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有点甜:顾少宠妻成瘾》 第一章 祝孤笙 深夜的京都,夜幕笼罩之下,路上空无一人,飞在苍穹之中的鸟儿俯视这片繁华的城市,只觉得心底一阵恐慌,黑夜仿佛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将它合身吞下。 它才刚学会飞,听树上的鸟爷爷说,城市很繁华,漂亮得跟树上的豆虫似的。 出于对豆虫的天然向往,它在某天晚上,终于离家出走,循着鸟爷爷说的方向,飞了好久才来到所谓的城市。 远处隐约传来汽车的轰鸣声,隐藏在夜幕中的鸟儿缓缓落到路旁的防护栏上,还未来得及朝后看,突然一道黑色的车从它身旁疾驰而过,只留下一道残影。 鸟儿被吓得一身毛险些炸开,刚想要痛骂那超速的家伙,突然又有一排车挨着它身侧飞奔而过,差点把它卷进气流之中。 鸟儿摸着自己掉了好几根毛的尾巴,欲哭无泪,鸟爷爷骗人,城里没有豆虫,一点都不漂亮,连屁股都要保不住了…… “叮咚——”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飞驰的银色跑车里,祝孤笙接通了手机。 “祝孤笙!你车开这么快干什么!还想再出一次车祸是吧!” 耳机对面传来一道极富穿透力的女声,祝孤笙拔出耳机揉了揉耳朵,又塞回耳中:“出了点意外,等我先解决了再说。”她说完话,一只手拿下耳机,看向后视镜。 车窗上的玻璃映照出她姣好的容颜,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窗户里漏出的零星光点。 后视镜上,三辆黑车开足马力跟在她的车后,紧紧咬着她的车不放。 祝孤笙挑了下眉,不急不忙地踩下了油门。 跑车猝不及防喷出一团尾气,呼啸着朝前飞驰而去,一眨眼就与身后的车拉开了距离。 祝孤笙冷笑一声,再次感叹宫念给她买的这辆车好,虽说骚包了些,性能倒是甩了她之前的车不止一个宇宙。若开的还是之前那辆,少不了还要一场大动作。 看着后视镜中没影的黑车,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祝孤笙垂眸,方向盘一转,开进了路旁的岔道。 这天晚上,京都第一医院的门前停了一辆银色的极为瞩目的跑车。 祝孤笙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顶层的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户,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祝孤笙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在这里呆久了,她并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深夜的医院人来人往,祝孤笙摁下电梯的按钮,上了最顶层。 最顶层只有一个房间。 祝孤笙走到那间房间前,拿出一张黑色的卡,在门口一刷,门应声而开。 第二章 顾瑾之 来到这里,祝孤笙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了床前的沙发上。 房间有内外两间,一扇门相隔,整体色调是原木的那种灰黄色,各种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富有生活气息,不像是医院,更像是哪座别墅的卧室。 有脚步声响起,内间的门把手啪嗒一声转了半遭,正闭目养神的祝孤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人的脸。 那人看起来二十五六,穿着一身简而又简的白衬衫,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睛很是深邃,好像里面藏着星星,看着你的时候,总给你一种用情至深的错觉。 即便不知道见过这张脸多少次,祝孤笙心里还是赞了句:好一副刀削斧凿般的好皮囊! “我考虑好了。”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似的,听得祝孤笙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我答应你。” 祝孤笙眉毛微微一挑,她撩了撩头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又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什么,一并递给了他:“这里面是一千万。你先拿着,明天搬到我的别墅去住,地址是这个。” 男人看着那张卡,又缓缓推了回去:“谢谢,我有钱。” 祝孤笙心想这人太逞强,又觉得有趣:“就算是你的报酬好了。” 男人收下了卡,低着头道:“谢谢你。” 祝孤笙微微一笑,朝男人勾了勾手指:“过来,坐下。” 男人踌躇了下,乖乖坐了过去。 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凹陷了一块,祝孤笙心里痒痒的,身体微微坐直了些:“最近工作还好么?” 顾瑾之点头:“挺好的。新接了个戏,剧组同事都挺好。” 祝孤笙点头,她有意挑起话题:“老爷子还好吧?” 男人盯着内室的门看了一眼,笑了笑说:“爷爷已经好多了,这些天,多谢你。” 祝孤笙没说话,男人说着,目光渐渐暗淡了下来:“我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我能做的,只是让他走得安详些。” 祝孤笙看着,动了动手指,放在他的手背上极轻极轻地拍了拍。 “瑾之,瑾之你在吗?”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顾瑾之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大步走进了内室。 内室之内只有一张大床,床边摆满了医用器械,床上躺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瘦骨嶙峋,面色枯黄,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顾瑾之走过去,握住他苍老的手,小声道:“爷爷,瑾之在呢。” 老人听到顾瑾之的声音,紧张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他看着顾瑾之笑了笑:“瑾之来了……” 顾瑾之看着老人的面孔,笑得非常温和:“爷爷没事,瑾之一直在。” 老人笑了笑,浑浊的眼球湿润了些许,形容枯槁的手抚上他的脸:“瑾之啊,这些年,别怪爷爷了好不好……” 顾瑾之哽咽着摇了摇头:“瑾之从来没有怪过爷爷,瑾之知道,爷爷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瑾之好。” “不怪爷爷就好……”老人凝望着上空,沙哑着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年,苦了你了……是爷爷错了……爷爷错了……真的错了……” 顾瑾之听着这话,眼眶立刻红了。 祝孤笙站在门外,透过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过了一刻钟,顾瑾之走了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看到祝孤笙还坐在那里,扯着嘴角笑了下。 祝孤笙看他,觉得那笑比苦还难看。 她起身出门,留给顾瑾之一个清冷的背影:“记得明天来我的别墅。” 顾瑾之送她下楼,站在门口目送祝孤笙远去,直到那抹银色的跑车消失在路的尽头,才垂眸转身,朝着顶层走去。 “看见了么?这就是被祝总包养的那个小白脸……” “是么?我看着这人长得挺好看的啊,怎么干起这事儿来了?” “你这不明知故问么,长得不好看能被祝总看上?” “那人真的是祝总?不是戴着墨镜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告诉你,祝总的脸可是刻在我脑子里的,别说戴墨镜,就算她把脸遮上,我也认得出来。” “要不咱把这花边新闻透露给媒体?” “拉倒吧,活着不好么,非要去作死?三年前美文倒闭的事你忘了?”守在台前的小护士们见祝孤笙来,叽叽喳喳地开始谈论某事。 顾瑾之听着,目光朝柜台出的小护士淡淡一扫,走进了电梯。 身后,小护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刚才还柔柔弱弱的,怎么那眼神跟头狼似的,吓死人了……” 第三章 李叔 顾瑾之第二天一早就拖着行李出了医院。 他打着出租车,将纸条上的地址念给司机,司机心里没底:“先生,这地方可是富豪区,我的车开不进去,只能送你到小区门口。” 顾瑾之点头:“到门口就好。”他的声音有些冷,是那种温和包裹之下依然隐藏不住的那种冷漠,宛如春寒料峭,听得司机心里更没底,只想尽快将那尊大佛送到目的地。 一排排高楼从窗外渐次后退,顾瑾之将手里那张纸便利贴放在腿上小心展平,叠好,塞进了钱包里面。 果真如司机所说,车只停在了小区门口,顾瑾之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座高大的别墅,金碧辉煌的,低调内敛的,鳞次栉比,高大得令人仰望。 出租车飞也似地跑了。 顾瑾之眼底毫无波澜,拉着行李不紧不慢地走,心里在盘算着什么事情。 祝孤笙的别墅处矗立在别墅区的中央,地段最好的那座。 顾瑾之走到别墅门口,别墅的大铁门还关着。她的别墅不走欧式风,反而很有古韵,看不出奢华,却无处不奢华。 穿着朴素的管家从别墅走出,看见门口站着个人,还提着一个行李箱,连忙走上前道:“是顾先生吗?” “是。” 老管家用老父亲般慈爱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连声音都带着慈祥:“小姐吩咐了,让我带您进来。”他说着,打开门放顾瑾之进来。 管家边领着顾瑾之往前走边说:“小姐说了,您的行礼放在她的房间就好,我这就领您去。” 别墅很大,顾瑾之跟着管家往前走,绕过人造喷泉,沿路尽是草坪,入目是碧绿。能在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中央独有这么一大片地方,还种花草,任性到让别的富豪羡慕得牙根痒痒。 顾瑾之跟着管家走到客厅的时候,祝孤笙还在打电话。 “对,就是几个盯梢的,没什么大问题,已经派人下去查了……好好,这就——”祝孤笙听到门开的声音,回身望去,忽然停下了话头。 顾瑾之今天还穿着昨天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他低着头,身后还拉着一个行李箱,像是走投无路求收养的小奶狗。 手机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祝孤笙回过神,匆匆道:“我还有事,回头再打给你。” 祝孤笙挂掉电话,冲老管家点点头,老管家会意,从顾瑾之的手里拿过行礼走进了房间,临走还不忘暧昧地看一眼顾瑾之,冲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顾瑾之:“……” 祝孤笙走过去,把顾瑾之按在沙发上,自己走到另一旁坐下,对他解释一些事:“管家姓李,你叫他李叔就行,我也不会拘着你,你有工作就出去工作,只不过得有人跟着,我的手机号你知道,只不过有的时候可能会关机,有什么事找不到我的话可以找李叔,李叔有办法联系我。” 她想了想,又说:“对了,别墅的其他地方你可以随便去,除了我卧室旁边那间屋子,那地方现在不适合你去。” 顾瑾之点头,看着她的眼睛问了句:“所以,你真的打算包养我?” 祝孤笙挑眉:“难道不是么?我给了你钱,你难道不应该把人给我么?” 顾瑾之愣住,就在他怔愣的空档,祝孤笙微微一笑,拿着外套走到顾瑾之面前,突然抬脚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今天晚上回来得晚,不用等我。” 顾瑾之猝不及防被亲了下,脑袋突然当了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祝孤笙已经走远了。 顾瑾之眨眨眼,下意识摸着嘴唇,被亲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他远远看到祝孤笙微红的耳朵,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行礼放在祝孤笙的卧室旁,顾瑾之一只手放在行礼上,另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手甚至有一丝丝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了卧室的门。 祝孤笙的卧室很大,整体陈设却很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床单很薄,没有蕾丝,没有纱帐,没有布偶;床前是一面不大不小的梳妆镜,梳妆台前也没有多少化妆品,更没有成套的瓶瓶罐罐,和她的作风很相配,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顾瑾之推开隔间的门,将行李提进去,打开。 隔间是一整间的衣帽间,她的衣帽间似乎做过改动,很大,足足有近百平米,然而她的衣服却很少,显得衣帽间尤其空旷。他推开衣柜的门,一眼看到衣柜里的衣服。衣服并不多,只有两三件高级定制,余下的都是成衣,价格不算高。 顾瑾之嘴角挑起一抹笑容,拿出自己的衣服,同她的放在了一起。 然而当他看到衣柜下方一堆女士内衣时,还是沉默了。 顾瑾之:“……” 暧昧而尴尬的气氛是被一声手机铃声打破的。 顾瑾之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舒展的眉眼突然蹙起,他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道男声。 “找到了!” 第四章 宫念 祝孤笙走到地下车库,在那辆骚包的银色跑车和另一辆其貌不扬的轿车之中果断选择了后者,开着出了车库,朝着京都近郊驶去。 车子最后停在近郊的一处颇为废旧的矮楼前。 矮楼前有一群人驻守,模样看起来像是一群小混混——这个地方的确像小混混的集结地——祝孤笙走过去,不出意外地被他们挡住了去路。 一名小混混迈步上前,色眯眯地看着她:“美女哪儿来的?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吧,要不哥哥送你回家呀?”混混说着,伸手就要来挑她的下巴。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了他伸过来的咸猪手。 矮楼之内,一名西装青年正坐在皮质沙发上侃侃而谈。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好像上流社会的精英律师,头发有些长,碎发遮住了额头,露出眼镜之下锐利的凤眸。 青年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名军官,那军官四十上下的年纪,刚毅沉稳的面容此时却渗出了一层薄汗。 “连环杀手到现在已经杀了六个人,第六个竟然是我的保镖,这是踩到我宫家头上来了啊……”西装青年眼底光芒骤冷,看着军官,“看杀手的手法,却是你们部队出去的,张中尉,是不是该给我,给我宫家一个交代?” 军官叹了口气,点头称是:“那是自然,别说与我们军区有关,即便是与我们军区有关,我们也是一定要给大众一个交代的。” 青年微微一笑:“那我宫家静候中尉佳音。”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道哀嚎,紧接着就是一阵霹雳乓啷的声音,青年低着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融化了之前的一丝冰冷。 动静持续不过十秒,军官顺着窗户望去,望风的两个士兵已经躺在了地上呜呼哀哉,门口也没了第三人的影子。 军官无语扶额,便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中尉对新兵真是教导有方,一名小混混站得笔直,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军姿,另一名装得倒是像,我掰了他手腕一下,整个人就哭得如丧考妣,真是受教了。” 中尉:“……” 中尉与祝孤笙握了握手,打了声哈哈:“想不到祝小姐也会来这里。” 祝孤笙挑眉:“那杀人魔杀的第五个人是我家的佣人,我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中尉笑着点头,心里不住吐槽,要不是你们两家的保镖跟佣人搞地下恋情,大晚上的去荒郊野地私会,能一块儿被杀么…… 中尉笑着说:“两位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为一个保镖一个佣人亲自动身前来,真是情深义重啊……” 宫念回身看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保镖和佣人也是人,总不能厚此薄彼,我们站在高处,总要以身作则,您说对吧,张中尉?” 张中尉:“……”是,是,能说不是么。 祝孤笙与宫念对视一眼,见宫念点头,又看向中尉:“中尉,您今年高寿啊?” 中尉摸不清她的话题,模棱两可地回答:“还没到四十呢,不老。” 祝孤笙微笑点头:“多谢。” 一直被祝孤笙送到门口,中尉都搞不清楚祝孤笙为什么要对他说谢谢,直到那哀嚎的新兵捂着肚子走到中尉身旁,小声道:“首长,军区扩建的时候,四十岁以下的军官都要去国外接受培训的。” 中尉:“……”不,不是的,他不是故意泄密的! 中尉恼羞成怒,狠狠踢了痞子新兵的屁股一脚:“你个臭小子,一个丫头都打不过,部队一年多白过了!” 痞子新兵捂着屁股委委屈屈的:“首长,梅子在她手底下都过不了几招,我看咱军区别说女的,男兵能打得过那美女的都没几个,我能怎么办?” 中尉咬牙切齿,又踹了痞子新兵一脚,却听新兵迅速转脸,捂着屁股笑嘻嘻的:“首长,那小姐长得是真好看,哪家的小姐啊,我就喜欢那款,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中尉踹得比前几次都狠:“你小子别想了,人家能年纪轻轻一个人在京都这地方闯出一片天来,你哪样跟人家合适?” 新兵小声嘟囔:“我就了解了解咋了……” “别想了。那先生叫宫念,是宫家的继承人,那小姐姓祝叫孤笙,京都这有钱有势的扎堆的地方都没哪个敢惹她的!”中尉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新兵的肩膀,“首长不是说你差,咱保家卫国的谁配不上?关键是咱们跟里面那两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介绍个啥?” 那名叫梅子的新兵挠了挠头:“首长啊,这宫家是出了名的百年豪门,可我咋没听过哪个姓祝的家族这么厉害啊?” 张中尉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兵,这些事能知道多少?” 却听痞子新兵抽了抽嘴角:“祝孤笙?这别致挺名字啊!” 中尉:“……” ………… 第五章 m 祝孤笙坐在宫念对面,笑着说:“看来军区的扩建的消息不是真的了,现在东边那块房价正升,还是尽早卖了吧。” 宫念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张报纸漫不经心:“几间屋子还不值当你大晚上的来这地方,何况军区的事直接问李叔最准了。” 祝孤笙从包里拿出一张检验报告,递给宫念:“宫二尸身周围的血液分离出来了,在里面检查出了一些奇怪的成分。” “果然跟h有关。”宫念扫了一眼报告,推了推眼镜:“这东西难不成是从医院里检查出来的?” “医院连八卦都守不住,还能守住什么?” 宫念挑眉看她:“那你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往医院跑做什么?” 祝孤笙面不改色:“秘密。” 宫念果断转移话题,似笑非笑地将报纸翻到某个版面,递给祝孤笙:“解释解释吧,大小姐。” 祝孤笙接过报纸,只见报纸彩色版面一整版只写着一篇文章,大红色的标题赫然写着:震惊!京都第一女神祝小姐深夜开世界级跑车疑似飙车! 标题下面就是一张她跑车的图片以及后面几辆尾随的黑车。 “……”祝孤笙,“世界级跑车?你给我买的那车很有名么?倒是挺快。” 宫念:“那车叫幽灵,球限量款,至少比你那十万块的车快多了。” 不对,这关注点歪得有点彻底。 “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飙车是怎么回事?” 祝孤笙翻了翻报纸,发现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便回道:“没什么,就是被尾随了,人是青门的。” “s市的地头龙来这里做什么?” 祝孤笙放下报纸,倚在沙发上,颇为慵懒地说:“m国消停了几年,这两年又不安分起来了,青门那帮家伙好像还有几分关系,既然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咱们当然该该敲打敲打,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别的东西……” 她看了眼表,忽然站起来:“不早了,先走了。” 宫念一愣:“你不去找苏苏了?” “不去了。”祝孤笙边走边说,“年纪大了,不能熬夜。” 宫念:“……” 刚走到门口,祝孤笙忽然回身问宫念:“你买的那车,多少钱?” 宫念推了推眼镜,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亿。” 她立刻问,“刷的不是我的卡吧?” “不是。”宫念笑着摇头,“我用的支票,账户是你的。” “……”祝孤笙冷静理智地走过去,在一张便利贴上写了什么东西,塞给宫念,“车送我了,欠条送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亿。” 宫念:“…………” ………… 小鸟捂着屁股在空中飞了好几圈,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它在空中晃晃悠悠转了好几圈,发现四周都是一样的高楼大厦时,彻底绝望了。 对面草地上走来两个人,前面的女孩儿慌慌忙忙地往前跑,小鸟忽上忽下地飞着,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服,一把抓住了那个女孩,把她压在地上,狠狠掐着她的脖子。 女孩儿挣扎着蹬了两下腿,便没了声响。 黑衣人放开手,沉默了半晌,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黑漆漆的夜中,突兀地响起一道枪声,几乎是同时,两道身影从暗处突然出现,动作迅捷如猎豹,一把扑到了黑衣人身上,然后子弹穿透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 鲜血就溅在了小鸟儿的一根尾巴上。 长久饥肠辘辘,尾羽不不好保持平衡,小鸟终于在一声枪响过后,彻底吓没了力气,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迷迷糊糊间,鸟儿听到一阵清脆而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响在黑夜中莫名让人心颤,宛如死神降临。 ………… 第六章 晚安 “据可靠消息称,昨日夜间,京都知名企业家,祝孤笙小姐在国道xxx上行车速度超过规定的最高时速,京都十大豪门联名提议政府,提高国道最高时速上限标准……” 顾瑾之刚出门回来,来到客厅随手打开电视,巧合的是上面播报的正是有关祝孤笙的新闻。 顾瑾之看了一眼那张并不清晰的图片,嗤了一声,拿出手机摁了几下,百无聊赖地关上电视,抬眼一看,已经九点半了,外面的天已经完暗了下来。 他想了想,起身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顾瑾之前脚刚进卧室,祝孤笙后脚就进了家门。 李叔上前接过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温声道:“小姐吃了晚饭了么,厨房的粥还温着。” “不用了,已经吃过了。”祝孤笙边走边问,“他吃了吗?” 李叔想了想,对祝孤笙说:“小姐,您下午走后,顾先生就出了门,半个小时前刚刚回来,还没有吃饭。” 祝孤笙点了点头,换上拖鞋,对李叔说:“他以后的动向,你看着就行了,不用向我汇报了。他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 李叔一愣,点头应是:“知道了,小姐。” “他呢?”祝孤笙见客厅里没有顾瑾之的身影。 李叔低着头说:“顾先生刚刚去了卧室。” 祝孤笙:“……”她眨了好几次眼,冲李叔摆了摆手,走进了卧室。 李叔站在祝孤笙背后,满脸的慈爱,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脸色时好时坏,还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不知说的什么东西。 祝孤笙打开卧室门,入耳是哗啦哗啦的水声。 祝孤笙眨了眨眼,坐在床边随手拿了本书来回翻看,满脑子里想的是——要不要把浴室的玻璃改成透明的。 不行不行,这要是自己洗澡,那便宜可就让顾瑾之占去了,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视-奸顾瑾之了呀,想想也挺爽。 不知道顾瑾之的身材怎么样,看他平常总穿白衬衫,白t恤的,看起来身材也不错,肩宽腿长,不知道是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有没有腹肌…… 浴室的门呼啦一声被拉开,祝孤笙差点把手里的书给扔出去。 她坚强地握着书,低头盯着书,两眼发直:“洗完了?” “嗯。”他的声音不同以往,比平常更加低沉,听得祝孤笙突然对自己的某个决定生出了几分懊恼。 把一个美男放在身边似乎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顾瑾之离她越来越近,祝孤笙甚至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水汽。她依然低着头,目光禁不住一动,余光正好瞥见他什么都没穿,只是腰上围了一条浴巾。 祝孤笙:“……”淡定。 她冷静理智地起身,走向了浴室。 然后几乎是飞也似地走进了浴室的祝孤笙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个尴尬的境地。 盯着面前一筐的男士衣服,祝孤笙再次陷入了沉默,虽然她平时也总是沉默。 祝孤笙心里只觉得一只小猫在拼命地挠,她咽了口口水,小偷似的把手伸向了那筐衣服…… 咚咚咚! 浴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祝孤笙脚下一个打滑,差点趴下。 “怎么了?”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声线比较特别,再怎么说话也听不出抖,就好像一直都波澜不惊似的。 顾瑾之站在门外说:“我的衣服还在里面。” 顾瑾之话刚说完,浴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一筐衣服呲溜一声顺着地面滑了出来。 顾瑾之盯着那衣服挑了挑眉一笑,扯掉浴巾,换上睡袍钻进了被子。 祝孤笙从没想过自己洗澡居然能洗一个小时,更没想过洗个澡还能跟上战场似的。当她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时,顾瑾之已经睡着了。 一口气突然放松,困意就袭了上来。 祝孤笙目光他裹得严实的睡袍上一闪而过,颇为惋惜地抿了抿唇。 可惜没能看看顾瑾之的身材。 话说顾瑾之现在也算她的所有物了,别说视-奸了,除了双手以外,连脖子以下都没看见过。 祝孤笙小心翼翼地走到顾瑾之面前,瞧着他的睡颜,自顾自勾了勾唇角,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钻进了被子里,与顾瑾之背靠着背。 “晚安,顾瑾之。”她极轻极轻地说。 今天的夜晚很平静。 第七章 初遇顾瑾之 祝孤笙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顾瑾之是在半年前。 她出生在乡下,童年的时光也在乡下度过,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乡下桂花糕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乡镇有一种独特的亲切感。那年夏天,她一如既往去乡下放松心情。 暑假的白天几乎没有人,放假的孩子都待在屋子里吹空调吃冰棍,大街上即便有人,也是来去匆匆,恨不得插上翅膀躲到阴凉处去。 祝孤笙戴着一顶遮阳帽走在马路上,突然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把这地方买下来。 去年她来这里度假的时候,这个地方还没有拆迁,村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南方古村落的样貌,小桥流水,泉水叮咚,现在却只剩下了挖掘机的轰鸣。乡间的小路也变成了柏油路,沿着柏油路往前走,就是她家的方向。 高跟鞋踩在故乡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语气不怎么好:“爸!别人都把咱家拆了,您也不管管!” 手机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乖女儿啊,你还不知道吧,咱家那地方,老爸早就把它卖给别人了,那地皮不是老爸的,人家想做什么,也用不着向我汇报吧?” “连老家都卖,老爸您很缺钱么?” “死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就凭你给我取的名字忒不吉利!” 老爸:“……” 祝孤笙愤愤挂了电话,这时候她刚好走到路的尽头。马路尽头是老家的方向,老家门前有一棵老榕树,老榕树生在一条小河旁,不知活了多少年,十几人合抱粗,她小时候还曾经在树上睡过一觉。 连树旁的小河都快被填平了,照道理这样挡路的树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可她依然远远见到了老榕树的高大树冠。 走近一看,她才发现,宽大的柏油路线条笔直,却在老榕树前绕了一个弯成了马蹄形。 村子里的老人说,老榕树是村子的神树,有灵性,树上挂满了老人们的许愿牌,远远望去,整棵树都事金灿灿的,拆迁的指令下来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们联名上书,留下了老榕树。 祝孤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好像有人从你手中夺走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可某一天你回头一看,那东西还跟在你的身后。 门前的老榕树依旧枝繁叶茂,祝孤笙提着的一颗心忽然放下,连老爸的事都不想再追究了。 刚走到榕树前,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围了上来。 老李头捋着胡子说:“小祝可算回来了,可算是盼到你了!你可是不知道,过几天咱们这屋子就得拆了!” “就是,前几天为了修路就把咱们的河给填了,要是等屋子都拆了,我们可要住什么地方呦……” “小祝啊,我们都知道你有本事,能不能帮帮我们,别让他们拆了咱们的房子?那屋子好几百年了,可不是几座楼比得上的!” “……” 祝孤笙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搅得脑袋疼,只好妥协道:“各位,大体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尽力的。”老人们这才离开。 当天下午,祝孤笙让人把地皮买主的消息调了出来。 “s?”祝孤笙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秘书,挑了挑眉,“这就是买主的名字?” 秘书低头说:“地皮是三十几年前被买走的,老爷把买主的消息都封锁了起来,我们只能查到s与寒家有关系。” 寒家,那不是他们祝家的死对头么。 祝孤笙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秘书说:“你把这个交给寒家那边的人,让他们把这块地皮给我。” 秘书拿着盒子走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传来了拆迁队连夜搬走的消息。 祝孤笙心情大好地想,寒家跟祝家斗了这么多年,她老爸跟寒家的家主隔几年就得聚一聚斗斗嘴,吹吹牛,寒家的软肋简直不要太好抓。 心情好了,人就喜欢多活动。祝孤笙拿起桌子上的遮阳帽就走了出去。 炎炎夏日,老人们喜欢坐在门前的树下拿着扇子侃大山。犹记得那时候,她还是爱笑的孩子,老人们都夸她笑得好看。 祝孤笙想到这里,低下头,照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却品不出镜中人的半分甜美来。 老人说她小时候很爱笑,那些记忆她还有印象,却早已模糊,模糊到她甚至怀疑小时候的她到底是不是她。 祝孤笙拿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一阵风吹来,榕树上的木牌叮铃作响,煞是好听。 祝孤笙盯着头顶的许愿牌,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只见树影斑驳间,无数木牌之上正夹着一片金色的叶子。 祝孤笙心神微动,从树上取下那片金叶子,看到上面用有些青涩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祝孤笙。 她捏着那片金叶子,没怎么太在意。 她已经在这里看到了三个写着她名字的木牌,唯独这片最为特别,写在金叶子上,只是写这字的似乎是个孩子,笔力不足,下笔却很认真。 突兀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她手中的叶子。祝孤笙弯腰去捡,叶子却已经飞到了榕树的另一侧。 她转到榕树另一边,捡起落在地上的金叶子,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穿着白t恤的青年。 祝孤笙拿起金叶子抬头看,忽然愣住了。 那青年生得非常好看,五官立体,高鼻梁,眼窝有些深,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出斑驳的光影,光芒射入他的眼中,好像被那双如墨的瞳孔吸了进去。 他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两手静静垂在身侧,抬头望着树上的木牌,出神在想着什么。 那人察觉到了什么,脑袋微微偏了偏,朝祝孤笙的方向看了过来—— 祝孤笙看到了他眼底别样的光彩,像是从银河掉落的星子,即使落入泥沼依然熠熠生辉。 那是祝孤笙第一次见到顾瑾之。 有的人,你命中注定会遇到。 有的人,从你见到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开始,你就知道,你会栽在他手里。一天也好,一辈子也罢,你一定会栽。 就像祝孤笙第一次见到顾瑾之。 在过去生活的28年间,祝孤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心脏会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加速跳动,直到那天,顾瑾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祝孤笙很庆幸,那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她第二次见到顾瑾之的时候。 祝孤笙第二次见到顾瑾之是一个月前在医院。 那时她正在医院听着院长的报告,身旁一辆担架车带着一个人擦身而过,顾瑾之就跟在那担架车旁,急得满头大汗。 冷不丁见到祝孤笙,他突然愣了一下,等到担架车走远了,他才后知后觉地赶上去。 祝孤笙望着顾瑾之消失的方向,异常清醒地想,既然缘分如此,不抓住才是真傻。 心随意动,她跟着顾瑾之就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有钱有势对追人还是有帮助的,作为医院最大的股东,从医院得消息简直再简单不过。 顾瑾之本人是a市一家娱乐公司的小演员,今年28岁,父母在他小时候出车祸身亡,与爷爷相依为命。 顾瑾之的爷爷患有抑郁症,身体多处器官也存在衰竭的现象,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来到京都,突然就发了病,送去急救,刚刚转危为安。 祝孤笙听着,心想,这简直就是灰姑娘的标配。 她想了想,问:“现在他们被安排在哪里?” 院长看了一眼,回答说:“在三楼,302房间。” “转到顶楼。”祝孤笙说。 第二天,顾瑾之不出意外地找到了她。 第三次见面,顾瑾之似乎有些拘谨,他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 沉默了许久,顾瑾之才开口说:“你把我爷爷转到了顶级病房?” 祝孤笙倚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摇晃着高脚杯,说出了几乎是半年以来她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我已经请了更好的医生,但你爷爷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地步,神仙难救。半个小时前,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两天,请医生花了六百万,顶级病房每天的花销是十万,用药至少三十万。”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瑾之一直以一种奇怪的复杂的表情看着她,直到她说完这些,顾瑾之才像反应过来似的,低低问道:“所以呢?” 祝孤笙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卡放在了桌子上:“我替你付钱,你听我的话。” 顾瑾之说:“我要把我爷爷转移到普通病房。” “……”她低头喝了一口红酒,“想不到顾先生如此不顾念老人的安危。这样的病情,老人时时刻刻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只有最好的药才能减轻他的痛苦。” 顾瑾之紧盯着那张卡,攥着衣角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决定。良久,他说:“我考虑一下……” 祝孤笙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到顾瑾之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展颜一笑,眼底的光芒熠熠生辉:“相信我,你会同意的。” 祝孤笙走后,顾瑾之盯着桌子上那张卡,再次陷入了沉默。 祝孤笙是真的相信,他会同意的。 第八章 喝粥两三事 顾瑾之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了祝孤笙的身影。 他摸着身旁的空位,呆滞了好一会儿,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何时被祝孤笙拉开了,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他侧脸的轮廓更加立体,柔暖的色调却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他低着头摸着自己的额头,眼中透露出几分茫然。 上次睡到日上三竿,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从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逃脱噩梦的制裁。那些曾经日复一日纠缠着他的美好与鲜血交织的破碎的美梦,刺目的血红,好似正在渐渐离他远去。 轻柔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李叔站在门外轻声说:“顾少爷,小姐让您去大厅用餐。” 顾瑾之回过神,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洗漱完之后,他来到客厅,祝孤笙正坐在客厅里喝粥,穿着一身黑色的女士西装。 见他来了,她轻声说:“做了小米粥。” 顾瑾之走过去,喝了两口,低声说了句:“味道不错。” 或许是粥真的美味,又或许是顾瑾之喝粥的动作太优雅,一碗普通的粥在他口中都好像变成了山珍海味。 祝孤笙盯着他拿碗的手,发现它手指修长,手掌宽大,指腹上有一层不薄不厚的茧,很好看,给人一种宽厚踏实的感觉。 略微粗粝的手掌握起来一定很舒服,很有安感。 祝孤笙觉得关于顾瑾之的任何事都不能深入思考,因为一旦深入,都会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她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你没吃晚饭,容易伤胃,吃的得仔细。” 握着勺子的手一顿,顾瑾之抬起头,真诚地解释:“我昨天出去拍戏了。” “你做什么不必向我汇报。”祝孤笙放下碗说,“我不缺佣人。” “那我是什么?”顾瑾之低低一笑,抬眼看她,“你的男人么?” 祝孤笙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好像天塌下来都是一样的表情。她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这样认为。” 这样的距离太近,顾瑾之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佣人,默默后仰了些许:“是不是我把钱还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祝孤笙极轻极轻地笑了下:“这可不一定,得看我心情。” 顾瑾之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祝孤笙突然人前倾,红唇印上了他的薄唇。 一个浅浅的吻浅尝辄止,祝孤笙离开他的唇,微微一笑:“味道还不错。” 顾瑾之:“……” 顾瑾之脸红了又红,手足无措的时候,抬眼刚好看到了祝孤笙通红的耳朵,立刻笑出了声,情不自禁摸了上去:“很红。” 祝孤笙:“……” 她眨眨眼,撩了撩头发,没听见他的话似的,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体,从李叔那里接过包往门外走去。 “李叔,今天让司机来开车。” 顾瑾之听到心神一动,等祝孤笙走远之后,他问李叔:“小姐平常都是自己开车么?” 李叔点头:“是的,小姐有司机,只是平常还是习惯自己开车。” 顾瑾之一边喝粥一边说:“她这样的身份,还是要给她配一个司机安些。” 李叔不动声色地看了顾瑾之一眼,顾瑾之岿然不动,坐在桌前好像没感觉到一般。 李叔低头应了一声是,顾瑾之又问:“小姐平时都开什么样的车?” 李叔说了个牌子,顾瑾之微讶:“什么?十万块都不到的车她还真敢开上路?前几天开的那辆幽灵不是挺好的么?” 李叔笑了一声说:“小姐在用度方面一向比较节俭,幽灵是宫少爷送的,不是小姐自己买的。” 顾瑾之抬起眼皮,看向李叔:“宫少爷?那个人跟小姐交情很好么?” “一起长大的交情。”李叔回道。 顾瑾之放下瓷碗,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客厅中显得尤为清晰。他眯着眼点了点头:“青梅竹马啊……” 第九章 开机仪式 宫念是在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别墅的。 车在别墅区前停下,宫家的别墅与祝孤笙的别墅相隔不远,就在祝孤笙的别墅后面。 黑亮的皮鞋走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老管家走上前接过他的大衣,进了屋。老管家姓韩,看起来四十上下,在宫家待的时间却比宫念还要长。 韩管家对宫念说:“少爷,老宅传了消息来。” “又是催我结婚的消息?”宫念躺摘下眼镜,仰面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原话是什么?” 韩管家想了想,低着头说:“老夫人说,您今年都三十了,再过几年……再过几年就老得没人要了,再不抓紧,她孙子就真抱不上了……” 宫念:“……” 宫念嗤了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回去禀告太后娘娘,就算到了四十岁,觊觎她皇儿美貌地位的人也不会少的。” 韩管家:“……” 宫念瞥了一眼管家离开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手机,拨通了祝孤笙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对面传来祝孤笙略显清冷的声音。 “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打个电话?”宫念失笑,“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句,明天的开机仪式别忘了参加。” 电话那头,祝孤笙微微皱了皱眉:“你没事吧?这些年我参加过哪次开机仪式?” 宫念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回她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半个月前你答应过的,参加《云清传》的开机仪式啊,还让我今天务必提醒你。” 祝孤笙听着名字有点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云清传》不就是顾瑾之拍的新戏的那个剧组么,之前她为了增加和顾瑾之的接触,还特意留意了他所在剧组的消息,知道他所在的《云清传》剧组制片方刚好是宫念的公司之后,当机立断主动要求去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的…… 祝孤笙咳了一声,笑着回答:“好。” 她放下手机,坐在书桌前,盯着桌上的书籍,颇为无力地低下了头,接着,她又从书架上翻出了另一本封面包装相当华丽的书,静静打开。 那本书封面包装很精美,有些浮夸,与摆在它旁边的资治通鉴和史记简直两个次元,封面上赫然用浮夸的艺术字写着几个大字。 霸道总裁爱上我。 祝孤笙盯着那书,不久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不知道怎么吸引男人啊?”苏苏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书,递给了她,“照着这上面来,包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翻开封面,书里面密密麻麻被画了好多标记,上面许多地方还有零星的批注。 正在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说过多少次,书房不能——”祝孤笙冷着脸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顾瑾之时突然愣住了,扣上书问,“你怎么来了?” 第十章 笑一笑,吓顾少 顾瑾之拿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笑着说:“很晚了。” 祝孤笙盯着那牛奶眨了眨眼,回道:“我喝过了。”她坐回桌前,随手把书塞进书架,对顾瑾之说:“进来说。” 顾瑾之踌躇两下:“你不是说,不能进你的书房吗?” “你例外。”祝孤笙想也不想地回道,“以后你想进来,随时可以。” 顾瑾之眼睛似乎亮了亮,端着牛奶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灰格子开衫睡衣,很有家居的感觉。他走到祝孤笙面前,把牛奶递给她:“多喝牛奶对身体好。” “我说了,我喝过了。” 顾瑾之挑眉:“你没有。” 祝孤笙:“……” 顾瑾之笑了笑:“你不会撒谎。” 祝孤笙:“……” 她接过牛奶一饮而尽,说:“你观察力很好。”好到超出她的想象。 顾瑾之嘴角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间,刹那又笑了起来,说:“你可是我的金主,我不观察你,还能观察谁?” 祝孤笙挑眉:“观察我做什么?” “讨好你啊。”顾瑾之拿过祝孤笙递过来的杯子,说的理所当然,“观察你的喜怒哀乐,避免惹你生气,这样你舒心,我也安心。” 祝孤笙听着他的话,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倚在椅子上,手指摩挲着书角:“我说过,我不缺佣人。”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瑾之自顾自笑了起来:“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生气或者开心都不表现出来,这样对身体不好。” 祝孤笙一愣。他这是看出来她生气了? 顾瑾之忽然走到祝孤笙面前,伸出手,停在了祝孤笙脸前。他犹豫着问了句:“可以碰你吗?” 祝孤笙没说话,握住顾瑾之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顾瑾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双眼紧盯着她的额头,不敢下移一寸似的,指尖在她的眉心流连,温声细语地开口:“开心就大笑,生气就皱眉,有什么情绪表现出来才好。”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顾瑾之又说。 祝孤笙回答说:“我不会。” 顾瑾之一愣:“什么?” 祝孤笙揉了揉自己的脸,对顾瑾之说:“我不会笑。”为了配合她说的话,祝孤笙嘴角微微向上提了提,看起来像是一个微笑,也正是平常在外面她所表现出来的模样。 嘴角再往上提,秀丽面容之上的那抹浅笑就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苦笑,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瑾之的嘴角顿时垂了下来,指尖倏然变凉。两秒钟的时间里,祝孤笙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温和变得伤感,伤感中带着一丝震惊,最后只余下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祝孤笙从没见过顾瑾之这副模样,那双从来温和或者小心翼翼的眼神之中流露出那样浓重的冷漠,像是雪山上独行的孤狼。 这样的冷漠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一眨眼,顾瑾之又变成了那副温和的模样,他将手指从祝孤笙的额头移开,端起了桌边放着的咖啡,对祝孤笙说:“咖啡还是现磨的好喝,而且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该早点睡。” 顾瑾之说完就离开了书房。 祝孤笙盯着桌边,咖啡杯刚杯拿走,桌上还有一圈淡淡的水痕。 她闭上眼,后仰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瑾之啊顾瑾之,你说我喜怒不形于色,你的心事又何曾对我袒露过? 祝孤笙拉开抽屉,看着抽屉里的好几大包速溶咖啡,心想,速溶的不好喝,可是便宜又方便,不比现磨的好? 她想了想,还是认命地把那几包咖啡拿出来尽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回去了卧室。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对面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祝总啊,过几天我有事,能不能请个假啊?” 祝孤笙不假思索:“不能。”然后面无表情地摁下了结束键。 她刚挂掉电话,走到门口,刚好听到顾瑾之在里面说话,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隔着门听不清讲话的内容,只能感觉到,顾瑾之说话的语气很冷,与寻常的他判若两人。 祝孤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到顾瑾之挂掉电话之后,推门而入。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顾瑾之猛地回头一看,祝孤笙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瑾之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眼底划过一抹局促。 “怎么了?”祝孤笙问。 顾瑾之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打了个电话。” “朋友吗?”祝孤笙又问。 顾瑾之点头:“算是吧。” 祝孤笙点头,看顾瑾之还有些紧张的模样,无奈地笑:“我没说不让你交朋友。”她敲了敲门板:“而且卧室的门是隔音的。” 顾瑾之抿唇,低着头乖乖认错:“对不起,刚才说你坏话了。” “所以,这就是你紧张的原因?”祝孤笙挑眉看他。 顾瑾之点头,看着她冷漠的面孔,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要解雇我吧……” 祝孤笙勾了勾唇角,倚在门板上好整以暇:“如果我真的要解雇你呢?” “……”顾瑾之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霜打的茄子似的,随后下一秒突然迅速走到床边躺下,闭着眼说,“无论如何这些天我爷爷的医药费还是多亏了你,贫者不受嗟来之食,你想做什么,来吧!” 祝孤笙:“………………” 祝孤笙脑袋里忽然蹦出了两个小人。 一个小人怂恿她说:“趁着他现在误会,上了他!什么都等吃干净了再说!之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亏!” 另一个小人拉住了她:“现在这样发展太快了,人家名义上是被你包养了,你心里把他当什么自己清楚,你要是还想跟顾瑾之发展除金钱和肉体捆绑之外的关系,就得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顾瑾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祝孤笙的动作,他眯眼睁开一条缝,往门口一看,发现祝孤笙整个人倚在门上,两眼发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顾瑾之:“……” 一刻钟后,祝孤笙的人性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她叹了口气:“不会解雇你的,放心吧。”她说完后走进了浴室。 顾瑾之躺在床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祝孤笙的背影,唇角微不可见勾了一勾。 当穿着睡袍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顾瑾之已经换了个姿势,静静地躺在床的一侧,姿势优雅又乖巧。 祝孤笙躲在浴室的玻璃后面揉了揉额头,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似的走进了卧室,若无其事地钻进了被子里。 于是两个人在都清醒的状态下,隔着小于十公分的距离共处一室,同床共枕了。 不知是不是身边有个大活人的缘故,祝孤笙觉得今天的被窝热得出奇。 闭眼,闭眼,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祝孤笙躺在床上睡觉,姿势标准到四肢僵硬。 顾瑾之躺在一边,优雅地闭着眼,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祝孤笙的回应,睁眼一看,祝孤笙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顾瑾之:“……”不是说要出卖肉-体吗,他被祝孤笙包养好几天了,别说失身,她裹得比他还严实。 顾瑾之颇为失落地撇嘴,伸手关上了手边的床头灯。 终于听到了床头灯熄灭的声音,祝孤笙突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口气松到底,手边忽然有什么东西靠了上来。 软软的,像是衣服,还带着人身体的温度。 “……”淡定。 祝孤笙不着痕迹地移开了那只手,那衣服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又紧跟着蹭了上来。 祝孤笙又移了一移,那身体又靠了上来。祝孤笙推了推他,他又靠了上来。 这是勾引她犯罪的节奏啊。 祝孤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刚想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祝孤笙忽然就不想动了。 过了一小会儿,身旁的人又锲而不舍地缠了上来,直接过分地把一只胳膊搭在了她胸前。 于是祝孤笙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非礼了。 顾瑾之得寸进尺,一整个人都靠了上来,看着就像是把祝孤笙圈在怀里,平稳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耳畔。 祝孤笙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动了动胳膊,试着把手放在了顾瑾之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祝孤笙觉得自己可以改名祝孤僧了。 老僧枯坐都没她定力这么强。 第十一章 云清传 月落日升,祝孤笙一向醒得早,第二天睁眼的时候,顾瑾之还没有醒。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乱动了,再醒过来时,祝孤笙已经完钻进了顾瑾之怀里。、 顾瑾之力气很大,紧紧把她圈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生怕她会溜了似的。 祝孤笙稍微动了动,立马抬眼看顾瑾之,庆幸的是,顾瑾之睡得很深,没有任何醒来的痕迹。 祝孤笙细腻地观察起了顾瑾之的五官。 如同之前许多次看到的那样,顾瑾之脸部的轮廓很清晰立体,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唇色相比平常人浅一些,额前的刘海三七梳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祝孤笙眼里的顾瑾之,温和,俊美,脸上总挂着温暖的淡淡的笑,你好像永远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生气时是什么样子的。 你看,他连睡梦中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 祝孤笙看着她,用视线描摹出顾瑾之的轮廓,看了几分钟,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怀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顾瑾之皱了皱眉,闭着眼抓过了祝孤笙的胳膊。祝孤笙抽了抽嘴角,抽出手把一个抱枕塞进了他怀里,把顾瑾之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才转身进了浴室。 顾瑾之醒的比祝孤笙晚了一个多小时。 他迷迷糊糊地摸起床头的钟表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八字。 才八点。 ………… ………… 顾瑾之:“……” 祝孤笙记得今天是云清传的开机仪式。 《云清传》是一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从剧本来看,《云清传》是一部古装大女主戏,背景架空,讲的是小商贾出身的云清如何从一名小商人成长成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故事。云清自小天资聪颖,十六岁时被选为秀女入宫,在宫中经历了一系列勾心斗角,打败一众后宫妃嫔,在后宫中成功上位,得到皇帝青睐,成为皇后的故事。 因为是女主戏,总少不了男配的存在——顾瑾之饰演的就是里面的第n号男配,一个女主入宫前一直默默喜欢她的路人甲大夫,后来跟随师父进宫又遇到了女主,对女主痴心不改,最后为救女主挡了剑的“烈士”。 他是唯一一个替女主挡剑的男配,更是唯一一个死掉的男配。 祝孤笙初次听到剧本的时候,脑袋没转过弯儿来,她沉默了很久,才对电话那头的宫念说:“谁给你的勇气看中这种剧本的?” 宫念苦笑:“我名下公司不少,盛星娱乐我已经很久没关注了,运营都是分公司的总裁负责的,你要是不提,我都要忘了我还有这个公司了。 话说回来,我名下公司比这厉害的不胜枚举,娱乐公司也有不少,你为什么就偏偏看上这家了?” “没什么。”祝孤笙回他说,“寒湘儿名下的娱乐公司经营得不错,我顺手也试一试。” 对面的宫念不知为何顿了顿,然后问:“哪个寒湘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就是那位在c国的那个寒家大小姐啊。”祝孤笙笑道,“那位大小姐说,s市她呆腻了,非要来京都看我。” 两人又聊了几句,祝孤笙挂掉电话,刚走出浴室,眼前一道人影忽然闪过,飞速走进了浴室。 祝孤笙:“……” 祝孤笙好奇地往浴室方向看去,惊奇地发现——浴室的门忘了关。她想了想,慢慢走过去,轻轻打开了浴室的门。 顾瑾之正在里面换衣服。他看起来有些着急,动作却并不慌乱,令祝孤笙意外的是顾瑾之的身体。 在看到顾瑾之的上半身以前,祝孤笙曾厚着脸皮想象过许多次顾瑾之衬衫之下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甚至曾经幻想过那样的触感。 她以为那样不谙世事的青年,他的身体或许不是很白,身材或许不是很好,但一定是干净而没有瑕疵的,眼前的景象却彻底打破了她的想象。 顾瑾之身材的确很好,腹肌轮廓清晰,比例匀称,他的身体是一种常年在阳光下曝晒而呈现出的小麦色,身上不仅有瑕疵,还是难以忽略的瑕疵——一条几十厘米长的伤疤从他的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际,那伤疤看起来已经过了很久,却依然清晰可见,想来当初也是致命伤;他的胸膛之上还有许多的划痕,像是什么碎片划过留下的痕迹,因为时间太久,只剩下了一条条浅浅淡淡的白痕,布满了整个上身。 祝孤笙盯着那些伤疤,微微眯了眯眼。 顾瑾之正着急换衣,忽然感觉到什么异样,他本能地抬头,正看到祝孤笙站在他的面前,两眼牢牢盯着他身上的伤疤不放。 他摸着身上的疤痕,苦着脸笑了笑:“以前年少轻狂,当过一段时间混混,后来被人砍了,才学乖的。” 祝孤笙没说话,慢慢走到顾瑾之面前,伸手摸向他的左肩位置的伤疤,低声问:“那砍你的人呢?” “不知道。”顾瑾之笑了笑,“也许现在是哪个地方的老大,也许依然是小混混,也许早就死了。” 祝孤笙盯着顾瑾之的眼睛看了一眼,目光偏移开来,转身走向门外:“你换衣服吧。” 她哗啦一声拉上门,将自己与顾瑾之隔绝在两个空间之中。 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倾洒而下,落在她的脸上和身后的床上。 小花园里,李叔一如既往地早起整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一把小剪刀在他手里被玩出了花,祝孤笙的别墅植物繁多,光是卧房前的落地窗前就有两株高大的乔木,别墅风格又是中西结合,极难打理。如此大的别墅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没出过一点乱子,李叔功不可没。 祝孤笙说过,如果不是当管家,他可以成为优秀的园艺家,管理学家,甚至设计师。 可他偏偏当了祝孤笙的管家。 李叔正在花园里修建一株刚刚开花的马蹄莲,拉窗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李叔回头看到祝孤笙的面容,心中忽然生疑。 小姐的心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每次小姐有心事的时候,都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盯着外面的树发呆。 祝孤笙坐在窗前的摇椅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做,盯着窗外的一棵小榕树,目光一移,看向关着的浴室门,然后又将视线转移到外面的高树上。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展颜笑了起来,起身走向了浴室。 李叔站在门外,关注着祝孤笙的表情变化,等到祝孤笙笑起来的时候,他跟着轻轻笑了下,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情。 许多人说,小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其实了解小姐的人都知道,在有些方面,小姐的心思单纯得好猜。 “顾少爷,但愿您不要辜负,小姐的信任。”李叔说着,剪刀一合,一支娇艳的蝴蝶兰落了下来。 因为要参加开机仪式,相对公开的场合,他穿得正式了些,换下了平日穿的t恤,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打了个蓝色的领带。 顾瑾之身材颀长,一米八多的身高并没有显得身形臃肿,反而肩宽腰瘦,相当匀称,衬得面容更加英俊。 祝孤笙扫了一眼他的西装,转身走去衣帽间,在自己的衣柜里翻了翻,翻出一身宝蓝色的西装递给他:“穿这件。” 顾瑾之看了看,问:“你家里怎么会有西装?” “我弟的。”祝孤笙一愣,忽然挑眉一笑,凑近了问他,“顾瑾之,你是在吃醋吗?” 顾瑾之:“……” 他退后了一步回道:“你想多了。” “不承认就算了。”祝孤笙不信,还是乖乖转移了话题,把西装放在一旁,倚在门框上问他,“这几天过得还习惯么?” 顾瑾之回答得简捷:“吃得很好,用得也很好。” 祝孤笙点头,她能感到顾瑾之对她并不亲密,甚至某些时刻会刻意地排斥,但她选择性地把这些都忽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穿着这个样子,要出门?” 顾瑾之点头:“今天剧组开机。” 祝孤笙心想我还能不知道你今天开机?她问:“什么时候回来?”她脱口而出才觉得这话颇有几分限制人身自由的意思,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改口。 她是金主,查岗怎么了? 金主要有个金主的样子。 顾瑾之顿了顿,低着头回答说:“可能……可能不回来了。” 祝孤笙皱了皱眉,捻了捻手指,突然靠近了顾瑾之,把他困在衣帽间的墙角,玩味地伸手扯出他的领带,低声说:“在外面要乖乖的,听到没?” 顾瑾之缩着肩膀,脖子也缩着,越看越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儿,祝孤笙看着,心里的小花啪嗒啪嗒地开,简直想扑上去亲一口。 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第十二章 擦枪走火 祝孤笙上前一步,踮脚,红唇贴上了顾瑾之的薄唇。 嗯,有点凉,好像还有点甜,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入。 只能说男人的克制力是不如女人的,这一点似乎在顾瑾之的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 祝孤笙本来打算浅尝辄止,刚想离开他的唇,顾瑾之不知着了什么魔,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墙角,照着她的嘴唇咬了下去,趁她一个愣神,舌头已经探进了她嘴里,动作之粗暴,行为之疯狂,令祝孤笙大跌眼镜。 祝孤笙:“!!!” 祝孤笙本能地要推开,手刚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不行,不能怂。 祝孤笙想着,双手搂过顾瑾之的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舌尖抵死缠绵。 一场荒唐以祝孤笙推开顾瑾之为结束,唇齿分开的时候,顾瑾之还没回过神,双眼还有些迷离,一眼看见祝孤笙微冷的面孔,浑身温度骤降,仿佛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情欲。 他慌了神,脊背都有些僵硬:“我……” 祝孤笙垂眸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低声道:“走吧,你快迟到了。” 等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的时候,李叔立刻走上去,温声问道:“小姐今天需要司机吗?” 祝孤笙奇怪地看了李叔一眼:“李叔什么时候见我用过司机?” 李叔微微一笑,指了指车前的那个西装青年:“昨天顾少爷说要给您配一名司机,今天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您的跑车我放在车库了,擅自给您配了一辆。” 祝孤笙看向顾瑾之,顾瑾之低声说:“坐在驾驶座,并不安,还是带个司机比较安。还有,车虽然只是个代步工具,但价格太低的车性能真的不好,你还是换一辆好一点的车比较好 祝孤笙眉毛挑了一挑,别有深意地看着顾瑾之说:“那我以后都带司机出门。” 顾瑾之笑了笑,祝孤笙看着他的笑,心情忽然明朗了许多,径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上车。” 顾瑾之愣了愣,摆手说:“我自己能——” “他昨天打车等了多久?”祝孤笙没等他说完,直接问顾瑾之身后的保镖。 保镖尽职尽责地回答:“一个小时。” 祝孤笙又看顾瑾之。顾瑾之低着头不看她。 “迟到很好玩?”祝孤笙看了一眼手表,淡淡地张口。她语气有些严肃,听着像是训斥孩子的大人。 顾瑾之看表,时间显示八点半,规定到剧组的时间是九点半,路上至少要一个小时。他看了一眼车门,又看了祝孤笙一眼。 似乎是从那一眼中得到了鼓励,顾瑾之弯腰坐进了车里。 临走前,祝孤笙冲李叔说:“把车库里那几辆不值钱的车卖了吧。” “小姐,车库里四辆车,都卖吗?” “把幽灵留下就行。” 李叔笑了笑:“小姐,您的车就幽灵值些钱,余下那三辆,大概只能卖给废品站,京都开这种车的人……不多。” 祝孤笙:“……” 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能卖多少卖多少吧。”随后就钻进了车里。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出别墅,李叔目送着车子悠然远去,微微笑了笑,转身回门。 第十三章 顺路 祝孤笙所在的富豪区别墅林立,弯路很多,绕出小区还要花十几分钟。 两个人并排而坐,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因为之前衣帽间的事情,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奇怪,有些尴尬。然而身处其中的两人似乎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顾瑾之心想,他今天早上是不是什么地方惹到了祝孤笙,才让她不高兴了,他把今早他们之间每一个细节回忆了一遍,都没找出什么能让她生气的地方,又或者她只是不喜欢他们亲近…… 他余光去看祝孤笙,发现她正倚在车背上闭目养神,这才转过头去看她,带着几分贪婪的。 半个月前见到她时,他还是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故事怎么发展的,莫名其妙怎么就成了这种关系。 要说包养,除了刚刚那次意外,还是他主动;祝孤笙最多亲了他嘴唇几下,还是蜻蜓点水的那种。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两人一般连身体接触都没有,睡觉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裹得严实。 要说正常的交往,祝孤笙却是说过“她把钱给他,他把人给她”之类的话,言犹在耳,他也无法反驳。 顾瑾之缓缓闭上眼,脑海中回忆着与祝孤笙相处的点点滴滴。唇角向上扬了扬。 这个女人,敏感,内向,不肯让人靠近,从来一副冷面孔,让人以为,她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内心却是一如既往地柔软。 他忽然释然。如果真的猜不透她心里想的,索性不猜了就是,就像他也从未向她展露过真正的自己。 祝孤笙,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另一副模样,你会讨厌我吗? 祝孤笙没注意到顾瑾之的脸色变化,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瑾之刚才亲她的画面。 嘴唇很热,也很软,动作并不温柔,但很熟练……熟练。 出于对人的尊重,祝孤笙从没深入调查过顾瑾之,她并不知道顾瑾之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要不要问一问?祝孤笙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会显得她很在意似的,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有个过去。 而且这样真的很欲盖弥彰。 那顾瑾之之前有没有这么亲过别人?嗯……顾瑾之有可能和别人这么做过,甚至还可能做过更过分的事…… 祝孤笙抿唇,放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真的很想提起枪对着靶子一阵扫射,找个不长眼的恐怖分子一枪爆头,直接开坦克把这里的别墅夷为平地。 她悟到了一个真理——有关顾瑾之的任何事都不能往深处想,太容易走极端,要么不可描述,要么更不可描述。 车很快走到了小区门口,顾瑾之打开车门要下车,祝孤笙拉住了他,对司机说:“去盛世酒店。” 顾瑾之微怔:“你不去公司?” 祝孤笙睁开眼,回答得坦然:“顺路。” 顾瑾之:“……”好一个顺路,开机仪式在宫氏名下的盛世酒店举行,酒店坐落在都城东北角,而祝孤笙的公司在中心商业区,两者之间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堵车还要另算。 顾瑾之最终没拗过祝孤笙,坐着迈巴赫去了酒店。 幸运的是,今天没有堵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酒店外围。祝孤笙和顾瑾之到那里的时候,酒店已经被记者围满了。 《云清传》剧情虽说俗套了些,但毕竟是大ip改编,又是发展势头正好的盛星制作,热度自然是不低的。 祝孤笙扫了一眼酒店外面围了三层的记者,对司机说:“让他们让开。” “是,小姐。”司机应声,随后动作娴熟地摁了一下喇叭。 记者们闻声回头,一眼看到人群之外的那辆豪车,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样的豪车,指不定是京都哪一位豪门! “有情况!”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冲车子围了过来。 顾瑾之做好了被拍的准备,他低下头,把衣服的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然而当他们看清车中人的脸之后,兴奋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赵涵是一名刚入行的小记者,见到那辆在京都也甚少见到的车,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响起,赵涵满足地放下相机看着自己的显示屏,往四周看了看,惊奇地发现只有几个人在拍,大部分业界前辈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摄像机。 赵涵心中生疑,身旁当了十年娱记的前辈看了他手里的照片一眼,小声说:“记着,在京都干活儿,别的不行,眼睛得擦亮。车里那人不好惹。” 赵涵小声对前辈说:“前辈你看,车里还有个女的,长得很漂亮,我猜是哪个没见过的小明星,说不定也是个卖点。” 前辈白了他一眼:“什么小明星!我说的就是那个女的不好惹!” 赵涵一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照片。高清的镜头透过车窗的黑玻璃,照出了两张陌生而让人印象深刻的面孔。 如果不好惹的是那个女人,那她旁边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第十四章 周艾 记者如潮水般散开,前方顷刻出现了一条坦途。 司机把手缩回车里,气定神闲地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你在京都很出名。”顾瑾之说。 祝孤笙不以为意:“呆得久了,总要搞出点名堂。” 顾瑾之低着头:“我很羡慕你这份自信。” 顾瑾之抬起眼皮看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意外,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只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短了而已。” 顾瑾之笑说:“你是在安慰我吗?” 祝孤笙眨眨眼,正身垂眸:“不是安慰,是事实。”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功夫,车已经停了下来。 顾瑾之下车和祝孤笙打了个招呼:“谢谢你抽出时间送我来。” 祝孤笙轻轻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来京都多久了?” 顾瑾之想了想,回答说:“大约有两个月。” 祝孤笙没再问,开车扬长而去了。 顾瑾之出神地望着祝孤笙离去的方向,眼底有一种别样的让人读不懂的深邃,站在阴影处如同一只眼底闪着幽光的孤狼。 “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帅哥吗?”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顾瑾之垂下眸子,与那人错身而过,看也没看来人,朝约定好的地方走了过去。 空荡荡的车库里走来的是一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保镖。 少女看顾瑾之不理她,跺了跺脚:“把他给本小姐抓过来!” 三两个保镖朝着顾瑾之走了过去,顾瑾之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又松了开来。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拘着顾瑾之的手,把他押到了少女面前。 顾瑾之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低着头说:“周艾,你要做什么?” 周艾冷笑着拍了拍顾瑾之的脸:“没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 顾瑾之别过头去,没再说话。 周艾恼羞成怒,踩着高跟鞋走了上去,扬起了手掌,照着顾瑾之的脸狠狠打了下去。 顾瑾之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那巴掌还没落到顾瑾之脸上,斜刺里突然冲出三个人,一人两脚踹开了拘着顾瑾之的保镖,另一人一把扳住周艾的手腕狠狠一掰,抬脚一踹,一脚把周艾踹倒在地。 剩下一人冲进了余下的几名保镖之中,与之缠斗在了一起,口中喊着:“顾哥,快走!” 周艾被那一脚踹得发懵,过了好几秒才反应了过来,坐在地上大喊:“你们居然敢打我……我让我爸杀了你们!” 顾瑾之身旁的两人扶着他颇为着急:“没事吧,顾少爷?” 顾瑾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别担心。” 周艾还坐在地上无理取闹,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完被顾瑾之三人忽略了。 正在此时,周艾身后的保镖控制住了那进来捣乱的青年,扶起了周艾。周艾一看,那被拘住的青年竟然还是个认识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狠狠扇了那青年一巴掌,直接把青年的脸划出了三道血痕。 “真是放肆!”周艾扫了一眼顾瑾之身旁的两名倒地不起的保镖,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青年,脸色铁青,满是戾气,“顾瑾之,你找死!” “呵!”连顾瑾之的保镖都气笑了,他围观了程,都看不出来,顾瑾之到底哪里找死了,难道就因为没朝她打招呼,就十恶不赦了? 这女人的脑回路,简直奇葩! 顾瑾之瞟了周艾身后的青年一眼,语气淡淡的:“周艾,小赵是我朋友,大家一个剧组的,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讨价还价!”周艾嗤了一声,“你别得意,今天你惹了我,等会儿我叫你跪地求饶!” 周艾瞥了身后的保镖一眼,保镖会意,拖着那叫小赵的青年走了过去。 顾瑾之皱了皱眉,跟在周艾后面,走进了酒店。 第十五章 杜正君 盛世酒店隶属宫氏旗下,在京都也是首屈一指的豪华,周艾走在前面,高跟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顾瑾之跟在周艾后面,紧盯着拘着小赵的保镖手里的那柄弹簧刀。 他身后的保镖小声对他说:“少爷,这些人像是混黑的。” 顾瑾之没说话,保镖又说:“少爷,我们有把握把人救下来。” 顾瑾之摇头:“你们无法保证他的安。” 被押着的小赵挣扎着冲周艾喊:“放开我!是你要欺负顾哥的,凭什么押着我!” 周艾没理他,沉着脸往前走,几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几分钟就走到了酒店门口。 话说祝孤笙开着车走出了地下车库,走在高速路上,司机问她:“小姐,您接下来去哪儿?” 祝孤笙闭着眼说了句:“回酒店。” 司机:“……”所以刚才为什么还要开出来? 司机在路上绕了半个小时,又停在了酒店的前门。这次的记者们长了经验,一见到那辆黑色的车就主动让开了路。 当初知道顾瑾之试镜这部戏通过之后,她直接把盛星买了下来,现在作为投资方之一,她答应过导演出席此次开机仪式。 祝孤笙到的时候,很多投资方已经到场了。她推门而入,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 休息室内是一张很大的圆桌,桌边围着一圈欧式沙发,沙发上坐着十几个或年轻或年长的穿着西装的男人,和身着礼服的女人。他们正端着高脚杯,不知在谈论着什么趣闻轶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像是讥笑,像是嘲笑,像是冷笑,如同一个个戴着一张假面。 祝孤笙推门而入的时候,所有人停下了话头,转头看向门口那人。 祝孤笙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女士西装,脚踩一双五厘米高的黑色高跟鞋,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很美,京都公认的第一女神,本该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从来不改的黑衣却生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她目光在众人之中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了坐在里侧的导演身上。 《云清传》的导演叫张云,四十来岁,是个知名的电视剧导演,导演过不少电视剧,收视率都很好。他今天梳了个油光大背头,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看着像上流社会的精英律师。 张云看到门口的祝孤笙,立刻挂上了欢喜的笑容,站起来说:“祝小姐来了。”他走到门口对着祝孤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您请。” 目光所及是最里面那个空着的座位。祝孤笙冲张云点了点头,坐了过去,坐在她左侧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裙的美女,见她坐过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躲了一躲。 没有人说话。似乎祝孤笙一来,整个休息室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祝孤笙却貌似对这些浑然不觉,或者说她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拿出手机翻看着上面的数据。 祝孤笙正对面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那人名叫陈弱水,七十多岁,是陈家的老家主。他端坐在众人之中,犹如众星捧月。 老人看着祝孤笙,扯着嘴角笑了笑:“祝总真是姗姗来迟啊。” 在座男女皆侧目,放眼京都,敢这么跟祝孤笙这么趾高气扬说话的,除了这位陈家老家主,再无第二人选。 陈家是京都的老牌豪门,盘踞京都已逾百年,根基稳固,势力盘根错节。 豪门也要分三六九等,京都豪门遍地,能称得上顶级豪门的,唯独陈家与同为百年豪门的宫家。宫家与陈家,组成了京都的两大豪门集团,两家亦敌亦友,冲突不少,合作更多,势力几乎遍布京都,新兴豪门想在京都出人头地,总要有所归附。 祝孤笙是这些豪门中唯一的例外。 很多豪门提起祝孤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她端丽的容貌,不是她黑色西装的孤冷,而是她六年前空降京都,在宫家少爷二十五岁的生日宴上,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陈家二少踹成重伤时的模样。 那一脚让京都少了一个纨绔,多了一个残疾。 陈二在陈家还算受宠,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他,是打了陈家的脸,割了陈家主的肉。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人要完了,如何能想到竟成了现在这种局面。她以雷霆之势打开了宫家与陈家的缺口,用半年的时间在京都站稳了脚跟,时隔六年,现在她已经走在了宫家和陈家的前面。更令人惊讶的是,陈家也没有把祝孤笙拉入黑名单,现在竟然还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也就是这位陈家家主,嘴上不饶人,见到了还时不时讥讽两句。 商场诡谲多年,老人是老狐狸,小子是小狐狸,祝孤笙却不像狐狸。 那个女人,像头孤狼。 狼是吃狐狸的。 “抱歉。”祝孤笙抬起眼皮看了老人一眼,轻飘飘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老人冷笑一声,后倚在沙发上说:“你这样的态度,放在早些年,不知道要挨多少教训。” 祝孤笙没再说话,专心盯着手机上的股线图,好像没听见刚才的话似的。 张云坐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地打着圆场:“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二位能来都是我张云的荣幸,是我们《云清传》的荣幸!” 陈家家主冷哼了一声,看向张云:“陈导,您的面子真大,连祝总这样的大忙人都能请来。” 张云尴尬得赔笑,她总不能说,是祝氏的秘书特地给他打来了电话,说他们总裁要出席这次开机仪式吧…… 祝孤笙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话,面无表情正襟危坐,陈弱水说了两句之后,看祝孤笙没反应,一整张脸都是黑的。 仇怨也需要回应,偏偏祝孤笙像一块冰雕,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却从来静静地立在那里,远观是美,近看是冷,你骂她一句,她也不会给你回应。 祝孤笙出现之后,整个休息室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投资《云清传》的大多是归附陈家的豪门,谁也不想触了陈老爷子的霉头。 世上从来不乏出头人。 “听说祝小姐半个月前收购了宁氏国际,恭喜。” 祝孤笙慢吞吞地抬头,看向那道男声的源头。 说话的人坐在她的左手边,三十岁上下,外形俊美,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典型的上流社会体面人的打扮。 她记得,这个人叫杜正君,是杜家的继承人。 祝孤笙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低头又刷起了日程表。 青年脸上一直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祝小姐当真日理万机,难怪祝氏生意蒸蒸日上。” 祝孤笙微微笑了下说:“杜先生也一样。” 杜正君眼睛亮了亮,又接着问:“之前听说祝小姐突然投资这部剧,还收购了盛星,我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祝小姐是打算进军娱乐行业吗?” “《云清传》”祝孤笙说。 “什么?” “这部剧的名字。”祝孤笙说,“《云清传》,是一部女主剧。” 杜正君失笑:“看来祝小姐很看重这部剧啊,不过恕我直言,这部剧虽然制作还算精良,但剧本其实不怎么样,演员也是流量居多,能火,但爆款可能性不高,若是用它作为祝小姐进军文娱的第一部剧,还是有所欠缺。” 张云坐在一旁听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二者掺杂下来,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扭曲神情。 祝孤笙不是很懂杜正君说的这些名词,最近科普了不少,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就是一本娱乐圈文。 她不以为意。祝孤笙很清楚,她从来没想过进军文娱行业,投资《云清传》只是她和顾瑾之产生交集的手段而已。 她点了点头,回道:“多谢指教。” 杜正君笑笑:“指教谈不上,只是想和祝小姐交个朋友。” 张云岔开了话题,看着手表说:“各位,时间差不多了,请各位移步礼堂大厅,记者已经就位了。” 祝孤笙起身就要走,杜正君亦步亦趋跟了上去,温和笑着说:“祝小姐不介意我同行吧?” 祝孤笙心想,路又不是她的,都是受邀来参加仪式的,不走一条路还分开走不成? 祝孤笙没点破,回他说:“杜先生自便。” 开机仪式定在酒店大厅,众人到达那里的时候,主持人刚说完开场白。 祝孤笙盯着台上,细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照道理来说,演员早就应该在他们之前候场了。 张云表现得更加明显。他走到一旁,叫来旁边的助理低声说:“去看看,怎么演员还没就位!” 助理点头走了。张云没等多久,助理就神色复杂地走了回来。 助理小声对张云说:“导演,是周小姐。” 张云脸色一沉,偏头看了一眼祝孤笙一行人,脸色越来越差:“她平时蛮横也就罢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大人物等她一个小丫头?大小姐也要看看谁能惹谁不能惹!” 张云苦着脸走向众人:“抱歉,各位,演员出了一点小问题,各位稍等,不会有问题的。”他说完,大步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祝孤笙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思绪。 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脚步声,祝孤笙循声望去,一抹深蓝映入眼帘。 她微讶着开口:“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十六章 苏苏 张云大步走到休息室门前,里面刚好传来周艾的声音。 休息室里,周艾坐在正中央,看着像个女王,她身边站着三个保镖,还拘着一名青年。 周艾身边的一个女演员讨好地笑着:“这是怎么了,又是什么惹到我们大小姐了?” 周艾盯着顾瑾之,幽幽笑了两声:“是谁,不是一目了然么?” 顾瑾之看了小赵一眼,说:“如果是我的保镖惹到了你,我向你道歉,请你放了我的朋友。” 周艾冷哼一声:“本小姐在青门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 女演员踱步到顾瑾之前面,不满地开口:“小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周小姐怎么也是个女孩子,你不让着她也就罢了,怎么能让保镖——你哪里来的保镖?” 女演员停下话头,看着顾瑾之的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周艾嗤笑着看向不敢说话的女演员:“顾瑾之什么背景谁不知道?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破烂户,哪能请得动这么些保镖?” 顾瑾之周遭气息冷了些:“说我可以,请不要侮辱我的父母。” 周艾看着顾瑾之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她迅速地把这些归结为自己的错觉,抬脚踹了小赵一脚,拿出一把匕首,又一掌把一把黑枪拍在了桌上:“今天本小姐就把话撂在这里,要么我要他小赵一条胳膊,要么你顾瑾之留下一条胳膊。” 在场的男女演员看到这场面顿时就慌了。 都说娱乐圈水深,再深能深过黑道?圈子之间的倾轧现象再正常不过,娱乐圈总是处在底层的那个。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在多少年,也不可能不怕黑道。 周艾有一个黑道老大的爹,这也是他们一直捧着她的原因。 唯独这个叫顾瑾之的小龙套不在乎这些。 顾瑾之之前和周艾合作过一部戏,周艾的派对不去,演戏从来不给好脸色,就连周艾说要封杀他的警告,也直接被顾瑾之无视了。 周艾从小被捧惯了,哪里受得了顾瑾之的无视,这就和顾瑾之结下了梁子。 周艾冷眼看着顾瑾之:“怎么?被金主捧着就猖狂了?本小姐今天就告诉你,什么金主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一般人总是艳羡白道的光鲜亮丽,而真正崇拜的,却总是崇拜黑道的只手遮天。谁人不爱权,即便那权是滴着血的,也依旧趋之若鹜。 周艾刚说完这句话,陈云就推门闯了进来,沉着脸说:“周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 周艾回头看着陈云,嘴角不知怎么挑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她往后仰了仰:“人到齐了。关门。” 门嘭地一声被保镖关了起来。 陈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周艾,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今天可是《云清传》的开机仪式,京都那么多大人物都出席,你敢让他们哪个等着?” “谁都不敢等着,那就让他们都等着!”周艾说,“黑吃白,这样的道理,张导应该清楚。我青门什么身份你也知道,难道本小姐连让他们等一等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陈云也怒了,指着周艾,抖着唇,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艾没再理会他,转身拿起匕首就朝着顾瑾之刺了过去,一道寒光闪过,顾瑾之的胳膊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顾哥!”小赵挣扎着喊了一声,又被保镖踹了一脚,直接跪在了地上。 沾着血的匕首刺进了顾瑾之身后的桌子,在场的众人都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顾瑾之身后的保镖也抖了一下,他们也是被吓的——照老板的性子,顾少爷伤了这一下,很可能就代表着他们职业生涯的就此终结! 周艾浑然不觉,把玩着手里的枪,眼底冰寒:“我什么性子,你们也知道,既然今天我在这里受了辱,就不会放过他。”她说着,将枪口对准了顾瑾之的脑袋。 保镖瞳孔一缩,立刻挡在了顾瑾之身前。 其他演员吓得躲在了一旁,生怕那枪会打到自己身上。张云身子一抖,紧盯着周艾手中的枪,抖着身子声音微颤:“周艾,你别冲动!这里可是盛世,宫家的地盘!” 周艾轻蔑地看了张云一眼:“怎么,张导这就怕了?您放心,枪这东西,我从小就玩,不会不准打死人的。” 顾瑾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枪口,对周艾说:“你要怎样都行,放了我的朋友。” 周艾往前一步,枪口顶住了顾瑾之的额头,她笑着说:“好啊,我这是向来睚眦必报,你那两个保镖刚才打了我,只要你把你把他们交给我,让我打上两枪,我立刻放了你的朋友。” “不行。”顾瑾之回答得很干脆,“他们是为了保护我,而且我无权处置他们。” 周艾挑眉,用枪拍了拍顾瑾之的脸,笑得有些狰狞:“那就对不住了,你朋友,我也保不住了。”她说着,枪口一转,对准了小赵的方向。 顾瑾之没再说话,而是微微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一般。 剑拔弩张之时,关着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一道有些淡漠的声音。 “开门。” 张云眼底划过一抹亮光,然后那抹亮光刹那间湮没在了无尽的恐慌中。 这要是进来个什么大人物,看见他们这里的乱象也就罢了,要是再被那疯子伤到个好歹——他这人就别想在京都呆了! 门外的人喊了一声就再没了动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人已经离开时,嘭地一声,门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踹了一脚。 张云惊掉了下巴。 盛世的安保措施在京都的酒店中名列前茅,外面的到底是什么大神,敢直接上脚踹? 好在那人只踹了两脚,发现门没有什么变化,就停下了动作。 周艾看着门说:“京都的傻子还真是不少,酒店的门怎么可能说坏就坏——” 嘭! 周艾的话还没说完,大门轰然破开,吊灯哐啷一声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片,房间内伴随着四起的烟尘响起一片尖叫,门外露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那人捂着鼻子,挥开了眼前的扬尘,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群小灰人中找到了张云。 张云才发现,那人穿着一条深蓝色的长裙,烫着一头深棕色大波浪,烟尘之中掩映着的是一张美艳的面容。 “陈小姐!”张云激动地喊了出来。 陈苏苏冲张云点了点头:“抱歉,打不开门,就只能炸开了。” 张云:“…………”他盯着陈苏苏手里弹珠模样的微型*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世界观来。 豪门小姐们打不开门的时候,都是直接炸开的吗? 陈苏苏笑了笑,完忽视了被炸碎的门,以及一直以钦佩目光看着她的一众人,看向张云:“张导,您可是答应了,这次的女三号,让我担任的,怎么这次开机仪式不让我参加呢?” 第十七章 我的人 “有新闻!” 酒店之内突兀传来一道爆炸声,蹲守在外的记者早已乱了起来,挤着就要往酒店里面跑,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 开机仪式在即,祝孤笙等人正在候场,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爆炸声,她杯子里的水震了一震,泛起一道道波纹。 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主持人话头突然停下,震惊地看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温声安抚:“大家不要慌,酒店二楼的一个热水器因为操作不当炸了,请大家不要惊慌……” 祝孤笙一行人是所有人群中最镇定的一拨。 陈弱水皱了皱眉,问身旁的秘书:“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爆炸声?” 秘书看了看,指着二楼的方向:“家主,好像是演员休息室的方向。” 陈弱水腾地站起来:“那不是苏苏刚才去的地方吗!” 还没等到陈弱水过去,祝孤笙先行一步朝着二楼冲了过去。 二楼。 张云听着陈苏苏的话,苦着脸笑了笑,心想把你请来了,还不是一样得炸门? “怎么敢不请陈小姐呢?只是听说最近陈小姐最近去了祝氏工作,就……就自作主张没有邀请您。” 陈苏苏扫了一眼房间内的人,周艾站在房间中央一脸惊讶,顾瑾之扶着小赵低着头,变故突生之时,顾瑾之身后的保镖趁乱救下了他。其他人都因为刚才的爆炸躲进了房间最里面。 “门是坏了么?” 张云惨笑,他就不信周艾这么大嗓门,陈苏苏刚才在外面没听到。 “陈小姐说笑了,盛世的酒店,门怎么可能坏呢?” “是吗?”陈苏苏的目光转向周艾,“那为什么刚才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说什么让我等她,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陈苏苏又笑了笑,那笑声听起来有些冷:“这京都,能让我陈苏苏等的人,可没有几个。” 张云没再说话,将陈苏苏的目光引向了周艾的方向。 周艾挺了挺胸脯,看向陈苏苏:“你是谁?” 陈苏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看了看周艾手中的枪,勾唇笑了笑:“沙漠之鹰,这枪不错,可惜配错了人。” 周艾脸色一沉,举起枪对准了陈苏苏:“配错了人?我青门的大小姐,还不配用一把枪?” 陈苏苏盯着那黑漆漆的枪口挑眉,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一张沙发前,吹掉了上面的灰尘,坐在了上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周艾。 她一边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说:“一看就是被宠坏了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京都持-枪犯法,青门的大小姐也得进去蹲着。” “还没有人敢抓我们青——” “青门扬名a国黑道,谁不知道?”陈苏苏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轻轻地笑了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里是京都,不是你的s市,黑道在我陈家这里,也得跪着走。” 周艾一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外几道黑影一闪而过,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周艾手中的枪,动作娴熟地扣住了她,连身后她的保镖都被束了起来。 周艾呆呆地望着砸在地上的手枪,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双手已经被锁了起来。 陈苏苏笑了笑,还没说话,门口又陆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陈弱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者满地的狼藉,一眼找到了人群之中的陈苏苏:“苏苏啊,没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陈云听到这话差点没收住嘴角。欺负?陈家主,您看看脚下您孙女的杰作,谁敢欺负了她?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于陈苏苏的换脸技巧,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换了一副乖巧模样。 陈苏苏吐着舌头笑了笑:“爷爷,我没事,就是听见不开心的话,炸了个门。” 张云:“……” 周艾:“……” 陈弱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陈苏苏的手,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以后再炸门的时候跟爷爷说一声,爷爷身体不好,别吓着爷爷了,听见没?” “知道了,爷爷!” 张云:“……”好奇怪的爷孙俩,好奇怪的关注点!难道他真的跟不上豪门圈的节奏了? 陈苏苏眨眼卖了个萌,转眼看向祝孤笙:“爷爷,苏苏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嘛,谁敢欺负了我啊,对吧,笙姐?” 祝孤笙站在门边,一半身子掩映在门后的阴影中。 “怎么回事?”她问张云说。 陈苏苏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觉得,祝孤笙好像生气了。 张云如实回答:“是这样的,这人是我们戏的女主角,跟我们一位演员有了些冲突,又有些背景,就……就发生了些不愉快。” 祝孤笙看着顾瑾之肩头上的灰,视线下移,忽然停顿在了他冒血的胳膊上,目光一错,看见了他身后插在墙上的匕首,那匕首上隐约还带着一点血迹。 她垂眸进门,看到了地上被甩到一旁的枪,弯腰拾了起来。 然后她拉开保险,将枪口对准了周艾。 周艾瞳孔一缩,脑海中立刻浮现刚才陈苏苏说过的话:“你要干什么,京都持-枪犯——” 嘭! 子弹擦着周艾的太阳穴飞过,飞进墙里,在她的鬓角留下一道灼烫的红痕,身后墙上的匕首直接碎了一地。 周艾只感到脑袋嗡嗡地响,然后脸上额头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祝孤笙随手扔掉了手里的枪,看着完呆滞的周艾,轻轻说了句:“谁给你这个胆子,动我的人?” 顾瑾之低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隔着阴影,只能隐约看到他的嘴角抽了抽,像一个笑容。 陈苏苏听到这句话,大脑嗡地一响,扶着陈弱水差点晕过去。她现在满脑子回荡的都是祝孤笙那句“动我的人”。 她象征性地咳了一声,拼命压制上扬的嘴角,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没事没事,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杜正君走上前,温声笑着对祝孤笙说:“蠢货遍地都是,祝小姐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顾瑾之突然抬起头看向祝孤笙与杜正君。 祝孤笙看了顾瑾之一眼,顾瑾之立刻又低下了头。 祝孤笙读不懂刚才顾瑾之眼里的情绪,也没想过读懂。她看了顾瑾之胳膊上的伤口一眼,突然转身走了出去。 杜正君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转身跟了出去。 房间里的人劫后余生般跑了出去,像是要逃离什么牢笼似的。 顾瑾之站在原地,盯着杜正君离开的背影,眼底像是化不开的墨。 陈苏苏指了指周艾:“把她带出去。” 周艾听到这话才从刚才的枪声中反应过来,挣扎着大喊:“你们不能抓我,我是青门的大小姐,我爸是青门的老大!” 陈苏苏像是收到什么提醒一般,笑着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是青门的人。放心,你刚才拿枪指着我,这笔账,我会算在你父亲头上的。” 周艾看着新进来的一群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鄙夷轻蔑的目光,是不久之前,她曾用来看着其他人的那种。 她大脑嗡地一声,耳中充斥的是那些人的嘲讽不屑。 “青门什么时候这么猖狂了,也敢在京都撒野?” “不识好歹,京都可不是s市,黑帮在这里可走不动。” “能教出这么个蠢货,看来青门也不怎么样。” 助理缩着脑袋从祝孤笙一行人中挤了出来,走到陈云面前,小声说:“导演,现在外面都乱了,记者们已经冲进来了,都在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助理的话是对着陈云说的,虽说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也听得清楚。 陈苏苏:“……” 陈弱水叹了口气,点了点陈苏苏的脑袋,责备说:“闯祸了吧,人家导演辛苦准备的开机仪式,就这么被你搅乱了。” 陈苏苏心虚地低下了头。 陈云不住地摇头:“哪里哪里,陈小姐这么做是增加了我们剧的曝光度,我陈云求之不得呢。” 陈弱水无奈地看了陈苏苏一眼,对陈云说:“孙女鲁莽,抱歉了。” 第十八章 司令 不得不说,陈云在公关处理方面做得十分到位,不过一小时就安抚住了躁动的记者。 陈云是有底气的。 这次的开机仪式,他请来了许多京都的豪门,就算是看在这些豪门的份上,记者们也绝对不敢往乱了写——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哪句话就触了哪位老总的霉头。上流社会毕竟不是娱乐圈,信誉也好,面子也罢,他们相当看重名声。 周艾直接被踢了出去,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顶替了。 当那个小演员出来的时候,演员们看着陈云不慌不忙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这个导演竟然早就在毫无征兆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换掉周艾的准备。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那间休息室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顾瑾之和小赵两个人。 顾瑾之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地面,随后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周艾被记者围攻,然后被一群黑衣人带走的画面映入了眼帘。 他的目光掩映在阴暗的光线内,略显狭长的眸子中透露出一种类似孤鹰的锐利冷漠。 小赵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他愧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司令,是我冲动了。” 顾瑾之专心盯着下面的景象,等看到刚才保护他的保镖出现在带走周艾的黑衣人中时,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掩映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到。 “赵程锦,你不是我的人,我无权教训你,只是你要明白,任何挡我路的人,我不会手下留情。”顾瑾之回头看了赵程锦一眼,赵程锦立刻打了一个哆嗦。 赵程锦小声问:“司令,现在你被盯了那么久的人被别人带走了,怎么办啊,要不要我——” “大人们的事,你现在不适合插手。”顾瑾之目光幽幽地望着周艾消失的方向,微微扬了扬嘴角,“游戏,还是要曲折些才好玩。” 赵程锦不敢再说话了。 顾瑾之忽然开口问:“我的信,送去了吗?” 赵程锦吞吞吐吐的:“送是送去了……” “怎么?”顾瑾之冷笑,“他们拒绝了?” 赵程锦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没有,信送去了,但……但青门的老大听说您要去青门,连信都没……没敢接,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顾瑾之沉默了会儿,嗤了一声:“随它们去吧,青门发挥了这么久的余热,也该熄灭了,复燃就不好了。” 赵程锦想了想,小声问:“司令,我爸让我问您,您什么时候回c国……” 顾瑾之沉默着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摩挲着最上面那片纸条,低声说:“再说吧。” 赵程锦走出了房间。 顾瑾之摸着钱包上的纸条看了一会儿,收起钱包,将目光转向了那把插在墙上的匕首。 昏暗的光线下,锃亮的匕首闪着渗人的寒光。 他拔下匕首,审视了一圈它的利刃,看了墙上的凹槽一眼,卷起裤脚,在腿上比划了一个利刃划过的动作,照着腿毫不犹疑地刺了下去。 ………… 很快轮到了演员上场。 陈苏苏本来是陈家的大小姐,陈家家主的掌上明珠,何况演员们经过刚才的风波,都对陈苏苏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敬畏之心,上台的时候,女三号本来应该在相对靠边的位置,生生被其他演员你推我搡到了正中央。 顾瑾之的角色算是一个龙套,但人设讨喜,再加上外形不要太好,竟然得到了不少原著粉的认可。 陈苏苏听到记者夸赞顾瑾之的话,不禁歪头一瞧,眼睛顿时一亮。 这人长得……有点俊。她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身旁有这么个帅哥呢? 陈苏苏想了想,下了一个结论——他低着头,没人看得到。 顾瑾之的颜值真的圈粉,一场开机仪式下来,人们记住最深的自然是陈苏苏——那样的身份容貌性格,本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再者就是这部剧的男主,一个成名已久的流量小生,顾瑾之从来没参演过什么作品,竟然也在陈苏苏和男主光环普照下给人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台下的贵宾席上,杜正君坐在祝孤笙的旁边,递给祝孤笙一杯水:“祝小姐,再过半个月,是家父的六十大寿,不知祝小姐,愿不愿意拨冗前来?” “谢谢邀请,最近忙,去不了。”祝孤笙说。 杜正君惋惜一笑,又想说些什么,陈苏苏忽然插了进来,笑问祝孤笙说:“好久不见啊,笙姐?” 祝孤笙看了她一眼:“前天还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都六秋没见了,怎么不算好久?” 陈苏苏厚着脸皮搂着祝孤笙的肩膀,生生挤进了杜正君和祝孤笙中间:“笙姐,你是不是知道这部剧是我参演的,才特地来参加开机仪式的啊?” 祝孤笙看着陈苏苏期待的目光,回道:“陈苏苏,我不记得我准过你假。” 陈苏苏:“……” “翘班很好玩?” 陈苏苏:“……” “刚进分公司不过一个月,翘班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三次,这样的态度,早就该被解雇了。” 陈苏苏:“……” “我喜欢演戏嘛!工作是我爷爷非逼着我去的,我不去也不行啊!” 祝孤笙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你当了销售经理,就得把它做好,你爸把你交给我,不是让你胡闹的。” 陈苏苏捂着脑袋瓜,噘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笙姐。” 杜正君看着两人的互动,笑着说:“二位感情真好。” 陈苏苏忽然收敛了笑容,偏头看向杜正君:“那当然,我跟我笙姐亦师亦友,可是万年好闺蜜,一般人可比不上。” 杜正君笑了笑:“我很羡慕这样的感情。” 陈苏苏似乎对杜正君抱有敌意,语气不怎么好,杜正君说了两句就走开了。 祝孤笙看着心安理得坐在杜正君座位上的陈苏苏,无奈地拿起桌上的甜点塞进她嘴里:“你这丫头,怎么又看他不顺眼了?” 陈苏苏享受地嚼着糕点,一边吃一边说:“笙姐你没看出来啊?那姓杜的一看就对你别有用心,你这一朵鲜花可不能插在那啥上!” 祝孤笙脑子自动过滤掉了前面几句话,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问:“那你觉得,我应该跟谁在一起?” “这世上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你!” 祝孤笙:“……” 她垂眸看着桌前半空的糕点:“如果我真的要嫁人呢,你觉得我应该嫁什么样的人?” 陈苏苏心里咯噔一声,瞠目结舌地看着祝孤笙:“笙……笙姐,你这老铁树,不是要开花了吧?” 第十九章 等得起 她垂眸看着桌前半空的糕点:“如果我真的要嫁人呢,你觉得我应该嫁什么样的人?” 陈苏苏不以为意,她视线在人群中晃了一晃,忽然指着台上的顾瑾之说:“就那个,长得至少不能比他差吧?” 祝孤笙挑眉看着台上浅笑着的人:“的确不比他难看。” 陈苏苏心里咯噔一声,瞠目结舌地看着祝孤笙:“笙……笙姐,你这老铁树,不是真的要开花了吧?” 祝孤笙没说话,低头摩挲着桌子上的高脚杯,浅色的葡萄酒上倒映出一张带着几分茫然的脸。 陈苏苏惊了,她没否认,她居然没否认! “难怪你之前跟我要恋爱秘籍,原来早就看上别人了……”陈苏苏痛心疾首,“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抛下了我跟念念,加入了恋爱大军……” 陈苏苏吸了吸鼻子,迅速调整好情绪,转眼又成了一张八卦脸:“来八一八,念念知道你谈恋爱了吗?笙姐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从军还是从商?” 祝孤笙想了想,答道:“不知道。” 陈苏苏一愣:“不要告诉我,你暗恋人家。” “明恋。”祝孤笙回答得很干脆,“我表现得很明显。” 陈苏苏拍了拍胸口:“我就说,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干暗恋那么怂的事呢!” 陈苏苏眼睛亮亮的:“那人谁啊?我认识吗?” 祝孤笙摇头:“他不想让我向别人袒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着人家了?”陈苏苏忽然紧张了起来。 祝孤笙表现得很无辜:“我都是按着书上来的,我觉得我学得还不错。” 陈苏苏上扬的嘴角立刻垂了下来,她脑海中浮现出祝孤笙低眉顺眼的模样,脸立刻就黑了:“不错?你都为了那人伏小做低了,他居然不肯让你袒露你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连身份都不告诉你?这人一定是个渣,我劝你还是快甩了他吧!” “凭你的身份,什么样的人找不着。”陈苏苏搂住祝孤笙的肩膀,谆谆教导,“别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听学生的,那种男人,咱不要了!” “不要。”祝孤笙低着头,她的声音很低,却一字一顿,回答得很坚定,“我喜欢他。” “喜欢也不能犯傻啊!”陈苏苏心急地说,“你喜欢的那人连身份他的身份都不告诉你,这样的人要么是身份敏感,要么是根本对你不上心。第一条也就罢了,万一是第二条呢,您悠着点儿!” 祝孤笙沉默了。 关于顾瑾之的身份,她从没过问过,也没做过任何调查,没有哪个演员身上会有那么多条狰狞的伤疤,也不会有哪个普通人有那么好的洞察力,那个人的眼神绝大多是时候是温和的,偶尔流露出的冷漠锐利却让人心惊。 顾瑾之是个让她捉摸不透的人。他对她总是抱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有时会主动地靠近她,有时又会故作冷淡,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高高的墙。 “他不喜欢我,我让他喜欢我,他不告诉我,我等他主动对我说。”祝孤笙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我等得起。” 陈苏苏怔愣了一瞬,差点仰天长啸:“这是哪家的公狐狸精,把你迷成了这样啊——” 祝孤笙看着台上的被记者包围的演员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个略显清冷的人,垂眸轻轻地笑了下。 顾瑾之隔着人群看到她,淡淡的笑了笑。女演员推了他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跟着人群退了下去。 祝孤笙突然皱了一下眉。 她的视线微微下移,盯着顾瑾之的小腿,若有所思。 后面的过程进行得还算顺利,知得一提的是,当记者问起为什么祝孤笙会出席《云清传》的开机仪式时,她回了句“盛星,我收购了。” 此事又在京都掀起了轩然大波,豪门纷纷揣测,是祝孤笙开始进军影视行业了,还是打算向宫家下手了? 人们纷纷扼腕,都说祝氏的总裁跟宫家继承人宫念是至交,这再好的交情在利益面前,果然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然,此事引起京都娱乐产业股价上涨,京都新增一批娱乐大军的事,都是后话了。 开机仪式走了大半流程,大部分投资人离开了,接下来是导演要带着演员们去到拍摄地——京都影视基地。 顾瑾之一行人坐在导演安排的车上。祝孤笙坐在车里,慢慢地对司机说:“跟上。” 司机欲言又止:“总裁,梁秘书让我提醒您,今晚七点您和宫少有一个合同要签。” 祝孤笙默了默,说:“推迟到明天中午。” 红色的越野车呼啸着穿过车水马龙的公路,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祝孤笙坐在车里,拿出电脑,不知道在上面敲敲打打着什么——她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工作。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停在了影视基地的外围。 祝孤笙的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她往前一晃,往窗外一看,窗外已经换了模样。 司机停下车说:“总裁,影视基地到了。” 影视基地地处相对偏僻,放眼望去,两层高的陈旧小楼鳞次栉比,墙上暗红的的痕迹看着像是泼了大片的油漆。 如果不是真的看过,祝孤笙难以想象,繁华的京都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的人很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给人一种杂乱的感觉。 祝孤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默默升起了车窗,给私人秘书打了个电话说:“一个小时内,把《云清传》的拍摄进程发给我。” 电话那头,秘书呆愣愣地放下手机,满脸疑惑。 总裁什么时候对一部不入流的电视剧这么上心了? 他坐在透亮的办公室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老板的心思,他从来都没有猜透过。 人生啊,寂寞如雪。 小职员走过来,将一堆文件放在了他桌上:“特助,这是这个月的数据报表,副总让我交给您审核,然后交给总裁签字。” 梁羽看着桌上的文件,摆手说了句:“让公关部一个小时内把《云清传》的拍摄进程表送过来。”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又有一名职员走进来,说:“梁特助,杜氏集团的杜三少在外面,说想见您。” 梁羽挑了一下眉:“请他进来。” 第二十章 杀人魔 梁宇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转过拐角,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的那个人。 杜正君长得很好看,外形俊美,举手投足间总彰显着一种优雅的气息,如英伦贵族般出众,即使在京都的豪门中,这样的气质也是很出众的。 梁宇淡笑着迎上去:“稀客啊,不知道杜少来祝氏,有何贵干?” 杜正君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张金色的邀请函:“梁特助,半个月后是家父六十大寿,希望梁特助能拨冗前来。” 梁宇挑眉看了呢邀请函一眼,笑着接了过来:“杜少有心了,半个月后,我一定去。” “梁特助能答应,是我们杜家的荣幸。” 经理站在梁宇身后,等到杜正君走后,才问道:“特助,杜家在京都勉强跻身一流,昨天您推掉了辛家的邀请函,为什么却接了他的?” 梁宇笑了笑,回头看着经理:“你没有发现,近来杜家和祝氏的合作明显增多了许多么?” ………… 时近冬日,影视基地的温度并不很高,尤其是露天拍摄中的《云清传》。 女演员林晓搓了搓手臂,抱怨了句“这天怎么这么冷”立刻引起了一片共鸣,顺便带着艳羡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躺在摇椅上盖着毛毯,优哉游哉的陈苏苏。 顾瑾之坐在一个角落看剧本,没有人搭理他。今天他的戏份很少,只有两场。 他把今天的台词翻了一遍,记住了台词后,静静合上了剧本,抬起头,眼底的深邃如同不见星光的夜空。 他的目光只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低下了头。 忽然一瓶水递了过来。 顾瑾之抬头一看,逆光而立的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正浅浅对他笑着:“天冷,喝点热水。” 顾瑾之没说话,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水,低声说了句“谢谢”,又低下了头。 张玲坐在了他旁边问:“我叫张玲,你叫什么名字?” “顾瑾之。”他并不是很想说话。 张玲没在意他略显冷淡的态度,指了指不远处林晓那一群人:“你怎么没去找他们?” “不认识。”顾瑾之的回答依旧简洁。 “我也不认识。”张玲笑着坐在他旁边,“我当演员还没有一年,那些资历老的演员们都有些排斥我。” 顾瑾之才想起来,这个人是代替周艾的那个女主角。 陈玲看顾瑾之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她看了看不远处那些聚在一起的演员,又看了一眼孤零零的顾瑾之,低声说了句,似乎有意挑起话题。 许多和顾瑾之谈话的人都容易养成这种习惯,因为如果是两个人待在一起,先开口的那个一定不会是顾瑾之。、 和祝孤笙何其相似。 “顾老师,你听说过杀人魔的事吗?” 顾瑾之终于有了动静。 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抬眼看向张玲,摇头答道:“没有。” 张玲目光一亮,又接着说道:“这很正常,被杀的人中有豪门圈的人,事关豪门颜面安,消息自然被封锁得死死的。” 顾瑾之歪头看她,注意力集中了些。 “杀人魔是京都最近出现的一个连环杀手,到现在已经杀了六个人,还有两个是祝氏和宫氏的保镖佣人。” 顾瑾之看着张玲说:“既然消息被严格封锁,那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张玲垂眸笑了笑:“你觉得,娱乐圈和豪门圈的界限,有多明显?” “娱乐圈里,嫁入豪门圈的有多少,豪门圈来娱乐圈发展的又有多少?”张玲说,“顾老师,你来京都时间不长,许多东西还不了解,京都,鱼龙混杂,内幕可不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的。” 顾瑾之笑了笑:“内幕这东西,哪里没有呢?” 张玲朝顾瑾之淡淡一笑:“顾老师是个很直爽的人,很期待和你合作。” 顾瑾之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张玲,很高兴认识你。” 张玲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关心道:“听说顾老师晚上不在剧组拍戏?” 顾瑾之答道:“家里有人生了病,晚上要医院。” 张玲目光微闪:“顾老师如果有什么忙需要帮的,可以来找我。” “一定。” 顾瑾之看着张玲离开的背影,勾唇笑了笑,眼底漆黑如墨。 他低着头刚想走开,忽然一道人影迅速朝这边走来。 顾瑾之下意识地警觉,转身一看,竟是陈苏苏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陈苏苏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一点没有之前教训周艾时的架势,直接把椅子搬了过来,躺在顾瑾之的旁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瑾之记得,这个人是祝孤笙的朋友,低着头应了句:“顾瑾之。” 陈苏苏挑眉,笑了声:“小子,无钱无势,再对女孩子冷淡点,你这辈子可就注定打光棍了!” 顾瑾低下头继续看剧本。 “这么冷漠。”陈苏苏啧了一声,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剧本,“我好歹是陈家大小姐,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顾瑾之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没再理会她。 “你这模样,还真像我老师。”陈苏苏嗤了一声,“冷得像块冰。” 顾瑾之目光一顿。 他忽然抬起头,抬头看向陈苏苏,犹豫着问:“很像吗?” 陈苏苏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只可惜,你比她差远了。” 顾瑾之一愣:“差在哪里?” 陈苏苏伸出一根手指。顾瑾之看着那根手指,听陈苏苏口中蹦出两个字:“资本。” “我老师性子冷,是她有冷淡的资本,再怎么与世无争,依然会有资源争先恐后蜂拥而至。”陈苏苏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戏谑“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本吗?” 我觉得我有。 然后顾瑾之摇了摇头。 陈苏苏挑眉一笑:“所以说啊,年轻人和善一点,这样路才更好走。” 顾瑾之点了点头,转身要走,陈苏苏又叫住了他:“哎,我这人颜控,看你长得好看,交个朋友行不行?” “不行。” “……”陈苏苏眼睛亮了亮,“有趣,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敢反抗我的人,我发现我看上你了怎么办?” 顾瑾之:“……” “是不是觉得我可能会这么说?”陈苏苏挑眉,“呵,告诉你!本小姐的目标可是成为跟我笙姐一样的人,谈恋爱?不存在的,这世上除了我笙姐,没人配得上我!” 顾瑾之:“……” “顾瑾之是吧,我记住你了。”陈苏苏拍了拍顾瑾之的肩膀,“以后就是一个剧组的人了,我要是闯了什么祸,记得帮我背着!” “不行不行,当务之急是,我得先查查,勾引我笙姐的是哪家的狐狸精……” 顾瑾之:“……”他盯着陈苏苏念念有词着离开的背影,严重怀疑,祝孤笙交的是个假朋友。 第二十一章 老树开花 顾瑾之跟导演商量好了,每天晚上提早出组,去医院照看爷爷。 时近傍晚,顾瑾之一瘸一拐地走在下班的人潮之中,想起还在医院的爷爷,垂眸掩住了眼底的黯淡。 当初爷爷来京都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他时日无多,而现在,那一天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向他靠近。 顾瑾之想起这些年,他跟爷爷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他从来没怨过爷爷吗,如果不怨,又何至于疏远至此,徒留现在满腔的悔恨。 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瑾之,这些年,你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爷爷我? 顾瑾之当时没回答爷爷的话。 叫他如何回答一个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自嘲地笑了一声:“顾瑾之,你的心还真是狠。” 走着走着,人流之中的一辆黑车忽然走入了他的视线。 顾瑾之一改刚才略显失落地模样,他嘴角甚至带上了一抹浅浅的笑。 还没等他走向那辆车,黑车自己开到了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的是一张清冷的面容。 “上车。”祝孤笙说。 顾瑾之笑了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谢谢你来接我。”顾瑾之说。 祝孤笙直接对司机说:“回家。” 顾瑾之微怔,随后摆了摆手:“我还要去医院看我爷爷呢!” 祝孤笙低头看向他的腿:“你腿怎么了?” 顾瑾之目光躲闪了一下,把腿往里侧移了移:“我腿没事啊。” 祝孤笙没听他的,直接弯腰掀起了他的裤腿。 她看到的是一条缠满绷带的小腿,纱布上还渗出了一层暗红的血。 祝孤笙看着那伤口皱了皱眉:“你这样怎么照顾你爷爷?” “我又不是不能走了,男子汉大丈夫,受点伤怕什么。” “闭嘴。” 顾瑾之不说话了。 “怎么伤的?”祝孤笙抬头看他。 顾瑾之支支吾吾的:“没怎样,在剧组伤到的。” 祝孤笙放在胳膊上的手紧了紧:“说实话。” “被周艾划的。”顾瑾之又说。 祝孤笙眼睛眯了眯,顾瑾之见状,又信誓旦旦地强调了一遍:“这真的是实话!” 祝孤笙没再问,转而给李叔拨了通电话:“把钟斯羽叫到家里来。” 放下电话之后,顾瑾之小声问:“周艾,你怎么处置的?” 祝孤笙嘴角微微挑起:“你怎么知道我带走了周艾?” “我看到的。”顾瑾之解释说,“之前碰巧在带走周艾的人中看到了小罗。”小罗,是之前顾瑾之身后一名保镖的名字。 祝孤笙扬了扬嘴角,看起来像是冷笑:“她怎样你不用管,先把你的伤治好再说。” 顾瑾之想了想,提醒她说:“青门在黑道很出名的。” 祝孤笙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微微笑了一下:“顾瑾之,你是在关心我么?” “算是吧。”顾瑾之笑得很温和,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你不用担心。”祝孤笙笑了笑,“青门若真能动得了我,我还不如趁早离开京都,继承我爸的家业,回老家隐居。” 顾瑾之笑问:“继承家业不好么,非要出来自己打拼?” “不好。”祝孤笙回答得相当干脆。 顾瑾之无声地笑了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平常人家都巴不得继承家业,你倒是特立独行。” 祝孤笙一怔,眨了眨眼,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居然有人说她有趣……她从没想过,这个词有朝一日能安到她的身上。 祝孤笙忽然生出了一种抱住顾瑾之,趴在他肩膀上笑,然后顺便扑倒的冲动。她微微坐直了些,看向窗外的夜景。 “你在想什么?”顾瑾之心生疑惑。 书中的条例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祝孤笙挑了挑嘴角,做了一个类似“邪魅一笑”的表情,看向顾瑾之:“在想怎么睡你。” 前方开车的司机:“……”稳住,决不能把车开到沟里去。 顾瑾之:“……” 顾瑾之默默偏过了头。 祝孤笙:“……”莫名感觉被嫌弃了。 “你害羞什么?”祝孤笙问,“我有说错什么吗?” 顾瑾之摇了摇头,没说话。 车子很快回到了别墅,等到祝孤笙扶着顾瑾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李叔已经等在了门口,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斯文青年。 青年笑得有些激动,走到祝孤笙面前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您受伤了?太好了!” “……”祝孤笙无奈,“是他。” 钟斯羽目光一转,看到了祝孤笙扶着的顾瑾之,问道:“这位先生,你受伤了?” 顾瑾之笑了笑:“不小心划伤了腿。” “那真是太好了!” 顾瑾之:“……” 钟斯羽目光在两人之中转了转,看向顾瑾之:“先生,怎么称呼?” “无名氏。”祝孤笙催促着说,“你是医生还是娱记?” 钟斯羽:“……” 祝孤笙扶着顾瑾之回到客厅,剪掉裤子下摆,掀开纱布一看,祝孤笙眉头立刻锁了起来。 顾瑾之腿上的伤口处的皮肉已经外翻,露出里面的肌肉,伤口很齐整,一眼便知是利器所伤,伤得很深,是下了死手的那种。 钟斯羽皱着眉检查了几分钟,做了简单的消毒,又拿出几瓶药放在桌上,话说得简洁:“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得静养。利器所伤,注意伤口清洁通风,每天换药。” 祝孤笙点了点头,送了钟斯羽出去。 门外,钟斯羽抹了抹眼眶,李叔问他:“钟医生是怎么了?” “没什么,激动。”钟斯羽抹了把辛酸泪,“我当老板的私人医生整整六年,这还是头一回来别墅看病,原来我真的不是个闲人!” 李叔呵呵笑了两声:“钟医生误会了,您的确是个闲人,还是个每个月白拿钱的闲人。” 钟斯羽:“……” 李叔话锋一转,又微笑着说:“小姐为人好强,本就极少受伤,受了伤也喜欢自己扛着,委屈钟医生了。” “她是老板我是下属,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钟斯羽摆了摆手,一脸八卦地问李叔,“李叔,那男的谁啊,老板的相好?” 李叔回道:“钟医生问这个做什么?” “方便讨好哇!”钟斯羽挑眉,“他要是老板的相好,我两个人一起讨好,饭碗也好保,他要不是老板的相好,那我跟他称兄道弟,正好也多个乐子。” “钟医生看得开。” 钟斯羽呵呵一笑:“跟着咱们老板,乐子永远要自己找,想要老板给我们笑点,不存在的。” 李叔说:“那位先生是什么人,您得去问小姐,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叔刚说完,钟斯羽和他的手机同时响了两响,两人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群一看,上面只显示了一条信息,陈苏苏发来的。 笙姐老树开花了!!!!!! 第二十二章 裤子被扒怎么办 作为祝孤笙的身边人,一天到晚陪着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大,是一件非常令人肝疼的事,一定要有苦中作乐的本事。 然后陈苏苏成立了一个名为“笙姐迷妹小联盟”的群,把和祝孤笙相近的几个人都拉了进去。 每次钟斯羽看到群名都要吐槽一番,加入这样的群显得他跟个脑残二傻子似的。 然而今天他紧盯着上面的一排小字,浑身僵硬了好久,才抖着手打了一排字—— 你确定老板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对面立刻传来一条消息。 陈苏苏:“录音在这里,铁证!” 钟斯羽抖着手点开了陈苏苏后面传来的音频文件,等听到“我喜欢他”那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不是他,是不是里面那人!”钟斯羽一把扣住李叔的肩膀,激动地问,“老板喜欢的是不是那位先生?” 李叔没说话,钟斯羽把这种状态当做了默认。 钟斯羽蹦了两蹦,原地转了个圈,手指放在键盘上,刚敲出一个字母,突然停了下来,好像一辆疾行的车子踩了刹车撞上了护栏。 笑容从钟斯羽脸上传递到了李叔脸上:“从合同来看,医生是不能透露病人的任何信息的。” 钟斯羽:“……” “我以朋友的名义发行不行?” 李叔点了点头:“那您刚才也是以朋友的身份去看的病?” 钟斯羽:“……” 对面陈苏苏又传来了消息:“李叔,我们都知道您法力无边,神通广大,笙姐有什么动向您一定知道,透露一下呗?” 李叔笑着敲了几个字。 佛曰,不可说。 陈苏苏:“……” 钟斯羽:“……” 钟斯羽跟着挑眉装了个逼:“其实我知道他是谁,只不过,医德告诉我要善良。” “告诉我又不邪恶!” 陈苏苏:“你就透露一点点不行吗?就一点点。” 钟斯羽:“老板娘:尔等凡人岂配知本宫大名!” 陈苏苏:“……” 房间内。 祝孤笙扶着顾瑾之回到了卧室,上下扫了他一眼:“裤子脱了。” 顾瑾之:“……” “我自己包扎就好。”他说着,从软凳上坐起来,提着药箱就要往浴室里面走,“我自己包扎挺好的。” 你包扎是好了,这么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机会我可不想放过。 祝孤笙站在原地没动,与顾瑾之擦肩而过时拽住了她的胳膊,已经表明了态度。 “坐下。”祝孤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一些。 书上说了,对方受伤的时候,要表现得很生气,虽然她的确也很生气,但这种情况下不表现出来就不对了。 顾瑾之被她的语气惊得一愣,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祝孤笙的脸色,发现她脸色真的不好,顿时有些发憷。 他低声又来了句:“其实我的包扎技术很好的。”、 这次祝孤笙没听他的解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把把顾瑾之摁在了床上,伸手就去摸他的裤链,三下五除二扒下了他的裤子,于是顾瑾之下半身只剩下了一条深蓝色的三角裤。 顾瑾之:“……囧。” 他一个大男人被一女人扒了裤子了! 祝孤笙低着头给顾瑾之包扎,顾瑾之想了想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祝孤笙的声音有些冷:“人生在世,本就是互相添麻烦的。” 顾瑾之无声地笑了笑,专注地看着祝孤笙的头顶。她低着头,一心看着顾瑾之的伤处,包扎得很认真。 只是当他的目光转移到祝孤笙两个通红的耳朵上时,嘴角忽然挑了一挑。 明明动作像个流氓,谁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祝孤笙,你是我见过的脸皮最薄的流氓,明明不好意思还硬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一刻,他盯着祝孤笙的头顶,突然无比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 祝孤笙正专心包扎。 从进门开始,祝孤笙的脸色就没好过。 她之前见过顾瑾之一次,那时他的腿上还没有任何异样,刨去-自残,什么情况下一把小小的匕首能造出这样深的伤口,也是有趣。 那如果不刨去自-残呢? “谢谢你。”顾瑾之笑了笑,“祝小姐,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可不是个好习惯。”祝孤笙低着头说。 “还有。”祝孤笙抬头看着他,“我叫祝孤笙,不叫祝小姐。” 顾瑾之眨了眨眼:“祝小姐?” “叫我名字。”祝孤笙忽然笑了一下,“不叫名字,叫我阿笙也可以。” “这是你小名?”顾瑾之愣了愣,问道。 “不是。”祝孤笙淡淡地笑,“我没有小名,我父母都叫我大姐,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顾瑾之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说了句祝小姐。 祝孤笙垂眸包扎着他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说:“你现在受伤,要么直接辞了剧组的角色,要么随身带个医护人员,钟斯羽就很好。” 顾瑾之立刻摇头:“不用,那是你的私人医生。” “我的就是你的。”祝孤笙说,然后她包扎纱布的手忽然一顿,又改了口,“算了,换一个吧,苏苏也在剧组,钟斯羽跟她关系好。” 顾瑾之抱歉地笑了笑。 “苏苏人很好,你在京都认识的人不多,可以试着跟她交朋友。” 顾瑾之盯着祝孤笙的头顶,低声问:“你跟她关系好像很好?” 祝孤笙终于包扎好了顾瑾之的伤口,她站起来坐在了顾瑾之对面说:“苏苏是我分公司的部门经理,也是我的学生。” “学生?” 祝孤笙点头:“我教她格斗术。” 顾瑾之抽了抽嘴角,掀起一旁的被子盖了盖大腿:“你的格斗术,很……厉害?” 祝孤笙微微一笑:“以前身体不好,去军队锻炼了两年身体。” 顾瑾之眨了眨眼,忽然低头说:“我去洗澡。” “你现在受伤,还是擦洗更好。”祝孤笙提醒他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有当老妈子的潜质,遇见顾瑾之之后,话多了不是一点半点。 顾瑾之笑了笑,瘸着腿边走边说,他走得似乎有几分急切:“知道了。” 顾瑾之快步走到浴室,反身盯着毛玻璃的浴室门看了一眼,转身打开莲蓬头,凉水顿时兜头浇下。 顾瑾之站在莲蓬头下面,自嘲地低头看着自己。有时候,自制力什么的,土崩瓦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门口祝孤笙突然敲响了门:“不是说了淋浴对伤口不好?” “……”顾瑾之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一眼,有气无力地关上了莲蓬头,有气无力地想,我不浇凉水,这火得什么时候才能降得下去? 第二十三章 物非人是 顾瑾之从浴室出来后,祝孤笙正在拿着一本杂志,盯着上面的某个地方一动不动。 顾瑾之走过去一看,发现那不是什么衣服品牌,而是一则双人浴缸的广告。 顾瑾之:“……” 祝孤笙一心盯着上面的广告,神游天外。 要不要买个双人浴缸?这个浴缸价值不菲,一方面可以体现她财大气粗,另一方面又可以表现她愿意为了顾瑾之花钱,最关键的是,说明她很有情-趣。 装出来的情趣也是情趣。 其实她搞不明白双人浴缸有什么好的,但在人洗澡的时候闯进去实在不礼貌,如果买了这个东西,光明正大地视-奸顾瑾之不是梦啊。 祝孤笙耳朵一动,抬头一看,顾瑾之刚好站在她面前,于是她心念一动,指着上面的广告,脱口而出:“我觉得这个浴缸不错,要不要买一个?” 顾瑾之:“……你开心就好。” “那我买了。”祝孤笙拿出手机,看了看广告,又问,“你觉得买多大的好?小一点的还是大一点的?” “……”顾瑾之抹了一把脸,笑了笑,“你想买多大的就多大的吧。” “那我买个小的,方便两个人一起洗。”祝孤笙笑了笑,起身往大厅里叫李叔。 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刚走到卧室外面,关上门,那副淡然的笑转眼变成了一种类似吃了芥末似的纠结表情。 祝孤笙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她现在都觉得整条胳膊都是麻的。 她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到底要不要让李叔去买浴缸,去了要怎么跟李叔说的困境之中,完没听到门内的声音。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顾瑾之一个箭步又冲向了浴室。 再一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祝孤笙还没有回来。 顾瑾之坐在床边,正在想未来的无数个夜晚该如何度过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顾瑾之的手机跟一般的手机并不一样,上面有一个繁琐的密码锁,还有各种智能识别方式,许多条件保证了信息的保密性,来信息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消息,而是一串奇怪的符号。 顾瑾之盯着手机上那串奇形怪状的符号,突然挑了一下眉,像是有些意外。 他打开手机,上面的信息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明天十二点,御龙苑,阿念。” 御龙苑是市中心一家高级饭店的名字。 祝孤笙完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跟李叔说的买浴缸的事的,浑浑噩噩从大厅走回来的时候,顾瑾之正盖着被子,拿着手机发呆,看到祝孤笙走进来,他淡定地收起手机,跟祝孤笙商量说:“我现在身体不方便,能不能给我配副拐杖给我,剧组有点远。” 祝孤笙点头,顺便说了句:“其实你可以考虑直接辞掉剧组的工作,直接住院,对养伤有好处,而且方便照顾你爷爷。” “不要。”顾瑾之摇头,“爷爷看见我住院会担心的。” 祝孤笙没再反驳他,她看了床上的顾瑾之一眼,默默转身走进了衣帽间。 顾瑾之没多想,放下手机,随手拿起了祝孤笙放在床头柜上的杂志翻了起来。 那是一本普通的经济类杂志,上面是些股线图和经济报表。 顾瑾之笑着翻了翻那些杂志,默默地叹了一声。 当年也是以商业作为自己的毕生理想的,怎知现实无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顾瑾之刚想放下书,祝孤笙就从衣帽间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一个长长的抱枕。 他举着杂志,问祝孤笙说:“你好像对商业的东西很感兴趣。” 祝孤笙笑了笑:“谈不上喜欢,富商富商,再富说到底也是个做生意的,在其位谋其政,总要学。” 顾瑾之眸光一闪:“那你喜欢什么,为什么又要投身商海?” “没什么原因。”祝孤笙翻身上床,“以前刚到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看着这里豪门不少,突然就起了当商人的念头。” “……”顾瑾之嘴角一抽,“那你可真厉害,以前没接触过商业之类的东西吗?” “有啊,我爸以前也从商,我从小也学了不少。”祝孤笙接过他的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着,轻轻地说。 “你呢?”祝孤笙忽然问。 “什么?” 祝孤笙笑问:“你没有什么真心喜欢的东西吗?” 顾瑾之默了默,低头回答说:“有啊。” “什么,演戏吗?”祝孤笙说,“苏苏也喜欢演戏,她说演戏是件很好玩的事。” “演戏一点也不好玩。”顾瑾之垂眸笑说,“就像戴着一张面具,永远没有资格以真面目示人,一点都不好。” 祝孤笙挑了一下眉,结束了这个话题,把抱枕递给了他:“给你。” 顾瑾之看向那黑色的抱枕,抬头问她:“给我做什么?” “你睡觉的时候喜欢乱动,抱着这个不容易乱动。” 顾瑾之嘴角抽了抽,心知他指的是昨天晚上的事。 顾瑾之吸了吸鼻子,接过抱枕说了句:“谢谢啊。” “不谢。”祝孤笙淡淡回了句,扭身关上了床头灯,“快睡吧,晚安。” 顾瑾之低低应了句,跟着她躺了下去。 晚上天气晴朗,星光穿过落地窗倾洒而入,落在那张大床上,映出一张床上规规矩矩的两个人。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顾瑾之动了动,她轻轻翻了个身,侧身躺着,看向祝孤笙。 祝孤笙已经睡着了,星光映照下,她的面容平静安宁,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星光映照在她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朦胧,神秘,美得惊心动魄。 顾瑾之脑海中忽然浮现许许多多的景象,最清晰的,还是许多年前老榕树下那张白皙灿烂的笑脸。 一瞬间,他的胸腔突然被一种感动的情绪填满。 原来时隔多年,物非人是。 顾瑾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的眉心的时候,突然颤抖了一下。 他瞳孔一缩,指尖微微颤抖着,细细勾勒着祝孤笙的眉眼,像对待一件视若珍宝的易碎瓷器。 他轻轻地笑了下,慢慢倾身过去,靠近祝孤笙的脸,在她的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 “阿笙,谢谢你回来。” 第二十四章 当时少年 多年风雨浸淫,顾瑾之早已习惯了伴着噩梦入睡,今天,他一如既往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许多年前幼童之时的自己。 他祈祷这是个美梦。 顾瑾之第一次见到祝孤笙是在七岁。那一年,他刚被爷爷从b国的小镇带回c国。 那天,顾瑾之望着高大华美的别墅,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犹疑。 爷爷满面慈祥地拉着他的手,指着那栋别墅说:“瑾之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很熟悉啊?” 顾瑾之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座别墅发呆。 正说话时,别墅里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是个小女孩儿,跟他差不多年纪,长得很漂亮,打扮也很好看,只是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开心,看到门外的顾瑾之,快步就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女孩儿身后跟着一名衣着华丽的妇女,化着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妆容,显得整个人很是高贵典雅。她小心盯着前面的女孩儿,生怕她磕着碰着似的。 妇人远远一看,看到爷爷的时候,抱歉地笑了笑,等看到他身边站着的顾瑾之时,面色突然一僵。那抹僵硬转瞬即逝,她看了顾瑾之一眼,视线又转回到了前面的女孩儿身上。 小女孩儿不出意外地走到了顾瑾之面前,在他跟前站立,她;礼貌地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又仰着下巴问顾瑾之:“你叫什么名字?” 顾瑾之往旁边躲了躲,回她说:“顾瑾之。” “你姓顾?”女孩儿歪着头说,“你姓顾,我姓寒,我们不是一家人。” 顾瑾之脑海中忽然掠过一段画面。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似乎在这里生活过,还见过这么小女孩儿,那时的她尚是襁褓中的婴儿——他还见过她身后的那个妇人。 那是他三岁的时候,趴在门缝里看到的景象,在那栋别墅里,一个男人的床上。 那个男人是谁,不清楚,总归不会是他的爸爸。 他的爸爸是妈妈喜欢的那个人才对。 顾瑾之低着脑袋,没说话,心想,我本来就跟你们不是一家人。 爷爷责备了句:“湘儿,不许没礼貌,这是哥哥。” 妇人走上前来,对爷爷打了声招呼,爷爷似乎很不待见她,没怎么给她好脸色。 妇人尴尬地笑了笑,弯腰看向顾瑾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这就是无忧的儿子吗?” 顾瑾之往爷爷身后躲了躲。 不是依赖爷爷,只是他的身旁没有可以依赖的人。 他莫名地不喜欢这个妇人,即使她长得很漂亮,说话温声细语,像妈妈给他买的棉花糖。 但他不是妈妈,更不比妈妈漂亮。 那个瞬间,他尤其想念妈妈。 顾瑾之揪着爷爷的衣角走进了别墅,书房里,顾瑾之问爷爷:“我妈妈呢?” 爷爷拿着毛笔的手一顿,他放下笔,看着顾瑾之说:“瑾之,这里是寒家,你妈妈现在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你姓寒,你身上流着的,是寒家的血。” 顾瑾之听着爷爷的话,好像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眶忽然蓄满了泪水,他呜咽着说:“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 “你的爸爸叫寒无忧。”爷爷慈祥地面孔忽然变得严肃冷峻,好像童话里的巫婆撕掉了少女的面具,他扔掉了手中的毛笔,说,“从现在开始,你姓寒,叫寒瑾之,你属于寒家。” 顾瑾之彻底愣住了。 不,不不不。 他姓顾,怎么会姓寒,他的爸爸怎么会是那个男人? 爷爷直接叫来了佣人,把他锁进了卧室,说:“在他承认自己姓寒之前,不许放他出来。” 顾瑾之盯着紧锁的房门,蜷缩着坐在地上,心里填满了恐惧,好像自己变成了屠宰场里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他茫然四顾,忽然看到了窗前的大窗户。 时近傍晚,佣人听里面还没有动静,端着吃食,直接开锁走了进去。 然后寒家就传出了小少爷失踪的消息。 夜晚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顾瑾之走在路上,爬上了公园一处长椅。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顾瑾之身子一抖,小跑着跳下长椅,躲在了公园的灌木丛后面。 等到人群走过之后,顾瑾之才从灌木丛里探出了头。肚子忽然响了起来,小顾瑾之苦着脸揉了揉肚子,蜷缩在了躺椅上。 他忽然哭了起来,呜咽着小声说:“妈妈,沈叔叔,你们在哪儿啊——” 他想起之前爷爷跟他说过的话,说妈妈不会来找他了。 妈妈不来了,那沈叔叔呢,沈叔叔会不会来,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粘着妈妈,不管他了? 是不是都不要他了? 有一道略微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听起来有些低沉的声音。 “躺在这里做什么?” 顾瑾之睁开眼泪眼模糊间看到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孔,棱角分明,五官立体,说不出来的好看。 他坐起来,问:“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你父亲。”男人逆光而立,五官不甚清晰,轮廓却愈发冷硬。 顾瑾之摇头:“我不认识你。” 男人的目光好像没有温度似的,看的人心里发慌,顾瑾之从长椅上跳下来,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退后两步,作势要跑,突然被那人一把提住了领子。 “放开我!”顾瑾之不住地挣扎蹬腿,无奈那人力气太大,一只胳膊跟铁打的似的,动都动不了。 他听见男人低沉的笑声:“跟你妈妈一样倔。”那声音很好听,但顾瑾之只觉得怕。 自从被爷爷带到这里,他的生活乱了,没有了妈妈,没有了沈叔叔,只有一群看似熟悉其实异常陌生的人围着他。 “放开他!” 顾瑾之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他忽然停了哭声,扭头看去,却因为视线原因看不到那人的相貌。 男人提着顾瑾之,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面容稚嫩的女孩儿。 女孩儿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小跑到了男人跟前。 顾瑾之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 那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或许还比他高一点的小女孩,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垂在胸前,顺着辫子往下,腰间还挂着一个天蓝色小包,她笑得时候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一对月牙,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像个小天使。 女孩儿笑着说:“扎叔叔好,我叫祝孤笙,冬孤的孤,祝寒笙的笙。” 第二十五章 噩梦 “祝家的女儿怎么会来这里?”男人一挑眉,“扎叔叔?” 女孩儿点头说:“我妈妈说你叫渣男,你不是姓扎吗?” “……”男人说,“我姓寒。” “扎寒叔叔好!”祝孤笙指了指顾瑾之,咧嘴笑着,“扎寒叔叔,妈妈让我把这个哥哥带走。” 寒无忧嗤了一声:“她为了孩子,居然找到祝家去了。” 顾瑾之挣扎不成,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寒无忧,无奈年纪台下眼神没有任何杀伤力,两条腿乱蹬,看着像是被老鹰捕获的兔子。 寒无忧说:“我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孩子怎样还轮不到祝家指手画脚。” 祝孤笙抿唇,好像很困扰似的。她想了想,打开腰间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残缺不的珍珠。 “我妈妈说,要是你不把哥哥交出来,就让我把这个拿出来。” 寒无忧面色微变,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似的,他盯着那珠子瞳孔一缩,低声道:“那女人连这个都拿出来了,顾潇潇面子还真大——” 祝孤笙笑得眉眼弯弯,双手伸出,冲顾瑾之敞开了怀抱:“扎叔叔现在能把小哥哥给我了吗?” 寒无忧低头看着祝孤笙,忽然退后了半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回去告诉你父母,我的儿子,用不着他们来插手,你把珠子还回去吧。” 寒无忧转过身,看也没看祝孤笙——或许在他眼里,祝孤笙不过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娃娃——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留下祝孤笙在他背后气得跳脚。 祝孤笙噘着嘴,从包里又掏出一个粉色的手机,摁了几下放在耳边:“爸爸,别再陪妈妈逛街了,小哥哥都要被男巫婆抓进城堡了!” 爸爸在电话那头笑得毫不慌张:“吾儿稍安勿躁,为父自有妙计——” “说的什么,听不懂!” “小孩子家家的毛躁什么,爸有办法!” 祝孤笙噘着嘴放下手机,迈起小短腿儿就朝着寒无忧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两根小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扎叔叔,等等我啊,阿笙还是个孩子呢,你忍心把阿笙丢下嘛——” 且说顾瑾之被寒无忧提溜着领子走了一路,饿了太久,又跑了一路,他彻底没了力气,被寒无忧提着像一条死鱼。 寒无忧突然问:“你还记得我吗?” 顾瑾之下意识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还记得啊。”寒无忧一边走一边说,低头看着顾瑾之,唇角弯了弯,“记得我是你爸爸吗?” 顾瑾之愣了愣,点了点头,却又低声说:“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是沈叔叔。” 寒无忧突然脚步一顿,他放下顾瑾之,紧盯着他的眼睛,问:“沈叔叔是谁?” 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像是压抑着怒火,脸上总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睛却让顾瑾之心悸。 顾瑾之吓得缩了缩脖子,结巴着说:“沈叔叔就是沈叔叔,是我爸爸。” 寒无忧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看着顾瑾之,一字一句,像是在宣判着什么东西。 “沈叔叔,是你妈妈喜欢的人。” 顾瑾之噘嘴看着寒无忧,他眼珠往两边瞥了瞥,等看到街道旁墙角的那道黑影慢慢走向寒无忧的时候,一个转身,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就往前冲了过去,边走边大声呼喊。 “救命啊,拐卖啊——” 刚才就看见背后有人跟着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寒无忧:“……” 寒无忧眯眼,丝毫不理会群众的目光,抬脚就要追上去,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朝着他的后背袭来。 寒无忧好像早有预料,偷袭没能击中他,反而险些被寒无忧引了出来,两人直接在街道上打了起来。 “想不到祝寒笙把你派来对付我——”寒无忧嗤了一声,看着正跟他交手的西装青年,沉声说道。 西装青年没表示,唇角勾了勾,大喝一声:“这人贩子刚才要拐卖我侄子,大家快抓住他!” 寒无忧:“……” 群众之中有一秒钟的寂静。 寂静被打破之后,不知哪个角落忽然喊了一句:“抓住他——”热情的群众围着圈朝着寒无忧扑了过去…… 顾瑾之只顾往前跑,什么也不敢想,身后传来的声音也没有精力去管,跑了十秒,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自行车的铃声,顾瑾之回头一看,竟是刚才跟寒无忧说话的那个小女孩,骑着一辆儿童专用的小自行车,带着一个粉色头盔,朝着他哼哧哼哧地骑了过来。 “上来!”女孩儿把自行车停在他面前,咧嘴笑着说:“小哥哥,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顾瑾之看了一眼她的小自行车,犹豫着坐了上去。 他猜得没有错,祝孤笙带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人根本骑不动车子,骑了没两步两个人就一齐栽在了路上。 祝孤笙噘嘴看了那车子一眼,拉起顾瑾之的手就往前跑,一边走一边说:“小哥哥你别怕,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店是我爸爸开的,我带你去那里躲一躲!” 那天晚上,两个小人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奋力奔跑着,女孩儿拉着男孩儿的手,像是要握到地老天荒…… 多么美好的景象。 年近三十的顾瑾之望着那些难忘的画面,嘴角微微挑了挑,化作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与当年稚嫩的手相比,宽大了许多,也粗糙了许多。 顾瑾之笑了笑,眼前的场景却突然风云变幻,生着薄茧的手突然浸满了鲜血,血红模糊了双眼。 他眼底迅速闪现一抹惊恐,抬头看向远方的两个小孩儿,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被炸弹击中,化成了一团的血肉模糊,再也分不清彼此。 恐慌自心底蔓延开来,顾瑾之朝那地方奔去,刚一抬脚,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沼泽,人就近在眼前,双脚却陷在泥里,举步维艰。 他想喊,却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瑾之突然颤抖了起来。 祝孤笙皱了皱眉,睁眼看见的就是正蜷缩着不停发抖的顾瑾之。 他蜷缩成一团,身上是冷汗,嘴唇颤抖着不停呢喃着“不要”,“不要。” 祝孤笙蹙眉盯着顾瑾之,轻轻摇了摇他,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又加大了摇晃力度。 “顾瑾之,你做噩梦了。” 顾瑾之猛地惊醒,他打了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 睁眼的瞬间,祝孤笙看到他眼底的愤怒,以及掩藏的愤怒之下的绝望。 是很可怕的噩梦。 祝孤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没事,那是做梦。” 顾瑾之两眼放空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着祝孤笙的面容,突然倾身抱住了她,把她的脑袋埋进了自己怀里。 祝孤笙身体一僵,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从他怀中腾出手来,轻轻拍打着顾瑾之的背。 顾瑾之抱着,准确来说是勒着她勒得很紧,祝孤笙不适地皱了皱眉,刚想动一动,顾瑾之又睡着了。 祝孤笙觉得再乱动大概会又吵醒了他,在他怀里将就找了个位置,又睡了过去。 然后第二天,祝孤笙就落了枕。 第二十六章 涂鸦 午夜,京都影视基地依旧灯火通明,许多剧组还在连夜拍戏,嘈杂声充斥着整个基地,像一场群魔乱舞。 一声尖叫湮没在嘈杂的人声中,人们不过怔愣一瞬,又开始了奔波忙碌。 有人盯着墙上的斑驳血红,拿起颜料桶哗啦一声泼了上去。 “哎,你这人怎么动我们组的颜料桶!”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擦掉……” ………… 已经午夜十二点了,宫念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拿起了放在手边的手机。 他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消息,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暗芒。 新来的消息中有一条异常简短,却异常醒目。 “好。”那个字上面还有一排字——明天十二点,御龙苑,阿念。 宫念盯着上面的字,啧了一声,起身走到阳台,望着满天星光,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面色掩映在缭绕的烟雾下愈发看不真切。 第二天顾瑾之还是没能自己去剧组,李叔硬塞给他一根拐杖,顾瑾之拄着,身后带着两个伪装成助理的保镖,坐车离开了别墅。 “你今天还顺路吗?”顾瑾之问。 祝孤笙坐在车里,眼睛盯着电脑,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对司机说:“去影视基地。” 顾瑾之道了声谢谢,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祝孤笙一边打字一边说:“有什么话就说。” “你这几天有没有空?” “什么?” “我想让你假扮我女朋友。”顾瑾之解释说,“我爷爷病情越来越重,如果他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祝孤笙:“……” 打字的手忽然一顿,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每一帧都是与顾瑾之的爷爷相见时可能的场景,该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摆什么表情。 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样的情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许多年前,是她出车祸身瘫痪,躺在床上,除了眨眼一动不能动的时候,曾慌张到浑身发抖。 后来的许多年中,即便是面对商海的浮浮沉沉,前线的血雨腥风,她或许迷茫过,恐惧过,厌恶过,却从来不曾慌乱过。 祝孤笙冷静地合上电脑,她眨了眨眼,回道:“今天晚上。” 顾瑾之笑着点头:“好。” 恰在此时,祝孤笙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助理说:“总裁,宫少那边传来消息,把跟您的签约时间推迟到了今天下午三点十分。” 祝孤笙没多想,点头就应下了。 车子很快到了剧组,顾瑾之从车上下来,两条胳膊忽然被搀住了,一眼竟是两名助理。 祝孤笙降下车窗,对顾瑾之说:“今晚六点,我来这里接你。” 顾瑾之点头,等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收回目光。 张玲远远看到顾瑾之,快步走了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早啊,顾老师。” 顾瑾之笑着回应:“早。” 张玲走近一看,看到他手里的拐杖,关心道:“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顾瑾之苦笑着摇摇头:“不小心出了个小车祸,小伤,就是以后得往医院里多跑几趟。” 张玲催他:“快进去吧,今天咱俩还有两场对手戏,先进去对对台词?” “好。”顾瑾之拄着拐杖跟着张玲往剧组走去,刚走到高墙的拐角处,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张玲回头疑问道。 顾瑾之没说话,转身走到墙前,紧盯着墙上的涂鸦不放。 那是一睹青瓦墙,高高大大的,约莫半米厚,在影视基地发展起来之前就呆在这里,算是文物了。 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墙皮已经细细碎碎掉了大半,上面还被人泼了一大桶红色颜料,似乎泼上去的时间还不长,半干未干,还被擦掉了大半,擦得并不仔细,上面还残留着许多,整面墙看起来极为杂乱。 顾瑾之盯着那墙皮,忽然问:“这涂鸦什么时候涂上去的?” 张玲歪头瞥了一眼墙面:“不知道啊,大概很久了吧,这样的小细节怎么注意的到?” 顾瑾之没说话,抬手抹了一把墙皮,指腹上沾满了红色的涂料。 他闻了闻,扑鼻的是刺鼻的涂料味。 张玲走过来说:“一面墙而已,咱们快走吧,导演该催了。” 顾瑾之没理她,他眯着眼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刀还有一个白色的密封袋,刮下了一点涂料放了进去,交给身后的助理:“查一查这些颜料的成分。” “你没事查颜料成分做什么?”张玲站在他一旁,问道。 “以防万一嘛。昨天你跟我说杀人魔的事情,我觉得得多张个心眼,以防万一。”顾瑾之看着张玲,笑得意味深长,“你不觉得,在一面复古的墙上泼这么现代化的颜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 顾瑾之接触演戏这一行业时间并不长,但演技却出奇的好,张玲演技也不差,在差不多年纪的演员里面算拔尖儿的,两人台词对了两遍,之后两场戏部一条过,这令张云大为满意,当众夸赞了两人一番。 照陈苏苏的话来说就是——没丢她娱乐圈第一豪门的脸。 顾瑾之拍完了戏准备回家的时候,陈苏苏走了过来,看到顾瑾之的背影,静悄悄地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顾瑾之一僵,身体本能地动了起来,电光火石间,陈苏苏已经被他反锁住了双手。 陈苏苏:“……”丢脸,非一般的丢脸,丢了她笙姐的大脸! 首次出手失败,她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顾瑾之后知后觉地松开她,抱歉地一点头:“抱歉。” 陈苏苏心累地活动了一下胳膊,紧紧盯着顾瑾之,直看的他头皮发麻。 “厉害啊,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 顾瑾之微微一笑:“学过几个月而已,见笑了。” “学过几个月哈?”陈苏苏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学过几个月就能一招制服我这个学了三年格斗术的天才,还能形成肌肉记忆,不得不说你真是个稀世奇才啊!” 顾瑾之:“……” 顾瑾之没再多说,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剧组。 陈苏苏盯着顾瑾之的背影,转而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助理,若有所思。 “他身后那两个助理,怎么样?”她这话也是对身后的助理说的。 助理看了那两人一眼,答道:“看起来像是练家子,保镖学院里没有那两号人。” 陈苏苏捏着下巴,笑得别有深意:“这京都,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第二十七章 阿瑾 顾瑾之坐在出租车里,身边坐着两个助理。 顾瑾之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对司机说:“去御龙苑。” 出租车很快开动,时近正午,公路上堵车严重,顾瑾之看着外面的一排排的车,想起昨天的那条短信,忽然有些感慨。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宫念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是青葱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 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怎么说话,无论从外形,还是举手投足,神态谈吐来看,都是公认的总裁范儿,几乎他认识的女孩子,都把他当做梦中情人。 那是一个夏天,他离家出走在外打拼已经过了许多年,某天外出来到一处风景秀美的小镇,他的目标是收购这块地皮,然而一查却发现这块地皮被打上了“机密”的印章。 好奇心作祟,他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一探究竟。 这座小镇并不算大,算不上起眼,却三面环山,一面绕水,风景秀美非常。顾瑾之正打算找地方落脚之时,一眼看到了镇口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 顾瑾之看到那榕树,不知怎的心念一动,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他低头,忽然注意到榕树下坐着一个少年。 宫念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他从小近视,戴着眼睛看起来极为文静——他坐在榕树下的石阶上,捧着一本书看的出神,抬眼看到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那天的阳光很毒,温度热得像要把人烤化,他坐在树荫下,浑身看起来相当清爽,好像游走在平凡人中的贵公子。 顾瑾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见外地坐过去,指着榕树旁边的那栋青砖黑瓦的屋子:“兄弟,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吗?” 宫念低头看着书,指了指对面的墙头:“那里。” 顾瑾之顺着看过去,只看到一处稍微破旧的屋子:“这地方也不像个租房的酒店啊……” “那里有人卖房。” “……”顾瑾之看了看身上的装扮,问,“兄弟,你怎么看出来我有钱的?” 他承认他很有钱,但今天他穿的衣服是地摊上淘来的,怎么也看不出哪个地方值钱。 宫念默了默,看着顾瑾之看了好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道了声“哦”,就又低下了头,好像他膝前的书有什么魔力一般。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阳,又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只有祝孤笙家门前的老榕树前有一片阴凉,而那地方的石阶上正做着宫念。 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走到榕树下,坐在了宫念身旁。 顾瑾之眸光一闪,低头瞥了一眼他的书。 他这人多话,身旁有人就喜欢挑起话题:“兄弟,你身上怎么这么干爽,有什么好招,分享一下呗?” 宫念翻了一页书说:“心静自然凉。” “静不下来怎么办,有没有别的法子?”顾瑾之叹了口气,“外面一大堆糟心事儿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 顾瑾之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书,书名很文艺,许多年后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他很嫌弃地说了句:“这么文艺的书你也看?”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宫念说。 顾瑾之啧啧摇头:“都是有梦想的人啊……”他后仰躺在石阶上,枕着脑袋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大富豪,然后把我开着球限量的豪车,把我心爱的姑娘娶过门。” 宫念翻书的手忽然一顿,他瞥了顾瑾之一眼,才注意到那青年容貌俊朗,是难得一见的好容颜。 “这位朋友,相逢即是有缘,你叫什么名字?”顾瑾之一脸皮相地问。 “宫念。”他低声答了句。 顾瑾之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叫顾瑾之,这两天我可能会呆在这里,多多关照了。” 宫念说没说话,目光在顾瑾之的身上一掠而过,又回到了膝前的书上。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顾瑾之躺在台阶上,仰头盯着头顶的大榕树,呆愣愣地出神,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宫念还是一如既往地翻书。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宫念,我家门前这大榕树快成你专属领地了吧?” 顾瑾之看到宫念放下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说:“天热,我家门被锁了,来你这里避暑。” 顾瑾之顺着宫念的目光看去,突然眼前一亮。 站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一条宽松的背带裤,两条大麻花辫垂在胸前,眼睛大而亮,黑葡萄似的,秀丽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顾瑾之如遭雷劈。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感觉,就好像他活了十八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所有的感情如同海纳百川般凝成心尖一点,化作一声急促而有力的搏动,血液自心脏伊始,冲至四肢百骸,他顿感天旋地转,仿佛身置云端,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宫念看了一眼发呆的顾瑾之,转而看向祝孤笙,却见她歪头打量着顾瑾之,眼底满是疑惑。 “你是谁?”她问。 顾瑾之回过神来,方愣愣答道:“顾瑾之,我叫顾瑾之。” 祝孤笙闻言,眼底倏然迸发出一线光芒,瞧着顾瑾之,满脸欣喜地迎上来:“你是阿瑾!” 顾瑾之上下打量了祝孤笙一眼,疑惑道:“小姐,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祝孤笙眼底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她问:“你不记得我了?” 顾瑾之摇了摇头。 祝孤笙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大概是我认错了,天底下重名的人不少。” 第二天顾瑾之就在这做小镇住了下来,巧合或许也是天意,又或许是人为,碰巧住在了祝孤笙家的旁边,与她家只有一墙之隔,与宫念家也只隔了一个祝孤笙家。 出租车一个急刹车,顾瑾之豁然睁开眼,司机回过头说:“先生,今天御龙苑禁止通行,不能送您进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顾瑾之皱眉,盯着门口站着的保安问。 顾瑾之看了一眼出租车前面的保安,轻轻一点头,摸出一顶黑帽子,戴上墨镜抬脚下了车。 “等在这里。” 罗云看着顾瑾之远去的背影,低声问:“咱们用跟上去吗?” 另一名助理赵白看了同伴一看,塞给出租车司机一张大钞,说:“老板让我们保护先生,不是监视他。” 罗云眨眼,看着顾瑾之的背影道了句:“不过老板让我们保护的这个人,不太一般啊……” 赵白不为所动:“老板身边的,有几个是一般人?” 罗云:“……” 罗云眨了眨眼,从脑海中翻找了一遍他见过的跟老板走得近的几个人,惊悚地发现,赵白的话,出奇地在理,他竟无法反驳。 第二十八章 好久不见 御龙苑今天门可罗雀,经理脸上却挂满了笑意。 因为宫家少爷出手阔绰,直接包下了御龙苑部的房间,听说要见什么客人。 经理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油光水亮的大背头,转身对着员工说:“听好了,今天都机灵着点,见着谁都得给我笑着,听到没有!” “是!”整齐划一的洪亮声音响在一楼后间,带着某种起誓般的坚定。 恰在此时,后间的门被敲响了,一名服务生走进来说:“经理,门口站着一个人,说要进来。” “什么人?”经理问。 服务生回答说:“是个戴着帽子,穿着t恤的年轻男人。” “他没看见御龙苑前面的立着的牌子么?”经理皱了皱眉:“你跟他说,今天御龙苑的位子被宫少包了,让他快走。” 顾瑾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服务生出来,那人脸上带着抱歉地神色,说:“抱歉先生,今天御龙苑的位置已经被部预定了,您恐怕要等别日了。” “被谁预定了?”顾瑾之问。 服务生为难道:“抱歉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 顾瑾之想了想,没再说话,垂眸走到饭店墙角阴凉处,站在了那里。 服务生本以为他要走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顾瑾之自顾自走到了饭店一角,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服务生心焦上前:“先生,您……您能否移步别处?” 顾瑾之皮笑肉不笑:“怎么,我不进去都不行了么?” 服务生被他的眼神吓得抖了一抖,指着旁边的木牌,强自镇定道:“实不相瞒先生,御龙苑前面的这块街道也被客人预订了……您……” 顾瑾之歪头一看,御龙苑前面正竖着一个及膝的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 顾瑾之往四周扫了一圈,还没说话,饭店里面乌泱泱一群服务生走了出来,个个容光焕发,容貌靓丽,整齐划一地分列门口两侧,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走在中间,双手交叉叠于身前,仿佛殷切期盼着什么人的到来。 服务生看了顾瑾之一眼,转身走到中年经理面前,耳语了几句。 经理闻言,点了点头,大步流星走到顾瑾之面前,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这位先生,实在抱歉,今天御龙苑以及前方街道范围已经被客人预定了,如果您真的喜欢我们御龙苑,请明天再来,我们给您预留一个好位置如何?” 顾瑾之只字未言,静静盯着经理。 经理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不打算离开。 经理垂眸看了一眼手表,对顾瑾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先生,今天御龙苑真的不方便接待客人,不如我出资,您先去对面的归去来兮如何?” 顾瑾之在御龙苑门口扫了一圈,见众人都在盯着他。他淡淡然收回目光,转身走向了远处。 服务生这口气才算彻底松下来。 经理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用极低的声音对那个服务生说:“以后遇见这种胡搅蛮缠的,直接叫保安,现在非常时期,都把心提起来,听到没有!” 顾瑾之离开了饭店门口,边走边拿着手机,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漫步绕到了饭店后方的小巷子里。 他收起手机,抬眼看着三楼那扇小小的窗户,慢慢摘下了帽子。 他退后两步,一个疾步冲上前,一跃而起,借着巷子旁边那棵不高的梧桐树,两步攀上了三楼的窗沿。 窗户是锁着的。 顾瑾之扯下自己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轻轻一捏,从里面取出了一根纤细的针,插进锁孔转了两下,啪嗒一声打开了窗户。 顾瑾之唇角微扬,优哉游哉地把扣子塞进裤兜,翻身进窗,动作行云流水,如同做了无数次。 服务生问经理:“经理,咱们得等多久啊?” “问那么多做什么?”经理斥道,“宫少已经预定了房间,什么时候来是人家的自由,就是不来也是人家的自由!” 服务生心想,既然宫少可能不来,那您还眼巴巴等在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刚从服务生脑海飘过,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汽车刹车的声音,服务生看去,只见一辆黑色宾利从远处驶来,停在了饭店门口。 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西装笔挺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经理手一抖,快步迎上前,脸上挂着招牌的笑容:“宫少,您来了,包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请进。” 经理作势要引宫念进去,宫念一动不动,目光往四周一扫,门口的人顿时如芒在背,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没有人来吗?”宫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不知名的深处却带着一点迫切。 经理一愣,旋即镇定下来,稳声道:“宫少,御龙苑安保措施严禁,绝对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出现在这里的,您——” 经理还没说完,宫念目光一转,忽然勾唇笑了一下。 经理怔愣着,顺着他的目光回首仰面,顿时瞪大了一双眼。 只见三楼窗户大开,一名戴着墨镜的青年神色轻松地倚在窗户前,低头望着宫念,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俨然是刚才被经理请走的顾瑾之。 经理:“……” “宫少,您别误会……”明明日头并不毒辣,经理却无端生出一身薄汗,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人是御龙苑的服务员,不知道今天宫少要来,他——” 宫念完没理会经理的解释,仰头冲顾瑾之淡淡一笑,错身经过经理,直接走了进去。 身后,经理咬着牙拨通了安保人员的电话。 “什么?监控被黑了?红外线预警呢?” “故障了?!”经理怒摔手机,仰头看向那扇窗户,宫念走进饭店前后,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经理忍者怒气指着那里,咬着牙说:“还不快把那人抓下来!不抓等着过年吗!!” 话音方落,保安部长从饭店冲了下来,颤声道:“经理……保安部刚才去了,又……又回来了。” 经理两眼一瞪:“怎么,打不过啊?打不过再加人手!扰了宫少清静,谁也别想好过!” 部长长出了一口气,说:“经理,那人跟宫少好像……好像认识,我们刚想抓他,宫少就拦住了我们,把我们赶了出来……” “……” 经理瞬间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 包间里。 顾瑾之摘下墨镜,坐在宽厚舒适的沙发上,手边是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布置用心的桌布上摆着昂贵的佳肴。 他看着西装革履的宫念,淡淡笑了笑:“好久不见,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京都?” 宫念的语气淡淡的:“前几天,阿笙说寒湘儿要来京都,就差不多猜到了。” 第二十九章 谈话 “我以为你和寒湘儿势同水火。” “说不上好,但至少不是仇人。”顾瑾之抿了一口红酒,盯着桌前三分熟的牛排,上面还带着几分鲜红的血色,“消息是老爷子跟她说的,我可没那个精力跟她分享什么好消息。” 宫念淡淡笑了笑,放下了卷起的袖口:“我以为你会先打我一顿,为了这个,我还特地遣散了这里的人。” “打你做什么?怪你没告诉我,阿笙还活着么?”顾瑾之苦笑一声,“她爸爸要封锁消息,你能把他怎么样?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 “十年了,你们瞒了我整整十年。”顾瑾之低着头,握着高脚杯的指尖微微泛白,他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看向宫念,“如果我还没找到她,你们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宫念默了默,低声说:“我以为你会放弃。” “呵呵……”顾瑾之低声笑着,手上的高脚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找到她,她会怎样,是不是就彻彻底底忘了我,然后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永远忘了我,跟别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了……” 宫念顿了顿,说:“伯父对你有怨。” 顾瑾之身子一僵,苦笑着说:“这么多年,他倒是对我不错,原来是真的打算让我跟阿笙老死不相往来了。” “好在你又找到了。”宫念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笙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配你都可惜。你若负她——” 顾瑾之笑了笑:“你会怎样?” “我大概……”宫念笑得很淡,他说,“大概真的会追你到黄泉去。” “宫念,这些年,我很嫉妒你。”顾瑾之笑着说。 他悠然说着,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光:“嫉妒你,从始至终都能光明正大地跟她站在一起,仿佛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宫念轻轻抿了一口红酒,低声说:“在你出现之前,的确很多人认为我们两个是天作之合。” “你应该庆幸。”宫念轻轻笑了声,他今天似乎笑得格外频繁,大约是与之谈话的人的缘故,“庆幸我对阿笙无意,否则你一定会输。” “感情这东西,哪里有输赢,都是输家。” 宫念听了这话,想起顾瑾之,想起祝孤笙,又想起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许多事情,垂眸说:“输的前提是,你会爱。如果从未沦陷,又何来输赢。” 二人相视一笑,仿佛阳光探出乌云,从二人中间透出一线光明来,许多躲藏在角落里生了霉的恩怨,在一线光明之下悄无声息地化为了齑粉,随风飘散。 “她……为什么会忘了我?”顾瑾之沉默了很久,终于问出了那个从重逢祝孤笙开始就一直萦绕在他心间的问题。 “她的头部受到过严重的创伤。”宫念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着顾瑾之,低声说,“当年找到阿笙时,她浑身是伤,许多器官也出现了衰竭现象,头上还被流弹击中,只剩下一口气,能活着已是万幸,在床上躺了一年多才醒过来,又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走路。 伤是养好了,她的身体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 “她失忆了。”顾瑾之说。 宫念说:“阿笙失忆,并不是因为受伤,是伯母抹掉了她关于你的记忆。” 顾瑾之一愣,皱着眉问:“为什么?” 宫念摇头,叹了一口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毕竟当时我不在现场,许多事情也是听伯父伯母讲的。” 宫念他指尖摩挲着高脚杯:“你有没有发现,阿笙不会笑了?” 顾瑾之没说话。 “流弹虽然取出来了,她的大脑某些区域还是受到了伤害,面部神经的敏感度大大降低,阿笙就变成了一个冰美人。” 顾瑾之从始至终低着头不说话。 宫念自顾自说着,像是自言自语:“你记不记得,阿笙以前笑起来很好看?” 顾瑾之没说话,看着玻璃杯上倒影出的自己的影子,无声地笑了笑。 宫念眸光微闪:“这些年几乎没听说过你的消息,你到底在做什么?”祝孤笙的父亲隔绝了他们之间几乎所有的联系。 顾瑾之笑了笑:“我在做什么,我不信你半分都猜不出来。”他说:“他权大势大,却也做不到只手遮天。” 宫念叹了口气:“沈清他毕竟是你继父,当年他也是无心,就算是为了你妈妈,又何必——” “何必?”顾瑾之嗤了一声,目光中闪烁着凉薄的色彩,“就凭他曾经,让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死在那么偏僻的角落。” “阿笙没有死……” 顾瑾之转移了话题,忽然展颜一笑:“你倒是好意思说我,你用保镖这个借口,死抓着最近的杀人魔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宫念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出来:“从前你这双眼就厉害,过了这许多年,倒是比以前,更招人讨厌了。” “所以,你打算重新开始么?”宫念忽然问。 顾瑾之默了默,回答说:“我跟她之间,从来都没有结束。” 宫念扶了扶眼镜,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目光。他问:“除去这些不谈,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无可奉告。”顾瑾之说。 宫念挑眉,没再问下去。 这个人,再怎样心狠手辣,也断然不会做出伤害阿笙的事。 宫念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哎!”顾瑾之敲了敲脑袋后面的禁烟标志。 宫念无奈一笑,把烟放了回去。 顾瑾之坐在低调奢华的包间内,柔和的灯光映照得面容愈发俊美,他说:“想不到,大作家也会抽烟。” “大作家?”宫念看着顾瑾之,“你以前说你会成为大商人,现在呢?” “阿瑾,就算是神,也要向现实低头。” 宫念长出了一口气,就听顾瑾之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交流一下,关于龙党的信息。” 宫念:“……” 宫念将一张地图推到了他面前,指向了上面的某个地点:“在这里。” 顾瑾之眯眼。 他拿起地图,边看边说:“你不该让她也卷进来。” “她如果真的想知道什么,你觉得,我瞒得住么?” 第三十章 纽扣 距离宫念来御龙苑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经理坐在御龙苑一楼的大厅里,目光涣散,两眼放空,不知身处何处。 “咱们就这么让经理坐在那儿?”小服务员有些为难,“经理看起来状态有些不好。” 大堂经理扫了一眼,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左右御龙苑已经被包下来了,也不会有人来。” 话音方落,一名小保安快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柜台前的经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经理,外面又有人进来了。” 经理懵懵懂懂听到这句话,过了几秒钟,突然腾地从柜台上跳了起来,怒声斥道:“进什么进!不知道宫少正在跟贵客聊天吗!” 保安踌躇两下,说:“可是,进来的是……是祝总啊。” 经理:“……” 保安看经理正往里走,急道:“经理,您去哪儿?” “别管我,我去死一死。” 简直不让人活了! 先是把贵客当闲杂人等赶了出去,然后又被贵客轻而易举破开了所有的防御手段,再来一个祝小姐让他左右为难…… 保安焦急地问:“那我们到底是要不要请祝小姐进来啊?” 经理脚步一顿,挥了挥手,颇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拦着。” 祝孤笙坐在车里,听着战战兢兢的保安说着抱歉的话,静静地看着御龙苑的门口。 她低头,伸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黑色的纽扣,纽扣上还带着祝氏的logo,扣子边缘还有一个极细的针孔。 祝氏未曾设计衣帽产业,能带着祝氏标志的纽扣,也就只有这一个。 祝孤笙捏着那没纽扣,从里面取出一个极小的警报器,一个只有当纽扣碎裂的时候才会将警报的消息传到她手机上的警报器。 她是从御龙苑的后巷地上捡到的,捡到的时候,上面有一道很细的裂纹,像是高空坠落形成的。 祝孤笙攥着纽扣,眸光晦暗不明。 刚才进门的保安冲出门来,快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车里:“祝总,抱歉,今天的御龙苑真的不方便,要不您……您明天再来?” 保安战战兢兢地说。 他最怕的就是这位祝氏总裁仗着权势闯进去,里面是宫少,外面是祝总,他们御龙苑就是那个神仙打架里遭殃的凡人。 好在祝孤笙没有硬闯,她深深地看了门口一眼,缓缓升上了车窗。 她没说话,司机也不敢接话。 针落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司机手腕上的石英表机械地转动着,发出及其细微的声响。 祝孤笙的手机终于突兀地在车厢内响起。 有人隔着手机说,他的声音干脆有力,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总裁,今天御龙苑被宫少完整包了下来,并没有出现可疑情况。” 祝孤笙挂掉电话,吩咐司机说:“隐蔽起来。” 车子缓缓而去,站成一排的保安和服务员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顾瑾之和宫念谈了一个小时才并肩从御龙苑走出来。 顾瑾之站在门口,戴上墨镜,拍了拍宫念的肩:“我现在身份不便,最近见面的机会不会很多,你多保重。” 宫念忽然问:“听苏苏说,阿笙在追一个人,你是她男朋友?” 顾瑾之摇了摇头:“不是。” 宫念挑眉,还没说话就听顾瑾之接着说:“我现在是被她包养的十八线小演员,算哪门子男朋友。” 宫念:“……” “你真是……有病。”放着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不当,非得去当个……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顾瑾之戴上墨镜跟帽子,抬脚往外走的时候,余光刚好瞥到刚才见到的经理,他重重低着头,仿佛怕让人看到似的。 顾瑾之微微一笑,抛给他一个半个手掌大的东西:“刚才破坏了你的线路,用这个就能修好。” 经理埋头一看,是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 顾瑾之两手插兜,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怎么了?”宫念问。 顾瑾之翻出裤兜,眉宇间染上一丝焦虑:“我的扣子不见了。” 宫念看他紧张的模样,不禁追问:“很重要的东西么?” 顾瑾之点头,指了指自己衣服的衣领:“我家阿笙给我定制的衣服上面的扣子。” 宫念:“……”他这才发现,衣服虽然看起来并不名贵,但隐秘处还是带着祝氏的标志。 比如每一枚扣子的内侧。 顾瑾之来到后巷,又在那里找了一圈,依然没找到,不禁有些失落。 宫念安慰他:“一枚扣子而已,回去再补上就是。” 事已至此,顾瑾之没再纠结,叹了口气离开了御龙苑。 宫念目送顾瑾之远去的背影,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盯着上面的消息。 陈苏苏已经在群里炸了,夺命连环艾特李叔,就为了追问出祝孤笙心上人的消息。 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祝孤笙隐瞒封锁消息的本事极为出众,若是有心,即便是权势大如陈家,也扒不出分毫。陈苏苏虽为陈家小姐,毕竟现在还太年轻,陈家深层次的权力,接触不到多少。 于是打感情牌成为了陈家小姐最有效的手段。这一招促使这位小姐横扫祝孤笙的朋友圈多年,只是今日似乎是翻了车。 宫念微微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在几十条艾特后面添了一条。 “我见到他了。” 拍完戏坐在遮阳伞下,刚拿起手机的陈苏苏,看到消息:“……” 晚风吹起她的长裙,陈苏苏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忽然产生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悲凉感。 宾利扬长而去之后,祝孤笙停在枝叶掩映见,盯着两人远去的方向,缓缓垂下了眸子。 下午三点多,祝孤笙准时和宫念见面,一份合同一拖再拖,已经延后了一天多。 合同签完之后,祝孤笙问宫念:“听说你今天包下了御龙苑。你向来是个工作狂,什么大事能比工作还重要?” 宫念笑了笑:“谁还没有个老朋友呢。” 祝孤笙笑了笑,没再说话。 傍晚时分,工作了一天的祝孤笙才回到别墅。 顾瑾之的戏份很少,和宫念谈完之后就回到了别墅,在别墅里颓废了半天,才等到祝孤笙回来。 祝孤笙看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放松样子,问:“等很久了?” 顾瑾之微微一笑:“你答应过要陪我去见我爷爷的。” 祝孤笙点了点头,刚想放下的包又拿了起来:“那走吧。” 顾瑾之一愣,指了指祝孤笙身上的西装:“你……不换身衣服?” 祝孤笙看了看自己身上利落的西装:“这身怎么了?”西装价值不菲啊。 顾瑾之嘴角微抽,他咳了一声:“我觉得,你换一身休闲的更合适。” “西装显得正式。”祝孤笙说。 顾瑾之:“……” 他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忽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第三十一章 卓叔 祝孤笙半边身子微微一僵,喃喃道:“你——” 话还没说完,顾瑾之已经拉着他走到了衣帽间,拿出一件长裙在她身前比划了比划。 祝孤笙:“……” 她看着身前的深蓝色裙子,问:“你哪里来的裙子?”她的衣帽间里衣服不多,裙子更是没有,这裙子又是哪里来的? 顾瑾之说:“今天上午拍完了戏,去商场买的。” 他笑了笑:“不很贵,但至少是条裙子不是。你工作的时候穿正装可以,平常生活也应该多些烟火气。”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也就只能买这个价位的裙子了。” 祝孤笙指了指衣帽间的一排运动服,以及各种类型的迷彩服:“那些很烟火气。” 顾瑾之幽幽看着她:“所以你打算穿迷彩服还是运动服见我爷爷?” 祝孤笙:“……” 顾瑾之看着那件裙子笑了笑,直把她往更衣室推:“我爷爷喜欢穿裙子女孩子,女孩子总要学会打扮,你现在连件像样的休闲装都没有,等过几天我不忙的时候,带你去商场买些衣服。” 祝孤笙被推搡着,迷迷糊糊就进了更衣室:“……” 她看着手上的裙子,颇为为难地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 其实她今天为了见顾瑾之的爷爷,特地买了一件新的风衣,里面套上西装,外面套上风衣,看不出任何破绽。 祝孤笙盯着那裙子,慢慢又陷入了沉思。 许多年前,出车祸之后,她的身体遭受重创,身上大片肌肤被烧毁,受不得风,下床之后的半年间,大夏天出门都要裹着厚重的衣服,把全身包裹起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裙子什么的,很多年没有穿过了。 祝孤笙慢悠悠地穿,一边穿一边想,幸亏她生的好看,穿什么都不显难看。 连衣裙换好之后,祝孤笙站在镜子前,愣愣地看着自己。 顾瑾之选衣服似乎很有眼光,款式简单,但很出众。祝孤笙气质本就有些冷,深蓝色连衣裙一般人穿着有些显老,在她身上却愈发显得她气质幽冷,像一条独居深海的美人鱼。 裙子并不暴露,一直盖到膝盖以下,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更衣室里似乎有风刮过,她下意识地压了压裙子。 祝孤笙出神地想,是不是男人们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可是她看着镜中人,即便穿了条“贤妻良母”的裙子,一张脸也是冷的,看不到一点笑模样,仿佛一块没有生气的木头。 祝孤笙盯着镜中人,扯了扯嘴角,却只见到一张扭曲的面孔。 她忽然有些烦。 顾瑾之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祝孤笙才踱步从更衣室走出来。 顾瑾之回头看去,看到祝孤笙的模样,蓦地一愣。 时间这东西,总能把许多事情变得面目全非,记忆中有些跳跃的鲜活的东西却沉淀在时光里,如同沙底的黄金,淘洗过后愈发熠熠生辉。 思绪飞转,时间仿若倒退回了很久以前。 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顾瑾之被祝孤笙拉着,跑出了寒家别墅的范围,七拐八拐地就逃出了寒家的追捕,打车走了一个小时才到了一处商业街。 两人沿着满是店铺的街道不快不慢地走着。 不知是不是寒无忧的原因,本该灯红酒绿的街道,今日不到十一点却不见大门紧闭,连一盏灯都没有留下,只剩下街边的路灯散发着幽冷的光,仿佛一整座城都陷入了死寂。 祝孤笙牵着顾瑾之的小手,边走边喃喃自语,晚风吹起她的裙摆,那是一条深蓝色的裙摆,夜色先隐约带着一点夜空一般深邃的光芒。 从此以后,顾瑾之钟爱蓝色。 时过境迁,那抹深蓝垮过时间的长河,再一次落到他的心尖上,仿佛一片羽毛,掠过平静的湖面,那个穿着裙子的少女,一如往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像一双手,拉着他走出沼泽,奔向人群。 纵然很多东西已经支离破碎,当年那个心思澄澈的少年已经走进了更深的沼泽。 那时,顾瑾之看着祝孤笙侃侃而谈的模样,心想,这个小女孩儿明明跟他差不多大,怎么敢一个人大晚上在外面逛,难道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可是话里话外跟家里又是有联系的。 顾瑾之出神地想着,就听祝孤笙说:“小哥哥,没事的,我们不会出事的。” 顾瑾之呆呆地看着她。 祝孤笙自顾自说:“这里是商业街,我爸爸妈妈在附近,那个扎叔叔找不到这里来的。” “是么?” 话音方落,一道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带着淡淡的寒意,不禁让两人抖了一抖。 是寒无忧。 有脚步声响起,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寒无忧缓缓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两人心尖上,身后还跟着十几名黑衣保镖。 祝孤笙和顾瑾之拉着手,明明盛夏的天气,两人背后却感到一阵阵凉意。 大约是大人对孩子本就有一种天然的震慑。 寒无忧停在两人三米左右的距离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路灯仿佛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的面容,英俊,立体,却线条僵硬,仿佛万年不化的坚冰。 顾瑾之盯着那人的面孔,本能地握紧了祝孤笙的小手,警惕地盯着寒无忧。 寒无忧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类似受伤的情绪。良久,他突然嗤地一笑:“果真是那男人的女儿,跟他一样,心眼比谁都多,居然能躲过我二十个精英保镖。” “……”祝孤笙呲牙一笑,不动声色地将顾瑾之往后推了推,“扎叔叔,不能怪我呀,你的保镖太差劲了,大杂院里训练出来的吧?” 她笑得很纯良,年纪又小,还生的粉雕玉琢,倒是给人一种极为无辜的感觉。 寒无忧不为所动,眯眼盯着祝孤笙,缓缓笑了起来,眼底尽是凉薄之色:“不自量力。” 寒无忧身后的保镖如潮水般朝着祝孤笙两人走来,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人,都带走。” 顾瑾之躲在祝孤笙的身后皱了皱眉,攥着她的衣服又紧了几分:“你们要干什么冲我来。” 祝孤笙似有所感,回头看着他,顾瑾之说:“欺负女孩子是不对的。” 乌压压的保镖已经冲了上来,两个人被围在中间仿佛任人宰割的牛羊。 保镖的手离着两人不过三寸,千钧一发之间,顾瑾之只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道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穿透了保镖,将宽大粗糙的手变成了鲜血淋漓的模样。 寒无忧瞳孔猛地一缩,波澜不惊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震惊之色。 两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又有几道破空声响起,如同划破夜空的羽箭,刺破了寒无忧的胸有成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祝家人,也学会以权谋私,在平民区公然行凶了?” “此言差异。”暗处走来一道黑影,从容踏过零落满地的保镖,从暗处走来,挡在了祝孤笙两人面前。他把玩着手里漆黑的手枪,笑得一派风流:“仿真枪,问题不大,寒家的保镖因为一把仿真枪全军覆没,这话传出去,看笑话的可不是我们祝家一家。” 寒无忧抱胸冷笑:“过不了我,拿我的保镖开刀?” 卓然:“……就恃强凌弱了咋地,你咬我啊。” 寒无忧:“……” 祝孤笙盯着那道宽厚的背影,目光之中闪过一抹亮色:“卓叔,您可算来了!” 卓叔叔,就是之前挡住寒无忧的那人。 那个人,姓赵,名卓然。 第三十二章 好 赵卓然瞥了寒无忧一眼,回身敲了祝孤笙的脑袋一下:“臭丫头,卓叔叔教你的反追踪,学到二丫肚子里去了?怎么还是让人找着了?”二丫,是祝孤笙养的哈士奇的名字。 祝孤笙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没有反驳。 赵卓然目光一转,看到了被祝孤笙护在身后的顾瑾之。 因着女孩子发育比男孩子快的原因,那娃娃比祝孤笙矮了小半头,眉目稚嫩,和寒无忧的确有几分神似,一双眼却遗传了母亲的丹凤眼,看起来比寒无忧精致一些。 寒无忧容貌极为英俊,从这孩子面貌来看,大了模样也不会差。 赵卓然完全无视了寒无忧,看着顾瑾之从容笑道:“刚才反应很快。” 顾瑾之揪着祝孤笙的衣襟,抿着唇没说话。他知道卓然说的是刚才借机跑掉的事。 卓然转身看着寒无忧,微微一笑,他容貌俊美,笑起来灿若桃花,全然不似开起枪来毫不留情的人。 赵卓然旁若无人地对顾瑾之说,带着一种极为欣赏的目光:“孩子,你很适合做一名军人。” 寒无忧不禁蹙眉,寒声说:“赵卓然,公然挖我的墙角,长本事了啊——” 赵卓然笑着说,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冷:“按理我一个外人没资格说这句话,但你一个抛弃妻子的渣滓,似乎更没有资格。” 寒无忧眯眼。 “顾潇潇呢?让她来跟我说。”他说。 赵卓然摇头:“顾小姐已经被夫人带走了。” 寒无忧嗤了一声,指着祝孤笙说:“所以派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来?” “你还不懂吗?”赵卓然垂眸回道,“从你抛弃妻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毁掉了百年来顾家,竹家和寒家三家的联盟。你寒无忧主家一天,无论顾家还是竹家,都不会是你的盟友。” 赵卓然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眼睛:“姑爷让我转告你,是人都有野心,被野心操控,没了人性,她也好,姑爷也好,顾小姐也好,都看不上你。” 赵卓然笑了笑:“顾小姐还让我转告您,多年未见,当年您梦想寒家超越竹顾两家成为鳌头,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她给您道一句贺。只是顾家现在已经没落了,她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在这里说一声抱歉。” 寒无忧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起来,透过昏黄的夜幕,顾瑾之看到了寒无忧与他相似面容之下掩藏的疯狂:“我承认我卑鄙无耻,既然做不了好人,索性坏人做到底。” 他指了指祝孤笙身旁的顾瑾之:“我的儿子,我今天一定要带走。” “您不是已经有孩子了么?”赵卓然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身后的两人,“寒先生情人遍地,想爬进寒家大门的私生子数不胜数,非要揪着一个顾姓的孩子做什么?” 寒无忧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你已经在这里拖延了十分钟还没有动手,说明你根本没有后援,我有十三个保镖,你身后只有两个孩子。b市是我寒家的地界,我是寒家现任家主,我想做什么,谁又能怎样?” 赵卓然:“……” 他的确没有任何后援。 祝孤笙拽了拽赵卓然的袖子:“卓叔,不是说我爸爸妈妈在这里吗?” 赵卓然嘴角一抽:“……”对啊,他也想知道,不是说他先出头,小徒弟当诱饵,他们当后援的吗,怎么他们就位了,那俩货就不见了? 赵卓然想起十分钟前看到的那条消息就觉得扎心。 “卓然啊,我们觉得寒家对你来说就是洒洒水,我们相信你的实力,一定能把两个小宝贝带回来的,相信你!” 滚你麻痹! 寒无忧人渣不假,能力可摆在那儿,他赵卓然自诩厉害,可论综合实力…… 想到这里,赵卓然低头摸了摸鼻尖,抬头刚想说些什么,顾瑾之突然拉了他的袖子一把。 “这位叔叔,我能说话吗。” 赵卓然一愣,意外地看了顾瑾之一眼。 顾瑾之仰头看向寒无忧。 从相貌来看,他似乎真的和那个人有几分神似,不同于沈叔叔的斯文俊秀,寒无忧的五官更加深邃,看起来更有攻击力,给人一种很难接近的感觉——而事实上他似乎也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已经八岁了,很多东西不是不明白。 这个人似乎真的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与他而言,似乎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舍掉心里又会有点不舍。 鸡肋。 这个人并非不能没有,这是年幼之时的顾瑾之对寒无忧的定义。不是他冷血,只不过——他心目中的父亲另有其人罢了。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许多年后他心目中的父亲也因为种种原因被他推开了。 顾瑾之盯着寒无忧的眼睛,轻轻地说,他声音很轻,还带着未脱的稚嫩,只是那声音似乎已经被岁月磨去了懵懂的色彩:“我从小没有父亲,以后可能会有,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寒无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顾瑾之从他的眼底看不到伤心。 顾瑾之垂眸,略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空气突然很沉默。 赵卓然见状,冷然一笑,他似乎尤其讨厌寒无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哪怕是逞口舌之快:“寒无忧,权势滔天又如何,当年顾家如日中天,你攀上顾小姐的权势往上爬,功成名就之后又豢养情人抛弃她的时候,可曾想过现在的局面?” 寒无忧没回答赵卓然的问题,或者他自己都不敢回答:“无论你们说什么,今天,我的儿子我一定要留下。” “呸!”寒无忧的话不知道触动了赵卓然哪根弦,他面色陡然一沉,指着寒无忧破口大骂,“你当年浪迹情场的时候,可曾想过有孕在身的潇潇?现在口口声声说是你儿子了?寒无忧,你怎么那么有教养!” 顾瑾之抬头看着赵卓然起伏的胸膛,又看了看寒无忧不变的脸色,默默垂下了眸子。 祝孤笙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她舔了舔嘴唇,默默退后两步,打开了手机,界面的光线照在她脸上,稚嫩的小脸看着带了几分郑重。 “老爸,你再不管,就别想要你闺女了!” 手机那头传来消息:闺女啊,寒无忧那渣渣不敢动你的。相信你卓叔叔,老爸这是给她表现的机会呢。 祝孤笙偷偷看了一眼赵卓然,又看了看背影矮小的顾瑾之:卓叔叔救不了小哥哥怎么办?那个扎叔叔很厉害的! 对面的消息:要老爸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你未来十年的零花钱就只能从你妈妈那里要了。 祝孤笙:…… 祝孤笙看了看自己的小钱包,又看了看顾瑾之。月色洒在他的侧颜上,显得有些孤冷,颇有几分黯然神伤的感觉。 祝孤笙捧着手机,手指头微微动了动,打了一个“好”字。 第三十三章 眨眼·jif “怎么了?”顾瑾之猛然回神,看到祝孤笙站在他身前,神情之中带着几分紧张。 顾瑾之笑了笑:“没事,想起一些事。” 他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祝孤笙,赞叹道:“你穿裙子果然好看!” 祝孤笙站在那里,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真的?” “当然!”顾瑾之转身走进换衣间,“你稍等,我去换个衣服。” …… 五分钟后,顾瑾之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走了出来。 顾瑾之穿西装的模样,祝孤笙不是没有看到过,但当那个人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惊艳了一瞬。 或许真正能体现一个男人气质的衣服真的是西装,顾瑾之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剪裁精致得体的西装衬得肩宽腰细,身材挺拔,举手投足仿佛欧洲中世纪古堡里走出的绅士。 平时顾瑾之的举手投足与小演员相同,但时不时表现出的某种气质还是会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比如现在,又比如之前。 有一天,祝孤笙破天荒地中午回到了别墅,正看到顾瑾之正在煮咖啡豆,动作极为娴熟,仿佛做过无数次似的——那时候的他给人的感觉是,仿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他做得优雅大方,周全得体。 祝孤笙刚要走近,顾瑾之就突然打翻了桌上的咖啡杯,热咖啡洒了整张桌子。 祝孤笙:“……” “哎呀,第一次果然不熟练。” 祝孤笙:“……” 现在,祝孤笙理了理裙摆,走到顾瑾之面前,与他一同站在穿衣镜前面。 她看到镜子里映照出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男人面容英俊,正微微笑着,女人姿容秀美,端丽难言,只是眉眼之间看不到什么笑模样。 祝孤笙看着镜子,听顾瑾之在她头顶笑着说了句:“看着很相配。” 祝孤笙仔细审视着镜中的景象,最后下了个与他相同的结论:“嗯,很相配。”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瑾之似乎比之前……主动了些? 顾瑾之主动抓住了她的胳膊,眉目间似有些郑重。 “祝小姐。” “什么?” “你要是不想假扮我女朋友,我没关系的。” 祝孤笙看他:“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怎么办?” 顾瑾之想也没想:“我剧组还有朋友,总归不会连一个演员都找不到。” “那你就别想了。”祝孤笙理了理袖口,说,“我包养的人,当了别人的男朋友可是打了我的脸。” 顾瑾之微怔。 祝孤笙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顾瑾之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看起来憨厚又单纯,“头一次听见你说这样的话。” “什么话?”祝孤笙问。 顾瑾之答:“就是说我是你包养的人之类的宣示主权之类的话啊。” 祝孤笙看着他笑容满面的模样,心中微动,踮脚印上了他的唇,轻触即分。 顾瑾之身体微僵,两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攥住了西装的衣角。 “在我看来,行动是宣示主权最有效的方法。”祝孤笙眼睛中带了些笑意,踮脚在他耳边低语,语气端的是邪气凛然,“我的人,可不能挽着别人的手,喊别人做女朋友。” 顾瑾之没再说话。 祝孤笙心中不解,只觉得他现在身形僵硬,祝孤笙心中一紧,心想莫不是她方才的话哪里惹到了他,可是她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都认为那话是仿着书上说的,无论从语气还是内容上来看,都完美呈现了一个霸道总裁该有的气质,再加上她面无表情这一项绝佳特质——难道顾瑾之要生气了? 祝孤笙脑中飘过了无数种顾瑾之生气的应对之策,然后在两个选择之中犯了难。 是该直接霸道地把他抱走呢还是砸一堆钱让她开心呢? 祝孤笙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顾瑾之的体型,觉得自己能抱动他的几率不小,能稳当抱住他的几率却不大,于是她默默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包…… 顾瑾之突然开口,紧盯着她,祝孤笙已经做好了砸钱的准备。 顾瑾之说:“祝小姐……” “什么?” “我是一个男人。” 祝孤笙一愣,似乎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顾瑾之突然上前一步,盯着祝孤笙的眉眼:“祝小姐,我虽然被你包养,但也是有需求的男人。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履行我的义务?” 祝孤笙听懂他的意思了。 “……………………” 祝孤笙眨眼,又眨眼。 “别眨了,你每次紧张都会眨眼,这样很容易暴露的。” 祝孤笙:“……”眨眼·jif 她咳了一声,面上镇定如斯。 说实话,用钱把顾瑾之绑在身边是临时所作的决定,她平常工作繁忙,许多事情也惯用钱解决,然后这件事她用了自己最为熟练的解决方式。 然而这件事之后的后续操作却没怎么考虑过——或者说考虑过,被她刻意忽略过去了。 关于同居这件事,祝孤笙没有经验,她最初包养顾瑾之的本意只是把他打上自己的标签,避免其他人觊觎,然后顺理成章发展成男朋友。 在她的计划里,深入了解是两人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才应该提上日程的事,不是男女朋友就干这事,不就成了耍流氓了么? 问题是——她现在还没追到顾瑾之呢。 祝孤笙比任何人都清楚,包养顾瑾之只是手段,她真实是把顾瑾之当做自己的未来男朋友看待的,谁成想,顾瑾之一个问题,把这层尴尬的身份摆在了祝孤笙的面前,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不伦不类的身份。 “看我心情吧。”祝孤笙敷衍着说。 顾瑾之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他抿唇说:“没关系,我会等。” “……”等等,这似乎不是被包养的人该有的台词。 祝孤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顾瑾之拉上了车。 “你腿上还有伤,不能走太快!” “没事,我身体好。” “……” “我爷爷人很好的,你不用紧张。”顾瑾之看她手不自觉揪着裙子,身体有些紧绷,安抚道,“只见一面而已。” 祝孤笙没说话。 顾瑾之每天晚上都要去医院照顾他爷爷,就算腿上有伤也照样如此。之前的资料也说顾瑾之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爷爷应该在他的生命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第一次见面,祝孤笙极为重视。 她倚在靠背上,脑海中浮现从医院的窗户里看到的那个老人的模样。 第三十四章 改主意了 因为重病的缘故,老人很瘦,面色枯黄,脸颊深深凹陷,形销骨立,那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即使偶尔醒过来,大部分时间也是语无伦次,神志不清。 祝孤笙大概能推测,顾瑾之慌不择路要找一个女朋友,让他的爷爷安心,大概是老人真的时辰将到了。 她侧头看着顾瑾之的侧颜,看到他眼底隐隐的乌青,忽然很想说一句,你还有我。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没资格说这句话。 她忽然发觉,和顾瑾之相处了这么久,两个人的关系却没有任何进展。 于是她开始反思起自己的做法来——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更加快速地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顾瑾之侧头,看她嘴唇翕动,问:“你想说什么?” 祝孤笙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瑾之正过头,又听祝孤笙忽然说:“如果这的出了什么事,还有我罩着你。” 顾瑾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眸子暗了暗,扯着嘴角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罩着我。” 祝孤笙松了一口气。 顾瑾之又说:“只是任何事都要有个限度。” 顾瑾之看着祝孤笙,忽然像个教书育人的老学究:“人还是要最爱自己,祝小姐,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牺牲太多。” 祝孤笙:“……”虽然语重心长有些过了头,但还是有点开心。 她点头道好。 说话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祝孤笙刚说完话,司机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祝孤笙和顾瑾之一道下了车,感慨地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高大建筑,牵动了许多隐秘的记忆。 “去查一查,那个叫顾瑾之的人的身份,三天之内,越快越好。” “总裁,查到了,那个人叫顾瑾之,籍贯s市,之前的活动范围也是s市,半个月前来到京都,是一名小演员,目前的签约公司是盛星娱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顾瑾之的资料非常详细,没有任何破绽,但有人黑进了档案系统,发现顾瑾之的资料在近期有被篡改过的痕迹。” “而且顾瑾之这个人出现的时间点,与那个连环杀手出现的时间相隔极近。” …… “你怎么了?”顾瑾之问。 祝孤笙回过神来,回道:“没什么,很久之前在医院呆过一段时间,对医院有些敏感。” 顾瑾之继续听她说。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我之前不是同你说过,我出过车祸?那时我身体很差,就顺便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 祝孤笙想起以前身体刚康复的那段时间,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都会反胃,现在却能在医院出入自如。 她看着身边的人,心想,大概是因为厌恶的地方有着喜欢的人。 她扶着一瘸一拐的顾瑾之,自顾自转移着话题:“说句实话,我之前第二次见你,就是在这间医院——”两人刚走到一个隐秘的拐角处,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顾瑾之突然回身抱住了她。 他的头就埋在她脖子里,鼻息喷洒在脖颈间,弄得脖子痒痒的,热热的。 “你怎么了?” 顾瑾之埋在她肩膀上,闷声说:“没事,就是有点难过。” 祝孤笙默了默,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顾瑾之低声笑了笑:“如果有一天,你看着重要的人死在你面前,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祝孤笙刚想说什么,身后忽然有脚步声响起,祝孤笙低声说:“放开,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顾瑾之一顿,忽然抬起头说:“我又改主意了。” 祝孤笙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忽然一重,顾瑾之把她推到了墙角,弯腰,脸贴着她的脸,两个人凑得极近。 祝孤笙只看到一张俊脸突然放大,独属于顾瑾之的气息不住地往鼻中钻,万籁俱寂之时,她仿佛听到一阵急促的鼓点,细想下来,竟是自己的心跳。 身后传来一声低呼,顾瑾之已经回过身去了。 祝孤笙心里微微乱着,就听到顾瑾之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跟你们总裁接吻的?” 祝孤笙:“……”从背后来看,那样的姿势的确很像接吻。 顾瑾之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顾瑾之的表情,只能看到顾瑾之说完这句话时,那身粉色护士服仓皇离开了这里,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追着她似的。 祝孤笙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之前顾瑾之的话,又停下了眨眼的动作,红唇紧紧抿着。 小护士走后,顾瑾之回过头,祝孤笙看到他脸上还带着些许未褪尽的得意神色。 顾瑾之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捏了捏祝孤笙的耳朵:“你这耳朵又红了。” 祝孤笙:“……” 顾瑾之果断转移了话题,拉着祝孤笙的胳膊就走:“走吧,我爷爷该等急了。” 两人来到病房前的时候,小护士刚从病房走出来,顾瑾之低声问:“我爷爷怎么样?” 小护士紧紧埋着头,回答说:“老先生进来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刚输完液,现在正清醒着。” 顾瑾之点头,站在窗前给祝孤笙理了理衣服:“我们进去吧,祝小姐。” 小护士见状,头埋得更低了。 顾瑾之走后,小护士心搓了搓手臂,有余悸地想,刚才那小白脸的眼神当真让人有点瘆得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祝总走得那么近…… 这家医院隶属祝氏旗下,祝孤笙时常光顾他们医院,他们许多人对祝孤笙的了解甚至比对外面的狗仔还要多。 就比如那个叫顾瑾之的,跟祝总走得很近的小白脸。 京都豪门中,四处留情的富家子弟不少,只是大多是男人,世家小姐相比总是更加拘谨,他们的顶头上司祝总更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冰美人,与她接触过的人对她的评价最多的是,这个女人似乎心里眼里只有工作,除了工作,其他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只是这位祝总却从来不能照常理推断,这也是京都许多人的共识。 小护士越想越觉得不能往深了想,连忙落荒而逃。 第三十五章 当年 顾瑾之的爷爷看起来精神的确好了很多,祝孤笙进去的时候,他正倚在床头,背后枕着个枕头,手里正捧着什么东西。 顾瑾之弯腰喊了句:“爷爷。” 祝孤笙看着顾瑾之的腿,讶异地想,他不愧是演员,进病房前还一瘸一拐地要祝孤笙扶着,走进去两条腿却跟没事一样,走路看不出丝毫端倪。 老爷子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的眼球有些浑浊,目光却一下捕捉到了祝孤笙所在的方向。老爷子笑着抬起了手:“来了……这就是瑾之的女朋友啊。” 祝孤笙微微上前了些,才看到他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一对玉佩,呈紫色,一块上面是龙纹,一块上面是凤纹,雕于玉佩之上栩栩如生,浑然天成,祝孤笙恍惚间看到玉佩中的龙凤飞了出来。 两块玉佩放在一起严丝合缝,刚好组成一个圆的形状。材质通透,纹理顺畅优美,一眼便知极为名贵。 老爷子拉着祝孤笙的手:“长得还是那么好看……” 祝孤笙一怔,她从未在老爷子面前出现过,老爷子这是把她错认为别人了么? 顾瑾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祝孤笙的手,看着老爷子,温声说:“爷爷,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祝孤笙闻言,配合着点了点头:“爷爷好,我是祝孤笙。” 老爷子只是看着祝孤笙笑。 他伸手拉过祝孤笙,从两块玉佩中拿出一块递给顾瑾之,又把雕着凤凰的那一块塞进祝孤笙手里:“孩子,这是爷爷送你的。” 祝孤笙顿了顿,接过了那块玉佩。 老爷子笑得眯起了眼:“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紫玉,几千年前的东西,传说戴着这两块玉佩的夫妻都能一生幸福。” 祝孤笙对老爷子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到受宠若惊——这老爷子似乎对她的接收速度……略快? 然后祝孤笙在老爷子接下来的话中找到了答案:“孩子,我就要走了,以后,他身边就你一个人了。 瑾之他,从小没有父母,跟我也不亲近,等我走了,他就拜托你了,孩子。” 祝孤笙握着那块玉佩,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爷爷。” 老爷子沉默地望着她,然后轻轻打了个哈欠,躺下去摆了摆手:“老头子困了,年轻人快走吧,别把病气过给你们。”说完便侧过了身,不再看二人。 两人见状,没再多做停留,道了个别,转身便走。 一只脚刚迈出病房,祝孤笙忽然听到床上的老爷子轻轻说了句话,那声音很轻很轻,如同梦中的呓语。 “对不起。”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祝孤笙甚至分辨不清老爷子到底说没说过这句话,顾瑾之就拉着她的手出了病房。 “我爷爷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顾瑾之出了病房,依然没有放开她的手。 祝孤笙低头看着,心中对他的主动既欣喜又有些意外,只低头看着,连他的话都没仔细听。 直到手里的玉佩被拿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要夺回来,顾瑾之回她:“这东西没什么用,我爷爷迷信,你别放在心上。” 祝孤笙夺过,塞进包里护着说:“那这也是你爷爷送我的。” 顾瑾之眉梢挑起,盯着祝孤笙的包:“我妈妈之前也是随身戴着那块玉佩。” “怎么说?”祝孤笙问。 “她曾经比任何人都笃信那东西,后来也没跟她前夫美满起来。” 祝孤笙微愣。 她抿唇:“抱歉。” 顾瑾之低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抱歉什么?” “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顾瑾之摇头轻笑:“我放在心上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 顾瑾之拉着她的手走在医院里,仿佛在散步。 医院的人没人不认识祝孤笙,看到京都的高岭之花竟然抓着个男人的手,顿时大跌眼镜,当晚医院收获了一地的下巴。 所有人在暗地里为无不为顾瑾之的手段所倾倒,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敢把以高冷著称的祝总收入囊中,有胆量! 老爷子睡了之后,顾瑾之和祝孤笙在医院下的小花园里散步。 顾瑾之若无其事地拉着祝孤笙的手,甚至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取暖。 时过傍晚,人流稀少,两人并排走在医院前的小路上漫步,祝孤笙偷偷地看他,顾瑾之目不斜视地走着,心事重重地望着顶楼的那扇窗户。 祝孤笙觉得,今天的顾瑾之有些反常——心情似乎有些沉重。 “你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说出来。”顾瑾之边走边说,“什么事,憋在心里很容易把自己憋坏的。” 祝孤笙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爷爷好像把我当成了其他人。” 祝孤笙没去看顾瑾之的表情,只知道顾瑾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攥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才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祝孤笙看他:“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吗?” 顾瑾之的脸色一直很平静,话问出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是啊,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顾瑾之望向天上的月亮,“祝小姐,其实我有许多事瞒着你,不论是我的身份,还是我的过去,都希望你能谅解。” “你爷爷的病情还好么?”祝孤笙忽然问。 顾瑾之愣了愣,回答:“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祝孤笙微微攥了攥顾瑾之的手。 顾瑾之一边漫步,一边说着话,像是自言自语。 祝孤笙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沉稳的顾瑾之。他似乎喜欢上了回忆过去,好像即将老去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她记得自己曾对他说过:“人的老去,就是从她回忆过去的那一刻开始的。” 那时,他回答她说:“人不能活在过去,但只有当回忆过去的时候,才好像重新活过一样。” 顾瑾之慢悠悠地诉说着,仿佛在说别人家的琐事:“我和我爷爷的关系其实并不很好,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和她前夫离婚了,带着我去了南方的城市,后来她的前夫找来了,我妈不肯跟他走,就强行带走了我。我逃出来之后,自己做起了生意,也经历过很多事,自以为成长了不少。 后来,我爷爷找到了离家多年的我,那时候,我妈妈和她前夫已经死了,我爷爷把我看做家里唯一的血脉,想让我回去,我不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我跟他之间的博弈,害死了不该害死的人,我跟他的关系就越来越远了。 一年前,他找来我跟我说,他已经命不久矣,那时我才恍然发现,其实我跟他一样,倔强了那么多年,到头来都是一无所有。” 祝孤笙问:“你父亲呢?” 顾瑾之笑了笑,仰望着星空,眉宇间染了几分沧桑,眼角甚至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细纹。祝孤笙望着他,这才想起,顾瑾之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第三十六章 不在状态的陈苏苏 “我血缘上的父亲,就是我母亲的前夫。感情上的父亲,曾经有过,后来也没有了。” “会好的。”祝孤笙没再说话,只静静地走在他的身侧,盯着他的侧颜。 医院的一天就在两人的谈话中过去了。 时间倒退回下午三点的京都机场。 人来人往的京都机场走来一名头戴棒球帽的少年,身后没有一件行李。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相貌。 “这就是京都啊……”他一边转圈一边喃喃自语,“a国的京都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老爸现在在哪儿呢?”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问:“喂,卓爷爷,您好人做到底,就告诉我我老爸在什么地方呗?” “什么!!!!你小子居然去了a国?!!” 对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少年大约可以想象到老人急得转圈的模样,就轻轻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别墅,祝孤笙把爷爷给的玉佩收藏了起来,转身回到了书房。 一场谈话对她的生活作息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她依旧每天工作到十二点。 同样地,顾瑾之回到别墅以后似乎也若无其事,洗漱之后一头钻进被子就睡了,临睡前还是一如既往地给祝孤笙送了一杯牛奶。 刚钻进被子,顾瑾之拿起手机,忽然皱了皱眉。 “司令,您家的小祖宗跑来京都了!” 他挑眉想了想,忽而又轻笑了起来,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发了一则消息出去。 深夜,祝孤笙合上电脑,无意间瞥到书架上摆着的那本书,当初陈苏苏送她的。 这天,祝孤笙看着那本被陈苏苏誉为宝典的书,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祝孤笙没再想下去,她看着那本已经熟读的书,想了想还是把它扔进了抽屉里,起身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顾瑾之来到剧组,拍完戏之后,张玲走上来问:“你还好吗?” 顾瑾之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我爷爷的病情有些恶化,我想跟导演商量商量,把我的戏份集中拍一下,早点杀青,导演没同意。” 张玲遗憾道:“你的戏份少,但太零散,拍摄地点又多,剧组杀青前还有一场戏,的确挺麻烦。” 顾瑾之苦笑着,就听张玲感慨:“今天剧组太不正常了,连带着你也不正常,我还以为你是被他们传染的呢。” 顾瑾之一愣:“我脑子一乱还真没注意,剧组今天怎么了?” “还不是陈家那位大小姐。”张玲低声说,偷偷看向陈苏苏的方向,只见陈苏苏躺在躺椅上,气色十分的差,化妆之后眼底还有若隐若现的黑眼圈,可以说状态十分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顾瑾之低声问。 “谁知道呢。”张玲低声说,“大小姐今天心情不好,拍戏的时候倒是看不出来,拍完之后就成了这样,谁都不敢凑上去,见着她都是绕着走的,话都不敢大声说。” 顾瑾之抿着嘴没说话,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给他一套戏服,让他去换装,接下来还有一场。 顾瑾之看着眼前的宽袍广袖,漫不经心地拿出剧本:“我跟谁演对手戏啊?” 工作人员:“哦,陈小姐。” 顾瑾之:“……”他抬眉看向陈苏苏,陈苏苏拿着剧本,歪头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 顾瑾之看到她脸上的黑眼圈更明显了。 今天要拍的剧情是,陈苏苏饰演的大小姐苏晴对顾瑾之饰演的乔郎中乔苏,苏晴家中出事,赶去京城寻求乔苏的帮助,却无意间撞见他与其他女子接触,遂上前质问。 导演张云战战兢兢地看着一脸冷漠的陈苏苏:“陈……陈小姐,您的戏是这样的,苏晴风尘仆仆赶到京乔苏工作的宅子里,阴差阳错地看到韩落饰演的孙颜从宅子里出来,误以为那是乔苏喜欢的人,于是冲到乔苏面前质问于他。” 陈苏苏一脸麻木地看了顾瑾之一眼,点了点头。 第一场。 苏晴刚赶到乔苏的宅邸前,她看了眼前的飞檐青瓦,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枉她舍了舒坦的水路走陆路赶到这里,她的乔郎中即便在京城,生活的地方也是如此气派。 她笑意盈盈地上前,刚想敲门,问一问府上可有一名姓乔的郎中,还未上前,大门忽然打开,竟是乔苏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晴本想上前,却发现乔苏身后还跟着一名黄衫女子,两人有说有笑,乔苏还揉了揉那女子的脑袋。 苏晴只感到脑袋嗡地一声,等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镜头之中时,她红着眼眶直冲上前,揪着乔苏的衣领不撒手,怒吼道。 “那人到底是谁!她是谁!!!!” 被摇晃得脑袋发晕的顾瑾之:“……” 咔—— 张云小声说:“陈小姐,苏晴是地方的大小姐,前期的性情……比较温婉,说话还是不要……不要太大声的好……” “……”陈苏苏撩了撩头发,“我知道了。” 第二场。 苏晴只感到脑袋嗡地一声,等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镜头之中时,她红着眼眶直冲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道。 “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呜呜呜——” 顾瑾之:“……” 咔—— 张云:“陈小姐,您的身份是大家闺秀,不是泼妇……” 陈苏苏:“……再来一次。” 第三场。 苏晴只感到脑袋嗡地一声,等到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镜头之中时,她整了整衣裳,走到乔苏面前,眉眼间带着一点天塌不惊的意味。 “乔苏,你就告诉我那人是谁吧,我保证不说。” 顾瑾之:“……” 张云:“……” 第n场。 苏晴抽泣着走到乔苏面前,泪眼汪汪地问他:“苏苏,你我深交多年,如今竟比不过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你竟还不肯告诉我她的身份,叫我如何不伤心……” 顾瑾之一脸抽搐。 张云彻底自暴自弃,连咔都没喊。 副导演低声问:“这下怎么办?” 他摆了摆手:“过吧。” 今天是陈苏苏进剧组以来ng最多的一天,这位大小姐虽说养尊处优,演技方面却很努力,天赋也不差,拍戏的时候也没有大小姐包袱,唯独今天,唯独这场戏,状态异常。 工作人员私下里议论纷纷:“这陈家大小姐难不成是失恋了?” 第三十七章 刘刚 陈苏苏不在状态,最受苦受累的还是要数跟她对戏的顾瑾之。 下场之后,顾瑾之长出了一口气,还没换下服装,赵程锦小跑着走过来,低声说:“顾哥,我爸又让我催您回去了!” 顾瑾之皱了皱眉:“不是还没完成任务么,这么着急作什么。” 赵程锦低声说:“我爸已经从周艾那里抓到龙锦的把柄了,也差不多布置完了,您不用再当卧底了。” 顾瑾之解衣服的手一顿,他说:“给我十天善后。” “细枝末节不用您来处理,您现在应该——” 顾瑾之笑了笑:“细枝末节也很重要。” “对了,听说顾倾城来了京都,那小子太任性,找机会多多磨一磨他,别让他太得意。” 赵程锦张了张嘴,眉头一皱,忽然停下了话头。 顾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小赵,改天请你吃火锅。” 顾瑾之话音方落,对面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女声:“吃火锅?加我一个呗?” 陈苏苏走过来:“说起来,我还从来没吃过火锅呢!” “陈小姐好。”顾瑾之冲她微笑,赵程锦低着头也道了声好,迅速离开了。 陈苏苏递给他一瓶水:“抱歉,辛苦了。” 顾瑾之摇摇头:“谢谢,我不渴。” 陈苏苏看了看赵程锦离开的方向:“你跟那个小工作人员挺熟啊。” 顾瑾之答道:“很早就认识了,一起来的剧组。” 陈苏苏点头,霸道地坐在了顾瑾之的位置上,重重叹了口气。 顾瑾之想起此人和祝孤笙的关系,遂问道:“你还好吗?” 陈苏苏斜瞥了他一眼:“我最近正在为一件事烦恼着,并为自己太过弱小而感到悲哀。” 陈苏苏想起之前顾瑾之的种种表现,眼珠一转,忽然眼前一亮:“兄弟,我知道你是个高人,现在你的新朋友生死攸关,你一定会帮这个忙的吧?” “……”顾瑾之问,“什么忙?” 陈苏苏吸了一口气,说:“我的一个朋友正在经历一场人生的豪赌,如果她赌输了,可能将经历人生中第一次失败,在这样艰难的时刻,我却连她的赌注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很不够义气?” 顾瑾之:“……所以?” 陈苏苏嘻嘻一笑:“你有没有什么法子或者渠道能搞到一个人的消息?” 顾瑾之摸了摸鼻子,摇了摇头:“没有。” 陈苏苏期待的目光黯淡下来,抬眼望天,忽感人生无望。 “我身为陈家大小姐,却连一个人的名字都不能知道,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悲剧啊!!!” 顾瑾之:“……”默默远离戏精。 “陈小姐不必想着从我这里套消息,我不会让您得逞的。”顾瑾之笑着说。 妄想一石二鸟同时打探两个人消息的陈苏苏:“……”我感受到了世界对我的恶意。 陈苏苏一下扑到跟前的衣架撒花姑娘,揪着架子上的衣服,惨声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我到底还是不是你们的团宠了啊——” 工作人员:“……”没听到没听到。 陈苏苏叫得悲惨,带动着情绪也悲怆了起来,动作幅度一大,一不小心推倒了满墙面的衣架,一声高过一声的倒地声听得顾影自怜中的陈苏苏一阵发愣。 陈苏苏:“……” 一旁的工作人员:“……”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陈苏苏看了副导演一眼。 副导演见势相当有眼力见地喊道:“都干什么呢!小张拍戏已经拍了那么久了,怎么都还杵在这儿,不快去候着?” 所有人呼啦一声跑了出去。 顾瑾之转身跟着众人要跑,半路上被一根倒地的衣架绊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姿势之可笑,动作之夸张让人不忍直视。 “还有那谁,谁订购的衣架啊,这么不结实,一碰就倒,扣钱!” 陈苏苏:“……导演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扣钱哈。” 副导演笑笑:“哪里,是他们做得不好,自然是该扣钱的。” 陈苏苏哈哈笑了笑,眼睛无意识地往四周望了望,视线忽然定格在了顾瑾之刚才跌倒的地方。 “那里怎么有血?” 副导演脸色一变:“什么血?有人受伤了?” 副导演顺着陈苏苏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顾瑾之跌倒的地方有一滩小小的血迹,沾在了红衣服上面,很难辨认。 陈苏苏说:“顾瑾之之前出了车祸,腿上本来就有伤。” 副导演心中一跳,连忙走过去:“难不成伤上加伤?”他还没走过去就被陈苏苏一把拉住了。 陈苏苏把导演拉到身后,慢慢走过去,掀开了满地的衣服。 她一惊。 衣架之后是一个极为狭小的空间,用来储存一些过时的还来不及扔的衣服,已经闲置了许久,陈苏苏不小心推倒了衣架,有一根戳进了格子里面。 血就顺着那格子流了出来。 副导演惊恐地捂紧了嘴巴。 陈苏苏咽了口口水,脑袋向那里探去。 陈苏苏的手还没伸过去,从格子里霍然伸出一只手来,上面还沾着血迹。 陈苏苏呼吸一窒,就看到那手动了动,一个人从格子里面爬了出来,站在了陈苏苏面前。 那人脸色蜡黄,眼底还有很重的黑眼圈,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衬衫,看着有些发皱,胳膊上被长杆划出一大道口子,紧盯着陈苏苏,面色阴鸷,看得陈苏苏心底有些发毛。 副导演瞧着,忽然站了上来:“这不是刘刚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刘刚,谁?”陈苏苏皱着眉问。 副导演回答说:“剧组送盒饭的。” 陈苏苏皱眉,上下打量着刘刚:“那他躲在这里干什么?” 刘刚反应有些迟钝,等副导演把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向副导演打招呼:“导演好,我平时不回家的时候就在这里休息,您别介意。” 陈苏苏皱眉看着,刚想说什么,顾瑾之忽然从刘刚身后窜了出来,跑到了副导演面前。 “副导演,我看这个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副导演一愣,问:“怎么了?” 顾瑾之小声说:“这个人我前几天就看见了,他有的时候神志不清,总是在那里自言自语的,有的时候眼神跟豹子似的,可吓人了!” 第三十八章 顾倾城 副导演看向刘刚,看到他脸色虽然不好,但面色平和,当即踢了顾瑾之一脚:“胡闹!咱们剧组送盒饭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哪里不对劲了!” 顾瑾之委屈地后退了两步,陈苏苏挑眉:“平常看你不爱说话,察言观色倒是在行。” 这句话中不乏讥讽之意,顾瑾之只是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刘刚离开了。 陈苏苏看着刘刚离开的背影,摆手叫来了助理,指着刘刚的背影说:“盯着那个人。” 她转身给祝孤笙发了条消息,言语间颇有邀功的意思。 “笙姐,你找的东西,我找到线索了。” 祝孤笙看到消息,坐在车里挑眉一看,回了句知道了,多谢。 陈苏苏接到消息,笑得合不拢嘴,马上说。 “不用谢,只要把你心上人的名字告诉我就好了。” 祝孤笙:“……”她想了想,顾瑾之的确说过改主意了,刚想说出来,忽然又想起,现在顾瑾之和陈苏苏正在一个剧组拍戏,相当于同事关系,突然就不想说了。 于是她勾唇笑了笑,说:“远在天边。” 陈苏苏看到消息:“……”两眼一亮。 然而她迅速将祝孤笙认识的人全部捋了一遍,惊讶地发现符合条件的不少! 陈苏苏啧了一声:“到底是宫念可能性高呢,还是钟斯羽机会更大呢……”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今天的戏份拍完了?” 顾瑾之一脸镇定:“拍完了。” “……” 副导演:“拍完了就去追刘刚,给人包扎一下,没看见人家都伤着了么?” 顾瑾之问:“那老板,医药费算工伤么?” 副导演很想说你直接垫上就算了,然而他看了看陈苏苏,掏出钱包放到顾瑾之手上,说:“当然算!” 顾瑾之看着这钱包,心想既然算工伤,导演你自掏腰包做什么? 他扫了一眼面露沉思的陈苏苏,转身走了出去。 “笙姐,我知道了,你喜欢宫念。” 祝孤笙看着陈苏苏发来的消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发了个x的符号就关掉了手机。 恰在此时,车身忽然摇晃了一下,祝孤笙问:“什么事?” 司机回头说:“总裁,前面有个人挡路。” 祝孤笙皱眉望去,看到路旁中央正坐着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少年,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个子高挑,眉目因为太过精致而带着几分女气,又因为年纪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祝孤笙挑眉,司机刚探出脑袋,话还没说,那少年已经朝着这里跑了过来,问司机说:“请问你认识一个叫顾瑾之的人吗?” 祝孤笙:“……??” 司机不知道顾瑾之的名字,摆了摆手说:“不认识,这里是公路,让开让开。” 顾倾城撇撇嘴,刚要让开路,就听车内有人问:“你找他做什么?” 顾倾城眼前一亮,这是认识他老爸的节奏了? 他侧头看去,车窗缓缓落下,顾倾城看着眼睛更亮了几分:“这位姐姐,你真好看!” 顾瑾之接着问:“你认识顾瑾之?” 顾倾城张了张嘴,刚要说那是他老爸,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他是我叔叔。” 祝孤笙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倾城咧嘴笑着,回答说:“我叫顾倾城。” 倾城?祝孤笙挑眉,倒是对得起这副模样。 祝孤笙嘴唇勾了勾,说:“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你去。” 顾倾城眼睛一瞪,嘿嘿笑着说:“漂亮姐姐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我自己去找,不用麻烦了。” 祝孤笙微微笑了笑,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他住在那里。” 顾倾城顺着祝孤笙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别墅。 他看着那栋远远看来其貌不扬的别墅,心想,老爸再有钱,住的地方也寒碜得要命,难不成来了京都就转性了? 顾倾城道了声谢,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祝孤笙笑了笑,对司机说:“找人盯着那小子。”遂驱车往别墅走去。 顾瑾之跑到剧组外的空地上,远远看到刘刚,刚想喊一句,却发现他正在和什么人拉拉扯扯,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 他快跑上前,才看清楚,正在和刘刚拉扯的那人竟然是张玲。 刘刚动作很粗鲁,捏着张玲的胳膊,疼得张玲直皱眉。 “你干什么!”顾瑾之上前拉开了两人,看着刘刚。 张玲躲在顾瑾之身后,就听刘刚吼道:“我跟我老婆说话,别人插什么嘴!” 顾瑾之意外,回身问张玲:“他是你丈夫?” 张玲躲在顾瑾之身后点了点头,低声说:“很快就不是了。” 刘刚脸色一变,恨声道:“告诉你!别以为当上了女主角就能赚钱离婚了,想让我离婚?休想!” 张玲躲在顾瑾之身后,看着刘刚凶狠的目光,吓得又躲了回去。 顾瑾之皱眉说:“即使你是她的丈夫,但家庭暴力是不对的。” 刘刚拧眉看着顾瑾之,嗤了一声:“这是你新勾-搭的小白脸儿?长得倒是不错。” 顾瑾之说:“你误会了。” 他又想说什么,张玲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拉着他的胳膊就说:“是,他是我男朋友,所以离婚协议你还是快签了吧,否则老娘带着比你好看比你年轻的男朋友成天在你跟前晃,膈应死你!” “你!” 刘刚紧盯着张玲揽着顾瑾之的那只手,仿佛要盯出一个窟窿来,顾瑾之以为他又要冷嘲热讽的时候,刘刚将目光转向顾瑾之,眯眼扫了一眼,低声说了句:“我们后会有期。” 刘刚走开好远之后,张玲才放开顾瑾之,撩了撩头发:“抱歉,让你见笑了。” 顾瑾之摇头:“这没什么,只是下次别这样了。” 张玲一愣:“什么?” 顾瑾之指着自己的胳膊:“我有喜欢的人的,虽然还没有追到,但我不想让她误会。” 张玲低着脑袋后退两步,捏紧了衣角小声说:“抱歉。” “没关系。”顾瑾之问,“你还好吗?” 张玲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一些家事,我一直想离婚,她不肯罢了。” 顾瑾之说:“你丈夫有点奇怪,刚才他眼神可吓到我了,跟刀子似的,我都怕他再看下去都能用眼神把我扎死。” 张玲低头捏着衣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冲顾瑾之鞠了一躬:“顾老师,我知道您很厉害,求您帮帮我吧!” 顾瑾之:“……” 第三十九章 龙党 空气突然很尴尬。 陈苏苏好巧不巧地从不远处走来,笑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说什么小秘密呢?” 她这次长了个心眼,没从顾瑾之身后出其不意,倒是来了个人未至声先闻。 顾瑾之扭头笑了笑:“陈小姐能这么快赶过来,怕是知道了我们刚才的谈话了吧。” 陈苏苏一噎。 她的确是听了暗中监视的保镖的描述才赶过来的。 最近京都出现的那个连环杀人案,虽说与他们陈家无关,但祝孤笙和宫念都在关注着。 一件案子能让祝孤笙和宫念同时紧密关注,陈苏苏虽然不知道内情,却也能猜出一二。毕竟能让他们两个人都这么上心的事情,可不多了。 秉承着用线索交换八卦的美好设想,陈苏苏奋不顾身投入到了这场搅浑水的“战斗”之中。 张玲脸色一白,惶恐地喊了句:“陈……陈小姐。” 陈苏苏摆了摆手,她和张玲并不熟,然而却有一种对谁都自来熟的本领:“张小姐,都是一个剧组的,再说了,你是顾瑾之的朋友,顾瑾之是我的朋友,那你也算我的朋友了,既然这事我知道了,觉得还是要管一管才能对得起我的良心。” 她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凭我陈家的实力,对付你丈夫绝对小菜一碟,你也不用觉得怎样,我不是白帮你的。” 张玲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期待地看向陈苏苏。 陈苏苏笑了笑,接着说:“办事是要花经费的,这些经费我日后都是要找你要,还要算利息的。” 张玲不住点头:“好,好,多谢陈小姐。” 陈苏苏看着她激动的模样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你的丈夫啊。” 张玲扬起的嘴角渐渐垂落,她抚着自己手臂上刚被刘刚掐出来的淤痕,轻声说:“是啊,这些日子,他跟变了个人一样,我真的受不了了。” 陈苏苏皱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信息:“你丈夫之前不是这样的吗?” “如果他之前就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张玲苦笑。 她搓着自己胳膊上的青痕,好像这样搓着就能把淤痕搓掉似的,她自言自语着说:“刚遇到他时,他人很温柔,对我也一直很好,我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就嫁给了他,那几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虽然我一直跑龙套,他工资也不高,但一直尽最大能力给我最好的,后来……后来他性情就变了,从一个温柔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暴虐的模样……” 陈苏苏叹了口气,说:“男人啊,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顾瑾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剧本上的台词吧。 张玲轻声说着,说到动情处,捂着嘴低声抽泣了起来,陈苏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帮你请律师,相信我。” 张玲点头道谢。 其实就算是请律师的费用她自己承担,如果单靠她自己的话是绝对请不到陈苏苏的律师的,算起来是她借用了陈苏苏的人脉,还是她赚了。 陈苏苏心思细腻,安慰她说:“你先去休息休息吧,剧组我帮你请假。” 顾瑾之看着张玲离开的背影,叹道:“她平常也是个温和又开朗的人,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辛酸。” 陈苏苏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都活在表面,谁知道背后有什么秘密呢?” 顾瑾之知道她这句话意有所指。 “她瞒着很多事啊。”陈苏苏看着顾瑾之说,“我很好奇,张玲的那个‘后来’,到底是怎么个后来法。” 顾瑾之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摆:“我不知道陈小姐一直处心积虑要和我接触是为了什么,事先奉劝您一句,从我这里挖不出什么的,您还是尽早放弃吧。” 陈苏苏挑眉,仿佛早有预料。她挑了挑嘴角:“最近京都有些不太平,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我很好奇,那些人的头目,到底是谁。” 顾瑾之笑了笑:“陈小姐不会怀疑我这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吧?那您可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陈苏苏呵呵笑了两声:“几百年来,京都豪门以宫陈两家为首,祝氏横空出世之后,许多豪门开始蠢蠢欲动,顾先生之后后来的结局么?” 顾瑾之问:“结局怎样?” 陈苏苏惋惜地摇了摇头:“京都只有一个祝氏。” 她眯着眼看着顾瑾之:“顾先生,我虽尚未掌权,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顾先生身份如何以我现在的本事固然查不出来,但京都是块铁板,有心人想闯进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顾瑾之挑眉看着陈苏苏,笑着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说:“陈小姐不必对我抱有那么大的敌意,我无意进军京都,这些年来,宫家和陈家经营得京都固若金汤,有如铁板一块,就算顾某想分一杯羹,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承认我并非只有这一个身份,您也不必大惊小怪,谁还没有个副业呢,您说是吧?” 陈苏苏看着他不说话。 她警惕的原因并非知道顾瑾之有别的身份,而是这层别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所幸曾在祝孤笙手下学了几年,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知道顾瑾之当初一招打败她的招式乃是龙党专用的招式。 要说龙党,当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存在,即便她陈家在龙党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 一个黑道组织,却有着自己的军队,势力遍布多个国家,专营军火贸易,几百年来多国曾多次联合围剿,依然屹立不倒,无论是势力还是底蕴俨然已经超过了许多国家,成为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黑道组织。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龙党都足以令人胆寒。 a国几乎算得上为数不多的龙党的势力渗透不到的国家之一,这也与a国元首一直致力于与龙党的斗争有关。 陈苏苏作为世家大族的指定继承人,曾听说过一些内部消息——a国之所以没有龙党肆虐,也与龙党的退让有关。 这些话陈苏苏并不清楚,只是陈家多年以来的经营,若龙党真的打算侵蚀a国,京都——陈家的基业所在——无论如何是它避不开的地域。 豪门世家都对龙党的任何消息非常敏感。 陈苏苏至今没有见过龙党的任何一个人。她恐怕顾瑾之是龙党的人,更恐怕龙党已经来了。 第四十章 张玲 顾瑾之说:“我不期望陈小姐能够听我几句话便相信了我,这想必也不是陈小姐的作风,只不过陈小姐的看法于我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 陈苏苏:“……”忽然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顾瑾之呼出一口气,看向陈苏苏。陈苏苏望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表情从温和变得沉稳,气势陡然凌厉了起来,像是一把刀从刀鞘里被拔了出来。 他说:“我在京都还有一些事要做,陈小姐,最好不要挡我的路。” 陈苏苏:“……” 顾瑾之说完这句话,轻轻笑了笑,眨眼间又变回了那个笑容平和寡言少语的青年,他冲陈苏苏点了点头,错身走回了剧组。 陈苏苏还没从皱眉看着顾瑾之远去的背影,想着顾瑾之方才的表情,虽然不想承认,但刚才那人的气势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却是真实的。 这种时刻,她尤其想念笙姐。 陈苏苏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说:“爷爷,您听到了吧。” 陈弱水听着,嗯了一声,又和陈苏苏聊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他坐在书房里沉思了一会儿,叫来老管家,吩咐说:“去查一查,一个叫顾瑾之的人。” 老管家点头出去了。 陈弱水在书房里兜了好几个圈,花白的眉毛微微皱着,他总觉得,顾瑾之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在哪儿听过呢……” 陈家的办事效率很高,陈苏苏吩咐下去一个小时,律师就联系到了张玲,下午,关于张玲的消息也传到了陈苏苏这里。 “什么?”陈苏苏刚拍完戏,听到消息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张玲是杜家的私生女?” 助理回答说:“是的,张玲的母亲是十几年前小有名气的演员张若梅,后来当了杜家老家主杜城的情人,生下了张玲。张若梅在张玲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张玲一直生活在杜家,只不过杜家的家主夫人厉害,张玲这些年在家里的地位一直很低,吃穿用度都不怎么样。” 陈苏苏疑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杜家的家主夫人很多年前就已经和杜城离婚了吧?” 助理点头回道:“是的,只不过离婚的消息一直瞒着,而且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杜家。” “自己的亲闺女被人搓圆捏扁,杜城就不管管?” 助理还没说话,陈苏苏脑子一转,这才想起,杜家的家主夫人名叫顾若云,是顾家的一个旁支的小姐,当即嗤了一声:“这杜城还真是个好男人,顾家当年没落的时候他出去找情人,生孩子,现在顾家崛起了,他又成了个缩头乌龟,真够怂的……” 顾家是c国赫赫有名的千年豪门,十几年前被寒家吞并,没落了十几年之后,顾家主家的少爷又重振了顾家。据说当年那一场豪门相争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陈苏苏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助理说:“现任顾家家主是谁?” 助理一愣,想了想回答说:“顾家家主的信息封锁极为严密,只知道一个名字,叫顾笙。” 陈苏苏:“……”她摆了摆手,挥退了助理。 ………… 风瑟瑟地刮。 张玲走在路上,摸了摸口袋,发现一分钱都没有了,只能一个人走回去。 她心酸地垂下眼睑,远远看到顾瑾之朝着这里走过来。 她想起顾瑾之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心中一暖,刚要打招呼,就见顾瑾之笑着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小跑着赶了过去。 张玲怔怔看着,顺着顾瑾之的方向看去,在剧组外面的某个隐蔽角落,看见了一辆车的一角。 顾瑾之钻进车厢之后,车子缓缓开动,张玲有幸看到了那辆车的牌子。 一辆崭新的迈巴赫。 张玲忽然想起,顾瑾之每次来剧组也是带着助理的,和陈苏苏一样。 她又想起之前周艾的话,心里忽然酸酸的,不知怎的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张玲回到杜家的时候,走进别墅,看到家主夫人正在吃完饭。 桌前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青年。这三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父亲的前妻,一个是她的哥哥。 顾若云穿着一身简单的蓝色休闲装,长发向后盘起,眼角有一条明显的鱼尾纹,气质成熟妩媚,从眉眼间依旧可以窥见当年的美貌。 这位妇人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美人。 杜城已经年近六十,然而岁月似乎没怎么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身材依旧挺拔,看起来如同四十几岁的人。 杜正君穿着一身白衬衫,人生的也是玉树临风,这个人在京都本就是出了名的翩翩佳公子。 顾若云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仿佛没看到她似的,继续低下头,一边吃饭一边小声说话。 “明天就是你爸的六十大寿,寿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正君坐在顾若云的右手边,他放下筷子,回答说,“已经准备好了。” “今年邀请了多少家豪门?” 杜正君笑答:“不多,二十几家。” 顾若云皱了皱眉:“怎么今年这么少?” 杜正君说:“今年邀请了祝氏的梁特助。” 坐在顾若云左手边的杜城眼睛一亮,眉开眼笑着说:“祝氏现在发展势头正盛,正君,你能请到梁特助,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杜正君笑了笑,没回答他的话。 杜城没得到回答,正尴尬间,一歪头正看到站在门口茫然无措的张玲,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怎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今天一天都要在剧组么?” 张玲埋下头,低声说:“有些事,请了假。” 杜城厌恶似的皱了皱眉:“回家了就别在这里呆着了,快回屋里吧。” 张玲点点头,快速转身,往房间的最角落拿出走去。 杜城看着张玲的背影消失,转身又换了一副笑模样,将一盘菜里的青豆都挑了出来,看向顾若云:“我记得你不吃青豆。” 顾若云淡淡看了杜城一眼,笑得不达眼底,将那盘菜推回了杜城面前:“谢谢,我自己会挑,不必麻烦杜先生了。” 杜城脸色一僵。 杜正君若无其事地吃着饭,仿佛看不到父亲的尴尬。身旁的佣人全部低着头,一动不动如同一根根木头。 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在杜家的别墅之中。 第四十一章 祝小姐很有趣 杜家别墅并不算小,主间是几个房间,分别留给顾若云三人,偏僻些的房间是留给佣人和管家小住的,张玲的家就在这两片房间中间的一个角落里。 张玲低着头走回房间,坐在发旧的床单上,看着自己已经发紫的胳膊,苦笑了一声。 快要入秋的时节,她穿着一身断袖没有人问,胳膊上一大块淤青也没有人问。 连顾瑾之都看得到的淤青,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 想到这里,她忽然开始想念起顾瑾之来。 她起身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年轻娇美的脸,无声地笑了起来。 曾经以为嫁了人就能摆脱这个家,到头来却是自己求着他们回来。 想着想着,门忽然被敲响了,张玲收拾好心情,开门之后,不出意外地看到杜城站在门外。 杜城看着张玲,慈爱地笑着,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摆着一碗粥,一碟菜:“小玲,吃饭了么,爸给你送来了。” 张玲侧身请杜城进来,低声说:“谢谢爸,我吃过了。” 杜城进来把饭放在桌上,看着她的胳膊,脸上挂着些许忧愁:“是不是刘刚又来找你了?” 张玲沉默着点点头。 杜城气得拍桌:“我早就知道那人靠不住,现在染上毒-品就更不是东西了!” 张玲笑了笑:“我记得当初爸你可是很支持我嫁给他的。” 杜城叹了一口气:“当初也是爸识人不清。” 张玲笑着没说话。 是啊,当初刘刚有钱,人脉又广,对他的事业大有裨益,再不是东西,在她这位父亲眼里也是东西了。 杜城叹了口气,感慨着说:“小玲啊,现在杜家的权力都在你顾姨和你哥手里,爸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啊……听说你们剧组的同事有一个女三号,她叫什么来着?” 张玲在心底笑了笑,回答他说:“叫陈苏苏,是陈家的大小姐。” “那位小姐是指定的陈家继承人,在陈家可是受宠啊。”杜城看着张玲,眼睛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亮光,“小玲啊,爸没有能力了,要是你能有那么一位世家大族的小姐做你的朋友,以后,也不用总受你顾姨压制,爸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啊……” 又是这样。 张玲看着自己这位父亲。 他似乎永远是这样语重心长的模样,无论什么样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成了牵肠挂肚,用心良苦。 张玲笑了笑说:“爸,陈小姐性格高冷,我一个普通的小演员哪里能和她说上话?” 杜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呀,就是单纯,没有机会说话那救创造机会啊!你聪明,爸相信你明白爸的意思。” 他拍了拍张玲的肩膀说。 张玲看着他长叹了口气说:“爸老了,能不能把家里的产业夺回来,就看你的了。” 张玲垂眸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杜家是杜家的少主杜正君在掌权,然而除了杜家以外的人都不知道,杜家少主和杜家家主之间的微妙关系。 杜城又说:“对了,明天是爸的六十大寿,你好好打扮一下,作为盛星娱乐的工作人员来参加。” 杜城想了想,要说的已经交代完了,起身就要走,张玲忽然在背后叫住了他,问:“在哪里?” 杜城一愣:“什么?” 张玲又重复了一遍:“寿宴在哪里举行?” 杜城才知道,原来女儿还不知道自己寿宴的举行地点:“在家里啊,家里这么大,去别处做什么?” 杜城走后,张玲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累极了似的趴在了床上。 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张玲抬眼,窗边的鸟笼里,一只小黄鸟正站在杆子上,望着窗户外的天空,不知在聒噪着什么。 张玲一笑,抓起一把鸟粮放进了笼子中的小碗中。 ………… 晚上,陈苏苏驱车走在去往祝家的路上。 她此行是邀功的,她给祝孤笙提供了消息,然而祝孤笙却没有告诉她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鉴于祝孤笙对消息的严密把控本领,陈苏苏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她家里蹭个饭。 陈苏苏看着身后迅速退去的风景,愉悦地和祝孤笙讨论吃什么的问题。 祝孤笙:“吃火锅做什么?” 陈苏苏:“今天拍戏的时候和同事无意间谈到的,就想起来了。” 祝孤笙:“你在剧组还有朋友?” 陈苏苏:“【呲牙】一个很神秘的人,我打不过。” 祝孤笙:“你能打过的人不多。” 陈苏苏:“……” 祝孤笙:“【戳一戳】吃火锅是吧?” 陈苏苏:“不打算理你。” 祝孤笙:“……” 祝孤笙:“那就吃火锅吧。就这么决定了,顺便把宫念也叫来,再见。” 陈苏苏:“……” 祝孤笙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看顾瑾之:“今天晚上吃火锅。” 顾瑾之正拿着一张邀请函出神,听到祝孤笙的话才回过神:“决定好了?” “那丫头心血来潮要吃火锅。”祝孤笙看顾瑾之手里的邀请函,问,“这是什么?” 顾瑾之收起邀请函说:“杜家是我们的投资方之一,明天是杜家家主的六十大寿,邀请我们去参加寿宴。” 祝孤笙眨眼盯着那张邀请函,心里忽然有些不平衡——为什么邀请了顾瑾之,没邀请她呢? 她选择性忘记了杜正君邀请她被拒绝的事。 “那你去吗?” 顾瑾之笑了笑:“虽然腿上有伤,但还是要去的,有机会多结交一些人,对我的事业有帮助。” 顾瑾之说着,又补充了句:“做男人,就是这么难。” 祝孤笙:“……” 祝孤笙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 祝孤笙挑眉:“原来你还记得你腿上有伤。” “……”顾瑾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最近事情有点多,我得努力工作,要不然怎么还欠你的钱?” 祝孤笙一愣,她垂着眼睑,轻声说:“和我呆在一起,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直起身子看着她,“和祝小姐呆在一起很开心。” 祝孤笙说:“和一个沉默寡言还面无表情的人呆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聊?” “不会。”顾瑾之很真诚地看着祝孤笙,“祝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 祝孤笙又问:“我这人没有生活情趣,只知道工作。”陈苏苏也说过她是个很容易让人感到无趣的人。 顾瑾之笑着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帅的,女人也一样。” 祝孤笙这才微微笑了起来。 被喜欢的人夸赞无疑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即使那些称赞有可能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之上。 第四十二章 有一美人兮 祝孤笙计算着陈苏苏在路上的时间,问顾瑾之说:“你真的不上桌?” “不了。”顾瑾之站起来说,“今天在剧组和陈苏苏发生了些不愉快,如果让她知道她的大白菜让我拱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祝孤笙:“……” ………… 话说陈苏苏的车刚走到别墅区外围,她刚要问司机还有多久到祝家别墅的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司机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小姐,前面有个路障。” 路障?又不是军事基地哪儿来的路障? 陈苏苏往车外看去,就见一块大石头挡在路中央,把进别墅区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 陈苏苏见到这样的景象,眼睛顿时瞪大了,拿出手机就拨通了紧急通话按钮:“笙姐!有人要绑架我!!!” 祝孤笙接起电话,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吼声,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体绷成一条线:“你在哪儿!?” 对面没有声音了。 祝孤笙拧着眉,寒声说:“为什么不说话了,出了什么事!” 陈苏苏的声音才传过来:“没……没事,就是绑架我的这个小哥哥,有点好看。” 祝孤笙:“……”忽然想摔手机。 陈苏苏:“好像误会了,不是绑架的,是个小帅哥来搭讪的。” 祝孤笙:“……”她摔了手机。 顾瑾之一脸平静地看着祝孤笙一把把手机掼在沙发上,气呼呼地坐下,倚在沙发上不出声。 他笑了笑:“你很关心陈苏苏啊。” 祝孤笙默了默,才回道:“嗯,我朋友不多。” 顾瑾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了一种名为苦涩的表情。 他静静看着祝孤笙,女人的面容姣好,皮肤细腻白皙,顺着优美的脖颈向下可以看到优美的曲线,许多年前顾瑾之见到她时就了解,这个女人很美。 然而今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瑾之才发现,祝孤笙这个人其实很寂寞,就像她名字中的那个“孤”字,那张几乎看不到表情的脸似乎注定了,孤独与她相伴而生。 他忽然又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在战火中依然笑得灿烂的少女,她的身边总是花团锦簇,似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轻而易举建立起自己的朋友圈。 祝孤笙看顾瑾之把头埋在膝盖里,疑惑道:“怎么了?” 顾瑾之摇了摇头,抬起脑袋说:“在思考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履行义务。” 祝孤笙:“……”我也在思考到底用什么方式能让你喜欢上我。 祝孤笙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考虑一下。” 又敷衍。 顾瑾之心酸:“我一个大美男成天在你面前走来走去,你还能做到坐怀不乱,真不知道你包养我来是干嘛的!” “看着好看。” 顾瑾之:“……” 顾瑾之得寸进尺,色胆包天,直接扑上去,把祝孤笙压在沙发上,咬了她一口:“那你该去买幅画。” 祝孤笙脖子上被咬了一口,倒没觉得疼,反而痒痒的,像一根羽毛挠在心尖上。 她眯了眯眼。 顾瑾之眼睛暗了暗,埋头又在另一边咬了一口,轻轻地,像是在舔。 祝孤笙哪里受过这样的撩拨,眯着眼缩了缩脖子,像一只晒日光浴的小白兔。 顾瑾之突然后悔自己的行为了。 他暗暗咒骂了一声,手直接伸进祝孤笙的衣服里游走了好一会儿,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上了卧室。 祝孤笙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她躺在沙发上,薄毛衣被拉扯到肩头,眼神微微涣散着,胸膛微微起伏。 过了几分钟,祝孤笙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衣服拉上去,理了理微乱的头发。 她扶着脑袋,瞥了一眼卧室的方向,懊恼地想,明明她是金主,怎么最近两个人的关系越走越偏了? ………… 顾倾城笑眯眯地看着车里的人,说道:“这位姐姐,江湖救急,收留一下好不好?” 陈苏苏看着车外的人,挑眉说:“小帅哥,这路障是你设的?” “是的是的。”顾倾城点点头,“我晚上无处可去,希望能拦截一辆车,然后非常有幸地遇到了一个美女姐姐。” 陈苏苏笑了笑:“小帅给嘴真甜。” 她问:“你发生什么事了么?” 顾倾城总不能说他老爸为了逼他回去,把他的全部家当都抢走了吧…… 他苦着脸说:“这位姐姐,我本来是想来这里投靠亲戚的,结果半路上钱包被人偷了,现在正走投无路……” 陈苏苏看着他,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递给他:“小弟弟,这些钱给你,打个车找家旅馆先住下吧,这地方治安好,不用担心黑店。” 顾倾城好不扭捏地接过钱,笑得牙不见眼,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多谢这位美女姐姐,敢问姐姐大名,日后有缘,必当报答!” “我姓陈。” “京都陈家。”顾倾城眼睛一亮,“陈氏大小姐,在下顾倾城。” 陈苏苏一惊:“你姓顾?” 顾倾城一怔,暗道不好。 说实话,姓顾的人不少,可照这位姐姐的口气,是显然把他和顾家联系到一起了。 就听陈苏苏笑着说:“真巧,我也认识一个人,他叫顾瑾之。” 顾倾城一怔:“你认识顾瑾之?” 陈苏苏翻出相册来给他看:“这是我们剧组的合照,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顾倾城接过,看到相册上剧组众人的合照,顿时一惊。 卧槽,想不到桀骜残暴的老爸也有笑得这么温和的时候哇! 陈苏苏说:“小兄弟,顾瑾之是你什么人?我可以帮你去找他。” 顾倾城回答:“他是我叔叔。” 陈苏苏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上来。” “等等。”顾倾城站在车门外,拨通了一个电话,“卓爷爷,我已经从一位姓陈的小姐那里找到线索了,不用你帮忙了,拜拜了您嘞!” 顾倾城欢天喜地地坐上了车:“谢谢姐姐,京都的小姐姐长得就是好看!” 陈苏苏看着顾倾城的模样,实在想不出来,平时沉默寡言的顾瑾之会和这个油嘴滑舌的小鬼头扯上什么关系。 她笑说:“怎么,你还碰见过别的小姐姐?” “有啊。”顾倾城笑着点点头,“之前碰见一个小姐姐,长得也很好看!” “有多好看,比我还好看?” 顾倾城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回答说:“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陈苏苏:“……” “这么好看呐。”陈苏苏呵了一声。 “是啊……”顾倾城望着窗外的景色,轻声说,“就像我妈妈一样。” 陈苏苏无声笑了笑,大概每个男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能在那个人的身上找到他所期望的母亲的影子。 陈苏苏咳了一声:“我现在要去朋友家吃个饭,等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好。”顾倾城回答得很干脆。 第四十三章 再遇祝孤笙 车子很快到达了祝孤笙的别墅前。 顾倾城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那个漂亮姐姐给他指的他老爸的地址么? 顾倾城问:“苏苏姐姐,别告诉我这里是你们拍戏的剧组啊。” “……”陈苏苏呵呵了两声,“我倒是希望我能进这么有钱的剧组。” 顾倾城不可置否,待在车子里,看着窗外的景象。 陈苏苏到的时候,李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顾倾城透过车窗和落地窗,看到了灯光之下的一个侧影,缓缓瞪大了眼。 李叔走上前来:“苏小姐,食材已经在准备了,小姐在里面。” 陈苏苏点了点头:“麻烦李叔了。” 陈苏苏进门,果然看到祝孤笙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那是一本财经类的杂志。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长毛衣,露出小半截大腿,象牙一般的白色好像在发光。 陈苏苏楞在了那里。 祝孤笙从杂志中抬起头来,问:“你怎么了?” 陈苏苏摇摇头,上下打量着她:“笙姐,你今天穿得很……诱人啊。” 祝孤笙:“……”她很想澄清一下,衣服不是她买的,顾瑾之胆大包天,趁着她不在家把她的运动服和迷彩服都藏了起来,连她都找不到,顺便买了一大堆衣服填满了她的换衣间,她别无选择。 陈苏苏鼓了鼓掌:“笙姐你的品味终于变了,我太高兴了,你在家终于不穿睡衣了!” 祝孤笙:“……” 祝孤笙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她一边看杂志一边问:“最近拍戏怎么样?” 陈苏苏回味地想了想:“还不错,感觉剧组人都不错的。” “是真的不错还是不敢惹你?”祝孤笙说。 “管他是不是真的不错。”陈苏苏倚在沙发上说,“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呀,等我拍完了戏,说不定就得被我爷爷抓回陈氏上班了,到时候可就没这个机会喽——” 祝孤笙拿起桌上的水杯,说得慷慨激昂:“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 祝孤笙笑了笑,似是无意间忽然问道:“听说你在剧组交了朋友,人怎么样?” 陈苏苏眉梢一挑,抿唇一笑:“试探了几次,人不简单呐。” 她喝了一口水,嫌弃道:“就是说你没有情趣,这么大的别墅,连个酒柜都没有,每次我想和红酒都得自己带。” “我又不喝酒,要酒柜做什么。”祝孤笙说,“我这里有茶,你喝么?” 陈苏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算和可乐也绝不喝茶,那太养生了,不符合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祝孤笙淡淡一笑。 陈苏苏今年二十一岁,的确正是好动的年纪。 祝孤笙扬眉,忽然听到一阵响动,扭头一看,就看到落地窗的玻璃上贴了一个大脑袋,正冲着他笑眯眯地摆手。 祝孤笙:“……” 祝孤笙皱眉:“他怎么在这儿?” 陈苏苏眨眨眼,往窗户边看去,果然看到顾倾城站在外面,笑着同祝孤笙招手:“笙姐,你认识那孩子?” 祝孤笙点头:“半路上见过一次。” 祝孤笙看向李叔:“李叔,让他进来吧。” 陈苏苏饶有兴趣地对祝孤笙说:“笙姐,你知道那孩子姓什么?” “姓顾。” “最近京都不是出现了一波人吗,我觉得十有八九跟顾家有关系,就留了个心眼。”陈苏苏低声说,“那孩子警惕性很高,又会设路障,一般的小兵都比不过,绝对不简单。” 祝孤笙瞥向陈苏苏。 是啊,这孩子还说自己是顾瑾之的侄子呢。 祝孤笙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念头,顾倾城已经快步走到了祝孤笙面前,呲牙一笑:“漂亮姐姐,还记得我吗?” 祝孤笙点头:“记得。” 顾倾城眼睛都亮了:,往四周看了看:“漂亮姐姐,你之前说我叔叔住在这里,他人呢?” 陈苏苏握着水杯的手一紧,看向祝孤笙的方向。 祝孤笙面不改色心不跳:“什么住在这里?” “就是你之前说我叔叔住在这里啊!您忘了?” 祝孤笙恍然般点了点头:“你说的是顾瑾之吧,你误会了,我指的是7号别墅,这里是3号。” 陈苏苏放下杯子,直起身子,看起来有些严肃:“笙姐你认识顾瑾之?” “……”祝孤笙眨了眨眼,点头回道,“认识,他住在附近。” 陈苏苏想起,7号别墅的主人至今未曾露面。 陈苏苏亮着眼睛打了个电话:“立刻监视7号别墅的所有动向,我要所有!” 祝孤笙摸了摸鼻子,她才不会说7号别墅是她哥买下来的。 说起来,祝孤笙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子,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三个人都不是喜欢着家的那种。 顾倾城张了张嘴,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祝孤笙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一起吃吧。” 顾倾城咧嘴一笑,看着眼前的两人,尤其盯着祝孤笙的脸。 他觉得自己离老爸越来越近了。 饭桌上,陈苏苏问祝孤笙:“明天是杜家家主的六十大寿,我以剧组演员的身份收到了邀请,笙姐你去么?” 祝孤笙想也不想地问:“你什么时候对这样的宴会感兴趣了?” 陈苏苏叹气道:“我最近比较留意顾家的消息,顾若云到底跟最近的人有没有关系,我得去观望观望。” “你爷爷这么快就准备退休了?”祝孤笙说着,将一卷羊肉放进锅里,“这种事,你爷爷就放心你一个人去?” “这不是还有你么。”陈苏苏想也不想就说,“笙姐,照理你的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多了吧,京都冒出这么多人,你就没想过查一查?” 祝孤笙摇了摇头,盯着面前即将滚沸的锅底:“为何要查?他们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京都边缘地区,而且至今对我没有任何冒犯,无论是商业上还是别的方面。” 陈苏苏就静静看着祝孤笙不说话。 “怎么了?” “不一样。笙姐你跟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京都豪门真不一样。”陈苏苏啧啧两声,说道。 祝孤笙笑而不语。 顾倾城终于将视线从火锅上移开来,看了两人一眼,又默默埋下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陈苏苏将顾倾城这一动作收入眼底,问:“倾城小哥哥,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顾倾城抬头,挠头笑着说:“我就是来京都找我叔叔的,你们大人这些弯弯绕绕我不懂。” 陈苏苏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李叔走进来,对祝孤笙说:“小姐,宫少爷来了。” 第四十四章 中年鳏夫顾瑾之 宫念进来的时候,祝孤笙和陈苏苏刚刚开动。 陈苏苏看到宫念,兴奋地挥了挥手:“念念来吃火锅啊!” 宫念看到冒着热气的锅子,勾唇笑了笑:“我这才迟到了十分钟,你们这就吃上了?” 祝孤笙笑道:“能吃到就不错了,也就你们两个离我这儿近,钟斯羽和罗芊芊可没有这个好运气。” 宫念不可置否,悠然坐在了那个空位前,这才看到,自己对面还坐了个少年。 “这是哪家的孩子?” 陈苏苏说:“路上偶然碰到的,附近一户人家的亲戚。” 顾倾城冲宫念点头致意:“您好,我叫顾倾城。” 宫念拿筷子的手一顿,不知为何,他看了祝孤笙一眼,又看着顾倾城笑着说:“这样的好模样,倒是人如其名。” 宫念笑了笑,又补充说:“在座人如其名的,可不止你一个。” 陈苏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祝孤笙眉毛微微动了动,没与他计较,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碗里。 宫念看顾倾城:“小家伙,你今年几岁了?” “十岁。” 陈苏苏放下筷子:“才十岁?我以为你十四五了。” 顾倾城微笑着解释:“我长得高。” 宫念没再问下去,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我出去接个电话。”说完就起身往院子里走了过去。 顾瑾之正在卧室里泡澡,刚洗完澡,腰上裹着一块浴巾,刚打算上床,手机就来了电话。 顾瑾之看到上面的号码,扬眉接了起来,问:“大晚上的,什么——” 他话还没说话,就听见对面劈头盖脸一通问话:“你现在在哪儿?你知不知道顾倾城来了京都?” 顾瑾之慢悠悠地坐在出床上,说:“知道啊,那小子自己跑过来的,他现在不适合来这儿,我特意派人把他的家当抢了,就给他留了件衣服,好叫他知难而退。” “你怎么不直接派人把他直升机掳走!” “孩子大了,总要接受锻炼的嘛。” “……”宫念揉了揉眉心,“很不幸地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什么?” 宫念远远看着顾倾城的身影,叹了口气:“你儿子现在就坐在阿笙旁边儿吃火锅呢。” 顾瑾之:“…………” 顾瑾之:“我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宫念默默听他说下去。 顾瑾之抹了把脸:“我现在就在阿笙的卧室里。” 宫念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卧室,窗户里透出的身影裹着浴巾,正苦着脸朝他招手。 “……”他看了一眼二楼,又看向一楼的和谐场面,心累捂脸。 或许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宫念看顾瑾之的脸色,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诡异的爽感,那学名似乎叫做——幸灾乐祸。 宫念问:“没问题吧?” 顾瑾之松了口气:“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我不出去,总不至于碰面。” 顾瑾之突然后悔,怎么就把顾倾城的手机也拿走了——不然还能事先串个口供! 宫念挑眉看着顾瑾之,在电话里说:“要不然你直接坦白吧,现在就冲下楼,直接告诉阿笙,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心上人。” 顾瑾之冷笑:“是啊,倾城再叫我一声爹,阿笙必定欣喜若狂,单身了二十八年,一眨眼不止男朋友有了,儿子都这么大了。” “多好啊。” “好你个头!”顾瑾之咬牙,“第二天新闻就能出头条了,标题我都想好了:中年男人不幸丧偶发疯,豪门总裁喜提父子一对。那我在阿笙眼里成什么了?单身父亲还是中年鳏夫?” “你不是吗?” “……”面对宫念来自灵魂的拷问,顾瑾之沉默了。 宫念:“孩子是不是你们的?” 顾瑾之:“……” 宫念:“他是不是小小年纪就没了妈?” 顾瑾之:“……” 宫念:“你这些年是不是一个人带孩子,又当爹又当妈?” 顾瑾之:“……” 宫念:“这些年你是不是单身?” 顾瑾之:“……” 宫念:“你是不是人到中年?” 顾瑾之:“……我觉得这点我可以反驳一下。” 宫念:“反驳什么?现在二十五岁以下才叫小鲜肉,你顶多一条老腊肉,还是条烟熏过的。” “……”顾瑾之冷静理智地挂断了电话。 宫念迅速回到饭桌上,心情大好地给顾倾城夹了一块肉:“小朋友,正长身体,多吃些好的。” 祝孤笙看着宫念,笑得意味不明。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这天宫念的心情似乎特别好,连连往顾倾城碗里夹菜,对顾倾城尤其亲切,看得陈苏苏两眼一阵发直。 临走前,祝孤笙站在门口对顾倾城说:“如果找不到你叔叔的话,欢迎你来这里。” 顾倾城笑了笑,算是应下。 三人结伴走出别墅,祝孤笙淡淡地笑着。 顾瑾之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目送着楼下那道还有些瘦弱的身影慢慢远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说起来,他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儿子了,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楼下,祝孤笙垂眸,无声地笑了笑。 她曾派人去监视顾倾城的活动,带回来的消息是——这孩子和c国顾家关系匪浅,并且有一队新活动的神秘人员跟在他周围的暗处。 祝孤笙没再想这些弯弯绕绕下去,摇了摇头,仿佛这些东西都能摇出来似的。 她转身上楼,走进了卧室。 顾瑾之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只露出一个脑袋,仿佛睡熟了一般。 祝孤笙自顾自走进浴室,洗漱完之后走出来,看到顾瑾之还在睡。 她走过去坐到床边,轻声说:“我知道你没睡。” 顾瑾之一动不动。 祝孤笙毫不在意,接着说:“我今早在街上遇到一个孩子,他自称是你的侄子。” 顾瑾之:不愧是他儿子,还知道不暴露身份,没白教! 祝孤笙接着说:“家里不怎么有人气,多个少年倒不错。” 顾瑾之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就在这附近住下了,我请他常来玩。如果他真的是你侄子的话,你也算有个亲人在这里。” 顾瑾之:“……” 顾瑾之翻了个身,他揉了揉眼,从床上坐起来,说话闷声慢语,像是刚醒似的。 “你回来了……” 祝孤笙简直想为顾瑾之的演技点一万个赞,刚要张嘴,目光下移,眉心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你怎么没穿衣服?” 顾瑾之睡眼惺忪:“你晚上洗完澡会穿衣服啊!” “睡衣呢!”祝孤笙跑过去衣帽间,没找到睡衣,偶尔听到一两声滴答声,她探头出窗户,抬头一看,一套蓝色睡衣正挂在天台上迎风飘扬。 第四十五章 不解风情的女人和耍心机的男人 “睡衣我洗了。” 祝孤笙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改了口:“……直接晒在阳台就行,挂那么高做什么?” 顾瑾之睁眼看着她:“家里阳台采光不好。”更重要的是,挂在阳台需要下楼。 顾瑾之光着脊背,似乎对自己的状态毫无察觉,问祝孤笙说:“你上不上床,不上床我先睡了。”说着又钻进了被子里。 祝孤笙一瞪眼。 明明她才是家主,怎么好想他做主似的? 祝孤笙抿唇,上前两步刚要说话,听到顾瑾之均匀的呼吸声,又闭了嘴。 她在床前转了两圈,苦恼地挠了挠头。 顾瑾之最近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干什么都越来越大胆,她整天被他撩拨得心跳加速,就好比现在,都敢不穿着衣服睡觉了。 赤果果的勾引。 作为金主,主导权不是应该在她手里吗?为什么反而是她被他撩得不能自拔? 祝孤笙愈发觉得陈苏苏的书没有效果,不禁懊恼,当初怎么就选了那么一本恋爱心经,简直毫无用处! 她撩他不管用,倒是让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撩她倒是一撩一个准! 祝孤笙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与顾瑾之经验丰富有关。 祝孤笙做了十分钟的思想准备,才钻进被子里。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顾瑾之豁然睁眼,侧身看着祝孤笙。 月光洒进房间,照进他的眼中,如同在他眼中藏了一片星空。 祝孤笙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祝孤笙:“……怎么还不睡?” 顾瑾之眯眼笑着,又凑近了几分,祝孤笙能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和瞳孔中倒映的她的影子。 “祝小姐,有没有人说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好看?” 祝孤笙眨眼,如实说道:“有啊,宫念说过。” 顾瑾之:“……” 祝孤笙:“翻过身去干什么?” “生气。” 祝孤笙问:“生气什么?” 顾瑾之答:“气你,你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祝孤笙:“……” 顾瑾之翻过身来,幽怨地看着祝孤笙:“宫念人很好么?” 祝孤笙又如实答道:“很好啊。” 顾瑾之:“……” 祝孤笙眼睁睁看着他赤-裸着从被子里爬出来,抢过祝孤笙的那一角被子,裹在身上往门外走。 “你干什么?” “我要离床出走。” “……” 顾瑾之气冲冲走到门外,哐当一声摔上门,头也不回地去了客厅。 祝孤笙忽然有点慌。 她等了一分钟,看顾瑾之还没有回来,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客厅没有开灯。 祝孤笙怕顾瑾之睡着了,没有贸然开灯,就着微弱的月光往沙发旁边挪。 祝孤笙看不清楚沙发上的人,只能看到有什么在那里微微起伏着。 她走到沙发跟前,还没说话,胳膊突然被狠狠拽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被摁在了沙发上。 祝孤笙:“……”偏了,偏了,彻底走偏了。 祝孤笙看不清顾瑾之的表情,只能挺大他低低笑了一声:“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怪我。” 眼见着顾瑾之就要压下来,祝孤笙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的肩膀。 顾瑾之一愣,祝孤笙从来让他为所欲为——果然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这个想法在顾瑾之脑海中转了一圈,一个天旋地转,他又被祝孤笙压在了下面。 祝孤笙心想,作为金主,总要保持自己的威严,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她喘了一口气说:“我要在上面。” 顾瑾之竟然也不反抗,直接躺平:“坐上来。” 祝孤笙:“……”突然感到无力。 祝孤笙就那么僵在那里,清楚地感觉到某个地方被硌得生疼,突然就有点退缩。 顾瑾之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啧了一声又翻了上来,在夜里笑得灿若桃花:“不会的话,我教你。” 说完顾瑾之俯下身,咬住祝孤笙的红唇,趁着她不注意,大手灵巧地解开了睡衣的丝带,把她整个人坦然展现在了顾瑾之面前。 顾瑾之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一具光滑而凹凸有致的躯体正伏在他的身体下方,带着鲜活的热量。 碰触之间,那热量传导到他的体内,顾瑾之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正在燃烧,渴望着将下方的躯体吞噬殆尽。 祝孤笙搂着他的脊背,男人的脊背凹凸不平,上面布满了疤痕。 他保留着一丝理智,如同往常一般没做到最后一步,最后趴在祝孤笙身上,窝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地喘息。 他清楚祝孤笙并不想走到最后一步,于是一步一步地试探,试图摸清她现在能接受的极限。 祝孤笙身上汗津津的,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偌大的房间内之内只能听到两个人此起彼的喘息声。 过了十分钟,祝孤笙推了推他:“回房间吧,你明天还有工作。” 顾瑾之嗯了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打横抱起祝孤笙,走回了卧室。 末了,祝孤笙说:“我不喜欢宫念的。” “我知道。”顾瑾之回答得干脆,“我也没有真的生气。” 祝孤笙:“……”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第二天,由于杜城的寿宴,剧组全员放假,收到邀请函的来杜家参加宴会。 顾瑾之是个很会打扮的人,从最近祝孤笙时尚超模一般的穿着中可见一斑。 对此,祝孤笙曾为自己辩解:“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打扮而已,这些牌子我都认识的。” 顾瑾之大手一推,将整个衣帽间展现在她面前:“选两件。” 祝孤笙本能地选了两间西装。 祝孤笙手里拿着西装,看着顾瑾之揶揄的神情,默默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早上,司机载着顾瑾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整个剧组的人眼前一亮。 张玲紧盯着顾瑾之,赞美道:“顾老师,你今天真帅!” 顾瑾之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高级定制西装,身形挺拔,肩宽腰窄,衬得整个人如同某个国家的王子。 顾瑾之不得不感叹金钱的力量——高级定制的确能在大概率上提升一个人的逼格。 他的行为举止与往常并不不同,仅仅是换了一件衣服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第四十六章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顾瑾之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大约明白了祝孤笙非要给他换这件衣服的目的了。 这件衣服是祝孤笙弟弟的,据祝孤笙说,她那个成天不着家的弟弟时不时会来她这里小住,每次来行李箱里总是会塞满衣裳。 顾瑾之没有给自己买衣服,祝孤笙就从弟弟没穿的颜色骚浪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最正经的出来,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原本气质极佳,换上一件像样的衣服之后,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一圈人中有一个人小声问:“这人谁啊?” 被问的那个人回答:“男六号还是七号来着,一个小演员。” 那人说:“长得倒是挺好看啊。” 被问的人看向顾瑾之,摇头笑了笑,言语间夹杂着不屑:“能当演员的,几个是丑的?” 那人摇了摇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给人的感觉不一样,那人气质太好了。”那个人捏着下巴说,“我敢肯定,那个人一定会红,比现在的洛子辰还要红。” 那人忽然说不下去了。他扭头一看,一个长相清隽的男人正站在他背后,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洛老师,早啊……” 洛子辰看了那人一眼,直接错身走了过去,他头也不回地对助理说:“刚才那个小演员,找机会封杀掉。” 助理点了点头。 洛子辰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变化,他理了理领口的蝴蝶结,走到了陈苏苏面前。 洛子辰是当红流量明星,两年前凭借在一部偶像剧中饰演霸道男主一炮而红,人长得清秀俊美,又是京都豪门洛家的公子,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名牌高定西装,也如同中世纪走出的绅士。 然而本想艳惊四座,凭空却冒出来个顾瑾之——如果没有顾瑾之的出现,他一定会是人群中的焦点。 洛子辰从来不会将空有其貌的花瓶放在眼里,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走到了陈苏苏面前,那是他一直在追逐的对象。 洛子辰喜欢陈苏苏,在剧组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陈苏苏已经用自己的沉默表示了拒绝。 陈苏苏周围围乐一群人,洛子辰走近陈苏苏,众人见状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陈小姐早。” 陈苏苏看过来,微笑着回了句:“洛老师早。” “不敢当,不过是早两年出道而已,担不起一句老师。”洛子辰表现得很谦虚,“合作下来,陈小姐的演技很好,很有天赋,佩服。” “多谢夸奖。”陈苏苏眯着眼笑,“能得到前辈的夸奖,我很荣幸,这也是对我的肯定。” 洛子辰说:“和陈小姐合作很愉快,期待日后还能和您合作。” 陈苏苏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到顾瑾之就站在不远处,冲他打了声招呼,顾瑾之微笑着点了下头回应。 洛子辰讶异了一下,看向顾瑾之的方向:“陈小姐和那个演员很熟?” “算熟吧。”陈苏苏说,“交过几次手。” 洛子辰以为她说的是和顾瑾之演过几场对手戏,点了一下头又对陈苏苏说:“前几天陈小姐似乎状态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现在还好吗?” 陈苏苏想起这些事就感到无力,至今祝孤笙都没把心上人的身份告诉她,作为一个内心藏着一个小八卦的人,眼看着一个大八卦摆在自己面前,却无力揭开它神秘的面纱,陈苏苏简直要呕血三升。 她的口气冷淡了些:“洛老师,这好像是我的私事。” “抱歉,是我唐突了。”洛子辰心里咯噔一声,忙掀过了这个话题,同陈苏苏讨论起了商业上的话题。 洛子辰的洛家在京都是一流豪门,和陈家有不少的生意往来,洛子辰和陈苏苏讨论这些的确正常。 他以为和陈苏苏讨论生意,一方面可以凸显自己和其他演员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又能和陈苏苏找到共同语言。 可惜如意算盘用错了地方。 作为极有可能在不久后的未来进入公司失去人权的追梦女孩,陈苏苏尤其讨厌有人在她拍戏时提起跟生意有关的事。 洛子辰刚说了一句话,陈苏苏的脸色就更差了,出于礼数的原因,她一直静静听着洛子辰的话,是不是点个头,等他说完,逃命似的往一边走了。 洛子辰:“……” 洛子辰眼睁睁看着陈苏苏走向了顾瑾之的方向,不禁皱了皱眉。 陈苏苏走到顾瑾之跟前,冲顾瑾之一旁的张玲打了声招呼。张玲今天穿了一件粉白色高腰雪纺长裙,模样清纯动人,很容易一眼给人留下好印象。 陈苏苏看着张玲的装扮眼前一亮:“张小姐,你今天这身打扮,很不错。” “谢谢。陈小姐更漂亮。” 陈苏苏不可置否,转而和张玲讨论起正事:“许律师见过了么?” “还没有,已经约好时间了。”张玲笑答,“还是很感谢您。” 陈苏苏挑眉一笑:“只需要离婚,不需要律师帮你其他事情么?” 张玲愣了愣,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陈苏苏参加这样的宴会数不胜数,她说了两句话就觉得有些无聊,随意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刷起了手机来。 陈苏苏:“小伙伴们,我在参加一个宴会,好无聊啊……” 钟斯羽:“我正在夏威夷海滩度假,要不要一起来啊?” 陈苏苏:“ヘ( ̄w ̄ヘ)你走开!不想和你说话。” 钟斯羽发过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他在海滩上穿着沙滩裤,带着大墨镜的照片。 陈苏苏看得咬牙切齿,狠狠把手机扔回包里,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与之前参加过的无数宴会没什么两样,男人穿着整齐修身的西装,女人穿各式各样的礼服,找不出什么新意来。 陈苏苏百无聊赖地看着,心想,若是以后真的进了公司,是不是也要参加这样的数不完的宴会? 她转了转眼珠,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阴森背影。 陈苏苏眉头一皱。 说来,那个人名叫陈轩,还和她的关系不远,他三叔曾经的宝贝儿子。这个人也曾是个热(纨)血(绔)少年,当年被她笙姐一脚废掉,现在只能终身与轮椅为伴了,说来也不胜唏嘘。 想不到他也来到了这里。 自从双腿确定残废之后,她那个三叔就好像没了这个儿子似的,反而一心要去结交拉拢祝孤笙,陈轩也极少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不料今天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陈苏苏刚想躲开,陈轩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目光瞬间锁定到了陈苏苏这里。 陈轩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陈苏苏心里发毛。 或许是轮椅上的生活太过压抑,陈轩的目光从桀骜不驯变得阴沉狠毒,仿佛毒蛇吐信,陈苏苏搓了搓胳膊,赶紧离开了座位,往别处走。 她快步走着,一个没留神,突然撞到一个人。 还没等那句对不起说出口,她看清了眼前人的相貌。 她又是一惊,意外的地走过去问:“倾城?你怎么来了这里?” 顾倾城今天也穿了一件西装,十几岁的青少年面貌阳光,如同初升的朝阳。他回答说:“我来找我叔叔,不是说他今天会来这里么?” “你没看见他?”陈苏苏一愣,朝着刚才看到顾瑾之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了人。 第四十七章 祝家的女人 杜家某间阴暗的房间内。 杜正君坐在椅子上,手里摇晃着一个高脚杯,脚下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那人呜呜叫着,声音嘶哑,只能从体型上辨认出是一个女人。她的衣服被撕成了一条一条,勉强蔽体,身上布满了淤青,尤其眼角处一块紫红色的淤青,还淌着血。 杜正君勾唇笑了笑,看着那人像一条虫子似的蠕动到自己面前,趴在自己脚尖上。 “周艾,你到底说不说?” 女人的嘴巴里塞了一块布,说不出话,只能不住地摇头。 杜正君嫌弃地把周艾踢远了:“怎么,还是不说?告诉你一句实话,你不过是青门送来同我杜家示好的一件礼物,怎么对你是我的事,你爹那么多孩子,别指望她来救你了。” “再说了……”杜正君弯腰摸了摸她的脸,“好不容易等到你落魄了,才在这里抓到了你,可不能就这么放你走。” 周艾还是不住地摇头,仿佛在极力否认些什么。 杜正君不耐地站起身,看着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随便你们怎么玩,只要让她说出来就行。” 周艾看着门前的两个黑衣青年,绝望地躺在了地上,临闭眼前,她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带着欲望的目光。 粗粝的手刚刚碰到淤青的肌肤,周艾彻底绝望,连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门嘭地一声被暴力地破开,两个黑衣人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扣住了黑衣保镖的肩膀,胳膊肘往脖颈上狠狠一掼,只听砰砰两声,黑衣保镖就倒地不起了。 周艾呆滞地看着前方,只见那两名黑衣人解决掉黑衣保镖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默默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有皮鞋叩地的声音响起。 周艾的视线被打得有些模糊,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门口的人看了周艾一眼,缓缓开口,声音因为低沉而仿佛带着几分寒意。 “务必让京都的人找到她。” “是。” 那个身穿黑衣的人慢慢走近,走到周艾面前蹲下,张开五指放在周艾面前轻轻晃动。 周艾看到那只手五指修长,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进鼻尖,她就慢慢失去了意识,什么也听不到了。 顾若云在房间里已经准备了很久。 杜正君走进来,顾若云头也不回地问:“问出来了?” 杜正君摇摇头:“她还是不肯说——或许,那女人是真的不知道呢?” 顾若云冷哼一声,对着镜子戴上了一串精美的珍珠项链:“她一来,录音笔就不见了,所有人都排查过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杜正君眯了眯眼:“说不定,那录音她已经交给了周俊。” “那可就不妙了……”顾若云坐在椅子上,拧着眉说,“周俊是青门的老大,我们手里有青门的把柄,倒是不用慌。” 杜正君坐在顾若云对面,像是有些苦恼:“妈,我们真的要跟青门合作么?” “怎么,怕他们是龙党的人?”顾若云看着窗外的人流,“毒-品已经在刘刚身上试验过了,效果不错,既然各取所需,我们又有后盾,跟龙党合作又有什么好怕的?” 杜正君欲言又止,就听顾若云惋惜地说:“只可惜这次没能请到祝家的那位,妈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杜正君说:“祝孤笙不好对付啊。” 顾若云笑了笑:“的确不好对付,但我们现在有了这么强大的后盾,京都迟早是我们的。擒贼先擒王,就是要先从祝家下手。” 杜正君皱了皱眉:“妈,祝孤笙真的那么重要么,一个女人而——”他话说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 顾若云冷冷看着他:“一个女人而已?儿子,妈也是女人,不要看不起女人,最毒妇人心。” 杜正君脸色微白。 顾若云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不说了,今天杜家来了一位贵客,必须要招待好。” 顾若云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转身对杜正君说:“正君,妈是顾家人,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不要小看姓祝的人,尤其是姓祝的女人。” 杜正君坐在房间内,脸色更白了几分。 顾若云推门而出,朝着宴会的大厅走去,却没有注意到,门口一道华丽的身影。 杜城站在门口,头上直冒冷汗。 杜家姓杜早已名存实亡,顾若云接着寿宴的名号邀请京城有名的豪门,其目的杜城并不知道,但杜城作为挂名的董事长,又是这次寿宴名义上的主角,杜城本想来顾若云的房间商量一下关于张玲婚期的事,却不料得知了这么大的秘密…… 顾若云竟然和龙党勾结?谁不知道a国元首最是抵制龙党,无论事情大小,只要和龙党扯上关系,十之八九都没有好下场? 杜城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 如果……如果顾若云真的和龙党勾结,那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杜城又冷静了下来。 一来,他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二来,顾若云和杜正君树大根深,他又毫无依凭,张玲又没什么用…… 顾若云走在走廊上,走廊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两侧摆满了礼物。 耳边传来窗外的声音,身穿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举着高脚杯相互攀谈,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话题,相对着笑了起来。 顾若云看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候。 刚嫁入杜家的时候,她也曾是这般光彩夺目,盯着顾家女的光环,几乎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有优渥的环境,高贵的身份,和恩爱的丈夫…… 顾若云勾唇笑了笑,眼角流露出一丝嘲讽不屑,转过走廊的拐角,打开大厅的门,走到众人面前时,脸上挂上了温和亲切的笑。 有人看到顾若云出来,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顾若云走到台中央,扫了一眼安静下来的人群。那些人就这么围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顾若云的心情不知怎的立刻就好了起来。 她亲切地笑着对众人笑了笑,说:“各位朋友,多些各位能拨冗参加杜家的寿宴。” 第四十八章 顾家的少爷祝家的佛 “什么?”祝孤笙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秘书皱了皱眉,“我的账户上多了六千万?怎么回事?” 秘书翻看着刚打印出来的表格,回答说:“汇款方的账户是新注册的,记在一个名叫顾瑾之的人的名下。” 祝孤笙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她坐在那里,垂着眼睑,身体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僵住了似的。 默了一会儿,祝孤笙才摆了摆手说:“没事了,下去吧。” 秘书担忧地问:“总裁,你脸色有些差。” 祝孤笙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没事,梁宇呢?”她揉了揉太阳穴,轻轻呼出一口气问。 秘书说:“今天是杜氏集团董事长的六十大寿,梁特助去杜家参加寿宴了。” 祝孤笙突然抬起头问:“宴会什么时候举行?” 秘书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 祝孤笙站起来就往门外走,对秘书说:“最近杜家和公司的生意往来越来越多,资金往来,货物流通都必须慎而又慎,让销售部和财务部都盯紧了。” “是。” ………… 宴会的气氛相当和谐。 陈苏苏站在宴会厅的一角,远远看着顾若云站在众人中央,温声细语地说话,声音如同三月吹过耳畔的风,轻轻笑了一声。 顾若云说了没多久,杜城也赶了过来,顾倾城站在她边儿上说:“我这位表姨说话真好听。” 陈苏苏挑眉:“表姨?” “算是吧。”顾倾城点头,“早出了五服,最多算远亲,我就是拖了她的关系才进来这里的。” 顾倾城垂头丧气,连身份都暴露给别人了,到头来还是没能找到老爸。 在家的时候,老爸也时常出门,留下一张纸条或者一条信息,箱子里的纸条已经攒了半个纸箱。老爸总是杳无音讯,没有人告诉他老爸什么时候回来。 好在老爸每次都会回来,虽然身上会莫名其妙多很多伤口。 其实顾倾城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非要跑来找老爸。或许是多年积攒的某种感情突然发了酵,一时冲动做了某个决定,又或者他好奇老爸的生活太久了,又或者某种连他也不清楚的原因。 陈苏苏往某个方向的角落处一看,两眼一亮,拐了拐顾倾城的胳膊:“喂,顾瑾之在那儿!” 顾倾城一怔,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顿时瞳孔一缩。 顾瑾之就静静地倚在走廊的拐角处,望着人群中央的顾若云,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顾倾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两只脚也不听使唤,整个人仿佛钉子似的被钉在了原地。 陈苏苏疑惑:“你怎么不过去?”她可是很期待顾瑾之看见这小子时的表情呢。 顾倾城摇了摇头,转身,偷偷摸摸地往和顾瑾之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陈苏苏:“……”是谁一天到晚口口声声说找叔叔的?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陈苏苏撇了撇嘴,就听顾若云高声说,言语间隐隐带着些自豪的味道:“今天,我还有一个关于我的好消息要分享给大家。” 众人静静听着。 顾若云扫视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大家都知道,我从顾家嫁入杜家多年,多年见不到娘家人,昨天,我有幸遇到了顾家的亲人,并把他请到了宴会现场。” 顾若云合掌笑着,看向宴会的某个方向:“我很开心,主家的少爷今天能来到这里,我还能在这里见到亲人!” 众人顿时一惊。 顾家主家? 顾家是什么样的家族?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千年豪门之一,深不可测的军政世家——顾若云一个顾家旁支,当年是杜城远赴重洋,花了大力气才娶来的。 众人不禁掂量起来,顾若云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若云含笑望着众人,人群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散开,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顾倾城步履从容走到顾若云和杜城面前,点头道贺:“表姨好,表姨夫好,我来给你们道贺。” “谢顾少爷了。”杜城笑得眼角都生出了许多细纹,然而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陈苏苏扬着眉毛看着顾倾城走到众人中间,立刻扭头去看顾瑾之,果然看到顾瑾之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一转身,又不知道走到了什么不知名的角落去。 顾倾城发育虽然较同龄人快了些,但毕竟只有十岁,身高也不过一米四五,好在站的地方高,一眼就能窥见整个宴会厅的人。 当他看向某个角落时,看到那地方果然已经没有了顾瑾之的身影,目光暗了暗,笑容也看起来勉强了许多。 他终究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陈苏苏早就对顾瑾之的神出鬼没无感了,她无聊地垂着头,眼前一个侍者突然闪了过去。 只见那侍者快步走到顾若云面前,小声说:“夫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顾若云不以为然:“迈巴赫就迈巴赫,大惊小怪做什么。” 侍者又说:“车上的司机,是祝家的。” 嘈杂的人群突然静默了下来。 “祝家?祝氏哪位经理?” “应该是特助,刚才听家主夫人说,这次宴会邀请了祝氏的梁特助。” 眼红的人说得阴阳怪气:“这杜家排面还真是大,顾家小少爷请来了,祝家的大佛也搬了过来。” 有人摊手答道:“谁让这家主夫人姓顾呢,杜家这些年沾了顾家多少光……” “这可不一定,想当年顾家出麻烦的时候,杜家可没见得多么感恩。”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夫人,她挽着丈夫的胳膊,话里话外尽是对杜城的不屑,“也就是家主夫人心软,三年前杜家出事的时候还能施以援手,要不然,现在哪还有杜氏!” ……杜城人虽然六十,但听力还是不错,然而此刻,他忽然有些痛恨自己的好耳朵。 下面那些人的话,像银针似的一根根插在他心口上,很多年前,他在豪门圈里,就成了一个吃软饭的男人。 顾若云听到消息,握着高脚杯的手一紧,踩着高跟鞋就往门口走,杜城反应过来,也连忙跟了上去。 第四十九章 是妈妈啊 顾若云来到杜家别墅前,果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顾若云的心跳有些加快,一众豪门跟了出来,有一位夫人好奇:“这车里是谁啊?” 顾若云上前两步,微笑着说:“梁特助,好久不见……” 梁特助?祝氏的第二把手?顾若云把梁宇请来了杜家的寿宴? 刚才说话的那位夫人说着酸话:“杜家今年是走了什么大运,这么多人都请过来了,照这么看来,过不了多久,杜家就能和宫陈比肩了……” 旁边的妇人捅了捅她,那妇人皱了皱眉,刚想说一句桶她的那人,歪头一看,陈苏苏就站在她旁边,笑盈盈地看着她。 妇人脸色唰白,连忙道歉,灰溜溜地从贵妇群中挤了出去。 陈苏苏没说话,转头盯着那辆迈巴赫,眉毛动了动。车前的那个司机,她倒是熟得很。 果然,顾若云那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车门响了一下,一只高跟鞋从车里伸了出来,顾若云一愣。 祝孤笙从车上下来,冲顾若云点头:“顾夫人,好久不见。” 顾若云一怔,随即眼底划过一抹亮光,看着祝孤笙。 顾夫人……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 顾若云有些激动:“没想到祝总也会来这里!” 祝孤笙微微一笑,拿出一张邀请函:“抢来的邀请函,算是不速之客,不敢贸然进去。” 顾若云笑答:“有没有邀请函有什么要紧?祝总能来就是杜家的荣幸!” 杜城热切地看着祝孤笙,上前一步,说话比顾若云还要激动:“祝总快请进!” 祝孤笙静静笑着,随着顾若云和杜城走进了杜家。 杜家虽在豪门中算不得顶级,但顾若云一向注重生活质量,别墅却极大,这些年下来更是被顾若云打理得风景优美,井井有条,来人无不交口称赞。 当几乎所有人都去到门口的时候,顾倾城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杜家一处类似于后花园的地方。 此处环境幽僻,他的面前有一片湖。 顾倾城走到湖边,微微俯身,湖中倒映出一张可以被称为美丽的面孔。 顾倾城静静看着,突然后颈一凉,整个人就被拽了起来,拖着来到了某个角落处。 顾倾城:“……” 是谁,是谁扯住了我命运的后颈皮? 顾倾城咽了咽口水,果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小子,不是让你回去吗,非要跟过来干嘛?” 顾倾城转过身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他面前,一如既往地高大挺拔。 顾倾城抿了抿唇,低声喊了句:“爸……” “还知道我是你爸?”顾瑾之抱胸看着他,说,“知道还不快回去?一个孩子背井离乡跑到这儿来,长本事了?” 顾倾城再油嘴滑舌仿佛也都在顾瑾之面前变成了个乖宝宝,他垂着脑袋说:“你都走好几个月了,我怕你……” “怕我死了是不是?”顾瑾之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爸我走了这么多回,哪次没回去过?” 顾倾城不说话,只是垂着脑袋。 顾瑾之看着他,叹了口气:“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 顾倾城突然抬起头,亮着眼看向顾瑾之。 顾瑾之勾唇笑了笑,心里又是一阵发酸:“本来就打算等事情结束了,就带你来这儿的,现在这里这么乱,你一个孩子也不安全,你倒是厉害,自己跑过来了……” 顾倾城牢牢盯着顾瑾之。 “怎么了?” 顾倾城问:“是因为那个叫祝孤笙的姐姐吗?” 顾瑾之突然沉默。 顾倾城拿出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张全家福,因为被拿出许多次,边角处已经有了些许褪色。 那上面一个男人从身后抱着一个穿着蓝裙子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顾倾城又问:“她是妈妈吗?” 顾瑾之还是不说话,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还记得,当时爸对你说,你妈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么?” 顾倾城点了点头。 顾瑾之低头笑了笑,阳光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侧脸刚硬的棱角:“好在她只是忘了。” ………… 且说祝祝孤笙进来杜家,杜正君笑着迎了上来:“祝小姐,好久不见。” 祝孤笙微微笑了笑:“杜少,好久不见。” 杜正君和祝孤笙说着话,两人气氛还算融洽。 不远处有个小姐酸溜溜地开口:“这是祝家哪位小姐?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怎么就那么受欢迎!” 她旁边一位富家小姐扭头看了那小姐一眼,发现并不眼熟,默默离得她远了些。 敢用这样的定位形容祝孤笙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那女人名叫程丽华,是b市的龙头企业程氏的大小姐,一年前杜正君去b市出差,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这位大小姐。程丽华见了杜正君一面,对他一见钟情,程丽华追了他足足一年,杜正君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这次宴会却邀请了她来,怎能不让程丽华高兴? 她将这看做杜正君开始接受她的信号,满心欢喜,结果刚来到这里,却发现杜正君正在跟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谈得火热! 程丽华上下打量着祝孤笙,不屑地嗤了一声。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连妆都不会化,宴会上化着工作的妆容,当这里是办公室么? 简直糟蹋了一张好脸。 程丽华哼了一声:“祝家还真不愧是京都的暴发户,小姐连参加宴会的礼仪都不知道。” 程丽华边儿上跟着一个小家族的女生,听程丽华说话,立刻附和着说:“就是,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怎么比得上丽华这样的世家小姐?”程丽华可以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富三代,从小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世家情况却一知半解,只从家里隐约听了几句,说京都这几年出了一个祝氏,现在听杜正君称呼祝孤笙祝小姐,便以为那是祝家的哪位小姐。 程丽华听到那女生的话,心情好了些,看着杜正君一脸温和地同祝孤笙说话,祝孤笙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心情又差了许多。 “不要脸。” “那种女人,来这里就是想攀龙附凤的!” 这两人的话实在有些荒唐,有位少爷听了,刚想上前提醒两句,胳膊忽然被拉住了,他扭头一看,是陈苏苏正看着他,眉目间带着些幸灾乐祸。 第五十章 真勇士程丽华 跟着程丽华的那位少女远远看着杜正君,对程丽华说:“我刚才还听说了几句那个女人的话。” 程丽华皱眉,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 少女也不恼:“跟杜少爷说话的那个,是祝家一个没什么地位的私生女,自己经营一个小公司,整天混迹在各种宴会上,结识各种各样的男人,靠这个发展自己的公司。” 程丽华一惊:“那跟那些出去卖的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人怎么能跟正君哥哥说话?” 那少女目光微闪,突然说:“丽华,看那个女人那么不识时务,要不,咱们教训教训她?” 陈丽华看着她:“怎么教训?” 那女人附耳过去,对着程丽华耳语了几句,转身朝着一名侍者走了过去。 陈苏苏挑眉看着两人的互动,不屑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宴会大厅,却也没和祝孤笙说。 这样的事,在祝孤笙刚来京都时,一次宴会上恨不得发生八百回,这大概也是祝孤笙不喜欢参加宴会的原因之一。 过了这么多年,居然又能看到这样的景象,还真是……有点怀念。 想着想着,陈苏苏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笙姐喜欢清静,怎么却来参加一个连邀请函都没有的小宴会了? 祝孤笙和杜正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眼睛时不时往四周看,试图寻找某个她正在寻找的身影。 她刚要转身,一个容貌娇美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同她擦肩而过,手里的红酒杯一撞,直接泼洒在了两人的衣服上。 程丽华皱眉,含情脉脉地看了杜正君一眼,皱着眉说:“这位小姐,你走路不看路的么?” 祝孤笙看着胸前的大块酒渍,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顾瑾之新给她买的衣服,刚穿上还不到半天。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扫了一眼她红裙上的酒渍,匆匆道了句:“抱歉。”转身就要往洗手间走。 程丽华看她要走,拉住了她的胳膊:“这位小姐,我这件衣服根本不能沾酒。”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她赔了。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祝孤笙蹙眉,只是她表情一向浅,即使是皱眉也只是微微蹙了蹙,就像她微笑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一样。 程丽华看着她的表情,不以为意,步步紧逼:“小姐,你的西装脏了没关系,我的衣服可是世界名牌,你难道一句抱歉就打算了事么?” 祝孤笙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又听程丽华说:“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赔不起?” 程丽华嗤了一声:“也是,连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更何况赔我的。” 程丽华说得越来越起劲,只觉得祝孤笙肯定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一定会灰溜溜地跑开,这样既能让自己解气,也能帮杜正君扳回一局。 杜家就算在豪门遍地的京都也是有名的豪门,杜正君又是她的心上人,怎么能让别人冷待?说不定她教训了这个女人,杜正君还能夸她! 她满心欢喜地想着,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四周诡异的气氛。 “你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来参加杜家的宴会?怎么,不会是连邀请函都没有混进来的吧?” 祝孤笙终于说了一句话,她垂着脑袋,低声说:“的确没有。” 程丽华眼睛一亮,话里带着兴奋看向杜正君:“正君哥哥,这个人连邀请函都没有,你怎么还让她进来!” 杜正君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祝孤笙,小声说:“丽华,别闹了!” 程丽华说:“正君哥哥,你呀就是心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样的人就该赶出去!这里是上流社会的宴会,还是酒店的包间适合小姐你。” 杜正君又沉默了,咔嚓一声,程丽华看过去,是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的酒杯掉在了地上。四周的少爷小姐都在看着程丽华,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那摔了酒杯的少爷情不自禁地冲程丽华竖了个大拇指。 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怼祝孤笙,这位小姐,真勇士也! 程丽华笑了,趾高气扬地看着祝孤笙:“看见了吧,四周的小姐们都嫌弃你了,还是快回你家的小公司吧,免得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刚才竖大拇指的少爷:“……”这位小姐能对公司规模有如此清醒的认知,还能以这样的智商与认知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勇士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强大了,此人简直神人也! 祝孤笙吸了口气,完全不打算和这人纠缠,转身欲走,程丽华怒了,用力扯了她的胳膊一下,祝孤笙正要甩开,就听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接着就是一个人朝着这里冲了过来,刚跑到程丽华面前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撞到祝孤笙身上。 程丽华见状,两眼一亮,死死拽住了祝孤笙。 就看着那人要撞上来,祝孤笙眉头一皱,胳膊一晃,直接把程丽华甩了开来,撞上了那正要撞上来的女人。 “丽华!”祝孤笙刚甩开程丽华,不知何处响起一道惊呼,她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祝孤笙反应不及就往前扑了过去。 杜正君就站在她前面。 杜正君看着,立刻张开了双臂。 眼见着人就要撞进杜正君怀里,杜正君已经想好了等下要说的话了,说时迟那时快,不知谁神来之手,往杜正君肩膀上一推,杜正君就被重重推倒在了地上。 祝孤笙刚在杜正君跟前站住脚,一眨眼看见眼前又换了个人,眼珠一动,又往前跌了过去。 然后顺其自然地倒在了那人怀里。 顾瑾之低声问:“小姐,你没事吧?” 祝孤笙摇了摇头:“没事。” 顾瑾之皱眉看向倒在地上的程丽华:“这人好没素质。” 程丽华见自己和杜正君都倒在了地上,她的裙子更因为摔倒撕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白皙的大腿。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指着祝孤笙就说:“你凭什么推我!” 祝孤笙从顾瑾之怀里出来,点头同顾瑾之说了声谢谢,依旧没搭理程丽华,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渍,走进了洗手间。 杜正君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看向顾瑾之,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推到地上,即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的杜正君脸色也有些差。 他走到顾瑾之面前,冷声质问他:“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到地上?” 顾瑾之无辜地眨了眨眼,扭头看向一旁的顾倾城。 顾倾城:“……”我不是,我没有。 第五十一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杜正君看到顾倾城,脸色微变,没再说下去。 顾倾城咳了声,说了句:“抱歉,一时心急。” 他走到祝孤笙面前,关心道:“阿姨,你没事吧?” 成功从姐姐升级成阿姨的祝孤笙:“……” 祝孤笙看了看顾倾城,又看了一眼顾倾城,眸色微闪,摇了摇头:“没事。”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走向了洗手间。 程丽华赶紧跑到杜正君面前,看了看杜正君,又扭头看顾倾城,喝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真没有教养!” 顾倾城意外地瞪大了眼——张这么大,虽说被老爸教训了无数次是个野小子,但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没有教养。 顾瑾之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目光在杜正君和程丽华身上一掠而过,默默退了出去。 杜正君脸色蓦地一沉,狠声对程丽华说:“程丽华!” 程丽华一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杜正君发火,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杜正君这次是真的混乱了。 原本打算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不止戏份被人抢了去,还牵扯上了顾倾城。 这位原本来到这里给他们增光添彩的贵客,如果得罪了—— 杜正君不能也不敢允许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他看了一眼叶倩——那个给程丽华出谋划策并且和程丽华一起摔倒在地的女人——转过身,义正言辞地对程丽华说:“程小姐,我原本看在你是我的朋友的面子上,请你来参加我父亲的宴会,然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的贵客,我杜家怕是容不下程小姐了!” 程丽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杜正君:“什么,正君哥哥,那个女人不就是个交际花么,有什么好在意的——难道……难道你喜欢那个女人?” 还没等杜正君说话,顾倾城冷冷开口:“杜先生,杜家的寿宴,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么?” 程丽华已经失去了理智,冲着顾倾城就吼:“你才是闲杂人等,我可是b市程家的大小姐!是正君哥哥发邀请函让我来的!” “程家?” 顾倾城一怔,往后一看,就看到祝孤笙从洗手间走出来,她脱下了自己的西装,穿着一身女士白衬衫走了过来。 她走到顾倾城前面,看着程丽华:“程家,我知道了。”说完转身朝着厅外走了过去。 杜正君忍无可忍,直接喊了句:“保安!把这人带出去!” 程丽华脸色一白,看着杜正君,伤心地问:“正君哥哥,我是在为你出气啊!” 杜正君理也不理她,转过身,深深朝顾倾城鞠了一躬:“带了这样的人进来,正君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程丽华被拖出去的时候,最后看到的是杜正君冲顾倾城鞠躬的景象。 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看着程丽华被拖走的身影,勾了勾唇,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西装笔挺的杜正君—— 祝孤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看向边角处的顾瑾之,轻轻点了下头:“多谢。” 顾瑾之微笑着摇头:“能被这样美丽的小姐感谢,是我的荣幸。” 祝孤笙:“……” 顾倾城:“……” 陈苏苏及众人:“……” 顾倾城说:“跟杜先生有什么关系?杜先生还能管住别人的嘴不成?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知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顾瑾之提醒他说。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顾倾城说完,看着顾瑾之笑了笑。 杜正君松了口气。 顾瑾之站在人群之中,无声地挑了挑眉。 第五十二章 危机 闹剧很快过去。 消息传到顾若云耳朵里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顾若云眯着眼,轻声道了句:“废物。” 顾若云整理了一番妆容,走到祝孤笙跟前,跟她轻声说着话,语气温和,听不出任何讨好,很平静,亲切得像个平凡的关切晚辈的长辈。 祝孤笙似乎没有因为之前的闹剧受到任何影响,说话还是那般平淡如水,唯一的变化是,她换下了外面的西装,穿上了一条蓝色的长裙。 顾若云一眼看到,眼前一亮,真心地想,如果这个女人不做商人,单凭相貌也一定是出了名的名媛。 “祝总今天很漂亮。”顾若云笑着说。 祝孤笙脸上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从容地笑了笑。 顾若云想起之前的事,脸色郑重了些:“大厅里的事我听说了,很抱歉。” “冒犯我的不是顾小姐,道歉做什么。”祝孤笙说。 “人毕竟是我们请来的,杜家有一份责任。”顾若云叹了口气,又看向祝孤笙,“其实程家小姐也是因为喜欢正君,才一时冲动。” 祝孤笙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顾若云喝了一口香槟,瞥了一眼祝孤笙,看她面色平常,开口说:“祝总,杜家最近刚得了一批香水,祝氏旗下的α公司是a国奢侈品领域的翘楚,不知有没有兴趣合作?” 祝孤笙看向顾若云:“杜家产业也开始向奢侈品进军了吗?” 顾若云抿唇,笑得温和亲切:“祝总不也收购了盛星文娱么?” 祝孤笙眉梢微挑,举起了高脚杯对顾若云说:“期待和顾小姐的合作。” “很期待和祝总合作。”两人碰了下杯,顾若云眉目平和,又说,“其实这次是正君执意邀请您来的,他其实喜欢您很久了。” 祝孤笙:“……” 顾若云说:“祝总行事一向严格,刚才祝总没有怪罪,是不是代表着,您对正君也有意?” 祝孤笙立刻否决:“顾小姐怕是误会了。” “现在不喜欢,并不能代表以后。”顾若云眯眼笑着,“喜欢这种东西很奇妙,有的时候一眼,一句对话,那个人就能在你的心上留下印记。” 祝孤笙微微愣住,顾若云仿佛在她眼中看到了名为温柔的情愫,只是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顾若云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点到即止,立刻转移了话题,又问祝孤笙:“祝总,为什么您总是叫我顾小姐,我嫁入杜家已经三十多年了。” 祝孤笙回过神来,看着顾若云的眼睛,顾若云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珠上仿佛蒙了一层雾,让她读不懂,看不清。 她忽然有些心悸,对自己的未来有些忐忑。 这个小她三十岁的女人,她真的能够打败么? 祝孤笙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淡淡一笑:“顾小姐并不喜欢杜家夫人这个身份不是么。” 阳光照亮了红酒杯的杯身,反射到顾若云的眼睛里。 ………… 黄昏时分。 顾若云陪着杜城,站在微微凸起的高台上,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夫妻。 杜城举着酒杯笑着说:“感谢各位朋友来参加杜某的寿宴,杜某在这里谢过了!”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祝孤笙看着,也举起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 她酒量差,之前和顾若云谈话的时候已是微醺。 祝孤笙喝完,发现不是水,皱眉看向一旁的侍者:“怎么是酒?” 侍者恭敬地回答:“这位小姐,这是酒精饮料。” 祝孤笙:“……”还不是有酒精? 喝完不到两分钟,祝孤笙觉得头有些晕,刚清醒了些的脑袋又开始发晕。她晃了晃脑袋,叫来了侍者要去房间休息。 侍者带着他走到了一个房间内。明明阳光正好的下午,屋子却暗暗的,厚厚的窗帘被拉上,将阳光紧紧遮挡在了外面。 祝孤笙眯眼,酒顿时醒了。她从阴影中看到了一个身影,转身要走,房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祝孤笙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和程丽华一起的那个女人,还是杜正君,还是别的什么人? 阴影中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祝孤笙,好久不见啊……” 第五十三章 猖狂 祝孤笙回身,感到身体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往上涌,怒气横生,冷声道:“陈轩,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轩推着轮椅从阴影处走来,盯着她,冷笑着说:“是不是感觉身体很热?” 祝孤笙冷眼看着他。 陈轩又说:“是不是感觉身上没力气,想脱衣服?” 祝孤笙闭着眼不说话。 陈轩突然冷笑了起来,从背后拿出了一根鞭子,在地上狠狠甩了一下:“祝孤笙,你也有今天!” 他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摸着自己的腿,看着祝孤笙的模样,只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爽感升起。 “六年前,你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陈轩静静等着药效发挥作用,他转着轮椅,慢慢地说,“这些年,我爸不待见我,佣人也不伺候我,连家里的狗都冲我吠!这些是因为谁?” 他指着祝孤笙,竟然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太过阴森,而给人一种变态的感觉:“是因为你啊,祝孤笙……” “一个女人,让我睡一下能怎样,还敢把我伤成这个样子……”陈轩笑着说,“不过你迟早也是逃不掉的……当年想好好疼你你不肯,现在只能不好意思了……” 陈轩推着轮椅上前,一步一步地靠近祝孤笙,歪头,将自己的整张脸投射进了一旁的摄像机中,透过凸起的镜头,他看到一张沉郁的面孔,带着疯狂的神色:“就让大家都看看,京都的女神,是怎么在我身下……”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仰头灌了进去,说着越来越激动,眼睛都泛了红,胸膛上下起伏着:“在我身下……在我身下苟延残喘的吧——” ………… “妈,陈轩买通了侍者,给祝孤笙下了药。”杜正君快步走到顾若云那里,对她说。 顾若云眼睛一亮:“当真?!” 杜正君点头:“那侍者已经承认了。” 顾若云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对杜正君说:“你现在,马上去找祝孤笙,当着她的面把她救出来,最好能直接把她拿下。” 杜正君明白顾若云所谓“拿下”的意思,眼睛暗了暗,转身去了侍者指出的那个房间。 祝孤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中药的痕迹,只是不着痕迹地倚着房门不说话。 陈轩慢慢走到祝孤笙面前,狂热地笑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千钧一发之时,祝孤笙突然抬起脚,狠狠朝前踢了过去,只听轰隆一声,陈轩就被她踢翻在地——如同许多年前那样。 陈轩直接滚到了地上,药效开始发作,陈轩的脸变得越来越红,躺在地上,像一条落在旱地上的泥鳅,只能不停地嚎叫。 “祝……祝孤笙,你过来……你这个贱……贱人!” 祝孤笙抢过他手里的鞭子将陈轩绑了起来,顺便走到摄像机前,将镜头对准了他。 “废物。”祝孤笙看着他说。 看到陈轩没有了威胁,祝孤笙才慢慢站起来,因为中药的缘故,她能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似的。 她需要水,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只是即使身体出现异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看不出任何异常似的,祝孤笙这一刻有些感慨自己的身体,至少还能让自己体面些。 她走到房门前,又拧了下,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门把手随着那轻轻的一声转动了起来。 祝孤笙立刻退后了两步,发软的身体拼尽全力紧绷着。 房门缓缓打开,露出的竟然是杜城的脸。 两人皆是一愣。 杜城还穿着刚才的那一身深红色的唐装,他愣了愣,下意识问:“你怎么……” 祝孤笙的目光陡然凌厉:“杜先生来得还真是巧啊。” 杜城心里咯噔一声。 他的确是看到陈轩的动作,想趁机救下祝孤笙一次,如果可以的话,上了她,她就是他的人了,由不得她不帮他! 凭祝家的势力,夺回杜家简直轻而易举,不止如此,就连祝家…… 杜城不敢再想下去,连忙跟着祝孤笙的步伐赶了过来,掐着时间,算着祝孤笙现在差不多已经身陷险境,本想冲进门来一场英雄救美,结果这女人怎么好像没事的样子!? 狂野放浪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状似不经意地往里面瞥了一眼,陈轩居然被绑在了地上,状态还有些不对—— 杜城看着祝孤笙冷冽的目光,突然不敢说话了。 “我……抱歉,祝小姐……” 他找不出话来,就听祝孤笙冷声说:“让开!” 杜城吓得一怔,刚要让开,目光不经意看到祝孤笙泛着粉红的脖子,突然愣住了。 祝孤笙刚要出门,杜城不知怎么的,恶向胆边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祝小姐……” 感受到她胳膊的温度,杜城心里更确定了,手竟是直接摸上了她的腰,声音像在蛊惑着什么人:“祝小姐,你是不是……” 祝孤笙胃里一阵翻滚,只觉得恶心,又因为被冒犯怒火丛生,用力推开了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杜城一下被推到了床上,他没想到,一个中了药的女人还能有这么大力气,心里顿时有些生气,征服欲又膨胀了起来,在祝孤笙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又上前拉住了她,胳膊用力,直接把祝孤笙甩到了床上。 祝孤笙因为中了药,身体越来越没力气,刚才那一推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被杜城一拽,直接跌倒在了床上。 杜城开始解皮带,一边解一边说,语气听起来有些愉悦,更多的是激动。 “祝小姐,你中了药,如果不纾解的话,身体会撑不住的,既然我碰见了,我就——” 祝孤笙几乎全身无力地躺在那里,盯着天花板,目光凛冽如极北的冰川。她手指动了动,扯下了胸前的第一颗纽扣。 “祝小姐,马上,马上就——”杜城看她的动作,心里越发激动—— 他尝过不少女人,还没尝过一个跟祝孤笙这样的,高冷又高贵。祝孤笙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看的,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可是关系着他的前途! 祝孤笙闭着眼,心里默默念了念两个字。 杜家。 第五十四章 频频背老爸锅的儿子 祝孤笙忽然想起了顾瑾之。 说来,她还不知道那种事是什么感觉,此时想来,其实她并不反感甚至喜欢和顾瑾之做某件事,在她遥远的规划中。 只是这个计划中途出现了一些波折,就像现在——有些人,似乎太猖狂了。 杜城脱下衣服,刚要俯身上来,后背突然一凉。 还没反应过来,他后颈上突然一凉,脖子上一道大力传来,两只胳膊突然被抓住了,后背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扑通一声整个人就被摁在了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杜城大声喊:“谁!是谁!这里可是杜家,我可是杜家家主!” 门口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听起来却很有规律。 那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杜城的脑袋努力反抗着那只正压着他脑袋的手,堪堪抬起一点高度,却也只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 杜城无法辨认那是谁——来杜家穿着皮鞋的人实在太多了。 那双鞋的主人抬起了脚,踩在了杜城的头上。 那只鞋先是停留在杜城的后脑勺上,随后慢慢往下踩,杜城再怎么凄厉地喊都无法减慢那只鞋的速度与力道,直到一道并不清晰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夹杂着陈轩的浪-叫声和杜城的惨叫声,细微得极容易让人忽略。 那双鞋终于不再往下踩了,转而踩在他的头上,一下一下地碾。 那双皮鞋的主人从始至终没说话,等他的脚从杜城头上离开时,杜城已经晕了过去,地上流了一大片血迹。 有人放开了杜城的双手,直接把他扔在了一旁,翻过来一看,杜城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那人快步走到祝孤笙面前,小心地把她抱起来,转身看着地上的陈轩说,声音寒得如同凛冽的北风:“这个人,带走。” ………… 话说杜正君赶紧来到三楼祝孤笙的房间,却被告知不能进去。 他急了:“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杜家的房间,凭什么不能进去!”他看着站在三楼楼梯口的两个黑衣人,低声说。 黑衣人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顾家吩咐,所有人一律不得上楼。” 杜正君一噎,回头看站在楼下的顾倾城,声音有些生硬:“顾少爷权大势大,但这里毕竟是我杜家,您这么做,未免有些不合理吧!” 顾倾城:“……”他不是,他没有! “顾少爷,正君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您,之前在宴会上拿我出气,现在又不让我上楼,如果是正君惹到了您,我必定诚挚道歉,但这里是我爸的寿宴!” 顾倾城:“……” 狠瞪了楼上的两人一眼,咳了一声说:“杜少,三楼它……” 杜正君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他有些紧张,怕顾倾城发现了杜家的弯弯绕绕,面上却又一副义正言辞地模样:“三楼怎么了?” 麻痹,他怎么知道三楼怎么了! 顾倾城想起老爸的嘱咐,叹了口气,看着杜正君说:“杜少,实不相瞒,三楼恐怕有问题。”他说着,指向了三楼那个阴暗的阁楼。 杜正君脸色一白。 周艾还被绑在楼上……还有…… 顾倾城表情无辜:“我刚才正要上楼休息,侍者递了一杯饮料过来,我发觉饮料味道不对,就问那侍者,结果你猜那侍者怎么了?” 杜正君静静听他说下去。 顾倾城指了指三楼的阁楼:“他跑了,我在三楼的阁楼里抓住了他。” 说着,他看了身侧的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拿出了一个装着水杯的密封袋交到了顾倾城手里,顾倾城顺势递给了杜正君:“杜少,您最好查一查。” 杜正君低着头,接过那被子,不敢再说话了。 顾若云赶过来,看到这样的景象,连忙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倾城,表姨——”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顾倾城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说:“顾夫人,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顾若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四周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已经足够她难堪了。 她强撑着笑脸,问顾倾城,刚想叫一声“倾城”,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顾少,发生了什么事?” 顾倾城噘着嘴说:“你们杜家是不是想害我,拿一杯有药的水给我?” 第五十五章 京都的世家小姐 顾若云心里咯噔一声。 杜家发家不过几十年就能在京都豪门占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顾家,当年也好,现在也罢,杜家之所以事业繁荣,终究是顾若云打着顾家人的名号借了顾家的声势威望才建立起的人脉,纵使这么多年她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关系网,不再那么依赖顾家——那公司的那些老古董呢,那些死忠于顾家的老古董呢? 这些年她有意剪除顾家的那些羽翼,然而绝对不希望是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 顾若云不敢想象,如果和这位顾家的未来继承人闹翻了,杜家将会多么伤筋动骨,而在波谲云诡的京都,杜家的地位会变成什么样子…… 毕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女强人,顾若云临危不乱——她面对的始终是个小孩子,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再尊贵又怎样,只尊不贵就没什么好怕的。 听着顾倾城的话,她站直了身体,面色严肃地说:“顾少,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杜家一定全权负责!” 顾倾城哼了一声:“看在顾夫人跟我奶奶有几分交情的份上,我不追究了。”顾若云当年和顾潇潇关系不错,这也是顾若云能迅速得到顾家人认可的原因之一。 他又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楼上又走出来七八个黑衣人,拖着三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一个穿着侍者衣服鼻青脸肿的青年,一个衣衫褴褛看不出模样的女人,最后是一个一直在嚎叫,一看就是中了药的男人。 “那不是陈家二少么!”有人认出了陈轩,指着他小声说。 他身旁的人问:“陈家二少?那是谁?” 说话的那个小姐嗤了一声:“说陈家二少你不知道,好几年前那个色胆包天对祝总欲行不轨,结果被祝总踢成了残废的那个总知道了吧?” 问话的小姐恍然大悟:“是那个人啊……”当年陈轩一事,让整个陈家成了京都的笑话,因为陈家名气实在太大,地位实在非凡,以至于现在人们提起来,都还要抱着嘲讽的语气惋惜一下那位日后只能与轮椅为伴的陈家少爷,顺便作为反面教材教育一下后来的年轻人。 两人笑了起来,皆再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讥讽。 “祝总当年还没发迹的时候就看起来不好惹,偏偏他非要往枪口上撞,怪得了谁?” “听说那位少爷最是喜欢混迹在夜总会那些地方,说不定是玩过了头,花了眼,饥不择食呢。”那小姐调笑道。 她身旁的小姐冷声笑了笑:“可惜他碰见的是朵食人花,活该,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纨绔子弟了,幸亏祝总先一步把他揍了,碰见我连命根子都不给他留下!” 两人一旁听见这话的少爷微不可查地往外站了站,颇为心酸地抹了把汗。 祝孤笙一踢成名,又赶超宫陈,成为京都第一人之后,他明显感觉京都的世家小姐们都变得……暴躁了许多。 顾若云见话题转移到了陈轩身上,松了口气,整理好表情,刚要说话,人群中又响起一道声音:“杜董事长刚才好像上了楼……”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了起来。众人看着顾若云,仿佛在看一个阴谋家。 顾若云面色不变,笑着说:“这里是他的家,他要去哪里,有什么问题么?” 那人小声嘟囔:“谁知道你们想搞什么……” 顾若云仰头看着楼梯口的两个黑衣人,看着衣服上清晰的顾氏标志,微微攥紧了裙摆。 同姓顾又如何,顾家的权力并不在她的手里,她充其量不过一个边缘人。只是她已经不打算去顾家争了,为什么她来了杜家,顾家人却偏偏要和她作对? (恭喜倾城喜提史上最惨背锅儿子) 第五十六章 放纵 祝孤笙眯缝着眼睛,看到模糊的一团光影,她轻声问:“顾瑾之?” 顾瑾之抱着她在走廊上快步地走,听见她的话,说:“先别说话,我带你离开。” 祝孤笙捏着手里的纽扣,只觉得身旁的人身体冰凉,情不自禁就靠了上去,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蹭。 顾瑾之脚步一顿,看到楼梯口外面围着的人,看了怀里的祝孤笙一眼,刚要转身,就听祝孤笙说:“放我下来。” “你现在——”祝孤笙盯着她的眼睛,顾瑾之拧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她。 即使身体状态极差,祝孤笙出乎意料地站得很稳,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顾瑾之看着,心酸地扭过了头,攥紧了身侧的拳头,扭头走向了窗户的方向,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有人从楼下看到祝孤笙出现在三楼的楼梯口,立刻眼睛一亮:“祝总?” 顾若云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立刻愣在了那里。 祝孤笙不是…… 祝孤笙站在三楼,带着些寒意的目光扫了下方的人群一眼,最终定格在了顾若云和杜正君身上。 顾若云被祝孤笙盯着,忽然有些心虚。 她笑着说:“祝总,您怎么也在上面……” 祝孤笙不说话,从楼上下来,她走的很慢,比平常要慢许多,却仿佛一步一步踏在谁的心尖上。 这样的动作,放在有些人眼中,无异于一种警告。 祝孤笙只紧盯着顾若云,与她擦肩而过,走到门口,对自己的司机说:“回去。”她的声音很小。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慢慢走到停车区,找到了自己的车,坐了上去。 “祝总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然是生气了呗,先是被个不长眼的冒犯,然后……三楼发生了什么,惹得祝总这么生气?” “我怎么知道,刚才那眼神,看的我都有点儿害怕……” “杜家这次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来请了顾家这条海里鲨和祝家这条江中鳄,谁知道,两家都得罪了,咱们这些小虾米就等着看好戏吧——” 祝孤笙一钻进车里,整个人就蜷缩成了一团,朝着顾瑾之的方向靠了过去,缩在顾瑾之怀里,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一点声音也不出。 顾瑾之知道她顾忌的是什么,于是对司机说:“快点。” 今天车好像走得特别慢,从杜家到祝家几分钟的路程,祝孤笙觉得好像走了好久似的。 等车子停在别墅前的时候,顾瑾之感到祝孤笙的身体抖了一下。 顾瑾之叹了口气,把祝孤笙抱起来下了车。 李叔站在门口,看见祝孤笙的模样,脸色一变,还是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顾瑾之说了句,抱着祝孤笙径直走了进去。 刚一关上门,顾瑾之刚把祝孤笙放在床上,祝孤笙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往自己身上拽,抬头咬住了他的耳朵。 顾瑾之闷哼一声:“从来看不出你这么主动。” “你等着,我去给你——”顾瑾之说着,要从床上起来,“你现在神志不清,乖。” 祝孤笙不肯放过他:“我很清醒。” 顾瑾之不回答她,试图要掰开她的手。 祝孤笙又说:“我的身体,不是冲凉就能解决的。” 顾瑾之一愣:“你不是……” 祝孤笙没说话,抬头含住了他的薄唇。 顾瑾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理智绷断的声音。 他暗骂了一声,反咬着她的唇,舌头在她的口腔内席卷扫荡,祝孤笙被压着,因为呼吸不畅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更惹得顾瑾之腹中邪火横生,手游走到她的后背,刺啦一声拉开了她后背的拉链—— 祝孤笙的手四处乱动,手上动作却丝毫不乱,拽着顾瑾之的领子扯掉了他的衬衫,露出里面麦色的肌肤。 她听到顾瑾之粗重的喘息声,他低声问:“准备好了?” 她没说话,只慢慢闭上了眼。 以下河蟹一万只。 ……………………………… 当阳光透过门口高大的乔木照进房间的时候,祝孤笙慢慢睁开了眼睛。 光线很暖,照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冷淡的面容,就像融化了坚冰。 祝孤笙一睁眼看到的是顾瑾之光滑的后背,脊梁上布满了抓痕,触目惊心。 顾瑾之正在穿衣服,刚扣上皮带,转身发现祝孤笙醒了,温柔地笑了笑:“醒了?” 祝孤笙眯眼动了动,感觉身体虽说不像散架了一般,但也酸痛得可以,尤其身上某个地方。 顾瑾之弯下腰,上前揉了揉她的眉心:“已经上过药了,别担心。” 祝孤笙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睁眼一看,自己的衣服,包括内衣内裤都被扔在了远处的地上。 祝孤笙看向顾瑾之。 顾瑾之不说话,光着上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祝孤笙:“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顾瑾之看着她身上的痕迹,眯着眼挑了挑眉:“现在这样多好看,穿衣服做什么?” 祝孤笙:“……” 她幽幽地看了顾瑾之一眼,裹着被子从床上起来,要去拿衣服,顾瑾之从背后看着,眸色又是一暗。 祝孤笙刚弯下腰,衣服还没拾起来,整个人倏地腾空,又被顾瑾之抱了起来。 顾瑾之把她压在床上,亲了亲她的额头:“祝小姐,你看我这么好看,你不想再蹂躏我一遍么?” 祝孤笙:“……”被蹂躏的是谁,你心里没点b数么。 祝孤笙看着顾瑾之的脸,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看着他含着情-欲的眼睛,还是慢慢闭上了眼。 第五十七章 用完就扔? 顾瑾之和祝孤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可以用日上三竿来形容了。 祝孤笙看了看表,再看看顾瑾之,合情合景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昏聩啊—— 李叔在楼下等着,听到声音,仰头看到顾瑾之得意的神色,笑了笑:“小姐,顾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祝孤笙点了点头,坐在顾瑾之对面,静静地喝着粥。 顾瑾之看着祝孤笙平静的面容,轻轻笑了笑,也拿起了粥碗。 这大概是他曾经期望的岁月静好。 顾瑾之看着旁边的座位,心想,如果儿子在这里就真的完美了。 祝孤笙问:“你今天不用去剧组么?” 顾瑾之一愣,回答说:“我请了假,再说戏份本来就不多。” “导演同意?” 顾瑾之:“……同意。”不同意又怎样,反正他逃了。 顾瑾之问她:“你呢,不工作?” 祝孤笙说:“我六年的假期加起来有半年多。” 顾瑾之哦了声,没再说话。 或许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顾瑾之吃得很快,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反观祝孤笙才吃了一半不到。 看到顾瑾之吃完,祝孤笙也放下了碗,对顾瑾之说:“吃完了就去收拾一下吧。” 顾瑾之眨眼问:“收拾什么?” “行礼。”祝孤笙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既然你已经把钱还给我了,就不用再留在这里还债了。” “……”顾瑾之嘴角的笑容渐渐垂落,脸色阴沉了些,他干笑了两声,“所以,这算用完就扔么?” 祝孤笙垂着脑袋不看他,只低声说,那声音同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宛如一潭死水,“昨天遭人暗算,你替我解围,多谢了。” 顾瑾之沉着脸,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纽扣扔在了桌上:“这纽扣里面是一根毒针,就算我不来,你一样能脱困,用不着谢我。” “……”祝孤笙抿唇,“总归要谢谢你。” 顾瑾之冷着脸看着窗外,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也是,我本来就是被你包养的,除了被你睡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存在价值了。” 祝孤笙沉默着不说话,她抬起头看李叔:“李叔,你去帮他一下。” 李叔面色不变,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冲祝孤笙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 李叔瞥了顾瑾之一眼,转身上了楼。 两个人都沉默着。 祝孤笙一言不发,低头喝着粥,那粥似乎不好喝,她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对顾瑾之说:“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不必,我自己可以解决。”顾瑾之赌气说,“实不相瞒,京都没有能动得了我的人。” 祝孤笙微微笑了笑:“是吗,那太好了。” 顾瑾之也不说话了。 大厅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就在这时,李叔从楼上走过来,问:“小姐,顾先生给您买了许多衣服,那些也要带走么?” 祝孤笙刚要说话,顾瑾之突然插嘴说:“不用了,反正刷的是她的卡。” 李叔诶了一声,转身要走,只是不知道那路是怎么走的,后背在栏杆上一撞,后背一仰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祝孤笙瞳孔一缩,连忙跑到李叔跟前扶起他:“李叔,没事吧?” 李叔呲着牙,一张脸皱成一团,揉着自己的腰:“小姐,我恐怕不太好……” “我叫人送你去医院。”祝孤笙说着就打电话要叫司机。 李叔趁机咳了一声说:“小姐,行礼我已经帮顾先生收拾好了,总归是顺路去医院,让他和我一起走吧。” 祝孤笙看了顾瑾之一眼,没有反对。 顾瑾之提着行李箱,站在祝家别墅门口,看着那座满是绿色的别墅。 祝孤笙没出来。 顾瑾之冷着脸站在别墅前,给祝孤笙打了一通电话。 祝孤笙坐在卧室的窗边,那里刚好是光线的死角,更是视线的死角。 她的面前摆着一面高高的镜子。 镜子上映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漠而苍白,那双美丽的眼眶里装着的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珠。 她轻轻地笑了笑,嘴角渐渐往上挑,速度越来越慢——到达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之后,她的嘴角似乎很难再上扬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扬唇。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最终让她的脸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模样。 她摸着自己的脸,呵了一声:“谁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看着看着,突然抄起镜子前的化妆品砸了上去,镜子四分五裂,镜中人也四分五裂。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祝孤笙呆呆盯着镜子,过了好久才拿起了手机,是顾瑾之。 她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顾瑾之问:“在吗?” “在。”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干涸的湖底,干涩而毫无波澜。 顾瑾之仰头看着那扇窗户:“我会回来的。” 祝孤笙沉默。 “祝孤笙,你甩不掉我的。” 祝孤笙还是不说话。 最后他说,“祝孤笙,其实我想追你的,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其实……好像现在也不晚。” 李叔扶着腰从他身后走来,对他说:“顾少爷,快走吧,我这腰可快受不了了。” 顾瑾之点头,钻进了车里。 祝孤笙歪头看着窗户,盯着那辆车驶离别墅的背影,觉得心里好像塌陷了一块。 她的眸子暗了暗,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明明是自己把人赶走的,怎么舍不得的还是她。 她脑袋一歪,身体顺着墙壁滑落下去,捂着脸不出声,有什么东西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车上,李叔和顾瑾之并排坐在一起,俯身拉下了司机身后的帘子,将两人隔绝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之内。 “李叔假摔的技术造诣登峰造极啊。”顾瑾之笑着说。 李叔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顾少爷别生气了,小姐并非对你无情,只是有时候有些别扭。” “我知道。”顾瑾之说,“我只是生气,她那么急于隔断我们之间的联系。” “割裂你们之间关系的不是顾少爷您么?” 顾瑾之哼了一声:“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只有这六千万么?” “至少在小姐眼中是这样的。” 李叔转移了话题,问顾瑾之:“顾少爷,知道小姐有自闭症吗?” 第五十八章 出卖 顾瑾之一惊,扭头看李叔:“什么?自闭症,她那样开朗的……”顾瑾之想起祝孤笙现在的状态,突然就闭了嘴。 李叔倚在靠背上,扶着腰说:“开心的时候不能笑,难过的时候不能喊,就算流泪的时候也只是面无表情,时间久了,情绪不能发泄,会出问题的。” 李叔看顾瑾之沉默,又问他:“顾先生,您当年也是商界的奇才,您知道用六年的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站在两大百年豪门之上的大人物,需要承担多少压力么?” “这些事,小姐没对别人说过,连老爷和夫人都不知道。”李叔垂眸笑着,“什么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撑着自己的世界,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肯去接触别人。小姐就是这样的人。 说实话,小姐当初带您过来的时候,我是很吃惊的。” 李叔降下车窗,看着外面的迅速倒退的高楼大厦:“主动去接近一个人,讨一个人的欢心,虽然手段相当拙劣,但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顾瑾之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李叔说着,声音也有些哑:“顾少爷不知道吧,小姐为了讨您欢心,还做了许多功课,看了很多书,连笔记都记了一整本。” 顾瑾之扯着嘴角:“是吗……看的什么书啊?” “《霸道总裁爱上我》。” 顾瑾之:“……” “难怪……”顾瑾之嘴角一抽,揉了揉太阳穴,失笑道,“难怪她有些举动……一言难尽。” 李叔笑了笑:“许多年前,我跟着老爷的时候,见过您一次。” 李叔的目光充满了对过去的向往与怀念:“当时的您,真的,很耀眼啊。 这些年,您变了很多。”李叔看着他说。 顾瑾之苦笑了下:“人都会变的。” “这句话是真的。” “小姐是个很敏感也很内向的人,喜欢缩在自己的壳里,你不对她说喜欢,即使表现得再明显,她也不会默认的,甚至连试探这样的动作都不会去做。”李叔说,“还请顾少爷多体谅小姐一些,如果是为了小姐好的话,我愿意站在您这一边。” 顾瑾之沉默地看向窗外,过了几分钟,他说:“走了也好,我本来也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晨光熹微,路上几乎看不到车辆,一辆豪车速度平稳地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顾瑾之陪着李叔来到了医院的病房前。 两个人坐在病房前的座位上,李叔问:“寒老家主一直都是这样么?” 顾瑾之点头:“他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了。” 李叔忽然笑了声,那笑声从胸腔中发出,听来更像一声嘲讽:“我能说,我有点开心么。” 顾瑾之不说话。 “寒家小姐几天后来京都。”李叔问,“寒家老爷子,不让寒家人来照顾,找您这个顾家人做什么。” 顾瑾之抿唇笑了笑,倚着座椅的靠背,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其实……和我爷爷的关系更差。” 第五十九章 儿媳妇 “他有那么多孙子孙女,一个都不肯来看他?” 顾瑾之嗤了一声:“您觉得,寒湘儿有可能让他们踏进寒家一步?” 李叔讶异地一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当长辈能当到这个份上,我挺佩服寒老爷子的。” 顾瑾之沉声笑了笑,就看小护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到顾瑾之说:“先生,老爷子已经醒了,正要叫您进去。” 顾瑾之从座位上抬起了头。 寒老爷子躺在床上,李叔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几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寒少。 距离上次祝孤笙来见他又过了几天,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手上的皮肤松弛地好像盖在骨头上似的,脸色甚至不再苍白,而是变成了那种毫无生机的青灰色。 顾瑾之凑到老爷子跟前,伏在他耳边说:“爷爷……” 老爷子慢慢睁开眼皮,露出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珠。他嘴唇翕张,像是在喊着谁。 顾瑾之附耳过去,听到那是一声断断续续的“儿媳妇”。 顾瑾之笑了笑,弯腰小声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老爷子仿佛这才看出来眼前的人,他张了张嘴,说:“瑾……瑾之,去看看……看看你爸爸吧……” 顾瑾之突然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把老爷子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说:“爷爷,您累了,先睡一觉吧。” 老爷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因为用力过度用力地咳嗽,声音大得像是破败的风箱,要把肺叶子咳出来。 “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你爸,他已经死了,你连去看他一眼都不肯么——” 顾瑾之温和地笑着,只是那眼中温和的神色渐渐湮没,瞳孔仿佛从一块流动的水银变成了坚硬的冰珠。 “会有人去看的——沈清会代替我去的,他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 老爷子倏然瞪大了眼,木乃伊似的僵直在那里。 顾瑾之叹了口气,给老爷子盖了盖被子,转身走出了病房。 ………… “什么?”祝孤笙扬眉问道,“刘刚被带走了?谁?” “青门。”宫念抿唇,将一包白色的药末推到了桌子上,“新型毒-品,从刘刚的房间里找到的,有致幻效果,还能使人变得狂暴,吃过药的人基本上就是一架杀戮机器。” 祝孤笙接过那药,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和军方联系过了,已经确定了,刘刚就是那个杀人案的凶手,警方也已经开始通缉刘刚了。” 宫念皱眉:“龙党居然也开始研究毒-品了。” 祝孤笙勾唇笑了笑:“龙党可不是一股绳,他们在内斗。” 宫念踌躇了一下:“阿笙,这件事你别插手了,我自己能解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防着。”祝孤笙轻笑,“你有仇是你的事,我想帮你是我的事。” 宫念摘下眼镜,心累地揉了揉眉心:“警方已经把张玲带走了,消息很快就会传来的。” 祝孤笙看着宫念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也不必这么逼着自己,伯父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你这个样子。” 第六十章 坦白 宫念揉着脑袋的手一顿,苦笑了一声:“现在除了我,谁还能撑起整个宫家?” 祝孤笙没说话,垂着脑袋,一直盯着眼前的甜点。 “别说我的问题了。”宫念抬头看她,“你最近状态不太对,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祝孤笙一愣,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的问题,会好的。” 从御龙苑出来后,司机扭头问:“小姐,我们去哪儿?” 祝孤笙怔了怔,轻声说:“去京都影视基地。” ………… 影视基地。 拍完了戏,陈苏苏走到顾瑾之面前说:“听说了么。” 顾瑾之问:“什么?” 陈苏苏勾唇邪笑,看起来有些得意:“刘刚有问题。” 顾瑾之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他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那是一支录音笔。 陈苏苏瞟了那录音笔一眼,眉梢微微一挑:“顾先生最近的兴趣爱好,挺广泛啊。” 顾瑾之嗤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来,顺手将录音笔塞进裤兜,走进了化妆间。 陈苏苏看着顾瑾之的背影皱了皱眉,又看向他的化妆间旁边的那个化妆间。 因为一些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原因,洛子辰最近似乎看顾瑾之并不很顺眼,连带着排挤一直向着他的张玲,以至于两人的化妆间从原来中央的那间换到了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她正看的那间是张玲的化妆间,因为张玲被警方带走了,这里的化妆间迅速被另一个人占用了。 这一幕刚好被拍完戏的洛子辰收入眼底。他看着陈苏苏的模样,深深凝望着顾瑾之,转身走向了影棚。 顾瑾之坐在化妆间里,对身后的化妆师说:“老师,接下来这场戏冲突很大,能不能给我化一个脸部受伤比较严重的妆容?” 化妆师淡淡应了句,他和顾瑾之的关系并不算熟络,准确来说,整个剧组和顾瑾之关系好的也没有几个。 这个人好像总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似的。 顾瑾之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脸色蜡黄,眼角还有着明显的一块淤青。 洛子辰穿着一身古装站在聚光灯前,远远看到顾瑾之,笑了声:“准备好了?” 顾瑾之扭头看了剧组外的那棵大树一眼,又看向洛子辰,笑着回答说:“为了剧情逼真,还请辰哥打重一些,不用留力气。” 洛子辰晃了晃胳膊:“放心。” 导演张云走过来又强调了一遍剧情:“子辰,你因为乔苏也喜欢云清的原因,要和他比武,乔苏不会武功,两招就被你打倒在地,打斗的时候你的表情要轻松些,表现出帝王那种自信,视万物为刍狗的霸气。” 洛子辰点头。 张云又看向顾瑾之:“小顾,打斗的时候,你的表情要严肃,要有一种如临大敌,却又不肯放手的执着,知道了吗?” 顾瑾之点头,忽然问:“导演,我有一个问题。” “问。” “既然帝王都视万物为刍狗了,那为什么还会有兴趣跟一个无名小卒争个高下?” 张云:“……” 顾瑾之:“导演,这剧情有些沙雕啊。” 导演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吧,有子辰在,剧情再跟不上也会有人看的,少不了你的薪酬。” 顾瑾之不说话了。 洛子辰站在一旁,抱胸看着顾瑾之被训斥的样子,扬眉轻轻笑了笑,带着些许不屑的神色。 导演又问:“动作跟指导老师学过了吧,需不需要替身?” 两人异口同声:“不需要!” 武术指导老师走到导演跟前夸赞道:“小顾底子是真好,再高难度的动作,我示范一遍他就会了,从来不用我教第二遍。” 导演看了顾瑾之一眼,赞同着说:“这孩子演技也不错。” 洛子辰站在一旁不说话。 两人站定,顾瑾之背对着镜头。 导演举着个喇叭喊:“第七十九场第一次,开始!” 第六十一章 影帝顾瑾之 乔苏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严肃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我喜欢云清,我不会放弃的!” 帝王龙琛嗤了一声,仰着下巴看着他:“不自量力!” “咔!” 张云从屏幕中抬起头,看向洛子辰:“子辰啊,你的身份是一名帝王,不是趾高气扬的暴发户,帝王的气场一定要足。” 第二条。 龙琛嗤了一声,眯眼笑了笑:“不自量力!” 又是一声咔。 导演皱眉:“子辰,我说的是帝王霸气,不是邪气。” 洛子辰:“……” 第三次洛子辰演出了帝王的霸气,镜头却偏了。 第四次洛子辰把帝王的邪气演成了江湖人士的豪气。 第五次…… 第n次又喊了咔,洛子辰怒了:“导演,大清早亡了,您怎么知道帝王霸气是什么样的?” 张云气得蹦了起来:“胡闹!我不知道你知道?” 洛子辰冷冷看着导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顾瑾之拉住他要劝,洛子辰一个转身就朝顾瑾之的脸挥起了拳头。 顾瑾之脑袋一偏就躲了过去,偏偏从导演和大家的角度看来就是洛子辰打了顾瑾之。事情还没有结束,顾瑾之趁着脑袋偏移的功夫,拿着手上的道具剑在他身上撞了一下,直中要害,然而动作极轻,就跟从洛子辰身上擦过似的。 洛子辰疼得捂住了腰,呲着牙冷眼刚要骂顾瑾之两句,谁成想抬头一看,顾瑾之后退两步,跌坐到地上,捂着嘴角一言不发,看着洛子辰的目光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 洛子辰:“……” 张云看到顾瑾之一拳被人打到地上,狠狠一拍桌子,看着洛子辰寒声到:“洛子辰,这里是剧组,不是你任性的地方。这段时间你一直看小顾不顺眼,剧组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说出来是怕伤了和气,你非要这么做,我张云名气不算大,能力也不算高,却也能请得动几个明星,你不想演,没人拦着你。” 洛子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云,少顷,他嗤了一声,远远看了陈苏苏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清传》剧本本来就不算出众,期待能有收视率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有洛子辰的加盟,粉丝流量的力量是巨大的。 戏已经拍了大半,张云现在换角,一来成本加大,二来他带来的流量也会随之消失,他笃定张云不敢和他对着干。 张云看洛子辰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怒火更甚,撂下耳麦往地上狠狠一掼就走开了,一路上还充满了他骂骂咧咧的吼声。 顾瑾之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捂着脸坐到了一边的路牙子上。 赵程锦跑过来,看起来并不为顾瑾之的伤担心——至少他清楚顾瑾之不会吃了洛子辰的亏——反而疑惑地问:“顾哥,你怎么不去那边的遮阳伞下面啊,那边可舒服了。”他看着顾瑾之坐在那里缩成一团,简直比天桥底下的乞丐还要凄惨的样子,不免有些不适应。 察觉到这个想法,赵程锦心里一惊,他居然能从桀骜残暴能日-天-日-地的顾司令这里看出可怜的神态?赵程锦觉得自己有必要去配副眼镜了。 顾瑾之摇了摇头:“没事,坐在这里挺好的。” 赵程锦两步一回头地走了,顾瑾之还坐在那里,他捂着自己的脸,脸上的妆还没花,嘴角一大片青紫,还有一丝血迹从嘴角淌出来,头套也有些歪,好不凄惨。 这样的景象被坐在豪车中的人收入眼底,车子掩映在剧组旁的那棵大树旁,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车尾。 祝孤笙拿着平板,看着无人机拍摄的景象,握着平板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平时在剧组,就是这样的么?” 第六十二章 父亲? 祝孤笙将录制的视频倒回,定格在某个画面上。 她看着上面那个面容清隽的男人,说:“把这个人搞掉。” 过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做事隐蔽,别让别人发现。” 吩咐下去之后,祝孤笙对司机说:“回公司吧。” 司机回过头,犹豫了两下说:“总裁,李叔让我跟您说,您这几天工作都太晚了,他建议您休息一天。” 祝孤笙静静地看着司机。 司机忽然喉头一噎,跟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踩着油门就往公司驶去。 ………… 这几天,杜家一直笼罩在低气压中。 杜正君听到消息,立刻跑到顾若云跟前讨论。 顾若云皱眉看了儿子一眼:“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杜正君皱眉说:“妈,张玲被警方抓走了!” “知道。”顾若云不慌不忙,安之若素,“连刘刚都已经被通缉了,张玲是他的妻子,被带去审问再正常不过。” 杜正君还是有些着急:“那怎么办,张玲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顾若云笑了笑:“我已经联系了青门,青门那边已经把刘刚藏了起来,一件杀人案而已,京都谁会关注?” “青门可信吗?”杜正君有些担忧,“他们毕竟是龙党的老部下……” 顾若云嗤了一声:“一条龙党的走狗而已。” 杜正君不说话,心想,照这么说,他们不也是龙党的走狗么。 杜正君非常识趣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想了想说:“听说刘刚杀了宫家和祝家的人。” “保镖跟佣人而已,死了就死了。”顾若云不以为然,“纵使宫家和龙党有深仇大恨,谁又能把事情归结到龙党身上?” 顾若云的脸色严肃了些,她说:“听说这两天龙党一位大人物要来京都,都注意着点,咱们娘俩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杜正君不再说话了,但看着母亲胸有成竹的表情,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想起祝孤笙,心里的不安就又多了几分。 “对了,杜城怎么样?” 杜正君经顾若云一提醒才想起,杜城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宴会上,不知怎的杜城就晕倒在了三楼的房间内,伤得更是严重,杜正君看到他时,杜城的整张脸几乎变成了平的,鼻梁骨粉碎性骨折,嘴角被地上的玻璃片撕裂,流了一大滩血,缝了整整二十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杜正君要查下去,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杜城也不肯说。杜正君想起宴会上顾倾城和祝孤笙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毛,现在顾若云问起,心里更加不舒坦,敷衍着说:“还能怎么样,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什么也不说。” “既然他落了难,咱们也没道理不去踩一脚。”顾若云搅弄着咖啡,轻轻地说:“把他转移到普通病房,不用安排人去照顾,随时派人监视着,别弄出乱子就行。” 杜正君没反驳,顾若云忽然问他:“杜城是你父亲,不怪妈心狠?” 杜正君端起咖啡品了一口,名贵的咖啡入口丝滑,连苦味也很纯正,据说好的咖啡苦过之后,回味却带着甘甜,他却只尝到了苦。 杜正君笑得很淡然,仿佛在说着别人家的事:“很久之前,我被他带回家的情妇下毒,疼到口吐鲜血,我跑到他的房间求救,却在门口听到他跟别人快活。那时候,他当过我是他儿子么?” 顾若云眼底划过一抹寒芒,她扭头看着花圃上鲜艳的花朵,幽幽开口:“我记得那年,你只有八岁……” 杜正君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揉了揉眉心,他看向窗外的那棵高大的橡树,默默沉思了一会儿,身后一双白皙的手忽然缠了上来。 第六十三章 顾倾城来访 杜正君低头看着那双手伸进自己衣服里,在自己胸膛处游移,渐渐往下,一直摸到了皮带,目光深沉得如一汪深谭。 杜正君抓住一只放肆的手,回身看那女人。 那人穿着一身裸-露的睡衣,下半身几乎没有什么遮挡,一直露到大腿根部,解开上衫三颗扣子,刚好露出一线深深的沟壑,再往上,是一张清丽的面孔。 杜正君认得,那是寿宴那天陪在程丽华身边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儿,叶倩。 杜正君上下扫了她一眼,嗤笑了声:“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浪-荡的一面。” 那女孩儿仿佛没听到他的讽刺似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欲望,双手勾上杜正君的脖子就要亲上去。 杜正君厌恶似的一掌推开了她。 那女人被杜正君猝不及防地一推,跌坐在地上,看着杜正君的脸,忽然流下泪来:“杜少,我喜欢你啊……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杜正君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整理着袖口的扣子,看也不看她一眼:“钱已经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不要钱!”那女人扑到杜正君面前,满脸泪痕,“只要杜少肯要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杜正君眯眼看着她。这个女人的相貌的确非常清纯,属于那种一看就容易心动的长相,他又往下看,这个女人的身材极好,细腰丰臀,胸前更是汹涌。 他勾唇笑了笑,弯腰捏着她的下巴,眼中似乎带着寒气:“你就那么想让我上你?” 女人不住地点头:“只要杜少肯要我,什么我都愿意做!” 杜正君沉沉笑了两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存在,让我未来的妻子如何自处?” 女人摇头,抱着杜正君的腿:“只要杜少肯来我这里就好,杜家夫人的位置,我不在乎!” 杜正君哈哈笑了两声,一脚踢开了她:“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女人的话?” 杜正君从床上站起来,叫来了安保人员,抛下床边的女人扬长而去。 祝孤笙这几天似乎相当疯狂地在工作。 傍晚的时候,祝孤笙按时从公司回来,看到空荡荡的沙发,出了一会儿神,慢慢走了过去,坐在沙发上,点开了电视。 她静静听着电视机里传出嘈杂的声音,不知在想写什么,过了好久才听到李叔在后面叫她。 祝孤笙问:“怎么了?” 李叔说:“小姐,顾小少爷来了。” “还有别人吗?”祝孤笙问,“只有他一个人?” 李叔摇头:“只有顾小少爷一个。” 祝孤笙眸光暗了一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顾倾城还是那副朝气蓬勃,看什么都很有兴趣的模样,他看到祝孤笙走出来,眼睛更亮了,小跑两步迎了上去,亲切地喊:“阿姨好。” 祝孤笙点头,将顾倾城引到客厅,顾倾城一边跟着她,目光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的风景:“阿姨,你这里好多树啊——” 祝孤笙嘴角往上挑了挑,问向顾倾城:“顾小少爷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顾倾城咧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阿姨,我是来给你做交易的。” 第六十四章 顾家主来京都了? “交易?”祝孤笙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交易?” 顾倾城两眼一亮,对祝孤笙说:“阿姨,您应该知道我之前从杜家带走了几个人吧?” 祝孤笙淡笑着听他说下去。 顾倾城嘿嘿一笑:“我知道你也在盯着杜家,这样,我把这些人交给你,你让我住在这里行不行?” 祝孤笙一怔,她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想在他的眉眼间找寻顾瑾之的影子。孩子的眉眼间依旧填满阳光,平常笑逐颜开的面容现在带着一种紧张的神态,望着她的眼睛也带着期待的颜色。 她看着看着,忽然牵动了内心一点不知名的心绪,就像顾瑾之也曾这样牵动她的心绪。 祝孤笙脱口而出:“好。” 得到祝孤笙肯定的话,顾倾城笑得眉眼弯弯,高兴的心情全然表现在了脸上,站起来就抱住了祝孤笙。 祝孤笙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看着这个刚到自己胸前的孩子,直愣愣看了好久,慢慢放下了要推开的手。 她心想,是不是姓顾的人都喜欢粘人? 祝孤笙心底黯然,偏偏她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这天晚上,祝孤笙不是一个人吃的晚饭。 顾倾城坐在她对面一直在看她,好像他眼睛一离开她就会跑了似的,祝孤笙想起不久之前,顾瑾之好像也有过类似的行为,只不过顾瑾之是偷着看,顾倾城看得光明正大。 顾倾城兴奋地问:“阿姨,你真厉害,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了!” 祝孤笙心想,我年轻你还叫我阿姨,她点头嗯了一声,闷头吃饭。 顾家是国际有名的军政世家,c国的顶级豪门。商从官,官从军,这几乎是一条国际上的铁律,碰巧顾家人不少从军就是从政,从商的都在少数。 真论起来,祝氏是比不上顾家的,不是势力,而是根基。那样的千年豪门,需要花费多少力量才能彻底扳倒? 曾经寒家试过扳倒顾家,他们曾经以为成功了,可十几年过去了,顾家又恢复了当年的辉煌,甚至比当年更加辉煌。 她忽然开始好奇,顾家辉煌的重振,和顾瑾之有什么关系。然而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似的,一句也没有提到有关顾瑾之的话题。 顾倾城的热情鲜少得到回应,他也不恼,热情地结识别墅里的人,或许是天赋的原因,不到半天,别墅里的人都已经跟他达成了一片,亲切地称呼他一声“小少爷”。 最令祝孤笙惊讶的当属李叔,才不到半天时间,李叔就已经跟顾倾城混熟了——对了,顾倾城那小子头一个结交的就是李叔。 顾倾城说着说着就扯开了话题,拿起虾又不会剥,烦恼地开口:“阿姨,我跟你说啊,我老爸这两天可烦了,天天来烦我,原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吧,我挺想他,现在他好不容易不忙了,他又天天烦我——” 祝孤笙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顾倾城:“怎么,顾家主也来京都了?” 顾倾城:“……” 顾倾城拿着虾的手一顿,干笑了两声:“那个,我老爸说,京都风景宜人,就来这里旅游了……” 第六十五章 阴魂不散 祝孤笙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倾城看祝孤笙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这才慢慢放下了心。 她看着顾倾城手里的虾,问:“你不会剥虾?” “会!”顾倾城努力在祝孤笙面前保持自己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他拍着胸脯说:“剥虾还不容易?”说完拿着红虾就往两边用力一扯,汁水顿时喷到了桌子上。 顾倾城:“……” 祝孤笙咳了咳,拿过顾倾城手里的虾,又把那一整盘虾拿了过来,都剥好放在了顾倾城跟前。 顾倾城小声解释:“我以前吃的虾都是直接剥好的,以前从来没剥过虾。” 祝孤笙并不意外,这样的事情在世家豪门中太过常见。她低头吃饭,就听顾倾城说:“小时候我老爸出门,我自己在家吃饭,剥不开虾就剁碎了连壳也吃下去,划破了食管。” 祝孤笙微微皱眉:“你妈妈呢?她不管你么?” 顾倾城嘟了嘟嘴:“我妈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祝孤笙怔了怔,道了声抱歉:“不是有意挑起你的伤心事的。” 顾倾城咧嘴笑:“没关系,我老爸说,我得替我老妈活一份,活得开开心心的!” 祝孤笙颇为艳羡地看着顾倾城的笑容,心里又有些发酸。 吃完了晚饭,祝孤笙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书房,到了十一点的时候,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顾倾城在门口探头探脑:“阿姨,我可以进来吗?” 祝孤笙看着他殷切的眼神,默了默,摆摆手说:“进来吧。” 顾倾城踮着脚走进来,将一杯牛奶放在了桌上就又离开了书房。 祝孤笙看着那一杯牛奶,眼睛有些空洞。她伸出手,摩挲着杯沿,轻声呢喃:“顾瑾之,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走到了卧房旁边的那间屋子面前。 初来之时,祝孤笙曾提醒顾瑾之,不要接近这扇门。 她把手贴在门上,手一覆上去,大门就震动了一下,正中央突兀出现了一条缝隙,有光亮从缝隙中透出。 李叔从门里走了出来,看到正站在门口的祝孤笙,说:“小姐,您来了。” “怎么样?” 李叔知道她问的是顾倾城带来的几个人的情况,便回道:“芊芊已经查过了,周艾是青门周家的大小姐,但周俊孩子很多,她在周家并不受宠。陈轩整个人好像受了什么大的刺激,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宴会上的侍者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现在大体情况就是这些,其余的芊芊还在查,不出两个小时就能有消息了。” “好。”祝孤笙轻点了下头,抬脚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间极大的房间,面积极大,内里人员极多,来来往往却又井然有序,有的穿着整洁的白大褂,有的则一身西装,更有甚者穿着军装。 房间总体分许多区域,最外面的一个似乎是阅览区,一排排望不到边的书架以及上面不计其数的书籍是给人的第一印象,以至于许多初次进来这里的人总以为这是一间大型书房。 从阅览区一路往前,转过一个拐角,映入眼帘的一扇白色的小门,这是祝孤笙的目的地。 门前有两个人守着,见到祝孤笙来,话也没说,垂着脑袋让开了路。 门刚一打开,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是消毒水混合着某种或某些不知名化学物质的味道。 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看到祝孤笙,笑着叫了声“小姐”,祝孤笙看向对面那个正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青年,问:“这是什么情况?” 那青年正是当初要害她的陈轩,祝孤笙不知道顾倾城做过什么,让陈轩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六十六章 你可以试试 老人把一叠表递给她:“我检查过他的身体一遍,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 祝孤笙挑眉,推开玻璃门走进去,慢慢靠近陈轩。 陈轩极害怕别人靠近,看到祝孤笙走近,整个人吓得一抖一抖,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中布满了惊恐,趴在地上就磕头,头都磕出了血,他浑然不觉,抖着嘴唇不停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 祝孤笙拧眉,走到他跟前蹲下,冷着脸色观察着陈轩,陈轩就一直往后缩,好像她是什么凶神恶煞似的。 祝孤笙扭头看老人:“他的身体有什么损伤么?” 老人摇头:“主要是精神刺激,但这样给人造成的损伤比身体上的伤口难恢复得多。” 祝孤笙不再询问关于陈轩的问题,她走出房间,又走向了另一个小屋子。 周艾坐在屋子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空白。祝孤笙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然而来到京都之后,先是被陈苏苏教训,再是被杜正君抓走,然后被顾倾城带走,现在又被带到这里……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件任人随意摆弄的物品。 她曾多次给周俊发过消息,每次都被敷衍过去,彼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是真的被青门,被周家抛弃了…… 周艾想起了杜正君的那句话,不禁攥紧了衣襟。 向杜家示好的礼物么。 她这样想着,空洞的目光渐渐汇聚起了神采,染着仇恨和歇斯底里。周艾回过神的时候,正看到祝孤笙静静地坐在她面前。 只是她想起祝孤笙当初开的那一枪,还觉得脸颊隐隐作痛,恐惧瞬间冲散了大半仇恨,她肩膀抖了一下,看着祝孤笙说:“为什么是你——” 祝孤笙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关于杜家和青门的事,放你走。” 周艾镇定下来,看着祝孤笙冷笑了两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祝孤笙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周艾,轻轻地说:“相信与否,能改变结果么?” 周艾突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不会说的。” “你的确呆在这里更安全。”祝孤笙轻声说,“外面想灭口的恐怕不止一个人。” 周艾脸色一变。 “我说的放你走,是保住你的命,并且让你自由。”祝孤笙说,“至少青门,我还不放在眼里。” 周艾垂下脑袋不说话。 她太了解周俊。她的父亲有那么多子女,在他决定抛弃她的时候开始,她就明白,她的父亲容不下她了。 周艾抬头看着祝孤笙,呆呆地问:“祝家,很厉害么……” 祝孤笙但笑不语。 周艾问:“你是祝家哪位小姐?我要和你们家主说话。” “我就是家主。”祝孤笙说,“我白手起家,京都祝氏只有我一个。” 周艾不可置信:“你一个年轻人,还是个女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青门……” “你可以试试。”祝孤笙不想和她多说话,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青门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第六十七章 没有人能保护我 周艾没能相信祝孤笙,她轻声说:“我只能告诉你,杜家好像丢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对他们很重要。” 祝孤笙依旧面无表情,却也没再逼问周艾,慢慢走到了周艾面前。 周艾瞳孔一缩,猛然攥紧了身上的衣服。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周艾睁眼时,祝孤笙已经走了出去,她摸出口袋里的纽扣,疑惑地想,祝孤笙塞给她这个做什么? 远处传来祝孤笙清冷的声音:“带她出去,派两个人。” 祝孤笙走出密室,站在窗前思考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警局那边消息怎么样?” ………… 小警察坐在警局里,看着对面那个一言不发的女生,一脸无奈。 “张玲,事实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还不说实话?”小警察说着,将一堆照片摆在了她面前,“有证据证明,最近半个月内,你一直在帮你的丈夫杀人,并且帮他掩饰罪行。” 张玲低着头,肩膀抖了一抖,忽然冒出一句话。 “他已经不是我丈夫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小警察敲了敲桌子:“你的婚姻状况对案件没有任何影响。” “有。”张玲抬起头,杂乱的刘海后露出的眼睛,明明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却带着几分偏执的疯狂,“有区别的,我离婚了,我是一个人了。” 小警察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却被她的眼神吓得心上一颤。他抖了一下嘴唇,刚要说什么,四方的屋子里突然走进了一个男人。 男人拍了拍小警察的肩膀,示意他出去。 小警察不知为何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喊了声“局长”就快步走了出去。 局长推开椅子坐在桌前,隔着铁杆看着张玲,观察了一会儿,男人笑了声:“初次见面,我叫路万里。” 张玲歪头看了看他,低声说:“我要出去。” 路万里笑了笑:“张小姐,你是犯了罪的。” 张玲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杜家不知道我参与了刘刚的事。” 路万里叹了口气:“张小姐,你出去又能改变什么?以你的身份能力,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杜家?” 张玲低头抿着唇,身体有些微颤抖。放在桌前的两只手攥得发白。 路万里说:“张小姐,窝藏杀人犯已经是大罪了,如果放你出去,我这局长的位子还做得成么?” 张玲低着脑袋,轻声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找龙党的罪证,我这里有……” 路万里扬眉。 “难道刘刚的事还和龙党有关系?” 张玲鼓起勇气,抬头看着眼前人俊朗的面孔:“国家一直在清除龙党的党羽,如果局长把这些消息透露给上层,一定是大功一件。” 路万里说:“这些消息,我可以审问杜家的人。” 张玲摇头:“杜家已经把所有的线索都抹掉了,即便有也是大部分被封锁在豪门圈之内,局长有几分把握比别人先一步找到线索?” 路万里有些意动,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张小姐是个很聪明的人,很懂得保护自己。” 张玲像是被人扎了一下似的,笑容忽然苦涩了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弱:“因为没有人能保护我。” 第六十八章 路万里 张玲抹了把眼泪,低声说:“青门是龙党的走狗。” 路万里扬眉:“然后呢?” 张玲颇为诧异地看了路万里一眼,又说:“几个月前,杜家无意间撞见了青门和龙党的交易,起了和龙党交易往上爬的心思,威胁青门和他们合作,这些天,杜家一直肆无忌惮地用各种手段击垮竞争对手,原因就是背后有龙党撑腰。” 路万里轻笑,一针见血:“张小姐的论述很令人震惊,不过更让我好奇的是,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张小姐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张玲脸色微白,低着头说:“我是杜家的私生女。” 张玲说:“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可以放我出去吗?” 路万里笑了笑,一言不发地离开桌子,走了出去:“张小姐,感谢你把你想说的告诉我。” 路万里走出审讯室,审讯室外是一条明亮却空旷的走廊,他顺着走廊往左边走,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宽阔敞亮的房间前,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 “先生,张玲说了。” 敞亮房间内的黑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俊美的面容透露出几分清冷,正是顾瑾之。 男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冲路万里点了下头:“辛苦了,这下你有机会升职了。” 路万里笑着挠了挠头,憨傻单纯的模样和方才精明睿智的路万里简直判若两人:“还是多亏了先生铺路,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了我。” 顾瑾之轻声笑了笑:“a国我认识的人不多,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出任务,能遇到你也是缘分。” 路万里轻扬的嘴角垂落,眼底的亮光渐渐湮灭。顾瑾之到底为什么避a国如蛇蝎,其实两个人心知肚明。 他看着顾瑾之,努力回想着记忆力那个鲜活明媚的身影,看着他爬上细微风霜的面孔,心里突然一惊。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哥,不知不觉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顾瑾之看路万里看他出了神,摇头轻笑:“我记得,你是这两天才从山区调回来的吧?” 路万里站直了身体,脸因为羞愧而发红:“是,三天前……” 顾瑾之笑了笑:“多跟别人接触接触也好,对你的发展有好处。还有关于龙党的事最好把证据收集完备之后再上报,多跟京都的豪门交流,他们消息比你们更灵通。” 路万里似乎很听顾瑾之的话,听得很认真,等到顾瑾之说完才说出自己的怀疑:“先生,您不觉得张玲很有问题么?就算私生女有可能接触到杜家机密,但她又哪儿来的本事多次帮助刘刚避开警方追捕?” 顾瑾之轻笑:“你不是说会放了他么,现在再追究这些还来得及么?” 顾瑾之看了一眼手表:“现在距离你吩咐下去已经过了十分钟,张玲估计在五分钟前就已经不在这座警局中了。” 路万里:“……” “这么多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顾瑾之站起来拍了拍路万里的肩膀,“去京都看看吧,你会发现让你惊喜的事。” 第六十九章 周俊 青门根据地坐落在s市东北角一座大厦之中。 就在张玲交代的那天晚上,一个紧裹风衣,头戴口罩墨镜的女人出现在了大厦面前。 她抬眼看着这座纸醉金迷的大厦,瘦弱的身躯在大厦面前摇摇欲坠,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身后站着的两个大汉推了推她,快意地说:“小姐,快进去吧,周爷该等急了。” 周艾抖了一抖,被大汉推推搡搡进了大厦。 她刚从祝孤笙处出来,刚打算买张票快些离开京都,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躲,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却在上飞机前一刻被青门的人抓了现行,带回了s市。 周艾心冷地想,果然祝孤笙的话是信不得的,终归是她傻,竟然信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女人敢跟青门对着干。 电梯一直到了第十七层,电梯门一打开,嘈杂的声音瞬间传入耳中,搔刮着耳膜,叫喊声,起哄声,娇-喘声,赔笑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糜烂的网,将周艾整个罩住。 各种各样的香水味混合着糜烂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周艾厌恶地捂了捂鼻子,这才发现,她印象中弟兄满天下的江湖背地里竟是这副模样。 看到周艾出现在电梯门口,人群之中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一个只穿着裹胸布片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到她面前,咯咯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不是大小姐么,怎么?出去浪够了就回来了?” 周艾认识这个人,常素素,周俊的情人之一。 周艾还没说话,身后的彪形大汉突然开口:“常素素,你最好滚远点,这可是周爷要的人。” 常素素脸色一变,深处柔弱无骨的手拍了拍其中一个大汉的肩膀,还特意在他胸膛前摸了好几把,嗲着声说:“哎呀,这不是见这么久没见大小姐,想叙个旧嘛。” 大汉被她摸的心尖乱颤,瞟了一旁的那个冷脸大汉一眼,大汉会意,带着周艾穿过了昏暗的大厅,来到了一间看起来干净又敞亮的房间里。 周艾看着这间房间,像极了京都那些大人物的办公室,同样的在大楼的最顶层,沐浴着城市最明丽的阳光,站在窗前就仿佛整个世界都踏在脚下。 周俊就坐在这间“办公室”里面,他看起来并不很老,但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些许皱纹,头发也多了几寸花白,只是腿上坐着的那个身材火辣的女人依然嫩得能掐出水来。 周俊扭头看了周艾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了句:“回来了?”一边说着,手不肯放过腿上的那个女人,女人被他挑拨得呻-吟出声,整个人都粘在了他身上似的。 “爸,我回来了。”周艾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带着震颤的尾音,顿时没了气势。 周俊看着周艾,仿佛一条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爸的好女儿,在外面玩够了,祸闯了,就来找爸爸哭了?” 周艾不敢说话,只是肩膀抖了一下。她说:“我知道你是要杀我的。” 周俊呵呵笑了起来:“真不愧是爸的好女儿,爸的五个女儿中,就只有你最出色。” 周艾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您把我送给杜家当筹码?” 周俊笑得很平和:“杜家有青门的把柄,我只能把一个知道青门一点内情的孩子拿去当抵押才能让杜家安心。” 第七十章 放人 周艾身后的大汉扼住她的手腕,拿出一根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 周艾拼命地挣扎,却抵不过大汉的力气,只能感到胸腔中的空气一点点地消失。 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周俊,忽然想问清楚,为什么这个人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下得去手。 “这是什么?”周俊看到周艾的衣兜里掉出了一枚纽扣模样的东西。 他往前靠了靠才看清那纽扣上面的图案——那是一只靠竹栖息的黄鸟。 周俊突然站了起来,拉开大汉,扯住周艾的头发就问,声音因为狠戾而变得嘶哑,却不知何故夹杂着一丝颤音:“这枚纽扣你从哪里得来的?” 周艾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抬眼看着周俊,惊讶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惶恐的神色。 周艾又惊又怕,半晌说不出话,看着那纽扣,才想起这是祝孤笙塞在她口袋中的那个东西。 她狠狠咳嗽了一声,喘着气说:“祝——” “祝什么?”周俊紧盯着她,“祝孤笙,还是祝颜?” “祝孤笙。” 刚说完,纽扣先是发出了两声哔哔声,然后其中中忽然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在鸦雀无声的房间内。 “周俊,周艾这个人,我保了。” 周俊瞳孔一缩,脸色铁青。他狠狠攥着那枚纽扣,仿佛要融进手里一般。 他死死盯着周艾,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面目狰狞:“祝孤笙为什么要跟你接触?” 周艾被他眼底的寒意吓得一惊,颤声说:“她问我龙党的事……” 周俊听到这话,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不禁松开她的下巴,瞳孔中的亮光如同一根银针刺破了瞳孔中波澜不惊的神色。 过了好久,周俊深深地看了周艾一眼,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仿佛放弃了什么似的,对她身后的大汉说:“放了她,把刘刚放出去。” 周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脸大汉怔了怔,不禁问:“周爷,刘刚可是我们花了大力——” 周俊冲大汉大吼:“放人!!” 大汉从没见过周爷这个样子,连忙松开周艾,跑了下去。 周俊冷冷瞥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周艾,坐回皮椅上,摆了摆手:“趁我还没有改主意,滚。” 周艾愣愣地问:“你不怕我泄密?” 周俊笑了一声:“最不能泄密的人都泄露出去了,杀你还有用?” 周艾看了周俊一眼,逃命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从房间跑了出去,趔趄着跑出大厦也没停下,直跑到离着大厦好远的街道上才喘着停下脚步。 她回身看向那座高耸的大厦,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扑通一声瘫倒在了路牙子上。 她抖着手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了另一枚纽扣紧攥在手里,看着上面别致的花纹,终于没能崩住,坐在那里失声痛哭。 ………… 周艾送走之后,祝孤笙从警局那里得到了张玲招供的消息。 祝孤笙此时正在听手下人的汇报。 “总裁,最近一个月,杜氏与祝氏的香水流通交易与同期相比涨幅109%,而杜氏的商品质量看起来质量并没有变化,经过专业人士检验,里面却掺杂了一样薄荷。” 秘书补充说:“我们这批货是出售给寒氏的,寒家指明香水中不能有薄荷,这样的机密……或许是巧合。” 祝孤笙静静听着,又问:“还有呢?” 第七十一章 寒湘儿 秘书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外面有流言说,总裁您跟杜少……纠缠不清。” “所以杜家股票涨幅增大?”祝孤笙笑了笑,“这么肆无忌惮,看来是真的有靠山了啊……” “巧了,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利用。”祝孤笙了然一笑,仿佛早有预料,眼底寒芒闪动,轻轻地说。 祝孤笙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问秘书说:“今天我有什么安排?” 秘书看着日程表说:“您下午一点有一场会议要开,下午五点要去机场。” 祝孤笙一顿,才想起今天是去接寒湘儿的日子。 说起她这位小师妹,祝孤笙还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她妈妈相当看不上寒湘儿的母亲,祝孤笙依旧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妈妈带着她去寒家,毫不留情地羞辱顾岚的景象,甚至当着寒湘儿的面也从不掩饰自己对顾岚的厌恶。 顾岚,就是寒湘儿的母亲,寒家上一任家主寒无忧的妻子。 说来也是可笑,顾岚此人,还是顾家一个旁支的女儿,还是她母亲的某个远方亲戚,大概是她母亲的某个远房表姑嫁给了当时如日中天的顾家某个旁支,生下了顾岚。 妈妈看不上顾岚,却很看好她的女儿,甚至一直带在身边教育,她和寒湘儿的情谊也就是那几年攒下来的。 十八岁的时候,她出了一场大车祸,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醒过来,又过了一年多才恢复,其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寒湘儿离开了母亲回到了寒家,当了寒家的继承人。 祝孤笙想起那个寒家,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的父母并不反感寒湘儿,却坚定不移地当了几十年寒家的死对头,卓叔还隔三差五diss一通寒老爷子,要说幼稚倒也的确幼稚。 下午,京都机场外的广场上停了一辆黑色的豪车,引得众人纷纷回望。 祝孤笙坐在车里,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祝孤笙心中生疑。寒湘儿一向看重时间,怎么现在还没来。 她在手机上问:“下飞机了吗?”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过了一分钟,才回复了一条简短的消息:马上。 祝孤笙皱眉,下车走向了机场大厅。 偌大的大厅里人头攒动,提着行李箱人来去匆匆,祝孤笙走到寒湘儿说过的某个机场出口走去。 还没走到接机的地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什么响声,哐啷一声响在满是行李箱在地上拖动声音的机场,显得尤其突兀。 祝孤笙循着那声音扭头看去,就见到一个穿着西装的英俊青年站在柜台旁边,一个烫着深棕色大波浪,穿着大红色半身裙的女人倚在接机处的栏杆上,刚才那道声音就是她的行礼撞到栏杆上引起的。 祝孤笙眼睛微微瞪大,直冲冲就往那里走了过去。 那西装革履的青年不屑地看着那女人,低声说:“寒湘儿,你不要太过分!” 寒湘儿站直了身体,毫不避讳地盯着那男人,冷冷笑了笑:“我说过,这婚,我离定了。” 第七十二章 齐沐与秦守 男人嗤了一声:“如果我不呢?” 寒湘儿笑了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你追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害怕么?” 男人脸上笑意微敛,旋即又笑了起来:“你是觉得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能帮你,还是你那个不冷不热的哥哥会帮你?” 寒湘儿眯眼笑了笑,稍微凑近了他:“如果是龙党呢?” 男人脸色骤变,抬手似乎要扇她巴掌,结果手刚抬起来,一只手突然打横出现在两人中间,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寒湘儿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挡了过来,她抬眼一看,意外出声:“齐沐?” 被寒湘儿叫做齐沐的人捏着男人的手腕,冷声说:“秦守,你太过分了。” 秦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寒湘儿,又看向齐沐,甩开秦沐的手说:“怎么,我跟我妻子的事,也轮到别人插手了?” 秦守看向寒湘儿,不屑开口:“寒湘儿,能有一个男人在你结婚之后还痴心等候的,你可真是厉害啊……难不成两个人早就私相授受了?” 寒湘儿与齐沐脸色俱是一变,寒湘儿冷言斥责:“秦守,别血口喷人!你做了什么谁不清楚,想要我的股权?做梦!” 秦守抱胸看着两人,不屑地嗤了一声,抛给寒湘儿一只录音笔:“寒湘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儿子可还在我手上!” 寒湘儿颤抖着手打开录音笔,里面传来的男孩儿的哭声让她眼眶一红,差点落泪。 她攥着录音笔对秦守大喊:“那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 秦守呵呵笑了:“一个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寒家的股权没了,可就真的没了。” 寒湘儿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齐沐扶住了她。 寒湘儿深吸一口气,看向秦守:“你想让我怎么做。” 秦守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不离婚,寒家交给我;要么离婚,你净身出户。” 寒湘儿瞳孔一缩,看着秦守,带着恨意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 她脱口而出:“休想!我绝对不会把寒家产业交给你!” 秦守冷笑,低声说,声音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那咱么走着瞧,反正儿子在我手上。” 寒湘儿看着秦守离开的背影,终于支持不住,身子一歪,倒在了齐沐怀里。 齐沐扶着她,关心道:“没事吧?” 寒湘儿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来:“没事,飞机有些颠簸,有点晕机。 对了,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齐沐感受到忽然变空的怀抱,眸光微微暗了暗,他稍微退后了两步,回答说:“来这里出差。” 齐沐看了看机场周围,问她:“你不是说有人来接你吗?” 寒湘儿笑了笑:“她应该在机场外面。” 她冲齐沐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出手相助,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齐沐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刚要走,就见寒湘儿脚步突然停顿在了那里,目光呆滞。 他顺着寒湘儿的目光往前看,就看到一个寒湘儿面前站着一名穿着西装的女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齐沐不禁停下了脚步。 就见寒湘儿抿唇,喉咙似乎有些干涩,低声喊了句:“阿笙姐……” 第七十三章 阿笙姐 因为许多的原因,寒湘儿和祝孤笙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险些没有认出来——只是这个人是她在a国京都唯一认识的人。 “好久不见,小湘儿。”寒湘儿的小名叫做小湘儿。 或许是太久没见的关系,寒湘儿面对着祝孤笙还有些生疏,听到这个称呼才不再那么拘谨,笑了笑:“阿笙姐,我改名了,我不叫寒湘儿了。” 祝孤笙扬眉。 寒湘儿说:“我叫湘儿。” 祝孤笙旁观了寒湘儿与秦守争吵的全过程,她冷着脸走到寒湘儿面前:“那就是你嫁的丈夫?” 她扯了扯嘴角,苦笑着回答:“是……是啊。” “你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她说。 这话太过直白,寒湘儿心下一惊,从来温和又开朗的阿笙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是她没时间考虑这么多东西,她脸色微白,垂着脑袋呢喃:“是啊,我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祝孤笙歪头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齐沐一眼,微微一笑说:“那个人是谁?” 寒湘儿一怔,看了齐沐一眼。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面容俊朗非凡,气质沉稳,稍长的头发遮住前额,露出一双明亮而深沉的眼眸,他站在不远处,挺拔的身躯显得有些孤独。 她轻声说:“他叫齐沐。” 祝孤笙听到齐沐的名字,颇有些意外:“c国齐家的继承人?” 寒湘儿点点头。 祝孤笙说:“那倒是个很好的人。” 寒湘儿苦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阿笙姐,我们走吧。” 祝孤笙点头,领着寒湘儿往机场门口走:“车在外面,如果没有订酒店的话,我家里还有房间。” 寒湘儿跟在祝孤笙身后,呆呆地看着祝孤笙的背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是听了爷爷的描述才知道祝孤笙还活着的消息,现在她身陷囹圄,唯二能想到的帮忙的人,居然是这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师姐。 寒湘儿低声说:“阿笙姐,能不能先借宿在你那里?” 祝孤笙还没说话,齐沐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看了祝孤笙一眼,对寒湘儿说:“湘儿,我在京都有住处,你去我那里吧,不用担心秦守来找麻烦。” 祝孤笙没说话,默默给两人让开了位置。 寒湘儿拒绝了他:“齐沐,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不能连住处都麻烦你了。” 齐沐突然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无奈:“湘儿,你为什么总是要拒绝我?” 寒湘儿没说话,朝着祝孤笙的方向靠了靠。 祝孤笙看了齐沐一眼,拉着寒湘儿走了出去。 祝孤笙坐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我爸妈还好吗?” 寒湘儿点头:“伯父很好,他们说很想念孩子们。”祝孤笙的父母一共有三个孩子,自从母亲出事之后,父亲一直一个人独处,没有一个孩子陪在他的身边。 父亲面上依旧是那副笑脸,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抹平嘴角的笑意,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驱逐孩子们远离自己。 他大概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母亲对他的独一无二,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作为例外。 祝孤笙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就听到寒湘儿问:“阿笙姐不开心?” 祝孤笙一怔,扭头看寒湘儿:“没有。” 寒湘儿心想,连张笑脸都欠奉,难道不是不高兴? 第七十四章 湘儿 祝孤笙将寒湘儿载到了自己的别墅,对她说:“李叔已经帮你安排好房间了,你先住下。”她在心底笑了笑,深感最近别墅里人气多了不少。 寒湘儿笑了笑,目送祝孤笙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朴素的李叔。 寒湘儿被吓了一跳,就见李叔笑意盈盈:“湘儿小姐,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湘儿怔怔点头,跟着李叔去了房间。 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在重新见到祝孤笙以前,她以为这些年祝孤笙一个人生活并不会太好,果然是她多想了。 湘儿被李叔领着走进客厅,经过茶几时,看到桌面上摆着的一张演算纸,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演算纸上写满了微积分的演算公式。 湘儿心想,大概是阿笙姐打算重温一下自己的高中时光? 李叔叫了她一声,湘儿回过神来,笑道:“阿笙姐涉猎这么广泛么?” 李叔笑答:“那是小少爷的东西,不是小姐的。” 湘儿一怔:“小少爷?” 李叔笑得破有深意:“一个刚在这里住下的孩子。” “孩子?”湘儿放下手里的草稿跟上了李叔,一边走一边低声说,“几岁的孩子,连高中的题都能做了……” 湘儿在祝孤笙家安顿好之后,坐上了去往京都医院的车。中途停在了一间花店前,买了一束百合花。 来到医院之后,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去了顶层。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当来到病房前,看到那个瘦弱的老人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酸了一下。 什么时候,她印象中那个执拗又霸道的总裁,竟然已经成了这样一个颓唐的老人了? 湘儿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发酸,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样一个词语。 因果报应。 不知为何,她此刻突然有些庆幸老人还昏睡着。 湘儿将百合花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走了出去。 门啪嗒一声被轻轻地关上,湘儿一转头,果然看到病房外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穿着黑色t恤的青年。 湘儿仿佛早有预料,从容地走了过去,与他坐在一处,轻声说:“我是真的没想到,在他落魄的时候,对他施以援手的竟然是你。” 顾瑾之轻轻地笑了笑:“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恨他入骨,是不是?” 顾瑾之说:“我的确恨他入骨,也一直自以为是个冷酷的人,可事实证明似乎不是这样。” 他笑了一声:“其实我还是跟十年前一样,软弱又无能。” 湘儿叹了一口气,遥望着窗外的斜阳,眉眼间仿佛带了些彻悟:“我曾经以为,我的母亲是个好人,甚至一直不能体味你母亲的痛苦,直到前些日子才明白,其实我的父亲,真的,很可恶。” 顾瑾之说:“我妈并不痛苦,她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她很幸福,她曾经真的很幸福,沈清对她真的很好很好。” 湘儿抹了一下眼眶,她说:“前段时间,我改了名字,不想用那个人的姓氏,可我妈妈偏偏跟你妈妈是一个姓氏,到最后思来想去,索性连姓也去掉了。” 顾瑾之此刻才觉察到湘儿不对劲,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湘儿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被丈夫带了绿帽子,顺便被抢了公司经营权而已。” 第七十五章 女伴 十七岁是顾瑾之再遇到祝孤笙的年纪。 也是他曾经以为的第一次遇到祝孤笙的年纪。 他在祝孤笙所在的小镇住下的第二天,就发现了小镇的不同寻常。 就比如住在祝孤笙旁边的那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顾瑾之曾亲眼看见他外出散步的时候跟一只布偶说话;再比如宫念家门口那条成天对着那个布偶汪汪叫的老狗,和白天出门跳广场舞,晚上回家的时候总会在家门口的棺材板上敲三下的老太太。 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第三天顾瑾之去祝孤笙家里做客,发现她家门里门外贴满了符纸的时候,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问一句:“这些符纸是用来驱邪的吗?” 祝孤笙看到他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军事杂志,看了看那些符纸,漫不经心地说:“这里是我妈的祖宅,我妈说我外公出生前这些符纸就贴在上面了,跟文物差不多。” 祝孤笙问他:“你今天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顾瑾之咧嘴一笑:“祝小姐,实不相瞒,我明天要去参加一场宴会,想带个女伴去充排面。” 祝孤笙扬了扬眉,窝在沙发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还带着些许凌厉的气势。 她站起来冲了一杯茶递给顾瑾之。 顾瑾之并不会品茶,他生活中的饮品只有咖啡,却并不妨碍他觉得那杯茶好喝。 顾瑾之赞叹不已:“这茶真不错。” “我妈爱喝茶,这茶是我爸留的。”祝孤笙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我很好奇,顾先生为什么想要让我当你的女伴。” 顾瑾之脱口而出:“方便!请柬来得猝不及防,他现在身在异乡,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充当女伴。 祝孤笙轻轻咳嗽了一声:“还有呢?” 顾瑾之嘻嘻一笑:“当我女伴不是白当的。” “哦?说来听听。” 顾瑾之笑了笑:“我以前的女伴都是从隔壁学校里的文艺团里面租的,一次宴会二十万,看在咱们两个算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三十万怎么样?” 在顾瑾之的认知中,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三十万是个很大的数目,他有信心祝孤笙会答应他。 然而事实情况出乎他的意料。 祝孤笙先是嘴角扯了扯,看着他的时候明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想起昨天晚上有人送来的关于顾瑾之的资料。 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登上富豪榜的商界鬼才,私生活却有些混乱,每次出席宴会都带不同的女伴去…… 她呵呵笑了两声:“谢谢,我不缺钱。” 顾瑾之瞪大了眼睛,又重复问了一遍,仿佛不可置信似的:“三十万不够?那五十万?” “你就这么习惯用钱解决问题?”祝孤笙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我说了,我不缺钱。” 听到这句话,顾瑾之惋惜地叹了口气,从那张并不软的沙发上站起来:“那抱歉,打扰了。” 祝孤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我又没说我不去,走那么快做什么?” 顾瑾之脚步一顿:“你不是说你不缺钱么?” 祝孤笙嘴角一抽:“难道你每次租来我女伴都是灰姑娘,给张纸币就能激动得热泪盈眶的?” 顾瑾之:“对啊,她们都没我有钱。” 祝孤笙:“……” 第七十六章 灰姑娘 祝孤笙凑近了他,问了句:“我看起来,很像灰姑娘吗?” “不像啊。” 祝孤笙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然后又听顾瑾之说:“祝小姐像神婆。” 祝孤笙一噎,刚要反驳,结果看到墙角上那件火红色的祭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她揉了揉眉心:“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的钱我不要,我有另一个条件。” 顾瑾之问:“什么条件?” 祝孤笙说:“我参加的集会也不少,我妈家族里有不少老人,你下次冒充我男朋友怎么样?这叫礼尚往来。” 顾瑾之诧异:“你才这个年纪就被人催婚了??” 祝孤笙呵呵笑了两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被人催婚了。” 顾瑾之不禁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顾瑾之回答得很干脆:“这个忙,我帮了!” 祝孤笙眯眼笑着,不知为何她眯眼笑的时候总给顾瑾之一种狡黠的感觉,仿佛一只得逞的狐狸。 祝孤笙问:“宴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后天,地点比较远,咱们可能得提前出发。” “明天走行不行?” 顾瑾之摇头:“恐怕今天就要走。” 祝孤笙略略沉思,随后说:“我需要安排一下,找人来看家,收拾收拾下午就能走。” “好,我下午来接你。” 解决了一大难题,顾瑾之神清气爽,刚走出门口,一阵风刮来,吹起了他的头发,吹得门前榕树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带着木偶散步的老人恰巧散步走到这里,一眼看到现在门口的顾瑾之,便走到他面前,面目慈祥地看了他一眼,亲切地问:“你是小笙儿的男朋友吧?” 顾瑾之:“……”他现在相信了,祝孤笙的确是被催婚了。 顾瑾之扯着脸皮对那老人笑:“是……” 老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着顾瑾之左看右看,满脸笑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我叫顾瑾之。” 老人的眼睛更亮了,他上前拉住了顾瑾之的胳膊,不住地说:“这可真是太好了,小笙儿的男朋友,那也算是老头子的外孙女婿,来来来,去外公家坐坐……” 两人的对话吵醒了宫念家门口睡得正酣的大黄狗,大黄狗从蜷着的身躯中抬起一只大脑袋,冲这边吠了两声,又埋头进去。 顾瑾之头皮发麻,连忙拒绝了老人的要求,笑得温和有礼:“谢谢爷爷的好意,只是我还有事在身,今天恐怕没时间去了。” 老人听到大黄狗的叫声,冲那边一瞪眼,又看了一眼顾瑾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开了,临走还不忘走到大黄狗跟前踢它一脚。 “大黄,我家小小没惹到你吧,成天冲我家小小吠,小心我不让大黎给你饭吃!”黎,是宫念父亲的名。 大黄狗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老人踢了它一脚之后,它抬头看了老人一眼,又看了看顾瑾之,再度把脑袋埋进了身体中。 老人愤愤走开了。顾瑾之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给司机打了通电话。 在他背后,老人拍了拍坐在肩膀上的木偶:“小小啊,小笙儿可算等到啦!” 第七十七章 接人 第二天一早,两人约定好了时间,顾瑾之大清早就兴致勃勃地在祝孤笙的家门前等着了。 他特地让秘书把车库里最好的敞篷车开了出来,然后穿了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衬得整个人挺拔如玉,俊美的面容还带着年轻人的稚嫩,却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鲜活魅力。 顾瑾之正了正领带,看了一眼手表,倚在车门上等待着祝孤笙的到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外人看来风华如玉,一见难忘。 没人的时候,顾瑾之呲着牙扶了扶腰,鬼知道他昨天练这动作花了多长时间!从体态到表情,保证看过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鸡贼,急着在女孩子面前表现,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路过遛弯的老人见到顾瑾之这副模样,纷纷赞叹:“小顾今天这身打扮可真俊!” 有人来回打量着他的车问:“这车可真好看,跑起来也一定不慢!” 顾瑾之心想这体态总算没白练,还没来得及说话,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宫念夹着一本书走了出来,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更显得斯文俊美。 顾瑾之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宫念看到他的打扮一愣,问:“你这是要出门?” 他点头说:“顺便把邻居也请了。” 宫念扭头看了祝孤笙的房门一眼,不知为何有些不可置信:“阿笙?” 顾瑾之点头,他看宫念奇怪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 宫念说:“阿笙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小镇了。” 顾瑾之微微一愣,门口又是啪嗒一声,祝孤笙穿着一身平常短裙走了出来。 第一眼看到顾瑾之,她眼底迅速地闪过一抹惊艳,随后那抹惊艳如同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湮没在了她漆黑的眼眸中。祝孤笙问:“又不是今天去,你打扮这么隆重做什么?” 顾瑾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笑得满脸自然:“还好啊,这样其实不算隆重。” 宫念不为所动,倒是祝孤笙一脸惊讶,她扭头问宫念:“我老爸平常穿得这么铺张浪费吗?” 宫念摇摇头:“这不一定。”毕竟你老爸穿衣服从来不计成本,谁知道他的衣服多少钱。 祝孤笙松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向顾瑾之:“你平常都穿二十万以上的衣服吗?” 顾瑾之惊讶于一个对贵重衣服如此惊叹的人竟然能准确看出他衣服的价位,他点头,轻轻打开车门,动作优雅得像个绅士:“上车吧,我开车。” 祝孤笙又打量着他的车,这次她表现得倒并不惊讶,只是叹了一句:“这车真好看,我老爸平常出门开的车都没你的好看。” 顾瑾之不可置否地小小,再次邀请祝孤笙上车。 祝孤笙对宫念说:“我已经跟罗叔请过假了,家里的事情也已经交给了李叔,如果我爸妈回来的话,念念你记得帮我解释一下。” 宫念点点头,看着祝孤笙坐上车离开的背影,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站在他身旁的中年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声问:“宫少爷,那个人是谁?” 宫念听那声音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暗道了一句神出鬼没,微笑着对中年男人说:“李叔,他叫顾瑾之,是一个前几天刚搬过来的人,热情开朗,跟阿笙很合得来。” 李叔声调明显上扬了几分:“就这么搬进来了?姑爷没反对?” 宫念看着远处的那个即将消失的点,目光幽幽:“伯父说他是故人的儿子,阿笙也非要他留下来,一再保证他没有问题。” 李叔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人的面孔,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禁喃喃:“小姐这么多年不出小镇,一个人能对付外面的豺狼虎豹么?” 宫念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最多是口头上对付不了而已。” 李叔:“……说的也是。” 第七十八章 礼服 顾瑾之的敞篷跑车相当拉风,祝孤笙坐在车里,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看,看着两旁迅速倒退的风景,祝孤笙漆黑的眼眸仿佛填满了星光,她对顾瑾之说:“原来外面变化这么大。” 顾瑾之看到她开心,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顺手从车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给你准备的礼服。” 祝孤笙推拒:“我自己带了衣服的。” “什么衣服?”顾瑾之问她。 祝孤笙很听话地把衣服递了过去,咧嘴一笑:“我阿姨给我选的,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顾瑾之接过了祝孤笙递过来的装着衣服的盒子,半信半疑地打开,然后……他差点把车开到河里去。 “你大姨对时尚的理解……太高端了。” 祝孤笙:“……”她凑过去一看,等看到里面放着的大红色祭服,脸腾地红了起来,连忙收了起来:“我……我大姨大概把我妈的衣服给我了。” 顾瑾之把衣服递给她,祝孤笙刚拿出手机,拨通之后,顾瑾之就听到她以一种非常无奈的语气说:“阿姨,你怎么给我选了这么一件衣服啊……我出门是去参加宴会,不是去参加祭祀……” 顾瑾之听着两人的谈话,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中还带着些许欣羡:“你们一家人感情真好。” 祝孤笙笑得眉眼弯弯:“我爸爸很少在家,一直都是镇上的邻居们照顾我。” 顾瑾之想起接下来自己要参加的宴会,目光暗了暗,没再说话,连嘴角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祝孤笙看着盒子里崭新的浅粉色礼服,惋惜地说:“为什么不是蓝色的?” 顾瑾之扭过头看她:“你喜欢蓝色?”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穿蓝色好看。” 顾瑾之不可置否,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祝孤笙穿蓝色礼服的模样,心想,这样的模样,估计穿什么模样都不会差。 祝孤笙问他:“你的同学们是什么样的人,需要我做什么吗?”顾瑾之这次要参加的是一场高中的同学聚会。 顾瑾之今年大一,这是他上大学之后的第一次高中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本来没有什么稀奇,只是顾瑾之所在的高中是全国知名学校,里面的学生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富豪千金,聚会其实跟宴会没什么大区别,都是拉拢巴结的时机,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挂着个同学聚会的名头。 即便是人才云集的高中,顾瑾之在学校也是出了名的学霸校草,再加上性格开朗,追求他的人据说也不少。 唯一的不完美是--顾瑾之并不是富家子弟。 在众人的印象里,顾瑾之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全部来自于自己的奖学金,个人生活也比较节俭,又因为受女生欢迎的原因,常受到男生的排挤。 这是祝孤笙所了解到的信息,然而她依旧不清楚,为什么顾瑾之非要她去冒充他的女伴。 参加同学聚会一定要带女伴吗,又或者是为了气哪个人,可顾瑾之高中也没谈过恋爱啊…… 祝孤笙百思不得其解,顾瑾之给出的答案是--有面子。 这个借口被祝孤笙一秒钟否定掉了。 第七十九章 吃东西 跑车沿着小路一路行驶,开出小镇之后走了好久的路来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车子最终停靠在一座别墅的面前。 顾瑾之绅士地给祝孤笙开车门,祝孤笙下车后,对眼前与小镇完全不同的景象,很神奇的没有惊讶的神色。 不是镇定,而是真的没有惊讶,只是好奇中带着些许的生疏。 祝孤笙说:“你是富二代吗,住这么好的别墅!” 顾瑾之轻笑着摇头:“我不是富二代。”他说着带祝孤笙进去,开门的管家是一名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中年妇女。 妇人从别墅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顾瑾之顿时一愣,快走两步过来,一边开门一边关切地问:“少爷不是说要这几天不回来么?” 顾瑾之漫不经心地答:“回来参加场同学聚会。” 他扭头接着对祝孤笙介绍说:“这是张妈。” 祝孤笙轻轻点头。 张妈不禁打量起顾瑾之身旁的那个少女来。 如画的眉眼,柔顺的长发被编成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细碎的刘海遮住前额,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优美水润的唇,唇角总是微微上扬着,带得眉眼弯弯,双瞳翦水。 是个很美的姑娘,尤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张妈没问祝孤笙的身份,只是表现得非常开心,并满面红光地给她准备了一件客房。 吃完饭的时候,祝孤笙一边吃一边问:“你同学聚会明天什么时候,我准备一下。” “上午十点左右。”他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 祝孤笙哦了一声,听到顾瑾之又说:“张妈做饭不怎么好吃,你将就着点。” 祝孤笙一愣,又喝了一口粥,眯眼笑了笑:“没有啊,张妈做饭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吃多了。” 顾瑾之不禁瞪大了眼:“你确定?” “是啊。” 顾瑾之看她表情不似作假,想起小时候吃张妈的饭闹肚子的场面,不禁腹诽,祝孤笙家的厨师做饭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祝孤笙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说:“我家里的厨师是我老爸从地摊上请来的。” “从地摊上?”顾瑾之忍不住问。 祝孤笙点头:“我爸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地摊上碰见个算命的,我老爸向他问姻缘,他指了一个方向,我老爸过去就碰见了我妈,然后为了感谢他,答应了他一个要求,然后他就来我家里当厨师了,我每天中午饭都是他做的。” 祝孤笙补充说:“孙叔说他一辈子的志向就是当个大厨。” 顾瑾之:“……” 从遇到祝孤笙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住在小镇,但行为举止却又不同于小镇上的人。和宫念一样,她有着乡下人的淳朴,消息却极为灵通,许多大事了解得也相当透彻,举手投足仿佛自带贵气。 就比如平时笑得张扬,在饭桌上却很安静,嚼东西的声音也听不到,然而吃东西又不会剩下,东西再难吃也会全部吃完,吃不完的打包也要带走。 顾瑾之越接触祝孤笙越觉得这个人有趣,神秘而又有趣,仿佛天生带着吸引人的魅力。 她吃东西的模样很美,仿佛一只安静的兔子,嚼东西的时候两颊的骨头带动耳廓边的肌肉一动一动的,秀气又可爱。 第八十章 寒家 晚上,祝孤笙早早回了房间,生物钟告诉她要早睡早起。 然而或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凌晨一点的时候肚子突然不舒服了起来,就起床上了趟厕所。从厕所走出来,祝孤笙看到书房依旧明亮的灯光,探头往里一看,发现顾瑾之还在工作。 她看着顾瑾之的模样,轻轻笑了笑,犹如吃到了一颗好吃的糖。 第二天,天不亮祝孤笙就起了床,围着院子跑了一圈,等到太阳升了起来顾瑾之才起床。 今天顾瑾之选了一辆并不很起眼的车子,还带了一名司机,两人坐在后座才出的门。 顾瑾之穿了一身比之前祝孤笙见到的还要名贵的西装,袖口上镶了一圈钻石,举手投足说不出来的俊美矜贵。 祝孤笙偷偷看着他俊美的侧颜,暗暗赞叹,当年那个比她还矮个半头的小男孩儿,现在居然长成了这副样子。 只是那个小男孩似乎不记得她了。 就像不记得他说她穿蓝色好看,也不记得他说她笑起来好看。 祝孤笙想起许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顾瑾之曾因为某些原因来小镇上的老宅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还是个心思单纯却很聪明的小男孩儿,因为母亲的事经常郁郁寡欢,喜欢一个人发呆,躲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祝孤笙很怀念那段被人依赖的时光。 她想到这里,不禁摸了摸胸前的项链,目光黯淡。 就在祝孤笙回忆过去的时候,车子停在了一座更加富丽堂皇的别墅前。 祝孤笙回过神来,往窗外一看,顿时一愣:“你不是要参加同学聚会么,你怎么来寒家了?” 顾瑾之扬眉看向她:“你还知道寒家?” 祝孤笙点头:“我以前来过这里一次,我记得很清楚。” “是吗。”顾瑾之看着别墅前的人来人往,勾唇笑了笑,眉眼间带着些不屑,“这地方可没什么好的。” 祝孤笙深以为是地点头。 顾瑾之微笑着走过来,动作自然地挽住了祝孤笙的胳膊,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解释说:“这次的同学聚会就是寒家的少爷举办的。” 祝孤笙微怔。 据她所知,顾家与寒家的关系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顾瑾之作为顾家的一份子,居然来参加寒家少爷举办的同学聚会? 祝孤笙问:“你一个顾家人,来参加寒家举办的聚会,不怕寒家人排挤你?” 顾瑾之依旧是那副天塌不惊的表情,低声说:“来都来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祝孤笙脱口而出:“那我当你女伴跟你参加寒家宴会有什么直接联系么?” 祝孤笙刚问出这句话,顾瑾之突然停住了脚步,挑眉望着前面。 祝孤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面前一个长相清丽的少女,穿着一身天青色长裙礼服,步履优雅地走到了他面前,目光在顾瑾之和祝孤笙挽着的手臂上一掠而过,冲顾瑾之温婉地笑了笑:“瑾之,好久不见。” 顾瑾之看着她,拉着祝孤笙的胳膊直接走了过去,没看到她似的。 被忽略的少女:“……” 第八十一章 乡下小青梅 穿着天青色礼服的女人看着顾瑾之的背影,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泛了白。 她身旁的少女问:“校草身边的女人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白衣服的女人哼了一声:“谁知道她是谁,指不定是哪个地方出来的乡下人!” 那少女为白衣服少女打抱不平:“真是没见识!霏霏你可是特意来找他的,他没笑脸相迎也就罢了,居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另一个少女劝她说:“草长得再好看也是草,霏霏你一个世家小姐,一个穷小子而已,那么上心做什么?” “就是就是,你可是咱们学校校花,一个穷小子哪里配得上你,这个宴会上跟你最配的,是寒临……” 叶霏霏突然怒了:“她才不是穷小子!” 少女被叶霏霏吼得一愣,身边人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顾瑾之大一就自主创业了,现在已经是个企业家了!” 叶霏霏听着周围人的恭维,以及对顾瑾之的蔑视,心情好了些。她远远望着顾瑾之的背影,激动地想:整个宴会,整个高中,只有我知道顾瑾之的秘密。 就好像只有我了解顾瑾之一样。 顾瑾之不姓顾,他应该……姓寒…… 寒家……她想到这个令她心潮澎湃的姓氏,激动地攥紧了手里的包,看着顾瑾之身边的那个少女,眸色深深。 ………… “那个人是谁?”祝孤笙攥着顾瑾之的胳膊,语气有些酸。 祝孤笙很不开心。就好像自己预定的礼物被别人抢走了,却又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顾瑾之说:“学校的路人甲,也是我带你来的原因之一。” 祝孤笙一怔:“什么?” “总有刁民觊觎朕的美貌。”顾瑾之轻声说。 祝孤笙恍然大悟。她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个少女一眼,嘻嘻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被她比下去的!” 顾瑾之失笑:“这么有信心?” 祝孤笙挺了挺胸脯:“不是有信心,这是事实。” “欣赏你这份自信。”顾瑾之微微一笑,“只不过我的女朋友,不需要跟别人比,无论输赢,别人也成不了我女朋友。” 话音方落,迎面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人看起来二十上下,外貌俊朗,只是眉眼间隐约带着些不屑。男人走到顾瑾之面前,呵呵笑了两声:“顾瑾之,好久不见。” 顾瑾之看见他,漫不经心地往两旁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不见的好。” 少年脸色微变,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努力崩住笑脸,对顾瑾之说:“听说顾瑾之你在大学飞黄腾达了,怎么还来参加我举办的宴会?怎么,见到上流社会的体面了,来这里长见识?” 顾瑾之呵呵笑了两声:“你爷爷死活要请我来,你要说冲他去说,别来烦我。” 寒临咬了咬牙,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他小时候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条件艰苦,十岁的时候被爷爷接回寒家,才知道自己是寒家的小少爷,寒家条件优渥,他习惯了这种受人追捧感觉之后,本以为会一直高高在上下去,然而高中时候这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优越感碰了钉子。 寒临讨厌顾瑾之,也曾试过用各种手段孤立他,可他依旧我行我素,仿佛被孤立的人不是他一般。 少年说话夹枪带棒绵里藏针,听得祝孤笙很不舒服,就在这时,男人的话传了过来。 “这是谁?你乡下的小青梅?” 第八十二章 这消息一点都不惊人 祝孤笙慢吞吞地抬起头,礼数周到地冲他点了点头。 寒临看到祝孤笙的脸,忍不住惊艳了一瞬。 祝孤笙不以为意。她长得好看是公认的事,这归功于父母基因太好。 她长得像老爸,听说老爸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好看,漂亮得不像个男人,这些年风吹雨淋下来,这份美貌虽然消减了不少,但也算得上顾盼生辉,前段时间在某个小道流传不敢公之于众的榜单上,不才也夺了个综合榜榜首,容貌排在第三,个人也算满意。 祝孤笙看到寒临一直盯着祝孤笙看,不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祝孤笙身前:“寒少爷,总是盯着我的女朋友,不太好吧?” 寒临嗤了一声:“我看一个村姑做什么?” 祝孤笙皱了皱眉:“你好奇怪。” 寒临一愣,就听祝孤笙说:“你一口一个乡下,是看不起乡下人么,乡下人怎么了,看你也是个世家大族的少爷,怎么口口声声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你们寒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四周顿时燕雀无声。 祝孤笙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本来声音并不大的宴会,她的声音几乎传入了四周每个人的耳中。 寒临脸色变了又变,指着祝孤笙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这个……” “你怎样?”祝孤笙毫不怯懦,上前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你难道不是没有家教么?” 寒临脸色更差了,就在这时,人群之中挤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对着寒临耳语了几句,寒临脸色顿时更差了,狠狠瞪了祝孤笙和顾瑾之一眼,抛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就急匆匆离开了原地。 顾瑾之浑不在意,他抬头看向寒家别墅的第二层,目光一滞。 二楼之内,一个精神花白的老人也正隔着窗户望着他,嘴角紧紧绷着盯着他,然后缓慢将视线转移到他身旁的祝孤笙身上。 顾瑾之皱了皱眉。 却见祝孤笙见到那老人,毫不意外鞠了个躬,挽住了顾瑾之的手臂。 “我大概知道你带我充当你女伴的原因了。”祝孤笙说。 顾瑾之扬眉:“什么?” 祝孤笙指了指站在老人身后的那道模糊而难掩清丽的倩影:“是因为那个人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顾瑾之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点了点头,破有深意地看着祝孤笙:“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这个女人似乎聪明得有点过分。 祝孤笙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轻声说:“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爸妈认识你妈妈?” 顾瑾之:“……” 他面无表情:“这个消息可真是一点都不惊人。” 祝孤笙指着顾瑾之,笑得毫无风度,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反应!” 祝孤笙说:“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就是你这人忘性大,不记得了。” 顾瑾之愣了愣:“你开玩笑吧,我小时候记忆力可好了,怎么可能见过你?” 祝孤笙嘴角的笑容渐渐垂落,她噘着嘴,上前踢了顾瑾之一脚,转身走开了。 顾瑾之被祝孤笙这一脚踢得差点跪下。他真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力气能这么大。 对形象的在意让他忍住了龇牙咧嘴的冲动,他看着祝孤笙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裤腿上的灰,跑过去追问:“你别跑啊,我是真忘了,要不你跟我说说,我说不定能想起来呢……” 第八十三章 你以为你是谁 寒老爷子站在二楼,望着顾瑾之追向祝孤笙的背影,随手将手里的报纸扔到了地上。 他身后的丽影抖了一抖,轻声安慰道:“寒爷爷,您别生气,女朋友也不过是女朋友而已,他还是可以和我订婚啊……” 寒老爷子不说话,过了半晌,才开口说,声音夹了冰碴子似的:“祝家,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甄莞。”寒老爷子叫道。 被叫做甄莞的人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在。” 寒老爷子踏过地上的报纸,坐在沙发上,沉声说:“你放心,你一定会嫁给顾瑾之的。” 甄莞赔笑着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一名打扮朴素的妇人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她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将咖啡放到桌上:“爸,莞莞,喝杯咖啡吧。” 甄莞笑得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温婉,她笑着走过去接过咖啡:“劳烦阿姨了……” 寒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突然说了句:“不是说过,我的书房不能进?” 中年妇人和甄莞俱是身体一僵。 中年妇人赔笑着说:“我看到你们太久没有出来了,想着你们大概——” 她还没说完,寒老爷子突然嗤了一声:“怎么,还监视起我这个老头子的一举一动来了?” 中年妇人脸色一白,寒老爷子的目光让她全身冰凉,她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真的以为你们是渴了……” 寒老爷子烦了似的,直接扭过了头,冷着脸说:“我说过,我的书房外人不许进。” 一句外人,仿佛一根针似的插进了妇人心口,她身子一晃,眼眶一红,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甄莞站在一旁,轻声说:“寒爷爷,寒叔叔不在,阿姨一定也很难过,您……” 寒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甄莞喉头一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 寒临急匆匆来到这里,别墅门前,刚站住脚,就看到一辆车朝着门口驶来,停在门口的时候顺便喷了他一脸尾气。 寒临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却没敢言语,只退后了两步,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小妹回来了?” 从车上下来一名黑发少女,梳着高马尾,穿着一件碎花长裙,神色高傲地瞥了寒临一眼,看到别墅前花园里人来人往的景象,不禁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寒临的笑中带着些讨好:“今天是我的生日吗,我举办了一场同学聚会,请同学们来家里……” 寒湘儿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看向寒临的表情中带了些别有深意的东西。 寒临不禁心头一凛,往常寒湘儿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都是他倒霉的时候! 他是真的被寒湘儿整怕了。 寒湘儿看着他说:“我半路上遇到一个人,她托我带她来这里,给你道个生日快乐。” 寒临脸色一变。 寒湘儿话音方落,车门突然被打开,从车上下来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头发枯黄却很整齐地梳着,看向寒临的目光牵挂中带着些畏缩。 她轻声说:“小临,生日快乐……” 第八十四章 真的吗? 寒湘儿拍了拍寒临的肩膀,悠然走进了别墅。 背后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寒临小声说:“妈,你怎么来寒家了!?” 寒湘儿听着他话里的轻蔑和遮掩,在心底嗤了一声,走到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扭头看向那个一身华美西装的少年,不禁叫了声:“顾瑾之?” 顾瑾之听到声音,扭头看向寒湘儿,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又扭头跟祝孤笙说起了话。 寒湘儿习惯了他的冷淡,诧异了一瞬,转身走上了楼。 她将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寒老爷子尤其宠爱这位寒家女儿,她的吃穿用度在整座别墅中都是最好的,甚至吃饭的时候坐的也是离寒老爷子最近的位置——然后走到母亲顾岚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顾岚打开门的时候,脸上正挂着未干的泪痕。 寒湘儿看见她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关心地走进去,关上了门:“妈,这是怎么了,爷爷又说你了?” 顾岚低着头不说话。 寒湘儿叹了口气:“妈,家里还有我,爷爷不待见你,您还非要凑上去干什么?” “妈不受你爷爷待见就罢了,佣人也看不上我,妈能怎么办?”顾岚笑了笑,“你爸这么多年不见踪影,妈想让你爷爷接受妈,说不定你爸回来看见咱们一家人,能开心呢……” 寒湘儿清楚母亲不受爷爷待见的原因。 她的母亲,不是父亲的正牌夫人,说的难听些,就是小三上位。 更重要的是,爷爷一直认为她的母亲品行不端,排除异己,害了许多寒无忧的其他情人……甚至是那位她素未谋面的原配。 寒湘儿皱了皱眉:“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咱们自己过就不行?” 拂尘摇头,攥着寒湘儿的手说:“湘儿,咱们是一家人,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顾岚在寒湘儿面前一向好脾气,唯独在这件事上极为坚持,这样的话,从她来到寒家,到父亲失踪,再到现在,寒湘儿已经听了十几年,次数多到了偏执的程度,寒湘儿甚至已经麻木到没了反驳的心思。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想起这些年爷爷对母亲的脸色,自己的为难就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她目光一转,透过窗户,刚好看到寒临推推搡搡地把自己的母亲带到了后门,送瘟神似的把她推上了一辆出租车,心里的烦躁更添了许多。 她不禁想,难道妈真的跟爷爷说的那些事有关?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心里一惊,出了一身冷汗,简直不敢相信这想法是从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 顾岚看到她的脸色,着急地问:“湘儿,你怎么了,怎么手这么凉?” 寒湘儿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顾岚的手,刚想收回目光,又看到楼下顾瑾之和一名妙龄女子对视着笑了起来,那笑容灿烂得仿佛冬日夜晚的烟花,绚烂夺目,动人心弦。 许多言语从寒湘儿脑海中飘过,她不禁脱口而出:“妈,顾家夫人的死,真的和您没有关系吗?” 第八十五章 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呢 “啪!”顾岚狠狠打了寒湘儿一巴掌,红着眼眶看着她:“湘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妈妈呢!” 寒湘儿摸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岚。从小到大,顾岚都不舍得打过她。 顾岚痛心疾首,看着寒湘儿:“妈承认,妈是为了嫁给你爸不择手段,把你爸其他的情人手段不算光明,但我自认从没对顾潇潇做过什么!” 寒湘儿看着顾岚悲愤的模样,心里一酸,乖乖认了错。 她说:“妈,爸到底有什么好,你非要抓着他不放?” 按理来说,这样的话轮不到寒湘儿来说,但在寒湘儿眼里,寒无忧就是个渣,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非要抓着一个渣滓不放。 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为什么非要将理智也赔进去? 顾岚看着窗外的景色,眉眼温柔:“因为妈是真的爱你爸啊……” 寒湘儿轻轻皱眉,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她大概永远也无法同意顾岚的爱情观。 她看着顾岚眼角的细纹,已经不想去思考,到底是妈妈老了,还是她长大了。 ………… 顾瑾之追上了祝孤笙,抓着她的胳膊问:“你真的认识我妈?” 祝孤笙抱胸点头,脸色依旧有些不虞:“小时候见过一次。” 顾瑾之轻轻笑了笑:“是吗,我真忘了……” 祝孤笙白了他一眼,转过身来,顾瑾之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 祝孤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踢你。” “……”顾瑾之咳了一声,“我没要躲。” 祝孤笙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顾瑾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忘了就忘了吧。” 顾瑾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了,我可不希望自己交到的朋友就这么被我作没了。” 祝孤笙垂眸,轻轻笑了笑。此时,他们站在花园的一角,风吹起她粉色的裙摆,撩起她的长发,顾瑾之一晃神,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他又想起初见祝孤笙时的景象,她也是这样站在大榕树下,背后是茂密树冠透出的斑驳阳光,美得仿佛不在人间。 “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热。”顾瑾之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歪头看向了别处。 祝孤笙看着他的侧脸,说:“你长得真像你妈妈。” 顾瑾之听到这话,目光暗了暗,笑着说:“那当然,我长得那么好看。” 祝孤笙笑得眉眼弯弯:“我小时候见过你妈妈一次,那可真是个大美人!” 顾瑾之回忆起自己记忆中的母亲,也笑了笑说:“是啊,我妈妈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看着祝孤笙明亮的双眸,忽然说:“我觉得你有点像我妈妈。一样的爱笑。” 祝孤笙听到这话,笑得如同春日初开的桃花:“你要是想当我干儿子,我也不反对。” 两人对视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甄莞从寒老爷子的房间出来时,寒临就等在外面。 他看到甄莞,立马笑着迎了上来:“莞莞,你能来这里,我很开心。” 甄莞浅浅的笑了笑,冲寒临打了声招呼。 人如其名,甄莞长得端庄温婉,一袭白裙更衬得她如同夏夜盛放的昙花,清纯而美丽,带着沁人的芳香,看得寒临一阵心神荡漾。 这个女人,不止是甄家的大小姐,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最重要的是,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 第八十六章 那个人,我不能放过 寒临看四下无人,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甄莞的手肤如凝脂,柔若无骨,摸起来极为舒服。 甄莞一惊,连忙抽手出来,冷着脸说:“寒少爷,你干什么!” 寒临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暧昧表情:“我都知道了,爷爷今天把你请到这里来,就是给咱俩订婚的。” 寒临想起那天从爷爷书房外偷听到的——寒家的少爷,如果有了甄家的支持,地位就再也没有谁能够撼动了。 他明白,爷爷是打算把寒家的家业交给他了,因为他是寒家唯一被承认的少爷。 寒临看着甄莞,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就连刚才遇见顾瑾之和那个老太婆的气都消了不少。 如果他真的继承了家业,就算比寒湘儿低一头又怎样?寒湘儿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寒家还不是他的? 寒临笑了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莞莞,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人,抓你的手怎么了?” 甄莞看着他轻浮的模样,脸色阴沉了许多,扭头皱着眉说:“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寒临不以为意。 他从来知道甄莞看不上他,但那又怎样?在寒家,寒老爷子说一不二,既然他打算把甄莞嫁给他,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当她顺着甄莞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变了。 他顺着甄莞的目光往下看,透过窗户,看到的竟然是顾瑾之现在树下跟一个女孩子谈笑风生的场面! 那个女孩子还是曾经羞辱过他的那个。 他呆呆地看向甄莞,发现她正出神地看着顾瑾之,那目光温柔中还带着一丝落寞。 寒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一把掰过甄莞的肩膀,狠声质问她:“你喜欢顾瑾之?” 甄莞被他捏得肩膀疼,不禁皱了皱眉,语气更加冷淡,若非寒老爷子让她对顾瑾之的身份保密,她现在就想直接公之于众:“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寒临喊道:“可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知道吗,那个人就是个穷小子,一个穷地方出来的穷小子!” “穷小子又怎么了?”甄莞一把推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杂志丢给了他,“穷小子也比你强!” 寒临拿着杂志,瞳孔一缩,只见顾瑾之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杂志的封面上,英俊得仿佛不似真人,标题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富豪榜再添最小新人,新秀榜榜首大学创业,前途无量。 寒临认得这本杂志,他爷爷每天晚上都会翻看的一本杂志,上面有一个全国乃至世界知名的富豪榜和新秀榜,即所谓未来的潜力股。 老人对这本杂志抱有特殊的感情,据说是因为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曾经登上过这个榜单,并打破纪录成为了最年轻的富豪榜新人,还登上了新秀榜榜首。 寒临彻底愣住了。 甄莞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她忽然笑了一下,说:“寒临,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顾瑾之,我知道自己的命,我是注定要嫁给你的人。” 她指着顾瑾之身边的祝孤笙对寒临说:“但是那个人,我不能放过。” 第八十七章 爷爷看重的 寒临的心稍稍放下,他看了看祝孤笙,又看向甄莞,脸色缓和了几分,柔声问:“莞莞你跟她有什么恩怨吗?” 甄莞垂眸,将头发撩到耳后,低声说:“不顺眼而已。” 寒临笑了笑:“好。” 他抓起甄莞的另一捋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带着点蛊惑的味道:“那解决了那个人,莞莞就是我的了,对吧……” 甄莞一副温和的笑脸:“是。” 甄莞早走远了,他抖着手拿着那杂志,扭头看向顾瑾之,阴冷的目光中多了些狠毒。 顾瑾之啊……你为什么总是要挡我的路呢…… “对了,你知道你爷爷昨天把律师叫到了家里来吗?” 寒湘儿摇头:“爷爷叫律师怎么了,寒家家大业大,请律师不是常有的事么。” 顾岚压低了声音:“这次叫来的是徐律师。” 寒湘儿愣住了。 徐律师是爷爷的私人律师,所做的业务都是爷爷的私事,上次徐律师来寒家还是寒无忧失踪的时候。 “徐律师来这里做什么?”她心里猜出了大概,依然问了句。 腐烂目光暗了暗,忽然抓住寒湘儿的手说:湘儿,你爷爷不会是要放权吧?” 寒湘儿漫不经心:“放权就放权,有什么稀奇的?” 顾岚看见女儿这个样子就心焦:“万一你爷爷把寒氏的股权都给寒临怎么办?” 顾岚又想到了什么,脸色更白了几分:“对了……今天你爷爷还把甄莞叫去书房,说了很久的话。” 寒湘儿终于有了些讶异的神色。 甄家这些年执c国建材行业之牛耳,一直同寒家交往密切,甄莞这些年在寒家呆的时间甚至比在甄家还要长,已经是暗示了甄家和寒家未来的亲家关系。 “妈的意思是,爷爷想让甄莞跟寒临结婚?” 顾岚点头。寒湘儿立刻摊手一笑:“妈您放心吧,爷爷眼光没那么差的。” 顾岚又说:“可是如果寒临真的跟甄家联姻,那情况对你就真的不利了啊!” “就算爷爷真的想把股份给寒临,您觉得我阻止得了么?”寒湘儿失笑。 顾岚身体一僵。 寒湘儿走到书架前,从高处抽出了一本一个月前的杂志,看着上面那张英俊的面孔,她轻轻笑了笑,想起一个月前的某个深夜,书房里传出了爷爷轻快爽朗的笑声。 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样的笑声居然是从那个平日里一脸严肃的老人口中发出的。 “爷爷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寒临,也不是我……” ………… 顾瑾之跟祝孤笙两人聊的正欢快。 少年的世界总是单纯,即便是没见过几次的陌生人,也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话题迅速建立起友谊来,就比如祝孤笙与顾瑾之。 即使两个人都已经比一般的少年成熟理智许多,但无论是眉眼还是情绪,都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顾瑾之坐在凳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小腿,问向祝孤笙:“你怎么力气这么大,我估计这腿都青了……” 祝孤笙不以为意:“青了算什么,训练营里被我踢报废的沙袋够装一卡车了。” “……”顾瑾之,“训练营?” 祝孤笙点头,随手拿起一杯果汁喝了起来,她说的模棱两可:“我在军队里呆过,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军人。” 顾瑾之:“……” 第八十八章 祝孤笙脸红了 顾瑾之暗暗道了一声卧槽,面上却笑着对祝孤笙说:“你这志向,很远大啊。很少有听说女孩子的目标是当军人。” “你也不差。”祝孤笙笑着说,“我听念念说了,你是一名商人,前一段时间还登上了β杂志,很厉害。 我老爸以前也是做生意的,你登上β的年纪比他还小呢。” 顾瑾之问:“你老爸也是商人?” 祝孤笙点头:“他从商之时是做投资的,我小时候跟着他也学了不少。” 顾瑾之赞叹道:“难怪你懂那么多商场上的东西,不过我走的方向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开发潜力很大。”祝孤笙笑着说,“现在市场小,独角兽可不好当。” 顾瑾之不以为意:“要冒险就冒个大的,都在红海里折腾,哪有发展的余地?” 他冲她举了举杯:“现在难不要紧,等蓝海变成了红海,市场就是我的,把他们吃掉,我就是第一。” 祝孤笙听着他的话,心尖一颤。 她扭头看向顾瑾之,发现他的眼睛极为明亮,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明亮目光后掩藏着的自信与张扬。 从前只以为顾瑾之还是那个揪着她衣服的小男孩,此时此刻她才发现,顾瑾之是真的长大了啊…… “你怎么了?”顾瑾之问。 祝孤笙摇头,垂下了脑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发慌。 顾瑾之歪头,看到祝孤笙通红的耳朵,眉梢一挑,再顺着耳朵往下看,看到她微红的脖颈,唇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他低笑了一声,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耳垂。 …… 两人皆是一愣。 祝孤笙呀地一声跳了起来,顾瑾之吓了一跳,看到祝孤笙整张脸像只熟透的虾。 顾瑾之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暧昧,只是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动作,似乎出卖了些许他的心思。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插回裤兜,轻轻咳了一声,说:“你脸有些红,要不要去洗把脸?” “是……是吗。”祝孤笙搓了搓自己的脸,眼睛不住地眨,“怪不得,有……有点热。” 她手足无措地跑向了洗手间,顾瑾之看着祝孤笙略显慌乱的背影,突然笑了出来,插在裤兜中的手纸轻轻捻了捻。 他听到心里有句话在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很可爱,不是吗。 是啊,很聪明,也很可爱。 祝孤笙几乎是跑着走到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扑了好几把水,才觉得脸上的热度降了些。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脸颊,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 怎么小时候那么温顺的少年,现在这么…… 不对,他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不对不对,他捏她耳朵了,这应该算是调戏,怎么碰见顾瑾之的事就这么容易脸红呢? 祝孤笙这样想着,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 “没关系,想当年还跟念念一起光屁股洗澡呢,不怕不怕。”她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小声说着,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根项链,攥着上面的金叶子,仿佛能从里面得到某种神秘的力量。 祝孤笙攥着金叶子闭眼念了几句,仿佛真的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金叶子塞回衣服里,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自信满满地走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周围人流密集,祝孤笙刚走出洗手间,迎面一个女人突然走了过来,一个不注意就和祝孤笙撞了个满怀。 第八十九章 不是我 撞上的瞬间,两人的包同时甩了出去,冲着人群砸了过去,对面的女人被祝孤笙一撞,高跟鞋一崴,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祝孤笙前蹬一步,左手伸手一揽,直接搂住了女人,抬起另一只手,又稳又准地接住了两个包。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祝孤笙连忙放开那女人,小声说了句:“抱歉。” 穿着青色礼服的少女一把推开了她,抢过祝孤笙手上的包,从包里拿出镜子收拾自己的妆容。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叶霏霏白了祝孤笙一眼,冷声道。 祝孤笙不为所动,看着她又说了声“抱歉。” 叶霏霏皱着眉头:“我这身礼服你知道从哪儿买的吗,知道花了多少钱吗!” 祝孤笙扫了一眼她的青色长裙,默了默,说:“小姐,你的裙子没有什么问题。” 叶霏霏大怒:“没有问题就行了?万一我的衣服被你撞坏了呢,怎么,你还能赔吗?” 祝孤笙说:“我赔你。” “赔?就凭你一个乡下丫头?口口声声说赔,你问过这件衣服的价钱了吗就夸下海口?”叶霏霏咄咄逼人,仰着下巴,抱胸看着祝孤笙,“你赔得了我的衣服,那我在这场宴会上损失的机会你怎么赔,你知道这场宴会上有多少大人物吗?” 祝孤笙目光平静地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叶霏霏看着她平静的眸子,只觉得更加心烦。 祝孤笙想了想,说:“说到底,小姐你的衣服并没有问题,既然没有问题,道歉我也已经道了,就先走了。” “你……”叶霏霏看着她淡然的模样,气愤地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祝孤笙没将叶霏霏的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过了三分钟不到,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祝孤笙问顾瑾之:“发生什么事了么?” 顾瑾之满不在意:“听说是谁的钻石项链丢了。” 祝孤笙听着这话,就也没在意,不为其他,宴会之上丢东西实在不算稀奇事。 她却没想到,顾瑾之刚说完,叶霏霏就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冲她走了过来。 “祝孤笙,把我的钻石项链还给我!” 祝孤笙:“……” 她指了指自己,有点难以置信:“你在说我?” 叶霏霏看了祝孤笙身边的顾瑾之一眼,狰狞的面孔慢慢柔和了下来,只是神色依然不忿:“不是你是谁?那项链我十分钟前还拿出来看过,刚才打开包一看却不见了,这十分钟之内接触过我的包的就只有你一个!” “不是我。”祝孤笙轻声说。 祝孤笙刚说完,顾瑾之开口说了句:“叶霏霏,你够了吧,诬陷人很有意思?” 叶霏霏神色一滞,呆呆地看了顾瑾之一眼:“顾瑾之,你为什么向着她,明明是她偷了我的项链!” 顾瑾之啧了一声:“张口闭口都是偷,叶霏霏,你从高中到现在被‘偷’了多少东西,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叶霏霏脸色一白,挺了挺胸脯说:“那是他们看我有钱,所以都来偷我的东西!” 顾瑾之站在祝孤笙身旁,一个白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带来的人,我相信她。” 第九十章 谁偷了她的项链 争执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众人围在祝孤笙三人外面,有高中同学认出了顾瑾之与叶霏霏,出声道:“顾瑾之?叶霏霏?” 顾瑾之看过去,轻声叫了句:“班长。”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笔挺西装,戴着一副金框眼镜,面容温润,正是顾瑾之所在班级的班长,也是当时的学生会会长。 坦白说来,这个人是顾瑾之在高中时期关系最好的人。 “瑾之,正是怎么回事?”会长推了推眼镜,问。 顾瑾之回答说:“没什么,有人说我的女伴偷了叶霏霏的项链。” 他刚说完,叶霏霏就指着祝孤笙说:“就是她,我要搜她的包!” “不行!”祝孤笙下意识地反对,“我的包是我的个人隐私。” 叶霏霏冷哼一声:“分明是做贼心虚!” 祝孤笙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紧抿着唇,攥着自己的包,抬眸看向叶霏霏,脸色阴沉得吓人。 叶霏霏看着她的眼睛,脸色微变,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让她全身发寒。 就在这时,学生会会长发话了,他咳了一声,对顾瑾之说:“既然双方都不让步,那不如去调监控。” 顾瑾之低头看祝孤笙,看她没有异议,就开口说:“我同意。” 叶霏霏脸色微变:“调监控?开什么玩笑,这里是寒家,寒家的监控是随随便便能调阅的?” 学生会长微微一笑:“我们不是有寒家的同学么?” 正在这时,寒临也走了过来,看到人群中的顾瑾之,心上一堵,脸色也不好了。 他走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班长笑着说:“寒临,叶霏霏怀疑她的钻石项链被人偷走了。” 他刚说完,叶霏霏挤到寒临跟前,目光楚楚:“寒学长,我的钻石项链可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我妈妈买的,价值千万!” 班长说:“大庭广众搜查一个女孩子的包的确不合适,所以,我们可能需要调阅一下寒家的监控……” 寒临目光在顾瑾之和祝孤笙身上打了个圈,又看向叶霏霏,柔声道:“抱歉,这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叶霏霏面上一喜,指着祝孤笙说:“就是她偷了我的钻石项链,我的包就只有她接触过,我有人作证!” 叶霏霏往人群中一瞪,一个垂着脑袋的小女孩儿畏畏缩缩走了上来,小声说:“我……我作证,我的确看见那个人撞叶霏霏了……还拿了她的包……” 祝孤笙咳了一声,走到祝孤笙面前,平和地笑着:“不如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找人的确不合适,不如我们找一个人私下搜查,然后再将结果告诉大家如何?” 班长点头:“这个方法不错。” 寒临装模作样地又咳了一声:“这样,今天是我举办的同学聚会,为了撑场面,我特意请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不如请他来作证如何?” “那大人物是谁?”有人问。 寒临嘴角一挑,说:“是一位女士,设计界的冬荣女士。” 众人一惊,赞叹道:“寒家果然厉害,冬荣女士可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设计大师,寒家居然能请来她?” 第九十一章 冬荣 祝孤笙微怔, 冬荣…… 这个名字在她的黑名单里存了不短的时间,甚至以后长久的时光里,很大的概率,依然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叶霏霏眼睛里冒着亮光:“冬荣女士?那可是我的偶像,我这件衣服就是她设计的,听说她去年还得了云婉国际设计大赛的亚军,真是国内最有前途的设计师之一了!” “对了,听说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这么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大的奖项……那可是云婉,设计师界的奥斯卡——听说她年轻时候跟我们市长还不清不楚……” “不止如此,我前几年还听说了,总统也对她青眼有加……” 寒临压了压场面,笑着说:“碰巧我与冬荣女士有过几面之缘,今天受我邀请,特地来到了这里。” 众人心中暗暗赞叹,对寒临,以及寒家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大设计师会来参加一个几面之缘的少年人的宴会,寒临怕是谦虚了——然而寒家的小少爷就能轻飘飘说出“几面之缘”的话,足见这位少爷的人脉。 那如果寒临的话是实话呢? 一张邀请函就能请来一个几面之缘的大设计师,寒家的实力威望又到了什么地步? 在场之人,心思会转弯的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看了周遭一脸懵懂的少男少女,心里暗暗庆幸又觉得不如没有这份敏锐的神经。 祝孤笙听了周围人的赞叹,一言不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眉头轻轻地拧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叶霏霏见状,嘲讽道:“怎么,没听过冬荣?也是,你这样乡下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听过。” 祝孤笙抿唇,被嘲讽的功夫,冬荣已经被寒临带了过来。 寒临边走边说:“荣小姐,我们这里出了一些事,想让您做个见证……” 顾瑾之看过去,就看到一名穿着水红色旗袍的女人朝着这里走了过来。那女士面容艳丽如芍药,眉眼间似乎总带着风情万种。 冬荣神色间带着些高傲神气,听着寒临的话,呵了一声问:“乡下?什么乡下,人人平等。” “荣小姐有胸怀宽厚,只是是非如何,还是要您的帮忙。”寒临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对她说,“您放心,那项链一定在她的包里。” 冬荣闻言眉梢一挑,似乎对他的赞美很受用,于是笑了笑说:“寒少爷放心。” 冬荣一步一步走得端庄,然而在顾瑾之看来,如同一只骄傲的公鸡。 顾瑾之看着冬荣和寒临心照不宣的笑容,不禁皱了皱眉,担忧地看向祝孤笙,却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了?”顾瑾之问。 祝孤笙摇了摇头,冷着脸看着向她走来的冬荣,轻声说:“希望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冬荣。” 顾瑾之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轻柔的话语中夹带着些冰冷的碎片。 冬荣当拨开人群,满脸高贵地看向中央的乡下丫头。 然后—— 她的骄傲在见到乡下丫头脸的时候尽数变成了惊恐。 冬荣骄傲的神色迅速瓦解,脸色由红变白,又变成了死灰般的青色,若非她现在化着妆,否则她的脸色定然能吓退在场至少一半的人。 冬荣看到周围有人围观,强自镇定了些,深吸了一口气问:“寒……寒少爷,你说的当事人在哪里?” 寒临一愣,指了指站在那里的祝孤笙:“就是那个小丫头啊。” 冬荣眼前一抹黑,差点晕倒过去。 她咳了一声,看向祝孤笙:“这位……小姐,您,怎么了?” 祝孤笙突然扭头看向寒临,面色阴沉,声音亦是:“寒少爷,这就是你说的德高望重?” 冬荣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听了她的话,素来高傲的她此刻却安静得像只鹌鹑…… 第九十二章 我来吧 寒临一愣,看了一眼祝孤笙,又看了一眼冬荣,才不确定地问:“两位认识?” 祝孤笙突然展颜笑了笑,灿烂如盛开的铃兰花,眼底却带着些清冷森寒。 冬荣看着她的眼睛,蓦地想起了那个让她怕了一辈子的女人,两腿一软,竟是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祝孤笙冷冷瞥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顾瑾之,终于没再说话,站在了顾瑾之身旁。 她总归是顾瑾之带来的女伴,出了事,折的是顾瑾之的颜面。 顾瑾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说:“我不是说过,我跟寒家有仇?” 祝孤笙双眼一亮,抬头看向顾瑾之,他眼底的星辉撞进她眼中的时候,祝孤笙突然笑了起来。 顾瑾之与祝孤笙相处不多,却也曾有幸见过她的笑容。 她平常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成月牙状,银铃般的声音仿佛世上最欢快的鸟儿。 宴会上的她表现得很矜持,笑的时候不会出声,只是轻轻地抿唇,却是眉眼弯弯,带着些本身就有的甜美,别有一番韵味,既不会表现得过于开心,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舒适。 顾瑾之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他心想,如果这小丫头真的惹了什么麻烦,大不了他全部替她挡着就是,只要她能一直笑得如现在这般单纯欢快。 祝孤笙扭头看了一眼冬荣,然后将目光转向自己举起的手指甲,轻声说:“我妈说过,以后你再出现在祝家人面前,见一次打一次。” 祝孤笙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电棍——没错,就是电棍,只不过那电棍被加工过,体型很小,折叠起来也就比一支口红稍粗一点,外貌也相当普通,宴会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认出来,以为那只是一支普通的口红。 她手里掂量着电棍,慢慢走到冬荣面前,抬起了胳膊…… 冬荣见到那电棍,面色陡然一变,转身推开人群就往外跑,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神情动作与泼妇无异,显然是经过多次的练习。 祝孤笙看着冬荣仓皇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怂透了。”说完才把电棍放回包里。 冬荣走后,祝孤笙轻飘飘走到了寒临面前,对他说:“你口中德高望重的大师已经被我吓跑了,现在怎么办?” 这幸灾乐祸的口气! 寒临已经完全惊呆了。他看着祝孤笙,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跟冬——” “见过几次面,关系还不错。”她轻轻笑着,说的轻描淡写。 寒临:“……”神特么的关系还不错。 “寒先生,事不宜迟,您还是找另一个人来吧。”祝孤笙的笑容周到得体,恰到好处,却无端让寒临心底一寒。 寒临简直惊呆了。 他奉为座上宾的人,竟然是被人以这样的状态…… 他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其中的嘲讽与幸灾乐祸让他脸色烧红,却无能为力。 正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个人举起手来,轻声说:“我来吧。” 祝孤笙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名穿着白裙的女人款款走来。 寒临目光一亮:“莞莞?” 甄莞笑着说:“我来当证人好了。” 祝孤笙皱了皱眉,不由看向顾瑾之,发现他目光淡漠,仿佛看不到甄莞似的。 祝孤笙犹豫了下,点头说:“好。” 第九十三章 不是我的 甄莞看到顾瑾之的目光,心里一痛,轻笑了一声说:“好久不见,瑾之。” 顾瑾之假笑了声:“真是好久,半小时前才见过。” 甄莞:“……” 寒临冷着脸说:“顾瑾之,注意你的态度,这可是甄家的大小姐!” 顾瑾之漫不经心哦了一声,祝孤笙直接烦了,看着甄莞说:“寒少爷,你要请这位小姐当见证人?” 寒临看了看四周,轻笑了一声:“莞莞自小长在寒家,是h市第一名媛,品行更是有目共睹。” 祝孤笙埋头不语。就在这时,甄莞笑意盈盈地看着祝孤笙,温声说:“祝小姐,搜查而已,祝小姐为什么如此警惕别人看你的包呢?” 众人闻言,看向祝孤笙的目光顿时多了些不可捉摸的意味。 叶霏霏哼了一声:“分明是做贼心虚。” 祝孤笙埋着头不说话,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们非要看不可是不是?” 叶霏霏高声道:“当然!” 顾瑾之嗤了一声:“口口声声说什么做贼心虚,你们非要逼着一个小姑娘做这做那,就没问题?” 甄莞面色一紧,柔声说:“不是的,瑾之,我们——” “甄小姐,我们真的不熟,能否换个称呼?”顾瑾之皱了皱眉,伸手搂过祝孤笙的肩膀,“我的女伴,我相信她。不去想办法调阅监控在这里对一个小丫头咄咄逼人,可真是有礼貌。” 甄莞脸色一白,走到祝孤笙面前,道歉说:“抱歉,祝小姐,是我鲁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祝孤笙这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办了,扭头看向顾瑾之。 就见顾瑾之笑得相当自然:“没关系,我替我的女伴接受你的道歉。” “不行!”叶霏霏高声道,“我的项链还没找到,她的嫌疑还没洗脱,不能就这么走了!” “凭什么不能走了?你有证据证明是我的女伴偷的东西吗?没证据就没资格扣留我们,再说了,这里是寒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发话了?” 叶霏霏脸色微变,看了寒临一眼,看到他并无异样,松了口气,才再次理直气壮起来:“总之我的包是她撞掉的,难道她没有责任帮我找项链么?” 顾瑾之简直气笑了:“呵,叶校花玩的这手道德绑架真是高明。不如改天叶校花也去买张彩票,中不了奖就是摇号抽奖操作人员的过错。” “你……”叶霏霏哑口无言,顾瑾之见状,带着祝孤笙转身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顾瑾之带着祝孤笙离开,与叶霏霏擦肩而过时,叶霏霏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包往空中一抛。 祝孤笙瞳孔一缩,以迅雷之势一脚踹开了叶霏霏,却没来得及接住,包里的东西已经散了一地。 祝孤笙恼恨地啧了一声,就听不知谁喊了一声:“这不是霏霏的项链吗?” 祝孤笙正弯腰捡东西,听到这句话,身体一僵,又继续低头拾东西,等到将所有的东西拾起来之后,她看着那条被拾起来的项链,轻声说:“那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谁放在我包里的。” 第九十四章 看够了? 祝孤笙抱着自己的东西,站在那里,目光冷淡。 叶霏霏拿着自己的项链,反复看了看,高声喊道:“就是我的项链,你就是小偷!” 甄莞脸色有些不满,看着祝孤笙:“祝小姐,人证物证俱在。” 祝孤笙站在那里不动,紧抿着唇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顾瑾之挡在她身前,抱胸冷笑:“叶霏霏,我再说一遍,要证据去找监控,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祝孤笙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从小呆在小镇,仿佛一个被藏起来的珍宝,突然暴露在阳光下,不知人心险恶。她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拔腿离开就好,谁也挡不住你。 就在这时,顾瑾之突然站了出来,挡在了她身前,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 祝孤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像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她写字,念念跟哥哥牵着她的手去上学,心里总是会被温暖填满,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祝孤笙忽然想起小时候顾瑾之对她说过的话,心安之余,不知为何又添了一点不安。 叶霏霏扬声道:“顾瑾之,你这样就不讲理了,如果不是她偷了我的项链,我的项链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包里?” “她就是看我的项链好看,心生歹意,就偷了我的项链!” 顾瑾之笑了笑,目光森冷:“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项链不是别人把项链放到她的包里栽赃陷害?” 顾瑾之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来起来了,高一的时候你们班上也有个学霸‘偷’了你的东西,然后就被退学了,对吧?” 叶霏霏脸色微变,她的同学也有些不自在。 高一的时候的确有过这样一桩事,“偷”了叶霏霏东西的是一名“贫民窟”里的女孩儿,学习样貌样样都好,抢了当时身为校花的叶霏霏不少风头。后来被退学之后,她的小叔突然找上了门来,找了保镖在学校门口当众扇了叶霏霏好几巴掌,又让那女孩回到了学校。 后来才知道,那小女孩儿是d市宁氏国际的大小姐。 叶霏霏越想脸色越差,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 虽说这是寒临举办的宴会,但来人却是以商界少爷小姐为多,知道叶霏霏事情的不多,有的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问了问叶霏霏的同校,才知道事情的经过,看向叶霏霏的目光顿时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正在此时,甄莞柔柔开口:“可是瑾之,以前的事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顾瑾之皱眉。 舆论风向因为甄莞的一句话顿时又转了风向。 祝孤笙躲在顾瑾之背后,动作轻柔地将自己的东西放回包里,合上包,抱在怀里,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勇气,从顾瑾之身后站了出来,转身就朝着寒家主宅的方向走去。 寒临面色一变,指着祝孤笙对顾瑾之喊:“顾瑾之,管好你的女伴!那里可是我爷爷的房间!” “我去请人调阅监控——” 寒临虽然自称寒家少爷,但在寒家可是寒老爷子说一不二,他举办宴会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打扰到房间里的爷爷,怎么能让她上去? 还没等祝孤笙走到别墅前,别墅的大门嘎吱一声忽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气势冷之盛,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爷爷……”寒临大气不敢出一声,低着头小声说。 寒老爷子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在顾瑾之身上停滞一瞬,最后定格在了祝孤笙身上。 “您在上面看够了?”祝孤笙问。 他低声说:“祝家丫头,你随我来。” 第九十五章 最毒妇人心 顾岚微微诧异:“家主带人进了书房?是谁?” 侍女说:“夫人,是一个穿着礼服的女孩儿。” “哪家的小姐?” 侍女摇了摇头:“没记得哪家有这么一位小姐。” 冯如玉意外,屏退了侍女。 寒湘儿放下手中的杯子,无奈地说:“妈,您整天猜爷爷的心思,不累么?” 顾岚看了寒湘儿一眼,没说话。女儿深受家主宠爱,如何能理解她寄人篱下的苦楚? 顾岚再一次明白并且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状态。 寄人篱下。 她轻轻笑了笑,发现自己对寒家,对寒老爷子来说,始终是个外人,就像她始终代替不了顾潇潇在寒老爷子心中的位置。 更代替不了她在寒无忧心中的位置。 顾岚有些无力,她坐在沙发上,无助地捂着脸:“如果你爸在这里就好了……如果他在该多好……”如果你在,至少我还有机会把她从你心里拿走,有机会把我装进你心里。 寒湘儿对那位素来冷言冷语的父亲没什么感情,甚至有些厌恶,她无法理解母亲的感受,那种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的可悲感情,却依旧心疼母亲。 所以她轻轻拍了拍顾岚的背,以示安慰。 “书房一向是你爷爷的禁地,你都不让进去,那个小丫头是什么身份?” 寒湘儿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回答说:“我刚才出去看了一眼,那个人是跟着顾瑾之来的。” 顾瑾之……顾…… 顾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攥着头发,仿佛要把它们从头皮上扯下来似的。只是片刻她又恢复了淡然平和的表情,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容颜,走到窗前,看到了楼下的顾瑾之。 顾瑾之看到祝孤笙被领了进去,心里着急,目光凌乱地往抬头一看,两人的目光突然在空中相撞。 顾岚看着顾瑾之与顾潇潇七分相似的容貌,露出了一抹平和的笑容,无论是嘴角的微笑还是温柔的神情,都恰到好处。 顾瑾之却皱了皱眉,第一个错开了目光。 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这个女人把他领到宴会上,明里暗里羞辱他的场景。 最毒妇人心,这是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学到的第一个词汇。 寒临看着顾瑾之担忧的神色,心情顿时通畅了许多,语气轻快地对众人说:“好了,闹剧总算过去了,今天同学们尽情玩,花销我负责。” 他又看向顾瑾之:“顾瑾之,我爷爷不是坏人,你放心吧。对了,你应该也看到了,这场宴会上有多少名流,我爷爷请他们来,估计晚上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你要不要留下来看看?” 寒临笑了笑,眉目间被幸灾乐祸填满:“脸色别那么差吗,你现在虽然赚了点钱,但跟我们寒家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来这里学一学对你没有坏处……” 顾瑾之冷冷看了他一眼,寒临话语突然一噎,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 寒老爷子带祝孤笙进去,绝不可能单纯为了一套项链。那个老头子精明狡诈,谁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瑾之的担心成了现实。祝孤笙走进别墅之后,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来。 第九十六章 我带你出去 大约八点左右,寒老爷子穿着一身庄重的西装从别墅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换了一身更加华美礼服的甄莞。 顾瑾之站在角落里,脸色晦暗不明。 正在这时,一群人朝着顾瑾之这里走了过来。 “顾少爷,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瑾之皱眉,看着那一群人衣服上寒氏的标志,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认识你们。” 为首的黑衣人说:“顾少爷,是家主派我们来的,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那人又说:“家主让我告诉您,如果您不肯合作的话,就见不到与您同行而来的那位小姐了。” “卑鄙!”顾瑾之看了那别墅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寒老爷子出现的瞬间,原本如一盘散沙的豪门贵族立刻聚集到了别墅周围,仿佛一群聆听教诲的信徒。 以豪门平常举办宴会的规模来看,这也是一场很大的宴会,与会人员并不很多,但参加宴会的,无一不是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甚至政界也有人到场,这无疑是一场顶级的宴会。 与其说是寒临举办的这场宴会,然而谁都知道,这是寒老爷子的一个借口,宴会的真正主人,是寒家那位鲜少露面的家主。 寒老爷子站在台上,拐杖敲了敲地面,四方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声如洪钟,沉稳有力:“感谢今日各位拨冗前来,参加寒某的宴会。各位也知道,莞莞是寒某的干孙女,如今她已经十七岁了,寒某有意为他择一位良人。” 众人恍然。甄莞自小长在寒家,说是甄家的女儿,实则和寒家关系更为亲密。 而且这位小姐似乎也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明白偏向谁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所以连她的未婚夫都是寒家做主的。 他们不禁看向台下甄莞的父母,发现他们目光激动,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 寒老爷子话音方落,寒临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他明白,自己即将万众瞩目! 就像爷爷如此大方地纵容他在家里举办宴会,甚至大张旗鼓地邀请商界巨擘给他撑腰…… 寒湘儿同样站在下面,她的身边空无一人,顾岚并不被允许参加这样的宴会,就仿佛被锁在笼中的鸟儿。 听到这句话,寒湘儿心头亦是一震,联想起甄莞的表现,顾瑾之的出现,顿时心中了然,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悲凉又无奈的笑。 也是,若非挂着个同学聚会的名号,又有校方施压,顾瑾之那人,怎么可能会来寒家…… 寒老爷子轻轻笑了一声,刚要说什么,秘书快步走上台来,对着寒老爷子耳语了几句,老爷子微微上翘的嘴角顿时落了下来。 秘书刚说完,还没等老爷子说什么,别墅的某处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众人一惊,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寒老爷子的黑阴沉得如同锅底,望着别墅,身体微微颤抖着,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拐杖:“混账东西!” 话说祝孤笙已经被锁在三楼的书房里有一段时间了,外面渐黑的天色,就如同她现在愈发阴沉得脸色。 她捏着手里的包,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噘着嘴思索对策。 就在这时,窗户上响起咚咚的响声,祝孤笙扭头看过去,就见一颗大脑袋贴在玻璃上,冲她灿烂地笑:“喂,我带你出去!” 第九十七章 走回去? 当秘书带着人打开关押顾瑾之的房间的时候,却发现房间早已没有了人影,窗户洞开,灰黄色的窗帘迎风飘扬。 秘书脸色一变,暗道不好。 祝孤笙跟顾瑾之的“出逃”遭到了保镖的围追堵截。 看着冲过来的保镖,祝孤笙目光一凛,把顾瑾之拽到背后,抬脚就踹飞了两个,栅栏跟纸糊的似的倒了一片。 保镖:“……” 顾瑾之:“……” 顾瑾之不可思议:“你有这样的身手,为什么自己不逃?” 祝孤笙说:“毕竟是你爷爷家,又是宴会,总要给老人家一点颜面,再说了,万一你不高兴怎么办?” “我没有什么不高兴的!”顾瑾之恨铁不成钢,抬脚要去踹一个保镖的胸口,无奈力气不够没踹动,还是祝孤笙帮着踹了过去,他拉着祝孤笙的手,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外跑,边跑边说,“放心大胆地干,他们都非法拘禁咱们了还怕什么!” “哦。”祝孤笙哦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两颗丸子大小的黑色球状物体,扔到了保镖面前。 轰!!!!! 顾瑾之:“……” 他看着眼前的爆炸而产生的刺眼光亮,面无表情:“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你不肯让人看你的包了。” “这算一个原因。”祝孤笙咧嘴一笑,“炸-弹算管制物品对吧。” “这是个试验品,最近正在研发,看能不能把这东西缩小到纽扣大小。”祝孤笙自说自话,看着被炸毁的半个花园,心疼地问,“我毁了多少钱?” 因为那一炸的原因,保镖已经躲到了相当远的地方,顾瑾之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估算道:“大约几百万吧。” 祝孤笙眼睛一瞪:“这么多钱?!你赔得起么?” 顾瑾之灿然一笑,看到即将又要形成包围圈的保镖,抓起祝孤笙的手就跑:“正当防卫为什么要赔?” “以后我罩着你,不需要这么畏首畏尾的,听到没有?” 祝孤笙看着顾瑾之的侧脸,火光映照着他的侧颜,让他的侧脸有些发红,仿佛他自己也化作了一道光芒,照进她的心里。 她不由抓紧了顾瑾之的手,小声嗯了一声。 然后往前迈了一大步,扛起了顾瑾之。 顾瑾之:“……你干嘛!!!???” 祝孤笙边跑边说,顺便又往背后没人的地方扔了一颗炸弹:“你跑得太慢了,我扛着你跑得快。” 顾瑾之:“……” 祝孤笙一边跑一边又在碎碎念:“这炸弹的威力太大,得改良一下,损毁民宅太严重了,重建一定要花很久……” 顾瑾之被祝孤笙扛在身上,不住地翻白眼,努力抬眼,看到逐渐远去的寒家,估摸着测算了一下与寒家的距离,确定寒家不会有人看到他的窘状,才放下了心。 忽然,他想起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往哪个方向跑?” “往北。” “……”顾瑾之说,“可是停车场在南面。” 祝孤笙霍地停下了脚步。 “要不我们走回去?” 顾瑾之:“你觉得你有这个体力吗?” “我觉得我有。” “我觉得我没有。” “……” 风吹过他的脸颊,打着旋往脖子里钻,凉飕飕的。顾瑾之叹了口气:“算了,打车回去吧。” “不行,你的车值好几十万呢!”祝孤笙从包里拿出一盒类似药物的东西揣进兜里,然后把包塞到顾瑾之怀里,“你先打车回去,我回去把你的车抢回来。” 顾瑾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祝孤笙已经跑远了。 “……”顾瑾之站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来了一辆出租车,还是没上去。 此后的很久一段时间内,c国的上流圈子流传着这样一则新闻:寒家准女婿拒婚不娶,神秘女子炸掉半个寒家别墅—— 第九十八章 小顾,你过来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许多记忆已经模糊,顾瑾之却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景象。 漫天的鸣笛声中,祝孤笙开着车在路上狂飙,身后跟着十几辆黑车,在离她很远的时候朝他伸出了手,仿佛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她伸出手,将他拉上了车,笑着说:“别怕。” 顾瑾之看着那双手,脑海中忽然闪现什么画面。 似乎以前也曾有人这样抓着他的手,对她说别怕。 许多年后,已经想起一切的顾瑾之坐在医院病房的座位上,心想,如果当时他把一切都想起来,如果当初的事情任何一个环节发生一点点的偏离,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顾瑾之揉了揉眉心。 湘儿坐在他旁边,轻声说:“顾先生,许多年前,祝孤笙对我说过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顾瑾之问。 湘儿微笑着说:“她说,人不应该沉溺于过去,因为未来会更美好的。” 顾瑾之也笑了,他能够想象,祝孤笙说这句话的时候抱着怎样的期待与希望。就仿佛多年前的热度未凉,通过湘儿的手再次温暖了他的心房。 顾瑾之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祝孤笙对他的影响如此深远。他想起了祝孤笙母亲的话。 情至深处,是为执念。 顾瑾之站起来说了声:“多谢。” 顾瑾之交给她一沓病例表:“这是你爷爷这段时间的医治记录,以后他就交给你了。毕竟你才是寒家家主。” 湘儿双手托着那一沓纸,勉强笑了笑:“可是我把爷爷苦心经营的寒家弄丢了……” “那是寒家的事,与我无关。”顾瑾之直起身,他的神色重新变得冷淡,“如果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忙,但宫念的事已经让阿笙牵扯进来了,你的事,我不希望她再插手。” 湘儿脸色微白,点了点头。 ………… 最近顾瑾之的剧组有些艰难。 张云心情尤其暴躁,当听到洛子辰还是没有来的时候,脸色黑得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洛子辰呢!”张云烦躁地问。 助理战战兢兢地回答:“导演,听说洛哥被人打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张云大吃一惊,心里的火气反倒降下去不少:“洛子辰被打?他一个世家公——” 张云说到这里,脑门上立刻冒出了一层薄汗。 是啊,能动得了世家公子的,能有什么人?能动得了世家公子的,他们剧组惹得起么? 张云一脸不忿:“既然他旷工,态度这么不好,我们剧组也请不起这样的演员!”言下之意就是把洛子辰踢出去剧组了。 要说洛子辰在娱乐圈地位也着实不低,长相好,演技不算很烂,最关键的是,背后有家族撑腰,照这样的身份地位,张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辞退他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辞退洛子辰以后,张云又犯了愁——洛子辰是辞退了,剧组的空谁来补呢? 时间不是问题,最关键的是,经费呢?先是选角,再是经费…… 张云苦苦思索着对策,突然脑袋一痛,耳边响起一道轻微的响声。 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颗不知从哪里掉落的石子,三蹦两跳落在了地上。 张云抬眼望天,却什么也没看到。 忽而,他慢慢转头,看向石子旁的顾瑾之,目光突然一亮。 他招呼了句:“小顾,你过来。” 祝孤笙坐在车里,看着无人机拍摄下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及其轻微的弧度。 第九十九章 利用 顾若云一掌挥掉桌上的茶碗,坐在桌旁,胸口不断起伏着。 她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又问了一遍:“周俊真的放了刘刚?” 暗卫丝毫不敢隐瞒:“是,而且刘刚十分钟前已经被祝家带走了,我们……没能阻止。” 顾若云面目微微狰狞,声音低沉:“阻止不了就做掉,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暗卫不说话,顾若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 “龙党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暗卫摇头:“龙党的上层原本要来,半路上消息突然中断了。” 顾若云突然笑了一声。 她一开始就明白,从她决定和龙党合作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没有退路,她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想起杜正君,心中不无苦涩,当年,她何尝不是恨龙党入骨? 果然,这是她成为自己最讨厌人的代价吗。 一束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亮了她眼底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 “龙党是龙潭虎穴,那就是一潭泥沼,杜家一旦迈进去,要么是龙党的走狗,要么被龙党抛弃,她只要这两条路。”宫念站在别墅的阳台上,他身边站着祝孤笙。 祝孤笙嗯了一声,看着远处的风光,眸光不定。 宫念问:“你在想什么?” 祝孤笙涣散的目光中聚起一抹尖锐,她说:“你不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么?” 宫念无谓地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就好像有个人在你面前蒙了一块布,把他想展现的东西展现在你眼前,告诉你,那就是道路的尽头。” 宫念目光微敛:“你太敏感了,这京都还有那个人敢瞒着你,他瞒得住么。” 宫念拍着她的肩膀说:“这次的事,多谢你帮忙。” 这句话,是摆明了不让她继续插手了。 祝孤笙陷入了沉默。黄昏的阳光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睛仿佛一颗宝石,在风霜中蒙上了一层尘埃。 “算了吧。”祝孤笙笑了一声,目光在黄昏的薄雾中愈发模糊,她的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摩挲着栏杆,在这样低沉而细碎的声音中,她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味道,“其实我有钱有势,被人利用一次,也没什么。” “你不追查了吗?”宫念看着她的背影问。 “不了。”祝孤笙扭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你们都不让我去,我有什么办法?” 宫念一怔。 “怎么了?”祝孤笙轻声问。 宫念摇头失笑:“没想过你会这么听话。”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阳台。 宫念听着高跟鞋渐远的声音,转身靠在阳台上,摸出一根烟点上,火光盛开在夕阳之中如同一朵玫红色的花。 “也是,这辈子,你就听过他的话。”当他的声音飘散在黄昏的风中时,祝孤笙已经下了楼。 宫念觉得有趣,低声笑了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问也没问就开口说:“她没再往下查。” “我真好奇,你们之间装二傻子的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对面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宫念的脸色又扭曲了一下,愤然挂掉了电话。 宫念从阳台上下来,看到祝孤笙正在端着一杯热茶,立刻走过去说:“你走慢点,洒出来怎么办……” 第一百章 掘墓人 宫念正在去警局的路上。 正如顾瑾之在通讯中所说,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警方已经介入调查,顾若云母子也被带到了警局,正在接受所谓的调查,祝孤笙在这件事中牵扯也有限。 与宫念所想象得不同,在警局里见到顾若云的时候,顾若云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一贯的温和从容,眉眼间甚至不见阴笃与仇恨。 她隔着栏杆,看着宫念的眉眼,轻声地笑了下:“早猜到了你会来找我。” “来找你做个了结。”宫念的声音很平淡,一如他现在平静的目光,“当年你用顾家作挡箭牌,我不能动你,我很期待,你今天还能找出什么理由,让我放过你。” 顾若云看着自己手上亮得反光的银色手铐,上面倒映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当年,的确是我把你父亲的消息告诉了沈清,沈清才能杀了他。” “为什么。”宫念看着她的眼睛问。 “为什么?”顾若云粲然一笑,“我也想问,为什么呢。” 宫念大概永远也无法得到一个答案了。 刚要离开的时候,顾若云忽然叫住了他。 “小念儿。” 宫念晃神一瞬,才想起这是顾若云小时候常唤他的称呼,回身看向她问:“什么?” 他看到顾若云淡淡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中填满了柔情:“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趴在你祝姨腿上让她给你讲故事?” 宫念皱了皱眉:“你讲这些事,是想让我心软吗?” 顾若云说:“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正君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听我的话,我把他交给你好不好?” 宫念继续往前走。 “看在我当年,还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这个理由,你当年已经用过了。” “最后一遍。”顾若云笑了笑,“反正我快要死了。” 宫念走后,顾若云牢牢盯着门口,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座位上,眼角似有晶莹落下。 她选的这条路,是真的没有后退的余地。 好在她也从未后悔过。 ………… “总裁,您要去哪里?” 祝孤笙的车停在警局外的某个角落,看到宫念从警局里出来,心才稍微放下。 宫念想来找顾若云做个了结,她来又做什么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或许里面的人曾经是自己的长辈,也曾经抱自己入怀。 时隔多年,她依然记得当年的景象,顾若云和母亲、寒夫人四个女人,围着他们一群两三岁的孩子,坐在那里谈笑风生。 祝孤笙敲了敲脑袋,发现自己许多事情都已经忘了,只记得妈妈出事之后,顾若云就离开了小镇,那一年她刚满八岁。 那第四个人呢,第四个人是谁? 祝孤笙捏了捏眉心,对司机说:“去军区。” “总裁,下午警局的路局长想见您。” “推了。” “是。” 祝孤笙心累地长出了一口气,说来,当初还是军方主动联系的她。她轻笑,军方早就注意到杜家了,更何况政界——他们不过一座坟墓的掘墓人,负责把某些东西公之于众,将借口奉上而已。 第一百零一章 君莫离 京都军区坐落在京都西北角颇为偏僻的荒山之上,掩映在禁区的高山密林之中,祝孤笙初来之时,也找了好久。 这林子,怎么跟没边似的? 这是宫念第一次来这里时说的第一句话。 “是奇门八卦。”祝孤笙当时指着某个方向对他说,“生门在那边。” 今天祝孤笙再次看向当初她指给宫念的方向,果然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死门。 她垂眸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绕过深不见底的密林,等到豁然开朗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灰色的高墙,墙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黑色繁复纹路,整座军区仿佛一口巨大的青铜鼎,人站在它的面前,如同蝼蚁那般渺小。 正想着,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城池厚重的铁门缓缓洞开,从里面走出两名持枪的大兵,突然看到现在门口的祝孤笙,本能反应地拿枪瞄准了她,警惕地问:“你是谁?” “祝孤笙。”她说,“去找君莫离,她让我来的。” 两名大兵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大兵转身进了门,剩下一名大兵依然目光警惕地盯着她。 祝孤笙静静待着,转身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四周的景象,他能感受到大兵的紧张情绪。 军区周围的布置和外围差别很大,四周有大片的空地,被森林包裹,抬头看去,圆形的天空让自已觉得如同井底之蛙。 等了十分钟,她听到高墙上的铁门又哐啷响了一声,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一辆军车从门内开了出来,车上坐着一名身着绿色军装的青年,眉目因为逆光看得并不真切,却依然可见一寸寸堪称完美的轮廓。 她戴着一顶绿色的男士军帽,寸短的鬓角显示了并不长的头发。 那人从车上跳下来,祝孤笙听到那人说了句,不似祝孤笙声线的清冷如薄霜,她的声音轻柔中带了些凌厉的味道,奇异的很好听。 她说:“姐姐怎么蹲在这里?” 祝孤笙看着她身上的军装,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抿唇笑了:“真好看。” 君莫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拉起来,打开车门让她坐了上去,开车进了军区。 “外面的阵法,是你布置的?”车上,祝孤笙四处张望着军区的景色,问。 君莫离熟练地从车上摸出一颗糖递给祝孤笙,笑着说:“怎么样,老师,我这个学生还不错吧?” “很厉害。”祝孤笙赞叹道。 君莫离笑说:“司令爷爷一般下午出门跟战友约好出去钓鱼,他老人家也就早上有空。”军区的老司令,是今天祝孤笙来军区要找的人。 祝孤笙刚点头,车子已经停了下来,走过不长的荒野小路,前方是一处换衣服的地方。 换上一件蓝色迷彩服之后,祝孤笙刚走出换衣间的大门,看到前面一辆军车刚刚扬尘而去,车上同样坐着一名穿着蓝色迷彩服的人。 蓝色迷彩服是外来人穿的衣服。 车子在土路上扬起满面灰尘,模糊的视线中,祝孤笙的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君莫离走过来问:“姐姐怎么了?” 祝孤笙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生硬:“没事,我们走吧。” 第一百零二章 罗叔 军区的老司令已经退休了许多年,不止是军区的老司令,也是当初她的老师。 君莫离的车子最后停在一间小屋子前面,祝孤笙从车上下来,从两旁都是花圃的小路上走过,敲了敲砖瓦屋的门。 “罗叔,阿姨,在吗?”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到门口的两个人,笑容满面地拽她们进来:“是小祝啊,老头子,小祝来了——” 君莫离没进去,跟老太太寒暄了几句就走去了花圃,连声说:“我去浇花,我去浇花。” 祝孤笙进去小屋,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老人,轻声喊了句:“罗叔,您早啊。” 罗叔呵呵了一声:“你这丫头,还记得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啊。” 祝孤笙笑了笑:“自然是记得的。” 罗叔哼了一声:“哪里是来看我,分明是来跟我汇报情况的!” “的确是来汇报情况的。” “……”罗叔,“我一个老人家,你哄我一下又不会死。” 祝孤笙说:“刚才哄了,您不接话。” “……”罗叔嘴角一抽,一边倒茶一边抱怨,“真是个闷葫芦,比小离儿差远了。” 祝孤笙目光一柔:“她很会哄人么?” “至少比你强多了。”罗叔把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哼哼了一声说。 提起君莫离,罗叔的脸色立刻好了许多,言语间难掩自豪:“半个月前,上面下达了文件,小离儿正式继任,出任军区司令。” 祝孤笙微微一笑,看向窗外的人,那人眉眼带着些英气,锐利如鹰的双眸如今正满含温柔地看着花圃中不知名的野花,绿色的军装穿在身上潇洒俊俏,锃亮的军靴沾了清晨的一点露水,在太阳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辉。 是她曾经想要活成的模样。 罗叔看见她的表情,忽而叹了口气:“想当年你也是如她这般,如果没有出事……” “这世上哪有如果。”祝孤笙笑了一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现在也很喜欢经商。” 罗叔笑了:“是啊,听说阿笙现在是国际富豪,我这一把老骨头说出去,可是相当有面子!” 祝孤笙轻轻地笑了,罗叔看着她的表情,甚至不能判断她现在的情绪,甚至那双曾经如狼一样的眼睛也变得宁静而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老了……”罗叔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我也是被人称作‘黑鹰’的,现在你们一个个的,都让我这老匹夫看不透喽……” 祝孤笙抿唇,转回正题:“罗叔,龙党在a国的活动轨迹,以及接触的人都已经摸清了,您差不多可以动手了。”说完就将一张名单递给了他。 “我们的防御体系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剪除了他们,龙党可就没机会再渗透进来了。”罗叔看了那名单一眼就收了起来,“有时候商场上的是非,军方还真不好插手,晌午留下吃个饭,就当叔答谢你。” “好。”祝孤笙答应得很干脆。 罗叔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听说c国要跟咱们合作,他们的司令都过来了。” 祝孤笙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第一百零三章 c国司令 “下午跟我一起,见见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c国司令。” 祝孤笙明确表示了拒绝:“不用了吧,我这模样别让客人觉得我高冷,甩脸子。” “阿笙不高冷?” “……” “我已经汇报上去了。”罗叔说,“你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食言吧?” 祝孤笙眸色闪动,捧杯抿了一口茶:“那就这样吧。” 罗叔得意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叹说:“这茶还是当年你妈送我的,她的茶就是好喝。” 祝孤笙眨了眨眼:“我妈已经昏睡十多年了。” “这茶就是二十年前的。” “……”祝孤笙看着绿油油的茶水面无表情,“这是绿茶吧?” “是啊。”罗叔又喝了一口,“你妈送的东西,保质期都长。” 他话刚说完,祝孤笙就放下了茶杯:“再好的茶也是有保质期的。” 没收了罗叔的“好茶叶”之后,祝孤笙就随着罗叔去了见面会。 半路上,罗叔安慰她:“知道你平时出门不愿透露行踪,放心,这次见面是秘密的,绝不会提及你只言片语。” 祝孤笙漫不经心地点着头,仿佛有些神游天外。 君莫离问:“听说c国的司令号称军方政界第一神秘,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今天终于可以一睹真容了。” 罗叔笑了笑:“那是个很好的人。” “罗叔见过?”君莫离问,祝孤笙扭头看向罗叔。 罗叔的笑有些耐人寻味:“见过一面。” 祝孤笙脑海中回荡着来军区时遇到的看到的那个背影。 宴会在军区的一处偏僻小楼举行,是军区领导接待来客的地方,不大的规模也显示了此处来人稀少的局面。 整座小楼被特种兵把守得密不透风,祝孤笙跟着罗叔进去,转过迷宫一样的走廊,最后来到一处并不很大却非常亮堂的房间内。 屋内的圆桌上正坐着一名穿着唐装的老人,看到罗叔三人进来,微微笑了一声,眼角出现一条细长的褶皱:“老罗来了。” 罗叔站直了身体,恭敬地敬了个礼:“首长好。” 老人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孩子们都在,都是老头子,敬什么礼。”他扭头看向罗老司令背后的两个人,亲切地笑了笑:“你们俩也来了。” 君莫离同罗老司令一样行了个军礼,祝孤笙离开军队多年,况且因为身份的原因,行a国军礼不合适,就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您好。” 祝孤笙当然认识这个人,a国的元首,这个国家的领导人。 老人看着祝孤笙的模样,笑道:“我认得你,小时候你父亲带你来过a国几次。” 祝孤笙微微一笑:“是吗,很荣幸小时候见过您。” 元首眼睛一亮,问:“你父亲还好吗,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他很好,多谢元首挂念了。” “c国是个好地方啊。”元首说,“你父亲是个优秀的领导人。二十年前我去c国访谈过一次,那里的风景很美啊……” “多谢您的夸奖。”祝孤笙的话很官方。 元首笑着,忽然问起了一个问题:“听说顾家的小少爷去了你那里,可是要好好招待啊!” 祝孤笙点头,抛开其他关系不谈,顾家是c国的军政世家,在国际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大豪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不是可以轻视的。 元首看着祝孤笙与君莫离,哈哈笑着说:“你们来了正好,同龄人应该能聊得来,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用费心思跟c国的司令找共同话题了。” 祝孤笙心里咯噔一声。 君莫离问:“c国的司令年纪不大?” 第一百零四章 你好,我叫…… 君莫离看了看那个空荡荡的座位,问:“怎么没人,不是说c国司令来了么?” 她话音方落,就听到一阵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元首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君莫离转头看去,看到一名身穿c国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那人剑眉深目,五官完美,一双深眸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孤冷的气质凌厉深邃,自成风华。 君莫离:“……” 蓝颜祸水。 这是君莫离对c国司令的第一印象。 c国司令走到元首面前,轻笑了声,声音亦如北方初冬时节叶片上的薄霜,总浸着寒意。 “抱歉,来晚了。” 元首听到他说话的话,轻笑了声:“顾司令对我们a国的文化似乎颇有研究啊。” 他抿唇笑道:“a国与c国本就毗邻,我以前因为一些事情来过a国一段时间。” 元首亲切地同他握手,他的举止得体有礼,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贵气,保持着周到的微笑。和元首握手言欢之后,他走到罗叔面前,说:“好久不见,罗司令。” 罗老司令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祝孤笙,说:“我以为顾司令失忆了,谁都不记得了。” 他看着罗老司令眼中的困惑和震惊,笑了笑说:“老司令说笑了。” “顾司令不惊讶?” “为何要惊讶?” “……”罗老司令咳了一声,想了想说,“惊讶……我这个老匹夫还活着。” 元首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匹夫,再活五十年不是问题!” 说完,他又走到君莫离面前,同她握了握手:“久仰大名,君司令。” 君莫离浅笑:“彼此彼此。” 他稍微点头,看向了祝孤笙的方向。 “久闻祝小姐大名,你好,我叫顾笙。” “你好。”祝孤笙低着脑袋,轻轻同他握了一下手,随即触电似的分开。 顾瑾之轻轻一挑眉,收回之时,手指似不经意间从祝孤笙的手背滑过。 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偏偏这样的暧昧最为致命。顾瑾之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耳朵,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祝孤笙完全没想到,顾瑾之会是c国的司令。 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不愿意想到?她不知道,只知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她的心就浑浑噩噩地往下沉,一直沉到了最深处的寒潭之中。 她曾经设想过许多顾瑾之的身份,比如他是顾家的某位隐形掌权人,甚至是顾家的家主,却没想过她是c国的司令。 这样想着,她忽然想起另外一条信息——顾笙……顾家的家主……顾瑾之是c国的司令,还是顾家的家主…… 看到顾瑾之的一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那极长的一段时间内,很多东西从她的脑海划过。 最后,她无力地想,就这样吧。 她用一秒钟的时间接受了顾瑾之的新身份。 祝孤笙以为这场饭局会很快的过去,她却没想到顾瑾之会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她旁边。 祝孤笙:“……” 不能尴尬,她只是包养了一个小白脸,然后厚颜无耻地把他赶走了而已,现在她边儿上坐着的是谁?c国司令是什么人,顾家家主是什么人,她不认识。 “顾司令跟阿笙,认识?”元首笑着问。 祝孤笙脱口而出:“没见过。” 顾瑾之异口同声:“认识。” 祝孤笙:“……” 第一百零五章 半路 “几面之缘。”祝孤笙改口说。 顾瑾之也随之换了说法,歪头看了祝孤笙一眼,说:“有那么一点关系。” 嗯,就在一起睡过的关系,祝孤笙心想。 元首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小祝你以前也是c国人,认识也没什么。” 元首打趣着说:“小祝是我们a国的宝贝,顾司令可不能横刀夺爱。” 祝孤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其实算是c国送到a国来的一位质子。老人年纪大了,心思依旧剔透,就算眼珠浑浊了,那眼神依旧是精明的。 祝孤笙埋着头不说话。元首对此毫不意外,自从祝孤笙加入a国国籍并且在商业上崭露头角以来,他见过祝孤笙许多次,每一次她都是这副模样,清冷缄默,仿佛与外界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其实并不清楚祝孤笙的父亲为什么要把她送来a国,但现在祝孤笙是a国人,她有义务追随自己的国家。 吃完饭之后,元首和老司令留在了小楼回忆过去,顾瑾之是客人,早早离开了小楼,祝孤笙和君莫离驱车回军区。 “很晚了,姐姐今天在军区住下?”君莫离问。 祝孤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拾起一颗糖填进嘴里。 君莫离看了她一眼,傍晚以后的昏暗天色里,祝孤笙的眸光很淡,闪烁着细碎的亮光,君莫离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肯定:“姐姐跟c国的司令关系匪浅。” 祝孤笙笑了笑:“这么明显吗?” 君莫离说:“姐姐看别人的眼神跟看那个人的眼神不一样,姐姐喜欢那个人。” 软糖在口中渐渐融化,祝孤笙咽下甜津津的水,轻声说:“我并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从各方面讲,他也并非我的良配。前段时间我还把他给赶走了。” 君莫离问:“那姐姐是怎么想的?” “演独角戏也不错。”祝孤笙清冷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傍晚的最后一线光亮之中,仿佛一杯饮下的酒,辛辣中有甘甜的回味。 没错,就是这样,我只要活在自己的世界,只要感动自己就够了。 车子行到半路,君莫离突然停下了车,车灯照在路旁的那个人身上,模糊了他的容颜。 那人说:“祝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莫离挑眉,往身旁一瞥,发觉祝孤笙脸色沉着,放在膝上的一双手却不自觉绞在了一起。 祝孤笙垂眸说:“没空。” 她看了君莫离一眼,示意她开车,君莫离却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对她说: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去解决。 祝孤笙:“……” 她看了顾瑾之一眼,不情不愿地下了车,朝着顾瑾之走去。 “顾司令,有何贵干?” 顾瑾之敛眸:“祝小姐非要这么见外吗?” 祝孤笙笑了笑:“我听不懂顾司令在说什么。” 顾瑾之仿佛浑身僵硬了一瞬间,随即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复了镇定,在祝孤笙眼中,他是个一直在努力掩藏情绪,却始终都会暴露的人。 顾瑾之的声音很轻柔,他笑了笑:“没什么,想跟祝小姐交个朋友。” 他冲她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顾瑾之,祝小姐也可以叫我顾笙,c国司令,兼任顾家现任家主。” 祝孤笙看了他的手一眼,伸手握了上去,就听顾瑾之轻笑着,不知为何总给人一股心机深沉的感觉,这是祝孤笙未曾从他身上感受过的。 顾瑾之紧攥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没有人说过,祝小姐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祝孤笙耳朵微红,甩开他的手,捏着手腕退后了两步:“顾先生请自重。” 顾瑾之步步紧逼,靠得祝孤笙更近了,祝孤笙一退再退,直到被顾瑾之逼退到墙角——两人因为谈话的关系,又或许是什么原因,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处靠墙的边角处。 顾瑾之用双臂将祝孤笙锁在墙角,眯着眸子,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祝小姐,你真的不认识我?” 因为靠得太近,顾瑾之的气息迅速侵占了她的脑海,祝孤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天晚上,心跳骤然加速。 于是她垂下眸子,沉声说:“我的朋友在附近等我,我该走了。” 顾瑾之微微一笑,眸光深深:“祝小姐打发人的手段真不高明。” 祝孤笙:“……” 祝孤笙几乎忘了自己是怎样回到车上的,只记得头重脚轻地回到车上之后,君莫离扫了一眼她通红的耳朵——以及嘴唇——扬眉说:“这位顾司令还真是猖狂。” 祝孤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君莫离:“什么?” “顾瑾之是c国的第二把手,公认的下一任总统,姐姐是a国的柱石。国际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更何况现在a国和c国是地位实力相当。”君莫离一边开车一边劝她说,“以姐姐的身份地位,应当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祝孤笙看了她一眼,轻笑:“你这小丫头,恋爱没谈过,怎么经验讲起来头头是道?” “书中自有颜如玉。”君莫离说。 祝孤笙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开口:“有一个人,你喜欢他,所以想靠近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困在身边。”君莫离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就算自己得不到,别人也最好不要得到。与其看着他独自升入天堂,倒不如一起堕入地狱。”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放他走吗?” “我没这么说过。”君莫离说,“从大局来看,姐姐最好的选择是跟他划清界限,指不定a国跟c国什么时候就开战了。” “姐姐刚才也说过,演独角戏也不错,对于他,姐姐怎样都可以,我唯独不希望你跟他在一起。”君莫离说,“姐姐的人生很长,有无数种选择,没必要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祝孤笙没再说话,慢慢打开了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车灯亮得晃眼,眼前的路都模糊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身份,又是怎样的性格状态——她最合适的伴侣大概天生是孤独。 她说:“我有分寸。” “但愿您真的有。” 第一百零六章 杜菊花 今天下了一场雨。 秋日伴随着第一场雨慢慢爬上了枝头,宫念看着外面耷拉着脑袋的叶子,心想着正坐在客厅里的人,心里愈发烦躁。 鬼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杜正君从警局里带出来? 他叼了一根烟走下去,看到杜正君依然坐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着咖啡,没有一点拘谨的模样。 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一点,倒是像极了顾若云。 想起顾若云,他心里的烦躁更添了几分,走过去坐到杜正君对面,冷声说:“你打算在我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杜正君看也没看他,埋头喝着咖啡,声音平静得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杜家被查封,我的资产也全部被冻结,我当然是住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宫念面无表情。 杜正君抬头看向面前的斯文青年:“那你领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宫念:“……”感觉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宫念咳了一声:“至少杜氏还在,你还是杜氏总裁。” “我不是了。”杜正君说,“现在的总裁是杜城。” 宫念:“……什么时候的事?” 杜正君的脸色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说的仿佛几句闲言碎语:“大概半个小时前。他们开完了股东会,罢免了我的职位。” 宫念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刷了起来,刚打开财经新闻,悬浮窗就蹦出来一张笑得皱成一朵菊花的脸,惊得他差点把手机给扔了。 新闻标题是这样写的:史上第一坑儿子的爹——杜菊花。 宫念:“……” 且说杜城这两天不是一般的扬眉吐气。 顾若云和杜正君倒了,杜家就剩下了他一个。 于是在今天的股东会上,他杜城不顾缠了满脸的绷带赶到股东会,以压倒性的优势成为了杜氏集团下一任的董事长。商界大佬纷纷前来祝贺,杜城一时风头无两。 这天,张玲叩开了杜城书房的门——这座书房曾经是顾若云的房间,顾若云走后,就被他改造成了自己的“书房”。她穿着一身紧身西装,平常的黑长直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干净利落,俨然是一名女白领形象。 张玲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眸子动了动,就听到里面传来让她进去的声音。 张玲垂着头走进去,里面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杜城坐在书房的皮椅上,腿上还坐着个身材火辣的模特,两人正在做着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杜城的手还在模特薄如纸片的衣服里。 张玲对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目光从那模特身上一掠而过,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退后两步,面色淡然。 杜城上任之后她就被安排到了公司,成为了他的私人秘书,负责他工作中的一些琐事,当然,也包括倒咖啡。 然而当扫到模特身旁站着的青年,她突然瞪大了眼。 “杜若,他怎么会在这里?”张玲大睁着眼问。杜若,是杜城的私生子之一,并且是比较出众的一个——杜若的母亲是d市市长同父异母的妹妹。 杜城扫了杜若一眼,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神态自若地说:“小玲,你现在是杜氏的秘书,有些问题,不是你能问的。” 张玲看着他眼底的冷淡,紧紧攥着拳头,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似的:“你说过,我帮了解决顾若云,你就当众宣布我杜家女儿的身份。” 第一百零七章 挣脱牢笼 杜城抽出一根雪茄点上,看着张玲,眼睛眯了眯:“小玲啊,现在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杜家股价不稳定,你身为杜家的女儿,要顾全大局。” 张玲听懂他的意思了。 杜氏股票不稳,股市动荡,杜城身为杜家新一任的董事长,不能出现任何负面新闻。 比如张玲的存在,比如张玲的母亲。 张玲低着脑袋,没人能看清她眼中的神色,只听杜城说:“我已经跟仆人宣布了你杜家大小姐的身份,而且让你当了杜氏的秘书,不比当个戏子强太多?还有——” 他把杜若拉到张玲面前,说:“认识一下,这是你哥哥,以后,他就是杜家的大少爷。爸知道你从小没有朋友,以后你就有哥哥了。” 张玲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想笑。 她以前没有哥哥是吗,杜正君不是她哥哥吗? 她看着面前这个长着三角眼,比杜正君不知差了多少的倍的青年,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杜城从背后叫住她说:“周艾找到了吗?” 张玲回过身,摇头说:“没有,找不到。” 杜城的眉头拧了起来,想了想,又缓慢舒展开来,把模特往自己腿上又挪了挪:“找到了,告诉杜二。” 张玲一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杜二是杜城豢养的一名杀手的名字,那人表面上是杜城的助理,实际上经常替杜城秘密处理一些事情。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初曾偷听到过杜城与杜二的一场交易。 张玲抖着嘴唇说:“那也是一条生命啊……”她没想到,当初杜正君和顾若云都没打算杀死周艾,杜城却这样打算。 她从心底里觉得发寒。 杜城笑了笑:“小玲,你最好听话。” 张玲抖着肩膀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张玲紧紧低着脑袋,站在门后,两只手耷拉着无处安放。 佣人看到她这模样,见怪不怪——张玲在杜家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无论这里是顾若云的天下还是杜城的王国。 一位好心的佣人上前关切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张玲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没事。” 张玲的长相非常清纯,眉清目秀,是那种一见就容易让人心动的长相,佣人以前从没见她笑过,这位小姐从来都是一副哀怨或者落寞的表情,以至于面容也显得寡淡,现在猛然看到她笑,竟然一个晃神没反应过来。 原来小姐长得也是很美的。 然而,当她看到小姐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彼时,阳光透过窗棂照进走廊,照在她的脸上,给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光辉,却仿佛永远照不化,那眼底的寒凉。 窗棂上落了一只鸟,站在窗台上叽叽喳喳。 张玲看到那只鸟,微微一笑走过去,笑着说:“小胖,你从笼子里出来了?” 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振翅飞离了窗台。 张玲看着飞走的小鸟,低声呢喃:“挣脱牢笼就是好啊……” 张玲微笑着整理了一番仪容,转身看着那扇被她关上的门,勾唇笑了起来,声音回荡在走廊之中,如同恶魔的诅咒。 杜城啊,你可知,这扇门一旦关上,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一百零八章 杜氏危机 杜城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夺回了杜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顾若云被抓之后,杜氏的股票下跌得厉害,然而他上台之后,由于长期以来经营的良好的外界形象,公司股票在他上任之后的一个月之内涨幅可观。 于是当他看到迅速下滑,疯狂到仿佛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股票时,陡然变了脸色。 “为什么股票会下跌得这么厉害!”杜城厉声责问,“恶意收购?” 工作人员点头:“有人调查过了,公司的股票大部分都被两拨人收走了,他们一直把持着股票不卖,前几天爆出点小道消息,股票下跌了一点,然后……然后集体抛售,股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杜城听得心烦意乱,最后整理出头绪,问:“哪家买走了股票?” 工作人员摇头:“我们没有查出来。” 杜城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着仇家的名号,最后锁定在几个人身上,然后问:“什么消息引起股价下跌的?”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打开网页,把手机递给了杜城:“是……是这个。” 杜城皱着眉接过,看到网页上铺天盖地都附带着这样一条消息——杜氏总裁抛弃妻子,多年经营,人设是否崩塌在即? 本以为是普通的花边新闻,毕竟他多年经营的绅士形象不可能被一则花边新闻冲垮,更何况他刚刚上任,作为力挽狂澜的新总裁,他的形象比以前更加完美。 然而当他看到新闻内容时就笑不出来了。 新闻的来源并不清楚,只是这上面竟然还附带着自己跟情妇在一起的场景,画面有些模糊,却很容易分辨出是他,而且还不止一张照片,每一张照片上的女人模样都不一样,甚至还有几张是当红女明星;更为致命的是,上面还附带了一段京都某位前任富豪的声泪俱下对杜城的控诉视频,声称其女曾被杜城强-暴,之后自杀,杜城为了封口击垮了他的公司,现在准备一纸诉状将杜城告上法庭…… 最关键的是,一则小小的花边新闻,一家并不出名的娱乐杂志,谁给了他这样的能量撼动他的位置? “一派胡言!”杜城狠狠地把手机掼到了地上。 工作人员:“……”要不要跟公司报备一下,它的手机算工伤?他看了一眼总裁,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杜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工作人员小声问:“总裁,接下来怎么办,现在公司人心惶惶的……” 杜城想了想,简捷地说了句:“去祝家。” 杜城所在的杜氏公司距离祝孤笙所在的别墅区有一段距离,等赶到别墅区的时候,别墅区的保安拦截住了他。 杜城陪着笑脸说:“保安先生,我是杜氏集团的总裁,您应该见过我,我——” 保安尽职尽责地板着一张脸:“没有在这里注册的业主,除非有人带领,否则不能进去。” 杜城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头上的汗一片一片地往外冒,心里却凉了大半。 正在这时,一通助理打来的电话似乎成了治病良剂:“总裁,市长已经为您发声了,以名誉担保您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 杜城心中一喜,他想起周艾偷走的那支录音笔,那里面有着他的把柄,也有着政府官员的把柄。 周艾带走的那个录音笔,里面有顾若云跟龙党交易的秘密,还有他的…… 杜城放下手机,脸色好了一点,只是他看着依旧在下滑的股线图,心情依然没有好转,他打电话给秘书张玲问:“公关做好了吗?” 张玲回说:“已经在做了,公关部建议您举行一场发布会,东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杜城听着,文件已经传了过来。 张玲继续说:“您需要一场发布会暂时稳住局势,先稳住股票,后面的事会容易许多。” 杜城翻看了一下发言稿,确认没有问题后,深深看了一眼别墅区那座因为太大而显得空旷的别墅,扭头离开了这里。 现在他必须争分夺秒。 第一百零九章 杜城之死 “人走了吗?”祝孤笙站在别墅的最高层,远眺着别墅的远处,轻声问。 私人助理关上门口的摄像,点头说:“已经离开了。总裁,京都的市长出面了。” “市长?”祝孤笙似乎是意外了下,旋即淡淡一笑,“看来,这市长也不干净啊……” 有风吹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祝孤笙拨开遮住眼睛的长发,问助理说:“现在还是有人阻止我们查杜氏吗?” 助理点头:“是。” 祝孤笙说:“暗地监视杜氏的那群人,可以撤掉了。” 私人助理一怔:“可是总裁——” “他活不久了,想要他命的不止我们一家。”祝孤笙微微笑了笑,“浑水这东西,还是少趟的好。” ………… 赶到发布会的时候,张玲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他赶来,连忙说:“总裁,副总已经在发言了,您准备好了吗?” 杜城点头,他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奔上台。 副总下台之后,杜城深吸一口气,看着台下布满的闪光灯和摄像机,高声宣布:“我杜城在此郑重承诺,从未和任何除了妻子之外的女人有过牵扯,更没有因一己私利恶意攻击他人公司,那些企图打垮杜某的有心人,杜某绝不会退缩,坚决追究到底!”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许多记者看着他严肃的不见一丝心虚的表情,联想到平日杜城的风评,暗暗下了结论。 消息八成是假的。 现场出现了一段短暂的寂静。然而就在此时,背后的大屏幕上蓦地亮了起来,一段声音缓缓流出—— “杜总,您这是要作甚么?” “潘总,这个美女是给您的,一线明星,滋味不错——” “潘总好……”那是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听声音像极了当红的某位明星。 录音刺啦响了一声,仿佛被剪掉了一块,明显剪辑的痕迹——但制作这个剪辑的人似乎并不在乎,剪得相当粗劣。 接下来是另一段录音,首先传来的还是杜城的声音。 “先生,很开心能够和龙党合作,我会向您证明,跟我合作,比跟顾若云合作,更加有前途。” “好,期待你的好消息。”说这句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有些粗。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杜城更是木在了那里,浑身僵硬似铁。 怎么可能,那录音不是在周艾—— 突然,他惊恐地望向了台下的某个位置,张玲就站在那里,笑得灿如夏花。 他想起之前录音失窃的时候,是张玲带了周艾来的杜家。 记着疯了一般朝他扑过来,人声鼎沸中,他看到张玲灿烂地笑着,用口型说出了两个字。 “永别。” 杜城瞪大了眼,心口忽然有剧痛袭来,他大睁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紧紧往外凸着,一只手攥住胸口,另一只自由的手颤抖着往前伸,仿佛要拼命抓住什么东西,映入他眼中最后的是记者们凌乱的脚步,以及张玲含笑离开的场景。 意识的最后,他想起了张玲这段时间每天给她送的咖啡。 第二天,头条发表了杜氏集团总裁杜城心脏病突发,当场死亡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章 寒老爷子之死 接到杜城死亡消息的时候,寒老爷子在医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顾瑾之和湘儿站在他的病床前,面色凝重。 凌晨时分,老爷子侧头看着窗外灰暗的天色,启唇,哑着嗓子问:“瑾之,现在什么时候了……” 湘儿眼角挂着一滴泪,对老爷子说:“爷爷,天亮了。” 老爷子的眼球那样浑浊,听到这句话,却突然迸发出一线光亮:“天亮了,无忧该来接我了,我们该回家了。” 一线光明照进房间,飞扬的卑微灰尘落在落到了地上。 老爷子看着慢慢下落的灰尘,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湘儿的那滴泪落了下来。 病房很快被清洁一空,湘儿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轻声说:“爷爷一生想回去寒家,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最辜负他的是我。”顾瑾之笑了笑,“其实他希望的是我帮他把寒家夺回来。” 湘儿看他:“你这话说得扎心。” 顾瑾之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湘儿的肩膀:“他的夙愿是葬在a国,跟他的儿子待在一起,爷爷的骨灰交给你,我走了。” “你没告诉我……”湘儿欲言又止。 顾瑾之回头问她:“告诉你什么?” 湘儿想了想,回答说:“爸的墓地在什么地方。”这个称呼是她所不熟悉的,然而说出口的瞬间,她仿佛心里瞬间落下了一块巨石,微堵的胸口顿时通畅了许多。 顾瑾之怔了怔,说:“在京都,西北角最荒凉的那处墓地。” ………… “总裁,老爷子去了。”私人助理对祝孤笙说。 祝孤笙一怔:“什么?” “顾少爷的爷爷去了。” 祝孤笙沉默了许久,沉声问:“顾瑾之呢?” “顾少爷去了剧组。” 祝孤笙拧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以为顾瑾之很看重他的爷爷,她想起不久之前顾瑾之看着老爷子微红的眼眶,心中不解。 从许多方面来看,顾瑾之都是个很看重亲情的人,然而从那天顾瑾之跟爷爷的相处,以及他去世之后的表现来看,这爷俩之间又仿佛隔着什么东西。 湘儿最近似乎很忙,自从住到祝家别墅来之后就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祝孤笙心想,大概跟她那个叫秦守的丈夫有关系。 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祝孤笙下意识地把顾瑾之的资料藏了起来。 “老妈,我回来了——”祝孤笙听到这个称呼,哭笑不得。 从姐姐到阿姨,再到老妈,顾倾城换称呼的速度一如既往地迅速。 祝孤笙看着跑进门来的顾倾城,幽幽地问:“你叫我老妈做什么。” 顾倾城嘻嘻笑着:“我老爸说了,你是要当我妈的人,趁着现在多叫几次,适应一下。” 祝孤笙:“!!!” 明目张胆明火执仗,现在连身份都不掩饰了?这里到底是她家还是顾家,难道这小子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觉悟吗? 祝孤笙面无表情:“我不是你妈。” 顾倾城脸皮极厚:“现在不是以后是。” “为什么要在前面加个老字?”她明明还不到三十岁。 “那叫小妈?” “……不用,老妈挺好的。” 祝孤笙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现在这个年纪,怎么不去上学?” “现在暑假。”顾倾城说,“还有一个月学校才开课。” 祝孤笙盘算着时间,打算从顾倾城这里打开突破口。 自从知道了顾瑾之的真实身份之后,她就明白,即便她发动全部的人脉,也不可能查到关于顾瑾之更多的信息。但她可以选择他的亲近之人下手。 谁让顾瑾之把他儿子派到这里来的,她这也算将计就计,就地取材。 “你们父子到底在搞什么?”祝孤笙说,“为什么非是我?” 顾倾城的回答相当实在:“我老爸说,是你先勾引他的。” 祝孤笙:“……”这回答,真的相当实在。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所适从的顾瑾之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祝孤笙瞥向顾倾城,气势微盛,“你住在这里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没有收留别人的义务。” 这话说得,相当绝情了。 顾倾城低下了脑袋,冷不丁突然抽泣了一下。 祝孤笙心上一紧,语气瞬间软了下来。 “你怎么了?” 顾倾城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泪:“没事……” 祝孤笙试探着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以作安抚。顾倾城又抽泣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阿笙姐姐,其实……其实我跟我老爸关系不好,我老爸也不管我,成天在外面也不知道做什么,我这次其实是从顾家偷跑出来的,可他见了我,直接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住酒店又怕人欺负,之前看见我老爸对你挺好的,你人又好,我就来找你了……” 祝孤笙在心底叹了口气,她怎么就对个小孩子这么心软,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 她放软了声音说:“你想住在这里,就住吧。” 顾倾城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真的?” 祝孤笙叹了一口气:“真的。”很没有原则啊。说好的试探呢。 顾倾城笑了起来,眼里有光:“那我还想去游乐园,可我没有钱。” 祝孤笙:“小孩子去什么游乐园。” 顾倾城:“……”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祝孤笙摸了摸鼻尖:“你一个人去?” 顾倾城自信地说:“老妈放心,我很厉害的。” “我陪你去吧。”祝孤笙揉了揉眉心,顾司令的儿子要是失踪在a国,倒霉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好。”顾倾城拿出手机来,就要安排出行路线,祝孤笙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临近中午,剧组的人员还在努力工作。 要说顾瑾之所在的剧组,那也算多灾多难,还好我们的先是投资方一变再变,冒出来祝家力挽狂澜,再然后是洛子辰罢演,张云“眼光独到”地把主角换成了顾瑾之。 将顾瑾之换成主演之后,张云惊喜地发现,他这个选择简直不要太正确。 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顾瑾之都可以说完美契合了皇帝龙琛,天下尤其是气质,平常看不出来,对手戏一上来,君临天下的气势顿时碾压全场。 张云现在越看顾瑾之越觉得顺眼,简直哪哪都好看,哪哪都顺眼,他甚至看到了影视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而此刻这位未来的新星却有些苦恼。 刚演完一场戏,一条过的他又受到了导演的赞扬。 顾瑾之看了一眼剧组外的那一棵大树,神色莫名。 “她怎么没来?”顾瑾之问助理。祝孤笙的助理在他离开别墅之后就离开了,现在的两个助理是自己带来的人。 祝孤笙从前每天都会躲在这里看他工作,今天却不见了人影,顾瑾之不禁有些担心。 祝孤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会顾忌这些吗? 顾瑾之想了想,其实祝孤笙远离自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毕竟两个人都身居高位,两国之间关系也实在微妙。 一名助理说:“小少爷来消息了,说今天跟祝小姐一起去游乐场了。” 顾瑾之:“……” “小少爷说可能要在外面过夜。” 顾瑾之:“……” “这是小少爷发来的照片。”他说着,把传来的照片递给了顾瑾之。 上面是一张有着灿烂笑颜的美丽少年,亲切地拉着一名清冷女人的手,往游乐场里走,那女人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她还穿着他买的衣服。 顾瑾之:“……”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件事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清 黄昏时分,秋雨再次缠绵起来,吹落了树上的叶。 祝孤笙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色,轻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顾倾城的薄衣裳,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 顾倾城要拒绝,祝孤笙坚持着往他身上裹:“你一个小孩子,身体要紧。” 顾倾城摸着身上的风衣,垂着脑袋,抿唇笑了起来。 祝孤笙说:“看天色雨今天停不了了,司机在门口,我带你过去。” 她说完,突然拉住了顾倾城的胳膊,把风衣往上一提,蒙在了他头上,转身就冲进了雨中。 她走得很快,有些匆忙,却风采依旧,步伐也看不出凌乱,顾倾城看着那只被紧握的手,觉得那地方有些发烫,从手腕一直传到心窝,全身都暖洋洋的。 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老爸背着他回家,半路上遇到山体滑坡,老爸把他放在了大石头上,自己为了救人被砸成了重伤—— 祝孤笙走得有些快,秋雨时节,路上来来往往许多没有撑伞的疾行之人。顾倾城轻声说:“老妈,你手真暖和。” 祝孤笙一惊,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啊!” 祝孤笙咚咚倒退了两步才站住脚步,连声道了两句抱歉。 那人撑着一把黑伞,温声说:“没关系。” 听到那人的声音,祝孤笙呼吸一窒,心脏仿佛突然被揪住了似的,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她僵直着身子,抬头看向那人。 面前的人有一双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隔着雨幕,祝孤笙看到的是一张温和的面孔,一双桃花眼中始终带着温暖的热度,眼角有一条浅浅的皱纹,可见年纪并不很小,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即便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也俊美得仿佛画中走出的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祝孤笙突然就楞在了那里。 男人看她面容木然,体贴地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又问:“小姐,你没事吧?” 祝孤笙木然地摇了摇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是谁?” 男人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悠扬悦耳,如同环佩相击:“我叫沈清,小姐介意与我同行吗?” 祝孤笙的脑袋突然有些昏沉,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攥紧了顾倾城的手,转身要走:“不,谢谢,我……我不用。” 男人从背后叫住了她,将手中的伞递出去:“小姐,雨大风急,这把伞送你。” 祝孤笙摇头推拒,抓着顾倾城往外面走,脚步越来越快,沿路撞到了许多人,直到顾倾城也险些跟不上了。 沈清看着祝孤笙仓皇的背影,垂眸微微笑了笑,转身看向那座高大的游乐场,他站在人流之中,撑着伞轻声说:“真是好久不见,原来你还活着……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等坐到车上的时候,祝孤笙浑身湿透,松开顾倾城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抱歉……”祝孤笙看着顾倾城发青的手腕,抱歉地说,“我回头让医生给你看一看。” “没事。”顾倾城摇头,抽出自己的手,关切地问,“老妈,你怎么了,刚才那个人是谁?” 祝孤笙摇头,眼中填满了茫然。 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从未见过,只是见到他,突然有种想要逃开的冲动。 她定下心神,对司机说:“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了游乐场,祝孤笙坐在车里,不断回想着有关沈清的画面。 雨势越来越大,祝孤笙侧头看了一眼顾倾城的手腕,说:“抄近路回去。” 于是那辆黑色迈巴赫从大路一下拐进了一旁的小路。 经过一段公墓区的时候,祝孤笙望向窗外,陡然瞪大了双眼。 她看到沈清依然打着那把黑伞,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一座墓碑前,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那座低矮的墓碑。 那人似有所感,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微微笑了起来。 祝孤笙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似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催眠? 祝孤笙领着顾倾城回到别墅之后就走去了密室。 “查一个叫沈清的人。”她对密室里一个女人说,那人穿着一身迷彩服,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叫做罗芊芊。 罗芊芊挑眉:“沈清?这人好像在哪里听过。” 祝孤笙心中骤然一紧:“在哪里?” 罗芊芊想了想,摇了摇头:“忘记了。” “你查那个人做什么?” 祝孤笙摇了摇头,她问罗芊芊:“芊芊,我小时候出过一次车祸,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罗芊芊点头,“我还去看过你,你全身绑着绷带,连模样都认不出来。” 祝孤笙又问:“那为什么我只记得我出了车祸,出了什么样的车祸,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罗芊芊不以为意:“这很正常,人都会本能地逃避对自己来说可怕的记忆,你全记得才奇怪。” 祝孤笙不再问下去了,她转身走到了一间全黑的门前,敲了敲:“慕容先生。” 开门的是上次给陈轩检查的老人,看到祝孤笙来,意外了一瞬:“小姐,您怎么来了?” 祝孤笙埋头走了进去。 黑屋子从外面看时全黑,里面却是全透明的玻璃墙,外面的景象一目了然。 这里是一间实验室,玻璃制的桌子上摆着一排排实验用具,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 老人把一杯茶放在了她手边,笑问:“小姐来这地下室做什么,这里温度低,对您身体不好。” 祝孤笙揉了揉眉心,仿佛有些疲惫,她扭头看向老人,说:“慕容先生,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记不记得我十八岁的那场车祸?” 慕容老人眉目一皱,摇了摇头:“当时我不在,我是在你康复之后才知道你的消息的。” 老人目光有些飘忽,目光从祝孤笙脸上一扫而过,突然定住了。 “小姐,您出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祝孤笙微怔,想起沈清的面孔,心下一凛,面上若无其事:“怎么了?” 慕容老人皱着眉说:“小姐,你的目光有些涣散,是不是现在还有点精神恍惚?” 祝孤笙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是,我怎么了?” “小姐,您大概是被催眠过。”老人又看了她一眼,说,“不过似乎这催眠术没能成功,您最多只是精神有些差,倒是没有其他问题。” “催眠?”祝孤笙沉声问,“对我的精神有什么影响吗?” 老人摇头:“催眠没有成功,自然没有什么问题。我好奇的是,这种清醒状态下的催眠难度极大,对您催眠的人一定很厉害——您没有被他催眠,您更厉害。”这是他仔细观察之后下的结论。 祝孤笙问:“有什么防止催眠的方法吗?” 老人俯身闻了闻,忽然否决了刚才的认定:“不对,这不是一般的催眠,催眠小姐您的似乎是什么别的东西。” 祝孤笙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却没闻到任何东西。慕容老人说:“我所学有限,这些东西也只是略知一二,小姐如果想了解得更详细,应该回您家乡去,那里应该会有人了解这些东西。” 祝孤笙点了点头,把衣服脱下来放进密封袋中,喝了一口茶,走出了实验室。 她看着手上的密封袋,眸光深深,再联想到刚才问及自己车祸时慕容先生躲闪的目光,心里大约有了个定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年近三十 祝孤笙今天似乎出奇地累,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 她走进书房,看了一眼日程表,订了一张机票,坐回了书桌前。 十点钟,顾倾城走进门来,把一杯牛奶放在桌上说:“老妈,十一点之前睡觉对身体不好。” 这还真是他老爸派过来的冤家。 祝孤笙挑眉,看了一眼那杯子:“我喝过牛奶了。” 顾倾城不信她:“那就再喝一杯。” 祝孤笙嫌弃:“你爸爸他……”她话说到一半又摆了摆手,接过牛奶仰头灌了下去。 她从小不爱喝牛奶,小时候父亲说为了身体健康,必须一天两杯牛奶,那时候她不听话,却被人监督着,只是母亲出事之后,父亲就在没监督过她的任何事,只是这个习惯却延续了下来。 后来好像有过一个人监督她的饮食起居。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中闪过一瞬,就立刻产生了动摇。 有过吗?可是她没有印象了。脑海中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人影,却仿佛没有一个是她的答案。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顾瑾之。祝孤笙心想,如果她早一点遇到顾瑾之,会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倾城,又否决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很久以前的她,还在小镇下的军事基地里训练,或者在世界某个角落的炮火连天声中穿梭,那时候的顾家,正是崛起的关键时刻,那时候的顾瑾之,有他的事业跟爱情,还有他的孩子,与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祝孤笙想,那她还是晚一点遇见他比较好。 --如果她从始至终没有遇到顾瑾之呢?是不是现在也不用纠结了? 明明世上没有如果,可为什么还总喜欢去设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为了满足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用一个不存在的假设去证明缘分的妙不可言,抑或是,说服自己去放弃某样东西? 祝孤笙看着空荡荡的杯子,白色的牛奶挂在杯壁上,汇聚成一滴,贴着玻璃流到杯底,转了半圈,落定,静止。 祝孤笙把杯子放在桌上,顾倾城顺手拿起,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顾倾城的劝告起了点作用,祝孤笙从书房走出来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嗯,十分钟,十一点五十分,洗漱完就是十二点了。 洗漱完后,她坐在化妆镜前,看着自己长了好几颗痘痘的脸,心下一惊。 什么时候她脸成这样了?! 每天锻炼难道还不能保证新陈代谢良好? 她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抹了一堆护肤品,直到脸色看起来好些之后,一脑袋扎进了被子里。 她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也得好好保养了--祝孤笙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摸出手机,在网上订购了一箱面膜。 她看着自己的脸,悠悠轻叹:“原来我都快三十岁了……” 深夜,有风吹来,祝孤笙卧室的窗户旁站了一个人。 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窗户的锁,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祝孤笙的床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暗处,有暗卫问:“咱们到底是出手还是看着?” 另一个暗卫撺掇他:“这才是尽职尽责的暗卫,去吧,你的骨灰我来守护!” “算了算了,老板的二人世界,尽忠职守了,第二天被扒皮可不是那个男人……” “真理,咱们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祝孤笙的眼皮动了动,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顾瑾之松了一口气,重新将手放上了她的头发。 第二天一大早,祝孤笙起身出了门,傍晚方归,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请您去死 且说杜城死亡的消息在京都乃至全国都穿得沸沸扬扬,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商人,就这样因心脏病突发死在了自己的发布会上,留给了记者和京都的许多人一堆亟待解答的疑惑。 周俊坐在自己的大厦之中,将杜城的死亡录像制成了光盘,来回反复播放,每看一次目光中便平添一份惊恐,却不敢停下来。 他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已经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三天不眠不休了。 这天正午,他依旧坐在电脑前观看着当时的录像,每一帧画面从他的眼前闪过,他甚至能将杜城的每一个动作复述出来,突然,他将画面定格在某一帧之上,慢慢放大。 透过杜城惊恐的眼神,他看到了那双瞳孔之上倒映的人影—— “咚咚咚!” 周俊手一抖,直接把手中的咖啡洒到了电脑上,电脑刺啦响了一声,屏幕上闪过一道电流,再没了声响。 周俊烦躁地扯了扯头发,皱着眉对门外吼:“吵什么!滚出去!” 门外传来常素素的声音,她的声音没了平时的千娇百媚,木然得仿佛一尊机器,她说:“周爷,有人找您——” “不见!”周俊皱着眉,脱下了洒满咖啡的衬衫,外面又传来了声音。 “他说他叫沈清。” 周俊心里咯噔一声,眼中的恐惧一闪而过,小跑着跑到门前,颤抖着手锁上了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看起来平静:“你让沈……沈先生等一下。” 他满头大汗,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忽然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窗户。 周俊所在的c市大厦是c市最高的建筑,他所在的办公室又在大厦的最高层,二十五楼。 周俊走过去,往下探头,地面尖锐得如同一根银针,他有看了看门口,转头从窗户迈了出去。 常素素又敲了敲门,用机械的声音问:“周爷,您在在吗。周爷,您还在吗。周爷,您还在吗……” 毕竟是将近五十的人了,飞檐走壁实在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周俊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从二十二楼跳到二十一楼的窗户内,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一扇窗户,而是一层薄薄的墙,从外面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敲了一声才知道那是中空的。 周俊敲了一声,二十一楼的墙皮被打开一条缝隙,看到衣衫不整,衬衣甚至被刮破了一块的周爷,二十一楼的人顿时一惊,那个人是周俊的亲信。 “周爷,您怎么了?” 周俊摆手,从窗户外钻进去,拨通手机说:“立刻将大厦封锁起来,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允许出去,快!” 亲信一愣,看到周俊冷酷的面容,身子一抖,埋下头不敢问话。 他的双手绞在一起,努力安慰自己:没事,这里是他的地盘,是他们受他摆布才对,只要把他们都杀了…… 周俊看着亲信瑟缩的样子,心情好了一点,问:“这里平常有人来吗?” 亲信后知后觉地摇头:“没有。”这里是周俊设立的私人仓库,他担任这座仓库的监视人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人来过这里。 周俊仿佛松了口气似的,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记着,今天你没有见过任何人来过这里。”门口连着的正是一座私密的电梯,专门用来运送周俊搜刮来的宝贝,整座大厦除了他跟那名亲信,没有人知道。 亲信点头,周俊扭头看着他,摁下了门口的开关,一扭头,一张清纯的笑颜闯入了视线。 那人笑得温柔娴静:“周先生您好,在下张玲,来请您去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为什么 张玲微微笑着,从她身后走出一个人,一身黑色燕尾服,俊美的脸上同样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看到周俊,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周先生,好久不见。” 周俊的脸色顿时白了,他甚至呆在了那里,身体僵直得仿佛一尊雕塑。 他抖着嘴唇,颤声说:“沈……沈先生……您……您怎么来了……” “您不是得了消息,龙党最近会有高层来么?”沈清微笑着说,“龙锦大概来不了了,鄙人不才,替他来巡视一番。” “你……你对龙少主……”周俊不敢说下去了。 沈清绅士地冲他点了点头:“听说周先生与司爵手下的程离来往甚密,心下好奇,特来看看。” 周俊努力让自己的腿看起来不那么抖,惨笑了笑,连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有,您误会了,我与程离只是普通的——” 沈清微笑着拿出了一支录音笔,在周俊陡然惨白的脸色中摁下了开关。 笔中传出了周俊的声音—— “杜夫人放心,青门跟龙党的程先生有长期合作,这种新型的毒品,效果很好,而且成分检查困难,很容易伪装,杜夫人可以先找人试一下。” “程先生?” 那声音有些自豪:“程先生是龙党太子爷的心腹,龙党的核心人物之一。” 沈清的笑容从始至终都很温和,不见一丝阴冷的味道,甚至那双眼睛中也看不到一点冷酷的微光,却让周俊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知道这些? 张玲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抿唇笑着说:“周先生大概不知道,杜家选出的那个试验品,不巧正是我的丈夫。” 周俊听着张玲接着说道:“我不过使了些手段,就引导杜家看到了我丈夫的效用,托了顾夫人的福,也让我有幸看到了周先生和杜家的好生意。” 沈清微笑着说:“周先生,十年前我们合作,看来是鄙人不够优秀,以致于您对我产生了失望之情,对此,我深表遗憾。” 周俊咽了口口水,口中突然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中刚刚闪现的微光顿时熄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张玲站在他的背后,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针,仔细一看竟是沾染的鲜血。 周俊颤抖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或许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彻底歇斯底里起来,哈哈大笑,眼中尽是疯狂的神色。 “沈清!你口口声声说是跟我合作,实际上从没信任过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范围内,我就是你的一具玩偶!” 沈清的眼睛眯成两条黑线:“所以你跟龙锦合作,要架空我?” “架空?”周俊呵呵笑了,捂着空气越来越少的胸腹,阴冷的目光死死钉住沈清,“我哪有那个本事……龙党现在是你当家,龙锦才是被架空的那个吧……” 张玲扬眉,举针又往周俊的侧颈扎了一下,动作迅速得仿佛一只毒蛇。 周俊的眼珠立刻布满了血丝,胸口好像压着一块巨石,大口大口地喘,喘息声穿透门板一直传到走廊之上,却没有一个人进来查看。 这是一间没有人的密室。 临死前,周俊跪在地上,沈清慢慢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十年了,周俊,你可以去找你师父了。” 周俊瞪大了眼,看向沈清,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一点得意,却只透过那双漆黑的瞳孔看到了自己的惶恐:“你……你二十年前就……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会保护你 周俊死亡的时候,身体呈现一种僵硬的姿势,看起来极为怪异恐怖。 沈清扫了一眼张玲手上的针,轻笑说:“比以前熟练多了。” “是先生教得好。” 沈清在密室里转了一圈,看着墙角那一排保险箱,笑了一声:“还是要多谢他,如果不是他心急,我还找不到借口解决他。” 他又看向张玲,笑问:“我很好奇,凭你的本事,即便想折磨杜城,也不用在杜家伪装这么久的时间。” 张玲看了周俊的尸体一眼,回他说:“您说过的,让一个人痛苦,就将他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从他手中夺走。他一生渴望解决顾若云母子,重新掌控杜氏,我让他得偿所愿。” 张玲走过去,打开了一个个保险箱,终于在最中间的那一个保险箱的一堆珠宝之中找出了一条项链,低声说:“这是我妈妈唯一的遗物,居然被杜城拿来当做了贿赂。” “事情完成了,差不多该走了。”沈清说,“我在京都还有许多老朋友,不方便呆太久。” 他扭头看向周俊的亲信。 亲信毫无诧异之色,脸上的笑富有亲和力:“今天我没有见过任何人来过这里。” 沈清离开之后,亲信轻飘飘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微笑着封上了密室的门。 沈清坐在车上,张玲问他:“先生怎么会来a国?” “听一个人说,我另一个老朋友死在了这里,来庆贺庆贺。”沈清微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张玲还没反应过来沈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他说:“白莲怎么样?” 张玲回过神来,回答说:“还在c国。” 沈清点了一下头,说:“我需要一个人。” “谁?” “祝孤笙。”沈清说。 张玲微怔,没有问为什么:“我马上安排秦守去做。” “a国这里交给你,我在这里不能久留。” 张玲不解:“这里不是顾瑾之的地盘,您何必担心他?” 沈清扭头看着张玲微笑:“你那支录音笔,难道看不出来吗?” 张玲心里咯噔一声,将录音笔中的录音从头到尾听了一遍,脸色立刻变了:“录音笔被动过手脚,怎么可能,我一直随身带着这支录音笔……” 沈清缓缓开口:“你太小瞧他了。”他拿过录音笔,轻声说:“这支录音笔,只要你随身带着,就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录下来。” 张玲后背一凉,就见沈清拿着那支录音笔,俯身轻轻说了句:“我就在这里,你来抓我啊。” 张玲:“……”忽然有种逗狗的感觉。 “先生……” 沈清看着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不觉得,顾瑾之这孩子,很可爱吗?” 坐在对面监听的顾瑾之:“……” 沈清说:“你应该知道了吧,真巧,想去你爷爷坟前祭拜,不巧碰到了儿媳妇,她居然还活着,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你一定很高兴。” “闭嘴!”顾瑾之调了调机器,录音机中传来了一道强硬低沉的声音,“你动她一个试试看。” “那就试试。”沈清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温柔,“瑾之,虽然你爷爷去世,这是一件相当令人痛心的事情,然而我还是想说一句,他死得太轻松了,寒家人,不该死得这么轻巧。还有寒湘儿,寒无忧的女儿是吗,也该让她做好准备。” 顾瑾之冷笑,紧绷着面孔说:“我身上也流着他的血,你怎么不来杀我?”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我会保护你,就算拼上我的命。” 他说完,随手一抛,把录音笔抛出了窗外,一辆车将它碾成了碎片。 第一百一十八章 c国总统 对沈清的监听就此中断,顾瑾之摘下监听器,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凝重。 原本他打算借沈清的手解决掉杜城和顾若云,毕竟有龙党庇佑,就算是贪赃罪,最多就是判个几年,没想到居然被他查到周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跟沈清关系亲密,实际上与龙锦一派联系密切。 所以他把录音笔通过自己的方式交给了张玲,把这顶帽子扣在了周艾的头上,然后站在背后推动祝孤笙慢慢发现,节奏由自己掌控,既能让祝孤笙安心,也能最大限度地护住她。 他却没算到,沈清居然发觉这里的蛛丝马迹找过来,还让他发现了祝孤笙的存在。 顾瑾之一拳锤在桌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门外的士兵,那人冲进来,就看见顾瑾之冷着脸问:“寒老爷子来京都的消息是绝密,谁泄露出去的!” 士兵两股战战,还是绷直了身体,信誓旦旦地保证:“司令,我以人头担保,除了总统,绝对没有人知道您带人来京都的消息!” 顾瑾之:“……总统?谁让你们告诉他的!” 士兵乖乖回答:“报告司令,一般高级的卧底任务都是要交给总统报备的。” 顾瑾之啧了一声,这才想起来,c国还有一位深居简出的总统大人。 想起那位运筹帷幄的总统,顾瑾之一阵心累,却也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有点小敬佩。 可把自己女儿流放a国十余年,还不让他知道这事,真不像一般老爸能做出来的事…… “准备一下,撤出a国。”顾瑾之想了想,说。 “是。” 顾瑾之幽幽叹了口气,走出自己的别墅,远眺着前方的那座更高的别墅。 其实祝孤笙当时胡诌的一句真的说对了——这座7号别墅真的是他的,是当初祝孤笙的哥哥竹眉买下之后转赠给他的。 祝孤笙或许从来不知道,他就住在她的身后不过几百米的地方。 他拿出一个望远镜——是望远镜——举到眼前,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别墅。 ………… 沈清离开之后,a国元首才后知后觉地加强了京都的军队力量部署,京都大街小巷里来往的警察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工资也跟着往上涨。 杜城暴露出的那则录音似乎彻底激起了那位高踞云端的a国老人的怒火,让他意识到了京都这颗心脏以及更边远地区的潜藏的危险,他急于拿掉悬在头顶的这把尖刀。 路万里由于工资上涨,以及某些更重要的私人原因,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加班也是一副笑脸,这可惊掉了警局一众警察的下巴。 传闻中的高冷警草,一上任就以自己的雷霆手段证明了自己不好惹的基本设定,如果他笑了,一定是生气的预兆,因此一开始的时候警局的人两股战战,生怕触了这位大神的霉头,然而在路大局长连续笑了三天之后,警局中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高冷的人设莫不是要摘掉? 路万里对此浑然不觉,依然每天笑呵呵地工作,晚上犯困的时候跟某个顾姓男子吐一下苦水,放下手机之后即便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案件卷宗也不觉得那么糟心,第二天依旧信心满满地投入到工作之中。 这天,警局传来一道消息,让他的神色立刻严肃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竹泠 祝孤笙收到顾瑾之离开的消息的时候,正坐在车上,一如既往地通过无人机观看顾瑾之的拍戏过程。 那个叫做“顾瑾之”的人,动作行为与平常并无任何不同,祝孤笙看着,脸色却越来越差,直到线人来消息说——c国司令已经回了c国,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他是司令,总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怎么能长时间呆在异国他乡? 祝孤笙放下手里的平板,对司机说:“走吧。” 车行到半路,前方的收费站突然降下了栏杆。 “总裁,我们被拦下来了。” 祝孤笙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走近的交警,微微皱了皱眉。透过收费站的窗户,她还看到收费站的小屋内站着一名穿着防弹衣手持枪支的大兵。 最近京都的治安严了起来,群众毫不知情,人心浮动。 祝孤笙靠近中枢,知道许多内情。听说a国元首得到消息,龙党的一位大人物正在京都活动。 思及此,祝孤笙嗤了一声——京都没有龙党的人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存在,龙党真的会坐以待毙,谁知道狗急了会不会跳墙? a国元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必多言,十之八九跟顾瑾之那厮脱不了干系,然而说起龙党的那位大人物,祝孤笙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天遇到的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祝孤笙想着当时的景象,心里又泛起一阵寒意,不由皱了皱眉头。 是害怕吗?大概有一点,但更多是忌惮——就像刺猬蜷起身躯,含羞草闭合叶片,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她一直好奇,龙党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能杀死宫念的父亲,甚至连她母亲的昏迷都有可能和龙党的某个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想起父亲的教诲。 那时他坐在母亲的床前,爱怜地抚摸她白皙的脸颊,轻声说:“龙党的事,你们从今往后不许再插手。” 他抬头看向祝孤笙强调:“尤其是老二。” 他们兄弟姐妹三个站在他跟前,面面相觑,弟弟竹然问竹泠,年少的人一向轻狂,更何况那时的他才四岁,是家里的掌中宝,却也有了一些关于家国的模糊认知。 “爸爸,龙党那么坏,为什么我们不能帮忙?” 竹泠瞥了竹然一眼,微微笑了一声,他的笑容亲和温暖,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这是命令,大人的事,交给老爸。老爸一定会让你们妈妈好起来。” 当时的她也只有七八岁,看着床上的妈妈,在心里打下了一个问号。 她并不清楚龙党是怎样的存在,直到宫念的父亲去世。 那天的天很好,艳阳高照,所有人却都穿着黑衣。宫念的母亲倚在宫念的怀里,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淌着泪,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全然不见平常笑容满面的模样。宫念摘下了他的眼镜,放下了怀中一直藏着的书,站在宫黎的水晶棺前,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宫黎的面容很平静,睡着了似的——如果忽略他额头的那个红点的话。在军营了混了十几年,她自然清楚那是子弹造成的伤口。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宫黎身为宫家的家主,一直坚持与龙党不合作的态度,终于在某个无人的雨夜,被龙党暗杀在了马路上。 后来宫念告诉她,是顾若云将宫黎的消息透露给了龙党,为了能够和龙党合作。 祝孤笙问为什么,宫念回答说:“我从龙党那里看到过一样东西,是顾若云的,而且只有她能拿得到。” 葬礼上,她听到宫念的母亲语气平静地对宫念说:“念念,你爸走了,你爸的公司不能没有人。” 祝孤笙站在门外,眼眶不禁有些发热。 那天之后,宫念的手上就从小说散文变成了财经报告。 不止如此,事情似乎从宫黎去世的那天开始就越来越糟糕了。 祝孤笙敲了敲脑袋,暗叹一场车祸把脑袋撞坏了,年少时候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没有印象了。 那似乎是一件相当糟糕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章 大礼 入了秋,京都的夜晚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冷了下来。 京都的偏僻一角坐落着一座烂尾楼,如果此时祝孤笙在这里,她大概能够记起,她曾经作为见证人,在这里和宫念一起跟军方的一名中尉进行过一场关于龙党的会谈。 烂尾楼内的灯光依旧闪烁不定,楼内却换了另一拨人。 一名穿着正装的青年和三个体型壮硕的硬汉。 青年坐在一个有些发旧的皮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冷光照在脸上,映出英俊的面孔,分明的线条。 男人勾唇笑了笑,轻声说:“既然a国的老东西咄咄逼人,咱们也不能让他好过啊……” 壮汉似乎有些犹豫:“老板,可咱们要绑的人是——” 男人看了那壮汉一眼,嗤笑着说:“怎么,害怕?” 壮汉看着男人的脸,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男人看着手机上的地址,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他怎么会在祝家的别墅里?” “竹泠的女儿……”随即,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通知沈先生,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 深夜,湘儿走在路上,冷风打了个旋顺着脖颈吹进衣服里,冻得她瑟缩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马路上连出租车都鲜少出现的时辰。 风时不时刮过,湘儿想着这些天跟秦守的周旋,感觉身心从里到外的疲惫。 她跟秦守,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的,那时候她是寒家风光无限的千金小姐,他是底层勤奋踏实的小职员,那天他跑着给公司的老总送落在家里的文件,一不小心撞到了他。 湘儿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容貌英俊,眼神温柔中带着倔强的少年,当年的她无比庆幸当初能遇到他,在那么巧合的情况下,她想,大概这就是缘分——然而现在,想起当初的自己,她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抽醒自己。 她至今无法理解,当初那么恩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说从始至终他都是装的? 她想到这里,长长出了一口气,秦守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骚扰她,导致这段时间在京都拉投资的效果一直不好,顾瑾之又离开了京都,她现在根本无依无靠。 难道真的要找祝孤笙帮忙? 不行……当年沈清就是害她的始作俑者之一,不能再让她跟龙党有任何瓜葛。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踏实,好像即将有事要发生一般。 她捏住自己的心脏,估算了下路程,苦笑一声,大概今天要凌晨两点以后才能到别墅了。 就在这时,湘儿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 湘儿拨打了一通电话,尖声叫道:“秦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把慕慕怎么了,你说!!!” 秦守发来的,是湘儿的儿子秦慕的照片,他背后的风景,分明是京都的景点! 秦守听到她急迫焦虑的声音,口中逸出一声轻笑:“我把他带来了京都,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 湘儿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这句寻常人口中无比温暖的话语,却只让她想起了市场上待宰的猪肉。 与此同时,祝家的别墅还亮着灯。 顾倾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祝孤笙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也没有哪个时间,然而顾倾城习惯了和电视为伴——他甚至很少用手机——于是祝孤笙买了一台放在了客厅。 电视上播放着杜城死亡之时的画面,顾倾城看着,心里怀疑是不是这件事也跟老爸有关。 他似有所感,扭头一看,之间别墅的门外就站了一名黑衣青年。 那青年身上的衣服,带着顾家的标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绑架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李叔跟佣人们都睡了觉,祝孤笙的书房也在十分钟前灭了灯,整个别墅只有客厅还亮着光。 顾倾城披了一件薄毛衣,走到门前,隔着高高的铁门栅栏问那青年:“先生找谁?” 青年看着他,墨镜底下不知是什么表情,指了指顾瑾之别墅的方向——那里是顾倾城常去的地方。 顾倾城扬眉看着那青年,神神秘秘地问:“是我老爸让你来找我的?” 青年还是不说话,扭头就走,顾倾城小声唤了他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祝孤笙的房间一眼,踩着栏杆翻了出去,跟上了青年。 顾倾城看着那人的背影,撅了噘嘴——老爸的人都是这样一幅模样,一张脸跟木头似的。 顾倾城跟着那人,走到半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来到顾瑾之的别墅前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打了一声哈欠说:“这位大哥,我看天色也挺晚了,我就先走了,我老爸有什么事,你让他明天再告诉我吧。” 青年突然转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倾城把手揣进裤兜,仰头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不得不说,在他面前,顾倾城真的就只是个毫无杀伤力的小不点。 顾倾城退后了两步,就见那青年打了个响指,别墅旁跑出一群人围住了他。 顾倾城:“……这位大哥,有话好说。” 他轻轻瞥了一眼那群人冲出的方向,看见灌木丛的后面有些异常,仔细一看,似乎是躺了一排不省人事的家伙。 顾倾城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佩服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想这些琐碎事情。 青年开口了:“顾少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倾城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抽出了手,往青年的身上扔了什么东西,扭头就跑! 轰!!! 祝孤笙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床头柜上的报警器嘟嘟地响,在漆黑的夜里闪着樱红的光。 “出事了。”她穿上拖鞋从卧室跑了出去,结果忘了开灯,在楼梯口跌了一跤,趔趄了一下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李叔走听到声响,走进来看到祝孤笙的状态,脸色微变,就看到了她手里攥着的报警器。 细心也好,多疑也罢,小姐手里从来有这样的一个报警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在她生活的每个细节之中。 李叔知道,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少爷呢?”祝孤笙问。 李叔心里咯噔一声,环顾四周,脸色立刻紧张了起来。 李叔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面色沉重地接起来,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东西,李叔对祝孤笙说:“小姐,监控被屏蔽了十分钟。” 祝孤笙拧着眉,李叔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缩成了阵眼般大小,扭头走进了密室。 密室的门刚打开,罗芊芊迎面走过来,看到祝孤笙稍稍意外:“阿笙,你怎么——” 祝孤笙走得相当匆忙,甚至没理会她,径直走向了监控室。 罗芊芊:“……” 她问后面跟上来的李叔:“阿笙这是怎么了?” 李叔脸色亦是不好,他摇了摇头:“祝家丢了个孩子。” 罗芊芊看着祝孤笙匆忙的背影,呢喃道:“哪家的孩子,让她这么上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只可能是你 祝孤笙不敢想象,如果她弄丢了顾倾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且不说顾倾城是顾家主家唯一的孩子,他出事整个顾家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单从顾瑾之的角度来说,虽然她从未见过顾瑾之和顾倾城交流,却也能从顾倾城的言谈话语间窥见一二。 如果她和顾瑾之之间没有了转圜的余地,那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祝孤笙猛然发现,即便是一场自娱自乐的独角戏,她似乎也无法接受和顾瑾之决裂,进而明白了,当初她找元首谈判,原来心里藏着这样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 她想起不久前的某个秘密的凌晨,自己与元首的一场谈话。 元首坐在她的对面,笑意温然:“孩子,你已经走到了这样的位置,应该能够顾全大局,作出对自己,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祝孤笙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那像是一个问题。 “听说您已经开始准备跟我父亲洽谈了。” 老元首说:“是啊,你父亲这些年深居简出,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说来还有些想念……” 祝孤笙低着头,在元首看不见的地方,将双手绞在了一起。 a国与c国毗邻,又是国际上的两大强国,领导见面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她的爸爸--c国的那位元首大人--已经太多年没有出现在公共场合,到底有什么大事能够惊动那个被妻子的事故伤透了心的男人呢? 果然,老元首下一句话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边境上要有一场战争了。” 果然如此。 两国看似关系密切,然而这些年来,两国之间的往来日渐密切,差距逐渐缩小,矛盾也日渐凸显。 祝孤笙哑声说:“战争劳民伤财,终归是不好的。” “谁都知道战争不好。”元首的脸色总是很平和,“只是再好的哥们,也有闹别扭的时候。” 祝孤笙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她说:“如果解决了龙党呢?” 元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说:“小祝,你太聪明了。”龙党是a国元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祝孤笙将龙党奉上,能不能换来一场和平? 祝孤笙看了一眼手边的茶,抬头笑说:“您允许我一个未来敌国总统的女儿坐在这里跟您谈判,不就是想让我帮您解决麻烦么。 我既是a国人,又跟c国有着太过密切的联系,有朝一日出了事,您随时可以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把责任推卸给c国。 我一个人虽然不能跟国际上的世家大族相提并论,但如果算上我背后的竹家,对付龙党却也不能说不可能,最不济龙党的人把我干掉,c国向龙党开战;运气差点我把龙党干掉,运气好点我们两败俱伤,竹家实力大损,无论哪个结果,对您都是有利的。” 老元首听着她的话,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小祝啊,你太聪明,唯独差的是,有些事,你还不知道。” 他敲了敲桌面:“这世上,如果能找到一个人消灭沈清,那个人,只可能是你。” 祝孤笙皱眉,她已经知道了沈清的身份——那个如同幽灵般游荡在市井小巷人们口中的龙党首领——却反而发觉自己知道的仿佛越来越少一般:“为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近乎不可能的事 “因为沈清在做一件疯狂到近乎不可能的事,你是他要做事情中最关键的一环。”老元首笑答。 祝孤笙怔住了。 老元首点了一支烟,稍稍昏暗的灯光下,烟头的一点火光在他发黄的指尖上渐渐亮起:“退一万步讲,小祝你大可以不当这个祝氏总裁,回去c国,或者,你可以把那个人拉下马,一切迎刃而解。” “我是个贪心人。” 老元首无奈地摇头:“你们小孩子的爱情游戏,我这个老头子老了,搞不动了——” 祝孤笙抬头看着他,眸光闪烁不定。 “您为什么那么痛恨龙党?” “人都有过去。”老元首笑了笑,“小祝,你帮我解决龙党,有生之年,我保两国和平无事。” “好。” 走出会谈室的时候,君莫离就现在外面。 她穿了一身迷彩,立正站着,身姿挺拔。看到她出来,君莫离浅笑了一下:“谈得怎么样?” 祝孤笙说:“我大概要忙起来了。” “姐姐什么时候闲下来过?” 祝孤笙:“……” “你要出任务?”祝孤笙打量她的装扮,问道。 “嗯,来跟姐姐道别。”君莫离的声音有些迷离,“海上血狼团猖獗,要去那里出任务。” “血狼团?”祝孤笙皱眉,“这个杀手组织有点怪,你要小心。” “知道了。”她微微一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再见到c国的那位司令大人。” 祝孤笙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再看现在的状况,拍案而起:“报警!带人去郊区小楼!” ………… “老大,他已经蹲在那里好几分钟,不会真出事了吧?”一名壮汉看着蹲在墙角缩成一团的顾倾城,小声说。 秦守看了一眼顾倾城,扭头走过去,递给了他一罐可乐:“小子,可乐喝不喝?” 顾倾城看了秦守一眼,目光异常平静,只是身子缩得如同一只鹌鹑。他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秦守淡淡笑了一声,跟他并排坐了下来:“你今年应该只有十岁吧?我也有一个儿子,他跟你差不多大,八岁,还是个孩子。” 顾倾城心想,知道我是孩子还绑架我,尊老爱幼不知道么? 顾倾城又缩了缩脖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秦守微微笑了起来:“别看了,这小楼四周都是我布置的人,就算你妈妈来了也是有去无回——花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你抓到这里来,怎么会轻易把你放走呢?” 顾倾城默默看了秦守一眼,看到他西装革履,面容英俊,是典型的成功人士形象——这样的人却来绑架他。 秦守笑得意味深长:“最近生活有些紧张,我想,如果能干掉顾家的继承人,那说不定能让a国焦头烂额一会儿,这样战争说不定就能早点爆发也说不定,先生一定很开心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战争啊,真是个好东西,它能拯救许多人,也能让许多认堕入深渊。”秦守感慨说。 顾倾城暗骂了一句矫情,轻声说:“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秦守似是惊讶于顾倾城的镇定,他怔愣一瞬,说道:“先生有令,不能让你死。” “先生?”顾倾城疑惑。 秦守揉了揉他的头:“从我这里套不到话的。” 他的笑容非常温和,仿佛大人对孩子包容的笑,西装笔挺,言行举止也如同贵族一般优雅,任何不知情的人在这里,都不会把他跟绑架孩子的凶徒联系在一起。 或许这也是当初湘儿会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顾倾城眸光微闪,感受着口袋中某样器械微小的震动,默默计算着祝孤笙到来的时间。 却听秦守蹲在他旁边,喝了一口可乐:“我猜,祝家的人就快来了,真好。” 顾倾城脸色微变,才意识到不对,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你要抓的人是我老妈?!” ………… 祝孤笙来到小楼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她看着小楼中闪烁不定的灯光,窗口中映出好几个人的身影,她却没有看到顾倾城。 “老板,楼外面全都是陷阱和守卫,还有人持枪。” 正在这时,祝孤笙的手机响了起来,秦守站在高楼的窗户旁,看着远处的某个角落,用着顾倾城的手机说:“祝小姐,久仰大名,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秦守。” “禽兽,你想要什么?” 秦守:“……”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笙小姐 “……”秦守笑了笑说,“很抱歉深夜时分将令少爷请到了这里,只是想跟您进行一场诚挚的会谈。” 祝孤笙看着窗口那个影子,拿出枪对准了他:“放了他。” “拿你自己来换。”他轻笑着,捏住顾倾城的肩膀,将他提了起来说,“我清楚您的本事,要么您来换他,要么我跟他一起死。” 祝孤笙看着顾倾城的身影,沉声回了句:“好。” 秦守早有预料似的了然一笑:“祝小姐爽快。” 祝孤笙看了一眼身旁跟来的罗芊芊,罗芊芊冲她点头:“李叔也来了,问题不大。” 祝孤笙眸色微闪,扭头就要走进小楼。 “等等!” 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祝孤笙脚步一顿,一扭头,看到前方的马路上一行身影影影绰绰地走过来。祝孤笙唇角勾起略带嘲讽的微笑:“各位来得可真早。” 刚刚赶到的路万里:“……”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赶到凶案现场的时间居然比当事人还晚…… 路万里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只觉得似曾相识。 他探头望了望,逆着小楼昏暗的灯光,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却也依然带着淡淡的清冷味道。 路万里咳了一声:“祝总,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请交给我们,凶徒让你上去,肯定是对你不利,你现在上去,肯定会出事的。您是高层人员,我们有必要保护您的安全。” 祝孤笙沉默,路万里心中惴惴,又想说什么,祝孤笙突然往前迈了一步,靠近了路万里。 路万里:“!!!”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于是立刻呆滞在了那里。 祝孤笙看着路万里呆滞的眼眸,声音很轻:“我的孩子在里面。”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小楼走去。 路万里看着祝孤笙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笙小姐……活了?” ………… “放了倾城。”祝孤笙站在楼梯口,灯光照在她苍白的面颊上。 秦守望着她微微一笑,拍了拍顾倾城的肩膀:“祝小姐爽快。孩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顾倾城白着脸看向祝孤笙,眼眶有些红,他说:“老妈,你怎么上来了!” 秦守的手不轻不重地放在顾倾城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挑眉看了他一眼。 一个什么被一群凶徒绑架的孩子,尚能临危不惧,却在见到祝孤笙的时候有这样大的情绪起伏——这大概是所谓的亲情? 秦守轻揉着他的肩膀,像是安慰,更像是提醒:“又不是你亲妈,哭什么。” 顾倾城突然扭头瞪着秦守大吼:“她就是我妈妈!” 秦守看了顾倾城一眼,又抬头看向祝孤笙,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 祝孤笙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象,三名壮汉手上一人一把手枪,正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她。 祝孤笙敛眸说:“放人。” 秦守看向祝孤笙,祝孤笙会意,将手伸进两侧的兜中,拿出来,手一松,七八枚微型炸弹硬币似的叮铃哐啷掉在地上,她又将手枪从身后掏出来,放在了地上。 秦守满意地点头,把顾倾城往前一推。 顾倾城趔趄了一下才往前走,与祝孤笙擦肩而过时,顾倾城脚步一顿,上前抱住了祝孤笙。 祝孤笙听到一声隐秘的抽泣。 她听到顾倾城说:“老妈,对不起,我又害了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祝小姐的名字 “没事。”她一边安抚顾倾城一边说,“回家以后,快去睡觉,小孩子不该熬夜,这句话我一直想说。” 顾倾城哽咽着点头:“老妈……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祝孤笙微微笑了笑:“听话,什么都不要管,不要想。”看着顾倾城的模样,她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仿佛她曾经也对谁说过相似的话。 她说:“没事,不会有事的,我不会有事的。” 秦守咳了一声:“很抱歉打断两位母子情深的戏码,但请顾虑一下我们身为绑匪的感受。”他瞥了一眼顾倾城的小动作,又说:“小娃娃,你还没这个本事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还是收手吧。” 顾倾城将试图伸入祝孤笙口袋的手缩了回来。 路万里在烂尾楼下面张望了好久,罗芊芊目光扫过他急切的眼眸,眉心微动,问路万里说:“路局长,您怎么了?” 路万里仿佛才回过神似的,看着罗芊芊说:“祝小姐叫什么名字?” “……”罗芊芊觉得路万里这是问了一句废话,只是教养迫使她依旧礼貌地回答道,“我们老板姓祝名孤笙,路局长不知道?” 路万里问:“你们老板有没有其他的名字?” 罗芊芊觉得这位局长脑子大概有点问题,脸色微沉:“局长,且不说这是老板的个人隐私,顾家的小少爷被绑架了,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讨论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不合适?” 路万里脸红,只是在昏暗的环境之中,没有人看得到,他挠了挠头:“抱歉,是我冲动了……” 罗芊芊看着他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这位局长,怎么看不出多少紧张的情绪,他甚至连假装都不屑于作出。 ——其实路万里的确没有很紧张。 他当然清楚顾倾城对顾家和ac两国的重要性,然而或许是出于对顾瑾之的自信或是其他的什么冥冥之中的原因,他居然非常奇异地没有产生什么紧张的情绪。 这着实让罗芊芊很怀疑这位新来局长的实力。 她曾做过严密的调查,这位路局长长相英俊,行事果决,在边疆地区屡立战功,人缘不错,最近走了xx运,被上级看中,平步青云,调来京都担任京都市警察局局长。 从他的人生履历来看,能多年卧薪尝胆,应该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然而眼前的情况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罗芊芊没有再想下去,今天的事情重点从来不该放在这里。 她大体和路万里交流了一番:“烂尾楼四周想必局长已经勘察过了,小楼四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布满了绑匪的眼线,几乎没有突破口。” 路万里深以为然地点头,他指着小楼的某个地方:“那里有一名狙击手,如果我们从这棵树后走出去,就是移动的活靶子。” 情况有些严峻。 路万里不禁骂了一句:“这些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多枪支?” “谁知道呢?”罗芊芊微微一笑,“如果了解了,现在还能让龙党这么猖獗么?” 路万里默了默,转移了话题:“现在商讨救援计划是最主要的。” 罗芊芊垂眸,忽然竖起了耳朵,她听到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路万里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全体人员立刻提高了警惕。 窸窣声由远及近,路万里仔细看着,等到那人走近时,才恍惚认出来:“小少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解决? 顾倾城泪眼模糊地走过来,透过模糊的视线,他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的痕迹。 等到他来到大树之后,看到树后的隐蔽处一群特警,一支微型军队,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嘴唇颤抖着,终于没能忍住,肩膀一抖一抖的,一脸执拗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泪珠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走到路万里面前,哽咽着说:“万里叔,我老妈——” 敞开怀抱打算迎接顾倾城的罗芊芊:“……” 路万里尴尬地看了她一眼,安抚顾倾城说:“放心,我们会救她出来的。”将手放在顾倾城的肩膀上,他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好……”顾倾城听到这个消息,嘴角扯了一下,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眼皮一翻,昏倒了过去。 罗芊芊挑眉:“原来路局长跟顾家的小少爷也有交情。” 路万里:“……” 他嘴角动了动,刚要说话,耳朵忽然一动,目光往斜上方一瞥,顿时瞳孔一缩:“那是你们的手笔?” 罗芊芊抬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低吼道:“你们a国的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一座直升机都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进来?” “……”路万里很想说,这是军方的事。 ………… 祝孤笙站在秦守面前,眉眼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说:“我似乎见过你。” 秦守笑了笑:“祝小姐好记性,说来也巧,我是湘儿的丈夫,与祝小姐在机场有过一面之缘。” 祝孤笙不无冷静地嗯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是你吞并了寒家,没想到你也跟龙党有瓜葛。” “龙党在京都势力薄弱,只有我出面,才能保他们一二。”秦守说,“祝小姐放心,龙党为人一向谦和有礼,只要您乖乖听话,我们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远处传来细微的轰鸣声,祝孤笙垂眸,一只手捏住另一只手的手腕,轻声问:“你们要走?” 秦守微笑:“封锁太严,我们需要一块通行令。” 祝孤笙沉默。秦守上前一步,想握住祝孤笙的胳膊,她后腿了一步说:“我不喜欢与人靠太近。” 秦守出奇地有礼貌,居然真的没有再靠近她,伸出的手往窗口一转,绅士地邀请道:“请吧。” 这样的人,的确极难把他与绑匪联系起来,秦守是个非常温和而优雅的人,这样的优雅与杜正君有几分相似,如果说杜正君是东方世家的公子,那秦守一定是西方世界的绅士。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尖锐:“龙党的人,都是这样绅士的吗?” 秦守没有回答她。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和螺旋桨形成的飓风,祝孤笙看到了停驻在窗口的那座直升机,步履从容地迈了进去。 一只脚刚踏上去,直升机的机身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原来是不知何处飞来的子弹击中了直升机的油箱。 烂尾楼下层的狙击手瞳孔微缩,拿着望远镜,将目光投射到了几百米外的山坡上。 狙击手张了张嘴,抬脚要往楼上走,嘭地一声响起,他只在一个瞬间感受到了子弹贯穿大脑的疼痛,随后便在没了知觉,血淌在地上,汇成了红色的血泊。 两声枪响之后,李叔摁下通讯器,语调微微上扬,显示了他此刻不错的心情:“解决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足够了 机身晃动的一瞬间,祝孤笙以极快的速度跳下了高楼,身影晃动间,已然不见了身影。 “追!” 祝孤笙跳下高楼的瞬间,直升机晃动了两下之后,被迫降落在了地面上,然后上面下来一个男人。 秦守从楼上跑到底层,看到他连忙说:“沈先生,是我办事不力,让祝孤笙逃了。” “无妨。”沈清目光沉着地扫视四周,缓步走进了小楼。 逃跑对祝孤笙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即便秦守戒备森严,她依旧能够闯过重重的关卡来到楼下。 她的脚在二楼的栏杆上一蹬以作缓冲,就落到了第二层——一楼有着太多的人把守,理智告诉她不能孤军奋战,她需要等待救援。 躲过几名喽啰的追捕,顺便从他们手中抢过一支新式手枪之后,楼内响起好几声枪响。 在两人协商之下,罗芊芊带着人去了医院,路万里冲进了烂尾楼,看到正在激战中的杀手,目光一凛,提着枪冲了上去。 祝孤笙看到路万里的模样,心中一跳——这位局长真是个不怕死的人——不过他看起来冲锋陷阵不顾生死,实则非常注意闪避,居然第一个冲到了祝孤笙面前。 路万里顾不上喘口气,就听祝孤笙问:“倾城呢?” “送去医院了!”路万里说,“祝小姐,我们带你出去——” 祝孤笙心上一松,将要跟着路万里离开,脚步还没迈开,心上突然一慌,隐约间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小楼未曾安装窗户的落地窗的窗口站了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 他穿着月白色的西装,月光在他的后背皎洁如练,枪林弹雨也仿佛丝毫无法影响他,站在那里,穿着西装却仿佛一个飘然远去的仙人。 “沈清……” 沈清看到她,轻轻笑了一声,穿过子弹横飞的走廊,朝她伸出了手:“小笙,过来。” 祝孤笙皱眉,举枪朝着他开了一枪。 子弹划过他的脸颊,沈清却仿佛浑然不觉,祝孤笙甚至能够看到他眼底疯狂的神色,明明穿得像个绅士,眼神却像一个疯子。 看到沈清的样子,路万里心头一震,目光不由瞥向祝孤笙,低声咒骂:“这个人怎么在这里,这下可麻烦了……” 他说着举起了枪,对准了沈清的脑袋,然而枪声还未响起,他的胳膊上突然多了一个洞,血立刻喷了出来。 张玲站在窗口,黑漆漆的枪口还冒着烟,嘴角的笑容还未形成完整的弧度,又一声响起,张玲的左肩也多了一个小小的洞,枪随之掉落到楼外,不见了踪影。 于是那个完整的弧度出现在了李叔的嘴角。 “年轻人呐……” 李叔的脸色再度恢复凝重,解决掉张玲之后,他将目标对准了沈清。 这才是这场枪战的源头。 沈清似有所感,目光瞥向楼外的山坡。透过望远镜,李叔的心脏突然瑟缩了一下,瞳孔渐渐涣散,慢慢放下了枪…… 沈清微微一笑,张口刚要说话,胸口忽地疼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也中了一枪。 他抬头看着祝孤笙的枪口,再看向祝孤笙,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没事?” 祝孤笙等不及听懂他的话,沈清已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退到了窗口。 秦守赶过来对沈清说:“先生,他们带来的人太多,我们撑不了太久。” 沈清看了祝孤笙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微笑着说:“足够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跟我走吧 祝孤笙冷眼看着沈清,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清,我与你无冤无仇,非亲非故,你为何要缠着我不放?” 沈清盯着她笑,他望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样温柔宁静:“非亲非故?小笙只是忘了而已。” 祝孤笙一愣。 沈清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小笙被你的父亲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忘了太多东西。他以为把你送来这里,就不会有人找到你,事实证明,他小看了我,也小看了顾瑾之。” 祝孤笙拧眉看着他,薄唇轻启:“不用在这里拖延时间,你们如果不赶快撤退的话,无异于束手就擒。” 沈清眉目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他勾唇一笑,目光从祝孤笙和路万里身上一扫而过:“是么?” 沈清看向路万里,轻柔的目光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张玲又拿出一把枪,将目标瞄准了路万里。 “小心!”祝孤笙瞳孔一缩,挡在了路万里面前,心想,李叔在什么地方,出事了吗? 一声微不足道的枪响在一群枪林弹雨之中并不明显,胸口的疼痛不出意料地传来,更何况那脖颈处的一痛。 她的眼睛缓缓瞪大,映入眼帘的是沈清微笑的面孔。 子弹竟然是从她的后背射来。 她的脖颈处仿佛被扎了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体有些麻,像是喝了一吨的酒,甚至连胸口的疼痛也并不明显,然后意识便逐渐模糊了下来。 路万里仿佛才回过神,看着倒在自己跟前的祝孤笙,失神般扔掉了手中的枪,惨白着脸去扶她,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祝小姐,您……” 祝孤笙昏迷之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抬头看沈清天塌不惊的微笑面孔,目光中填满了惊恐。 路万里去摸祝孤笙的脖子,果然那里竖着一根极细的针。 路万里感到头顶一片阴暗,抬头仰望,沈清在他头顶笑着说:“两位,跟我走吧。” ………… 当海上升起明月的时候,一架私人飞机上,顾瑾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着茶杯氤氲而出的热气,他不宁的心绪仿佛得到了安抚——大概是即将离开a国的缘故,心里总存着一些依依不舍。 他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无信号标志,又把它悻悻扔在了沙发上。 他总觉得今天会有人给他来电话——顾瑾之很期望是祝孤笙。 下飞机之后一刻钟,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嘴角刚刚上翘了一点,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信息显示,心又沉了下去。 顾瑾之的语气重新变得生硬,问:“找我什么事?” 湘儿哭着对他说:“哥……哥……你在京都有人吗,你救救我儿子,秦守要对他不利啊……” “虎毒不食子,他竟然真敢——”顾瑾之目光凛然,说,“我把事情告诉我,我安排人去救他。” “好……”湘儿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谢谢哥……” 顾瑾之嗯了一声,又问:“我在我的别墅安排了人手,听说你住在了她那里,你搬到我那里去吧,我把地址给你。” “好……” “阿笙那边还好吗?” 对面默了默,回答说:“她很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吉人自有天相 a国毕竟不是他的大本营,这些年,他甚至在有意回避在a国建立势力,能调动的人马其实并不多,毕竟a国的元首防范的势力并不只有龙党一个。 刚放下手机,机场迎面走来一名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三十上下,戴着一副金框眼镜,浓黑的头发中隐约夹杂着几根白色。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陆向南,是c国总统的心腹亲信。 陆向南走到顾瑾之面前,与他轻轻握了握手。 “司令辛苦了。”陆向南笑着说,“总统大人已经准备好了酒宴,请您去竹颜小苑用餐。”竹颜小苑,是总统的私人院落。 顾瑾之早有预料,说:“陆秘书辛苦了。” 陆向南无奈:“顾司令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啊。” 顾瑾之面无表情,跟着路向南上了另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缓慢开出了机场。 ………… 湘儿心情忐忑地放下手机,门突然被敲响了,罗芊芊扶着顾倾城走了进来。 湘儿看见昏迷的顾倾城发白的脸色,连忙问:“你是谁?把倾城怎么了?” 罗芊芊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生硬冷淡,大概是不适应跟陌生人说话:“我是祝总裁的下属,小少爷受了惊,医生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小少爷的身份不适合呆在医院,我送他回来。” “你们总裁呢?” 罗芊芊面色不变:“总裁有事在身,住在公司了。” 湘儿看着罗芊芊一身的迷彩服,上前扶住顾倾城:“我来吧……” “多谢。”罗芊芊认得,这是寄宿在祝孤笙家中的那位年少时的朋友。 “麻烦了。”罗芊芊说,“我会尽早让李叔回来的。” “哪里。”湘儿笑答,“我住在这里,总要做点事,照顾孩子还是可以的。” …… 回到别墅半个小时之后,顾倾城慢慢醒了过来。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轻声问:“老妈呢?我妈妈回来了吗?” 湘儿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没发烧。还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顾倾城年仅十岁,心思单纯,回答说:“我上了坏人的当,老妈为了救我跟坏人走了……” “什么?”湘儿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镇定下来,安抚顾倾城说,“你放心,你妈妈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湘姨……”顾倾城扭头看着她,哑着嗓子问,“你跟我老爸说了吗……” 湘儿目光微闪,柔声说:“你妈妈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先睡吧,你妈妈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该难过了。” “好。”顾倾城听话地闭上眼,歪头睡了过去。 顾倾城睡熟之后,湘儿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关上门,捏着手机去了阳台。 顾瑾之在a国人手并不多,已经分不出更多的人去找另一个人了,可他的儿子还在秦守手里。 她捏着手机,暗暗心想,阿笙姐,你一直那么厉害,一定能够逃出生天的,而我除了儿子,已经一无所有了…… 第一百三十章 梦境 祝孤笙昏迷了不知多久,昏昏沉沉之时,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被无限压缩,祝孤笙在这或短暂或漫长的时间里,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 仿佛一场虚无的梦境,又仿佛一个隐秘的愿望。 梦中的她是个脸上还能挂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充满朝气的神色仿佛能驱散一切的忧愁,欢喜地望着顾瑾之——那时的他亦是明媚的少年,苦闷亦不是他生命的主旋律——她问他:“我明天要回基地训练,你就不打算来个临别吻?” 顾瑾之轻轻地弹了他脑门一下,声音仿佛浸着一点蜜:“临别什么,我的别墅就在你们基地边儿上,想来随时能来。” 她窝在顾瑾之怀里,咯咯地笑了两声:“那你等我偷跑出来找你。” “偷跑什么。”顾瑾之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在基地里训练要听话,一个月出来一次就够了,好好训练,不用担心我。” 祝孤笙噘着嘴,翦水的双瞳莹莹望着他:“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基地训练,卓叔说了,你天生是当兵的好材料。” 顾瑾之挑眉:“你是来当说客的?” 祝孤笙嘻嘻一笑,亲昵地抱住他的胳膊:“当军人可好了,训练也不艰苦,还能保家卫国。” 顾瑾之对她的描述持怀疑态度,问:“不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祝孤笙两眼一亮,回答说,“只要你每天六点起床,越野十公里,射击一小时,再训练十公里障碍跑,然后再——” “停。”顾瑾之面无表情打断了她的话,“我了解得已经很到位了。” “那你去不去?” “打死也不去。”顾瑾之说,“我的目标是成为世界首富,这个话题可以跳过了。” “……” “你真的不想从军?”祝孤笙问,“卓叔可是对我下了最后通牒,不拉你去当兵的话,我就三个月不能出基地了。” 顾瑾之摇了摇头:“不去。” 祝孤笙噘着嘴,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嘟囔着说::“那你就三个月都见不到我了——” “我去你基地看你。”顾瑾之咳了一声,目光往天上一瞥,又偷偷瞄了她一眼,“以家属的身份。” 祝孤笙委屈地抬眼看他:“真的?你的公司那么忙,能抽出时间来么?” “这么想见我?” “喜欢你,所以想见你呀。” 顾瑾之笑了笑:“冷落了公司也不能冷落了我家阿笙。” 祝孤笙这才展颜笑了:“那说好,你不能工作太晚,我会每天都给你通电话检查的。” “好好好。”顾瑾之无奈地笑了笑,“那你怎么跟你卓叔交代?” 祝孤笙自信地挺了挺胸脯:“放心好了,卓叔打不过我。他要是非拉着你去从军,我就告诉我卓婶婶,说他藏了私房钱。” 顾瑾之:“……” 这是一个太真实的梦,祝孤笙内心深处所期望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自己还是一名军人,还能肆无忌惮地大笑,顾瑾之还呆在她身边,温柔缱绻。 祝孤笙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 海浪声一声接着一声传入耳中,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的小屋内,映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路万里就呆在她的身边,还在昏睡。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去世的那一年 她的目光渗着淡淡的寒意,刚要起身,忽然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枪伤。 她埋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伤口,发现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还被好好地包扎了起来。 祝孤笙捂着伤口,拍了拍路万里的脸,路万里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醒醒。” 路万里皱了皱眉,才睁开眼,环顾四周,哑着嗓子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艘船上。”祝孤笙问,“你现在怎么样?” 路万里捂着伤口呻-吟了一声,说:“问题不大。”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疑惑地问:“那人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 祝孤笙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两个伤员。”她说着,抬手动了动门把手。 “锁上的。” 路万里隔着窗户的玻璃往外看,恼恨地啧了一声,牵扯到伤口,又闷哼了一声:“外面被把守得密不透风,出去不容易。” 祝孤笙说:“照现在的状态,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以不变应万变。”说完又坐在了路万里对面的小床上。 路万里稳下心神,看向祝孤笙,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祝小姐,您还好么?”他问。 祝孤笙捂着自己的伤口,胸口还渗着血,浑身依旧虚弱无力,站起来走路已经是极限,逃跑更是笑谈。她摇了摇头:“没关系。” 路万里伤势轻些,只是伤到了手臂,身体素质又极好,没有中迷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看着祝孤笙,愁眉苦脸:“顾小少爷应该会告诉顾先生,我们且等一等,顾先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祝孤笙看了路万里一眼,诧异的目光一闪而过:“顾先生,你说的是倾城的父亲?” 路万里抿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忽然觉得祝孤笙这句话有点奇怪,便问道:“祝小姐怎么了?” 祝孤笙问:“什么怎么了?” “顾先生不是您的丈夫吗。”路万里不解地看着祝孤笙,“小少爷是您儿子,您是顾家的家主夫人。” 祝孤笙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的确认识顾瑾之,但我跟他不是夫妻。” “认识?”路万里实在觉得她这个表述实在有些轻描淡写,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祝孤笙说,“我以为您去世的消息是顾先生掩人耳目,之前见到您的时候还很开心,难道不是?” “不是什么?”祝孤笙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体,苍白的脸上更蒙了一层疑惑,她忽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自己即将要知道什么重大秘密似的。 路万里先行试探了一番,他盯着祝孤笙的眼睛,轻轻地问:“祝小姐,您不是很早就认识顾先生了吗?” 祝孤笙眸光微闪:“你这话什么意思?” 路万里看她神色迷茫,不似作假,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低声说:“祝小姐大概是忘记了些什么东西。 我的印象里,您很早就认识顾先生了,后来似乎发生了一些事,传出了您去世的消息,然后我和顾先生也渐渐没了联系,几个月前他突然来到了京都,我们才重新联系上的。” 祝孤笙白着嘴唇,那嘴唇甚至微微有些颤抖:“我‘去世’的那年,是不是十年前?” “是。” 听到这个回答,祝孤笙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她的身体彻底僵在了那里,灵魂却仿佛脱离了肉身,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出了什么事?”或许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己的沙哑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我并不清楚,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喽啰,现在也是。”路万里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您是真的不记得了。”他想起之前顾瑾之对他说的“惊喜”,看着祝孤笙惨白的脸,他明白了顾瑾之当时的话。 顾瑾之大概就是想通过他之口,将一些粗略的消息告诉祝孤笙。 他想做什么?用第三方的方式增加可信度,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一直保持主动? 顾瑾之是一个心狠的人——看起来是别人推着他走,实则自己步步紧逼。 路万里还要说什么,一看祝孤笙,发现她神色呆滞,心里咯噔一声,就听祝孤笙低声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路万里默了默,回答说:“大概是您的家人并不希望您想起来。” 祝孤笙沉默了。 她并不能断定路万里说的是真是假,路万里的话唯一的效用是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期待着某样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找到她所暂时忘记的事情,纠正她记忆中出现的某些偏差。 于是祝孤笙看向路万里,虚弱地笑了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路万里笑了一笑:“祝小姐似乎变了许多。” “此话怎讲?”她问。 路万里说:“以前祝小姐很爱笑,现在倒是严肃了许多。” 听了这句话,祝孤笙微微上挑的嘴角又慢慢落了下来,她的眼神有些暗淡,继续沉默。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她都快要忘了。 路万里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只觉得重逢之后的祝孤笙变得奇怪了很多,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与从前的她说是大相径庭也不为过。 就在两人正在听谈论有关过去的事情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祝孤笙目光微凛,侧卧着躺了回去。 小屋的门被打开后,走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背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那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踩着妖娆的步子,环视屋内的人。 女人的目光从祝孤笙的后背上一扫而过,定格在了路万里身上。她上下打量着路万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冷笑一声:“就这个病秧子,也值得严加看守?” 路万里皱眉,抬眼看着那女人。女人化着不浓不淡的妆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旗袍,显得身姿妖娆,肤白如雪,开叉的旗袍露出半截大腿,若隐若现中勾-引出男人身体的欲望。 和路万里染着血的警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穿成这样的人,大概是有点势力,或者她的依傍是有势力的。 路万里将目光移向别处,问:“你是谁?” 女人嗤笑着没回答他,转身要走,路万里突然叫住她问:“这里是哪里?放我们出去。” 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依然饱含着轻蔑:“一个犯人,有资格提这些问题?” 闻言,祝孤笙的眸子突然动了一下,用身体所剩不多的能量让自己悄悄翻了个身,回头去看那女人。 因为失血过多,或许还有那根淬着某种药物的针的关系,她的目光有些涣散,只是呆在黑暗中看到站在门口光明一角的女人的时候,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点。 好像一种惊讶的神色。 屋漏偏逢连夜雨。 祝孤笙没想到,会在如此落魄的时候,遇到故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九爷 路万里抿着苍白的嘴唇,看向那容貌艳丽的女人,闷声咳了咳,说:“就算是犯人也有知道自己处境的权利。” 女人挑眉看着他,不知触动了他那根神经,突然笑了起来,指了指路万里:“这个人,打。” 路万里瞳孔微缩,从小床上站起来,看到她身后的保镖走出来,一人拿着一根鞭子,朝路万里走过去。 那鞭子与寻常鞭子不同,比一般的鞭子短一些,上面带着一排排不易察觉的倒刺,单单看着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一根鞭子抽在身上,路万里没反应过来,等到第二下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闷哼了一声,压着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似的,却一言不发。 鞭子抽了半分钟,伴随着女人舒畅放肆的笑声,门外走进来一名穿着黑色中山装,戴着墨镜的男人。 男人看到满身是血的路万里,皱了皱眉,突然抬手挡住了一名保镖扬起的胳膊,喝道:“住手!谁让你来这里的!!” 女人愣了一愣,缩了缩脖子,嘟囔说:“一个犯人而已,生什么气……” “郑小妍,九爷是不是说过,不准你发疯?” 郑小妍切了一声:“我手痒啊,能怎么办……” 男人看了一眼躺着的祝孤笙,又看了一眼路万里,沉声说:“这两位是客人,要好好招待。” 女人瞪大了眼:“你见过客人被关在仓库的?” 男人的目光冷了些,淬着些寒意,女人看了,身体抖了一抖,停下了话头。 “这些不是郑小姐应该关心的。”男人将目光转向祝孤笙,声音柔和了些,“祝小姐,船上房间紧张,已经给二位安排好了,我来,是请您过去。” 祝孤笙咳了一声,声音虚弱,依然带着平素里带着的冷淡:“我?” 男人点头。 女人才注意到祝孤笙这个人,黑暗中她的面孔看不真切,只觉得她的声音太过熟悉——她记了许多年的,永生难忘的声音。 女人上前一步,凑进了看,突然瞪大了眼,喊道:“祝孤笙,你怎么在这里?!” 祝孤笙没分一分目光给她,问那男人:“九爷是谁?” “这艘船的主人。”男人神色偏冷淡地说,“请吧。” 祝孤笙垂眸,撑着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男人身后的保镖要去扶她,祝孤笙摆手拒绝了他们,甚至拒绝了路万里的搀扶,一步一步地跟着男人走了出去。 那女人被祝孤笙忽视着,仿佛备受屈辱,在祝孤笙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故意伸腿绊了她一下。 若是放在平常,女人根本起不到任何威胁,无奈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太差,动作和反应都有些迟钝,竟真的被绊倒在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开来。 祝孤笙头顶冒出一层薄汗,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擦破的手掌,抬眉看了那女人一眼,说:“郑小妍,这样很没意思。”说完慢吞吞走了出去。 被叫做郑小妍的女人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现在不过一个犯人,拽什么拽。” 在郑小妍的眼里,祝孤笙不过一个被抓来的囚犯,能比她高贵到哪里去,因此当她在九爷的餐桌上见到祝孤笙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在了那里。 第一白三十四章 医生 穿过明亮的走廊,男人将祝孤笙领到一件设施颇为精美华丽的房间内就离开了。 房间内各种设施齐全,甚至急救设备都有,然而冗多的医疗设备并不妨碍房间整体的美观,化妆镜和衣帽间都有,虽然不大,但依然不失为一间豪华的房间。所有设备齐全,甚至足不出户就能够实现衣食住行的所有活动。 美好得像一座美丽的监狱。 房间内已经有人等着了。 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站在满是医疗器械的病床前等着她。 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小姐,您受了伤,我来给您做检查。”声音意外地好听,却很难让人记住。 祝孤笙一言不发,却很听话地躺在了病床上。 医生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祝孤笙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看起来毫无特点的三角眼,却给人一种它很美的感觉。 病床很软,是医生特意加厚的。 医生一边通过ct观察她的身体,一边用平静的声音说:“我见过许多犯人,从来没见过像小姐你这么听话的。” 祝孤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因为我现在太虚弱了。” “的确。”医生说,“你体内子弹虽然被取出来了,但弹片仍然有一些残留在胸腔内,如果弹片发生游离,你的身体会非常危险,需要尽快把弹片取出来。” 祝孤笙问:“这个‘尽快’是多久?” 医生的眼睛弯了弯,戴着口罩,但依然看得出她在笑。医生的手从祝孤笙的胸腔一直划到了肺部,说:“如果弹片往肺部游离的话,大概需要五天,那之后如果三天内再不取出来的话,小姐你的身体会有永久性损伤。” 祝孤笙不为所动,撑着从床上站了起来。 海风穿过走廊从小窗户吹进病房,祝孤笙不由打了个寒颤,站在门口的守卫不为所动,医生见了,主动去关上了窗,将病房内的温度提了两度。 医生看着仪器上她的身体,咦了一声:“小姐,你的肺部之前受过极大的损伤——不止是肺部,甚至是五脏六腑都受过极大的创伤……” 医生看着她千疮百孔的器官康复后留下的疤痕,那疤痕在x光下只能看到一条条的白色裂痕,仿佛碎掉后再次拼接完成的瓷器。 医生越看越惊叹,一双三角眼闪着明亮的光,仿佛在看什么奇景:“这样的伤怎么可能活下来,小姐你真是个奇人……” 祝孤笙没再理会她的感叹,她的目光从仪器的屏幕上一掠而过,屏幕上的画面她已经见过了许多次。 祝孤笙问:“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医生似乎还没从看到祝孤笙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回答:“我只是一名医生,不负责透露信息。” 祝孤笙抿唇,拖着身体走到门口,果然发现门被锁了起来。她回身看医生:“钥匙呢?” “在得到允许之前,我是无权放你出去的。”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祝孤笙说,“你的效用总不会比一个机器人更差。” 医生从屏幕里抬起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在这里出生成长,只能说游艇的老大是司九,人们叫他九爷。” 在这里出生成长——那这艘船到底在海上漂流了多久? “九爷是谁?” 医生的目光变了变,最后她说:“一个美男子。” 祝孤笙:“……” 祝孤笙以为自己见到了一名花痴,直至见到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九爷才明白,医生的话只是一句客观的描述,因为九爷真的是一名美男子。 医生温声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样的重伤不好好养着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医生的话刚说完,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走进来的还是那个穿着西装的青年。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认识祝颜? 他先是走到医生面前问了祝孤笙的身体状况。 医生回答说:“她的身体素质相当好,只是受的伤太严重,需要做手术,然后静养。” “手术需要多久?做完手术身体会怎么样?需要休养多久?”男人问。 医生皱了皱眉:“怎么你们都喜欢问这样的问题,把人的身体当什么?” 男人看了祝孤笙一眼,看向医生,微微一笑:“这是必要信息。” 医生不厌其烦地说:“不是大手术,危险性不大,至于休养,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做完了手术,想好好休养,半个月别想下床。” 男人点头,又补充说:“务必治好她,九爷说,这个人必须保护好,不能出任何差池。” “知道了知道了……”医生摆摆手,“我是一名医生,比你懂得生命的贵重。”这句话实在带有些讽刺意味,医生只说了这么一句,忽然顾忌到什么,停下了话头。 男人出奇地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笑着,说了句:“九爷让我转告您,您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去了,明天再不回去,他就要得把您的医务室轰了。” “……”医生看了祝孤笙一眼,悄悄对男人说,“我这两天腾不出手,你跟他说,我过后再回去。” 男人不可置否,说:“七小姐,您该去用餐了。” “……”医生悄声说,“等会儿。” 男人似乎有些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祝孤笙没看医生,男人走后,就躺在了跟病床毗邻的那张更加华美的软床上。 这位医生似乎地位不是很一般,或许是某个突破口。 医生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又将目光转向了屏幕,继续观察着祝孤笙的身体构造。 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亮了起来,明白了什么似的感叹道:“小姐,你身边有不少能人。” 祝孤笙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撑起半边身子问她:“什么意思?” 医生微笑着转移了话题,离开仪器,凑近了祝孤笙,打量一番后,莞尔一笑:“小姐,我看你长得像我一个认识的一个人,你认识祝颜吗?” 祝孤笙心尖一跳。 祝颜分明是她母亲的名字。 祝孤笙皱了皱眉,防备地看着她。 医生自言自语,推测得津津有味:“你看起来二十多岁,照年纪来说,你应该比她小一辈,你是她女儿,还是她外甥女?” 祝孤笙抿唇,哑声问:“你认识她?” “认识啊,小时候见过。”医生笑得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憨态可掬,“那是个很好看,也很厉害的人,她现在还好吗?” 祝孤笙沉默了。 医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屏幕,又看向祝孤笙,恍然道:“你的身体能恢复,不会是祝颜用了什么方法吧?” 医生喃喃:“那她可真是厉害了。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做到的……” 这医生怎么神神叨叨的?把什么话都讲出来真的好吗? 祝孤笙对此人的自来熟有些手足无措,她甚至觉得,连陈苏苏都没有她这般热情。 难道真的和她的母亲有关? 医生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突然,某处响起一声轻响。 祝孤笙扬眉,医生脚步微滞,摸了摸肚子,说,“我们去吃饭吧,今天你有口福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都是亮的。 小七看她没反应,扭头朝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身上的痛居然轻了许多:“你……” “麻药而已。”小七热情地拉她起来,“走,跟我去吃饭。” 祝孤笙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色有些阴暗,祝孤笙来不及问那个故弄玄虚的医生,起身,慢慢走向了衣帽间。 再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是十分钟后。祝孤笙换下沾满了血的迷彩,穿上了一身白色长裙。 医生的眼睛已经离开了屏幕,手里拿着一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摘下口罩的她长得很普通,然而眉眼低垂,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格外有种温婉气质,与她方才碎碎念的模样形成了巨大反差。 听到响动,医生抬起头,看到身穿白裙的祝孤笙,眉梢微挑,笑着说:“小姐,你真好看。” 祝孤笙没有回应,医生起身,脱下白大褂走到祝孤笙跟前,祝孤笙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裙,还留着一头飘逸的黑色长发。 “走吧。” 走到半路,医生再次恢复了那副活泼模样,对她说:“我跟你说,船上的厨子做饭可好吃了,这可是我给你争取来的特权,你可得好好享受……” 祝孤笙:“……” 第一百三十六章 x 祝孤笙微愣,就见医生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我带你去找九爷。” “……” 祝孤笙看着医生的背影,脑海中思索着什么东西。她的目光在四周游移。 这是一艘很大的游轮,有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名字——x。 时间实在太久,船上的油漆都锈蚀了,连游轮的名字都认不出来,船上的人都叫它x号。 祝孤笙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游轮,大得仿佛一座小岛,狂风依然不能吹动它分毫,从甲板上的锈迹来看,大概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不短的时间,甲板上的桅杆上挂着一面看不清样貌的旗子;游轮上房间很多,高约七八层,下面几层灯火通明,第七层似乎有很多房间是空置甚至废弃的,有人住的房间却灯火通明,极近奢华。 甲板区域很大,隔着走廊的玻璃,祝孤笙看到甲板上一排排划成田地一样的白色区域,旁边还有人打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块盐田;最令人瞩目,大概就是甲板上的那一块并不大却鲜花锦簇的区域,托了那些花的福,狂风吹来之时,海水的腥气中居然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在甲板上种花……” 医生听到祝孤笙的话,唇角微微上扬,说:“这些花是九爷种的,很好看,对吧?” 即便是见多识广如祝孤笙,也未曾见过这么大的游轮,当初建造这艘游轮的人,到底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造出这样大的船,又是怎样的技术能撑起一艘小岛般大船的运转? 甲板上有风吹来,夹带着钢铁碰撞的声音,祝孤笙看着船板,目光微动。 医生走在前面,笑着说:“船下面是一个现代化的农场,这里的人很多都会去那里工作——你的同伴应该也会去那里。” “九爷也是从小出生在这里的?”祝孤笙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荒谬,一个医生怎么会知道主人的来历——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她。 “不是。”医生说着,话语间毫无防备,“他十年前被龙党当做囚犯抓来这里,当时他受了重伤,是我给他治的伤。” 祝孤笙意外了一下。 “这艘船很早以前,早在我出生以前就存在了,之前这里是龙党的监狱,抓来的犯人都会被关在这里受刑,死了就扔到海里。”医生指着甲板上那根又高又粗的桅杆,说,“那里以前是处决犯人的地方,我小时候见过那样的景象,游轮的甲板前每天都会跟着一群鲨鱼,每次有人枪决之后,都会有鲨鱼从海面上跳出来。” “以前是监狱,现在就不是了么。”祝孤笙想,她现在不就是他们这些犯人中的一个吗。 “不是。”医生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这里是我的桃源。” 医生想了想,补充说:“我当时真的庆幸,自己是这艘船上医术最差的医生,救治的是最不重要的囚犯,所以才能遇到他。” “……”祝孤笙心想,不是说她很重要吗。 医生笑说:“那是以前,我现在是船上医术最好的。” 祝孤笙问:“你经常救治囚犯吗?” 医生点头:“这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囚犯送进来,我们有一个医疗小组,专门给那些囚犯做检查。” 祝孤笙看着医生的背影,心想,这大概是一间海上的移动监狱。 她想起之前帮助宫念追查龙党消息的时候,听过的一则龙党监狱的隐秘消息——龙党秘闻众多,无形监狱算是其中并不算瞩目的一条。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司九 传言龙党有一座隐秘的监狱,进去的有龙党的叛徒,被发现的卧底,或者传言中被抓走的无辜幼儿——陈苏苏还曾吐槽过这则传闻像神话里吃人的妖怪——进去的人各式各样,不知几何,却没见过有人出来。 听说是多年前的一个卧底侥幸从那座监狱里逃了出来,说了几句话就撒手人寰,从此龙党中有一座炼狱的传闻就流传了开来。 其实这实在不能算一则奇闻,只因为沾了龙党的光,才被人妖魔化了起来,毕竟对自己培养的人动用私刑在许多家族之中并不能算稀奇之事,更何况是纵横国际数百年,甚至掌控着一个国家的黑道世家。 祝孤笙没想到,居然真的会有这样一座监狱,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被关到这里,束手无策。 然而这座监狱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如同人间炼狱——祝孤笙看着走在前面的医生,心想是不是船上的人都如她一般不谙世事? “预计过几天会有暴雨。”医生看着阴沉的天色,自言自语。 海平面在狂风的煽动下掀起半人高的浪花,拍打着游轮,祝孤笙心神微动,看着外面的天色,想起了别墅内的顾倾城,不知京都中人们的心情,是否也像这片海洋一般忐忑不安。 九爷的房间在这所有房间最中央的位置,一进门便感到暖气扑面而来,温暖了被海风璀璨的身体。 大厅正中央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美食,正对着门口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男人。 男人抬头看到祝孤笙的到来,面不改色,淡声说:“坐。” 祝孤笙的目光划过一抹惊艳。 “你是九爷?” 男人没说话,埋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算是默认。 正如医生所言,这位九爷真的是一个美男子,柔和的五官并不显得女气,冷漠的表情给棱角添了几分冷峻,更凸显出整个人的俊美——这个人用美丽形容也毫不夸张,那种美丽到模糊性别的面容,大概是男人见了也会心动。 祝孤笙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了九爷的对面,看着桌上的牛排迟迟不肯拿起刀叉。 九爷说:“我如果想杀死你,就不会给你治伤了。” 医生突然九爷旁边,托着下巴,目光单纯得像个小孩子,其中还夹着几分戏谑:“给她治伤的明明是我。” 祝孤笙和九爷同时一愣——她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九爷沉着脸色,看向医生:“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医生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牛排,脸上写满了无辜:“不让我坐在这里,那多放一副刀叉做什么?” 祝孤笙扫视一眼餐桌,不可置否。出了九爷和她跟前两副刀叉之外,男人旁边的确还摆着一副,显然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谁说我在等你的?”男人的眼神冷漠,声音亦是。 医生耍赖皮,嘻嘻一笑:“我当是就是。” 九爷:“……”他脸色微变,天塌不惊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正是爆发的前兆。 医生淡淡地笑着,笑中还带着一点狡黠,没看到他的表情似的,拿起刀叉吃了一口牛排。 或许是注意到身边还有人的缘故,九爷看着她吃东西模样,脸色竟神奇地缓和了下来,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波澜不惊,医生也没再得寸进尺,乖乖地坐在一旁,拿起了刀叉。 祝孤笙:“……”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逃不出去? 九爷冷声对医生说:“这是在讨论正事,你得离开。” 医生不为所动,刚刚切下一块肥美的牛排,填进嘴里:“无所谓,反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九爷:“……” 祝孤笙微讶,他居然没反驳。 九爷的眉心微微皱了一皱,没再说话。 祝孤笙心里微苦,之前遇到郑的心酸都被现在的委屈排挤到了一边。她扫了医生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流光。 九爷伸手揉了揉医生的脑袋,对祝孤笙说:“我了解祝小姐的身份,她只是个孩子,祝小姐最好不要想着利用她。” 祝孤笙的眉毛动了动,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 “小姐姐是好人,不会利用我的。”医生一边嚼牛排一边说。 司九见了,皱着眉说:“食不言。” “哦。”医生撅了噘嘴,埋头继续吃东西。 餐桌上静了好一会儿,只能听到刀叉碰撞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九爷轻声说:“祝小姐应该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祝孤笙说:“是龙党关押人的监狱。” 九爷回道:“以前的确是,现在这艘船我当家。” 祝孤笙的声音很淡,和司九一般淡,她问:“你是沈清的人?你们抓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是谁的人,与沈清只是合作而已,他有什么目的我没兴趣知道。”司九说,“我帮他藏人,他给我运送生活必需品,他让我过安生日子。” “藏人?”祝孤笙低声笑了笑,“看来沈清是不打算让我死。”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司九看了祝孤笙一眼,说:“祝小姐不用想了,这艘游轮连一艘救生艇都没有,连导航系统我也卸掉了,就算逃脱了我的控制,你也出不去的。” 祝孤笙心上一凉,她心想,这对我来说是监狱,难道对你这位监狱长来说不是? 祝孤笙问:“我的朋友呢?” “那位警察先生?”司九说,“他现在很好,医生在给他治疗,我没有必要骗你。” 医生将一片洋葱放进司九的盘子里,笑着说:“给你的。” 司九一句话也没说,将牛排切成小块,分给了医生。 医生眉开眼笑,连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容貌都仿佛明艳了许多。 祝孤笙埋着头不肯抬起来,忽然有些想念顾瑾之,不知道他是否也知道了自己出事的消息。 顾瑾之正坐在驱车去往竹颜小苑的路上,他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等到了竹颜小苑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晚。 顾瑾之看着眼前成片的绿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那间简朴的屋子,推门而入。 屋子里坐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那人容貌妍丽——是妍丽——一双狐狸眼中仿佛总有风情流露。 若非事实,没有人会将这个中年男人和驰骋沙场的战神总统联系在一起。 顾瑾之站直了身体,说:“总统先生,我回来了。” 男人听到声音,目光婉转,抬眉看到顾瑾之,轻轻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怎么样,京都风景还不错吧。” 顾瑾之没有接过茶杯,说:“风景如旧,人也是。” 竹泠面不改色,将茶杯放在桌上,温声说:“你还是找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不开的门 竹泠苦笑:“十年,便宜你小子了。” 顾瑾之抿着唇不说话,竹泠坐回竹椅上,抬头看着顾瑾之,顾瑾之下了私人飞机之后就赶来了这里,连衣服都没能来得及换。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绿色的军装,帽檐下露出一双狼似的锐利眼眸。 神似当年的祝孤笙。 竹泠问他:“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顾瑾之垂眸问道:“您为什么要把阿笙送走?” 竹泠笑了笑,低声说:“阿笙是我捧在手心里二十多年的宝贝,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交给你……”他摸着自己的袖子,指尖发烫。袖子里缝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妻子的结婚照,另一张是他们的全家福。 他想起许多年前站在女儿病床前,看着浑身缠着绷带的她,心里告诉自己的话。 阿笙啊,我最宝贝的女儿,如果他是真的爱你,就让他苦着,如果那个人不能像爸爱你一样爱着你,那爸凭什么把你交给他? “不想让你们找到老二,无论是沈清,还是你,都不该再踏足我女儿的生活。”他话说得决绝,“当年寒家主把我的女儿害成那样,我没有将寒家撕毁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身上流着的终归是寒无忧的血。” “但您还是让我找到了阿笙。”顾瑾之说,“只要您插手,我就算到了京都,也没有那么轻易找到她。”说什么流着谁的血,都是赌气的话,说到底,是这位老人放过了他。 竹泠的目光微微涣散,眼中流淌着温柔的情愫,他低声说:“这么些年,你也苦够了,阿颜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她一定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阿颜,是竹泠对祝孤笙的母亲的昵称。祝孤笙的母亲,叫做祝颜。 顾瑾之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总统叫这个名字了。 总统深居简出多年,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们也不愿见,人们以为他是个绝情的人。 他的确是个冷酷的人,手段狠厉,曾用一场场的沙场铁血将国家从濒临王国的境地拯救出来,人称“铁血总统”,很多人都以为,这个冷酷的人早已他的发妻。 他们不知道,所谓遗忘,不过是把思念刻进骨子里而已。 c国的总统夫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昏迷不醒了,甚至外界传言她已经死了。 竹泠看着他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阿颜说过,一样东西,如果你能弄丢两次,那东西就注定不属于你。瑾之,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别像我一样弄丢了。”也许是被女儿的消息触动,今天的总统先生总喜欢提起自己的夫人。 顾瑾之走后,竹泠从袖口翻出那张结婚照,抚摸着上面的人,声音平静而温柔:“以后,我就只管你了……” 陆向南走进来,对他说:“总统,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人可以搬进来了。” 竹泠看着外面工人搬着的一箱子女士用品,轻轻笑了笑:“去吧,照顾好她。” “是。”陆向南欲言又止,开口说,“先生,云小姐进屋后把所有的门窗都封死了,说非要等到孩子安然无恙才肯出来。” 竹泠皱眉:“她是想自寻死路么?她把门封死了,就砸开!” 陆向南说:“云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我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打不开,炸也炸不开……” 竹泠盯着不远处的屋子,目光一冷,忽而又冷静了下来,他轻轻一笑:“算了,随他去吧。阿颜说了,打不开的门才叫门。” 陆向南看着总统的笑容,忽然鼻尖一酸。 竹泠摸着发旧相片上年轻女人的脸,轻轻笑了一声,说:“阿颜,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能解脱了……” ………… 第一百四十章 以貌取人 从竹颜小苑走出来,顾瑾之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他以为竹泠会千方百计阻止他跟祝孤笙在一起,甚至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顾瑾之有些惭愧,自己大概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心情让他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奔到祝孤笙面前,抱着她转圈。 只是他的头顶依然悬着一片乌云。 顾瑾之想起躲在暗处的沈清,心情就不怎么美丽了。 正在这时,守在京都的人传来了消息——祝孤笙不见了。 当时他正在给新来的士兵训话,士兵们看着人们口中的神话,目光中带着崇敬与畏惧。 顾瑾之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声,快步离开了训练场。士兵们眼睁睁看着司令大人原本冰冷的脸色瞬间结了一层冰,大步流星地离开,面面相觑。 “顾司令咋了,我看刚才脸色还挺好的啊……”休息时间,新兵甲问。 新兵乙搓了搓下巴,答道:“谁知道呢,跟相好吵架了似的……” 甲抖了抖肩膀:“你可拉倒吧,顾司令这样的,那个女的敢近身?” 乙看了甲一眼,还没说话,连长过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八卦的目光与新兵无异:“这个就是你们不知道了,别看咱们顾司令冷冰冰的,部队里暗恋他,明恋他的可不少。” “为啥?”甲挠了挠头,“因为司令立功多?” 连长恨铁不成钢地拍了甲的脑袋一下:“因为长得好看!” 甲委屈地揉着脑袋,小声嘟哝:“部队的女兵能顶半边天,怎么可能以貌取人?” 乙白了他一眼:“等你长到顾司令的好模样,就知道可不可能了。”乙和连长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与嫉妒,顿时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 祝孤笙这边,晚餐刚吃到一半,外面就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后背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祝孤笙听了,握着刀叉的手顿时一紧。 “九爷,您怎么能安排我去农场呢,您……” 司九连头都没抬,倒是医生抬起头看了郑小妍一眼,柔声说:“别说话,我们在吃饭。” 郑小妍一怔,看到医生也坐在餐桌上,吃着精致的西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等到她看到司九对面的祝孤笙时,脸色就更差了。 她的声音愤怒中带着不可置信:“九爷,您怎么能让一个犯人在这里吃饭?!” 司九神色冷淡地说:“x号没有犯人,只有海员和工作者。” 祝孤笙抬眼看向她,轻声说:“我身上有伤,需要休养。” 郑小妍走到司九跟前,手似乎想攀上他的胳膊,司九却突然躲了开来,靠在医生的身边,说:“离我远点!” 他的话实在不留情面,语气也是冰冷,郑小妍的脸色变了变,抬起的手无处安放,她瞄了祝孤笙一眼,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立在司九跟前,声音谄媚,目光婉转:“九爷,您怎么能让我去一层呢,是我在三层干得不好吗?” 司九听到郑小妍的话,目光转向医生:“你做的?” “是我。”医生挑眉,放下了刀叉,目光盈盈地望着司九,“你不会怪我用你的人吧?” 祝孤笙:“……” 第一百四十一章 船上的祝颜 郑小妍指着医生,声音有些低:“九爷,您是我们的首长,难道真的要让一个一无是处的医生……” 司九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她不是一无是处。” 郑小妍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再说下去,心里却想:“谁能跟她似的这么厚颜无耻,直接倒贴上来,一点矜持都没有,要不是这样,她那里比得上我?” 郑小妍看了看医生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再想着自己的美貌,心里越发不忿,她样样比不上她,凭什么偏偏是她能入九爷的眼? 郑小妍扭头看了祝孤笙一眼,目光中带着厌恶的情绪,她说:“九爷,您要小心这个人,她可是个晦气的人。” 祝孤笙拿着刀叉的手一顿,又跟没听到这句话似的,埋头接着用餐。 一场简单的晚餐吃得祝孤笙身心俱疲,回到这里的时候险些栽倒在自己的房间跟前。 医生扶住了她,笑着说:“你还受着伤,身体虚弱,早些休息,我明天准备给你做手术。” 祝孤笙从来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以为自己会反感医生的触碰,然而当那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时,祝孤笙却蓦地一愣。 医生的手的触感很轻,像是一团水沁人心脾,或者一团火,隔着布料依然能感觉到温暖的热量传来,仿佛能安抚人心。 祝孤笙意外地并不反感医生的手。 医生将祝孤笙扶到软床上,自己则坐在了那张与它相邻的病床上。 祝孤笙怔怔:“你也睡在这里?” 医生微笑着说:“我负责监视你。” 祝孤笙的嘴张了张,就听医生说:“我正在追他,我们还不算男女朋友。” 祝孤笙意外地看了医生一眼,医生点了点她的脑袋:“小丫头,总是不说话可不好,年轻人该多跟别人交流。” “我不喜欢多说话。” 医生坐在她的床沿:“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见过外面的景象,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这里,你只是我的病人。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向我倾诉。” 祝孤笙没说话,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轻声问:“你跟祝颜是什么关系?” 医生瞥了她一眼:“你好像也没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 祝孤笙无言。医生笑了笑:“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猜得出来——她是我的一个认识的人。” 祝孤笙心想,母亲以前也来过这艘游轮吗? 医生接着说:“我记得她来这里的时候,浑身是伤,是被人从海上打捞上来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跟在医生后面学习,她是我照顾的第一个病人。” 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我记得她身上最严重的一个伤口是肩膀上的,是被鲨鱼咬的——当时的船长是个好心人,还没有被龙党收编麾下,看她孤苦无依就收留了她。 她是个很好的人,人很温柔,也很坚强,在船上养伤的两个月中,她教了我许多东西,让我受益终生。 她说,做人生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就算辗转于方寸之间,也不能丢了自己,我一直记得她的话,专心致志当个好医生,每天都写日记,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想在这个方寸之地,留下我的痕迹——船上的很多人也都有记录的习惯,你大概不知道。 后来她成了船上人的通缉对象,听说好像是偷了什么东西,我那时年纪小,也记不清了,就记得是我把她放走的。” 医生看向祝孤笙:“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像她,这大概是天意。” 祝孤笙听着医生的话,心中一团乱麻。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二十年前她八岁,母亲为什么要去海上,又偷了船上什么东西? 在祝孤笙的记忆中,母亲是在她八岁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的,在那之前她的表现一直毫无异样,以至于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感到不可置信。 医生说完了自己的话,对祝孤笙说:“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该我问你了。” “你跟郑小妍有什么过节?” 祝孤笙不说话,静静思考着某些策略。 医生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说,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似的:“你不用想着逃跑,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有一个人离开成功过。这里所有有关导航的仪器都被扔进了海里,我们现在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也不清楚龙党的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除非龙党的人能带你走,否则,就算司九想放了你,也不知道怎么放。” “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了。” 医生一怔,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吗?那我再说一遍给你听。” 医生叹了口气,说:“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做无用功,我不希望我的病人因为不值得的事出现意外的损伤。” “郑小妍是七年前被我救上来的,刚来的时候行为举止跟个疯子无异,后来在这里生活了一年,状态好了许多,几乎不会发疯了,因为表现不错当了游轮三层的服务员。 郑小妍有一些神经质,是攻击性人格,大概以前经历过一些可怕的事,偶尔会发狂,把抓来的鲨鱼都杀了,那一片海域每个月总有几天是红的,说来也有点可怜。一开始我给她做了几天心理疏导,收效甚微,后来就随她去了。” 医生问她,“郑小妍跟你有很深的过节,对吧。” 祝孤笙在心底笑了笑,这名医生心思单纯,却是有一颗玲珑心。 祝孤笙一动不动地听着医生说话,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许久之前自己还在上学的时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学开学 她大病新愈,就被老爸送到了a国上学。 竹泠把她送去了a国最好的京都大学去上学,在很多人眼里,京都大学是a国乃至世界大学的楷模,培养了不计其数的人才学者,在京都上大学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时常受到教授的夸奖,是一件荣耀非常的事。 然而她的大学生活并不轻松,那甚至可以说是祝孤笙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即便是后来初入社会,遭受无数打压的时候,都不如那段时光沉重得令人窒息。 十八岁的时候,祝孤笙只身一人拖着行李来到了京都最为著名的学府——京都大学,一座有着几百年悠久历史的著名学府。 祝孤笙从小的学习都是在家里度过的,她没上过学。 祝孤笙怀着好奇心想,大学的老师会不会也像家里的老学究一样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或者跟宫念似的温文儒雅。 从排队报名到领宿舍用品,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就在她以为大学生活大概会这么平淡地过去的时候,她抱着被子来到了宿舍。 宿舍一共有六个床铺,分上下铺,祝孤笙来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学生铺好了床铺,化妆品摆满了桌子,还剩下两个上铺一个下铺。祝孤笙从下铺中找了一个,刚打算将被褥放上去,旁边的女生突然开口:“别放那里!那张床铺是婉婉的,你放上铺吧!” 在部队里呆了十几年,祝孤笙听到声音,本能地站直了身姿,另一个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在嘲笑她的笨拙。 人生地不熟,祝孤笙不想多生事端,默默选了一个上铺,将被褥放了上去,出宿舍的时候,隔着门板,她清楚地听到门里传来一阵哄笑。 “你看见了吗,刚才那个丫头,我一说话她就绷直了身子,跟个二傻子似的!” “还有啊,连说话都跟做汇报似的,穿的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土爆了!” “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咱们学校就看分数,只要分数高,什么犄角旮旯乡村野地的人都招,就是这点最烦……” 祝孤笙听着他们的哄笑声,抿了抿唇,转身走出了宿舍。 回来的时候,宿舍里的人已经齐全,所有人有说有笑,祝孤笙走进门,大家忽然停下了话头,宿舍内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名穿着名牌衣服的美貌女孩儿走上来,看见祝孤笙的脸,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松开,坐在床铺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祝孤笙下意识地要挺直腰板,想起之前宿舍女生的话,绷住了身体,回答说:“你好,我叫祝孤笙。” “祝孤笙?”那女孩儿哈哈大笑,全宿舍也跟着哄笑了起来,“祝孤笙?你这个名字真好笑,祝孤笙,注孤生,哈哈哈——” 祝孤笙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但自己笑和被人取笑感觉毕竟不同,祝孤笙心里不舒服,脸上却看不出变化。她紧抿着唇,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床铺。 后来祝孤笙知道的,那个女孩儿叫叶婉。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会笑的人 开学典礼在三天后举行,这天,祝孤笙穿了一件并不算华美的礼服,参加了开学典礼,叶婉是开学典礼的主角。 那时候祝孤笙才了解,叶婉是学校校长的千金。叶婉呆在校长的身边,穿着华美的红色礼服,美艳的脸上挂着开怀的笑。祝孤笙羡慕地望着,忽然想起了远在c国的父母。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儿看到她的模样,微微笑了笑:“你怎么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真有趣。” 祝孤笙回答说:“我以前受过伤,不能受风。” 女孩儿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郑小妍。” 祝孤笙看她面容温婉,笑意温然,同她握了下手,小声说:“我叫祝孤笙,这名字不大好听。” 郑小妍轻轻地笑了下:“哪有,这名字很有趣。”那天,祝孤笙交到了大学里的第一个朋友,她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她带着郑小妍逛遍了京都的小吃街,以庆祝自己某种意义上的解放。 开学典礼结束后的第一天,叶婉包下了一整个ktv,邀请班上所有人去唱歌,引来其他班的学生一阵羡慕。ktv里,她依旧是主角,每个人面前摆着一杯酒精饮料,郑小妍为人大方,每个人都敬了她一杯,轮到祝孤笙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声音轻柔:“抱歉,我不能喝酒。” 叶婉皱了皱眉:“酒精饮料也不能喝?” 祝孤笙摇了摇头:“不能。” 叶婉的脸色立刻变了,ktv里的气氛忽然间冷了下来。就要说什么的时候,郑小妍拉了祝孤笙一把,对叶婉说:“小妍,别生气了,小祝是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你别欺负她。” 祝孤笙感激地看了郑小妍一眼,郑小妍笑得富有亲和力,让祝孤笙心底更加安定了。 叶婉听了这话却嗤笑了一声,抱胸说:“哦,原来是乡下来的,我们班是京都大学实验班,里面可都是高干子弟跟国际富豪出身,你还真是特别。” 祝孤笙没法反驳。爸爸给她改办a国国籍的时候,填的户籍的确是c市的一个小镇,那里是妈妈的故乡。但她一直引以为荣,在祝孤笙眼中,她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她的故乡也一定是美丽的。 祝孤笙说:“我的家乡的确是在乡下,但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是是是,乡下最美了,我还没机会住那么美的地方呢……”叶婉的话再次引起了哄堂大笑,服务员走进来,赔笑着问,叶婉告诉了她,服务员也跟着笑,讨好这位付了钱的金主。 祝孤笙坐立难安,在部队和战场呆久了,她习惯了指挥调度,却不知道怎么跟人吵架。 为什么不能有个人站出来帮他吵架呢?祝孤笙冥冥之中觉得,应该有这样一个人的。 正在这时,哄笑的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如同火山中的一缕清风,温柔似水。 “婉婉,祝同学脸皮薄,你们收敛些。”侧头看去,是班长司白。 叶婉听了司白的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嘟囔说:“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了嘛!” 司白侧头看向祝孤笙,安抚道:“祝同学没关系,大家都没有恶意。” 祝孤笙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司白脸上的笑突然也僵住了。 叶婉突然大笑了起来,指着祝孤笙笑:“你们看,祝孤笙的脸怎么这样了,好丑!” 是啊,明明看起来那样美的一个人,怎么笑起来这么难看,好像脸上的肌肉都错位了一样。 哄笑声再次响彻在包间里,祝孤笙才蓦然想起,自己是个不会笑的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没有喜欢的人 祝孤笙在宿舍里只有郑小妍一个朋友,ktv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叶婉总是会明里暗里针对她,祝孤笙努力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了她们,到最后却没找到答案。 虽然宿舍关系并不好,祝孤笙的学业进度却非常顺利,各种学科成绩名列前茅,寒假时期在企业中展开的实践项目也好评不断,老教授门直称赞她是商界的奇才,未来的翘楚,对其评价甚至超过了司白。 因为模样好看,祝孤笙也得到了学校里不少男生的追求,情书雪花片似的飞进她的书桌,藏匿在她平时上课的书中,祝孤笙学习之余,还要一封一封地去拒绝,班上的女生也疏远了她。 祝孤笙在学校里关系最好的是郑小妍,其次竟然是司白。这位市长的侄子很欣赏祝孤笙,一来二往,倒是和祝孤笙叶婉两人走得近了许多。 有一天,郑小妍不在,只剩下司白和祝孤笙两人结伴,司白很绅士地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提醒她说:“祝孤笙,我今天来,是想提醒你……你要提防着点别人,尤其是……你的朋友们。” 祝孤笙笑了笑:“我的朋友就你跟小妍,没有别人了啊。” 司白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是想想你表白的。” 祝孤笙一愣,摇了摇头:“抱歉,班长。” 司白本来信心满满,听到她的回答,失落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祝孤笙摇头,脑海中模模糊糊有这样的印象,却越想越想不起来。 “你拒绝了那么多追求者,难道不是有喜欢的人?”司白坚持问。 祝孤笙听了他的话,恍惚觉得有些失落,仿佛等一个人,没等到似的。她坚持说:“真的没有。” “那我可以追你吗?” 祝孤笙又摇了摇头:“班长,大学时期我想以学业为重,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司白黯然离去。 刚进宿舍,叶婉忽地拽住了她的胳膊,迅速地把她拽了进去,连声质问:“你为什么会跟司白在一起,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你们是男女朋友?” 祝孤笙下意识地甩开,常年训练出来的身体力气太大,把叶婉甩了开来,撞到了床铺的楼梯,磕肿了额头。 叶婉疼得尖叫,一宿舍的人都扶着她,郑小妍也走了过去,看了祝孤笙一眼,扶起了叶婉,声音中带着些责备:“孤笙,你下手太重了。” 祝孤笙觉得委屈,她的手腕也觉得疼,郑小妍却首先看的是叶婉的伤口。 一群人跟着叶婉兴师动众地去了医务室,回来后甩给她一张长长的药费单,祝孤笙神色冷淡地收下,转身走了出去。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学会了沉默。 叶婉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到窘迫与着急,气急败坏地把凳子朝着门扔了过去,哐当一声惊动了宿管阿姨,然后把账算在了祝孤笙头上,又在她的账单上加了一个零。祝孤笙一声不吭地照单全收。 第一百四十五章 搬走 祝孤笙大概明白了,叶婉针对她是因为司白。 然而司白不和她联系之后,叶婉对她的针对变本加厉了起来,回来的时候被子和化妆品全部被扔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心情低落的时候,郑小妍总是会安慰她,像个知心的大姐姐,久而久之,她在学校里竟然只要这个朋友能说得上话了。 祝孤笙去保卫处投诉,保卫处的人看见叶婉是校长的女儿,纷纷摇了摇头,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时间恍恍惚惚到了夏天,祝孤笙的身体差不多休养好了,怀着一点小小的激动,她换上一条深蓝色的短裙。 路上正遇到叶婉一群人——全部都是她宿舍的——祝孤笙选的裙子款式并不很新,却是她最珍爱的一款,穿在身上显得她身材窈窕,长发飘飘,俨然是冰雪美人的形象,蓝色也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叶婉看着祝孤笙姣好的面容,差点捏碎了手里的包,她将自己的长发撩到身后,挡住了祝孤笙的去路。 祝孤笙心生警惕,问:“叶婉,你干什么?” 叶婉笑得不怀好意:“祝孤笙,你知道为什么你一个乡下人,还能有这么多男人喜欢么?” 祝孤笙抿着嘴唇不说话,就听叶婉指着她的裙子大声喊:“因为男人们就爱看你露大腿啊!” 又是一阵哄笑,祝孤笙的脸色变了又变,看着郑小妍一群人哄笑的模样,目光微凛,突然弹出腿,一脚踹在了叶婉肚子上。 叶婉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彻底懵了,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从来骂不还口的野丫头居然会还手? 事态有些失控,郑小妍急忙从人群中走出来,拉着祝孤笙小声说:“孤笙,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开玩笑呢,你别介意……” 祝孤笙看着郑小妍,拳头垂在身侧紧紧攥着。 郑小妍是见识过祝孤笙身手的,她又着急地说:“你想让我的朋友们都疏远我吗?” 祝孤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路过的人若有若无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她看着郑小妍,在对方哀求中带着逼迫的目光下,转身回到了宿舍,向教务处提请换宿舍。 叶婉从中作梗,要求被驳回了。 晚上,祝孤笙没回宿舍,郑小妍从宿舍外面的墙边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祝孤笙,祝孤笙忽然抓着她的手腕,郑小妍被她捏得手腕疼,不禁皱了皱眉:“孤笙,很疼啊。” 祝孤笙不肯松开,紧盯着郑小妍的眼睛,问她:“小妍,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对吧?” 郑小妍轻轻笑了笑,从她的手中抽出手腕:“谁说的,你不是还有那么多追求者吗,找一个男朋友护着你呗。” “你说,你是不是我朋友?” 郑小妍无奈地点头:“是是是,怎么能不是?” 祝孤笙摇头,把头埋进膝盖中:“我不交男朋友。” 郑小妍目光微闪,对她说:“孤笙,如果你受不了别人的话,就搬出去住好了……” 祝孤笙缓缓抬起头,看着郑小妍:“你这是个主意。” 祝孤笙对京都状况完全不了解,祝孤笙把自己大半的钱给了郑小妍,郑小妍贴心地用她的钱给她安排了住处,条件并不很差,却也不算很好。 祝孤笙心想,京都的房价真的这么高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网上 从学校搬出去之后,祝孤笙的生活清静了许多,没有了叶婉的骚扰,生活简直不能用清静来形容。 晚上,哥哥问她:“a国生活怎么样?学习还好吗?”祝孤笙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哥,我很好!” 然而这样的清静如同黑夜中划过的一抹流星,半个月后,学校分下了两个c国的留学生名额,老师给她来了消息,极力举荐她去,祝孤笙心想,c国就是她的故乡,她还去c国留学做什么,婉拒了教授的推荐。 让她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网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她的“个人信息”,人物上贴着她的照片,学校也是京都大学,然而身份却是一个靠骗男人的钱上位的交际花。 一条条信息说的绘声绘色,还附有不少男人“悔不当初”声泪俱下的视频。 【那个女人就是长得好看,床上功夫了得,我用我半年的积蓄给她买了一个lv的包之后,号码就被她拉黑了,后来找见她时,她正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那个女人,平日里把自己捯饬成一个冰雪美人,背地里说不出的骚-浪-贱,花老子的钱,吃老子的饭,开老子的车,傍上更大的款之后就把老子甩了!】 【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年轻,父母攒了半辈子的钱供我上学,全被她给骗了……】 【我原来是个有女朋友的,这个人是我女朋友的闺蜜,后来我经不住她勾引就跟她在一起了,后来的情形你们大概也清楚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至理名言!】 【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所有单身的以及有女朋友的,千万提防长得好看的,尤其要提防长得像这个人的!】 祝孤笙一个个翻看着视频,觉得这些人有些面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些人是自己曾经拒绝过的那些同学。 贴吧下面还附了一条:以下是祝孤笙其人的家庭住址以及联系方式,恳请各位替天行道,不要放过这个厚颜无耻的社会毒瘤! 祝孤笙看着下面附的联系方式,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被人切成一块一块儿,扔进冰窖里似的。 联系方式都是真的——上面的微信号,只有郑小妍一个人知道。 祝孤笙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是被人偷看到的,又或者有人偷了她的手机…… 她抱着这样的幻想继续往下翻,直到看到最后一个视频——郑小妍录制的视频。 郑小妍拿出了自己给她买的东西,还有两个人的合照,聊天记录,义正言辞地说,表情伤心中带着愤怒:“这就是我的闺蜜,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我给她买了很多东西,可是后来,她骗了我心上人的心……”她说着,摆出了司白的照片。 “我决定大义灭亲,揭露她的罪行,不能让其他人变成第二个我的心上人……” 视频戛然而止。 祝孤笙看着各种渠道里铺天盖地的谩骂,通红着眼睛,轻轻地笑了。 买了很多东西?是你给我买了东西还是我给你买了东西? 她翻看了两眼评论,全部都是谩骂和嘲讽,好多还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同班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过一句话。 她在学校本来就只要郑小妍一个“朋友”。 晚上,祝孤笙浑浑噩噩去了超市买东西,付账的时候,背后突然喊了一声:“那个人像不像贴吧里的那个人?” 祝孤笙手指一抖,将一张大钞丢下,提着东西落荒而逃。 学校也待不下去了,有了那些人的“作证”,祝孤笙在学校彻底成了过街老鼠,走在路上听到的都是窃窃私语,回到学校的第二天,祝孤笙被叫到办公室,老师面上左一句相信她,右一句不是她,还是将话题引到到了“取消留学资格”上。 留学的名额由学分决定,原本是第一名的祝孤笙和第二名的司白,然后顺延到了第三名的郑小妍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结局 撕破脸皮的时候,祝孤笙问她:“就是为了一个留学名额?” 郑小妍轻轻笑了笑,她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单纯,却让祝孤笙觉得极为陌生:“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喜欢司白,所以我讨厌你。” “祝孤笙,我真的很讨厌你。”郑小妍的目光突然变得冷漠,“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出身,你就长得那么好看,还受那么多人追捧,我长得也不差,学习也优秀,却事事都被你压着!” 郑小妍的面目终于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狰狞与兴奋:“现在好了,你人人喊打,我飞上枝头了……说来还要多谢你,若非你对我坦诚,我还看不见那些情书,网上的信息,也伪造不那么逼真。” 祝孤笙沉默着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看着她红光满面地登上了留学的飞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李叔,我需要你的帮忙,我的大学一个叫郑小妍的人,我要……”祝孤笙停下了话头。 对面的李叔问:“怎么了,要怎样?” “没怎样,没事。”说完,她挂掉了电话。 电话刚刚挂掉,哥哥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问她近况如何。祝孤笙从未庆幸自己的哥哥是个老古董,不会用电子设备。 她抹了一把脸,笑着说:“哥,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家了。” “我想家怎么就不容易了……我就是想家了……” 挂掉电话,祝孤笙吸了吸鼻子,扭头一看,陆向南正站在远处朝她走来。 父亲的心腹走到祝孤笙跟前,冲她欠身一笑:“大小姐,先生让我来找您,托我带句话。” 祝孤笙苦笑:“是我给他丢脸了。” 陆向南摇头:“先生自始至终以有您这个女儿为荣,他让我问您:‘为什么我的女儿在军队是战神,在社会上就轻而易举为人鱼肉?’” 祝孤笙看着起飞远航的飞机,低声说:“我以为,只要我对别人好,也会对我好。” 陆向南说:“因为小姐被人保护得太好了。” 祝孤笙笑了笑,她在军队呆了十几年,受过的伤,吃过的苦不计其数,然而还是被人保护得太好。 陆向南又说:“先生说,这次的事他会帮您解决,他让我转告小姐,您该长大了。” 入了冬,冷风袭来,吹起了祝孤笙如墨的长发。 祝孤笙听到陆向南的话,眸光微动,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滴成了线。 后来发生了什么,爸爸对郑小妍做了什么,祝孤笙一概不清楚,回到学校之后,她删掉了所有和郑小妍有关的消息和联系方式,父亲给她安排了新的住处,学校里的排挤也渐渐适应,也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日子就这么拖到了大三。 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她从学校的网站上看到了司白和郑小妍结婚的消息,家族的事业也做得很大,爱情事业双丰收,然而在那之后不到一年又传来了郑小妍的公司破产的消息,祝孤笙无声地笑了,郑小妍留学开公司去哪里不好,偏偏去c国。 再后来祝孤笙再也没听过郑小妍的消息,直到被抓到海上,在关押的地方再次见到浓妆艳抹的她——与曾经见过的清纯模样大相径庭。 真是造孽。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七 祝孤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之后的第一眼就看到医生带着口罩站在了她跟前,身后还跟着两个助手。 医生的眼睛弯了弯:“做好动手术的准备了吗?” 祝孤笙:“……” 医生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又或许是她用的药物太好,在医生的照料下,祝孤笙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在医生这里似乎并不适用。 祝孤笙喜欢每天在甲板前看日出,然后呆在那里冥想,直到夕阳西下,医生把她推回病房为止。 大概闲下来的时候,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医生问她:“听说手术中睡过去的人都会做梦的,你做梦了吗,梦到了什么?” 祝孤笙摇了摇头。她没告诉她实话,其实她梦到了顾瑾之,年少时候的,甚至小时候的顾瑾之,脸还有些模糊,但她很确定是他。 她这时才真正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很早以前就见到过顾瑾之了。 如果她真的见过,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忘记呢?祝孤笙想起顾瑾之遍布疤痕的身体和自己曾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心里忽然有些畏缩。 祝孤笙正躺在轮椅上想着,医生突然靠近了自己,祝孤笙警惕地扼住了她的手腕,意识到是她,才缓缓松开。 医生笑着说:“警惕性这么高?” 祝孤笙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对。 医生将一个暖水袋放在她腿上,温声说:“甲板上风大,你身体还没好。” 祝孤笙微微动容,扭头说:“我没什么你需要的东西,不用对我这么好。” 医生反问:“对别人好,需要理由吗?我跟九九说了,你的身体需要好好休养,所以让你一直住在病房里,跟我住一起。” 祝孤笙微怔。大概是医生太过自信,坚信她同他们一样,会喜欢这里,并且毫无出走的可能,所以放松了警惕,甚至对她出奇地宽容,甚至允许她在甲板上活动。 祝孤笙看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很久的医生。 她曾试探过很多次,每次都是给她一样的反馈——这个人并非心机,而是真的直白又单纯。 她的面容很不出众,是那种见过一眼就能忘掉的面容,为人却非常温柔,对待每一个病人都能付出最大的心力——大概是和她不经世事有关。从小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她看不到人性的恶,所以不会对人留有警惕。 很傻,却也最容易戳中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祝孤笙听医生提起过司九的人生经历——十五岁被抓到这里做苦工,在监狱被犯人欺负,劳役时被船上的看守欺负,每天被人毒打,听说小时候还经历过其他可怕的事,然后他忍辱负重干掉了船上的所有罪犯和看守,一步登天成了这艘船的新主人。 大概这样经历的人,心底的黑暗才最需要温柔的人去照亮。 祝孤笙脱口而出:“医生,你有名字吗?” “有啊。”医生笑着说,“我们出生的时候都会有编号,我们一般是以编号称呼,我的编号是007,你可以叫我小七。”斜阳将医生的身影拉得很长,说下面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温柔了许多:“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我只告诉了司九一个。” “那你叫什么名字?”医生问她。 祝孤笙笑了笑:“我姓祝,祝孤笙。” “祝孤笙……”小七念了念那名字,撇了撇嘴,“你爸妈是有多不走心,才给你起这个名字?” 祝孤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岛上的枪声 在船上呆的久了,祝孤笙发觉,这艘游轮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怕,至少船上的人生活得不如陆地上富有,却很安宁,或许时常有吵闹,却从来不会发生大的矛盾,封闭而平静。 有点像早期西方的希腊邦国。 或许正如小七所说的,这里已经不再是一座监狱,而是一处桃源。 甲板上视野开阔,船上活动一览无余。 每天清晨,劳工们会被叫起来去最底层的农场去劳作,时间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二点,这段时间整艘船都会有守卫守卫,十二点的时候劳工才会被放出来去二层的小餐厅吃饭;守卫的巡逻一向严密,晚上六点的时候会换一次班。 在甲板上看风景的时候,她的手放在腿上一下又一下地动,一张简略的游轮构造图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这天,她一如既往地拖着病躯,坐在轮椅上眺望远方。 斜阳将落未落,余晖铺洒在海平面之上,仿佛一张温柔的网。 突然,祝孤笙的目光聚焦到海平面的一点之上,她看到远方的海平面出现了一座海岛,越来越近,勾勒出了一座小岛的形状,祝孤笙的手突然就颤了一下。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到这座小岛了。 恰在此时,一声枪响自小岛之上传来,祝孤笙不知为何,心突然颤了一下,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小七走过来,要推她回病房,祝孤笙摁住她的手问:“你有没有听到枪声?” 小七懵懵懂懂地看了她一眼,说:“哪里有什么枪声,小八是幻听了吗?”小七给祝孤笙起的外号叫小八。 “大概吧。”祝孤笙松开她的手,让小七带着她离开了甲板。 她很确定,刚才听到的枪声并不是错觉。 祝孤笙问:“游轮有人驾驶吗?” “当然有啊。”小七说,“没有人驾驶,你不怕触礁?” 祝孤笙听完,默了下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小七已经将祝孤笙当做了朋友,每天都会在厨房里单独给祝孤笙做晚餐。 这天晚上,小七将做好的菜放在床上桌上,摆到祝孤笙面前,又贴心地往她背上塞了一个软枕,说:“今天厨子病了,夜宵是我做的。” 祝孤笙看着面前的黑鱼,用筷子挑了挑:“这是什么鱼?” “银鳕鱼。” 祝孤笙:“……” 小七催促她说:“快吃啊,可好吃了。” 祝孤笙为难地放下筷子,问:“你怎么知道好吃?” 小七听起来有些自豪:“九九说好吃。” 祝孤笙看着她期待的目光,于心不忍,吃了一口。 “好吃吗?”祝孤笙闷声嚼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医生笑着也夹起一块放到碗里,说:“我也尝尝,我还从来没吃过自己做的饭菜呢。” 祝孤笙目光一颤,眼睁睁看着007把一大块鱼填进嘴里—— “味道还真不错。” 祝孤笙:“……???”是她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她的味觉失了灵? 小七笑着说,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你怎么不吃了?” 祝孤笙捂着嘴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爱吃海鲜。” 小七一愣,抱歉地笑了笑:“我没考虑到这些,那……这些我先吃了,我明天再给你做别的。”说着把床上桌搬到了自己床上,又夹起一块鱼放进了自己碗里。 祝孤笙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翻了个身躺下。 神奇的是,小七居然吃完了一大碗,只剩下一点汤底,吃的太饱,连碗都没有刷就回到了卧室。 第一百五十章 再见路万里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祝孤笙开始了在船上的工作。 七年前,司九在龙党的船上发动了一场反叛,杀死了所有龙党的守卫,并将这艘船带离了原来的航道,把x号改造成了一个海上的孤岛,所有的囚犯都得到了解放,虽然脱离了龙党的高压统治,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船上的资源补给成了问题。 为了保证船上人的生活,司九将甲板改造成了晒盐场,游轮的第一层变成了农场,作物常年被游轮上的日光灯照着,长势倒也不错,接着又发展出了其他的行业,比如二层的工厂,三层的酒店和餐厅,四层的研发室等等。 祝孤笙能下地之后,主动去了三层的服务区——服务区的边缘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大半艘船的景象在眼底一览无余,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人员流动最为频繁。 刚到后院的时候,餐厅的经理交给了她一件黑白女仆装。 祝孤笙:“……” “这是什么?”她问。 “服务员的制服。” “……” 即使是再不情愿,祝孤笙还是端着餐盘去了餐厅,于是这一天餐厅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一名容貌美丽却面无表情的服务生穿梭在餐桌之间,讲着一口流利而正宗的英语,用餐的人们的小费填满了她的口袋。 船上人的小费并不是钞票,而是一种体积很小的不知名贝壳,常附着在船舱底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潜水员采上来特定的数量。祝孤笙看着那一大捧贝壳,无声地笑了笑。 这时,其余的服务员们不知何故都躁动了起来,仿佛在做什么紧张的准备似的。经理走了过来,那是一位穿着女式西装的胖妇人。胖妇人在后厨大喊一声:“都开动了!” 祝孤笙问一旁的服务员,早在甲板上观赏风光之时,她就已经跟这里的大部分人混熟了——对于必要的人际交往,她从不吝啬。 服务员看了看她说:“每天十二点是农场的人餐厅吃饭的时候,船上人手不够,得去那边帮忙。” 服务员又说:“农场的人可是赚钱最多的,得讨好他们。” 来到餐厅的后厨,那里的老板又给他们换上了另一副装束,那是一身白大褂,还有一副口罩,看起来竟然跟小七的那身制服差不多。 十二点十七分,农场的人才姗姗来迟。 与祝孤笙想象中的不同,农场的人并不是穿着棉衣棉裤,身上还有泥渍,相反,他们衣着相当整洁,看起来像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物。 她默默地将餐盘端到每一张餐桌上,旁边有人问:“小姐,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啊!” 祝孤笙默默点了点头,就听那人笑着推了推身边人的肩膀:“老路,你不也是新来的吗,你认不认识?” 祝孤笙听到这个称呼,目光一滞,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路万里坐在靠背的沙发上。 路万里的皮肤黑了一点儿,头发比上次见他时长了一些,看到她,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祝小姐,您居然在这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郑小妍发疯 祝孤笙眼前一亮,刚要开口,不大的餐厅内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祝孤笙扭头看去,就看到郑小妍面目狰狞地走过来,伸手要来揪祝孤笙的领子。 祝孤笙微讶着侧身躲开,这样的郑小妍实在是她陌生的,从前她见过的郑小妍是个温婉女孩儿,纵然那样的温婉有着太多伪装的因素,但也绝非现在这般如个疯子泼妇。 众人见状就知道郑小妍八成是又发疯了,餐厅四周立刻站起了好几个健壮的大汉,钳住了她的双臂,将她控制了起来。 “小妍,你又发病了,来来,咱们带她去找小七医生……” 郑小妍挣扎着大喊:“就是你,就是你!我想起来了……就是你,你这个贱人!!” “等等。”祝孤笙轻声说,她走到郑小妍面前问她说,“什么是我,我做了什么?” 郑小妍看着她,眼珠狠狠往上翻,目光凶猛,突然,她挣开众人的手,扬手扇了祝孤笙一巴掌,却被祝孤笙轻易躲了过去。 郑小妍疯了似的去抓去挠,声音淬了毒似的:“就是你,是你去勾引司白,又害我倾家荡产,最后还把我扔到那个寸草不生的岛上,是你……你不得好死……” 祝孤笙默然,郑小妍在c国的事她并不清楚,只不过她的事情不出意外都是出自她的父亲和兄弟的手笔,总归跟她脱不了干系,说是她做的也不为过。 郑小妍还在发疯,她看着祝孤笙冷笑,现在的她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幻象之中,整个人手舞足蹈,面目狰狞扭曲:“怎么样,我现在是上流社会的人了,你还是个乡巴佬,怎么样?” 她不停地转圈,四周的人也围了她一圈,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唏嘘不已,祝孤笙只觉得心里发寒。 郑小妍转着转着就转到了一旁的餐桌上,爬上桌子,踢掉了上面的盘子,继续手舞足蹈,一旁的人却都在看热闹。有人觉得不好,上来拉她,她脚步一个不稳一脑袋扎了下来,脑袋磕得头破血流,众人惊呼着将她扶了起来,她却突然跪坐在地上,眼泪又扑哧扑哧落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大概逃不过“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对不起我”“我的公司破产,都是你害得”云云。 祝孤笙看着她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模样,摇头叹气,拨开看戏的人,将她扶了起来,拖着她去了小七的病房。 “你帮着看一看,她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祝孤笙说。 小七看着浑身污垢,目光空洞的郑小妍,差点没认出她来,检查了一番才皱着眉说:“这下可麻烦了。” “怎么?” 小七说:“她的精神状态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甚至无法辨认自我,我上次给她治疗时她的状态还不错,突然变成这样,应该是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 “有什么办法医治么?”祝孤笙问。 小七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试试催眠她,有一定的危险性,尤其是对她这样精神不稳定的人来说……”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吃人的岛 “催眠?”祝孤笙扬眉,“你要控制她么?” “哪有。”小七轻声笑了笑,“催眠没那么厉害,这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一般有些常识的人都多少会一点催眠,我也只是试一试而已。”说着,她将郑小妍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小妍,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郑小妍迟钝地动了动眼珠,看向小七,就见小七拿出一个怀表,声音带着点蛊惑的味道:“来,眼睛盯着这个怀表,我数三声——” 郑小妍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在小七喊完第三个数之后昏睡了过去。 小七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久没用过了,还好还好使。” 祝孤笙看了她一眼,问:“现在怎么做?” 小七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一沓病例,一边翻一边说:“我第一次见到郑小妍的时候,她也是在发疯,嘴里一直在念着什么负心汉,后来她好了之后,我跟她做过交流,她本来是一个偏僻地区来的女孩儿,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一开始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爱情事业双丰收,后来出了轨,公司也无缘无故破产,然后就沦落到这儿来了。” 说到这里,小七手中微顿,说:“她有些什么东西没说出来。” 祝孤笙深以为然:“比如她在破产之后遭遇了什么。我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的确不高,但心气也很高,如果只是破产的话,就算是精神恍惚,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祝孤笙话说到一半,发觉小七正含笑看着她,不禁问:“怎么了?” 小七笑着摇头:“我以为你跟她有深仇大恨,是决计不会帮她的。” 祝孤笙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为何要跟一个病人置气?” 小七坐直了些,看向郑小妍:“是不是病人还未可知——” 她打了一个响指,对郑小妍说:“小妍,从现在开始,你会看到你梦想中的场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郑小妍嘴角扬起一丝轻微的弧度,她笑着说,声音温柔而甜美:“是司白,还有我的国际公司……” 都是一些意料之中的画面,小七接下去又问:“接下来你会经历你所经历的事情,告诉我,你又看到了什么?” 这时,郑小妍的神情变得紧张了起来,她喊出一个名字:“祝孤笙……” 小七看了祝孤笙一眼,祝孤笙辩解说:“不是我,她出事的时候我在国外,那是我家里人的手笔。” 小七接着又问:“你看到她在做什么?” 郑小妍顿了顿,她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压出来,带着莫大的恨意:“她躺在我家的床上——还有红色的花瓣……” 祝孤笙:“……”她冤枉,她真的冤枉。 “然后呢?”小七循循善诱,“公司破产之后,你去了哪儿?” 郑小妍听到这句话,神情慢慢从痛恨变成了恐惧,她两只手紧紧揪着身下的床单,汗水顺着额头流进头发里。 “小岛,吃人的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开战了 小七看到郑小妍的表现,神情之中浮现一丝紧张,她不敢再问下去,而是扶住郑小妍的肩膀,极力安抚说:“没事没事,你现在只是在做梦,等我数完三声,你就能醒过来了——一,二,三。” 她又打了一个响指,郑小妍却没能醒过来,小七目光一凛:“她入了梦魇。” “那怎么办?” 小七看看郑小妍,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出了一个大喇叭,喊了一声:“起床啦——” 祝孤笙:“……” 郑小妍一个激灵似的坐了起来,满头大汗,两眼大睁,然后白眼一翻,又昏死了过去。 小七呼出一口气:“这下好了。” 她坐回座位上,懊恼地啧了一声,无力地问:“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小妍陷入害怕到陷入梦魇呢?什么小岛,在哪儿?” 祝孤笙没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时常会出现在她视野之中的小岛上。 这四下毫无着陆点,既然郑小妍是在漂流过程中被打捞上来的,那么她的出发点,只能是一个地方。 祝孤笙主动问:“x号可以停泊吗?” 小七愣了愣,回答说:“什么意思,我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x号停在岛上。” “为什么?”祝孤笙心中疑窦丛生,“x号不远处不就有一座小岛吗,为什么不去那里生活,非要困在一艘船上?” 小七默了默,说:“以前有人试过靠近那座岛,可是后来游轮出现了故障,很多设备就是那时候遗失的,在那之后计划就不了了之了。” 祝孤笙微怔,小七抓着她的手说:“小八,你信我,那座岛上有鬼,真的有鬼。我们以前受龙党摆布,早就受够了外面的腥风血雨,在船上安分了这么多年,现在有司九给我们保驾护航,真的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祝孤笙眉头越皱越紧,她越发意识到,这座看似安宁的钢铁监狱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说:“难道你没发现,x号一直在围着一座小岛转吗?” 小七目光微动,回答说:“这点谁都知道,可那座岛那么远,我们又没有交通工具,游过去不成?” 祝孤笙问:“为什么不能呢?别人我不敢断定,船上的那些士兵一定有这样的体力。” 小七怔了怔,才回答说:“可……可是九九从来不让人靠近那座小岛啊……” 祝孤笙拧眉问:“司九?”小七点头。 祝孤笙正要说话,外面呼啦一阵脚步声,透过窗户,她看到又一群人顺着船舱往地下的卧房跑。 小七出门抓住一个人问:“出了什么事了么?” 那人原本神色匆匆,被人抓住胳膊还心怀不悦,见是小七,神态才淡定下来,回答说,神色依旧难掩仓皇:“七小姐,甲板上又开战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一道爆炸声响起,伴随着那道声响,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祝孤笙抬起脸,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一摸是爆炸产生的粉尘。 小七的脸色立刻变了,揪着那人的领子问:“司九呢?” “不知道!”那人扯开她的领子就跑了,小七目光涣散了一瞬,旋即镇定了下来,转身走回了病房,那也是她的卧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纸鹤 祝孤笙要去甲板上看,小七硬拽住她进了卧房,祝孤笙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简直怀疑,是不是当医生的人力气都这么大。 小七说:“你别出去,外面很危险。” 祝孤笙问:“船上怎么会发生枪战?有外人入侵吗?” “有啊。”小七不可置否,“这里有血狼团的势力分布,这半年以来,他们一直在试图抢占这艘游轮。” 祝孤笙目光闪动,此时船舱外面再次跑过了一群人,那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祝孤笙将目光定格在为首的那个军人上,那是祝孤笙见过的司九的心腹。 祝孤笙看小七,她本以为小以她的性格,她会急得转圈,然而她看起来却异常平静,甚至拿出了纸笔在写字,像平常晚上那样。祝孤笙走过去一看,她哪里是在写字,或者说那不能说是字,而是一堆鬼画符,一圈又一圈,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祝孤笙:“……你冷静。” 小七愣愣地抬头,眼睛涣散了一会儿,站起来就往外面走,刚走到门口,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门口落下了一枚半人高的石块,祝孤笙眼疾手快地把她往内猛扯,才堪堪躲过了那石头。 小七后知后觉,双膝一软,倒在了祝孤笙身上。她扶着祝孤笙的胳膊,声音颤抖着问:“久久……九九会不会出事?” 祝孤笙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脑袋说:“放心,不会出事的。” “真的?”小七依旧没有从那样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以前船上很太平的,血狼团虽然猖獗,但从不敢上船,这次会不会出意外?” 祝孤笙将手放在小七头顶,用着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司九,就学着相信他,他是这艘船的领导者,相信他会保护这里,也保护你。” 小七低眉摇头:“我不要他保护我,只要他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他小时候,受伤可多了。” 祝孤笙沉思了一会儿,对小七说:“我帮你出去看一看。” 小七不知为何沉默了两秒钟,两秒之后才扶着祝孤笙站起来,跑到卧房的某个角落,从墙角处的一个小暗格里拿了什么东西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祝孤笙看着手心的那只白色千纸鹤,隔着密集的炮声问她。 “一种秘术。”小七将祝孤笙的手掌合上,“有什么消息,将要说的话对着千纸鹤的头说,小纸鹤飞过来,我就能听到了。” 祝孤笙深感好奇:“这是什么通讯装置么?”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纸鹤仿佛受到了感应,竟然抬起了头看向她,纸折的身体带着闪着细微的光芒。 拿纸鹤没有眼睛,但祝孤笙能感觉到它在注视她。 祝孤笙心中大惊,作为一名无神论者,她感觉自己的三观被撼动了。 纸……自己动了! 而且,她脑海中不知为何隐隐有种感觉——她以前似乎是见过会动的纸的。 “算是吧……这东西是我小时候从船里捡到的,还能指路。事不宜迟,我什么也不会,出去只会帮倒忙,只能靠你了。” 祝孤笙收起纸鹤,放在上衣的兜中,贴着衣服能感到一阵柔和的温度,很舒服。她微微一笑,冒着炮火跑了出去。 小七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祝孤笙远去的背影,眼睛闪着不明意味的光,她将视线转移到外面的炮火之中,想起司九,脑海中又再次被恐惧和担忧填满。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九九。”小七如是说,坚定的声音中带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酷。 第一百五十五章 白石头 祝孤笙走出船舱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了农人和服务生,所有人都躲进了自己的小小房间——船舱无比坚固,甚至比战时修建的防空洞还要坚固一些。祝孤笙扶着自己的伤口,那里似乎渗了一点血,她动作迅速地往甲板上赶去,身形迅捷地穿梭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如同一只不经意便能取人性命的幽灵。 她迅速跑到甲板上,与来回穿梭却井然有序的士兵们相反,她躲在了一个巨大沙桶的后面。 海上停着一艘不大的小船,上面的装备却相当精良,是最新的军事武器;船帮上还搭着一条条黑色的钢丝绳,绳前的隐蔽处一排衣着奇异的男女手执机枪,与司九带来的军队紧紧对峙,这似乎是战斗的间歇,但下一个冲突一触即发。 隐蔽在战线的最中央,目光凛冽,高声冲着对面喊:“彼岸,这里是我的地盘,限你半个小时内撤出x号!” 对面响起一道略显低沉的女声,隔着漫天的硝烟祝孤笙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能听到那人的声音高亢亦冰冷:“废话少说!我今天就是要吃掉x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司九啪嗒一声打开手枪的保险,将手枪对准了对面的女人。 祝孤笙停在战线后方,停着前方司九叫喊的那个名字,终于想起了血狼团的名号。 国际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前任首领曼陀罗还曾经受到过她父亲的青睐,现任的首领就是这个叫做彼岸的人。 原来彼岸也是个女人。最关键的是——血狼团不是在a国和c国交界处的边境活动吗,怎么会出现在茫茫大海?君莫离不是去出任务剿灭血狼团了吗,现在又怎么样了? 她蹙眉沉思,突然,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从彼岸的战线迁移出来的,悄然向着船舱地步移动的身影。 祝孤笙两眼眯了起来,步伐迅速地跟上了那道潜伏的黑影。 只见那道身影脚步轻微,左右腾挪,贴着船舱一间一间地找,仅仅用了一刻钟就找到了船舱的入口——那是船舱最底层的方向,那里面的船舱的驾驶室,装着x号的动力来源,除了司九和他指定的驾驶员,从没有一个人有机会进去过最底层,小七也没有这个机会。 她看到那道黑影往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无人之后,竟然拿出了一块白色的巴掌大的物体,轻轻放在了地下室的门上,像是要用它打开这扇门似的。 祝孤笙的瞳孔突然缩了一缩,低眉一看,口袋里的小纸鹤竟然在他拿出那块石头开始就开始发光发热,像是要从她的口袋里跑出来飞过去似的。 祝孤笙抿了抿唇,刚要出手,一道枪声突兀响起,门前的男人身体一挺,直挺挺倒了下去,死了。 她皱眉,就看到司九的心腹从另一侧走出来,他瞥了那死人一眼,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又搜出了两块不明物体,这次祝孤笙看清了,那是两块石头。心腹拿着那两块石头,连同放在船舱上的那块,放在手里掂了掂,一块抛进了海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地下室的门 男人死后,血狼团打算迅速撤退,然而司九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立刻集中了兵力,不要子弹地打——在x号的最底层有一片区域是司九划出来的兵工厂,原材料取自海水和海底的矿物,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创造出了这样一个完整的军火链条,从矿物冶炼一直延伸到军火制造。 祝孤笙大概明白了,彼岸明面上是要明抢,实则是偷袭,调虎离山,然而她的计策似乎上司九识破了,到最后不但没能占领这艘极为巨大的游轮,还被司九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令人好奇的是,小战役结束后,司九第一件事不是计算损失修复被炸毁的盐田,而是修复那扇地下室的大门。 祝孤笙曾在地下室开工之前,悄悄来到地下室那个比银行存放现金的金库还要厚重的铁门前转了一圈,没能发现什么异样,她将耳朵靠近那里敲了敲,却发现混凝土的大门中央的厚度仿佛薄了不少——那正是放置那块白石头的地方。 祝孤笙心思动了动,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小纸鹤,放在了那扇大门上。 小纸鹤没有任何反应似的,然而大门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四周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过了一分钟,大门应声而开,一道黑漆漆的走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祝孤笙的眼睛瞪大了一点儿,不知为何,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加速朝着心脏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喷薄而出。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从这里走下去,她就能回到大陆,就能见到她想见的人了…… 她张了张嘴,抚平心理上的激动情绪,正迈步要进去,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怒喝:“谁在那里!” 祝孤笙:“……” 巨大的闪光灯骤然亮起,照在了她的脸上,祝孤笙扭头一看,四周居然已经站满了人。 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到来,就仿佛所有的知觉都被屏蔽了一样。 司九的心腹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祝孤笙的脸,声音不再有了一贯的温和,而是浸着寒意。他说:“祝小姐,夜黑风高,祝小姐要去做什么?” 祝孤笙无言以对。 ………… 审判室矗立在倒数第二层,审判台前的老法官看了祝孤笙一眼,老花镜一卷一卷地翻着比卫生纸还要长的卷宗,最后说:“这位女士,地下室一向是禁地,那里是l号的能源所在,没有九爷的允许是不可以进去的,私入禁地,按照法律,应该判处半个月拘役。” 祝孤笙嘴角一抽,心想这老法官连船的名字都记不准,是怎么当上法官的。 果然,他身旁一个年轻的法官戳了戳老法官的胳膊,小声说:“法官大人,是x号。” 老法官似乎听力不大好,扭头看那年轻法官,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年轻法官:“……” 祝孤笙嘴角一抽,看向他身边那年轻的法官,年轻法官神情严肃:“祝女士,张法官的判决是经过我们一致同意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毁了容的妇人 就在这时,审判大厅内冲进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神色仓皇的跑到老法官面前说:“法官大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她是因为我才触犯禁令的,请您……” “法律就是法律,就算是九爷也违抗不了大家一起制定的法律。”老法官的耳朵仿佛突然间好使了许多,神色严肃地对她说。 小七愧疚地看向祝孤笙,低着头说:“对不起,小八。” 祝孤笙不知她为何要愧疚,她现在还是时不时无法理解小七的一些可爱举动,于是她笑了笑说:“规是我违的,也不是你教唆的,你来替我求情做什么?” “可……可是……”小七抿了抿自己小小的唇,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我让你出去,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祝孤笙听到他的话,目光慢慢柔和了下来,她想起了还在昏迷的郑小妍,唇角漾开一抹温和的笑容,对小七说:“没关系,十几天而已。” “可是你的身体还没好。”这才是小七最担心的事情。 “我的身体我知道。”祝孤笙的眼睛闪着光,她将那只纸鹤掏出来要还给小七,小七挡住了她的手说:“送你了。” 祝孤笙的手掌顿了顿,没反驳,收下了她的“赔礼”。 x号所谓的监狱和审判室一样,高高伫立在倒数第二层,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巨人,用带着傲慢的目光俯视着它的子民。 祝孤笙换上囚服,被狱警门毫不温柔地推进了一座小小的监狱之中。 就床位来说,监狱其实和宿舍没有什么差别,无论是外面的监狱还是这里的。这间小小的监狱宿舍床位并不多,只有六个,而且已经住了四个人,还剩下两个床位,上面已经摆好了深蓝色的被褥,让祝孤笙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抵触情绪。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狱警对她说过的床号前,坐在了上面。 她的对面是一个同样穿着囚服的长头发女人,她张着一张柔情似水的脸,即使穿着囚服依旧难掩风情。那女人轻飘飘扫了一眼祝孤笙,又低下了头,倚在床边看书,嘴角挂着傲慢的笑。还有一个坐在床上碎碎念的中年妇女,神色虔诚,双手合十,胸前还挂着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项链。祝孤笙最后看到的是坐在房间角落的一个老人,这是留给祝孤笙印象最深的人,因为她是个毁了容的女妇人,一张脸被烧得不成样子,烧伤上面又布满了利器的伤痕,仿佛一块烂肉被刀割成了好几块。 只是她的神色很平静,被刀割成两半的眼皮半耷拉着,安静得仿佛世外之人。 小七常来看她,因为和司九呆在一起的原因,她的消息异常灵通,有了小七的帮忙,祝孤笙了解监狱内的情况简直易如反掌。 她了解到,那温柔女人进来这里的原因是杀死了一个负心汉,那个负心汉说好会娶她,却在她怀孕之后宣布了和另一个女人的婚期;那个神态举止如同一名修女的女人来到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和船上的一名无神论者争辩了起来,打断了那个人的腿;而这位老妇人却没人知道是为什么被关到这座监狱中的,早在祝孤笙在内的三个人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真正让祝孤笙留意到她的,是她手臂上的一个烧伤的疤痕——那是一个方形的疤痕,像是一个烙印,祝孤笙在一个洗手的空隙不经意瞥见她胳膊上的疤痕,只觉得那纹理似曾相识。只是那样的纹理太过模糊,祝孤笙甚至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不是某种特别的纹路,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反而是那老人发现祝孤笙注意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对祝孤笙投来一个淡淡的笑,这是祝孤笙第一次听这个人说话,她的声音亦如她那抹笑一般温柔,让祝孤笙想起了自己分别多年的母亲。 老人笑着说:“很好看,对吧?” 其实那疤痕真的不能说好看,甚至可以说非常难看,但老人笑得很真诚,且温柔,眼角深深的皱纹都因为那个笑而温柔了起来。 祝孤笙回答说:“这上面的纹路很特别。” 老人笑着不说话,低头继续洗她的衣裳。 日子就这样平静过去,小七每天都会来找祝孤笙聊天,同时也承担着给她疗养的任务,美其名曰“怕她寂寞”,然而她每次来都是一副无人倾诉的苦闷表情。 比如这一天,她帮祝孤笙换完了药,绑上绷带之后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嘟着嘴抱怨:“小八,你说血狼团的那帮崽子们是不是疯了,一天到晚找我家九九干嘛!当我们这里是流浪汉收容所是不是?” 祝孤笙:“……” “血狼团的人又来了?”祝孤笙问。 小七点头如捣蒜:“对啊,每天都来船上骚扰我们,也不开战,跟闹着玩儿似的!” 祝孤笙挑了挑眉:“这是疲劳战术,司九心里有数的,你放心好了!” 小七听了祝孤笙的话,咬着牙咒骂:“我诅咒血狼团那帮家伙全都死于非命!” 祝孤笙无声地笑了笑,心里也升起了一个小小的好奇——血狼团为什么非要占领x号不可呢? 第十五天的下午,祝孤笙在小七的细心搀扶下,终于走出了监狱,用小七的话来形容,就是“重见天日”。 她看着小七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奈道:“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前几天都能工作了,没什么的……” “那怎么能一样,你在里面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欺负了,肯定又不会说,里面伙食也不好……”说到这里,小七灵机一动,对祝孤笙说,“等着,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祝孤笙想了想,试探着问,“厨子回来了吗?” 小七摇了摇头:“本来好了的,结果昨天又腹泻,九九给他请了半年的假,新厨子还没招到。” 祝孤笙:“……” “你怎么了?”小七问。 祝孤笙面无表情:“为我监狱中的苦难生活默哀。” 两个人的背影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模糊,那毁了容的老妇人透过监狱里半张脸大的小窗户看着祝孤笙的背影,眼中仿佛有些迷茫——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祝孤笙,那张脸的样子…… 她敲了敲脑袋,懊恼地想,自己这记忆大概是一辈子也恢复不了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命在旦夕 吃完饭后,小七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有些发旧的本子,继续在上面写写画画。 病房里的医疗设备一堆,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收音机都没有,连记录也是用着最简单的纸笔。小七喜欢倚在床头写东西,写东西的时候眼睛都是温柔的,祝孤笙心想,她写的拿东西八成跟司九有关。 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笔,咬了咬嘴唇,小声问祝孤笙:“小八,你睡了吗?” 祝孤笙闷声说:“没。”她翻过身,问小七:“怎么了?” 老式床头灯的灯有些发黄,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整个人有些模糊,她面带愁容:“小八,我的日记已经记了那么厚一本了,为什么九九还是不答应跟我在一起?” 祝孤笙看了她那本薄如纸片的日记本一眼,心想,她的那么厚一本到底是有多厚? 祝孤笙默了默,说:“司九喜欢你的,只是不说而已。” “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小七皱眉思考,“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说出来吗?” “谁说的?”祝孤笙微微笑了笑,“喜欢一个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人,跟你太不一样,他考虑顾忌的事情也会比你更多,如果两个人注定走不到一起,还不如不要说出来,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小七懵懵懂懂地问:“那就……不喜欢了?” 祝孤笙的心里有些发疼,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放在心里喜欢也好。” “不对。”小七反驳祝孤笙说,“喜欢一个人就该告诉她,只感动自己的喜欢怎么能叫喜欢呢?” 祝孤笙怔住了,瞳孔缩了缩,眼神又涣散了开来。 她沉默了很久,声音出奇地低:“你开心就好。” 入了夜,病房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祝孤笙睡眠浅,几乎是立刻就分辨出了海浪声与脚步声。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又是一阵轻微的刺痛。 小七睡得香甜,祝孤笙轻轻给她掩了掩被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士兵一排排地从舱底向甲板移动,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枪,人影攒动,在夜色下如同移动的鬼魅。门口的守卫见她居然走了出来,疾言厉色道:“回去!” 祝孤笙看了一眼士兵手中的枪,伫立在门口,看着士兵们往远处的甲板集合,她隐约看到司九的脸出现在甲板上,即便隔着夜色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祝孤笙看了一眼两名守卫,正打算默默退回去,目光忽地一凛,往屋内一退,就听到噗呲两声,守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门口上面跳下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美艳女人,夜色笼罩下给她明艳的脸更添了几分魅色。 女人若无其事地收起勾断士兵脖子的钩子,抬眼打量了祝孤笙一眼:“听说司九的相好住在这里,就是你了吧……” 来者不善。 祝孤笙目光从死去士兵的枪上一掠而过,冷声问:“你要做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忽地抽出匕首,上前一步刺了过来,祝孤笙侧身躲了过去,反身转到她背后要去够地上的枪,女人突然喊道:“你敢拿枪,我就杀了她!” 祝孤笙身体一滞,转身一看,就看到黑衣女人将匕首抵在了小七的脖子上。 那个单纯的傻丫头危在旦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君莫离之死 祝孤笙瞳孔微缩,放轻了声音说:“你要做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将匕首放在了未作抵抗的祝孤笙脖子上,说“简单,跟我走一趟吧。” 司九站在甲板上,一身迷彩衬得身体挺拔如玉,他看着甲板上集结的士兵和似乎搜寻的守卫,低喝一声:“找!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出来!” 司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忽地一变,对心腹说:“加强小七房间的守卫,别——”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黑衣服的女人挟着祝孤笙站在了游轮最高层。 女人背对着汪洋大海,对司九大喊道:“司九!马上给我准备一艘救生艇,放我离开,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女人的安全!” 司九:“……” 祝孤笙:“……” 司九看了一眼祝孤笙,又转头看向女人,扬声说:“彼岸,这艘船是我的地盘,你杀了我的人,就得把命交代在这儿,至于这个人,你大概是误会了,我跟她毫无关系,她只是我船上的一个要犯,你杀了就杀了,对我根本没有影响!” 祝孤笙深以为然。 那个叫彼岸的女人却冷笑一声,将匕首搁在她脖子上,锋利的刃割破了皮肤,血缓缓流了出来。她高声喊道:“司九,休想那这些话哄骗我,赶快把救生艇给我,否则,你别想留她的命!” “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 “废话少说,救生艇给我!”她说着,又在祝孤笙胳膊上割了一刀。 祝孤笙疼得无言以对:“……”她一个病号容易吗。她同小七一样不解,为什么彼岸这些人非要跟司九作对不可,这样强大的杀手组织,没有一艘船就活不下去了? 祝孤笙的目光在彼岸身上游移,突然,她眉头一皱,因为她闻到了这个人身上的血腥气,很淡,明显是做过处理的,但依旧能闻得出来,她的目光往脖子上移动,又看到彼岸拿着匕首的手背上一道锯齿的伤痕,伤痕极深,已经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 司九忽地笑了一声:“你要杀随便你杀,那不是我要的人,如果能杀了你,把你交给a国,一定能扬名国际,得一大笔赏金,这笔账傻子也会算。” 彼岸呵呵笑了声:“怎么,君莫离也是你相好,想给她报仇?” 司九不为所动,挥手指挥着士兵一步步向游轮的高处靠拢。 彼岸眼底划过一抹惊诧,传言海上司九对自己的小女人宠之如命,难道一切都是谣传? 她心中忐忑,目光一转,突然注意到了人质的异样。 祝孤笙身体紧紧崩着,问彼岸说:“君莫离怎么了?” 彼岸一怔,就听司九扬声对她说:“君莫离被她杀了!a国已经对她下了国际通缉令,所以她躲到了我这里来!” 祝孤笙脑袋轰地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君莫离死了? 那个她倾心培养的,被她视为第二个自己的人,被杀了,被这个挟持她的人杀了? 君莫离浑浑噩噩,恍惚间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 小君莫离伏在她病床前,笑意温然:“姐姐不能从军了,您的梦想,我帮您实现,姐姐的路,阿离帮您走完……” 然后是她穿着军装跑到她跟前,获得第一个军功章给她看,然后是肩上的双杠,手臂上的伤疤…… 曾经那样鲜活的人,就那样消散了,就如同她曾经缤纷的梦,也如同海上吹起的泡沫,追逐着远航的游轮,随风而逝。 第一百六十章 封灵术 巨大的响动吵醒了正在睡觉的小七,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司九跟前,抓着她的胳膊,急忙问:“九九,小八,小八她——小八!”她一扭头,看到游轮最顶上的祝孤笙,立刻大喊了一声。 彼岸看了一眼下面的小七,又看向祝孤笙,疑道:“你真的不是司九的女人?” 彼岸得不到祝孤笙的回答,心中忐忑,突然,祝孤笙捏住了她的手臂,反手一掰,匕首离手,顺势被祝孤笙握住,稳准狠地刺了过去! 司九见势,躲过身边士兵的枪,抬手要打,小七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好几百米,你怎么射的中,小八在上面,伤到她怎么办?” 司九脸色冷漠地开口:“那是沈清的事,不是我的。” 小七身体微微一颤,跟着司九的手臂也是。她看着司九:“那我呢?” 司九看了她一眼,稳住要射击的手臂,扣动了扳机,巨大的声响吓得小七身躯一震,失了魂似的。 第一颗子弹没能打中两个人,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打中了祝孤笙的肩膀,血汩汩冒了出来。 彼岸一愣,瞄了司九一眼,咬牙要跳海,祝孤笙一言不发,死死钳住她,仿佛她要跳海,她就跟她同归于尽似的。 彼岸怒吼:“你这个疯子!放开!”话还没说完,司九的第四颗子弹就射中了她的大腿。 彼岸闷哼叫了一声,拼命挣脱祝孤笙的钳制,纵身跳进了身后的大海。 司九放下枪,扭头看失了神的小七,眉目间闪过一丝心痛,抬手想去摸她的头,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去。他转过身,冷言冷语:“你看到了,我就是个冷血的人。” 血顺着船舱滴落到下一层的地面上,祝孤笙眼前的视线忽然模糊了起来,大脑也乱成了一团浆糊,无数纷繁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复又被打碎,重组,变成另一些陌生而熟悉的片段。 她晃了晃,两眼一翻,往前栽倒了下去。 小七才回过神似的,远远看到祝孤笙,尖叫着跑过去:“小八!” 她趔趄着跑到祝孤笙跟前,抱起昏迷不醒的祝孤笙,方寸大乱。 司九跟过来,半跪看着祝孤笙苍白的面颊,她本来刚做完手术,大病未愈,又新中一枪,未中要害却依然有着失血过多的风险。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病人。 “我帮你。”小七想抱祝孤笙起来,力气却不够大,司九上前帮忙,却被她一掌推开。小七扶着祝孤笙走进了病房,司九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沾满了祝孤笙血的手掌,呆滞半晌,轻轻笑了起来,月光照耀在他苍白的脸上,身影孤寂而苍凉。 小七将祝孤笙扶到床上,血沾满了雪白的床单。 她看着祝孤笙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忽然抬头对助手说:“你们,全都出去。” 助手一愣,007不是帮这位病人止血做手术? 助手们看着007温和的面容,只觉得那话语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一齐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之后,小七目光微动,手掌一挥,船舱的窗帘应声而落。她将抵在祝孤笙眉心,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呢喃道:“灵封?她居然真的敢用封灵术?” 她低声说着,就看到祝孤笙肩膀处的伤口竟渐渐自己止了血,然后伤口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开始愈合——那速度很慢,与普通人无异,祝孤笙却不需要再担心生命安全的问题。 小七想起祝孤笙体内器官的模样,心下了然。 小七两眼一眯,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了她的眉心处,符纸上的朱砂色符咒光芒一闪而过,符纸飞入半空,一团火化为了灰烬,符咒却从符纸上飞出来,绕着祝孤笙转了一圈,没入了她的眉心。 第一白六十一章 沈清是 昏迷的时候,祝孤笙想起了许多,大都是关于君莫离,却又好像夹杂着什么别的东西,就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条缝隙,细碎的记忆顺着那条缝隙滑了出来。 祝孤笙想起,十年前,她是真的见过顾瑾之的。模糊的印象里,顾瑾之还是现在的模样,只是与现在沉稳中夹着灵动的神态不同,十年前的他很活泼,也比现在要年轻一些…… 过去的记忆如此温暖,所有人都是她梦想中的模样,顾瑾之是个潇洒的少爷,宫念是个儒雅的文艺青年,她还是部队里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原来那不是梦境,而是记忆。 顾瑾之抓着她的手,温声细语:“我们呆在这里,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笑得如此灿烂,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四周的空气突然粘稠了起来,汇聚成一股飓风,将她裹挟在了里面,祝孤笙拼命去抓顾瑾之的手,却没能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过去的顾瑾之与她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之中…… 她想起来了,十年前自己昏迷的时候,脑海中也是这样的场景,一场风吹来,就把她带离了顾瑾之身旁。 她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一系列繁杂的记忆从她的脑海中奔涌碰撞,甚至打乱了她原本有序的记忆。 不是……不是……沈清不止是龙党的首领,她以前见过他……沈清是—— 祝孤笙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病房惨白的天花板。她脑袋偏了偏,就看到小七躺在她旁边的躺椅上,昏昏欲睡。 时间大概是晌午,病房门窗的帘子全部落了下来,阳光无法透入,整间病房的亮度就低了下来。 祝孤笙动了动手臂,牵动肩膀上的伤口,肩膀处针扎似的,跟着是蔓延至上半身钝钝的疼。 她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小七闻声缓缓醒来,见她挣扎着要起床,赶紧走过去扶住她:“你们就是喜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或许是休克太久的原因,她的嗓子有些哑,问道:“彼岸呢?” “已经跳海逃跑了。”小七把她摁回床上,“你放心吧,她活不下去的。” 祝孤笙说:“这附近只有一座小岛,如果她想活下去的话,就只能去那里。” “你一个病人就别想那么多了。”小七说,“就算她真的逃去了那里,我们没有小船,怎么去那里? 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没见过一艘船,她在那座小岛上也不会有出路的,如果她回来船上……”小七的手顿了顿,说,“九九不会放过她的。” 祝孤笙眸光微闪,慢慢敛眸,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顾瑾之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掳走的消息——然而他找到这里又需要多长的时间? ………… 顾瑾之赶到京都的时候,罗芊芊正在试图唤醒李叔。 李叔目光呆滞地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支狙击枪,如同一尊雕塑。罗芊芊从山坡上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慕容博士站在他旁边,一脸沉重:“我从未见过如此高超的催眠术,上次小姐也被催眠过,不过那是药物辅助,这次居然没有药物——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罗倩倩无奈扶额:“博士,您就别学术了,快看看怎么把李叔叫醒吧!” 慕容博士拿出一张化验单说:“我之前从小姐的衣服里检查出一些成分,最后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慕容博士看了罗芊芊一眼,挥手拿起桌上的烧杯,往李叔头上一浇……一杯不够,又拿了一杯更大的…… 罗芊芊:“……” 三杯冰水迎头浇下,李叔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目光才渐渐聚焦。 慕容博士一脸得意:“果然,这个法子是最有效的。” 李叔低头一看自己半身水渍,又看了一眼慕容博士手上的烧杯,眉梢微微扬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轻信于人? 罗芊芊问他:“李叔,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叔放下狙击枪,眉头深深拧着,说:“我也不清楚,我本来待在高地狙击,后来一架直升机飞了过来,我打了它的油箱一枪,然后直升机上下来一个人,他看了我一眼,再往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叔抬起头问:“小姐呢?” 慕容博士和罗芊芊同时沉默了。 罗芊芊说:“阿笙被抓走了。” “什么?!”李叔直挺挺站起来,吓得一脚踢翻了凳子。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名壮汉敬了个礼说:“博士,密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说要进来,否则……就炸了密室。” 慕容博士:“……哪个入口?” “一号入口。” 罗芊芊皱眉:“这件密室直通阿笙的别墅,另一个出口直通军区,谁能知道阿笙的别墅有密室?” 李叔怔愣了一瞬,目光微闪,站起来说:“我大概猜得到是谁。”说完起身走了出去,慕容博士在后面追他:“别忘了换件衣服……” 罗芊芊跟着李叔走到密室门口,就见到一名穿着别国军装的青年。 青年眉眼间带着一缕愁色,面容冷峻,还没等李叔说话,男人先一步开口问:“李叔,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告诉我。” 罗芊芊不悦,一个c国的将领来他们这里没有点b数么,礼貌不知道? 哪知李叔没听见他的无礼似的,点头说:“小姐是昨天被抓走的,枪战开始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他看了我一眼我就不省人事了。” 顾瑾之寒声问:“是不是一个穿着西装,长得很好看的中年人?” “是。” 顾瑾之的脸色似乎白了一白,迈开步子就要进去,罗芊芊挡住了他:“先生,这里是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顾瑾之看了她一眼,忽然闪电般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罗芊芊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撂倒了地上。 罗芊芊:“!!!”这男人的出手速度……太快了点! 罗芊芊到底的瞬间,井然有序的护卫一拥而上,围住了顾瑾之,却是李叔轻声道了句:“让他进去。” 罗芊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叔:“李叔,这可是阿笙的密室,要是让别人窥探到了什么秘密——” 李叔扶起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人虽狠了点,但不会害小姐的。” 罗芊芊愣了愣,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李叔您怎么能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那人c国的吧,看军装职务还不低,阿笙一向站a国阵营,c国跟咱们是什么状态您也不是不知道,要是真的窃取了什么机密怎么办?被抓住什么把柄怎么办……” 李叔被她说得脑袋嗡嗡的,摆了摆手:“行了,相信我的判断,顾司令的确隶属c国阵营,但还没有这么卑鄙……” 罗芊芊更抓狂了:“政治上的事,能用卑鄙来形容么?再卑鄙的手段都能包装得高风亮节,您不知道?” 李叔:“……”这话他似乎真的没法反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慕容博士 李叔顿了顿,回道:“你信我。” 罗芊芊凝眸看了顾瑾之的背影一眼,抿着唇没再说话。 顾瑾之未曾来过这间密室,却仿佛提前认识路似的,径直朝着慕容博士的那间实验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玻璃门缓缓打开,慕容博士看到他,目光微闪,似乎是意外了下,顾瑾之亦是一愣。 慕容博士看了一眼外面的兵卫,侧身让顾瑾之走了进去。 “司令怎么到了这里来?”慕容博士低声问。 顾瑾之眉心微动:“我让你来a国卧底,你竟然来了这里?” 慕容博士点头,站姿标准如听从吩咐的士兵,他说:“首长,祝孤笙是a国的心腹之一,如果能” “你撤出来吧。”顾瑾之默了默,说,“她原本是c国人,a国的元首不会全心全意信任她,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首长,不是的!”慕容博士说,“祝孤笙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她虽然得不到元首的信任,但知道的机密并不少,如果——” 顾瑾之截断了他的话头,说:“你在a国卧底三十年,是因为祝孤笙权大势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慕容博士的脸色蓦地白了几分。 顾瑾之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眼他的实验室,悠然找了个地方坐下,说:“这些年,你传递的消息全部无足轻重,我不至于看不出来。” “慕容,你这是叛国罪。” 慕容博士揪着衣襟,却并未辩驳:“所有罪责我一人担下,司令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请不要牵连其他人。” “其他人?说的是祝孤笙还是李言?”顾瑾之微笑以对,“慕容,你是军区的前辈,又是最成功的间谍,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 慕容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您……您都知……”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顾瑾之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或许不知道,你只与我单向联系,在c国的档案里,慕容白已经是个死人了,半个月前死的。” 慕容白愣住了。 恰在此时,李叔敲了敲门:“慕容,怎么回事,门怎么打不开了?你和顾少爷在里面谈什么?” 慕容白方反应过来,偷偷看了顾瑾之一眼,打开了实验室的门锁。 李叔带着疑惑的目光走进来,慕容白尴尬地笑了笑,说:“老李,这位是顾——” “不用给我介绍,我认识顾少爷。”李叔神神秘秘一笑,看得慕容白莫名,“顾少爷,您——” 就看到顾瑾之拿起慕容白的化验单,看了看说:“的确是沈清常用的使人致幻的药。” 李叔从容地走过去问:“顾少爷知道小姐被抓去哪里了?” “沈清如果够理智,就断然不会伤她,却也不会放了她,应该是找一个秘密的地方囚禁起来。”顾瑾之说,“把沾有这个药物的东西交给我,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李叔问:“您消息灵通,是不是有了什么消息?” 顾瑾之点头:“最近探知了龙党的一条配送物资的航空路线,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是想请你们一起追查,至于确切的消息,还不确定。” 第一白六十四章 我把老妈弄丢了 慕容白站在一旁,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 李叔扭头看到他,笑着说:“顾少爷,这位是慕容白,慕容博士。” 顾瑾之略略点头:“刚才认识过了。” 她拿起祝孤笙的衣服,抬脚要走出去:“a国有你们在,问题不大,我现在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说完就走出了密室。 慕容白才反应过来,就见李叔看着他,语气坚定:“你跟顾瑾之之间有问题。” 慕容白:“……” 慕容白挠了挠头,尴尬一笑:“一……一点小事……”他转移话题问:“你怎么会认识c国的司令?” 李叔扬眉:“你怎么知道他是c国的司令?” 慕容白:“……”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瞒住事儿?”李叔嗤笑了一声,“他与小姐关系密切,现在非常时期,消息的沟通很重要。” 慕容白怔愣了片刻,才开口说:“你是说……他喜欢小姐?” 李叔点头。慕容白独自沉默,消化不能——小姐怎么跟c国人搞到一起去了?最关键的是,跟他的顶头上司搞到一起去了…… ………… 顾瑾之从密室走出来,径直往客厅走去。 湘儿见他过来,目光微动,问:“怎么样?阿笙姐有消息了吗?” 顾瑾之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打量。 湘儿被他的目光看得背后发凉,她揪着衣摆的衣服,问:“怎……怎么了,哥你……” “我说过,我和寒家毫无瓜葛。”顾瑾之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冰上的湖面,他说,“你的儿子已经找到了,秦守把他安排在了一处偏远的小别墅里,很容易就能找到,只是需要的人手比较多而已。” 湘儿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真的?谢谢——谢谢瑾之哥。” 顾瑾之无声地微笑,看得湘儿心里一阵发毛,就听他轻声说:“秦守还真是了解你,走了一步毫不费力的棋就算到了,你会拖住我。” 湘儿脸色一变。 顾瑾之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又说:“直升机可是个大目标。如果你当天告诉我,沈清根本出不了京都。” 湘儿语无伦次:“不……不是的,我真的不知……” “你知不知道大家心知肚明。”顾瑾之的脸色骤然间冷了下来,“寒小姐,你是寒家的大小姐,虽然是以前,但落魄的凤凰也是凤凰,祝家是座小庙,阿笙在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今天越俎代庖,请你移驾别处。” 湘儿惊慌失措:“不……不行,大哥,你还没帮我收回寒家,如果我离开这里的话,一定会被秦守控制的……”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顾瑾之只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转身走向了顾倾城的卧室。 刚一打开卧室的门,顾倾城就扑了过来,埋在他胸口细细抽泣。 顾瑾之拍了拍他地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顾倾城抽噎着说:“老爸,我把老妈弄丢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顾瑾之去擦他脸上的泪痕,“是我大意了,安排的人手不够,没能看好你妈。” 顾倾城抽噎着说,那张与顾瑾之相似的面孔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态:“可是你说,老妈是为了救我才去世的,我这次又把她害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沈清与祝孤笙 手机传来消息,直升机半小时后出发。 顾瑾之放下手机,拉着顾倾城坐到沙发上,轻声问:“倾城,这些年,你怪不怪老爸,从小就把你丢下?” 顾倾城沉默,低着头没说话。 顾瑾之苦笑着往后一仰:“你妈‘去世’那年,你还不到一岁,那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你也不肯,那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是我把你妈害死了,我怎么就不去找她?” 他伸出手腕给顾倾城看,就见上面一道很深的划痕,结了疤,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顾瑾之说:“后来你外公打了我一拳,说你妈救我,不是想让我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顾瑾之拍着顾倾城的肩膀说:“你还小,跟你说这些其实太沉重,但人活着不是要自怨自艾,而是要有抱着愧疚往前走的勇气。” 顾倾城吸了吸鼻子,闷闷地说:“知道我小还跟我说这些……” 顾瑾之揉了揉他的脑袋,头发长了没来得及剪,摸起来手感不错:“有时间把头发剪了,精神。” 顾倾城抹了把眼泪,闷声问:“老爸你要是知道我老妈在哪里,你一定得告诉我。” 顾瑾之看了他一眼:“我要是告诉了你,你不去?” 顾倾城:“……” “不去,我可听话了。” “是吗?你这小子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京都的了吧?” “……” 顾瑾之揉了揉他的头:“放心,我会把你老妈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带回来。” “真的?”顾倾城看着他。 看着少年澄澈的双眸,顾瑾之微笑着点头:“一定,我保证。” 顾倾城这才展开一点笑颜,说:“等我老妈回来,我一定好好听话,好好学习,早睡早起……” 顾瑾之嘴角一抽:“……怎么从前没见你这么听话?” 顾倾城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她是我老妈啊。” “……”顾瑾之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孩子跟人跑了似的…… ………… 祝孤笙在一个疾风骤雨的夜晚醒了过来。 如果说路万里告诉她自己失忆的时候,自己还是一个懵懂的状态的话,那么自从跟彼岸打了一架之后,自己的大脑就仿佛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阀门,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一些或零碎或完整,或条理或杂乱的片段。 就比如现在,听着外面风浪形成的暴雨拍打着船舱的玻璃,她脑海中蓦地浮现这样的画面: 她被反锁在阴暗的阁楼上,听着外面的大钟敲响确定的点数,潮气如同蝼蚁般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 锁扣被啪嗒一声打开,沈清走进来,看着缩在墙角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小笙,坐在地上对身体不好。” 她抬起头,茫然的双眼渐渐聚焦,然后笑了笑:“我在你眼里,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意我的身体。” 沈清说:“我不在意,瑾之在意。” 祝孤笙扭头看向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她说着,从手中拿出一瓶药,看着笑了笑,随手抛到了窗户外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有一个梦想 “奇怪?大概吧。”沈清笑了笑,贴心地给她在地上铺了一层毛毯。 祝孤笙看着他的行为,目光微动:“我总算知道阿瑾为什么会照顾人了。” 沈清说:“我教他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得全心全意,体贴入微。” 祝孤笙看着沈清的脸说:“他很像你。” “是吗……”沈清轻声笑了笑,垂着脑袋说,“我可不是他父亲。” “在他眼里,你一直是。” 沈清弯着腰,铺毛毯的手轻轻一顿,低声说:“不是了。从我抓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了。”那声音难掩落寞,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抛弃了的似的。 ………… 沈清和顾瑾之时什么关系?沈清为什么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祝孤笙百思不得其解,恰在这时,小七的出现恰如其时地打断了她的思虑。 小七将手放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松了一口气:“还好,烧退了。” 祝孤笙睁开疲惫的眼睛,就看到小七坐在一边的躺椅上,愤愤然地说:“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明明伤还没好,还要往上冲跟一个杀手干仗,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不成?我跟你说,经我手的病人还没死的呢,你可别当这个先例!” 祝孤笙虚弱地扬了扬嘴角,说:“你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小七白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小丫头,别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 祝孤笙笑了笑,看着雨水拍打窗弦,忽然问她:“小七,你有过梦想吗?” 小七拿着笔的手一顿,微微一笑:“有啊,我有两个梦想,第一个已经实现了,第二个,正在追求。” “第二个梦想是什么?” “九九啊。”小七笑着说,“我想和九九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小七又问她,那双并不美丽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秘密:“小八的梦想呢?破碎了吗?” 祝孤笙茫然地望着她:“我曾经试图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后来——” “后来那个人被杀了。”小七放下笔,看着她说,“那个人是谁,彼岸吗?” 祝孤笙一怔:“学过心理学的人,都这么容易看透人心吗?” “我只是猜的。”小七站起来,把她头上的毛巾拿掉,扔进水盆里,“你是个理智的人,在那样的状况下,是不会反抗的,然而你那天却反其道而行之,以至于现在虚弱至此,一定是被什么重大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彼岸行刺那天,提到的让你情绪波动最强烈的话,是那位被彼岸杀死的司令。” 祝孤笙默了默,低声说:“她是我妹妹。我原本是军队的上将,后来发生了一场车——一场事故,医生鉴定我成了植物人,结果过了一年多,我又醒了过来,才听说我爸给我安排了转业。” 小七并不理解:“你只是受了重伤,你爸给你安排转业做什么?” 祝孤笙目光黯淡下来,说:“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他有他的目标,我有我的立场,仅此而已。” 小七静静听着她把话说完,轻声说:“从伤疤推断,你受重伤大概是十年之前,你又是部队的将军,我从书上看到过,十年前国际上可知的战役——只有a国和c国的那场短暂却惨烈的边境之战。” 第一白六十七章 小七? 小七见她不说话,不禁问:“怎么了,我猜得不对吗?” “没有。”祝孤笙摇摇头,“我在想,你把想到的都说出来,不怕出问题吗?” “为什么会出问题?”小七笑了一声,“我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除了治不好病人之外,还有什么问题会出现?”这句话并不是夸张,小七的确是个很厉害的医生,而且从外科到内科,从身体到精神,各方面她都有涉猎,而且都并不是浅尝辄止,一个天才般的人物。 祝孤笙想起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 祝孤笙默了默,对她说:“小七,如果可能的话,永远不要去岸上生活,就这么一直漂流着也好。” 小七眯眼笑着:“那当然,九九在船上,我当然也在船上。” 祝孤笙看着小七温柔目光中带着期待的模样,不禁就想起了顾瑾之。 把一个人完全纳入自己的生活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也像郑小妍一样,付出全部的真心之后得到的只有伤痕累累? 祝孤笙侧头看着小七,目光有些茫然。 窗外响起几道水声,在狂风骤雨的夜晚并不清晰,祝孤笙突然睁开了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外。 小七还在自顾自地说:“我帮你问过了,那位姓君的司令是在ac两国边境一个叫蒲城的地方被刺杀的,她——” 正在这时,船舱的门被敲响了,小七止了话,起身去开门,就看到司九身边的那位亲信站在外面。 他似乎有些着急,雨衣也没有,走进来的时候浑身湿哒哒的,对小七说:“七小姐,我奉九爷的命令带您出去。” 小七放下手中的笔,目光茫然:“出什么事了吗?” 心腹没回答,她看了祝孤笙一眼,走过来就要拉她走,小七拉住他,问:“小八怎么办?” 心腹没说话,小七执拗着不肯走:“小八是我的病人,我不能放着我的病人不管!”说着就跑过去拉住了祝孤笙的手腕。 祝孤笙:“……” 心腹拧眉看了祝孤笙一眼,领着小七和祝孤笙走了出去。 刚迈出门,海面上轰地一声爆炸响起,刺眼的光照亮了夜晚的海平面。 小七吓得一激灵,捂住了耳朵,远远看到司九站在甲板上的风雨里,背后站着一排严阵以待的士兵,目光凛然地望着前方的海平面。 小七突然就瞪大了双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 海面上停着一艘巨大的战舰,然而即使是巨型战舰,在x号面前仍然像一个小不点。 祝孤笙瞳孔微缩,她在那战舰上看到了龙党的标志——一只黑色的鹰——来人是龙党的高层。 “血狼团的增援到了,他们有备而来,事态有些严重……”心腹催促着两人快走,然而小七远远看到司九,就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枪炮似的,趁着心腹一个不注意就跑了过去,穿过无数的士兵跑到了司九面前。 司九一呆,旋即疾言厉色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走!” 小七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双瞳剪水地望着她,略显迷茫的眼中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病态而疯狂。 这样的小七是她从未见过的:“我来,是想跟你说,无论你是好是坏,是什么样的人,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放手的!”她抓着他胳膊的手力气极大,真好像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一般。 她突然踮脚,将头抵在司九头上,说:“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仿佛那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用来安慰自己的。 她看着司九,仿佛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似的,转身跑向了祝孤笙,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第一白六十八章 安宁 战舰之上走出了一名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脸色苍白孱弱,身上披着一个又大又厚的风衣,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得整个人更加瘦弱。他一走出门,一旁的士兵都恭敬垂下了头,似乎对着这个男人怀着极大的敬畏之心。 那男人仰头看着司九,目光在小七身上转了一圈,扬声喊道:“九爷好雅兴,这个时候还有兴致谈情说爱。” 小七看着那人的眼睛,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人看起来那么瘦弱,为什么眼睛给人的感觉这么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毒蛇从里面钻出来咬她一口似的。 司九轻轻推开小七,将她拉到身后,对那男人说:“程离,没想到你居然会跟血狼团合作。” 那叫做程离的男人将身上的风衣拉了拉,仿佛很怕冷的样子,他苍白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强弩之末何足挂齿。九爷,我此行并非要帮血狼团做什么,只是听说您的船上接待了一个叫做祝孤笙的女人,那个人是我龙党的贵宾,只要您把她交给我,我保证立刻退出这片海域。” 小七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一急,拽着司九的胳膊说:“九九,不能让他们带走小八!” 司九拍了拍小七的手,对着程离冷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了沈清,会保住她,就定然不会把她交出去。” 他看着程离继续说:“你和沈清之间的博弈,我没兴趣插手,你也别逼我。” 程离听着他的话,脸色平静,等他说完后才缓缓开口,惋惜道:“沈先生真是幸运,先一步将您变成了盟友。真是可惜了……”他说着,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手指上的绿色扳指,目光深深。 司九回头看着小七,淡声说着:“回去,这里危险。” “我不。”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不走,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丢下。” 司九的声音冷硬了许多:“可是你在这里只会——”“小心!”他话还没说完,小七猛地抱住了他的脑袋往下一压,伸手往空中一抓。 司九看着她手中的那枚细得看不到的针,目光一凛,就听小七得意地笑了一声:“你看,我不是拖后腿的吧!” 程离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他好奇地打量着小七,仿佛在审视,这个人其貌不扬的女孩儿是怎么发现并且挡住他的偷袭的。 小七目光低垂,看着远处脚下的程离——即使站在战舰上,程离依然在他们的视线之下,需要低头才能与他对视——她嘴角一贯的笑意仿佛被海上的冷风抹平了,眉梢与眼角也变得冷峻,像一只面对着老鹰保护自己孩子的老母鸡,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她微微笑了一下,针尖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请允许我们说一会儿话,如果您还要偷袭的话,这根针很可能会跑到您的身体里。” 程离看着小七的眼睛,忽然呆滞了一瞬。如果此时他的手下仔细观察他们首领的眼睛,会惊讶地发现,那双眼睛中的瞳孔是涣散而空洞的。 小七郑重其事地抓住司九的手,目光坚定而决绝:“九九,我让小六带小八去了船舱底。” 司九瞳孔一缩,抓着小七的手蓦地收紧,小七轻声安抚他,笑了起来:“釜底抽薪,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是小七 祝孤笙正跟着司九的亲信往地下室的方向跑去,炮火声在远处响了起来。她看着远处的火光,想起了刚才的画面。 小七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然而目光却毫无涣散的迹象,反而带着淡淡的寒意,让人看不透那双眼睛背后藏的是什么。 正如司九惊讶的一般,这样的小七也不是祝孤笙,更不是船上其他人见过的模样。 仿佛有什么事打开了她的开关,在众人眼中那个毫无城府的姑娘,仿佛瞬息之间褪去了单纯的外壳,露出了深沉的本质。 这样的变化只持续了几秒钟,却足以让祝孤笙心生警惕。 “小七,你怎么了?”祝孤笙拧眉问。 小七愣了一愣,仿佛才回过神似的,笼了笼身上的衣服,轻声说:“没事……我挺好的,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她冲她微微一笑,隔着夜幕,祝孤笙看到了她眼底若隐若现的泪光。 小七,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啊。 她敛着眸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司九,对亲信说:“小六,带小八躲起来。” 亲信目光坚定:“九爷让我带您走。” 小七定定望着他,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涣散了开来,抬手要去抓祝孤笙的胳膊。 祝孤笙瞳孔一缩,侧身躲开了亲信的手,看向小七。 小七看着祝孤笙,微笑着说:“我是不是没有跟你说过,这催眠术,你母亲也会,是她教我的?” 祝孤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仿佛静静等待着一个人的遗言,并且事实证明,她的确等到了。 她瞥了一眼一触即发的战场,夜色铺洒其上,如同在船上洒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在这样朦胧的景象中,小七的声音也带着一点迷离的味道。 “小八,我以前对你说,你的母亲是被我从海里捡上来的,其实是我骗了你。”她指着祝孤笙常常会看的那个方向,轻声说,“我是从那座岛上把她捡到的,而且她肩膀上的伤也不是鲨鱼咬的,她受伤是为了救我……” 祝孤笙问:“你到底是谁?” 小七的目光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茫然了一瞬间,随后她摇了摇头:“我是很多人,也是我自己,我是小七。” 她抬起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祝孤笙定在那里,身体如同被水泥浇筑过一样。 小七将手放在她的眉心处,口中念念有词:“以星为媒,封汝之咒,五方为引,生死归一……” 随着那样的咒语落下,她的脸色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些虚弱的征兆,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祝孤笙立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小七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只觉得身体仿佛有一条绳子缠了上来,越缠越紧,就在她险些不能呼吸的时候,那绳子突然消失了。小七的手指离开她身体的瞬间,祝孤笙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束缚,小七的身体晃了晃,祝孤笙上前扶住她,夜色下,她仿佛看到小七的脸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 小七无奈一笑:“果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真是……” 第一百七十章 白色的门 “我本来……也只是船上一个普通的医生,每天做着一样的事,说着一样的话,看着同样的人,后来我遇到了你的母亲,这些东西就是她教我的……”小七咳了一声,“后来,我以为学有所成,可以外出闯荡了,于是我跳下了船,上了那座岛,却在那里经历了最大的挫折。” 她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然后握住祝孤笙的手,指着地板说:“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艘船,九九一直将这里视为禁地,我曾见过他从这里出来,也许从这下面,你能够找到出路。” 祝孤笙回握住她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小七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血狼团带来了一个大人物,这里大概要发生一场血战,你不该被牵连进来。” “那你呢?” “九九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小七的笑温和而坚定,“我曾经失去过全世界,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临走时,小七站在她的背后,笑意温然:“如果能回到大陆,代我向你母亲问个好。” 祝孤笙回过头说:“一定。”如果她能醒得过来的话。 ………… 祝孤笙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以前听姥姥家的老人们偶尔提起过,她的母亲是a国一个小家族的小姐,后来遇到了自己的父亲,当时还不是总统,只是c国一个边城的一个小小军官的父亲,然后才有了她以及她的兄弟们。 在小小的祝孤笙眼中,她的母亲是个无所不能的美人,时隔多年,在母亲昏迷许久之后,能够听到另一个人表达对自己母亲如此的崇敬之情,祝孤笙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光,忽然间就年轻了许多。 当那份淡淡的激动退去之后,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地下船舱的入口处,却发现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混凝土制的门毫发无损,四周也没有任何划痕。 亲信脸色一白,快步走过去,往里面探头看了看,神情严肃地开口:“这下麻烦了!”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掏出一支手电筒,大步走了进去:“先进去再说。” 走廊里声音很小,祝孤笙拿着老式的手电筒,跟在亲信后面,一言不发。 她的手电筒往两边一照,看到墙上大片的金色不明植物,照上去闪着淡淡的微光。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亲信的背影上。 这位亲信,倒是很听小七的话——上次她来这里的时候曾被他大声呵斥,如今小七一句话,他却毫不犹豫地带了她来这里。 祝孤笙怀疑地看着他,走了七八分钟,眼前露出一线光亮,祝孤笙跟着走过去,看到一间明亮的军事训练营,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各种训练器械一应俱全,空中甚至还有两三架无人机监测。此时训练营内已经没有了人,安放枪支的箱子也空荡荡的,只有地面的沙坑还残留着有人曾经活动过的痕迹。 亲信对这座巨大的训练营毫无兴趣,领着祝孤笙径直朝着训练营的里面走,打开训练营里面那排房子最中间的那个,在桌子底下摸索一番,一堵墙响了一响,一扇白色的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第一白七十一章 林间小道 “这是什么?”祝孤笙问。 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祝孤笙那天站在门前的感受再次袭来——那种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的隐秘激动。 亲信低声说:“我只知道,这是这艘船的动力来源。七小姐让我带您来,是想让您进去。 小姐说这里藏着这艘船动力源源不绝的原因,也是没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原因。” 祝孤笙定定拿着那闪着淡淡微光的门,轻声问:“这里面是什么?” 亲信摇了摇头:“除了九爷,没有人进去过这里。” 祝孤笙一怔,腰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低头一看,就看到小七的那个白色小纸鹤飞了出来,纸鹤中传来了小七的声音,祝孤笙并不清楚外面的景象,但小七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这样的宁静口气是前所未有的。她说:“小八,现在小六应该已经带你去了那里,如果你看到一扇门,走进去,那里面有关于这艘船的真实面貌。” 祝孤笙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小纸鹤的翅膀渐渐下垂,落回了她的口袋。 祝孤笙默了默口袋里的纸鹤,将目光移向了那扇门——正在这时,门口突然“咚”地一声被敲响了,紧接着是一连串砸门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这里已经被程先生占领了,困兽犹斗无异于作茧自缚,开门!” 祝孤笙手指一顿,将手缩了回去。这里被占领了?那小七和司九呢? 亲信面色一寒,对祝孤笙说:“您先进去,这里我来守着。”说着走到了门前,将沙发推到了门前,开始作战斗的准备。 祝孤笙看了亲信一眼,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听了这番话,祝孤笙心神不宁地想,为什么小七知道这么多关于这艘船的秘密?即使她是司九的心上人也说不通——她对这艘船的了解甚至有可能超过了司九。最关键的是,亲信尤其听她的话。 她曾经认为亲信听从她的吩咐是因为她是司九的心上人,现在看来,却像是亲信是因为听从小七的话,才转而听从司九的话。 可分明司九才是这艘船的主人。 只是事已至此,她似乎也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迈进去的瞬间,眼前刺眼的光芒让她本能地闭上了眼,她设想过里面会是什么光怪陆离的景象,然而这景象依旧出乎她的意料——一脚迈进去,她感到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住了他的脚,当眼前的强光消失后,她低头一看,原来硌脚的是一个人的头盖骨。 那个头骨一半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光滑的头盖骨和一双空洞洞的大眼睛,头盖骨上还带着一个被钝器击穿形成的孔,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向人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她顺着那个头盖骨看过去,只见自己正站在一条通向森林的小路上,背后是一片草原,前方路的尽头是森林的一片漆黑,路旁白花花一片,原来是两排的皑皑白骨。 那些白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小路两旁,有的只有头,有的只剩下胸骨,有的掉了一条胳膊,却都有两个共同点——身体有缺损,并且是被人扔在这里的——就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大部分骨头已经发黄,从风化的程度计算,这些人已经死去了十几年的时间。 祝孤笙看着这些尸骨,想起了小七之前说过的话——在司九统治这艘船之前,这里曾是龙党的秘密监狱。 正在这时,一阵风从森林内刮了起来,直面吹在了祝孤笙脸上,像一只巨兽朝她吼了一声。 她扭头一看,身后的门已经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草原,无边无际,看不到出口。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头盖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还有一分钟 “司令,消息已经确认了。”一名上校对他说,“龙党新开辟的海上航线的尽头是一艘游轮,但那艘游轮的具体情况我们还没有确认。” 顾瑾之低头看着龙党势力的分布图,从m国一直到a国,最后延伸到海上的那艘游轮。 他盯着那艘游轮,从搜集到的数据来看,这艘游轮体型极为庞大,奇怪的是,它总是围着某个点作圆周运动,就像地球围绕太阳转那样,以一天为周期。他看着地图上的那个点,问:“还有什么发现?” 就在这时,顾瑾之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有人在电话的对面肃声道:“司令,我们在那艘游轮上发现了a国京都警察局的局长的信号!” 身后的传真机响了两声,他看着那张传真,上面的信号标志如同一簇烟花,照亮了他眼底的深邃。他当机立断:“立刻启程去这里!” ………… 海风吹走了海上的硝烟,送来一丝带着腥味的凉爽。司九看着远处战舰上的程离,轻声对小七说:“程离阴险狡诈,他恐怕已经在附近安排的人偷袭,你去后面看看……” “别想赶我走。”小七无动于衷,“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会,在哪里都是拖后腿,还不如跟你待在一起。” 司九:“……” 说到这里,小七的脸色严肃了下来,说:“小六已经做了准备,你放心。” “你不该让祝孤笙去那里,毕竟——”司九张了张嘴,又听小七指着程离的战舰说:“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如果不让小八走,她很可能就会被人抓走了!” 司九面无表情,他看了小七一眼,突然抬手,对着程离开了一枪。 程离看着身前中弹的士兵,脸色微寒,冷笑一声:“司九,别挣扎了,你的船上根本没有重型武器,我已经在船舱底下安装了水下炸弹。” 他举着这样手里的遥控器:“只要我摁下这个按钮,整艘船都会沉没!” 司九哈哈大笑:“那你为什么还僵持这么久,直接把船炸毁了就行,来啊!” 程离微微一笑,看着面前通讯仪中司九的脸,轻声说:“因为你是个人才,只要你肯弃暗投明——” 司九似乎有些不耐烦,他看了一眼手表,轻声说:“程离,你还有一分钟。” 程离的眼睛眯了眯,正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身后的亲信跑了过来,神色慌张地说:“先生,我们在东北方向发现了沈清的直升飞机。” 程离恨恨嗤了一声,旋即冷静下来,对亲信说:“让第二小队去,拦住他们。” 这时,司九又说:“事到如今,程离,你为何不肯炸毁这艘船,你我都心知肚明,祝孤笙对你们,对沈清到底有什么作用,她是什么人,别以为我是傻子。你不炸毁这艘船,无非是不想让祝孤笙又什么闪失罢了。” 程离的眉头微微皱起,就听司九又说“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将祝孤笙转移走了,程先生这趟怕是白来了。” 程离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司九,隔着海风,他似乎依稀能看到他眼底的自信与张扬。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摁下了遥控器的按钮。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不是催眠术 预料之中的爆炸声却并没有传来。 程离稍稍意外了下:“怎么会?” 船舱之下,路万里穿着潜水服,看着被自己一个个拆下的炸弹,默默念道:“司九,你说我帮你解决掉这次的事,就会放我和祝小姐走,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路万里随手将那些被拆解的炸弹丢尽了海底,孤身游到了游轮的后方,刚一上岸,潜水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腰间的对讲机响了两声,传来了小七温柔的声音。 “小九啊,炸弹拆除了没有啊?”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偷着说话似的。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现在正蹲在一个铁桶背后,小声说着话,倒像是个潜伏的特务。 “……”路万里实在不喜欢这个医生给他起的外号,但她自称是司九的妻子,来找他谈话的时候,身后也的确跟着司九的亲信,那亲信对她毕恭毕敬。 小七将祝孤笙的东西放在了她面前,要让他替她办一件事,最让路万里惊讶的是,这个女人甚至连顾瑾之的消息都一清二楚。 四周静悄悄的,那医生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但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 路万里心生警惕,医生又将一张照片摆到了他面前,低声说:“a国军方的徽章,这是你画的求救标志吧?x号可是禁止这些东西出现的。” 路万里瞳孔一缩,一不做二不休,猛地站了起来,冷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别慌。”医生脸上的笑容不变,她轻轻扣了扣桌子,“x号又不是专治的监狱,这里可没有人握有生杀大权,我不会杀你。我说过,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会告诉你离开了方法。” “我怎么知道你说话是真是假?” 医生不为所动:“信不信在你,要不要放走这个唯一可能会离开的机会,选择权也在你。” 路万里皱眉,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问道:“什么条件?” “三天后,会有人来x号,我要这三天都守在x号周围,以防他们偷袭。”医生笑了笑,“说来也巧,来攻击x号的碰巧是你们a国的敌对方,这些年,你们搜寻龙党走黑的证据,收效甚微,这次是个契机也说不定呢。” 她说着,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了路万里面前。 路万里打开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令他震惊——是龙党的二把手程离走私军火的照片和视频! 路万里捏着文件袋,拧眉沉思。 他已经试过无数次跳海逃生,就逃往附近的那座小岛,然而每次都会被人发现,那幽灵一样的士兵仿佛随时能出现在x号的每一处,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然而此时,有人带着诱人的条件来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医生,轻声问:“你是司九的亲信?” 医生不紧不慢地点头,路万里垂眸,慢慢走到了医生面前,突然伸手锁住了她的喉咙,把匕首架在了她脖子上。 “告诉司九,把祝孤笙交出来,我们要离开!” 亲信看了一看路万里,自始至终不为所动。 路万里:“……” 医生低眉看了一看脖子上锃亮的匕首,微笑着说:“居然还能藏着匕首,你很厉害。” 路万里对她的轻声漫语感到警惕,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手心却不知为何渗出了汗。 他暗自镇定,握紧了匕首,刚要进一步逼迫她,怀中突然一空,他的视线恍惚了一瞬,医生竟然诡异地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出现在了他面前,闪电般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劈手躲过他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刃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路万里又感受到了那样的感觉。那种恍惚的,身体与思想分离的感觉,就像当初沈清控制着他重伤了祝孤笙,这是他极为厌恶的感觉,仿佛自己只是一把受制于人的尖刀。 不……路万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已经发生了转变。 路万里牢牢盯着医生,说:“这不是催眠术。”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疑惑 医生眼中仿佛划过一抹类似意外的神情,她的眉梢轻轻扬起,对着路万里轻轻一笑:“你居然知道。”路万里看到她的笑容,仿佛又受到了蛊惑,这次的感受更甚于当初被沈清控制,他只觉得脑海一阵刺痛,好像硬生生要被人撕成两半。 他痛苦地扶住脑袋,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映在医生眼里,像是瞳孔的裂纹。 这不是催眠术,是祝家的独门幻术,怎么会这个人也会? 医生无奈地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做选择的好。” 路万里脑海中的疼痛渐渐减轻,他直起腰,再次看向医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令医生满意的忌惮。 他看了一眼船上的照片,咬牙说:“好,我答应你!” 医生微微一笑,朝他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 “已经拆除了。”路万里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小七看了看远方的天空,对路万里说:“算算时间,你偶像顾瑾之也快到了,你就呆在我给你的小筏子上等着就行,他很快就能来接你了。” 对面的路万里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 “我发现我被你骗了。”路万里满面沧桑,“如果我没有答应你,等顾先生来了,我在船上等着他也可以让他带我走。” “小筏子显眼嘛!”小七说,“我现在人手不够,帮帮忙啦——” 路万里面无表情。他想起三天前这个人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地交给他一个救生圈似的小筏子,对他说:“这几天你就守在这里。吃的什么的也给你准备好了,加油!”接着一脚把他踹下了海。 由此导致他一连三天在海上瑟瑟发抖。 想到这些,他简直想把三天前答应她的自己给掐死! 麻痹!被人涮了! ………… 祝孤笙已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小路上走了很长的时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条路到底有没有尽头了。 幸运的是,小七给她的纸鹤飞在跟前给她引路,倒也不显得孤单。 祝孤笙缄默不语,仔细感受着体内那种仿佛带着指引的感觉,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这里除了千纸鹤的微光,看不到任何光亮,身上也没有任何计时设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却奇异地感受不到饥饿。 道路两旁依稀可见是一些巨大的树木,每一棵都是十几人合抱粗,枝干遮天蔽日,在这条羊肠小道的上方交汇成了一条长长的穹顶,树上却没有叶子,光秃秃的,停着一两只生着红眼睛的乌鸦,时不时呱呱叫两声,血红的眼睛就这么紧紧盯着她,仿佛在觊觎,又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祝孤笙被这一双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她看着四周的诡异场景,不禁皱了皱眉,脑中仿佛出现了什么画面,却又一闪而过,不能抓住分毫。 她一边走一边沉思,将自己从遇到沈清到来到这个地方发生的所有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先是被沈清用催眠术重伤昏迷,然后被他——不,应该是她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这里,被沈清带来只是道听途说——然后醒来后就呆在了x号上,路万里也被抓了过来,再然后血狼团的人偷袭x号,她得知了君莫离被杀的消息,然后龙党的人莫名其妙又找到了司九,然后小七就让亲信带她来到了这里。 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 沈清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并不能被他掌控的司九来安置她?血狼团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x号附近?如果沈清真的看重她,为什么龙党中与沈清对立的人会找到这里?最关键的是,为什么小七会知道这么多有关x号的秘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浑身是伤的男人 祝孤笙边走边想,走到某个岔路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小纸鹤蠢蠢欲动,在两条路上晃了一晃,忽然指向了左边的路,它回头看了祝孤笙一眼,像是在催促她快走似的。 祝孤笙紧抿着唇,将目光转向了岔路的另一边,不远处的黑暗处。 以纸鹤的柔光为中心,四周是渗人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一双双手,要朝着这里探过来,呼唤着她要去什么地方。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祝孤笙眯起眼睛,望向不知名的黑暗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看了纸鹤一眼,纸鹤似有所感,光芒渐敛,落回了口袋中。失去了纸鹤那微弱的光芒,祝孤笙才发现,原来这林间小路是油光的,只是极为微弱——那光芒似乎是从路边的树上散发出来的。 她转身走到了路边,轻轻拨开草丛,在草丛中看到一摊血迹,祝孤笙心里一紧,草丛中突然窜出一个人脸,拿着尖刀冲她刺了过来! !! 祝孤笙目光一凛,弹跳而起,侧身躲开,看向那偷袭的人,顿时一愣。 眼前的人披头散发,衣服破布似的披在身上,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尖刀,脸上黑乎乎的一片,昏暗的灯光下看下来,依稀可以辨别,那仿佛是血迹。 那人似乎非常虚弱,身体有些摇晃,然而他似乎在努力想稳住身形,拿着尖刀的手却一直在抖——并非害怕,而是太过虚弱导致的浑身无力。 祝孤笙眉头轻皱,心里却隐约松了一口气似的,她总算见到了个活人。 她正打算问些什么,那人却身子一歪,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祝孤笙见那人真的没有了知觉,才走过去,拨开了他遮在脸上的头发——是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因为光线昏暗,又有胡子遮挡,她看不清这人的相貌,却仍然可以从上半张脸看出这是个并不丑的人。 祝孤笙打量着这个人,目光沿着他身后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男人的胸口,他的胸前有着大片的血迹,仔细看下来就会发现,他胸前像是被锯齿状的东西刮过一般,刮走了一片血肉,脚踝也是如此,仿佛完整被割下了一圈皮肉。 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很平稳。 祝孤笙默默看着这人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纸鹤所指的那个方向——自身难保,还带个人就别想活了。 男人看着祝孤笙的背影,目光渐渐陷入混沌,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那些窸窸窣窣的,他听了十几年的声音,意识模糊之时,仿佛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脚腕,手腕也传来了熟悉的疼痛——竟然是一堆枯木的藤蔓。 他静静地想,这次怕是逃不过了。 忽然,脚边的东西停止了活动,顿了一顿,竟然松开了他,迅速遁走了。 男人心中一跳,就看到刚才离开的那人,身边飞着一只会发光的千纸鹤,目光凛然:“果然是活的,还会活动。” 她轻轻叹一口气,抓着他的手,把他背了起来,走向了漆黑的前方。 男人终于失去了全部的意识,昏倒在了祝孤笙背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是谁 天色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黑漆漆的小路上静悄悄的,幽幽传来一阵叹息,更添其阴森意味。 若有人此时细循那声叹息的来源,便会发现,那声叹息是来自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走在漆黑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幽幽地叹一口气,或许在想:她怎么就能心软带着这个拖油瓶呢? 祝孤笙拖着一个男人,距离她捡起这个人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 她记得当时的画面,干枯树木的藤蔓仿佛生了意识一般缠住了这个人的脚腕,仿佛要把他往什么地方拖。 祝孤笙想到这里,目光微微一顿,愈发觉得这里并不简单。 她抬手摸了摸身上的那本日记,这时,背上的那个人竟然醒了过来。祝孤笙微讶,这样的伤势,过不了几天是醒不了的。 男人缓缓睁开眼,他感受到身前的温度,目光过了好一会儿聚焦起来,才明白是那个丢下他的人又回过头救了他,不禁问:“为什么救我?” “救人需要理由吗?”祝孤笙反问他,“你先别说话,等我找到安身的地方再说。” 她遵循着千纸鹤指明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却听那男人说:“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根本没有尽头。” 就在他话音方落,祝孤笙突然停下了脚步,语气中带着一抹惊喜:“到了。” 男人一愣,抬头一看,只见祝孤笙站在了一座破败的生了青苔的小屋跟前,那小屋已经破败得不成了样子,一扇木门摇摇欲坠,然而再破败,那也是一间实实在在的屋子。 男人:“……”他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里有一间屋子? 和预想中的一样,这间屋子也的确做到了表里如一,蜘蛛网已经不再怂在墙角,祝孤笙一开门就差点被糊了满脸的蛛网,一看才发现蛛网把整间屋子都填满了,那蛛网大的沾满了整间屋子,小的也有半个人那么大,更不要提屋子里漂浮的尘灰,以及腐烂只剩下半根腿的桌子。 饶是见多识广,祝孤笙也没见过如此破烂的房间,她嘴角一撇,拍了拍墙角的草垛,扶着那人躺在了上面。 男人倚在墙角,上下打量着祝孤笙,祝孤笙也在打量他。 此人浑身是伤,脸上更是染满鲜血,只是那脸上似乎没有伤痕,那血甚至不像是他的;满脸大胡子,鬓角因为染了血,血液凝固而粘在了一起,一双眼睛却犀利明亮;他身上的衣裳完全是破的,仅可以用蔽体来形容,衣服甚至也看不清了颜色。 男人问她:“你是新来的?” 祝孤笙坐在他旁边,没回答他的话。将小纸鹤放在地上以作照明,随手递给他一根巧克力,这还是小七之前在厨房偷来送给她的:“我只有这个。” 男人一愣,接过她的巧克力,放在手里细细摩挲,语气仿佛有些怀念:“巧克力,很久没有吃了,都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祝孤笙面色淡然,目光移向屋外的黑暗,轻声说:“是我救了你,应该是我问你问题——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空间 男人将巧克力填进嘴里,本以为该是甜的,吃进嘴里却觉得苦涩难言,他拧着眉嚼了嚼,将巧克力咽下去,轻轻一顿,回答说:“白锦,姓白名锦,锦瑟的锦。” 祝孤笙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锦摇了摇头:“小空间。”他回答得很简洁。 “小空间?那是什么东西?”祝孤笙凝眉沉思,白锦则默默坐在那里,目光看起来似乎有些呆滞。 白锦蜷缩在墙角,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小纸鹤身上,纸鹤的目光倒映在他眼中,然后说:“你这只纸鹤,倒是稀奇,还从未见过会动的死物。” 祝孤笙不以为意:“枯木尚可吃人,纸鹤会飞又有什么了不起?” 白锦没反驳什么,问祝孤笙说:“你之前是什么地方的?” 祝孤笙听不大懂他的意思,就问了出来,白锦笑了起来,即使身上很脏,但他的牙齿却很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让祝孤笙不禁好奇,他满脸的胡子后面是怎样的好容貌。他回答说:“这里的人都是莫名其妙被带进来这个地方的,我之前是一家公司的小少爷,后来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你不是吗?” 祝孤笙目光微动:“我在野外踏青。” “你刚才说,新来的?” 白锦看了她一眼:“这里时不时就会有人进来,我是十年前来到这里的。” 祝孤笙环顾四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白锦的伤口,在他昏迷的时候,祝孤笙已经给他的伤口做过简单的处理,但血还是在流:“你失血过多,需要尽快治疗。” “小伤,没有大碍。”白锦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皮质的地图,对祝孤笙说,“你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这是我新画的地图,算作你救我的谢礼。” 祝孤笙心神一动,接过那地图看了起来,白锦在一旁静静地叙述:“这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大概只有方圆几公里那么大,被森林环绕,你应该也看到了,这里的树木都是会吃人的,除此之外,这里的活物,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是以人为食的。” 祝孤笙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她蓦地响起了停在枯枝上盯着她的那几只红眼乌鸦,只觉得后背发凉,不禁低声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白锦对她的感叹见怪不怪,大概是已经见过许多人有过这样的表现,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蛛网出奇地多——这也不足为奇,毕竟破败了多年的老房子,称为蜘蛛和蝙蝠的巢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这里的蜘蛛却不见了踪影,明明蛛网蛛丝坚韧,一看便知是新织的。 他的手垂在草垛上,随手一摸,感觉到有什么异物,拿出来一看,是一本发了旧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他掀开那本书一看,入眼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 “这是什么?”他不禁呢喃。 祝孤笙凑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公式,皱着眉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封皮,不知想到了什么,拿出了之前从白骨堆那里找到的笔记本,比较来看,竟是相同的材质。 她仔细一看,封皮上居然还写着“日记”二字,只是纸张氧化太厉害,几乎看不出了封皮的字迹。 “照这个破败程度,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时间。”祝孤笙说,“你之前说这里没有屋子,可现在却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白锦满腹疑窦,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祝孤笙伸手翻开了这本札记——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认不认识顾瑾之? “打不开?”祝孤笙皱眉摇头,将笔记递给白锦,白锦拿过试图翻开,还是以失败告终——这本笔记像一块看着像笔记的软砖头,看得清每一页纸张的分层,却掀也掀不开,像是有一双手在你试图翻开的时候摁在上面。 由于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祝孤笙甚至已经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她无所谓地又把笔记放回口袋,看向白锦的另一本。 白锦无奈地摇摇头:“打不开。” 祝孤笙点头,将一块乔巧克力填进嘴里,问他说:“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白锦心想,原来你还记得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祝孤笙极轻极轻地笑了下:“我叫祝孤笙,昨天刚来来这里。” 白锦听到这个名字,忽然一愣,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仔细一想,忽然问道:“你认不认识顾瑾之?” 祝孤笙微怔,点头说:“认识。” 白锦欲言又止,只低声问了句:“你们现在还好吗?” 祝孤笙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或许是因为这个人也认识顾瑾之,并且对顾瑾之不抱有敌意的缘故,祝孤笙心里的防备不禁卸下了些,语气却还是有些生硬。 “还好。” 白锦默默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越来越暗的天色,脸色忽然一变。 “怎么了?” 白锦深吸一口气:“在这里,晚上是不能出门的。”他说着,看向门口那似关未关而实际上根本可有可无的门。 祝孤笙:“……” “会有什么问题吗?”事实上,祝孤笙根本分不清这里的晚上和白天有什么区别。她仔细看向白锦的眼睛,浓密毛发下掩映的眼睛颜色有些浅,即使在黑暗中也似乎微微发亮,像一只猫儿——大概是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缘故。 白锦的脸在纸鹤的照耀下有些发白,他说:“到了晚上,这里的生物,会发疯的……” 话音方落,祝孤笙忽然听到什么稀碎的声响,她扭头朝外面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只见破屋外三米的地方,枯木的藤蔓已经铺满了整个地面,相互缠绕爬行,一直红眼乌鸦落到了地上,瞬间被蜂拥而上的灰黄色藤蔓缠上,祝孤笙眼睁睁看着它的身体凹陷下去,变成一具披着皮囊的骨架,然后轰然崩塌,彻底没了踪影。那些藤蔓全然没了白日里安静的模样,不停在地上扭动着,像一条条搜寻猎物的毒蛇,还是不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如同恐龙的嘶吼。藤蔓围着破屋越来越多,在外面越堆越高,竟然堆成了一堵蠕动的木墙! 更令她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她隐约觉得,那些藤蔓,甚至于红眼乌鸦都是冲着她来的,那乌鸦临死之时眼睛都死死盯着她! 祝孤笙站起来,抓起小纸鹤放进了口袋里,警惕地望着前方。白锦撑着重伤扶墙站起来,皱着眉说:“抱歉,血腥味能引来这些东西,是我连累了你。” 祝孤笙看了他一眼:“要救你的是我自己,与你无关。” 白锦心中一动,忽然笑道:“顾瑾之看女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祝孤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似乎和顾瑾之关系匪浅呀。 祝孤笙毕竟没有经验,问白锦说:“这种情况下,怎么办,这些东西有没有特别害怕的东西?” 白锦失望地摇了摇头:“每到晚上,这些东西都会发狂,根本没有东西能制止它们,除了躲起来别无他法。” “如果躲不起来呢?” 白锦握紧了手上的尖刀,目光坚定而决绝:“那就只能拼死一战了。” 祝孤笙听了他的话,握紧了拳头,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那些东西在外面跑了十几圈儿了,怎么还没爬进来?” 白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另一个世界 正当两人疑惑之时,祝孤笙恍惚间听到什么声音,像是个呻吟的老人。 她目光微动,忽然捏住了小纸鹤,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没有反应,她试着再走了一步。 藤蔓墙躁动了起来。 祝孤笙放下小纸鹤,又往前走了一步,墙往后缩了一缩。 白锦呼吸一窒:“这东西是不是怕你?” 祝孤笙停下脚步,不确定地说:“似乎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呢? 祝孤笙回身,坐在白锦对面,白锦微微放松下来,好奇地望着她。 祝孤笙想不明白自己身体的秘密,索性抛之脑后,专心研究起了这位刚刚认识的顾瑾之的故人。 “看样子今天晚上问题不大了。”祝孤笙问白锦说,“我从未听顾瑾之提起过一个叫白锦的人。” 白锦闻言静默半晌,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他惨白着脸笑了笑:“其实我跟他没见过几面,他倒是跟我提起过你。” 祝孤笙忽然来了兴趣,她好奇顾瑾之是怎么跟别人形容他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便问了出来。白锦想了想,说:“他恨坚定地说,你是他的恋人,他只喜欢你一个。” 祝孤笙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并不记得自己和顾瑾之十年前有过什么就交集,自然也就无法感同身受,这时,白锦忽然问她说:“你应该不是在踏青的时候进来的吧?” “怎么说?” 白锦微微一笑:“我在这里见过很多同样被卷进这里的人,他们都是经历了什么奇怪的事,那些事,无一不是和祝家的家主有关。” 祝孤笙愣住了。 接着白锦又笑说:“这是你的秘密,不想说也无所谓,现在在这里,活下来是最重要的。” 他又看了一眼外面安静的枯木,落寞一笑:“不够似乎,你也不用担心活着的问题了……” 祝孤笙摸了摸那本笔记,问道:“请问,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出去?”白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我在这里找了十年,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没找到任何能出去的方法。” 他说:“前些年,我在这里找到了一位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前辈,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吗?” 祝孤笙洗耳恭听。 白锦静静回忆,仿佛一张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告诉我,这里是龙党开发的一处失败的小空间。 几十年前,龙党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世上存在一道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有能令人长生不死,甚至起死回生的力量,三十年前,龙党的人得到了一块传说是从另一个世界得到的晶石,那块晶石能压缩空间。龙党的人用那块晶石造出了一块小空间,在海上设立了一座秘密监狱,专门找人丢进小空间做实验。” “结果呢?” 白锦微微一笑:“没有人出来过,空间是有缺陷的,只能进,不能出。” 祝孤笙呼吸一窒:“那我们现在是在……” “就是在那个失败的小空间里。”白锦说,“小空间和现实世界是有连接点的,听说是一块石头,就在海上监狱里,后来那快石头好像失踪了,那座监狱就被废弃了……” 第一百八十章 别无选择 祝孤笙听着白锦的话,忽然想起了之前小七说过的话——她的母亲曾偷走了船上的什么东西。 白锦讽刺一笑:“龙党打不开小世界的门,就妄图制造一个全新的世界,殊不知贪心不足,最后只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被祝颜重创。” 祝孤笙心里发乱,总觉得自己知道的越来越少,刚要问些什么,肚子忽然响了一声。 祝孤笙:“……” 白锦挑眉:“你的巧克力呢?” “我只有一块。” 白锦叹了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白天了,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我那里有吃的。” “谢谢你。” 白锦笑了笑,举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这算什么,是你救了我的命。” 祝孤笙不再说话,静下来的时候,她想了许多事情,最多的还是关于顾瑾之。她完全不清楚十年前和顾瑾之发生了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失忆,她想起十年前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缠满了绷带,她曾是一名军人,看着自己身上类似弹片划破的伤痕,她也曾有过怀疑,可自己的记忆的确是出了车祸——可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十年前是认识顾瑾之的,你的那段出车祸的记忆是假的。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人的记忆,可以改变吗?” “可以的。” 祝孤笙一惊,猛地坐起身,看了一眼白锦,看到他闭着眼睛,明显是沉睡着的模样。 她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了破屋外,问小纸鹤说:“小七,是你吗?” 千纸鹤中传来小七温柔的声音:“是我。我这里的已经解决了,你那里还好吗?” 祝孤笙抿唇,低声问:“小七,我该怎么出去这里?” 小七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小八,其实你现在不是在别处,而是x号一直绕着转的小岛上,我让你进去,就是想让你把这个小岛的禁制毁掉,让x号挣脱禁锢。x号原本是一处小空间的入口,现在入口关闭了,这艘船却依旧受当初设定的禁制旋转,现在那么多人来找麻烦,一个依仗就是x号根本不会离开。” 祝孤笙目光微动:“那你为什么会选我?你自己怎么不来?” 小七淡淡地笑了笑:“小八大概不知道,当年你母亲从船上偷走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年连接x号和小空间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应该就在你身上,大概只有你能打开这个禁制。” 对面沉默许久,小七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小七指天发誓,“信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是吗?”祝孤笙问,“那既然入口关闭了,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小七咳了一声,“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 祝孤笙冷笑一声,没说话。 小七的语气严肃了下来:“小八,相信我,我没有害你的理由,进去小空间对你没有坏处,而且那里是你的主场,那个叫彼岸的杀手也在里面。” 祝孤笙呵呵一笑:“无论我相信你与否,都只能按照你说的去做,别无选择,是吗?” “不,你可以选择不打破禁制,永远生活在里面。”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失魂术 小七的确有很多秘密。 但她也的确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杀她。 祝孤笙问:“我该怎么做?” 小七遥望着对面那座黑点似的小岛,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微笑:“很简单,跟着我送你的小纸鹤走,当小纸鹤停下来的时候,那个地方的地底下有解除禁制的东西,具体怎么解除——其实我也不知道。” “……” 祝孤笙深吸一口气,忍住打人的冲动,想起另一个问题,问小七说:“你刚才说的失忆是怎么回事?” 小七沉吟片刻,回答说:“你母亲的家族有一种失魂术,她能覆盖甚至修改人的记忆,但是这样的术法对人体的上海极大,一般施术者一生只能用一次,我之前给你检查的时候,在你的体内发现了两种术法,一种是封灵术,另一种就是失魂术。” 祝孤笙皱眉,默了默说:“我知道了。” “小七。”祝孤笙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 小七坐在甲板上,望着那座黑漆漆的小岛,沉默良久,才回答说:“如果你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大概就能理解了。” 祝孤笙陷入了沉默,她的确并不了解自己母亲的身份,在祝孤笙眼中,自己的母亲是个温柔的美人,她却从未注意过,自己的母亲除了母亲这个角色以外,还存在什么样的角色定位。 漆黑的夜里,她扶住了身后一根腐烂的木头,低声问:“你知道我母亲是什么人?” 小七低低笑了一声:“毕竟是跟你母亲学过几天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母亲是某个古老家族的家主,她们那个家族以专善能操控人心的幻术。” “幻术?”祝孤笙疑惑,“不是催眠术?” “不是。”小七说,“你母亲的家族似乎也和这个小空间一样,有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所以她能偷走禁石。很多东西我也是一知半解,也许你了解过你母亲的事以后,你身上的谜团才能解开。” 祝孤笙深以为然。 小七对面似乎出了什么事,她急匆匆离开了,看着光芒渐敛的小纸鹤,祝孤笙陷入了沉思。 小七的话固然不可尽信,但至少给她提供了一个方向——她的母亲。她或许需要回c市的小镇一趟,祝孤笙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前提是她得先从这里出去。 她走回屋子,白锦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还在昏睡。她站在破屋的中心,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 如果小七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如果想解开那所谓的禁制,还是要依靠自己体内那所谓的莫名其妙的石头——这简直像是在扯淡,一块石头怎么放进她身体里的,胆结石吗? 祝孤笙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她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熟悉的血液沸腾的感觉重新袭来,她将目光转向了白锦倚靠的那堵墙。 她慢慢走过去,将手放在上面,感受着身体内血液的流动,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能清楚感觉到血液的沸腾从自己的胸口开始,蔓延到整个身体,涌动越来越激烈,在某个瞬间达到了高潮,突然在下一个瞬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唰! 第一白八十二章 失效的体质 唰! 尘土四溅,摇摇欲坠的屋子轰然倒塌。 祝孤笙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眼球盘根错节的枯木藤蔓,像是挣脱了枷锁的野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祝孤笙想起还在睡觉的白锦,脸色微白地往后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白锦完好无损,完全没有被砸到的模样。 这个人的反应,这么快? 只见他手持尖刀,劈向那条大腿粗的藤蔓,手起刀落,一根藤蔓落地,在地上狰狞翻滚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祝孤笙看向那被砍断的截面,竟看到那木头里面竟然流出了血红的液体,与鲜血如出一辙! 白锦看向祝孤笙,疑惑道:“为什么它们似乎不怕你了?” “不清楚。”祝孤笙冷声开口,“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前面的东西解决了吧……” “我找到办法离开这里了。”祝孤笙说,“你有办法解决掉这些东西吗?” 白锦眼前一亮,沉声回答:“我需要火。” “火?”祝孤笙突然将目光转向了那一截断掉的藤蔓上,伸手夺过了白锦手上的刀,冲向那些藤蔓,“你去弄火,我挡着!” 白锦一愣:“你一个女孩子……”他哑然止住了声音,只见祝孤笙一头冲进藤蔓组成的高墙中,他本以为祝孤笙会很吃力,没想到竟然也游刃有余。 他恍然想起,这个女孩子,是位上将来着。 他回过神来,拾起地上的藤蔓,因为已经枯死的缘故,原本干枯的藤蔓变得更加干瘪,白锦用力一掰,将它掰成两半,中心处果然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血迹。 白锦眼前一亮,从怀里摸出一个类似火折子的东西,往那点血迹上用力一磨,火星子霎时从枯木上擦过,呼啦一声,火星子燃成了一团火,火焰呈血红色,照在人脸上,显得那么狰狞可怖。 再可怕的木头,也只是木头,火克木。枯木中的血液是枯木吸食人的血液凝成的,却是最好的燃料。 祝孤笙在枯木群中穿梭,手起刀落,游刃有余,她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战场杀敌的时候。无奈战场上敌人太多,即便她再怎么强悍,也抵不过对方的数量优势,更何况十年前一场重伤,她的身体亦不复从前。 抛去其他政治上的因素,如果那些伤对她的身体当真毫无影响的话,她的父亲又何必给她安排转业呢。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鸦鸣,祝孤笙一惊,手腕忽然被一根藤蔓缠住了,身形一滞,一只红眼乌鸦从她的胳膊上掠过,利爪扯破了衣裳,撕去了胳膊上一块皮肉。 那只乌鸦尖叫着落在高处的树上,贪婪地将自己沾着血的皮肉囫囵填进嘴里,看得她一阵反胃。 血顺着胳膊上的伤口流了出来,鲜红的颜色似乎极大地刺激了嗜血的怪物,所有的怪物仿佛一瞬间被打了鸡血,全部沸腾了起来,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盘根错节的藤蔓生长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恰在此时,白锦举着一根燃烧着的枯枝大喊一声:“快走!” 祝孤笙闻言,想也不想不顾一切地往外跑,无数的枝干过来缠住她的脚腕都被她悉数砍下,刚一逃出,背后轰地一声,火苗窜天而起,点着了大片枯木——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敢吗? 白锦走向有些气喘的祝孤笙,眼前是熊熊大火,他问:“你没事吧?” 祝孤笙摇头,就听白锦说:“这个地方不能呆了,现在天快亮了,你跟我回我的避难所吧。” 祝孤笙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扭头看向轰然倒塌的破屋,默默点头。白锦举着火把微微一笑,领着祝孤笙离开了原地。 ………… 小七透过千纸鹤的眼,看到祝孤笙跟着白锦离开了原地,微微一笑,从铁桶后面站了起来。 程离看着依然安然无恙的x号,面目终于出现了一点狰狞,身后的士兵走过来,急着说:“先生,沈先生的直升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而且我们在东北角方向发现了另一对势力,似乎是c国的。” 程离瞳孔一缩:“司九,你连c国的势力都敢拉拢,两头通吃,就不怕撑破了肚皮?” 司九没有理会程离的话——他听到了属下的陈述,同样一脸疑惑——x号四周都有反雷达的装置,连卫星都侦查不到,除非有人有意和外界通讯,否则c国的人怎么能来凑热闹? 司九目光微动,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小七。 小七正一脸严肃地望着程离,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单纯而又执着。司九想了想,在心里下了个结论。 不会是她。 司九刚回过头,耳边的轰鸣声不出意料地响了起来——两列直升机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飞到了x号上空。 东南方向的那一列上挂着龙党的黑色旗帜,浩浩荡荡有几十架之多,另一方则什么旗帜都没有,然而那机身型号却分明是c国独有的战机,却只有一架飞机,孤零零的。 沈清坐在龙党中间的那架直升机中,看着对面的那架直升机,挑眉:“这小子,胆子真大,敢单枪匹马过来。” 他说着,走到直升机舱口,看着下方高级战舰上的那个黑色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类似于嘲讽的笑:“不自量力,以为掌控了祝孤笙就能控制我了吗?” 程离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他看着沈清的那一排直升机,咬了咬牙,狠声吩咐说:“去,让暗中上船的那些人动手!身后的士兵欲言又止,白着脸说:“先生,去偷袭的人都失联了!” 程离一愣:“怎么会……” “先生,是沈先生的电话。”程离接起,电话对面传来沈清的声音:“程离,我说过,x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要干掉你甚至我轻而易举,你吃不下的。” 程离冷哼一声:“沈清,不如这样,我们两个合作,把x吃掉以后瓜分,我不动你的祝孤笙,你也别动我的势力,也么样?” 沈清嗤笑一声:“我没你那么不自量力,不过如果你非要去的话,我可以在精神上支持你。” 程离:“……”还不是想看好戏? 程离冷笑:“沈清,既然你对x的战力那么自信,为什么一听说我来,你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呢?祝孤笙这个人,对你到底多重要?” 沈清陈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对我价值很大,我不介意向别人展示她对我的重要性,你呢,你敢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像 程离咬牙:若非你沈清会那些催眠的歪门邪道,我会怕你? 他越想越觉得不忿,如果当初不是家主身死,少主失踪,现在又怎么会轮到一个外人鸠占鹊巢! 可惜他能力不足,有负家主的嘱托,再怎么挣扎,都只能被他沈清压一头,连少主都弄丢了! 程离冷笑:“沈清,你别得意,除了你那邪术,你还会什么?我查过了,你们家族的人,对于利用邪术操控社会事务,是明令禁止的,你就不怕遭天谴?” 沈清默了默,回答说:“与你无关,先想好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吧。” 程离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突然一凉,竟是心腹下属把枪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心腹似乎还残存着一点理智,手还微微有些颤抖:“先生,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程离瞳孔一缩,就听对面沈清的声音低沉得像一只毒蛇:“程离,现在不是十年前,更不是二十年前,轮不到你来撒野。” 程离藏起正在发抖的手,冷笑着说:“怎么,现在龙党的人有三成是我的,你敢杀我吗?” 沈清微微一笑:“我的确不敢杀你,但我可以软禁你。” “你……”程离紧紧攥着拳头,气得浑身发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顾瑾之看着沈清微微一笑,让下属带着程离走下了战舰的甲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说来奇怪,十几年未曾拨打的电话,居然现在还记得号码。 顾瑾之坐在驾驶舱的座位上,看着对面的沈清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皱着眉说:“阿笙呢,交出来。” “如果我说,她已经死了呢?” 顾瑾之握着操纵杆的手陡然攥紧,它冷笑:“你这么多年,不过是想带她去c国,现在她还没有去c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顾瑾之顿了顿,说:“沈清,我妈已经去世了,她回不来了。” “她会回来的。”沈清的声音中透露着某种诡异的坚定,“异世界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只要能进去异世界,我就能让她活过来。” “执迷。”顾瑾之叹了口气,“你想救活我妈,就要牺牲阿笙的命么?” 沈清顿了顿,微微笑了下,像是某只盯住了猎物的毒蛇:“没办法,谁让当初我师父糊涂,把异世界的钥匙放进了她的身体里呢?” “阿瑾,你不想,让潇潇复活吗?” 顾瑾之眉梢微掀,沉默良久,说道:“那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即便是你也不行。” 沈清怔愣片刻,垂眸,低声道:“真像。” “什么?” 沈清低声说:“小笙儿说得对,你跟我啊,真像。” 顾瑾之似乎陷入了什么长久的回忆,沉默了几秒钟,他说:“把阿笙交出来,既然我跟你相像,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吧。”他说着,扭头看向了站在甲板上的司九和小七两人。 小七远远看着顾瑾之,歪头表示疑惑:“九九,这个人好张狂,居然单枪匹马就敢追过来。”小七微微一笑,后颈突然一凉。 “七小姐,感谢您把这么趁手的武器送给了我。” 小七:“……” 第一百八十五章 物尽其用 “你没有被我的幻术控制住?” 路万里扬眉:“被控制过一次,总要留个心眼。” 小七瞥见他手里的匕首,嗤了一声:“所谓的留个心眼就是用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么?你这个方法太低端了些。” “有效就行。”路万里微微一笑,“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祝小姐在什么地方了么?” 司九眯起眼睛,路万里一眼瞟过来,拉住小七,枪口紧紧抵在她的脖子上:“九爷,您冷静,只要您配合,我不会伤害您的心上人一根寒毛。” 司九看向小七,眼中的焦急一掠而过,然而看着小七沉静甚至带着安抚的笑容,不知怎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会毫无理由地相信,这个小丫头不会出事。 于是他轻轻退后了开来。 路万里看到司九的举动,心中不禁对这对小情侣产生了一丝怀疑——说好地恩爱两不疑的么,这是什么举动? 却听小七低声说:“我已经把祝孤笙送到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能不能找到她,不在你们,在她自己。” 直升机高度缓缓下降,巨大的轰鸣声充斥耳膜,风掀起了小七的裙摆,路万里站在她身侧,恍然觉得这个人如同一道即将飘然远去的幻影。 直升机上下来一名身穿深绿色军装,戴着军帽的的冷峻青年,正是顾瑾之。 x号上所有人的枪指向了他,他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似的,径直朝着路万里三人的方向走来。司九看着远远走来的身影,不禁皱了皱眉,抬手,示意所有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枪。 顾瑾之走到小七跟前,冲路万里稍稍点头,随之冷声问道:“祝孤笙在哪里?” 小七上下打量着顾瑾之,却是答非所问地说:“小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姓寒?” 顾瑾之的眉梢仿佛结了一层霜,声音在听到那个“寒”字后变得更加冷硬:“我问你,她在哪儿?” 小七扬眉,朝着远处的那座小岛轻松一指:“喏,就在那上面,不过你们进不去。” 沈清与顾瑾之前后脚地从直升机上下来,步伐沉稳地走到司九面前,亲切地同他握了握手:“这段时间,多谢九爷。” 司九没说话,目光紧盯着一旁的小七,三个人仿佛和两个人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清遥遥望向那座小岛,叹道:“那座岛上的禁制,已经存在了几十年,想打破可不容易啊……” “谁说的!”小七傲娇地冲沈清扬了扬下巴,言语中满满都是对祝孤笙的自信,“我家小八可厉害了,她身上可是有玄晶的人,如果她不能打破禁制,就没人能打破了!” 海风吹起沈清微长的头发,声音仿佛也被海风吹得缥缈了起来:“这玄晶没能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只——” “只为她增添了一群把她当做工具,虎视眈眈想要杀死的家伙。”顾瑾之冷硬的声线从沈清的背后响起。 顾瑾之听着小七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峰陡然蹙起,说的话跟掺了冰渣子似的:“原来你带她来这里,不止是想杀了她,还想利用她打破小岛的禁制,真是物尽其用啊,沈先生!” 沈清身形一顿,扭头,凝望着顾瑾之:“打破这里的禁制,让那些被困在里面的无辜的人出来不好吗?如果小笙儿在,她也一定会同意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食言了? 祝孤笙已经和白锦在这条小路上走了三个小时。 祝孤笙有些体力不支,毕竟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 白锦举着火把,两旁的枯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枝条生长发出的声音。 然而那是树干内部发出的类似野兽的低吼。 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对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带有某种震慑力的祝孤笙突然在某个时刻变成了令其垂涎的食物,却摄于白锦手上的火把不敢靠近。 火光照在它们脸上,让祝孤笙看清了原本平静外表下的真面目。不远处响起一声声鸦鸣,祝孤笙回头看去,是停在树枝上的一群乌鸦,乌黑的喙上似乎还沾着某种粘稠的液体,祝孤笙想起了那只撕下自己皮肉的红眼乌鸦,是不是正躺在这一群乌鸦,和身旁这两排大树的腹中。 那她胳膊上这块皮大概也是的。 白锦走到一棵并不十分强壮的树前,举着火把往摇摆的枝条上一燃,树身突然剧烈地扭动了起来,树身尖叫着,两旁的巨大树木似乎往两旁动了动,不知是害怕那跳跃的火光还是想换个好些的角度,观赏一番同伴的惨状。 随着燃烧的继续,祝孤笙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据白锦所说,那是枝干内部的还没有被消化完全的人的血肉。 “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都烧了?” “这里的树木与别处不同,如果烧掉一棵,剩下的会吃掉它的残骸,如果烧得只剩下一棵,那剩下的这棵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残骸吸收。”白锦看着那棵在极短的时间内燃烧殆尽的小树,淡声说,“我们没有把握同时杀死所有的树。” 祝孤笙扫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小路,深以为然。 “同类相残么?”祝孤笙皱了皱眉,看着这些怪物的眼神愈发冷酷了起来,“这简直是原始世界。” 白锦从小树的残骸中拾出几根合适的木棍当做燃料,一边在挑拣一边好似不经意地问:“听说你跟顾瑾之是未婚夫妻,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祝孤笙目光呆滞了一瞬,忽然产生了一种“全世界都知道我跟顾瑾之的事,唯独我不知道”的失落感。她垂眸浅声道:“还没有。” 白锦拿着木棍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将木柴夹在身侧,动作娴熟得像个天生的村夫:“我以前跟他聊天的时候,她可是说过,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儿,等战争结束了一定第一时间把你娶回家的,怎么,他食言了?还是说,你们分手了?” 祝孤笙不知自己该怎么说,又不想对着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陌生人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只能搪塞过去,说:“没有,我们还在谈恋爱。” 如果白锦的话属实,那么他应该是和顾瑾之相熟,但却对并不认识她,并且她的冷淡态度没有任何反应,说明白锦并不认识她,那么他和顾瑾之是什么关系呢。 “你似乎对他很了解。”祝孤笙说。 白锦遮挡在胡须下方的脸似乎笑了下:“我以前跟他在一个战场打过仗。” 原来是战友。 白锦招呼了下祝孤笙:“走了。” 祝孤笙跟上去,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利落的身手,再加上曾经军人的身份,心中生疑——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会被重伤? 祝孤笙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虽然他的伤恢复的速度快到令人瞠目。 祝孤笙问了出来,白锦啧了一声,冷哼一声:“被个女人偷袭了,是个很卑鄙的家伙。”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件女式军装 “偷袭?”祝孤笙拧眉,想起小七说过的话,忍不住问,“那个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看起来是个美艳的女人?” 白锦摇头:“当时天太黑,我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记得她使的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匕首,而且腿上有伤,是枪伤。” 女人,匕首,腿上的枪伤,身手很厉害…… “你是在哪儿被偷袭的?” 白锦指向前面:“就是在前面,一株食人花跟前。” 祝孤笙加快脚步朝着白锦指出的地方跑了过去,只在那地上发现了一滴并不明显的血迹,地面似乎被什么东西擦过一遍似的,血迹两旁延伸出两道血迹,一道通往她发现白锦的方向,另一道通往相反的方向。 祝孤笙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她沿着那道血迹往前看,似乎能透过摸不透的黑夜看见什么似的。 在那里吗,杀死小离儿的人,在那里吗? 她的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腰上忽然缠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绿色的胳膊粗的藤蔓,祝孤笙眸光出奇的冷,攥紧了拳头,捏住那跟藤蔓,抽出白锦给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那根藤蔓上一扎,扭头刺出,正中后方一个正张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 白锦举着火把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看着祝孤笙冷酷的面容,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他想起顾瑾之,那张年轻的面容,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火把。 祝孤笙看到白锦走过来,目光微动,拿出地图看了一番,说:“这里往东是一处湖泊。”她看着白锦的标注,发现那处湖泊是黑色的,里面的水还有毒。 “不是。”白锦忽然说。 “什么?” “不是往东。”白锦指向另一条血迹延伸的方向,说,“这个方向是北。” “……”祝孤笙,“抱歉,掉向了。” 白锦指着地图说:“北方是一处悬崖,很高很高的悬崖。” 祝孤笙看着,从白锦的身后抽出一根木棍,就着白锦的祸点燃,沉声说:“走吧。” “去哪儿?”白锦指着悬崖的方向问,“你要去那里吗?” “不是,去你的住处。”祝孤笙说,“我需要吃饭,你不会连救命恩人一顿饭都不管吧?” ………… 白锦的住处里悬崖并不远,说来只差了几十米,是一处木头搭成的屋子,屋子外面围了一圈柴火堆,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将木屋圈出了一方小天地。搭建的木头粗细差不多,看起来是经过了严格挑选的,木材选择合理,各方承重合适,屋子非常结实,看得出来白锦是花了大力气的。 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看起来有些拥挤。床是用藤条编成的,上面铺了一张兽皮织成的毯子,花纹很奇特,似乎不是外界的品种。 “那是一只野兽的皮毛,前几年拿东西很多,这两年都被外面那些树吃光了。” 祝孤笙点头,往四周一看,忽然在木屋的墙上看到了一件有些发旧的女式军装,是c国军队的款式。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堵墙的记忆 白锦递给她一碟类似年糕的东西说:“现在只有这些。” 祝孤笙接过吃了一口,并不好吃,味道像是在嚼树皮,却又带着血腥味。 白锦填进嘴里一块,淡淡道:“如果你没有出去的办法,那么你只能一直生活在这里了,就像我一样。” 他说着,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既然在外面有牵挂你的人,还是想办法出去的好。” 祝孤笙慢条斯理地嚼着那味道怪异的年糕,低声说:“我知道出去的办法,只是不想这么早出去。” 白锦看了她一眼,扭头看向墙上的军装,像是一个习惯性动作:“我从没见过不想从这里出去的人。” “我还没有在这里见到我想见到的人。”祝孤笙说。 白锦闻言,没再说话,祝孤笙问他:“你有没有弓箭或者猎枪之类的武器?” 白锦放下手中的食物,勾唇一笑:“有是有,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一个仇人,我听说她也进来了这里。”祝孤笙说,“她害死了我妹妹,我得给她报仇。” “杀人是犯法的。”白锦轻笑。 祝孤笙看着他:“在这里,在这座小岛上,不犯法。” 吃完了饭,祝孤笙蹲在墙边,看着地形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锦坐在一旁检查他的一把弩,一把黑色的弩,看起来非常名贵,据白锦所说,这是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之前呆带在身上的。 祝孤笙的身边摆着一颗食人花的花种,此刻她正凝望着眼前的地图和花种出神。 她的手放在那间破屋墙上的时候,眼前在一瞬间浮现了许多景象,是这间屋子之前发生的事情。祝孤笙搞不明白是怎样的技术能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些画面中,祝孤笙看到自己的母亲带着一身的伤来到这里,背上有一块巨大的撕裂伤,那时候这个屋子还装饰得非常奢华。 她在屋子的中央用朱砂画了一个复杂的类似阵法的图案,然后……将自己的血滴在了阵法中央。 阵法爆发强烈的光芒,光芒闪过,一颗金红色的水晶漂浮在阵法中央,她眼前一亮,伸手去碰那颗晶石,手却仿佛被烫到似的,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母亲神色中闪过一抹惊慌,顾不得烫手,拿起晶石放进口袋就要往外走,还没来得及出门,门口的士兵就冲了进来。 “祝颜,把玄晶交出来!”为首的士兵一身铠甲跟铁皮似的裹在身上,端着一把枪,寒声道。 母亲退后一步,捂着胸口的晶石,对那士兵说:“如果我不给呢?” 士兵脸色微变,举着枪喝道:“开枪!” 母亲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时隔多年,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母亲面容的祝孤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的确是个极美的人,尤其是身上那种张扬的气质,更加吸引人。 只见母亲的身影似乎晃了一晃,便轻而易举让那些射出的子弹全部落了空。 空荡荡的屋子传来母亲得意的笑声:“想抓我?再等一百年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脚下的阵法,哑口无言。 记忆就到此为止。 从角度来看,祝孤笙发现,自己看到的大概是……那堵墙的记忆。 问题是一堵墙为什么具有存储影像的功能,又为什么她能够看到? 祝孤笙低头看着那颗花种,灵机一动,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花种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那个人我一定要杀 白锦修好了弩,身旁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树木抽条,扭头看去,陡然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白锦看着盆里迅速长大的食人花,喃喃道。 祝孤笙心里亦是震惊不已,她想到什么,忽然眼前一亮,对白锦说:“我想做一个实验。” 白锦:“……” 十分钟后。 白锦站在祝孤笙身后,看着祝孤笙围着一棵树转了好几圈,想起方才那个与众不同的食人花,心中疑窦丛生。 刚才的食人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长大?祝孤笙,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这个面容冷淡的女人会是我逃出这座无边地狱的关键吗? 白锦的心里话祝孤笙听不到,她现在正胸有成竹地打量着一株食人枯木。 她将手放在了树上,树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 祝孤笙下了判断:“果然,现在她们又怕我了。” 白锦见状,上前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又好了?” 祝孤笙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睛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止可以出去,还能够带你走出这里,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白锦瞳孔一缩,问:“什么意思?” 祝孤笙说:“我并不确定我想到的方法能否奏效,但我跟你保证,如果奏效的话,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证你的安全以及自由。” 白锦愣愣地看着她,这是他进来这里十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肯定地对他说,有从这里出去的办法,明明之前他也遇到过很多人,也曾试过无数种方法,到最后却无一不是铩羽而归,到现在,方圆几十里的小岛只剩下了他一个,他以为已经没有了机会,然而就在他濒临放弃的时候,突然这个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个人是如此特别,她身手不凡,是这岛上的怪物们惧怕的对象,还是那个人的女朋友。 祝孤笙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白锦沙哑着嗓子问:“你……你真的能带我出去?我想出去,想去c国……” “我有八成把握。”祝孤笙说。 “好。”白锦说,“就算只有两成,我也帮你。” “你相信我?” “我不信你。”白锦说,“我不会相信一个只认识一天的陌生人,但我相信顾瑾之。” 祝孤笙一愣。 祝孤笙一只手撑在树上,吓得那树一抖一抖的,看起来竟还有点可爱。她说:“请你跟我一起去杀了那个偷袭你的人,那个人,我无论如何也要杀。” “好,我帮你。” ………… 翌日凌晨,祝孤笙和白锦出现在了悬崖边一个树洞的后面。 “彼岸真的在这里吗?”白锦蹙眉,“我们已经找了三处地方了,这个地方可是悬崖边,谁会把根据地设在这里?” 祝孤笙同样不解:“可是我们已经把附近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这是可能性最小的一个,却是最后一个。” 正说着,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祝孤笙呼吸一紧:“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彼岸之死 彼岸已经在这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好几天。 从x号上逃出来后,她抓着海上的一块浮木漂了半天,本想去那座小岛避难,然而游了两天都到不了,就在她以为眼前的岛是一座海市蜃楼的时候,她竟然登上了小岛! 她已经通知了龙党的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她,于是她安然在小岛的沙滩上安置了简易帐篷。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她钻进帐篷睡觉,刚躺下不到十分钟,贴着地的耳朵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枝条摩擦地面,她心生警惕,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她再也忍受不住,从帐篷里探出头来一看—— 不对……不对! 她明明是在海滩上扎的帐篷,怎么变成了悬崖?还有……眼前的满地的藤条是什么,为什么满地在爬? 就在她怔愣的片刻,一跟藤条突然蛇似的竖了起来,朝她“咬”了过来! 冷不丁被抽了一下,彼岸才反应过来,纵身躲过了其余的几次攻击,随手抓起身旁的火把扔了过去——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彼岸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不像是鞭子抽的,倒更像是被咬了一口,那块地方的皮都被咬掉了。 她看着四周的景象,眉头紧紧蹙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曾试着在这里寻找一点小岛的熟悉痕迹,或者出去的路,却都无功而返,夜晚仿佛从她来的第一天晚上开始就已经定格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能见到阳光。 彼岸开始陷入恐惧。 这天,她再次回来,脸上带着失望的神色。她走了好几里,发现每过七公里都会回到原地——就像行走在一个封闭的球中。 不知何时起了风,送来常有的血腥味以及另外的某些味道。 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咻地一声破空声,一支箭从背后射来,她瞳孔一缩,侧身一躲,只听嘣地一声,箭射在了地上。 “谁?滚出来!”彼岸喝道。 祝孤笙从树后走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自制的弓。 “你是……”彼岸打量着她,才想起来,“你是船上的那个女人!” 祝孤笙二话不说,扔掉手中的弓,拔出匕首就冲了上去,与彼岸打了起来,招招狠厉,不留一丝后手,摆明了是要生死上见真章。 两人身手本相差不大,只是彼岸这几日几乎没有进食,腿上又有伤,再加上祝孤笙发了疯似的下手,几十招下来人已经挂了彩,胸前更是被插了一刀,血汩汩往外冒。 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问祝孤笙说:“临死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吗?” 祝孤笙垂眸看着她:“君莫离是我妹妹。” 彼岸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睁得大大的,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她看向祝孤笙,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你……你不会以为,是那个女人……要来剿灭我们,我才不得已把她灭口的吧?” 祝孤笙拧眉,寒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断肠毒 “你什么意思?” 彼岸躺在地上张了张嘴,祝孤笙没有听清,附耳过去,彼岸眼中寒光一闪,匕首划过祝孤笙肩膀,祝孤笙眼睛猛地睁大,起身闪躲,匕首划破皮肤,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痕迹。 祝孤笙拧眉,感觉到伤口处出奇地疼,寒声说:“有毒?” 彼岸大笑着站起来,扯着祝孤笙的胳膊要把她推下悬崖:“这可是断肠毒,一旦中毒就会浑身剧痛而死。真好……多了一个人陪葬……” 这样危急的时刻,祝孤笙似乎显得有些过于不慌不忙,她的身体正被彼岸往悬崖边拖,看着近在咫尺的悬崖,她冷声问:“到底是谁指使你杀的她?” 彼岸呵呵冷笑:“这个问题,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就知道了!” 彼岸慢吞吞地移动,距离悬崖只差几厘米的距离,就在她即将把祝孤笙推下去的时候,横空突然射出一支羽箭,正中他的胸口。 彼岸被这冲击力击得后仰了几分,仰面,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临死却还死死抓着祝孤笙不放。 她看到一个健壮的身影朝这里飞奔过来,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人。 祝孤笙看着她的手,缓缓拿出了匕首,因为剧痛,她的身体有些颤抖,手却异常稳当。 她说:“抱歉,我现在没有兴趣和你一起死。” 彼岸的眼睛倏地睁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锋利的匕首割下,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致,仰面,从悬崖边栽了下去。 白锦跑过来,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可惜道:“我的兽皮大衣还在她身上。” 他扭头去看祝孤笙,发现她有些不对劲,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冒出。 “你怎么了?” 祝孤笙咬紧牙关,说:“她的匕首,有毒。” 白锦瞳孔一缩:“解药呢?她身上没有?” 祝孤笙摇摇头:“这种毒会使人浑身剧痛,但如果中过一次,就不会死,我以前中过一次,现在只会疼一些而已。” 白锦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扶着她站了起来:“你今天先养伤,什么事明天再说。”祝孤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垂眸点了点头。 第二天,祝孤笙体内余毒未清,脸色还有些发白,和白锦一起赶往那间已经彻底损毁的木屋。 白锦看着眼前的废墟,问:“我能做什么?” 祝孤笙咳嗽了一声,对他说:“我需要把这些朽木搬开,空出中央的空地来。” 于是她开始一块块地往外搬木头。 祝孤笙坐在一旁,废墟扬起的灰尘让她觉得不适,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牵动身上颤动的肌肉一起疼了起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蜷缩起了身体。 祝孤笙看着白锦,心想,在这里遇到这样一个人,大概是非常幸运的事,至少她避免了彼岸那样的命运。 祝孤笙将手放在身旁的石头上,目光所及,余光忽然注意到了石头上的一个布包。 这是白锦带来的,里面包着的是一件女式军装,军装的主人应该是他很爱惜的人,他放弃了自己十年住所中所有的东西,只带走了这样一件军装。 过了几个时辰,白锦远远喊道:“好了!” 祝孤笙站起身,拿起白锦的行礼,,慢慢走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丹朱祝家 祝孤笙走走到空地中央,拿出一支昨天新做的粗糙的笔,说是笔,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草团。 弯腰,在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 白锦摸不准她要做什么,只能等在一旁,看着祝孤笙在地上来回挪动,蘸着水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 “这是……”白锦越看越觉得眼熟,等到祝孤笙画完提笔的时候恍然大悟,“这是九宫缚灵阵,你怎么会这个?” 祝孤笙怔住:“什么阵?这是我照记忆画的,并不清楚是什么阵法。” 白锦看向祝孤笙,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九宫缚灵阵是丹朱之地祝家的独门阵法,你是丹朱祝家的人?” 祝孤笙:“……”她是不是又不知道了什么事情? 祝孤笙嘴角微抽:“我是姓祝,但丹朱之地什么的,我没听说过。你说的丹朱祝家,很厉害吗?” 白锦皱眉:“是个很邪门的家族。” 祝孤笙挑眉,在阵法外面又做了些许补充。 既然当初是她的母亲从这里取走了玄晶,而这片土地的禁制又是和玄晶有关,那么如果…… 只听白锦叹了口气:“如果你这真的是九宫缚灵阵,那么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的好,九宫缚灵阵之所以是祝家独有,就是因为只有用祝家的朱砂画成,才能起作用。” 祝孤笙一边画一边问:“你为什么会对丹朱祝家的事那么了解?” 白锦微顿,说:“我家里人曾经被祝家算计过,为此我专门研究过那个家族。” “哦。”祝孤笙漫不经心地答了句,眸光一亮,画成。 “白先生,等会儿如果要被吸进这个阵法里,请你务必拉住我。”她放下笔,站在阵法中央,咬破手指,往脚下滴了一滴血。 白锦不抱希望,当光芒亮起的时候,他心里一惊:“你做了什么,怎么会?” 祝孤笙看着这些光芒,心跳蓦地加速,身体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想要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全部放出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洗涤自己的灵魂似的。 她摁住自己的胸口,稳住有些颤抖的手,脑海中忽然涌现许多记忆的碎片,陌生又熟悉的,是关于她小的时候,还有……许多年以前。 突然,她的双脚开始下陷,祝孤笙瞳孔放大,目光涣散,白锦突然出现,拉住她的胳膊就先离开。 四周刮起了大风,风声呼啸,如同谁的哀鸣。 祝孤笙仿佛看到了什么,举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白锦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恍惚间却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声音。 祝孤笙的脚仿佛被粘住似的,地上似乎长了一双手,狠狠抓住她的脚腕不放,要把她拉入地下。 祝孤笙恍惚间想起那些记忆的碎片,母亲将那块石头,放进了自己的胸口。 那是……她八岁的时候。 祝孤笙眼中的神采慢慢聚焦,最后汇聚到白锦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上。 记忆中也曾出现过这么一双手,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出现,那是一双稚嫩的手,八岁的阿瑾。 祝孤笙想得不错,玄晶在她的体内,也只有玄晶才可能让小岛的禁制显形,于是她用自己的血稀释的水画出阵法,唤醒了身体里的石头,恍惚之间她看到了禁制的形象,一块玄晶的碎片。 她抓住那块碎片,捏碎了它。 当白锦终于将祝孤笙从阵法中央拉出来的时候,祝孤笙已经昏迷了过去。 突然,白锦听到什么声音,像墙皮剥落,他慢慢抬头,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漆黑了多年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天极为狭长的缝隙,光亮透了进来。 那光亮微弱,他无法忍受,却依然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 天地间尽是怪物的呼啸哀嚎,它们正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原来怪物害怕的并非火,而是光。 缝隙越来越多,从最开始的一条迅速蔓延到整片天空,终于在某个瞬间,一片天空咔地一声碎裂,黑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光明。 白锦的眼睛被照得流下了泪,终于他忍受不住,闭着眼蜷缩了起来,满脸泪痕。 枯木也好,食人花也罢,在天空碎裂的那一瞬间尽数化为了飞灰,空气中的血腥味被风吹散,变成了熟悉的海腥味。 小岛上只剩下了地上蜷缩着的祝孤笙和白锦,以及一群人的骸骨。 白锦躺在地上,远处响起一阵直升机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男声。 “阿笙!” 第一百九十三章 禁制解除之后 “九九,禁制解除了,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小七啧啧两声,“情侣重逢的场景一定很感人。” 司九皱着眼眉:“现在什么时候,还开玩笑?” “什么时候?”小七无畏的眯眼笑了起来,“我只是被一个傻子劫持了,他不能对我怎么样的,对吧,小九?” 路万里:“……” 小七指着远处那座小岛:“喏,就快了,你看。” 只见小岛上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大片白云,在小岛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接着,漩涡中心狂风骤起,小岛四周的迷雾在狂风的肆虐下渐渐消解,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七沉寂的眼眸中有光亮起,嘴角的笑意温和从容:“出来了。” 小七指着小岛:“你看,小八是不是在那里?”说着递给他一架望远镜。 路万里半信半疑,接过小七的望远镜,往小岛一看,大喜道:“顾先生,祝小姐在那里……”扭头一看,原地已没有了顾瑾之的身影,直升机早已开动,朝着小岛飞了过去。 路万里:“……” 小七微笑:“人已经找到了,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不行!”路万里说,“在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小七呵了一声:“那可真是可惜了,不管你放不放我,你们几个,今天能安全离开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路万里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你这女人,又想刷什么花招?” ………… 顾瑾之降落到小岛上,还没走到祝孤笙跟前,沈清带着人赶了过来,挡住了顾瑾之的去路。 “让开!”他拔出了枪,对准沈清。 沈清目光微凉:“如果你想杀我,随时可以。”他说着,把顾瑾之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顾瑾之眼中寒光毕现:“怎么,你还要控制我不成?抱歉,我天生体质特殊,不受幻术所扰。” “你不会以为我只会幻术吧?” “你也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一个人来吧?” 沈清一愣,顾瑾之只有一架直升机,除了直升机,还有其它地方可以藏人么?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沈清目光微动,果然看到海面上钻出一队人,拿枪对准了他,人数远超沈清的人。 沈清反应过来,眯眼一笑:“你居然这么早就做了准备……” 顾瑾之瞥了一眼远处的祝孤笙和白锦,荷枪实弹对准了沈清:“今天阿笙我一定要带走。” “真是巧了,今天我一定不会让你带她走。” 顾瑾之冷笑:“那你开枪啊。” 沈清微笑:“我不会对潇潇的儿子开枪。” 顾瑾之眉头一皱:“上!” 枪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穿着潜水服的顾瑾之的人和龙党沈清的忠实下属同时打出了第一发子弹,已经对枪林弹雨血肉横飞麻木的两人现在中央,远处是昏迷的两个人。 结果以顾瑾之的人胜利告终。 “沈清,你无路可去了。” 沈清摊开双臂:“那你来抓我啊。” 顾瑾之陈默。 沈清笑了笑:“你不敢抓我,毕竟……你岳母大人的命在我手里。” 顾瑾之咬牙:“祝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把她也当做筹码,不觉得丧心病狂吗?” 沈清无所谓:“只要能让潇潇回来,我什么都无所谓。” 顾瑾之蹙眉:“你走吧。” 沈清嘴角笑容一僵,他自知今天无法带走祝孤笙,终于露出了一种类似懊恼的诡异笑容,随后说:“瑾之,如果你以为我抓走小笙儿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做的话,那就太天真了。” “你!”顾瑾之睚眦俱裂,闪电般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大吼道,“你做了什么!” 沈清笑意温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瑾之咬牙,狠狠给了沈清一击,打晕了他,对手下说:“带走,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见他,不准任何人和他说话,不准任何人和他接触,看守也不可以!” 顾瑾之看着沈清被拖下去的场景,舒了一口气,心中忧虑不减,快步跑到祝孤笙跟前,轻轻扶起了她。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祝孤笙,跟上次见面相比,她瘦了些,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他看到祝孤笙身旁还有一个大胡子的男人,那人还扯着阿笙的胳膊,不禁皱了皱眉,扯开了他的手,轻轻抱起了祝孤笙。 他指了指地上的人说:“这个人也带走。”说完抱着祝孤笙要走。 下属上前要去抓白锦的胳膊,他甩开,站起来,眼睛努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顾……顾瑾之,你是顾瑾之?” 顾瑾之脚步一顿,觉得这声音似乎从哪里听过,扭头看向白锦:“你是谁?” 白锦默了默,回答说:“我姓白。” 顾瑾之拧眉,他并不认识姓白的人。 白锦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天色突然阴沉了下来,隐约还有雷声响动。 顾瑾之抬头一看,小岛上空何时聚集了这样一大片黑云?云中的雷竟是紫色,仿佛积蓄了力量,要把小岛劈成两半似的。 小七远远看着那样一片云,啧啧感叹:“创造异世界,可是要造天罚考验的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龙锦 小七叹了口气:“联通两个世界所要承担的代价,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呀。” 她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身形一晃,突然消失在了路万里身前,下一瞬竟出现在了路万里身后,手刀在他后脖梗一砍,路万里身体摇晃了下,栽倒了下去。 小七微微一笑,正要将路万里提起来,却发现司九正看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小七笑问:“怎么了?” 司九摇头,紧盯着她:“我想知道,小七你到底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小七一愣,嘴角恣意的笑容慢慢垂落,相对无言。 她一直有很多秘密,温柔也好,精明也罢,没有人,甚至司九也无法辨别那个是真正的她。 小七沉默良久,回答说:“九九,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也没想过伤害其他人。如果我说了,你们也会跟着遭殃的。” 司九长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小七的目光有些迷茫:“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很神秘,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办到,好几次你救我于危难,却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呢?小七说过,自己时时刻刻都在痛苦着,我也一直在等,等到你苦上心头,就会说出来了,可是我等了十年,我也会累。” 小七揪着衣襟,薄唇紧紧抿着,额头有汗渗出,许久以后,她吞吞吐吐地开口:“九九,你应该知道,如果一个世界出现在了另一个不该出现的世界的话,会有天罚的吧?” 司九看向远处乌云涌动的小岛,轻轻点了点头:“知道,所以几乎没有人能穿越异世界。” 小七抿唇,低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异世界的人呢?” ………… 小岛上,顾瑾之的下属已经将沈清拖上了直升机。 顾瑾之抱着祝孤笙,两名下属架着白锦,空中的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聚集起来。 白锦想到书中记载,脸色大变,大喊一声:“快跑!你们快走!” 顾瑾之抱着祝孤笙,拔腿就跑。平地起风,飞沙走石,一道紫雷落下,直直劈在了顾瑾之身旁,地面顿时焦黑一片,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深约半米的大坑。 顾瑾之:“……”跑,必须跑! 白锦迅速地被两个人架着上了直升机,一边被人架着一边挣扎着大喊着什么,雷声轰隆,顾瑾之没有听清,他此刻正抱着祝孤笙往前跑,因为抱着一个人的缘故,速度明显减慢,他是最后一个赶到飞机前的人。 “首长,直升机满员了!” 顾瑾之看了一眼直升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默默将祝孤笙放在了上面:“你们先走,务必保证她的安全,我自有办法。”他说着,温柔地抚了抚祝孤笙的鬓角。 白锦听到这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顾瑾之扭头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 顾瑾之看着直升机关上的舱门,仰面看向那越来越密集的布满整个小岛的天雷,啧了一声,跳进了海里,似乎想要往x号那边游。 刚游到一半,只在小岛上肆虐的狂风忽然扩大了范围,在海面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一个大浪拍过来,顾瑾之险些被淹没。 然后天雷顺着小岛,竟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七脸色微变,跑到甲板上大喊一声:“龙锦——” 白锦一怔,透过舱门往外看去,目光陡然呆滞。 他慢慢走到祝孤笙跟前,突然闪电般出手控制住了抓住祝孤笙的两名士兵,抓住了祝孤笙的胳膊,扬手——把她从直升机上抛了下去! 一道雷似乎瞅准了祝孤笙所在的位置,稳稳劈在了她的背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翅的蝴蝶,落入了海中。 “阿笙!”顾瑾之大吼着游过去,抱住了她,一个海浪扑过来,两个人顿时被卷了进去。 乌云退去,海面迅速恢复了平静,直升机缓缓起飞,在夕阳中飞向了远方。 ………… 深夜,小七坐在甲板上,看着已经被劈得焦黑的小岛,自言自语:“既然禁制已经解除了,那这艘船可以靠岸了吧。” 她的背后出现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小七回头看到她,笑问:“阿姨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位老妇,脸上尽是疤痕。 老妇人并排坐在小七身旁,温声开口:“睡不着,听说最近船上出了很多事,是小七搞出来的吧。” 小七垂眸:“路是他们走出来的,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她似乎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仰面躺下,问老妇人说:“夫人,您向往异世界吗?想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吗?” 老妇人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刚从监狱出来,不想想那么多。” “您出来得不巧,好戏已经过去了。” “我去过。”小七幽幽的目光遥望着天空,倒影将她的眸子映照得星光璀璨,“并且想回去,想带着九九一起回去。” 小七的声音略显惆怅:“我希望有人能带我回去。” 天气转凉,海上有些冷,老妇人咳了一声,小七抬眸看向她,手指在她眼前一挥。 “这是什么?”老妇人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保护罩一样的东西,伸手戳了一下,没有触觉。 “这是结界。”小七说,“我们那儿,基本上每个人都会设,能保暖的。” 老妇人讶异:“小七有这样的神通,呆在这里真是屈才了。” “这样的人,去了社会上也只会被当做怪物,还不如呆在这里。”小七蜷起腿,笑意温软,“这里很好,有我喜欢的人和事。” 她看着老妇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真是好看,不禁笑道:“阿姨以前一定是个大美人,我这里有疗伤的药,说不定能让阿姨恢复容貌,看到了自己的脸,说不定对您恢复记忆也有帮助。” 老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无谓地笑了下:“无所谓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小七看着老妇人的脸,语气有些沉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那座小岛已经被毁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无缘无故卷进去了。” 老妇人嘴角微动,没再说话。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从甲板上站起来:“走吧,小八不在,我的烤鱼就送您了。” 妇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她想起来了 “阿笙,阿笙……” 半睡半醒之间,祝孤笙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是顾瑾之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青春英俊的面孔。 年少的顾瑾之笑得如此灿烂,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小丫头,该起床了。” 祝孤笙从床上坐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顾瑾之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粥,温声说:“不起床可以,早饭一定要吃,对身体好。” 祝孤笙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和现在并不一样,声线更加温和柔美,不似现在一般清冷。 “顾瑾之?你是顾瑾之?” “阿笙,你怎么了?”年轻的顾瑾之似乎有些疑惑,额头贴着祝孤笙的额头,“不烫啊……” 祝孤笙缩了缩脖子,她对这样的亲昵并不反感,或许下意识里还有些欣喜。她眨了眨眼,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懵懂。 顾瑾之揉了揉她的脸:“阿笙今天是怎么了?我做的饭不好吃,还是我不好吃?”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动了动嘴角,慢慢地,往上挑了一挑。 很轻松。 她瞪大了眼,摸着自己的脸,慢慢咧嘴笑了起来。 顾瑾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红着眼眶,怪异地笑了起来,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更加摸不着头脑,就在这时,管家敲了敲门说:“先生,沈先生来了,在外面等您。” “沈叔叔来了?”顾瑾之眼睛一亮,捏了捏祝孤笙的脸蛋:“乖,吃完饭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你刚出任务回来,身上还有伤。” 祝孤笙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小臂上还缠着一圈绷带。 顾瑾之走出卧室之后,她光着脚跑到窗户边儿,掀开窗帘的一条缝,果然看到沈清慢悠悠走了进来…… ………… 祝孤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十年前,还意气风发的时候,那时候顾瑾之也如她一般年轻,朝气蓬勃,沈清还被他们亲切地叫做“沈叔叔”。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老张,这个人怎么又哭又笑的?”警察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祝孤笙,疑惑地问。 名叫老张的警察凝望着一旁握着她手的男人,对年轻警察说:“检查报告出来了吗?” 小警察点头,拿出一张报告单:“这个人的身体背部有大面积烧伤,似乎是电击所致。” 小警察欲言又止,说:“可是医生给的检查报告说,她的身体损伤并不十分严重,医生也十分疑惑,照病人皮肤上的烧伤程度来说,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可是伤害只停留在皮肤,身体内部的器官并没有任何损伤。” 老张听着年轻警员的描述,眉头慢慢锁起,恰在此时,祝孤笙的手动了动。 顾瑾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细声问:“阿笙,阿笙……” 祝孤笙的眼皮动了动,眸子缓缓睁开,她的目光虚掷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床边,顾瑾之面露喜色:“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疼吗?我给你准备了粥,你要是饿的话……” 祝孤笙眸光微动,侧着身子,缓缓将头往顾瑾之那边靠了过去,动作像只柔顺的小猫儿。 顾瑾之身体微滞,惊讶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有种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错觉。 他将手放在祝孤笙脑袋上,轻声问:“怎么了?” 祝孤笙沉默着,只是一双手轻轻拉着她的衣襟,受了惊似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触犯规则 她仔细看着顾瑾之的眉眼,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几个月,顾瑾之似乎瘦了点,眼睛一如既往地深邃,这双眼睛看起来很冷漠,但在深处藏着能让人泥足深陷的温柔,一如许多年前她在这双眼睛中所感受到的那样。 “阿瑾,我想你了。” 顾瑾之身体再次一僵,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警察老张走上前,询问情况。祝孤笙目光一动,苍白着脸看向警察,顾瑾之手放在她头上,低声说:“海边一位老伯救了我们,他报了警,警察把我们送到了医院。” 祝孤笙的声音很哑,她问:“这里是哪里?” “我们在c国。”顾瑾之说。 警察照例问了顾瑾之几个问题之后就离开了,祝孤笙从顾瑾之怀里钻出来,似乎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怀中突如其来的空落,顾瑾之垂眸,回道:“你被沈清抓走之后我派人去找你,找到x号之后在一座小岛上找到了你,那时候你昏迷了,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我跟你就到这里来了。” 祝孤笙皱眉:“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瑾之面不改色:“救下你之后,我被沈清的人偷袭了,混乱中我跟你一起掉到海里去了。” 祝孤笙仍然不信他的,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没再问下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果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泡了水,依然不见任何褶皱和水渍,只是似乎被水泡得有些发白,显得新了些。 祝孤笙试图掀开这本笔记,依旧没能成功,顾瑾之看她盯着一个笔记本发呆,问:“这是什么?” 祝孤笙神情有些恍惚地回答:“顾瑾之,我看到好多神奇的东西,你信不信存在某种超自然力量?” 顾瑾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手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应该存在吧,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面前就会出现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呢。” 祝孤笙顿了顿,又问:“新世界,存在吗?” 这次顾瑾之没有模棱两可,他轻轻回道:“存在的,只是万物都有其规则,没有特殊情况,不同的世界是不能交流的。” “如果触犯了规则会怎样呢?”祝孤笙抬眸看向顾瑾之,“像我这样?” 顾瑾之轻轻笑了笑:“别多想。” 祝孤笙沉默,忽然,他想起什么,问顾瑾之:“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得很破,满脸留着胡子的男人?” 顾瑾之想起那个在祝孤笙昏迷事时还拉着她的胳膊的男人,心中警惕:“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 顾瑾之暗搓搓咬牙,以前看她性情孤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才分开几天,出来一个敢拉她胳膊的男人当朋友? 祝孤笙扬眉:“我救过他一次,后来他救了我好几次,这样算是朋友吧?” 顾瑾之没说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蒲城 “那个人没事,被我的人带走了。”顾瑾之低声说,“你先在这儿躺着,我去叫医生。”说完走出了病房。 祝孤笙侧身躺在床上,呆呆望着房门静默良久,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且说顾瑾之刚一出门就接到了下属的消息——当初去x号安排的不是c国的军队,而是自己培养的人手,在流落在外地醒来之后就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们。 他已经说过,如果没有重大的事,不需要跟他联系。 顾瑾之看着来点呼叫,皱眉接通。 “先生,您抓的沈清和那个大胡子男人逃走了!” 顾瑾之一怔,冷声问:“怎么回事?” 下属听到他的声音,不禁颤了一下,随即回禀道:“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让任何人联系沈清,那个您救回来的男人,一开始我们以为他营养不良,找了两个人看着他,结果那个人身手太好,直接打倒了两个守卫跑了出去,在逃跑的过程中他见到了沈清——” 顾瑾之眼睛瞪大,狠声道:“所以他把沈清带走了?” “不是的。”下属说,“那个人看见沈清,好像很恨他似的,居然跟他打了起来,基地的士兵们出手阻止,那两个人抢了基地的两支枪,离开了基地。” 顾瑾之:“……” 顾瑾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沈清会逃走其实在他意料之中,可这冒出来的跟他有恩怨的人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再加上这个人跟阿笙还有些交情,让人头大。 他回想起当时那个大胡子说的话,忽然觉得那个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顾瑾之啧了一声,转身叫了医生,跟着医生刚走到病房前,一个人从背后叫住了他。 “顾先生。” 顾瑾之回头一看,是竹泠的秘书陆向南。 “陆先生怎么会在这里?”顾瑾之问。 陆向南微微一笑,上前道:“听说小姐在这里,还受了伤,总统先生听说后,让我来看看。” 陆向南跟着顾瑾之进去病房,医生正在给祝孤笙作检查。面容温和的医生说着,一旁的小护士默默记录:“后背皮肤二级大面积烧伤,需要长时间疗养,具体情况还需要再做一下x光检查……” 两人默默站在一旁,等医生离开之后,陆向南走到祝孤笙跟前,微笑着鞠躬:“小姐,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祝孤笙抬头看到陆向南,眸光微微亮起,轻轻地笑了一下:“陆叔,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好吗?” 祝孤笙问:“我爸这些年还好吗?” 陆向南点头:“先生很好,只是有时候会想念小姐跟两位少爷,如果有时间的话,请您多去看看他。” 祝孤笙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微笑回答:“好,等我好了就去看看他老人家。” 陆向南拿出一个文件包说:“c国的祝孤笙小姐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这是给小姐办理的身份证,如果还有什么需求的话请跟我联系。” 他把公文包递给顾瑾之,又对顾瑾之说:“司令,最近此地的怪事您应该也听说了,总统先生吩咐我转告您,既然您在这里,不妨把这里的事情调查清楚再走也不迟。” 祝孤笙皱眉:“这里是哪里?” 陆向南微微一笑:“蒲城,a国c国和m国的交界处。”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包你了 烧伤的身体并不容易恢复,祝孤笙在医院呆了半个月,顾瑾之说:“我带你去我家住怎么样?” 祝孤笙正在吃饭,听到他的提议,沉默着没说话。 顾瑾之又说:“以前是你养我,现在换我养你行不行?” 祝孤笙拿着筷子的手一僵,才想起来,她是包养了顾瑾之之后——又把他甩了的! 想到这些东西,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看顾瑾之了。她咳了一声,摇头说:“我爸给我安排了住所。” “在哪儿?” “a市郊区。”祝孤笙答,“地理位置跟设施都不错。” 顾瑾之放下筷子问:“那也比不上我家呀。” “为什么?” 顾瑾之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轻轻答了句:“那里面没我呀。” 祝孤笙:“……” “我长得好看,跟我住,比住在a市养眼。” 祝孤笙:“……” “跟我住,有熟悉感,不会让你觉得空虚寂寞冷。” 祝孤笙:“……” “从各方面来说,跟我住都是最好的选择。” 祝孤笙捏了捏眉心,低声说:“我一个人住挺好的。”她无声敛眸,刻意营造出某种疏离感。 顾瑾之问她:“你现在有钱吗?” 祝孤笙一怔,愣愣地回答:“没有啊。”钱都是“祝孤笙”的,她现在没了这个身份,如初入社会的少年,哪里来的钱? 啪! 顾瑾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甩在了桌子上:“三千万,我包你了。” “……”祝孤笙,“我不要你的钱。” “你欠我的钱。”顾瑾之理直气壮,“你住院到现在半个多月,光医药费就花了五百万,你怎么还?” 祝孤笙嘴角一抽,猛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不禁回道:“我打电话给助理,让他把钱汇到你那里。” 顾瑾之胡搅蛮缠:“那我陪你这么久,花费的时间怎么还?时间是无价的!你得至少陪我这么久才行。” 祝孤笙无奈:“你是c国的司令,日理万机,我这个人无趣又不解风情,你非要跟我住做什么?” “我乐意。”顾瑾之硬把卡塞到她手里,微笑着说,“现在开始,我跟你就是货真价实的金钱关系了,好好听话,听到没有?” 祝孤笙:“……”这丫的还玩上瘾了。 祝孤笙敛眸:“跟你住可以,但等我病好之后,我得呆在蒲城一段时间。” 顾瑾之得到祝孤笙肯定的回答,心中正高兴,任何条件都不在话下,答应得极为爽快:“行,你要做什么?” 祝孤笙脸色微白:“小离儿在蒲城被杀的,我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她问顾瑾之:“之前陆叔说,蒲城发生怪事,是怎么回事?” 顾瑾之答道:“没什么,蒲城的一所高校有好几个学生都失踪了。” “失踪?”祝孤笙拧眉,“你是军人,又不是警察,怎么还干起查案子的工作了?” 顾瑾之喜滋滋地倚在躺椅上:“查案子是警察的工作,我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就以为是普通的军人。” 祝孤笙白了他一眼:“你可不就是个普通军人么?” 顾瑾之:“……”无法反驳。 “我当过卧底!” “嗯,当过卧底。”祝孤笙无动于衷,“当着当着就被我包了。” 顾瑾之瞪眼:“你怎么还毒舌起来了呢!大小是个司令,又是你的金主,给我点面子不行?” 祝孤笙看着他:“用金钱绑架我就算了,大小都是人,我凭什么非得给你面子?” 顾瑾之一噎,不知想到了什么,扬唇一笑:“你今天说话的字数,远超平时啊。” 祝孤笙一愣,没再说话,埋头吃饭。 顾瑾之没打算放过她,逼问道:“被我包养,你是不是很高兴?” 祝孤笙呛了一口,继续埋头吃饭。 顾瑾之自顾自下了结论:“你就是很高兴。” 祝孤笙:“……”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十年前 在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之后,祝孤笙基本恢复了健康。出院的那天,顾瑾之接祝孤笙回自己的别墅。 路上,祝孤笙忽然问道:“我问你的那个,叫白锦的人,他怎么样?” 顾瑾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的身份,回答说:“他逃走了,而且似乎和沈清有什么恩怨,其他的我不清楚。” 顾瑾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沈清就是那个抓你走的人,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嗯。”祝孤笙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我记得,他是我妈的徒弟,他的幻术就是跟我妈学的。” 顾瑾之陡然一惊,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你……” “只想起来一些零星的片段。”祝孤笙对他说,“在船上被监禁的时候,路万里都告诉我了。” 顾瑾之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他告诉你什么了?” 祝孤笙扬眉,似笑非笑:“他说你是个大猪蹄子,十年前对我始乱终弃,让我横尸荒野,现在我浴血归来,应该让你付出代价。” 顾瑾之:“……他小说看多了,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啊。”祝孤笙勾唇,“这些天,我也断断续续想起一些东西,我才发现,原来过去的我一直是个傻子,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失过忆,不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家庭。” 她看向顾瑾之:“幸好你当初去c市,否则说不定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顾瑾之挑眉,好奇地问:“你想起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祝孤笙想了想,回答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起十年前你跟寒家关系很差,但跟沈清关系很好,沈清是我妈收的唯一的外姓徒弟,他喜欢你妈妈,再然后就是……” 祝孤笙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我记得我八岁的时候就见过你了,那时候你个子比我还矮。” 顾瑾之呵呵地笑,笑声从他胸腔发出,低沉有力:“我现在比你高了,力气也比你大。” 祝孤笙的目光似乎有些迷茫,她看着顾瑾之,自嘲地笑了笑:“你们什么都知道,一个一个都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很没有安全感,知道吗?与其如此,还不如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祝孤笙笑了笑:“我甚至怀疑,小离儿的死是被我牵连的。” 顾瑾之沉默,随即摇头:“即便与你无关,你的小师妹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祝孤笙捏紧了腿上的衣服,颤声道:“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只希望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顾瑾之看着祝孤笙的模样,无声靠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了……”祝孤笙抹了抹脸,平复心情后,小声问顾瑾之,“还有,倾城……是我的儿子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瑾之扬眉一笑,点着头,叹了口气:“倾城那孩子,长得像我……” 祝孤笙一愣,想起顾倾城的样貌,默默点头,那孩子的眉眼,的确很像顾瑾之。 第二百章 假消息 “司机先带你去别墅,你身体刚好,好好养着。”顾瑾之刚说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拧着眉头接了电话后,忽然对司机说:“停车。” “怎么了?”祝孤笙问他。 “没什么,那边说蒲城又有人失踪了,我去看看。”顾瑾之从车上下来,“我换辆车,你别下来,别着凉。” 祝孤笙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拉上帘子,问司机道:“他每天都这么忙吗?” 帘子有隔音的效果,司机根本没有听到祝孤笙和顾瑾之的对话,摸不清顾瑾之和祝孤笙的关系,再加上军人铁律不得透露信息,只能回道:“我不清楚。” 祝孤笙自知从司机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没再为难他,乖乖被带去了顾瑾之的别墅。 顾瑾之的别墅伫立在蒲城市边缘的街道上,并不大,远处都是黑砖白瓦的低矮平方,背靠山坡,前方一条小河环绕,环境清幽,确是养病的好去处。 别墅里的佣人很少,只有两三个和一位老太太,是顾瑾之聘请的老管家,姓张。 张妈推着她的行礼进了卧室,祝孤笙整理好衣物后,转身就去了后山。 蒲城四面环山,这座小镇的后面就是国界线,蒲城在c国,翻过山便是m国。 m国,龙党只手遮天之地,龙党是m国的第一大势力,m国的元首是龙党的傀儡,众所周知。 站在山顶的树林后,她轻轻拨开遮住眼眸的树叶,看着前方那块国界碑。她走到石碑跟前,绕着国界碑的一侧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远眺对面的土地,一片安宁之色。 祝孤笙清楚地记得,小七说,君莫离被发现的地点是蒲城。 然而他来到这里,这里的痕迹早已被抹杀干净。 祝孤笙垂眸,手扶着界碑,凝眸朝着对面看了一会儿,转身刚要离开,身侧不远处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祝孤笙,你怎么在这里?” 祝孤笙微讶:“周五?”周五,是a国元首的一位亲卫,很多年前,a国和c国开战的时候,她曾与这个亲卫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去到a国之后,周五这个人被提拔成了少校,跟他也有过几次简短的合作。 周五目光微亮,跑到祝孤笙面前:“刚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觉得像你,试探着叫了声,居然真的是笙姐!” 祝孤笙看着他,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五挠头,憨厚地笑了一下:“笙姐忘了,我女朋友就住在蒲城……” 祝孤笙一愣,后知后觉地点头,就听周五问:“笙姐怎么来这里了?” 出于身份的考量,祝孤笙的行踪一向十分隐蔽,甚至有时连元首都不清楚她在什么地方,更何况周五。 祝孤笙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我男朋友也在蒲城。” 周五惊讶地瞪大了眼:“笙姐居然有男朋友?” “我隐婚很久了。”她说,“听说最近蒲城发生了些事,我有些担心他,来这里看看。” “蒲城什么时候太平过?”周五目光黯然,“十年前这里是a国和c国交战的修罗场,之后是龙党肆虐的天堂,最近的怪事也是一件接着一件。” “是啊。”祝孤笙无声地笑了笑,“就连我国的司令都牺牲在这里。” 周五怔愣了一瞬,疑惑地问:“笙姐是不是误会了,君司令的确牺牲了,但不是在蒲城,而是在罗城啊。” “罗城?”祝孤笙拧眉,“你确定?” “我很确定,当初是我跟着司令一起去罗城执行任务,后来龙党在那里不下了天罗地网,司令不敌,为了救我们才牺牲的……”想起当时的画面,周五情绪还有些激动,他双拳紧握,眼眶通红,哽咽着声音说,“我永远也忘不了,司令是在罗城的一个小巷里被伏击的,那天没有月亮,天特别黑……” “谁告诉您司令是在蒲城牺牲的?”周五气愤不已,“司令壮烈牺牲是国家大事,居然有人给您递假消息?” 祝孤笙看着周五通红的眼眶,心中暗暗摇头。 不对,不对。 她敛下眸子,对周五说:“说这些有什么用,小离儿已经不在了,尸骨未寒,何必大动干戈。” 周五似乎也有些黯然:“司令是个好人,她不该这么年纪轻轻地就牺牲。” 祝孤笙勉强地笑了笑,和周五寒暄了几句便下了山。 祝孤笙回到别墅,张妈守在门口,看到祝孤笙走来的身影,立刻迎了上去,给她披上衣服,一边走一边说:“先生特意吩咐我们,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您不声不响地出去,可真的吓坏我们了……” 祝孤笙脚步微顿,轻声回道:“你告诉他,我一个被包养的女人,没必要让他大费周章护着。” 张妈跟着祝孤笙的脚步也一滞,眼中似有精光闪过,垂眸对祝孤笙道:“是……小姐。” 祝孤笙回头看她:“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夫人。” 她从容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 【蒲城中学第五名学生跳楼自杀,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怀疑学校存在虐待学生等行为……】 随后镜头切换到一个警察们戴着口罩,抬着担架往外走,两旁站了一半士兵,一半警员。 镜头从为首的军官身上一扫而过,顾瑾之压着帽檐,垂着脑袋,只露出半张脸,面容冷峻,看不出一丝笑颜,一种禁欲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 祝孤笙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才发现原来一直在上扬着。 镜头随即转移到学校门口的一群学生身上,目光忽然一凝,又把视频倒放了几秒,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其中一名学生的书包上。 第二百零一章 缺了一角的笑脸 顾瑾之回来得有些晚,回来快步走到大厅,发现祝孤笙猫在沙发上,脸上贴着面膜,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正翻看着顾瑾之随身带来的一本相册。 她看得有些出神,连顾瑾之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顾瑾之神色中透露出些许温柔的情愫,慢慢走过去,然后抽出了她手中的相册一看,是一张全家福,上面祝孤笙和顾瑾之靠在一起,祝孤笙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看照片有什么好的,我真人比照片来得真实。” 祝孤笙仰面看着他,回道:“没有照片上年轻。” 顾瑾之:“……” 扎心! 祝孤笙捏了捏他的脸蛋,评论说:“风吹日晒,皮肤很差,需要好好保养。” 顾瑾之切了一声,把相册甩到桌上,扑倒了祝孤笙:“不风吹日晒,怎么赚钱包养你?” 祝孤笙轻呼一声,推了推顾瑾之的肩膀:“你冷静,先听我说……” “干完再说。”顾瑾之哼了一声,“谁让你说我老的!” 祝孤笙一噎:“谁说你老了?那叫成熟!” 顾瑾之从她身上抬起头:“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祝孤笙有些不自在,大概是没说过情话的缘故,“成熟好,更有……有魅力。” 顾瑾之轻笑:“所以你被我迷住了吗?” 祝孤笙抿着唇不说话,略显苍白的脸难得透出一点微不可见的粉红。 顾瑾之咬了一口她通红的耳朵:“你的耳朵告诉了我答案。” 祝孤笙闭眼,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双腿锁住他的腰,使力翻了过来,坐在了顾瑾之身上:“我……我还没准备好。” 顾瑾之瞪眼:“祝小姐,如果我提醒你一句,我们现在是金钱关系,而且我跟你连儿子都生了的。” “可是我没想起来。”祝孤笙低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顾瑾之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那我这怎么办……” 祝孤笙嘴角一抽,抓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进了浴室。 哗啦—— 顾瑾之仰面看着莲蓬头,满脸懵逼。 祝孤笙假装看着浴室门口的盥洗室,咳了一声道:“心平气和,多冲凉水。” 顾瑾之:“……” 祝孤笙借口要走,顾瑾之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哑地说:“那你跟我一起洗。” 祝孤笙:“……”她愣愣抬头,撞入顾瑾之深邃的眼眸,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下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到最后,顾瑾之成功得到了……祝孤笙的一只手,晚上,顾瑾之抱着她,祝孤笙忽然说道:“顾瑾之,帮我找一个人。” 顾瑾之声音闷闷的,听着十分慵懒,仿佛刚睡醒的模样:“谁?” 祝孤笙从床头柜拿出一张照片:“这个人。” 顾瑾之接过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这个人好像是蒲城中学的学生啊,怎么,她跟你有仇?” “不是。”祝孤笙指了指那个女孩子身上背着的书包说,“这个孩子身上背着的书包,上面的挂晴天娃娃是以前我送给小离儿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晴天娃娃的笑脸上被小离儿用刀裁掉一个角。” 她指了指那个孩子书包上的挂饰,那晴天娃娃的笑脸的确缺了一些。 顾瑾之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个学生有可能跟你师妹的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