茶杯示意对方漱口,“阿卿,往这吐。” 暮栌上前一步紧紧拉住空的领口,咬牙再三重复:“你究竟是谁?” 空垂眸轻声笑道:“这位、善妖,你的血弄脏我的衣服了。”他皱皱鼻子,耳语道:“你好脏呢。”嘴边笑容温和如同面具。 丹药起效,躁动怒意平息。 茶盏递还给狸子,云卿抬眸平静注视暮栌,见他身上红线连接自己身后方向,心中已有猜测,“放开他。” 暮栌不情不愿丢开空,低头双手奉上怀中桃木盒子,“昨日答应你的解药。” 空接过盒子小心打开检查无误后递到云卿膝上,“大人。” 云卿点点头,空会意收起盒子放入袖中。 “解药已经送到,你可以走了,不要玩火自焚,记得告诉白泽,请他来鹤鸣山见我。”闭目陷在羽被之中,云卿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暮栌跪地闻言抬头看向云卿。 面前螣蛇神态举止逐渐与万年前的螭重合。 大约这才是螣蛇一族的真正样子,狠心冷意,对所有事不屑一顾。 “螣蛇,你、真的不能留我在你身边吗?我同样可以照顾你。”拭去掌心血迹,暮栌伸出手想拉住对方。 狸子正要出脚踩住,被云卿侧目制止,乖乖待在他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不需要。”云卿用脚背勾起暮栌下巴,歪头皱眉道:“你何苦这般做派?螭砍你一尾,我亦断你一尾。从你将我错认为他时我就一再重申,我是云卿,不是螭。” 他咬破食指点在面前人额头,九尾狐图腾熠熠生辉。 “其实昨夜梦中我便意识到不对劲,你有白泽疗伤,自然可以迅速恢复,可是躯体残缺,仙息不稳。” 看见九尾狐图腾,云骁情不自禁屏息暗暗掐紧手心,好熟悉的图案。 “九尾,你与螭已经是过去的事,早些放下于你亦是解脱。” 暮栌脸色渐白,支吾道:“可、你既然与鹰妖和离,为何不能考虑我?” “你蛊惑挑拨我夫妻二人,还有脸说出这种话?”回身招手,云卿示意山行过来。 山行急忙上前,空移到云骁身侧为其让出位置。 云卿自山行右手食指指尖抽出一缕红丝,那红丝在他掌心无风摇摆宛如活物,瞬间被掌心火焰燃烧殆尽。 暮栌哀嚎一声捂住右眼倒地痛苦呻吟。 “牵情线。” 九尾狐,善蛊惑。 从九尾一次又一次借着撒花瓣打消云卿警惕,暗中施以牵情线,只等他与人亲近趁机吸附体内,致使山行屡屡做出与真实想法相悖行为。 而思梦蛊干扰心智,使云卿无法察觉山行异常之处,如今细想当真处处皆有疑点:那样小心眼爱吃醋一个妖,怎么可能纵容他与旁人亲近?看见他化身为蛇,便吞咽犯饿?明明十分厌恶痛恨忆春朝,仅凭只言片语便相信对方的话,开始筹备迎娶之事? 山行捏捏指尖,心道怪不得我能容忍裴无竹骂我。 云卿伸手与山行十指相扣。 狸子紧掐手心,竭力忍住口中苦涩,面上温度还是冷下几分。 暮栌压抑右眼疼痛,恨恨看着云骁方向,冷笑道:“螣蛇,你以为你身边就没人居心叵测吗?” “枉费口舌挑拨。”云卿闭目靠在山行身上,“再不走,我便把你封在长安城中。” 暮栌咬咬牙,立即化烟消失不见。 叹息一声,云卿睁眼抬头看向山行,对方面露担忧,夹杂不知所措与伤心:“卿卿、你方才真的是被我气的吗?” 狸子变作猫跳到云卿膝上,“阿卿,你再去歇一歇吧,方才气这么厉害,要好好养养。” 垂眸轻抚阿花脑袋,云卿摇头道:“我准备去一趟鹤鸣山,这就出发。” 云骁立即挤到云卿左手边,睁大眼睛问道:“阿卿,你会带上我吧?” “当然了。”云卿笑笑,“你去收拾下要带的东西,我与你爹有话要说。”他回头看向空,“可否稍等片刻?” “荣幸至极。”空微微颔首。 山行拎起阿花丢到地上,一手扶住云卿起身,小声道:“卿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两人走到屋里,彼此沉默片刻。 山行握住云卿摩挲手背,眼中满是乞求:“卿卿。” 云卿想怪山行,但也知道对方实在无辜,可方才那些冰冷的话犹回荡在耳边,到底伤心动怒,须臾才道:“阿行,我们先不要见面,我有些重要的事情处理。再者,我怕我迁怒你。” 他伸手拂去山行脸上的泪,凑近亲吻眼角,“你别哭,我并不是要与你和离,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与我都累了,彼此冷静一下。” 山行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道:“你还说不是要和离?冷静什么?你别走,卿卿,我求你,那些话并非我本意,我根本不情愿旁人打扰我们。” “我知道,只是、你不觉得方才九尾狐的话很奇怪吗?”云卿与山行耳语:“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与阿骁,但阿花又是我从瘦骨嶙峋喂大的,余下只有一个空。” “他是鹤鸣山的镇山兽,倘若他有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山行不懂空能有什么问题,但见云卿面色凝重,心下更是担忧:“若他危险,你带云骁到他身边,岂不是羊入虎口?卿卿,你要去也该等身子好些再去啊。” “我现下已经大好。”云卿亲吻山行耳垂,笑笑道:“不要担心,我们以神识联系,你唤三声夫君,我就能听到你说的话。” 山行紧紧抱住云卿,“你想我,我就去找你,好不好?卿卿,我知道我力量薄弱,可、可我是你的夫君,你别抛下我一个。” “你放心,阿行你好好待阿花,不许因为方才的事欺负他,他是心疼我呢。” “我知道它是你养出来的,所以心疼你。” 搀扶云卿出门,山行看着父子俩坐上马车离开,喉咙哽痛厉害。 坐到马车上,云卿闭眼倚在云骁肩上歇息,其实他方才骗山行了,他根本不把九尾狐的话放在心上,需要留意的不是云骁身旁的空,而是——云骁。 元神告诉他,只要云骁触碰睡着的他,便能感知他身上螣蛇图腾,且图腾急于移动接近,似有提前唤醒对方觉醒之势。 这不是好兆头,他不希望云骁过早背负使命。 他的阿骁不过百岁,下山还未满一年,如何承担得起这沉重责任? 所有螣蛇都该义无反顾,但不到牺牲的时候,云卿不想让云骁忧心忡忡。 见云卿嘴唇干裂,空轻声唤道:“大人,是否需要用茶?” 袅袅热气自空手中茶杯飘出。 云卿睁开眼接过茶水笑笑:“多谢你,到鹤鸣山后叫我万重就行。” “阿卿,你为何要叫万重啊?”云骁眼巴巴等待回答。 “万重春树合,一句诗罢了,没什么特别意思。”云卿将茶杯还给空,“大概多久到鹤鸣山?” 空递来两身衣服,“大约半日,这是鹤鸣山道服。大人先前说想以普通弟子身份修习,其实空并不建议大人体验弟子生活,规矩繁琐有些艰苦。” 云卿咂舌:“艰苦?” 空面露难色:“山上弟子前两年除了学习外都要负责打扫山上脏乱做杂活,且每日都会检查衣着房间整理情况,不合格便要受罚。” 鹤鸣山招收弟子依据灵根优劣,资质优异悟性高者可由首座师尊亲自教导,可着天蚕丝染制玄衣,佩白玉发簪,免除一切杂务,称作天等弟子。 其余弟子都只能穿棉制玄衣,佩木簪,皆从必修御剑飞行、拣选草药、分辨材质、化盾防身等课程,通过考核后,成为丁等弟子,可根据灵根和考核成绩选择师傅跟随修习;一年后再考核,通过者晋为丙等,能够接触到更复杂的道法心决;三年后再考核,通过者变为乙等;再五年,成为甲等。 “甲等弟子就算熬出头了吧?” 空摇摇头:“甲等弟子才初具备下山除妖资格,根据除妖数量和妖的资历,每年核算,逐级晋为一甲、二甲最多便是十甲弟子。十甲后通过考核便可选择留在山上担任讲习或下山以除妖为业,为业者可冠鹤鸣山名,酬金一般能高一倍,但约束也会更多。若不打算受繁琐约束,鹤鸣山对外不会公布其名号。” 云卿听得一阵头大,“那我与阿骁如今都算末等弟子?” 云骁眼睛一亮:“若我把肥狸子——哎呦!” 伸手在云骁后背锤一下,云卿冷声道:“你学本事不是为除妖的,只能对付魔物。” 空重重咳两声:“大人,您不是说、想体验普通弟子生活吗?按资历优劣,云骁是直接跟随首座学习的。” “所以他是天等、我是末等?”云卿有些无奈,“我以为、罢了,反正我并不打算久留。” 空闻言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我到底不是二十岁凡人,怎么可能日日绊在道观,倘若哪处有魔物作祟,自然要以除魔为先,再者我已有家室,不能总在外野荡。” 云卿见空脸色渐为凝重,试探性问道:“难道,一旦踏进鹤鸣山,中途不能萌生退意?” 那还是不要去了,他只有七年寿命,断断撑不到成为甲等弟子。 “不不,大人来去自由,空无力阻止。只是不知大人大概要待多久?” 云卿有些迟疑道:“四五个月,不会太打扰你们吧?” “这么短?空还以为大人能待一年呢。”空轻叹一声,“那么大人还是不要以末等弟子身份修习,您何必受这个罪,再者您身子尚未痊愈,请允准空在侧照顾您。” 云卿笑笑:“那便辛苦你了。” 只盼白泽快些来找自己,融合元神之后便不会这般虚弱,且云卿怀疑缺失元神可能致使记忆不全,他总觉得他忘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事。 空轻笑摇头:“能够为螣蛇大人效力,是空的荣幸。” 相较监派事长,镇山兽的身份听上去更为尊贵一些,毕竟镇山兽是可来往天上凡间的灵兽。 除了监派事,鹤鸣山有三位掌门共同主持山上大小事宜,另有首座师尊、元老师尊、执客师尊共二十三人,执事教习、领事教习共一百一十九人,弟子共六百二十一人。 “大人,云骁交由容思教导,师徒同寝同食。容思为人正直但不死板,性格和善,请您放心。” 空看向云卿询问,“空在距山顶百步密林居住,不知大人是否畏寒怕冷?” “并不畏寒。” 瞧着对方病弱脸色苍白,空自觉将云卿与体虚对号,已经命令弟子多送些炭火到自己住处。 第85章 原来是旧相识 寒冬腊月,松针苍翠。 云卿原本以为空的住所会是木头材质,走近见到灰砖青瓦房子,脸上微微露出意外神情。 空推门示意云卿先进,解释道:“原本我住的是木房,停留凡间木头发芽未能及时处理,干脆建成砖房子,石头总不会长腿跑掉。” 壁炉火焰温暖。 大约因为此处只有他二人,空心下轻松,甚至开起玩笑:“大人觉得石头会发芽吗?若哪次我又久留山下,也好及时命弟子上来料理芽根。” 云卿抿着热茶笑笑,应和道:“说不定呢,还是让人留心些,倘若石头真的生根发芽,你便又要无家可归。” “你不必叫我大人,唤我万重。” “阿卿。”空抬眸与云卿对视,“我想这样唤您,螣蛇大人。” 云卿觉得空眼中情绪平静得像一池死水,微蹙眉摇头道:“不行。” “是,空知错,请大人饶恕。”空从袖中拿出盒装糕点摆到云卿面前,带着期待推到他手边,“大人,空厨艺不佳,还请您指教一二。” 忍下心中不适,云卿暗道总不能因为九尾狐过度纠缠,就怀疑空对他也有意。 装作若无其事拿起糕点捏在掌心,云卿点头笑笑:“我觉得尚可,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好手艺。” 空的嘴角闻言抿直绷紧,确认道:“大人没有别的话要说?” 见云卿茫然摇头,空语气失落难以掩饰,“大人,您真的不记得了。” “什么?”云卿攥紧袖中利刃,这次绝不能像对忆春朝那样心慈手软。 眼前空却变作十一二岁孩童模样,起身扯扯袖子道:“大人,您现在能想起来吗?” “是你!”云卿认出来了。 百年前某一日,面前孩童身带污泥、眼噙热泪敲响家门,言说身无分文腹中饥饿,与亲人走散请求施舍。 山行拧眉说直接送小孩去官府,云卿见他可怜,于心不忍就这样将人丢开,便放他进家填饱肚子,洗净脸上泪痕,买糖人哄他开心。 空眼中闪着欣喜,“大人!您还记得我!” 云卿失笑:“记得啊,那天你哭得像小花猫,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安城中有妖物过久停留,镇城兽向空言明情况,请他设法驱逐或杀死妖物。 空收敛气息,以符纸收敛气息掩饰身份,变作孩童打探虚实,确认此处皆是善妖,便安心准备离开。 “阿行,这孩子好可怜,让他先填填肚子吧,你瞧他身上衣服都跌脏了呢。” 循声望去,空看见一个极漂亮的人,险些看呆了,回过神便见这人俯身温柔地用热帕子为自己擦去脸上脏污泪痕,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勉强道谢还被对方夸赞有礼貌,瞬间脸红到极点。 视线没有原由地追随对方,依依不舍分别,希望往后再次见面郑重致歉、致谢,却再没能遇到那人。 牵念久了,心思也逐渐变化。 而云卿起态度恶劣,与温柔半点不相干,且一直未以本相示人,加之螣蛇与凡人天差地别。 空虽感谢对方救出鹤鸣山道士,却下意识敬而远之。 直到洛阳那次云卿显露原相,空才发现原来念念不忘的人早已出现身边,既是欣喜,又是愧疚,更叹缘分妙不可言。 “原来你是为捉妖啊,那怎么放弃了呢?”云卿捏起糕点放入口中,确实与百年前的桂花乳糕味道相同。 空变回十七八岁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我不想伤害善妖性命。”再就是他被云卿的温柔疼爱吸引大半注意力,连山行和小蛇妖的脸都没记住。 否则当初见到裴青棠就该发觉眼熟,不至于洛阳那时才认出云卿。 “所以妖物能够凭借符纸遮掩妖气,伪装成凡人?” “是的,不过只能短暂维持,时间长会显原形的。” 云卿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点头记下此事,“你最多能维持多久?” “三十天。” “多少?”云卿神情惊讶:“三十天还短吗?” “三十天很长吗?”空怔住,对寿命几千年的妖物来说不过眨眼睁眼。 “差不多吧。”云卿揉揉眼睛,“我想睡会。” 空起身领云卿前往卧房,简简单单的石床,堆着一层稻草,连枕头都没有。 云卿脚步一顿,“你平常便睡这个?” 空忙施诀,白光显现,石床瞬间变作铺着蚕丝羽被的温暖床榻。 “大人,您请。”空欠身示意。 云卿依言脱外衣褪鞋躺下,见空在窗旁小桌忙活,好奇问道:“在做什么?” 空十分熟练配制香料,笑道:“准备点安神香,免得大人新换环境睡不着。” 闭上眼睛,云卿闻到花草混杂松柏清香的味道,“多谢你这般体贴,只是我不喜蓝莓酸味,不过我也十分喜爱九里香。” “大人对香料也有研究?”空将香炉中料粉倒出,“大人选吧,空不知大人喜好。” “你能不能别唤我大人?”云卿有些无奈,“既是百年前便相识,何必生分客套,唤我云卿便好。” 空沉默不语,捏着香炉没有动作。 云卿轻叹息一声,怎么这空跟赌气的阿花一样倔? 空闻声立即跪地认错:“空知错,不该惹大、万重道友不快。” 云卿心中更加无奈,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阿花可不会动不动下跪,气急甚至要跟自己嚷着争辩,倒更坦率可爱;空与自己不相熟,客气有分寸,半点不敢造次。 “好了,我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起来吧。”云卿起身招手示意,见空犹低头跪着,准备下床将人扶起。 空怕他不穿鞋着凉,在云卿刚迈出一步忙起身制止,“万重道友,小心身子。” 云卿不由轻笑:“我好歹也是仙体身躯,哪里这般病弱。”他重新坐回床上,“不必多选香料,放些茉莉、飘香藤与百合就行。” 空点头称是,点上香料只觉花香甜腻醉人,心下默默记住云卿嗜甜。 云卿闭目酝酿睡意,空小声询问:“大人是否要布下结界?何时起身?预备什么晚饭?” “不必布结界,晚饭时叫醒我,不拘吃什么,你看着安排。” 云卿捂脸挡住窗户透过的光亮,声音渐低。 空放下窗帘,小心将云卿的衣服展开挂好,鞋子摆放整齐,悄然带上门离去。 云骁拜过容思道人后,正式成为鹤鸣山修习道士,需要适应山上作息,熟记道教戒律信仰规矩。 “云骁,这两位是你的师兄师姐。”容思介绍彼此认识,“狄碌,洛昕,这位是为师刚收的弟子云骁,你们三人要好好相处。” 云骁低头向下看,一个十三四岁,一个十一二岁,都还没他肩膀高,“师傅,这……” 狄碌已经拱手行礼:“师弟,我带你去住所吧。” 洛昕同样行拱手礼:“等大师兄带你看过住所,请师弟到心经室找我。” 云骁慌忙回礼,再一抬头眼前便只剩狄碌,两人出正殿左拐,步行半刻钟时间走到住所,院门上牌匾题着三个大字:德如洐。 “师弟,正屋是师傅的住所,你我共住东屋,西侧你师姐在住。虽说你年龄大些,修习或许困难,不过你既为绝佳灵根,不怕晚学,只要刻苦钻研,必有丰厚回报。” 狄碌年龄虽小,但已上山修学六年,在众多天等弟子中课业排行第八。洛昕修习三年,排行第六。 不过鹤鸣山是根据上山早晚划分师兄姐弟妹,与课业成绩与年龄大小无关,但像云骁这般二十多岁才开始习道者寥寥无几。 狄碌露出些许担忧,叮嘱道:“如果有其他顽劣弟子言语奚落,切记不要理会,鹤鸣山禁止弟子内斗争执,记住对方名字面貌报告师傅或我与洛昕即可。” “是,多谢、多谢师兄。” 云骁结巴脸红,忽然理解为何肥狸子宁愿与自己争吵,也不愿叫自己哥了。 “不必客气。” 狄碌推开房门示意云骁跟自己进来,“监派事长已经派人将床铺送来,你自己整理一番,稍等记得去心经室见洛昕。” “心经室在哪里啊?”云骁边问边整理床垫被褥。 “出院门左拐过桥途经一片绿蕊梅林,沿小路步行几百步,挂着牌匾的院子就是了,她在最顶楼容字房等你。” 狄碌见云骁一脸为难,便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施决后符纸飘在半空,“你收拾好之后跟着它走,晚上记得还给我。” “是,多谢师兄。” 整理妥当后,云骁跟在符纸后,见它飞得不高,没忍住伸手点点纸张,只一下,那符纸偏失去作用,打着旋飘到地上。 云骁急忙捡起符纸,他已经忘记方才狄碌说的那一堆话,只模糊记得过桥和绿蕊梅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才刚来第一天就状况频发,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几次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云骁伸手拍拍脸努力回忆方才听到的内容,左拐、上桥,找绿蕊梅林旁小径。 还没走到尽头,云骁就看见不远处高耸灰瓦白墙的房子,心中陡然松口气,事情没有搞砸,否则云卿一定会对自己失望。 走近,门上牌匾果然题有心经室三个字。 推门进去,院中青石板干净整洁,高楼十分肃穆,不像等闲人可以随意出入地方。 站在容字房门前,云骁深吸一口气壮起胆子敲响,询问:“师姐,我进来了?” “请进。” 洛昕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招手示意云骁过来,“你初来乍到,需要适应山上作息,熟记道教戒律信仰规矩。” 她说着将一卷宗书递给云骁,“你先看这本鹤鸣山日诵早晚经,我顺便给你讲一讲规矩。” 云骁接过书连连点头:“劳烦师姐指教。” 洛昕由盘膝改为跪坐,清嗓正色道:“每日卯时起,晚上亥时息,晨起后休息前诵读半个时辰。一日三餐,用餐时长共半个时辰,食不言寝不语,违者罚抄写鹤鸣山戒律全册。每日必须着道服佩冠、注意衣着干净整洁,不得辱骂斗殴,违者驱逐下山。尊师重道,礼貌待人,不得以下犯上、欺凌弱小。不得迟到早退旷课,必须及时完成课业,否则罚禁闭,累计五次以上者驱逐下山。” “对,严禁山上弟子交往过密。”洛昕说着重新坐好,偏头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云骁张张嘴,“我能跟旁人一起吃饭吗?” 如果在鹤鸣山上反而不能和云卿一起就餐,那还不如在长安呢。 洛昕摇头:“不能。” “可是,那人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啊。” 第86章 人各有志,抱负无大小 书室内安静下来,寒风吹得窗纸飒飒作响。 洛昕有些为难地皱皱眉,“这、那你去问师傅吧,我没有权利允许或是拒绝。” 她低头翻看书页,忍不住思考云骁既然有十分不舍的东西,加上已经不是修习的最佳年龄,为何还要来到鹤鸣山? “师弟,你为何选择上山修习道术?” 洛昕合上书,坐直身子正色道:“我爹娘也是道士,他们因降妖相识,也一同丧命妖口。妖物总是无情,成为道士比常人直面危险的几率大,但我要为父母双亲报仇,也想守护那些不具备除妖能力的平常人。那么你呢?” 她稚嫩脸庞上有着超越年龄的认真和淡然。 云骁不由自主有些相形见绌的羞愧,如实道:“我、我只是想保护我阿父一个人,他很厉害,但也常常受伤昏迷不醒,每次都是独自面对困难,我不想看他那么辛苦,仅此而已。” 他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人胸怀远大志向,根本配不上螣蛇身份。 ——螣蛇。 云骁浑身一颤,不知名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可面前洛昕并不见异常,难道是他听错了? “师姐,你会觉得我不配上山修行吗?我没有那么高尚的志向,我只想替我阿父分担一二。” 话音刚落,云骁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该当着失去双亲的人面前重复提及阿父。 “抱歉师姐!”云骁手足无措。 洛昕轻摇头,“首先,我并不觉得你只想保护你阿父这个心愿渺小,我也不觉得我的想法比你高尚,人各有志,只要为珍视的人或事付诸精力,就可以称为有抱负的人。其次,你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我好像一直在揭你的伤疤,对不起,我、抱歉。”他垂眸涨红脸,羞愧交加,不知道该怎样弥补。 洛昕微怔,继而又道:“你是怕我在意父母已经逝世这件事吗?”她再度摇头,“他们确实已经不在了,这是事实,但不能因为我的父母逝世,就不准你提及你的重要亲人。而且只要我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一直活在我心里。” “不必道歉。既然你说你要保护你阿父,就该更加勤于习练,早些学成帮到他,何必执着于一餐饭时间?况且上下山一趟十分繁琐,不论是你去找他,还是他来找你,都不大容易。” “他、师姐你说得对,我阿父身子虚弱,我不该这样任性。” 云骁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专心看手里的书。洛昕也专心钻研手中剑术秘籍。 两人静坐一下午。 夜幕降临。 狄碌提着一小筐银丝炭推门进来,往火焰渐低的壁炉和已经冷掉的桶炉中分别填炭,默不作声等水烧热,沏茶放置另两人手边,烤着火自顾拿书翻看。 三人各自学习,茶香袅袅,烛光跳动暖色映在书卷上。 滴漏提醒已经酉时了。 狄碌与洛昕分别合书起身,“师弟,该去外面活动筋骨,我教你太极。” “好!多谢师兄。”云骁捏捏有些酸痛的脖子,跟着两人走回住所。 洛昕解释道:“活动两刻钟就该用晚饭,用完饭师傅会来给我们讲经,你有不懂的先记下来课后请教师傅或者我与师兄。” 云骁点头:“好,多谢师姐。” 他有模有样地跟着狄碌扎马步推拳回掌,看着十分笨拙,但面上神情认真。 洛昕提着把剑默默练习方才看的那本剑法,见云骁下盘摇晃,提醒道:“师弟,站稳些,否则容易摔。” “多谢师姐提醒。” 寒风吹着,云骁额头却出一层薄汗,等到狄碌说歇息片刻后拿出帕子擦汗,摸着上面云卿绣的云朵心下发酸,一定要好好修炼,将来才能有本事挡在对方身前保护他。 他不想再看到对方如今日上午那样脸色苍白,唯有嘴角鲜血是红的。 也不知道阿卿现在好些没有。 “大人,该用晚膳了。” 空点亮屋中烛火,轻声呼唤云卿起床。 云卿被蜡烛晃醒,缓慢坐起按按额角,“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因口渴而沙哑模糊。 空习惯性沏好松针茶递来,见云卿喝下微微皱眉才猛然意识到应该泡花茶给对方,“大人、您别喝了,这茶苦。” 云卿浅抿两口润喉,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也怕苦?” “不是,我不觉得这茶苦,怕苦的人是您。”空接过茶盏,“大人用膳吧?我让人炖了甜羹,您留点肚子最后喝。” 明明睡觉之前空已经不喊他“大人”,现下两个时辰过去,又开始一口一个“大人、大人”。 不由得让云卿想起当初执意要为他祝祷的宁阳道人,又怕勾起空伤怀失落,打算等吃完饭再作询问。 只是空殷勤得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拿着筷子不为吃饭专盯着他看。 他看一眼鱼,立即把刺挑好夹到他面前;他吃完雍菜喝水,便说下次让人少放辣;他稍一皱眉,就凑近询问是不是不好吃。 热切得让云卿害怕,毕竟两人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就算因为他是螣蛇,空也用不着这样贴心。 当初空在五行山虽然也算恭敬,可他看得清楚——空听到他说没钱露出未掩饰好的得意、诧异和鄙夷神情。 不过他确实过得穷,所以能理解空瞧不起他。 那现在是为什么呢? 小口抿着甜羹,云卿一面思考,一面感受到空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哪怕他现在没用神力,可身体同样灵敏,尤其是空似乎根本不想掩饰在看他。 那就说明空有事想求自己办,如今值得对方这样低三下四、费力讨好的,大约只有宁阳道人。 云卿放下甜羹与空对视,深吸一口气道:“空,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这里。”他真的不能插手天上事,还不起对方人情。 “为什么?”空嘴边浅笑一下僵在脸上。 “宁阳道人那边我真的帮不上忙,你对我再好也没用。”云卿流露惋惜,“我可以去劝一劝宁阳道人,其余真的无能为力。” 空挤出一丝笑,“大人,您觉得我对您好是因为宁阳?” “不是吗?”云卿眉头微皱,“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到你的?” “那百年前您为何会对我好?” “因为当时你哭得可怜巴巴,又是个孩子,换了旁人也一样会对你好。”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直接浇在空头上,瞬间让他找回因与云卿独处而丢失的理智,立即跪地认错:“大人,空冒犯,请您饶恕。” 云卿沉默不语,等待空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 空内心忐忑不安,思索片刻道:“空确实有事相求。” “空卑鄙,不想让大人觉得空是挟恩图报。”空小心组织措辞,“明年九月,是十年一次各大道派弟子一决高下比武日子,上一次鹤鸣山险胜第一名,所以空想请大人想助,但事关凡人,大人未必肯帮忙。” “所以空只能出此下策,想让大人多记得一些空的好。” 云卿微微颔首,“我确实不会参与凡人之间的比试,对旁人来说也不公平。” “不,不是麻烦您比武,而是试炼最后一项比较各帮派杀死魔物数量。” 云卿眼睛一亮:“杀魔物?那你可找对人了。”还有这种好事?既能还人情又能杀魔物。 空听他语气便知事情解决,忙抬眸重重点头:“大人肯帮忙就好。” 说着空又郑重叩首:“另外,当初洛阳除魔之后,空被大人的举动深深打动,内心钦佩至极,加上总见大人面色苍白虚弱,只愿空的小小行动能让大人心情舒适。” “毕竟只有大人身体无虞,往后才能更好守护天下苍生。” 云卿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是螣蛇该做的,况且我并不需——” “大人。”空打断云卿的话,“空都听说了,洛阳时您自己连躲闪魔物都快不能,却依然愿意匀出法术保护路边凡人,空十分佩服您。” 云卿一愣,随着空的话逐渐觉得脸热起来,霞云从面皮底下透过白皙肌肤沁出来。 谁能想到无心之举会被人这样郑重其事地拿出来吹捧? 他仿佛看见他死之后,空抹着鼻涕眼泪逢人便夸赞他化盾保护凡人的场景。 额角突突跳动,云卿忍不住捂脸长叹,“别说了,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给我烂肚子里。” 空心中舒一口气正要起身,忽而听到云卿又问:“你方才那样看着我做什么?” 快点找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云卿与空先后这样想。 “空只是担心大人身上蛊毒未清,又怕唐突了惹您生气,不敢询问。”空不假思索回答。 “已经好了,我没事。”云卿放下手朝对方笑笑,“此番当真多谢你。”他怕他拖着病弱的身子倒在天界回不来,再加上空来往方便,干脆麻烦对方去见朱雀。 “不妨事,大人没事就好。”空凑近捧起甜羹递给云卿,“大人请。” 云卿摆摆手,“不吃了,我有点想阿骁,方便与他见一面吗?” 也不知道阿骁适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等他元神完整就能陪伴阿骁一起修行。 眼下当务之急是养回匮乏神力,九尾有没有告诉白泽来鹤鸣山找自己? 白泽能跑哪去呢? “方便的,我这就传音给容思,让他把云骁送上来,您和他感情真好。” 云卿想了想摇头道:“不必,我偷偷看他一眼就行,那样太招摇,引人注目就不好了。” 空忙拿出披风,跟在云卿身后为他披上,又抢先移到他面前,“晚上冷,大人的手还是别拿出来了。” 云卿便依言由空系好细带,忽然听山行的声音,问他吃饭没有。 “吃过了,鹤鸣山的伙食还不错,你呢?” “我也吃过了,怕打扰你吃饭现在才敢联系你。”山行声音很轻,“卿卿,我想你了。” “大人需不需要照明?”空从袖中拿出一颗夜明珠在云卿面前晃晃,“这颗还是小了点,不过现下也够用。” 云卿摇头:“不必,我能夜视,虽然有些模糊。” 灵识能看得更清,但他不想把法力用在这上面,心道白泽啊,你快点来吧,我不跟你计较思梦蛊了。 “阿行,我也想你,明年三月、在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我一定去找你,你等我。” “嗯,我等你,卿卿,早点回来,我已经苦等过百年了,你千万别抛下我。” 第87章 着手融合元神 松树叶子还算苍绿,夜风吹动云卿鬓角碎发拍打在他脸上,漆黑的眸子闪着明亮的光。 “大人,您在想什么?忽然这么开心。”空小心拉住云卿的衣袖。 云卿眉眼弯弯,嘴角噙着浅笑,“方才与我夫君说话,聊了几句,约定明年重逢。” 察觉空的动作,他伸出手示意对方握住,“不必害怕,鹤鸣山可是你的地盘,我也会保护你。” 空低眸瞧着地面,握住云卿的手收紧几分,“大人,您与那鹰妖感情真好。” “还行吧,有时候也会吵架,两个人一起生活难免会闹矛盾,但只要彼此心里念着对方就不会走散。” 云卿轻声哼歌,忍不住又说起和山行有关的事,“百年前我们成婚前总吵,成婚后很少吵架,也说不上总吵,就是偶尔闹一闹。” “那时候我没有记忆,都以为我是凡人,连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后来直到——” 直到觉醒神力,他才知道肩上的使命,尽管不舍得离开山行,但责任心和对娲神的追随使然他选择赴死牺牲。 他从未后悔百年前离开山行,但分别的滋味和生生扯掉一块肉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不愿云骁过早承担这些,只要他还活着,他就绝不容忍旁人欺负他的阿骁。 “直到我恢复记忆,做完我该做的事,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与阿行分开百年之久。” 云卿浅勾嘴角,心中苦闷难以言说。 再过几年两人还会再度分开,永远不会重逢。 念及至此云卿心头忽而涌上阵阵恐慌,他想见山行,很想很想。 “大人?”空见云卿站住脚步,凑近发觉对方脸色苍白、眉心紧皱,连呼吸都有些不正常的急促,忙搀住对方胳膊,慌得声音颤抖:“大人,您没事吧?” 云卿拍拍窝在胸口的半分元神,默默劝道:冷静、我们还有六年呢,别难受,你好歹比我多陪伴他一百年,我比你难受多了。 —那你还陪伴娲神余石百年呢!反正你快点回去,我要见夫君! —阿骁的事还没有解决,稍安勿躁。 —快点回去! —再吵下次还用你炸魔物。 —我要闹了! —你想办法让白泽过来,有他在,做什么都容易些。 —你都没办法,我怎么有法子?反正我想夫君了! —那我把你传回去?等融合元神的时候你再过来。 —你自己在这可以吗?不然让夫君过来吧! —这有一山的道士呢,少做梦。 —那你答应我,事情办完立刻回去!难道你都不想他吗? 云卿安抚怀中元神,平复心情后在空的肩膀轻拍两下,笑笑道:“没事,方才有些神力不稳而已。” 空闻言握住云卿手腕输送法力,云卿正要摇头言说无用,意外发现对方能帮助自己调度神力运行。 “大人您似乎忘了,空是镇山灵兽,其实、大人不该口口声声称呼空为鹤妖。” 空垂眸笑笑,捏住云卿的手劲小几分,“空与寻常妖物不同。” 云卿微愣,默默回忆起当初宁阳道人的话:有灵兽传递消息。 那当初在张家村时,他是怎么称呼空来着? 鹤妖、鹤妖、鹤妖。 “我、抱歉。”云卿语露歉意,“我并非有意折辱你,实在是疏于这些。” 空抬眸扫视云卿面庞,眼下对方身体虚弱,应该要好好将养。 “大人,看完云骁我们尽快回来吧,空想好好服侍您,也算为保全天下苍生作出些许努力。只有您身体无虞,才能更好打败魔物。” 云卿点点头,眼下看来用不着白泽了,“甚好,我有件事需要你协助。” 该融合残缺的元神了。 怀中元神从眼睛进入体内,需要将两份元神分别碾碎,静养等待糅合完整。 倘若情况不理想,便要重复碾碎、等待糅合,直至元神恢复如初。 如果能借助同源神力带动碎裂元神帮助聚集凝结,会大大提高成功糅合概率,所以云卿一开始准备拖到云骁觉醒力量再寻找元神。 只是眼下云卿已经厌倦虚弱无力的状态,融合元神迫在眉睫。 原本白泽能帮他,现在又多一个空,云卿相信自己可以一次成功糅合元神。 静养期间他无法施展法术与凡人无异,只能需求旁人庇护,幸而提早解决九尾狐这个麻烦,否则真是束手无策。 “空荣幸至极。”空抬手拉好云卿身上有些歪散的披风带子,叹道:“大人,我们这样要走许久呢,空、或许空可以帮您快些见到云骁。” “你为何只称呼我为大人,阿骁也是螣蛇啊。”云卿想到五行山那位土神,对方毕恭毕敬地称呼云骁为小螣蛇大人。 “大人要听实话吗?”空回忆与云卿往常相处,笑道:“说起来大人或许不信,除了百年前那次大人格外温柔好相处外,其余几次总让空心中敬畏害怕,您身上有一种藏在和蔼可亲笑容下的……杀气。” “空畏惧您,但也深深被您吸引。” 空不由自主将心里话说出来了,顿觉失言忙观察云卿神情。 对方安之若素并不见异常,淡然点头道:“因为我杀过许多魔物,况且其实、历代螣蛇的记忆对我如今的性格影响很大。” 云卿微微皱眉:“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空露出不解疑惑神情。 云卿笑笑解释道:“面对我夫君时,我是云卿。今早处理九尾狐时,内心有种冲动让我很想直接捅穿他的胸膛,那股冲动似乎来自其他螣蛇。” “你说我对你凶巴巴,是因为你在五行山擅自闯入我家,开口胡搅蛮缠怪罪我。”云卿话中带些埋怨,“如今你到倒打一耙了?” 空听出他不是真的生气,加上几乎没见过对方这种嗔怪模样,一时又羞又喜,忙道:“大人怎样对空都行,空甘之如饴。” “只要你一心向善,我定然不会苛待你。”云卿笑着捏捏空的手,“你不必怕我,螣蛇的恨都系在魔物身上。” “那空能唤您的名字吗?” “我早就说让你不要客气,是你大人长、大人短,好生分呢。” “阿卿。”空壮着胆子开口称呼。 云卿闻言一怔,叹道:“原来是这个名字。” 空忙要道歉,“空知错,再不敢——” “罢了,总归好过叫大人。”云卿不由想到先前白泽对螣蛇螭的称呼:娲神座下右护法司战神兽螣蛇大人。 他宁愿听人直呼自己名字云卿,也绝不要被人这样称呼。 “你直接用法术将我们传过去吧,我不想走了。” 活动够了,云卿站定不肯挪动一步。 “好,只是、我冒昧了。”空站到云卿身前拉住他两只手的手腕,贴近在对方发上嗅到今日熏香的甜腻味道。 云卿下意识往后退,“空?” 话音未落,云卿便已到一处院落。 空解释道:“这样会更快些,阿卿,您应该早些回去歇息。”放开云卿的手,空说着立即后退两步面露歉意,“是空冒昧唐突您了。” “罢了,先带我去看看阿骁。” 有要紧事叮嘱云骁,这两日云卿要为融合元神做准备,沐浴斋戒静坐,摒弃心中杂念,所以不能每天都来看云骁。 站在石柱后空带云骁过来,一想到要见到阿骁,云卿便不自觉嘴角上扬带着浅笑,暗想不知道阿骁适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倘若不习惯要闹着回家怎么办? 应该鼓励阿骁坚持,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持之以恒方能成大事。 “阿卿!”云骁瞧见熟悉身影,语气欢呼雀跃,又记得鹤鸣山不能喧哗跑动,快步走近却见对方一脸凝重。 云卿定定看着云骁额间半明半暗的螣蛇图腾,只觉心被重重揪住,随即升起一股滔天怒火。 为什么非要提前让他的阿骁恢复记忆! 天道,何必苦苦相逼? “阿卿?”云骁试探性问道:“你怎么了?” 云卿恢复笑脸,温柔为云骁整理腰间佩带,“我没事,阿骁,你在这还适应吗?有什么麻烦跟我说,阿父一定为你解决。” 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觉得还不错,不过阿卿,你有事别瞒着我。”云骁看得出对方情绪不对,“阿父,你在生气?” “没有啊,我好端端生什么气?”云卿只是笑,“对了,我有些事要忙,大概七八日不能来见你,你别担心我。” “七八日?”云骁抿唇面露为难,“是要解决元神的事?那好吧,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我会难受的。” 说着他拉起云卿的手放在心口,“听说血脉相通彼此之间会有感应,你疼,我这里也闷闷的不舒服。” “那次你不告而别前往天玉山,其实是带伤回来的,对吧?”云骁虚点云卿肩膀,“之前白泽说你这有伤。” 所以那时他心头慌得厉害。 云卿一愣,下意识摸摸肩膀,嘴角几分笑意加深,“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等元神糅合后,我可能要以另一张脸示人,倒时候你别认不出我。” “我肯定认得出你!”云骁眼神坚定,忽而有些羞怯地红了脸,“阿父,你那张脸太美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而且我更习惯你这个样子呢。” 云卿失笑,“可是、罢了,都依你。”他摸摸云骁的头,指尖鲜血飞快融入对方肌肤。“回去吧,我也该走了,我会让空多关照你的。” “阿父、你不许对旁人比我好,你说过你与空没有父子缘分,不可以骗我。” 云骁目光落在远处空身上。 “真的没有。”云卿笑得无奈,“好了、好了,回去吧。” 目送云骁离开,云卿嘴角的笑瞬间消失,他紧紧攥住拳头,心中怒不可遏。 他只愿阿骁可以平静过完余生,为何连这样的小小心愿都不能满足? 眼前发晕,云卿伸手扶住柱子站稳。 “阿卿您没事吧?”空走近搀扶云卿,发现对方在颤抖,忙施法带他回到住所。 重新躺到床上,云卿平复气愤心绪,对蹲跪在床边为自己输送神力的空再次道谢。 空摇头:“阿卿,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拿出先前朱雀托白泽送来的盒子,云卿下定决心立即融合元神,否则天道不知道要怎么猖狂,真以为……哼。 只是打开盒子,云卿才发觉里面是空的。 啪嗒一声,他将盒子重新合上,闭目强制与天道对话。 —以为没有减缓痛楚的药,我就会搁置融合元神吗? —并不,但这样你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云卿冷笑一声,所以天道这是承认在难为自己了? 他睁眼看向空,压下心中烦闷笑道:“空,我想自己待着,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进来打扰我,否则会出大乱子。” 空被这话吓一跳,面色不由凝重:“阿卿,我觉得我在这里会更好。” “我怕我伤到你,听话,出去吧。” 云卿抽回手翻身躺下,静静等待空离开。 一声轻叹后,云卿听到空的脚步声和门合上发出的碰撞声。 他这才重新坐起,摸着怀里的元神轻轻搓了搓。 —你确定吗? —确定。 第88章 怎么又勾搭一个? 漫天萤光般如星子闪亮的光点铺散在云卿面前,照得他眸光盈盈,强忍着元神碎裂、半个身子麻痹不得动弹的痛楚看着点点萤光快速融入眼中。 直到眼前只剩黑暗,云卿短暂地松口气,但才是开始。 咬破食指将鲜血点在额间,螣蛇图腾散发赤红光芒。 体内散碎的元神如针尖游走在周身四肢,扎得云卿忍不住浑身颤抖,觉得浑身血肉都被刀子从内划开。 他变换蛇尾紧紧缠绕双臂,随即咬牙将眉心处那一半完整元神逼出体内。 霎时间只觉头昏脑胀,眼前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血红薄雾,痛得像有人用刀割开他的头颅取出脑髓,又像巨石压在头上,呼吸都会激起阵阵剧痛。 蛇尾捆住想要确认颈上头颅是否还完整的手臂,双手不能挣脱束缚,像发泄怒气一样死死掐住蛇尾。 半份完整元神上沁着血一样的红光,眼前再现荧光随即陷入黑暗。 整个身子像被挤在铁丝制成的筛子上碾得粉碎,痛到不能呼吸。 云卿咬牙忍耐等待阵痛过去,全身脱力瘫在床上,蛇尾被掐得红肿流血,指间卡着几片富有光泽的鳞片。 方才全身从内剧痛,他浑然不觉尾巴受伤,这时才回过神,想伸手摸摸蛇尾,却连弯曲手指都不能。 —何苦呢? 云卿没有理会天道的问题,疼痛如潮水再度涌来,他蜷曲身子紧紧掐住手臂,难以遏制痛楚终于忍不住嚷道:“杀了我!杀了我!” 手中变幻短刃,云卿咬紧牙关捉住尾尖狠狠将蛇尾钉在床上,鲜血立即渗透浸染身下洁白羽被。 疼痛瞬间从周身凝结到蛇尾,云卿大口大口喘粗气,用劲将刀子拔出。 短刀脱手掉落,被人稳稳接住揣入袖中。 白泽握紧云卿手腕输入神力,见对方出了一身汗,眼角还挂着泪,身下鲜血足足染红半张床,脸色十分苍白憔悴。 心知螣蛇今晨刚解蛊毒仍是虚弱,更加不忍对方遭此苦楚。 “螣蛇,你何苦呢?” 白泽轻叹一声,凑近捧起云卿下巴,双唇挨近将如白昼般明亮耀眼的护心丹渡入对方口中。 痛楚稍渐,云卿睁眼看清眼前人是白泽,想骂对方跟九尾狐联手给自己下蛊,再质问他为何借身份,以至于自己险些被药迷倒,又怨他来得太晚,蛇尾已经被钉得没有知觉。 千言万语哽在嘴边,云卿轻声道:“多谢你,白泽。” “你为何不等我来?一向最爱惜尾巴,旁人碰一下就要拿刀剁手,自己糟蹋起来却半点不心疼。” 白泽低声嘟囔,抱怨个没完。 轻轻放开云卿的手,白泽从袖中拿出止血药粉小心撒在蛇尾伤处。 “嘶!”云卿疼得皱紧眉头。 如今元神造成的疼痛减弱,蛇尾伤口无法忽略,像被火炙烤到快熟时没入冬日结冰河水,燎起许多水泡而后毫不犹豫挑破脓肿一般疼痛难忍。 蛇尾不断挣扎扭动,白泽小心按住固定,撒过药粉用布条缠绕包好。 “你这么心急做什么?稍微等我两天都不行?” 白泽看见桌上摆着熟悉盒子,心道难道朱雀护法的药没有用吗?怎么螣蛇还疼成这样? 他拿起盒子正要询问,忽觉重量没有变化,打开果然看见丹药还在,气得随手将盒子甩到云卿身边。 “你逞什么强?早说你不怕疼啊,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干嘛,还把护心丹给你!你给我吐出来!” 云卿闻言睁眼冷冷看向白泽,直到对方甩甩袖子偏头躲避视线,重新合上眼,轻声解释道:“不是我要逞强,是天道逼我这样。”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那你等我过来啊,真是的,倔得像驴!” 白泽哼声走近继续握住云卿的手腕,“非把自己搞这么狼狈干什么?螣蛇都这样!真是骨子里带着的!” 他说着越发气愤,“真以为你死不了啊?就算是不死之躯,那也不怕疼吗?疼死你算了!反正、不在,你就倔吧!搁我面前铁骨铮铮一声不吭,回头看见他又立马委屈巴巴抹眼泪喊疼要安慰,也不知道是真不怕疼还是只在他面前脆弱。” 云卿被吵得心烦意乱,皱眉道:“你骂螭就骂螭,别带上我,我是云卿,不是螭。” 他不是不死之躯,白泽埋怨的人绝对不是他。 白泽闻言更是愤愤:“你以为我不敢骂螭啊?他生孩子时是我帮他捡回半条命,我说他两句怎么了?我现在是不是在帮你?说你两句都不行?” “聒噪。” 云卿侧身捂住耳朵,将白泽的话隔绝耳边。 “你难道不好奇螭生孩子是为了谁?” 白泽瞧云卿不理自己,拉开他捂耳朵的手喊道:“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安静点,这不是昆仑山,小心吵到旁人。”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阿卿,空似乎听到你在与人交谈,请问方便进去吗?”空确定房间里除了云卿还有别人,而且绝对不是鹰妖。 白泽闻言眼睛瞪得极大,“外面是谁啊?他怎么叫你阿卿,你又。”又勾搭一个? 云卿正要出声拒绝,白泽已经接话嚷道:“快进来!”他倒要看看螣蛇勾搭的是谁。 推门进来一个明眸皓齿的道士,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眼睛干净澄亮,视线讲究地落在下方,显然害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白泽看他一眼便失去兴趣,摆手道:“出去。” “这、您是?”空一愣,目光落在这人与云卿交握的手腕,随即直直盯着坐在床沿的人,“在下鹤鸣山镇山兽空,不知您是哪位?” “我说出去。”白泽皱眉不耐。 空亦是皱眉:“即便是上古神兽,也该以礼待人。” “螣蛇需要安静休息,你要留就留下吧。”白泽见他皱眉,忽而起了捉弄的兴致,侧身躺下抱住云卿手臂,“睡觉,困了。” 云卿发出平稳轻缓的呼吸声,他累得不想理会任何人。 空怔愣许久才转身带上房门出去。 白泽轻手轻脚起身,摸出石头变成人与其对弈。 梦中,云卿厉声呵斥天道化身:“为何一定要阿骁觉醒?我绝不允许你擅自改变阿骁的命运!” “你是觉得你已经融合元神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敢放心大胆违背反驳我?” “无论如何,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痛,从头颅到尾尖,像被无数长有利齿的虫子啃噬撕咬,要将他分食殆尽,又在伤口上撒带腐蚀性的魔物脓液,针扎火烤研碎身体。 无法呼吸。 云卿蜷缩倒地哀嚎,勉强压抑住阵痛咬牙道:“我绝不允许!” 随即是更加猛烈的痛楚,撕心裂肺的叫喊从他口中发出,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像被切碎残骸散落一地。 时间在漫长无边的疼痛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已经不是疼,酸麻肿胀般的灼烧感让云卿松口气,熬过去了。 可天道不会轻易放过他,猝不及防间蛇尾像被人生生截断般刺痛,云卿猛地坐起捂住尾巴,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白泽被他吓一跳,慌忙走过去察看情况,“螣蛇?你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云卿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神淬着冷意死死看向白泽,半晌从齿间挤出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字音:“滚……滚、滚出去!” “哼,你少逞强了。” 白泽这时候一点都不怕他,心知螣蛇是忍到极限,否则一准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到底为何要受这样的苦?天道是真不怕把你逼死啊。” 白泽上前擦掉云卿脸上的冷汗,叹道:“实在不行你服个软呗,都自己人,大家好商好量的,根本没必要闹这么不愉快。” 云卿闭目忍受疼痛,心道天道当然不怕把他逼死,他已经死过了。 忽而疼痛从指尖袭来,云卿张口咬住手指,湿润的液体似乎是血,他现在已经无法分辨味道和颜色,几乎丧失视力和嗅觉,只知道死命咬住齿间物体。 咬痕深可见森森白骨。 看得白泽一阵肉痛,到底与螣蛇相识多年,忍不住上手拉开对方的手指,劝道:“云卿,你别硬撑了,妥协天道没什么大不了,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听吩咐做事,何必倔强?” 痛楚忽而消失,云卿如从水里捞出来那样浑身冷汗,大口大口喘息,半晌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轻声道:“多、多谢。” 白泽盯着云卿干裂的嘴唇叹息一声,“行了,你以后少耍我就好,我去给你弄点水,你需要好好歇息。” 转身走出卧房,白泽拉开门正与空打照面,点点头道:“有没有热茶?螣蛇渴了。” 空一言不发提起茶壶往屋里走。 白泽心中啧啧,紧随其后观察情况。 血腥气依旧浓重,空隐约看到床上有大滩暗色的痕迹,心中担忧不已。 “阿卿,阿卿?”空小声呼唤云卿,对方蜷在床上没有应声,似乎是睡着了。 空只好看向站在门口的白泽,“这位、阿卿他好像已经睡下了。” 白泽摇头:“没有,他是没力气说话而已,点蜡烛吧,他现在最多动动眼皮。” 空自袖中拿出夜明珠照明,被染了半床的血迹吓了一跳,茶杯险些脱手,“这、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他死不了。” 白泽坐近扶起云卿,接过空手中的花茶浅抿一口,扬眉笑道:“你真贴心,还放了蜜。”他将茶杯抵在云卿嘴边,“喝吧,不烫。” “诶……这、这不合规矩。”空重新倒杯茶递给白泽,“你们怎么可以共饮一盏茶?” 云卿双耳嗡嗡作响,微掀开眼皮看向嘴边茶水,勉强浸润干涸嘴唇,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白泽没接第二杯,哼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脏。”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子递还给空。 空看着白泽将云卿放回床上,不由问道:“你是谁?” “嘘。” 白泽起身示意空随自己出来,从袖中拿出棋盒晃晃询问:“会下棋吗?” 空努力平复焦急担忧的情绪,“略通一些。” 第89章 我好疼呢 落子声在寂静的夜十分清晰。 白泽气定神闲。 空焦急不安如坐针毡。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说不说要看我心情。” 白泽不紧不慢敲动手中棋子,摇头道:“我不喜欢旁人与我对弈时分心,你若不能全神贯注,自去歇息,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空沉默不语,努力摒弃心中杂念,仍是挂念云卿安危,“白泽大人,阿卿他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白泽有些无奈,叹息一声作势收起棋子,“罢了,你既然担心他,就去守着吧。” 空当即起身走向房间,却听白泽又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的姻缘全系在那鹰妖身上,你趁早死心。” 空闻言怔愣转身,“大人,空不敢觊觎螣蛇大人,只盼阿卿能安然无恙。”他定定注视白泽,“只是大人这番话究竟是在劝空,还是在劝自己?” 棋子脱手落地滚到远处。 白泽语气十分无奈,“你们喜欢他就喜欢他,干嘛攀扯我?” “螣蛇真就这么惹人喜爱?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可瞧不出他半点好,除了皮囊漂亮、法力高强外,其余全是缺点。” “性格暴虐、脾气古怪反复无常、满口谎言、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白泽一口气数落螣蛇的缺点,末了总结道:“他总是以自己为中心,从不把别人的想法感受当回事,真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喜欢他。” “大人,您在说反话吗?” 空觉得云卿跟白泽说的这些半点不相干。 捡起棋子装入袖中,半晌白泽才道:“罢了,是我失言,你就当没听过我方才那些话吧,总归这一代螣蛇是个温柔的。” 空不懂白泽什么意思,默默片刻拱手行礼,推开房门半跪床边守着云卿,见对方嘴唇渗血,小心浸润手帕沾湿拭去血迹。 天光渐白。 密林之间寒风呼啸,吹鼓白泽衣袖,他垂眸整理衣摆,捏着手中明黄符纸默默沉思。 时间竟这样快,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两万年了。 推门回屋,白泽让空去休息。 “你一夜未睡脸色憔悴,螣蛇看见了怕是要自责不安,他原本就虚弱,你何必平添麻烦。” 空这才听劝离开,临走前依依不舍最后又为云卿擦拭一遍唇角血迹。 看得白泽心中连连叹息,暗暗发问这螣蛇身上莫非有某种法术,轻而易举获得旁人芳心? 他想问空到底为何喜欢螣蛇,明明就除了容貌一无是处,但从云卿轻微变化的呼吸声中察觉异常。 云卿醒了,只觉双足双手疼痛难忍。 元神破碎和天道折磨让他昏昏沉沉反应迟钝,直至再次得到白泽输入的许多神力才稍稍恢复意识。 “渴。”云卿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片刻后感受到温热双唇贴近,偏头躲避白泽渡水动作,微不可察皱眉。 白泽抹去唇上水珠,感叹道:“我看你还是不渴。” 云卿闭目不语。 “啧,我真是烦透你了。” 白泽一手抬起云卿脖子,一手拿过茶盏凑到对方嘴边,“整天摆臭架子给谁看啊,真不知道旁人怎么忍受得了你。” 干得要冒烟的嗓子经水滋润,云卿重新躺回床上后道谢:“多谢你,白泽。” “哼,受不起。”白泽重新为云卿伤口上药包扎,忍不住打听受罚原因:“你究竟做错什么了要这样遭罪?” “难不成,你要杀九尾狐?” 云卿飞快掀开眼皮瞪白泽一眼,随即收回被对方握在掌心的手表示不满。 “那你做错什么了?你跟我说说,我想办法为你解决。”白泽不依不饶扳过云卿的脸。 “放手。”云卿低声冷言。 “喂!你要不要这样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我为了你可是一夜未睡。” 见对方置之不理,白泽威胁道:“你信不信我把你送给九尾,如今你手脚有伤、不能施展法力,怕是要任人摆布了。” “你怕不怕?嗯?怕不怕?” 白泽拨弄云卿头发,势必要听到对方回答。 云卿忍无可忍,睁眼死死盯住白泽,眼眸之中尽是冰冷怒意,语气却还淡然平常:“白泽,你何必同我做戏?九尾狐不就是你找来的吗?” 否则何以解释他与阿骁在张家村生活将近一年无人打扰?偏巧白泽来送丹药见他身体虚弱,而后九尾狐才开始频频纠缠。 “你知道了?”白泽先是一怔,随即坦然承认,“对,是我故意把你的事情透露给九尾,不过我也是为你好。” 云卿眼神嘲弄,嗤笑一声闭目不再看白泽。 简直一派胡言,要不是为了反抗九尾狐下药,他不会伤得那么厉害,更不会因为思梦蛊不得安眠,还险些被挑拨到与山行恩断义绝。 为他好?倒不如说是看不得他过的好。 白泽心知云卿不会轻易相信,继续道:“若不是因为九尾纠缠,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元神融合?” 云卿闻言猛地睁眼,眼底疑惑不解一闪而过,“那是我的事情,无可奉告。白泽,你不要告诉我洛阳城出现魔物与你有关。” 倘若不是在洛阳斩杀魔物耗费太多神力,云卿不会虚弱到无法反抗九尾狐,致使步步落入圈套算计。 “我跟魔物有关?这是我活这么多年听到最无趣的笑谈。” 白泽解开衣衫露出背后图腾,语气已然带上愤恨怒气。 “不是只有你螣蛇信仰娲神娘娘!娲神神陨的罪魁祸首是谁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血口喷人侮辱我!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白泽系好衣服满脸不悦,一言不发盯着云卿。 空气中充满剑拔弩张的硝烟味。 云卿自觉失言,勉强探出受伤的手碰碰白泽衣摆,“我错了,不该疑你。” 白泽立即后退一步躲避,“不必,受用不起娲神座下右护法司战神兽螣蛇大人的致歉。” “……我真的知错了,抱歉。”云卿无奈叹息,用手肘撑着摇摇晃晃起身。 白泽连忙上前扶住他后背,哼道:“罢了,你还是快躺下歇息吧,什么时候非把自己折腾死不可。” 云卿在白泽搀扶下躺回床上,看着对方眼睛再次郑重道:“我错了,你消气吧。” 白泽坐到床沿闷闷嗯声应答,抱臂沉默半晌才道:“懒得跟你计较,试想想旁人这样猜度你会有什么下场。” 云卿更加愧疚,“对不起。” 寒风吹响窗纸,呜咽似狼嚎猿啼。 许久,白泽起身喝水,语气恢复如常询问:“你还渴吗?” 云卿点头:“多谢你,白泽。” 白泽面带微笑,伸手钳住云卿下巴,再度含水凑近,唇瓣相贴,对方不肯张嘴。 白泽自顾将水吐出,水渍顺着云卿脸颊流到床上浸湿羽被。 毫无作用的挣扎扭动被轻易压制,白泽狠狠咬在云卿唇上,“让你怀疑我跟魔物有联系!若是旁人这样质疑你,你必然是不杀对方不罢休。” “我杀不了你,却也要出这口恶气!” 语毕,白泽丢开云卿下巴。 云卿眼中怒气、愧疚连接变化,嘴角湿润水渍使他看上去十分狼狈。 白泽接上方才的话题自顾道:“你说融合元神是你的事,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螣蛇,你如今过度沉溺儿女情长,可曾想过保护天下苍生?” 少见白泽这般严肃神情,云卿闻言一愣,顾不上生气忙仔细询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何时逃避螣蛇责任?你还好意思择指我?若不是你纵容九尾狐对我下手,我休养几天便能将洛阳亏空补回!何以至此今日境地,狼狈不堪任人摆布!” “既然知道自己如今弱小无依需要庇护,为何还要惹怒我?” 白泽握住云卿手腕输送神力,附耳低声道:“螣蛇,你元神破碎以致无法分辨魔物化人形,但别忘了九尾还有如此能力,他要我提醒你,小心身边人。” 云卿闻言猛地一颤,急急又问:“意思是我身边有魔物?是谁!” 千万不要是山行,绝对不能是山行。 “我不知道,九尾受伤虚弱,没能把话说完便陷入沉睡将自己封印。” 白泽轻叹一声,“昨日清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与我仔细说说,九尾虽然对你无礼多番不敬,但与你我一样,同样痛恨魔物。” “那他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听白泽为九尾开脱,云卿有些许恼怒,眼神冰冷含恨,语气嘲弄道:“他若真是你点拨的小妖精便也罢了,你与螣蛇、与九尾皆相识万年,何必偏心至此?” “也请娲神座下右后护法白泽大人对螣蛇一族多加垂怜,万不要纵容旁人欺讳我们。” 白泽微微摇头:“螣蛇,如今你不能分辨魔物,九尾若直接告诉你定然会打草惊蛇。魔物潜伏你身边,自然是以你、以小螣蛇为目标,你自认为生活平静,却不知暗处隐藏何种惊天阴谋。” 云卿微微瞪大眼睛,仔细回想九尾狐说小心身边人时是如何情形:山行在自己右手边,阿花站左手边,阿骁和空居于身后不知如何站位。 而九尾的话便是朝自己身后方向言说:云骁和空。 云骁昨日身上显现螣蛇额纹,自然不会是阿骁。 那么……难道是空? “这满山的道士难道竟无一人发现端倪?”云卿有些忐忑。 “你这上古神兽都看不出魔物潜伏身边,何必要求凡人。” 云卿闻言苦笑:“你以为我现在跟凡人相——” “嘘!”白泽急忙捂住云卿的嘴,抬头看向门口,凑近俯身耳语:“你似乎已经认定魔物取代镇山兽空,只是我却感受到山行气息站在门后。” “你怀疑、山行是……”云卿不敢往下说了,哆嗦着身子暗暗思虑,百年前他元神完整,身边并无魔物,而山行与他记忆之中并无区别,无论性格外貌皆无变化。 “我夫君不可能是魔物!我与他朝夕相处,他绝对不是魔物!” “他没有入魔的必要,更不会入魔!” 白泽微微皱眉:“若门外那人不是山行呢?是魔物取代了他。” “螣蛇,你仔细想想从你复活,除了小螣蛇之外,遇到的人中有谁被天道管辖惩罚?三界内谁若出手伤害螣蛇必定招致天雷伤害,但魔物不属于天道管辖。同样,你也不能轻易对三界苍生下手,这点你还记得吧?” “我自然记得。”云卿难以遏制身体颤动,“我夫君绝对不可能是魔物,山行他绝对不是!” 白泽正要说话,房门忽而被叩响。 山行的声音传来:“卿卿,你醒了吗?” 白泽将袖中短刃塞给云卿,扬声道:“请进。”随后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门外脚步声明显一顿随后才推门进入。 山行盯着白泽目光不善,瞧见床上云卿气若游丝慌忙走近,“你、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变成这副模样?” 言语间满是心疼哽咽难过,山行小心翼翼把脉,先是松口气,“你的内脏已经好全,没有大碍了。”随即轻抚云卿手背,“这是怎么了?我就说你不能与我分离,一时看不住你,你便伤痕累累。” 云卿袖中短刃寒光粼粼,喉间哽痛,“阿行、阿行。”眼前视线被泪水模糊,手中刀刃直指山行,“你是魔物吗?” 山行闻言一愣,“什么蘑菇?我是鹰,你莫不是伤势太重导致神志不清?” “阿行、你绝对不可以入魔,答应我。”云卿挣扎坐起将利刃比在自己颈间,“我求你,千万——” “你到底发什么疯!把刀子给我!”山行伸手索要利刃,软下语气央求:“卿卿,别这样,别戳我心窝子,给我,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给我好不好?” 云卿稍微安心些许,转而拉过山行的手将利刃按在他腕上,“阿行,让我刺你一刀,我、我害怕,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眼看面前山行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云卿忙将刀柄递与他,“或者、或者你要杀我也可以,但我怕你受天雷,我不怕疼,你来吧!” 刀柄被狠狠扯走,山行咬牙切齿:“我、我念你想你,跑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 “嘶!”猝不及防被利刃划伤手腕掌心,云卿哆嗦着将手收回握拳攥紧,抬头看向白泽,对方点头。 有雷劫落下。 云卿松口气,他如今连天雷都看不到。 山行盯着沾血的刀有些发怔,立即将刀丢在云卿身前,“为何一定要见血受伤?” 云卿被钳住下巴,对视看到一双眼含怒火的眸子,心下一颤,忙道:“阿行、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再不会疑你身份,你捏疼我了,我好疼呢。” 语气可怜巴巴,眼角泪痕湿润。 山行咬牙丢开云卿,“你若怕疼,怎么半点不爱惜自己?” 云卿身形不稳,砸到床上忍不住闷哼出声,急忙咬紧牙关忍耐浑身剧痛。 山行却已站起往外走。 “阿、阿行!你去哪里?” “回沧茂山。” 第90章 那我改名叫山飞? 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即重重摔上。 脚步声走远逐渐降低难以听清。 云卿只觉心如刀绞,碍于白泽还在不敢发出呜咽缀泣,默默偏头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身下柔软羽被。 白泽再次坐到床沿,拉过云卿受伤右手倒药粉,轻轻吹气缓解对方疼痛,见他面上光亮水渍,不由劝道:“别哭了。” 云卿不语。 “他确实不是魔物,可、我瞧他、哪有半点在意你?只怕你真心错付,落得一身伤。” 白泽凑近俯身轻轻扳过云卿下巴,捻袖为对方擦去眼泪,叹道:“螣蛇,你这是何必呢?这天下最不缺好儿郎,为这样一个人落泪,实在不值得。他若怜惜你半点,也不会用那样狠劲夺刀伤你。旁人如何作践你不要紧,你自己不能看轻了自己。你还有孩子,不为自己,看在小螣蛇的份上也要振作起来。” “这样流泪伤心于身体无益,你十分虚弱该好好调理,别哭了。” 白泽再度俯身贴住云卿双唇渡入神力,轻轻吻去他眼角泪水,再次温声安抚:“不哭了,若你哭伤眼睛,可要让人心疼呢。” “不到我死的时候,我不会舍弃这条命。”云卿闭眼偏头躲避。 一滴晶莹的泪随他闭眼掉落床上。 白泽擦拭云卿脸上泪痕,又摸摸他干裂嘴唇,无奈道:“你总爱扯那些死呀活呀,难道没死等于活着?不要再哭了,否则我就让小螣蛇来瞧你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模样,看你怕不怕。” 云卿睁眼看向白泽,轻叹一声重新闭目不语。 “说话,不然我真去找小螣蛇。”白泽捏他脸颊。 “渴。” 温热气息凑近,唇瓣再度相贴。 白泽小心擦去云卿嘴角未来得及吞咽的茶水,温柔笑笑又道:“还要喝吗?” 云卿眼珠转动,示意不喝。 白泽放回茶盏躺到云卿身边,试探性在他脸颊抚摸,逐渐移动到嘴唇,轻轻捏住下巴再度靠近,“螣蛇,我、我想。” 云卿没有说话。 白泽见他并不皱眉躲避,小心支撑免得压到他,感受温热红唇津涎交替。 寒光一现。 手中短刀正中白泽胸膛,快速拔出,剑刃之上泛着朱红血色。 却是云卿胸口一疼。 “你……”白泽难以置信。 疼得闷哼,云卿睁眼看向白泽伤口,果然未见鲜血流出,刀刃上还是他掌心血迹。 面前“白泽”立即化作白光消失。 再度睁眼,云卿推开跪在床前的空,撑起身子往地下吐出一大滩鲜血。 门口站定的白泽心中一惊,慌忙上前察看云卿情况,“螣蛇你怎么了?” “大人!大人?”空亦是慌乱。 云卿仰面倒在床上,每喘息一下都觉得心脏十分疼痛,他屈指摸摸右手掌心,肌肤完整未有伤口。 方才那些果然是幻境。 “不妨事。”云卿睁眼看向房顶,暗暗嘲弄:天道啊天道,你太自大了,既不了解白泽也不了解山行,更不了解我。 “大人,您没事吧?” 云卿偏头看空,对方面色憔悴眼下青黑,他忍不住劝道:“我没事,你去歇息吧,要你这样跪地服侍,我于心不安,去吧。” 白泽抱臂哼笑一声:“我方才就这样劝他,但他不听,说必须要你亲自赶他才离开。” 云卿笑笑再次看向空,温声道:“我无妨,并不是赶你离开,只是心疼你年纪尚小,何必受这个苦?去歇着吧。” “喂!你含沙射影啊!说谁老呢!别以为你、你个老不死的!” 白泽愤愤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空擦完地上血迹依依不舍离开,等门合上终于忍不住道:“我说螣蛇,你到底用什么法子让这些妖啊仙啊各个把你当宝贝疙瘩?你都不知道这镇山兽看你那个眼神,诶呦呦,好像你下一瞬就要化烟飘走。” “真看不出来你有哪点好。”白泽伸手握住云卿腕口,调笑道:“说实在的,我瞧这空还算听话懂事,你干脆把他收了,万一与那鹰妖分离,也好有人照顾服侍,不叫你。” 白泽起身后撤两步,挑眉笑道:“独守空房饱尝冷落寂寞。” 云卿瞪他一眼,方才幻境历历在目,心下恶寒俯身再度干呕。 “哼,你少装!肯定想骗我过去然后捅我一刀!”白泽一气灌下整杯茶水,怒道:“你最阴险狡诈爱玩赖!” “我现下半点法术也施展不出,你还这样怕我?丢不丢人?” 擦去嘴角血渍,云卿长舒一口气。 “我丢人?是谁千里迢迢赶过来为你疗伤?是谁把护心丹给你免得你受骨碎疼痛?是谁——” “是谁把九尾狐找来让其纠缠我?” 云卿眼神仔细审度白泽,见他面上笑容讪讪、低眉臊面道:“九尾威胁我的,我、我没想害你,云卿,你别生气。” “正好现在咱们两清了!”白泽大言不惭,捧着茶盏凑到云卿面前,“敢情娲神座下右护法司战神兽螣蛇大人宽恕白泽。” 云卿听到这个称呼便觉头大,不耐烦道:“闭嘴!九尾是如何知道我还活着的?明明百年前我从未以这副模样示人,而你也是今年十月才知晓我有两幅面孔,说实话。” “那洛阳城你露没露脸?什么都赖到我头上!不就看我好欺负吗!”白泽委屈而愤愤,端起茶水仰脖自己灌下,“渴死你!” “无聊。”云卿伸手索要刀子,“我昨日掉的短刃是不是在你哪?” “喂!你少做梦!把刀给你,你肯定立马拿着就插我胸口上,我才不给呢!”白泽拿刀在云卿面前晃晃,语气欠揍挑衅:“我就不给、就不给!” 云卿被燎得一肚子火气,恨恨道:“你等我好了,非扒你的皮!”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白泽想把刀插在桌面上,盯着手下石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刀重新揣入袖中。 不是他没劲,他只是怕把云卿的刀撞折,真的,他拿九尾狐的尾巴发誓! 云卿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躺下歇息。 “你身上还疼吗?”白泽怕把云卿气出病,方才他还吐血呢。 沉默。 “你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这样遭罪?”白泽摸摸下巴思考,“你不会想入魔吧?” 云卿闻言猛地坐起,“白泽!我看你是活太久神志不清了!你、你咳咳咳、咳!”他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白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恨恨咬牙切齿。 白泽后退两步,心道大事不妙,“你别生气!我说错话我道歉!我这就滚!”再不溜这螣蛇能气得拎石凳砸人! “别生气!我滚了!” 云卿平复半晌,默默思索方才幻境内容,那个“白泽”是天道所化,幻影提及九尾狐、洛阳的魔物、完整元神可辨识魔物化人和他身边有魔物隐藏,而且山行会来鹤鸣山。 方才已经主动点破九尾狐的事,顺势谈及洛阳,等他元神恢复,自然可以分辩隐藏在伪装之下的魔物。 但他身边真的会有魔物吗? 五件事已经三件是真,倘若山行真的来找他,是否可以说明……那就太可怕了。 只是眼下他尚未痊愈,即便再担心不过是枉然,索性先养好身体再作打算。 天道要提前觉醒阿骁的记忆,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吗? 云卿摸摸胸口跳动的心脏,暗道只要我还活一日,便不会让阿骁提前得到记忆和神力。 等他融合元神后,自会找出潜藏在身边的魔物,不需要云骁白白遭罪。 云卿猜测天道布下幻境是想让他被困幻境,亲口承认能力不行,进而打压奚落他,随后顺理成章觉醒云骁。 只是面前这一切,真的是现实吗? 如果接下来还有考验,天道会装成谁来敲响房门呢? 好烦,烦都烦死了,想到方才在幻境里跟白泽…… 云卿没忍住又干呕一声,抬手指着房顶咬牙:“有本事你用山行考验我!别拿白泽来恶心我!” 自然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的,云卿躺下捂脸挡住窗户透进来的光,还是伸手指天:“等我融合完元神——” 温热、骨节分明的手与他相握,山行的声音近在耳侧,“卿卿,你这两天为什么不理我?” 云卿惊慌失措,手已经被对方握在掌心,他慌忙坐起愣愣地看着面前人。 剑眉星目、眼中柔情蜜意,目光哀怨而担心地看向自己,“卿卿,你怎么了?” “诶?”云卿不敢确认这个“山行”到底是不是山行,只能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方才幻境中,天道变出的幻影“白泽”“山行”起先和真正的两人性格、说话方式和做事行为相近。 只是他说话处事习惯会幻影的行为,比如爱黏黏乎乎喂水亲吻、提及入魔勃然大怒、小心眼爱记仇。 真正的山行不可能舍得夺刀伤他。 “你、你不认得我了?”山行微微皱眉,失落显而易见,“我是山行啊,你夫君,我们百年前成婚,你又失忆了吗?” 好端端的,他的手怎么缠着布条? 云卿顺势点点头:“我不认得你,你叫山行?我们百年前成婚?那你现在多大了?我多大了?” 他往后躲避山行,一不留神扯到小腿上伤口,忍不住倒吸冷气。 “怎么了、怎么了?你又添伤了?”山行想上手检查云卿身上的伤,想起来眼下这人是不记得自己,怕吓到他便缩回手无奈叹息一声。 “早说你该养好身子再折腾自己,果然每出去一次就伤一次,现在连我都忘了,那你还记得云骁是谁吗?” 云卿很想当成不知道,听到云骁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瞥一眼山行,眼睛滴溜溜转,“云骁?是谁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受伤了吗?”山行试探性伸手,期待云卿对他还有一些下意识的亲近与信赖。 “我、我不知道。”云卿摇摇头,并未回应对方伸出的手,再次仔细打量。 “我帮你看看吧,哪里疼?”山行稍稍凑近。 “不用!不用!”云卿忙往后挪,腿上的伤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看到,无论这人是山行还是幻影。 山行忍不住叹息,起身离开床沿站定,“罢了罢了,你不必躲冤家一样,我离你远些行吧。一时半会看不住你便、哼。” 才刚和云卿重逢不到三个月,两人从前天清晨分开,到今晨不过两三天时间,他就把自己忘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 室内一时静谧下来,安静得让云卿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主动开口道:“你在生气吗?” “我哪里敢?” 云卿觉得对方下一句会说:你连云骁都忘了,记不得我多正常? “你都把你最疼的乖孩子忘了,哼、我哪里值得你记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云卿硬着头皮装失忆,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你可以跟我讲讲我们之前的事吗?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螣蛇吗?”山行回身观察云卿,总觉得他脸色苍白,“不舒服的话躺下歇歇吧,别硬撑着陪我说话。” 云卿摸摸被匕首扎穿的右腿,点点头躺下道:“那你留下来吗?” “我守着你,可以吗?”山行叹口气,“你连自己是螣蛇都不记得,他们怎么放心把你留在这?” “什么意思?这里没别人了吗?”云卿的心提到嗓子眼,白泽和空都不在?那面前这个必定是幻影。 所以白泽不把刀还给他! “没别人,我本来还担心找不到你,还好你夫君会飞,要不然这满山的道士还真有些麻烦。” 山行忍不住想贴近云卿,最终叹息着坐到一旁凳上。 “噢,那个、你叫山行?”云卿结结巴巴扯话,“你还会飞啊?那你为什么不叫山飞?” 山行露出疑惑表情:“你是想让我改名字吗?我叫什么都行,那从现在开始我叫山飞。”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问问,你不用在意。” 山行轻哼一声,嘟囔道:“我不在意你在意谁?你倒是从没把我放心上过,负心人。” “什么?”云卿觉得这个幻影一点破绽都没有,简直跟真的山行一样,“我们之前感情很好吗?” “好啊,你眼里心里只有我,非我不娶,为了娶我把你的全部家底都掏空了。我呢,不负所望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孩子叫云骁。你特别喜欢我,连带着也喜欢他,可惜你这个负心汉如今把我们父子全忘了。” 山行捂脸语气幽怨,心道现在两人都是夫妻了,就算信口胡言骗一骗云卿也没什么吧?等他恢复记忆应该不会气得要同自己和离。 云卿险些没绷住,侧过身暗暗思考面前真的是幻影吗?这怨妇般抱怨的话倒真是山行能说出来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在骗我吧?” 山行正要继续哄骗他,忽而听到门外脚步声接近。 第91章 烂桃花,我一朵一朵掐 门吱呀推开。 云骁直奔云卿,急忙扑到对方身上险些哭出来,“阿卿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好自己吗?手是怎么回事?” 白泽笑嘻嘻跟在云骁身后,瞧见山行愣了一下,“诶、我方才还和螣蛇说你不在呢,这就来了?” 空站在门口,犹豫一瞬还是迈步踏入,将蜜水递给云卿,“阿卿、我知您不想行事张扬,只是白泽大人一定要我将云骁带来。” “恰好云骁也想见您,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那难怪方才白泽和空都不在,看来面前不是幻境。 云卿从云骁说话便忍不住心虚,是装失忆还是不装?听完白泽的话考虑该说什么解释自己不是有意要欺骗。 山行挑眉看向捧着茶杯心虚到极点的云卿,“阿卿?” 好好好,一天不见就又认上亲了!方才还装失忆骗人。 白泽乐得看热闹,但想到现下云卿身子实在是禁不起折腾,劝道:“螣蛇身子不好你就让让他,我听、听说你把他气吐血了?可真厉害。” “你闭嘴!”云卿知道白泽肯定是听九尾狐说的,随即继续同云骁解释:“我这手是不小心烫到的,不碍事的,过两天就好了。” 山行抱臂一言不发盯着云卿。 空放下东西后便离开了。 白泽瞧山行那样就知道对方肯定要吵架,忙同云骁道:“对啊对啊,你阿父手确实不碍事,就是这腿需要好好养养,还有他昨夜将自己的元神揉碎正在休养,如今跟凡人没什么区别,你可千万别惹他生气。” “小螣蛇,接药。”白泽边说边往门口撤。 知道螣蛇一贯是爱逞强的性子,打掉牙齿往肚子咽,而且新牙没长出来前绝不声张。 云卿闻言气得直瞪白泽,暗暗咬牙以后非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山行早已走到云卿腿旁小心拉起他的衣衫查看,布条上已经渗出点点血迹,轻轻解开绳结,看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吓了一跳。 云卿牢牢捧住云骁的脸不许他看,“我没事,你别听白泽胡说,不信你问你爹,是吧夫君?” 山行喉咙哽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小心翼翼托着云卿的小腿,但没想到他的腿是被捅穿的,不慎碰到腿肚伤口,疼得他忍不住“嘶”一声,忙紧紧靠在云骁肩上咬牙忍耐。 云骁眼巴巴往云卿腿的方向看,不想和山行说话。 山行伸手轻碰云卿腿弯,摸到因血而粘连成团的药粉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只是当着云骁的面不好审问云卿,忍了又忍才道:“你阿父。” “怎么样啊!”云骁急忙询问。 云卿抬脸无声央求:别揭穿我嘛夫君。 “你阿父的腿被刀扎穿了,都能看见他的腿骨。”山行偏头忍住眼泪,示意云骁来看。 “阿骁!”云卿牢牢抱住云骁的肩膀,再次轻声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你别听你爹吓唬你。” “那你让我看一眼怎么了!”云骁不想强硬挣开云卿,担心他身上还有其它伤。 “我怕你担心,那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嘶!”云卿差点没嚷出来。 药粉撒到伤口疼得他直打哆嗦,暗想怎么昨天没觉得疼? 山行脸色铁青,手上动作再度放轻,气恼云卿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让人提心吊胆。 “你还说不疼!”云骁亦是恼怒,“你昨夜明明答应我不会让自己再受伤的!言而无信!” 云卿点头认错,咬住牙关一言不发。 重新包扎好伤口,山行坐到床尾静静地看着云卿。 云卿心知他要算账,一个是装失忆,再就是没顾好自己的身体。 只是眼下云骁正在气头上,真把孩子撵出去往后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这父子俩倒是脾气秉性一致,可不敢再说云骁不是山行的孩子了,明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缓过疼痛,云卿先放开云骁,再三承诺道:“我真的没事,你也知道我要融合元神,免不了要吃些苦。这是不可避免的,不过我保证我很快就没事。” “元神?”云骁目光落到山行脸上。 云卿忙捧住他的脸看自己,“这事不能怪你爹,其实我那半份元神是自愿脱离躯壳跟他离开的,否则为什么只剖下一半?倘若不是我自愿,他一个鹰妖哪有这么大本事?” “而且你爹之前也把蛇蛋给你看了,他那样珍视我的元神,自然不愿意对我造成伤害,并非他本意。” “真的?”云骁心下有几分松动,确实听山行提过元神帮他挡雷劫。 “真的!”云卿凑近与云骁贴额,“我真的没事。阿骁,我知道你心疼我受苦,只是眼下痛苦是一时的,等元神糅合后,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陷入沉睡。” “那、那大概需要多久?” “一两个月?”云卿哄他,“很快就会恢复,真的。” “那你、我真的不能帮到你吗?阿父,我、我看你难受,心特别疼。”云骁哽咽,“我能不能守在你身边?我好担心你。” “不用、不用,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云卿拍拍他的后背,“回去修习吧,我不找你,你不许耽误修练,否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也学不好,学不好你怎么帮我啊?” “可是……” “回去吧。” 在云卿的一再强调下,云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木门吱呀合上,房间里只剩两口子。 云卿小声开口唤道:“阿行。”他朝山行伸手,“你别气了。” 山行坐近,轻轻握住云卿的手,叹道:“我没有生气,我是自责。如果不是我剖下你的元神,你如今也不用受这样的苦。” “与其自责,不如多对我好一些。”云卿靠在山行怀里摩挲他的手背,“其实融合元神不疼,有白泽帮我真的不疼。” “那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我不信是白泽或者空伤的你。”山行轻抚云卿手腕,“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别不小心挤着捏着。” 山行捧起云卿的脸与他对视,眼里满是担忧,“我知道你不肯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只是也该告诉我你有伤,总瞒着我有什么意思?你非要看到我不慎误伤你陷入心疼自责才满意?” “我没有。”他凑近亲吻山行嘴唇,轻声道:“我知错了,往后一定改。” “腿是我自己扎的,身上没有别的伤了。”软舌亲舔山行嘴角,云卿叹道:“我同天道争执,他们存心给我找不痛快,一定要我疼才肯罢休。” “什么意思?”山行没回应云卿,“把话说清楚再亲。” 云卿抿抿嘴唇,掐头去尾道:“就是、天道想勉强我做一些事情,我不愿意,所以闹起来了。” “你不是归他们管吗?为何又能反抗了?” “因为那些事情是不合规定的。”自万年那次两代螣蛇同显后,螣蛇下山都毫无记忆。 云骁当然不能例外,所以天道提前唤醒云骁这件事本就不合理。 若只有云骁一个螣蛇,天道愿意做便做了,反正谁也不知道。 但如今还有云卿在,云卿是云骁的阿父,天道必须得到他的同意后才能唤醒云骁。 “而且天道是能管着我,但他们也有义务保护我,倘若他们做不到,我自然是要抗议的。”云卿摸摸鼻子,“所以我方才能欺骗你说我失忆。” “为什么要骗我?”山行没忍住轻咬云卿的唇角,“负心汉,抛下我和孩子自在逍遥。” 云卿决定不说实话,“就是想、想逗逗你,只当成夫妻间的情趣,好不好?” “改日我也骗你,看你能不能得到乐趣。我心里又怨恨又害怕,吓都吓死了还情趣呢,以后别拿失忆吓唬我了。”山行将他拥入怀中长叹一口气,“卿卿,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反抗这个天道?” 云卿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言说,支支吾吾最后只紧紧抱住山行。 “若是为了我,那就不值得你受这样的苦,若为了你的使命或者云骁,你自己拿主意吧。”山行低头与他亲吻,“我不会拖累你,与天下苍生相比,一个小小鹰妖算不得什么。” 云卿不想谈及这些,换了话题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悄没声吓我一跳。” “我当然是过来看你有没有背着我偷人,果然被我抓住小辫子了吧?”山行强词夺理吃飞醋,“那个空先前不是一口一个大人称呼你吗?如今怎么阿卿阿卿的?” “若不是你纵容,他哪有这个胆子僭越?” 云卿失笑,伸手捏捏山行耳垂道:“你是不知道,我同那孩子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动不动就下跪认罪请罚,我真是被跪怕了。” “他跪你又不是你跪他,你怕什么?”山行摸他未受伤的手,“早知道百年前多让那些小妖精跪跪你了,你好歹也是上古神兽,还没我这个小小鹰妖受得住跪拜。” “我哪有你气派?您可是大国师。”云卿与山行玩笑,“您又是沧茂山的山主,云卿请求山主庇佑。” “怎么不带上螣蛇两字?什么云卿?凡人云卿吗?” “螣蛇云卿是娲神的,云卿是山行的。” “你真是我的?那要写字条,否则你以后肯定不认账。”山行内心满足,“就写、山行是云卿的,云卿是山行的。” 云卿连连点头:“好,等我手好了就写。” “你这手绝不是烫的,怎么伤的?”山行小心拿着他的右手仔细查看。 云卿就怕山行纠结这些伤,随意搪塞两句又道:“其实百年前咱们见过空。” “不可能,凡人和灵兽区别大着呢。一准是他唬你,找理由与你拉近关系,你就由着别人骗你吧。” “真的,他变成十一二岁孩子模样说走散了,哭哭啼啼的可怜样,你想起来没?” 山行努力回忆,摇头道:“想不起来,那他为什么要骗人?” 不速之客,改头换面、伪装欺骗,肯定没好事。 “就、他看我骨骼清奇是修道的好苗子,要请我上山修习,但看到我身边有你这个妖怪便决定放弃了。” 云卿本想把这事当成笑话逗山行开心,细想想估计对方开心不起来——空是存了杀山行的想法。 他无端有些后怕,如果山行真的吃过人,那他放空进家门,不是成了害死山行的帮凶? “少骗我。” 山行看云卿忽然变了脸色,忙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 云卿摇摇头,“阿行我是不是太爱多管闲事了?你说实话,百年前我有没有给你惹过麻烦?” “为什么忽然这样问?”山行同样摇头:“没有。” 如果非要说有,就是给自己招来一个又一个情敌,但如今他也源源不断惹出这种麻烦。 云骁说在张家村时就有人张罗给他介绍相亲,什么忆春朝九尾狐和蓝怀尘自不用提,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崧道人,如今又冒出来个空。 再这么下去山行都要相信裴无竹说的裴青棠对云卿心思不纯这种鬼话了,毕竟连阿花都对他有歪心思——否则云骁不会这么讨厌阿花。 山行如今也看明白了,许多时候自己不一定能留意到那些小妖精,但云骁不一样。 云骁一颗心全系云卿身上,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看他的眼神不对,都一视同仁的讨厌。 自己拦不住他往外跑,但云骁拦得住,往后必须把孩子紧紧攥手里,他舍得下自己,绝对舍不下云骁。 云骁对云卿而言,不仅仅只是亲生孩子那么简单,还意味着螣蛇一族的传承和延续。 “真的没有?”云卿还有些不放心。 “没有,我相信你不是无心的。”山行亲他。 “那还是有啊,你告诉我,我往后就不给你惹麻烦了。”云卿愧疚不安,微微皱眉。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比如亲自收拾忆春朝。”山行说着轻叹息一声,“前天我、我不是有意要气你。” 云卿闻言一愣:“你的意思是旁人喜欢我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你这么好,值得所有人喜欢,但我会吃醋的。” 山行轻拍云卿后背,“夫君,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看在百年夫妻情分上,千万别抛下我。” 云卿笑着点头:“我当然不抛下你,你可是为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呢。我也知道前日的话并非你本意,所以不曾真的怨你,我在意你,我只喜欢你。” “那就好,夫君,你待我真好。”山行亲他的额头。 “我当然要对你好。”云卿面上笑,手却悄悄掐紧,浑身又开始疼了。 天道还真是一点松乏时间不肯给。 第92章 阿卿好可怜,我要加倍对他好-明明我才可怜! 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云卿忍不住抱紧山行,喘息倒吸冷气道:“阿行、好疼,我好疼!” “卿卿?疼?你哪里疼?”山行急忙将他整个抱在怀里,“我能帮到你吗?” 云卿皱紧眉头,双耳嗡嗡作响、眼前视线因剧烈痛楚模糊不清,只能徒劳低声喃喃:“疼、疼。” 山行亦是难受万分,恨不得替云卿承担这份疼。 白泽在外与石头对弈,察觉不对忙推门进去,急急握住云卿手腕输送神力,却丝毫没有缓解。 白泽忍不住抬头看向天,天道有意折磨云卿,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到底怎么了?”山行把手凑到云卿嘴边。 白泽忙一把拉回山行的手,叹道:“你少作妖!他舍不得咬你,别添乱了!” 云卿紧紧倚在山行怀里,咬着牙什么都听不到,本能让他不断贴近山行。 “论理说这两天都折磨过螣蛇了,今早还让他吐血了,不该现在又让他受这一遭。”白泽轻声叹息。 山行擦去云卿头上的冷汗,“真的没办法让他好受些吗?” “没有。”白泽十分干脆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天道在搞什么幺蛾子,它和螣蛇一样骨子里带着疯。” 都是硬茬子,可能是管螣蛇管久了,天道多少也沾上些坏毛病,有时候对螣蛇的过激举动看热闹一样纵容。 白泽时常猜测天道是不是有好几任轮流担当,否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就拿九尾纠缠螣蛇这件事来说,有时候只要九尾表现出想接近螣蛇的意向,天道便会指使朱雀使者囚禁九尾;有时候就不管不问,比如这次,所以不怪云卿跟天道闹。 天道都厚此薄彼,那日子还怎么过? 这次九尾的事,是云卿稍微过分了些,不该砍掉他一条尾巴,但天道也用不着这么为九尾打抱不平啊。 事情本来就是暮栌有错在先,百年前那么小心谨慎,生怕招惹云卿不快。 过了百年反而越发嚣张,先是骗自己借出造梦能力制蛊,又放牵情线之类的,听得白泽暗骂活该。 在漫长的疼痛中熬过不知多久,痛楚再度戛然而止。 云卿终于喘匀气发现手下山行的衣服被他掐烂了,“阿行……” 指尖血迹重新渗出,山行默默为云卿重新包扎伤口,末了劝道:“躺下歇歇吧,我在这守着你。” 云卿脱力闭眼入睡,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泽这才进房间为他输送神力,叹息道:“鹰妖,你既然亲眼看见螣蛇受苦,心疼他也是你身为他夫君该尽的职责。往后切不可再气他了,他跟我不一样,他真的会死。” 山行沉默点头,轻抚去云卿额头细汗,道:“我能带他回去吗?在这里总不方便。” “回哪?长安啊?别了吧,鱼龙混杂气息繁多,万一有人趁螣蛇虚弱对他下手,你担不起这个责任,况且你觉得他现在经得起挪动吗?” “是我欠缺考虑了。”山行长长叹息一声,“他以后一直都要受这种苦吗?” 白泽将茶水递给山行,摇头道:“最多七天,不过折腾下来也够人难受的了,连螣蛇都疼成这样,天道是真够狠的。” 见山行露出好奇神情,白泽简单讲明过去往事:螣蛇螭与九尾狐暮栌发生矛盾,娲神震怒罚其跪砧骨池。 “砧骨池里面的水像猝毒的针一样可以钻到人的骨缝中去,螣蛇跪三个月,浑身骨头酥得一碰就碎。” 其实娲神并不是只罚螣蛇跪三个月,而是跪三月时间,螣蛇便濒临死亡。 螭是娲神座下最得力的司战神兽,无出其右,当之无愧。只有一样不好,除了娲神目中再无旁人,且生性凶残,常常挑衅其余神兽引起打斗。 后来娲神独独为他颁布一条规则,一旦发现螣蛇与其余神兽发生争执,不论对错在谁,通通只罚螣蛇。 这看似不公的规则却让螭更加热衷欺凌旁神兽,觉得这是娲神对他独一份的偏爱。 “我被娲神派去感化螣蛇,时间久了,逐渐关系变好,且我发现与螣蛇相处注意一点就好。只要夸他是娲神座下最受宠的神兽,一定能安抚对方情绪。” “就这么过了几千年——” “几千年?我听我夫君说螭只活六千年。” 白泽摆摆手:“那是因为螭消弭前把不想给别人看的记忆统统封印遗失,所以只留下六千年的短暂记忆。” 几千年后,螣蛇从只黏着娲神不肯分离到偏好领命外出杀魔,一旦任务完成就疯跑疯跳,到了不得不回禀述职才回到天山。 到这时螭已经不再热衷欺凌同源神兽,而是剑刃直指魔物,娲神十分欣慰,只当螭改过自新。 “结果没多久他就跟九尾打架甚至直接砍掉对方一条尾巴,下手真狠呐。” “我好奇试过砧骨池水,沾一下那水就疼了好几天,螣蛇是真不怕疼。” 山行不自觉看向云卿,低声喃喃:“那方才他疼成这样,究竟是忍受多大的痛苦……” “诶呀,那时候天地之间灵气充盈,如今经过数万年损耗,螣蛇云卿并不如螭之前那般强大,大约没事,死不了。” “白泽大人,那螭大人与九尾狐大人为何发生争执?九尾大人为何执意纠缠阿卿?” “他闲的没事啊,九尾就三个状态,沉睡、清醒找螣蛇、被螣蛇打伤必须沉睡养伤,乐在其中。” “沉睡养伤?” “对啊,我估计云卿这一觉能睡到下午,不用预备他的饭,我怕他回头难受全吐出来。” “那卿卿饿了怎么办?” 白泽自顾摸着手中光滑棋子,半晌才道:“有我在呢,输入神力不用吃饭。” “大人,空也可以为阿卿调理神力运转。”空说着话忍不住偏头看一眼躺床上休息的云卿,“阿卿他好可怜。” 白泽在心里撇嘴,暗道你要是被他拿剑架在肩上威胁就知道到底谁才可怜。 “是的呢,螣蛇他真的是好可怜喔!” 山行摸摸云卿受伤的手,忍不住内心叹息,听白泽越发声高的讽刺言语提醒道:“你小声点。” 白泽不由顿住动作。 空飞快看一眼山行,又扫一眼郁闷带有难以置信夹杂嘲弄笑意的白泽,低头不敢说话。 “我声音还大?哟!您是螣蛇的妻,我惹不起您。” 白泽拂袖收起棋子,“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你。”他看向空,“带我在鹤鸣山各处看看。” “是,白泽大人。”空垂眸,这么一看还是螣蛇大人更好相处。 林间唯有风声,亮度微弱到有些苍白的太阳无精打采。 白泽看得出空有话要问,对方上下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虽然我不一定情愿回答。”白泽盘着手里一白一黑两枚棋子。 “是。”空小心抬眼看向白泽,“阿卿为何这样痛苦?他如今这样虚弱,往后真的能保住这天下苍生吗?有没有办法替他分担一二?” “我还以为你会问他夫妻二人的事呢。” 白泽有些意外,见空稚嫩年轻,盯着螣蛇的眼神热切、态度殷勤,像沉溺儿女私情的少年人。 空摇摇头:“空的确喜欢阿卿,自成为镇山兽后,他是空遇到第一个如此美丽温柔善良的人。” “只是空先属于天地、再是鹤鸣山镇山兽,最后才是空。” 林间风吹动脚下枯叶,白泽站定俯身捡起被树枝钉在地上的一片蜷曲黄叶。 “你看。”他将叶子递给空,看着树叶上残缺裂口道:“这叶子便是螣蛇。” 枯黄干瘪、失去生机俨然已到尽头。 “大人?”空露出茫然疑惑表情。 白泽笑笑没有说话,两人再度往前走。 瞧空垂在身侧的手因拿那片叶子而冻红,指尖还沾着点泥,白泽叹息一声将叶子夺回随意丢开。 “你这镇山兽怎么死心眼?这叶子都死了,何故不肯放手?况且你拿着它只会脏自己的手,倒不如放它回归大地。” 空听懂了,愣愣发问:“可阿卿他还活着呢,而且他那么好,白泽大人为何说他会连累我?” “他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们一个二个这样追捧?” 白泽十分难以理解,“是,就算他现在还活着,那他就不会死?往后他一定会死,就算他不死,也不会喜欢你。” 看着空越发低落神情,白泽从心头涌上一股欣慰。 他虽劝不住九尾狐,但劝一个小灵兽还是轻而易举的。 “空亦有寿命终止那一天,并不敢奢求螣蛇眼中有我,只是希望阿卿不要苦苦忍受疼痛折磨,昨夜、空全都听到了。” “大人好可怜,睡着觉一直嚷疼。” 空眼中薄雾洇湿泪光,“白泽大人,您总说阿卿如何如何不好,那您为何还这样帮他呢?” 白泽颇为苦恼被人误会对云卿有意此事,抬头看天心道我真不喜欢螣蛇。 “螣蛇在我这里有两种意思,一个称呼云卿,一个称呼螭。” 白泽耸肩摊手十分无奈,“不是所有神兽都能感受情爱滋味,我连情窍都没开,永远不会对旁人产生喜爱眷恋感情。” “啊?” “事实就是如此,原本我还想过为何娲神不愿点拨我开情窍,后来冷眼看暮栌和螭那些人的爱恨纠缠,万分庆幸我不必遭受这般痛苦。” 空微微皱眉追问:“意思是您根本不能理解旁人之间的情爱感情?” “我理解,但我不会对人产生这种累赘的情意。” 白泽叹息一声,“情之一字,能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杀敌从不拖泥带水的人,变得十分卑微无能怯懦,羞于向心上人表露脆弱。” “实在不是我消受了得。” 感叹良久,白泽道:“方才我忍让鹰妖也是看在螣蛇面子上,到底他为螣蛇饱尝百年孤苦滋味。再过不久又会与螣蛇生离死别,还不知他余生要怎样度过呢。” 话说出口方才发觉失言,白泽慌忙摆手示意返回:“我累了,不走了。” “白泽大人您的意思是阿卿很快会死吗?”空脸色煞白,“他已经到性命大限之日了吗?” “没有、没有!你少在这胡言乱语!慎言,不可轻易妄议上古神兽!” 白泽转身往回走,远远把空甩在后面总算松一口气。 真是言多必失。 敲门进房间,白泽坐下盯着山行默默思考。 山行没忍住回视白泽,皱眉发问:“有事?” 白泽摇头,须臾还是开口道:“你会下棋吗?” 山行没理他,继续低头盯着云卿看,一遍又一遍摩挲对方手腕小臂。 “喂!你能不能给我点尊重!螣蛇——” “不吵会死吗?” 山行紧紧盯着白泽,双手捂住云卿耳朵,“他需要好好休息。” 白泽攥紧拳头努力克制怒意,拂袖愤愤离开。 山行抚平云卿眉心,见对方眼皮颤动,小心收回手不敢惊扰。 “阿行。”云卿伸手,山行忙轻轻握住,“我在呢。” “你不该同白泽那样说话,他好歹也是娲神座下护法,要给他应有的尊重。” “我错了,一会就去同他道歉。” 云卿缓缓点头,扬扬下巴示意山行扶自己坐起,“夫君,我想喝水。” “好。”山行小心将茶盏凑到云卿嘴边,“温的,喝吧。” 温热茶水浸润干痒喉咙,云卿凑近寻求亲吻,“我睡了多久?” “将近中午,白泽说你不会饿,真的不用吃饭吗?”山行轻吻云卿。 云卿笑笑:“不用,快结束了,熬过明天就好了。” “那、我。”山行犹豫,“你什么时候回家?” “你留下陪我吧,我舍不得你走。”云卿摸摸山行的手背,有些为难地道:“只是这样拖家带口打扰空,真是太过失礼了。” “那我还是回去吧。”山行就知道云卿不会留自己,嘴上说舍不得,还要假惺惺推说失礼,负心人。 云卿心知山行误会自己,急忙伸手要抱他,“我没有!只是我们这样实在太麻烦空,你该收收脾气,小心他让这一山的道士上来捉你。” “真的?” “真的,你总误会我。” 云卿再次点头:“不许觉得我不在意你,我这儿全是你。”他拿过山行的手覆在心口。 “我也一样。”山行捏捏云卿肩膀,打趣道:“道士若捉我,难道你就干看着啊?我好歹是你妻呢。” 云卿如实道:“我只能看着。若我还没有神力,旁人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愿意。如今真的不能插手干预,是我对不住你。” 山行没想让他内疚失落,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 敲门声响起打断两人谈话,下一瞬空自顾推门进来。 第93章 螣蛇云卿,已死。 放下茶水,空悄然离开。 云卿臊得脸通红,尽管在空敲门时便已推开山行,还是觉得在旁人家中这样亲昵十分不妥。 既是难堪又是羞涩,他清清嗓子唤住就要离开的空,轻声道:“空,我与我夫君后日一早就离开,这几日实在叨扰你。算我欠你人情,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你开口我绝不推脱。” 空沉默回身看向山行,二人对视互不退让。 先前山行还不确定空对云卿是何意思,这下他笃定空绝对心怀不轨!眼中对他有着明晃晃的嫉妒和厌恶。 “大人,鹤鸣山众弟子拜您夫君所赐皆受牢狱之灾,请恕空不能招待。” 空下逐客令,“鹰妖,天黑之前请你离开。” 云卿拉住山行手腕,轻微摇头以示制止,“我夫君是心系我所以做出那番举动,你若怨便怨我。” 他回头看向空,笑道:“是你当初说事情因我而起,今日何必怪罪我夫君?不留山行是你的权力,却不该以这个借口驱赶他。” “等我恢复两日自会离去,不惹你每每提及牢狱之事心下不快。”云卿轻叹一声:“你这些天帮我许多,我心中有数,多谢你,空。” “不!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空急急走近解释,盯着山行道:“空只是不喜与妖物往来,加之山上诸多弟子对妖物十分痛恶,还请大人不要为难空。” 云卿闻言轻叹,“罢了。空,劳烦你送些饭,可以吗?”他抬头朝对方笑笑:“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大人吩咐,空不敢不从。”空转身离开。 山行面带不快,“我就说他对你没安好心,巴巴的只等我走要撬墙角呢。” “他这样恭敬哪有什么坏心思?”云卿想到前几日空那番敬佩话语便羞得面红耳赤,“你都不知道,那孩子真是、先前在洛阳那次我顺手做件救人的事,他万分恳切地跪下道谢,夸得我羞愧难当。” “哼,我就知道你不信,总之不许你与他独处。”山行捏捏云卿的脸亲吻,“夫君,疼我一回,往后不许和任何人独处、任何人!” “阿骁也不行?”云卿挣扎,“我估摸着阿骁要过两年才懂这些呢,就像我当初下山一样,孩子还小呢。” “不疼我是吧?”山行听见空脚步渐近,干脆凑近再度捧起云卿下巴深吻。 云卿听见敲门声急忙要推山行,对方纹丝不动,干脆狠咬一口,口舌这才得到自由,“稍等一下。” 他有些恼怒,抬眼瞪山行低声喝道:“你又犯浑!” 平复语气后云卿才道:“请进。” 山行凑近虚靠在云卿肩上,直直盯着空,对方这次垂眸躲避视线,将托盘放到一旁后走到床边。 云卿已经推开山行,脸颊微红视线躲闪,总觉得教坏孩子,“多谢你,空。” 空摇摇头蹲跪在床边,微微笑道:“请大人准许空服侍为您输送神力。” 山行搓搓残留云卿温度的手指,大方起身让出位置,“坐。” 瞧着云卿唇上身上属于自己的浓厚妖息,山行满意地朝他眨眨眼。 云卿嗔怒瞪山行一眼,哼道:“还不去吃饭?吃完赶紧走!” 空微收下巴抬眸看向云卿,笑问:“大人,等下您还睡吗?若是无聊空愿意为您讲经解闷,或者调香料?您不是说也喜欢九里香味道吗?真巧。” 山行扫一眼饭菜,收回目光落在云卿脸上,挑眉使眼色:真是太巧了呢。 云卿心中叹息,面上笑道:“不必费心,白泽呢?” “大人在外下棋呢。” “阿行,去给白泽道歉。”云卿挥手示意。 山行直接坐下,“不去。”刚说完不许他和别人独处,现下就赶自己离开,真是一点记性不长。 “阿行。”云卿直直盯着山行,眼神无声劝告央求:快去找白泽道歉。 “他走我就走。” 空闻声立即问道:“大人要赶我走吗?” “我——”“大人有话直说就好,空不敢违背。” 云卿更加无奈:“你不必如此敬畏我,是我一直麻烦你,先起来吧。”他抬头看山行,“白泽毕竟是也是护法,如今有我在他自然不敢欺负你,倘若我不在了呢?何必得罪他?快去吧,白泽为人不坏。” “哟!夸我呢?”白泽笑嘻嘻推开门,“道歉啊?道吧,哎呦呦,真是倍感荣幸啊,螣蛇大人给我撑腰呢。” “让你进来了吗?”云卿皱眉不耐,“出去。” 白泽心道这脸变得真跟翻书一样快,哼声离开,瞥一眼跪在地上的空,暗想这也该看明白螣蛇到底是什么性格了。 山行却叫住白泽,“白泽护法大人。”他作势下跪,“方才多有得罪,万请大人原谅卑劣妖物。” 白泽慌忙躲身离开,“不用!不用!你口头道个歉就行了!” 这礼有点大了,夫妻同体,山行下跪等同螣蛇下跪,他真受不起。 云卿沉默注视两人,心道这样也行,免得以后自己死了,白泽闲的没事拿山行取乐。 他挪动身子躺下,晃晃被空握住的手腕,笑道:“你回去吧,我觉得好多了。” 空默默起身不敢多言。 房间只剩他们两人,山行跪完白泽拍拍衣上灰尘,重新走到床边坐下,“我也听话,卿卿,你多疼疼我。” 云卿闻言睁眼看向山行,微微笑道:“我不需要你服从我,阿行,我们是夫妻啊,我们、我们。”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又道:“我们是平等的,我方才劝你去找白泽,真的是怕他记恨你。我是以你妻的身份劝你,不是以螣蛇的身份命令你。” “我知道,所以我听你的。”山行轻叹道:“我总忍不住和旁人比较,看着旁人在你面前献媚争宠,怕你被旁人勾走,我害怕。” 听到“献媚争宠”四个字,云卿狐疑地推开山行捧住脸审问:“谁在我面前勾引了?” “空,他在勾引你。”山行亲吸云卿的耳廓。 云卿把山行推得更远,“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他看着就是一个——” 山行听这些话听得都烦了,孩子、孩子、孩子。 云骁是孩子、阿花是孩子,现下又来个空也成孩子了,不过就是仗着脸长得嫩些讨好卖乖。 山行索性捂住他眼睛,变成十六岁模样凑近捧起他的下巴深吻。 又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身体,亲咬吮吸口中软舌,“摸到了吗?看着十六岁怎么了?你夫君照样能干爽你。” “阿行……”云卿轻喘。 “我知道你活三千年,加之拥有历代螣蛇的记忆,所以觉得周围人都是孩子。可事实不是这样,非要我用十六岁样子同你亲近一次,你才肯相信我的话对吗?” 山行凑近舔舐他的耳朵,“夫人,要是想同为夫亲近便直说,等你好了,为夫一定满足你。” 云卿被山行身上的热度烫到脸红,支吾道:“我、我会有戒心的,等我养好身体再说吧,现在先别胡闹。” “我知道。”山行再度变化,收起不正经的模样叹道:“为什么你发现不了别人对你的心思呢?” “因为我眼里只有你,根本看不见旁人。” 云卿倚到山行肩上,“你回长安吧,记得照顾好家里。还有蓝怀尘,他腹中这个孩子必须我们负起责任。” “那我呢?你就不对我负责了?”山行语气哀怨,“夫君你疼疼我。” “我疼你呀,我心里全是你,阿行,你回去吧,我们明年三月见面,好不好?” 山行不情不愿点头,并不相信云卿说他会长戒心这种话,试探性道:“如果我说阿花喜欢你,你会相信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云卿瞬间瞪大眼睛,“阿花?他是我亲手养大的,在我心中他和阿骁是一样的。” “山行,你可不可以理智一点?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阿骁也喜欢我?” 云卿面色不善,“你就算喜欢我,吃醋也该有个度,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山行急忙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昏头了,你别生气。” “嗯。”云卿撑着不让山行抱,“你走吧,明年见。” “我……” “回去吧,有白泽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云卿不能让山行留下,一来这里全是道士难免对山行不利,二来越在意越易生出龃龉。 万一闹起来真要气掉半条命,再者空明确表明排斥之意,何必平添不快。 山行只好离开。 云卿侧躺听到背后白泽脚步声接近,没好气地哼道:“你平白凑什么热闹?一听说要给你道歉,立马颠颠进来,没听人给你道过歉?” 白泽坐床沿拉起云卿手腕查看指尖伤势,“你夫君就是你,你还真没给我道过歉,鹰妖走了?” “走了吧,我现在没法术傍身,真真回到百年前。”云卿收回手指看了一眼,伤口已经结痂,大约晚上就能长好。 不过晚上……可能又要受伤。 丢开云卿手腕,白泽郑重发问:“腾蛇,你给我说句实话,天道到底为什么这样对你?” “因为我不听话。”云卿坐起看腿,伤口已经长出一些新肉。 白泽嗤之以鼻:“少来,你别瞒我,不然晚上疼死你。” “天道想杀我的孩子。”云卿伸手索要短刀,“把刀还我。” “什么!”白泽被他的话吓一大跳,递刀继续追问:“什么意思啊?你别骗我啊,我真会相信你的话。” “就是我说的意思,天道。”云卿躺着将刀放到枕下,伸手指天:“要杀阿骁,我绝不允许。” “什么啊,你是不是疼糊涂了?天道怎么会杀螣蛇?”白泽推云卿肩膀,“你快跟我说清楚。” 云卿翻身面对白泽,叹息道:“我没骗你。” 他伸手摸摸胸口,“你知道为何螣蛇会全无记忆入世吗?” 白泽回忆片刻道:“我记得似乎是。” 两三万年前魔族突破结界,引魔界死水淹没凡间致使生灵涂炭,镇压那次浩劫消耗许多天地灵气和螣蛇神力,不足以支撑螣蛇带有记忆和神力入世。 云卿轻笑,露出了然的神情:“果然。” 果然没人知道真相。 “仅凭魔族是不可能突破结界的。” 这句话从白泽的耳朵里钻进入,又原封不动的钻出来,他觉得脑子变成空壳,一时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 “什么?” “有、变成叛徒。” 白泽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他明白云卿未说出口的代表什么,因而更加震惊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云卿坐起直直看着白泽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清楚:“那个螣蛇叛变,与魔族首领联手踏平凡间,闯下弥天大祸,违反螣蛇信仰背叛娲神娘娘。” “他叫、万重。” “你、你!你说什么!”白泽一惊,“那你为何取这个当作别名!” 九尾狐说螣蛇在洛阳行事时对外自称万重,白泽当时还纳闷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是天道安排的,因为我通过考验了,他们要洗涮万重带给螣蛇的耻辱。” 云卿笑笑道出真相:“螣蛇云卿已死,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螣蛇万重。” “等等!”白泽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你究竟是谁?” 是云卿,也是万重。 “我是百年前的螣蛇云卿,亦是如今的螣蛇万重,都是我。”云卿叹口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你不必在意。” 白泽愣愣盯着云卿的脸思考,“所以、这副样貌就是万重的模样?” “是的。”云卿伸手摸摸脸,“没有云卿的脸好看,对吧?” “确实。” 白泽沉默思考良久,云卿示意他递杯水过来,抿着茶瞧对方陷入沉思,识趣闭嘴不打扰他。 螣蛇先是拥有记忆、背叛、随后再无记忆和神力、云卿死后、通过考验作为万重而活…… “你说你通过考验,什么考验?” 云卿斟酌一番,决定不说出来以免吓到面前的祥瑞仙兽,“一些令人挣扎为难的抉择和经历。” 话未说出口,但白泽大概能想到是什么,不外乎同云卿前两天遭受的痛苦折磨那般叫人生不如死。 想到云卿疼得拿刀扎自己的尾巴,白泽忍不住打个冷颤,“什么考验啊?不会要你砍断自己的蛇尾吧?” “你真的要听吗?”云卿嘴边带着温柔笑意,“其一是用些虚假的梦境考验我对娲神娘娘的忠诚和我的意志。” “其二。”云卿眨眨眼笑道:“天道需要我回答一个问题,你要听听吗?” 白泽神情好奇,“什么?” “如果得到天下苍生的所有灵力可以复活娲神娘娘,你会选择用那种方式?” 第一,与天上仙联手以灾祸杀死凡间苍生,随后借天道的力量杀死神仙。 第二,与凡人联手以祝祷之力诅咒天上仙,而后同样杀死凡间苍生。 第三,让天道直接向天界和凡间施压得到灵力。 白泽皱眉认真思考片刻,十分迟疑地道:“我大概会选第三个吧,天道挺厉害的,应该能做得到。” 云卿只笑不语,抿口茶才道:“总之我就是通过了考验,所以天道特许我复活。” 第94章 小心别被溅到血 落壁灯花碎,飘窗雪片粗,煮茶烧栗兴,早晚复围炉。 云卿手中蜜茶热气腾腾,白泽将茶壶放下正要再度追问,忽见对方回头看窗,“今年会有雪吗?我已经百年未看过落雪了。” “你想看雪?什么时候看?等你养好身体我给你落场雪。” 瑞雪兆丰年,白泽身为祥瑞自然能控制祥瑞征兆。 云卿有些迟疑回答:“明年三月可以吗?” “你!”白泽呛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六月飞雪?百姓还活不活了?少做梦!” 云卿摸摸鼻子自知失言,“是我欠缺考虑。” 白泽哼一声以示不满,随即又问:“那个考验,为什么偏选你啊?难道旁的螣蛇都和万重一样心怀不轨?” 云卿闻言不由皱眉,“自然不是。他只是个例,天道选择复活我,仅是因为我第一个参加又通过考验而已。” “那你说天道要杀死云骁?为什么?” 白泽暗暗思量突然惊呼出声:“莫非!他对娲神不忠?” 话音未落云卿已经拿着刀架在他颈上,咬牙道:“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说着云卿用刀尖挑起白泽下巴,刀身轻拍对方脸颊,“诋毁我的孩子,跟诋毁我有什么区别?” 白泽一哽,质疑螣蛇对娲神的信仰比砍他蛇尾还严重,“我失言,我认错!” 云卿随手将刀丢到一旁,继续低头抿茶,解释道:“天道要唤醒阿骁的记忆和力量,便是存心要拿考验折磨他。” “阿骁还小,平白受那个苦做什么?左不过我替他疼几天,好过让孩子痛苦纠结。” 护犊子,是真护犊子。 白泽默默摇头,看云卿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不是疼几天,而是享清福呢。 “你是不是怕他通不过考验?” “当然不是,阿骁一定可以。”云卿说着点头佐证自己的话,“他一定可以。” “那、你为何、诶考验究竟都是什么啊?你跟我细说说。” “累了。”云卿躺得浑身难受,“你扶我下去走走。” 白泽正要帮他躺下,闻言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你累了所以要下床走走?您还瘸着腿呢,能不能别瞎折腾?先说好,你走不动我可不背你抱你,你爬也自己爬床上。” 云卿被唠叨得有些烦,木着脸点头:“知道了,不走,我起来站会总行吧?这两天人都躺僵了。” 白泽这才同意,不情不愿伸手架住云卿手臂将人扶起,“你一条腿能站住吗?” “能。”云卿长舒一口气,站定看着书架子上的书眼馋,“空呢?请他来给我讲经,趁着这会我还有精神。” “诶呦呦,人早被你吓跑了。” 白泽笑话他,“在旁人面前装的温柔善良,可是你骂我被恐空看见了,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谁受得了?” 云卿闭目不语。 新年将至,各大道山相互拜访送礼联络感情维持关系。 今日是随山道友到访鹤鸣山的日子。 中午借口有事未出席,空作为监派事长,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下午陪同随山访客参观山上各处。 美其名曰:学习鹤鸣山模式,培养更优秀弟子。 不过是闲逛罢了。 空面上堆着礼貌而随和的笑,“这处便是容字辈弟子心经室,石崧道长,您请自便。” 石崧站在门口细细打量室中:窗明几净,温暖如春,书架堆满半个房间,码得整整齐齐。 壁炉旁围着三个弟子低头读书,其中一个年纪尚小的乾道见门口有人立即起身,不忘敲桌提醒另两位弟子。 “贵客来访,鹤鸣山上下蓬荜生辉。” “不必多礼,是我叨扰了。”石崧摆手示意三人继续学习。 “看看这鹤鸣山真是气派!”身后随山道士不住称赞。 鹤鸣山道士自当否认:“哪里哪里!” 空继续带石崧及两山众道往下一间心经室走,心下厌烦毫无意义的客套寒暄,唇角带着得体的笑:“早就听说石崧道长善画符,不知可否愿意赐教山中弟子?” “是啊是啊,听说石崧道长一夜能画一百张符纸,实在厉害!” “寻常符修哪有这么深厚的法力支撑画符?” “还望石崧道长不吝赐教!” “倍感荣幸,只怕旁人笑我雕虫小技,实在都是些不入流的本事。” 石崧笑着自谦,丹凤眼流转含情。 空眼睛微眯,“您客气了,上届道山除魔比赛中,若不是有您,随山不会输得那么令人惋惜。我当时正要恭喜随山掌门,可惜最后点滴时间,符纸失效落地放走魔物,就差那么一头魔物。” “咳!”空身后决阳大声咳嗽一声,打圆场道:“石崧道长法力高深,鹤鸣山弟子十分敬仰您。” 空煞有其事再度摇头惋惜:“真是可惜,只盼明年随山夺魁,否则鹤鸣山上骄纵风气难以肃清,都蝉联二十三届了。” 决阳从后轻晃空的衣服,再度道:“是了,鹤鸣山弟子实在不如随山勤谨有加。”他压低声音:“监事长!您能不能稍稍收敛些许!” 空往前走一步,充耳不闻。 “是吗?我看鹤鸣山上弟子人才济济,必不是易骄易躁之人。您看,这般岁数的弟子不也潜心修习吗?” 石崧放轻声音,目光看向坐在蒲团之上认真看书的云骁。 空随他视线看去,微微怔愣笑道:“鹤鸣山弟子自当专注习读经文,年龄不是问题,肯下功夫才行,难道说石崧道长觉得年纪略长几岁的人便不配修习道术?” 随山道士各自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急忙否认:“当然不是。” 石崧微皱眉,似是才察觉到空的不耐,随即舒展眉头笑道:“监派事长大人,您若是有事要忙,自可先行离去不必作陪,石崧不敢叨扰,总归明日还要去长安镇守。” “噢?石崧道长怎么忽而不快?莫非是回答不出空的问题?” 空顺手关上门隔绝众人望向室内的视线,回身看向决阳,“长安那边怎么样了?” “各地都无魔物出现,一切如常。” 石崧面露微笑:“您既心系长安,怎么不留在城中时时监控?” “本监事长先是鹤鸣山——”空撇开决阳的手臂,继续道:“山上琐事繁多,再者方才你不是说鹤鸣山弟子人才济济,自然不需要我在旁时时掌控。” “自然,随山实在不如鹤鸣山。” “不不!鹤鸣山弟子资历平庸!” “诸位何必这般自谦?鹤鸣山弟子自然出众。只是……”石崧紧盯空与之对视,“您身上为何沾有、一些特殊的气息。” 空不着痕迹后退一步,“你在审我?”他嘴角勾起嘲讽冷笑,“石崧,你还不够资格质问我。” 决阳也侧身看向石崧道人,冷声道:“石崧道长,监派事长本就事务繁多,特意腾出闲暇时间作陪贵客到访,礼貌有加态度诚恳,您何故苦苦相逼?” 石崧闻言不自觉微皱眉。 决阳又道:“我山上弟子虽有未能从小修习之人,但弟子皆一心向善勤于课业,您却以年龄质疑他,实在令人寒心。堂堂随山师尊,对旁派中弟子指指点点,没了丢失气度。” 空面无表情扫视众人。 “行道之人并不局限年龄大小,只要心存善念,勤于修习,自当得到硕果。你今日一句置喙的话不要紧,跟随的弟子少不得记在心里,稍后与鹤鸣山同坐论道时,若有风言风语传出该当如何?” “监事长稍安勿躁,我想石崧道长并非有意。”决阳适时劝和。 随山众人忙应道:“实在是无心之失!” 石崧看着面前二人一唱一和,不知不觉就把话转到毫不相干的事上,但他失言在先,只好咬牙带笑点头认错。 “小道并非有意,随山众弟子必定守口如瓶,不将今日言语外传一句。” 空舒展眉头,微笑道:“这便好,山上事务繁多,小道先行告辞。谂阳,你一定招待好随山道友。” “诸位,告辞。” 空拱手行礼离去,决阳紧随其后。 两人走出心经室行至小桥,决阳见空面无表情,猜测对方应该真正放松。 于是试探性道:“监事长,您今日中午的事办完了吗?” 空闻言垂眸瞥他一眼,提起中午就窝一肚子火。幸而鹰妖走了,否则还不知道、啧,真是令人厌烦。 “不必多问。”空抬头望向远处密林,默默思考白泽的话,为何说螣蛇大人与那卑劣鹰妖再过不久又要生离死别? 莫非云卿大限将至? 假如真是如此,是否还要默不作声埋藏心意? 可云卿似乎只将自己视作幼童,又与那鹰妖如此要好,该怎样做呢? 他当然不会和那伪装更名改姓的九尾狐一样下药以蛊毒要挟,太过卑鄙无耻、心思龌蹉、手段肮脏。 空不屑如此,他只是觉得螣蛇大人值得比鹰妖更好的伴侣,至少身份上应该门当户对。 哪怕螣蛇大人与白泽大人和睦恩爱,他不会也不敢有质疑并生出破坏心思,诓论妄图插足其中? 可偏偏是那样一个低劣的鹰妖,且月前险些害死近两千道士,牢狱之灾使各处习道弟子心中胆怯,只怕明年连弟子都收不到。 成为道士直面妖物本就危险艰苦,稍有不慎还要被妖物教唆面临死刑,谁还敢修习道法? 忽而闻到丝丝梅香。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绿蕊梅林旁,空压下萦绕在心头的种种想法,朝还跟在身后的决阳道:“你先回去吧,稍后跟掌门说我这些天身子不适,不宜接待外客。” “是。” 空步入梅林挑选开得正好的梅枝折下,他知道今日自己不该处处嘲讽随山石崧道人,只是从上次洛阳见石崧紧紧地将云卿抱在怀中便一直憋着气。 折下幽香梅枝利好长短,空垂眸轻轻抚摸花瓣,“何必躲躲藏藏,石崧?” 从决阳离开,这人便隐匿身形悄悄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难道是来质问自己身上所沾气息? 说实在空不知道石崧指的特殊气息是什么,鹰妖来过自然有妖气,可螣蛇和白泽大人…… “监事长,小道不知何时招惹到您,还请明示。”石崧微微弯腰鞠躬。 空回身看向石崧,脸上依旧浅笑礼貌,“道长,空不知您在说什么,我还有事先离开,您请自便。” 傍晚太阳余晖十分惨淡。 空不待石崧反应自顾朝外走,对方却不依不饶跟上来。 “如果真是石崧哪里做错了,请您明确告知,必定铭记于心绝不再犯,监事长难道这般小肚鸡肠?” 空闻言顿住脚步,抬头看向石崧笑道:“石崧师尊没有做错事情何必如此慌张?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旁人行为态度言语有什么要紧?” “历代道士修行都是从坚韧意志开始,不以旁人择指怪罪和过誉夸赞动摇内心。石崧师尊诲人不倦,也该加强自身,否则如何教得好山中弟子?” 石崧面色有瞬间僵硬,随即点头道:“多谢赐教,石崧铭记于心。” “如此,我还有事,先走了。”空只想快些回去将梅花送给云卿。 “您这般厌倦与我谈论吗?”石崧紧随其后,“小道今日并非有意嘲弄那位弟子,只是少见如此年纪、绝无奚落之意。” 空并不想听他解释,依旧缄默不语。 “且您不觉得那弟子眼熟吗?小道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他。”石崧微微皱眉。 “石崧。”空停住脚步定定看向石崧,“若无确凿证据,不要随意攀扯鹤鸣山弟子。” “我还有事,先走了,您请自便。” 空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 石崧站定原地,看着空背后一闪而过的红光微皱眉。 上古神物? 回到密林住所推门进屋,空将梅花插瓶洒水,看着花瓣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满意地点点头,敲响卧房的门,“大人,空是否能进去?” 白泽轻轻落下一子,“进来吧。”他随意瞥一眼床上陷入疼痛的螣蛇,果然蜷缩身子脸色苍白五官扭曲到有些许狰狞。 空推门进入,看到云卿侧躺蜷曲便放轻脚步,小心将花瓶放在床头柜上,“白泽大人,阿卿他要紧吗?” “死不了。”白泽招手示意空过来下棋,“今晚你在这看着点他,我有事回趟昆仑山。” 空闻言点头应下,“有什么需要格外留意的吗?请大人吩咐交代。” 白泽从怀中拿出药瓶放到桌上,“他要是疼得厉害可能会拿刀扎自己,你小心离远点别被溅到血,等他恢复意识之后再给他上药。” 白泽加重语气强调:“如果螣蛇在我回来前没醒也是正常,不用慌。总之,人没疼过劲你千万别动他,等他不疼了再给他喂水上药。” “是。”空垂眸应下。 白泽起身示意空收拾棋子,走到床边瞧云卿牙关紧闭,心中叹息不解为何他执意代云骁受罪。 顺手拿走一枝梅花,白泽接过棋子摆摆手,“走了。” “大人慢走。” 第95章 你也想带孩子跑?想都别想 从鹤鸣山离开,山行径直去往皇城。 等裴无竹打坐结束,天已经黑了,看见面前歪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的老鹰,吓得哆嗦一下,吼道:“你有病是不是!” 山行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些,变成人形坐椅子上,哼道:“是啊,相思病犯了,我想卿卿。” 裴无竹起身喝水,被他语气里的哀怨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翻个白眼道:“我早跟你说了别把什么忆春朝往他跟前带,你非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山行没接话,记挂着云卿的嘱托要看蓝怀尘如何。 裴无竹只好站起一同往外走,路上还要打听前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卿到底有没有跟你和离?以他的脾气两天不理你也差不多是这意思了吧?你今天去鹤鸣山情况怎么样啊?你跟他说阿花的事没?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可千万留神吧。” “我俩好着呢,他亲口说他心里全是我。”山行说着摆摆手,“阿花的事他根本不信,提都不能提。” 他十分纳闷:“阿花是从小就跟着我和卿卿一起生活,别说卿卿把它当孩子看待,我也情愿对它好,它怎么偏偏就迷上卿卿了呢?” 裴无竹轻咳一声:“或许,是因为云卿长得好看。他们、阿花说到底是开灵智的妖物,被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天天温声细语、好声好气地哄着抱着宠着,难免不心动吧?” 这话是裴青棠亲口告诉裴无竹的。 小蛇崽双眼放光,双手捧脸满目神往:“爹!你都不知道阿卿有多好!身上香香的、软软的,跟新出锅冒着热气的糕点一样!又甜又糯!” 山行叹口气,什么话都不想说,反正他和云卿心里只有彼此,但求别再有如九尾狐那样的人用蛊毒和牵情丝蛊惑挑拨。 “他如今都是螣蛇了,真要撇开你轻而易举,就像当初他眼巴巴黏着你一样,如今轮到你担惊受怕了。” 裴无竹假惺惺地安慰山行,“看开点,总归云卿在外面野够了,会回家宠幸你的。” “不。”山行叹口气,“百年前也是我担惊受怕。” 怕一不留神云卿被忆春朝带走,怕云卿恢复记忆与他恩断义绝。 怕云卿吃多积食睡不着难受,喝生冷的水肚子疼,吹冷风会着凉,天太热会中暑,用锯子划到手,用铁锹扎到脚。 怕他在家里闷坏,又怕他出门瞧见别人跟着跑了。 怕他发现旁人异样眼光,又怕他误会自己因为不喜欢才不同他在外牵手。 云卿什么都不怕。 幸而当初没有让他有丝毫害怕,否则如今他肯定不会继续同自己一起生活。 裴无竹瞧不起山行,撇嘴鄙夷道:“你怕?”他抬头看着暗下去的天空,翻白眼道:“你怕你晚上少折腾人家啊,天天没个消停还好意思说担惊受怕?怕什么啊?云卿被你弄死在床上啊?” “没有天天弄!你少胡说!”山行狠拍裴无竹后背,“少操心我们的事,管好你自己。” 裴无竹急忙跳开,“是没天天弄,可但凡你俩住山上,十天有八天我能听见动静,你说你过不过分!山上事皮毛不管全丢给我!半夜还吵着我!” 山行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恨我?” 裴无竹捂住后背没说话,脸上还有些恼怒。 “等我死了,把我妖丹赔给你。”山行已经想好了,守着云卿的元神孤苦百年,不管怎么说真的又遇到对方,他很满足。 他已经被抛下一百年,再也不要和云卿分开。 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太过痛苦,整日恍惚不安,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从无法接受云卿离开以至于时常出现幻觉,到看着还会发光闪动的元神支撑残存最后生念,浑浑噩噩的滋味太难熬。 山行再不能忍受第二次。 “啊?你说什么?”裴无竹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病入膏肓马上要死?”否则怎么跟知道活不到明天太阳升起一样眼里噙着泪? “你才要死!”山行心道当初怎么眼瞎收留这么个玩意儿?光是说起自己要死,那语气就欢呼雀跃起来,真没良心! 裴无竹老实闭嘴,再说山行该恼了。 皇帝寝殿烛火通明。 蓝怀尘正窝在榻上等萧勍回来,感受到山行妖气接近浑身一激灵,吓得忙变成狐狸钻到被子底下。 听裴无竹说山行跟云卿吵架直接把人气跑了,连孩子都带走了。 他可不想当出气筒,况且他如今还怀着孕,经不起摔打磕碰。 “蓝怀尘。”山行站床边放轻声音,“我今早去见云卿,他特意叮嘱我来看你,你现在怎么样?” 蓝怀尘从被子底下探出头,抖抖耳朵问道:“你跟云卿和好了?我没事,一切都好。” 山行顺手拎起它后颈,“你被这皇帝养的挺好,似乎胖些了。”他输送妖气检查蓝怀尘体内妖丹运转,点头道:“确实没什么大碍。” 被丢到地上,蓝怀尘变出人形忙给山行和裴无竹倒茶。 “不用,你有孕辛苦,少做伺候人的事。”裴无竹拦他,“现在就是皇帝使唤你,你也不能累着自己。” 蓝怀尘吐吐舌头,有些得意地扬头道:“才不是呢,萧勍对我可好了!” 山行目光落在他肚子上,微微隆起的小腹,肚皮底下真的孕育着新生命吗? “过来。” 蓝怀尘磨磨蹭蹭捂着肚子挪动脚步走到山行面前,“你、干嘛?” 山行示意他侧过身,盯着蓝怀尘轮廓更加明显的肚子有些发怔,先前云卿有孕也会这样吗? “你要怎么生啊?”山行挥手让蓝怀尘走远些。 “我不知道。”蓝怀尘摇头,“云卿说他知道的话就会告诉我。” 山行微微点头,“他应该知道这些,这么晚了皇帝还不回来吗?” 裴无竹冷哼:“忙着议事呢,你什么都不管不操心,还大国师呢,屁都不是。” 山行瞪裴无竹一眼,继续看蓝怀尘,眼见狐狸精面色红润,心知他过得极好。 “这孩子生下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山行说完见蓝怀尘神情变得失落,暗道此刻还不该问这个事,“我随口一问,你别往心里去,总归你去留自由,只是待在这里、也挺好。” “我还没想好呢。”蓝怀尘摸着肚子摇摇头,“反正我想和萧勍待在一起!” 山行笑笑,“那就待在一起,珍惜眼前,千万、好了,你有别的话要我带给卿卿吗?”这样他就有理由再去鹤鸣山了。 “你帮我问问他这个孩子要怎么生吧?还有他答应来看我的,怎么也不找我?”蓝怀尘想埋怨几句,对着山行不敢多说,忙闭嘴保持安静。 “他身体不舒服,不是故意食言,最近遇上的事太多了。对了,你吩咐人做些好吃的糕点,明天我带去见卿卿。” “哦哦好。”蓝怀尘听见萧勍脚步声接近,正要让山行两人离开,一眨眼两人就消失了。 蓝怀尘松口气,乖巧等待萧勍过来抱自己去沐浴。 “朕回来了。”萧勍走近低头亲吻蓝怀尘的嘴唇,笑问:“想没想朕?” “当然想了啊!”蓝怀尘牵起萧勍的手放在小腹上,“崽崽也想你。” 摸到手下隆起的弧度,萧勍心中苦闷一扫而光,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我也想你。” 蓝怀尘由他抱去沐浴,揽着他的脖子凑近嗅闻味道:“你今日身上没带香火味,祭祀结束了?那怎么还回来这么晚?” “好灵的鼻子。”萧勍避而不答,只道:“方才有人来过?” 若不是国师过来,蓝怀尘轻易不挪腾,一准窝在床上等自己。白狐狸大约记得自己的叮嘱,从不躺床同另两位妖物交谈。 “是啊,山行和裴无竹都来了。” 蓝怀尘蹭在萧勍肩窝,“昨日裴无竹说山行把云卿气跑了,今日他们便和好了,真的好快啊。” “气跑了?”萧勍放下蓝怀尘为他脱衣服,好奇问道:“为何啊?” 蓝怀尘稍稍思索回忆:“好像是山行要给云卿纳妾,然后就把他气跑了,连孩子都带走不让山行见。” “你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山行要纳妾才把人气跑了吧?” 暗暗咂舌,萧勍心道山行既然为了救活他夫人费这么大功夫,也该好好珍惜对方,怎么还没过多久安生日子就要纳妾? “不不不!”蓝怀尘由萧勍搀着小心下水,被对方捧下巴擦脸,“就是山行要给云卿纳妾,嗯、对,云卿是男的。” “男的?”萧勍小小震惊一下,心道莫非在妖物中断袖十分常见? “那他给云卿纳妾怎么还把人气跑了?” “裴无竹说山行有病,别的就没告诉我了,我也不敢细问。”蓝怀尘颇为哀怨地叹口气,“你不知道,方才山行一直盯着我的肚子,吓得我以为他想害我,可他古怪,连上手摸摸都没有。” “你还想让他摸你?”萧勍没忍住捏住他的脸掐了掐,“不老实。” “才不是呢!”蓝怀尘捂脸凑近磨蹭求饶,“陛下轻点、我没有不老实!” 萧勍哼一声往后退半步,“别招我,我憋得辛苦,你安生点。” “噢。”蓝怀尘摸摸脸颊,又道:“陛下,你会想纳妾吗?” “然后你也带着孩子跑?” 萧勍叹口气,“我不舍得让你伤心吃醋,怀尘,等孩子生下来,朕封你为后好不好?” 做皇后? 蓝怀尘懵了,支吾道:“这、这不好吧?我毕竟是妖,而且还是男狐狸,不行不行!” 他听山行说过萧勍与皇后关系不睦,万一他成为皇后,两人就要生分了。 萧勍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怔愣片刻神色恢复如常,“好吧,总归、朕都依你。”总归孩子没生下来之前,蓝怀尘必须留在自己身边,但以后呢? 蓝怀尘得到萧勍如此承诺,心下却并不安稳。 皇后,萧勍会娶皇后,那自己该何去何从?而且,他伸手摸摸肚子,这个崽崽真能平安出生吗? 他好想找云卿问一问,先前对方只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裴无竹也说过萧勍命里没有孩子。 蓝怀尘越想越慌,心道莫非山行今夜那般盯着自己的肚子看,是已经知道崽崽生不下来吗? 不行!明天要跟着山行去见云卿,他好害怕失去这个崽崽。 萧勍见蓝怀尘面色凝重,小心捧起他的脸亲吻询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蓝怀尘不敢说实话,“陛下,我累了,去歇息吧。” “不许瞒朕。”萧勍板着脸审他,“欺君可是要杀九族的。” “那你去杀啊。” 蓝怀尘小声嘟囔,“最好连我带小崽一起杀了,现在就把我们杀了,也免得我成日担惊受怕。” 他有些生气,萧勍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感受自己心中愁苦。 “你怕?怕什么?” 萧勍拿过手巾拢起蓝怀尘的头发,裹住对方抱在腿上,轻轻擦拭安抚亲吻,“怀尘,你怎么了嘛?同我说说,朕一定想办法为你解决。” 蓝怀尘张张嘴,又记得山行叮嘱不能泄露天机,再度埋在萧勍颈间一言不发,半晌声音闷闷:“我、我明天想离开一下,去见云卿问点事情,晚上应该会回来。” “你不能不回来,如今还怀着孩子呢。” 萧勍不想放蓝怀尘离开,“大不了朕下旨把云卿找来,好不好?” 蓝怀尘没忍住笑一声,“你管不住他,他比山行还厉害,就、总之我带一件你的衣服走,你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走。 萧勍心中叹息,点头道:“那好吧,你记得早些回来。” 他离开也好,最近朝中事多。 先前洛阳遭祸,虽已设坛祈福,坊间谣言四起,言论直指后宫。 萧勍知道这是朝中世家暗暗鼓动,妄图逼迫自己废弃蓝怀尘迎娶世家女子,他绝不受人摆布要挟。 为难的是流言难以平息,加之边关动荡不安,冬日正是匈奴进犯的季节,好在粮草充沛,不怕跟匈奴打。 只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自孙将军离世,武将之中少有堪当大任者。 边防事务重大,免不得要冷落蓝怀尘,可怜他还怀着身孕。 “你放心,我又没有同你争吵,不会带着崽崽一去不——唔!” 萧勍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种话,想都不能想。” 蓝怀尘连连点头:“嗯嗯!”他紧紧抱着萧勍的脖子,撒娇道:“萧勍你抱我回去歇息,我今日好想你。” “我也想你,可是不行。” “总归还有别的法子,你别死心眼嘛。” “什么法子?” “嗯……就是有啊。” 第96章 好想扒白泽的皮 青丘,香草气息芬芳。 白泽小心握住暮栌前爪输送法力,瞧九尾狐耳朵耷拉双目紧闭,没忍住上手拨弄它洁白末端火红的耳尖。 “别碰我!”暮栌恶狠狠龇牙威胁. 吓得白泽一哆嗦忙收回手,小声嘟囔道:“都般田地了还要逞强,你同螣蛇还真是……” 暮栌没说话,用尾巴遮住耳朵眼睛。 白泽只敢默默腹诽,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放开暮栌,“我走了,你安生些养身体,千万别再惹事了。” 回到鹤鸣山,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泽小心推开房门,见空起身迎接:“大人。” “嘘。” 还未走近,白泽便闻到血腥气味,心知螣蛇定然又将自己弄伤,果然见羽被上又布满血迹,默默叹息示意空先离开。 “是。” 空递还药瓶行礼离开。 白泽坐到床沿,从袖中摸出小瓶,强硬扳起云卿下巴将水灌入他口中,静静等待对方清醒。 没过一盏茶时间,云卿睁开还带有些雾气的眼眸愣愣地盯着白泽,“我、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仿佛又回到娲神余石之上,感受到十分亲切的气息。 白泽笑笑,“凤凰的眼泪,味道如何?” 云卿茫然摇头,“我不知道。”他只感受到其中气息,并未尝出味道。 “没有了,下次有机会我再找他要一瓮,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给。” 白泽叹口气,“螣蛇,那考验究竟是什么?你何必这样呢?” 云卿抬眼向上看,伸手抚摸胸口,摇头道:“不过是受些疼,我经得起折腾。” “那你敢让你的孩子和鹰妖知道吗?一味替旁人承担,看似勇敢实则自私怯懦。” 云卿稍怔,狐疑地看向白泽:“你被人夺舍了?” 怎么还居然教训起自己了,难道眼前又是虚境? 白泽闻言一哽,暗暗握紧手中小瓶,怒道:“你才被人夺舍呢!我好心好意待你,你真不识好人心!” “把衣服脱了。” 云卿定定瞧着白泽,无论如何身上图腾作不了假。 “喂!你、你可是有家室的!怎么能这样!” 见白泽紧紧揪住衣领,后退几步的同时脸与耳皆泛起红晕。云卿忍不住叹息,“罢了,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他翻身躺下不欲理会眼前白泽究竟是谁,对方却不依不饶上前摇晃他肩膀,“螣蛇!你快告诉我那考验究竟是什么!” “有完没完?”云卿心烦意乱,“问这个对你有什么好处吗?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就是不想让阿骁提前知道螣蛇使命怎么了!一定要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日日担忧害怕才行吗!” 云卿自觉失言,推开白泽继续躺下。 闻言,白泽不由愣住,喃喃道:“云卿、你……担忧害怕?” 是。 他担忧害怕,怕离世带给在意的人痛苦,怕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 他舍不得山行,不想再次感受死亡,绝望和恐惧时时刻刻笼罩在他头上,像一把铡刀悬在他脖颈之上。每日睁开眼睛都告诉自己,寿命又少一天,他离死又近一步。 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坦然,所以一定要阻止天道唤醒云骁记忆。 “你听错了。”云卿语气生硬,掩面不看白泽。 白泽上前拉开他的手臂,“我没听错,你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也要学万——” 言语戛然而止。 云卿坐起拉开衣襟袒露胸膛,只见他心口肌肤之上赫然有两道狰狞伤疤。 “这便是当初考验留下的痕迹!我先是杀死自己,又杀死我心爱之人!你要我怎么眼睁睁看着阿骁受这样的苦楚!在幻境中抉择信仰使命和心爱之人!” 白泽慌忙躲避眼神,听对方悉悉索索穿好衣服才道:“你是怕小螣蛇舍不得杀自己?还是舍不得杀你?” 云卿穿好衣服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后道:“不,我相信阿骁一定能通过考验。” 就像他能在幻境中毫不犹豫拿刀子刺穿山行胸口,可并不代表他不伤心内疚,提前半年到张家村不过是养伤罢了。 幻境虽假,但血淋淋的伤口和疼痛真实存在。 伤痕往常被他用法术掩盖,今时和凡人无疑,幸而他身体虚弱,山行不会强求亲近,因此得以隐瞒。 “我知道在幻境中杀死心爱之人的滋味,所以不想让阿骁和我一样。” 云卿叹息,“以阿骁对我的感情,他必定要杀死我才算通过考验,我不想让他为难,他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任人欺负他。” “白泽,你放心,就算我心中不舍,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娲神,一定守护好凡间苍生。可是我的阿骁下山还未满一年,一旦觉醒神力,凡间一切都与他无关,只能冷眼旁观,实在令人于心不忍。” 白泽沉默半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难怪你这般不情愿。” 云卿躺下歇息,“我腿受伤了,辛苦你帮我包扎一下,再忍两日就能结束,只是不知我元神是否能顺利融合。” “大概会顺利吧,话说你元神为何变为两半啊?它又不长腿,还能跟人跑了?”白泽拉高云卿裤子,小心往伤口撒药粉,“疼吗?” 云卿闭目忍耐疼痛,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螣蛇你能不能别装聋作哑啊!”白泽一恼,干脆伸手按在对方腿上伤口。 疼得云卿浑身一颤,“嘶!” 他这次伤了左腿,右腿伤口长合大半,于是抬腿踹在白泽身上,冷道:“把你腿扎穿试试?问问问!还用得着问?你说疼不疼!” “哎哟!”白泽躲闪不及正被踹在肚子上,“那你说一声啊,又没堵住你嘴,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云卿咬咬牙忍耐疼痛,“疼,行了吧。” “我问你元神的事,伤口肯定疼啊。”白泽揉揉肚子,伸手又捏一把云卿伤口,立即起身躲开,“打不着!打不着!嘿嘿!” “你!”云卿深吸一口气,“白泽,你!哼!”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忍。 白泽悠哉哉坐一旁下棋,难得出了这口恶气,正是心情愉悦,抿着茶乐颠颠跟自己对弈。 云卿实在忍不住,伸手摸到枕下短刀,振腕掷出擦过白泽的手指咣当一下扎在棋盘之上深入石桌。 “白泽,你给我小心些。” 这才觉得消气,云卿闭目继续歇息。 白泽被这下飞刀吓得一哆嗦,既心疼自己的棋盘,又敢怒不敢言。这棋盘当初被云卿拍都没拍碎,怎么一下就扎穿了呢? 费劲把短刀拔出来,白泽恨恨揣入袖中,心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还给螣蛇了。 自弈下半夜的棋,在空清早进来清理羽被血迹时,白泽立即告状:“螣蛇昨夜把你桌子扎穿了,跟我没关系。” 空闻言扫一眼石桌,微微摇头笑道:“无妨,不过是一张桌子罢了。” “只要阿卿高兴,把这屋子拆了都没关系。” 云卿温柔笑笑:“我哪有这么大本事拆房子?昨夜同白泽玩笑,一时没留神,实在不好意思。” 空垂眸,“真的没事,阿卿你今日精神尚佳,是否要用些饭?” “那多谢你了。”云卿伸出左手没用劲将白泽推得踉跄两步,单腿站在床边,示意空扶自己躺下。 “阿卿,吃完饭要我给你讲经吗?” 空小心扶住云卿,觉得对方轻飘飘像一张纸,单薄且虚弱。 心下发酸,空小声问道:“阿卿你想吃什么?我一定为你寻来。” “都行,我不挑,那就辛苦你吃完饭教我修习。”云卿靠在床头欣赏花瓶中梅枝,笑道:“这花开得真好,香气沁人心脾。” 白泽摸摸鼻子没说话,螣蛇就是有两幅面孔!人前人后根本不一样! 没多久空端来清淡粥菜,搬来床上桌搁置,在云卿伸手要接碗时微摇头,“阿卿,我瞧你今早右手一直在抖,是不舒服吗?我喂你吧。” 云卿悄悄按住酸疼手腕,暗道昨夜不该冲动掷刀恐吓白泽,现下右手根本使不上劲。 “不用,你帮我端着碗就行。” 说着云卿恨恨瞪一眼白泽,要不是对方得瑟没完,他不至于气成那样。 白泽见他舀一勺漏半勺,笑眯眯地夺过空手中碗,不由分说拿走云卿手中汤勺,“哎呀呀螣蛇你逞什么强,来来,我喂你。” 舀起粥就往云卿嘴里塞,“多吃些,你都瘦了,真是让人心疼。” 云卿被呛得满脸通红,咳到眼泪直流。 空急忙为他拍背顺气,“别急别急。” 好容易止住咳嗽,云卿接过空递来的手帕擦掉眼泪,轻声问道:“你有刀吗?” 白泽心道不好! 空闻言有些迟疑,从袖中摸出一寸薄刃,“阿卿,这刀不够锋——” 云卿左手接过直接丢到仓皇逃窜的白泽身上,对方哀嚎一声捂住肩膀,“你真扎我啊!” “滚!”云卿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绪,看着一旁呆愣的空,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见笑了,我、实在忍无可忍。” 空忙摇头,“不不!实在是白泽大人太过分了,阿卿你别生气,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原来……他还有这样一面,看都不用看就能准确正中目标,不愧为上古神兽,强大而优秀,实在迷人。 “阿卿,还是我来喂你吧。”空舀起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小心喂到云卿唇边,动作细致入微。 云卿双手打颤,捏在一起不动声色吃饭,想不通白泽像吃熊心豹子胆一样频频挑衅是为什么?趁自己虚弱所以存心戏弄? 空时不时用帕子为云卿擦拭嘴角,悄悄盯着对方红唇,克制心中亵渎欲望,努力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吃完饭云卿有些犯困,但看空搬来一摞书也不好意思说要歇息,强撑着坐直片刻,干脆趴到床桌上听。 空见状放轻声音,瞧着云卿渐渐阖上眼睛,直到对方呼吸平稳才放下手中经书,暗笑他像刚入学的弟子,听着听着便闭上眼睡觉。 “阿卿?阿卿?”空小心握住云卿肩膀,想扶他躺下,谁料躺不下去,只能依靠在床头。 收起床上桌,空见云卿睡得沉,干脆将人抱起小心安置,检查对方手腕高高肿起,大约是劲用大不小心震断腕骨,怪不得一直颤抖无力。 空微皱眉,拿出板子和绳缠绕固定,以防云卿稍不留神骨头错位,又将腿上沾血的布条换下重新包扎伤口,扯过羽被盖好仔细掖住被角,点上味甜熏香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 等空离开,云卿睁开眼长出一口气暗道山行果然多心了,他就说空对他恭敬有加,绝无不轨心思。 真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云卿羞愧难当,闻着甜腻香味渐渐进入梦乡,临睡前暗想该寻个时间给空道歉。 睡到中午,手边拂过温软毛茸茸一团,云卿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在长安时狸子跳上床陪他睡觉,伸手搂紧轻轻抚摸,“阿花?” 睁眼是一片白色,手下毛绒相比阿花更加柔顺,蓝怀尘不满地蹭在他脸边,“是我。” “痒!”云卿边笑边躲,伸手示意一旁山行解开腕上夹板,软着声音道:“阿行你来了呀。” 山行皱眉盯着他的手腕,“这是怎么了?” “早起不小心扭到了,现下已经没事了,快给我解开。”云卿用脸蹭蓝怀尘的白皮毛,赞叹道:“真的好软。” “哼。”山行依言照办,心里酸云卿看见软毛茸茸就走不动道。 云卿坐起抱着蓝怀尘从头摸到尾,小心抚摸揉捏,关切道:“你的孩子最近还乖吗?有没有闹你?” “特别乖,一点都不闹人。”蓝怀尘在他怀里瘫成一张狐皮,舒服得就要睡着。 山行叹口气,走到床尾检查云卿腿上伤口,见右腿已经大好才松口气,捻着他滑嫩肌肤爱不释手。 “阿行。”云卿小声扭捏:“说件事你别生气。” “什么?”山行面上不自觉严肃。 “嗯、我左腿有伤,你别弄疼我。”云卿心中忐忑,果然见山行面色不善,抿唇不敢说话。 蓝怀尘抖抖耳朵想起此行目的,道:“对了云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跳到床沿变成人形,拉过云卿的手放在自己腹上,“这个崽崽会不会生不下来啊?山行说萧勍命中没有孩子……我、害怕。” 蓝怀尘说话间声音有些颤抖,眼眸紧紧盯着云卿,急切地等待答复。 云卿忙将他拥入怀中安抚,“当然能生下来啊,这个孩子是上天赐予,怎么可能生不下来?这孩子会是一个极其聪明、俊俏、善良的人。” “真的吗?”蓝怀尘闻言眼睛一亮,紧紧抱住云卿,语气十分欢喜,“太好了!” 云卿小心隔开与蓝怀尘距离,为微隆起小腹留出空隙。 窗纸发出哗啦哗啦响声,室内香气醉人,气氛安宁美好。 第97章 就他? 寒风随窗灌入卧房。 空盯着山行面色不善,“鹰妖,谁让你又来这里的?” 蓝怀尘变作狐狸急忙往云卿怀里身上钻,“我、我感受到上古神兽的力量了!” 白泽笑嘻嘻抢过蓝怀尘拎起打量,“哟,怀孕的公狐狸,真是少见。” 云卿急忙挪动要下床,喝道:“还给我!” 白泽在白狐狸头上摸一把,心道好软的皮毛,忙笑着递还给云卿,“好好!还你!” 山行扬扬下巴,“丽妃娘娘要见云卿,与我无关。” 云卿捏住蓝怀尘的耳朵抚摸,同空带着央求意味言说:“他有着身孕,空,你就看在他腹中孩子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白泽坐到床沿,伸手要摸蓝怀尘没藏起来的大尾巴,被云卿推一把直接跌倒摔在地上,“少在我面前晃悠,有多远滚多远。” “诶你!”白泽拍拍身上的灰,恨恨转身离开,不就捏两下他腿吗,至于生这么大气? 白泽离开,山行走近坐下自顾将带来的糕点递到云卿嘴边,并不看生气恼怒的空一眼。 见蓝怀尘越发过分要往云卿衣服里钻,山行揪住对方后颈,哼道:“差不多得了。” 云卿伸手拍掉山行的手,躲开嘴边糕点,“我刚睡醒吃不下,你走远些,别犯浑。” 说着他回头朝空笑笑,“你别生气,他们过会就走。” 空凑近盯着他怀里的白狐狸,“丽妃娘娘?祸国妖妃?就他?” “我怎么了?”蓝怀尘探出头龇牙,“少瞧不起妖!” “年龄挺大修为蛮差、功德半浅罪孽深重,一个狐灵也配祸国殃民?”空屏息后退两步,心道这屋子真不能要了。 这满是奚落嫌弃的话说得云卿也跟着蓝怀尘难为情,山行站在床尾差点没笑出来,早说让白狐狸好好修炼,万不肯听,活该被道士瞧不起。 云卿急忙捂住蓝怀尘耳朵,支吾为怀中狐狸开脱:“丽妃他一身修为全在皮毛之上,所以瞧着是没用了些,但他除了好色没别的缺点,真的!” 空不置可否,瞧着云卿微微敞开的衣领垂下眼,“大人,快些将他们送走吧,这、气味实在熏人。” “噢好。”云卿暗暗叹息,看着空头也不回逃似的离开,满脸疑惑问山行:“真有这么熏吗?” 山行伸手掐着蓝怀尘从云卿怀里硬拉出来,没好气道:“这笨狐狸整天就知道贪图美色、沉溺享乐,到现在连妖气都收不好,道士闻着当然受不了。” 云卿眼巴巴看着蓝怀尘被山行丢到地上,急道:“你小心些!他还怀着孕呢!” “哪有这么脆弱?”山行嘟囔一句,忽而有些担忧地看着云卿,“莫非当初你有孕十分柔弱?为何我从未发现你有孕肚?” 云卿微微躲避山行视线,“我当然不弱了,我、我那时其实也有隆起,不过被我遮掩过去了。” 蓝怀尘变成人形紧紧贴在云卿肩上,“云卿,你给我看看你那张脸吧!” 云卿变化容貌,伸手捏捏蓝怀尘的脸笑问:“你更喜欢百年前我的样子?” “对啊,简直比狐狸精还狐狸精!”蓝怀尘恨不得凑近在云卿脸上亲一口,眼睛放光目不转睛盯着看。 山行有些不快,“你对旁人总比对我好,我来了你都没跟我说几句话呢。” 云卿忙拨开蓝怀尘伸手要山行抱,“白狐狸有孕呢,他这个孩子还不都是你弄出来的,你可要负责好好待他。” “什么叫我弄出来的?” “崽崽是萧勍的呀,跟山行没关系。” 云卿解释道:“若不是他非要给我寻什么躯壳,哪里用得着借求子一事打掩护?” 蓝怀尘恍然大悟:“这确实呢。” “好了,山行,要不你们先回去吧?我真怕道士上来捉蓝怀尘。” 方才空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等下!我还有个问题。”蓝怀尘小心咬住云卿的袖口,“这个崽崽要怎么生啊?” 云卿闻言有些犹豫,“天上有种仙草,你吃下后可以以女身诞育孩子。另一种。”是剖开肚子。 “只是那仙草还没熟,你等我想想办法看是否能提前催熟吧。”他觉得蓝怀尘受不了剖开肚子的痛苦。 “好啊,不过你不用急,我才怀三个月,还早呢。”蓝怀尘紧紧盯着云卿的脸。 “傻狐狸,你以为那仙草是好得的?还有百年才能成熟呢。”云卿笑着摇头,伸手点点湿漉漉的狐狸鼻子,“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这话说的,好像这孩子是你跟蓝怀尘生的一样。”山行满心不耐,拧着狐狸耳朵拎到地上。 “又吃醋,小心眼。”云卿哼一声,“好了,阿行你带他走吧,蓝怀尘不能离开帝王太远,带他回去吧。” “这就撵我走?” “回去吧,讲定明年见,你又来了。” 云卿朝蓝怀尘眨眨眼,“劳烦你转过去。” “啊?”蓝怀尘依言转身回避。 云卿捧山行下巴凑近亲吻,“回去吧,我就快好了。” 山行抱紧他拉近唇齿距离,依偎片刻恋恋不舍放开云卿,“好吧,那我走了,你记得尝尝那些糕点,皇宫的手艺应该比民间好。” “嗯,照顾好家里,记得想我。” “我才要说你记得想我,负心汉。” 云卿失笑,“闻妻怨言相思恨,未尝客居离别苦。回去吧,我心里全是你。” 山行听到这话堪堪觉得好受些,在云卿强烈要求下不情不愿托着蓝怀尘消失。 安静片刻。 等空回来,云卿忙道:“我已经让他们离开了,你别生气,丽妃确实怀有身孕,过来寻我有事想问,我不会再让他们过来了,而且——” 只见空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模样。 云卿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空掩住口鼻,瓮声瓮气道:“大人,请您去东侧沐浴,妖物气息太过难闻。” 云卿闻言一愣,小心翼翼拉住衣袖嗅闻,“真的有这么刺鼻吗?”他从没觉得蓝怀尘气味不好,反而在狐狸身上闻到浆果清香。 空连连点头,“大人、走吧!”他用手帕垫着扶起云卿,偏头极力避开。 瞧空这般为难模样,云卿有些许羞愧,忙道:“白泽呢?让他来扶我就行。” “白泽大人方才气恼离开了。”空半抱云卿,只想快点让他去沐浴洗去妖气。 几步路走得倒也快,云卿觉得左腿伤口似乎撕裂渗血,不过勉强能忍住。 东屋像是藏书室,除了一张石床,其余放的全是书架、书箱。 云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鸠占鹊巢抢了空的卧房,心下更是不安。 木桶热气萦绕,水仙、茉莉和留兰香气息好闻,面上覆盖一层香草花瓣。 空扶云卿走至衣架旁,指着一旁叠得整齐的水湖蓝衣服道:“请大人沐浴之后穿这个。” “您请自便。”说着空转身要走,云卿急忙拉住人,“等等!” 他腿上还有伤呢,这孩子就把他这么丢下了? “我、一步都走不了。”云卿距离木桶只有三步路,快速脱掉外衣伸手示意空扶自己过去,“那个、我洗完应该就不臭了,你暂且忍耐片刻。” 空垂眸不敢看,依言架着云卿干脆将人扶到桶旁,这才松一口气,“阿卿,你慢慢洗。”他盯着云卿身上白色里衣,摇头道:“身上全换下吧。” “真有这么难闻吗?”云卿咬牙按住左腿,面上带着歉意的笑,“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 “不妨事。”空垂眸,抿抿唇又道:“我去卧房开窗通风,有需要开口唤我就行,对了,最好连头发也清洗一下。” 云卿连连点头,讪讪道:“好,你去忙吧。”等空离开,他慌忙察看左腿情况,轻轻吹气擦拭血迹,等到适应腿上刺痛,便不再管伤口,泡在热水里觉得浑身舒畅。 身后忽而出现旁人气息。 云卿还未回头察看,那人便按住他肩膀将他死死压到水下,慌忙挣扎扭动妄图挣脱钳制,可受伤病弱的身体根本无力反抗。 气息逐渐微弱到最后连挣扎的水花都被吞噬。 手下身躯僵直,白泽有些犹豫,“喂,你少装死,我跟你说你骗不到我。” 死一般的静谧。 “喂!螣蛇!螣蛇!”白泽急忙捞起云卿,小心试探鼻息,期望出现些许温度,以为他会趁机一口咬下自己的手指,结果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头涌上巨大慌乱,白泽难以置信云卿就这样死了,再度摇晃对方肩膀拼命拍背使其咳出呛入的水。 空闻声发觉不对赶来,只见白泽脸色苍白,慌张到手都在发抖:“螣、螣蛇死了。” “什么!” 眼看事情要闹大,云卿心中暗骂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白泽入桶死死踩住对方胸膛脖子,从他袖中拿回自己的短刀收好,咬牙道:“白泽!你到底要干什么!” 空松口气走近询问:“阿卿,你自己应付得过来吗?” 云卿伸手揪住白泽眼皮。 疼得白泽张嘴开嚎,呛入一大口水,感觉眼珠子要被云卿抠下来。 “你忙你的去吧。”云卿偏头朝空笑笑,轻声道:“不用担心我。” 空却看到水下有血气散开,忙道:“您不会要杀掉白泽大人吧?” “没有啊,我只是想同他玩笑,我与他可是同源神兽,自然不会手足相残。” 云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放开白泽伸手将人拖出水面,冷眼看他拼命咳嗽往外吐水。 “空,扶我起来。”云卿心中窝火,搞不懂白泽跟被夺舍一般频频挑衅究竟是为了什么,被空扶起前用手肘恨恨撞白泽后背一下,“你给我等着!” 白泽被撞得生疼,怀疑自己肋骨断了。 空大气不敢出,垂眸盯着地面却见云卿左腿有血,猛然想起他伤口还未愈合,急忙打横抱起对方,“大人,您腿伤未愈也该提醒我一声,空糊涂!”他心中懊恼不已。 云卿忙挣扎下地,“不用担心我!我能走,真的!”他架着空的肩慢慢走回房间。 卧房已经清理完毕,空小心将云卿放在凳上拿过厚毯子裹住对方,蹲跪地上察看腿伤,结痂挣开渗出血迹,被水泡过的嫩肉肿起有些发白。 空满目心疼,“阿卿,都是我不好,不该强让你沐浴,我、昏了头忘记你有腿伤了。” 云卿忙道:“不怪你,原本也不碍事的,是白泽非要我挑事,我气急不小心才伤到自己,当真与你无关。”他擦拭自己湿透长发,再度摇头道:“真的不怪你。” 瞥到空肩膀轻颤似在哽咽,云卿扳起他的下巴小心擦去对方自责愧疚的眼泪,温柔笑笑安慰道:“不妨事的。” “我可是螣蛇,哪怕此刻没有神力傍身,身躯也非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两日便好了,不要哭了。” 空看着这双带有温柔笑意澄净到宛如一汪深邃泉眼的眸子,一时怔愣呆滞,只觉自己要溺死其中,不自觉红了脸,屏息以示生怕呼吸声惊吓到面前人。 云卿笑着摸摸空的头,“起来吧,把换洗衣服替我拿来。” “是。”空急忙去东屋拿过衣物就要离开,白泽咳出最后一口水,拍着胸口道:“站住!” 空犹豫一瞬依言停住,“大人有何吩咐?” 白泽掐住空的下巴迫使对方抬眼,“你还敢喜欢螣蛇?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温柔善良,你看到他方才怎样对我的吗?他要把我眼珠子挖出来还打算淹死我。” 云卿拖着伤腿站起一瘸一拐悄悄挪到门口偷听,心道果然白泽没安好心,憋着坏抹黑自己。 当初九尾狐入梦纠缠,说什么螣蛇是滥情人,怕就是白泽传出去的吧? “白泽大人,似乎是您先冒犯阿卿的,无论如何也该在他沐浴时避嫌。” “你还护上他了?你知不知道他招惹过多少人?他一贯强取豪夺,从不把旁人意愿当回事!他、放浪形骸处处留情!” “螣蛇一族为天下苍生牺牲众多,就算阿卿真是您所说那样性情,空也能理解,若螣蛇大人命空侍奉,空心甘情愿绝不推脱。” “你!你!”白泽简直痛心疾首,“行!你心甘情愿!我死都不会再劝你一句!”他转身离开,正对上似笑非笑的云卿,吓得浑身一激灵,“螣、螣蛇,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空亦是心中震惊慌乱。 “白泽,我只恨方才没真把你眼珠子摘下来。”云卿掐紧手边木门边框,点头冷笑:“我强取豪夺处处留情?早说过我不是螭,何必以为螣蛇一脉相传习性不变?” 白泽见情况不妙急忙开溜,“你别忘了,我如今对你还有用处呢,你惹急我,我、我可要告状的!” “讨人嫌。”云卿盯着白泽落荒而逃的背影皱眉。 第98章 桃花与梅花 香炉燃起袅袅烟气,花香混着清新果香十分好闻。 云卿闭目陷在层层叠叠羽被之中,湿发披散、衣襟微乱,露出些许白玉般的肌肤,忍着疼由空上药包扎伤腿。 空看他一眼便心头狂跳,急忙红脸移开目光,“阿卿,你要歇息吗?” 云卿摇头轻笑:“不困,不知你是否有空闲时间,我想听你讲经。” “你今早听得哈欠连天,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听呢,就像山上弟子一般总觉得修心无趣,其实修习之人最重要的便是修心,唯有心智坚定常存善念方能走得长远,否则道术学得再好也只是枉然。” 空小心拉过被子盖好云卿伤腿,低声提议道:“阿卿,我帮你擦头发吧?” “那多谢你。”云卿继续闭目养神,感受到空极为轻柔为自己擦头发,不由想到几月前刚与山行重逢时,对方几下便将湿发上水珠烘干,忍不住问道:“有没有法子快些擦拭?” 空不肯坐床情愿弓着腰,云卿怕他弯腰辛苦努力往床边凑,偏伤腿拖累不敢挪动,仰头腰身半悬也是难受。 “空无能,还望大人恕罪。”空垂眸看到云卿洁白脖颈,忙偏头移开目光。 “我随口一说,不必在意。”云卿心中叹息,如此倒不如由头发自然晾干,他一把年纪骨头都脆了,实在经不起折腾,好怕闪到腰。 空低头思考,伸手挪开羽被抿唇坐到床沿,小心托着云卿枕到自己膝上,“空斗胆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云卿暗松口气,闭目笑笑:“无妨。” 忽而感觉到柔软布料放置眼上,只听空轻声解释:“大人闭目定然是不想看到空,再者窗外光亮刺目,还是遮挡一二吧。” 云卿失笑,“我只是习惯闭目养神,谁不喜欢看清秀俊朗少年面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亦不能免俗。” “就好比你折来沁香梅花供我观赏,我心中感激不尽,但更爱看花在枝头繁茂,对床头这几枝梅花愧疚不安。” 空手下动作一顿。 “况且家中已种有桃花树,我只有一双眼睛,再多就看不过来了。” 方才空与白泽的交谈一字不落入他耳中,空虽未承认对自己有意,但言语透露的好感十分明显。 云卿不想白白耽搁旁人心意,说些话提点一二便罢了,空若真有那份情,自然明白他的拒绝之意,否则便只当他在论花。 倒也无伤大雅,顶多留下一个好说教的印象。 “梅花与桃花本不是一个季节的,大人何必为春日极易凋谢之花拒绝冬日寒梅?” 空小心为云卿按摩头上穴位,笑道:“世人称赞梅花高洁临霜而开,又岂是桃花可以相提并论的?大人仅有一双眼睛不假,但、梅花只求大人垂怜错眼一瞬便心满意足了。” 云卿闻言微愣,暗道没瞧出来空是这般玲珑心窍,反而不好点明拆穿,否则便是他为人肤浅张狂自恋。 “你又不是梅花,如何知道它心满意足?” 云卿起身重新倚在羽被上,盯着空面色不善,语气咄咄逼人。 空立即垂眸致歉道:“空有错,不该信口胡言,还望大人恕罪。” 云卿皱眉思索,还未发问只听空又道:“大人是喜欢桃花吗?空这就移植一棵栽在窗前方便大人随时观赏可好?” 小心摘下一朵梅花递到云卿面前,空声音低落:“只盼大人在桃花未移过来时怜惜梅花一二,否则白白可惜了寒梅傲雪凌霜枝头。” 云卿满心不耐,冷冷瞥一眼面前绿蕊梅花,随手推开空,“这花又不为我开,何须我怜惜?若无我观赏,花便不开了吗?” “大人……”空跪地认错,“空不该替花妄求垂怜,还请大人不要因为空对梅花心生厌恶,千错万错都是空的错。” 云卿沉默不语,半晌伸手示意空起身。 “罢了,我怜梅花冬日开放饱受酷寒,惟愿更改习性,也好除我之外再多旁人观赏。” 空紧紧握住云卿的手,心中窃喜,试探性与他十指相扣,见对方有退缩之意,不躲不闪直直与他对视。 “磐石亦有粉碎寿尽之日,大人何愁梅花不会变化?只是梅花可怜,但愿大人多多爱怜。” 说着,空捧住云卿的手低头亲吻,“愿大人做个惜花之人。” 云卿伸手捏起空的下巴,轻抚脸颊,流连耳垂,指尖轻抚耳廓,察觉空身躯轻颤僵直。 不由勾唇笑道:“好嫩的花。” 指尖顺着空脖颈探入领口,摩挲手下温热肌肤,“把衣服脱了。” 空颤颤巍巍起身解开衣带,脱下外衫眉眼含情脉脉,俯身贴在肩窝怀中,抬眼看向云卿侧脸,凑近亲吻舔舐嘴唇。 云卿伸手将空抱至肚腹之上,扒开肩头赞叹肌肤胜雪洁白,无瑕如玉,随即凑近亲咬吮吸。 空仰颈喘息,轻颤发抖:“阿卿、我第一次。” “怕?那便不弄了。”云卿伸手为空拉好衣服。 闻言,空急忙摇头,贴在云卿颈上用舌尖舔弄耳垂,“可我不想与你分离,你答应我,回到长安也要念着我,哪怕只是闲暇之余思念一瞬,空便心满意足。” “心肝儿,跟我回长安,我必不负你。” 云卿伸手拉过被子遮住两人,被下鼻息混乱,越发使人情迷意乱,更是兴起。 指尖湿润,细汗蒙面,耳语贴近。 紧热相依如绕树藤蔓缠绕。 短暂停歇。 云卿轻抚怀中空的耳垂脖颈和后背,又用指尖搅弄软舌,听他轻哼喘息越发有兴致,“疼吗?” “不疼,大人很厉害。”空吮吸云卿手指。 云卿闻言满意笑了,“跟我回长安吧,我把山行休了,娶你为妻,往后咱们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真的吗?那阿卿你发誓会娶我为妻,拿你的妖丹起誓,说与我永远不分离。” 云卿闻言笑意更甚,伸手圈点空的胸膛,“我发誓,除非身死,否则你我永不分离。” “大人与天地同寿,怎么张口闭口生死,空心中畏惧与你分别。” “倘若身死的是你呢?”云卿还未摸向袖中,便听空道:“大人是在找这个吗?” 空面上笑意温和,手中寒光粼粼使得云卿万分心惊。 他的刀何时跑到面前幻影手中? 幻影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伸手将刀丢掷远处,“方才大人情动,一时不察被我得手。” 云卿心中暗恨,“我已经知道你是幻影,你还不放我离开?故弄玄虚。” “可大人没有杀死我,空亦无可奈何,其实空倒觉得大人不妨就此与空纠缠幻觉,我瞧大人反应舒爽,何必执着居于人下?” 云卿听他逐渐咬牙切齿,“您同谁成婚不好,非要与那卑劣鹰妖恩爱?空哪里比不上他?” 幻影恨山行恨得这般真切,云卿越发纳闷,“你不过是一幻影,何必真情实感憎恶我夫君?莫非入戏太深忘记自己的身份?” “空确实是幻影,不过与真实的空并无区别,大人一点都不了解空。” “不管是幻境还是现实,我都不喜欢空,为何要了解他?” 云卿不耐将人推开,穿好衣服背对幻影。 “大人方才还说与我永不分开,唤我心肝儿要娶我为妻,如今身子爽利便弃我如落花?真真伤空的心。” “闭嘴。你是假的,那些话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云卿扒开幻影从后攀上来的手臂,皱眉道:“你要怎么做才能放我离开?” “等大人全身心接纳空,真的愿意娶空为妻。” “那我也只能娶空,而不是你这个幻影,你这不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何必呢。” 云卿转身掐住幻影下巴,“说说吧,究竟是何时引我进入幻境的?” “大人猜猜?”幻影抬头凑近亲吻云卿嘴唇,见他不躲不避更是惊喜,“我还以为大人会阻止我呢。” “讨人嫌。”云卿松开幻影,自顾躺下歇息。 “好吧好吧,谁让空爱慕大人已久,自然是大人说什么便做什么。”幻影自后搂抱云卿的腰,“大人心中应该已有答案吧?就是空说要为大人擦拭头发时。” 果然如此,云卿沉默应答,他觉得这个“空”不是天道弄出来的。 “你方才说我不了解空?那你呢,你为何对他了如指掌?”云卿轻抚环在腰上的手,“你究竟是谁?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大人是要色诱空吗?我说了,我就是空。” 幻影伸手与云卿十指相扣。 云卿闻言笑笑,“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总归你不能把我困在这里七年。” “大人的意思是情愿与我待在这里度过余生?空喜不自胜。”幻影起身亲吻云卿耳垂。 “何止余生七年?倘若我与天地同寿,必然与你一直厮守。”云卿摩挲幻影脸颊,赞道:“先前竟未发觉空这样好看。” 幻影含羞带窃倚靠在云卿肩上嗔道:“大人先前从未仔细看过空吗?空好伤心,那大人觉得空在您认识那么多人里姿色排行第几?” “先前自然是山行最合我心意,今日看来,唯你最为顺眼。” “大人便与我仔细说一说嘛,空想听。”幻影握住云卿肩头亲咬,“山行、忆春朝、阿花、白泽大人、丽妃还有、石崧道长。” 阿花?石崧?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一同从幻影口中说出,实在让云卿百思不得其解,“你没说错吧?” “没有啊,大人瞧不出阿花也喜欢您?”幻影哼一声,“至于那石崧,大人那日晕倒不知道,他呀,抱您抱得特别紧,空心中吃味,酸的厉害,大人可要哄哄我。” 云卿推开幻影凑上来的脸,“阿花喜欢我?你若这般胡说,那我没必要与你继续纠缠。” “大人别丢下空嘛,空知错了,大人饶了空吧?”幻影紧握云卿的手,又道:“可石崧……空瞧他不顺眼。” “为何?只因为他抱得紧?” 云卿哼笑一声,“不懂你吃味什么,洛阳那日情况危急,生死伤病难道还不如一个拥抱重要?” 钳住幻影下巴,他语气已经变化:“闹够没有,白泽?” 冰凉杀意如有实质。 幻影一怔,正要摆脱钳制,云卿又道:“娲神将造梦能力独独赋予你,记得先前你与螭常常相互较量,一个以揭穿梦境为胜,一个以用梦境困住对方为胜。” “你胜少输多,所以螭对这些无聊的比试印象不深,唯有一次,你层层叠叠用十八层梦境将螭困得死死的。” 云卿嘴角勾起浅笑,“方才我点明你的身份,便已算破除第一重梦境。” 他伸手从袖中拿出短刀,冰凉刀刃划过幻影脸颊肌肤,对方因恐惧而身躯颤抖哆嗦。 “大人……空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云卿不由冷笑:“真以为我方才相信你的话?凭你,绝对不能把刀从我袖中拿走,你太弱了。” 刀刃顺着幻影脖颈向下停置锁骨。 “白泽对付螭要用十八重梦境,应对我最多不过双重梦境。” 当时造十八层梦境累得白泽昏睡休养许久,只是为了戏弄自己,用不着耗费这么多精力。 云卿心中了然,只要拿刀杀掉眼前幻影,自然可以离开梦境,只是他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何说阿花与石崧对自己有意?白泽与他们有交集吗? 明明就半点挨不到边,一定是白泽满口胡言乱语。 暗自摇头,云卿心道自己真是糊涂,竟然真的思考幻影的话,不过无稽之谈罢了。 见云卿迟迟未动手,幻影指尖轻触云卿手背,拨弄纤长白皙手指,笑道:“大人,您真的舍得杀掉空吗?” “我当然舍不得杀掉空,可你不是。”云卿说着摇摇头,“我方才不该称呼你为白泽,你只是白泽造出的幻影,也不必再自称空,我还想坦然面对那孩子呢。” “白泽为何要用这样的梦境考验我?” 云卿忍不住叹息,“空若是知道我在梦中这样亵渎他,只怕还不知要如何伤心难过,我有何颜面面对他?” 空一直待自己恭敬有加态度谦顺,尽管事情非云卿本意,实在是自己冒犯于空。 幻影闻言笑笑:“所以大人现在还没有动手?” 云卿别过脸不与幻影对视,“我情愿你变作白泽的样貌。” “那样你会毫不犹疑对我下手,我才不要。” “你倒是了解我。” 云卿不想再与幻影废话,总归方才那些旖旎不过是一场虚梦,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转动手腕杀掉幻影,眼前一黑,云卿再度睁眼却仍身处梦境。 短刀在幻影手中散发阵阵寒光。 “大人说得对,以空的能力确实不能从您袖中拿出刀,所以。”幻影笑着再次将刀丢开,“多谢大人相助。” 三层梦境? 第99章 有人要害蓝怀尘? 松针茶的清苦香味经热水泡发弥漫在室内。 云卿偏头躲避幻影抵在嘴边的茶盏,摇头道:“我还不渴。” “大人是在生气吗?”幻影眯眼品茗,笑道:“我知道了,大人是想喝甜的。” “白泽打算困住我多久?目的是什么?” 云卿满脸无奈:“就因为我踩他入水?倘若不是他先挑事,我才懒得搭理他。” “他也该消尽心中怒气了,我可以不与他计较梦境之事,只要他尽快将我放出去。” 幻影只是笑,“大人这是在害怕吗?” “随你怎么揣测,我耐心有限,别惹急我。”云卿攥紧拳头,他怕他忍不住上手揍人,就像当初在染春河畔打忆春朝一样。 “其实白泽大人不是气恼大人的所作所为。”幻影点点自己胸口,“他更气空呢。” “为何?” “气他执迷不悟,非要在意大人的一举一动,无论白泽大人如何苦口婆心劝导,空依旧不肯悔改。” 幻影假惺惺地抹泪,“大人,只要您相信空对您是真心的,空便放您出去。” 这个白泽!云卿内心烦躁,面上微笑道:“我信。” “嘻嘻,空骗您的,就算您相信,空也不会放您出去。”幻影笑嘻嘻凑近亲吻云卿嘴唇。 云卿伸手掐住幻影脖子,“耍我?”他收紧五指,哼道:“你不会真以为没有武器我就杀不了你吧?” “大人、大人饶命!”察觉到云卿力度,幻影惊慌失措,连忙求饶:“大人饶命!空再不敢了!” 云卿讨厌扼杀的方式,他和他的剑都更喜欢见血,所以频频向白泽索要短刀,这似乎让对方误会他没有刀便不会动手。 幻影拼命挣扎,被绝对压制到毫无反抗地步,大约真的黔驴技穷,竟然改变声音样貌变成云骁开口求饶:“阿父!阿父别杀我!” 云卿一怔,手指短暂松劲随即更快收紧,恨道:“敢化作阿骁欺骗我!找死!” 手下白光一闪幻影消失,云卿闭目等待梦境坍塌,再度睁眼看到空手持软巾朝自己走来。 “阿卿,我帮你擦头发吧?” 云卿长出一口气,浑身失力摇头拒绝:“不必,由头发晾干就好。” “好,我去取经书,你稍等片刻。”空放下软巾走向东屋。 云卿现下根本不想看到空,忙道:“不用你讲经了,我有些累想睡会。” 空微微皱眉,不明白云卿方才还主动提及讲经,怎么忽而转变口风,一副十分疲倦的模样。 “阿卿,你哪里不舒服吗?我来为您输送法力吧。”空跪地正欲握住云卿手腕, 云卿慌忙抽手躲避,“不用!我很好!” 空未料想他会有如此激烈反应,心下受伤,垂首轻声询问:“大人,是空哪里做错了吗?为何突然……请大人指出,空定然痛改前非。” “你别叫我大人了。” 云卿恨不得把白泽抓过来打一顿,偏偏借空的皮囊戏弄自己,搞得他现在听见大人两个字如芒在背,更是无法面对空,实在内疚不安。 空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咬咬嘴唇点头认错:“是,空知罪,再不敢称呼大、阿卿,还望阿卿消气。” 云卿心中为难,知道梦境与现实并无直接联系,不该迁怒面前少年。 可白泽所造梦境实在太过真实,让他看见空就忍不住忆起方才种种,心生远离之意。 “我、我没生气,空,你先起来。”云卿想伸手拉起对方,又顾及梦中情景,慌忙收回偏头躲避空的视线。 “我只是有些累了,你不必拘礼,我、是我对不住你。” 空站立闻言面露疑惑,“为何这样说?” 云卿只是摇头,总不能说自己方才梦到亵渎对方,就是装也要装出若无其事。 “我没约束好家人,让山行屡次上门打扰致使你心烦,是我不好。”云卿神情诚恳,“还有丽妃,熏得你那般难受,都是我不好。” “阿卿,我没事的,你不用这般郑重其事。”空并不相信云卿的托词,但不够追问。 “空、空敬仰您,所以无论您究竟为何道歉,空只想说,没关系,空都不在意。” 空笑着指指桌子上的刀痕,“无论是鹰妖不请自来,还是狐灵浊气脏污居室,于空而言,就像大人弄坏这石桌一样,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 “空不在意您的所作所为。”空轻声道:“阿卿,您作为螣蛇,守护苍生如此辛苦,空敬佩您,也、心疼你。” 云卿更加羞愧难当,心道你若知道你敬仰尊重的人在梦里对你那般冒犯,还不知要如何失望伤心怨恨气愤。 “不要再说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云卿闭目歇息。 空目光掠过他白皙侧脸,依言带上门离开。 白泽站在空身后,憋着坏心眼只等对方回头惊吓。 如愿见到空被吓得浑身一颤,白泽笑哈哈捂住肚子:“被我吓到了吧!嘿嘿原来螣蛇就爱这样吓唬我,今时今日终于也轮到我吓别人了。” 空深吸一口气,心道怪不得云卿这样讨厌白泽。 “那便恭喜大人得报先仇,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在大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可见大人是真、君、子。” 空微笑。 “喂!你骂我啊?”白泽伸手按住空的肩膀,有心质问但更好奇云卿情况。 “螣蛇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啊?生气发火让你滚?伤心难过掉眼泪?” 空扭闪躲避对方触碰,摇头如实道:“阿卿并无大人所说的情绪,只是忽然对空避之不及,又没有缘由道歉。” 白泽闻言挑眉笑得不怀好意,悄悄拂去沾在空背后的极小发丝,“那没事了。” “大人,阿卿他怎么了?为何突然讨厌空?” 白泽哼笑一声,眼角眉梢带着喜色,摆手道:“我怎么知道?他心虚呗!” 还不知做了什么旖旎春光的梦,竟是连与空独处都不愿意,可惜没办法看到,否则一定要说出来笑话螣蛇。 只是眼下还是要小心些,螣蛇羞愤交加不知要如何收拾自己呢,暂且避一避吧。 “我这两天有事,螣蛇就辛苦你照顾,千万上心留神,他脾气可坏了。”白泽说着拍拍空的肩膀,转身潇洒离开。 空稍怔,回身看着卧房木门忍不住叹息一声,如此倒是不能随意离开云卿,但对方又那样排斥躲避,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室内云卿躺下歇息,睁眼发觉天色已暗。 桌旁人影见云卿苏醒,点上蜡烛小声道:“阿卿,你醒了。” 云卿平复心绪恢复如常,起身笑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刻钟前,用饭吗?” 饭菜在炉火上温着,空放置床桌,“都是些清淡菜品,腿伤忌讳发物,只能先委屈你些。” 云卿点头笑笑:“多谢你尽心为我考虑。”他伸手接过碗盘摆到桌上,关切道:“你吃过了吗?” 见空摇头,云卿下巴点点床沿,“坐下一起吃吧,对了,白泽呢?” 他要把白泽大卸八块! “白泽大人说有事要忙,大约这两日都不会出现。”空不敢坐下,小心翼翼瞥看云卿脸色,试探性道:“阿卿,你不生我气了吧?” 云卿暗叹息,因为自己的缘故平白让空难过,更甚羞愧不安。 忙道:“我没有生气,下午只是有些不舒服,是我不好,平白迁怒于你。你快坐,再晚会儿我身上又要开始疼了。” 空这才坐下,接过云卿递来的粥碗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您,还是让空服侍您吧!” “不必,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与下午有关的事吗?” 云卿摇头:“是今早的事。”他垂眸轻声道:“其实今早我并未睡着,只是想看看你如何对我,不该装睡欺骗你。” “为什么?”空皱眉不解,“阿卿,你是担心我害你吗?空可以发誓绝无害您之心。” “不不,不是。”云卿难以启齿,只道:“种种缘由我一两句说不清楚,但我确实不该骗你。” “您是对我有疑心吗?”空将手中瓷碗放下。 碰撞声微不可闻,却让云卿心惊胆战,“我、一时昏头,不该疑你的。” 见空目露不解,云卿支吾道:“也是先前九尾把我吓怕了,他纠缠得我……抱歉,是我不好。” “他对你做什么了?”空紧紧盯住云卿眼睛,“您不想说可以不说。” 手段肮脏!为人不齿! 云卿想了想简略说明:“下蛊、下毒。” “其实九尾不能把我怎么样,先前我元神残缺,神力匮乏才让他有可趁之机,等过几日我元神凝结完整,任谁也不能欺负我。” 许久,空移开目光,轻声叹息道:“空记得那日清晨与您分别时,您还未有蛊毒征兆。若我那天陪同你一起,或许你就不会遭受蛊毒折磨。阿卿,你这么好一个人,为何。” 他长出一口气,实在心疼云卿这般遭遇。 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自从洛阳那次之后,他遇到的云卿总是带着伤。 “我已经快好了!你别担心。”云卿笑笑,“这几日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挣扎痛苦时每每弄伤自己,清早苏醒身下羽被却总是干净崭新,熏香蜜茶,被霸占的卧房,处处都是依据。 “不麻烦,我心疼你。”空目光移向云卿小腿。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我记得今日我夫君来时带的糕点说是宫中手艺,托蓝怀尘的福有幸能尝到御制糕点。” 云卿笑笑示意动筷,“你不生气就好,吃饭吧。” 空听他提及糕点和蓝怀尘,面色增添几分凝重,“阿卿。” “怎么了?”云卿有些惴惴不安。 “那糕点放有对付妖物的药粉。”空神情严峻,“有人要对狐灵下手。” “什么!”蓝怀尘最是贪嘴,倘若吃下糕点危及性命…… 云卿越想越怕,焦急之下一时忘记腿上有伤就要掀被下床,疼得捂腿连连倒吸冷气。 “阿卿,那狐灵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空心中挣扎抉择。 云卿脸色发白咬牙忍耐疼痛,缓过劲才道:“他腹中孩子因我而有,我不能不承担责任。” 空心中错愕。 云卿的夫君是鹰妖,他又与狐灵孕育有子。 今早是鹰妖带着狐灵来的,说明二妖关系还不错。 这鹰妖真有容人之量。 “那、好吧,既然阿卿觉得他重要,空便让人去查这件事。”空握紧袖中拳头,“此事不是鹤鸣山弟子所为,圣上十分。”他有些犹豫,瞥看云卿脸色硬着头皮道:“中意那狐灵,明知狐灵为妖物依旧纵容、宠爱有加,不许道士捉拿。” 云卿略松一口气,“蓝怀尘也算得良配,我先前就见帝王十分袒护他。” “大人为何总与、卑劣妖物搅在一起?一个鹰妖便罢了,怎么还要再招惹狐妖?” “啊?” “空去处理糕点的事,先走一步稍后回来。” 空行至门口,忍了忍还是回身道:“空是为了你,所以愿意帮助那狐妖,阿卿,你若有心……罢了。” 难道他连那臭狐妖都比不上? 云卿满心疑惑,什么叫总与妖物搅在一起?再招惹狐妖?难不成空误会自己与蓝怀尘有染? 今日中午趁着云卿沐浴,空捏着鼻子收起装有糕点的食盒,打算将食盒直接烧掉,里面糕点丢到屋外喂鸟雀。 他就是讨厌妖物,讨厌鹰妖,讨厌能肆无忌惮往云卿怀里钻的臭狐狸。 揉碎糕点时才发现里面混着能使妖物显露原形陷入沉睡的药粉。 起初空以为自己闻错了,毕竟他亲眼看见鹰妖拿着糕点喂到云卿嘴边。 忍着妖物浊气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品尝后,空确信那药粉就是磨碎的现形丹。 可……不应该啊,难道鹰妖要害云卿? 空斟酌犹豫,加之擅自丢弃糕点,更不敢主动提及此事,听到皇宫恍然大悟明白那药粉是用来对付臭狐狸的。 事关重大,先前圣上早有严令禁止各道山对丽妃动手,同时封锁消息不许将丽妃的妖物身份外传,爱护之意显而易见。 那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害臭狐狸?以及圣上知道臭狐狸肚子里的孩子是云卿的吗? 空既是哀怨又是嫉妒,果然白泽大人的话没说错,螣蛇就是放浪形骸处处留情! 那既然螣蛇放荡,为何瞧不上自己呢?鹰妖可以,狐妖也可以,自己差在哪里了?他可是灵兽,哪里不如污浊的妖兽? 第100章 山行想剥我的皮! 夜深人静,冬风凛冽。 空匆匆传音与守在长安的景辰,简要概括宫中有人要谋害丽妃,务必查清现形丹的来源,最好能联系两位国师亲自保护丽妃。 因而大半夜被吵醒的裴无竹带着一肚子怒气,咬牙向内宫宫人禀报求见圣上。 寝殿中再度燃起烛火,蓝怀尘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屏风方向传来裴无竹的声音,“陛下,请让我近身察看丽妃情况。” 萧勍拢好蓝怀尘的寝衣衣襟,起身穿上外袍道:“过来吧,脚步放轻些,怀尘还在休息。” 裴无竹暗暗攥紧拳头,顾及着皇帝还在因而没一把揪起蓝怀尘,伸手握住对方腕子检查妖气运转情况,心道狐狸精屁事没有! 先前还恨他们仨入骨的道士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对狐狸精关心起来了? “他如何?”萧勍搓搓有些发冷的手,见裴无竹面色不善,不由担心忧虑。 裴无竹哼一声,“好得很。”他回身打量皇帝,眯眼笑道:“陛下,您是担心他还是更担心他腹中孩子?” 蓝怀尘被裴无竹掐醒,刚要说话就被对方捂住嘴,默默听萧勍言语。 “自然是都担心。”萧勍不假思索,孩子是他与怀尘共同孕育,也是他能留住蓝怀尘的唯一羁绊。 裴无竹但笑不语,只等皇帝继续问及。 “怎么了?难道怀尘与孩子只能留一个?”萧勍心中凉了半截。 “假如真的如此呢?”裴无竹回头朝蓝怀尘挑眉:你必定没有皇室血脉重要,趁早把肚子里的肉撇掉。 蓝怀尘亦是紧张不安,屏息等待萧勍给出答复反驳裴无竹的话。 “如果不能都保全,我自然选怀尘,他不是还有很久的寿命吗,何苦为了凡人孩子拖累他丢掉性命。” 萧勍暗暗叹息,果然如话本上讲的那样,人与妖难成善果。 裴无竹怀疑皇帝已经发现狐狸精醒了,继续试探道:“陛下难道不想有自己的血脉?将来您驾崩,这皇位要由谁来继承?” 萧勍闻言一哽,心道果然妖物没规矩。 “朕还有手足兄弟,难道他们也同朕一样于子孙儿息上无福?国师说话也该忌讳一二。” 裴无竹松开捂住蓝怀尘的手,暗想自己都用驾崩这种字眼了还不够忌讳? “陛下放心,狐狸精没事。”裴无竹示意皇帝去正殿交谈,边走边道:“昨日中午大国师携丽妃前往鹤鸣山探亲,带去的糕点被发现掺有对付妖物的丹药。” 萧勍皱眉。 裴无竹继续道:“虽然我也不知道那群傻道士为何好心提醒,但他们没必要贼喊捉贼多此一举,想来是另有其人要对狐狸精下手。” “你怀疑是谁?”萧勍暗暗思索,怕不是世家“好心”除妖。 裴无竹耸耸肩:“我不知道,查呗,从御膳房做糕点的人查起,鹤鸣山道士已经在排查现形丹源头,双管齐下不怕查不到人,但。”他顿了顿又道:“假如查出替罪羊,陛下是否会处决幕后主使?” “你想要朕严惩主使之人?” “他有孕刚满三月,若不严惩,那些人往后必定更加肆无忌惮。”裴无竹冷笑一声,“说实在的,一早我就想让狐狸精别强留这个孩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痴心妄想。” “你似乎很讨厌朕。”萧勍面带愠怒。 裴无竹摇头轻笑:“陛下多心了,我只是、讨厌让妻儿忧虑不安的人。”他收起面上虚假的笑,“我还很小的时候,不是东西的蛇对我和我阿娘不好,我恨他。” 看得出来萧勍真心喜欢蓝怀尘,山行真心喜欢云卿。唯独他不得真心。 可真心有什么用?既不能果腹,又不能遮体。 裴无竹再度带上微笑。 室内一时静寂下来。 “所以你担心朕对怀尘不好?”许久萧勍才轻声发问。 裴无竹避而不答,转而继续追问:“陛下是否会严惩主使之人?” “朕一定拼尽全力对怀尘好。” “啧。”裴无竹面无表情,“用不着,你不好好待他,他自己会跑,但他如今离不开你,孩子生下来之前你护好他就行,话已说尽,你看着办吧。” 话音刚落,人便消失了。 萧勍轻叹一声蹑手蹑脚回到内寝躺下,还未担心吵醒蓝怀尘,对方就已经惊喜羞涩凑过来亲吻拥抱,“萧勍……” “慢慢慢!肚子!”萧勍小心扶住他的腰抬高让出缝隙,“朕吵醒你了?” 蓝怀尘侧躺压住萧勍大腿,“没有,是裴无竹把我掐醒了。” “掐醒了?”萧勍清楚裴无竹用意,暗叹一声问道:“掐哪里了?疼不疼?” “手腕,大概掐红了,不过嘿嘿不疼。”蓝怀尘扳过萧勍的脸亲吻,“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重要啊!” “开心啊?” “开心!” 蓝怀尘眼睛亮晶晶傻笑出声,萧勍也忍不住跟着笑。 一人一妖面贴面乐了半晌。 萧勍清清嗓子板着脸道:“不许笑了,该歇息了,明日还有早朝呢。” 等查出幕后主使,他一定严惩不贷。 “嗯!那我等你回来用早膳!” “你不睡懒觉了?” 蓝怀尘打个哈欠咂咂嘴,“那崽崽想你嘛,你要多陪陪它,也要多陪我。” “好,先声明我只喊你一次,你起不来别怪我。”萧勍小心抚摸蓝怀尘的肚子,感受到隆起的弧度才觉心安。 只是想到刚刚裴无竹面上转瞬即逝的失落,萧勍心中好奇,“怀尘,那二国师身上有什么故事吗?” 蓝怀尘话带睡意,含糊不清说道:“蛇妖、最疼小蛇。” 见对方合眼进入梦境,萧勍轻轻后移拉开距离怕撞到他的肚子,也闭上眼睡觉。 次日下朝回来,萧勍拍拍蓝怀尘唤他起床。 蓝怀尘迷迷糊糊穿衣下床,扑在萧勍怀里打哈欠:“我起来了噢。” “起来了、起来了。”萧勍摸摸他的脸,“用早膳吧,两位国师都等着你呢。” “什么!”蓝怀尘吓得瞌睡都飞没了。 山行和裴无竹都等着自己呢?等自己干什么?扒狐皮做毯子啊? 正殿桌旁,山行和裴无竹一个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个抱臂满脸不耐。 蓝怀尘被萧勍拉着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走近,小心赔笑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能不来吗?” 山行一把揪住裴无竹站起等皇帝和蓝怀尘先落座,随后又丢开人自顾坐下。 宫人上前要为四人布菜,裴无竹示意他们伺候陛下和丽妃就行。 山行盯着桌上的菜,朝蓝怀尘摇摇头。 蓝怀尘吓得一哆嗦,捏着筷子半天不敢下嘴。 “都退下吧。”萧勍吩咐道。 “是。” 殿中再无旁人,萧勍满脸凝重:“这饭菜有问题?” “你何时、同谁、在何处说起过他有身孕?”山行招手示意蓝怀尘过来,握住对方手腕输入妖力。 萧勍一顿,“三日前祭祀结束,朕只与安王聊起过此事。” 他听说三月过后胎气便稳固,忍不住和萧聿分享身为人父喜悦,拍着对方的手臂笑道:“朕就要有孩子了,你也该抓紧些,将来好让他们陪伴彼此一同长大。” 山行冷笑一声,“三日前?” 手脚真够快的,蓝怀尘有孕的消息一经泄露,昨日的糕点里便掺入药粉,今日的早膳又有药。 “陛下信得过安王,但对方似乎并不值得您如此信任。” 萧勍脸色苍白:“不可能!萧聿他不是那样的人!” “眼下御膳房的人就在殿外,陛下可要见一见亲自询问?”山行拎起变成狐狸的蓝怀尘丢到萧勍腿上,“鹤鸣山道士已经查到丹药来源,随山的弟子也承认安王府中有人求购现形丹。” “陛下,您不信我,总该相信鹤鸣山的人吧?” 萧勍迟疑一瞬,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一早,空便从鹤鸣山赶来,毕竟现形丹是他发现的,总要亲自说明原由。 身后侍卫分别押着厨子和随山弟子方成。 步入正殿跪拜行礼,空起身后将粉末状糕点呈上,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国师的亲人不久前到鹤鸣山修习,昨日大国师携丽妃探访,鹤鸣山上下夹道欢迎。” 蓝怀尘自萧勍袖下探出头,朝空瞪眼呲牙。 “空有幸分得糕点,欣喜万分,只是发觉其中藏有对丽妃娘娘身体有害药粉,忙传音与长安弟子,根据药粉成分查到出自随山,剩下的请随山弟子交代。” “话已说完,陛下快让鹤鸣山道长回鹤鸣山吧。”山行皱眉看向空,催促他去照看云卿。 真怕白泽把云卿气出病来,什么上古神兽,光看脸就知道不靠谱。 萧勍点头允准。 空言语恭敬:“多谢国师费心关照。圣上,小道先告退。” 昨夜传完话,空回去继续侍奉云卿用饭,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他与臭狐狸的事,也随即反应过来在自己去五行山请对方来长安前丽妃便已有孕。 山行连连挥手催促空离开。 萧勍轻抚蓝怀尘,脸色阴沉盯着方成,“若不如实交代,敢有半句假话,朕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 方成浑身哆嗦,结巴道:“弟子不敢有撒谎,是安王殿下府中一个自称孙奇于前日的人花重金找我买药,说最近、长安中不太平,买来防妖物的。” 萧勍攥紧拳头看向御厨,语气更加冰冷:“那药粉是谁交给你的?以何种方式?都经过谁手?” “我、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前日沐休刚一回家便被人打晕带走,以我家中妻儿性命要挟,要我一定这样做,那人说、说这药粉对常人无害,只是用来对付妖物的,而且我也吃了那药,并无不适,所以……所以我才敢的,陛下!陛下明鉴,我绝不敢谋害陛下!” “带他们下去。”萧勍不想听哭喊求饶。 山行垂眼看向蓝怀尘道:“陛下,若真是安王所为,您打算怎么办?” “朕不信。”萧勍十分坚决。 “他未必真想害您,却容不下蓝怀尘。” “萧聿、朕从未告诉过他有关怀尘身份的事。” “民间纷传妖妃祸国,安王未必全无猜想。” 裴无竹打个哈欠,“现在说来说去也没意思,等抓到那个孙奇审一审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 “二国师言之有理。”萧勍立即同意。 山行点点头:“那在陛下处理此事之前,我们先带蓝怀尘离开。” “诶!”蓝怀尘急忙钻到萧勍衣襟里,“不行、不行!我会肚子疼的!” 萧勍亦是将他抱得紧紧。 “你就不怕死在皇宫?”山行面无表情,“这次是现形丹,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药,万一直接将你的妖丹融掉,死都不用埋,裴无竹剥皮可快了。” “大胆!”萧勍起身怒目而视。 山行垂眸躲避视线,“臣知错。” 裴无竹忙推山行离开,笑道:“时间不早了,陛下先去批奏折吧,我留在这守护丽妃,请陛下允准。” “我、我不走!”蓝怀尘还不肯离开萧勍。 “骗你我妖丹爆炸。”裴无竹伸手抱他。 蓝怀尘闻言小心钻出来,跳到地上变成人形,“萧勍你去忙吧,裴无竹答应了不带我走。” 萧勍扫视裴无竹与蓝怀尘,无奈点头道:“好,你放心,朕绝不姑息此事。” “我信你,等你回来一同用午膳。”蓝怀尘握住萧勍的手摸自己肚子,“崽崽和我一起等你。” “嗯。”萧勍平复情绪,朝裴无竹笑笑,“那便有劳二国师了。” “陛下放心。”裴无竹颔首领命。 萧勍这才离开。 裴无竹拎起蓝怀尘抱在怀里抚摸柔软皮毛,叹道:“你这一有孕真是金贵了,连山行都疼你。” “你少哄我,他方才还说要剥我的皮!” 蓝怀尘抖抖耳朵,又道:“那个空,满口谎言,昨天分明嘲讽我来着, 什么夹道欢迎,胡说!” “山行跟我说了,我觉得吧,空说的是实话。” 裴无竹从一旁家中带来食盒里拿出饭菜放在蓝怀尘嘴边,“吃吧,别饿着孩子。” “什么嘛!我哪里年纪大!我只是修为差!”蓝怀尘不满。 “吃不吃?”裴无竹在蓝怀尘身上蹭汗,“往后我跟山行轮流看照你,一应吃的全从我府上带给你,但愿。”这个孩子真能生下来。 “但愿什么?” “但愿你吃成肥狐狸,跟阿花一样胖。” “阿花又胖了?”吃着肉,蓝怀尘含糊不清问起更要紧的事:“到底是谁想害我啊?” 裴无竹哼笑:“安王啊,你信不信?” “可萧勍说不是啊。” “孙奇。”裴无竹揉蓝怀尘的耳朵,如实道:“安王妃是孙家人。” “啊?” 安王妃孙苋就是数月前病逝的边防将军孙玢嫡长孙女。 “这皇帝真的很希望安王拥兵造反。”裴无竹冷笑,“孙将军病逝,另有刘家得到重用,权柄移旁,孙家自不情愿,所以要出此下策杀你,好送女公子进宫。” “山行知道不是安王要杀我?他也没真想带我离开?” 见裴无竹点头,蓝怀尘有些愤愤:“那他为什么这样说?非让我不痛快?” 裴无竹轻笑一声:“你第一天认识他?他本来就是那样恶劣性子爱耍人。” 无非是逼陛下严惩幕后主使,免得再有人想对蓝怀尘下手。 第101章 蓝眼睛的老祖宗 午膳时分。 萧勍回来见蓝怀尘还在才松一口气。 “二国师呢?”净手后,萧勍捧着蓝怀尘的脸亲了亲。 蓝怀尘指指一旁的食盒,“山行来过,然后他们俩都走了。”大概是回国师府待着。 说起山行,蓝怀尘面上多了些生气恼怒:“你都不知道!今早他故意耍我们!” 萧勍叹息苦笑:“我知道,安王已经把孙奇送到大牢任我处置,意思是要我去找孙家算账,别怪咱们弟媳。” 蓝怀尘不想管这些事,抱住萧勍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亲昵,“诶呀你看着办就行,总归崽子又没真的出事。” “等真出事就晚了。”萧勍刮蓝怀尘的鼻子,“你还不明白两位国师的意思?他们可是你的娘家人,我若不给你一个交代,要立马带你走呢。” “没有啊,裴无竹说了,山行今早那些话是吓唬咱们的。” “傻狐狸。” 萧勍笑笑,“就算真的只是吓唬人,那也唬住我了,谁让只有我一个是人呢。” 蓝怀尘立刻从他怀里抬头反驳:“谁说的!这还有一个呢!”说着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是呢,我说错话了。”萧勍忙哄蓝怀尘,打开食盒喂对方吃饭,闻着香味忍不住道:“为何这菜比宫里的饭菜香?” 蓝怀尘微转眼珠,支支吾吾道:“这、毕竟是妖物的手艺。” 其实是妖物的肉,从食材上宫里就输了。 “原来如此,相较大国师,我瞧着二国师更疼你呢。” 萧勍重复昨夜的问题:“二国师,他是个什么样的妖?身上有什么故事吗?你与两位国师是如何相识的?” 蓝怀尘闻言瘪嘴:“他们两个都不疼我!” 六七百年前,蓝怀尘离家外出游历。 临别前爹娘兄姊一再叮嘱他,见到旁的妖物千万要先报姓名籍贯。 是真不想把这贪玩顽皮的傻狐狸放出家门,可小崽子长大了,不能总把他困在家里,抹着泪依依不舍目送蓝怀尘离开。 大哥蓝冠羽悄悄跟着傻狐狸,暗中护他三五年,瞧他乖顺确实逢人先报名字,光是姓蓝就解决了不少麻烦,大着胆子间隔半年瞧他一次,再后来就一两年,直到被蓝怀尘发现哭闹撒娇不要大哥管。 初到沧茂山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盛夏。 蓝怀尘看着满山谷水灵灵的桃子眼馋,仰着头挑选最好看的桃伸手去摘,还没碰到叶子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暮栌笑得温柔:“小狐狸,不问自取是偷。” 蓝怀尘讪讪,“诶!你从哪冒出来的呀?我不是要偷,就是想吃桃子。” 他说着主动贴到对方身上凑近打量湖蓝色眼眸,“我怎么瞧不出你是什么妖啊?对了,我叫蓝怀尘,来自耒藉蓝氏狐族,你叫什么呀?” “耒藉蓝氏狐族?”暮栌没想到能遇到自己点拨狐妖的后人,摘下方才蓝怀尘想要的桃子递给对方,笑道:“我叫暮栌,吃吧。” 蓝怀尘将桃子在衣袖上蹭干净递还对方,“你先吃!我真不是故意要偷。” “你的名字好好听呀,暮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姓暮呢。”蓝怀尘瞧他好看,大着胆子捏住对方衣袖,“你成家了吗?” 暮栌笑着摇头拒绝,推开蓝怀尘施诀挑树上最甜的桃子足足摘下十几个塞给他,“我不吃,你吃吧。” “噢。”蓝怀尘提起衣服兜住桃子,盘膝坐地啃桃,贼心不死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有喜欢的人。”暮栌轻轻一跃坐到树杈之上,“你家中还好吧?乖些在这吃、在这玩,别乱跑,附近不安生。” “哪里不安生呀?”蓝怀尘歪着头从桃叶缝隙瞧暮栌,“你认识我爹娘吗?可我没听他们说起认识姓暮的妖。” “小狐狸怎么这么多问题?”暮栌倚靠树杈闭目养神,笑道:“你爹娘也不认识我,论起来……” 面前的小狐狸叫自己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暮栌从怀中摸出一粒丸药,朝蓝怀尘道:“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把这个给你。” “我才不要!”蓝怀尘扭头哼道:“我爹娘都不要我下跪,你是谁呀?” “这丸药可以让你皮毛柔软、手感极佳,让人难以忘怀。”暮栌挑眉轻笑:“你当真不想有一身柔顺极软的皮毛吗?还能让你肌肤细滑。” “我要!”蓝怀尘小心安置桃子,立马跪下磕头,还极有诚意地磕三个。 暮栌忙下树搀他,“好了、好了,快起来吧。”顺便又在蓝怀尘额上贴了贴,“往后你行走凡间,凡人不会轻易对你起歹心,好乖的小狐狸。” “是吧!我爹娘最疼我了!”蓝怀尘一口吞下药丸,美滋滋地品味:“酸甜的,不苦诶!” 暮栌点头轻笑:“你怎么这么没戒心?不怕我害你吗?” “你长得美,大约是不会骗人的。”蓝怀尘踮脚环住对方的脖子,“你美。” 臂弯内的人却忽而变成一棵开满桃花的树,暮栌的声音自方才树杈再度传来,“好个色欲熏心的小狐狸,是不是瞧见好看的人便要一亲芳泽?” 蓝怀尘笑嘻嘻:“对呀对呀!所以可以吗?” “不可以,我有喜欢的人。”暮栌再度拒绝,轻叹息道:“你在外游荡多久了?” 怎么还是一副天真烂漫模样,可爱惹人喜欢不假,只是怕会被骗,那就不好了。 “我刚从家里出来,上个月还见我大哥了,他给我好多灵草!” 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灵参,蓝怀尘走近踮脚递给暮栌,“我大哥说旁人对我好,我也要对旁人好。” 暮栌上下打量蓝怀尘,摇头道:“我有心要护你周全,只是就快陷入沉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这山上的山主叫山行,你拿着灵参去拜他,那妖必不会伤害你。” “你为何要沉睡呀?莫非生病了?那就更需要灵草滋补身体。”蓝怀尘还抬高手臂仰头看对方。 暮栌更加怜爱他天真善良,跳地捏着蓝怀尘下巴贴唇渡入护心丹,“这东西可是珍惜之物,你千万收好,往后若有缘分你我还会再见,若无缘。”等这小狐狸身死,护心丹会自动回到自己体内。 “等等!什么呀?”蓝怀尘紧紧抱住面前人不丢手,“你好奇怪,我见了你就觉得很亲切。” “大约咱们有缘,毕竟再晚一会我就走了。”暮栌在蓝怀尘背上拍拍,“我瞧你也不是个勤于修炼的,往后就说修为全耗这身皮毛上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人如何耻笑呢。” “啊?你要走吗?” 暮栌点头推开他,“你若唤我一声老祖宗,我就多留下待两天,但不能再久了,否则会耽误事的。” 再过五百年,螣蛇就要醒了,他也该早些沉睡,才能赶上对方苏醒。 蓝怀尘立马捏住对方手腕,撒娇央求:“多待些时日嘛!老祖宗、老祖宗!我真觉得你亲切!” 可不是嘛,暮栌心想,若不是自己当初点拨,哪里会有耒地狐族? “那你放尊重些,不许随意碰我。”暮栌拍拍狐狸脑袋,温柔笑道:“你该多长些心眼,否则会被欺负的。” “被欺负我会跑的!而且我爹娘兄姊都很疼我,他们会给我撑腰。”蓝怀尘捡起桃子继续啃,“方才你还亲我呢,偏不许我碰你?怎么这么不公平?” “是呢,许多事本就不公平,你要同我计较吗?”暮栌伸手点点蓝怀尘的鼻子,“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 “我不计较,那你多留下照看我些时日吧?” “最多、十天,耽误事情就不好了。”暮栌眼神流露温柔,“我要去见我心爱之人。” “谁呀?叫什么?” “不告诉你。” “小气。”蓝怀尘撇嘴。 暮栌失笑:“我还小气?可恶的小狐狸。” 就磕三个头,自己给药丸还不够,连护心丹都赔出去了。 “可恶。”暮栌朝他皱皱鼻子,笑道:“十天后我离开。” 最终暮栌还是足足逗留一个月,才千叮咛万嘱咐让蓝怀尘投奔山行,“那妖心地不坏,你跟着他和蛇妖也多长些心眼,千万留着性命等我再与你相见,倒时候介绍我的心上人给你认识。” 蓝怀尘眼巴巴流露不舍,满口喊着老祖宗,“那我该怎么叫你的心上人呀?也叫老祖宗吗?” “你这小狐狸倒是会抱大腿,人还没见到,关系就已攀上了?”暮栌笑着点点他的鼻子,“你若见了我心上人,一定连道都走不动。” “他是个极美丽的人。” “那你一定要介绍他给我认识!多谢老祖宗!”蓝怀尘再度跪地,低头抬脸间暮栌便消失了,心中有些怅然若失,随即拍拍膝盖泥土高高兴兴上山。 随后小半年在山行和裴无竹的欺负下被迫修行冥想,他几度怀疑老祖宗在耍自己,明明这两个妖坏死了!终于熬到大哥过来看自己,抹着眼泪告状要收拾他们。 蓝冠羽大喜过望:“那你跟着他们修行多好!往后多往沧茂山去,我已经打听过了,都说那鹰和蛇仗义心肠,你看你这皮毛多软,一定是潜心修行的结果,乖些不要哭闹,记得常回家看望爹娘,我先走了。” “诶!诶!哥!”蓝怀尘欲哭无泪,感受到身后山行气息,更加惴惴不安,“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哥交代我不准欺负你,我有欺负过你吗?”山行笑,“初觉你这一身好皮毛招人稀罕,不过你好蠢,出去玩吧,记得年底回来,我帮你挡雷劫。” “真的啊?”蓝怀尘一骨碌从地上起来,“那我走了啊,再也不见!”他才不要回来呢!不就是度雷劫,往常在家看大哥他们那样轻松,他一定也可以平安度劫。 裴无竹在山行身后垂首,眼底闪着阴毒的恨,面上笑道:“山主,吃饭吧,今天还是菜花蛇。” 在夜色掩盖下,蓝怀尘跑得飞快,高兴自己终于脱离山行魔爪,不必再被威胁忍受惊吓。 直到……年底度雷劫,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从天灵盖劈到尾巴根,几乎瞬间晕厥浑身焦糊,本以为要死,心口却热乎乎被什么东西暖着。 蓝怀尘再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返回沧茂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山行帮忙把皮毛恢复。 往后几百年他随意游荡,不拘到哪里玩,并不久留某个地方,连沧茂山都不常住,度完雷劫就跑,反正大哥会给他收拾烂摊子。 除了山行和裴无竹,没有妖敢难为他,身边所有妖都对他好。 “我从小就被宠大的!他们俩对我一点都不好!总把我拎来拎去,虽说不疼,但好像我是个物件一样,特别讨厌!” 蓝怀尘抱住萧勍脖子撒娇:“你多疼我些吧,萧勍,好不好?” “好。”萧勍将他抱到腿上亲吻,“所以你再没见过那瞧不出原形的妖?” “没见过,大约没有缘分吧。”蓝怀尘摇头,摸摸心口叹道:“他的东西还在我这里呢,也不知道如何还他。” 萧勍安慰道:“或许不需要你还,他既然大方给你了,自然有他的用意。” 蓝怀尘依言点头笑笑:“或许吧,总归我记得他有双极好看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般,湛蓝迷人。” “他很好看吗?”萧勍小心捏住蓝怀尘衣服,“在你见过那么多妖里,谁最好看?”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自从他离开后,面目便是模糊的,只有那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蓝怀尘叹息一声:“没有缘分呐。” 萧勍默默吃饭不再言语,心里有些失意并不表露。 “晚饭也吃国师带来的吗?” “对呀!裴无竹说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暂且忍耐我一段时日,你还真别说,如今有了这个崽崽,他对我还是好很多呢。” “你就是惹人心疼的命。”萧勍轻抚蓝怀尘肚子,“那你大哥现在多久来看你一次?” “我已经长大了,八九年回家一趟就行。”蓝怀尘说着有些羞赧:“往后,若是我大哥问起来,能不能说崽崽是你生的啊?不然他们要罚我呢。” “都依你。” 第102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中午,鹤鸣山 云卿知道蓝怀尘无事后心中大石总算落地,摸摸腿上伤口示意空扶自己起身站会,“久卧腰椎不适,到底是我上年纪了。” 空小心扶他站稳,笑道:“阿卿,你瞧着不过二十多岁,哪里年迈?” “那便是最近太安逸了,所以腰不舒服。”云卿轻捶腰后,心道难不成自己就是个劳碌命?先前在五行山下做活打架从未腰疼过,躺了不过六七日,处处不舒坦。 “用我帮你捶腰吗?”空松手后退。 云卿摇头:“不用,等我腿好了就能跟阿骁一起修习,每日忙些就不怕闲的腰疼。” “阿卿你何苦受那样的罪?做个清闲些的挂名师尊多好?”空递来茶水,叹道:“而且我看你这腿虽然快好了,但周身神力尚未恢复,还是再养养身体吧。” 云卿浅抿一口茶,有些踌躇犹豫。 “空,其实我想,等我元神恢复便离开鹤鸣山。” “为何啊?”空急切上前一步,发觉不妥又后退两步,皱眉道:“明明答应要留在山上四五个月,还不到时候就走?大人食言失信于我。” “到底空不过是小小鹤妖,可大人舍得抛下与您同族的小螣蛇大人吗?”空咬咬嘴唇,偏头赌气不语。 云卿心道不妙,空都开始自怨自艾了。 “并非是我要不守诺言,我只顾着自己,都忘记担忧蓝怀尘的处境了。”云卿轻叹,“先前我以为他与帝王相互在意心悦,便放心将蓝怀尘留在皇宫,如今想想两人身份悬殊。” “蓝怀尘他怀着身孕最是虚弱,理应由我亲自照料,山行与裴无竹到底不够细致。” “那大人是要去皇宫照看丽妃娘娘?”空垂眸盯着云卿虚放地上的左脚。 “对,总归事情也算由我而起。”云卿笑笑:“也多亏你发现糕点被人下药,否则……想想我便后怕。” “倘若我离开,阿骁便交托你照拂。” 最多五日,元神便能恢复如初,腿伤更不用说了,今晚便能下地走路。 “大人吩咐,空自当领命。”空咽下心头苦涩,“只是不知大人要何时离开?” “应该快了,四五天吧。”云卿伸手扳起空的下巴,“你还在怪我之前称呼你鹤妖吗?我已知错,你别不高兴了。” 说着云卿轻叹一声松开手,“其实在我眼里,我与寻常妖物并无不同,当初并非有意折辱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空又将头低下,半晌才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多追随大人脚步,大人不信空的话吗?空说过,我心疼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关心便好,用不着心疼。”云卿温柔笑笑,“多谢你这么待我,我十分感激。” “罢了、罢了。”空摇头坐到床沿。 或许真的像白泽说的那样,螣蛇的姻缘全系在鹰妖身上,就算自己剖白心意,只会让对方远离,倒不如让他对自己心存感激,还能时常陪伴关心。 “大人。” “怎么了?” 依旧是温柔笑颜,满目关怀。 空摇摇头:“没事。” 偏头看向有些枯萎的梅花,空心道现在天还冷,原以为带着花苞的绿蕊能等到完全开放才会凋零,却未曾料想无根之花本就活不长久。 瞥到云卿垂在身侧的手指,空自顾伸手握住,“大人先前在洛阳被魔物所伤,那时双手皆带血迹,还好未落疤痕,否则真可惜这双好看的手了。” 奇怪,越是坦然,空觉得自己反而越大胆。 云卿乍然被温热手掌包住有些惊吓,愣了愣并未挣开,笑道:“倘若我手与面皆覆疤痕,你会怕我吗?” 手背伤口细小,比肩上好得快。 “不怕,只会心疼。”空抬头与他对视,“大人身上有伤,我知晓的。” “嗯?你如何知道?”云卿一惊。 “那日您沐浴时与白泽大人、打斗。”空斟酌言辞,“其实里衣沾水并不能很好遮挡肌肤,且打斗时衣领散乱,您在气头上后知后觉,空……”一览无余。 云卿却实在松口气,还以为空在自己睡梦中做了什么,心道这孩子不是没有规矩的人,怎么会和可恶的九尾一样卑鄙。 “空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空丢开云卿的手,垂眸认错。 “我以为你会好奇我胸口伤痕来历。”云卿摸摸心口处,摇头笑道:“不妨事,你并非有意,且你不是很快替我披上毯子遮挡了吗?” 可恶的白泽! 非要挑衅自己! “我觉得大人不会告诉我。”那日空只看一眼便仓皇移开视线,却对那两道狰狞可怖的伤痕记忆深刻,像是有人要拿刀挖出云卿的心一样。 云卿右腿酸胀便也坐下,摇头道:“倘若我说是我自己留下的,你会信吗?” “会,但为什么?” 云卿轻笑不语,将两手手背呈现眼前,“那时石崧道长为我手伤上药,我未能出言感谢,上次竟忘了一同道谢,真是失礼。” 得符纸那次满心只记得要休息,什么都顾不上了。 空闻言微微皱眉:“大人与他见过好几次?” “两次,他也发现我身中蛊毒,还给我一张符纸压制蛊毒,我应该亲自登门道谢。”虽说那符纸只能用一次,但真的有用。 “大人觉得他为人如何?”空小心瞥看云卿侧脸,忍不住试探道:“石崧对大人颇为上心吧?” “随山弟子大多、反正丽妃的事与随山弟子脱不了干系,大人挂念丽妃,也该与随山的人少来往一二。” 云卿虽不明白空对随山为何有敌意,料想派系斗争复杂难以揣测,依言点头笑道:“我周围多是妖物,自然要少与道士来往。” “再者山行讨厌他,拈酸吃醋的小性子什么时候都改不掉。”云卿嘴角勾起浅笑,虽是埋怨言语,话中喜意无法掩藏。 “旁人待我大多友善,我亦善意待人,总归是双向的。至于石崧道长为人如何,只有两面之缘罢了,何苦计较这个。” 炉中熏香燃尽,云卿嗅闻室内,忽而想到那日在石崧身上闻到的沉香气息。 “空,你这有沉香吗?” “有的。”空起身换上沉香重新点燃,却不敢靠近再回云卿身旁,坐到一旁椅上暗自叹息。 云卿闭目,暗暗摇头这沉香与石崧身上味道并不完全一致,少了些……说不上来的花香,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花。 罢了,还是等登门拜访时请教吧。 云卿挪动躺下歇息。 空拉上窗帘关门抓起枯萎梅花悄声离开。 未至一炷香时间,空折返,拿着新剪的梅花重新插瓶。 枯萎又如何,只要还在花期、花树不死,总能替换。就算冬日过去,鹤鸣山上还有别的花可以装饰。 绳结系紧可以解开、剪掉,再不济一把火烧掉。 何所畏惧? “你怎么不去问?就你怕山行,我不怕他啊?”裴青棠抱臂娇哼:“我爹早就不耐烦我关心阿卿的事,他不会告诉我的。” “那你是二当家亲生的,我跟谁都没关系,就阿卿疼我。” 两人各自长叹一口气,不约而同提及云骁。 “早知道我就学云骁闹着跟去了。” “好羡慕阿骁也是螣蛇。” 狸子撇撇嘴:“螣蛇族内不能相互成婚的,你就省省吧。” 裴青棠亦是不赞同他的说法:“你闹阿卿也不会让你跟去的。”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山行最近对我怪怪的?”狸子皱眉思考:“就、对我横竖不顺眼的。” “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呢,他对谁都不耐烦。”裴青棠上手揪狸子的耳朵,“你要也是蛇,更加会深有感触,山行一直都对我和我爹虎视眈眈。” “不不,我是说最近。”狸子挥开裴青棠的手,“别碰我的耳朵。” “我就碰!”裴青棠双手分别揪住狸子的耳朵:“我可要让我爹把你赶出去了!” 狸子扭身躲开,哼道:“你赶我出去,阿卿也会让山行找我回来,我才不害怕你。” “那我要让我爹吃掉你!” “阿卿知道一定讨厌你!” 忽而感受到山行气息,两小妖不约而同闭嘴,齐齐僵直缓慢转头看向窗外。 “你们就这样修行的?”山行脸色铁青,伸手各在两人头上敲一下,“吵,我让你们吵!再吵晚上不许吃饭。” “哎哟!”“好疼!” 两妖精分别捂头,瘪嘴不敢说话。 山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前往皇城,暗道真搞不懂养孩子到底为了什么? 他思考一路,也没想出一个养孩子的好处。 小时候又爱哭又爱嚷,吵都吵死了。 半大不大的时候说不得管不得,闹不好就跟百年前的阿花一样离家出走掉头就跑。 再大些,比如之前外出闯荡的蓝怀尘,蓝家狐妖是真操心他,怕自己欺负他,大半夜摸到房间拿刀架脖子上吓唬自己。 “沧茂山山主山行?久仰大名,在下蓝氏狐妖蓝冠羽,怀尘是我蓝家幼弟,停留打扰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在下感激不尽。” 就这样疼蓝怀尘,死狐狸精还往外跑不着家,山行真想一脚把他蹬回去!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狐狸! 死狐狸精,非喜欢什么凡人!偏真弄出个孩子,现在真是拴凡人身上了。 萧勍要是不严查现形丹的事,山行就是耗尽半身修为天天给蓝怀尘输妖气也要把他带离萧勍身边! 越想越气,山行脸色更加难看,冷脸把食盒放到桌上,站在床边盯抱着衣服睡得迷迷糊糊的蓝怀尘。 蓝怀尘被山行释放的威压妖气憋得直喘不上气,睁眼看到对方吓得浑身一颤,变作狐狸就要往被子底下钻,结结巴巴道:“山行、别,我肚子、崽崽疼。” 山行冷哼一声,拎起他在地上随意坐下,边掐狐狸耳朵边输妖气,咬牙切齿低声训斥:“你疼你活该!非生什么孩子!” 蓝怀尘心里委屈,蜷缩着尾巴不敢说话,心道还不都是你非要我进宫勾引萧勍?求子的咒语是你写的,要道士作法也是你的主意,不是你带我进宫,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藏好妖气躲避镇城兽。 感受到妖气源源不断输入,又见山行脸色渐缓,蓝怀尘大着胆子顶嘴:“明明都怪你!” “怪我?你喜欢凡人也能赖我?你既然说全怪我,那把孩子撇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山行说着拎狐狸起身往外走。 蓝怀尘朝他哈气:“我才不信!你就会吓唬我!” “蓝怀尘。”山行伸手撑着狐狸嘴不让合上,“你别惹急我,信不信我现在把你大哥叫来让他看看你的肚子?” 蓝怀尘没他劲大,用后肢蹬山行肚子。 山行冷哼将狐狸放开丢到地上,“反正卿卿还有三四个月才从鹤鸣山回来,咱们且慢慢熬吧,你敢告一个字的状,我就弹掉你一颗牙。” “云卿不在你气不顺就拿我撒气啊!”蓝怀尘忍不住动怒火大,嚷道:“活该云卿跟你吵架!活该他不要你!你根本配不上他!” 这一下可正戳中山行的心窝子了,揪住蓝怀尘的衣领死死盯住对方眼睛,“你再说一遍试试。” 裴无竹原本慢慢悠悠走,察觉不对慌忙闯进殿中,迅速上前掐山行的手将他往后推,挡在蓝怀尘面前小心护住对方。 “我说山行,你跟这傻狐狸闹什么?”裴无竹回身轻轻抚摸蓝怀尘后脑勺将人按在怀里安慰。 “他不懂事你也跟着犯傻?人家怀着孩子你让让他怎么了?” 裴无竹小心拍蓝怀尘后背,轻声哄道:“别生气,回头我带你去见云卿告状。” “你敢!”山行对着蓝怀尘还不敢大声说话,朝裴无竹可没这个忌讳,伸手要掐他脖子。 裴无竹烦的要死,变出蛇脖子皱眉不耐,“掐!今儿不把我掐死在这你别姓山!” “有完没完?闹个屁!差使你回家拿点饭真给你累坏了!从哪弄这么一身大爷脾气?谁惹你生气你找谁去!别闲的没事谁都咬,有病趁早去治!” 蓝怀尘伏在裴无竹怀里委屈巴巴抹眼泪,“我什么都没干,他进来就欺负我!” 山行闻言丢开裴无竹后撤两步。 完蛋。 他似乎把因孩子而产生的嫌弃厌恶和当初被蓝冠羽威胁的恼怒,以及对蓝怀尘的恨铁不成钢和对萧勍的怪罪全宣泄给蓝怀尘了。 “乖、乖,先别哭,留着泪去云卿跟前哭昂。”裴无竹拍蓝怀尘后背。 山行道歉的话哽在嘴边吐不出来,眼看裴无竹真要带蓝怀尘离开慌神挡在两妖前方。 “不准去!” “哟,急了?” 裴无竹哼笑一声,拍拍蓝怀尘后背示意回身看山行,“不去也行,你给傻狐狸赔礼道歉。” 蓝怀尘坚决不回头,摆明不原谅。 “你先装模作样听他道歉,改明我再带你去见云卿昂,别哭了。”裴无竹一点不压低声音。 这样两边都好交代。 不想带蓝怀尘去见云卿就说:山行都道歉了,你当时也原谅他了,马上要生小崽就大方一些,不跟这死鸟计较。 想带蓝怀尘去见云卿也能应付山行:当时可没说事就这么了了,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第103章 大哥!快来接我回家! 正殿桌旁三妖一人气氛尴尬。 萧勍哄着蓝怀尘安抚情绪,“朕回来晚了,不哭了不哭了,怀孕的时候哭特别伤眼睛。” 蓝怀尘委屈的泪水像决堤河水滔滔不绝,抱住萧勍的脖子嚎啕大哭:“呜呜呜我做错什么了!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 他从萧勍肩上抬头瞪山行:“你以为我乐意进宫!要不是你逼我,我还在宫外逍遥快活呢!我怀孕容易嘛我……我刚有孕的时候被你跟裴无竹。” 说到裴无竹他降低些声音,随即又扬声继续指责:“拎来拎去!我都说我不舒服你们还逼着我打坐!你们根本就不在意我!” “要不是你让我蛊惑萧勍!我会进宫吗?我会喜欢他吗?我——” “咳!”裴无竹给他使眼色:傻狐狸你回头看看是谁抱着你呢。 蓝怀尘忙搂紧萧勍,继续哽咽难过:“总之我现在就是喜欢萧勍,我不想离开他,也不要跟他分开!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不走。” 裴无竹拿胳膊肘撞撞山行,意思是该你了。 山行偏头不语。 “啧。”裴无竹哼笑看向萧勍,“陛下,到鹤鸣山找云卿的密信准备好了吗?即刻传召吧。” 这信纸上施有法术,在指尖搓捏便可消失传到收信人手中。 “等等!”山行连忙起身道歉:“对不起蓝怀尘,我今日不该随意拿你出气。” “就完了?陛下——”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随意拿妖气震慑你,不随意拎你,不强迫你打坐修行,不说带你离开皇宫,不威胁要弹你牙,不掐你耳朵脖子。” “否则呢?” “妖丹爆裂而亡。” 裴无竹看向蓝怀尘假模假样劝和道:“行了,我看这事差不多了,傻狐狸啊,你也别伤心难过掉眼泪,大家各让一步,和气致祥。” 蓝怀尘抽噎没说话,萧勍轻抚他后背试探询问:“消气没?” “哼!”想到方才山行言说的过去是如何欺负自己,又摸摸腹中本不该存在的肉,蓝怀尘悲从中来,再度哭嚎:“我要回家!我想回家!爹、娘!你们快来接我回家!大哥!” 裴无竹慌忙闪身捂住他嘴:“嘘!有话好商量!别动不动就要回家啊!” 然而三尾狐气息已从后出现。 蓝冠羽声音温润若落珠,“怀尘,你受什么委屈了?” 裴无竹恨不得一把掐死山行:你发什么疯非惹狐狸精生气!人家有靠山撑腰你有什么!有两翅膀能飞?蠢笨如猪! 蓝怀尘从萧勍怀里挣脱,可怜巴巴张开手臂走向蓝冠羽,“大哥!呜呜呜我、山行他欺负我!” 蓝冠羽是蓝家第一个孩子,得天独厚继承蓝家爹娘全部优点,比蓝怀尘足足高一头。 将小不点圈在怀中,蓝冠羽看着委屈得不成样的蓝怀尘,按住对方肩膀先抚摸肚子,“欺负不欺负的先放一边,这孩子怎么回事?” 萧勍急忙上前,“怀尘腹中是朕的孩子。” 蓝冠羽闻言皱眉看向心虚发抖的蓝怀尘,“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别生气!”蓝怀尘退后挡在萧勍身前,“我、我是真心喜欢萧勍的。” 萧勍揽住蓝怀尘肩膀视线毫不躲闪,“朕亦是真心待怀尘。” 蓝冠羽都要气笑了,什么东西也敢说真心待他们蓝家的宝贝疙瘩? “凭你?”看着护在凡人帝王身前的蓝怀尘,蓝冠羽点头咬牙冷笑:“好好!你们是真心待彼此的。” “沧茂山山主,您就是这么看照怀尘的?眼睁睁看着他为一个、孕育?” 蓝冠羽眨眼间移到山行面前拎起对方领口咬牙质问:“他是男身,为何有孕、如何诞育?假使他有丁点闪失,你拿什么赔?” “贱命一条。” 蓝冠羽伸手掐住山行脖子,“杀你十次不够我宣泄一丝怒气。” 山行不躲不避亦是冷笑:“你方才不都听到了吗?蓝怀尘自己喜欢萧勍,与我无关。” “诡辩。” “实话实说而已。” 两妖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裴无竹朝蓝怀尘使眼色:你快劝劝啊! 蓝怀尘捂住肚子拼命摇头:我不敢! “要打架我奉陪到底,只是在这施展不开,万一磕到碰到你那宝贝弟弟,可就不好了。” “他为何有孕、如何诞育!”蓝冠羽冷笑:“你死不要紧,不问清楚可不行。” 裴无竹再度示意蓝怀尘:快啊!你不会真想让山行死吧! 蓝怀尘碰碰萧勍:“密信!”只能寄托希望让云卿赶来制止打斗,他后悔了,不该叫来大哥的。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山行笑笑:“数百年前那次偷袭,你与我并未分出胜负。” “喂!山行你别逞强!” 裴无竹脸色发白,百年前山行或许可以一战,但他耗尽大半修为剥离云卿半份元神,当真大不如前。 蓝冠羽闻言狐疑地打量山行,却是松手后退一步,“你身上有伤?” “他脑子有病!”裴无竹再三示意蓝怀尘:快! 蓝怀尘咬嘴犹豫片刻,最终上前惴惴不安:“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将茶水递到蓝冠羽手边,扶对方坐下小声解释:“我腹中。” “要他说。”蓝冠羽指向萧勍,心中怒意更甚。 萧勍走近握住蓝怀尘的手,“怀尘腹中是朕的孩子,他到朕身边将近两年,此番有孕是上天赐子,孕期三月有余。朕知道男子有孕十分罕见,也心疼怀尘孕育辛苦,他是朕后宫中唯一嫔妃,朕已属意立他为后,绝不辜负。” 蓝冠羽咽下一口茶水,抬眼看向这凡人君主,冷笑道:“三月有余?”伸手再度抚摸蓝怀尘肚腹,“如此,倒是要我背负杀生罪孽了。” 蓝怀尘闻言浑身一颤,护住肚子急忙向后躲闪,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不、不行,这孩子是我的!” 手臂被牢牢抓住,蓝怀尘哆嗦颤抖瘫坐在地央求:“大哥,我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别怕,怀尘,我保证不疼。”蓝冠羽一把挥开萧勍将人困在结界内。 “不要紧,哥情愿为你背负罪孽。”蓝冠羽伸手擦去蓝怀尘眼角泪水,“别哭,哥会心疼的,你再哭,哥就把全家人都喊来,那样死的可就不止这个孩子了。” 山行和裴无竹相视,心知肚明和蓝冠羽一样,他们也不希望蓝怀尘孕育。 萧勍命中无子,强留这个孩子只会让蓝怀尘受到波及。 两妖上前按住蓝怀尘肩膀,裴无竹从袖中摸出一盒子打开将丸药呈给蓝冠羽,“他腹中是凡人之子,可以用凡人的药打掉孩子,这药我早已预备多时。” “会疼吗?”蓝冠羽接过药丸嗅闻,“怎么像凡人活血化瘀的药?” 山行点头:“凡人之子于母体而言本就是瘀血一团,胎儿落下大概会出血腹痛,不过我们可以一同输入妖力帮他缓解疼痛。” 蓝怀尘颤抖更甚,“你、你们?山行!裴无竹!你们为什么?裴无竹!你你先前不是一直帮我吗?为何也这样要害我的孩子!” 裴无竹轻笑摇头:“我一早就说过这孩子绝对生不下来,傻狐狸,怎么对你好一点点,你就全然忘记我的提醒了?” “山行!山行!你不能这样!你想想你与云卿的孩子!云骁!假如云骁不在了!你舍得吗?” 山行稍怔,随即快速抢过蓝冠羽手中的丹药掐住蓝怀尘的脸就要往嘴里塞,“多谢你这话帮我下定决心!” 蓝冠羽被山行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急忙喝止对方:“住手!”他怀疑其中有诈! “这药里有什么?交代清楚。”蓝冠羽抢回药紧紧捏在掌心,颇为防备地看着山竹和裴无竹。 裴无竹扶额长叹:“我又不是郎中!” “那你还敢让怀尘吃!” 山行深呼吸一口气道:“红花、降香、川穹、川牛膝、月季花、莪术、桃仁、穿山甲、土元、水蛭、王不留行、乳香、没药、刘寄奴、元胡、郁金、姜黄、苏木丹参、鸡血藤。” 语毕,见蓝冠羽还在犹豫,山行上前一步皱眉提醒:“快些!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卿要来了! “什么来不及了?”蓝冠羽狐疑。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山行闭目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裴无竹心道另外两妖一个是蓝怀尘亲哥,一个是云卿亲夫君,真要打要骂也不会下重手,反而是自己杵着尴尬,无声无息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云卿!”蓝怀尘急忙呼救:“你救救我!”他忍不住又哭了,“他们要杀我!” 蓝冠羽眯眼紧盯来人,只见对方一袭月白长衫更衬肤若凝脂,束发玉簪色白通透泛光,蛾眉皓齿,美目似天上星子、水中映月。 美得雌雄莫辨,恍若天人。 蓝冠羽一时怔愣原地,蓝怀尘趁机跑到云卿面前,被对方抱着才发觉双腿打颤,险些又瘫倒在地。 云卿急忙将他抱在怀中拍背安抚,“别怕,我来了。” “呜呜他们要杀我腹中孩子!”蓝怀尘抽噎哭泣。 云卿闻言皱眉扫视殿内两妖,轻声道:“将帝王放出来。” 蓝冠羽轻声道:“在下耒藉蓝氏狐族蓝冠羽,不知可否请教公子姓名身份?” 云卿抬眼定定注视对方,笑问:“三尾?你既快修成四尾,何苦搅这一趟浑水?”他小心抱着白狐狸温柔抚摸,“蓝怀尘腹中是帝王之子,害死这个孩子,背负的罪孽远比你想象的大,我劝你尽快放弃。” 山行心下惴惴不安,凑近小声呼唤:“卿卿。” 蓝怀尘浑身颤抖,想到方才山行言语举动更加恐惧害怕。 云卿抱着蓝怀尘自顾走到一旁坐下,先是空接到密信告知山行欺负虐待丽妃,信上要他一定过来主持公道。 顾不上还未完全恢复的元神,云卿匆匆赶来,果真见三妖围着弱小可怜的蓝怀尘要喂药。 裴无竹跑得倒是够快,可恨山行为何要害蓝怀尘腹中孩子? “为何这样?”云卿下巴点点面前示意山行离远些,又再度看向蓝冠羽,“把帝王放出来,小心天上神仙处置你。” 蓝冠羽微微皱眉,一时瞧不出云卿虚实,索性依言照办。 萧勍急急上前就要走近察看蓝怀尘情况,山行按住他肩膀,“你离远点,他不会伤害蓝怀尘。” 云卿轻挠蓝怀尘下巴,“我带你走还是带他们走?我觉得裴无竹一人没有胆子对你下手。” “我不想离开萧勍,云卿你别带我走。”蓝怀尘不情愿。 “那我先把他们解决再回来看照你,好不好?”云卿温柔笑道:“我不走了,留在皇宫陪你。” “好!”蓝怀尘跳到地上被萧勍抱起。 “陛下先带他离开吧,我自有办法解决。”云卿站起垂眸侧身示意两人离开。 蓝冠羽听到云卿这般狂妄言论忍不住发笑,“这位公子当真有趣,不肯表明姓名身份,还要拦着我管教自家幼弟?你、究竟是谁,算什么东西?” 尾音渐低,怒气随目光扫视美人面庞逐步消解。 山行冷哼一声挡在云卿身前,“你别失了分寸。” 云卿轻叹摇头:“我确实不该插手蓝家私事,只是狐狸腹中的孩子。” “叫、萧昀。” 山行心中惊骇万分,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云卿:“你是说、他怀着下一代君主?” 云卿点头,如实道:“如今命数已变,这孩子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原本该降生于安王府龙息出现在皇宫,上天赐子,资质不凡,定为明珠。 “那他身为男身,孕育苦楚如何忍受?就算孩子是下一代君主,与我无关、与蓝家无关,我只心疼怀尘!我家中也只在意他一个!” 蓝冠羽就要走近云卿质问,山行急忙挡住。 两妖互不相让。 云卿自顾闭目抿茶,不紧不慢撑在桌上歇息养神,他来得急,大约再过一盏茶时间空才能赶到。 “你究竟是什么人?道士?神仙?” 蓝冠羽后退一步与山行拉开距离,目光落在云卿面上许久不能移开,心道怀尘既见过这等绝色美人,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庸俗货色? 山行冷哼一声继续挡住蓝冠羽视线,“与你无关,他是我夫人。” 蓝冠羽再度后退一步,忽而轻笑点头:“如此,事情倒是好办许多。” “这位公子,我与沧茂山山主,谁更好看呢?” 山行脸色几度变化,忙回身蹲在云卿身边紧紧握住手腕,“卿卿,你、你不许睁眼看他。” 云卿轻轻挣开钳制并不言语,继续闭目养神。好累,一句话都不想说。 “沧茂山山主,这位公子并未承认是你夫人,你可不要往脸上贴金。” “他就是我夫人!我与他夫妻感情恩爱和睦!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剑拔弩张之时,云卿轻叩手下桌面。 咔哒声响同时吸引两妖注意力。 第104章 我有夫君,你没有 轻叹声仿佛羽毛落入耳中。 云卿缓回些许气力低声解释:“蓝公子,并非是我不想言说身份,只是少有妖兽知晓相关事情,您便当我是蛇妖就好,我姓万单字重。” “蓝怀尘虽为男身,但、咳咳!”云卿掩唇轻咳,山行忙为他拍背,“慢些、慢些,别着急。” 云卿摇头躲避山行触碰,止住咳嗽后继续道:“但有仙草能让他以女身生子,也有法术转移有孕辛苦和分娩疼痛。蓝公子放心,蓝怀尘腹中之子因我而起,我绝不让他有丝毫闪失。” 山行情绪低落转为震惊但不敢质问。 “凭你?”蓝冠羽眯眼再度打量云卿,“方才怀尘口口声声唤你云卿,你想骗我也太过拙劣。” “姓名不过代号而已,何必纠结?” 云卿睁眼同蓝冠羽温柔笑笑,“还请蓝公子放心,我绝不让蓝怀尘有丁点闪失。” 蓝冠羽目光直直与他对视,想质问对方有何底气这样承诺,话到嘴边软下语气:“当真?” “我可以以性命起誓。”云卿立掌郑重其事。 蓝冠羽上下打量云卿,嘲讽言语变作冷哼:“假使他有半点不好,我一定杀了你为他陪葬。” “请蓝公子放心,云卿自当尽心竭力护全蓝怀尘,绝不辜负您今日信任。” 气渐衰竭,云卿再度掩唇摇头:“还、请蓝公子见谅,我实、实在无力再多言语。” “卿卿……”山行小心翼翼拉住云卿袖口,“你还好吗?” 云卿闭目不语。 蓝冠羽见状冷笑,“山主?您与您夫人真是、恩爱和睦。” 山行咬牙切齿,心知云卿怨他对蓝怀尘腹中孩子下手,却也恼怒对方多番欺瞒。 明明可以让他分担痛苦,而且为何先前不肯说清蓝怀尘腹中孩子的身份,若他一早告知,哪里会弄出这种事? 山行小心想要握住云卿手腕,对方却连同袖口都不肯由他拉住,干脆侧身完全贴紧桌子。 两人之间缝隙足有一人宽。 山行难掩失落,稍稍退后拉开距离,“卿卿,我知错了。” 云卿咽下口中血腥气息,表面若无其事安然养神。 他今日点破萧昀存在,天道自不宽容,勉强坐立已是花费所有精力,无法回答山行,更无力质问为何不好好照顾白狐狸。 有关怀尘有孕一事平息,蓝冠羽却不打算就此离开,不只是因为眼前美人,还有他那个鬼迷心窍的傻弟弟,他倒要看看这凡人帝王所说的真心有多少份量。 空匆匆赶来,见云卿还算淡定自若,心下才松口气,忙靠近蹲跪为其调养神力。 “阿卿,你不该这样勉强自己。”空满眼心疼。 云卿表面无异,内里却是周身气息紊乱横冲直撞,此刻怕是五脏六腑都在痛。 “灵兽?”蓝冠羽眯眼打量眼前少年,“在下耒藉蓝氏狐妖蓝冠羽,敢问阁下是?” “镇山灵兽鹤空。”空回身毫不躲闪对视,“还不跪下?” 蓝冠羽稍怔忙行礼下跪:“拜见灵兽大人。” “起来吧。”空继续回身看向云卿,伸手抹去对方鼻尖细汗,“阿卿,怎么样才能联系到白泽大人?我实在太过弱小,不能让你尽快恢复。” 山行见云卿不躲空的触碰十分难过,更担心对方身体,不敢发问生怕再气到他。 “他怎么了?”蓝冠羽上前小心发问,“灵兽大人,云卿究竟是何人?” 空正欲作答,云卿轻拍他手腕微微摇头。 “与你无关。”空哼道,“狐妖,你不约束好你族中亲幼,放任其入宫蛊惑圣上,该当何罪?” 蓝冠羽闻言笑笑,“灵兽大人既然生气,那便去取怀尘性命,我绝不插手。” 假使这灵兽真能对怀尘下手,何必拖到今日?况且灵兽对云卿如此尊敬客气,必定听从对方吩咐,绝不敢伤害怀尘。 “真是、猖狂。” “多谢大人夸奖。” 云卿压下喉间血气,拍拍空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不要过多争执,蓝公子,您?”不走? “先前我以为他在外野荡自然放心,谁知、山主。”蓝冠羽冷笑看向山行:“两年,他孤身在宫中两年!这地方是妖物能随意涉足的吗?不知道怀尘在这受了多少苦楚折磨。” 云卿接过空递来茶水浸润口舌,点头笑道:“蓝公子放心,蓝怀尘在这过得极好,帝王极其疼爱他,又有您这样的兄长疼惜,真有好福气。” “只是您在这里,他难免恐惧惊吓害怕您再度对他腹中孩子下手,怕是与他和孩子无益。”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自然会跟他讲明白,总归、他过得高兴就好。” 如此,云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只等恢复力气再去见蓝怀尘。 蓝冠羽心下叹息,怀尘可是全家最疼的小狐狸,怎么好端端要受这种苦、遭这种罪?偏他还甘之如饴,傻狐狸。 肯定是凡人蛊惑引诱他,更跟山行和裴无竹脱不了干系! 怒火中烧,蓝冠羽恨恨拍桌而起直指山行,“我必定与你生死相决!” 巨大声响吓得云卿浑身一颤,勉强稳住呼吸。 山行起身同样冷笑,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随时奉陪。” “狐妖!”空握住云卿的手安抚,低声训斥:“若不能安静,即刻滚出去!” “咳、咳不妨事,我不妨事。” 云卿示意空松手,轻笑道:“蓝公子,方才我已说过,万般事皆由我而起,云卿粉身碎骨也会照顾好蓝怀尘,何必迁怒无辜之人。” “无辜!”蓝冠羽紧盯山行,到底降些声音,咬牙道:“他无辜?” “是,山行是为我才做下种种错处,事情该有我承担,他自然无辜。” “卿卿,我与你是夫妻,自当共同承担。”山行走近小心翼翼拉住云卿衣袖,“我知道我不该拉蓝怀尘入局,但他与陛下是真心爱慕彼此。而且我真的没想到会弄出孩子,是我思虑不周。” 若不是阴差阳错真有孩子,如今几妖早就离开皇宫。 哪怕蓝怀尘想待在这,他们也不会纵容他停留,况且狐狸精又不是长情的妖,过个一年半载便会将凡人抛之脑后。 照样逍遥快活,自由自在。 只是……偏生弄出个孩子。 云卿心中叹息,“所以你、罢了,我先不与你争吵。”他看向蓝冠羽,“倘若蓝公子生气动怒,只管朝我来,不要难为我夫人。” “云卿感激不尽。” 蓝冠羽嗤笑一声:“山行,你如今已经沦落到要让这么个病弱蛇妖护你周全了吗?” “大胆!”空愠怒。 云卿轻晃空衣角,摇头笑道:“他并未说错,我确实病弱。” 山行直接扑到云卿腿上埋膝坦然承认:“是,我就是沦落至此,我有夫君护我,你有吗?” “你!”蓝冠羽瞧不起他,“废物。” “阿行他为我耗尽大半修为,我自然要好好保护他。”云卿轻抚山行后颈,语气平淡如常:“如今天色渐晚,还是早些与蓝怀尘商议留下照看他的事吧,有孕之人嗜睡辛苦。” 云卿在山行搀扶下起身,随后轻挣脱对方手臂,循着妖气寻找蓝怀尘,走出两步叮嘱在旁虚扶的空,“你不必跟去,在外等我就好。” 众妖都能收好妖气,唯蓝怀尘一身修为皆在皮毛,只怕空闻到会难受。 “是。”空如释重负,但又担心云卿此刻虚弱,咬唇叮嘱道:“阿卿,你快些出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好。”云卿温柔笑笑。 山行心中吃味,小心拉住云卿袖子要与他牵手,被毫不犹豫推开。 蓝冠羽瞧得仔细,心道撬墙角为人不齿,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等绝色,也该设法亲近一番才好。 三人走到内寝。 蓝怀尘窝在萧勍怀里当然还没睡,感受到气息接近惊叫一声,变成狐狸钻入萧勍衣中瑟瑟发抖,宛若筛糠。 “蓝怀尘。”云卿走近轻声唤他,“是我,别害怕。陛下,我带他离开一下,马上回来。” 蓝怀尘探头讲定条件:“你会让我回来的,对吧?” “我保证不会难为勉强你。”云卿抱起白狐狸离开,他怕蓝冠羽看见萧勍一时冲动弑君,那就全乱套了。 窝在云卿膝上,蓝怀尘还有些害怕蓝冠羽会伤害他腹中崽崽,蜷缩不敢探头说话。 “怀尘,你在怪我吗?”蓝冠羽语露伤心,“我是为你好,过来,来我这里。” “不要!你怎么还不走?”蓝怀尘赶他,“大哥,我真的没事,你放心离开就行。” “怀尘……”蓝冠羽眼角泪光闪闪,“好吧,你长大了,哥、哥知错了,哥走,哥这就走。” “大哥!” 蓝怀尘急忙落地拉住他的后背衣服,支吾扭捏道:“我没说你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没有怪你,就是、你在这不方便,有云卿照顾我就够了,真的!” 蓝冠羽一把攥紧蓝怀尘手腕,“他?说两句话就咳嗽的病秧子,能照顾好你才怪,总之我不走!蓝怀尘,我好歹也是你大哥,这君主说待你真心,对你的家人就不该尊敬客气吗?” 蓝冠羽有些生气,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蓝怀尘脑门,“我告诉你,有我在,谁都别想让你掉一滴眼泪。”说着他死死盯住山行,咬牙切齿恨意明显。 “可是……”蓝怀尘抱住肚子,“那你不能再想害我的孩子了,大哥,你就让我生吧,萧勍他会对我好的,也会对孩子好的。” “他要是辜负你了呢?” “那那、不是还有你在吗?不管在天涯海角,我出事你都会赶过来的,对吧?” 蓝怀尘紧紧抱住蓝冠羽,“大哥、我现在喜欢萧勍,你就成全我吧,等我不喜欢他了,就是你打我让我留下我都要跑。” “大哥你对我最好,你最好嘛。”蓝怀尘撒娇央求。 “你真这么想的?” “对呀对呀,难不成我跟山行一样傻?” 蓝怀尘说罢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云卿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我家阿行确实傻。”云卿拉过山行的手轻拍手背两下。 蓝冠羽轻叹一声,“那好吧,哥答应你,不会伤害你腹中孩子,但我——” “留留留!大哥你留下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早就想你了呢。” 蓝怀尘笑嘻嘻拉着蓝冠羽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大哥,这个孩子生下来可要叫你、诶!”他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伯父,他该叫我伯伯。”蓝冠羽拍拍蓝怀尘后背,“行吧,让萧勍把房梁的灰扫了,别弄脏我的毛。” “啊?可这房梁那么高,不行不行!” “怕什么,我不会摔下来的。” “我的意思是萧勍爬不了这么高,大哥你安生睡床吧,就、要不跟山行他们住国师府去?” 蓝怀尘看看山行又看看云卿,“云卿,你晚上住哪里呀?” “卿卿当然跟我住一起了,你别打他的主意。”山行冷哼。 蓝怀尘小声嘟囔:“我没有。” “国师府?”蓝冠羽挑眉,“那就国师府吧。” 蓝怀尘打个哈欠摆摆手:“好,大哥我困了,咱们明天见。” 云卿重新抱起白狐狸小心送还给萧勍,委婉转述蓝冠羽的话:“蓝公子心疼幼弟,要留下一齐照看蓝怀尘,人住国师府,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见几人回到正殿,空松口气靠近云卿小心搀扶,“阿卿,你还好吗?” 山行只敢瞪空,不敢轻举妄动。 蓝冠羽见空这样尊敬云卿,心知对方绝不是普通蛇妖那么简单,暗暗思考这美人究竟是何身份,与空又是什么关系,且是否有可能亲近一番。 云卿笑笑:“我没事,你回鹤鸣山吧,我如今已经大好。” 从昨夜开始,天道便没再折磨他,想来七日之期已过,他也算通过考验。 元神融合的痛楚在护心丹的安抚下无影无踪,只是今日他强行调度,又点破天机,晚上怕要呕出几口血才行。 至于腿伤,更是不值一提。 他真的没什么事了。 “可我不放心你。” “我真的无妨。”云卿叹息:“多谢你,空,见到白泽告诉他来找我。” “那、空告辞?”空打定主意不走,“若不告诉白泽大人,他就找不到你吗?” “找不到。”云卿说谎,“他很弱的。”护心丹还在,白泽自然能够循着气息找到他。 “喂!螣蛇你能不能不要到处抹黑我!” 白泽的声音从侧右方传来,云卿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绪,依旧同空笑道:“他来了,你不用担心我了,多谢你这些时日照顾,等我身体康复一定亲自设宴款待。” “那空告辞。”空还是不打算回鹤鸣山。 螣蛇?蓝冠羽疑惑螣蛇是什么蛇?他看向山行,“你一个鹰,为什么要跟蛇结为伴侣?不怕哪天把他吃掉吗?” “与你无关。” 第105章 他的心肝儿,他的夫君,他的妻 国师府正殿烛火摇曳明晦变化。 云卿浅抿一口茶压下唇齿间血腥气息,鸦黑长睫半掩眯眼听裴无竹讲述君主传密信召自己前的来龙去脉。 蓝冠羽攥紧拳头极力忍耐心中愤怒,冷笑着紧盯山行。 白泽自对弈并不参与闹剧争吵,方才他不过说两句话便被螣蛇瞪着无声威胁: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山行倚在门上抱臂细听裴无竹捏造事实。 “你说傻狐狸他怀着孩子多不容易,山行还打他,要掐他脖子!真过分!”裴无竹说着啧啧眼含热泪:“好可怜的傻狐狸。” 总算讲完,裴无竹喝茶休息。 “山行,真的是这样吗?”云卿睁眼看向山行。 “我没打他,就是撑开他嘴不让合上而已。” 蓝冠羽再度起身愤怒:“出去!决斗!原来这么多年怀尘在沧茂山受这样的委屈!我全被你们在外的名声骗了!” 说山行为人宽厚大度,从不欺凌弱小;裴无竹为人踏实仗义,只不过风流好色。 如今看来这一鹰一蛇不过在外搏个好名声罢了! 当年他漏夜潜入山行房中以刀剑威胁,两人打过三回合便知实力不相上下,索性彼此收手并未死斗。 “我全家上下皆疼怀尘一个,只他胎中不足与修行上无天资,所以并不强求,惟愿他此生平安无事,若沧茂山山主能多加照拂一二,蓝冠羽感激不尽。” “所以你不要我逼着他修行吗?他太弱了,连山上小妖精都不如。” 山行感慨蓝家对蓝怀尘如此爱护,心中不免有些羡慕。 “多谢山主一片好意,稍加约束管教他不要出去害人吃人就好。” “他倒没对吃人有兴趣,只不过……”山行斟酌用词:“贪恋美色似乎不是好习惯。” “狐族天性罢了,不必在意。”蓝冠羽从袖中拿出金银珠宝和妖丹,“此等薄礼还望笑纳,万望多加照拂怀尘。” 今时今地蓝冠羽同样从袖中拿出武器直指山行,“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他,把他照顾到有孕?” 他冷笑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将面前这鹰妖拔毛焯水,烹饪之后与蓝家众狐分食。 山行叹息认错:“是,我有错,可任谁想得到男子真的能怀孕生子?况且他如今被圣上迷惑半步不肯离开,这也能怪我吗?” “你若不带他入宫,他何至于被迷惑?” 山行无言以对,点头道:“我的错,全都怪我。” 蓝冠羽更加怨恨:“早前他一有孕你们为何不想办法将孩子除掉?” “我说过了,蓝怀尘喜欢萧勍!他自己死活要怀孕生子,但凡他表露过丁点不想继续孕育的意思,我和裴无竹便会立即杀掉那个孩子。” 裴无竹再次将药丸摆到桌上,“我作证,山行说的是真的。” 不是没想过偷偷下手,实在是怕傻狐狸哭爹喊娘找人过来,然后小手一指、小泪一抹。“他们俩要杀我!兄姊你们给我报仇,他们害死我的孩子!” 蓝怀尘毕竟是蓝家人,做错什么也只是一时的错误。他们俩?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如今怎么办?”蓝冠羽唰一下将刀架在云卿脖子上,“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山行和裴无竹皆是惊慌。 “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卿卿!” “蓝公子你冷静些!千万别冲动啊!” 裴无竹怕天雷劈蓝冠羽,就像当初他伤害云骁一样。 蓝冠羽没想杀云卿,只是说着威胁的话心里恨意渐起,“假使怀尘有任何不适,我一定杀你给他陪葬。” 话音未落一道雷直落他头顶,三尾狐呜呼一声倒地不起。 白泽吹吹棋子上落灰,朝向自始至终未现惧色的云卿,笑问:“看来天道并未与你真正决裂,你也别小心眼记仇。” 云卿不置可否,起身自去歇息。 山行忙跟上扶住他,“卿卿你没事吧?” 裴无竹只好试探性看向白泽:“这,蓝冠羽怎么办?” “你看着办啊,我管不着。” 裴无竹皱皱眉,叹息一声拎起昏迷不醒的三尾狐,心道这蓝冠羽身上的毛为何没蓝怀尘的软? 难不成傻狐狸真把一身修为全用在皮毛上了? 回到寝居云卿撑在门边吐出一口鲜血,山行急忙摸出帕子帮他擦去嘴边血迹,“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闭目沉默不语,好半晌才道:“你为何突然对蓝怀尘发难?我没叮嘱过你好好照看他吗?”他推开山行,目光落在对方明显带有惊慌失措的脸上。 “我没有!”山行心中无辜,“我就是吓唬他几句,原本也没什么,他非往我痛处戳!但我也没动手打他!” “蓝怀尘好端端为何要往你痛处戳刀子?他又不是裴无竹,总之今日的事是你不对,你该好好反省自己。” 云卿自顾解衣躺下休息,他如何不生气? 早前一而再再而三说过照顾好蓝怀尘,对其腹中孩子负责,可山行呢?答应得挺好,结果转头把人气得哭爹喊娘要回家。 山行从后抱住他,轻声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云卿伸手拨开山行臂弯,声音闷闷不乐:“你不要碰我,我生气。” “那。”空为何能碰你? 山行将吃醋的话咽下去,“我不动你,可我也委屈,你都不问蓝怀尘说什么让我如此生气。” 他说你将我抛下不管了,说你不要我了,说我活该。 云卿闻言更是生气,起身扳着山行下巴咬牙问道:“谁先挑的事?我还想问问你说什么了让白狐狸这么恼怒,才气到口不择言要往你心窝扎刀子。” “你方才说你知错,就知这些错了?还不是先挑蓝怀尘的错?” “阿行……”云卿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并不想干涉你如何对待旁的妖物,我也管不着。可蓝怀尘不一样,他腹中的孩子是你我惹下的祸,况且你分明答应过我要好好待他,为何不守诺言?” “你变了,云卿,你如今根本不在意我。” 山行心里苦涩,同样坐起身握住他的肩膀,“你都不关心我一句,我今日是生气,可到底没做什么伤害蓝怀尘的事。裴无竹看热闹不嫌事大,非挑唆着他要找你告状,我怕,怕你因为蓝怀尘冷落我,就像现在这样。” “我忍气吞声跟他赔礼道歉,是他。”山行咬牙,“他就是蹬鼻子上脸,越哄越来劲,谁知道他犯什么病非把蓝冠羽找来,本来就不是我的错——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闻言只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费劲推开对方厉喝:“别碰我!” 缓过盏茶时间,云卿才低声道:“我问你为何不守诺言,你反倒打一耙说我不在意你。” “我不在意你吗,阿行?我、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心意。” 又过片刻,云卿长叹轻声道:“我若真的不在意你,你以为裴府的结界真能困住我?当初在皇城内我打不过你?我心里眼里都是你,你为何就不信呢?” “可我并没有不守诺言,我又没虐待蓝怀尘。”山行小心抱住云卿,“你才回来时是只在意我,可那么多人喜欢你,年轻漂亮、地位更般配、性格温顺听话。” “不像我,总惹你生气。”山行擦去眼角的泪,“你瞧,我现在又让你不高兴了。” 云卿再次推开山行,闭目质问:“难道不虐待就是好好照顾他?” “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错,是吗?” 山行不敢说话,愣在原地看他,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推开我两次了,卿卿,我、你先前从未这样过。” 云卿睁眼直直与山行对视,眼中失望显而易见,摇头叹道:“罢了,我与你一时半会是说不清了,休息吧。” 他躺下盖被闭眼歇息,发觉身旁人没有动作,伸手拍拍床塌:“先歇息,我好累,阿行,我们明日再说。” “卿卿,我想再确认一遍,你心里只有我,对吗?” “嗯。”云卿拉住山行的手十指相扣,“先歇息吧,我其实还未痊愈,阿行,我疼,你让让我。” “疼?”山行原本已经躺下,闻言立即坐起问道:“哪里疼?” “头疼,我难受,嘘,让我歇歇吧。”云卿拉山行躺下与对方贴额,“不要说话。” 山行依言沉默,轻抚他后背脖颈,小心把脉确认身体器脏并无大碍。 云卿感觉到山行在亲吻自己,困到不想回应,他太累了。 纠正一个妖物同其他妖物相处时以对待食物和玩意儿的认知很困难。 半梦半醒间云卿只有一个想法:不要再纠结山行到底有没有欺负蓝怀尘,他就根本没把蓝怀尘当成个活物。 大约是毯子、是裘皮,总之不是活生生的狐狸。 所以才能大言不惭说出他又没有虐待蓝怀尘这种话。 罢了、罢了,纠正不过来的,过去千年山行都是这样看待其余妖物:自我之下不如我者,死物也;战胜我者,视我为死物也。 那他呢?百年前的凡人云卿于山行而言是什么?如今的阿骁又是什么? 要找个时间跟山行打一架吗?现在他跟山行根本就沟通不了,或许打败对方后,山行才会臣服他。 但那样不好,他与山行是平等的,可以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干争论,而不是像空那样对他惟命是从、恭敬有加。 因为他的离开,山行心中不安,不是生气,是担忧焦急,怕他会移情别恋。 方才话里话外都在酸空——年轻漂亮、地位更般配、性格温顺听话。 算了,毕竟山行是他的心肝儿、他的夫君、他的夫人、他的妻。 他该让山行安心,就像百年前山行让他安心一样。 云卿默默在心里发誓,往后不管多生气,在人前再不与山行争吵闹别扭。 清晨寒风刮得窗纸吵嚷。 云卿迷迷糊糊伸手摸向身边,凉的。 坐起意识清醒后才发觉并非窗纸发出哗啦声响,而是真的有人在吵架,不出所料是蓝冠羽和山行。 “呦,螣蛇你可算醒了。”白泽从窗户缝隙处收回目光,笑道:“你夫君跟那三尾狐都吵许久了。” “裴无竹呢?”云卿穿好衣服梳拢头发推门往外走。 “早躲出去了,那蛇又不傻。” 山行感受到云卿气息接近,忙站起迎他,笑道:“卿卿你醒了,饿不饿?” 不知是否有谁同蓝冠羽说了什么,此刻看向云卿的眼神不再是昨夜那样蔑视,而是多些好奇和探究意味的打量。 云卿咽下山行喂到嘴边的粥,目光平静地回视蓝冠羽,“好看?” “云公子甚美。” 云卿一哽,这蓝冠羽倒真无所畏惧。 白泽爆发一阵不合时宜的大笑,捏着嗓子学道:“云公子甚美。” 云卿心道昨夜山行还说总惹自己生气,眼前这一个才真真能把他气死,“白泽大人。”他咬牙:“您再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白泽缩缩脖子没敢再笑,“得!我滚行吧,去皇宫摸狐狸喽!” “站住!”蓝冠羽拦住白泽,“你要去找谁!” “当然是你幼弟喽。”白泽笑嘻嘻走近抬手捏蓝冠羽的脸,“说实在的,白狐狸的毛真的是我见过所有狐狸里最软的,估计也就九尾比他软点。” 但九尾能一口把他手指头咬下来,他害怕。 “九尾?”蓝冠羽后退躲避摇头微笑,“你说的九尾不会是有九条尾巴的狐妖吧?绝对不可能,我蓝氏狐族五尾族长便已近天上仙,真若有九尾狐妖,不可能默默无闻。” “当然,或许您见多识广,那么敢问您在哪里认识的九尾狐妖?” 白泽捻捻指尖,笑道:“不,他如今只有八尾,被人砍去一尾。” “什么?狐尾被砍掉了?”蓝冠羽不由皱眉感叹,“九尾狐妖该是如何强大的存在,竟然能被人砍去最为珍视的尾巴,必定十分痛苦。” “嘿,这事你该问。”白泽侧身看向云卿,“砍尾巴。” “咳、咳!”云卿没忍住呛一下,“闭嘴!”他不知道尾巴对狐族这么重要,是他冒失了。 白泽撇撇嘴,“哼,重新长出来要三千年呢,你猜他往后还敢招惹螣蛇吗?” “该长记性了吧?”云卿叹气。 山行忍不住将手伸入袖中,那日云卿带回的狐尾还被他收得好好的。 “那就是以后的事了,我也不知道。”白泽耸肩笑笑,“毕竟你也活不了那么久,再有。” 六年。 云卿轻叹一声,“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倚回山行肩上继续安静吃饭,忍不住抬眸打量对方神情,见他镇定自若并不显露异常,心中暗松口气。 “我才懒得管你的事,你死之前记得把护心丹还我!那东西重要着呢!听见没有?”白泽走到门口回头朝云卿做个鬼脸,“我去摸白狐狸喽。” 蓝冠羽还在思索九尾狐妖的事,猛然惊醒白泽是去找蓝怀尘,急急忙忙追出去:“站住!” 第106章 白泽他打我屁股! 冷风吹动月白衣衫,青石砖道路一眼望不到头。 白皙手指冰凉,山行捉住云卿的手包在掌心,叹道:“卿卿,你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告诉我吧。” 云卿闻言微怔,笑道:“我没事的。” 见山行皱眉流露担忧不满,云卿忙收敛笑意,正色道:“好吧,其实并不是没事。” 他挣开山行掰手指细数,“双腿伤势尚未痊愈,昨夜强行调度未完全糅合元神运转神力,原本再过五日便能恢复到百年前。” 山行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自责、懊悔如潮水般涌来,“都怪我,若不是我欺负蓝怀尘,也不至于惊动你。” “我如今要用半个月时间恢复,这半个月里我与寻常人无异,当真一点法术施展不了,所以阿行,你要保护好我。” 云卿在山行手背轻拍两下,安慰道:“你不必难过,倘若觉得有愧于我,便对我多多补偿就好。” “我一定对你好。”山行低头亲吻云卿唇角,“快过年了。”还有十日。 “这么快吗?” 云卿轻舔山行嘴唇,笑着与人拉开距离,“幸而身边还有你。” 幸而今年有你陪我过年,相比去年孤零一人对着娲神画像静坐整夜,今年必定热闹许多。 “你真的不用去鹤鸣山养身体吗?”尽管山行心中得不得云卿离开,但相比皇宫,清净道山更适合休养。 “其实我执意留在皇宫,不是为了我照顾蓝怀尘。” 山行心念一动,与云卿异口同声分别说道:“你是为了留下与我一同过年?”“是为了白泽能照看蓝怀尘。” 寒风呼呼作响吹着衣料发出簌簌声。 两人之间有一瞬沉默,云卿忙踮脚环住山行脖子贴面亲吻:“当然也有这个原因! ” 山行抿唇板脸,胳膊却牢牢抱紧怀中人的腰,不甚高兴地道:“蓝怀尘就这么值得你上心?我只恨我没他那一身软皮毛。” 云卿听山行有吃醋之意,失笑道:“你也好啊,热乎乎的,晚上睡觉一点都不冷。” “晚上吗?”山行不由自主用手掌摩挲他的腰腹,“应该可以吧?” 热、烫、胀。 “不行!”云卿慌忙挣开,退后两步面红耳赤羞赧万分:“等我好了再说,现在、还不行呢。” 山行有些失望地点头:“那好。”走近几步重新牵起云卿十指相扣,“去找蓝怀尘吧。” 云卿暗松口气,柔声安抚道:“阿行,你疼疼我,暂且忍一忍好不好?” “我、我知道啊。”山行哑口无言,满心无奈张张嘴才道:“我也没有那么急色吧?” 云卿无声抗议,目光谴责:你确定? “就算我急色,那你身子不好,我当然不舍得难为你啊。” 山行长叹口气,“你这样想我,我实在难过,难道我没伺候好你?”说着忍不住上手捏住云卿脸肉,低头亲咬质问:“先前那些时候你哼哼唧唧要我慢点,其实心里巴不得越快越好吧?” “我一慢,你就睁开眼瞧我,不住唤我的名字,旁的什么也不说,但我看得透透的。” 云卿觉得脸要烧起来了,支吾着求饶央道:“别说了、阿行,别说了。” “等你好了,我再好好伺候你。”山行见好就收,最后在云卿嘴上亲一下才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山行顾及着云卿腿伤未愈,又不肯让背让抱,所以两人走得慢。 嬉闹声从远处传来,瞬间便移到距离两人不过百步之外。 白泽抱着蓝怀尘朝身后提着刀的蓝冠羽挑衅言笑:“你抓不着!抓不着!” 眼看白泽就要过来,山行忙拉云卿站到一侧只觉阵风从身旁吹过。 随即蓝冠羽怒声喝骂:“你快把怀尘放下!”又是一阵风。 云卿暗暗咬牙,心中无奈扶额,十分后悔找白泽为蓝怀尘输送神力,哪有半点神兽的样子? 山行亦是满心疑惑,“卿卿,白泽真的能照看好蓝怀尘吗?” “阿行你慢慢走,我先回去,。”云卿攥紧拳头。 白泽边摸蓝怀尘输神力,边笑嘻嘻夸赞他身上毛软,还不忘回头吓唬蓝冠羽:“我要把你弟带走,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蓝怀尘分辨不出白泽的气息,牙齿上下打战,顶着风不敢张嘴说话。 白泽抱着白狐狸回到国师府躺榻上,眯眼睛抚摸蓝怀尘耳朵颈背,“蓝怀尘,你什么时候不喜欢这帝王?以后跟我吧,我带你去昆仑山,保证没人欺负你。” 蓝怀尘摇头拒绝,“你声音好像鹤鸣山上那个上神,你是他吗?” 白泽摸摸脸,“是啊。” 收敛气息叫本相,施法表明身份是神相,还有一副凡人皮相。 以本相示人最轻松,最累的不是神相,而是用法术维持凡人模样。 因为这法术不是他的能力,是从九尾狐那学来的。 本来只要他离开昆仑山就该以凡人模样处世,只是鹤鸣山少有旁人打扰,便随意些以本相示人。 蓝冠羽匆匆赶来,刚拿刀对着白泽,蓝怀尘忙下地拦住他:“大哥!你不能打他!他是——” 白泽打个响指将蓝怀尘噤声,笑嘻嘻道:“我实话说,你打不过我。” 蓝怀尘唔唔两声瞪大眼睛,蓝冠羽顿时更加恼怒:“你对怀尘做什么了!” “你气性真大,跟螣蛇有一拼。”白泽坐起将蓝怀尘拉到腿上抚摸对方的脸,“好嫩的小脸。” 蓝怀尘急忙挣扎,蓝冠羽气得咬牙切齿操刀劈人。 白泽抱着蓝怀尘轻松躲开,闪身出现在院中:“好慢呐,你连螣蛇十分之一快都没有。” “把怀尘放下!”蓝冠羽恨死了。 白泽拍拍怀里蓝怀尘的屁股,“你变成狐狸吧,好抱点,不然我怕我摔着你。” 蓝怀尘说不出话,在心里大声呼唤云卿,这个白泽好烦啊! 白泽见蓝怀尘不变,板着脸威胁道:“你变——” 背后剑鞘直直顶在他腰间,白泽浑身僵直缓慢回头,云卿面无表情与其对视伸出一臂。 白泽颤颤发抖,将蓝怀尘递到云卿怀中,“螣蛇、你不能再强行……” 云卿单手抱住蓝怀尘,对方立即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哭着诉苦:“白泽他打我屁股!” 云卿柔声哄道:“别怕,有我呢。”手中剑鞘瞬间消失,寒光闪闪利刃架于白泽颈上,“白泽。” 白泽眼睁睁看着云卿嘴角有血迹渗出,慌忙上前扶住对方,“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云卿收起长剑一肘撞在白泽肚上,只听对方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随手擦去嘴边鲜血,云卿横抱蓝怀尘走向室内。 蓝怀尘没看到转瞬即逝的一抹红色,贴在云卿颈上小声询问:“我重吗?” 说话时,蓝怀尘盯着云卿的脸双目放光,忍不住凑近蹭他的下巴侧脸,不想离开对方怀抱,“云卿,你好美。” “一点都不重。”云卿朝追过来的蓝冠羽笑笑,“蓝怀尘他没事,你歇一歇吧。” “怀尘。”蓝冠羽收起刀拦在云卿面前,伸手示意他下来,“云公子可是山行的夫人,跟你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 蓝怀尘埋头当听不见,小声嘟囔道:“云卿你抱我吧,你身上香香的。” “好。”云卿顺着蓝怀尘后背抚摸两下安慰:“都怪我,早该明白白泽为人顽劣,好捉弄人。” 原以为白泽只是跟螣蛇过不去,是他大意了。 蓝冠羽跟着两人,哼道:“你话说的倒是中肯。” 蓝怀尘轻声哼唧:“不怪你,云卿你最好了。” “你喜欢他?那你为什么不跟他生孩子?至少孩子肯定比你漂亮。” “云卿自己会生!”蓝怀尘从云卿肩上探头朝蓝冠羽龇牙:“我就是喜欢萧勍!” “你再说一遍!”蓝冠羽终于理解为什么昨夜山行解释的时候怨气那么大,合着真是蓝怀尘自己不争气! “你一个狐妖说这话不嫌自己丢妖的脸吗?从来都是妖迷惑人,你——等等!你方才说什么?”蓝冠羽挡在云卿身前,瞪大眼睛盯着对方难以置信:“你、会生孩子?你不是男的吗?” 云卿皱皱眉,绕过蓝冠羽走到室内坐下,轻拍蓝怀尘后背低声笑道:“你怎么藏不住事?” 蓝怀尘缩缩脖子,“裴无竹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不能告诉我哥,对不起云卿。” 蓝冠羽拉过椅子坐下,闻言道:“云公子,你若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便当作不知此事。” “那多谢。”云卿将蓝怀尘放到一旁,“不怪你,我累了,你陪我歇一歇好不好?” 也不知道方才那下能不能让白泽长记性,万不可再让他用蓝怀尘逗蓝冠羽了。 “一起睡啊?”蓝怀尘忽而扭捏起来,“不行,萧勍说我如今是丽妃,不能跟旁人一起睡。” “怀尘,你当真不愿陪云公子一起歇息?”蓝冠羽心道真不争气! “萧勍会不高兴的。”蓝怀尘摸摸肚子,十分为难地咬咬下唇,“我、我答应萧勍了。” 云卿轻笑点头:“那好吧,你在这待着,等我歇歇养神再送你回去。” “云卿,其实、或许。”见云卿起身动作停住,蓝怀尘犹豫一瞬最终还是道:“我不能陪你睡觉。” “没事。”云卿笑笑,想摸摸蓝怀尘的脸,又怕再耽搁倒地上站不起来,只道:“我去歇息。” 眼前阵阵发黑,云卿心道山行不会真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吧?就是爬也该爬回来了,被什么绊住脚步了? 蓝冠羽见云卿对蓝怀尘恋恋不舍,干脆起身揽住对方腰肢。 云卿乍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疑惑地看着蓝冠羽。 蓝怀尘目瞪口呆,大哥不会是想蛊惑云卿吧? 蓝冠羽凑近捧住云卿的脸,“云公子,怀尘还小,不会伺候人,蓝某乐意代劳。” 说着,蓝冠羽抬起云卿下巴俯身贴近,怀中人却忽然消失,地上多了条花色明艳的小蛇。 “这……” “诶,云卿是这样的蛇啊。” 蛇蜷缩一团,蓝冠羽正要俯身捡起,就被一阵厉风卷跑了。 山行小心捧住蛇,冷声道:“你们干什么了!”都怪白泽死死拉住他不丢手,不然他早回来了! “云公子说要怀尘同他一起休息,怀尘有着身孕不能答应,自然是我这个兄长代劳了,云公子大概太高兴,就晕过去了。” 蓝冠羽笑,“不过我与云公子商定好了,时日还长着呢。” “哼,枉费心机挑拨。” 回到卧房将小蛇放在床上,山行跟着躺下轻轻抚摸蛇背鳞片,轻叹一声:“何必呢?” 房内忽而有异响。 山行满心不耐,抬头死死盯着对方:“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泽低头摸鼻子不敢大声应答,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丢给山行,“我不是故意要气螣蛇的,谁知道他……我就是逗逗他们,又没做什么。” “这是什么?”山行才不在乎白泽对蓝冠羽是逗还是杀,他只恨云卿因此受苦遭罪。 “呃、水,你记得喂他喝,一定要用嘴喂。”不然就没效果了。 山行闻言更加不耐,“拿走。”谁知道是什么水。 “这对螣蛇身体有好处,你喂他怎么了?还是夫妻呢,一点也不心疼他。”白泽小声埋怨。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白泽说着有些愤慨:“要不是你非弄出这些事,他现在还好好在鹤鸣山上待着呢。” 山行哑然,抿抿唇闭上嘴,是他的错,他不该不听云卿的话。 白泽见状稍平气焰,重申道:“总之螣蛇醒了你就把小瓶里的水喂给他。” “为什么?”山行再次打量小瓶,瓶身通体朱红如玉般温热。 “你哪那么多问题?你不喂是吧?那还给我,我喂他喝。”白泽走近两步,伸手索要小瓶。 山行忙攥紧收入袖中,“我会喂他的,喝下这个他就能痊愈吗?” “不能,但不至于再吐血。”白泽探头看看床上的小花蛇,想摸又怕被打,摆摆手原地消失。 门墙之外,蓝怀尘护住肚子气势汹汹指着蓝冠羽质问:“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蓝冠羽好整以暇笑着等蓝怀尘接下来的话。 “你怎么可以蛊惑云卿啊!他人那么好,而且他跟山行感情很好的,山行为了他处心积虑筹谋这一切,你怎么能插足他们!” “我可不觉得他们关系好,昨夜你走了没看到,云卿起初并未承认与山行是夫妻,且频频躲闪触碰。就算今日清晨他们贴得紧些,不过是短暂破冰,难道床榻之上我比不过山行?” “我怎么知道你们谁厉害?”蓝怀尘努嘴不满,“总之你快把云卿身上的法术解开!不然我就告诉爹娘你抢我心上人!” 蓝冠羽闻言冷笑:“你去啊,你看爹娘是先骂我还是先罚你,不好好修行没事,进宫当丽妃也行。可你偏偏。”他拉开蓝怀尘护在肚子上的手,目光直直盯着隆起小腹。 “往肚子里揣崽,你以为生崽那么容易?比饿肚子难受得多,到时候疼得你满地打滚!” 第107章 背着我偷人了? 豹皮毯子厚实温暖,焦石点燃火焰明亮。 裴无竹将热茶分给裴青棠和阿花,看着瑟瑟发抖的两只小妖精,又看看一旁吃糖安然自若的蓝怀尘,奇道:“我今日才发觉你这傻狐狸还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 蓝怀尘没搭理裴无竹,偏头生气。 蓝冠羽在旁闻言重重哼声冷笑:“是啊,否则也没办法以男身孕育。” 蓝怀尘神情讪讪,上榻躲到裴青棠身后,“小蛇,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裴青棠牙齿直哆嗦,“修行、冥想。”她冷,想钻到蓝怀尘怀里取暖,被裴无竹一把拉出来。 “你蓝叔叔肚子里有孩子,你别挤着他。” 狸子亦是发抖,变作猫形缩成一团,颤声询问道:“阿卿呢?” 裴青棠看向卧房方向,小声询问:“爹,我能不能去看看干爹?” 蓝冠羽从裴青棠说话就以谴责目光审视蓝怀尘: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蓝怀尘摸摸鼻子不敢言语,缩头缩脑躲避视线。 “啧。”裴无竹心道就不该把这两个小妖精带来,“云卿休息呢,你们俩都给我小心点,甭管什么心思念头,藏也给我藏住,否则山行全把你们吃掉。” 裴青棠装傻,微皱眉抿唇歪头一脸疑惑:“爹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干爹为什么要吃我啊?” 裴无竹白她一眼,“自己心里清楚。” 蓝怀尘听父女俩打哑迷,轻轻靠在裴青棠肩上小声询问:“小棠、小棠,你们说什么呢?” 狸子想偷溜进卧房找云卿,但他感受到山行的气息,只好作罢。 蓝冠羽听蓝怀尘发问无奈摇头叹息,他的傻弟弟怎么就这么傻?这些年不知道被旁人如何欺负呢。 “你。”蓝冠羽偏头眸子半眯紧盯裴无竹,“你有没有欺负过怀尘?” 裴无竹呼吸一滞,三尾狐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如网般只针对他的威压,将他整个牢牢钉在地上,根本没有力气反抗挣扎。 好强,山行绝对打不过蓝冠羽。 蓝怀尘还记恨裴无竹说要杀自己的孩子,抢过话道:“大哥!裴无竹他也欺负我!” 意料之中的回答,蓝冠羽起身紧紧掐住裴无竹的脖子,“你和山行都该死。” “大哥!”蓝怀尘急道:“你不用杀他!裴无竹待我还是很好的!” 裴青棠慌忙跳起捶打蓝冠羽手臂,“你放开我爹!” 蓝怀尘抱住蓝冠羽的腰把人往后退,“大哥你冷静些!” “你真不要他死?” “不要不要!” 威压骤然消失,裴无竹撑着身子半跪在地大口呼吸,脖颈上掐痕泛红清晰可见。 裴青棠泪涕横流,透过模糊视线轻抚裴无竹颈间痕迹,“爹、爹,你、这怎么办啊?我该做什么啊?” 蓝怀尘自觉说错话、做错事,推开蓝冠羽后在他袖中翻找拿药瓶,边倒出药粉辨别边小声埋怨:“大哥你这么激动干嘛?裴无竹是喜欢欺负我,但比山行对我好多了。” “不是你说他欺负你的?我为你出气反而落错了?”蓝冠羽将活血化瘀药瓶递给蓝怀尘,“傻怀尘,知不知道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你真以为裴无竹对你好没有目的?” 蓝怀尘接过药瓶再度嗅闻确认,狐疑皱眉发问:“他能有什么目的?” 裴无竹跟他一样无辜,要不是被山行强迫,肯定不会搅浑水当什么国师。 “而且他也没打巴掌给甜枣啊,裴无竹和山行就是喜欢拎我和揪我耳朵,并不打我巴掌啊。” 蓝怀尘走到还瘫坐在地的裴无竹身边,瞧裴青棠哭得可怜,递出药瓶的同时小声哄道:“小棠,你别哭了,我——” 裴青棠一把打掉蓝怀尘手中药瓶,“滚开!用不着你假惺惺装好人!” 小白瓷瓶触地碎裂,带有药香的褐色粉末如石子投入湖水中留下涟漪成圆。 蓝怀尘稍怔,双手摇晃结巴解释道:“我、我没有!小棠我没有!” 裴青棠扶起裴无竹坐下,擦掉眼角泪水生气怒视面前蓝怀尘,“你说我爹欺负你。” “小棠!”裴无竹拉她,被她一把甩开顺势上前两步走近蓝怀尘。 “我爹拎你摸你耳朵,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欺负二字吧?从我出生有记忆起,你每每来沧茂山就是为了差使我爹和干爹帮你度雷劫,你逍遥快活!那我爹呢?就你一个怕疼挨不住雷?难不成我爹是铁打的?” “他欺负你什么了?自从你有孕他便一直在皇城守着你,先前逼迫你打坐冥想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吃不惯宫中菜式,他每日穿梭镇城兽齿间带裴府饭菜,他对你或许有不好的地方,可也用不着杀了他吧!” 裴无竹摸摸颈上掐痕,心道他怎么不知道他对傻狐狸这么好?也就在傻狐狸有孕之后略微改善照顾些许。 蓝冠羽看着面前修为不过百年、因胆怯和寒冷尚在颤抖,却依然护在亲人身前的小蛇精心中赞叹,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竹叶青。 蓝怀尘抿抿唇,摸摸小腹低声回答:“他、他要杀掉我的崽崽。” 裴青棠气焰陡降,万没料想会是这样,难以置信地回身询问:“爹、真的是这样吗?” 裴无竹挑眉笑笑,“是啊。” “你!你怎么能这样!”裴青棠后退两步指着裴无竹十分气愤嚷喊:“你为什么要杀蓝叔叔的孩子!”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云卿有孕的欣喜情绪,拉着她的手放在小腹之上语气甜蜜:“漂亮阿卿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那微隆起小腹下跳动的一颗鲜活心脏,砰砰声响昭示着新的生命。 “阿棠,这个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天下苍生万物寿命有限,可只要代代繁衍传承,那么便可与天地同寿。” 裴青棠将云卿这话牢牢记住心中,蓝叔叔也有孕,他腹中亦是他的延续传承,自然也和云卿当初一样欣喜万分。 可眼下爹却要杀害蓝叔叔腹中孩子。 裴青棠觉得三尾狐怪下手太轻了。 “爹你、不,裴无竹你活该!”裴青棠走到蓝怀尘身旁小心搀扶对方,“蓝叔叔,对不起,我方才不该那样对你,我错了,你别生气。” 蓝怀尘委屈,扭过头不看裴青棠,“小蛇你方才好凶。” “对不起,我真的知错了,一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裴青棠从袖中拿出裴无竹的国师铭牌,“你来长安这么久,都没出去逛过对吧?我带你去玩,你别生气嘛。” 蓝怀尘有些心动,“我、但是我不能离开萧勍太久。” “放心,我们叫上阿卿一起,吃完午饭就回来!” “好啊好啊!”蓝怀尘答应之后看向蓝冠羽,“大哥。”他心虚,声音也低:“你别杀裴无竹,他对我还是不错的,虽说爱骂我,但他谁都骂,并不只针对我。” “不对!裴无竹没骂过阿卿。”裴青棠蹲下抱住蓝怀尘的腿取暖。 “骂过。”裴无竹拿起毯子裹住裴青棠丢在软榻上,“百年前他身份不明,山行执迷不悟,我一时冲动让他滚。” “啊?” “什么!” “你怎么这样!” 蓝怀尘懵懂不解,狸子恨恨咬牙,裴青棠更加愤慨。 “他身份不明你为何骂他?他又不是故意要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身份不明的人能随意放到家里吗?也就萧勍一心求死才对你这般纵容,换了我。”裴无竹转身看向蓝怀尘,“早剥皮做狐毡。” “你再说一遍。”蓝冠羽挡在蓝怀尘身前,冷笑道:“怀尘,你还不信我方才的话吗?这世上除了你的家人,没人会真心待你。” “裴无竹!我讨厌你!”裴青棠气呼呼。 裴无竹回视蓝冠羽亦是冷笑:“我可从未标榜自己真心待他,再者真不真心的,傻狐狸在沧茂山到底没有性命之忧,这凡人君主口口声声说真心待他,连他吃的饭里下毒这事都不管,放任罪魁祸首置之不理,只揪个所谓的孙家出来顶罪。” “下毒?”蓝冠羽掐住蓝怀尘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脸:“什么毒,你怎么不告诉我?” “就是现形丹而已,况且我又没真的受害,所以、总归我没出事啊。” 蓝怀尘发觉下巴钳制更紧,忙求饶道:“大哥!疼!你松开!” 蓝冠羽咬牙松开他的下巴,冷道:“这点疼都忍不了,我看你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办!” 裴无竹丢毯子盖在裴青棠头上,点着对方脑袋哼道:“我白养你这么些年,跟云卿过去吧!” 山行说的对,养孩子屁用没有! “真的可以吗?”裴青棠一把拉下毯子,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只要你不怕山行吃了你。”裴无竹伸出手指头推裴青棠的头,“我去看看他们醒了没,吃完午饭立马给我滚回家。”他抢回腰牌哼道:“是你的东西吗你就拿?” “那你就我这么一个闺女,你什么东西不留给我啊?”裴青棠摸摸脑门,往后让出空位示意站在一旁的蓝怀尘过来坐,“蓝叔叔,我爹不让我带你出去玩。” 蓝怀尘小心瞄一眼蓝冠羽,抿抿唇道:“大哥,你别生气,那现形丹的事就别计较了。”他走向裴青棠倚在她怀里,“小棠你身上好凉,我帮你暖暖。” 裴青棠笑嘻嘻点头双手从腋下穿过环抱蓝怀尘,“我是蛇嘛,凉也正常,要暖会才热。蓝叔叔你别生气,我真的知错了。” 裴无竹把热乳酪递给两人,哼道:“知错也不会改!还有,谁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还有一儿一女,不过都没养在我身边罢了。” 蓝怀尘闻言瞪大眼睛,上下打量裴无竹惊道:“你有三个蛇崽?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有哥和姐?真的假的?”裴青棠亦是惊奇。 裴无竹没理这话,俯身往裴青棠手里塞个手炉,“小心他的肚子,不许拿手指,不许挤压按。”说罢走向山行卧房。 “知道了,嘴真碎。”裴青棠埋在蓝怀尘肩上,“完了,蓝叔叔,我不是我爹唯一的孩子了。” 蓝怀尘想了想安慰道:“我也不是我爹娘唯一的孩子,但兄姊他们都很疼我,所以不是独子也挺好的。” “那你生完这个孩子还会再生吗?”裴青棠小心虚触蓝怀尘肚子。 蓝冠羽闻言冷哼一声,蓝怀尘正与其对视,慌忙移开眼神低声道:“肯定不生了。” 再生他爹娘真会扒他的皮,而且要生也该轮到萧勍生,这样才公平。 “对了大哥,你给云卿用的哪种蛊惑法术?快去给他解开吧。” 这话让狸子一愣,顾不得冻的哆嗦立即问道:“你对阿卿用蛊术?”怎么狐狸都这么讨人厌! “不过是让人情迷意乱的小法术,欢好便可解开。”蓝冠羽轻笑。 室内呻吟声低若黄莺啼鸣。 云卿面若红霞,双臂缠住山行脖颈凑近亲吻,唇中热气如雾扑在对方脸上,“阿行、阿行,我冷。” 山行紧搂云卿肩背含住软舌吮吸,“不行,你身子太弱。” “冷,好冷。” 云卿垂眸欲泣,眉眼含情央求:“我冷。” 山行伸手按住他的锁骨,与其拉开距离,将白泽所留小瓶摸出打开倒入口中,接着俯身凑近喂给云卿。 山行尝不出这瓶里是什么东西,不过觉出云卿喝下后略微缓解潮红燥热,并不再急切地拿腿勾腰蹭弄。 等到一瓶水喂尽,云卿口中喘息渐停,眼睛半睁愣愣地瞧着身上山行,“阿行,你从哪里弄来的凤凰泪?” 山行侧身躺下环抱凑近亲吻云卿,“白泽给的,我起初还担心他会害你。” 凤凰的眼泪?有缓解情动之效吗? 云卿轻笑解答:“没有,不过凤凰泪可腐骨生肌、断肢再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相传凤凰涅盘浴火而生,那火称为凤凰神火,唯有凤凰泪可以熄灭。 白泽上次推说没有了,是怕自己再找他要吧? “你方才,是蓝冠羽搞的鬼吧?” 山行恼怒,都是蓝怀尘,没事非把蓝冠羽弄来干什么! 云卿搂住山行脖子,贴在对方颈间摇头轻笑:“我也不知道。” 此刻香软躯体紧密倚靠身上,山行小腹邪火渐起,顺着云卿脊背往下抚摸,亲衔对方耳垂:“那你如今是不是好多了?卿卿,还冷吗?” 山行欺身压住云卿,“我热,帮你暖暖吧?” 衣带绳结轻轻解开,云卿仰颈渴求温热唇舌,眼神湿润,面色潮红。 山行正欲脱下云卿里衣,以得到更加紧密的肌肤相触,忽而被一把推开,怔愣原地看对方手忙脚乱拢好衣服。 云卿回神穿好衣服,侧身背对山行不敢说话。 他忘了,那两道狰狞可怖的伤疤还横在心口之上。 不能让山行看到,那疤痕太丑陋,他怕吓到对方。 第108章 你总误会我 室内安静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云卿僵着身子许久不敢说话,半晌才勉强缓解喉间苦涩,回头笑道:“阿行,我、我们先不要好不好?” “为什么?”山行声音沙哑,“起初你并未拒绝,说明你身子可以,怎么忽而变脸将我推开?你在心虚,云卿,你在心虚什么?” “没有,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云卿装作头疼捂住额头,朝山行伸出手要对方来扶,“阿行、我晕。” 山行看得出他在做戏,犹豫一瞬才上前扶人躺下,冷着脸并不言语。 究竟有什么会让云卿对脱衣服如临大敌? 回忆昨夜空对云卿种种亲近举动,山行越发烦躁,难道……不,不该这样怀疑他,自己应该相信他的为人。 “卿卿,我不要,但是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话一出口,山行看着云卿骤然变化苍白的脸色更加恼怒,忍不住质问道:“到底怎么了?” 云卿闻言身躯颤抖,起身难以置信反问道:“你又怀疑我不忠?”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你。”山行眼神并不躲闪,却暗暗掐紧手心。 他太反常了,让山行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在外几天同人厮混留下什么印记,所以才不肯与自己坦诚相见。 “那我告诉你,我无事。” 云卿躺下不再去看山行,他知道是他不对,可那两道伤疤实在太过丑陋可怕,让人心惊。 他不要山行看到那样的疤,他想让对方记忆里的自己无暇如玉。 “卿卿,那你让我看看你,我只看一眼。”山行俯身亲吻云卿耳垂,手再度摸向他的衣带。 “我不想。”云卿按住山行的手,回头央求道:“别勉强我,阿行,我求你。” “那你说实话,为什么?”山行后撤与云卿拉开距离。 云卿斟酌语言,低声道:“我、我有时候,身上疼,所以留下了一些痕迹。” “谁留下的?”山行眸色渐暗,咬牙掐住云卿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脸与自己对视,“怎么,空没轻没重弄痛你了?还是白泽?不会是他们一起吧?” “你在说什么?”云卿瞪大双眼,心底涌上阵阵被误解侮辱的怒意,挣脱山行的钳制匆忙下床,“山行,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上,站在离床旁两步外再度发问:“你一时瞧不见我,就觉得我去偷情,是否正因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才对我疑神疑鬼!处处计较!” 山行更甚生气,“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明明招蜂引蝶的一直是云卿,他却大言不惭反而择指自己了。 “你若没偷,就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否则平白无故这样心虚做什么?” 山行说着下床朝云卿走近,“昨夜我就觉得奇怪,你当真没看到空朝你伸手要擦掉你脸上的汗珠吗?原本没去鹤鸣山前,他只双手奉上手帕,不敢自作主张为你拭汗。” “昨夜却敢那样亲呢对你,这还是我能看见的时候,我看不见的时候呢?” 云卿喉头哽痛,“我昨夜那样虚弱如何分得出多余力气躲避?况且他对我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冒犯。” 从他到鹤鸣山开始,空根本没有任何冒失的言行,就是他装作入睡试探,对方没有不妥之处。 山行步步靠近,云卿亦趋后退。 “阿行,你不该这样恶意揣度我,难道我就这般滥情?” “那你让我看看是否有人留有痕迹。” 山行掐住云卿肩膀,将他锢在怀中,“让我看看。” “好。”云卿闭上眼睛,咬牙道:“倘若没有旁人留下的痕迹,我们和离。” 山行动作一顿,收回要解衣带的手,更加坚定云卿有事瞒着自己,“你威胁我?” “对,反正你也不在意我的感受,对我苦苦相逼,我何必在意你?”云卿睁开眼抬头与山行对视,“阿行,我不明白,为何你总要把我往外推?我是有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但绝不是与旁人亲近留下的痕迹。” “多信任我一些,很难吗?”云卿深吸一口气,叹道:“为何你总要怀疑我?” 他边解开身上衣带边愤愤道:“总归我说你也不信,索性让你看清楚,好过白白受你言语侮辱,多次疑心!” “不要。”山行急忙夹住云卿双臂拥入怀中,“我错了,卿卿,我方才气昏头了,我不要与你和离,你别生气。” “放开我。”云卿没能挣开山行,“你不必与我做这副腔调,稍不如你的意,你便气昏头了?那些伤人的话说出口前为何不细想想我会有如何感受?”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山行声音哽咽:“可是我也不明白你方才为何推开我?你与我难道不是关系最为紧密的人吗?有什么是我不能看到的吗?” 隔着衣料一寸寸抚摸他的肌肤,山行轻声叹息:“卿卿,不要总瞒着我,有什么我都可以与你一起分担。” “我身上有太多秘密,不能告诉你。”云卿摇头,“可我真的不曾背叛你,我好累,让我去歇息吧。” 云卿推开对方,没走两步便被山行抱起,“我信你,我错了,往后再不疑心你了。” 云卿没应这话,他不信,坐到床沿任由山行擦去脚底灰尘后将脚捂在怀中,才道:“做不到的话不要承诺。” 山行一愣,忙将云卿搂入怀中亲吻,讪笑道:“卿卿果然了解我,不要生气了。” 云卿闭目并未给予回答,感觉身旁陷下的重量,是山行贴过来亲呢抚摸,立即不耐烦地躲避故意拿话刺对方:“你自己伺候不好我,再找一个来。” “我错了。”山行埋首在云卿肩窝叹息:“我、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卿卿,你这样好。” 上古神兽如何和自己这样卑劣的妖物结为伴侣? “孩子都生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云卿没忍住拧山行的脸,“就算阿骁是我一人生的,相貌也是从你身上汲取的。” “你觉得你配不上我,便变着法为难我、作践我,想看我会不会离开你?”云卿加重手劲,“怕我被人抢走,你不该对我更好些?百年前我全然依赖你时,你对我那么好,处处合我心意。” “如今越是该想着留住我时,反而对我差了?” 云卿丢开山行的脸,轻轻抚摸掐痕,叹道:“阿行,想走得长久,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总不能只有我自己往回拉,你舍得我那样辛苦吗?” “舍不得。”山行亲吻云卿耳垂脖颈,“可我还是担心害怕。” “别怕。”云卿捏起山行的下巴亲吻嘴唇,“不要害怕,我知道你心中不安,只是我从未变心。” “那你怪我难为蓝怀尘导致你吐血体虚吗?”山行脸疼,蹭在云卿脸上要他亲一亲掐痕。 “怪。” 云卿张口咬在山行脸上,听得对方疼得嘶一声才松口,猫儿似的用舌尖舔,“做错事还不许怪你?阿花偷跑出去两天再回来还知道臊眉耷眼小心翼翼讨好,你呢?” “挺大岁数的妖怪,还不如小妖精明事理,说你两句便扯东扯西,反而诬赖我不在意你,我只恨没法将我的心掏给你看。” 云卿一口咬在山行嘴上,骑到对方腰上拧掐胸膛,“孩子是我生的,你该学奶孩子,怎么也不见夫人有奶水?” “别闹。”山行忙握住他作乱的手,“下去。” “我不,我就要这样。”云卿捏山行的脸俯身吸吮舌尖,“暖一暖吧,阿行,冷呢。” 山行伸手架住他的腰,轻笑道:“方才还不冷,这一会儿就变了?” “不许笑,我要罚你。”云卿贴紧山行的腿,“不许你动。” “我怕你辛苦。”山行解开他的腰带,掐住圆润的肉。 “那也不许你动,再者,我如今又不是凡人身躯,受得住累。” “是吗?” 山行坐起拿过床头长条糕点喂给云卿,听他急急慌慌哼嚷:“不行,我吃不下了!” 太撑了。 轻抚肚腹软肉,山行不由轻笑:“确实呢,肚子都鼓起来了,可我怕你饿,再吃些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喂食的动作却一点不停,“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这些天没做饭,我手艺都生疏了。” “好吃吗?” “唔、好、好吃。” 糕点太大,害得云卿说话都结巴。 “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山行缓了动作,拉过云卿迫使他俯身同自己亲吻。 山行屈膝合拢腿,按着云卿必须回答,“好好想,要是忘了,那我可要罚你。” 方才还未咽下去的糕点留在云卿嘴中,随动作将他噎得呼吸都不通畅。 “记得。” 是在鹤鸣山时山行吃醋说的话,云卿当时以为只是气话,没想到对方还记着呢。 “好乖。” 眼睛被捂住,再睁眼,面前山行已变成青涩模样,眉眼间带着倔强少年气息。 “卿卿。”山行笑,“你瞧,我十六岁就是这个模样。” “是吗?” 云卿已将那糕点咽下,犹觉不够,又怕山行笑话他吃得多,故而只眼巴巴盯着盘子,咬唇不语。 山行有心逗他,“怎么了乖卿卿?吃饱了?那不吃了,吃多会积食。” “唔、你讨人嫌。”云卿轻捏山行手臂摇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吃。” “能吃是福,你太瘦了。” 山行拉过双腿,轻抚腿弯,“你瞧,都掐不住肉。” 云卿不满轻哼掐得疼。 “亲一亲就不疼了。”山行低头咬他的嘴唇舌尖。 总算再吃到糕点,云卿满足地眯着眼睛,时不时像方才山行掐他那样捏对方,或是催促,或是制止,不需言说,山行心领神会。 毕竟是百年前便结婚的,日积月累的相处,心有灵犀,默契无比。 “所以你记住没?”别以为半大少年就心思纯洁,面上恭恭敬敬,心里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呢! 可恨云卿根本不在意,偏生他身上有种让人忍不住想亵渎弄脏的干净。 “记住什么?” 云卿困了,偏头闭眼歇息。 知道他累,山行为云卿盖好被子,再次俯身亲吻额头轻手轻脚离开。 已经快到中午了。 推门出去只看见蓝怀尘、裴青棠和阿花,山行皱皱眉看向裴青棠:“你爹呢?” 蓝怀尘就着裴青棠的手吃她剥好的甘薯,抢道:“两刻钟前裴无竹去找你们了,然后回来没坐下就带我大哥走了。” 裴青棠小心吹凉甘薯,又喂到蓝怀尘嘴边,点头道:“是啊,干爹,漂亮阿卿呢?我想去看看他。” “他睡着呢,别去打扰他。”山行将小妖脚旁火炉拨热,又放入几个甘薯烤着,不忘叮嘱裴青棠:“小心你蓝叔叔的——” 裴青棠大声回道:“这话我爹都快念叨一万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听都听烦了。” 山行忍了忍没说话,看看阿花又道:“你也千万别撞到蓝怀尘。” 狸子盘成一团晃晃耳朵示意自己听到了。 山行走近掐猫耳朵,咬牙低声道:“给我把你的小心思藏住。” 云卿要是知道阿花也对他存有不堪意图,必然接受不了,只怕要伤心难过,山行不想看他那样。 阿花浑身一震,瞪大眼睛连瞳孔都变圆了:“山主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心思?” “哼。”山行松手没有回答,转身寻找裴无竹和蓝冠羽。 裴青棠有些幸灾乐祸,假意安慰阿花道:“没事,干爹没有证据,只是在吓唬你罢了。” 狸子坐起满面不快:“你少在这幸灾乐祸!” 蓝怀尘听得云里雾里,吃下最后一口甘薯,指着烤栗子示意裴青棠剥,好奇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呢?” 裴青棠一脸玩味看着怀里的蓝怀尘,亲昵地摸摸他的脸笑道:“没说什么呀。”随即用钳子夹过板栗完整剥开喂给他。 “什么嘛?快点告诉我嘛。”蓝怀尘不依不饶。 裴青棠被问得有些恼,“就是、算了,你不懂。” “小蛇你又凶我。”蓝怀尘不高兴。 “诶呀蓝叔叔别生气嘛,我没凶你。” 第109章 倘若我还能生 房内似有异响。 裴无竹敲门的手一顿,心道山行真是……啧啧啧,两口子干柴烈火一触即燃,昨夜说的没错,果然云卿再生气也不会真跟山行闹别扭。 自顾回到殿中还没坐下,就听蓝冠羽问道:“那现形丹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无竹没说话,盯着蓝冠羽身旁的蓝怀尘看。 蓝冠羽会意起身跟着裴无竹往偏殿走。 “说吧。” 裴无竹将文书递给蓝冠羽,“蓝公子请看。” “从蓝怀尘被册封为丽妃开始,世家献女进宫的心思日益明显,可惜这帝王好男风,再有我与山行在。世家虽有心思,但未敢付诸行动。” “只是安王。”裴无竹冷笑,“丽妃有孕的消息确确实实是从安王府泄露出来,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与安王妃脱不了干系。” “可傻狐狸、啧。” 文书十分长,什么中书、尚书林林总总列了一堆,但相关内容十分简短:左侍郎中孙奂勾结宫人意图谋害后妃,罪无可恕,全族男丁年满十四斩首,未满十四流放琼州,家中女眷皆入贱籍。 “这文书只字未提安王府。”蓝冠羽狠狠将文书拍在桌上,桌子应声而碎。 裴无竹看着碎一地的木屑和瓷片,张张嘴还是没忍住道:“记得赔钱!就算你是皇上的大舅子,这国师府可不是你说的算。” “我就说凡人不会好好待怀尘,他偏不听!”蓝冠羽从袖中摸出一块金子丢到裴无竹怀里,愤愤道:“都怪你们带他入宫!” “现在木已成舟,蓝公子就算再气恼,在蓝怀尘面前也该把气收起来,否则他腹中孩子不适,对他有害无益。” 收起金子,裴无竹面露笑意:“蓝公子当真大方阔绰,既然如此我便好心提醒您一句。” “那位云公子身份可不一般,他能得天意。傻狐狸腹中孩子必须要生,既然已经是定数,您何故频频惊吓?” “与其对我和山行看不顺眼或打消傻狐狸诞育之意,不如为蓝怀尘铺平往后道路,也好让他在皇宫过得舒坦些,总不能一直提心吊胆饭菜有毒。” “云卿归来,山行必将全部重心放在维系夫妻情意之上,那么调查安王妃的事大概要交给您去做,总不能还未查清真相便让帝王施压安王杀掉夫人。” “将心比心,您若是也有夫人,自然舍不得轻易伤害枕边人。”裴无竹试探性问道:“您成家了吧?” “我若是已成家,如何守护怀尘?况且庸俗困世,浮生无妖入眼。”蓝冠羽想到云卿,嘴边扬起一抹兴味的笑,“那位云公子倒是十分合我心,既漂亮又和善,对怀尘也很好。” 裴无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娶亲又不是给蓝怀尘娶,对蓝怀尘好也值得当成优点? “蓝公子既然喜欢,不妨大胆去追,总归您仪表不凡、身世显赫,比山行好得多。”裴无竹情真意切点头劝说,只盼云卿能像割下什么九尾狐妖的尾巴一样断蓝冠羽一尾。 “你方才说云公子身份不一般,他究竟是何种身份?”蓝冠羽回想昨夜灵兽鹤空对其毕恭毕敬,忍不住再次发问:“莫非他是天上仙?” 可似乎不像,且仙人为何会和妖物结为夫妻? “他还会生孩子?”蓝冠羽皱眉:“难不成怀尘腹中孩子就是他施法孕育?” “蓝怀尘腹中是上天赐予,至于云卿的事,我并不十分了解,蓝公子还是问他吧。”多说多错,裴无竹闭口不言。 蓝冠羽默默思索,“有云公子在,怀尘诞育当真会顺遂吗?为何不能让那凡人生!白白累得怀尘受苦遭罪!” “这就要问傻狐狸自己了,他们的房中事旁人如何置喙?”裴无竹撇嘴,“就是您,难道能管得住他们行房?” “有孕……”蓝冠羽面色一变,“他们如今还没分房睡?” 裴无竹哼笑:“狐狸精黏人,肚子里的肉也黏人,分也分不开。” “这简直是胡闹!”蓝冠羽大怒,“真的一点不把身子当回事!” 见蓝冠羽动怒生气,裴无竹不慌不忙抿茶道:“其实我早问过蓝怀尘,他说自圣上知道他有孕后便再没和他亲近过。” “而且一起睡是蓝怀尘要求的,他,可喜欢那凡人了。” 这话在蓝冠羽耳里不外乎惊雷乍响,直觉气血上涌,怒其不争。 “他既见了云卿如此相貌,无论如何也该高些眼光,怎么就!”蓝冠羽气得攥拳咬牙。 裴无竹觉得有必要再添一把火:“其实百年前,是蓝怀尘先遇到云卿的,不过山行横刀夺爱,这才步步踏错。” 打起来、打起来!无论是云卿替山行出手杀死蓝冠羽还是蓝冠羽先杀死山行,于裴无竹而言都有利无害。 “什么?” 所以这一切都怪山行,若不是他抢走云卿,怀尘不至于非跟那凡人纠缠以至于有孕。 蓝冠羽越想越气,正好听见山行脚步声走近,提刀靠近挥砍。 山行堪堪后仰躲过,皱眉道:“蓝冠羽你发什么疯?” “裴无竹你又编排我什么了?”山行召出袖中鹰羽注入灵力格挡蓝冠羽攻势。 裴无竹笑着耸肩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百年前难道不是你抢走的云卿!” “是又如何。”山行抬脚挡住蓝冠羽袭击,哼道:“难道我不抢,蓝怀尘就会像如今这样死心塌地待卿卿?” 两妖各后撤一步。 蓝冠羽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若真的十分在意云卿,为何不直接唤你前来抢回人?” 山行冷笑:“同样,他初见帝王时若是反感厌恶,为何不求助你?” “你的意思是怀尘眼光差!” “情有所终罢了,况且帝王哪里不好?”山行忍不住反问:“若他真与云卿在一起,你会看云卿顺眼吗?” 只怕也会吹胡子瞪眼挑剔种种,山行连词都替蓝冠羽想好了:弱不禁风、病病怏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一副空皮囊罢了,这样的人断断不能照顾蓝怀尘。 蓝冠羽闻言愣住,回想昨夜云卿不过说两句话便气喘咳嗽,加之今晨用饭全要山行递到嘴边,忍不住幻想怀尘也如此场景对待云卿……肯定不行! 怀尘方才还倚在小蛇精怀里吃东西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怎么可能再去伺候旁人,长得再美也不行! 最最关键,他二人结为伴侣,谁上谁下?两人看着都不像能辛苦受累的。 可云卿抱得起怀尘,大约是能照顾他的,加上细心温柔……两人凑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蓝冠羽抬头正要诘问,山行忙补充道:“昨夜云卿咯血了,他身子虚得厉害,淡定自若不过是伪装。” “而且如今已成定局,你再如何气恼也不能强行拆开蓝怀尘与帝王,倒不如去查安王府的事。” “好啊,查,你去查。”蓝冠羽恨恨:“一切皆因你而起!” 山行立即反对:“蓝公子想得可真好,支开我,还不知道要怎样作践我家中夫人,夫人病弱需我亲自照顾。” “昨夜云公子还说有什么事一应找他,今日便变了口风?”蓝冠羽冷笑一声,“轮不到你反对,你若不查,可别怪我不客气。” 裴无竹趁他二人争执,叫来蓝怀尘劝解,叮嘱道:“你大哥要是伤到山行,云卿自然不愿意轻饶你大哥。” 蓝怀尘手里拿着板栗往嘴里塞,“意思是我大哥打得过山行对吧?” “你大哥很强。”裴无竹心想如今这情形,倒真棘手应对蓝冠羽。 蓝怀尘点头牢记,进屋忙抱住蓝冠羽:“大哥,你带我出去玩吧,别跟山行他们算账争吵了。” 裴无竹赔笑着看向蓝冠羽,“蓝公子,您消气,安王府的事交给我去办。” 山行白裴无竹一眼,不明白这人心里弯弯绕绕想什么呢,方才还挑唆着蓝冠羽要杀自己,这会子又跳出来当好人, 蓝冠羽看着腰上紧抱自己的蓝怀尘,掐着他肩膀质问:“你如今全偏心外人去了?” “不是啊大哥,我是怕你打伤山行,云卿跟你生气。”蓝怀尘讨好似的把手里板栗递到蓝冠羽嘴边,“大哥别生气嘛,快中午了,我好饿,大哥你饿吗?裴无竹家的饭可好吃了。” 裴无竹忙道:“是啊,该吃午饭了,蓝公子不如带蓝怀尘随我去我家?” 蓝冠羽吃了蓝怀尘的栗子,心下气暂消三分,闻言哼道:“你方才说你来长安这么久还没好好出去玩过,怎么?如今我来了你也不想出去玩?” “可是我不知道哪里好玩呀。”蓝怀尘提议道:“不如大哥带上小棠一起?” “她方才那样跟你凶,你都不生气?真是好脾气!怪不得旁人欺负你。” 蓝冠羽倒不是对裴青棠有不满,到底只是一条不足两百岁的小妖精,爱恨分明还算明事理,只是觉得蓝怀尘有些太好性。 “我生气啊,但小棠她已经知错,也跟我道歉了。再说她那么小,我何必跟孩子计较?”蓝怀尘晃晃蓝冠羽的袖子,央求道:“大哥你带我出去玩吧!出去吃饭!吃完饭立刻回来!” 裴无竹一听头都大了,“蓝公子还是别带我那闺女,她太皮了,人小鬼大,很气人的。” “我偏要带上她,你能拿我怎样?”蓝冠羽不满冷哼。 蓝怀尘忙劝和道:“大哥你别这样!那就不带小棠,也是,她还小,你别吓到她,就我们出去吧?” “我很可怕?”蓝冠羽在蓝怀尘脸上摸一把,无奈叹息同意:“行吧,总归我来过几次长安,走,哥带你吃好吃的。” 语毕,面前蓝家两兄弟消失不见。 山行自顾走出裴无竹房间,懒得质问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裴无竹却挡在山行面前,示意他看自己的脖子:“我方才是想让你们打起来,只不过转念一想,你虽常恐吓我与小棠,到底没想过杀我们。” “那三尾狐不一样,他方才真对我起了杀心。” 山行皱眉,从袖中拿出消瘀药丢给裴无竹,“所以呢?” “所以,我还老老实实躲你身后讨生活吧。”裴无竹接过药笑笑,“总归你还有云卿可以依靠,看在你的面子上,云卿或许对我也能有一二照拂。” 山行心道若裴无竹知道云卿说过不会管旁人对自己下手,是否会立刻转戈投奔蓝冠羽? “你知道就好。”山行走出两步,回头再度打量裴无竹,“我知道你对三尾狐起杀心,可也要小心别误伤到蓝怀尘。” 裴无竹一怔,嘴角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你说什么呢?凭我?也能杀掉三尾狐?山行,你果然有病。” 山行嗤笑,不置可否点头应和:“对、对,你不想杀他。” 裴无竹笑着目送山行离开,嘴角再度恢复冰冷弧度,盯着手中瓷瓶看了许久。 回到殿中,山行发觉两小妖皆不见了,心头一跳忙去卧房,还未推门便听到屋里传来笑闹声。 云卿坐在椅子上,强撑着疲倦同裴青棠和阿花说笑,询问家中一切如何、二人最近有无好好修行、有没有拌嘴吵架? 好几天不见,他也想孩子们,打着哈欠也要和他们聊天。 狸子见他困得泪眼婆娑,脸上潮红尚未褪尽,心中又苦又酸,面上还要笑得若无其事,“阿卿,你要是困就躺下歇歇吧?” 云卿摆摆手摇头,温柔笑道:“不妨事,诶呀小猫崽崽,站起来让我看看,最近阿骁不在,你有没有想他?” 狸子依言起身,眼珠转转笑道:“想啊,先前在一处总吵嚷,可瞧不见他又实在挂念。” 才不想云骁呢!最好一辈子不想见! “似乎瘦了。”云卿满眼心疼,笑道:“是了,你应该想着他,他也会想你的。” “阿棠,你最近怎么样呀?”云卿按着狸子坐下,拉起裴青棠的手腕细细感受螣蛇图腾,依旧赤红明亮。 “我想你!特别想你!”裴青棠不满足这短暂接触,走到云卿身旁环住他的脖子,发丝拂过对方白皙脖颈,带起丝丝痒意。 “好痒。”云卿笑,“我也想你。”他拍拍裴青棠的手臂,“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不能随意这样抱我,松开吧。” 裴青棠不依不饶:“可咱们都好几天没见了,你就让我贴一贴你吧,好阿卿,你多心疼我些,我今日才知道我并不是我爹唯一的孩子。” “是吗?”云卿忙开解宽慰道:“可你是你爹养在身边的孩子,他自然更心疼你一些,况且多些兄弟姐妹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若还能生,自然要再给阿骁添个兄弟一同伴他成长,只可惜不能。还好有你们能够陪伴,也不至于他一人孤单。” 云卿笑着再次拍拍裴青棠,“好了,松开吧。” 话音未落,门从外推开。 第110章 阿卿很年轻啦 房间炉火燃得极热。 见山行进来,裴青棠迅速放开云卿蹲下装作捡东西。 山行自然看得见她的小动作,面色不善目光直直盯着阿花,“早说了卿卿还在休息不让你们打扰,偏不听?” “都出去。” 云卿忙道:“不妨事,该吃午饭了吧?吃过饭我再歇。对了,蓝怀尘呢?” 山行拿过铜镜和木梳为云卿重新挽发,答道:“蓝冠羽带他出去玩了。” 裴青棠和狸子自觉让出位置。 云卿掩唇打哈欠,闭目任山行照顾,擦掉眼泪微颔首:“总归蓝公子绝不会害他,也答应过不害他腹中孩子。” “那……如果这个孩子真的、会发生什么后果?”山行忍不住好奇发问。 云卿睁眼从镜中看向山行,面色凝重道:“阿行,你不会以为我匆匆赶来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吧?” 山行皱眉不解,随即醍醐灌顶,“你是怕我们出事?” 云卿重新闭目长叹口气:“是。” 命数已变,所有想伤害蓝怀尘腹中孩子之人必将受到惩罚。 巧合也好,天道有心促成也罢,那日山行递到云卿嘴边的糕点无论如何都会被旁人发现不对,不是空也会有其他道士。 或许会被云卿送去给云骁,云骁再分给师兄师姐,同样会发现其中异常。 更甚可能会被云卿接过反手喂给山行。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山行暗暗咂舌,梳好头发后示意云卿睁眼看,“怎么样?” 云卿对镜自照,笑得甜蜜:“多谢夫君。” 山行将东西放回,狸子和裴青棠已经重新围在云卿身旁,好奇问东问西:“阿卿你方才说的什么啊?”“蓝叔叔肚子里的孩子很重要吗?” 云卿一手摸摸狸子的脸,一手拍拍裴青棠的手臂,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去吃饭吧?吃完饭送他们俩回去好好打坐修行。” 山行不耐烦地扯着阿花将其拉开,正要骂他两句。 裴无竹敲响房门,“饭送来了,吃饭吧。” 山行咽下嘴边话,笑着小心扶起云卿,“走吧卿卿,你一会见了裴无竹的脖子小心别被吓到。” 云卿好奇问道:“为什么这样说?”他发觉狸子并未立即跟上来,回头笑着催促:“阿花,走啊,咱们去吃饭。” 狸子嘴角笑意温和,眼中眸光冰冷,小跑几步走到裴青棠身边,“方才在发呆,一时没注意你们走了。” “小狸猫崽长大了,有心事了呢。”云卿心中感慨,偏头看向山行笑道:“你说什么时候咱们的阿骁才能长大?总是孩子气十足。” 山行并不想谈论云骁,哼道:“孩子气十足?我瞧着他一点没把自己当孩子,连叫我都不愿意了。” “别生气,以后会好的。”云卿安慰山行,又打趣笑问:“难不成,你不认他啊?那我可要——” “认的!”山行听不得云卿说什么和离之类的戳心窝子字眼。 落座桌旁。 裴无竹将筷子分给几人,脖子上虽抹了药粉,但青紫痕迹仍然触目惊心。 云卿忍不住关切询问:“裴无竹,你脖子上是怎么了?” “山行打的。”裴无竹说罢直盯云卿,“你要为我讨公道吗?” 裴青棠觉得这话说不出的怪,皱眉拉着裴无竹坐下掐他手臂,“爹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你好端端的掐裴无竹脖子做什么?”云卿说罢朝裴无竹有些歉意地笑,“阿行总这样没轻没重的,稍等我找白泽要些药来,他的药有奇效,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不是我。”山行白裴无竹一眼,见狸子变作猫身窝在云卿腿上,便上手要揪开,反被云卿打手背,“吃完饭就把他们送走,现下让我多摸摸阿花怎么了?” 裴无竹给裴青棠夹菜,摇头道:“没什么意思。” “这不是山行打的,我方才骗你的,是蓝冠羽掐的。” 裴无竹将甜羹递给山行,示意对方喂云卿。 云卿皱眉不解:“你为何要骗我?” 山行接过羹汤拉着云卿的凳子凑近,哼道:“他本来就满口胡言。” 不就是想借云卿的手杀掉蓝冠羽吗?可惜裴无竹算盘打错了,云卿才不会管那些闲事。 云卿小口抿甜汤,思索片刻看向裴无竹又道:“蓝公子是因为蓝怀尘的孩子伤害你吗?” 裴无竹避开眼神没有说话,自顾给裴青棠盛饭。 裴青棠碰碰裴无竹小声提醒道:“爹,阿卿跟你说话呢。” 云卿朝裴青棠笑着摆摆手,收回视线自顾盯着山行的脸,摸得膝上狸子舒服到打呼。 山行被他直白的视线盯得脸热,“怎么了?” “蓝公子打你了吗?” 裴无竹闻言抬头看向山行。 山行察觉裴无竹的目光,偏头朝对方挑眉,随即擦去云卿嘴边的水渍,笑道:“还没打呢,反正他打我,你也不心疼,问什么?” 云卿垂眸不语,倘若旁人伤害山行,论理他确实不能插手,可论情,山行毕竟是他夫君,真要让他眼睁睁看着山行被人欺负……他做不到。 况且先前白泽也解释过不受山行跪礼的原因:他与山行夫妻一体。 螣蛇一跪娲神、二跪天地、三跪山川,除此外再无人可受其跪拜礼。 “我心疼。”云卿轻声道,温柔抚摸山行手腕,叹道:“你向螣蛇云卿寻求庇护,我自会佑你平安无事。” “当真?”山行笑了,“放心吧,该你保护我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客气,谁让你是我夫君呢。” 裴无竹没忍住翻个白眼,“吃饭吧,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云卿朝山行笑笑,有些羞赧地掩面,等到羞意褪去再度看向裴无竹,“等蓝公子回来,我会同他好好说一说,必定不让他迁怒你。” 裴无竹牵动嘴角扯出笑容:“用不着,我活该。”说着他拧身旁裴青棠耳朵,“她为了蓝怀尘同我大呼小叫,我白养她一百年。” “嘶!疼!”裴青棠捂住耳朵争辩:“那你干嘛要杀蓝叔叔的孩子?难道你没有孩子吗?你今日杀他的孩子,明日就会有别人来杀我。” 云卿想劝,犹豫片刻道:“饭前不训子,睡前不训妻。裴无竹,还是先吃饭吧。” 裴无竹丢开裴青棠,哼道:“吃完饭立马滚回去。” 裴青棠立刻端着饭坐到云卿身边,委屈巴巴往嘴里塞干饭,倔着不肯夹菜吃。 云卿看看裴无竹,对方眼神看向裴青棠爱吃的菜示意他夹给她。 “阿棠,多吃些菜,我看你都瘦了,真让人心疼。”云卿劝道:“别不高兴,带着气吃饭对身体不好,乖些好不好?” 裴青棠这才肯吃云卿夹的菜,“好吧,那一会可不可以——” “不可以,吃完立马回家。”山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裴青棠要说什么。 裴青棠已经得罪裴无竹,不敢再肆无忌惮惹山行不快,低下头乖乖吃饭。 云卿心有不忍,拉拉山行的袖子还未开口,便被对方一句话镇住:“怎么?你要纵着孩子不好好修行?” 云卿哽住,又想说歇一天也不要紧。 山行看得透透的:“今天歇了,明天还想歇怎么办?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若你能一直庇佑她,她当然不用勤于修行,但是。”你只有六年了。 “好了!我知道了。” 云卿深吸口气,带些歉意同裴青棠道:“阿棠,乖些听你爹和干爹的话,吃完饭就回去。” 看云卿今日做派便可想而知他带着云骁生活时是如何娇待纵容。 山行忍不住皱眉低声道:“慈母多败儿。” 云卿一愣,“我哪里……哼!”他皱皱鼻子,抿唇赌气不看山行。 气呼呼却明艳动人,几分嗔怪平添勃勃生机,一扫昨夜今晨病弱惨容。 看得山行嘴角不自觉带起轻笑,柔声劝道:“好、好,我说错话了,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找白狐狸,免得你忧心忡忡。” “嗯。”云卿不情不愿继续吃饭,并不要山行喂自己。 山行垂眸看向他腿上阿花,笑着伸手掐住肥狸子背上的肉,“我也好久没抱阿花了,来,让我抱抱。” 狸子慌忙挣脱跳到地上,喵喵叫说着埋怨的话:“他掐我!” 云卿回头瞪山行,皱眉道:“阿骁同阿花掐架是因为他们都小,你一个一千五百岁的大妖怪好意思欺负两百岁不到的狸子精?干嘛不让让他?” “那你是三千岁的螣蛇神兽,怎么不让让我这一千五百岁的小妖物?” “多少?”裴青棠没忍住惊呼。 裴无竹倒没表现特别惊奇,但眼中也流露意外情绪。 狸子后知后觉表现惊讶,但见云卿一脸讪讪,忙重新跳回他膝上,顺着衣服爬到肩膀卧在颈窝,“阿卿是神兽,三千岁在神兽里只能算三岁。”说着猫儿舌头带着倒刺舔他,“阿卿阿卿,我说的对不对?” 云卿丢下碗抱住狸子,面上带着尴尬的脸红同裴青棠讪笑点头承认:“我确实活三千岁了。” 裴青棠忙道:“不是、阿卿,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没有嫌他老的意思!绝对没有! 只是妖物寿命大限三千,裴青棠惊讶之后才反应过来云卿并非普通妖物,他先前身上带有神息,只是这神息平和亲人,她都忘了他是神这件事。 可云卿似乎已经误会自己的意思,裴青棠急得手忙脚乱,凑近抱住他胳膊解释,言语之间已闻哭腔:“阿卿、阿卿!你真的误会我了!你多大我都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 “啊?”云卿放下狸子伸手轻拍裴青棠后背,“我方才确实以为你觉得我年纪太大要与我生分呢。别急、别哭啊,没事、没事,误会说开就好了。” 山行偏头看向裴无竹,偏头挑眉询问:小蛇崽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裴无竹耸耸肩:你不应该先问云卿吗? 山行皱眉疑惑:什么? “怎么年纪太大就要生分啊?云卿,小棠是你干女儿,年龄相差大也正常啊,你怕什么?”裴无竹拉开裴青棠狠拧她背,讲定一百遍藏好心思,什么时候也记不住。 云卿闻言怔愣,他没听懂裴无竹话里的意思,“啊?” 山行听懂了,伸手揽住云卿的肩膀,心中冷哼:怪不得!怪不得云卿这么想让小竹叶青留下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你吃好没?”山行笑意不达眼底。 云卿愣愣点头:“吃好了,去找蓝怀尘吗?” “你想去找他?”山行微笑点头:“走吧。” “你。”山行拖着云卿起身,指着裴无竹冷声道:“把他们俩送回去,别让他们待一个房间。” “好。”裴无竹笑着目送两人离开,这才松开掐着裴青棠的手,咬牙恨道:“我看你哪天非被山行吃了不可!” 裴青棠疼得眼泪汪汪,“裴无竹你打我!” “我不光打你!”裴无竹把剩下的话咽下去:我还诬陷云卿喜欢你呢! 就说山行是猪脑!只要跟云卿的事沾边,立刻就把脑子撇下了。 祭祀典礼后,占卜预示凡间无需担忧魔物,各派道士陆续返回道山。 宵禁取缔,加之将近年关,长安城中热闹非凡。 云卿理好身上披风,快走几步挽住等在前方的山行手臂,有些小小的埋怨道:“阿行,你都不等我吗?” 方才出皇城后,云卿提议两人在街上逛一逛再去寻找蓝怀尘,山行默不作声将人放下,冷静些许后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怀疑他。 那毕竟是从小看到七八岁的小竹叶青,云卿绝不可能喜欢她。 只是心中憋着一股气,山行气云卿百般纵容旁人亲近他。 无论是阿花还是阿棠,蓝怀尘、空和石崧,山行都讨厌,不想让云卿对旁人那么好。 山行竭力压下心中说不出道不明的醋意和怒气低头认错,“抱歉卿卿,我方才不大高兴,对不起。” “你又怎么了?”云卿瞧见路边有卖门联的,兴致勃勃蹲下挑出合意的对联。 山行总吃醋,简直就是个大醋缸。 “阿行,你看这个怎么样?”云卿抬脸举起对联,山行跟着蹲下,细看朱红纸上写着:瑞日祥云弥画栋,春风淑景满华堂。 “你喜欢的自然是极好的。”山行笑笑。 云卿抿唇温柔言笑,“那我心上人自然也是极好的,你说是不是?” 山行闻言顿住,更加羞愧刚刚举动,低头再次认错:“我错了,卿卿。” “这个对联我要了,夫君,拿钱。”云卿大大方方朝山行伸手。 周围不少人早就注意到两人,实在是云卿相貌出众,从蹲下开始就吸引不少目光。 听得两人如此亲呢称呼,年画摊贩的店家小心翼翼试探道:“这位、女公子?” 云卿张张嘴,“我是——唔!” 山行捂住他的嘴将银子递给店家,拿过对联拉上人慌忙快步走开。 裹挟着各种炸糕、甜食、咸饼子香味的风扑在脸上,云卿牵紧山行的手,觉得两人能这样幸福到永远。 第111章 结一次会坐牢的婚 坊间叫卖声十分热闹,卖年画的将写的最好的对子高高挂起,卖炸糕的长筷子夹起一个个鼓囊囊、带甜馅的糕饼,鞭炮、爆竹分摊散在摊面上,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字画墨宝、金银首饰。 云卿手里捏着山行的钱袋四处瞧、四处看,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下来,随后交给身后山行拎着。 “不许往袖子里放,我要罚你。”云卿抿嘴哼道。 山行知道这是气恼自己刚才捂他的嘴,没让表明男子身份。 “卿卿,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我不认同你说的罚。”山行快走接近云卿。 云卿也加快脚步,“哼,少来,那我百年、之前叮嘱你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怎么过到皇宫里了?” 山行毫不费劲拉住他的手臂,“当心你的身子,我要与你好好辩一辩。” “我若不剖下你的元神为你寻躯壳,说明我不会对你念念不忘,那我就不够在意你,也不会对你那么好、那么疼你。” “那你也不会在意我,不会继续同我一起生活。” 山行拉紧云卿胳膊肘再次柔声细语道:“卿卿,我方才捂你嘴是有原因的。” “你知不知道璟国禁男风?”山行深吸一口气,打算细细讲明。 云卿正色点头,“我知道。”说着顺着山行的小臂牵手与他十指相扣。 山行急忙小心拉开他的手,“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是要坐牢的。” “啊?”云卿在张家村生活半年早已明了凡人规矩,也知道山行在百年前哄骗自己成婚,但木已成舟,他并不因此生气。 可朝廷什么时候颁布律法说男风要坐牢啊? “今年六月初新定的,我一手推行。”山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为何啊?”云卿与山行拉开距离,他不要坐牢,他还没坐过牢呢。 山行讪笑:“因为帝王想公开蓝怀尘男子身份,为了不被更多人发觉端倪,我干脆说男风不利国运昌盛,帝王这才作罢转而同意律法推行。” 云卿再次右撤一步,点头叹道:“好吧,那还是离远些吧。” 免得两人真的被侍卫追捕,若借用法术凭空消失,必定会引起不少的恐慌,到时候最受波及的还是寻常百姓。 “那你上次为何不提醒我?” 难怪石崧道长那么惊讶,不只是因为他与山行身份不同,更是璟国禁男风啊。 好在石崧道长不是好事之人,没有向官府揭发他二人的事。 山行低声道:“我、我忘了。” 那个石什么道人喜欢云卿,山行恨不得当那人面亲他一口,怎么可能制止云卿表明关系? 眼下人太多,还是低调行事吧。 不然真的因与男子举止亲近锒铛入狱,到最后发现是推行禁男风的大国师,那可要贻笑大方,且萧勍不知道要怎样怪罪说不顾国运。 “走吧。”逛了许久,云卿摆摆手示意山行带自己去找蓝怀尘。 走到僻静无人处,“等等。” 云卿踮脚环住山行脖子亲吻唇角,山行亦是搂紧他的腰,热到有些炙烤感的躯体让云卿瞬间脸红,挣扎着往后撤。 “阿行……” “好、好,不闹你。” 山行捧起云卿的脸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找蓝怀尘可以,不过你小心蓝冠羽,他对你意图不轨。” “我记住了。”云卿点头,总算如愿牵住山行的手,还没动作,身边却传来蓝怀尘的吵闹声:“我大哥!我大哥还在那!” 山行定睛看去,赫然只见另一个云卿怀里抱着不断挣扎的白狐狸。 山行心中惊讶万分,难以置信看向身旁与自己牵手的云卿,对方一脸无奈:“阿行,这就认不出分不清了?” 白泽恢复凡人面貌,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大约顾及今早把云卿气到吐血的事。 山行暗松一口气,摇头道:“乍一见方才场景心中难免愕然,倒不是分不分得清。” 白狐狸落地变作人形上前扯住云卿衣袖,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云卿、云卿!我大哥被道士抓走了!” “什么?”云卿看看白泽,对方耸耸肩:“道士抓妖天经地义,你又没说要两只狐狸都救。” “你救救他吧!我求你了!云卿,你救救我大哥吧,那个道士同你认识!”蓝怀尘一把鼻子一把泪哭得可怜,“他方才一听我是你的妖,就同意你带我走!就一句话的事!你求求我大哥!” 云卿听得云里雾里,第一反应是空抓走了蓝冠羽,可似乎不是。 昨夜空虽对蓝冠羽不客气,却未表露恶意,再者对方先前说过,不愿对未害过人的善妖多加为难。 “你先别着急,别哭。”云卿擦去蓝怀尘脸上的泪,偏头询问白泽:“他们在哪里遇见的那道士?叫什么名字?可曾发生争执?” 白泽哼笑一声:“就酒楼啊,大约半盏茶时间前,一个叫石崧的道士拦住他们俩,我看三尾狐打不过那道士,就变作你的模样出面央求饶过这软狐狸,你可没说三尾狐也要救。” 云卿心下讶然,但当务之急不是思考种种疑虑,而是去找石崧道人商量请其放过蓝冠羽。 他虽不能出手干涉,劝一劝说两句话还是可以的,就像当初规劝阿花不要复仇一样。 “白泽,带我们去那里。”云卿拍拍蓝怀尘,对方会意变回狐狸窝在他臂弯,“阿行,走。” 山行不情不愿抱住云卿循着蓝冠羽气息移到酒楼之上,“你真是热心肠。” “好酸的话。”云卿装模做样在鼻前扇风,“不过我欠石崧人情,蓝公子欠我人情,总归我不亏。”免得那三尾狐频频欺负山行,对其喊打喊杀。 “你与白泽留在这里吧,我自己去看看。”万一救出蓝冠羽,石崧说要拿山行回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山行想同跟随云卿,白泽按住对方肩膀,语气随意说道:“螣蛇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你就不能懂事些?” 云卿缓步小心走入顶楼雅间,便见三尾狐被缚妖绳捆住脖子、口吻和四肢。 蓝怀尘急得嘤嘤叫,云卿轻抚其后背示意稍安勿躁。 “石崧道友。” 石崧正在收拾地上散乱符纸,闻声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来人,微皱眉道:“万重道友,你、怎么又回来了?” 半盏茶时间前,石崧道人发觉酒楼中妖气浓厚,确定妖气来源后悄悄在其雅间饭菜中放入凝息丹,只等妖物吃下后凝结妖丹无法使用妖气打斗再将其擒住。 白泽隐匿身形气息守在蓝怀尘身边,心中明了凡人道士要对两妖下手,不慌不忙蹲房梁之上看戏,反正他只要略动手指便能将两狐传回皇城。 蓝怀尘有心哄蓝冠羽高兴,捏着筷子一个劲给蓝冠羽夹菜劝其多吃,“大哥、大哥,往常萧勍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他对我可好了!” “真的?这还差不多。” 蓝冠羽略松一口气,少见蓝怀尘这样贴心,不免有些欣慰愉悦。 然而刚吃完结过账,门便从外打开了。 石崧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拎着后颈抓住两狐狸。 白泽这才施施然现身,玩心大发变作螣蛇模样,心道我倒要看一看这张面孔能吸引多少人。 结果白泽还未开口,石崧已经认出来人:“万重道友?你怎么也在这?” 听见万重两字,白泽起一身鸡皮疙瘩。 先前从螣蛇那里得知万重这个名字的来历后,白泽一想到这个名字的故主曾背叛娲神危害人间,愤慨之余无故有些说不明的恐惧,同时并不理解天道为何要让云卿更名,这样真的能洗涮因背叛带来的屈辱? 但出于某种本能,白泽再没和螣蛇谈论过此事。 后来逐渐明白原由:曾经的万重已被抹杀,消弭世间。白泽还活得好好的,神不畏死,却畏惧不复存在——抹杀,谁都不会记得曾经的万重。 只怕等云卿完成使命后,白泽的记忆便会被篡改——没有螣蛇背叛娲神,螣蛇云卿于百年前斩杀魔物,螣蛇万重于如今平息魔界动乱。 这便是天道洗涮屈辱的方式。 白泽不确定云卿是否清楚此事——他的功劳——为天下维护苍生,付出的种种艰辛不易——全要归于叛徒万重。 设身处地,白泽并不能接受这种事,只要想到“万重”曾背叛娲神,就绝不能容忍这个名字落到自己头上。 白泽可以默默无闻付出,但绝不允许自己的功劳归于叛徒。 “不必唤我的名字!我来就为了带走这个白狐狸,把他给我就行。” 石崧心中疑惑万重性格变化过大,但细想洛阳那次对方亦是冷淡神情,便不再多关心询问。 “可这狐狸是石崧所捉,道友既是想要带走它,也该给小道一个理由。” “理由?”白泽心道你要什么理由?若我表明上神身份,两只狐狸身上的毛少一根你都要跪下求饶。都怪螣蛇!平白好声好气待这些凡人,他要是拿出对自己的三分脾气,两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我要白狐狸,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提剑架你脖子上。 “这狐狸、是我心尖上的妖。”白泽勾起坏笑,“他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不信你让他变成人形,一摸便知。” 石崧万分惊讶,“可这是公狐狸,怎么可能还有身孕?” “我说有孩子就是有,你不信?”白泽微眯眼睛。 石崧依言将蓝怀尘放在地上,摸出符纸贴在蓝冠羽身上将其定住丢到远处,随后为蓝怀尘把脉,确认其真的有孕。 “道友所言属实,可石崧有一疑问,男妖、如何有孕行诞育之事?” “你管不着。”白泽拉着蓝怀尘的胳膊把人扯在怀中,姿态亲昵擦去脸上因害怕恐惧流出的眼泪,“别哭了,我来救你了。” 螣蛇只吩咐保护好蓝怀尘,未提及三尾狐,且白泽不觉得有必要救毛不软、性子急的三尾狐,抱起蓝怀尘摆摆手潇洒离开。 身后石崧却再次出声唤住:“万重道友,那你与鹰妖如何?” 白泽回头笑笑:“你猜。”说罢直接消失出现在云卿身边。 石崧皱眉盯着万重离去身影,心道这三次见面,每次对方都像换个人一样。 初见冰冷寡言,再见温柔笑谈,三见举止轻浮随意。 只是没过多久,对方竟去而复返。 “我忽而想起有东西落下了。”云卿指指地上三尾狐,“万重有一不情之请,道友可否饶这狐狸一命?” “恐怕不行。”石崧满面为难:“道友方才言说只要怀中狐狸,所以石崧以向道中回禀捕获三尾狐,若放了它,小道实难交代。” 云卿讪笑两声:“万重自然不愿为难道长,但这狐狸与我确实十分重要,可谓骨肉血亲之类。” 蓝怀尘腹中孩子因他而起,认他作半个干爹不为过吧?那他与蓝冠羽也算得上干亲。 且蓝怀尘与山行关系匪浅,是他夫妻二人的好友,蓝冠羽便算是友兄。 云卿将怀中白狐狸抱起,“难道我方才没说这狐狸与我的关系?” 他赌白泽嘴里没一句实话,上下嘴皮子一碰不知道编出多少他的风流韵事。 果然见石崧流露犹豫神情,云卿又道:“道友,这三尾狐与我怀中狐狸一母同胞,关系密切,我虽不喜三尾狐任性妄为,但为着白狐狸开心,也要救下三尾狐,毕竟。” 云卿露出轻佻笑容:“这白狐狸是我心头好。” 石崧皱眉犹豫,“道友,可小道实在为难,无法向道派交代。” “再者它是妖,你是人,如何攀得上……”石崧停顿,想起他方才所说与狐狸有子嗣,那倒是真有可能是血亲。 “即便它与道友有亲戚关系,但恕石崧不能放过,但请道友不要为难小道。” 眼看气氛焦灼僵持。 云卿深吸一口气,心道不如表明身份,说不定只凭螣蛇便能震慑石崧。 少年清亮嗓子忽而在耳畔响起,“石崧师尊既说无法向道中交代,难道要抗旨违拗圣上?” “空?” “鹤鸣山监派事长?” 第112章 如何把持得住? 明黄圣旨朱字批示:丽妃蓝氏,性淑温婉,德才兼备,行合礼经,言应图史,可立为皇后。 石崧看过圣旨递还给空,对方还未完全平复呼吸,额上挂着薄薄细汗。 “石崧师尊,这便是丽妃蓝氏。”空用袖子擦去额头细汗,侧身看向云卿,四指并拢指着他怀中狐狸,目光却直直落到他面上。 两人对视,空忍不住朝云卿笑了笑,做口型道:大人。 “可万重道友说、说这狐狸腹中是他的孩子。”石崧微微皱眉。 云卿心道果然啊果然!他就知道白泽惯会胡言乱语。 他正要开口解释,空抢过话道:“万重是鹤鸣山剑修师尊,一向性子顽劣、好与人玩笑,石崧师尊要怪便怪鹤空管教不严,切勿怪罪道中弟子。” 云卿依言低眉顺眼站到空身后,半躬腰行礼认错:“都是弟子的错,还望监派事长宽恕。” 不待石崧发难,空指着地上的三尾狐道:“此狐是丽妃娘娘同胞兄长,石崧师尊,您这样做,多少有些失礼了吧?”随即,空板起脸喝道:“还不快快松绑解开!” “可我已向——” “此事吾自会向随山监事长解释,不劳石崧道人挂心!” 石崧闻言停顿,快步向地上三尾狐走去,解开缚妖绳后回身朝空方向行礼:“告辞!” 云卿暗暗叹息此行还是未能致谢石崧上药赠符善举,不仅给石崧道长添麻烦,似乎又欠下空的人情。 目送石崧离去,云卿察觉怀中狐狸挣扎动作,半蹲放他下来。 蓝怀尘带着一脸泪朝蓝冠羽跑过去:“大哥!方才我要吓死了!” 蓝冠羽身子被捆得发麻,撑着坐在地上,伸手擦去蓝怀尘脸上的泪,忙向灵兽道谢:“多谢鹤空大人救命之恩!” 空侧目瞥蓝冠羽一眼,笑着对云卿道:“方才还好有大人、不,阿卿拖延时间,否则就算我拿来圣旨,只怕这三尾狐也保不住性命。” 眼下云卿最挂念的便是有孕的蓝怀尘,空封闭嗅觉自两狐出宫便默默守其身边。 发现石崧下药,空不能阻止道士捉拿妖物,但圣上能下旨维护嫔妃及其家人,立即进宫求来圣旨和口谕,要求石崧必须将两狐释放。 原本只打算事后再向云卿邀功,此刻正撞上他在场,便做出气喘吁吁模样,就是为的表现自己辛苦。 云卿见空额上鼻尖还有细汗,摸出帕子递给对方,摇头道:“我并不知道你要来,原本打算向石崧道长施压,还好你来了。” 山行忍了又忍,总算在云卿递给空帕子后挣脱白泽束缚落入室内,“卿卿。” 白泽吹吹手指,哼笑着只等好戏开场。 空嘴边犹挂着轻笑,“那正好说明阿卿与我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并不能用于你和我夫人,空,即便你处心积虑,也别妄想插足我夫妻二人。”山行上前揽住云卿肩膀。 云卿虽知山行又在吃飞醋,但也觉得空用词不妥,笑着纠正道:“大约我与空不谋而合,总归今日救下蓝氏兄弟,万幸都没受伤。” 空并不答云卿的话,直直盯着山行眼睛,“空不明白国师的话,空哪里处心积虑?” “你为何出现?偏巧还拿着圣旨前来解围?莫不是今日布局算准要卿卿欠你人情?随后你挟恩图报,卖乖讨巧只为博得我夫人欢心!” 山行咄咄逼人。 云卿懊悔不已,早知道让山行这个国师出面,他只挂念着山行是妖,怕与石崧道长言语不和以致打斗落个你死我活就糟了。 “阿行,国师也有符牌一类证明身份的东西吧?” 山行依旧与空对视,随手从袖中摸出铁令牌递给云卿。 空轻笑一声,“空自然是记挂丽妃娘娘腹中圣上子嗣安危,再者。”空带着温柔笑意看向云卿。“大人多次强调叮嘱,务必好好照顾丽妃腹中孩子,我自当听从大人吩咐,不敢违背,万不愿见大人动怒伤心。” “更是心疼大人身体虚弱。” 不待山行发难责问,空又道:“此番擅自留在长安,是空的过错,还望大人不要怪罪。”说着郑重跪地俯身求饶。 “你先起来!”云卿忙道:“你来去自由,我无权干涉!昨夜那样说也只是为你考虑,建议而已、并非命令。” 见空仍跪在地上,云卿看看山行轻叹一声拨开对方手臂,上前将空扶起,声音再度放软:“不必如此客气,今日之事多亏有你。”他看向蓝怀尘,“才救下蓝公子。” 蓝冠羽借着蓝怀尘搀扶起身,再度道:“多谢灵兽大人相救,多谢万重道长。” 扶起空后,云卿想走回山行身边,这才发觉对方早已跟在身后,心中不由发笑,暗道真是个小心眼。 “不必谢我,空不过依照大人的吩咐做事。” 云卿连连摆手:“不不,我并没有——” “大人!”空上前轻轻握住云卿的指尖,“空情愿追随您。” 追随,两个过于遥远的字眼,让云卿无端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高大石像雕刻着温柔庄严的神女,神女脚下跪着一个身着玄衣、脸上覆着铜面具的人,那人神情虔诚,口中喃喃低语:愿以死明志,一生追随娲神,绝不背叛,绝不辜负。 是螭的记忆。 还未等云卿从过往记忆带来的沉重情绪抽离思绪,指尖便被山行从空掌心抢过握在手里,“追随便追随,用得着动手动脚?” “大人……”空轻咬嘴唇,眼中隐约泪光可见,“空只是想让大人知晓空一片真心。” 蓝怀尘愤愤:“山行!你怎么谁都欺——唔!” 蓝冠羽及时捂住傻弟弟的嘴,朝三人和一旁抿着茶乐滋滋的白泽分别点头:“诸位,我先带丽妃回宫。” 白泽笑嘻嘻应话:“走吧、走吧。”心道别耽误我看好戏,巴不得空将话说得再可怜些。 云卿将目光牢牢锁定白泽身上,失神地撇开山行的手,不去看空眼中泪花。 他走向白泽,宛如行尸走肉般提起对方衣领,喃喃道:“我、看到螭他曾面覆铜具?” 但那似乎又不是螭,螭所有的记忆都与娲神和魔物有关,每日不是如婴孩回归母体般依偎在娲神石像下歇息,便是意气风发以一剑诛杀无数魔物,从未有过失意到低声如泣的时候。 身后山行与空早已吓愣不敢反应。 白泽瞪大眼睛,惊道:“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云卿闻言愣住,呆呆站在原地,低头出神地瞧着自己的双手,手背上布满细细密密青黑伤痕,是那日斩杀毒牤虫留下的未痊愈伤口。 可那伤明明早已长全,怎么今日又出现了? “白泽,你看我的手……”云卿将手背摆在白泽面前,“我的手好疼,疼。” 像针扎火烤一样刺痛异常。 他捂住手蹲坐到地上,疼得倒吸凉气。 “疼。”眼前视线模糊,云卿紧咬牙关,意识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人抱起,耳边山行声音急切:“卿卿!卿卿!” 白泽拉住急吼吼的山行,“你要带他去哪?” “去皇宫!” “人多眼杂如何照顾螣蛇?”白泽忍不住掐山行胳膊,“去鹤鸣山,眼下只有那里方便。” 螣蛇需要静养照顾,白泽自觉只会气他,一时见他面上好转便忍不住挑衅,偏他是个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死都不吭声的,半点虚亏不肯外泄,瞧着空照料他还算妥帖,思来想去只有鹤鸣山最合适。 “可——” “可什么可!要眼睁睁看他疼死你才满意?他刚到长安不过一天又不得安生!” 白泽从怀中拿出小瓶,再度塞给山行示意喂给螣蛇。 空蹲在云卿身旁仔细察看他双手,手背光滑细腻,并无任何异常,为何大人方才如此反应? 喂水过后,云卿不再溺于疼痛,死死捏住山行衣袖随即陷入沉睡。 山行正要借此向白泽言说云卿离不开自己。 空见状从袖中摸出匕首递给山行,“国师,请吧。” “你!” “都别废话了!” 山行接过刀咬牙割断袖口。 白泽架起云卿,盯着山行缺失一角的袖子暗叹息,“你千万看好白狐狸,断不能再惊动螣蛇。” “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得惊动螣蛇,哪怕天塌下来,也有天上那帮神仙顶着,现在还不到螣蛇死的时候,你们谁要是害死他,等着上天跟你们扒皮抽筋地闹吧!” 说罢白泽带着螣蛇消失,空急忙跟上,只留山行怔愣原地,片刻才失神落魄地离开。 螣蛇情况不对,一是莫名提起螭,二是无伤言痛,三则不该陷入昏睡。 回到鹤鸣山将螣蛇放到地上,白泽皱眉再次查看云卿双手,依旧没有任何伤口。 空紧接着回来,犹豫是否开口提醒该把云卿放到床上,地面实在冰凉。 “刀给我。”白泽伸手。 空依言递过刀子,下一瞬便见白泽掌心燃起明亮火焰,刀刃烤热后攥拳将掌心火熄灭,随即拿起云卿右手刺破食指指尖,鲜血不断流出。 白泽闭眼默念口诀再度睁开,果然看到滴落地上的血迹中有三五只如指长细似发不断蠕动扭曲的软虫,用刀尖挑起一只通体洁白的虫子毫不犹豫割断,另外几只虫子同样死掉不再扭动。 长叹一声,白泽咬破食指点在云卿额上,螣蛇图腾时明时灭,亮度暗淡。 “拜娲神座下、凝川水之灵。” 白泽低声念咒,食指点在螣蛇图腾上,那图腾很快吸收血渍,光亮大增。 背上螣蛇图腾游动停置云卿侧脸,无声言说对血液的渴求。 白泽轻叹一声,同样点在螣蛇侧脸,顺图腾游动轨迹扒开螣蛇衣服。 空见状慌忙转身回避视线。 螣蛇图腾停留在云卿侧腰微不可察红痣之上,白泽皱眉,随即划破掌心覆在红痣上,“九尾?” 九尾下蛊,骨肉显痣。 那虫子是九尾狐的蛊毒所有,想来思梦蛊并未完全解开,大约朱雀护法的药先前能够压制蛊虫。 今日或者说从螣蛇回到长安,不知道接触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使得丹药失效,蛊虫被压抑许久,又察觉螣蛇身子虚弱,这才让他陷入疼痛难忍境况。 那为何会提及螭呢?明明……不该啊,又没有接触魔物,怎么可能突然记起螭的记忆片段。 随意拢好螣蛇的衣服,白泽压下心头疑问,打算去青丘找九尾要解药,都被断去一尾也该长记性了。 “你照顾好他,我马上回来。” 白泽看空连耳朵都红了,忍不住揽住对方肩膀,凑近调笑道:“我也可以晚点回来,反正他晕过去没有意识,你就是做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噢。” “大人!空、空没想那些事!” 空急忙挣开白泽手臂,起身走开两步才道:“为证清白,请大人将阿卿扶至床上,空绝不近身服侍!” “诶呦呦!你还证明清白。” 白泽摆摆手,“我才懒得伺候这死麻绳,那干脆就让他躺着吧,反正死不了。” 说着白泽站起身没用劲踢踢螣蛇脚腕,“臭麻绳。” 空犹豫一瞬,赶在对方消失前开口道:“空绝不敢冒犯螣蛇大人,只是不忍大人受苦。” “你若问心无愧何必如此避嫌?”白泽哼笑一声,“再说了,螣蛇只剩六年寿命,假如两世都系在一个鹰妖身上,我都替他亏。” 白泽走近笑吟吟扳起空的下巴,如愿见到空眼中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这才满意地笑了,“你哪里不如鹰妖?容貌、身份处处都更般配螣蛇。” 耳边低声话语让空只觉身处梦中,连白泽何时消失都没有印象,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颤抖着手架起昏迷不醒的云卿,缓步向卧房走去。 白泽驻足门外,心道如此情景,这灵兽空该把持不住了吧? 美人昏迷,换了九尾必定急不可耐亲近,且空对螣蛇情意不浅。 谁让那鹰妖对他屡屡不敬!不就仗着有螣蛇撑腰吗?等螣蛇移情,看这鹰妖还如何嚣张。 有九尾的蛊在,螣蛇必定对缠绵过后的空另眼相看,到时候……有热闹看喽。 第113章 阿卿,我有错。 国师府气氛沉重,为云卿和两小妖添置的炉火还未燃尽,三人就已经离开了。 屋中虽暖,蓝怀尘却瑟瑟发抖窝在蓝冠羽膝上不敢抬头。 山行摸着方才与云卿一道买的对联心中失落难言,他昨夜刚回,夫妻俩还没把误会嫌隙说开,今日便又分隔两地,且听白泽意思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打扰他。 今非昔比。 实在是云卿忽然发作,太过令人揪心。 长叹一声,山行将对联收起,起身回房间休息,他要等云卿痊愈归来再和对方一起贴对联。 被褥之间还有些残存余温和云卿身上体香,一眨眼,对方就又消失了,难道眼前这些都是一场梦? 山行摸摸袖中,并不见装有云卿元神的蛇蛋,这才长出一口气,会回来的,卿卿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过心里只有自己,他说过多次。 云卿是山行的,山行是云卿的。 闻着幽幽余香,山行闭目歇息,他好累,从心底涌上阵阵无力和疲惫。 青丘绿岸芳草香气依旧好闻。 白泽循着九尾狐气息落至然春河畔,对方果然正在沐浴。 “九尾。”白泽从袖中摸出石头丢在暮栌身旁,见水花溅他一头一脸十分高兴,笑嘻嘻道:“狐狸成落汤鸡喽!” 暮栌抹去脸上的水并不搭话,自顾用银梳梳顺手下晶莹发丝,湖蓝眼睛如天澄净, 额间朱红九尾狐图腾赤色明亮。 “喂!暮栌!你能不能别装哑巴啊!”白泽忍不住低声嘟囔:“真不愧跟螣蛇睡一起过的,都这么讨人嫌!” “到底谁讨人嫌?”暮栌皱皱眉,起身上岸穿衣擦发。 白泽忍了忍,带着讨好的笑走到他身旁,帮着将及脚长发捧起烘干,“我、我讨人嫌。” 暮栌将干发分成小股编成辫子,挽好后才道:“有话直说。” “你说你之前把思梦蛊的解药给螣蛇了,可那药吃下去怎么没用啊?”白泽带上不解的神情,“难道灵兽把药掉包了?” 他还没向空要药,先问清楚那解药到底有没有用再给螣蛇吃吧,免得九尾耍花招。 如今螣蛇虚弱,实在禁不起九尾折腾。 白泽也不敢让九尾去打扰螣蛇,怕螣蛇一气之下把他和九尾全剁碎了。 跟九尾相比,螣蛇显然对灵兽宽容大度,就算真的生气,顶多将空推开再训斥几句,可能气到不行会动刀剑给空一下,但绝对不会动杀心。 “怎么可能没用?”暮栌皱眉思索,片刻后又道:“想完全解开思梦蛊只有取螣蛇心上人的血肉,但我给的药能在十年内压制蛊虫发作,不应该没用啊。” “你真给他吃了吗?”暮栌目露怀疑,“别不是自己贪嘴吃了,又怕有不妥所以过来诈我?” 白泽张张嘴,指着九尾气急半晌才说出话:“我又不是螣蛇!” “那你就是疑心我的制蛊炼丹本事?” “不是、不是!”白泽忙摆手摇头 暮栌有些不耐,“你究竟要说什么?”好像怕说出来什么惊天秘密一样支支吾吾拐弯抹角。 “难道,螣蛇与鹰妖和离了?” “当然不是!”白泽说完嘴角露出一丝笑,“也差不多吧,不过你放心,螣蛇绝对不会喜欢你。” 暮栌闻言顿住,忍不住攥起拳头,额角突突乱跳,咬牙恨道:“你来就为跟我说这个?” “不是、但是、总之没事了。”白泽笑得有些肆意,“那个、我走了啊,回见。” “站住。”暮栌幻化神相提剑挡在白泽身前,皱眉道:“到底怎么了?螣蛇出事了?” 白泽亦不退让,“我说暮栌,你都被砍去一条尾巴了,为何还不死心?总归螣蛇有我照顾,死不了。” “我要去看他,你留在这。” 白泽不由瞪大眼睛:“你还敢装作我的模样去骗他?你真不怕把他气死啊!九尾狐大人,您高抬贵手行不行?还不知道他在外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中午还突然问及我——总之你不能去!” “他问你什么?” 白泽转身要跑,忽然被白色绳索从后系住双腿,接着便倒悬空中,惊慌失措连忙挣扎:“放开我!” 暮栌以狐尾缠住白泽,轻声道:“白泽,我只是担心螣蛇。”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白泽大叫两声,干脆捂住嘴不再说话。 “当真不说?”暮栌轻叹一声,温柔笑容让白泽不寒而栗,“我、我说!他忽然问我螭是否带有面具,可你我都知道的!” 螭改正顽劣性子后便不再以铜具覆面,那段灰暗的记忆,连螭自己都不愿回想,怎么可能无故让螣蛇知晓? 暮栌丢开白泽,面色越发沉重,“你有猜想吗?” “我不知道啊。”白泽从地上爬起,随手拍拍身上的灰尘,“如今万事都不重要,一切等螣蛇养好身子再说吧。” “他到底怎么了?”暮栌掐紧白泽肩膀,受够对方吞吞吐吐不肯道明的扭捏样子。 “疼!嘶!你下手真狠!”白泽扭开暮栌肩膀,后撤几步没好气地道:“还不都怪你!非给他下什么思梦蛊!朱雀使者送来能压制蛊毒的药,可今日药忽然失效了,螣蛇疼痛难忍,晕过去了。” 白泽说着越发愤愤:“你都不知道螣蛇多倔!因为天道非要恢复小螣蛇的记忆,双方闹上了。螣蛇疼得都快把尾巴剁成三段,虽说……总之疼得把手都咬烂了。” 暮栌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你说他疼晕了?可思梦蛊其实并不会让他疼,我哪里舍得?” “这事古怪着呢,白泽。”暮栌郑重其事,“他、不对,让我去看看他。” 白泽有些结巴:“你、你没骗我吧?” 如果不是因为思梦蛊,那螣蛇为何会说手疼? “我不骗你。”暮栌深吸口气,“带我去见他。” 疼、好疼。 手掌像被揉碎一般疼痛,手指肌肤似乎被腐蚀脱落,只剩森森白骨连接在手掌上。 云卿费力地动动指尖,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如低声缀泣,即便咬紧牙关也无法忍受克制疼痛。 疼痛让他蜷缩成团,努力掐紧双手。 空隔着门隐隐约约听到哭泣声,敲了敲门询问:“阿卿你醒了?” 没有应声,但哭声渐渐清晰,空推门进入,瞧见云卿痛苦挣扎模样吓了一跳,急忙走近拉开他掐在一起的双手,“云卿!云卿!” “好疼、我好疼!”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云卿死死掐住身旁人的衣袖,呜咽道:“救救我、救救我!” “你怎么了?我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怎么救你!”空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紧紧握住云卿手腕轻声安抚,“没事、阿卿,我在呢,你别怕。” “我的手好疼。”云卿松开空,将手捂在胸口哭泣,“我好疼。” 空忙将他双手握在掌心,“阿卿,你别哭,为什么疼?你告诉我是哪种疼。” “魔物、魔物把我开膛破肚,把我、嚼碎了。” 云卿不停喘粗气,“腐蚀、好疼!” “你的手好好的,你也好好的呢,别哭、阿卿你别哭。”空俯身轻吹云卿双手,“吹一吹就不疼了,你百年对我说过的,不疼了、不疼了。” 不知过多久阵痛缓解。 云卿疼得脱力全身冷汗粘腻,收回双手依旧大口喘粗气,平复片刻低声喝道:“出去,我、没让你进来,你不准进来。” “阿卿,我想留下陪着你。”空没动,维持跪坐姿势直直看着云卿。 汗湿的额头,干裂的唇角,无一不显露对方的脆弱和狼狈,偏又强撑不肯被人发觉。 “滚。”云卿将手扣紧背对空,还未再度训斥出声,疼痛卷土重来,他紧咬牙关,不愿在旁人面前嚷痛哭喊。 疼到轻颤发抖蜷缩的单薄身躯,让空的心也跟着酸楚难受,不管不顾从后环住云卿的肩握住他的双手。 “大人,阿卿,可是空心疼你啊。” 手背已经被云卿掐出血痕,空固执而强硬地与云卿双手相扣,“阿卿,你疼就掐我吧,别伤自己了,我不想看你受伤。” 两手被钳制,云卿百般不适,又因为疼痛无法用力挣开,痛到眼前视线模糊,支撑不住身子只好倒在背后空怀中。 凑得太近,空嗅到云卿身上幽香的同时还闻到混杂着鹰妖、蛇妖和狐妖的浊气,干脆用耳朵蹭对方后颈直到全是自己的气息后才作罢。 云卿无暇理会空在做什么,他要忍着手上疼痛,还要克制自己免得误伤空,好半晌才缓过劲举起右手打算咬破手腕饮血。 空慌忙拉开,“阿卿!你口渴的话我去给你倒水!” 云卿心中长叹一声,这下他连咬破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不必。”几个词从齿间挤出,云卿闭目靠在空身上,疼痛再次袭来,终于忍耐不住狠狠掐紧空的手背,“好疼!你、放开我,我不想伤你。” 空亦是忍耐,摇头道:“我不,阿卿,我心疼你。” 颤抖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空低头亲吻云卿眼睫,轻声道:“大人,空不愿趁人之危,所以方才只是将您安置床上不敢有任何冒犯。可空亦有七情六欲,空、实在抱歉唐突亵渎,我有错。” 云卿耳边嗡嗡作响,极力分辨也听不出空在说什么,终于疼到眼前发黑陷入昏迷。 怀中人身子放松,空依旧抱住云卿拉过双手倒上药粉处理伤口,就要将人放下时没忍住再度轻吻眼睛,这才轻轻放下云卿,擦去脸颊额上汗珠,茶水打湿手帕浸润嘴唇。 空想摸一摸云卿的嘴唇,最终只像百年前他对自己那样刮了刮他的鼻子,“阿卿,我有错,你罚我吧。” 助眠熏香放置床头,瓶中梅枝花苞悄然盛开。 床榻之上,云卿双手手背下似有活物蠕动挣扎,随即移至胸口伤疤处恢复平静。 熏香燃尽大半。 白泽被暮栌丢在地上,摔得扑通一声,捂住膝盖龇牙咧嘴:“好疼、好疼!” “闭嘴!”暮栌压低声音,随手将方才白泽丢出的石子砸回对方膝上,“还你,出去下棋,别来烦我。” “喂!你要跟他独处?不行!绝对不行!”白泽瘸着腿坐到床沿挡在螣蛇身前,“除非我死在这!” 暮栌满心不耐,袖中短刃瞬间移到白泽脖颈,“你真要死?” “等等等!”白泽果断缩脖子,“你、等下!我走,我这就走。” 别开玩笑了,螣蛇虽对他喊打喊杀,最过分就是拿刀扎肩膀。但九尾狐不一样,是真把他的腿剁碎过,养好几百年才长全。 念及此事白泽又打个寒颤,心道真小气,不就是造个梦困住九尾狐几十年,值得这样生气? 再说那梦境中,螭虽与莺莺燕燕纠缠不清,但第一个喜欢的还是九尾。 螭与九尾狐成婚,然后很快再娶麒麟,带九尾狐回青丘途中瞧上玄武,随后又与青龙于天山偷情被捉,另有什么飞禽灵兽等等。 时隔太久白泽有些记不住梦境中到底有多少人物,他也不敢问九尾到底怎么出来的,是受不了冷落自尽还是忍不住反抗杀了螭? 白泽自觉十分贴心,连梦境出口都设有两个,但九尾还是很生气。 九尾狐玩不起! 螭被他那样戏弄都没生气过,十八层梦境诶!十八层诶!就是穿衣服,那也要穿好半天。 可螭都没生气,就九尾!小心眼! 白泽带上门离开。 暮栌闻着室内气味微微皱眉,随手从腰间香囊拿出申椒放于炉中,又将花瓶中梅花换成桃花枝。 这才坐到床沿拉过云卿右手细看,从狐尾上捋下一根毛变成银针刺破大拇指,只见指尖鲜血赤红颜色,并不见半点因魔气凝结发黑症状。 莫非云卿并未接触魔物?那为何会记起螭的记忆且疼痛难忍? 暮栌有心检查云卿身上是否有魔气侵袭情况,只是见对方身子虚弱,脱衣翻身难免折腾,更是少有机会独处,忍不住羞涩脸热。 咬破嘴唇侧壁含住大拇指伤口,蛊虫以他的血炼制,今日尝到他的血自然会安分些许。 纵然要思梦蛊发作,也该等对方身体转好,他不想真的害死云卿。 第114章 什么!赐吉是婚约? 落子声清脆悦耳。 每搁一子,白泽都要摸一摸棋盘上的刀痕。 空面露不耐,“大人,空愿替阿卿赔您一块棋盘,只要您开口,什么材质空都设法为您弄来,或者折价赔偿。” “你替他赔?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啊用得着你赔?”白泽没好气地哼道:“再说了,这棋盘是取天上玉雕刻而成,你赔得起吗?” 空闻言低头:“空妄言,望大人原谅,只是想补偿一二,并无它意。” “得了,你不必这样,说来,你与螣蛇……”白泽上下打量空,“诶呦呦,真了不起。” “大人慎言。”空面带红霞,“我去看看阿卿,大人有需要尽管吩咐空。” 想到九尾还在卧房,白泽嘴边勾起浅笑,“去吧、去吧!” 还是凡间好啊,天天都有热闹看。 走到卧房门口,空还未叩门。 门却从内打开了。 又是一位上神,白发蓝眸青衣,单看眉眼便知是个惯会招蜂引蝶的,自然风流成性。 空极力忍住心中冷意,嘴角微笑恭顺和善,拱手行礼道:“不知上神名号?在下鹤鸣山镇山兽空。” 暮栌冷哼一声,根本不想装样子,“凭你?也配觊觎螣蛇,少做春秋大梦!” 怪不得那日他就看这灵兽不顺眼,果然是对螣蛇有不轨之心! 空嘴角笑容凝固,愣了愣抬头笑道:“空听不懂上神在说什么,只是,阿卿的夫君不过一小小鹰妖,上神这话应该先对鹰妖说,而非空。” “你找死?”暮栌捏紧拳头。 卧房榻上云卿忍无可忍,支起身子喝道:“要吵滚出去吵!都滚咳咳。”掩唇闷咳,过好一阵他才止住咳嗽。 空想进来帮云卿拍背止咳,暮栌伸手拦住,“出去,这里不需要你。” “上神,这里是空的住所,空不欢迎您。” “好啊,白泽,带上螣蛇我们走。” 白泽捧着茶盏喝水,不说话美滋滋看热闹。 云卿下床伸手将暮栌推出房门外,狠狠将门摔上:“都给我滚!” 等他痊愈,一定要将白泽扒皮抽筋! 回到床上坐下,床头熏香已经燃尽,连香灰都冷了。 悠悠转醒,看见目光含情脉脉的暮栌坐在床沿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云卿险些被吓晕厥过去,努力掐紧手心勉强恢复镇定。 若无其事坐起,云卿微笑定定与暮栌对视:“九尾狐,许久不见,你这么快就养好伤了?”真不长记性啊! “你在关心我吗?放心,我无事。”暮栌拉住云卿右手,强硬将他拳头掰开紧紧相握,“别掐疼自己。” 云卿急忙甩手连连后撤:“与你无关,离我远些!” 暮栌闻言肩膀耸落,语气之间只闻伤心:“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不然呢?”云卿不欲多语,只怕多说两句就着了道,这可恶狡猾的九尾狐! “你放心,你如今身子太弱,我绝不会欺负你。”暮栌后退两步,与床榻拉开距离,温柔笑道:“你好好歇歇吧,我知你身受疼痛,定然不会、为难你。” 云卿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恨不得立即打来水清洗暮栌摸过的右手,“真若如此我便谢天谢地谢娲神,不必多说,请出去。” “我此番前来除了蛊毒之外,还有一事要同你说明。” “我不想听,出去。” 暮栌依言走到门口,手放在门上才不紧不慢笑道:“与魔物有关,不过既然你不想听,那——” “请留步!”云卿下床倒茶递到暮栌面前,“九尾狐大人,请坐。” 暮栌接过茶坐下,下巴微点示意云卿也坐,“螣蛇护法,您也坐。” 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云卿松一口气,压下心中种种疑虑急忙发问:“请大人详细告知。” “你从离开长安,到再回鹤鸣山期间都见了谁,与谁有接触?” “我夫君山行,阿骁,白泽、空,狐妖蓝怀尘,小蛇妖裴青棠,狸子阿花。”云卿细想后又道:“我还见了小蛇妖她爹裴无竹,蓝怀尘的兄长蓝冠羽,随山石崧道人,还有当今帝王。今晨逛了长安坊间,来来往往路遇许多人,我不该身子未好出去乱逛的。” 他有些懊恼,垂头轻叹一声。 “不怪你,撇开螣蛇身份,你也只在这人间活过七八年而已,喜欢热闹无可厚非。况且你既守护苍生,融入其中感受更是必不可少。”暮栌将木盒从袖中拿出,打开里面装的满满棘桃果,“尝尝这个吗?不酸。”说着推到云卿面前。 棘桃果色泽红润,果味清香十分好闻。 云卿看一眼果子急忙摇头,“不敢、不敢,请九尾狐大人收回。” “正事要紧,收不收这个不要紧。” 暮栌轻笑,随即正色道:“我听白泽说你双手疼痛,但刺破手指并未见有异常,且我不便检查你身上各处,等你恢复些许细看可有异常。” “异常?”云卿皱眉不解。 “突然多出的疤痕,肿块,淤青,红点、黑点,都算异常。”暮栌捻起一颗果子塞入口中,“你身上右侧腰处红点是我的蛊毒,不必赘述。”说着将果核吐在掌心。 听到九尾狐毫不避讳甚至十分得意地说起蛊毒之事,云卿忍不住恼怒,“你!” 话语戛然而止,面前暮栌眼含春情,红色浆果入朱唇,贝齿轻咬果核,舌尖隐现在齿后。 云卿下意识偏头目光躲闪,心道怪不得螭会喜欢九尾狐。 “我知晓了。”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带上笑容发问:“九尾大人是怀疑长安城中有魔物?” “我更怀疑是你身边之人。”暮栌正色,“只是采买问价便无声无息地让你受魔气影响带动先前伤口疼痛,难度太大。” 云卿稍怔,手中便已经被放入一颗棘桃果。 “这样,甚至根本无法接触你。你身边,谁能碰到你的双手时刻贴近且不被怀疑?” 云卿急忙将手中浆果丢到茶盏中,起身与九尾狐拉开距离,“我元神糅合后自有办法分辨身边魔物,好了,我累了,请出去。” “我帮你的忙,你问完话就这样赶我出去?” “你给我下蛊、下毒、挑拨我与我夫君关系。”云卿冷哼一声,“我不杀你,已是我宽容大度,你还要怎样!” 暮栌自知理亏,作势行跪礼向云卿道歉,“九尾暮栌冒犯螣蛇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你不必跪我!我受不起。”云卿并不如暮栌所料想上前搀扶,一脚将石凳踢在九尾狐前方,对方膝盖磕个正着,身子不稳跌坐在地。 云卿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暮栌自顾起身拍去灰尘,依旧笑得温柔:“不妨事,我没摔疼。” “何必假装?连白泽都不会这样轻易摔倒,九尾大人,难道失去一尾后,您如此。”云卿上下打量对方,嗤笑道:“不堪一击?” 暮栌面不改色笑道:“巧了,我这样摔倒,就是今日跟白泽学的。” 所以九尾狐是白泽故意找来的。 听完暮栌讲明他为何来到鹤鸣山,云卿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过螣蛇大人万不要苛责白泽,他只是因为我挂心大人,这才将我找来。” “不需要你,你走,回你的青丘。”云卿在袖中攥紧拳头。 “等大人元神糅合完整,暮栌即刻离开。” “你可要想好了,倘若你在我虚弱时冒犯我,等我元神完整,必将你剥皮抽筋剁个粉碎。” 暮栌连连点头,浅笑道:“大人的厉害暮栌早有所领教。” “但愿你长些记性。”云卿翻身躺床,摆手示意对方离开,“还有,不必唤我大人,你我同源,只唤我螣蛇便好。” 他声音疲倦,闭目只想赶快打发暮栌离开。 “你累了?”暮栌十分不客气地拉过石凳坐在床旁,“只说一会话便累成这样?手给我。” 云卿侧身拉过被子盖住脸,“你我虽同源,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命令我,九尾狐,不要失了分寸。” “那、请您将手递给我,允许我为您把脉?”暮栌听他声音闷闷,似有哭腔格外惹人心疼,不由放软语气哄他。 许久,云卿平躺将手递过去,“你还会把脉?怎么人人都会。” 百年前山行只是个会对着医书照图索骥的吊书袋子,如今倒是好很多,有模有样能帮蓝怀尘把脉。 空似乎也会,石崧道人曾说过要帮他把脉。 “制丹炼蛊需要草药辅佐,草药习性因地改变,每制成丹药必须自己尝过确定有效才行,时日久了,勉强算作半个医师。” 暮栌轻咳一声,“你身子弱,有些事,不该折腾的。” 云卿脑子嗡得一声,抽回手掀开被子坐起,“你说什么?” “欢好。你与旁人欢好。” 暮栌不躲不避直视云卿,“那鹰妖这样作践你的身子,你也纵容吗?” 云卿勾唇冷笑:“我与我夫君如何与你无关,你诊不出除此之外的事就立刻离开。” “你虚弱就是因为这个,难道还不许我说?” “我何时不许?只是与你无关,你无权置喙。” 云卿重新躺下,心道既然脉象便能确定有无欢好,那山行当初在他从五行山回来时,那般举动是打着检查的幌子故意同他亲近?当时羞愤交加,如今想来还是让人面红耳赤。 未听到九尾狐离去的声音,云卿蒙住头翻身休息,“你情愿待就待着吧,总归我如今也打不过你。” “你嘴上说打不过我,手里的刀怕是蓄势待发吧?”暮栌轻笑,“我坐远些可以吗?螣蛇,我只是担心你有不适疼痛。” 云卿忍不住暗啧一声,索性将刀收起闭目歇息。 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人争吵言论,云卿坐起闭着眼睛发愣,心道怎么在哪都能听见吵架? 睁开眼,他刚好听到九尾狐说;“白泽,带上螣蛇我们走。” 不由想到九尾借忆春朝身份将他从五行山带到然春河畔时,说因为他人微言轻便可轻易决定他的去留,怒火中烧,直接将门摔上,远离一切喧嚣吵闹。 被推到门外的暮栌和空面面相觑,白泽不合时宜发出一阵狂笑,“诶呦!好啊、好啊,都被赶出来!” 话音未落,门再度打开,云卿面无表情甩出刀直接扎在白泽放于棋盘之上的手指指间,“白泽,等我好了,第一个打断你的骨头。” “喂!关我什么事啊?”白泽装出生气样子,“行,那我走好吧。” “白泽,你心中清楚。”云卿朝空笑笑,“你无事的话方便照料我吗?我想沐浴。” 他记得来鹤鸣山前一直抱着蓝怀尘,估计还是一身的浊气? 空说过所谓浊气就是……明知不脏但还是觉得很难闻的味道。 “不行!他如何能照料你!” “我如何不能服侍阿卿?” “闭嘴!”云卿忍无可忍,“九尾你再多嘴一句就滚!” 暮栌低头不语,脸上同样带着歉意。 白泽捂住嘴心道好啊、好啊,知道九尾被骂是这副反应,往后造梦困住对方就更方便了。 空抿唇面露为难,“罢了,阿卿,既然九尾上神如此说,空不便服侍您,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吩咐吗?” “听他的?他算哪门子上神?”云卿冷笑,“不必理会他,我给你赐吉,往后你便是螣蛇一族庇护的灵兽。” “等等!”白泽急忙拉开云卿的手,“你少、少赐吉!你知道赐吉意味着什么吗?” “庇护罢了。”云卿甩开白泽的手继续默念咒语。 “什么啊!这是另一种婚约!”白泽看向暮栌,对方脸色铁青已经到极点。 云卿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完了,他给小竹叶青赐过吉。 双腿发软,云卿差点摔在地上,“你、你没骗我吧?你。”他紧紧拉住白泽的手,“你对娲神发誓说你没骗我。” “白泽没骗你。”暮栌冷笑,“看来,这些年你没少给旁人赐吉啊?” 云卿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没忍住晕过去了。 “螣蛇!螣蛇!” “阿卿!” 手忙脚乱要将云卿扶到床上,暮栌和空两不相让。 还是白泽一手推开一个,结果脱手把螣蛇咣当砸地上了。 “白泽,你能不能小心些对待螣蛇?” “大人,还是我来扶阿卿吧。” “凭你也配?” “我如何不配?” 闹得鸡飞狗跳,白泽后悔了,不该把九尾狐拉来。 第115章 我又又瘸了 再醒已是深夜,卧房并未点蜡烛,云卿摸索着下床准备倒杯热茶润润喉咙。 只是稍一动作,一个人影便挪到眼前,“螣蛇,你醒了,要喝水吗?” 云卿点头,并不想理睬九尾狐,他要找白泽问清楚关于赐吉是婚约的事,为何他身为螣蛇不知道这种事? 倘若真的是白泽编出来骗他的,那白泽可要小心些了。 暮栌将茶盏抵在云卿嘴边,“喝吧,别累着你。” 云卿偏头躲开,“不必,给我就好。”接过茶杯,他觉得九尾狐似乎有意与他触碰,心下烦闷当即喝道:“安分些!” “好好,我安分守己。”暮栌顺着他的话,“你是否要找白泽询问赐吉的事?” “不必同我说,你的话我不信。”云卿起身走到门口,“既然九尾狐大人想睡这间卧房,螣蛇只好另寻别处,您请。” “我不过是守着你安寝,你何必拿这种话刺我?况且白泽知道的事,我一定知道,我还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我不需要!” 云卿回头怒目而视,“是你一厢情愿地纠缠我,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是,螭是螣蛇,我亦是螣蛇,可我终究不是螭,你为何就不明白这一点呢?” “你或许又要说我或者螭你都喜欢,可我的意愿呢?我根本就不想被你纠缠,我有夫君,我和阿行还孕有孩子,夫妻二人恩爱和睦,你难道就不明白情之所钟?” 暮栌如遭雷劈愣在原地,表情失落难过,呆呆地望着云卿,许久才点头道:“我明白,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待在你身边,我对你亦是情之所钟。” “你是对螣蛇螭一往情深,可我不是他,我是云卿、是万重,绝不是螭。” 云卿偏头移开视线,不忍见旁人这般可怜模样,口中继续劝道:“螭已陨落——” “他没有死!” 暮栌忽而恼怒,“我还记得他,你还记得他,你有他的记忆,你就是螭!你没有死、螭没有死!” 几步上前,云卿被掐肩膀抱住,怀抱他的九尾狐如重获至宝,激动到声音颤抖。 “螭,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知道你生气,可你不能因为生气就不在意我,你说过会永远待我好。” “放开我!你放开我!” 挣扎被轻易压制,暮栌身后八条尾巴在夜色中闪着如月般银色光辉,额间图腾赤红无比。 “嘶!” 螣蛇图腾亦变为鲜红色泽,暮栌后撤一步看着无端刺痛的双手苦笑长叹,果然又是这样,显露神相便无法接触螣蛇。 螭果然是恨极自己。 桎梏消失,云卿慌忙从袖中拿出短刀比在脖颈之前,“暮栌!我如今虽打不过你,但命终究握在自己手里,你若再敢冒犯,我必以命与你结契,要你不得再接近螣蛇三步之内!” “你冷静些。”暮栌又后撤两步,“我知错了,不会再冒犯你,螣蛇,千万惜命,你还有你的孩子,你身死不要紧,可你的孩子会多伤心难过?冷静些。” 云卿气得浑身颤抖,“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为何仍屡屡纠缠?你是不是恨我?我是不该斩断你一尾,可那也是你惹恼我在先,我、并不想与你交恶。” 狐尾,是了,狐尾对狐狸十分重要。 云卿垂眸思索,捏着手中短刀下定决心,弯腰将短刃插入右腿,登时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咬牙握紧刀子划出寸长伤口,咬破食指以血圈住伤口。 “我如今变不出蛇尾,自伤右腿向你赔罪,这伤只能慢慢长合,差不多半年才能痊愈,这样,是否能消除你心中怒气?” 暮栌怔住,良久才道:“你何必如此?” 眼见螣蛇右腿鲜血直流浸红衣衫,暮栌将药丢到床上,再次拉开距离,“你躺下吧,我去找白泽过来照顾你。” 云卿向后扶住门勉强站立,“你是否消气?” “消气!消气!你快躺下吧!” 暮栌心如刀绞,“我再不敢冒犯你,可螣蛇,我怕你身染魔气,我必须留下照看你。等你元神融合完整,我即刻离开,可以吗?” 云卿额头挂着一层薄薄冷汗,挪动左腿还未走出一步,身后门就被白泽推开,声音带笑,“我怎么闻到有血味,你们打起来了?” “诶哟!”云卿被撞得后背生疼,身子不稳重重摔到在地。 “白泽!你是故意的吧?”暮栌不敢上前扶螣蛇起身,恨恨咬牙切齿,“就算你感知不到螣蛇的位置,听声音也能分辨距离,非要将人撞倒才满意?” 白泽不紧不慢扶起云卿,哼笑道:“误会、误会,我还以为门后站的是你。” 云卿坐到床沿将九尾狐的药放在床头,汗津津的脸上还有几分恼怒,“九尾狐,你可以留下,记住你方才说的话。现在立刻出去!” 暮栌走前不忘瞪一眼白泽,这才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 白泽要扶云卿躺下,笑嘻嘻认错:“我方才真不是故意的。” 云卿有更要紧的事询问,依旧坐在床沿,“赐吉,到底是不是婚约?”他晃晃手中沾血短刀,“别骗我,我现在也说不准我能做出什么事。” 白泽瞧瞧他满腿的血,讪笑道:“这个赐吉啊,它确实有一层婚约的含义在,就、螭,他当初呃、强迫九尾,然后不管不顾给九尾赐吉,对外言说赐吉就是婚约。”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云卿冷笑。 白泽摸摸鼻子,点头道:“你还真说对了,他很强的。” 强者言说的便是规则,螭以一言改变赐吉含义不过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不止妖兽慕强,天下苍生皆是如此,或畏或敬,对强者俯首帖耳是本能。 “那我为何不记得?况且,求我赐吉的仙人从未提及此事,莫非你又在诓骗我?” “规矩是螭定的,也是他不要螣蛇记得此事,如今这些仙人自然也不知晓。” 云卿不由松口气,“那意思是,我的赐吉并不算婚约,对吧?” “之前不算,如今算了。”白泽挑眉笑了,“你已经知道这层含义,便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给灵兽赐吉。” “凭什么!我又不想知道此事。” “可方才是你主动问及的啊。” 云卿一手掐住白泽下巴,一手将刀刃贴在他脸上擦拭血迹,“我的意思是,你为何在我给空赐吉时阻拦?明明是螭定的规矩,与我何干?” “可九尾狐在旁,我怕他嫉妒成疯折磨灵兽。”白泽并不躲闪云卿动作。 刀已见血气,自是餍足,必然不会再动怒要打要杀。 螣蛇,嗜血。 “等等,你方才说、螭曾给九尾狐赐吉,为何我感受不到九尾狐身上留有螣蛇印记?” “这你就要去问九尾,我也不知道他与螭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那时我与螭关系并不亲厚,你若是好奇,九尾必定知无不言。” “罢了,我才懒得管那些不相干的事。”云卿随意在袖上擦净刀身血迹,“我右腿不必上药医治,你出去吧,我要歇息。” “不上药怎么行啊?你不保重身体如何对得起世间苍生、如何让小螣蛇安心。噢,还有鹰妖,他只怕要心疼死了呢。”白泽撇嘴语气古怪。 云卿自顾撕下衣摆捆住伤腿,躺下摆手道:“你若对得起我,就不该把九尾狐找来。” “你真不上药?那可别怪我这么大晚上叫来小螣蛇同你哭闹,你疼孩子,我知道的。” 云卿听这话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掀被起身皱眉发问:“你在同我说话?” 是螭,白泽在同螭说话。 “差不多吧,总归你们都疼孩子。” 云卿依旧紧皱眉头:“所以、蚺是螭跟谁的孩子?” 白泽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你猜。” 凤凰。 这笑让云卿头皮发麻,定定同白泽对视许久,率先败下阵来,“罢了,你帮我上药吧。” 他不该问太多与螭相关的事,他是云卿、是万重,不是螭。 好奇怪,一切都好奇怪。 从他回到长安见过白泽后,处处透露着诡异:不肯造梦帮助劝说帝王释放道士、送来丸药强调元神融合、告诫自己不要去天上,随即没多久洛阳被魔物侵袭。 说九尾狐是在洛阳碰到他,可他那时根本没发现对方的气息。 中蛊、中毒,桩桩件件都让他下定决心糅合元神,为何呢? 白泽从见了他就问起阿骁的安好,忆春朝和九尾狐是一个人,也说会待阿骁好,要他留在身边。 仅凭螭对蚺好,便笃定他也同样疼阿骁? 在白泽和九尾眼里,螣蛇经过几百万年的岁月打磨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对吗? 云卿抬眼看向白泽,对方正小心为他包扎伤腿,手不闲着口中还不忘低声埋怨:“这腿真没长全过,疼死你算了!” “你说什么?” “我说话了?你出幻觉了吧?” 白泽板着脸十分正经,“早些休息吧。” “白泽。”云卿坐起倚在床头,“说实话,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啊?你在说什么?”白泽十分疑惑,“九尾狐把你气傻了?”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把九尾狐弄来?” “我确实为了看他与旁人争吵闹得你心烦意乱。”白泽笑嘻嘻:“但最根本的问题是我看他不顺眼,唯你能让替我出这口恶气。” 看对方这副笑嘻嘻的样子,云卿只觉头疼心烦,“罢了,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出去吧。” “行,你好好休息。” 清晨,柔和亮光。 轻柔带有微微凉意的触碰,云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向床尾,“空?” 空笑得勉强:“阿卿,我吵到你了?我并非有意,只是、你的腿怎么又伤到了?” 话中隐隐有埋怨之意,空伸手为包扎好的伤腿扯过羽被盖上,忍不住皱眉问道:“昨夜你身上又疼了吗?” 云卿摇摇头,笑道:“我没事的,只是不小心伤到而已,对了,能帮我找身干净衣物吗?” 空指指一旁桌上星灰衣衫,“我已经提前拿来了,本想服侍你吃过早饭然后沐洗,既然有伤还是算了吧。” 抿抿嘴唇,空想问云卿昨夜那个未完成的赐吉是否还能继续,又想问他都给谁赐过吉,为何反应如此强烈?犹豫片刻,打定主意不再主动提及。 “那就打些水擦拭一下吧,我身上难闻吗?”云卿嗅闻手腕,摇头轻叹:“我什么也闻不到。” “你身上沾有梅花香气呢。”空走到床头搬来小桌,又将银镜和木梳递给云卿,“阿卿,需要我为你簪发吗?”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云卿拿下玉簪梳顺及腰长发,从镜中看到空慌乱移开眼神,心下疑惑,回头笑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空垂眸盯着捏着药瓶的手。 云卿随手将头发挽起,再度问道:“当真没事?你手怎么冻红了?” 方才他就觉得腿上时不时泛凉,见空一双手冻成胡萝卜般不由关切询问,“怎么了?” “没怎么。” “不许骗我。” 空支支吾吾,“外面落雪了,空想掬一捧雪献给阿卿,九尾大人说、说空踩脏了雪地,罚空清理屋前道路积雪。” “来,我帮你暖暖。”云卿拉过空的手要帮忙捂热。 空缩着手不肯由他握住,低声道:“清理积雪原也不打紧,但九尾大人命空用手一点点将雪清走。偏昨日手上受了些小伤,所以受冻让大人担心了。” “真是过分!” 云卿面色不善,往床里挪了挪示意空坐下,细看对方双手,果然见手背掐伤溃烂,“这、似乎是我昨日弄的,都怪我。” 云卿满眼心疼,小心拉开因空躲避而粘连到伤口处的衣料,“有药吗?” “空怎能劳动您帮我上药。” 空作势挣扎,被云卿牢牢捏住手臂,“你帮我许多,还不许我帮你一次?” 云卿接过空递来的药瓶,小心翼翼将药粉倒在伤口,发觉空疼得一颤,忙再度放轻动作,“很疼吧?可不上药不行,暂且忍一忍好吗?” 掐痕冻得发紫肿起。 “有冻伤膏吗?” 云卿用手刮出药膏,在掌心搓热拉住空的手指涂药,轻嗅后笑道:“樟脑气味,你闻到了吗?” 第116章 少年人的眼泪 樟脑气味清香,经云卿掌心热气揉和混杂着对方身上幽香,十分好闻。 手掌与手指密切贴近,让空有些心神荡漾。 空同样低头轻嗅,眼睛定定望向云卿,红着脸点头道:“闻到了,阿卿连冻伤膏的用法都知道,是之前帮人这样涂过药吗?” 空心下泛酸,偏偏不能表露,以嘴角温和笑容遮掩。 云卿接着握住空左手涂药,笑道:“你还记得百年前那条小蛇妖吗?她叫裴青棠,我喜欢唤她阿棠。” 小竹叶青顽皮,冬日也不肯老实,非要云卿陪她堆雪人,原本美滋滋同阿花炫耀云卿亲自帮她穿衣,却被狸子笑话裹得像个球,踢一脚能直接从长安滚回沧茂山。 气得小姑娘哇哇大哭,怎么说都不肯穿厚,最后果然冻伤手,痛痒难耐。 云卿心疼她,一天六次帮她涂药,攥着肉乎乎小手心中欢喜,板着脸点她的小鼻子吓唬:“手冻着往后可不好看,记住没?” “记住了!”裴青棠嘴边梨涡浅浅,盛满云卿的关爱。 “大人喜欢小孩子?空也喜欢同小孩子玩,也很会哄孩子。”手被松开,空心中失落,低头看着手指不免有些情绪外露。 云卿用帕子擦净手上药膏,想到云骁、裴青棠和阿花便心中高兴,嘴角勾起幸福笑意,声音也跟着放软,“是啊,虽说生老病死不过寻常,但我寿命不久矣,不愿看到凋零枯萎,只想看抽芽繁茂。你可不许笑话我。” “寿命不久?”空多次听白泽提起此事,今日总算有机会证实,忙道:“大人,方便告知您、还有多久吗?” 怎么说也该有个百八十年。 “六七年吧。”云卿轻闻手上樟脑气息。 “六七年?”空张张嘴,好半晌才闭上嘴。 云卿垂眸笑笑,“是啊,其实也不短,我都活三千年了,万物总有寿命大限,不必惊讶,更不用、总之我喜欢小孩子。” “你要替我保密,不许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阿骁。”云卿将银镜和木梳放到床头,看到瓶中新剪的梅花枝笑道:“这花是你今日新剪的?” 空还沉浸在云卿命不久矣的失落中,呆愣片刻才道:“是。” “往后别再剪了,我。”云卿笑笑:“你折梅供我观赏,我心中感激不尽,但更爱看枝头繁茂盛景,对床头这几枝花心怀愧疚。” 空垂眸看着手上膏药,“大人为苍生牺牲诸多,这几枝梅花若能博美人一笑是它们的造化,该由它们感激大人。” 云卿闻言稍怔:“美人?”他笑了,摸脸揽镜细赏其中面容,“我确实担得起美人二字。” 螣蛇长相皆源于螭,螭相貌乃娲神亲赐,自然美貌异于常人,何必过于自谦? “空失言,多谢大人不计较。” 云卿失笑摇头,放下镜子再度握住空双手手指,“不必与我客气,你无需对九尾言听计从,他实在可恶。” 什么踩脏雪要以手清扫道路,不过就是寻个由头难为空而已。 空心生亲近举动,小心凑近揽住云卿肩膀倚在肩上,“大人,阿卿,多谢你心疼我。” 云卿瞬间愣住,回忆起山行多次言说强调不准与旁人贴近,忙推着空的肩膀远离对方,“你别抱我。” 只是真的推开空后,看着对方泛红眼角和一汪晶莹泪水,云卿顿觉手足无措,忙将对方拥入怀中轻拍后背柔声安抚,“别哭呀,你别哭。” “空也不想哭,可我忍不住。”空紧紧抱住云卿的腰,“我以为你还有至少百年时间,没想到只余短短六七年,我舍不得与你分别,阿卿,我。”我心悦你。 “我觉得你很好,一想到你很快就会、我就难过。” “六七年不短了,何必如此难过?你是镇山灵兽,岂不闻蜉蝣朝生夕死,一日寿命更为短暂。”云卿轻笑,“生何所畏?死何所畏?既知我时日不久,更不能浪费活着时间,不要哭了,一会见风会冻伤脸的。” 缀泣声渐停,云卿擦去空脸上湿泪,玩笑道:“知道的明白你是为我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如何欺负辜负你。好在我已有家室,否则只看你那几滴泪,我也有理说不清呢。” “空并不在意所谓名声清誉,只想多陪伴你身边,愿意追随您。”空揽住云卿脖子,默默嗅闻发丝幽香。 “那就多陪伴,咱们萍水相逢自是有缘,总归我还活着,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云卿暗叹,也不知元神何时才能长好,等明年春暖重逢,山行见到腿上伤痕自然又会埋怨嗔怪,到时候可要好好安抚对方。 云卿轻拍怀中空的后背,心道少年人总这么多泪吗? 阿骁心智不成熟,时常怄气掉眼泪;阿花瞧着心宽体胖什么都不在意,一旦难过起来也嚎啕大哭委屈异常;空平日看着稳重,却因为一些小事在他面前落过几次泪。 到底少年心性,哭起来都十分可怜。 而空大约拘于身份,压抑伤心不敢哭出声,只悄悄低头擦眼泪,更是让云卿心软得一塌糊涂。 出神怔愣之际,门外脚步声接近。 空思索片刻,在门打开的瞬间慌张离开云卿怀抱,匆匆用袖子擦去脸上泪痕,连脚下影子都透露着心虚二字。 暮栌脸色铁青。 白泽笑嘻嘻从后探出头,“哟,小灵兽哭了,螣蛇,你快哄哄人家啊,你不是最爱哄哭得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人吗?” 云卿面无表情抬头与白泽对视,“我如何与你无关,你少多嘴多舌。” “空,过来坐。”云卿拍拍身旁床沿,“你手受伤十分不方便,有事只管让九尾去做。”他握紧空的手,轻搔对方掌心,“反正我要给你赐吉,往后你便是螣蛇万重所庇护的灵兽。” 暮栌闻言更是面色不善,“螣蛇,你已经知道赐吉的含义,为何还要、你!” “九尾狐!” 云卿厉喝,“你无权择指我的所作所为!” “好歹一个祥瑞神兽,只会施压灵兽,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暮栌眯眼冷笑:“螣蛇护法,您亦是上古神兽,与卑劣妖兽、灵兽结合,就不觉得羞愧吗?” 白泽瞪大眼睛急忙捂住九尾狐的嘴将人生拉硬拽带出卧房,咣当一声合上门不忘道:“螣蛇!你就当没听见!千万别生气!” 死死抱住九尾狐,白泽急中生智施咒,两人直接进入梦境。 暮栌一把推开白泽,“你为何拦我!” 他说错了吗?螣蛇就是与妖兽、灵兽纠缠不清,有辱神兽身份! 明明已经知道赐吉有婚约含义,还是给可恶的灵兽赐吉,甚至故意同自己说起! “我说你是不是傻?暮栌,我一早跟你说别欺负那灵兽,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白泽没好气抱臂哼道:“空带着眼泪找螣蛇哭两声,螣蛇就给他赐吉。” “你还没看明白吗?那灵兽心机深着呢!别说你,就是那鹰妖也不一定斗得过他,你在螣蛇心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上赶着挑衅找事欺凌,这不正给那灵兽借题发挥的机会!” “我从看到他第一眼就厌恶他!”暮栌咬牙切齿,“他比山行还招人嫌!至少山行——” “山行好糊弄是吧?” 白泽撇撇嘴,“空作为镇山兽与人常年打交道,鬼心眼多着呢,你。” 嗤笑一声,他又道:“趁早哪凉快哪呆着去。” 要不是九尾在,空还不能这么得意,连赐吉都得到了,恐怕取代山行也是早晚的事。 “你什么意思!” 眼看暮栌要恼,白泽忙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在这,倒显得他可怜巴巴没人疼,如今螣蛇的性子跟螭不同,你虽长了张好面孔,却。” 却是个笨肚肠。 “却也哄不住螣蛇,不如先回青丘去,等螣蛇有异常我自会唤你前来,到时你雪中送炭恩情非同小可。” 见暮栌面上表情松动,白泽继续劝道:“你走后,空若藏不好小心思被发觉,螣蛇自己驱逐他自然最好。” “若螣蛇真有变心举动——”“那怎么办!” “你别急,听我细说。”白泽无奈叹息,心道就这急脾气,难怪哄不住螭。 “螣蛇家里还正经有一位呢,那鹰妖好歹与螣蛇有夫妻情分,还怕斗不过空?” “倘若真斗不过——”“真若那样,你再与鹰妖联手啊。” 白泽拍拍暮栌肩膀,“你就坐山观虎斗,不管谁输谁赢,你同剩下那个联手,还怕二斗不过一?” “那如果螣蛇把他们两个都收了呢?” 白泽心道那你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两个和三个有什么区别?不外乎多准备一间房、多睡一张床,还怕他家容不下你?” 暮栌细细思索,觉得白泽言之有理,正要点头忽而想到另一件事:“不会耽搁太久吧?”螣蛇寿命有限,若空与山行缠斗五六年,倒不如他设法变成山行模样独占螣蛇。 “螣蛇元神揉和完成便会离开鹤鸣山,你急,空只会比你更心急。”白泽再度拍拍暮栌肩膀,“九尾,听我一句劝,回青丘吧。” 赶快回去吧!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你盯好空,别让他和螣蛇独处,我看见他就烦!从第一眼就烦!”暮栌愤愤。 白泽连连应和:“放心、有我呢,你安心回青丘养身体。” 梦境坍塌,白泽感受九尾狐气息消失,长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臭狐狸骗走了,他宁愿无戏可看,只想安安生生跟石头下棋对弈。 门再度合上,云卿立即放开空的手,空下意识紧紧握住,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跪地认错,“大人,空贪恋您对空的关心照顾,空冒犯于您,请您处置。” “不妨事,你起来吧。”云卿微微皱眉,笑道:“我说给你赐吉只是权宜之计,不必在意,我不会未经允许擅自束缚你。” “大人,您为何觉得赐吉与空意味着束缚?空觉得是荣幸。”空依旧跪在地上,抬头望向云卿。 云卿垂眸不语。 荣幸,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 哪怕他身为螣蛇,受人敬仰崇拜,却依旧不得自由。 毕竟他已得了荣幸,天下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 “或许吧,我不想与你纠结此事,你先起来,我想喝水,劳烦你倒茶给我。” 茶盏自石桌移到空手中,蜜茶温热,甜度正好。 云卿一气喝完水,递还茶盏道谢,小心挪动盯着窗外明明暗暗的落雪出神,他好想山行。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鸳机。” 长安此刻也在落雪吗? 空默默压下心头苦涩,为云卿掖好脚边羽被,走到窗前轻推开窗户。 寒风呼啸钻入屋中,冷意激得云卿忍不住哆嗦一下,却十分贪婪地盯着窗外洁白雪地。 “从前,下雪的时候我常同我夫君坐在窗前赏雪,偶尔饮酒炙肉和诗,别有趣味。” 云卿轻声喃喃,“阿花就窝在我膝上,浑身毛绒被炉火腾得热乎乎,像晒过太阳那样好闻。” “我就那样将脸埋在它肚子上,它浑身软乎乎的,任我贴许久也不反抗。” “阿骁总说它胖,其实我私心觉得猫儿胖一点也不妨事,更显得可爱呢。” 总好过初见它时那样瘦骨嶙峋,轻飘飘像纸张一样。 “阿花小鼻子湿乎乎的,冬日窝在我身边,我若贪睡不起,它就用小鼻子蹭我、拿砂纸样的舌头舔我,我又怕痒又喜欢它那样同我玩耍,笑着闹着就起来了。” “那贪嘴的狸子,吵我起来就为给它备饭,嘴又挑,煮肉细细剁碎拌了面饭喂它才肯吃。” 云卿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嘴边却抿着满足的笑,“阿行说全是我把它惯坏了,可小狸猫不就是用来疼的吗?我又不指望它挣钱养家出去打架,能捉只鼠儿便是极大的厉害,要连给它炖三天肉吃。” 云卿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阿花如今有没有认真修行,以后我不在了,它要怎么办呐。” 空不忍打断云卿思绪,眼见对方冻得嘴唇发白才小声道:“阿卿?” “嗯?怎么了?”云卿摸摸冰凉的嘴,“冷了,合窗吧,多谢你陪我受冻。” 空合上窗户,从床头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和云卿发上玉簪,嘴角抿出笑意,默默道:美人有宝镜,价值千黄金。 第117章 念及夫夫情深 风吹窗纸皱,未能寄相思。 云卿搓热双手看向空,“有纸笔吗?” “有的。”空布纸取砚伺候笔墨,盯着云卿小楷暗暗赞叹,字迹锐利峻峭、瘦劲且锋毫刚硬。 云卿被空热切目光看得脸热,轻咳一声提醒对方回避视线。 空会意垂眸,半晌忍不住发问:“阿卿,你在写信?要送去长安?” “是、是啊,我已经好多了,总该告诉阿行一声,免得他担心到寝食不安。”云卿笑得讪讪,“有什么不妥吗?” “空、空不愿同妖物打交道。”空语气略重,隐秘地带有几分赌气意味。 落在云卿耳里不过是空讨厌妖物浊气,忙道:“你放心,我不会难为你,有白泽在,正好劳他去看看蓝怀尘状况,多谢你想着为我传信。” 空怔愣原地,更加沉默。 云卿亦是安静写信: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山行吾夫,夜搁离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望君安好。打点家中上下,君实辛苦,心中牵念,料想夫与妻同心,特书信安慰。 观雪忆昔年与夫同酌,待吾痊愈,必将如归雁奔赴寻君。 离愁使人瘦,为妻多餐饭。夫君,万望珍重。 书未尽情,余候面叙。 落笔,云卿小心吹干纸上墨迹,摸着信纸默默叹息,他真的好想山行。 再拿过一张纸,云卿再度提笔:兹言百年前吾未觉螣蛇身份,曾与山行结为夫妻,今时螣蛇云卿向天地立誓续山行恩爱情分,绝不背叛辜负抛弃,如有违背,自断蛇尾受砧骨之刑,死后遭娲神唾弃嫌恶。 云卿摸摸鼻子,有些羞涩、郑重地添上最后一句:云卿乃山行之,山行乃云卿之。 屈腿沾取右腿伤口血迹,按于信纸末落款处,将两张信纸叠好放入信封。 “空,你帮我转交给白泽。” 信未递出,白泽推门而入,“什么什么?要给我什么好东西?” 云卿转而递向白泽方向,“劳烦你前往长安,将信交于我夫君。再去看望丽妃,周全一二,切记不要戏弄他。” “噢,原来是辛苦我做苦役啊。”白泽兴致缺缺,接过信便往外走。 “稍等!”云卿又道:“你身上是否有器皿?带一捧雪去长安吧,停留片刻等山行回信,劳烦你。” “凭什么?螣蛇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 “算我欠你人情,你的棋子似乎旧了,等我身体痊愈,上天取来菩提子赠你如何?” 白泽闻言眼睛一亮,作出勉为其难样子哼道:“这样就打发我了?我那棋盘可被你划出极大口子,你说怎么办?” “这是两码事。”云卿摆手示意两人离开,“我要换衣服,都出去。” “你瘸着腿行吗?要不。”白泽看看空,哼笑道:“我帮你吧?” “不必。”云卿暗叹不知道白泽又打什么鬼主意。 “九尾呢?”求娲神显灵,把九尾狐弄回青丘,无论如何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回青丘了。”白泽将信封拿在鼻尖嗅闻,“你写的血书?” “真的?”云卿心道难道娲神真显灵了? “不信算了。”白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盯着呆在原地的空挑眉,“你不走?” “我、空这就走。”空将衣物放到床头,“大人,空守在门口,您有需要唤空就好。” 空担心九尾狐没走。 “多谢你。”云卿想了想将刀放置枕下,以他如今的状态必定打不过九尾,但面上还是要震慑对方。 否则真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不能舍下命,他要好好护着他的阿骁。 脱衣细看身前肌肤,并无奇怪肿块斑点疤痕,云卿微皱眉,借镜子观察后背腰身,同样没有异常。 莫非九尾判断有误?但愿如此。 倘若他受魔气侵体,只是疼痛倒也寻常,怕就怕影响心神,那就只能以死了结自身,才不枉作为腾蛇存活两世。 穿好衣服,云卿将脏污衣物收起,心道早知让白泽带去长安,也好暂排解山行心中苦闷牵念。 不过,还是罢了,有些事不能细想,他并非清心寡欲之辈,真发起性来估计要拿刀架在白泽脖子上让对方带他去找山行欢好。 百年前便食髓知味的身子如今更是、怕冷畏寒,恨不得时刻贴在山行身上取暖才好。 云卿捂住发热的脸躺下,让空自行离开去忙,不必守在门口。 “可空担心您有需要却身侧无人。” “我无妨,要歇息片刻,你忙完事再回来见我吧。” 从袖中拿出一片山行落羽捏在指尖,云卿侧身闭目,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窗外点点落雪飘落。 山行伸出手掌想要接住天上落雪,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星点雪粒消散指尖,心中暗叹这雪也像那负心人,每每短暂停留,从不期望长相厮守。 “国师大人,该去见大理寺卿宋捷大人了。” 见山行久久驻足,身后侍从只好出言提醒,“误了时辰可不好,近年关,大家都着急回家团聚呢。” 山行摸出帕子擦去掌心雪水,点头道:“走吧。” 是啊,大家都急着回家同亲人团圆,唯有他,被负心人抛下,孤独寂寞,无人在意。 他根本不想回冷冰冰的家。 也不知道卿卿如今怎么样了,他好想他。 会客,山行百无聊赖把玩手边茶盏,听宋捷说起近三月璟国哪里有人无故失踪,遍寻无踪生死不明。 “我知道了。”山行见宋捷频频看向房中滴漏,便知对方心中焦急,又道:“你若有事,将各地奏呈文书交于我,总归我无事可忙。” “真的吗?”宋捷面露喜色,转而为难:“只是这不合规矩。” “那便算了。”山行抿茶,“继续。” “是。”宋捷眉头微皱,神情窘迫:“两月前豫州岐地突将暴雨连下三天,天象反常令人担忧,岐地知府便下令祭拜河神,可偏发生一件怪事。” “祭品入河并不下沉,始终漂浮河面,就连捆石亦无法沉底,祭司长只好命人将祭品救回,但暴雨却突然停歇。” 山行放下茶盏,将此事记录在案:豫州岐地,异常暴雨,未祭,天怒平息。 这倒真是奇怪,往常上天既要降灾,便没有如此轻易解决的,或旱或涝,非死伤百十数不能摆平。 “继续。” “禀报国师,只有这些。”宋捷就要告辞,顿住脚步回身行礼道喜:“听闻丽妃娘娘不日便要晋为皇后,恭喜国师,贺喜国师。” 山行面无喜色,“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陛下只是有此意向而已,切勿妄议。” “是,宋某告辞。” 房门合上,山行盯着手下文书出神,也不知道云卿是否好些了,他可以不见对方,只要云卿好好的就行。 “喂!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白泽显现身形坐在一旁摇椅上,将信和小瓶随手丢在山行面前。 山行被吓一跳,拍拍胸口面色不善,瞧着信封心念一动,“这是卿卿给我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啊。”白泽晃着摇椅闭目十分悠闲,“这椅子不错,一会我带走。” 山行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展信细看,顾不上回答白泽。 翻来覆去将两封信逐字牢记心中,山行长舒一口气,慌忙在柜中翻找合适信纸,只恨没随身携带香花汁子用以熏纸,又怕白泽久等不耐。 匆匆提笔借用闺怨诗句表明离别愁苦: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女萝发馨香,兔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生子不知根,因谁共芬芳。 中巢双翡翠,上宿紫鸳鸯。若识二草心,海潮亦可量。 结尾同样添上:山行归云卿也,云卿亦归山行矣。 将信折好重新装回信封,山行这才拿起小瓷瓶,“白泽大人,这里面装着什么?” 白泽打个哈欠接过信,“雪,鹤鸣山落雪了,螣蛇非要我装一瓶带给你,真搞不懂你们。” “卿卿如今见好,我能去瞧瞧他吗?” “不能,他弱着呢。” 白泽将信揣入袖中,指着山行桌上文书随口道:“豫州、是吧?这事我知道。” 因为岐地什么首领一类人失德,原本上天打算降暴雨使河流水冲破堤坝,将岐地耕田淹没大半,但降雨令牌被天上小仙损坏致使雨期延误。 天庭做事遵循调令,降雨既已延误,便不能再下,否则天道便要出手降雷施压。 所以岐地得以幸免于难,未受涝灾。 只是那天上小仙要担起全部责任,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由福鬼成仙,转眼便被贬黜到下天庭,真是可怜。 谁知道那仙人哪里来的胆子敢忤逆命令做事,只怕要在下天庭熬个几万年才能恕过。 “这事是天上自己人意见不合,你管不了,弄场祭祀草草安抚下那群、仙。” 白泽摆手消失,去摸白狐狸喽! 心中记挂着螣蛇叮嘱,白泽不敢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蓝怀尘身后,想了想从殿门便加重脚步走入。 闻声,蓝怀尘动动耳朵,嗅到白泽气息慌忙钻到被下,大哥待在国师府但打不过白泽,裴无竹去什么安王府,山行不在,没妖能救他! “白狐狸,你要跟我玩躲猫呀?”白泽笑嘻嘻拉开被子,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枝梅花搁在蓝怀尘面前。 “绿梅,好看不?”白泽上手捏捏蓝怀尘耳朵,“云卿让我来看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卿? 蓝怀尘变作人形伸手要接过花,“诶,我还是第一次见绿色梅花呢。” 白泽逗他,拿着花往后躲,“我问你话呢。” “没有哪里不舒服,好了,我回答了。”蓝怀尘伸手要花,反正白泽看在云卿的面子上肯定不敢欺负他。 “呀,你怎么不怕我了?”白泽把花递给蓝怀尘,“你有话要我转告云卿吗?” “嗯……你告诉他,山行很想他,要他保重身体,快些好起来,多吃饭,多睡觉,少生气。”蓝怀尘拿过花在殿中左看右看,不知道如何安置合适。 他想让萧勍也看看这绿梅。 “傻狐狸,你连个花瓶都找不到?”白泽随手从袖中拿出花瓶,“这可是我从九尾狐那拿来的,送你了。” 蓝怀尘接过花瓶正要灌水,晃晃瓶子才发觉里面有水,“这花能直接放进去吗?” “不能,要修剪一二。”白泽摸出剪刀侧身示范如何裁剪花枝,“看这,花已经全开,不要,剪掉。这,剪掉。” 略微修剪之后,看着花枝白泽满意地点点头,“怎么样,我剪的不错吧?” “好看好看!”蓝怀尘双眼放光,“你好厉害!” “那当然了,算你有眼光。”白泽心情愉悦,拿出一盒棘桃果递给蓝怀尘,“小浆果,好吃的,要不要?” 闻到浆果清香,蓝怀尘咽咽口水,连连点头:“我想吃!” “那你给我摸摸你的尾巴。”白泽拿着一粒果子在蓝怀尘面前晃悠,“这是天上仙果,滋味好着呢,原本螭特别爱吃这个。” “不行不行,尾巴不能乱给人摸的!”蓝怀尘擦擦嘴角直愣愣盯着果子看。 白泽瞧他那样忍不住发笑,“得了得了,都给你,拿着吃吧,不过别一下吃太多。” “那会怎么样啊?” “会吃不下饭。” 白泽在蓝怀尘脸上掐一把,“有事叫我,我听得见。” “叫你什么啊?白泽?”蓝怀尘捏起果子填嘴里。 “让我想想啊,你就叫我娲神座下右后护法白泽大人,别的我听不到噢。”白泽没忍住又摸摸蓝怀尘的脸,“走了,回见。” “诶等等!”蓝怀尘捂住肚子起身,“走了?再说一遍啊。”他有些泄气蹲坐在地,“娲神座下、左?右?白泽,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记住呢,说那么快干吗嘛?” 白泽再度出现,移来软垫到蓝怀尘身边,“地上凉,你小心些。” 蓝怀尘瞪大眼睛,“诶,你回来了?” “我还没走远呢,起。”白泽同样蹲坐,将垫子移到蓝怀尘身下,捏住他的脸肉轻晃脑袋,“傻狐狸,几个字都记不住。” “听好了,娲神座下、右后护法、白泽大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蓝怀尘傻乐,“那云卿是什么呀?” “他,娲神座下右护法司战神兽螣蛇大人。”白泽丢开蓝怀尘的脸,十分惊奇地发现对方脸上有两个酒窝,随手戳戳笑道:“你记不住他名号的,又长又臭,烦都烦死了。” “行了,这次我真走了,回见,想我记得喊我,我来找你玩。”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云卿啊,我想他呢,但是我又不能离开萧勍太久,怎么办?” 白泽眨眨眼,“你叫我一声白泽护法大人,我就带你去找云卿,然后晚上再把你送回来,怎么样?” “好!” 第118章 你代他孕育如何? 鹤鸣山上积雪已及脚踝。 蓝怀尘躲在白泽怀中十分惊喜,“下雪了诶!” “是啊,这的雪可比长安下得大,你也喜欢落雪?”白泽源源不断输入神力安抚怀中狐狸。 “喜欢!”蓝怀尘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还有谁喜欢啊?” “没谁,就螣蛇提过一两次想看下雪。”白泽将摇椅放在屋内窗前,抱着蓝怀尘躺下摇晃,怕狐狸冷特意去翻陈年旧物,拿出一条狐狸毛填充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暖和吗?”白泽轻轻抚摸怀中狐狸,闭目养神,打个哈欠有些犯困。 这是他下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困意。 “暖和啊,但、我怎么觉得这里面装着我老祖宗?”蓝怀尘努力在脑海中搜刮相似气味来源。 “老祖宗?”白泽笑了,“论起来也能算你老祖宗。” 这被子可是九尾狐积攒换下来的毛亲手缝制而成,原本是螭的东西,后来转赠给他了。 “你认识我老祖宗?”蓝怀尘晃晃耳朵,“我想见云卿,你答应带我去看他的。” “他在睡觉。”白泽无奈起身推开卧房门,指着床上人影轻声道:“螣蛇身子不大好,咱们别吵他了。” 蓝怀尘却在开门瞬间见到床头坐着一个看不清面目身形的人,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不由毛骨悚然急急钻到白泽臂弯之中。 带上门重新躺回摇椅,白泽摸着炸毛的蓝怀尘安抚,“你怎么了?突然冷成这样?” 蓝怀尘急忙问:“你方才有没有看见床头有东西?” 难道白泽没看到? “什么啊?你瞧见什么了?”白泽心中嘀咕,不会是九尾狐去而复返吧?可他没感受到房间里还有旁人气息。 “就一个人影坐在床头,然后不见了。”蓝怀尘害怕,顺着白泽的衣服往里钻。 白泽只当白狐狸眼花看错了,笑道:“你别怕,这里真的没别人。”他闭上眼睛休息。 实在是许久没感受到困意,此刻哪怕天塌下来,白泽都不会去叫醒螣蛇,好困。 “喂,白狐狸,你跟我回昆仑山,我。”我可庇佑你成仙。 白泽闭上眼睡着了。 蓝怀尘没听清他如梦中痴语般喃喃,轻手轻脚从白泽衣领中钻出,还未跳下摇椅就被按住后颈,“别跑,让我抱着睡会。”随即便被搂在胸口上,如羽般轻盈温暖的被子盖在身上。 白泽轻拍手下狐狸脊背,隐隐闻到浆果和芳草清香,越发困顿,口中哼哼着旧时的歌谣,躺在缓缓晃动的摇椅上闭眼进入梦乡。 蓝怀尘有孕本就易困,窝在白泽身上既暖和又放松,听着哄睡般的歌谣打个哈欠,渐渐合上眼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蓝怀尘被小心携抱离开白泽怀中轻轻转移到另一个带着幽香同样温暖的怀抱,他闭着眼感受到温柔舒适的抚摸,动动耳朵示意对方来摸,咂咂嘴像说梦话一样嘤嘤:“云卿?” 云卿失笑,摸摸蓝怀尘耳朵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唔、午后三刻。”蓝怀尘睁眼还有些不清醒,“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该用晚膳了。”空接过话,处理完道中事回到居所,远远就闻到浊气,当即封住嗅觉,绝不能再在云卿面前作呕。 “啊!都这么晚了!”蓝怀尘惊起,完了、完了,萧勍找不到他还不知要如何心急呢。 白狐狸一被抱走白泽就醒了,搓搓脸心道一定要想个办法将蓝怀尘留在身边。 白泽已经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放心,我走前留了字条,那帝王知道你在鹤鸣山。”白泽捂住嘴又打个哈欠,张开双臂示意云卿把狐狸还来,“再让我抱会。” 云卿轻轻给怀中狐狸按摩,“你饿不饿?吃完饭再回去?只是这的饭菜清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蓝怀尘腹中空空,连连点头:“我饿!” 空心中叹息,将两副碗筷摆在云卿面前,“阿卿你先吃,我再去拿些荤菜,不知丽妃娘娘可愿意吃鱼?” “吃,多谢你。”蓝怀尘将脸埋在云卿胳膊之下,他其实有些怕空,觉得对方既嫌弃他又讨厌他。 空点头记下,“好。”随即看向云卿提醒道:“鱼虾之类是发物,阿卿你不能吃。” “嗯,我知道的。”云卿笑笑,“再多添副碗筷,我们一起吃?瞧你似乎闻不到气味。” “那请大人稍等片刻,空就回。” 白泽被忽视也不恼,走近卧房直接躺到床里侧,“喂螣蛇,我发现抱着这小狐狸我能睡着诶!” “你在昆仑山上这么多年没睡过觉?怪不得如今弱成这样,小心些吧。” 云卿细看白泽瞳孔,果见本该漆黑的瞳孔已经变为蒙尘灰白。 不能凭沉睡恢复休养,力量衰弱,这样熬下去白泽迟早会因神力枯竭陨落。 “蓝怀尘,你愿意让白泽抱着吗?”云卿有些担心白泽状况,见狐狸点头小心将他放到白泽身上,又道:“你如今最多能造出几重梦境?” 白泽闭上眼睛懒洋洋道:“八层。” 这和全盛时期的十八层相比实在相差太大。 云卿微微皱眉,“那你这样熬多久了?” “差不多快两万年了。”白泽声音渐低,“你放心,原本我打算等你元神揉和后请你帮忙解决此事的,如今看来到不需要你了,对了,信给你。” “我如何帮你?”云卿接过信揣入袖中,摸摸心口又道:“护心丹还你会好些吗?” “封印,等你恢复让你将我封印起来,过千百年我再出来,到时自然可解决衰弱问题。”白泽偏头躲开云卿靠近,“护心丹没用,你先留着吧,等你死自然重新回到我体内。” 说着白泽有些气愤地睁眼瞪云卿,“你一个有家室的人能不能离我远些?白狐狸还在这呢。” 云卿松开捂住蓝怀尘眼睛的手,闻言不禁羞恼:“我离你远些?你先往这床上躺的。再说了,我只是想将你的东西还你,少在这欲盖弥彰!” 蓝怀尘听得云里雾里,惊道:“云卿!你不会要亲白泽大人吧?” “对对对!他要亲我!非礼!登徒子!浪荡人!”白泽装模做样捏紧衣领,声音如泣:“呜呜我好惨,被螣蛇大人这样对待,连名分都不肯给!” 云卿恨不得把白泽的嘴缝上,暗道真是多余担心他! 怪不得他那么焦急催自己融和元神。 “闭嘴。”云卿扭过头不看白泽,“我没要亲他,我只是想将他的东西还他。” 蓝怀尘颇为郑重点头:“我信你!” “诶你这白狐狸!”白泽不满地捏住蓝怀尘下巴,“说真的,跟我回昆仑山吧,我佑你成仙。” “不行,我跟你走了,萧勍怎么办?而且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蓝怀尘挣脱白泽的手,龇牙用爪子踩他胸膛。 白泽失笑:“帝王自有旁人可以陪伴,我却不能离了你,孰轻孰重你不明白?”他伸手轻抚蓝怀尘肚子,“至于这孩子,更是——” “白泽!这孩子。”云卿欲言又止,但未尽之意两人心知肚明:这孩子绝不能有差池。 “我又没说要害他,只是想到从前的一些事。”白泽察觉蓝怀尘的恐惧颤抖,移开手轻抚对方脊背,“不用害怕,我没想伤害你。” 云卿垂眸不语,轻抚小腹片刻才道:“你想将这个孩子塞到我肚子里。” 笃定的语气让白泽睁眼看他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直到空拎着食盒回来摆好饭菜后,白泽放开蓝怀尘让其去吃饭,随后凑近揽住云卿腰腹,轻声道:“你我、心知肚明。” 气氛沉闷古怪。 连蓝怀尘都发觉不对劲,坐在床沿垂眸看到白泽的手从被下抚摸云卿肚子。 空更是看到白泽姿态亲昵与云卿依偎在一起,可细看云卿又觉他浑身僵硬,两人平静神情之下似有异样情绪暗潮涌动。 饭后,蓝怀尘顾不上空对自己的嫌恶,急忙拉住空的衣袖,“送我回宫吧!” 蓝怀尘害怕,怕白泽真的做什么让萧勍与他离心忘情,又怕对他腹中孩子做些什么。 空低头看一眼面色不算好看的云卿,见对方没有异议,从袖中拿出披风递给蓝怀尘,“天寒地冻,穿暖些吧。” “好好。”蓝怀尘手在打颤,连披风带子都系不上。 床上白泽依旧紧紧挨着云卿,轻打响指。 蓝怀尘毫无征兆突然晕厥,好在空正低头帮他系披风,立即伸手将人扶住,焦急呼唤:“丽妃娘娘?丽妃娘娘!” 云卿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不必急,他无事,是睡过去了。” 只是被白泽困在梦中。 云卿伸手接过蓝怀尘抱在怀中,摆手示意空先出去,等门合上才睁眼看向白泽,“你给他造的什么梦?” “被空送回宫,继续与帝王和睦相处恩爱如常,足月顺利诞下孩子被封为后,皇子立为太子。”白泽起身轻戳蓝怀尘脸上酒窝位置,“待孩子长大独当一面,帝王退位让贤与他回到故籍共同生活。” “梦里,没有山行和裴无竹,更没有你与我。他是上天所赐,帝王珍重,朝臣爱戴,万民敬仰。立后大典那日更是百花一齐开放恭贺,万噙同鸣祝福,天边霞云如金线所绣,美丽异常。” 白泽轻抚蓝怀尘脸颊,柔声道:“你瞧,他多开心。比起现实,梦境似乎格外让人沉沦,哪怕此刻。”他的手移到蓝怀尘小腹,被云卿一把掐住。 “紧张什么?”白泽轻易挣脱云卿钳制,“哪怕此刻将他腹中孩子取出,他都不会知道。” 云卿脸色发白,“你已经这样强盛?” “不,是你如今太弱。”白泽勾住云卿手指,摩挲手背肌肤,“帮我吧,螣蛇,依你反应看来,你已经知道螭是如何孕育。既然螭可以,那你一定也可以。” “你疯了?别忘了他腹中只是凡人之子,根本禁不起折腾。”云卿轻咬嘴唇,下一瞬被白泽死死掐住脸颊,“你不用妄想以血滋养自己,螣蛇,我并未想害他,他也不值得你同我交恶。” 白泽循循善诱:“有我在,你、小狐狸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说这孩子由你而起,自该由你而生,反正剖肚之痛与你不过寻常。” “没有孩子,小狐狸又于梦境幸福,我自可带他回仙山之上,日日以血喂养。我向娲神起誓,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差池,待在我身边不比待在这诡谲污秽人间好?” “至于帝王,哼,他一个凡人更好打发,只要我入梦开口劝告,他便会迎娶一女子,按照他原本该有的命数过完这一生。” “其实你也知道萧勍的命数根本没有改变。”白泽残忍地道出真相,“你极力要我保全蓝怀尘,不过是想借我抗衡天道,我、如你所愿。” “可我没要你将他们分离!”云卿捂住蓝怀尘脸颊,“你知道的!有你在,他与孩子都不会有事,必定可以父子平安,我看得到萧勍身上姻缘子嗣线明晦变化不定。” “白泽、梦境中,你明知道他想要陪伴帝王身边,怎么忍心将他们分开?” “那你能让他过梦中那样的生活吗?”白泽掐住云卿手腕,一字一句道:“你、不、能,我、可、以。” “梦不过是虚境!根本就是假的!”云卿想要挣开白泽钳制,挣扎无果只能放弃,“白泽!你不想想为何蓝怀尘能让你安然入睡?就一点也不好奇其中原因?执意这样急切带走他?明明你我知道,等帝王薨逝,他了却牵挂自会随你去往昆仑山。” “我已经虚弱那么久!不想!不愿!忍受病弱无力境地!一刻也不能忍受!” 白泽亦是愤怒异常,“纵然你有你的理由,可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只要他能解决我无法安睡问题就好,何必刨根问底?” “是你搞的鬼!” 云卿忽然想明白他为何双手疼痛异常,自山行带蓝怀尘来鹤鸣山后,白泽便有意筹谋此事:困住他、转移腹中子嗣、带走蓝怀尘。 所以严令禁止山行来看望他;心知他的脾性故意找来九尾狐闹一通,使得他受伤病弱,随后又不知以何理由劝走九尾;哪怕他不提送信的事,白泽也会找借口带来蓝怀尘。 “是这样吧?” 第119章 你不要命了?!!! 室内温暖如春,熏香令人闻之似醉。 云卿再度质问:“我突然双手疼痛难忍是否与你有关?” 白泽抢过蓝怀尘搁置床里侧,欺身卧躺云卿腿上,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笑道:“你不必这样猜度我,我是临时起意要带小狐狸回昆仑山。” “临时?”云卿捏起白泽下巴迫使对方抬脸,“多久?” “犯困的时候。” “那我为何手疼?九尾狐为何来去匆匆?为何不许我夫君来找我?” 白泽冷哼一声:“我如何知道你手疼缘由?九尾、他来去自由我管不着,那你如今状况真的可以见你夫君?少在这逞强,你这腿。”他用脚尖轻踩云卿右腿。 眼见云卿疼得紧皱眉头,白泽面无表情:“不过我还真要谢九尾让你自伤右腿,否则确实难对付你。” “螣蛇,你那么强,有想过会被我这样压制不能反抗吗?” “你当真不知我疼痛原因?”云卿摇头轻笑,“我强?并不是,我如今毫无力量,又伤一条腿,狼狈至极。” 白泽偏头看向沉睡之中的蓝怀尘,“我真的不知道,你考虑好没?什么时候割开肚子合适?” “我无所谓,可蓝怀尘不一样,你如何笃定他不会有事?” “因为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心口有九尾的护心丹。”白泽以掌虚放蓝怀尘胸口之上,护心丹宛如金乌散发白昼光辉。 “等下你将我的护心丹渡给小狐狸,一个保他的命,一个保他腹中孩子的命。” “这下你总能放心了?我比你更不想让小狐狸出事。” 白泽哼笑:“你也别联系九尾狐,九尾只会想杀死他的。” 云卿闻言愣住,“你说什么?” “见他第一眼,我就感知到他身上九尾的护心丹气息,从他的梦里看到几百年前九尾将护心丹给他,并在他央求下耽误沉睡,以致错过与你相遇。又是他将你带至鹰妖面前,你说九尾恨不恨他?” 白泽凑到蓝怀尘身边轻捏他脸颊,“有时候缘分真是巧,因果轮回,就该他怀这个孩子。” 云卿不由冷笑,“你方才还说一切都因我而起,该由我生子,怎么?得意忘形说漏嘴了?” 白泽笑嘻嘻承认:“是啊,可如今你能拿我怎样?明明是三赢局面,你为何不情愿?莫非你嫉妒成性,不愿看我待旁人好?诶呀螣蛇你放心啦,在我心里你还是最特别的那个。” “三赢在哪?”云卿将短刀递给白泽,“你既已想好,那便来吧,只盼你下刀时手不抖。” 白泽接过短刀揣入袖中,横抱蓝怀尘搁置云卿身旁,“护心丹。” “三赢在你我他,你之前不是说若你还能生,自然要生个孩子陪伴小螣蛇吗?我有小狐狸可以安睡,他有我相助得到成仙,多好啊。” “对,除了要割开他与我的肚子,简直完美无缺。” “有得必有失,不过是寻常小事。”白泽将袖中刀重新递给云卿,“你来划开他的肚子吧,我已许久未做过这种事。” “不拿我练手?” “必然是要的,只是我怕小狐狸疼,就算练过手也不会动他。”白泽耸耸肩,“反正你又不怕疼。” 云卿接过短刀笑笑,“果然如我所料,你过往所有好,不过看在螭的份上,倒也情理之中,毕竟你与我又没有交情,如何待我都是寻常。” 云卿摸出一方手帕擦拭短刀,“只是白泽,我要再劝你一句,不如等他梦醒再做决定,你就不怕他以后恨你?” “他恨就恨,这个梦境结束还有下一个,总归这么多梦境过后,等他转醒一切物是人非,到时候他能依赖的只有我一个,我看他如何恨得起。” “你要用梦境困到他死?”云卿垂眸看手中短刃。 白泽摇头:“不,他同我亦会与天地同寿。” “螣蛇,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制止此事,明明对小狐狸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他得我庇佑,不用像那些天庭仙人一样辛苦,只需同我待在一起,我会为他摆平一切。” 白泽再次郑重立掌起誓:“右后护法白泽向娲神起誓,只要白泽一日存活,便会护住狐妖蓝怀尘一日,绝不抛弃使其受苦,否则白泽愿死后日日遭受砧骨疼痛苦楚,永不得追随娲神。” “螣蛇,如此可以吗?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这条件说得我都心动。”云卿轻笑,“那你为何不等蓝怀尘清醒问过他再作定论?” “因为他傻啊,傻狐狸肯定不会选我,闹着非要生什么孩子。”白泽忽而有些愤概:“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要以男身孕育!真不怕像螭一样丢半条命吗!” “我们?” 白泽解开蓝怀尘衣带,哼道:“对啊,你们。” 云卿闭目,“还有谁?” 白泽皱眉:“你自己不也生了小螣蛇吗?” “男身孕育何等痛苦我曾亲眼所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该由你孕育。因为若等足月划开肚子产子,傻狐狸必定承受不住此等痛楚,总归你也打算独自替他承担,倒不如你从现在就让小狐狸轻松些。” “你真是巧舌如簧。”云卿俯身凑近蓝怀尘嘴唇渡入护心丹,“可这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擅自替白狐狸决定。” “还有析垠可以将男身变作女身,用你的血恰好能提前催熟它。” 云卿拢好蓝怀尘的衣服,在白泽皱眉不解的眼神中示意他向后看。 “什么?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我告诉螣蛇,你如今再强行调度神力,后果会很严重的。”白泽听到些许不太妙的声音。 鳞片沙沙作响,蛇尾尖咻咻剧烈抖动。 白泽意识到云卿在做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真不要命了?” 大腿粗细的蛇尾已经轻轻搁置在白泽肩上,像故意折磨对方一样缓缓环住脖子,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压得白泽喘不过气。 “我知道我今日这样会让元神完全糅合越来越晚,但总归我还有六年,即便六年里养不好身子,以血肉骨髓、以元神、以命,未尝不可与魔物一战。” 蛇尾收紧死死绞住白泽脖子,云卿以短刃割破左手掌心,背后螣蛇图腾闻血气剧烈闪烁飞快游走至右手手腕,将鲜血按在右腕上瞬间被图腾吸收消失不见。 蛇尾收得更紧,同时,云卿面色瞬间灰白惨淡,连嘴唇都失去血色。 白泽惊慌失措:“螣蛇!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很快被粗大蛇尾纠缠封住口鼻脖颈,只能发出些许唔唔分辨不清的声音。 “不杀你,你说过,不会交恶。”云卿深吸一口气,“只一事,等狐狸醒来问过他的意思,再作定论,他若、愿意即刻同你前往昆仑,我不拦。他不愿,你继续守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待他。”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云卿干脆倚在床头,蛇尾将白泽举到他面前,握住对方如溺水般挣扎的手,同样划破掌心。 云卿将两人渗血手心贴近,“见血并掌,仪式已成,你不遵守、天道自不相容咳咳!” 话音刚落,蛇尾消失。 云卿只剩些微弱的胸膛起伏,白泽亦是被勒到脖上青紫痕迹交加,倒在床上大口呼吸,随即夺门而出慌乱逃离。 死亡,白泽觉得他方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太低估螣蛇的力量了,只怕对方从一开始就在伪装试探。 九尾狐!一定是九尾来过!是九尾发现不对劲所以今日特来提醒螣蛇的,一定是这样! 他是早就准备带蓝怀尘回昆仑山,但确实不知螣蛇为何双手疼痛。 不过顺水推舟,重回鹤鸣山、牵连九尾狐、带来蓝怀尘。 可他没想到螣蛇如此不爱惜身体,是他棋差一步,未能周全计划,应该拉来鹰妖和小螣蛇一齐威胁螣蛇。 不、不能用小螣蛇,螣蛇必定会因此动杀心。 仓皇逃离卧房,白泽摔地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被空扶到椅子上。 “大人?”空推来茶水,“你怎么了?” 门未完全合上,但通过缝隙观察,房间中没有任何异样。 白泽惊魂未定,哑着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捂脸靠在椅背上瑟瑟发抖。 “阿卿他出事了?我去看看!”空慌张推门进入,只见云卿气若游丝倚在床头,仅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阿卿!你怎么了!”空忙握住云卿手腕输送神力,小心拭去对方额上冷汗。 各处并无打斗痕迹,只有床榻凌乱,里侧丽妃睡得十分安稳,呼吸声均匀,怎么偏生云卿和白泽如此狼狈不堪? 过好一阵,云卿拉住空的手放置嘴边,好饿,他好饿。 “阿卿?”空心下有些猜测,“你是要饮血吗?” 血。 这个字让云卿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准备做什么,慌忙甩开空的手。 空坐到床沿伸出手腕凑到云卿嘴边,“阿卿,灵兽也是兽,我曾听闻关于螣蛇的传说,没关系的,能帮到你就好。” “滚、滚开。”云卿偏头躲避,腥甜气息隔着薄薄肌肤如钩子般吸引他,好饿、好饿。 门无风而动轻轻合上。 双手颤抖慢慢捧住云卿脸颊,空咬破嘴唇凑近,“阿卿,我、我有罪,你不必宽恕。” 温热的血点在唇上,让云卿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智如枯草被瞬间燃烧殆尽,他清晰地记着自己是谁、也明白欺身凑近的人是谁。 但对血的渴求战胜一切。 唯有用双臂紧紧缠绕对方脖颈,迫不及待地吸吮吞咽。 空默默忍耐这个有些疼痛的亲吻,谈不上半点温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云卿迫于饥饿亏虚不得不填饱肚子的权宜之计。 捧住云卿脸颊的手指忽而触到一点湿润,空睁眼看到泪水从对方眼角滑落,圈在颈上的双臂松开,无力地砸到床塌发出两声闷响。 “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不好,是我引诱你的。” 空双手拇指轻擦去云卿眼角湿泪,“对不起阿卿,是我勉强你的,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你恨我吧。”空拿过床上沾血短刀划破下巴,重新凑到云卿面前,伤口再度被含住吮吸。 未来得及吞咽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星灰色衣衫上,空紧紧揽住云卿肩膀,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和对方如此接近。 是他趁人之危。 他曾那样厌恶忆春朝手段下作肮脏,可如今看来,他亦是卑鄙无耻之徒。 “对不起,阿卿,都是我不好。” 湿润唇瓣离开下巴,空松开云卿后撤拉开距离。 云卿闭目声有呜咽:“为何不听我的话?抱歉、其实我不想伤你,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为何你们、个个都要逼我?” 从洛神、九尾到白泽,他都不想伤害交恶,为何他们要苦苦相逼? 如今就连空都要以伤害身体为代价让他羞愧难当,他做错了什么? “空,你让我自责不安。”云卿伸出手臂想摸一摸空下巴伤口,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贴在唇边。 “阿卿,我更愧疚难安。”空都不知道是否该表白心意,明明是他冒犯云卿在前,对方却不计前嫌先道歉。 “抱歉,弄疼你了。”云卿擦去眼角泪水,勉强扯出一个笑,“好软的嘴,不愧是少年人。” “往后我让你离开,你直接离开就好,不必管我。” 云卿拭去空脸上湿痕,轻叹笑道:“咬疼你了?是我不好。” 空闻言泪如雨下,心中愧疚不安更是相形见拙,如困岸搁浅鱼如水般扎入云卿怀中,“大人,空知错,再不敢冒犯您。” “嘘、嘘,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云卿轻抚空的后背。 纵使先前将空种种行为当作孩童黏人,今夜肌肤相贴,云卿心中了然空对他有意,但他依然愧疚要空咬破嘴唇、划破下巴喂血。 只是如此炽热真挚的感情,一不小心便会烫伤他。 “大人、不怪我吗?”许久,空离开云卿怀抱抬眼看向对方。 云卿微微摇头:“不怪,多谢你肯我为伤害自己,我心存感激,亦明白情难自已。” “只是我心有所属,情之所钟实难改变。” “往后不要提起今夜之事,只当这是一场梦吧。” 真的能只当虚梦一场吗? 第120章 成仙多好啊,你真傻! 清晨晨光正好,积雪在太阳照耀下反射出金黄光辉。 卧房气氛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卿盯着白泽目光不善,指着一旁蓝怀尘问道:“他为何还不醒?” “梦境还未结束,沉溺美好不能自拔是苍生本性,你不能怪小狐狸。”白泽脖上青紫痕迹已消,恢复往日笑嘻嘻模样,仿佛昨夜那些争执是云卿的幻觉。 若不是空下巴伤口尚未痊愈,云卿真要怀疑自己是又入幻境梦见与白泽闹到不可开交。 “我只恨轻信你!” “那你要杀掉我吗?” 白泽指指自己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空昨夜做什么了,小心惹急我,我告状!” 云卿嗤笑:“告状?你找谁告状?吓死我了,要告状呢!真了不起!” “你戏耍九尾这事暂且不提,打算伤害我与蓝怀尘没冤枉你吧?”云卿语气转冷,“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凶什么?我滚还不行吗!”白泽负气离开。 “站住,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真不知道,不然你去把梦里的他杀掉?” 云卿闭目养神,“何必假装?” “大约等中午吧。”白泽暗暗摇头,如此看来,只能等小狐狸把腹中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回头瞄一眼倚在床头的云卿,想到昨夜种种,白泽忍不住打个寒颤,小心挪回床旁道:“诶螣蛇,你说、假如我跟着傻狐狸离开鹤鸣山,你会想我吗?” “想你死。”云卿掀开眼皮淡淡抬头看向白泽,眼底冷意深不见底:“早说过了,再等几十年他了无牵挂自会跟你回昆仑山,谁知道你昨日发什么疯!” 白泽慌忙捂住脸后撤两步,嘀咕道:“那我难得睡个好觉,你凶什么凶?谁都跟你似的,天天躺床上就是睡!” “你也可以跟蓝怀尘去长安,为什么一定要他留在你身边?你留在他身边不也能睡好觉吗?反正帝王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皇宫也是抱被子呼呼大睡。” 云卿恨恨咬牙:“你是难得睡个好觉,我昨夜耗费神力震慑你,只怕将来一年都睡不好了!” 深吸一口气,云卿压下心头恼怒:“你要走就走,只一样千万记好,断——” “断不能伤害他腹中孩子?” “他与帝王的情你不是看不到,何必呢?因我复活,世事皆有变化,成全他人亦是成全自己!” 白泽心虚讪笑,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别动气、动气伤身呐!” 云卿闻言瞪他一眼,叹息道:“蓝怀尘醒来后会有不适吗?” “可能就像你那样,知道自己方才经历的都是梦。”白泽摸摸鼻子,“你昨夜说,要是他愿意即刻就随我离开,你、你。” “我会替他孕育生下孩子,啰嗦。”云卿摆摆手,眉眼之间满是不耐,“滚!” 门轻轻合上。 云卿卸去伪装浑身瘫软大口大口喘粗气,昨夜消耗实在太大,他有些担心明年三月不能动身回到长安。 该死的白泽! 好不容易喘匀气,云卿侧身轻抚蓝怀尘脸颊,心道倘若九尾狐知道一切因你而起,是否会后悔当初赠你护心丹?也不知道为何白泽挨着你便能产生睡意? 白狐狸呀白狐狸,九尾疼你,与你初见便将祥瑞仙兽独有的护心丹给你;白泽需要你,却也舍不得你疼。 恐怕白泽现在已经上天界想办法以他的血催熟析垠去了,你不要恨他,他心地不坏。但身为神兽难免张狂妄为,也是虚弱太久遇见你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并不是有意想伤害你。 只要有我在一日,必不会让旁人伤害你和你腹中孩子。 不为别的,我亦曾孕育新生,自然能够体会你如今心境。 倘若百年前有人想夺去我的阿骁,我必然豁出性命绝不忍让。 当然了,有孕实在辛苦,你若不想要这腹中累赘,我同样能够理解。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门被空轻轻推开,托盘上放着翠微绿衣衫,收起花瓶将衣服搁置床头,“大人,您身上衣衫脏了,换一换吧。” 云卿没有力气折腾,摇头道:“累,先搁着吧。” “您饿吗?”空蹲在床旁小心握住云卿的手腕输送神力。 云卿轻挣开,“我如今的身子就像干涸泉眼,不顶用的,你简单弄些粥吧,多谢。” 空垂眸点头:“是。” 左手掌心血污染红床上羽被,云卿小心挪动右腿躺下,心道真是凑一对,偏伤左手和右腿。 门又被推开,白泽搓搓手心犹豫踌躇:“喂螣蛇,那个我能把傻狐狸抱走吗?对了,析垠怎么催熟啊?我把仙草种五行山去了,应该没人会擅闯吧?” 云卿想起当初洛神,哼道:“我不保证,你不会设个结界?” “有啊,但我不放心。”白泽打横抱走蓝怀尘,“你歇着吧,噢还有个事,你跟空、怎么回事啊?我才看到他嘴上破个口子,不会是你咬的吧?” 云卿扯过被子蒙头:“不是,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喂?真的假的?其实你咬空我也能理解,总好过你饿疯去啃小狐狸,诶你没咬他吧?” 白泽干脆把蓝怀尘放回床上检查脖子手腕,看过各处才松一口气,“说实在的,你现在是不是还饿啊?” “对,你小心我把你吸干。”云卿伤腿被昏睡中的蓝怀尘砸住,疼得倒吸口气,掀被坐起怒视白泽,“你有完没完?” 他肯定白泽就是故意的! “诶呀螣蛇大人生气了?别生气嘛。”白泽笑嘻嘻将药瓶放在床头,“你别强拖着右腿不肯好,你疼,九尾心也疼,记得上药。” 重新抱起蓝怀尘,白泽不忘叮嘱道:“手伤记得小心别沾水,噢,空脸上的伤也能用这药。” “嗯。”云卿拿过药倒出粉末嗅闻,闻不出个所以然,将药瓶放回,摸出山行的信又看一遍,几乎能想象到对方哀怨口吻: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 心中失笑,暗道百年前山行就这副腔调,惹他生气就自称妾身、你妻,挺高的个子也不嫌像狗皮膏药那样丢人。 平时拍着胸膛张口闭口为夫、你夫君,有时候在床上咬着他耳朵非要喊什么郎君、官人各种话本上的称呼,没个正经。 白泽一手抱着蓝怀尘,另一手正要拉开门,空提着食盒推门进来,瞧见白泽臂弯里还在睡觉的丽妃皱皱眉。 “大人。” 空将汤勺递给云卿,自己捧着碗,想到方才场景忍不住问道:“大人,白泽大人和、丽妃是否太过亲密?” 云卿摇摇头:“不必在意,白泽不正常。” 经历几百万年都没开情窍,估计永远都会是这副德行。 “还有,圣上从昨夜便催促丽妃尽快回长安,今早又传信询问,言辞间十分焦急,而且提及您夫君说想来看望您。” 云卿咽下放有青菜的米粥,微点头道:“劳烦你回信,就说午后丽妃便会回去,不必担心,更不用来人探望。” 他如今这副模样让山行见到必定心疼担忧,况且疼痛原由暂未查明,与山行接触过密反而不好。 “是。” 饭后,云卿将药瓶递给空:“白泽给的药,伤能好得更快些。” 空接下,将食盒小桌放置地上,走到床尾为云卿伤腿上药,轻掀开沾血衣摆,心中大吃一惊,这伤口怎么更加严重了? “大人,您昨夜、到底怎么了?” 云卿闭目忍耐疼痛,等空重新盖被才道:“同白泽起几句争执,不妨事。” 空捏着药瓶不知该说什么,垂眸递回:“大人,您左手的伤。” “已经涂药了,你将药拿去吧。”云卿躺下休息,“我累了。” 空不再言语,提上东西离开。 冬日寒风虽响,貂裘厚实温暖。 蓝怀尘轻轻抚摸膝上萧勍的脸,先前紧实光滑的皮肤在岁月雕琢中不知不觉增添条条皱纹,“萧勍,你要喝茶吗?” 萧勍缓慢伸手握住蓝怀尘亦有些松弛的手背,“怀尘,我觉得,我要死了。” 如无根枯萎树木的寿命一眼可以望到头,两日前他便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勉强咽些汤水。 “胡说,你是皇帝,你可以活万岁。” 萧勍笑了两声,压抑不住嗓间难受闷声咳嗽,蓝怀尘慢帮他拍背顺气,叹道:“当心身子,我还想多和你在一起些时日。” “我已经尽力保全自己,可凡人寿命有限,我死后,把我带回长安下葬,落叶归根,也免得惹你伤心。”萧勍擦去蓝怀尘脸上泪痕,起身将人拥入怀中。 “不要哭,我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对,我都忘记你是祥瑞狐狸,真好、怀尘,多谢你陪伴我度过一生。” 萧勍抚摸怀中人后背安慰,“先死去的是轻松的,要辛苦你将我遗忘,是我对不住你。” 蓝怀尘紧紧贴在萧勍怀中,擦去眼角湿泪叹息:“我不辛苦,你待我好,我心里欢喜。” “下雪了,怀尘你瞧。” 萧勍示意蓝怀尘看向窗外,拢好对方身上裘衣,笑道:“我想出去走走,难得今日有精神,等下再吃碗热热的汤,等雪落厚了,外面就热闹了,那些小狐狸就会在雪地上嬉戏打闹,多好啊。” 蓝怀尘搀起萧勍整理披风衣带,“什么小狐狸,个个都比你多活百年。” “是嘛?你们真厉害。”萧勍握住蓝怀尘亲吻手背掌心:“真厉害。” “自然厉害。”蓝怀尘笑笑,“走吧。” 二人搀扶走到门外,萧勍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迟钝到感受不出雪粒落在脸上。 蓝怀尘担心他冷,低声催促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有应答。 “萧勍?” 时间如静止般停滞,落雪速度放慢百倍,与之形成对比的是眼前人快速倒下。 “萧勍!”蓝怀尘宛如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似乎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许久。 瘫坐在地站不住脚,蓝怀尘紧紧握住萧勍的手,拼命呼唤:“萧勍!萧勍,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埋在冰凉的躯体之上痛哭流涕,却眼睁睁目睹萧勍如尘埃般消散。 蓝怀尘迟钝地抹去脸上泪水,睁眼瞧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发愣。 方才那些是梦? 身旁呼吸声均匀,是白泽。 蓝怀尘慌忙推开对方揽在腰上的手臂,起身拉开距离,这是鹤鸣山啊,昨夜、自己没回去吗? 摸摸肚子,蓝怀尘小心不发出动静轻手轻脚下床,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背后白泽道:“你去哪?” “你醒了啊。”蓝怀尘回身看向对方,“我饿,对了,我昨夜怎么好端端睡着了?为何跟你睡在一起啊?云卿呢?” 白泽揉揉眼睛,从袖中摸出仙果起身走近递到蓝怀尘嘴边,“吃吧,上午刚摘的。” “这是什么果子啊?”蓝怀尘伸手想接过用袖子擦擦,白泽还没来得及制止,仙果便消失了。 蓝怀尘瞪大眼睛:“诶?诶?怎么没了啊?” “你直接吃就行。”白泽从袖中又拿出一个喂到嘴边,“有些东西你不能摸的。” 喂着蓝怀尘,白泽解释道:“昨夜你就突然睡着了啊,我好心照料你,抱着你睡会怎么了?为了照顾你,我可是一夜没睡呢。” “云卿身子不适,估计也在休息。”白泽拍拍蓝怀尘的腿,“你想不想成仙?你跟我回昆仑山吧?昨夜睡得好吗?” 问题太多,蓝怀尘想了想道:“多谢你照顾,成仙啊,我当然想了!可我资质太差,爹娘从不盼我成仙。” “昆仑山?在哪啊?我是不是跟着你就能成仙了?”见白泽点头,蓝怀尘摇摇头:“可我离不开萧勍,我怀着身孕呢。” “这个孩子可以让别人替你怀,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一切都为你安排好。” 别人帮忙怀?什么意思? 蓝怀尘小心翼翼发问:“是要别人跟萧勍睡觉,然后有孕生子吗?” 白泽闻言头有些大,“当然不是!” “你腹中孩子还小,可以取出来移到别人肚子里,让别人帮你生。” “怎么取出来?” 白泽笑笑:“这个你不用管,总之不疼,你愿意吗?” 第121章 烟火木香气 两万年前的浩劫白泽并非置身事外,作为娲神座下护法,他亦有对苍生心有怜悯,隐匿祥瑞身份努力救治凡人。 耗费太多力量加上被魔气侵体,伤势严重十分虚弱,后来虽祛除魔气,但落下不能沉睡的病症。 “小狐狸,其实不止螣蛇为苍生牺牲众多,我亦是不易,万求你随我回昆仑山。”白泽叹息一声拉起蓝怀尘的手,“我已经两万年没睡过觉了,你知道夜深人静。”他掩面欲泣,“看着旁人安稳入睡,我却只能睁眼到天明的滋味吗?” 蓝怀尘心有不忍,有些怜悯地看着白泽,低声劝道:“你别哭嘛,我知道你很可怜。” “可是、要我把孩子移到云卿肚子里,我有些舍不得,而且我走了萧勍怎么办?我家中爹娘兄姊怎么办?我也算上有老、下有小。” “你家中爹娘难道指望过你?”白泽抬手戳戳蓝怀尘的脸,“你大哥都说了,你爹娘最担心你将来无人照拂。你跟我回昆仑山成仙,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阻拦你。” “总之你跟我走就对了,以后你若想他,我可以让你们相见生活。”只不过是在梦中团聚,可身临其中,谁又能分清梦境与现实呢? 蓝怀尘愣了愣,“那他若想我呢?” 白泽将嘴边话咽下,点头道:“他想你也可以相见啊。” “那我跟你走!”蓝怀尘突然又停住,皱眉犹豫道:“那山行愿意云卿怀我的孩子吗?” “这个就不用你考虑,大不了瞒着山行呗,反正云卿已经答应了。” 白泽欣喜异常,拉着蓝怀尘推开卧房的门。 “螣蛇!小狐狸同意跟我走,该你履行诺言了!” 云卿从床上坐起,伸手示意蓝怀尘过来坐下,“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看向白泽,“你没有欺瞒吧?” 白泽立即嚷道:“你少瞧不起我!我才没——” “向娲神起誓,说你方才告诉蓝怀尘的都是实话。”云卿捂住蓝怀尘的耳朵将人搂在怀中。 白泽支支吾吾不敢发誓,憋半天才道:“我是说谎了,但我也是为他好。” “为他好却不敢说实话?”云卿拍拍蓝怀尘的背,叹道:“白泽方才跟你说的不全是实话。” “你骗我?”蓝怀尘紧紧搂住云卿的胳膊,赌气变作狐狸钻到他衣里,看着他胸口上的伤疤惊道:“云卿!你这伤怎么回事呀?” 云卿一晒,忙拎着蓝怀尘的后颈将狐狸拉出来,抱在怀里拢好衣领笑道:“小伤,不必在意,也别告诉山行,好不好?” “哦哦,好。”蓝怀尘又往他身上钻,“我不告诉别人,你让我贴贴你。” 云卿没有制止,看向白泽道:“你骗他什么了?” “就,小狐狸,你走之后萧勍会忘记你另娶皇后,然后孩子会送到安王府。这便是萧勍与孩子原本的命数,我只是想让一切回到正轨,我没错。”白泽据理力争:“螣蛇才是错的,他妄想凭我保全你腹中孩子。” 云卿皱眉:“可我看到的萧勍有两条线,另一条便是扶丽妃为后,帝后孕育一子。” 蓝怀尘听不明白什么命数、轨迹,但他听懂一件事:“我走了,萧勍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见不到就见不到呗,他根本不会记得你,为何还要在意见不见?”白泽上手摸摸蓝怀尘的后背,“怎么看都是跟我走最划算。” “可、我舍不得萧勍啊,他也会舍不得我,他心里有我!” 蓝怀尘回头朝白泽龇牙,“我心里也有他。” “那你不想成仙吗?” “想啊,可我舍不得凡间牵挂,算了吧。”蓝怀尘晃晃耳朵,“还是说,没有别人能让你安睡了?” 见白泽点头,蓝怀尘十分为难地道:“那你不能离开云卿吗?要不你跟我回长安,等萧勍死了,我就跟你走,不过昆仑山远吗?山上还有别人吗?” 昆仑山上只有白泽,山顶乱石如鳞并无植物。 “你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子,我可以在山上变出来,虽说你要被我一直抱着,但、你有其他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白泽笑笑:“我当然能离开螣蛇,但我想睡久些,动不动就被吵醒很烦。” “那我岂不是也要一直睡觉?我会饿死的。”蓝怀尘皱眉。 白泽想了想道:“也不是,那每过一百年我带你下山玩好不?你喝这个就行。”他将小瓶打开凑到蓝怀尘鼻前,瓶中液体澄净晶莹,芬香令人闻之如醉。 “这是什么呀?”蓝怀尘好奇问道。 “灵泉水。”白泽掐住云卿肩膀,示意他别揭穿自己,这瓶中其实是掺有灵泉水的白泽血。 蓝怀尘看向云卿,“是吗?” “算是,不过对你没坏处。”云卿挣开白泽的手,轻抚软毛询问:“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白泽离开?” “不要。”蓝怀尘摇头,“但可以让白泽跟我走,断断续续的睡也总比一直睡不着觉好,等萧勍死了,我一定跟你回昆仑山。” 白泽叹气,云卿顺势拿过小瓶揣进袖中,“我早说让你再等几十年,哼。” 蓝怀尘咬咬尾巴尖:“我该回去了,萧勍肯定想我了。” “从昨夜就催呢,回去吧,帮我转告山行说我很想他,但我现在不方便见他,让他不必挂心。” 云卿依依不舍揉揉蓝怀尘的耳朵,“好软的白狐狸。” 白泽接过蓝怀尘抱好,走到门口停住脚步:“螣蛇你跟灵兽单独待在这,真的没事吗?要不让九尾来看护你吧?” 提起九尾狐云卿便觉得腿疼头疼浑身疼,忙道:“你觉得九尾和空谁对我更有威胁?”他没好气道:“快走吧!看见你就烦。” 白泽捏捏怀中狐狸的耳朵,“听见没?螣蛇说看见你就烦。” “哼,你才招人嫌。”蓝怀尘抖抖耳朵不让白泽捏,用大尾巴堵住耳朵。 室内恢复安静,云卿拿出小瓶一饮而尽躺下休息。 白泽带着蓝怀尘回到皇城,仗着帝王看不到他,大摇大摆拿出棋盘自对弈。 蓝怀尘急急扑到独自用膳的萧勍身上,抱着脖子做腿上撒娇:“我回来了!你想我没有?” 萧勍别过脸与他赌气,“一声不吭溜出去,又夜不归宿,我只当你也带着孩子出逃,你还知道回来?” 蓝怀尘忙低眉顺眼道歉:“我知错了,只是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我能睡那么久。” “算了,不与你计较。”萧勍摸摸蓝怀尘手脚和肚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睡了多久?难不成从昨日午间睡到今天?” 蓝怀尘摇头:“没有不舒服,我本来昨晚上就打算回来的,结果突然睡着了,然后、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萧勍低头,蓝怀尘会意揽住脖子亲吻,唇齿纠缠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分开。 “一个特别真实的梦,刚醒来的时候我反应好一会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蓝怀尘有心细讲梦境,可眼看到批折子的时间,正事要紧萧勍不得不离开。 “等我回来再说,怀尘,你记得去见你大哥,若不是两位国师拦着,他真提刀去鹤鸣山。他们还打起来了,大国师自听到你去鹤鸣山后似乎不大痛快,争了几句便拔刀相向。” 萧勍有些感慨:“都说大过年的要和气,也不知道大国师最近怎么了。” 蓝怀尘摸着肚子想了想:“我走这一天,你心情好吗?” “不好,我担心坏了,还好你回来了。”萧勍又亲亲蓝怀尘的嘴唇,“我走了,晚上跟我好好讲讲你的梦。” 看着萧勍离开身影,蓝怀尘捧着肚子暗暗叹息:对方先前还是自称是昏君呢,如今他有着身孕,萧勍偏沉溺处理朝政了。 收起感慨,蓝怀尘走到屏风后拉起白泽:“陪我去见我大哥吧?他若骂我,你好歹帮我分辨两句。” 白泽点头:“走吧。” 因为近年节下,萧勍以蓝怀尘的名义嘉赏各处宫人多领一月俸禄,来往宫人对着蓝怀尘眉开眼笑,行礼不忘添上一句:祝娘娘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 蓝怀尘捏捏袖子扭捏羞涩,摆摆手忙让宫人离开,捂着微红发烫的脸心中喜悦。 白泽上手捏捏他的脸,“想笑就笑啊,憋心里多难受。” “你别捏我!被人看见就不好了。”蓝怀尘一把打掉白泽的手。 “你才要小心,旁人根本瞧不见我,我可是会法术的。” “诶白泽,你跟云卿谁厉害呀?他知道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 白泽点头,哼笑道:“他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等宫人过去,蓝怀尘迫不及待道:“为何只有我能让你安睡呀?” 白泽闻闻手上花香,笑得格外轻佻:“因为你长得好看,软乎乎。” “真的吗?”蓝怀尘有些飘飘然,“我确实软。”他照例扯谎:“我这一身修为全在皮毛之上,当然软了!” 白泽没有揭穿他,笑着应和道:“是啊是啊,你就是世上最软的白狐狸。”除了九尾狐。 手指尖烟火木气息渐渐被风吹散,白泽瞧着笑得酒窝明显的蓝怀尘也心下愉悦,怪不得暮栌喜欢他,这小狐狸招人稀罕呢。 刚走到国师府,听见里面的争吵声,蓝怀尘脚步踌躇:“等等!”他拉住白泽小声道:“要不、你替我先进去看看?白泽大人你发发善心好不好?” 白泽听着脚步声渐近,摇头道:“只怕不用你进去了,他们。”已经出来了。 蓝冠羽先打头阵,一把揪住躲在白泽身后的蓝怀尘上下检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 山行直奔白泽,面色不善同样发问:“你不许我去见卿卿,带着蓝怀尘在鹤鸣山待一天是什么意思?” 蓝怀尘急忙道:“我没事啊,大哥你放心,云卿说不会让我有事的。” 白泽后撤几步拉开距离,笑道:“不是云卿要见蓝怀尘,是我想见他。”他看向蓝冠羽,又道:“往后我待他身边不走了,你可以离开自去修行。毕竟你已成三尾,修成四尾之日必有大劫,还是勤于修行为佳。” 蓝冠羽闻言怔愣,目光怀疑打量白泽:“你?你能照顾好他?” 山行接着道:“你留在长安?那卿卿怎么办?” 蓝怀尘亦有些紧张:“大劫?什么大劫啊?白泽你能帮帮我大哥吗?” 白泽叹口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云卿说要照顾小狐狸的时候你也这样质疑?” 蓝冠羽哼道:“他一个病秧子,但看着也比你靠谱!” “他如今真成病秧子了。”白泽看向山行,“螣蛇虚到要饮血补充身体亏空。” “你说什么?”山行当即决定前往鹤鸣山。 蓝怀尘忙道:“诶山行!云卿说他没事,不用你去看他。” “他都弱成那样,怎么可能没事?”山行匆匆离开。 白泽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蓝冠羽:“最多一月雷劫降落,你在这反而不好。” 万一天雷寻着与蓝冠羽相近妖气便不管不顾劈下,虽说白泽能帮蓝怀尘抵挡,但怕吓到对方,更不想额外替蓝冠羽承受。 “若不是因为怕受伤无力度过雷劫,你早就与山行他们动手了吧?”白泽看蓝冠羽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笑道:“走吧,我。” 神息泄露,见蓝冠羽面露震惊恐惧,白泽才道:“吾乃娲神座下护法白泽,必定会护好狐妖及腹中子嗣,汝可自行离去。” “上神。”蓝冠羽慌忙跪下,声音颤抖:“先前、冒犯上神是小妖的错,还请上神饶恕。” 白泽示意对方起身,“先前汝不知吾身份,诓论冒犯与否?离开便好。” “是,狐妖这就离开。”蓝冠羽目露犹豫:“那云卿?” “汝无需知道,吾提醒一句,勿与鹰妖交恶。” “是,多谢上神提醒!” 拉着愣在原地的蓝怀尘走进国师府,白泽戳戳他脸上酒窝笑道:“怎么了?” “你、你方才对我大哥做什么了?为何他突然对你下跪?”蓝怀尘护住肚子不知所措。 白泽方才只对蓝冠羽释放神息,笑着捏捏蓝怀尘的脸道:“没做什么啊,反正我没让他骂你,对吧?” 蓝怀尘一怔,羞道:“你对我真好。” “你都唤我白泽大人求我发善心了,我怎么不帮你。”白泽躺到榻上拍拍身侧:“过来,躺下。” “不行!不行!我答应过萧勍不能和旁人躺一起的!” “呜呜小狐狸你可怜可怜我嘛,就看在我两万年没睡过觉的份上过来吧。”白泽侧身捂住脸,“我都帮你了,你怎么能没良心?” 蓝怀尘犹豫片刻,变作狐狸窝到白泽身旁,“那好吧。” 第122章 病老弱缺组合 半下午,小腿深的积雪将鹤鸣山山顶掩盖在白色之下。 空带着云骁悄然启开房门。 中午他回来送餐,瞧见桌上字条才知道白泽已带着丽妃离去,如此便只留他与云卿独处。 换作之前空必定心中窃喜,如今万不敢对云卿有任何觊觎冒犯之心。 云卿太好了,就像天上洁白无瑕的明月,让他觉得一丝一毫的贪念就脏污到极点。 为着避嫌加之临近年节山上大多数弟子下山归家,近来并不传授要紧课业,因而找来云骁一同陪伴云卿。 云骁自然一口答应,看空提及云卿时眼神不再热切,连带着对空友善许多。 “阿卿他最近还好吗?”云骁想进房间看看云卿,听门内呼吸声均匀,心知对方在睡觉便停住脚步。 空摇头又点头:“大约,尚可。” 面无血色、苍白虚弱,手腿皆伤偏又强装若无其事。 云骁急忙追问:“他怎么了?”说着推门进入轻手轻脚走近,借着昏暗光线细细打量云卿。 见云卿气息奄奄,不由心疼难过,小心捏住对方指尖坐在床沿就要落泪。 空忙道:“你这样大人只会更加难过,千万别哭。” “弟子知道。”云骁按按酸涩眼角,叹道:“弟子想单独和阿卿待会,还请监派事长成全。” 空轻声合上门离开。 云卿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云骁声音,动动手指被人牢牢抓住,经过上次九尾狐的惊吓后不敢直接睁眼查看,小声试探:“阿骁?” 不会是白泽弄出幻境捉弄自己吧? “阿卿你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云骁终是没忍住落下眼泪。 云卿听到哽咽声略松口气,在云骁帮助下起身倚在床头,擦去对方脸上泪水笑道:“我本就没睡熟,你怎么又哭了?乖阿骁,不要哭。” 云骁紧紧抱住云卿贴在胸口,“你、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照顾自己,怎么又将自己弄成这样?阿父,我好担心你。” 云卿轻拍云骁肩膀,“我没事,你怎么又过来找我了?先前答应我要好好修习呢。” “那你都没做到答应我的事,偏要我遵守诺言?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云骁赌气从云卿怀中离开,起身拉开窗帘让室外光亮透入。 室内一亮,更见云卿虚弱惨白。 云骁忙再度凑近,小心捧起云卿脸颊打量。 云卿笑笑擦去云骁脸上泪水,“好吧好吧,我错了,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你别哭。所以你为何又来见我?想我啦?” “我当然想你!”云骁再次俯身抱住云卿,“监派事长说我可以过来我就过来了。大过年的,山上弟子大多数都下山与亲人团聚,我也该和你团圆。” “你就不想我吗,阿父?” “我当然想你啊。”云卿拉云骁起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高?几日不见都瘦了。” 云骁站直身体,有些紧张地问道:“我长高了吗?阿父,你说我什么时候能高过那个人?” “没大没小。”云卿板起面孔,“不许这样称呼他,他是你爹。” “噢。”云骁不满抿唇,置气与云卿空出一人距离坐下,“那我高过我爹了吗?” 云卿失笑,伸手拍拍床侧,“离我近些,你以后会向他那么高的。” 云骁不情不愿挪近,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好了,别不开心嘛,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修习还顺利吗?与人相处如何?有没有偷偷掉眼泪?”云卿拉着云骁的手握紧。 “都很好,没有哭。” 见云骁依旧不快,云卿暗叹一声转而聊起别的:“前日我回长安见到阿棠和阿花,阿花说虽然之前总与你拌嘴,但不见你又很想你。” “我可不想他!阿父我跟你说,那肥狸子就是——诶?” 山行忽而出现,云骁下意识站起挡在云卿身前,“你?”你能不能别出现! “阿骁。”云卿话有训斥之意,还是没大没小。 “怎么?忘了谁是儿子谁是爹?”山行面色不善,“边去。” 云骁往后贴紧床沿,“我、我不让!” “阿行你怎么也来了?”云卿拉拉云骁衣服让坐下,这孩子跟扇门一样挡得严严实实,他都看不见山行。 “我担心你,过来看看。”山行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角云骁的衣服将人拉开,示意自己没用劲,免得云卿怪自己欺负孩子。 “嗯。”云卿抿嘴掩饰心中欢喜,见山行坐下忙伸手在对方手背捏捏,正要收手立刻被握住十指相扣,在宽大衣袖遮掩下隐秘地彼此摩挲、抚摸。 “怎么脸色这样差?听白泽说你虚得要。”手指被掐紧,山行停顿继续道:“好好歇一歇,别坐着了,躺下歇息吧。” 云骁满心气愤,恨恨盯着山行抱臂一言不发。 “我没事,现下好多了。”云卿大拇指和食指圈出圆形上下套弄,非要撩拨山行。 “哼,一身的狐狸味,蓝怀尘是贴你多近啊?”山行十分不满地掂掂云卿衣领,有意无意刮擦手下肌肤。 “他是钻到你衣服里了?”山行拉起云卿领口,瞧见狰狞伤痕脸色未变。 云卿却慌忙抽手按住山行,讪讪道:“他是被白泽吓到才往我身上钻的,你别多心,他只喜欢萧勍。” 山行后知后觉意识到云卿还不知道他身上疤痕与自己而言不是秘密。 夫妻二人对视,山行神情坦然,云卿越发心虚。 “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阿父说。”山行回头看向云骁。 云骁立刻抱臂坐到床沿,扭头不与山行对视。 山行看向云卿:让他出去。 云卿低头不语。 室内一时陷入静谧。 片刻,山行语气夸张惊呼道:“呀!你阿父这伤——” 云卿慌忙捂住山行的嘴,与已经被吸引注意力的云骁对上目光,平静笑道:“我左手有伤,你爹总爱大呼小叫,阿骁,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要紧话和他说。” 说着他晃晃掌心,“不碍事的,过两日便好了,你先出去,先出去吧。” 云骁争取未果,不情不愿带上门离开。 云卿收回右手,有些恼怒但更甚心虚,低声道:“阿行、你你知道我这伤?” 山行点头,隔着衣衫伸手抚摸云卿心口位置,“从洛阳回来那次你昏迷二十多天,我为你擦洗看到过几次,乍见这疤。” 他扒开云卿衣领再次打量狰狞疤痕,“我被吓一跳,小心翼翼看了许久才敢伸手抚摸,我很傻是不是?居然担心摸疤痕你也会疼,难以想象你受这伤时会有多难受。” 温热掌心覆在心口,云卿百感交集。 “已经好全了,不疼的。” “可我心疼。” 山行拉过云卿的手放在胸口:“这,闷疼。” 云卿急忙揽住山行脖子舔吻对方嘴唇,“真的不疼了,你放心。”他带着些埋怨轻咬山行,“你早就知道为何不问我?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呢。” “你刚醒就被云骁他们围着关心,说会话便累得不行,好容易到晚上我想问,再看疤就不见了,后来你又说会难为情,我舍不得你为难。” 山行捏着云卿下巴拉开距离,“所以前日你那样反应是因为这伤疤?白白让我与你怄气争吵。” “你与灵兽。”山行摩挲他嘴唇,“即便蓝怀尘钻你怀里,却也盖不住你面上唇上空的气息,说说吧,怎么回事?” “莫不是气恼我怀疑你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坐实奸情?”山行咬破唇内凑近亲吻云卿,铁锈味弥漫两人唇齿口腔。 云卿被血味撩得饥饿难耐,吸吮舔舐吞咽入腹,直到气喘吁吁才靠在山行胸膛平复呼吸。 山行轻拍他后背安抚,摩挲后颈脊背腰身。 许久,云卿叹息一声解释道:“我昨夜与白泽争吵,以致身体亏虚,空咬破嘴唇割破下巴放血给我。你也瞧见我方才状态,嗅到血气便克制不住自己,但再没有更进一步了!真的!” “我信。”山行心道云卿确实是虚弱,茹毛饮血是本能,若不是虚到半分理智不在,他断不会要以饮血填补。 “不过你与白泽为何争吵?他说什么将你气成这样?”山行捏捏云卿后颈,低头亲吻嘴唇紧密相依。 沾上旁人的气息又如何,重新覆盖自己的气息便好,云卿是他的。 就好像走兽占地盘抢位置,难不成闻到旁的走兽气息就退避三舍拱手让人?做梦。 山行就只当空是在给云卿治病,虽然心有不快,但更怨恨自己不在。 “也没什么。”云卿见山行目光流露失望伤心,忙如实道:“是跟蓝怀尘有关。” 他不敢在这个档口逆着山行,斟酌言辞低声道:“白泽想带蓝怀尘回昆仑山,但腹中孩子无法安置,便与我商议要将蓝怀尘的孩子移到我腹中由我诞育,我不愿擅自替蓝怀尘做主,互不相让争吵几句。” “移到你腹中?如何移?”山行摸摸云卿平坦小腹,猛然想起螭的事情,惊道:“莫非?” 云卿点头:“是,不过——” “我不同意!生将肚子割开岂不要疼死人?不行!” “是、是,当然不行。”云卿扣住山行的手倚在对方肩上,“我们已经商定好了,孩子还是由蓝怀尘孕育,那毕竟是他的孩子,我如何忍心夺去?” “我就说白泽不靠谱,卿卿,我们回沧茂山吧?如今有白泽照看蓝怀尘,那我和裴无竹不用再守在皇城。” 山行捧起云卿的脸额面相贴,“卿卿,让我照顾你吧?你我夫妻一体,哪有你受伤病弱我不在身侧的道理?” “可我还未弄清为何双手刺痛的原因,而且我这腿。”云卿屈起右腿示意山行检查,“腿伤未愈,元神亏损,我挪动不了。” “怎么又伤到腿了?”山行心惊不已,轻吹伤口减缓疼痛,“可我真的真的放心不下你,能不能让我留下照看你?” “我亦思念你想你陪伴,但这鹤鸣山总归不方便,毕竟是旁人的地方,这样拖家带口打扰空不太好。” “那好吧。”山行打定主意亲自找空商谈,实在不行回长安找帝王下旨,无论如何都要留在鹤鸣山。 “你还饿吗?”山行拉开领口将脖颈送到云卿嘴边,“我与空的血哪个好喝?” 云卿舔吻山行肌肤,享受相拥贴紧,右手不安分地从领口探入搓捏红点,闻言失笑:“这有什么好不好喝的?只是血味而已。”察觉手下樱桃顶立,忍不住又道:“我倒想尝尝这的味道呢。” “不老实。”山行忙将他手拉出来扣住,“早些想想为何双手刺痛,将身体养好才是正经,还是说你就想留在这?” “当然不是!我巴不得此刻变成蛇缠你身上,要你将我带走照顾,可我实在经不起折腾。”云卿长叹一声紧紧揽住山行,“夫君,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山行揉揉云卿后腰,“腰痛吗?久坐伤腰,躺下吧。” “我就要贴着你,夫君你疼疼我。” “好好,咱们贴着。”山行轻笑,亲亲云卿额头面色有些严肃,“手疼的原因,你当真没有一点猜想吗?” 云卿从山行怀中挣出,二人平静对视,不约而同道:“石崧道长。”“石崧。” 洛阳那次山行全部注意力在昏倒的云卿身上,未曾留意到石崧,细细想来才发觉赠符那日不是初遇。前日去救蓝冠羽,恰巧石崧一走,云卿便手伤发作疼到晕厥。 而空证实云卿确实身染魔气。 云卿左思右想,排除上街沾染魔气的可能,身边唯有石崧一人可疑。 山行、阿骁、阿花和空皆与九尾打过照面,阿棠有赐吉佑体,裴无竹和蓝冠羽被天道惩罚过,蓝怀尘体内护心丹能够证明身份。 或许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可能,但眼下最该调查的便是石崧道人。 “那你打算如何做?” 云卿再度扎入山行怀中,“先查查石崧的身世背景看有无可疑之处,我倒不敢让白泽和九尾贸然去接近石崧。” 倘若他此番疼痛与石崧有关,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使他中计,想来也十分容易应对万年未安睡的白泽和被斩狐尾的九尾。 三人真真是病老弱缺。 第123章 没有异常 窗外积雪皑皑。 云卿倚在山行怀中搂着对方脖子站到窗前欣赏眼前雪景,此刻气氛融洽,他伸手轻抚山行眉毛,笑道:“认兰情、自有怜才处,似题桥贵客,栽花潘令,真画眉郎。” 山行抓住他作怪的左手亲咬指尖,“思春呢?再过几个月就是春日了,等你养好身体,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云卿闻言羞恼,抽手赌气般道:“你少不正经,念两句诗便引出这些话来,真讨厌!” 神情活泼生机勃勃,好像盛夏绽放的明艳花朵。 山行爱死他这副似喜似嗔的恼怒模样,捧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恨不得将眼前场景刻到脑子里,到死也不忘。 “好好好,我讨厌。”合上窗,山行抱起云卿轻轻放回床上,想起他方才说他是病老弱的哀怨语气不由发笑:“你呀,如今倒更像百年前初遇那时性情。” “不好吗?总归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对不对?”云卿伸舌尖舔山行的嘴唇,勾住另一条软舌纠缠不休。 山行擦去他嘴边水渍,紧紧环住云卿笑道:“对啊,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如今各地都平安无事,你虽担心苍生,但保全自己最为重要。”山行叹息一声握住云卿的手十指相扣,“夫人,不说我,就是看在云骁的份上,你也该消停些日子,总让人放心不下。” “我知道的,我已经尽力保全自己了,是他们个个逼我。”云卿亦是叹息,忍不住抬头望天,又是叹一口气,“夫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管阿骁了,瞧他如今与你、更是不懂礼数,你怪我吧。” “依我看来他就是被你惯的了,当然怪你。”山行捏捏云卿腰上软肉,“你若早些带他来找我,我与云骁父子情分不至于如此浅。” “我后悔莫及。”云卿忽而想起另一件要紧事,“你与我亲近时有没有见我身上有突然多出的奇怪痕迹?”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魔气侵体的,或许早在回长安之前便已埋下祸根。 山行闻言皱眉思索:“什么叫突然多出的奇怪痕迹?” 云卿望一眼门,山行会意走到门口插上门闩。 听见身后衣衫索索声,山行禁不住有些脸红,虽说两人确实老夫老妻时常温存,但云卿这样急切到拖着病腿不顾在旁人家借宿也要求欢,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解尽上衣,云卿发觉山行还愣在门口,有些疑惑地回身唤他:“阿行,你怎么不过来?” 山行扯扯衣摆,姿态古怪磨磨蹭蹭走到床旁,伸手揽住云卿肩膀抚摸腰腹,亲昵地衔住耳垂哑声询问:“怎么弄?你腿有伤还是安生躺着吧,站也站不稳、跪也跪不住。” “什么嘛!”云卿羞得脸通红,急急按住山行胸膛将人推开,“我、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异常!急色!” 山行这才反应过来会错意了,目光落在云卿身上,定定望着,忍不住用手拨弄,“哦,我急色,你这怎么回事?你没想?” “想归想,我又没要。”云卿打掉山行的手,背身朝向对方,“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伤疤、肿块、黑点之类的。” 虽说他用镜子看过身后,但总不如找人特意检查一遍放心。 “没瞧见什么疤和点,但。”山行的体温很高,指尖烫得云卿一颤,霞云从脸蔓延到耳垂脖颈,煞是好看。 “肿没肿要摸过才知道。” 山行顺着云卿的背探捏,掌心停留时间加剧。 云卿轻咬嘴唇忍住呻吟呜咽,忍不住回头瞪山行。 山行瞧他面色潮红、软唇颤抖、眉目含情,挑眉歪头语气颇为无辜:“怎么了嘛?总归你又没要。” 云卿说不出话,双手撑在床上一言不发。 山行将人抱起趴俯搁在膝上,拉下衣物仔细查看,确认腰后没有任何异常,伸手勾了勾,笑道:“你咯到我了,夫君。”随即又将人抱坐在腿上,衣物滑落勾到膝弯。 “夫君,你不要?” “唔!” 山行俯身亲吻云卿胸口伤疤,随手拿来上衣披在他肩上,“别着凉了,要喝苦药的。” “不行、别嘛,阿行,这样不好!”云卿喘息一声,死死握住山行的手,“会弄脏屋子的,别这样嘛。” 回应他的是温热口腔、濡湿软舌。 被堵住口齿。 云卿头皮有些发麻,紧紧掐住山行肩膀,脖颈扬起好看的弧度。 嘤咛啼啭。 山行抬脸朝云卿笑笑,“嘘,你小声些,旁人会听到的。” “啊?”云卿忙捂住嘴。 山行在他手背亲亲,“对,就这样,云公子,我们悄悄的,不要被旁人发现。” 云卿无暇与山行计较这些话,但身体总是更为坦诚的。 口中热热、肌肤湿黏、香汗层层、身躯轻颤。 山行脱下外衣擦拭云卿身上薄汗,重新穿好衣服后将人轻轻搁到床上,俯身伸出舌尖舔他的嘴角。 “夫君,难道哪处不舒服?” 云卿伸手推山行脸,“我都说了不要,你讨厌。” “我讨厌、我讨厌。”山行含住云卿指尖认错,眼眸狡黠明亮,笑道:“其实我设结界了,旁人听不到的。” “真的?”云卿这才松一口气,“你方才的话吓死我了,真讨厌。” 山行只是笑,心知他是食髓知味、离不了人伺候的身子,忍不住叹口气问道:“没来长安前,你如何忍得住?” 云卿闻言羞恼:“我、我是见了你才这样的,你少在这污蔑我。” 偏头羞赧,云卿暗叹口气再次抚摸胸口,心道当初养这伤便用大半年时间,终日窝在床上昏睡,后来渐好云骁便回来了,他哪有闲心想这些? 闭眼侧身背对山行,耳尖似被发丝搔挠,云卿打个哈欠夺过鹰羽揣入袖中,“我困了,都怪你,我如今正虚着你还不肯饶我。” 血白喝了,九尾说的对,这事还真不能做。 山行扶住云卿肩膀将人转过来面朝自己,吸吮舔吻,语气放低十分可怜:“卿卿,你就看在我为你守寡百年的份上,不与我生气嘛。” 云卿本就没生气,听到这般哀怨语气更甚心软,环住山行后颈凑近亲吻,“可怜样,我不是怪你,只是这样确实不好。” “我知错了,你歇歇,我在这守着你。”山行亲吻云卿额头,窗帘放下,两人双手握在一起。 云卿眨眨眼:“那你什么时候走?” “撵我呢?”山行掐住云卿的下巴拨弄嘴唇,“好啊,将你伺候舒服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忍不住又亲云卿,“你睡着我就走,用不着云公子撵。” “等我好些就随你回沧茂山,再也不跟你分开。”云卿摸摸山行的耳朵,“你确认我身上没有异常吗?” 山行摇头:“除了胸口和腰侧红痣没别的,但你说这两处不用在意,当真什么也没有了。” 云卿再度抚摸心口,叹道:“这疤,是要跟我到死的。” 以免云卿、不,是万重误入歧途背叛娲神。 云卿并不知道数万年前螣蛇万重为何选择那样做,他也不想知道,总归他绝不背弃使命,永远忠于娲神。 山行眼底划过心疼,同样将手放在云卿胸口,“真想。”把我变成这道疤,再也不跟你分开。 “什么?” “没什么。” 察觉云卿情绪不悦,山行摇头轻笑解释:“我有心想问你为何留疤,可你会告诉我吗?” 云卿闭眼沉默。 山行更觉他这副模样好笑,巴巴地刨根问底,遇到自己的事就变成闷葫芦一言不发,本是可恶行径,但怎么生不起气,心甘情愿这样对他好,容忍他,纵容他。 “坏卿卿。”山行低头咬住他的嘴角,“睡吧,睡醒不见我可别偷偷哭鼻子。” “我已不是百年前,你少笑话我。”云卿掐住山行的脸,“若不是裴无竹吓唬说你再也不回来了,我才不会哭呢。” “是呀,如今轮到我流着泪等你回家,夫君,别抛下我嘛。”山行再次亲云卿的手指,“歇歇吧,石崧的事交给我去查,总算有一件事是我能帮上你的了。” “那辛苦夫君了。”云卿捏着山行下巴要他俯身亲吻,“饿。” 又是弥漫铁锈气息的深吻,依偎片刻,云卿闭眼歇息。 积雪似在阳光照射下消融,实则很快结作冰凝固。 云骁被空领着在外寻找冬日受困的鸟兽,走在滑不溜秋的路上跌倒好几次。 “监、监派事长。”云骁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您等等我。” 空在前停住脚步,面上不自觉带些威严:“脚步要放轻,才不会在雪上滑倒。” “是,弟、弟子必将谨记于心。”云骁擦擦头上的汗,捡起地上木棍继续前行。 “踩着我走出的脚印。”“是。” 终于走到空身边,云骁见他正低头抚摸手中受伤鸦雀。 “你若累咱们便歇一歇,距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空将掌心鸦雀递到云骁手边,“你可怕鸣噙?” 云骁忙将鸟捧到掌心,“弟子不怕,但不明白您为何要带我在雪中寻找这些。”他指指空怀中另两只岩雀与啄木鸟,“鸟雀,这也是修习的课业吗?您方才明明说要讲经,怎么忽然变主意非要受冻?您手上的冻伤还未痊愈。” “走吧。”空估计云骁不累,否则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早些回去,国师应该已经离开了。” “山行走了?那我们快些回去吧!监派事长,走快些吧。”云骁兴冲冲一扫方才疲倦,恨不得立刻回到云卿面前。 “嗯。”空一手握住一只鸟雀,暗道云骁果然如自己猜测那般不累。 “你与国师,这般不相容吗?”犹豫片刻,空还是没忍住发问。 云骁回答得理所当然:“他总欺负阿卿,我讨厌他,况且他也没把我当成亲人对待,我为何要恭敬待他?” “为何这样说?大人很疼你,他既是大人的夫君,怎么可能苛待你?” 云骁皱眉,摇头道:“就是因为阿卿疼我,所以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其实,先前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可他总欺负阿卿,好几次说恨我阿、阿卿,又怀疑我的来历。” 想到家中那只肥狸子,云骁不自觉将眉皱成川字,“而且,他待我跟待阿花没区别,可。”可我是他的儿子,肥狸子又不是! “可我是阿卿的亲人,阿花又不是,他总该对我更亲厚些。” 空垂眸笑笑,劝道:“阿花是百年前就养在大人身边的,国师多看重些也是可能。再者你与国师关系不好,大人心中会不自在,我若是你,当着大人的面绝不与国师争执,无论如何面上总要过得去。” “阿卿确实多次劝我要对山行恭敬,可我心里总是愤愤不平,他若少惹阿卿生气,我还能对他好些,可他、哼。” 云骁说着越发气恼,“那日你没见到,阿卿被他气得吐血,脸色苍白得像眼前雪地,我当时真恨不得立刻带阿卿回家。可是阿卿一点都不生气,我想不明白。” “谁若让我受伤,我一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云骁轻抚手中鸦雀,目光恨恨:“尤其是那只肥狸子!” “咳,大人先前说过,你修习道术只能用来对付魔物,云骁,这些话不要再提,否则会惹大人不快。” 云骁忙低头道:“是,弟子谨记在心。” “我知你嘴上这样说,其实心中并不赞同我的话。”空目光平静,“只是你太过年幼,不能理解的事情有很多。” “但既然你心系大人,就该事事为大人考虑,只要大人高兴,做什么都会心满意足,不是吗?” 空伸手示意云骁将鸦雀还来,见对方若有所思,又道:“你与阿花为何也不相容?”先前在来长安途中两人便时常斗嘴争吵,闹得云卿都逃似的要单独行动。 “他肥!他胖!他又肥又胖!” 云骁细细说明狸子借小鸡仔身份改变样子潜藏在云卿身边许久,末了愤愤:“他若不是没安好心,为何不敢以真实面貌相处?这恶狸子!迟早赶他走!” 空无言,垂眸抚摸手中雀儿。 “回吧,大人等着见你呢。” 第124章 石崧道长? 星光黯淡,寒风呜咽。 借着烛火光亮,云卿瞧见云骁端坐在石桌旁看书,缓慢坐起笑道:“阿骁。” “阿卿你醒了。”云骁闻声快步走来搀扶云卿,将软垫枕头搁置他身后,“你饿不饿?粥一直温着呢。” 云卿点头要接过碗,云骁记得他左手有伤担心端不住,干脆坐床沿用汤匙舀粥喂到云卿嘴边,“你吃过饭再好好歇歇,监派事长已经给你换过药了。” 听这意思,云骁已经知道自己腿伤未愈,云卿再度点头:“好,你放心,我没事的。” “你吃过饭了吗?下午都做什么了?” “吃过了,监派事长带我出去找鸟雀,走好远,我还摔了好几次。” “摔几次也不打紧,疼吗?” “已经不疼了。” 云卿松口气笑笑:“那就好。”他摸摸云骁的头,“空带你找鸟雀做什么?你今夜住哪里啊?还回住所吗?” 云骁一一回答:“监派事长说冬日寒冷,受伤鸟雀容易冻死雪中,他能救便救,毕竟他也是禽鸟。他应该还在给鸟雀们做窝,用稻草和小木棍堆堆编编,像模像样的呢。” “监派事长说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就可以留下跟你睡在一起。”云骁面露哀求,“阿父,你就让我留下吧,我好久没见你,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云卿失笑,应道:“好好好,只是你晚上小心别踢到我的腿。” “我保证不乱动!” 收起碗勺,云骁兴冲冲出去同空言明,又兴高采烈跑回来,“阿卿,你困的话就睡吧,我去外面看书。” “不妨事,你扶我起来站会吧。”云卿躺得太久浑身难受。 云骁小心搀扶云卿起身,“阿卿,天上就没有仙草仙果能让你好得快些吗?你脸色还是不好。” “我是因为自己原因虚弱,费那些心力做什么。” 云卿捶捶腰后,云骁立刻上手替他轻捶:“阿卿,我往后再也不跟南枝和我、我爹吵架了,我一定同他们好好相处。” “真的吗?那太好了。”云卿倍感欣慰,睁眼拍拍云骁的肩膀,笑道:“好孩子,你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懂事一定很高兴。阿花虽然顽皮,但到底心不坏,你们兄弟俩和睦相处,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云骁见云卿反应果然如空预料那般,但实在不理解为何这样,努努嘴继续发问:“可我与南枝并不是兄弟,你就这样喜欢他吗?” “你们确实没有亲缘关系,但你是我生的,他是我养的,生恩养恩皆重要。在我心里你们就是兄弟,何况百年前是我误会阿花再先,如今误会解开,我忍不住想多多弥补他一些。” “只是我现在连山行都抛下不管,对阿花更是有心无力。” 云骁抿唇不语,扶云卿重新躺下后坐到床沿才道:“那、我与你是血亲,就算和南枝是兄弟,在你心中也更为重要的存在吧?” “是啊,你与我。”都背负着螣蛇一族的使命,于我、于天下苍生都更为重要。 云卿咽下嘴边话,眼含温柔,笑道:“同源生长,别说阿花,就是山行也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我的阿骁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 “真的吗!”云骁眼露惊喜,“所以你也最疼我,对吧!” “当然了。”云卿摸摸云骁脸颊,“你这么乖,我最疼你了。我有些累了,乖阿骁,你继续去看书吧。” “好,我出去看书。”云骁拿起蜡烛和书要往外走。 “不用,我是沾床就能睡着,你就在这看吧,我一想到你陪在我身边,心里就安生许多。” 大约因为睡前记得云骁在身边,云卿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经是两日后。 腹中空空,云卿撑着身子在云骁搀扶下坐起,瞧见外面熟悉的夜幕恍如隔世,“我、我这是睡多久啊?” 云骁明显松口气,带着些不满的埋怨低声道:“你足足睡两天,叫都叫不醒,要将人吓死呢。” 空敲门询问,云卿忙道:“你直接进来就好。” 空依言推门进去,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握着一只燕雀,“大人醒了,吃些饭吧。” 云卿点头笑笑,“好。” 云骁已自觉将小桌放好,接过食盒喂云卿吃饭,继续埋怨道:“你说有我在,你安心许多,可我也没想到你能睡两天,阿卿你是安心了,我半刻也不得安生,总要试试你的呼吸还在不在。” “咳。”当着空的面被云骁这样数落,让云卿不免尴尬,“我并非有意如此,阿骁。”他捏捏云骁手腕,低声道:“给我留些面子吧。” 云骁微怔,依言闭口不语。 空站在书柜桌前调制熏香,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室内安静到只有燕雀的叽喳声。 一碗粥下肚,云骁将帕子递给云卿,“我不是怪你一直睡觉,只是你也该提前告诉我一声,免得我担惊受怕。” 云卿忙点头:“我知道,但我自己也没想到会睡两天,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空将熏香递给云骁示意放在床头,轻咳一声道:“大人,你还好吗?” 云卿眼珠微转,从空语气中听出些许异常,抬头看向对方,空依旧垂眸盯着地上,下巴和嘴唇伤口已经愈合未留伤疤。 “我没事,多谢你挂心。” 低头抚摸左手掌心,疤痕颜色浅白,想来再过一夜便能恢复如常,只是腿伤还是要等许久,毕竟要向九尾狐赔罪,好得太快只怕对方不消气。 空上前两步,云骁侧身让出位置。 空蹲跪在地为云卿把脉,手中燕雀趁机蹦跳到云卿身上,黑豆子般的眼睛歪头看向床上人,嘴中叽喳着云卿听不懂的话。 “大人还是要多多歇息为好。”空听到燕雀的话,又见云卿流露好奇,左手跃跃欲试想要抚摸,轻声道:“大人,它说喜欢您呢。” 云卿这才敢伸手轻触碰小鸟的头,笑道:“我如今听不懂它的话,它是凡物还是刚开智的妖精?” “凡物。”空伸手放在燕雀身边,示意它跳回自己掌心。 燕雀却沿着云卿胸膛跳到肩上,禽类特有的香味弥漫在他鼻尖,“它果然喜欢我呢,只是我现下没有力气同它玩耍。” 云卿轻轻抓住燕雀还给空,手中却被塞入药瓶,他稍怔,空若无其事拿过燕雀拎上食盒离开。 云骁目送空离开,坐到床沿拉住云卿的手撒娇,“阿父,你不许同那小燕雀玩。” 云卿忙将药瓶塞入袖中,失笑道:“怎么?连只小雀的醋都要吃?这两日又下雪了吗?你去帮我掬捧雪回来,我想喝雪水。” “凉呀。” “不碍事,你就帮帮我嘛。” 云骁不情不愿带上门出去,遇到空忍不住告状,“监派事长,阿卿说要喝雪水,你去劝劝他吧,弟子多谢您。” 空摸摸腕处布条下伤口,点头道:“嗯,你先在这等,我去看看大人。” 轻盈脚步声走近,云卿没有睁眼,将药瓶重新递还给空,“我虽虚弱,但不能再以血滋养。” “为何?”空接过小瓶放置床头柜上。 熏香袅袅烟气,气味令人平静安宁。 “你想将我变成嗜血的怪物吗?”云卿回眸看到空面上的慌张忍不住轻笑,“逗你玩呢,我只是不愿旁人为我负伤,而且我已经好多了。” 云卿重新拿过小瓶打开盖子放在鼻前嗅闻,“那日只是我一时失控,并不是自此依赖饮血,往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我心中感激但不能领你的心意。” “是。” “我累了,你出去吧。” 云卿再次将药瓶递回。 空背手未接。 “大人,这血已经采入瓶中,若您不嫌弃便喝下吧,空以后不会在擅自放血。” 云卿依言饮下,铁锈味弥漫口腔,滋味并不算好。 接过小瓶,空轻合上门离开。 云卿这才将口中鲜血全部吐到帕子上,面无表情擦去嘴边血迹,收好沾满血的帕子闭目躺下。 什么要喝雪水不过是借口,料想云骁必定会跟空告状般请求相劝。 手中鹰羽如手掌长度,留存山行的气息还很浓郁,云卿以羽尖搔弄掌心,耳朵却被带有同样气息的温热手指轻轻捏住。 惊喜万分,云卿猛然坐起抱住身后山行,语气中笑意如盈盈圆月,“阿行!” “这么想我?”山行拿过他手中羽毛,“昨日我来的时候你就捏着它,今日准备入睡又拿出来了?” “我当然想你,一时一刻都不想与你分开。”云卿紧紧抱住山行脖子,“你昨天也来了?我睡得太沉,什么都不知道。你偷着来的?阿骁怎么没说你来了。” 山行轻拍云卿后背,咬着耳朵道:“我当然是偷着来的,云公子,不是你说不想被人发现吗?奴家无依无靠,当然要听从您的吩咐。” “诶呀羞不羞?”云卿红着脸挣开,“差不多得了,别蹬鼻子上脸。” 山行再度将他拥入怀中低头亲吻嘴唇,“好好,夫君别恼,我是为正事来的。” 一沓文书递到云卿手中,他随手翻看,全是石崧道人的相关记录。 “石崧,本名简枫,天和三年人,今年八十八岁。” 简枫六岁上随山,师从延须道人,二十六岁晋为甲等弟子,下山前得名石崧,于各地降妖捉鬼历练十五年,后又回随山担任符修教习,逐渐晋为师尊。 “这是他教过弟子的名录,这是他杀过的妖汇总,这些是他历练十五年途经地点。” “这么详细,你一定花费不少时间整理吧?” 山行摇头笑道:“这是我从随山档案处调来的,前几天有随山弟子要害蓝怀尘,圣上本就对随山心怀不满,寻个由头就将这些全拿来了。” “辛苦你带着这些来回跑,累不累呀?”云卿抬头在山行脸上亲亲,又低头继续看这些文书,忽然看到关于魔物介绍的书页。 云卿立即翻到簿本封面,“师尊石崧三次入魔渊幻境所杀魔物总集。” “魔渊幻境?”山行皱眉:“好像是各道山联合天界共同建造的虚境,我不清楚这些,但我可以去查,你不许问空!” 云卿失笑,“我了解这个。” 每隔十年,镇山兽便借助上天力量开启天道所建魔界虚境,各山率精干弟子进入举行为期一月的比赛。杀死幻境中魔物后会掉落鳞甲,比赛结束时,累计鳞甲最重的道山获胜。 “你怎么知道的?”山行有些狐疑。 云卿摸摸耳垂,讪笑道:“天道告诉我的。”天道和空各介绍一半。 “不诚实。”山行一口咬在云卿嘴角。 云卿忙躲,“别咬!阿骁会看到的!” 山行越发不满,捏住云卿的下巴探舌纠缠,许久才放开:“骗人都不会骗,笨死了。” “我笨,我笨。”云卿气喘吁吁,看看门口方向问道:“阿骁呢?他该回来了。” “在外面挖雪呢。”山行又迫不及待含住云卿的嘴唇。 十指相扣之间,云卿心道挖雪?阿骁不会要弄一大缸雪吧?孩子真是实心眼。 发觉山行的手将要探入衣里,云卿慌忙捂住,急道:“不行、不行,真受不了!阿行,我真不要了。” “那让我摸摸你。”山行抚摸云卿后颈,“想你呢。” 云卿支吾点头:“我知道、我也想你。” 几本记簿早已摔到地上,山行捡起重新放到云卿手中,“似乎厉害些的道士都要参加十年一次的比赛。” “所以石崧去过三次魔渊幻境。”云卿垂眸盯着最上那本跟魔物有关的记录微微出神,“可这也不能说明石崧与魔物有关,毕竟幻境是天道所造。” 山行思索片刻,“你确定你手疼是与魔物有关吗?会不会是在洛阳那次侵染的魔气一直未清出体内?” “单凭毒牤虫,它所留的魔气不过三五日便会被神力清除,那日。”云卿垂眸看着双手,“是石崧帮我在手背敷上草药止血,我那时十分虚弱,即便他动什么手脚,恐怕我也发觉不出来。” 山行面色更加凝重:“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先找人盯着石崧道人吧,倘若我没那么虚弱,倒是可以开门见山同他交谈。” “交谈?”山行掰开云卿紧握的拳头,“你这语气听着像要找他打架。” “如果他真与魔物有关。”云卿笑笑。 山行亲吻云卿掌心掐痕,“我会安排这事,你现在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阿卿——” 第125章 石崧的疑点 一缸雪在室内火炉旁放着,云骁抿着嘴唇将雪水盛入水壶提到炉子上,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惯坐在云卿身旁的山行。 室内温暖,身侧气息熟悉而令人安心。 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云卿打个哈欠觉得眼前文字逐渐模糊。 “睡吧,等你睡着我就走。”山行将记簿接过放到床头,轻轻揽着云卿枕在自己小臂之上。 “好,阿行,记得想我。”如梦般呓语,声调甜蜜而温柔。 “我时时刻刻都想你。”山行俯身亲吻云卿额头,他才不怕云骁看呢,亲自己夫人天经地义,谁都管不着。 云骁哼一声,低声嘟囔道:“还不走、还不走?快走、快走!” 山行全当没听到,轻柔地抚摸手下云卿的脸颊,好喜欢,好想将时间停留在这一瞬,永远陪伴在彼此身边,到死也不分开。 等到云卿呼吸声逐渐平稳,山行小心将手臂抽出,再依依不舍地在他脸上亲了亲,掖好被子正要离开,发觉背后云骁一直盯着自己,顿住脚步干脆又坐到床沿。 山行抱臂面无表情回视。 云骁慌忙移开视线,尽管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有些怕眼前这个总对他没好脸色的男人. 山行忍不住哼笑一声,“小崽子。” 真搞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又怂又爱挑衅?倒真有点云卿当年的样子。 “爹走了,改天再来,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吃的、玩的、用的?”从袖中拿出鹰羽塞到云卿手中,山行回头看云骁。 云骁将热茶倒到杯子里,心道我想说要你别来。 “爹,喝茶。”云骁小心端着茶杯递到山行手边,“我阿父睡着了吗?”他小心看一眼确认云卿已经睡着,这才道:“爹,你之前答应我把南枝赶走的,怎么我阿父说前几天还见他了啊。” 山行接过茶,“赶不走,你阿父为了他还打我呢,这事我确实无能为力。” “那养只新的狸子,要比南枝好看的,说不定我阿父就不喜欢胖狸子了,爹你觉得怎么样?” “你确定?”山行放下茶盏,“以我对你阿父的了解,他只会再多给你添个兄弟,不可能因为新狸子就把阿花撇开。” “啊?”云骁忍不住磨牙,“那肥狸子——” “小声些。”山行又摸摸云卿的脸,“看好你阿父,别让空接近他。”起身再次掖好被子,伸手拍拍云骁的肩膀,“爹走了。” 人凭空消失,云骁肩膀被拍的发麻,皱着脸心中嘟囔这人劲怎么这么大?阿卿从来没拍疼过他,只有一次打他就是因为那只肥狸子。 可恶的肥狸子! 这次云卿直接睡了四天,清早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起身坐到床沿,云卿将鹰羽重新揣入怀中,“阿骁?” 云骁丢下书匆匆推门进来,眼中满是欣喜:“你可算醒了,饿不饿?” 云卿点头:“有些饿。” 空跟在云骁身后站在门口,“大人,您似乎好多了?” “是啊,我没那么虚弱了。”左掌伤口已经长全,云卿再度看向空,笑道:“我想沐浴,快过年了吧?” “还有两日。”空垂眸,“空这就去准备热水。” 云骁匆匆端回热粥,递给云卿带着埋怨道:“阿卿,你下次不会要睡八天吧?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你可不要睡过去啊。” 热粥下肚,腹中连着四肢都暖起来,云卿轻笑:“我知道的。” 原以为今年可以和山行他们一起过年,没想到还是不得遂愿。 云卿心中暗叹,摸摸刚开始结痂的右腿再度叹息。 “阿卿?”云骁敏锐地察觉到云卿眼底的失落,“你是在想我、我爹吗?” “嗯……想,我很想他。”云卿低头看着手中的羽毛,感叹道:“你还小,不会理解我的。” 他抬眼看着明显不解,眼露茫然的云骁,再度轻笑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所以他不愿云骁过早承担使命,他的阿骁还没好好感受这世间种种就要知道寿命大限的话,实在太过残忍。 “我理解你呀,见不到你我会想你,看到你不高兴我也很难受,你又说我年纪小!” 思索片刻,想清楚的云骁情绪十分不满。 云卿先是一怔,随即笑得更加无奈而轻松:“好好,那我道歉,我说错话了。” 沐发洗浴,换上干净衣物,云卿坐在石凳上任由云骁帮忙擦头发,听着碎碎念叨:“监派事长喂的鸟全飞跑了,都被喂胖的,跟肥、南枝一样肉乎乎的,不过比南枝看着可爱多了。” “那、爹前天来了,见你睡着略坐一会就走了,不过正巧碰上监派事长进来添香料,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爹说家里院子长许多苔藓 ,他已经清理过一遍,就是不知道等你回去会不会又长满草。阿卿,你说咱家会不会也长满草啊?” 云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云骁口中的“咱家”是五行山下张家村的住所,垂眸笑笑:“我也不知道,改日让你爹回去看看。” “阿卿,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回家啊?我还是更喜欢先前在家的日子,虽说南枝很、很吵闹,但。” 但总归没有山行。 “但总归日子平静安宁,自从来到长安,你总是病殃殃的。”云骁绕着云卿的湿发撒娇:“阿卿,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呀?” 云卿拉过云骁的手腕劝道:“不是我不带你回家,如今我这腿禁不起折腾,而且你先前不是答应要修习然后保护我吗?怎么,又心生退意了?” “我只是不想与你分离。”云骁如实道:“你先前答应跟我一起修习,可种种事情耽搁下来,还是最近几天我才能和你多待在一起。” “实在是意外太多。”云卿轻叹口气,“阿骁,你体谅我些,好不好?” “我不是怪你,我是黏你。”云骁半跪下抱住云卿的腰贴在他胸膛上,“阿父,若我还是你肚中孩子该有多好,一时一刻都不跟你分开。” 云卿轻抚云骁后脑勺,声音温柔笑道:“那样我们确实不会分开,可你总要长大,难不成一辈子蜷缩在我腹中?傻孩子。” “好吧,那就当我方才只是在说傻话吧。”云骁起身继续为云卿擦头发。 云卿闻言笑意更甚,真是傻阿骁。 头发被擦到半干,云卿示意云骁将床头的记簿拿来。 云骁站在云卿身后,好奇地跟着一起看,“阿卿,这些是什么啊?” “一些随记笔录,据说每个道士下山都要如实记录自己的行踪和事务。” 空送来甜茶和点心,注意到云卿手中的东西,问道:“大人,您是怀疑石崧加害您吗?” 云卿摇头:“只是目前可疑的人唯有石崧道长,你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他指指一旁椅子示意空坐下。 空依言坐下,犹豫片刻道:“空、空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可以作为石崧异常的论证。” 上天所建造的魔渊幻境中魔物并不全是幻影,会投放一到两只真的魔物。 上次除魔比赛中,鹤鸣山与随山各发现一只毒牤虫。 “毒牤虫?为何会是这种浑身是魔气难以应对的魔物?伤亡严重吗?” 空面色凝重,点头道:“鹤鸣山有三名弟子受伤,幸好并无性命之忧。” 云卿略松一口气,“继续。” 鹤鸣山弟子率先杀死魔物,随山不甘落后,由石崧为首的符修以符纸控制毒牤虫,就在剑修要上前斩杀毒牤虫时,石崧的符纸忽而化为灰烬。 “那魔物因此挣脱束缚,距离最近的剑修和符修数十人遭到波及,而石崧亦口吐鲜血晕厥在地。” 空微皱眉,“随山、九名弟子身亡,十二名弟子重伤。” “空与其他几位镇山兽守在幻境外观察情况,并不进去参与其中。而随山当时带队师尊一再向石崧确认他是否能坚持住,石崧颇为肯定,信誓旦旦门下弟子绝对可以。但、石崧因此受罚,他原本是随山掌门的待选人之一,经此一事被取消资格,颇受冷落。” “那毒牤虫最后如何处置?”云卿紧皱眉头。 “交予天上仙斩杀。”空将热茶推到云卿手边,“大人,您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吧。” 云骁摸摸云卿冰凉的手,忙不迭将茶塞到他手中,“阿卿,你还是坐床上吧,手好凉呢。” “我不冷。”云卿摇摇头,再度看向空,“你知道那位天上仙的名号吗?” 空摇头:“不知,但空可去打听,依稀记得闾山镇山兽景荔同那仙人交谈。” “景荔?”云卿面露好奇,“这位也是鹤吗?” “是,五大道山皆有镇山鹤,除我与景荔外,还有随山钟蕴、俣山殊红、东华山风残三位灵兽。” 云卿略点头:“我记住了,他们也都和你一样年纪吗?” 空笑笑:“并不是。” 灵鹤皆从天庭孵化,择优委以镇山职责。 “我们当中殊红最为年长,已有三千九百岁,再有一百年就能返回天上述职,而后会有新的镇山鹤代替他。” “空有幸三百岁便担任此职,如今有三百多年了。” 云卿忍不住心生感叹:“你这样年轻啊,真好。” 空闻言一怔,垂眸笑道:“空确实是历代镇山鹤中历值时年纪最小的,因而空有许多缺点和不足,比如当初随意攀咬大人,险些激怒您。” 云卿闻言讪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捧起茶低头思索,这么看来自己当初一口一个鹤妖称呼空,简直太过分了,不亚于指着九尾狐的鼻子说你连蓝怀尘都不如。 “空真心认错,当日确实是走投无路,才贸然拜访打扰您。”空起身下跪认错。 云卿忙将人拉起,“不妨,事情也确实因我而起。我想辛苦你帮我打听那位天上仙的名号。” “是。大人是担心那毒牤虫最后未妥善处理吗?”空皱眉思索,“洛阳那次、魔物似乎也是毒牤虫,对吗?” “对,那日我双手被毒牤虫口中尖齿划伤。” 云卿垂眸看向手背,“我并非疑心九年前魔渊幻境中与前些日子出现在洛阳的是同一条毒牤虫,只是、总之劳烦你帮我打听一下吧。” 疑云团团,眼下云卿也没有准确的判断,只能依靠直觉猜测。 “是。”空转身离开。 云卿卸下伪装长叹口气,紧紧倚在背后云骁身上,“阿、阿骁咳咳你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好累,躺回床上闭眼歇息,云卿捏捏云骁的手腕,“中午记得叫我起来,我先睡会。” 皇城,帝寝殿 “小狐狸。”白泽侧身抱着蓝怀尘躺在摇椅上抚摸软毛,“我想了想,有身孕的人不能总躺着不动,我带你出去玩吧?” 蓝怀尘晃晃耳朵,打个哈欠道:“去哪?” “逛街,我很少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白泽捏捏他的耳朵,“你也多走动些,对孩子好。” “是吗?”蓝怀尘闻言立即跳到地上,“那走吧,你可千万保护好我和我的崽崽。” 白泽笑嘻嘻点头:“你还不放心我吗?” “放心呀。”蓝怀尘护住肚子起身,催促道:“走啊、走啊,出去玩!” 白泽十分自然地挽住蓝怀尘胳膊,“你还是玩心大,根本不像螣蛇说的整日爱睡觉,诶,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不不不!”蓝怀尘不敢跑远,上次去鹤鸣山一夜未归惹得萧勍颇为伤心,加上做个太过真实的梦,他现在都不想听到鹤鸣山三个字。 “我们、去找小蛇玩吧?”蓝怀尘晃晃白泽的胳膊,商议道:“正好快中午了,在裴无竹家吃过饭再回来,或者晚上再回来?” “晚上一定要回来,我不能再在外过夜了。” “为什么啊?”白泽想到螣蛇,劝道:“你看云卿天天不着家山行也没说什么,这都在外睡多少天了,怎么你就非要听旁人的话?” “不一样呀!” “哪里不一样?”白泽丢开蓝怀尘的手,“云卿是神,山行是妖;你是妖,帝王是人。你们都不是一类。” “云卿会生,你也会生。” “你们都一样好看。” 白泽笑着捏捏蓝怀尘的脸,再次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真的和云卿一样好看?”蓝怀尘双眼放光,“我觉得他比我好看多了。” 白泽戳戳他的酒窝,点头笑道:“我觉得你比他好看,他、啧,我不想提起他。” 就有一副好皮囊,脾气又臭又硬! “走吧,小狐狸,我带你玩去!” “好啊!” 白泽笑笑正要在蓝怀尘脸上再捏一把。 无风吹过,门却砰一声合上,身后摇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们要去哪?” 第126章 如何肃清魔气? 橙叶果味道清甜微酸。 蓝怀尘就着暮栌的手一口一口啃咬果子,眯着眼睛十分惬意。 白泽蹲在地上笑得尴尬,“九尾狐,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啊,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 暮栌见怀中狐狸啃果子很慢,从袖中拿出银刀,打算将橙叶果分成小块喂给蓝怀尘。 白泽被寒光吓得浑身一惊,嚷道:“九尾你就算生气也不别伤害小狐狸!他又不是故意的!你有事冲我来!” 回应白泽的是脆生生果肉被切成小块喂到蓝怀尘嘴里咀嚼的声音。 暮栌专心盯着怀里狐狸吃东西,半个眼神未分给白泽,“冲你来?你?” 嗤笑一声,暮栌哼道:“白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带小狐狸回昆仑山让他医治你不能安睡的毛病?” “但你也要问他愿不愿意,有我在,你休想欺负他。” 白泽被暮栌眼中寒意吓得忙捂住脸,急道:“我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不信你问小狐狸!” 蓝怀尘抖抖耳朵,“啊?老祖宗你放心,白泽没有欺负我。” “小狐狸,你别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放心,有我在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暮栌轻揉蓝怀尘耳尖,眼神十分温柔。 “嗯……”蓝怀尘细想一遍白泽先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变作人形跪坐暮栌身旁环住脖子小声道:“白泽、他拍我屁股,这算欺负我吗?” “疼不疼?”暮栌小心护住蓝怀尘肚子,往后拉开距离。 “不疼。”看着面前白发蓝眸的美人,蓝怀尘忍不住往前凑近,“老祖宗,你、你好美呀。” 暮栌闻言失笑,捏着蓝怀尘耳朵将人往后拉开,“色欲熏心,不许贴我这么近,否则我要生气呢。” “噢。”蓝怀尘乖乖变成狐狸继续伏在对方膝上吃果子。 老祖宗只在他变作狐狸的时候才愿意让他贴着。而他只在是狐狸的时候才愿贴着白泽。 这么看来云卿最好,他什么样都愿意抱他贴他。 暮栌轻抚摸怀中狐狸,目光从他身上移到白泽脸上,温柔慈爱骤然冰凉刺骨,“你先前答应我照顾螣蛇要替我筹谋,怎么一转眼跑到这里来了?白泽,你敢耍我。” “小狐狸,你先去玩会,等下我带你去找螣蛇。” “等等等!”白泽闪身抱住蓝怀尘不松手,不用想都知道九尾狐支开小狐狸是要收拾他,他不能坐以待毙! “小狐狸你救救我,九尾狐要杀我!”白泽紧紧捏住蓝怀尘前爪,“你帮我求求情!” 蓝怀尘回头望一眼面带温柔笑意的老祖宗,为难道:“老祖宗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呀,白泽,你怎么这样说他?” “那你别跟我分开!”白泽干脆把蓝怀尘塞进怀里,这才找回同九尾狐大声说话的底气,“我!就要跟着小狐狸!你能拿我怎样!” 暮栌偏头移开目光,暗叹一声心道真丢脸。 看着怀中鼓鼓囊囊、攥紧拳头的白泽和一脸茫然无措的蓝怀尘,暮栌再度叹息,“罢了罢了,我懒得同你计较,但你现在必须跟我去鹤鸣山见螣蛇。” “凭什么?我就不去!”白泽摸摸怀里狐狸头,“小狐狸刚才说了,他不想去鹤鸣山,所以我也不想去。” “小狐狸。”暮栌走近。 白泽本能想逃却发觉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尾狐过来,吓得急忙捂住脸护住头。 暮栌轻轻携住蓝怀尘抱到怀里,“我呢,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去见螣蛇、噢也就是云卿,他生病了,我刚好知道怎么治好他,所以我要去见他。” “但是我一个人不能治好云卿。”暮栌看一眼白泽,“需要白泽帮我才能让云卿好起来,但我们不放心把你自己留在这里,你也去鹤鸣山吧?” “那、晚上回来吗?要尽快回来,萧勍找不到我会伤心的。” 暮栌连连点头:“你放心,晚上一定把你送回来,可以吗?” “好!那我们走吧!” “好,走吧,这样抱会压到你的肚子吗?” “不会的,老祖宗你真美!” “当着云卿的面你别叫我老祖宗,我们要假装不认识。” “为什么?” “你乖乖听话,就叫我九尾狐。” 白泽擦去额上冷汗,心道九尾这是害怕螣蛇因为他而迁怒蓝怀尘吧?只是,如果九尾知道是蓝怀尘将螣蛇带到鹰妖身边,还会这样对小狐狸好吗? 白泽不自觉打个哆嗦,如果、九尾真的因此恼怒,他可以带着蓝怀尘去找螣蛇,就怕螣蛇因为九尾先前的所作所为后悔庇佑蓝怀尘,那只能带着小狐狸躲回昆仑山了。 “你真的有九条尾巴吗?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吧!” “之前有九条,现在只剩八条了,等以后再给你看。” 白泽拍拍胸口暗松口气,上前两步示意自己抱蓝怀尘,“咳那个九尾,你跟小狐狸不熟,还是我来抱他吧。” 暮栌没有反对,摸着袖中小瓶暗暗叹息。 浆果清香和毛茸茸的触感蹭在颈边,云卿睁眼便看到蓝怀尘。 “白狐狸,你怎么来了呀?” 云骁扶起云卿,看看身后桌旁九尾狐的额间图腾,小声提醒道:“阿卿,那个人又来了。” 云卿抱住蓝怀尘,想当然地以为云骁在说山行,刚要呵斥便看到九尾狐和白泽一坐一站待在石桌旁,“你们怎么来了?” 白泽搓搓手指,讪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手疼?九尾去给你找药了,他心疼你呢。” “闭嘴。”云卿见云骁一直盯着怀里的狐狸,捏捏蓝怀尘的耳朵,“你们先出去吧。”免得白泽说话没个把门教坏孩子。 云骁接过蓝怀尘,闻言有些失落:“阿父……我想同你待在一起。” “听话,我们有正事要说。”云卿摸摸云骁的脸温柔道:“去吧。” 白泽这才走近,将橙叶果递给云卿,“吃吧,先填填肚子。” 他站到床尾检查云卿右腿伤口,皱眉道:“你这腿怎么好这么慢?” 云卿慢条斯理吃果子,侧脸看向窗户没有说话。 暮栌走到离床两步地方站定,看着面前螣蛇苍白的侧脸和单薄身躯,心中默默叹息。 室内只剩白泽的抱怨声和云卿啃咬果子的咀嚼声。 “螣蛇,你身上有异常吗?”见云卿吃过果子净手,暮栌走到床旁示意他伸出手。 “没有。” 那日的争吵犹在眼前,云卿还有些恼怒,语气冰凉并不依照九尾狐的意思做事。 “你确定?”暮栌将药瓶打开,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云卿不由掩鼻,瓮声瓮气道:“这是什么?魔物的血?你从哪里弄的?” “手。”暮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白泽颠颠跳到床上,拉过云卿左手检查,点头道:“好了就行,不过一会可能又要伤到。” “螣蛇,你就听九尾的话吧,魔气未清始终是个祸根。” 云卿抽回左手继续捂鼻子,“怎么清我体内的魔气?不会要我把这些喝掉吧?” 见他这样嫌恶瓶中味道,暮栌将瓶塞盖回,轻笑摇头:“当然不是,你到底要不要清魔气?” 魔气一日不清,便一日无法安心回到长安。 云卿轻叹息,将手递给九尾,“要如何做?” “你为何把护心丹给小狐狸?”暮栌仔细感受云卿体内神力,意外发觉对方经脉自四肢截断,身体更加亏虚。 “怎么回事?先前还没有这样呢。” 白泽亦是一脸凝重,“螣蛇他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做事太冲动。” 云卿闻言瞥白泽一眼,忍了忍道:“无妨,你尽快帮我肃清魔气吧。” “你身体太弱,要养一养才行。” “多久?” “至少十天半个月。” 云卿收回手,点头道:“那就等吧,总归我还能活。” “你先将护心丹从小狐狸拿回来,到时能稍微减缓疼痛。”暮栌捻捻指尖,细细感受螣蛇残留的肌肤触感。 “好,我记下了。”想到那夜缠斗情形,云卿肚子里憋火,用十足十的劲抬肘撞向白泽:都怪你! 白泽堪堪躲闪,还是疼得哎哟一声,急忙跳下床去找蓝怀尘。 暮栌轻咳几声,见此情景心下已有猜测,问道:“白泽惹你了?” 云卿闭目不语。 暮栌自顾坐到床沿,“你、还在生气吗?那日是我不好,不该将你认错,更不该那样拥抱你。” “离我远点。”云卿极力抗拒与暮栌贴近。 “螣蛇,是我有错在先,无论如何都要弥补一二,我可以许你一个心愿。” 暮栌与云卿拉开距离,将方才散发恶臭气息的小瓶子拿出放在他手边,“这是由魔物齿爪磨成粉用我的血搅拌得来,气味虽不好,但必定能帮你清除魔气。” 云卿闻言睁眼看向九尾狐,垂眸盯着对方腕上未愈合的伤口暗暗叹息。 他又欠人情了。 “多谢你。”云卿将药瓶推回,“我没什么愿望,就劳烦你照顾好蓝怀尘吧,白泽、总是不正经。倘若日后蓝怀尘不愿陪伴白泽身边,请你多照应他,不要让白泽勉强他。” “好,我答应你,一定照顾好蓝怀尘。”暮栌极为郑重起誓,而后恢复温柔笑意,“我以为你会说让我离你远些呢。” “说了又如何?你会答应?”云卿没好气呛道:“还是说你不用九尾狐和忆春朝的身份,再换一副皮囊纠缠我?没完没了惹人嫌!” 许是因为愠怒,云卿脸上带一层红,终于不是如雪般苍白。 暮栌轻笑,“是了,我惹人嫌,你别为我动怒生气,不值得。” 云卿正欲再骂,余光一瞥瞧见九尾腕上未愈伤痕,默默闭嘴,索性偏头闭目移开视线。 “我答允你的愿望,你不气我那日强行抱你的错,可以吗?咱们抵消。” 好半晌,云卿睁眼看向门口,“白泽,进来。” 这便是答应条件了,暮栌收回小瓶揣在袖中。 白泽闻声忙抱着蓝怀尘推门进入,云骁与空依次在后。 暮栌立即起身盯紧最末的空,“没让你进来,出去。” 云骁一怔,见云卿未回头看自己,咬咬嘴唇转身就走。 空按住云骁肩膀,神情平静对视九尾,“九尾狐大人,请您不要难为螣蛇大人,他实在虚弱。” “这话用不着你说,出去。”暮栌眼见空带上门离开心中怨气稍平。 白泽已抱着蓝怀尘坐到床里,“小狐狸,你快去亲云卿。” 暮栌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不想再贴一遍蓝怀尘。 蓝怀尘闻言急忙捂住嘴:“不行!不行!不能亲!” 云骁同样反应剧烈,伸手挡在云卿面前:“干什么?不许亲!” 云卿没忍住又瞪一眼白泽,拉住云骁挡在脸前的手笑道:“乖阿骁,你先出去,我们还有正事要说。” “什么正事啊?亲也算正事吗?不是,阿父你怎么能这样?我不许你跟别人亲!” 一个山行就够惹人烦了,不能再有第二个! “你先别嚷,我头疼。”云卿装模作样按住太阳穴,拉云骁坐在身旁捏住他的手腕,“别喊。” 云骁愤愤瞪一眼白泽,虽然气恼但还是乖乖闭上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狐狸体内的护心丹对我有益处,但要凑得近些才能到我口中,并不是亲,只是白泽胡言乱语罢了。” 云卿拍拍云骁手背,“你不信我吗?难道要信一个外人?” 云骁垂眸思索,片刻后点头:“我信你。” “对呀,所以你先出去吧,都出去,我与白狐狸在这就行。” 云骁不情不愿离开。 云卿看向九尾狐,他不想当着九尾的面和旁人贴太近,就像先前白泽说的那样,怕九尾嫉妒作祟,对蓝怀尘不利。 暮栌察觉云卿目光,转身背对。 白泽笑嘻嘻将蓝怀尘送到云卿怀中,趴在近侧双眼放光盯着两人。 蓝怀尘忸怩不安,蹭在肩上害羞,“云卿,我们这样不好吧?” 云卿失笑,轻抚蓝怀尘后背道:“我方才的话你没听到?” “那、那可是、萧勍说,说我不能和旁人凑这么近,他会不高兴的。” 蓝怀尘变作人形紧紧抱住云卿的脖子,“有没有其他法子将那什么丹给你呀?” “没有了。”云卿拍拍蓝怀尘的背,“你闭上眼睛,我保证不碰到你。” 云卿袖中寒光闪闪,白泽暗道不妙慌忙躲闪,“哎哟!” 利刃划破空气直直钉在白泽手肘前方,再晚一步便会被扎到胳膊,他急忙也转身背对两人。 听到异样声响,蓝怀尘本能侧目循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下一瞬被云卿捂住眼睛,“乖狐狸,张嘴。” 第127章 再度疼痛 午饭吃的格外“热闹”。 云卿照例是喝热羹汤,喝完便喂蓝怀尘吃肉,看着拉着自己衣袖委屈巴巴的云骁、气哭云骁后围着空撩闲的白泽和坐在床尾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九尾狐默默叹息。 云骁起先并不想搭理白泽,但白泽在气人这事上颇有天分,东扯西扯说云卿在长安亲口承认最喜欢的孩子是裴青棠,其次才是云骁。 这话不亚于指着云卿的鼻子说他背弃娲神。 云骁当即炸毛,眼中两滴泪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委屈巴巴地求证是否属实。 “阿卿、你之前说过我才是你心中最乖的孩子,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云卿一手抱着蓝怀尘,一手将云骁揽入怀中,柔声道:“阿骁是我心中最乖、最乖的孩子,永远都会是。” 云骁被这样哄许久才平复情绪,伸手将蓝怀尘抱到怀中抚摸,“我喂他就行,阿卿你歇一歇吧。” “你可以吗?阿骁,你不要看着白狐狸小,但你该叫他叔父,记住没?” 云卿朝云骁眨眨眼睛:“他肚子里有孩子,你千万要小心对待他。” “我知道的。”云骁噔噔出去洗手,然后拿过云卿面前的炖肉,撕下骨头上的肉递到蓝怀尘嘴边,“我可以照顾好他,就像照顾你一样。” 他和你一样,能够诞育生命,忍受极大的辛苦。 我会对他好,这样能算对当初孕育我的你好吗?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重要,我只想让你高兴。 云骁侧目看向面带温柔笑意注视自己膝上狐狸的云卿,默默猜想对方这样高兴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狐狸?或者是狐狸腹中的孩子? 亦或者三者都有? 伸手捏捏狐狸耳朵,云卿倚在云骁肩上有些犯困,“我要歇会,你别欺负白狐狸,也不用搭理白泽,他惯会胡说,真不知道。”螭是怎么忍得住跟白泽好好相处的? “不提了。”云卿盖被躺下。 云骁抱着蓝怀尘端着碗离开,暮栌挑眉看向白泽,后者像被空气掐住喉咙一样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面上挂着尴尬而敬畏的笑,推着空往外走。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云卿在暮栌坐到身边的前一瞬出声提醒:“我还没睡着,你也出去。” “让我多看看你,可以吗?” “你可以变成我的样子找个镜子仔细看。” 暮栌自顾坐下,“你真聪明,让我先仔细看看你,不然变不像的。” “九尾,你又要逼我是吗?”云卿起身直直看向九尾。 那日愤怒呵斥、委屈忍让,甚至不惜以命威胁自伤右腿才勉强换得几日安宁,如今腿伤还没养好,九尾狐便又苦苦相逼,仗着为他采血制药,以为能肆无忌惮欺凌他吗? 做梦。 霎那间,暮栌难以自制地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鲜血淋漓、刀戈相见,往日亲密无间的恩爱被言语这柄软刀子划个粉碎,隔阂陡生,猜忌、怨恨从萌芽生长为参天大树不过是一瞬间。 将两个紧密相依缠绕生长的人,从彼此的血肉骨髓中抽离,自此形同陌路。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暮栌浑身血液像结霜般冷,他应该示弱,否则只会让螣蛇更加避之不及。 “出去!” 云卿手中短刀不断颤抖,“你若以为我会因你为我放血便纵容你欺负我,那你可就错了!” “我并没有,螣蛇,我只是、你冷静好吗?” “出去!” 暮栌咽下心头劝解的话,拉开门匆匆离去。 见状,云卿紧握短刃的手略略松开些许,然而手臂却依旧抖动不停。 他说不上来面对九尾狐时那种激动、恐惧和气愤的情绪从何而来。 九尾狐也好、白泽也罢,面对他们,云卿总觉得自己变得不像“云卿”,而是、螭。 是螭的记忆导致他这样异常吗? 他从未想过跟九尾和白泽交恶,却冲动到直接割下九尾的狐尾,又不顾虚弱身体,宁愿经络断裂也要强行调度力量绞伤白泽。 五内茫然,云卿愣愣地瞧着双手,布满大大小小伤痕的手,这不是他的手。 是螭的手。 好痛、胸口好痛! 冷汗自额间、鼻尖和后背如沁结成水珠,云卿紧紧咬牙忍耐心口疼痛,简直比先前剖心还要痛。 像无数根淬火银针密密麻麻扎入胸口心脏。 疼得握不住短刀,失手跌落到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救命……”云卿蜷缩身体捂住胸口,他已分不清脸上是汗还是泪,疼到视线模糊,难以压制口中呜咽。 救命,救救我,我好疼。 熟悉的气息忽而出现围绕云卿鼻前身边。 山行将云卿抱在怀中,“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阿行、阿行!”云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揪住山行的衣服哽咽道:“我好疼、我好疼。” 看着浑身颤抖、嘴唇惨白毫无血色的云卿,山行只觉心如刀绞,“我在这呢,我在这呢,我来晚了。” 来不及拿刀,山行咬破手腕放在云卿嘴边,“乖卿卿,饿吗?” 血气让云卿丧失理智,大口吸吮吞咽,直到被未咽下的血呛住,咳得惊天动地伏在山行肩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冷汗如雨,云卿紧紧环住山行的脖子,低声喃喃道:“不能、不能再饮血滋补。” 他会对血成瘾的。 山行轻拍云卿后背,腕处伤口鲜血蹭到对方白色衣摆上,如雪中红梅朵朵绽放。 “好、好,不饮血。” 山行柔声安抚显然已经脱力的云卿,目光并不分给在门口中伫立良久的暮栌,只轻轻擦去云卿脸上的汗和泪,扶他重新安置床上,又将因挣扎而裂开渗血的右腿包扎好。 盖好被子,将鹰羽放在云卿掌心,做好这一切后山行才走到门口,越过仿佛在地扎根的暮栌,扫视堂屋众人。 蓝怀尘在白泽怀中瑟瑟发抖,空垂眸死死掐住手心。 云骁低头盯着脚尖不敢说话,是他不好,应该在九尾出来之后就进去守在云卿身边,而不是只顾着与白泽拌嘴吵架。 暮栌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好不容易从过往失意的记忆和白泽的插科打诨中平复情绪,猛然听到室内云卿压抑至极的呜咽声,推门便看到他伏在山行怀中哭喊。 似乎总是差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自从错过一次,暮栌就再也没能追上他。 “你们一群人。”山行看向白泽和空,“看不住他一个?” “你。”他看向云骁,“你就是这样对你阿父好的?你知不知道他方才、啧。”压下嘴边责备的话,山行攥紧拳头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养孩子屁用没有! “我要带他走。” 想到方才云卿疼到蜷曲脸色苍白的样子,山行止不住的心酸,声音间已有哽咽,“我要亲自照顾他,我再也不要跟他分开。” 谁都别想再让他们夫妻二人分开,云卿是他的天,是他的主心骨,是他受露珠感悟成妖的意义。 “等他醒了,我就带他走。” 山行回身看向室内,从呼吸声判断云卿还在沉睡。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白泽和蓝怀尘外,其余几人都不愿山行将云卿带走。 但白泽不敢说话,还要捏住怀中狐狸的口吻,免得傻狐狸说些什么引火上身,缩在角落悄悄离开回长安。 好半晌,云骁鼓足勇气道:“爹、我知错了,你要带我阿父去哪?” “你管不着。”山行走回卧房坐在床沿握紧云卿的手。 回五行山在半山腰盖间小屋,不要任何人来打扰,只有他们两个彼此陪伴。 门在云骁面前合上,暮栌依旧站在原地。 空松开拳头,抬眸看向方才执意拦着他不许进入卧房陪伴云卿的暮栌,终于没忍住冷声道:“九尾大人,请您离开鹤鸣山。” 是他不好,没能妥善照顾大人。 暮栌没有说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都怪他,明知螣蛇身体不好非要气对方;怪他沉溺过往,未能及时察觉螣蛇异样;怪他自私自利,仗着身份向空施压不准接近螣蛇。 云骁轻轻敲响房门,抹着眼泪小声道:“爹,爹我知道错了,你让我进去看看我阿父吧?” 山行梳理云卿被汗湿有些凌乱的长发,没好气道:“门没栓上。” 孩子是云卿的心头好,他这个糟糠之妻可舍不得骂,估计等人醒了,还要把云骁抱怀里安慰劝解,说些不能怪你、你不是故意的、你又不知道我难受这类话。 慈母多败儿! 云骁擦擦眼泪走进来,瞧见云卿奄奄垂绝,心里害怕更甚惶恐,蹲坐在地捏着云卿的手忍不住又伏床哭起来。 听得山行心里越发恨得牙痒痒,一把扯开云骁将人摔在地上,“边去!” 云卿还活着呢,死孩子在这哭什么?这要是他生的,早八百年踹二里地外去了! 云骁从地上爬起来不敢说话。 山行见云骁用袖子连泪带鼻涕一把抓,不耐烦地将手帕丢到他身上,“把脸擦干净再过来!” 云骁默默站到山行身后擦脸。 门再度打开,空拿来干净衣物搁在床头,行礼后悄然离开。 山行想到方才云卿一直捂胸口,轻轻掀开被子拉开衣领检查,却还是毫无异常。 “爹、我阿父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山行不想搭理云骁,忍了忍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带他去哪啊?带上我吧?我不想离开我阿父。” “你做梦吧。” 大约过半刻时间,山行摸着云卿身上的汗散了,准备拧热帕子给他擦擦身上,向后瞥一眼还站在原地的云骁,对方抽噎哽咽的模样有些可怜,让山行到底心软几分。 “别哭了,你阿父没事的,你先出去吧,我给他擦一擦换身衣服。” “好、好。” 云骁带着哭红的兔子眼出去了。 山行叹口气心道要在云卿醒之前警告云骁不许告状!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空又进来一趟,将食盒放在床头并未离开。 山行瞥他一眼,起身让出位置。 空蹲跪床旁为云卿把脉检查,小心拨开他的眼皮,轻咳示意山行来看,“大人身缠魔气的情况,比前些天更加严重了。” 山行闻言十分紧张,却未在云卿眼下看到什么。 空微皱眉头,从袖中拿出银针盒和清莲药粉,刚拿出火折子正要吹着。 山行等得不耐烦,暗念口诀掌心便燃起明黄火焰,“要将针烤热?” “是。” 空拿出针在山行掌心烧红,挑起些许清莲粉找到云卿腕上六指血管处刺入。 看得山行直皱眉,恨不得让空扎自己身上算了。 只见银针刺入处周围瞬间晕染开手掌大小紫黑痕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山行心惊不已。 空叹息一声,“魔气侵体的情况。几日前,空为大人针刺检验时,还只晕开半掌大小。” “那可有办法清除魔气?” “暂无。” 山行紧紧攥住拳头,“引发疼痛的诱因究竟是什么?” “先前我与卿卿怀疑是石崧搞的鬼,可今日未见石崧,还是出现疼痛难忍的情况。” 空垂眸摇头道:“国师恕罪,空实在不知,道山虽有些办法应对魔物,但对魔物了解甚少。” “眼下还是先等大人醒来再作定论吧。”空将东西收回袖中,斟酌片刻又道:“国师,空、愧疚方才为能及时察觉大人异样,但空想说,大人虚弱,实在不宜挪腾。” 山行正要反驳,空又道:“国师若不放心大人,不如留下一同照顾,总归厢房还有床,望您不要嫌弃。” “你?你、你。”你居然情愿我这妖物留在道山之上?你说这番话是为了留下云卿还是真的担心他不宜挪动?你就这样喜欢我夫人? 几句话噎在嗓子眼,山行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点头道:“那多有叨扰。” “未照顾好大人,是空的错,国师请用膳。” “多谢。” 山行吃不下饭,焦虑不安只想让云卿快些好起来。 “云骁他并非有意忽视大人,是外面太过吵嚷,所以才没听见异常声响。” “知道了。”山行点头,乜斜空一眼,“他是我儿子,用不着你多嘴。” 空沉默不语,起身离开。 “等等,九尾狐走了吗?” 第128章 哼,负心人 夜深寂静无声。 云卿动动被握紧捏住的手,“阿行,我渴。” 山行忙将人扶起,喂过水后浅吻低声询问:“怎么样?还疼吗?” 云卿摇头,抬手环住山行的脖子舔吻嘴唇,“不疼了,你一直守在这吗?阿骁呢?” 也不知道云骁看没看到自己疼痛时模样,会不会吓到孩子? “云骁去厢房睡了,我不放心你,卿卿,我不走了,我要跟在你身边,无论你去哪。” 云卿拉起山行的手检查腕口伤势,声音有些无奈地道:“好是好,但这样太给空添麻烦了。” “他没意见。”山行捏住云卿的手腕,面色凝重紧张:“这魔气到底怎么回事?这次你并没有见石崧。” “我也不知道,九尾说他有办法,只等我养好身体。” 云卿倚在山行肩上轻声叹息,“不要担心,我没事的,我可是螣蛇,不会有事的。” “你少哄我,我可告诉你,云骁看见你发作的样子,等天亮要审你呢,你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山行捏着云卿侧脸吓唬道:“解释不好,他跟你生气,看你怎么办?” “啊?那怎么办?”云卿叹口气,“夫君,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可不想再被阿骁责备,丢人呐。” 山行摆出袖手旁观的架势,“我才不管,你的心肝宝贝疙瘩骂你两句算什么,哪怕他把刀架你脖子上,你也心甘情愿忍让吧?” “才不是呢。”云卿拉住山行的手十指相扣,“阿骁不会对我兵刃相见,他是好孩子。而且,我的心肝儿在这呢。” 他捏山行的下巴凑近亲吻,“好夫君,你就帮我想想吧。” 昏暗的光线,撩拨着躁动的心。 肌肤热气纠缠,唇与舌相互抚慰。 眼见云卿气喘吁吁软在怀中,山行才道出实情:“其实云骁伤心自责,根本不敢怨你,他只怪自己没早些发觉你的痛苦。” 山行犹豫片刻,又道:“我还骂他了,你不许跟我生气。” 云卿点头,勾着山行手指亲吻,“骂就骂了,阿骁也是你的孩子,我总不能不让你管教他,只要骂的在理,别是拿孩子撒气就行。” “我以为你会怪我呢。”山行十分意外。 云卿睁眼瞥他一眼,哼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讲理?” “我是心疼孩子,但没有教他们无法无天,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对他们好,他们有不对的地方,我可没有纵着由他们犯错。” 山行轻笑,“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错。” “除了阿骁,你没骂旁人吧?”云卿微微皱眉,“小心些别得罪白泽他们,以后我死了,怕他们找你麻烦呢。” 他拉过山行的手赐吉,“有这个在,好歹能护你一次。可我总放心不下你,阿行,看在我的面子上,千万容忍他们些。” 山行盯着被云卿画线的手心,并未觉出什么改变,“这便是祝福?” “是啊。”云卿打个哈欠,“九尾呢?其实比起白泽,我更担心你与他交恶。九尾、螭的记忆中他就是十分任性的性子,如今倒是好多了。” “走了,被空赶走了。”山行捧着云卿的脸亲了亲,“蓝怀尘亲你嘴了?从实招来。” “我们没亲。”云卿对天发誓,推推山行的肩膀道:“你也提醒空一句,别得罪九尾。”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对谁都好,招人恨!”山行不满地抓起云卿的手指亲咬。 云卿连连点头:“我招人恨,我错了,我不好,我是负心人。” 他再次打个哈欠,擦去困出来的眼泪,“错不错的改日再说吧,我困了,你也合眼歇歇,去找阿骁睡吧。” 山行脱鞋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不要我跟你睡一起?” “当然不行了,这又不是自己家。”云卿抬头在山行脸上亲了亲,“去吧,你要是不放心我自己睡就让阿骁过来。” “我不。”山行示意云卿闭眼,变成鹰飞到他怀里,“这样总行了吧。” 云卿看着腿上一人高的老鹰,无奈点头道:“行,你先下去,我要躺下。” “你摸摸我嘛,平日抱着蓝怀尘跟阿花不松手,嘴上说不偏爱毛茸茸,怎么不见你缠着我变成鹰给你抱?你就是嫌我硬,不软和。” 山行口中抱怨,乖乖变成人扶着云卿躺下,重新变成鹰蹭在他手边,“给你暖手,免得你冷。” “辛苦夫君。”云卿在鹰身上上摸一把,“夫君真是又热又。”他压低声音,暧昧而轻佻地道:“硬。” “哼,你的心头好可是冰凉滑溜的小蛇和毛茸茸的狸子。” 山行偏过头不理云卿,想让他多哄自己几句,结果这人就已经睡着了。 长叹一声,山行再变回人形紧紧抱住云卿,也闭上眼歇息。 新年第一日,山行照顾还有些犯困没精神的云卿吃过早饭,帮他挽发时塞到他手里五个荷包,“你先拿着。” 云卿拿起荷包晃了晃,通过镜子看背后山行,“这里面装的什么?” 不沉,似乎有装着花生等一类干果。 “你猜猜。”山行十分仔细地梳理云卿的长发。 云卿没忍住打开其中一个,惊喜笑道:“是给阿棠他们的新年礼吧?阿棠和阿花要来吗?什么时候啊?” 荷包里装有银票、妖丹还有些干果蜜饯,难怪不沉。 山行捏捏他的耳垂,“真聪明。” “妖丹给阿棠他俩,你跟云骁的多放了些蜜果子。” 给新年礼的习俗还是裴无竹告诉的山行,说凡人在除夕夜会给孩子压祟钱,新年也要给礼物。 沧茂山上未满两百岁的妖精过年时都会得到山行的新年礼,有时是一些药草、妖丹或者答允一个愿望。 百年前云卿也收了山行七年新年礼,他这个“二十多岁的凡人”心安理得一次礼都没回过。 可如今已经是他比山行年长。 云卿攥着手里的荷包,咬咬嘴唇问道:“阿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新年礼。” 山行收起梳子和铜镜,俯身在云卿唇上亲吻,“晚上陪我出去走走。” 晚上、出去。 云卿忍不住想到一些潮湿、粘腻、灼热的东西,红着脸支吾点头:“好。” 见他这副模样,山行轻笑一声,十分清楚云卿在想什么。 “好了,云骁去送碗筷,应该快回来了,你把荷包给他和空。” “空?”云卿闻言一怔,结巴道:“你、你不是很讨厌空吗?”怎么还主动备下新年礼送空? 山行没好气地捏住云卿的脸,哼道:“我是讨厌他,可你不巴巴地把人当孩子看待?再说了,这不是我送给他,是你送。” 山行松开云卿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小声道:“我送的话,空未必肯收,你就不一样了。”他捏起嗓子,“大人、大人、大人,您可是空心心念念的螣蛇大人。” 云卿听着山行的打趣不由嘴边带笑,伸手索要茶水,笑道:“你这话好怪,不想嫉妒空,像嫉妒我。” 山行闻言冷哼:“是啊,我嫉妒你,左拥右抱、招蜂引蝶、沾花惹草,哼,负心人!” 云卿接过茶水抿两口示意山行凑近,含住对方耳垂嗔笑道:“我又成负心人了?那就是吧,你扶我起来站站吧,我都躺好几天了,腰不舒服。” 山行依言拉起云卿,“我给你按按,怎么躺着腰也疼了?” “不知道啊。”背后手掌温热,力道正好,按得云卿惬意地眯起眼睛,正要问给空的荷包里装的什么。 他还未开口,山行提醒道:“阿骁和空回来了。” 云卿忙丢开山行的手,“你先离我远些,别当着孩子面凑太近。” 山行有些不满云卿这种说法,忍了忍在云骁叩门前出声道:“进来。” 云骁端着两盘果脯放到床桌上,空跟在后面,同样拿着糕点一类零嘴。 “阿骁、空,给你们的新年礼。”云卿将荷包分别递给两人。 云骁接过荷包低头看地,摸摸鼻子又揉揉耳朵,小声道:“多谢阿父、多谢爹。” 仓促之间,阿父哪里能备下这些东西?肯定是山行准备的。 空抬眸,目光扫过云卿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庞,正与他流露平和笑意的双眼对视,脑海中不免回想到那个呼吸交缠的夜和混有血腥气味的亲吻,顿时羞愧交加,抢夺般拿过荷包收在袖中。 “多谢大人!空、空多谢!空还有事、先告辞。”空步履匆匆,走到门口又停住回身道:“对了大人,空去过闾山,景荔说有些记不清那位仙人的名号,要去翻一翻记录才行。” “一有消息空会立刻禀报您。” “辛苦你了。” 云卿从桌上捏起一块果脯递给云骁,见他低头沉默,还在为昨日的事自责,劝道:“别不高兴了,昨夜事发突然,不是你的错。” 他拉过云骁的手拍拍安慰道:“昨夜你们当中,撇开蓝怀尘和空不提,上神呢有两个,他们都没发现我有不对,更何况你现在只是凡人躯体。” “再说这不有你爹在,我没事的。” “那阿父你为什么会那样痛苦?”云骁眼露关切,“该怎么样医治?我能帮到你吗?” 云卿笑着摇摇头:“我不碍事,九尾狐说有他有办法,天道也说让我不必担心。” “那就好。”云骁凑近抱住云卿肩膀,长长地叹口气:“阿父,我、好心疼你。” “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我真的没事。”云卿推开云骁坐到床沿,看着一旁默不作声剥瓜子果仁的山行,有些心虚地将果碟递过去,“阿行,你吃、对了,你不爱吃甜。” 山行扁扁嘴,一面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到云卿掌心,一面做口型重复:大人、大人、大人。 “咳,阿行,多谢你。”云卿朝山行眨眨眼:又吃醋。 “好了,云骁你出去吧,你阿父这有我呢。”山行赶云骁出去,扶着云卿躺回床上,“你好好歇歇吧,晚上、有的折腾呢。” 饱含深意的话让云卿羞红耳面,忙竖起手指挡在山行嘴前:“诶呀夫君你别说了,我、我困,要歇息!” “对啊,歇够了才能经得起折腾。” 怀着一腔羞意与隐隐约约的期待,云卿握住山行的手闭眼歇息。 见云卿睡着,山行席地盘膝打坐,嗅着他身上的幽香只觉心安。 再睁眼,天已变暗。 “醒了?”山行扶云卿坐起,喂过水后搓捏他的耳垂,凑近低声道:“还记得早上我说的话吧?” 云卿只觉小腹发热,抿唇点头:“记得,那、走吗?” 山行压住嘴角笑意,搀起云卿帮他穿鞋系披风,随后架着人下床往外走。 两人身高差得多,云卿被山行肩膀咯得不舒服,轻声提醒道:“阿行。”他要抱,不要被架着走。 山行充耳不闻,一手勒住他的腰打开门。 云卿心中别扭委屈,扒在门框上不肯走,“我不去了!” “不去?”山行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容反驳,“那可由不得你。”说着拉开云卿的手,半蹲将人扛到肩上。 云卿更是不情愿,挣扎道:“你硌着我肚子了!我不要去了!放开我!” “这是你答应我的新年礼,你必须去。”山行小心护住云卿的伤腿不敢碰。 “我反悔了。”云卿瘪嘴放弃抵抗,垂着双手掐山行的后腰。 “啧,老实些。”山行捏云卿的脚踝,“不然一会给你弄折了。” 云卿抿唇没有说话,抬头看周围积雪还未全消融。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 “阿行,会冷吧?”云卿心生退意,“要不,咱们回去吧?” “不行,你都答应我了,言而无信?”山行顺着裤管伸手捏一把云卿的腿肉,“保证不让你冷着。” “噢。”云卿咬唇抿住笑意,“是啊,你可是、特别热呢。” “哼。”山行同样忍住笑,扛着人继续走。 “诶对了,阿骁和空呢?他们去哪了?”云卿后知后觉发现不对。 “他们,在这呢。” 总算走到空旷平坦的目的地,山行将云卿放下,挑眉示意他回头看向身后。 清扫过积雪的地上,长桌上饭菜俱全,众人早已落座,唯有云骁和空还站着。 裴青棠一手掐着阿花的耳朵,一手招呼云骁坐下。 白泽顺手在阿花脸上掐一把,边给蓝怀尘夹肉吃,边遗憾地摇头:“你没小狐狸软。” 阿花龇牙咧嘴:“你别碰我!” 空朝云骁使眼色,将给云卿两人准备的两张椅子默默拉开些距离。 云骁畏惧山行,悄悄看一眼南枝,两人正好对视,立刻赛跑般一齐向云卿冲过去。 “阿卿!我好想你!” “阿父你说过你最疼我!” 山行怕云卿站不稳因而一手扶着对方,看见跑过来的两个人只觉头疼,“别过来!” 第129章 新年和睦 一年前的今日今时,云卿拖着半边动弹不得的身子在娲神像前跪坐一夜,整个村庄被热闹的鞭炮声笼罩,越发显得他孤单可怜。 此时此刻,在意的人都陪在身边,团聚的幸福让云卿觉得头脑发晕,像酒醉般傻乎乎地笑不停。 山行捏捏云卿的手指,疑惑地看向独自喝酒的白泽,又看看脸红扑扑的云卿,心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卿卿,你还好吧?”山行坐近云卿,将他手边碗拿过细品,没有酒味啊,怎么跟喝多一样? 云卿捏着鸡翅膀慢条斯理剔骨头缝间的肉吃,笑眯眯地看着云骁跟阿花和睦相处,相互夹菜谦让,随口回道:“我没事啊。” 裴青棠将另一个鸡翅膀夹给蓝怀尘,随后把鸡腿放在云卿面前盘里,“阿卿多吃肉,你瘦了。” “好,你也多吃。”云卿投桃报李给裴青棠盛汤,下一瞬云骁和狸子同时眼巴巴地看过来:“我也要!” 云骁将碗里狸子夹的姜块倒出来,狸子同样将八角、桂皮清出来,争先恐后将碗递到云卿面前。 山行闻言抬头盯着两人,“要什么?”他边将挑去刺的鱼肉放到云卿面前,边道:“来,我给你们盛。” “不、不用了,多谢爹。”云骁讪讪坐下。 狸子却真的将碗放到山行手边,笑道:“多谢山主!” 山行拿起碗随口道:“你少吃些肉,胖得都快有双下巴了。” 狸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云骁低着头拼命忍住笑意。 云卿轻碰山行的胳膊提醒别拿胖笑话阿花。 狸子不胖,但总被云骁嘲肥,明明已经瘦许多了,还是最听不得肥和胖两个字。 裴青棠十分认真地看向狸子道:“阿花,你别听干爹瞎说,你一点都不胖!”她揽住右手边的蓝怀尘,捏着对方脸颊笑道:“蓝叔叔才是真的胖,瞧瞧这小脸。” “两三个月前我爹一只手就能轻松拎着他,现在重得大家都要两手托着他。” “小蛇你讨厌!”蓝怀尘眼巴巴盯着云卿面前的鸡腿,“我如今一狐吃两人补,萧勍还说我瘦了呢。” “你们都不胖。”云卿把鸡腿夹给蓝怀尘,又看向喝汤喝得脸都要伸进碗里去的阿花,同样夹肉给他,“阿花,别听山行胡说。” 狸子低声“嗯”着应答,不肯抬脸看云卿。 云卿不由瞪山行一眼,想起对方刚刚那番令人误解的话更是羞恼,吃下鱼肉还不解气,看向从他落座便收敛笑意一言不发的白泽。 “白泽,分些酒给我。” 白泽忙不迭碰碰身旁的空,要来桌下一坛酒递过去,“给给!别客气,你全喝了吧!” “你身子这么虚还喝酒?不许。”山行接过酒坛搁到旁边,“老实吃饭,吃完他们还回去呢。” 空咽下劝诫的话,垂眸笑道:“天这么晚了,不妨就在这里对付一夜吧?” 蓝怀尘第一个不同意:“我来的时候萧勍千叮咛万嘱咐必须回去,再不能在外过夜。” 云卿边将手边水杯推给山行示意对方满上酒,点头应下蓝怀尘的话,又看向裴青棠道:“阿棠也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爹去见我娘了,对了阿卿,我娘也给我新年礼了,等下给你看看!” “好是好,可似乎不方便。”云卿环视一圈,“阿花可以跟阿骁凑合住,你怎么办呀?” “我可以、变成蛇随意找个地方盘着,家里没人看着我,我一个人害怕。” 裴青棠满眼期盼地看着云卿,“阿卿、你别赶我走嘛,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但。”云卿看向空,“还有闲置房间吗?他们都留下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山行捏捏云卿的右膝,对方同样蹭蹭他的掌心意思还是想喝酒,无奈将斟满一杯,低声道:“少喝为上。” “大人若真想喝酒,空这里有药酒。”空变戏法似的将酒壶递到山行手边,看向云卿笑道:“其实是空主动和国师商议将他们接过来的,大人先前说过很想念阿花的。” 狸子闻言眼睛一亮,洋洋得意朝裴青棠挑眉。 感受到阿花的得意,山行意味深长冷笑,一边将倒满的药酒喂到云卿嘴边,柔声哄道:“只喝一杯,不许多喝。” “好。”云卿就着山行的手抿口酒,红着脸将杯子夺过一气灌下,“不喝了。” 云卿擦擦嘴角,笑着朝裴青棠点头,“那等下你继续跟我讲你这百年经历的趣事,上次说到认识了一棵竹子精,对吧?” “对!”裴青棠吃饱了,习惯性贴着蓝怀尘揉捏对方脸颊肩膀,见桌上大家都停筷了,唯有他还在吃,蹭在蓝怀尘脖颈上嗅闻对方体香,笑嘻嘻打趣道:“蓝叔叔,你肚子里的小崽以后一定胖乎乎的。” “胖怎么了?我娘说,我就是我们家生下来最胖的,可我娘最疼我,而且我长大就瘦了。” 蓝怀尘嘤嘤哼哼,“你再这样,我不让小崽喊你姐姐了。” “诶呀蓝叔叔你别生气嘛,来,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好,你给我盛碗热汤,我喝完不吃了。”蓝怀尘放下筷子将碗递给裴青棠。 云卿摸着膝上阿花看向山行,“说来,这桌上阿骁年纪最小吧?” 山行点头握住云卿的手,“嗯,云骁该称呼阿棠姐姐。” 云卿朝云骁眨眼示意,“阿骁。”要叫阿棠姐姐,不能没礼貌。 云骁本就因狸子变成猫光明正大窝在云卿膝上不快,所以瘪嘴没有说话,瞬间感受到两道目光如刀子割在脸上,忙看向裴青棠不情不愿地道:“姐姐。” 山行移开目光看向裴青棠,她依旧贴在蓝怀尘身上,随意对云骁摆摆手,“等回去我给你补上新年礼。” 空垂眸盯着手中茶盏。 云卿同样看着裴青棠,心道果然裴无竹之前在骗自己,阿棠分明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贴着人而已,她从前这样黏自己,不能说明她对自己有心思。 蓝怀尘咽下最后一口汤,忙不迭变成狐狸跳到白泽腿上,“走吧!走吧!咱们回去!” “诶蓝叔叔!”裴青棠怀中一空,顺势在他的大尾巴上摸一把,“你让我抱抱你嘛,我都还没谢你给我的新年礼呢。” 蓝怀尘拿尾巴逗裴青棠玩,哼哼唧唧道:“我们那边不叫新年礼,叫除旧礼,改日再抱吧,我着急回去。白泽,带我回去吧。” “什么叫新年礼和除旧礼?过年还要给礼品?”白泽啧啧两声,“小狐狸,你怎么没有好东西给我啊?我不疼你吗?” “这是长辈给小辈送礼,你都与天地同寿活多少万年了,论说你该给我礼物才是!” 蓝怀尘衔住白泽的手腕轻轻磕咬,转身跳到裴青棠膝上,“不理你了,我要找小蛇玩。” 白泽抖掉腿上的狐狸毛,看看这一桌妖兽、灵兽,心道那我确实该赏些东西。 “咳,我虽说岁数大了些,但没落下多少好东西,就给你们一人一株灵草算了。”白泽从袖中拿出五株草递给空,“除了螣蛇和鹰妖,你们都有份。” 空接过五株气味香甜的灵草,微微皱眉不理解为何白泽这样对云卿。 白泽笑嘻嘻看着云卿,挑眉道:“我就不给你,诶你气不气?” 云卿摸着阿花,目光从白泽满是挑衅神情的脸上移到空手上,有些讶然问道:“你从哪弄这么多蜜草?” 蜜草? 云骁和狸子同时想起被极为苦涩滋味笼罩的日子。 “攒的啊,这些年我又睡不着觉,在天上四处溜达,碰见就摘下来了啊。” 裴青棠拿着两株蜜草不知所措,先要抱着蓝怀尘给空鞠躬道谢。 空怕她摔到丽妃,忙道:“不用谢我。” 裴青棠想了想朝白泽站起,小姑娘面露浅笑,恭恭敬敬道:“多谢您。” 白泽摆摆手,“用不着,我只是看在小狐狸的面子上,而且。”他看向她额间的螣蛇印记,感叹道:“有人比我心疼你。” 裴青棠更加手足无措,坐回椅子上抿唇不敢言笑,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吗? 蓝怀尘落地挡在裴青棠面前,气势汹汹抱臂看着白泽,“你为什么这么说?小蛇多乖啊!给她道歉。” “哟,白疼你了。”白泽歪头看向云卿,“螣蛇,你怎么看?” 云卿替阿花接过空递来的蜜草揣入袖中,头也不抬道:“你与蓝怀尘的事不必牵扯我与阿棠。”他向裴青棠笑笑,“阿棠,过来。” 裴青棠忙奔到云卿身后,变成小蛇直接缠他的手臂上,感受到温热带有香气的肌肤顿时安心许多。 “瞧,螣蛇可不管你喽。”白泽笑嘻嘻揽住蓝怀尘的肩,“好了,我带你回去。螣蛇,替我跟小蛇道个歉,我不是嫌弃她,只是因为你所以讨厌蛇。” “我还没跟小蛇玩够呢!”蓝怀尘扭身,一不做二不休躲到云卿身后,“云卿,你方才的意思真是不管我了吗?” 云卿轻咳一声,正要说话被空打断,“诸位,既然吃完饭了不如回屋喝茶歇一歇?” 山行有些意外空能这样说,指着蓝怀尘道:“你不怕他弄脏你的屋子吗?” 蓝怀尘立即嚷道:“我又不脏!” 空摇头:“屋子脏了又如何?大人若吹风受冷就不好了。” “空还以为国师是因为喜欢在外餐风露宿才安排在雪地里吃饭呢。” 山行没理这酸话,一手拎开阿花,一手架着云卿站起,“走,回去再说。” “白泽,你若如今就忍不了蓝怀尘,趁早另寻他法。”医治不能安睡的病症。云卿将手中小竹叶青递给闷闷不乐的蓝怀尘,安抚道:“你不必伤心,有人会护着你的。” “螣蛇你这话什么意思?”白泽急忙跟上云卿,有人?不会跟九尾狐扯上关系吧? 狸子本想闹着要云卿抱自己,想了想顿住脚步朝还拿着蜜草不甚高兴的云骁笑笑:“喂。” “干嘛?”云骁走到空身旁小声提醒道:“监派事长,这蜜草。”他晃晃手里的草株,“我阿父给我吃过,确实对身体有助益,但滋味——唔!” 狸子飞快捂住云骁的嘴,“你先别说,反正这玩意儿我是不打算吃第二次了。” 空本想阻拦,思考片刻觉得自己还是不参与为好,默默后退一步拉开身形。 “走开!”云骁急忙推开狸子,面上带着羞恼攥住对方衣领,“你要打架啊!” “别急,我只是想到怎么妥善处理这蜜草了。”狸子憋着坏,“我打算把这给、吃。”他做口型:山行。 “为何不给大人?”空从袖中拿出仙草,盯着手中蕴含丰富灵力的蜜草,“大人正虚弱,应该好好调理。” 狸子摇头笃定道:“阿卿绝对不会吃这个的。”除了山行,再也没人能让他吃苦。 云骁正要解释蜜草味道甚苦,想起狸子并不直说山行的名字,疑惑问道:“难道、能听到我们说的话吗?” “听不到他说话。”狸子指指空,“你跟我太弱了,很有可能被听到。” “我以后会变强的!”云骁捏紧拳头。 “那你吃吧,反正我不吃。”狸子笑嘻嘻揽住云骁肩膀,“走走走,这事还要拜托你跟我一起求阿卿,不然他肯定会提醒的。” 空听得一知半解,猜测难道这仙草滋味不好?只是良药苦口利于病,若真能对云卿身体有益,无论如何也该劝他吃下。 只是不知这草要如何吃?吞服还是嚼碎? 云骁颇为不耐烦地挥开狸子的手,“我不帮你,你觉得你跟山行相比,我会更讨厌谁?大肥狸子!” “你再说我胖!” “你本来就胖!” 眼看两人气氛不对,空忙轻咳提醒云骁:“大人说过不要这样,你该听话。” “哼。”云骁走到椅子旁要抱臂坐下,始料未及间椅子突然消失,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诶呦!” 狸子依旧笑得阴恻恻:“让你说我胖。” “你!你敢摔我!”云骁疼得龇牙咧嘴。 空伸手拉起云骁,忍住不耐解释道:“你们别吵了。云骁,桌椅是白泽大人带来的,大约是他想起来便收走了,不是阿花弄的。” “你说我胖,我要找阿卿告状!” “不许去!” “我就去!有本事你打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 “都闭嘴!”空忍无可忍,心道难怪山行在听到自己要接狸子精过来时面上表情如此复杂。 当初来长安途中,自己竟然因为云卿大声呵斥这两个人而觉得他凶神恶煞,实在误解他了。 也难怪他执意要分开行动,怕不是嫌这两人太吵的缘故。 第130章 打扮云卿 炉火烧得极热,云卿抿着茶轻轻抚摸怀中还在和白泽置气的蓝怀尘,跟拿着糕点果脯的裴青棠一起开解白狐狸。 “蓝叔叔你别不高兴了,那个白、呃阿卿,我该怎么称呼他呀?”裴青棠苦苦思索,方才蓝叔叔说那人与天地同寿,难道是天上神仙? 那蓝叔叔如果因为她得罪天上神仙可就不好了,被旁人嫌弃算什么?她亲爹天天点着她的脑袋数落、干爹一直拿她当盘菜,只有阿娘和阿卿对她好。 先前蓝怀尘虽然每次到沧茂山来去匆匆不多停留,却得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格外留给她。她也很喜欢抱着蓝怀尘睡觉,尤其初春深秋时,对方身上的浆果香比什么都好闻。 白泽躺在摇椅上捂住脸轻声哼歌,闻言笑道:“叫我白泽就行。” “阿卿,这?”裴青棠咬住下唇有些为难。 云卿点头:“就这样叫他。” “哦哦好,蓝叔叔,白泽他的话并不让我难堪,没关系的。我又不在意他,但假如你气坏身子了,我可要伤心难过呢。”裴青棠拿出云卿给的荷包,捏着一粒糖果子送到蓝怀尘嘴边。 “漂亮阿卿给我的,我舍不得吃,但我情愿分给你,蓝叔叔你快笑一笑,肚子里还有小崽崽呢。” 蓝怀尘吃下裴青棠手里的果子,变成人形紧紧抱住她的肩膀,“乖小蛇。” “嘻嘻我当然最乖了。”裴青棠拉过蓝怀尘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手背,又拉过云卿的手同样放在嘴边,“漂亮阿卿你说我乖不乖?” 云卿笑着捏捏她的脸,“你特别乖。” 蓝怀尘不由摸摸肚子,“云卿你说我的小崽也会像小蛇这样吗?” 裴青棠倚在云卿肩上捏着他的手腕,又搂着蓝怀尘躺在自己腿上,“这个小崽以后要叫我姐姐!” “孩子当然随血亲双方。”云卿看看站在门口盯着外面发呆的山行,轻笑道:“你们觉得阿骁像我多还是像他多?” 蓝怀尘跟云骁见的不多,只记得这孩子喂自己吃肉很细心温柔。 裴青棠细想先前相处时云骁种种皱眉不耐,唯独低头抿唇轻笑的模样与云卿如出一辙。 “长相随山行多些,性格随你。” “臭脾气像干爹,脸跟你长得像。” 云卿听着截然不同的两种说法忍俊不禁,“到底随我还是随他?” 蓝怀尘从裴青棠腿上爬起来,一狐一蛇对视后同时又道: “性格像山行,长相随你。” “脸随你,脾气随干爹。” “像我什么?”山行回身看向云卿:“说什么这么开心?” 云卿摆摆手,笑着道:“我问阿骁像我还是像你,他们俩的说法南辕北辙。” “噢。”山行不想谈论跟云骁有关的事,皱眉盯着蓝怀尘:“你还不走吗?马上帝王就传信催你,上次夜不归宿是事发突然,这次你都答应他会回去,若不遵守约定,往后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你。” 山行目光移到明显心虚的云卿脸上,语气幽幽道:“你失约在前,又要怨他疑神疑鬼不肯多些信任,他亦会因你的怨心中不快,再恩爱非常、如胶似漆的情意,也禁不住这样糟蹋。” “啊?真的吗?”蓝怀尘登时慌神,忙站起催白泽,“咱们走吧,回去见萧勍。” 白泽从摇椅上坐起,哼笑道:“不生气了?你记得把仙草分给帝王尝尝,这可是好东西。” 云卿张张嘴正要提醒,白泽立刻起身道:“螣蛇,你少因为我没给你仙草,你就出言诋毁,难道蜜草不是好东西?” “我说话了吗?” 眨眼间,白泽便带着蓝怀尘消失在云卿眼前,他叹口气,确实蜜草是好东西,可它苦啊。 裴青棠从腰间香囊中拿出被帕子包裹完整的仙草放到云卿手中,“阿卿,方才你没来的时候我听那位灵兽大人跟阿骁说你不大好,这个你留着。”她捧起云卿的脸,眼神流露心疼,低声道:“你的脸色确实不好,我有些担心你,不,很担心你。” 云卿笑笑,低头将蜜草叶片揪下裹成团递到裴青棠嘴边,“你放心,我没事的。放到舌根处像吞药一样直接咽了,千万别品。” “那我想留着给我娘吃。”裴青棠小声叹息:“听爹说阿娘陆陆续续闭关,我都好久没见她了,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 闻言,山行歇了要过来扯开裴青棠的心思,朝云卿轻摇头。 云卿稍愣片刻,回忆欢的长相描述道:“她身量修长,是个极美艳的人、蛇妖。”他将成团蜜草重新包好递回,打量裴青棠点头道:“阿棠你的眼睛随欢,十分好看。” “是吗?那我也漂亮吗?”裴青棠满眼期待。 “漂亮呀,你是最漂亮的小竹叶青。”云卿笑着将裴青棠拥入怀中,拍拍肩膀道:“等我好些,将她的样子画下来给你。” “好啊!”裴青棠将耳上的坠子摘下来,“阿卿你看,这就是我阿娘给我的,好看吗?” “好看的。” 山行坐到一旁牵住云卿的手,打趣道:“你要不要也穿耳珠?若披散头发胭脂染唇,不说话谁也辩不出你是男是女,往后咱们上街就能牵着手了。” 裴青棠忍不住顺着山行的话想象云卿那样打扮的话,一定漂亮极了! “阿卿!你试试嘛!一定会特别漂亮!” 云卿失笑,摇头道:“不要,我已经够漂亮了。” “这倒也是。”裴青棠爬上榻跪坐在云卿身后,“阿卿、阿卿,我给你编头发吧,我想玩你的头发。” 山行见云卿不反对,便将梳子递给裴青棠,枕在他膝上歇息。 “诶阿骁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云卿捏山行的脸,在宽大衣袖遮掩下将手指塞进对方口中拨弄软舌。 幸好方才没直接用手接触蜜草,否则手都是苦的,不过阿棠和蓝怀尘要小心些了。 裴青棠将新得的珠花发饰全都摆在榻上,随口道:“可能他们去玩了吧?那位灵兽也没回来呢。” 云卿暗暗思量莫非这一个月不见,两人觉出彼此陪在身边的重要,找地方诉衷肠去了? 倘若、倘若阿骁和阿花像他和山行相互爱慕,是否算不错的姻缘?但阿骁和他一样命不久矣,要不要透露一二? 说还是不说? 他希望两个孩子都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不想平添烦恼和忧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他们回来问过之后再做打算。 “对了阿棠,阿花跟你说过他有喜欢的人吗?” 山行正吸咬云卿的手指,闻言拿出口中手指立即起身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裴青棠不知道云卿这话的用意,更不敢当着山行的面过于袒护阿花,装傻充愣:“阿花有喜欢的人吗?你怎么知道的?谁啊?” “我不知道啊。”云卿把山行按回膝上,继续揉捏对方的嘴唇,让这人不安好心耍自己!可恶! “我只是在想,会不会阿骁跟阿花凑成欢喜冤家,哪天突然牵手把我们大家都吓一跳。” 裴青棠欲言又止,心道她跟云骁结姻缘的可能都比他们大,毕竟阿骁虽凶巴巴,是带刺的枳橘花,但相貌确实赏心悦目。 云卿是海棠花,娇艳欲滴,灿烂若天边晚霞。 只可惜她晚生百年,否则也能凭借娇俏容颜和玲珑心思争一争,不至于如今还被他当成稚嫩孩童全无提防。 “要是真这样,阿卿你会反对他们吗?”裴青棠将珠花别在云卿发上,继续分股编辫子。 云卿沉默一瞬才道:“倘若我与阿骁过不多久就要离开长安。”他加重语气强调道:“仅我们两个,旁人都无法随同,连山行也不能,我、该强行分开他们吗?” “那你和干爹是不是就像我爹娘一样?只不过我跟着我爹,阿骁跟着你?” “嗯、差不多吧。”我和山行确实要到生离死别那一步,欢和裴无竹也如此。 云卿不敢将话说得太透彻,斟酌着又道:“倘若阿骁和阿花心意相通却不能长伴彼此左右,我是否要拆散他们?” “为什么不能陪伴彼此?既然心意相通,那就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啊。”裴青棠将小股麻花辫放到云卿肩前,皱皱眉又道:“反正真正有缘的人无论如何都走不散,不是都说姻缘由上天决定的吗?既然一切自有上天安排,那就顺其自然喽。” “就像我爹娘吧。”裴青棠环住云卿的脖子低声道:“其实我知道我爹除了我娘还跟别的蛇妖纠缠不清,因为这个我跟他怄过气,但后来想清楚就理解了。” “裴无竹呢,先是裴无竹,再才是裴青棠的爹,况且我爹娘不像你和干爹拜天地成亲,他们是、呃是什么露来着。” 裴青棠忍不住用嘴唇蹭云卿的耳后,声如蚊呐道:“裴无竹说,我娘跟他一样是风流性子,我想了想,既然他们之间没有欺瞒彼此,我犯不上跟裴无竹生气,反正。”她也是看见漂亮面孔便忍不住心生亲近。 她确实不是专情的妖,最大的心愿就是躺在云卿和蓝怀尘中间左搂右抱,一个妖媚动人,一个清秀可人。 亲亲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腰,捏捏这个的锁骨,啃啃那个的脖子,浆果清香掺杂花卉幽香裹着汗珠和唾液交织成网,牢牢将他二人笼罩囚禁…… 光是想想裴青棠就觉得心痒难耐,忙擦擦嘴角继续编辫子。 “反正无论如何裴无竹是我爹,他管我,我管不了他。” “你还小,许多事理解不了。”云卿揉捏山行的耳朵,“阿棠,其实裴无竹很疼你的,你千万要懂事,别老气他。” “嗯嗯我知道的。” 山行侧躺贴在云卿肚腹上,听到脚步声提醒道:“他们回来了。” 云卿忙推山行起身,“坐好,不成样子。” 空走在最前,云骁和狸子一左一右跟在一步距离外。 云骁脸上还有被训斥后的赧然无措。 狸子满不在乎,一溜烟变成猫跳到榻上,钻到云卿和裴青棠之间。 “阿骁阿花,你们怎么这么慢?”云卿举起镜子细看顶上发髻,如蛇盘结缀有绫绢头饰,斜斜插入一支凤凰步摇,华丽无比,不似坊间所制,心下猜测是蓝怀尘给她的。 “好看吧!阿卿你好美!”裴青棠拎开狸子下榻站在云卿身前,拿出花露胭脂和口红纸晃晃,“我新买的,正好给你用。” 云卿接过胭脂嗅闻,“是茉莉香。” 裴青棠已用水化开胭脂,张着掌心轻轻在云卿面上拍开浅红石榴花色,“是的!你鼻子真灵!” 狸子将茶盏揣回袖中,好奇地站在裴青棠身后看她装扮云卿,只见双掌轻碰后,霞云瞬间飞到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嘴唇在红纸上下一抿立刻红润诱人。 “这是什么啊?”狸子指指云卿手里的东西,“好香。” 裴青棠让云卿挑选花钿样子,笑话阿花没见识:“谁让你老往穷乡僻壤里钻,我勉强帮你解答一二吧。” 云骁也默默站在裴青棠身侧听她介绍胭脂水粉类物件,瞧着女子装扮的云卿只觉陌生,但又确实好看,歪头端详许久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晃,“阿父?” 眼前人美得像画,云骁不敢确认他是真实的,干脆蹲下身伏在云卿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片刻后云骁摸摸自己的脸,侧头看向在一旁看书的山行,心道自己怎么偏随这副皮囊?若是能多像阿父该有多好。 “嗯?”云卿随手指着一朵蝴蝶兰样式的花钿,“就这个吧。” 狸子摇头否决,点点花钿纸道:“我觉得这个更好看,这是梅花吗?” “笨阿花,这是牡丹花,真没见识。”裴青棠在云卿额间比较,“阿卿、阿卿我也觉得牡丹花更合适,你让让我们俩,换这个吧!” “我都行的,你看着弄。”云卿感受到细笔触沾着胭脂抹画额间,摸摸云骁的脸再次问道:“去哪了?你怎么低眉臊面的?” 他抬眼看向狸子,带着调侃笑意道:“你们该不会又打架了吧?然后被训了?” 室内桌上放着新剪的梅枝。 云骁声音闷闷,回头见空不在,低声埋怨道:“监派事长非绑我和阿花的左右手,要我们俩一起剪梅枝,又命令不许交谈,更不许推撞,否则要罚我抄书。” 狸子也扁嘴:“他威胁说要将我送回去,再不会接我来见你。” “活该。”云卿一手捏狸子的鼻子,一手掐云骁脸颊,“我就不信空无缘无故会故意难为你们。” 空整理厢房床榻,换上洁净被褥枕头,关窗点燃松竹熏香,刚走到堂屋就听到云卿的话,心中暗松口气。 他罚云骁和阿花的时候想过他们会向云卿告状,也猜想云卿会有何种反应。 万幸,他猜对了。 “大人——”话戛然而止。 第131章 打赌吃蜜草 “大功告成!阿卿你快看看美不美!”裴青棠拿起一旁的镜子立在云卿面前。 山行闻声放下书走近细细打量,颇为赞许地夸道:“花分浅浅胭脂脸,叶堕殷殷腻粉腮。” “少油嘴滑舌。”云卿嗔怒瞪一眼山行,继续照镜细赏妆容,笑着摸摸裴青棠的脸夸道:“阿棠好厉害,先前我自认已经足够美丽,没想到这样打扮更好看呢。” 想到螭记忆中白晒的绝美面容,云卿忍不住感叹娲神心灵手巧,否则他哪里会有这般相貌? 狸子跟云骁挤在裴青棠身后暗暗用手肘抵住对方相互较劲,彼此心里咬牙切齿,挤出笑齐夸云卿好看。 “咳。”空坐于房间另一端修剪瓶中梅花,并不参与云卿几人的热闹,只提醒云骁和狸子精安分不要生事。 “因为阿卿你本来就美呀!”裴青棠重新爬到榻上收拾散落的发饰珠钗,“阿卿,要不你就穿耳珠吧,我情愿把我所有耳坠都送给你,除了我阿娘给我的之外。” 云骁目光随裴青棠的话落到她的耳朵上,几个圆润珠子串成青色长吊坠,衬得脖颈肌肤白皙,暗想若阿父也戴这样的饰品,自然更加亮丽。 “穿耳珠疼吗?要怎么穿啊?”云骁捡起掉在地上的海棠花绢花递给裴青棠,“姐姐,你戴这个耳坠真好看。” 裴青棠稍怔,慢吞吞拿过绢花收入怀中布袋,摸摸微泛红的耳垂,重复确认:“真的好看吗?” “是啊,不信你问我阿父。”云骁朝她笑笑,顺势挨着云卿坐在榻上,“阿父,如果穿耳珠不疼的话,你就穿吧,我也想看你戴耳坠。” 云卿将镜子递给山行,摇头笑道:“还是算了,我嫌麻烦。” 闻言,裴青棠和云骁失望地叹口气,齐声道:“好吧。” 漏钟嘀嗒,已经戌时一刻。 空放下剪刀,低头走近几步提醒道:“大人,国师,天色不早了。大人身体未愈,不如早些歇息?” 云卿撞撞身侧山行的胳膊,抱着阿花揉小猫脑袋。 难得孩子们都在,他想多陪陪他们,阿骁自不必提,往后一同赴死也不必担心。可小竹叶青和狸子确实是见一面少一面,聚少离多。 云骁见空走近,不敢安坐忙站起屏息。 裴青棠放开环在云卿脖颈双臂,顺势坐到云骁的位置,伸手拍阿花的肥肉,笑嘻嘻捏起一层肉晃晃,“阿花好可爱!” “是吧!”云卿语气强烈,“我也觉得阿花如今这样正好,哪里胖了?就阿骁爱胡说。” 山行心道阿花这还不胖?一拍浑身肥膘乱颤。 “今天难得热闹,大、人想晚些休息。”山行加重咬字。 云卿总不把身体当回事,若无外人,山行早把他抱床上去了。 空心领神会,“既然大人身体好转,不妨让空再检查一下魔气情况?” “魔气?”裴青棠不解。 “等会再说吧。”云卿如抱孩子般将狸子举到肩头,“过两刻钟我就去歇息。” 凤凰步摇随他动作发出晶莹声响,引得狸子伸爪抓住放在嘴中衔咬。 空依言坐回原处,从袖中拿出白泽给的天书翻看。 “阿花小心些别弄坏了。”云卿发觉狸子的动作,捏捏猫尾巴尖出言制止。 云卿拔下步摇还给裴青棠,“这些好重,帮我把发髻散开吧?” “好吧。”为云卿挽发后,裴青棠从袖中香囊里拿出两个骰子,“阿卿!干爹!咱们掷骰子玩吧!” “我不玩。”山行捏着云卿腿肉抚摸,“少跟你爹学那些玩意儿,不对啊,他整日忙着对账、查事,哪来的时间教你玩这些?” 裴无竹前几日还埋怨说费老大劲查安王妃跟孙家的来往,最后发现蓝怀尘有孕的消息是孙家安插的婢女传递散播,与安王妃没有关系。 云卿亦是一脸严肃:“阿棠,你跟谁学的?” 裴青棠收回骰子紧紧攥在掌心,支吾道:“蓝、蓝叔叔。” “不学好。”山行摇头。 云卿松口气,伸手要来骰子道:“你想怎么玩啊?” 狸子落地抢先扑到云卿膝上,扬脸笑着提议:“就比大小吧?点数小的被打手心。” 云骁闻言立即道:“玩,阿父我要玩。” 裴青棠同样点头:“好啊。” 搬来桌子,云骁和狸子拎着凳子相邻坐下,彼此眼中皆有蔑视。 裴青棠挽住云卿肩膀倚在他怀中。 山行忍了忍没扯开她,相比另两个,还是嘴甜的小竹叶青更招人喜欢。 再者她也挺可怜,被裴无竹瞒到现在都不知道心心念念的娘亲已经死了。 “咱们谁先来?”云卿把两粒骰子推到云骁面前,“阿骁年纪最小,我殿后。” 狸子与裴青棠没有异议,两妖心照不宣,反正挨打的都会是云骁。 这骰子是狸子特意准备的。 裴青棠从蓝怀尘那打听到云卿如今与凡人无疑,且山行并不疼云骁——蓝怀尘说起此事颇为恼怒,趴在她肩上诉苦:“我劝山行想一想他与云卿的孩子,看在云骁的份上别伤害我腹中崽崽,你猜他怎么做的?” “他抢着把药往我嘴里塞,说什么多谢我的话帮他下定决心!这事我都不敢告诉云卿,怕他知道后伤心难受。” 如此看来,她和阿花不招山行待见也是寻常。 云骁自信满满接过骰子掷出,看见点数傻眼了,“二?” 山行正捏着云卿的左手把玩,随意瞥一眼桌上骰子,又看向神情十分自然的狸子,收回目光继续看书。 “到我了!”裴青棠欢呼雀跃:“我掷了八点诶!” 狸子清清嗓子随意掷出,“十点。” “六点。”云卿勾着山行的手指紧扣。 云骁面带不甘伸出手,狸子得意洋洋不紧不慢甩甩右手,紧咬牙关狠狠抽在对方掌心。 “哎呦!”瞬间,云骁掌心直接红肿,眼泪汪汪地吹手止疼。 这声响听得山行有些心惊,捏捏云卿目露疑问:你不怕云骁疼? 云卿抿唇:不过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 “诶呀,我是不是打疼你了?对不起啊阿骁,你别生气。”狸子将手伸出,语气诚恳道:“诺,我让你打回来行么?” “用不着!再来!”云骁将火辣辣的左手背到身后,“六点。” 山行轻咳一声,“加我一个。”他收起书坐到狸子对面,“你之后轮到我。” 狸子与裴青棠对视:你不是说山行不疼云骁吗? 裴青棠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还是八点。” 狸子硬着头皮拿过与方才明显触感不同的骰子掷出,果不其然是二点。 “山主。”狸子搞不清山行的用意,难道是要为云骁出气? 山行侧目看向倚在云卿肩上的裴青棠,又看看低着头的狸子,“三。” 狸子忙抬头确认,真的是三点,那山行究竟要做什么? 云卿随手抛出,惊喜道:“我也是三点诶!” “打吧。”山行轻叩桌面催促,“阿棠啊,你方才吃饱了吧?我这还有些点心你吃吗?” 裴青棠结巴点头道:“吃饱了……” 狸子咬牙伸出左手,闭上眼道:“打。”得,冲他和裴青棠来的。 又是一声巨响,裴青棠举着右手眼泪汪汪扑到云卿怀中,“阿卿、我的手好疼啊。” 云卿忙低头帮她吹手,试探性地询问云骁和狸子,“要不换种惩罚吧?大过年的,打来打去也不太好。” “不行!”“好啊!” 云骁心中不忿:“我还没赢过呢。” 狸子举着红肿的两手,“我赞成阿卿的话。” “换吧、换吧,我手好疼。” “夫君我听你的。” 云卿轻叹:“打这么用劲干么?非跟阿花比什么?” 裴青棠擦擦眼泪,点头抽噎道:“我、我知道了。” “都想想该怎么罚点数最小的合适。”山行挑眉看向狸子,“乖阿花,你手不疼吧?” “不疼。”狸子讪笑,拿出蜜草放在桌上,“要不换种规则,点数最大的吃这个,怎么样?” 云卿脸色一变,“你们玩吧,我不玩了!” “你玩不起啊?”山行揽住云卿肩膀,“阿花都大方将仙草拿出来了,咱们两个也别装模作样假客气,玩吧,孩子们都心疼你呢。” 云骁同样将蜜草放桌上,显然余怒未消,哼道:“阿父,你这样可不行。” “大人,空也想玩。”空收起书走到山行身旁,“这骰子似乎有些旧了,空这有新的,绝对、绝对全新,大人看是否要换一换?” “嗯?”云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撇开山行的肩膀怒道:“你方才操控这骰子了?” “并没有。”空状似为山行开脱,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又道:“总归,刚刚两局输赢已定,大人何必纠结呢?请大人准空参与其中。” “玩吧,人多也热闹。”云卿笑意温柔,手重重掐在山行腿上。 空坐在云骁和狸子之间桌角处,将新拿出的骰子推给云骁,“我应该在国师之前吧?” “你年纪尚轻,我自然要让着你。”山行等云卿掐完卸力重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开始吧。” “七点。” “五点。”裴青棠撞撞阿花的胳膊: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八点。”狸子在桌下指指云卿,又指指山行:商量好的,你放心。 “六点。”空微笑,将骰子推给山行,“国师请。” 云卿看空,见对方微不可察地点头,便好整以暇盯着山行。 山行捏过骰子并未感知到灵力波动,随意丢出却是十一点。 “二点。”云卿幸灾乐祸看山行从阿花手里接过叶片,压住嘴角笑意劝道:“吃吧,确实是好东西。” 桌上气氛颇为古怪。 山行拿着蜜草看向云卿,“这真是好东西?” 云卿十分警觉地挡住嘴,“真的是,你快吃,少在这里拖延时间。” 山行失望地叹口气,随手把叶片塞嘴里,面无表情道:“继续。” 云骁和狸子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向山行。 “爹?” “山主?” “怎么了?”山行皱眉不耐,“还玩不玩?” 空忙将骰子推给云骁,“快些吧,再晚大人就该休息了。” 云卿歪头打量山行,同样十分震惊:你真吃了? 山行偏头不理他,接过骰子随手掷出五点。 云卿有心问山行难道不觉得蜜草苦?丢出骰子后看也没看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云骁道:“阿父,给你。” “啊?我吗?”云卿头皮发麻,看到桌上骰子惊呼出声:“十二点!怎么可能!” 耍诈!他们耍诈! “不玩了!我困了!”云卿撑桌子要站起挪动,偏偏伤腿拖累,被山行和裴青棠按肩膀、拉手腕动弹不得。 “老实点。” “阿卿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我不吃!这东西对我没用!” “你骗人!我都能吃,你肯定也能吃!”云骁顺着茎将全部叶片撸下,又拿上空递来的一起塞给山行,“爹!” “放开我!你们合伙耍我!”云卿一手将山行推得踉跄三四步,挣开裴青棠后,急中生智从袖中摸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都别过来!” “诶——阿卿!你冷静!” “大人!” 云骁亦是异常慌张:“阿父!” “你们!”云卿扶桌子站立,指着面前众人怒气冲冲质问:“到底是谁的主意!” 狸子率先跪地认错:“阿卿,是我的主意。” “你?”云卿还未看向空,后者同样跪下:“大人,空也有参与。” “阿父、我、我只是想让你早些好起来。”云骁生怕云卿不慎手抖弄伤他自己。 山行偏头看向空三人,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从裴青棠拿出骰子开始,他们就在演戏。 如果一开始就说拿那苦叶子当惩罚,云卿肯定不愿意,故意下重手要他心疼主动提及换惩罚,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又让空出面,引云卿将气都撒在自己身上,借着自己先被摆一道让他放松警惕,同时自己也会对他的幸灾乐祸不满,故而成了他们手里的刀。 山行心道不妙,恐怕云卿已经误会是自己牵头此事。 山行慌忙望向云卿,对方果然咬紧牙关,眼中满是怒意:“他们三个都敢承认,你还装无辜吗!” “我、我!”山行百口莫辩,“跟我没关系!” 第132章 我的主心骨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云卿的压抑喘息。 云卿气到头脑发晕几乎站不住脚,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勉强他吃苦东西? 短刀脱手砸到地上,云卿撑着不肯坐下,侧目看向裴青棠,低声道:“阿棠,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裴青棠小心翼翼扶云卿坐下,顺气安抚道:“你别急、别激动,有事我们慢慢说嘛。” 看到面前跪着的三人,云卿越发觉得气不顺,别过眼审度站在一旁的山行,“我有话想问你。” 山行沉默上前抱起云卿走到卧房,布下结界才道:“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以妖丹向天发誓!” “嘘,让我缓一缓。” 云卿紧紧抱住山行肩膀依偎许久,熟悉气息将他完全包围,因被戏耍和欺骗而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复。 “阿棠拿出来的骰子除你外还有谁动手脚了?”云卿松开山行的肩膀,与他十指相扣,低声致歉:“我刚刚实在是气糊涂了,竟然那样质问你,是我不好,阿行你不要生气,我不该疑你。” 倘若真是山行牵头,他见自己气得架刀威胁一定会惊慌失措自责不安,必然立即道歉以免自己气坏身体。 山行捏起云卿的下巴凑近,“那些都是小事,你先尝尝我的舌头苦不苦?” “不要。” “夫君,尝一尝嘛。” 苦味入口,云卿眉头紧缩,极力抗拒得身体都僵了。 山行却笑得心满意足,“让你幸灾乐祸,让你疑心我。空他们联手捉弄咱们俩,就看准你不会拦我吃这苦叶子。不光不拦着,还巴不得看见我被苦味弄到狼狈不堪,胳膊肘往外拐。” “现下你虽未吃到苦叶子,但还是深受其害,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傻不傻?” 云卿贴在山行颈侧连连点头认下他的话,“我傻。” “可蜜草确实对你有助益,否则我不会要你吃这个苦。” 云卿长叹口气,“你已经有猜想了,对吗?” 山行轻抚他的后背,将自己的推测完全告诉云卿,末了道:“其实你不用这样气,他们并不是要害你,方法偏激些却实在替你考虑,小惩大戒总不至于寒他们的心。” “就罚他们把这什么草在嘴里嚼碎不许咽,怎么样?” 山行眼中闪着寒光,苦死这三个死孩子! 云卿闻言慌忙从山行怀中挣出,急摆手道:“那样才会让他们寒心吧?算了、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难不成当这事没发生过?小心他们得寸进尺。” 云卿绞尽脑汁,“罚阿骁的话,不许他来见我,说他不乖。” “阿花讨厌旁人说他胖,罚他不许吃肉,等我养好身体再相见时他必须瘦下来。” “空、空我还真不好意思罚他,这么久一直是我麻烦他,训两句算了。” 闹半天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山行捧起云卿的脸颊咬住,“你方才气得一下把我推出那么老远,怎么对他们就宽宏大量?” “谁让你摆出要强往我嘴里塞蜜草的架势?”云卿皱皱鼻子,伸手掐住山行的脸颊左右摇晃,“我就是被你气的!” 云卿擦掉脸上的口水,埋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吃苦东西,他们不了解我便罢了,你与我可是至亲夫妻!” “我气昏头以为是你牵头要勉强我,当然又急又恼,幸而不是你。” 这怪罪的话落在山行耳里比山盟海誓还动听,忙矮下身子贴在云卿胸膛柔声认错:“都是奴家的错,夫君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吧,奴家。”他伸手在云卿小腹揉捏抚摸,“愿自荐枕席,只求云公子不要因我气坏自己。” “不正经!”云卿拎着山行耳朵将人从怀中扯出来,“时辰不早了,你去跟他们说我没事,让孩子们早些歇息。” “尤其是阿棠,我方才会不会吓到她啊?不行,我去哄哄她。” “少折腾吧。”山行心道今日的事跟裴青棠脱不了干系,否则何以解释她拿出的骰子上沾有阿花的妖气?自以为隐蔽几次偷偷摸摸给阿花使眼色,也就云卿抱她在怀里没看见。 山行捏住云卿的下巴再度亲吻,“你气这一遭该早些休息,有事明日再说吧,乖些、乖卿卿,好不好嘛?” “可我脸上胭脂水粉还没洗,怎么睡?”云卿后仰躲避唇舌接触,“好好,我明日哄阿棠。你先出去跟他们告诉一声,再打些水,我还真有点困。”说着他掩唇打哈欠,推山行肩膀拉开距离。 “嫌我苦?哼,往常黏糊爱亲的也不知道是谁?”山行又掐一把云卿胸膛,“给我等着。” “等你回来。”云卿后仰躺床,叫住山行将荷包丢给他,“阿花的,方才忘了给他。你以后不许说他胖!也转告阿骁不许,再被我知道一次绝不轻饶你们。” 山行接住荷包,哼笑道:“阿花就是肥,他胖还不许我说了?我捡他回山上,说他两句算什么?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倒欠我。” 不是山行给重伤的阿花上药将他带回沧茂山,奄奄一息的小妖精坟头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 又帮他挡雷劫,否则凭他自己能手刃仇人全身而退?做梦去吧。 这不知好歹的小妖精还敢觊觎云卿,要不是看在他对云卿还算尽心的份上,山行早把他妖丹掏出来扔着玩了。 “那……他以后瘦下来你不许再嘲弄他胖!” “这馋嘴的狸子能瘦下来?别说我小瞧他,就算他瘦下来,你喂几日又会胖。” 云卿含糊不清应答两句,侧脸合眼歇息。 直到温热的帕子覆盖脸颊,他才睁开已带有朦胧睡意的眸子,“阿行?” “嗯?”山行轻轻擦去云卿脸上唇上胭脂,俯身在他嘴角亲吻,“早些好起来吧,你如今这样憔悴,我都不敢折腾你。” “所以你今晨那些话是故意要我误会?骗我!”云卿抽出被山行用帕子擦拭的手,重重掐住对方胳膊,愤愤道:“你、耍我!” 他心心念念从今早盼到晚,结果不过是一场空!是山行存心戏弄他! “哎哟疼、疼!”山行忙再度俯身含住云卿嘴唇,拉开他的手十指相扣,又将他另一手臂环到自己脖颈。 紊乱缠绵的呼吸交织。 直亲得云卿全身瘫软,怒气烟消云散,口中不住轻喘,眸光湿润似水雾。 “阿行。” 屈膝蹭弄,放轻到如气音般的低喃拂过耳廓,云卿顺着山行领口探入抚摸他后背紧实肌肤。 “我冷。” 小腹热胀,燎原烈火般难以遏制的欲望让山行口干舌燥,用最后一丝理智钳住云卿作怪的手臂。 “真的可以吗?” “冷。” 云卿顺着山行胸膛向下探,“这里好烫,我想要。” “给你。”山行抬起云卿下巴舔舐,“去外面的话,你受得了吗?雪还没化呢。” “出去吧,冰天雪地别有一番趣味,我虽虚弱,但有你在就不会冷。” 披风裹挟微凉躯体,山行倚树坐地,含住面前云卿的喉结,听他因痒而呢喃的求饶和跳动的肉越发兴起,一时情难自禁嘬吸出红痕。 顺着宽大衣袖下未着里衣的手臂向内抚摸肩膀、锁骨,捻着细腻光滑肌肤爱不释手。 后颈、脊背、腰肢。 圈住软肉轻掐,按在胯骨上的手夯紧从完全嵌合躯体之内散发出来的热气。 凑近作出要亲吻的架势。 因躁动情事染上红润色泽的朱唇微张,粉嫩舌尖探出却未能得到渴求的唇齿亲近,不满地嗔怪埋怨。 “阿行。” “不嫌苦了?” “不苦,有你在,怎样都是甜的。” “那你把这个吃了。” 云卿还未反应过来,口中便被塞入一团苦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蜜草,“唔!” 山行捂住他的嘴将人压在地上,兽皮毯软乎厚实,云卿被完全温热躯体完全覆盖。 “那个苦草吃完没?” 山行捏紧云卿下巴,满意地点头夸赞道:“真乖。” “你这个!” 未说出的话被堵在口中,云卿侧脸不肯看山行,噙着满眼委屈湿泪,说好是至亲至爱,到头来还是勉强他,更甚在这种恩爱情浓之时,真是过分! 偏偏山行越发强势,他被迫扳住下巴仰颈接受亲吻,“卿卿,你好美。” “滚。”有气无力的骂声像欲拒还迎,山行用舌慢慢舔舐云卿双唇,同样被苦得眉心紧皱,依然撬开齿关嘬吸软舌。 苦味更甚,山行轻叹一声擦去云卿眼角泪水,抱紧他的肩膀翻身躺在毯上,温柔地抚摸后背哄道:“不哭了,好不好?” “你讨厌,好苦。”云卿呜咽缀泣。 山行连连认错:“好好、我讨厌。” “我也知道这东西苦,可你心尖上的宝贝疙瘩非要我让你吃,不然就是我不在意你,说让你把我休了。”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少在这装可怜!”愠怒语气带着湿润哀怨,云卿张开嘴伸出舌。 山行会意仰头含住,亲吻半晌终于没忍住皱着脸倒回毯上,“好苦啊!” “你也知道苦?我还以为你尝不出来呢。”见山行也如自己般狼狈,云卿这才觉得心中怨气散去些许,仰颈望向漆黑天空,毫无节制地继续索要。 “阿行,冷。” “说好就来一次的。” 遇暖消融的雪水如檐下冰棱遇暖消融淅淅沥沥。 云卿咬住手背意犹未尽,软着声音央求,“阿行,再来一次吧。” “不来了,你还没好全呢。” “可我想要。” 云卿撒娇:“我都被你弄苦了,你该想着补偿。” 山行不为所动,继续清理,“是你说有我在怎样都是甜的,所以我才喂你吃那苦叶子,现在怎么反怪我了?” 顺手拢好他敞开的衣襟,山行掐一把云卿的腰肉,哼道:“原来都是哄我开心,是不作数的话。咱们说好一次,你再勾我,我可不负责。” 挥开云卿作怪的右足,山行被撩拨得同样难受,顾及着对方身体未愈不敢折腾,偏他自己不当回事,虚得脸色苍白还要满脑子这些事,看来这几日真是憋坏了。 山行气恼,云卿闻他如此厉声言语,反倒心生期待,起身环住他的脖子舔吻,“凶什么?” “到底是厌弃我了,百年前夜夜春宵不怕我吃不消,如今我能承受得住,你反而矜持娇贵了?” “少说这些没用的话,激我恼了,我给你把这捆起来。” 山行给云卿穿好衣服,张口咬在他肩上,“咱们走着瞧,等你好了,我非弄死你。” “真不来了?”云卿心有不甘。 “歇着吧,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云卿越发狐疑,掐住山行脸颊面露寒光,“你该不会背着我偷人了吧?” “啧,越说越来劲是吧?”山行拉着他的手取暖,“热不热?” 好热。 “我再说最后一次,等你好些再弄。” “好好好,那你陪我躺会吧,我想让你抱着我睡觉,只要你在我身边,这儿。”云卿点点心口,“就满足了。” 山行张开手臂将云卿紧紧抱在怀中,“我也一样,卿卿,早些好起来吧,我们回家。长安、沧茂山,去哪都行。或者回张家庄,我呢,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里当你的美娇妻,要你养我。” “嗯,回家,我养你。”云卿贴紧嗅闻山行身上气息,“到底家里自在,现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野鸳鸯夜半私会呢。” “谁家私会还要吃苦?咱们是正儿八经夫妻,你少将那些话本里污言秽语用到我身上。” “平日分明是你爱——唔。” 山行低头堵住云卿的唇,“快些好起来吧。” 我的顶梁柱,我的主心骨。 第133章 魔气并未扩散 怀抱着已经熟睡的云卿回到石屋,察觉屋中灵兽气息,山行不自觉皱眉,轻轻将怀中人安置妥当。 “你怎么过来了?”山行满心不耐看向空,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里捏有银针和药盒,大约是为检查云卿身上魔气情况。 让出位置,山行轻叹口气拉开云卿袖子露出光滑手臂,同时掌心燃出火焰,“你觉得这魔气会因他动怒扩散?” 空沉默点头,蹲跪床旁照旧烧热银针。 他方才敲门未听见声音,猛觉不妙,担心山行悄悄带云卿离开,但又觉得鹰妖不至于这样冲动,守了半夜总算等到两人回来。 “上次大人疼痛发作是因九尾狐大人,想必国师知道九尾总会招惹大人不快,之后便出现魔气扩散情况。” “今日大人虽未发作,但空担心先是魔气扩散才会疼痛。” 将烧红的针尖沾上药粉,空抬眸看向山行,“第一次大人双手疼痛前是否也有动怒情况?” 针尖刺入云卿手臂,紫黑魔气如同上次手掌大小,并未变化。 山行思考片刻,点头道:“有。” “魔气还未扩散。” 空将针和药盒收回揣入袖中,顺势握住云卿手腕把脉,正要询问两人去哪里了。 发现脉象变化,空不自觉脸红,偏头看向床尾低声道:“大人身体不好,国师、也该克制一二。” 山行欲言又止,深吸口气压下辩白的冲动,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你走吧。” “蜜草服下,大人右腿的伤应该能好得快些。”空拉好云卿衣袖起身,走向床尾检查伤势,见伤口药粉尚新,是山行上的药。 说来奇怪,明明先前云卿的腿伤几天就好了,这次的伤却拖了快有十天还不见长全。 摸出先前云卿给的药瓶,见山行冷脸不肯接,空低声解释道:“这药是白泽大人给的,效果更好。” 山行这才接下,想到先前空下巴与嘴上伤口,冷哼道:“是啊,多亏这药没让你留疤。” 空面色一变,双手不自觉攥紧正要解释那日是自己冒犯云卿时,发觉床上人呼吸声变浅。 云卿睁开眼睛,“你们说什么呢?”他长叹口气,起身喝过山行递来茶后,道:“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你们这样旁若无人地争吵,实在扰人清梦。” 空忙认错:“打扰大人安睡是空的错。”他犹豫一瞬,又道:“今日、也是空的错。” 山行好以暇整观察云卿反应,擦去对方嘴边水渍,挑眉哼笑:不装了? 云卿晃晃山行袖口:嘘,不要揭穿我。 “不必多言,总归你们是替我着想,即便方法太过工于心计,到底是为我好。”云卿笑笑:“夜深了,早些去歇息吧。” 空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大人如何发觉不对的?空知道您如今不能调动灵力,难道大人已经好转?” 否则云卿为何看到十二点便变脸色反应剧烈? 且空笃定以山行的修为并不能看到他在骰子上留有的法术。 云卿无奈地叹口气,伸手向空索要骰子,“我还未好转,但到底是娲神亲封。”他指指天,“能得知天意,在这些全凭运气的小玩意上自然是随心遂愿。” 说着他将骰子抛到身侧,看也不看道:“是六点,且两个都是三。” 空恍然大悟,接过山行递来的骰子告辞离开。 门合上,山行亲咬云卿脸肉:“好呀,原来你还有这个本事?那你还因为跟我摇一样的点数如此兴奋?” 云卿哼哼撒娇:“我是想你认为我与你有缘,天作之合。” “巧了,我也想让你这样认为。”所以山行施法让云卿同样摇三点。 他二人心有灵犀。 “不早了,歇息吧。”山行含住云卿舌尖,紧皱眉头压住嘴中苦涩,扶他躺回床上哼歌哄睡。 “苦。”云卿勾住山行手指,“阿行,你抱我睡好不好?” 新年过,他只有六年了。 失礼就失礼吧,比起所谓礼数,他更在意山行。 苦的何止是口舌,一想到山行守着残缺元神孤零零度过百年,云卿难以遏制喉咙哽痛,心中酸涩不已。 往后二人再度分别,山行会照顾好他自己吗? 云卿心中暗叹息,不愿现在就提及那些离别伤心事,依偎山行怀中闭眼歇息。 过完年,鹤鸣山弟子逐渐归山修习。 正月初十清早,云骁万分不舍,在空无声的催促和山行越发明显的不耐中拭去眼泪离开云卿。 “别哭,要精心修道,勤于习练。” “嗯阿父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 “我知道的,你放心。” 目送云骁随空离开,云卿不由叹息,既然阿骁这样不情愿与自己分别,是否该考虑让他待在身边? 山行蹲下与云卿额面相贴,从他神情郁郁伤怀猜到他在想什么,开解道:“让孩子多见见世面才不会一直这样依赖你。” “可其实我也舍不得阿骁,他毕竟是我与你的孩子。” “你现在知道是与我的孩子了?带着他躲起来时怎么半点不想我?”山行捏捏云卿的脸,“我不管,你也该同样舍下他陪伴我一年。” “我那时虽然不见你,但常常想你。”云卿认错:“是我不好,我是负心人。” 山行抱他回房间,哀怨道:“我可不敢怪您,螣、蛇、大、人。” “你怪我的次数少吗?”云卿叹口气,“夫君,陪我躺下歇歇,我睡会。” 山行依言躺下抱住云卿,“又要睡,每日除了三餐时是清醒的,其余时间不是打瞌睡就是已经睡着。” “多睡些好得才快,难怪白泽态度强硬要带蓝怀尘走,换我两万年睡不着,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云卿打个哈欠,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石崧那并没有发现异常,卿卿,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 “不重要,最多半个月九尾会来,到时候驱除魔气便可了事。届时我们就可以回家,等我养好元神,一切自可水落石出。” 山行松口气:“那就好,你睡吧。” “嗯对了,该到上元节了。”云卿亲山行的手指,笑道:“给我买盏花灯,还想吃糯米糕和芝麻蜜馅的元宵。” “好。” 怀中人呼吸逐渐平稳,山行掀被下床看裴无竹满是怨怼言语的来信: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长安和沧茂山都不管是吧!老子不干了!山上小妖精都问来你是不是死了,您老人家能不能大发慈悲抽空露面?你还不会投奔道士真要当什么善妖吧?还有小棠带来那什么草苦的要死!比蛇胆都苦!我最多再干一个月,多一天都不行!赶紧回来! 山行心道裴无竹怎么知道蛇胆什么滋味?慢慢悠悠低声道:有事,不回。 桌上很快凭空出现一封信:那我就说你死了,你最好永远别回来! 山行没理这信,幸好他早有远见掐断与裴无竹的灵识,否则这蛇不知道会如何吵嚷,烦都烦死了。 又有来信:小棠问云卿好些没有,记得转告关心。我新得两罐上好的蜜,一罐给狐狸精了,另一罐是给云卿的,搁在你卧房床头柜里,抽空回长安拿。 随手将信撇在一旁,山行心道也不知蓝怀尘最近怎么样了。 想到白泽那个嬉皮笑脸、对人对事无所谓的样子,山行不由暗暗叹息,要不去看看蓝怀尘? 只是要耽误半天时间,山行不放心就这样丢下云卿,寻思片刻决定不管狐狸精的事。 自求多福吧。 “什么叫自求多福啊!”蓝怀尘就差坐地嚎啕,拉着白泽的衣摆央求道:“你帮帮我大哥吧!他好不容易修成三尾,因为我召唤才强行结束闭关,若他熬不过去,我心里要难受死呢!” 白泽摆摆手:“这事我管不了,追根溯源是螣蛇的孽。” “关云卿什么事?”蓝怀尘跪在白泽脚边苦苦哀求:“那谁能管这事啊?白泽大人,你帮帮我吧!” “要不是因为我,大哥他不会匆匆赶来。”想到国师府中蓝冠羽浑身血淋淋的伤口,蓝怀尘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颗颗分明。 白泽仰头叹息,到底不忍见小狐狸这样伤心,蹲坐地上将他抱入怀中擦去眼泪,“这件事我真的不能插手,虽说我不受上天管辖,但也有自己做事的准则,并不是所有妖都能救。” 螣蛇也好、九尾也罢,都与白泽是同源神兽。 “那我应该找谁啊?云卿吗?”蓝怀尘更加手足无措,“如果连你们都没办法,那……”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蓝怀尘再度跪地将头紧紧贴在地上,“你肯定有办法的,白泽大人,你有办法的,你帮帮我吧!我、我可以现在就跟你回昆仑山!” 蓝怀尘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握住白泽的手,“这个。”他拉着白泽的手放在自己腹上,“我不要它了!你救救我哥吧!我、我也不要萧勍了!只要你救我哥怎么样都行!” “小狐狸你别这样。”白泽再次将蓝怀尘抱入怀中,“我已经答应螣蛇照顾好你,即便是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救你哥。” 感受到怀中狐妖的颤抖,白泽咬咬牙道:“但是,我、我有办法保住他的命,只是你——” “能救我哥就行!什么代价我都能接受!”蓝怀尘难止抽噎。 “好了,别哭了。”白泽拉起蓝怀尘拍去他身上的灰,对方胸口护心丹依旧光辉明亮。 行至国师府,白泽看着榻上浑身没一处好地的三尾狐,施法将它变成人形,“小狐狸,你还记得螣蛇亲过你吧?” 蓝怀尘抽搭着道:“记得。” “那你去亲你哥,我会控制护心丹到他那。但他太虚弱了,至少要过三年五载才能拿回护心丹。” 没等白泽说完第一句话,蓝怀尘立即上前贴近蓝冠羽。 白泽见蓝怀尘如此坚定,暗暗叹息,“可以了。” “真的吗?”蓝怀尘看不出变化,但十分相信白泽的话,握紧蓝冠羽的手放在脸边,心疼的眼泪再次落下,“大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寒意如暮秋雾气从双足指尖不知不觉裹挟全身,蓝怀尘齿间咯咯作响,直到被白泽抱在怀中才觉得没那么冷。 “好冷、好冷啊,我为什么突然会这样?” 白泽轻叹一声将他双手包在掌心,“帝王将相当然不是你这种妖能随意接近的。” 蓝怀尘依旧冷得哆嗦,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白泽将他转过身抱在怀中,“你先钻我衣服里,我给你哥上药。” 如果不用护心丹保住三尾狐的性命,白泽不会浪费药给一个将死之妖。 蓝怀尘依言照办,忽觉恶心几欲作呕,嘤嘤两声忙咬住尾巴,生怕吐白泽身上。 白泽轻拍怀中狐狸,“没关系,想吐就吐吧。” 小狐狸才有孕近四个月,往后可怎么办啊? 一个妖以男身怀上凡人的孩子,其中苦楚不止有妖力凝结,但先前有护心丹在,不必考虑种种艰难,只消待在帝王身旁让腹中孩子感受到血亲气息便可解决。 如今螣蛇体内魔气未清同样离不开护心丹,听九尾的意思驱除魔气过程亦是疼痛异常,不亚于当初融合元神。 螣蛇与狐妖…… 毫无疑问是螣蛇更为重要,可白泽依旧不忍心蓝怀尘受苦。 但九尾的护心丹不是他能控制的,况且九尾狐必定更加心疼螣蛇,小狐狸怕是要和当初有孕的螭一样遭受极大痛楚。 以云卿如今的状态,也不便替蓝怀尘有孕。 竟是举步维艰,没有解决的办法了。 上过药,白泽腾出手将吐得昏天黑地的蓝怀尘从衣服里抱出来,瞧着对方沾上秽物的白毛暗暗叹息,真搞不懂为何一个二个都要以男身孕育! 蓝怀尘落地变成人形,抱着痰盂再度呕吐,到最后只能呕出些黄色的水。 见蓝怀尘止住呕吐,白泽将灵泉水凑到他嘴边,“漱漱口,不然嘴里难受。” 蓝怀尘咕嘟咕嘟漱口后,看着白泽胸前被呕吐物弄脏的痕迹心下愧疚,结巴道:“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没关系,是我让你吐的。” 白泽满不在乎地摇头,再次将水喂到蓝怀尘嘴边,“喝吧。” “你要不要洗澡换衣服啊?”蓝怀尘闻闻身上气味,捏住鼻子道:“正好我也要洗,好臭啊,我真成空口中的臭狐狸了。” “这算什么臭?你是没闻过魔物有多臭。” 白泽笑着摇头,“等会我带你去见云卿。” 云卿若知道小狐狸遭罪,必然直接交出九尾的护心丹,反正、他又不怕疼。 白泽忍不住冷笑,若他一早答应替蓝怀尘孕育,哪会落到今日这般局面? 第134章 你早该悔悟 “卿卿你怎么了?”山行小心拍背给忽而呕吐不止的云卿顺气,好半晌止住吐忙将茶水递到他嘴边,“来,喝点水漱口。” 云卿漱过口依靠山行肩上,苦笑道:“我没事,有事的是蓝怀尘。” 早前他在白狐狸身上设下法术,愿意分担对方因孕育所受痛苦,所以方才是蓝怀尘孕吐了。 “你、你平白替他受这个罪干吗?”山行眼底满是心疼,“事情是我做的,你施法转移到我身上。” “我如今没有神力、唔——”云卿再度俯身,山行忙拍背顺气,既是心疼又是自责:“早知道。”早知道那日他就该直接将堕胎丸药塞到蓝怀尘嘴里! 吐到脱力,云卿枕在山行腿上闭目养神,低声笑道:“我不妨事的,先前怀阿骁的时候不曾告诉你,迟了百年倒是圆你照料我有孕的心愿。” “说什么傻话呢?我宁愿没有孩子也不要你受苦。”山行擦去云卿嘴边水渍,叹道:“照你反应看来,蓝怀尘也如此难受了?” 云卿握住山行的手捂在小腹处,“他会比我好一些,若不是我如今虚弱,实在无力全部承担,我不会让他因你我的渊源有任何不适。” 说到底一切由白狐狸而起,但云卿实在感激对方促就他与山行的姻缘。 “那你为何不让我一起分担?”山行升高掌心温度温暖手下冰凉肌肤。 云卿不由叹息:“确定待在帝王身侧就能解决白狐狸妖力凝结问题后,我便在他身上布下法术,当时自信神力护体可以完全承受,所以没想让你分担。” “再者我有不适你可以照顾我,倘若我们两个一起难受怎么办?指望阿花还是阿骁?” “我实在没想到会虚弱到今日境地。” 只是那夜他若不震慑白泽,对方一定会取出蓝怀尘的孩子移到他腹中,贴他肚腹就是为了找到合适地方安置胎体。 “哼,原来你是不想照顾我。”山行嘴上如此说,十分清楚云卿是心疼自己才独自承担。 “是呀,照顾人的事我可做不来。”云卿笑笑,与山行十指相扣,嘴唇微张渴求亲吻。 山行忙俯身亲他,“卿卿,我亦心疼你。” “咳。” 暮栌脸色铁青,眼神不善紧盯山行,话却是对着云卿说:“螣蛇,这几日你可过得舒心?” “你不在,我自然一切都好。”云卿忙坐起,“九尾狐,山行是我夫君,倘若你伤害他,便是与我势不两立。” 暮栌心中苦涩,以冷言冷语掩饰伤感情绪:“你如今竟堕落至此!”他恨恨指着山行,“为这么个卑劣的妖物与我势不两立,螣蛇,别再说这些令人贻笑大方的蠢话!” “在我与白泽面前装装样子护一护这鹰妖便算了,传到天上没得丢娲神娘娘的脸!” 云卿更是气急,“你少存心挑拨!除了你与白泽,谁敢因我的私事攀扯娲神?” “你若是来是与我争吵,我劝你少惹我生气,为我这短命将死之人,赔上自己剩余尾巴可实在不值!” “你出去!”暮栌直指云卿背后山行。 “阿行,你别留我独自面对他,我害怕。”云卿扭头扎入山行怀中。 山行轻抚云卿后背,“我再不与你分开。” 云卿松口气,握紧山行的手正要再向九尾狐发难,作呕感卷土重来,忙俯身找痰盂呕吐。 暮栌甚为心惊:“螣蛇、你该不会有孕了吧?” 云卿捏捏山行手臂示意不要揭穿,漱口后冷哼:“是又如何!你恨我入骨,我死正好解你心头之恨!” “你、你肚子的孩子留不得!鹰妖!他一旦生子,势必如百年前那样陨落,与你再无相聚之时!” “我死我活与你无关,身死时我必将以骨血为祭,命你不得接近螣蛇一步距离!” 云卿知道九尾狐想拿阿骁威胁自己,摆出破釜沉舟的样子只是虚张声势,免得九尾挟恩图报,居心不良。 相似而熟悉的话语让暮栌如遭雷劈,不自觉收敛斥责神情,落寞又自嘲地笑道:“是了,你讨厌我,我早该明白的。” 云卿不免冷笑:“是啊,你早该明白。” “我知道我过去做过许多错事,所以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螣蛇,你不能现在就死,即便你死后会有新的螣蛇出生,可你细想,云骁已经百岁依旧稚气未脱,更何况几岁的螣蛇?就算是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你也不能就这样赴死。” “那你呢,你为何不能放过我?为何苦苦相逼?” 室内久久陷入寂静。 半晌,暮栌抬眸看向面色平静已不见嘲讽冷意的云卿,轻声道:“我、我知错了,等肃清你体内魔气,我便回青丘沉睡,绝不打扰你的生活,可以吗?” “立誓。”云卿心中紧张不安,面上镇定自若,摸出短刀划开掌心,眼见九尾狐同样割破手掌,语气平淡重复道:“并掌立誓。” 暮栌心中叹息,上前两步就要碰到云卿的手,白泽和小狐狸的气息一同出现。 白泽惊喜笑道:“太好了九尾!我正要找你呢!” 云卿急得恨不能主动抓起九尾的手,对方的手臂却背到身后。 暮栌微皱眉看向蓝怀尘,“小狐狸,你体内的护心丹呢?” 蓝怀尘捂住嘴含糊不清道:“我大哥受伤了,大哥对我特别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虚弱而死。” 暮栌移来石凳坐下,招手示意蓝怀尘过来,“你怎么捂着嘴?白泽打你了?” “我又不是螣蛇!”白泽搀着蓝怀尘走到九尾狐身旁,随意瞥一眼面无血色的云卿,“养几天了,螣蛇你好些没?” 云卿自顾倚在山行怀中闭口不言。 暮栌拉过蓝怀尘的手把脉,又抚摸微隆起小腹询问:“你的孩子不乖吗?”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作呕感再度涌到喉间,蓝怀尘急忙死死捂住嘴。 还是想吐,明明什么都吐不出来,就是直犯恶心。 白泽忙将盂盆递给蓝怀尘,“你千万别吐九尾身上,他爱干净。” 蓝怀尘点头又摇头:“记住了,我现在吐不出来。” 话音未落,坐在床边的云卿却又一次俯身干呕,山行憋着一股子气,恨不得点着蓝怀尘的脑袋言明真相:不是你吐不出来!是我夫人在替你吐! “诶,云卿你不舒服吗?”蓝怀尘走到床旁关心道:“你是不是也揣崽了?” 云卿直觉不妙,果然白泽哼哼两声,嗤笑道:“不可能!” 魔物未除,天道绝不会现在就要“万重”身死。 暮栌抬眸看向白泽,“你确定?” “不信算了。”白泽抱着蓝怀尘故意往云卿伤腿上躺,“我睡会,你们随意,当我不存在就行。” 蓝怀尘扭扭身子正要挣脱,白泽捏捏他的手腕,“别急,等会就回去看你哥。” 听到提及蓝冠羽,蓝怀尘忙老实坐好,继续小声问云卿:“你还好吗?我今日也老吐,好奇怪啊。” 云卿忍住腿处疼痛,擦去嘴边水渍后摇头笑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他掐掐山行手腕,示意不要告诉蓝怀尘。 “你方才骗我。”暮栌直直盯着云卿。 “骗你怎么了?”云卿眯眼冷笑,“你没骗过我?少装无辜!” 山行侧目看白泽躺的位置,抱起云卿放到膝上,轻轻擦去额上冷汗,“不疼吗?”被压住腿都不吭声。 云卿正要回答,暮栌猛然站起,额角青筋凸起:“你们非要当着我的面这样亲近?” 白泽差点没笑出声来,靠在蓝怀尘肩上喜滋滋地看热闹,想必当初在他给九尾布下的梦境中,对方也是这样恼怒责问偷情的螭。 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跟我夫君亲近与你无关!”云卿顺势揽住山行的脖子,完全嵌合在对方怀中。 “我——”我才是你承天! 眼前视线忽而模糊,暮栌咬咬舌尖。 噩梦般的场景再度出现在眼前,螭盘跪在看不清面目的光影膝上,毫不避讳地颠簸沉沦,抬眸媚笑,探出舌尖舔弄嘴唇。 “承天,来一起呀。” 仰颈锁骨胸膛是一片带有汗珠刺眼的白,带着暧昧红痕。 “来呀。” 暮栌迟钝而缓慢上前,挑起满目情色美人的下巴,“承天,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了嘛?我们一起呀。” 手指被含住,掌心不知名硬物硌得暮栌失神向下看,嘀嗒——铁锈气味红色液体滴到他白色狐尾之上,血! “承、承天。”榻上,螭满脸难以置信捂住胸口,玄衣看不出鲜血洇湿的痕迹,但血腥味切实让暮栌明白——他把螭杀了! “你、你明知我为了给你采烟火木受极刑还未痊愈,为何忍心对我动手?” 是了,因螭私自前往魔界,娲神大怒命螭跪于砧骨池受罚…… 声声泣血诘问盘旋在暮栌耳边,头晕脑胀似要裂开,一缕花香自指尖缓缓飘来。 指尖烟火木气息令人安心。 眼前场景总算清晰,暮栌腿脚发软险些跌坐在地,后知后觉举起双手察看掌心,以及身侧干净蓬松的狐尾。 方才的场景是梦。 暮栌长舒一口气,侧目看向蓝怀尘身后白泽。 “螣蛇,我不该置喙你的私事。等灵兽回来,让他给你把脉检查,只要你身体恢复便着手驱除魔气。” 白泽顿觉不妙!慌忙从后死死箍住蓝怀尘肩膀,以灵识向云卿传音:“你要是护不住我,我就将小狐狸牵线你与鹰妖的事告诉九尾!” 云卿听不懂白泽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九尾狐为何突然像换个人一样转变语气,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继续缩在山行怀中。 “要恢复到什么程度?” 暮栌迈步朝白泽走去,“至少全身经络长好。” “那先多谢你。” “不用谢。”暮栌向蓝怀尘伸出手,“乖狐狸,到我这里来。” 白泽蹭一下丢开蓝怀尘要移到云卿身边,被暮栌死死扣住脖子,嘴边却扬起温柔笑意:“白泽大人,看来您恢复得不错。” 蓝怀尘躺在榻上怔愣地看着面色不断涨红的白泽,而暮栌眼中冷意如有实质,不自觉打个哆嗦忙钻入云卿怀中,“云卿我害怕。” 暮栌不断收紧手指,白泽喉管骨骼咯咯作响,徒劳无功地挣扎反抗。 “我有、话要说,是关于螣蛇的。”白泽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什么?”暮栌略松力度。 一切皆是白泽作怪,他如何不恼怒?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每沉睡便梦到螭狠心薄情,虚幻梦境的阴影笼罩万年之久,让他动摇心智,常常怀疑自己仍沉溺在虚境。 云卿闻言脸色一变,忙道:“住手,娲神严禁座下神兽私自争斗,九尾!你难道要违抗娲神?” “螣蛇大人,这话您该先劝告自己。”暮栌丢开白泽,“不过卿卿,我情愿听你的话。” 他如今不是螣蛇的承天,自然要将姿态放低。 “白泽,你要说什么?” “咳咳咳螣蛇、万重曾与魔物相恋。” “什么!”云卿十分诧异。 连他都没有万重的任何记忆,天道更不会主动向白泽透露叛徒的有关事迹。 “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白泽喘匀气,拍拍胸口推开不明所以的暮栌,吊儿郎当地走到云卿身旁抱起蓝怀尘。 “天道啊。梦境亦是虚境,天道借用我的能力,我问一问万重的事怎么了?” 山行晃晃云卿手臂:万重?不是你随意起的名字吗? 云卿轻拍示意稍安勿躁,“所以,万重是因与魔物相恋而背叛娲神?”他语气渐冷,恨不能砍下万重的蛇尾。 白泽抚摸蓝怀尘的耳朵,眯眼道:“你想知道?那把九尾的护心丹给小狐狸。” “他先前有护心丹并无不适,方才你也吐得难受,自然更有所体会孕育辛苦,所以就让一让他吧。” “白泽,你别太过分。”暮栌将蓝怀尘抱在臂弯,柔声劝道:“小狐狸,我知晓你不易,但请你暂且忍耐些时日,再等祛除魔气螣蛇就不需要护心丹了。” “可他今早这样吐啊吐,用不了几天会瘦得不成样子。”白泽拧拧蓝怀尘的耳朵,“而且你现在不能接近帝王,也不能守在你大哥身边,小狐狸,你舍得吗?” “我。”蓝怀尘咬咬嘴唇,“撇开萧勍不说,我大哥他需要我照料……” “那把蓝冠羽接到裴府。狐狸精,这点辛苦都忍不了的话,趁早别、啧。”察觉云卿责备的目光,山行闭口不言。 “对呀!” 第135章 酸杏干 “大人气衰神倦,气血不足,脉搏微细无力,全身筋脉络还未完全恢复,应该再静养三五日。” 云卿略一点头,看向山行道:“阿行,我想吃些酸的,你买点杏干吧。蓝怀尘你喜欢吃酸的吗?” 蓝怀尘窝在九尾狐膝上,两眼放光:“好啊、好啊!” 暮栌轻咳一声,白泽摸摸袖中果然多出两盒荆桃果,笑着拿出塞给蓝怀尘,又递到山行手旁,“买什么酸杏啊,这不有现成的?” 山行瞥看云卿脸色,心知他是要支开自己,接过盒子后捻着一粒浆果喂在云卿嘴边,轻叹道:“除了杏干还想吃什么?” “没了,阿行你速去速回。” 山行气息消失,云卿低头面无表情吐出浆果,带有歉意看向空道:“空,我有些事要同他二人讲,能劳烦你带丽妃出去片刻吗?” 蓝怀尘当即不情愿,顺着暮栌的袖子就要钻入,“不要!他嫌弃我,说我是臭狐狸!” 暮栌捏住蓝怀尘的尾巴尖,将狐狸抱起柔声道:“小狐狸,你先跟这灵兽出去,一会儿我就去找你,他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愿意。” 白泽笑嘻嘻举手:“我第二个!” “什么事不能让我听吗?我嘴特别严,不会往外说的!”蓝怀尘见空步步逼近,越发挣扎反抗。 空接过盒子,伸手捏住白狐狸的后颈,另一手抓住后肢牢牢抱在怀里,向三神颔首后离开。 白泽起身合上门,倚在门框上看向云卿,“万重的情况颇为复杂,一时半刻讲不清楚,如果被鹰妖听到就不好了。” 涉及背弃使命叛徒的事,白泽本不该告诉云卿和暮栌,这样的机密更是寻常人听都不能听的。 方才为威胁云卿出言制止暮栌动手,白泽铤而走险论及万重,果然云卿震惊非常,此刻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却不敢让蓝怀尘涉险。 “我没想问叛徒的事。”云卿垂眸看着手边桃木盒子,“白泽,你不该好奇他,你要记住,如今我才是万重。” 云卿根本不在乎“万重”叛变原因,用抹杀惩罚叛徒实在太轻了,如果他是天道,绝对会用更为残酷的刑罚让叛徒生不如死。 “九尾,你打算如何驱逐我体内魔气?” 暮栌眉头不自觉皱起,“云卿,我知道你心疼小狐狸,但你真的不能没有护心丹。” 魔物皆垂涎纯粹灵力,螣蛇体内魔气必然也是如此,而攀附相同浊气亦是本能。 血中灵气十分浓郁再掺入魔物鳞甲粉末涂到云卿身上,静待魔气异动直接割下。 白泽咽咽口水,“这个、直接割下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连带着骨骼血肉一起砍下来? 暮栌和云卿不约而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垂眸思索片刻,云卿向暮栌道:“这只能算寻常疼痛,不妨事的。” “云卿,我提醒你一句。”暮栌面色平静,“假如这魔气与寄生草虫有关。” 生将魔株根茎从体内抽离的痛苦,绝不是凭借咬牙就能忍下,如若魔气趁螣蛇因疼痛心神不宁攻其元神深入扎根,那后果不堪设想。 云卿面色一变,突然想到洛阳那次石崧在自己手上敷涂草药,不寒而栗之余怒气更甚:“该死的毒牤虫!” “动怒伤身,云卿,你需要心平气和。” 白泽轻咳提醒道:“你俩还有别的事要说没?既然这样只能委屈小狐狸受些苦,我先带他回长安了。九尾,有需要记得告诉我。” “等等。”云卿将盒子递向白泽方向,皱皱眉道:“白泽,到裴府后小心裴无竹对蓝冠羽下手。” 云卿怕蓝冠羽出事,到时候裴青棠和蓝怀尘夹在当中为难,虽说裴无竹并不一定记仇,但想到上次对方颈上触目惊心的勒痕难免心惊。 “知道了。”白泽摆摆手离开。 房内忽而静匿。 云卿自顾挪动躺下,蒙上被子一言不发。 “你方才跟鹰妖说想吃酸的,为何不肯吃荆桃果?” 还没得到云卿回答,房门便被气息不稳的空推开。 即便云卿没有看到空面上表情,从呼吸轻重也能发觉对方焦急心情,不由起身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见云卿安然无恙,空长出口气,“无事,惊扰大人是空的过失。” “不妨。”云卿重新躺回。 空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大人要就寝,九尾大人继续留在这里似乎不太方便吧?” “鹰妖还未回来,云卿自己待在这我不放心。”暮栌微笑,“再者,即便山行回来,我这。”白发蓝眸随言语变成乌发漆瞳,“沧茂山桃花妖理应陪伴山主夫人,方不辜负山主的庇佑之情。” 云卿听见这三个字就头疼,正要坐起赶人,山行将酸杏干塞到他怀中,皱眉看向“久未蒙面”的忆春朝,“用不着九尾大人费心费力,我自会看好我夫人。” “阿行!”云卿抱住山行的腰,“我好累,你留在这守着我,哪里都不许去。” 空默默离开。 “云公子,你累就早些歇息,在下告辞。”暮栌见好就收,走到门口轻推将木门钉在墙上。 “山主,即便您与云公子感情深厚,有些事也要顾及身体。” “多谢九尾大人提醒,鹰妖谨记。” 云卿长叹口气,心道果然九尾狐一来就准没好事。 捻起杏干填到嘴中压下苦涩味道,云卿指指山行手中另一个油纸包,“这是什么?” 也是酸杏干。 “为什么买两包?” 山行在床沿坐下将另一包放到床头,“给傻狐狸买的。”否则云卿肯定自己不吃也要给蓝怀尘,索性一人一包,谁也不少。 “他人呢?” “回长安了。” 再三确认蓝冠羽不会有事后,蓝怀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裴青棠离开。 “蓝叔叔你别担心蓝伯伯,白泽大人都说了他绝对不会有事的,我爹说呃、忧虑伤身,你现在怀着崽崽,不能过于伤心。” “我知道的,可我总忍不住啊。”蓝怀尘抓一把荆桃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大哥不好起来,我就吃不下饭。” 裴青棠有些担心地摸摸蓝怀尘的脸颊,劝道:“正因为你会忍不住伤心,我才要来开解你,否则由着你难过,我们俩可要抱头痛哭呢。” “诶呀蓝叔叔。”裴青棠亲昵地踮脚抱住蓝怀尘的脖子,嘴唇蹭弄颈部柔软肌肤,“你来几次都没待多久,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裴府虽挂着裴无竹的姓氏,但规模是按山行一等国师的职称划分宅邸。 “我爹住在正房,我住西厢房,原本阿骁住在西耳房,后来他搬去干爹那边的院子住了。” 穿过垂花门和廊亭,院中竹丛依旧青翠。 “这是我爹用法术维持的,因为我有时候喜欢挂在竹子上歇息。” “小棠,你爹对你真好。”蓝怀尘抓一把浆果分给裴青棠。 裴青棠接过果子十分得意:“那当然了!我可是我爹带在身边养着的蛇崽,他最心疼我!” “从西边过去有假山,假山再走几十步就是干爹的院子。” 裴青棠推开卧房的红木门,搀扶蓝怀尘坐在窗前梳妆台旁,“蓝叔叔,你先歇一歇,一会我带你去假山那边玩。” “好。” 蓝怀尘只觉房内有着好闻的脂粉香味,混杂似是从裴青棠身上散发说不出味道的清香,便拉起她的手放在鼻尖嗅闻,惊喜笑道:“诶小棠,你好香呀!” “真的吗?”裴青棠有些羞涩,挣出手将炉火上的茶斟给蓝怀尘,“蓝叔叔,这是毛尖,你快尝尝。” 蓝怀尘眼巴巴捧着澄净茶水面露惋惜,“萧勍说怀孕不能喝茶,小蛇你的心意我领了,等下次再喝吧。” “不能喝茶吗?我不知道啊。”裴青棠忙将茶接回,小声致歉:“对不起蓝叔叔,还好你没喝。” “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蓝怀尘拍拍她的手背笑道:“你这屋里也好香,我只在空那里闻到过这么明显的香味。” 他在家的房间都闲置三四年了,肯定都是灰尘和无人居住的冷味。 皇城呢,萧勍不是爱香之人,除了衣服会熏些说不上名字的木香,殿中连熏香笼都没有。 还没云卿时,去几次山行住所也只有淡淡墨气,倒是百年前偷跑出家去沧茂山躲避时闻到过浓郁的中药味,也算不上香。 受寒着凉,云卿脸是红的,嘴是白的,额上挂着虚汗,眼里汪着湿泪,可怜巴巴央求不要喝苦药。 看得他恨不得夺过药碗替云卿喝。 山行软着声音哄劝,态度却十分坚决,言明云卿不喝就直接当着蓝怀尘的面拿嘴喂。 这话唬得他和云卿全都涨红脸。 他急忙要跑,被山行厉声喝止,如坐针毡不敢抬头,稍等片刻便见山行拿碗离开,这才松口气坐到床沿关心云卿情况。 “小蛇说你病着担心你,但裴无竹怕她年纪小被过病气不让她来,所以托我过来瞧瞧你,云卿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去山下玩呀!” 云卿陷在厚厚被褥当中,点头轻声道好,又说自己没事,让转告裴青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诶你好端端为什么病了呀?还不肯喝药,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想让山行喂你呢。” 说话时蓝怀尘见云卿闭目似是已经入睡,回头望一眼还蹲在门口整理药炉的山行。 此刻时机成熟,他心痒难耐。 他伸手捂在云卿眼处,俯身亲在觊觎多时的唇上,舌头被苦涩酸麻的药味弄得头皮发麻,强忍着勾了勾美人的舌头,意外得到回应更是喜不自胜,还未深入领口抚摸肌肤,便被一脸凝重怒意昂然的山行拎住后领。 惊吓过度,蓝怀尘吓得浑身炸毛,许是求生欲望激发潜能,他一脚踹在山行手上抓出几道血痕,趁着山行吃痛丢开自己慌忙跑腿,刚到山脚正好撞入来“找”他的蓝冠羽怀里。 “大哥!快带我回家!” “你这调皮的坏狐狸,真不想修炼便算了,怎么能一声不吭跑出来?爹可生气了,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吃吃吃!吃什么都行,快带我回家就好!” 蓝冠羽摸着蓝怀尘还有些炸起的软毛,皱眉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否则怎么解释他这样急切地要闹着回家。 “没有没有!”再借蓝怀尘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跟大哥承认自己当着山行的面轻薄他夫人。 蓝冠羽怕蓝怀尘激怒旁人小命不保,叮嘱过他有些事背地里做可以,但明面上不行。 “真的?有我在你别怕。”蓝冠羽摸摸蓝怀尘的尾尖,“确实没人欺负你吗?” “没有!咱们快回去吧!”蓝怀尘怕山行追出来跟蓝冠羽告状,催促大哥快点走。 殊不知山行根本没想搭理他,暗骂好色的狐狸精,迟早剥下他的皮给云卿做大氅! 探过云卿额头,拭去嘴上狐狸气息后,山行擦擦伤口上过药便搂着人歇息。 只是从那日开始,沧茂山上除了裴青棠和阿花,谁都不能跟云卿独处。 裴无竹听见这话翻个白眼,心道山行这是冲自己来的?毕竟整个沧茂山能随意进出他房间的只有父女俩和阿花。山行真有病,跟自己乐意看见两个大男人腻歪一样,快省省吧,瞧见一次恶心一次。 手中茶香醇滑回味持久,像是闻到新年那日厢房中的松针清香, 裴青棠不由点头赞同:“是呀,那位道长房中确实很香,不过我爹房间也很香。” “我从来不敢往他房间去。”蓝怀尘连连摆手:“他那房间黑漆漆的,摆的东西又多,而且……”总觉得裴无竹比山行更不好惹。 山行看起来不苟言笑,但对众妖总是宽厚,面冷心热。 裴无竹话多啰嗦,嘴边带笑眼里却是阴狠冷意。 裴青棠笑嘻嘻解释道:“因为我爹总要算账,他怕烛火引燃账本,加上他是大妖能夜视,所以不喜欢点蜡烛。” “噢噢是这样啊。”蓝怀尘指指桌上花瓶中的嫣红花朵,奇道:“海棠花不是四五月份开的吗?” 四月末时沧茂山的海棠花开得最好,深红浅红似花海般,可惜不香。 “哎呀蓝叔叔,这是茶花呀!我爹前几日给我摘的,好看吧!”裴青棠起身摘下一朵花插在蓝怀尘发上,“蓝叔叔,你好美呀。” 花瓣柔软,气味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蓝怀尘指尖搓揉细看汁水,大哥尾尖似乎也有这种红色,就像老祖宗的狐尾一样,十分好看。 “小蛇,你快看我的尾巴。” 第136章 狸子的怨念 在蓝怀尘第三次外出归家时,蓝冠羽割下自己半条尾巴接在这个全家都心疼挂念的宝贝疙瘩尾上。 “大哥、好疼。”蓝怀尘抱着用法术缝上尾巴的连接处流眼泪,“我成尾巴开叉的怪物了。” “傻瓜笨狐狸。”蓝冠羽将小不点搂在怀里轻抚伤口,“大哥也不想让你疼,可是……往后你要是有需要,呼唤我便好。” “怀尘,只要你叫我,无论你我相隔多远,我都会尽快出现在你面前为你撑腰,绝不允许旁人欺负你。” “我施法后,旁人看不到你这半条狐尾。” 蓬松尾尖像老祖宗那样染上红色,蓝怀尘背身逗弄裴青棠,“小蛇,来抓尾巴。” 裴青棠笑着将狐尾抱入怀中,“蓝叔叔,从几十年前你就这样逗我玩,可我早长大了。” “但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小蛇崽啊。” 蓝怀尘靠在裴青棠身上,想到还在昏迷不醒的蓝冠羽,长长叹口气道:“就像,我永远是我哥眼里的小不点。” “蓝叔叔你放心,蓝伯父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裴青棠轻轻拍抚蓝怀尘的后背,“我带你去找阿花玩吧?他应该在干爹院那打坐。” “好啊。阿花他如今好肥呀,我记得之前第一次见他时还是小小猫崽,如今已成肥狸子了。” “嘘,蓝叔叔我们不要说阿花肥,除了阿卿,他不喜欢旁人这样说他。” “为什么?” “可能、因为阿卿漂亮?” 小院依旧干净整洁。 狸子窝在云卿的衣服当中呼呼大睡,在梦里回到五行山只有他与云卿陪伴彼此。 然好梦不长久,恰如海棠无香,总是令人可惜叹惋。 “阿花!看看谁来了!”裴青棠揪住狸子的耳朵将他抱起,“是蓝叔叔!他刚从鹤鸣山回来。” “阿卿他好些了吗?”狸子顾不得同裴青棠生气,急忙跳到地上捏住蓝怀尘两肩发问:“山行有没有欺负他?空呢?还有九尾是不是也去鹤鸣山了?” “阿花!不许没礼貌!快放开蓝叔叔。” 裴青棠踮脚扯着阿花的耳朵将人拉远,“你忘记干爹的话了?小心蓝叔叔的肚子。” “噢。”狸子后退几步,眼睛不眨盯着蓝怀尘等待回答。 “阿卿今早吐了,但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好多了,说不用担心。” 狸子眉头紧锁:“有九尾狐在,阿卿才会更不好!” “山行都不知道帮阿卿分担些、对,他一个卑。”狸子压下嘴边鄙夷的话再度问道:“你跟九尾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着蓝怀尘身上讨厌的气味,狸子越发狐疑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这么浓的气味,像相拥许久一般。 难不成蓝怀尘跟忆春朝联手要对云卿下手? 蓝怀尘想了想没有说实话,“我跟什么九尾不熟啊,你为什么这样说?” 白泽跟他说过,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他与九尾狐的关系,瞧着亲近是一回事,坦然承认几百年前的相识渊源是另一回事。 也不许他对九尾提起百年前初遇云卿的事,更不许他说要看九条尾巴。 “闻到味道了。”狸子嗤笑:“不熟?那他为何会抱着你?别说什么他是好性情,那样恶毒的老东西,对阿卿可以眼睛都不眨地下蛊毒,偏你们把他当好人。” 他用微不可闻的气音骂道:“蠢货。” 一个云骁就够蠢了,如今又多个傻狐狸,真是、呸! 蓝怀尘歪头看向裴青棠:“下蛊?” 老祖宗对云卿下蛊?为什么啊?他从未听云卿或者山行提起过这事。 “我也不知道啊,阿花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不知道算了。”狸子叹口气,也不打算真的逼问蓝怀尘,“总之离九尾远点,他不是好东西。” 蓝怀尘和裴青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狸子回身将混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抱出来放到床上,边找鲜花汁子边道:“我若是你,必定谁都不信,只听阿卿的话。” “阿花,你为什么这样说啊?”裴青棠先拿出云卿平日用的鹅绒羽软垫放到榻上,扶蓝怀尘坐下后小心走到狸子身旁帮着把衣服衬平搭好。 “这是实话,难道阿卿不是好人?” “阿卿当然好!” 见狸子摸出打火石,裴青棠忙后退两步,直到炉子点燃才继续熏衣衫。 “那没什么好反驳我的,好想阿卿。”狸子语气落寞。 他把云卿惹生气了,连新年礼都不肯亲手给,但他真的没想过要勉强云卿吃苦草。 也不知道云卿有没有好一些?下次见面还会主动抱他吗?会不会再也不让他爬膝上? 沉默着叠好熏香的衣服,狸子跟裴青棠挤在同一边榻上剥桂圆给她,看向蓝怀尘道:“下次你再去鹤鸣山能不能帮我告诉阿卿,说我很想他,我已经知错,在戒荤腥减肉。” “好,我会的。”蓝怀尘接过裴青棠递来的桂圆塞进口中,眯眼笑道:“快中午了,你们饿吗?我好饿。” “那我们去吃饭吧!”裴青棠立即坐起扶住蓝怀尘,不忘提醒道:“阿花记得把这垫子掸好放回原处。” “嗯,你们去吧,我还不饿。” 狸子收好软垫,再次回到衣橱前找出一件粗布麻衣,盯着上面还未洗净的油污长叹口气,忍不住蹲下紧紧抱住衣服。 从看见两人重逢,他就知道云卿不会再离开山行,独自前往五行山,狸子想就此放下,只当这百年是为顶撞云卿赎罪。 可在家待了一夜,深入骨髓的思念让狸子辗转难眠,在土神的帮助下连夜赶往长安,总算见到云卿方能安心。 这件被“南枝”沾油小手弄脏的衣服便是他原打算充当念想的物件,结果被山行瞧见又逮着云卿掐拧咬捏,冷嘲热讽连件好衣裳都没有。 他的念想在山行眼里不过是早该丢弃的烂衣服,理所应当压在衣橱最底下再没拿出来过。 “我、我好想你,阿卿。” 皇城,帝寝殿中 裴无竹捏住鼻子十分嫌弃,冷嘲对着痰盂哇哇吐的蓝怀尘道:“我早说让你少吃点,果然全吐了吧?不听劝。” 蓝怀尘接过裴无竹递来的温水漱口,皱着脸点头:“你说的对,我该听的。” 傻狐狸态度这样诚恳,裴无竹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敛起嫌弃神情擦去他嘴边水渍,摸出酸果干喂到嘴里,“梅子,先把肉啃下来核吐给我。” “噢噢好。” 酸味入口,方才因呕吐带来的苦缓解许多,蓝怀尘咂着果肉蹲坐在地,见裴无竹拿来兔皮软垫,忙坐到垫子上,笑道:“谢谢你啊,裴无竹。” 裴无竹轻哼一声:“谢我?那你被剥皮的时候记得给我留半张。” “你!”蓝怀尘怒不可遏:“你们就想着扒我皮!” 山行也对他这一身软毛觊觎多时! “别生气,对孩子不好。”裴无竹凑到蓝怀尘脚边随意坐下,捏梅干再填嘴里,“再过半刻钟白泽会回来,你要是真恼就找他告状,别因为我气坏自己。” 蓝冠羽伤得太重,白泽回昆仑山取灵泉水,准备让三尾狐泡药浴。 “哼,等白泽回来,我一定让他剥你的蛇鳞!”蓝怀尘气鼓鼓,撅着嘴十分不快。 裴无竹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颊,“好好,等他剥我蛇皮,你别不高兴。” “萧勍该回来了吧?”蓝怀尘挥开裴无竹的凉手,裹紧身上厚厚的披风,倚靠肩上含糊不清道:“裴无竹你说这一个月我不在,萧勍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你会因为一个月不见他而移情吗?”裴无竹想推蓝怀尘起开,忍了忍将手放在隆起小腹输送妖力,“你贴我没用,我身上也是冷的,该找山行去。” “我不知道诶。”蓝怀尘皱眉思索:“我身边美人太多,云卿、九尾、白泽都很好看,在他们身边久待,我还真怕我把萧勍忘了。” 裴无竹笑他色胆包天,“贪多嚼不烂,他们仨选一个,你会选谁?” “呃嗯、我选不出来,都想要。”蓝怀尘也摸肚子,认真思索云卿三人排名先后,没留神碰到裴无竹的手捏住把玩。 单论美貌,自然是老祖宗第一,云卿其次,白泽垫底。 但老祖宗在他变成人形从不让抱,白泽总十分强硬地抱着他不许逃。 思来想去蓝怀尘看向裴无竹道:“我选云卿!” 裴无竹翻个白眼:“选啊、选啊,反正选了也不是你的。”他抽回手掐住蓝怀尘的脸,哼道:“你还真挑上了,傻狐狸精!” 脚步声渐近,裴无竹起身提醒道:“萧勍回来了。” 用不着裴无竹说,温度骤然降低,蓝怀尘冷得牙齿打颤,搓搓手揣在袖中道:“白泽说的对,萧勍真不是我能随便接近的。” “怀尘,我回来了,上午睡得还好吗?”萧勍照例到屏风后找人。 “陛下万安。”裴无竹躬身行礼,“丽妃娘娘恐怕要暂离陛下一段时间。” 萧勍一愣,看向地上缩成团似在发抖的白狐狸,“为何?”他说着就要快步走近抱起蓝怀尘,裴无竹闪身挡住,解释道:“陛下,丽妃是妖,在您身边待久了出现不适症状也是正常,最多两个月他就会回来。” 蓝怀尘声如低喃:“萧勍,你、先离我远点,裴无竹说的是实话,我很快就没事了。” “所以你真的要离开我?” “陛下稍安勿躁,只是分别一个月,臣向您保证,很快就会将丽妃安然无恙送回宫中。” 萧勍瞧蓝怀尘瑟瑟发抖不似作伪,心下已经信了九分,叹息道:“罢了,你们走吧,只是怀尘,你千万记得要想我。” 还未得到回应,殿中裴无竹和蓝怀尘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萧勍久久伫立原地,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傻狐狸,你为什么非要来找萧勍?又吐这一遭,多难受。”安置好虚弱的蓝怀尘,裴无竹捏捏狐狸耳朵想骂他傻,忍了忍只将白狐狸抱在怀里像百年前哄小棠那样轻拍安慰,“睡会吧,睡着就不难受了。” “我好多了,裴无竹你带我去看看我哥吧。” “嗯,小棠劝过你吧?不要太伤心,对身体不好的。” 蓝冠羽被安置在东厢房,反正蓝怀尘变成狐狸不拘睡在哪里,裴无竹找了张木床放在屏风后留给白泽歇息。 走到东厢,刚进门便见白泽躺在摇椅上似已入睡,裴无竹放轻脚步走到蓝冠羽床旁,小心察看对方情况,见细小伤痕已经结痂,拍拍蓝怀尘示意来看,低声道:“就说你哥不会有事,你放宽心吧。” 白泽冷不丁出声:“是啊小狐狸,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对你哥下手。” 裴无竹被吓一跳,险些将蓝怀尘脱手摔出,忙再度抱紧,深吸口气道:“你没睡着?怎么不吭声?” “那就吓不到你了啊,我是故意的。”白泽伸手接过蓝怀尘,“行了,小狐狸,你陪我睡会,我为你奔波劳碌十分辛苦。” 裴无竹没忍住翻个白眼,“您一个神还挺有童心,跟我家小棠一样天、真、烂、漫。” 白泽笑嘻嘻:“是吗?我就当你在夸我。行了,你回去吧,没事少来这。” 蓝怀尘有些饿,“裴无竹你带吃的了吗?” “知道了。”裴无竹一边应承白泽的话,一边摸出糕点递给蓝怀尘,“你不能喝茶水,等下让小棠给你沏蜜水喝。” 是给云卿留的蜜,反正山行舍不得回来,死外面最好!死老鹰! “好!” 蓝怀尘啃着糕点不亦乐乎,等裴无竹走了才反应过来,“等等!那云卿喝什么啊?” 白泽顺着他的脊背摸到尾巴根,哼笑道:“云卿自有旁人献殷勤,用不着你瞎操心,别说蜂蜜,就是琼浆玉液,只要他想喝,总有人会喂到他嘴边。” 一个空就够热切贴心的,九尾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鹰妖更不用提。 都这样看重螣蛇,就因为他长得美? 白泽摸着手下狐狸软毛,心道我觉得小狐狸也很美,而且比云卿美一百倍! “琼浆玉液?好喝吗?什么味道呀?” “特别好喝,你叫我一声白泽大人,我就给你喝。” 白泽晃晃手里的灵泉水,趁蓝怀尘不注意刺破手心滴入血液。 “白泽大人!” “真乖!” 第137章 螣蛇万重? 夜深人静,白泽轻轻将蓝怀尘放到一旁,悄悄起身穿过竹丛,敲响房门不待裴无竹应答自顾推门进去。 “睡了吗?” “中午您不是说了让我晚些休息,要把什么没说完的话说完,我哪敢就这么睡下?” 裴无竹头也没抬蘸取墨汁在账本上记下新年伊始国师府来往各位官员送节礼的数目,准备以贪官污吏罪名上报帝王问罪。 “你记什么呢?” 这屋里没点蜡烛,一点都不亮堂。 白泽摇晃指尖夹着的茶花花瓣,“其实我理解你要杀三尾狐,但你为何还能如常对小狐狸呢?” 三尾狐因疼痛在栖身洞穴外的茶花林中打滚,皮毛之上沾有红色花瓣。 而恰好昨日裴无竹摘来茶花给裴青棠插瓶观赏。 裴无竹再次核对名单,习以为常道:“蓝冠羽是蓝冠羽,他要杀我,跟蓝怀尘有什么关系?同样,我要杀他,也与蓝怀尘无关。” “你是舍不得杀小狐狸吧?”白泽见裴无竹依旧低着头没看自己,心中不满,忍了忍并未发火,继续道:“如今三尾狐重伤,是你下手的最好机会。可那样小狐狸只怕要伤心死了,你真的舍得吗?” “舍不得?”裴无竹没忍住翻个白眼,怕被白泽看到仍低头瞧官员名单,嗤笑道:“小棠确实喜欢蓝怀尘,但与我算不得有分量。” “我确实不会再对蓝冠羽动手,没死是他命大,我已消散心中怨气。” “那你不怕他苏醒后向你寻仇?三尾狐原本就对你不满,新仇旧恨,怕是连小狐狸都没办法为你求情。” 白泽顿了顿:“再者,若小狐狸知道三尾狐受伤的真相,会恨不得直接杀了你报仇吧?” 裴无竹撂下毛笔活动酸疼手腕,“不会的,蓝冠羽根本没发现我。” 先前偷袭山行不成,裴无竹已吸取教训,此次绝对万无一失。原本想让蓝冠羽流血而死,谁料他还是活下来了。 只能说蓝冠羽命不该绝。 “好吧,既然你已经放下,那我只当不知道三尾狐受伤原由。” “神也好,妖也好,难得糊涂。”白泽轻叹一声将花瓣收入袖中,“难得糊涂呐。” “你神神叨叨什么呢?”裴无竹总是没忍住呛道:“话说完了吧?你还不走吗?” 天杀的山行!什么都不管不问!就知道追着云卿跑!真想把他脑子掏出来看看是不是被山上猪妖夺舍了! “喂!你对我能不能有点尊重啊?”白泽一把扯出裴无竹手下的纸张,“我方才问记什么你还没跟我说呢。” “还给我!”裴无竹猛地拍桌站起,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完的! “哟!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白泽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你别跟我耀武扬威,信不信我把这撕了?” “你敢!”裴无竹咬牙切齿,白泽要是敢撕,他就请帝王下旨也去鹤鸣山躲着!撂挑子他不干了! 刺啦一声。 白泽晃晃手里撕成两半的纸张,见裴无竹呆若木鸡,笑着又将纸张对折撕裂,直到成碎纸扬手撒在地上。 “我当然敢了,谁让你挑衅我。” “你!”裴无竹气得心脏砰砰直跳,像敲鼓一样打在耳膜上,用最快的速度掐住白泽的脖子将人扑在地上:“找死!” “喂我可是神,你快松开我。”白泽没挣扎,任裴无竹掐着自己脖子,笑嘻嘻道:“诶你真生气了?别这么小气呀!” “你算哪门子的神!谁家神是你这样?您是神您厉害!我们这种屁都不算妖物当然入不得您的法眼!对,您法力无边,想做什么是什么,我辛辛苦苦熬夜算个账不如您的意就拿着威胁我!我招谁惹谁了!”裴无竹紧咬牙关:“去死吧!” 白泽听完这一长串话由衷赞道:“诶你生气居然都不结巴,真厉害!” “诺,在这里呢。”他扬起手中完整纸张,扁扁嘴道:“你脾气还挺大的,连螣蛇都不敢掐、总之我是逗你玩呢。” 差点忘了,螣蛇掐过他的脖子。 “滚!”裴无竹恨不得抽白泽一个耳光,深吸口气抢过名单揣入袖中,没好气地哼道:“是,我脾气大,谁脾气好你找谁玩去!” 白泽若无其事站起拍拍衣服,拿出棋盘自对弈,在落子声中笑道:“说真的,蛇妖你不怕我吗?” “怕?我当然怕。”裴无竹脸上带着讥笑,“我,可背着好几条人命呢,是恶妖。您若是想杀我,动动手指就可以了结,我怕死了。” 他收起虚假的笑,面无表情坐回桌前,垂眸继续腾抄核对账簿,“死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叶落归秋、入土为安,左不过一死了事。我既不仰仗你行事,又不信奉你。” 裴无竹抬眼与白泽对视,看出对方眼中的饶有兴致,一字一句道:“你无权决定我的生死。” “何况你还不怕死。”白泽拊掌赞叹:“好啊好啊,你比螣蛇明事理多了。” 居然觉得他会找鹰妖的麻烦,真是杞人忧天。 哪怕九尾视鹰妖为眼中刺,也不能随意干涉鹰妖的寿命长短。 “我没有兴致跟你讨论什么事理,请离开。” 裴无竹收起账本,点燃蜡烛后走到衣橱拿换洗衣物,打算自明日起告假歇息一段时间。 “再等等,我下完这盘棋就走。”白泽眯眼看向背身更换衣服的裴无竹,好奇道:“你不忙了?过来陪我下棋。” “不会。” 裴无竹拢好轻薄寝衣,打个哈欠走到棋盘旁观察,如实道:“我只会玩麻将,这。”他点点棋子,“太高雅了,我不会。” “麻将?怎么玩啊?”白泽眼睛一亮,“你教我玩!” “要四个人才能玩,今天太晚了,明天拉上小棠和蓝怀尘再玩吧。” “我有法子。”白泽摸出两块石头落地变成两位老者,手中棋子同样变化,成为一副麻将。 “来。”白泽招呼裴无竹坐下,指指老者道:“你把规矩跟他们讲讲,这样我也就懂了。” “那他们就是你?不行!你们联手诈我怎么办?”裴无竹不愿意。 白泽眯眼笑笑:“是我又如何?今时之我非彼时之我。” “我好歹也是个神,犯不着使这样的手段。” 裴无竹勉强相信白泽的话,皱皱眉坐到对面讲规则,点骰码牌,随口问道:“你有什么特殊法子能让自己赢得更快吗?” “有啊,跟天说一声就能把把胡牌,但那样你肯定不情愿,我吃些亏让让你。” 裴无竹猛然想到百年前跟云卿打麻将的时候,对方在不刻意喂牌的情况下依然十把九胡,手气好得令人咋舌。 “螣蛇当然也得天独厚了,这还用想吗?” “娘的!山行还要我们让着云卿,根本就不需要!” “哈哈哈还让着他?就是三个人联手做庄都不一定能赢螣蛇!你们真可笑!” 裴无竹愤愤咒骂:“死老鹰!哪天我非把他毛全拔下来!” “行啊!咱们一起。” 麻将声响彻夜。 早起,云卿梳洗后依旧只喝些清淡粥饭,原本他胃口就弱,如今怕孕吐恶心更不敢吃饭。 山行环抱云卿双手捂在小腹位置,偏头轻叹十分心疼,“这样会好些吗?” 云卿闭目点头,完全依靠在山行怀中,踏实而满足。 淡定安然,岁月静好。 只是渐近的脚步声伴随讨厌的轻笑让云卿不自觉皱眉:“云公子,您身子不适吗?是否需要我帮您把脉?” 暮栌自顾坐到床沿拨掉山行覆在云卿腹上的手掌,刚碰到他的肚子便被钳住手腕。 云卿满心不耐,“九尾!你到底有完没完!” “云公子,在下桃花妖忆春朝,您别错认我。”暮栌笑眼温柔,反手按住腕骨把脉,略舒展随即蹙紧眉心,语气之中担忧意味十足:“螣蛇万重,你究竟为何出现作呕状态,又为何经脉断裂、亏虚至此?” 山行轻捏云卿后背,心中疑窦叠叠如乌云遮天。 螣蛇万重? “这两件事与魔物没有关联,我不想说。”云卿挣开暮栌的手,立即同山行十指相握。 暮栌起身走到床尾,垂眸盯着云卿右腿伤口暗暗思索,试探性道:“是与小狐狸和白泽有关?”他轻触未结痂刀伤,抬头看向山行,笑道:“山主,云公子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可不好,忆春朝请您劝云公子允许我为他疗伤。” “卿卿。” 山行讨厌一切对云卿有觊觎心的人,包括云骁在内,全都厌恶到极点。 但他更希望云卿能好好的,免受病伤痛楚折磨。 云卿飞快收腿,顾不上疼如躲瘟疫般缩在山行怀中,语气之中已有泣声:“我不要,阿行,你不能再气我了,我会难过的。”他死死掐捏对方胸膛红点:胳膊肘又往外拐! “好,不要。”山行忙搂紧云卿肩膀,“九尾大人,还是算了吧。” 暮栌无限感慨,点头坐到床沿叹道:“罢了,云卿,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他已听过多次,索性不再发问,盯着床头瓶中的绿梅和粉红桃花出神。 先前在白泽编织的梦中,他恨极螣蛇的风流性子,巴不得对方眼盲心盲,气急败坏到想砍下蛇尾使其重伤再无沾花惹草的能力。 只是终究不忍心伤害螣蛇,更不愿破坏美丽完整的蛇尾。 多次宽恕换来一次又一次不作数的承诺和永无休止的背叛。 暮栌记不清自己在无边的痛苦和失落之中挣扎多久才鼓起勇气邀螣蛇于成婚那日重聚青丘,煞费苦心布置当年盛景: 娇艳欲滴的桃花海笼罩整个青丘,染红天边白云。 但等到花因失去法术维持凋谢落地,铺成满地软毯。 螣蛇还没有出现。 满腔期待随纷飞落英一点一点落入地上,暮栌站到双腿无力干脆跌坐在地,愣愣地看着黯淡夜色流下辛酸的泪。 或许,螣蛇有事才没来。 暮栌慌乱地擦去眼泪,急忙与螣蛇灵识对话,“承天,你在哪?没遇到麻烦吧?” 螣蛇语气不解:“我在白晒这,遇到什么麻烦?”迷茫变为蔑视,“凭谁也别想找我的麻烦,好了,没事别找我。” “可是——” 灰暗的灵识昭示螣蛇的烦躁不耐,暮栌苦笑一声,拢起地上的花瓣轻抚。 多可笑,他方才的担忧多么可笑。 忽然,灵识中再度传来螣蛇的声音,“承天,与我说说话吧?” 许久未闻螣蛇如此温柔语气,暮栌大喜过望,“你想起来了?” “嗯?” “今日是。” 粗喘声让暮栌大脑瞬间空白,愣了愣忽而明白这久违温柔不过是螣蛇与白晒的、乐趣。 “说啊。” “螣蛇!你——” “不说?那往后别再找我,你不是我的承天了。” “别,承天我知错了!” 暮栌深吸口气压下嗓间哽咽,努力让语气如若寻常,“今日是我们当初成婚的日子,我给你备下了惊喜,你早就答应我在青丘相聚……都怪我,应该今晨再提醒你的,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 螣蛇笑意明显:“我没忘,只是近来事务繁忙无暇顾及你,但好歹与你有多年情分,断不会将你抛之脑后。” “等我。” 这般薄情的话却让暮栌欢呼雀跃,一扫方才伤心失落,噙笑点头道:“好!那我等你!” 满地花瓣让暮栌焦急不安,忙重施法术装饰花枝,直到再现花海盛况才松口气。 可依旧不见螣蛇身影。 直至次日清晨花瓣坠地,暮栌抱紧尾巴蹲坐在地呆呆地盯着枝头最后一点红落下,如坠冰窟般遍体生寒。 螣蛇始终未露面。 午后,螣蛇轻飘飘传音解释青龙身体不适,需在侧陪同因而失约,实在不是故意的。 室内无风,床头瓶中桃花瓣却无端飘落。 暮栌回神看着与山行紧紧相拥的云卿,心中苦涩更甚。 螭自不是梦中浪荡性子,可叹自己受幻境影响深久,辨不清虚虚实实,但真切羡慕鹰妖能得螣蛇这样珍重对待。 羡慕,所以想要取而代之。 暮栌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手中装有魔物的药瓶,再度问道:“你这样,是否与小狐狸和白泽有关?” 第138章 变化容颜 砰一声,空将砖厚的书放在床桌上,小桌被迫负重发出咯吱声。 “大人,这是景荔送来的簿册,记录他在任两千九百八十年中魔渊幻境里魔物的种类数量以及天庭交接的仙人名号。” 云卿欲言又止,总算理解为何这么久才有消息,当时听空说景荔要去翻记档他还心有疑虑,毕竟只是九年前的事,哪里就到记不清的地步。 原来如此。 空垂眸捏捏指尖,难得露出些窘态:“大人,景荔他一向细心,听空问及魔物去向便搜寻册本送来,并非有意拖延。” “无妨。”云卿深吸口气看向空,点头笑道:“劳你代我多谢镇山鹤景荔。” “是。大人今日好些了吗?是否还有作呕情况?”空伸手。 山行拿过记册在云卿面前翻开同看。 “阿行,找最近一次魔渊幻境的有关事宜就好。” 云卿会意递腕由空把脉,“我好多了。” 脉象和昨日相差无几。 空颔首低眉退后拉开距离,“近来弟子返山学习,事务繁杂,空不能随时陪伴大人身侧,唯用饭时闲暇,若大人与国师有需要,请待空回来,国师切勿出现在山中弟子面前。” 山行点头示意知晓,撞撞云卿手肘指着一行字道:“这儿,九年前的记录。” 毒牤虫,于魔渊捕获,其一被斩鹤鸣山众人,另一未死,交由都峤散仙带回天庭。 另有毒牤虫的毒性介绍,处理时需注意的要点。 云卿细看后拿起书朝空道:“这里,记错了。” 毒牤虫并非册子上记的周身附眼,而是以皮肤感知灵气锁定目标。 “有眼,眼周必为弱点,但毒牤虫没有。” “是,空这就去更改。” 云卿摆摆手:“左右我闲着无事,取纸笔来。” 笔墨送到桌上,空道谢行礼离开。 山行铺纸磨墨,瞧云卿从第一页开始翻看,掂掂厚书有些不乐意:“你如今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总给自己揽麻烦。” 云卿只是笑:“写写字算什么麻烦?” “那什么算麻烦?九尾狐?他又要把蓝怀尘带过来,狐狸精蠢得要死,比阿花还笨。” 云卿轻叹一声,“我猜,蓝氏狐妖是受九尾点拨,那就等同是他的子孙后代,自然看重厚待。” 蓝氏,九尾的湖蓝眼睛。 “至于白泽嘛,蓝怀尘能让他睡好。” “蓝冠羽呢?你的意思是九尾狐也会对他好?”山行暗道不妙,万一裴无竹留下痕迹被九尾狐发觉,那岂不是要偿命? 裴无竹死不足惜,只是这样一来沧茂山可要无人接手,满山的小妖等同软柿子任人摆布。 云卿不自觉微皱眉:“或许吧。”蓝冠羽也不是省油的灯,跟九尾相比同样手段下作。 真是、一脉相通。 山行默默思索,倘若裴无竹真的死了,那该找谁取代自己呢? 一时半会想不出人选,山行不再考虑,捧起厚书将云卿揽在怀中,“我来记错,回头让他们自己誊抄。” “也好,多谢有你,阿行。” “你若真的对我心存感激,不如说说万重,你究竟是谁?” 山行放下毛笔捧起云卿的脸低头亲吻,“好不容易都不在,让我亲一亲。”含住耳廓亲吸吹气,直让怀中人全身发软如水般紧紧依偎。 眼眸似微风吹皱的池水,汪着湿润春情。 云卿轻喘,伸出舌舔山行嘴角,如愿勾到同样润滑软热的舌相互纠缠。 摩挲手腕延伸至小臂软肉,山行粗喘一声钳住云卿往下探的手,嗓子又热又干,发硬发胀,“好了,你如今不行。” “阿行、我。”云卿抿唇不满。 这人先勾引自己动情,偏又作出这副腔调装清心寡欲。 山行握住云卿双手放在唇边亲吻,叹道:“不是我不想,你摸。” 热的。 “空跟九尾盯贼似的瞧着我们,而且你身子未痊愈,再等等吧。” 山行抱紧他的肩膀轻拍安抚,边亲额发边劝道:“乖卿卿、忍一忍好吗?” “噢。”云卿不由长叹一声,捡起落到床上的书道:“还是我来写吧,否则总静不下心。” 他拿起纸笔仔细检查书中内容,认真模样与百年前如出一辙。 寸寸目光描摹云卿好看眉眼,山行捏住他的手腕拿出笔放回桌上,再度问道:“所以,你究竟是谁?” 云卿闻言轻叹无奈:“我是你的妻啊。” 山行咬他的手指,闻言放过被咬得泛白的指尖,“那万重?” “万重不过只是逝去无关紧要的人,天道赋予我新的名字和皮囊,我是万重,也是云卿,都是我。” 他自然更偏爱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脸,但过去的“万重”已被抹去痕迹,无论他是否情愿,两张面孔、两个名字都属于他,都是他。 云卿与万重有同一个称谓:螣蛇。 心下松口气,山行将云卿的手包在掌心,轻柔抚摸手背光滑肌肤,“那就好,卿卿,若我爱错了人……我真、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这。” 云卿慌忙捂山行嘴唇,温和笑道:“别说傻话,夫君,我永远是你的妻。” 窗纸飒飒作响。 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响十分吵闹。 毛绒绒大尾巴堵住耳朵,蓝怀尘窝在白泽怀中苦不堪言。 他刚给蓝冠羽喂点水就肚子疼,妖丹凝结无法维持人形只好蹭在白泽身边由对方输送法力,但这样他就没办法照顾大哥了,怎么求白泽别打麻将都没用。 裴无竹熬好几夜了,受不住先去歇息。白泽便用三块石头变成人,玩得不亦乐乎。 裴青棠怕蓝怀尘一味撒泼咬人把白泽惹生气,摸摸大尾巴拍拍胸膛应下照顾蓝冠羽的事,“蓝叔叔你乖乖,我去看着蓝伯父,一有情况立马过来告诉你,你别担心。” “好,多谢你,小蛇。”蓝怀尘总算松口气,大哥情况太差,时不时会变成狐狸,怕吓到凡人。 心下轻松几分,蓝怀尘打个哈欠本想睡觉,但麻将声实在太吵了! 怀中狐狸嘤嘤哼唧,白泽拍拍他,嘟囔威胁道:“别哼了,再吵我打你屁股。” “喝!”蓝怀尘隔着衣服直接咬一口白泽手腕,“你才吵!我哼两声怎么了?” “嘶你这小狐狸!”白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收回手看见两道浅浅齿痕,丢下麻将掰开蓝怀尘的嘴检查,“牙疼不疼?来让我看看,没咯到你的牙吧?” 蓝怀尘委屈气恼,越发不肯让抱,扭得像麻花般挣脱白泽,“哼!” “好好,我错了,你想哼就哼,来我看看牙。”白泽耐心圈住蓝怀尘。 “别碰我!” 门忽而被推开,暮栌冷着脸审视白泽,“玩得开心吗?” 双腿发软,白泽瞪大双眼,支吾道:“我、你什么时候来的?”手中一轻,蓝怀尘立即下地跃入暮栌怀中,哽唧哭诉:“白泽嫌我烦,可我就哼两声而已。” 暮栌轻抚蓝怀尘脊背,摇身变作忆春朝模样进屋,边走边安抚道:“没事,我来了。” “诶?这、你是忆春朝?”蓝怀尘抬头同样瞪大眼睛,“老祖宗,你、怎么?” “对啊,我也是桃花妖。”暮栌笑着揉揉他的耳朵,将狐狸揣进怀中瞬间拉下嘴角,“白泽,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白的吗?” 温柔语气令人不寒而栗,白泽两股战战,“九尾、不是,忆春朝,我没打小狐狸,是他咬我,我、我也没嫌他烦,真的!” “白泽光顾着打麻将!我求他都没用,你带我去看大哥吧!”蓝怀尘撒娇,“求你了!老祖宗。” “好,但我有个条件。”暮栌实在不放心将蓝怀尘交给白泽照顾。 “等你大哥好些之后,把他送回故籍吧。然后你跟我去鹤鸣山,我和云卿会一直照顾你的。” 这话的意思是不让蓝怀尘待在白泽身边。 白泽急忙道:“不行!那我怎么办?” 暮栌垂眸看怀中白狐狸,越发心中欢喜,冷冷瞥白泽一眼继续柔声对蓝怀尘道:“我带你一起,亲自送你大哥回去,你应该也许久没回家了吧?” 蓝怀尘有些为难地摸摸肚子:“可、等生完孩子吧,不然我爹娘一定会生气的。” “那你何苦执意生!”白泽忍不住厉声呵斥:“早先与你讲过几次别生!你知不知道。”连螭那样的神都折腾得快没了命,更甚一个小狐妖! “凶什么?”暮栌捂住狐狸耳朵,以袖掩住被吼得浑身一颤的蓝怀尘,皱眉道:“这是他的选择,你与我干涉不了,况且螣蛇……” 白泽更加气恼:“你根本不知道!” 螭当年的痛苦经历,除螭外只有他知道,就连凤凰都不知晓螭是受多少罪才诞下的蚺。 那样一个连砧骨之痛都可以忍下的神,在剖腹取子之时疼到浑身冷战,几次险些晕厥,其中苦楚可想而知。 就算云卿信誓旦旦,又怎么保证蓝怀尘忍得下女身诞育辛苦? “那你告诉我,我该知道什么。”暮栌轻轻拍打蓝怀尘的后背,语气依旧平静。 白泽瞬间哑然,移开视线沉默应对,他发过誓,绝不将螭狼狈模样对外述说。 “你既不说,又这般强硬架势,究竟想做什么?”暮栌紧盯白泽,“云卿这样虚弱,与你有关?”如愿捕捉到对方脸上未掩饰好的心虚,他冷笑道:“我几次问,云卿都不回答,你一五一十说清楚究竟想做什么。” “云卿、我什么都没想做。” 白泽本想嘲讽暮栌,螣蛇摆明不需要九尾出头撑腰,偏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实在是自讨无趣,平白惹人嫌。 但他不敢,这样实实在在戳心窝子的话,怕九尾听完拧断他的脖子。 “最好如此。” 暮栌松开蓝怀尘的耳朵,继续温柔道:“等你大哥好些,我送他回去,再和云卿一起照料你,好不好?” “好啊!” 蓝怀尘高兴没一会又耷拉耳朵,“我大哥回家跟我爹娘说我揣崽怎么办?我知道瞒着他们不好,但这毕竟是我的崽崽,而且,我当初真的没想过自己能怀。” 白泽没忍住翻个白眼,这一晚上除了打麻将外还跟裴无竹学会翻白眼,收获颇多。 蓝怀尘捂住肚子叹口气,“老祖宗,你说该怎么办啊?” “等你大哥清醒些,你好好与他商量,我想他会同意为你隐瞒的。” 暮栌又看到白泽在翻白眼,没忍住变出长剑架肩威胁:“再被我看到你用我变出的脸做这种奇怪神情,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了。”白泽捂住脸蹲到地上,仗着桌子掩饰看不见撇撇嘴再白暮栌一眼,心道我就翻、就翻! “老祖宗,你会改变旁人样貌?”蓝怀尘变人盘膝坐在暮栌怀中,眼睛亮闪闪满是期待:“那你能把我变成美人吗?” 暮栌轻抚他的脸颊,见他嘴边酒窝浅浅十分欢喜,“你本就是美人呀。” “不不,我不美,你跟云卿才算美!”蓝怀尘环住暮栌的脖子轻蹭,“能把我变得像你那样美吗?或者云卿的样子也行。” “那你觉得我和云卿谁更美?”暮栌变回本相,伸手挑起蓝怀尘的下巴,在他凑上来前堵住嘴把人往后推,“又来了,真是好色。” 蓝怀尘姿态扭捏摸耳朵:“我忍不住嘛。” 这么美的人,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近的机会,肠子都会悔青。 “你跟云卿……我选不出来。” 平心而论,云卿看久了,在他心里比不上暮栌惊艳。 “那我把你变成云卿的样子?”暮栌变回忆春朝模样,摸出镜子递给蓝怀尘,“照着玩吧。” 蓝怀尘接过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绝色面孔,一时间屏住呼吸,只知道呆呆地捧着镜子。 白泽磨磨蹭蹭坐起,生怕招惹暮栌不快,见他满眼温柔笑意看着蓝怀尘,憋了半晌忍不住道:“你为何不这样排解对螣蛇的眷恋?” 分明可以变出螣蛇相貌,为何偏追着云卿不放? 暮栌头都不抬,语气平淡:“空皮囊任谁都能拥有,但你看。”他让蓝怀尘回头,“即便容貌相同,你会认错小狐狸与螣蛇吗?” 蓝怀尘神情懵懂,愣愣看向白泽,“啊?” 白泽不由靠近轻抚蓝怀尘脸颊,“自然不会认错,但我还是头一次见云卿脸上有这么明显的傻气。” “咦!我的声音也变了!”蓝怀尘捂住喉咙,“我、我成云卿了吗?” “傻狐狸。”暮栌再度哄他照镜子玩,“先看够了再说别的吧。” 蓝怀尘擦擦嘴角口水,重重点头:“嗯!” 轻盈脚步声接近,裴青棠穿过竹林推开门,“蓝叔叔,蓝伯父他——阿卿!你怎么同旁人抱在一起?” 在内室睡觉的裴无竹忍无可忍,啪一声踢门走出:“小棠你叫嚷什、忆春朝?” 再定睛一看,他险些没笑出声,忆春朝怀里可不就是云卿么。 山行后院起火喽! 第139章 九尾为蓝氏狐撑腰 蓝怀尘坐床沿殷勤看着脸色发白的蓝冠羽抿瓶中水,鼻尖一酸差点又要落泪,他何时见过大哥这副虚弱模样? 在他心里,大哥一直是顶梁柱般的存在。 “不许哭,多大的了还哭哭啼啼,不嫌丢脸。” 蓝冠羽板脸呵斥,勉强抬起手臂为蓝怀尘拭泪,触到那点湿泪忍不住软下尾音哄道:“我如今已经没事了,有孕时流泪伤眼睛。” “嗯,我不哭。”蓝怀尘将药瓶还给暮栌,跪床抱住蓝冠羽脖颈撒娇:“大哥,等你修出四尾,一定要给我看看。” 蓝冠羽轻拍他的后背,一手覆在微隆起小腹之上,“好,大哥答应你。怀尘,眼下你已有近四个月身孕,我实在不放心就这样离开,便是两位上神都说会庇佑你,可我心里不安。\" 蓝冠羽抬眼看向九尾狐,“老祖宗,我只静养即可,无需上神费心,还请您准许我留下。” “家中兄弟多,怀尘自幼由我带大,长兄如父,我实在割舍不下亦子亦弟的血亲。” 暮栌身后七八条狐尾洁白,发丝晶莹,五官似覆有柔和亮光般令人看不清真正面貌。 小狐狸可爱对着他流口水忍便忍了,这三尾狐,还是算了吧。 “我要带蓝怀尘去鹤鸣山,你留在这也无法照看他,索性先离开养伤,等我们返回长安再来陪伴他。” “如此。”蓝冠羽默默思考,最后妥协道:“也好吧。怀尘,你千万记得呼唤我过来,否则,最多三月无论如何我都会到皇城找你,还要回家找爹娘告状。” “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听话。”蓝怀尘蹭蹭蓝冠羽耳朵,拉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你要回家吗?可以让老祖宗送你!” 蓝冠羽摇头笑笑:“让老祖宗照看你吧,我自有去处。” 他掀被下床,再次摸摸蓝怀尘的头发,“大哥走了。” “诶?这么快吗?留下吃个饭吧!” 蓝冠羽笑笑:“不了,你们尽快去鹤鸣山吧。”似乎云卿也在那。 螣蛇,同样是神。 但神为何会与山行结亲? 麻将相碰,声响清脆。 裴无竹撞撞白泽手臂,再次确认道:“所以那不是云卿?” 可恶,老天爷就不能给山行点颜色看看?就该被拔毛火烤的死老鹰!让他整日往外跑! “不是。”白泽忙挡住牌面,“你别偷看啊!” “我才没偷看呢!少血口喷人!” 裴青棠捧着脸长长松口气,还好阿卿没和忆春朝在一起,她现在连山行都打不过。 忆春朝比干爹还厉害,百年前就是如此。 “小蛇。”蓝怀尘从暮栌怀中挣出跳到地上,指着自己的脸十分兴奋:“你看,我是不是和云卿一模一样?” 裴青棠小心握住蓝怀尘肩膀,免得他撞到肚子,绕着转一圈道:“还真是诶!蓝叔叔,原来你同阿卿差不多高,但我先前总觉得你比他矮。” 裴无竹循声抬眸看向挺着肚子的“云卿”,心道这样真是难辨雌雄。 不过平坦的胸膛还是让裴无竹立即收回目光,他真不懂男的为什么会喜欢男的? 室内香粉味道好闻。 床榻柔软,蓝怀尘枕在裴青棠膝上惬意安稳。 “小棠,云卿真的好美啊。”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也瞧不够。 “漂亮阿卿当然漂亮啦!蓝叔叔。”裴青棠揉捏蓝怀尘的耳垂,“我最喜欢阿卿的嘴,但你也知道干爹不待见我,能不能、就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凑近俯身,轻轻捧起蓝怀尘下巴,食指蹭弄柔软红唇,耳语呢喃,声音似沾有蜜糖般甜蜜。 “蓝叔叔、让我亲一亲你。” “小、唔。” 银镜脱手险些落地,裴青棠稳稳接住丢到床上,顺着肩颈缓缓扣住手指相握,她有意引蓝怀尘动情,探入领口抚摸肌肤,轻抚红点刮擦逗弄,感受到身下躯体轻颤,唇齿间喘息渐起,这才松开纠缠的软舌。 蓝怀尘如在梦中,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睁大眼睛质问道:“小蛇你啊、别。”如猫儿春日暖阳嘤咛声让他十分羞耻,脸颊瞬间红透,急忙坐起连鞋都顾不得穿匆匆逃到门口。 他回身再度问道:“裴青棠,你在做什么?” 声音发颤,腿脚发软。 蓝怀尘细细回忆,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对小棠用媚术了?不然她怎么这样行事? 裴青棠扭身留给蓝怀尘一个单薄背影,捂脸亦是低声缀泣:“蓝叔叔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好香,我情不自禁。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但千万不要气到自己。” 蓝怀尘侧目看向梳妆台,对着铜镜中云卿面容有些恍惚,抬手摸脸,镜中人亦是抚摸脸颊。 他心下已有定论,“你是喜欢云卿的脸吧?” 毕竟之前小蛇从未对他这样过,大约和他偷亲云卿一样。 他和她都是好色的妖。 “好了,我没生气。”蓝怀尘走回床边拍拍裴青棠肩膀,“你别自责,我真不在意。” “真的吗?”裴青棠眼角湿润,紧紧抱住蓝怀尘胳膊倚在肩上,“蓝叔叔你真好!”她嘴角勾起浅笑,起身为他捏肩,继续道:“蓝叔叔,幸好是你,换了旁人,怕是要把我狠打一顿呢。” “比如干爹吧,他一准把我撕吃了!” 蓝怀尘心有余悸,眨眨眼道:“应该不能吧?山行真有这么狠心?” 他当初怎么逃过一劫了? “干爹对阿骁都勉勉强强,更何况我这无亲无故的小蛇精?” “那倒也是。” 蓝怀尘摸出荆桃果与裴青棠分吃,看看窗外忍不住低声念叨暮栌,“不就和裴无竹说会儿话吗?还不带我去鹤鸣山?” 麻将桌被掀翻在地。 裴无竹侧身躲避忆春朝袭击,被挑飞尖刺踩到地上,认命前不忘最后嘲道:“你打我算什么?有本事找山行去啊,从哪学来变脸的本事这么厉害,难怪最近没听说你在云卿跟前晃悠。诶忆春朝你知道吗,云卿特别讨厌你,见你就吐那种,诶呦喂,他那样的好性子能这么恶心你,你呀。” “活该得不了手。” 白泽瞧着九尾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险些笑出声,好歹紧掐大腿忍住了。 暮栌紧咬牙关,压下心中怒意冷笑道:“二当家,您何苦激怒我?” “反正活着也没趣。”裴无竹摊开双手,“难道我跪下求你,你就会饶过我吗?或者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能留我一命?” 他笃定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所以我才不自找没趣。” “噢?那你就半点不在意小绿蛇?”暮栌言辞恐吓,“我把她剥皮抽筋送给山行,讨得山主欢心,自然可以顺势接近云公子。” 裴无竹不自觉吞咽口水,“小棠是云卿干闺女,你可别错了主意。” 暮栌随手将桌边老者变成少女模样,拎起裴无竹微笑道:“那就不劳二当家操心,您瞧,是不是很像您的女公子?” “忆春朝!你敢动她试试!” 怒从心中逐渐占据恐惧与无谓,裴无竹攥紧拳头变蛇张口妖在忆春朝颈上,却被轻易扯住掐紧甩飞撞在麻将之上。 撞得七荤八素,裴无竹倒地吐出一滩血和一颗牙。 暮栌不紧不慢走近,踩住裴无竹肩膀狠狠碾压,“二当家。” 裴无竹哀嚎,口齿不清依旧威胁道:“山行也是小棠的干爹,你最好别动她!” “哼。”暮栌面露寒意:“二当家也知道心疼孩子?那为何。”要对我的孩子动手? “罢了,我不想因为你脏自己的手。”暮栌撤脚,走出几步看向白泽:“你,哪凉快哪待着去,没找你,别来鹤鸣山惹人嫌。” “噢。” “站住!” 墨香令人心安。 山行低头擦拭云卿掌心墨迹,不用对视也能感受到他的炙热目光。 “忍忍,等你好些再说。” “噢。”云卿难掩失落神情。 山行正欲捧起云卿下巴轻吻,忽而感受到暮栌与蓝怀尘气息,轻叹一声放开手收起纸笔墨砚和床桌,回首随意瞥向两人,看到“云卿”跟在九尾身后不由惊呼出声:“卿卿?”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那是蓝怀尘。 暮栌声音带笑,“山主,您认错人了。” 云卿同样回头看向门口,愣了一瞬招手笑道:“白狐狸,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蓝怀尘本有些惴惴,怕云卿怪自己擅自占用他的模样,见状忙走到床边依偎肩上,“我、我觉得你好看所以变成你的样子了,你会生气吗,云卿?” “不会啊。”云卿挑起蓝怀尘下巴,如临水自照般看着同样美貌容颜,“昨夜没休息好吗?你眼下有青黑。” 山行走到石桌旁坐下,随手翻看那本厚书。 暮栌边听云卿二人讲话,边走向床尾检查他腿伤情况。 “原本白泽抱着我一起睡,半夜醒来就剩我自己,我贴在大哥身边,怕压到他不敢熟睡。” “那在这睡会吧。” 蓝怀尘打个哈欠,在云卿帮助下蹬掉鞋子,解衣躺到床上。 云卿侧身屈膝躲避暮栌的手,若无其事自顾轻拍蓝怀尘哄人睡觉。 幽香沁人心脾,蓝怀尘枕在云卿手臂上,听着低低歌谣声,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咂咂嘴呼吸声渐渐均匀平缓。 怀中人温软热乎,云卿也打个哈欠,抬头见山行还在,心下松乏,搂抱蓝怀安然尘入睡。 暮栌本想询问云卿为何白泽对蓝怀尘孕育反应如此强烈,见床上二人都已熟睡,掖好被子走向石桌坐下,挂着浅笑同山行点点头。 山行摸不清面前九尾狐究竟有什么目的,明明是上神,偏变作妖物模样;先前那样撕破脸,如今却还能淡定自若,仿佛局外人照旧称呼自己为山主。 他压下满心不耐,合上书直直盯着忆春朝。 暮栌只当没发觉山行的眼神,将纸张推给对方,“云卿的腿伤还未痊愈,你真的不心疼?” -心疼又如何?他不要你为他疗伤。 山行犹豫不决,依云卿的意思,无论如何都不要九尾狐帮助,但万分不舍放任他忍受伤痛。 -您可是云公子的夫君。 这句话看得山行额角狂跳,暗道果然九尾狐没安好心,明知云卿厌恶排斥,仍要自己劝说,根本就是要让夫夫俩吵架。 绝对不能再逆云卿心意,他身子不好,一旦动气,怕又要呕血。 山行扭头看向床上两团依偎一起的身影,十分担心蓝怀尘占云卿便宜。 百年前那次他离开一小会儿,蓝怀尘就凑近缠上云卿了。 多可恶的狐狸精!人病着都不肯放过。 但如今蓝怀尘怀着帝王的孩子,还那样离不开萧勍,应该对云卿死心了吧? 山行暗叹息,默默临摹云卿字迹。 暮栌眼见山行不为所动,心中冷笑面上依旧平静,略点点头起身离开。 九尾狐一走,云卿睁眼轻轻抽出被蓝怀尘压着的手臂,坐起朝山行笑:我装的像不像? 怪不得白泽有什么事都躲蓝怀尘身后,小狐狸这个挡箭牌确实好用。 云卿垂眸轻轻理好糊在蓝怀尘脸上的发丝,盯着与自己相同的面孔微怔。 九尾狐为何改变蓝怀尘的面容呢? 他伸手被中轻抚小腹,算来蓝怀尘已经有四个月身孕了,凡人怀胎十月,那白狐狸还要在等半年才能生下孩子。 面前手指轻晃拉回云卿注意力,山行伸手捏捏他的耳垂:想什么呢? 云卿笑笑摇头:没什么。 他拉被子盖好蓝怀尘肩膀,摆摆手示意山行坐回原处,侧过身小心躺下。 再过几天便能驱除体内魔气,云卿抚摸光滑手背,至今不明白是以何种方式身染魔气,石崧敷的不知名草药固然可疑,但天玉山之行,自己就被魔物所伤,那时不以为然,是否太过轻敌大意? 双头狼一类连人形都变不出的低级魔物当然无法侵染仙躯,只是,倘若魔王无妄也参与其中呢? 云卿忍不住暗叹一声,如今还是早些养好身体要紧,切记戒骄戒躁,禁怒禁色,万不可冲动行事。 困意逐渐袭来,头脑昏昏沉沉间,云卿就要入睡,突然听到久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阿父!” 如闻惊雷,云卿猛然坐起,头晕脑胀中恍惚看见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朝自己扑来。 “谁!” “我?” 云骁登时被钉在原地,颤抖的手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胸膛艰难发问:“阿父、你、你认不出我了?” 云卿眯起眼睛,打量片刻才松口气:“阿骁,是你啊。” 第140章 含酸拈醋 “所以,你情愿相信他的话。”云卿指向床尾,九尾狐抱着蓝怀尘抚摸软毛如局外人般镇定自若,眼见蹲在床旁的云骁依旧带着一脸倔强,又指指自己:“也不相信我的话,是吗,阿骁?” “可你的腿到现在还没好,这是真的吧?”云骁紧搂云卿垂地双腿,扬声道:“阿父,你答应过我不让自己受伤,为何总不守承诺?” 云卿狠狠瞪一眼低眉垂眼的九尾,真是可恶! “是,我总让自己受伤。”云卿点头,“可我右腿是因九尾而伤,你既信他,便让他变出全部狐尾给你瞧。” 云骁不由看向九尾狐,对方仿佛置身事外。 “他如今只有八条狐尾,另一尾便是被我斩下,断尾之仇。”云卿冷笑,“你还信他是全心全意助我、为我好?你问他敢不敢发誓。” 他指着腰间红点,“而且他对我下的蛊尚未全清,只是用药勉强压制。” “阿骁,你还要信他?” 云骁大惊失色,忙跪地认错:“不是的!阿父、我只是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暮栌轻叹一声,没想到这次连云骁都不能劝动云卿,对方大约是真恼了,所以抖落这些旧账出来。 “云卿,你自伤右腿是为消除与我断尾之仇,我也不曾真的怪你割去我的尾巴。” “而清除蛊毒必须。”暮栌看向桌旁山行,感受云卿如针般冰冷目光,识趣地转变话头:“但我给过你压制的丸药,是你只看一眼就丢给灵兽空。” “所以你我已经抵消恩怨,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云卿怒极反笑,点头道:“对、对,我气量小!” 山行忙走近坐床揽住他肩膀轻哄:“卿卿,切勿动怒。” 云骁不敢说话,默默抱紧他双腿。 云卿心中窝火,冷声对云骁道:“你不必再赶来看我,好好的不信我,反倒信起一个外人?” “阿父我知错了……” “还不走?” 云卿扭头不看云骁的眼泪,忍了又忍还是一把将人扯开,想说两句白养他之类的话,最终只道:“回去吧!” 山行这时候反而不敢再凶云骁,站起扶人,轻声劝说:“你先回去吧。” “爹、我。”云骁哽咽哭泣,透过朦胧泪眼看扭过头不肯看自己的云卿,越发伤心自责,不能挪动一步。 山行摸出帕子,“没事的,你先回去。” 云骁擦擦眼泪,一步三回头离开,以眼神无声央求山行劝和。 山行连连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暮栌偏头长叹一声。 云卿闻叹息声更甚恼怒,顾及着蓝怀尘在,忍住没有发作。 蓝怀尘恍然大悟:怪不得白泽提醒千万别说要看老祖宗的九条尾巴。 但老祖宗为何对云卿下蛊?云卿为何砍他的尾巴? 挣扎跳到床上,蓝怀尘看看暮栌又看看云卿,十分为难地问道:“你们,究竟谁对谁错?” 云卿放柔声音转头对白狐狸笑道:“你不必因为所谓对错远离谁,乖狐狸,这不关你的事。” “噢。”蓝怀尘眨眨眼睛趴到云卿膝上,“那,方才老祖宗已经抱过我了,你受累抱我一会吧?” 山行恨不得拎着蓝怀尘甩飞出去。 “抱你一点都不累。”云卿暗道果然蓝氏狐妖受九尾庇护。 暮栌瞬间抬头看向他:“你知道了?” 脚步声接近。 云卿右脚虚点地站起,果然在空脸上看到未来得及完全掩盖的一丝嫌弃。 “大人。”空盯着狐妖不自觉皱眉,“空不知丽妃也在,是否要再添些荤菜?” 蓝怀尘被如有实质般目光盯得浑身发毛,忙扒着云卿衣服往里钻。 “狐狸精你!” 云卿伸手拦住山行,同空歉意笑道:“丽妃他、劳你多担待一二。” “大人不必客气,空去去就来。”放下手中食盒,空走出两步站定回身道:“大人,空听容思说云骁——”见云卿视线躲闪,空不再追问,行礼离开。 蓝怀尘这才敢钻出来,对上山行要杀妖的目光更加恐惧,忙埋在云卿颈间大气不敢出。 “阿行,别吓唬他。”云卿语气责备。 山行嘴角堆起微笑:“好的,卿卿呀,让我抱会蓝怀尘吧,别累着你。” “我不要!”蓝怀尘紧紧扒着云卿衣领,“云卿!别让山行抱我,他没安好心!” “好。”云卿轻拍蓝怀尘后背,对山行哼一声:少吓唬白狐狸! “小狐狸,过来。”暮栌招手示意。 云卿低头看蓝怀尘,轻轻将狐狸放到床上,他是真的不想把蓝怀尘牵扯进他与九尾的恩怨当中。 暮栌抱起蓝怀尘,他再次暗叹口气,云卿并未因自己的缘故疏远小狐狸,是否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还不算太坏? “老祖宗,你心情不好吗?”蓝怀尘蹭蹭暮栌的脖子,自以为将声音压得极低,实则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是不是你先惹的云卿啊?我总觉得他不是爱挑衅的性子。” 云卿只当没听到,在山行搀扶下坐凳休息,看到桌上相同字迹的两张纸问道:“哪个是我写的?” “你猜呢?”山行点点他左手上那份,“你手凉不发汗,纸不皱。” 云卿扬起右手纸张,果见边缘略有褶皱,抿唇笑笑,放下纸习惯性与山行十指相扣,晃晃左手里的纸有些得意:“我就知道这是我写的。” 衣袖遮掩,暮栌无法看清他们是如何相握,却能从云卿饱含笑意的眼眸中看出他的喜悦。 笑意明媚似暖阳,不曾照耀自己身上。 “我没有心情不好。”暮栌放蓝怀尘落地,后者会意变成人形,“真的吗?” 蓝怀尘摸摸嗓子,羞于在云卿面前这样光明正大地“盗用”他的声音,倚在暮栌肩上小声道:“老祖宗,我更喜欢自己的声音。” 偏头看肩上如花容颜,暮栌垂眸颔首,“好。” “螣蛇。”暮栌正色,见云卿回头瞬间眼神变得冰冷,心中十分失意,勉强忍住酸楚语气平淡道:“三日后,着手清除你体内魔气,到时朱雀也会过来。” “我想让你早些养好腿伤,前往仙山之上处理,既然你不肯,那只好劳烦朱雀奔波凡间。” 朱雀主火,到达凡间久留之处必将燃起熊熊烈火。 云卿深吸一口气,咬牙质问道:“你为何不早早说明此事?” “我以为山行和你的孩子能劝动你,谁知一个不劝,一个反遭训斥。” “倘若你早说,何须这样折腾?”云卿攥紧拳头蹙眉不耐,缓和些语气后又道:“白泽呢?” 暮栌捏捏蓝怀尘的脸犹豫是否说实话,思考一番笑道:“大约在跟裴无竹打麻将。” “什么?”云卿按按太阳穴觉得自己听错了,“他,跟裴无竹?” 这两人凑在一起真真是滚油锅里倒凉水,一个敢想敢做,一个敢想敢骂。 “罢了,等晚上裴无竹歇息时再让白泽过来吧。” 蓝怀尘忍不住埋怨道:“他们昨天玩了一夜!小蛇说她起夜听到白泽和裴无竹在骂、呃骂我。” 山行皱皱眉:“骂你?他们俩谁不敢骂?光裴无竹自己、啧。”连卿卿都骂,死长虫!早晚杀了他炖蛇羹,他迟早死在那张破嘴上。 云卿亦是轻叹:“九尾,你告知白泽尽快过来,再转告朱雀三日后在柘木山相见。” “好。”暮栌垂眸同蓝怀尘低声埋怨,“小狐狸,你都不知道裴无竹怎么骂我的,说谁见了我都要吐一吐。” “他放屁!你这么美!裴无竹他才招人嫌!” 蓝怀尘嚷这一嗓子成功把暮栌逗笑了,亲呢地捏捏他的耳朵,赞道:“好贴心的小狐狸。” 山行心道马屁精。 他打量蓝怀尘的五官,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忍了忍收回目光没说话。 云卿自然发觉山行视线过久地停留在蓝怀尘脸上,抿抿唇没立即发问。 不是说只喜欢他吗?怎么盯着别人看那么久?因为蓝怀尘和他有同样的脸,山行就移不开眼了?还三番两次将旁人认成他,可恶。 云卿默默腹诽,撇开山行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检查厚书错漏处。 清蒸鱼肉质细腻,白菜汤色碧绿诱人,冬笋炒肉气味扑鼻。 蓝怀尘本想变成狐狸躲在暮栌怀里,听了他的话后硬着头皮凑到空面前,结结巴巴请空给自己夹菜剔鱼刺。 空微不可察地皱皱眉,正要拒绝转念一想,依照上次情况,必然又是云卿匆匆用汤垫垫肚子就照顾狐妖,何苦累他拖着这样虚弱的身子伺候蓝怀尘? 他示意蓝怀尘坐在身侧,轻声细语温柔照料,暗道不能在云卿面前表露嫌弃,装也要装出贤惠模样。 听方才几人的意思,再过三天云卿就走了,此行一别,往后几年不知还能再见几面? 空盛汤放在蓝怀尘手边,顺势再递一碗给山行,“国师,劳烦转递给大人。” 山行没好气瞥空一眼,慢慢悠悠拿过芋头剥皮。 空嘴角浅笑依旧,如木雕般捧着碗并不收回。 “给我吧。”云卿笑笑伸手去接。 山行皮笑肉不笑,先云卿一步抢过,空却并未松手。 “国师,您剥的芋头掉地上了。” “等会再捡,毕竟芋头没手没脚,更不似灵兽大人有颗玲珑心。” “多谢国师夸奖,空不敢劳烦您,请放手。” “方才我没听见小孩子讲话,实在不是故意的。” 云卿俯身捡起芋头放到山行面前小碟中,闻言低声道:“差不多得了,老实把这芋头吃掉,少找事。” “噢。”山行松手。 下一瞬便见空身子后仰。 一碗汤结结实实撒蓝怀尘满头满身,他被吓一跳变作狐狸,顶着菜汤和菜叶几乎嚎啕大哭:“我的毛!” 热水袅袅。 蓝怀尘抽抽搭搭由云卿搓洗按摩,大尾巴先指暮栌、后指山行。 “你非要我凑灵兽身边做什么?我早说他不待见我,就算我顶着云卿的脸也讨厌我。你就只顾着看云卿,半点不关心我。” “你好端端非争碗干什么?大不了接过去自己喝啊!说丢就丢害得我被泼,毛都打绺了!都怪你!我成臭狐狸了!” 云卿忙道:“你是香香白狐狸,一点都不臭,跟山上秋天的果子一样软糯香甜,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乖狐狸!”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拿毯子裹住蓝怀尘坐在新点燃的火炉旁,云卿擦拭蓝怀尘全身。 力度轻柔,蓝怀尘长吐一口气,舒服得快要睡觉,眯着眼睛靠在云卿身上,颇有些怀念意味:“之前萧勍再累再忙,都不忘给我仔细梳顺毛擦干。” 话音戛然而止,蓝怀尘耷拉耳朵,语气失落:“云卿,我有点想萧勍。” “白狐狸,等我好些就将护心丹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蓝怀尘摇摇脑袋,如实道:“昨天,我以为我不会想他,因为我身边有你们这些美人,原来我会想他。” “情之所钟,绝非皮相可以决定。” 轻咳声代替叩门。 空托着干净衣服放在榻旁,再度道:“丽妃娘娘,空实在抱歉,当真不是有意的。” 蓝怀尘扬起大尾巴捂住眼睛充耳不闻。 云卿见状同样沉默,拨弄蓝怀尘的软毛擦干。 空抿抿唇,放下两盒糕点离开。 收拾完混乱桌面,山行擦净手看云卿,不知道他要弄多久才能完全擦干蓝怀尘,提议道:“今天太阳还不错,让狐狸精出去晒太阳吧?” 云卿竖起耳朵听外面寒风阵阵,索性拉过山行的手拧一把,哼道:“你来弄。” “遵命,螣蛇大人。” “九尾呢?”云卿心头涌起不妙预感。 “不知道,似乎说去长安一趟拿什么东西。” 热乎乎的掌心没费多少时间便将蓝怀尘周身毛弄干,山行耐着性子双手托着他敲开书房门,轻放在纠错魔物记载书籍的空怀中。 “趁九尾不在,快点把他哄高兴,否则当心牙被打掉。”就像裴无竹一样。 “蓝怀尘,差不多得了,别蹬鼻子上脸,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匆匆交代完,山行忙跑回卧房捏起云卿的下巴审问:“老实交代,你生什么气呢?” 云卿扭头躲开,抱臂哼道:“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第141章 云卿吃醋了? “我是觉得蓝怀尘用你漂亮的脸做那些愚蠢表情很怪,感觉你都变笨了。” 山行俯身亲吻云卿嘴唇,想了想补充道:“沐猴而冠。”就像猢狲偷穿人的衣服,自以为变成人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其实连长尾巴都没遮好。 云卿长了副聪明相,看着就很机灵。 但再聪明的皮囊也罩不出蓝怀尘的傻气,就算闭上眼绷住嘴,傻气也会随着呼吸往外漏! “你少胡言乱语,白狐狸他哪里像猴子了?”云卿环住山行脖颈回吻,总算松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我的容貌呢。” “喜欢,但不只喜欢。” 初相识稚气顽皮、后来温柔和善,云卿好得让山行常愧疚欺骗他,哪怕把心掏出来仍觉不够。 “你又把蓝怀尘丢哪去了?” 云卿拧山行的耳朵,想到重逢那日险些被丢到地上的蓝怀尘心有余悸,“你就不怕他出事?幸而是我,否则,真是令人后怕。” “有事他会找蓝冠羽来,蓝家那一窝狐狸都疼他,死不了。” 这轻飘飘的语气听得云卿心中不快,下手劲重重掐在山行手臂,“你啊!” 话又绕到蓝怀尘身上,山行心念一动,带着几分怡然自得问道:“你是不是吃醋呢?” 之前都是自己吃醋,这次总算让云卿尝尝酸味,让他平日左拥右抱,半点不知道避嫌。 “吃醋?”吃蓝怀尘的醋吗? 云卿摇头,如实道:“我不担心你喜欢蓝怀尘,是怕你只在乎这张面孔,那我就。”他咬咬嘴唇,“往后出去打架要带护具,免得伤到脸,和螭一样戴着铜具覆面。” 不对! 云卿猛然发觉奇怪之处,先前那些记忆多以螣蛇亲身经历为主,所以自己只能看到记忆中的旁人,除非之前的螣蛇照镜或剑身映影,否则无法看到“自己”。 那么第一次手疼发作,不成片段的记忆中那个虔诚跪拜的玄衣男子,真的是螭吗? 如果那人不是螭,他会是谁?还是说,他是旁人记忆中的螭? 魔气蔓延究竟与螭有关,还是旁人的记忆有关? 这个“旁人”是魔物吗? “我当然不喜欢蓝怀尘,他又蠢又傻。”山行敏锐地察觉到云卿的反常,关心问道:“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回神,摇头笑道:“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他岔开话题,推山行去看蓝怀尘,“空不喜与妖物打交道,别难为人。” “那我去抱他回来?” “也不用,你抱着他,劝和他与空两句。” 云卿伸出手重重戳在山行胸膛上,“不许打他,白狐狸有孕辛苦,要怀十个月呢。”他轻抚自己小腹,“我怀阿骁只用了三个月,再加上有法术遮挡还算轻松。” 山行亦抚摸他的手背,后知后觉问道:“那、那意思是,你怀着云骁的那三个月也常同我胡闹吗?” 云卿摸摸鼻子,颤颤点头:“螣蛇都是这样啊。” 那想来云卿并无不适。 “对了,裴无竹被九尾狐打得牙都掉了。”山行亲云卿嘴唇,“如果九尾狐打空,你会拦吗?” 唇肉被齿衔咬,云卿嘶一声,“诶呦我头疼,阿行,快扶我躺下。” 山行冷哼:“少装样子,这次饶了你,有事叫我。” 书本纸张独有的树浆轻香混杂着沉木松针味道。 蓝怀尘窝在空膝上懒洋洋打哈欠,不时吃块糕点,十分惬意。 “再讲些萧勍小时候的事吧?我还想听。” “空只知道这些,并不多往皇城中去。” 收好云卿整理的稿纸后,空为怀中狐狸盖上薄毯,力度极轻地在他头上摸了摸,见狐狸耳朵抖动,忙收回手不敢再碰,“丽、蓝怀尘,你要喝水吗?” “我还不渴。”蓝怀尘再度晃耳朵,想让空帮自己挠痒,对方却始终没理解他的意思,只好出言提醒:“我右边耳朵痒,你帮我抓抓。” 空恍然大悟,从袖中拿出梳子小心梳开粘在一起的耳尖毛,轻声道:“您好软。” 蓝怀尘立刻竖起耳朵,颇为自豪:“那当然了!” “所以云卿才喜欢抱我呀!” “大人喜欢您才抱您,跟这些没关系。” 空收起梳子,拢好被大尾巴扫开的软毯,再度关切道:“您热吗?” 蓝怀尘正欲回答,察觉山行气息走近,下意识要钻着躲起来,闻到松林香气不敢扒空的衣服,壮着胆子落地变成人形与山行对视:“云卿说了,你不能吓唬我!” “啧。”山行移开眼,挑眉笑着看空仔细叠毯子,“哄好没?小心他靠山回来把你牙打掉。” “空实在抱歉,当真不是故意为之。”空抬眸再度解释。 山行连连摆手:“好好,我不关心这个。” 转身离开,山行打算回去劝云卿别让蓝怀尘用他的脸,死狐狸精蠢得就差在脸上写“傻”字了。 蓝怀尘一溜烟跑得比山行还快,蹭到云卿身边便露出肚子打滚,“云卿,我老祖宗呢?” 云卿想说不知所踪,便见九尾出现在房间当中,抿抿唇没有说话。 “老祖宗你方才去哪了?” 暮栌将手中丸药塞到蓝怀尘嘴里,“把这个吃了,能去除你身上的浊气。”免得落下心结,往后一直耿耿于怀。 摸摸美滋滋喜笑颜开的狐狸脑袋,暮栌扫一眼站在窗旁的山行,皱眉问道:“螣蛇,白泽还没来过吗?” “没有。”云卿躲避九尾视线。 “那再等一等吧,大约晚上他就会来。” 抱起蓝怀尘,暮栌后退远离床榻,“你睡会歇歇,养精蓄锐也好应对三日后的疼痛。” 云卿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有关螭的事:“螣蛇螭,他曾以铜具覆面吗?” “你为何这样问?”暮栌皱眉,按白泽的意思,云卿不可能知道螭曾戴面具。 “罢了。”云卿不想多和九尾交谈,“当我没问过。” “螭确实曾覆面。” 在娲神还未陨落,人族尚未崛起前,以螣蛇为首的众战神,镇守各方天界与魔界交壤处,每隔五百年交替歇息三百年。 暮栌印象中,只有螭敢带着满盔甲脏污魔物痕迹进入天山娲神殿,乱糟糟的头发沾着腥臭脓血和灰尘像刚在地上滚几百圈一般,铜面具覆盖,唯能看见两个黑漆漆的眼瞳。 细长蛇瞳孔丝毫没有温度,令人望而生畏。 “自我有记忆,螭便戴着面具,原因不得而知。直到,他犯错被罚跪砧骨池,没多久便摘掉笨重的铜面具,不过镇守边界时还是会戴着。” “他是因为割下你的尾巴被罚跪三个月吗?”山行冷不丁出声。 暮栌额角狂跳,深吸口气道:“当然不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意识到不对,他偏头看向山行,“是白泽跟你说的?” “白泽常年无法安眠早就记忆混乱,他的话根本不能信。” 山行了然点头:“难怪白泽这么急着带狐狸精回昆仑山,甚至——” “阿行,我有些话想问九尾,劳烦你带蓝怀尘出去。”云卿忙打断山行的话,一方面被白泽威胁必须护住对方,再则,当初九尾那句他身边人居心叵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道以幻境考验他时,幻影白泽说九尾意指他身边有魔物潜藏,当真如此吗? “连你都分辨不了魔物气息,我怎么做的到?”暮栌轻叹一声,“先前我可以分辨,如今力量衰弱。” “因为残缺一尾吗?”云卿抿唇,心底涌出几分自责。 “跟你没关系,天地之间灵气稀薄。创生、兴盛、衰败、消散,周而复始本就平常,或许在将来某天,我也会陨落重回娲神怀抱。” 暮栌神情平静,目光柔和,“螣蛇,快些好起来吧,如若娲神知道你这样作践自己,她会心疼的。” 娲神娘娘。 云卿轻叹一声,点头露出伤腿,“劳烦九尾大人为我治伤。” 划破指尖,暮栌点按在云卿伤口处,鲜血快速渗入结痂,随之赶来的是颜色惨白的螣蛇图腾。 掌心大小的图腾不满足指尖血,暮栌干脆划破掌心按在云卿腿上,抬眸流露歉意:“我知道你厌恶与我接触,只是你太虚弱了。” “无妨。”云卿如今无法看到图腾,却可以想象得到它是何种渴血情景,暗道这图腾跟着如此虚弱的自己也是受苦了。 芳草香气从周遭缓缓裹挟拥抱两人。 乌发桃花眼在吞吐气息间变成白发蓝眸,蓬松狐尾随暮栌坐床动作移到云卿手边。 “左右也是无聊,你帮我梳一梳狐尾吧?”暮栌递去梳子,抬起左手打量螣蛇图腾,轻声道:“我记得阿螭身上的图腾如朱砂般鲜艳。” 左手重新覆盖图腾,他以木梳尾端挑起云卿指尖,“你的图腾颜色还没有你指甲红,若娲神知道。” 轻微叹息如落羽。 却让云卿哑口无言,拒绝梳尾的话噎在嘴边,他捧起狐尾梳理,隔着帕子依然能感受到掌心尾巴柔软顺滑,暗道比蓝怀尘还软。 他耐着性子梳顺尾端,便已颦眉不耐。 暮栌见好就收,撤手起身后退,“剩下的交给白泽吧,兴许他晚上就过来了。” 云卿低头查看伤势,原本手掌长度的破口已经长住大半,摇摇头道:“三日后再与他相见。” 手探到小腹,他不免想到那夜白泽的所作所为,心烦至极,忍下恼怒语气平静道:“早些好起来吧。” 梦中他伤心难过,娲神那样温柔地为自己拭泪,大约也不愿见他虚弱至此。 暮栌垂眸掩住眼中笑意,重新坐在床沿握住云卿小腿,“是啊,你要早些好起来。” “螣蛇,多出去走走,你该亲眼看一看娲神留下的苍生,整日这样病恹恹躺在床上有什么意思?” 云卿闭目沉默。 暮栌识趣不再言语。 手下肌肤恢复如初,暮栌撤去结界,听山行脚步声接近,不紧不慢问云卿:“等清除魔气后,你打算去哪里养元神?” “五行山。” 天道允准他重返山顶洞穴休养,除了五行山,云卿再想不出还有哪里合适。 暮栌摇头:“随我去碧——” “不去。”云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走到山行身旁接过蓝怀尘,笑道:“阿行,你瞧,我腿好了。” 山行蹲下再次确认,“好了就行,也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几天不受伤。” 云卿只当没听见,“白狐狸,你穿厚些,咱们出去走走吧?” 蓝怀尘看一眼山行,摇摇头道:“我、我先歇会,你们去!” “好吧。”云卿有些惋惜,放下蓝怀尘欢欢喜喜牵住山行的手往外走。 蓝怀尘伸个懒腰,回身看到暮栌白发蓝眸、狐尾绵软,眼睛一亮立即走近轻轻扯住一角衣袖,“老祖宗、我,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尾巴呀?” “摸吧。” “哇!好软啊。” 蓝怀尘搂抱三四条狐尾紧紧贴在脸颊边,“真的好软啊!” 沉闷心情因这言语消散一二,暮栌坐床将蓝怀尘抱到腿上,掌心血迹未干凑到他嘴边,“舔了吧,对你有好处。” 蓝怀尘为难地皱起眉,“喝你的血吗?会不会很奇怪啊?还是算了吧。”他从腰间香囊中摸出药瓶,道:“这药是我大哥留给我的,他可疼我了!这香包是小蛇给我的,她好乖的,我特别喜欢她,虽说、算了。” 想到今日与裴青棠的意外亲吻,蓝怀尘忍不住羞红脸,嘀嘀咕咕劝解自己:“诶呀没事啦,亲一口又不掉肉,小蛇还小啦,要让让她。” 暮栌任由他倒药粉,暗笑这粗心的小狐狸,都不知道先擦净血看看到底有没有伤口再上药。 又听他嘟囔些不明所以的话,伸手挑起蓝怀尘下巴,好奇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不掉肉?” 对上暮栌的视线,蓝怀尘方才就有些红的脸瞬间热起来,直白地盯着面前红唇,喃喃道:“亲一口又不掉肉。” 暮栌闻言忙推他到床上,变作忆春朝模样,皱皱眉笑道:“老实些。” “噢。”蓝怀尘神情惴惴:“我没不老实,你别生气。”他抬手摸脸颊,“我现在是自己的脸吗?” 嘴边酒窝浅浅,暗念口诀,蓝怀尘变换出云卿相貌,“这副样子是你喜欢的吗?”记住五官相貌,他也可以变成旁人模样。 “如果是云卿,你不会这样说吧?” 蓝怀尘变回原相,叹道:“如果不是答应过萧勍,我绝不会拒绝云卿的索吻。虽说我先前已经与他亲过,但他当时病着,肯定把我当成山行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勾自己的舌头? 暮栌听得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时候亲过?” 上次就贴了贴,云卿是清醒的,不可能把小狐狸当成山行。 “嗯……”蓝怀尘露出回味的甜蜜笑意,抿着唇摆摆手:“就云卿还是凡人的时候,他生病了,我没忍住凑近亲了他。” “他病着你还不老实?” “我没有,就亲亲而已!他喝了药舌头都是苦的。” “你还伸舌头了?” 第142章 人面如花 暮冬午后太阳依然苍白惨淡。 “卿卿,你去五行山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云卿咬唇摇摇头:“阿行,恐怕不能。” 见山行皱眉,他忙解释:“我是要回结界内休养,别说你了,就连阿骁都不能同去。” “好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回来。”山行伸手抚摸他的嘴唇,“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不过咱们先说好,你这次必须安然无恙地回来,不准负伤。” “这个自然!” “也不准再往家里领人。”山行挑起云卿下巴亲吻,心中憋气没忍住咬在他唇角,“一个九尾狐防不胜防,又是蛊毒又是牵情丝。如今空似乎已经释然,可我心里总别扭。” “好歹蓝怀尘被圣上分去心思,大约不会再偷着亲你。石崧身份存疑,我倒不担心你对他有心思。”可阿花…… 山行估计只有阿花主动跟云卿承认心思,他可能会有几分相信,否则就是把嘴皮子说破,他也只以为是自己在吃醋,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那你担心什么?”云卿笑笑,勾起山行的手轻搔掌心,“好人儿,同我说说你的烦心事,为夫自当解决。” 山行不由乜斜他,挑眉哼道:“真的?那你再生一个。” 云卿哑然,张张嘴道:“你、你怎么不生?我都生过一个了。” “夫君,地里长不出东西能怪地吗?”山行牵起云卿的手放在自己腹上,“你何时费心耕耘我这块荒地了?我能生才怪。” “那我生不出,怪谁?”云卿拧山行的肚皮,只是手下肌肉紧实难以掐起,索性重重拍打手背。 他带着羞恼意味,再次埋怨道:“那夜我多要两次你都不肯给,又一味地想要再生。” 云卿逐渐气愤,甩开山行的手哼道:“还怪到我身上了?说的跟你真的能生一样。” “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好夫君,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山行从后将他整个拥在怀中,“我不过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要你再生。” 先前九尾说过,假若云卿再有孕,意味着他又会死去。 云卿没有挣脱山行,也没有完全消气,“那你到底担心什么?” “我担心很多事。”山行低头贴在云卿肩上,放轻声音笑道:“担心、你就此一去不回,又将我抛下。” “担心你又带着满身伤,跌跌撞撞倒在我怀中,就像百年前那样,慢慢没了气息。” “担心你不让我找到你,宁可忍受离别痛苦,也不愿与我团聚。” 云卿忙转身抱住山行肩膀,“我不会——” “卿卿,我求你,你就在看在过往夫妻情分上,别再丢下我,好不好?” 心中酸涩似初结的青杏,云卿连连应声:“好,夫君,我答应你。” 两人相拥许久,直到彼此呼吸再度融为一体,依依不舍地分开相贴的唇瓣。 “你方才同九尾狐说什么了?能告诉我吗?不能就算了。” 牵手往回走,山行忍了许久还是问出口,实在介意云卿与旁人独处,又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云卿垂眸笑笑:“问了些欲盖弥彰的话,说当初与空初见,九尾便觉得空对我有意,极其厌恶空,还说空骂他脏。” 骂的没错。 山行也这样觉得,再道:“我还以为只有白泽能治你的伤,没想到九尾狐一样有好药。” 云卿不由失笑,摇头否认:“不是有灵丹妙药。” 原本他的腿不出几日就能痊愈,是他为了给九尾赔罪因而拖着不肯好,以血在自己身上布下结界,自然可以用血解除结界。 “意思是,你自己也可以让腿立即好起来?” 云卿点头:“可以,但白泽有好药,我何苦耗费自己的血?” 他如今太虚弱了。 “不管怎么样,你好起来就行。”山行抚摸他的手指,清清嗓子笑道:“阿骁那儿?” “生气是一时的,等我从五行山回来再见他,也让他长长记性,三言两语就被九尾哄得摸不着东西南北,如何不让我生气?”云卿摇摇头,叹道:“养孩子真难。” “再难也是咱们的孩子嘛,耐心教他,总会明白道理的。”山行假模假样叹口气,实则心里乐开花,早就说养孩子屁用没有! 但山行不敢表露真实想法,眼下云卿虽生云骁的气,但过不几天云骁就又会是他心里的乖乖宝贝疙瘩。 自己这个“糟糠之妻”本就有不疼爱孩子的嫌疑,再不多加注意,云卿怕是要因为孩子远离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如今这样劝和两句,往后云骁若再任性说讨厌自己,云卿只会更觉得他不懂事。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难住云卿了,他也不知道具体时间,抿抿唇道:“大约,一两个月吧?” 山行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深吸口气叹道:“总之、一定要尽快回来。” 见山行面色凝重,云卿忙踮脚亲吻,笑道:“眼下还没走呢,急什么?难不成等我走了,你要与人私会去?” “是啊,我去找张家村的云公子。”山行捏他腰下软肉,戏谑笑道:“要云公子迎娶我。” “卿卿。”山行亲他的唇角,“等你回来,咱们再成一次婚吧?” “好。” 室内温暖,云卿身上幽香十分好闻。 蓝怀尘捏着袖口站在摇椅旁,小声问道:“云卿,我想和你一起躺着,可以吗?” 云卿侧身让出空位,笑着拍拍身旁:“当然可以。” 山行去卧房拿糕点果脯,回来就见蓝怀尘拉着云卿的手,两人咬耳朵说悄悄话,瞧着十分亲近。 “九尾狐被你气跑了?”云卿险些没压住心中喜悦,捏捏蓝怀尘的手安抚道:“没事的,他答应过庇护你,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 蓝怀尘依旧闷闷不乐,“可我并非有意要气他。” “我相信你是无心之失,别不高兴了,来,吃点东西。” 云卿见山行过来,起身捏块糕点递给蓝怀尘,又拿过喂山行嘴边,反被咬了手,皱皱鼻子佯装生气收回糕点塞回自己嘴里。 “噢。”蓝怀尘嚼着糕点,盯着云卿的嘴出神,叹息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忆春朝他是不是生气了。” 就因为他偷亲还舔了云卿的舌头,老祖宗盯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蓝怀尘被看得心里发毛,不敢问原因,眨眼间人便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他自己,窗外风声呜咽,听得人毛骨悚然,蓝怀尘蹭一下缩到被子里,好半天没敢动。 山行捏杏干喂给云卿,随口问道:“你跟九尾说什么了?” 云卿衔着杏同样面露好奇。 蓝怀尘犹豫片刻,看向云卿道:“就是、我说小蛇,她在我变成你的样子时亲我了,然后、然后他就走了。” 云卿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眉反应片刻依旧没理解蓝怀尘的话。 山行攥紧拳头,恨不得现在回长安拎起裴无竹的领口也打掉他一颗牙:能不能管好你的蛇崽! 蓝怀尘紧紧贴在云卿怀中,语气可怜兮兮:“云卿,忆春朝不会去找小蛇了吧?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那如果他怀疑小蛇也喜欢你,会不会打她出气啊?” 山行冷哼一声:“还用得着怀疑吗?裴青棠这个蛇崽子就是没安好心!” 蓝怀尘被山行骤然升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瑟瑟发抖与云卿贴得更近。 云卿轻抚蓝怀尘后背安抚,皱眉示意山行小声些,思索片刻道:“阿行,你回一趟长安吧。” “回去干什么?吃蛇啊?”山行咬牙愤愤:“别说什么要我去看九尾狐有没有欺负裴青棠,我怕我先忍不住杀了她。” “你说什么气话呢?”云卿伸手捂住蓝怀尘的耳朵,轻咳一声道:“你不觉得小棠对蓝怀尘更亲近吗?” 小蛇崽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蓝怀尘身上,虽说对自己同样依赖,但显然更在意蓝怀尘。 从上次裴青棠哄蓝怀尘,云卿便瞧出来了。 蓝怀尘完全不像长辈,反倒是才百岁的裴青棠将他抱在膝上柔声安抚劝慰。 “再说,小棠亲的又不是我,该生气的人是帝王,你这么气恼算什么?” “那裴青棠为什么在狐狸精变成你的样子时亲他?” 云卿摆摆手,“就算小棠真的对我有意,我又不喜欢她,往后我不会再与她走太近,可以吗?她还小,咱们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你去长安看看,以白泽的性格必定袖手旁观,但他见到你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会周全一二。” “至于她亲蓝怀尘这件事。”云卿松开蓝怀尘,“白狐狸,小棠没解释亲你的原因吗?” “她说我香,然后就亲我了,其实。”蓝怀尘咬咬嘴唇,有些为难地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我没留心勾引的她……她还小嘛,等她再修炼几百年应该就能抵挡我的魅惑。” 云卿朝山行挑眉,露出了然的表情:你看,我就说吧。 山行勉强压下心中怒气,忍了忍道:“那我回去看看,可你自己在这行吗?” “天快黑了,空就快回来,再说白狐狸也在,没事的。”云卿抚摸蓝怀尘的肩背,“或许九尾没去找小棠,你快去快回,不会有事。” 蓝怀尘依旧紧贴云卿胸膛,“我不要跟山行走,他老是掐着我。” 山行没搭理这句污蔑的话,叹口气道:“那我走了,最多两刻钟,很快就回来。” “好。”云卿目送山行化鹰离开,拍拍怀中蓝怀尘道:“你困吗?要不去床上躺着吧。”说着要搀人起来。 蓝怀尘却挣脱他的手,扶着肚子坐在摇椅上发愣,“我不困,有些饿。” 云卿闻言将糕点递给蓝怀尘,“先垫垫肚子,是该饿了。” 中午那样鸡飞狗跳,白狐狸抽抽嗒嗒只顾得上在意一身软毛,饭都没吃几口。 以往下午云卿都是睡过去的,此刻困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个哈欠,笑着擦去眼角的点点湿泪,“我倒是有些困了。” “那你要睡会吗?” 蓝怀尘躺下拍拍身旁:“快,咱们一起歇着。” 云卿侧身同样躺下,手臂收在胸前免得压到蓝怀尘的肚子,闭上眼睛喃喃:“歇会儿。” 蓝怀尘跟着侧躺,用手指临摹云卿的好看眉眼,“你好美啊。” 指尖动作轻柔带起丝丝痒意。 云卿笑笑并未睁眼,“你也美啊。” “可我觉得你比我好看。” “世上有许多种花,颜色姿态并不相同,各有千秋。” “人亦如此。”云卿睁眼点点蓝怀尘酒窝,“你若真喜欢我这个样子,那往后我便只以另一副相貌示人。” 免得九尾狐一再纠缠,毫无安生之日。 浆果气味混杂着然春河畔的香草气息好闻舒心。 云卿半梦半醒间想问蓝怀尘今日吃的丸药是什么味道。 应该不苦,否则他不可能毫无反应吃掉。 以九尾狐那样的性格,大约也不会和白泽一样故意难为小狐狸喂苦东西。 “白狐狸,那个蜜草你吃了吗?”梦话似的呢喃声音带着幽香扑在躺椅上另一人面上。 没有得到应答,又或者对方回答了,但云卿没听到。 梦中,桃花明媚娇艳,蜂鸣翅颤嗡嗡作响。 恍惚回到百年前与山行在桃花下牵手,那时他们还未成婚,青涩到无法言说心中欢喜。 携手短短几年,总归是他辜负山行多一些。 唇间有浆果酸甜滋味,勾得云卿浅浅探出舌尖舔舐嘴唇,偏头再度陷入沉睡。 醒来,身侧蓝怀尘不知所踪。 “大人?”空将薄毯披在云卿肩上,看着他睡眼惺忪垂着头坐在椅上还未完全清醒,轻声提醒道:“您要不要再睡一会?” 云卿揉揉眼睛,“不用了,蓝怀尘呢?” 空指指屋外,“与他迎面撞上,他说要去方便。” 云卿起身躲开空要搀扶的动作,笑道:“我的腿已经好了,眼下不必整日窝在床上了。” 空收回手,在袖中掐紧掌心,“那恭喜大人,不知国师去哪里了?” 忽听房间里传来挣扎声响,似是蓝怀尘在呼救。 云卿顾不上回答空,急忙跑到卧房查看情况。 空愣了愣,不明白为何蓝怀尘的气息忽然出现在卧房里,“大人等等我。” 第143章 蠢狐狸精 床上一团在羽被下剧烈挣扎,狐狸嘤嘤叫声,十分惊慌失措。 “救命啊!大哥!救我!来人啊!” 云卿忙出声安抚蓝怀尘,哄道:“我在呢,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从被撕开的羽被夹层中解救出哽咽颤抖的蓝怀尘,云卿哭笑不得,“你怎么钻到这里去了?方才说你去方便,这一会儿就把自己困到被子里。” 蓝怀尘嘤嘤抽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卿将狐狸整个抱在怀里轻拍抚摸:“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空站在云卿身后看着床默默叹口气,这、怎么说呢? 陛下知道丽妃是个盖被子都能把自己绕晕的蠢笨狐狸吗? 子效双亲,如果丽妃腹中孩子像他,那……该怎么劝说陛下同旁人再生一个呢? “呜呜云卿我、我刚才就、我吓死了,差点憋死在被子里。” “不会的、不会的。” 空咽下嘴边话,将食盒打开从顶上一层端出糖包递给云卿,“放了红糖和豆沙,您与丽妃或许都会喜欢。” “乖狐狸不哭了,饿不饿?我们先吃饭吧?” 跟着云卿走到桌旁,放下食盒后,空着手将破肚羽被扯板正,找到破口仔细查看。 空从裂口旁几个小洞推测是蓝怀尘自己抓开被子钻进去,又跑到被角出不来,随后越是惊慌,越丧失理智无法挣脱。 咕咕作响的肚子让蓝怀尘止住哭泣,就着云卿的手吃糖包,刚咬一口就被滚烫的糖汁溅到唇上、爪上,顿时又爆发一声哀嚎:“我的毛!好疼!” 云卿手忙脚乱,丢下糖包便见蓝怀尘变成人形坐在膝上一边捂嘴,另一手飞快甩动以便降低手背的温度。 “我带你去洗洗吧?”云卿毫不费力抱起蓝怀尘走到屋外,舀起缸里的水浇在他手上,“没事吧?” 手背烫出水泡,舌头似乎被烫熟,蓝怀尘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摇头又点头:“啊、啊。” “你们、这怎么了?” 山行目露不解,将手里三个糖人塞给匆匆跟出来的空,随口道:“云卿买的,你挑一个吃吧。” 空微微抿唇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捏着木棍一言不发。 “不小心烫到了,阿行,你有烫伤膏吗?” “唔唔啊。”蓝怀尘从袖里拿出小药罐递给云卿:“喏!” 老祖宗今天给他好多药,跌打损伤烫伤冻伤,一应俱全,说是比大哥的药效好。 “好端端怎么烫到了?”山行走近目光扫视云卿裸露在外的脸颈手,“你呢?没事吧?” 云卿摇头:“我没事啊。”接过药,他有些犹豫对蓝怀尘道:“挑破水泡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蓝怀尘苦着脸点点头:“嗯——啊!” 凉凉的药抹到手背上,很快缓解灼烧的痛感,蓝怀尘张嘴给云卿看舌头,含糊不清地嚷疼:“哼哼。” 云卿也有些为难,抬眼看向山行,“阿行,舌头要怎么涂药啊?” “不涂啊,反正过两天就好了。”山行抱臂嘴角勾起嘲笑:“傻狐狸精,你该不会吃东西被烫了吧?啧啧啧,真是。”蠢死了。 蓝怀尘干脆闭上嘴一头扎云卿怀中。 “阿行。”云卿以目光制止山行的话,拍拍蓝怀尘道:“回屋待着吧。” “嘤嘤嘤。”蓝怀尘委屈巴巴,舌头好疼,吃不了东西、说不了话。 落座。 山行细心给云卿喂饭,边道:“九尾狐没在长安,裴无竹说白泽下午也不见了,应该是另有要事。” 提起裴无竹,他忍不住笑了,“原本春日里他总。”顾及着在旁抱着蓝怀尘输送灵力的空,换为隐晦的话语:“出去踏青。这次被打掉牙,别说出去玩,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 “伤得这样严重?”云卿有些咂舌。 山行摇头:“原本不碍事的,只要静养两天。但他受伤告假,加上蓝怀尘是被他带走的,圣上担心他称病是为借口,于是微服拜访裴府,啧啧。” 真龙天子的威慑令裴青棠和阿花苦不堪言,裴无竹更是难受到极点险些现原形,幸而那时白泽还未离开。 裴无竹说白泽虽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正经起来颇有大师风范,面上挂着滴水不漏的浅笑,侃侃而谈与圣上论及治国、为民之道,听得圣上茅塞顿开,赞不绝口。 蓝怀尘顿时竖起耳朵,眼睛亮闪闪盯着山行,只等他再说些关于萧勍的事。 山行余光察觉狐狸精的目光,收敛笑意,故意寻话题刺他:“圣上见到阿棠很是喜欢,说总听蓝怀尘提起,吩咐她以后多随裴无竹进宫,最后学些规矩能陪伴御侧。”说着幽幽叹气,严肃而正色道:“等蓝怀尘生下孩子,圣上便会颁布圣旨召阿棠进宫。” 云卿皱眉,迟疑道:“这不妥吧?阿棠、怎么能……”插足蓝怀尘与帝王之间呢? 空亦是皱眉,陛下就不能喜欢凡人吗?那小蛇妖虽也是善妖,但到底人妖殊途,不是良缘。 蓝怀尘闻言却十分欢喜,高兴得眼睛更亮了:果然萧勍把他放在心上,连他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知道他喜欢和小蛇玩,就把小蛇留在宫中陪伴他,真好! 山行本想看蓝怀尘嘤嘤哭泣,见他兴高采烈没有半点难过,暗骂一句蠢狐狸,恨恨想世上怎么会有蓝怀尘这种不长半点脑子的傻狐狸精?合该做成狐皮毯子才不算辜负他那身毛。 “裴无竹能舍得阿棠进宫吗?”云卿流露担心,“阿棠还小呢,能留在皇城吗?” 山行欲言又止,没成想骗了不该骗的人,又见空同样抿唇担忧,忙道:“我方才说着玩呢,圣上连阿棠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怎么可能召她进宫,再说裴无竹根本不会让阿棠跟凡人结缘,放话说她喜欢哪个凡人,他就杀了哪个人。” 空倒吸一口凉气,“国师,请您转告二国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您要多加约束蛇妖,否则犯下大错只怕性命堪忧。” 山行再度哽住,点头垂眸:“是,多谢灵兽大人提醒。” 空松口气,继续梳理膝上狐狸软毛,见他耷拉耳朵不甚欣喜,捏捏耳尖问道:“您怎么了?” 蓝怀尘瘪嘴不快,他想让小蛇陪他玩,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打算能回宫后再和萧勍商议。 云卿同样松口气,瞪山行一眼:你又吓唬人! “裴无竹受伤,阿棠知道是被、打的吗?”云卿瞥蓝怀尘一眼,不想让他牵扯这些恩怨当中。 山行点头:“阿棠说往后一定为裴无竹报仇,你别说,裴无竹把她养的还算有良心。” 小蛇崽嘴甜爱撒娇,比云骁那个死孩子惹人稀罕。 “裴无竹听她豪言壮语,又损她说少做梦之类的话,你说这死长虫怎么这么烦人呢?” 山行心里纳闷,难不成对孩子越差,能把孩子养的越乖? 云卿轻笑:“他一向这样,你不也总被他说道吗?” 蓝怀尘听得云里雾里,跳到云卿怀中咬袖口:小蛇怎么了? “死长虫嘴欠,得罪的妖那么多,招人恨也不稀奇。”山行瞪蓝怀尘:敢咬到卿卿你就完了。 就寝时分。 蓝怀尘眼巴巴想和云卿一起睡,他不敢再一个人待在房间。 云卿当即同意,山行十分不满。 “凭什么你们一起睡?不行!”山行怒视,指着蓝怀尘恨恨:“你多大岁数了啊?自己不能睡?怎么还怕有妖怪来吃了你啊?要么去找空,要么老实睡地上,别想上床!” 抱着睡一会跟睡一夜区别可大了去了! 他当年就是靠缠着云卿一同睡,才勉强把人哄到手里。 云卿摸摸鼻子不知道要不要说蓝怀尘差点自己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 “阿行……蓝怀尘他有身孕,你让一让他。” “我再让就把你让出去了!” 山行气得要发疯,年纪小的是孩子要让、年岁老的有身孕也要让,怎么没人来让让他? “我不管!反正你们不能一起睡!” “那、那。”云卿咬咬牙:“我们三个一起睡,总行了吧?” 蓝怀尘面露惊恐连连摇头:“唔唔唔!”他怕山行半夜把他摔地上去,更怕对方伤害他的孩子。 山行思索一番,点头道:“行。” 云卿松口气点点头:“你睡外侧。”他垂眸看怀里狐狸,“你睡里侧,可以吗?委屈一夜。” 蓝怀尘不情愿,湿漉漉的眼睛里全是央求,当初山行掐着要往他嘴里塞药的场景历历在目,现在对方正恼着,他害怕极了。 云卿左右为难,再次看向山行,咬咬嘴唇眼神乞求。 山行只恨自己怀不了,没办法“母凭子贵”任性妄为! “咳。”空打破室内沉默,“丽妃娘娘,不如由空为您守夜吧?” “狐狸精你快!”山行咽下“滚”字,扯出笑脸道:“丽妃娘娘,快些去歇息吧,晚睡眼下发黑可不好看呢,对您腹中孩子也不好。” 蓝怀尘听山行更像是在拿小崽威胁,蜷缩身子与云卿贴得更近,“唔。”他不! “你!” “阿行!” “我怎么了!” 两人对视,瞧着山行眼中恼怒情绪,云卿叹口气:“这样吧,今夜我不睡了,阿行你去歇息。” 蓝怀尘闻言一愣,挣扎落地摆手:我不闹了!他朝云卿指指空,“嗯。” 早先蓝怀尘问过白泽为何一定要抱着他睡,对方避而不答只说睡觉对身体有好处,“就跟螣蛇天天睡一样,其实他该找个地方好好睡个一年半载,偏因为挂念这个、担心那个不肯睡,蠢死了。” “没关系的,你别勉强自己。”云卿摸摸蓝怀尘的脸颊,笑笑道:“我知道你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山行忍了忍,咬牙道:“算了!你们俩睡吧。不过狐狸精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我立马找圣上告状!” “阿行?”云卿没想到山行愿意让步,抿唇笑笑:多谢夫君。 “哼。”山行走到门口,“只盼你记得下午说过的话,千万别忘了。” 空垂眸离开。 夜色渐深。 山行终究不放心,回厢房略坐片刻,便放轻脚步收敛气息重新回到卧房门口席地坐下。 就算蓝怀尘不贪图云卿,那九尾狐呢?万一是他们串通起来支走自己,搞些把戏怎么办? 裴无竹提醒他“忆春朝”有改变容貌的本事,山行也见识过蓝怀尘用云卿的脸。但狐狸精傻,张嘴说话往外冒傻气,所以很容易就能将两人区分开。 山行担心的是九尾用自己的脸欺骗云卿。 室内呼吸声均匀。 短暂地松口气,山行悄悄迈入站在床头,果然是云卿睡在外侧。 他睡相很好,平躺或侧躺手都规规矩矩放在腹部。 坐到床沿,拿走云卿手中鹰羽转而搔他鼻尖,看着他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死狐狸精,山行心里多少有些生气。 有气就要撒出来,山行一贯是这样行事的。 痒。 云卿并未睁眼,“阿行?” “云公子,嘘。”山行俯身凑近耳语,说话时不忘舔舐云卿的耳垂。 察觉山行要躺下,云卿下意识往里侧挪,后知后觉向身旁已经躺好闭上眼准备休息的人发问,“你做什么?” 山行抚摸他脸颊,温热的手顺势游走脖子锁骨,“摸你。” “蓝怀尘还在呢。”云卿有些紧张,但见山行并未再进一步,稍稍松口气握住不安分的手拉过圈在腰上,“别闹了,睡吧。” “我饿。”顺势将手从下摆探入向上探索,肌肤冰凉柔软泛着幽香。 揉、搓、捏。 在衣带解开前,云卿总算从酥麻的快感中回过神,钳住山行手腕制止对方的下一步动作,“蓝怀尘在呢,别闹。” “给我吃一吃,不然。”山行斟酌着该说什么威胁云卿,“我就把蓝怀尘吵醒。” 云卿抬手重重打在山行脸颊,即便压着声音,语气中怒意依然清晰可闻:“少犯浑!躺好睡觉!” 嘴被捂住不能喊疼,血腥气在齿间弥漫。 山行舔舔口腔侧壁,确定云卿那一下直接打得自己磕破皮,又不敢真的惹他生气,憋着满腔委屈躺回原位。 带着幽香的唇探近,从下巴磨蹭到两唇完全贴合,湿润带着凉意的舌宛如真正的灵蛇纠缠绞绕。 云卿半撑起身子凑近与山行亲吻,带着讨好和安抚意味探舌舔舐,“亲一亲,早些歇息吧。” 软舌温语,山行很轻易便被哄好,但这远不能消气,伸手捏住云卿肩膀,在他就要躺回时按住人继续勾弄软舌。 “我的嘴破了,你给我舔舔。” 云卿索性抱住山行的头探入舌尖刮擦伤口,尝到淡淡的血味,不敢吞咽略抿一抿便还给对方。 “嘤?” 第144章 螣蛇无能 阴天的中午与清晨没什么区别,灰蒙蒙令人心情烦闷。 面前桌上瓶瓶罐罐有八九瓶之多,都是神的血。 云卿抬眼看向暮栌和对方身后的白泽,“你们弄这么多血,有向其他护法解释用途吗?” 白泽晃晃扎着布条的手腕,冷笑道:“当然不会说明是给你喝的,真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谁见了你不烦啊?” 好斗任性妄为,丝毫不把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处处挑衅!这便是螣蛇。 山行微微有些不满,皱皱眉咽下嘴边的话。 云卿并不把白泽的话当回事,十分了然地点头:“是,不过还是多谢你。” “也多谢您,九尾狐大人。” 暮栌的视线落到云卿唇上,随即飞快移开视线摇头道:“不必谢,只当是我冒犯你的补偿。” 启开瓶塞,血液散发着充沛灵力,云卿将小半瓶倒在掌心。 只见喑红鲜血瞬间溶于肌肤下,宛如干涸龟裂的沙地遇水般迅速吸收。 第一次见此种怪异场景,山行不由屏息,见面前三人习以为常,似乎司空见惯,压下心中疑问,皱着眉看云卿一气喝下两三瓶血。 又想起先前云卿说饮血会成瘾,暗暗思索大约同为神的血不会让他产生依赖。 擦擦嘴角血迹,云卿摇头叹道:“先喝这些吧,我去睡会儿。”睡着能更快吸收血中灵力进补。 暮栌将桌上药瓶收拢到袖中,带着温柔笑意应和道:“好。” 山行蹲地帮忙脱掉他的鞋和外衣,拉过被子盖上坐到床沿握住云卿的手,轻声道:“晚饭时叫你?” “嗯,你告诉空不必准备我的晚饭。”闭上眼,云卿只觉阵阵暖流在体内游走抚慰五脏六腑和四肢躯体。 果然是好东西,他又欠九尾人情了。 白泽随暮栌起身走到堂屋。 蓝怀尘正躺在摇椅上看带插图的话本,余光瞥到暮栌身影忙将书收到怀中背对二人,原因无他,谁让一个打麻将吵着不让他睡觉,一个招呼不打把他抛下。 这样明显的赌气十分幼稚引人发笑。 暮栌坐到椅上低声笑道:“小狐狸,听空说你昨日烫了手和舌头,还不小心把自己困在被子里了?” 白泽则急急忙忙走到摇椅另一侧蹲下捏住蓝怀尘的下巴,急道:“来,我看看你的舌头。” 蓝怀尘又羞又恼,挥掉白泽的手,坐起屈膝抱住腿,将头紧紧埋在膝上摆明不与他们说话。 “是舌头还疼吗?”暮栌拍拍蓝怀尘的手臂,“你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算什么?” “你把这个吃了舌头就不疼了。”白泽将药丸塞给蓝怀尘,摸摸他的头发笑道:“欸呀呀你变得好香啊!香香白狐狸!” 蓝怀尘总算抬头看白泽一眼,将丸药吃下后立即爬下摇椅与他们拉开距离,“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他指着暮栌,又气又委屈:“你知不知道我自己在房间待着有多害怕!这里全是道士,他们要是发现我了,我就死定了!” 暮栌叹口气有些无奈,“青丘有急事,实在不是我有意丢下你。” 再者他离开时,空已经回来了。 魅果树旁水源忽生异常,本该成熟的两颗果子落地腐烂。 带着烂果去见朱雀,对方同样不明原因,要去魅果留下说过段时日同玄武询问商议。 狐尾之上沾染螣蛇气息,朱雀自然询问情况,得知螣蛇元神尚未融合且周身经脉断截,甚至图腾颜色浅红泛白,十分诧异惊道:“不会是你害他这样吧?”怎么天道未向他下令提及庇护螣蛇一事? 沉吟片刻,朱雀又道:“青龙快要沉睡,你若有心便去东海山寻他,只说我想以血入药,他知道你我关系必不生疑。”两瓶血虽说有些多,但料想青龙舍得给。 “也去找找麒麟,只一点,千万别说是血是给螣蛇喝的。再让白泽去见凤凰,说来我已许久未见过他,自螭、罢了,快去东海山吧。” 麒麟与螣蛇…… 暮栌伸手摸摸胸口。 麒麟的护心丹被螭夺去炼成护甲嵌在蛇尾,耀武扬威嘲笑麒麟,“你这样的无用废物要护心丹做什么?不如给我抵挡魔气,佑我大杀四方。来日论功行赏,我必会在娲神面前言明你的功劳,多谢你呀!麒麟护法大人。” 铜面具遮掩看不到螭嘴边的讥讽笑意,但蛇瞳中的不屑一顾显而易见,如冷针刺入指尖般伤人。 这事闹到娲神面前,重罚螭并勒令归还,可护心丹已炼成护甲,无法恢复原样,最终不了了之。 麒麟成为祥瑞中唯一没有护心丹的神兽,焉能不恨? “这样啊,那你下次要提前同我说一声。”蓝怀尘变成狐狸钻到暮栌膝上任由抚摸,“再过两天就是元宵节,到时候街上会有好多卖花灯的,咱们去逛逛吧?” “恐怕不行。” 暮栌语气惋惜,不耐烦打掉白泽的手,轻轻揉按狐狸脑袋和耳朵,力度正好,舒服得直让蓝怀尘瘫成一张狐皮,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后闭上眼睛打盹。 “明日我要带螣蛇去天界,你乖乖待在……”暮栌忽而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白泽也要去。 那么只能把小狐狸交给山行或裴无竹。偏他把蛇妖打伤了,鹰妖靠得住吗? “我不要待在山行身边!他特别讨厌我。”蓝怀尘嘤嘤撒娇,昨天晚上他不小心看到一些事情,云卿不小心摔到地上,山行全怪到他头上,他多冤啊! 又不是他想撞破两人,早知道装睡了。 没想到云卿看起来温温柔柔,私下里这样大胆,怪不得会主动提议他们三个一起睡。 暮栌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看向躺在椅上闭目歇息的白泽。 白泽摆摆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斜睨暮栌,哼笑道:“打那个二当家的时候不是很痛快吗?这会儿怎么犹豫了?” “朱雀问我是谁把螣蛇害成这样的,白泽,你小心些吧。”暮栌将蓝怀尘塞给白泽,返回卧房坐在桌旁朝山行笑笑:“山主,忆春朝有事相求。” 白泽抱起蓝怀尘猛摸:“小狐狸你想不想我呀?我好想你呢!” 蓝怀尘大尾巴扫在白泽脸上,背过身哼道:“才不想你!” “诶呀别生气嘛,我昨天就想来找你,是九尾非要我去找凤凰和麒麟采血,这才耽搁了。”白泽从袖中拿出一片鳞甲塞给蓝怀尘,“麒麟换下来的,送你了。” 鳞甲光彩熠熠十分美丽。 蓝怀尘双手捧着鳞甲新奇异常,眼睛一亮笑问:“这个有什么用途吗?” “好看啊。”白泽捏蓝怀尘脸颊,理所当然地道:“跟你一样好看,别的也没什么用途了。” “确实好看。”蓝怀尘收起鳞甲贴到白泽身上好奇问道:“你找凤凰他们干什么?” 白泽想起那些小瓶罐里的血,不由冷哼,“要他们放血给螣蛇喝,九尾说云卿太虚弱了,可我瞧着他分明还好,反正。”死不了。 “反正什么?”蓝怀尘好奇。 “云卿不会有事。”白泽解开布条,用指尖擦抹伤口血液塞进蓝怀尘嘴里,“昨夜你睡得还好吗?” “还好。”蓝怀尘晃晃耳朵,轻啃白泽的手咬着玩,“你别总打麻将不睡觉,对身体不好。” “嗯嗯嗯,我记下了。”白泽十分受用蓝怀尘的关心,“好乖的小狐狸,让我抱着睡会儿吧。” 是夜。 蓝怀尘在听到云卿交代山行明日回长安好好督促裴青棠和阿花修炼时,总算想起先前答应阿花的事,忙道:“云卿!阿花托我转告,他很想你,也瘦了许多,还说他会继续减肉的!” 软乎乎的橘黄狸子,总爱黏着他窝在膝上的小肥猫,浑身带着毛茸茸香气顺着他的腿撒娇蹭痒,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脸颊旁睡觉。 云卿不由喜悦点头:“劳你告诉阿花,我也很想他,要他不必太瘦。” 山行没忍住冷哼一声,闭口不语,心道就阿花这个肥狸子能瘦下来? 暮栌把玩手中棋子默不作声与白泽对弈,并不奇怪对方语气熟捻地提起狸子:“诶呀,阿花他小时候可瘦了,一只手就能捧起来那种,现在怎么成大胖猫了呢?” “也是,整日吃鱼吃肉不胖才怪,就连螣蛇都肥了不少,都是山行的功劳,是吧螣蛇?” 白泽意有所指,朝暮栌嘿嘿笑,眼底满是戏谑和嘲弄:我知道你在然春河畔对螣蛇做什么了,敢向朱雀告状,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云卿哪里肥了!白泽你不要胡说!”蓝怀尘吃着空递来的杏干压下不适滋味。离开皇城后,他就不再频繁孕吐了,但嘴里总苦苦的没味道。 云卿只当没听到白泽的话,继续核对镇山鹤景荔送来厚书上的错处,随口问道:“白泽,魔渊幻境中的魔物最后都如何处理了?” “大部分都杀了,不过有些。”白泽意味不明地哼笑:“魔物愿意改邪归正,悔过自新,所以会留着性命。” “诶螣蛇,假如由你来处理魔物,对于那些愿意相助的魔,你会手下留情吗?” 云卿头都不抬,平静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之,绝不姑息。” “那如果有不听话的仙人偷偷在仙山豢养魔物,你会怎么做呢?” 如闷声霹雷,云卿瞬间看向白泽,不自觉厉声质问:“你说什么?” 蓝怀尘被吓一跳,慌忙扑到暮栌膝上护住耳朵浑身打哆嗦,云卿方才好凶啊。 空同样十分震惊,天上仙人怎么可能与魔物牵扯在一起?原以为宁阳私自违反调令做事亦是极大的过错,没想到竟有仙人更为大胆。 暮栌轻抚狐狸,对云卿解释道:“两日前天兵发现名号御风散人的仙在天玉山养魔物,已经被剥夺仙格发配极北苦寒之地。” 御风散人?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云卿大脑空白一瞬,接着气愤到极点,咬牙扼制怒意外泄:“早先我想杀他,天道,不许。” 攥紧的拳头被山行捏到掌心轻轻掰开十指相扣。 “呵,你凭什么杀他?”白泽嗤笑:“你当时若能证明他豢养魔物,就算是你想饶他一命,天庭都不会允许。” “是你无能,找不到证据就想滥杀仙人,做梦。” 暮栌轻叩棋盘,转而看向云卿,柔声道:“此事不能怪你,螣蛇,记住,你如今叫万重。” 尚未觉醒神力的万重并不该处理这些小事,真正的危险在不久的将来。 沉默良久,云卿深吸口气平复情绪,“是我无能,未能及时察觉到天玉山情况。”他叹息,心中满是自责,“洛阳魔物,与天玉山有关系吧?” 若他在处理天玉山魔物后问责天庭武将失职未尽到巡视责任,便可轻易戳穿御风散人的遮掩谎言,兴许,洛阳就不会遭灾。 白泽嗤之以鼻,哼笑道:“不然呢?没用的废物,这话是螣蛇当初说麒麟的,诶螣蛇,你可曾想过会有承认自己无能的时候?真有意思,螣蛇若知道你是这样的螣蛇,怕是要掐着你的脖子让你去死。” “够了!”暮栌厉声喝止白泽的话,“就不该让你去见麒麟!” “那你为何让我去啊?九尾狐,我告诉你,你少自以为是!” 气氛陡然变化,蓝怀尘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云卿面色并无明显波动,起身走到暮栌一步开外接住蓝怀尘由空抱着,“带他回房间吧。” “是,大人。”空直觉要有变故,张张嘴依言离开。 “阿行,你先出去吧。”“卿卿……” “我没事。”“那、我在门口等你叫我。” 无风,房门合上。 白泽瞧着神情淡漠、眼神冰凉的云卿有些头晕目眩,这神态实在太像螭,让他多看一眼便心生畏惧。 暮栌同样心惊,难以遏制激动,螭,是螭。 螣蛇图腾熠熠生辉,一向孤僻桀骜的人独在自己面前笑颜明媚如三月和煦春风,他们曾那样亲密,却闹到刀戈相见,都是自己的错。 “白泽。” 浑身一震,白泽声音发抖:“干、干什么?” “我接受你的指责,但有些地方需要你留意。”云卿挑起白泽下巴与他对视,“御风散人对我说天玉山魔物自一万年前无端出现,又言说这万年里天庭未派一兵一卒。” “魔物究竟何时出现、为何出现,御风散人豢养魔物的原因,在我之前当真无人察觉天玉山异常吗?” 处处皆是疑点。 “你怀疑上天庭的人与魔物有勾结?”暮栌沉声问道。 云卿沉默不语,片刻后才道:“我想见一见御风。” “等取出魔气你身体好转再说吧。”暮栌起身,“我先去找人暗中留意御风。” “多加小心。”见九尾顿住脚步,螣蛇目光柔和与他对视,“快去快回,暮栌。” 鼻尖一酸,暮栌险些落泪,生怕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温柔,连连应道:“我会的,等我回来。” 第145章 螣蛇? 其实娲神未陨落时,天上还没有所谓的上下天庭区分,只有一个称呼便是天界。 人族兴起后,由仙人划分上下天庭,朱雀等一类上古神便居于在上天庭之上的仙山。 柘木山同样云雾缭绕,风景优美。 见山坡平坦处块块沃土分别种着不同种类的灵草,云卿暗暗思考朱雀莫非精于岐黄之术? 忽一阵风袭来,吹动灵草植株叶片摇摆。 眯着眼睛待风平静后,面前两步处站着面色紧张的朱雀,云卿微笑点头示意,还未问好,便见对方后退一步,姿态更为警觉防备。 “恭迎螣蛇战神到访。护法既已到来,九尾,你为何不带护法大人直接去住所见我?”朱雀皱眉,担心螣蛇又像先前那样以风为刃将自己辛苦种的灵草全部割下。 暮栌明白朱雀的担忧,只是云卿同螭在某些地方不一样,于是开口解释道:“螣蛇第一次来,十分好奇,便带他在这儿走走。” 听朱雀的意思,是不希望他在这里随意走动,云卿忙道:“那便早些办正事吧。” 闻言,朱雀松口气,立即在前带路,从小径直奔山腰木屋。 白泽笑着攀上云卿肩膀,嗤道:“呦呦呦,惹人嫌了吧,早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见你不退避三舍?” “我?”云卿挥开白泽的胳膊,同样笑笑:“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那些祸事并非他所做,白泽畏螭强硬性格,不敢有只言片语择指,又将谩骂指责全发泄给他,欺软怕硬。 白泽愣了愣,立即扣住云卿手腕追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卿敛起嘴边笑意,冷脸以待。 果然白泽一见他这副样子,便松开手不敢再有多余奚落冒犯举止动作。 即便螭做过许多坏事,得罪很多人,但该受的惩罚从不逃避。 因夺去麒麟的护心丹受罚后,螭归还鳞甲,又拿刀子剐掉半身蛇鳞赔罪。 云卿光是想想便觉得疼,就算麒麟还气恼螭的刺心言语,白泽也不该把怨怼的话朝他说。 行至木屋后,朱雀战战兢兢请螣蛇坐于地上软垫,奉茶时险些摔了木杯子,“不知护法是否喝得惯晨露,若有不合心意之处,万望担待一二。” 白泽留在门外没敢进来,云卿笑着接过茶杯,摇头道:“不妨事,多谢您招待。” 朱雀甚是震惊,看向一旁九尾。 暮栌从袖中瓦罐中拿出蜜推给云卿,“你先歇一歇,稍后泡过药浴再祛除魔气,效果更好。” 云卿浅抿露水,点头道:“好。” 他态度随和谦顺,落在朱雀眼里更是如在梦中,若不是螣蛇图腾无法作假,真以为九尾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冒牌货捉弄自己。 暮栌见朱雀频频以眼神疑问,轻咳一声道:“云卿,我有些事想请教朱雀,你——” 云卿闻言就要起身为他二人腾挪空间,“那我出去等。” “不必!”朱雀登时慌乱,又不敢上前按螣蛇肩膀,连连道:“您坐就好。” 云卿不自觉皱眉,心道螭究竟做过什么事?能让旁人这般敬畏,不过这样也有好处,至少无人敢冒犯。 朱雀推着九尾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云卿自己,他索性闭目养神,免得四处打量又让朱雀心中不安惶恐。 不到盏茶时间,两人返回。 云卿睁眼看向朱雀,对方面上仍有惧色,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意味的打量,“护法,请随我来。” 桶中药香好闻,水汽热腾腾。 朱雀垂眸不看云卿褪衣,待人入桶露出光洁肩头才敢走近,轻声道:“大约会有些刺痛,还能忍耐吗?” 云卿点头,同样放轻声音:“不疼。” 比起融合元神的痛苦,这点疼简直像是挠痒。 朱雀松口气,舀起舀汤浇在云卿肩上,“那便好。” 犹豫片刻,尽管对方闭目似在歇息,朱雀还是开口搭话:“听九尾说,您叫云卿?” “是,你也可以唤我万重。” 朱雀更加肯定九尾的话,果然眼前螣蛇性子温柔,哪怕是生子后性情改善许多的螭,也绝对做不到与人句句有回应,惜字如金,从不多费口舌。 更甚在闭目养神摆明不想说话时回答旁人无关紧要的问题。 难怪白泽一口揽下转交止疼丹的任务。 “我能否和九尾一样唤您云卿?” “自然可以。” “云、云卿,您的孩子还好吗?” 云卿心道果然螭极疼蚺,所以这些神见了他总要问及他的孩子。 “阿骁很好,是个乖孩子。”一想到云骁,云卿嘴角扬起欣慰的笑,未发觉身后朱雀动作顿住。 他自顾道:“阿骁年纪还小,总是哭哭啼啼的,不过孩子大了就会好许多。对了,螭一定也很疼爱蚺吧?” 云卿不想知道螭与九尾的爱恨情仇,但同为人父,不免好奇螭是怎样养育孩子。 他总觉得自己与山行养孩子的方法都不对,一个太过纵容,一个过于苛待。 朱雀声音迟疑,“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孩子还活着吗。螭……对了,您知道蚺是螭与凤凰的孩子吧?” “螭与凤凰?”云卿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凤凰泪气息熟悉。 “对,至于您所问螭是否疼爱蚺。”朱雀摇头否认:“早前螭差点杀了蚺。” 云卿惊呼出声,皱眉只当自己听错了:“什么?” “当真如此,还是凤凰带蚺来我这里医治,两人都身负重伤。”朱雀猜测是螭动手打伤父子俩,但未敢向凤凰求证。 云卿同样有此猜测,不免好奇:“那螭与凤凰感情如何?” 若不是极爱凤凰,螭何苦受那样的痛苦诞下蚺? “我不知道。”朱雀如实道:“若非我有治伤的能力,与螭是说不上话的,他只与白晒关系亲厚。” “螭与凤凰在一起后,众人纷议两人感情不睦,有次螭路过听到,并未开口维护凤凰。我想大约真如传言一般,是凤凰穷追不舍,螭只为排解寂寞。” “那九尾呢?”云卿压低声音,“我知道螭曾砍下九尾狐一尾。” 朱雀深吸一口气,叹道:“螭很喜欢九尾。” “九尾跟随我学习岐黄炼丹,所以常伴身侧。我方才确实担心你像螭那样作恶,他轻而易举毁坏我种下的药草,被娲神惩罚务必亲自照顾直到恢复长势。” 可朱雀哪敢让螭再来柘木山,只求娲神关螣蛇禁闭,别出来兴风作浪。 螭却振振有词:“谁让九尾总在你这里忙,我在青丘等他许久了,一来便见你们凑在一起说笑,这次只砍了你的草,下次、哼,你给我小心点。” 不出所料,这威胁言语成功令娲神气恼,当下罚螭不许外出,直到悔过才能再去见九尾。 “如此,那他们为何闹到断尾地步?” “不得而知,九尾从未对旁人提起。” 既是难以言说的伤疤,自然不能勉强九尾撕开未痊愈的伤口,只是实在令人惋惜。 云卿亦是感慨,难怪九尾这样执着,可他真的不是螭,已有心仪的夫君,再如何可怜九尾,绝不会抛下山行。 “如果是你问原因,我想九尾会如实告诉一切。” “罢了,我并不好奇。” 往事与他无关,云卿听便听了,只当闲聊一二。 不过,“既然螭性格恶劣,为何凤凰还能心生爱慕?”难不成这位祥瑞偏爱桀骜不驯的伴侣?享受非打即骂? 朱雀斟酌一番,含糊道:“螭、容貌与白晒不相上下。” 云卿有些许无奈,夹杂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原来凤凰只是见色起意,难怪与螭感情一般。 基于对皮囊贪恋而起的热情,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很快消磨冷却。 而螭本就对凤凰不甚在意,更不会挽回。 当然,凤凰这样的浅显的爱,也不值得挽回。 只是可怜蚺,连螭都不疼他,想来凤凰更不会在意他。 令人唏嘘。 云卿再叹口气,“真是可怜。” 朱雀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结论,“您在说谁?九尾吗?” “没什么,我有些累。”云卿摆手示意朱雀安静,后者会意离开,“等泡够半个时辰,我会进来为您添新热汤。” “嗯。” 云卿一向身体偏寒,忽略无足挂齿的疼痛,浸在药浴中觉得周身温暖,索性解发闭上眼沉入水中,足足憋了一炷香时间才出水换气,擦掉脸上的水渍后正与白发蓝眸的九尾狐对视。 “你怎么进来了?”云卿皱眉不耐。 暮栌松口气,“你再不浮上来,我就要找朱雀捞你出水了。” 云卿伸手指向门的方向,喝道:“出去。” 暮栌目光落在他细白的手臂上随即立刻垂下眼回避视线,摇头道:“我不放心留你自己在这,螣蛇,以你如今的状态,我若想对你做些什么,早就得逞了。” “那我真是多谢您高抬贵手。”云卿冷笑:“少作出这副无辜腔调,没得还以为是我勾引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卿,先前那样做是我的错,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当初,白泽曾设下梦境将我困在其中数十年。” 沉睡这百年,九尾再度溺于当初噩梦,误将云卿认成梦中螭,所以才有那般怨怼言语。 “你有苦衷?那便是我活该被你下蛊捉弄?”云卿咬紧牙关,“九尾狐,我命不久矣,实在不想再与你纠缠。”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想求你相信,往后我不会再对你有冒犯行为。只要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暮栌眼含薄泪,低头看向掌心,轻抚血痕,“只当是可怜我吧?” 伤口犹红。 云卿掐紧掌心,忍了忍移开视线,“罢了,但愿你说到做到。” “你放心!”暮栌转悲为喜,坐到一旁凳上侧身对着云卿,“我就待在这儿。” 眼不见心不烦,云卿索性背对九尾再度入水。 他想安静待会儿,却听九尾狐道:“朱雀说你问及螭与我的事,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不需要。”云卿将湿发拨到身前,闻言忍不住回首看向九尾,“你将与螭的事全告诉我?若螭知道你会这样,只怕要悔悟自己爱错了人!他将过往记忆抹除,本意就不欲后代知道那些不重要的经历,偏你又在这多嘴多舌!” “我……”暮栌哑口无言,低头不再说话。 怒目而视,冷哼一声,云卿再度背对九尾。 静匿,唯有哗啦水声。 盯着手心血痕,暮栌暗暗发笑,果然还是装可怜最有用。 裴无竹说得对,云卿是个知恩图报又心软的,这样的人要温水煮青蛙般慢慢熬,不能心急。 日子还长,不信熬不到他变心。 热汤泡得云卿感觉全身骨头都酥了。 朱雀探他颈间脉搏有力、经络通畅,这才点头道:“您起身吧。” 云卿拿过衣物,忍不住瞥一眼九尾狐,并非他作扭捏姿态,谁让九尾曾那样待他,好在对方主动背过身避嫌。 朱雀见云卿没有吩咐自己伺候他穿衣服的打算,也松口气。 换了螭,懒懒散散恨不得一根手指都不动,连鞋都要凤凰跪下帮着穿,真不知道螭有什么好。 只是他不开口,朱雀却下意识走近帮忙拢起云卿的湿发。 云卿被朱雀的举动吓一跳,侧身躲闪,笑笑道:“我自己来就行。” “是。” 湿发擦至不再滴水,四人总算在桌前坐定。 暮栌拿出药瓶递给朱雀。 轻抚掌心瓷瓶,朱雀看向云卿询问:“您哪里有过剧烈疼痛?” “双手和胸口。”云卿解开衣带扒开袒露胸膛,指着伤疤道:“这里。” 伤疤狰狞。 朱雀并不奇怪,毕竟以螭当年的性格,遍体鳞伤也是正常,可随即想到面前不是螭,犹豫一瞬开口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 暮栌既是惊讶又是心疼,“是谁伤的你?” 白泽没忍住翻个白眼,轻咳一声:“正事要紧。” 云卿点头附和:“这伤无关紧要,不必在意。” 暮栌目光落到白泽脸上,后者眼神闪躲几下,理直气壮回瞪:“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朱雀示意云卿伸手,边倒腥臭液体边道:“请您将这涂到胸口和双手,这里面掺有魔界土壤。” 云卿忍着臭味,闻言心念一动,“确认我体内的是魔界草株?” “那药汤中有魔物的血,您浸泡时身上并无明显异常,那么排除寄身魔虫类,唯有草株一种可能。”朱雀迟疑片刻,又道:“如果涂这药还没有反应,那么就要委屈您喝下。” 喉间收缩,云卿险些没吐出来:“我刚才、那水中掺有魔物的血?” 第146章 肃清魔气 袒露上身,云卿咬牙忍耐双手和胸口灼痛之感,“像被烧热的针扎一样疼。” 朱雀不由皱眉,“除此之外呢?” 云卿正要摇头,忽觉腰间疼痛异常,顾不上满手脏污按住腰侧,“这儿、好疼!” 如剜心般疼痛难以忍受。 白泽忙拉开云卿右手,将人按倒地上,透过褐色液体看到一点凸起朱砂痣,立即看向九尾,恨道:“你还说与你无关!” 朱雀亦是面色凝重,“九尾,这是你蛊毒独有的痕迹。” 早前有段时间,神兽中以额间一点朱砂痣为美,青龙就曾找九尾求蛊,得了眉心红痣蹭在自己面前询问是否好看。 “这是我的蛊毒留下的,可当真不会让螣蛇疼痛,也与魔气无关!我怎么可能与魔物有关系!”暮栌急忙辩解,“真的无关!” 白泽正要再度向九尾发难,忽见红点下如有活物挣扎,紧接着将云卿腰侧肌肤撑出诡异弧度,似在躁动渴求。 “快!” 暮栌立即将瓶中剩余液体涂到云卿腰侧,白泽擦拭他双手、胸口液体。 “好疼!”云卿虽看不到,却能感受到异物在肌肤下蠕动,咬牙忍耐,更是一遍遍在心中痛骂魔物。 朱雀咬破指尖,圈起异动区域,默念口诀,赤红火焰立即自有血处燃起,“护法,请您稍作忍耐。” 云卿觉得自己要被烤熟了,掐紧双手默默忍疼。 白泽跪地揽住云卿双肩,怕他等会忍不住暴动误伤旁人。 暮栌接过沾有朱雀血的利刃,咬咬牙割开被火包围的肌肤。 下一瞬,乌黑藤蔓自伤口钻出,贪婪地吸收周遭富含纯净神力和带有熟悉气息的液体。 “趁现在。” 暮栌毫不犹豫捏住如指粗细藤蔓,忍着液体腐蚀和火焰灼烧的疼痛用力将藤蔓剥离云卿身体。 像被扯住内脏,疼得云卿精神恍惚,以为有人在割自己的肉。 “不要……” “云卿,你忍一忍,等祛除魔气后你就能回去见你的孩子,想想你的乖阿骁。” 白泽轻轻拢好云卿被汗打湿鬓发,捏起袖子擦拭他额间冷汗,又道:“你那么挂念阿骁,为了孩子也要坚持住。” “疼、好疼。”低声呢喃似缀泣。 白泽将腕递到云卿嘴边,“不疼的,云卿,张嘴。” 意料之中的疼痛从手腕袭来,白泽暗叹息偏头看向被九尾装入盒子的藤蔓,再看朱雀已擦去腰间腥臭液体,正用刀沿藤蔓根茎切开云卿肌肤寻找残留的魔气。 乌黑藤蔓被朱雀血圈住无处可逃,很快被朱雀以刀挑起,由九尾接过装盒中。 直到魔气全清,火焰自动熄灭,众人齐松口气。 云卿腰侧已是血肉模糊。 白泽擦净腕间,叹口气埋怨骂道:“这死蛇咬人真疼!” 朱雀拿起盒子揣入袖中,打算同玄武商议后再处理这魔株。 暮栌并未应话,默不作声擦去掌心污渍,接过白泽丢来的瓶子为云卿上药。 手掌大小的伤口触目惊心。 云卿浑身汗津津,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勉强转动眼珠,连疼都喊不出来。 “喂,螣蛇,你醒着呢?那正好!你快把护心丹还给九尾,小狐狸还等着呢。” 白泽晃晃云卿肩膀,催促道:“你都喝我那么多血了,别装虚弱,没用的。” 暮栌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别折腾他?消停一会行不行?” 朱雀将固本丹递给白泽示意给云卿喂下,亦是担忧:“白泽,不要扰动护法,他状态并不算好。” 白泽低头言是,抬起云卿的头往他嘴里塞药,“你别忘了答应过会把护心丹给小狐狸。” 丹药入口即化,云卿费力睁开眼,微微点头,低喃道:“我、没忘。” “护法,您合眼歇歇吧,恐怕说话丢失气力,于身体无益。”朱雀上前扶起云卿要将他放在榻上。 云卿摇头不肯躺下,“劳烦、帮我擦洗,我实在难以忍受魔物气息。” “我说螣蛇你能不能别找事?这会儿又爱干净了?”白泽撇嘴:“朱雀使者,你别搭理他,难道不擦洗他能死?哼,也不知道装什么呢。” 虽不觉得云卿是在找事,朱雀委婉劝道:“护法,依我看,您还是先歇歇,不如等晚上再擦洗?” 云卿并不言语,沉默坐在床边盯着手指指甲缝隙里的褐色液体,再度道:“我要擦洗。” 白泽冷哼:“行啊,那让九尾给你洗,把你里外都洗一遍,怎么样?” 暮栌抬脚踹在白泽膝弯,“滚!”神情虽恼怒,耳尖却不争气地红了。 云卿犹豫片刻,闭眼侧身躺下歇息。 好像魔物气息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还是养身体要紧,否则怎么尽快去见山行? 他好想他。 见状,白泽顾不得从地上坐起便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诶朱雀使者你看见没?螣蛇说躺下就躺下了,果然还是咱们九尾狐大人有本事昂,一个字就劝住螣蛇了哈哈哈!” 朱雀只当没听到,小心拉过云朵织成的被子盖在云卿身上,偏头看一眼面色难堪到极点的九尾,轻咳提醒道:“天界禁止内斗。”要打回凡间打,别在这乱来。 喧嚣吵闹与云卿无关,他已经安稳入睡。 暮栌一把拎起白泽衣领将人拖起来拉到门外,不顾他的挣扎叫喊,冷脸质问:“云卿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去问他,欺负我有什么意思?”白泽扭脸侧对九尾,哼道:“我说九尾大人,难不成您怀疑是我伤的螣蛇?” “自然不是,单凭你伤不了他分毫,我只是担心你与旁人布局害他。” “害他对我有什么好处?九尾狐,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白泽起身拍拍掌心灰尘,直直回视九尾,“那伤,我先前确实见过,但与我无关,我并不知情。” 暮栌细细打量白泽面上坦然神情,摇头轻笑:“你既然这样说,那我还能不信吗?好了,我去看看云卿,你先下凡找小狐狸吧。” “哦?朱雀使者这就要去见玄武,你再把我支开,啧啧啧,九尾啊,你什么也学会打算盘了?真是厉害。” 白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随即板起脸摇头:“不行,他如今太弱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难为你费心,还能想到他虚弱。”暮栌眯起眼睛笑笑,“我还只当你要带着护心丹走,所以不肯这样空着手离开。” 不待白泽反应,暮栌自顾返回房间,走到榻旁试探云卿额间温度。 “九尾,我去找玄武,大约晚上回来,你与白泽留在这里照看螣蛇,切记不可打斗。” “是。”起身迎送朱雀离开,再回房间便见白泽已窝在云卿身旁揽腰歇息。 “你压到他的伤了。” 伤口隐隐作痛,云卿费力转动眼珠,看不清身旁人是谁,勉强屈膝蜷缩,便再无意识。 溺于梦中,眼前闪过许多不成片段的记忆画面,时明时暗,分辩不清究竟身处何地、身旁人是谁。 唯有一双温柔带笑的眼眸记忆深刻。 十指紧扣时,那人总凑近将他完全揽入怀中,细致贴心。 如沐暖阳般舒畅。 只是“他”真的是自己吗?云卿暗暗思索,或许是螭记忆中与心上人相处的细节。 但自己这个旁观者,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似漫步在春日微风中那般欢喜惬意的心情,料想螭也是如此。 所以那人是谁? 九尾还是凤凰? 莫非并不似朱雀说的那样,其实螭十分在意凤凰? 那为何螭会对与凤凰的孩子下手? 凤凰,是个什么样的人? “渴。” 掺着蜜的晨露送到嘴边,总算压下嗓间干痒。 “还喝吗?”忆春朝的声音响在耳畔,擦过脸颊带起阵阵痒意。 云卿摇头,无力地靠在九尾肩上,睁眼看向窗外浓重夜色,“几时了?” “将近子时,你饿吗?白泽先回去找小狐狸了,朱雀说那魔草难以辨别种类,暂时停留玄武处,深感歉意未能亲自照顾你。”暮栌将划破手背凑到云卿嘴边,“螣蛇,随我去碧翠殿养伤吧?” 碧翠,是暮栌在天山上的居所。 自娲神陨落后,众神兽皆搬离天山宫宇去往封地,偶尔停留只为祭拜娲神。 “不必。”云卿躲开九尾手腕,稍作平复后抬眸看向对方,“带我去五行山。” “可你十分虚弱,我实在不放心就这样任你孤身一人。”暮栌偏头避免与云卿对视,叹息道:“换了旁人,也是万般担忧,但你必定肯听他的话。” “不,只因五行山适合我养身体。”云卿凑近吸吮九尾血液,连接吞咽三五次后重新倚回他肩上,“我已饮血,你可放心了吧?” 鲜血染唇,自当妖艳美丽。 凑在颈间微弱的呼吸如狂风暴雨中一盏残存星灯,令人怜惜心软。 “你当真执意前往五行山?” “对。” 暮栌再度叹息,起身扶云卿坐好,蹲跪帮其穿上鞋,十分容易察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头顶,故而抬眸温柔笑问:“怎么了?” 云卿不躲不闪与其对视,慢吞吞移开视线,摇头道:“无事。”他在九尾给他穿另一只鞋时,忍不住发问:“你之前也这样待螭吗?”那为何螭还要砍下狐尾? 暮栌停顿一瞬,接着继续若无其事穿鞋,摇头道:“从未有过。” 云卿对九尾的话存疑,皱皱眉心道真是古怪。 “你知道关于蚺的事吗?” 暮栌正要给他披上披风,闻言随意瞥一眼云卿,点头道:“知道,蚺是螭的孩子,也是螣蛇。” “那螭生下蚺,是为了给娲神增添助益吗?我印象中螭会十分温柔地抱着蚺轻拍哄睡,并不是朱雀所说那样苛待。” “我、不得而知。”暮栌目露难色,“螭与我决裂后,我便不能再接近他。” 云卿默默点头,伸手示意,搭上九尾掌心的同时眼前景象便已发生变化。 五行山上寒风凌冽。 二人安静走到山顶,站在结界前彼此沉默。 云卿在等九尾主动提及护心丹。 暮栌则不想要云卿归还,蓝怀尘那里总归有自己和白泽在,出不了差池。 眼见云卿脸颊被风吹得更加苍白,暮栌叹口气道:“你回结界吧,别听白泽胡说,小狐狸自己把护心丹让给他大哥,也该吃些苦。” 云卿默不作声,勾手示意九尾走近。 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云卿轻咳几声催促,“快些、否则咳咳受冷风我才更难受。” 幽香扑鼻,暮栌情不自禁伸手虚揽云卿腰间,蜻蜓点水般的吻,却让人面红耳赤到极点,慌张后撤,他掩唇垂眸偏过视线,汗湿的掌心被攥得极紧。 护心丹离体,云卿只觉浑身血液在瞬间凝结成冰,更是遍体生寒,压下不适感同九尾狐点点头,不待对方反应迈步进入结界。 结界内如百年前没有丝毫变化。 眼前阵阵发黑,捂住腹部走到泉眼前,云卿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栽倒泉水之中。 以凌冽泉水洗净周身不洁气息,闭上眼沉睡前,云卿默默祈愿:娲神在上,今有螣蛇万重,心系鹰妖。愿娲神成全,恰如百年前初遇那般,春日重逢再续前缘。 夜,呜咽着寒风,极致放大任何令人不安的细枝末节。 山行猛然自梦中惊醒,急忙坐起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是在长安裴府,他梦到云卿在鹤鸣山出事了。 一向恭敬礼待的灵兽空忽而以长剑直指云卿,面色阴沉、语气鄙夷嫌弃:“蛇妖!今日便要你为过往所残害的生灵以命偿还!” 紧接着长剑刺入胸膛。 转瞬间,鲜活脸庞面覆死灰,双眼空洞直愣愣栽倒在地。 血,源源不断自伤口汩汩流出,染红洁白衣衫。 山行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云卿被掏去妖丹蜕化蛇。 忽而又能行动,接下来的一切更让山行毛骨悚然,他听到自己说:“监事长,这蛇已死,能否让我撕吃了它?” 步步逼近,花蛇颜色依旧艳丽,他的手熟练地拿出刀子将蛇去头开膛破肚剜去蛇胆,随后……填入口中。 不、不要!绝对不可以! 心跳如擂鼓,梦境真实到山行忍不住伸手抠嗓子眼,俯身干呕确认自己什么都没吃后才松口气。 身旁冷掉的床铺提醒他,云卿离开了。 两个念头在脑子里争吵,一个说卿卿在鹤鸣山被误认成妖物,一个说人在天上安然无恙。 山行辗转反侧,越发觉得从云卿带着云骁回来便是一场虚梦。 去鹤鸣山前云卿残留下的气息早已散去大半,更诓论阿花时常窝在床被和衣柜里睡觉,凡是云卿用过的东西,都像被阿花有意覆盖气味般碰过。 以至于他在家里找不到完全带有云卿气息的东西。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完全属于他一样。 习惯性想摸出蛇蛋,袖中空空如也,抬眼看向被云层笼罩的黑夜,巨大的恐慌几乎要将人淹没,山行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没能忍下心中悲伤。 第147章 针锋相对 松针茶清苦,茶色透亮。 山行盯着桌上茶盏,即便未直视,余光依然能察觉到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自己面上。 “国师,大人已经走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空深吸口气忍下被打扰睡梦的不耐,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嘴角假笑。 山行本就犹豫,瞥见空的微笑更觉浑身不适,忍不住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想笑别扯着嘴,我都替你累。” 他来是买回云卿穿过用过的衣服被褥,总归这些天确实是麻烦空许多,每日端茶倒水送饭地照顾云卿,山行十分感谢空。 再者云卿摆明不把空放在眼里,他何苦如临大敌待空,没得让裴无竹笑话,说他这一千多岁的老妖怪怕这怕那,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讨云卿欢心,再和上次那样将人气到吐血,真就该千刀万剐。 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很快加深嘴角弧度,“多谢国师体谅,不过空并不觉得累。”浅抿口茶,幽幽叹息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国师从未领教,哪里能懂空的辛苦?” “若大人在,应是能与空共同论及一二。” 未尽之意实在太过明显。 山行掐紧手心,随即很快松开,同样抿着笑:“常听人讲智者劳心、愚者劳力。灵兽大人这般出众,自然承担更多重担。山行不过一卑劣妖物,只能负担得起家中夫君一人。” 提及云卿,山行不自觉心情轻松愉悦,眼中泛着柔光,“卿卿他、会回来找我的,他答应过尽快与我团聚,往后再不分开。” 入口茶水忽而变得苦涩难以下咽,空眯眯眼睛,随手将茶汤泼到一旁炉火中。 烧红的焦石遇水发出滋滋声,温暖火光熄灭,室内骤然暗下来。 山行挑眉,“天暖了,便用不着烧这么热的炭,灵兽大人,您说是不是?” 空嘴角笑容同样变得冰冷,“即便你曾与大人结下姻缘,可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小小鹰妖,如何配得上螣蛇大人?” 见空被自己的话激怒,山行笑得更加开怀,“配不配得上你说的不算,其实对于螣蛇大人这样炙热的爱慕,我实在难为情,亦颇为苦恼,只这滋味灵兽大人不曾感受,哪里能懂我的不易?” “你!” “我怎么了?” 山行冷哼:“我未想与你这般针锋相对,是你先讥讽我的。” “不请自来,夜半突然到访扰人清梦!”空几乎要拍桌而起,竭力忍耐冷笑道:“悄无声息站在床头,国师大人真是好大的威势!” “我……”山行欲言又止,总不能言明他是被噩梦吓得连夜赶来,只为看云卿是否还在鹤鸣山吧? 室内一时陷入静匿,唯有窗外寒风呜咽声。 “实在抱歉,是我唐突。”山行平复心绪,再度诚恳道:“我有要事相求。” 重新添上茶汤,空举杯掩唇不语。 山行拿出木盒推到桌上,“这些时日实在麻烦您,薄礼聊表心意不成敬意。” 料想眼前这位灵兽瞧不上金银珠宝这类身外物,盒里装着蓝怀尘拿来的茶叶,再多的…… 山行深吸口气从袖中拿出保存完好的《逐原明策》递给空,“我见你书房里有这本书的残卷,回去寻了寻,好歹找到了,反正在我那放着也是放着。” 这书是某个妖的拜山礼,只是时隔太久,山行实在记不清了,约摸也有三五百年光景。 空眼睛一亮,忙用帕子垫着手接过书,轻翻两页越发欣喜:“对!确实是这书!” “不知国师所求何事?”收起书,空忙为山行重新添茶,“在空力所能及范围内,必不推脱。” 山行松口气,“自然是小事。前几日,卿卿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十分柔软,我瞧他穿着舒服,不知能否、将他穿过的衣服带走?还有被褥之类的。” 空亦是松气:“请国师稍等片刻。” 今晨云卿几人离开后,空便将房间里里外外整理清扫通风。 衣物巾子一应物件统统收纳到木箱中,原本打算等云卿身子好转亲自送去,也能顺理成章拜访探望。 不过总归云骁还在山上,不怕见不到云卿。 木箱约手臂长短,装有一床羽被和两三身衣服,再有几方漱洗用的巾子。 原本该装两床被子,另一床被蓝怀尘撕烂了。 昨夜空就打算换床新被,云卿拿过针缝缝补补凑合一夜,今早才丢掉破被。 接过轻飘飘的箱子,山行心中不是滋味,和云卿一样没什么份量,单薄似纸的身躯,为何偏要承担守护苍生的重担? 山行想再度感受云卿气息,刚打开箱子便顿住了,近乎难以置信:“你怎么都洗了?” 空从书页上抬眼,同样难以理解山行的问题,“自然是要浆洗过才能还给大人,存放脏污衣服极易发霉。” 空不自觉皱眉:“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懒汉。 大人怎么会同这样的妖结姻缘? 山行欲辩无言,正要应和糊弄两句,便见空唰一下红了脸,急忙合上书匆匆行礼后逃一般躲回书房。 这也是山行吓到空的原因。 毕竟现在这里只剩空一个人,任谁想得到他还在书房睡觉? 还以为他像寒窗研习的考子一般挑灯夜读,不想弄出动静打扰空,没成想他睡得安稳。 山行正要离开重新敲门,空便已经惊醒。 螣蛇大人停留这短短一月,到访客人比过往百年加起来都要多。 妖精、灵、怪,上古神还来了两位,未觉力量的云骁勉强称作凡人,便是神、妖、人凑个齐全。 因而刚感受到鹰妖气息时,空并未立即反应过来,猛然想起云卿已经离开,那山行夜半到来所为何事? 惊出一身冷汗,空自然窝火心中不快。 望着空落荒而逃的背影,山行心道果然少年稚气,什么都没说呢,便羞成这样? 带着箱子返回长安,山行还是睡不安稳,就像云卿喜欢握着他的羽毛睡觉,同样,他抱着云卿的衣服才睡得着。 眼下实难如愿。 山行索性找出云卿的所有衣服,用皂角泡了动手清洗,谁让阿花没规矩,总往云卿衣柜里钻,真是可恶。 更觉得云卿可恶,总对旁人好,一点都不把他放心上! 边搓衣服边低低埋怨:负心人、负心人。 水珠溅到手背上,山行忽然想到还有一个地方可去:五行山张家村! 早听云骁多次提起那个小院,山行却只去过那一次,云卿既要去五行山,他也该早些在附近等着。 万一云卿又丢失记忆不认识他了怎么办? 收拾完衣服叠好,布下结界以免阿花等再随意出入两人卧房,山行匆匆出门就要去张家村。 路过裴无竹院子时见烛火光亮,听声响吵闹,山行不由冷笑,蓝怀尘嚷着难受还整夜熬不睡觉? 推门进去,果见白泽正和裴无竹打牌,蓝怀尘倚在裴青棠怀里由她打扮梳妆,阿花趴在裴青棠腿边打盹。 忽略沉迷玩乐的白泽两人,山行径直走到裴青棠身边,“还不睡?” 裴青棠吓得一哆嗦,拽的方才还困得眼睛睁不开的蓝怀尘忙捂住头嚷疼。 狸子跳到地上伸懒腰,主动问道:“山主,你怎么过来了?有阿卿的消息吗?” “没有。”山行没好气瞪他一眼,捏着蓝怀尘的领子将人拉到身侧输送妖气,“肚子疼吗?” 蓝怀尘护着肚子龇牙咧嘴:“肚子不疼,你掐得疼。” 山行没理这话,偏头瞥一眼规规矩矩缩在面前的裴青棠,屈指弹在她头上,见她疼得捂住头蹲地上才道:“你蓝叔叔困成什么样了?昂?你还拉着他陪你玩,一点都不懂事!” 裴青棠低头不敢说话,悄悄回头看一眼裴无竹,眼看不靠谱的爹正因为胡牌兴高采烈,咬咬牙忙向山行认错:“干爹,你教训得对,我知错了。” 又朝打哈欠泪眼婆娑的蓝怀尘道歉:“蓝叔叔,是我不好。” 蓝怀尘往山行肩上一倚,摆手道:“没事,我还不。”又打哈欠擦掉眼泪借着道:“还不困。” 山行忍了忍没推开蓝怀尘,扬扬下巴朝阿花示意去拿毯子,点点一旁椅子让裴青棠坐下,“我准备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干爹的衣服在院里晾着,等干了你记得收拾叠好,先放云骁那屋就行。” 接过阿花递来的毯子给蓝怀尘披上,山行皱皱眉:“夜里凉,记得多穿点,还有你俩,听见没?” 裴青棠点头如捣蒜,狸子敷衍地应声好,立即又问:“山主,你去哪啊?回沧茂山吗?能不能带上我啊。” “不是,我去鹤鸣山找云骁。”山行说谎不打草稿,他才懒得告诉旁人具体行踪。 “诶干爹!”裴青棠从腰间香囊拿出一个寸长木雕娃娃,“这是我给阿骁的新年礼,正好你帮我给他吧,谁让我是他姐姐呢!” “你自己给他,云骁又不是不回来。”山行没接,晃晃手臂要蓝怀尘别在自己肩上睡,“回房间躺着去,少跟裴无竹待在一起,小心往后生的孩子也成个赌鬼!” 蓝怀尘还是摇头:“白泽说老祖宗要回来,让我等着别睡觉。” 裴青棠收回木雕上前坐到蓝怀尘身旁将狐狸抱在膝上,狸子自然而然坐到她原本位置,“山主,你找云骁干什么啊?能不能带上我啊?” 山行闻言再次瞪他一眼:“你如今还管到我头上了?” “阿卿不在,谁知道你去干什么啊?我是他养的猫崽,当然为替他着想,万一你像二当家那样出去胡来,我可要告状!” 狸子吸吸鼻子:“而且,你明明刚从鹤鸣山回来,还去见那个讨厌的灵兽了,是不是!” 裴青棠同样点头附和:“对呀干爹,你还跟他单独待着?身上只有他一种气息诶。” 狸子再度向山行发难:“山主,你该不会对那个灵兽有意思吧?这大半夜的,你到底要去哪?” 蓝怀尘动动狐狸耳朵,闻言立即道:“山行对空特别好!又是给他买糖,又是提醒他一定哄好我,免得老祖宗打他!” 循声望去,裴无竹看一眼白泽,挑挑眉询问:看热闹去? 白泽把牌一丢:去! 山行光是听着就恨不得把三妖脑袋敲开,本想说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他跟空什么都没有,抬脸看见裴无竹一脸兴味抱臂盯着自己,心道这不解释不行了。 三人成虎,再来个能说会道的裴无竹,真要编排他点什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虽说云卿不会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但山行根本不想这种没边际的话传出去,平白让云卿误会担心。 “我方才去鹤鸣山要回云卿的东西,打算给云骁送点吃的再告诉他云卿不生他的气了,随后去张家村一趟。”山行看看阿花,“原本卿卿带着云骁和阿花在那里住,所以我想去看看。” “阿骁惹干爹生气?为什么啊?” 山行瞥一眼她膝上蓝怀尘,“问你蓝叔叔,他知道。”还不都怪九尾狐。 裴无竹懂了:“所以你又要走?又把事都推给我?凭什么?” “有什么事?”山行颇为不耐烦:“朝中事我今天处理得差不多,冬天山上妖精不怎么动弹,其余的你扒拉会儿算珠子就能忙完,还想诓我!” 裴无竹悻悻摸鼻子,“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管不着。”山行起身,最后又看看阿花,“少往我屋里去,听见没?” “山主!带上我一起吧!”狸子跳地上用爪子勾住他的裤腿,“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山行蹲下拎住阿花后颈将猫丢到榻上,“不带。” “就走啊?”白泽笑嘻嘻出声:“九尾快回来了,你不想听他讲讲螣蛇的事吗?” 他虽回来的早,但未提及云卿的状况,一是怕吓到这些小妖,二是心知螣蛇要强,绝不情愿得到旁人的怜悯。 “哦对了,螣蛇答应会将护心丹给小狐狸,想必是要与九尾。”白泽竖起两手指凑近,“亲嘴呢。” 山行忍了忍权当没听到,“噢。” 狸子和裴青棠却反应剧烈:“什么!” 蓝怀尘挠挠耳朵,为云卿解释道:“不是的,他们不会亲的。” “就是碰一下嘴而已,我知道的,云卿不会随便亲别人。” 上次就是轻轻碰一下,蓝怀尘点头佐证自己的话,又道:“老祖宗同我说过,白泽你脑子不好,说的话都不能信。” “他才脑子不好!”白泽有些气恼:“也不知道是谁被一个梦吓得神志不清,多少年了还没好转!” 山行闻言脑子嗡嗡的,趁着众人注意力在白泽身上,悄无声息溜走了。 蓝怀尘被白泽吓得往裴青棠怀里钻,裴青棠忙用被裹紧他,“你同蓝叔叔嚷什么?话是旁人说的,你找那人去啊!” “嘿你个小蛇崽子也敢跟我在这叫板?以为有螣蛇,你就能无法无天了?”白泽冷笑:“真以为螣蛇能护你一辈子啊?” “你不许说小蛇!”蓝怀尘立刻探出脑袋,落地挡在裴青棠身前,“欺负我可以,不准吓唬她!” “我欺负——” “你要欺负谁?” 第148章 可恶狸子 早前云卿离家随空前往长安时以为不过几天便能回来,所以并未完全收拾,家中处处保留有人生活的痕迹。 桌上茶杯里盛有半盏未饮尽的水,但到底已经有三四月时间无人居住,杯子里飘了一层灰,脏到不能用。 山行随手擦净椅子上灰尘,泼掉杯子里的脏水细看杯身上的诗句: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生别离。 心慌意乱,山行放回茶杯推开西屋的门,乱糟糟的床榻不像云卿睡过的,他一向会将床抻平铺好,但地上鞋的大小是云卿的尺寸。 山行在床上找到几根猫毛,心下了然是阿花没收拾叠被。 可恶的肥狸子。 找出干净被褥换过后,山行才在床上躺下,小床有些短,蜷起身子缩在被下,闻着皂角清香不知不觉睡着了。 明日再打扫整理吧,今日太累了。 清早,风声簌簌。 屋里都很干净,除了地和桌椅落有灰尘,还有些需要清洗的物件杂物,便没什么要整理的了。 点燃拢成堆的落叶,看着干净的院子,山行松口气,总算忙完了。 擦掉汗,山行正要回屋,大门却被踹开了。 当初鹤鸣山弟子离开前,依照云卿的话将厨房里易腐坏的食材和兔子与鸡送给旁边邻居,搪塞说云家人有事暂离前往长安。 云卿走后,张莹伤心一阵子,随即安慰自己,人挪活,树挪死,说不定卿哥这一走就有办法治病了。 生活依旧过得忙碌而充实。 正午,张莹向往常一样路过云家,意外发现云家院子上空有烟飘出来,还以为是走水急忙回家叫爹和哥来帮忙救火。 否则一旦火着起来,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可门打开,院里却站着个大高个,快要燃尽的落叶显然不会将院子点起来。 “你们是谁?”山行脸色不算好。 张莹讪讪躲到张旭身后不敢说话,张旭也知道自家妹子闹了笑话,搓搓手解释道:“我们在屋后那边住,还以为家里没人着火了所以过来救火,不是有意要闯进来的。” 张旭晃晃手中水桶,“实在不是有意的。” “真不好意思。”张莹从后探出半个脑袋,“不过你是谁啊?卿哥的家人吗?诶!我见过你,你是画上的人!” 她原本以为那画上的人是云骁,毕竟有五分相像,但此刻意识到面前这人才是本尊。 山行虽没见过画像,却也明白必定是云卿画过自己,后来收起来了而已。 他不由高兴起来,果然卿卿心里记挂自己。 “我叫山行,是云卿的、亲人。”山行侧身示意,“进来坐坐吧。” 张莹正要点头,却被张旭拉住胳膊,接过话道:“不了,我们还没吃饭呢,先回去了。”说完不待山行反应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张莹不明所以,“哥,怎么了啊?” “云卿家门是从外锁着的,那人是怎么进去的?我方才还没多想,听你说什么画才开始害怕,别是什么精怪化人形。”张旭摇摇头:“还是不要和那人走太近。” 山行关好被踹开的木门,将二人的话听得清楚完成,心道我确实是妖怪。 看来要小心行事。 他要在这里待到云卿回来,不能暴露妖物身份,免得连累云卿被误会。 想到那个令人心慌的梦,山行暗暗攥紧拳头,他的卿卿是神,绝对不能被误认为妖。 凡人,三餐就寝劳作忙碌。 日暮时分,点灶烧火,锅里煮着一锅冷水。 山行还不饿,打算烧些热水装装样子,打消周遭人的怀疑。 木门忽而被敲响,山行耐着性子起身打开门,拧眉拦在阿花面前,“你怎么来了?” 狸子满头热汗张着嘴喘粗气,“山、山主,我好累,先让我进去歇歇。” 竟是连夜赶来的。 山行侧身让出缝隙,“先进来吧。” 狸子进屋顾不得坐下便倒茶,一气喝下便瘫到椅上歇息,“累死我了。” “你来干什么?回长安去。” 山行上前拎起阿花的耳朵恨恨咬牙:“我知道你喜欢卿卿,可他是我夫人,少在这儿惹嫌,信不信我杀了你?” “疼、疼!山主饶命啊!”狸子不住喊疼,“我信!我信,饶了我吧!” 山行这才丢手,站在阿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别在我面前晃悠,听见没有?” “可是、是阿卿让我跟着你的。”狸子缩在地上,声音发颤却十分认真:“他说要我时刻看着你,免得你不老实。” “而且你说我喜欢阿卿,是啊,我确实喜欢他,那他对我好,我难道要讨厌他吗?” “你这时候不装了?”山行抱臂坐下,冷哼道:“少骗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卿卿一清二楚,他不可能不信我。” 狸子立即大喊:“那你为什么总怀疑他?只许你疑心他,不准他怀疑你吗?大不了等他回来咱们再对质!” 见阿花这般笃定,山行心下信了两分,再者他确实没什么可遮掩的,“如果你骗我,怎么说?” “那我就去死。”狸子神情无比认真。 山行有些许不适,皱皱眉摆手道:“少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才多大就活够了?” 裴无竹每次算账前都要对着窗户大喊两声“我怎么还不死”,山行听都听烦了。 “你要是说谎,以后就改名叫。”山行掐猫耳朵,“胖阿花,怎么样?” “我不胖!”狸子扭身跳到门口倚在门上,“我已经瘦好多了!” 山行敷衍应话:“好好好、你不胖,吃饭了吗?” 狸子还有些生气,好大一会儿才道:“没有。” “抓老鼠吃去,给你钱明早去赶集,想吃什么买,不过先声明,我可不会做饭。”山行走回厨房继续盯着灶中火,看一眼跟着走过来倚门框的阿花。 十八九岁的少年,脸上有着明显的倔强,垂眸似在发呆。 “你冷吗?”山行暗叹口气,也是把阿花当孩子养在跟前,没成想养出了歪心思。 狸子下意识点头又立刻摇头,“不冷!” “过来烧火。”山行让出位置,翻找出米面放在灶台上,“凑合吃粥?” 狸子没接话,伸出手烤火。 挽袖舀米倒到锅里,山行满心不解:“你到底跟来做什么?这儿可没有好日子过,在长安吃喝不愁,除了阿棠爱跟你掐架,别的还有哪不舒心惬意?” 狸子盯着明亮火光,沉默片刻道:“山主,你怎么不淘米?” “而且,你好像放太多了,这足有三四个人的份量。” 山行一哽,合上锅盖哼道:“我都说了我不会做饭,还有你别叫我山主,就叫、叫我爹,免得凡人怀疑。” 狸子睁大眼睛十分难以置信:“叫你什么?爹?你开什么玩笑?我不叫!” 嫌弃意味显而易见,山行都要气笑了,“忘了是谁救的你?真以为我稀罕你给我当儿子啊?不叫就滚,少在我面前显眼。” “我、我。”狸子支吾:“我是觉得山阿花太难听了。” “听着跟要扇我一样,不是嫌弃你。” “意思是我的姓不好?”山行摸下巴寻思片刻,“那你认裴无竹当爹吧,你就叫裴阿花,怎么样?” 狸子不情愿:“那阿卿的姓不比别人的都好听?” “好听啊,但你不配。云骁说这个家有你没他,你说卿卿听了这话赶你还是赶他?”山行笑得嘲讽,“老实着点吧,否则都不用云骁说讨厌你,卿卿第一个撵你出家门。” 眼底闪过冰冷恨意,狸子挠挠头憨态可掬:“我没不听话,那、那干爹?” “也行吧。”山行摆摆手,“长安怎么样?” “都挺好啊,你走没多久忆春朝就来了,山主你都不知道,他可厉害了,连那个白泽都害怕他,我要是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狸子面露神往,“那样我就——” 山行冷笑:“就什么?” 咽下嘴边的话,狸子轻叹口气,神情忽而怅然若失,“就不用让阿卿担心了,他总劝我好好修行,可我只是个小妖精,要好久好久才能成为大妖。” “估计阿卿是看不到了,他说他再多停留七八年就要回五行山同其他螣蛇团聚。” 山行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云卿哄骗阿花的话,同样有些失落。 两妖就这样沉默直到米粥煮熟。 吃过饭,狸子主动揽过洗碗活,山行站在他身后再度问及跟来的原因,“我还是不信卿卿会这样叮嘱你,他什么时候、在哪里跟你说的?谁能作证?” 狸子被问得心烦,撇撇嘴道:“那他就没有这样命令过我,等阿卿回来我去死,行了吧?” 山行倒吸口气,心道这怎么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真活够了? “你怎么还这么大气性?和百年前一样说不得。跟我顶嘴就算了,要是还敢这样对卿卿,我可——” “我不会再离开他。”狸子打断山行的话,“再也不要离开他。” 山行觉得这话十分耳熟,忍了忍道:“你才多大岁数啊,这就认定他了?认定也没用,我和他是夫妻。” “跟年龄不相干,我已经长大了。”狸子擦干碗上的水珠,“百年前,已经是过去了,不只是我。”剩下半句话他没说出来,见山行若有所思,忙换了话,“干爹,阿卿他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他答应过我。”尾音很低,如夜晚的风一般轻。 山行仍是不信云卿会疑心自己,“等他回来我非问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狸子沉默半晌:“那你为何总不信他?把他气到吐血。” “不用你问,如果没有这回事,我就去死。” 山行觉得有必要和阿花好好聊聊,拎着耳朵将他带到院中,“阿花,你遇上什么困难了?这还没出正月呢,不许乱说话。” 狸子沉默不语,垂着头盯地上两人的影子,黑漆漆、被月光拉得极长。 山行想训他别装聋作哑,耐着性子再次问道:“怎么了啊?” “没怎么,山主,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怎么还关心起我了?”狸子抬头朝山行笑笑,“阿卿当然相信你,可我气不过你总疑心他,也让你尝尝被质疑的滋味。” 山行有些意外阿花的说辞,想了想道:“我是讨厌你,但卿卿把你当孩子疼,也只把你当孩子,所以我一再劝你藏好心思,否则难受的是他。” “你不过一百多岁,寿命还长,就非他不可?”不等狸子给出回答,山行自顾道:“就算你心若磐石,他也不会移情于你。” 山行郑重其事:“云卿是我的,他只喜欢我。” 狸子垂着头没有说话。 “既然卿卿没有这样交代过你,那你为何要以死为担保?阿花,你还小,该留着性命多见见世面,别把死不死挂在嘴边。” 山行板起脸,“再被我听到一次,我可要打你的嘴。” “是,山主。” “得了,收起低眉臊面的样儿,我可不会哄人。”山行拍拍阿花的猫脑袋,“跑一天也挺累,打点热水泡泡脚,早点休息,我看东屋是云骁的房间,你就睡那屋吧。” “西屋是我和卿卿的房间,往后你不许进。”说完山行转身离开,并不看留在原地的狸子是否还在闷闷不乐。 跟云卿待一起久了,山行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啰嗦。 又或是爱屋及乌,再怎么讨厌阿花跟裴青棠黏着云卿,看在云卿喜欢他们的份上,也能忍让一二。 卿卿本就值得旁人喜欢,反倒是自己,似乎哪里都配不上他。 拿过桌上镜子,山行对着镜中人叹口气,想起那次蓝冠羽问云卿他与山行谁更好看。 何须问,自己哪里比得上会勾人的狐狸精? 所以山行急得嚷起来,不要云卿看蓝冠羽,怕真被勾走魂抛下自己了。 镜中人同样叹息,山行放下镜子躺床歇息,摸出云卿写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必将如归雁,必将如归雁。 山行稍稍安心,阖上眼记起上次同逛集市,云卿温柔笑颜说的话:我的心上人也是极好的。 他总能让自己宽心。 拿出对联,山行改变主意打算明日便贴上,说不准、明日云卿便能回来了呢。 他答应过自己会尽快回来。 第149章 狗血淋头 瑞日祥云弥画栋,春风淑景满华堂。 狸子跟在山行身后看了好半晌,张张嘴询问:“山主,这是上面写的什么啊?” 山行耐着性子念一遍解释一遍,末了道:“你一个字不识?好歹也该学写个名字。” 狸子低头盯着脚尖,“原本阿卿让云骁教我,后来、总之我也用不上这些。” “行吧,你要是想学就回长安跟裴无竹说,我记得他之前手把手教阿棠写字。”山行说着摇摇头,“不过他未必肯耐心对你,找个教书先生吧。” “我哪里有裴青棠那样的好福气?”狸子后撤两步蹲在地上舔毛。 云骁有双亲依赖,裴青棠有生父疼,他一个狸子精无依无靠,不招人待见也是正常。 山行看天还蒙蒙亮,拎起阿花提离地面,“自己敢不敢去赶集?” “有什么不敢?”狸子挣扎落回,“可我必须跟着你,难不成你心虚啊?” “我有什么可心虚的?”山行摸出半块银子丢在阿花脚边,“留着用,不去采买饿肚子我可不管你。” 狸子没捡钱,一脚把银子踢到院边鸡圈里:“我饿了会抓耗子吃,用不着你管。” “行行,你是翅膀硬了。”山行歇了好好待阿花的心思,眼看就要蹬鼻子上脸,抬脚踹在他大腿上,“跟我在这逞什么能?哪凉快待哪去!” “滚远点!” 妖息威压让狸子浑身不适,几乎喘不上气,慌忙变成猫一溜烟离开。 消失前不忘放狠话:“山行你会后悔的!” 山行心道已经后悔把你捡回来了,他看着阿花仓皇离开,转身回房间打坐冥思,不去想那苍白无力的威胁话。 未到一刻钟时间,山行睁开眼看到一脸慈祥笑容的土神和蹲在他脚下的橘黄狸子,心道阿花这还真抱上大腿了?连神都要为其撑腰? “土神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鹰妖!你还真认识螣蛇大人。” 土神看着山行额间螣蛇图腾,再次感慨:“我以为你当初是与我玩笑。”不想这妖当真和螣蛇有渊源。 山行瞥看眼神警觉的阿花,起身为土神斟茶,他还未落座便听对方又问:“说来,螣蛇大人为何忽然离开此处了?两位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一听狸子精说有妖物到螣蛇家中造次,土神便立马赶来,没想到又遇到鹰妖山行。 螣蛇赐吉印记,说明鹰妖是得螣蛇庇佑的妖物。 “我、并不十分清楚。”山行颇为狐疑:“您也是神,难道不清楚云卿的去向?” 土神依旧笑得和善,“诶,这你就不懂了。” 真若按天上规矩划分,土神应该称作紫玄洞应天后土福德正神殿又副散仙,居于凡间,每五千年返回天上述职。 天庭等级森严,他无权过问上古神的踪迹。 “原来如此,只是我同样不清楚螣蛇此刻身在何处,实在抱歉。”山行面露歉意,起身添茶时一把拎住阿花后颈将其牢牢困在怀中。 “这狸子精是沧茂山小妖,得我庇护,没成想反对我不敬,劳动您大驾奔波实在辛苦,改日鹰妖必为您供奉香火。” 土神闻言急忙摆手:“不必、不必,香火自有凡人为我供奉。鹰妖,只要你别去害人便好,否则实在对不起螣蛇大人的厚望。” 丢开不断挣扎的阿花,山行有些奇怪:“您难道看不出他。”指着地上的橘狸子,“曾害过人?” 自然看得出,土神面色凝重:“苍生皆居世间,沐朝阳、浴晚霞,食五谷、饮清风。” “既是平等,则处于因果报应,善恶相应非吾所衡量。”土神抬手对天作揖:“天未取狸子精性命,吾何苦杀生?” 山行若有所思,抬眸再度发问:“平等?在您眼中,我与凡人是一样的吗?”带着嘲弄的笑,他又道:“我还以为在神眼中,妖物皆与卑劣不堪对等。”甚至他自己都这样觉得。 土神摇头轻笑:“非也。” “居于凡间,便要遵守凡间规矩,在此规矩面前,众生平等。” “而非你口中相同地位。” 山行懂了:“意思是只要在凡间,那么不论是神、妖、人,都必须在天制定的规则内行动,但神依旧是神,妖也还是妖。” “是也。”土神露出赞许的笑,“不过规矩并不相同,也是寻常。” “所以妖就是低劣的存在,对吗?”山行几近喃喃,幸而未向土神言明与云卿关系,否则必定为他招揽耻笑。 土神不知道是否该接这话,思考片刻道:“你若当真纠结妖物身份,不妨潜心修炼,来日飞升成仙,自是无上荣耀。” “与其这般郁郁伤怀,不如心存善念,向善而行,自当可得善果。毕竟你有上古神庇佑,机缘难得,必然事半功倍。” 山行深吸口气,忙起身行礼道谢:“多谢您劝解,鹰妖必定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不妨事、不妨事。”土神笑笑:“若无旁事,吾先行离开,若有螣蛇大人消息,也请告知些许。” “毕竟大人瞧着不甚安康,小仙心中实在担忧。” 想到那次螣蛇大人受伤状况,土神再次叹息。 世间灵力衰微,连神都不复强盛,此次浩劫是否又会死伤无数? 应当不会,上次动乱打得三界措手不及,如今两位螣蛇已经待命,必能安然无恙。默默安慰自己,土神再看一眼两妖,点点头离开。 山行如被钉在地上,许久没能挪动脚步,不甚安康?卿卿虚弱吐血,是否皆因他剥离半份元神? 都怪他,为了一己私欲,扰得云卿不得安生。 狸子万没想到事情会变为这样,惊愕而愤愤,转身离开默默思索究竟该如何做。 “喵咪,喵咪。” 有些熟悉的女声吸引狸子的注意力,看到站在墙角呼唤自己的张莹,晃晃耳朵轻盈落地,熟练地蹭裤腿翻身打滚。 “诶呀你不怕人呢,真好啊。”张莹蹲下揉猫脑袋,“你是哪家的狸子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饿不饿?跟我回家吧?” 狸子心里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能把山行赶离张家村。 张莹站起走两步,想引狸猫跟着自己,低头一看那胖狸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不由失望,轻叹口气提起篮子回家了。 过午,家中门忽然被敲响,张旭停住拉锯的动作回头喊道:“谁啊?门没栓,进来吧!” 张莹收好洗净的碗筷,甩甩手上水珠,正走出厨房,循声便见哥一脸凝重,卿哥的兄弟低着头站在院中似在说极重要的事。 “怎么了啊?” “没你的事,回屋待着哪都不许去。” 张旭示意张莹进房间,朝狸子点点头:“走吧,咱们去村正家。” 生人到访,理应带着去见村正,问过姓名年龄从何处来,停留多久,要去往何处,确保没有犯事招惹官司才能待在村中。 云卿请土神协助给狸子杜撰的身份是叫南枝的十七岁少年,云家的姑表亲。 俗话说天上雷公,地下舅公。 南枝作为云父的外甥、云卿的兄弟,待在张家村自然可行。 加上村中人常见他与云骁一同下地劳作,虽说话不多,却也是个心善的人,秋种时谁家忙不过来,不用云卿催,便自发出一份力。 “你说你家遭了贼?”老村正抽着旱烟面色凝重。 狸子点头:“前段时间赶上十月科考,阿骁弟求学多年就为考取功名,卿哥就带我们去长安了。” “考上了吗?”村正急忙问。若是村里出个官,往后也能沾些光。 “没有,阿骁弟心里憋屈,卿哥就带他留在长安读书,让我先回来打点家里,马上要春播,总不能荒了地。”狸子露出害怕神情:“结果我一推开家门,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大大咧咧坐在家里,要不是看陈列确认是卿哥家,我都要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 张旭心中后怕,万幸当初没听那贼人的话进屋,否则…… 那人眼神凶狠不像个好人,果然云卿不会有凶神恶煞的亲戚。 “说来其实昨日我与张莹就见过那人了,他说他叫山行,是云卿的亲人。可云家门从外栓住,当时我心里怕他是什么画变的妖鬼,所以没敢细问,拉着张莹就回家了。” “那你怎么不来跟我说一声?”老村正往地上磕旱烟杆,训斥道:“不管是贼人妖怪,既然来历不明就应该捉起来问清楚,要么报官要么请人来捉妖,否则终究是个隐患。” “是我胆小,没敢跟旁人商议。”张旭低头羞愧,他怕山行真是妖鬼,看清兄妹俩的模样寻仇报复,只想着相安无事就好。 老村正收起旱烟,皱眉思索片刻,“找刘运、刘恒和张远过来,多叫几个年青小伙子,要没成家的。再抓两只公鸡宰了放血,等会我去庙烧香。” “把那人捆了关庙里,不怕土地爷镇不住他。” 狸子心里乐开花,只等山行被激怒必定显现端倪。 归根结底,是山行不守规矩闯入村中,先就不占理,一旦他受村人驱赶,再想停留,土神也万不能相容。 妖物就是妖物,在神面前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凡人。 若他恼怒动手伤人,沦为恶妖,狸子看他如何还有脸面待在云卿身边? 院中菜畦废弃结板,山行随意翻地,暗暗思考该种什么菜最适宜。 忽听脚步声接近,不由皱眉,“谁啊?” 好像有许多人的样子,山行放下手中锄头开门,迎面便见一桶鸡血泼来。 山行堪堪后退,忍着气被浇半身血,当着凡人的面,他不能直接闪出几步,凡人没那么快反应。 众人见山行没有异常,便知这不是鬼,一哄而上将人按倒在地,拿绳子的递绳子、拿麻袋的套头,捆手捆胳膊,对“贼人”毫不客气。 狸子躲在村正身后抿着嘴暗暗发笑,面上担忧害怕,紧紧扯住村正的衣袖。 老村正边指挥几人押贼送庙里,抽着旱烟吧嗒吧嗒,轻拍南枝手臂和颜悦色安慰:“别害怕啊,云卿他们虽然不在,但村里都是一家人,你要是害怕,晚上就住我家,正好小澄跟你差不多大。” “阿爷,多、多谢您。”狸子低头哽咽,“我、我没事。” “回家看看少没少东西,我去盯着他们审人。”老村正心道怎么如今这样不太平?贼都大摇大摆霸占别人家了? 蒙头束手,山行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好好待在自己家,这些凡人怎么还找上门泼血找事? 被推搡不知朝何处走,从耳边混乱人声中敏锐听到阿花的声音,山行这才恍然大悟:肯定是肥阿花搞的鬼。 在外闯荡百年,鬼心眼也是多得像马蜂窝,跟裴无竹快成一路货色了! 难道跟人打交道能变聪明? 山行默默腹诽并不反抗,刚要联系裴无竹,才发觉对方也掐断妖力传音,心道睚眦必报的老长虫。 推倒蹲在地上,晃晃手臂确认只要一瞬便能挣脱,头上麻袋总算被取下,眼前出现约摸三十多岁的凡人,周围还有五六个人,全都目光不善带有审度。 凡人身后,山行看见土神忧心忡忡,“怎么是你啊?”不是说借庙关一个贼人吗? 山行同样不得其解,谁知道阿花说了什么,让旁人跟捆年猪一样绑着自己。 “你叫什么,家在哪里,为何到这来,竹牌呢?”张深问道。 “山行,宋州沧茂山林屯人,我来寻亲。”山行暗念口诀以妖力送信,要裴无竹快些过来给自己送竹牌,他身上只带着国师的令牌,但在这里肯定不顶用。 “竹牌没随身带着。” 张深本就凝重的目光更加严肃:“那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宋州距离这有好几百里,来寻什么亲? “你寻哪一门亲?是你什么人?都叫什么?” 山行嘴边堵着一句寻妻儿,忍了半晌道:“认的干亲,结拜兄弟,他叫云卿。” “既是兄弟,那他爹娘都叫什么?家中有几口人?可有信物证明?” 山行张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哼,我看你是闭着眼讲话——瞎扯!认结拜兄弟能不相互交底?何况云卿从未离开过村子,你一个宋州人怎么跑到这边来跟他结拜?”听到咳嗽声,张深回身道:“爹,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咱们报官吧?” “什么?”山行真想拎着阿花的耳朵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非把这肥狸子赶走不可! 第150章 杀了阿花 夜入人家,已被擒获,拘留执缚,无能相拒,本罪虽重,笞四十,不合杀伤。 上报知县,衙门威严。 山行听阿花哭说家中银钱悉数被盗走时真想敲开猫脑袋,“我舅父妗子早亡,兄长携弟前往长安科考,打发我回来,昨夜就见他在我家,怕打不过他,没敢声张。” 衙役将纸递来,“诉状已经写好了,请画押。” “我不是贼。”山行没看递过来的诉状。 “常行棍杖二十,押入牢中再做定夺。”知县掷出刑签。 差役手持水火棍走近。 山行结结实实挨二十棍,倒不疼,侧目看向一旁阿花,对方还是眼泪汪汪躲在凡人身后。 作出疼痛不已的模样,由人架着丢入牢中,山行想不明白阿花这样做的原因,为什么呢? 他趴在稻草上闭目养神,只等裴无竹赶来保释自己,等他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赶走阿花! 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不堪,身上沾着鸡血和尘土,脏乱不已。 牢房空气浑浊难闻。 幸亏当初在街上拦住云卿,没连累他一起坐牢,他身体太弱了,加上爱干净,肯定受不了这种地方。 山行再度叹息,有些理解为何空这样讨厌自己。 不知躺多久,山行总算听到裴无竹带着幸灾乐祸笑意的声音:“诶呦呦,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惨,都把自己弄到牢房里了?” 山行一骨碌爬起,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栽地上,面前裴无竹、忆春朝和白泽全都带着戏谑的笑,难不成阿花是受他们唆使才这样对自己? 暮栌更是无视锁着的牢门走进来,带着温柔笑意:“山主,您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方了?” 白泽也是笑嘻嘻:“鹰妖,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螣蛇不在你就这样了?欸呀!真惨,啧啧啧。” 山行心道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狼狈便算了,偏被这些人看见,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笑话。 “裴公子,确认他是您要找的人吗?”牢役带着怀疑目光看向山行,“他不是叫山行吗?” 裴无竹晃晃竹牌,“他叫裴行,是我家中兄长。” 语气惋惜摇头,裴无竹长叹一声十分伤心:“我这好哥哥啊,可太惨了!” “怎么说?”牢役不动声色捏捏裴无竹塞来的荷包,嘴差点没咧到耳朵根,招呼人坐下,倒茶奉上。 “他原本也是才智过人,我爹娘对他寄予厚望,一成年就给他说了门好亲事。”裴无竹啧啧摇头:“两人是郎才女貌无比般配,结果,没两年我那嫂嫂就跟野汉子跑了。” “跑了?为什么啊?” “因为我那嫂子怀孕了。” “有孕不是添丁添福的喜事吗?为什么要跑啊?” “这原本也是喜事。”裴无竹压低声音,“可他有毛病。” 手指到正从牢门出来的山行,声音更低:“孩子不是我哥的,嫂子又跑了,他受不了打击,这儿。”裴无竹点点自己的脑袋,“坏了。” 牢役拖长声音:“哦、原来如此。”怀疑变为同情,更是感慨:“也是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察觉山行不善的目光,裴无竹起身不再多话:“得嘞,先走了昂。” 山行一拳楔裴无竹背上,“你少在这胡言乱语,卿卿没跟旁人跑!” “嗷疼!” 白泽撞撞暮栌手肘,“裴无竹说的野汉子是你吗?你们前夜到底亲没亲?” 暮栌想说白泽明知故问,盯着山行的背影笑道:“云公子哪里会同我亲近?不过是我钳着他尝尝舌儿,一丝反抗力气都没有,哭得眼睛都红了,楚楚动人,让人忍不住将他欺负得再可怜些。” 山行闻言立刻回身死死瞪着忆春朝,“你再说一遍?” 牢役不明所以,指指自己:“我?”什么也没说啊! 裴无竹忙拉山行往外走,回头对牢役再度点点自己脑袋:你看,我就说他有毛病。 牢役亦是点头,真是可怜人。 白泽如风穿过两人直奔牢房外,从裴青棠怀中抢过蓝怀尘:“走!咱们去五行山看看!” “白泽。”暮栌唤道:“五行山大雪封山,小心冻着他。” 见忆春朝过来,裴青棠缩缩肩,捏住白泽的衣服躲到背后,听到裴无竹的声音立即绕到他身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能若无其事同打伤他的人相处,蓝冠羽、忆春朝,就连山行都时常威胁他,可他从不当回事。 将蛇崽子捂在棉衣当中,裴无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柳条,“拿着吧,去去晦气,别沾了霉运给我们。” 山行没想接,犹豫片刻拿到手中在自己肩上扫了扫,“你怎么跟那知县说的?” “砸银子。”裴无竹双手一摊:“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还以为你会大肆宣扬我有病呢。”山行挑眉询问:“带他们来干什么?对了,你见阿花没?” 天色渐暗。 裴无竹点头:“阿花跟凡人走了。他们不是我带来的,我如何拦得住?” 冷哼一声,他乜山行道:“你的令牌呢?怎么不拿出来,说不定能把那凡人吓死,大国师诶!多气派!” “我打算在这待到云卿回来,不想惹人注意。”山行知道裴无竹下句话是要骂自己,抢先道:“今儿多谢你,总之我不想给卿卿惹麻烦。” 裴无竹撇嘴不屑,摸摸胸口蛇崽子,忍住没再说什么。 走出衙门跳上一旁马车,裴无竹递干净衣服给山行,语气随意:“换上吧,对了,接下来你去哪?” “张家村。”山行摸摸背上的伤,更想把阿花赶走,“我真不明白阿花为什么这样做。” 裴无竹早听他说过来龙去脉,“要我说,这事也是你做的不周全。若有不知名妖到咱们山上停留,你是不是也要将那妖打听清楚?” “一个道理,不过你是山主,人家叫村正。”见山行点头,裴无竹又道:“不过阿花做的确实不对,可惜他还小,毛也不够软。” 妖丹没什么用,又不能做成毯子。 山行叹口气,他就想守着云卿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先去见那村正吧,解释清楚我真的是云卿的亲人。” 裴无竹了然点头,将文书递给他,“还是头一次来云卿家呢,怎么样啊?别穷得什么都没有。” “倒也没有那么糟。”山行皱皱眉,翻看有关云家人的文册,“我都没打理好家里就被浇满头鸡血,烦死了。” “这上面说云卿他爹叫云瓦,娘叫瓦云,真敷衍啊,随意找两个字凑名字。”裴无竹嘲笑:“这些凡人就没发现不对劲吗?” “当心被神听到放雷劈你。”山行没笑,“你把阿花带到我瞧不见的地方去,别漏了风声。” 言外之意彼此心知肚明。 裴无竹正要点头。 车中忽而响起忆春朝的声音:“不要走漏风声?可是我已经知道了啊,山主。” “云公子可是很喜欢阿花,您怎么舍得让他伤心?”暮栌拎着狸子的后颈笑得温柔,“阿花,你怎么不跑了啊?” 狸子毫无反抗之力,炸毛朝忆春朝喷气龇牙。 暮栌随手将狸子摔到地上,他踩住狸子的头,冷声道:“还看不懂吗?山行要杀你,真不知道你在倔什么?现在可没人能救你。” 山行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的阿花,“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仿佛回到当初濒死时,过往经历的恐惧与今时叠加,让狸子颤抖不安。 暮栌及时收劲重新抱起狸子放在膝上抚摸,“吓到你了?抱歉啊,我方才只是在学山主。”他用像哄婴孩般的轻柔语气,“不怕、不怕。” 让狸子心中恶寒不已,嗷呜一声便要从车窗中窜出去,正巧撞到白泽手中,笑嘻嘻把他与蓝怀尘一左一右包在毯子里。 “忆春朝!是不是又在欺负小妖精?哼,等螣蛇回来你就完了。” 裴无竹捏住裴青棠不许出来,侧身为白泽让出位置,接过蓝怀尘和阿花一起搁在腿上。 白泽顺势趴在裴无竹肩上摸蓝怀尘的耳朵,又道:“诶,鹰妖,你坐那边去。”他指着忆春朝身旁,“毕竟你们俩都喜欢螣蛇,可不要坐一块?” “山主,请。”暮栌语气恭敬,轻拍身侧位置笑,“白泽大人说的话,您可不能不听。” 裴无竹推山行起身,“快过去。” 山行忍下怪异不适之感,依言坐到忆春朝身侧。 “你打算用什么法术让我忘记卿卿?” “山主,误会,我不敢。”暮栌笑,“螣蛇会伤心的,我期待与他再次相见。” “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来看看螣蛇住过的地方而已。” 暮栌摇头:“不止您等他苏醒,我们。”他指指天,“许多人都在等他。” “包括。”他一字一句强调:“石、崧。” 未曾料想的名字从九尾口中说出,让山行有种极不真实的割裂感,“石崧?” “余下的不方便向您透露。”暮栌向蓝怀尘招手,“等下让白泽带你回长安吧?眼看肚子鼓起来,不好再乱跑。” 蓝怀尘护住肚子点头,“那小蛇和阿花呢?”他小心翼翼窥看忆春朝的脸色:“你会杀掉阿花吗?” “不会,但我不保证旁人。”暮栌看裴青棠膝上狸子,“你舍不得他吗?” “也不是。”蓝怀尘抿抿唇有些为难,“之前空说,云卿抱我只是因为喜欢我,毕竟阿花不软,但他还是很喜欢抱阿花,所以我想,他会舍不得阿花。” “而且他走之前托我转告,说很想阿花,这话你也听到了,对吧?”蓝怀尘询问白泽,“当时你和忆春朝在下棋。” “山行,要不让阿花跟我回去?” 山行思索片刻,“好吧,但阿花很胖,你别总抱他。”说着极小幅度地偏头瞥裴无竹一眼:杀了他。 裴无竹耸肩:我不,云卿回来会找我算账。 “小狐狸你做什么梦呢?这小妖进皇城会冷死的。”白泽倚在车厢上,“听话,咱们不管这事昂,不然我打你屁股。” “老祖宗你看他!他说要打我!”蓝怀尘钻到忆春朝怀里,“我想云卿一定希望阿花好好活着,你帮帮他吧?” 暮栌靠在蓝怀尘头上轻嗅浆果清香,“好,我帮螣蛇。”他偏头看向山行,“山主您呢?不会舍得让云公子难过吧?” 山行轻嗯,“阿棠,照顾好阿花,等卿卿回来再说。” 裴青棠连连点头:“好好、干爹我会的。” 暮栌目不转睛看着她,盯得裴青棠忍不住打个冷战缩到裴无竹身后。 蓝怀尘忙在他面前摇晃手指:“不许看小蛇!” “不看她,看你,你多好看啊。”暮栌抚摸蓝怀尘脸颊,“你们都回长安,我有事同山行商议。” 他笑着向山行询问:“山主,您方便吗?” 山行沉默不语。 裴无竹接过话道:“我们去云卿那转一圈就滚蛋。” “小蛇,过来坐这边。”蓝怀尘拍拍身侧,“山行,你去裴无竹那。” 山行依言回到原位。 下马车。 裴无竹看看握着蓝怀尘的裴青棠以及她怀里阿花,“蓝怀尘啊,那个晚上我给你送宵夜过去昂。” 蓝怀尘眼睛一亮:“那我要吃酥鱼!” “好。”裴无竹松口气,朝山行点头示意:“走吧。” 敲门进入村正家,山行站堂屋门口听裴无竹与人交涉,“我这兄长确实是云家结拜兄弟,只不过错把云骁说成云卿,他与云骁在一处求学。” “同在长安参加大考,皆是失意人,又与云卿一见如故,打算将家中妹子许给云卿,论来也算是一家人,所以提前过来看看家中情况,只别委屈我那妹子。” 说着开始掉眼泪:“那可是我们全家捧在手心里的,一想到她就要出嫁,这做哥哥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说得村正家阿婆也是潸然泪下,拉着裴无竹讲起当年嫁女如何不舍。 “是了,都是把孩子当眼珠子看待,能不疼吗?” 絮叨一柱香时间,裴无竹擦去泪摆手告辞:“事情说到底也是我大哥有错在先,不该忘规矩,再加上钥匙丢了才闹出误会,都怪他。” 张深也揽错,不该一言不合将人扭送官府云云。 倒也好解释为何南枝不认识山行,两人时间正好错开,没碰上面。 总算离开,路上裴无竹斜眼看山行:“怎么说?” “你厉害。”山行心服口服。 “哼,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 在云卿家汇合,裴无竹到各处转了转,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差不多吧。” 暮栌与白泽在娲神画像前默默伫立许久,少有的安静相处。 裴青棠抱着蓝怀尘跟狸子不敢接近白泽两人,蹲在檐下发呆。 蓝怀尘见狸子不大好,安抚似的帮它舔毛。 直到白泽回过神摘下画揣入袖中,几人这才离开。 “你要同我说什么?” “关乎螣蛇的、另一段姻缘。” 第151章 我妻为螣蛇 除九尾狐与凤凰外,曾有魔王无名氏向娲神求娶螣蛇。 “我不想知道任何螭的事,我妻名云卿。”山行松口气,顿了顿补充道:“他现在叫万重,云卿也好、万重也罢,都是他。” “你既说喜欢螭,为何对云卿穷追不舍?” 暮栌垂眸打量手中茶具,摇头叹道:“姓名只是代号而已。” 螭、万重、云卿,他们拥有统一的称谓:螣蛇。 山行嘴角扬起嘲笑:“所以,你只是喜欢螣蛇身份,而非这个人。” “买椟还珠。” 斩钉截铁的作出评价,山行再度讥讽:“云骁也是螣蛇,你怎么不追着他?” 暮栌目光认真,脸上带着释然的笑:“谁让云卿还活着呢?” “他若像阿螭一样不在了,我就敢去纠缠阿骁,否则,他一定会砍下我剩下八条尾巴。” 无赖。 山行摆摆手起身:“随便你怎么挑拨,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螣蛇曾答允无名的婚约,你真的半点不在意吗?”暮栌以为山行会好奇停住脚步,对方却连呼吸都没有丝毫变化。 掩门,山行默默思索九尾狐讲这些往事是想引自己误会云卿再度引起龃龉? 毫无头绪,索性盘膝打坐冥想,吞吐天地灵气充沛妖丹,半晌缓缓睁眼,入目半空中悬着一封信。 是裴无竹:随山已遵吩咐,调令石崧离山前往凡间行捉妖事,十人暗中跟随。阿花伤得不重,只身上青几块。 忍着气,山行回信:别搭理他,盯好石崧。 等云卿回来,非把阿花赶走不可! 房门轻叩,“山主,有贵客来访。”忆春朝的声音淬着寒意。 堂屋桌旁,空的身影在夜色中如松挺拔:“国师,关于随山石崧,空觉得您的安排有不妥之处。” “以及这两日云骁有些不好,终日嗜睡难以清醒,多次提起想见大人,言说内心惶惶不可终日。” 山行皱皱眉:“我写封信给他,不会有事的。” 空的耳目好灵,方将石崧派下山就过来质问。 暮栌屈指敲响木桌,“山主、灵兽大人,请坐,恰好忆春朝这也有关于石崧的消息。” 山行与空对视一眼,铺纸磨墨,仿云卿字迹行信言说无事。 “云卿身上的魔气来自魔渊。”暮栌着重强调:“是魔渊,而非幻境。” “百年前,云卿斩杀魔物且加固封印,这百年中天庭并未发现魔物侵袭凡间。虽不排除天庭有隐瞒嫌疑,但灵兽大人身处凡间,必不会与天庭沆瀣一气,对吧?” 空点头:“各地未有受害。” 暮栌眯眯眼睛,语气更冷:“那么,意味着有魔物早在百年前便潜藏人间。” 寒意从周身骤然侵入,空捏紧指尖:“九尾大人、您的意思……可能、我们周围鬼影重重?” 山行亦是皱眉,同样看着九尾狐,等待对方下文。 “倒也不必杯弓蛇影,至少魔物的重点只在螣蛇身上。”暮栌不躲不闪与山行对视,“山主,凭你自己根本护不好云卿。” 山行直直回视九尾,“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东扯西扯只为留在云卿身旁打扰两人生活!卑鄙无耻! “我说的是实话,你若不信,等云卿回来看他是否会驱逐我。”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空轻咳提醒:“九尾大人,这些与石崧有何关系?” “那魔气源于魔界一种草株,非接触肌理破口不能侵染。” 三人皆知石崧曾为云卿受伤双手覆药,未尽之句不言而喻。 “国师,既然石崧有异,您不该命他出随山,恐其为祸人间。”空抿唇,“不然,空愿时刻监视石崧,还请国师设法相助。” 山行摇头:“你太显眼了。” “你们这些道士下山行事本就会受到或明或暗跟随,既是保护又是监视。可你是鹤鸣山的,放着监事长不当,好端端去跟着一个随山道士,惹眼不说,只怕打草惊蛇。” “再者,你与石崧之间似乎并不愉快?” 想到上次空救蓝冠羽对石崧多加呵斥,山行挑挑眉:“你这个监派事长究竟是什么职位?镇山兽、又是什么?” 柔声开口,暮栌笑道:“山主,镇山兽是天界派往凡间维护苍生的灵兽,原直属祥瑞凤凰所管,后与螣蛇结姻疏于职守。被划给麒麟,又因麒麟时常沉睡,最终归于天庭。” 空压下心中惊讶,“空自三百年前来到凡间担任监事长,有权直接决定鹤鸣山掌门人选。”他摇头:“但空不曾这样做过,只让众人推举。” 山行哑然,未料想到这鹤空有如此大的权力。 “这样啊,难怪灵兽大人如此心高气傲,毕竟只六百二十三岁。”暮栌嘴角含笑:“年轻气盛,真是令人敬佩。” 空同样微笑:“比不得九尾大人见多识广,更让人五体投地。” “老东西罢了。”暮栌翻手从腕中变出一枝桃花,“忆春朝今年一千八百岁。” 山行接上方才自己的话,继续道:“先前卿卿同我说过,他并不赞同你与白泽接近石崧。” 目光落到九尾指尖花枝上,山行暗啧一声转述云卿的话,“怕你们也着了石崧的道,还是等他归来商议后再做打算吧。” 想起离别那日单薄背影,暮栌放轻声音:“山主,云卿他、什么时候回来?” 空亦屏息,等待山行回答。 屋中忽而出现死一般的静匿。 山行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起身迈步到西屋前,他轻声道:“石崧既已经下山,再度召回也是不妥。” “夜深了,各自散了吧。”推开门,山行站定回看空,“好好守在云骁身边,他也是螣蛇。” 孩子是云卿的命。 暮栌接过话,“云骁如今还只是凡人,往后还是别让他唤云卿阿父,免得暴露身份,引魔物接近作祟。” “是。”空行礼后化鹤离开。 山行自顾回房间,房门掩上时听九尾狐语气十分感慨:“山主,云卿受伤您就没为他上过药吗?” “你怀疑我?”山行没忍住嗤笑一声:“什么魔不魔的我从未见过,你少在这里搬弄口舌。” 暮栌长叹不语,随手将花枝放入瓶中如风般消散,只留下一地桃花瓣。 五行山,寒风呼啸。 暮栌静静站立,面前赤红螣蛇图腾光芒夺目,探出指尖虚抚图腾,不禁暗暗心酸:若当初我没有听你的话,该有多好? 螣蛇,早些出来吧。我承认我卑鄙无耻,总扯谎骗你,可我实在放不下过去,我活该饱尝痛苦滋味,都怪我。 沿小径缓步行至山腰,孤零零的竹林旁还留土坑。 暮栌丢下一枝花放在土坑中,填土轻触枝条,眨眼间从小指变作腕口粗细,只用一瞬便抽条开花结果。 摘下桃子放入袖中,再拂袖绿叶立即枯萎凋落,如螣蛇为守护凡间极其短暂的一生。 回首,明黄火焰驱逐两人周遭黑暗。 已经许久未见过对方,盯着朱红额间图腾,暮栌瞪大眼睛十分讶然:“凤凰?” 骨酥刺烂,鱼肉鲜香。 压低声音怕吵醒已经入睡的萧勍,蓝怀尘不停往口中塞鱼肉,含糊不清向裴无竹打听:“阿花跟山行怎么了啊?你有没有问清楚啊?” 裴无竹摇头:“我哪知道啊,兴许孩子大了吧,不听话也是寻常。”他托着下巴思索,“别说阿花,最近小棠也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的,弄得我现在就想赶她滚蛋。” 蓝怀尘咽下嘴中肉,狐疑道:“什么叫现在就想?难不成你以后要赶她离开?” “小崽长大肯定要离开我啊,难不成我还养她一辈子啊?”裴无竹翻个白眼:“少做梦啊,我没钱!” “最多两百岁,我指定让她滚。” 蓝怀尘撅嘴不快:“你怎么这样啊?小蛇还小呢。” “你多大离开家的?”裴无竹想了想解释道:“我就是两百岁离开我娘的,怎么了?” “诶,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起你阿娘。”蓝怀尘啃一口包子,“跟我讲讲你的事呗,还有啊,我听说山行没爹没娘?” 裴无竹摸出帕子,撇嘴阴阳怪气,“啊对,山行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耐烦擦掉蓝怀尘嘴边的菜叶子,又道:“讲什么讲?我又不是写话本的言生。” “你就给我讲讲嘛!”蓝怀尘扁嘴央求:“求你了嘛。” 裴无竹起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把手帕砸到桌上后退一步,“停!别跟我撒娇,我、真觉得恶心。” 蓝怀尘抿抿唇,“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不好看吗?”他摸脸颊,“那、你觉得谁好看啊?” 裴无竹目光落到蓝怀尘平坦的胸膛,摇头道:“不是脸。” 虚拢手指抓住空气,比出圆润弧度,裴无竹笑得轻佻,“我喜欢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四指并拢作手刀沿胸膛劈下。 蓝怀尘看懂了:“噢!你喜欢胸乳大的!” “啧,庸俗!那叫丰满。”裴无竹坐回桌旁拿起手帕叠好放在蓝怀尘手边,哼笑道:“诶狐狸精,你跟女妖精睡过吗?” “睡过啊。”蓝怀尘点头,在裴无竹满是兴味的目光中答道:“我昨天还跟小蛇一起睡,她贴在我身上说很暖和。诶裴无竹你摸我身上是不是特别热?” 裴无竹收回视线翻个白眼:“一边去吧你。” “那你跟男妖精睡过吗?”蓝怀尘抹干净嘴把手擦在裴无竹袖子上,“我觉得挺舒服的。” 裴无竹听得头大,“别说这些,我恶心。” 想到平板子一样的两个胸膛蹭在一起,他浑身难受! “那你讲讲你的事呗,我真的好奇。”蓝怀尘打个哈欠变成狐狸跳到裴无竹腿上,“吃饭吃得我好热,你身上挺凉。” “啧。”裴无竹收起桌上碗筷,“我十岁化人形,十几岁开始同凡人打交道,两百岁离开我娘,五六百岁来沧茂山,一直待到现在。” “就没了?”蓝怀尘语气失望:“你细讲啊,活那么大岁数总待有几个记忆深刻的妖或人吧?难道你就没喜欢过别人?” 察觉白泽靠近,裴无竹把狐狸放到椅上,哼道:“你再问,我就当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啊。”蓝怀尘咂咂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活该你找不到老婆!” “谁说我找不到?我不想找而已。”裴无竹揉一把狐狸脑袋,“不喜欢我就别问那么多。” 他抬眸看向白泽,正要问来不来打麻将,却少见对方这样淡然神情,不见悲喜,但眼神中流露伤怀。 裴无竹咽下嘴边的话,识趣没有询问,“狐狸精我走了啊,你早点休息。” “噢。”蓝怀尘舔舔爪子,落地揽住白泽胳膊压低声音说话:“白泽,你去哪里了?” 白泽沉默摇头,一手抱住蓝怀尘将人夹在胳膊下,“嘘。” 被画像牵动心绪,他不想说话,提不起来兴趣哄小狐狸陪玩,轻手轻脚走动内寝放蓝怀尘到床上,“你早些睡吧。” “你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事了?”蓝怀尘舔白泽手心,“别不高兴,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白泽不由轻笑,摸摸狐狸软毛低声道:“乍见故人,不胜欣喜,非心伤哉。” “什么啊?”蓝怀尘没听清,摇头晃耳朵再次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怀尘?”萧勍睡得迷迷糊糊发觉怀中空了,伸手向床边摸去,揽过软狐狸轻拍:“乖乖、快睡。” 蓝怀尘大气不敢出,生怕吵醒萧勍。 白泽笑了笑起身离开,走到廊前边捏袖中明黄符纸边盘膝坐下。 浓墨夜色,月凉如冰。 轻打响指立即接住身旁守夜宫人,以免其砸到在地,从袖上捏过一根白狐狸毛变作软被盖住昏睡宫人,瞧着对方嘴角笑意默默出神:你也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若能借梦境团聚,也不是为幸事。 可他不能在梦中变出娲神,无法再度投入母体般温暖怀抱。 忽有凌冽厉风直朝面门袭来,白泽躲闪不得,硬生生挨一拳:“九尾!你发什么疯!” 烧焦右掌背到身后,暮栌面带冷笑:“我发疯?我看你才神志不清!你去找凤凰时同他说什么了?” “凤凰?他醒了?”白泽真切疑惑,凤凰如今在沉睡,上次见对方是在三五千年前。 暮栌声音更冷:“你还装?我今日在五行山见到他了,还未打招呼他便已涅盘火袭击我,不许我再纠缠螣蛇。” “若不是你告诉他,他怎么会知情?” 白泽越发急切:“我不知道,你去问凤凰啊!” “他丢完火便消失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白泽心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凤凰为何知道你纠缠螣蛇,而是。” 两人异口同声:“小螣蛇。” 螣蛇在结界内不必担心,若小螣蛇在鹤鸣山出了差错…… 第152章 凤凰现世? 鹤鸣山,窗纸声响如低泣呜咽。 空深吸口气,小心谨慎问道:“您是?” 眼前高大身影面覆白光,看不清五官相貌,声若空谷鸣钟:“凤凰。” “有样东西托你转交螣蛇。”凤凰从怀中摸出一方软巾包裹的薄片,“务必告诉螣蛇好好保管。” “是。”空立即双手接过,放在掌心不敢轻举妄动,又对这位曾与螣蛇螭结姻的凤凰上神十分好奇。 “这一代螣蛇叫什么?” 空抿抿嘴唇如实回答:“螣蛇云卿、云骁。” 凤凰不禁惊讶:“两个螣蛇?”怕是要出乱子。 “可我分明只感应到一个螣蛇气息,另一个呢?难道已经陨落?”凤凰忽而想到什么,“莫非他返回五行山结界了?” “是的。”空收起薄片,斟茶示意凤凰坐下,“上神请。” 空心中惴惴不安,担忧凤凰也如同九尾狐那样对螣蛇穷追不舍,使尽下作手段。 凤凰摇头:“不了,长话短说。那螣蛇为何返回五行山?” “螣蛇大人身染魔气以致虚弱需要休养。” “身染魔气?”凤凰倒吸口气,“清除了吗?” “空不得而知,不过听九尾大人的意思,应该是没事了。”空抬眸试探性道:“九尾大人很喜欢螣蛇,多次相助。” 凤凰不由皱眉:“他?”轻哼声带有不屑:“只盼他少出现在螣蛇面前,胡搅蛮缠,一味任性行事。” “所以上神会停留帮助螣蛇大人吗?”空语气希翼,“听白泽大人说您曾与螣蛇螭成婚并育有子嗣?” 出乎空意料,面前上神摇头拒绝:“我还要继续沉睡,在来之前已经告诫过九尾不要再纠缠螣蛇,他若不听,我也没办法。” “不过、螣蛇与阿螭性格相同,应当有办法应对九尾啊。” 低声喃喃传入空耳中:“难道螣蛇打不过九尾?真是奇怪。”猛然提高的声音,再度向空发问:“你说白泽也在螣蛇身边?” “是的。”空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道:“那日夜间,两位大人似乎起了争执,螣蛇大人弱到要饮血滋——” 怒意自胸腔涌上,凤凰攥紧掌心:“饮血?”白泽必定又像过去一样惹得螣蛇恼怒。 “还有什么?你从实道来,如今阿螭不在,我必要替他照拂螣蛇。” 空闻言松口气,言外之意凤凰不会如九尾狐那般分不清螣蛇螭和螣蛇云卿,从而苦苦纠缠。 “空只听云卿简单提及,似乎九尾对其下蛊、下毒并施以牵情丝挑拨他与夫君鹰妖的关系。”小心窥看凤凰神情,空继续道:“因着牵情丝,那鹰妖将云卿气到吐血,不得不带小螣蛇客居鹤鸣山。前些日子,鹰妖惹祸害大人气急去往长安,后又虚弱返回。” “双手疼痛无比,白泽大人找来九尾狐,却反让大人伤了右腿,多日不见好转。离开鹤鸣山前夜,白泽大人指责云卿无能,似替旁人宣泄怒意,实则迁怒无辜。” 凤凰点头示意自己记下,追问:“可知白泽替谁发泄不满?” “似是麒麟。” 凤凰缄默片刻,“他的腿好了吗?” 螭有错在先,即便刮去半身蛇鳞道歉,怕也难消除麒麟心中怨恨。 “已经痊愈。” “那就好。”凤凰轻叹:“若无旁事,吾便先告辞。” 空忙道:“那鹰妖……”还未得到应答,凤凰气息便已消失。 捏捏袖中薄片,空没忍住拿出打开,一片玄色鳞片安放软巾当中。 夜漆黑漫长。 白泽忧心忡忡只等九尾狐回来,盯着漆黑天空出神,凤凰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 “白泽,我有些事想向你核实。” 悄声落地,凤凰拱手行平礼,低头看向怔愣蹲地不知所措的白泽,微蹙眉心很快舒展,蹲跪坐于足上,面色平静:“你怎么了?” 白泽为何不回礼?难道行错礼了? “啊?噢!”白泽长出口气,回过礼后同样蹲跪,叹息道:“我以为你来打我的呢!” 好歹凤凰还是从前的随和性子,没有丝毫改变,是最好说话的。 凤凰依旧肃静,“我去五行山见螣蛇云卿虚弱,请你道明原由。” “你去见了螣蛇?你怎么进去的?”白泽心悬到嗓子眼,“凤凰、你不会也对这个螣蛇、呃就动心吧?” “齐跪娲神互通心意,拜天地五山三川。”凤凰神情认真:“螣蛇是我承天,我自可进入五行山。” 说着他轻摇头:“我心中唯有阿螭,请勿将我当作九尾。” “那就好、那就好!”白泽心下放松,笑嘻嘻道:“那个螣蛇云卿不知在哪沾染魔气,就像、诶对他醒了?” “尚未,但伤势严重。”凤凰稍皱眉:“你是否难为他?” “我、我!”白泽本打算为自己开脱,细想还是坦诚交底:“我是欺负他了,可我是有原因的!” 积攒满腹苦水无人可以倾诉,此刻面对凤凰,白泽絮絮叨叨说起如何被九尾记恨、被魔物害得无法安睡、无意中成为九尾欺瞒螣蛇的帮凶致使被对方厌恶、被区区鹰妖嫌弃、被曾属凤凰管辖灵兽讥讽。 “我真是处处遭人白眼!”白泽大喊一声:“我就这么招人嫌吗!” “噤声、噤声。”凤凰颦眉轻声制止,“夜深人静,恐惊扰生灵。” “这是你第六次同我说起九尾记恨你。第五次说起无法安睡,情况好些了吗?你虽本意不欲加害螣蛇,但若实在令他困扰,自当设法补偿。鹰妖和灵兽?” 凤凰目露不解,“我见到一个极年轻的灵兽,自称空,是他吗?” “就是空!”白泽语气愤愤:“鹰妖是螣蛇云卿的夫君,仗着螣蛇在,总对我不敬!” “夫君?”凤凰不清楚这个陌生称呼的含义,随即反应过来笑问:“是承天的意思吗?那阿螭便是我的夫君。” “要有容人之量。”敛起笑,凤凰神色庄重:“勿介怀小事。” 白泽讪讪点头:“我记下了。” “你应当规劝九尾远离螣蛇,切勿使其恼怒受伤不悦。”凤凰语气严肃:“慎小善而不为,慎小恶而为之。” “阿螭从前顽劣以捉弄人取乐,但如今的螣蛇不是阿螭。只九尾一人分不清便罢了,到底执念郁结难以抒解,你可千万区分他们。如若不然,九尾会生出更加荒谬心思,如何对得起娲神与天下苍生?” “是,白泽谨记。”收起不正经姿态,白泽舒坦许多,玩笑道:“方才听九尾说见到你了我还不信,又怕你和他一样要纠缠螣蛇,吓得他急急慌慌去鹤鸣山见小螣蛇。” 凤凰眼神流露柔光,带着笑音重复:“小螣蛇,意思他还是个攘地?” 提起这个,白泽立马来精神了:“诶哟你都不知道!爱哭爱撒娇的,可比蚺招人稀罕多了!” 凤凰轻摇头,叹笑:“蚺、他性子急,总没大没小。” “可不是!知道螭有孕,大家都盼这孩子长相随螭、性子像你。”白泽唉声叹气:“谁成想,长相随你,脾气像螭,诶哟又一个无敌混世破坏王。” “诶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是螭生得漂亮,对吧?”急急解释后见凤凰点头附和,白泽托着下巴又道:“不过也挺好,至少说明确实是你的孩子。” 凤凰轻咳,眼中闪过不悦:“即便蚺与我不相像,也是我与阿螭的攘地。” “我说错话了,实在抱歉!”白泽一迭声道歉,“对了,你好端端怎么醒了?什么时候见的空?” “睡不安稳,又察觉五行山似有异常,赶去便见到九尾,一时没忍住烧伤了他。”凤凰转变话题:“螣蛇如此虚弱,与你脱不了干系,我虽不能加以苛待。” 掏出药瓶塞给白泽,凤凰示意收下:“瓶中是我的血,稍后你也采一瓶,以便螣蛇尽快痊愈,时日不早了,我要回去继续沉睡。” 白泽随他起身,甚是不舍:“就走啊?我还有许多话未讲呢!” “走,再提醒你一句,小心对螣蛇,不要伤害他们。” 语毕,凤凰却停顿脚步,眼中泛着冷光紧紧盯着眼前九尾狐,“许久未见,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凤凰你什么意思!” “鲁莽愚钝,本不欲与你多费口舌。” 步步逼近提起九尾衣领,凤凰从袖中摸出一条狐尾,“阿螭断你一尾赠我定情,怎么你如今还是八尾?至今未长全尾巴吗?” “哦,我想起来了,这一代螣蛇也砍下你一尾。” 如利刃刺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暮栌近乎恼怒:“与你无关!” “螣蛇与阿螭有关,等同与我相关。”凤凰随手丢开九尾,推得人后退两步,咬牙哼道:“又下蛊,不使那些卑鄙手段,能死吗?”尾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恨意滔天。 白泽钉在原地不敢动弹,这、他也不好插手两人之间,能劝和拉架的都不在了。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白泽绞尽脑汁忙道:“诶凤凰,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 “天道似乎有意难为螣蛇,在他糅合元神期间故意使其疼痛!” 凤凰并不把白泽的话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嗯,我知道了。” “往事随风,过去你如何下作肮脏,阿螭与我皆不想计较,可你不该难为螣蛇。” 暮栌失去支撑险些跌坐在地,后撤两步勉强稳住身形,“我下作?那你呢?” “若不是你在我与阿螭不睦时趁虚而入,我们怎能断情?如今都知道你是螣蛇螭的承天、与他育有攘地,我呢?” 指向白泽,暮栌愤愤:“活该被他们耻笑,凭着这副皮囊,有幸能够吸引螣蛇一时,转瞬弃如敝屣。明明他先前待我极好!若不是你插足其中,怎会落到兵戈相见?” 白泽侧身躲避,捂脸摇头:“我、我不知情啊!” 凤凰并未应话,静静欣赏九尾狐面上愤怒,忽而轻笑:“其中原由你心知肚明。我并不干涉你追求螣蛇,只是切勿操之过急逼迫使他受伤。” “九尾,你执念太深。”当心入魔。 蹲跪坐于九尾面前,凤凰轻叹:“断尾同样虚弱,你为何不肯休养?”伸手掐捏指尖,再度叹息:“失血、失尾加上梦境萦绕,你这些年也不好过吧?” “白泽,何苦苛待?” 白泽闻声低头,越发惴惴,“我、我也不好受啊!” 暮栌收掌握在袖中难掩愤慨,“凤凰,你如今这样气定神闲,是在我面前故意炫耀?随你怎样说,我绝不离开螣蛇。”眼神带有蔑视,他又道:“总归你只在意阿螭,何须理会旁的螣蛇?另外,云卿需要我。” “这是螣蛇的使命。”凤凰想到曾经场景,阿螭耗尽神力带着浑身血污倒地不起。 “苍生的担子,你挑不起来,唯有螣蛇可以。”并非折辱九尾,凤凰语气平淡道出真相:“若要靠你拯救苍生,岂非天界无人?娲神后继无人?我无权干涉你的所作所为,但前提是你不能越界。” “以蛊毒迷药威胁诱惑,更甚对妖物动手,九尾,你太让人失望了。” 忽视九尾面上越发明显的灰暗情绪,凤凰起身同他与白泽行礼,“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告辞。” 气息消失,暮栌登时瘫坐在地,轻拍胸口平复呼吸,眼睛犹紧盯白泽。 白泽同样好半晌没缓和过来,小声问:“诶九尾,你有没有觉得凤凰变强了?” “是你我太弱。”暮栌总算站起,摆摆手走到屏风后倒地歇息,“小螣蛇无事,我累了,有话明日再说。” 白泽咽下嘴边劝慰,难得生出几分对九尾的愧疚,见对方紧闭双目似入梦中,轻点额心,只愿他能忆起过往与螭和睦时光,聊以慰藉。 螣蛇图腾血红。 他轻松踏入结界并未看到人影,嗅到血腥气息暗道不妙,清澈泉水已被鲜血染红,面色苍白的螣蛇静静悬浮水面,胸膛没有丝毫起伏,呼吸微弱令人担忧。 正如凤凰初见未覆面具的螣蛇,同样气息奄奄躺于砧骨池中,遍体鳞伤,伤口结痂形如枯槁浮木。 将人置石床之上,拉过手腕细看掌上大大小小伤痕,心道果然好斗的本性一脉相承。 即便是蚺,当初也是时常向凤凰宣战,借着讨教的名义,真切毫不留情。 料想云卿虽性子和善,生起气来同样令人胆颤。 只是螭自隐居栖凤林后情绪寡淡如水,再不复当年生机明艳,实在可惜。 那时凤凰常故意挑衅螭,螭总懒散倚靠藤椅歇息,摆手只有一字:累。 再多便是:不打、不想打、你打不过。 打不过,确实打不过,连同为螣蛇的蚺都打不过螭,更何况凤凰。 “你为何弱成这样了呢?早些好起来,你最疼的人在外日夜焦心不已,多疼疼他,不要再将他抛下。” 第153章 夫妻重逢 二月,惊蛰,春雷始鸣,生机复苏。 山行过上简单平淡、无人打扰的生活。 云骁尚不知云卿已离开鹤鸣山,凭几封以假乱真的信安抚情绪,不再哭闹要见云卿。 月初裴无竹来送账薄,顺便带着狸子过来,听他跪地赔礼道歉,言说一时气恼冲动使得山行陷入牢狱。 裴无竹看山行吃瘪受苦心里乐开花,自然假惺惺劝和,好歹消了山行要杀狸子的心。 白泽再没带蓝怀尘来过,让山行意外的是,九尾狐销声匿迹也没了踪影。 “大约有事走了吧,你管那么多呢,难不成非要他在面前日日晃悠才好?”裴无竹放下米面听到这话不由翻白眼:“你要是真闲得没事做,就回沧茂山看看,别闲出病来,虽说原本就病得不轻。” “滚。” 雨还有些寒意。 山行坐在檐下抬头盯着蒙蒙细丝,他暗叹息只盼云卿早些好转,自己存了好多话想同他说。 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他既期盼云卿早些归来,又希望他能养好身体,别和从前那般孱弱。 山行担忧云卿再度失忆忘记自己,内心却隐秘地生出一种期待,将全无记忆的云卿关在旁人找不到的地方,蜷缩依偎在一起直到死亡。 三月。 山行去过几次五行山,若是以鹰的身形飞入,便是春日胜景,处处焕发着勃勃生机。 若变人形,便是大雪封山,鸦雀无声,弥漫着肃杀之意。 因而每日天不亮山行便到五行山,然而次次都只能看到寒雪冬景。 怀揣希翼而来,带满腹失望离去,逐渐让山行觉得麻木,但到次日又会燃起新的希望,说不定今日便能看到云卿了呢?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过在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他一定回来找自己。 山行俯身拢起一捧雪放入当初云卿托白泽带来的小瓶中,雪与化尽的雪水交融,不知雪弄凉了水,还是是水泡化了雪,逐渐一同凝结成冰。 明日,就是二人初见之日。 山行轻叹,迈步下山返家。 他回到家中坐下,瞧着翠绿的菜畦与院子里的一对兔子出神。 若云卿明天不回来,该怎么办呢?随即山行又在心中反驳,云卿一定会回来。 他心不在焉地煮菜汤,自云卿离开,山行便一直斋戒吃素,每日烧香磕头求神明保佑,被裴无竹看到还笑了几句,说是熊瞎子学绣花。 随意放些盐巴,沉默着喝汤刷锅碗关厨门走到院中。 新扎的秋千上有只喜鹊,山行展臂,那鹊儿会意站到他胳膊上,咕叫嚷饿。 山行摸出一小袋蜀黍倒在掌心喂喜鹊,他走到秋千上坐下,只盼着时间变快些,最好眨眼便到明天。 可纵使他再怎么焦躁不安,太阳还是慢吞吞移动,夜幕缓缓降临。 如置身蚁堆遭受啃噬。 山行盯着跳动的火舌再度叹息,干脆熄灭火趁着夜色径直飞往五行山。 周遭寂静,唯有风声。 他一遍又一遍梳理羽毛,近乎粗暴地扯下一根翘起的正羽,疼痛缓解因焦急等待带来的烦躁。 飞到浅溪扎猛子,防水羽翼极难浸润,山行颇为耐心地将双翼浸入水中打湿,上岸甩干水,又发现一根翘起的尾羽,再度扯下。 总算打量好自己,已到明月高悬夜半时分。 捏着薅下来的羽毛一点点剔下羽支,剔净便再拔一根羽毛,直到山行有些厌倦这种无聊消遣。 天还没亮。 努力静下心盘腿打坐,寒风吹动衣衫,簌簌声响更让山行躁动难安。 好半晌摒弃心中杂念,闭目倾听如泣呜咽。 呜咽渐低,山行听到如新竹遇雨抽条生长声,春风日暖,眼前人面露温柔笑意朝他伸出手。 “阿行。” 山行握住云卿的手并未起身,直接将人按地压在身下。 他伸手垫在云卿脑后,欺身埋首胸膛嗅闻久违未嗅到的幽香,怀抱温暖熟悉,让山行喉咙哽痛,声音沙哑颤抖:“卿卿、你终于……” 哽咽声让云卿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抚摸山行的后脑勺安抚:“怎么了?你受什么委屈了?” “没有,我只是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察觉身体的某处变化,云卿红着脸推身上山行:“你瞧,我说了我很想你,先回家吧?” 回答他的是热滑唇舌,鼻息混乱交织扑在彼此脸上。 云卿忙按住就要探入衣内的手,“阿行、不要在这儿。” “好,我们回家。” 没有多余交谈,仰躺在床迫不及待解开衣衫。 胸口伤疤依旧狰狞,山行顿住动作,指尖轻轻描摹疤痕边缘,轻微痒意让云卿忍不住后缩躲避,“痒。” 捧起山行的脸亲吻嘴唇,看着他眼中薄薄水雾,云卿不由放轻声音询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没好?所以连疤痕都遮不住。” 云卿如实道:“我、元神还未完全融合。” 他舒张掌心空无一物,眼神闪过落寞:“毫无神力,无法凝结长剑,变不出蛇尾。” 云卿话锋一转,语气带有雀跃:“不过魔气已经肃清,周身伤全好,连九尾的蛊都解开了。” 他拉过山行的手触碰腰侧,“那红痣没了,对吧?” 手下肌肤细滑香软,冰凉玉石般泛着柔光。 他继续引指尖沿脊背向下探,“阿行,你帮我暖一暖,我好冷。” “暖,正好我热。” “唔。” “痒、唔,我重吗?” “一点都不重。” 山行拉过被子盖住云卿肩膀,也将二人暧昧交颈吸咬、唇舌舔舐笼罩在被下。 云卿极为短促地喘息一声,“阿行、求你。” “我们一起,否则你撑不到最后。” 山行沿着光滑肩头抚到腰下软肉,惩罚似的捏了捏。 云卿说话也有些磕磕绊绊,“你先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山行稍怔,反应过来后张口咬在他身上,“真不把身子当回事?” “唔疼。” “算数,时间还早,弄完晚上吃什么?” 含羞带窃,耳垂热到烫手,云卿凑近环住山行脖子。 “明早我想吃千层。” “真的?” 山行再次确认,见他点头没忍住轻笑磨蹭鼻尖,“好大的胃口。” “饿,好饿。”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似在言说春日万物复苏,是耕耘的好时候。 云卿信誓旦旦要熬到明早吃千层,半下午便撑不住困得睡过去,泪湿的睫毛粘连成缕,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拨弄鬓边碎发,见云卿因被打扰睡眠而皱眉,山行不由轻笑,“嘴大肚小。” 没得到回应,山行拧热帕子擦拭云卿全身,清理一番后挤在他身侧抱入怀中,完全嵌合,心也被填满了。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云卿面额,瞧着他安然睡颜,山行目光越发柔和,“睡吧,乖卿卿。” 云卿低喃含糊应声,紧紧贴着山行亦是心安,终于沉沉睡去。 睁眼,烛火如豆。 云卿费力在山行搀扶下坐起,“阿行。”他的声音沙哑难听,蓦地捂住喉咙,神情也有些慌张:“阿行、我怎么?” 山行将茶盏送他嘴边喂水,戏谑地道:“你说你怎么了?不是闹着要吃吗?又是哭又是喊,嗓子不坏才怪。” “我……”云卿羞赧不已,接杯借着喝茶掩饰脸红,可熟透的耳垂完全透露他真实心情。 山行甚是怜爱他这般青涩模样,眼里又汪着满目春情,会勾人得很。 蓝怀尘说得对,云卿比狐狸精还狐狸精。 “我不怎么会做饭,所以简单炖了鸡汤,味道或许不够好,你勉强喝些吧。” 汤色清澈,味香诱人。 只是鸡肉入口,云卿不自觉微皱眉,肉炖老了。 “不好吃?”山行尝不出好坏,撕些面饼泡在鸡汤中,“往后我多做几次,熟练就好了。” 云卿吃下整个面饼,又多喝两碗汤,肚中沉甸甸,撑得肚子都有些隆起。 山行瞧他像蓝怀尘那样扶着肚子有些心惊,顾不上擦干沾有洗脚水的手,急急拉住云卿手腕把脉。 “嗯?”云卿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确认他无孕后,山行长出一口气,蹲下继续为云卿洗脚,摇头笑笑:“没事,我怕你胃谷难受。” 云卿亦是摇头:我没事。 擦干脚将人放到里侧,山行收拾一番后吹熄蜡烛上床躺下。 怀里很快钻入带着凉意的身体,山行揽着云卿肩膀轻拍后背,“卿卿,我们。”能不能不回长安? 山行只想和云卿过两个人的日子,最多能容忍云骁同夫夫二人一起生活,再多一个都不行! “在这多待一段时间?” 云卿想了想点头,低声道:“好,但我要去见阿骁,近三个月未见他,他必定十分担心我。” “我仿你的字迹给他写了信,他没事的。” 山行语气近乎哀求,“夫君,我求你,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吧?就我们两个、不要旁人来打扰,好不好?” 云卿擦去山行眼角的湿痕,连连点头:“好好,我答应你!” 他偏头叹息,不忍见山行落泪,可心中还是挂念云骁,以及担忧魔物作乱,总要寻个时间去见石崧和御风。 只是眼下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除了视听,连佩剑都无法幻化,还是先养身子吧。 “阿行,明日陪我去铁匠铺买把刀吧。” “好。” 木床不算小,只是山行长得高,侧躺屈膝将云卿夹在腿间,捧起下巴亲舔红唇,“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 语气委屈,伴着几声明显假装的缀泣。 山行着重讲阿花如何把自己弄到牢中、裴无竹几人又是如何耻笑,末了扭头背对云卿,埋怨道:“当时阿花特别过分,说我是贼。” 云卿忙扒山行肩膀安抚:“是是是,阿花太过分了,回去我一定罚他。” “裴无竹也过分,到处宣扬你同旁人跑了,还说我身体有毛病,没能让你生。” “都是浑说,我哪里舍得下你?” 被温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山行才重新抱住云卿将人压在自己身上,对视之间,眼中欲望一览无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是贼,我也只做采花贼。” “明日还要早起,别太晚。” 云卿趴在床上,被灼热掌心烫得一颤,“阿行,我好冷。” “一回就行,这次慢慢弄。” “骗人。” “别、阿行。” “真的不要?你呀,口不应心罢了,少骗人,我最了解你了。” 毕竟是从百年前就熟悉彼此,就算云卿嘴里说不好,但山行心里知道他欢喜。 云卿埋在枕上呜咽轻喘,“我、你欺负我。” 床板吱呀、肌肤贴近再度拥抱。 山行吻去云卿眼睫上一滴将落不落的泪珠,紧紧相拥入睡。 清早梳洗束发。 云卿还有些困顿,他坐在镜前闭目瞌睡,任由山行梳理长发。 如绸缎般黑发垂在腰间,让山行爱不释手,又动了劝云卿男扮女装的心思,见他并未睁眼,索性斜拢辫起。 云卿察觉异常,好以暇整从镜中似笑非笑盯着山行。 “做什么呢?” “什么也没做。” 山行有些手抖,讪讪笑解释:“我瞧你被阿棠那样打扮很漂亮。” 云卿拿过发辫解开,哼道:“你是更喜欢女子吧?若有女子与我容貌相同,怕是立刻要变心。” “不是、没有!”山行恨不得对天起誓:“我只喜欢你!” “那好端端为何要我扮成女子?”云卿掐住山行的脸,“若是说想同我光明正大走在外面,怎么你不装扮?” “哪有女子像我这样高?” 云卿眯眼挑起山行下巴,“变作年少模样便可迎刃而解,不是说要将你家妹子嫁我?” 山行被他这副强硬架势弄得心跳加快,面上做出恼怒:“云公子,既占了我的便宜,怎么还肖想我家妹子?真是看错你了!” 配合做戏,云卿更紧钳住山行,“不妨事,你们兄妹俩我都养得起。” 山行演不下去了,“你有钱了?” 云卿如实摇头:“没有。” “但我夫君有钱。”他揽住山行脖颈亲吻。 “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二人再次相拥。 “走吧,去寻把趁手的刀剑。” 第154章 生死相随 云卿要的是把小臂长短的匕首,并不十分锋利,样式普通毫不起眼。 所以价格便宜,算上刀鞘不过九百文。 但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打量,不住抚摸,似乎很喜欢这匕首的样子。 山行接过匕首放入袖中,提醒道:“好好看路,回到家再摆弄。” “好。”云卿扯着山行衣角,他脆生生地应话,一面同来往乡亲打招呼,一面介绍山行:“对,这是我大舅哥,以后他家妹子就要嫁过来了。” 山行听着云卿的话心里不舒服,但只能忍住不快,总不能同大家讲自己是云卿的夫君,要嫁过来的不是妹子,而是自己吧。 “对。”山行一把揽住云卿肩膀,撑出笑道:“云卿是个好人,妹子嫁给他我放心。” “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成亲啊?” “还早,到时候来喝喜酒。” “一定一定。” 总算到家,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起来。 糊弄旁人一路,山行逐渐坦然接受乡人祝福,反正云卿要娶的是自己,便是装成女子嫁给他也不算为难。 “我新扎了个秋千,玩吗?” “玩。” 云卿双腿还有些不适,坐到秋千上打量笼子里两只兔,“新买的?” “裴无竹给的。”山行轻推秋千,解释道:“他怕我把自己过疯,说养这个打发时间。” “你受苦了。” 云卿让出位置倚在山行肩上,“我,我们在这里成亲吧?”他望向五行山方向,“你知道吗?螭与凤凰曾在娲神见证下结姻。” “眼下娲神已逝,我们没有螭他们那样幸运,但我想与你在螣蛇图腾前成亲。” “再成一次亲吧?” 轻声似风,让山行有些不知所措,“在五行山吗?可我只是妖,怎么。”他挣开云卿的手,眼神闪躲:“我配不上你。” “你又这样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云卿示意山行看门上对联,“我早就说过,你在我心里是极好的。” 山行定定看着被风吹得稍微褪色的对联,犹豫片刻点头道:“好,我们再成一次亲。” “就定在四月初七,倒也用不着那么麻烦,三拜成缘,往后再也不分散。” 心头猛然一跳,云卿下意识撇开山行的手,他随即反应过来紧紧贴着温暖胸膛,“我、我说错话了。” 他没有多长时间了,何苦用这些甜言蜜语框住山行。 “是吗?我不觉得。”山行轻拍云卿后背,低声笑道:“难不成你又要将我抛下?除了生死,谁也无法让你我分开。” 生死亦不能隔绝我与你。 许久,云卿才压下嗓间哽咽,摇头叹道:“我哪里舍得?” “再去歇一歇吧?难得过这样平静无人打扰的生活。” 山行扶云卿起身,他刚走到堂屋便停住脚步,哀怨地看着他:“才说没人打扰,就有妖精过来了,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吗?” 云卿不明所以,回头见橘黄狸子蹲坐在廊下,乖巧姿态慢慢走近,蹭蹭裤腿倒地翻出肚皮。 山行拉来椅子抱云卿在腿上坐,冷眼看阿花滚地撒娇。 腰被紧紧握住,云卿脸红羞涩又舍不得推开,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阿花,山行同我说了些事,你有没有想解释的?” 狸子见状变作人形乖乖跪在地上,低头盯着面前两双脚出神,“没有。” 闻言,山行立即紧靠云卿肩处吸咬颈间嫩肉:“我生生挨二十板子,浇一身鸡血不算,还被裴无竹和九尾狐嘲笑,若不是我岁数大经得起磋磨,真想找棵树吊死。” 云卿捏捏腰上的手示作安抚,继续朝狸子发问:“你为何那样做?” “我、一时气恼。”狸子抬脸乞求:“我知道错了,阿卿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云卿沉默不语,半晌道:“你回长安吧,我暂时不想理会你,不要告诉旁人见过我。” 狸子支吾不愿离开,瞥到山行眼神被吓得抖了抖,一骨碌爬起就要往外跑,却听云卿在后道:“等等。” 心中燃起希望,狸子立即回头:“阿卿!” “往后不要随意进入我的房间,床、被子和衣服,都不要碰。” 云卿眼中带有不解,“你先前无端消失那几日是回这儿了吧,为何骗我说被道士追?” 山行煽风点火:“他就是这样顽劣的性子,原本阿棠勤于修炼打坐,阿花一去,把阿棠带的都不用功了,两个小妖只顾得聊闲说笑,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骰子,我特意问过,蓝怀尘根本不会玩,裴无竹更不会教阿棠,那她是从哪弄来的骰子呢?” 山行扣住云卿手指,继续质问:“阿花,你敢说实话吗?” 狸子被接连问题堵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垂头盯着脚尖。 云卿长叹一声,语气中失望满得要溢出来:“阿花你怎么能这样呢?” 不待狸子回答,他又道:“是否知错,错在何处,如何改正。你好好想想吧,若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来我眼前,只当过去白疼你了。” 狸子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抠着手指愣愣看云卿被山行扶起,直到房门砰一声合上,还是迈不动脚步,许久才消失离开。 山行春风得意,哼着歌脱掉云卿外衣,将人推到在床俯身亲吻,“好卿卿,你总算为我出一口恶气,该重重罚阿花,否则不长记性。” “平白诬告确实要罚。”云卿暗暗摇头,只盼阿花知错就改,往后不再犯。 “你说他为何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 山行摇头:“许是因为瞧我不顺眼吧,总归我也看不上他。” 这副厌烦狸子的模样让云卿忍不住想到云骁,失笑:“阿骁也说过这话,但我觉得你们也有错,慢慢调解吧,反正阿花不小了,跟他说道理能听懂。” “调解?你瞧阿花那样,能说开?”山行冷哼:“早些把他撵回沧茂山算了,你喜欢狸子就再找只新的养,我是不情愿多看他一眼。” 云卿抿唇没再说话,心里并不赞同他的提议,绕过话:“你去看过蓝怀尘吗?” 白狐狸该有六个月身子了,怕是难挪动,也不知过得如何。 “没有,但听裴无竹说一切都好。”山行探入云卿衣中摩挲小腹,“你怎么想的?” 若说此刻就去看蓝怀尘,只怕到长安后就难离开,各种各样的事没完没了。 昨夜刚重逢,平静的生活实在难得。 “等成婚后再说吧,毕竟白泽和九尾狐都在,应当不会有问题。” 山行笑得满意,捧起云卿的脸亲吻:“果然我在你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你当然重要。” “哄我?” “我说的是实话。” 再有二十多天便是四月初七,云卿默默思索,等成婚后再动身前往长安找白泽与九尾商议审问御风,石崧那暂时没有异常,贸然接近反倒不好。 倘若真有急事天道会告诉自己,寿命未尽,想来不会有大事。朱雀还未查明那草株的名字毒性吗? 还有阿骁。 “阿行,到时候我们先去鹤鸣山看阿骁吧?” “好。” 中午,炖鱼。 云卿捻掉山行手背上沾的一片鱼鳞,好奇道:“你变成鹰的话,抓鱼会更容易些吗?” 剁头去尾切段,山行点头:“是啊,毕竟我什么都吃,好养活。”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吃蛇了。” “为什么?”云卿甚为奇怪,“裴无竹打你了?” 这话换来山行一声轻笑,“他?他打不过我。” “不为什么,吃腻了。” 吃过饭,云卿招呼山行下地,“再不种地要荒,旁人也会关心询问。” 山行本想抱着云卿睡到晚上,正好趁夜深人静亲热,未成想他还挂心那一亩三分地。 他认命接过锄头和铁锹,正要问云卿从哪弄种子,便见那位土神无声无息从地下钻出来。 “螣蛇大人!许久不见!” 云卿简单解释这些天的去向,“不辞而别实在失礼,近来可好?有无何处异常?” 土神倒还真有一件事想请教:“两月前,有不知名号的神在五行山打斗,当时地有焦黑。”奉上一把土,又道:“我上报天庭,暂时还未有消息。” 山行好奇瞥看,只觉得土上神息浓厚,料想十分强大。 云卿轻搓辨认,摇头道:“这不是朱雀的火,别的我也不敢确定。” 只是谁这样胆大敢在五行山放肆? “那便等天庭给予解答,多谢大人指点。” “不谢,我有件事想劳烦你。”云卿讨了些麦种再三向土神道谢。 土神也连连摆手,客气一番离去。 麦种递给山行,云卿细捻指尖焦土,用帕子包好准备带去询问白泽,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五行山放肆。 田间地头已有不少人家在劳作。 云卿一一同人打招呼,撞撞山行胳膊示意别冷脸,对方忙挤出笑胡乱点头问好。 走到地里,松土、锄草、挖坑、填麦种。 山行做得漫不经心,盯着云卿额上细汗心痒难耐,想亲自上手擦汗,又怕被乡人察觉端倪,十分惋惜地看他挽袖擦去额间鼻尖汗珠。 “卿、云卿,歇一歇再做吧。” “好。” 云卿撇开锄头随意坐下,山行忙凑到他旁边也坐下,默不作声握住他的脚踝摩挲。 “叔、婶子,近来可好啊?” 张婶子笑眯眯打趣:“再好也好不过你啊,都要娶亲了,姑娘哪的人?什么时候完婚啊?” “还早呢。”云卿瞥一眼山行,笑道:“他比我快小一半,怎么说也要再等两年。” “诶呀!那她才多大啊?”张婶子同样看山行,“你们竟也舍得?” 山行转转眼珠:“舍不得,所以我先来云家看看情况。” “我家阿莹十六了,虽说也有媒人来提亲,但我和她爹都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张叔拄着铁锹跟着点头:“我们不打算让张莹嫁远,再等等吧。” “诶我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议亲了吗?”张婶子又问山行。 云卿有些紧张,屏息等待山行回答。 山行不动声色掐一把云卿腿肉,笑道:“娶过了,孩子都生会跑会跳了。” “是吗?真好诶。云卿你可要再熬上几年才能有娃娃了。” “不急,我慢慢等他长大。” 云卿暗笑,心道还熬上几年?百年前就有过了。 春风过,衣袖乱。 傍晚归家,简单吃过饭后洗漱歇息。 彼此贴得极近。 “想怎么弄?” 山行哑声亲吸云卿耳垂,衔着软肉有滋有味嘬弄。 云卿指尖挑开衣襟袒露胸膛,被灼热的触碰烫到浑身发颤。 文火慢炖,一点点将彼此变成最美味的佳肴。 欲望到底的时候,云卿觉得眼前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几乎溺死在灭顶的快感中。 夜渐渐深了。 “我听裴无竹说好多天没见九尾狐出现,问蓝怀尘也不知道去向,你说他是不是走了?” 山行用鼻尖蹭云卿脸颊,嗅闻他身上幽香。 蓝冠羽也到长安了,他已经是四尾狐妖,总用狐尾围住蓝怀尘,兄弟俩感情是真好。 只折腾两回,云卿还有余力,摇头:“或许吧,九尾要照看魅果树,天上神仙也不是那么闲,各司其职。” “那白泽还一直围着蓝怀尘打转?还学会打麻将搓牌。” 云卿想了想解释道:“因为有五个祥瑞神兽,轮流负责人间。”现在是麒麟掌管瑞景,照理说白泽和九尾狐都该沉睡休息。 “我只盼他别出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不曾怕他。” 山行轻笑,坦然承认自己的怯懦,“我怕他。” 若九尾狐真将云卿勾走了,山行也无能为力,对方是神,不是他一介小小妖兽可以相提并论的。 “没关系,我会竭力挡在你面前的。” 云卿细长手指抚过山行脸颊,语气温柔而坚定,“阿行,你便是我心上护盾。” 如风抚平心下不安,山行几乎要落下泪来,再度亲吻温热红唇,“卿卿,多谢你。” “阿花说你从未疑心过我,我却屡次对你多加质疑,几次害得你吐血,是我不好。” 云卿讶然,未曾料想阿花会这样诘问山行,心下不免动容。 抚摸变为掐拧,他轻声道:“知错了?连阿花都看得出我对你的情意,怎么你懵然不知?” 掐痕浅红,亲吻覆盖。 “阿行,往后多信我些。”云卿轻叹:“自然了,若非不得已,我不会再与你分开。” “还有一件要紧事。” 山行故意卖关子,等云卿抬头询问才道:“把那个茶杯换了。” 什么生别离,他不要再与云卿别离。 生死相随。 第155章 入梦探知 清明,细雨绵绵。 软毯包裹严实,云卿倚在山行怀中坐在门口捧茶浅抿。 “冷吗?”山行捏他脚踝温热才放心些许。 云卿笑笑,“不冷,有你在怎么会冷呢?” 细密雨丝打湿庭院,秋千上的朱漆反而越发崭新,风拂过,桃花坠如红雨,铺就一地粉霞。 飘逸白衣落地,云卿听得声响并未睁眼,他依旧倚靠温暖怀抱,直到白泽走近坐到一旁凳上才道:“你怎么来了?” 白泽递过两瓶示意山行接下,语气难得平静:“九尾说你醒了,托我过来看看。” 沉迷美梦,九尾今晨方醒来,一醒便催促来找螣蛇。 云卿启开一瓶嗅闻血液中灵气,暗叹又欠下人情,“近来一切可好?” 白泽在身前比出一个弧度,“小狐狸的肚子这么大了,我给自己寻了个太医的职务,算是方便照顾他。” “朱雀使者说那魔株叫。”白泽停顿一瞬,“空骨木。” 云卿从他凝重的语气中察觉异常,遍寻记忆未找到任何有关片段,不由屏息等待下文。 白泽同样惊讶云卿这般反应,愣了愣才道:“无事,总之魔气已清,不必再担忧。” “你有事瞒我。”云卿十分笃定。 “我有什么可瞒你的?”白泽同样理直气壮。 云卿不自觉皱眉,定定对视片刻移开目光,“罢了,就当没有吧。” “你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去见御风?” 白泽站起走近,山行忙伸手挡住云卿的脸,对方却只夺走茶盏,一气灌下后咂咂嘴摇头:“这茶不香。” “我尚未痊愈,无法前往极北之地。”云卿打开药瓶喝下神血,暖流虽在周身四肢游走,但额间元神仍是破碎。 白泽默默不敢言语,云卿此刻虚弱与他脱不了干系,“那、那你如何打算?” 思索片刻,云卿再次看向白泽,“你去极北之地,在那里布梦。” “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螣蛇,你不许在梦里杀人!”白泽见云卿点头犹不放心,指指山行,“鹰妖,你也入梦。” 还有小螣蛇,白泽不信云卿会在他们面前暴露嗜血无度的一面。 “我不会的。”云卿再次承诺,“找出是谁给我下的空骨木了吗?” 白泽摇头:“空骨木只要接触到肌肤破口处便可渗入扎根,除了洛阳那次,你在哪受过伤,谁还碰过你的伤口?” 天玉山、洛阳、鹤鸣山。 “我在天玉山那次初遇御风也受了伤,但那次没有人能碰到我的伤口。” 云卿再次看向白泽,“倘若将空骨木置于布料之上,再用布料擦拭伤口,是否也能染上魔气?” “能。” 白泽叹息,“所以眼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云卿不由紧张,“如今石崧在哪?” 他不自觉捏紧山行指尖,“白泽,与其跋山涉水前往极北之地,不如先入梦看一看石崧道人的记忆有无可疑之处。” 山行回握云卿双手,“石崧如今在随山附近五十里的处停留捉妖,你要去见他吗?可你如今毫无神力,实在冒险。” 云卿摇头失笑:“即便我没有神力,但身手还是有的。” 白泽亦是赞同云卿提议,“你随我一起去见石崧,免得他陷入梦境太久变成痴呆。” 凡人身躯实在过于脆弱,每夜只能承受入幻境半个时辰,不过好在寿命同样短暂,且梦境中一时辰等同百年,约摸两夜便能知晓石崧平生经历。 “今日便动身吗?”云卿有些不适应,他站起伸个懒腰向山行索要短刀,“这些日子都不曾动过刀刃,今天先给它见见血养出刀灵。” 山行一时没理解云卿的意思,只见他以刃划破两指,鲜红血液立刻渗入刀身,瞬间寒光闪闪,杀意外溢令人战栗。 “成了,阿行,帮它取个名字吧。” 云卿舒展掌心,匕首无端悬在离掌两寸空中,散发耀眼光芒。 万物皆有灵性,凭血中灵力喂养刀中微弱灵识,以达到人刀合一。 螣蛇不愧是司战神兽,哪怕身上一片蛇鳞,都可变作坚不可摧的护甲。 为战而生。 不过、若螣蛇强盛,灵力自可幻化长剑。 白泽哼笑,“你竟沦落到以血喂养武器的地步?” 云卿忍了忍并未理他,继续等山行给出回答。 “轩华,如何?”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山行目光落在云卿面上,当真是极美的人。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白泽没话找话,想快些把方才自己嘲弄云卿那句盖过去,他总不长记性,忍不住蔑视对方。 “那就叫它轩华。”云卿立掌攥紧拳,那刀立即缩成一团,装入腰间香囊宛如铁块。 山行见云卿点头示意向白泽解释,如实道出反惹对方嘲讽:“净会这些浓词艳曲,螣蛇,你挑人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 山行哑然不知所措。 轩华刀眨眼间展刃堪堪擦过白泽脸颊,留下浅浅血痕。 白泽来不及躲闪捂住脸后退半步,感受到云卿的怒意忙忍下惊呼缄默不语。 “螣蛇眼光越发差?那你的意思是凤凰不如九尾狐。” 云卿冷笑:“小心凤凰一把火把你的昆仑山烧尽。” 提及凤凰,白泽心虚更甚,缩缩肩低头不敢说话,却听他道:“对了,这有些东西请你辩认是谁留下的痕迹。” 云卿递去包着焦土的手帕,心中怒火更甚:“究竟是谁这样大胆,敢在我的地界打斗?” 山行上前握住细白手腕轻抚,柔声劝道:“别动气,伤身体呢。” 云卿深吸一口气点头,他笑笑示意无事,“不必担心。”他再度看向白泽,皱眉声音更淬冷意,“你认不出这是谁的?” 白泽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是凤凰,同时暗暗寻思螣蛇与凤凰,谁会更胜一筹呢? “或许、大概是朱雀使者的?不过气息似乎不太对,我不知道。” 云卿接回手帕,叹道:“罢了。” “就算你知道是谁,难不成要上天与之决斗?” 白泽壮着胆子询问:“上古神中掌火者唯朱雀与凤凰,若真是凤凰所为,你要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凤凰擅闯我地界?”云卿面无表情,“不怎办,我也去他的居所放火。” “我可没说啊,你少诬告!”白泽抢过手帕将焦土扬在地上,“别纠结这些没用的,走走!去见石崧!” 山行下意识捏住云卿腕口,目光几分受伤:你不是答应过再不与我分离? “卿卿,再过五日就是初七,你还记得……” 云卿偏头看白泽,“此行大约多久返回?无论如何四月初七我要回来。” “石崧若是清白的,两日便能回来。他若与魔物有牵连,那就说不定了。”白泽盯着山行的手撇撇嘴,“实在不行你也跟着去吧,螣蛇的、妻。” 山行作势贴紧云卿胸膛,矮下身子倚在他肩上,“夫君,你别抛下我。” 白泽真想找来九尾狐和空联手从鹰妖身边夺走螣蛇,这山行也太得意了! “好好,我绝不抛下你。”云卿拍拍山行手背,点点头朝白泽示意:“走吧。” 正午。 用膳净手,点起沉香,石崧摒弃心中杂念盘膝静坐,忽而犯困,倦意阵阵袭来,还未睁开眼便瞬间昏睡倒地。 白泽同样盘膝坐下,“螣蛇,你随我一起吧。鹰妖,你看好时间,过两刻钟便唤醒我们,记着,一定要先唤醒我再叫醒螣蛇,否则我们的灵识被困石崧记忆之中,便会成行尸走肉。” 云卿听他胡言乱语吓唬山行,席地而坐并不拆穿,“别忘了布下结界,若被道士发觉异常,你趁早自请剔除仙骨。” “嘘。”白泽轻咳一声,意味深长地眨眨眼:“鹰妖,两刻钟,千万别忘了。” 山行连连点头,看向房中滴漏不敢松懈。 闭目,眼前是一阵令人目眩的白光。 再睁眼,云卿发觉自己正对着满堂弟子授业,陌生的声音说着他从未听过的话:四时迭起,万物循生。清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死生偾起乃常无穷,一不可待。 身体并不由他掌控,稍微慌乱过后,云卿恢复镇定,这具躯体的主人大约便是石崧? 授业声忽而停止,云卿随视线看去,正是一个约摸五六岁弟子,举手提问:“师尊,弟子不明何为一不可待,还请赐教。” “简枫你先坐。”视线中出现一只手轻摆示意弟子坐下,“盖知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 “世间万物皆在变化,若己身不变,且以固执旧念看待新竹事物,皆无可矢志。” 云卿视线中,名为简枫的弟子歪歪头面露不解,“这样吧,课下你记得再来问我。”“是。” “师尊”随即继续授课,讲起阳明法素、返璞归真。 钟声响起,低头收拾讲义书籍,身后简枫不足半人高,适当放慢脚步以免弟子跟不上,直到行至堆放许多课业书本的房间,师徒二人方停下。 云卿猜测这里是石崧的书室。 师尊入座轻声细语为简枫讲解: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 云卿默默记于心中,心道这倒是和空曾讲过的有相似之处。 “多谢师尊为弟子答疑解惑。” 小弟子行礼后离开,师尊翻开厚厚一摞课业,云卿再三看过,确定这只是弟子们的答卷。 接下来半天,云卿附身的师尊批改课业到傍晚,用过膳后翻看教习符纸书,练习到深夜,从叹息声中推辞对方一次都没成功。 师尊入睡,云卿轻叹一声,想起身却发觉自己不能操控身体。 默默在心中呼唤白泽,“你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笑嘻嘻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既要查石崧的记忆,可不要从头看?” “你少唬我,这副身体至少已经成年。” 云卿咬牙切齿,“且你在何处?”偏将他困于旁人躯壳之中,真是可恶! “我?我无处不在哟。螣蛇,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要留心自己。” “留心自己?”云卿不明白他的意思,再度追问,却怎么也得不到应答,料想白泽躲在某处看好戏,索性闭目养神,只等出梦境后与他算账。 第二日,云卿漫不经心跟随师尊视线同人打招呼,用膳,打坐,描花符纸,授课,批改课业,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他记得石崧便是符修,倒也足以见得其刻苦,暗暗怀疑是否错怪对方。 夜,师尊匆匆换上极为郑重的道袍,连衣角都抻得极为板正,寻找梳子走到铜镜前,似要对镜束发。 入镜,云卿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极其熟悉的脸,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容貌周正温和。 等等!这是万重的面容! 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石崧! 云卿忙再度审度镜中样貌,确实很像万重,只是更飘逸严肃,少了几分媚气。 他心里猛然想到白泽的话,“千万要留心自己。” 难道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异常? 只是石崧去哪里了? 回过神,师尊面前已跪着两个年幼弟子,“弟子简枫拜见师尊。”“弟子乔栾拜见师尊。” “礼已成,往后你们便跟着我学习。” 原来是收徒,怪不得这样郑重其事,云卿默默叹息,所以石崧呢? 他连声呼唤白泽,对方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云卿耐着性子忍到夜幕降临再度唤白泽,“你若存心招惹我生气,等待梦境结束,我定让你得偿所愿!” “气什么?我说过了要你留心自己,好了、好了,与其气恼,不如在这具躯壳里学些凡人法术,万重道长,您说是不是?” 语毕,白泽便如未进入梦境般,再无没有半点音讯。 春去秋来,已经过一年期。 云卿索性与这延须师尊同作同息,每日借着对方授业、描符学了许多道术。 他甚至见过一次空,起先并未认出面前大约二十七八的青年是空,听延须称呼对方为“鹤鸣山监派事长”恍然大悟,原来凡人眼中的空长这样。 褪去稚嫩少年气息,空仍是正人君子气度不凡。 平心静气待在旁人身躯之中度日,云卿自嘲地想,如此倒也遂了先前同阿花闲聊时说过的话:我还没当过师尊呢。 这下不仅要当师尊,还要当二十多年,幸好梦境外只过两刻钟。 转眼便过十年。 自三五年前,云卿便从延须并不着意的扫视中确定简枫便是石崧,还未长成的少年不似云卿印象中的淡定自若,总是在课上眼神炯炯盯着延须讲解的各种符纸用途。 云卿时常思考,单这十年来看,石崧无疑是个天分极高、勤奋刻苦的好弟子。 而延须师尊也是个宽严并济的好老师,总是温和有加,耐心细致。 那么白泽究竟要自己留心什么? 第156章 噩梦 夜半,云卿与延须一同被吵醒。 “师尊。”是简枫的声音,“惊扰您休息是弟子不对,只是今夜寒风起,弟子担心您未燃炉子,恐怕肩膀旧伤要疼。” 延须下山除妖不幸被抓伤肩,每逢阴天下雨酸痛难耐。 云卿身同感受,暗暗赞叹延须教出个贴心的好弟子。 “进来吧。” 延须点亮蜡烛,窗外寒风如狼嚎,肩处刺痛印证简枫的话,连带着端烛台的手臂隐隐发抖,他忙捂住痛处按摩揉捏。 简枫推门而入,吱呀一声将门合上,他回身见状走近,先拿过烛台扶住师尊落座桌旁,寻出焦石点燃壁炉中,倒热茶推过轻声道:“师尊,喝些热的暖一暖吧?” 延须自当接下,弯弯唇角以示舒心。 “疼的厉害吗?”简枫说着走到师尊身后,“我来吧。” 延须会意放开手,却还是擦过简枫温热手背,只是他并不在意这点触碰,闭目任由按捏。 许久,久到延须险些坐着入睡,身后简枫才收回肩上手,他转而虚扶师尊起身:“困的话就去床上睡吧。” 延须颔首,打个哈欠走到床边躺下歇息。 云卿同样困乏无比,身后人却没有就此离去,就在他暗暗奇怪之时,床旁的凹陷让云卿浑身一激灵,几乎瞬间清醒:腰上揽过来一只手臂! 延须已经入睡,云卿清醒无比,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腰上手臂游走在胸膛、大腿,真切的触感仿佛简枫在抚摸自己一般。 云卿心头狂跳如置身蚁穴,揉捏搓掐带起的痒和轻微疼痛让他慌乱异常。 怎么办?该怎么办? 简枫肆无忌惮到极点,压根不担心延须会醒来一样伸手探入衣里,到最后直接拉开衣襟、解下腰带。 被子遮挡却使极其暧昧的耸动更加惹人遐想。 云卿越是想要入睡,越被黑暗中的触碰刺激得浑身紧绷。 他心道不对,延须的身体是放松的,紧张的是他,也只有他,不是睡梦中的延须和欺师灭祖的简枫。 但简枫为何这样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简枫为何对延须这般? 在云卿的胡思乱想中,身后人停住动作,简枫十分淡定为延须更换里裤,随后盖好被子掩门离去。 云卿长出一口气,如幻梦般的经历总算结束。 延须并未发觉异常,对简枫依旧关怀备至,对方同样表现尊师重道,不见半点羞愧。 唯有云卿坐立难安,接连几日呼唤白泽,只盼早些脱离这副躯壳。 白泽依旧未应声,而三日后,简枫再次敲开延须的房门。 “弟子见师尊今日的批注十分简短,担心肩伤旧病复发,所以特来为师尊针灸。” 云卿心道不妙。 延须已经脱下上衣,他边翻看一本剑法古籍,边接过简枫递来的茶水喝下。 “真是辛苦你了。” 延须轻叹,“你心智、天赋皆超于常人,有时候为师都不知道该如何教你,只盼你潜心修行,言行向善。” 云卿听到简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隐隐听出几分不屑:“我还以为师尊会期望我飞升成仙,倒是弟子痴心,成仙的福气哪里是我可以肖想?” “我并非此意。”延须摇头,回身看向简枫,“你若以成仙为目的,习剑能让你更快积攒功德。” 在降妖除魔捉鬼上,符修不如剑修得心应手。 “且我以为,凭你的志气不在成仙上。” 延须目光温和平静,“所以才这样说,并非瞧不上你。”只是因为我了解你。 面前少年垂着头,闻言抬眸与延须对视,云卿却看到简枫的眼神落在身前,他心下更觉诡异不适,简直毛骨悚然。 延须明明是简枫的师尊,亦师亦父般的存在,怎么……偏养出这样狼子野心的人? “我就知道师尊心里有我。” “这是自然,咱们师生一处相处数十载,你与乔栾的想法我都知晓。” 延须继续低头翻书,“小栾说他必然会功德圆满飞升成仙,豪言壮志当真是少年独有的,到我这般岁数只求安稳。” “小栾?”简枫的语气带着疑问,云卿嗅到些许不快。 “师尊怎这样唤他?倒不曾唤我小枫。” 延须并未抬头,“他说家中父母这样区别他与兄长,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是啊、是啊。”简枫笑,“称呼而已。” 云卿胆战心惊,吃醋的人最可怕,他身有体会。 延须再度陷入沉睡,简枫却没如云卿料想那般有出格举动,只在床沿静坐至半夜。 即便不曾睁眼,云卿被对方目光盯得坐立难安,他暗想延须若知道简枫如此举动,会怎样反应? 实在想不到看着正人君子、行事坦荡的石崧能做出这般事,真是卑鄙无耻! 自这之后,简枫每月二十八必寻各种各样的理由入夜后待在延须房中,三次中一次会爬上床,有时只抱着延须入睡,有时抚摸冒犯,毫不顾及被旁人发现。 云卿暗恨,心道往后一定提醒空,杜绝鹤鸣山也有此情况,防患于未然! 先不说二人身份如何悖德,单凭简枫擅自下药迷倒延须这一条就令人作呕。 胆战心惊熬了三四年,云卿庆幸简枫每月仅冒犯一天。 转眼便是简枫二十岁生辰,师徒兄弟为他庆生。 今日兴致正好,面对爱徒递来的酒,延须自然不会推脱,一饮而尽颇为豪气地将杯底亮给三五个弟子,“为师干了。” “今日是我的生辰,托大请师尊再饮一杯,只当是为我庆生可好?” 一杯尽,再有一杯递来。 “再过几日我就要考晋级甲,还请师尊提前满饮为弟子庆贺。” 面对如此狂妄言语,延须却十分满意地接过酒杯:“好,祝你旗开得胜,一次便过!” “多谢师尊。” 眼前简枫的面孔已经开始模糊。 云卿心道不妙。 酒、又是酒!当年他因为那点酒莫名其妙就成婚了!总算山行还没龌龊到半夜偷爬床,不过也是满口谎言、撒谎欺瞒! 三杯酒下肚,延须脚步飘飘然,略坐一坐便被人搀扶着回房歇息。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简枫的声音:“师尊醉了,喝些解酒汤吧,免得明日难受。” 面前人影晃动,延须勉强支起身子喝下汤剂,“喝尽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弟子有话想请教师尊。”简枫扶延须靠在床头,自己则坐到床沿,两人指尖堪堪只有一掌距离。 延须收掌置于腹上,轻摇头:“为师还有些醉意,你有话留到明日再说吧。” 见简枫抿唇似是不愿,延须摆手驱赶其离开:“去吧,早些休息。” “也、也好吧,但明日要变天,弟子为您针灸吧?” “酒后忌针灸、艾灸,你怎么越学越倒退?”延须板起脸,“为师说了,离开。” “是,弟子告退。” 云卿松口气,就算简枫大胆,也绝不敢在延须清醒时行不轨之事。 合眼入睡,肩处隐隐作痛,延须正要起身烧热炉子,忽听房门吱呀作响,来人脚步十分轻盈,轻门熟路走到壁炉前填上炭火。 是简枫。 室内温度渐升高,酸痛之感退散,延须闭目继续安睡,却在半梦半醒间察觉有人站在床旁,“怎么不去歇息?” 延须微撑着身子还未坐起,便被简枫掐住肩膀按倒在床,接着覆上稍带有凉意的身躯,“师尊,您为何还没睡着?” 心中一惊,延须便要挣扎,反被抱得更近,“师尊,弟子今日、心境波动不安,必须一吐为快。” “你一定要抱着我才能讲?”延须不再反抗。 “是,请师尊允准。”简枫紧紧搂抱延须,“弟子成年了,深感师尊教诲之情,只弟子卑劣,不知不觉对师尊生有爱慕,受困多时,还请师尊点拨,指出一条明路。” 云卿十分震惊,一是简枫竟然大言不惭说不知不觉生有爱慕?分明早几年就爬床行不轨之事! 二则竟然这般坦诚道出爱慕之意,与先前那般偷摸举动判若两人。 延须同样大惊失色,急急推开简枫,“你在说什么?” “弟子,对师尊有爱慕之情。” 话音未落,延须抬掌扇在简枫面上,“大逆不道!逆徒!” 抬手直指房门:“滚!我与你断绝师徒情分,不必再说与我是师徒!” 简枫捂脸一言不发,干脆利落离开。 延须气得浑身发颤,在房中徘徊走动许久,时坐时站,折腾近天明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觉得是做梦。 云卿长出口气,总算可以结束如噩梦般经历,更是庆幸延须未发觉简枫先前举动,否则只怕气到弑徒。 思考后,天刚一亮,延须便寻找随山掌门申请再不教导简枫。 掌门自然要问清原因,“简枫其人不尊师道,恕延须无法再加以教导!” “那他如何冒犯你?若十分恶劣,应当给予处罚。” 延须犹豫片刻,如实道:“趁我醉酒夜闯入房中,言、言说对我有爱慕之情。” “监事长,您看,这?” “自然不能再让延须师尊教简枫,只是此事不宜张扬。”景荔面色凝重:“我会尽快安排此事,师尊请回。” 果然如景荔所说,延须还未回到住所,便见简枫带着行囊包裹离开。 路过对方,延须目不斜视,只当眼前没有弟子行礼。 自此往后简枫都不曾出现在延须面前。 而延须像被吓怕一般,在名下弟子都升入甲等的第二天便匆匆请辞离山。 距离那个荒诞的夜已经六年之久。 云卿跟他离开随山,眼前视线停在道路两侧苍茂树冠上。 盛夏夜幕降临,微风吹去燥热烦闷。 延须到客栈入住,推门进房犹是心境轻松。 他打量房中一切,忽感异常气息降临,他自当捻诀施展符咒挡在身后,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师尊。”熟悉笑音自身后响起。 云卿毫不意外听到简枫的声音,随延须缓缓回身看向简枫。 面前这个丹凤眼单薄少年,眼底泛红、周身皆附着黑气,分明就是个魔族! 云卿恨极不能杀死这魔族人! 延须亦是心神震惊,提剑指向来人,咬牙质问:“你是谁!为何用简枫的声音?” “因为我就是简枫。” 骤然接近无限放大的一只手捂在面上,延须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延须被关于不知何处的阴暗石室,捆绑在软床之上,铁链沉重束缚在腰间和锁骨。嗓子干痛异常,他伸腿踹在床边简枫腿上,“逆徒!你还不快放开我!” “师尊您忘了?您已将我驱逐出师门,再不许我唤您师尊。”简枫轻笑着敲敲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该叫你延须,你也不必再端严师架子,往后乖乖成为我的禁脔。” 潮湿石室不断有水滴落下,嘀嗒声响至彻夜。 云卿少有直切地感受到延须的情绪:从难以置信到恐惧,再到愤怒、憎恨,深恶痛绝。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求死不得,生不如死。 直到水米不进,气息奄奄,困于铁索之下十四年寿尽而亡,无法用言语述说的痛苦折磨,身心俱疲,皆受巨大伤害。 睁眼,恍若隔世。 云卿有些分不清自己在石室中遭受囚禁的记忆,究竟只是来源于延须的经历,还是自己真的被困于黑暗数年。 他清醒着进入梦中,还可以一遍遍安慰自己梦醒就好、梦醒就好。即便如此尚且恍惚许久不能回神,延须道人被绑住手脚、剪去舌头遭受非人折磨时,会有多么痛苦? 身躯发颤剧烈抖动,云卿哆嗦着撞入山行怀中,“阿行、阿行,我好累。” 三人已离开石崧所在客栈,另寻客栈居住。 山行紧紧抱住云卿轻拍安抚,“我在呢、乖卿卿,不要哭、不要哭。” 不知过了多久,云卿止住抖动茫然地盯着手背上一处水渍,“这是、我的眼泪吗?” 他哭了?他分明从不哭泣。 头疼异常,眼前不时模糊,云卿只能捂住头哀嚎,“好疼、好疼!” 山行只觉心被重重揪住,从万里高空摔砸得粉碎,“我在呢、我在呢。” 白泽并未有多余表情,弯腰蹲下钳住云卿脸颊将凤凰给的血灌入两口,对方果然立即平静下来,蜷缩身子窝在山行膝上似进入沉睡。 “别让他睡,否则他又要恐惧不安。”白泽起身与二人拉开距离,“寻个办法转移他注意力。” 入梦探访,白泽在瞬间便看到石崧在延须道人未下山前,到石崧重返随山的所以记忆。 而这中间记忆唯有黑暗。 找云卿亲身体会延须经历也只是因为他心智坚强,并非有意刁难。 再者,石崧对云卿也起有歹心,若不小心,便会落得延须道人那般生死不明的状况。 当真可怜。 第157章 魔族的警告 “你确定他真的是魔族?”白泽面色凝重,“螣蛇,那十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摩挲山行的手背,云卿缓缓点头,“难以言说。”他顿了顿又道:“你两刻钟醒了,却不要山行唤醒我,为何?” “因为我待在那里也看不到石崧的记忆,我只能知道他以凡人身份出现时的经历,魔族的记忆不是我能随意获取的。” 云卿点头,腰间轩华飞到他手中,葱白长指慢条斯理擦拭短刃,“明日再去看石崧的记忆,弄清一切后,我必要杀死他!” 欺师罔顾,残忍无比,卑鄙下流! 因自己的喜恶,不顾延须意愿强行囚禁虐待,种种做法,令人不齿。 白泽点头不语,摸出棋子盘玩,看云卿依旧脸色发白,只有些恼怒恨意的血色,叹道:“你先歇歇吧,鹰妖,照顾好螣蛇,我回长安看看小狐狸。” “我没事。”云卿同样起身,“白泽,难道每每入梦获取记忆,你都要亲身体会一遍旁人的经历?” 难怪白泽会记忆混乱,实在不易。 白泽摆摆手,凭空消失没有回答云卿的问题,“明日正午见。” 山行再度揽着云卿的腰抱入怀中,叹道:“你好些了吗?饿不饿?” “一点点,你去同店家要碗面,吃过饭便躺下歇息。” 已近傍晚,夜幕渐厚。 挑亮烛火,云卿回忆延须道人所描画符纸,找来笔墨一一画下,寻常纸笔作画并不能真的有效,眼下山行就在身边,他怕误伤对方。 “卿卿,帮我开门。”山行端着托盘腾不出双手,只好呼唤云卿帮忙。 “来了。”云卿丢下毛笔几步走近开门,顺手接过碗放到桌上,“好了,你去把托盘还给店家吧,早些回来。” 他语气如常,笑意盈盈:“我有很重要的话同你讲。” “好。” 坐回原处,云卿聚精会神誊写道术咒语,凭凡人以自身祈愿之力为引,赋予纸张联络两地的能力,盖知天人合一。 书毕,试探性在指尖搓捏,果然纸张无端消失,当真十分新奇。 因为太过聚精会神,云卿一时不注意竟把毛笔放在面碗中清洗,回过神意识到不对时,面汤已经被染黑了。 门再被推开,云卿笑容讪讪:“阿行,我、没留意用碗涮毛笔了。”他指着手下发黑的面汤更是不安,“你说这还能吃吗?” “当然不能吃了。”山行目露无奈,语气颇为宠溺,“你啊,没了我可怎么办?” “怎么?难不成你要抛下我?” “当然不是。” 山行走近轻轻擦拭云卿手上墨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你不信我?” “信的。”云卿抬眸与山行对视,温柔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还说呢,方才瞧你那般难受,我心都要疼死了,卿卿,别再进入石崧的梦,好不好?” 云卿面上笑意不减,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知道石崧究竟有没有将空骨木置于我身上。” “可我实在忧心。”将云卿双手拉过放置脸颊两侧,山行闷闷不乐,“我舍不得你受苦。” “是吗?”云卿收回手掌走到窗前默默打量街景。 远处,人影穿梭。 “我还以为,你赶来只为嘲笑我。”云卿一字一句道出面前人身份:“魔、族、人,哪怕你身上魔气掩饰得再好,但此刻伪装身份蓄意接近我的,唯有魔族。” “大费周折变换样貌,只为了说这些话吗?你究竟是谁?”云卿定定看向眼前魔族,手中轩华在身侧寒光闪闪。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云卿,你记住,我是真的担心你。”山行语气真挚,“我劝你不要再接近石崧,他并非善类。” “那你是什么好东西?”云卿冷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不敢以真实面貌相见,却要我真心信你?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人声接近,山行意识到情况不对,偏头正要告辞,忽有劲风袭来,他忙后撤拉开距离,“螣蛇,你若不听我的劝,必定后悔莫及!” 轩华未能刺伤魔族,云卿眼睁睁看着对方凭空消失,恨恨咬牙只怪自己毫无神力,凭借言语拖延时间撑到空赶来,却无法捉住对方。 临窗窜入一玄衣少年身影,空落地急忙走到云卿身边,“大人,您没受伤吧?” 云卿摇头:“我无事,不必担心。” “辛苦你匆忙赶来,实在是我无力抗衡,且无法联络白泽。”云卿目光落到桌上面碗中,暗影重重,不知名虫卵飘浮其中,甚是令人心惊。 “大人,您夫君呢?” 空说着看向门口,正与山行对视,不由呵斥:“鹰妖,你知不知道方才有魔物意欲不轨!” 山行一时没能听懂空的意思,皱眉走近将面碗放到桌上,盯着另一碗面颇不理解,“卿卿?” 云卿朝空摇头,伸手示意山行递面过来,挑起一筷面晾凉,笑道:“我不妨事,等明日见到白泽再作打算。空,有劳你留下些对付邪祟用的朱砂和符纸,我因为一些机缘,碰巧学会描符。” 他示意山行将桌上素纸递给空,又道:“你帮我看看有无错漏。” 空接过,甚是惊奇云卿有如此能力,“大人是从何处学的随山符法?” 云卿亦是惊讶,“你怎么知道这是习于随山?” “大人请看。”空指着符引左下角并不显眼的记号,“这便是一个随字。” “原来如此。”云卿笑笑,“万重多谢监事长提点。” 山行默默坐在窗旁椅上托腮发呆。 “天色不早了,监事长请回吧。” 目送空离开,云卿走到山行身旁递去碗,“阿行,我要你喂我。” 山行揽过细腰抱人到膝上,他长叹一声,想说些吃醋的话又怕惹云卿心烦,最终只道:“说好的不许瞒我你身上的伤处,卿卿,你可不许骗我。” 云卿笑着点头环住山行肩颈,“我真的没伤,那魔族扮作你的模样送来加了东西的面,我支开他联系空,东扯西扯说些话拖到空赶来才敢拔剑相向。”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自己的。” 山行擦去他嘴边汤渍,他目光失落,“卿卿,你会、嫌弃我没用吗?我什么都帮不到你。” “当然不会!”云卿捧住山行下巴贴近额面,“你在我心中,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今日那魔族并非来与我打斗,否则、只怕要惊动天上仙相助,可……” 御风的事到底让云卿心中存有疑影,“总归先养好身子,再说也不迟。” 云卿挣开山行怀抱走到桌前,他目光平静划开掌心任由鲜血滴入碗中,以轩华挑起烛上星点凑近,转瞬间碗中燃起赤红火焰,吞噬燃烧整个碗。 烛上星火如天上灿灿星子。 枕在山行肩上,云卿很想讲一讲延须道人的痛苦遭遇,又觉得逝者已矣,与其议论不如替其手刃石崧来得痛快,于是只讲未被囚禁前所见所闻的随山轶事。 “我才知道弟子们坐在下首时,有走神发愣不听讲先生们看得一清二楚,居高望远当真不是虚的。” “延须下山捉妖时碰见过蓝怀尘,你猜他当时在做什么?四仰八叉睡在树梢之上,幸好他腿脚快,险些就被捉住了。” 困意渐渐袭来,云卿只剩一两声低喃,打个哈欠沉沉睡去。 山行轻抚他掌心伤口,凑近亲吻默默叹息:若我能帮到你便好了。 鸡鸣日升,天光大亮。 一早门便被敲响,山行俯身极轻吻过云卿眼睫额头与嘴唇,感受不到门外人的气息,暗自纳闷是谁。 “国师,我来给大人送早膳。”空微笑,“一同用膳吧?” 山行如临大敌,“卿卿昨天明明赶——” “凭你自己能保护大人吗?” 这一句话堵得山行哑口无言,侧身让出位置由空进房。 房间小,入门便能见到床榻。 空低头整理桌上纸张笔墨,郑重撒过从鹤鸣山带来的香灰擦拭后将饭菜摆好,余光瞥见云卿坐在镜前,山行站后为其束发,虽无言语,可眼神举止中无不透露情意。 二人随意相处犹是亲密无间,真真羡煞旁人。 空咽下哽在喉间苦闷,他收回目光盯着自己昨日给云卿的符纸,暗松口气索性侧身盯着窗外。 “空。”云卿看着桌上饭菜稍有不知所措,对上清澈眼眸急忙道谢:“实在麻烦你了。” “大人何必客气,就当是空一点私心请您九月相助。” 空抿唇笑笑,“再者,为天下苍生计,空也该对您更加上心照料。”他看向云卿身后山行,“国师,你觉得呢?” 山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这个空比九尾狐还难缠! 好歹云卿提起九尾狐就皱眉满心不耐,却对这空的各种理由根本无法拒绝。 “咳,先吃饭吧,午后白泽会过来。” 云卿拉拉山行袖口,接过空递来筷子分给他,安抚似的勾住腿,“对了阿行,随山早先记录的石崧经历皆是错的,他并非善类。” “空,请你务必联系监事长景荔召回跟在石崧身旁弟子,以免更多无辜之人遭受迫害。” “天道会设法弄清昨日那魔族的身份,不必过于担忧。” 空稍怔,试探性道:“大人似乎与景荔熟络不少?” 云卿摇头只简单解释道:“机缘巧合罢了。” 饭过,云卿向空要来鹤鸣山有关修符书籍看,“我总觉得那魔族还会来。” 热茶袅袅,姣好面容在烟气后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无法言说的朦胧之意。 “他都说了什么?”山行挑起云卿下巴目光定在红唇之上。 空移开视线盯着眼前书。 “说、不要我再去石崧身边,甚至威胁说我必定后悔莫及。”云卿暗自摇头,“反正,我不打算听。” 山行微皱眉:“卿卿,你不怕吗?” “怕?何所畏惧?” 云卿不再说话,山行随之安静,空亦沉默。 过午,白泽与九尾皆赶来。 听完云卿的话,白泽面色越发难看,“你的意思是,有魔族光明正大跑到你面前,而后全身而退。” 他深吸口气,面上轻蔑之意几乎从话语中溢出,“螣蛇,你干什么吃的?” “螭若知道后代弱成这样,只怕死不瞑目吧?” 云卿点头认下“无能”指责,“眼下先去见石崧要紧,等杀了他,我自会面壁思过。” 暮栌皱皱眉:“你确定还要入石崧梦境?螣蛇,你如今太弱,实在……这太冒险了,我不赞同。”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云卿看向白泽,“走吧。” 白泽抱臂轻哼:“出了事你自己担,别又找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 “先前是我掉以轻心,往后不会了。” 山行正要随着站起,却听云卿道:“阿行,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不用同去。” “我不!我就要跟着你。”山行走近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哀求道:“我放心不下你,卿卿,你说过不会再抛下我的。” 云卿深吸口气,抬手抚摸温热脸颊,“不是抛下你,我、我怕我吓到你。”他必要杀掉石崧,只是虐杀成性,唯恐山行再不与他亲近。 “不会的。”山行再度恳求,“卿卿,别丢下我。” 暮栌盯着掌心焦黑痕迹默了片刻,握紧掌心笑道:“螣蛇,带山主一起去吧,其实他也、走吧。” 虽不知道山行杀过多少妖,但他并非暴虐性子,从来都是稳准狠,绝无折磨猎物的癖好。 可螣蛇一脉相承,螭是什么样,暮栌再清楚不过。 空微皱眉,不明白云卿到底是什么意思,抬眸见白泽一脸兴味打量山行,忽而与之对视,他脸上笑容更明显,甚至还眨眨眼,像是心情极好,反倒让空心中惴惴不安。 “也好吧。” 依旧是白泽与云卿入梦,云卿闭眼前听到白泽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今日与昨日不同,千万小心”,还未问清楚,便已陷入沉睡。 睁眼,面前是毒牤虫近在眼前的巨大口器、腥臭毒牙,云卿立即后撤躲闪,他却撞入一个带有沉香气息的怀抱,偏头单凤眼含情迷人,“道友,千万小心。” 云卿迅速意识当下是他在洛阳城初遇石崧那次,但又有所不同。 数百张明黄符纸自石崧手中齐齐飞向毒牤虫,转瞬将其困于符咒所集结阵法中,动弹不得。 云卿下意识提剑而起,长剑从毒牤虫口中捅穿,却反被毒牙划伤肩膀胸膛。 不对,这不是他在操控身体,若是他,必定划破手掌将其燃烧殆尽,无需这样费力使得自己如此狼狈。 果然与昨日不同,是白泽搞的鬼吗?该如何做? 思索之间,身躯已如上次直直坠地,可分明他还留有余力。 莫非……是石崧想要他受伤坠落,只为像洛阳那次接住他? 第158章 云卿被魔族人掠走了? 沉香气息笼罩周身,坐在去往随山的马车上,云卿倚靠石崧怀中默默思考。 他可以说些渴、饿、累的话,却在石崧邀请前往随山养伤时违背内心立即同意,甚至十分做作地掩唇咳嗽,病弱到无法自己坐正,活像没有骨头般倚在石崧怀中。 究竟是为何? 若说这是白泽给石崧造的一场美梦,他作为梦外人理应拥有随意说话、行动的能力,而不是这样如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长剑宛如死物失去光泽,被石崧拔出剑鞘赏玩,赞道:“万重道友,你这把剑真是好东西。” 借着半寸剑身映影,云卿总算看清自己的面容,果然如他料想那般是万重的脸。 “石崧道友既然喜欢,那就送你了,只当是相识一场的缘分。” 云卿心中咬牙切齿,这剑是娲神赐予螭的,怎么可能说送就送? “道友大方,可石崧怎能夺人所爱,还是罢了。” 重新接过剑,云卿稍稍松口气,堆起笑道:“那么改日得了好东西再赠您,权当您助我斩杀魔物的谢礼。” “修道之人,力所能及罢了,道友不必客气。” “唤我万重便好。” 云卿厌倦与之虚假言笑,索性闭目只当疲累困乏。 肩上披来披风,石崧殷勤拢好系带,温柔轻笑:“万重,睡醒便到随山,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心。” 云卿只恨无法就此杀掉他为延须道人报仇,装作熟睡并不应声。 沉香气息忽而靠近,转瞬即逝的触碰在额间如雨润荷叶。 实在令人作呕。 到达随山,坐榻歇息,接下衣衫由石崧帮助上药,云卿佯装感受不到对方过久的停留触碰,指着桌上还未涂到伤处的草药,好奇发问:“这是什么药?” 石崧笑着解释:“这叫空骨木,是我故籍独有的止血灵草,万重,你不认识吗?” “我从未见过此草,想来药效很好吧?”云卿放下药盒心中冷笑。 “不,你见过。” 如呓语在脑海盘旋循环,“你见过。” 睁眼,白泽倒地呕出一口血,口齿不清道:“螣蛇、他出事了。” “你说什么!”暮栌猛然起身靠近揪起白泽衣领,“到底怎么了?” 山行亦是慌乱异常,“卿卿怎么了?”人明明还好好盘膝坐在原地,为何说出事了? 空上前拉开九尾,“大人、请冷静!” 他扶起白泽,递上手帕送茶,“白泽大人,请务必保全自己,否则阿卿处境更加危险。” 空这话是说给九尾听的,状况不明,若自己人先内斗起来,如何解救云卿? 况且空相信云卿不会有事,即便他常常虚弱到脸色苍白,但总是令人信服安心。 白泽平复呼吸后,垂眸看向云卿躯体,“方才我为石崧搭建一个美梦,梦中云卿一言一行皆由我操控,确实见到空骨木捣成的草药,本想就此结束梦境。” “可突然,有人破坏我的梦境,将螣蛇带走,不知去向。” 白泽深吸口气转身盯着石崧,“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撕坏我梦境的也是魔族,且、不是石崧。”那人的魔气十分纯粹,哪怕是恢复力量的螣蛇,只怕也很难占据上风,更何况是如今虚弱状况的云卿? “那怎么办?”山行心急如焚。 空抿唇不语,同样等待白泽回答。 却是暮栌出声解答:“只能等螣蛇自己离开魔物所展开的结界,我们,无能为力。” 眼前忽明忽暗、阵阵晕眩。 云卿掐紧掌心竭力表现无事,然而连脚下都在剧烈抖动,不得不按住太阳穴压抑撕裂疼痛。 总算疼痛止住,他茫然地看着眼前场景:黄沙遍地,荒无人烟。 风沙刮得脸颊生疼,猝不及防被人盖上面纱,抱怨带有嗔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早说要起风不能出来,你非不信,恼急了怎么连面纱都不肯戴?亏得是我,换了清江锦,他才不理你呢。” 这十分熟悉的声音令云卿头皮发麻,几乎瞬间呆若木鸡——他听到云卿的声音。 他愣愣转身,抬眸看向面前人,赤红瞳孔表明对方身份——长着云卿相貌的魔物。 “万重,你怎么了?”面前魔族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呆傻,伸手在云卿面前晃晃,声音也焦急起来,“你怎么了?”说着握住他双手,贴近额面试探温度,“也不冷啊,怎么不理人?” 云卿只觉天旋地转,腿脚一软直愣愣瘫倒在地。 “万重!” 眼前一黑,云卿最终倒在面前魔族怀中,失去意识。 再醒来,置身柔软被褥,富丽堂皇若宫殿。 耳畔关切声当真与云卿的声音一模一样,“万重,巫师说你受惊过度所以晕倒了,好端端的,是被什么吓到了?” 云卿侧身背对床边人,眼前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这究竟是哪里?清江锦是谁?这人又是谁?为何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万重? “怎么不理人?嗓子疼吗?” “我累了,想休息。” “别装了。” 洞察一切、胜券在握的语气让云卿心中一惊,状若无闻继续侧躺。 肩膀忽然被握住压到榻上,与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容凑近,同样纤细手指挡住光亮,温热唇瓣贴近,勾住红润舌尖吸吮亲吻。 “你不就想趁着刮风去沙戈地抓蛇吗?我陪你去。”嗔怪语气令云卿头皮发麻,“否则一会儿看不住,你便偷溜出去,反倒危险。” “不,我真的累了。”云卿偏头躲避,下意识向床里侧缩,反倒给床边人可趁之机,顺势躺下将他揽在怀中。 “怎么了?你想我了?”话中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云卿慌忙坐起挣扎下床,抓起搭在床尾的外衣穿上,强装镇定,“我要清江锦一起去抓蛇。” “他才不会陪你去呢,但既然你这样要求了,我免不得帮你劝和两句,只是。”别有意味的停顿,“过来与我亲一亲。” “真以为我离了清江锦不行?”云卿冷笑,“随你,我自己也能去。”说着转身直朝殿门方向走去。 感受体内完整元神,他不免狐疑,这梦境究竟是何情况? 还未走出两步,榻上人急急冲过来从后箍住肩膀,“好了、好了,我与你玩笑两句,别恼嘛。” 口吻宠溺,令人心中不适。 “放开我。”轻松挣开,云卿幻化长剑挡在身前直指对方,“我偏要恼,你拿我怎样?” “我给你道歉好吗?快收起剑吧,否则。” 话还未说完,云卿已觉耳边有利刃划空而来,侧身轻松闪躲,抬膝猛踢来人肚腹,毫不犹豫捅穿环锁铠下胸膛,温热的血溅染苍色衣衫。 长剑震颤,他已许久没有动过弑杀之心。 接二连三的魔族侍卫上前袭击,云卿俨然杀红眼,记不清自己到底砍下多少头颅、刺穿多少心脏。 直到剑鞘已不再颤动,坐在一旁抿茶看戏的人施施然摆手示意侍卫都退下。 乍惊乍气,云卿平复一番,看着殿中满地鲜血尸体,颇为嫌弃地摸出手帕擦拭脸上血迹,随意踢开脚边尸体坐地,他与“自己”对视,瞥见对方眼中笑意深觉疑惑。 “我杀了你那么多人,你不气?” “你杀得开心吗?” 对方避而不答,云卿同样偏头不语。 “好吧,我认输。当然生气了,不过,谁让我喜欢你呢。” 对方步步逼近,“你呢?” 云卿思虑一番,如实点头:“开心。” “那就是他们死得其所。”白皙不见瑕疵的手伸到云卿面前,柔声劝道:“起来嘛,不嫌地上脏了?” 撑剑起身,云卿低头合上剑鞘,映出样貌确实是万重的脸,默默沉思并不答话。 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出去抓蛇吗?熬鹰?还是去制蝎毒?”凑到云卿耳边,带着笑音暧昧地吹气,“要不,我们去看魔兽交媾吧?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个了吗?” 堪堪忍住反驳的话,云卿后撤一步,“去抓蛇。” “好哦,我们走吧!”被揽住肩膀,走到门口身后人忽而停下,“你杀我这么多人,不给一点补偿吗?” 云卿沉默递过剑,“拿我的命偿。” “你又与我开玩笑!”剑被这人抢过别在腰上,“哼,这剑归我了。” 剑柄双蛇眼眸闪光。 云卿自顾拉开殿门,入目凌冽寒光袭来,立即后仰矮身躲避,瞬间闪到来人右侧勾住脚绊倒对方,拎着后领提起连同自身重量狠狠撞到地上,听得对方发出一声哀嚎,若无其事起身理好衣摆。 “万重!你想做什么!”清江锦狼狈不堪,勉强起身趴跪,正与面含笑意的人对视,更甚愤怒:“王,您能否管好他!” “这两日他心情不好,多担待些,快请起,你我之间不必行如此大礼。” 清江锦与石崧有八分相似,便是延须所见少年稍长五六岁模样。 云卿翻腕变化短刀,振臂掷出,利刃直直刺向还未完全平息怒意的石崧,分毫之间却被人截住。 他再起,变幻长剑刺向“自己”胸膛,在对方化盾抵挡之时闪身到石崧左侧,砍到血红护盾震得手臂发麻,后退一步再召剑在左手,暗暗活动右臂酸麻痛感。 一定要杀死石崧,否则破不了白泽所造梦境。 他恨不得立即从梦中醒来抓住白泽打一顿!拿什么开玩笑不好,偏弄出一个与他相貌一样的魔族!嘲讽他会入魔吗! “万重。”所谓的王冷下脸,目露不满,“你要杀多少侍卫都可以,但清江锦不行,他是我的心腹。” “那。”云卿笑得温柔,“我便先杀了你,再杀掉他。” “好狂妄。”王同样笑了,“我喜欢,那你若打不过我,怎么办?” “死。” “我可舍不得你死。” 晃晃手中短刀,王叹道:“不要伤了和气,若我输,你就把他杀了。”他指向身后清江锦,又看向云卿,“若你输,就留下陪我看场雪吧?” “好,不过今日我累了,明日再比。”右腕不断颤抖,云卿竭力表现无碍,继续朝外走。 “万重,你要去哪?不换身衣服吗?”身后人迅速跟上。 “不换。” “可血气会招引飞虫,它们很臭的,你晚上不要跟我睡一起哦。” 云卿求之不得,无视道路两旁侍卫频频侧目打量的视线,身后忽有异物飞来,立刻转身化盾抵挡,正好中对方调虎离山之计,已再度闪到后背,拉住右臂衣袖。 云卿下意识刺对方手掌,只听“刺啦”一声,整个袖子被拽下来。 面前“自己”笑得极为轻佻,“万重,你好白啊。” “白泽,你闹够没有?”云卿咬牙冷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带我去更衣。”等他杀掉石崧出去,非扒白泽的皮! “白泽?是谁?”面前人语气委屈失落,“我叫雪,你怎么能将我错认成旁人?”他忽而又雀跃起来,“还是说,你给我取了新名字?这个名字我也喜欢,多谢你。” 装疯卖傻。 云卿抢过被撕裂的袖子,肩上披来一件外衣。 “走吧,我带你去沐浴更衣。”雪揽住云卿肩膀,推着他东拐西拐走到另一间宫宇前。 殿门两旁侍卫恭敬行礼,雪神情冷淡,微颔首走入。 眼前怪石林立,温泉热气腾腾。 收起冰冷寒意,雪凑近为云卿解衣带,“我知道你这两日寒症复发心神不定,要我说早该来泡一泡热泉,这样才舒服呢。” 云卿冷眼盯着他赤红瞳孔,伸手抚摸如鸦眼睫,“这双眼睛长得不好,剜下来吧。” 轻飘飘的话语带着无限恶意,雪一怔,随即紧闭双眼,再睁开眸色已变为漆黑。 “万重,这样可好?” 如临镜自照,美人面孔凑近试探性亲吻脸颊,卑微得令人心生怜惜。 云卿扭身躲闪,自顾入水脱下湿漉漉的衣服丢到岸上。 水波涟漪,炙热的身躯紧紧从后贴近,环住腰腹十指相扣。 “你顶到我了。” “是啊,我想你了。” 雪亲吸云卿后颈,探舌舔弄啃咬耳垂,蹭弄颈间嗅闻幽香气味,随即移到他身前,将人扶坐水中石凳上,掬起一捧水自肩打湿锁骨。 “啧。”云卿满目不耐,索性将人按入水下,“给我看看你有多想我。” 他仰颈谓叹,弧度迷人好看。 “嘶!你怎么毛手毛脚的?” 第159章 雪? 水雾朦胧。 云卿捏住“自己”下巴轻抚侧脸欣赏,默默点头赞叹,“你真的不让我杀清江锦?” 雪摇头,“不能,所以你留下陪我看雪吧?” “你为何要叫这个名字?”云卿解开发簪掷到岸边衣上,拢过背后湿发揉洗发尾。 对方红唇轻启带笑,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你忘了?” 云卿不解:“我该记得什么?” “是你给我取的啊,说来我还从未见过雪呢。是你告诉我的,说雪是天下最好看的东西,像我一样美丽,说完,你还凑近亲了我。” 雪的神情更加悲伤,他背身擦拭眼角,“你从不把我放在心上。” 云卿沉入水下闭目不语,他拂去脸上水珠,皱眉不耐,忍不住打断雪的话:“你是不是要说我是负心人?” “无趣。” 又是和先前一样的指责! 看着闻言瞬间怔愣呆滞的人,云卿张张嘴软下语气,“我、我只是想快些离开,并非对你有气。” “为何要离开这里?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杀多少魔物都可以,只将他们当作是我的聘礼,好不好嘛?” “你要娶我?”云卿摇头,“我已经成家了。” “你说谎,分明还未结姻缘。”雪凑近亲吻云卿,顺着他的肩颈摸到腰间,“与我成婚吧,万重?” 云卿想了想,论来螣蛇万重确实还未成家,但还是摇头道:“我另有心爱之人,不能娶你。” “什么心爱之人?他有我美吗?有我地位显赫?有我。”雪伸手指向殿门,“我可以让你杀魔物,他们都可以由你处置。” 云卿拨开他揽在腰上的手,挑眉询问:“除了清江锦?” “还有我,你总不能杀了我吧?” 云卿偏头不语,扣住雪作怪的手,不耐烦掐住肩膀将人推远,“去给我找衣服,我累了,要歇息。” “我已经找人清理寝殿了,万重,你还没回答我呢。” 雪将半张脸隐在水下,瞧着格外乖顺。 “确实没你美,也不似你这般显赫,可我情有所钟,心若磐石不可转移。” 云卿思考片刻并未提起云骁,毕竟这个魔物雪似乎不知道他育有子嗣,倘若听罢也如九尾狐那般问及是否还能再生,继而想出更加荒谬心思,那就弄巧成拙了。 就算是梦境,痛苦折磨亦是胆战心惊。 “你为何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我什么?” 雪咬咬嘴唇,他面露难色仰脸凑到云卿身前,像做错事的孩子,含糊不清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自从我见你第一眼,就不可自拔对你着迷。” “见我第一眼?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或许在很久以前,或许在未来某年,又或者,今日才是你我初相见。” 云卿并不把这样毫无逻辑的话当回事,他挑起雪的下巴亲舔嘴唇,安抚似的哄道:“好好,那就今日初相见。去给我寻衣服吧,我实在困乏想好好歇息,有劳你。” 得了亲吻,雪立刻神情雀跃,走到岸边穿上里衣便匆匆离开,不一会便抱着衣服回来,“万重,我拿来了,你再同我亲亲。” 云卿拿过衣服在水中穿上,他对雪的话充耳不闻,爬上岸走到他身边,随手扯过软巾擦拭头发,“不亲,不想亲了。” “好吧,你为何在水下穿衣服,身上都湿了。” “总不能要我当着你的面赤身露体吧?” 云卿再度叹息,“带我去歇息,明日决斗需要养精蓄锐,你不必借着我的脸勾我,没用。” 美是美,可他还是更喜欢山行当夫君,旁的不说,心意相通最难得。 雪抿抿唇不知所措,在前领路低头只盯着地,半晌声音闷闷:“你、讨厌我吗?” “并不讨厌,但。”云卿伸长手臂握住雪的肩膀,“说实在的,我只想快些离开。白泽,已经确定空骨木与石崧离不了干系,你为何还要将我困在梦境之中?杀石崧要紧,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过分,活生生将他的师尊折磨致死,这等残暴不仁的魔物,留他在世上一日,便对不起无辜被害的延须道人一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叫白泽,也不认识石崧。”雪贴近云卿额头,“你是不是病了?我找巫医来为你治病。” 当真如先前与幻影空那般根本无法交流,装傻充愣、装疯卖傻! 云卿忍下一肚子怨气,推开雪自顾往方才杀魔族的地方走,行到殿门果见几个浅红眼眸的宫人提着水桶和抹布擦洗血迹。 宫人见了他立刻加快手上速度,慌慌张张反倒踢到水桶,脏污血水喷溅。 云卿后撤两步,正巧踩到雪的脚,还未道歉便被对方环住腰。 “想被我抱便直说,何苦做这等扭捏姿态?” 话中调笑之意令人难以将他与方才怯生生样子联系到一起,云卿深吸口气,看着诚惶诚恐跪在血水之中的魔族人越发气不顺。 “手拿开。” “这里还未打扫干净,去东边宫殿吧。” 不由分说,雪直接将云卿打横抱起,“得罪我对你没有好处,你若顺着我,说不准哪天我心情好就将清江锦的命赏给你了。” 云卿缄默不语,闭目靠在雪肩上。 直到挨近床榻,紧接着雪欺身压来,细密的吻落在脸上、唇上,侵略意味十足,像是要将云卿拆骨入腹般来势汹汹。 帐帷散开,隔绝殿内宫人视线。 云卿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拉开距离,偏头看一眼帐帷外方向,“你怕我?” “怕啊,你轻轻一拧,我的脖子便会断裂,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雪探出舌尖舔舐唇角,他轻笑道:“万重,千万别激怒我,否则我会伤心的。” “伤心?” 云卿转而环住他的脖颈,反守为攻趴伏雪胸膛上,指尖描摹这张看过无数遍的脸,细细拂过眉毛、眼睫,另一手探入红唇亵玩软舌。 “是啊,若我将你惹急了,你杀掉我,可不要伤心难过?” “唔。” 指尖被温热口腔包裹吸吮,涎液湿润,细细夹弄红舌,拉出银丝涂抹唇上。 云卿拨开身下美人儿衣带,探掌抚摸寸寸如玉细腻光滑肌肤,不由赞道:“好嫩的肉。”语毕意识到说了和夸幻影空相似的话,他暗暗咋舌,面上镇定自若俯身。 “唔、好痒。” 面色潮红,眼神湿润,楚楚可怜让人更想欺负羞辱。 “舒服吗?” “你、唔你讨厌。” 收回搓捏肚腹的手,云卿越发肯定这个“雪”便是自己,各处反应皆与他一致。 “讨厌?我会让你喜欢的。” 蛇尾光滑,探入衣中带动身下躯体颤抖,哭喘呜咽,听得云卿越发兴起。 “心肝儿,舒服吗?” “啊哈、唔好……” 身下美人双目失神,云卿用指尖勾走擦去涎液,他俯下身伸舌引诱。 “乖心肝儿,来吃我的舌。” “好难受、呜求你、放开我吧。” 衔咬耳垂嫩肉,嘬吸品尝直至红肿,云卿这才松口,他边亲舔耳廓边循循善诱:“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饶过你。” “我不。” 未得到预料的回答,云卿暗啧一声,直到美人达到临界点便放开,压住不许他蹭弄缓解,稍有平复便继续刺激,往复几次。 “答应我,否则我可要把你玩坏了。” “呜你、你好讨厌!” “好心肝儿,你就答应我嘛,这般对你,我心疼得要命。” 云卿语气真挚,“我不杀清江锦,可以吗?”他要知道该如何出这个幻境。 “我不会放你离开的,就算你真的忍心弄坏我,我也不要你走。” 抽噎委屈,湿痕纵横,让人不免心疼。 云卿低头吻去他额间细汗,放开禁锢细拂安抚,缓和语气道:“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打算关我多久吧?难不成你要把我关到大限之时?好心肝儿,早些放我离开吧,好不好嘛?” “可是,我不愿与你分开。” “那怎么行?世上的事并非一厢情愿便可以决定的,还是早些放我离开吧。” “那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云卿摸出软巾笑问:“是怎样的三件事?” 美人探出舌尖,云卿会意俯身含住,灵舌纠缠搅弄一番后,听对方道:“第一,你要待在我身边五天,且不许再这样待我。” “这是两件事,好心肝儿,你真是舒服糊涂了。” “是一件事!”雪娇哼双臂环颈,如花面容不满埋怨,“你方才太坏了,要补偿我。” 云卿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满口应下,“好好,那第二件事呢?” “不许忘了我,要永远记得我。” “我答应你,你叫雪,是魔族的王,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第三件事我还未想好。” “那我就不能答应你。” 云卿郑重摇头,“我不愿失信于人,办不到的事不能轻易承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幻影。 “那我可不放你走。” “如此便明日决斗,分出胜负,再定生死。” 他跨坐美人胯骨摩擦,直起身子彼此厮磨,咬住手指轻喘连连,媚眼如丝饱含春情。 “心肝儿,时日尚早,咱们再来一回。” 如刚刚那般挑逗,反应同样剧烈。 猝不及防堵住,听得几乎有些凄惨的惊叫,云卿狠下心肠再度追问:“怎样做才能离开这里?” “我、我放你走!饶了我吧!啊螣蛇!” “少哄我,说方法。” “方法、就是。” 云卿见他吞吞吐吐不肯说,冷笑一声加重揉捏力度,听着阵阵似爽似痛的喘息求饶越发不肯饶过。 “我耐心有限,乖些。” 威胁言语和脖颈上不断收紧的虎口实打实令人胆战心惊,且雪最担心惹螣蛇生气,结结巴巴道:“这结界由一句咒语控制,五日后我一定放你走,第三件事等往后我们再细细商议,如何?放开我吧,万重,我求你了!” “若你敢骗我,哈。”云卿笑笑,眼中泛着冰冷寒光,“乖心肝儿,不许骗我。” 红唇微张,双目失神,半晌雪缓缓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欺骗。 云卿再度清理,亦知做得太过,环住雪轻拍后背,仔细擦拭他额上鼻尖汗珠,亲吻安抚。 直至怀中美人呼吸平稳,云卿悄然起身,挥掌示意殿中众人离开。 宫人们面露犹豫,左右对视并不打算听吩咐。 云卿不由冷笑:“怎么?我差使不动你们,要你们的王亲自下令?反正那边的寝殿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不如找人再把这边彻底打扫一遍?” 冰冷长剑自他手中幻化,宫人们见状急忙行礼告退,不敢有丝毫犹豫。 “万重,你吵到我了。” 雪不满地埋怨,他揉揉惺忪睡眼,抿唇轻哼。 云卿忙走近躺回床上抱住美人哄睡,“乖乖睡吧。” “你不许乱走动,也陪我一起躺着。” “好,我哪里都不去。” 云卿是被热醒的,随手拨掉环在腰上不断抚摸的手,皱眉道:“你歇够了?” 照例说该到晚上了,怎么天还亮着? “我想换种与你亲近的方式,要更深入的。”雪压住云卿,探指勾弄,“好不好嘛。” “不好。”云卿不打算同自己做那个,推开人坐到床边微微发怔,“你平常吃什么?” “我?”雪抿唇笑笑并未作答,转而道:“你想吃什么?” “我用不着吃饭。” 他俯身寻找鞋,床上人已连滚带爬跪地找到鞋伺候云卿穿,“万重,别累着你。” 云卿面无表情由他握住脚踝抚摸,心道白泽究竟是从哪里知道山行也这样给自己穿鞋的习惯?难不成同样读取山行的记忆了? 他伸手挑起美人面孔,只见雪跪伏在地眼含薄雾,自当可怜楚楚,反叫云卿舍不得他这样侍候自己,撩开床帏示意坐到身旁。 带着些惋惜,云卿默默想难怪山行这样疼自己,单是这张脸就无可挑剔。 他变出短刃,钳住身旁雪的下巴一同照影。 雪不明所以,忍不住咬唇:“万重?”尾音勾人。 云卿的脸与万重的脸一同出现在刀刃之上,妖媚若芍药,温柔若荷花。 云卿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自己的脸更好看些,收起短刃再度亲吻娇艳红唇,“无事,你好美。” “是吗?”雪羞涩神情难以抑制,“说来,这张相貌还是来自你。” “我知道。” 这幻影的一切皆来源自己,性格、习惯如出一辙,这也是云卿容忍他的原因。 就算他真的在故作无知愚蠢,云卿也不忍对他痛下杀手。 “天怎么还不黑?” “如今已经到暮时了,噢、也就是你所谓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