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金玉良辰 上》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建元二十三年夏天,大齐南部连遭大雨,之后便是暴晒七日,人人都称那年天有异相,大齐必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周家村,牛头山。 一阵阴风吹过,牛头山上的树林里,地上的落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连嗮了七日,天气总算有些缓和。风吹树叶飘落,树叶上的露水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一个猎人设的陷阱里头。 「滴答……」赵媛媛隐约感觉到有一滴水润着自己的唇,连忙用嘴舔了一舔。只是身上疼痛难忍,身上只怕伤的厉害,微微移动便是钻心的疼痛。只得伸出舌头,尽力将那水珠舔舐干净。 水是生命之源,她到现在才有深刻的感受。 她用力睁开眼,外界强烈的光一下射着她的眼,她连忙闭上眼睛,节约体力。 原本她也是个五讲四美三优秀的好青年,可谁能想到,她也赶上了这穿越的大潮。好端端的一个美院毕业的高材生,如今却穿到这只有八岁小女孩的身上,而且,一穿越,便面临着再次投胎的风险。 顶上太阳晒着,口干舌燥,肚子里却空空如也,响如擂鼓。睁开眼,初初判断这陷阱有两米五,看来也不是用来捕捉什么生禽猛兽,只是这会,要爬上去有点难度。 幸好这陷阱里没有捕兽夹,否则,她可能一穿越便面临成为残疾人。 若是再没有食物,只怕她撑不过明天。 头顶上渐渐有了脚步声,可是她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期望那人赶紧看见她,救她出苦海。 眼前的光暗了一暗,她欣喜,正要呼救,那人却又走开了,对着远方喊道:「这边没有。」 赵媛媛这才注意到,这是个女人。可是这么明显一个陷阱,那女人却说没看到,分明是在说谎。 「你说你这个婆娘,你怎么二小姐一个人到山上砍柴。这下着大雨,就是个大人都不敢出门,你让她一个人出来,不是逼着她去死吗?」 头顶上的脚步声渐渐繁杂,来了个男人,听着声音倒像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什么二小姐,不过是个被赶出家门的庶女。掉毛的凤凰不如鸡,她到了咱们家。吃吃喝喝都是咱们供着,我还不能让她干点活了!」那女人显然是个大嗓门,说起这缺德话来也不知遮掩。 「我看你就是存心想害死她!」男人怒道:「林姨娘还在咱们住着,若是还找不到人,我看你怎么跟她交代!」 「她自己没福气丢了性命,与我何干。再说了……」那女人这会倒是压低了声音,絮絮道:「这要害死她的可不是咱们。」 「苏夫人真是够狠心的呀,二小姐看着乖巧懂事,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好歹喊她一声母亲,如今二小姐都到了这地步了,她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二小姐。真真是造孽哟……」男人忿忿道,对着林子大喊道:「苏二小姐,你倒是在哪里啊!」 赵媛媛心一紧,想着今日若是没人救她,只怕真要死在哪里,用尽了全身力气喊了声「救命」,怎奈出了口,却是蚊子般的声音,喉咙是哑的。 这身体的原主人苏若锦原本就瘦弱,如今已经整整困了三天。看来是顶不住饿死了,她却借了这身子,还承袭了苏若锦原本的记忆。 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莫非还要再死一次? 「二小姐,你可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姨娘得罪了当家主母,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来世投胎,记得去投个好人家。」头顶上安静了一会,听脚步声,那男人渐渐远去了,女人捡着空隙,在她顶上嘀咕了几句,也不管她听到还是没听到,匆匆离去。 赵媛媛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娘,若是她真死了,必定化成厉鬼生生世世缠着你,不止她,还要带上苏若锦,一起让她一辈子衰到死。 这声音她竟认得,分明就是她借助的周铁柱家的媳妇儿周袁氏。不知道同苏若锦的嫡母顾氏隔了多少代的亲戚,如今,竟是见死不救。 冤有头债有主,还有那个顾氏,真真是心狠手辣,有朝一日她脱困,必定帮着苏若锦报这个仇。 赵媛媛咬牙切齿,一阵饥饿袭来,她昏迷不醒。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水泼醒的。她以为天降甘霖,忙伸出头去喝水。挣扎地睁开眼时,眼里无数个人头最终汇集成一个,瞧着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偏生着一身墨色的长袍,唇紧闭着,蹲在陷阱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一刻钟后,那男孩起了身,赵媛媛才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个比他年长的侍从。 那侍从低声道:「少爷,要不要把她救上来?」 「你很闲吗?」那少年挑着眉反问,回头又看了赵媛媛几眼,扔下了一个水壶,并一个馒头,随后带着侍从,头也不回地走了。 v第二章 靠! 赵媛媛心里骂道。这大齐都是一群什么人!既然给了她吃的为什么不直接拉她上去。 不过还好,还有吃的喝的。赵媛媛自我安慰道。猛灌了两口水,这才想起来,这壶水她或许要喝好多天,若是今天喝完了,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等缓过劲来,那馒头也略略啃了两口,余下的揣在怀里,开始打量这个陷阱,想着逃离的办法。 显然,这个地方极为偏僻,苏若锦被困了几日附近都未曾有人经过。来找她的人已经被袁氏拉走了,她要想逃离,只能靠自己。 两天后,快要弹尽粮绝时,那个少年又出现。这回,给了她半壶水,一小块牛肉并一小瓶的金疮药,依然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在他走前,赵媛媛用尽力气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方向,少年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扭头。 这一撑,又是两天。赵媛媛已经尽量少吃食物和水,可是这日子实在太难熬,而且,她身上已经出现水肿的症状。 在她掉入陷阱的第八天,那少年再次出现,给了她两壶水,四五个馒头,这一回,却是开了口。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食物。你要么吃光这些,自己想办法从陷阱里爬出来。要么就坐在里头等着别人来救你,不过……」他微微弯了腰,斜着嘴笑道:「坐着大约,也是等死……」 那少年说完,同侍从一人骑着一匹马,绝尘而去。 赵媛媛默默地朝他的方向竖了个中指。 等到黄昏降临,天气没那么热时,赵媛媛果断将那四五个馒头并两壶水吃喝了个干净,攒足了力气,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天不亡她。她前几日身上刮伤严重,可是过了这几天已经开始结痂,少年给她的金疮药也很好,抹上之后,伤口好的很快。 这天虽是连日干旱,可她在的地方却有大片树林遮荫,猎人所挖的陷阱泥质松软,她寻遍陷阱底的石头,终于找到一个称手的当作工具。陷阱足足有两米五,她却不足一米,唯一的办法便是挖出一个个落脚的槽坑,最后爬上去。 幸好从前赵媛媛酷爱攀岩,两米五……赵媛媛长长地吐了口气:逼得自己弹尽粮绝,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建元二十三年,莫名其妙穿越到大齐的赵媛媛在被困在陷阱里第八天时,徒手爬上了陷阱,手部早已鲜血淋漓,那时已尽深夜。 困顿乏累的赵媛媛在爬上陷阱之后,险些在林子里迷路,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走出林子,在见到清心寺三个字时,赵媛媛激动万分,全身绷紧的神经一旦松懈,她便觉得浑身酸痛难当,竟是再撑不住。 「噗通……」眼见着自己将要着地,身后来人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接住,惊讶地喊了句:「苏若锦?」 「赵逸……」赵媛媛呢喃道。见着是个熟悉的人,她总算安心晕了过去。 「锦儿,锦儿……」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赵媛媛睁开眼皮,便见着苏若锦的生母林姨娘拎着帕子不停的在哽咽,她低声地喊了句:「娘……」 勉力撑着身子坐起来,林姨娘迟疑地看着她,终是忍不住扑上来抱住她,哭道:「儿啊,若是你去了,娘可怎么办啊……」 赵媛媛不知道为何,心里酸涩到不行。脑子里不断想起苏若锦同林姨娘这些年相依为命的片段,忙安慰道:「娘,我没事。」 再环顾四周,这氤氲着一股浓重的腐朽味的房子,苏若锦已经整整住了三年。 苏若锦…… 赵媛媛反复咀嚼这三个字,不过十天,真正的苏若锦却再也回不来,而她赵媛媛,也再也回不去。 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没有一个赵媛媛,只有「苏若锦」! 建元二十五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那种冷沁入骨子里,让人生生地忍不住发抖。 苏若锦是在睡梦中被冻醒的。睁开眼时才发现,脚底的汤婆子不知道何时漏了水,一点点地落在床铺上。褥子原本就不深厚,被水这么一泡,灰绿色的粗麻布被单晕开一片看着越发像是梅干菜。 外面的天蒙蒙亮,一片静寂。苏若锦怔了片刻,整个屋子里一股灰败的气息,憋得人难受。苏若锦还未起身,门外已经笃笃笃地响了,周袁氏那粗粝的大嗓门透过一扇门传进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赖着床!什么懒骨头!还当自己是小姐不成!起来,干活去!」 苏若锦觉得那窗子都在抖,若是周袁氏的声频再高一些,索性把那窗子抖下来也好,换个新的,也不致一直漏风。 大力揉了揉脸,苏若锦才伸了个懒腰。原本没了睡意,是打算起来给母亲林氏煎药的,只是周袁氏的这个态度让她极其不爽。 v第三章 这些年,周袁氏想着法子折磨她,无非是饥饿受冻干活干到死,气急了打骂两句,可每回手还没伸到苏若锦身上,她已经躲开了。 两年来,周袁氏败阵的次数还能少吗? 她不是那个死去的苏若锦,性子温顺柔弱,在袁氏手下熬了不到半年,身子垮了,而后,精神也垮了。 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最后的坦然接受。也许上天注定要给她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虽然眼前的这个人生坑爹了一些,可两年的适应时间,苏若锦早已能应付。 袁氏在门外等地有些不耐烦,敲了敲门,见苏若锦没有任何反应,想着这丫头或许是睡熟了,推了门便怒吼道:「死丫头,还想偷懒!」 这一推不打紧,就见着苏若锦支着头歪歪地斜靠在床头,惨白着一张脸,双眼无神地看着她到:「袁婶娘,这就去干活,你等我一会。」 袁氏讥讽道:「莫不是小姐气儿又犯了。昨儿才干了多少活儿,今儿就开始装病偷懒。」 苏若锦气虚,脚步颠簸了两下方才走到袁氏身边,袁氏嫌恶地退了一步,苏若锦忙走近,低声道:「婶娘,这会天还没亮,我是断断不敢洗衣服的。我听说,这事儿……不吉利。」 这欲言又止想说又只说一半的演技,苏若锦运用地刚刚好,那无力又惊恐的表情做得也极为到位。袁氏拧着眉,见着她眼睛明澄,不似是唬她,可偏偏已经被她吓了很多次,几乎次次都应验了,她低声问道:「这事儿有什么不吉利。不就是洗个衣服!」 苏若锦惊地连忙捂住袁氏的嘴,低声道:「婶娘可莫要胡说八道!」那双手,可是苏若锦才摸过墙角的炭灰的,这一下把袁氏的脸弄得够黑。一张脸,正好一个黑黑的巴掌印。见着极为喜感。苏若锦却恍若未见,继续危言耸听。 「前几日,牛头山上的老和尚瞧见我才跟我说的,这半夜若是洗衣晾衣,一个不小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跟着上了那衣服。等隔日衣服晒干了,那些东西便会跟着人进了屋子。搅得家犬不宁……」苏若锦神色惊疑,「你可记得隔壁村子那个跛脚李家的媳妇儿,她就是在烧衣节那日半夜洗了衣服,招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这都疯癫了几个月了。请了道士做了法术,才消停了会。」 「真的假的?!」袁氏将信将疑,苏若锦道:「这事儿我也是听老和尚说的。老和尚说,我前几日定然是半夜洗衣了。这会我身上……我身上……」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得袁氏退了几步,苏若锦说:「今日若是得空,我是要上山上一下的。自从两年前我从井里被人救出来,都说我福气大,也不知道身上带的这个是不是福气鬼。只要别是倒霉鬼就好。听闻被倒霉鬼附身的人,那脸上都会留个黑印子,看见的人,都得退地远远的。前几日我洗的衣服,可是您的也有,周雄的也有,便是春喜的,也……」 古代最有用的吓人方法,莫过于封建迷信,尤其是大齐信奉佛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些,早已深入人心。苏若锦来到周家村时便发现,这人人家里有观音,初一十五,人可以饿着,观世音菩萨的贡品,那断然是不能断的。 这几句话将袁氏唬得一愣一愣的,偏生,前几日她也听说了隔壁村子跛子李媳妇儿的事儿,说是受了惊,发作时,躺在地上一抽一抽,还口吐白沫。那样子,着实是吓死个人。 想起两年前从井里找到苏若锦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她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可偏偏,又不想失了体面,只得冷着脸道:「我瞧你就是想偷懒,找借口!得,你去屋里伺候姨娘吧。这衣服等日头上来了你再洗。」 边说边出了门。苏若锦侧着头,就见她的那张大饼脸牙都哆嗦了,出门脚都打晃。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若是有鬼来寻仇,真正的苏若锦第一个就找上她。 苏若锦讥诮地笑了笑。 等着吧。有她在周家庄一日,死去的苏若锦在这受的,还有她所受的,她都一一还回去。 整整掉入井里十日,见着她不仅不救,还阻人来救她,若不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少年,她早就饿死了。这还不说,这些年,还四处污蔑她的为人,糟蹋她的名声。 按理,她们到了这儿,每年苏府里也是来了人给她们送了生活费和生活必需品的,前些年还能见到些影子,这些年,那些东西估计都被这群狗东西吞了。 苏若锦咬了咬牙,总有一日让他们都吐出来。 不多时,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彻周家村上空,「啊啊啊啊,我的脸!!!」 苏若锦笑笑,方才应当找个机会,弄得她满脸黑。不多当几回神棍,她怎么知道害怕? 看向床上的汤婆子,她神色倏然一凛。 掀了帘子走进屋里,林氏的屋里比她屋里暖和些,只是常年卧着病榻,屋子里有一股挥不散的药味儿。 林氏已然醒了,支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笑道:「娘,你怎么这么早便醒了。昨夜风大,你睡的可还好?」 她分明是苏家大户的二小姐,满门的亲人都还在,偏生一个都靠不住。 林氏这个闷葫芦,按理为人低调,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当家主母顾氏犯了红眼病。 既然你是性子柔弱没手段,你不炮灰谁炮灰?短短几年便在女人的战斗中落了下风,转眼被送到了这周家村,如无意外,周明和是不打算接她回去了。 v第四章 而她,这个小小庶女,在宅斗中,被人指控意图对怀孕中的嫡母下药,一并被送了出来。 归程渺茫,在周家村的日子清贫且苦。可苏若锦见着林氏却像是老僧入了定,清心寡欲,倒也像极了林氏的性子。想必也是对苏明和这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失去了希望——林氏当初好歹也是良妾,正经人家的姑娘出身,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偏偏重要关头,他竟不听她解释。 被送出府也有五年,当时她的儿子刚刚周岁,便生生母子分离。 此等男人,还有什么指望? 苏若锦想起那个还在狼窝里的便宜弟弟苏文瀚,只求他福大命大,经受住大宅门的勾心斗角,将来能有个出息,也不枉他姐姐死前还牵肠挂肚。 林氏歪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怎得袁奶奶又在大喊大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哪有什么事儿。她一直不都这样,一惊一乍的。倒是把娘给吵醒了。」苏若锦笑道。 林氏紧了紧她的手,叹道:「姨娘给你说了多少回了,得喊姨娘,你正经的母亲是在苏府里,让人听见了可不好。姨娘若是走了,你总有一日也要回苏府的。」 她自个是没指望了,可苏若锦是苏府的血脉,哪里能在外飘着。这转眼她都十岁了,再过几年,她总要配人的。可那时,她或许早就不在了。 「我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有什么不能叫的。」苏若锦握着林氏的手,见她又瘦了些,不由心疼。 林氏这般想着,苏若锦又哪里能不知道,可一来苏府没动静,二来她也没这个想法,若是林氏真得撑不过这些年,她也总得为自己想好后路,否则,她真怕林氏前脚走,袁氏后脚便对她起了歹意。 命是老天给的,可怎么走,如今看她自个儿的,总不能辜负老天让她再活一世的美意。 两人正发着愣,那头袁氏已经打了帘子进来,手上拿着一块湿巾重重地擦着自己的脸,边擦边恶狠狠地瞪了苏若锦一眼,咬牙对林氏道:「林姨娘,苏府来人了,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 林氏连忙整了整仪容,苏若锦还没准备好,李婆子已经进来。身边跟着个丫鬟,看着倒是俊俏,只是进来时,便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看来也是个老实本分,颇为聪明的姑娘。 「林姨娘。」李婆子进门,跟着丫鬟对林氏施了礼,又对着苏若锦唤了声「二小姐」。 林氏连忙道:「这怎么使得。李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不必多礼。这些年不见,嫣红都这么大了,越发伶俐了。」 嫣红眼眶泛红,见李婆子在身边,也不好多话。 李婆子见了,笑道:「嫣红这些年在老太太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已经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了。这孩子心善,不忘旧恩,听说我这回要来看林姨娘,跟老太太求了好些天要跟来。这会见了林姨娘,你可以放心了吧?」 这话是对着嫣红说的,嫣红见状,噗通一声便跪在林氏面前,「嫣红能有今日多亏了林姨娘当日相救。这些年不见,姨娘身子可好。」 「这是怎么了?」林氏连忙起身,苏若锦搀着林氏,将嫣红扶起来,笑道:「你能有今日都是自己的造化,我早就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嫣红起了身,李婆子噌道:「这个礼,林姨娘你受得起。府里人都忘了,可她不能忘。当年嫣红进府还是个小姑娘,在赵姨娘手下当差犯了错,险些被打死……」 「不说这些了。」林氏见嫣红眼里的泪都快落下了,连忙阻止。让二人落了座,这才问道:「今日怎么劳动李妈妈来看我?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年,林氏和苏若锦二人在周家村,每个月就是来几个人分派些生活用品,今日竟是劳动了老太太身边的人,这事有些蹊跷。 「没什么大事儿,林姨娘您放宽心。」李婆子笑着,仔仔细细看了看林氏房里的陈设,不由地皱了眉头。 这哪里是个姨娘该住的地方,看着比苏府里丫鬟住的还不如。林姨娘床上的褥子看着也不厚,就连窗户都也不严实,屋里连个暖手的炉子都没有。这些年林姨娘人虽在外,可每个月的月银家里还是定期给送来了。怎么日子会过得这么凄苦? 再看苏若锦,虽是苏府的庶二小姐,七八岁了,看起来却十分瘦弱。好在林姨娘自身也是个有教养的人,这二小姐在外虽是五年,可是看着却进退有礼,面上始终挂着浅笑。 她不由地牵过苏若锦的手,轻轻一抚,便觉察苏若锦的手糙的很,手心竟是出茧子了。 这母女两这些年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李婆子想着,朝苏若锦微微一笑,「二小姐小的时候,老婆子也抱过的。当初看着跟着瓷娃娃似得,可爱的紧。这些年不见,怎么这么瘦?你告诉妈妈,你这些年的日子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她说着,自个都摸上泪了。袁氏在旁心里听着咯噔一条,想着这丫头只怕要告黑状了。可苏若锦只是微微抽了手,替李婆子擦了泪,笑道:「妈妈,锦儿不苦。你回去告诉祖母,锦儿在这过的很好,省得让外祖母担心。」 「这孩子可真懂事。若是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定然是喜欢得不得了。」李婆子笑道。 苏若锦低头装作害羞的模样,片刻后低声道:「妈妈赶路辛苦。锦儿去烧点茶水给妈妈和这位姐姐润润口。」 v第五章 「那哪使得!」李婆子连忙拦住她,「这些活儿都该咱们这些下人做,哪里有让小姐伺候下人的理儿!」 「没事,我做惯了的,只是咱们这没什么好茶,妈妈莫要嫌弃……」苏若锦笑笑,带了尴尬,怯生生地看了林姨娘一眼。 李婆子再看袁氏,见她毫无所动,想是这些年,她真把苏若锦当作丫鬟使唤了,竟当作了习惯!当下便冷下脸来对嫣红说道:「嫣红,你还傻站着干嘛?你这是福气大了,还等着咱们二小姐去烧茶呢?」 那话是对嫣红说的,可那语气,聪明的人都听出来,是说给袁氏听的。 嫣红福了身,低声不满道:「妈妈这可是错怪我了。咱们这会在周奶奶家里做客,这厨房在哪我也不晓得,没有周奶奶的许可,我也不好擅自使用人家的厨房。方才我进来时,倒是想烧茶来的,可是寻了一圈,见着像厨房的一个地儿,青天白日的挂着大锁,我也进不去呢。」 袁氏愣了一愣,脸色一红,想来这是绕着弯儿骂自己呢,想着每回苏家来人,哪个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可这两人倒好,竟这般嚣张。 看样子,隐隐还有为林氏苏若锦二人出头的意味。 难道苏家的风向变了,想要接这母女两回府不成? 不可能!上个月苏家还有人来,暗示她,是不是对母女两太好了?她正想下重手狠狠地治治苏若锦呢。更何况,这两人是老太太屋里的,想必是老太太一时兴起想起这孙女来了,日头久了,肯定也会忘记了。 她尴尬地笑笑道:「周家村前阵子闹贼,我怕丢东西,所以白日里也挂上锁才安全。我这就去让家里的婆子烧点茶水来,劳烦妈妈等等。我去去就来……」 「那便麻烦周奶奶了。」李婆子堆上笑,「我和嫣红还要在这住上两日,同姨娘叙叙旧,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啊……」不是马上就走?袁氏脸上的笑都僵住了,见李婆子蹙了眉,连忙道:「方便,我就去安排妈妈的住处。」 她才刚出门,李婆子便啐了一口,苏若锦上前拽了拽李婆子的手,笑道:「妈妈别生气……」 「妈妈不生气。」李婆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对嫣红说道:「嫣红,你去二小姐房里帮她拾掇拾掇,看看新制的棉衣合不合身,还有,老太太特意嘱咐带给二小姐的玉葫芦,你给二小姐戴上。再去看看二小姐房里还缺什么,全记下来,回头咱们让人送来。」 「是,妈妈。」 苏若锦牵着嫣红的手,回头看了看屋里。也不知道李婆子要对林氏说些什么,竟是把他们几个都遣走了。 「嫣红姐姐,你这回来是要接姨娘和我回家吗?」苏若锦摇了摇嫣红的手,问道。 嫣红低下身,在苏若锦的身上竟似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讨好所有的人,生怕惹恼了哪一方,可偏偏受苦的却是自己。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让她心疼,更多的却是同情。可是这会苏若锦还回不去,他们这回来,只是传个讯息,顺便,观察观察这在外五年的二小姐。 「二小姐想家了吗?」 「嗯,想家了。我都快记不起爹的样子了,还有弟弟……」苏若锦亮着一双眼睛道:「姨娘每回说起弟弟就哭,眼睛都哭坏了。嫣红姐姐,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和姨娘了?」 「不会的。」嫣红安慰道:「若是老爷看到二小姐这么懂事乖巧,只怕疼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要你?」 「哦……」苏若锦低了头,显然有些失望。这些骗小孩子的话,她是真不想听,又不能不装。 如果真想让林姨娘再回去苏府,她只能争取个好的印象分。看方才的样子,林氏对于嫣红是有大恩的,若是这是个知恩的人,必定会在老太太面前为她多说几句好话。苏明和对妻妾虽不怎样,可毕竟是个孝子,若是老太太开口,那她回苏府便有望了。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儿,苏明和一气之下是要把林姨娘卖了的,好在也是老太太开了口,送她到这村子里养着。 嫣红见她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定是有些难过,便说了一些苏文瀚的趣事儿给她听。到了苏若锦屋里,嫣红方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灰灰暗暗的一间小耳房,屋子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杂物。床上是灰色麻布的褥子,看起来皱巴巴的,好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上,还有一抹可疑的湿润的痕迹。 苏若锦才蹭蹭两步挡在那湿掉的床单前,扭捏道:「姐姐莫笑话我,昨晚我睡到半夜,发现我的汤婆子坏了,把被子给浸透了。可一早我要烧饭,忘记把被子那出去晒了……」 烧饭……她这双手不知道还干过多少活。嫣红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好歹林氏对她有恩,不论如何,她总不能让袁氏还这么欺负苏若锦。 摸了摸褥子,嫣红蹙眉道:「二小姐,这褥子太薄了,你夜里不会冷吗?」 「冷的……」苏若锦指了指窗户,「夜里风大的时候,窗子那呼呼的风声。若是冷极了,我就把所有的衣服压在身上,滚成一团,就会好一些。」 在嫣红的面前,苏若锦充分秉承着,状是要告的,可是要告有理有据的状,让她们眼见为实。二来,告完状,不评价,充分表现自己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v第六章[11.12] 谁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成日愁眉苦脸的人,要知道,这时间多的是人只有羡慕嫉妒恨,却没有同情。 不论何时,笑口对人总没错的。至少要让嫣红觉得,她苦,但是她懂事。 「待会我去给周奶奶说一声,让她给你换个窗户。」还有房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嫣红盘算了一番,给苏若锦换上了带来的大棉被,又给苏若锦带来了新制的棉袄,尺寸却大了许多,不得不再改。 晚上,苏若锦总算吃到了一顿肉,到了睡觉前,嫣红将那个漏水的汤婆子换了去,苏若锦身上盖着干爽的大棉被,脚底捂着暖和的汤婆子,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苏若锦照着平日的时间想要起身,嫣红进来见她气得这么早,笑着让她再睡一会,「二小姐这会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理当多睡一会。家里的大小姐三小姐,哪个不是让下人唤醒的。」 「我要去给姨娘煎熬……」苏若锦仍要坚持,嫣红拦着她道:「林姨娘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二小姐再睡一会,等早饭做好了,我再来唤二小姐起床。」 有丫头在身边真是爽啊……苏若锦心里暗叹,见嫣红坚持,索性真就合上眼。这一睡便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了。 嫣红坐在木杌子上,斜着脑袋在绣花,李婆子进屋来,苏若锦真歪着脑袋面朝里睡着,便轻手轻脚寻了个地方坐下。嫣红低声道:「二小姐真是个有孝心的人,天都没亮就想着起床要去给林姨娘煎药,让我劝了半晌,才躺下再睡会。」 「谁说不是呢。」李婆子道,「昨儿我同林姨娘聊了半晌,林姨娘说,这些年她一直病着,周家奶奶只管请大夫,其他都不管,全是二小姐伺候着。说起二小姐,林姨娘眼睛都红了,直言对不起二小姐呢。」 嫣红停了针,「这人啊,差个肚皮儿差条命。你说二小姐如是在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这样的相貌得多讨喜。妈妈,你说咱们二小姐能回府吗?」 「能不能回,还不是老爷一句话。老太太倒是想着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能都在身边自然是好的。从前老太太也疼二小姐,可是咱们夫人不待见林姨娘和二小姐了。周家奶奶几回传信回去,太太都给老爷看了,说什么二小姐行为乖张不听话,闹得不像样子,老爷听了,能高兴啊?咱们说句私下里的话,二少爷幸好有老太太看顾着,没有亲娘在身边也是怪可怜的。」 「老太太五十大寿快到了,若是老太太开口,老爷必定会让二小姐回去一趟的。到时候,二小姐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二小姐的造化了。」嫣红朝着略略抬了声音对李婆子说道。 「老太太就喜欢端庄大方有教养又孝顺的姑娘。原先老爷担心二小姐真如心中所说那般不堪,担心二小姐回家冲撞了老太太。可如今咱们见着却不是如此,只要说清了,这事儿便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端看夫人的态度了。」 苏若锦知道这话或许就是在告诉自己机会来了,让她不要全然失望,要把握时机,只是她并不想一个人回去,最重要的是,林姨娘想回去。他们俩绕了半晌,却没提及林氏,这让她忧心。 不管林氏是不是对自己的丈夫失望,可是她的儿子还在苏府里。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儿子身上。 苏若锦想着,嫣红一个人在时,她得探探嫣红的口风,看看两人一同回府的希望到底有大。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李婆子出了门,嫣红掖了掖苏若锦的被子,轻声唤道:「二小姐,我知道你醒了。」 苏若锦这才翻过身子,睁开眼,嫣红边替她换衣服边道:「方才李妈妈的话,二小姐听到了吧?二小姐尽管放宽心,李妈妈在老太太身边也是个有分量的人,若是她开口说你好,老太太必然是信的。林姨娘对我有恩,我必会想法子报答她。」 「锦儿谢谢姐姐,只是锦儿不想同姨娘分开,若是姨娘不能回府,锦儿便陪在姨娘身边一辈子。」 看嫣红的样子,像是真心诚意地要帮着她们。林氏真是积福了,走了五年还有人惦记着。 两人正说着话,屋子外一阵骚动,苏若锦便听到袁氏那个胖儿子高声叫喊道:「娘,咱们家鸡又见鬼了!」 袁氏的胖儿子周雄算起来比苏若锦小两岁,小的时候看起来跟猴子似得,在苏若锦住进周家庄的这些年,这一家子的日子是越过越好,隐隐成了周家庄的首富,而周雄的身体,也跟着周家的财富一样,吹了气球一般肿起来。 只可惜,死胖子吃的都是黑心钱,智力不跟着身子涨,应了那成语:脑满肠肥。 看来是有戏看了……苏若锦微微一笑,拉着嫣红出了门。 一大早,李婆子方才唤来马车陪着林氏出门去清心寺上香去了,如今家里就剩下她和嫣红。 她才出门便看到隔壁的王大婶在门口往屋子里望,想进又不敢进,想走又不舍得走的模样,十足是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想来探听一番。 八卦嘛,她这个假神棍那是挚爱八卦的。这般无聊的日子,不八卦拿什么消遣? 更何况,在现代时,她便得出一个结论,不论到了哪里,稳固的群众基础都是极为重要的。端架子把自己太当一根葱,那最终的结果是自取其辱。 初来时人人都当她是官家小姐,私下议论的有,诽谤的有,嘲笑的也有。可这些年,她深入群众,在周家村早已树立一个孝女、热心、没有架子的好姑娘形象,那走在村子里,几个大婶对她还是不错滴。 尤其是王大婶,那是周家村有名的大喇叭,袁氏排名第一,她也不会是第二。王大婶同袁氏多年邻居,总有龃龉,王大婶看不惯袁氏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袁氏看不惯王大婶穷酸样,二人掐架,那是可以站在村头,让村尾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 她堆上笑,低声唤了声「王大婶」,正要福身,王大婶忙拉住她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官家小姐,哪里能给我施礼。」随即挽着她的手笑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论放在哪里,跟旁的野丫头就是不一样。看看,越发水灵标致了。」 v第七章[11.12] 见着身边的嫣红,她愣了一愣,苏若锦解释道:「这是我家里人,来看我的。」 王大婶安了心同她打招呼,随即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压低声音神神叨叨道:「方才听周家的胖小子嚷嚷,说你家的鸡又见鬼了?」 「啊……」苏若锦似是惊了一惊,掩着嘴像是吓到,看着嫣红一眼,忙道:「王大婶你可别说,要吓到人的。」 这边拉着嫣红回了屋里,劝她道:「姐姐别怕,那些都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嫣红心下疑惑,见苏若锦的样子,像是隐瞒了什么,心底里压下,等到苏若锦用过午饭小睡时,便出门去寻方才的王大婶闲聊。 几句好话下去,王大婶便推一五一十地拉住她,忿忿不平地说了出来。 「姑娘,你既是二小姐的家里人,还是赶紧让人接她回去的好。这周家,可不太平!」 等王大婶说完,嫣红大体理清了思路。 两年前苏若锦掉进陷阱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周家村的人都猜测是周铁柱家的不安好心,想害死苏若锦。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没过几天,他们家的鸡全都受了惊吓,母鸡几天下不出蛋来,即便是后来下了蛋打出来的,全是黑心蛋! 一连半个月,那些蛋全是黑心的。原本周铁柱家的还以为是鸡生了病,可偏偏就她们家的鸡病了,旁人家的都没事儿。她听着那些闲言碎语,一怒之下把那些鸡全都杀了。不仅如此,袁氏杀了鸡又不舍得扔,听了村头的瞎子说,这些见鬼的鸡得让人吃下去才能消灾解祸,得让人应这个劫。袁氏便炖了,最后那些鸡全部入了她和林氏的肚子。 可两年前的事儿,到了袁氏的信里,却是苏若锦不乖,一个人跑到山上玩儿,周家费劲了心力才找到苏若锦,并且请了最好的大夫才将她的性命救回来。 她记得当时老爷给老太太看了信,狠狠地把信拍在了桌上,骂了句:「这样的女儿要来何用!不如死了算了!」 看来事情另有内情呢……嫣红思量着。 王大婶见这姑娘面善,索性将状告到底:「二小姐五岁到周家村,这些年可受了许多苦。每天天没亮就得洗衣做饭,就算是丫鬟也没这么干活的。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她还洗了这一家子的衣服,没洗干净就没得饭吃。都是我们邻里看着她可怜,二小姐人又乖,我们不忍心看她受苦,便塞些吃食给她。」 嫣红沉了声,旁敲侧击道:「王大婶,我怎么听说我们二小姐不太乖,私下里还总咒骂家里大人呢?」 「胡说!」王大婶拍案而起道:「这周家村谁不知道苏小姐是个孝女,对她的姨娘那是好的没话说。这样孝顺的孩子怎么会咒骂家里大人!前些日子我还见她去清心寺里替家里人求福呢!倒是周铁柱家的女儿春喜,那是娇纵地厉害……」 嫣红在王大婶那坐了片刻,周家的院子里一阵喧闹声。王大婶手一指,喏,那个就是周春喜。 此刻,周春喜吐了口唾沫,边哭边骂道:「娘,这回你得好好看看。一定是苏若锦在我的鸡蛋里动了手脚,否则怎么会好好的白煮蛋里长了刺!你看,把我的舌头刺出血来了,若是吞下去,我岂不是命都没了呀!」 袁氏匆匆忙忙赶出来,果真见周春喜的舌头上冒血珠。吐了口唾沫,还带着苍耳的刺。要是放在平日,她早就拉开嗓子开骂了。可这会家里还有个嫣红,她只得拐着弯儿骂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这种缺德事儿哟!」 周春喜不干,冲到苏若锦的房前,吼了嗓门大骂道:「苏若锦你个心狠手毒的贱蹄子啊,竟然想害我。若是我死了,我定然饶不过你。你们快来看啊,这什么官家小姐,就是连村头的乞丐都不如。你给乞丐一口饭吃,乞丐都知道感恩啊,她呢,不知感恩还老想着害人,没有丝毫教养!!」 这一吼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门口围着一圈的人。苏若锦瞧见动静,连忙开门出来,周春喜正插着腰,活脱脱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周姑娘倒是有教养,竟是指着我家小姐的门前开骂,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情,竟至如此!」嫣红拨开人群,走到苏若锦身边,见她没事,这才冷冷地看向袁氏:「周奶奶,您也不管管吗? 他们还在这呢,周春喜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苏若锦。 苏若锦止住嫣红,往前拉了把春喜,低声道:「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春喜不依,一挥手将苏若锦推了出去,苏若锦趁势坐到地上,低着头抹泪道:「周家婶子怎能如此冤枉人,那厨房婶子成日看得紧,便是老鼠都进不去一只,我又如何能进去?」 演技靠练。面目不甚好看又喜欢大哭大嚎拍地抹鼻涕的,那看着是面目可憎。可若是身材弱小不哭不闹只做泫然欲泣的,那是梨花带雨,哭着也楚楚动人。苏若锦的身体瘦小,还不到楚楚动人的境界,可让人生点同情,那自然是有的。 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嘲讽地笑道:「谁不知道铁柱家的全是一群吝啬鬼,一碗蛋花儿落肚都还得把碗底舔干净,防自家人都跟防贼似得,白日连厨房都是上了大锁,谁能进得去。」 这形容好!苏若锦几乎要鼓起掌来。 「可不是。」王大婶眉一挑,「娘,咱们家鸡又见鬼了!」 王大婶捏着嗓子学着周雄的声音喊了一声人群里哄堂大笑。 「他家的胖小子今儿吼的村头都能听见,这会倒是怨起别人来了。」 苏若锦低着头,听着王大婶神奇的模仿秀,险些破了功。越发低头,只是肩膀一耸一耸,让人觉得是在啜泣。 王大婶又道:「这个天,冷的人的耳朵都要冻掉了。可偏生有些黑心的,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让大户人家的小姐给她洗衣服。这福气是谁都能享的?那是要折服的。大半个月,我半夜里听着那搓衣板的声音都为这姑娘心疼。这是欺负人家姑娘娘亲生病,没主心骨呢!但凡有个心的,哪里能这样待人家姑娘。」 v第八章[11.12] 「可不是!」几个人叽叽喳喳,又有人说道:「这些年周铁柱还是靠着人家姑娘发的财,都说给衣食者如父母。这么虐待父母,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这话说得颇有水平,苏若锦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混在人堆里的赵逸赵秀才,赫然想起前些年,她被逼得被办法,冲到赵秀才跟前说的那句话。 断人衣食犹如杀人之父母,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当时他愣了半晌,她还以为他没听到。没成想,他不止记住了,而且还记得这么牢。 怨不得赵逸嘴角还带着笑呢——这个看戏不给钱的混蛋,侮辱斯文,委实侮辱斯文。 旁人叽叽喳喳,嫣红只冷冷地看着,越听越皱了眉头,随即忿忿地等着袁氏,扬声道:「周奶奶这么对一个官家小姐,若是我回头去禀报老太太、太太,我倒是要看看,周奶奶如何交代!」 「我家的事儿,哪里需要你们这些人嚼舌根!」袁氏见众人指指点点,脸上失了颜面,那张大饼脸一横,挡住了半个门,对着外头吼道:「都给我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婶娘,我怕……」苏若锦声音虽弱,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众人止了脚步。 嫣红搀起苏若锦安慰道:「二小姐不怕,嫣红在这里,谁也不能欺负你。即便嫣红护不住主子,还有苏家,总有人替你出头做主的。」 苏若锦摇了摇头,惨白着脸对嫣红说道:「今儿周雄说家里撞鬼,就连我的汤婆子无缘无故也漏了水,还有春喜姐姐,吃的鸡蛋里竟然还能有刺儿。婶娘,咱们是不是要叫道士回来做做法术?」 「胡说八道什么!」袁氏大怒。苏若锦暗里低声对嫣红说:「姐姐去我屋里将昨日漏水的汤婆子拿来。」 嫣红会意,转身回屋去拿汤婆子。那头春喜见着她娘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迁怒于苏若锦。见嫣红出来,她伸脚便想绊她。 怎知这种伎俩早被嫣红识破,嫣红就势松开手,往前一松,那汤婆子直直往袁氏的方向飞去,不仅正好砸在她的脸上,那汤婆子里的水更是顺着口子浇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春喜见状连忙去看袁氏是否伤到,捡起地上的汤婆子望了一会,蹙着眉头呵斥苏若锦道:「你这贱蹄子竟然当贼!这分明是我的汤婆子,上头还有我做的标记!」 「啊?」苏若锦往前凑了凑,果真见那汤婆子底下刻着一个小小的周字。周雄近来进了私塾,学会写字儿后,被袁氏指使着,在他自家的物品上都做了标记,不成想,周雄养成了习惯,这小小的汤婆子都要弄上个标记。 「既然这是你的,那我家小姐的那个上哪儿去了?你昨儿晚上用的又是谁的?」嫣红蹙着眉往袁氏:「总不能是周奶奶见着自家女儿的汤婆子坏了,舍不得换新的,便把我家小姐的借去用,又把周姑娘那坏的放到我家小姐的房里去了吧?自家的孩子受不得冻,他人家的闺女便是泥人做的,冷热无感不成?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家小姐的?」 「你胡说什么!我那分明是我娘给我新买的!不信我给你看!」春喜撇了撇嘴,袁氏想拉都拉不住。 待到春喜拿出那汤婆子,往地上一丢,嫣红拿起那汤婆子,嘴角一弯,当着众人的面将汤婆子的底部露出来,对着袁氏道:「周奶奶怕是不知道,我们苏府的管事儿为了物件便于盘点,也有个习惯,便是每件物件都会做上标记。只是做得隐晦,奶奶只怕没注意到,这底部,便有个印记,‘苏’字,这字虽小,可却看得分明。」 什么叫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袁氏便是!防着她跟防贼似得,还真当她不认识字儿呢?! 苏若锦见机站出来,柔声问袁氏道:「婶娘,锦儿出府时年纪小,可也学了几个字。自家的姓更是不敢忘!我倒是想要问问婶娘,我房里的东西,怎么就到了春喜的手上?」 袁氏神色变了几变,从屋里出来的周铁柱见着自家的媳妇儿话都说不上来,心知她定是又黑了人家什么物件,连解释道:「锦儿怕是误会你婶娘了。这不过一个汤婆子,许是东西拿岔了。」 「拿岔了?」那这些年拿岔了的东西可真是多。苏若锦唇翕动,险些爆发出来。想着屋里的林氏还卧床不起,总归还是要寄人篱下的。狗急了跳墙,若是袁氏动了什么歹念,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只得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道:「那既然是拿岔了,换回来便是了。」 事事总是一方想息事宁人,可另一方却是见好不收。 春喜这几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被人蹬鼻子上脸指着骂?一口气没出来,她越发恶形恶状道:「不过拿你一个小东西,有什么大不了?那就是我拿来的,又怎么了?这些年你在我家吃着住着,若不是我娘给林姨娘端茶倒水伺候着,或许她早就去见了阎王了,还能有你好日子过!我家如此待你,你知恩不报,还带了这一帮子人来骂我娘?贱蹄子!」 若是正常的娘亲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拉着春喜回房了,可偏偏袁氏欺负李婆子不在家,嫣红左右就个丫头,春喜这么一骂,她心里头反倒舒服了,只是轻轻拉了一把春喜,略略抬了下巴看嫣红和苏若锦。 「春喜姐姐说的好!」原本打算今日气一气袁氏也就算了,可偏偏她自己选择往枪口上撞。 若是这会忍气吞声,那不是坐实了自己这个罪名,即便她人不认同,可是名声传出去,她和林氏都得被人说是软柿子,任人捏,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嫣红。若是她太软弱,即便是嫣红,都不会认为带她回府是个好主意吧? 既然有人替她撑着,她不狐假虎威一回,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苏若锦挺直了背,走到袁氏面前,袁氏只觉得眼前的苏若锦似乎变了个人,眼神颇为压迫人。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苏若锦已然开了口,缓缓说道。 「锦儿和姨娘的确是借助在婶娘家里养病,可那也不是白吃白喝的。」苏若锦声音柔软,却带着股不容怀疑的力量,扬声道:「每个月家里都会给婶娘十两银子,一来是给我姨娘治病,二来也是给我二人添置一些衣物吃食。初来时,锦儿年纪小,姨娘身子不好,那些钱全部交给婶娘打理了。锦儿倒是问问婶娘,五年了,周府给了婶娘多少银子?婶娘花在我同姨娘身上又有多少?我初来时,婶娘家里是什么状况,如今又是什么景况?若是婶娘觉得这钱不够用,那成,正好这回苏府里来了人,不若就让婶娘同李妈妈将这个帐好好地算一算!」 苏若锦神色淡淡,又对春喜道:「这些年婶娘同姐姐确然对我极好,教会了我不少家务活儿,就连姐姐的衣服,我也洗了不少。至于教养的问题,锦儿是姨娘生的,也是姨娘亲手教养的,我的品行自有各位叔叔婶婶作证。姐姐要训我教我都可以,可我容不得别人怀疑我的教养,因为,那是对我亲娘最大的侮辱!」 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刚扬起手,春喜以为苏若锦是要上来打自己,脸偏了偏,苏若锦不屑地笑,抓住她胸前的银长命锁狠狠一拽,长命锁便落到她的手上,她掐着那锁,对袁氏说道:「这长命锁是姨娘在我百岁时给我打的,婶娘两年前说要要借去看看,两年都过去了,想必婶娘也看够了。那锦儿便拿回来了,顺便谢谢婶娘这些年将这长命锁护得这样好!」 v第九章[11.12] 「你……」春喜劈手便要夺回来,嫣红顺手掐住她的手,狠狠地瞪着她,眼里似是要要喷出火来,「我倒不知道周姑娘的教养如此之好,抢了人家的东西,竟还要打人!」 袁氏抚着额头,靠在周雄身上,喃喃道:「这是要反了天了……」 李婆子回来后嫣红第一时间便把这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她,李婆子听完,叹了口长气,责备嫣红道:「你今日这是办差了。当着那么邻里的面儿,你让袁氏面子上下不来,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二小姐?」 「那总不能看着袁氏欺负小姐?」嫣红忿忿道:「李妈妈今日是没看到袁氏同她那女儿的样子,活脱脱了两只母老虎,像是要吃人!说话又糙又难听,便是建州城里的市井人物说话都不能那样!我算是真正见识了!」 嫣红又把白日从王大婶那听来的话说与李婆子,李婆子拍着桌子站起来,「那还了得。二小姐再不济,也是苏府的庶女,老爷这会虽是想不起这个女儿,可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这么欺负,那等于是在扇苏府的脸!我看袁氏没这个胆子,必定是家里的人指使的!」 「幸好咱们来的早,若是再晚两年,我只怕是来给二小姐收尸了……」嫣红忿忿道:「今日的事儿,二小姐求着我别告诉林姨娘,只怕林姨娘再气病了。」 「那你觉得二小姐人如何?」李婆子问道:「实话实说。二小姐若是回府,你也牵涉其中,若是说岔了,将来出了问题,你也逃不了干系!」 「我自然晓得轻重。」 嫣红略略思量了片刻,总结道:「年纪虽小,可是却懂事儿地很。我原本以为她性子柔弱,可今日袁氏骂到林姨娘,二小姐说的那些话把我都镇住了,是个主子的样子,柔中带刚,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至于言行举止,妈妈也是看得到的,我就不多说了。」 其实她还想说,苏若锦身上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可那些并不利于她,她索性不说。 李婆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她去伺候苏若锦,自个儿去寻袁氏, 袁氏掐了帕子捂着泪哭道:「妈妈,这事真不能怨我。二小姐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今日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故意让我难堪的!」 李婆子端着茶杯,听着她絮絮叨叨半日挑剔苏若锦,嘴边含着浅笑,直到袁氏说累了,这才搁下茶杯,淡淡道:「周奶奶说了这么久,想必也说累了,不若,也听听老婆子说几句?」 袁氏假装擦泪的手都停了,那帕子上干的很,一点都没湿,李妈妈见了,叹了口气,这袁氏实在太蠢,竟是装哭都装不像,若是让她进高门大户里头,早就被撕成一片片草席卷了丢出来。 「五年前林姨娘和二小姐到周家村养身,想必周奶奶也听了些风声,说他们二人是被赶出来的。可您却是忘了,若真是赶出来的,苏府原本可以不管,又怎么会每月还托人来嘘寒问暖?二小姐再不济,那也是老爷的亲身骨肉,打碎骨头那还连着筋呢,苏家怎么可能真就不管他们了?」 李婆子停了停,见袁氏若有所思,又道:「倘若二小姐真在周家出了什么事儿,即便老爷不追究,老太太也是要追究的。今儿我和嫣红来,便是老太太特意安排的,老太太五十大寿,最希望的便是一家团聚。若是别人让老太太不圆满,那那个人也别想圆满地过活!」 「话说回来,若是二小姐回府,说上周奶奶几句好话,老太太一高兴,没准就有什么赏呢。」李婆子环顾一下周家,笑道:「几年不到这来,周奶奶的日子过的是好了许多,可这会若是吃上什么官司,未必有人保你不说,这钱可就全赔进去了。眼看着周家小姐要及笄,周少爷将来也是要求个前程的,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事儿,周奶奶想必也是极为辛苦的吧?」 所谓的威逼利诱,恩威并施,以上绝对是完美的范本!李婆子说完,又喝了杯茶,搁下茶杯道:「过几天我便要回去,到时候若是老太太问起林姨娘和二小姐,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答呢。」 说完,再不给袁氏任何机会,扬长而去。 春喜捂着眼睛,嘤嘤得哭个不停,指缝间见袁氏阴沉着脸,不为所动,索性放开了哭道:「娘,那个丫头抢了我的长命锁!我不管,你得帮我拿回来!」 她成日带着那个长命锁,周家村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她。如今不仅被人抢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面子都丢尽了。想起平日同她交好的那几个人或许会嘲笑她,她便坐立不安。 「吵什么吵!今天你娘我的脸面都没了,你还要什么长命锁!」袁氏重重地拍着桌子道:「你明知今日苏府上来了人,怎么还不知收敛。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那么多乡里乡亲看着,你还给我横!」 「娘!这是我吃了亏,你骂我做什么!」春喜咬牙道,吐了口唾沫,嘴里依然是一股血腥味儿,那些刺也不知道吐干净没,怎么都觉得喇喉咙,「好端端地我还受了这个罪!那不过是个贱丫头,娘你也说了,苏夫人巴不得她早死呢!」 「这次来的是老太太屋里的,不是苏夫人的人!」袁氏掐着椅子,想着李婆子的话。 从前顾氏派来的婆子便不止一次的提过,林氏在家跟顾氏不对盘,就连苏若锦这冒牌小姐也不是很得主母待见。端是看下人的脸色便知道主人的意思,必定是要让她折磨着母女两的。 若不是想着,弄死了这母女两间接断了自己的财路,她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早就送走了母女让自个儿省心。 今日想来,幸好她没弄死那丫头——后背湿了一片,这样大冷天,她竟出了汗。 苏府里定然是出了什么状况……袁氏思量着,如今情况不明,她什么都做不了。若是苏若锦这丫头同林氏真就这么走了,不仅苏夫人那她交代不了,若是苏若锦在老太太面前告她一状,她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可若是这丫头在她家出事,她也是百口莫辨…… 袁氏想了片刻,万事还是要等李婆子他们走后才能定。 周铁柱叹了口气道:「你也别老打她两主意,我看她们母女也不容易,锦儿也懂事,这些年帮着咱们家洗衣做饭砍柴劈柴,也做了不少事儿。一个官家小姐若是真在咱们家出事儿,追究起来,你我就算散尽家财也没用!」 「我看你就是看上林姨娘那个狐狸精了!」袁氏拍了桌子喝到:「怎么,看人家唇红齿白孤儿寡母你就心动了不成。我告诉你,林氏就是死了,也不可能跟了你周铁柱。你也不想想,这个家若不是有我,怎么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你瞎说什么!」周铁柱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事实上,若不是袁氏同苏夫人顾氏有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远房亲戚关系,林氏也不能到他们家来。可那又如何,这个家终究他才是一家之主。 v第十章[11.12] 「我让你消停些你就消停一些。牛头山上的老和尚可是说了,那丫头后福无穷,将来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更何况,你看这黑心蛋……」 周铁柱敲开一个蛋,果然,碗里的蛋,靠近蛋黄处有淡淡的一个黑点。连续敲开几个,均是如此。 「那年你要弄死那丫头,整整十天,那丫头不仅没死,这几年身子也好了许多。反倒是咱们家里发生一系列怪事。那是佛祖警告我们不要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消停了几年,这事儿又发生了,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什么!」 「关我屁事!要弄死那个丫头也是苏家人的意思,佛主要找就找苏家人报应去。再说,那丫头不是没死呢吗?」袁氏这么嘴硬,可是好端端的一个鸡蛋外面丝毫无损,可里头竟然黑了,如今还带了刺,这事儿稀奇,她不由有些后怕。 见周铁柱有些担忧地模样,推了他一把道:「成成成,这几日都听你的,好好地伺候着那死丫头。等那老婆子走了,看我不想法子好好治治她!」 那几日,苏若锦的伙食果然好了许多,嫣红见她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唇红齿白,衬着那瓷玉一般的肌肤是越看越好看。 「二小姐长得真好看。」嫣红道,苏若锦挽了嫣红的手道:「姐姐也好看。姐姐不仅样子好看,心地也极好。」 嫣红红了脸,李婆子正好推门进来,见苏若锦今儿穿的是石榴红的袄子,高领子上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苏若锦的脸窝在里头,看着极为可爱。心里不免生了一丝喜爱。 苏若锦恭恭敬敬地唤了声:「李妈妈。」 嫣红给李婆子搬了木杌,李婆子坐下后,对苏若锦说道:「二小姐,明日我同嫣红就要回去了,你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 「妈妈就要走了吗?锦儿舍不得……」苏若锦眼眶一红,挽过李婆子的手。 嫣红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苏若锦这副样子是真是假。若是第一面,她还以为苏若锦是个单纯的孩子,可这几日相处,她在一旁观察苏若锦,却时而有些恍惚。她醒着时,除了那日被袁氏激怒,表现了强硬的一面,其他时间都是十分安静的,温暖而柔弱,只有在睡着时,眉头才会紧锁,似是一个成人。 不论如何,她心里认定,二小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李婆子拿帕子擦了苏若锦的泪,看着小小的一个玉人儿心底里也不舍。苏若锦触动了她母性的一面,可是她做不得主,一切要看苏若锦的命。 「二小姐莫哭,兴许过阵子咱们还能见上面呢?二小姐没有什么要让我带给老太太和老爷吗?」 「有的。」苏若锦停了哽咽,从床头底下拿了几封信道:「这里有四封信,是分别给祖母,爹爹,母亲还有弟弟的。」 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二小姐,不仅要品格高雅,还必须要有文化。不能舞文弄墨,可万万不能目不识丁。 李婆子拿着那几封信,不禁有些惊讶,「这些信,是你托人写的?」 「我自个儿写的。」苏若锦不好意思道:「我记得五岁前,爹爹教过我习字,娘也教了我许多,这些年我虽没能再在爹爹身边学习,可那些字我还时常练着。这些笔墨是村头的赵大叔送给我的。没花什么银子……」 五岁前学的,至今还记得?这二小姐莫非是神童不成? 那些字她也看不懂,拿回去待老太太看后,老太太笑道,你看这些字,歪歪扭扭,有些还有漏笔错字的。只是这孩子有心,还念着家里人,也不容易。 她那时才解开了心里的疑惑,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李婆子将那些信收好,越看这孩子越是乖巧,安慰了两句,又道:「往后袁氏若还欺负二小姐,二小姐莫要理她。苏府每个月给林姨娘的月银是十两,额外又给了袁氏五两银子的辛苦费。可二小姐的日子却过得不好。我回去便同老太太说,这月银往后都交到林姨娘的手上,那月银也给袁氏减一些,让她这些年吞进去的再吐出来些!」 「锦儿记下了。」苏若锦心中暗喜,又随身取下个平安符给李婆子道:「劳烦妈妈将这个给祖母。我听母亲说,祖母快要过大寿了,锦儿不能送什么大礼,可这平安符是清心寺的老和尚帮我求的,希望祖母带着平安符能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好好。」李婆子握着那平安符,苏若锦随即跪下,重重地给李婆子磕了个头,李婆子拦都来不及。 「祖母长命百岁,我的弟弟才能过的好,只要弟弟好好的,姨娘的身子才会一日比一日康健。弟弟一人在苏府里,定是受了妈妈和姐姐照顾的,我代母亲谢过李妈妈和嫣红姐姐。」 「二小姐,你可起来呀,老婆子受不住这么大的礼,我应承你,定然好好看顾三少爷,二小姐你自个儿也顾着身子,您有福相,日后定然福泽绵厚!」 苏若锦站起身来,身子强烈地晃了一晃,她险些龇牙咧嘴:娘亲勒,刚才跪得太猛,膝盖得磕青了! 谁说当演员不危险! 李婆子跟嫣红走的那日,阳光明媚。林姨娘跟着李婆子说了好一会的话,苏若锦握着嫣红的手,两人都是眼泪汪汪的。 这绝对是真诚的眼泪。苏若锦穿越过来两年,日夜防着被人害死,还有个娘亲要看顾,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说话的人,她怎么舍得? 只是这个离别,注定能为她带来好消息,不论是能不能回府,至少她的日子会好过些,而且,李婆子他们不在,她也能有自己的计划。 v第十一章[11.12] 她们此去,离老太太的寿辰也就只有两个月,若是这两个月过去都无声无息的,那说明她真是回府无望了,那她就要再做盘算。 「妈妈,万事就托付给你了。」林姨娘神色平静,可是苏若锦看得出来,她也是紧张这两人的印象的,李婆子点了点头,嫣红同林姨娘又说了一会子话,两人登上马车便走了。 两人回了屋子,林氏半晌发怔不说话,长久后勉强起了身,从柜子里拿出个掉漆掉的不成样子的首饰盒,里头统共也不剩下几件首饰了。 苏若锦那年掉井里,为了救回她了,林氏花了不少钱,这首饰卖的卖,典的典,那时全是托袁氏去办的,鬼知道袁氏坑了林氏多少? 林氏轻轻叹了口气,取了里头一对细细的绞丝银镯子,递到苏若锦手上。 「是姨娘拖累了你。若不是姨娘,你这会也应当在家里当个小姐,又怎会跟着姨娘受这些苦?从前你还小,有些话姨娘怕你听不懂,更怕你被人欺负。这镯子你戴上,你可记住,即便是在这,你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同那些乡野丫头是不一样的。娘这些年教你的那些礼节,你得时刻记在心上。将来回了府,切不可在家里提及姨娘半句,好好地在府里活下去。」 苏若锦见她又咳嗽了两句,不由地蹙了眉头。见那对绞丝银镯子做工极为精巧,估摸着又是林氏出嫁时娘家给的。她握着镯子,心里不由感慨。 苏若锦小的时候听家里的人说起过,林氏的娘家当年家境并不差,是当地有名的金匠,那手艺活做的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可偏偏那年招了当地的地痞流氓,一家子都毁了,林氏最后无奈做了妾侍。 林氏当年是家中的独女,跟在她父亲身边,手艺活也是学了不少的。只可惜…… 「娘怎么说起这些来了?锦儿不走,娘在哪,锦儿就在哪儿。」苏若锦将镯子一推,林氏当下便放下脸来呵斥道:「你胡说什么!娘是将死的人了,这一辈子就在这了,还能有什么盼头。」 「娘……」苏若锦低声抗议。 林氏软了声音道:「锦儿,若是你有机会回去给祖母贺寿,你一定应承姨娘,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留在家里。」 这个意思莫非是,苏府里只要她,不要林氏?让林氏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寄人篱下,苏明和不会是有这种盘算吧? 林氏见她不说话,闭着眼睛似是十分疲累,「娘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若是你愿意,总能讨得你祖母欢心。你若能回去,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娘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你出去吧,娘也累了。」 她斜靠在床上,屋子里静悄悄的。苏若锦搁在心里的话也没敢说出来。 回了屋里,苏若锦拿着羽毛笔对着纸发了好长的呆,脑子里的首饰图样却是一张也出来。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索性扔了笔。 倘若这祖母真的当她是孙女儿,何以来此五六年,不闻不问,这几个月倒是来得殷勤了? 更何况,李婆子几次见了她总是欲言又止,就连嫣红平日里也有些不大对劲,她有预感,即便是回府,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等着她的。 李婆子才走那几日,袁氏见了苏若锦,态度尚算良好,就算春喜心里不舒服,想要骂苏若锦,也被袁氏拉回了屋里。只是半个月后,袁氏见着家里没人来,果真又是故态复萌,成日喊着让苏若锦干活。 可这会,苏若锦完全理都不理,惹急了还会同她斗上两句。 经济权才是重点。如今她经济自主,想吃喝什么都能靠自己,李婆子走后,还留了一些钱给她,她怕什么? 「你这臭丫头,今日我就偏不给你饭吃,饿死你!」她听到袁氏在她门外大声嚷嚷,不免哼了一哼。 饿呗,反正前几日早有人给她准备了伙食。 啃了两个馒头,她便觉得嘴里没味儿。正想着,有人敲敲她的窗户,敲窗户的节奏正好是三长两短,她连起了身,一开窗户,从窗户外扔进来三四个肉包子,外加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鸡腿。见着鸡腿,她眼睛都直了,大半个月没见着荤的,总算能改善伙食了! 想了想,她还是吃了两个肉包子,余下的全部藏在怀里,走之前又将窗户打开散了肉包子的味儿,这才去了林氏的房里。 林氏见着吃的,只淡淡地瞄了一眼,蹙眉道:「袁氏是越发过分了……」 苏若锦嘻嘻笑道:「不打紧,她饿不着我。我给了王大婶一些银子,她这几日总给我做好吃的。」 林氏见那油纸,心知她撒了谎,可苏若锦却也干不了什么坏事儿,只得摸摸她的头道:「下回袁氏再骂你,你就告诉娘,娘替你骂回去。你自个儿要小心些,她心胸狭窄,我怕她对你不利。」 幸好这个女儿不似她,任人揉搓。只是这个性子若是回了苏家,只怕会坏了大事儿。 「娘,我总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苏若锦挽了她的手,依偎在她怀里,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让人舒服的紧。 林氏叹了口气,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我这身子越发不如从前,怕是哪一日就走了。这是你庶外祖父留给我的书,如今交由你保管。若是哪一日谁能用着,也不枉你庶外祖父费心记下来。」 苏若锦眼前一亮,不由喜上心头,略微翻了翻,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没想到,林氏手头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宝贝。 v第十二章[11.12] 这《琳琅坊记事》,是林氏的爹多年来打造首饰的心得,里头不仅有传统金工工艺的注意事项,更耐心地将他生平打造过的他所满意的首饰图样画了下来。 对于苏若锦而言,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完全弥补了她在首饰设计工艺上的空白。 这些年,若是靠着袁氏给她的伙食活着,只怕她早就饿死了。 幸好从前她学过珠宝设计的课程,尤其是对古代首饰,她颇有研究,如今画上两张图,再加上一些现代珠宝设计的理念在里面,她将那些图托给前些年救过他的赵逸,勉勉强强赚了些私房钱。 可那些珠宝设计同这个时代的首饰设计毕竟有些出入,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欠缺,可如今有了这本书,那真是好太多了。 苏若锦暗暗握拳兴奋,一旁却又狐疑:莫非林氏知道了她私下的小动作? 拿到《珐琅坊记事》,苏若锦如打了鸡血一般,连着几日埋头看书,看完之后,长叹:这些古代的工艺果然博大精深,同她之前所了解的,还有很大的出入。 至于书里的那些首饰样式,更是无比精致,岂是一个「无与伦比」能形容的。 相比较而言,她这些年所画的那些首饰图,倒是精致有余,大气不足了。 她想了想,在脑子里描摹了一遍新想出的簪子样式,许久之后,用羽毛笔在纸上画下。 这一个月过去了,苏府里没传出什么消息,倒是前几日来了小厮,说是给林姨娘送月钱来,袁氏原本满面笑容地要去接银子,谁知道,那银子却绕了个弯儿,直接递到了林姨娘手上。 袁氏这个月统共只得了五两,平白损失了一大笔钱,心里自然不大痛快,对着苏若锦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是苏若锦这几日埋首在书里,哪里有空去管她,这间接造成了袁氏一肚子火没处撒,全数撒在了女儿春喜头上。 一大早,袁氏便站在院子里叫唤:「死丫头,你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这日头都快晒死个人了,还在屋子里头装死,偷懒不干活!老娘就是养只白眼狼都比你强!」 「娘,你别唤了!我这不是起来了!这饭都盛好了,一会给弟弟送去?」春喜忿忿道:「你再骂又有什么用,人家压根就没理你,这会真当你是下人了!」 这一句话成功激怒袁氏,她拧着春喜的耳朵骂道:「你个死丫头,谁供你吃供你喝,竟然这么对我说话!若不是老娘,你能有这么舒服的日子!白眼儿狼,别让我捉着你什么错处,看我不治你!」 外头一片哭天抢地,苏若锦在屋里听着,心知袁氏这是借着骂春喜拐弯抹角在说自己,完全不想理她。正如她出了十分力气想打她,可她偏是软硬不吃,那袁氏的十分力到了她身上就剩下一分,就像打在棉花上似得,她能不泄气吗? 让袁氏挫败,苏若锦很爽。可是说到送饭这个事儿,她有些不淡定了。 起了身,出了门,周春喜正干嚎着,眼角也没半点泪,见着她出来,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袁氏白了眼,在一旁搭着脚,挑眉看她道:「哟,二小姐起床了?要不要我给你伺候梳洗更衣?」 苏若锦笑道:「这哪里能麻烦婶娘呢?这几日我身子不爽,一直在屋里呆着。今儿总算好一些了。周雄的饭我送去好了,正好,我也要去村头找张大夫再取几副药。」 「那哪成!二小姐身子矜贵得很,我怕二小姐给周雄送饭,折了周雄的福分!死丫头,还不去给弟弟送饭!你要饿死你弟弟啊!」袁氏啐了一口周春喜,周春喜忿忿道:「娘,我一会还要去赵汐和那问她刺绣的事儿呢!」 「多大的事儿啊,婶娘就是爱开玩笑。」苏若锦提起桌上的饭盒,笑道:「眼见着就晌午了,若是周雄吃不着饭饿着肚子里,回头又得哭鼻子了。」 袁氏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等她出了门,周春熙蹙着眉头说道:「娘,你有没觉得这死丫头有些怪。前几天还横着呢,今儿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别是要在弟弟的饭里下药吧?」 袁氏看着苏若锦的身影渐渐远了,眼里泄露出一丝不屑,「她敢!前几天横着,是她还以为那老婆子真会带她回苏府呢。这一个月过去了,无声无息的,她定是想明白了。这苏府她是回不去了,在咱们这住着,还敢跟我犟到哪里去?」 「这钱都没了,咱们的收入少了不少啊。」周春喜有些犹豫,袁氏瞟了一眼,淡淡道:「你放心,你出嫁时,嫁妆少不了你的。」 「娘,你说什么呢!」春喜拿了帕子轻轻捂了嘴,心里落了地。 周雄就读的私塾离村里有一段距离,在牛头山脚下的竹林里,私塾有提供午饭,一般学生都是吃私塾里的饭,每个月给些银子就成了。只是周雄回来抱怨了几次,说私塾里的饭难吃,没有油水,袁氏心疼,便让人每天给他去送饭,。 而这个工作,一向都是春喜同苏若锦轮着做。苏若锦并不排斥送饭,毕竟,牛头山的空气极好,她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动走动锻炼身体。 古代女子寿命短,大半的原因是成日呆在屋子里,极度缺乏锻炼。要想身体棒,趁机走两趟。苏若锦才不想跟林氏一样,二十五岁便要卧床不起。 而其中,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私塾的教书先生,赵秀才,赵逸——他是苏若锦的送财童子,财神爷。 说起这赵逸,在周家村也是个奇葩。七八岁时他一家从外地搬来周家才能,不久后周家村发生瘟疫,他一家人全死了,险些成了绝户,唯独赵逸活了下来。人家都说他一个人,只怕活不长,可偏偏他也是周家村的第一个秀才,守着独门独院,没人敢轻视他。 周家村的老人们一合计,为了孩子们的将来,让大家集钱办了个私塾,这教书的先生,自然非赵逸莫属——村里就一个秀才,赵逸年纪再小,也是学问最高的人,谁敢轻视?赵逸也不推辞,一边干着教书的活儿,一边做着禽兽的事儿…… v第十三章[11.12] 苏若锦才走近,便看到赵逸在私塾外的林子里踱着步子摇头晃脑。 赵逸见着她手里的食盒子,微微一笑,「怎么,又给周雄送饭?」 「嗯。」苏若锦往私塾里探了探脑袋,见里头的几个小孩正埋头练字儿,想是赵逸又想偷懒,便布置了堂中的作业。 见这会没人注意到她,她彬彬有礼问赵逸道:「不知道先生这会是否有空?」 「没空。」赵逸干干脆脆地回答道,苏若锦白了他一脸,恶狠狠道:「若是没空,我就烧了你这私塾,再到人前去告发你!」 「告发我什么?」赵逸嘴边的笑加深了。 「两面三刀,表里不一,人面兽心,衣冠禽兽!」苏若锦噼里啪啦说了一串,赵逸鼓掌叹道:「苏姑娘真是有学问!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些词儿都比较适合你?还是,咱们都是一类人?」 都在表面上维持自己的美好形象,实则…… 「去竹屋里等我。」赵逸夺过苏若锦手头的食盒子,转身进了私塾,不一会屋子里便传来一片欢呼,想是下堂吃饭的时间,小孩子们自然开心。 赵逸的住处就在私塾不远的地方,牛头山往上,靠近半山腰的位置。他家里人死后,他就一个人搬到了这里。虽是孤单,可住在竹林里,绿意盎然,空气又好,苏若锦还是挺羡慕的。 等她坐稳,赵逸人也到了。她便开门见山道:「上个月我给你的那些图样,你卖掉了吗?」 这些年,她但凡画了首饰的图样,都托常去城里的赵逸带去问问价,看看有没什么首饰店会需要。 有时能几张卖个一两银子,有时多些,一张就能有两三两。毕竟她所画的图样多比较新颖,总能入得一些人的眼。 拿着那些钱贴补自己和林氏的伙食药钱,她总算过得不算太差。 可这回不同。赵逸叹了口气,将那些图样原封送了回来,道:「几个掌柜都看了你的图样,掌柜们说,你的图样是新,可是咱们建州城的夫人小姐们都不大喜欢。更何况,如今的首饰店的师傅都能自己画花样,不太需要跟别人买。他们不愿意费钱。倒是其中一张图样凤栖阁的掌柜看上了,给了四两五钱,这是全部了。」 一张四两多,其他全部退货?苏若锦不由有些肉痛。还得给赵逸两成的跑腿费,那算起来到手还不到四两呢! 「凤栖楼的赵掌柜说了,你这蝶恋花的簪子图样不错,若是你能按照同样的款式再画出耳坠,链子,镯子,画一件多一两。」 「奸商!」苏若锦暗暗骂道。这副蝶恋花的簪子是她从前在古董论坛上看来的,大家对于这簪子的外形给了极高的评价,她虽记不清太多细节,可弄个□不离十还有的。怎么可能就值一两? 她一定是被坑了,只是坑多坑少,她也不知道。她连建州城都没进去过,市场行情更是一无所知。 狐疑地看向赵逸,赵逸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都是照实说的。帮你跑那些首饰铺子的时候,我也看了不少,你被退掉的这些确然不是当下的姑娘们能喜欢的样式。」 「算了……」苏若锦又拿出今日才绘制的图样交给赵逸道:「那些银子还照咱们说好的放在你这,这些图样你再帮我卖了,看看他们怎么说好。」 「你就不怕我坑了你这些钱?」赵逸好笑道,「除去那些你从我这拿去的钱,你放我这还有二十两。」 「你若要,拿去便是了。」苏若锦不甚在意道:「八月便是乡试了,你若当了举人老爷,你便有了祸害百姓的资格,到时候你就是赚大钱的命了,还看得上我这些小钱?」 「我怎么就不能当清官了?」赵逸不恼,嘴边挂着浅笑,略略抬了抬眼皮。 苏若锦「嗤」一声笑,随即沉脸道,「你长着就不像好人。」 赵逸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暗笑不语。 再不多话,想着那二十两银子,若是按照一两银子两百块钱算,她手头也算有了四千块。现在府里的月银都在林氏手上,只是每个月林氏找大夫吃药,都花去不少钱,再贴补一下伙食。她最近个子也在猛长,总要换衣服的。这样一算,这些年真是不够用的。 说到林氏,她也觉得奇怪,看了这么久的病,怎么就不见得好。几个大夫都说她是忧思过度,将养就好,可怎么养着养着,身子反倒差了? 「赵逸,袁氏给我娘找的那个大夫,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方子我寻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赵逸道,「只是你拿回来的药渣,大夫看了,说是里头的药有些问题。像是一些陈年的药,虽是便宜,可是药效不大好,若是吃多了,反倒会让病情家中。」 「这样……」苏若锦心里明白,定是从前袁氏去取药时,贪便宜买了不好的药材回来。 幸好如今经济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指望她们,还真不如指望自己。 v第十四章[11.12] 她沉默了片刻,咬牙道:「能不能麻烦你下回去城里时,帮我带几副好药回来。药钱就在我的钱里扣就是了。」 「可以。」赵逸爽快答应下来,「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要在周家多久?苏府不是来人了,莫非你还不能回去不成?还要继续装小白兔?」 说他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赵逸笑了,若是苏若锦装柔弱的功夫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一年前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若锦翻了个白眼。 离老太太的大寿也就一个月,家里不来人,看来就是没戏了?既然没戏,她自然是要为自己做盘算的。 那日林氏无故给她《琳琅坊记事》,当时她还没什么感觉,后头想起来,隐约觉得林氏是在交代身后事,这个认知让她吓了一跳。 只要攒够足够的钱,她得想办法把林氏弄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把林氏身子养好了,回头要看儿子,怎么都行。总比死在此间的好。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盘算,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谢谢你这几日给我送的那些吃的。还有,这图样的事儿,你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否则我真怕我被人拉出去烧了。」苏若锦半真半假道。 穿越不是万金油,她给赵逸的那些首饰的设计图,据赵逸说,连开金店多年的掌柜都觉得稀奇,若是让他知道,这些图出于一个在乡下呆了五年,连金子都没见过的小姑娘的手里,不知道他会做何感想。说不定苏若锦还没发财,就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作妖怪拖出去砍了。 赵逸笑道:「知道,我也不想惹麻烦。你就继续唱你的逆来顺受的大戏,等你什么时候要用这些银子再来寻我要。」 「我可没唱戏,我一直逆来顺受乖顺无比。」方才来的路上,她买了些桂花糖,丢了颗糖到嘴里,一股甜味在舌尖弥漫开。 逆来顺受?那是蛰伏!那是卧薪尝胆!当初年纪小身量小,什么都做不了,她便忍了。可如今,且走着瞧! 赵逸见她眯着眼极为享受的模样,微微扬着脸,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分明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可是偏生让他无法以小女孩的身份待她。 面上纯良无害,只是脑子里尽是他不懂的主意。 他怔了一会,这才道:「也对,五年的逆来顺受的戏码没白唱,即便是前些日子你发了怒,乡里乡亲们也都说,苏家的小姐这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必定是被周家逼急了才会这样的。还有你家那个丫鬟,也够牙尖嘴利的。」 「嗯。」苏若锦起身,将最后一颗糖扔进嘴里,这才道:「那些黑心蛋再做七八颗就好,最后吓得她把家里的鸡再全部杀了才好,这样,我就有鸡腿吃了……哦,对了,怎么还有鸡蛋里头有苍耳的刺儿的?」 「有吗?没有吧?」赵逸装傻道:「大约是我随手往里塞了几根刺儿。反正也吃不死人,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这黑心蛋的做法还是苏若锦教给他的,将生鸡蛋在醋里泡上一两个时辰,蛋壳儿自然就软了,他拿着极细的绣花针刺入鸡蛋,让墨汁沿着绣花针往里滴,虽然速度慢,等那鸡蛋的壳儿硬了之后,在外头完全看不出来动了手脚。 外头常常有神棍用黑心的蛋骗人,他原本也将信将疑,被苏若锦这么一点破,他方才明白,那些神鬼之道,全是骗人的。 既然道理都是一样的,不如放几根刺儿。 「你这是趁机报复吧?」苏若锦捂着嘴偷笑,「春喜这么被刺一下,大约好几天舌头都不大灵光,不会来找你的。你大可以安静几日了。」 「你胡说什么?」赵逸蹙着眉头,脸色可疑地红了。 「过几日我再送几副图过来,你尽量帮我抬抬价格吧……」苏若锦抬脚往外走,「还有,谢谢你。」 苏若锦在回家的路上又遇上了有些微醺的周铁柱。周家里唯独周铁柱对她还不错,虽是有些妻管严,可是人却是好的。 周铁柱出来时,人已经有些晕晕乎乎,苏若锦将方才又买了的桂花糖给他,让他含在嘴里去去酒味,周铁柱憨笑地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锦儿,你婶娘时常犯糊涂,心眼儿却是不坏,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的。」苏若锦摇头道,路过张大夫那,拿了两服药,苏若锦盯着他配药,确认是好的,才略略放了心、 到家一旁的小房里给林氏煎完药,端去给林氏服下,她才安了心。袁氏见了她冷哼了一声,苏若锦也不理,理干净衣服便往自个儿屋里走。才走近,便发现自己的屋子门虚掩着。 她透过门缝见着春喜正弯着腰,在她的屋角落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脸都快见不着了,只落个屁股在外翘着。 看来她是不死心,又来她这蹭东西呢。 苏若锦一沉吟,放轻了脚步,抄起搁在屋外的笤帚,一推门二话不说将那笤帚往春喜身上招呼,手上下了重手,狠狠地打上去,边打边高声喊道:「婶娘,家里来贼啦,快来抓贼啊!」 v第十五章[11.12] 春喜完全没有防备,一下被人打蒙了,半截身子还窝在箱子里,扭着屁股挣扎道,「别打,锦儿别打,是我,是我……」 苏若锦只当没听到,抬起脚来狠狠地将她踹进箱子里。这些年的活儿不是白干的,比起周春喜,她的脚力可大得多。 那箱子大,春喜人却娇小,一下跌进去,苏若锦「啪」一下顺手把箱子盖上。春喜在里头怎么嚷嚷,声音都闷着,变了样。 闻讯而来的周铁柱站在门外,忙问怎么了,苏若锦指着箱子道:「方才有个人在我屋里翻东西,我心里害怕,便把他推到箱子里去了。」 「什么!竟然有人到咱们家偷东西!」周铁柱喝了些酒,酒胆壮了,招呼上周雄,二人将那箱子抬到院子里,狠狠地踢了两脚,骂道:「贼货,瞎了你的眼,偷到我周铁柱的家里!」 春喜在里头憋闷得厉害,听着外头亲爹的声音,越发着急了,只能大声喊道:「爹!爹!娘……娘呀!」 周铁柱醉了,可袁氏不傻,好端端的家里怎么来了贼?再仔细一听那箱子里传来的声音,忙把二人推开,一开箱子,那春喜在里头哭地泣不成声了。头发也乱了,脸因为空气不够憋得通红,狼狈地不成样子,一出来,便扑到袁氏怀里放声大哭。 「呀,怎么是春喜姐姐!」苏若锦大吃一惊,随即迷惑道:「春喜姐姐你在屋里是要做什么?我见有人埋头在我箱子里翻东西,还以为是贼呢!不成想是你啊!真是对不住!」 这句话说完,春喜更是羞地抬不起来,埋首在袁氏怀里,抽噎道:「娘,我落了东西在锦儿房里,我只是进去找找,她却说我是贼。」 「误会误会。」苏若锦笑道,「姐姐好几个月没进我的房间了,不知道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我房里,说出来我帮你找便是了。又怎么敢劳动姐姐这么四处翻找。」 「就……就是……」春喜抬了手,想说个东西却半天说不上来,苏若锦眼尖,见春喜右手腕上戴着的分明就是林氏给她的绞丝银镯子,苏若锦手细,戴着那银镯子总是掉得厉害,原本想带着放到赵逸那,只是出门时想着林氏问起来不好交代,便拿了帕子包好放在屋里隐蔽的位置,可这都被春喜翻出来。 贼! 苏若锦忍不住心里啐了一口,想着方才真是打对了。忙指着春喜手上的镯子道:「姐姐哪里来的镯子这么好看,借给我看看!」 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褪下春喜手上的镯子,果真见那镯子上有她昨日特意刻上的一个「苏」字。 她抬头一派天真地问道:「这镯子是我姨娘给我的,我放在屋里,姐姐寻自己的旧物,怕是拿错东西了吧?」 「是拿错了……拿错了……」春喜见她爹脸色变了几变,心知她爹只怕是怒了。连忙顺着苏若锦的话就坡下驴。 苏若锦虽是鄙视,可周铁柱在场,昨日已经让他没了颜面,这会也不想让彼此都太难堪。只是她越发大了,往后只怕要在屋里放的东西越来越多,总不能每日都让春喜来来去去? 「铁柱叔。」苏若锦唤道:「如今周家的日子越来越好。指不定就有贼人盯上咱们。我虽是寄住在您家,可毕竟也是个姑娘家,这门没个外锁,若是有贼人入了我的卧房又逗留在那,我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话说一半,周铁柱也懂了,忙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明日我便买几个锁来,你把房里贵重的物品所在箱子里,出门时外锁也挂好,那钥匙,叔也不拿你的,你让林姨娘看着便好。」 袁氏正要出口,周铁柱朝着二人吼道:「你们两个跟我进来!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苏若锦掩了门,那个箱子已经让周铁柱送回来了,她翻了翻,藏在最底下,用粗布掩着的一个小盒子幸好还在。打开盒子,里头有几根鹅毛做的羽毛笔,还有纸和砚。都是目前她吃饭的家伙,若是丢了,再弄回来又要费劲。 自古女人钱最好赚,这是不变的定律。好看的首饰谁会不心动呢?而有钱的人,更是不希望自己的首饰样式一成不变。所以她果断往这个行业下手。 至于其他什么食谱啊,调香啊,这些东西技术性实在太强,她是真心办不到。 只是目前看来,她这个钱也不好赚……已经一年多了,她绞尽脑汁,才赚了二三十两。 苏若锦拿出方才赵逸推给她的图稿,仔细琢磨了片刻,才发觉问题处在哪里。 她见过袁氏及周家村里几个稍微富贵人家的女人的首饰,当下的女人,似乎更加偏爱繁琐的设计,需要大气,雍容华贵,可是她的设计却偏向于简单,素雅,现代化的元素太多。若是在上面添几笔……甚至改动几个地方…… 苏若锦沉吟了片刻,对照着在《琳琅坊记事》上看到的注意事项,对原本的设计进行修改。 一个时辰之后,苏若锦便画改了两个样式,正想琢磨着下一个样式时,身后的门隐隐一动。 「谁!」苏若锦警觉地回头,春喜就站在门外,阴沉着脸看着她。 苏若锦连忙起身,将东西掩在身后。快速走出门,挡在门口,笑着问道:「春喜姐姐找我可是有事?」 「我爹让我跟你赔礼道歉。我不该不问自取拿了你的镯子。」春喜不情不愿地地说完,便把手头的一个馒头塞到她手里,「我爹说你饭还没吃,这是给你的。」 看来春喜是在周铁柱那吃了排头。只是她会真心诚意地道歉,那才是见了鬼了。 v第十六章[11.12] 苏若锦含笑接过馒头时特意注意了春喜的神色,见她颇为不自然,心知这馒头只怕是有问题,捏在手里再不动。 她不吃,春喜不动。苏若锦心里好笑,哪里有害人还害的这么明显的。 反正近来无聊,不如调戏一番周春喜。 苏若锦挽过春喜的手,她装作突然想起的样子,看着春喜极为暧昧的笑,春喜被她看得心里发怵,她眼睛一转,埋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我去送饭时,赵先生让我问姐姐好呢。」 「真的吗?」春喜眼睛顿时大亮,随即佯怒道:「你瞎说什么,他好端端地怎会问起我来?」 「真的呀。我骗姐姐干嘛。」苏若锦扭头:「既然姐姐不信,那我便不说了。」 「说说说……」春喜连忙拦住苏若锦,「他……他问我什么了?」 「哦,他听说最近咱们家不太太平,怕吓着姐姐了。不过,我觉得赵先生的脸色也不大好,像是受了风寒。」苏若锦脸不红心不跳地编排着。 她是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这春喜看赵逸的眼神就不太对。全村就这么一个有些前景的读书人,长得又俊俏。村里人说起来都赞不绝口,也难怪春喜动心。 「姐姐?姐姐?」苏若锦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进去了。今儿我上山时弄破了衣物,」 「去吧去吧,诶,记得吃馒头。」周春喜不忘提醒苏若锦,沉吟了片刻,低着头想去找袁氏说说话,正要打帘子,便听到袁氏对着周铁柱低声道:「你看咱们喜儿明年就要及笄了,是不是该问一门好的亲事?」 「这些事儿不都是你在盘算。」周铁柱咳了两句:「咱们村里年纪相当的也就那么几个,用指头都能点出来。人多不错。」 「干嘛非得咱们村呀!」袁氏怒道:「你就是个没出息的。咱们为了苏夫人做了这么多事儿,我寻思着下回他们家要再来人,我就让那婆子回去透个信,让苏夫人帮咱们问问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家。咱们家情况可不差,春喜不能再嫁给庄稼人了。」 「庄稼人怎么了,庄稼人老实!」周铁柱抬了声音,「苏家好歹是名门大户,你是苏夫人隔了好几座山的亲戚,她哪里能帮你上这个心?你这婆娘,真是没脑子!你要不想春喜嫁给庄稼人,那村里不是还有个秀才。我看赵秀才人就不错,年轻人,有担当,将来要是中了举人,那就是功名在身!即便不中,做个教书先生也得人尊敬!」 「可都说赵秀才命硬,克死了全家人啊!」袁氏沉吟道:「人倒是不错,就怕八字不合,再说,他若是考不上举人,咱们春喜不是白耽误了……」 这两人谈的火热,压根没想过人家赵逸是否会接受。在他们的眼里,庄家村的首富能看上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那是他的荣幸。只要他们出马,这门亲事必定是十分稳妥的。 春喜沾沾自喜,侧着耳朵听周铁柱道:「咱们家周雄在他那学了这么久,你若不放心,明儿去交束修的时候便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如何说。」 「那我明儿就去……」袁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春喜在门外站了一会,只觉得心里也是暖和的。直到半夜,她也没睡安好。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苏若锦今天白天的话,不由地有些担忧,说是风寒了呢,也不知道好了没好。若是一直不好,耽误了读书,考不中举人,那可怎么办? 一晚上胡思乱想,起来时便有些四肢乏力,可那颗心却是热火地很。才起了床,就听到后头鸡窝里头乱叫成一团,周春喜去拾了两个蛋想做炖蛋吃。 一打散,「阿」地一声又退了一步:又是两个黑心蛋。 她冲出房门,见几只鸡东倒西歪地躺着。一只只都翻着白眼。 「啊……」周春喜终于崩溃了!「鬼啊……」 苏若锦依靠在门边,拍洒下手上最后一些馒头屑,暗暗地笑了。 午后袁氏方才回家,阴着一张脸,像是受了一肚子气。一开门便冲进了屋里跟周铁柱嚷嚷道:「这个赵逸,真是半分不知好歹!」 周春喜倚在床上咯噔一跳,袁氏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地心疼,将今儿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这几日,村里年纪到了的几个姑娘的家人都纷纷前去敲边鼓,结果赵逸统一口径,说是家人虽是全过世了,可他在京师益州还有族里的长辈,他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袁氏气就气在,今日还有村里赵家的人也在场,他家的女儿赵汐和同周春喜同岁,比起周春喜也更加标志,可赵家没有周家的财力啊。偏偏赵家抓住前阵子周家里闹鬼的事儿,在赵逸面前对袁氏冷嘲热讽,赵逸竟然没有半分维护的意思。 周春喜听着,半颗心落了地。幸好不是拒绝,只要不是拒绝,她就还有机会。想起赵汐和那个小狐狸精,周春喜脸色暗了暗,两人从去年就一起绣嫁妆,常在一起说些心事儿。她倒是不知道,赵汐和也看上了赵先生…… 大齐可没有同姓不通婚的礼呢。周春喜阴阴地笑了笑,又惨白这脸道:「娘,今儿咱们家的鸡,全都病了,看着像是鸡瘟……」 周春喜这一病,送饭的这事儿全部到了苏若锦手上。这一日,她去送饭时,赵逸把她拉到了一旁,蹙着眉问她,「你这次给我的图样,也是你自己画的?」 苏若锦点了点头,见赵逸面色不愠,心知哪里出了问题,连忙问道:「怎么了?」 v第十七章[11.12] 赵逸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昨日去了趟城里,第一家去的便是一家小的首饰铺子,那儿见了图样,开口便是一两,我瞧着不对,便又多问了几家,他们都出的是三四两。最后我去了凤栖阁,那儿的掌柜没空接待我,倒是有个少爷瞧见了,说是要买下,只是他想让你多画几样,最好是成套了才好。成套的话,他出一百两,买下你的。若是单件儿,他就不要了。」 「一百两?」苏若锦有些惊讶,三四两到一百两的跳跃,这个幅度确实有点大。而且,要么就是一百两,要么就是零蛋,这可是一笔小财,问题是,她画的出来吗? 「你应下了吗?」苏若锦弱弱地问道。 「当然应下了。难得有笔大生意,我想你也不会推脱,更何况,他已经付了我一成定金,约我五天后在城里见。那,这里是十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苏若锦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赵逸见她一副财迷的样子,笑道:「你得抓紧些时间。」 苏若锦想了片刻,道,这几天你若是方便,帮我准备一套男装,我带上图,跟你一同去。 不知道市场的情形,她做什么生意都是会赔本的。而赵逸眼里看到的世界同她看到的不一定一样,她想好了,索性自己去一趟。 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她就接触了周家村这小小的地方,就算脑子里有苏若锦从前的记忆,可苏若锦也是一直呆在大宅门里,这大齐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一无所知。这种模糊的认知是致命的。 她突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时遇上的那个奇怪的少年,当时他所说的那句话:要么,你就坐着等死,要么,你就主动求生。 与其等待别人施舍机会,不如自己主动创造机会。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始终比较踏实。 五天后,袁氏特意带了一家人上牛头山上的清心寺求佛,临走时并未带上苏若锦。在伺候完林氏用药之后,她便匆匆赶到牛头山脚下同赵逸会合。 换上赵逸带来的衣服,苏若锦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萌正太,她又刻意收敛了自个儿身上的女儿气,步伐行走间自带了股翩翩少年的味道。 赵逸只觉得眼前一亮,苏若锦叮嘱道:「你可千万记得,这下你是我的兄长。我叫苏金!」 「苏金?这名字够俗气。」赵逸摇了摇头,自上了马车,此去路途甚远,若是要在日落前赶回来,时间有些紧迫。 到了聚客楼,苏若锦便看到一个着白衣的男子坐在床边,微微侧着头看楼下车水马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光是看一个背影,便觉得这个人都要飘走了。谪仙一般的人物啊,苏若锦心里默默赞叹,就是不知这样的一个人在这买女子的首饰图样,是要送给谁呢, 三人见了面,互相寒暄一番,男子自称姓沈,并爽快地付了余下的银子。见苏若锦年纪这么小,男子笑道:「苏公子少年才俊,怎么会对女子的首饰起了兴趣?」 苏若锦拱了拱手,「这是家中祖传的产业。只可惜苏某不才,没将手艺学到手,只会画画图。」 「这图已足见水平。」男子笑笑,又闲闲地问了几句苏若锦的情况,便匆匆告辞。 苏若锦这会万万没想到,便是这匆匆一面,彻底改变了自己将来的命运,也正是眼前的这个人,给了自己一个全新的人生。 而此刻,她正看着那些银子,沾沾自喜! 苏若锦,你的好日子即将来临!这才是你的第一桶金啊!!日后才是财源滚滚的关键哪! 拉上赵逸,苏若锦也不忙着去凤栖阁,两人先去了去了一家成衣铺子。赵逸今日穿着一袭青衣袍子,看着清爽整洁,只是略显得简约了些。 「为何要换衣服?」赵逸有些不情愿。苏若锦二话不说,拖着他进了铺子,环视了一圈,也没问价格,随手点了件云纹滚边的紫色外袍,逼着赵逸换了。 结账时,那一件衣服生生花了十两银子,苏若锦心疼地要命,赵逸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逼着人家收东西还心疼的人?」 苏若锦蹭了蹭他的衣服,抬头恶狠狠地道:「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那些店铺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只认衣服不认人,若是穿的太寒酸进去,就算是普通的铺子,只怕他们面对的只有冷言冷语。而今日不同,他们要去的可是各大首饰店,那可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主儿,这门面功夫自然要做好。 就看这赵逸,不过换了身衣服,看着就像是贵族子弟,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不过,人家本身长得也俊俏——天生的,强生的,不得不承认。 给自己也换了身看得上眼的男装,到了路边又给赵逸买了把折扇塞在他手里,这扇子这么一打呀,谁也认不出这是周家村的一个穷酸书生! 「今儿,我就给你做一回弟弟,你就装作大户人家的少爷,最好是纨绔子弟的那种!带着你家弟弟我逛首饰店,给你心上人买首饰去!」 今儿出来两目的,第一,市场调查,摸清价位。第二,认路! 建州城总共有两个比较集中的市集,西市比较多的是地摊和散货,所卖的东西相对价格低廉,是建州城中下阶层比较喜欢去的地方。而东市是比较大型的店面,按照苏若锦来说,一个是杂货市场,和另外一个却是大型百货集中地。 v第十八章[11.12] 而今日,她所要探知的便是东市,那儿是建州城商铺最集中的地方,城里比较重要的两家首饰店都集中在这里,还有几家实力相对较弱的铺子,款式和样式都不如那四家首饰店多。 苏若锦拉着赵逸先在那几家小的首饰店绕了一圈,发现这几家的小店面所卖的首饰大体样子都差不多,而且,做工也比较糙,苏若锦看了几圈,心底里对于主流的样式和价格有了把握。 倒是那几家的伙计,见了赵逸的样子,以为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拼了命给他推荐,苏若锦站在一旁含笑不语,而赵逸只负责摇着扇子装作富贵少爷的模样,倘若苏若锦看一样首饰多几眼,他便让人取出来让她仔细琢磨。 两人默契极好,不一会便扫了几家,苏若锦只是摇头:这些店别说首饰的款式了,就连伙计,店里的陈设,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特性都没有。 「不满意?」赵逸只觉得苏若锦逛完一家又一家,眉头越发紧锁,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凤栖阁前,赵逸抬头见了那金字招牌,低声问道:「不如去凤栖阁看看?」 赵逸去了几回的凤栖阁,都是上去卖的图样,而里头的首饰,他也是略略瞄了几眼,女子的东西他真看不懂。这回带了苏若锦,正好让她仔细瞧瞧。 许是这回赵逸换了身衣服,店里的伙计只觉得他眼熟,也没往细里想,他脚还没踏入凤栖阁的店里,门口先有伙计迎上来,一双眼睛快速地打量着赵逸和苏若锦。赵逸打着折扇,气定神闲地站着,那伙计忙笑道:「本店新来了一批羊脂白玉的束带,还有紫金冠,二位少爷是否要看看?不知道少爷姓什么?」 「鄙姓赵,这是我家二弟。」 「哦哦哦,小少爷可爱地紧。」伙计对着苏若锦笑,苏若锦彬彬有礼道:「我兄长想为嫂子买件发饰,要求是精致好看,不知道您这有吗?」 「我这哪能没有!」伙计笑道:「凤栖阁可是咱们建州城里最有名的首饰店,保管你要的我这都有!并且手艺比别处的要好!」 赵逸「啪」一下收了扇子,敲了敲那伙计的头道:「小哥儿这话可说大了,我可听说,建州城里最有名的首饰店,是对门儿的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可是咱大齐首富韩金玉开的,整个大齐有三十个分铺,而且金玉满堂有自个儿的首饰图绘制师傅,也正是因为,赵逸每回来卖样式图,都是直接放弃金玉满堂,到这凤栖阁来。 「那咱们这却是建州城最老的金器店呀!」伙计辩驳道,领着二人往里走。 铺子里头三三两两的客人,赵逸初一进门,便有好几个回头猛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不舒服,而苏若锦,虽是扮作了男装,可那可爱的模样也多的不少眼球。大齐的民风相对开放,女子也能出门,可被女子们这么看,她也是浑身不自在。 伙计领着二人到一处相对有遮挡地方,赵逸略略说了要求,伙计便拿了几样首饰给他看,簪子钗环倒是不少。 赵逸拿起一个梅花簪子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精致地很,身旁的伙计笑道:「这梅花簪子看着简单,却是大方得体,最适合年轻夫人佩戴。而且不贵,只要十两银子。」 「那这个华胜呢?」苏若锦拿起那镂空的佛手花儿,中间带着一颗青翠欲滴的祖母绿。伙计笑道:「这个华胜其他倒是不贵,就是这颗祖母绿少见,若是放在水里能把水都变绿咯。十五两银子,买回去就是把祖母绿摘下来当个小玩意儿玩也是不错的。」 前前后苏若锦又问了七八样东西,价格最高也不超过五十两。二人也没说着要买,那伙计渐渐上了火,再看这两兄弟,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要买东西的模样,脸色便不大好。 赵逸嘴边挂着一抹笑,却是沉下脸来,「小哥是看着我买不起那些贵的首饰不成。来来去去就这些货色?方才另外个伙计可是说了,你这大齐所有的款式都有,要什么有什么。还是你欺我面生,不愿给我真东西?」 那伙计带这一丝嘲讽,索性将那些东西一撂,沉下脸道:「我这店里好东西应有尽有,就怕您买不起!」 「我看你就是没好东西!」苏若锦接了话头道:「我也觉得你这好像不太看得起我们哥俩呢。」苏若锦笑道,拿起桌上的梅花簪子道:「这簪子简单大方,可却是常见的款式,我出了这个门,十个姑娘有三四个头上戴的跟这个都差不离。这佛手花儿上头的祖母绿倒是真别致,可你看这佛手,想必你这也是放了几年的款式了吧?上头的花丝都变了形了!还不亮!」 《琳琅坊记事》上分明有记载,累丝工艺制作出来的首饰虽然精美,近视效果极佳,可最大的缺点也是容易变形,崩蓝,焊接的点儿也容易断开。如果长期存放容易藏污纳垢,光亮度不够。 那伙计心里咯噔一跳,想着眼前的赵逸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而这小的,年纪更是小,看起来很好骗的模样。这佛手祖母绿存了两三年,掌柜才吩咐他,若是遇上什么二愣子,便趁机卖出去。 看样子,今儿遇上了行家? 再仔细看苏若锦,怎么看怎么不像懂行的样子。他存了心要让二人难堪,入了后堂正好遇上凤栖阁的东家三少爷李继昌,便说了这事儿。 李继昌平日便是不学无术,好逛花柳之地的登徒子,今日正好在家中被兄长批了一顿,这会正在怒气上,带着伙计便来寻赵逸二人。 伙计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件红木盒子,歪着嘴坏笑地搁在赵逸面前道:「这可是咱们凤栖阁近来才出的新款,全大齐就此一份,是咱东家特意寻了名匠大师赵石绘制的图样。既然公子如此懂行,不如看看。」 那盒子一开,苏若锦反倒愣住了。那是款蝶恋花的簪子,整款以中间的五瓣花为主体,渐渐延展出去,细致的累丝层层叠叠,勾勒出一片片花瓣花叶,辅以点翠,雍容华贵中不失典雅,再见那蝴蝶,更是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平添一丝趣味。 同赵逸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惊艳。 苏若锦万般没想到,自己画的设计图成为实物时,竟能这般美。更加感叹的手,现在的匠工技艺手工之高。 而那件不到四两银子卖出的图样,反手之间,涨了三十倍的价格……她竟变成廉价劳动力了。 李继昌见二人呆住了,嘲讽一笑道:「这也不贵,就一百二十两银子。用料虽不多,可这上头全是手艺活儿,而且这是簪子不单卖。近日那名匠大师便会将这一套头面的图样都绘制好,一共五件。只可惜,这套首饰已经被知府夫人定了给自家女儿当嫁妆。您若想买,成,只要您有银子,又能说服知府夫人,这套首饰就给你!」 v第十九章[11.12] 「城西赵家五公子赵石?」赵逸敲了敲桌面,嘴角的笑意却是加深了。那个病痨子赵五,不就是他的堂兄……多年来不见,也不知道他的身子如何了。他更不知道,赵石竟变作了绘制首饰图样的名匠大师。 眼前的李继昌,分明就是看准了他们无权无势又无财。一套五件,名师绘制……苏若锦冷冷的笑了笑,她手上的图压根都还没给他们呢,他们倒是敢讲。 今儿她已经赚够了一百两,剩下的图她就是不卖,自己也能活地很好。但是,今日看来,这副蝶恋花的簪子被李继昌这么小心的收藏着,看样子便是特别中药的,若是已经夸下海口的凤栖阁到了时间却不能交货,到时候不知道是她倒霉,还是凤栖阁倒霉? 「这银子我们还真付不起,打扰了,大哥,我们走。」苏若锦打定主意便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李继昌在后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若是没钱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一群穷鬼也来装阔气。阿元,咱这凤栖阁可是高等人来的地儿,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让人以为咱们这是乞丐窝。」 苏若锦脚步一滞,赵逸拉着她便出了门。两人在门口顿了顿,相视一笑,之后,竟是不约而同地往凤栖阁对面的金玉满堂走去。 「砰……」凤栖阁的掌柜赵财端住的茶杯停了许久,在听完伙计阿元将今日的事儿说完之后,茶杯应声落地。 举起巴掌狠狠地摔了阿元一个巴掌,他抚着额头无力道:「出大事了……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不是跟你说过,若是赵公子到了铺子里,务必早些通知我!这下你不但没留住人,还把人给气跑了!」 阿元见掌柜面色发白,连忙解释道:「掌柜的,这不怨我,前几回那姓赵的来时,穿得破破烂烂。今儿来时却是上等的衣料,还带了个小的。更何况,三少爷在呢,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 「还狡辩!」赵财气得直发抖,指着阿元道:「你坏了大少爷的事儿!我看你这会如何跟他交代!这回,可不止是那套蝶恋花的图样的事儿……你知不知道,那姓赵的手上可能有琳琅坊坊主林盛的所有图样,那一张图就是万金!那本《琳琅坊记事》,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书。」 阿元越听面色越加惨白,赵财重重地拍着桌子道:「不止如此,倘若那姓赵的是琳琅坊坊主的传人,咱们凤栖阁想在大齐超越金玉满堂,更是指日可待!可偏偏,你竟将那人放走!这事儿你跟大少爷说去,这一次,我也帮不了你!」 赵财甩了袖子骂道:「你是傻子还是什么!还不给我出去找人!」 「掌柜的……」阿元低声说道:「方才赵公子被三少爷气跑之后,似是去了对门……金玉满堂……」 「什……什么……」赵财身子一歪,险些磕到自己。 在凤栖阁,伙计明显是以衣辨人,若是你的穿着体面些,那么伙计自然也更加热情。就方才苏若锦二人来说,他们的衣着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已经算极为不错,可那伙计却是看多了这种衣着的人,见着他们没有买首饰的念头,就变了脸色。 对于苏若锦这种「挂眼科」——只看不买的人来说,那伙计的态度苏若锦能理解,不买东西还劳烦人伙计介绍地口干舌燥,她心里也过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她原本就打算差不多时间便将来意说明,可偏偏,李继昌临门一脚,让苏若锦最后的这厮愧疚飞到了南天门。 而在凤栖阁的掌柜赵财看来,苏若锦特意换了一身装扮来凤栖阁,那是为自己找到长期的合作伙伴在做一个评估,若是凤栖阁的表现好,这个名匠的传人或许就会选择同她长期合作。而被李继昌这么冷嘲热讽赶客之后,苏若锦头也不回就走,更是说明,这个少年或许真是有才华…… 赵财一琢磨,想及这个人才就在自己的竞争对手金玉满堂的手上,他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连忙回了李府去寻凤栖阁真正的管事李家大少爷李继安商量对策。 苏若锦歪打正着,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名匠传人的形象,她却不自知。这会,她正随着赵逸来到金玉满堂,略略环视一周,便发现金玉满堂同其他几家明显不同。 铺面比起凤栖阁并未大多少,可里头的伙计明显比较多,若是见了人,一应上前招呼,面色自然,热情大方。 伙计带着他们两个到了一个相对有遮掩的地方,每个空间用屏风隔开,又有帘子挡着,看样子算是个小包厢。不一会,那个伙计便退下了,另外有人来招呼他们。 趁着没人的时候,苏若锦观察了下四周,低声对赵逸道:「看样子,这金玉满堂的东家也是个妙人。把人分了三六九等却又让人觉得心里舒服。你看那楼梯,定是通向二楼的。能上去的人,定然是非富即贵的。」她这会坐的是普通包房,二楼的却是贵宾室。 「嗯。」赵逸低声道:「金玉满堂规模虽没有凤栖阁大,可是那些达官贵人却更爱来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里散着淡淡的熏香,闻着让人心旷神怡。苏若锦渐渐放松下来,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作揖施礼道:「二位少爷久等了。不知二位少爷需要什么?」 「不知店中掌柜在何处,我们能否见上一面。」也许是直觉,苏若锦就是觉得这家店同其他即将定是有什么不同,索性单刀直入,若是此间的掌柜同对门的那个少爷相同,那这图她不卖了。大不了攒些钱,画些简单的图,用手上的钱请匠人做些简单的珠花卖,总饿不死。 出乎他们的意料的是,那个伙计只是愣了片刻,便笑着道:「好的,掌柜就在后堂,我这就去请,烦请二位稍候。」 不一会,便有个看着便十分和蔼的中年人到了他们的包间中,见面先是作揖道:「在下便是金玉满堂的掌柜盛五,不知二位有何吩咐?」 苏若锦斟酌了一番,方才将袖中的图样取出,道:「盛掌柜,今日我们兄弟二人来此,一不为买首饰,而不为看首饰。我们是来卖图样的……」 图样还为展开,盛五连抱拳道:「对不起二位少爷,咱这金玉满堂素来不买图样,只怕盛五今日帮不了二位。」 「苏某知道为难掌柜的。」苏若锦忙道:「只是我们兄弟二人远道而来。能否麻烦掌柜的先看过苏某的图样,若是掌柜当真觉得不合适,我们兄弟二人定然二话不说,收了东西便走。」 「这样……」盛五为难道:「盛五看倒是不妨,只怕要让二人失望了……」盛五边说,便拿过哪几副图样,摊开第一张时只是扫了一眼,眼睛便再也挪不开,拿过那几张图仔仔细细地看完,便看便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等那一套图样他全部看完,人已经站立起来,对着苏若锦说道:「二位公子稍后,我去去就来。」 拿着那套图,盛五便出了包厢。 第二十章 苏若锦同赵逸面面相觑,不一会方才的那个伙计便进门来,这回却是给他们二人换上了好茶。 看来这边的客人也是有差别对待的,只是做的不太明显罢了。 「他不会是带着我的图样跑了吧?「苏若锦低低地问了一句,赵逸嘴角含笑撇了她一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怕什么。我好奇的是,你到底画了些什么,让一个阅人无数的掌柜慌了神?」 「你说这个是林盛画的?」韩寿看着手上那几张轻飘飘,却可能价值千金的纸,颇为惊讶,「你是不是看错了?听闻林盛十几年前便不见了。都说他被地痞流氓害死了,这怎么可能是他画的?」 盛五看着眼前年轻的东家,风流倜傥,样貌出众,更是大齐隐藏的首富,还有传言说,他或许就是早些年征战在外却被传「战亡」的五皇子,大齐历史上,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韩寿韩状元郎——这些传奇只是个传言,可不管如何,眼前的韩金玉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短短十年,便把「金玉满堂」开遍了大齐上下。不仅如此,韩金玉还有个美貌温婉的妻子苏九,是大齐近十年来最有名的调香师,更是御香坊的当家——二人的故事是个传奇,如今,二人是大齐恩爱夫妻的模范。 「错不了。」盛五斩钉截铁说道:「当年老爷开了金玉满堂,缺个匠工,我随老爷去请他,他虽没答应来攒金玉满堂,可每年咱们还是得了不少林盛做的金器。我也看过林老爷的图样,这个虽同林老爷的不一样,可那风格却是相同的。」 「你不是说送图来的是个少年郎?」韩寿问道。 「指不定是林老爷的传人呢。」盛五揣测道,「即便不是林老爷的传人,你看这样式,也是极好的,若是照着这个样子打出来,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韩寿想了想,道:「当年老爷子同林盛比较投缘,二人常在一起,或许老爷子能认得,这几日老爷子同夫人小姐都会从益州回来,到时候让他们看看。这会……我同你出去吧。」 林盛的琳琅坊当年是大齐第一名器店,所有的金器图样他从不示人,能看到的只有他的成品。如今这样的一个少年却拥有林盛的图样,这事令他惊奇。 当看到苏若锦时,他便觉得眼前的苏金,眉目间竟隐约有林盛的痕迹。两厢见了礼,他笑着问道:「苏公子少年英才,不知道师从何人? 师从何人?她压根没师傅啊!苏若锦迟疑一番,若是说她自学成才,会被人轻视咯?想到《琳琅坊记事》,她胡诌道:「家师姓林,只是我不成才,家师不愿他人知道他的名讳,所以……」 苏若锦干笑两声,却见韩寿眼里的精光一闪,同盛五对视了一眼。她没往深处去琢磨两人眼里的深意,时辰不早了,若是她再晚一些回去,必定要出大事了。 「韩老爷,不知道我的图样您看着如何?」 「你的这套图样我这都要了。只是金玉满堂从不收外来的图样,这价格可能……」韩寿适时地停顿了片刻,方才道:「这套图,一百五十两,你看怎么样?」 一百五十两!苏若锦的内心雀跃了!强忍着激动,她面上却是为难道:「这价格,是不是低了些?」 赵逸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的心也是跳个七上八下,正想把话收回来,韩寿拍着桌面说道:「成,二百两,只当同苏公子交个朋友!」 「咱们是不是在做梦……」苏若锦掐了掐赵逸的胳膊,直到他痛得龇牙咧嘴,她才确认道:「刚才,金玉满堂的掌柜亲自送咱们出来,还预定了咱们将来的图样?」 赵逸点了点头,苏若锦木木道:「今儿真是……一下赚了三百两……我发大财了……」 「别发呆了。再发呆,回去就迟了。」赵逸看了看天色,提醒她道。苏若锦这才回神,有财是好事,可若是回去迟了,就乐极生悲了。 两人抬脚正要走,便见两人从凤栖阁的楼里出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彬彬有礼地对他们道:「二位公子好,我是凤栖阁的李继安,方才我家人无状,冲撞了二位公子,不知二位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咱们好好谈谈?」 「真是对不住。」李继安生得俊俏,看着就让人喜欢,可这会,即便他面似潘安也无用啊,她要回家! 苏若锦扯了扯赵逸,赵逸忙道:「家人正等我兄弟二人,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那可否告知李某二位来自何处?」李继安不慌不忙地追问道。 苏若锦看了看天,正要马车到了跟前,她拉着赵逸上了马车,回头见李继安仍是彬彬有礼地含笑站着,不偏不倚地挡着马车。这是不给个线索不放人走,还是软性的威胁呢…… 「我们住周家村。」建州的周家村起码有八个,随他猜是哪个吧!苏若锦随便说了句,催着马车便走。 李继安眼见马车越走越远,面色渐渐沉下来。赵财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大少爷,刚刚得到的消息,金玉满堂买了他们一套图样,只怕他们真与林盛有关。」 李继安沉吟片刻,道:「查查他们是在哪个周家村,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前去拜访。」 在回去的路上,苏若锦特意让马车停留了片刻,为林氏抓了两服药,并一些益气补血的药物。又央着赵逸带着她去买了些上等的颜料并画笔。 如今她所能绘制的皆是黑白的图样,若是能在黑白的图样上用颜料描摹出心中想要的样子,那么必定更加生动。以她这么多年的美术功底,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路上统共又花费了一些银子,可总的来说,她今日的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