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已成阴》 第一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呼”,刚刚整理好床铺的林若遥喘了口气,小心走下并排两张上下铺之间的小楼梯。 终于搞定了,林若遥心想。 慢慢走向对面的书桌。她背靠着书桌的边,一边欣赏着自己布置好的小床,一边开始发呆。 爸爸把她送到寝室门口就匆匆地走了。 今天是新高一开学第一天。虽然她已经在德赛中学经过了三年住校生活的磨砺,打扫整理寝室那点儿小活早已不在话下,但她还是特别怀念初一新生报到的那天。 也是九月底,但天气还是夏天的模样,炎热异常。爸爸妈妈手拎大包小包送她到寝室,两个人哼哧哼哧流着汗收拾了一个上午,不停地说说笑笑。而她坐在椅子上吃着冰淇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啊,真好。心里像塞进了一团棉花糖那么甜蜜柔软。 想到这里,林若遥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目光温柔,不过只一会儿就消失了,像水面上的波纹,荡开去一圈、两圈,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周末回家,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两个人都冷着脸,一个在厨房做菜,一个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她走进家门,才尴尬地互看一眼,同时向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还不太懂事的她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巨变,只是当时冷冰冰的,不和谐的一切,深深地留在敏感幼小的她的脑海里。在往后的日子里会时不时拿出来琢磨,企图参透其中的奥秘。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了解了吵架的原因,她就能说服爸爸妈妈和好如初,他们的三口之家又能像以前那样充满欢声笑语了。 直到初二的暑假,她满心欢喜地跑回家,发现爸爸已经搬走,只剩下苍老憔悴的妈妈,她才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童年的单纯快乐和白日梦一去不复返,她瞬间长大,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大人。 再之后,她只能在每个学期的开学、放假和家长会上才能见到爸爸了,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好像很忙,总是来去匆匆,说不上几句话。她把所有的疑惑、不情愿和伤心都埋进了心里,学会了默默忍耐,因为她知道她的任性再也没有人会有多余的耐心来包容了,生活在渐渐向她揭开残酷的一面。 “快点快点,就是这里”,门口出现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林若遥飘向很远的思绪,下一秒,一个穿着粉色t恤,蓝色牛仔短裙的女生出现在了门口,她弯腰叉腿喘着气,动作十分夸张,却并不惹人厌。突然,她抬起了头,斜刘海下露出一双很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咧着朝林若遥笑。 林若遥被她的笑容传染,也友好地朝她笑了笑。 她快步走近,伸出手说:“我叫冷潇潇,宿舍就你一个人啊?” 林若遥愣了一下,正想要握住她的手,冷潇潇却已经转身风风火火地参观起了宿舍。 “我…我叫林若遥。” “我知道,我早就看过寝室楼门口贴的表格了,你是2号床,我是1号,咱们是上下铺”,冷潇潇大咧咧地往那张什么都没铺的床一躺,朝林若遥挤挤眼,“我就喜欢下铺。” 话音刚落,一对衣着体面却跑得气喘吁吁的父母走了进来。 冷潇潇从床上弹起,朝他们俩瞥了一眼,语带埋怨:“怎么那么慢?电话都打完了?” 夫妻两人尴尬地互相一看后,马上上前一左一右地陪着笑脸,冷潇潇却板着一张脸,活像是家长,那对夫妻反倒成了做错事的小孩。 林若遥自顾自地坐下,随手抽出了书架上的一本小说。别人家的家事,还是少掺和为好,她心里这么想着,耳朵却不自觉地听他们说话,书里的字竟一个也看不进去。 “宝贝儿,别生气了,公司有点事嘛,来,妈妈帮你把床铺理好。” “爸爸去给你打热水”,只见那个魁梧的男人转身走进了狭小的卫生间,“哎,你的热水瓶是哪个?” 冷潇潇脸更沉了:“这是新宿舍,哪儿来的热水瓶,以前的早就丢了。” 她失望地看了她爸一眼:“爸,你不会连我换寝室了都不知道吧?” 空气有一秒的凝固。 “啊…呵呵…怎么会呢,你现在都高一了,是该换寝室了…呵呵”。这个魁梧的男人有些局促地笑着。 林若遥突然有点心疼冷潇潇,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看上去这么开朗洒脱的冷潇潇也不是完没有烦恼。 冷潇潇好像有些不忍,放缓了脸色,一边牵住他们的手试图把他们往外面拉,一边说:“好了好了,今天你们能一起送我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快回公司忙吧,接下来的小事就交给我好了”。 她的父母被推到了门口,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那你自己小心点,和新同学好好相处,看书注意眼睛,劳逸结合,累了就好好休息,别感冒了……” “行了行了,真啰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冷潇潇牵着他们出了门。 “那我们走了啊,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我们周末都不在家,不过有阿姨在,你的脏衣服……”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走远了,林若遥却还是拿着那本书呆坐着,始终没有翻页。 “我爸妈是不是特烦人?” 等林若遥反应过来,冷潇潇已经凑到了她面前。 “还好,他们是关心你”。林若遥想到了自己,她也多希望爸爸妈妈能在身边烦她,只要他们两人能在一起,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关心?今天碍着你在,他们才表现得好像挺关心我似的,平时我连打个电话给他们都嫌我烦,一年到头根本见不了几面,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冷潇潇叹口气,见林若遥一言不发,继续问道:“哎,你爸妈对你怎么样?管你吗?” “平时就我妈在家,她也挺忙的,有时候会管我”,林若遥含糊其辞。 “哦,那你爸爸呢?”冷潇潇继续追问。 “我爸……他在外做生意,不怎么回家”。潜意识里林若遥不愿意提到“离婚”二字,她总觉得还有希望,他们只是暂时分开,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她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哦…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冷潇潇嘟着嘴,眼神中透着怜悯。 为了防止冷潇潇再追问下去,林若遥主动拉着她去超市买热水瓶了。 第二章 他就是级草 短短一餐午饭的时间,两人已经好得不分彼此了,女孩子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大概就是“合眼缘”,就像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虽然形式比较随意,却是最发自内心的。 “听说……我们年级的级草,就分在我们班。”冷潇潇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好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分享秘密了,秘密的保密等级说明了你在她心中的重要程度。 “级…草?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评选?” “很正常啊,毕竟长开了才知道帅不帅嘛”。 林若遥突然觉得世界很残酷,在学校这么单纯的环境里,人也会被分个三六九等,受到追捧的永远是好样貌和好成绩。她不是羡慕嫉妒恨,是腻味了这种千篇一律的“好”,就像王子和公主,校花和校草,完美却不打动人心。 “听说他不光人长得帅,成绩也很好呢。” 果然,又是一个典型。 到了教室才发现已经来了不少人,第一次见面,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互相观察,窃窃私语也仅限于小范围内。 从刚一进门,冷潇潇的眼睛就一直在东张西望,可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没有人能符合“级草”的标准。 正当她大呼上当的时候,一位老师走了进来。 大约四五十岁,身材矮小,玻璃瓶底那么厚的眼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一张嘴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大家好,我叫王建强,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班的数学老师。”他停顿下来,预料中的掌声并没有响起。同学们都拿嫌弃的眼光看着他,嘴里还在品头论足。于是,他开始用他的光辉教学生涯来博好感,“我在德赛教了二十多年书,我教出的学生里现在有不少响当当的人物.......” 冷潇潇垂头丧气地趴在课桌上:“我的数学算是泡汤了!” “根据我多年的经验,一般这种长得有碍观瞻的老师,业务水平都很高。”林若遥好心好意安慰她,谁知,换来了她的一记白眼。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学习最重要的是什么?兴趣!兴趣是怎么来的?.......靠外表吸引来的!” 林若遥差点以为她的狗嘴里要吐出象牙来了,想想还是自己tooyoungtoosile。 台上的王建强还在努力,这次他换了“保送资格”这个最关系大家切身利益的话题:“保送资格需要哪些条件呢,一方面是高一到高二上学期的所有期中期末考试成绩的加权平均数……另一方面.......” “报告,书都搬来了。”一个胖胖的男生抱着一大摞书出现在门口,打断了王建强的讲话。 “放这儿”,王建强有点不耐烦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空地,刚要张嘴继续讲话,讲台底下发出了一阵女生的尖叫。 教室里陆续走进了五六个捧书的男同学,书本没过了他们的大半张脸。只有倒数第二个,书只没到他的脖子,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两道剑眉,眼睛乌黑有神,鼻梁高挺,嘴小唇薄,浑身上下散发着英气。 冷潇潇激动地大力晃着林若遥的胳膊:“他就是级草!” “也不过如此嘛,就是五官端正了点,一点特色都没有。”为什么人人喜欢的帅哥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怕审美疲劳,不是她林若遥要标新立异,只是无趣,太无趣了。 “我看是你的审美有问题!” “吸引人的不光只是外表好吗?肤浅.......” 这位“级草”对女生的尖叫仿佛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放下书后就向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比刚才更大了,王建强的怒气就像一壶快要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他拼命用教鞭抽讲台,“同学们......同学们......安静一下.......听我说........” 台下的声音终于小了点,改成了窃窃私语。 “我决定了,高中三年要谈一场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恋爱......和他!”冷潇潇指了指那位“级草”。 “这么草菅人命,不太好吧?......” 林若遥回头同情地看了眼角落里那位,他还不知道自己刚刚被钦定为一出狗血剧的男主角,正旁若无人地整理着抽屉。 “去去去,怎么说话的.......” “我的意思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很快就知道啦。” 话音刚落,王建强敲了下讲台,咳了两声,说道:“接下来自我介绍,每个人不超过两分钟。” 林若遥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看了起来,管他什么级草校草,都只是徒有其表,脑袋里说不定真的就是一包草。 “我叫周正,课余喜欢打篮球,喜欢的科目是英语和数学,请多关照。” “听到没有,我未来男友的名字叫周正,是不是人如其名啊?” 林若遥抬头,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 “名字还不错,可惜是个面瘫。” “......” 自我介绍过后,是自荐班长。 班只有那个第一个搬书进门的胖胖的男生举手。 林若遥感叹,这样的老实人现在不多了。到了高中,班长这种虚名已经唬不住各位“老油条”了,大家心里都门儿清只有好成绩才是开启“保送”这扇大门(门背后是一条“不用参加高考”的康庄大道)的唯一钥匙。班长这个差事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打杂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还会浪费时间影响学习。 “沈彬彬,就是你了。你一会儿把班级座位表排出来贴在讲台上,暂时就按现在的位子坐,等下个星期的摸底考成绩出来了再调整。” “啊……”一听到有摸底考,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看到大家的反应,王老师报仇成功似的得意一笑。 林若遥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这帮老师简直比希特勒还残忍,分班都分好了,为什么还要摸底考,就不能给一些想在新学期“改过自新”的同学一个翻身的机会么。一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初中数学分数林若遥就烦躁得不行,偏偏班主任还是数学老师,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历史的耻辱柱上下来啊! 第三章 大型相亲现场 新学期第一节是英语课。 德赛中学一向以外语见长,特别是英语,是国最早设立的15所外国语学校之一,有不少闻名中外的翻译诞生于此。所以课程表上有七节英语课也就不见怪了。为了能让每个同学把英语学好,英语课还以小班教学,班四十三人被分成了ab两班。 早自习快开始的时候,班长沈彬彬就把分班结果贴在了黑板上。所有人都望眼欲穿地盯着那张表,可是今天的自习有语文老师坐镇,大家都只能乖乖地坐着朗读课文。 “喂,沈彬彬,周正分在哪个班?”沈彬彬贴完表格往台下走去,经过冷潇潇的身边,被她一把拉住。 “自己看去,我哪里记得住这么多。”沈彬彬不耐烦地把衣服袖子从冷潇潇手中扯了回来。 “狐假虎威。”冷潇潇骂道。 林若遥突然想逗逗冷潇潇,说:“你和周正一个班。” “真的吗?”果不其然,冷潇潇上当了,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猜的。哈哈哈......笨蛋.......” “你敢骗我......看我不......”冷潇潇恼羞成怒,抓起语文课本就向林若遥打去。 语文老师一直在闭目养神,可他像长了顺风耳,看都不看就说:“冷潇潇,再吵就罚抄课文。” 林若遥晃了晃脑袋,露出欠揍的笑容。 早自习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冷潇潇第一个冲到黑板前,扒着表格死死不撒手,眼睛像x光扫射,来回看了好几遍。 “喂,冷潇潇,你看够了没?大家都还等着呢!”沈彬彬走上前去替怨声载道的同学们仗义执言。 “我帮别人看也不行啊?就你事多。”冷潇潇朝他翻了个白眼走回自己的座位。 “瞎猫撞上死耗子,被你说中了。” “真的?”这回轮到林若遥惊讶了。 “是,不过是我们仨。” 英语老师是位爽朗的中年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浓郁的香水味老远就飘进了教室,活像美剧里的热心邻居大妈。 “我姓徐,大家以后都叫我missxu好了。这节课我们要来完成几件事。first(第一),选好各自的partner(搭档)。sed(第二),按照partner(搭档)的顺序来排位子。third(第三),由我来向大家陈述一下这学期的学习计划。有人有问题吗?”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被她一口标准的美式发音震慑到了。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开始吧。”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初中三年的partner(搭档)都是老师安排好的,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自己选partner(搭档)。这英语老师open(开放)过了头吧? “你们怎么都不动?快点ve!ve!” 磨磨蹭蹭了好久,终于两个为一组,站成了一排,她却摇头说:“no.” 所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这美国思维怎么这么难理解?可人家这回用中文来讲道理了:“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怎么找的都是同性搭档,我又不怕你们谈恋爱!” 本来还好,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大家更不敢动了,现在再找异性搭档,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missxu见所有人都扭扭捏捏地站在原地,泄气地说:“算了,还是我来指定吧。” 老师亲自指定,这颇有点古代皇帝指婚,乱点鸳鸯谱的意味,大家又开始兴奋起来,老师会指给自己一个怎么样的如意郎君,啊不,搭档呢...... 林若遥瞧了眼身旁的冷潇潇,只见她一副想举手发言又不敢的样子,身体里不知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 “冷潇潇想和周正做partner!” 话一落地,林若遥就感受到两道锋利的目光像剑一般挥了过来,仿佛要割掉她多管闲事的舌头,可是已经晚了,因为下一秒missxu就脱口而出:“ok!” 没想到成功来得这么容易!林若遥朝一旁涨红脸的冷潇潇挤了挤眼睛,一副邀功的表情,冷潇潇的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只是碍于面子,轻轻打了她几下,以示“抗议”。 林若遥偷偷瞄了眼斜前方的周正,发现他还在恶狠狠地瞪着她,心里冒出了点小小的愧疚,不过她马上安慰自己:到时候两人甜甜蜜蜜,还得感谢我呢! 班里的其他人见misswang连这么荒谬的请求都答应了,胆子变得大起来,一个接一个举手提出自己的“非分之想”。这堂英语课俨然变成了大型相亲现场,看对眼的一双双男女嘉宾,就差手牵手步入婚姻殿堂了。 原来选partner还能选得这么皆大欢喜啊! 晚上回到寝室,冷潇潇把今天a班的“相亲现场”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引得室友吴薇薇羡慕不已。吴薇薇长了一张娃娃脸,皮肤白净,身材微胖,看上去就一副特别好相处的样子。 “那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和周正成为同桌啦?” “嗯啊........”冷潇潇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小得意。 “我们b班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了那个古板老太婆啊,太不公平了......” “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麦格教授?.......” 吴薇薇狠狠点了点头。 麦格教授,姓沈,之所以叫麦格教授,是因为她实在长得太像哈利波特里面那个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米勒娃.麦格了,从气质到穿着打扮,特别是那一头一丝不苟盘起的头发,简直就是真人cosy,当然,是邪恶版的。她最广为流传的“英雄事迹”,就是经常在晚自习结束后带着手电筒到操场抓散步的小情侣,还一抓一个准,是个比教导主任更恐怖的存在。 吴薇薇嘭地一下拍扁了鼓鼓的零食包装袋,把薯片塞满嘴巴后奋力咀嚼了起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仿佛在撕咬麦格教授的肉。 “她一来就棒打鸳鸯?” “我和我同桌本来说好英语课坐在一起的,可麦格教授规定男女不能同坐,还不能讲话,连小组讨论都不行,如果被她发现,就要打电话给家长!” “那还不如去坐牢!”冷潇潇也跟着义愤填膺。 “就是!” “哎......你和你同桌......” 吴薇薇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现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的小秘密。 第四章 摸底考 果然是秋天了,早起的空气里浸润着一丝凉意。 林若遥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一条简单的牛仔裤,看着镜中的自己——青春洋溢。 “哈啊……”冷潇潇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进了卫生间,睡眼惺忪地开始挤牙膏。 林若遥走过去,顺手把她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快点,早操要开始了。” 身后传来一声预料中的尖叫,她满意一笑,走到卧室窗边,拉开了窗帘。天阴阴的,好像一件旧旧的灰色毛衣。窗外的阴郁把屋里的灯光衬托地格外温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安感。她喜欢阴天。 “这鬼天气一看就是要下雨嘛。”冷潇潇梳洗完毕,急匆匆拉上林若遥往操场跑去。 班主任王建强刚点完人数,雨就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广播里传来早操取消的通知。校学生欢呼雀跃着向食堂方向走去。四面八方的人群在操场的出入口汇成一股黑色的巨浪,不断向前涌动。 冷潇潇站在原地张望,目光在自己班走散的那一小撮人群里寻觅。 “别看了,咱们快点回教室吧。” 第一节课就是数学摸底考,林若遥赶着去教室再“抱抱佛脚”。昨晚背二次函数公式背到一半睡着了,那几根抛物线在梦中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差点让她断气,shit!早上醒来,脑子一片空白! 远处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乌云席卷而来,雷声轰隆隆地作响,雨滴渐渐密集起来。 冷潇潇拉着林若遥向拥挤的人潮奔去。 队伍前进的速度在快要靠近出口的时候慢了下来,人群越来越拥挤,空气闷热潮湿地像块湿抹布,黏糊糊地搭在背上。林若遥烦闷地瞥了眼冷潇潇,奇怪,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林若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正前方那个背影居然是周正!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20公分,鼻尖隐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乳的香气。林若遥仿佛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里的树木枝叶漫天,微风吹拂,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摸底考。顾名思义,就是要摸摸每个学生的老底。考试前,王建强放出狠话,等老底都被我摸透了,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林若遥的小心脏一抖,总觉得这句话是冲自己来的。就像成语故事里说的,一个人的斧子丢了,看见谁都像偷斧子的。一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学生,老师说的每句教训人的话都像在教训自己。 拿到卷子,林若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弃了。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别说解题了,她连题干都看不懂,整张卷子只有姓名一栏是可以落笔的。这是考卷吗?明明就是天书!不.......王—建—强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出卷老师”旁边,正朝她狞笑。 这是宣战书! 很多很多年后,林若遥已经在社会上混得人模狗样儿,早就没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和傻气,可午夜梦回,还是会在床上惊出一身冷汗:数学考砸了! 被轮番的摸底考轰炸后,班里的同学个个都像挨了霜的狗尾巴草——蔫了。 王建强的脸上却挂着扎眼的笑容到处晃悠,东张张,西望望,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教室地面涂抹成了金色,突然在金色的光晕里出现一个人。事后林若遥回想起来,觉得只能用“仙女下凡”四个字来概括,虽然她没见过仙女下凡,但如果现实中有仙女,那一定得和她一样美。 她穿着一套耐克裙装,露出笔直纤细的长腿,身材婀娜多姿,五官精致,皮肤白净,和高一的黄毛丫头一对比,简直就是女神! 男生们瞬间来劲了,有站起来起哄的,有吹口哨的,还有拼命敲桌板的,教室成了野蛮的丛林,他们是一群发情的黑猩猩。 这位学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各位同学好,我叫梁楚楚,是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诚挚邀请新高一的学弟学妹加入校学生会和社团这个大家庭。学生会分宣传部、体育部、劳动与生活部、文艺部、志愿者协会、广播台等部门。还有各种各样有趣的社团,比如business商社、桃花岛武侠社、水墨文学社、blue音乐社……” “学姐,我要加入宣传部!” “学姐,我也是!” “学姐,你是哪个班的啊?” 台下的男生又开始沸腾起来。 梁楚楚的脸染上了红晕,像一颗刚成熟的水蜜桃。她手足无措地站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加入宣传部,可就不能进篮球队了,你们要考虑清楚。”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走进来个高大黝黑的男生,他穿了套篮球服,手臂上的肌肉比人猿泰山还夸张,不苟言笑地扫了一眼,底下的几个活跃分子马上闭了嘴。 林若遥抬头,想看看这位“丛林之王”到底长什么样,然后得出了结论——果然很“丛林之王”的样子。 “朱毅楠,你总算来了。”梁楚楚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没我,你不行吧?” 林若遥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四肢发达的动物,果然脑子就会缺几根经,上帝造人还是公平的。 梁楚楚嘿嘿干笑两声,就低头去整理报名表了,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朱毅楠却不在意,一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发完表格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若遥,你想好报什么了吗?”冷潇潇苦恼地撑着下巴。 “没呢,我没什么兴趣爱好。” 开学时,王建强曾发了一堆表格给大家填,其中一栏“兴趣爱好特长”最令林若遥苦恼,她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到一样上得了台面的,只好都写看书——平淡无奇,淹没在人海中,就如她本人一样。 “等我一下,去丢个废纸。”冷潇潇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张空白演算纸,向垃圾桶走去,在经过周正身边的时候,快速瞄了眼他正在填的那张表格。 “把你的表格给我,我帮你填好了一块儿交上去。” “这么快就想好了?”林若遥诧异。 “我办事,你放心。”冷潇潇拍着胸脯保证。 林若遥半信半疑地把表格递了过去,心想冷潇潇肯定又在搞什么鬼了。 第五章 爸爸 你不要走 16幢423号女生宿舍。 挨着门的下铺蚊帐紧闭,躺在床上的身影一手拿着书,一手不停往嘴里塞着零食,身边还乱七八糟地躺着许多拆开的空袋。 “唉,你知道吗,周正报了校篮球队。”吴薇薇朝蚊帐里的身影说道。 “知道啊。”冷潇潇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书。 “薇薇,你啥时候也开始关心起周正来了?”吴薇薇隔壁书桌的女生,从试卷中抬起头,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黑框眼镜。 “刘文文,做你的题去,少管闲事。”那个黑框眼镜只“哦”了一声,就乖乖低下头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明天篮球队正式开始训练,听说一个月后还会举办篮球联赛呢。” “真的假的?”冷潇潇“腾”地一下坐起,木板床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 “骗你干嘛,我同桌也加入了篮球队,就是他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在哪儿?”冷潇潇一把拉开蚊帐,急切地伸出一颗脑袋。 “体育馆,中午12点。” “薇薇,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喏,趣多多给你吃。”冷潇潇在床上翻出了一包零食向她抛去。 “谢了,我和我同桌约好明天去帮他加油,到时咱们一起去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 林若遥洗漱完从卫生间走出来,换上了一身可爱的米妮睡衣。 “明天有篮球赛,我和薇薇约好要去看,你也一块儿去吧。” “嗯。”林若遥一边答应着,一边翻书架上的小说,“潇潇,我昨天看的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你看到了吗?” “这儿呢”,冷潇潇扬了扬手里的书。 “没事,你先看吧。” 冷潇潇蹦下床,搂住她的腰,顺势把脸靠在她的肩膀上:“明天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家就我和保姆两个人,无聊死了,我们一起去吃麦当劳、看电影,好不好?” “好。那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林若遥从书包里拿出她的老款诺基亚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嘟嘟嘟…… 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妈妈的手机也没人接。 奇怪?最近妈妈对她的关心是有所减少,但从来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快熄灯了,林若遥决定明天早上再试试。 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萦绕心头,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光微亮,才疲倦地睡去。 “你昨晚失眠了?” 两人在食堂面对面坐着吃早饭。 “我妈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若遥坐立难安,只想跑回家看个究竟。 “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妈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潇潇,其实...我爸妈感情不好,一直分居......我…在她床头柜抽屉里…看到过……安眠药,我怕她一时想不开……” “放心,你妈还有你,不会做傻事的。” “你怎么知道?” “我懂啊,我爸妈也是一见面就吵架,所以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埋头工作,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不过我知道他们是永远不会离婚的。离婚得分财产,他们那么喜欢钱,肯定不舍得被对方分去一半。也不会不要我,养孩子太麻烦,一个就够了。” 冷潇潇轻松地仿佛在讲隔壁邻居家的事。 她过分理智的话语让林若遥无所适从,可奇怪的是,她的焦虑却冷却了下来。 “潇潇,你不难过吗?” “难过有用吗?” 林若遥哑口无言。 上午的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去瞟手机,看看有没有回电。 中午,电话终于响了。 不是妈妈。 是爸爸。 她惴惴不安地接通了电话。 过了两分钟又放下了。 “潇潇,等下不能陪你去看篮球赛了,我爸来了。” “没事,他是来接你回家的吧?” “不知道,只说有事找我。” 林若遥那种预感越来越重,似乎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 16幢女生宿舍楼后头是一片小竹林,里面有假山和亭子,穿过这片竹林就是男生宿舍。 远远的,林若遥看到爸爸垂着头,坐在竹林里的石板凳上。 “爸爸。”她小声喊道,怕惊到他似的。 “遥遥,来了。”爸爸抬起头,尴尬得朝她笑。 霎时,鼻子里有股酸气冲出来,喉咙发紧,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爸爸老得她都认不出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怎么来了?我妈呢?我打了好多电话给她都不接。” “你妈……她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办离婚手续……” 她再也绷不住了,任凭眼泪肆意流下,憋了好久的气只想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离婚?!那我呢?我怎么办?!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遥遥,对不起,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一定要开公司,你妈她一直不同意,所以我们就吵架、分居,可是最近爸爸的公司破产了,银行贷款还不出,法院要查封我们的房子,我们……只能离婚了…这样生活才能继续过下去…你也有地方能住……” “我不要!房子有什么用?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才是家!” 心尖锐地痛起来。 “遥遥,爸爸外面欠了很多钱,我明天就要去外地了,你和妈妈好好生活,听妈妈的话,爸爸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爸爸,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和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努力赚钱帮你还债的。” “乖,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出息。” “爸爸,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们!” “遥遥,对不起……” 这个头发花白、形容瘦削的男人转头抹了一把眼泪,站起了身。 “爸爸得走了。” 林若遥一把抱住爸爸的腿,只是不停地哀求他。 “对不起,是爸爸亏欠你……” 他终于狠狠心,挣脱开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若遥蹲在地上,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抽抽噎噎地再也流不出眼泪,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明亮得刺眼。 隔着随风婆娑起舞的竹叶,她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周正?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林若遥走近几步,想看的更真切一些。 那人好像听见了动静,转身就跑。 林若遥也紧跟着追出了小竹林,却只看到一个背影一闪,消失在男生宿舍门口。 她只好心怀疑问,走回了寝室。 第六章 谁说我是草履虫 林若遥最终跟冷潇潇回了她家。 她不想面对妈妈的愁容,更不想回到那个冰冷压抑的家。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未尝不是种解脱,她再也不用活在猜测和恐惧中,这块心病已被一刀斩断,鲜血淋漓,虽然很痛,可总有痊愈的一天,只是现在的她还没准备好。 星期天的晚自习,教室里闹哄哄的,过了一个周末,又发生了许多新鲜事。 “哎,你说我妈怎么整天给我买teenieweenie这么幼稚的衣服?她不把我打扮得跟广告画报上的小孩子似的,是不是就显示不出她的母爱了?”冷潇潇扯着她身上那件玫红色的polo衫,朝她后座的刘文文抱怨道。 “我觉得挺好看的呀。”刘文文推了推黑框眼镜,一脸真诚地望着冷潇潇。 “算了算了,跟你这个书呆子谈时尚,我看我才是脑子秀逗的那个。” 刘文文好脾气地笑了笑。 “化学作业做好了吗?”冷潇潇的表情突然变得谄媚起来。 “嗯,拿去吧。”刘文文翻开桌板,递出了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考卷。 冷潇潇心中一喜,刚要接住,谁知,半路伸出一只手,把卷子抢走了。 “文文,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林若遥剜了冷潇潇一眼,“以后不许给她抄了。” “嘿嘿,同学间互相帮助嘛。”刘文文不好意思地笑说。 “你看,文文都没说什么,快点拿过来吧。” “不行,作业得自己做。” “阿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化学老师那一口鬼见愁的普通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什么’姑娘的臀’……后来我问别人才知道原来是‘过量的铜’……我这辈子算是和化学无缘了……” 噗嗤,后座的刘文文被逗笑了,但林若遥依旧无动于衷。 冷潇潇急了,一把抓住林若遥的胳膊,扑上去抢她藏在背后的考卷。可林若遥左躲右闪,让她扑了个空。 这招不行再换一招。 冷潇潇突然朝林若遥的胳肢窝发起进攻,挠得她连连求饶。 “好了…快停…救命啊…还给你…还给你了……” 林若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无力,摊倒在椅子上。 冷潇潇得意洋洋地拿回卷子:”让你再坏我的好事!” “不敢了,女侠饶命。” 冷潇潇转过头去,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飞快地抄起卷子来。 林若遥也重新拿起看了一半的那本《普罗旺斯的一年》。 咚咚咚……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同…同学们……”沈彬彬靠在门上喘粗气,底下的人都在自顾自玩,没人注意到他,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分贝:“我有重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台下还是闹哄哄地像菜市场。 沈彬彬急了,大喊道:“这周……不上课! 教室终于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还有比不上课更激动人心的消息吗?不过马上有人问:“为什么不上课?” “因为……要军训!”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什么啊……” 欢呼变成了哀嚎。 “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一回到寝室,冷潇潇就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甩:“这破军装,真难看!” “我可怜的皮肤啊,这五天晒下来我的脸还能看么……”吴薇薇抱着镜子,仔细检查镜中的脸。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抛下镜子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我的防晒霜呢?怎么不见了?怎么办?完了完了……” “你们别慌,军训没那么可怕,”刘文文安慰大家,“我听说这次是和初一新生一起军训,不会很艰苦的。” “想当年我们上初一那会儿,刚好遇上了‘非典’,我还在心里庆幸自己运气好,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潇潇,你得往好处想,万一教官是个帅哥呢。”林若遥调皮地朝她眨眨眼。 “能比周正帅吗?”冷潇潇就是冷潇潇,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林若遥被她噎得说不下去:“我不管你了,我得去洗军装了,再晚明天早上可干不了了。”说完拿起脸盆往卫生间走去。 “我也去洗,这衣服臭烘烘的一股怪味,也不知道以前穿的人有没有洗过……”冷潇潇抓起衣服,紧跟着走进了卫生间。 早上七点,班同学在教室集合。 大家新奇地左看右看,穿上军装的众人都大变了个样。 冷潇潇一进教室就盯着周正看个不停:“你看周正,是不是更帅了?” 林若遥瞟了一眼,穿上军装的周正确实更加英气,不过还是嘴硬道:“一般般。” 正在这时沈彬彬走了进来,几个正在喝水的同学看到他差点变成了花洒。 只见他硕大的脑袋把军帽挤得变了形,上衣的扣子崩得太紧,隐约露出里面的白背心,圆滚滚的肚子撑得皮带不停往下掉。 “皇军,大大滴好……”台下有人喊道。 “滚滚滚,你才是日本鬼子呢!” 所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沈彬彬的脸红成了猪肝色。 忽然,有个穿军装的挺拔身影在窗户上闪现。 “别吵了,教官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教室门口。 他昂首阔步走上讲台,脱下军帽,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 “大家好,我姓曾,是你们的教官”,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不怒自威,“接下来的五天,我希望你们能保持良好的纪律,听我的口令。努力克服一切困难,磨练自己的意志……” 班里的同学都被他震慑住了,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沙沙的风声。 只有冷潇潇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悄悄对林若遥咬耳朵:“还真被你说中了,教官长得好帅。” 林若遥皱了皱眉,示意她不要讲话。 冷潇潇撇了下嘴刚想说什么,刘文文竟然接过她的话茬说道:“是挺帅的……” 冷潇潇转头惊奇地看着刘文文:“哟,我们的小书呆开窍了。” 刘文文被她盯得脸红,小声辩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总比被班里的同学在背后叫草履虫强吧。” “什么…草履虫?” “你初中没学过吗?就是无性繁殖,雌雄同体的单细胞……” “谁说我是草履虫!”刘文文猛地站了起来,怒火把她烧得满脸通红。 班同学纷纷转头看她,惊得掉了下巴。 教官面目严厉地走到她面前:“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刘文文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第七章 教官,我…… “刘文文,我记住你了,你不要再落到我手上,否则下一次可没这么好过关了。”教官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说出这番话。 刘文文低着头,怯懦地应了声。 经此一役,刘文文名声大噪,成了勇于对抗同学间语言暴力的典范,不光班里的同学再也不敢在她背后说三道四,别的班也流传开了她的光荣事迹。 可有一个人却闷闷不乐,那就是冷潇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口无遮拦是这么讨厌。 “潇潇,别生闷气了,我陪你去给文文道个歉就好了。”林若遥耐心地安慰她。 “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怎么会呢,文文是我们四个里脾气最好的了,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可是……我这次真的很过分……” “放心,文文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午休时间,四人都在寝室里。 冷潇潇把手上那支哈密瓜味的上口爱小心翼翼递到了刘文文面前:“文文……对不起……早上是我不好…….害你被教官骂…….还有说你是…….我心里其实从来都不觉得你是……是….我是经常说你书呆子…..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她结巴得像刚学说话的两岁小孩。 噗嗤,刘文文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吴薇薇笑得捧住了肚子:“哈哈哈哈…….冷潇潇,你怎么话都不会说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呢…….” 冷潇潇并没有理吴薇薇的话,而是上前一步激动地抓住刘文文的手,长长的睫毛上竟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你不生气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冷潇潇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恐慌。 “我没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早上是我太敏感了……”刘文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不不……你做得对……是那些人太可恶…..你放心…...以后谁要是再这么说你,我一定饶不了他!” 冷潇潇的心里燃烧起一股正义感。 “潇潇,谢谢你,有你做我的朋友真好。” 刘文文感激地抱了抱她。 “嘿嘿嘿……那我们说好了……下次作业还借我抄……” 啪,林若遥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冷潇潇拿委屈的小眼神直瞪着林若遥,林若遥却只当没看见,转头对刘文文说:“文文,别理她,以后她问你借作业,你就让她请你吃冰淇淋,看她还敢不敢。” “好。”刘文文舔着上口爱,甜滋滋地笑说。 “苍天啊…我的命太苦了…….”冷潇潇一下扑倒在床上。 下午两点,太阳照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鲜绿的草地也被晒得失去了生机,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操场上的一个个迷彩服方队却在热火朝天地训练。 “抬头挺胸,双腿并拢,两脚跟夹紧呈60°角分开,五指并拢,中指贴着裤缝。” 教练的声音高亢洪亮,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他在排与排之间来回走动,仔细地纠正每个人的军姿。 “肩膀放平,收一下小腹,身体微微前倾……”他一会儿压耸起肩,一会儿打突出的小肚子,忙得不亦乐乎。 人群里渐渐起了抱怨声。 “教官……要站到什么时候啊?” “教官……我的腿麻了……” “教官……” …… “安静,谁再说话,等训练结束,绕着操场跑十圈!” 所有人立刻闭了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林若遥可以感觉到汗珠沿着头发丝滚落,滴到了领子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得透透的,粘在身上,难受得不行。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只有脚底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她得以保持清醒。 “教官……” 竟然还有人敢说话?真是胆大包天。 “刘文文,怎么又是你?我上次给你的警告是不是当耳边风了?” 林若遥听到这个名字,连忙转头,却发现刘文文的表情有些异常,她的脸色发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下,身体摇摇晃晃好像快支撑不住了。 “教官,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倒头栽了下去。 身边的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扶住。 冷潇潇第一时间冲到她面前,把她抱在了自己怀里:“文文,文文你怎么了?......” 林若遥和吴薇薇也围了过来,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刘文文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直喘气。 “都让开一点”,教官拨开人群,走近检查了一下刘文文的状态,“她可能是中暑了,得赶紧送医务室。” “教官,我们是她的室友,我们也一起去。” 说完,教官打横抱起了刘文文和其他三人一同向医务室跑去。 冷潇潇一直看着刘文文,发现她的脸颊由苍白慢慢出现了一丝红晕,并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教官,文文是不是发烧了?”吴薇薇也焦急地喊道。 “医务室到了,快。”三人赶紧推开了玻璃门,让教官先进去。 马上有个女医生迎了上来,领着教官把刘文文放到里间的一张床上。 “医生,班里其他同学还在操场上等我,她就麻烦你了。”教官脱下军帽,头发湿漉漉得像刚洗过。 “你放心好了。” 刘文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教官,直到他的背影完消失在门口。 “人都走啦,还看。”冷潇潇戳了戳她的额头。 “潇潇,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吴薇薇疑惑地看着冷潇潇。 “人没什么事,精神压力大,加上有点中暑,所以会晕倒,”女医生拿着验血报告,向她们回复诊断结果,“挂完这瓶盐水就可以回去了,多喝水,多注意休息,记住,不要多说话,你们几个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谢谢医生。我们就在旁边看着,保证不说话!” 等到医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三人才呼啦一下围住了床头,林若遥握住了刘文文的手,关切地说:“文文,还好你没事,你可吓坏我们了。” “我看啊,她巴不得晕倒呢。”冷潇潇一脸洞察真相的表情。 “你瞎说什么呢?”林若遥怼了冷潇潇一句,却发现刘文文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 “你们自己问她吧。” 刘文文低下了头,脸越发红了。 第八章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 为期五天的军训转眼就要结束了。今天下午是最后的汇报表演。 早上七点,所有同学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准时出现在了操场上。短短四天,整个班的面貌焕然一新,精神饱满,纪律严明。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沈彬彬威武地喊着口令。他的肚子小了一大圈,人也壮实了很多,军装穿在他身上终于没有了滑稽的味道。 “报告教官,共43人,实到43人。” “好,归队。” “是。” 曾教官扫视了一遍眼前的方队,目光在看到刘文文的时候停住了,他快步走在刘文文身旁问道:“你怎么来了?” “报告教官,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我想参加训练。”刘文文的眼睛直视前方,语气透出坚定。 “不行。” 刘文文似乎没有预料到教官会一口回绝,一脸错愕:“为…为什么不行?” “班主任不是已经告诉你不必参加这次军训了吗,你还跑来干嘛?” 刘文文的语气恢复了刚才的坚决:“我已经和班主任说过了,他同意了。” 曾教官不再说话,眼里却明显有了一抹愠色,转身就要离开。 刘文文急得大喊:“如果下午的汇报演出少了一人,我们班肯定会被扣分,我不想因为我让所有人的辛苦付出都白费!” 曾教官的脚步停住了,他回过头惊诧地看着刘文文,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不过他的惊讶在碰到刘文文心急如焚的表情后就消失了,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动容。 同学们见状纷纷开始为她说情。 “教官,你就让文文参加吧。” “求求你了,教官。” 曾教官终于松口了:”那好吧,但是你只能参加半小时训练,一结束就去旁边休息。” “谢谢教官。”刘文文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下午的汇报演出进行得非常顺利。雄壮威武的分列式表演过后,是阅兵仪式。 当校长在一众领导的陪同下经过高一三班方队的时候,班同学用最嘹亮的声音,饱满激情地喊:“为人民服务!” 铿锵有力的话语响彻云霄,在蓝天下久久徘徊不去。 最终,高一三班与五班、八班一起,在年级12个班级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优秀集体”的荣誉称号。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同学抱头痛哭,哭得最厉害的是刘文文。 冷潇潇激动地抱住她:“文文,要不是你带病坚持,我们不可能得到‘优秀集体‘。” “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没有拖大家后腿。”刘文文抽噎地厉害,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曾教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了她身旁,他的眼睛有点红,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并不明显,不过他的嗓音却颤抖着:“刘文文,冷潇潇没有说错,这次你的功劳最大。” “教官……”,刘文文抹了把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是坏了一锅粥的那颗老鼠屎……” 曾教官的眼睛闪出熠熠的神采,犹如蚌壳中的黑珍珠,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柔:“我知道,你已经证明你自己了.....” 晚上,班同学在操场上为教官举办欢送会。 五天,说长也长,长到足够建立起一份深厚的情谊,填满所有的回忆;说短也短,短到舍不得分离,只想永远在一起。 只是人生,总是相逢有时,后会无期...... 夜晚的操场格外的宁静,主席台顶楼的探照灯把操场两端照得恍如白昼,中间的大片草坪被淡淡的光晕笼罩着,朦胧而静美。 大家围坐成一圈,听教官诉说他的故事。 “我十七岁就入伍了,只比现在的你们大一岁,当时家里穷,没钱给我读大学,我索性辍学去当兵。你看你们现在多幸福啊,也许现在你们会抱怨作业多、老师烦,可一旦真的没了书读,你们就会非常怀念这段时光…….” 月光也好似怕扰了这份宁静,只化成一片片,轻轻散落在曾教官的身上,他的脸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洁。 “教官,我舍不得你走。”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也是。” “教官,能不能不要走。” ……. 挽留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女生的啜泣声。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好像也不忍见证这场别离。 夜更深了,小草的叶片上渐渐起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染湿了每个人的衣裤,可大家还是坐着迟迟不肯走。 “好,我再给大家唱一首歌吧,唱完这首歌,你们就得回寝室了,这是命令。”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别怪我仍保持着冷静的面庞,其实我既有铁骨也有柔肠,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暂时冷藏…….” 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他深邃的眼眸随着曲调流淌出一份醉人的柔情……. 操场上的人已经散尽了,只剩下四个并排躺着的身影。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吴薇薇把手举过头顶,细碎的星子布满了夜空,好像数不清的沙子,一把抓不住,还从指缝中流走许多。 “阿遥,长大以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冷潇潇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她的话语被夜色添上了一层深意。 “我?”林若遥把双手枕在头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想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啊,那里的薰衣草都是成片成片的,等我找到普罗旺斯最美的那片薰衣草花田后,我就在旁边租间小屋,没事就喝喝茶,写写诗,下半辈子与它作伴。” 也许是她描绘的画面太美,四人都沉醉在那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梦幻紫色里.......良久,都没有人出声。 “潇潇,你呢?”吴薇薇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嘛....当然是和周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啊.....” “哈哈哈…….” 凄美的氛围被冷潇潇搅乱,其余三人都忍不住大笑出来。 “我可是认真的……”冷潇潇撇撇嘴,小声抗议,却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文文,你呢?”林若遥朝刘文文看去,她今天的话很少。 “等我长大了,我想去找一个人。” 如水的月光倾斜下来,把刘文文眼里的温柔和笃定照得一清二楚。 夜风习习吹过,吹走了空中的浮云,吹散了她们各自的心事。 长大,还是很遥远的事。 遥远到现在的她们还想象不出具体的形状。 遥远到好像只有当下正在经历的友情才是最真实的。 第九章 天无绝人之路 “你周末打算干嘛?”冷潇潇从一堆待整理的衣物中抬起头。 林若遥在心里挣扎了一下,可还是说出“回家”两个字。“家”如今已不再是温馨的代名词,而是沉重了。只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这与勇气无关,是没有其他出路。现在的她没能力改变任何事情,可只要她还在长大,总有一天她会想出办法改变这一切的,即使不能改变,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相信她也能找到方法与之和平共处。 天无绝人之路嘛,对吧? “我可不想回家……一个人睡觉我害怕……”冷潇潇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说。 “要不你跟我……”林若遥话还没说完,冷潇潇就朝她连连摆手,“我最害怕见家长了……算了算了……” “那周末找一天咱们一起出去玩。” “就这么说定了!” 走上公交车,林若遥挑了一个窗边的位子坐下,车子发动了,载着她慢慢驶向家的方向。 天色暗下来,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窗外的风景飞快地略过,好像一帧帧电影镜头。 玻璃窗折射出霓虹灯的光彩,印在林若遥的脸上,光怪陆离。未知在等着她去开启,不管是好是坏,她在心里默默与自己约定,这一次,不能退缩! 打开家门,妈妈竟然已经准备了一桌热气腾腾的好菜在等她了。 在公交车上绞尽脑汁想的那些安慰的话,突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林若遥松了口气,饭厅暖黄色的灯光晕染开来,把她心里的焦躁不安都抚平了。 “妈,我回来了。”林若遥轻声细语,怕打破那一屋子的安详宁静。 坐在餐桌旁小憩的妈妈睁开了眼睛,对着她略显疲惫却温柔地笑:“遥遥,累了吧,洗手吃饭了。” 林若遥鼻头一酸,赶紧低下头去换拖鞋,仓皇间,有一滴泪落在了脚边,幸好妈妈离得远,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匆忙躲进了卫生间,一转头看到了镜中狼狈的自己:马尾辫乱乱的,眼睛有点红,表情比哭还难看。 “遥遥,饭已经盛好了,快出来吃吧。”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若遥拿起毛巾,狠狠地擦了下脸,似乎想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从脸上擦掉。 “来了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了欢快的语调,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哇,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妈妈。”她努力朝妈妈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傻孩子,你喜欢吃就好。” 她拼命往嘴里夹菜,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真好吃!” 她今天的胃口格外好。 “慢点吃,小心噎着。”妈妈嘴上念叨着,筷子却不停地穿梭于餐盘和她的饭碗之间,瞬间在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 “妈,你也吃。”林若遥往妈妈的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好。” 两人都埋首吃饭,一时无话。 “妈,以后别烧这么多菜了,你太辛苦了,反正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话说到一半林若遥就发现自己失言了,却只能硬着头皮讲完。 “好。”妈妈没追问什么,只是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她们都还需要时间适应新生活。 半夜,林若遥从一个乱七八糟的梦中醒转过来。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黑天鹅绒般的夜幕上挂着几颗疏星。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按亮了屏幕——2:57 她翻身下床,决定去客厅倒杯水喝。 屋子里静谧极了,妈妈应该还在睡梦中吧。 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摸索着前进。 突然,一个小小的火光闯入了她的视线,忽明忽灭,像是在呼吸。 林若遥呆立在那里。 沙发上有个人在抽烟。他被黑色团团拢住,看不清他的轮廓。 “爸爸!” 林若遥恍惚地叫出了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不正是爸爸经常坐着抽烟的地方嘛。 可是过了好久,都没有应答。 夜风把窗帘吹开了一点点,借着微弱的月光,林若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遥遥,你爸爸把我们之间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了?”妈妈把剩下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嗯。”林若遥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失望,虽然这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 “你…….恨我们吗?” 妈妈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个“恨”字,她似乎十分不愿意用这个字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黑夜有种魔力,会让人想卸下伪装,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而只有真实面对自己的人,才能得到他内心渴望的答案。 林若遥摇了摇头。 可是她忘了自己在黑暗中,妈妈看不到她的动作。 静谧再次袭来,令人窒息。 妈妈又点上了一根烟。火光一闪而过,林若遥看到了她皱着的眉头。 “我……我其实早就感觉到你们…关系不好…所以我觉得还好…….”她还想再往下说点安慰的话,可嗓子眼却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干涩地发疼。 “嗯……早点回房睡吧……” 林若遥回头再看了眼妈妈。 她依旧颓坐在沙发上,袅袅的烟气在她的头顶盘旋,很快又散去了。 她看上去是那么无助又凄凉。和白天的她一点儿都不像。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呢? “妈,少抽点,以前你从来不抽烟的…….”林若遥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嗯。” 直到她转身关上房间的门,妈妈还坐在沙发上...... 第二天中午,林若遥和冷潇潇约好在她家附近的游戏城见面。 周末的肯德基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撒欢儿的小孩子。 林若遥张望了一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个空位,走了过去。 经过一张长桌,桌边围了十几个小朋友,桌上放着一个三层大蛋糕,桌子的那头坐着一个头戴生日帽的小女孩,她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在认真地许愿。旁边站着她的爸爸妈妈,正笑看着她。 回忆如沙,渐渐将她掩埋。 2000年的冬天,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那天是她的生日。一大早爸妈就开始在厨房准备她的生日大餐,小伙伴们陆陆续续来了,给她带了很多新奇的礼物,大家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说话,笑声持续了一整天…… “又在发呆呢?” 林若遥抬头,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人,一时竟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第十章 同桌 周一,摸底考的成绩终于和新排的座位表一起出来了。 两枚重磅炸弹一下把教室炸开了锅。 王建强厚瓶底般的镜片上闪过一丝精光:“成绩不公开发布,等每门的考卷发下来,大家就知道自己的分数了,如果想看排名可以单独来办公室找我。好了,现在去门外排队,换座位。” 班同学都紧张兮兮地注视着王建强,他的手上握着一张主宰所有人命运的表格。林若遥后来才知道,座位表其实就是按照摸底考的成绩排的,总分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坐,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坐.......以此类推。 所以当王建强叫到她和周正的名字的时候,她严重怀疑了下自己的听力。 “愣着干嘛?按照次序往后坐。”王建强的话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敲醒。 林若遥瞧了眼冷潇潇,她的嘴巴可以塞得下一个汉堡,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原来这不是梦! 林若遥这才反应过来,真是冤家路窄! 可诡异的是周正的态度,他竟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地向王建强安排给他们俩的座位走去。 想起上次英语课他恶狠狠的眼神,不说对自己恨之入骨吧,那也肯定是怀恨在心。 和仇人做同桌,就这么镇静? 还是.......小竹林里的那个身影突然从林若遥脑袋里冒了出来,难道真的是他? 林若遥的心里如同有一百只小虫子在爬,急得她抓心挠肝。要不要找他摊牌?他会不会借机报复?如果那个人不是他,该如何解释? 短短一秒钟,脑子里飘过了千百种想法。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周正转过头,正巧撞上林若遥呆滞的目光。 “啊?....没.....没有......”林若遥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猛盯着他的侧面看,状若花痴。 完了,他一定误会了。 果然,在他转回头的一刹那林若遥捕捉到了嘴角的一丝嗤笑。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想....”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像狡辩。 “想什么?” “想.....中饭吃什么......” 这下好了,周正不会把她当花痴了,直接当成白痴了! 林若遥懊恼地哼了一声,把脸埋进手臂里,逃避现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笑声并没有响起,林若遥悄悄抬头,王建强的一张大脸突然撑满了她的视线。 “啊!”她吓得直往后缩。 班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王建强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继续发考卷。 “吓死我了.......”林若遥扶着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 都怪周正!她的眼神如刀片般向隔壁飞去。然而周正并没有注意到林若遥杀人般的目光,正在聚精会神地浏览手中的考卷。 “哈哈哈哈......46——‘死喽’,你怎么考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分数......”林若遥凑近去看,考卷上鲜红地写着“46”两个数字,终于抓住周正的小辫子了,她死命嘲笑起来。 周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的考卷。” 林若遥凑得更近了,姓名一栏清楚地写着……林若遥! “你,你……干嘛随便看别人的考卷啊!”林若遥感觉到自己的脸像着了火,一把抢过考卷塞进抽屉。 “你初中没学过二次函数?”周正的语气波澜不惊,可心虚的林若遥愣是听出了点讽刺意味。 “你才没学过呢!我…我只是发挥失常……” “不可能啊……我大致算了下,整张考卷涉及二次函数的题目占了二分之一,而所有这些题目刚好你都没得分,加上粗心扣的分……” 周正还在滔滔不绝分析她的考卷,他一点儿都没注意到林若遥越来越红的脸,虽然他完是出于好心,可在林若遥看来却是妥妥的羞辱。 “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你能考几分!”林若遥恼羞成怒,扯过摊在周正桌上的卷子,看了一眼后,她发现该闭嘴的人是她! 91分。班第一。哦不,传说中年级只有一个人的分数是“9”字开头的,而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 林若遥忽然明白了王建强排的座位表的深意,原来她才是那个需要被带动的“后进生”! 林若遥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永远也不可能追赶上周正,他的存在还会时时提醒自己到底有多么糟糕。林若遥突然有点后悔招惹了周正,自从上次鬼使神差在英语课上叫出他的名字后,事情的发展好像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轨道了...... 林若遥的神思飘向了很远的地方,王建强讲题的声音一直盘旋在耳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林若遥,你来回答一下这个一元二次方程的解法。” 什么?有人在叫她? 林若遥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王建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好啊,被我抓到一个开小差的! 她猛然回过神,慌忙从抽屉里拿出考卷,可这张布满了红叉的考卷,根本没有王建强要的正确答案。 身后响起低低的笑声。 空气开始凝固,连呼吸都透着尴尬,正当林若遥不知该如何收场,一张纸伸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这道题的解题步骤。 林若遥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迫不及待抓住了救命的绳子。 “回答得不错,坐下吧。” 她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眼这张纸的主人,他却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板,仿佛几秒钟前向她抛出绳子的那个人不是他。 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感激、愧疚、委屈还有一些来不及辨明的情绪一口气涌了上来,在身体里如波涛翻滚着,叫嚣着......林若遥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用,我只是不想看到王建强得意的脸。”周正轻轻回了一句,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林若遥的泪腺猛地有点失控。 也许是因为周正释出的善意,让她最近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神经,得到了一点点放松。 也许是因为她忽然有种直觉,就算小竹林里的人是周正,他也会替自己保守秘密的。 第十一章 枫 大把的阳光从二楼看台上方的玻璃窗户里洒进来,把体育馆内的装饰照成了暖色调。 木头地板上投射出十几个正在训练的影子。 在一群红白相间的球衣中,林若遥看到了周正。 三步上篮。后仰跳投。盖帽。 动作流畅,潇洒自如。 这颗篮球在周正手上变得十分听话。 “怎么样?是不是帅呆了?” 林若遥张口就想反驳,可她的余光瞟到朱毅楠从球场中间走来。 “呦,冷大美女又来看周正打球啊。”他大咧咧往冷潇潇面前一站,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过去点!”冷潇潇不耐烦地推了推他,语气却透着熟络。 朱毅楠连声说“好好好”,向旁边挪了几步,目光转移到了林若遥身上。 “这是你朋友啊?” “嗯,林若遥。” 朱毅楠的肉脸瞬间堆满了笑容:“幸会幸会,我叫朱毅楠。” 林若遥露出标准假笑:“学长好。” 她以为朱毅楠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他转身坐下,和自己搭起讪来。 “学妹,你几几年生的啊?” “啊…我…91的…” “哦,那你是什么星座啊?” “……水瓶座……” “你平时喜欢干嘛啊?” “……” 正当林若遥想编个理由走人,周正朝他们两人的方向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不善,语气更差,对着林若遥劈头就问:“你怎么来了?!” 林若遥被周正的怒气搞得莫名其妙,刚想回嘴,冷潇潇就凑了过来,殷勤地说:“是我叫她来的,一起来帮你加油。” 周正黑着脸不说话,一把拉起了地上的朱毅楠,往场中央走去。 林若遥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只想起身走人,冷潇潇拉着她不停好言劝慰才终于让她灭了火。 比赛开始了。 裁判一声哨响,双方球员同时跳起争夺篮球,球被白队队员奋力一拍,稳稳地落到了周正手上,他小心地运球,一个转身绕过了两个夹击他的对手,极速向篮下奔去,红队队员被他成功甩在身后,三秒区内只剩下一人。周正找准位置,猛地跳起,压腕,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砰”地一声落入篮筐。 以周正为核心的白队比分遥遥领先,红队球员在朱毅楠的带领下奋力反扑。 只见周正拿假动作一晃,又成功断到了对方的球,两个红队球员迅速围了上来,使出浑身解数渐渐把他逼到了角落,眼看就要出界了…… “周正!小心!”冷潇潇急得大叫。 他突然把球高高抛起,试图传给旁边的队友。没想到朱毅楠与他同时起跳,狠狠一击,篮球立马改变了方向。 朝……林若遥飞了过来。 想要站起来逃跑已经来不及。 林若遥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预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有个身影挡在了她前面。 是周正! 回寝室的路上,冷潇潇还在回想刚才惊险的那幕:“周正真是帅呆了…他不会喜欢我吧…” 林若遥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地上。 冷潇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啊,你说什么?” “我问你,他会不会喜欢我…” “谁?” “周正啊…不然他为什么要替我挡球....” 林若遥一惊,努力回想球飞来的方向,冷潇潇与她靠的近,确实有被砸到的可能。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如释重负。 “对,他就是替你挡的球!” 第二天,周正比林若遥早到教室,他站起来的时候,林若遥看到了他膝盖上的胶布。 “是昨天撞到的……”她指了指那块白色胶布。 “不是,我早上不小心磕的。昨天那一下不算什么,我们练球的时候经常会被砸到.....”周正突然住口,下意识地看了眼林若遥,发现她又在愣神。 他赶紧换上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没事去篮球场干嘛!碍事!” 林若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爸没告诉你要离男生远点嘛!” 话一出口,周正的目光有点胆怯地扫了下林若遥的脸,却发现她压根没有察觉异常,只顾着忿忿不平地反驳自己,“你不也是男生嘛!” 然后,回过味来的两人都尴尬地转开了头。 中午,冷潇潇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林若遥,朱毅楠要请客吃饭,当做赔礼道歉。说完她面带羞涩地问坐在旁边的周正:“你会来吧?” 周正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习题,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林若遥瞄了一眼周正笔下那本厚厚的书,气就不打一处来,把手里捧的张爱玲的小说狠狠甩在了桌上。 “书招你惹你了?发这么大火......” “对,就是它惹我了!”林若遥愤怒地指了指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出了这本厚度创下历史之最的教辅书来迫害劳苦大众(本本都能砸死人)。本来她也可以眼不见为净,可偏偏王建强还在班同学面前大力推荐,他的原话是这样的“为了避嫌,我一般不会推荐教辅书,但这本书确实值得一做”。于是,他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就把学校附近的书店通通扫荡了一遍,一副“不买不是中国人”的架势。 更可气的是,林若遥好不容易在书店抢到了一本,打开后却发现,上面的题目自己一道都不会! 大家都是什么时候提前学完高中课程的? 她像一个被同伴丢弃在荒漠里的迷路人,心里瞬间充满了无助和背弃感。 周正很给面子地放下了那本《五三》,拿起一本《王后雄学案教材完解读》,津津有味地做了起来。 “好,算你狠......”林若遥掀开桌板,拿出mp3,把周正刷刷刷的做题声彻底隔绝在了耳朵外面。 mp3里正在放周杰伦的专辑《叶惠美》,酷中带点慵懒的声音是她喜欢的腔调。 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摘下了她左边的耳机。 歌曲刚好播放到她喜欢的那首《你听得到》,动听的歌词从耳机里传来:“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只有你能听得到........” 她抬头看周正,阳光在他的鼻尖闪耀,照出了他脸上一圈细小的绒毛,光晕里的他低头认真倾听,画面美得不得了。 心里像有根羽毛在飘,痒痒的,很柔软。 “你喜欢周杰伦?” “是啊。” “那你最喜欢他哪首歌?” “《枫》。” “这以后也是我最喜欢的歌了。” 很多很多年后,这个叫周正的男孩眉眼间的温柔依旧深深留在她的记忆中。 第十二章 12星座爱情攻略 食堂三楼是他们这帮一日三餐都吃大锅饭的住校生最向往的地方,因为可以点菜,在校学生眼里其奢靡程度不亚于五星级酒店。 朱毅楠把菜单递给冷潇潇,豪气地拍着胸脯:“今天我请客,随便点!” 冷潇潇果真没有客气,气都不喘一下地报出一长串菜名,:“尖椒牛柳、肉丝跑蛋、糖醋排骨、宫保鸡丁……” 菜单上的字越写越多,朱毅楠急得头上直冒汗,却又碍于大话已出口,只好在一旁小声嘀咕:“够了够了,我们四人哪吃的完那么多……” 冷潇潇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朱毅楠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了嘴。 这顿饭出乎意料地吃得很愉快,冷潇潇和朱毅楠碰到一起就是活脱脱两个说相声的,一唱一和,包袱一个接一个地抖,笑得林若遥和周正直不起腰来。 最后,四人食堂门口道别,还约好下次一起出去玩。 女生宿舍在晚自习结束到熄灯的四十分钟最热闹,一个个房间好比电视台的直播,每天都有花样百出的节目轮番上演。 比如,今晚的16423寝室正在开“星座大讲堂”。 狭窄的床铺上挤了四个人,冷潇潇正在念书——她的手上拿着一本《12星座爱情攻略》,其余三人都神贯注地在听。 等她念完一段,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感慨:“太准了。” 冷潇潇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仿佛一位大师在接受众信徒的顶礼膜拜。 “冷大师,帮我看下我的爱情运势吧。” “冷大师,我也要看。” 底下的信徒等得有点不耐烦。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冷大师停顿了一下,最后把头转向吴薇薇:“你先来。” 吴薇薇一脸受宠若惊:“大师,我想看下白羊女和巨蟹男的配对情况。” 冷潇潇翻看了下书后,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思考一个棘手的问题:“这个配对指数嘛,差了点…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事在人为,你也别灰心。我再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吴薇薇拼命点头。 “平时是不是一般都是你主动?他既不赞成也不排斥?”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冷潇潇“啪”地把书一合,“你先冷他两天,在这两天里你要尽量展现温柔体贴乖巧的一面,不过是对别人,切记,不要主动和他说话。如果他主动找你说话,你们说不定就有戏了。” “书上是这么说的?”吴薇薇将信将疑。 “书上哪能写得这么详细,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下一个,林若遥。” 林若遥其实并不相信什么星座配对,她一直在旁边瞎起哄不过是想逗冷潇潇玩罢了,她转了转眼珠,鬼主意冒了出来:“大师,你给自己算算呗,配对指数高吗?” “对对对,快说说你和周正,书上怎么讲?”其余两人跟着起哄。 冷潇潇一看局面有点失控,马上抱起书,准备跳床逃跑。 “快抓住她。” 吴薇薇和林若遥眼疾手快,一边一个把冷潇潇按倒在床上,她手上的书被刘文文抢了过去。 “你们……你们要造反啊!”冷潇潇的五官被压得变了形,声嘶力竭地喊道。 “文文,快念!” 抢了书跑出去老远的刘文文,边笑边念:“射手女和摩羯男会是有很多烦恼的一对。火象星座与土象星座的人,本来天生就存在很深也不容易跨越的鸿沟……” “哈哈哈哈……”三人都大笑起来。 “星座书上说的不准!”冷潇潇急了,可话一出口后果更严重。 “好啊,你敢骗我们!”三人一齐围住了冷潇潇,挠她痒痒。 “救命……哈哈哈…我没骗你们……都是书上胡说八道…哈哈…” 在所有老师中,林若遥最喜欢的是生物老师。这当然和生物是所有理科中最轻松简单的一门有关,不过让她觉得更轻松的是生物老师的态度,用现在比较流行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佛系”教学。 上课,你听,或者不听,他就在那里,不喜不悲;作业,你做,或者不做,他也在那里,不喜不悲;考试,你考得好,或者不好,他还在那里,不喜不悲。 和所有张牙舞抓,穷凶极恶的主课老师一比较,生物老师简直就是不带翅膀的天使。 而周正却恰恰相反,他很鄙视地说生物就是“理科中的文科”,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文科怎么了?学文科的人难道智商就比学理科的低吗?”林若遥气呼呼地说。 “你这么激动干嘛?难道高二你要选文科?” “不行啊……” “王建强说了,文理都不好,选理科!起码专业的选择面广一些。” “我哪里文理都不好了!我语文…作文挺好的,上次老师还表扬我的随笔呢。”林若遥嘴硬道。 “可你地理、政治都不行,历史勉勉强强算中等,文综三百分你能拿几分?” “……” “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一起选理科吧,没准我还能继续罩着你,给你讲解讲解难题什么的。” 周正得意的小表情惹得林若遥火冒三丈,她强烈的自尊心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脱口而出:“我,林若遥,以后再也不向你请教题目了!再问我就跟你姓!” 可当天的晚自习她就后悔得想改姓了。下午上完数学课布置作业,王建强发了一张考卷,他自己出的,名字叫:二次函数难题集锦。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林若遥的小心肝颤了好几颤,她强装镇定,把这张考卷塞进了抽屉的最底层。 晚自习就剩最后一节课了,那张考卷还静静地躺在角落。 要不干脆说考卷丢了吧,或者没拿到?林若遥在脑袋里想着拙劣的借口。 “我的考卷弄脏了,能不能借你的卷子看一下题目?” “哦。” 一个晚上都没说话的两人突然变得客气起来。 林若遥把抽屉最底层的那张考卷递给了他,周正却把他的卷子放在了林若遥面前。 上面根本没有一点污迹,相反每道题的下面都用铅笔密密麻麻写着解题思路和运算步骤,比参考书上的例题还详尽。 她抬头看了看,“姓名”旁边端端正正地写着林若遥三个字。 “你把每道题的思路和步骤先抄在笔记本上,然后把铅笔写的擦掉,自己独立做一遍,最后和笔记核对一遍,这样就相当于做了三遍,这些题应该就能掌握了。” 林若遥看着这张考卷,鼻头一酸,嗯,绝对不是因为感动。 第十三章 体育节 下周就是一年一度的体育节了。体育节和艺术节、外语节、文化节一起并称德赛中学传统的“四大节日”。 其中,运动会和篮球联赛是体育节中最受学生欢迎的两项活动。受欢迎的原因在于虽然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却既可以不用上课、做作业,还能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简直不要太爽! 当然,对于高一学生来说,这更像末日前的狂欢。随着高二激烈的保送资格争夺战的逼近,这点最后的悠闲也将烟消云散。 “运动会的时间定在下周二至周四,想要报名参加的同学到我这儿来填表格。” 班里只有寥寥几人响应。 看来王建强早自习打的“预防针”起了疗效,大家蠢蠢欲动的贪玩细胞都被扼杀在了分裂之前。 “哎。” 林若遥趴在桌子上叹了好大一口气,连在一旁专心做物理题的周正都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我只是不爽王建强说的话。” 人生好像除了高考和保送两条阳光大道,其余都是歪门邪道,而走阳光大道的人必会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走歪门邪道的肯定下场惨烈。王建强言之凿凿,仿佛这个世界不是成功,就是失败。 可林若遥却只想做个既不成功也不失败的普通人,只是在德赛这座省重点高中里,普通人注定是要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只有亮眼的成绩单才是最好的姓名牌。林若遥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漩涡,她不知道应该倔强地站到原地,还是任由这个漩涡裹挟着自己往前冲去...... “你别听他瞎说,保送虽然是条捷径,但专业只能选择小语种,以后的就业面也很狭窄,如果不是真的非常喜欢学语言,还是不保送的好;高考则完不同,如果能考去自己理想的大学、理想的专业,以后的天地会更广阔。” 林若遥呆呆地看着周正,他的眼睛在说到“理想的大学”的时候闪耀出光彩。 她突然很想知道周正的理想。 “造宇宙飞船啊。”周正不正经地说道,一边的剑眉挑起,嘴角带笑。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林若遥一定会骂那个人白日做梦,可他是周正,无论什么难题摆到他面前,都能轻松解答的周正,站在人字塔顶端的周正。 一个人有理想,并且还有实现理想的能力,真好。 林若遥第一次有点羡慕周正。 运动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轰轰烈烈地召开了。 高一三班方阵喊着口号,迈着正步走过主席台的时候,林若遥竟也燃起了一点小小的集体荣誉感。 不过,她只有看别人为班争光的份儿了。几天前,她和冷潇潇作为校志愿者协会的成员,接受了赛前培训,成了在跑道边维持秩序的纠察员。 两人穿着红背心,百无聊赖地在草坪上游荡。 “你当初要进志愿者协会就为了来当纠察员啊?真没劲,还不如在看台上看小说呢。”林若遥皱着眉头,一屁股坐在了草坪上。 “高一男子100米预赛十点就开始了,我得去终点给周正加油,走!”冷潇潇一把拉起林若遥,把她往终点线拽。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是以权谋私!” “又不犯法。” 冷潇潇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一块毛巾还有一条巧克力,一看就是给周正准备的,她的脸上有兴奋和期待,马尾辫随着轻快的脚步一颠一颠。 林若遥突然有点胸闷,以前冷潇潇对周正献殷勤,她很乐于当个旁观者,有时候甚至还会推波助澜,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一切都丧失了原本的趣味。 她借口去上厕所,抛下冷潇潇,向操场外面走去。 秋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小路两旁梧桐树的叶子被秋风吹成了金黄色。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前几天学的宋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现在既没有黄昏,也没有雨,她却体会到了忧伤的滋味。 林若遥深呼吸了一下,胸腔瞬间被干燥爽利的空气填充满了,心中的郁闷仿佛也被稀释得淡了一些。 比赛快开始了,她开始往回走,就在转身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周正...... 还有他面前站着的梁楚楚。 梁楚楚,那个美艳成熟的女神学姐,班里所有男生追捧的对象。 周正把手中拎着的袋子塞到梁楚楚手里,说了句什么话后转身走了。留下一脸吃惊的梁楚楚站在原地。 离得太远,林若遥并没有听清周正说的话,不过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无非就是那几句老掉牙的表白语。 呵,原来周正和其他男生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喜欢美女。 林若遥的心脏钝钝地痛了下后就什么知觉都没有了,连带着刚才的忧伤,身体仿佛被一扫而空。 这才是童话的经典结尾,王子与公主,虽然老套,却是所有人都信服的结尾。而她不过是个小丑。 林若遥拖着空空的身体重新回到了操场,冷潇潇拼命朝她招手,她却不想理,身体好像被浓浓的疲倦包裹住,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草坪上,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破烂不堪的木偶。 人声鼎沸从身边呼啸而过,广播里不停喊着周正的名字,还有冷潇潇的尖叫和呐喊……她都听得到,可是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接下来的两天,林若遥推说身体不适,躲进了看台,操场上的身影不再牵动她的神经。她沉浸在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悲欢离合里,然后她终于得出结论:一个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周五,林若遥很早就到了教室,她拿出崭新的数学习题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埋头算了起来。 “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纠察队也不见你的人影,我还指望你给我加油呢。” 林若遥装作没听见。 “呦,转性了?突然爱上王建强啦?” 听到这句话,林若遥的怒火突然抑制不住了,她打开桌板,把册子狠狠甩了进去,又嘭地一声重重盖上,把头埋进了手臂里。 “我...我是开玩笑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若遥还是不吭声。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第十四章 表姐 林若遥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这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姓谢,是个理着小平头的精干中年男人,喜欢讲只有他自己get得到笑点的冷笑话。 林若遥打了个哈欠,重新趴回桌上,准备补觉。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她打开一开,是个陌生号码。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开你的玩笑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诺基亚绿色的屏幕上出现这样一句话。 林若遥朝周正看了眼,发现他正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她飞快地按键,回复道:我可没那么小气。 “不生气就好,以后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瞎猜了,好吗?” 林若遥的鼻子有点发酸,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周正见林若遥只是眼睛红红地盯着手机,没有任何动静,赶紧又发了一条。 “你哭了?” 林若遥摇了摇头,她吸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打出——你喜欢,她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喜欢”两字删除了,重新打上“认识”。 于是,周正的手机上蹦出这样一条短信:你认识梁楚楚吗? “认识,她是我表姐。” “表姐?!”林若遥惊讶地脱口而出,一下子没注意控制音量,邻座的同学纷纷转头看她,连正在黑板上解题的物理老师也转过头来。 “哪位同学叫我不要解?” 班哄笑。 林若遥颤颤巍巍地想要举手,周正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老师,我有一种更简便的解题思路,我同桌看不懂,所以叫我不要瞎解。” 物理老师一听有更简便的方法,立马把注意力放到了周正身上:“周正,那你上来给大家讲解一下。” 周正大步走上讲台,他穿着一件蓝色衬衫,瘦瘦的身体显得衬衫空荡荡的,林若遥却感到一股莫名的踏实。 “汽车在运动所受的阻力大小为:f=0.5=0.5x8x103x10n,当a=0时速度最大,所以此时汽车的牵引力.......” “很好!请回座位。同学们,你们应该多向周正学习一下,多动脑筋.......” 周正大步流星地走回座位,仿佛一位凯旋归来的王子。 “她是我表姐,这你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我明明看到你送礼物给她,她还十分惊讶呢。” 周正噗嗤一笑,侧头朝林若遥亲昵地骂了句:“小笨蛋!” 林若遥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低下头,乌黑的长发越过肩膀落下,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我姨妈让我带生日礼物给她,今天是她生日,还让我转告她,周末带她去香港玩。” 林若遥对着手机傻笑起来。 可马上又来了一条新信息:你吃醋啦? 林若遥顾不上打字,红着脸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只是为梁楚楚感到惋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哦......原来是这样....” 周正的薄唇弯起,语气充满调戏意味,林若遥连忙转头,拿起课本挡住了自己的脸。 这个十月,整个校园都被体育节的浓厚氛围笼罩着,晚自习结束后的操场都是运动锻炼的人。周正这几天忙得不见人影,除了上课,基本上都在篮球场泡着,为即将到来的篮球联赛决赛做准备。 16423寝室里,冷潇潇和吴薇薇也忙得不可开交。 “不对....这个应该涂大红色.....醒目一点.....” “十个字会不会太长了?” “底色用粉色还是蓝色?” 当林若遥拎着超市买的水果,出现在寝室门口时,眼前的一幕把她惊住了:地板砖上摊满了彩色卡纸、横幅、胶带、画笔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两人一个趴着,一个跪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冷潇潇率先抬起脸来:“阿遥,我的苹果买回来了?” 林若遥小心翼翼地抬脚,尽量避免踩到任何东西,摇晃着走到她们面前:“你们.....这是......” “我们在做明天篮球联赛决赛的加油横幅呢。”冷潇潇边说边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哦.....”林若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走回自己的座位,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小说看了起来。 突然,有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是冷潇潇,她把手从林若遥额头上拿下来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对比温度:“没发烧啊......” 冷潇潇见林若遥没搭话,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从运动会开始,你就怪怪的,整个人都变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我…我也说不出来。”林若遥吞吞吐吐。 “还在想你爸妈的事啊?都成定局了,还想它干嘛。说句心里话,我还巴不得我爸妈离婚呢,至少家里终于能清净了。你也想开点,少个人管你多好啊……” 冷潇潇絮絮叨叨说着不着边际的安慰话,林若遥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这几天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周正的笑,周正的好,周正的温柔……“周正”这两个字在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一道魔咒,一道可以左右她的心情,支配她灵魂的魔咒。她越觉得甜蜜,心里就越不安,总觉得这份甜蜜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冠军争夺战最终在高一a队与高二b队展开。比赛定在上午九点,冷潇潇拉着寝室其他三人一早就去体育馆准备了,她还把班里的女生都动员起来为周正呐喊助威。 哨声一响,激动人心的比赛开始了。周正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在开场后连连得分,给b队造成了很大压力,不过b队不甘示弱,几次偷袭成功,把比分死死咬住。场上的局面胶着,一时难分高下。 冷潇潇急了,她带头卖力地喊起来:“周正周正,天下无敌!a队a队,必获第一!”在她的带动下越来越多人开始喊,体育馆瞬间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助威声充斥。 正在贴身防守的周正突然鬼使神差地转头,他的目光望向二楼左侧看台,停留了几秒,对手抓住机会,一下子撞了过去,然后周正倒地了。 “啊......”看台上发出一阵惊呼。 球场上瞬间乱作一团,周正被队员团团围住,远远地,林若遥看到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了进来。 难道伤得很严重?她的心里直打鼓。 冷潇潇坐不住了,她跑下看台,直奔一楼入口,可门口有人拦着,根本不让靠近。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周正被担架抬了出来,他疼得龇牙咧嘴,右脚踝上敷着冰袋,好像无法动弹。 第十五章 狗腿 “周正,周正你怎么样?” 冷潇潇扑上去想问个究竟,却被医务人员拦了下来。 “这位同学,让一让,我们要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说着,一行人抬着担架绕过冷潇潇,快步朝医务室走去。 体育馆内,比赛继续进行,虽然带球撞人的b队球员被红牌罚下,但a队失去了周正,群龙无首,再难以组织起像样的进攻,最终败给了b队。 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 16423寝室四人并排着向食堂走去。 “潇潇,周正怎么样啊?” 冷潇潇的语气里满满的心疼:“还能怎么样,说不定腿都断了,肯定疼死了。” “不过,周正被推倒前,特别古怪地把脸转向了我们这边的看台,像在找什么人似的。”刘文文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道。 吴薇薇回想了一遍当时的场面,肯定地说:“对,我也有印象。” 冷潇潇皱了皱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哎,阿遥,你看到了吗?” 林若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偷,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的灯光还没灭,上有一条刚被打开的短信:你坐在第几排....... 第二天,周正拄着拐杖现身,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欢呼,虽然比赛输了,可他俨然成了班同学心目中“抗击侵略”的“民族英雄”。 他一坐下,周围的女同学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昨天的比赛。 “听说撞人的那个叫罗丞,以前是德赛篮球综合个人能力排名第一的。” “肯定是嫉妒周正呗,把他第一的位子抢了。” “天呐,那就是蓄意伤人,这人太坏了吧。” “高二b队就算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 “就是!不用下三滥的手段他们根本不可能赢!” …… 周正自顾自地拿出一本物理书看了起来,仿佛她们在热烈讨论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若遥和冷潇潇一进教室门就看到了周正被“围攻”的场面。 冷潇潇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她边卷袖子边向周正走去,如同一只张开翅膀护食的老母鸡。 “喂,早自习都快开始了,还在闲聊呢,快散了吧散了吧……” 周围的女生很不情愿地挪动身体,嘴里抱怨声不断。 过了好一会儿,人终于走完了,林若遥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看了看周正那张平静如水的帅脸,突然内心愤懑不平起来:这个家伙肯定很享受被女生追捧的感觉吧! 她的胸口有点闷,想去外面透透气,于是,拿起保温杯,从周正的座位后面挤了出去。 “我也要喝水。”还没等她走远,周正就叫住了她,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杯子,递到她面前。 林若遥没好气地回道:“自己去倒!” 周正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右脚踝和桌边靠着的拐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的腿不方便走路。” “那我是不是还要扶你去男厕所啊?”林若遥火冒三丈地说。 周正并没有理会她话里浓浓的火药味,他装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还有这癖好?” “不,不是…你别想歪了……”林若遥急忙解释。 周正的剑眉紧蹙,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突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阴狠,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想去男生厕所偷窥我们年级哪个男生啊,快说!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打断他的狗腿!” 林若遥毫无防备:“狗腿已经断了。” 说完,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林若遥的脸迅速红了起来。 “我,我去灌水了。”她随手抓起了一个保温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于是,这个星期林若遥完沦落为周正的使唤丫头了,一切跑腿的活儿落到了她头上。 好几次,她从周正一本正经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仿佛她一转头,周正就要开始大笑特笑了。 所以她反抗了几回,故意发脾气闹别扭,可每当这时,周正都会拿出杀手锏——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我的狗腿已经断了。林若遥只好缴械投降。 不过,有件怪事发生了。 一大清早,林若遥刚落座,周正就指着他的桌肚里塞在角落的一瓶牛奶问道:“这是你送的?” “每天给你当跑腿的,还要给你送吃送喝啊,我又不是受虐狂咯”,林若遥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唉,肯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女同学被你......”她停了嘴,脑子里突然联想到冷潇潇这几天的鬼祟行径——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背着个书包,探头探脑的。做完早操也不和她们一起吃早饭,老是一个人先开溜了。 “怎么,难道那个不长眼的女同学就是你本人?”周正笑着撕开了牛奶盒子,大口大口喝起来。 “喝吧喝吧,我看你最该补的不是钙,是脑子。” 林若遥心烦意乱起来,不想和他再多争辩什么,翻开桌板开始整理课本。 就这样每天早晨,周正的桌子里都会出现一瓶牛奶,而周正总是笑眯眯的当着林若遥的面部装进自己肚子里。 晚上大家都聚在寝室的时候,林若遥有好几次想问冷潇潇牛奶的事,可话到了嗓子眼又被她一点点咽回了肚子里。 没想到,到了星期五,冷潇潇主动来找她了。 “又在帮周正灌水呢?”林若遥接水的手一抖,幸好出来的是温水,不过她还是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把手移开了。 “潇潇,周正的腿不方便走路,所以我才帮他灌水的,你别想歪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就像被捉奸的小三,下意识地想要辩解。 “你这么紧张干嘛,我没这么小气,同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再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相信你我相信谁?对了,我送的牛奶,他喝了吗?”冷潇潇一脸期待地望着林若遥。 “喝了,每天都喝。” “真的啊,太好了!哦,水杯给我吧,我去给他。”冷潇潇说完夺过林若遥手中的杯子,蹦蹦跳跳地进了教室。 林若遥怅然若失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被很多复杂的情绪堵得喘不过气来。 第十六章 你这个畜生怎么越来越混蛋啦 冷潇潇和化学老师的矛盾终于在一节实验课上爆发了。 过程的惊心动魄程度绝对可以载入德赛的八卦史册。至今,德赛的贴吧首页仍然高悬着一标题为《某高一神人化学课公然叫板老师后甩手离去》的精华帖。 化学老师姓胡,是一头发花白的奇特老头儿,说他奇特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奇特的地方。除了长相特别像美国电影里的科学怪人外,最具标志性的就是一口需要随身带翻译的普通话。 林若遥以前问过周正能不能听懂胡老师的话,周正一脸欠揍地回她,他根本不需要听课。 于是,林若遥终于明白胡老师为什么能带着他那一口一点儿也不普通的普通话纵横江湖几十载了,尖子生不用听,差生不会听,中间默默无闻的群众敢怒不敢言。 可偏偏冷潇潇这个差生,成绩差却丝毫没有羞愧之心,正义感又爆棚,总爱往老师的枪口上撞。 当时正在做乙酸和乙醇的酯化反应的实验,在试管中依次加入碎瓷片、乙醇、浓硫酸和冰醋酸(乙酸),然后用酒精灯加热,最后得到一个分层的现象。 胡老师背着手在同学间巡视,来到冷潇潇桌旁,看到她乱七八糟的实验结果,气得吹胡子瞪眼:“冷潇潇,你这个畜生怎么越来越混蛋啦?” 冷潇潇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老师,你说什么?” 胡老师气结,又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你这个畜生怎么越来越混蛋啦?” 冷潇潇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师,你怎么能骂人呢?!你知不知道为人师表啊!” 胡老师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怎么不为人师表了?!我只是问你,你这个畜生怎么越来越混蛋啦(翻译:你这个醋酸怎么越来越混沌了)?这我也问错了?” “你这个糟老头太过分了,我承认我的化学成绩是不好,作业都是抄的,考试都是蒙的,那还不是因为你那一口鬼见愁的普通话!你问问大家,谁听得懂你讲话!你倒好,不反省反省自己,还侮辱起我的人格来了!” “里里里……”胡老师的手指抖地像寒风中的枯树枝,仿佛下一秒就要吐血身亡。 “你什么你,我说错了吗?” “里不听课,里不做作业,里给我滚!滚粗去鸟!”胡老师痛彻心扉地怒吼道。 “滚就滚,你的课谁爱听谁听!我不稀罕!”冷潇潇拿起课本,怒气冲冲地跑出了实验室,剩下其他四十几个人在风中凌乱。 事后,林若遥在私底下悄悄问过冷潇潇,她当时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和老师抬杠,冷潇潇一脸的疑惑不解,然后她从林若遥口中知道了那句话的真相。 “我靠,那我不是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啦”,冷潇潇急得团团转,“不行不行,我得去向胡老师道歉!”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结局当然是happyending,冷潇潇一改对化学的厌恶态度,上课认真听讲,课后不耻下问。只不过,胡老师在课堂上说的话越来越少了,总是用满满的板书来代替。 十月的末尾在紧张的备战期中考中匆忙度过了。十一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气温越来越低,秋末的风吹在身上会忍不住哆嗦一下。 “阿嚏!”林若遥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一大串鼻涕像火箭一样从鼻腔内喷射而出。 该死,把手伸进桌肚里一摸,才发现餐巾纸用完了! 正当她拿起一张草稿纸想将就一下的时候,一包没开封的餐巾纸递到了她眼前。 “谢谢。” 林若遥用力醒了几下,鼻子才终于恢复了通畅。 “我昨天给你划的重点都看完了吗?” “没有。这么多哪看得完啊。” “我给你划的可都是最基础的知识点,你只要都掌握了,五十分起码有了,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能及格了!”周正的话语里透着不满,一副王建强附体的表情。 林若遥心里十分不爽,虽然她知道周正说得都是实话,可就是实话才一下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经:“我及不及格关你什么事,我妈都没你这么操心!” “期中考就剩三天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周正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失望。 说不着急是假的,谁都有自尊心,可每一本书都像被施了催眠咒语,她只要打开超过两分钟就必中招。她就像个日日听师父念经的小和尚,经是好经,师父也是得道高僧,怪只怪自己悟性太差,怎么也找不到法门。 周正见她不说话,语气缓和了一些:“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哎,越看书就越怀疑自己的智商,林若遥叹了口气,拿出她最讨厌的数学书翻了起来,学期都快过半了,可书还是新的。看着看着,眼前的数字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小黑点不断放大,越来越模糊,她的老朋友周公又召唤她去聊天了。 醒来已经下课了,窗外的天灰蒙蒙的,教室里的灯很亮。林若遥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鼻子塞得更厉害了,可手脚却一点儿也不冷,肩头沉沉的压着什么东西——是一件黑色的外套,那股熟悉的森林里树木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进她的鼻子,还是那么好闻。 “喂,你别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啊。” “啊?”林若遥茫然抬头,周正正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他的白脸上还出现一丝可疑的红晕。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像个变态一样拿着他的外套使劲嗅。 “咳咳,衣服几天没洗了,一股怪味。”为了掩饰尴尬,林若遥急忙把衣服从身上扯了下来,甩到了周正怀里。 周正没有拆穿她,而是换了种责备的口气接着说:“生病就请假好了,硬撑什么。” 林若遥刚想说“还不是因为你”,一转念就换成了“还不是因为快要期中考了,不想错过每门课上老师透露的重要情报”。 “你就回寝室好好休息吧,我会帮你整理好的。”说完周正站起来走了,不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第十七章 考神大人保佑 上课时间的教学楼安静极了,只有偶尔一阵秋风吹得路旁的枯树发出瑟瑟的响声。小路上只有林若遥一人,枯黄的落叶铺满了水泥石板路。她抬脚,再轻轻放下,叶子在她的脚底沙沙作响。 林若遥把头仰起,深呼吸,冷冽的空气灌入,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迈步继续往寝室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她转身,看到了冷潇潇笑容灿烂的脸。 “你怎么来了?”林若遥惊讶中带点激动。 “生病了也不告诉我,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要不是我问周正,我都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呢!”冷潇潇嗔怪道。 “我没事,都是周......”林若遥住了嘴,用余光瞟了眼冷潇潇,才继续说,”别大惊小怪的,就是一点小感冒而已。”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请假了!”冷潇潇的手大咧咧搭上了林若遥的肩头。 “啊?我真没事,快期中考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听课吧。” “哎呦,难得有个逃课的机会被我逮着,我坚决不回去!” 冷潇潇的表情好像视死如归的***。林若遥心里一暖,紧接着一股不知名的愧疚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她低下头沉默不语。 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的林若遥睡意无,她的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凶神恶煞地骂她没有道德底线,连最好的朋友喜欢的男生都要抢。另一个却振振有词地反驳,爱情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冷潇潇的喜欢本来就是一厢情愿。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她心神不宁。 林若遥在床上不停翻身,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耳边有嗡嗡的声音传来,林若遥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光线刺得她不得不把眼睛重新闭上,可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嗡嗡声原来是吴薇薇压低嗓门在说话。 “我听说……王建强打算在期中考过后调整座位……” 林若遥一惊,刚想从床上坐起,就听到了冷潇潇的惊呼声。 “真的?” “嘘,小点声,别把若遥吵醒了。” 床上的林若遥一动都没动,生怕打断她们的对话。 吴薇薇停顿了一下,继续低声说道:“我同桌不是数学课代表嘛,就是他告诉我的,不过应该只是小范围调动。” “小范围是什么意思?” “我同桌分析说,应该就是那些期中考的成绩和刚开学比没有提升的人。” 林若遥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白天周正说的话:期中考就剩三天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心里瞬间像被抹了一层蜜。 原来,他也想一直和我做同桌啊。 紧张的期中考终于来了,考号由电脑随机分配,林若遥和冷潇潇分在五班,周正分在六班。 考试时间共三天,上午是语数外其中一门,下午为政史地、物化生其中两门。 化学考试前,冷潇潇神经兮兮地在考场门口念咒语,只见她双手合十,掌中夹着一张周正的照片。 “考神大人保佑,保佑我化学一定要及格,不给咱胡爷丢脸。” “哈哈,你这照片哪儿来的?”林若遥从她手里抽走,发现这是张被放大了n倍的一寸照,周正的五官都模糊不清了。 “哎呀,快还给我,别妨碍我拜考神。”冷潇潇抢了回去,口中又开始念念有词。 “听说这次化学试卷是胡爷出的,你应该放心了。” “什么?!那我不是完蛋了,你不知道他是化学版的王建强,最爱出难题啊,我还是再拜拜考神大人吧!” 看着冷潇潇,林若遥心里的那股不安和愧疚又涌了上来,有好多次她硬下心来,丢开周正给她整理的复习资料和重难点,想借着换座位的机会,从此和周正划清界限。可过不了多久,她就后悔了,她无法做到辜负周正的心意,更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冲动和渴求。 考完最后一门出来的时候,林若遥靠着栏杆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看书,她累得沾床就能睡着。 然后,她就看到了周正,两人隔了一个教室的距离,周围都是散场的人群,闹哄哄的,她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是不是看到自己打哈欠的丑样,不过这些都不必在意。他站在那里,目光的焦点只有自己;他站在那里,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 期中考的成绩很快出来了。有不少同学私下里去王建强办公室打探过消息,虽然没人看到过成绩排名表,不过回来的同学说王建强的心情不错,其他班的老师也说三班这次平均分在年级里排在前几名,进步很大。 周一数学课,王建强抱了一大叠白花花的卷子走进教室,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大家都默默地等着课代表把卷子发到自己手上,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考了90分!” “天呐,我有85!” “我竟然及格了!” 底下的欢呼声越来越强烈,王建强的脸终于崩不住,笑得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林若遥不敢置信地看着考卷上鲜艳的“67”,她竟然过了及格线,还整整多出7分! “我说你能及格吧?”周正眉眼弯弯,含笑看着她。 “谢谢考神大人。”林若遥煞有其事地作了个揖。 “什么考神?” 林若遥拿过他的考卷,倒抽一口冷气,考神果然是考神啊,考了个100分眼都不眨一下,想想她自己,100分这种分数在小学毕业后已经和她绝缘了。 林若遥把他的考卷甩得啪啪响,一脸痛心疾首:“你还是不是人啊!这是人考出来的分数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教训自己不争气的儿子。 林若遥把脸凑近周正,压低声音:“哎,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有什么秘诀,我保证会永远保密的。”说完她还假装拉上了嘴巴上的拉链。 周正含笑的脸突然变得神神秘秘起来,他眉头紧皱,好像在慎重地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她,最后,他叹了口气,朝林若遥招招手。 林若遥得到信号,赶紧把耳朵伸了过去。“秘诀就是……”,周正的气息吹得她心里直痒痒,不过她忍了,“秘诀就是……有你这么个拖后腿的同桌啊。为了班的平均分不得年级倒数第一,我只能多考几分了!” 靠! 第十八章 最好的朋友 最后,当王建强郑重宣布所有人都不用换座位的时候,班里爆发出一阵野兽咆哮般的欢呼。 当然,最开心的是林若遥,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淡定地拿出一本习题册做了起来。最近她发现自己从说话口气到行为动作越来越像周正了,都说长时间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会有“夫妻相”,所以甜蜜之余,她在心里偷偷地把这命名为“同桌相”。 “看来我们得继续相爱相杀下去咯......”周正在说出“相爱”两个字的时候面部表情没有一丁点儿的尴尬,自然地仿佛在讲今天的天气,啊,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林若遥开始傻笑起来。 啪,周正拍了下她的后脑勺:“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就当为民除害了,省得你再去祸害别人。” “是,我保证,以后绝对只祸害你一个人!” 周正的脸不可抑止地红了起来。 这次期中考,除了林若遥,还有一人收获颇丰——冷潇潇。以前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的人,这次化学竟然考了62分,在班级平均分只有65的情况下,她显然已经摘掉了化学“贫困户”的帽子,向“温饱”迈进了。 吴薇薇和刘文文本来就是班里的“中产阶级”,虽然这次进步不明显,但各个方面发展均衡,没有短板,稳中能进,当然也是可喜可贺。 于是,四喜临门,喜上加喜,大家一致决定要去食堂三楼搓一顿。 “我现在算是彻底被化学迷住了,越钻研越发现它的魅力,化学在我们的生活中真是无处不在,比如我们每天吃的饭,如果没有那些化学家研制出化肥,粮食能有这么高的产量?说不定我们都还饿着肚子呢!……”冷潇潇说得吐沫横飞,激情四射,活像一个刚被邪教组织洗脑成功的菜鸟。 “潇潇,你以前可是最讨厌化学的,每次上完化学课你都要骂人的。”说完这句其他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哎哎,笑什么笑,我那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从今天起,我宣布化学荣幸地成为我最喜欢的一门课,没有之一。” “说不定下个星期你就变卦,爱上物理了。” “我像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 三人很不给面子地异口同声道:“像!” “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啊……”冷潇潇假装伸出爪子向她们扑过去,其他三人笑着四处逃窜。 林若遥跑在最前面,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顾低头拼命道歉。 “林大美女?” 林若遥闻言抬头,发现眼前人是朱毅楠! “啊哈哈哈,这么巧啊......”林若遥尴尬地眼神乱飘,余光突然瞥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朱毅楠的袖子,瞬间像触电般收回,身体不自觉后退了好几步,“真是对不起啊……” “客气什么,没想到我们能在这儿碰到,是不是很有缘分啊?” 还没等林若遥反应过来,朱毅楠的眼神就不由分说开始放电。 “我...我先走了.......” 林若遥转身还没走两步,发现冷潇潇正向他们走来,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下子躲到了冷潇潇背后。 “老朱,你也在这儿点菜呢。”冷潇潇的口气好像朱毅楠的上级领导。 “呦,冷大美女也在啊,要不一起吃吧?” 冷潇潇瞄了眼他身边的人,有两张眼熟的面孔是篮球队的,不过都是高二的学长,并没有周正的身影。 “怎么,周正不在就没兴趣和我们吃饭啦?” 冷潇潇白了朱毅楠一眼:“那是当然,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行,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快的性格!那我就不客气了。” “下次篮球队有训练,记得发短信通知我。” “你放心,不会忘了你的,但是篮球联赛刚比完,最近应该会休息一段时间。” “哦。”冷潇潇的脸色黯淡了下去。 吃完饭,吴薇薇和刘文文提出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所以四人在食堂门口兵分两路。 林若遥和冷潇潇一起往寝室走去,天空是一片蓝黑色,沉闷到有点压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突然开始尴尬起来。 最近不知怎么搞的,两人独处的机会少了很多,原本好得像一对连体婴,还被很多人误会在搞同性恋,可现在只要一独处两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仍旧可以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唯独不能独处,其实谁都清楚,有一条裂缝已经在她们中间出现,并且慢慢扩大,而站在裂缝两边的人,谁都有可能先掉下去。 “潇潇,你最近好像挺忙的。” “还好还好,我不就是瞎忙么。”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两人,回寝室的路漫长地仿佛没有尽头。 “对了,周正的腿好了,可以正常走路了。” “我听说了。” 两人的对话断断续续的,可谁都不想就此打住。 “若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天在寝室见面时候的情景吗?”冷潇潇突然开口,声音有点不稳。 “记得。” “我那时候就决定要和你做最好的朋友了,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安静漂亮的女生,我当时就被你的气质迷住了,特别想靠近你,和你做朋友,然后我们慢慢熟悉,了解了彼此的家庭,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像心疼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心疼你,我想帮助你,保护你,我想我们成为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依靠……”冷潇潇的声音哽咽起来,她低下头好像在努力平复汹涌的情绪。 “潇潇,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谁也取代不了。”林若遥抬起冷潇潇的头,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若遥,如果周正喜欢上你,我一点也不会惊讶,你和哪个男生做同桌,他都会喜欢上你的。”冷潇潇说得很轻很慢,仿佛说出这句话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你放心,周正不会喜欢上我的,永远……都不会。”林若遥一字一句认真地对冷潇潇说出这句话,哪怕她的心像被一把钝刀在来回绞割,她依然在说完后向冷潇潇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若遥,真的对不起,我太喜欢周正了。” 冷潇潇一把抱住林若遥,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十九章 林超越 喜欢,如果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好了。 以前的林若遥只顾沉浸在周正给她编织的美梦中,现在如梦初醒,才发现周围的人和事早就变了。 她有时会听到邻座同学的窃窃私语,说她是不要脸的小三。有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会故意冲她翻白眼。 在她决定放弃周正的那一刻,世界的恶意都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向她呐喊示威。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带着满面油彩哭泣的小丑那么可悲可笑。 她和周正之间,永远都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是她自作聪明,视而不见,以为这个世界会为真爱让路,所以她放纵自己,越陷越深。可是,偷来的,终归是要还的。 他们就像一个圆的两个端点,对方明明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所以拼命追赶,其实距离早已设定好,越是追赶,对方远去的速度就越快。 现在,她不过是自食其果。 林若遥突然就不再和周正讲话了,任凭周正想尽一切办法,她还是冷漠得仿佛陌生人。他们之间就像不小心按了快退键,一切都退回到开学那天,他是众人追捧的“级草”,她是坐在角落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女生,只是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瓜葛了。 这个周末,林若遥推说学校里有事,没有回家。她一个人躲在学校图书馆的电脑房里,看岩井俊二的电影。她迷上了岩井俊二,这个五十多岁还喜欢穿牛仔裤的男人,青春是他电影里永恒的主题。 她看《情书》,看《四月物语》,看《花与爱丽丝》,那些昏黄细腻的光圈里的少男少女,他们青春不羁的脸,仿佛就是她自己。电影里的每个主角都在体验青春的迷茫和残酷,他们挣扎、忍耐,正如她一样,眼泪终于狠狠地流了下来,把心里积攒的痛苦一点点冲刷干净。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天都黑了,直到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她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在电脑房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一个人影,正背对着她玩游戏。周末的电脑房只有他们两人,林若遥的脸开始发烫,刚才她哭得那么惨烈,估计被他听见了吧。 然后,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那人摘下耳机转过身,说道:“你终于哭完了?” 林若遥怔了怔,这个人竟然是林超越! 林超越在班里是个很低调的男生,没有担任班委职务,也不主动参加班里的任何活动,在人群里也并不十分扎眼,所以林若遥对他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成绩还不错,特别是文科,政治和地理老师都曾当众表扬过他。 “林超越,你……干嘛偷听啊!”虽然林若遥知道就凭自己刚才的哭声,“偷听”两字实在有点冤枉他,不过为了面子,只能硬撑着这么说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中途我也想走的,可我怕打扰你,所以就一直坐到现在,不过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林超越温和的话语让林若遥突然哑口无言,她像卸下沉重铠甲的士兵,大喘了一口气后,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想快点离开了。 “等一等”,柔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天黑了,周末学校里又没什么人,你一个女孩子不安,我送你到寝室门口。” 也许是天真的太黑了。 也许是她被这个柔和的声音蛊惑。 林若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走廊里的灯坏了,滋滋的电流声在幽静空旷的环境里显得怪异而吓人。 林若遥停下脚步,胆怯地望了望四周,微弱的灯光忽明忽灭,在墙壁上照出一块块深浅不一的影子。 “别怕,跟着我。”林超越转头对上林若遥的目光,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把周围阴森的空气变得温煦起来。 “嗯。”林若遥轻轻点头。她仿佛得到了力量,不再疑神疑鬼,专心盯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前进。 经过长长的走廊和昏暗的大厅,他们终于看到了图书馆的大门和远方小半块黑色夜幕上闪烁着的星子,林若遥深深舒了一口气,心里有股重生的喜悦。 “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幸好有你在。”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不客气。”林超越低头露出了微笑,他的五官在月光下朦朦胧胧的,却有股说不出的温暖。 通往女生宿舍的小路弯弯曲曲的,路旁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路灯发出泛黄的亮光,把这个清冷的夜照得更加孤寂了。 脚下的柏油路在路灯下闪出光泽,仿佛被雨淋过,湿漉漉的。 两人在这个凄清的黑夜里并肩同行,虽然一路默默无语,可心中的恐惧和孤独好像都被悄然无声地淡化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寝室。”林若遥感激地笑了笑。 “没关系。” “那.......再见。” “再见。”林超越向她挥了挥手后,沿着刚才来的方向又走了回去。 这个晚上,林若遥睡得很沉,半夜,狂风大作,把窗子吹得哐当哐当作响,她也没有一点知觉。 早上是被冻醒的,她睡眼朦胧地坐起,才发现窗户开着,冷风呼呼直往里灌,她爬下床去关,窗外的景象却把她惊呆了:一晚上的功夫,满地枯叶断枝,秋风毫不留情地扫荡了一遍,把仅存的一点绿意和生机都带走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 她抱着一堆课本和参考书往图书馆走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没有穿件更厚的外套。 不过幸好图书馆里暖烘烘的,一下把她身上的寒意驱散了。白天的图书馆和夜晚的十分不同,如果黑夜中的图书馆像一只不动声色的巨大怪兽,那么白天的图书馆就像一间街角的露天咖啡店,闲适安逸。 林若遥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数学书看了起来。书上到处是周正留下的笔迹,他的字迹清晰而工整,一笔一画是那么的熟悉……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周正讲题时的神情:他的薄唇轻启,在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在看着课本的时候会有点严肃,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在移到她脸上的时候会变得很温柔,如一汪泉水,深邃清澈。他总会时不时和她对视,确认她有没有听懂。他拿着笔在书上圈圈划划,动作霸气而自信。他靠得很近,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夹杂着森林里树木的清香…… “对不起,又打扰你哭了。” 第二十章 假如爱有天意 林若遥抬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不过她还是看清楚了站在眼前的人。 她不好意思地转头,慌忙去擦,有几颗泪珠滚落到她的棉质衣服上,晕染开来,留下一滩圆形的水迹。她看着那滩水迹发起愣来。 林超越见她没说话,走到对面的位子坐下,翻开一本刚在隔壁书架上拿的书看了起来。 “我也不想哭,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这样。”林若遥转头看向窗外,喃喃低语起来。 林超越放下书,顺着她的目光,也向窗外望去。 天地间还是一片肃杀,草木萧疏,远处的天幕,云诡波谲,仿佛在酝酿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风雨只是暂时的,明天又会是晴天了。” 林超越慢慢地说完,拿起了倒扣在面前的书。 那是一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林若遥在他拿起来后瞟到了封面上的名字。 “你喜欢意识流小说?” “我只是单纯喜欢这本书,准确地说,是喜欢书里的一句话。” “什么话?”林若遥专注地盯着他。 林超越放下书,那句话在他的脑海里。 “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如一连串在海中跳跃的浪花。” 他的声音和缓而轻柔,如一首悠远的歌谣,一字一句,在林若遥的心里回响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由原来的青灰色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青紫色。林若遥站了起来,准备道别。 “不如……一起去食堂吃饭吧,寝室里的人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胃口。” 林若遥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从起床到现在,还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它正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向她抗议。 “那好吧,我也饿了。” 于是,两人向食堂进发。傍晚时分,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空气里飘出一股股饭菜的香味,饥肠辘辘的两人不觉加快了脚步。 周末的食堂,没什么人,一眼望去是一排排空的餐桌椅。和平常人声鼎沸的场面完不一样,环境清雅地仿佛高级西餐厅。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吃饭的时候都只顾吃饭,谁也没有为了活跃气氛而刻意挑起什么话题,这反倒避免了尴尬,倒也吃得轻松愉悦。 这顿饭一吃就是大半个小时,连什么时候下雨都没有察觉。站在食堂门口的两人,看着漫天的瓢泼大雨,发起愁来。 “我们就各管各吧。” 林若遥说完就想往雨里冲,谁知林超越一把拉住她,把身上的外套快速脱了下来。 “你披着我的外套再走。” 林若遥刚想说不行,他却抢先一步冲进了雨里,雨水瞬间把他淋得透湿,他在雨中向林若遥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后就转身跑了。 “喂……你会感冒的!”林若遥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没事,你不感冒就好。” 他的声音隔着层层雨幕传来,像个不真实的梦。 回到寝室,雨已经停了,林若遥盯着桌上那件湿漉漉的黑色外套出神。 许久,她一把抓起外套,丢进了脸盆。 星期天的傍晚,女生宿舍门口的环校道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周末回家的同学陆陆续续返校,冷清的校园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林若遥背着书包,往教室走去,经过17幢男生宿舍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朝门口的传达室张望了几眼。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纸袋。 宿舍门口几个路过的男生不停回头瞟她。一个女生站在男生宿舍门口实在太扎眼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走上了台阶。 “阿姨,麻烦您把这个袋子转交给高一(三)班的林超越。”林若遥把袋子从窗口递给了宿管员,说完还朝她甜甜一笑。 “好的,”宿管阿姨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本子开始登记,“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写到一半,她抬头问道。 “我在袋子里放了纸条,他一看就知道了。” “哦.......” 没等宿管阿姨把话说完,林若遥就走了。 “哎,这位同学……” 门口早已没了人影。 宿管阿姨从袋子里拿出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给林超越同学:谢谢你的外套。林。 可直到晚自习结束林超越也没有出现。 林若遥看着教室角落里那个空位子出神。 他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你今天在男生宿舍门口干嘛?”周正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林若遥仍旧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周正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一升旗仪式的时候,林若遥终于在男生队伍里看到了林超越,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目光在与她交汇后,腼腆地笑了起来。 几天后,林若遥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衣服我拿到了,对不起,现在才告诉你。 后来,林若遥经常会在图书馆碰到林超越,有的时候是周末,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寻常的中午或傍晚。 通常是她在安静地做题,他在沉默地看书。两人面对面坐着,偶尔有几句交谈,不过大部分时候是低头各做各事,任凭时间在她的笔尖,和他的指尖溜走。 有的时候题做得烦了,林若遥会看看窗外,这时候林超越会放下手中的书,跟她谈文学、谈人生。 她发现林超越的知识十分广博,学贯古今,他的嘴里总能说出很多她深以为然的人生哲理,或者是哪本书上的一段精彩佳话,或者是哪位名人的一句人生感悟。 而话题也仅限于此。 他们很有默契地不聊私事,彼此保持安又舒适的距离,就像一对没有感情负担的普通朋友。 日子如水般流淌,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她和冷潇潇依旧形影不离,不分场合地嬉笑打闹。 王建强的课仍然像天书一样晦涩难懂,摸不着头脑。 化学方程式还是怎么配都配不平。 物理老师的冷笑话依然很不好笑。 一切仿佛还是最初的模样。 什么都没变。 可如果一切真的什么都没变该多好啊。 第二十一章 锥心刺骨 半夜,女生宿舍四楼的楼道里,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墙上移动。在接近走廊尽头时,一闪身,消失在了楼梯口。然后又在五楼出现了,紧接着是六楼,最后是七楼。 终于,在一扇铁栏杆门前,黑影停止了移动。月光透过栏杆的缝隙洒进来,照清了两张脸,一个眼睛大大,樱桃小嘴,透着一股子机灵和调皮劲儿;而另一个眉目清秀,皮肤白皙光洁,乌黑的长发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门锁在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后,开了。 眼前的视野马上开阔起来,一眼望去,对面寝室楼黑黢黢的屋顶仿佛触手可摸。 夜,静悄悄的,四下阒然。 两个女生在天台中央的位置坐下,抬头仰望夜空,天上只有稀疏几颗星星斜斜地垂在东南角上。 “潇潇,今晚真的有流星雨吗?” “新闻里都报道过了,狮子座流星雨每33年会出现一次高峰期,据说每小时会有数千颗流星划过天空,璀璨耀眼,如同烟花绽放,而今年就是最大的一场!如果对着这么多流星许愿,愿望肯定会实现的!” “流星能听见愿望吗?” 林若遥转头看向冷潇潇,她望着夜空的眼眸闪闪发亮。 “当然了,一颗流星划落,就代表有个灵魂升天了,那个灵魂会把你的愿望带给天上的神仙,愿望就能实现啦。” 那天晚上,流星雨真的出现了,几道流星在夜空中短暂划过的时候,林若遥也学冷潇潇,在心里默许下了一个愿望。 当时的林若遥并不确定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或者多久后才实现,就像所有青春期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愿望最终只会被丢弃在记忆的大海里。 “阿遥,朱毅楠说星期六请客看电影。” 许完愿后,两人坐在原地闲聊。 “我……” 林若遥有点犹豫,她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周正。 “我什么我啊,周正也答应了,就在我家旁边的那个电影院,星期五我先去买票,再通知大家在电影院门口的集合时间。” 冷潇潇见林若遥低头不语,接着说:“以前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玩多开心呀,要是……能回到从前的时光就好了。” 能回得去吗? 不过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星期六下午一点,四人在电影院汇合。 远远的,林若遥就看到了周正,他穿了一件蓝格子衬衫,一条宽松的牛仔裤,白色外套的袖子拉起,在人群里还是那么显眼。他低头看着手机,眉头习惯性地微蹙,好像有什么事牵动他的心神,突然林若遥想不顾一切冲到他面前,她知道,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笑容就会回到他的脸上,可是她不能。她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喜怒哀乐了。林若遥不知道在原地呆立了多久,直到周正身旁的朱毅楠看到了自己。 朱毅楠的肉脸笑成了一朵霸王花,向她走来:“来了?想吃爆米花还是薯条?我去买。” “可乐,谢谢。” 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林若遥瞟了眼周正,他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旁若无人。林若遥尴尬地咳了一声,把头转向正在排队买票的人群,周末的电影院不是一对对情侣,就是一个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在这个到处充满欢乐气氛的场所,他们之间的尴尬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吧?” 朋友? 林若遥心里一阵苦涩。 哪种朋友?见面只会点头致意转头就忘的朋友,还是只能活在每一条手机短信里的朋友?不管是哪种朋友,都像个讽刺。可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嗯……” 就当是给他们狼狈不堪的爱情立个墓碑吧,用“朋友”两个字。 “妈呀,累死我了,‘满城尽带黄金甲’怎么那么火爆啊。”冷潇潇从人群里挤出来,满头大汗地跑到他们面前,正巧,朱毅楠也买完零食回来了。 “从昨天买到今天,还是只剩情侣座了。” 四人看了眼票上的座位号,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影厅门口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开始喊:“2号影厅,下午一点半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开始检票,请按秩序排队。” 忽然,冷潇潇眼疾手快地把其中两张票塞到了朱毅楠手里,不由分说拉起周正的手冲进队伍里去了。 林若遥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影厅门口的人群鱼贯而入,冷潇潇和周正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我们也进去吧,电影就要开场了。”朱毅楠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眼前巨大的荧幕不断闪动、变换着,林若遥的眼睛却空洞无神,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冷潇潇和周正牵手的画面,还有周正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她仿佛跌入了一个荆棘丛生的深渊,身的骨头筋脉尽断,却偏偏没死,分分秒秒都在忍受着锥心刺骨之痛。 黑暗将她包裹得透不过气来。 情侣座的座椅逼仄狭小,中间没有任何阻隔,林若遥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寸是不尴尬的,她拼命抓住扶手往边上靠,可她的手臂还是时不时会和朱毅楠擦到。 林若遥又想到了冷潇潇和周正,他们也靠得这么近,他们的手会一直牵着吗?或者…… 她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听…… 突然,她感觉到有只手伸了过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林若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朱毅楠身上浓重的汗味飘进了她的鼻子,使得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起来,心里的厌恶一下子到达了顶点。 林若遥死死拽住最后一丝理智,强忍着怒气说道,“把你的手拿开”,可她的语气仿佛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向朱毅男狠狠刺去。 那只手迟疑了一下,缩了回去。 可林若遥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她跌跌撞撞向门口跑去,只想快点逃出这片黑暗。 她漫无目的地一个人走在街上。 她以为她会哭,可摸了摸眼角,一片干涩。 街上的人流在她身边穿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可唯独她。 世界唯独把她遗弃了。 第二十二章 背叛 她忘了最后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只知道夜已经很深了,校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寂静的路灯散发着暗淡的黄光。这个夜如此熟悉,回忆拨动着她的心弦,图书馆一片黑灯瞎火,阴森得可怕,可她还是不由自主踏上了长长的台阶。 有个人隐蔽在黑暗中,他双手合拢,垂着头,坐在图书馆最高的一层台阶上,俯瞰远方。林若遥迟疑了一下,慢慢靠近,想看清他的脸。 突然,那个人好像听见了动静,缓缓抬头。 “你......怎么在这儿?” “我等你好久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还有那份熟悉的安心,林若遥像个迷路归家的孩子,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哭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悲惨凄厉。 林若遥听到脚步声在她身边响起,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她抬头,林超越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紧闭的嘴唇。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双拳头握得很紧,距离林若遥不过十几公分,她分明看到他发白的指节和凸起的青筋。 “你……”林若遥惊诧地开口,可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只手大力拉了起来。 “跟我走。” 风在耳边呼呼吹过,林超越拉着她的手跑得飞快,她的身体随风起舞,像一只马上要脱线飞走的风筝,可她的手被握得紧紧的,她的方向被牢牢把住,让她不至于飞得太远。 这场亡命似的奔跑终于停了下来,林若遥弯腰大口喘气,她的悲伤已经随着汗液排出,蒸发在冷峭的空气里,这具躯壳只留下无尽的疲钝。 “呼.......” 她长出一口气,躺倒在操场的草坪上。风,一阵阵呼啸而过,草,随风伏倒,林若遥闭上眼睛,身体仿若悬浮在海水中,翻涌的波涛推着她浮浮沉沉,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梦到了乡下的老房子,门前有条清澈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萦绕着她的童年时光。小溪后面有一片很大的竹林,那是一个低矮的山坡,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影子,有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爷爷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抓着一根根竹杆吃力地爬,她的小手很痛,可她特别想看看山背后的风景,她不停地爬啊爬啊,终于她站到了山顶上,远处的山下是几块荒废的稻田,杂草丛生,破败不堪,她很失望,转身开始叫爷爷,爷爷,爷爷......可是不管她怎么叫,都没有人应答,天色突然变得很黑,她一脚踩空,摔下了山坡...... 林若遥猛地坐起,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她等不及眩晕消散,睁开眼睛,天边开始露出一点鱼肚白,她竟然在这里躺了一夜。 林若遥刚想起身,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熟悉的黑色外套,她想起了昨晚拉着她一路狂奔到操场的林超越,可环顾四周,并不见他的踪影。她顿时惶恐不已,对着偌大的操场大声喊起来。 “林—超—越——林—超—越——你在哪儿——林—超—越.......” 她喊到声嘶力竭,嗓子如火烧般灼痛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丢下她?梦里的那股害怕和绝望又涌了上来,她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滚落,浸湿了黑色外套。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她对着空气呢喃。 “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抬头,林超越已经站在她面前,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手里拿着一瓶牛奶和一个面包,整个人沐浴在微弱的晨曦里。 林若遥直直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一晚上没吃东西,饿了吧。”他在林若遥身旁坐下,把牛奶面包塞到她怀里。 林若遥这才回过神来,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珠。 “你在这儿陪了我一夜?” “嗯,昨晚你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你。”他的眼神里有抹温柔一闪而过,林若遥看了出神,林超越的身上总有种让她觉得安心的力量,像寒夜里的一抹暖黄色的灯光,把她周身的黑暗都驱散了。 天空被霞光晕染成了粉红色,夜晚的凉意还没有完消褪,风吹过,林超越打了个喷嚏。 林若遥把盖在自己腿上的衣服披到他肩上:“对不起,我每次都害你感冒。” 林超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穿上了衣服,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林若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昨晚的种种再次闯入她的脑中,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局面失控到无力挽回,她该怎么办呢? 当她走进寝室的时候,冷潇潇睁大惊喜的眼睛朝她冲了过来:“阿遥,你一晚上去哪儿了?我和周正找了你好久呢。”在说到“周正”的时候,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林若遥的心刺痛了一下,不过她马上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回道,“我没事”,然后她挣脱开冷潇潇的手,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你......你没事就好......”冷潇潇的语气里有明显的震惊,她一时弄不明白林若遥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她只好接着说,“阿遥,真的对不起,我压根不知道朱毅楠竟然是这种无耻小人,如果...如果我知道,我,我肯定不会把你推给他的!一切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说着说着,冷潇潇哭了起来,她突然激动地冲到林若遥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 林若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心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那样疼起来,“潇潇,我答应过你,我和周正不会在一起的,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是,喜欢上周正是我的错,可我已经在反省,在弥补,你看不到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冷潇潇的脸色愈发苍白,她抹了抹眼泪,颤抖着说道:“我知道周正喜欢你,他的心里只有你,从来没有一点我的位置,我在心里嫉妒地发狂,所以我故意买了情侣座,可我只是想和周正坐一起,气气你,让你也体验一下我的痛苦,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说完,冷潇潇捂着脸跑了出去。 只剩下呆呆坐着的林若遥。 她和冷潇潇,从她爱上周正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只能分道扬镳。就如一列脱轨的火车,最后的结局只有车毁人亡。 而她终于也尝到了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滋味。 第二十三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第二天,林若遥早早地到了教室,她刚把书包放下,周正就气呼呼地把她一路拽到了走廊转角的楼梯间。 还不等林若遥开口,他披头就问:“你昨晚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 林若遥低下头,小声回到:“没......去哪儿......” “昨天在电影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正边说边走上前紧紧抓住了林若遥的肩膀,他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头顶,林若遥抬头,他的眉头紧蹙,眼里有焦急的怒意。 “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林若遥低下头,逃避着周正的目光。 “那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夜!” 林若遥本来还为对周正隐瞒了此事而感到愧疚,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此事告诉他,可他口中蹦出的“我们”两字彻底让她失去了理智,从昨天开始一直憋着的那股怒火又蹿了起来,急着找个出口。 “我不见了关你什么事啊!你少假惺惺了,我走了,不正和你意?你和冷潇潇终于有发展空间了。” “你.....林若遥,你有没有良心啊?” “我是没有良心,我坏透了,你还缠着我干嘛!冷潇潇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找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 周正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摔下狠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林若遥这才清醒过来,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从那天起,周正已经有两天没有和她说话了,第三天,林若遥一走进教室,有几个男生就开始起哄,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看了眼周正的座位,他还没有来。林若遥心里纳闷,不过她没有多想,很快落座,埋头整理起课本。 可过了一会儿,教室里那几个男生又开始起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她抬头,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的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嘴角破了,鼻梁上还贴着一小条碍眼的白色胶布。林若遥瞬间呆住了。 教室里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着他。林超越腼腆地朝大家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一整个白天林若遥都隐隐感到不安,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在她的脑子里缠成了一团乱糟糟的线团,可不论她怎么努力地解,这个线团都在越滚越大。 晚上,她在卫生间的淋浴房里洗澡,突然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哎,你想不想知道你同桌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听到什么八卦了,快说来听听。” 林若遥听出声音来自隔壁寝室的许梦琪和赵心语。 而赵心语的同桌正是林超越。 “我听咱们舞蹈队一高二学姐说,林超越昨天晚上怒气冲冲地跑到高二男生宿舍和朱毅楠打了一架。” 隔间里的林若遥听到这话,瞬间惊呆了,自己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心里被很多疑问充斥,只得继续往下听。 “朱毅楠?来我们班宣传过学生会的那个朱毅楠?” “对,就是他,真是没看出来,林超越平时看上去挺斯文的,没想到这么能打,听说……朱毅楠的手都断了呢!” “我去,”赵心语倒抽一口冷气,“我同桌和朱毅楠什么仇什么怨啊,下手这么狠。” 许梦琪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谁听到似的:“最近班里的风言风语你没听到点什么?” “你说的是林若遥和冷潇潇抢周正这事?” “这都是老八卦了,最新的是关于你同桌和林若遥的......” “什么?!” “嘘,你小点声,小心被隔壁寝室的人听到。” 沉默了一阵,许梦琪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班有同学在图书馆看到过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是关系不一般!我还听说朱毅楠也喜欢林若遥,所以我猜你同桌肯定是因为争风吃醋才会把他揍得那么惨,啧啧。” 两人还在起劲地说着,林若遥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 林若遥变得独来独往,她和冷潇潇最终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朱毅楠被篮球队辞退了,新上任的队长是周正。 她还是会去图书馆,经常坐在窗边的位子发呆,只是她再也没有碰到过林超越。 秋天被凛冽的寒风刮得只剩苟延残喘,气温降到逼近零度线,晨起的时候,窗户上会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十二月,校迎来了又一盛大的节日——“外语节”。“外语节”历来是四大节中最隆重的,校园里到处张灯结彩,给冬日的寒意增添了一点红红火火的喜庆味道。 每年,外语节的重头戏都是“dranight”(戏剧之夜),今年也不例外。依照往年的传统,当晚,高一和高二年级每班都要表演一出英语短剧。 要演的剧目ab两班的英语老师一早就确定了,是shakespear(莎士比亚)的经典之作——《rooandjuliet》(罗密欧与朱丽叶)。 而主角也在班的起哄声中被确定了下来:冷潇潇和周正。 自从上次吵架后,林若遥已经很久没有和周正讲过话了,最近忙着排练,更是见不到他的人影,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如这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 周四晚上,校学生在大礼堂集合,一起观看表演。一阵掌声雷动后,表演拉开了帷幕。 大礼堂里座无虚席,闹闹穰穰,空气浑浊得让人昏昏欲睡,林若遥趁着灯灭,溜了出来。 嘈杂与喧闹完被关在了门里,林若遥在漆黑幽静的走廊里闲逛,身影融入了夜色,她深吸了口气,夜晚寒冷的空气把她脑袋里的睡意都赶跑了。 突然,她看到低矮的走廊外墙上坐着一个人,借着皎冷的月光,林若遥认出了他的脸。 是林超越。 他居高临下,夜风吹得他的头发翩跹起舞。月的白与夜的黑在他身上交融,是那么和谐完美,林若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那个画中的人物却转过头来,出乎意料地朝她勾起了嘴角。 “你在这儿看什么?”林若遥走近,靠着墙壁,抬头问他。 “你上来就知道了。”说着林超越把手伸了出来,林若遥犹豫了一下,抓住他的手爬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王子和灰姑娘 她坐到了林超越身旁,极目远眺,远处的大街车水马龙,灯火璀璨,可由于距离太远,热闹的人声传递不到这里,那一条条炫目流动的光带,反而更衬托了这里的孤冷凄清。 沉默了一会儿,林超越开口问道: “你想家吗?” “不想。” 她脱口而出,突然就不想再掩饰自己的任何心事了,最近接连发生的种种早就把她的冷静与理智都耗尽,而身旁坐的林超越让她又没来由地安心。 她累了,只想像个十六岁女孩那样撒娇任性。 “我也不想。” 她笑笑,只当林超越的话是好心的安慰。 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林若遥抱怨道:“南方的冬天真的太阴冷了,我感觉那股寒气一直钻到了骨头里,北方虽比南方冷,但人家有暖气啊,我听说他们在室内都能穿短袖呢。不像我们,到哪儿都得穿着这身厚重的大棉袄。” “你想去北方?” “我特别想过过他们的冬天,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温暖如夏,那种强烈对比下的温暖才更能给人带来安慰吧。不过,我也想去更南的地方,四季如夏,彻底远离冬天。你呢?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和你一样,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林若遥笑着看向林超越,他的眼里也有笑意盈盈,一股暖流在两人之间流淌。 “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读同一所大学呢。” “那太好了,以后在图书馆,我还能碰到你。” 和许多个相对而坐,静默无言的日子一样,他们之间的默契与舒适还是这么恰到好处。 林若遥突然很怀念那些时光,那些平淡到在回忆里留不下任何闪光点的日子,却好像变成了回忆本身,永远留在了她的脑海里。于是,在那些回忆又轻而易举占据她的脑海的时候,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图书馆了?” 空气尴尬地停滞了。 林若遥有点后悔,也许有些事不说清楚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怕连累你。” 林超越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她的心霎时随着这五个字跌宕起伏。那种叫感动的情绪溢了出来,流言蜚语伤害不了她,默默的关怀却是她的软肋,而林超越总是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最适当的关怀,不多不少,刚好温暖了她。 “谢谢你。” 除了谢谢,林若遥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哭……” 想起每次都被林超越撞见自己哭得那么丢脸的样子,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林超越,我发现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哭得出来,怎么办?” 林若遥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你记住,不管多伤心,以后只许在我一个人面前哭。” 林超越的语气和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她尴尬地眼神到处乱飞,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 “啊,那个,我出来很久了,等下被王建强发现就惨了,那我走了啊…” 随着一声响亮的落地声,林若遥急急跳下墙,准备逃跑,可没跑两步,她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黑暗中那股熟悉的清香飘进了鼻子,她抬头,穿着一身戏服的周正,俨然像个高贵的王子,可他的眼神却泛着瘆人的寒光。 “周…周正,你怎么在这儿?剧…演完啦?” “走。” 周正不由分说牵起林若遥的手,把她往走廊的那头拉去。 他的脚步飞快,林若遥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没过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刚才那条走廊。 在转角处,周正终于停了下来,林若遥靠着墙壁拼命喘气:“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周正的身体隐在黑暗中,林若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直到他慢慢逼近,林若遥才看到他眼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故意疏远我,就是为了他?” 周正的脸近在咫尺,他粗重的鼻息喷在林若遥脸上,满满的压迫感。 “周…周正…你误会了…我和林超越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来......” 林若遥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的辩解听起来更像是自欺欺人。 周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退后几步无力地靠在了墙上,月光斜斜地照亮了他的半边脸,他眼里的低落一览无余。 “那次在小竹林,我只是刚巧路过,撞见了你在哭,本来这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装聋作哑就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我的脑子里老是出现你哭的画面,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你,关心你,我想保护你,让你不再哭得那么伤心欲绝……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难道你之前对我的笑,对我的好,因为梁楚楚吃的醋,这些都是假的吗?” 周正落寞的神情看得林若遥的心一阵绞痛。 “不是的,遇见你,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和你做同桌,我真的很开心。”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逃避?若遥,我喜欢你,你感觉不到吗?” 周正走到林若遥面前,一下把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能不顾及冷潇潇的感受,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被朋友背叛的滋味吗?”林若遥哽咽起来,“为了你,我已经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痛苦,很难受......” “你的痛苦纠结我都懂,可是我不喜欢冷潇潇,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喜欢上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也希望你不要再逃避了......” 周正的怀抱温暖而结实,林若遥把头埋在里面,贪恋地吸了几下,那股一直萦绕在梦里的香气,就这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不自觉抱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么一直抱着,直到走廊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戏剧之夜”落幕了,众人散场。 林若遥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周正,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可是我曾经对冷潇潇保证,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即便我们不再是朋友,我还是不忍心伤害她。” “那你就忍心伤害我吗?” 周正的话字字戳心,她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摇摆,不知到底该偏向哪边。 “周正,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林若遥突然有种感觉,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不是样样都可以归自己所有,小孩子可以撒娇耍赖,大人却是要等价交换的。 第二十五章 长大 可是当晚,冷潇潇就不见了。 她和吴薇薇、刘文文找遍了整个宿舍楼还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幸好,半夜里她听到了关门声,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可是,林若遥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这仿佛是冷潇潇的一个无声的警告。也仿佛是上天对她一再贪心的惩罚。 隔天晚上,冷潇潇约她在七楼的天台见面。 那个她们曾经一起看过流星雨的天台,如今看来竟是有点破败,杂草挤裂了墙缝,青苔布满了石廊,在黑夜中显得阴森可怖。冷潇潇背对她站着,茕茕孑立,夜风带着凄凉吹散了她的发丝,暗淡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映出一滩幽怨的影子。 林若遥叫她,声音带点恐惧,“潇潇,你站得太靠边了,快点过来,小心别掉下去了。”说着她慢慢靠近,想要去拉她,可是刚碰到冷潇潇的衣角,手就被一个转身甩开了。冷潇潇的脸带着讥讽的笑意逼近,“哈,你其实巴不得我掉下去吧,瞧瞧你那张得意的嘴脸,在谁面前装呢,我死了,你就能欢天喜地和周正在一起了,我还没这么傻。” 冷潇潇面目狰狞,五官扭曲变形,林若遥愣住了,才几天不见,冷潇潇变得她完不认识了。虽然这段时间,她们冷漠地像陌生人,可林若遥每每想起冷潇潇,总是回忆里那副俏皮活泼无比黏人的模样。可是,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冷潇潇却如此恐怖,那个曾经甜甜地叫她阿遥,黏在她身边的冷潇潇去哪儿了? “阿遥,你对我最好了!” “阿遥,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我陪你看周杰伦的电影,你陪我吃我最喜欢的麦当劳。” “阿遥,我们去拍大头贴吧,你的那张放在我钱包里,我的那张放在你钱包里,合照就贴在宿舍的墙上。” “阿遥,咱们真是同病相怜,不过就算没有爸爸妈妈,我有你就够了,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不孤单了。” …… 那一幕幕还鲜活地浮现在林若遥眼前,她不敢相信这些曾经陪伴她度过一个个无眠之夜的美好瞬间,在她被爸妈离婚打击,跌入黑暗一蹶不振,只有冷潇潇陪在她身边,与她惺惺相惜的日子,就这么被抹杀了? 她猛地扑到冷潇潇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潇潇,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么会想要你死?我说了,我不会和周正在一起,我把他还给你,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冷潇潇冷哼一声,推开了她,“你又想来骗我,我是不可能再上当了,你表面说要离开周正,背地里却偷偷和他幽会,林若遥,你真是不要脸!” 冷潇潇的话犹如一柄利刃狠狠插入林若遥的心脏,她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在一点点往外流,手脚冰冷地没有知觉。她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仿佛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罪人。 “怎么?都被我说中了吧,你以为我会因为朱毅楠的事就心怀愧疚,从此退出,让你和周正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吗?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你和周正中间,让你们俩只能彼此相望,却永远不能在一起!”冷潇潇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神情癫狂,她话里的恨意惊得林若遥睁大了眼睛,“潇潇,就算你恨我,我们也不再是朋友,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要你死啊!” 冷潇潇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歇斯里底地朝着林若遥冲过来,“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就像鞭子一下下狠狠抽在我身上,比直接杀了我更难受!这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会悔改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朋友。可是就在昨天,你还和周正抱在一起!你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聋子?林若遥,你对我造成的伤害,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冷潇潇的情绪接近崩溃的边缘,突然,她转身望向夜空,换上了一种特别自得的语气,“你知道那天我对着流星雨,许了个什么愿望吗?” 林若遥抬头,冷潇潇眼里竟有种骇人的决绝,“我许愿,天下所有背叛朋友的人都不得好死!” 天边传来轰响的雷声,一道闪电狠狠地把夜空劈成了两半。林若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豆大的雨点落下,把她的头发淋湿,也冲刷掉了她脸上的泪水。隔着雨幕,她看不清冷潇潇的脸,不过她知道,任凭雨下得再大再密,也冲刷不掉冷潇潇对她的恨意了。她的心痛到就算挖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是还有微弱的心跳传来,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那道裂缝渐渐扩大,终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万丈深渊,冷潇潇先掉了下去,她也紧随其后。 “潇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深深地自责和愧疚,可是我知道无论如何弥补,也无法换回你的心了。不过你放心,我惹出的祸事我会自己收场。”说完,林若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天台。 一切都结束了。过去的时光有多令人留恋,她现在就有多坚决。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王建强的办公室,提出要换座位,王建强一脸惊讶地问她原因,她只是推说自己的近视加深,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可是和周正坐同桌后,你的数学成绩提升得很快,他功不可没。周正的数学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少人来和我说要跟周正做同桌,我都没答应,还不是因为你数学太差,万一换了同桌,你的数学成绩又掉下去了,怎么办…我那也是为班的平均分考虑……” 王建强还在喋喋不休地劝她,可她就是铁了心要换座位,王建强没法子,只好同意。 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林若遥如释重负,她叹口气倚在了栏杆上,寒风凛冽,吹在她脸上没有一丝动摇。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蜕变坚硬,也许有天,她会真正长大,学会像大人一样权衡利弊,计算得失,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活得更快乐自在点呢? 第二十六章 夏木成阴 热热闹闹的外语节结束了,校园恢复了原本的宁静。林若遥每天过着教室、寝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倒也充实忙碌。生活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只发生了一件怪事,让她的心里无端生出许多感慨。 有天早上,新同桌把一份刚发的校内英语报拿到她面前,指着上面一首英语小诗说道:“你说这作者奇不奇怪,明明是来参加比赛的,竟然不写名字。” 林若遥接过报纸,原来是外语节的活动——英语诗比赛,那时候的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看出去的景色都是灰的,自然不会关注什么比赛。 她细看标题下的排版,署名的佳作按获奖的等级,由上往下依次排列,只有一篇作者一栏写着“佚名”的诗作被单独放在了一边,估计评审老师也很无奈,这篇小诗的水准虽然已经达到了获奖的标准,可没有署名又不符合参赛标准,于是,就只能这么不尴不尬地登了出来。 诗是这样写的: “hereyesarklingiarrynight, eagerlyblossodtheflowerofjoydeepi. sunlightbegantokisstheearth, thestrablentwistanst. everydayandnight,ifightthisfeeling,butittwin. richloveeitherinhereyes,orinnd.” (她的眼睛在星空下闪耀, 我心底的欣喜之花急切地绽放。 阳光开始亲吻大地, 最难忘的时刻会永远持续。 每日每夜,我都尽力抑制这种感情,但我无法战胜。 丰盛的爱,不是在她的眼里,就是在我的心里。) 她认真品味了一番,心下赞叹,难怪评审老师连没有署名都舍不得丢弃。赞叹之余,也开始奇怪起来,这么好的诗作为什么不署名呢?既然是参加比赛,不可能粗心到连名字都忘了写吧?林若遥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只觉得甚合心意,暗叹作者的浪漫,想必那个“她”看到这首诗一定会很感动吧。 林若遥放下报纸把头转向窗外,冬天才刚刚来,她已经开始怀念树木繁茂,绿阴如盖的夏天了。 周末的阅览室空无一人,一觉睡醒林若遥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看了看手表竟然已是四点五十,一个下午就被自己给睡过去了。她急忙收拾书本,一会儿管理员就要来锁门了。 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跑了进来。 “老师等一下啊,我马上就好了,您先别锁门。”林若遥没空转头,只顾着胡乱地往书包里塞书,心里一急手下乱了,课本放得横七竖八,拉链怎么也拉不上,无奈之下,她只好又一本本拿了出来。 “别急,我等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若遥惊喜地抬头,是林超越!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图书馆了呢!” “冬天天黑得早,我怕有个胆小鬼又要吓得哭鼻子,所以我就来接她了。”林超越宠溺地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若遥不好意思地低头,继续整理书包,有只手伸过来把书包抢了去。 “我来吧。” 林若遥嘿嘿一笑,只好傻站在一旁看着林超越摆弄着自己的书和书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有只蝴蝶在飞舞,翅膀轻轻地扑腾。 “好了,走吧。”林超越没有把书包还给她,而是很自然地背在了自己肩上,林若遥没有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走出了阅览室。 “我们去吃饭吧。” “好。” 林超越的脸上一直保持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一旁的林若遥也被感染,心情变得舒畅起来。两人并排走着,没有说话,自然地像一对朝夕相处的情侣。 偌大的食堂只有他们两人,看着一排排整齐的空餐椅,林若遥心情愉悦。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周末的食堂了,那么大,一望无际,却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有种庄严而孤独的气氛,像座不愿被人发现,默默历经岁月洗礼的古堡。” 林超越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林若遥,他发现自己很容易满足,只要她在笑着说什么,无论多么不着边际的话,他都欣喜不已,好像又多了一分令人心动的回忆。 两人相对而坐,林若遥有种久违的感觉。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坐着吃饭了吧,上次还是秋天,下了那么大雨,还害你感冒了,你不知道我去男生宿舍还衣服的时候有多窘迫,过路的人都盯着我看,以为我是去给哪个男生送礼表白的呢…哈哈…” “那以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好不好?” 日光灯照在擦得锃亮的桌面上有点晃眼,林若遥低头,拿筷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玉米炒青豆,豆子蹦来跳去怎么也夹不住,她只好放下筷子,抬头笑着说了个字,“好”。 林超越也笑了,脸上隐隐出现两个酒窝,对比记忆里的那张脸,林若遥竟觉得不一样了。仿佛今天才终于把他的五官看仔细,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出尘清隽。林若遥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林超越尴尬地咳了一声,她才红着脸转头。目光一下子不知该去何处,转了几圈,最终落到了餐盘旁放着的一本书上。 “你也喜欢叶芝?”林若遥拿起后发现是叶芝的诗集——“thewindangthereeds”(《苇间风》),她喜出望外地翻看着,“他可是我最喜欢的外国诗人。你知道我最喜欢他的哪首诗吗?” “‘whenyouareold(‘当你老了’)’”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同时笑了出来。 “其中我最喜欢这句,hownylovedyourntsofdgradloveyourbeautywithlovefalseortrue,butonenlovedthepilgrisoulinyou,andlovedthesorrowsofyourgingface.” “我也喜欢这句,不过这本书翻译的不好,我自己翻译了一遍,你听听看。” “好。”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妩媚的身影,爱你的美貌出自假意或真情,而唯独一人爱你灵魂的至诚,爱你日渐衰老的满面风霜。” 林超越的声音娓娓动听,林若遥不自觉沉醉其中。良久,她回过神来。 “翻译得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校报上的那首佚名诗。 第二十七章 你好吗 “你会写诗吗?” “英文诗也和中国古诗一样讲究押韵和节律,有许多规则,语序和我们平时学的也不太一样。不过藏头诗可以稍微放宽点格式上的要求,我研究不多,还写不出什么像样的。” “哦,原来是这样。” 林若遥有点失望。 “怎么了?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学着写。” 他的贴心让林若遥的失落一扫而光,林超越总是那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英语校报上看到一首诗觉得还不错,只可惜没写名字,没能得奖。” “也许诗里藏着什么秘密,写了名字就会暴露吧。” “秘密?” “我瞎猜的,你别当真。” 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与她无关,林若遥不再多想,继续低头专心致志地吃饭。吃完饭,两人走去操场散步。天上的云慢慢聚拢,走到半路,额头突然一冷,抬手去摸,是滴小水珠,要下雨了吗?快到操场入口的时候,天空中落下的水滴越来越密,可轻盈的样子不像雨,林若遥伸手去接,几片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落在她手心,眨眼就融化了。 “是雪!天哪,林超越,下雪啦!————” 在他们这个南方小城,雪并不是每年冬天都会落下。 她丢下身旁还在愣神的林超越,兴冲冲跑向操场,迫不及待想去更开阔的地方看看雪花在空中飞舞的样子。一片,一片,一片,缤纷的雪花像自由起舞的精灵,落入草坪,转眼不见了踪影,不过天空中还在接连不断地飘下,仿佛带着使命,誓要将这片大地裹上厚厚的银装。 林若遥站在雪里,望着天地间这场白茫茫的大雪,想起了电影《情书》的结尾——渡边博子对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山拼命呼喊,那里永远地埋葬着因山难过世的藤井树年轻的躯体:“你好吗——我很好——你好吗——我很好——” “喂——下雪了——你知道吗——” 空旷的操场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林若遥仰起头,雪一片片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用手去摸,脸颊上湿漉漉的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 “小傻瓜,这样会感冒的。” 林若遥转过头,不知何时林超越已经站在她身旁,他取下围巾,快走两步把它带到了林若遥的脖子上。围巾暖暖的,还留着他的体温,她习惯性拿起来闻闻,却什么香味都没有。 “那天清晨的操场,你也是这样喊我的名字,从那时候起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孤独害怕。” 林超越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他真挚的话语一下下敲打着林若遥的心房。 两人相视而立,雪把草坪染成了花白,也渐渐染白了两人头顶的黑发..... 雪越下越大,从一两颗零星的雪子,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回寝室的路被厚厚的白雪覆盖,林若遥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脚趾被冰冷的雪冻得没了知觉,突然,一脚踩空,身体摇摇晃晃地向下跌去。一双手及时牵住了她。 “谢谢。” 身旁的林超越只是笑笑,林若遥不经意的目光落在那双牵住的手上,停顿了两秒,还是缩了回来。一路无话,两人只顾小心地踩着脚下的路,不一会儿女生宿舍就到了。 “再见,路上小心。” “嗯,再见。” 两人依旧在门口道别,林若遥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得难受。失魂落魄地走到寝室门口才发现脖子上还戴着林超越的围巾,她讪笑下开门走了进去。 空落落的房间一个人坐着发呆,那块深灰色的围巾静静地躺在桌上,上面还残留有体温,林若遥叹了口气走到窗边,雪已经填平了来时的一个个脚印,没留下一点痕迹,她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纹路,交错缠绕好似命运,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另外一只手,一只有力而温热的手…… 凌晨两点,有个身影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嘎吱一响,那人翻身下床开始翻找架子上的书,目光无意识地来回移动,在触到书架角落的时候停了下来,是张旧报纸。 她把皱巴巴的报纸摊开,目光又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首佚名诗。 “hereyesarklingiarrynight......”嘴里不由自主念了出来,这几个单词已经不知道在她心里逡巡逗留了多少回,熟悉到几乎能背出来。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林超越吃饭时说的话。 拿起报纸横看竖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林若遥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特别痴迷的一套侦探小说——《冒险小虎队》,书中的故事情节险象环生,曲折离奇,让她看得欲罢不能,最有趣的还是随书附赠的那张解密卡,放在每页指定的地方稍微移动一下,谜团就有了解答。三个小主人公她最喜欢的是女孩peggy(碧吉),她聪明勇敢乐观坚毅,遇到困难毫不退缩,总能带领小伙伴逢凶化吉,找到一个个真相。 此时此刻林若遥突然很希望自己手上出现一张解密卡让她转几下就能在报纸上显现真相,或者变得像peggy一样聪明,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端倪。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 拿出一张白纸,开始一个单词接一个单词地抄写,她没有横着抄,而是竖着把六个打头的单词单列一行。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把大写的字母圈在了一起。“h—e—s—t—e—r——” 是她的英文名。 林若遥揉了揉眼睛,再对照了一遍,没错,就是这六个字母。 这怎么可能呢? 林若遥死命盯着报纸上“佚名”两个大字,仿佛想看穿背后的人脸,心中隐约飘过一个模糊的答案,却让她的心再也抑制不住痛起来。那张她避之不及、挥之不去的脸又跳了出来,在记忆里仿佛从未淡去过。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永远忘记,迈步向前的时候,那两个字伴随着那股熟悉的香气,在这个寂静深夜又轻易摧毁了她自以为坚定的意志。 林若遥把脸埋入手臂,拼命用手捂住耳朵里一个不停回响的声音,“每日每夜,我都尽力抑制这种感情,但我无法战胜。丰盛的爱,不是在她的眼里,就是在我的心里.......” 终于,她伏在桌上,泪如雨下。 第二十八章 平安夜 雪一连下了好几天,从开始的兴奋渐渐变成了苦恼。坐在沙发上的林若遥不停调换着电视频道,新闻台24小时滚动播报灾况。这一年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大地终于举办了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却也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扔下遥控板,林若遥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小区里只有几个路人在艰难前行,积雪没到了他们的小腿肚。学校通知停课一个礼拜,原本是件欢呼雀跃的事,可这么厚的雪连公交车都停运了,沿街的商铺店面紧闭,哪儿也去不了,只能窝在家里无聊地一圈圈打转。 今天是平安夜,可一场大雪把所有人都下懵了,谁还有心思过洋节?妈妈一大早就出门了,天灾人祸的日子正是她们这种体制内的单位忙碌的时候,哎,也不知道她今天要去哪儿扫雪,晚上要不要值班? 厨房里是她一早做好的饭菜,放进微波炉热了下,林若遥食之无味地扒拉着饭粒,祈祷冰天雪地里的妈妈一切平安。 正想着,手机提示音响了下,一条没头没脑的短信蹦了出来。 “你在哪儿?” 林若遥一看,是周正的号码。犹豫了两秒,扔下手机,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可碗洗到一半,手机又响了一下。林若遥无奈地脱下塑胶手套,把手擦干拿起了手机。 “你在厨房干嘛?” 林若遥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她猛地回神,飞奔到客厅窗前,白茫茫的雪地里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剑眉星目,正朝她笑得灿烂。 顾不得多想,她飞奔下楼,楼道里霎时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好像她的心跳。 “你怎么来了?” 面前的周正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灰色棉运动裤,纯白的耐克板鞋上沾着污雪,却一点儿都掩盖不了他的帅气。林若遥的喜悦溢于言表,只咧着嘴歪头傻笑。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呢,看来还是拜倒在本少爷这张帅脸之下。”周正自恋的口气一如既往。 “少臭美了你,大雪天的突然跑到别人家门口,我还以为是哪个路人走失了呢。” 看到他那副样子,林若遥强忍着欢喜也要打击他几句。 “路人?也不知道是谁随便看见个路人就急着跑下来,那脚步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媳妇急着出来迎接老公呢。” “呸呸呸,不知羞。” 林若遥嘴上骂着,脸却一点点红了起来。她不敢抬眼看周正,目光只在他的衣角打转。 “雪下得这么大,路上什么车都没有,你怎么来的?” “走来的啊。” “啊?那得走多久啊这么冷的天......” 林若遥吸了吸酸酸的鼻子,眼眶一阵发热,可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满鼻子都是森林里树木的芬芳,心里的欢喜瞬间满溢出来。 “傻瓜,骗你的。” 听到这话,林若遥龇牙咧嘴抬手就要去拧周正欠揍的笑脸,却被他抓个正着,重新把手放回了腰上。 “我还没说完呢,我本来是打算走来的,谁知运气好路上碰到辆赶着回家的出租车,一问司机还正巧还顺路,不过这趟可足足花了我五十块零花钱呢。” 看到周正夸张的表情,林若遥忍不住笑出来,一不小心鼻孔里出气,一大坨鼻涕眼看就要黏上周正的衣服,幸好她反应快吸了回去,只留下一点湿湿的印子,看着那点自己留下的印子林若遥开始傻笑起来。 “喂喂,你可别把鼻涕擦在我衣服上啊,这件可是新的,今天早上才换的。” “谁擦你衣服上啦,小气吧啦的,不抱了不抱了。” 林若遥佯装生气推开周正,却不想又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那怎么行,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如果再见不到你,我怕是要进精神病院了。也就你狠得下心,短信不回电话不接,你想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在本少爷面前,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周正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林若遥心里的欢喜却一点点退了回去。 “周正....你知道我别无选择....我只能狠狠心远离你....” “我知道,不过你放心,冷潇潇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什么?!” 周正坚定不移的目光晃得林若遥一阵心慌,她的心飞快跳起来,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 “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我就是跑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不可能喜欢她,也叫她不要老是揪着你不放,你已经退让了那么多次,已经不欠她什么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潇潇一下子怎么接受得了,万一她想不开怎么办!”林若遥急得团团转,满脑子都是天台那晚冷潇潇阴森恐怖的表情和她失控的情绪,她真怕下一秒她就会从楼顶上跳下去。 “你瞎操心什么,她接受得了,她还诚恳地和我道歉,说之前她做得太过分,要找机会和你重归于好呢。” “真的吗?” 林若遥将信将疑,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被撞得晕头转脑的。 “我骗你干嘛!她还衷心祝福我们白头偕老呢。” 周正信誓旦旦的话让林若遥心里的疑云消散了。 “如果潇潇真的能想通,那就太好了,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 “以前吧,我觉得冷潇潇咋咋呼呼的,通过这件事我发现她还是挺想得开,挺为别人着想的。” 林若遥心里一阵感动,她熟悉的那个冷潇潇就要回来了吗?经历了这么多人和事,她竟有种破镜重圆的激动与喜悦。不过待感动褪去后,她恢复了往常的调皮与傲娇。 “话说回来,谁要和你白头偕老啦。我可不要。” “你敢!你听好了,你生是本少爷的人死是本少爷的鬼,这辈子都别想逃掉。” 一辈子如果就这么短该多好,那他们就能永远不分离,可是那时候的林若遥却希望一辈子很长很长,长到她不会可惜时光的流逝,长到就算分离她也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去等待。 第二十九章 平安夜(二) 原来周正是跑来陪她过平安夜的。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她手里,“希望你岁岁平安,以后每个平安夜都会有我陪你过了。” “谢谢,可我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小笨蛋,你只要陪我过平安夜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快拆开看看。” 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个淡粉色的盒子,打开盒子,一条粉白相间的围巾静静躺在里面,仿佛在等待它的主人。 “天哪,太好看了.....” “一看到这条围巾我就想到了你,是不是像你一样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林若遥白了周正一眼,怎么把她形容得像只小狗,不过下一秒她就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质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像小兔子柔软的毛。 “来,我帮你带上。一整个冬天都不要摘下来。” 林若遥笑了,这个数学总考年级第一别人口中智商180的大天才,在自己面前怎么总说蠢话,却蠢得让她这么喜欢,看来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脖子上一暖,周正仔细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走,咱们看电影去。” 说着牵起林若遥的手就要往前走。 “这大雪天,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哪个电影院还会开门啊.....” 周正从衣服兜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得意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就说你爱瞎操心吧,这个脑袋瓜本来就不怎么灵光,你就不能让它好好歇歇?”,说着还戳了戳她的额头,”以后有我在,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靠,吃瘪的林若遥嘟了嘟嘴,不过她马上坏笑起来,“hereyesarkling.......”周正果然转过头,既惊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这么肉麻的诗是谁写的......” “我那是专门写给喜欢读肉麻诗的人看的。本来还以为凭你的脑子起码得半个月才能猜到,没想到才花了13天,不错不错,看来还没那么笨。” 林若遥本想扳回一局,却还是被他反败为胜,哼了声甩开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生气啦?我是开玩笑的嘛。再说了聪明有什么好的?” 周正追上来,重新牵起她的手。 “当然好,什么难题摆到面前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不用整天为了考试分数苦恼活得战战兢兢,而我每天为了一道又一道数学题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你肯定也暗暗嘲笑过我吧。” “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在意的,每个人的长处不同,为什么非要向分数看齐?而且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我只觉得你可爱,笨得可爱。” “哼,那还是笨。” “可是像我这么聪明,不还是喜欢有点笨,”在林若遥又要发飙前周正赶紧改了口,“其实一点都不笨的你,喜欢你喜欢到快活不下去,我看我才是天下最笨的那个。” “知道就好,不过你放心,以后有本小姐罩你。”林若遥学着周正的口气,豪气万丈地想去搂他的脖子,可惜太矮只够到他一侧的肩膀,无奈之下只好很没气势地拍了拍。 周正却眼睛发光,好像终于逮到了一个可趁之机。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赖上你了啊,不许反悔!” 林若遥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靠,又中了他的圈套。 等到电影快开场林若遥才察觉整个放映厅只有他们两人。她心里窃喜,竟然有点感谢这场大雪给了他们一个突如其来的二人世界。她抬眼盯着周正的侧脸,这个久违的角度,让她的心又一阵悸动。 他们坐的是情侣座,挨得很近,黑暗里周正身上好闻的香气不断飘进林若遥的鼻子里,她感觉到心跳得很快,手心里沁出了一点潮湿的汗意。 “热吗?怎么出汗了?” 周正转头问她,却并没有放手,两双手仍旧十指相扣,掌心贴掌心。手上的触感更加剧了林若遥的心跳,她觉得身像过了电一般酥麻麻的,心里痒得像有许多蚂蚁在爬,却怎么抓都抓不到,只得小幅度扭动下身体以作缓解。 “有…有点。” 她尴尬地要命,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幸好黑暗给了她很好的掩护,周正也并未觉察什么,她这才松了口气,心跳也开始一点点缓和了下来。不过电影是看不进去了,她的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不自觉笑出了声。 “主角都快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周正诧异的声音传来,林若遥一惊,差点跌下座位。 “啊?什么?我....没注意....” “看个电影都不专心,哎,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点什么。” “想你啊。” 林若遥状若花痴,对着周正挤眉弄眼。 “你确定不是在想别的什么野男人?” “有你这么个大帅哥坐在身边,我还想野男人做什么。” “林若遥,你把话说清楚,野男人是谁!” “啊抱歉抱歉,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哪有什么别的野男人,从头到尾野男人就你一个。” “你说谁野男人呢,我可是正牌。” “谁说你不是了,哎呀吵死了,看电影看电影.....” 林若遥憋着笑,看着周正愤愤不平的转回头去,心里乐开了花。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好像一会儿就结束了,站在电影院门口的两人依依不舍。 “周正,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其实她一点都不饿,她只是不想这么快和周正告别。 “行,你想吃什么?” “可以吃很久很久的那种地方。” “很久.....火锅?自助餐?还是法式大餐?” “火锅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得排很久的队,上菜又特别慢,没四五个小时下不来。” “好,就去那儿。” 于是两人又手牵手高高兴兴地向那家火锅店走去。天渐渐暗下来,雪依旧下个不停,热气腾腾的火锅店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不一会儿两人就吃完往回走了。 时针指向八点,分别在即,气氛有点低落,两人都低头不语,只是走得很慢很慢,雪地里的脚印一个挨着一个,在路上踩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若遥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周正,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第三十章 转机 “你想问什么?” 周正也停下脚步,表情认真地回看她,郑重地好像等待宣布什么重要大事。 “我想知道你用的沐浴露什么牌子的,怎么这么好闻?”林若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爱得没边。 周正听到此话,先是扑哧一笑,继而变成了仰天大笑,最后笑得眼泪直流,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傻啊....哪有什么沐浴露...那是本少爷身上的体香....” “真的假的啊?你又不是香妃,还自带体香呢.....” 林若遥一副“你又想逗我”的表情,奈何周正但笑不语,一双眼珠子却转得飞快,不知道又在动什么歪脑筋。突然,他嘴角勾笑,满脸神秘地靠近林若遥。 “那我教你一个方法吧,你先好好闻闻我身上的味道,努力把它记住,然后去超市卖日用品的货架仔细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如果找不到我再告诉你答案。” 林若遥将信将疑,虽然那股香味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还是受蛊惑般忍不住扑到周正怀里,可突然左侧的脸颊一热,一双温热的唇瓣轻轻扫过。 “你......” 等她反应过来,周正已经抬起头满脸坏笑的盯着她看,林若遥的脸瞬间涨红了,心里又羞又气,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只能傻呆呆地站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抬眼去看周正,却发现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浓浓的眼神就像一滩沼泽,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了。林若遥看着,肉体与灵魂都已沉溺。 街上的车马喧嚣逐渐淡去,这个寂静的雪夜在一步步走向深沉。即使再不想分别,单元楼的大门也已经近在眼前。两人依依不舍说出再见后,周正转身刚要离去,林若遥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妈妈从医院打来的电话。 周正坚持要陪她去,情况紧急林若遥不再推辞,于是两人急忙赶到了市立医院,在住院楼的病房里林若遥终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她的一条腿架着,无法动弹,脸色苍白憔悴。 “妈,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腿怎么啦?” 林若遥激动地扑到病床前,语带哭腔。 “傻孩子,哭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问题的。”妈妈笑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却转移到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周正身上。 “这位是.....” “这是我同学...周正...是他送我来的。” 妈妈哦了一声,还想开口问点什么,正在这时一位医生走了进来。 “李春华的家属来了吗?” “来了,我是她女儿。” 医生从病历本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她,“你母亲的膝盖骨轻微碎裂,不过半月板损伤严重,需要马上进行手术,请在这张纸上签字。” “手术?严不严重?有没有风险啊?” “常规手术,没什么风险的,不过术后需要住院一个月。” 医生走的时候林若遥还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外公外婆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妈妈是独生女,现在爸爸也离他们而去了,家里再没什么别的亲人。她突然感到既孤独又害怕,第一次对“人世无常”四个字有了体会,只觉得一个人想要好好地在这个荒凉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很难。幸好她还有妈妈,而妈妈也是她仅有的依靠了。 “妈妈,你放心,就算不上学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林若遥握着妈妈的手,心里泛起一股酸楚。 “遥遥说什么傻话,学怎么能不上,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考个好大学,将来有份好工作。现在妈妈还不用你照顾,等假放完了你就安心回学校去上课,妈妈会让同事来照顾我的。” “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再说你一个人待在医院我不放心,我去求求班主任让他准我一个月的假。” “你马上就要期末考了,怎么能请一个月的假?进度跟不上怎么办?”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腿,期末考我会去考的,拉下的课我寒假里也会补的,我保证不会耽误。” “不行不行,我是不会同意的。” “妈.....我现在只有你了,爸爸走了,要是你再出点什么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两人争执不下,林若遥眼看又要哭起来,周正赶紧插话进来。 “阿姨,若遥,你们都别急,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好手术,一切等手术做完再讨论,反正离学校上课还有五天,也许到时候阿姨恢复得特别好,说不定能提早出院呢,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你同学说的对,遥遥你也先别急着请假,总归这几天你还是可以陪我的。” 林若遥这才点了点头。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紧张地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像个正在受刑的犯人,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酷刑。医院里到处充斥着单调的白色,连灯光都透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林若遥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身体里的热量随着意志的消沉在一点点流失殆尽。 “别怕,医生说了只是个普通的手术,你妈妈会平安出来的。” 手上一热,一股暖流从掌心传来,林若遥感激地看了周正一眼,“我也知道手术没什么风险,可我就是没来由地紧张。” 因为她心里是清楚的,她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妈妈的痛苦了,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对她而言也是种可怕的威胁。 “有我在,你放心。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你只要听我信我一个人就行了。” “嗯。” 周正的怀抱温暖又踏实,林若遥竟然疲惫地睡着了。等她被摇醒,手术已经结束,病床上是妈妈安详的睡脸,她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已经是半夜12点,在林若遥的不断催促下,周正这才走了。 这个晚上她蜷缩在病床旁边的陪护椅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野生动物园玩,开进园区的游览车坐满人,她新奇地看着车窗外的动物旁若无人地奔跑,可是突然一只老虎跳进了车里,所有人都开始逃窜,耳边尖叫声、呼救声不断,她哭喊着爸爸妈妈却发现他们早已不见了,正当她惊恐不已的时候,那只老虎扑到她面前,却赫然长着一张爸爸的脸,他诡秘一笑后竟开始撕咬别人,林若遥高喊着不要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