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负心开始》 楔子 殊华站在高高的摘星楼顶上往下看。 楼下围满兵将,刀剑出鞘,箭在弦上,又有无数机关阵法不时闪现银光,都是为了防止她逃走。 “娘娘,快下来!您走不掉的!” 一群宫人凄惨地哭喊着。 “娘娘,想想家里的亲人吧!他们都靠着您活呢!” “娘娘,陛下对您一片真心,封您做皇后,锦衣玉食、百依百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殊华恶心得很。 真是可笑,一桩充满欺骗、杀戮、胁迫、从未得她承认的虚假婚姻,居然要她顺从和知足。 如果她不是天生异能,可以呼风唤雨,保虢国风调雨顺、丰收富庶。 如果她不曾被冠以祥瑞之名,娶她有利于争夺皇位。 慕容昊还会这么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求娶她吗?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冒领别人的身份和才华,罔顾她的意愿,强取豪夺?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利用亲人的安危胁迫她,甚至在他们死了之后,隐瞒消息继续恐吓胁迫?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将她身边最亲近的宫人,在这摘星楼前处以活剐之刑,又严令所有宫人非他允许,不准和她说话? 是什么样的真心,才会在这摘星宫外设下无数关卡和重兵,将她禁锢其间? 她不吃这一套! 如今亲人已故,羁绊已无,再无与烂人耗着的必要。 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为她舍弃所有,因她而被拖入无尽深渊的可怜人,也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温暖和眷恋——慕余生。 太阳一点点地滑下天幕,在月亮将将升起之际,长长的甬道上终于走来一道身影。 他穿着最低等的宫役袍服,身形高挑消瘦,苍白虚弱,走几步就要歇一歇。 但他气态轩昂,肩背挺直,他抬着头,仰望着屋顶上迎风而立的殊华,黑沉沉的眼里除了天和地之外,只得她一人。 墨蓝色的天空,一边挂着如血的残阳,一边浮着惨白的月亮,朱红绣金的裙子火焰一样的热烈灿烂,她是他的神。 慕余生用尽所有力气维持着仪态,缓步走到摘星楼下,与殊华四目相对。 二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宫人神色古怪。 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奴,虽身份低微,却才华横溢、风姿绝佳,倘若本分听话些,顺遂一生倒也不难。 偏他自不量力,竟敢违逆陛下,甘为皇后娘娘净身入宫,做这最低等下贱的苦役,受尽折磨羞辱。 图什么呢?值得吗? 若非陛下担心皇后娘娘会死,从而影响大局,他早就烂成肉泥。 皇后娘娘也是奇怪,不爱权势滔天、健壮尊贵的陛下,一心只爱这身体残缺的卑贱哑奴。 图什么呢?值得吗? 反正他们是不懂。 可不管怎么说,慕余生既然来了,皇后娘娘也就消停了。 殊华轻盈地跃下屋顶,目光落到慕余生的背上——鸦青色的袍子透了血色,濡湿黏稠,显然,他才刚被虐待过。 “疼吗?”她很小声地问,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让他更疼似的。 慕余生微笑摇头,比了几个手势,表示能看到她就是最开心的事,又温柔地安慰她不要为亲人的过世伤心。 殊华死死盯着他的手。 这双手曾写下无数与她共鸣相和、才华横溢的诗词歌赋,现在却布满烫伤刀伤,握笔的拇指、食指更是被齐根斩断,还未痊愈的伤疤狰狞而丑陋。 慕容昊太懂得怎么折断一个人的骄傲。 察觉到她的眼神,慕余生脸上的光瞬间黯淡下来,拙拙地将袖子拢住双手,往身后藏。 殊华稳住情绪,低声道:“明晚丰收节庆典,我们一起离开。” 慕余生猛地睁大眼睛,惊喜过后,难掩忧郁。 殊华决心已定,平静地让宫人把他带走。 虢国是农耕国,丰收节庆典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她身份特殊,是能够呼风唤雨的“祥瑞”,必须到甘露台行祈福礼,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去年慕容昊不让她去,东部大旱,引发民乱,直到今年年初才平定下来。 倘若今年百姓再看不见她现身祈福,必然猜疑四起,朝野震荡,为此,慕容昊必须放她出宫,在人前亮相。 只要离开摘星宫,就是她的机会。 殊华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祈福礼,这是她送给虢国百姓最后的礼物,愿他们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月上中天,甘露台上燃起大堆篝火,鼓乐声起,帝后登台亮相,“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殊华用力挥开慕容昊伸过来的手,当着他的面撕掉皇后礼服、砸烂凤冠,呼风唤雨,甩掉追兵,顺利逃脱。 她力量有限,不得不以二十年的寿命和福运为代价,换得一名修士护送慕余生与她汇合。 “我们找个无人的山林隐居,一起种地打猎,相守余生,你要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 殊华描摹着未来,饮下慕余生递来的花蜜水,她刚想夸他体贴,就失去了知觉。 殊华是被痛醒的。 她看见自己的血流了一地,左肋下方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慕余生的手插在她的血肉之中,紧紧攥着她的心脏。 他黑沉沉的眼眸紧盯着她,惊慌中带了安抚的意味。 “快停下,好痛……”殊华悲鸣着,她恐惧极了,这是噩梦吧?慕余生不可能这样对她! 可她始终不能摆脱这个噩梦,却又死不掉,只能绝望央求:“我求你,余生,别这么对我……” 爱人的暗箭最难防,也最冰冷疼痛。 慕余生紧抿着唇,一手盖住她的眼帘,一手用力将她的心脏拽了出来。 殊华惨叫出声,晕厥过去。 她看到另一个透明的自己浮到半空,生机一点点地离开她的身体。 有星光散落,幻化出一张清冷严正的脸,再和慕余生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灵泽?”殊华怔怔地看着这张脸,突然间想起来许多事。 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是南山道尊之女、骄傲的修炼天才,和云中宫的灵泽神君是一对怨偶。 神君无情,他不爱她,她就给了他一封出夫书,临走前又偷他的春泽琴布了一回雨,因此受到重罚,失去所有。 她这一世过得凄惨不堪,可见惩罚未尽。 她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跟来此处,以慕余生的身份和她玩这么一出。 是恨她吗?恨她抛弃了他,所以要报复?可不对呀,他不是无嗔无情? 她还没想明白,就见慕余生将她的心脏放在地上,掏出朱砂、符篆、桃木锥等物件,摆了一个诛邪的阵法。 殊华惊愕失笑,原来,原来,她在他眼里,竟然是妖邪!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诛杀她,以除掉她身上的邪祟? 身负异能、与众不同就是罪,即便她从未做过坏事。 真讽刺啊!也真是辛苦他了,两生两世,都如此正义凛然,冷酷无情! 可是,凭什么,她两生两世都要被他这样残忍对待?!她做错了什么?! 恨意如火,殊华冲回肉身,燃尽所有生命力,将匕首狠狠刺入慕余生腹中。 慕余生吃惊地抓住她的肩头,嘴唇无声张合,幽黑的眼里落下大滴大滴的泪。 殊华咬牙搅动匕首,冷笑:“狗男人,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爱上任何男人,再被欺骗了。 第1章 人妖殊华 藏庸历3017年1月11日。 仙庭玄鸟一族嫡孙玄宥仙君遇害,神魂失踪,只留下一具死气沉沉的干瘪皮囊。 仙庭下设的如意殿督察司正在审问嫌犯,一个骨头极硬的女修。 督察司最不缺的就是刑具,其中一种叫做海筒灯的稀有法宝,可把极强的法光聚集投射到一处,无论人还是妖,魔或是仙,照上一刻便得半瞎,半个时辰半死,一个时辰就要魂飞魄散,真正省力又好用。 然而此刻,四盏海筒灯整整齐齐投射在那女修身上,几乎将她照成半透明,她也没什么反应。 她放松地躺在地上,双目微阖,睡得十分香甜。 一盆来自寒鸦道极渊的冰水泼过去,屋里顿时下了一层细毛凌,就连审案的陵阳仙君也冷得打了三个摆子。 女修被冻成一根直挺挺的冰棍儿,却还是不醒。 “上金乌火!”陵阳仙君很生气,他堂堂如意殿督察司副司座,审案无数,还能搞不定这么个半人半妖的低贱女修? 金乌火为上古金乌神鸟所化,是苍梧境最为炽热之物。 这女修的一半妖体是木植,或许不怕冷,却一定怕火。 果然,寒冰刚化,女修便打个呵欠,及时醒了。 像是美梦才醒,她唇边尚且带着满足的微笑,平静地打量一下周围,竟就开始整理仪容。 陵阳仙君觉着受到了轻视,怒道:“人妖殊华!你到底把玄宥仙君的神魂弄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招!” 殊华无辜地道:“不知道呀!他是仙君,我只是修为低下的半人半妖之体,他挥一挥袖子就能让我灰飞烟灭……嗝儿……” 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将手掩着唇,微笑赔礼:“对不住,吃得太饱,失礼了。” 她边说边笑,没忍住又打了个嗝。 陵阳仙君神色微变。 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灵气味道,若没记错,这是玄宥仙君的气息。 所以,她所谓的“吃得太饱”,怕不是吃的玄宥仙君的灵力? 陵阳仙君颇有些不敢相信。 玄宥天生仙体,出身显赫,更是仙庭未来太子妃的亲侄儿,是能在整个苍梧境横着走的人物。 此子品性卑劣凶残,奸杀抢掠,做尽恶事,许多修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却因忌惮其背景不敢动手。 这女修与他多次结仇,若她只为报复而藏匿玄宥的神魂,找回来温养一番也就好了。 若是灵力被吃,属实凶多吉少——失去灵力,神魂极其脆弱,顷刻间灰飞烟灭。 想到仙庭即将降下的雷霆之怒,陵阳仙君十分忧愁,屈尊诱导:“你血脉不纯,修行想必难上加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定不会自寻死路的,对吧?” 殊华发自内心的赞同:“那是自然,活着多不容易呀。” 三百年前,她自骊山道醒来,肉身破损,神魂虚弱,竭尽全力才能活到今天,玄宥却要毫无道理地虐杀她,她当然要把他灭了。 不得不说,上古神鸟血脉的灵力就是菁纯大补。 她回味地舔了一下牙齿,只可惜时间匆忙,没来得及炼化,露了些马脚。 陵阳仙君装出诚恳和气的样子:“既想活着,便交出玄宥的神魂和灵力。你立了很多功劳,现下战事吃紧,极缺修士,我替你说情,既往不咎。” 殊华很坚决地道:“我真不知道,也交不出来。” 说了才会死,她又不是傻。 玄宥身份特殊,咬死不说,他们投鼠忌器,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督察司的手段,你是不知道……” 陵阳仙君见她油盐不进,勃然大怒,“我要把你锯成十几块,将你的肝肠心肺全都掏出来,还不让你死,叫你生受折磨……我还要把你小块小块地烤熟,烧成焦炭,扔进幽冥界给妖鬼做点心!” 殊华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颈部。 那里有一条红色凸起的疤痕,看起来就像是头和颈部曾经分家,之后又被缝合起来似的。 “吊起来!上火锯!”陵阳仙君将火锯震得“嗡嗡”作响,打算亲自往她胳膊上拉。 殊华平静地闭上眼睛,只当是一场历练。 谁知,炽热罡风才挨着她的肌肤,陵阳仙君就被手下打断:“快!新任司座传召,就在隔壁!” “看好她!”陵阳仙君惶恐又焦虑,立时扔下火锯快步离去。 一道神识透过重重阵法和厚重石墙,笼罩在殊华身上,沉重、冰冷、压抑。 殊华警觉地睁开眼睛,却找不到来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极其强大。 难道是那位新任如意殿督察、隐杀二司共主,凶神灵泽? 这位仙庭死敌,来得比她以为的更快、更及时。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真欣慰。 刑讯室旁附设了一间暗室,为的是方便大人物旁观一些重案要案的聆讯过程。 暗室外挤满了极度不安的督察司部众。 毕竟里头站着个虐杀仙后、日杀数十仙君,还没被天道和仙庭弄死的可怕凶神。 逍遥法外也就算了,仙庭竟然还将如意殿下设四司分了一半给他。 虽然上头是想借灵泽之力应对危机,但真是没替下面的员工考虑过。 这种穷凶极恶的上司……一言不合就会被拍得灰飞烟灭的吧? 陵阳仙君抖抖索索,走路不稳。 别的上司到职之后,第一件事都是召集开会,灵泽却直奔刑讯室现场,点名要见他……真的很要命啊,他想回家。 若干年前,他正好在凶案现场,之后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当天夜里一定不敢睡觉,闭眼就是血流成河。 陵阳仙君奋力忍住逃跑的冲动,对着前方负手而立的高大男人跪拜行礼:“陵阳拜见司座。” 幽暗的光线下,宽大法袍殷红如血,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低沉可怕的气息。 “为何不用搜魂之术,非要用这些残忍手段?你们,日常就这般对待为苍梧境出生入死的修士?” 压迫感十足,其言诛心。 陵阳仙君鼓足勇气辩白:“回禀司座,实是搜魂之术对她无用!” 灵泽神君讽道:“这女修修为低下,搜魂之术怎会无用?莫非,你是破不了案,怕自己官位不保,所以想要屈打成招,欺上瞒下?嗯?” 最后那声“嗯”,低沉沙哑,却带了霸道神力,砸得陵阳仙君神魂颤抖,喷出血来。 多年梦魇一朝成真,他完全丧失了反抗之心,迅速躺平。 “司座容禀,殊华曾与九名修士同出任务,只有她独自活着回来。督察司为还原真相,施以搜魂之术,却发现她体质特殊,并无作用。都是属下无能,请司座示下。” 灵泽微抬下颌,眼皮一搭,施舍地瞅他一眼:“卷宗!” 第2章 凶神灵泽 有关殊华的卷宗只有薄薄一卷。 灵泽才刚皱眉,陵阳仙君赶紧解释。 “殊华来历蹊跷,父母宗族不详,年岁生平不详。据称,某一日,她突然出现在骊山道,全身满是可怖伤痕,便如曾经被人砍成碎片,再拼接缝合起来一般。 她才醒来就吸光了整个骊山的灵气,令其变成一片焦土。 管辖骊山道的衍道宗问她身份来历,她茫然不知,只记得自己名叫殊华,其他全都忘了。 衍道宗命她恢复骊山灵气,对受到损害的妖修进行赔付,她便留在骊山多年,日日苦修挣钱。 去年苍梧境危机加重,如意殿征召三界低阶修士出战,她才来到此处做了编外临时员工。 因她身份修为低微,来的时间又短,就没怎么关注她。属下只知道她特别贪吃,尤其悍勇拼命,入职未满一年,已经完成83件任务!” 灵泽苍白瘦长的手指滑过卷宗,停在殊华入职的时间记录上:藏庸历3016年5月10日。 时至今日,满打满算,也才246日。 相当于平均3天,她就要完成一桩任务。 如意殿编外人员做的都是最苦最危险的活儿,还时常会被上一级人员欺压或抢走功劳。 也就是说,殊华自入职以来没有一刻闲着,没有一刻不面对生死危机。 恐怕此刻被关在刑讯室内受审,对她来说,反而是最悠闲轻松的时刻,难怪她睡得那么香。 “忠勇之士不该被如此对待。” 灵泽粗暴地将陵阳仙君扔出暗室,看向一堆噤若寒蝉的部众,冷声道:“本座亲自审讯这个案子。” 殊华沉默地看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 她忍玄宥很久了,他一共抢了她四回功劳,六件法宝,对她说过二十一句下流话,欲行不轨有三次。 之前机会不成熟,她能力低微,被抢走功劳和法宝、说难听话,她都忍了;被欲行不轨,也只是巧妙逃脱。 然而玄宥久未得手,竟然对她生出虐杀之心,正好她也早就想要他的命,再吃了他……毕竟这么菁纯的灵力,当真可遇不可求。 是以,她用半年的时间作准备,终于挑着昨天这个好日子顺利地杀了他。 想起玄宥先是震惊,再是苦苦哀求、涕泪滂沱的样子,殊华唇角微翘,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就是爽。 “你笑什么?” 高台上的男人生着一张厌世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声音是那种许久不说话之后的暗哑。 殊华不想惹他,抬手摁住唇角:“司座容禀,属下并非藐视公堂,而是生来如此。” 凶神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冷淡不纠缠细节,他笼着袖子,淡淡地道:“陵阳滥用酷刑,有失公正,本座令他向你赔礼。” 在场修士十分震惊。 自如意殿建立以来,从未有过仙君给人修、妖修、鬼修赔礼道歉的先例。 众仙君虎视眈眈地瞅着陵阳,不许他丢这个脸。 陵阳虚弱地咽下一口血沫,一瘸一拐走到殊华面前深深一揖:“是我办事不妥,还请道友原谅。” 他敢赔礼,她就敢受,殊华坦然应下,静等灵泽发话。 居上位者,一举一动总有深意。 他一来就摆了这么大的架势,公开审理此案,自是想要一鸣惊人,树立威信。 她虽想借这股东风,却也不愿卷入更大的漩涡。 灵泽神色威严:“殊华,将你的事如实道来,若有道理,本座必然主持公道。” 殊华早有准备:“恳请司座先查玄宥罪行,届时属下绝无隐瞒。” 立刻有人喝止她:“咄!大胆!” 灵泽目光扫过,杂音即刻消失,只剩下一群蔫鸡。 “本座应允你之请求。”灵泽起身离开,宽大法袍蜿蜒于地,殷红如血,刺眼、沉重。 才刚开始就结束,等同于主审和嫌犯见了个面。 效率高到离谱,常年习惯了冗长会议的仙吏们面面相觑。 殊华虽也觉得奇怪,却也只能见招拆招,回去狱室住着,等待结果。 查证玄宥罪行,怎么也得几天,正好把玄宥的灵力彻底炼化,悄悄升个级,多得一分生机。 半夜时分,刺骨恶意骤然袭来,殊华睁开眼睛,准备迎敌。 虽然她所有法器丹药皆被搜走,却也还有几分自保之力。 然而这刺骨的恶意转瞬即逝。 灵泽神色恹恹地立在她的狱室外,目光像是落到她身上,又像是看着别处。 在他身后,仙吏悄无声息地搬尸洗地,井然有序。 “多谢司座。”殊华还没说完话,他已走了。 “真是风一样的男子啊。”殊华自言自语,并没有太多感激之情。 必是玄宥身后势力派人收拾她,却被灵泽守株待兔,杀了个干净,敲山震虎。 整体可以理解为,两股势力的争斗,她就是中间那颗小小的棋子,实在没必要多情。 一切俱静,殊华的识海内响起一条小奶音:“殊华,小雨滴有点怕他。” 一根透明的根须从她体内穿透出来,紧紧缠绕着她的手掌,撒娇一样地晃啊晃。 娇娇的,柔柔的,十分招人疼。 殊华温柔地反握住根须,默声道:“不怕,有我在。” 她号称半妖,实则可能半妖都算不上。 和别的修士不同,她没有心脏,她的心脏是一棵名叫小雨滴的奇怪的返生树。 所谓返生,便是让死人实现重生之意。 她其实是个身体曾被分成无数块,又被缝合起来,沉睡多年之后醒来的死人。 她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又是谁这样残忍地虐待她,更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把小雨滴这样的至宝,放在她的胸腔里温养她。 从她在骊山醒来,它就躺在她的胸腔里,细小的枝叶根茎和她经脉交融,不断释放灵力滋养她残破的神魂和躯体。 几百年来,它随着她的修为增长渐渐长大,从一棵幼苗长成树,从只会磕磕巴巴说几个字,到可以和她对答如流。 它是她最忠实的伙伴和依靠,也是她最大的秘密。 她与它共生,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 她越强大,它就长得越快。 它越强壮,她也就越强大。 可是,始终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办法解决。 第3章 吞星 死人始终是死人,尤其是一个身躯、神魂全都残破不堪的死人。 重生,便是与天道相争,凡人身躯,想要逆天而行,可想而知有多难。 按照小雨滴的说法,殊华活着,但是随时可能会死掉,因为身上的伤无法彻底修复,很脆弱,越到高阶越没办法承受澎湃的灵力。 尤其到了渡劫后期,肉体和神魂的强度跟不上修为,就会崩裂成碎片,飞升更是做梦。 唯一的办法就是集齐同事情、友情、师生情、血脉亲情、爱情、君臣情、大爱之情等七种眼泪,炼制成沐日丹,如此才能彻底修复她的神魂内腑,让她真正重生。 如此稀奇古怪的丹方,在骊山道那个贫瘠偏僻的小地方是没办法集齐材料的,刚好如意殿征召低阶修士,殊华便来到此处寻找机会。 只可惜,如意殿管理混乱,同僚之间壁垒森严、互相倾轧得十分厉害。 她拼命出任务,虽然得到了更多的修炼资源和灵石,沐日丹所需材料却是一无所获。 灵泽神君,能给这个糟污透顶的如意殿带来改变吗? 如果如意殿的管理有所改善,是不是她的炼丹材料也会更加容易获得呢? 殊华不确定,但是充满了希望。 小雨滴软软糯糯地道:“夜深人静,咱们快修炼吧。” 殊华闭目入定,跟随小雨滴的节奏,一起炼化体内的灵力。 玄宥的灵力量大而菁纯,以她和小雨滴现在的修为来说,至少三天才能彻底炼化,她希望能在下一次提审之前完成这件事。 可能是为了方便管理,次日一早,狱室内所有嫌犯全被转移,只剩殊华一人清净,饭食新鲜干净,味道也不差。 整日无事,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三更悄然而过,五更时分,殊华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从睫毛缝里看去,一切安好如常。 “小雨滴。”她把返生树叫醒。 瞬间,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透明根须从她的肌肤里探出来,将她变成一个隐形触手怪。 但凡有丝毫微风、灵力波动,都会被这些纤细敏感的根须迅速捕捉到,再传递回去。 殊华不用睁眼,亦不用放出神识惊动对方,无声无息中已将入侵者锁定。 那是一个苍白阴冷、化神修为的邪修,应该是用了特殊的高阶隐身法术,是以值守的仙吏没有丝毫察觉。 他势在必得地朝她飘移过来,手里擎着一张丝网。 这是来抓她的啊!若是落入对方手里,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 对付高阶修士,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和不留余地。 殊华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抽下发簪化作细剑,避开丝网直冲向上,折身翻转,足尖轻点屋顶,人剑合一,全力刺入刺客百会穴中,随后松手撤退,打出无数法印,细剑立时化成一只具有巨大吸力的皮囊,摁着刺客一阵疯狂吸吮。 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等到刺客反应过来,身上的血液都快被吸空了。 他震惊地瞪视着殊华,头晕目眩:“妖女!这是什么邪术……” 殊华以手为刃,狠狠捅入他的腹部,同时用力夺走丝网,微笑着看他挣扎:“你猜。” 作为一个身残志坚、欠着巨债、修炼资源奇缺,却又被安排了无数危险任务的穷鬼,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多准备几招奇术。 比如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快捷无比的身法,还有精准的走位,狠辣的攻击,再有,就是一些独家研创的法宝。 这支名为“吞星”的发簪,便是取了一截返生树在战斗中掉落的残枝,利用其可以幻化吸吮的功能,精心打造而成。 可谓心随意动,好使极了! 刺客看着腹部的血窟窿,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挥掌砍向吞星,却劈了个空,抬头就对上殊华泛着绿光的含笑双眸。 素白纤细的手指铁爪一般牢牢扼住他的咽喉,嫣红的嘴唇吐出古老而低沉的咒语。 四周灯火尽数熄灭,无边无际的恐惧随着暗黑而至,看不见的绳索牢牢缚住他的神魂,越收越紧,杀意凌冽。 逃无可逃,刺客绝望又愤怒,决意自爆,同归于尽。 殊华哪里容许他如意,无数透明的根须从她身上探了出来,飞快扎入刺客体内,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缠绕吸附于经脉,贪婪地吸起了灵力。 刺客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殊华皱起眉头,果断阻止小雨滴:“够了!” 玄宥的灵力还没炼化呢,贪多会要命的! 小雨滴意犹未尽地收回根须,殊华利索地捏爆了刺客的神魂。 值班的仙吏听见动静赶来,只见半人半妖的女修蹲在地上,手上糊着血,娴熟地搜刮着尸体上的东西,就连人家扎头发的丝带都没放过。 仙吏十分鄙视她,看着清雅出尘,竟如此世俗贪婪! 殊华也很鄙视刺客:“穷成这样怎么好意思出来混!” “……”仙吏沉默片刻,好心解释:“毕竟来做刺客,不好留下物证。” “原来如此!”殊华微笑着将手上的血擦在刺客身上,姿态清雅地站到一旁。 灵泽悄无声息地出现,面无表情地朝她伸手。 殊华叹了口气,把还没焐热的战利品悉数上交,然后看着坏脾气的司座大发雷霆。 经此一事,狱室再次加强巡防,每时每刻,都有七八个仙吏守在外面严阵以待。 累惨了的仙吏们挂着两个青黑眼圈,火气冲天。 殊华把吞星里面的污血炼成血丸扔掉,一边揣测刺客那个可怕的笑容含义,一边听仙吏们小声咒骂新来的司座不得好死。 说是司座自己睡不着觉,就不许别人睡,督察司所有部众统统被驱赶着,没日没夜地查案。 有仙君实在熬不住,靠着案头睡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寒鸦道极渊冰水浇了个透心凉,此刻大堂里还直挺挺地戳着好几根冰棍示众。 又说她是极重要的棋子,新任司座就指望着能够利用她掰倒仙庭这方的势力,以便真正掌权。 她还顺耳朵听了一回八卦,说的是灵泽的过往。 “灵泽神君啊,早前并非是凶神,而是润泽万物的神,他住在云中宫,悲悯万物,德高望重,备受三界敬仰。 后来,他不知为何娶了个门户不相当的人修做妻子,这位夫人很不得他欢心,夫妻失和,各自分居……” 第4章 司座心机深沉 “再后来,这位夫人耐不住寂寞,非但与人偷情、写出夫书休弃侮辱他,还盗了他的神器闯下大祸,被仙庭判以极刑,魂飞魄散。 自那之后,灵泽神君就有些不对劲了,他把自己关在云中宫很多年,出来就大开杀戒……彻底堕为凶神。 不知怎么回事,如此重罪,他竟然活到现在,还做了二司共主,将如意殿硬生生撬走一半,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仙吏抱怨着,猥琐笑道:“他这么凶悍残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竟敢给他戴绿帽,还敢休弃他!” “嘻嘻……是受刺激了吧,男人嘛,都懂……” 殊华听得津津有味,突然预感不祥,抬眼就看到了站在狱室阴暗处的灵泽。 她什么都没听见! 大人物们不为人知的过去,这么羞涩可怕,会被杀了灭口的吧? 再看那几个仙吏,说得唾沫横飞,完全不知死活。 殊华正想假装昏睡糊弄过去,灵泽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一对眼珠子黑沉沉的,十分可怕。 殊华没心,所以只感受到了尴尬:“见过司座,您是来巡查的吗?或者是案子有眉目了?” 一群仙吏这才发现灵泽,吓得麻母鸡似的张着翅膀扎成一窝,只怕他一怒之下屠光督察司。 灵泽淡淡地道:“双日一巡查,是督察司座的职责之一。” 殊华赶紧捧脚:“司座真是尽职尽责!” 灵泽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我的夫人不曾对我不起,我,没有不中意她。” 气氛怪怪的。 半晌,一个仙吏小声说道:“他还怪好的嘞!都没骂我们,还替前妻辩白。” 话音未落,他就挨了狠狠一巴掌,“啪叽”扑倒在地上,门牙摔断成两截。 谁打的? 没人看清楚,但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 仙吏吓坏了,可怜兮兮地豁着牙、趴在地上求饶认错。 没人搭理他,但司座大人的怒意很明显——狱室被沉重的气息压制着,导致大家呼吸困难。 “找死啊!会不会说话?” 陵阳仙君大步走入,又使劲搧了豁牙仙吏一巴掌,大声道:“说谁是前妻呢?是夫人,从始至终都是!” 那股沉重的威压突然间就撤了。 “……”现场一片静默。 所以说,他们这位两司共主、鼎鼎有名的凶神,居然还是个痴情伤心人呢? 众仙吏一起给陵阳仙君竖大拇指,难怪能成为司座身边的新晋红人,瞧这机灵劲儿!伸手就挠到了上司的痒处。 陵阳仙君低头弯腰含笑,温和亲切地询问殊华:“住得还习惯吧?饮食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都挺好的!”殊华十分警惕。 这人之前还凶残无比地要切割她,此时却突然如此亲切,怎么看都是别有用心。 “那当然啦!司座昨日亲临狱室食堂现场督导,处置了好些个作恶的坏东西,让食堂风气焕然一新。” 陵阳仙君并不在意殊华怎么想,大声宣扬着新任司座的敬业亲民。 “之后,司座又挽起袖子,亲自下厨煮饭炒菜,向大家示范如何做出新鲜美味又便宜的牢饭,当真尽职尽责。” 众人一顿猛夸海夸。 殊华觉得怪怪的,这么高的身份地位,再怎么,似乎也用不着亲自下厨示范吧? 陵阳仙君突然探过头来,别有深意地道:“考虑到你身份重要,或会遭遇投毒侵害,是以司座做的饭菜是特供给你的。好吃吧?”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味道怎么这样特别!多谢多谢……” 殊华表面惊讶赞叹,内心阴暗猜疑。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堂堂神君司座,屈尊给她炒菜做饭,是要她死心塌地、舍命做棋子吧? 新任司座这心机,好生深沉! 但这份心机,注定错付! 她的命是和小雨滴共有的,必须不能舍弃给别人,所以哪怕吃上百顿千顿,都白搭。 陵阳仙君又笑:“狱室暂时由我主管,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找仙吏传达。” 这回,灵泽的神识终于彻底撤走。 “多谢多谢。”殊华懂了,这人就是想抱灵泽的大腿,对她示好,也只是因为灵泽的关注。 狱室安静下来,小雨滴打着呵欠道:“刚才嚷嚷什么呢?那什么新来的凶神司座,居然是个被辜负的痴情种子?” 殊华道:“虽不知真相如何,我却莫名想起,前些日子,阿纱拉着我看话本,里头有句,迟到的深情比草贱。” “啊?!草做错了什么?”小雨滴坚决不答应,“咱是木妖,草和木是一家!为什么要侮辱草!” 殊华深以为然:“那就,迟到的深情比狗屎还臭!” 小雨滴表示满意,绿色荧光闪烁不停,枝条茎叶一抽一抽的。 殊华十分不适:“你要长了?” 小雨滴使劲收缩灵体,嘶声道:“不行!我憋不住了,要突破,马上就要大突破!” 殊华吓了一跳,随即苦笑,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大突破意味着大动静,她现在是元婴中期,原本想着,炼化玄宥的灵力后,刚好升到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突破程度有限,悄无声息就能完成。 现在小雨滴意外多吸收了刺客的灵力,必然破阶至化神,这很致命—— 玄宥身后的势力之所以只敢暗搓搓搞事,是因为案情未明,她亦未曾留下确凿证据,灵泽能以“公道”之名光明行事,占理。 若她毫无根由地突然越级破阶,等同于自动招认罪证,届时只怕不等仙庭动手,灵泽先就要了她的命。 新官上任,头三把火必须烧好,他不会容忍她灭掉这第一把火。 小雨滴打着哭腔道:“都是我不好,没把握住分寸吸多了……” 殊华安慰它:“不吸灵力,刺客便要自爆,咱们就得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连环套,对方计算得很清楚。 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吸食刺客灵力。 即便知道后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总不能等死。 再说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立刻停止炼化灵力,但也不能,因为必须加速炼化剩余的玄宥灵力。 她有感觉,对方已经等不及了,或许此刻就在狱外虎视眈眈,只等她这里有所动静,立刻就会冲进来! 小雨滴疯狂地运转着,所有的枝叶根茎胀到快要爆炸,殊华也是经脉剧痛,一人一树皆是疲累不堪。 灵力越积越多,狱室内的气流尘埃自成旋涡,其间隐现丝丝电光,“啪啪”作响。 真的压不住了! 第5章 瞒天过海 要么,憋着,爆体而亡。 要么,释放,破阶升级。 小雨滴哭了起来:“怎么办啊……小雨滴不行啦,小雨滴不想死,小雨滴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小雨滴想吃香喷喷的烤肉……” 殊华原本心情沉重,听到这里,顿时唾液狂涌,饿得要命:“说得对!没有什么是吃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就两顿!” 她反手抽下吞星,对准左脚腕上的陈旧伤口,用力切下。 她的神魂身躯虽然经过多年修复,缝合处仍然脆弱不堪,一旦裂开,就会变成筛子眼儿,灵力漏得“哗哗”的。 普通修士就算受伤,灵力消耗也很有限,没人会像她这样,也不会有人意想得到。 现在她就要变废为宝,利用这个原本致命的缺点,排出体内多出来的那一部分灵力,瞒天过海,平安渡过危机。 只要还活着,失去的就能再吃回来。 “痛死树了!”小雨滴尖声哭喊,忙活着及时止血。 与此同时,狱室大门“哐当”一声巨响,一群仙族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当先一人身着华贵的玄锦法袍,白面微须,血红凤眼凶狠地盯着殊华,其状可怖,几欲噬人! 正是玄宥之父、上清界玄鸟族少君玄漓。 殊华坐在疯狂旋转的气涡之中,平静地看着玄漓走近。 玄漓双手紧握成拳,却没有立刻上前撕碎她,只咬着牙道:“速速交出我儿神魂,饶你不死!” 殊华摇头:“确实不知,无能为力。” 玄漓仇恨地瞪了她一眼,突然回身恭敬行礼。 “陛下,此女凶残至极,毫无悔改之意,灵泽却总是偏袒于她,说没有目击者,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凶手,现在,微臣便请陛下与诸位见证!” 殊华顺着一瞧,只见玄漓身后,一名仙君高举着一件奇怪的法宝。 那是一枚墨蓝色的圆球,圆球正中镶嵌着一只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 刚对上那只眼睛,强烈的可怕气息迎面扑来! 殊华瞬间窒息僵硬,神魂震颤,双眼更是剧痛不堪,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瞎了。 小雨滴惊叫:“好霸道的法宝!你是不是瞎掉了?” 殊华挣扎着整理好衣服,对着那只眼睛认真拜了三拜,说道:“拜见陛下,殊华冤枉!” 玄漓颇为意外:“你知道这是什么?”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不知。但少君既然对着它行礼,那就说明它代表着陛下的威严,陛下护得苍梧境万千生灵安宁,理应敬重。” 这话没错,却让玄漓感到恶心:“巧言令色!陛下公正严明,绝不会被你蒙蔽!” 若非记得仙庭众人正在通过法宝观望,那个可恨的灵泽也正守在仙帝身边等着抓他错漏,他真的很想立时拔掉殊华的舌头。 “不是憋不住了吗?突破进阶吧!本君为你护法。再不然……” 玄漓指着狂暴的气漩,不怀好意地道:“为了灵泽神君憋着,爆体而亡?毕竟,他这么偏袒你。” “或者,是等着他来救你?等不到了,他应陛下急召远在仙庭,就算想要赶来替你遮掩,也是有心无力。” 殊华默然不语。 玄漓无声冷笑,现下的情况,他无需多做什么,只需静候殊华自己送死。 反正结果都是,殊华犯罪事实确定,灵泽包庇渎职罪责确定。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那些围绕在殊华身边的狂暴气漩,非但没有继续变强,反而越来越弱,渐趋平静。 玄漓惊觉不对,厉声叫道:“妖女!你究竟做了什么?” “让少君失望了,我修为低下,灵力不够,实在进不了阶啊!” 殊华跪坐于地上,先是无辜,后是振奋。 “另外,陛下垂怜,给了我澄清自辩的机会,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自爆的。 清者自清,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正大光明地走出督察司,让我那些为了苍梧境浴血奋战的伙伴们看看,并没有什么界别歧视! 陛下对待来自幽冥界、山海界的低阶修士一样公平仁慈!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和战士!”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看向玄漓。 虽然,但是,总觉得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已经输了。 玄漓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到此,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儿子回不来了。 他仇恨地瞪视着殊华,却见这狡诈奸猾的低贱杂血对着他,勾唇而笑。 笑容一闪即逝,饱含讥讽轻蔑挑衅。 玄漓顿时怒不可遏,猛然轰出一拳:“巧言令色的奸诈贱人!纳命来!” 殊华如愿以偿地飞撞到墙上又跌落下来,左脚自脚腕处生生断成两截,血流不止。 与此同时,玄漓竟然也倒飞出去,被手下扶住才堪堪站稳。 当然不是殊华干的。 出手的,是那位负责举着“眼睛”法宝的仙君。 “和光!”玄漓气血翻滚,又惊又怒:“你……你怎么敢!” 和光恭敬地行礼,语气温和:“少君息怒,此是陛下之命,案情未明之前,务必确保嫌犯安全。苍梧境,再也经受不起折腾了。” 玄漓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和仙帝公然作对,只能恶毒地盯着殊华看了半晌,冷笑三声,扬长而去。 殊华捡起断裂的左脚自己接上,一边缝合,一边虚弱地致谢:“多谢仙君秉持公道,护我周全。” “理应如此。为证道友清白,还请接受检查。”和光扫一眼她的左脚,将一蓬青光缓缓推了过来。 殊华不知这青光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得到非比寻常,绝不是什么普通的搜魂术可以比拟的。 小雨滴也感受到了危机,立即化作心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仙庭没一个好的,咱们会成残废吧?” 第6章 聊表歉意 之前,只因为殊华是在任务中唯一活下来的修士,就被合理怀疑并搜魂。 她有太多秘密不能泄露,一人一树拼尽全力才应付过去,却也因此失去上百年的修为,直到现在还没补回来。 倘若和光借机做点什么,大概真会变成残废。 但是殊华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平静接受。 残废又怎样?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比她之前预想的好了太多。 至少,还活着。 尤其那只“眼睛”的存在,真是帮了大忙。 看来,虽然敌人足够狡猾,灵泽却也不是善茬。撕得真厉害,她喜欢! 忽听和光温和地道:“可能会有不适,但没有大碍,更不会损伤修行,很快就好。” “有劳仙君。”殊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尚且还是少年郎的模样,一身中规中矩的海蓝法袍,皮肤白皙,斯文俊秀,长长的睫,透着些许羞涩之意。 光看外表,很难想像他竟能轻易击飞玄漓,又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淡淡青光仿若阳春三月的风,又似温润的水,轻轻抚过殊华全身,在她刚才被伤到的胸腔处停留片刻,最后停在左脚腕处,迟迟未动。 殊华一阵紧张,只怕被这厉害的仙君发现端倪。 却见和光默然收回灵力,对着“眼睛”行礼。 “禀陛下,臣已查明,殊华身上并无丝毫玄宥气息。她仅有元婴中期修为,且经脉神魂受损严重,不能容纳且无法炼化玄宥灵力。 至于刚才气漩成因,并非突破进阶导致,是她吸食了刺客的灵力,又不能炼化,所以引发灵气暴动。” 暴动的灵气看着很吓人,但只要有强者出现,就会自动形成压制,逐渐消散,这是常识。 殊华很满意这个论断,换她自己也不能说得更好。 修为这么低微的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吸光玄宥的灵力并杀死他呢? 更别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炼化那些灵力。 所以,她只是一个有充分作案动机和嫌疑、实则根本无力作案的低阶修士而已。 “眼睛”释放出的可怕气息在殊华身上盘桓片刻,终于消失。 和光收起“眼睛”,看着殊华温和地道:“还请道友见谅,怪我应对不及时,导致你受伤,这里有一枚春荣丹,聊表歉意。” 殊华没客气,收下丹药,先谢仙帝,又谢和光。 和光微微一笑,飘然离去。 殊华对着光亮处细看手中丹药,白雪莹洁,宝光润艳,若她没记错,这是草木系修士的疗伤圣药,只有掌管草木的清霜族才能炼制出来。 并不是常见的东西,如果没有其他缘由,着实大方得过分。 身体的本能需求让她馋得要命,她忍了又忍才按捺下来,总得验一下有毒无毒才行。 “殊华道友!”陵阳仙君及时出现,忙忙地指挥医修给她治伤包扎:“不好意思啊,刚才这事闹得……” 殊华理解地道:“我懂,他们奉仙帝之命而来,谁也拦不住。” 从始至终,她就没幻想过谁会来救她,也没觉得这些人该帮她。 “难怪司座看重你。”陵阳仙君确认她当真没有怨怪之意,倒是真生出几分佩服:“道友前途无量,苟富贵勿相忘!” “好说。”殊华叹息:“就是我这伤有些严重,我怕司座回来看到,会嫌弃我没本事。” 陵阳仙君立刻体会到了她的厉害。 什么会嫌她没本事,分明是会嫌弃他呀! 玄漓所奉旨意乃是“提审”而非“处决”嫌犯,作为狱室负责人,他放任玄漓击杀所辖嫌犯,是很严重的失职,灵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只是一棵卑微的墙头草而已啊,并不想为了这个丢官丢人丢命。 “那……给您补补?”陵阳仙君赶紧商量:“才刚到了一批新鲜灵肉,您想怎么吃?” “烤肉!脆皮烤号号肉!”殊华眼睛发亮,笑容温柔:“最好再配一点梦生花酿的灵酒!” 陵阳仙君气道:“你倒是会挑!没有!换别的!” 这号号只在上清界的灵山中生长,数量稀少,味美极鲜,又是大补之物,一个月才供应一次,只有殿主和四司主座才有资格食用。 他堂堂督察副司座都没尝过,她一个木系半妖竟然想吃烤成脆皮的!真是白日做梦! 殊华也知道难得,随意摆手:“那就看您方便吧,自己人,有啥吃啥。” 都是老成精的,陵阳仙君当然不信这“有啥吃啥”的鬼话,竭尽所能弄了饱含灵气的烤肉过来,得到“一定帮着向司座解释”的承诺后,才肯离开。 殊华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所有食物一扫而光,犹嫌不够,无视仙吏震惊的眼神,又要了双倍。 吃饱喝足,一人一树格外满足。 月上中天,殊华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受伤的左脚,人连带着树,都疼得“嘶”的一声。 “好痛!”小雨滴期待地问:“这事儿快结束了吧?” 殊华透过狭小的窗户看向月亮,肯定地道:“快了。” 她这边大获全胜,灵泽那边也到了亮明玄宥罪证的时候,若无意外,想必这会儿双方正撕得厉害。 “那只眼睛,究竟是什么法宝?”小雨滴喋喋不休,“太可怕了,我差点被它吓死。” “不知为何,我感觉曾经见过它,只是忘了。”殊华内视灵府,高兴起来,她的神魂、身躯竟然都得到了明显的修复! 除去左脚腕处的新鲜伤口之外,其余陈旧伤痕俱都色泽变浅、凸起处平滑了很多。 究其原因,灵力有驳杂和菁纯之分,她虽然自伤以释放灵力自救,但在炼化玄宥灵力的过程中,也净化了体内杂质,拓宽了经脉,总算没白忙活。 由此,从未做过梦的她,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7章 快到没道理 殊华梦见自己走在一座雄美壮阔的宫殿里,仿佛是心情不愉,边走边扯着手里的一朵花。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 扯到最后一片花瓣,是“他不喜欢我”。 她沮丧地靠倒在假山后,将手捂住脸,叹息:“傻子,这有什么可问的?他不是亲口拒绝过了吗?真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有低低的哭泣求饶声传来,十分凄惨,她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年背对着她,将一只小妖压在地上,揪着头发一撮一撮地拔下来。 小妖脑袋血糊糊的,痛得浑身抽搐,却连哭也不敢大声。 华服少年恶劣地笑着又扯下他一撮头发,问道:“怎么样?还敢说乾坤眼是你的吗?” “不敢了,不敢了……”小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您的,是您的……” 华服少年从地上捡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饶有兴致地道:“这玩意儿当真可以看遍苍梧境?紫薇殿和天枢殿里也能看到?” 小妖答得略慢了些,少年就探手去挖他的眼睛,他叫得越惨,少年越是开心。 殊华最见不得欺凌弱小,当即抛出一只袋子笼住少年的头,再薅住他的脖子摁在地上一顿狂揍。 她打得太狠,少年先还挣扎,后面就没了动静。 小妖吓得拉住她的袖子,颤声泣求:“姐姐快逃,我不会说出你的,你快逃……” 那是一只年幼的柳树妖,因为受伤太重,剩下的头发全都变成了柳枝,七零八落、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两只受伤的眼睛血肿吓人,已经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殊华给他施了治疗术,温声说道:“没事儿,死不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收拾干净现场痕迹,抱着他隐身离开,风和云在他们耳畔飞掠而过,小妖渐渐快活起来,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她。 “姐姐,这个乾坤眼是我的伴生法宝,你救了我的命,现在它是你的了!” 殊华低头一看,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死盯着她,可怕的气息瞬间将她冻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殊华!殊华!快醒醒!你怎么啦?”小雨滴用力伸缩枝叶根茎,硬生生将她唤醒。 殊华长出一口气,擦去额头冷汗,好笑道:“我梦见那只眼睛了,它叫乾坤眼。” 小雨滴激动地道:“梦是什么?这么多年,还没听你说过呢!” “是啊,毕竟神魂得到有效修复了。”殊华笑着给它讲了梦境。 小雨滴惊讶地道:“那个和光仙君,本体就是柳树!小雨滴不会看错的!你梦的会不会是过去?” 殊华不认同:“凑巧罢了,我怎可能那么蠢,扯着花瓣占卜别人是否喜欢我?你知道的,我对男人没兴趣!” 小雨滴与她血脉交融,它看出和光的本体是柳树,不自觉地把信息传递给了她。 上清界中,只有清霜一族的本体是柳树,那位被灵泽神君虐杀而死的仙后即是清霜族女君。 和光显然出自这个家族,堂堂后族,又怎会是什么可怜的小妖,再被欺负成那个样子? 都怪阿纱非要拉着她看那些话本子,什么莫名其妙的梦! “殊华~殊华~” 小雨滴嗲嗲地叫着,“我不管,反正那颗春荣丹一定是好的,它好香啊~你肯定也很馋,快快快,拿出来吃了!咱们补补!补补!” “别闹!”殊华压下馋意,把门拍得山响:“我饿了!要吃烤肉!要喝灵酒!说好管饱管够的!” 话音刚落,就听陵阳仙君颤颤地道:“来了,来了!” “副座,您亲自值夜班吗?真是辛苦啦……”殊华和他开玩笑,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 灵泽神君微皱着眉,黑沉沉的眼珠子恹恹地看着她。 在他身后,是一脸绝望的陵阳仙君。 和同僚嘻哈玩笑被上司抓包了!殊华有点尴尬:“见过司座。” 灵泽神君面无表情。 陵阳仙君抖抖索索地上前开锁,有气无力地道:“司座刚从仙庭赶回来,立刻就来探望你,你这次表现极好,给咱们司座长了脸……你可以回去了。” 真是快到没道理。 殊华疑虑道:“不公审了吗?还没当众宣判结案呢。” 虽然她确实表现得很好,也当得起上司赶来探望伤情,但从管理角度看,未有正式定论之前,是不应该放她出去的,否则很容易败坏规矩。 关键灵泽神君并不像那种一时高兴就随心所欲、不守规则的上司,不问明白,她不踏实。 陵阳仙君疯狂暗示她别多嘴:“此事已在仙庭有所定论,玄宥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且真凶另有其人,你该无罪释放。明日,司座会当众宣布此事。你无辜受累,赶紧回去休养吧。”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难道还留下来过年啊? 殊华高兴地表示了感谢,又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又饿又痛走不动路,能否吃过宵夜再安排个车驾什么的,送她回住处。 陵阳仙君怯怯地瞅着灵泽神君不敢说话。 灵泽神君面无表情地道:“本座的车顺路。” 谁吃多了没事干,要和不熟且脾气不好的高层一起坐顺风车?况且她还没吃到宵夜! 殊华正要婉拒,已被瞬移到火凤车上。 灵泽神君懒洋洋地靠在她对面的引枕上,声音暗哑:“本座有话要问你。作为弥补,稍后请你吃宵夜。” “请司座吩咐。”殊华松了一口气,既是为了工作,这种行为就不算奇怪,她也愿意配合。 灵泽却是迟迟不发话,她等得不耐烦,抬头去看,只见对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殊华颇有些一言难尽之感,不是资深失眠患者吗?不是工作狂吗?明明很好睡嘛! 她尽量保持安静,可是又很无聊,只好趴在窗前往外看。 灵泽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注视着殊华。 一晃,六百年。 她在骊山沉睡三百年,又小心翼翼地挣扎着活了三百年。 他在寒鸦道日日承受火焚冰冻、剥皮裂骨之苦,日夜皆不能眠。 众神皆以为刑罚能让他痛苦,却不知,于他而言,入眠才是折磨。 第8章 司座养刀 如意殿建在一座海岛上,中有高山入云,四周环海,房舍依山而建,星罗棋布,彼此并不相连。 虽是半夜,多数屋子还亮着灯,乍一看,仿若天上的星。 月亮渐沉,潮水奔涌,海面银光闪闪,又有涛声阵阵入耳,正是一幅好景。 来到如意殿近一年,殊华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静谧安宁的情况下,好心情地欣赏夜景。 “真好看啊。”小雨滴忍不住感叹,“以后要抱紧司座的大腿,一起兜风看夜景!” 殊华嘲笑它:“傻了吧?如此优待,是为了兜风看夜景?这是在养刀。” 未来她将会是灵泽手里的一把好刀,他会给她机会,但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爬得更高,还得看她自己。 如意殿员工的住所是根据等级分配的,身份地位越高,就越靠近安全的核心区域。 像殊华这种编外、低年资的低阶修士,则统一住在最外围的翡翠湾。 虽是半夜,翡翠湾仍然灯火通明,修士们来来回回、疾驰如风,忙着出任务、疗伤、宵夜、交换情报。 专属高层乘坐的火凤车刚降落到广场上,就引起了修士们的注意,虽然没敢过来围观,却是统统放开神识暗戳戳关注。 翡翠湾总管德润道君闻讯赶来问候,灵泽适时醒来,倒也没发脾气,只是恹恹地靠在引枕上发呆,不搭理人而已。 德润道君怕他得很,悄悄给殊华递眼色。 “司座,您方才说,有话要问属下。”殊华小心翼翼,她感觉得到灵泽的情绪相当糟糕,已是做好受气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受气。 灵泽很快回道:“是本座思虑不周,你重伤在身,先去休息,改日再问。” 又指派德润:“安排担架将她送回居所静养,医疗饮食勿要怠慢。她想吃什么,尽量满足。” 德润一声喊,立刻有专职医修抬着担架狂奔而至。 殊华终于有些感动,就算是养刀,也是在很认真地养。 她若悄无声息地回来,谁会理她? 根据经验,她原来的住处多半已经被占,今夜不是露宿就是借宿。 司座送她回来就不一样了,啥都会有! 刚才人家也不是真睡着了,充其量只能算是“闭目养神”,“恰好睡到”德润来问候,再“顺手”安排。 虽然那句“她想吃什么,尽量满足”有点儿像是她马上就要嗝屁,但还是很开心! 殊华诚心诚意地想要道谢,灵泽却把脸转到了另一边,明显很不耐烦。 既然如此,殊华便只默然行了一个礼,没有出声打扰。 她的脚刚落地,火凤车便一飞冲天,瞬间消失在云端。 脾气是真不好,估计早就忍无可忍了吧……殊华收回目光,客气地给德润和医修打招呼。 德润很是识趣,并不多问:“之前你住的八人间太过嘈杂,刚好空出来一个四人间,床位都空着,要不搬过去?” 殊华真诚地道谢:“道君真是周到善良。但只是,我没灵石。” 按如意殿的规矩,她现在是最低职级的“清除手”,只可以免费住宿八人间。 如果要住四人间,必须晋升为“清除副使”,条件是入职满一年再加完成五十次任务,缺一不可。 也就是说,她虽然早就超额完成任务数,却仍然不能提前晋升,不能住四人间,否则只能掏很多灵石,直接包一个房间独自居住。 她穷得厉害,要叫她额外支付房费,那是死也不能。 德润显而易见的失望,勉强笑道:“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嘛,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那就是这个便宜占不久咯? 殊华颇为失望,这铁公鸡都能被他刮下二两锈的扒皮总管! 德润除了喜欢刮修士的油水之外,执行上级的命令非常到位,很快将殊华安排妥当,又如她所愿,上了丰盛的宵夜。 殊华吃得心满意足,洗洗干净正要躺平,厨子不好意思地问:“道友,这个账单怎么记?” “!!!” 不是公家包了吗?怎么尽想问她要灵石! 殊华皮笑肉不笑:“这是灵泽司座安排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记,要不,你们去问问他老人家?” “哪能拿这种小事儿惊动他老人家呢?” 厨子飞快递来一张账单:“不然,您签个字画个押吧,这样我们也好记账核算,不然以后上头查起账来,大家都麻烦。关键是,您吃得真不少……” 这一顿都够四五个彪形大汉吃吃喝喝了,也不晓得这苗条纤细的身体怎么塞下去的,肚子还不鼓!真不愧是妖修! 殊华恶狠狠地盯着厨子看,眼睛都不带眨的。 厨子被她看得冒虚汗:“那什么,不是我要为难道友,凡事都有规矩,咱就是个听使唤的小修士,您能体谅的吧?” “那当然!我最守规矩了。”殊华换上笑脸,提笔写下:“因本人被督查司误判入狱受伤,按灵泽司座安排,接受殿内医食治疗休养。” 厨子文化水平不高,只看她落下大名和日期就算了事,高高兴兴拿去给德润看。 德润琢磨片刻,笑了:“可造之材!” 看这短短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锅也甩得清清楚楚,要问她拿灵石,就得去问灵泽,谁敢去问那凶神!罢了! 殊华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浓金色的落日余晖照到她脸上,暖洋洋的,骨头都是酥的。 房内静谧安宁,整洁舒适,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全不像八人间那么嘈杂无序。 识海内响起嗲嗲的撒娇声:“一个人住就是好,小雨滴想要一直这么住。” 殊华也想,此外,她还想快些变强,便问小雨滴:“你一直没和我说清楚,炼制沐日丹的七种眼泪,到底是我的,还是别人的?经此一战,我变强了些,你可否有所进步,想起什么了?” 她也曾冷眼旁观别人的生死遭遇,再在他们流泪的时候,设法将其弄到手中。 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所以,她确定这眼泪只能是和她有关的才行,只不能确定,到底是要她把人弄哭呢,还是她自己哭。 只是这些年来,她从未哭过,这就有点棘手了。 两条透明的根须探出来,抖抖索索地捂住她的眼睛:“小雨滴还是不知道!” “你这个蠢树!”殊华气得使劲扒拉:“你自己害臊,捂我的眼睛干嘛!” “那,小雨滴捂哪里呢?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啊。”小雨滴甩着根须开始嚎:“你嫌弃树了,嫌弃树笨。” “……”殊华扶着额头,识海里仿佛有几千只鸭子在叫。 “有人来了!” 小雨滴把根须“唰”的一下缩回去,殊华迅速调整表情,看向门口。 第9章 全体大会 “殊华,你醒了?” 门被推开,高挑丰满的艳丽女修走进来,略带嫌弃地把一只瘪瘪的旧储物袋扔过来。 “喏,你被查扣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说你吧,这么拼命地出任务,只存下这么一点点家当,说出来都没人信!” “多谢阿纱。”殊华忙着清点财产。 一件法袍,两套换洗衣物,一根自己削制的普通木簪,外加一小把灵石,几枚急救用的丹药,两卷绷带,一个针线盒,两个装着不值钱灵草的劣质玉盒,一只小臂长的玄金条盒,一个缺了角的丹炉,一把旧桃木梳。 她打开玄金条盒,确认里头的兵器完好无损后,心情很好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任务还顺利?没受伤吧?” “顺利,也没受伤。我才回来就听说你倒了大霉,正想办法呢,就见某人坐着司座大人的火凤车风光回归。我想着你有人照顾又要休息,索性去帮你领回查扣物。” 月笼纱亲昵地朝殊华靠过去。 殊华向来不适应与别的修士有肢体接触,下意识地想要闪开,小雨滴立刻提醒她:“忍住!就算得不到友情之泪,得到些同事之泪也是好的。” 殊华僵硬地顿住。 她属性奇特,身上的伤口狰狞吓人,几百年来,和她相处和谐的修士不少,却没什么真正亲近的。 有几次,太过孤独,想和几个女修作伴,却发现她们在背地里嘲笑她想攀高枝占便宜,又很恶毒地猜测她的来历,笑她杂种瘟神丑八怪。 又有几次,被帮助过的、信任的伙伴骗进陷阱做诱饵,险些丧命。 或许是因为没有心的缘故,她并不是很难过,该杀就杀,该打就打,有什么恩仇立刻就还回去了,只是再也不想和别的修士太亲近。 月笼纱和她前后脚来到如意殿,见面就对她很好,她却一直不太敢相信对方。 毕竟,炼丹材料虽然重要,却比不上生死。 她怕背刺。 “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月笼纱察觉到殊华的不自在,却一点儿不在意,只管亲热地说个不停。 忽听德润的声音响彻整个翡翠湾:“开会!开会!全体大会!一刻钟后山顶广场集中开会!” 月笼纱借来一个轮椅,将殊华推到海岛山顶的大广场上。 但凡在家的修士都来了,广场上乌压压一片头,嘈杂声不断,有修士甚至在互相谩骂抓扯。 殊华刚露面,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到她身上,“吃了玄宥仙君”“凶残”“司座的人”等词语频频出现,却也有许多站她的声音:“正义”“勇猛”。 总体说来,站她的修士占了多数,却也有许多来自仙族的仇恨和防备。 殊华微笑自若,抬眼看向半空。 那里浮着五把椅子,正中是金色,为如意殿主所有,另外四把银色,为四司司座所有。 “铛……” 悠长的钟声响起,众修士集体噤声,俯身行礼。 “诸位辛苦,免礼。” 如意殿主慈衡神君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大家都知道,他的屁股天生歪向上清界仙族。 如意殿之所以走到现在这种衰落的境地,和他的无能及偏心脱不掉干系。 慈衡神君说了几句场面话,正式介绍灵泽:“奉陛下旨意,今后,督察、隐杀二司由灵泽神君一力主管,大家欢迎!” 修士们干巴巴地笑着,掌声稀稀落落。 凶神虽然凶名在外,却不知道能否做久,瞧着他是分了如意殿一半权力,实际大事还需殿主和几位司座共商决定。 都知道他和仙庭关系不好,一比三,双拳难敌四手,说不定哪天就被灰溜溜搞下台了。 况且,凶神凶悍,也未见得会给大家带来多少好处,若只是一味严苛凶残,那还不如从前呢。 慈衡神君非常满意这个效果,笑眯眯地和灵泽说道:“和大家说几句吧。” 灵泽淡淡颔首,转眸看向众人。 殊华见他扫向自己,连忙灿烂一笑,他却神情冷淡,仿若未见,她也不在意,带头使劲鼓掌。 这行为理所当然地引来许多异样的目光,就连殿主和另外两位司座都注意到了她。 袖子被使劲扯了一把,月笼纱在她身后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你傻啊!还没吃够苦头?生怕人家没记住你是吧?” 殊华不以为意:“早被记住了,不如一条大腿抱到死。” 月笼纱立刻离她远了些:“别拖累我。” 殊华一笑而已,静听灵泽说话。 灵泽神色肃穆:“承蒙陛下信任,委以重任,愿与诸君共进。如今怨浊之气已然吞噬一半天地,苍梧境面临灭境危机,吾将尽全力协助殿主去除陈疴,重振士气,以救苍生。”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本座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风气,奖惩分明,赏罚有度。” 督查司就是干这活儿的,但从来都没做好,众修士没啥反应,只当场面话。 不想灵泽接下来道:“督查司副司座陵阳仙君严重失职,放任死者家属在狱中击杀所辖嫌犯,按律,该重责二十廷杖,再免其职务,念在人手短缺,改为重责四十廷杖,留岗查看。” 仙吏将一脸死灰的陵阳仙君推了出来。 修士们立刻来了精神,谁不知道那闹事的死者家属就是玄鸟族少君、妥妥的仙庭皇亲啊! 说是打陵阳仙君,其实就是打玄鸟族的脸嘛! 而且陵阳仙君出身、职位都不低,这等于敲打整个如意殿仙族官吏! 四十廷杖啊!那不得打个半死!好惨! 再看殿主和另外两司司座,都是一脸意外,显然事先并不知晓灵泽会这么做。 这三人迅速交换一番眼色,由慈衡神君求情:“事出有因,陵阳又是你的副手,那女修也没吃多大亏,要不……” “没死不代表违规之事不曾发生!” 灵泽厉声打断他:“赏罚不明,是非不分,何以服众?!如果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修士,只因为怀疑,就能被权贵随意打杀欺辱,谁还肯为三界出力?打!” 慈衡神君好脾气地一笑,捋着胡须看向下方。 声音大没关系,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没关系,本就初来乍到,行事又极苛刻狠厉,且看有谁愿意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听他指派? 无人听从命令,这官儿也就如同白做,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第10章 杀人立威 所有修士都不认为,会有人听从灵泽的指派打人。 毕竟如意殿这歪风邪气吹了几百年,不会突然改变。 有修士甚至猜测,陵阳仙君一定会反抗,灵泽还得自己动手才行。 却见陵阳仙君抖抖索索地举起一根廷杖,恭敬地对着几位高层行了一礼,再高举廷杖示众,表示货真价实,然后将廷杖递交到傀儡手中,主动趴下受刑。 众修士大为震惊,这陵阳仙君居然都不挣扎一下就主动受刑,看起来是不顾后果地彻底倒向灵泽这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行刑所用的廷杖饱含雷霆之力,可重伤神魂,陵阳仙君惨叫连连,听得所有如意殿部众牙酸骨酥。 慈衡神君的笑容越来越勉强,等到行刑完毕,已是面色铁青。 灵泽并不看他脸色,淡淡地问:“陵阳,你可认罚?” 陵阳仙君挣扎着匍匐在他脚下,喘息着道:“禀司座,属下认罚!绝无怨言!多谢司座给属下将功折过的机会!” 灵泽抛下一盒灵丹:“念你知过能改,特赐疗伤圣药一份,早些治好伤口,早些复工。” 陵阳仙君当场服下,感激涕零,毫无怨恨之意:“谢司座大恩!属下还能坚持,恳请司座准许属下戴罪立功,完成今日的会务!” 被树了靶子挨了打,还闹着要马不停蹄地坚持上工,稀奇真稀奇! 众修士兴奋得很,真心觉得这戏好看,又听灵泽道:“还有一事,有仙吏意图谋害本座,按律当斩!行刑!” 两个五花大绑的仙吏被推了出来,正是如意殿安排了近身伺候灵泽的侍者。 事由经过、罪证以及人证被当众公布,那两个仙吏哭爹叫娘各种求饶。 灵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指尖轻弹,汹涌烈焰瞬间将那两个仙吏吞没其中,片刻后就只剩下一捧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现场鸦雀无声,杀鸡儆猴,杀人立威,谁还不懂呢? 今日能杀仙吏,明日就能杀仙君,更别说是其余两界的普通修士。 又听灵泽淡淡地道:“再有玄宥仙君之事,想必大家都很关心,现下案件已破,经由仙庭论证、陛下判定,实为灭天阁所为,清除手殊华无罪释放,所受伤害损失将由殿内尽数弥补。” 众修士议论纷纷:“原来是灭天阁!那就不奇怪了,听说玄宥不但尽失灵力神魂,身上所有财物也被一扫而光,就连鞋上缀的明珠、法袍上缝的金线都没放过。” “玄宥行事张扬霸道,喜好炫富,被这群盗匪盯上再弄死也是情理之中,就凭他干的那些破事儿,也是死有余辜,灭天阁也算为民除害了……” 世界丰富多彩,有黑就有白。 有如意殿这样代表三界共同利益的机构存在,就有灭天阁这样只为攫取个人利益的邪恶组织存在。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神秘残忍贪婪,不问正邪,一切只从利益出发,这些年来,杀人夺宝的事真没少干。 有修士趁机教育新人:“切记财不露白,出行结伴,随时保持警惕,万一不幸遇上,务必舍财保命。” 殊华一脸无辜地听着修士们议论灭天阁,偶尔应和地点点头。 小雨滴欢呼鼓舞:“咿呀!难怪你要把那些财物搜刮干净又尽数毁掉,原来如此!殊华真聪明,早就想好推给灭天阁了,是吧?” 那些法宝财物是真可惜,殊华暗叹一声,宽慰自己将来都会有的。 忽听灵泽又道:“现已查明并报仙庭核定,玄宥多行不义,按律当斩,因其身死道消,不便回究,特收缴其违法所得返归受害者,再昭告三界,以儆效尤,今后若有类似情况,严惩不贷!” 陵阳仙君挣扎着勉力配合:“散会后,受玄宥所害者可来我这里领取失物赔偿,一切严加保密。” 现场一片沉寂,没人想到灵泽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死了算什么?再加一个身败名裂,家族耻辱,遗臭万年。 静默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司座公正严明!” 以此开头,先是被玄宥欺凌过的修士应和,接着是山海、幽冥两界的妖修、人修、鬼修,欢呼声潮水般袭来,此起彼伏。 仙族面面相觑,神色复杂,有人愤恨不平,也有人暗自赞同,兴奋鼓舞,总算有所改变了! “啊啊啊!” 月笼纱激动地拽住殊华的袖子使劲晃,“司座看着凶,但真公正无私!啊,司座长得真好看!样貌身材风姿无一不美,是货真价实的美男子大丈夫!好刚!嗯~人家好好喜欢啊~” “你不是怕被连累么?快离我远些!”殊华笑看着高台上的身影,给这样的人做刀,应该不会太憋屈。 月笼纱噘起丰满红唇:“小气鬼!” “不是小气,只是木妖冷血而已。”殊华逗着她,心情格外地好。 灵泽等到众人情绪平复,又宣布第二件大事。 “整顿风纪,就是维护正义法规,也是为保障新的人事福利制度顺利实施。事关每一位修士利益,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和支持。” 啥!新的人事福利制度! 第一把火立威,第二把火确实是该施恩! 修士们群情激奋,双眼亮得堪比海筒灯,饥渴地盯着灵泽,齐声道:“理解!支持!请司座示下!” 灵泽转头看向被当作摆设的慈衡:“殿主,请您宣布如何?” 慈衡冷着脸不说话,什么叫招人恨讨人厌,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深有体会、刻骨铭心。 不事先和他商量流程,当众呛他,不问他的意见杀人放火,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又想让他配合着作出和睦的样子? 休想! 除非求他! 求得好了,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毕竟新福利还是很能收买人心的,理该由他这个殿主来宣布…… 慈衡尚且拿乔着,就听灵泽说道:“我原本想着,自己做恶人,让殿主做好人,也算对您的支持。谁知殿主高风亮节,不肯抢功,也罢,就由我来吧!” “!!!”慈衡眼睛都直了,瞬间忘记表情管理,面目狰狞扭曲:“嘶……” 灵泽冰冷地扫了他一眼,回身公布了新的人事福利。 第11章 还有这等好事! “自今日起,无论出身,但凡加入如意殿者,罪人可凭功劳减免死罪为活罪,减免重罪为轻罪,轻罪可脱罪;脱罪之后即可成为如意殿在编人员。 一旦成为在编人员,人、妖、鬼修皆可成仙;仙者可成神;不愿成仙成神者,可用功劳换取愿望实现。即便是要死而复生!只要魂魄还在,仙庭也能向天道讨要回来! 诸位若有条件相符的亲朋好友,尽管推荐!保证待遇优厚,收获良多!各位老员工享受同样待遇。” 灵泽轻拂袍袖,空中闪现出几排金光闪闪的大字。 如意殿员工新福利制度: 1.编外人员:免费四人间\/双人间住宿+堂食管饱+底薪+完成任务数提成+六个保障。 2.编内人员=免费单人间住宿+小食堂管饱+旱涝保收+奖金+从头包到脚直至死亡的尽头。 3.定期考绩,以积分累进,现有编制及职务向所有修士开放,唯能者居之。 “嚯!”月笼纱失声大叫:“竟有这等好事!司座!司座!” 她高举着手,露着雪白粉嫩的肘子,跳跃着向灵泽使劲挥手,大声喊道:“司座!司座!当真不论出身吗?我们幽冥界的妖修和鬼修也可以?邪修魔修也没问题?当真可以将功折罪,不再追究?” “当真!只要真心想为苍梧境出力就行!” 灵泽看向月笼纱,郑重许诺:“本座发誓,将以性命扞卫公平,只要敢拼敢打,就能得到应得的一切!”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新人事福利制度,主要对象就是来自下两界的编外修士。 毕竟上清界的仙族,入殿就带编,从来住单间,升职快又稳,保命最优先。 月笼纱原地转了个圈,艳丽的桃红流光裙摆旋转如花瓣,她妖媚地笑着,抛出一个媚眼:“司座,您可真好~是人家见过的最好的神君啦~六个保障,这提法颇为新奇,究竟是哪六个保障呢?嗯?” 殊华简直没眼看,沉默着往后退了又退,表示自己和这丢人现眼的女人没关系。 灵泽也沉默了,一对黑沉沉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过来。 月笼纱被他看得发毛,笑容逐渐僵硬,手脚也跟着逐渐僵硬,她慌慌张张去找殊华:“救命!他要杀我!” 殊华叹口气,还是选择将这见色忘形的女人护在身后。 她冲着灵泽讨好一笑,却见那对黑沉沉的眼珠子直直地对上她,眼神压抑又疯狂。 “好可怕!凶神要发作了!”小雨滴颤了两颤,叫道:“快把这只花孔雀丢出去,还不知谁连累了谁呢!” 月笼纱蹲在地上死死抱住殊华的大腿:“姐妹救命!我给你当牛做马!我再也不作死了!” “别怕,司座格局大,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稍后将功折过,多带几个能干的妖修加入咱们如意殿支持司座!” 殊华知道灵泽能听见,有意说给他听,再拉着月笼纱行礼致歉,表示并无不敬之意。 灵泽的表情没有丝毫好转。 “啊,怎么办啊,殊华,我好怕~”月笼纱很没骨气地化出原型,一头扎进殊华怀里瑟瑟发抖。 “……”殊华无语地看着怀里这只灰扑扑的雌孔雀,分外唾弃这种不要脸的无耻行为。 周围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堂堂神君,怎么好意思和这么怂和丑的孔雀生气呢? 灵泽终于收回目光,淡声道:“关于六个保障,便是老有所养、生育有补贴、工伤有赔偿、医疗我们管、失业有饭吃、住宅有保障。” “嚯!还有这等好事!”编外修士们齐齐喊道:“司座当真没有骗我们?仙庭认不认?” 慈衡一看不好,这人情都被做完了,连忙大声喊道:“认!认!认!” 灵泽眼角余光都没给他半分,随手一挥,灵气激荡,一卷锦绣长轴在空中展现,上头详细写着新的人事福利制度,末尾盖着金光闪闪的仙帝法印。 陵阳仙君与有荣焉,骄傲地道:“这是司座亲自拟定并请求陛下特批的,陛下盛赞不已呢!” “我等有福,得遇司座!”编外修士们齐齐拜倒,大声喊道:“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见利忘义的狗东西们! 慈衡翻了个白眼,指甲险些把掌心给掐烂,好歹记得保持风度,没有甩袖而去。 另外两位司座,从始至终静观其变,没发过话,好比木头人。 月笼纱躲在殊华怀里偷看灵泽:“虽然怕死,但我必须夸赞司座!雷厉风行,直切弊端,样样都说在咱们心坎上!啧啧,看看他那胸肌,隔着法袍都能感觉到……” “闭嘴!”殊华一把薅住她的翎毛,垂眸冷笑:“又想死了?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灵火烤孔雀肯定很香!” 月笼纱倒吸一口凉气:“松手!我要秃了!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木妖,司座这么美,这么好,你竟然毫不心动吗?” 殊华看白痴似地看着她:“他美他好,关我什么事?能当饭吃?能提升修为?能帮我还债?能让我长生不老?” 话音未落,强大冰冷的神识横扫过来,殊华立刻改口。 “浅薄的女人!只能看到外表,看不见内里。告诉你!司座的好,在于推动新人事福利解救苍梧境。咱们务必努力干活,努力考编,搏得长生,方能不负司座一片苦心!” 那道神识盘桓片刻,总算收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月笼纱嘲讽地轻啄殊华一口,“我浅薄,就你有深度,行了吧!” 殊华把她扔开:“站好!蹭我一身毛!我对你这么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月笼纱化为人形站好:“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殊华说完,月笼纱叹息:“真不愧是你,行,我送你去!” “散会……”陵阳仙君话音刚落,就见两道身影旋风似地卷到自己身边。 殊华笑得格外灿烂:“仙君,我来领取被玄宥贪占的失物。” 陵阳仙君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修。 第12章 他嫌你吃白食 冰紫色的半旧法袍,一头如云墨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紫晶簪子绾着,腰间挂着一只瘪瘪的旧储物袋,此外没有任何修饰。 她并不完美,脖子和手腕上还有明显的疤痕,坐姿也不端正,因为一只脚尚且伤着,不得不僵直地往前伸着。 可是没人会觉得她寒酸难看、姿态不雅。 他见过许多修为高强的修士,面对督察司的酷刑没有不怕的,她却始终从容,心志之坚实在难得。 尤其是自己刚受了那四十廷杖之后,才知面对酷刑,要做到始终从容到底有多难。 “殊华道友真的完全忘记前尘了吗?”陵阳仙君将殊华之前被玄宥抢去的法宝还给她,又补偿了不少灵石丹药。 发了!殊华忙着清点财物,眼皮都没抬一下:“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啦?” 陵阳仙君笑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出身不凡,只有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才能养出你这样的仪态气质。” 殊华将财物收入囊中,很直接地道:“仙君的善意和歉意我都收到了,你也挨了重罚,以前的事就过去吧,我不会记仇,放心吧。” “……啊,哦,好的!”陵阳仙君一愣,尴尬地转身去招待其他修士。 月笼纱叹息:“当一个男人夸一个女人外貌仪态之类的,并不只是单纯地向你表示歉意和善意,而是想搭讪。你不知道吗?” “知道,但我不想。”殊华只觉得此人能伸能屈、挨了重罚还强撑着干活,当真卷得要命,将来多半会是她的竞争威胁。 忽见一个傀儡过来:“殊华道友,司座召见。” 月笼纱立刻撤退:“姐妹,恕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殊华早有准备,任由傀儡将她推走。 灵泽住在山顶左侧的朝暮崖,前任司座是个好享受的,宫室建的极为精巧华丽,下有灵脉,居中又有灵泉池,实实在在的风水宝地。 殊华进去就不想走,全身毛孔都在疯狂地吸收灵气,小雨滴更是陶醉地道:“小雨滴想住这里,殊华不要走了。” 殊华瞬间下了决定:“那行,我快些养好伤就去出任务,争取早些升到这个位置,再占了朝暮崖!” “好呀,好呀,殊华真有志气!我们……啊,他来了!”小雨滴瞬间息声,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心脏。 殊华抬头,只见灵泽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沉默地俯瞰着她,月华满红袍,身后暗黑无限。 异样之感油然而生,殊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送她进来的傀儡,却发现整个宫室一片静寂,除了她和灵泽之外,再无他人。 “为何未曾服用春荣丹?”灵泽声音淡淡,“免费的药食很好吃吧?所以拖着不肯让伤口愈合?” 小雨滴很小声地道:“殊华,他嫌你吃白食!” 坚决不能让上司有这种想法!会影响晋升的! 殊华一个激灵,飞快捞出春荣丹,语速飞快:“禀司座属下不是想吃白食而是怕这春荣丹有问题不敢随意服下。” 灵泽眉头微皱,沉默地看着她。 上司好像又不耐烦了! 殊华大着胆子把春荣丹往前一递:“属下斗胆,可否请司座帮忙看看这丹药是否安全?” 灵泽袍袖一卷,春荣丹便到了他手里,他对着月光细看一番,再送回她手中:“无虞。” 话音未落,就见殊华已然吞了那丹,速度堪比闪电。 “……”灵泽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为何吞得如此之快?” 殊华奇道:“司座,属下在执行您的命令。” 灵泽皱眉:“什么命令?” “属下真的不想吃白食,确实想要抓紧治伤,争取早些出任务。” 殊华解释着,觉着司座怕是活得太久,老年痴呆了,像她这样自觉的刀,难道不该夸奖吗? 灵泽紧抿着唇,半晌,长出一口气,缓声道:“那你服了这个丹药之后,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暖洋洋的,还有些困……” 殊华情不自禁打个呵欠,脚软骨酥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之前,尚且不忘赔礼:“抱歉,司座……” 一团云雾将月亮掩入其中,朝暮崖顿时陷入昏暗。 暗红色的法袍自台阶上拖曳而下,停在昏睡过去的女修面前。 苍白修长的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最终低叹出声:“送她入灵泉。” 傀儡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殊华送入灵泉,又将若干珍稀灵药投入泉中。 灵泽打出几道法印,菁纯的灵气顿时化作浓雾,将殊华严密地包裹起来。 傀儡搬来一张软榻安放在泉边,灵泽躺下,静静地看着浓雾中的那道身影,渐渐安睡过去。 殊华看见自己在浓雾中走啊走,走到一座高高的宫殿前,好些衣着光鲜的女修在她身旁低声祈祷:“天道保佑,让我这次能够入选。” 她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谨慎地站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一个穿绿衣的女修过来和她说话:“你一定能入选的吧?” 她笑着敷衍:“不一定的……” 女修酸溜溜地道:“你是我们当中天资最好的,号称山海之星,你不入选,谁能入选?” “选拔的标准并非只是天资。”殊华也不知道自己的耐心怎么这样好,居然可以不厌其烦地应付这种事。 有仙吏自殿中走出,高声唱名,她排在第一个。 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她端庄肃穆地走入那座高高的宫殿。 有悠扬的琴声响起,她循着琴声找去,看到一个男子坐在高高的梧桐台上奏琴,黛青长袍随风轻扬,修长挺拔的背影散发着冷玉般的光辉。 “是神明的样子啊。”殊华心中感叹不已,陶醉在琴声中。 斗转星移,山河变换,转眼便是几百年过去。 殊华站在梧桐台下,仰望着上方的那道高大挺拔的黛青色身影,心里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欢喜。 她把一只纸鹤放在唇边,轻吹一口气,纸鹤便摇摇摆摆地落到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接住纸鹤,纸鹤瞬间化作一枝灿烂的金黄迎春。 殊华仰着头,笑眯眯地道:“神君,我在山海界赤水旁经过,见这迎春开得灿烂,给您带一枝回来。春天到啦!” 那个人捏着那枝迎春花,回过身来。 殊华心跳如鼓,无比渴望看到那张脸。 第13章 无心情爱 然而,下一刻,殊华便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痛得她惨叫出声,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灵泽放大的脸。 殊华猝不及防,惊恐地迅速往后,一直退到灵泉池边,才觉得踏实了些,胸口也没那么痛了。 灵泽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垂下眼睫,声音暗哑:“本座很可怕?” “当然不是!”殊华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刚睁眼看到他时,那一瞬间当真是头皮发麻,怕到了极点。 灵泽淡淡地道:“本座只是凶神,并非喜好滥杀的疯子。” “啊,不是,司座误会了!” 殊华调整了一下情绪,微笑解释:“属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被吓醒了。突然看到司座,以为自己梦中无状,冒犯了您。” 灵泽垂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喜怒不定的上司相当于历练,殊华越发恭敬:“刚才若有冒犯,我与司座赔礼。” 灵泽眼角余光都没给她,转身走上岸去:“未曾冒犯。春荣丹灵力澎湃,你修为低下,一时承受不住醉了丹,本座念你遭受无妄之灾,早前亦多有功劳,特赐你入灵泉疗伤。现下既然醒了,抓紧修整,出来听我安排。” 竟有这等好事! 殊华赶紧内视检查,发现自己脚腕处的伤口早已愈合,体内灵力充沛,隐隐到了元婴巅峰、半步化神。 这就是她之前吞噬玄宥灵力时,预想达到的目标啊! 没想到竟然补了回来! 唯一可惜的是,她身上那些旧伤这次没有太大的起色。 殊华呼唤小雨滴:“怎么回事?我很快就要进阶了,为何旧伤没有丝毫进展?” 小雨滴磕磕巴巴:“早说过了嘛,越到后面越艰难,得赶紧收集那七滴水……好困,小雨滴好困,要睡觉,可能会睡很久……” 殊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由大惊:“要睡多久?你怎么啦?” 没能得到任何回应,若非胸腔中那团莹绿还在微微翕动,殊华几乎以为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慌慌张张,生怕小雨滴再也醒不来,她仿佛失去一半灵魂,呆呆地在灵泉池里坐着,惶恐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灵泽站在雾气缭绕的池边,身后圆月高挂,法袍暗红如血。 殊华抖抖索索地站起身来:“我……” 却见灵泽一个旋身,背对着她:“注意你的形象!” 殊华低头一看,自己衣衫尽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确实不太雅观。 她也不当回事,施个干燥术就出了泉池:“禀司座,属下收拾好了。” “你平时都是如此不拘小节么?男女之间,该注意的还得注意!” 灵泽仍然背对着她,声音拔高又落下,透着烦意:“算了,这是你的私事。” 殊华正色道:“多谢司座关心,属下刚才只是还未从噩梦中完全清醒,平时不这样。您不必担心,属下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一心只想为苍梧境贡献所有!” 灵泽神情格外复杂:“你……很想要这个编制吗?” 司座就是犀利,一眼看清了事物的本质。 殊华索性认了:“属下想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想要那六个保障。” 她虽未把“想住朝暮崖”说出来,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灵泽看她片刻,随手自空中化出一副苍梧全境图,指尖轻点,便有一大半山川河流城池天地被染红,血淋淋的,格外瘆人。 “之前在会上,我说怨浊之气吞噬浸染了一半天地,那是为了稳定人心。真实情况是五分之三甚至更多,否则仙庭不会同意我给出的人事福利制度变革。你可知道怨浊之变的由来?” 殊华肯定知道一些的。 五百年前,天边莫名出现一团浊气,初时无人在意,不想这团浊气越涨越大,所过之处皆成炼狱。 经查,乃是万年以来,世间太多善恶未得伸张导致的恶果。 善不得伸张,遂成怨气;恶不得惩戒,遂成浊气。 怨浊二气塞于天地,浸染清气,三界蒙尘,万物萎靡,魔物诞生,灾祸频出,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又成怨浊之气,如此循环反复,导致被吞噬的地界越来越大,全境根基动摇,史称“怨浊之变”。 仙庭为此成立如意殿,广招三界精英为清除使,下设善报、戒恶二司,令三界善者如愿、恶人受罚以消除浊气。 又设隐杀、督察二司,隐杀司专入怨浊之地宰杀魔物、救助灾民、探寻怨浊之地的秘密,督察司专职监管并惩戒违规部众。 不想历经五百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三界精英损耗十之七八,危机非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你可曾想过失败的根源?”灵泽袍袖轻展,抛过来一枚晶石。 浓得化不开的暗黑,触之寒凉如冰,殊华只摸了一下,便觉着掌心要被冻坏了。 她忙不迭地扔回去:“这是什么?比极渊冰水还要寒冷。” “晶芒,产自怨浊之地深处,为亡者灵气所化,蕴天地之精华,堪称至宝。小可提升修为、疗伤增寿,大可还灵气于天地,平衡三界。” 灵泽将晶芒托在掌中,让她仔细观察:“接下来我要说的秘密,只有仙庭的极少数人知晓。” 殊华瞳孔巨震,立刻就想肚子疼、五谷轮回遁。 “死不了!”灵泽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落到殊华眼里就是嘲讽,她讪讪地立正听好。 “自晶芒被发现以来,已有数百年,按说累积不少,倘若释放灵气,净化天地便可事半功倍,但无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又用在了何处。 另外,灭天阁一直都在秘密寻找并抢夺晶芒,我认为,仙庭内部有灭天阁的眼线,真相可能更加可怕。 倘若你想迅速升职入住朝暮崖,那就看清楚它,牢牢记住它,然后找到它!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也是最危险的路。” “还有!” 灵泽话锋一转,阴森森地道:“玄漓不信玄宥是死在灭天阁手里,若你选择这条路,估计活不过一个月。” 第14章 雪落无声 凶残的灭天阁,防不胜防的仙庭内奸,以及恨她入骨的玄鸟一族,加起来就是送死! 问题是,司座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刀,不是都要用在最危险的地方吗? 殊华小心翼翼地试探:“请司座指路。” 灵泽缓缓道:“还有另一条路,你入督察司,助我监察风纪。有你在,我相信一定能让殿内风气迅速好转。” 督察司安全,高薪,有威望,手中有权,能够经常在上司面前露脸,是无数修士拼命想要争取的好差事,但从来只有上清界的仙族可以进得去。 殊华一阵狂乱心动,又迅速冷静下来。 有司座这尊凶神镇殿,案子数量肯定会直线下降,想要累积功劳,考取编制怕是很难。 再有,她与司座无亲无故,选择督察司也不会轻松如意,必然花费很多时间精力与那群仙族缠斗,并不利于修行。 她不想永远只做一个朝不保夕的编外人员,她必须成神长生! 殊华瞬间下了决定,慷慨激昂地道:“司座救我于水火,我怎能贪生怕死,躲在殿中不出去呢?还请司座多赐几个强大能干的同僚与我作伴,我必然不辜负司座所望!” “啪”的一声脆响,灵泽眉头皱起,手中晶芒碎成齑粉,浓郁的灵气随之四散。 好浪费啊!殊华顾不得去想他为何生气,迅速摆好造型吸收灵气,同时不忘密切观察,准备一不对劲就逃跑。 然而,想象中的不高兴、不耐烦、嘲讽、呵斥,一样都没发生。 灵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吸收灵气。 殊华隐约觉得,这个人悲伤又疲惫、还很无奈的样子,但她根本顾不得去管这种闲事,毕竟什么都没有提升自家修为来得重要。 灵气循环三转后,殊华睁开眼睛,十分忐忑:“司座,对不住,属下似乎要破境升级了,可否借用宝地?” 从元婴到化神,自此跨入中阶修士,渡劫难度加倍,必须确保安全清静,若有助力更好。 朝暮崖是真合适,毕竟没啥人敢闯。 至于助力什么的,她并不在意,反正每次都是独自硬扛过去。 灵泽沉默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灵力突破与堪破心境,缺一不可。 殊华跌跌撞撞闯入一片光华璀璨的流霞之中。 修长挺拔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窗前抚琴,花香醉人,晚风微醺,将他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吹得轻轻扬扬。 她的心情随着那一缕碎发上上下下,最终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捋到耳后。 尚且离着一尺远的距离,便听得他沉声呵斥:“放肆!” 她低头收手,掩去泪意,再抬头,笑得一本正经:“神君不是无嗔无爱吗?为何介意被侍官照顾呢?难道只因我是女子?” 男子长身而起,径直离去。 她默默地站了许久,上前小心擦拭古琴,准备收入匣中。 上古神器散发着盈盈宝光,纤柔指尖触及琴身,她的眼泪也随之落到了上面。 她惊慌失措,忙着要去擦拭眼泪,却见氤氲中绽开了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娇嫩灿烂,金黄夺目。 神器与主人心意相通,绽开的是鲜花而非其他,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讨厌她? 她破涕为笑,欢快地抱着琴去追赶它的主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她在银色的月光之下、高大华美的宫殿之间穿行,快活得像只鸟儿。 却见乌云遮月,有人高声叫喊:“就是她!她在那儿!抓住她!抓住这个没有教养、不守规矩、不知廉耻的贱婢!” “你丢了人修的脸面,让山海界蒙羞!” “那是神君,高高在上,奉献己身以保三界安危,你身为侍官首领,非但不尽心伺奉辅佐于他,反而起了歪心思勾引他,你怎么敢!” “你的父母长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知不知道贞静二字怎么读,怎么写?” “滚出上清界!这里不欢迎你!” “滚出山海界!你怎么好意思回来?什么山海界之星,山海界之耻还差不多!” 殊华既悲愤又羞耻,既绝望又不服。 爱上一个人有错吗? 男未婚女未嫁,她也没插足当第三者,更未脱衣下药勾引对方,或是做出任何过分、不道德的举动,更不曾耽搁正事。 难道只因为他是神,她是低一等的人修?所以注定她的爱意是高攀,是不配,是痴心妄想,是不知廉耻? “你是不是还幻想着他是喜欢你的,只是做神多年,端着惯了,不好意思说?” “并不是的,他向来温润守矩,大爱无情,你这种小事,并不值得他上心过问,亦不会口出恶言。” “别等了,他不会来。出色的侍官不止你一人,其他人都要比你更懂规矩,更无私心,少了你,他更舒心自在。” 她终于放弃等待。 她在幽暗荒凉的幽冥界茕茕孑立,孑孓独行。 她的痴心妄想,是三界的笑料,嘲讽与鄙夷,没完没了。 她不敢露出真面目,不敢开口说话,不敢泄露身份,哪怕被大妖追杀围猎,几次濒临死亡,也不敢求医,只是默默地忍着,独自蜷缩在狭小阴暗的山洞里苦挨养伤。 晨昏黑夜,春夏秋冬,雪落无声。 她独自躺在潮湿腐朽的褥子上,全身伤病,满头白发,容颜枯槁,自渡劫巅峰跌到修为尽毁。 “三百年了,他还是没有来,他从未打听过你的消息,你从未入得他的眼,一切都是你的痴心妄想。” “你可真失败,还活着做什么呢?原本的天之骄子,修道天才,立刻就要飞升成仙,却跌到修为尽毁、伤病缠身,你是自作自受。” “你又老又丑,又穷又挫,蠢笨潦倒,好比乞丐,故人再见,怎么好意思露脸?” “活着太辛苦了,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反正这世间无人爱你,更无人在意你,你就是最卑微的蝼蚁……” 殊华越来越绝望,气息越来越弱。 第15章 我不配的 朝暮崖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水桶般粗细的紫色闪电在殊华头顶上空蓄势待发,只等她堪境失败,便要将她劈得焦烂,烤成酥脆。 灵泽,以及此时本该身在仙庭的和光仙君,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和光仙君带着几分恼意,斜瞅灵泽:“我早说过此法不可行,用灵药灵气催上来的境界,根基不稳,很难顺利渡过雷劫,你非不听,非不听……” 灵泽不耐烦地打断他:“她本就不止这个境界!现今不过把失去的拿回来而已!也是循序渐进,我相信她!” “光是你信她有什么用?都是你的错!”和光仙君压低声音,恨恨地道:“若非是你犯蠢,她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灵泽神色黯淡:“我会还她所有。” “你怎么还?你问过她是否需要吗?你是不是希望她想起过往,与你再续前缘?” “不,我希望她忘却所有。再续前缘……我不配的。”灵泽目光悲凉,“和光,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被永永远远地记在心上,虽死犹生。 被彻底遗忘抛弃,虽生犹死,譬如此时。 “你呀,早知如此……”和光低叹出声,随即瞳孔紧缩,惊呼:“它来了!” 紫色闪电直劈而下,灵泽迎头赶上,和光正要紧随其后,就见原本盘坐在地上的殊华突然起立,飞身闯入雷幕之中。 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在她身边盘桓劈打,她丝毫不见胆怯,指间结出繁复的法印,淡青色的灵力莲花般绽放,将她牢牢护在中间。 冰紫色法袍飞舞如风中的辛夷花瓣,如墨长发四散开来,海藻一般妖娆缠人。 她微闭双眸,唇角浅笑,像是悲悯世人,又像是看破红尘,冷笑无情。 “成了!殊华还是殊华!”和光大笑出声,瞬间隐入云层。 灵气化作蒙蒙春雨,洒落在殊华的眉间脸上,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 天地入目,皆有不同。举手抬足,随心自在。体内灵力澎湃,旧伤皆有复原,神魂更为强大。 这就是力量,从元婴到化神的力量。 化神、渡劫,再就可以飞升成为真仙,乃至上神! 殊华痴迷于力量的强大,各种演练畅想,又试着想把小雨滴唤醒,好一歇才发现灵泽的身影。 “多谢司座为属下护法!”她实属意外,一拜到底:“从此以后,司座就是属下的再生父母!” 或者说,是衣食父母,愿意耐心投入的上司真不多了,值得珍惜。 灵泽飞身躲开,皱着眉头道:“是你自己实力够强,与本座无关。本座是怕你死在朝暮崖上,才来看看罢了!什么再生父母,本座担当不起!” “司座教训得是。” 殊华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位高权重之人,被下属如此表忠,不是常规操作么? 他本该冷冰冰、高傲地抬着下颌,斜瞅着她,施舍一般地颔首应下才对。 这样子一点都不凶神! 她笑着站起身来:“无论如何,也要感谢您让属下借用朝暮崖,可以心无旁骛,无惧无畏。” 灵泽这回受了:“本座看你中途似要失败,为何却又成了?”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殊华大方地简略说了一遍,笑道:“天道蛊惑我去死,我万念俱灰,差点就上了当。后来转念一想,什么狗男人值得我舍弃修为、丢掉性命? 你既无情我便休,大道无情,修为最真。这么一想,幻境不攻自破,我便赢了!” 灵泽半垂眼眸,袖中双手蜷起又松开,半晌方慢慢地道:“说得没错,这世上,没什么人值得你放弃性命、丢掉恃仗,你要一直这样才好。 你既如此上进,本座好人做到底,提醒一二。幻境之中,无论你暗恋或是明恋谁,都是天道捏造而成,无须在意,更不要相信。” “司座真是顶好顶好的上司,您放心,属下不曾见到那位神君的脸,也不知他身份,想来幻化出的,终究是假。” 殊华迫不及待想要去干活挣灵石:“属下此刻灵力充沛,感觉良好,您安排属下干活吧!” 灵泽并不看她:“回去休养几日,自有安排。” 上司又不高兴了!殊华小心翼翼地道:“司座可否告知属下,那位和光仙君的联系方式?” 灵泽缓缓抬头,探究地看向她,好一歇才问:“你寻他何事?” 殊华回味地道:“属下能够破阶升级,还多亏了他的春荣丹。属下想要感谢他之前主持正义,还想问春荣丹怎么卖。效果实在太好了!” 灵泽欲言又止,最终丢过来一只玉盒,整整齐齐四枚春荣丹。 殊华十分羡慕:“司座好富有啊!” “……”灵泽沉默片刻,忍耐地道:“和光常年侍奉仙帝,你见不着他。这盒丹药我没什么用,给你了。” “司座,我……” “不用过意不去,费用在你的功劳里扣。” 灵泽瞬间消失,留下殊华独自肉疼+沮丧,她什么时候过意不去了? 她只是想道个谢而已! 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不好意思占便宜的人吗?肉疼! “你还知道回来!” 月笼纱一把逮住殊华,把她往房里推,顺手关上门:“一去七天七夜,朝暮崖好玩么?担心死我了。” “好玩啊,顺便在那进了个阶。” 殊华这才知道已经过去七天七夜,不过和别的修士相比,她已经算是快的了,可见朝暮崖确实是个洞天福地。 “嚯!我看看!” 月笼纱仔细打量她一番,惊道:“居然化神期了!我说呢,这几日山顶电闪雷鸣,大家还猜是不是司座和殿主大打出手,原来是你和司座双修进阶!” “噗……”殊华一口水喷出来:“这是什么鬼话!双修?用你那娇小可爱的脑袋好好想想,可能吗?” “别不好意思了!除了以阴阳双修之术,将菁纯神力过渡于你之外,再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越级破境到化神。你以为进阶像吃饭呢?” 月笼纱挤眉弄眼,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艳羡表情:“怎么样,感觉好不好?温柔还是霸道?我猜是霸道型的!啊,纠缠七天七夜……” 第16章 绯闻 殊华看白痴似地看着月笼纱:“非得是男女之事,不可以有其他原因吗?” 比如是要卖命来换? 月笼纱怕她生气,赶紧道:“啊呀,司座确实对你与众不同嘛!我自然是信你的,其他修士可不一定,眼红就会乱说话,你得有准备。” 这种事是解释不清的,殊华并不打算纠缠其中:“谢谢提醒,我会用实际行动让他们闭嘴。” 月笼纱不笨,稍一琢磨,就成了担忧:“他是不是要让你去做很危险的事?” 殊华摇头不语,将储物袋中赔偿获得的财物拿出来分类登记,准备抽空换成灵石,寄回骊山还掉部分债务。 月笼纱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些做上司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表面大方,其实最会算计!” 殊华将案上一堆《仙魔一夜情之生死轮回》《被困仙宫那些年》《他逃,她追,追遍三界万年》之类乱七八糟的话本扫进储物袋。 “统统拿走,以后别再拉着我看了,害得我老是梦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月笼纱得意地“咯咯”笑,用肩头撞一撞她,悄声道:“都梦见什么啦?说给姐姐听听,姐姐帮你分析分析?” 殊华拒绝浪费时间:“没什么好说的,你自便,我要修炼了。” 月笼纱不甘心:“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需要找个道侣排解排解!来了几个很不错的年轻修士,可以试着处一下,生活需要各种甜……哎,你这个冷血无聊的木妖,除了修炼做任务挣灵石,你还知道些什么?” 殊华任由她骂骂咧咧,只管静心修炼,加固境界,以便早日唤醒体内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家伙。 三天之后,殊华失望地睁开眼睛,小雨滴并没有醒。 “快看看咱们的新家布置得咋样?”月笼纱笑眯眯探过头来。 殊华一瞅,原本的四人间已被改为双人间,某只孔雀妖不请自来,厚脸皮地霸占了另一张床铺,屋里到处都是亮闪闪、花花绿绿的无用摆设。 月笼纱绞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偷窥她的神情:“到处都在升级改造,德润又说你的伤已经好了,要安排别的修士进来住,我怕他们打扰你修炼,就包了一个二人间。” “毕竟你以后都要执行秘密任务,司座大概随时会召唤你,没人帮着照应不好,其他修士又不好信任……” 月笼纱越说越虚,毕竟之前殊华八人间都住过来了,也没出什么事。 于是,她大声喊道:“你这个冷血木妖!姐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矫情什么呢!敢说不跟我住,咱们就绝交!一定要绝交!” 殊华沉思片刻,转身往外:“那行,我会出一半房费。” 虽然不愿意,有些支出也是必要的,除了灵石,也包括感情,不然这炼丹材料怕是永远都收不齐。 月笼纱欢喜地追上去:“房费不着急。人啊妖啊,鸟兽,花草都要有个伴儿才能长得更好。便是神明,也会挑选一些侍官放在身边逗乐子解闷儿,不然孤独太久,也不好受。” 殊华微怔,这倒是与她的梦境有些相符:“挑选侍官放在身边逗乐子解闷儿?” 月笼纱炫耀:“当真是个乡巴佬,什么都不知道。怨浊之变前,每隔一百年,仙庭二十四宫神君都会在三界甄选侍官,姐姐也曾凑过几次热闹,当真声势浩大,各种明争暗斗。” 殊华试探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被称为山海之星的人修?女的。” 月笼纱仔细回想一番,摇头:“不曾听说过,怎么啦?” “没什么。”殊华停在翡翠湾执事堂外,笑着询问当值的修士:“请问道友,德润总管在么?” “在在在!”修士原本在打瞌睡,看见是她,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动地大声喊道:“总管!殊华道友找您!” 这一声出来,在执事堂办事的所有修士齐刷刷回头,眼睛亮得海筒灯似的,一起看向殊华,表情丰富多彩,眼风乱飞,仿佛她是什么奇珍异兽似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脑袋里想的是绯闻,月笼纱很生气,眉毛一竖就要骂人。 殊华拉住她,淡定地朝众人微笑点头,飘然走入德润房中。 德润掩上账簿,一语双关地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殊华敷衍两句,直奔主题:“总管,之前司座在全体大会上宣布,我养伤期间所有药食都由殿内包干照料,是吧?” 德润立刻警惕起来:“我看你已经好了,并且还升到了化神。” 殊华哪里容许他赖账:“是啊,养伤这七天七夜,始终未曾有人送餐,我饿得半死,险些晋级失败,只好到处借,司座很生气,说要根究。我知道您不容易,便说我先借用稍后报账也一样,司座点了头。您要不信,我去找司座签个字再来?” 德润不情不愿地道:“你想怎么报?” “七日三餐,每餐按我食量计算……” 一炷香后,殊华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将鼓囊囊的储物袋丢给月笼纱:“我的房费。” 月笼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仗着司座的势压他,不怕他乱说?” “难道因为怕他乱说,就要放弃自己应得的吗?”殊华淡定地道:“走,去食堂吃饭!” 她必须把这几天落下的饭食补回来! 月笼纱讪笑着往后躲:“可是你才拿了补偿,现在又要去吃……你胃口这么好,怕是要横扫半个食堂,我怕丢人……” “那你别去了!” 殊华大步流星地往食堂赶,补偿是补偿,吃饭是现在的新福利制度,两者并不冲突。 司座对她这么好,她必须把身体养得壮壮的,如此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哇! 食堂里的饭菜比之前需要付费时还要好很多,灵气充足的灵兽肉做法多样,味美且鲜,殊华埋头苦干,压根不管周围异样的眼光。 饭吃到一半,一个仙吏突然出现:“清除手殊华,司座让你饭后立即前往主殿!” 第17章 幻境 如意殿的高层集中在山顶主殿办公。 正殿是集中议事的地方,后殿是殿主办公的地儿,左配殿归隐杀、督察二司,右配殿则归善报、戒恶二司所有。 殊华火速赶到主殿,却见四处空无一人,透着股子不正常的寂静。 她警惕地捏了个法诀,对着左配殿朗声道:“清除手殊华奉命前来听候调遣,司座,您在吗?” 左配殿房门应声而开,巨大的吸力瞬间将她吞了进去。 四周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寂静到恐怖。 殊华指尖幻出一朵半开的莲灯,莹莹绿光中,一座荒废的寺庙现出形来。 殊华迅速将修为压到元婴,静心感受周围的气息变化,分析利害。 首先,对方敢在主殿做这事儿,身份地位必然很高。 有可能是灵泽对她进行试炼,也可能有人浑水摸鱼,想要置她于死地。 若是后者,逃生的希望大概只在于,对方还不知道她修为已臻化神,从而掉以轻心,她就可以伺机而逃。 轻风袭来,带着淡淡的苦桃香,几片粉红色的花瓣悠然飘落。 殊华敏捷地闪开,不让任何东西沾染到自己。 清越的笛声响起,残破的寺庙瞬间变成碧桃花海,殊华身上的冰紫色法袍也随之化作繁复精美的碧色绫仙裙。 那笛声忽近忽远,是想引人跟过去,殊华偏不遂它意愿,直接盘膝坐下,静心守正。 却见一条身影从她身边轻快地跑过去,笑声如银铃,得意又娇嗲:“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正是月笼纱,双目柔情似水,姿态婀娜又妖娆。 殊华不确定是否月笼纱本人,谨慎地打出传音符:“道友是否要买话本?新出的,七天七夜狼,限量版,卖完即止。” 月笼纱毫无反应,继续在那矫揉造作地摆造型。 殊华便想,月笼纱大概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存在。 不然,以某只孔雀妖的德行,立刻就能冲过来高价抢购话本子。 她试探地朝月笼纱丢了颗石子,果然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弹开了。 殊华不露声色地打量四周,怀疑在自己身后,也有这么一个屏障,将她隔绝其中,供人窥探。 或许是对方的法术、灵力太高,她什么都没发现。 忽见一个身着皦玉色法袍的少年自碧桃林中缓步而出,他身量颇高,尚且带着少年人的单薄脆弱之感。 一头墨色长发垂到腰后,只用一根朱樱色的织锦发带松松系着,皮肤白得像雪,长眉如画,目光清澈,嘴唇是淡淡的樱粉色。 是一种介于阴柔与阳刚、男子与少年之间的美,干净、雅致,赏心悦目,刚刚好。 即便无心如殊华,也不能不承认这份美好真是难得,也难怪月笼纱这么卖力。 少年似有所觉,抬眸朝她这边看来。 才触到他的目光,殊华立时虎躯一震,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挺胸抬头,再顺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头发。 少年却轻描淡写地挪开了眼,转而对着月笼纱微微一笑。 月笼纱摇摆着腰肢扑过去,却被少年用一把朱樱描金宝伞挡开。 她也不生气,围着少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俨然一副深陷其中的样子。 这少年有问题! 殊华很快清醒过来,主要是少年手中那把伞太好了,屏障都挡不住灿灿宝光,引得她十分想要。 她理智地分析着,少年多半就是这个幻阵的关键人物,他那双眼睛具有蛊惑作用,刚才他看她时,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想要讨好他。 真希望他多做坏事,她好理所当然地杀他夺宝! 殊华舔舔牙根,眼里闪着绿光,就搁那儿蹲着,直勾勾地盯着月笼纱和少年看。 月笼纱毫无所觉,那少年却是渐渐沉不住气,频频朝殊华这边张望。 对上的,是殊华直勾勾的眼神、含着莫名笑意的唇角。怎么看,都像个变态的窥探狂,而且还是饱含讥讽的那种。 少年握着宝伞的手青筋暴起,小爆脾气上来又压下去。 他心念微动,隔在双方之间那层屏障立刻消失不见。 “这位姐姐,你为何独自在此?” 少年笑得风清月朗,纯洁中带了几分娇羞,很是招人喜欢。 殊华冷眼看出几分意气和不服,她没搭理少年,又和月笼纱打了个传音符:“阿纱,我有限量版话本,七天七夜狼。” 月笼纱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后摇着头道:“说什么呢,我从不看那种东西,你也少看。趁年轻,梦想还在,多学点有用的。” 这熟悉的腔调…… 殊华确认是某只孔雀妖本尊无疑,而且确实是被这装腔作势的小玩意儿给迷惑住了,想要装清纯知心姐姐。 她微笑着朝二人走去:“行吧,都听你安排。介绍一下呗,这位小哥是?” 月笼纱还未来得及回答,少年已然拉起殊华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字。 “云麓,我叫云麓。”他语气轻快自然,狡黠可爱。 殊华垂眼看着抓住她手的那只爪子。 又白又嫩,修长光洁,淡粉色的指甲饱满圆润,修剪得比多数女修都要整齐,停在她掌心的那根手指更是修长好看。 真是一个讲究的小混蛋\/老混蛋。 殊华抬眼看向云麓,甜甜一笑:“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云麓得意洋洋,很自然地道:“姐姐,你长得也很好看,像我的亲姐姐。” 亲姐姐?这个说法倒是清奇。 殊华饶有兴致地道:“怎么说?” 云麓邀请她坐下,自储物袋中取出精致讲究的青竹茶案、白玉茶盏,再斟上一杯热腾腾的灵茶,温柔地道:“姐姐若有空闲,我们慢慢细谈。” “什么姐姐!人家比你小多了,什么都不懂,别带坏了人!” 月笼纱嫉妒地挤过来,争抢少年的关注:“云麓,你看我,我才是你的妻子!” 殊华大吃一惊,她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这二人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这么厉害,她必须不能让这少年得逞。 殊华叹口气,惆怅地道:“原来你已经成亲了。” 第18章 桃花杀 “并没有,只是定了亲,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缘分。再说,这不妨碍咱俩姐弟相交。” 云麓轻描淡写地把月笼纱推开,斜倚在青竹案上,姿态优雅。 碧桃花海中,玉人如画,如梦如幻。 月笼纱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袖子,含着热泪,委屈地道:“云麓,我倒也不是非要管着你,只是忍不住嫉妒,你好歹理理我。” 云麓这才回头看着她温柔地道:“我没有不理你,确实是你太过小气无礼,很让我丢脸。算了,你出身低微,不能用世家大族的规矩要求你……乖乖坐着,斟茶倒水,方是主人之道。” 月笼纱破涕为笑,殷勤地斟茶倒水,还掏出一碟灵果,仔细剥干净皮,讨好地喂到云麓嘴边。 云麓指着殊华道:“先给姐姐吃,你是主人,要把客人招待好,如此才叫贤惠有教养。” 月笼纱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迟迟不肯动弹。 云麓失望地叹息:“你这样子……让我很怀疑我们是否真的合适。不如趁着还没成亲,赶紧分开吧,我会祝福你,再给你陪嫁的。”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我会改的!” 月笼纱的眼泪“吧嗒”掉下来,又忙忙地擦掉,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将灵果喂到殊华嘴边,哽咽着道:“姐姐,你吃!” “……”殊华完全没料到月笼纱居然会卑微到这个地步,难道她不知道,这小混蛋每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打压操纵她吗? “姐姐,不要辜负好意。你若是不吃,阿纱会伤心的。” 云麓的声音和眼神无一不温柔,无形的魅丝随之释出,试探着想要进入殊华体内。 魅丝也有灵力呢!殊华来一根吞一根,她就怕这小混蛋不够坏,没机会杀掉他! 眼看着她的神情从冷冽变得茫然,又从茫然变成娇羞含情,云麓松了口气。 这古怪的女修,总给他一种“老娘静静看你表演”的羞耻感。 这回好了,只要魅丝入体,她断然逃不过他这情海幻梦! 他一定要狠狠地教训她! 云麓笑得越发温柔,释放出的魅丝所含灵力更多。 “真甜啊~谢谢妹妹。”殊华吃着月笼纱递来的灵果,目不转睛地打量云麓。 这小混蛋的魅丝居然是蜜桃味儿的,灵力也很菁纯,比玄宥还要美味,好想吃他! 才想到这个,一直沉睡未醒的小雨滴也有了动静,发出“咕嘟嘟”的肚子饿的声音。 云麓只当殊华中招,接连发力,二人旁若无人、眼神含情脉脉到拉丝。 月笼纱忍无可忍,愤怒地亮出爪子:“谁是你妹妹!滚开!离云麓远些!不然我弄死你!” 殊华伸出一条长腿,干净利落地将她踹开,匪气十足地问云麓:“可以叫你麓吗?我不想和你做姐弟,我喜欢你。” “当然可以。”云麓得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骄纵却又天真,让人恨不起来。 他朝殊华伸手:“姐姐,我在这碧桃花海中建了一间草庐,还算雅致,我领你去看看?” “好啊。”殊华反客为主,一把拽住云麓往碧桃花海深处去。 “云麓!”月笼纱追上来,拉住云麓泣不成声:“你怎么可以这样?” 殊华霸道地道:“你到底是要她,还是要我?” 云麓一笑,狠狠将月笼纱推开。 月笼纱摔倒在地上,先是绝望地哭泣,然后疯狂地笑起来。 她抬眼看着云麓,字字泣血:“云麓,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但我一直都在努力变好,为你舍弃一切,甚至挖出自己修炼千年的内丹救你。 我为你,背叛亲族,远离故土,隐姓埋名几百年。因为你不喜欢,我就改了自己所有爱好,以你的欢喜为全部。 你发过誓要娶我的,怎么可以见异思迁,言而无信?!你的良心呢!她哪里比我好?” 好惨的幻境经历。殊华正等着云麓辩解呢,就听月笼纱话锋一转:“你都说出来,我改呀!” “……”殊华内心有一万头野牛狂奔而过,她大声骂道:“蠢货!他根本不喜欢你!付出这么多,他给你什么啦?为什么要死缠烂打?还不快滚!小心死无全尸!” 月笼纱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迷惑地坐起身来,先小心翼翼地打量云麓,又仔细观察殊华,若有所思。 云麓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扶住她,重新释放魅丝,又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乖,我是想夺了她的内丹给你用!这样咱们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殊华冲上去争风吃醋撒泼,强行把他二人分开,顺便狠狠揍了云麓两拳:“干什么呢!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我可不像她那么好打发!选吧,要谁?” 云麓挨揍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泼辣暴力直白之人,当即嫌弃得要命,也不想展现什么魅力了,只想赶紧弄死了事。 他一个旋身,朱樱描金宝伞如花般绽开,瞬间将殊华隔绝在他和月笼纱之外。 桃花的苦甜香味儿丝丝绕绕,无孔不入,月笼纱的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 “来,我们一起杀了外面那个女人,她的内丹能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强大美貌长寿……” 云麓在她耳边低声蛊惑:“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邀请你的父母亲族参加,让你扬眉吐气,咱们一起生儿育女,遨游三界……” 月笼纱迷醉其中,言听计从。 伞外,殊华转了一圈,确认这伞果然是件难得的法宝,既能防御,也能攻击。 那小混蛋躲在里头不出来,多半是在蛊惑月笼纱。 殊华勾唇一笑,掌心一翻,一把有她两倍身长的黑金巨斧骤然出现。 她双手紧握巨斧,凌空飞起,对着宝伞用力劈下。 “嘭!嘭!嘭!!!” 宝伞一阵剧烈颤动,有细微的崩裂声传来,云麓心痛得要命,眼睛都气红了。 殊华凶悍地叫嚣:“出来!你们躲在里面做什么?云麓,你这个三心两意的混蛋,你既敢招惹我,就必须对我负责到底,不然咱们同归于尽!” 第19章 笨蛋美人 “我杀了你!你这个粗俗的女人!” 云麓忍无可忍,收了宝伞,对着殊华就是一个雷击术。 这一击,饱含真仙级的攻击力,若被击中,必然半残,他就不信这只是元婴修为的可恶女修能逃过。 然而,出乎意料地劈了个空。 殊华在他身后闪现出来,悲愤又绝望:“你好狠的心啊!竟要置我于死地!” 云麓看到她微翘的唇角,瞬间明白过来,他被耍了! 这女修从始至终就没中过招,那些魅丝对她没有半点作用! 她就像看猴戏似地耍着他玩,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我要杀了你!”云麓恼羞成怒,玉白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化作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朝着殊华攻去。 殊华仗着身法快捷,走位精准,只躲不攻,打探虚实。 几个回合下来,她算是把云麓的路数、脾气摸清了大半。 年纪轻轻就已真仙修为,武力值高,打起来也很拼命不怕死,就是没什么脑子,随便激激就沉不住气。 傲娇讲究,对自己的幻阵魅术和美貌也太过自信,估计平时没被少夸。 殊华猜着,他应该是上清界具有狐仙血统的繁樱一族中,娇生惯养的嫡系子弟。 这幻阵吧,看起来也不像是对付她的陷阱,更像是一场历练,阵外必有高层观战。 桃子味儿的小仙君吃不成了! 殊华遗憾地将杀心收起,将手放在鼻端搧了搧,试探地道:“好大一股狐臭味儿!” 云麓疯狂攻击的身影瞬间顿住。 僵硬地站了片刻后,他血红着眼睛、张牙舞爪地朝殊华扑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殊华灵巧地躲闪着,确认是狐仙无误,还是个笨蛋美人。 看看,被激怒之后骂人都忘了,来来回回就是一句“我要杀了你!” 刚才欺负打压月笼纱的时候,不是挺会的么?终究还是年轻了啊。 云麓疯狂攻击一阵之后,终于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停下来,仇恨地瞪着殊华,撑开手中宝伞,将所有灵力全部输出。 “嗡~”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响,整个碧桃花海都震了一震,本就娇艳夺目的色彩更加鲜艳,所有花苞尽数开放。 浓郁的苦桃香味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密密麻麻的桃枝蠕动着涌向殊华。 殊华全身汗毛倒竖,危机感空前! 她没有心,不怕多情,却怕被这些桃枝勒死! 硬拼肯定不划算,她只是化神期,对方是真仙,高她两阶,风险太大。 她驾着斧头躲避桃枝的追捕,试图安抚炸了毛的云麓。 “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只是来历练的,何必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修炼不易,您这一下子把家底都掏空,太不划算的。” 云麓呲着小白牙冷笑,全力操控桃枝追杀她:“你惹到仙爷了!” “救命,救命~”月笼纱突然惨叫起来。 殊华回眸,只见无数桃枝将月笼纱卷到空中缠成了茧,趁着她呼喊,还试图钻入她的口鼻。 殊华一开始没打算管这事儿,毕竟是历练,云麓和月笼纱也没仇,不至于置其于死地。 然而,云麓压根就没管月笼纱的死活,只管全力催动桃枝,全方位追杀殊华。 “嘎巴”一声低响。 那是月笼纱的骨骼断了。 手臂粗细的桃枝涌入她的口腔,将她漂亮的脸撑到变形,下一刻,这颗脑袋连带着喉咙、肠胃都会炸裂。 云麓冷酷地道:“你怎知这不是一场考校生死的真实操练呢?你看,并没有谁阻止我杀掉她。” 殊华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观战的缺德上司们毫无表示。 因为真实对战只会比这个更残忍百倍。 “蠢货!”她晦气地骂了一声,飞身而至,开山巨斧带着雷霆之力一路劈下。 火光雷鸣中,桃枝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咻”地一下逃窜开去。 月笼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在幻阵中死掉,也是真的死亡。 殊华掏出一枚急救丹,飞快地塞入月笼纱口中,运转灵力帮她疗伤。 月笼纱却骤然睁开眼睛,锋利的刀刃精准地抵在了殊华的丹田上。 云麓哈哈大笑,得意地蛊惑:“阿纱,快杀了她,掏出她的内丹,炼化成你的!” 殊华冷眼看着月笼纱,淡淡地道:“月笼纱,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救你,你却要杀我?” 月笼纱犹豫起来,眼里的挣扎意味越来越浓。 “杀了她!你还犹豫什么!” 云麓大声喊着,碧桃树枝生出无数魅丝,疯狂钻入月笼纱体内。 月笼纱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抵在殊华丹田上的刀刃又进了半分。 身后灵力波动,是云麓即将赶到。 眼瞅着就要腹背受敌,殊华叹了口气,催动早就安排到位的吞星干活——幸亏她从不曾真正相信过谁。 虽然知道小雨滴还睡着听不见,她还是默默地告诉它,这一滴泪,甭管是同事情还是友情,都得不到了。 幻阵迷惑人心,她不怪月笼纱,但心志不坚者,绝不能成为和她一起背靠背杀敌的伙伴。 谁知,下一刻,月笼纱一把将她推开,手中利刃直刺入刚“噗”的一声轻响。 云麓皦玉色的法袍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血花。 他猝不及防,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先是不敢相信地用手摸了一把血,拿到眼前再三确认之后,才颤抖地指着月笼纱道:“你,你,反了!” 月笼纱一击得手便迅速撤退,原本迷茫痴情的眼神已然恢复清亮。 她挡在殊华面前,愤恨地瞪着云麓,气呼呼地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小混蛋!竟敢挑唆我残害姐妹!只差一点,我就弄伤殊华了!今日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云麓也很生气,他的情海幻梦可以越阶杀敌,同阶无敌手,修为比他低的更没有逃脱过的。 今天这两个女修不知道什么毛病,一个全程看他笑话、又坏又滑,一个在关键时刻清醒、狠狠反咬他一口。 他坚决不能输给她们,不然以后怎么见人! 云麓将手一挥,灿烂妖艳的碧桃花海瞬间消失,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中。 第20章 欢迎加入隐杀司 幻阵外,灵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阵内的一切。 陵阳仙君侍立一旁,几次差点爆笑出声,又因为惧怕上司而忍到脸抽搐变形。 看到碧桃花海消失后,他终于逮着机会可以说话。 “殊华道友真是个人物。狐媚迷人,繁樱族的幻阵和魅丝,同阶及以下的修士就没有能够逃过的,而且云麓高她两阶,又是鼎鼎有名的天才。” 繁樱族虽然美丽,但在幻阵中,并非都是以自己的真实面目迷惑人,而是根据猎物的内心需求和喜好,量身打造相关对象。 也因为如此,杀伤力极强。 甚至有高阶修士陷入幻阵迷情,一直走不出来而废掉修为的。 陵阳仙君想不通:“我的修为要比云麓高些,但也中过他的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殊华道友是怎么做到始终不为所动的呢?” 灵泽一言不发,“你这个蠢货”的表情显露无疑。 虽然但是,向上司请教问题,真的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好办法啊! 陵阳仙君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抱腿机会,厚着脸皮继续追问:“今天的幻阵试炼,是司座一手安排的。您肯定有所考量,还请为属下释疑,愚笨这种事是天生的,也不能怪我呀。” 灵泽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有需求,才会有弱点,才会被攻陷。她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所以不会被迷惑。” 陵阳仙君很是吃惊并疑惑:“她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为什么呢?但凡生灵,即便成仙得道,也不可能完全无情!她是少了什么吗?还是天生无情?” 灵泽目光冷凝,脸色发黑,拒绝回答。 陵阳仙君猜疑不定,司座为什么会知道殊华没有情爱方面的需求呢? 他俩之前不是一起在朝暮崖关了七天七夜? 外面绯闻传得满天飞,现在司座却这样说! 难道,司座其实是被拒绝了? 但是,司座不是对那位夫人始终不曾忘情吗?又怎会和其他人勾勾连连! 陵阳仙君越想越深,越想越好奇,但又不敢问,只好旁敲侧击。 “啊,属下知道了。云麓是要考他的本事和勇气,月笼纱是要考她是否会为男色误事、背叛朋友,殊华是要考她是否真对同僚冷漠无情。是这样的吗?司座?” 灵泽直接扔出一个法诀,封了陵阳的嘴。 他想给殊华组建一支适合她的小队,既然她想飞,他就给她翅膀。 她无心情爱,对身边所有修士冷淡又防备,可他想让她知道,三界之中,除了男女之情外,其他情分也很有意思。 但凡生灵,总是需要伙伴的,但愿那孔雀妖不要让他失望,也不要让殊华失望。 他犯的错,该受惩罚的是他,而不是殊华。 幻阵内,战斗已趋白热化。 属于神君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月笼纱和殊华被压得艰难地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小子疯了!他竟然燃烧真元提升境界!”月笼纱喘息着道:“为了打败咱俩值得不要命吗?” “值得!”云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头可断、血可流,风姿不能怂!” 可怕的雷团源源不断轰向殊华和月笼纱,火花四溅,烧坏了二人的衣裙和头发。 “我的毛!”月笼纱被烧得有点狠,眼看着一个巨大的雷团袭来,吓得抱着头就要往殊华怀里扎。 殊华淡淡地看着。 这孔雀妖却临时改了主意,张开手臂将她抱入怀中,用自己的背硬生生受了那一下雷击,含着泪骂骂咧咧:“算了,你是木妖,更怕火,我跟你说,你以后要给我做牛做马。” 殊华突然就笑了:“怎么就清醒啦?不是一心只想努力改好,做人家的小娇妻么?” “我是被迷惑的!要我伤害无辜姐妹的男人不值得!”月笼纱恼羞成怒:“不许再提这事儿!再说我就翻脸了!” 殊华大笑出声,全力释放返生树的透明毛细根须,以锁定云麓的动向。 小雨滴虽然沉睡,却也只是不能和她说话交流而已,它带来的那些特质,已经与她血脉交融成为本能。 细细的风轻轻拂过根稍,殊华沉声道:“坎位!” 月笼纱对着正北方向全力一击。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云麓猝不及防被打中,火速退到东北方向。 “艮位!”殊华再次精准地点破他的方位。 云麓赶紧挪到正南方向,一南一北,这回总打不到了吧。 谁知,他脚刚落地,鼻子就挨了殊华重重一拳,痛得他险些昏厥过去。 热乎乎的血和着眼泪流下来,云麓大怒,索性爆出真身,誓要与这不要脸的、偷袭他的女人打个你死我活。 “我们认输!” 殊华才察觉到灵力剧烈波动,立刻拉着月笼纱闪躲到一旁,大声喊道:“司座,我们认输,云麓比我们强!” 阵外,陵阳仙君看得心惊胆战,才听到这声喊就赶紧去看灵泽的脸色,想要求情可是开不了口。 司座冷漠又严正,云淡风轻地挥一挥袍袖。 “嗡”的一声轻响,黑暗潮水般褪去,幻阵破灭。 明亮的阳光刺得殊华眼睛发痛。 她眯着眼,看到面前赫然站着一只巨大的浅粉色狐狸。 毛绒绒的耳朵尖上竖着两绺雪白的毛,黑亮湿润的杏仁眼,小翘鼻头肿胀带血,白牙还凶恶地呲着,表情却是惊慌无措的,显然没料到这具真身会猝不及防暴露在人前。 “啊,天啊!粉红色的狐狸!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狐狸!啊,他好特别!好好看!乖,让姐姐摸摸!” 月笼纱尖叫着,兴奋地去摸狐狸柔软的粉毛,然后挨了狠狠一爪子。 “我要杀了你们……”粉狐狸情绪彻底崩溃,声嘶力竭地喊着,身体继续变大。 “行了!” 灵泽一步踏至它面前,将手掌放在它头上,威严地道:“云麓,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勇气和拼劲。你配得上如意殿四司任一副司座的职务。” 粉狐狸黑亮的杏眼里浮起一抹泪花,它乖巧地轻蹭灵泽的掌心,问道:“司座,是真的吗?” “是真的。”灵泽沉声道:“云麓,欢迎加入隐杀司。” 第21章 我能摸一下吗 “啊……” 粉狐狸欢快地跺了两下脚,原本是想随地打个滚以示庆祝的,转眼看到殊华和月笼纱,又高傲地抬起下颌冷哼:“您不会是想让我带这两个弱鸡吧。” “你说谁是弱鸡?” 月笼纱气势汹汹要开骂,看到云麓高高扬起的巨爪,声音立刻变小:“人家是孔雀!渡劫期的,才不是弱鸡。” “灰扑扑的蠢孔雀吗?” 云麓恢复人形,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仔细擦脸再擦手,然后将帕子扔到殊华面前。 “不好意思,我的帕子掉了,能请你帮我捡起来吗?殊华清除手?” 小狐狸呲着牙,挑衅地笑。 殊华毫不犹豫地捡起帕子,微笑着道:“副司座,是否需要属下帮您洗干净再送过来呢?” 她隶属于隐杀司,既然灵泽选了云麓做隐杀司副司座,那就是她的上司,而且是高了她三级的上司。 只是捡个帕子而已,又不是要往她鼻子上狠狠挥一拳,划算。 这女人的脸变得也太快了吧!云麓十分震惊且不屑,手指微动,将那块帕子撕成粉碎。 “谁耐烦要你洗!哼,就没见过这种人!” 他小声嘀咕着,到底没再找殊华麻烦,转而对着灵泽眼巴巴地道:“司座,我很大度的,从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公务。幻阵中,是您说必须全力以赴的。” 潜台词就是,他对殊华和月笼纱下的黑手,都是因为全力听从上司的安排。 至于他在幻阵里面吃的亏、受的气,也会到此为止,不会带到外面。 所以,求司座夸奖。 殊华仿佛看见一条毛茸茸的粉色尾巴正在拼命地晃,她微微一笑,安静退到一旁。 “本座知晓了。”灵泽询问殊华和月笼纱:“你二人呢?” 殊华微笑摇头,她没吃亏,还证明到月笼纱可以信任,最赚的就是她了,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月笼纱很为自己的丢人现眼耿耿于怀,但是……算了,她搂紧殊华的胳膊,这是最大的收获。 灵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你们三个都通过了考验。我希望你们记住,隐杀司与其他三司不同。自我始,隐杀司不许再有贪生怕死、背刺同僚的叛徒!” 隐杀司干的是最危险的活,队友之间必须全力协同作战才能最大程度地生还。 前任司座为了防止下两界的修士抱团,出任务都是随机安排,坚决不许自主组队。 队友之间互不信任、互相伤害的事时有发生,月笼纱和殊华都是受害者,因此都很赞同。 云麓别别扭扭地道:“只要队友努力上进不背叛,我就护他到死,我也会为了完成任务全力以赴。” 他边说,边悄悄偷看殊华和月笼纱。 殊华当场发誓:“我会全力以赴,努力上进不背叛队友。” 月笼纱无所谓地道:“我就没做过这种龌龊事。” 云麓的眼睛亮起来,紧紧抓住殊华和月笼纱的手,和他自己的交叠在一起:“那,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灵泽看着那几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微皱眉头:“来听任务!” 殊华迅速抽回手,她注意到了,司座并不喜欢下属在他面前黏黏糊糊。 陵阳仙君不能说话,眼睛转得飞快,看看司座,再看看殊华,若有所思——司座似乎在吃醋?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净化虫尾山,这是延缓怨浊之地蔓延的关键步骤。” 灵泽袍袖一挥,苍梧全景图浮现出来。 重要的山川河流被他以灵力点亮,再以灵丝相连,构成一棵巨树的模样。 “传说中,苍梧境由一株巨大无比的神树所化,上清境在顶端,山海界在中间,幽冥界在下层。 连接三界的,是神树的树干,而虫尾山,则是侵入树干的一只巨型皽虫。 神树死亡之时,曾以神力将皽虫身躯石化为牢笼,禁锢其虫魄,让它再不能危害三界。 但在侵染怨浊之气后,牢笼破碎,虫魄苏醒,它以怨浊之气为养料,繁衍出无数小虫,四处侵咬树干。什么时候树干被掏空,苍梧境也就随之塌陷。” 灵泽苍白瘦长的手指落到树腰一座绵延不绝、宛若一条长长蠕虫的山脉上,说道:“去,把虫魄找出来杀掉。” 月笼纱举手提问:“司座,虫魄长什么样?有参考么?” 灵泽淡淡地道:“皽虫乃是万虫之母,世间所有虫类,都可能是它的模样。古籍有记载,皽虫,同雌雄,生万虫。最脆弱处,便是两体相连处。那是开始,也是结束。” 这话等于没说,还莫名其妙。 月笼纱想表示反对,又不敢,只好委婉地道:“看起来比咱们之前接的任务都要难啊。” 云麓嘲讽道:“怎么会难呢?你不是禽类么?虫的天敌。” “你才是禽类!”月笼纱很生气,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回敬:“你全家都是禽类!” 云麓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白玉盒子,挖了香膏细细抹手:“不好意思,我们家是狐狸。” 殊华低笑一声,那就是兽类呗,禽兽、禽兽,谁也没比谁高贵。 云麓敏感地瞅了她一眼,嫌弃地道:“殊华道友,你的手太粗糙了,我建议你试试我这个凝露霜,保湿又不黏腻,吸收很好。” 这种不要紧的事,殊华从来不计较,当即听话地挖了一小块香膏。 “一看就是平时不做保养的,这么一点点哪里够呢?不要敷衍,抹均匀,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云麓挖出一大块香膏,直接抹到殊华手上,一副恨不得帮她抹的样子。 “啊……好的,好的,谢谢副司座。” 殊华本来觉得男人做这种事很娘气,但是看到云麓自然又认真的样子,以及从头到脚的精致美丽,也就理解了。 谁还没点爱好呢?要用包容的眼光看待事物才能有所进步。 月笼纱好奇地凑过来:“我也试试。” 云麓大方地递了香膏过去:“试吧,要是喜欢,我每人送你们两盒。” 他重点关注的是殊华:“殊华道友,你的手型很美,就是皮肤太过粗糙。啊,这里怎么伤得这样厉害……” 他指着殊华手腕上的红色伤痕,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介意吧?” 殊华平静地道:“陈年旧伤而已。” “我能看看吗?” “看吧。” “我能轻轻地摸一下吗?” 云麓眼里满是天真和同情,作为繁樱家族的一员,他们天生热爱追逐美丽,并且学会把美丽化为武器,让自己更强大。 对于美丽又强大清醒的存在,天然向往并珍惜,虽然这个女修很可恶,但也就,还能忍受吧。 第22章 疤痕 “我能轻轻地摸一下吗?” 听到云麓这话,陵阳仙君顿时一颤,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灵泽,总觉得司座虽然极力忍耐,但是超想吃灵火烤狐狸。 灵泽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沉默地看着殊华手腕上的红色疤痕。 月笼纱则是十分兴奋,总觉得会是一个被打服之后,不知不觉心生爱慕的故事。 她双眼放光,死死盯着殊华和云麓。 粗糙不羁的女修士,啊,不是,洒脱不羁的女修士,傲娇讲究的小仙君,主打一个反转版的糙汉配大家闺秀! 似乎也挺好? 月笼纱越看越般配,直接上前帮殊华捋起袖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云麓,摸呗?摸呗?摸完之后就要负责任哦。 云麓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大家的反应,连忙解释:“是这样,我们家的人都很爱美,对于祛除疤痕、美容养颜很有心得。我想看看你这个伤疤是什么属性,也许我能找到合适它的药膏。” 殊华本来想说,什么药膏都消除不了,但是看到云麓认真的样子,想想以后大家需要同生共死很多年,她很可能从他这里弄到一滴同事之情的眼泪,也就配合地伸出了手。 随意吧,反正治不好就会放弃的。 云麓的指尖轻柔地抚过伤痕,再小心翼翼地摁了两下,哄孩子似地轻声问道:“疼吗?” “现在已经不疼啦,只是偶尔天气变化才会有感觉。我们不要说这个了,赶紧商量怎么出任务。” 殊华很不适应地收回手,转头去看灵泽的脸色。 他们闲扯淡这么久,司座大人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谁知,第一眼竟然没找到灵泽。 陵阳仙君呶呶嘴,暗示她看后面。 那里光线昏暗,是整个左配殿内唯一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灵泽藏在阴影里,眼睛半垂,嘴唇紧抿,是忍耐到了极限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极慢极慢地抬起眼皮,但不看她,而是看着殿门外。 那一瞬间,殊华突然有种感觉,司座大人像是走过了万水千山,又累又乏,很需要歇歇气。 或者是这些天太累了吧,毕竟如意殿破事一堆,要整理出思路并采取得力措施很不容易。 彼此不熟,也不好直接表示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谈工作了。 殊华立刻卷起来:“司座,这次任务有时间限制吗?能给我们什么补给?” 灵泽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很慢但是很认真地缓缓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很慢很慢地道:“没有时间限制,补给也没有限制。如果能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就算一百个积分。每多一天就少一个积分,直到只剩十个积分为止。” “一百个积分?那我是不是只要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就能直接晋升为副清除使?相应的奖励和提成也是按照副清除使的级别发放?” 殊华一下子激动起来,对司座大人居然笑了这件事完全忽略不计。 按照新颁布的人事福利制度,职务等级以积分+年资计算,贡献突出者,可以破格提拔。 积分按照任务难易程度计算,普通任务只记一分。 入职一年以上+五十积分,就可以从最低等级的清除手,晋升为副清除使。 年资不够,则需要完成一百积分才能破格提拔。 而这个任务,一下子就能给出一百积分! 她之前已经有八十三分,完成之后就有将近两百分!等到积满一千分,就可以直接拥有编制了! 灵泽给了肯定的回复:“对。” 月笼纱并不想这么辛苦,她精明地讨价还价:“这么难的任务,真的只给一百个积分吗?” 灵泽眯了眯眼:“不然呢?” 月笼纱立时怂了,很小声地道:“好歹也多给些呗,这么大一片山,还至关重要,目标不明,就我们仨。你说是吧,副司座?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不是队长?” “你们先说自己的想法,我听完再总结争取,这才是队长该干的事。” 云麓慢吞吞地掏出一块椭圆型半透明丝帛,往上面抹了许多晶莹剔透、芬芳黏稠的液体,再幻出一面镜子,把浸湿的丝帛贴上脸,然后问殊华:“来一块不?你的脸好干好粗糙。” 殊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有点干和粗糙。 但她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于是果断拒绝:“谢谢,不用,就这样挺好。” 云麓很失望:“我不是随便分享好物的那种人,我只是觉得你白长这么一副好模样,糟蹋了。” 月笼纱盯着他俩看了又看,终于没能忍住:“副司座,您是在讨好殊华吗?” 云麓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愤怒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是在和手下联络感情!以后我们要生死相依的,生死相依,懂吗?你嫉妒是不是?也给你啊!” 他把脸上敷着的丝帛扯下来,朝着月笼纱丢过去:“给你,都给你!” 月笼纱闪身躲开,笑道:“你用过的我不要,我也不是嫉妒,我就希望多一个人对殊华好。如果你好好对她,我就打心眼里认同你这个队长。” 云麓冷哼着翻白眼:“说得好像你是她娘似的,其实她才更像是你娘吧。就算我要对她好,那也是我的事,和其他人没关系。” 月笼纱反击:“是呀,你的人生你做主!” 殊华忍无可忍:“好了,都别闹了!听司座怎么说。” 她略带怀疑地看向灵泽,这个小队,怎么感觉不太靠谱呢? 灵泽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 有人愿意对殊华好,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吗? 他努力让自己阴冷的表情变得和煦:“之所以只给一百积分,是因为你们的任务只是找出虫魄并杀掉,外围所有障碍,会由我亲自率队清除干净。” 司座大人亲自坐镇指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殊华催促云麓:“队长,请快些列出所需物资,我们尽快出发!” 云麓很不情愿地起身干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队长!” 殊华笑笑,和月笼纱一起向灵泽和陵阳仙君行礼告辞。 将要出门时,她突然回头,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朝灵泽丢来一个传音符。 灵泽大吃一惊,飞快将传音符收入袖中,冷着脸打发走陵阳,颤抖着拿出传音符。 第23章 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关系 苍白瘦长的手指将传音符打开一半,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灵泽缓缓坐下,将传音符放到一旁,将手撑着额头沉思许久,苦笑起来。 还在期待什么呢? 总不能她还会再对他生出什么想法。 又怎能如此贪婪呢? 两生两世都落得那般凄惨的境地,受到损害的一直都是她,说过要她忘记从前,好好开始的。 再怎么不忍,再怎么嫉妒,再怎么难过,也必须忍住。 灵泽用力一拂,传音符中传出殊华的声音:“请司座放心,属下记得您之前的安排,会秘密寻找晶芒并安全送交给您。” 灵泽抢在传音符自毁之前,打出一道灵力将它封存起来,贴身藏好,吩咐傀儡:“告知陵阳,让前往虫尾山的其他小队来见我。” 他想了想,将云麓的来历出身存入传音符中,拿一只储存晶芒的专用储物袋,再加一道雷精,让傀儡:“交给殊华。” 繁樱族最早是上清界四大家族之一,血统古老,人才辈出,很有话语权。 但在当今仙帝上位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族中长老先后感染了一种怪病,容貌上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狐族最爱美貌,且这是他们研习的幻阵基础。 失去美貌,不少长老心性大变,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 有不甘心的,则醉心于四处寻找医方,想要修复容颜,却又因此荒废了修为。 年复一年,繁樱族不可避免地衰落,变成了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中等仙族。 他们休养生息,把家族振兴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没想到,用尽办法,这种怪病还是传给了下一代。 狐族以毛色纯正为美,驳杂为丑,原本族内从无杂毛狐狸,但在那之后,十之八九的新生儿都是杂毛,余下一个,还是奇奇怪怪的丑颜色。 比如云麓,就生了一张浅粉色的皮毛,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狐狸长成这颜色的。 如果他是雌性也就算了,偏偏他是雄性,所以就很崩溃,更忌讳让外人知道他的原身模样。 但幸好,他的天赋很不错,族中倾尽所有,全力培养他,就希望他能带领族群重回巅峰。 怨浊之变后,上清界各大家族纷纷送出族中子弟到如意殿历练镀金。 因为知道凶险,但凡有实力的家族,都会设法安排子弟去善报、督察这样安全舒适的部门,以免他们丢掉性命。 繁樱族也想让云麓去督察司或者善报司,但他们实力不够,没能达成愿望,云麓又太过天真,从而被哄骗去了戒恶司担任副司座。 戒恶司的风险程度仅次于隐杀司,虽然云麓悍不畏死,屡次立功,外面仍然疯传他是关系户,配不上副司座这个职务。 云麓为此很不开心,总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再立个奇功,带着家族重回巅峰。 灵泽想要给殊华组队,将四司部众所有信息仔细筛选了好几轮,这才精心挑选出了云麓。 年轻漂亮修为高,有野心,能拼命,品行端正,虽然修行幻阵,却从未借用幻阵真正占过女修的便宜。 同时,繁樱族在走下坡路,只会在意殊华的本领是否高强,不会在意她的出身。 爱打扮、有点儿蠢和冲动不算什么,只要拿捏好了,就会很听话。 他相信殊华完全能够做到。 陵阳仙君送走最后一支任务小队,递上一封公文:“司座,这是云麓送来的补给清单,这小子倒是真不客气,要了许多东西。” “都给他们。”灵泽又添补了几样贵重丹药,签名用印,交回陵阳仙君:“准备好了?” 陵阳仙君严肃地道:“准备好了,司座放心,哪怕属下丢掉性命,也会看好后方,保证此次任务圆满完成。” 灵泽淡淡地道:“你这样就很好,别搞那些没用的。另外,本座与殊华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关系。” 陵阳仙君一个激灵,结结巴巴:“什,什么……” 灵泽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一日后。 殊华三人顺利降落到虫尾山下。 月笼纱惊讶地道:“咦,这里不像是侵染了怨浊之气的样子。” 一般说来,怨浊之地都是浓雾深锁,甚至漆黑一片。 虫尾山却不同,仍然蓝天白云,草绿树青,安静祥和,甚至比正常的地方还要清秀一些。 云麓闭目品味片刻,面容冷肃:“不,所有的草木清香都没了,我怀疑,之所以这么干净,是因为怨浊之气全被虫魄吸收了。” 他要求殊华:“你是树妖,应当能与山中草木精灵相通,看看它们是否还在。” 万物有灵,即便是最低等级的草木虫豸,也会有精灵存在。 殊华凝神聚力,放出几缕透明的根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山中。 一片死寂,所有草木都没有给她半分回应。 她迅速收回根须:“都是死物。” 云麓立刻指派月笼纱:“你的本体对虫子天然具有压制力,也有感应力,你来打头阵。殊华居中查探虫魄下落,我断后。” 这个安排合情合理,殊华和月笼纱从善如流,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向着虫尾山中进发。 一路畅通无阻,殊华在树丛深处发现一堆还未烧尽的虫尸,当即判定:“看来外围清除小队已经开始干活,并且卓有成效。” 月笼纱在一块山石中扯出一条肉虫,再用力将它碾碎,哼笑:“这里还有一条漏网的。” “抬脚。”殊华用树枝扒拉肉虫的尸体,在里面发现了比针头还要小的一粒晶砂。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粒晶砂收起,放入灵泽给的专用储物袋:“走吧。” 月笼纱和云麓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继续往前推进。 很快,三人到了虫尾山脊最高处。 月笼纱和云麓负责警戒,殊华坐着巨斧飞向空中,手指轻点,很快将细致的虫尾山形图描摹妥当。 山体共有十二道褶皱,根据经验,虫子最爱躲在这些隐蔽处。 为了节约时间和精力,他们打算从虫子出现最多的第五道褶皱开始搜索。 第24章 惜字如金 云麓掏出三把传音尺,分给殊华和月笼纱各一把。 “这东西制作复杂,耗资巨大,数量很少,只有高层和出特殊任务时才能使用。过后需要交回,你们爱惜着些,使用不当造成损坏需要赔偿。” 月笼纱高兴地道:“队长,你可真厉害!我们之前只听过没见过!” “主要是司座关心咱们。”云麓没好意思说,他自己之前也没见过这东西,更别说使用。 殊华忙着将神识注入玉尺,玉尺光芒微闪,立刻与她建立了联系。 神识扫过,通讯录里陈列着四个人,分别是她自己、月笼纱、云麓、灵泽。 殊华给通讯录中的所有人各发了一条信息:“您好。” 玉尺“嗡嗡”震动,月笼纱给了殊华一个白眼:“你干嘛?这么近,有话就说!” “通讯法宝畅通无误。”云麓笑着回了殊华一句,也学着她的样子,分别给其他人发了信息。 “是我土,行了吧?”月笼纱有点儿不好意思,也学着云麓的样子,回复并发送信息。 殊华耐心地等待司座大人回复。 最先得到回复的是云麓。 司座大人的声音很冷漠:“云队长,怎么回事?” 云麓连忙解释:“我们验证传音尺是否通畅。” 沉寂片刻后,司座大人高冷地各自回了一个字:“通。” 月笼纱叫道:“真是惜字如金!回复不按先后顺序按职级!司座就是司座。” 云麓做上下级之间的润滑剂:“可能是在忙着清扫虫体吧。” “干活!时间就是积分!”殊华直接掏出黑金巨斧,对着褶皱最深处用力劈下。 一下又一下,她半浮在空中,身形飘逸,长发如墨,笑容恬淡,然而巨斧可怕,杀气腾腾。 这样的画面本该很违和,却又莫名协调,仿佛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云麓看得牙齿酥:“总算知道,我那把多情宝伞上的裂缝是怎么来的了。” 月笼纱叉着小蛮腰,骄傲地道:“我家殊华就是这么霸气能干!” “轰隆隆”一声巨响,山体被殊华硬生生砍出了一条缝隙,她回过头来喊道:“开了!赶紧干活!” 月笼纱抛出本命法宝月光宝绫,钻入缝隙中一阵乱撞,黑漆漆的一个山洞显现出来。 云麓打入一道神识,确认没有大碍后,带头钻入洞中,边走边清扫不断爬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各色虫子。 月笼纱抢上前去:“队长,还是我打头阵,殊华查探,你断后。” 云麓也不矫情,迅速站到队伍最后,除了关注整个洞穴的情况之外,还分出一缕神识时刻盯紧洞口,防止后方出现纰漏。 殊华把透明的毛细根须释放到全身,监控着洞内的所有气息风向,并在有虫子偷袭月笼纱和云麓的时候,及时提醒或帮忙。 三人配合默契,一直向着黑暗深处进发。 前七天一无所获,有好几次发现踪迹,赶过去却只看到一堆才出生的幼虫,虫魄悄然无踪。 第八天,他们进入第九条褶皱处。 大家都很累了,加上此处地下有暗河,越到深处越潮湿,地下岩石土壤又都被虫子蛀空,稍不注意就会掉入坑洞沾染浊气,必须全程飞行。 月笼纱感觉自己全身又脏又湿,行动笨拙不堪,她停下来,喘息着道:“好累。” 云麓张开一个灵力罩,将三人护在其中,又拿出补给:“若是累了便歇歇,吃些东西补充一下灵力。” 殊华火速坐下休息,先将自己那份补给吃个精光,再虎视眈眈地看着云麓手里那份。 云麓吃相斯文,本就吃得慢,被她一盯着,更加食不下咽。 他想了想,将手中的灵肉分了一半给殊华。 殊华深受感动,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蹦:“难怪司座安排您做队长,修为高,见识广,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体恤下属,我很服气。” 云麓脸上浮起一层薄红,眼睛看着别处,很小声说道:“你才是真的狠,能在一起出任务做队友,我很高兴。” 月笼纱抿着嘴偷笑:“队长,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们殊华了?” 云麓瞪圆眼睛想要否认,对上殊华的目光,又改了主意,看着黑漆漆的洞顶说道:“也就是听说她吃了玄宥那个混蛋吧,这件事做得很好。” “我是被冤枉的!别浪费时间,干活,干活!” 殊华坚决不承认自己吃了玄宥,为了防止虫魄偷听,她秘密传音。 “根据这几天搜集的情况,这地下应该有很多通道连在一起。每只虫子都是虫魄的耳目触角,只要听到我们的动静,它立刻就能转移藏匿。 它以怨浊之气为食,又非活物,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它,我打算释放精魄,诱它自投罗网。” 虫魄活着时以神木为食,死后虽以怨浊之气为养料,但肯定还会喜欢新鲜娇嫩、饱含生气的树木精魄。 她虽然是个伪树妖,但这些年修炼了不少木系术法,精魄饱含木系灵气,会是很香甜的诱饵。 这几天她一直在试验——只要释放出针尖大小一滴精魄,那些到处乱啃的小虫子立刻蜂拥而至,抢到自相残杀。 虫子虫孙尚且如此,母体肯定更爱,只要本钱下得够,一定能有用。 月笼纱反对:“不行,这对你的修为损害太大了。” “我体质特殊,能吃回来!”殊华很坚定:“再耗下去,我们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我来助你!”云麓不是啰嗦的人,迅速布好杀阵,握住殊华的手,将自己的灵力通过二人掌心相连处渡了过去。 淡淡青光从殊华身上散发出来,清新香甜的气息很快沿着无数孔穴弥漫至山体深处。 效果远比他们以为的来得更快! 不过瞬息之间,一张巨口从山壁上探出,悄无声息地从月笼纱身后袭来,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殊华一把推开月笼纱,高举开山斧,全力劈下。 云麓全力催动杀阵,无数符篆、法器雨点似地飞入巨口之中。 一条巨大的肥虫子现出身形,痛苦地翻滚起来,与此同时,山体坍塌,无数巨石泥沙倾泻而下。 “殊华,抓紧我!” 月笼纱尖叫着抛出月光宝绫去拽殊华,却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云麓被破碎的山体吞入腹中。 第25章 他俩重合在一起了 尘烟四起,大地震颤。 灵泽轻拂袍袖,将手下所有部众带入空中避险,再回眸,整座虫尾山已经塌陷为平地。 平衡被打破,之前的蓝天绿树瞬间消失不见,触目所及全是潮湿凝滞的黑色雾气。 传音尺微微颤动,月笼纱嘶哑绝望的声音传来:“请求支援!” 不过瞬息之间,灵泽已经带队赶到现场。 月笼纱才刚说明情况,就见司座大人一声令下,外围清除小队的修士们瞬间变成一群巨兽。 什么象妖,犀牛妖,穿山甲妖,狗獾妖,但凡擅长打洞搬运的都齐了,简直琳琅满目。 这还不算,司座挥一挥袖,数十盏海筒灯高浮于空中,将四周照得通明透亮。 司座指尖轻点,空中立时浮现出设计好的挖掘营救线路。 废墟之上瞬间变成工地,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地有序推进。 原来司座早有准备! 月笼纱目瞪口呆,但还是放心不下:“司座,您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灵泽冷淡地亮出了传音尺。 尺面上浮动着四个光点,两个在上方的静止不动,两个一直往下坠。 往下坠的光点后面还拖着一条长而曲折的线,月笼纱仔细一琢磨,发现这正是设置的营救路线。 她希冀地道:“只要光点还亮着,他俩就没事?” 灵泽淡淡点头。 月笼纱叫道:“咦,为什么只有一个光点了!是不是谁出事啦?” 灵泽面无表情地盯着传音尺不说话。 月笼纱研究片刻,松一口气:“不是只有一个光点,而是他俩重合在一起了!” 她严肃地分析:“重合在一起,要就是受地势限制,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要就是谁受伤了,被背着或者抱着。” 灵泽飞快地道:“肯定是云麓受伤,然后变成原身,被殊华收进了灵兽袋!” 月笼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针对云麓的恶意。 她探究地看着灵泽,很小声地道:“可是,我觉得受伤的多半是殊华。而且她也没有灵兽袋!” 殊华修为低,又释放出精魄诱杀虫魄,战力受损,更易受伤,虽然她不想诅咒自家姐妹,但事实就是事实。 月笼纱焦躁起来,说道:“能再快些吗?” “快不起来,这就是最妥当的营救方法。”灵泽冷冷地看向天际:“它来了!” 浓重黏稠的黑雾带着摧毁一切的恐怖气息翻滚而至,雾中无数狰狞可怖的魔物张着血盆大口,凶狠地扑来! “啪啪啪”几声脆响,布置在边缘的几盏海筒灯炸裂成碎片。 光明缩小,黑暗扩大。 正在忙碌的修士们顿时陷入惶恐之中。 这便是怨浊之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三界之中所有怨恨不平都是它的养料,所有生灵都是它的美食。 月笼纱出过很多次任务,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可怕的雾团,她凝视着它,心生恐惧。 却见灵泽已然凌空而上,迎着雾团一剑劈下! 电闪雷鸣,金光刺目。 “吼~” 空中传来一阵可怕的怒吼,雾团被凌厉的剑光斩成两半! 无数魔物不甘地散为雾气,又再次凝聚成为更大更可怕的魔物。 它们疯狂地叫嚣着,锋利的巨爪朝着灵泽抓来,誓要将他撕成粉碎! 月笼纱赶紧参战,却被灵泽袍袖一挥,打落于地。 “铮~”的一声清响,一把金光闪闪的古琴横空出现。 红衣司座唇角微翘,带着冷冽讽笑,巨大法身立于天地之间,一手持琴,一手抚弦。 切切嘈嘈的琴音饱含神力杀意,无数金箭射入雾团之中,所过之处雾气消散,魔物灰飞烟灭。 月笼纱神魂激荡,喉头腥甜,竟然是受不住这浓烈的杀意! 自她有生以来,千余年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实力!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被称为凶神,能在虐杀仙后和那么多仙君之后,还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很快,虫尾山上方的怨浊之气便被清扫干净。 然而,更多的怨浊之气自四面八方集结而来,一副不把此地夷为平地,誓不罢休的样子。 灵泽仰天长笑,手指拨弄不停,音波从琴弦上荡出,再集结成为一张细密锋利的网。 月笼纱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红衣飘扬的司座,仿佛是另一个人,疯狂、绝望、不顾一切、不受控制。 与此同时,那张细密锋利的网越来越大,恐怖的杀意不分敌我,越来越浓。 有修士承受不住,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起不来身,更多的修士则在继续拼命挖掘搬运。 月笼纱仰头看着这张可怕的巨网,勇敢迎上前去,试图以自己的微末力量抵挡上那么一会儿,好为大家争取片刻时间。 三人小队中,她大概是最没用的那一个,但她不想做孬种! 好些修士看到她的举动,也做了同样的事。 就在此时,有声音自远而近:“让开……结防御大阵!” 数十仙君飞驰而至,很有默契地在虫尾山上空结成一个防御大阵,火速将灵泽和那张带着致命气息的金网隔绝在外。 “总算赶上了!”领头的蓝衣仙君擦一把冷汗,迅速稳定现场,组织继续推进救援,然后看向月笼纱,语气温和:“你就是月笼纱吧?我是和光。” “我听殊华说起过仙君。”月笼纱指着阵外疯狂厮杀的灵泽,心有余悸:“司座大人这是怎么了?” 和光凝视着天边那道巨大的殷红身影,好半天才道:“有一种神明,大爱无情。一旦私情压过大爱,便会堕落成魔,贪婪自私,疯狂冷酷。” “你看!”月笼纱失声叫喊。 翻滚的怨浊之气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寂静的夜空明月高悬。 半空中,灵泽横抱着琴回过眸来,看蝼蚁似地,极其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化作一抹流星,箭一样地直刺下来。 “结阵,结阵!”和光声嘶力竭,凶性发作时的灵泽可怕莫测,他可不想死在灵泽手上! 却见那一点流星,直直扎入地下,瞬间消失不见。 月笼纱赶紧拿出传音尺,只见一点亮光,一往直前,向着殊华和云麓所在的位置而去。 第26章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殊华在灰扑扑的洞穴中艰难地走着。 走一会儿,她就要摸一把背上的狐狸,确认还是热的、还活着。 就没见过这种上司。 事情要从山体崩塌的那一刻说起。 她和云麓被吞入山腹中后,本以为会是灰头土脸,窒息被埋,不想下方竟然是万丈深渊。 深渊中飘满绿色鬼火,气息诡异莫测,与此同时,头顶并没有石头砂土落下。 这不合常理,她试图运起灵力上浮,却发现灵力凝滞,居然不能用了! 难道要被摔死吗? 她正不甘心呢,就被一只手给拉住了。 云麓撑着他的那把多情宝伞,鼻青脸肿,唇角浸着血,拉住她的同时,还不忘甩了一下散落到脸上的碎发,臭美得很。 就,滑稽又很悲惨。 殊华不合时宜地想笑,又努力忍住:“多谢队长。” “应该的。我说过只要做了我的人,我就会护到底。”云麓拽拽地哼着,握着殊华的那只手心里却浸出了汗。 他生长在上清境世家,见多识广,对这种情况倒也能说出个一二三。 “传说是真的。苍梧境由神树所化,虫尾山体与神树树干相连,我们应该是掉进树芯里了。” 殊华直呼不妙:“既然神树树干是连接三界的通道,我们会一直掉到幽冥界以下去吧?幽冥界以下是什么地方?” 云麓被为难住了:“我不知道,没听长辈说过。” “那不行,必须想办法停下!”殊华想到生死难料就很难过,再想想已被二人重伤的虫魄、以及一百积分就这么飞了,简直难过得不行。 她抓起一把细碎晶砂,此物既然是至宝,说不定能帮她恢复灵力。 谁知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见云麓将手中宝伞反转过来,宝伞顷刻间化作一朵旋转的碧桃花,托着二人向侧上方飞去。 “你说得对,性命攸关,我也只好动用秘术强行催动灵力了!靠近树壁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托住咱们!” 云麓气喘吁吁,口鼻间鲜血狂飙:“我只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后面必须靠你!” 殊华看他状态,猜着多半又是燃烧真元、甚至是寿元之类的疯狂秘术,不由暗道一声好上司,然后迅速将晶砂塞进口中。 不能催动灵力,就不能弄碎晶砂,就没有灵力出来。 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这东西吃下去。 至于可能带来的后果,此刻是真顾不上去想。 云麓气息奄奄,眼神还挺好:“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殊华肉疼地塞了他一颗春荣丹:“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给你补补吧。” 云麓笑起来:“关键时刻,你还挺大方。本君从不欠人情,等出去,我送你一颗更好的仙丹!” 殊华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饱嗝,她的胃胀得厉害,有无数不知名的东西在里面疯狂乱蹿乱钻。 她难受得厉害,却无力控制,只能看着无数闪着淡绿色荧光的根须从她体内钻出来,张牙舞爪,把她变成了一只可怕的章鱼怪。 这些根须先在云麓脸上、身上试探地碰了一下后,拧成一股前端带着钩子的绳索,狠狠砸了出去。 片刻后,绳索绷直,将殊华紧紧拽住,显然是找到了附着点。 殊华火速拉紧云麓,低喝:“收起灵力!看我的!” 云麓的杏仁眼瞪大到不能更大,他傻乎乎地看着殊华,一动不动。 殊华从他清亮的瞳仁里看到一个闪着绿光的怪物。 看到自己的队友突然变成这样,是有点难接受吧? 她很能理解,接着就嗅到了一股特别香浓甜美的水蜜桃味,于是瞬间唾液狂涌,想要吃掉小仙君的念头油然而生。 好饿,想补充灵力。 她艰难地咽下口水,努力压下这个念头,然后就看到自己身上冒出来的那些根须,不受控制地在云麓脸上摸了又摸,又试图去摸他的脖子和腰,仿佛在找哪里更方便下嘴。 “你……你……你干什么……”云麓虚弱地小声说着话,仿佛随时可能晕死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唉,不是,是这些根须不受我控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真不是有意要这样对你的!” 殊华复生以来,就没这么尴尬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默默呼唤小雨滴:“你醒了吗?给我收敛些!” 小雨滴没有任何回应。 殊华只好转移注意力:“抓紧我,拿稳你的伞,走了!” 绳索用力一收,将两个人拉到了一个洞穴内。 “呼……”殊华长出一口气,松开云麓:“你调养,我探路。” 虽然是石壁,但确实看得出来有树木的纹路,由此可以判定,他们的确是掉进了神树的树芯里。 “这边有个通道,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打的洞,要不,走了试试?” 殊华一直没听到云麓回话,只好走到他身边面对尴尬:“你还好吧?” “你刚才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些根须不受你控制。”云麓抬起头来看着她,“那它为什么能把咱们送到这里来?它是听从谁的指令?” 殊华愣住,所以,还是被怀疑不正经、占人便宜啦? 但她又不能说出返生树和晶砂的事,更不能说,她确实想吃掉他的灵力。 “怎么不回答?你是不是树妖?根须是不是你的?”云麓用力抹一把脸上糊着的血,生气极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真不是……唉,这可叫我怎么说!”殊华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同时还莫名生出了几分羞愧。 仿佛她是什么始乱终弃、不敢负责的渣渣一样。 她想了又想,索性低头认罪:“如果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都是我的错。” 云麓迟迟没有作声,殊华很忐忑,但又真的很急:“我们赶紧走吧,这样下去不是事。” 然后就看到,云麓涨红着脸,很小声地说:“我不行了!” 一只浅粉色的小毛狐狸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眼睛湿润润的,有气无力地看着她,显然是灵力透支过度,内腑受伤了。 殊华愣了片刻,掏出一块破旧的包袱皮将它包起背在身后。 云麓嫌弃地扒拉两下包袱皮,放心晕死过去。 第27章 不可能是司座 殊华沿着洞穴一直往上,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洞穴渐渐变多,四通八达。 她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说明距离地面更近了。 虫尾山下本就是虫魄的巢穴,这些四通八达的孔穴,多半是那些虫子啃噬出来的。 大虫打大洞,小虫打小洞。 不好分辨方向,她就专门捡着最宽大的洞穴走,走着走着,听到了水声和窸窸窣窣的杂音,又看到了零星的小虫子。 灵力渐渐充盈,只是传音尺似乎坏掉了,不能对话传音。 随着虫子渐渐变多,殊华停了下来。 她那敏锐的危机感告诉她,有很可怕的存在就在不远处。 可能是虫魄,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 她找了个隐蔽的洞穴歇身,云麓一直昏迷不醒,她自己也是精疲力尽,敌方情况不明,很需要谋定而后动。 用阵旗隐蔽好洞穴后,殊华将最后一小把晶砂握在掌中炼化,灵力三转,她睁开眼睛,目中精光湛然。 浅粉色的狐狸趴在蒲团上小小的一只,脆弱又无辜。 殊华捏住它的后颈皮,往它嘴里灌了灵液,塞下调养的丹药,又往它体内输入灵力炼化药力。 一套动作粗鲁又流利,是真的很避嫌。 狐狸觑眼看着她的举动,没什么威胁力地呲起小白牙。 殊华不以为意:“队长,你终于醒了,不然你的积分和法宝就要归我了!” “你休想!”云麓生气地喊着,他以为很大声,其实很小声。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您消消气,养伤为上!”殊华随手摸摸狐狸毛茸茸的头顶,以示安抚。 云麓整个僵住。 殊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收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真的只是把你当成了一只狐狸。” 然后她发现云麓更加生气,于是火速跑到洞穴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和他讲和。 “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队长,主要是,你这样,太好看了啊……” 云麓这回没有吱声,慢吞吞地舔舔爪子,高傲地瞅了她一眼,团吧团吧身体,闭上了眼睛。 殊华听他气息均匀绵长,是比之前好了很多,也就放心下来,晶砂是真好用,但是之前收集的已经用完,她必须出去再找些。 她将洞穴隐蔽妥当,悄悄循着虫子多的地方去。 太小的虫子没有晶砂,要大一些的才有,她一路砍瓜切菜般杀过去,顺道画了个地形图,确定了危险所在之处。 回来的路上,她总觉得有东西跟着她,却又抓不住痕迹。 她立刻想起了灭天阁。 虫尾山坍塌,动静巨大,这些强盗肯定会闻风而动。 但也不怕,为财而来,就好拿捏。 殊华将收集来的晶砂时不时地掉那么一两颗在地上,走了一段路后,迅速隐匿气息守株待兔。 片刻后,透明的毛细根须捕捉到了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 殊华催动吞星,高举开山斧,正要动手,就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攥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递到她面前。 !!! 这么大的晶芒! 殊华眼睛都直了,她愣愣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灵泽,有些想不通:“司座,您怎会在这里?” 灵泽神色倦怠地看着她道:“击杀虫魄势在必得,你们不行,本座只好亲自上了。” “那么,司座杀掉虫魄了吗?”殊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灵泽。 她能感觉到这个灵泽,和以往她所见到的灵泽并不相同。 以往的灵泽,虽然冷漠不耐烦,却还算个克制的正常人。 现在这个灵泽,阴阳怪气,眼睛里闪着饥渴的光。 仿佛她是一块极美味的灵兽肉,而他刚好饿极了,想把她拆骨入腹,吃得渣子都不剩! 这种眼神,殊华可太熟悉了!她就经常这样盯着食物! 她警惕地握紧开山斧,再次问道:“司座杀掉虫魄了吗?” 灵泽固执地举着那颗晶芒,答非所问:“你不该用那些零碎晶砂,那是最低等级的,没有经过炼化提纯,里头残留的怨气浊气会影响你的心志修为。” 他略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哄小孩子的温柔语调说道:“来,试试这个,我会帮你护法,把体内那些存留的怨气浊气清除干净!” 话音未落,就见殊华的开山斧朝着他的面门,恶狠狠、毫无保留地劈了下来,与此同时,他的后心处又挨了重重的一击。 是很锐利的东西,刺入皮肉骨血之间的感觉。 他猝不及防,闪躲之间,殊华已经逃出老远。 殊华拼命逃跑。 真正的司座,才不会用这种奇怪可怕的语调和她说话!这必然是什么善于化形的魔物!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笑声不大,却是压抑又疯狂。 她听得遍体生寒,忍不住回头去看。 灵泽站在原地,右手还举着那块晶芒,左手里全是血。 他看着手心里的血,笑得眼泪都出来,停也停不住。 殊华知道那血是怎么来的。 那是她调动吞星偷袭他后心得来的。 由此可见,这并不是真正的灵泽。 真的司座,修为高深莫测,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得手。 只是这么奇怪的疯子,也不好招惹太过,能逃则逃。 殊华一溜烟地跑了。 跑回藏身的洞穴,云麓刚好醒来,懒洋洋地看着她道:“干什么去了?做贼一样。” 殊华盘膝坐下,神色严肃:“我去探路,遇到一件奇怪的事。” 她把刚才的遭遇说给云麓听,只隐去了晶芒一事:“……他说我浸染了怨浊之气,要帮我去除干净。” 云麓吓得人形都恢复了,琢磨好一会儿才肯定地道:“当然不可能是司座!他怎么可能用这种恶心的语调说话!” “你也觉得恶心不正常,是吧?”殊华得到赞同,最后那一点点忐忑不确定也消失干净了。 云麓斩钉截铁:“对!司座虽然凶,却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他的传说了!你别急,我已经好了很多,再休养一下,就能和你联手杀掉虫魄,离开此地!” 殊华立刻催促他:“那你快些!需知多耽搁一天就要少一个积分!” “你眼里只有积分和任务!”云麓嫌弃得不行。 洞外。 灵泽听着里面的声音,忍不住心生狂念,想要把那只漂亮的狐狸撕成粉碎。 第28章 闻起来就很好吃 灵泽苍白修长的手,落到洞穴外的屏障上,几次想要撕开,又在最后关头停下来。 殊华说:“司座怎么可能用那种恶心的语调说话……” 为什么不能?他是凶神,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云麓说:“司座是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不,那是从前的灵泽,此刻的他只想随心所欲。 洞穴中又传出殊华的声音:“刚才那个魔物化作司座的样子,我很担心外面的情况,不知司座和阿纱怎么样了。” 云麓开始翻东西:“我突然想起,传音尺虽然不能传音,但还有定位功能可以使用,先看看他俩的定位。” 不!不能被发现! 灵泽迅速断开和传音尺的联系,慌慌张张地离开。 一条声音突如其来地响起:“灵泽,你还记得山海之星吗?” 他顿住脚步,神色怅然。 山海之星。 很多年没听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虽然已经过去两千年,他仍然记得那个穿着缃黄长裙的少女,亭亭玉立,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得灿烂又自信,如同每年春天,赤水旁最早盛开的那一朵迎春花。 “神君,您弹琴真好听。” “神君,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能成为您身边的侍官。” “神君,您果真活了万万年吗?那您可曾看到开天辟地时的景象?” “神君,您总是很多天不说一句话,不难受吗?” “神君,我在山海界赤水旁经过,见这迎春开得灿烂,给您带一枝回来。春天到啦!” “神君,您有没有办法,让暗恋的女子打消她不切实际的念头?” “神君,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但我还是恋慕您。” “神君,我虽然很想要您回应,但您若不应,我也不气。没道理我喜欢谁,人家就得喜欢我,对吧?” “神君,我要走了,他们说我是个坏东西,不配留在上清境。虽然很舍不得离开,其实也挺开心的,总算解脱啦。” “神君,您真的要和我结为夫妻吗?我劝您还是再想想。婚姻这种事,必须两厢情愿,否则还是独美比较好。” “夫君,我真开心,好像在做梦啊。” “夫君,下雨啦,我们一起去淋雨吧?您布了那么多年的雨,有没有淋过雨踩过水呢?可好玩了!” “夫君,真的要回上清境吗?我能不能留在这里?” “夫君,你真不和我住在一起吗?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神君,承认吧,你后悔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果然不长久,来,我们和离吧。” “神君,在天道规则面前,下界生灵就真的贱如草芥,不值一提吗?就连稍许反抗都不可以?” “对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的怀疑也是对的。我就是故意勾引你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因为凡人脆弱,因为南山道常年干旱快要撑不下去了,我只好谋求你的帮助,谁让你管着三界的雨水呢?”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肯和离?神君,您到底在坚持什么?” “神君,既然你不肯和离,我只好出夫了。” “灵泽,其实吧,你就是天道的狗!别追来,我不要你了!” “狗男人,我只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神君,夫君,灵泽,狗男人……别追来,我不要你了!” 一声又一声,情人私语般紧贴在灵泽耳边喋喋不休,时而明媚欢喜,时而幽怨愤怒,时而冷酷无情。 数千年刻骨铭心,在灵泽眼前飞快闪现,他气血翻滚,踉跄跪地,双目赤红迷乱。 一条声音骤然高喊:“承认吧!就是因为你的冥顽不化,因为你见死不救,因为你愚蠢无比,她才会魂飞魄散,受尽煎熬折磨!” 灵泽闭上眼睛,痛苦地低语:“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在他身后的石壁上,悄然生出一张巨大的嘴,得意地向他逼近。 总算来了!灵泽睁开眼睛,露出疯狂又冷酷的笑容。 他折回身,卷着万钧之力,直接冲进巨嘴之中。 石壁一阵扭曲,一道半男半女的虚影出现,将手摁在自己鼓囊囊的肚腹上,疑惑地发出女声:“这小子在搞什么?情伤太重,不想活了?不对,肯定是想弄死我!” 说着,它难受地捂着肚子蹲下去,片刻后又站起身来,换了男声得意地笑:“以为这样就能弄死我啦?不知道我肚中藏有窥心杀境吗?尽情释放你的怨恨不甘吧,它们统统都会变成我的养料!” 女声跟着娇笑不停:“好歹也是与神树同生共死的上古神物,苍梧境的年纪还没我大呢!虫儿,来!” 一条肥胖的巨虫爬过来,乖顺地匍匐在它脚下。 虚影坐上去:“走!擒贼先擒王,困住灵泽,就该去抓那个美味的小树妖了。” 它伸出一条细而长的舌头,馋馋地舔了一下肥厚的嘴唇,眯眼道:“全身散发着菁纯草木清香的小树妖,闻起来就好吃,可惜上次你太没用,让她逃走了!这次老娘亲自出手,咬个咯嘣脆!” 巨虫发出低沉可怕的虫鸣声,山石随之震颤不已。 洞穴内。 殊华察觉到动静,火速甩出一条根须,抽醒正在入定疗伤的云麓:“出事了!” 云麓睁开眼睛,直接朝她扑了过来。 殊华猝不及防间,已经被他扑飞出去。 再看,她刚才坐的地方探出一张巨口,“piaji~”咬了个空。 云麓和殊华对视一眼,默契地打出一堆攻击符篆和法宝。 那巨口毫不犹豫地咽下去,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团青烟。 “跑!”殊华大叫:“情况不对,我们打不过!” 云麓立刻祭出多情宝伞挡住攻击,拽住她往外跑。 两个人其实都知道难得逃掉,在人家的巢穴里,所有虫子一条心,不被抓住也要累死。 但总不能束手就擒,殊华一边狂奔一边传音:“我觉得虫魄并不是虫子,而是一道可以变化的强大神魂。那毕竟是和神树同期,比苍梧境还要古老的存在!” 云麓深以为然,掏出传音尺甩了一下又一下:“这破玩意儿怎么坏了啊,司座救命……” “嘿嘿……司座在我肚子里呢……”一道虚影出现在二人面前,舔着嘴唇道:“两个小宝贝儿,要不要也来玩玩啊?” 第29章 一起毁灭吧 “真是恶心死了!”云麓扔出一个雷击术,嫌弃地和殊华说道:“你俩一样爱吃,可它怎么就馋得这样猥琐呢?” “你没见它雌雄同体吗?能和我一样?” 殊华没好气地怼回去,抡起开山斧一阵狂劈,身周根须张狂如触手,凶残地将靠近他们的虫子撕成粉碎,再不客气地吸光它们留下的晶砂。 晶砂化为澎湃的灵力,殊华眼里闪出莹莹绿光,全身经脉胀痛,伤口处隐隐作疼。 要炸了!又痛又危险,但是力量从未如此充沛,爽快极了! 她畅快大笑,眼神睥睨,灵力将法袍振得猎猎作响:“想吃我?来啊!看谁吃了谁!” 云麓大吃一惊,看到那些狂暴凶残的根须后,突然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以及此刻自己和她的差距。 他重伤未愈,维持人形会浪费灵力,打到最后还会成拖累。 与其这样,不如全力配合。 “殊华,我驮着你跑!”云麓瞬间化出原身。 殊华轻巧地落到他背上,高举开山斧,卷着万钧之力,对着虚影正中的缝隙用力劈下! “皽虫,同雌雄,生万虫。最脆弱处,便是两体相连处。那是开始,也是结束……” 当时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看到了真实的虫魄,理所当然要试试。 “划拉!”破空声响,那道虚影被开山斧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干得好!”云麓正要见缝插针地丢几个雷暴出去,就听“咯咯咯……”的怪笑声响起,虚影瞬间合拢,黑暗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和殊华吞入其中。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修士,临危不乱还是能做到的。 “我们好像还是被它吞了啊!”云麓扬起蓬松的长尾紧紧护住殊华,与此同时,他亦察觉到无数根须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他有些感动,长尾轻拍殊华:“喂!你还活着吗?” “死不了!”殊华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双手不停地翻弄着什么。 “你在干嘛?”云麓总感觉她在酝酿什么坏事。 殊华平淡地道:“也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司座给了我一道用万年金乌火淬炼过的雷精。” “雷精!金乌火淬炼过的雷精!万年才能有一道!”云麓喊起来,“这玩意儿可厉害了!具有开山破海之能!司座竟然给了你!我才是队长,他为什么不给我?” “可能是怕你疯起来忍不住,早早炸了山吧。”殊华把自己体内的灵力尽数灌到雷精中。 之前三人一起诱杀虫魄时,她没拿出这东西,是因为不想毁掉虫尾山。 因为只要山体完好,再将晶芒归还于天地,这一片地方就能恢复生机。 至于现在嘛,一起毁灭吧! “轰隆隆”一声巨响,天地震颤。 云麓喷出一口热血,同时嗅到了浓烈的毛发烧焦味。 生死之间,他尚且忙着在背上摸了一把。 入手全是焦炭,背部光滑无毛,肌肤火辣辣地疼,是被雷电烧焦了大片皮毛的样子。 “你大爷的!殊华,你这个狗东西!我要杀了你!” 他嘶哑地吼叫着,在黑暗中到处搜寻,“不许死掉,我必须亲手弄死你!” 终于,他找到了一根烧焦的根须,再往前,又找到了更多的断须。 “殊华!你倒是吱一声啊!我不骂你了!也不杀你了!”云麓喊着,手化为爪,在碎石昏暗中疯狂刨找。 头顶传来一阵响动,跟着,砂石泥土狂泻而下。 云麓挣扎起身,全力张开多情伞护住周围,就怕殊华倒在他没看见的地方,会被砂石砸到。 “下面有人!” 头顶传来惊喜的喊叫声。 “殊华!队长!是你们吗?”月笼纱在上方探出头来,看到多情伞后,眼泪珠子“吧嗒”砸到伞面上。 “哎呀呀,脏死了!”云麓忙不迭地擦干净多情伞,哑着嗓子道:“殊华不见了。” 和光一跃而下,随手一个治疗术:“具体怎么回事?” 云麓简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殊华遇到一个疯子假装司座,但是虫魄又说,司座在它肚子里……司座在哪里?” 和光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尽量平静地掩盖过去:“司座确实下来搜寻你们了。殊华遇到的那个,估计是魔物幻化的吧。” 月笼纱把传音尺递过去:“他们的定位还亮着,按照这个方位挖。” 然而,一群修士按着传音尺上显示的定位挖了三天三夜,掘地三丈,仍然没能找到殊华和灵泽。 这两个人,仿佛就这么消失了。 疲惫不堪、浑身泥土的月笼纱沮丧地坐在地上,死死盯着传音尺上的两个光点。 殊华和灵泽停在同一个地方已经很久,就算光点仍然亮着,也很不正常。 云麓跛着脚挪过来,递给她一颗灵丹:“会不会是灵力不够维持传音尺运转,你吃下这颗丹药再试试……” 月笼纱刚咽下灵丹,就激动地喊起来:“动了,动了!” 传音尺上,属于殊华和灵泽的两个光点渐渐地走到了一起。 “他们汇合了!有司座在,殊华不会有事啦!”月笼纱欢呼雀跃,突然发现和光、云麓的脸色都很难看。 “你们怎么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定位显示,殊华和灵泽就在她和云麓身边紧紧挨着,几乎是触手可及的程度。 但此刻,他们身边并没有这两个人存在的丝毫迹象。 大家都是修仙者,对于隐身、鬼修之类的都很熟悉了,倒也没有尖叫奇怪什么的,只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和光推测:“看起来像是阵法所致。他俩应该是被困在了虫魄制造的杀阵中,上古神物,必然有些奇怪的本事在身上……云麓,你家世代研习阵法,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 “让我想想。”云麓皱着眉头,习惯性地掏出护手霜,往手上抹了一遍又一遍,抹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想起来。 “我记得,幼年跟随家中老祖修行,老祖说过,每个幻阵就是一个与外界割裂的独立空间。 法术高明、灵力高强者,可以制造阵中阵,镜中境,直击人心最脆弱的部分,追溯重现过往,亦真亦幻。名曰,窥心杀境。 入阵者,要么沉迷于过往,被困终身;要么沮丧自尽,沦为幻阵养料。” “可有办法从外界打破幻境?”和光慌得不行,灵泽和殊华的过往真的不能追溯重现啊!会出大事的! 云麓摇头:“那是幻阵中的最高境界,阵中人只能靠自己破阵,外力无法干预。” 第30章 同心契 “一梳夫妻恩爱,二梳比翼齐飞,三梳儿女成群,四梳富贵常在……” 殊华穿着石榴红的绣金喜服,呆呆地坐在镜前,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拿着梳子,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笑。 “新娘子怎么不高兴啊?郎君修为高深,品相难得的好,这么好的亲事,三界之中难得寻到。便是老妇,也羡慕您呢!” 梳头的老妇放下梳子,往她脸颊上抹了两大坨胭脂,像猴子屁股,滑稽可笑。 殊华反感地拉起袖子擦脸:“太难看了。” 老妇很不高兴摁住她的手:“幽冥界的新娘子都这样打扮,大家都说好,只有您说不好。原本你们这里离我家老远了,我都不想来,是郎君听说我好,特意出了高价,亲自把我接来。” “嬷嬷别生气,她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您知道的,小女儿家要嫁作人妇,总是有些不安。” 温润的男声响起,穿着喜服的灵泽走进来,笑着打发走老妇,将手轻轻放在殊华肩上,专注地看着镜子里的她,轻声问道:“怎么啦?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殊华觉得放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冰凉又颤抖,让她十分不舒服。 她毫不犹豫地挥开他的手,淡声道:“我不记得要嫁给你。” 灵泽半垂眼眸,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是你忘了。” 殊华坚持:“我没答应过!” “你答应过!”灵泽不疾不徐,声音坚定:“同心契在此,我总不能作假!” 一颗红色的玲珑晶球浮现在二人面前,中间两颗同心树苗枝叶交叠,根茎紧紧交缠。 这便是三界之中,约定婚礼的最高等级契约,预示着双方的真心和诚意,无人可以逼迫,更做不得假。 要结成此契,必须要取双方的心头精血,共同浇灌同心仙树种子三十天。 若是真心真意,树苗破土而出后,就会互相交缠不休。 若是假情假意,树苗就会各自倒向一边,绝不触及对方。 更有甚者,心意不真诚者,所代表的树苗就会死掉。 因为要求太高,真相暴露时太过难看打脸,三界之中很少有夫妻会选择这种婚契方式。 殊华在其中一棵树苗上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气息,她十分震惊,赶紧地又查探了一下另一棵树苗。 确确实实是她和灵泽的气息。 但她恍惚记得,自己是没有心的。 她试探着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上,“怦怦……”里面不但有心,而且跳得又稳又实在。 “你怎么了?”灵泽发现她的不对劲,皱起眉头要给她探脉。 他的动作温柔又稳重,丝毫没有轻浮不尊重之意。 殊华接受了他的好意:“我就是觉得怪怪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和你成亲了?” “脉象没有任何问题。那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所以心里不踏实呢?” 灵泽蹲在她面前,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后悔了?来得及的,我永远不会强迫你。” 殊华看着他,心里生出一种既悲凉又绝望,喜悦又酸楚的感觉。 她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感觉是在做梦一样,仿佛,将来我们都会后悔似的……” 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口,灵泽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道:“你应当明白,我从云中宫来到幽冥界找你,就是放弃了一切。” 殊华恍然,半晌,她终于想了起来。 灵泽是掌管苍梧全境雨水的神君,泽被万物,而她是他的侍官首领。 她暗恋他,甚至大胆表白,却没得到好结果。 有人检举她行为不端,以权谋私,借着侍官之位勾引灵泽。 她被上清境驱逐,被三界嘲笑,隐姓埋名来到幽冥界游历,每日里游山玩水,打抱不平,尝试美食,寻访秘境,独自修炼。 走得累了,她便在这黄连山下建了个草庐住下来,闲时种些灵米灵药,再打些灵兽做食,也和周围的妖鬼精怪有所往来,倒也过得有声有色。 有一天,她和几个妖修论法,月上中天才回家。 到了家门口,只见月色下、石凳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穿黛青色长袍的人,当真的正襟危坐。 幽冥界是妖鬼精怪和魔修的天下,大多是野路子出身,自在随性才是最好,没谁会这样。 因此,她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个人:“客人从哪里来?怎会在此?需要帮助吗?” 那个人站起身来,很稳重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殊华,是我,灵泽。” 她大吃一惊,酒醒一半:“神君怎么会来这里?”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己解答:“是有事经过此处,听说我在这里,所以来看看?您放心,我一切都好。” 灵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有些窘迫,招呼他坐下:“您来得仓促,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不嫌,喝杯灵茶再走。” 灵茶滚烫,他却一直紧紧捂在掌中不放。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尴尬,他没有再看她,只低着头,看着那杯灵茶,说道:“我并非顺路。” 殊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哦”了一声。 灵泽继续看着灵茶,继续说道:“我特意来此,是想问你,是否已经放下。” 殊华立刻笑了:“当然早就放下了,我年少时不懂事,给神君添了麻烦,后来每每想起,总是觉得羞愧不安。” 她向他求饶:“神君,求您不要再提此事了,可好?我也要脸面的。年少轻狂,谁没有过呀?” 灵泽攥紧茶杯,沉默很久之后才说:“既然放下,为何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不肯回家?” 殊华很麻溜地回答:“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这里随性自在,对修为很有好处,什么时候想了,就会回去的。” 她不愿和他多说,便掩着口打了个呵欠,假装自己很累很困。 “抱歉,我有些醉了,倘若神君没有其他事,我就要睡啦,您自便。” 她推门入内,正要关门,就被灵泽用力摁住门扇。 他生得高大,腿长臂长,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怀中。 他声音干涩,话却说得极快极通顺:“如果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你是否愿意?” 第31章 我不做神了 “神君可否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殊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来不敢想象,这种话会从冷淡自持、无嗔无情的灵泽嘴里说出来。 “您是不是习惯了我的侍奉照顾,所以才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笑出声来,不当回事地挥一挥手。 “不要这样,云中宫有许多出色的侍官,即便有不如意的地方,您改改不爱说话的性子,多说上几次,她们也就会了。” “您看,从我离开到现在差不多一百年,您不也顺顺当当地过来啦?再习惯习惯就会好的。” 她从他的胳膊下钻出去,逃到草屋外面,远远地看着他说道:“神君远来是客,也不好真赶你走,累了就住下歇歇吧,我另外找个地方住。” 不等他回答,她便走了。 她有个猫妖朋友就住在这黄连山上的水崖洞里,修为很菜,却很豪爽幽默,对她很是欢迎。 她在水崖洞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想着灵泽事务缠身,肯定早就走了,兴冲冲回去,却见他在门前忙个不停。 田地里的灵米灵药长得饱满盎然,盖屋顶的旧草换了新草,门口还跑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灵鸡崽儿。 俨然是要在这里长住的意思,同时还很享受这种田园生活。 她很想不通,灵泽除了掌管三界雨水之外,也会帮着仙庭处理许多事务,当真难得有闲暇的时候。 但这也不关她的事,或许人家是住得烦了,想要换个环境散散心呢? 正如一个人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偶尔也想尝尝清粥小菜。 她二话不说,又回了水崖洞。 半个月之后,听小妖说他终于走了,才又回去。 正忙着换洗被褥呢,他突然就回来了,手里还牵着一头牛、两只羊。 “今日赶集。”他把牛和羊赶进才搭建的石圈中,又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倒出来。 衣料、头花、胭脂水粉、吃食、酒茶,样样都有。 “集镇上没什么好东西,胜在有野趣。”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看她脸色,更不等她回答,径直去了厨房,生火煮饭。 到底是掌管雨水的神明,便是最寻常的水,经过他的手也变成了最顶级的灵泉。 灵泉煮米,清香诱人;煮肉,浓香扑鼻;煮菜,青翠可人。 殊华原本是要走的,但想着这是自己的屋子,也是自己种的灵米和菜蔬,凭什么就要被人这么占了? 她照顾侍奉他好几百年,被驱逐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过任何不舍。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得他出力做饭,不吃白不吃。 于是她痛痛快快地吃了这顿饭,吃完之后也没洗碗收拾,抹抹嘴就走。 隔天,她再来,饭菜刚好做熟,灵泽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摆了两副碗筷。 她再吃,再抹抹嘴就走,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他辛苦晒的鱼干——她那位住在山上的猫妖朋友很爱这个。 如此,半年时光一晃而过。 灵泽每天准时做饭,她每天准时去吃饭。 一日午后,她终于忍不住:“神君这是不走了么?您不忙了?” 灵泽坐在那里舂米,头也不抬地道:“不忙了,不走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呀?三界怎么离得您呢?” 专管三界雨水的神明,除非是不做神了,不然怎可能不履行职责? 灵泽淡淡地道:“我不做神了。” 她大吃一惊:“这也可以自己选?神,也是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他这才停下动作看向她:“做得太久,倦了。” 他向来话不多,却不会说谎。 她顿时默然,半晌,终于有些想入非非:“那,您来这里,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厌了鱼肉膏脂,想吃清粥小菜?” 灵泽看她许久,弯起唇角轻轻一笑:“当然不是。” 殊华心口一跳,迅速垂下睫毛遮住眼睛。 她怕被他看出心事,再被拒绝嘲笑。 一双朴素的青布鞋履走到她面前,灵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走了以后,我很想你。” 殊华没有抬眼看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双手紧握成拳,在袖中控制不住地抖啊抖。 她很痛恨这样的自己,太不争气。 说过要忘记,要放下的。 坚持了一百年,才与他相处半年,就又重新想入非非,想要更多。 这真的很不好。 她还记得自己被驱出上清界时,和他道别,他背对着她,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只淡淡地道:“这样也好,祝你平安喜乐。” 她现在平安喜乐了,他却跑来和她说,他想她? 怎么想都有些嘲讽好笑,可她做不到对他口出恶言,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我想了一百年,终于不愿再忍受。是以,我来这里找你。如果你还愿意,我想跟你在一起。” 灵泽一贯的言简意赅,“你愿意吗?” 殊华又努力平静了很久,才勉强保持声音不颤抖:“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等着。”灵泽没有再纠缠,又折回去继续舂米。 殊华特别生气,哪有这样求爱的,随便说两句话就算了。 她赶他走:“天天占着我的屋子,种着我的地,吃着我的米,死皮赖脸还叫等?这叫逼迫,懂吗?” 他有些惊愕,沉思片刻后,站起身来:“抱歉,万年不曾入世,忘了这些礼仪讲究。我收拾好就走。” 她就冷眼看着他,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把四处收拾得干净妥帖,恢复到和她独居时没什么两样。 他站在门口,仍然是那副冷静到让人牙痒的样子:“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复原的吗?那几只灵鸡和牛羊,你……” 她愤怒地道:“统统拿走!谁耐烦养什么鸡牛羊!” 他默默离开,在距离她的草屋不远的地方另外盖了座木屋,开了几亩荒地。 牛羊鸡都不关圈里,就在门口悠闲地散养着。 也没见他怎么辛苦,地里的庄稼比她的高了一大截,牲畜也长得壮实,还能有羊奶做冰酪吃。 他在冰酪里加了灵植,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儿。 她气得很,觉得他就是故意来气她的,想搬家又不甘心,就这么干耗着。 大概又过了那么一两年,有天夜里她和几个魔修论道,醉了就没回家。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魔修惨叫呼救,起身查看,才发现是灵泽寻了来。 第32章 婚礼 眼前的灵泽,与从前无情却温润的神君形象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他杀气腾腾,一手掐着一个魔修的脖子,一只脚踩在另一个魔修的头上。 殊华赶紧喊他住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回头看着她,眼珠子黑沉沉的很可怕:“朋友会在你醉倒的时候,偷你的东西?” 她匆忙检查储物袋,发现是少了几样贵重的灵药,于是若无其事地走上去,和他一起殴打那几个魔修。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有转机的。 灵泽始终没有离开,她也没有再赶他走。 两年后,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和他一起种下同心树,结了同心契。 同心树长得很好,说明这桩亲事没有丝毫问题,两个人的真心也毋庸置疑。 殊华想了很久,最终把手放入灵泽掌中。 灵泽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喜悦之情:“你愿意了?” 殊华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愿意的。 有一条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很大声地说:“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才行啊!他能放下神君之位、隐姓埋名来到这里好几年,就很能说明决心啦! 倘若他虚情假意,同心树不会长得这么好,也不可能结成同心契。试试吧,试试吧,修仙之路那么漫长无聊,总得找点乐趣。” 确实,还没试过就放弃,说话不算数,不是她的脾性。 殊华跟着灵泽肩并着肩,手拉着手,一起走出房门。 院子里到处都是开得金黄灿烂的迎春花,前来祝贺的宾客挤得满满当当,热闹又喜庆。 没有他的熟人,也没有她的亲人,全是幽冥界的妖鬼精怪和魔修。 他们拜了天地,又拜了不在场的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又敬客人的酒。 但很奇怪,没有客人敢给新郎劝酒开玩笑,他们笑着祝新婚夫妻白头偕老,手却一直在发抖。 殊华不免询问:“你们怎么了?是饭菜不好吃吗?还是因为冷?” 时为早春,幽冥界又处下界,气候偏寒,在院子里坐得久了,冷也正常。 客人们纷纷摇头,异口同声:“我们都很好,郎君也很好!” 说完之后,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看向灵泽,再惊恐地低下了头。 灵泽笑容温和,让殊华进屋,小声在她耳边解释:“是我的身份泄露了,他们有些怕我。” 殊华深以为然,高高在上的仙界神君突然降临,幽冥界的小修士当然惶恐。 掌灯时分,客人散尽。 灵泽朝着殊华走来,他才刚洗浴妥当,眉睫尚且挂着细小晶莹的水珠。 殊华心跳快到不能呼吸,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拉起她的手,从她的指尖一点一点地亲吻上去。 那吻细细密密,温柔缠绵,却让她的心一阵阵刺痛,仿若荆棘缠身,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她强忍痛苦,由着他将她拥入怀中。 “殊华……”他在她耳边呢喃,一次又一次地呼喊她的名字,“我好开心,几万年以来就没这么开心过。” 殊华用尽所有力量将他推了出去,然后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太痛了啊,痛到仿佛整个胸腔都被割开,痛到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用力地拽,用力地拽。 灵泽被推得倒飞出去,撞到贴着大红“囍”字的立柜才稳住身形。 “你怎么啦?”他慌慌张张,试图上前帮她诊脉查看,又想为她输送灵力缓解。 可他每靠近一分,殊华的疼痛就会加一分。 她蜷缩在床角,艰难地拒绝:“离我远一些,你每靠近我一分,我的胸口就更疼一分。” 灵泽僵在原地,绝望地看着她,眼里浸满了深重的悲哀和痛苦。 殊华是个很周到的人,这种时候仍然记得维持礼貌。 “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并非有意这样对你。” 灵泽没有再往前靠近半分,他立在原地,很久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殊华拉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蛹。 被芯是灵泽费尽心力寻来的火蚕丝,轻柔如云,触之生暖。 感受到暖意,她舒服很多,于是闭目调息,平复疼痛。 等到睁眼,已是三天三夜之后,龙凤喜烛早已燃尽。 此时晨光微熹,入目便是灵泽高大的身影,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殊华蹙起眉头:“夫君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灵泽平静地道:“不放心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殊华跳下床伸个懒腰,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她让他休息:“你守我这么久,想必也累了,歇息一下,我去收拾屋子,弄些吃的。” “我不累。”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指尖。 殊华如临大敌地屏住呼吸,就怕胸口又会突然疼痛起来。 幸好,没有再疼,一切安稳,仿佛她之前那次疼痛只是偶发疾病。 无事发生,两个人都很高兴。 他们一起收拾屋子,一起下田劳动,一起喂了家中的牲畜,还一起吃了饭,当然,饭是灵泽做的。 如此,岁月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三年光阴过去。 三年之间,他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情投意合,过得很快活。 拉拉手、靠一靠、躺一躺都没问题,但只要有进一步的亲密举止,殊华就会剧烈胸痛。 她挺抱歉的,但灵泽并不生气怨怪,反而主动安慰她:“或许是得了什么怪病,修道之人岁月漫长,我并不贪图这一时之欢。慢慢探访,总能有法子解决。” 殊华也这样认为,只是偶然间,她总看到灵泽站在黄连山顶极目远眺,眉头紧皱,神色索然。 她那个猫妖朋友很婉转地提醒她:“你这位夫君近来变化极大,你要小心。” 再三追问,猫妖才多说了几句:“他初来之时,魔气狂暴,说一不二,只在你面前假装斯文。最近他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变化,隐有神光。为神者,冷心冷情,所以要叫你小心。” 她又听精怪们说起,近来四处大旱,除了上清界之外,山海、幽冥两界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唯独黄连山有她的魔神夫君庇护,仍旧风调雨顺。 接着,很多妖鬼精怪逃难到了黄连山。 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精疲力竭,跪在水边狂喝狂哭。 殊华沉默地回了家,灵泽正在做饭,火光将他的脸照得格外冷肃:“马上就好,若是腹饥,桌上有米糕。” 殊华没吃米糕,她靠在门框上,默默地看他做饭。 第33章 除非我死 饭菜上桌,两个人都没能吃下去,因为米饭烧糊了,菜太咸,肉是夹生的。 灵泽收碗去洗,背对着她说道:“有一件事,我这施雨之能与生俱来,无可替代,我不能看着这么多生灵因为我的缘故死掉。” 殊华早有准备,她哑声道:“你要回去做神君了?” 灵泽轻声道:“对不起。” 他没有过多解释,殊华也没多问,她早就知道,天生上神,各有天职,专司雨水的神君,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 两界万千生灵在前,她甚至不能责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明明说过不再做神君了的。 她起身微笑:“行吧,我送你。” “你我是夫妻,理当在一起,从此后,你就是云中宫的女主人。”灵泽没有看她,只紧紧攥住她的手。 殊华拒绝:“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喜欢上清界,不喜欢云中宫。” 灵泽紧抿着唇,直接将她带回了上清界。 仙门大开,无数仙族列队出迎,为首的仙帝喜笑颜开:“恭喜神君历劫归来。” 灵泽回了礼,将她推到身前,紧紧握住她的肩头,郑重地道:“本君已与殊华成亲,此后她便是云中宫的女主人。” 无数双眼睛看向殊华,嫉妒、嘲讽、轻蔑、不赞同,该有的恶意都有了,就是没有祝福和欢喜。 来自凡界的人修,甚至还不到真仙修为,怎么就能嫁给神君,做云中宫的女主人了! 殊华全身发冷,可她天生傲气,硬是含笑挺立人前,端庄大方地见礼,行动之间,没有一丝错处。 仙帝态度和煦,先是恭贺,又赐宝物,再说了一些要她尽心尽力伺奉好灵泽,管好云中宫,为三界谋福祉的话。 回到云中宫,侍官们迎上来,询问怎么安排她和灵泽的寝宫。 灵泽平淡地道:“夫人住主殿,我住前殿。” 原本,上清界中有权势的夫妻,几乎都有各自的居所,需要时才会同居一室。 但自来都是男主人住主屋,女主人住后院。 灵泽的安排略有些奇怪,侍官们没敢多问,殊华却感觉到了不一样。 让她住主殿,是为了不让其他人冷待轻视她,也是为了弥补欠缺。 她轻声问道:“夫君不和我住在一起吗?” 灵泽平静地道:“不了,几年未归,公务堆积如山,三界急需雨水,我得赶紧去布雨。” 她连挽留他的立场都没有,只能无力地松开手,目送他离开。 她想,哪怕他能回头看她一眼也好呢。 但他没有。 仿佛,她就真的只是,他在历劫时的偶遇和责任。 仙后找她私聊:“灵泽生来就身负三界雨水之职,神明者,大爱无情,一旦私念压过大爱,便要堕魔。 他去幽冥界找你,就是堕魔历劫。为此三界大旱,赤地千里,上清界为仙族所居,没有雨水倒也不算什么。但下两界不同,生灵脆弱,离开水就活不了。 你来自山海界南山道,那里一直饱受干旱之苦,你应当知道这种艰难。 灵泽带你回来,给你身份地位,就是对你负责。几万年来,他再没有这样对过别人,你该知足。 你向来懂事,应该知道怎么做好云中宫的女主人,不给他增加负担。我盼你们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殊华并不想要这种徒有其表的空洞长久。 她抱着玲珑晶球,看着里面那两棵交缠在一起的同心树,整夜整夜地失眠。 有些事和人,从未得到之前不会想那么多,一旦得到之后,就很难轻易割舍。 她不明白,他心里既然有她,纵有神职所在,也不至于这般冷待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没有等到他进入她的居所,也没有等到他的一次回眸。 他再也没有提过怎么去治她那不能亲热的怪病,当然,也不需要了。 年节时见面,或是她的生日,他只送修炼的秘籍和丹药,再不送任何私物。 殊华很怀念黄连山下小集镇里的头花、胭脂和水粉,虽然粗劣,却是他的心意,可惜再也不会有。 她疯狂修炼,终于冲破人和仙之间那道最关键的门槛,从渡劫晋升到真仙,可以长生。 她想,终于距离上神近了一些,但就是那天,属于灵泽的那一棵同心树死了。 也就是说,神君彻底回归本色,不再拥有分毫私情。 殊华守着玲珑晶球枯坐许久,终于确认神明果然不是她能够肖想得的。 她写了和离书。 “寻我何事?”灵泽命侍官给她设座、安排茶水零食。 垫子的花纹和食物口味都是殊华喜欢的,没有丝毫轻视忽略,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冷淡。 她郑重地说:“我来请夫君与我同住。” 灵泽沉默很久,才缓缓道:“公务繁忙,多有不便。” 殊华微笑着道:“三界之中,难得有夫妻像你我这样,即便冷淡如仙帝、仙后,也会在初一十五装个样子。仙帝也很忙。” 灵泽猛然抬眼看向她,良久,说道:“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哪里不开心?告诉我,我会处理妥当。” “所以,神君这是拒绝。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之前你说过,我随时可以后悔,现在我后悔了,咱们和离吧。” 殊华顺理成章地把和离书推到他面前:“我孤身空手而来,也没什么需要分割交待,您签了字落了印,我会自行离开。” 灵泽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皲裂,他一把将和离书扯得粉碎,很坚定地说:“同心契结的是一辈子,我不会同意和离,仙庭没有这种先例。” “同心契?”殊华听到这个,不由笑了:“即便同心树已经死了,也还算吗?” “同心树死了?”灵泽更为惊愕,立即召出玲珑晶球。 看着枯死的同心树,他沉默了很久之后,沉声道:“我永远不会同意。” “为什么?”殊华不明白,既然已经不再有爱,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仙庭没有这种先例!”灵泽不肯看她,只大声吩咐侍官:“送夫人回去!” 殊华坚决不走,她去拽灵泽的手,想逼他签字落印:“你说过我可以后悔的,你说过永远不会逼迫我的!” 灵泽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厉,他捉住她的手,将她摁在案几上,俯身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同意,除非……” 殊华逼问他:“除非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除非我死。” 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呼吸交缠,近到殊华胸痛难忍,晕厥过去。 第34章 第一滴泪 殊华在黑暗里走啊走,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但她一直坚定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一点亮光。 一棵闪着淡绿荧光的树站在晨光里,枝叶挥舞,发出沙沙的声音:“殊华,快醒来,这是幻阵!是虫魄编织的窥心杀境!它要困死你们!” 幻境,虫魄,殊华终于想起,她是在虫尾山执行任务,和云麓一起被虫魄吞入腹中,之后,她用根须护住身体,引爆了雷精。 雷精太过凶残,她被炸得很惨,身上的根须至少被烧焦一半。 她当时就痛得昏死过去,再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和灵泽一起经历了恋爱、隐居、成亲、分居、闹和离。 她亲热地拥抱那棵树:“小雨滴,是你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小雨滴扬起枝条,温柔地拥住她,嗲嗲地道:“快了,快了,第一滴眼泪到手,我就会醒啦。乖宝,赶紧做任务去呀!” 对!做任务赚积分考编制! 殊华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听见灵泽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之前都是我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重新开始,千年万年,永远在一起……” 他眼眶下方青影深重,疲倦又狼狈,还很脆弱,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司座。 呃……殊华尴尬得用脚趾头抠鞋底。 虽然不知道司座大人为什么会在窥心杀境之中,但她明白,自己是陷入到司座与他夫人的前尘纠葛中了。 她没有心,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尘过往。 但司座大人有心,还很清楚他的前尘过往。 所以,虫魄当然要窥他的心,再按着他的念念不忘来编织幻境,以便困死他们。 看着灵泽傻乎乎、深陷其中的样子,殊华认为,自己很有必要拉司座一把。 “做人要干脆,该放手时就放手。”她问灵泽:“我记得,你刚才说,要你同意和离,除非你死是吧?” 大概是她突然之间变化太大,灵泽很有些茫然和迟疑,但还是坚定地道:“对,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吧!”殊华一把推开他,将浮在空中的玲珑晶球砸得粉碎。 她把还活着的那棵同心树踩得稀烂,很大声地道:“看到了吗?同心契已被我彻底毁掉,不用和离书了!你我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然后,她就看到,灵泽疯了似地扑上去收捡同心契的残骸。 他把碎片拢到一起,释放灵力想要把它们黏合复原,但那些碎片最终还是渐渐消散在空中。 灵泽失魂落魄,鬼魂一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殊华有种感觉,司座大人很快就要清醒了! 毕竟她已经率先击破幻阵,还毁掉了维系这个幻阵的关键物品——同心契。 清醒是好事,就是吧,不知道清醒过来的司座大人,会怎么收拾她这个隐私窥探者。 殊华惴惴着,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却又无处可去。 幸好,灵泽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寂静无声。 如果不是看到幻阵碎裂成片,殊华都要以为他还没清醒了。 尴尬的时候,维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假装彼此不存在,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殊华很懂司座的沉默,为了维持这岌岌可危的上下级关系,她第一时间蹿出了幻阵。 灵泽看着她的背影,徒劳地伸手,又无力地垂下。 哪怕是虚幻,哪怕他沉迷其中不愿醒来,也留不住。 去者,不可追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殊华一口气跑出老远,看到灵泽没跟上,才敢停下来歇气。 她一边检查身体,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 她在幻阵中过了好多年,也不知道外界怎么样了,最怕就是也过了很久很久。 入目全是狼藉的废墟,跟着,她听见了一声尖叫。 月笼纱飞扑过来,紧紧将她抱住,一迭声地道:“总算活着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呜呜……吓死我啦……” 孔雀妖滚烫的眼泪落在殊华的颈窝里,又顺着她的肩一直流淌到胸前。 殊华一个激灵。 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破她的衣襟皮肉,浸入到血脉之中。 它欢快地沿着她的经脉游啊游,一直游到沉睡的小雨滴身边。 小雨滴陡然伸出一枝根须,精准地抓住它再塞进身体里。 识海里响起久违的小奶音:“哈哈哈,殊华好样儿的!这就得到一滴友情之泪啦!” 殊华看着月笼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 这还用问?月笼纱吓得眼泪都缩回去了。 她审慎地观察殊华,探手去摸殊华的额头,冲着身后喊道:“队长!仙君!你们快来看啊,她是不是傻掉了?” 和光仙君、云麓飞快赶来,一起围住殊华上下打量。 云麓皱着眉头,一连串地问:“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认识我是谁不?” “我没傻!”殊华很无语,又不好解释,便给和光见礼:“见过仙君,多谢您之前给的春荣丹,效果好极了!” “既然记得这事,那就说明无碍。”和光微微一笑,往她身后看,探究地道:“灵泽司座呢?你没遇到他么?” 殊华连忙道:“幻阵已破,司座无事,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你们告诉我,虫魄死了没?” 和光道:“死了。司座先你一步进入虫魄体内发力,接着你又用雷精重创了它。这幻阵便是它最后的灵力所在,幻阵破碎,它自然也就死透了。” 殊华长舒一口气,拉着月笼纱追问:“我一共用了多久才完成任务?” 月笼纱知道她的点,忍不住唾弃:“也就是二十来天吧,在你眼里,命没有积分重要是吧?” 殊华欢快大笑:“不不不,命和积分一样重要。” 虽然少得十个积分,但她在灵泽的过往幻梦中学到了不少修炼秘籍,更是知晓到许多仙庭秘闻和人物,这是积分换不来的经验。 同时,她也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她在朝暮崖醉丹时所做的梦、以及渡劫升级时需要堪破的心境,其中的许多细节,会和灵泽的过往颇多相似重合? 第35章 留了一次又一次 很多疑问萦绕在殊华的脑海间,她却不知该找谁询问。 灵泽当然是最合适的人,但她怕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忍不住弄死她。 想想看,威严冷漠、高高在上的司座,就连如意殿主也不放在眼里的司座,竟然在她这个小小半妖面前,暴露出了那不为人知的往事和脆弱。 “司座出来了!”云麓欢喜地喊了一声,朝着前方奔去。 灵泽出现在众人面前,殷红法袍整洁如初,神色冷漠如常,还是那个强大冷静的司座。 修士们欢呼起来,跑过去围着他问个不停。 修道之人崇尚武力,且灵泽之前与怨浊之气争斗时,看着凶残,却不曾真正伤害到如意殿部众。 如今虫魄已除,任务完成,众修士当然感念他的庇护和有序安排。 殊华定在原地左右为难。 不上去吧,更容易让灵泽注意到她。 上去吧,又怕灵泽看到她就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思来想去,她决定假装失忆。 反正中低阶修士,在逃出幻阵之后,因为受伤而忘记阵中遭遇的大有人在,多她一个很正常。 而且刚才,其他人也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在杀阵中的情况,很方便掩盖。 殊华调整好情绪,大踏步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家一起欢笑。 灵泽简短地说了几句褒奖鼓励的话,就着手安排净化此地,所有修士都被派了出去,只留下殊华一人。 殊华一脸坦荡:“司座,属下能做什么?” 不等灵泽出声,她就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这次任务很是艰难,属下只找到一些细碎的晶砂,但因为情况危急,都被用光了。” 说到这里,她就闭了嘴,话太多反而显得心虚。 她能感觉到,灵泽的目光有如实质,在她头顶逡巡了一遍又一遍,阴森森的,很吓人。 殊华有些承受不住,眼角瞟到和光仙君就在不远处,她立刻自来熟地喊道:“和光仙君,能请您过来一下吗?” 假装无意间路过的和光立刻走过来,笑眯眯地道:“殊华道友寻我有事?” 殊华伸出手:“我受了伤……您医术高明,又是草木一系,若是方便,可否帮我诊治?” 和光没推辞:“我看看。万年雷精的滋味不好受吧?” “太厉害了!不瞒您说,我的本体根须被烧坏了许多,头也受到重创,疼得厉害,许多细节都忘了,现在还有点儿懵。”殊华赞许地看着和光,满意得不能更满意。 这位仙君真的很和她八字契合。 上次救她的命,这次又给她递话头,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自己的“失忆”。 和光沉默片刻,说道:“是有些不对劲,难怪刚才月笼纱以为你傻了。” “怎么回事?”灵泽眼中的探究变成了关心。 殊华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沮丧。 “还是实力不够……属下在幻阵中醒来,看到司座就在前面,本该上前问候,但属下当时头痛得要命,许多细节经过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您到底是真的,还是魔物幻化的。于是,才看到幻阵破裂,立刻就逃了。出来之后,才知道那确实是您。” 她眼巴巴地看着灵泽:“司座如果要怪罪,我也认的,但我真的尽心尽力了,不要扣我的积分好不好?” 灵泽蹙起眉头把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殊华努力显得清白正气。 灵泽终于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你破的阵,虽然你忘了,本座也不会贪占你的功劳,你该得首功。此次任务艰难程度远超预期,但凡参战者,每人依据贡献度奖励的灵丹、灵石、积分,均按比例增加十分之二。亡者另有抚恤。” “首功?额外增加十分之二的积分和灵石?!” 殊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公平公正和大方,但她也不是贪心不懂事的,忙着道:“司座该得首功,我只能位居第二。” 灵泽沉默。 破阵的人是殊华,而不是他。 无论她真的忘了,还是假装失忆讨巧,他都不想贪占这份功劳。 只是,如果详细掰扯,势必引出幻阵中的细节,而他,并不想。 和光捕捉到了这份难言的尴尬:“司座是该得首功,安排布置的是你,总控全局的是你,把大批魔物和怨浊之气拦在外面的也是你,深入敌营帮着击杀虫魄的还是你!” 月笼纱和云麓也走过来,全力赞同:“对,就是这样!” 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灵泽也就没有再坚持:“任务已经完成,立刻启程回殿。你们先走,殊华留下。” 怎么又来了!殊华立刻扶着额头:“好晕。” 月笼纱马上扶住她:“看吧,我就说有点傻,你们还不信。” 灵泽面无表情地道:“本座是想,给功劳第二大的修士传授一道秘法作为奖励。既然身体不适,那就算了。” 殊华天人交战,觉得司座大人并不像是小气阴险之辈,放弃这难得的教学机会很不划算,也许下次出任务还能救命呢? 她立刻推开月笼纱,坚强地道:“禀司座,属下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学习。” “稍等。”和光把灵泽拉到一旁,严肃地道:“不管在幻阵中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灵泽冷笑:“谁说我要继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扔下和光,稳步朝着殊华走去。 是,他有心魔,每时每刻都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弥补挽救,不让悲剧发生。 虫魄力量强大,在幻阵中时,受到心魔与幻阵影响,他确实有意堕落沉沦,放纵自私,不想醒来。 但他每一次情不自禁接近殊华,她都会胸痛难忍。 每当此刻,看到她的痛苦,即便心智丧失,神魂深处也始终有一根弦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继续犯错,不让事情失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想和她永远停留在幽冥界、新婚初期。 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和她安静相守,每日得一微笑、一凝眸。 可惜不能,幻阵终究还是把他们拉到了云中宫,再拉到和离之时,而殊华,终究还是一如既往地决绝。 她说:“那你就去死吧!” 第36章 奖励 “司座。”殊华看到灵泽走近,立刻对着他行了个拜师礼,笑眯眯地道:“我做好准备了,请司座授课!” “我要教你的,是如何搜寻晶芒和释放它的威力,归还天地以生机。” 灵泽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幻阵中的事,亦真亦幻,只要他不认不提,便可当它不曾发生过。 殊华敏锐,立刻察觉到司座大人不再阴沉古怪探究,这让她如释重负:“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废墟深处走去。 和光远远地看着,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灵泽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藏了几分敌意和防备。 这不应该,要说灵泽和殊华这事儿,整个三界之中,他是唯一的全程知情者,也一直都是灵泽的帮手。 突然,他想起了殊华对他的好态度。 原来是吃醋,他哑然失笑,起身离去。 幻阵中肯定发生了不少事情,殊华也肯定是假装失忆。 她远比从前要精明圆滑了很多,她会疑惑,会追查,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谁也瞒不住。 即便其中颇多隐情,阴差阳错,始终是殊华承受了后果,她可以原谅,也可以不原谅。 他只希望,届时不要闹得太难看。 灵泽带着殊华再次下到地底深处:“找到你最初遭遇虫魄的地方。” 经过雷精爆破,又被修士们狂挖一气,地下已是一片狼藉,许多洞穴通道已被夷平,想要精准地找到那个地方,几乎不可能。 但殊华并不质疑这个命令,她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根须,沿着所能去到的缝隙四处搜寻。 雁过留声,雪落有痕,哪里的雷精气息最浓厚,哪里就是爆炸中心,就是她最初遭遇虫魄的地方。 小雨滴在识海里和她聊天:“孤男寡女来到这种偏僻地方,不怕司座大人杀人灭口?” 殊华道:“不至于,他在幻阵中时,始终是个守礼君子,很能克制。” 按照仙后的说法,灵泽在幽冥界与他那位夫人成亲时,已经属于堕魔阶段,猫妖的提醒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同心树、以及灵泽现在的表现,说明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妻子。 夫妻之间,情之所至,有点亲热的想法和举动很正常,尤其作为堕魔者,自私贪婪就是本性,想要就要得到。 但只要她胸痛,他就能立刻忍住。 也幸好他能忍住,若是真的发生点什么,后果着实难料,至少现在,她是没办法这么平静地面对他的。 至于灵泽和他夫人之间的事,她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灵泽发现了她的走神,严厉地道:“想什么呢?集中精力!” “是!”殊华赶紧收敛杂念,静心探查,一炷香后,她高兴地定了位:“找到啦!” 灵泽袍袖一挥,卷起一片土石,浓郁的灵气扑鼻而来。 小雨滴馋疯了:“啊啊啊,殊华,赶快的!有好东西!” 殊华咽下口水,努力保持稳重,不紧不慢地飞了过去,落地之后,她差点没站稳。 遍地都是大块的晶芒,寒气逼人,但也,贵气逼人。 “真不愧是上古神虫……好多……好多晶芒啊!”殊华努力遏制住贪念,告诫自己,这是这一带生灵的生机,不能拿,不能碰。 灵泽指尖微动,一块桂圆大小的菁纯晶芒落到殊华手中,她不明所以:“司座?” “你的奖励。天地生万物,万物循环有道,老虎吃兔子,兔子吃草,人吃五谷杂粮和牲畜兽类。只要取之有道、有所节制,就不算贪心。” 灵泽淡淡地道:“你之前用了不少晶砂,品质驳杂,里头残留的怨浊之气会污染神魂心志,用这个把它们逼出来,具体法子我稍后教你。现在,跟着我一起,归还晶芒于天地,还万物以生机。” “是!”殊华迅速收起晶芒,肃穆庄严地跟着灵泽一起收集晶芒,再把它们垒成一座座小小的塔。 “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灵泽立于塔前,虔诚肃穆,沉声低语,双手不断结出繁复法印。 殊华学着他的样子,指尖飞舞,没有半点错漏。 “嗡……”的一声轻响,殊华什么都没看见,却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以晶芒堆垒而成的宝塔为中心,迅速扩散向四方八野。 与此同时,晶芒上的冷冽光芒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碎成一堆堆灰白色的齑粉。 一阵山风吹来,这些灰白色的粉末被吹散开去,消亡于山野碎石沙土之间。 无数嫩绿芽苗钻破土壤,探头探脑,迎风招展。 天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两只小鸟追逐着飞过。 一只蚂蚁爬到殊华脚边,用它那小小的触须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鞋尖。 殊华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原来,还万物以生机的感觉是这样的。 她没能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太久,因为小雨滴在她的识海里大呼小叫。 “啊啊啊,殊华,你流泪了!你为什么会流泪?你是第一次流泪呢!” 殊华也很惊愕,她皱着眉头,用指尖抹下一滴眼泪,放在眼前很仔细地研究。 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说明她的神魂因为月笼纱的那一滴泪,进一步得到修复,渐渐接近正常人了。 “为何流泪?”灵泽看着她,眉头微皱,充满探究。 “没什么,就是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有所感悟,觉得做这件事很有意义。” 殊华擦去眼泪,微笑着道:“司座,您当年站在云端布雨之时,看着世间生灵因此得以存活,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情?” 灵泽猝不及防,警惕地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是怀疑她在内涵幻阵中的事? 但殊华此刻还真是坦荡无所谓,她真诚地道:“就是想到您从前的身份,觉得您之所以会接受现在的职务,这么辛苦操劳,心情大概差不多。就此事而言,我很敬重司座。” 她很认真地给灵泽行了一礼。 “顺势而为罢了,本座并不高尚。”灵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心慌意乱,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天际。 这是嫌她话多,不耐烦了……殊华微微一笑,赶紧跟上。 虫尾山废墟深处走出一个年轻的黑衣男修。 他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将一块玉简抛起又接住,嘲讽而笑:“拯救万灵于水火,真是好让人感动呢。也行,晶芒归你,窥心杀境的秘籍归我。灵泽,欢迎入世,岁月久长,咱们慢慢地玩。” 一辆双龙神车停在他面前,蒙面车夫沉声道:“阁主,时辰不早,该走了。” 第37章 一个忠告 殊华坐在巨斧上,直勾勾地盯着灵泽的背影。 她很怀疑,自己最先遇到的那个“疯”灵泽,其实不是魔修幻化的,而是司座本人。 两个灵泽都说她用了不少晶砂,品质驳杂,会污染神魂心志,要用纯净大块的晶芒把杂质逼出来。 只是“疯”灵泽更大方,出手就是拳头那么大一块晶芒。 正常的司座,只舍得给她龙眼大的晶芒,还严肃地告诫她要取之有道,有所节制。 结合幻阵中,司座那种隐忍又癫狂的状态,她觉得那个疯子就是司座凶性发作、神志不清之时。 可惜不能扒开司座的衣服,确定他是否被她刺伤…… “那个不是我,是魔物幻化的。” 灵泽仿佛脑后长了眼睛,还是她肚子里的虫,很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冷淡又威严,还带着警告:“幸好你足够谨慎,也不贪心,不然早已变成魔物的养料。” “我也觉得不是您。”殊华看破不说破,如果不是本人,司座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记得,自从破阵以来,尚且无人有机会告诉他这件事。 总不能,他一直都在旁边观察她的心志是否经得起考验吧? 灵泽感觉到了她的口是心非,沉默片刻后,转换了话题。 “你记住,每个怨浊之地,都会有一只藏在最深处的巨大魔物,杀死它,在它藏身的地方就能找到大块的晶芒。” “是!” “有关晶芒的灵力气息,你都熟悉了吧?你是树妖,你的根须能够很好地帮你完成这件事。” “熟悉了,熟悉了,多谢司座教导。” “怎么使用晶芒驱除体内的杂质,也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多谢司座关心。” “……” 一片尴尬的沉默。 如意殿所在的岛屿终于出现在下方,随着防御阵法开启,殊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解脱了! 然后就听到灵泽威严地说:“你的头还疼吗?伤怎么样了?” 殊华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慢吞吞地道:“多谢司座关心,属下好多了,和光仙君的医术很高明。” 灵泽开门见山地警告她:“无论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本座都要给你一个忠告,与自己无关的事,少打探少琢磨才是聪明的做法。 我知道你一定有所疑问,为什么你在升级渡劫之时堪破的心境中,会有很多细节与幻阵相符。 那是因为,完美的幻阵从来都是亦真亦幻,但凡阵中人的经历,都会被它糅合进去,如此,才能达到迷惑的功效。 比如,你所看到的,全是你自己的视角和经历,别人的就看不到。” 好像很有道理,而且司座大人确实显得很坦荡。但殊华绝不会承认自己假装失忆的! 她机智地避开了陷阱:“多谢司座教导,属下记住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绝不上当!” 灵泽瞅了她一眼,一步跨出,瞬间消失。 殊华分明从这一眼中感受到了嫌弃,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无非就是觉得她奸猾呗。 “小雨滴,你相信他的话吗?”她将手放在左胸上,小伙伴回来的感觉真好。 返生树软糯糯地回答:“小雨滴只相信殊华。” 殊华朝着翡翠湾飞去:“对,但凡有疑问的,都应该多方查证,而不是偏听偏信。司座大人的话太多了!这就很反常。” 月笼纱在广场上接到她:“累不累?饿不饿?” “又累又饿!走,吃饭去!”殊华感觉自己能吞下整个食堂。 “快别去抢道友们的饭菜了!”月笼纱拦住她即将前往食堂的步伐:“队长请我们吃饭,私厨炒的。” 殊华眼睛发亮:“真是一个好队长啊!我愿意把我的积分,分一个给他!” 她正好有很多问题要问云麓,有关幻阵的事,当然要问幻阵世家。 “分一个积分给我?呵呵……你可真大方!” 云麓趴在玉床上疗伤,浸满生毛剂的丝绵片将他的后背裹得严严实实。 他嘲讽地看着殊华道:“你烧焦了我的皮毛,烤熟了我的背,害我变成斑秃,一个积分就想打发我?哈!” 殊华有求于他,好脾气地笑着不说话。 月笼纱立刻替她还回去:“那你怎么不说她救了你的命呢?命重要,还是皮毛重要?” 云麓翻个白眼:“一边去!这是我和她的事,和你没关系。” 月笼纱才不吃这一套:“凭什么?我们不是一个整体吗?你俩闹矛盾,就该我来管!反正就是队长不对!” “队长什么都对!不然为什么叫队长?”云麓耍赖,“要我原谅她也可以,除非她答应我一个条件!” 殊华谨慎地道:“什么条件?” 云麓却又不说,起身收拾:“先吃饭,不是饿了吗?” 殊华立刻埋头苦吃,吃着吃着,发现两个队友都停了手:“为什么不吃了?挺好吃的啊,队长是在哪里找的私厨?手艺很好,等我有钱了也请你们吃!” “等你有钱,那得等一万年吧?”云麓一边嫌弃,一边把好菜推到她面前:“多吃点,早些好起来。” 月笼纱咬着筷子,眼睛贼亮:“殊华,你和司座在幻阵中经历了什么啊?” “忘了。”殊华向云麓讨教:“队长能说说窥心杀境吗?” 云麓倒也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 殊华听得认真,虽然和司座的说法差不多,但她还是有疑问,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打听吧。 等到她吃饱喝足,云麓立刻把一块湿哒哒、散发着芳香的丝绵片盖到了她脸上。 “这就是我的条件,我早就忍无可忍你这张树皮脸了!知道你很上进,但也请爱惜自己的容貌!” “好的好的……”殊华顺势躺下,立刻运转灵气修复伤势,绝不浪费分毫时间。 月笼纱把脸伸到云麓面前:“队长,也给我来一片!” 云麓嫌弃地糊了她一脸。 陵阳仙君推门进来:“你们倒是挺会享受。神君让我来告知你们,这几日好生养伤复原,三日后,在山顶广场召开表彰大会。仙庭太子独苏,将莅临现场,代表仙帝陛下颁奖。玄鸟族少君玄骊珠,也会随队而来,就任善报司司座一职。” 月笼纱大吃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玄骊珠就是那位未来太子妃,也是玄宥的亲姑姑吧?她不留在仙庭和太子成亲,跑来这里任职?” “确实是她。”陵阳仙君给了殊华一个担忧的眼神:“反正你小心、低调,自求多福。” 第38章 文学青年太子独苏 悠扬缥缈的仙乐声中,一辆金光闪闪的四龙神车缓缓降落在广场正中。 慈衡神君小碎步跑上前去,亲自拉开车门,弯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一双雪白精致的云履缓缓踏出车门,云朵一般柔软洁白的法袍逶迤而下。 太子独苏白衣无暇,斯文儒雅,温润的笑容中略带了几分淡淡的忧伤。 他抬手扶起慈衡神君,笑道:“殿主年长功高,很不必如此。应该由我,向您和这万千如意殿众行礼致谢才对。你们辛苦了!” 慈衡神君深受感动,挤出几滴热泪:“能为三界生灵出力,是我等的荣幸!要说辛苦,陛下日理万机才叫辛苦!殿下辅政,也是操不完的心……” 独苏好脾气地听完,微笑着看向灵泽,感伤地道:“上次神君出关,本殿外出,未曾与君相会。转眼六百年过去……本殿瞅着,神君似乎更为忧郁轻减了些?” 灵泽面无表情:“多谢殿下关心,本座一切都好。” 独苏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回身对着后面说道:“骊珠,过来。” 一个穿着缃叶黄宫装的美貌贵女端庄地走过来,双掌放在身侧,微微屈膝,优雅行礼:“骊珠见过各位神君、仙君。” 慈衡神君慈爱地看着她:“几年不见,少君风采更甚从前。你身份贵重,又是女儿家,来到如意殿这种险恶之地,今后要辛苦了。” 玄骊珠微笑着道:“各位才是真的辛苦,骊珠初来乍到,今后少不得麻烦各位……” 独苏打断她的话:“闲话稍后再说,不能让这万千修士久等。” “殿下说得是。”骊珠温柔地应了,谨慎地站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不疾不徐地跟着他往前走,看起来十分娴雅无害。 月笼纱和殊华咬耳朵:“别被她这样子骗了,仙庭这些神女最擅长伪装。表面高尚,内里阴毒……” 三人小队作为这次行动的最大功臣,理所当然地站在队伍最前列,独苏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太子殿下笑得十分和煦:“这就是那支立下大功的小队?” 云麓赶紧领着殊华和月笼纱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快快请起,你们很好。”独苏微笑着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后,看向殊华:“你是殊华?” “是。”殊华倒也不怎么害怕他。 她打听过了,太子独苏温文儒雅,为人体贴周到,并非是那种小肚鸡肠的。 最紧要的是,他与玄骊珠定下婚约将近千年,两个人都是成年仙族,却一直没有举行婚礼。 虽然对外说的都是,太子殿下忧心苍生,立誓三界不平,便不成婚。 但私底下都在传说,太子其实是对这门亲事非常不满意,一直拗着不肯完婚,这才拖到现在。 玄骊珠深得仙帝信任不假,却也是因为处境尴尬,这才不得不选择来到最前线任职,以便谋求立足之地。 如果这是真的,玄宥的死,并不会引起太子反感。 独苏果然也没为难殊华,很认真地夸赞了她几句后,又勉励了云麓和月笼纱二人才离开。 表彰大会开得很成功,所有参与的修士都得到了应得的褒奖。 殊华和月笼纱直接晋升为清除副使,免费居住双人间。 殊华对此非常满意。 表彰结束后,独苏宣布由玄骊珠接任善报司司座,又让仙吏抬来若干灵酒菜肴摆下大宴。 “奉陛下旨意,设下此宴。既是庆功,也是犒劳,再欢送前任善报司座,预祝新任善报司座公务顺利,多立战功!大家尽情欢乐吧!灵酒管够,灵肉管饱!” 众修士跺脚欢呼,一头扎进美食当中。 仙庭赐下的食物,来自上清界各大灵山,饱含灵气,吃了很补,殊华二话不说,跟随饕餮大军一起进攻。 “幸好吃相不难看,否则真是丢人死了!”月笼纱和云麓一边嫌弃,一边往她面前堆好吃的。 一个仙吏走过来道:“太子殿下有请三位,前往主殿赴宴。” 三人对视一番,都严肃地站起身来整理衣冠。 云麓边走边叮嘱殊华和月笼纱:“争取在太子殿下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给你俩编制呢。” 殊华和月笼纱对视一眼,都觉得队长太过天真。 就算可以例外,也不是因为她们在独苏面前表现得好,而是因为立下不世之功。 云麓察觉到了她们的小眼神,气呼呼地道:“就算得不到编制,留下坏印象也不利于晋升吧?” “对对。”月笼纱安抚他:“队长说什么都是对的。” 云麓被逗笑了:“少来!” 正殿中,独苏高居正位,如意殿一众高层分列左右,玄骊珠只坐了末席,距离独苏最远。 三人的席位被设置在独苏的正对面,殊华入座之后,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正好坐在玄骊珠身侧。 玄骊珠倒也没有做出苦大仇深的样子,主动向她敬酒:“恭喜殊华道友立下大功,我敬你一杯。” 殊华已经吃饱,很有闲心你来我往:“多谢,恭喜玄司座就任新职,祝您公务顺利。” 二人言笑晏晏地分别饮下杯中灵酒,又小声地就如意殿周围的海景做了简短而友好的交流。 忽听慈衡神君说道:“今日三喜临门,一喜陛下赐宴犒劳殿众,二喜太子殿下光临,三喜玄司座新任。请太子殿下赋诗一首,以作纪念。” 独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袍袖一展,玉笔狂飞,洋洋洒洒就是一篇长诗。 殊华有些惊讶,修仙者中,鲜少有爱好文学诗赋的,且仙庭任职,最重修行,并不重视文采。 而她听说,这位仙庭太子殿下,其实是剑修。 玄骊珠轻声解释:“太子殿下自来爱好诗词歌赋,这些年来遍访三界名士,为的就是能够写出流传千古的名篇。” “殿下真是雅致好学!”殊华明了,原来是个文学爱好者,殿主这是投其所好。 仙庭太子,什么样的好先生得不到,必然功底深厚,她充满了期待。 第39章 太子就是那个第三者 写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后,独苏终于放下玉笔,充满期待地看向殿中众人。 “啪啪啪……”慈衡神君带头鼓掌叫好:“太子殿下文采非凡,纵观三界,相同题材中,您这首诗怎么也得排在前三。” 殊华也应景地跟着鼓掌,但她真是大失所望。 怎么说呢,诗是流畅的,意思表达也是明确的,但就是普通到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更没有兴趣深入研讨。 如果真要她夸,她只能夸一句,字写得不错。 然后,她就看到,司座大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既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甚至懒得看那首诗一眼。 本来主宴上的人就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八个。 于是,灵泽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刺眼招人恨,还把其他人统统衬托成了卑劣的阿谀奉承之徒。 气氛就这样尴尬起来。 慈衡神君低咳一声,打算出面打圆场,却被独苏拦住。 太子殿下表现得如同传说中那样斯文有礼,他笑着毁去诗作,轻描淡写地道:“是我献丑,灵泽神君文采风流,闻名于三界,想必看不上拙作。” 灵泽神色淡淡,起身离席:“殿下恕罪,本座身体欠安,告辞。” “灵泽!你别太过分了!仗着有功劳,欺负殿下温厚好脾气……”慈衡神君不可能放过这种上眼药的机会,立刻跳出来义正辞严地指责。 灵泽恍若未闻,扬长而去。 现场一片死寂,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又是独苏自己缓解了这份尴尬,他笑着扶了一下额头,说道:“几百年不见,灵泽司座还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古怪性子,不用管他,咱们自己乐自己的。” 慈衡神君阴险地道:“殿下大度,不和他计较。但他真是过于傲慢跋扈,当年虐杀仙后娘娘的事还没了结……” “慈衡!”独苏突然翻了脸,厉声呵斥道:“当年的事,陛下已有明旨,不许再提!” 慈衡神君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行礼认错:“是老臣糊涂了。” 独苏一言不发,起身拂袖而去。 这回,现场彻底死了。 “都散了吧,殿下温厚,不会计较的,明天就好了。”玄骊珠站起身来,温柔地说完这一席话,追着独苏去了。 云麓火速带着殊华和月笼纱撤退,三人一口气冲下山才敢放慢速度。 月笼纱拍着胸口感叹:“啧啧,刚才真是刀光剑影啊,看得我的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波及到! 虽然太子殿下确实没什么文采,但也真是好脾气好涵养……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仙后,不是太子的生母吧?话本中,嫡母和庶子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的故事可多了!” 在她看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灵泽虐杀仙后,还如此挑衅无礼,即便是权谋所需,也难得做到像独苏这样大度平和。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仙后并非独苏生母,而且她的死亡对于独苏非常有利。 云麓摇头:“不,熙琉仙后就是太子的生母,并且太子是由她亲手养大的,事无巨细,关怀备至。” 啊……这! 殊华和月笼纱只能感叹,居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就是好,绝非寻常人等能够相比。 云麓左右看看无人,示意她二人靠近些,小声道:“看出来了吧?司座大人格外不给太子面子,是故意给他难堪。” 殊华和月笼纱一起点头:“看出来了,今天的司座大人十分不近人情。” 不止是不近人情,可以说是故意挑衅。 云麓小声道:“知道司座大人为什么这样仇恨独苏太子吗?” 殊华和月笼纱一起摇头:“仙界的秘事,下界不知。”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云麓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其他耳目,才很小声很小声地道:“你们都知道,咱们司座从前有过一段情伤吧,他那位夫人,把他休了!” 月笼纱眼睛发亮,摩拳擦掌:“我不知道呢!快说!” 殊华知道,但不好多说:“这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云麓一拍巴掌,“我曾听说,太子就是那个第三者!” “啊?!!!乱说的吧!”殊华先是震惊,再是不认可,因为她在窥心杀境中,确实没有看到这位太子的踪迹。 司座和他那位夫人之间,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第三者的原因而分开的,更多是身份带来的隔阂。 她不免为他们辩解:“我被关在狱室中时,仙吏为泄愤提及此事,被司座听到,他亲口否认,他的夫人不曾对不起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陛下严令提及此事,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你们看,司座确实很讨厌太子。” 云麓骄傲地道:“你们也就是遇到我做队长,才能知道这种上级的隐秘忌讳。” “队长就是队长!什么都知道!” 月笼纱拉着他各种讨好,试图挖出更多爱恨情仇。 “为什么太子殿下是第三者,司座却要虐杀仙后呢?这和仙后又有什么关系?当时太子殿下在场吗?司座为什么没把情敌噶掉?太子是怎么做到,面对杀母仇人还能笑得如此自在的?” 云麓也被问糊涂了:“这我怎么知道!我那会儿还小!能记住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月笼纱不肯放弃:“麻烦队长再想想嘛。” 云麓想不出来:“你好烦啊!有空就学殊华努力提升修为,少花心思在这些无聊的事上!” 殊华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刚才,太子夸赞司座文采风流,闻名于三界,是真的吗?” 她想起一个细节。 在窥心杀境中,幽冥界黄连山下,每逢年节,确实有不少妖鬼精怪请托灵泽写春联什么的,还有送红鸡蛋,请他帮忙给新生儿起名字的。 云麓倒是清楚这个:“司座本名灵泽,使用的法器是春泽琴,琴棋书画不分家,他当然精通此道。太子也是自知之明。” 殊华至此可以断定,她在幻阵中的遭遇,至少十之七八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司座大人到现在还对那位夫人念念不忘,那棵代表他的同心树,为什么会死掉? 于是回到住处,她向月笼纱提问:“阿纱,你话本看得多,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对夫妻,丈夫并未变心,代表他的同心树却会死掉?” 第40章 巧遇太子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在中间捣鬼!比如说,有人想要分开他们,悄悄弄死了那棵同心树!” 关于这个话题,月笼纱可以说的简直太多了,她兴奋地翻找话本。 “我这里有个类似的故事,男二为了得到女主,故意制造了男主变心的证据,他位高权重,帮凶无数,我找给你看……” 殊华坚决地制止了她的行为:“我就是随便问问,我要修炼了。” “冷血木妖,太无趣了!我等着你春心萌动的那一天!我自己看!” 月笼纱生气地背对着殊华看话本,看着看着,“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殊华无奈地摇摇头,这女人没救了。 可月笼纱也只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话本,并且跟着她一起修炼。 “队长说得对,我得努力修炼。那个玄骊珠,看着就很阴险的样子,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必须看好你。” 殊华倍感温暖:“阿纱,你真好。” 月笼纱笑起来,撞一下她的肩头,说道:“殊华也很好啊,每次都救我。” 一夜平安无事。 天还未亮,殊华就叫醒了月笼纱。 今日有大晨会,按照司座大人的脾气,肯定会安排督察司抓堵迟到缺席者,再挂出名单进行训诫惩罚。 最常见的惩罚,就是在如意殿各处修路、种树、浇花,维修房屋广场,太浪费时间了! “情敌相见,又不能奈何对方,司座的心情肯定很糟糕。我有预感,今天被抓到的肯定会被罚得很惨。” 月笼纱一边描眉,一边叨叨:“听说粪池自从建立如意殿以来就没掏过,已经满得不能更满,说不定会去掏粪池。” 殊华催促她:“那你倒是快些啊!你已经够好看了,还想怎么样!” “人都是好看了还想更好看的嘛!”月笼纱挽着殊华的手,笑嘻嘻:“走吧,走吧,我帮你拿早饭,你只管埋着头吃!” 二人吃了早饭出来,天才蒙蒙亮,路上的修士还不多。 月笼纱突然站住:“殊华!你看那个小道君!呀!他真的全长在我的点上!我很喜欢他那双丹凤眼啊,清凌凌的,很多情!” 殊华看了一眼,很冷酷地打断了她的念想:“别浪费心情,这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官。” 月笼纱挣扎不信:“也许是你眼花了,他不是仙族。” 殊华挖苦她:“是不是仙族不重要,一天天只会嚷嚷这个长腿宽肩胸大,娃娃脸狗狗眼,那个冷酷桀骜野得很,还有谁谁斯文害羞很白净。有本事就亲自上手试一试,我敬你是个人物!” “快别说了!”月笼纱去堵她的嘴,却被殊华一个反手捞月,直接把人推到了太子侍官面前:“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那位侍官被吓了一跳,随即镇定自如地后退两步,露出疏远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月道友是有什么事吗?” 月笼纱娇羞又开心:“道君认识我?” 年轻道君沉稳地道:“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侍,昨日曾在庆功宴上见过道友,恭喜道友立下大功,祝贺道友前途无量!” 殊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观察,啧啧,高层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看这话说得…… “既点明了身份,又不失礼貌地警告对方别肖想,珍惜前途。” 一条男声把她想的全都说了出来。 殊华好奇回头,只见太子独苏笑容温和地站在她身后。 “殿下早安。”殊华注意到,这位传说中只穿白衣的太子,此刻却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色法袍。 她警惕起来,这是乔装改扮、明察暗访,抓司座错漏,以便报复来了? 独苏果然说道:“不要声张,孤随便走走。听闻食堂办得很好,就过来看看。” 殊华立刻告辞:“那您忙着。今日有大晨会,属下该走了。” 独苏不肯放她走:“孤人生地不熟,大清早的,也不好打扰殿主和各位司座,既然遇上了,不如陪孤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阿纱,我要陪太子殿下走走看看,帮我请个假,千万别让我被记下迟到缺席挨罚啊!”殊华假装很高兴,示意月笼纱赶紧通知灵泽。 “啊,好的。”月笼纱默契地眨眨眼,对着那位侍从官抛了个媚眼,才妖娆地离开。 独苏乐了:“你这位朋友很特别啊。筅北,不要总是这么无趣嘛,多交朋友有利于修行。” 殊华记住了,月笼纱看上的这个侍从官叫筅北。 独苏很敏锐:“在想什么?” 殊华大方地道:“回殿下,属下是在帮我那朋友记住这位道君的名字。” “哈哈哈……有趣!”独苏大笑出声:“虽然是灵泽那个老古板的手下,却没有沾染到他那些讨厌的坏毛病。” “殿下想去哪里?”殊华礼貌微笑,不让他继续说灵泽的坏话。 “听闻这翡翠湾附近有个霓霞滩景色很是优美,沙滩为彩虹之色,细腻如玉,赤足踩之,可令心情愉悦。此时旭日将升,就去那里看日出。” 独苏也不管殊华愿不愿意,径直往前走去。 殊华更加谨慎,虽然去风景区观光,意味着不再找管理层的麻烦。 但只是,不找别人带路只找她,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总觉得是想把她带去那里挖坑埋掉。 此时尚早,旭日初初露头,半边天空浸满粉红,钴蓝色的海水温柔又静谧。 霓霞滩上细沙如玉,闪烁着梦幻般的七彩之色,触之温暖,令人愉悦。 独苏褪掉鞋袜,立在那里安静地观看日出和海水,看着看着,眼里浸出泪光,忧伤得很。 仿佛是真的被这天地奇观给感动了,又分明是诗兴大发的样子。 “殿下请自便,属下去外围巡查。”殊华看得分明,尽量不让自己成为影响高层发挥文艺特长的绊脚石。 “不用,本殿虽然修为不如灵泽高深,却也还能自保。”独苏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拥抱朝阳,沐浴海风。 殊华仿佛听见了一声:“啊……太阳……啊……人生……” “是。”她低下头,尽力降低存在感。 不是她多想,太子殿下的语气,确实听起来不大对劲。 第41章 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月笼纱妖娆地走了一截路,确定已经不在独苏等人的视线内,立刻疯狂奔驰起来。 她只想赶紧找到灵泽和云麓,让他们快去救殊华! 眼看就要赶到山下,两个陌生的仙族女修突然出现,拦在了她面前。 “你们是谁?”月笼纱警惕地挽着月光宝绫,一手幻化成爪,准备开干。 “月道友别紧张,她们是本座的侍官。” 玄骊珠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本座初来乍到,对如意殿上下十分陌生。昨日晚宴,见月道友开朗和气,便想请你闲坐饮茶,聊上一聊。”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缃黄法袍,发髻只用一个月桂样式的金环拢着,笑容亲和,如同邻家姐妹。 月笼纱却知道没这么简单,这两公母一前一后出现,怎么看都是有意为之。 她立刻拒绝:“……立刻就要召开隐杀司大晨会,灵泽司座纪律严明,去迟了要被严惩。请容属下改日再来拜会,告辞!” “我让人帮你请假,灵泽司座一定不会怪罪你的。”玄骊珠抛出一个法阵,瞬间便将月笼纱禁锢其中。 与此同时,霓霞滩上。 太子独苏盘膝而坐,眺望着破海而出鲜红朝日,淡淡地道:“你叫殊华。” “是。” “可有姓氏?家住何处?父母宗族为谁?师从何人?” “没有姓氏,无父无母,无家族无师门。” 殊华其实觉得这样的问话很浪费时间,但凡加入如意殿的,都有个人档案,高层想要,一查便知。 她索性一次性说出来:“属下三百年前自骊山道醒来,前尘往事尽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唯独记得自己叫殊华。” “你是说三百年前吗?”独苏回头看着她,温润和气的目光已经变得阴森冰冷。 “是。”殊华释放出透明毛细根须,全力捕捉灵力细微波动,随时准备应战。 “咻~”的一下,独苏的脸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他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又“咻~”的回到原地。 “时间不对,气息不对,长得也不像。”他看着海面跳跃的碎金水纹,很认真地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 她不配叫这个名字,谁配?! 殊华平心静气地沟通:“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独苏淡淡地道:“你不用明白。总之,你记住,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是谁?”殊华已经有所猜测。 窥心杀阵中显示的是灵泽的过往,她只是被动地扮演了那位夫人。 按理说,她也应该使用那位夫人的名字才对,但从始至终,灵泽和其他人都是叫她的本名。 之前她以为是幻阵结合了她的经历,所以没多想。 但现在不同了。 云麓说,太子独苏插足了灵泽的婚姻,是第三者。 然后,独苏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确实和那位夫人有所关联。 那就只剩下一个真相,她很有可能,和那位夫人同名。 所以,灵泽对她另眼相看,独苏觉得她是冒犯。 “她就是她,几千年以来,三界之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独苏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停顿片刻后,换成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和语气。 “你好像很不服气。当然啦,你好歹也是为仙庭、为三界出生入死、立下战功的修士。这样吧,本殿允许你给她提鞋,但你必须没和灵泽睡过。否则,她会不喜欢。” “殿下和我说这些无礼且奇怪的话,是想要取我的命吗?”殊华微眯眼睛,谨慎地观察这位奇怪的仙庭太子。 难道是因为活得太久的缘故,所以仙庭盛产疯子?司座时好时坏,这个太子看着也很不正常。 “咦!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吃了玄宥那个垃圾、还能全身而退的家伙!如果不是用了这个名字,我都想放过你了!让我看看,灵泽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独苏兴奋地笑起来,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小虎牙,像个变态。 他瞬移过来,探手去捏殊华的下颌。 殊华厌恶地躲开,黑金巨斧带着万钧之力狂劈直下! 无数带着倒刺的荧绿色根须从沙滩中飞射而出,一部分刺向独苏,一部分攻击守在不远处的筅北。 “有点意思!”独苏颇为意外殊华的狠辣干脆不留余地,避开最先一击之后,就想猫捉老鼠般戏弄她一番。 反正也不急。 他早打过招呼,说自己要在这里观看日出,不许打扰。 一个时辰之内,不会有其他修士过来。 玄骊珠会拖住那个孔雀妖,灵泽也会被如意殿其他高层拦住。 等他玩够了,再把这个胆敢与她同名的半妖弄死,届时就说,是这半妖居心叵测刺杀他。 虽然老头子很讨厌,却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个低贱半妖找他的麻烦。 殊华一击不中,便火速朝着朝暮崖的方向逃走。 独苏微笑着,慢吞吞地从怀中取出一瓶灵酒,一边喝,一边探手去抓殊华。 殊华正在埋头赶路,就听小雨滴发出一声惊呼:“下!” 她立刻头朝下直坠入海,目光看向上方,只见一只巨大的手掌从空中掠过。 手掌的另一端,连接着站在七彩沙滩上喝酒的独苏。 黑色法袍缭乱地挂在他身上,苍白的脸带着邪恶的笑容,眼里满是戾气和残暴。 这模样,与仙庭太子怎么也沾不上边,比魔修还要魔修。 殊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鱼儿一样地钻入海中,将气息藏得严严实实。 独苏没能抓到人,很不高兴地收回手掌,准备飞到空中搜寻殊华的下落。 谁知,他竟然没能立刻提起脚。 他那赤裸的脚,被不知名的东西给紧紧缠住,定在了沙滩上。 淡绿色的灵酒淋下,透明的根须渐渐显出形来,就像章鱼触手,很努力地缠着他的脚。 原来,刚才那个树妖释放根须攻击他时,那一堆莹绿色的根须中还藏了透明的“暗器”。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他打,而是虚晃一招,直接逃命。 独苏抓起一把透明的根须,垂眸看了片刻后,喝一口酒,咧嘴而笑:“有意思。这上面,竟然有神明的味道。” 第42章 你的名字 殊华一口气游出很远,才敢冒出头来。 如意殿笼罩在一片霞光之中,安静又明媚,没人发现刚才的事。 “真是无妄之灾!好可怕的如意殿!到处都是坏东西!殊华,我们不要回去了!就此别过吧!” 小雨滴探出许多根须,惬意地在海水中追捕各种鱼虾,吸纳水中的灵气。 “不,我要回去。我必须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殊华坐在一堆盘成小船的根须上,先使一个清洁术,再掏出旧梳子很仔细地梳头,整理仪表。 “还有,如意殿可以给我提供最多最好的修炼资源,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渣滓踩在脚下!把他们的灵力统统吃光!” 她微笑着,并不太把刚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道相争,哪有什么一帆风顺,弱肉强食可太正常了! 关键是稳得住,狠得下,活得长,能变强! “别动手!”陵阳仙君气喘吁吁地赶来,老远就冲着她喊:“是我,司座让我来接你!” 殊华凝神戒备:“我不信,你必须证明自己是真正的陵阳,来,告诉我,当初你打算把我锯成多少块?” 陵阳的脸部一阵抽搐:“……殊华道友,不打不相识,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别提了吧?” 殊华拒绝:“必须提,回答!少一块都不行!” 陵阳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道:“也就……十几块吧。” “你还要把我怎么着?烤成几分熟?” “哎呀,全熟!焦炭!做成点心,扔进幽冥界给妖鬼做点心!” 陵阳破罐子破摔:“可以了吧?赶紧的,赶不上晨会了!听说今天缺席迟到的,要去掏粪池!” 话音未落,殊华已然流星一般冲向前方。 陵阳慌慌张张追上去:“等等我啊!你可太不仗义了!我来接你,你却扔下我就跑?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魔物?” 殊华笑道:“一个难以对付的庞然魔物……司座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陵阳道:“司座只让我来接你,其他什么都没说。” 殊华漫不经心地问:“仙君,你们家族在仙庭各大世家中能排第几?” 陵阳有些不大好意思:“大概、也许能排前五?” 殊华又问:“仙君见多识广,可否与我说说仙庭各大世家的关系?” 她平时不爱闲聊,陵阳不免抓住机会多说几句,顺便显摆显摆。 “实不相瞒,我家姑母乃是扶荔宫的主人,承蒙陛下信重,在仙后薨逝之后,她老人家一直负责打理宫务。三皇子棠莨,是我表弟……” 殊华确认司座果然全程掌控,深谋远虑,派了一个最合适的人来接她。 三皇子棠莨,生母扶荔仙妃是仙帝后宫第一人,母族又强大,那就是太子独苏的有力竞争者。 独苏再怎么狠辣变态两面派,也不敢轻易将把柄递到庶母庶弟手中。 她今天这一劫,算是逃过了。 陵阳说得高兴,顺手掏出一本小册子:“来,我这里有一本上清界世家谱,里头很详细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翻翻。外头买不到的哦!” “我欠仙君一个人情!”殊华话锋一转:“我听说,咱们司座那位夫人,与我同名?” “……”陵阳沉默片刻才道:“怎会突然提起这个?” 殊华便知八九不离十,于是继续往下诈:“太子殿下说的!” “不可能!”陵阳坚决不信:“太子殿下温润如玉,从不说人是非长短!” “是我记错了。”殊华见好就收。 看来,太子日常伪装得很好,就连夺嫡的最大对手,也觉得他温润如玉,从不说人是非长短。 她如果说起太子面目狰狞、邪魔疯狂,只是因为同名就要弄死她,大家都不会相信吧? 陵阳将殊华送到隐杀司门口,才低声说了一段话。 “你的名字,确实和那位夫人一样。不过几千年间,三界那么多生灵修士,同名同姓者不计其数。星辰更替,岁月无情,如果不是至亲之人,谁也不会记住或是在意这个。你也无需在意。” 殊华谢过陵阳,转身朝着隐杀司大门走去。 她有一种预感,很快,她的人生将因这个名字而天翻地覆。 殊华刚推开隐杀司那两道用青铜铸成、兽首装饰的沉重大门,就被一群督察司的仙吏拦住,兴奋地喊:“抓住一个迟到的!掏粪池的又多了一个!” “我是冤枉的!” 殊华垂死挣扎,司座都派人去接她了,说明知道这事儿不怪她,为什么还要罚她? 月笼纱有气无力地和她传音:“那又怎样?我还是队长救出来的呢。” “两个拖后腿的,都是你们害的我!”云麓差点没疯掉:“我会被熏死的!” 司座的脾气是真坏,今日所有迟到缺席的,一概不问原因,统统赶来掏粪池。 他其实怀疑,是因为虫尾山行动太过成功,给的奖励远超预算,司座为了节省开支,才会找借口把大家抓来干粗活。 “你猜对了。”陵阳仙君一脸晦气地走来:“就连我这个外出办公差的也不肯放过,还能说什么?” 殊华把一个粪舀兜塞到他手里:“来,同甘共苦。” “呕……”陵阳仙君养尊处优惯了,才看了一眼就吐出来,然后准备溜走:“本君早就辟谷了的,谁吃得多就该谁干,告辞。” 云麓不高兴:“陵阳,身为副司座,怎么能攻击劳苦功高的下属吃得多呢?而且殊华还是个女子!” 陵阳急了:“我哪里说殊华了?你怎么能冤枉我呢?点她名的分明是你!” 云麓立刻扔下粪车,和他吵起来:“不然你说谁?” 殊华摇摇头,看这俩精的,分明是借着吵架逃避劳动。 反正逃不掉,早做早了事! 她活儿干得飞快,不可避免地迎来了诸多关注。 很快就有修士主动过来帮她,夸赞她。 “殊华道友真是踏实!冲锋杀敌悍不畏死,干粗活不怕脏不怕累,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不像有些人,平时养尊处优,到了干活的时候就各种不服偷懒!” 正在吵架的云麓和陵阳面面相觑,这,掏粪池也能掏出荣誉和民心?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很快偃旗息鼓,黑着脸加入掏粪大军中。 忽听仙乐飘飘,众修士一起抬头,只见半空中浮着一架金碧辉煌的四龙神车,原来是太子独苏将要回程了。 殊华恶从胆边生,对着空中高声喊道:“太子殿下!何不下来,与三界修士同甘苦?” 第43章 我记住你了 殊华这行为,堪称大胆找死。 “我先走了,有件紧急公务还没办!”陵阳脸都吓白了,就怕被人误会,是他挑唆殊华为难的太子。 云麓嫌弃地道:“你怕什么!太子只会假装没听见,不会来的!” 话音未落,就见那辆四龙神车调转方向,朝着这边飞过来。 众修士目光呆滞地看着白衣无暇的仙庭太子独苏,温文儒雅地微笑着,一步一步朝着殊华走来。 “殊华道友,倘若不曾听错,刚才是你在喊我?” 独苏仿佛完全闻不到这滔天的恶臭,也看不到那些可怕的污浊之物。 阳光普照,他身上精致的法袍比雪还要洁白,而他的笑容远比法袍更干净夺目。 遗世而独立——殊华想到这么一句话。假如她不曾亲眼目睹过他的疯与邪,她几乎都要信了。 “是我,不是她!”云麓抢在殊华开口之前跑出来:“开个玩笑而已,殿下不要搭理我们!这里又脏又臭,不是您待的地方,您赶紧回吧!” 独苏微微一笑:“不打紧,没道理你们做得,我这个太子就做不得。” 他卷起袖子,上前抓住殊华手中的舀兜把子,眼睛看着她,唇角微勾,声音只够彼此听见:“如你所愿,殊、华、道、友!” “殿下,这可使不得啊,殿下,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慈衡神君狂奔而至,诚惶诚恐,大骂殊华:“狂得你!立个功劳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好大胆子!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快快赔礼道歉!” “对不起啊,殿下,属下并非是故意不敬您的。”殊华微笑着和独苏对视,没有丝毫恐惧认怂之心。 她什么都没做,人家已经想要弄死她了。 既然实力相差太大,不如把矛盾公开化。 独苏不是喜欢装吗?她给他机会啊! “我是真心想和大家一起共甘苦。”独苏微笑着,温和地道:“待到回去,陛下问我做了什么,我也能够有所交待。” “殿下想多了。”灵泽缓步而来,目光威严,语气冷肃。 “陛下并不会因为看到您挑了粪,就觉得您能干,也不会因为您与众修士同甘苦,就觉得您谦和。 陛下只会认为,您既然有空做这种傻事,为什么不去想办法弄些经费补贴如意殿,好让大家不要这么艰苦? 所谓各司其职,各得其所,太子还该回去再仔细看看书中是怎么写的。” “……” 刚才还一片沸腾的现场顿时又死了。 司座大人就是毒,不如直接骂太子装样子收买人心,不给实际好处算了。 而且,这么明目张胆地挑唆人家的父子关系,真的好吗? 但是,司座真的说得很对呀!在其位谋其职,又不缺掏粪的。 “神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教训人。这个提议很好,本殿记在心上了。” 独苏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温煦的目光中终于多了几分寒凉恨意。 他直直地对上灵泽的眼睛,曼声道:“这样,本殿今年的所有俸禄全都补给如意殿!不知神君觉得如何?” 灵泽淡淡点头:“如此甚好。” 慈衡神君不失时机地上来打圆场:“殿下该走了,别误了归期。” 独苏微笑着,突然凑到殊华耳边低声道:“我记住你了!下次再会。” 不等殊华有所反应,他已起身离开,半空之中,白衣飘飘,仙姿出众。 “恭送殿下!” 一片躬身行礼的修士中,始终矗立不动的灵泽显得格外突出。 他淡淡地扫了殊华一眼,举步离开。 “我觉得司座似是对你有所不满,你做了什么?”月笼纱和殊华咬耳朵。 “什么都没做。”殊华回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玄骊珠,“就是她把你关进法阵的?” 这一早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没来得及仔细说清楚各自的遭遇,只晓得个大概。 月笼纱生气地道:“就是这个坏东西。” “二位道友是在说早上的事吧。”玄骊珠微笑着走过来,同样无视了粪池的脏和臭。 “月道友,还请你不要记恨,大家行事为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我没有恶意。否则,云麓不会那么快把你领出来。” 玄骊珠说完这一席话,对着殊华点点头,径自离开。 “她什么意思啊?”月笼纱想不明白:“这是告诉咱们,是太子逼她这样干的?” “应该是。”殊华继续干活,看来仙庭盛产两面派和疯子,人人都有两幅面孔。 众修士一连干了三天,才把这积累几百年的粪池打扫干净。 虽然有清洁术加持,大家还是觉得自己被臭味儿腌透了。又因为掏粪掏出了感情,于是商量一起去霓霞滩吹吹风,晒晒太阳。 殊华觉得很浪费时间,她只想去朝暮崖泡一泡司座大人的灵泉池,再加一颗春荣丹,说不定还能升个小级。 但是司座这段日子都在有意回避她。 前天偶然遇到,她本打算上前行礼问候,司座却和没看见她似的,仰着头就走了。 “去吧,大家一起,你不能一直这样孤僻!”云麓和月笼纱一起,硬把她拖去了霓霞滩。 修士们凑钱搞了个小型的烧烤会,吃的东西也简单,更多是食堂供的灵肉和菜蔬。 一只猫妖蹲在沙滩上,舔着爪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好想吃鱼,但是又不敢下水。” 殊华想起了黄连山水崖洞里的那只猫妖,她默默地骑着巨斧飞到海面上,伸出根须钓鱼。 她钓鱼很有一套,只在根须尖尖儿上释放那么一点点灵液,各种海中生物便会蜂拥而至。 月笼纱跑来帮她收鱼:“姐妹,你变了。在这之前,我简直难以想象,你竟然会因为一个普通同僚,就浪费自己的灵力和时间跑来这里钓鱼。到底发生了什么?” 殊华微笑着放走一条小鱼:“这都是因为你啊。” “你骗我!”月笼纱不信,却又得意地笑起来:“好姐妹见过你所有的样子,也爱你所有的样子。” 殊华顿时觉得身上浮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她很认真地问道:“那么,除了姐妹之情,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滴饱含同僚之情的眼泪?这样,我就可以省很多力。” 第44章 不许影响任务 “什么啊?我听不懂。”月笼纱嫌弃地道:“奇奇怪怪,果然还是你。让队长给你吧!” “她要什么?”云麓神气十足地踏着一朵云飞过来,不忘撑着多情伞遮挡阳光。 月笼纱叽叽喳喳地把殊华的话说出来。 “问我要什么同僚之情的眼泪,我说,我对她就是姐妹情加同僚情,她不信,说不一样。反正我是不懂,队长见多识广,你来对付她。” 云麓很自然地挨着殊华坐下,体贴地用伞帮她挡住阳光:“为什么不防晒?我觉着你黑了。” 黑就黑吧。殊华懒得和他争:“队长能不能给我一滴真诚的、饱含同僚之情的眼泪?” 她觉得,经过虫尾山同生共死,又一起掏了粪池,这份感情应该很真,很容易就能得到这滴泪。 有了这滴泪,肯定还能再变强,下次遇到独苏就更多了一分逃命的可能。 谁知云麓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他丧着脸,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殊华莫名其妙,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呵……”云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斜瞅着她,冷哼:“你放心,本仙君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殊华满头雾水,这什么什么。 云麓见她一脸无辜加莫名的样子,更加生气,用力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美丽优秀的女修多了去!我都没看上,何况是你这种粗鲁无礼的贪吃鬼!” “以后别想叫我陪你敷脸!”殊华脸色发黑,不给就不给,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看起来,队长是误会了什么。”月笼纱笑了个半死,拉着她道:“来,给姐姐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殊华只好说了在虫尾山下的事。 月笼纱两眼放光:“啊……你摸了队长!” 她的声音又尖又脆,殊华赶紧去捂她的嘴,然而很多修士都听见了,他们整整齐齐地看着这边,满脸兴奋。 算了,反正都听见了,殊华索性收回手,死人脸:“我说过了,不是我摸的。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别狡辩了,我知道!” 月笼纱挤挤眼睛,“一切都是意外,谁让队长那么娇软好看那么招人疼爱呢。难怪队长要生气,明明做了还要否认。你刚才是故意的吧?是想让队长不要有其他想法,你只和他做同僚,是这意思吧?你好渣啊!” “我真没想这么多!我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殊华很无奈:“去帮我说说,不然这小队没法组了。” “要是你真能做点儿什么,我更开心。我这就去哄队长。”月笼纱迅速去追云麓。 殊华把鱼拿到沙滩上,熟练地杀鱼烤鱼。 修士们闻到香味围拢过来,赞叹:“没想到殊华道友烤鱼的技术这么好。” 正吃着呢,玄骊珠带了两个侍官走过来,笑道:“听闻此处风景优美,我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们在这玩得高兴。” 她身份高贵,又是四司首领之一,修士们全都起身问好,准备撤退,不打扰她观光。 玄骊珠笑道:“我才来,你们就要走,是嫌弃我么?” 修士们赶紧否认:“不是。” 她就叫侍官拿出几坛灵酒:“既然如此,我便出这几坛好酒,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可以的吧?” 修士们都不敢答应,整整齐齐地看向殊华。 原本他们这群掏粪大军中,职务最高的是云麓和陵阳,之前有什么琐事,都找这两位。 但今天这二位都不在,那就只好找胆子最大,武力值最高,最得灵泽司座青眼的殊华了。 殊华觉得,玄骊珠无非是想和修士们搞好关系罢了,便上前接了酒,大方地道:“若是玄司座不嫌弃,便请上坐。” 玄骊珠若有所思:“看来,殊华道友的人缘很好。” 猫妖啃鱼啃得投入,都没看是谁来了,埋着头就开了一句玩笑:“都是掏粪掏出来的。” 众修士哈哈大笑:“有道理!” 有人不免赞扬灵泽:“司座一举一动皆有深意,自从他上任之后,殿中的气氛好了很多,大家更亲近了。” 殊华想想,还真是这样,做了几万年神君的人,就是不一样。 忽见玄骊珠向她举杯:“这一杯,敬灵泽司座。” 殊华只轻抿了一小口,也没敢真喝下去,直接就交给小雨滴处理干净。 玄骊珠倒是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满上一杯。 “这一杯,向你赔礼。我那不争气的侄子玄宥做了太多恶事,我的兄长太过激动失了分寸,我代表玄鸟一族,向你致歉。” 殊华照单接收,仍旧只抿一小口。 玄骊珠淡淡一笑:“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恶意。倘若以后,你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一定不是我干的。” 她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传音给殊华。 “太子因为仙后惨死之事受到刺激,偶尔会有失态,不要计较。” 小雨滴叨叨:“什么叫遇到不好的事,和她没关系?既然知道太子会失态,还要做帮凶,叫受害人别计较?她好奇怪啊!” 殊华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严肃地看向天际:“那里发生了什么?” 今日天气清朗,海天一色,本是难得的好风景。 然而此刻,海天相接的地方,一条黑线越来越粗,渐有吞天噬海之势。 “铛铛铛……” 激烈的钟声响彻整座岛屿,翡翠湾总管德润嘶吼的声音传到了沙滩上。 “快快快,出事了,各就各位!” 众修士来不及道别,各自驾驶法宝飞回执事堂领取任务。 殊华直接去了隐杀司。 两个队友都在,云麓独自坐在窗边,脸上敷着丝绵,见她进去,眼皮都没动一下。 月笼纱给她传音:“没那么生气了的,就是面子过不去,你去哄哄就好。” 殊华正要过去,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灵泽大步走进来,看着他们严厉地道:“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事,绝不允许影响任务。如果做不到,现在提出来!” “我能做到!”云麓火速起立,站得笔直:“请司座吩咐!” 第45章 那位夫人的家乡 灵泽袍袖拂过,空中浮现出苍梧境全图。 神树中部的地方,也就是山海界所在之处,一大片山川城池被黑气所覆盖。 灵泽瘦长苍白的手指落上去:“想必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大片的怨浊之气突然出现在天际。那里是山海界南山道,我要你们火速去查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陵阳仙君作简要补充说明。 “南山道是山海界的鱼米粮仓,灵气之源,一旦失守,大半个山海界将会崩溃。 因为重要,如意殿常年派有部众在此驻守,日常每天一报,有事随时报。 但是直到今天早上,那边报的仍然是平安。 再看怨浊之气现在的形状势头,估计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已经出事。 所以,不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大家先看看地形山川图,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 云麓和月笼纱直接把目光投向了殊华,意思是要她问。 这俩,一个脑子不怎么够用,一个呢,不是那么积极向上、经验也不够丰富,只好指望殊华了。 殊华当仁不让:“如意殿驻守地在哪里?” 灵泽指尖轻点,南山道中最高最大的那座山图立刻放大,密密麻麻的地名全都显露出来。 “枢阳山?这地方的图标还挺详细。” 殊华凑近了看,灵泽立即不露痕迹地离她远了些。 她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之前的虫尾山只有一个大概样子,详细地图还是我到了地方之后自己绘制的。” “枢阳山嘛……”陵阳仙君表情格外丰富,先看一眼灵泽,然后说道:“驻守地,当然不一样啦!” 倒也是,殊华要了一份地形图,又要驻地修士的卷宗,月笼纱和云麓则去准备所需物资和装备。 调用修士卷宗需要权限,陵阳仙君带着殊华去档案室领取,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都给你复制在玉简里了,路上慢慢看。” “谢了。” 殊华收起玉简要走,陵阳仙君却又叫住了她,神秘兮兮地道:“收拾物资装备尚且得有些时候呢,我和你说件事。” 殊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枢阳山,是司座那位夫人的家乡,也是南山道尊府邸所在之地。南山道尊,就是司座的岳丈了。” “!!!”殊华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陡然间亮了起来。这么说来,她还能借着公差之便开个小差弄明白很多疑惑! 她沉思了一下,试探道:“情况如此危急,我们需要先去救助南山道尊吗?” 陵阳仙君摇头叹息:“南山道尊六百年前已经陨落,南山道尊府只剩下一个空壳罢了。” 殊华十分失望:“难道他家没有后人吗?” 陵阳仙君再叹气:“没有。修仙之人,子息本就不旺,遇到那种事,能够支撑这么多年已经很辛苦了。” 殊华奇了:“到底是什么事啊,能不能一次说清楚!” 陵阳仙君继续叹气:“夫人不愿意跟司座过了,又为一己私情偷盗春泽琴布雨,违背天道,被处以极刑、魂飞魄散啊…… 女儿这样,当爹的能好到哪里去?个中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 也就是你这次刚好要去枢阳山,我就提醒一下,若是有空,去南山道尊府走走看看,或许司座会问起,你别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属于同僚的好心提点了。 殊华道过谢,自去寻云麓和月笼纱汇合,路上又遇到几支小队,都是去领取探查任务的。 只是灵泽纪律严明,他未曾发话前,各小队的任务都是相对保密的,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路上,殊华抓紧时间和队友通报情况。 “枢阳山驻地一共有十名修士,分别来自三界。领头的叫宋玮,清除使,在编,真仙修为,来自仙庭一个中等家族。” 她说着,又掏出陵阳仙君给的上清界世家谱,对了一下:“嗯,这人和殿主有个拐弯抹角的亲,是殿主的人。” “和陵阳交上朋友就是不一样了啊,什么都能知道!” 云麓阴阳怪气着,把一个玉盒丢给她:“上次吃了你的春荣丹,还你的!” “急救上品丹药,小涅盘丹?”殊华没推辞:“队长真大方。” 云麓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先和你说清楚,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以为,我会对队友产生那种公私不分的想法。并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 “您当然不会,但也真的误会了。总之,是我不会说话。” 殊华很认真地解释着,转头看到月笼纱在偷笑,就警告地拧了她一把。 “知道是你不对就好。”云麓释放出灵力罩子,护住两个队友:“准备好,这就进入怨浊之地了。” 一天后,三人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那是枢阳山上的防御阵散发出的灵力和光,但也是虚弱不堪,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三人没费什么力气就走了进去,跟着,就见防御阵摇摇欲坠如泡沫。 云麓叫道:“不好,防御阵要散架了,赶紧修补加固阵法!” 三人忙活了好一阵,防御阵法还是那个怂样。 云麓气呼呼地道:“修不好啦!这防御阵至少一个月没维护了,人呢?死哪里去了?” 没人搭理他们,四处鸦雀无声,死一般地寂静。 靠着防御阵最后的倔强,枢阳山的草木生灵还勉强活着,就是蔫巴巴、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 三人边走边查探,待走到山顶的如意殿驻地后,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房屋大门紧闭,十颗头颅,按着特殊的方位、整整齐齐地钉在门框四周,每一颗头,都是怒目圆睁,怨恨不甘。 浓烈的怨气恨意自驻地上空升腾而上,一直延伸到防御阵外,与天空中的怨浊之气相连。 “看起来像是一个招引邪魔的血阵,你们退到后面去!” 云麓小心翼翼地释放出神识,想要看清楚房门后面是什么情形。 他是真仙修为,又专精阵法,按说,做这件事并不太难。 然而他的神识才刚碰到门,就被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与此同时,还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火辣辣地疼。 第46章 十恶不赦之阵 “这什么鬼!痛死我了!” 云麓看着自己红肿发亮的指尖,万分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他释放的是神识,受伤的却是他的手。 “咳咳……”月笼纱好心提醒他:“队长,你的神识只是被弹回来,没啥大碍。真正有碍的,是这些东西。” 云麓低头一看,满地的彩色毛虫子,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他赶紧释放出灵力罩护体,却见那些毛虫子沿着灵力罩爬上来,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 云麓毛骨悚然,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两个女下属的面尖叫逃蹿。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讪笑:“这东西怎么比皽虫还要恶心呢?月笼纱,你的食物来了,赶紧把它们都啄光啊!” 月笼纱早就躲得远远的:“这么多,还带着毒,能攻击真仙修士,我也受不了啊。队长你上!” 殊华观察片刻,说道:“这些虫只攻击进入驻地的生灵,只要不踏入这个范围,就没事。” 她说着,用树枝画了一条线:“这后面都是安全的。” 云麓退回去,那些毛虫子果然没跟过来。 他冷笑着放了一把灵火:“既然不能过去,我就在这里来!老子烧死你们!” “哎哟哟!” 他抱着脚惨叫起来,却是毛虫子循着他释放出的灵力线路又追了过来,铺天盖地的,根本烧不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月笼纱给他塞了一颗解毒丹,手结法印:“还是我来吧,到底也算是天敌。” 片刻后,一只被毛虫子追得满山跑的孔雀妖吱哇大叫:“殊华救命,殊华救命……” 她的声音又尖又脆,在空荡荡的山中回响着:“殊华……救命……殊华……殊华……” 殊华原本正在释放根须,试试能不能从泥土中钻过去,骤然听到这一连串的呼唤,整个人瞬间就呆住了。 就仿佛,有一条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不停地召唤她:“殊华,殊华,你回来啦?” “你怎么呆住了啊?” 云麓奇怪又紧张,举着红肿发亮的手在她眼前晃啊晃:“你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蛊惑附体了吧?” “可能是浊气影响。”殊华沉着地操纵着根须从地下钻进去。 云麓赶紧辅助她,不停地释放灵火吸引那些虫子的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个小伙伴帮忙,殊华的根须得以顺利进入到驻地房屋内。 小雨滴不断地把里头的情况同步给她。 “唔……都死光了,正屋的八个方位各有一具尸体,都是迎着屋子正中跪拜的姿势。” “屋子正中有一个池子,他们的血都流向这个池子,里面有个什么东西,上上下下、浮浮沉沉,嗯,看不清楚,被血糊着呢。” “好像是个牌子之类的吧……寻找另外两具尸体吗?那你得再把根须放长一些,补充点灵力……” “好了,好了……小雨滴看到了……好恶心啊……你自己看吧。” 殊华的识海里顿时出现了那么一个场景。 一具没有头、浮肿腐烂的尸体,堆在一张案几前,手里攥着一把传音尺,腐烂的手指在传音尺上戳啊戳,每戳一下,尸体上就会掉下一块腐肉。 案几上站着一只琉璃小鸟,过一会儿就发出一条中年男人的声音:“一切安好无虞。”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窥探,那只琉璃小鸟转过头来,点漆而成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殊华的眼睛。 “嘶……”殊华识海剧痛,迅速收回根须。 “怎么了?你哪里痛?”云麓紧张地帮她查看,是否也有虫子咬伤了她。 “识海痛,神魂被攻击了。” 殊华迅速退到安全的距离,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 “没看到第十具尸体,看来,每天向殿中报平安的,就是那只琉璃小鸟……队长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十恶不赦之阵。”云麓脸色苍白地拿出传音尺给灵泽报告:“司座,是人祸,有人故意设阵招引怨浊之气、屏蔽了殿内的监控……” 十恶不赦之阵,必须于极阳之地,以身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十条不赦大罪、却又逃脱罪责、逍遥法外的恶徒为祭品,再以真仙以上强者自愿燃烧全部灵力为引,方能成阵。 阵成之后,便可接引八方怨浊之气,吞噬一方天地。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以至于要毁掉整个南山道,甚至山海界。 月笼纱叫道:“好恶毒的家伙!这得准备很久吧!虽然如意殿中坏东西颇多,但要把十恶之徒收集得这么整齐,再统一安排在同个地方一起干掉,也是真不容易。” 云麓道:“援军很快就到,在这之前,我们得设法找到第十具尸体,那是切断此处与怨浊之气联系的关键,还有血池里的那块牌子也很重要。” 殊华不敢太多指望这俩家伙:“我的根须更方便查找第十具尸体,队长和阿纱负责破除阵法周围的障碍,再把血池中的牌子弄出来。” 三人分头行动,殊华循着头颅上残留的气息,走下驻地所在的山顶,往后山而去。 山道漫长,石阶湿滑,两旁全是参天古树,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拎着一盏幻化出来的青莲小灯,释放出香甜的草木精魄,口念招魂引。 万物有灵,向生而行,只要没被怨浊之气吞没,就会被这饱含生机的草木精魄所吸引。 走到半山腰处,终于看到星星点点的零碎魂魄飘浮过来,围绕在她身边上下飞舞。 殊华喂了它们一点精魄,柔声问道:“前山中的事,你们有没有看到?带我找到第十个人。” 零碎魂魄依偎着她飞舞片刻后,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星河,朝着前方密林处飘去。 殊华跟着这条小小的星河,穿过茂密的森林,趟过冰冷的溪流,一直走到一个山谷。 山谷中建有一大片屋舍院落,虽然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却不难看出从前的壮阔伟丽。 殊华用灯照亮道旁树着的巨石,只见上面银钩铁画般勒刻着五个大字:“南山道尊府”。 这可巧了,她还想着办完正事再来这里呢! 殊华兴奋地驻足观察。 那些零碎魂魄围拢过来,蝴蝶一般围着她上下舞动,极力做出邀请的姿态。 “你们是想要我进去?第十具尸体在里面吗?”殊华问道。 碎魂们轻轻碰触她的指尖,又殷勤地飞到大门处,照亮了路。 第47章 南山故事 殊华走进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只看到残垣断壁,枯藤杂草。 突然,围绕在她身边飞舞的碎魂停了下来。 它们依依不舍地轻轻触碰她片刻,四散开去,消失在山野之中。 一间木制的亭子,骤然出现在前方,石桌中间一盏残灯,一个花白须发的胖老头儿坐在那里,就着一碟脆豆,喝酒。 殊华仔细观察,确认只是一道神魂,但是气息温和干净,并没有任何邪气魔气,修为也不高,只有元婴。 总体来说,就是比较安全。 胖老头儿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小道友,相逢便是缘分,过来喝酒。” 殊华走过去,客气地行礼问好:“我来寻人,不知道友最近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胖老头儿给她斟酒,一脸惭愧:“真是不好意思,家中败落,没有什么好酒菜,筷子也没得一双。委屈您就这么用手拈着吃吧。” 殊华不敢喝也不敢吃:“您不用客气,我不饿。” 胖老头儿喝一口酒,再吃一粒脆豆,眯着眼睛满足地道:“不要嫌不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能够安安稳稳喝一壶酒,吃一碟豆,是多么难得的事。” 殊华当然知道,能够心无旁骛地吃吃喝喝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但她这会儿真顾不上:“道友近来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胖老头儿微笑着看向她:“小友怎么这样着急?要请人办事,总得先把人家哄高兴了才好。” 殊华愣住。 有一条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这孩子怎么这样着急?要请人办事,总得先把人家哄高兴了才好。”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亲切,让她莫名感伤想落泪。 这是善于伪装蛊惑的魔物吧? 为什么会给她这种错觉? 殊华警惕地盯紧胖老头儿,越看越觉得对方深不可测。 说不定这什么元婴期的修为,也是压制了骗人的,毕竟她就经常干类似的事。 胖老头儿丝毫没有察觉她的防备,继续道:“比如此刻,我想找个人聊天,你就该先陪我聊聊天,然后再问我问题。” 那就先聊吧。殊华问道:“不知道友想聊什么?” 胖老头儿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着她:“我独自守在这里很多年了,几乎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既然如此,殊华就按着自己的心意来:“那么,您是不是南山道尊府里的人?” “当然是了!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娶妻、生女……别看这里如此破败,早年特别热闹。人来人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胖老头儿叹道:“只可惜,自从主人陨落,整个府邸树倒猢狲散,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 殊华听见那句“主人陨落”,猜他是南山道尊的下属或者是仆从,便夸了南山道尊几句。 “听闻这位道尊性情温和慈善,很是爱惜子民,我刚才进来,许多生灵碎魂将我护送至此。若非府上行善积德,它们不会这么做。” 她这样说,也不算是昧着良心乱说话。 一来,南山道尊没什么坏名声。 二来,碎魂最是弱小,为了保全自己,便会趋吉避凶。 胖老头儿发自内心地笑了,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道尊确实性情温和,也没什么坏心眼。只可惜,本事不够,害人害己啊。” 殊华一听有戏,连忙追问:“怎么说?” 胖老头儿埋着头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才沉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山海界有五道,南山道,北海道,中山道,西沙道,东经道。 你从外头来,大概也知道,南山道现在是整个山海界的灵气之源,鱼米粮仓。 但早些年并不这样,南山道出了一个祖师爷,厉害得很,年纪轻轻便修到了上神。 仙庭派人来接,他却不去,说是要做三界第一人,还说挑战天道,以身替之。” 胖老头儿停下来,笑呵呵地问殊华:“你说他狂妄不?” “狂妄!太狂妄了!” 殊华附和地点头,趁他讲得投入,悄悄探出根须,在地里缓慢而谨慎地前行,以探寻第十具尸体的气息。 胖老头儿继续道:“就是这种狂妄,给南山道带来了无妄之灾。天道降下三百六十道紫金雷暴,将他劈得渣子都不剩。 他倒是死得干净了,但南山道从此陷入干旱之中,三年两旱,民不聊生,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都是不能逃的。 也就是这种情况下吧,一个修为和能力都不怎么样的人,因为家族传承而当上了南山道尊。 浑浑噩噩、勉力支撑了几十年,原以为也就这样了。但是那一年,他突然交了好运!” 胖老头儿挺逗的,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问殊华:“猜猜看,他交了什么好运?” 殊华立刻道:“他进入秘境,得到了上古大能留下的传承!” 胖老头儿“哈哈”大笑:“再猜,再猜。” 殊华依次猜去:“那就是,得到了一颗非凡的仙丹,伐骨洗髓,修为大涨!再不然,就是得到了大人物的青睐和支持!或者,得到了一大笔财富?” “你这丫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人生中的好运有很多种,不止是升官发财学本事啊。” “比如说,交到了难得的知己好友;再比如,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情投意合的良人;再比如,生了一个好孩子。” 胖老头儿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道:“南山道尊啊,生了一个宝贝女儿!” 他将一双胖手在那里比划着,眼里满是怜爱和欢喜。 “这个女儿,继承了她那不成才的父母所有的长处,不好的是一样都没沾着,高挑又健美,模样儿好还很聪明,仗义直爽,是个难得一见的修炼天才。” 他再次向殊华发起提问:“小友,据你所知,凡胎肉体要修到真仙,需要多少年呢?” 殊华看到他眼里殷切和期待,便试探地道:“六百年?” 修仙不但需要天赋和刻苦,机缘也十分重要。 很多修士,根本不可能修到真仙,很早很早就止步于某个阶段。 她觉得六百年差不多了,已经是绝顶天才。 “四百多年。”胖老头伸出四根短胖的手指,与有荣焉:“她一百岁就修到化神,两百岁修到渡劫,四百多岁修到真仙。” “那是真的很不错。” 殊华已经确定,这说的是灵泽那位传说中的夫人了,她焦急地追问:“然后呢?” 第48章 是灵泽配不上她 胖老头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 他沉默很久之后,才很小声地道:“因为她太过优秀,她爹就起了个贪念。” “每隔一百年,上清界二十四神宫都会在三界遴选侍官,如果能够当选,留在神君身侧近身伺候,好处会有很多。 那一年,她刚好一百岁,在那一批修士中佼佼出众,年轻又懂事。 她爹就把她送去参选云中宫灵泽神君的侍官,想的是,向神君求个情,多给南山道降些雨水,解了那天道之罚。 她去了,然后也当选了。 她做得很好,深得神君心意,很快就升到了侍官首领。 神君虽然未曾明说,却也暗里给了南山道多几分照顾。 可是还不够啊,始终还是不断有生灵因为干旱死去。凡间帝王,也因为这个原因,国力不够昌盛,被邻国攻打吞并。 天灾加战乱,对于普通生灵来说,等于断了活路。很多人求到了南山道尊面前,他们想要更多。 他们日日夜夜地围着南山道尊全家上下,游说哭求,奉上很多珍宝和声望。 南山道尊先还记着不能贪心,自己的女儿已经足够用心努力,不要为难拖累孩子。 但他本身就是一个软弱无能,意志不够坚定,还对自己没什么清醒认识的混蛋。 终于有一天,他生出了妄念,觉得自己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女儿又是唯一的传人,就该为南山道所有生灵谋福祉。 而且,女儿这么优秀,也理所应当有个好夫婿。他便让女儿设法博得灵泽神君的喜欢,再嫁给他。 成为神君夫人,和做侍官首领,差别可太大了,得到的好处也不一样。 南山道尊府,或许能够借此跃居为山海界第一道尊府。 这个傻孩子,她听了她那个蠢爹的话,她真的向神君表白了!然后……然后……” 胖老头突然哽咽,将手捂住了眼睛。 “然后她就被赶出了云中宫,身败名裂,三界都容不下她。 从前那些撺掇她勾引神君为南山道谋福利的,这会儿都站出来撇清自己,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说她丢了山海界的脸。 她有家不能回,隐姓埋名去了幽冥界,独自在那生活了一百年。 蠢爹很后悔,叫她回家,她却不肯回来,并且又设法和神君成了亲,做了云中宫的女主人。 但是神君并不喜欢她,将她扔在一旁百般冷待。这傻孩子倔得要命,一声不响,半个字不和家里说。 就这样,她也从未懈怠修行,四百多岁就修到了真仙,仍然还是同批修士中的第一人! 直到她决定和离,家里才知道她过得不好。按说,女儿受了委屈,就该接她回家。 但或许是神君不高兴吧,南山道的雨水直接被停了,真的是赤地千里,饿殍满地。 她娘没办法,只好亲自去到云中宫,劝她不要和离,主动向神君求和求情,以便得到雨水。 她娘也蠢,都没看清楚神君是否在附近,就把那些为求雨水才到云中宫参选求爱的私心往事,全都倒了出来。 神君听见真相,觉得受到了愚弄欺骗,于是勃然大怒,拒绝了南山道求雨的请求。 说是天道如此安排,自有其定数,任何生灵都不能违背,否则三界规则就要乱套。 他虽是司雨之神,也要遵守规则,万万做不到徇私枉法。 这孩子倔,也不多说什么,安安稳稳送走她娘,再趁着神君外出,以必死之心,留下出夫书,私盗春泽琴,给南山道下了一场透彻的雨,救了万千生灵的命。 天道不容,判她极刑,魂飞魄散,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深究起来,无非就是想为家乡谋福祉,所以别有居心成为神君夫人吧。 错的,是她那贪得无厌却又窝囊无比的爹,还有那蠢得没边儿的娘啊!” 胖老头嚎啕大哭,顿足捶胸。 “没本事的老货,得到天下至宝却守不住,亲手送她进火坑,又眼睁睁看着她惨死,甚至没本事替她去死!我好恨啊!” 殊华明白了这胖老头的真实身份——这就是那位陨落的南山道尊,也就是司座大人的岳父。 大概是对女儿的愧疚、自责,以及对世道不公的怨恨,让他产生了执念,神魂不散,一直守在这里六百年。 由此看来,那些碎魂引她来这里,是因为南山道尊和那个十恶不赦之阵有着莫大关联。 只有强烈的报复动机,才会做出毁掉整个南山道的疯狂举动。 而怨浊之气的形成,本就来源于世间的怨恨不甘,他能够成功,倒也情有可原。 但是,只凭一道被困在山中的神魂,是没办法完成十恶不赦阵的,他一定有帮手。 还得想办法,把隐藏在后面的那个帮手找出来。 她只是没想到,灵泽和那位夫人之间,原来还藏着这么多的隐情。 但她在窥心杀阵中时,虽然未窥全貌,却也分明感觉得到,那位夫人是真心爱着灵泽的,并非是因为家乡干旱,而阴谋骗取婚姻爱情。 “你为什么不说话?” 胖老头突然不哭了,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睛发红。 “你是不是也觉得,南山道尊活该?他的女儿也确实做错了事?” !!!殊华一惊,这是要动手?但她真的不想对这个可怜的胖老头动手。 她连忙安抚他:“您误会了,我是沉浸在这个故事里难以自拔。父女俩都没错,在其位谋其事,为辖区生灵谋福祉,理所应当。家族联姻不也这样吗?” 胖老头神色稍有缓和:“殊华那么好,善良勇敢有担当,上进有天赋,她完全配得上灵泽,对不对?是灵泽木讷古板,不懂得珍惜她,对不对?” 被人提着自己的名字,说着别人的人生,殊华心里怪怪的:“对。完全配得上。是灵泽配不上她。” 胖老头盯着她看个不停,仿佛要确认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殊华睁大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又正直。 她不敢说出自己也叫“殊华”,就怕南山道尊会像太子独苏一样疯,仅仅只是因为同名,就要她去死。 对,还有太子独苏这个“第三者”又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当年的真相 殊华对灵泽那位夫人真是充满了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死了那么多年,三界仍然充满了她的传说。 修道天才,身负照看南山道万千生灵的重任,为责任入云中宫、接近灵泽神君。 却又胆大热情,勇敢追爱,还很上进,被冷待的同时不忘修到真仙。 不爱就分手,不给就自己动手,哪怕魂飞魄散,该干啥还是要干啥。 南山道尊在殊华眼里看到了绝对的真诚,他满意地捋着胡须,说道:“你是个好人。” 殊华松了一口气:“您也是个好人,我们接着讲故事吧?我想知道您女儿的一切。” 南山道尊似乎很意外被她看穿了身份,脸上露出些许惭愧,很小心地问:“你知道我是谁了,会不会看不起我?” 殊华摇头:“当然不会。能力不够,不是您的错。在这个位子上,看着治下生灵受苦却什么都不去做,才是错。”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够努力!如果我足够强大,就不用把这么沉重的责任压到殊华身上!” 南山道尊激动地喊着,眼睛发红,头顶魔气环绕。 “是我没有照看好她,是我害死了她!都是我!啊,还有那些只知道索取,不知道付出的混账东西! 需要我们父女出力的时候,就各种吹捧哄骗、勒索逼迫,等到出了事,就一个更比一个溜得快,还要嘲讽打压我们,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因为我们殊华的惨死,灵泽神君终于有所愧疚。 他在那之后,增加了南山道的雨水,把南山道变成了鱼米之乡,灵气之源。 但这些坏东西根本不配!我要他们统统去死!为我的殊华陪葬!我的殊华不值得啊!” “确实不值得,但她死了那么久,大家都不知道真相,也没人为她发声,总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请您把真相告诉我,我要为她正名!” 殊华努力地安抚着南山道尊,探到最前方的根须,已经找到了第十具尸体的气息,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南山道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必须把真相说出来。我等了六百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殊华盗了春泽琴私自布雨,违背天道,犯的是大罪,定罪行刑都很快。 我们夫妻很着急,到处寻找灵泽,妄图恳请他救下殊华。但他出了远门,根本不在上清界。 等他赶回来,只来得及抓到她一缕残魂。他告诉我,他已经把她温养在聆金印中,一千年之后,她就会回来。 她娘修为不够,又因为说错话害了女儿心怀愧疚,第二年就病死了。 只剩我一个,孤零零地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千年。 我特别怕死,就怕我死了,女儿终于醒来之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是我也没能等到她。” 南山道尊凄苦地笑,“就在她即将醒来的前一天,聆金印被摔碎了,她的神魂再次消散于天地。” “啊!”殊华惊呼出声,这一波三折的,“是谁摔的?” “仙后。” 南山道尊再次眼睛发红,魔气萦绕,连带着整个南山道尊府也跟着颤动不休,大片倒塌。 “这个恶毒的老虔婆,殊华并未得罪过她,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残害殊华! 当初,孩子娘想去云中宫求情却不能,是她假装仁慈,将孩子娘送去云中宫。 好巧不巧,母女俩对话的时候,灵泽神君刚好就在附近听了去。 出事之后,也是她极力主张,要顶格判处殊华极刑,以正天道,并且抢在灵泽回来之前迅速行刑!” 殊华明了,到这里,整个事件的大半线索和真相已经串联起来了。 灵泽之所以要虐杀仙后,正是因为仙后几次三番残害殊华。 那么,死掉的那棵同心树,大概率也是仙后搞的鬼了,毕竟以仙后的身份地位,轻而易举就能做成这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引导南山道尊:“无冤无仇,仙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您的女儿?会不会和仙庭太子有点儿关系……” 南山道尊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的女儿绝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别生气。”殊华双手下按:“我们只是在推测仙后为什么这样……” “当然是因为,她的儿子独苏,疯了似地喜欢殊华啊,甚至可以不要太子的身份!既然儿子不听话,她只好让殊华去死了!” “你这个老儿好没道理!灵泽对殊华不好,太子独苏真心待她,她就该丢掉灵泽和独苏在一起!这叫弃暗投明,怎么就无耻了?” 随着这条充满戏谑傲慢的声音响起,一道凌厉的剑光对着殊华横劈直下。 其威力之巨大,速度之迅猛,为殊华平生罕见。 她躲闪不及,被一剑劈在左肩上,瞬间血流如注,灵气外泄! 一个穿着黑色法袍、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庞的年轻男修,拎着一把剑站在南山道尊身侧,勾着唇角邪魅冷笑。 “灵泽的走狗,低贱的半妖,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如,一次性问个够,弄清楚了,本阁主好送你上路。” 殊华迅速后退、止血、吞急救丹、召出巨斧,打开传音尺,同步传音定位给其他三个联系人:“自称阁主,想必你就是那位灭天阁阁主?” “正是本人。” 灭天阁主举起剑,微笑着舔舐上面的鲜血,邪气地道:“好清甜的草木香,不知灵泽与你欢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若是别的女修被这样羞辱,怕是得气个半死。 然而殊华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活下去并设法完成任务! “您不如亲自问我们司座啊!”她微笑着看向灭天阁主身后,欢快喊道:“司座,您来得正好!” 在灭天阁主身后,吞星带起一阵罡风,迅猛地刺向他的后背。 灭天阁主果然上当回头,殊华立时跳上巨斧疯狂奔逃。 “低贱半妖,你找死!” 灭天阁主扭动脖颈,骨骼发出“咔嚓”的声响。 “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本阁主今日便和你好好地玩上一玩,十恶不赦之阵,祭品越多越好!” 第50章 灭天阁主 灭天阁主看向南山道尊:“我们一起去弄死这个低贱的半妖吧,她和你的女儿同名哦!” 南山道尊愣住,片刻后,他低声说道:“那,我和你分开去寻她吧。我熟悉地形,一定能够拦住她。” 灭天阁主道:“你记住,南山道的这些破烂玩意儿不配存活在这世上,不知恩不感恩,就该让他们灰飞烟灭! 如意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参与迫害你女儿的好多家伙都在里头! 虽然仙后死了,但当初下令弄死你女儿的是仙帝那条老狗。 凭什么你们家破人亡,他却好好儿地活着,作威作福!一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南山道尊头顶燃起魔气,“嗷~”地嘶吼了一声,修为瞬间暴涨为真仙,整座枢阳山跟着他一起微微颤动。 他本就是这座山的主人,数千年来一直在此生活、修炼,就连死了之后,神魂也未曾离开过这座山。 他已经和山融合在了一起,他就是枢阳山,枢阳山就是他。 只要他想,闯入枢阳山的那些如意殿部众别想逃出去!便是灵泽亲自前来,也得付出代价! 灭天阁主满意而笑,袍袖一展,持剑跃入空中。 密林深处,殊华正在疯狂奔逃。 他哈哈大笑着,对准她的右肩劈下一剑。 殊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但她根本不回头,只顺手往嘴里塞了颗春荣丹,就又爬起来继续逃。 先伤左肩,再伤右肩,可见对方确实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没关系的,怕的是上来就给一个绝杀。 戏弄虐杀她,反而是给了她机会。 看着下方埋头疯跑,一言不发的坚韧女修士,灭天阁主微微皱眉,再次劈下一剑。 殊华的身形晃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咽下云麓送的小涅盘丹,再继续往前逃。 怀中的传音尺“嗡嗡”震动,月笼纱和云麓收到她的定位信息,已经出现在南山道尊府,代表灵泽的亮点也在飞速赶来。 只要再拖延片刻,就足够他们毁掉第十具尸体并破阵。 “这个什么鬼阁主好厉害啊!小雨滴好痛!”小雨滴嚷嚷着,疯狂汲取周围的灵气,帮助殊华修复伤口。 忽见许多碎魂围拢过来,在殊华身边上下飞舞。 “小雨滴,放了它们吧,这一点点灵气也不够。”她以为是返生树吸取灵气,这才把这些脆弱的小家伙给卷过来的。 小雨滴无辜地道:“不是我呀,它们是自己飞过来的。” 就见那些碎魂渐渐凝聚成了一道盾牌,将殊华护得严严实实,并且替她挡了一剑。 “咦!”小雨滴叫道:“它们是过来帮助我们的!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你喂了它们精魄吗?” “可能是吧。万物有灵,它们应该也知道,我是来帮助它们不被怨浊之气吞噬的。” 殊华很高兴,这给了她喘息之机,足够她充分准备反击再逃离。 “有意思的半妖……居然能够驱使碎魂,但也不过是延缓一下死亡的速度罢了。” 灭天阁主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漫不经心地又划下一剑。 反正在灵泽赶来之前,足够他折磨死这个低贱半妖。 霸道的剑气摧枯拉朽,碎魂应声破灭,彻底消亡。 殊华从巨斧上跌落下去,仰面摔倒在厚厚的落叶上,一动不动。 灭天阁主落到她面前,将森寒剑尖挑起她的下颌,讥笑地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有很多手段吗?为何这么轻易就认了输?” 殊华面无表情:“阁主怎么知道我有很多手段呢?你对我很熟悉吗?” 灭天阁主笑道:“我对你,说不上很熟悉,但也还好。” 尖锐森冷的剑尖划过殊华的面部肌肤,他轻声说道:“你说,是先给你这脸划上几下呢,还是索性把这张脸皮剥下来?” 殊华仍然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个害怕的眼神都欠奉。 猎物不害怕不恐惧,让灭天阁主很不爽。 他将剑尖停留在她颈间的旧伤痕上,不高兴地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留一道伤痕?是为了引起灵泽的注意吗?” 殊华终于来了几分兴趣:“你为什么总是提到灵泽司座?伤痕为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难道他和你一样不正常吗?” “不正常?我喜欢这个形容词。”灭天阁主笑得更加邪魅,用剑尖去挑她冰紫色的法袍。 “来,让我看看,你这个顶着殊华的名字,又在身上制造这么多伤痕的低贱半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殊华不动,亦无任何表情和反应,仿佛被这么对待的并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难道你不知道害怕和羞耻吗?” 灭天阁主笑着笑着,突然厌恶地停下来,拉了殊华的衣袖擦剑,嫌弃地道:“你其实是灵泽搞来的替代品吧?!脏死了!低贱半妖!你弄脏了我的剑!” 就是这一刻! 殊华猛然捏破握在掌中的晶芒,双眼绽放出绿光,全身根须狂舞,凶悍地缠上灭天阁主,将他猛地拽向她。 在彼此接近的那一刻,她恶狠狠地咬住灭天阁主的侧颈血管,无数根须刺入他体内,疯狂攫取灵力。 “你找死!”灭天阁主一掌将殊华击飞出去。 他轻描淡写地抓了一把,缠绕在身上的根须应声而落,化为齑粉随风轻扬。 “死人妖,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他抚着颈间伤口咬牙冷笑,这还是第一个咬伤他、敢吸他血的。 “阁主的血,灵力菁纯,隐有神意。”殊华享受地舔着唇角的残血,露出一个挑衅得意的笑,瞬间消失在密林之中。 灭天阁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嫌弃地拼命擦拭被殊华咬过的地方,释放神识抓捕她的气息,无果之后,便疯狂叫喊。 “南山老儿!你出来!是不是你放走了那个半妖?” 南山道尊的身形缓缓出现在不远处。 他仰头看着天空,轻声道:“我们中了这丫头的调虎离山之计,趁着我们追她,第十具尸体已经被她的同伴毁掉了,灵泽来了!阵法要被破掉了。” 半空之中,殷红法袍耀眼夺目。 春泽琴奏出的音波宛若十万利刃,连绵不绝地切向十恶不赦阵与怨浊之气的联结之处。 第51章 互相害怕 灭天阁主长啸一声,跃上云霄,手腕一抖,三剑直下。 第一件劈灵泽,第二剑护十恶不赦阵,第三剑攻击跟随而来的如意殿众。 三剑劈完之后,他折身就跑,毫不恋战。 但灵泽好不容易遇到这强盗头子,哪里又肯放过他,自然是追上去,一阵狂轰乱炸。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半座枢阳山被削为平地。 南山道尊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几次想要出手,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动手?” 殊华从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走出来,说道:“你不是痛恨极了这世道,想要把整个南山道全部毁掉吗?” 南山道尊紧张地看着她:“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 “???”殊华不明所以,行凶的明明是他,为什么搞得她更像是凶犯? 南山道尊紧张地往后退,直到被一棵参天巨树挡住,退无可退,他才停下来,背脊紧紧贴着树干,看着她很小声地说:“你会吃人,很可怕。” 吃人? 殊华想了想,明白他是看到自己刚才反击灭天阁主时干的事了。 南山道尊只是一道神魂,而且不算强大,所以很害怕被她吸光灵力。 但是真的,作为一名想要毁灭整个南山道的人,胆子也太小了。 难怪他之前一直在说自己软弱没本事。 殊华努力让自己显得亲和无害:“您误会了,我对您没有恶意,相反,我是来谢您的。” 南山道尊警惕地道:“为什么谢我?” 殊华道:“您是枢阳山的主人,我没猜错的话,几千年来,您应该已经差不多和它融为一体了吧?如果刚才您想要我死,我不会这么容易逃出生天。” 悄悄探出根须潜入土中、成功寻找到第十具尸体,还可以说是趁着他情绪激动、放松警惕而侥幸得手。 但在灭天阁主赶到后,她在山林中奔逃却没有受到丝毫阻拦,还能得到那些碎魂的帮助,只能说明,南山道尊放了她一马。 “为什么呢?”她很直白地道:“因为我和您的女儿同名吗?” “殊华……殊华……”南山道尊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爹爹的心好痛啊!爹爹对不起你!” 他哭得太过凄惨大声,殊华猛地捂住了胸口。 好痛!胸口一抽一抽的,痛得小雨滴都跟着抽起来了。 她十分怀疑他用音波攻击了她,毕竟她刚才和灭天阁主对战,已是受了重伤,这会儿就是强弩之末。 但她不敢露怯,只能假装随意地靠在一块山石上,苟延残喘着,佯作镇定。 “不要哭了,我曾经去过你女儿活着时的幻象之中,她并不怪你们,也不只是因为责任才和灵泽在一起。” 南山道尊果然停止哭泣,狐疑地看着她:“殊华的活着时的幻象?你别骗我。” 殊华简要地把虫尾山的事说了一遍。 “您的女儿,是真心爱慕灵泽神君的,灵泽神君也是真心喜欢她。只能说,他们之间走到最后那一步,是造化弄人。” 因为看到对方还是不怎么相信,她便道:“还是不信?那我问您,您女儿是不是有个名号叫作山海之星?” 这是她梦里的事,也是一直以来的疑问,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来。 话音刚落,就见南山道尊猛地朝她扑上来。 “你要干什么?!” 殊华吓了一跳,立刻举起开山巨斧,放出根须,张牙舞爪地威胁道:“离我远点儿!不然我真的动手了!” 此时此刻,虚弱的她也很害怕他呀! “确实是她呀!”南山道尊红着鼻头道:“我不是想对你怎么样,我是太思念殊华了。你只是和她同名,我也舍不得伤害。你在幻境中,可曾见到她思念爹娘啊?” “当然思念啦!”殊华很爽快地回答,“她可以舍弃一切救助南山道的万千生灵,又怎会不爱自己的爹娘呢?” 幻境展示有限,不可能那么细致,但她觉得,只要没有感受到怨恨,那就是想的。 南山道尊又是一阵嗷嗷大哭。 殊华的胸口又开始闷痛,她大声喊道:“不许哭!你再用音波攻击我,我就真的要动手了啊!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换了别人,脾气可没我这么好!一定会杀掉你!” 仅仅只是毁掉十恶不赦之阵是不够的,要彻底净化一块怨浊之地,必须把最深处的根源去掉。 比如,虫尾山的根源是皽虫的虫魄,枢阳山的根源则是南山道尊。 从他和灭天阁主合作,设下十恶不赦阵时,他就已经沦为魔物,理该被清除。 但她真的不想杀他,她相信灵泽也不会想要杀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化解他胸中的怨恨,让这件事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解决。 然而南山道尊不听劝,哭着哭着还小孩儿一样地坐到了地上,蹬腿。 “憋哭了!”殊华忍无可忍,爆喝一声,伤口都崩裂了,于是更疼。 她抚着痛得不行的胸口,无声叹息,这种性格……居然能够生出那样刚强果敢的女儿。 不过,算了,倘若不是这种性格,她刚才只怕也会死得硬邦邦的。 “呃……”南山道尊吓了一跳,终于停止哭泣,红着鼻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其实,我觉得,你好像我家殊华啊,不止是名字一样,脾气性格也像。 山林里的碎魂也一样地喜欢你,她从前,经常和它们玩……只是,你比她凶多了。 还有,我没有用音波攻击你,我做不到……我修为很差的……” “那你有没有蛊惑过我,想让我产生幻觉?” “没有啊!我做不到,好多功法我都学不会……”南山道尊的脸色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羞耻了。 “那么,我刚进山的时候,也不是你搞的事,说什么殊华,你回来啦?” 南山道尊否认得更快:“我那会儿又不知道你叫什么。” 殊华陷入沉思中。 如果不是音波攻击,那就是她确实为他难过,同情到胸痛的地步。 这很不正常,毕竟她没有心,平时就算觉得谁可怜,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胸痛难忍。 她隐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52章 第二滴泪 “我觉得,应该是那位夫人的灵魂碎片,落到了我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部分。” 殊华悄悄和小雨滴分析这件奇怪的事。 “所以我才会在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记得自己叫殊华……” 这就能解释清楚那些奇怪的梦境、以及牵绊关联了。 小雨滴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不是前生后世之类的呢?阿纱的话本里有很多这种故事。” 殊华冷静地回答它:“我当然有很充足的理由。” “第一,神魂消散两次以上,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再活下来的。 那位消散了两次,第一次是仙庭斩首,第二次是仙后亲自动手,一次比一次更狠。 第二,太子独苏说过,我一点儿都不像,时间不对,气息不对,样貌不对。 第三,司座经常对我不耐烦,顺眼就多说几句,不顺眼就懒得理睬。那可不是对待至爱的态度。 第四,碎魂喜欢我,是因为我喂了它们精魄,这是你亲眼所见。 第五,南山道尊这个做亲爹的,也仅只是说我们像,而不是确认。” 小雨滴飞速旋转:“嗯嗯嗯,很有道理,那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了。” 总算弄清楚了!殊华如释重负。 小雨滴道:“可是,你到底是谁呢?我们从哪里来?” 殊华没再搭理它,时间宝贵,必须干活儿拿积分了。 她温和地看向南山道尊,打算以最温柔的方式送他离开。 “道尊,之前您说过,相逢就是缘分。您看,我和您的女儿同名,又有相似的地方,我还刚好进入过她生前的幻境,这次又刚好走到这里,被碎魂引着遇到了您。” 南山道尊点头,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不错,确实很有缘分。” “我觉得,是令嫒放不下您,所以在冥冥之中安排了这一切。” 殊华如愿以偿地看着南山道尊又开始抽泣。 她耐心地等他缓和了一下情绪,才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出真实目的。 “您既然觉得我们像……如果愿意,可以暂时把我当成她。” 化为魔物之前,南山道尊其实是很温和耙软、不懂得拒绝的性子,就算心里觉得女儿无可替代,却也不会为此做出极端的事。 他犹豫了一下,不怎么好意思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这,也没办法替代。” 殊华根本不许他回绝:“我生来就无父无母,没有享受过一天家庭温暖。刚才听您说起以前的事,特别羡慕这份亲情,也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爹爹。” 南山道尊更为难了,他完全忘了头顶还有两位强者打得昏天黑地,也忘了十恶不赦之阵。 他皱着眉头,同情又警惕地看着殊华:“我可没什么好处给你占哦。” 殊华摇头:“什么好处都不要,我只是想,如果您的女儿知道,您在这里等了她这么多年,她一定很难过,很想再叫您一声爹爹。” “所以,我想替她叫您一声爹爹。爹爹~” 南山道尊如遭电击,他怔怔地看着殊华,又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嗷~”他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殊华,我的女儿啊……” 殊华忍住胸口的闷痛,将手放到身后,悄悄挥退了想要摸过来的云麓和月笼纱。 南山道尊终于哭够了,红着眼睛道:“你能再叫我一次吗?” 殊华立刻喊了几十声爹爹,喊着喊着,她突然间感同身受,红了眼眶。 她没有刻意控制这种情绪。 她早就学会了接受一切,既然身体里有人家的神魂碎片,并且无法改变,那就接受所有的好和不好。 南山道尊静静地注视着她:“我愿尽我所能,达成你一个愿望。” 殊华很谨慎地道:“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您女儿还活着,她会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南山道呢?” 南山道尊没说话。 殊华接着道:“她舍弃一切,为的是替家乡万千生灵求一场雨。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老父亲死不瞑目,也不会愿意这片山林和这些从小玩到大的碎魂被毁掉。” 南山道尊低下了头。 “轰隆……”一声巨响,无数巨石砸落下来。 更多的蒙面修士出现,聚拢在灭天阁主身后,一起向如意殿部众发起攻击。 他们毫无顾忌,手里的法宝威力强大,恨不得将这一片削成平地。 天边,浓重的怨浊之气翻滚而来,有很细微的哭喊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那是山林中苟延残喘的小精灵们看到大祸临头,发出的惊恐嘶喊。 南山道尊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你说得不错,殊华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切。她爹窝囊了一辈子,临了还要给她丢脸,是我不对。” 他说着说着,又哭起来:“闺女,你说,我咋这么没用呢?每次想要做好一件事,却总是会搞砸。” 殊华看他哭得可怜,试探地拍拍他的肩,安抚他。 “你养出了这样的好女儿,怎么会无用呢?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把这一片的天地净化干净,还生机于万物,没过多久,这里还会变成鱼米之乡的。” 南山道尊闭上眼睛,摊开双手,身形渐渐变淡。 “您等等!” 殊华大声叫住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酒,十分不舍地递过去。 “看您爱喝酒……梦生花酿的灵酒,给您饯行。” 南山道尊紧紧抓住那瓶酒,不错眼地看着她:“这是我们南山道的特产,味道略酸,很挑人。你,怎么会喜欢它?” 殊华微笑:“我之前很穷,经常吃不饱饭,看到灵酒很馋却喝不起。好不容易在垃圾堆里捡到半瓶梦生花酿的灵酒,从此再也不能忘记它的滋味。” 她笑着道:“别看它酸,搭配烤灵肉很好啊,别有风味,也不烈,不会误事。” “好好好……”南山道尊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他的宝贝女儿,也爱梦生花酿的灵酒,也说“别看它酸,搭配烤灵肉很好,别有风味,也不烈,不会误事。” 他盯着殊华看了片刻,再看看天空正在大战的灵泽,仰天大笑,胖胖的身影,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倏”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殊华觉得自己的发顶被人轻轻抚摸了两下,一滴水落到她的眉心,冰凉,却又莫名温暖。 第53章 害怕的司座 “啊啊啊啊啊……殊华大宝宝……你发财了,知道吗?你发财了啊!” 识海中传来小雨滴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你知道刚才这滴水是什么吗?是血脉亲情之泪啊!” “那胖老头儿,不,南山道尊,他好可怜,他真把你当成他女儿了。” “看来,你体内那个神魂碎片,带来的也不止是坏事嘛。对吧?” 殊华感觉到了。 她看到了小雨滴飞快抓取的动作,更感受到眉心那一滴水浸入体内后,便飞快地游向她的胸腔,再浸入到她的血脉之中。 仿佛有什么,突然间打通了她的经脉滞涩处。 原本无法纾解的胸闷,也突然有了疏散的渠道,有很多眼泪从她眼里不停地流出来。 她失声痛哭,许许多多的碎魂飞过来,萦绕在她身侧上下飞舞,仿佛在安慰她。 不远处,云麓和月笼纱简直看傻了。 月笼纱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千年铁树开了花?” 云麓皱眉:“不是铁树与否的问题,而是,她为什么要哭得好像死了亲爹一样。” “你个二傻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月笼纱嫌弃极了,提步朝着殊华走去,却见半妖女修已经擦干净眼泪站了起来,目光坚毅地指挥他们:“战斗马上结束,准备着手打扫战场,净化天地。” “好的,好的。”云麓忙活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我才是队长,为什么总是她指挥我干活?” 月笼纱抿着嘴笑:“队长,就是一个行走的灵力罩。” 也就是懂得阵法,修为比她们高,悍不畏死,愿意全力保护她们罢了。 “你这不知好歹的灰孔雀,什么叫行走的灵力罩……” 云麓朝月笼纱丢了块石头,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天际,欢欣鼓舞:“灭天阁那些家伙被打跑了……” 月笼纱笑道:“都是咱们查探工作做得好,消息传递精准及时,司座才能准备充分,这次的积分和奖励应该也不少……咦,殊华呢?” 云麓左右张望一番,奇怪地道:“是呀,殊华呢?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此时,殊华已经赶到了南山道尊府。 她得趁着小伙伴们打扫战场、司座大战灭天阁的时候,抓紧完成秘密任务——把晶芒找出来,还万物以生机。 大概是因为有了南山道尊那一滴泪加持的原因,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埋藏在道尊府下方的晶芒。 因为这一片沦为怨浊之地尚且不久,晶芒不是特别多。 殊华这次给自己多取了一部分,她被灭天阁主伤得挺重的,急需补充灵力。 晶芒堆成宝塔,她学着灵泽的样子结出繁复法印:“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 “嗡……”的一声轻响,看不见的力量以宝塔为中心,扩散向四方。 南山道尊府中那些灰扑扑、半死不活的花草藤木精神起来,大团碎魂在空中起舞,慢慢飞向密林深处。 殊华微笑着拍拍手,准备走人,脚却踢到了一个箱子。 是个很陈旧的藤箱,她才碰到,箱盖便自动打开,露出里头的崭新法袍。 可以抵挡神君级两次攻击、真仙级修士十次攻击的上品法袍,淡淡浅浅的夕岚色,像是傍晚山林里的雾霭,温柔中带了几分清冷。 是殊华早就想要,却舍不得买的。 小雨滴叫起来:“一定是南山道尊送你的礼物!穿上它!穿上它!” 殊华确认没问题之后,立刻将这件新法袍换上,刚好她身上的旧法袍被灭天阁主那个混蛋给划烂了,而且全都是血。 上品法袍会自动调整尺寸,小雨滴啧啧:“真好看,这个颜色可太适合你了!” 殊华非常满意,换下的破法袍也舍不得扔,仔细收起来,缝缝补补又三年。 走出大门,她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灵泽。 估计是灭天阁主有些难缠,今天的司座法袍凌乱,头发也有些散乱。 他直勾勾地看着大门,一副神游天外,或者说,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看到殊华出来,他也没收回目光,还是呆呆傻傻地看着她,要死不活的。 殊华觉得,此时此刻,司座大人的表情,就像引颈就戮的死刑犯,只等着那一刀砍下来,一了百了。 嗯,确实是来到前妻家中,看到物是人非,内疚羞愧又悲痛,不敢面对老丈人的样子。 殊华很好心地道:“司座,南山道尊心中怨恨已消,自愿消散于天地了。” 灵泽呆滞的眼珠子总算动了一下,他僵硬地重复她的话:“怨恨已消,自愿消散吗?” “他是被灭天阁主蛊惑的,属下劝解之后,他觉得很有道理,便主动消散了。” 殊华虽然极力低调,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骄傲。 总体说来,她对此次任务的完成度非常满意,相信司座也会觉得她处理得很妥当。 灵泽垂下眼眸,半晌,方缓缓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殊华这次没打算再避让司座的隐私问题。 因为她意识到,这件事很难绕开,与其一直费尽心思地掩盖,不如早死早超生。 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并不打算告诉他,有关另一个殊华的神魂碎片落到她体内的事。 “南山道尊的怨恨,来自于他女儿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他不明白,为什么为民谋福祉,却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她有意停顿了一下,好心地给上司提供缓冲的时间。 灵泽果然有些接受不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她,是那种不情不愿,不想面对的表情,还带着害怕:“你……都知道了?” 殊华立刻跟上:“抱歉,要消除怨恨,就得弄清楚他心中的郁结是什么,所以,属下听他讲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灵泽突然抬手止住她,起身飞走了。 他飞得很快,几乎是转眼就消失在云端。 殊华措手不及,留在原地一脸懵,这是不想面对现实? 她才开了个头而已,后面还想好好说说灭天阁主的事呢。 现在的男人啊,真的是太脆弱了,这都多少年了还不能坚强一点。 她摊摊手,袍袖轻拂,周围的藤木野草疯狂滋生,很快就将南山道尊府遮挡得严严实实。 就这样吧,不要再让人来打扰这一家子了。 第54章 稳住 “一个错眼不见,就穿上新法袍了,哪儿来的啊?” 月笼纱揪着殊华身上的新法袍,笑眯眯地道:“还挺适合你的,就是这样式,像是很多年以前流行的了,稍后我给你改改,保管是如意殿最闪亮的那颗星。” 云麓嗤之以鼻:“很多年前流行的又怎么了?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像你这样,成天穿得花孔雀一样,晃得我眼睛疼。” 月笼纱无所谓:“因为我长得灰扑扑的嘛,只好穿点艳丽的了。我要是长成粉红色,我也随便穿。” “你找死……”云麓嘶吼一声,追着月笼纱就打。 月笼纱哈哈大笑,灵活地蹿来蹿去,不时朝云麓做个鬼脸,气得小狐狸眼睛都红了。 殊华任由两个不靠谱的队友胡闹,她自己盘腿坐下来运转灵力疗伤。 她伤得不轻,原本只是想入个定随便疗疗的,不想才刚松懈下来,人就倒了下去,晕倒速度之快,小雨滴都没反应过来。 月笼纱和云麓吓得不轻,扑过来扶肩抬手,号脉探查。 云麓皱起眉头:“伤得太重,灵力外泄不止,恐怕只有和光仙君才能治。” 月笼纱心疼地道:“她太拼了!那是灭天阁主啊,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她还一心顾着完成任务。” “别说这些没用的。”云麓下了决断:“朝暮崖上有灵泉池,可以帮助她养伤,我们去求司座,把她安置在里头,再把和光仙君请来。” 两人一阵忙活,直接把殊华送到了朝暮崖。 灵泽脾气怪,朝暮崖上不留活人伺候,全是傀儡。 机关傀儡只知道回答:“主人不在家。” 云麓和月笼纱面面相觑,司座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他们当时站在山外等殊华,看到灵泽一阵风似地从他们身边掠过,想着司座是急着赶回来办公,结果人不在? 云麓立刻拿出传音尺:“司座,司座,您在哪里?紧急求援,殊华伤重晕倒,神魂受到重创,急需进入灵泉池浸泡疗伤,再请和光仙君诊治。” 灵泽没有回答,定位也被关了。 月笼纱急得跺脚:“最需要的时候找不着人,男人就是靠不住!” 云麓不服:“你骂司座就骂司座,为什么要扯上其他男人?我难道靠不住吗?” “嘘……”月笼纱满脸堆笑地越过他走上去:“司座,您回来得真快,我说错了。” 灵泽恍若未闻,只定定地看向殊华,伸出手要接人。 “司座,还是我们把人送进去吧。”云麓狐疑地挡住他的手,这怕不是真司座! 司座向来公事公办,冷漠得很,根本不会主动伸手要抱受伤女下属!又不是没其他人了! 灵泽恍然回神,垂着眼打开禁制,将三人一同送到灵泉池旁,再安排傀儡拿药,联系和光仙君。 和光仙君过了一会儿才回话:“什么事?刚在侍奉陛下。” “她受了重伤,需要你来医治。” 传音尺中传来和光破口大骂的声音。 灵泽安静地听完,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南山道尊的神魂还在世间,派她去了枢阳山……南山道尊,把什么都告诉她了。” 和光顿了一下才不敢置信地问:“什么都告诉了?!他认出她了吗?她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灵泽沮丧地道:“我没敢问……但是,情况很不好。” 他在空中对战灭天阁主,突然间感觉到枢阳山怨气消亡,神识扫过,刚好看到南山道尊的神魂残影流着泪、抚摸殊华的发顶。 接着,就看到了殊华悲痛大哭的场面。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也猜到了大半。 于是勉强支撑着打跑灭天阁主,忙着赶过去,走到南山道尊府外,却又不敢进去面对。 殊华还生机于万物之后,又过了好半天才出来,身上穿的法袍,还是仙庭斩杀她之后,南山道尊夫妇要回的遗物。 她如果一出来就对他横眉怒眼,他也能接受。 但她冷静如斯,让人心生无限恐惧。 他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走。 和光长叹一声:“稳住,我马上赶来。” 灵泽僵硬地站起身来,朝着灵泉池走去,无论如何,总要先把她的伤治好。 灵泉池。 殊华坐在池子正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月笼纱坐在她身后,聚精会神地帮她疏通经脉,运转灵气。 池水不可避免地打湿了二人的衣衫,云麓作为一个很有教养的男人,乖巧又不好意思地背对她们坐着,不停地问:“怎么样?她好点了吗?” 月笼纱很焦虑:“她体质特殊,虽有灵泉灵药加持,效果也不明显。不知道和光仙君什么时候才能到。” 云麓催问傀儡:“司座呢?” 傀儡僵硬地回答:“主人在找灵药。” 突然,殊华呕出了一口血,月笼纱吓得不行:“怎么办啊!” 云麓沉默片刻,吐出一颗散发着七彩光晕的内丹:“我来吧。” 月笼纱一愣,随即也吐出了自己的内丹。 “我来我来,我和她都是妖体,更适合,还是不用麻烦队长的仙丹了。” 云麓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耐烦地道:“真适合的话,你不早用?你是害怕我挟恩求报吧?我才不是那种人!这事儿结束,谁都不许提!让开,我要给她治疗了!” 月笼纱认真地思考着。 不是她多想,内丹对于本体非人的妖修来说太重要了!轻易不会拿出示人,更别说给人疗伤。 这不但很亏修为,还可能产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因果。 虽然如此,也不是她舍不得给殊华用,而是两者修行的路子不一样,一个禽类,一个草木类。 云麓却不一样,他虽是狐狸,但他是仙,仙力菁纯,有利无害。 但他明显就是悄悄喜欢着殊华,这样产生的因果,会很难还。 可是,性命攸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最好记住你的话。”月笼纱亮出爪子,凶狠地看着云麓:“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感情这件事上逼迫殊华。” 云麓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翻脸,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回事,说翻脸就翻脸,就像遇到过这种破事似的。” 月笼纱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抽出一块丝巾,认真地将他的眼睛遮住:“你可以过去给她治疗了。” 第55章 很难忍受吧? “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还这么计较……谁会对一棵树感兴趣啊,她还摸过我呢,不也没怎样?” 云麓骂骂咧咧着,耳朵尖却红得滴血。 家中长辈说过,媳妇儿就要娶殊华这样刚强勇猛还聪明的,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三代人……啊,不是,说过不要因果的。 他收敛心神,催动内丹,温润的仙力环绕在殊华身侧,丝丝浸入她的身体。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月笼纱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情,算是我欠你的,以后我会还你,需要就说一声。” 云麓闷声道:“我是队长,对自己的手下好,有问题吗?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嫌弃我笨。 今天就让你们看看,队长不是随便做的!我的内丹能救殊华,你能吗?你能吗?” “你能!你能!”月笼纱把殊华的双手递交到云麓手中,以便他传送灵力。 不远处的山石后,灵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和光仙君匆匆赶来,轻拍他的肩头:“情况怎么样了?” 灵泽猛然回头,双目已然赤红,是凶性将要发作的样子。 和光仙君冷笑:“很难忍受吧?亲眼看到爱人陷入困境,陪伴在她身边的却不是你,就连多看一眼都不能。 云麓是你挑出来给她的,现在一切照着你想要的样子进行,怎么还不高兴了? 凶性要发作了是吗?来啊!毁天灭地,把她抢回来就好了。” 血色褪去,灵泽眼里浮起浓重的绝望和悲哀,片刻后,他转过脸,埋着头往前走:“先给她治伤。” 云麓收回内丹退到一旁,说明殊华的伤情:“仙君,她的身体情况很奇怪,灵力好像会泄露……” “我知道,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和光仙君接手治疗工作,温和地打发云麓和月笼纱离开。 不想这二人不肯走,理由一模一样:“朝暮崖灵气浓厚,属下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请司座奖赏我们在此修行一下呗。” 灵泽垂着眼不说话。 云麓很不高兴:“大不了我的积分和奖赏不要了。” 月笼纱也点头:“我的也不要了。” 反正就是不放心殊华,就是不肯走。 和光仙君一边给殊华治疗,一边看灵泽的反应。 明明放不下,还要亲手撮合爱人和别的男人,啧啧,报应不爽。 灵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让傀儡给二人搬来坐榻和吃食。 还算隐忍克制。和光仙君暗自点头,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后,微笑着道:“多亏云麓的内丹,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是我的人,应该的。” 云麓欢喜地摆摆手,和灵泽行个礼,打着呵欠往外走。 “啊,我得睡觉去了,熬这么久,皮肤都不好了,还会掉毛。” 月笼纱想到殊华容易饥饿,醒来肯定会大吃特吃,就主动请缨:“我去食堂拿些吃的过来。” 等他二人离开,和光仙君才道:“殊华的体质很特殊,瞧着是受了重创,但也是有了某种机遇。等到醒来,旧伤或许还能恢复一部分。我得走了,离开太久,陛下容易生疑。你照看好她,有事叫我。” 灵泽皱起眉头:“我给仙庭正式提个申请,你留下来守着她。她屡立大功,他不会不同意。” 和光仙君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本就因为玄囿之事引起注意,现在又有人故意借着她的名字搞事,你再过多为她开出特例,对她并不好。” 灵泽欲言又止。 “该面对的,迟早都得面对,怕也没用,神君保重。”和光仙君哂笑一声,跃入云端。 灵泉水“咕嘟嘟”地冒着泡,殊华静坐其中,神态安详。 灵泽探出手,将她散落于脸颊的碎发轻而仔细地捋到耳后。 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异于常人的冰凉肌肤。 并非是树妖天生冷血,而是因为,她还不算是真正的活人。 刹那间,灵泽撕心裂肺。 是他对不起她。 如果她真的已经记起前尘往事,要恨要怨,都由她去。 他默默地看着她,咬紧牙关,一点声都不敢出。 无数雨云聚拢过来,朝暮崖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殊华又在做梦。 只是这次梦境清晰了很多。 她坐在云中宫正殿,身旁坐着南山道尊夫人。 南山道尊夫人只有元婴期修为,两鬓已生白发,容颜苍老,她看着殊华,满脸是泪。 “宝儿,委屈了你,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能怎么办?你就再忍一忍,去求求神君吧。总不能看着南山道的万千生灵被活生生旱死。” 殊华没有丝毫为难,很冷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去求神君。” 南山道尊夫人大哭起来:“都是我们不好,早知道如此,就不该为了南山道的雨水,千方百计送你入云中宫再嫁给他。 南山道干旱就干旱,又不是我们造成的,为什么要你承担这样重的责任?还要为此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殊华平静地道:“娘亲不用难过,我小时候修炼,用的是南山道的灵气和资源,既然受万千生灵供奉,理所当然要为它们做点事。入云中宫,我不后悔,你们也不要多想。” 她看着地面,唇角微勾,语气平淡:“这世上的事,但凡想要得到,总要付出些代价。” 比如说她对灵泽的痴心妄想,痛了又痛就是代价。 “什么代价?”灵泽突然走进来,拧着眉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为了得到什么,付出什么代价?” 殊华很意外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而且来得这么巧。 但夫妻之间走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必要再解释辩争,何况她最初入云中宫时,确是为了求雨而来。 至于之后的爱意,是她自己的事,他不在意,便不必再求。 她对上他的目光,很直接地问:“是神君下令彻底停掉南山道的雨水吗?” 灵泽眼中冷意更盛,语气更加强硬:“我问你,你为了得到什么,付出什么代价?回答!” 殊华垂下眼眸,屈膝行礼:“我,因为受南山道万千生灵的供奉,心甘情愿入云中宫侍奉神君,只盼神君垂怜,赐下雨水,救南山道万千生灵一命。” 第56章 不想挨揍就快滚 灵泽沉默地看着殊华,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求我。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如此卑微,却是为了别人。” “让神君失望是我的错。”殊华低眉垂眼:“请神君降下甘霖,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您高兴。” 灵泽更不高兴。 他往前逼近一步,神色森寒:“任何代价吗?包括失去自由不和离?” “任何代价。”殊华整个人平静到冷漠:“虽然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肯和离,但我确实愿意答应您提出的条件。” 灵泽忍不住冷笑,他指着她,怒意勃发:“你好得很……” 原本几乎无嗔无爱的神明,终于破天荒地在人前发了大怒。 殊华见他眼眸隐隐发红,似又有了几分在黄连山下的活气。 她心中微动,张口欲言,却见灵泽闭上了眼睛,再睁眼,又变成了神明惯有的清正严明之色。 她便暗自叹息了一声,就这样吧。 “神君息怒!” 南山道尊夫人却是被吓坏了,她跪伏在灵泽面前,哭道:“不是殊华有意要欺骗您,都是我们的主意,都是我们的错,您要怪就怪我们吧。” 灵泽缓缓呼出一口气,将南山道尊夫人托起,威严地道:“这是我们夫妻的事,岳母不要掺和,请回去歇息吧,我会妥善处理此事,不会伤害殊华。” 侍官上前,连劝带拉地把南山道尊夫人送走。 殿内再无他人,灵泽才又问道:“殊华,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窗外透进来一缕仙界特有的清辉,将他那张完美的脸映衬得更加清冷,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殊华不想多看,垂了眼睛:“感谢神君不曾为难我的母亲。她修为不高,再难寸进,寿元亦不久长,我不想让她过多担心。” 灵泽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方淡淡地道:“不用客气,你们一家为南山道万千生灵求雨,是公心,我没理由责怪。但我不曾下令停掉南山道的雨水。” “既然您不怪……”殊华端正衣袍簪钗,行大礼:“肯请神君及时降雨救命。” 灵泽转过身背对着她:“抱歉,天道自有规则,任何生灵都不能违背,我虽掌管雨水,却也不能徇私枉法,否则三界规则就要乱套,会有更多生灵遭殃。” “一场雨也不能吗?哪怕缓解一下饥渴也不行?” 殊华问出了心里一直不明白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错,却要那么多无辜的生灵承担后果?” “神君,在天道规则面前,下界生灵就真的贱如草芥,不值一提吗?” 灵泽没有回答。 沉默便是拒绝。 相处几百年,殊华很清楚他的性子——所谓大爱者无情,无嗔无喜,冷漠的规则维护者。 她不再恳求,只平静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神君了,您公务繁忙,请自便。” 灵泽却又不走,只在那里站着不动。 殊华也不管他,径直离开。 她笑眯眯地送南山道尊夫人回家:“娘亲,事情已经解决,神君没有怪我。” 南山道尊夫人修为不高,光是面对如此多的神仙就已经很辛苦,其他的事,她想不着也顾不上。 她只看女儿高高兴兴、完好无损,女婿也对自己客客气气,就信以为真,少不得还要劝两句。 “神君看着就不是个硬心肠的,有事好好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床头打架床位和……” 殊华微笑着耐心地听她念叨完,再催动青鸟玉车:“娘亲,您和爹爹要好好儿的啊,别担心,很快就会有雨的。” 南山道尊夫人笑弯了眼:“好好好,不担心了。” 直到看不见青鸟玉车,殊华才折身回去,灵泽已经不在宫中,侍官对她仍然很客气尊敬。 “神君出了公差,要去很远的地方,有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临行前有交待,请夫人勿念。” 殊华也不意外,灵泽大概是怕她再去求他,太尴尬,这才避开。 她平静地去了前殿:“最近天气有所变化,我来给神君打理起居家私。” 侍官很痛快地放她入内,春泽琴并未被带走,仍然放在从前的地方,宝光氤氲。 她伸手触碰,它欢快地给了她回应,琴弦微微跳动,绽开一朵娇艳灿烂的迎春花。 在她还未成为神君夫人之前,她曾经照料了它将近两百年,日日擦拭,精心养护,它一直都很喜欢她。 殊华试着将春泽琴抱起,横放在自己的膝上。 春泽琴毫无反抗,愉快地发出一声清脆鸣叫。 殊华放了心,将春泽琴收入储物袋,就着灵泽用来批判公文的纸墨,开始书写。 既然他不肯和离,那便由她出夫。 她语气平和,毫无怨恨。 无非就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路要走,该分开时就分开了。 并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适合将其他人牵扯其中。 刚写好出夫书,传音尺便“嗡嗡”震动起来,“独苏”二字不停地闪动着。 殊华直接掐断了自己和传音尺之间的联系。 她走出云中宫,去到灵泽日常布雨所在的风云台。 风云台有三层,分别对应上清、山海、幽冥三界,每层又按各界地域设置划分相应区位。 只需燃起神力,在相应区位,按照轻重缓急奏上一曲风化雨,当地便可降落雨雪。 殊华曾经多次协助灵泽布雨,对这一套很熟悉,虽然她只有仙力没有神力,但也不要紧,将仙力尽数燃烧,效果也差不多。 她走上第二层,在南山道的相应区位盘膝坐下。 指尖刚抚上琴弦,尚未来得及燃起仙力,穿着白色精致法袍、头戴高冠的独苏便冲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独苏抓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惊恐:“你想找死吗?” 殊华皱起眉头,满是不耐烦:“想找死的是你吧?不想挨揍就快滚!” 独苏并不生气,反而红了眼眶,直勾勾地看着她道:“哪怕灵泽对你如此狠心,你也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吗?” 第57章 我们一起逃走吧 殊华挥袖将独苏扔了出去:“你走吧,好好做你的仙庭太子,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也没见过我。” 独苏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他摔倒在地,发冠歪斜,却也不生气,只抬起头看着她道:“你知不知道,燃尽仙力之后会怎样?” 凡人身躯,不比天生仙体,一旦仙力燃尽,一身修为便会尽数毁去,她也会急速苍老、衰败、死亡、成灰。 “那又怎样?这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做。” 殊华平静地道:“好歹认识了几百年,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别给我增加负担。” 她并不担心独苏会捣乱,她和他最初认识,就是以他被她打到呕吐开始。 之后他挑战了她若干次,什么法子都使过,无一不是惨败而终。 到现在,他已经被她彻底打服,只需淡淡一眼,就能镇住。 独苏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她:“你要怎样,才肯忘记灵泽?你要怎样,才不会为他赌气找死?” “原来你认为我是在赌气找死?”殊华被逗笑了:“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想不开的人吗?他可不配我赌气去死!” 她微笑着燃起仙力,勾起琴弦,奏响了风化雨。 “你回去吧,仙后娘娘和陛下盯得紧,小心挨罚。” 燃烧的仙力灿烂如朝霞,她神色平常,没有丝毫悲怨恐惧。 “独苏殿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虐待弱小啦,若是觉着父母压迫太甚,就想办法周旋应对,把气撒在弱小身上非勇者所为。” “修为的事,也不要太过着急,或许是没找到适合你的法子,时机到了,自会得道。切勿行走歪门邪道。” 之后,她不再说话,只专注于布雨。 南山道干旱太久,急需雨水,然则这雨又不能突然下得太大,否则山会被冲垮,房屋会倒塌,那又成了大灾。 仙力很快燃去一半,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若隐若现。 独苏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狂热和骄傲,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和自责。 他害怕地站起身来,四处奔忙,替她加固屏障隔绝窥视,又害怕地咬着手指,神经质地东张西望。 他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殊华抽空瞅了他一眼,心里浮起一丝同情。 仙庭太子,说起来光鲜亮丽,但独苏是个可怜人。 仙后和仙帝是政治联姻,夫妻感情不好,互相防备,争权夺利。 他讨好了母亲,还要讨好父亲。 仙后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偏生他在修为上总是缺了那么一窍,于是挨骂挨打挨罚都是家常便饭。 早上起来,被盯着。 晚上躺下,被盯着。 穿什么,吃什么,都由仙后说了算。 说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实际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仙帝好像也很重视这个嫡长子,得了好东西总要赐他一份,给他找最好的老师,给最好的待遇。 然则,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仙帝派去的人守在一旁,事无巨细,一一记录禀告。 稍有不慎,便要将他叫去,当着他的面鞭打侍从,或是惩罚老师。 服侍的人三月一换,谁敢和他多说几句话,便要被各种收拾打压。 所以,独苏在三界没有任何朋友,就连亲密些的侍从都没有。 殊华以为,被这种父母双重压制监管,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 于是,她再次和他说了一句话:“殿下,勇敢些,有些事情做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你看我。” 她笑着勾起琴弦,准备燃尽最后的仙力。 “不行,我不许你死……”独苏突然冲了过来,将手掌放在她背上,把自己的仙力输送给了她。 有他相助,布雨得以顺利实施。 一曲风化雨结束,殊华满意地看到属于南山道的区位亮起了幽幽绿色,这意味着,南山道的雨水够了。 独苏脸色苍白,坐在地上喘气,但是眼睛熠熠生辉。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她:“我们一起逃走吧,违背天道私自布雨,是大罪,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殊华平静地道:“逃不了,你走吧,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独苏紧紧揪住她的袖子,眼泪流了满面。 “殊华,算我求你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可我并不想让你死,我没想到你会这样选……你快走啊,这事儿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 殊华皱起眉头:“为什么说,都是你的错?” “来不及说了!”独苏只管把她往外推,又去抢夺春泽琴:“你快走,把它给我,马上就会来人啦!” “逆子!你好大胆子!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恶事!你眼里还有规矩法则吗?” 仙后突然出现,一巴掌将独苏搧倒在地,她用力地踢打他,又去撕扯他的脸皮和耳朵。 “你不想做太子了是不是?你想被你父亲弄死是不是?你想被那些贱种骑在头上是不是? 你死了倒也干净,我只后悔为了生你丧失大半神力,为你丧失清霜大半族人的性命!你对得起我!” 仙后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愤怒,她开始疯狂地撕扯独苏,把他的头发脸颊抓得稀烂。 “与其被你拖累,被你害死更多的清霜族人,不如我们一起死!来啊,你杀了我啊!” 仙后将一把匕首硬塞进独苏手中,再抵在自己的心口,目呲欲裂:“来啊,杀了我啊!” 独苏扔掉匕首,捂着脸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殊华将他扶起来,塞一张帕子给他,低声道:“把脸擦干净。”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仙后:“娘娘不必担心,这件事和太子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该受的惩罚我都会受。” 仙后眯了眼睛,冷笑:“你说得轻巧,就凭你这点本事,也能独力完成此事而未燃尽仙力?” 殊华微笑着道:“我预谋已久,盗了一枚大涅盘丹,可起死回生,增进仙力,足够支撑我完成这件事。” 仙后又道:“是谁设下的屏障?” “是我。”殊华抹去屏障上属于独苏的气息,换成了她的。 仙后满意点头:“你可在这里见过谁?可有知情不报者?” “从始至终只有我。”殊华毁掉传音尺,彻底抹去独苏的通讯痕迹。 独苏喊道:“殊华,不要听她的,你会死……” 第58章 理应得到奖赏 “逆子闭嘴!” 仙后搧晕独苏,把他交给随从带走,然后看向殊华,语气温柔。 “我早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家乡铤而走险。我和你一样,都想要自己的族人和家人平安顺遂。 放心,我会尽力帮助你,替你求情,设法拖到灵泽回来。 陛下看在灵泽的面子上,定然不会太过为难你,最多也就是挨上一顿雷鞭,再关上那么些年,放出来也就好了。 来,服下这枚大涅盘丹,补补失去的仙力,以便熬过刑罚。你父母那边,我也会替你周全妥当,不让他们受到牵连。” “多谢娘娘。”殊华听话地服下了大涅盘丹。 做戏要做全,既然要谎称盗用了这丹药,那她体内就得有这玩意儿。 仙后满意地离开,殊华安静地坐在风云台上,接受了仙兵的抓捕。 之后便是各种刑讯逼供,她没有牵扯任何人,将一切罪责尽数归在自己身上。 大概是仙后在背后使了力气,仙庭确认了她的招供,没有牵扯到别的人。 她的父母,云中宫的侍从,以及南山道所有人都没受影响。 罪也定得很快,距离事发不过两天,而当天晚上,就要行刑。 南山道属于人界,讲究临死前要吃一顿好的饱的,这叫断头饭,不做饿死鬼。 殊华也得了这么一顿饭,她很痛快地吃了个精光,还把配的灵酒喝得干干净净。 送饭的仙吏掉了眼泪:“姐姐,您有什么遗愿吗?和光本事不够,帮不了您,但是可以帮您传个话。” “是你啊。”殊华认出来,这是她之前从独苏手中救出的那只小柳树精,“有些日子不见,你长这么大了。” 和光哭着道:“太子让我告诉您,他已经出发去找灵泽神君来救您啦。可是,为什么他们立刻就要行刑啊?从来没有这么快的,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殊华微笑着道:“遗愿就是,本事不够,没机会捅破这不讲道理的劳什子天道。” 有仙吏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将手去拽她身上的锁链:“罪仙殊华,时候到了!” 殊华推开仙吏,自己往前走:“我不会逃跑。” 带着雷霆之力的铡刀对着她的脖颈砍下来时,她听见了灵泽的声音。 声嘶力竭,绝望悲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轮转眸子看了他一眼。 他从远处狂奔而至,长发狂飞,衣袍散乱,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惧惶恐。 她朝他弯弯唇角,再也不见,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眼前一片黑暗,殊华觉着自己被温暖的水包围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又像是在母亲的怀里,温柔舒适,自在又安全,还像是在黄连山下,躺在灵泽的怀里…… 啊!不对,在黄连山下时,灵泽根本碰不得她! 所以,她又是在做梦! 殊华睁开了眼睛。 入眼就是灵泽放大的脸。 他怔怔地看着她,然后惊惧地往后退,随即倏然消失不见。 殊华赶紧化出一面水镜照照脸,难不成她变成怪物啦?看把司座吓的。 小雨滴在她的识海里打了个呵欠:“啊……这一觉睡得好长啊,司座怎么了哇?” “或许是疯病犯了吧,他在枢阳山时就很不正常了。” 殊华确认自己并没有变成可怕的怪物,相反,她觉着自己的气色变得更好了。 所以当然是司座的问题,不是她的问题。 小雨滴伸个懒腰,随即惊喜地叫起来:“殊华,殊华,看看你脚腕处的伤!” 殊华赶紧内视,惊喜地发现,她两只脚腕上的永久性伤疤,居然不翼而飞了! 那里的经脉、肌肉什么的,全都变得光滑坚韧,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而且,她的修为还涨到了化神初期巅峰,晋级中期指日可待。 “嚯嚯嚯!”她笑出了怪声,“这七情之泪的效果真不错!” 小雨滴也很得意:“那是!” 刚好月笼纱走过来:“老远就听见你的笑声,伤得这么重,还这么开心,也就只有你了。” “说得我好像是个傻子一样。”殊华朝她伸手:“拿来!” “拿去,都是你的。”月笼纱把食物摆放在桌案上,耐心细致地把殊华的法袍烘干再整理妥当,仿佛照顾小孩子。 殊华不适应地道:“我自己来就好。” 月笼纱怀疑地道:“你能行?” “我能行!我很能行!就是饿。”殊华展示了一下自己充沛的灵力,坐下去大吃特吃。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醒来,她远比从前饿得更厉害,感觉需要大量的食物、更加充沛的灵力才能满足需要。 月笼纱带来的食物并不够,她利索地站起来准备去食堂:“我还得再吃一点。” 月笼纱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沉默地示意傀儡收拾干净,准备陪着某人去食堂丢脸。 “司座,多谢您的灵泉水和灵药,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殊华礼貌地留了这么一句话,就准备走下朝暮崖。 忽然,一阵奇香扑鼻而来,馋得她疯狂分泌唾液。 小雨滴叫个不停:“啊啊啊,好香啊,闻起来像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小雨滴想吃,想吃!殊华快去看看是什么!” 殊华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打扰司座,所以她强行忍住馋意,继续往前走。 不想,这股奇香一直追着她跑,萦绕在她鼻端,反反复复地往她鼻腔里钻。 殊华站住脚,神色严肃。 月笼纱以为她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殊华严肃地道:“我不想忍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就像她体内那个神魂碎片一样,想要就出手,得不到再说! 月笼纱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朝暮崖之所以叫朝暮崖,那是因为,它有着最佳的赏日观月地点。 此时正当清晨,霞光万道,半轮红日自云海中徐徐升起,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崖边那棵歪脖子老松树下,坐着一个人,法袍殷红夺目,身侧一座小烤炉,上头的灵肉“滋滋”作响,冒着奇香。 “号号肉!”殊华直勾勾地看着那烤肉:“司座,我立了功,理应得到奖赏!” 第58章 她的报复 灵泽垂着眼,不看殊华,也不说话,只将号号肉翻了一下,再涂上一层蜂蜜汁。 他的灵火控制得非常到位,不大不小,刚刚好,蜂蜜浸入号号肉,金黄透亮。 殊华听见自己清晰的咽口水声,她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该吃这肉。 她一本正经地道:“司座,您一定不想南山道尊被杀掉的吧?” 灵泽正在翻烤肉的手立刻顿住,他终于抬眼看向她,想确认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真相,故意用这话来刺他? 殊华坐下来,继续正经:“看来是了,那我做得挺好的。”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南山道尊有多怨恨不甘,她又是怎么劝服他的,又怎样让他把她当作女儿,她又怎么叫的爹。 她仿佛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所有的冷静与温和,都是冷酷无情的利刃,刺向灵泽。 一刀又一刀,刀刀见血。 灵泽终于忍不住,完全停了烤肉。 他看着前方的云海,淡声说道:“是我的错,我没处理好这件事,没照看好南山道尊,就连他的神魂还在,都不知道。” “哎呀,糊了!”殊华把一串号号肉塞进嘴里,边吃边说:“司座讲究,这种糊了的肯定不要,属下替您解决吧。” 一时之间,灵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换了一种方式惩罚他,而他,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也没用。 他把烤肉全部推到她面前:“吃吧。” 殊华没客气,很快将烤肉吃完,还悄悄在储物袋里塞了几串,打算和队友有福同享。 不得不说,司座的手艺就是好,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烤肉都好吃。 而且这号号肉真不愧特供之名,灵气格外充足,她只吃这么一点,就觉得饱了。 她施了个清洁术,将烤架清理干净,然后代表小队讨价还价。 “司座,只有烤肉是不够的,属下以为,这次任务,怎么都该给我们小队每人两百积分,灵石给个两万就行。丹药,该每人得一颗大涅盘丹。” 她清晰地看到,司座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奇怪的表情。 像是心痛得要命,又像是濒死之人突然缓过了气。 殊华立刻觉得,她虽然已经是狮子大开口,但似乎还在司座的预算范围内,他应该原本打算给更多的。 她后悔起来,又加了一句:“还有,应该给我们一些上品的灵肉灵草,作为每天供应。” 就是想吃小厨房的意思。 她觉得自家小队完全配得上,看看,组队没多久,就接连干了两件大事,很拿得出手了。 灵泽恢复了冷静,既然还能谈公事,那就谈公事。 “两百积分不行,最多只能给一百五十分。灵石也只能给一万五,大涅盘丹……” 他认真地解释:“这东西没那么好得,整个如意殿也只有五颗,必须留在危急时刻救人。我会保证,它一定能用在合适的地方,而非是权贵专用。” 殊华原本也是刚好在梦里服了大涅盘丹,便想着,也给自家小队要一份来保命。 但灵泽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主攻小厨房好了。 “司座,我们必须要吃小厨房,不然下次就没力气了。” 她对灵泽,再没了之前的惶恐害怕。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变化。 在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看他严肃凶残,本事过人,还能悲悯弱小,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敬畏之心。 现在就不一样了,司座所有的样子,几乎都被她看见过。 所以,她不再害怕他了。 灵泽没有推脱,很爽快地应下:“如你所愿。” 殊华立刻笑眯眯地和他道别,转身之后,再不曾回头,更不曾多看他一眼。 他铺开神识,看到她和月笼纱说笑着走下山,原本一直眼巴巴等在山下的云麓立刻迎上去,打着呵欠,假装才睡醒:“你们怎么才下来,我都睡醒两觉了!” 再看到,殊华从储物袋中取出他精心为她烤制的号号肉,笑眯眯地分给两个队友。 “我在司座的眼皮子底下为你们偷的,快尝尝!灵气充沛,味美至极,外头可吃不着!” 月笼纱倒也罢了,云麓的粉红尾巴都露出来了。 他不自觉地摇摆着尾巴尖尖,眼巴巴地看着殊华,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殊华,你真好!” 殊华摆摆手:“你们不也对我挺好的吗?小事一桩,以后再有机会,我还给你们拿!” “司座的手艺真好!” 云麓啃得满嘴是油,漂亮的桃花眼散发着浓重的狐媚之气。 “我想吃烤灵鸽!下次要是有机会,让司座烤灵鸽好不好?” 殊华豪爽地一挥手:“下次立了功,我就和司座说要吃烤灵鸽!” 云麓像只讨厌的狗,摇着尾巴跟在殊华身后,喋喋不休,喋喋不休。 “过几天咱们能休假,我请你们去我家玩好不好?我也让家里人给你们弄号号肉!” 他扭扭捏捏地说,“有一片星宿海,可美可美了,只有仙体才能进去,我可以驮你俩进去。” 月笼纱瞅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于是,云麓继续摇尾巴:“我给你们敷脸好不好?我把珍藏的美容方子都拿给你们使……” 灵泽看不下去,自厌地收回目光,斜依在朝暮崖边,一任山风吹散衣襟吹乱头发。 “司座!”陵阳仙君兴致勃勃地跑来:“恭喜司座,贺喜司座!” 灵泽不想搭理他,沉默着不说话。 然而陵阳仙君并没有在意。 反正司座一直以来都是这副死样子,大家早就习惯了,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他嚷嚷道:“司座,您组的这个小队太好啦!真是慧眼识英豪!属下刚在山脚下遇到他们,感情那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变深!” “殊华道友也不像从前那么冰冷无情,更豪爽可爱了……啊,不是,是更有人情味儿,更招同僚喜欢。” 陵阳仙君与有荣焉:“仙庭刚传来消息,又要给嘉奖了!就不知道,这次会派谁来。” 灵泽转过头,冷冰冰地看向陵阳仙君。 什么叫更豪爽可爱? 可敢再说一遍? 第59章 上清界 陵阳仙君满头满脸的冷汗。 他已经被司座压迫性的,凌厉可怕的眼神盯了很久,久到他几乎支撑不住。 如果不是知道,如今的司座并非杀人狂,他此时此刻已经躺平求死。 “呵……”司座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你夸自己的女道友可爱?” 陵阳仙君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反正否认不了,索性梗直脖子:“是,她是挺好的。” 司座板着脸,死一般的沉寂。 陵阳仙君又想,反正如意殿规没说过,不许同僚互相看对眼以及通婚,司座颁布的新福利里还有给生育补贴呢! 那不是鼓励大家相亲相爱,多生几个修道天才吗? 他就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从前是属下不好,狗眼看人低,这才对她严刑逼供,但以后不会了,属下已经改好啦……” “你做梦!” 司座冷冰冰地,带着明显的嘲讽:“她不会看上你的,你太弱了!” “……” 陵阳仙君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倔强地小声说道:“我怎么就不行啦?我们家族怎么也比繁樱家族强大吧?我可以给她更多的资源。” 司座的回答是,一挥袖子,将他扔下了朝暮崖。 陵阳仙君被摔扁了脸,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调整还原,然后就看到,司座离开了朝暮崖,飞出了海岛。 他着急起来:“司座,司座,您要去哪里?可不能脱岗啊!您和仙庭有协议的!完不成任务会被重罚!” 司座压根没搭理他,倒是傀儡送来了一份手书,上头写着司座交待要办的公务。 陵阳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为凶神恶煞的上司当牛做马。 几天后,殊华三人成功地领取到了积分和灵石,同时迎来了渴盼已久的休沐之日。 云麓激动地道:“去我家,家里长辈都准备好了,号号肉,炖的烤的炸的都有!还有殊华爱喝的梦生花灵酒!” 殊华颇为意动,她最近还了许多债务,手里略有积蓄,很想去上清界淘几样法宝。 月笼纱对着镜子很仔细地描眉,很坚决地道:“去上清界可以,但不去队长家!” 云麓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殊华以为他会生气吵闹,不想他只沉默片刻就换了笑脸:“那行,反正我陪着你们。” 月笼纱这才放下眉笔,施舍一样地道:“走吧。” 殊华觉得很奇怪:“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这二人异口同声:“没有!我们很好,什么都没发生!” 殊华没有再追问,既然队友不肯说,那就算了,只要不影响和睦就行。 三人说笑着出了如意殿,流星一般往上清界飞去。 说起来,这是殊华第一次去上清界。 从前她身份太低,修为更低,虽然很想去看看,却被贫穷绑住了脚步。 与下两界不同,上清界是有仙将把守的,要想进去,得给身份证明,还要给手续费。 云麓抢着给两个队友付了手续费:“我来,到我的家乡游玩,哪里能让你们给钱呢?” 殊华立刻收回摸着储物袋的手,假惺惺地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月笼纱看透了她虚伪吝啬的本色:“嘁~” 殊华毫无羞愧之意:“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和司座力争之后,才给大家争取到这么多奖励的!” 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比从前多了好些活气。 云麓和月笼纱却是注意到了,互相对视一眼之后,默契地道:“对,这次首功也是你!多谢你把奖励均分给我们!” 殊华很满意队友的认可,难得大方:“我请大家喝灵茶吧。” 半个时辰后,云麓和月笼纱站在上清界最贫困的街区,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碗茶,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殊华抠,却也没想到抠成了这样。 为了请一碗最便宜的灵茶,居然拽着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这个街边摊。 什么灵茶啊,灵气稀薄得要命,里头浮着的那枚枣子,大概率也是从山海界弄来的野枣子。 殊华倒是颇为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请客呢,喝啊,挺好喝的。” 云麓和月笼纱同时做了一个动作,一仰脖子,咕嘟嘟,把整碗灵茶灌下去了。 早死早超生,队友请的茶,无论如何都要喝干净。 殊华难得羞愧起来,又掏出三枚灵石,每人买了一块星星形状的精致灵糕。 云麓和月笼纱感动得不行:“殊华,你对我们真大方。” 殊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总觉得队友在讲反话。 上清界作为三界之首,物资更为丰富精致,殊华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想要的法宝。 一个带着雷击之力的网兜,号称可以抓捕金丹期的灵兽,这个是她打算自用的,留着以后出门弄灵肉吃。 原本她曾经弄到过一个,但是被灵泽没收了,就很可惜。 另外是几个上等的聚灵阵法,打算送回去给骊山道用的。 她醒来时,几乎把骊山道所有的灵气都掏空了,至今仍有几个地方没有恢复过来。 有了聚灵阵法,就能很好的解决当地修士的灵气问题。 只是那卖法宝的店家很可恶,见她是下界来的妖修,修为也不高,就使劲地抬价。 云麓肯定看不过,当即和那老板杀起价来。 殊华抱着手在一旁看他俩杀得天昏地暗,颇觉有趣。 等到终于谈妥买好东西,月笼纱却不见了。 云麓不以为意:“仙界颇多美男子,估摸她是又看到好看的了吧。” 殊华却觉着不对劲:“不,阿纱虽然贪好美色,却从来都有分寸。只要我在,她绝不会离开太远。我担心玄鸟族捣鬼。” 云麓也担心起来:“可惜做完任务后,传音尺就被收走了,不然一问便知。” “下次的任务奖励,咱们要求常配传音尺吧。”殊华放出隐形根须,搜索月笼纱的气息。 “往东边走。”她一把抓住云麓,隐入小巷之中。 根须一路指点方向,二人疾行一个时辰后,停在一片雄伟壮阔的星海前。 云麓奇怪地道:“星宿海!这里只有仙体才能进去!按理说,她进不去呀!” 第60章 星宿海 殊华严肃地道:“队长,你之前就说可以驮我们进去,那么,阿纱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方式进去?” “我一时之间忘了。”云麓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 他就是习惯性地依赖殊华,并且能和她单独行动,高兴傻了。 殊华无奈摇头:“如果没有我,你怎么办?” 云麓化出原身,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还带了些鼻音:“所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你来做军师,我来出力。” 也行,毕竟队长是真的很听话,也很愿意拼命。殊华跃上粉红狐狸的背:“走吧。” 云麓要求她:“抱紧我,星宿海里的星星会到处乱撞,我会急速闪躲,万一掉下去就不好了。” “走吧。”殊华虚虚搂住他的脖颈,其实她更想用根须化出缰绳直接驾驭,但是算了,不礼貌。 云麓惬意地眯起眼睛,身姿优雅地跃入星宿海中。 奔跑途中,他那一身精心保养的蓬松粉毛随风轻扬,散发着淡雅的草木清香,势必要引起某只树妖的注意。 然而殊华完全视而不见,她专注地追踪着月笼纱的气息,偶尔还嫌弃云麓的毛太长,挡住了她的视线。 但也不好让人家修毛,于是她探出一缕根须,直接帮云麓扎了个揪揪。 云麓毫无所觉,仍然臭美得很。 星宿海很大,大到看不见尽头,越往深处越死寂,没有任何灵力和生命迹象。 月笼纱的气息,在此完全消失不见。 云麓介绍:“这是我们仙族小孩子躲迷藏、练本事的地方,大人经常进来清查,以免小孩子遇到危险,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潜到下方去看……” “小心为上。”殊华释放根须,做了个盔甲,将二人牢牢护在其中。 云麓心里暖洋洋的,将长尾高高卷起:“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殊华没吱声,他也就识相地闭了嘴,毕竟此时最要紧的是找到月笼纱,而不是谈情说爱。 渐渐的,一点光亮都没有了,调皮乱撞的星星也仿佛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云麓放轻爪子,警惕地四处张望,殊华释放出毛细根须,感受最细微的波动。 黑暗处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小雨滴说道:“阿纱就在前面。” 它把影像投在殊华的识海里,光线太昏暗,只能看清楚一个大概的轮廓。 月笼纱匍匐在地上小声啜泣,她的背上插着一把刀,一个穿斗篷的男修手握刀柄站在她身后。 殊华给云麓传音:“阿纱出事了,悄悄靠近,争取一举将那个男修拿下……” 云麓呲着小白牙飞闪过去,殊华释放根须,瞄准男修。 二人合力,一击便中。 根须精准地抓住男修,将他绑成一团扔在地上,月笼纱背上的刀也随之拔出。 殊华抛出根须卷起月笼纱,将她带到身边搂入怀中:“你怎么样了?” 月笼纱虚弱地道:“我没事,放了他吧,和他没关系。” 她把自己的伤口亮给殊华看:“是玄鸟族干的……他是想帮我拔出这把跗骨妖刀。” 跗骨妖刀,以上古大妖的遗骨制作而成,上附霸道妖气。 仙者中其刀,妖气刮骨,如附骨之疽,损毁仙骨。 人者中其刀,妖气附体,不人不妖,惨痛呼号,受尽折磨之后灰飞烟灭。 妖者中其刀,沦为妖鬼,丧失意识,永堕沉沦道。 殊华迅速将急救丹塞进月笼纱口中,一手运起灵力为她疗伤,一手握紧开山巨斧,看向那男修。 “多谢道友救了我朋友,敢问尊姓大名?” 不是她多事,而是这男修的脸和身形被斗篷遮挡得严严实实,即便被擒,也未曾露出分毫形状,与灭天阁的修士颇为类似。 男修垂着头,声音沙哑:“随手而为罢了,不必言谢,也不必留名,还请道友松开绑绳。” “得罪得罪,劳烦您稍等一下。” 殊华先用根须取走跗骨妖刀,又在松开根须的时候,假装不小心,使劲扯了他的兜帽一下。 她这一下用了大力,却没想到竟然没能扯开那兜帽,更没有看到男修的脸。 这倒是出乎意料。 殊华停下动作,微笑:“道友这件斗篷还挺牢实的,不知是在哪里买的?我正好缺这么一件。” 男修慢慢抬起头来,殊华明显感觉到了灵力波动,这证明对方正蓄势待发,想要奋力一搏。 所以还是有问题,若是光明正大,哪会随便与人动手? 殊华正想迎战,袖子便被月笼纱扯住:“求你放他走……他没有害我,真的。” 殊华沉默片刻,解开根须:“你走吧。” 男修看一眼月笼纱,迅速飞走,中间有无数星星撞击过来,都被他巧妙灵活地避开。 殊华问道:“队长,仙族的男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把自己包裹得这样严密?” 云麓驮着她俩往上走:“做偷鸡摸狗的事时。” 月笼纱生气地道:“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啊,不,你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云麓无辜又莫名,还很生气:“你怎么回事啊?我又没骂你!” 月笼纱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便准备道歉。 却又听云麓接着道:“你只是灰扑扑的丑孔雀,鸡都比你好看!” 月笼纱又炸了毛:“你……” “吵死了。”殊华头痛地探出两股根须,分别将这二人的嘴给堵上。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防止被玄鸟族二次偷袭吗?” “呜呜……”云麓表示有话要说。 殊华放开根须,他便扭转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不用害怕玄鸟族,我刚到上清界就给家里送信了,现下他们已经派人等在星宿海边,阿纱受了伤,咱们正好去歇气疗伤吃东西。” 月笼纱伤势不轻,且她被袭击的事也需要详细说明,去繁樱族是最合适的选择。 殊华立刻答应下来:“那就听队长安排。” 云麓翘起唇角,尾巴欢快地摇动着:“坐稳,走啦!” 刚浮出星宿海,一阵欢快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这里,这里,看这里!” 殊华抬眼望去,只见一大群俊男美女立在星宿海上空,手里举着各种各样的珍稀灵花,背景是一个闪闪发光的锦绣长卷,上头一排金光闪闪的大字。 “热烈欢迎殊华、月笼纱两位道友到繁樱家族做客!” 第61章 翠眉丹 啊,这! 饶是月笼纱自诩见多识广,也被惊呆了。 殊华更是不用说,她严肃地道:“队长,会不会太过啦?我和阿纱尚未功成名就,当不起这样隆重的欢迎。” “当得起,当得起!谁不知道你们是如意殿最勇猛的修士?最近立功最多、风头最盛的,就是你们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跑过来,笑眯眯地盯着殊华上上下下地看,越看越笑,满意得不得了。 “一边去!满脸皱纹丢咱们家的脸!”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一把推开老头儿,挤到殊华面前,眼睛瞪得溜圆。 “啊,闺女,你真不错!是咱们女子中的英豪!婆婆以你为傲!” 殊华连忙道:“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队长领导有方,阿纱与我同心协力……” 云麓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你们好烦,没看见我的队友还伤着吗?把人拦在这里说废话,是几个意思啊?” “对对对,赶紧往家里去吧。” 老婆婆召来一辆银光闪闪、上头镶嵌着无数珍稀宝石的车,热情地邀请殊华和月笼纱上去。 殊华一看,前后左右都只有这么一辆车,拉车的还是两匹威风凛凛的巨型银色妖狼,就猜这应该是人家最好的车。 她坚决不肯独坐:“还请婆婆陪着我们一起,也好顺道说说风景。” 于是,一群繁樱家族的人眼里齐刷刷露出满意。 懂事,有礼貌,真不错! 老婆婆笑道:“叫我花婆婆就好。” 殊华上车之前,悄悄解开了给云麓扎的那个小揪揪。 “咦~她给云麓扎小辫子呢,好可爱啊……” 身后传来一阵低笑,殊华回头,看到一群狐狸眼睛贼亮,笑得就和捡到了顶级法宝似的。 她思考了一下,很认真地解释:“这是因为之前队长跑得太快,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怕影响战斗。” “别理他们!”云麓气呼呼地对着家里人瞪眼睛,打草惊蛇懂不懂? 一群狐狸垂头丧气。 花婆婆赶紧转移注意力:“孩子们,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最好的医仙啦!” “多谢婆婆。”殊华把月笼纱的头搁在自己膝上,细心地为她擦去冷汗,又将自己的灵力缓缓输入她体内。 “殊华,我好疼啊。”月笼纱小声嘟囔着,化出原形趴在殊华怀里昏睡过去。 花婆婆盯着月笼纱看了片刻,突然说道:“你把她给我。” 殊华谨慎地道:“多谢婆婆好意,阿纱看着小只,其实挺沉的,还是晚辈抱着她吧。” 花婆婆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这朋友,除了跗骨妖刀之外,似乎还中了其他毒。不然以她的修为,羽毛不会这般黯淡无光。” 殊华想想也是,妖修的外形,和修为息息相关。 而且月笼纱很爱美,但凡有办法,也不至于这么灰扑扑的。 她小心地把月笼纱递过去:“那您轻点儿,她的伤在这里。” “知道,知道。”花婆婆扒着月笼纱翻看片刻,又掏出一根晶针轻轻刺入她体内。 但见那根原本雪白微透的晶针,顷刻间变得青紫,中间还缠着一缕妖艳的桃红。 “果然如我所料。”花婆婆神色凝重:“是翠眉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着这见鬼的破玩意儿。” “什么是翠眉丹?”殊华闻所未闻。 花婆婆道:“万年之前,妖后素昧为葆青春美貌、博得妖王长宠,召集天下丹修,为自己炼制驻颜宝丹紫媚红……” 此丹非但能够驻颜,还能增添美貌,但炼制过程极为繁琐阴毒,需取资质上乘、青春貌美的女修,日日服用翠眉丹。 翠眉丹,能将女修的青春元气自体内尽数抽出,凝固成霜。 炼丹者每日一刮取,待到凑满数量,便将这些霜放入丹炉,再以女修骨血为炭,佐以灵火。 大概约一百名女修的性命,才能炼出那么一两枚紫媚红。 此举太过残忍,有违天和,仙庭下令诛杀素昧及其帮凶,尽数毁去紫媚红丹方以及翠眉丹,不许存世。 花婆婆叹道:“我还以为这东西早被毁干净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小姑娘身上发现。 她约莫是早年间被人逼着服用过翠眉丹,青春元气受损,这才导致羽毛无光。” 殊华立刻抓住了重点:“有条件留存紫媚红丹方以及翠眉丹的,不是一般人吧?” 花婆婆讳莫如深:“你觉得呢?” “除了会损毁容貌之外,对修为和身体还有什么影响吗?”殊华已经大约有数,左不过是仙庭位高权重那几位。 花婆婆道:“寿元修为都会受影响。这个叫阿纱的小道友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 月笼纱头顶的翎毛微微动了动,殊华立刻停止讨论此事。 虽然是好朋友,却也不能将对方扒个干净,得有分寸。 月笼纱却是翻了个身,把肚子亮给她,就又接着睡着了。 憨态可掬。 殊华忍不住微笑,将手轻轻覆在好友圆滚滚的肚子上,轻柔地渡入灵力。 花婆婆小声道:“她真的很信任你。你们草木妖可能不知道,我们禽兽类啊,只有在最信任者面前,才会亮出肚腹。” 殊华点头:“我知道。所以,婆婆,要怎样才能彻底清除这种毒呢?” 花婆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殊华担忧不已:“是没有办法清除吗?” 花婆婆暧昧一笑:“也不是,她中毒不是很深,只要能找到一个心心相映的夫君,阴阳交合,辅以混元之术,便可痊愈。” 小雨滴在殊华的识海里喊起来:“原来阿纱喜欢看话本和美男,是有原因的!” 殊华深以为然,严肃地道:“那么,请问婆婆能不能帮阿纱介绍一个合适的夫君呢?” “呃,倒也不是没有……啊,我试试吧。” 花婆婆眉头微蹙,颇有些为自家孙子担忧。 这叫“殊华”的小姑娘,啥都好,就是似乎对男女情事毫无兴趣? 别的女修若是听到什么“阴阳交合、混元之术”早就害了羞,她却一本正经地讨论,如何给好友找夫婿? 第62章 故事中间缺了一块 繁樱家族虽然衰败了,府邸位置却还一等一的好,就在仙庭所在不远处。 一大片古朴典雅的屋舍,一半掩映在明媚的碧桃花海中,一半淹没在纯白色的樱珠花中。 庭院中有小桥流水,青竹轩窗,长廊下挂的镂空银纱灯,里头放的不是明珠,也非火烛,而是流萤。 终于醒来的月笼纱趴在殊华怀里东张西望:“队长,你家好美啊!” 云麓骄傲地假装谦虚:“哪里,哪里,比起司座的云中宫来差多了!” 月笼纱立刻支棱起来,开始八卦:“司座被镇压在寒鸦道六百年,云中宫还存在吗?” 云麓笑道:“自然是在的。他生来就是云中宫的主人,哪怕他不再做神明,云中宫也容不下其他人。” 殊华插话:“听闻司座生来便身负三界雨水之职,若他不做司雨之神,三界便要旱死。 那么,他被镇压在寒鸦道这些年,三界的雨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点,那对夫妻的悲剧,很大原因和这个有关。 云麓也不知道:“祖母,这些年司雨的是谁?我只专注于修炼,没关心这个。” 花婆婆道:“这些年司雨的是和光仙君。” 殊华更好奇了:“原来这种职责是可以转让的吗?” 既然可以转让,为什么搞得要死要活? 花婆婆挥退左右,悄声道:“有关神君的事,仙庭知道的不多,敢提起的更不多。一般我们都不议论,但你们不是外人,多知道些上司的事对你们有好处。” “灵泽神君身体特殊,是不能有私情的,否则就会堕魔,堕魔便不能司雨,三界就会陷入大旱,生灵涂炭。 大家一直以来都这么认为,后来他那位夫人出了事,他很伤心,便日夜钻研要怎么才能摆脱这个与生俱来的重担。 他研究了一千年,终于找出法子,那就是抽取自身神力和天道做交换,再由天道将此神力赋予和光。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要命。必须受尽抽髓剥魂之苦,整整四十九年,无时无刻不受煎熬。 若有丝毫差池,轻则沦为妖鬼,丧失意识,永堕沉沦道;重则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即便成功,本体也会沦为身有残缺的凡人,尽失修为,短命凄凉,不入轮回。” 说到这里,花婆婆严肃地教导三个年轻人。 “你们啊,可千万不能跟神君学。天涯何处无芳草,实在不必一棵树上吊死。年轻人,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殊华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云麓完全没领会到来自长辈的关爱,他只关心自己感兴趣的事。 “祖母,您之前都没和我说过这些事!为什么司座以自身神力和天道做了交易,把司雨之职给了和光,他自己却没变成身有残缺的凡人?” 这也是殊华很关心的事,司座就像一个谜,奇奇怪怪的。 花婆婆微笑:“你们怎么知道他没有呢?” 云麓急不可耐:“他做了什么凡人?!怎么没听说过?!” 花婆婆摊手:“这是神君自个儿的私事,他不说,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打听。但据我所知,他确确实实做过凡人,而且是个天生哑巴。” 云麓跺脚:“哎呀,急死我了!祖母,您老人家说话怎么半截半截的啊?” 花婆婆高高举起手掌,轻轻落到他背上:“你这个没礼貌的家伙,让客人看笑话。” 云麓无所谓:“这算什么?我斑秃都被她们看到过,而且她们经常嫌我蠢。” “……”花婆婆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只能保持礼貌微笑。 “啊呀,婆婆,都是自己人,不用在意这些啦!” 有八卦可听,月笼纱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您刚才说,和天道交易成功后,会沦为凡人,不能再入轮回。也就是说,只能活那短暂凄惨的一世,对吧?” 花婆婆知道她想问什么:“理论上是这样。但司座非同凡响,他做了凡人之后,不知怎么回事,竟又回归神位,且实力远比从前更胜一筹。” “所以才会有了虐杀仙后,日杀数十仙君,还没被天道和仙庭弄死的战绩吧?” 殊华眼里闪着亮光,能与天争,司座手里必然有很厉害的修炼秘籍!好想要! “你一天尽想着打打杀杀!婆婆别理她,来,我们继续讨论司座的痴情故事。” 月笼纱拼尽全力化为人形,在储物袋里刨找有关前生后世、归隐山林的话本。 “传说中,司座的夫人是魂飞魄散了的,可司座还想方设法地与天道做交易,是不是因为,他那位夫人还活着,他想归隐山林与她再续前缘?” 花婆婆点头:“确实是这样,司座用聆金印温养夫人的残魂一千年,盼她重生。” “那她重生了没?” 花婆婆为难起来:“这,我可不知道了。” 殊华心说,并没有,聆金印被仙后砸碎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雨滴突然发了声。 “殊华,我感觉这个故事中间缺了一块。如果那位的神魂,在聆金印被砸碎时果真烟消云散,司座当时就该手刃了仙后,而不是选择继续和天道做交易,变成凡人。” 殊华感觉自己仿佛被雷电击了一下,背脊酥酥麻麻的,还隐隐发凉。 “所以,那位夫人一定也是做了凡人,司座追着她去了!只是之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司座才会重返仙庭,大开杀戒,堕为凶神。” 小雨滴说道:“殊华,我还是觉得,咱们的身世之谜,和司座脱不掉干系,该去问他。” 殊华终于有了些许烦乱,但也不是去想这些事的时候,因为给月笼纱疗伤的医仙来了。 “救治很及时,服用的丹药也很好……她骨缝里的毒气已经尽数清除干净,仔细将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医仙做完诊治,交待了养伤需要注意的细节,就要起身告辞。 花婆婆吩咐管事给付诊金,殊华拦住了:“我来。” 月笼纱是因为她才受到玄鸟族的暗害,这诊金该由她付。 第63章 我说有就有 因为殊华和月笼纱的到来,繁樱家族摆了极为丰盛的家宴。 除了殊华心心念念的号号肉之外,还有好几种她没吃过的珍稀灵肉。 花婆婆道:“还备了歌舞,可惜阿纱养伤怕吵,但也不要紧,咱们下次观赏。” 月笼纱化作原形趴在殊华怀里睡觉,昏昏然间听到叫她,立刻应道:“只要人好看,我不怕吵。” 殊华把她的头摁回去:“安心养你的伤。” 月笼纱不肯:“我是伤者我最大……” 殊华直接用小毯子将她裹起来塞进怀中,不一会儿,孔雀妖就彻底睡着了。 因为情况特殊,宴会并没有持续太久,云麓那些漂亮的兄弟姐妹依次上前和殊华结识后,便各自离开了。 云麓将殊华送到住处:“你安置妥当阿纱就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等殊华走进屋子,他赶紧在院子里的白色樱珠花树下挑了个最美的角度,使唤侍从铺上锦席,摆好茶案,烹煮最好的灵茶。 他用尽平生最佳的姿态风貌,斜斜对着房间门口,确保殊华出门就能看见一幅美人画,而且是很美很美的那种。 茶刚煮好,殊华就走了出来。 云麓缓缓抬眼朝她看去,一双美眸风流传情,魅惑得很。 然而殊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大步走过来落了座,认真地建议:“队长以后还是尽量深居简出吧。” “为什么?”云麓沾沾自喜,这是觉得他的美貌太过危险,不该随便露于人前吧? “因为只要认识了队长,就很难再被你的情海幻梦迷住了。幻阵中的你虽然轻浮,但还算风流倜傥,真实的你实在太憨直了。” 殊华实话实说,好队友,就该认真地帮助对方提升修为和对敌能力,如此大家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云麓一下黑了脸,没好气地道:“吃了那么多号号肉,都不能换一句好听话吗?你就夸我好看会怎样?” “对不起,队长很好看,真的非常好看。” 殊华诚恳道歉,低头饮茶,这是他叫她夸的,肯定不算骚扰。 茶盏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水蜜桃味儿,这让殊华想起,队长其实是一只水蜜桃味儿的粉嫩小仙君,灵力十分菁纯的事。 但她现在已经不想吃他了,谁会想吃自己性命相托的战友呢? 她微微一笑,无所谓地准备饮下这杯灵茶,却被云麓劈手夺走了。 他涨红着脸,将茶水泼在地上:“刚才那个掉了只虫子进去。” “有吗?”殊华十分怀疑,她似乎视力还行? “有!我说有就有!队长说什么都对!”云麓斩钉截铁,恶狠狠地瞪向煮茶的侍从。 真是太丢脸了! 家里人什么都好,就是一涉及到这种事就总想投机取巧。 悄悄在殊华的茶盏里放入属于他的魅丝,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喜欢上他。 他是喜欢殊华,却不想用这种下作手段,而且真的没用啊!试炼的时候,他败得好惨! 煮茶的侍从白着脸,匆忙将所有茶具重新清洗了一遍。 这次,送到殊华面前的灵茶气味非常干净。 云麓沉默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些许自在:“你有没有觉得阿纱很不对劲?” 殊华赞许地看向他:“队长总算正常些了,你也注意到了吧?” 自从枢阳山回来,她受伤昏迷之后,两个队友就变得很有些奇怪,尤其云麓,最近仿佛不会思考似的。 云麓假装没听到第一句话,严肃地道:“祖父已经查过了,之前我们买法宝时,阿纱是自己离开的。 有小孩子看到,她追着一个女修跑到星宿海边,又跟着女修一起下了星宿海。 那个斗篷男修,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下去的,也没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 但是,月笼纱却说,她受伤的事是玄鸟族干的,关于那个斗篷男修的事也不肯多说。 并且来到这里之后,询问详情时,她几次三番都把话头转开了。 要么,就是追问灵泽的事。 要么,就是假装伤口疼,昏昏欲睡。 殊华说了翠眉丹的事:“不急……阿纱应该是吃过不少苦头,暂时稳一稳,看她后面怎么说吧。” 她是相信月笼纱的,因为有那一滴友情之泪,什么都没有这个更能验真。 云麓倒也善解人意:“我只是担心她不是真心和咱们组队,而是别有所图。反正这三天都住在我家里,你小心观察,我再派人去查查。如果她需要帮忙,我们尽力而为。” 这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了。 殊华道:“队长,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云中宫长什么样?” 云麓笑起来:“这太简单了,我请祖父和看守的仙吏说一说,给些灵石,便能进去逛到天黑。” 殊华站起身来:“我去照看阿纱。” 云麓忙着让侍从收走茶具等物,再细心体贴地帮她们把院门关上。 殊华走进去,月笼纱已经醒了,她趴在床头上,懒洋洋地道:“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殊华探一探她的脉,说道:“我想去云中宫看看。” 月笼纱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我也要去。” 殊华安抚她:“我们最后一天去,等你好些。继续睡吧。” 月笼纱在床上翻来覆去:“殊华,你信不信我?” 殊华闭目微笑:“你觉得呢?” 孔雀妖爬过去,挨挨蹭蹭,将头枕在她膝上,很小声地道:“我觉得你是信我的,我之前撒了谎,不是玄鸟族,是我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追着她去的星宿海。” “知道了。”殊华说道:“不想说就不说,等你哪天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孔雀妖眼角滴下泪来:“殊华,你真好。我没有看错人。” 殊华拍拍她的肩:“会好起来的。” 月笼纱默了一会儿,又接着交待:“还有,星宿海下方的那个男修,是真的帮了我,不然我就死在那里了。” “知道了,安心睡吧。” 殊华好不容易把月笼纱哄睡着,正想赶紧修炼修炼,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异动。 第64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啪啪啪,啪啪啪~” 听起来像是禽类拍打翅膀的声音。 殊华放开神识,只见窗外那棵樱珠树上停着一只五彩的鸡,而且是一只胖得圆滚滚的鸡。 那鸡搧着翅膀,得意地修整着羽毛,不时在樱珠树上啄一口樱珠果。 殊华嗅到了一股来自特品灵肉的特殊香味。 她立时坐不住了,掏出捕猎电网,朝着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站着一只乖巧可爱的花毛小狐狸,也在歪着头盯着那只圆滚滚的鸡看。 “小友,这只鸡是你们家养的吗?”殊华礼貌地询问。 花毛小狐狸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我叫阿荏,是云麓的堂妹。这只鸡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并非我家所养。我也觉着奇怪呢,看它得意的!” 阿荏说着,流下一串晶莹透亮的口水:“它看起来好胖好香,好想吃啊。” 殊华深有同感,但还担心孩子小了说不清楚,就又叫了一个侍从来问。 侍从直接拿了杆子去撵那鸡:“哪里来的扁毛畜生,扰了贵客清净!” 那鸡勃然大怒,圆滚滚的身子陡然间涨到大象那么大,“啪叽”一下,将整棵樱珠树给压劈叉了。 毁掉樱珠树之后,它又扑腾着将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假山灯笼尽数毁了个干干净净,还很讨厌地用漂亮的地砖磨爪子。 分明就是挑衅! 阿荏跳着脚尖叫:“你这讨厌的鸡!这是我们家最美的院子,特意腾出来招待贵客的!你竟敢毁了它!我要把你做成烧鸡!吃了你!” “让我来!”殊华听到“烧鸡”二字,立刻咽了一口口水。 因为知道号号肉珍贵难得,她刚才在宴席上只是意思意思,没敢吃饱。 这么胖又灵气充沛的鸡,制成烧鸡必须香喷喷的。 她撒开电网,用上了六成的修为。 本以为手到擒来,谁知那鸡非同凡响,一下缩到只有拳头大小,顺利躲开电网之后,回过头一嘴啄住网沿,使劲一扯,“咔吧~”电网被撕了个大缺口。 啊,她的五百灵石! 殊华心疼得要死,势必要将这鸡吃了才行,这么厉害,肉一定很香很补! 她张开根须,像一只八爪鱼,从四面八方去围堵猎物。 阿荏咬着手指,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一只巨大的树妖,强壮有力的根须四处蔓延挥舞,根须尽头的女修眼睛绿莹莹的,唇角上勾,带着冷漠的笑意,残酷又可怕。 “她好可怕啊~”阿荏叫出声来,随即被闻声赶来的家人牢牢堵住嘴。 一群繁樱家族的人激动地围在一起,看树妖大战鸡精。 啊,不是,是看殊华捕猎。 “她很厉害,是不是?”云麓十分得意,引以为傲。 “确实很厉害,为了抓一只鸡,大动干戈,毁掉了我家的院子。” 说这话的狐狸酸不拉几的,是他那个六千岁了还没找到道侣的绿毛大堂兄。 “不是她毁掉的!是那只肥鸡!” 阿荏好不容易挣脱捂在嘴上的手,立刻公正地为殊华辩解。 云麓“呵呵~”冷笑,轻蔑地瞅着堂兄:“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嘁~” “都闭嘴!”头发全白的繁樱族长捋着胡须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鸡啊,一只眼眶里长着两个眼珠子,是重明鸟。” 花婆婆跟着说道:“这鸟乃是神鸟,力气极大,可搏逐猛兽魔物,辟祸袪灾,怕是有几千年没见过啦。” 狐狸们纷纷叫道:“既然是神鸟,那让殊华不要再打了啊。” 族长笑道:“让她打。重明鸟千年未曾现身,今日突然出现在此处,怕是专为贵客而来。” 换句话说,就是有缘分,该给殊华机会,让她收服此鸟。 云麓跃跃欲试:“那我去帮殊华!” 花婆婆拦住他:“这是她自己的缘法,不要胡乱掺和。” 说话间,殊华已将那张狂的重明鸟给抓住了。 因这鸟力大无穷,殊华不敢轻易松开,只用根须将它送到自己面前,笑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重明鸟对着她使劲瞪眼睛,不大的眼眶里两只眼珠子挤在一起,奇怪又好笑。 殊华奇异地懂得了它的意思——无耻的树妖,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鸟爷是鸡吗?看看我这眼睛!看看我这眼睛! 她邪恶地笑起来:“是不是鸡无所谓,我只需要知道,你很好吃就是了!” “不行!” 重明鸟尖叫一声,突然间将全身的羽毛脱得干干净净,顺利地从根须中逃走,用光光的翅膀拍打着同样光光的身体,在空中起舞回旋。 “你抓不住我!你抓不住我!” “它好贱啊!”阿荏喊道:“吃掉它!姐姐,分我一根翅膀!” 话音未落,就见重明鸟尖叫着从空中跌落下来,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到殊华面前。 它奋力挣扎,却总也挣不脱,于是只好欲盖弥彰地夹紧两腿,斜着眼睛瞪殊华。 “下流的树妖!竟敢非礼鸟爷。” 殊华冷笑着,缓缓收紧绑缚在重明鸟身上的透明根须,同时化出一根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无耻的凶神欺骗了鸟爷。你不是说她很温和讲道理吗?鸟爷都没下杀手!凶神,快来救鸟爷!” 殊华停下动作,警觉地看向四周,是司座吗? 然而四周花影重重月融融,暖风和煦星夜静,并没有灵泽的任何气息。 重明鸟察觉到她的迟疑,立刻嘚瑟起来:“怕了吧!我可是你上司送你的坐骑!” “……”殊华沉思起来。 究竟是什么,让司座认为,她会需要这么一只奇形怪状、贱得不行的坐骑? 不行!她必须不能要这么个玩意儿!太丢人了! 殊华将重明鸟挂在屋檐下,回头和阿荏说道:“你出柴火和地方,我出力,一起分吃了它吧!” 狐狸家听不懂重明鸟的话,只知道它尖叫得好烦人,看到殊华收服了它,便一起鼓掌叫好。 云麓兴致勃勃地挽袖子:“我来帮忙宰杀清洗!” 花婆婆笑道:“胡闹,哪有吃神鸟的,若是它肯,做坐骑很不错,趋吉避凶是极好的,还是很厉害的帮手。” “殊华,养这东西特别费钱!” 云麓顿时急了,殊华有了坐骑,他怎么办?!以后再也没有机会驮着殊华出行了! 第65章 我要弄死你那个替代品 “很费钱吗?” 殊华上下打量重明鸟,怎么看,这家伙都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感觉吃野果子喝洗脚水就可以了。 云麓开始展现行走小百科,以及狐媚谗言的本事。 “它只吃琼玉的膏液,还是个家乡宝,一点儿不适合做坐骑!不如把它烤了吃掉,灵气充足,是大补!说不定你吃了就能晋级化神中期啦!” 殊华颇为心动,她再次上下打量重明鸟,眼里的饥饿之意毫不掩饰。 重明鸟惨叫起来:“救命啊!灵泽,救命啊!你没说这是个贪吃的女人!” 它也不管云麓听不懂,对着他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坏狐狸,活该你找不着道侣!” 说到这里,它眼睛一亮,看着殊华说道:“你难道没看出来,这只狐狸对你不怀好意吗?他对你百般讨好亲近,并不只是队友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用过他的内丹疗伤啊?你身上有一股子狐狸味儿!我给你说,这会有因果的,越是纠缠不清,因果越重……” 难怪……殊华总算明白云麓和月笼纱的奇怪态度了。 她板着脸,冷血无情地道:“那又怎样?你不服管教,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会浪费我许多灵石,怎么看都不划算,不如吃掉!” “我有用的,有用的!我不光会吃,我还会拉啊!” 重明鸟撅起屁股,拉出一堆亮闪闪的东西。 “是灵石,上品灵石诶!” 阿荏用棍子扒拉着看,嫌弃地皱起鼻子:“姐姐,你不会被它打动的吧?拉出来的灵石,就和那什么差不多……” 殊华果断地收了起来:“拉出来的灵石也是灵石!” 她刺破指尖,将血滴到重明鸟的额头上。 光亮闪过,契约结成。 云麓抬手盖住眼睛。他就知道,这破鸟不安好心!啊,不是,这破鸟到底哪儿来的啊? 重明鸟将圆滚滚的身体一抖,之前脱掉的羽毛尽数飞了回去,它又重新变成了一只五彩的鸡。 它趾高气昂地踱着步子,斜瞅着云麓,突然猛冲过去,一头撞到他身上。 云麓猝不及防,甩手就是一个雷击术。 重明鸟躲到殊华身后,假装害怕:“主人,救命啊,你的小狐狸因为嫉妒要残害我……” 殊华面无表情地将它绑起来扔进储物袋,冷酷地道:“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圆滚滚。” 储物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小雨滴道:“殊华,这破鸟在骂你。” 殊华心念一动,重明鸟便被禁了言,储物袋又晃了几晃之后,终于安静了。 花婆婆掩着口笑:“我送你一只灵兽袋吧?” 云麓生气地道:“要什么灵兽袋,憋死这坏东西!” “对,憋死它!” 殊华赞同完毕,再给花婆婆等人赔礼道歉:“它弄坏的庭院,我来赔付。” 云麓抢着说道:“赔什么!都怪我家门没关严,放它进来打扰了你,再让你赔钱,让我怎么见人?” 他知道殊华抠门,好不容易请她来家里玩,却要被迫开支一大笔灵石,下次肯定就不来了。 殊华却是半点心疼钱财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塞了一万灵石给花婆婆,眼睛都没眨。 花婆婆叹息一声,收了。 云麓还要再劝,花婆婆将他拉到一旁:“欲速则不达。” 老人家看得明白,殊华从始至终都将彼此的关系划分得清楚又明白,心硬如铁。 自家孙子这事儿,够呛! 院门关上,四周安静下来,储物袋再次剧烈震动,小雨滴传话:“圆滚滚说它错了,让你放它出来。” 殊华理都没理,闭目自行修炼。 她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如果,她真的就是那个殊华,肯定还会有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留给她成长的时间不多了! 至于这重明鸟,不管司座是什么意思,姑且先镇压乖了再说! 月将西沉,高大巍峨的云中宫里,灵泽耷拉着袖子,游魂一样地在其中飘荡着。 前殿里的陈设还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从后门出去,是一条繁茂隐秘的林间小径。 小径只容得一人通行,还得时不时地拂开两旁的树枝花茎。 他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最终停在一处隐蔽的石台上。 他在石台上落了座,静静地看向前方的正殿。 殿内颇多明珠,虽然不曾住人,却也四处通透明亮。 从这里看去,一切尽收眼底。 在若干年前的那些日日夜夜,他每每完成公务,便悄悄来到此处,坐在这里守着殊华。 深夜里,她睡不着,常托了下颌看着窗外发呆,却从不知道,他也在对面看着她发呆。 一滴露水从头顶的花枝上滴落下来,大殿中有人影闪过。 灵泽倏然起身入殿。 但见属于殊华的那张玉床上方纱帘低垂,里头躺着个人。 灵泽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更不敢揭开纱帘。 却见那纱帘无风自动,现出里头的人来。 灵泽瞬间暴怒,一掌劈下:“你找死!” 太子独苏利落地躲开袭击,抱着殊华用过的玉枕“吃吃”发笑。 “真好玩,害死她的是你,惺惺作态的也是你,找个替代品留在身边的也是你,你好恶心啊!” 灵泽冷笑:“难道你没害她?” 独苏撑着下颌认真地思索片刻后,说道:“我没害她,害她的是我母后,还有你。” 他贴近灵泽,呲着牙笑:“害她的就是你啊,最先的时候,始乱终弃,娶了她却不管她,让她不得不盗窃春泽琴,私自布雨。 之后……我和她过得好好儿的,你偏要横插一脚,让她和我翻脸成仇。 我都那么容忍你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偏听偏信,挖掉她的心,置她于死地?” 灵泽脸色惨白,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独苏大笑出声,将怀中玉枕抱了又抱,缱绻缠绵:“殊华,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见了没?” “你疯了。”灵泽重整情绪,冷声道:“她已经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你放下执念吧。” 独苏神经质地看向他,眼眶发红:“我比不得你,我这个人啊,爱上谁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要弄死你那个替代品!” 第66章 太子殿下等着你们呢 “她不是谁的替代品,三界之中,同名同姓的多了去。” 灵泽冷淡地道:“另外,她是如意殿的骨干力量,太子想要动她,得先问问陛下是否同意。” “我们走着瞧!”独苏珍惜地摆放妥当玉枕,准备离开。 灵泽冷眼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继续谈判的意思。 独苏便又停下来,笑道:“倘若你肯助我登上大位,我就放过她。” 灵泽毫无反应。 独苏“啧”了一声:“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副道貌岸然、敢为天下先的模样!行吧,反正我也不敢招惹老头儿,我不动她了!” 灵泽仍然毫无反应。 独苏讥笑着离开:“殊华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男人……” 灵泽面无表情地将整座主殿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光是清洁术还不够,独苏躺过的那张玉床,被他用滚水清洗了整整十遍。 一切整理妥当,他掐起法诀,将整个云中宫彻底封印,再不许其他人进来。 阵仗有些大,整个上清界为之微微颤抖。 殊华在震颤中睁开眼睛,看过月笼纱安好,便出门查探究竟。 她刚爬上屋顶,就迎来了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你也被吵醒了啊?” 繁樱家族的所有成员,包括族长和花婆婆在内,全都站在屋顶上,踮着脚往远处张望。 殊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群缩着前爪、立着后腿、探着头的狐狸。 她晃晃脑袋,礼貌微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云麓立刻跑过来和她并肩而立:“是二十四神宫那边传来的动静,有人看到云中宫上空闪了好一阵白光。” 说话间,大堂兄急匆匆跑进来,压着嗓子喊道:“是灵泽神君杀回来了!” “啊!!!”众人发出一阵惊呼:“他这次又想杀谁!不是已经和仙庭说好了吗?谁又惹到他了?” 大堂兄抚着胸口道:“不是不是,是他突然跑回来把云中宫封印了。” “……”殊华皱眉,这可真是巧得不能更巧了! 云麓很不高兴:“咱们这次休假真是一堆事儿!” 带人去买法宝,月笼纱出事儿。 安排人住最好的院子,突如其来闯入一只讨厌的鸡,非但夺走他驮人的专属权,还让殊华平白无故花了一大笔钱。 想领人去云中宫逛逛吧,司座莫名其妙跑回来给封了! 估计,以后殊华再也不会想来这个倒霉地儿! 殊华果然是这样想的:“或许这次来得不是时候。” 或者说,是上清界与她八字不合! 她才刚鼓起来的腰包,一下子就被掏空了!整整一万零五百灵石! 当着云麓的家人,她只能强作镇定,实际仿佛被剥了一层皮那么痛。 云麓看到殊华的表情,生怕她说出要立刻离开的话,赶紧找个借口溜了:“让阿纱多休息,我们到点再回去!” 殊华忍着痛意,请侍从帮她买只灵兽袋,于是又花了两百灵石。 月笼纱睡到中午才醒来,睁眼就看到殊华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手里掐着一只圆滚滚、五颜六色的鸡。 那鸡十分不服气,总试图探嘴去啄殊华的手,每次都是惨败,被打得直翻白眼儿。 月笼纱奇道:“这是什么啊。” 殊华咬牙切齿:“我花了一万零七百灵石收的坐骑!来,我们说说妖丹的事,还有,我之前给你支付的医药费你得还我!” 月笼纱既然不是玄鸟族伤的,这钱理所当然不该她付。 月笼纱眨巴着眼睛:“才觉得你变大方了,立刻又吝啬起来!” 殊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只好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数灵石。 “不知道为什么,你越是小气,我越是想要占你便宜,看你肉疼就觉得很舒服。” 殊华直接抢走钱袋子,还不客气地多数了两百灵石:“这个灵兽袋算是你给圆滚滚的见面礼。” “你可真自觉!强迫人送礼。”月笼纱哈哈大笑:“不过圆滚滚这名儿太贴切了!起的好!” 圆滚滚瞪着黄豆大的眼睛,盯着月笼纱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将全身的羽毛尽数褪了个干净,用光溜溜的翅膀拍着光溜溜的身体,围着她盘旋转圈。 “……它好贱啊!”月笼纱嫌弃地道:“根本不值这么多灵石!把它做成烧鸡吧!” 圆滚滚立刻收起羽毛,胆战心惊地趴到角落里,撅起屁股拉了一堆亮闪闪的灵石,表示自己很有用。 殊华利索地收起灵石,和月笼纱商量:“如果你好些了,我想早些回去。” “不急啊!” 月笼纱说了云麓用妖丹给殊华治伤的事:“队长说过不要因果的,但我觉得,他如果真心实意对你好,家里人也喜欢你,不妨试试?” 殊华摇头:“我从始至终只把他当作队友看待,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尽快处理妥当。” 月笼纱也不多劝:“你高兴就好,咱们这就走吧。” 云麓听说她们要走,立刻收拾东西跟上:“反正咱们同进退……” 他的大堂兄急匆匆跑进来:“走不了啦!太子殿下来了!说是代表仙庭嘉奖你们呢!” 殊华皱起眉头,仙庭要嘉奖,这事儿之前倒也听说过。 但嘉奖这种事,通常都是要组团当众举行,才能达到赞美宣扬、鼓舞士气的作用。 断然没有临时抓住立功人员,临时找个地儿这么随便嘉奖的。 结合独苏之前的疯样,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她当机立断:“就说我们已经走了!撤!” 云麓和月笼纱二话不说,立刻跟着她离开。 三人一口气飞出老远,上清界边界遥遥在望,月笼纱道:“歇口气,我有些累。” 云麓立刻道:“我化作原形,驮你们赶路吧?” “嘎!”圆滚滚突然钻出来,轻蔑地瞅了他一眼,瞬间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再骄傲地示意殊华和月笼纱坐上去。 殊华毫不犹豫地拉着月笼纱坐上去,礼貌地询问云麓:“队长要不也一起?” “我不用!”云麓强作笑颜,他迟早把这破鸟做成烧鸡! 三人一鸟紧赶慢赶,总算到了边界处,守门的仙将却不肯放人:“太子殿下等着你们呢!” 第67章 报之以微笑 殊华小声询问云麓:“你比较熟悉情况,如果咱们硬闯,会怎样?能不能顺利逃走?” “很难。”云麓否定了她的想法:“咱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逃?” 殊华道:“就是感觉不好。” 上次她在霓霞滩被独苏攻击的事,她没和云麓说太多,这会儿也来不及解释了。 云麓立刻道:“没关系,你既然这么想,就一定有你的道理。你俩走,我来断后!” 殊华不能不感动:“那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 仙将领着三人去了不远处的一个送别亭。 杨柳依依,清风白云,独苏端庄和煦地坐在亭子正中,身边围着一群峨冠博带的文人,饮茶吟诗,高谈阔论。 没错儿,是来自山海界的文人,并非仙族或是修士。 这倒是出乎殊华的意料,她还以为又是什么封闭空间,见面就下杀手呢。 “他们来了。”独苏朝她看过来,和煦地微笑着道:“诸位,这就是我要让你们歌颂的人。” 于是,那一群文人纷纷起身,朝着殊华围拢过来。 一人高声吟哦:“天地苍苍,乾坤茫茫,巾帼英雄,出自幽冥……” 另一人用更大的声音喊道:“霞光为帔,星子为眸……” “都让开,别挡着太子殿下为殊华道君作画!”太子侍官筅北上前,板着脸将众文人驱散开去。 独苏微笑着道:“殊华道君,请摆出你最优雅的姿态。” “什么鬼!”月笼纱忍无可忍,悄悄传音给殊华:“他想干什么?” 殊华面无表情:“总之不会是好事。” “可怕!”云麓擦一把冷汗:“太子殿下又来这套酸唧唧的了!” 半个时辰后,这事儿没结束,送别亭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往来的修士。 一个时辰后,这事儿还没结束,送别亭周围全是人头,密密麻麻的。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太阳立刻就要西沉。 独苏终于挂出了那幅画,穿着夕岚色法袍的女修,坐在高台之上抚琴,神色庄严,唇角含着一丝悲悯。 月笼纱喊道:“哇……太子把殊华画得好传神啊!虽然不曾见过她抚琴,但总觉得她抚琴的时候就该是这样!” 云麓呆呆的:“太子殿下画出了我心中的殊华。” 殊华若有所思。 独苏画的,是另一个殊华在风雨台上弹奏风化雨,为南山道布雨的情形。 只不过,他将她的脸,替换了那一个殊华。 “来,这是奉太子殿下之令,为殊华道君作的诗词歌赋,大家可以传颂三界。” 文人们把自己作的诗词歌赋誊抄了无数,交由太子侍从分发给在场的所有修士。 修士们一边阅读诗词歌赋,一边看画,再仔细地和殊华本人对比,然后议论纷纷。 云麓忍不住羡慕:“殊华,仙庭这次给的嘉奖别开生面,你很快就要在三界扬名了!” “是啊,捧杀。”月笼纱又开始翻话本:“过犹不及,玄鸟族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上的吧。” 她小声描述:“玄骊珠和太子殿下定亲那么久,迟迟未能过门,已经足够难堪。现在太子纠集了这么一群人,声势浩大地给殊华吟诗作画,她便是想忍也不能忍。等着吧,回去之后,立刻就有茬子找上门了!” “既然如此……”云麓冷道:“待我施展情海幻梦,让这些人尽数忘却此事。” “不必浪费灵力,我们不是太子和他那个侍官的对手。来,我们文斗。”殊华神色淡淡,她迟早要杀掉这个疯太子。 独苏对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略带担忧地问:“怎么,殊华道君是对陛下的赏赐不满意吗?” 在场众人立刻谴责地看向殊华,小声议论:“这还不满意,究竟想要什么?” “多谢陛下赏赐,有劳殿下费心。不过,我只是个粗鄙的树妖,穷得厉害。比起虚名,我更想要实际的东西,比如灵石,积分,丹药,修炼秘籍。” 殊华微笑着道:“浩浩仙庭,随便拔根腿毛都比我这个小妖的腰杆粗,不会舍不得吧?” “……”为她作诗写赋的那群文人立刻露出鄙视之色,纷纷摇头:“太粗鄙了,一大股子铜臭味儿,可惜了这些诗词歌赋和画!” 围观的修士们虽然也很赞同殊华的话,但大部分人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觉得她真是太过狡猾贪婪,妄想名利双收。 独苏摇头轻笑,宠溺地道:“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像如意殿亏待了你似的,说说看,你想要多少?” 殊华狮子大开口:“我要十万灵石!还要如意殿的正式编制!最好再来几颗大涅盘丹!” “嘁~”修士们一起发出嘘声,这种贪鄙之人,怎么配得上三界传颂她的美名? 他们纷纷把手里的诗词歌赋团成一团,扔到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 “你们干什么呢?” 月笼纱叉着腰叫喳喳地道:“你们竟敢不听太子殿下的话,把仙庭安排写好的诗词歌赋扔到地上踩?还不赶紧捡起来四处传颂?” 圆滚滚跳出来,变成大象那么大,它气势汹汹地磨着爪子,黄豆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修士,一副恐吓胁迫的样子。 一个修士看不下去,指指点点:“真是世风日下……就算是立了点功劳,也断然配不上如此赞颂。” 圆滚滚立刻叼了他一口,不重,但是法袍撕烂了。 这还了得!简直激起了众怒。 修士们纷纷嚷嚷着要将圆滚滚就地正法,还要殊华赔礼道歉。 殊华勾唇冷笑:“是你们先攻击我的,我的灵兽不过是为了护主而已,哪里有错呢?该他给我的灵兽赔礼才是。 我知道你们都嫉妒我,有本事也去如意殿为三界出力啊!一群卑鄙的小人!胆小如鼠还心术不正!” 这话激起了更大的公愤,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反正场面迅速失控,瞬间变成群殴。 上清界乃是仙庭所在之地,断断容不得这种混乱场面,不等独苏开口,镇守此地的仙将已经冲过来驱散人群。 修士们离开前,纷纷对着殊华施以鄙视及唾沫。 殊华傲然挺立,报之以微笑。 第68章 你和她越来越像了 到此,太子独苏安排的这场“捧杀”宣传会,以闹剧的方式正式告吹。 殊华大摇大摆地走到独苏面前,微笑着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闹事。 “太子殿下,这些山海界来的文人,不懂得修士的事,作的诗词歌赋都是皮毛,并不能完成陛下重托!” 于是,围在独苏身边的那一群文人更生气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愤怒地道:“我发誓!以后再不会为此女书写一纸半字!否则让我不得好死!” 有他带头,其他文人纷纷表态,赌咒发誓以后都不会再为殊华写任何东西。 殊华十分满意,继续进攻独苏。 “我觉得,只有殿下才懂得如意殿维护三界安危的艰辛,所以,敬请殿下来写这诗!也不要写我,我品行修为都不够,该写整个如意殿奋勇拼搏的所有修士!” 独苏尚且还在温煦微笑,眼神却已变冷。 殊华挑衅地看着他笑:“殿下文采风流,闻名三界,迟迟不肯答应,不会是看不起如意殿的修士吧?” 她后退一步,落寞惨笑。 “也是,如意殿大部分修士都来自下两界,出身低微,自是配不上殿下的金笔。” 一群来自山海界的文人心情格外复杂。 按理说,他们应该为殊华鄙视他们而生气。 但是仔细一想,下两界被上清界所鄙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大家都知道太子独苏热爱文学,每天没事儿就要坐着各种写。 真要嘉奖英雄的话,确实由他来写更显重视,更有诚意。 于是,文人们集体看向独苏,齐声说道:“请殿下写就万世名篇,狠打这厚皮女修的脸!” 殊华一脸期待:“请殿下赐诗!” 独苏那水平,不提也罢,相信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都到这地步了,也甭管美丑,大家都出来溜达溜达亮个相。 “殊华道君,论伶牙俐齿,整个如意殿你数一数二。” 独苏果然不敢应战:“本殿赐诗倒也行,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还得回去复命,改日再赐如何?” “不敢耽搁殿下复命。” 殊华微笑着,做了一个清新自然的数钱动作。 “殿下临走之前,可否先给属下赏赐?十万灵石?如意殿编制?大涅盘丹?” 独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意殿编制,本殿怕是不能随意给你。灵石么,拿去!” 他朝殊华扔出一个储物袋,看似寻常,实则暗藏万钧之力。 若是硬接,非得被砸碎骨头不可。 殊华正要全力以赴,就见圆滚滚冲上前去,爪子一捞,精准狠地抓住了储物袋,然后缩起翅膀、爪子和头,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把多余的力道给卸了。 圆滚滚叼着储物袋,两只爪子快得几乎不着地,风驰电掣一般冲到殊华面前,黄豆眼讨好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谄媚之意。 “你很有用。”殊华笑着接了储物袋,摸摸圆滚滚的头。 圆滚滚立刻昂首挺胸,对着天边发出一阵鸣叫,其声清脆高亢,宛转悠扬,仿若凤鸣。 太子侍官筅北神色严肃,轻声提醒独苏:“这是重明鸟,瑞鸟现世,是祥瑞,陛下会过问。” 能够收服瑞鸟的修士,代表着气运非同一般,得天道眷顾。 若没有正当的大理由,很不应该为难对方,否则就是逆天而行。 独苏微笑着接受了:“殊华,里头有三万灵石,本殿的俸禄已经尽数拨给如意殿做了经费,手里能动用的灵石不多,希望你不要嫌少。” 殊华当然不会嫌少,她笑着谢了,问道:“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独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衣胜雪,笑容温煦,当真翩翩风度,儒雅君子。 殊华转身离开,行不多时,独苏的声音突然在她耳侧低低响起。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可以用这个名字,因为……本殿觉着,你和她越来越像了!或许,你是她的转世也不一定呢!” 殊华知道独苏就在不远处,却不知他究竟藏在哪里。 正当她凝神戒备之时,耳洞里突然被吹了一口热气。 随即,独苏“哈哈”大笑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 月笼纱察觉到殊华神色不对,担心地道:“你没事吧?” 殊华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奇怪,这次来到上清界,玄鸟族居然没动静。” “玄鸟族没动静,那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们肯定在等机会,一击致命!但也不怕,我掌握着对付他家的秘术!” 云麓赶紧表示自己也很有用,不是蠢得一塌糊涂,原以为破鸟只会做坐骑和捣乱,没想到竟然还很有用,这让他十分焦虑。 圆滚滚轻蔑地瞅了他一眼,黄豆眼里满是不屑。 殊华没注意到狐狸和重明鸟之间的暗潮汹涌,因为她注意到,司座的殷红法袍在前方若隐若现。 “司座!司座!”月笼纱大喊出声,兴奋地道:“我正担心伤重拖累你们呢,可巧就遇到司座了!” 灵泽转眼之间便来到他们身边,冷着脸道:“休假尚未结束,怎就回了?” 云麓连忙告状:“司座,我们这次休假可倒霉了!事儿一件接一件,就没停过。” 他瞅着圆滚滚,挑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司座还该查查它的背景,看看是否可信,万一是奸细就不好了。” 灵泽神色自若,滴水不漏:“它没问题。” 圆滚滚得意起来,用头去蹭灵泽的袖子。 殊华几人一起捏了把汗,生怕司座一巴掌掀翻这不知规矩的鸟。 灵泽却是取出几只琉璃瓶,扔给殊华:“琼玉膏液,见面礼。” 圆滚滚激动万分,正想褪掉羽毛开始跳舞,就被殊华摁住脑袋低声威胁:“再敢这么贱,我一定把你做成烧鸡!” 圆滚滚一个哆嗦,乖乖低头。 “刚才的事,你们应对得很好。” 灵泽看着远方,淡淡地道:“陛下最忌太子与其他修士接触过多,宁可结仇不可有恩。” 殊华神色微动,司座对刚才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他一直都在不远处? 她只是想想,云麓却是直白地喊了出来:“司座,您刚才就在附近保护着我们吗?” 第69章 司座知道属下的身世吗? 灵泽仍旧看着远方,神色淡然却又理所当然。 “本座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是以来了上清界。刚好遇到太子为难你们,便在一旁观望。 你们是我的人,断然没有道理让你们白白受气。我已写了奏折,送到陛下面前。” 云麓双眼发亮,崇敬地看着灵泽说道:“司座,您待我们真好!属下一定奋勇杀敌,一马当先!” 灵泽淡淡地“嗯”了一声,目视前方赶路,不再说话。 很快到了如意殿,云麓正要代表小队和灵泽拜别,就听殊华说道:“司座,属下有事汇报,可否拨冗赐教?” 灵泽神色严肃:“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 殊华立刻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她紧紧护着储物袋:“属下突然有些头晕不舒服,要不,改个时候?” 话音未落,人已被瞬移到了朝暮崖上。 “是你自己主动上交呢?还是本座亲自动手?” 灵泽慢条斯理地掏出菜刀、砧板、小火炉、锅碗瓢盆,以及一篮子上清界特产的新鲜灵菜、包括号号肉在内的几块特品灵肉。 殊华陷入沉思中,司座这是要现场炒菜做饭? 所以其实,司座的个人爱好就是做饭?她还记得,在黄连山下时,司座就每天都在做饭。 “把灵石交出来!那是不当得利!你若不交,便是非法所得!” 灵泽不紧不慢地生火、焖饭、洗菜、切菜,神色淡然,声音严厉,不容置疑。 殊华被拉回现实,她试图讲道理:“独苏害我,我只是索要一些精神赔偿费而已。” 灵泽切菜的手顿了顿,眼睛看向小火炉。 殊华明白,赶紧上前接了焖饭的活儿,然后继续讲道理。 “圆滚滚是司座送来的吧?它没规矩,把繁樱家的院子毁的厉害,属下不得不赔偿了一万灵石,那是属下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 圆滚滚缩在一旁,怯怯地偷瞟灵泽。 灵泽抽空扔了一个储物袋过去,不多不少,刚好一万灵石。 有总比没有好……殊华叹了口气,将独苏给的三万灵石交出去。 灵泽示意傀儡收走灵石。 “送去给陵阳,让他亲自跑一趟,送交仙庭陛下处。就说,这是太子殿下今日赏给殊华的,殊华不敢要,回来就交公了。” 殊华一边焖饭,一边看灵泽炒菜,再嗅着扑鼻的香气咽口水。 小雨滴催促她:“快问司座你的身世!” 殊华很坚决地拒绝:“不,我要先吃饭!” 天大地大,大不过吃饭!不管有什么事,都得先吃饱饭再说! 她这几天都没吃好吃饱,真的很饿! 灵泽炒菜手法熟练,行云流水一般,和表演也差不多了。 没多会儿,红焖号号肉、爆炒青耕块、油酥螽蛹、凉拌牛伤叶、清汤三足龟等四菜一汤上桌。 他也没有叫殊华过去一起吃的意思,而是径自拿了碗筷出来,准备给自己添饭。 “让属下来吧,司座辛苦了。” 殊华很是自觉地接过这活儿,再顺理成章地给自己也添了饭。 她已经想好了蹭饭的理由。 如果灵泽说她,她就回答,她以为他当着她的面做饭,就是想给她吃的,毕竟他才收走了她两万灵石。 然而灵泽什么都没说,各种菜也只吃了一两口,就放下碗筷离开,独自斜倚在悬崖边吹夜风。 殊华埋头苦吃。 牛伤叶,算是药膳的一种,有防晕厥、御刀兵的功能。 三足龟肉,防大病,抗毒疮。 食堂里可见不着这些罕见的食材,而且司座的手艺真的很好,清爽鲜嫩,美味极了。 所有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殊华将杯盘碗盏尽数收拾妥当,走到灵泽身后。 “司座,您为什么对属下这么好?” 她问得很直白,与此同时,情绪颇为不错——美食总能让人愉快。 灵泽背对着她,语气平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殊华试探:“知道了什么?” 她明显感觉得到,几天不见,司座的情绪状态正常了,不再像才从首阳山回来时那么奇怪不稳定。 灵泽示意她坐下:“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试探。” 殊华爽利地问道:“自从见到司座之后,我陆续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这些梦境,与司座和尊夫人的前情颇对得上号…… 之前,司座和我说,那是因为,完美的幻阵从来都是亦真亦幻,但凡阵中人的经历,都会被它糅合进去,如此,才能达到迷惑的功效。” 灵泽平静地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属下所有经历过的幻境,都与司座有关!这很不正常!” 殊华目光灼灼:“我曾以为,是尊夫人的神魂碎片落入我的体内,这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事情没那么简单。请司座明示,我究竟是谁?” 灵泽没有回答,而是递了两枚碧绿清香的果子过去,然后审慎地观察她。 殊华原本不想吃的,但是那果子外溢的灵气和香气实在太浓郁了。 她就想,多的都吃了,还在乎这么两枚果子吗? 于是她接过来开始啃,表明自己的态度。 “修道者,讲究因果。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司座只管畅所欲言。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物是人非,该了结的都已了结。我想过了,不囿于过去,不畏将来。” “不囿于过去,不畏将来吗?”灵泽缓缓问道:“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殊华半真半假:“关于司座化为凡人那里,司座天生哑巴……” 灵泽沉默片刻,突地轻笑出声:“你撒谎。是从花婆婆那里听来的吧?不然,说点细节来听听?” 殊华说不出来。 灵泽便道:“你猜得没错,你的体内确实有她的神魂碎片,这是我对你好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因为你自己有本事。” “本座与仙庭有协议,必须完成一万件功德。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你很合适。” 这样更好!殊华丝毫没有失望,她继续追问:“那么,司座知道属下的身世吗?” 灵泽将她所有的情绪看得清楚明白,斩钉截铁:“不知道。如果你需要,待我有空,或许可以帮你查一查。” 第70章 他的选择是对的 司座说,不知道她的身世。 殊华有些失望,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自己查就是了,她并不过多纠结,严肃地提起了独苏:“属下觉得,很有必要与司座汇报几件事。” 她把霓裳滩上的事说了,再详细描述首阳山中,灭天阁主的系列表现,最后委婉综述。 “总觉得太子和灭天阁主的许多说辞,以及某些性情颇类似。” 她很怀疑独苏就是灭天阁主,只是人家地位尊贵,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乱说就是找死。 而她和灵泽之间,也远远没有达到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的地步,必须有所保留。 灵泽赞许地道:“你很稳重,这样极好。你有和其他人提过此事么?” 殊华摇头:“事关重大,属下不敢乱说。” 灵泽道:“我会格外关注,你也加倍小心。” 首阳山中,灭天阁是首次与如意殿正面交锋。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谨慎地避免与门派、尤其是如意殿发生大规模冲突。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抢了东西就跑,杀人灭口也只局限于很小的范围内。 他们若在冲突中死亡或重伤,同伴不能带走尸体或人的情况下,就会选择即时销毁,反正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这就导致,有关他们的记录和线索极少。 而灭天阁主,更是首次出现在人前。 他遇到灵泽时,也是首选逃走,只是灵泽穷追不舍,他才不得不应战。 综上所述,独苏的嫌疑确实很大。 殊华说完正事就起身告辞,她和圆滚滚之间还需要磨合,她自己也有事要做,实在没空闲聊。 永远走得如此干脆……灵泽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 他忍不住叫住她:“问你一件事。” 殊华停步回头:“请司座示下。” “你既然知道了我和她的前尘过往,对这件事,可有什么看法?” 月亮隐在云层中,司座站在那棵歪脖子松树下,整个人黑黢黢的一团,看不清楚脸面表情。 “和我没什么关系啊,司座为什么要问我?” 殊华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动的承受体而已。 那些爱恨情仇,在梦中时很清晰,也很难受,但只要清醒过来,她那没有心脏的胸腔就能保持空荡平静。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被强烈的仇恨或者炽热的爱情裹挟,人就会变得不理智和冲动。 想想看,如果当年那位没有爱上灵泽,从始至终都保持理智冷静,故事也许就是另一个结局。 灵泽沉默下来。 没关系吗?做了那么多梦,感同身受,却没有半点想法。 哪怕就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恨一恨他呢? 殊华觉得司座是不高兴了。 刚收到人家送的坐骑,吃过人家精心做的饭,她不想太过冷漠无情,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上司。 于是她继续分析:“你们就是两种人,行的是两条道,说不来谁不好,就是不适合,或者说是没缘分。分了挺好的,各得其所。” 灵泽涩声道:“你觉得,分了挺好?” “是啊。”殊华劝他:“都过去那么久了,司座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也未必怪你呢,她若有知,必然是希望您能忘了的。花婆婆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一棵树上吊死,这句话,我也送给司座吧。” “忘了好!”灵泽突地大笑出声:“你走吧。” 司座又开始怪怪的了……看这笑得就像要哭似的,执念太深真的不是好事。 殊华火速骑着重明鸟离开,骑行途中也不浪费时间,迅速运转灵力开始修炼。 一人一鸟姿态昂扬,很快将朝暮崖和灵泽扔在身后,消失在夜空中。 灵泽笑到无声,他的选择是对的。 第一次阴差阳错,她认为分了好,忘了好。 那么,作为凡人的第二次恩怨纠葛,还是永远埋在地下的好。 他抬起右手,依稀看到上面浸染的斑驳血色,依稀感受到那颗沉甸甸的、火热的心,尚且还在掌心跳个不停。 “嘭嘭嘭~嘭嘭嘭~” 心跳声越来越大,响彻天际,灵泽的双眸渐渐变得赤红。 他捂着耳朵,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传音尺“嗡嗡”作响,响了一遍又一遍。 傀儡听见动静走过来,麻木而僵硬地提醒他:“主人,有客找。” 灵泽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稳了稳情绪,点开传音尺。 和光的声音传来,透着焦灼:“你怎么回事?为何迟迟不接?” 灵泽平静地道:“有事耽搁了。” 和光松了口气:“我就是告诉你,陛下已经收到你送来的折子和灵石,十分震怒。太子被禁足,跟前侍官统统被换。” 灵泽问道:“筅北呢?” 筅北是仙后留下来的人,已经跟了太子很多年,算是唯一的例外。 和光说道:“为了安抚清霜族,他仍然留了下来,但是被罚四十雷鞭,至少半年出不得力。明日,仙庭会派三皇子棠莨前来嘉奖首阳山行动的功臣。” 灵泽很满意:“太子或许和灭天阁有关系,你仔细查探一下。” “知道了。”和光又问:“你的失眠症好些了吗?” 灵泽没有回答,直接掐断了联系。 他继续坐在歪脖子树下,睁大眼睛看着远处苍茫的夜空大海。 直到头发被夜露浸湿,天边亮起光芒,他才缓缓起身,施一个清洁术,整理妥当法袍冠带,神色端严地去上值。 她说得没错,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只要还没死,就得去做该做的事。 殊华走进执事堂,询问仙吏:“最近有什么难度低、时间短的任务吗?” 仙吏颇为奇怪:“咦,殊华道友不是向来只领积分最高、报酬最厚的任务吗?” “阿纱受了伤,短期不能出任务。”殊华微笑着解释。 至于云麓,她立刻就要和他彻底说清楚,队长年轻火气大,短期内肯定也不乐意和她一起出任务。 所以她是打算独自出行。 仙吏翻出一个任务:“善报司发了协助通告,需要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修士,帮助护送殉职修士傲松的遗体归乡。地点是妖冥界、傲岸城。” “换一个。”殊华不想去,善报司是玄骊珠主管的地方,她还是远离的好。 “殊华道友为什么不接这个任务呢?是对本座有什么意见吗?” 玄骊珠带着几名侍官大步走了进来,她直勾勾地看着殊华,表情很不好看。 第71章 队长死心吧 来者不善啊。 殊华看着玄骊珠这模样,就猜昨天那破事儿传到对方耳里了。 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行礼问好:“玄司座真会开玩笑,我对您没有任何意见。” 玄骊珠走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既然对我没有意见,那就是对善报司有意见了?” 殊华歪了歪脑袋,微笑:“玄司座有话不妨直说,我对善报司、对您绝对没有意见。只不知道,您是否对我有意见?” 玄骊珠冷笑道:“你果然很嚣张,竟敢这样质问本座。” 执事堂内的修士立刻围拢过来看热闹,不明白因由的,忙慌慌地小声打听:“怎么回事?” 有人小声说起了发生在上清界门处的事。 “太子殿下特意召集三界文人,为殊华道友书写诗词歌赋,还亲笔为她画画,说是要传颂三界……” “误会!” 殊华直接打断了这话,正经得不能更正经地阐述。 “真实情况是,太子殿下召集了一群文人谈诗论词,刚好遇到我们从那里经过,于是就拿我来调侃。” “意思是说,仙庭又要嘉奖我们了,但是他想给仙庭省点钱,所以,打算用写两篇诗词歌赋、再画个画儿的方式,替代灵石丹药奖赏什么的。” “我肯定不答应,就说我不要虚的,只要实在的。给十万灵石,再加如意殿的正式编制,还有几颗大涅盘丹就好。” “你有点儿贪心了。”修士们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很感兴趣地追问:“太子怎么说?” 殊华微笑摊手:“当然是痴心妄想了!我被文人们臭骂了一顿,说我铜臭俗气,不配他们的文字,又被围观的过往修士指着鼻子骂,反正,后来是莫名其妙打了一架。” “我后悔了,就想要太子殿下亲笔赐诗,殿下觉得我确实太过俗气不配,扔了三万灵石打发我。” “嘁~”修士们眼红地发出嘘声,“占了便宜还卖乖!殊华道友,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殊华团团作揖:“彼此,彼此。” 玄骊珠冷笑:“殊华道友真是伶牙俐齿。既然得了如此丰厚的奖赏,何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 敌人果然知道刀子该往哪里扎! 殊华无奈叹气:“迟了!这钱被我们司座给收了,说是什么不当得利,不交就要弄死我。” 这种事确实是灵泽司座做得出来的,众修士议论几句便各自散了。 “你必须接这个任务。” 玄骊珠盯着殊华,悄悄传音给她。 “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也无意与你为敌。刚才发难找茬,只是因为我身份所限,必须有所表示。 大家都是女子,相信你能体会我的难处。 但你若不接这个任务,便意味着,你确实不把我放在眼里,带头挑衅我的权威。 我若不能把你摁下去,以后就会不断有人跟进,我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不会想要和我动手吧?” 还狗皮膏药了!这想法是真没道理。 但是吧,俗话说得好,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让她看看,这位玄司座到底想做什么! 殊华微微一笑:“行,这个任务我接了!” 玄骊珠瞥她一眼,扬长而去。 几个隶属隐杀司、又和殊华一起掏过粪、出过任务的修士围拢过来,鄙夷地道:“甭理她!咱们去告司座!司座护短,一定会撅回去!” “善报司都是些身娇肉贵的仙族,修为比咱们高,待遇比咱们好,怎么送具遗体归乡都不能了!” “就是。咱们隐杀司的修士,不是只配去怨浊之地出任务么?正常地界,可都是善报司和戒恶司的地盘。” 反正就是觉得不公平不公正。 所谓善报戒恶,便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意。 是为了防止正常地界因善恶不得伸张,从而积累怨气浊气引起失陷,防患于未然的意思。 虽然琐碎繁杂,但确实没太大的危险,向来都是仙族的专属岗位。 殊华道:“多谢各位同僚好意,暂时倒也不必惊动司座。我是觉着,这次的协助通告实属反常。若是各位有空,不妨帮我打听一下内情?” 人多力量大,没多会儿,就有消息陆续传到殊华这里。 “傲岸城是蜃族的居所,傲松是傲岸城副城主,犯了大罪理应被处死,因为灵泽司座颁布新福利,允许将功折罪,死罪改活罪,他这才来投奔的如意殿。” “听说他其实是被冤枉的,但确实没办法洗清冤屈,还没达成愿望就死了,所以十分不甘,怨气冲天,有化魔的风险。” “难以净化……蜃族天生就是幻者,死后,本身也会化为一个小幻境,接近的修士若是意志不坚,就会迷失自我,彻底沦为蜃境中的一员。善报司那边已经折进去三名仙族了!都是有名望人家的子弟!” “根本不是什么简单任务,很难的。听说玄司座悄悄试过,想要自己亲手处理这事儿,不想她刚靠近,就险些被吞了!迫不得已,这才发布协助通告。” “其实殊华也还合适啦,毕竟虫尾山那么厉害的幻境,你都能突破。” 殊华明了,这任务其实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管她要什么样的任务,仙吏都会把这任务送到她面前。 玄骊珠只怕也是早就等在那里,专等她进去好发难。 “啧啧啧,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这是担心司座不肯帮她,她坐不稳这个位子,故意借太子的事拿捏你!” 云麓冷笑着擦拭他的多情宝伞:“且让我去会会这位蜃族道友,究竟是他的蜃境厉害呢,还是我的幻阵厉害!” 月笼纱鼓掌:“哎呀,队长威武,终于看穿了别人的阴谋诡计!” 云麓微微自得,收起宝伞,心情愉快地掏出护手霜各种搽。 殊华低咳一声:“队长,我有件事必须说清楚。” 云麓见她神色严肃,莫名就有些慌张:“你要说什么?难听话就不要说了,完成任务再说。” “那不就成利用了吗?我不想咱们之间发生这种事。” 殊华“咻”地一下闪到他面前,与他眼睛对眼睛:“队长死心吧,我对你没有丝毫男女之情,也永远不可能发生!” 第72章 好朋友 “你说什么啊!哪有什么男女之情!” 云麓先是下意识地否认,然后再委屈巴巴地看着殊华求饶,一双狐狸眼湿漉漉的,可怜极了。 “殊华,我知道自己蠢,但不是真蠢。我只是专注于修炼,没有太多关注外物而已,这病真能治!” 殊华不想笑的,但她没能忍住,于是她使劲往下扒拉唇角,严肃地道:“不知为何,脸竟然抽筋了。” 月笼纱完全没忍,无情地“哈哈”大笑起来,还捶着桌子说道:“没错儿,队长,你说得没错,蠢是一种病,得治!” 圆滚滚地从灵兽袋中跳出来,褪掉羽毛贱兮兮地围着云麓盘旋飞舞,一副小鸟得志的坏模样。 “你们好过分。”云麓没能忍住,哭了。 他哭得很伤心,狐狸耳朵都冒出来了。 两只淡粉色的狐狸耳朵软兮兮地趴着,耳尖上两簇白毛不时地翕动两下。 可爱又可怜。 殊华忍住去摸狐狸耳朵的冲动,迅速逃走:“那你继续哭着,我去现场看看。” 她刚走出门,云麓就收起狐狸耳朵,绝望地真哭起来。 “她好狠心!从小到大,只要我露出耳朵,家里人就没有不原谅我的!” “啧啧啧……”月笼纱托着腮,看着他道:“还说队长蠢,其实所有心眼子都用在这上头了吧?” 云麓掏出一块雪白柔软的丝帕,用冰水浸透,捂住眼睛。 “有什么用……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呜呜……眼睛要肿了,会更难看的吧?她更不乐意看我了,呜呜……” 月笼纱耐心地等着他哭够了,主动帮他换冰帕子。 “其实还好啦,至少殊华真心待你,及时帮你出坑,遇到那些只想利用欺骗的才叫真惨。” 云麓哭得更厉害了:“就是因为她好,所以我更舍不得啊,怎么办?阿纱,这种事情又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月笼纱鼓励他。 “相信我,队长,把它当作是历练。你的幻阵其实差了些火候,等你走出来,就能更上一层楼啦。到时候,说不定我也会真上当呢。” “你上当有什么用?我只想要殊华上当。反正她也不会心疼我,眼睛肿了也没关系,难看就难看了。” 云麓摆烂地扯掉帕子,瞅向月笼纱,敏锐地道:“阿纱,你的样子,就像受过情伤似的。快快!说了让我高兴高兴。” 月笼纱叹气:“行吧,果然不是一样的人,不会进同一个小队。我确实受过伤,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给别人做药引子,后来,有个小哥哥悄悄帮我逃出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不肯认我。” 云麓彻底不哭了,他目光温软地注视着月笼纱,同情地道:“阿纱,你不要难过,你看,虽然令堂对你不大好,但你遇到了好心人帮你逃走。还有,你遇到了我们……” “是啊,我第一次遇到殊华,就知道她是可以依靠的人,后来,她果然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 月笼纱陶醉地捂着脸:“要是找不到心仪的美男子,就让殊华娶我好了。” “你想得美!”云麓嗤之以鼻:“我家祖母说了,会帮你物色的。” 他突然想起来,“你看我那个大堂兄怎么样?他虽然长了一身奇怪的绿毛,还有点阴阳怪气的,但人很不错,也不算很老。最主要的是,他比我还傻,钱还多!” “哈哈哈哈……”月笼纱拍桌大笑:“大堂兄知道你这么说他,会撕了你的吧?” “我逗你玩儿的呢,我才没有什么把我卖给别人做药引子的母亲,我是个孤儿啦,生下来就没爹没娘。” 她一边笑,一边擦掉眼角沁出来的泪。 “什么帮我逃走的小哥哥也没有,是我看了话本子编的,怎么样,编的像吧?等我将来老了,也去写话本子卖!” 云麓以为自己真的受了骗,气得追着她打:“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殊华站在屋外,将二人的对话尽收耳底,若有所思。 看来,阿纱是真有心结,但她说得对,时间迟早会磨平一切,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的。 “铛铛铛……”钟声急促地响起。 翡翠湾总管德润中气十足地喊道:“所有修士,除了伤重病重起不来的,全都去山顶广场列队欢迎三皇子!” “尤其是殊华、云麓、月笼纱,你们必须到场!” 莫名其妙被点名,云麓和月笼纱火速冲出去,看到殊华等在外面,就都有些尴尬:“你怎么在这里?” 殊华若无其事地道:“我怕你们没听见,特意赶回来叫你们啊。” 为了表示自己没偷听,她还特意喘了几口气,表示赶路着急。 云麓别别扭扭地冲到前面去,丢下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出任务!我可不是那种小气鬼。” 月笼纱亲热地挽着殊华的胳膊,说道:“队长心思单纯,很快就能缓过来的。如果他是一只真正的灵狐就好了,可以摁在怀里随便挼。” 殊华深以为然:“我怀疑,队长其实没成年。” 云麓突然刹住脚步,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们说道:“我成年了的!不信去问我祖母!” “那你究竟多少岁了啊?”月笼纱不动声色地接上话头,一只手挽住殊华,再一只手抓住云麓的袖子。 “快两千岁了。”云麓竖起两根手指,得意洋洋:“你俩一定没我大。” 月笼纱撇嘴:“我整整两千岁了。你呢,殊华,从没听你说过这些。” “我不知道。”殊华老实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那两个朋友同时没了声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片刻后,云麓抬头望天:“走快些!三皇子马上就到了!” 他和殊华一起,驾着月笼纱疯狂赶路。 殊华觉得好累:“其实我觉得总是特意派人来表彰,很浪费金钱和时间,不如兑换成灵石分给咱们。” 云麓表示赞同:“天天被你嚷嚷着大涅盘丹,我也很想要。” 月笼纱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满意地勾唇笑起来,想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73章 又美又脆弱 三皇子棠莨,是和太子独苏完全不同的风格,主打一个简朴实在风。 不讲究排场,不坐车,他骑着天马走在前方,后头一长排运送物资的车特别显眼。 而上次独苏过来,是用储物袋装的物资,大家看到的全是太子乘坐的豪华威风四龙车。 物资未必能比上次多,但心理感受很不一样,三皇子棠莨,得到了如意殿修士们更真诚的欢迎。 殿主慈衡神君一如既往地喜庆欢快:“奏仙乐……” 棠莨立刻制止:“非常时期,不必铺张浪费,仙乐,该在嘉奖的时候,为英雄们奏响。” 摆席庆功之时,棠莨也没单独在大殿内设宴,而是选择和所有修士坐在一起,和大家打成一片,亲切交谈。 修士们挺喜欢这种基层务实风的,有人悄悄对比两位皇子。 “也是真奇怪,太子还想和我们一起掏粪呢,但就是觉得他高高在上,和咱们不是一路的。” “主要是,太子看起来太忧郁了,总觉得他随时都在想写诗,不接地气……” 殊华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她忙着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妙人说出这样精准的话。 她对上了一只鹿。 那鹿趴在地上,枝枝叉叉的鹿角上挂着几根草,大眼湿润,睫毛又长又翘,看起来十分温顺可爱。 见殊华看它,它便起身朝她走来,礼貌地低头行礼:“殊华道友,幸会。” “幸会。请问您是?” 殊华颇为奇怪,修成人身之后,修士很少会在公共场合化出原形,这位怕是出了什么特殊情况? “叫我小苏就行!苏大吉!”鹿稳重地道:“你刚接的那个任务和我有些关系。” 它的同伴帮忙解释:“小苏和傲松是室友,傲松死时释放了蜃气,小苏吸入太多,没办法化成人身了。” 这倒是新鲜,不知道她若是中了毒,会变成什么样子。人呢?树呢? 殊华很感兴趣地问:“能和我具体说说吗?” 苏大吉将前腿翘起来,挠了挠后脑勺。 “傲松不是故意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老产生幻觉,总觉得自己还是小时候,没事儿就在山林里闲逛。 习性、动作也常和那时候差不多,所以总是化不成人身。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五六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它央求殊华:“能不能带着我一起?我想看到室友安然回归故里。” 殊华没拒绝,毕竟她这任务得和善报司合作,也不知道那边会派什么修士过来,多一个苏大吉没啥区别。 苏大吉特别高兴地围着她踱步:“大家都说你古道热肠,正义大方,果然是真的!我会报答你的!” “你哪个司啊?职级是几级?想出任务自己去领啊!哪有这样缠着,非得和人组队的?” 云麓危机感空前,男女之情不能指望了,总不能队友的位置也要被抢走!他坚决不答应! 苏大吉立刻温顺地后退几步,表示避让。 “云副司座忘记属下了吗?属下是戒恶司的清除手,从前您也曾带过我出任务呢,您还夸我踏实。” 云麓认真地想了片刻,放心地笑起来:“是你啊,那没问题了。” 他笑得有些古怪,但殊华懒得多管,她已经火速地卷了起来。 “既然小苏熟悉知情,正好领我们去现场看看。阿纱伤重未愈,留在这里应对,以免上头寻人。” 二人一鹿避开狂欢的人群,朝着山脚的义堂走去。 义堂专为殉职修士而建,威严肃穆,香火不停,有专人看守打扫。 只是这会儿,看守义堂的修士也去了山顶广场赴宴,只有几只灵兽镇守在门口。 殊华拿出任务牌,镶嵌在门上的凹槽里,青铜兽首大门无声而开,露出幽长的甬道。 一只灵兽上前领路,引导他们去到停放傲松棺木的屋子。 距离屋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灵兽便恐惧地驻足不前。 殊华谨慎地释放出一截根须探路,根须一直进了屋子,停在棺木前,便曲转过来,在地上划了一条线。 殊华示意云麓和苏大吉:“就站在这条线以内,不能越界,里面就是幻境了。” 她点燃一根樰枝制成的香,仿若雪天一般的清冷味道随着香雾盘旋而起,一道人影渐渐凝成。 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修,他惆怅地站在那里,看着众人,欲语还休。 “傲松道友,我是即将护送您归乡的修士,您有什么心愿未了,可以说给我听听。” 殊华结出繁复的法印,帮助傲松的残魂凝聚得更加结实。 傲松凝视着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划动。 缭绕的香雾随着他的指尖变幻,凝结成字。 但他刚写了一半,香雾突然间消散无踪,殊华点燃的香也随之熄灭。 “怎么回事?”苏大吉怅惘地伸出一只脚,试图挽留室友。 “有人来了。”殊华侧身闪入棺木后方低垂的帘幕。 云麓和苏大吉也赶紧跟着藏了进去。 云麓筑起屏障,将三人的气息尽数掩盖干净。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两道人影出现在屋内。 一人穿着缃黄色的法袍,温婉高贵,正是玄骊珠本人。 一人穿着玄青色的窄袖法袍,颀长强健,眉目清秀端厚,乃是那位仙庭三皇子棠莨。 玄骊珠说道:“三殿下,我说的就是这位蜃族修士,有三名仙族被拖入他的幻境……我试了好几次也没办法,殿主也是束手无策。” 棠莨问道:“灵泽神君怎么说?” 玄骊珠十分为难地道:“我不好请他。” 棠莨皱起眉头:“有什么问题吗?他虽然脾气古怪,却不是见死不救之辈。” “不是的,您误会了,是我的缘故。太子殿下不喜欢我……玄宥之事极大地拖累了我的声名……” 玄骊珠欲言又止,低下头咬着唇瓣,很小声地道:“我迫不得已来到此处,妄想建功立业,搏得立锥之地。但大家都看不起我,说我……” “灵泽司座嫉恶如仇,若是答应帮忙也就罢了,若不肯,我……” 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出来,挂在玄骊珠精致雪白的下颌尖上,又美又脆弱。 第74章 巨浪 玄骊珠说的都是实情,但就是哪里都不对劲。 殊华转头看向两位小伙伴,想看看他们是否与她同感。 却见苏大吉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云麓呆呆地看着那二人,若有所思,狐狸眼中泛出淡淡的粉色光芒。 这是要突破了!真会挑时候! 殊华捂住云麓的眼睛,不让粉色光芒透出去,同时将根须扎入他体内,吸走他疯狂运转的灵力。 小雨滴满足得打嗝儿:“呃……水蜜桃味儿的,好嫩,好香……终于吃上了!” 殊华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桃子味儿。 苏大吉显然也闻到了香味,它疑惑地四处翕动鼻孔,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殊华和云麓身上。 殊华就想,味道透出去了,要完! 果然下一刻,帘幕就被一阵狂风卷开,一股霸道的刺骨寒气朝着三人迎面扑来! 殊华一手拽着云麓,一手抓着苏大吉,敏捷地躲开。 与此同时,根须化为一只大藤球,将三人护在中间,往地上使劲蹦了一下,飞弹出去。 不想玄骊珠堵在门外,飞起一脚,将大藤球踢向傲松的棺木。 “啵”的一声轻响,宛若鱼儿入水,大藤球被幻境吞了进去。 “一只藤球?”棠莨收起术法,皱眉道:“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 玄骊珠半垂着眼:“我没看清楚,但想来,如此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窥探,怕也不是什么好的。” 棠莨严肃地道:“也不一定,或是有低等修士过来缅怀旧友,刚好遇到咱们过来查探,惶恐之下躲藏起来也是有的。” 玄骊珠见他神色认真,立刻说道:“殿下仁厚,是骊珠思虑不周。咱们这就合力打开幻境,放他们出来!” 二人结起法印,朝着幻境打去。 然而那法印如同泥牛入海,尽数被幻境吞个干净,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棠莨神色微变:“竟然如此厉害!事不宜迟,火速通知殿内高层,请他们悉数过来助阵救人!” 玄骊珠传信完毕,羞愧地道:“三殿下,您离开吧,是我处置不当,和您没什么关系。” 棠莨淡淡摇头:“不必多虑,术业有专攻,我并不觉得自己处理不了这事会丢人。隐瞒不报,害死修士才丢人。” “大家都夸您高风亮节,踏实稳重,果然如此。”玄骊珠咬着唇瓣,越发羞愧:“我学到了。” “经验都是慢慢积累的,你若想要有所建树,还得多与众修士搞好关系才是。” “嗯,我都记住了。”玄骊珠注视着棠莨,低声央求:“殿下能多留几日吗?我有很多事务向您请教。” 棠莨沉默片刻,终是没有拒绝:“我尽力。” 玄骊珠含泪带笑:“殿下真好。” 这二人并不知道,隔着一层屏障,殊华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说来也奇怪,进入幻境之后,预料中的凶险并未到来,只有一层透明的屏障将两人一鹿隔在其中,其他一切如常。 苏大吉的鹿眼里浸满了悲伤的泪水,它用蹄子捂着嘴小声说道:“可怜的傲哥,这是认出我来啦,我早说过,他不是坏人。” 云麓摸下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三殿下和玄司座这样,就忍不住要突破。” 殊华严肃地道:“恭喜你终于开窍,请继续。” 为太子默哀,但也是活该。 云麓道:“可我觉得,她对三殿下并非真心,而是别有所图。” 殊华说道:“等了一千年,总不好血本无归。” “我什么都没听见!”苏大吉突然喊起来,用鹿蹄子紧紧捂着耳朵。 殊华笑着将它抓过来,盯着鹿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听到了,所以我现在考虑要不要烤鹿肉吃,炖鹿筋也很不错。” “我不好吃!”苏大吉可怜地喊道:“我的肉太老了,会硌牙……云副司座,救命啊。” 云麓沉浸在思绪之中:“你好吵啊!” 苏大吉只好继续央求殊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真的!您要是不信,就把我绑在身边,收编了吧!” “???” 殊华意味深长地看着鹿妖:“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喊给我听的呢?长得这么老实,其实一肚子心机?” 苏大吉连忙道:“我很老实,真的!我还很会做饭,曾在凡间混迹多年,做了多年的厨子,什么菜系都会做。” 殊华微笑:“真巧,我正念叨着要吃小厨房,你就主动找上门来?而且刚好你的室友就出了事?我更想吃炖鹿筋了!” 苏大吉叫道:“不是……我很早就瞄上了您,只是没机会。作为一名厨子,想给喜欢吃饭的人做菜,又有什么错?您好歹给个试菜的机会!” 殊华暂且接受这个理由:“我会给你机会。” “司座来了。”云麓激动起来:“司座,我们在这里……” 灵泽却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看慈衡神君等人忙个不休。 殊华问道:“你觉得,我们是现在出去好呢,还是稍后出去好?” 云麓理所当然:“当然是越早出去越好啊,残魂会丧失意识,现在傲松不想杀我们,保不齐稍后他就忘了一切,对我们痛下杀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原本透明的屏障突然之间变成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朝三人卷来! “抓紧我!” 殊华立刻释放根须去捞队友,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拍,只能眼睁睁看着云麓和苏大吉被巨浪卷走,她自己也被暗流卷了下去。 小雨滴叫道:“虽然是幻境,但这海水什么的也太逼真了吧!” 殊华用根须做了一个茧,任由暗流撕扯,她自安然无恙地躺在其中修炼:“未必不是真海水。” 蜃族生于海洋,傲岸城便是位于地下海深处。 根据她查到的资料,所有蜃族生来自带海水空间,自成一界。 但愿云麓和苏大吉懂得水性,不要被淹死。 灵气循环一个周天之后,茧房终于停了下来。 小雨滴给她报信:“好了,外面是个沙滩。” 殊华收起根须,但见自己站在一片湿哒哒的海滩上,四周黑漆漆一片。 天空是黑的,海也是黑的,沙滩还是黑的。 第75章 变脸 湿哒哒的海滩上,一道淡白色的虚影忧郁地凝视着殊华。 “傲松,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吧?你可以把之前没写完的字补齐。” 殊华翻出樰枝香,想要燃香帮助残魂凝实,却怎么也点不燃。 残魂若隐若现,随时都有消散的可能。 殊华掐起法诀,咬破指尖,饱含精魄的血珠不要钱似地飞向残魂。 很快,傲松的残魂变得凝实起来。 他看着殊华,在空中写了一个“忠”字。 “道友!”殊华喊道:“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啊?或者再给点提示?” 傲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朝着海水中走去。 殊华哪里肯放他走,飞奔上前去追,却一脚踏空,直坠落下! 海不是海,而是一个虚无空间。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飞出来,化作大鸟,稳稳地驮住殊华。 再看,傲松的残魂已经变成一个白点,盘旋着在前面引路。 “这不是咱们来时的那片海。”圆滚滚提醒,“并不像是幻境,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跟!你很有用。”殊华夸赞地拍拍鸟头,司座送的这个坐骑还行,居然能够区分幻境与真实。 圆滚滚得意起来,昂首挺胸,引颈欲鸣。 殊华赶紧勒住它的脖子:“不许叫!万一引来魔物怎么办?” 圆滚滚翻着白眼,跟着傲松的残魂,一头扎入虚无空间底部的幽黑色海洋。 “啵~”的一声轻响之后,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一座灯火辉煌的繁华城市出现在殊华面前。 “海中海,海底城。”殊华站在街头,试探着摸了一下从她身侧经过的小女孩。 是温热的。 小女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递过去一条香喷喷的小鱼干。 “这位姐姐是外乡人吧?你从哪里来的呀?我们这里可不好找,已经很多年没来过外人啦。” 殊华接过小鱼干,回了一把酸甜的浆果,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小女孩欢喜地把玩着浆果,说道:“我们这里是傲岸城。” 傲岸城……殊华心生感叹,果然世间万物,各有所长。 谁会想得到,傲松的幻境居然是和傲岸城相连通的呢? 但这也更加危险。 一旦傲松的心愿得不到满足,化魔之后,随时可以将整座傲岸城变成怨浊之地。 她突然觉得有点孤独。 没队友,没物资,没有传音尺,怕是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她掏出更多吃的:“小友,能不能领着我四处走走?” “好呀。”小女孩领着她四处转悠,一路上小嘴叭叭不停。 蜃族是个神秘的种族,传说中,他们的本体是大蛤蜊,也有说是龙的。 殊华问道:“那你们到底是蛤蜊呢,还是龙?” “我们当然是龙。” 小女孩说道:“想必你也看到了,傲岸城没有白天黑夜,全靠燃烧鲛人的油照明。” “每年的冬天,我们都会举行猎鲛会,只要猎够十头就好,不能多取。 鲛人珍贵,拿到外面能换很多钱,有偷猎的,会被视为背叛整个傲岸城。” 殊华想起傲松写的那个“忠”字:“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 “会被处死。” “如果做这件事的是城主呢?” “不管是谁,都得死!” 小女孩露出尖尖的牙齿,“曾经有一个副城主,偷卖鲛人,也被判处了死刑,可惜他逃了!” 看来,这说的就是傲松了。 殊华不动声色:“那他的家人呢?” 小女孩理所当然地道:“他的家人被当作赔偿物,送给鲛人炼成药啦。” “我们和鲛人有协议,每年冬天,我们在海面上释放蜃气造就幻境,若有鲛人禁不住诱惑,沉迷其中,那它就该是我们的猎物。 同样,死去的蜃族也要把尸骨送给鲛人炼药。鲛人会生一种奇怪的病,得病的鲛人不能浮上海面,也长不大。 吃了用我们的尸骨炼成的药,这种病就能好。所以鲛人也会偷猎蜃族的小孩或是老人。 城主和鲛人族长签下这个协议,为的是不让两族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 违背协议者便是不忠,全家都会沦为另一族的赔偿物……” 殊华顿时感觉到了棘手。 如果傲松全家都已经变成了鲛人的药,而他又是冤枉的,这份怨气难得平复了。 小女孩在一座府邸前停下来,说道:“姐姐,这里是城主府,外乡人都要进去登记哦。” 殊华抬头看向大门,灵兽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圆滚滚疯狂示警。 她立刻找了个借口:“两手空空不大好,我先去买点礼品,再来登记。” 然而,不及转身,她已被一群拿着武器的修士团团围住。 目测,修为最低也是化神期。 打是万万打不过的,殊华立刻举手投降:“我从如意殿来,要求见城主。” 众修士一起看向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化成一个穿着黑色法袍的年轻男修,冷冷地道:“傲松!你竟然还敢回来!还敢求见城主!” “我不是……”殊华惊愕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傲松的模样,刚还正常的声音,也变成了粗嘎的男子嗓音。 “拿下这个叛徒!”男修不等她多说,率先动了手。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冲出来,“嘎”地一声怪叫,身体暴涨数倍,爪子和翅膀疯狂挥舞,全身羽毛化作利箭飞射出去。 趁着那些修士躲避飞羽,殊华驾着重明鸟火速逃出包围圈,顺便抽空照了个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男人脸,络腮胡,浓眉豹眼,肌肉发达,四颗长长的尖牙。 “嘶……”小雨滴难以接受地倒抽一口凉气,说道:“幸亏圆滚滚没有嫌弃你。” 殊华面无表情地收起镜子:“幻术罢了,如果它认不出我,那就可以去死了。” 如果说,一个蜃族就是一个小幻境,那么整座傲岸城就是一个巨型幻境。 层层幻术叠加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活下去。 殊华拍拍圆滚滚的头:“既然你能趋吉避凶,那就带我找个地方藏一藏。” 圆滚滚收回羽毛,载着殊华朝向昏暗的地方飞去。 第76章 乞丐与厨子 傲岸城中没有黑夜白天,计时的是城主府的钟声,早上响五下,起床吃饭,晚上响七下,上床睡觉。 殊华没有床,也没有饭吃。 她缩在一个桥洞下面,头发蓬乱,身上裹着一床不知年月、不知主人的臭烘烘的被子。 偶尔有蜃族从旁边经过,就会嫌恶地捂着鼻子,扔一两条小鱼干给她,教育孩子: “看吧,年轻时候不好好修炼,不好好干活,老了只能要饭。” 殊华微笑着道谢:“谢谢,还有吗?再给两条?两条太多的话,一条也行。” 她得到了一口唾沫:“不要脸,欠你的啊!” 一群搜查的修士从旁边经过,看到这副场景,都懒得过来看,同样嫌恶地远远避开了。 圆滚滚用头使劲地拱殊华,理所当然地问她要吃的。 “这是最后一瓶。”殊华面无表情地塞给它一瓶琼玉膏液,再扯一扯身上的脏被子。 傲松的这副身形要比寻常蜃族高壮许多,醒目到露头就要挨打,在找到破除幻术的法子之前,她是注定只能做乞丐了。 “快快快……城主府的垃圾车来了!”小雨滴激动地喊起来。 殊华立刻裹紧破被子冲了出去。 几辆垃圾车停在附近,将垃圾尽数倾倒出来。 几个和殊华扮相类似的乞丐扑上去,各种翻找打闹,为一小块臭了的灵肉大打出手。 殊华一边抢垃圾,一边悄悄靠近垃圾车,趁着别人不注意,一头钻了进去。 臭气袭来之前,根须已经体贴地帮她捂住了口鼻。 灵兽袋传来剧烈的震动,圆滚滚破口大骂,大意是臭死鸟了,司座骗它,让它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主人。 殊华毫无所动,直接抢走了最后半瓶琼玉膏液。 于是,耳根清净。 小雨滴愤愤不平:“回去就把玄骊珠吃了吧!这绝对是个阴谋,她肯定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就是想要合理合法地除掉你!” 殊华闭目运转灵力,修炼不停:“我要把她关在垃圾车里整一年!再让她承包如意殿的所有粪池。” 一炷香后,垃圾车停下。 一墙之隔,就是城主府的厨房,灵肉香味扑鼻而来,小雨滴差点疯掉。 “殊华,小雨滴好饿,好饿,好饿……” 殊华咽下口水,抓掉头上的烂海藻,聚精会神地释放出透明根须,悄悄查探动静。 厨房里只有一个瘦高个儿的厨子埋着头切菜,他身后的大铜鼎里不知煮着什么灵肉,肉汤雪白,香得不行。 根须就像蛇一样地竖起来,悬在鼎边偷看锅里的肉,还试探着想要伸进去尝一尝味道。 突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用力抓住了根须。 殊华吓了一跳,火速切断那一截根须,缩在垃圾车里不敢动弹。 “啪”的一声轻响,垃圾车盖子被打开,一张清冷端严的脸出现在上方。 “司座……”殊华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又缩回了头。 说实话,顶着这么一副倒霉样儿,颇有点儿丢人。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呲着四颗长长的尖牙,瞪圆豹眼,捋一捋络腮胡,看着灵泽笑。 怕什么呢,她这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上司应该夸奖她才是! 灵泽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确确实实是没有心的。 但凡有点心,都不会这么无所谓地出现在他面前。 “司座怎么会在这里?”殊华跳出垃圾车,扔掉身上裹着的破被子,再施展清洁术。 圆滚滚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溜到灵泽身边各种蹭着讨吃的。 灵泽果然也没让它失望,慢条斯理地掏出琉璃瓶,让它吃个够。 “我是城主府新请的厨子,为了请我,他们花了大价钱。” 灵泽没什么表情地往前面带路,“我的住处就在前面。” 殊华开开心心跟着走:“司座,您煮的什么肉啊?好香。” “海羊肉。只有深海中才有。” “司座,回去之后给我们小队每人配一把传音尺吧?” “可以,押金是三万灵石一把。” “就不能不要押金吗?” “不能。” 殊华也没过多纠缠,理所当然地讨要吃的:“司座,来一碗海羊肉吧。” 灵泽没有回答,推开房门就走了。 殊华走进去,很自觉地找了个角落坐下去。 虽然用了清洁术,但她总觉得,做人要自觉,目前这种状态还是尽量别碰司座的东西为好。 灵泽很快回来,递给她一个铜提壶,里头装的是海羊肉炖海珠子。 殊华原以为会烫,不想那铜提壶外头萦绕着一层寒气,两相对冲,不冷不热刚刚好。 饿了好几天,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埋头苦吃。 原以为只有那么一点点,没想到这铜提壶是个法宝,看着不大,特别能装,总也吃不完。 当然,殊华肯定不会辜负美食就是了。 吃饱喝足,她惬意地靠在墙上,由衷感谢:“司座,你真好。” 灵泽淡淡瞥她一眼,没什么表示。 殊华也不计较,直奔主题:“司座,队长和那个叫苏大吉的鹿妖怎么样了啊?” 灵泽神色淡淡:“不知道。” 殊华沉思片刻,果断道:“那就只有抓紧完成傲松的愿望了,只有他高兴,队长他们才不会有问题。” “睡吧。”灵泽直接吹灭了灯。 “……”殊华猝不及防间,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坐在角落里不敢动:“可是,夜深人静正好做事,司座不带属下去查探当年的真相吗?” 黑暗中传来灵泽平静的声音。 “城主幻术深不可测,他一旦入睡之后,府中处处都是幻境,并不适合行动。等他起床,才好行动。” 很有道理,殊华立刻开始修炼,海羊肉灵力充沛,不修炼真是白费了。 小雨滴碎碎念:“你这么丑,司座怎么知道是你呢?” 殊华理所当然:“司座法力高强,当然能够看穿幻象。” 灵力运转一遍之后,细微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殊华在指尖幻出一朵青莲小灯,看到司座侧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掉在地上的是被子。 她操纵根须捡起被子,轻轻盖在灵泽身上。 第77章 新宠 “这不对。感觉是个假司座。” 小雨滴发表言论:“司座修为高深,而且不是一直失眠睡不着吗?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沉,就连你给他盖被子都不知道?” 殊华懒得多想,因为她也累了:“是真司座,饭菜的味道不会骗人。” “铛铛铛铛铛……” 晨起的钟声响起,殊华睁开了眼,发现她躺在床上,司座不知去了哪里。 鲜香的食物味道穿透门窗缝钻进来,倔强地围着殊华转个不停。 她捧着肚子,觉得自己又饿了。 灵泽走进来,沉默地把铜提壶和茶壶放在桌上,再沉默地离开。 殊华扑过去,是用海参、海虾、海蟹、海羊肉做的丸子,以及做成梅花样式的米糕。 此外还有几串晶莹剔透的海葡萄,茶壶里装了温热的灵茶。 丸子浓香,花糕清甜,灵茶清香爽口。 小雨滴满意得很:“这不就是咱们梦想的生活吗?睁眼就有人把美味精致的饭菜送到床前,还不叨叨!” 殊华赞同:“必须认真干活,才能对得起司座的厚待!” “吃饱就来干活!”灵泽淡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了。”殊华跑出去,看着他微笑,四根长长的尖牙露在外面:“司座,我这模样被人看到怕是要惹事。” 灵泽抬起手掌,释放神力。 温暖轻柔的触感,在殊华脸上轻轻拂过,让她想起黄连山下的温柔陪伴。 那会儿他们一起干农活,一起修炼,灵泽经常会帮她擦去脸上的汗。 她也想帮他擦汗,但他似乎不会出汗,从没给过她机会。 殊华果断终止联想,并且告诫体内的神魂碎片:“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安静待着!” “可以了。”灵泽示意她跟上。 殊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狗熊。 “……”她觉得司座是在变相地骂她贪吃。 “不知为何,你现在这个体型,我没办法改变,只能稍作掩饰。” 灵泽解释了一下,把沉重而巨大的托盘交给她端着,“咱们去给城主送菜。” 清俊挺拔的厨子,神色端严地往前走着,身后跟着一只强壮高大的熊妖。 熊妖手里捧着巨大的托盘,托盘上摆满了精致浓香的山珍海味,是傲岸城居民从未见过的菜式食材。 城主府里的侍卫们好奇地看着这一人一熊,肚子里馋虫叫个不停。 当那高薪聘请来的漂亮厨子从面前经过时,他们都很友好地冲着他笑,还亲切地抚摸熊妖的毛毛脸。 “……”殊华憨憨地笑着,然后得到了更多的抚摸。 一个女修士还夸她:“这熊妖挺可爱的,都会笑了。” 另一个女修士大惊小怪:“它不会把口水流到饭菜里吧?厨师啊,你应该用面巾兜住它的嘴。” 灵泽淡淡颔首。 女修士立刻上前和他搭腔:“不知厨师是何方人士?家中可有妻小?” 灵泽淡淡地道:“有妻,且凶悍。” 女修嘻嘻哈哈,并不在意:“背井离乡来到这海底城,难道不是躲避悍妻吗?” “饭菜要凉了。”灵泽言简意赅。 修士们这才不再骚扰他们。 城主住在府邸最深处的一个小院落里,什么花花草草一概全无,简单而朴素。 “进来吧。”开门的是那天化作小女孩、诱捕并将殊华幻化成傲松模样的黑衣男修。 殊华端着托盘从他面前经过时,理所当然地被拦住了。 “这只熊妖哪里来的?为何不曾登记?” 男修死死盯着殊华,一双眼睛就像海筒灯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殊华老老实实端着托盘不动弹,等着司座和黑衣男修交涉。 灵泽什么都没说,只接过托盘,然后绕过男修,直入房中。 殊华被留在原地,和黑衣男修大眼瞪小眼。 黑衣男修指着她道:“你,去打个滚。” 殊华学着圆滚滚的样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扭转身去,用屁股对着他。 “呵呵……”男修冷笑着掏出鞭子,对准殊华狠狠抽下。 “进来。”灵泽适时出现,一把抓住鞭稍。 殊华立刻钻入房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坐在窗边吃饭,说道:“琦玉,不要为难他们。” “是,城主。”琦玉收起鞭子,冷冰冰地瞅了殊华一眼,站到阴影中去。 殊华走到老妇面前,摇摇摆摆地行礼。 老妇微笑着道:“这狗熊妖倒也憨态可掬。” 殊华在旁边坐下来,认真而专注地看城主吃饭。 城主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推过一盘菜:“云切灵熊掌,给你吃了。” 殊华摇摇头,将菜推回去。 这招她也会,前几天才这么吓唬过苏大吉呢。 城主又推来一盘菜:“烤熊腰肉。” 殊华还是摇头,照旧推回去。 城主皱起眉头,喝道:“好大胆的熊妖!本城主赏它菜吃,还敢挑三拣四!拖下去砍了!明日立冬,正好分送给各世家做菜。” 殊华立刻学着月笼纱和云麓的样子,躺下去笨拙地打了个滚,将胖胖的肚子亮给城主看,还打了个呵欠,让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城主果然大笑出声,挥退跃跃欲试想砍熊的琦玉,和灵泽说道:“把它留在我这里吧。” 灵泽正想推辞,殊华已经起身对着他作揖行礼道了别,然后开开心心坐到城主身边,托着腮继续看城主吃饭。 城主胃口并不好,每样略微尝了一点,就搁了筷子。 她命人撤下菜盘,叮嘱琦玉:“味道很鲜美,你负责分给府中各位修士,让大家都品尝一下外来厨师做的菜。” 又打发灵泽:“你也下去。” 灵泽皱起眉头,瞥一眼殊华,很不高兴地走了。 城主示意殊华距离自己近些,慢吞吞地捋着大熊背上的毛皮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的主人。” 殊华摇头,表示灵泽并非是她的主人。 “那你怎会跟着他呢?我看他很舍不得你。” 殊华蘸水,用熊掌写字:“半路偶遇。” “还会写字。”城主微笑,略带怅惘:“从小养大的尚且会背叛,何况半路偶遇呢?” 殊华立刻给城主递了一杯热茶,以及一块暖呼呼的热帕子,认真地写字:“并非背叛,只是我更喜欢城主。你的身上有我祖母的味道。” 三天后,她变成了城主的新宠,而且是无论吃饭睡觉都要带着的那种。 第78章 小熊天真 殊华扒在厨房门框上,眺望着城主府中最高的那幢楼。 楼里存放着整个傲岸城的卷宗,有关傲松的案子,当然也在里面。 但她身躯庞大,不能隐踪,只能指望司座抽空去翻。 然而傲岸城存在了几千年,里头的卷宗堆成了山海,灵泽虽然很努力,却始终没能找到有关傲松的卷宗。 殊华认为这份卷宗是被人有意隐藏起来,甚至毁掉了。 结合这些天打听到的信息,她觉得那个琦玉很有嫌疑。 “城主终身未婚,没有子女,所以收养了六个孤儿,活下来的只有琦玉。 而傲松,其实也算是城主养大的,但他另有家人,并且关系不差。 他比琦玉年长许多,也辅佐了城主很多年,是默认的下一任城主。 之后傲松出事,琦玉接管了他所有的权力。但不知道为什么,琦玉始终未能得到副城主的位置。 有传言说,城主并不是很喜欢琦玉,认为他嫉妒心过强,不能容人。 我那天刚入城,恰好就在街头遇到琦玉,再被他幻化成傲松的模样,各种追杀。 这不是巧合。正常情况下,正常人并不会对一个被判了死刑、狼狈逃亡他乡的丧家之犬如此执着。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琦玉心里有鬼,非常忌惮傲松回来,甚至害怕外来人带回傲松的消息。” 殊华话锋一转,开始叫苦。 “司座,这个任务骗人得很,说是简单协助,结果这么凶险!而且玄司座有伺机报复的嫌疑,我还没准备好,就一脚把我踢了进来!” “先完成任务再说别的。”灵泽瞥她一眼,是看穿一切的了然。 他往灶里添了把柴,搅动汤勺,阵阵奇香散发出来,引得殊华十分地馋。 但关键时刻,她是不会被诱惑到的:“就不能先谈条件吗?” “不能。”灵泽无情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般,我不用管事了,由你们作主就好。” “那就先完成任务,只是需要司座配合,咱们来个引蛇出洞。”殊华见话说死了,就没再坚持。 她贴近灵泽,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灵泽心不在焉地垂着睫毛,好半晌,才“唔”了一声。 殊华转身要走,熊头上突然被捋了一把。 她震惊回头,只见司座若无其事地拿着一根干草,淡淡地道:“合格的宠物理应随时保持洁净。” “属下受教。”殊华学着熊的样子,蹦蹦跳跳地离开。 灵泽目送她走远,继续认真地熬煮肉汤。 城主府深处的小院里。 琦玉正和城主汇报猎鲛会的准备工作,他边说,边给城主捶捶腿,显得十分孝顺。 看着城主心情还不错,他趁热打铁:“这几天城中多了五名新生儿,二男三女,是好兆头。” 蜃族寿命长久,生育率却很一般,新生儿非常宝贵,尤其女性蜃族尤为珍贵。 城主果然笑起来:“确实是好事,天佑蜃族。你年岁不小,也该成亲了,早些生个孩子,也好叫我放心。” 琦玉坚定地道:“还不到时候。怨浊之气越来越严重,最近总有外乡人闯入,结界不稳,属下得看好城门。外乡人贪婪,万一被他们趁虚而入就不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 殊华想,她和司座不就是“贪婪”的外乡人嘛。 她摇摆着庞大的熊身,努力挤到琦玉和城主中间,肥腰一扭,壮实的屁股便将琦玉撞了出去。 琦玉很是愤怒,额头青筋直跳:“城主,这熊妖十分没规矩,不如交给属下调教调教。” 殊华无辜地躺倒在城主面前,露出胖胖的肚子,再用爪子轻轻扒拉城主的手,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城主看,恳请城主摸摸熊肚子。 城主果然不在意她刚才的举动,微笑着摸了两把熊肚子,说道:“小熊天真,你何必与它计较?” 殊华无辜点头,扯着嘴角笑,一根透明的根须悄悄探出去,用力拧了琦玉的腿一把。 “嘶……”琦玉猝不及防,本能地避让了一下,却刚好碰翻了茶壶。 他赶紧去扶茶壶,却眼睁睁地看着城主最爱的那只茶盏莫名其妙摔下去,跌了个粉碎,声音十分清脆。 整个过程十分莫名其妙,但看起来就像是他嫉妒熊妖,乱发脾气。 “城主,属下失礼。”琦玉迅速跪下认错,心里却知道不对劲。 城主倒也没怪他:“一只茶盏而已。猎鲛会那边离不得人,你继续去看着吧。” “是。”琦玉转身,左脚却被不知名的力量牵动,刚好踩到了狗熊妖摊开的腿上。 殊华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一骨碌翻身爬起,躲到城主身后,警惕又委屈地盯着琦玉看。 城主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琦玉,你还是这样。一只尚且不能开口说话的熊妖,能碍着你什么?” 琦玉赶紧辩解:“城主,属下不是故意的。您也说了,它只是一只不能说话的熊妖,并不能做什么,它能哄您开心,属下也很高兴。” 城主神色略有松动。 殊华察言观色,立刻颤巍巍地跑出来,倒了一杯热茶,用熊掌捧着,小心翼翼地送到琦玉面前。 她仰着毛茸茸的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琦玉,一脸讨好谄媚之意。 透明根须绕到琦玉身后,拽着他的头发使劲扯了一把。 琦玉再次倒吸气,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她,不敢伸手去接茶盏。 殊华无措地回头看向城主。 城主叹了口气,失望地朝琦玉挥手:“你去吧。” 琦玉转身向外,眼中恨意滔天,手握成拳,几乎要掐烂掌心。 他迟早要把这只无耻的狗熊弄死。 出了院子没多远,前方突然掠过一条人影,再接着,后心一凉,挨了重重一拳,有声音在他耳中幽幽响起。 “琦玉,我知道你的秘密!” 琦玉大吃一惊,掏出长鞭四处张望,却只见四处灯影重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再看,前方院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鲜红的朱砂写着:“傲松冤枉!琦玉害我!” 琦玉目光狰狞,一把撕掉贴纸。 然而,他一路走,一路总能看到前方贴着同样的纸,每张纸上的红字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琦玉想做城主!” “琦玉才是那个偷卖鲛人的混蛋!” 最终,琦玉停在了卷宗楼前。 第79章 我不是熊 卷宗楼中灯火通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在里面来回徘徊,发出悲伤的叹息。 几个修士站在下方观望,窃窃私语:“是傲松,是副城主……他怎么还敢自投罗网?” “都想死吗?”琦玉勃然大怒,“看到叛徒不去抓,却在这里看热闹?” 修士们都很怕他,立刻拔出武器冲上去。 傲松的身影闪了几下,消失不见,一张巨大的条幅从楼上垂下来,鲜红的字格外醒目。 “琦玉害我,证据藏在楼中,为我伸冤者,赠以蜃珠。” 修士们的脚步不可避免的迟疑起来。 进去吧,有针对琦玉、搜取证据的嫌疑,将来难免被穿小鞋。 不进去吧,又显得好像怀疑琦玉,避嫌似的。 还有几个修士颇为眼馋动心,很想得到那颗蜃珠。 毕竟蜃族制造幻境的能力来自于蜃珠,而蜃珠是可以炼化为己所用的。 傲松作为前任副城主,能力极强,若能得到他的蜃珠,修为必能再上几层楼。 琦玉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恨恨不已。 然而箭在弦上,处理不妥更显嫌疑,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跟我一起搜!” 他率先冲进去,从一楼搜到三楼,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之前那道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愤怒地站在那里大发雷霆,鞭打了一个不小心撞翻了书架的修士。 这样的事,再怎么严令封口不许外传,也是堵不住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主那里。 “嘘……别打扰它吃饭。”城主示意下属小声些,别嚷嚷。 她微笑着把面前的食物推到熊妖面前,享受地看着它大吃特吃。 她已年老体衰,虽然很想吃,却总是没什么胃口。 虽然高薪外聘了厨师,做出来的美食也不过让她多吃一口而已。 于是,看别人香喷喷的吃饭,也就成了一种享受,仿佛,人生还很有盼头的样子。 尤其这只熊妖很懂事,它虽然吃得喷香,却不会忘记她。 它总是时不时抬起头来,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温柔地看向她,吃到特别好吃的,还会勉力劝她尝一尝。 城主直到殊华吃饱喝足,才淡淡地评价道:“尚且不如一只熊懂事。” 禀告消息的修士惶恐地道:“属下有罪。” 城主淡淡挥手:“说的不是你。” 说的不是他,那是……琦玉吗? 修士和殊华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地打量城主的表情。 城主却没什么表情,她挥退手下,问殊华:“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猎鲛会?” 殊华当然是肯的,对于修士来说,增长见识也是提升修为的重要途径。 这样神秘的事件,能够亲眼目睹当然好。 她欢欣鼓舞地扶着城主往外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城主的车架是一辆精美豪华的鲸鱼车,拉车的大鲸鱼身旁跟着一头鲸鱼宝宝,母子的神色都很温柔。 城主爱怜地摸摸大鲸鱼,又抱抱鲸鱼宝宝。 殊华眼馋地蹭上去,悄悄摸了一下鲸鱼宝宝的尾巴尖尖。 鲸鱼宝宝很喜欢她,围着她徜徉嬉闹,大鲸鱼温柔地注视着她们,吹出一长串晶莹剔透的大水泡。 城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有什么请求吗?” 殊华急速思考:“小雨滴,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小雨滴谨慎地道:“我是觉得她已经看穿咱们了。” 殊华也这样想,老人家做了很多年的城主,又不是傻子。 而且傲岸城封闭,一般不接纳外乡人,她和灵泽突然出现在这里,却能直接出现并留在城主身边,并不寻常。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还挺喜欢这位老人,身为城主,最重要的就是爱民止杀,维护辖区的安宁富足。 其他方面她不了解,但这一点,城主是做到了的。 殊华想了想,用熊爪子写道:“恳请城主帮我解除覆在身上的幻象,我不是熊,我是人。” 城主果然没有丝毫惊讶,她示意殊华上车:“回来再说。” 殊华也就上了车,照旧还和之前一样,按照熊的样子坐卧讨好,只是更加安静。 城主也和之前一样,舒服地斜倚在她身上,半醒半睡。 鲸车在漆黑的海底前行,渐渐的,前方变得明亮起来,海生物也越来越多。 “哗啦啦……”一声水响,鲸车破水而出。 一轮巨大的明月浮在海面上,细细的雪花飘洒而下,有许多漂亮的花灯浮在海面上,极尽精巧。 殊华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仍然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有城主在身边的缘故,那些花灯在她碰到的时候,都飞速地熄灭了。 等到殊华拿开手,它们又亮起来。 鲸鱼对着天空,喷出了高大壮观的水柱。 海面上响起一阵低沉悦耳的共鸣声,雪花飞舞中,许多美丽的城市和宫殿显现出来。 这些城市和宫殿材质不一,有黄金打造的,也有水晶白银打造的,还有彩虹色,堆满珍珠宝石,开满鲜花的。 但凡三界之中所有的美景,都出现在了这里。 好美!殊华眼睛发亮,欢乐极了。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任务,只由衷地看向城主,表示感谢。 “看你这没见识的样子。” 城主愉快地笑起来,袍袖挥过,城市和宫殿中出现了许多人群。 他们载歌载舞,欢乐富足,年轻人强壮美丽,老年人慈祥和蔼,小孩子白嫩可爱,各种鲜花植物生机盎然,小动物欢乐活泼。 “真美好啊。”小雨滴忍不住感叹,“这才是三界该有的样子。” 殊华由衷地微笑着,却始终保持沉默。 因为她扮演的角色“不能说话”,倘若激动中漏了嘴,怕会失去城主的好感。 城主袍袖抚过,那些美好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 雪花飞舞中,鲸车化作一块黑沉沉的礁石,上头匍匐着一条死去的龙,有角有耳,长着红色的鬃毛。 联想到蜃族其实是龙的情况,殊华探询地看向城主。 城主微笑点头:“这就是蜃族的真实样貌。” 没多少时候,一条佝偻的身影从海水中探出来,试探地摸了一把礁石。 那是一个年老体衰的雄性鲛人,他紧张地东张西望着,想要去拖拽礁石上的蜃龙。 第80章 猎鲛会好看吗? 城主幻术高明,鲛人触摸到的礁石、蜃龙,都很真实。 他犹豫着,终究还是爬上礁石,一把抓住蜃龙就往水里拖。 然而那蜃龙瞬间活了过来,凶残地咬住了他的咽喉。 鲛人挣扎了几下,无力地死去。 整个过程快捷而迅猛,前后不过一炷香功夫。 城主将鲛人收入储物袋,神色淡漠地发出指令,表示今年的猎物目标已经完成一个。 接下来,她将不再参与猎捕,交由其他蜃族完成剩余的任务。 幻境消散,漂亮的鲸车隐在雪雾之中,城主聚精会神地盯视着整个海面上大大小小的幻境。 殊华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雪停月落,日出东方。 经过整夜的诱杀之后,猎场关闭,捕到的十名鲛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 金色的日光照在海面上,悲伤的歌声从远方传来,萦绕不去。 “这是鲛人在送别同伴,这些被抓住的老弱病残,有一半以上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了用,想让更强壮的族人活下去。现在轮到我们了。” 城主神色肃穆,从储物袋中取出三条死去的蜃龙,放入用海藻装饰过的小船,用力推向远方。 海面上出现了许多蜃族,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小船,直到小船被蜂拥而上的鲛人带走,沉入海底。 殊华突然觉得很难过,熊眼里浸出了泪光。 “你一个外来人,居然会为我们难过。” 城主看着殊华,疲惫地道:“蜃族与鲛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生存的,违背规则,就要付出代价。你是为傲松而来吧?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我刚见到你,就闻出来了。” 殊华猝不及防,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她索性不装了,坦承了来意:“他认为自己是冤枉的……” 城主摇头叹息:“怨气冲天吗?所以可能会连带着整座傲岸城沦为怨浊之地?留给你的线索是忠?看来,他是至死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殊华诚恳地道:“愿闻其详。” 城主淡声道:“你刚才看到我诱捕老弱鲛人的时候,是否觉得我残忍无情?” 不等殊华回答,她继续说道:“傲松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为保全族人主动求死的鲛人很可怜,所以私自放走了一名病弱的鲛人。” 而那名鲛人被放走之后也没有回到族群,而是被一群外来修士抓捕用作诱饵,继而抓走了数十名鲛人。 这些鲛人被卖到三界各处,有的成为宠物,被终身禁锢在牢笼之中,受尽折磨。 有的被杀死,成为炼丹的药引和凡人陵寝中的长明灯。 “为此,我们险些与鲛人发动战争。他有善心没错,但用错了地方。我判处他死刑,本希望他能主动承担起这个罪责,他却逃了。” 城主神色淡漠:“这不是背叛是什么?他不但背叛了我,还背叛了整个傲岸城。为了不开战,我只好将他的家人用作赔偿,赔付给鲛人。 你去问问他的残魂,倘若可以,把我赔给他吧,反正我老了,很快不再有用,能够换取全城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小雨滴叫起来:“殊华,你遇到大难题了!这可怎么办呢?咱们和傲松又不熟,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被冤枉了呢,还是钻了牛角尖。我总觉得你这次很可能拿不到奖励和积分,还会被倒扣分!”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殊华并不慌乱,这种事嘛,总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得自己去查才好说话。 “城主,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从头厘清这件事?万一傲松真的是被冤枉了呢?” 城主冷笑:“你不信我?他是我养大的接班人。我不可能没查清事由就要他死。” 殊华道:“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相信您,所以觉得傲松也许不是那样的人。怎么说呢,苍梧境现在太复杂了,有人并不希望三界太平。” 不知道为什么,城主提到外来修士诱捕鲛人时,她立刻想到了灭天阁。 毕竟,灭天阁既然可以挑唆南山道尊毁掉整个南山道,当然也可以设计陷害傲岸城。 “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形,但你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城主沉思许久,颔首应了下来:“你想怎么查?” “您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殊华扶着肚子,说道:“饿了,咱们回去吧。” 鲸车停在城主府前,殊华跳下车,迎面就看到了灵泽。 他站在门口,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里走。 殊华觉得司座是在生气,但她也不是故意不事先和他报备,而是城主突然邀约,没机会。 殊华并没有追上去,而是折身去扶城主,和司座比起来,还是任务更重要。 城主眯眼看着灵泽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突然说道:“我出门之前,问你,有没有什么请求。” 殊华点头,她请求城主帮她解除身上的幻相了。 城主跟着说道:“我以为你会请求,带着厨师一起去见识猎鲛会,开开眼界。” 灵泽顿住了脚步。 城主接着又说道:“但你竟然只字未提厨师。他天天做那么多好吃的喂你,难道不值得你分点好处给他吗?你会为了不想关的蜃族和鲛人掉泪,却对同伴如此无情?” “!!!”殊华觉得大事不妙,城主这是在挑唆吗? 她匆忙去看灵泽,司座已经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了,瞬间就没了影踪。 她又回头看着城主,湿漉漉的熊眼无辜且可怜。 “没有用的。”城主平静地道:“溜进我的城主府,各种捣乱,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当天晚上,殊华是饿着肚子睡的。 她饿得受不了,悄悄溜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亮着灯,灵泽不在,大铜鼎里在吊高汤,香的不行。 殊华再翻再找,没能发现其他食物,只有蒸锅里剩了半锅冷饭。 她二话不说,直接舀了高汤泡饭吃,第一口饭即将入嘴,门就被推开了。 灵泽皱眉看着她,淡淡地道:“猎鲛会好看吗?” 殊华以为他在找自己算账,忙着倒下一碗饭才道:“不好看,我是为了找线索,真的。” 第81章 真的还是假的 灵泽眉眼淡淡,语气更淡。 “若是猎鲛会不好看,你会笑得如此灿烂?别吃了!这饭不好吃。” 他拿走殊华手里的碗,又用盖子把大铜鼎捂得严严实实。 殊华看着空了的手,很直接地问道:“司座是在打击报复吗?” 灵泽背对着她,顿了片刻才说:“当然不是,我是你的上司,你若错了,我会认真指出,不会打击报复。” 殊华不信:“但你不许我吃饭!你公布的新福利中,保证过要让我们吃饱吃好的!” 灵泽沉默着开始和面。 “嘿!”小雨滴高兴地道:“司座看来是想给你做好吃的,他是真的觉得汤泡饭不好吃。” 好吧,虽然是福利里许诺过的,但也没说司座该做饭给她吃。 殊华惭愧起来,主动上前:“我来和面吧。” 灵泽沉默地让开,走到一旁开始剁肉切菜,还剥虾。 “司座是要做娇耳,还是馅饼?”殊华愉快地将面团砸得“咚咚”响。 “娇耳。”灵泽言简意赅,睫毛半垂,遮去所有情绪。 “面好了,虾给我。”殊华接过去,一个术法打出,虾壳全部褪得干干净净。 明明很多事情可以用术法帮忙快捷完成,司座偏要纯手工,太浪费时间了。 灵泽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继续和馅料。 殊华感觉到了浓浓的嫌弃。 她知道的,活到最高境界,就会什么都追求纯手工。 否则就是,人家对着花花草草吟诗唱词,她说,这朵花不好吃,这朵花不能吃,当然要被鄙视。 无所谓,人嘛,各有活法,不如谈点擅长的。 她开始和司座谈正事:“我和城主离开之后,琦玉都干什么啦?” 灵泽认真地调制着馅料,不紧不慢地回答:“把整个城翻了一遍,找我的茬。” 殊华随口问道:“您没事吧?” 不等灵泽回答,她又自己补上了。 “您强大无敌,当然没事。只可惜这件事不能用纯武力解决,不然您袍袖一挥,这会儿咱们都回如意殿了。” “不知道阿纱怎么样了,有没有痊愈。不知道队长和鹿妖怎么样了,是否安然无恙……” 她一边掐面团,擀面皮,难得话多。 “鹿妖说他很会做菜,想加入我们小队,让我给他一个试菜的机会,如果他能活下来,回去我就试试。” “你是因为装熊不能说话,憋坏了吗?”灵泽皱起眉头,搅动馅料的动作幅度特别大,哐哐响。 “他嫌你话多,而且心情非常不好,估计是没人关心牵挂。”小雨滴犀利地提醒殊华。 殊华默默地闭紧了嘴,缩到角落里修炼。 司座搞得声音很大,有些吵,她索性完全封闭五感,彻底陷入修炼。 灵泽轻轻叹了口气。 一滩透明的水渍从门缝里浸进来,沿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二人的脚底蔓延过来。 灵泽不动声色地继续包娇耳,烧水,蒸、煮、煎。 殊华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娇耳,做法多样,蒸的煮的煎的,都齐全了。 面皮劲道,灵麦香味十足,不薄不厚,刚好,馅料丰富,鲜嫩多汁,一口咬下去,能鲜掉牙。 殊华忍不住心生感激,如果司座能够始终如一地承包一日三餐,她愿意一直跟着他出任务,也愿意看他的臭脸,还愿意哄一哄他。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就有人喊道:“卷宗楼那边出事了!” 她迅速起身观望,只见琼玉和灵泽在卷宗楼顶大打出手。 琼玉现了原形,年轻强壮的龙身将灵泽盘绕其中,怒目张爪,红色鬃毛炸开如尖刺。 “吼~”龙吟声起,殊华头晕脑胀,耳膜刺痛流血,神魂震颤。 这是来自于物种的天然优势。 蜃族为龙,化为原形,战力即可大幅暴涨。 此时此刻的琼玉,已拥有真仙巅峰的战力。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灵泽手里拿着的武器并非春泽琴,而是一把炒菜用的铲子! 殊华讶异地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傻子,竟然化出这样的幻境。 司座向来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用炒菜铲做武器?真是骗人都不会。 她回身拿了一盘娇耳,边吃边观望,津津有味,绝不上当。 然后,她就看到灵泽回过头来,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不对,真实得不像假的。 殊华陷入沉思:“小雨滴,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雨滴也不确定:“再看看吧。” 忽见许多蜃龙盘旋飞舞而来,围在灵泽周围,各种法宝、雨点似地砸了过去。 灵泽先还忍让,打着打着,身形暴涨,目露红光,是即将凶性大发的模样。 殊华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放下盘子,拔出了开山巨斧。 “吼~”蜃龙集体嘶吼,组成阵法,泛着冷光的爪牙朝灵泽撕去。 它们悍不惧死,前赴后继,但仍然不是灵泽的对手。 琼玉发出一声嘶吼,蜃龙们用长而坚固的龙身层层盘旋缠绕,将灵泽禁锢其中,再往下压。 “轰隆”一声巨响,卷宗楼不堪重负,终于塌了。 大火升腾而起,将卷宗楼、灵泽、蜃龙尽数吞没其中,炽热之气迎面扑来,烤得殊华脸皮发痛。 小雨滴惊叫:“是金乌火!” 圆滚滚“嘎”的一声怪叫,从灵兽袋中蹿出去,一头扎入水缸之中。 殊华毫不犹豫地用根须护住身体,一头扎进火中,见龙屠龙,只想尽快找到灵泽。 虽然很可能是幻境,但万一是真的呢? 金乌火酷烈凶猛,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烧化了,痛到难以呼吸。 但她始终找不到灵泽。 她慌张起来:“司座,司座,你还活着吗?” 一只滚烫的大手从火焰中伸出,用力抓住她,拖拽过去。 接着,殊华被一具滚烫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烈焰灼烧的痛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却是剧烈疼痛的胸口。 她大喊出声:“好痛!” 冰凉的水波瞬间包裹了她的全身,烈火褪去,天地间一片死寂。 殊华睁眼,看到灵泽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悲伤又绝望。 第82章 现场教学 “司座……”殊华难以言喻此时此刻的感觉,她喃喃地问,“你还好吗?” 她的身上裹着一层透明的水衣,隔绝了金乌火的炽热。 不用多问,这神通肯定来自灵泽。 灵泽垂下眼眸:“我很好,你还痛吗?” 殊华扶着胸口解释:“不知为何,我只要和司座过于接近,就会胸痛难忍。和其他人在一起,并不会这样。” 灵泽沉默片刻,哑声道:“或许是属于她的神魂碎片,不愿我靠近。你得赶快好起来,麻烦来了。” 殊华看向身后熊熊燃烧的卷宗楼,皱眉问道:“我们刚才是杀了很多龙吗?” “倒也不是很多,应该只有两条。” 刚才的战斗,幻境与真实交织,龙未必有那么多,金乌火却是真的。 卷宗楼被烧了也是真的。 但已经足够引发冲突。 作为城主的亲传养子,琦玉的幻术要比府中其他蜃族高出许多。 所以,闻声赶来的蜃族,只能看到灵泽和殊华杀死看守卷宗楼的修士,并且火烧卷宗楼。 他们看不到琦玉曾与灵泽争斗,更不知道琦玉在其中的起的作用。 他们仇恨地瞪视着灵泽和殊华,大声喊着:“来人啊,外乡人杀了傲白和傲夫!还放火烧了卷宗楼!” 琦玉带着大批修士及时出现,将二人团团围住,直接动了手。 殊华和灵泽不停退让。 这种时候,只要稍许把控不当,便会朝着灾难性的方向发展。 要么,受伤死亡。 要么,反杀回去,造成更多的伤亡,导致任务失败。 殊华大声喊道:“城主,琦玉用金乌火杀人,您再不来,我们就憋不住了!” 城主果然应声而至,威严地下达命令:“蜃族修士收起武器,往后退!” 琦玉激动地嚷嚷:“城主,他们杀了傲白和傲夫,我们要为他们报仇!” 城主冷冷地道:“放心,但凡伤了族人的,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后退!” 修士们正要收起武器,琦玉又大声喊了起来。 “为什么要退?!这两个外乡人居心叵测,修为高深,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必会逃走,反噬傲岸城!” 于是,蜃族修士们鼓噪起来,纷纷喊道:“对,不能退!” 城主微眯了眼,盯着琦玉说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 “我早说过,外乡人贪婪不可信,是你不肯相信!到了现在,你还护着他们!” 琦玉毫无所惧,忿恨地道:“你老了,日渐昏聩,用人失察,才会有傲松叛逃,为族内带来灾难的事!” “你老了,贪图口腹之欲,虚耗财富也就不提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引狼入室,还不肯听我忠言!” “这次死的是傲白和傲夫,谁知道下次又会有谁因为你的昏聩,白白死掉呢?” 他喊得如此直白,蜃族修士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 琦玉看向他们,张开手臂大喊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已经老了,德不配位!早就该退下来的,她偏不!非要占着这个位子祸害族人!” “你们谁要跟着她,尽管去跟!反正我不跟!我要建立一个安全强大的傲岸城!不让可恨的外乡人把灾难带进来!” “外界已被怨浊之气吞噬了大半还要多!有很多外乡人想要躲进傲岸城!一年只能猎取十头鲛人,这里只够我们生存,难道不是吗?” 蜃族修士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城主突然笑了起来:“你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憋了很多年吧?辛苦了。” “来,你们站队,要跟他的,就站到左边,要跟我的,就站到右边。” 城主挥动拐杖,一条金线将地面分为两半。 修士们躁动了一番,各自做了选择。 大半跟了琦玉,小半跟了城主。 琦玉十分得意:“城主,倘若你肯听我忠言,杀掉这两个外乡人,念在你曾经养我一场的份上,我还愿意尊你为长辈,为你养老送终。” “实在不必。”城主摇摇手,闭目默念,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从卷宗楼废墟中浮出,悬在半空之中。 琦玉神色微变:“这是什么?” 城主淡淡地道:“我的蜃珠。我老了,记性不好,竟然忘了教你蜃珠使用秘诀的最后一招。”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刚好遇上,我便现场教学吧。” “那便是,年岁成长到一定时候,蜃珠便可脱离本体,用作留影鉴真之用。” 随着她的话音,金色珠子散发出氤氲的雾气,被损毁前的卷宗楼浮现出来。 琦玉和两名修士站在其中,神色凝重地说着什么。 那两名修士犹豫片刻,点了头。 琦玉拍着他们的肩头,拿出两只盒子塞过去,然后离开。 过了没多久,琦玉和灵泽一前一后出现在卷宗楼顶,是打斗的姿态。 卷宗楼中的两名修士随之出现,他们先是四处忙着施展幻术,然后加入战团。 之后,龙身相逼,群龙列阵缠绕,趁着幻象,琦玉脱身出来,只余下那两名修士缠卷着灵泽,一起堕入废墟。 琦玉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只玉盒扔过去,烈焰腾空而起。 殊华的身影也随之显现出来,包括她吃着东西观战,再拔出开山巨斧冲入火中搜寻灵泽。 在灵泽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一刻,影像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回事?放火的竟然是琦玉!”围观的蜃族愤怒极了,火速撤回对琦玉的支持。 灵泽袍袖挥过,很轻易地抓住了想要逃跑的琦玉。 几名修士不明白:“为什么要烧卷宗楼?里头存放的是傲岸城的根基啊!” 殊华落井下石:“因为他以为,卷宗楼里存放着他残害傲松的秘密!既然找不出来,烧了最干净!再祸水东引给我们两个外乡人,趁机挑事发难,夺取城主之位。” 琦玉愤恨地怒视着她:“是你害我!” 城主厌恶地道:“琦玉,我只问你,金乌火酷烈凶残,神仙难挡,仙庭向来严加管制,不许寻常修士获取。你从哪里得来的?” 殊华继续添补:“对啊,你这么痛恨外乡人,不与外界接触,又怎么知道外界已被怨浊之气吞噬了大半还要多呢?其实你一直私自勾连外乡人吧?” 第83章 我们有契约 没有确凿证据,琦玉自然是不认的。 但也不要紧,还有搜魂之术等着他,毕竟犯了谋逆篡位这样的大罪,也是该死之人。 琦玉被带下去,城主看向殊华:“是你提醒我关注卷宗楼的。你早猜到琦玉会毁掉卷宗楼吧?” 殊华还没出声,灵泽已经抢着道:“卷宗楼被毁,不能怪到她身上,罪魁祸首是琦玉。” 城主“呵呵”冷笑:“是不是她用卷宗楼来设计琦玉的?” 这个倒是没办法否认,殊华抱歉地道:“因为只有卷宗楼最合适。” 城主便瞅着她:“楼中保存着傲岸城建立以来的所有卷宗,可谓是傲岸城的根基,就这么毁掉……你打算怎么赔偿?” 殊华正要开口,灵泽又抢着说道:“城主想要怎样的赔偿?” 城主慢慢地道:“我要她留下来,接替我的位子,替我看护傲岸城。” 这是多么高的认可啊! 殊华极度震惊且窃喜:“您真的觉得我可以吗?” “你不可以!”灵泽黑了脸,语气森冷,斩钉截铁:“你是如意殿的清除副使,我们有契约!契约未曾完成,不能走!” 城主冷嗤出声,围着灵泽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用拐杖戳戳他的肩头。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意殿里的什么大人物,但我想说,即便是仙帝在这里,也须得讲个道理!她毁坏了傲岸城的根基,理所当然该赔。” 殊华想要开口说话,又被灵泽打断:“她并非蜃族,不通幻术,不适合也不能长久居留于此!” 城主取出那颗金色的蜃珠,淡淡地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将蜃珠传承于她,她就什么都会了。” 她贴近殊华,蛊惑地道:“想想看,你现在这个残破的肉身,虚弱得很,实在不利于修行。不如换成强壮坚韧的龙身,修为便可一飞冲天!以你的天赋,什么真仙、上神,长生都不在话下!” 殊华心动得不行,她偷偷瞟向司座,欲言又止。 投奔如意殿,各种拼命辛苦,不就是为了能够还清债务,以及修复肉身,博得永生嘛。 现在可以做城主,直接拥有一座城,还能换成强壮的龙身,这种好事真的可遇不可求…… 灵泽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顿。 “身为如意殿督察司司座,我现在要严厉警告你,清除副使殊华,你正在犯错! 首先是违背契约!其次是收受服务对象贿赂!最后是任务半途而废……督察司对此有严格规定,必须追责……” “知道了!”殊华很小声地道:“我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这么做!” 灵泽的表情和语气总算轻松了些,但仍然很严厉:“想也不行!心志不坚,今后犯错的可能性会很大!” 城主走过来,语气很冲:“不留下,就赔我一幢一模一样的卷宗楼!我知道仙庭财大气粗,修楼不在话下,所以,我要的是复原里头成千上万的卷宗!” 灵泽注视着城主,面无表情地一挥袍袖。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无数卷宗跌落出来,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早在实施计划之前,我已考虑到卷宗的安全问题。如意殿办事,都会尽量替地方考虑周全。” 他冷冰冰地道:“请城主验真,此外,修复卷宗楼的灵石开支,在这里。” 他再挥袍袖,一大堆亮闪闪的上品灵石跌落出来,堆啊堆。 “……”殊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大家都是有钱人,只有她最穷。 灵泽微抬下巴,淡淡地斜瞅过来,很明显,就是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选择机会。 殊华严肃地拒绝了城主。 “多谢城主青眼,殊华不胜感激,也倍感荣幸。但我已与如意殿签过契约,必须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城主失望地道:“你若跟着我,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以你的本事,做好这个城主很容易的。” 灵泽又打断了城主:“她骗你的!你会每天陷入各种繁杂琐事当中,再也不是你自己的了!还有,你以后再也吃不到想吃的美食!” 小雨滴道:“殊华,他威胁你不要得罪他,不然以后没得吃了!司座可以弄到很多稀罕珍贵的食材!傲岸城可没有!” 殊华把心一横:“抱歉,城主,傲岸城很好,但我更想留在如意殿,清除更多的怨浊之气,帮助更多的生灵获得平安幸福。” 灵泽眼里闪过一丝满意,强势地挡在她身前,垂眸盯视城主,同时还散发出强横的威压。 “城主还有什么意见吗?可以说出来,本座一并替你解决。” “本座?”城主盯着灵泽看了片刻,不确定地道:“凶神灵泽?” 灵泽没什么表情地点头,释放出更多更强的威压。 “以势压人!”城主淡笑一声:“既然如此,老身便无话可说了。” 她看向殊华,叹息:“真可惜了。既然如此,留下卷宗即可,灵石收回去吧。” 灵泽回过头来淡淡地瞥了殊华一眼,径直离开。 殊华喊道:“司座辛苦了,您先休息。属下留在这里处理未尽事宜,稍后向您汇报!” 上司很生气的时候,最好还是先避避,等对方的怒火歇一歇,再去缓解比较好。 灵泽没搭理她,转眼就没了影踪。 殊华扶着城主:“我们一起去审琦玉吧。” 一个时辰后,有关琦玉做过的丑事恶事暴露出来。 撒谎哄骗傲松放走鲛人的是他,带领外来修士诱捕鲛人的还是他。 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城主继承者的位置。 而傲松之所以逃走,也是因为琦玉将他弄晕,再远远地送出去。 等到傲松醒来,他的家人已被送给鲛人炼成了药,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为什么要送走傲松?”城主百思不得其解。 琦玉毫无抵抗地道:“是外乡人的要求……” 殊华追问:“外乡人是谁?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他……”琦玉才说了一个字,突然全身抽搐,口吐鲜血,倒地气绝。 第84章 第三滴泪 “是禁言密咒。琦玉接受对方条件的时候,用了自己的神魂作抵押。一旦违背诺言,泄露消息,密咒就会夺走性命。” 灵泽检查完毕,将手从琦玉身上收回,正想施展清洁术,一块温热的帕子就递了过来。 殊华若无其事地看着他,神情非常自然,就和之前无数次,他做饭,她帮着端盘子一样自然。 灵泽也就很自然地接过帕子擦了手,受了这一份示好。 殊华趁机问道:“司座,能否帮着属下召唤傲松的残魂?我很担心队长和鹿妖。” 傲松的残魂越来越弱,凭她的能力并不能凝实,必须司座亲自出手才行。 灵泽在处理公事上绝不含糊,他很快安排下去。 首先是要城主在全城公布当年的真相,为傲松正名昭雪,派人接回他的遗体,妥善安埋。 其次是严厉处置和此事有关的所有人员,琦玉的尸体也被送去鲛人炼药。 最后,是要城主向傲松公开道歉。 城主没有推辞,为傲松举办了盛大的丧礼。 殊华燃起樰枝香,结起法印,灵泽在一旁辅助,香雾盘桓,傲松的身形凝现出来。 相比之前的忧郁惆怅,他的眉眼舒展了很多。 殊华简单地讲述了一下经过,让城主上前。 城主拄着拐杖,当着傲岸城所有修士的面,给傲松深深鞠躬。 “孩子,你受委屈了,是我没调查清楚真相,害了你,害了你的家人。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恳请你留我几年性命,让我选出合适的继任者,再将这条命赔给你们。” 得益于灵泽神力的加持,傲松可以直接发声。 他很爽快地道:“我的遗体不用安埋,仍然按照协议送给鲛人炼药。至于我的家人……” 他悲伤地停顿片刻,说道:“我希望能够废除连坐,以便类似的事不要再次发生。” 有修士忍不住哭出声来:“副城主,当初是我们对不起你!怪我胆小怕牵连,没坚持。” 有很多人想起了傲松的好,絮絮地说着。 傲松轻轻摇头,看向城主。 “作为城主,我理解你。但作为我的养母和师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的忠,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忠于这座城。” 城主脸色灰败,腰背越发佝偻下去。 傲松温和地看向殊华:“道友,多谢你了,请收下我的谢礼。” 他的身形渐渐变淡消散,终于看不见。 一颗银色的蜃珠停在殊华面前,仿若人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她。 殊华伸出手掌,蜃珠主动落入她的掌心。 不等她看清楚,蜃珠便化作一滴晶莹的露珠,渗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 “啊……”小雨滴在识海中发出一声尖叫。 殊华以为怎么了,被吓得一个激灵。 随即感觉到,那一滴露珠沿着她的经脉快乐地游向胸腔,再被小雨滴抓住,塞进了它的身体里。 “真是意外之喜!哈哈哈!” 小雨滴猖狂地笑着,“殊华,这就是代表君臣情的那一滴泪。” 殊华一想就明白了。 傲岸城相当于一个小国家,虽然傲松没有原谅城主,但正如他所言,他的忠并非是给某个人,而是给一座城。 他的君主,就是生他养他的傲岸城。 只是这七种眼泪的收集,也来得太随机了。 殊华之前一直以为,必须是和她有密切关系的才行,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 “殊华,我好困,想睡觉,你也赶紧找个地方歇歇,我们要升级了!” 小雨滴打了个呵欠,陷入沉睡中。 殊华看向灵泽:“司座,接下来的事,恐怕要拜托您来处置了,属下似乎要突破了。” 灵泽沉声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会带你回去。” 殊华点点头,盘膝坐下,直接进入修炼状态。 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了朝暮崖的灵泉池里。 她灵力充沛,直接突破到了化神中期,双腿膝盖处的伤痕彻底消失不见,完好无损。 小雨滴仍然还在沉睡,但殊华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失去相依为命的小伙伴”的恐慌感。 最好的底气果然来源于自身的修为。 她满意地从灵泉池中起身,烘干法袍,熟稔地朝着悬崖边上那棵歪脖子树走去。 明月东升,微风习习,司座的殷红法袍蜿蜒于地。 他安静地俯瞰着如意殿的万千灯火,偶尔轻啜一口杯中之物,听到殊华的声音,也未曾回头。 殊华凑过去,看他在喝什么。 “是梦生花酿的灵酒啊。” 她高兴地坐下来,在储物袋中掏出一只旧竹杯,很自觉地给自个儿倒了满满一杯。 “可惜没有烤灵肉,不然就完美了。” 她很厚脸皮地念叨着,希望司座能够做饭瘾发,趁机蹭点儿吃的。 然而司座并没有搭理她,更完全没有做饭瘾发的意思。 殊华就问:“傲岸城的事算是了结了吧?队长和鹿妖,以及那三名善报司修士都平安无事了吗?” “嗯。” “是否找到,给琦玉下禁言密咒的修士线索?” “否。” “殿内交接清楚了吗?” “嗯。” 殊华奇怪地看着灵泽,在傲岸城时,司座明明不这样的,莫名其妙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司座,他们来了!” 陵阳仙君从不远处走过来,开心地和殊华打招呼。 “许久不见,殊华道友!您看起来修为又精进了啊!气色也更好了!” 殊华微笑着道了谢,看向他身后。 月笼纱和云麓,以及尚且是鹿身的苏大吉走过来,高兴地喊道:“殊华,你怎么样啦?” “我很好!你们呢!”殊华先和月笼纱来了一个拥抱,再看云麓:“队长完好无损,太好了!” 云麓哼了一声:“我当然完好无损了!蜃族的幻境也就那样,还让我突破了呢!” “恭喜恭喜。”殊华看向苏大吉,奇怪地道:“苏道友还未恢复人形吗?” 苏大吉眨巴眨巴鹿眼,委屈巴巴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殊华安抚他:“等下我帮你看看,若还是不行,我就给傲岸城主去信,请她帮你解决。” 苏大吉举起两只前蹄,给她行礼:“多谢道友。” 陵阳仙君看他可爱温良,伸手摸了一把鹿角:“还挺好看的。” 云麓诡异地笑起来。 第85章 不打扰 “你笑什么?” 陵阳仙君警惕地看向云麓,总觉得这笑容非同寻常。 云麓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苏大吉这模样确实挺好看的。” 殊华也表示赞同:“我一直都挺喜欢鹿的,我在骊山道时,曾受过鹿妖的馈赠。那会儿我都快饿死了,鹿妖把它得到的灵芝给了我。” 苏大吉高兴地笑起来,小鹿眼越发温良水润。 圆滚滚从灵兽袋里跳出来,挑剔地瞪视着苏大吉,突然冲上去使劲啄了他一口,又气鼓鼓地跳到他的鹿角上,趴窝一样地蹲着。 可以说是十分欺负人。 苏大吉却不计较,安静地承受了。 殊华一把拧住圆滚滚的脖颈,将它揪下来,冷笑:“你不是临阵脱逃,钻进水缸里逃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啊?欺软怕硬的家伙。” 云麓幸灾乐祸地拱火:“我早说过它不靠谱的了,把它做成烧鸡吧,一定很美味。” 圆滚滚翻着死鱼眼,求救地看向灵泽:“嘎~” 灵泽淡淡地道:“它说以后再也不会了,当时是被金乌火吓坏了。” 既然司座开口,殊华肯定得给面子,她拍了圆滚滚一巴掌,威胁:“不许欺负人,不然等着瞧!” 圆滚滚怂怂地钻进灵兽袋,不敢再露头。 殊华就和灵泽道别:“忙了这许多天,司座也辛苦了,您歇歇,属下就不打扰啦。” 灵泽淡淡颔首。 月笼纱迫不及待地拉着殊华往下走:“快快,我们给你备了洗尘宴,苏大吉做的菜挺好的,快去试试!” 殊华惊讶地道:“它这模样也能做菜?” 她实在没办法想像,鹿蹄子怎么操持锅碗瓢盆刀。 “哎呀,有术法帮忙了,大家都是修士,这算什么难事!” 殊华见陵阳仙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就邀请他:“仙君若是无事,不妨一起?” 陵阳仙君高兴极了:“好啊!司座,您歇着,有事叫属下啊!” 月笼纱小声道:“都请了,要不也问问司座?” “嘘……”殊华说道,“司座心情不好,我刚和他说话,他都不想理我,咱们就别打扰他了。” 一群人叽叽呱呱地离开,只剩下灵泽独自一人。 他看看苍茫的夜色,仰头饮尽杯中之酒。 然后起身,朝着主殿飞去。 主殿灯火通明,慈衡神君、玄骊珠、戒恶司座成谦端坐其中,皆是双眉紧皱,颇有忧色。 在他们对面,是那三名才从蜃族幻境中逃生的仙族修士。 一名修士趴在地上,奇奇怪怪地扭着身形爬啊爬,就像一条海蛇。 一名修士扒着柱子,扭头看着她,时不时地快速吐出舌头又缩回去,仿若一只壁虎。 最后一名修士眼神涣散,直蹦蹦地伸着两只手,双腿僵直,跳啊跳,僵尸一样。 玄骊珠发愁地道:“人虽出了幻境,神志却还迷失其中,所有法子都试过了,无解。这可怎么办?” 这三名修士分别出自仙族排名前三的世家,而且全是嫡系子弟。 人家跟着前任司座一直挺好的,她刚接任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 三大世家必会无休止地找她的麻烦,并且予以鄙视,可以想象,她的名声将会遭到多么大的创伤! 慈衡神君慢条斯理地道:“这事儿既然是灵泽和殊华解决的,交给他们一并处理就好了。” 处理不好,那就是隐杀司和灵泽的错。 玄骊珠低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我的意思是说,灵泽司座大概会很不高兴。” 慈衡神君无所谓地道:“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成谦神君突然站起身来:“我有点事需要处理,稍后回来。” 不等玄骊珠和慈衡神君发话,他已经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殿门自动打开,灵泽站在门口,微微冷笑。 “玄司座是打算把善报司的事务,一并交给戒恶司接管吗?也行,反正我兼管着戒恶、督察二司,再多一个也不耽搁什么事儿。” 玄骊珠没想到他会在外面,惊惶地站起身来:“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君误会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慈衡神君,希望殿主能帮她说话。 慈衡神君果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严肃地道:“灵泽,玄司座是未来太子妃,更是陛下亲自委任,她初来乍到,我们都应该帮助她而非刁难她,如此才显得友爱,不辜负陛下期望。” 灵泽径直入内坐下:“没有本事,就别硬拗。好好地留在仙庭做你的玄鸟族少君,不是挺好?” 玄骊珠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当此危难之际,我怎么好意思躲在家里享福?” 她起身给灵泽行礼,十分低姿态。 “之前不小心把殊华道友踢入幻境之中,是我的错。我会作出补偿,还望神君大发慈悲,救救这三名修士。” 慈衡神君冷笑:“灵泽,不是我说你,你的心眼当真比针尖还要小。知道你和殊华有私,知道你护短,但也不该罔顾同僚性命!玄司座身份尊贵,你竟然这么心安理得地受她的礼!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灵泽突然之间一拳朝他打了过来。 慈衡神君猝不及防挨了重重一击,等到缓过神,牙已经掉了两颗。 他勃然大怒,跳起来就和灵泽打了起来。 此时此刻,殊华等人正在吃吃喝喝。 苏大吉做菜的手艺果然很不错,殊华挺满意的。 司座的风格是食材珍贵、菜式精致、纯手工,但不可能经常吃,只能当做偶尔吃大餐打牙祭。 苏大吉这个就很日常,主打一个家常风,吃不腻的那种。 她高兴地宣布:“你可以加入我们的小队,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出任务时饿肚子了。” 苏大吉扯唇而笑,憨厚地道:“司座会同意吗?我这也要跨司了,还得戒恶司那边放人。” 陵阳仙君拍拍鹿背,说道:“放心吧,我去给你协调!成谦神君很好说话的。” 苏大吉就用鹿角轻轻蹭了蹭陵阳,鹿眼水汪汪的:“仙君真好。” 陵阳很是受用这种示好,哈哈一笑:“小事而已。” 云麓再次露出那种古怪的笑容,殊华抬眼看向主殿所在方向:“好像出事了。” 第86章 切磋而已 主殿上空电闪雷鸣,阴云翻滚,看起来像是出了大事的样子。 如意殿在家的所有修士全都起身往那边赶,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等他们赶到,主殿已被浓厚的雾气包围住,能听见里头还在打,但什么都看不见。 殊华坐在圆滚滚背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热腾腾的馅饼,她边啃边释放出透明根须进行查探。 云麓和月笼纱等人习惯性地躲在她身后,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殊华小心翼翼地操控根须深入云雾,半晌,不怎么确定地道:“像是司座的气息。” 另一道气息,她不怎么熟悉,但感觉也很强大,是不亚于神君级别的修为。 “殊华!”玄骊珠突然从云雾中钻出来,径直伸手去拽她:“你随我来!” “你干什么?”云麓尚且还记得玄骊珠之前的狠辣两面派,立刻出手干预。 玄骊珠焦急道:“灵泽凶性大发,正在屠杀同僚!不想让他惹出更大的事,就跟我来!” 殊华立刻用根须抓住玄骊珠的手臂:“请玄司座领路!” 玄骊珠看向绑缚在自己手臂上的根须,眼神阴鸷而厌恶。 但也只是维持了片刻,她就换了担忧的神情。 “都是我不好,不知道藤球里面的是你们,用力过猛,误将你们踢进了幻境。” “灵泽司座为此生我的气也是该的,但只是,他与仙庭有协议,一旦违反,会受聆金印反噬……” 殊华自动忽略掉虚伪的话术,只抓重点:“聆金印反噬?怎么个反噬法?”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聆金印应该就是当初温养灵泽夫人残魂的神器。 可那东西不是已经被仙后摔碎了吗?怎么还能使用? 玄骊珠叹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灵泽神君能从寒鸦道出来很不容易。” 殊华确定这女人不会说真话,便不再多问。 倒是玄骊珠追着问道:“为什么你深入傲岸城,与蜃族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却一点儿不受影响呢?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坏人死于话多,看吧,狐狸尾巴翘出来了。 担心灵泽挨罚是假,想套取消息才是真。 殊华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把任务完成了。当然,也是因为有司座在,傲岸城主对他敬仰又服从,说什么就是什么!” 玄骊珠不死心:“但一开始,灵泽司座并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你仔细想想,肯定有什么诀窍……还有,为什么云麓和那只鹿妖也没受影响?” “好,我想到就和您说。”殊华奇怪地道:“为什么咱们飞了这么久,也没能看到司座他们呢?玄司座,不会是您飞错了方向吧?” 玄骊珠手里有很多法宝,上次就是用法阵禁锢了月笼纱。 她怀疑这次也是被拉入了什么法阵,目的就是为了从她这里套取有关傲岸城和灵泽的信息。 玄骊珠惊讶地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灵泽司座不想让咱们打扰,所以隔绝了空间!” 编!继续编! 殊华悄悄捏碎晶芒,掏出开山巨斧,焦急地道:“那不行,我必须劈开屏障,去劝司座!” 在玄骊珠制止之前,她已经拼尽全力,一口气劈出了十二连斧! “噗……”玄骊珠脸色剧变,喷出一口鲜血。 “啊,玄司座您怎么啦?为什么会吐血?” 殊华验证了猜想,爽的不行——法阵被破,施法布阵者便会受创。 “我没事……就是急的。” 玄骊珠擦去唇角血迹,强颜欢笑:“殊华道友,我看你只有化神中期的修为,为什么竟有如此强横的爆发力呢?” 当然是晶芒的功劳啦!殊华无辜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急的吧……嘘……” 她止住玄骊珠,看向前方。 浓雾已经散去,露出了正在斗法的灵泽和慈衡。 慈衡发冠被削,披头散发,半边脸红肿着,十分狼狈。 司座还是红衣飘飘的样子,但是眼神阴鸷冷漠,一脸的不耐烦。 下方站着一长排在主殿任职的仙吏,虽然全都缩着脖子很害怕,却完好无损。 并没有所谓屠杀同僚的事发生。 殊华抚着胸口道:“玄司座是误会了吧,就是正常切磋,哪有什么屠杀同僚?我看灵泽司座很清醒很有分寸。” 玄骊珠目光微闪,强颜欢笑:“是我误会了。” 殊华转过身,对着围观的众修士大声喊道:“都散了,只是切磋而已!” 既然是切磋,众修士就更不担心了。 他们围着不肯走,指指点点,大有点评两位高层谁更强的意思在里头。 慈衡神君明显不是灵泽的对手,他没感觉到性命逼迫,只感觉到了浓浓的羞辱。 身为主官,却被副手吊打,还被下属围观丑态。 他怨恨地瞪着灵泽,再怨恨地看向殊华。 殊华立刻躲到玄骊珠身后,说道:“是玄司座把我们拉来的!她也是好心,担心殿主会出事!殿主就不要怪她了!” 玄骊珠很生气,她只是拉了殊华一个人,哪有拉了一群人? 而且为了防止高层相争的丑事泄露,她还妥善地布下法阵,让迷雾遮挡了现场。 是殊华趁她不备,用十二连斧劈开的屏障! 但她没办法辩解,她只好虚弱地道:“既然是切磋,点到为止,还请两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停手罢。” 灵泽立刻撤了手,看一眼殊华,扬长而去。 殊华赶紧跟上。 陵阳仙君驱散围观修士:“都散了,都散了,有任务的出任务,没任务的睡觉修炼进补!” 众修士忍着笑意,一哄而散。 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吧,大家盼这一天很久了,居然到现在才打起来! 玄骊珠上前解释:“殿主,我……” “玄司座,我好意为你出头,你却让人看我笑话!就算你不敢得罪灵泽,却也没必要这么自私!” 慈衡神君没好气地甩袖而去,短时间内,他是不想搭理玄骊珠了。 玄骊珠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拿出传音尺,点亮那个“壹”字。 良久,传音尺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何事?” 玄骊珠面无表情地道:“陛下,灵泽与殊华有私情,并且太子对殊华也有异样之情。” 第87章 你这样很好 玄骊珠用一种惶恐不安的声音说道:“我怀疑,殊华就是那个人的转世,至少也有关联!” 仙帝威严冷漠地道:“那个人当初是死得很干净了的,三界之中找不到任何气息。转世也不可能,但,你若怀疑,便去收集证据。” “是。”玄骊珠又说了今天的事,语气委屈不安。 “灵泽不敬上峰,对殿主大打出手。我觉着闹出去会影响仙庭威信,便设下法阵隔绝耳目,没想到被殊华劈开,绝大部分修士都看见了! 都怪我不够谨慎,没有及时做好预防……殿主平时待我很照顾的,我对不起他……” 仙帝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什么大事!慈衡原就没什么本事,但还需要他坐在那里,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我会和他说,让他配合你。 你注意和成谦搞好协调,三个人要拧成一股绳,切记不可让灵泽任性胡为。此外,最近山海和幽冥两界有不安分的修士搞了个什么联盟,你密切关注一下。” 玄骊珠振奋起来:“是,骊珠记住了!” “唔。”仙帝状似不经意地道:“你那三名手下的事,也不用担心。如意殿本就危险,每天总要死那么几个的,他们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是。”玄骊珠看着被掐断的传音尺,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并没有汇报那三名手下的事,但仙帝就是知道了。 这说明,在如意殿还有其他耳目,密切地盯着她和所有一切。 她也懂得陛下的意思,排名前三的世家,嫡系子弟宝贵又稀缺,少一个,家族的实力就会低一分。 无冤无仇的,她当然还是想救一救他们,但只是啊,她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谁来救她呢? 太子不爱她没关系,她会爱自己。 家族里的人不爱她也没有关系,她会更爱自己。 她再次点击传音尺,接通三皇子棠莨:“三殿下,我遇到了难题,惶恐又害怕,请您务必指点迷津……” 朝暮崖上,歪脖子树下。 云麓泡好了灵茶,交由殊华捧给灵泽。 月笼纱洗好一盘果子,也交由殊华递给灵泽。 苏大吉烙了几个小馅饼,也交给殊华递给灵泽。 陵阳仙君则忙着各种传递消息:“都给我闭紧嘴,不许乱说,知道吗?灵泽司座当然不会找大家的麻烦,但那位可不一定了!” “反正就是谨言慎行,别给自个儿招祸!什么?我可没说殿主,是你自个儿说的。有人问到,我是不会认的哈。” 灵泽看着身边这一群人,心情好转起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享受着殊华的殷勤照顾。 陵阳仙君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司座,都安排妥当了,大家都保证不会乱说话,这事儿不会传出去。” 灵泽毫不在意:“瞒不住陛下,没有关系。” 陵阳仙君大受打击。 苏大吉蹭过来,用鹿角顶着一个玉盘,装了热腾腾的馅饼给他吃:“仙君,大家都说我烙馅饼是一绝,您尝尝。” 陵阳仙君很喜欢这种体贴,吃着馅饼,也就想起了苏大吉的拜托。 “司座,这苏大吉做饭挺好,人也真诚老实。殊华他们小队不是正好要弄一个小厨房吗?我看苏大吉就很合适。” 苏大吉立刻用鹿身讨好地蹭了蹭他。 陵阳仙君也投桃报李,拍拍鹿背,摸摸鹿角,表示不用担心,一切有他。 灵泽淡淡地看向殊华,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恳求。 他突然有些冷心,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行,戒恶司成谦那边,你去说,如果他不同意,再来找我。” 众人都欢喜地笑了,殊华殷勤地端茶递水:“司座,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答应的!” 灵泽淡淡一笑,指着苏大吉:“来,试试能不能解决他的问题,总这样也不好。” 殊华正要动手,就被灵泽极快地握了一下手。 几乎是一触即分,但已经足够让殊华震惊。 她迅速回头,不解地看着灵泽,司座为什么要摸她的手? 耳中传来灵泽冷淡的传音:“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得了傲松蜃珠的事,任何人,包括你的队友。 蜃珠珍贵难得,会引起诸多觊觎。而且那三名善报司修士,治好他们未必能得好,麻烦得很。 所以,接下来,你给苏大吉解决问题的时候,我会假装指点你怎么做,但你还是凭着本能来吧。”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司座这是为了保护她!他对她真的很好! 殊华胸怀激荡,她抿了抿唇,很认真地大声道:“请司座指点属下!” 灵泽发布指令,殊华假装照办。 实际真的,她感觉到了,体内多了一种本能,让她的眼睛更明,神志更清。 莹白色的法光洒落在苏大吉身上,鹿身渐渐变淡。 殊华和月笼纱都很期待地看着,凭她们从云麓身上得来的经验,鹿这么可爱漂亮,这必然也是个美男子。 陵阳仙君也很期待:“小苏的样貌一定不亚于云麓吧。” “呵呵……”云麓发出了极具讽刺的一声冷笑。 法光散去,一个肌肉发达的虬髯大汉出现在众人面前,憨憨地看着众人微笑,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啊!”陵阳仙君发出一声惊叫,简直无法直视这样的苏大吉。 他之前各种摸鹿角鹿背,苏大吉也总用鹿身蹭他,还用水汪汪的鹿眼无辜地看着他。 是鹿无所谓,代换成这么一个肌肉发达的虬髯大汉,光是想想就很可怕! 陵阳仙君甚至联想到,苏大吉光着膀子抠脚丫的样子。 “呕……”他难受地捂住嘴,转身逃了。 “哈哈哈哈……”云麓可得意了,使劲捶着案几,笑得眼泪都出来。 月笼纱虽然失望,但也还好,她瞅着云麓,揭穿了他的小心思。 “我就奇怪,你为何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他的加入,原来你早知道他长这样。” 长得不好看,那就没威胁,还能衬托出狐狸的美貌。 云麓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呢,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苏大吉很抱歉地道:“对不起,我长得让大家失望了。” 灵泽眼里闪过一丝满意:“你这样很好。” 第88章 可怜可恨 “多谢司座鼓励!”苏大吉很会看眼色,知道谁说了算,“殊华,你还欢迎我加入你们的小队吗?” 队友又不是选美,殊华无所谓:“当然欢迎啊,只要认真做事,不背叛肯努力,敢拼命就行。” “那是当然!”苏大吉高兴地捋袖子:“来,说说你们明天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备菜!” 殊华毫不犹豫地下了菜单,她点的都是一些山海界的家常菜。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南山道枢阳山回来之后,她就时常想念一些凡人间的普通菜式。 苏大吉可高兴了:“这些都是老苏擅长的啊!要说会吃,还得是殊华!” 他热情地询问灵泽:“司座,您想吃什么?小苏给您送来!” 灵泽打量这个鹿妖,忽尔一笑:“本座早就断了口腹之欲,没什么想吃的,你去吧。” 苏大吉便兴高采烈地跑走了。 月笼纱评价道:“他还挺机灵。” 对着殊华自称“老苏”,对着司座自称“小苏”,这分寸身份,拿捏得妥妥的。 殊华也赞同:“老苏可没表面上那么憨,他要比队长聪明机灵多了。” 云麓酸起来:“他没我好看!他修为没我高!他见识没我广!在幻境中时,还是我救的他呢!” “是是是,队长最能干!”月笼纱哄着,把云麓拉走,“司座,您和殊华聊,属下去望风!” 歪脖子树下,只剩了殊华和灵泽。 灵泽并不说话,斜倚在案几上,闲闲地喝茶,看月亮,听潮起潮落。 殊华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好像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似的。 她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司座对她实在太好了的缘故。 她决定哄一哄他:“司座,您是不是心情很不好啊?” 灵泽瞥她一眼,没说话,但意思是很明白的,他确实不怎么开心。 殊华就诚恳地询问他:“那您要怎样才能高兴一点呢?告诉属下,属下看看能不能帮您的忙?”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灵泽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好意,“你好好修炼,早日变强,就是帮我的忙。”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 殊华求问玄骊珠的事:“她和太子是什么时候定的亲?是在尊夫人盗取春泽琴布雨之前?还是之后?” 灵泽皱起眉头,一言难尽地看向她:“你想问什么?” “请司座恕罪,属下无意冒犯您,就是觉得玄司座对我颇有敌意。我思来想去,除了玄宥的事以外,大概还因为我的名字犯了她的忌讳。所以想要多了解一些。” “你是想知道,我的夫人,是否曾经介入玄骊珠与太子之间吧?” 灵泽很直接地道:“她未曾。玄骊珠是在她死了之后才和太子定的亲。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真没了。” 反正已近黎明,殊华打算直接陪伴司座到天明,好上司,是需要珍惜的。 “司座,若您不嫌弃,和属下说说上清界各大世家与仙帝之间的关系可好?为什么您会说,那三名善报司修士,治好他们未必能得好?” 她愿意陪伴他。灵泽终于感觉到了些微暖意。 他惬意地换了一个姿势,丢了一床丝毯给殊华。 “清晨寒露重,你的肉身不够强悍,该保养的还得保养,切忌粗糙。” 殊华谢过,但是又想到了她的小伙伴:“司座还有多的吗?也给阿纱他们一床。” “没了。”灵泽又不想说话了。 “没有就没有。阿纱会照顾好自己的。”殊华托着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灵泽:“司座给属下上课吧?” 她的眼神极为清亮干净,瞳仁幽黑,盯着人看的时候,仿若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灵泽受不了,他抬手撑着额头,用袖子隔绝了她的视线。 “仙帝,权欲极重,他不允许这世间有人和事脱离他的掌控。 从前,仙后熙琉所在的清霜族是上清界第一世家,她是女君,强悍能干,掌握着全族所有事务,可与仙帝仙庭分庭抗礼……” 后来,仙帝向仙后求亲,两族联姻。 那会儿,仙帝只有熙琉一人,可谓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夫妻恩爱有加。 仙后有孕,不知为何,总是各种不好,好几次险些流产。 仙胎本就不易孕育,仙医诊断,若是保不住,仙后可能再也不会有孕。 但两族联姻,各方关系平衡都必须要有这么一个继承人。 所以仙帝与仙后用尽办法,力保胎儿能够平安孕育。 为了安心养胎,仙后也就逐步把族中的事务交给心腹家人去办。 胎儿平安长大,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变故发生在仙后生产那一日,她不可避免地遇上了难产。 也就在那一天,清霜族中有人发起了叛乱,被仙帝镇压,尽数杀死。 她丧失大半神力,好不容易生下太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兄弟姊妹族人死伤大半的消息。 清霜族从此一蹶不振,从可与仙庭分庭抗礼的第一世家,跌落到末等世家。 最要命的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先天有缺,于修炼一途上走得十分艰难。 长到一百岁,才结了丹。 各种补药使劲往下灌,各种严厉监督教养,都没有丝毫作用,太子的灵力增长缓慢如蜗牛。 仙医诊断,太子此生最高能修至真仙,且还得用天材地宝养着,保证他能活到那么久,有足够的时间修炼。 于是,仙帝又在其他世家纳了妃子,生了更多的皇子。 仙后早已不是当初威风八面、修为高深的清霜女君,为了为苟活的族人,以及她自己博得一席之地,她只能退让。 “世家可以存在,但不能威胁仙庭。善报司那三名仙族修士,不治还能活。一旦沾了,他们立刻就会死,而且会死在你我手里。到时候,就是甩不掉的脏污事。” 灵泽很冷静地道:“殊华,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类似的事,希望你能多学多想。” “我记住了。”殊华感叹:“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灵泽严肃地看着殊华,告诫她:“远离太子。他是个疯子,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不会信了!” 第89章 合伙儿找茬 东方破晓,星沉日出。 殊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司座,天亮了,我得去找执事堂结案,然后领取奖励。另外,我想去寻玄司座索要赔偿,您意下如何?” 灵泽没有出声。 她凑过去看,司座趴在案几睡着了。 她把丝毯盖在他身上,其实还想问他有关仙庭协议、以及聆金印反噬的事,但司座既然难得睡熟,就不要打扰了吧。 清晨的朝暮崖白雾流霜,宛若水墨。 殊华愉快地游览了一通,还在灵泉池里洗了个脸。 “殊华!”陵阳仙君抱着很厚一叠公文过来,看见她就高兴地打招呼。 殊华本着好同僚的情义,提醒他:“司座睡着了,如果不是很急,建议等一下再送,以免起床气。” 陵阳仙君扭扭捏捏地道:“殊华道友,问你件事。” “问吧。”殊华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相处好了,或许还能从陵阳这里获得一滴同僚之情的眼泪呢。 “听说,你之前去上清界,繁樱家族倾巢出动,热烈欢迎你了。” 殊华觉得“倾巢出动”这个词很不妥当,便纠正过来:“应该说是阖家出动。” 陵阳仙君谦虚地接受:“你批评的对,是我用词不当,幸亏你给我纠正了,不然以后再用错可丢人了。” 殊华疑惑地道:“想说什么直说吧,我要干活去了。” “就是,听说你和云麓有相亲的意思,成功了吗?” “流言传得这么厉害吗?”殊华断然否认:“没有这种事,我和队长就是纯洁的同僚情义。” “那……我就放心了。”陵阳仙君羞羞答答,“不知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道侣啊?” “我没想过!也不需要!”殊华已经丧失了耐心:“司座醒了,司座找你!” “啊!”陵阳仙君立刻摸了一下曾经被摔扁的脸,等到回神,殊华已经走远了。 他不甘心地追上去:“殊华道友留步,听我一言!” “仙君是要问司座的早餐吗?” 虬髯肌肉大汉苏大吉骤然出现在他面前,堪堪挡住他的去路,欲语还休地看着他:“我已经送来了。” “呕……”陵阳仙君被吓得不轻,双手狂舞:“你别过来!你来干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苏大吉眨巴眨巴眼:“司座要吃早餐,我当然要给他老人家送啦!不然要我何用!” “你让开,我不想看见你。”陵阳仙君受不了。 苏大吉憨厚地笑笑,让开了路,此时,殊华已经走得没了影踪。 陵阳仙君十分怀疑鹿妖是故意的,但他没证据。 殊华先去执事堂领了傲岸城任务的奖励,五个积分,一百灵石,少得可怜。 云麓为她鸣不平:“出生入死,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就这么点儿?善报司真好意思!” 兑换奖励的仙吏阴阳怪气:“得了吧,云副司座,听说任务都是灵泽司座和殊华道友完成的,您就是在里面瞎混了一圈,白得五分,还要怎样?” 云麓气死了:“你怎么说话的,我又不是为我自己……” “队长,不必要的气,没必要生。”殊华摁住云麓,警告地看向仙吏。 怪了,竟敢挑衅隐杀司的修士,这是想挑事还是怎么滴? 云麓很听话:“我知道你们都在眼红我,就算我蹭队友的分又怎样?她乐意让我蹭!” 殊华仔细地将自己的积分认真核对无误,才道:“咱们找玄司座讨要赔偿去。” 云麓眼睛发亮:“对啊,她说过要给赔偿的!不能只在嘴上给!” 二人走到主殿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殿主慈衡神君前呼后拥地来上值。 他们走出去低头行礼问好。 慈衡神君原本用鼻孔对着他们的,想想又改了主意:“你们来干什么?” 殊华很不好意思地道:“启禀殿主,之前玄司座将我们一脚踹入幻境,害得我们险些丧命,她说要给补偿,我们来问问。” 云麓假意道:“我都说让她别来了,玄司座那是天之娇女,身份地位何等高贵,怎么可能给补偿呢?做错也是对!还得感谢她给了我们赴死的机会!” “瞧这话说得……”慈衡神君说道:“很不像云麓会讲的话。” 云麓讪讪,确实不是他说的,是殊华教的。 幸亏慈衡神君另有所想:“玄司座做错了事,确实该给补偿。如此才显得殿内法度严明,来,我带你们去找她。” 云麓悄悄给殊华竖大拇指,果然被她猜中,慈衡神君确实小心眼儿,会想趁机找玄骊珠的茬。 殊华笑而不语。 扯虎皮拉大旗,浑水摸鱼,不就这么回事嘛。 玄骊珠十分敬业,每天她都是最早来到主殿,认真召集手下开晨会,汇报,安排任务,集中讨论解决疑难问题。 这会儿正入佳境,就听说殿主来了。 她以为是仙帝和慈衡神君打了招呼,这是来主动修好的,就赶紧迎了出去。 不想慈衡神君面无表情地道:“你之前冒冒失失地把殿内修士踢入幻境,害得他们九死一生,有没有想过给补偿?” 殊华适时解释:“殿主容禀,玄司座说过要给补偿的。” “那就给吧。”慈衡神君不客气地在玄骊珠的座位上坐了,指着善报司众修士说道:“来,给大家做个表率,不要随便敷衍啊,我看着呢。” 这是合伙儿找茬来了,玄骊珠心中暗恨。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仙帝还没给慈衡神君打招呼呢,还是慈衡神君为此更加记恨。 明智的做法当然是先把这事儿体面揭过,事后再算账。 玄骊珠微笑着道:“肯定不会敷衍。不知殊华道友觉得多少赔偿才够呢?” 云麓伸出四根手指:“四把传音尺。” 殊华恳切地看向慈衡神君:“殿主,我们想过了,都是同僚,都是为了平息怨浊之气才舍弃家国聚在一起。 我们肯定不能为了私利要灵石丹药积分之类的,传音尺就不一样了,有了它,可以大大增加我们完成任务的几率,拯救更多生灵。” 云麓丝滑地接上去:“任务完成得足够多,也是殿主英明,领导有方。” 慈衡神君不想给的,任务小队属于灵泽,有了功劳也是灵泽风光。 但他想,灵泽迟早都会给殊华等人配传音尺,不如小小地惩戒一下玄骊珠,煞煞她的傲气娇气。 还能加深灵泽和玄骊珠之间的矛盾,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很慈祥地道:“考虑的很周全。区区四把传音尺,对于玄司座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是吧?” “当然。”玄骊珠笑容不改,被殊华伤到的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一把传音尺的押金是三万上品灵石,要永久拥有,就得支付四万上品灵石。 十六万上品灵石……那是她私房钱的一半! 第90章 虢国的陈年旧案 “来来来,每人一把!” 云麓得意洋洋地给队员分发传音尺,还特意问苏大吉:“怎么样,才加入就有这种好事,你幸运不?” “幸运,幸运!”苏大吉咧着嘴笑,开心得很。 “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传音尺了!关键这玩意儿有钱也弄不到手!还是队长和殊华厉害!” 月笼纱立刻在属于自己的那把传音尺上描摹了卷草花纹,还系上了花花绿绿的璎珞,又要贴亮闪闪的宝石。 “殊华,来,我帮你也弄好看些。” 殊华冷酷地拒绝了她:“我不需要,如果你非要给,可以兑换成灵石给我。” “你想得美啊!”月笼纱说道:“不知道司座接下来会给我们安排什么样的任务?” 苏大吉眨眨眼:“其实有个任务被埋在底下很久了,一直没人接,也没人敢说出来。” 云麓好奇地道:“什么任务呀?” “你们知道虢国吗?” 苏大吉用灵力幻化出山川地形图,指着山海界的东边。 “这里是东经道,有很多小国,虢国便是其中一个,不知为何,这地方诡异得很。” 但凡进入虢国的生灵,无论仙族、人族,又或是妖鬼,都会丧失以往的记忆。 入内之后,循环记忆更是不过七日。 苍梧境三界,不管是什么地方,好歹都有灵气,或多或少能出几个修士。 唯有虢国不同,一丝灵气皆无,人们在里面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每天就是重复差不多的起居动作。 周边国家都在传说,虢国国君做了大恶事,被天弃之,招来大灾祸,灵气隔绝,全国受罚。 也有人传说,其实里头埋着个大魔物,更有奇冤在其中,善恶不得伸张,是怨浊之气的源头。 这个案子很早就报了上来,前几任善报、戒恶、隐杀司座都曾接手处理,但从未完成,更是折了不少精英修士进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想提及,再后来,这案子就被压到了最底下。 “这个好!积年陈案!倘若能够完成,想必仙庭又要派人来嘉奖我们了!”云麓跃跃欲试。 傲岸城那个任务,他被发放奖励的仙吏嘲讽蹭分,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特别在意。 现在机会来了,就特别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月笼纱压根不感兴趣:“三界之中奇怪的事多了去!并未听说那里沦为怨浊之地或是很危险,不然司座早就着手处理了。大家都不管的,肯定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我才不要管!” 殊华则是有所疑问:“既然入内的修士都会丧失以往记忆,在其中更是只能循环七日记忆,那意味着会被困死在其中。这些情况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苏大吉憨憨地道:“我也不知道啊,大家就是这样传说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关键是,这个任务的奖赏尤其丰厚,三百积分,十万灵石!另外还能任意兑换宝库中的三件上品法宝!” 殊华不争气地眼馋起来。 她目前已经有了三百五十八个积分,如果能够顺利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六百五十八,距离一千个积分可太近了! 还有,十万灵石! 若能拥有,她欠骊山道的债务也就能完成三分之二了。 月笼纱警惕地道:“你千万别动心思,我的积分可以给你,急着还债的话,我也可以借钱给你,保命要紧啊,姐妹!” 殊华不出声,默默盘算。 云麓捋袖子撺掇:“先打听打听情况呗!万一被咱们捡了漏呢?” 月笼纱看看这两个同伴,头痛地问苏大吉:“你怎么看?” 苏大吉挠着头道:“其实,我提供这个线索是有私心的,我的师父陷落于虢国,我很想救他出来,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我在凡间做这么多年的厨子,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的有关线索。 若是可以,我当然希望队里能接这个任务,若是不行,我也没意见,毕竟太难了。” “还等什么!干就是了!”云麓一拍桌子,“我去领任务。” 殊华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憨憨”的苏大吉,说道:“先问司座的意见。” 云麓立刻往外走:“现在就去问司座,司座肯定让咱们去!” 几人赶到主殿,只见左配殿前方围了一圈修士看热闹。 却是玄骊珠带着那三名善报司的仙族修士,站在左配殿门前,各种低姿态地给灵泽求情。 “肯请灵泽司座解除他们身上的蜃毒,我已经向殊华道友她们进行赔偿道歉了。” 围观的修士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月笼纱嫌弃地道:“怎么没完没了,她好毒啊,显得司座见死不救似的。” 云麓觉得这事儿无解了:“怎么办啊,司座要被逼死的吧。” “司座能有应对的方式。”殊华记得灵泽的警告,果断拉着他们躲到暗处,避免麻烦。 果然,下一刻陵阳仙君就打着呵欠走出来。 他先是被外头这个阵势吓了一跳,再震惊地抹了一把头发,掩唇低咳。 “玄司座,不好意思啊,灵泽司座并不在殿内。他去仙庭向陛下述职了呢。” “???”玄骊珠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做了这么久的戏,腰都酸了,才告诉她说,灵泽不在里面? 不等她生气,陵阳仙君已经用更低的姿态赔礼,一揖到底。 “都怪我,连日整理公文卷宗,七天七夜没睡觉,一不小心睡过去,没能及时发现玄司座。” 玄骊珠能怎样呢? 陵阳和三皇子棠莨是嫡亲表兄弟,她能怎样呢! 她强颜欢笑,准备亲手带那三名修士回去:“实在不行,我只好送他们回家了。” 她的手刚碰到那几名修士,就见他们突然醒了神,接着围住她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多谢司座救命之恩!” “我没有。”玄骊珠大感意外,总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然而左右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 陵阳仙君总结道:“看来这个蜃毒并不能维持太久,到点儿就自动消散了。” 殊华躲在暗处,若无其事地收回术法,转身离开。 不能明里救,那就暗处救,省得玄骊珠没完没了,当真狗皮膏药。 第91章 这个任务不是她能碰的 今夜无月,云低风疾。 灵泽穿过如意殿上方的防护阵法,向着朝暮崖飞去。 朝暮崖边那棵歪脖子树上挂了一盏青莲小灯,幽淡却醒目。 殊华盘膝坐在树下闭目修炼,听见动静,立刻睁眼朝他看来,随即微笑。 “司座,您回来啦!” 她站起身,高兴地朝他走来。 灵泽不怎么确定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殊华点头:“是。” “什么事?”灵泽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哪怕有事才来等他,也极好。 殊华说了有关虢国的任务:“听说有这么一个任务……” 灵泽平静地道:“我没听过有这件事,你先去执事堂看看是否属实。” 殊华已经去过了:“目前发布的任务中没有这个,听说有一些绝密任务,以及比较久远的,需得司座以上的职务才能调看。” 灵泽立刻召来陵阳仙君:“拿我的手令去查。” 陵阳仙君火速起飞,耳中突然响起灵泽的传音:“这个任务不是她们能碰的,该怎么办,你心里有数吧?” “知道了,司座。”陵阳仙君偷偷瞟向殊华。 树妖正在和司座炫耀她新得的传音尺,还和司座互相加了联系人。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虽然不至于头挨着头,距离也是很近了。 陵阳仙君从没见过,司座对其他修士、乃至于生灵,这么亲近有耐心。 他想起之前那些传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不是他能碰的,该怎么办,他心里有数。 隐杀司+督察司二司司座的身份,几乎可以调动如意殿中所有秘密卷宗。 得益于慈衡神君混乱的管理,无数旧卷宗被压在厚重的灰尘蛛网之下。 陵阳仙君凶神恶煞地吓唬挑剔一番,管事的仙吏便放他入库搜找卷宗。 从督察司出来的修士,搜寻卷宗资料自有一套独有的法子。 陵阳仙君很快找到了有关虢国的卷宗。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再随意拿走几份卷宗登记掩盖。 飞至朝暮崖附近,只见那只雄壮的鹿妖扛着一只巨大的篮子,正在“哼哧哼哧”往上爬。 他想了想,手指一滑,鹿妖便摔了一跤,“叽里咕噜”滚下山去。 “啊,我的菜……”鹿妖看着洒了一地的菜肴,伤心不已。 陵阳仙君满意地扯扯唇角,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独自悲伤了,互相伤害吧。 歪脖子树下,殊华在泡灵茶,司座在烤灵肉。 她泡好茶,就往司座手边放一杯。 司座烤好肉,就往她面前放一盘。 一人喝茶,一人吃肉,各得其所,各有其乐,相得益彰。 陵阳仙君得意起来,看他多会办事儿!那没眼色的鹿妖,竟敢抢司座的活儿! “司座,属下前来复命!” 陵阳仙君并不敢靠近,站在一丈远的地方,神色十分严肃。 “属下翻遍了如意殿成立以来的所有秘密卷宗,未曾见到这什么虢国的任务。” 殊华怀疑:“都翻遍了吗?” “当然。” 陵阳仙君展示自己被尘土弄脏的袍袖。 “殊华道友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这一身,啧啧,不是我说,那群家伙真的只吃饭不干活。 属下强烈建议司座提出整改意见,让卷宗室清理整顿卷宗保管问题,再严格组织验收……” “唔,就由你来写这个整改意见吧,做完这件事,给你记功。” 灵泽满意地给了陵阳仙君一个微笑,再看向殊华:“你听谁说的这件事?让他来见我。” 殊华本能地觉得,还是不要供出苏大吉为好,便敷衍过去:“他们只怕也是以讹传讹。” 灵泽不再追究,在陵阳仙君手中随意抽出一份卷宗,递过去给她:“闲不住的话,去做这个任务。” 殊华打开了看,满意地道:“这个虽然难度也很大,但奖励也很多啊。中山道孔阳宗灭宗惨案,当时可谓轰动一时,我以为早就处理好了呢,没想到居然留存到现在。” 听说是这个案子,灵泽立刻皱了眉头,要回卷宗细看。 是个三百年前的陈年旧案,也是如意殿成立以来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机。 曾经的山海界第一大宗门,中山道孔阳宗灭宗惨案。 孔阳宗一夜之间被团灭,整个宗门沦为怨浊之地。 而当时,如意殿修士的主力就是孔阳宗修士,他们和宗门情深义重。 因为宗门落难,前赴后继地去查探真相,想要对同门师友亲人作最后的拯救。 没想到,一拖二,二拖三,投进去的修士越来越多,全都没回来,导致如意殿修士数量骤减一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如意殿实力大减,人才青黄不接。 直到现在,孔阳宗仍然被浓重暗黑的怨浊之气笼罩着,周围方圆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但奇怪的是,其他怨浊之地会渐渐扩大侵蚀范围,孔阳宗却不会。 当时是那么大,现在也还是这么大。 殊华还没看完,卷宗就被灵泽拿走了,导致她十分好奇。 她凑过去贴着看,越看越惊奇。 “咦,司座,这里记载了,当时殿内的修士之所以会前赴后继地往里面填,是因为他们都听见了亲人和同门的呼救!” “梦里听见,修炼时听见,吃饭时听见,出任务也能听见……这法术也太可怕了……我怎么觉得,和枢阳山的情况有些相似呢?” 她盯着灵泽的眼睛,很认真地道:“您还记得,我的任务总结中说的那只琉璃小鸟吗?就是会自动播报一切平安无恙的那一只。” 她当时不小心和琉璃鸟的眼睛对上,神魂险些被灼伤。 等到任务结束去查看,整个十恶不赦阵都被灵泽和灭天阁主削得不剩半点渣子,琉璃鸟自然也就无迹可寻。 灵泽垂下眼帘,不想和她对视:“当然记得。” 殊华毫无所觉,大胆猜测。 “会不会,孔阳宗里也有这么一只特别大的琉璃鸟,针对所有孔阳宗弟子发出呼救的声音,引诱大家自投罗网?” 陵阳仙君否定殊华的猜测。 “这么具有针对性,必须是血亲,或者是埋蛊,孔阳宗弟子千千万万,有很多人并没有血缘关系,要给这么多人下蛊,也很难做到。” “那可不一定!”殊华道。 第92章 血誓 殊华自信地道:“还有一个方式,所有大宗门都会给弟子点魂灯。宗门有难,实力足够的话,是可以给弟子示警的。” 同理,也可以呼救。 陵阳仙君兴奋地一拍巴掌:“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司座,您怎么看?” 灵泽淡淡地道:“我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你们打算怎么查。把小队的人都叫来。” 苏大吉是最先到的。 他拎着一只篮子,里头“哐当哐当”响,整个人沮丧又失落,耷拉着强壮的肩膀,步履沉重。 殊华奇道:“你怎么啦?” 苏大吉强颜欢笑,其实眼里蓄满了泪:“没什么,就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我特意给你们做的饭菜弄洒了。” “!!!”陵阳仙君一阵紧张,这臭鹿妖竟然在告状??? 大家都是修士,没事儿不可能摔跤。 尤其是在司座的地盘上,敢乱来就是找死。 他很小心地偷觑灵泽,却见司座毫无反应,睫毛都没抬一下。 他立刻得意起来,自己这事儿必须做得对! 然后就看到,殊华递了一块司座亲自烤的灵肉过去:“老苏别难过,尝尝这个,司座亲自烤的灵肉,一般人可吃不着。” 司座面无表情,唇角下拉。 苏大吉憨憨地笑起来,掩饰地擦去眼角的泪:“司座真好。” 殊华理所当然地道:“司座当然好了,是三界之中第一好的上司。” 司座眉眼微扬,脸色好转,居然对着苏大吉和气地点了点头。 陵阳仙君的得意立刻变成了愤恨和警惕。 不要脸的死鹿妖,居然妄想得到司座的好感! 可太狡猾了!殊华分的烤肉,不谢殊华谢司座,这是何等的心机! 陵阳仙君开始皮笑肉不笑。 “司座当然是最好的,但咱们殊华道友对你也是最好的,对吧?苏大吉?看看,我和她认识比你久得多,她都没想到分我东西吃。” 苏大吉憨憨地笑:“大家都对我挺好……其实,我另外给陵阳副司座做了一份小食,侥幸的是,这份小食没洒。” 鹿妖从篮子中掏出一只冰雾缭绕的玉盒,中间是粉粉嫩嫩、颤巍巍的冰酪。 陵阳仙君顿时不说话了。 他爱吃甜食,尤其是冰冰凉凉的乳制品。 鹿妖是真有心机,居然把他的爱好也打听到了! “接着呗,想吃就吃,矫情什么!” 云麓走过来,接了玉盒塞进陵阳仙君手中,警告他:“对我的队员好一些,不然我饶不了你。” “不吃的话,好像还得罪人?”陵阳仙君假装“被迫”吃美食,喜滋滋地躲一旁享受去了。 听完任务情况,月笼纱嘴噘得老高:“就没有轻松一点的任务吗?为啥尽捡别人做不了的破事!” 云麓虽然有些失望,但觉得这个任务也很具有挑战性。 他尝试着担起队长的责任,和灵泽讨价还价:“司座,这次必须不能少于三百个积分。” 灵泽冷酷地道:“一百个积分,不去算了!” “???”云麓目瞪口呆,无措地看向殊华。 为什么呢? 他明明觉得这个任务很难,司座应该很希望他们完成才对,为什么竟然是爱去不去,不去拉倒? 月笼纱摆烂:“那就不去了,我的伤还没好,殊华,我好痛哦!感觉立刻就要晕倒了!” “别闹!”殊华摁住孔雀妖,把卷宗拿给云麓看:“上面写得有,二百五十个积分,三万灵石,上品丹药三颗。” 云麓还是不踏实,非得确认:“司座刚才是在逗我玩吗?” 灵泽拒绝回答,袍袖一展,将他们尽数送下朝暮崖:“尽快报送计划和物资清单。” 苏大吉准备了一堆储物袋,“哼哧哼哧”往里塞食材,塞着塞着,他抬起头来看向殊华。 “小殊,你为什么这样盯着老苏看?” 殊华淡淡地收回目光:“就是想告诉你,跟着我们,送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苏大吉很坚定地摇头:“不,我不后悔,死也不后悔。小殊,你是担心我别有用心接近你们,会对你们不利吧?” 殊华没否认。 苏大吉笑笑:“我可以发誓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咬破指尖,用精血写了一道血誓。 “苏大吉如若对殊华有异心,做出丝毫不利于她的事,让我不得好死,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一道紫色闪电自天空劈下,在苏大吉的指尖落下一个印记。 云麓和月笼纱闻声而来:“你们干什么?” 苏大吉憨憨地道:“没什么,就是想让大家更信任我,所以发了个血誓。” 云麓和月笼纱没再多问,反正殊华总有道理所在。 三天后,四人朝着中山道孔阳宗的方向而去。 他们前脚刚走,玄骊珠后脚便进了卷宗室:“为何这么久远的任务竟被翻了出来?” “是前几日,陵阳仙君翻出来的。” 卷宗室的仙吏们忙得灰头土脸,督察司给出的整改意见可太吓人了,期限内完不成就要挨打,还要调岗降级。 为此他们也是颇有怨言:“说是奉了灵泽司座之命,还亲自动了手,把卷宗翻得一团糟。” “把历年以来的卷宗目录给我。”玄骊珠目光微闪。 灵泽做事向来极有规矩,能让陵阳违规进入卷宗室亲自翻找,必是有很重要的事。 当看到“虢国任务”四字时,她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把这个找给我!立刻!” 莫名其妙添什么乱!仙吏们敢怒不敢言,憋屈地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起翻了个底朝天,却根本没找到。 这可要命了! 几个仙吏对视一眼,施展缓兵之计。 “玄司座,这几百年的卷宗堆着,一时找不出来,您看这尘土飞扬的……要不,您先回去,我们找到就送来?” 玄骊珠冷笑:“不,立刻马上给我找!莫非,是被你们弄丢了?你们可知道,丢失秘密卷宗是什么罪?要不要报给督察司,让他们来看看?” “不要!玄司座饶命啊,它不见了……”被吓坏的仙吏开始甩锅,“多半,是被陵阳仙君拿走了!” 第93章 嘴的作用 陵阳仙君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居所。 手刚碰到门,他便皱了眉头。 督察司工作,居所难免会存放一些重要的卷宗。 为了防止被盗被偷窥,他通常会在门锁上安排一个隐秘的符咒。 这样,只要被动过,就能及时发现。 陵阳仙君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释放神识,悄悄扫查了一番。 屋里确实有被翻过的痕迹。 他立刻想到了有关虢国任务的卷宗,随手招来下属。 “去卷宗室问问,他们的卷宗收整得如何了?再看看最近都有什么特别的人去过那里,又逗留了多久。” 下属很快回来:“玄司座去过,留了很久,具体是要做什么,他们坚决不肯说。” 陵阳仙君冷嗤一声,起身往隐杀司去。 灵泽果然又是熬夜不睡觉,领了一大群修士,对着三界山川地理图指指点点,不停发布指令,下达任务。 陵阳仙君也不吱声,等到忙碌告一段落,才凑过去讨好。 “司座威武,才来这些天,已有十分之一的怨浊之地被净化,恢复了生机。如此,三界安乐指日可待。属下真是修了三辈子的福,竟能遇到您这样的好上司!您老人家累不累?属下给您捶捶肩?” 留在现场的众修士立刻受不了地离开,太谄媚了,谄媚到令人发指! 陵阳仙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眼看最后一名修士离开,立刻和灵泽传音。 “启禀司座,不知为何,玄骊珠在暗自搜找虢国任务的卷宗!” 灵泽面无表情:“知道了,这事不用你管。” “是!”陵阳仙君立刻退走,聪明的下属,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张嘴。 但走到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 司座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中山道孔阳宗,那里血红一片,并看不见什么。 陵阳仙君没忍住,很小声地道:“司座,其实属下很想给您一个建议。” 灵泽挑眉,探询地朝他看来。 “司座,有没有可能,人长了一张嘴,除了好看吃喝发布指令之外,还可以和喜欢的人说说心里话?” “属下就是乱说的,您当没听见吧。” 陵阳仙君没敢看司座的嘴脸,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 但是司座不肯放过他,袍袖一展,就将他抓了回去。 “本座没记错的话,你确实是和喜欢的人说了心里话?” 司座冷峻的眉眼看起来格外锋利迫人,就像要杀人似的。 原来司座并没有真的睡着,并且听见了他和殊华说的话!陵阳仙君瑟瑟发抖:“属下什么也没说啊!” 司座无视他的惶恐,冷笑讥讽:“那么,和不喜欢你的人说了心里话,她搭理你了吗?” 陵阳仙君顿觉胸口被刀了个透明的大窟窿,他垂死挣扎。 “虽然但是,也比闷在心里留下遗憾的好,万一呢?如果不行,也好早些死心呀。” “你永远没有万一,再去修炼一万年倒是可以!”司座一脚将陵阳踹飞出去。 陵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想司座真难伺候,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阵法里。 他惊慌大叫:“司座,属下错了,求您放属下出去吧!属下还能为您做牛做马!” 灵泽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的修为太低,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弄死了,安心待在里头,突破真仙中期修为才准出阵!” 陵阳愣住,片刻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这竟然是个为他量身打造的聚灵阵!留在里面修炼,事半功倍。 而他的修炼,确实遇到了瓶颈,停在真仙初期巅峰再也上不去,就连云麓都超过了他。 现在好了,有司座暗里为他打造聚灵阵,还愁修为上不去吗? “司座!不管别人怎么看您,不管您装出多么凶的样子,属下始终觉得您真好!” 陵阳将手拢在成喇叭,声嘶力竭地喊。 “司座!属下想让您知道,属下不是因为害怕丢命,才这般谄媚讨好您,而是因为属下知道,您是真心想救三界!” 灵泽不耐烦地禁了他的言,再从怀中取出“虢国任务”的卷宗,面无表情地毁掉。 既然大家都在找,既然大家都注意到了它,那便彻底毁掉好了。 中山道,孔阳宗外。 殊华站在黝黑黏稠的怨浊之气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根须探路。 被荒废了三百年的怨浊之地,谁晓得里头养了个什么庞然魔物,一切小心为上。 苏大吉掏出四块木牌:“来,每人挂一个。这是我早年间给孔阳宗主做饭得来的赏赐,戴上就能被门中阵法识别。若是运气好,说不定那些化为魔物的亡魂见着了,也会以为是自己人呢!” “那些阵法还活着吗?”月笼纱将信将疑:“老苏的经历真是丰富多彩,一会儿是你师父陷落于虢国,一会儿又给孔阳宗主做过饭。” 苏大吉解释:“就是因为我师父陷落于虢国,所以我才来孔阳宗做饭打探消息,想求宗主出手救人。可惜,宗主始终不答应,只在我离开的时候送了我这几个木牌。” 圆滚滚从灵兽袋里探出头来,叼着一只木牌甩到脖子上挂着,再得意洋洋地扭给殊华看。 “都戴上!”殊华确信重明鸟的趋吉避凶天赋。 “我来带路,我地形熟!”苏大吉抢先踏入怨浊之地。 殊华理所当然地排第二,根须从她身上释放出去,一些跟着苏大吉探路,一些牢牢护住队友。 根须散发着淡淡的萤绿色光芒,招来许多魔物环伺。 云麓化为原身,呲牙威胁,释放出真仙中期的威压,魔物们默默后退。 “嗡”的一声轻响,是月笼纱不小心触发了护山大阵。 锐利威猛的剑气横劈过来,又在即将触及到众人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月笼纱忍不住感叹:“第一大宗果然名不虚传,历经三百年侵蚀,护山大阵仍然强悍如斯。老苏,你的这个木牌果然很有用,就是太丑了!” 苏大吉沉默,走着走着,突然哽咽出声。 月笼纱被吓着了:“好了,好了,它不丑,长得很好看,你别哭。” 苏大吉泪如滂沱:“我是想起各位熟人,还有宗主,太难过了哇!” “嘘……”殊华制止他:“前面有东西。” 第94章 禁锢之术 黏稠潮湿的雾气中,影影绰绰站着一群人。 殊华迅速给众人分配了攻击方位。 如意殿目前并未派出其他修士,不可能是同僚。 孔阳宗门人,更是早就化作魔物,甚至是不知名的什么东西,断不可能保持人形。 那就只剩下灭天阁修士这个可能。 四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出击,很快将那一群人锁定。 “不对劲。”殊华在发起攻击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因为根须感觉到了浓烈的死气。 她在指尖燃起一盏青莲小灯,贴近了查看。 一共十二名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最老的头发尽白,最小的只有七八岁。 他们各自以不同的姿势,捏着法诀,或站或坐,双目紧闭,气息全无,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死去并石化的状态。 苏大吉泣不成声:“大师伯,七师姐,小十九……你们怎么成了这样啊!” “等会儿再哭。”殊华用根须拽着他继续往里走。 任务当前,再怎么悲伤也得往后推,不然出了纰漏就得不偿失了。 前行约一炷香左右,又看到了类似的一群修士。 同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死前留下的姿态、捏的法诀、站的方位,总体数量,都和之前那群修士类似。 “这边也有!”云麓喊起来。 几人迅速奔走一圈,找到十二群类似的石化修士。 殊华幻化出孔阳宗的地形图,用灵力点亮发现石化修士的地方,从中寻找到规律。 “和护宗大阵的方位刚好吻合,或者说是阵中阵。” 云麓发挥行走小百科的特色,“这叫天地人阵,行的是禁锢之术。” 修士,积天地精华于己身,可与天地相通,结为禁锢大阵。 以出生于不同时辰、心志坚定、愿意慷慨赴死的男女老少各十二人为一小阵,再分列十二小阵于十二方位,佐以秘术。 如此,便成为天地人阵,既可禁锢外人外力进入阵中,也可禁止阵中之物逃逸。 月笼纱叹道:“看来,这就是此地的怨浊之气始终不曾外泄、不曾侵蚀周边的原因了。” 苏大吉又掉眼泪:“一定是宗主的安排。” 云麓也很感叹:“孔阳宗真不愧是三界第一大宗,堪为表率。找到生于不同时辰的修士很容易,但要同时找到这么多愿意慷慨赴死的却不容易。” 殊华往阵法内部探入根须,本以为会被拦住,却未受到任何阻拦。 月笼纱满意地道:“老苏的木牌子还是有用的。” 云麓张起灵力罩子,月笼纱断后,殊华领路,苏大吉掠阵。 前行许久,一幢雄伟的建筑出现在众人面前。 “议事堂。”苏大吉介绍:“是宗主和十二长老日常议事的地方。” 云麓观望一回,下了定论:“这里便是天地人阵的阵心。最好尽量别碰,以免破坏阵法。” 天地人阵是维持此地怨浊之气不外泄的根本,若是阵法破坏,必然导致整个中山道被吞噬污染,后果不可想象。 “那我们赶紧回吧!反正情况已经查清,可以结案了。”月笼纱急吼吼地要走。 殊华站着不动:“老苏,在当时,整个孔阳宗一共有多少名修士?” 苏大吉道:“不下两万名,若是算上生活在宗里的杂役和佃农,差不多十万。” 殊华神色严肃:“这么多的人,去了哪里?议事堂容不下这么多吧?”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这么多人死在里头,无论化魔与否,都会留下痕迹。 但他们一路进来,除了列阵石化的那一百多名修士之外,所有的房屋山洞内既无魔物,也无死人。 “魂灯在哪里?”殊华觉得这件事必然有一个很关键的点,只是他们还没找到。 “在后堂。”苏大吉忙着引路。 殊华刚转过身,就听见圆滚滚骤然尖叫了一声,接着,月笼纱的月光宝绫弹射出来,将她猛地撞飞出去。 殊华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前一黑,根须自从她体内探出来,刺入地面,硬生生止住去势。 她回过头去,刚好看到议事堂就像一只狰狞的巨兽,张开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把月笼纱一口吞了进去。 孔雀妖吓得化了原形,全身灰毛炸开,眼神绝望,却又如释重负。 “快逃!”她虚弱地喊道。 “阿纱!”殊华目呲欲裂,射出根须去拉月笼纱,却根本来不及。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议事堂吞掉了月笼纱,再恢复成冷冰冰的房屋模样。 “月笼纱!”云麓从另一个方向狂奔而来,徒劳地扔出多情宝伞去砸议事堂——他刚才也被月笼纱打飞了。 殊华面无表情地扔出根须卷走宝伞,再面无表情地看着云麓:“你不是说,这是阵心,不能碰吗?否则整个中山道就会崩塌吗?” 云麓大声吼道:“那又怎样!阿纱被它吞了!你是铁石心肠吗?她救了我们!她是为了救我们才被吞掉的!” 然后他就看到,两大颗眼泪,从殊华眼里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于是他一把掐住苏大吉,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在捣鬼?我要杀了你!” “放开他!”殊华擦掉眼泪,冷声道:“带我去后堂!” 她的眼里闪着可怕的绿光,苏大吉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想解释,最终还是闭紧了嘴,闷着头往前走。 后堂大门敞开,排成阶梯的木隔板上,放满了密密麻麻、已经熄灭的魂灯。 每盏魂灯上都写得有一个名字。 根须精准地抚触过每一盏魂灯,再把名字传递到殊华的识海中。 整整两万三千零两盏魂灯,代表着两万三千零二位修士。 其中有一盏写着“苏老大。” 殊华面无表情地看向苏大吉:“苏老大是谁?” 苏大吉跪在地上流着泪道:“就是宗主。” 殊华精准地抓住属于孔阳宗主的魂灯,送到眼前观看。 这是一盏泥土捏成的魂灯,材质普通,却样式精美。 回首的大雁,姿势曼妙,用朱砂勾勒出眼眶,再点以黑漆,仿佛活的一般。 “殊华!”小雨滴突然惊醒过来,它厉声喊道:“就是它!枢阳山上的琉璃鸟,就是这个味道!” 第95章 你清楚自己是谁吗? 殊华吓了一跳,火速用根须把大雁灯包缠起来,以免它害到人。 小雨滴道:“不怕,它现在是死的。有什么很厉害的东西隔绝了它的感知。” 起作用的,肯定是天地人阵了。 设下这个阵法的人,真的很了不起,不怕死且不是白死。 殊华怀着敬意,将大雁灯收入储物袋中,准备带回去给灵泽查验。 苏大吉看到她的举止,担忧地道:“魂灯乃是不祥之物,你就这样装进储物袋中,出了天地人阵后,恐会带来灾祸。” “你知道的很多嘛。”殊华微笑着,抛出根须将苏大吉猛地钉在柱子上。 根须凶残,带着尖利的倒刺,狠狠地穿透苏大吉的肩膀手脚,鲜血流淌出来,倒刺纷纷舒展开去,很惬意地吞掉了那些血。 苏大吉神色大变,惊恐地道:“殊华,你在干什么?” “吃了你啊。我饿了。” 殊华毫无负担地舔了舔唇,笑容灿烂:“你虽然是个厨子,也足够的老,但我不吃肉,我吃灵力,你的灵力纯度也算上等,挺好。” 一条粗壮的根须高高竖起,蛇一样地盯着苏大吉的头,不时贴近他的脸颊嗅嗅,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直接刺进去的意思。 苏大吉吓到筛糠一样地抖,他尽力偏头避开可怕的根须,向云麓呼救:“队长,救命啊,我真的不是奸细!” 云麓也是吓了一跳。 他从未见过这样邪恶的殊华。 在他眼中,殊华虽然有些冷酷贪吃,却是最好最可靠的队友。 但他没有选择帮苏大吉说话,他平静地问殊华:“需要我帮忙吗?” 殊华有些意外地看向狐狸,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仙族世家子弟,会看不惯妖修的狂放野性。” 云麓眼圈泛红:“阿纱可能已经不在了,我要把她对你的那份好和信任,再加上我的,一起给到你。这样,殊华就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对他好,他就要对她好,狐狸的信念就这么简单。 殊华沉默片刻,笑了起来,眼角隐有泪光。 根须狠狠地抽向苏大吉,每抽一下,倒刺就带走许多血肉和灵气。 “我问你,我和云麓去执事堂兑换任务奖励的时候,那个嘲讽刺激云麓的仙吏,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你和卷宗室负责保管秘密卷宗的仙吏,又有什么关系!” “我再问你,你真的只是给孔阳宗主做饭的厨师吗?” “你的师父姓甚名谁?什么时候陷入虢国的?” “为什么孔阳宗主姓苏,你也姓苏?” “苏老大,苏大吉,苏十九,苏一百,这些名字排得好整齐啊!” “如果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厨师,你为何知道宗主的魂灯有问题?” “那十万人究竟到哪里去了?议事堂里又是什么情况?” 殊华微笑着,一句一句地问。 苏大吉痛得昏死过去,却始终一言不发。 云麓的眼睛越睁越大,竟然是这样的吗?竟然都可以关联起来吗?那么,这岂不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门外传来一阵异响,他飞速回头,看到一条黑影从外面掠过。 “谁!”他不及细想便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后堂原本一直敞开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殊华并不惊慌,她慢条斯理地收起一部分根须,再慢条斯理地看向左前方。 “出来吧,你不是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灰衣灰帽,面目模糊。 “我只是一道残魂。你可以叫我苏老大。” 殊华一本正经地行礼:“苏宗主,幸会。我还以为,整个孔阳宗除了苏大吉之外,什么都没能留下呢。” 灰衣人说道:“你并不相信我就是苏老大。没有关系的,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他指着苏大吉说道:“放开他吧,他不是坏人,虽然我们确实用了些办法引你来此,但我们对你和你的朋友,绝对没有恶意。” 殊华淡淡地道:“我要阿纱。” 灰衣人掀开袖笼给她看:“孔雀妖在这里。” 灰扑扑、胖嘟嘟的孔雀妖仰面躺着,两只小爪子缩成一团放在肚子上,眼睛紧闭。 “把她给我。” 殊华的胸腔中被一种激烈的喜悦庆幸之情填得满满当当,她能感觉到,那颗返生树做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灰衣人轻巧地把月笼纱送到殊华面前:“你可以查验,她只是昏迷过去了,此外完好无损。” 殊华用根须抓起月笼纱,查验无误,立刻将她用根须重重包裹起来,藏进灵兽袋中,交给圆滚滚看护。 “我还要狐狸完好无损。”殊华说道。 “放心吧,狐狸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已能将灵力罩子和多情宝伞完全融合,可以抵挡神君以上的攻击一个时辰左右。” 灰衣人袍袖拂过,后堂的墙壁变成了透明的屏障。 浓厚的雾气中,云麓的灵力罩子散发着莹莹粉光,灵活地上蹿下跳着,活力十足。 殊华这才放开苏大吉,用根须将他送到灰衣人面前。 灰衣人往苏大吉口中塞了一颗丹药,注入灵力疗伤,同时问道:“你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吗?殊华?” “愿闻其详。”殊华盘腿坐下,身后根须飘舞,但凡有丝毫灵力波动,都能及时传递给她。 “你是殊华。灵泽神君的妻子,南山道尊之女,殊华。” 灰衣人严肃地道:“你或许以为,那是别人的事,你大概只是沾了一些神魂碎片之类的,但并非如此。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只是你历经的苦难太多,忘了。” 殊华面无表情:“你知道得挺多的。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苏老大,但,我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曾经的师父。那会儿,南山道尊自觉修为太低,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修炼术法,便将你送到我这里,你是我的第五名弟子。” “你在这里修炼了八十年,直到外出游历三界才离开。苏大吉,是你养的鹿。当年,是你从猎人手里救下的它,带它进入修道一途。” “你外出游历不方便带它,便将它留在我跟前,它长着长着,就成了一名厨子。知道为什么他做的菜很合你的口味?因为他专为你而学。” 第96章 一定去虢国看看 “我的师父?我在这里学了八十年?” 殊华笑起来,对于那一位的经历,她也算知道得比较清楚了。 从始至终,孔阳宗从未出现在其中,一丝一毫都没有。 现在突然来了一个师父和宗门? 实在是离谱。 灰衣人叹道:“我知道你有疑问,南山道尊好面子,不愿让人知道他的独生宝贝女儿跟随别人学习,是以对外隐瞒了这个消息。之后也不曾提及。” “你是隐姓埋名而来,孔阳宗的规矩,入谁门下,便按师父的姓排行,你是苏十二。你可以看看,是否有你的魂灯。” 根须精准地抓住一只魂灯,送到殊华面前。 是一盏可爱的鲤鱼灯,做成了鱼跃龙门的图样,活泼而生动。 “苏十二”三个字的笔触十分眼熟,殊华记得,梦中,那一位写出夫书时,就是这样的笔迹。 灰衣人道:“是你自己写的,上面还残留得有你的气息,你可以仔细查探,这个骗不了人。” 殊华断然否认:“不,你弄错了,灯里面的气息和我完全不同。” 灰衣人愣住:“我明白了,你的气息已被完全改变。是灵泽干的吧。他为了让你摆脱过去,真是煞费苦心。” “你为了让我听你瞎扯,也是煞费苦心。” 殊华拒绝和他再谈这个问题。 “我的事情稍后再说,你先和我说三百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地人阵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想干什么!” “还是一样的急性子啊。这件事,还得从你的事说起。” 灰衣人看到殊华拧起的眉头,便改了口:“不如这样,你把它当成别人的故事来听。” “那一年,殊华与灵泽决裂,盗窃春泽琴,私自为南山道布雨,之后被仙庭判以极刑,魂飞魄散。 灵泽抢到一丝残魂,藏入聆金印中温养千年,即将成功之日,太子独苏突然出现,与灵泽大打出手,试图抢夺聆金印。 仙后趁乱砸碎聆金印,消散殊华魂魄于天地之间。灵泽用自身神力与天道做交易,换得殊华投生为虢国农女。 他自己也转世成为天生哑巴的凡人,前世记忆尽失,一生坎坷,为的只是庇护跟随殊华,让她过好这一生。 但天算不如人算,太子独苏下界历劫,成为虢国皇子慕容昊,为得到殊华做尽恶事……” 灰衣人说到这里,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所有魂灯尽数倾倒在地,摔成粉碎。 灰衣人脸色剧变:“不好,有人在攻击天地人阵!” 外面,云麓也察觉到不对劲。 他立刻抛下对手,冲回来疯狂地撞击着大门,甚至燃起真元强行拉升修为,几乎癫狂:“殊华,殊华!你还好吗?” 殊华无心再听灰衣人讲故事:“放他进来,如果我的朋友有什么不好,我一定会灭了你!” 什么师父师母,她都只当是听故事,目前为止,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队友,以及任务! 灰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枚淡蓝色的珠子:“知道蜃珠吗?生长年头足够的蜃珠可以留影。你先拿着,有空再看!” 他振袖起身,看向议事堂的方向:“强敌来犯,我得去守着我的阵心了。” “殊华,不管你是否愿意承认,也不管灵泽百般掩盖,你就是你,永远也改变不了。” “再说一句,苏大吉所谓的师父就是我,当初我是因为得到你的消息,去虢国查探踪迹,这才陷落在那里。 我辗转多年才逃出来,彼时孔阳宗已是尸山血海,门人化魔。为此我设下天地人阵,镇压魔物,守护宗门到这一刻。 可惜,三百年过去,阵法就要撑不住了,其余的……等苏大吉醒来,你拿蜃珠给他看看,他自会告诉你!如果机会合适,一定去虢国看看吧!” 灰衣人倏然消失,后堂大门洞开。 云麓猛扑进来,看到殊华好好地坐在那里,就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没事,阿纱也没事。以后别动不动就燃烧真元,多活几年不好吗?” 殊华一记法印打出,苏大吉化身为鹿。 她照旧把他用根须包裹起来,丢进灵兽袋,交待圆滚滚:“看守好他,若是出了任何纰漏,唯你是问!” 圆滚滚大叫:“一个要看护,一个要看守,等会还要驮着你逃命,鸟哪里忙得过来!” 殊华扔进去两瓶琼玉膏液,圆滚滚立刻不吱声了。 殊华站起身,和云麓一起走出去,仰头看向远处。 漆黑黏稠的雾气有如实质,被强大的力量震动着,发出天地仿佛即将毁灭的恐怖嘶鸣。 无数道剑光从远处横劈过来,砸在议事堂上空,整个孔阳宗顿时颤抖着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哗啦啦~”一阵响动,后堂轰然倒塌。 雾气变淡,有天光从外面透了进来。 云麓严肃地道:“糟糕,天地人阵要散架了。” 雾气变淡,并非是受到了净化,而是阵法即将被破,怨浊之气外逸的迹象。 殊华掏出开山巨斧,直飞上天,极目远眺。 一群蒙面黑衣修士在孔阳宗外列起阵法,合力攻击。 一道道剑光凶残地劈向十二小阵,小阵中的石化修士已然被毁去大半。 云麓紧跟而来,叫道:“这不是灭天阁的人吗?他们想干什么?” 殊华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再瞒下去,必须和两名队友有所交待:“夺取晶芒。稍后我再向你解释。他们的阵眼在哪里?” 云麓立刻点出阵眼:“左边第三排第七个人是关键。” 殊华幻出一件宽大的黑袍,再将腰间的灵兽袋解下来丢给云麓:“阿纱和圆滚滚都交给你了。” 不等云麓反应过来,她已经笼着黑袍消失在雾气之中。 “殊华!”云麓着急地喊起来,却又没办法丢掉灵兽袋,弃月笼纱等人于不顾。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钻出来,鄙夷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振翅朝着殊华飞去。 云麓分明听到一条声音在对着他喊“蠢狐狸!” 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计较了,赶紧地祭出多情宝伞,将灵兽袋护住,又给灵泽发消息:“司座,紧急求援!” 第97章 是他!就是他! 殊华悄悄站到灭天阁修士阵列的最后一排。 她将开山巨斧化为长剑,随着灭天阁修士的举动,装模作样的比比划划。 灭天阁修士格外投入,压根没注意到后面多了一个人。 透明的根须悄悄地探出去,将殊华身前的修士包裹成一个人形的茧。 在修士反应过来之前,七窍已被封住,无力挣扎,无法呼喊。 许多的根须刺入到他体内,疯狂吸取灵力。 不过片刻之间,灵力已被吸光,殊华嘴唇轻翕,古老而低沉的咒语宛若潮水一般将修士淹没。 长袖拂过,修士化为灰烬消散于天地之间。 殊华迅速补位,又用同样的方法干掉了六名灭天阁修士。 小雨滴满足地打着嗝儿,说道:“殊华,要是能把这群渣渣都吃掉,我们就能冲破化神巅峰!你如今已然修复了双腿的伤痕,咱们可以冲快点!” 殊华没那么乐观,因为维系攻击阵法的修士数量减少太多,攻击力量明显减弱,很快就会被发现。 而此刻,她距离阵眼还差三名修士。 她的预感很快成真。 透明根须刚探出去,准备再向前面的修士下手,阵眼修士突然回头,目光如电,四处扫视。 “怎么回事?你们那边的人为何少了这么多?” 殊华匆忙收回根须,学着众修士的样子东张西望。 阵眼修士将目光落到了殊华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籍贯出生时辰!修的什么道!” 殊华暗道不好,她估摸着,应该是这个阵法也和天地人阵一样,什么人站什么位,颇有讲究。 而她刚好是站在队伍的最后一列,不可避免地成为嫌疑最大者。 “为何不言语?”阵眼修士示意其他人继续攻击,自己提着剑,对准了殊华。 “啊?是在问我吗?”殊华换了一副沙哑的嗓音,飞快地报出玄宥的信息,只把名字给换了。 她答得太快太顺溜,对方一时间也没晃过神来,正在那里盘算是否正确,队列左侧突然骚乱起来。 一只体型巨大的胖鸟横飞而至,双翅一抖,全身羽毛褪去,化为利箭朝着众修士射去。 修士队形大乱,纷纷嚷嚷着去攻击圆滚滚。 圆滚滚发出刺耳的叫声,光溜溜的身子就如皮球泄气一般迅速缩到最小,流星一般往下坠。 再接着,已经清醒的月笼纱现了身。 大概是因为“死而复活”让她格外惊喜,攻击力和勇猛程度都要比平时超常了许多。 但孔雀妖随时随地不忘凹造型,月光宝绫被她舞得像妖娆勾人的舞蹈。 云麓藏在暗处制造幻境,铺天盖地的碧桃花海,桃花的苦甜香味儿无处不在。 灭天阁修士的攻势开始变慢变缓,有几个距离云麓较近的甚至停下攻击,直直地朝着月笼纱走去。 月笼纱得意地娇笑着,腰胯一扭,纤纤玉手轻托下颌,眼风微扫,欲语还休,风姿迷人,是个举世罕见的大美人了。 小雨滴“啧啧”出声:“阿纱好会啊!真不愧是看过那么多话本的人!看看,阵眼修士也被影响了!” 殊华回眸,果然看到阵眼修士僵直地朝着月笼纱那个方向掠去。 小雨滴道:“阿纱是和云麓一起联手了吧,话说,你们小队的攻击力其实一直没有充分发挥过。” 殊华兴奋地道:“我知道!应该是云麓负责制造幻境,阿纱负责迷人,我躲在暗处杀人夺宝!” 小雨滴“嘎嘎”地笑起来:“还有吸取灵气!这样,咱们很快就能一飞冲天啦!” “马上照办!”殊华眼里亮起绿光,无数粗壮的根须从她体内探出,灵活地抓住那些陷入幻境,被月笼纱迷住的灭天阁修士。 小雨滴撑到不行,它疯狂地膨胀着身体,将根须伸到最长,肆无忌惮地抓捕着猎物。 圆滚滚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稳稳地停在殊华脚下,示意她踩在它背上,这样可以省下力气,专心干活。 孔阳宗上空变成了修罗场。 殊华杀得兴起,忽听小雨滴喊道:“咦,阿纱不对劲啊!” 月笼纱和阵眼修士已经面对面。 她忘了摆造型,也忘了杀人,她和阵眼修士互相对视着,一动不动。 殊华突然想起星宿海深处的那名黑袍修士。 “是他吗?”她问小雨滴。 小雨滴道:“不好说,得先抓住他才能判定气息。” 那还等什么!殊华干掉一名灭天阁修士,朝着月笼纱飞去。 大概是因为体内有了蜃珠的缘故,她能够更加清晰的看到云麓释放出的魅丝。 那些魅丝宛若蛛丝一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阵眼修士身上,还疯狂地往里钻。 阵眼修士毫无反抗之意,只注视着月笼纱,声音沙哑地问:“你非得这样吗?” 月笼纱身上并没有魅丝,按理说,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她的样子,也和中了幻术没两样。 她看着阵眼修士,神色惨然:“我早该猜到是这样。” 一股根须探过去,狠狠刺入阵眼修士的琵琶骨。 阵眼修士一个激灵,瞬间恢复清明,他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殊华,出剑砍断根须,手臂暴长朝月笼纱抓去。 但殊华早有预料,已经操纵根须把月笼纱卷走。 “是他!就是他!”小雨滴喊道:“他就是星宿海深处的那名修士,阿纱的奸夫!” “……”殊华十分无语,“不懂就别乱说话,什么叫奸夫,这么难听!” “嗡”的一声轻响,一道莹白光芒自孔阳宗议事堂升起,以缓慢却坚定的姿态,重新覆盖住孔阳宗,将那些外溢的怨浊之气关了起来。 一名灭天阁修士大喊起来:“不好!天地人阵已被修复!我们的任务失败了,统领,怎么办!” 阵眼修士沉默片刻,道:“撤!” 存活的灭天阁修士立刻分头收捡或是毁掉死亡同伴的尸体,准备跑路。 殊华松了口气,她其实撑不住了,感觉立刻就要爆炸。 “撤什么呢?”戏谑的声音响起,“等了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要半途而废?” 披着宽大黑色斗篷的灭天阁主擎着长剑,从天而至。 第98章 我们都很可怜 “灵泽的走狗,低贱的半妖,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次,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灭天阁主站在云端,唇角嘲讽地勾着,笑容凉薄又猖狂。 殊华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攻击并准备逃跑。 灭天阁主一剑劈下,锐利霸道的剑气削掉殊华一半根须。 “好痛啊!”小雨滴惨呼一声,响亮地打了个嗝,痛并快乐着:“真好,托这一剑的福,咱们不会爆炸了!” 殊华直接装死,从云端往下坠。 云麓大急,操控幻阵中的碧桃树枝攻击灭天阁主、救殊华,顺便还把月笼纱捞走。 “情海幻梦?这么低级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灭天阁主冷笑着,再劈一剑,霸道的剑气直接破了幻阵。 云麓强行咽下喷出的鲜血,亮起灵力罩护住队友,大声喊道:“你别得意!我们司座马上就到!” 灭天阁主微笑着,对着灵力罩又劈了一剑:“是吗?我怎么听说,你们那个叫传音尺的玩意儿出问题了呢?” 灵力罩“嗡嗡”作响,却未破裂。 灭天阁主诧异极了:“哟,蠢狐狸晋级了啊,竟然能够抵挡我的攻击。” 云麓得意地道:“那当然啦!假以时日,我必然比你更强!要不,你继续劈着,试试要多久才能劈开?” 灭天阁主又劈了两剑,便对他们失去兴趣,直接去劈天地人阵。 他疯狂地劈了一剑又一剑,与其说是在破阵,不如说是在发泄。 灭天阁修士们远远地站着,谁也不敢靠近他,唯有那名被称为“统领”的修士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云麓试图操纵灵力罩逃走,却被灭天阁修士拦住去路。 “传音尺真的坏掉了吗?” 殊华掏出自己的传音尺,使劲点了几下传音尺,果然没什么动静,代表小队队员方位的光点也没亮。 云麓咬牙切齿:“肯定是玄骊珠搞的鬼!” “不管是谁搞的鬼,咱们都得赶紧想办法离开,不然这疯子回头就得对付咱们。” 月笼纱隔着灵力罩看向外面,正好和“统领”的目光对上。 她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又沮丧地抱住双臂,缩成一团。 殊华盘腿坐在圆滚滚身上,根须掏出一个又一个的储物袋,“稀里哗啦”往外倒。 都是她刚才从那些被杀的灭天阁修士身上捞来的,五花八门的法宝、丹药、灵石,还有许多单独封存的晶芒。 “这是什么?”月笼纱好奇地抓起一颗晶芒,立刻冷得把它扔出去,“好冷,好吓人!” 殊华给他们分配法宝丹药,趁机解释晶芒的事情:“这东西很特别……” 云麓听得合不上嘴:“啥?竟然是这样!灭天阁的修士,就是为了抢这个东西?为了得到更多的这东西,他们不惜毁天灭地,让无数生灵涂炭?” “力量真的那么重要吗?” 月笼纱隔着灵力罩看向“统领”,问道:“殊华,你也追求力量,你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去追求它吗?” 殊华将一切尽收眼底,冷酷地道:“力量很重要,我不做有违天和之事,因为不会有好下场。而我,目标是长生!” 她会拿走一些晶芒补充灵力,但不会为了得到晶芒就故意陷害别人,甚至一个地方。 她会巧取豪夺别人的灵力和法宝,但不会为了得到这些,就去残害无辜,倒在她根须下的,都是死得其所。 她给月笼纱秘密传音:“阿纱,我不管你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当此危难之时,请务必保持冷静。” 月笼纱严肃地道:“你放心,就算我欠了他东西,你们也没欠。我不会拖后腿的。” 圆滚滚惊慌地蹿了起来:“不好,疯子提剑来砍!” 却是灭天阁主砍不开天地人阵之后,又回过头来攻击他们了。 “给我数着,我试试能不能在二十剑之内砍烂这个灵力罩!” 灭天阁主微笑着,就像儿童学剑一样,蹲着马步,摆好造型,左边砍一下,右边砍一下,再横切一剑,竖劈一剑。 因为知道传音尺坏掉,灵泽不会赶来,所以他毫无负担,笑嘻嘻地说着闲话。 “你们都是修道天才吧?” “有没有试过这种练习方法?同样一个动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做上一百年?” 云麓想也不想地笑了:“啥?这是傀儡和傻子吗?一百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我九十岁时已是化神。” 殊华无声叹息,这也怪不得狐狸炫耀,他又不知道灭天阁主很有可能就是变态太子,会被刺激到。 灭天阁主也叹息了一声:“真是了不起啊,九十岁的化神。如此天才,难怪繁樱家族这么珍视宝贝你。你应该从未吃过苦头?” 云麓终于察觉到诡异,他睁大水汪汪的狐狸眼:“吃过的,吃过的,家里没让我吃苦头,三界教我做人,我在如意殿吃了好多亏!仙族子弟中,我混得最惨!” “哦……”灭天阁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向殊华:“你呢?半妖?” 殊华摊摊手:“我就不要说了吧,目前为止只有化神而已,不够看的。至于吃过的苦头,就更不用说了,你看这个,看这个。” 她把脖颈和手腕上的伤痕亮出来,装可怜:“我有仇报不了,只好浑浑噩噩的活着,唯一的追求就是能吃饱饭。” “确实很可怜。”灭天阁主又看向月笼纱:“根基有损的孔雀妖,能够达到渡劫,也是修炼天才。” 月笼纱疯狂摇手:“不不不,我活不久了,马上就要死了。” 灭天阁主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发起怒来。 “我最恨你们这些所谓的修炼天才了!明明很厉害,还要假装自己不行,其实躲起来悄悄用功,笑话不如自己的人!” “我们没有!”三人小队齐声大喊,“我们都很可怜,真的!” 但是示弱并没有用,灭天阁主对准一个地方,疯狂地砍伐。 灵力罩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多情宝伞有了裂纹,云麓脸色惨白,喷出一大口血。 第99章 一起陶醉 殊华捏碎晶芒,将手搭在云麓背上,给他传输灵力。 灵力罩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一旦破灭,阁主大概会把他们切成无数碎块。 灭天阁主突然停下攻击,走到距离殊华最近的地方,盯着她看。 “半妖,把你手里捏着的东西拿给我看。” 殊华装傻:“什么都没有啊。” “我看见了。你懂得我们的秘术。” 灭天阁主微笑着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捏碎。 瞬间,无数灵力喷发出来,再被他尽数吸收。一起 “啊……好舒服……”灭天阁主陶醉其中,喃喃地道:“这就是力量。” 他的身形瞬间暴涨,手中灵剑也跟着一起变大,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 他俯瞰着下方,大笑不已:“你们看到了吗?灭天阁众修士,只要有了晶芒,凡人也可成仙!修炼废柴又怎样?一样可以灭掉这天!” 灭天阁众修士崇拜地仰望着他,齐齐拜倒:“阁主威武!” 趁着这个间隙,云麓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灭天阁,居然是这个意思吗?他真的想要把天给灭了?” 月笼纱喃喃地道:“他疯掉了吧?把天灭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是一样要死掉。” 灭天阁主用看蝼蚁的眼神斜过来:“天灭了,重新再造一个就行。苍梧境不也是造出来的?” “阁主威武!阁主威武!” 灭天阁修士狂热地振臂高呼,纷纷掏出自己储物袋中的晶芒,一起捏碎,一起吸收,一起陶醉。 “!!!”殊华大为震撼,这是什么可怕的现场! “你好像有不同的意见?”灭天阁主斜睨着她:“你不也和我们一样贪恋力量,装什么装?” 殊华飞快摇头:“我没有任何意见,您说的都对!” “不,你必须说!”灭天阁主一剑劈下,灵力罩“咔嚓”一声响,炸开无数裂纹。 “啊啊啊……”月笼纱惊恐地尖叫着,也把自己的力量尽数输送给云麓。 殊华无奈地道:“其实我觉得吧,应该是修士掌控力量,而非被力量掌控。” 灭天阁主沉吟片刻:“有道理!所以你觉得,我是被力量掌控了?” “我没有,我没说。”殊华双重否认。 “你就是这个意思!”灭天阁主轻笑着一剑挥落,灵力罩彻底破裂。 三人小队遭受重创,齐齐倒地喷血。 “真整齐啊。”灭天阁主用剑尖在三人喉间一一滑过:“给你们个机会,加入灭天阁,和我们一起获得无上的力量!” 云麓愤怒地瞪大眼睛,正要说自己宁死不屈,坚决不走这种歪门邪道,就被殊华捂住了嘴。 “好的,好的,恭敬不如从命!我们都听您的。”殊华丝滑地切换身份角色:“我们这就按照阁主的吩咐,立刻吸收晶芒的力量!” “想趁机逃跑?” 阁主手臂暴长,扼住殊华的颈部,将她拽到面前,轻笑着道:“低贱半妖,我要让你好好看看,究竟是我掌控力量,还是力量掌控了我!” 他抛出缚仙绳,将殊华五花大绑起来,扔给一名手下。 “从现在起,你的职责就是看住这个奸诈无耻的半妖,让她看看我是怎么掌控力量的!” “至于这二人嘛……”他看向云麓和月笼纱,轻描淡写地道:“虐杀算了!让他们的怨怒,为怨浊之气添一份力量。” “阁主,属下有个想法,不知当否。” 统领上前说道:“今日动静颇大,如意殿那边很快就能知道,不如把这二人留作人质,更有用处。” “很有道理,依你所言。”阁主微微颔首,又吸收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再举着巨剑,对着天地人阵用力劈下。 “轰”的一声巨响,十二个小阵中的石化修士尽数毁去,无数怨怒之气嘶吼着往外逃逸。 淡淡的月光透过云雾照了进来,掩映着沉默荒凉的孔阳宗,道不尽的凄凉沧桑。 “唉……”阁主突然停住动作,仰头慨叹一声,像是想要发表什么感想,却又憋住了。 殊华觉得他就是想作诗,但是又怕暴露身份,不然就是水平太臭,一时半会儿憋不出来。 阁主憋了片刻,郁闷地继续砍劈议事堂。 阵法已毁,议事堂如同豆腐渣一样禁不得事,轻轻便倒了。 “吼~”一条黑色的巨龙冲天而起,怒目狰狞,长尾摆动,扫倒一片修士。 巨龙头顶站着一条灰色的人影,长袍飘飘,仙风道骨,正是苏老大。 他嘲讽地笑道:“灭天阁主,三百年不见,你的修为增长不咋滴啊!那会儿堪堪踏入化神初期修为,如今也只是勉强修到真仙巅峰。如果没有晶芒的加持,你只怕还是化神初期?” 阁主冷笑道:“不知好歹的死老头儿,要你管我!我虽然只有真仙巅峰,凭着晶芒就能暴涨到上神!今日收了你这个老妖怪,你的晶芒足够我晋升上神!” 二人互相嘲讽完毕,开战。 苏老大虽然只是一道残魂,力量却强,加上有黑龙相助,一时之间倒也没有落到下风。 殊华蹲在一旁默默地想,这是三百年前就见过面了啊,所以孔阳宗的陷落,大概也和灭天阁脱不掉干系。 要是能有机会查看苏老大给她的那颗蜃珠就好了。 她才刚冒出这个念头,识海中便浮现出了影像。 是孔阳宗的后堂,无数密密麻麻的魂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一只拧身回首、朱砂勾勒眼眶、黑漆点睛的大雁灯,不停歇地发出求救的声音。 “孔阳宗弟子听令,宗门遭难,请速速驰援。” “你们不要回来……千万不要回来……” “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救命啊……” “今日宗门死亡一万人,不要紧,大多数人还活着……” 五花八门的呼救声,声情并茂,殊华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谁受得住啊,换了是她,也得无论如何都赶回来一探究竟。 影像变幻,两个穿着黑袍的修士一前一后走进后堂,停在大雁灯前看个不停。 当先一人微微冷笑:“老狗还是一样的阴毒恶心,谁要是厉害些,他就要灭人满门,三界安危都不顾了。” 站在他身后的修士问道:“阁主,我们要干预吗?” 第100章 大阴谋? “干预什么?怎么干预?” 阁主嘲讽地笑起来。 “你我力量弱小如鸡,拿什么跟他对抗?孔阳宗灭门也就算了,老狗如愿以偿,不会多管。 但若是孔阳宗侥幸逃生,老狗必然严查。到时候,什么灭天阁,天灭阁还差不多! 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之任之,由着他们挣扎死亡。他们越是怨恨,怨怒之气越重。 这便如同养蛊,等到蛊虫长大成熟,我们再来取走晶芒就是了。但只怕,这群傻子太蠢,难得生恨,我得助他们一臂之力。” 阁主离开片刻又重新回来,用一枝饱蘸鲜血的笔,在后堂地砖上写了一行血字。 “灭我宗门害我同门者,仙帝藏庸!” 他满意地端详了一遍字迹,说道:“嗯,这字儿写得真不错,和苏老大的字迹一模一样!我还是有些书画天赋在身上的。” 二人匆匆离开。 无数修士飞驰而来,闯入后堂,看到这一行血字之后,又愤怒地离开。 凄惨的哭喊隐隐传入后堂,声声不绝。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天空越来越黑,赶来后堂的修士越来越少,燃着的魂灯也越来越少。 终于有一天,穿着灰色长袍的苏老大踉跄着走进后堂,看到这一幕后,他悲愤地跪倒在地,绝望嘶吼。 他抓起大雁灯,想要把它砸碎,灯上的大雁却突然转动眼珠,死死地盯着他。 苏老大全身僵硬,呆在原地不能动弹。 苏大吉随后赶来,毫不犹豫地取出自己的心头精血,糊在大雁灯上。 冷光闪过,他惨叫一声,化为鹿形,昏死过去。 苏老大恍然回神,取血下咒,封住大雁灯,又匆忙去救苏大吉。 再之后,苏老大召集残余门人,设天地人阵封山,试图将所有冤死化魔的门人尽数镇压于议事堂下方。 其间,灭天阁主再次来到孔阳宗查探事件进展,险些被苏老大拦腰砍成两截,狼狈逃走。 又一年,天地人阵成。 漆黑的浓雾中,一头鹿带领着一群修士,摇摇晃晃地走出孔阳宗山门。 他们对着山门拜了三拜,竖起手指发誓:“终我一生,两界同盟,誓杀藏庸!” 影像至此终结。 殊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种可怕的事,是她一个小小的化神中期修士能知道的吗? 苏老大和苏大吉居心不良,想硬拉她下水! 小雨滴喃喃地道:“假的吧?蜃珠可以制造幻境的。” “是真的。”殊华无奈叹气。 傲松给的蜃珠,给她带来的好处很多,不但能够清晰辨别幻境,还能操控其他蜃珠在她识海中投影且不让外界察觉。 大雁魂灯盯向苏老大时,她感觉到了那种可怕的窒息吞噬之感,远比枢阳山琉璃鸟散发出的气息恐怖很多! 这种感觉,更像是玄宥案时,乾坤眼散发出的可怕气息。 而那个时候,透过乾坤眼盯视她的,正是仙帝本人。 所以,设下阴谋毁掉孔阳宗的,真的是仙帝藏庸! 仅仅只是因为孔阳宗势力太大,占了如意殿一半以上力量,就要毁掉它吗? 殊华想不通。 哪有这么糟践性命的?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更弱小,就活该去死吗? 小雨滴惊叫起来:“不好!苏老大不行了!” 黑色巨龙被阁主砍掉一半身体,摔落于地,灭天阁修士蜂拥而上,将它砍成碎片。 碎片化作黑色雾气,飞散于空中,许多细碎晶芒掉落,灭天阁修士们疯狂地抢夺起来。 苏老大徒手接住阁主的巨剑,身形逐渐变淡,但他坚决不肯让步认输。 他大声喊道:“殊华!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这疯子杀死我,夺走孔阳宗十万冤魂凝结成的晶芒吗?” “你知道他夺走这些晶芒之后,会有多少个十万冤魂无辜惨死吗?” “你真的在知道了所有真相之后,还无动于衷吗?六百年过去,灵泽用秘法封闭了你的记忆,改变了你的气息,也磨灭了你的血性和正义吗?” 阁主突然顿住了手。 他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殊华,问道:“你知道了什么真相?” 殊华一脸茫然:“什么什么?” 苏老大狂笑出声:“六百年过去,你倒是比从前机灵滑润了许多!可是啊,殊华,逃避只是暂时,逃不了一辈子。你要一直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吗?” 他一把抓住阁主的斗篷,低声道:“她知道你是谁!独苏!” 阁主应激地一剑挥出,刚好砍在苏老大身上。 他微笑着,向殊华挥手告别,身形变淡,消散。 一块巨大的晶芒落在地上,幽黑、纯净,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诱惑力。 所有灭天阁修士都呆住了,他们痴痴地看着那块晶芒,很小声道:“好大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晶芒。” “好纯净啊,从没见过这么纯净的晶芒。” “吸收了它,大概能直接长生吧?” 就连专职负责看守殊华的修士,也忍不住丢开她,痴迷地朝着晶芒走去。 阁主拄着剑,沉默地看看那块晶芒,又回头看看殊华。 殊华被他看得背脊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雨滴很小声道:“你真的要把这块晶芒拱手相让吗?” 殊华冷静地道:“不然呢?是你打得过这些疯子,还是我打得过?” 小雨滴不吱声了。 灭天阁的修士们已经自己打成了一团。 这块珍贵的晶芒意味着一步登天,获得永生。 他们本就为利而来,抵挡不住这巨大的诱惑。 唯有那名“统领”一动不动,坚定不移地看守着月笼纱和云麓,坚定不移地站在阁主身后。 “他还挺坚持原则的。”殊华操控根须,把之前藏起来的所有晶芒尽数吞下。 澎湃的灵力在经脉之中上下翻滚,小雨滴“哎呦哟”地叫着:“殊华,你还是忍不住了吧?” 殊华不吱声,专注地盯着前方。 灭天阁修士死伤已趋大半,仍然还在不停地争斗。 阁主先是冷漠地旁观,看着看着突然发了火:“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巨剑挥过,参与争斗的灭天阁修士尽数灰飞烟灭。 阁主手一伸,殊华便不受控制地飞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朝着那块巨大的晶芒走过去:“半妖,你我二人一起分享它,如何?” 第101章 失控 殊华谨慎地没有表态,装出一副死样,听之任之。 冰凉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脸颊,阁主的脸朝她逼近:“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殊华点头:“你是阁主。” 阁主笑了笑:“不,我是仙庭太子独苏。” “可以的,等你灭了天,别说太子,仙帝也做得!”殊华很不耐烦,这货话太多,表达欲太强,累。 “你在嫌弃我?”阁主很敏感,“一个命被我捏在手里的半妖,居然敢嫌弃我?” 他毫不留情地一掌拍飞殊华。 殊华等的就是此时。 蓄积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捆仙绳崩裂,无数根须脱离她的身体,裹夹着真仙级的力量,朝阁主飞射而去。 殊华一刻不停,借力飞向巨大的晶芒,开山巨斧猛然劈下! 即便吞了所有晶芒,她的战力也只能提到真仙级别。 和阁主相差了整整一级,远不够看,她只能尽量毁掉这块晶芒,不让疯子得逞。 阁主看到她的举动,不屑地冷笑,这晶芒如此巨大坚固,便是他也要费些力气,哪里是这半妖能动得的! 然而,开山巨斧触碰到晶芒的那一刻,巨大的晶芒突然裂成两半,将巨斧和殊华一起吞了下去。 ???!!!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晶芒能做的事? “殊华,殊华……”月笼纱和云麓绝望地呼喊着,却苦于被困,无力援救。 阁主神色凝重,用剑戳戳已经恢复原状的晶芒,再围着转了一圈,谨慎地后退。 统领劝他:“阁主,此地太过诡异,辛苦这一趟,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死了无数修士,我们还是尽早撤退吧。” “有道理。”阁主后退七步,突然举剑,用力朝晶芒劈去。 他用的剑气,心想没有接触,总不至于被吞。 万万没料到的是,晶芒同样裂成两半,释放出恐惧的吸力,“嗖”地把他拽了进去。 !!!??? 统领、月笼纱、云麓等三个幸存儿面面相觑。 半晌,月笼纱说道:“果然万物皆有灵,晶芒太大之后成精了!那个谁,你不去救你主子?” 统领淡淡地道:“我刚才估算过了,这个晶芒会对攻击者施以反力,攻击它的力有多大,它吞噬攻击者的力量就有多大。你们怎么看?” 云麓若有所思:“我觉得,这大概也是一个阵法,他们不是被吃了,而是被阵法吞了。” 月笼纱道:“你放开我们,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统领指尖一弹,困缚二人的捆仙绳立时松开。 他远远地站到一旁,警惕地道:“我们都有同伴陷落其中,若是合作,便是双赢,若是互相争斗,便是双输。你们怎么选?” 月笼纱没好气地道:“废话,当然是合作了!” 云麓看着二人,突然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认识的?” 月笼纱和统领同时否认:“怎么可能!” 云麓没有再追问,忙着查探四周。 三人忙活了一阵,一无所获,月笼纱安排云麓:“队长回去找司座,我留在这里守着。” 云麓不放心:“你能行吗?” 月笼纱面无表情地瞅着统领,道:“咋也比你行。” 与此同时,殊华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漆黑冰冷的空间。 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她艰难地扶着墙壁,慢慢地坐下。 体内暴涨的灵力如同翻滚的岩浆,还未完全恢复的那些伤口传来阵阵剧痛,仿佛马上就会裂开。 尤其是头痛得厉害,识海一片混沌,让她出现了意识模糊。 这是一次性吞下太多晶芒带来的严重后患——肉身与灵力极度不匹配,要么爆体而亡,要么走火入魔,反正没有好下场。 小雨滴担忧地道:“要不,切开伤痕放走多余的灵力吧?” 切开伤痕便意味着短时间内再难战斗,一旦遇到危险,也是死路一条,并不是好选择。 殊华努力梳理灵气:“试试能不能升级,阿纱和云麓还在外面……” 小雨滴发了火:“自己都这样了,怎么去管别人?” “你说得对。”殊华挣扎着解开灵兽袋,将圆滚滚和苏大吉放出来,分给他们丹药和法宝,又给苏大吉做了一次治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没用的东西!你就这点本事吗?这就要认输了?”圆滚滚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直接飞到她的头顶上趴着,再不动弹。 “……”殊华对这只鸟的奇葩行为已经无话可说、无能为力。 苏大吉化为人形,沉默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橘子灯,点亮。 微弱的灯光照亮方寸之间,苏大吉整理衣服发髻,端正地对着殊华拜了三拜。 “小殊,请原谅我算计了你,我没办法了。同盟的力量日益增大,我愚钝,没办法给他们更好的出路,你却可以。” 殊华并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敦厚的鹿妖:“我现在只想活下去。” 苏大吉挠挠脑袋:“那是当然,这里很安全,你会没事的。” 殊华虚弱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她太痛了。 片刻之后,圆滚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它扎着翅膀,一阵乱扑,飞到苏大吉头上,惊恐地看着殊华。 有许许多多的莹绿色枝条从殊华的身上、头上探出来,它们摇摇摆摆,张牙舞爪,像是章鱼的触手,又像是竖起身子要攻击猎物的蛇。 它们铺天盖地,占据了殊华脸部以外的所有地方。 它们将殊华的身躯托起来,摇摇摆摆地攀着墙壁,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 遇到障碍物,它们就狂怒地抽出去,疯狂地乱打乱砸乱刺。 苏大吉神色严峻:“这就是过量使用晶芒的代价吗?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 话音未落,圆滚滚就使劲啄了他的头顶一口,并且没完没了,鸟爪子抓着他的头发使劲地拽。 苏大吉痛得脸部扭曲变形,然后听到一条声音语气激烈地骂他:“你才是怪物!你全家都是怪物!” 苏大吉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说小殊不好,我只是心疼她而已。你放开我,我想办法救她。” 圆滚滚这才松开爪子,蹲在一旁瞪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时不时还威胁地用爪子刨地。 苏大吉拿过橘子灯,掐起法诀,念起咒语。 一条灰色的人影出现在灯前,俨然是“已经消散”的苏老大本人。 第102章 师父老奸巨猾 苏老大口念法诀,张开手臂,再合拢,空间墙壁随着他的动作合拢收缩。 殊华身上那些莹绿色的枝条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它们不高兴地扭在一起,形成一根粗壮可怕的鞭子,恶狠狠地朝着苏老大横抽过来。 苏老大探手抓住枝条末端,一点点地捋着,想把殊华拖拽到自己面前。 然而枝条并不服输,使劲和他拔河,还随机应变,把自己变得又细又长,滑溜溜的,不管他怎么拉拽,距离还是那么远。 “……”苏老大十分无语,“这个小殊,便是失去意识,走火入魔,也还是这样奸猾!” 苏大吉挠着脑袋道:“可是师父,我觉得小殊一点儿不奸猾,相反,她最实心眼了。她如果真的奸猾,早就逃了,哪里会不顾安危地想要毁掉晶芒?” “……”苏老大再次无语,“我是随便一说,懂吗?真难为你能组建起两界同盟,还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苏大吉诚恳地道:“弟子不敢居功,这不都是听师父的安排嘛?要论奸猾,还是师父第一。” “设下天地人阵,隔绝仙帝耳目,秘密安排两界组成同盟,找到小殊,又设计让弟子把她诱来此处,揭露她的身世,逼迫她正视现实。” “还能假装消散化出巨大晶芒,诱得灭天阁修士自相残杀,顺利带走小殊,吞掉灭天阁主,消散危机于无形。” “现在,只要能救下小殊,好好和她说明白,同盟就能拥有能干机智的盟主了!这样,杀掉藏庸指日可待!” 苏大吉总结完毕,对着苏老大竖拇指:“师父真是老奸巨猾!” “……”苏老大模糊的面孔一阵扭曲,十分气急败坏。 “我能怎么办!天地人阵就要崩溃消散,整个中山道都会被怨浊之气吞没!届时,门中所有冤魂再无转生之机!但凡能够指靠你,我用得着死了这么久,还这样操心吗!” 苏大吉掏掏耳朵,不怎么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小殊是我们宗里唯一的希望,您快救她吧!” 苏老大无奈地叹了口气,双臂用力收拢,空间再次缩小。 莹绿色的枝条们疯狂地扭动着,将殊华层层包裹起来,护在中间。 “小殊,我是师父,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你已经通过蜃珠看到真相了,我和大吉不是坏人。” 苏老大嘴唇微翕,将话语凝聚成线,穿透重重枝条,传入殊华识海之中。 殊华猛地睁开眼睛,冷漠无情地注视着苏老大,再看向苏大吉和重明鸟。 “嘎!”重明鸟发出一声怪叫,激动地朝她扑去。 枝条自动分开,给重明鸟栖身的地方。 殊华的身形渐渐显露,枝条们乖巧温顺如海藻一样地在她身后飘舞着。 她将重明鸟抱在怀中,轻柔地捋着鸟毛,唇角微翘,笑容嘲讽。 “你们不是坏人,但你们问过我的意思了吗?没经过允许,就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压在别人身上,各种打扰,礼貌吗?” 苏大吉吃惊地看着殊华,颤声道:“她,她,晋级了!她从化神中期直接升到了渡劫巅峰!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 修士晋级,必有灵力波动,若是大的突破,必然惊天动地。 像殊华这种,跨越这么大的,雷劫得把天给劈烂! 可是并没有! 她就是失去意识,昏迷了一阵,然后枝条乱七八糟地闹了一通脾气,醒来就好了! 这是什么运气?整个苍梧境找不出第二个! 苏大吉都有些羡慕了。 苏老大神色严肃:“不……她并未真正的清醒,这情形更像是魔修的方式……而且,她的身体状态与修为不够匹配,后面不能再涨了,否则必然崩裂成碎片。” 苏大吉大惊:“那怎么办?” “凉拌!”苏老大没好气地把他拨到一旁,和殊华说道:“确实不礼貌,但我会补偿你的。” 殊华不置可否,高傲冷漠:“能让我长生吗?” “能!”苏老大微笑着道:“只要你听师父的话,就能长生了!” “师父!”苏大吉鄙视他:“咱能不能实事求是地说话!若是信你就能长生,为何你自己没长生!” 苏老大一脚将他踹飞,讨好地和殊华说道:“来,让你看看,师父究竟有多厉害。” 长袖拂过,空间的一面墙变成透明屏障,显出灭天阁主的身影。 他被关在一个密闭空间中,疯狂地举着剑到处乱劈,空间却丝毫不动。 于是他拖着长剑来回踱步,焦虑地啃着指甲,无助又绝望。 苏老大惬意地抱着手臂道:“看把他能的!还不是只能喝老子的洗脚水!小殊啊,稍后师父带你把他杀了!找你麻烦的人就能少一个!” 殊华眼里闪出绿光:“可以。” 苏老大驱使空间墙壁收缩,将灭天阁主紧紧夹到不能动弹。 透明屏障撤去,几人面对面。 灭天阁主不见惊吓反而惊喜:“你们都没死,太好了!” 苏老大怜悯地看着他:“独苏,打小被父母关禁闭,关怕了吧。” 莹绿色的根须卷起,一把扯掉灭天阁主身上的宽大黑袍,露出独苏苍白的脸。 他无所谓地笑了:“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苏老大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关注你很久了。” 独苏看向殊华:“你呢,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殊华十分不耐烦地偏了偏头,掏出跗骨妖刀,先劈独苏的左肩,再劈右肩。 “有仇必报。还特意为我挑了一把最难愈合,最痛苦的跗骨妖刀。” 独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咧着嘴笑:“记仇的半妖,每一下,都是我曾对你做过的事。哪怕走火入魔也没忘记?”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辛苦筹谋几百年,死时不过一瞬间。人生啊……” 殊华油然打了个寒颤:“闭嘴!” 忽然,空间一阵剧烈波动,灵泽挤了进来。 他看着她,皱起眉头:“你哪里不舒服?” “都到齐了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独苏疯狂大笑,舌尖用力,一块玉简弹射而出。这还是他在虫尾山得到的,上古虫魄留下的大宝贝,谁都别想逃掉! “窥心杀境!”苏老大失声大叫,随即被狂暴的灵力卷入其中。 第103章 风雨令 “风是哪一年的风?雨是哪一年的雨?” “风是今年的风!雨是明年的雨!” “殊家有女初长成,风也有了,雨也有了!米也有了,肉也有了!” 一群垂髫稚童唱着童谣,蹦蹦跳跳地从巷口跑过,一树杏花摇落,缓风细雨,春色空蒙。 殊华打着一把银红油纸伞缓步而来,微笑观望。 她今年十九岁,是虢国富农殊老夫妇的独生女儿。 据说,殊老夫妇成亲二十年,年近四十才有的她,她出生之时,原本大旱的虢国南部平原突然下了雨。 雨不大不小,水量刚刚好,直接缓解了旱情,救了许多的人。 刚开始,大家也没把这件事和她联系起来,只觉得小丫头生得很是时候。 殊老夫妇特意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封,请村里最有名望的先生给女儿起名字。 先生抬头望天,恰好看到草木繁盛,枝头花开,日有光环,便道:“华,繁盛美丽,光彩耀耀,就叫殊华吧,天下独一份。” 殊家富裕,倒也没让女儿吃过什么苦头,只教她四时五谷,节气农事。 想的是,将来女儿继承家中田亩,招个女婿上门,自己做主,痛痛快快过日子。 殊华长到五六岁,独自跑去村中私塾偷听先生授课,之后就闹着要上学。 殊家夫妇心想,女儿能够识文断字也是好的,省得被臭男人酸书生给骗了,于是也送她上学。 殊华长到七八岁,村里私塾教授的内容已经跟不上她的学习速度,殊家夫妇无奈,只好请个落魄书生来家私教。 一晃眼,殊华长到十四岁,美貌无双,才名远扬,附近许多人家都来求娶。 殊家夫妇只抱定一个主意,非得招女婿上门,好让女儿自己做主。 某日,一家子应邀去邻县亲戚家做客,路上遇到农人抱怨,说是太久不下雨,田里的苗快要旱死了。 殊家夫妇只是同情嗟叹而已,转头却发现殊华不见了。 再过一会儿,就看到天上下起了雨。 农人激动大哭,跪天拜地。 殊华淋着雨大笑而来,问她笑什么,她也不说。 等到做客归来,还从这里经过,就被一群农人给拦住,说是有人看到当日殊华祈福求雨成功,认为她是雨神下凡。 殊家当然是不认的,好端端的女儿家,沾上什么鬼啊神的,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一家人回到村里没多久,流言便传到了家门口。 三五不时便有其他地方的人找上门来,有久旱求雨的,也有雨水太多风太大、求关停的。 再然后,村里的人就都想起来,这姑娘出生之日,虢国南部平原久旱逢甘霖,诞生了奇迹。 而且这些年,周边县乡或多或少都有些天灾,唯有本县风调雨顺。 尤其本村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收成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三成,以至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 原来,都是殊华带来的福祉。 事情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远。 殊家老夫妇很害怕,总觉得会失去宝贝女儿,便选了个深夜,举家悄悄搬走。 不想,他们没能走出多远,就被官府给拦住了。 郡守拿着圣旨,说是虢国北部大旱,要召殊华去求雨。 小百姓自是没有和国君对抗的本领,殊华一家子就这么被送去了北部。 她不负众望,成功求到雨,解决了北部的旱情。 这可不得了,殊家人直接被送到京城,殊华被认定为祥瑞。 虢国是个农耕国,靠天吃饭,有了这么一个活宝贝,那当然得供起来。 虢国老皇帝赐下一座豪宅,奴婢金银无数,专为殊华设下“风雨令”一职,类同一品,厚俸禄。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在每年丰收节庆典时登上甘露台,祈福祷祝,求得虢国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殊华行了四年的祈福礼,从十四岁到十八岁,虢国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富国强。 老皇帝很高兴,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她说,自己被关在京中府邸内太久,想在闲暇时出去走走看看,拜访名士,学学诗词歌赋。 老皇帝答应了她的恳请,又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殊华想了很久之后,说道:“至少得是个精通文理、待我真诚的雅士。” 老皇帝下令为她择婿,专从文人雅士中挑选。 但不知为何,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娶她。 殊老爹跑出去打听一圈回来,郁闷的道:“说是无福消受。” 殊老娘叉腰痛骂:“没眼光没胆气的蠢材,原本也配不上我女儿!” 殊华微笑点头,她也这样觉得。 择婿的事情沸沸汤汤闹了半年,有了转机。 老皇帝有七个儿子,却没有立太子。 儿子们都成了年,一个赛一个的精明,一个更比一个野心勃勃。 这七位皇子,年龄从四十多到十八九岁,从已婚到未婚,无论美丑,全都对着殊华献起了殷勤。 外头甚至传言,得神女者得皇位。 这就很危险了。 殊华连忙入宫,向老皇帝表示自己并不想嫁入皇家,如果他老人家不放心的话,她可以终身不婚。 老皇帝半卧在床上养病,和气地安慰她不要害怕,凡事有他,还鼓励她以文会友,多多认识青年才俊。 老皇帝发话不久,便有许多诗词歌赋被人送到殊华面前,有赞颂她的,也有纯粹描写山水古今、边关世情,请她点评的。 其中有一名叫做“从心者”的,诗词歌赋十分雅致清新,字也很好,堪为大家。 殊华很喜欢他的诗词歌赋,也很喜欢他的字。 她试着回了他一封信,并附上自己写的一首小诗,请他指教。 她是忐忑的,她虽喜好文学,实际受条件所限,跟从的老师并不怎么好。 之后又被关着不许出门,也没机会继续深造。 平时看着还行,但在真正的名家面前,不免露怯见笑。 从心者很快回了她的信,用温柔谦逊的语气,点明她的不足之处。 殊华很快又给他写了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信。 他害羞又内敛,却让她十分喜欢舒服。 她决定和他见个面,地点就在这挑水巷口的杏花树下。 第104章 从心者怂 雨势渐大,春寒料峭,行人越来越少。 殊华等到有些不耐烦,她怀疑那位从心者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要不就是戏耍她。 一名瘦高个儿、衣衫褴褛的青年拉着一辆水车,步履艰难地从杏花树下经过。 水车太沉,轮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打滑,朝着道旁的水沟边歪去。 青年太瘦,力量明显也不够,他努力保持着平衡,水车仍然一直往下滑。 殊华放下漂亮的油纸伞,疾步上前帮忙扶住了车。 她本就生在农家,也会扛着锄头随老爹下地劳作。 加之天生带了能够呼风唤雨的异能,身体远比常人更加轻盈有力。 她能轻松跳上两丈高的墙头,松鼠似地在树枝间灵活跳跃奔走,也能轻松撂翻十来个壮汉。 嘎吱乱叫的水车被她轻轻一推,便回到了正路上。 青年低头行礼,一滴雨水滑落,挂在睫边,仿若美人垂泪。 合拢起来作揖的双手伤痕累累,却能看出优美修长之状,指尖更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你叫什么名字?”殊华看到了那双手,突发奇想,或者这就是“从心者”呢。 她年轻,没吃过苦头,心思简单,最大的不如意就是不太自由,偶尔也会做做偶遇高人或是良人的美梦。 她想,如果这就是大隐隐于市的“从心者”,那该多好玩。 青年抬眸看向她,指着自己的嘴,轻轻摆手。 殊华看懂了,他不能说话。 巷口卖烧麦的老板好心地道:“姑娘不要为难他,他叫慕余生,是犯官之子,天生就不能说话,更在一夕之间沦为苦役。他一家子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可怜着呢。这水是要按时送到王府的,超过时辰便要挨罚。” 慕余生平静地听别人说着自己的凄惨,再平静地给殊华行礼,继续上前拖拽水车。 走了没几步,脚上的草鞋便坏掉了。 他不在意地捡起草鞋揣入怀中,赤着双足继续往前。 殊华想了想,塞给卖烧麦的老板一把钱:“你家可有多余的鞋子?给他送去,不必提我。” 她给的钱多,老板娘直接找出给自家男人做的新鞋,追上去塞给慕余生。 慕余生回过头来,远远地看向殊华,再次低头行礼。 还是知道了啊……殊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捡起油纸伞,继续等待。 一直等到天黑,“从心者”也没来。 她失望地回了家,却在门房那儿拿到了“从心者”新写的诗。 写的是春雨杏花,稚童天真,又写水车辘辘,女子助人。 殊华大为吃惊,便写了一封信,责怪“从心者”失信,去了却不露面,空留她一人在那里久候。 信的末尾,她说:“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什么诗词歌赋和信件了,到此为止吧。” 信就丢在门房那儿,自会有人来取。 以往之时,殊华从未想过要追踪或是偷窥谁,但这一次,她藏在大门外面,看到有人取走了信,便一直悄悄跟在后面。 她终于看到了“从心者”。 竟然是虢国老皇帝最不喜欢的七皇子,慕容昊。 慕容昊生而克母,不被父母所喜,丢给乳母养到七岁才会走路,十岁才得启蒙,刚满十四岁,就被扔出了皇宫。 别的皇子或大或小总有个封号或是官职,唯有他,什么都没有,只被称为“七殿下”。 之前几位皇子一起对着殊华献殷勤,慕容昊也来过。 她不乐意见他,他留下两盆含苞待放的水仙就走了。 时值隆冬,窗外没什么绿色。 殊华虽然对人不感兴趣,却也觉得这两盆水仙送得应景,也觉得他知趣。 水仙花施了秘法,幽香陪她过了一冬。 而慕容昊本人,再未露过面。 谁能料到他竟然就是从心者呢? 从前也没听说过这人文采出众……殊华翻身上梁,藏起来观察。 七皇子过得凄凉,身边也没几个侍从,更没有什么得力的侍卫,她藏在梁上,众人一无所知。 她看见,慕容昊在打开她的书信之前,先细细地洗了手,再用竹刀小心打开信封。 看完之后,他坐在案前发了很久的呆。 她都困了,他才开始提笔书写,殊华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可他总是反复地写了撕,撕了写。 侍从问道:“殿下不是一直盼着能给殊姑娘写信吗?为何写了却又撕掉?” 慕容昊轻轻叹气:“她怪我今日失约,没有现身与她见面。叫我以后都不要再给她送诗词歌赋和信件了。我思来想去,左右见不得人,不如就这样吧。” 侍从十分不解:“为何不能见人?殊姑娘是不知道殿下真实为人,所以才会拒绝,您该让她知道。” “嫁进皇家又不是什么好事,且我无权无势不得喜爱,与我有了瓜葛,不知要受多少累。知道我为何取名从心者么?从心,为怂,我不敢痴心妄想。” 慕容昊再次将信撕掉。 一名管事走进来道:“殿下,慕余生的事打听清楚了。他的父亲是因为直言进谏而得罪了大殿下,并非是什么作奸犯科的罪。苦役营那边同意拨他过来,但要您亲自去求大殿下。” 慕容昊想了片刻,说道:“那便去求。” 侍从阻拦:“七殿下,大殿下向来喜欢为难您,您若求他,他必然趁机羞辱。为了一个犯官之子不值得。” 慕容昊道:“没什么不值得,她看上的人,一定不错。且慕余生虽然天生哑巴,从前却也颇有才名,我这里正缺这么一名文书,想来他也不会嫌弃我。” 管事开玩笑道:“殿下这算是爱屋及乌吗?” 慕容昊低声呵斥:“休要胡言。” 主仆几人起身安歇,殊华趁机跃下房梁,带走了七皇子撕碎的信纸。 回家之后细看,字迹确实与“从心人”的一般无二,遣词语气也和之前类似。 其中还有一首诗,只写了“江春寂寂归无计”这么一句,后面的没了。 殊华心痒难耐,恨不得冲回去,将慕容昊从被窝里拎起来,追问后面写了些什么。 第105章 同载酒,少年游 “从心者”再也没有只字片语送来。 殊华怅然若失。 倒也不是说,她喜欢上了这个人,而是突然少了一个说得上话的文友,心里很难受。 她太寂寞了。 毕竟,以她这种奇怪的身份,日常并没有什么朋友,外出也仅限于老皇帝允许的范围内。 因为他特别害怕她会被邻国抢走,或是杀死,不然虢国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两个月后,初夏时,殊华没忍住,又给“从心者”写了一封信,内容不多,就只问他那首诗。 信放在门房那儿没多久就被取走了,傍晚的时候,门房送了整整一匣子书信进来。 全是“从心者”新作的诗词歌赋,那首诗就放在最上面。 “舟阁山横水见沙,黄尘为客鬓初华。 江春寂寂归无计,一树临风落杏花。” 侍女阿芙帮着拆封套,大惊小怪:“一共一百二十封信,一百二十首诗词歌赋,平均每天两首。这也太有才了吧!” 殊华也这样认为,这一百二十首诗词歌赋,无一不好,无一不美。 他未曾提过半个“情”字,却字字都是她,句句都是她。 她没有再回信,但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有诗或者词,歌或者赋送到她面前。 当“从心者”的作品积累到一千件时,殊华再次给他去了一封信,约他在三日后见面。 三日后便是丰收节庆典,她要登甘露台行祈福礼,祷祝虢国明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神女出行,前呼后拥,威势赫赫。 盛装的殊华与平日完全不同,她神色肃穆地坐着花车,穿行过京城大道,接受万民欢呼景仰。 当她登上甘露台时,这种狂热达到了顶峰,欢呼声震得天上的鸟儿都不敢落下来。 皇子大臣们看着这一幕,各怀心思。 得神女者得江山,并非只是一句空话。 祈福礼毕,殊华去了甘露台后的行宫休息,前脚进去,后脚就跟去一群皇子求见。 她统统不理,老皇帝派去的人看她眼色,立刻料理妥当。 月上中天,篝火晚会开始,皇室将与万民同乐。 殊华准备回家陪伴年迈的父母,她换了一辆普通的黑漆马车。 慕容昊在车中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进来,他局促不安地行礼:“冒昧打扰,但你说今日相见,却未约定地方,我思来想去,只有此刻最为合适。” 殊华平静还礼,问道:“七殿下就是从心者?” 慕容昊不好意思地道:“虽然有些丢人,但正是区区不才。” 殊华没客气:“为何藏头露尾?” 慕容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若你一早知道是我,还会搭理我吗?恐怕看到我的书信就扔了,都不会拆开。” 这倒是实情。 殊华再追问:“为何又来了?” 慕容昊没出声。 马蹄声敲在长街之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夜风吹着车前的灯笼,再把桂花的甜香送入鼻端。 殊华耐心地等待着。 将要到达她家附近时,慕容昊终于开了口:“我想,人生总要有一次胆大妄为、痴心妄想的时候。” 殊华深以为然,却不想表态,她想再看看。 “我该走了。”慕容昊走下车,回头看向她,“我的哥哥们对你不怀好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陛下求助。” “多谢殿下提醒,我记住了。”殊华微笑着和他道别,看到一道瘦高的人影安静地等在路边。 是慕余生。 他看起来要比之前好了很多,穿着文人长衫,胖了一些,干净整齐,眉眼宁静。 他朝她看来,郑重其事地作揖行礼,唇角带着恬静的笑容。 殊华叫他过来:“伸手。” 慕余生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地伸出了手。 袖口有经常写字留下的磨痕,两掌白净修长,指腹间的老茧清晰可见,这才是读书人的手,而非是苦役的手。 殊华再叫他:“抬脚。” 慕余生也乖乖地抬了脚。 最常见的青布鞋,干净合脚,微有磨损,显然已经穿了一段时间。 殊华满意极了,连带着对慕容昊也多了几分笑意:“殿下很好。” 慕容昊原本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和慕余生,听见她和自己说话,才直接地问:“你怀疑我是做样子给你看,装仁善吗?” “怎么会呢?我是看到他变好而欣慰。” 殊华有一个普通的愿望,希望自己有好感的男子善良而正直。 慕容昊突然之间意会到了她的想法,他低笑了一声。 “慕余生很有才华,做苦役埋没了,便是跟着我这个落魄之人,也还是埋没了。先这样吧,等到将来时机成熟,我再把他推荐给三皇兄。” 他说的三皇子,是七名皇子中呼声最高的,很有可能被立为太子。 殊华点点头,放下车帘催车夫起身。 第二天早上,她刚醒来,就收到了一对用不同品种攒成的桂花球,花球下方坠着银铃和洒金纸裁的精致小纸片。 一张纸片上写“同载酒”,一张纸片上写“少年游”。 这倒是契合殊华的心思。 她提笔给慕容昊写了一封信,约他月夜载酒同游西山。 当天夜里,慕容昊应邀而来,果然载了美酒和满车的桂花。 他们对酒当歌,聊理想,聊诗词,相谈甚欢。 中间慕容昊应景作了好几首诗,惊才绝艳,令殊华叹为观止。 她有一个疑问:“为何殿下如此才学,却寂寂无名?” 慕容昊带着酒意,爽直大笑:“因为我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啊。” 殊华表示理解,但她认为:“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慕容昊道:“确实不是办法,所以我不能再来见你了,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会给你带来灾祸。” 他摔掉酒壶,不曾看她,大笑而去。 殊华怅然若失,她给他写信,聊时政,也聊风土,还聊感悟。 他也回她的信,但信件再不通过门房,而是交由慕余生秘密送达。 他的信回得非常迅速,对事情的看法总能说到她的心里去。 天长日久,月复一月,他们再没有私底下见过面。 但殊华不可控制地爱上了慕容昊,如果灵魂需要一个伴侣的话,那一定是他,他太懂她。 第106章 你确定选他了吗 又是一年春天,殊华再次去了挑水巷。 巷口的杏花开得灿烂,落英缤纷。 这次没有下雨,只有温暖的阳光和轻轻的暖风。 卖烧麦的老板夫妇在拌嘴,拌着拌着又好了,一起逗孩子,孩子很可爱,软糯得像只小汤团。 殊华撑着下颌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马蹄声响,慕容昊和慕余生在门前经过,看到她就下马入内。 不期而遇总让人格外激动,殊华只顾着对慕容昊微笑,其他什么都记不得。 他们这次没谈诗词文学,只说普通日常,亲近地小声给对方讲自己最近都做了什么。 慕余生静悄悄打发走其他食客,守在门口替他们望风。 殊华偶尔抬头看他,总是对上一双温柔干净、带着笑意的眼睛。 不会说话的人,都特别懂得用眼神表达心情。 她感受到了慕余生由衷的欢喜和祝福。 他在替她高兴,希望她过得好,得偿所愿。 她也注意到,他的状态一日更比一日好,眼神快乐又明亮。 她这些日子一直通过他和慕容昊传信,彼此也算是很熟悉了,她很喜欢他的细心体贴安静。 她未能免俗地和慕容昊提议:“若有合适的人选,还该给余生成个家。” 慕容昊颇为吃惊:“帮余生成家吗?” 殊华道:“是,这样就有人照顾他了。” 慕容昊特别高兴,他问慕余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帮你去提亲,花费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慕余生微笑摇头,指指自己的嘴,再轻轻摇手,表示自己天生残缺,身份低微,不要害人比较好。 殊华不以为然:“如果真的喜欢,这些都不是问题。” 慕余生很坚定地拒绝了,并且走得远远的。 他把头转开,微抿着唇,愁肠百结地看着那株花瓣飘摇的杏花树。 慕容昊很小声地和殊华说道:“不要在意……余生人品端正难得,才华出众,但经历太惨,不着急,我们一直对他好,慢慢就会好的……” 殊华明白,他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天生残疾之人难免性格孤僻古怪,少干预为妙。 她微笑着注视慕容昊,一直看到他脸红耳赤,害羞不已:“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殿下这样很好,有仁爱之心,细致温柔。” 殊华端了一盘才出锅的烧麦送给慕余生,真诚地给他赔礼。 “莫要怪罪,不愿就不愿,不强迫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只管开口。” 慕余生没想到殊华会特意过来寻他。 他愣愣地看着烧麦,再抬眼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与难过。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于是红了眼眶,垂了头,控制不住地颤抖。 殊华觉得奇怪:“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慕容昊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他捂着肚子,唇角溢出鲜血,是中毒的迹象。 殊华和慕余生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去查探情况,安排救治,找人往宫里送信。 这样一来,她和慕容昊私下见面的事再也瞒不住,没人相信是偶遇。 等候慕容昊苏醒的过程中,几位皇子闻讯而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各种刺探嘲讽打压恐吓。 神女自有神女的骄傲,殊华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大皇子年纪最大,最早封王,脾气也最大,他对她势在必得,有备而来。 “风雨令,本王怀疑你给七弟下了毒,必须对你单独审讯!” 他一招手,好几个奇形怪状的人跑出来,伸手去抓殊华。 三皇子大叫:“修士!大皇兄,你居然找了修士对付殊华,她是虢国的祥瑞,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三皇子也招出一群修士,与大皇子大打出手。 殊华无动于衷地看着这对兄弟相争,奇怪他们为什么总能找到这么多借口和理由。 二皇子油腻腻地纠缠她:“殊姑娘不要害怕,本王保护你。” 四皇子神色阴毒狠戾:“你居然看上了老七那个怂货,他何德何能?给本王提鞋都不配。” 五皇子伤心欲绝:“为了等你,我蹉跎了岁月,至今未成亲,你却与老七暗度陈仓!” 六皇子酸唧唧:“上个月你才和我说过,此生不婚,转眼就变了卦。七弟从小阴险蔫坏,你要吃他大亏的。” 一道身影挤入人群,坚定地挡在殊华面前,是慕余生。 他神色冰冷,高举着老皇帝的手谕,令几名皇子立刻赶到御前听命,不得惊吓打扰殊华,否则视同为叛国罪。 瞬间,殊华面前一片清净。 她好奇地问慕余生:“你怎么求得的手谕?” 将慕容昊送回皇子府后,他便消失不见,没想到是忙这个。以目前的情况,能及时求到手谕真的很难得。 慕余生垂下眼帘,拒绝回答。 比比划划很难看,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丑态。 所幸殊华也懂他,立刻停止追问:“你真的很有才干,有先见之明,也能办事。” 慕余生没有丝毫自得之色,他严肃地指了指她。 “都是因为我面子大,陛下看重我吗?”殊华懂了他的意思。 他郑重点头,指着已经黑尽的天空,比了一个睡觉的姿势,让她休息,他来守护慕容昊。 殊华道:“我们一起。” 二人一坐一立,安静协调,就像之前无数次,他静等她回信一样。 忽有医者入内,说是奉了皇命,来给七皇子诊治。 等到殊华上前帮忙,医者突然亮出匕首,用力刺向她的肚腹。 是个很厉害的修士,殊华挣不开,她以为自己会死,却见慕余生不顾死活地扑上来替她挡了第一击。 再之后,慕容昊惊醒,徒手抓住修士的刀,挣扎着用牙撕咬修士的手。 他被刺了好几刀,血流了一地。 三人不要命地奋力合作,终于把修士放倒,三个血糊糊的人看着彼此笑得傻乎乎的。 慕容昊再次昏厥,这次殊华没有选择避嫌,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直到老皇帝赶来。 刺杀殊华的修士是邻国派来的,两国有纷争,眼看虢国日益富强,对方不免眼红痛恨,便想釜底抽薪,除掉殊华。 至于慕容昊所中的毒,其他六名皇子皆有嫌疑。 老皇帝神色严肃:“殊华,你确定选他了吗?” 第107章 拒绝都不能 “陛下,就是他了。” 殊华微笑着看向慕容昊,眼里全是爱意和心疼。 才华横溢,被嫌弃而不自弃,心地善良,悲悯弱小,慧眼识人,勇敢坚强,喜欢她,却怕拖累她,为此可以不见她。 爱她重她,为救她可以不要性命。 还要奢求什么呢? 老皇帝又问:“你对老七的了解有多深?” 殊华回答:“我们只见过几面,但听说,文如其人,我想,能够作出那般美好诗文的人,糟糕不到哪里去。” 老皇帝看了那些诗词歌赋,不置可否。 等到慕容昊醒来,他便不顾其伤重,冷酷地立刻考校起治国方略以及经书古籍。 慕容昊气若游丝,但引经据典,毫无所惧,远比他那些兄长们更为博学。 老皇帝那张一直古井不波的老脸,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殊华与有荣焉。 她初次恋爱,很想与人分享这份快乐甜蜜和骄傲,最适合的分享者,明显就是慕余生。 她微笑着看向他,他也正好在看她。 他回了她一个浅淡的笑容,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殊华叫御医来给他疗伤:“是不是没包扎好,没止住血?再给他仔细瞧瞧,开个好些的方子。” 慕余生拒绝治疗:“我很好,只是有些累而已。” 老皇帝叫殊华过去:“现在看来,老七很好,你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但你身份特殊,必须有我安排的人在场。” 慕容昊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使劲地给老皇帝磕头:“多谢父皇成全,多谢,多谢!” 他一连说了很多个感谢,感激喜悦之情发自肺腑,难以形容。 老皇帝被逗乐了,难得对他和颜悦色:“看这孩子高兴傻了。” 殊华也替慕容昊高兴,辛苦隐忍那么多年,终于被看到。 她扶慕容昊躺下,他小孩子似地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开,非要她陪着他。 慕余生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地离开。 他步履蹒跚,萧瑟孤独。 他独自回到自己的小屋,瑟瑟地看着窗外发呆。 雨水不期而至,大而滂沱。 他举手抚上咽喉,试着想要发声,但不管怎么用力,永远没有一丝声响。 他绝望地使劲抽打着自己的咽喉,又使劲掐自己的脖子。 他撕扯自己的伤口,任由鲜血浸湿青衣,流淌不休。 流干净了,就死了。 死了,就干净了。 就不会再有痴心妄想,就不会有伤心绝望。 他本以为自己能平静地看她幸福,但事到临头,他才知道,他其实做不到。 他挣扎起身,疯了似地翻找着抽屉里的诗文稿件。 他把它们胡乱地抓在一起,想要冲出去告诉别人,那其实都是他写的,他为她写的。 从她抵达京城,首次登上甘露台时,他就已经开始为她写诗赋词。 只是他身份低微,天生残缺,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嫉妒和悲伤像火一样地焚烧着他的心胸,他肝肠寸裂,他泪流满面,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抓住门扇,正要拉开,皇子府的仆役冒雨而来,敲响了门。 “慕公子,您还好吗?下仆给您送药和饭食过来,七殿下和殊姑娘很担心您,让下仆照顾您起居。” 慕余生顿住动作,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颓然地靠倒在门上,怀里的诗文散落一地。 仆役没听到动静,十分担忧:“慕公子?慕公子?您在里面吗?您怎么样了啊?下仆进来了啊!” 慕余生想要拒绝关心,但他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再不然,就只能开门出去比划手势。 但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他绝望地用头撞击门扇表达自己的拒绝,却得到了更热烈的关心和担忧。 人可以绝望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拒绝都不能。 皇子府的仆从们想用暴力撞开门扇,门却突然开了。 惨淡的灯光下,站着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又绝望的慕余生。 他的眼睛失去了生气,仿佛行尸走肉。 仆从们被吓到了:“慕公子,您怎么了啊?” 他轻轻摇头,拿走他们送来的汤药和饭食,再关上了门。 他机械地吞下汤药和饭食,再机械地抓起那些诗文稿件,点燃烛火,一张一张地烧掉。 他不配。 不配得到她的喜爱,不配得到她的关注。 就算这些诗文是他写的又怎样? 他永远也不能给她幸福,更不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这一身作诗作词的才能,她喜欢,那便送她欢喜。 殊华一直陪伴慕容昊到深夜。 他高热糊涂,喊的梦话却是:“殊华,你别丢下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活着……” 殊华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我很好,殿下别担心。” 他便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不放,很小声地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把你卷进来。” 殊华知道他可能听不见,但还是认真回答:“不必担心,我早已想好和你一起面对。” 老皇帝派去的人委婉地提醒她:“风雨令,男女有别,您该回去了。” 殊华俯身在慕容昊耳边轻声道:“我要回去啦,明日再来看你。” 他便懂事地松了手,眼睛仍是闭着的,额头烧得烫人。 殊华想起慕余生:“他的情况如何?我去看看他。” 抛开别的不提,他至少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盼望他好。 慕余生没给她开门,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烧过的味道。 皇子府的仆从小声道:“慕公子很不开心,听说今日其实是他父母的忌日。” 这就不便打扰了。 殊华站在门外留了个言:“余生,多谢你救了我,你要好好养伤,好好吃饭,我改时再来看你。” 紧闭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 她缓步离去,走到院门处,依稀听见开窗的声音,但她回头,却只看到门窗紧闭。 她想起慕容昊说过的话。 “不要在意……余生人品端正难得,才华出众,但经历太惨,不着急,我们一直对他好,慢慢就会好的……” 她深以为然,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不打扰,也是尊重。 慕余生靠在窗棂上,绝望地目送着殊华走远,绝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第108章 活着的理由 “雨怎么又大了啊!” 侍女阿芙推开窗户往外张望,抱怨道:“这都下整夜了,还不见停歇。姑娘还是要出门吗?” 殊华忙着穿油衣:“当然要的。” 慕容昊正处于最危险的阶段,她该去照看。 慕余生那边也得过问,她怕慕容昊伤重顾不上,皇子府的下人们会忽略欺负他。 阿芙打趣道:“真是老房子着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殊华大方回应:“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既然觉得人好又喜欢,就要抓住机会。 老皇帝动作很快,专门派了亲卫镇守七皇子府,又抓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另外几名皇子轮流问话。 三皇子和大皇子闲了就互啄,四、六两名皇子夹起尾巴做人,不敢露面。 于是,殊华和慕容昊这边格外清净。 慕容昊已经退了热,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他恢复的速度很快,不过两三天功夫,已能说笑如常。 慕余生却是烧到人事不省,水米不进,越发形销骨立。 殊华去看他,果然发现下人伺候得并不好。 慕容昊严厉问责,下人委屈辩解:“殿下已经明令,若能伺候好慕公子,便有重赏……不是下仆不想,而是他始终不出声,像个木头。” 痛了不出声,烧了不出声,偶尔醒了还是不出声,不要东西吃,也不肯喝药,更像是有心求死。 殊华想了片刻,说道:“交给我来照看吧。他因为我而受伤,我不想看着他出事。” 慕容昊不是很高兴,但他什么都没说,反而道:“我陪你。” 殊华当然不同意:“你的身体也很重要。” 慕容昊终究还是同意她去照顾慕余生。 殊华真的觉得他特别大度宽容,这让她更加喜欢爱重他。 她精心准备了粥饭,坐在慕余生床前等他醒来。 天边落下第一丝晚霞的时候,慕余生终于睁了眼。 他神色茫然,眼神涣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帐顶,又想闭上眼睛。 他听到了一声万不可能出现的呼喊:“慕余生,你醒了?” 殊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她微笑着,满是欢喜:“你饿不饿?疼吗?想吃什么?” 慕余生痴痴地看着她,眼角泛红。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害怕梦醒就会失去这美好。 他挣扎着努力抓住她的衣袖,想要多留她片刻。 “是不是烧傻了啊。”殊华很担心,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额头,看他烧得究竟有多厉害。 慕余生期待地看着她,努力抬头,想把额头送到她的掌心里。 他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能有片刻的触碰和怜惜,就已经足够。 但那带着淡香的手将要触碰到他额头时,她却突然收了回去。 “阿芙,你来。”殊华叫了侍女过来,男女有别,慕容昊这么信任她,该知分寸。 慕余生紧紧揪着殊华衣袖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下垂。 他闭上眼睛,掩去痛苦和绝望。 他听到侍女说:“烧得很厉害。” 又听到殊华说:“我有办法。” 冰冰凉凉的水汽不断拂过他的额头四肢,他好了很多,再次睁眼,看到殊华一直坐在旁边,运用她的能力,帮他降温。 原来她这么在意他的生死吗? 他探究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疑问。 殊华看懂了他的疑问。 她郑重地道:“慕余生,我当然在意你的生死,不止是因为你救了我,还因为我觉得你比很多人都要好,更值得好好活着。” 慕余生觉得这话大而空,没有什么意义。 她又察觉到了:“实话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做我和七殿下的帮手,我们算是捅马蜂窝啦,他们恨透了我们,都想要我们的命。” 慕余生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力量和理由。 虽然他知道,她大概只是可怜他,希望他能活下去。 但又怎样?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犯官之子,天生残缺,永不得翻身,七皇子善良大度,胸有大志,熟读经书国策,只在诗词一途上没有天赋。 最紧要的是,七皇子看重殊华,愿意豁出性命护她周全。 而且,七皇子待他也很好,于他有救命之恩。 两个同样待他好的人,他们那样的般配,理应在一起。 慕余生心如刀绞。 他冲着殊华微笑,硬生生压下眼底的泪。 他主动端起药碗,喝光了汤药,还主动吃光了殊华准备的粥。 殊华很高兴,她鼓励他:“就是这样才好,快些好起来。” 有人来找她:“陛下召见。” 她把自己的侍女留下:“阿芙会盯着你吃药吃饭,我明天再来看你。” 慕余生摇头,表示她的侍女照看他很不妥当,会影响她的声誉。 慕容昊躺在担架上赶过来:“把他抬到我的房间里,我亲自照看他。” 殊华放心地离开。 下人把慕余生抬进七皇子的房间,两个人的床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羡慕地说:“慕公子真得殿下喜爱。” 慕容昊挥退下人,郑重其事地给慕余生行大礼。 他说:“余生,多谢你成全,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等到将来,必有重谢!” 慕余生摇头,他所求的,不过是殊华过得好而已。 慕容昊又说:“如今我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慕余生闭目沉思片刻,要纸笔。 慕容昊扶他起身,帮他研墨铺纸,不时就他写下的计策小声讨论。 慕余生累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慕容昊亲手给他喂药:“你得好好活着,我信不过其他人,他们都想要我死,好夺走殊华。”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两年。 两年中,大皇子和三皇子互相争斗,两败俱伤。 二皇子支持三皇子,之后莫名死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大皇子,大皇子起事逼宫,被乱箭射死在翁城之中。 三皇子被老皇帝严厉打压,慕容昊接连办了好几件漂亮的差事,声名鹊起,成为皇子中的热门人物。 奠定他立储的大事件,是他奔袭千里,潜入邻国,刺死派修士暗算殊华的邻国皇帝,并成功地挑起暴乱,让邻国四分五裂,再无与虢国一争之力。 回国时,他带回一群十分厉害的修士,而这群修士,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有文采,有武功,有得力的手下,还得到了神女的眷顾,谁还能和他争呢? 那一年的丰收节庆典上,慕容昊被确立为太子,宣布与殊华定亲。 第109章 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那一天,殊华盛装华服、美丽典雅,慕容昊端严儒雅,高大英俊。 他们在甘露台上方并肩而立,亮相于人前。 虢国的百姓和大臣们一起欢呼雀跃,侍卫们高举武器、齐声跺脚欢呼,为帝国迎来最强有力的继承人、以及富庶光明的未来而高兴。 慕容昊握着殊华的手轻声道:“我发誓,这辈子只有你,始终对你好。” 他有些哽咽,眼底有泪:“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是真的被老天爷厚待了。” 殊华看着他甜蜜而笑:“我也觉得自己被厚待了。” “佳儿佳妇,真是再般配不过!”老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和静立一旁的慕余生说道:“谁会想得到呢?你说是吧,余生?” 大概是月色太亮,慕余生的脸格外苍白。 他半垂着眸子,恭敬地行礼表示赞同。 老皇帝拍拍他的肩,叹道:“你呢,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可惜了。否则,必成一代名相。” 身有残缺之人,不得入朝为官。 三皇子上前进言:“父皇此言差矣,不能说话没关系,能写就行。太子多得慕余生辅佐,该赏他官职俸禄。” 老皇帝捋着胡须沉吟半晌,问慕容昊:“太子怎么看?” 慕容昊笑着给他行大礼:“儿臣早有此意,只怕不合律法,引起非议,故而不敢开口,倒是委屈了余生。” “既要富国强国,就该力排非议,不拘一格拔擢人才。你小气了。”老皇帝道:“可为东宫詹事府主簿。” 虽只是掌管文书的从七品小官,但意味着慕余生再也不是为奴为役的身份! 将来太子登基,肯定还要再往上走。 慕余生叩首拜谢,沉甸甸的眼泪砸在地面上,难以遏止。 他在哭自己,哭自己所求不得,得非所求。 却听众人大笑:“欢喜得哭了,确实是大喜事,应该喜极而泣!” 唯有殊华担忧地看向他,用唇形无声询问:“你怎么啦?” 这两年来,他越发瘦得吓人,眼里再也没了当初的亮光,看起来暮气沉沉,这不是什么好事。 慕余生勉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自己真的是喜极而泣。 殊华放了心,转头回答老皇帝的问话。 慕余生悄悄离开,远离人群,把自己藏进黑暗中去。 他躲在甘露台下方的角落里,沉默地看着殊华光芒万丈、笑容璀璨,前呼后拥,被慕容昊百般呵护,被虢国百姓万般爱戴。 他为她高兴,于是微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怎么都擦不干净,幸好他不能出声,不会打扰到别人。 太子仪仗与神女仪仗本是分开的,但慕容昊非要和殊华同乘一车,夜游京城,与民同乐。 老皇帝出于某种考虑,也答应了。 于是他们执手而笑,恩爱又甜蜜。 车马远去,篝火尽灭。 慕余生盘膝坐下,仰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风轻轻地吹,露白成霜,他的眼泪流出又被擦去,擦去又流出,他擦得太过用力,甚至将脸擦出血痕。 他感觉到了疼痛,却觉得疼痛能让他的心愉悦舒服很多。 他取下簪子,使劲划向自己的大腿,直到它血肉模糊,痛到麻木。 在这个欢庆的夜晚,没人在意他的去向和心情,也没人在意他的绝望和嫉妒。 他颤抖着用簪子对准咽喉,想要划烂这个没用的东西。 反正慕容昊羽翼已丰,与殊华马上就要功德圆满,再不需要他。 他这样的人,活着大概只会浪费粮食。 有石子打飞了他的簪子。 “嫉妒疯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自残自尽?软弱又可怜的哑巴!” “你是不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白长了这么一身才华,却只能被老鼠偷走盗用?” 六皇子从黑暗处走出来,同情地看着他。 “慕余生,你暗恋殊华,为了她的缘故,心甘情愿为老七做牛做马,不求任何回报。” 慕余生猝不及防,却也没有惊慌失措,他摇着头,比划着告诉六皇子,不要胡乱污蔑,于国不利。 六皇子叹道:“看你这说不出话的可悲可怜样……你喜欢她,愿意为她去死,就连慕容昊也是沾了她的光,但,她知道吗?” 慕余生迅速起身离开,他不需要她知道,也不想让她知道。 六皇子大声说道:“慕余生,你帮的是一条毒蛇,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你以为老七很信任你吗?不是的,你身边一直都有修士盯着。 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支走他们,找到机会和你单独说话。殊华喜欢的是才华和知心,而不是富贵,你为什么不试试?” 慕余生越走越快,想要快些赶回去提醒慕容昊,其余几名皇子在设计对付他和殊华。 但他怎么也走不快,被划伤的腿颤抖得厉害,他的嘴唇也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往前走。 殊华喜欢慕容昊,和慕容昊相知相爱。 他们每每在一起,都恨不得相伴到天明,难舍难分。 他曾看到殊华在雪夜里偷吻慕容昊,也曾看到慕容昊为了娶到殊华有多拼命。 双腿突然抽搐不能前行,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但他不想停下来,他咬着牙,努力爬行。 六皇子跟上来:“我们兄弟几个商量好了,谁都不娶殊华,她嫁给你是最佳选择。只要你愿意,随时来找我们。” 慕余生在结霜的野地里痴坐了一夜。 太子府的侍从找到他时,他腿上的血已经糊满了裤腿和长袍,干结成了硬壳。 他被担架抬着回的东宫。 慕容昊双眉紧皱,严厉而探究:“发生了什么?你昨夜见了什么人吗?” 慕余生比划了一个“六”字。 慕容昊沉默下去,片刻后,笑起来:“他们是不是怂恿你说出真相,将来好让殊华嫁给你?他们谁都不跟你抢?” 慕余生没办法否认。 “这些恶毒的坏东西们,我早知道他们不会死心!”慕容昊咬着牙咒骂了两句,很小声地问道:“余生,你没有动心吧?” 慕余生缓慢而坚定地摇头,他写道:“殊华一心一意对你,你们才是天生一对。” 第110章 余生可惜 “你说得没错。殊华确实对我一心一意。我们确实,很般配。” 慕容昊笑起来,笑容里既有自得也有甜蜜,还有几分炫耀和警告,以及提防。 慕余生察觉到了这复杂的、微妙的变化。 他写道:“那么,殿下对殊华又是怎样的呢?” 慕容昊郑重地道:“我愿为她付出一切。一切,你知道包含什么吗?余生?” 慕余生摇头。 “一切就是,所有一切,我只要她。我专为她而生。” 慕容昊微笑着举起一只珍贵的羊脂玉杯,“你看,这杯子便如我所拥有的一切华美,如果需要……” 他松手,任由玉杯跌落、粉碎。 “这些可以尽数毁掉,全都不重要。你懂了吗?余生?” 慕容昊贴近慕余生,神色恳切:“看到我的决心了吗?你会成全我们的吧?” 慕余生重重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东宫了,他已经成为慕容昊心头的一根刺。 “余生,别害怕,别听他们挑唆,我会一直对你好,咱们还和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一起保护殊华,好不好?” 慕容昊留他吃饭,一直不停地说自己有多么感激他,又描摹了很多美好的未来,包括将来让自己的子女认他做义父,替他养老。 慕余生毫无胃口,却只能麻木地往嘴里塞饭菜,他吃啊吃,吃到伺候的侍从面面相觑。 侍从怕他吃坏身体,打算上前阻拦,却被慕容昊拦住:“他一夜没吃饭,饿了。这么聪明的人,总不至于把自己撑坏。” 有侍从送来一双袜子:“是殊姑娘亲手为殿下做的,说是做得不好,让您别嫌弃。” “我怎会嫌弃?”慕容昊大笑:“我不缺袜子,缺的是她的心意。对吧?余生?” 慕余生笑着点头,扶着肚子,艰难地起身告辞。 慕容昊宽容地道:“去吧,好好休息,这几天都不必来当值了。” 慕余生步履艰难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刚踏进门,就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他吐到泪流满面,又在下人闻声而来之前,迅速清扫干净。 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再因为其他事被嫌弃。 他在石阶上呆坐到傍晚,才起身入内,准备留书不辞而别。 但是房内一片狼藉,他所有的文稿不翼而飞。 他惊慌起来,忙着要去告诉慕容昊。 仆从拦住他:“殿下说,您身上有伤,该安心静养。” 慕余生着急地比划着手势,说自己有急事,必须立刻见到慕容昊。 仆从坚定地把门锁上:“您可以写下来,下仆替您送过去。” 这种事,当然不能写下来。 与此同时,慕余生意识到,自己是被软禁了。 他有些想笑,六皇子等人的计谋终究还是成功了。 不过就算没有六皇子等人,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没有再坚持,安静地回到了房间。 他被关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整整三个月,衣食不周,常日冷饿。 他曾幻想过殊华这么久不曾见到他,会不会找来这里一探究竟。 但是并没有。 她完全忘了他。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忘了他。 没人在意他的生死去向。 初雪,寒风起。 慕余生坐在雪地里,面无表情地在腿上划下第一百道伤痕,再直瞪瞪地看着伤口流血、凝固。 他突然听到了钟声。 一下接一下,连绵不绝。 凄惨的哭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往往。 他惊慌起来,用力拍门,问看守他的仆从发生了什么事。 仆从不耐烦地道:“陛下驾崩了!府里乱成一团,你就别添乱了!” 慕余生大吃一惊,比划着询问老皇帝是怎么死的,这太突然了! 三个月前的丰收节庆典上,老皇帝尚且虎虎生威,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病症。 “自顾不暇,还有心情管这些闲事?” 仆从毫不隐藏嫌弃和鄙夷。 “殿下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还不明白吗?真当自己是什么主簿?” 慕余生淡淡一笑。 仆从见他笑得古怪,颇觉可怕,索性当头泼了他一桶冷水。 他被全身浇透,僵硬地站在雪地里。 仆从嫌弃地道:“你怎么不去死呢?都这样了还赖着不死!死了之后就能解脱了,也省得拖累我整日在这里困守着你!” 有人悄无声息地翻进墙来,一刀抹了仆从的脖子,再摁住他。 “慕公子,慕容昊谋逆弑父,在京中大开杀戒,我们是风雨令派来救你的。” 慕余生别无选择,只能被对方带走。 那人是个极厉害的修士,背着他旋风似地在京城的高墙上跳跃飞行,让他看京城的局势。 到处都是兵马铁骑,到处都是缟素白灯笼。 老皇帝真的死了。 修士把他送到一座民宅里,五皇子在那等着他。 “此情可慕,余生可惜。听说慕余生并非你的原名,而是你自己改的?你是为了殊华,才叫这个名的吗?” 慕余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老皇帝究竟是不是被慕容昊杀掉的。 五皇子淡淡地道:“没错,是老七干的。他盗用你诗作欺骗殊华的事被老头子知道了,老头子原本也没打算把他怎么着,只是问问而已,他就狗急跳墙,弑君弑父。” 慕余生想起被摔碎的羊脂玉杯。 他喉咙发紧,胸口闷疼,慕容昊说的,全是真的。 五皇子没和他多话:“我得走了,老七要是发现我不在,也得弄死我。你就安心地留在这里将养身体,好好活着。” 慕余生比划了一个“六”字。 五皇子露出一丝哀伤:“老六醉酒堕马、摔成白痴得有两个月了。老七是毒蛇,下一口不知会咬谁。咱们都自求多福吧。” 当天晚上,东宫起火,烧红了半边天空。 说是三皇子谋逆,想要刺杀太子而不成,伏诛。 全城搜捕三皇子余孽,还有修士拿着法宝在京城上空巡查搜索。 慕余生住在地窖里,躲过了一次次搜捕。 三个月后,他才走出地窖。 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桃红柳绿,他蒙着脸不敢睁眼,怕瞎。 五皇子说道:“老七已经登基,现在,他要正式迎立殊华入宫为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第111章 我为你而生 殊华在试穿皇后礼服。 朱红的上等锦缎,织金满绣,缀珠嵌宝,凤舞九天,金碧辉煌。 女官惊艳地道:“好美!纹样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原本大家都担心太过繁复会压人,陛下却说,您撑得起来。果真如此!” 殊华也很满意,唯一的疑虑,就是礼服太过贵重奢侈。 她的身后还有整整二十四只雕漆箱子,装的全是类似的锦绣华服,人力物力花费巨大。 老皇帝薨逝没多久,慕容昊才刚登基,朝里尚且乱着,根基不牢,如此奢靡,已经引起不少非议。 过犹不及,就是这么个道理。 女官看出她的心思,微笑着道:“虢国的富庶都是您挣来的,大婚之日穿件好衣裳并不为过,也是虢国的体面。” 殊华叹息:“若只是两三套,倒也无碍……” 慕容昊大步而来,朗声道:“怕什么!即便给你这天下,谁又敢说什么!” 殊华看到他就笑:“我可不要,咱们各司其职就好。” 慕容昊挥退宫人,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再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我恨不得此刻就是那一天。” 殊华伏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也是。” 慕容昊情热起来,他捧着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你也一样地爱着我,对吧?我愿为你付出一切,你是不是也一样?” 殊华觉得很奇怪:“这么久了,为什么总问我同样的问题?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放心吗?” 慕容昊目光微闪:“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还觉得自己不够好,怕你嫌弃我。” 殊华被逗笑:“怎么会?人无完人,我自己也不是完人,你可曾嫌弃过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慕容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殊华,我为你而生。” 他的心在她的掌心下用力而激烈地跳动着,殊华被他感动到。 但她说不出同样的话,她想了想,郑重许诺:“你若不负,我必不负!” 慕容昊明显不是很满意,他严肃地道:“殊华,我很想你,做梦都是你,我想和你先行夫妻之礼……” 殊华一愣,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说道:“还没到时候,我答应过先帝要严守礼节,到大婚之日才能如此。” 那会儿,老皇帝同意她和慕容昊交往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乱了心性,必须严守礼节。 老皇帝说:“你是神女,老七是皇子,你们前途远大,代表着虢国风尚,我想要你自珍自重,做好表率。” 殊华深以为然,并且认为老皇帝是真的为她和国家着想,之后和慕容昊的交往中,她一直严守底线。 慕容昊之前倒也颇有分寸,但在老皇帝薨逝前后,他明显有些忍不住,几次三番暗示她,都被她拒绝。 今天是很明白地提出了要求,让她尴尬的同时,还很担心拒绝会让他不高兴。 慕容昊果然很不高兴。 他冷了脸色,眼神探究:“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始乱终弃吗?还是对我有所保留?” 殊华努力解释:“何必急在一时呢?我就是觉得,应该做好表率,言而有信,尊礼守礼。” “那你是担心有人乱说?”慕容昊冷笑一声,“谁敢乱说?!” 他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属于帝王的冷厉肃杀、唯我独尊。 殊华沉默地看着他,觉得他和她认知的那个慕容昊,越来越不像。 其实近来她听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但她始终还是相信他的,争权夺利,没有手段心机怎么行? 可她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慕容昊察觉到了她的沉默。 他飞快地换了笑脸:“和你开玩笑呢,不愿就算了,我不会逼迫你的。” 虽然两个人都努力想要协调气氛,殊华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躁和不悦。 她决定换个话题:“还是没有余生的消息吗?” 慕容昊一怔,随即蹙眉:“没有!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不告诉你吗?你在怀疑什么?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殊华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她有些被吓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慕容昊看到她的表情,立刻伸手用力抱住她,小声而急切。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发你的脾气,我就是最近太忙太累了,他们总说我是坏人,说我弑君弑父杀兄……可我没有。你知道的,父皇早就得了重病,只一直瞒着没说而已。” 他委屈地哭起来,格外伤心,像个被家人伤害遗弃的小孩子。 殊华瞬间心软,她回抱着他,轻拍他的背脊,柔声哄他。 慕容昊毫不设防地躺在她的膝上睡着了。 可没多久,就有宫人过来叫醒他:“陛下,边关有犯,岳相求见……” 慕容昊疲倦地揉揉额头,抱歉地道:“本想多陪你片刻,但事情实在太多,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宫人抬来十箱珍宝,珍宝的光辉映得满屋子珠光宝气。 “陛下怕是把半个国库都搬来了吧?他是真心爱重您。”阿芙一边对册子,一边说殊华:“您不该提起慕公子。” 殊华轻声道:“我没想到他会不高兴。” 自她定亲之后,就再没见过慕余生。 慕容昊和她说,慕余生从甘露台下来便不辞而别,有人看到六皇子和他接触过,还看到他浑身是血,情况很不好。 为此,慕容昊几次带着她去找六皇子询问情况。 六皇子绝口否认,没多久就醉酒堕马昏迷,变成白痴,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自己也多次私下打听寻找,却是一无所获。 再之后,二皇子谋逆伏诛,在他府中找到一些绝密信函。 其中就有要剪除慕余生的信函,理由是,慕余生是慕容昊的得力助手,要掰倒慕容昊,就必须除掉慕余生。 慕容昊当时特别难过,派出好几拨人搜寻慕余生的下落。 有消息说,曾看到慕余生独自在山林中前行,也有消息说,慕余生已经死了。 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觉得慕容昊应该和她一样地牵挂慕余生。 阿芙叹气:“姑娘,婢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第112章 真相 阿芙很谨慎地打开门窗,四下查探,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才贴在殊华耳边很小声地说话。 “姑娘,您难道没发现,慕公子一直待您很不同吗?他对您的敬重,远甚于陛下。” 殊华还真没发现,她觉得阿芙想说的,远不止这个:“你直说吧。” 阿芙很纠结:“婢子觉得不该和您说,因为这不是您的问题,您光明磊落,心无旁骛,当然不会注意这些。但若是不和您说,今日之不愉快,将来还会发生。” “慕公子可能一直爱恋着您,也是因为您的缘故,才愿意辅佐陛下。”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婢女,阿芙曾经多次看到过慕余生痴恋隐忍、绝望落寞的眼神。 尽管他极力遮掩,但瞒不过有心人。 “陛下也非是表面那么善良大度无私。他嫉妒您和其他一切男人说话接近,包括慕公子。”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慕公子了,所以您不要再提,就当慕公子死了吧,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阿芙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名女官很快出现在门口,看着她们微笑行礼:“姑娘,陛下命我给您送两盆四季桂。” 御花房里培植出的四季桂,开得正正好,种在古朴的陶盆里,雅致芬芳。 让殊华想起早年间,她与慕容昊月夜同游西山、畅谈共饮的时候。 她怅惘地想,为什么时光不能停留在那个时候呢? 女官察言观色:“姑娘不喜欢这四季桂吗?” 殊华笑道:“当然喜欢,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早年间。陛下很久未作诗词,你替我带个口信,就说,我想要他写首诗给我。主题就是桂花。” 女官笑着应下。 但殊华一直没能收到这首桂花诗。 三天之后,慕容昊亲自登门,抱歉地道:“实在太忙……登基之后事乱如麻,静不下心,刚有所感,就会被琐事打断。” 殊华知道他忙碌辛苦,不免多有安慰:“有闲才有雅兴,都是这样的。” “确实。”慕容昊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杂事磨人,我在想,倘若我因此变成一个庸碌之人,再也写不出诗词歌赋,你会嫌弃我吗?” 殊华说道:“当然不会。虽然我是因为你的才华而喜欢上你,却不会因为你不写诗就不喜欢你。管理好国家,让百姓安居富庶,是大才。” 她发自肺腑,可慕容昊并不相信,他笑得十分勉强——如果那些胜出其他皇子的手段计谋,也都出自慕余生呢? 想必她会彻底看不起他吧? 他只是一个小偷和骗子罢了。 谁会喜欢小偷和骗子? 他不会喜欢,殊华更不会喜欢,她太刚直纯粹光明。 慕容昊很快离开,说是事务太多,之后又突然说想要提前婚期,更多的珍宝流水一样地送过来。 他经常在深夜里、殊华已经睡下之后,突然过来看望她。 也不许把她叫醒,就那么隔窗看着她,再悄悄地离开。 殊华好几次想和他聊聊,都没机会。 他派了很多亲卫过来,把风雨令府围成铁桶,说是有逆党作乱,让殊华不要轻易外出。 他又派了很多女官过来,把殊华身边围得水泄不通。 女官们很活泼热情,很会逗趣来事,把殊华照顾得无微不至。 殊华并不喜欢,她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 她只想还和从前那样轻松自在,能和阿芙很随意地说话。 但阿芙因为一次风寒而病倒,高烧到糊涂。 慕容昊很关心这事,派了最好的御医过来,可惜没有用。 阿芙死在一个蔷薇初开的春夜里。 她紧紧拉着殊华的手,翕动着嘴唇,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但说不出来。 阿芙死不瞑目。 殊华眼泪都流干了,她没有玩伴,阿芙是老皇帝赐给她的,聪明机智懂事通文墨,教她京中的规矩礼仪,听她各种碎碎念。 她亲手给阿芙梳洗换衣守夜,慕容昊派去的女官激烈反对,说是不合规矩,不吉利,因为婚期很快就要到了。 她生气地把女官赶走,把自己关在阿芙的房间里,紧紧拉着阿芙的手不松开。 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朦胧中有人掰她的手,要把她和阿芙分开。 她以为是自己的老母亲,哭着拉住那只手:“阿娘,为什么我觉得好的人,总是突然就没了呢?先帝是这样,慕余生是这样,阿芙也是这样。” 那只手紧紧地攥住她,攥到她生疼、清醒。 殊华睁开眼睛,看到瘦得脱相的慕余生。 他站在她面前,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满是怜惜和痛苦。 “慕余生?”殊华以为自己在做梦,“真的是你吗?你不是鬼魂?” 慕余生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比划着,表示真的是他,他还活着。 殊华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终,她只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殊姑娘,阿芙是被毒死的,因为她话太多了,那些御医,都是毒医。” 五皇子从阴影里走出来,将银针刺入阿芙体内,再拔出来,银针变黑。 “殊姑娘,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真正的从心者并不是慕容昊,而是慕余生。 一直以来,和你通信聊天谈心,让你觉得是知己的,都是他。慕容昊,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而已! 你看,离开慕余生,他半句诗都写不出来!甚至不敢和你多聊多说话,只想尽快完成婚礼,完成欺骗。” 五皇子冷酷地笑着,丢出一叠文稿。 殊华弯腰捡起文稿,就着昏黄的长明灯翻了一遍,什么都不用多说,她明白了一切。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磕个不停,她看向慕余生,愤怒又悲伤。 “你们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她把那些文稿用力砸到慕余生脸上,觉得自己既蠢又可怜,“你怎么好意思再到我面前?” 慕余生低着头闭着眼,瑟瑟发抖。 锋利的纸张划破了他苍白的脸,血流下来,滴在白色的文稿上,像一朵残破的落花。 门被砸开,慕容昊带人闯入,他目光冰冷,杀意十足:“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朝殊华伸手:“过来,到我这边来!” 第113章 我求你 殊华沉默地看着慕容昊伸出的手。 慕容昊试探着去拉她:“小殊,你听我解释……” 他表面镇定,实际也在颤抖,手心里潮湿一片,声音嘶哑,“小殊,你听我说,并不完全是他们说的那样。” 殊华用力摔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他,严厉地问:“阿芙是怎么死的?你有没有追杀慕余生?有没有弑君弑父?” 慕容昊垂下眼,看着自己被摔开的手,慢慢地道:“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殊华肯定不信,但她隐隐带了一丝残望,希望他只是欺骗了她,并没有伤害那许多的人。 “看,你不信,所以我也没必要解释什么。胜者王败者寇,就这么简单。” 慕容昊举起右手,食指竖起,用力往下。 一道冷光从他身后飞出,刺向慕余生。 殊华抓着凳子飞身跃起,用尽所有力量磕偏了那道冷光。 冷光碰上墙体,砸出一个大窟窿。 狂风席卷而过,无数蔷薇花瓣砸入室内,利箭般钉入家具和地面。 这是属于修士的可怕力量,成功威慑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慕容昊再次向殊华伸手:“过来,不然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慕余生走上前去,挡在了二人之间。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愿殊华因为他而受胁迫,他不怕死。 慕容昊看着这个瘦弱苍白的哑巴,隐忍很久的妒意恨意喷薄而出。 但他没对慕余生动手,他只微笑着看向殊华:“小殊,你瞧……” 五皇子骤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瞬间变成一滩蠕动的烂肉,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片刻后,化成了血水。 殊华脸色惨白。 她从不知道,人可以死得这么凄惨可怕。 “你看,我如果想要谁死掉,是很容易的事,关键是我想或者不想。” 慕容昊执着地继续伸着手,温柔地道:“听话,我不想惊吓到岳父母,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 殊华的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慕容昊说的是真话。 一百个她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她不怕死,但她怕老迈的父母受折磨。 慕容昊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过来,小殊,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杀人,只要你一句话,不,你无需说话,只要往前走一小步,大家就能和从前一样过得好。” 慕容昊轻声说道:“岳父母能够快乐地安享晚年,你府里的老仆能够平安无事,甚至这个人……” 他指向慕余生,咬牙切齿:“甚至这个人,也能平安无事地活下去。我发誓。” 殊华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 慕余生用力拽住她的袖子,触及她冰冷的目光,又绝望无力地松开。 他没有任何立场拦她,也没有任何本事可以护她,即便是好意,最后也变成了伤害。 再多的悔恨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容昊打横抱起殊华,把她整个藏入斗篷,大步流星而去。 他跪倒在地,抱着头无声痛哭,恨不得自己从未存在。 他的一生,当真多余极了。 女官和侍卫潮水般退去,残破的屋子里只剩下一滩血水,一具冰冷的尸体,一个绝望半死的人,以及满地的蔷薇花瓣。 “这是怎么回事呀?”殊老爹拄着拐杖赶来,气喘吁吁:“殊华呢?不是给阿芙办丧事吗?屋子怎么破了……人呢?” 殊老娘也紧跟而来,碎碎念:“我刚才好像看见了陛下……咦,你是谁啊?” “殊华呢?殊华哪里去了?”两个老人家揪着慕余生,紧张地问个不停。 慕余生被他们推着拽住,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殊老爹吓了一跳,先就忙着安抚他:“你别怕,你别怕,我们不会把你怎样的。” 殊老娘给他抚胸口:“年轻人,这么脆……可别死在我们家里啊,不吉利的。来人啊,快请大夫!” 有宫人走来扶住两位老人,恭敬解释:“陛下很是担心殊姑娘,亲自把她接入宫了。等到办好阿芙的后事,她也就回来啦。” “您问这位吗?这是先帝亲封的主簿,慕余生慕公子,您应该听说过他。” “他身体向来不好……对,我们会照顾他,这就送他回家……” 慕余生被宫人强行拉走。 他想挣扎,想留下来替殊华照看那两位老人。 宫人鄙夷地啐了他一脸:“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卑贱不祥的哑奴罢了!事情之所以变得这样糟糕,都是你害的!你是想留下来恶心人吗?” 鞭子横抽在他身上,卷飞了衣衫,带走血肉。 慕余生却只是木然地受着。 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神色空洞,一动不动,看起来格外瘆人。 宫人往他身上浇盐水:“看你哭不哭!看你求饶不!知错了吗?还敢不敢背主?” 这次慕余生终于给了反应,他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地写:“慕容昊不是我的主人!” 宫人连忙擦掉血字:“竟敢书写陛下的名讳!弄死你!” 一个侍卫走过来:“陛下吩咐,把他清洗干净,送过去……” 宫人给慕余生换上洁净整齐的官服,把他送到慕容昊的寝殿外,塞给他笔墨纸张。 隔着帘子,慕容昊和殊华并肩而坐,旁边是燃烧的精美龙凤红烛。 宫人说道:“今夜良辰,陛下决定顺应天时,提前与风雨令结下夫妻缘分,以造福万民。请慕主簿赋诗一首,以作贺礼。” 慕余生意识到了什么,他愤怒地举起几案掷向帘子,还想冲进去阻止,却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在外面。 他看到慕容昊将殊华抱入怀中,伸手去褪她的衣衫。 他看到殊华绝望地闭着眼睛,浑身颤抖,满脸是泪,就像待宰的羔羊。 他疯狂地用头和身体撞击那层膜,伤口崩裂,到处染血。 他像动物一样地用手使劲抓刨,指甲翻飞,血肉模糊,却始终不能撼动那层隔膜分毫。 于是他静下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发疯了,继续啊?不听不看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 慕容昊穿过帘子走来,用脚踩着他的头,阴森冷笑:“看到她受罪被迫而无能为力,你拿什么喜欢她?” 第114章 他只想要她长命百岁 一国之君,弑君弑父杀兄,坑蒙拐骗,隐忍多年,只是因为想要她的爱。 一国之君,跪在她面前,卑微地百般恳求,求她原谅他,喜欢他,爱他。 殊华凝视着慕容昊,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只觉得人生如此荒谬沉重。 她抹了一把脸,哑声道:“你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慕容昊猛然抬头,惊喜地道:“你愿意了?” “你放我出宫。”殊华郑重地道:“我被关了很多年,不想再被继续关下去。” “出宫干什么?好和慕余生双宿双飞吗?我不答应!” 慕容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言辞激烈。 “我和你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么久的情分和相处,竟然敌不过几首浮于纸上、没有任何作用的诗词吗?” 殊华早猜到会这样,她垂了眼,不想再多说。 “对不起,小殊,我是太难过害怕了,不是有意要吼你。” 慕容昊看到她的表情,立刻收了怒气,低声下气:“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我从未伤害过你和你的家人……” “你要是不信,可以剖开我的心!” 他激动地拔出匕首,用力塞进殊华手中,强迫她去划他的心口。 “你疯掉了吧!”殊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飞了他。 若论真实武力,慕容昊并不是她的对手,他所依仗的,一直都是藏在暗处的修士。 修士冲出来将殊华摁在地上:“陛下,要给她一点教训吗?” “放开她,退下。” 慕容昊无所谓地擦去唇角的血,目光幽暗,声音幽怨。 “果然……不会写诗,你就再也不肯多看我一眼……真是铁石心肠。为什么,我想尽了所有办法,你仍然不喜欢我……” 殊华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繁复精美的藻井大笑起来:“我若真是铁石心肠就好了,就不会被你们关了又关,强迫所有!” 她笑得疯狂,停不下来。 如果她不是能够呼风唤雨、富庶民生的祥瑞,大概也就没有这些不幸了吧? 她平生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拥有的能力。 “你别笑了!”慕容昊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他朝着她爬去,不顾她的攻击,用力捧着她的脸。 “不许笑!不听话,我就弄死你的父母!” 他威胁着,低头去吻她的唇。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又小心翼翼地想把她抱得更紧。 殊华难以控制地干呕起来。 慕容昊迅速松开了她。 他缩回去,哑声道:“不管你再怎么恶心,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三日后大婚,你好好地想想,别让岳父母担心。” 宫女拥入,将殊华从地上拽起来,给她梳洗换衣,又要喂她吃东西。 殊华沉默地接过筷子,自己进食。 只要父母还活着,她就没有资格去死。 慕容昊每天早晚都会来看她,但他没有再接近她。 他站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挥退所有宫人和修士,心平气和地说话。 “我去了一趟岳父母家,把咱们立刻就要大婚的事说给他们听了,两位老人很是高兴。” “慕余生现在是礼部主事,办差很卖力。” “你这两天轻减了许多,希望你能多吃一些,别让岳父母担心。” 殊华扭头看着窗外广阔的天空,没有丝毫回应。 三天之后,大婚之礼如期到来。 殊华没有丝毫挣扎、拒绝的余地。 因为一大早,慕容昊就把殊老爹、殊老娘接进了宫,还在他们身边安排了很厉害的修士。 殊老夫妇一无所知,高兴得笑开了花。 慕容昊与殊华同乘游城,万民欢呼,都为这桩婚事而欢欣鼓舞。 经过挑水巷口时,那棵杏树结了青青的小果,慕余生穿着青色的七品官服,满脸忧色地站在树下眺望。 烧麦铺子的老板一家大声喊着:“风雨令、陛下!草民真为你们高兴啊!今日免费赠送一百只烧麦,以作礼贺!” 慕容昊停下车辇,高兴地给了赏赐:“此乃朕与皇后的定情之地,多谢你们了。” 殊华面无表情。 慕容昊微笑自若地圆场:“皇后太累了。” 有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抱着老板夫妇的孩子,他的手放在稚童脆弱的脖颈上,冷酷无情。 殊华大笑出声,彻底绝望。 她笑得像个疯子,边笑边接过那个孩子递还给他的父母:“照顾好他,你们都要长命百岁。” “走!”慕容昊狼狈不堪,紧紧攥着她的手,命令车辇继续前行。 慕余生紧抿着唇,神色冷肃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辇。 短短几日,殊华眼里已经失去了光彩和活力,像个性情乖张的半疯之人。 他最清楚不过,被圈禁了若干年的神女,有多么地渴望自由和知心同伴。 慕容昊折断了她的翅膀,她为父母屈服,为别人屈服,却注定活不好,活不久。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她想要别人长命百岁,他却只想要她长命百岁。 慕余生走进医馆,留下字条,与医者约定两个时辰后务必去他家里出诊。 之后,他采买了大量的东西,回到自己那间小而简陋的屋子。 他安静地烧水,洗澡,熬药,准备干净衣物,在床边放好干粮和清水。 万事俱备,他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刃,在磨刀石上磨了又磨,再将它投入到沸水之中。 一大碗麻沸散灌下去,烈酒清洗身体,帕子塞入口中。 他举起刀刃,闭目挥下。 强烈的剧痛撕裂了他的神智,他踉跄着摔倒在床上,颤抖着把干净的帕子压上伤处止血。 “有伤员的是你家吧?”医者如约而来,看到这景象不由失声大叫:“你疯掉了!找死吗?” “我要活。”慕余生紧紧攥着大夫的手,嘴唇无声翕动,眼里闪着坚毅的光。 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净身已经迟了,十有八九会死掉,没人会给他做。 但不要紧,他自己来就好。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入宫,一定要走到殊华的身边。 七天之后,慕余生形销骨立、摇摇晃晃地走入宫中。 慕容昊神色阴鸷:“听说你有要紧事禀告?” 他脱下官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行大礼:“恳请陛下准许微臣入宫伺奉娘娘。” 第115章 心甘情愿 “你要入宫伺奉皇后?我没听错吧?” 慕容昊就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并且气得口不择言,“你这个不知所谓的穷哑巴!丑八怪!饿死鬼!” 他撕碎慕余生写的纸条,愤怒地砸到那瘦弱苍白的男人脸上,恨不得把对方撕得粉碎。 慕余生不疾不徐,再递上一张纸条:“听闻皇后娘娘新婚即病重,外头传言很是不堪。微臣已经净身,陛下若是不信,可让人查探。” 慕容昊猛然坐直身体,表情十分复杂。 他一直都有派人监视慕余生,也知道他自残请医。 但自残这事儿,于慕余生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没想到这次下手居然这么狠。 第三张纸条传来:“这样下去会出大事。请陛下让微臣前去伺奉娘娘,劝解娘娘。” 与此同时,一名宫人疾步而来,凑到慕容昊耳边轻声道:“陛下,娘娘烧掉了一件皇后礼服。” 慕容昊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发抖。 从新婚之夜起,就没安生过。 他被踹下凤床,为保面子,缩在角落里打了个地铺,睁眼到天亮。 言语威胁吧,殊华就疯了似地大笑不止,让他十分害怕。 真动手,他又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也就断了自己的念想。 用法术禁锢靠近她,她就止不住地呕吐,进而发展到吃什么吐什么……入宫十来天,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好好的神女变成这样子,外头当然传得很不堪,这样下去确实不行。 慕容昊愤恨地示意宫人带慕余生下去检查。 片刻后,宫人回来禀告:“割得十分干净,伤口尚未完全愈合……” 慕余生安静地站在一旁,无喜无悲,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 慕容昊厌恶地道:“给他一套宫内杂役的衣服,最低等的那种,带他去见皇后。” 慕余生迅速行了一个大礼。 慕容昊冷笑:“别急,不是让你随时随地陪着,有需要再去,懂吗?” 慕余生却也没有露出太多失望,平静地起身,离去。 摘星楼内烟雾弥漫,宫人们着急着慌,鸡飞狗跳,苦不堪言。 殊华冷眼看着,并且在酝酿下一次发泄。 有人匆匆而至,充满希望地喊道:“皇后娘娘,您看谁来啦?” 殊华眼皮都没动一下,无动于衷。 慕余生在她面前拜倒,苍白的手掌压在额头下方,紧紧地贴着地砖。 深色的杂役袍服太过宽大,越发显出他的瘦弱不堪。 殊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慕余生?你怎会在这里出现?你这身衣服……” 他不是做着礼部主事吗?为什么又穿上了后宫杂役的衣服? 慕余生缓缓抬头,目光清亮地看向她,递上一张纸条。 “我来陪娘娘解闷,从此后,我都会留在宫中,再也不做官,不出去了。” 殊华整个人都是懵的:“你……都会留在宫中,再也不出去了?” 是她想的那样吗? 慕余生微笑点头。 “是不是他强迫你的?是不是他干的?”殊华气红了脸。 慕余生摇头,表示自己心甘情愿。 他温柔带笑,眼底毫无阴霾。 殊华怔怔地看着他,流下泪来:“你为什么这样傻?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慕余生眨眨眼,继续笑。 当然值得,他愿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给她,只可惜,他是如此的贫穷和无能。 日暮黄昏,殊华吃下宫人呈上的饭菜,终于没有再呕吐。 消息传到慕容昊耳中,他先是高兴,随即嫉妒。 他下达命令,日常让慕余生干最苦最累的活,与殊华见面时,绝不允许他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儿。 慕余生不在意这个,殊华也不在意。 他们隔几天能见一面,多数时候都是在摘星楼里。 她坐在窗里,他坐在窗外。 有时始终不说一句话,就一起看看天光流云,吹一吹风。 有时是一起品味宫人新合的香,或是新茶。 有时是慕余生低头写诗,殊华在一旁等着看。 有时是一起读书,他一本,她一本,只用目光交流。 慕容昊远远地观望他们,愤恨却无力。 皇后和哑巴太监的组合,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将所有一切外人和杂音全部隔绝在外,任何人都没办法闯进去。 殊华见到自己父母的时候是鲜活的,和慕余生在一起的时候是安宁的。 唯独见到慕容昊的时候,就会变得冰冷而麻木。 慕容昊受不了这个,他日日夜夜地企盼她能回心转意,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人最怕对比。 他有权有势、身体强壮、年轻英俊,却惨败于一个身体残缺、甚至算不得男人的哑奴。 这种痛苦宛若割心,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半分纾解。 渐渐的,他几乎不出现在殊华面前,只在有事的时候才让人去请她。 殊华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和新角色。 她安静地履行着祥瑞的职能,求风布雨,偶尔也愿意在重大节日上见一见命妇。 宫里的人也接受了这种奇怪的组合,只要风调雨顺,衣食富足,安安稳稳,管他的呢。 但变故终究还是到来了。 那一年,瘟疫横行,殊华老迈的父母先后染上了病。 慕容昊惊慌失措,派了最好的御医、最贴心能干的宫人,亲自过问药方,仍然没能留住这对老夫妇的命。 为了掩盖消息,他杀了很多人。 为了掩盖消息,他关押慕余生,终止了殊华和慕余生的定期会面。 又因为害怕殊华会逃走,他加高了宫墙,在摘星楼外布置了无数的机关和刀兵。 他日夜不能安寝,常在噩梦中惊醒,看到的都是殊华毫不留情地离他远去。 于是他下令,除了必要,不许宫人和殊华说话。 两个和殊华亲近的宫人悄悄陪她说了几句话,便被拖到摘星楼前活剐。 哀嚎声响彻宫宇,吓破了宫人的胆子。 殊华变成苍白的游魂,整夜不睡觉,漫无目的地在摘星楼里上下转悠。 一天深夜,她从摘星楼顶一跃而下。 慕容昊在摘星楼外设置了很多阵法。 其中一个叫做阴阳刀锋阵,看着空无一物,但只要有物体撞上去,刀锋立刻就会显现,刺穿物体,进行绞杀。 修士及时关停阵法,但殊华已经受了重伤。 第116章 面对现实 殊华挂在刀锋上,鲜血汩汩地流。 慕容昊颤抖着将她抱下来,野兽般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拿着刀在自己身上同样的位置疯狂地戳,直到被制止。 晕厥之前,他下达命令:“让慕余生来照顾她……” 殊华清醒之后,他挣扎着去看她,却没得到半分目光。 她完全当他不存在。 她只微笑着凝视慕余生:“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慕余生跪坐在软榻旁,温柔细致地喂她吃药。 他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他。 一切苦难都只是陪衬,不再紧要。 慕容昊绝望地离开。 伤好之后,他整日饮酒作乐,暴虐不堪,一不高兴就杀人或是进攻邻国。 如此作为,不免引起民愤,为了平衡朝中势力,他纳了很多贵女入宫为妃。 妃子们斗得你死我活,他知道了也不管,反正已经烂成了泥,那就继续烂吧。 只要他皇帝的位置还稳着,只要殊华老老实实地留在摘星楼里活着就行。 但妃子们充满了怨恨,她们入了宫,却得不到皇帝的宠爱,只能蹉跎青春,谁也不甘心。 于是几名妃子买通修士,准备对殊华下手。 只要她死了,皇帝没了念想,她们才能有出头之日。 那一天,是殊华和慕余生见面的日子,他们约定了一起读书。 正是盛夏,天热得不行。 慕余生顶着烈日而来,步履蹒跚,嘴唇干裂流血。 殊华让宫人递给他一碗冰沙,细细的冰上浇着鲜甜的桃子汁,里头埋着切碎的各种鲜果肉。 他摇头拒绝,让她自己吃。 殊华并不勉强,听话地埋着头吃,她吃得很认真仔细,慕余生就在一旁看着,心情愉快。 殊华没能吃完,她扔掉了琉璃碗,痛苦地抱住头,遍地打滚。 她的身体里好像长了一个怪兽,左冲右突,又像有人拿了一把凿子,使劲地从里往外凿,要将她的身体凿烂凿穿。 她听见宫人失声尖叫,看到慕余生踏窗而入,扑到她身上,死死地将她摁在地上。 她看到他的表情惊骇而恐惧,她想安慰地冲他笑笑,却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殊华感觉自己被烈火焚烧,痛到不能呼吸。 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在沸水里煮,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安生。 她看到自己的魂魄虚脱而出,留在地上的躯体皲裂出血,尤其脖子、手腕、肩头、腰、腿根立刻就要破碎断裂。 她看到慕余生惊慌失措,努力地想把她破碎的躯体合拢,却是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殊华清楚地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并且是死得透透的那种。 她的魂魄浮在空中变弱变淡,一阵风吹来,她便四散开去,茫茫然不知何所依,几乎就要忘记自己是谁,为何在此。 一道银光自天空投射下来,温柔地将她四散的魂魄笼罩其中,再慢慢收拢。 魂魄再次凝实,她又有了些许力气和意识。 她看着无声痛哭的慕余生,心痛到难以呼吸。 她努力想要回到地上那具残破的身体里,抚上他的脸,让他别哭。 但每靠近一寸,她就更痛,尤其是胸口空落落的,仿佛破了一个大窟窿。 一条声音威严地响起,有如洪钟大吕。 “殊华,醒来!此乃诛心杀境!休要沉溺其中!” “殊华,醒来!你体内的灵力超过身体极限,即将爆体,速速醒来自救!” 殊华打了一个激灵,犹如醍醐灌顶。 她看到重明鸟上下盘旋飞舞,焦急地将她四散的神魂聚拢在一起。 又有一条虚淡的灰色人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神色担忧。 “苏老大!”她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老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总算清醒了,不愧是拥有蜃珠的人,表现比他俩优秀得多!看看,他俩还没醒呢!” 他抬手轻拂,曾经牢牢禁锢着殊华的摘星楼变得透明。 殊华可以看到,慕容昊、或者说是独苏,疯了似地往这边赶。 他赤足披发,脸色苍白,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全无帝王形象,更像是个疯子。 殊华不感兴趣地收回目光往下看。 灵泽,也就是慕余生,还在投入而徒劳地想要阻止她的身体破碎。 他痛哭流涕,悲愤绝望,无助无力又脆弱。 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她的身体破裂得更厉害了! 殊华被迅速拉回了现实。 她之前吞服了大量的晶芒,脆弱的肉身承受不住,就要爆了! 她神色狰狞,扑上去扼住苏老大的脖子:“阴险狠辣的死老头,都是你害的我!我死之前一定拉你一起陪葬!” 苏老大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急什么!我有办法救你!但你必须面对现实!” “面对什么现实?”殊华抡起巴掌抽他,“我看,需要先面对现实的是你!” 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陷入这么惨的幻境,就不会经历这么惨的事。 她明明没有心的,此时此刻却觉得胸口痛得要命,忧伤绝望。 “殊华,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事啊!否则,你是拥有蜃珠的人,完全可以窥破幻境不受影响的!” 苏老大说道:“你看,师父和大吉身在局外,就一直不曾陷入其中,而是看着你们干着急!” 苏大吉悄咪咪地摸过来,赞同地狂点头。 殊华看着这师徒二人,停下了动作。 她默了片刻,淡然一笑,朝着自己的身体扑去。 幻境中的一切,究竟是否她自己亲历过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想尽力活下去!神魂归位,尽力自救! 殊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感受着那寸寸断裂的剧痛之感,她释放出根须,就像缝布娃娃一样,将那些断裂的部分缝合起来。 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丹药,还将一脸茫然的灵泽推翻在地,往他怀里到处乱搜乱找,抢走他所有的丹药。 她专注而认真,努力和死亡斗争。 破裂的肉身长好又裂开,裂开又长好,她血迹斑驳,却始终坚毅。 苏大吉着急地道:“师父,小殊就要死了,你不是有办法吗?赶紧,不然来不及啦!” “唉……”苏老大叹息着,悲伤地道:“我本以为可以厘清当年的真相,没想到又是半途而废!罢了,谁让我是她的师父呢。” 他走到殊华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发顶上。 第117章 第四滴泪 殊华仰头看向苏老大,神色严肃:“你别碰我!” 她仍然没有他作为她师父的记忆。 并且此时此刻,她的情绪非常糟糕,有迫在眉睫的生存之忧,还有许许多多复杂而沉重的情感。 苏老大轻抚她的发顶:“慎之重之,柔之稳之,不急不躁,不邪不佞,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殊华,你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因你而骄傲。” 灰色的人影淡去,化作一颗晶莹的露珠,滴落于殊华头顶的百会穴中。 强大的力量灌入她的体内,一遍又一遍地修复着残破的经脉肉身,带走血污,愈合伤口。 殊华的身体终于不再撕裂,不再流血。 “师父……”苏大吉将手塞进嘴里,一边咬一边哭:“嗷,嗷,师父……我让你救小殊,没说让你去死啊……” 原来师父的悲伤是真悲伤,所有的啰嗦都是在道别。 殊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怔怔地抬手摸上百会穴,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小雨滴语气沉重:“没错,这就是第四滴泪,师徒情。你确确实实是那个殊华,确确实实是孔阳宗的弟子。苏老大,是你的亲师父。” 一种陌生而痛苦的情感油然而生。 殊华眼眶酸胀,很小声地道:“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苏老大的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 “那不重要。”灵泽的掌心稳稳地贴住她的背,声音嘶哑:“重要的是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好好修复身体,活下去,晋级!” 殊华没有回头看他,她安静地闭上眼睛,内视经脉,跟着他注入的灵力循环疗伤,加固根基。 “小殊……”独苏狂奔而至,看到这一幕,先是欢喜她没死,随即愤怒嫉妒,而后疑惑有所思。 片刻后,他从幻境中清醒,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没死……没死……你还活着……你没死……” 他泪流满面,举起双手,看了又看,神态癫狂:“……可是我……” 他不但没能认出殊华,还几次三番谋杀虐待她,他都做了些什么! 灵泽冷厉而视:“你吵到她疗伤了!” 独苏面目狰狞,手掌一翻,长剑在握,大有立刻就要砍死灵泽的意思。 苏大吉战战兢兢,主动上前迎打:“我不会允许你再次伤到小殊的,你这个十恶不赦的混球!” “谁说我要伤她了?”独苏冷笑一声,抱着剑席地坐下,不错眼地死死盯着殊华的背影,眼神阴鸷又狂热。 不知过了多久,灵泽终于收手。 殊华还在入定之中,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施加了一个防护罩,回头看向独苏:“灭天阁主果然是你。” 独苏只顾盯紧殊华,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又如何?你要替老头子杀了我吗?来吧,拿出你的春泽琴,我二人决一死战!” 苏大吉喊道:“不行啊,殊华正在紧要关头,甚至不能移动!你们打起来,她可怎么办?” “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一起死呗。反正我活够了!”独苏冷笑。 灵泽沉默着转过了身,是愿意放他走的意思。 独苏嘲讽地道:“这一次,你怎么不选天道了呢?情爱和她不是都没有天道更重要吗?” 灵泽冷涩地道:“你说得没错,我已错过两次,这次不会再有任何错失,无论如何。” “那么,如果是这样呢?”独苏骤然举剑,对着自己的脚掌用力刺下。 锋利的剑穿透他的脚掌,再刺入地面,鲜血裹夹着灵力流出,红色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而去。 地面开裂,地缝中探出两只巨大的青灰色手掌,接着是壮硕的手臂和肩膀,硕大而长满眼睛的头颅。 那些可怕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四处扫视一圈之后,看向了独苏。 “是谁唤吾?想要如何?” 这声音不像是一个人的,更像无数条声音混杂在一起,有娇媚少女也有成熟妇人,还有苍老男声,壮年男子,青葱少年,稚嫩童子。 与此同时,黑色死气萦绕,哭喊怨毒之声山崩海啸般袭来。 圆滚滚惊恐地用翅膀捂住了耳朵,苏大吉七窍流血。 即便是在入定,殊华也不适地皱了眉头。 灵泽又给她施加了一层防护罩,看到殊华放平眉头,他满意地点点头。 “他把它放出来了!”苏大吉崩溃大叫:“司座,这就是议事堂下方镇压的魔物!绝不能放任它离开!” 这魔物便是由孔阳宗十万冤魂所化而成,一旦放出,便意味着这一方天地陷落,更意味着这十万冤魂永无轮回往生之机! 独苏拔剑而起,落到巨人头上,哈哈大笑。 “是啊,绝不能放我们离开!十万冤魂往生,换一个殊华,灵泽,你换不换?我保证不会伤到她一根头发丝儿!跟着我,她会活得更加肆意张扬!” 灵泽紧抿着唇,张开手臂,用自己的肉身给殊华做了第三层防护。 “好像只有你会顾及她的生死似的,真恶心!”独苏笑意淡去,再给殊华施加了一层防护,厉声驱使巨人:“我要她!好的!活的!其余人等统统撕碎!” 巨人嘶吼舞爪,空间寸寸成灰,狂暴的灵力混杂着死气,形成可怕的漩涡,那是可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苏大吉肌肤开裂,露出里头的森森白骨,重明鸟尖叫着,全身羽毛被硬生生撕扯而下! 一滴鲜血从灵泽的手腕处滴落,巨人长而粗粝的舌头飞卷过来,舔净血之后,又卷上那苍白瘦削的手腕,带走一片血肉。 巨人兴奋地嘶吼着,眼里满是血腥贪婪。 “灵泽!”独苏张狂冷笑:“这次我会让你死得彻底!殊华会陪着我直到地老天荒!” 巨人长舌再次飞卷而过,灵泽身上的殷红法袍皴裂成灰,背上的血肉失去大半。 他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殊华。 当他背上的血肉被尽数噬光,隐隐露出白骨和内腑五脏时,殊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便是灵泽的带笑双眸。 “你醒了。”他声音嘶哑,如释重负。 第118章 灵泽,你的心呢? 是的,殊华醒了,但又像没醒。 她睁开眼睛又闭上,无数复杂而沉重的情感迎面扑来,无法避让,不可遏制。 冷漠威严的灵泽神君,沉默付出的慕余生,以及眼前血淋淋的司座。 曾经一往无前、勇敢追爱、粉身碎骨的她,被欺骗囚禁、绝望挣扎又被温暖陪伴的她。 修道天才、身带异能的凡女、身躯残破的半妖。 都是她。 时空交错,爱恨重叠。 没人能够形容殊华此刻的感受,但她很快做出了选择。 生死面前无大事!她要活下去!她要长生!!! 她睁开眼睛,全力释放根须,举起开山巨斧,冷静到无情:“司座,我好了,战斗吧!” 她选择对公的方式称呼他为司座—— 灵泽眼里的希冀之光瞬间熄灭,他苦涩地垂下眼睛,祭出春泽琴。 春泽琴声细密缠绵,源源不绝,金色细线交织成锋利坚固的网,将巨人和独苏困在中间。 巨人受挫,疯狂地左冲右突,独苏再次服下大量晶芒,力量大涨,一剑劈开金丝网阵。 灵泽呕出一口鲜血,仍是坚持不退让。 他前身血肉模糊,后背白骨森森,看起来诡异又可怕,宛若半具骷髅,然而身姿端正,声线平稳冷静。 “清除副使殊华听令!火速护卫苏大吉、圆滚滚离开!配合后续部众重建天地人阵,封锁此地!” “是!”殊华将一把急救丹弹入灵泽口中,根须卷走苏大吉和圆滚滚,巨斧挥落,破碎扭曲的空间劈开了一条缝隙。 她正要钻入缝隙,耳后生风,独苏骤然伸长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根须。 “不许走!留下来陪我!”独苏疯狂嘶吼,头顶魔气升腾,巨人更加疯狂地攻击灵泽。 殊华一脚踹出,鹿妖和圆滚滚顺利穿过缝隙逃出生天。 巨斧飞削,切断根须之后丝滑地削向独苏的手臂。 独苏轻笑一声,拈花般捏住巨斧,再一用力,巨斧断成两截。 “你看,咱们力量相差大着呢,但你如果跟着我,多服用几次晶芒,就不一样了。” 独苏轻轻握住殊华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跟前,目光魅惑,深情恳求。 “小殊,咱们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高堂的夫妻,我会一直都对你好。” “是吗?”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灵泽身形暴涨,空间被他压得“嘎吱”作响,强横的力量倾泻而出。 春泽琴浮于空中,琴声杀意烈烈。 就在灵泽的手掌即将抓住独苏时,浓金色的光芒突然从他失去血肉的后背透了出来,一阵强似一阵。 浓烈的皮肉烧焦味扑面而来,他身前的外部血肉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只余下白骨。 白骨中,是暗色的五脏六腑,以及无数闪着淡淡金光的经脉。 殊华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灵泽的左胸部位,本该长着心脏的地方,没有心脏,而是一枚闪着无数阴阳铭文的金印! 金印一直在长大,将灵泽的脏器挤压到几乎无处可去。 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口鼻溢血,眼角流出两道血泪,力量随着身形急剧缩小,春泽琴摔落于地,发出不甘的“嗡嗡”声。 独苏若有所思:“聆金印原来在这里……他们用聆金印禁锢了你,只要你想爆发全力,就会被金印镇压。 难怪你的实力弱了很多……灵泽,你的心呢?是被他们毁掉了吗?” 灵泽并不回答,用力擦去脸上血痕,暴喝一声,聆金印上的铭文化作无数符咒,带着烈火,包围了巨人和独苏。 烈焰升腾,殊华只觉肌肤开裂、痛不可遏,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金乌火!” 为什么灵泽的体内竟然有可怕的金乌火? 她很难想象,一个人的体内常日燃烧着金乌火会是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想到刚才的皮肉烧焦味,她突然明白过来,刚才灵泽身前的血肉瞬间化为灰烬,其实是被焚烧所致! 树妖怕火,她想着就疼得慌。 巨人“吱哇”乱叫,每一只眼里都释放出强烈的恐惧。 它将独苏摔倒在地,挣扎着钻入地底深处。 灵泽伸出全是白骨的手,抢在殊华摔飞之前抱住她。 “我才是与她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结发夫妻!” 他一字一顿,表情认真,像是在与独苏说话,却始终不错眼地盯着殊华的双目。 独苏忙着应付那些可怕的符咒和火焰,不忘冷嗤:“你已经被休弃了!” “是你和熙琉悄悄断了南山道的雨水!又是你们故意设计接来我的岳母,让我听见她和殊华的对话,产生误会!” 灵泽表面冷静,握住殊华腰肢的白骨手掌却隐隐颤抖。 冰润水汽浸入体内,立刻缓解了金乌火带来的灼热焚烧之感。 烈火、白骨、金印、无心,殊华头晕目眩,她扶着灵泽的白骨手臂,想要自己站立。 但灵泽并不松手,仍然紧紧地抱着她,继续说从前的事。 “我从云中宫离开后,立刻去了桑海查探南山道雨水减少的原因……” 这是在解释当年在上清界时的往事。 起因,经过,以及殊华出事时,他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及时赶到。 “哎呀呀,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干什么?” 独苏无赖地笑道:“即便是我略施小计,那也是因为你蠢,不信任小殊,更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上。你若一直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别人哪里又有空子可钻呢?” 独苏说着,神色突变,整个人化为一滩黑色的流水,渗入地缝遁走。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自外部袭来,摧枯拉朽般将空间撕裂粉碎。 是雷精!有人用万年雷精自外部炸开了空间! 灵泽神色冷凝,谨慎地将殊华护在身后。 外面站着许多如意殿的仙族修士,为首的,正是慈衡神君和玄骊珠。 月笼纱被压在地上,竭力挣扎着:“司座!他们不讲道理,上来就用雷精轰炸,我说了你们还在下面,危险,他们不听!” “没规矩的孔雀妖,堵住她的嘴!” 慈衡神君负手而来,道貌岸然。 第119章 代价 “灵泽,看你干的好事!任务没完成,反而搞得一团糟!中山道眼看着就要崩塌,我奉陛下之命替你收拾残局!” 慈衡神君看到灵泽的白骨身躯,略有惊异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来,灭天阁主真的很厉害啊,居然你也打不过,还让他逃了!你这,伤得有点重啊,哈哈……” 玄骊珠担忧而恳切:“神君伤得严重吗?下次不要逞强,还该四司通力合作才是。” 灵泽沉默着取出一件新的法袍穿上,示意修士放开月笼纱。 玄骊珠小心翼翼地道:“神君是生气了吗?我不是想要抢您的功劳……只是陛下有命,不得不……” 灵泽坏脾气地朝她扔出一团金乌火,火焰酷烈,烧焦了玄骊珠的发梢。 玄骊珠费了好大力气才灭掉,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玄司座,何必与这疯子废话!”慈衡神君冷厉地看向众修士:“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众修士低下头,沉默地忙活起来。 殊华注意到,他们忙而不乱,很有目的性—— 拉网似地从地上翻找过去,不放过任何物品,哪怕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子,也要捡起来过目。 至于别的东西和碎片,则是统一装入同款样式的储物袋。 与其说是寻找魔物,净化天地,不如说是清扫整个孔阳宗,几乎恨不得全部刮起带走。 她看向灵泽,灵泽神色严肃地回视着她。 二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玄骊珠和慈衡神君来这里,真实目的是替仙帝抹灭“孔阳宗覆灭真相”的证据,并非是其他。 这也说明,当年的事确实与仙帝相关,并且他随时随地关注着孔阳宗。 三界之首竟然是这样的品性……殊华不寒而栗。 “你们怎么样了?”月笼纱跑过来,紧紧抱住殊华的手臂,担忧地看着灵泽的白骨手:“司座伤得这么严重吗?” 灵泽平静地将手拢入袖中,不回答。 月笼纱有些尴尬:“我们刚才在外面,一直没闲着,都在努力想办法救你们来着。” 殊华注意到,她身边那个所谓的“统领”已经消失不见。 月笼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殊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继续追问这事:“鹿妖和圆滚滚呢?云麓哪里去了?” “我们在这里……”云麓赶过来,一手拎着鹿,一手拎着鸟。 “殊华,你那一脚太用力了啊,他俩被踹飞出去,完全停不下,我只好去追……咦!这是怎么回事?” 云麓睁大眼睛,惊异地四处张望,随即勃然大怒,抽出多情宝伞就要冲上去干架:“竟敢抢我们的功劳!” “回吧!”灵泽一拂袖子,将几人卷入空中。 他淡淡地道:“魔物尚且藏在地下,他们讨不了好。” 到了如意殿,灵泽随手一抛,云麓和月笼纱等人便被扔了下去。 殊华也想走,却被裹挟着带到了朝暮崖。 陵阳仙君正在崖边翘首以待,看到二人回来,便松了口气。 “适才看到殿主与玄司座带着大队人马突然离去,属下便觉着很不好,给您的传音尺发了消息,您没收到吗?” 灵泽不出声,直接走入灵泉池中。 “司座……”陵阳仙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灵泽的森森白骨,于是惊恐地看向殊华:“这是怎么了啊?” 殊华也想知道,她清清嗓子,严肃地道:“司座身上的血肉,还能再长起来吗?” 灵泽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必担忧。” 话音未落,他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司座!”陵阳仙君大喊一声,跳入水中替灵泽疗伤,见殊华站在一旁发呆,就生气地道:“还不来帮忙?” 殊华入水,将手掌放在灵泽背上。 隔着法袍,掌心所触全是骨头。 灵力注入,无着无落,空荡荡的。 她终于有些心慌,叫陵阳仙君:“赶紧联系和光!” 陵阳仙君手忙脚乱地拿着传音尺一顿猛戳。 “怎么回事?”和光仙君听完之后,疾声道:“把他的衣服解开,整个儿泡在灵泉中,用草木精华缓缓涤荡,诱以生机,我很快就到。” 又给了很长一段药名。 陵阳仙君道:“殊华,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备药!” 殊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消失无踪。 殊华沉默着放出根须,将灵泽身上的法袍剥掉,让他整个儿浸泡在水中。 根须细细密密地织成一张网,将灵泽温柔地包裹起来,最纯正的草木精华舒缓涤荡。 森森白骨之上渐渐生起一层淡粉色的血肉,灵泽苍白的脸也渐渐有了些许生气。 殊华松了口气,继续专心致志地护理。 陵阳仙君一阵风似地卷来,往池子中扔下一堆灵药,夸道:“干得好!等司座醒来,必然要给你记分的!” 殊华干瘪地笑笑,陵阳仙君又是一阵风似地卷走:“还有一味药……” 一炷香后,灵泽的皮肉已然尽数长好。 殊华担忧地用根须戳戳他的脸。 只这一会儿功夫,灵泽的皮肉已经尽数长好,但他仍然没有醒来。 灵泽猛然抓住根须,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感觉如何?”殊华声音沙哑。 灵泽沉默着将她抛出灵泉池,白色冰雾升腾而起,殊华冷得打了一个寒颤,睫毛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然后她看到,灵泽才刚长好的皮肉,被寒冰覆盖,寸寸皲裂,皮开肉绽,血水横流。 他手指轻勾,殷红法袍飞过去罩住身体,遮盖了所有。 他背对殊华而坐:“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但殊华分明听到骨头开裂的声音隐隐传来,让人牙酥。 和光的声音响起:“没事?怎么会没事?我以为你只是在寒鸦道才会受这种火焚冰冻之苦,为何到了外面仍然如此?” 温润的年轻仙君气急败坏:“六百年!整整六百年!之前你说要瞒着,我也就不说了!到了现在,该说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说?” “殊华,你看到他体内的聆金印了吧?那是他以神力和天道交换,换你重生的代价之一!” 第120章 这能还吗? 重生的代价之一?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代价? 殊华看向灵泽,他却只是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殷红法袍被血浸透,越发深暗。 她压下好奇,郑重地请托和光:“还请仙君先给他治疗,稍后再说这事。” “他这个伤啊,无解,药物和治疗只能稍许缓解痛苦。” 和光往灵泉池中添加了一些药物,又释放灵力,帮灵泽融化寒冰。 但灵泽本身经脉宽阔,他自己的力量并不是很够:“殊华,我需要你帮手。” 殊华用根须一层一层地将灵泽包缠固定住,她想的是,若他骨头崩裂,被水波荡漾摇晃,必然很疼。 固定好了,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痛苦。 灵泽露在外面的双手覆满了冰雪,苍白而僵硬。 殊华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树妖原本冷血,但近来或许是因为搜集眼泪的任务完成大半、体质逐渐变强的缘故,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暖意。 灵泽感觉到了这种温暖。 结满冰霜的睫毛轻轻翕动,他睁开眼睛,温柔专注地看着殊华,轻声道:“谢谢。”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让殊华想起了慕余生。 无数孤寂悲愤难忍的时刻,他都是这样温柔专注地看着她,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用客气,谢谢你作为慕余生时的陪伴。” 谢谢他作为慕余生时的陪伴? 灵泽愣了一下,苦笑着闭上眼睛。 和光皱眉插话:“我不是太懂,你们这互相谢来谢去,是什么意思?” 灵泽嘴唇微动,终究把“就是生分客气的意思”这句话咽了下去。 殊华转换话题:“他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和光道:“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吧。” 殊华安静地等待,看灵泽身上冰雪消融,肌肤重生,便准备给他施展清洁术,换上干净的法袍。 和光却是叹了口气:“还没结束,你还是离他远些吧,也别想着怎么帮他了,没什么用。” 殊华不明所以,却被和光打出法印,禁锢在旁,不得动弹。 淡金色的光芒再次穿透了灵泽的身体,金乌火再次烧毁了他背部和身前的肌肤。 聆金印旋转、膨胀、挤压,灵泽的眼睛、口鼻再次流出血痕。 白骨生肉,再被冰雪覆盖,至寒至热,寸寸炸裂。 他从始至终静默不动,无声忍受。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殊华再也看不下去:“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还给他!” 灵泽从始至终静默不动的身体,突然有了些许颤动。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她,是还了之后,就要两清的意思吗? “还不了。” 和光叹气:“有些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譬如说,你和他之间的情伤;譬如说,他用神力与天道做交易。” “灵泽有两件至宝,一件是春泽琴,既是布雨神器,也是除魔卫道的杀器,一件是聆金印……” 聆金印是灵泽的伴生法宝,有温养神魂之功能,与他神魂相通,是很好的护主法器。 是以,当初殊华出事之后,灵泽选择用聆金印收藏温养她的残魂。 天地守衡,一物换一物。 以法宝温养残魂,等同于用法宝本身的神力换得残魂新生。 即便如此,也还可能法宝神力不够,导致半途而废,鸡飞蛋打。 但聆金印不同,它与灵泽心意神魂相通,还可以藏入他的体内,由他绵绵不绝地供给神力,从而保证殊华的残魂能够得到有效供养。 灵泽用自己的神力供养了聆金印一千年,耗损巨大。 将要成功之时,既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也是聆金印最脆弱的时候。 独苏谋划千年,看到机会来了,立刻大打出手,想要夺走聆金印。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仙后熙琉趁乱而入,摔碎了聆金印。 “你的神魂也随之消散于天地,想要再次收集齐全,求得重生,可没那么容易了。” 和光叹道:“想必你也听花婆婆说过,灵泽与天道做交易,受尽抽髓剥魂之苦,抽取自己的神力,交付与我。 他受了整整四十九年的煎熬,重新炼制聆金印,将自己的神力注入金印,交与天道。 我继承布雨的神力后,灵泽沦为身有残缺,忘尽前尘的凡人随你进入凡世。 聆金印也随之消失不见,都以为它被彻底毁了,谁知后来它竟然成了禁锢镇压他的凶器。这是真绝,神魂相通,便是无可逃离……” 殊华觉得自己听到了关键时刻:“他已成为凡人,为何天道还要禁锢镇压他?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中间发生了什么?” “和光!”灵泽突然站了起来。 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和光随手一个术法,把他重新压回泉水之中。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你又死了,然后灵泽大概又用什么换了你活吧? 至于天道为什么禁锢镇压他,自是因为他虐杀了仙后熙琉和数十仙君。 这六百来,他在寒鸦道,日日受的都是这种火焚冰冻,剥皮裂骨之苦。 我们都以为出了寒鸦道便可逃离这种痛苦,谁知竟是这样,闷葫芦从来不提,装得比谁都要好…… 想要摆脱这个刑罚,要么找回他自己的心,取走聆金印,要么,灭掉天道。” “你看,这能还吗?你想还也还不了,是吧?” 和光注视着殊华,试探地道:“一步错,步步错,你和他之间的情感纠葛,也是这样,对不对?” 殊华的脑子乱麻麻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光叹息一声,问灵泽:“以你的经验,这刑罚还要循环多久?” 灵泽半垂着头:“无需担心,出寒鸦道之后,十日一循环,以往只有一次便可结束。这次是因为动用全力,欲杀仙帝血脉的缘故。” 和光沉默片刻,突然冷笑起来:“天道真是护犊子……” 他还想说什么,怀中的传音尺“嗡嗡”震动,有人小声而迅速地道:“快回来,陛下找你!” “你们自己解决吧。”和光来不及多说,直接溜了。 朝暮崖上只剩下殊华和灵泽面面相觑。 第121章 勾结 天空明澈,宛若琉璃。 灵泽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碎裂成片。 他看一眼殊华,再看一眼天空,目光慌乱,不知该往哪里看。 他这般模样,让殊华情绪更加复杂:“司座。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灵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雨滴在识海里吱哇:“总觉得司座不太聪明的样子……多半是他又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蠢事,不敢说。” 殊华也这样觉得。 在上清界时,他不肯说出真相,自个儿揣着藏着,注定会中独苏母子的离间毒计。 在虢国时,他又一厢情愿地帮着独苏欺骗她,以为那样才是对她好,于是深陷泥淖,大家都很惨。 她劝道:“即便是你做错了事,也请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真不会怪你,你这么惨,够了。我也没有心,我想知道它和我的记忆究竟去了哪里。 虽然修道之人无情最好,但必须是实实在在、堪破一切的无情。似我这般,时不时就来一次幻境和往事,时不时就来一次绝望悲情不想活,真的很可怕!” 提起这个,灵泽很有话要说,他很小声道:“没觉得你害怕,每次都是你最先出幻境……” 她早就潇洒离开,只有他还沉浸其中要死要活。 殊华没听清楚灵泽在说什么,但不耽搁她干正事。 “形势这么严峻复杂,咱们随时可能会死,很应该放下,再往前看。来,坦白吧,我们一起面对它,解决它!” 她的冷静让灵泽近乎绝望:“我想知道,这些事,让你在乎,或者难过吗?” 殊华坦承:“老实讲,虽然很不好受,但现实中的我,远远没有幻境中的我那样在乎和难过。” 灵泽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他早该知道会这样,她说过不会再爱他了的,她向来说到做到。 殊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诱哄:“但也许,你告诉我真相,找回我的心和记忆,就不一样了。我的体内有棵返生树,它和你是不是有关系?” 灵泽思索很久之后,决定试一试:“它……” 一颗鹿头突然冒出来。 苏大吉眨巴着水汪汪的鹿眼:“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云麓和阿纱被抓走了。” 殊华立刻弹跳起来:“怎么回事?” 陵阳仙君急急忙忙地赶来:“殿主和玄司座回来了,说是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害得任务失败,孔阳宗里有个什么宝物也被盗走。” “对,就是这么回事。”苏大吉补充:“云队长不服气,跟他们动了手,也被抓走。” 殊华摸向自己的储物袋,里头藏着属于苏老大、以及她的魂灯。 属于苏老大的那盏大雁魂灯上,至今还残留着属于仙帝的气息。 她怀疑慈衡神君和玄骊珠是在找这个。 旁边伸来一只苍白的手,直接将她的储物袋拿走。 殷红的法袍随风轻扬,灵泽的背影瘦削而挺拔。 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来啦?”慈衡神君老神在在地高坐在主位上,两旁坐着玄骊珠和成谦神君。 月笼纱和云麓被捆成粽子,扔在大殿正中,二人皆都全身带伤,昏迷不醒。 许多仙族修士拿着法宝环绕在周围,虎视眈眈。 殊华径直朝着月笼纱和云麓走去,给他们查探伤情,却被一旁的修士拦住。 灵泽的目光缓缓在这些修士脸上扫过,大部分人垂下了目光,少部分修士则是挑衅加仇恨。 陵阳仙君悄悄给殊华传信:“这些人都和司座有仇,他们的亲属当年死在了司座手里。” 殊华明白,就是灵泽日杀数十仙君那一阵的事儿。 早些时候,仙帝支持灵泽,他们藏了起来。 现在风向转变,他们当然也就开始作祟。 她将这些人的面目一一记下。 慈衡神君装腔作势地道:“咦,殊华也来了,我正派人去找你呢。月笼纱勾结灭天阁修士,偷走孔阳宗里的宝物,导致任务失败,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殊华淡道:“属下不知,更不曾看到月笼纱勾结过灭天阁修士。” 慈衡神君说道:“我这是有人证和物证的。” 一个修士走出来,大声说道:“因为知道孔阳宗任务难办,是以殿主命我带人跟去帮忙。谁知,我们竟然看到月笼纱与灭天阁修士勾勾搭搭,卿卿我我……” 殊华掌心冒出冷汗。 确实,她陷入议事堂下方之后,月笼纱和那位“统领”留在了外面。 中间云麓还不在,他二人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她和云麓都是不知道的。 灵泽抬手止住人证,问道:“物证呢?” 又一名修士拿出了月笼纱的储物袋。 里头有许多晶芒和法宝、丹药,还有一件黑色斗篷。 慈衡神君叹道:“这黑色斗篷,就是灭天阁修士穿的,大家都没异议吧?还有这些法宝丹药,有好几样是记录在案,被灭天阁修士杀人夺宝的东西。还有这些晶芒……” 他佯作为难:“按说,不该宣之于口,这是不传之秘,但事到如今,实在藏不住了……” 他吧嗒吧嗒说了一堆晶芒的事,然后说道:“以月笼纱的身份,她根本不配知道晶芒的秘密!如果不是与灭天阁有勾连,又如何能够知道用处呢?” 殊华正想说明,这些晶芒是自己给月笼纱并且告诉她用处的,却发现自己被禁了言。 灵泽的目光扫过来,是要她别掺和进去,静观其变的意思。 玄骊珠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立刻说道:“真是没想到,这月笼纱竟然是内奸。殊华,你平时天天和她在一起,就没发现丝毫端倪吗?” 殊华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没有,阿纱胆小却热血,每次出任务,她都没有拖过后腿。” 玄骊珠笑了起来:“但是,除了虫尾山的任务之外,她每次参加的任务,都出现了灭天阁修士,对吧?” 殊华皱起眉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灭天阁修士本就如同蝗虫一般……” 慈衡神君语重心长:“你别替她隐瞒了!其实啊,殊华,也有人告你,说你和灭天阁修士不干不净呢。” 第122章 护身符 慈衡神君恐吓完毕,便好整以暇地看着殊华。 通常情况下,听到这种指责,难免慌乱,难免自辩,可是话一多,暴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 但殊华是真稳重,不急不缓地问:“敢问殿主,是谁告我?有证据吗,若无,便是诬陷!此种歪风邪气不可增长!恳请督查司介入处理!” 慈衡神君见她不上当,颇为遗憾,随即祭出第二招。 “殊华啊,灵泽与你有不可告人的龌龊关系,这案子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他来审。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为什么总和男人不清不楚的呢?之前你和玄宥也是这样……” 殊华知道他是想要激怒她,所以故意羞辱她,于是微笑:“司座,我与你有不可告人的龌龊关系吗?” 灵泽注视着她,平静地道:“我自有夫人,不会与别人有任何不当关系。” 虽然是为了应付事件,殊华却从中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滋味,怪怪的。 小雨滴“啧啧”道:“谁说司座不解风情?他在趁机向你表白诶。” 陵阳仙君适时插话:“我作证,司座与殊华就是清白干净的上下级关系。” “没问你!”慈衡神君警告地瞪向陵阳仙君,“也有人告你盗卖秘密卷宗给灭天阁,稍后再找你算账!” 陵阳仙君完全不理他,反而和成谦神君搭话。 “棠莨殿下命人与我送了几瓶他自酿的朝露酒,稍后我分神君两瓶尝尝。” 皇亲国戚,既是炫耀也是警告……成谦神君本就一直在装死,到此也是很无奈地扯扯唇角,算是回应。 陵阳又看向玄骊珠:“玄司座要不要也来几瓶?” 玄骊珠飞快摇头:“我不喝。” “吵什么!”慈衡神君大怒,没看到他在审案嘛! 陵阳笑笑:“请殿主继续。” 殊华无缝衔接:“至于玄宥,仙庭已有定论,所以殿主是在质疑陛下的判断力。” 慈衡神君噎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质疑陛下了?” “就是刚才。”灵泽淡声嘲讽:“仙庭早有定论的事,殿主也要拿出来颠倒黑白,可见,你不配做殿主,那个胡乱告状的,就是你自己吧,真下作。” “我下作?我不配做殿主?难道你配?!好你个灵泽,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吧?”慈衡神君气到破防,涨红着脸跳了起来。 眼看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玄骊珠立刻起身制止:“殿主稍安勿躁!” 她是真无奈,之前商量好的,设法激怒灵泽和殊华,让他们先动手,再顺理成章把人抓起来。 结果这才过了两招,慈衡神君就一败涂地。 但也说明,灵泽和殊华之间确实多了一层默契,配合得是真好! 玄骊珠谨慎地打量着二人,悄悄给慈衡传音:“动手!” 文斗失败,那就武斗好了!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慈衡神君用力一拍桌案:“来人啊,把这群以下犯上的家伙抓起来!” 众修士一拥而上。 灵泽袍袖拂过,众修士摔飞出去,断胳膊断腿,再整整齐齐看向慈衡神君。 不是说凶神重伤在身,威风不了吗?为啥还是这么凶残! 慈衡神君给玄骊珠悄悄传音:“怎么办?他看起来还是很强。” 玄骊珠心里也打鼓,却是无可奈何:“旨意已下,无论如何也得完成,先拼一把!” 慈衡神君壮起胆子,冷笑:“好你个灵泽,这是想要包庇内奸吗?今日我便要秉公执法,正正纲纪!” “轰隆隆”一声巨响,地面塌陷,强大的吸力将殊华和陵阳吞了进去。 殊华在地陷的那一瞬间,迅速抛出根须紧紧抱住陵阳。 她算计得很清楚,陵阳身份不同,肯定不会被轻易弄死,等于保命符,必须紧紧抓住! 陵阳明白她的意思,立时张开双臂护住了她。 二人抱作一团,湮没入尘。 灵泽看得清楚,幽暗双眸中燃起两簇暗火,一直烧透胸怀,焦躁又愤怒,还很不安。 他正要出手干预,已被慈衡、玄骊珠、成谦一起围住。 灵泽厌烦极了,手腕一翻,祭出春泽琴。 春泽琴第一声响,成谦与慈衡尚且能够应付,修为最低的玄骊珠却是发冠被削,脸上落下数道伤痕。 春泽琴第二声响,灵泽脸色苍白到透明,但玄骊珠也是呕出一口鲜血,再难支撑。 苍白瘦削的手指翻飞不停,狂暴的音波弹出,大殿盖顶瞬间崩裂,房柱“咔嚓”作响,隐有断裂之相! “我是受了很重的伤,但我死之前,足以灭掉尔等!” 灵泽长啸一声,昂然而起,法身骤长! 他立在半空之中,双目赤红,目光阴冷残忍,看慈衡神君等人犹如蝼蚁。 春泽琴声细密如丝,绵绵不绝,山顶所有建筑灰飞烟灭,仙吏东倒西歪,惊恐嘶喊。 成谦神君勉力护住手下,嘶声道:“不好,灵泽犯了凶性!我看,今日之谋划难成!” 话音刚落,他就“啊”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惩恶司的修士立刻上前将他扶走,还很夸张地哭喊着,仿佛他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慈衡气得不行:“成谦!” 成谦直接一挺双腿,“晕”了过去。 一道波光闪过,慈衡的脖子上留下一槽血痕,血珠飞溅,再接着,又是一道波光赶到,狠狠刺入玄骊珠左胸,距离心脏不到寸许。 凶神是真的不顾后果,想要同归于尽。 玄骊珠忍不住心生恐惧,捂住伤口尖声嘶喊:“灵泽司座,我们并不想与你两败俱伤,放下春泽琴,我们坐下谈。” 灵泽并不搭理,随手一勾琴弦,又是一道波光飞出。 “神君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 三皇子棠莨骤然出现,全力击飞波光,先看一眼玄骊珠,再神色肃穆地斥骂慈衡:“我奉陛下之命前来处置此事,你们闹得太不像话!” “三殿下!”玄骊珠挣扎着爬到棠莨身旁,虚弱而委屈地抱住他的脚。 棠莨抬手护住她,真挚地看向灵泽:“请神君放下春泽琴,我以神魂发誓,必会妥善公正处理此事。” 仙帝血脉出现,天然形成压制。 聆金印又开始疯狂膨胀、挤压、吐火,灵泽强压痛苦,收起春泽琴,露出一个冷厉的笑:“静候佳音。” 第123章 不拼命,就得死 棠莨恭敬地拿出蒲团:“神君请坐。” 灵泽一振袍袖,稳稳坐下:“请三殿下让他们放出我的手下。” 棠莨看向慈衡:“小分队屡立奇功,得过多次褒奖。没有充分证据,随意责难很不妥当,会影响仙庭威信。把人放出来,按照正常程序走。” “三殿下,不是我不放,而是这山顶被灵泽削平了,机关阵法被毁,得花点时间才行。” 慈衡唧唧歪歪,悄悄给玄骊珠使眼色,示意她快想办法。 棠莨和灵泽商量:“神君,我这就组织人手修整阵法机关,请稍等。” 灵泽淡淡点头,玄骊珠瞅准时机,软绵绵地倒在棠莨身上,晕了过去。 棠莨吓了一跳,忙着喂她服下丹药,叫来侍官:“送玄司座下去疗伤,务必照顾妥当。” 灵泽目光微沉,双手掐诀,悄悄传音:“圆滚滚,你在哪里?” 圆滚滚的声音在他的识海中响起:“灵兽袋里养伤呢,放心吧,殊华没事儿,陵阳把她护得很好。下头有雷击阵,陵阳全部引到自己身上受了。” 灵泽才刚压下去的气血,立时又翻滚起来,脑子里想的都是,殊华掉下去时,毫不犹豫地紧紧抱住陵阳的模样。 他又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殊华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向他寻求帮助。 但也怪不得她,他被聆金印重创,又颇多仇家,确实不如陵阳有用。 必须改变这种情况! 灵泽半阖双目,与聆金印争斗起来。 他用尽全力,甚至燃烧自己的寿元。 聆金印喷出的火苗与细密缠绵的雨露纠缠不休,此消彼长。 灵泽的内腑渐渐变得脆弱,他仍然不肯放弃,继续努力。 另一边。 玄骊珠被送到足够远的距离后,立刻睁开眼睛,简单收拾了一下,踉跄着往半山腰去。 那里有秘密通道,可以通往禁锢殊华等人的秘阵。 侍官不免心疼:“司座何必如此拼命?不如先去养伤,三殿下稳重能干,必然能够处理妥当此事。” 玄骊珠按着尚且流血的伤口,苦笑:“你不懂,不拼命,就得死。三殿下,做不了我要做的事。” 她受仙帝之命,潜伏在如意殿作为耳目,监控众修士动向,并按仙帝的要求,行一切不可放在明面上的事。 搜寻孔阳宗遗留物品的事被搞砸,动静还闹得这么大,仙帝必然很生气。 棠莨,只是仙帝派来缓和局势的棋子,这些阴暗的事,他既不知,也不能做。 她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亡羊补牢,难逃厄运。 看守秘密通道的修士迎上来:“玄司座,殊华和陵阳已被关入寒铁笼,只是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分开。” 玄骊珠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把月笼纱带来。” 今天这事必然见血,云麓出自仙族世家,不好做得太过,孔雀妖无依无靠,倒是方便折腾。 寒铁笼中,殊华的根须紧紧抱着陵阳,陵阳的手臂紧紧挽着根须。 陵阳怪不好意思的:“我从未与人这般接近过。” 殊华无情地戳穿他:“你与苏大吉不是经常摸来摸去的吗?” “呕~”陵阳干呕一声,“快别提他……不过,鹿妖是真的奸诈,老早就溜了,不然还得跟我们一起被抓。” 苏大吉报了信就溜之大吉,理由是要去准备饭菜,给大家补身体。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而是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奸诈,他比我还要厉害……”陵阳叹息:“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 “我知道。” 苏大吉突然出现在笼外,迅速简要地说了情况。 “三皇子出了面……玄骊珠带着阿纱往这边来了,估计是要威胁小殊,你们作好准备……” 说完这段话,鹿妖又迅速消失不见。 “我没看错吧?那是鹿妖?他竟然神通广大到这般地步?之前他也是抢先我一步,去给你们报的信。” 陵阳若有所思,“总觉得鹿妖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没错。”殊华想起那个所谓的“两界联盟”,认为苏大吉应该是借助了这个组织的力量,并且有意继续诱惑她。 如果联盟真的这么有用,她当然不会拒绝做他们的首领。 玄骊珠高贵优雅地走进来:“灵泽司座伤重难治,已是不省人事,仙庭即将把他送回寒鸦道。你们,没有靠山了。” 陵阳和殊华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玄骊珠觉得气氛有些怪,却也顾不得深究,完成任务才是最紧要的。 她试图劝服陵阳:“你我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不想为难你。你向来懂事,前途无量,父母亲族对你寄予厚望。 与嫌犯内奸如此沆瀣一气,真的会让三殿下很为难,快和殊华分开吧,你和她是不一样的……” 陵阳佯作无奈:“不是我想这样,是殊华不肯放开我啊。” 玄骊珠暗恨,却不敢太过得罪他——棠莨与陵阳这对亲表兄弟关系极好,她不想留下芥蒂。 于是转头对着殊华说道:“灵泽司座很担心你,你这样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他会很难过的。” 殊华微笑:“玄司座年纪轻轻,却脑子不清。” “好!都是你们逼我的!”玄骊珠阴冷一笑,“把孔雀妖带上来!” 月笼纱被修士狠狠抛在铁笼前的空地上。 她已经醒了,却不挣扎不叫喊不求饶,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内疚地看着殊华。 “拔掉这孔雀妖的牙齿,再砍掉她的四肢。” 玄骊珠阴冷地笑着:“殊华,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只要你和陵阳分开,我就不拔她的牙齿。” 锋利的铁钩子猛地勾住月笼纱的嘴唇,再用力拉开,月笼纱漂亮的脸蛋瞬间血肉模糊。 月笼纱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钳子落下之前,殊华叹着气,推开了陵阳:“玄骊珠,你赢了。” 玄骊珠冷笑:“现在,把你的储物袋和武器扔出来!否则我便砍断她的四肢!” 修士又摁住月笼纱的四肢,亮出砍刀。 “殊华,不能答应她,她会得寸进尺!接下来就要叫你自封灵力了!” 月笼纱大喊,眼里闪过一丝坚毅,大概只有自爆才不会拖累朋友吧。 第124章 只能活一个 “我当然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我是有底线的冷血木妖。” 殊华已经猜到月笼纱想干什么,但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鼓囊囊的储物袋,准备用灵力销毁它。 “玄司座,我喜欢爽快办事,让陵阳带着月笼纱和云麓离开,我会配合你,否则免谈。” 玄骊珠也知道殊华的性子,略微思索,便下了命令:“让他们走。” 陵阳担忧得很:“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殊华道:“你快带着他们走吧。” 灵泽迟迟没有下来,必然另有隐情。 她猜着,大概是聆金印又发作了。 所以,即便要拖延,也是她一个人行事更方便。 陵阳带着仍然昏迷的云麓、哭得不行的月笼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殊华盘膝落座,扔出储物袋。 “这储物袋真是你的吗?” 玄骊珠失态地扒拉着手里的储物袋,坚决不信这是殊华的东西,因为实在太寒酸了! 一小把灵石,几颗低等丹药,一套打着补丁的旧法袍,破梳子,烂木簪,只有一把跗骨妖刀勉强像样。 其余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食材!也就是这些东西,让储物袋显得格外饱满! “不然呢?”殊华摊手:“我一直很穷,并且欠着一笔巨债,我爱吃,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玄骊珠怒道:“我不信,我要搜身。” “搜吧。”殊华张开手臂,十分配合。 一名真仙巅峰的仙族修士出现,慎重地用神识在殊华身上扫了一遍,指着她腰间的灵兽袋道:“那是什么!” 殊华解开灵兽袋,露出里头没长毛的、肉乎乎的圆滚滚。 圆滚滚瞪着黄豆眼,气呼呼地刨着爪子。 玄骊珠不感兴趣地掠开目光,不甘心地问修士:“怎么样?还有其他东西吗?” 修士摇头:“确实没了。” 玄骊珠阴沉着脸,命周围的修士退下,略加思索后,换了笑脸:“殊华,听说你一直想要正式编制,所以拼命出任务。” 威逼不成,想要利诱了吗? 殊华微笑坦承:“是啊,我非常想要这个正式编制,还想一直往上走,我并不想与仙庭为敌。” “我都可以给你。”玄骊珠说道:“跟着灵泽有什么好?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是人见人嫌,鬼见鬼弃。” “我发现了。”殊华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杀了那么多修士,日常又不会做人,还不长嘴,能活到现在全凭命硬。 这种性格,即便是神,也很要命。 玄骊珠察言观色,愉快地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呢?比如说,把他独占的两个位置,分一个出来?” 灵泽把控着隐杀、督察二司,她和成谦神君分管善报、戒恶二司,上头还有个慈衡神君总管一切。 瞧着是三比一,仙庭这边占着上风。 实则,督察司中有很大一部分仙族修士经过观望之后,已经隐隐倾向灵泽。 隐杀司中几乎都是下两界的修士,因为新福利的缘故,直接就是站的灵泽。 慈衡是个尸位素食的老蠢货,成谦神君更是态度暧昧不明,随时随地设法避让灵泽。 这导致她办起事来颇多掣肘,力不从心。 但如果,能够说动殊华拿走二司之一,就能立刻扭转局势! 首先,灵泽明显对殊华不同,即便殊华做得过分,他也不会伤害殊华,这就有了可趁之机。 其次,殊华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 没有背景、来历不明的半妖,想要上位并站稳脚跟,只能依靠仙庭、依靠她。 到时候,她就相当于把如意殿一半权位握在了手里!即便是如意殿主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 玄骊珠给殊华画饼:“我可以给你一枚大涅盘丹,让你的修为直升真仙,还可以走特例给你申请编制,就看你怎么做了。” 殊华眼里闪着绿光,根须情不自禁地在身后飘动着,是心动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玄骊珠道:“我过得艰难,想必你也听说了,我看你对朋友十分义气,也想与你交朋友,共赢此局!” 殊华盘算片刻,应下来:“好。你要我怎么做?” 玄骊珠笑道:“先和我说说,你们在孔阳宗里都发生了什么?” 殊华挑着能说的,有问必答,态度十分地好。 玄骊珠虽不甘心,却也听不出破绽,一时之间,气氛良好。 圆滚滚趴在地上,黄豆眼叽里咕噜乱转,将二人的对话原样传递给灵泽。 “半妖好像动心了,她是真的想要你的位子,她还很嫌弃你性格不好,没用。” 灵泽怔住,眼眶酸胀,说不出的难过酸楚。 原本已经被压制住的聆金印瞬间涨大,烈火占了上风,炽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喷射而出。 可随即,他又稳住心神,将聆金印压了下去。 殊华想做司座,想往上走,想要长生,他是早就知道的,他来到如意殿,本就是为了她,之前也一直在为她铺路。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能够避免继续激化冲突是最好的选择。 殊华没做错。 想通透后,灵泽顿时一松,更加充沛的雨露将聆金印压到越发地小。 与此同时,他的寿元也被燃烧近半。 聆金印发出牙酸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灵泽!灵泽!” 一条模糊的人影浮现在他的识海中,是个孩童的模样。 “我是聆金印的器灵,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你再不来,我就彻底消亡了。” 灵泽大喜:“要怎样才能破解聆金印,让它重新为我所用?” 他迫不及待想要重新变强,不让殊华嫌弃他。 在云中宫时,他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好丈夫,失去了她的欢心,被她休弃。 在虢国时,他天生残缺,一厢情愿,害了她一生。 这一次,他想要努力变得好一些,尽力弥补她,帮助她,让她重新爱上他,哪怕宛若蜉蝣,只有朝夕也好。 孩童叹气:“灵泽,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为了殊华,不惜性命,不惜一切。但如果,你若与她再次生情,只能活一个呢?” 第125章 如你所愿 “只能活一个?” 灵泽万万没料到,他失态地追问那小而模糊的人影:“为什么会这样?” 聆金印器灵同情地道:“这是当初,你为了让她重生所付出的代价啊。你可记得自己当时发了什么誓?” “若能让殊华重生复活,我愿断情绝爱,付出所有,再不打扰她。” 灵泽双目赤红,隐有泪意。 “可是我……” 他不甘心。 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所以再次见到殊华之后,他极力隐藏自己的感情和身影,甚至主动为她安排对象和未来。 可是随着一天天相处,一次次共同冒险,进入幻境,回到过去,再次共历前尘,他再也没办法忍住。 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心脏,胸中只有一颗冷酷凶残的聆金印,但胸膛仍然会为她炽热,会为她寒凉。 没有她的夜晚,他整夜失眠煎熬。 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安然入睡。 他为她学做菜肴,搜罗三界珍贵食材,为的只是她的一次回眸,一刻停留。 每次进入幻境,对于殊华来说是噩梦、是任务,却是他不愿醒来、想要沉溺其中的美梦。 聆金印器灵叹息:“是啊,谁会甘心呢?但返生树只有一棵,一旦唤醒它的记忆,让它想起真相,你觉得会怎样?” 他没有心,但有聆金印。 殊华没有心,全靠返生树。 一旦失去返生树,殊华就会变成空心之人,或会沦落为傀儡,或会肉身崩溃而死。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注定只能做孤家寡人,注定不配拥有爱情。 “哈哈哈……”灵泽狂笑出声,几近癫狂! 正在忙活的仙族修士们被惊动,齐齐吓得后退躲藏。 慈衡不假思索地去拉棠莨:“三殿下赶紧撤!这凶神又开始发疯了!他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棠莨勃然大怒,挥落他的手:“灵泽是有大功的!就算他发疯不正常,那也该过问帮助才对,岂能弃之不理?” 慈衡面上过不去,又不好明说仙帝的真实意图,憋气地扎着手。 “哎呀,我这不是为了殿下考虑吗?您这金尊玉贵的,不能有闪失啊……” 棠莨狠狠瞪他一眼,走到灵泽身边温声道:“神君哪里不舒服?可需我帮忙?” 灵泽懒得理他,收了狂态闭目静坐,继续和聆金印器灵交流:“你还能存活多久?” 聆金印器灵道:“你该问我,你还能活多久。” 灵泽便问:“我还能活多久?” “你记住,聆金印既是压制你的凶器,也是延续你生命的宝物。燃尽寿元,它自会被压制破解。但是……你若死去,即便破解了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要自由,就别活。 想活,就别想自由。 这是仙帝和天道合谋炼制的禁制。 所以,从寒鸦道放他出来,再将如意殿的一半交给他,不是对他有信心,而是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 棠莨一直等不到灵泽有动静,也是很不安,安抚道:“马上就能打开机关阵法了,您稍安勿躁。” “司座。”陵阳带着云麓和月笼纱匆匆赶来,见状也是担忧不已:“这是怎么了啊?” 灵泽强行压下悲楚之意,睁眼看向陵阳:“我无大碍,立刻给云麓和月笼纱治伤。” 他又看向棠莨,一字一顿:“三殿下,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否则,定会寒了这许多修士的心。” 棠莨见他恢复正常就很高兴了:“我保证!” 一通忙乱,云麓和月笼纱的伤势稳定下来,玄骊珠也带着殊华出现。 “我突然想起,当初修建如意殿时,在半山腰中留了一条通道,这便赶过去看,还真找到了他们。” 玄骊珠一副后怕的样子:“幸亏没出大事。” 侍官帮她说话:“玄司座刚醒来就冲过去了,说是怕耽搁事儿,现在还流着血呢。” 玄骊珠诚挚地和灵泽赔礼道歉:“是我们处事不妥,我已向殊华赔礼并取得她的原谅,不信您问她。” 殊华微笑点头:“我们已经厘清误会,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玄骊珠亲热地抱住她的胳膊:“对,以后就是朋友了,再也不会这样啦。” 棠莨赞许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灵泽神君,大局为重,原谅他们吧?我让他们给你们赔偿。” 灵泽沉默地看向殊华。 相比其他人的狼狈,殊华特别整洁清爽。 她坦荡地站在那里,期待看着他:“司座,能拿赔偿呢,我想要一颗大涅盘丹,还想要他们帮我还清所有债务。” 暂时是讨不回公道的,不拿白不拿啊!所以别犯倔! 灵泽看懂了殊华的意思,他平静地道:“如你所愿。” 一切都给你,只要你想要,只要你高兴。 殊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谨慎地打量灵泽,却看不出来什么。 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眼神也是一如既往地幽暗。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说。 传音相询,灵泽的狗脾气也不一定会说真话。 她悄悄探出一股透明的根须,去触灵泽的手,想要试探他的体温,以判断他的身体情况。 烫,那就是金乌火在烧。 冰,那就是在冰冻中。 温暖,那就正常。 根须沿着灵泽的腿一寸寸地往上攀爬,暧昧如情人间的调戏。 灵泽紧咬着牙,微微颤抖。 在根须触碰到他的手之前,他调动灵力,切断了它。 “啊……”小雨滴发出一声尖叫:“痛死树了!司座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殊华猝不及防,默默收回伤残的根须。 她给灵泽传音:“抱歉,不是不敬,而是这样比较隐蔽。我想,您大概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您的真实情况。以后不会了。” “抱歉”“您”“以后不会了”。 灵泽胸痛难忍,如同刀割。 他强作镇定,淡声回复:“无碍,你可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 “您快好起来吧。”殊华觉得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至于玄骊珠那些打算,现在也不方便说。 灵泽越发沉默,她希望他快些好起来,这样软弱的他,确实没什么用。 “我会好起来。”他看向棠莨:“先谈赔偿的事。” 第126章 我需要你的帮助 殊华如愿以偿。 她左手托着那枚珍贵难得的大涅盘丹,右手捏着一只沉重的储物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储物袋中全是上品灵石,足够她还完所有欠债。 她乐滋滋地和玄骊珠等人道别:“我得赶紧把这个寄送出去!无债一身轻啊!从此以后,挣到的灵石都是我自个儿的了!” “快去吧!”玄骊珠亲热地拍拍她的肩,看向棠莨偏头娇笑:“殿下,多亏您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 棠莨不习惯在人前和她如此亲近,不自在地笑笑,和灵泽商量:“除了赔偿之外,这件事还得有个交待。” 既然有修士言之凿凿地说,看到月笼纱和灭天阁修士牵扯不清,那就必须查证清楚。 “那就查。”灵泽看向远方——殊华已经走得没了影踪,从始至终不曾回眸。 他怅然不已,却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殊华一口气冲到执事堂,却不忙进去寄送灵石,而是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站着,等待苏大吉。 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不信执事堂还能正常履职。 玄骊珠是个笑面虎,表面痛快地赔付了灵石,却未必肯让这批灵石送达骊山道。 只需暗里找个厉害的修士抢走,再把黑锅扔给灭天阁,简直不要太理所当然。 但,灵石既然入了她的手,谁都别想抢! 苏大吉没多会儿就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奉上热腾腾的家常小菜:“先吃饭。” 殊华二话不说,坐在地上开吃。 苏大吉蹲在一旁,托着毛茸茸的腮,睁着水汪汪的眼,向她报告。 “云麓无碍,主要是被嫌弃碍事迷晕的,最迟明早就能醒。月笼纱有点麻烦,但司座伤情已经稳定,他会仔细看着,作出最佳选择。” 殊华把最后一口肉咽下去,说道:“要我接手两界联盟是吧?那我们先来干几件大事。第一,把灵石寄送到骊山道,拿回我的欠条。” 苏大吉猛点头:“没问题!” “第二,配合司座,让玄骊珠等人认为,魂灯是被灭天阁拿走了,祸水东引。” “第三,将阿纱出事的消息,设法带给独苏的侍官筅北,让他们斗起来。” 殊华看着苏大吉:“联盟能做到的吧?你千万别和我说,你们这点事都做不到。” 苏大吉猛抓脑袋:“第一点和第三点都没问题,就第二点有些困难,毕竟,咱也不知道司座的想法哇。” “就按我说的做,一定能对上他的想法。”殊华很肯定,“你去找陵阳对接,他是可信的。” “我当然知道陵阳可信。”苏大吉收走碗筷,郑重地道:“小殊,翡翠湾总管德润,是我们的人。我们的暗号是,煮酒落雁。” 德润!那个见风使舵的扒皮总管!这可真是万万想不到! 殊华大为吃惊,转身走进执事堂。 当值的修士“噼里啪啦”一阵算,说道:“灵石数额巨大,寄送费用要一千上品灵石。” 殊华肉疼极了:“你们怎么不去抢!” “吵什么!”德润闻声而至:“虽然花费多,但一定能保证送到骊山道。” 殊华嘴唇微张,无声地道:“煮酒。” “落雁。”德润不动声色,显然早就知道她即将接手两界联盟。 好吧……殊华交出储物袋,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价,尽显抠门本色。 德润分毫不让,扒皮扒得彻底。 戏演足,殊华支付运费,恶狠狠威胁:“如果寄不到,我拆了执事堂!” 德润递过收据,秘密传音:“才刚收到的消息,第一场审讯结束,司座回了朝暮崖。月笼纱被关押在督察司狱室,由棠莨亲自看守,不许任何人探望。” 殊华径直上了朝暮崖。 苏大吉正和陵阳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见她来了,很不自在地分开,齐声说道:“来了啊?” “这么整齐?”殊华瞅着他二人:“说什么呢?” “商量事呢。”又是齐声回答。 陵阳嫌弃地道:“死鹿妖,为何学我说话!” 苏大吉委屈:“仙君好没道理!明明是凑巧!” 殊华觉得这二人很是莫名其妙,索性扔下他们去找灵泽。 灵泽独自坐在朝暮崖边的歪脖子树下修炼,长眉翠羽,面如冷玉,殷红法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殊华在距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坐下,安静等待。 灵泽早在她刚踏入朝暮崖地界时,就已知道她来了,却不肯睁开眼睛,只淡淡地道:“月笼纱伤情无碍,但很麻烦,她确实和灭天阁修士有染。” 在信任的人面前,殊华终是露出沮丧:“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如果确定只是感情纠葛,而无其他不当行为,便是体罚加驱逐,若有不当行为,会被判处死刑。” 灵泽听出了她的难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安慰。 “你也不必沮丧,她活了几千年,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理该自负其责。” 殊华叹息:“朋友之间不是这么回事。我早就发现端倪,却没和她深入交谈,总以为朋友不乐意说的事,就不该刨根问底。现在想来,是我错了。” 他和她当年,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呢?灵泽张口欲言,又强行忍住,只默默倾听。 殊华絮叨几句就停了,只问:“天道长什么模样?” 灵泽倏然睁眼,看向她:“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想,真正的天道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即便不能众生平等,也不该如此偏心。” 殊华拿出那枚珍贵的大涅盘丹:“给你。” 聆金印在灵泽的胸膛中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收一缩,火焰翻飞。 他不敢看殊华,只死死盯着那枚大涅盘丹,声音暗哑。 “为何予我?这是你想了很久的宝物,好不容易才要来的。你若服用,晋升真仙又多了一层保障。” “是啊。”殊华微笑:“我刚拿到它的时候也这样想,但现在,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它。” 她拉起灵泽的手,把大涅盘丹塞进去,很认真地道:“活着,变强,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一起捅破这天。” 第127章 替身咒 “这丹药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你拿回去吧。” 灵泽神情冷漠,语气坚定,手却紧紧攥着丹药不放开。 殊华十分疑惑地打量着他:“司座是在和我客气嘛?我觉得很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又说不要,又紧紧攥着不放,神情还别别扭扭的,看着冷漠,眼睛又亮闪闪的。 灵泽耳根微红,看向远方:“你想多了。” “是您有点奇怪。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殊华很直白地道:“是玄骊珠挑唆了吧?没错,我打算暂时跟她合作,从您手里拿走一司职务,除了权谋的缘故,还因为我比您适合,您不接地气,很难和部众打成一片……” 她简明扼要地阐述自己的计划和理由,没有任何扭捏和对过往的纠结,有的全是对未来的展望和安排。 “我们一起努力,哪怕就是最后输了,那也得给他们撕下一块肉来!” “何况不一定会输。失道者寡助,怨浊之气的出现,就证明了这一点。我总觉得,在天道之上,还有法则存在。” 灵泽安静地听殊华说话,海风在身畔轻轻地吹,蓝天白云,海水如碧。 他纷乱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认真地道:“我会把隐杀司交给你。” 隐杀司中,绝大多数都是下两界的修士,殊华与他们同根同源,更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做到一件事。” 他骤然出手,用力将殊华揽入怀中。 殊华猝不及防,跟着便感觉胸口一阵剧痛,而且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痛。 她惨叫出声:“好痛!” 一颗带着芬芳的丹药被塞进口里,灵泽滚烫瘦削的手掌紧紧捂着她的唇。 他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必须晋升真仙,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信,不可依赖,包括我在内。” 大涅盘丹入口即化,变成汹涌的灵力,渗入到殊华的四肢百骸经脉之中。 不知是因为感受到了汹涌的灵力,还是因为二人紧紧拥抱,胸口紧贴的缘故,返生树剧烈地收缩起来,甚至痉挛! 殊华痛得死去活来,无法呼吸。 她痛苦地在识海里呼唤小雨滴:“小雨滴,你还好吗?这是怎么回事?” 小雨滴悄无声息,毫无回应。 殊华闭目内视,发现返生树与她血脉相连的地方,竟然隐有撕裂之相! 看起来,就像是返生树即将脱离她的身体一样。 每次她与灵泽太过接近就会胸痛,这次肯定也是同样的原因。 她想要推开灵泽,却怎么也推不开,与此同时,胸痛突然消失。 返生树迅速恢复平静,与她血脉相连的地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甚至更为强壮。 殊华困惑地睁开眼睛,只见灵泽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犹如群蝶飞舞,将她和他包围其中,又在他们身体相接的地方,钻入她体内。 一股温暖坚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生长起来,汇聚成河,引导大涅盘丹的力量走向她的丹田、识海。 经脉隐隐作痛,那是灵力大增之后带来的胀痛感。 朝暮崖上风起云涌,天空变暗,海浪滔天,无数可怕的紫色闪电汇聚而来。 她又又要晋级了! 殊华忍不住生出恐惧之感。 她才因为服用太多晶芒晋升为渡劫巅峰,现在又要靠大涅盘丹晋为真仙,太快,根基不牢,多半逃不过雷劫。 灵泽松开她,神色肃穆地在她额间轻点,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念出一串低沉的咒语。 殊华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他自己却变成了殊华的模样。 这是最高等级的替身咒,可以蒙蔽天道,替她受罚。 殊华大为吃惊,想要阻止灵泽,却发现她根本动弹不了。 “想做司座,想要朝暮崖,想和天道对抗,那就先晋级!不然拿什么和他们斗?!” 灵泽冷厉地呵斥她,瘦削的身影稳稳地挡在了前方。 粗壮的紫色闪电横劈直下,火光冲天而起,殊华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要蒙蔽天道并不容易,意味着灵泽只能按照她的本领范围行事,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替她生生受过这罪。 事已至此,殊华没有过多纠结,她很快收敛心神,入定晋级。 识海里出现了一道光门。 她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 她看到自己变成一个小婴儿,躺在年轻柔美的南山道尊夫人怀里牙牙学语。 “夫人可好?宝儿可好?”年轻的南山道尊快步而入,喜滋滋地摸摸媳妇的肩,再摸摸女儿的脸。 她攥住南山道尊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叫着,冲他吐口水泡泡。 南山道尊将她抱起来,爱怜地亲了又亲,抱着慢慢地踱步,轻轻地唱歌,唱完了又絮絮唠叨。 “哎呀,爹爹的宝,最好的宝,你咋这么好看,这么可爱,这么聪明呢?” “你怎么夸的这样不要脸,让人笑话。”南山道尊夫人骂完丈夫,又沾沾自喜:“女儿像我……” 转眼间,她长成了明丽飒爽的少女,在首阳山的山野里自由自在地奔跑,身后跟着一长串精灵。 精灵们分成两队,跟在她身体的两侧,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她飞到空中,在云端里打个滚,又呼啸着俯冲下去,快活得不行。 穿着黛青色法袍的灵泽站在密林深处,俯身挖起一团泥,拿在手里掂量搓揉。 她和精灵呼啸而至,惊动了他。 他微皱眉头,往后退了两步,继续挖土。 “你是谁呀?跑来我家山林里挖土做什么?” 她年少,好奇,自来熟地凑了上去。 “我在查看南山道的旱情。”灵泽不动声色地施了一道术法,将她和他隔离开来。 她察觉到他的拒绝,却也不在意,只在原地盘膝坐下:“那是大好事啊,我可以帮忙,您只管吩咐。” 灵泽没有理她,径直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回去之后就和父母说了这事:“我们之间的修为相差好大呀!” “都是爹爹没本事,教不了你好本事。” 南山道尊沮丧地想了片刻,眼睛发亮:“我送你出去拜师吧!” 第128章 她吸食了他的灵力 “孔阳宗。” 殊华看着高大巍峨的山门上的刻字,喜滋滋地和一个经过的中年人打招呼。 “这位大叔,你们宗门里,最厉害的人是谁啊?” 中年人风尘仆仆,穿着灰色的法袍和草鞋,头发乱糟糟的像一蓬草,下巴胡茬铁青。 他上下打量着她,笑了:“最厉害的是苏小大。” 殊华神色微变:“难道不是宗主最厉害吗?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苏小大这名字?” 她爹让她来拜孔阳宗主苏老大为师,说这人极其厉害,法力超高,一定能把她教得很好。 现在这人却和她说,最厉害的是苏小大?倘若拜错了师,学不到本领,如何是好? 中年人深沉地道:“不懂了吧?宗主只是打杂管家的,真正厉害的是长老,接受供奉,庇佑宗门。” 他边说,边恭敬地行了个礼,搞的殊华也赶紧跟着行礼。 “那……要怎样才能拜长老为师呢?” 中年人摸着下巴,眼睛贼亮:“说难不难,你若给我足够的钱,我便帮你引荐。” 她还挺小心:“那你发毒誓,如果骗我,不得好死。” “我发誓,倘若殊华不能拜到孔阳宗最厉害的修士为师,叫我不得好死。” 中年人发完誓,收走了殊华奉上的大量钱财,然后笑呵呵地领她入内,安排了一场简单的拜师礼。 这位叫“苏小大”的长老,始终戴个面具,不肯让殊华看到他的真面目。 问就是,年轻时与人争风吃醋弄坏了脸,叫人不好意思多问一个字。 拜师结束,“苏小大”取下面具,变成了收她钱财的灰衣人苏老大。 殊华气了个半死,嚷嚷着让雷劈死这个坏家伙,一群年龄长相各异的男女老少围上来,亲热地叫着:“十二师妹!” 他们热情得过分,往她手里塞各种各样的吃食玩意,符篆丹药。 苏十一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儿,修为最低,但他手最巧,很会哄孩子,整个宗门小孩子的玩具都出自他的手。 苏十是师姐,做得一手好绣活,绣花针来无影去无踪,刁钻灵动,十分难对付。 苏六还是个小娃娃,少年老成,整日背着手装深沉。 大师兄是相公馆里的头牌,一举一动无不风流勾人。 三师姐出自大户人家,成日拿着戒尺管教大家的规矩。 五师兄修无情道,为了斩断情丝,给自个儿剃了个光头。 二、四、七、八、九几位师兄师姐各有特色,全是奇葩。 因为师兄姐们实在太过好玩的缘故,殊华勉为其难地认了苏老大这位师父。 她在孔阳宗过得十分快活自在,哪怕淘气顽皮到把房子烧了,也有师父和师兄姐们替她承担。 她从猎人手里抢下了苏大吉。 苏大吉那会儿还是一只刚失去母亲的小鹿,它整日跟着她,吃饭睡觉不离寸步,看不见她就“呦呦”地叫个不停,执拗地到处找她。 师父很认真地亲手刻了一块小牌子,挂在小鹿脖子上。 “苏大吉,大吉大利,人家看到就知道是我们家的鹿,从而善待它。” 小鹿转眼长成大鹿,她怕它死掉,偷了师父的丹药喂它,它竟然一举踏入修行之道。 她在孔阳宗待了八十年,过得幸福又松快。 离开宗门前去游历那天,师父卜了一卦,卦象很不好,他就问:“非得离开宗门吗?” 她微笑:“迟早都要走的,师父别舍不得我。” 师父拦住想劝她的师兄姐们:“那就这样吧,各有命运。” 那一天,师父和苏大吉一直送了她一百多里路。 实在不能再送了,师父才停下。 他指着孔阳宗的方向,说道:“小十二,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难事了,记得回来,宗门永远为你开着。” 苏大吉叼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她潇洒地斩断衣角,挥袖离去。 她在人间游历了很多年,见识了诸般丑恶多情,之后直入云中宫,成为灵泽的侍官。 她自我放逐至幽冥界,与灵泽做夫妻。 是真正的夫妻,而非之前在幻境中的不能亲近,亲近就胸痛。 她记得他深夜里的缠绵热情,也记得他的温暖有力,还记得她的怨恨不甘和痛苦,以及放下之后的决然。 殊华想起了在虢国之前的所有经历。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强烈情感让她泪流满面,且笑且哭。 “轰隆隆”一声巨响,她头皮发麻,半边身子被雷击贯穿,呕出一口鲜血。 她睁开眼睛,只见灵泽匍匐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全身已被烧成焦炭。 他一动不动,全无生息。 与此同时,天道似乎发现了她,更多威力巨大的雷电劈了过来。 殊华不再害怕。 她在记忆里找回了自己曾为真仙的感受。 她昂然而立,双手掐诀,祭出开山巨斧和吞星,与雷电抗击。 她将根须深入地下,把雷电引入海岛深处。 饶是如此,仍有雷电不时击到灵泽身上。 她索性将根须穿透他的身躯,将雷电引走。 雷电入海,滔天巨浪翻滚而起,惊起岛上的修士。 慈衡神君和玄骊珠等人冒着被雷劫波及的风险,迅速赶到朝暮崖附近观望。 隔着云层雷光,修士们看到一只巨大的树妖盘亘在朝暮崖上,根须张狂地四处伸展着,深入地下,甚至穿透灵泽的身躯。 有人惊呼出声:“她在吸食司座的灵力以应对雷劫!” “司座对她那么好,她却背刺司座,好冷酷可怕!” 玄骊珠喜不自禁,悄悄通过传音尺送信:“启禀陛下,离间计起作用了!灵泽日渐虚弱,已经不足为惧!”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魂灯找到了吗?” 玄骊珠一凛:“快了。” “再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魂灯,就回来嫁给太子。” 音讯被利落掐断,玄骊珠神色难看地握紧传音尺。 “这是怎么回事?”棠莨赶过来,立在她身侧,关心地问:“你不舒服吗?” “三殿下……”玄骊珠眼眶微湿,欲言又止,心中发狠。 即便找不到魂灯,也休想她嫁给独苏那个没前途的混蛋! 第129章 灵泽,站起来! 棠莨看到玄骊珠委屈的样子,不免担忧:“是伤口又疼了吗?回去歇着,这里交给我。” “不是这个……”玄骊珠的眼泪将落未落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太过冒失,竟然给了殊华大涅盘丹,害得灵泽司座这么惨……” “你想太多,这事和你没关系。”棠莨皱眉,“是殊华野心太大,品行不好。” 玄骊珠并不想和他分析殊华的人品:“有人和陛下告我失职无能,陛下要叫我回去,立刻和太子完婚。” 棠莨顿时沉默,片刻后,语气坚定地道:“这件事一定能处理好,放心吧。” 慈衡神君见他俩躲在一旁说悄悄话,不让自己知道,十分不满,借口打断:“殊华行为不端,必须制止!玄司座,三殿下,我们一起上吧!” 灵泽眼看着是不行了,殊华又在升级的关键时刻,此时出手,妥妥的一锅端! 三人正要动手,忽有修士急速而来:“报!玄天阁修士大举进攻,想要劫走月笼纱!” 众修士齐齐回头,只见如意殿上方的防护大阵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打开,许多穿着黑色斗篷的修士蜂拥而至。 督察司所在的地方更是浓烟滚滚,喊杀声阵阵传来。 这必须是有内奸啊! 玄骊珠着急喊道:“三殿下快回去!” 相比阻止殊华,当然是对抗灭天阁更重要。 棠莨主动要求看守的月笼纱,若出问题,他便是第一责任人,难辞其咎。 棠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火速飞走。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殊华那边已接近尾声。 根须极大地减轻了雷电的威力,她甚至吞了一道闪电,再顺利将它引入地下。 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修士却不知道,他们惊恐地看着她:“怪物呀!” 古往今来,可没见过能够直接吞食雷劫闪电的修士! 玄骊珠看得心里发毛,不禁去想,自己的计策是对还是错。 如果养出一头不受控制的怪物,又该怎么办? 雷电虚弱地闪了几下之后,消散无踪,灵雨随风飘落,天边浮起绚丽的双彩虹,又有神鸟飞翔,欢快吟唱。 这是渡劫成功的标志,修为越高,景象越美。 众修士神色复杂,心情难言。 谁会想得到,一只小小的半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上升至真仙修为呢? 若无意外,修至真仙,长生的愿望基本已经实现。 修道之人天生慕强,已有修士准备上前恭贺殊华,想与她搞好关系,打听秘诀。 玄骊珠一看不好,立刻提高声音,正义凌然地呵斥起来。 “殊华!你忘恩负义,以下犯上,为了晋级竟敢偷袭灵泽司座,吸食他的灵力!该当何罪?!” 想要恭贺的修士立刻停住动作,谨慎观望。 看不惯的修士则出声赞同:“是啊,真的很过分,如果放任不管,以后都没规矩了。” 殊华不慌不忙地收起根须,这一套,她太懂了。 无非就是想要败坏她的名声,坐实她的恶毒不堪,以便更进一步拿捏她。 再有,就是试探她是否真心归顺。 如若她选择当场对抗,接下来,玄骊珠就会全力绞杀她! 那就演呗。 殊华委屈巴巴地道:“玄司座误会了!属下之所以能够顺利晋级,全靠您和三殿下赐的大涅盘丹!我也没有吸食灵泽司座的灵力,相反,我是在帮他阻挡雷劫!” 这样的辩解态度,尚且还在玄骊珠的容忍范围内,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继续冷笑质问。 “我们赐你大涅盘丹不假,却没叫你满口胡言!灵泽司座天生神体,如此强悍,会需要一个小小的半妖,帮他阻挡雷劫吗?!” 殊华肃然起敬。 是她低估了玄骊珠,这是还有第三层意思呢—— 趁机揭露灵泽神力衰微的事实,好让如意殿部众早日看清局势,抛弃灵泽,投向仙族! 她给灵泽传音:“灵泽,站起来!我知道你可以!站起来!不然你的手下就会跑光了!说好一人负责一个司的!你还没把隐杀司交到我手里!不许死!” 地上那道被雷电烧焦的人形突然动了一下。 有修士惊喜喊道:“司座动了!他还活着!” 殊华面无表情地看着灵泽痛苦挣扎,透明的根须不受控制地探出头,焦躁地在空中乱抓乱舞。 她很想扶他帮他,但她知道她不能。 既然大家都以为,她偷袭灵泽并吸食了他的灵力,那就继续以为吧。 反正两界联盟的修士不会在乎,她也不在乎。 灵泽终于坐起身来,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上烧焦了的血肉一块块地往下掉。 掉完之后只剩白骨,白骨渐又生出血肉。 终于,灵泽睁开眼睛。 他的肤色苍白到几乎透明,脆弱如纸。 他淡漠地扫视一圈众修士,再看向殊华,一掌轰出。 殊华猝不及防,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更是颇中下怀。 她灵巧地避让开去,翻身飞落到玄骊珠身后,微笑。 “灵泽司座,还请您和大家说说真相,究竟是我吸食了您的灵力渡劫呢?还是我帮您挡了雷劫?” 她笑得惫懒,毫不掩饰投靠玄骊珠的意图,主打一个翻脸无情。 提的问题更是不怀好意,都在指证,灵泽神力衰微的事实。 作为一名被灵泽从狱中解救出来、再给予机会提拔重用的修士来说,此种行为实属无耻无情。 毫无意外,她收获了一堆鄙夷。 玄骊珠非常满意:“灵泽司座,还请不要有所顾虑,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有伤,咱就治。被下属偷袭伤害,咱就惩处恶人!” 在场修士鸦雀无声,紧紧盯着灵泽,看他要怎么回答。 灵泽的回答是,长身而起,祭出春泽琴,琴声过处,灭天阁修士应声跌落,碎成血沫。 只此一招,便已足够证明他此时的实力。 至于之前,他和殊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或许更适合私下讨论。 苏大吉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探了个头,很快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第130章 让三殿下看笑话了 “听说灵泽司座向树妖求爱,自愿献出灵力,却被利用伤害!” “胡说八道!明明是不要脸的树妖勾引残害司座!” 灵泽尽数入耳,双眸冷视众修士:“灭天阁入侵,尔等不去对敌,却在这里胡言乱语?” 强大的神识横扫而过,参与八卦的修士被打得牙齿掉落,跌落云端。 这是不许说的意思。 看到同僚的鲜血和惨状,修士们终于回想起灵泽“凶神”的名头,于是作鸟兽散,“吱哇”着去和灭天阁打架。 灵泽漠然看向玄骊珠:“玄司座好手段!” “我不懂得神君在说什么,御下还需从严啊!” 玄骊珠紧紧攥着逃命法宝,想把殊华推出来,却发现树妖早就冲到最前方杀敌去了。 慈衡虚张声势:“灵泽,你可别乱来啊!有气就去杀敌,冲着自己人算什么!” 灵泽勾唇冷笑,盘膝闭目,自行修炼。 慈衡赶紧拉着玄骊珠跑路:“我们去给三殿下帮忙。” 灵泽用神识清扫干净朝暮崖,将鬼鬼祟祟的苏大吉抓来,递过一盏假造的大雁魂灯,魂灯上散发着仙帝的气息。 “趁着灭天阁攻打如意殿,正好把这东西塞给他们,懂么?” 苏大吉眼睛发亮:“我懂!我懂!” 司座和小殊的心思果然是一样的呢! 让慈衡和玄骊珠嗅到气息,以为魂灯是被灭天阁拿走了,就不会再纠缠大家了!仙帝那老狗也会放松警惕! 陵阳仙君摸过来,酸唧唧地道:“司座,鹿妖虽然奸诈,但修为不够,这假东西必须及时毁去才能不露痕迹,他做不到的,不如让属下来做。” 苏大吉叹息:“仙君,不是我说您,这种时候还争宠,太不妥当。” 陵阳仙君生气:“谁和你争宠了?我用得着么?” “不管你们怎么做,我只要结果。” 灵泽冷眼横过,这二人赶紧偃旗息鼓,一起去栽赃陷害并伺机销毁证据。 灵泽抬眼看向天空,殊华的身影占据了一方天地,十分威风。 晋升真仙之后,她的妖体要比从前巨大了很多,放出的根须更长更壮更有力,看起来很厉害吓人。 几名灭天阁修士拿着武器朝她逼近,她轻描淡写地挥动根须抽出去。 根须接触到敌人的那一刻,突然释放出雷电。 “噼啪”声中,灭天阁修士惨叫连连,修为高的直接逃走,修为低的被烧为灰烬。 灵泽嗅到了劫雷的味道。 看到殊华的懵样,他欣慰地笑起来,殊华命运多舛,却也多得眷顾。 根须引雷的渡劫方式,让她的身体截留了一部分劫雷,而修士,天然惧怕这种力量。 他不担心她的安危了。 殊华若有所觉,回眸而顾,灵泽立刻闭上眼睛,不与她对视。 殊华压下惊愕,表现得更狂更拽。 她大开杀戒,在杀戮中巩固自己的修为根基,展现实力,树立自己的威信。 根须四通八达,灵活机变,救下许多遇险的如意殿修士。 即便大家对她还有看法,却也因为这份救命之恩淡了许多。 这边的战场清扫得差不多,殊华朝着督察司狱室的方向飞去。 在那里,五六名真仙修为以上的黑袍修士在围攻棠莨。 玄骊珠和慈衡也被分别绊住。 玄骊珠大声喊道:“殊华!立刻找到月笼纱!把她带回来!我保证不会伤害她!” 慈衡阴测测地冷笑:“找不回来,或者是私下放走她,你也得不了好!” 既然月笼纱已被带走,殊华还有什么可拼的呢? 她盘膝坐下,委屈巴巴:“玄司座,不是属下不肯听令,而是殿主说得这样可怕,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想死啊!” “你赶紧努力去找,找不着不怪你!” 玄骊珠特别嫌弃慈衡,这种时候,说这些威胁恐吓的话有什么用? 再不把月笼纱找回来,棠莨就要吃大亏了啊! 太子最近一直悄无声息,凭她对他的了解,必然是在憋大招狠招,说不定就等这个机会呢。 慈衡收到玄骊珠嫌弃的眼神,也很生气。 他是为了谁呢?不吓唬吓唬这胆大妄为的树妖,她肯定会放走月笼纱! 但他看到殊华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地看热闹,就更生气:“行了!找不到也不怪你,赶紧干活!脸皮真厚!” “是!”殊华瞟到苏大吉的身影在前方飞速掠过,知道他在搞事,便刻意放慢速度。 果然下一刻,月笼纱和慈衡同时变了脸色。 “殊华,这里交给你了!” 月笼纱毫不犹豫地扔下棠莨,和慈衡一起跳出战局,朝着左前方追去。 那里,有几名黑袍修士拿着从如意殿库房里搜出来的宝物,正急速掠过。 殊华扬起根须,朝着围攻过来的修士狠抽过去:“三殿下,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与独苏这个修炼废柴不同,三皇子棠莨于修道一途上悟性极高,年纪轻轻已是真仙巅峰,距离上神只有一步之遥。 他为人端方富有同情心,对殊华的品行很有些看不上,但灭天阁修士实在太过难缠棘手,也只好默认了她的帮助。 殊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棠莨的表情和举动,记忆归来之前,她对他的了解浮于表面。 记忆归来之后,她对他的了解不亚于玄骊珠。 仙帝内定的继承人,独苏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玄骊珠的攻略对象。 他的认可,将会是她有力帮助。 那些被玄骊珠败坏的印象,她会抓住机会补回来! 一名黑袍修士被缠得不耐烦,捏碎一块晶芒,修为瞬间暴涨,他阴笑着举起狼牙棒,朝棠莨的后脑勺砸去! 棠莨听到脑后生风,知道不好,却没办法脱身应付。 正头皮发凉之际,一根闪着雷电的粗壮根须砸过来,劈翻偷袭的黑袍修士之后,又横扫向前方。 “啊……”一名如意殿修士躲避不及,绝望地看着那要命的根须,僵硬到不知躲避。 殊华飞掠过去,将那名修士推开,根须不及收势,将她素白的脸抽出一道可怕的血痕。 她狼狈而笨拙地尬笑:“让三殿下看笑话了,才刚升级,力量控制得还不好,幸好没有误伤同僚。” 第131章 雷精 对于殊华的行为,棠莨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 殊华也不难为情,而是顶着那道血痕,和他并肩作战。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缝插针,主打一个烘托配合,以及查缺补漏。 棠莨打得很舒服。 这个树妖哪怕是在有意讨好他,也让他颇为舒爽自在。 身份地位越高,越是需要在公开场合展现风采,如此才能服众。 他刚才是真被灭天阁打得里子面子都没了,现在总算能找回些许尊严。 他的神色渐渐柔和起来,殊华看得分明,故意一个失手,灭天阁修士的剑气呼啸而至,削落她数枝根须。 “锵~”一声响,是棠莨的长枪替她挡住了剑气。 “多谢三殿下。”殊华感激而笑,继续认真战斗。 二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杀死许多黑袍修士。 灵泽远远看着,将殊华所有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她是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懂得怎么协调上下级关系、同僚关系,脸皮也是真的厚了很多。 这样好,能上能下,活得长,活得好。 他努力扬起唇角,为殊华高兴。 距离如意殿所在海岛不远的地方,一辆双龙车安静地潜藏在云层之中。 独苏一身黑袍,慵懒无聊地撑着下颌观战。 看到殊华百般讨好棠莨,他气到五官扭曲变形,呵呵冷笑。 灵泽这个没用的东西! 看看殊华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曾经的她,根本不屑于讨好权贵,如今却不得不如此卑躬屈膝。 既然如此,他便帮她弄死棠莨好了。 一把万年雷精朝着棠莨扔下去。 独苏微笑着,准备欣赏棠莨的丑态惨状。 他并不担心殊华,反正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一定跑得快,棠莨又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所想的方向发展。 雷精落下,殊华毫不犹豫地张开根须护住棠莨,同时根须灵巧开动,抓住雷精往大海里扔。 最终,只有一枚雷精顺利爆炸。 棠莨毫发无损,殊华被炸成鸡窝头,满脸黑灰,根须被烧毁大半。 她吐出一口青烟,微笑着和棠莨说道:“殿下,敌人已经消灭大半,属下受伤严重,境界不稳,必须撤退了。” 她如此懂事,让棠莨颇不过意:“你想要什么?” 殊华坦荡地笑:“如果可以,希望殿下不要认为我是无耻恶人。” 她潇洒离去,不带走一丝云彩,只顺便救走几个受伤严重的同僚。 棠莨若有所思,这树妖做得十分刻意,但这份刻意倾尽全力且直白,观她行为,倒也顾全大局看顾弱小,并不让人反感。 独苏气急败坏,准备趁着殊华离开,再朝棠莨丢几个雷精。 “阁主,我们该撤退了,仙帝似有派人过来探查。” 黑衣统领飞掠而至,见状迅速制止他。 “我们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如意殿宝库已被搬走一半,他们暂时恢复不了元气,我们可以放心大胆进发下一个怨浊之地,拿到更多晶芒。” 独苏冷笑:“你是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搬走如意殿宝库?” 黑衣统领警觉地站直身体,双臂内收,护住腰间的灵兽袋。 “啧!”独苏冷嗤,“真以为能瞒得过我?既然那么喜欢,就该捧在掌心里宠爱,把人塞进灵兽袋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让她做你的灵兽?筅北?” 所谓的黑衣统领,也就是他的侍官,筅北。 二人相伴多年,出生入死,情义非同寻常,筅北沉默片刻,也就认了。 “没错,属下此次公器私用,说是为了打击报复如意殿,其实主要是为了月笼纱。” 独苏淡淡地道:“我没记错的话,若干年前,你曾求我放走母后用来炼丹的药引子。是她吧?” “是她。”筅北深深拜倒:“请阁主恕罪,她被属下拖累,属下不能看着她受罪而不管。” “瞧你吓得,就好像,我是喜欢棒打鸳鸯的恶人疯子似的,既然喜欢,那就带走。只是你必须照看好她,万一因为她坏了我的大事,我一定把她撕成碎片。” 独苏轻描淡写地笑着,手指前方:“瞧瞧,那是谁啊,这么匆匆忙忙,不要命似的,是想做什么呢?” 玄骊珠和慈衡一起,紧紧追着一队灭天阁修士往这个方向赶来,两个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唉,这么想找死,我就成全你们好了。” 独苏懒得追究这二人为什么这样拼命,直接将手里的雷精尽数送了玄骊珠和慈衡。 轰然一声巨响,玄骊珠和慈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已晕死过去,直坠入海。 “没用的蠢货。”独苏满足地笑着,一挥袖子,双龙车直入云霄,瞬间消失。 灭天阁修士得到讯号,迅速撤离。 潜藏在一旁的陵阳仙君、苏大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出一身冷汗。 “好厉害的雷精!只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被波及到了。”苏大吉后怕地道:“也好,正愁没机会毁掉那假灯呢。” 陵阳仙君呼出一口气,假装自己不害怕:“快走,我有感觉,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二人火速离开,去找灵泽报信。 几乎就是前后脚功夫,和光仙君带了一队仙族将士匆忙赶到。 他四处张望一番,高高举起手中的乾坤眼:“陛下,微臣晚到一步,战斗已经结束。” 乾坤眼散发出令人恐惧的气息,传音尺震动,传来威严的声音:“全力搜救玄骊珠和慈衡。” “是。”和光恭敬地问:“需要传召灵泽么?” 那边语气冷淡:“不必,他既然受了伤,便让他将养着。” “是。”和光收起乾坤眼,带领手下入海搜救。 夜色深沉,殊华从入定中醒来。 屋外喧嚣不停,修士们来回奔忙着救治伤员、修整屋舍和防护阵法。 传音尺震动不停,苏大吉给她传了一大堆留言。 “灭天阁修士攻击如意殿时,独苏就躲在岛外,对着玄骊珠和慈衡丢了一堆雷精。这俩被炸的生死不知,你安排的任务也顺利完成了,嘻嘻嘻……” 第132章 我要与你做夫妻 雷精……殊华摸一把自己的鸡窝头,看来,这也是那疯子干的了。 她给灵泽传音:“司座,您身体如何了?” 灵泽一直没有搭理她。 她只好询问苏大吉:“司座在做什么?” 苏大吉立刻回答:“在闭关呢,无大碍。你安心养伤,外头太乱,最好躲开,差不多了我会叫你。” “知道了。”殊华轻抚传音尺上的“月笼纱”三个字,抬头看向对面的床铺。 翻了一半的话本随意地丢在枕旁,一条花里胡哨、金光闪闪的留仙裙一半挂在床头,一半拖到地上。 她站起身来,认真仔细地将月笼纱的日用品收拾妥当,贵重物品打包藏好。 她很担心朋友,也不知道筅北会不会照顾好月笼纱。 此时此刻。 星宿海深处。 月笼纱从暗黑中醒来,头部剧痛,她想要运功疗伤,却发现灵力涩滞,根本运转不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先被棠莨封了灵力,又被突然闯入狱室的筅北强行化了原形并塞入灵兽袋。 “筅北!你滚出来!” 月笼纱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但这压抑的黑色吓坏了她,让她想起给仙后熙琉做药引子时关的小黑屋,那是最恐怖的记忆。 “醒啦?” 幽幽蓝光亮起,顶着黑色斗篷的筅北幽灵似地飘过来,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退烧了。” 月笼纱用力打开他的手:“别碰我!立刻送我回去。” 筅北劫狱的行为无异于证明她就是内奸、就是叛徒,这会给殊华带来很大的麻烦。 筅北并不在意她的坏脾气,平静地将一盏蓝色的星星灯放在桌上,盘膝坐下。 “回去做什么?以死帮助朋友洗脱嫌疑?没有用,慈衡和玄骊珠已经决定把你交给仙庭,你我都清楚仙帝品行如何,他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再把你变成拿捏殊华的武器。” “都是我的错。”月笼纱脸色惨白。 当年,她被生母卖给仙后熙琉做药引子,以炼制驻颜宝丹紫媚红。 紫媚红炼丹手法残忍,有违天和,是仙庭明令禁止的邪方。 她有一个同为药引的小伙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便与她约定,设法在仙帝过来时,一同跑出去喊冤求救。 但她太过胆小,事到临头爽约躲了起来,没敢露脸。 喊冤求救的小伙伴被仙帝抬手烧成了灰烬。 她永远都记得,仙帝行凶之后,轻描淡写地和仙后说道:“做干净些,别让我为难。” 如果不是筅北救了她,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那会儿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尽力对朋友好,与朋友同生共死。 没想到多年之后,她再次让朋友陷入绝境。 她只恨自己在孔阳宗时,没能忍住多年相思,接受了筅北的拥抱。 殊华提醒过她,一定要清醒冷静,别为私情误事。 她以为只是一个短暂而无后续的拥抱,不会有碍,也不存在背叛耽误同伴。 哪里想得到,月笼纱和慈衡会派人悄悄跟踪盯梢呢? 她真的很没用。 殊华志向高远,被无休止的拖累之后,肯定会嫌弃并后悔交了她这个朋友…… 孔雀妖绝望无助地化为原形,缩在角落里,将头埋在翅膀下方,簌簌流泪。 筅北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说道:“殊华没有嫌弃你,是她想了办法,让人把你的情况传给我知晓的。她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友情,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灰孔雀仍然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你的母亲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而是她自私恶毒,不配为母。” “你的小伙伴之所以会死,也不是因为你违背诺言、临阵脱逃,而是因为恶人凶残。” “至于你此刻的处境,是我的错,我明知与你没有结果,仍然忍不住在你面前出现,故意勾引你。” “你勾引我?”月笼纱迅速从翅膀下探出头来,化作美人头,满怀疑惑:“你什么时候勾引我了?” 从认出他的那一天起,就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各种纠结难过,他始终冷冰冰的,不肯和她相认。 现在,他却说他勾引过她? “我与太子第一次去到如意殿,嘉奖你们时,我是故意引起你注意的。我听说你喜欢看话本,喜欢美男子,我就想和他们比一比,究竟谁更美。” 筅北叹气,“之前在星宿海底,你被生母所伤,我也不是偶然路过,而是你刚踏入上清界,我就知道了,特意尾随而来。” 月笼纱化为人形,悲喜交加:“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 筅北点头:“是。我知道你这些年所有的经历。” 月笼纱定定地看着他,再次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个人每天都很害怕。” 她刚逃出去时,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经常被追杀,无家无友无去处。 筅北低下头:“人各有命,我有血海深仇要报。” 月笼纱明白了:“你要杀仙帝。所以甘愿与独苏为伍,滥杀无辜,夺取晶芒,增进修为。” 筅北不敢看她,迅速往后退:“他们到处找你,你安心地住在这里养伤,我会派人给你送药送物资。” “你别走!”月笼纱跳起去抓他,却什么都没抓到。 黑暗中传来门关上的闷响声,筅北走得干净利落。 月笼纱扑过去推门,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门,只有一道冰冷光滑、不知什么材质的厚实墙壁。 她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沮丧又绝望。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眼睛闪着亮光。 她不要做一辈子躲在人后的胆小鬼、没用虫,经常担心被朋友嫌弃和丢下。 她要变强!她要成为和殊华并肩前行的战友! 在那之前,她必须清除干净身上的翠眉丹毒。 月笼纱走过去,端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铿锵有力地说道:“筅北,我知道你在外面看着我。我想通了,我要变强,不要任人宰割!你进来,我要与你做夫妻!” 四周一片寂静,筅北并没有回应她。 月笼纱双手轻扬,优雅地褪掉了衣衫。 第133章 联盟(有修) 朦胧星光之下,月笼纱生涩地做着魅惑的姿态。 虽然看了那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本,常有虎狼之言,但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行动。 这份生涩和决然落到筅北眼里,便是三界间最凶狠的劫雷。 他颤抖着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逼着自己离开此处,却被人用力推入房间。 独苏懒洋洋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想要就去,磨磨蹭蹭丢死人了!” 淡蓝的灯光熄灭,四下里声息全无,是筅北建起结界,隔绝了视听。 独苏靠在冰冷的墙上,仰望着星宿海上空的星星,很小声地道:“错过机会,后悔一万年也没用,拿命去换也不行。” 短暂的伤感之后,他仰头狂笑,飞身离开,途中有黑袍修士上前询问,都被他击飞。 “他走了吗?”月笼纱靠在筅北怀里,瑟瑟发抖。 “走了。”筅北也在发抖,“你会不会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他说得没错,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我试过很多年了,没办法再喜欢别人。既然命运如此,不如纵情圆梦。” 月笼纱翻身扑倒筅北。 阴阳交合,辅以混元之术。 不知过了多久,月笼纱从昏睡中醒来,身边已经没了筅北的踪影。 小桌上星星灯柔和地亮着,碗里的灵药尚且冒着热气,玉盘里搁着上清界特有的果品和吃食,都是她最喜欢的。 月笼纱喝下灵药,细细品尝吃食,而后运行灵力,修复身体。 翠眉丹毒只被清除了一部分,所以还需继续努力。 门被推开,筅北拿着红色喜盒进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从盒子里取出两套喜服,一套是他的,一套是她的。 “你说要和我做夫妻,我想,还是该拜一拜天地,摆一摆酒,知会一下大家。” 月笼纱的心口细细密密地疼,她接过喜服,低声道:“可以拜天地,摆酒知会大家就不必了。” 筅北眼里闪过一丝难过,他低下头,苦涩地笑:“也好,万一将来我没有好下场,你能少些拖累。” 月笼纱一时无言。 筅北收起情绪,忙里忙外。 他用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灯装饰房间,又拿出许多亮闪闪、花里胡哨的摆设。 都是月笼纱喜欢的。 她凝视着他,问道:“这些东西你存了多久?” 她品味奇特,常被殊华嗤之以鼻,故而这些东西不是仓促间能找到的。 筅北头也不回地道:“看到就会收藏。” 月笼纱没能忍住,扑到他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她依恋地把脸贴在他背上,想要让他开心一点。 “不让大家知道,是因为我想着,万一有孩子呢?我想要他安然长大。” 筅北回身抱紧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说道:“都听你的。” 永远也不会有孩子拖累她。 两只苦瓜,没必要结出第三只苦瓜。 长夜漫漫,殊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恢复记忆之后,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总做噩梦。 梦里总是看见灵泽在和她道别。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身体寸寸成灰。 虽然无论她怎么问,他始终一言不发,但她就是知道,他是在道别。 殊华再次点开传音尺:“司座?您还好吗?” “好。”灵泽回了一个字后,直接切断和传音尺的联系。 二人才刚翻脸,确实不适合联系太多。殊华沉思片刻,给苏大吉传音。 “我想见见大家,此刻高层自顾不暇,是最好的机会。” 苏大吉几乎是立刻回复:“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准备好了,这就来接你!” 殊华换了一身没补丁的法袍,并把鸡窝头整理光洁,还特意照了一下水镜。 闪身出门,苏大吉恰好抵达。 二人隐去身形,离开翡翠湾,直接去了霓霞滩。 霓霞滩也被雷精炸到,几名修士在那清扫整理,忙个不停。 苏大吉低咳一声,一名修士沉声道:“煮酒。” “落雁。”苏大吉叮嘱:“把好风,及时发送讯息。” “是。”修士们继续扫地。 苏大吉把殊华领到一块巨型礁石外,割破指尖滴入鲜血。 礁石消失,一道简陋的木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苏大吉拉起殊华的手放在门环上:“会有个简单的仪式,流一点点血。” 话音未落,殊华手上已经落下两排齿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无形的舌头舔净。 透明的根须“嗖”的一下蹿出来,紧紧拽住门环,凶残地又拽又砸。 “别紧张,它没有恶意,认人而已。”苏大吉解释:“这是鲸屋,我们的据点。” 鲸屋,乃是死去的巨型鲸鱼所化,骨为墙,魂为锁。 想要出入其中,必须以血为钥。 “倒是安全。”殊华收回根须,木门上冒出一对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个不停。 “你好呀。”殊华摸了一下木门。 圆眼睛害羞地转转眼珠,缩了回去。 木门打开,里头站着十名修士,除了人修和妖修之外,还有鬼修。 有些是熟面孔,有些相对陌生。 他们安静地行礼,淡笑着注视殊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 殊华早有准备,凡事总有过程,初来乍到,不可能立刻被信任和接受。 她温和地还了礼,听苏大吉介绍。 “联盟由十部二十分舵组成,目前共有两千三百二十一名修士在册,踪迹遍布三界各处。 今日在这里的乃是十部部首,其余舵主及以下人员,留待机会合适再见。 前五部属山海界:一部,南山道;二部,北海道;三部,中山道;四部,西沙道;五部,东经道。 后五部属幽冥界:六部,骊山道;七部,寒鸦道;八部,厌火道;九部,比尸道;十部,琴虫道。” 他每说到一部,就有相应的修士出来见礼并自我介绍。 而代表南山道的修士,竟然就是德润! 老乡!殊华很好地掩饰住惊讶,微笑着接受同僚们的新身份。 苏大吉到最后才介绍自己:“我是代表中山道的三部部首。” 殊华默默盘算。 嗯,联盟高层共有十一个人,这意味着投票决定事宜时,绝不会出现两相持平的窘境。 她威严地道:“我准备干一件事。” 第134章 有编了(有修) 十部部首整整齐齐地看着殊华,齐声问道:“盟主想干什么?” 殊华颇为不适:“你们为何这样整齐?” 九名修士同时看向苏大吉。 苏大吉有些尴尬:“其实就是,我交待他们,尽量让你看到我们的团结一致。我们预演了你会做什么事。” “……”殊华不得不承认,鹿妖是有些奸猾在身上的。 她索性也不装了,席地而坐,示意大家:“都坐。” 修士们瞬间放松下来,各自找了合适的地方落座。 “其实我很奇怪,你们为什么会想要选我做盟主?鹿妖比我狡猾多了。” 殊华直言不讳,并且不许鹿妖反驳。 苏大吉装神弄鬼:“卦象指示,非你莫属。” 德润慢悠悠地道:“你头铁,想和仙帝对抗,必须头铁。” 骊山道部首眼睛发亮:“你言出必行,欠我们骊山道的巨债,硬生生用了几百年来还,并且还清爽了!跟着你,混不差!” 寒鸦道部首死鱼眼:“灵泽司座被镇压在寒鸦道很多年,遭受可怕酷刑从未屈服,他看中的修士肯定能行。” 比尸道部首:“你对男人没兴趣,挺好。” 北海道部首:“你晋级贼快!肯定有些气运在身上,能带着我也好运!” 厌火道部首冷酷地道:“我喜欢看你残暴无情,张牙舞爪,吸食坏蛋灵力的样子。” “……”殊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千奇百怪的理由,感觉很不靠谱。 她看向尚且沉默的几位部首,希望他们能给个靠谱的理由:“诸位怎么看?” 那几位部首平静地道:“想要你成为隐杀司司座,不蒸馒头争口气,打破如意殿高层从无下两界修士的惯例!如果能够做到殿主,就更好了。” “!!!”殊华眼睛发亮:“英雄所见略同。那么就请诸位全力襄助,让我立个大功,拿到编制!” 德润和苏大吉交换眼色,贼兮兮地道:“现下目前就有个好机会。云麓醒了,正好联手唱个双簧。” 片刻后,殊华出现在如意殿山顶、那片被灵泽毁成平地的废墟上。 棠莨正在那里忙得焦头烂额,心生忧郁。 玄骊珠和慈衡下落不明,内奸尚未清出,灭天阁随时可能再次来袭。 损失及伤亡情况尚未摸清,主殿必须抓紧重建,还得防止消息外泄。 毕竟此次事件,不亚于前几次的大危机。 一旦泄露消息,三界必然会对仙庭和仙帝的能力产生巨大怀疑。 事实上,此时此刻,如意殿修士的士气已被打击到最低落状态。 他们干起活来有气无力,得过且过,各种小眼神飘来飘去,全是对仙庭和高层的不信任。 棠莨认识的修士本就不多,使用起来很不得劲,急得嗓子冒火,还必须硬撑。 殊华走过去恭敬行礼:“三殿下,属下能帮您做什么吗?” 棠莨其实很想让她帮忙,说动灵泽出来管事。 但想到之前二人翻脸那一幕,只好改了主意:“你负责清点损失和搜寻、安置抚恤伤亡人员。” 这是最累、最琐碎、最不容易显本事立功的活儿,但殊华不计较,她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刻开始干活。 她叫来一群修士,让他们分片区承包,造册清查登记。 她自己从岛的这边掠到岛的另一边,强壮的根须滤网似地在废墟中翻过去,找到修士就拉出来,按照死亡、重伤、轻伤分门别类安置在空地上。 小半个时辰不到,她把这最琐碎繁杂的活儿干完了,还顺便掏出一堆灭天阁丢下的修士尸体。 “或许能够从中找到线索,一举清除灭天阁。” 殊华把册子和尸体交给棠莨:“属下还能做什么吗?” 能干的、给人惊喜的树妖……棠莨的心情很复杂,又交给她一个琐碎的任务:“组建队伍,助我重建主殿。” 殊华这次拒绝了:“成谦神君最擅长做这事,不知他在何处?” 棠莨很生气,从始至终,成谦就躲得不见影踪,这种人怎配做一司之长? 一怒之下,他犯了年轻人的冲动:“从此刻起,由你暂时代管戒恶司。” 殊华又拒绝:“属下资历不够,难以服众,不敢当。” “你也要气我吗?”棠莨口不择言。 殊华好脾气地微笑:“当然不是,属下有更好的推荐。” 她把一个埋着头干活的修士推出来:“我们队长,云麓,曾是戒恶司副司座,他来做这件事最妥当。” 云麓一脸懵:“啊,什么?殊华,你醒了啊?你的伤好些了吗?我正忙着修复阵法呢。” 棠莨当即命令云麓暂时接管戒恶司。 云麓二话不说,立刻带人重建主殿,他出自阵法世家,干起来得心应手。 又一件难事落到实处,棠莨对殊华的态度已经变成和善信任:“对于清除内奸,你可有什么法子?” 殊华正色道:“其他都好说,唯有此事,属下应当避嫌。” “你没有任何嫌疑!”棠莨直接认定:“我亲眼所见……”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悲戚婉转的哭泣传来:“三殿下……” 满身血污的玄骊珠横插进来,不由分说就晕倒在他身上。 棠莨除了担心,还很尴尬,毕竟,是未过门的嫂子。 殊华对这种尴尬的关系毫无所觉,反而很关心地凑过去帮忙。 “呀,玄司座受了重伤!三殿下赶紧给她喂药啊,不管怎么说,活着就好!” 棠莨松了口气,赶紧命人带走玄骊珠,掩盖尴尬:“不知慈衡神君安危如何……” “报!”有修士狂奔而来,高声喊道:“幽冥界琴虫道已被怨浊之气吞噬,即将沦陷!” 棠莨差点没疯。 这一连串的变故,始于他脱离岗位,跑去朝暮崖看热闹。 如果琴虫道沦为怨浊之地,独苏必会置他于死地! 父皇再怎么宠爱他,也搁不住他犯了这么多大错! 他火速给灵泽传音,那边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再看,灵泽直接和传音尺切断了联系。 棠莨深呼吸之后下了决心:“殊华,我命你立刻率队,前往琴虫道执行任务!” 老实干活的云麓立刻喊起来:“她还受着伤呢!没有这么盘剥人的!她甚至只是一个编外人员!” “你现在,有编了。”棠莨运用皇子的特权,直接给殊华发了一个盖着仙帝法印的本本。 殊华将手放上去,金光闪过,契约生效。 第135章 不用忍了 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殊华十分欢喜,返生树在胸腔里剧烈地收缩,宛若心脏跳动。 她很想和人分享这一刻,于是看向云麓。 狐狸眼睛发红,眼泪汪汪,是为她高兴,也为月笼纱不在现场而难过。 殊华探出根须,轻柔地拥抱了他一下,传音:“队长,阿纱一定会回来的。” “嗯嗯!”云麓紧紧握住她的根须,鸡啄米似地点头:“殊华,你真了不起。我只昏睡了一觉,你就已是真仙,还有了编制。” “会越来越好的。”殊华凝望前方。 编制,是通往证明“下两界修士一样做得如意殿高层”的道路! 她的目标也不再是朝暮崖,而是主殿正中那把椅子! 灵泽凝视着殊华的背影,沉声道:“殊华道友,我想随你一同去琴虫道出任务。” “好啊。”殊华对这位新手下的能干很认同:“还请河曲道友领取物资,我去清点人手,即刻出发!” 云麓摩拳擦掌:“我也要跟你们去。” 棠莨立刻阻止:“不行,你得重建主殿。” 云麓当即就想给他一个大白眼,却听殊华在耳边传音:“你得留在这里做内应,记得及时传报最新情况进展。” 云麓顿时觉得责任重大,别扭地给了棠莨一个讨好的笑:“抱歉,殿下,属下一时忘了,这就去干活。” 棠莨知道他和殊华的关系,也就给了个顺手人情:“倒也不急在一时,你帮他们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物资。” 云麓对他观感好了些许,小跑着跟去帮殊华安排出门事宜,低声道:“如果非得选一名太子的话,我更愿意是棠莨,至少不是疯子。” 事实虽然如此,殊华警告云麓:“不要提及此事,更不能在公开场合说。” “知道了,我又不傻。” 云麓谨慎地张望四周,发现其他修士都离他和殊华较远,唯有那个叫河曲的修士紧紧跟着他们,不由嫌弃皱眉。 “你跟着我们干嘛?没看见我们在说悄悄话吗?” 然后他就看到河曲冷酷地盯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是殊华的队员,奉命跟随她、听从她、保护她,你,有意见?” 云麓气死了,直接挽袖子:“哪里来的粗野家伙,不知规矩!我是殊华之前的队长,就是你的总队长!你以下犯上,还敢顶嘴!看我不揍死你!” “哎呀,你们别这样,都是自己人,太伤和气了。” 殊华虚伪地劝着,眼睛闪闪发光,巴不得云麓好好检验一下河曲的真实战力。 新官上任,总要摸一下家底,才好知人用人。 灵泽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问道:“如果属下打伤云麓,队长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了!”殊华笑起来:“我还给你奖呢!” “奖什么?”灵泽很喜欢这种轻松自在的相处方式。 殊华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不会因为他对她的好而产生负担,更不会爱上他。 他可以随时随地和她在一起,不必有多亲近,能经常看见她,听到她的声音,与她共同面对危难就好。 “你想要什么?” 殊华并不知道灵泽的想法,她只知道这是河曲,是幽冥界厌火道的部首,冷酷而好斗。 “属下目前还没有编制。”灵泽按着殊华的喜好说话,他想要她高兴而已。 殊华果然觉得与他是同道中人,她大力地拍着他的肩。 “我暂时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但是,我会尽力保住队员的平安,大家一起立功拿积分。” 一个修士小声嘀咕:“拿了积分也未必能有编制,灵泽司座不行了,他定下的规矩很快就会被那些坏家伙废掉的。” “谁说灵泽司座不行了?”云麓冲过去,要教训那个修士,不许说灵泽任何坏话。 刚好那个修士属于厌火道,他自然而然地躲到了灵泽身后:“部首救命。” “战吧。”灵泽拿出河曲的武器,一把月牙铲。 他用得极顺手,毕竟也就和锅铲差不多,刚好他爱炒菜爱做饭。 第十个回合,云麓被铲子拍翻在地上,很爽快地认了输:“是我输了,你跟着殊华我放心!” 灵泽收起月牙铲,伸手将云麓拉起,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殊华。 这一次,他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想法,而是痛快地、直白地表露出来。 他要奖励,要夸赞! 殊华掏出一把灵石,认真地数出十块递过去:“来,奖你的,真不错,好好干!” 云麓不忍直视,很替她担心被嫌弃,并且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准备帮着补缺。 但是看着很是冷酷凶残的河曲笑了起来。 “多谢队长奖励。”他高兴地收起灵石,“大家都知道隐杀司的树妖是个吝啬鬼,很难从她手中抠出灵石。整整十块,太难得了。” 还真是这样,云麓开始发酸:“之前她说要请我们喝茶,走了很久,只花了一块灵石,喝的大碗茶。” “明明后面还请了花糕的。”殊华赶他走:“别耽搁我做正事,赶紧走!” “你一定要照看好她!”云麓把灵泽拖到一旁,恶狠狠地威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反正不是自己的脸,灵泽肆无忌惮地抓住狐狸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将他摁在地上吃泥,干了早就想干的事。 “呜呜呜……你干什么……”云麓猝不及防,挣扎着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厉害!” 刚才还能撑十招!为什么转眼就撑不过一招! “因为不用忍、不必忍。”灵泽扬长而去,走到殊华身边:“队长,我们走吧。” 殊华探头看向云麓的方向:“怎么回事?” “仙君让属下务必照看好您,想起月笼纱,难过得掉眼泪,不想让人看到,掩饰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灵泽谎话说得特别顺溜,面色始终如一。 殊华并未怀疑,因为云麓已经站了起来,并且掏出小镜子收拾头发和脸,还掏出香膏不停抹手,冲她傻笑。 琴虫道,位于幽冥界最深处。 殊华立在界碑旁,不胜感慨,她早年和灵泽成亲的黄连山,就在琴虫道。 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第136章 你真不错! “队长请进。”灵泽学着云麓的样子,为殊华张开灵力罩,做自己早就想做的事。 “你负责防护,我负责引路。”殊华用灵力燃起青莲小灯,招呼小队成员一同进入灵力罩:“撑得住吗?” 必须撑得住!灵泽微笑:“没问题。” 在黏稠的浓雾中前行半个时辰后,众修士停了下来。 琴虫道隶属幽冥道,颇多妖鬼杀戮,怨浊之气自来浓厚,这也意味着,形成的魔物会很强大。 殊华释放根须查找中心:“西南方五十丈,魔物盘踞。渡劫以上修士分六名出来,随我一同击杀魔物。” “其余修士留守外围,防止魔物出逃以及灭天阁偷袭。” 灵泽悄悄给她传音:“我就不跟着队长击杀魔物了,我负责警戒……慈衡泄露了晶芒的事,我怕有修士把持不住,会背刺同僚、偷盗晶芒。” “河曲道友,你真的很不错!”殊华赞许地看向他。 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风险点。 虽然这次跟来的全是联盟的修士,但人心隔肚皮,修士天然渴望追求力量,很少能够抵抗这种诱惑。 殊华决定不给他们碰触到晶芒的机会。 当然,她也不会完全相信河曲就是了,毕竟大家才认识,彼此不熟悉。 灵泽严肃地道:“全靠队长栽培。” “一起努力。”殊华微笑着,率队冲入浓雾中心。 入目便是一株张牙舞爪、冠幅很大的枯树。 枯树枝上悬挂着数盏彩灯,还有许多妖鬼人兽的干尸。 一名浑身雪白、散披长发的男子坐在树下,双目紧闭,姿态端然,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殊华示意手下分散包围,她自己上前和魔物打招呼。 “听闻琴虫道有白人国,人脸妖身,唯有国主全为人形,浑身雪白。敢问阁下,是否就是白人国主?” 男子缓缓睁眼,露出一双白色瞳仁。 几乎是同时,殊华眼前出现了一片人间繁华烟花地。 穿着白衣的灵泽微笑着朝她走来:“小殊,我终于等到你了。” 殊华抓起开山巨斧,面无表情地朝着白衣灵泽劈下。 “你好狠心……”灵泽被劈成两片,惨死在她面前,空洞的眼里全是控诉和不甘。 殊华一不做二不休,高高抡起巨斧,将他剁成肉泥。 体内的蜃珠让她可以看透所有幻象。 她刚才劈成肉泥的,不过是一具面目可憎的干尸而已。 “好狠的女人。”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幽幽响起,“那不是你最心爱的男人吗?为何如此狠辣?” 殊华反手就是一斧,根须展开,劫雷“噼啪”作响。 “断情绝爱者,得永生。”她微笑着,“我早就不爱他了。” “呵呵……既然如此无情,那便去死吧!我最恨你这种女人了!” 白人国主张开双臂,尖啸出声,无数个灵泽朝着殊华扑来。 他们或温柔,或哀怨,或痛苦,或痴怨,或忿恨。 殊华面不改色地一一杀灭。 与此同时,透明的根须潜行地下,形成一个透明的牢笼,将白人国主包围其中。 白人国主想要砍断根须逃跑,却被可怕劫雷吓得连连后退。 其余修士慢慢围拢过来,准备进行扑杀。 “杀掉她!”白人国主诡异而笑,“我不是你们最心爱的人吗?你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杀死我?” 修士们纷纷中招,疯了似地朝殊华扑去。 杀不得伤不得,等同被束缚手脚,最麻烦的就是这种了! 殊华全力舞动根须,准备绑住陷入幻境不可自拔的同僚。 然而随她进来的本就是实战高手,被幻境激发狂性之后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殊华很快落了下方。 白人国主瞅准机会,轻振袍袖,分成若干分身,前赴后继地劈开根须牢笼,摸到殊华身后,探出利爪,诡笑着朝她抓去。 一道冷光从空中劈了下来,硬生生将他的利爪砍断。 面容冷厉的修士举着一把巨大的月牙铲,天魔一般挡在他面前,牢牢护住殊华的后背。 白人国主尖啸着扑上去。 灵泽舞动月牙铲,如同炒菜,将他颠来覆去,横翻直切,白人国主惨叫出声,变成无数碎肉。 恶臭扑鼻,殊华当时就被熏吐了。 她将同样被熏吐的同僚捆绑起来,弄清醒,丢在白人国主的尸块旁,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小可爱,你们必须多陪陪他!” 修士们又是恶心又是羞耻,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殊华拍拍灵泽的肩:“河曲,你真不错!出现得太及时了!” 灵泽微笑:“队长快去善后,这里交给我!” 殊华走向那株枯树,正要动手砍开以取晶芒,突然钻出若干黑袍修士,将众修士团团围住疯狂攻击。 殊华意念微动,绑缚在同僚身上的根须瞬间收回,并化作武器横扫一气。 灵泽冲到殊华身后,与她背靠背站着,就像她讨好棠莨那样,全力配合她出击。 殊华打得很舒服,难怪大家都想当上级,这滋味真美妙。 击退灭天阁修士一波攻击后,她回头看向厌火道部首,怎么看都很顺眼:“你的外貌,和你的性情很不相同啊。” 灵泽顿时一惊,以为被看穿,声音干涩:“队长为什么这样说?” 殊华笑道:“你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特别懂事。我觉得,以后可以让你做副队长!我们一定能够打好配合,建下更多的功劳。” 原来是自己马屁拍得好,把她拍舒爽了。 殊华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灵泽忍不住微笑,同时也更警惕,他必须做好修士河曲,不让人看出端倪! 怀中传音尺震动,是陵阳发了信息,吓得他赶紧掐灭,僵硬地站着不敢动弹,就怕被殊华发现端倪。 幸好灭天阁又发起了一波攻击。 筅北现了身,他凶狠地丢过来一把雷精,志在必得。 殊华毫不犹豫地护住了身后的厌火道部首,就像她曾经对棠莨做的那样。 剧烈的爆炸后,枯树被掀翻,露出一堆诱人犯罪的晶芒。 灵泽冲出去对敌,示意殊华:“赶紧净化,其他交给我!” 筅北给殊华传音:“这是给阿纱的,她受了重伤,她很需要这个。” 第137章 共同的小秘密 “阿纱受了重伤?”殊华面露关心。 “是,特别重的伤。”筅北神色凝重。 “那你真没用。”殊华飞出根须,有条不紊且迅速地将晶芒垒成宝塔。 “外围交给你了,河曲!” 宝塔垒成,她立刻抛下筅北,回身结印,沉声低语:“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 筅北大为着急,拼命攻击,却屡屡被灵泽打飞。 他之前为救月笼纱,导致灭天阁修士大面积伤亡。 为了平缓独苏的怒火,他许诺说,如意殿已被大伤元气,无暇他顾,灭天阁一定能够拿到更多晶芒。 谁想第一战就遇到了殊华和灵泽,丝毫不讲人情,战力凶狠。 但他不能退,如果拿不回晶芒,独苏很可能会拿月笼纱撒气。 筅北血染衣衫,被拍飞又挣扎着杀回来。 灵泽很不耐烦地举起月牙铲,准备将他断成两截。 “嗡……”的一声轻响,晶芒堆垒而成的宝塔散发出无形的力量,迅速扩散向四方八野,还万物以生机。 晶芒碎成灰白色的齑粉,再无任何价值。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枯树颤抖着发出浅绿的嫩芽。 殊华第一时间飞出根须,拦住灵泽:“先救同僚。” 灵泽明白她是因为月笼纱的缘故,想放筅北一条活路,虽然很不赞同,却也听话地去救其他队员。 “阿纱不会需要这么多的晶芒,她不是那样的人。” 殊华给筅北传音,“我让你带走她,并非是让你借她之名行不义之事,这会败坏她的福泽。再不走,我会杀掉你。” 她隐蔽地丢过去一枚珍藏的小涅盘丹:“给阿纱。” 晶芒已毁,继续缠斗没有任何意义。 筅北收起小涅盘丹,招呼手下迅速离开。 殊华立刻召集队员清点损失和疗伤,净化琴虫道。 一起出来的十名修士,伤者大半,万幸没有死者。 完成任务,殊华安排队员原地修整,单独叫了灵泽往一旁去:“河曲,你来。” 灵泽听话地跟在她身后,一直往前走。 他们淌过河流,跨过平原,爬过高山。 殊华终于停下,指着前方一座灰蒙蒙的大山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看不出来。”灵泽假装茫然,声音发涩。 怎会不知道呢?这是黄连山,是很多年前,两人结为夫妻的地方。 也是他魂牵梦萦,无数次想要回去却不能的最初。 殊华颇为奇怪:“你是幽冥界有名姓的大妖,怎会不认识黄连山呢?当初修炼时,没有四处游历吗?” “生机尚未完全恢复,葱郁的山变得面目全非,一时之间难以认出。” 灵泽总觉得自己已被看穿,不然以殊华的性情,绝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说这种闲话。 他绝望而干涩地撒着谎,等待自己被揭穿,再失去这唯一可以相伴的机会。 “倒也是。你并非是我,当然不会记得这么深刻。” 殊华想起从前,颇有些怀念,那一段日子,她和灵泽其实过得非常幸福自在。 她想起了住在水崖洞里的猫妖朋友,想起了那些可爱率真的妖修友人。 虽然物是人非,却还很有希望。 她勾唇微笑:“希望能够很快恢复生机吧。诶,我好饿,想吃好吃的,你会做饭吗?” 她想吃司座做的烤肉,还想吃苏大吉做的家常菜。 话题转换得太快,灵泽很不适应,但也隐隐松了一口气:“我会做饭,并且做得很不错。” 他曾为她学遍三界厨艺,多的不敢说,一万道菜总是能做的。 一日三餐,每餐四菜一汤,可以两年不重样。 身为司座的时候,他一直都很遗憾,没有太多机会做给她吃,幸好现在又有机会。 “我们回去做了大家一起吃,可好?团队需要凝聚力,很多时候呢,吃吃喝喝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增进感情、增进了解、增强互信,当然,所需花费由我负责。” 殊华打量着冷厉修士的表情。 河曲对她挺温和懂事的,但对其他修士就没那么有耐心,偶尔一眼横过去,杀气腾腾、霸气侧漏,冷酷得很,大家都怕他。 筅北刚才被他打得好惨,她目测着,至少有十多处骨头断裂。 吃饭是好事,但得先问明白,他是否乐意让其他修士吃他做的饭。 灵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舞动那把巨大的月牙铲:“这就是一把炒菜铲,炒大锅菜很方便。” 殊华笑了起来,她豪爽的拍拍他的肩:“好兄弟!” 好兄弟?灵泽一怔,随即微笑,问道:“队长之前要我放走那个灭天阁修士……” “嘘……”殊华警觉地四处查探,确认没有耳目之后,才道:“我叫你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儿。” 她不好和他多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有疑虑,但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那人是灭天阁主的得力干将,我与他多次交手,也算有所了解。他性子不算凶残,活着对我们有好处。” 灵泽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独苏疯得厉害,大概只有筅北能够拦一拦他,关键时刻能救许多修士的命。 “原来是这么回事!队长深谋远虑,我不会对外说的。”灵泽很高兴和殊华有了共同的小秘密,毫不吝啬地夸赞她,“队长想吃什么?” “你有什么?” 殊华开始流口水,她这段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基本没能吃到什么好的! 灵泽打开储物袋,克制地拿出十多种符合此时身份的食材:“不知这些可合你的口味?” “合!太合了!我们赶紧回去做饭吧!我要吃烤肉!” 殊华双眼放光,虽然不是顶级食材,但新鲜又清爽,灵气十足,还有好多灵兽肉! 一盏茶后,二人回到了队员们修整的地方。 殊华熟稔地帮着架锅生火,切菜剁肉,炊烟缭绕中,一群修士眼巴巴地围在灵泽身边,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一只鸟头从殊华腰间的灵兽袋里探出来。 圆滚滚眨巴着黄豆眼,悄悄给灵泽传信:“神君,你装得好像啊!真不要脸!” 灵泽毫无所动,只不经意地拂了一下储物袋。 琼玉膏液的香味飘散出来,圆滚滚立刻认怂:“神君好聪明啊!学会讨好姑娘了!” 第138章 赏她暂且活着 暗沉的星宿海深处。 月笼纱盘膝而坐,专注地修炼着。 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努力刻苦。 因为她知道,她的弱,不但拖累了殊华和云麓,还会继续拖累筅北。 如果她当时足够强,一拍翅膀就走了,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事。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立刻从入定中醒来,轻声问道:“筅北,是你吗?你好几天没回来了。” “最近太忙。” 筅北走进来,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 “如意殿的事闹得很大,这几天都在忙着清查内奸,派系之间也斗得厉害。我抽不开身,这就要走,太子那边离不得人。” 月笼纱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但她没问,因为她知道,他肯定又去杀人了。 灭天阁修士干的就不是正常的事,严重背离她的信念。 筅北陷得太深且无回头路可走,不可能听从她的劝告收手,是以,不必多言。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了水再走。” 筅北捧着水杯,垂着眼轻声道:“我遇到了殊华,她让我给你带回一颗小涅盘丹疗伤。” 月笼纱激动起来:“你遇到她啦?她怎么样?还好吗?她给我带了小涅盘丹,她不怪我?你没骗我?” 她没发现他重伤……筅北掩去眼里的失落,温柔微笑。 “她很好,已经晋升真仙,并且修为涨了很多,有了奇遇,根须上噼噼啪啪,闪的全是劫雷,她有了编制,升职做了队长,手下的修士都很厉害!比你们的三人小队威风多了!” “真的吗?太好了!”月笼纱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真替她高兴!我放心了!” 筅北沉默地注视着她,忍住一阵阵眩晕和剧痛。 月笼纱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啊?遇到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你永远不会拖累我。”筅北温柔地摸摸她的脸:“我只是有点累,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月笼纱依恋地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恢复得不错,你……” 她不好意思地揪着他的腰带,不好说出口。 再来几次阴阳交合,一定能够好更多。 等到清除干净翠眉丹毒,她也能一举破境,踏入真仙! 筅北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但他不能,伤未养好,还得承受独苏的愤怒。 他艰难地拉开她的手,沉声道:“咱们搬个家,换个地方住,这里不够好,暗无天日的,不利身心。” 月笼纱先是被他的拒绝伤了自尊,难堪片刻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用力扯开筅北的衣领,看到纵横交错的伤口。 她忍不住冷笑:“不是这里不够好,你也不是想搬家,而是想把我送走,从此再不相见?” 筅北迅速拢起衣领:“没有,我身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常有的事。” 月笼纱微一沉吟,便猜到了真相:“你和殊华面对面碰上了,交手了,是吧?你去了哪里?” “我不能说。”筅北突然起身,粗暴地抓住她往外拖:“不管你是否同意,必须离开!” 独苏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此处,这绝不是好兆头! 殊华说得没错,他不该借用月笼纱的名义,损毁她的福泽,断掉她的后路! “我不走!”月笼纱尖叫着挣扎,“我不要当逃兵!要走也不是这会儿走!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不想走就别走了,真是一个可以托付生死的好女人。筅北,你的眼光不错!” 独苏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微笑着看向他们,赞叹出声:“一对哭兮兮、只想让对方好好活下去的苦命鸳鸯!我都有些羡慕你们了!” 筅北惊恐地把月笼纱护在身后:“阁主,不关她的事,求您放过她,都是属下不会办事!” 月笼纱沉默着,试图将筅北往自己身后藏。 两个人拉拉扯扯,看笑了独苏。 “嗤……”他嘲讽道:“你们这是故意扎我的眼吗?明知道我是个一败涂地的失败者,还在我面前这样恩爱,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抬起手来,筅北大吃一惊,毫不犹豫地抱紧了月笼纱。 独苏收回手,探究地问道:“为什么不反抗?我以为你会为了她反杀我。” 筅北轻声道:“相伴多年,而且当年是你救了我。” “啧!”独苏不屑,反手横抽过去。 “呀!”月笼纱尖叫出声,变成了一只支棱着耳朵的灰兔子。 “看在你未敢反抗的份上,赏她暂且活着!” 独苏目光幽暗,牙齿闪着微光:“走,我带你们去如意殿玩玩老三!” 棠莨接连犯下大错,正好是他的机会。 老头子虽然偏心到屁眼,支持正统嫡出、喜欢他温文尔雅的臣子倒也不少。 一通操作,便轮到他去主持如意殿大局,查明真相。 这可真好玩! “多谢阁主不杀之恩!”筅北擦去额头的冷汗,试图把月笼纱留下:“她还是别去了,万一露出端倪……” “那我还是把她杀了吧,寒冬已至,剥了兔皮正好做个手笼,送给殊华做见面礼。” 独苏作势抬手,就见那只灰兔子惊恐地一蹦老高,蹿入筅北怀中,将头死死埋进他的衣襟,瑟瑟发抖。 “好玩!哈哈哈……”独苏一挥袖子,负手狂笑而去。 筅北苍白着脸,悄无声息地跟上。 此时此刻,殊华已经率队回到如意殿。 她的胜利让棠莨格外兴奋:“我没看错你!我这就报上去,给你嘉奖!” “多谢殿下。”殊华微笑着道:“不如先给属下和队友兑现积分和灵石吧。一共三桩任务,第一件是协助殿下击退灭天阁修士,第二件是完美高效地完成搜救清理任务,第三件是解除琴虫道危机。” 她是想作两手准备,特例会被找借口收走,必须加上实实在在的积分才稳当! 灵泽适时开口帮她要价:“件件都是难事,至少该有六百积分。灵石,给个三万左右就差不多了。其余人等也该论功行赏。” 殊华立刻给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以及大力拍肩膀。 第139章 心眼还怪多的呢 “神君真会下狠手!” 圆滚滚忍不住传音吐槽:“自己主事,多一个积分都不行,别人主事,开口就是六百积分。一个任务两百分,你最多也只给过一百五!” “闭嘴!”灵泽神色淡淡,他那时是为了避嫌,以免太多人关注到殊华。 他以为会有漫长的时光陪伴守护,让她走得更长更远更稳。 现在却是来不及了,在他死之前,必须尽量拿到更多! 棠莨一算,积分好说,灵石不是小数目,他还不好动用如意殿的财库,便有些犹豫。 殊华一个眼风飞过去。 灵泽得令,当即臭了脸:“三殿下是想让我们白干活不给钱吗?还是仙庭已被灭天阁抢光,没钱了?” 其余修士立刻配合地嚷嚷:“从前我们出任务,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如今换了三殿下,怎么就不行了呢?散了,散了,没意思……” 他们都是两界联盟的成员,有组织、有目标,一呼百应,说走就走。 “别急,都有,我在做预算!”棠莨慌忙求助殊华:“快拦住他们,解释误会!” 如果因为舍不得钱财,放走好不容易招募来的修士,那就是罪上加罪!别说仙帝,他都不能原谅自个儿! 殊华作势打了灵泽一下,骂道:“就你性子急,这么大个仙庭还会赖账吗?陛下仁慈,三殿下也是大方的,快把人叫回来!” “是属下没见识,还请三殿下见谅。” 灵泽把人叫回来,然后大家一起直勾勾地看着棠莨。 “都有,殿内的财库不好动,我用私库兑现!”棠莨豪爽地表态,反正自家私库富足,花钱买前程,值! 陵阳仙君及时出现:“殿下,我来帮您计算分发。” 棠莨看到自家亲表兄,由衷松口气:“你刚才去哪了?” “腿被打断了,刚能走路……” 陵阳亮出伤腿,都是因为自家司座突然失踪,他不得不守在朝暮崖各种遮掩啊! 棠莨惭愧:“都怪我。” “不怪。必然之事迟早都会发生,不过您刚好撞上而已。”殊华盯着陵阳:“我知道你贼精,不许少计算!” 陵阳立刻投入地和她吵起来:“殿下没这么多灵石……你必须让让手,多个人情就是多条退路……” 吵了一回,殊华退让:“算了,殿下也不容易,我的灵石可以少收一万,其余人我去说!” 她说到做到,果然去和修士们说情,片刻后,回来眯眯笑:“妥了,殿下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呢,您可以少支出十万灵石!” “殿下,对于树妖来说,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啊!她很看好您。”陵阳声色并茂地哄着自家表弟,人情不停地往外送。 棠莨平时不太在意这些,此时却由衷感激:“我知道,我不会亏待她的!” 殊华勾唇而笑,决意以后要对陵阳好一些。 一炷香后,积分和灵石分发完毕。 殊华拿着记分册一算,自己还差三个积分就满一千,不由扼腕叹息,若是刚才多要几分,那就达成目标了啊! “我的积分给你。”灵泽毫不吝惜地把属于河曲的积分做了人情。 “我不要。”殊华挺有原则的,不是那个人,不会轻易接受人家的馈赠。 “队长,您必须拿,不然就是不信我的诚意,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灵泽非给不可。 殊华看着他坚定的样子,不由暗自琢磨,难道这是两界联盟的内部规定,下级要给上级进贡? 如果是真的,这个风气很不好,必须扭转过来。 或者,是河曲认为,必须收下他的礼,心里才踏实?这风气还是不好,还得扭! 再不然,其实是有人盯着两界联盟盟主的位置,给她设的陷阱? 毕竟作为一名陌生人,河曲对她好得太过分了! “必须吗?”她很小人之心地问道:“过后你不会到督查司举报,或是到处和人说,我利用职务侵占你的功劳,盘剥你吧?” “您想太多!”灵泽咬牙,又忍不住想笑,没有心,心眼还怪多的呢! 他随手写下一张字据,请周围修士帮忙做见证:“是我自愿送给她。” 殊华到底还是忍住了贪心,坚决拒绝:“不行,收受下属积分,立身不正,不好带兵,我不要。你不许再诱惑我,不然揍你!” “……”灵泽无奈苦笑,识海中传来圆滚滚嚣张的嘲笑声:“拜你所赐哦!殊华距离一千分只差三分!后悔不?我若是你,该自抽二十耳光!” 棠莨注意到了这一切。 他对殊华的印象更好了,主动说道:“还该给你记十个积分。之前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因为皇子的身份就认为自己命贵,但我想,十分总是值得的。” 这个可以有!殊华很认真地注视着棠莨:“三殿下,你和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大一样,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好。” 棠莨不好意思起来:“我会的。” 他也懂得殊华的意思,如意殿的仙族官员们,颇不像话,包括他的长兄独苏,也曾戕害过这女修士。 十个积分填入分册,一千分达成,金光闪过,一点莹光自册中飞出,轻柔地落到殊华身上。 殊华顿觉身体一轻,难以言喻的感觉,明显与从前很不相同。 这才是真正的,被仙庭被如意殿认同的编内人员! 果然被她猜中了! 棠莨给的特例许可很容易被撤销,唯有实打实的战功所得积分,才能被真正承认! 她也没和棠莨多说,估计他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棠莨却没那么傻,他看着殊华,若有所思,然后询问陵阳:“神君还在闭关吗?我有事诚心向他请教。” 苍梧境内,似乎藏了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唯一能够答疑解惑的,大概只有灵泽了。 “神君还在闭关。”陵阳偷看灵泽,很希望他能自觉点儿,赶紧回去各司其职。 灵泽压根不搭理,继续投入地扮演河曲:“玄司座来了!” 玄骊珠飞奔而至:“才收到的消息,太子独苏带队前来问责并调查此次事件真相,马上就到!” 第140章 我来照顾她 虽然早有准备,棠莨还是心情沉重:“一起去迎接皇兄。” 玄骊珠磨磨蹭蹭:“我身体尚未恢复,我……” “你回去休息。”棠莨有些难过,他本以为,她会陪着他一起面对独苏的羞辱和责难。 “太子不喜欢我,一定会趁机羞辱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悲惨的样子,抱歉。” 玄骊珠不想出现在那种尴尬的场合中。仙帝派独苏来处理此事,本就有责罚她丢失大雁魂灯的意思在里面。 她绝不会束手待毙。 棠莨立刻理解并同情起她来:“快回去,若是他问,我就说你去搜救慈衡了。” 玄骊珠泪光莹莹:“殿下,您真好……骊珠何德何能……” “我们陪着三殿下吧!” 殊华带了一队修士凑过来,豪爽大气地打断玄骊珠的话。 “若有需要,我们也可以帮忙做个见证。” 棠莨不禁看着殊华微笑:“好,你们陪着我。” 玄骊珠恶狠狠地盯了殊华一眼,扭头离开。 殊华毫不在意,她陪着棠莨,独苏只会更疯! 这兄弟二人斗得越狠,她和灵泽才会有活路! 陵阳仙君给殊华传音:“你这是把宝押给三殿下啦?” 殊华不动声色:“不然呢?难道我要押给疯子?这好歹是你表弟,对吧?我相信你的奸猾。司座如何了?” 陵阳心情复杂地看向她身后那位高大冷酷的河曲修士,叹息:“还行吧,身体就那样,就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灵泽一个眼刀飞过去,陵阳立刻闭紧了嘴。 说话间,四龙神车已然降临。 棠莨迎上去,神色肃穆:“太子殿下!” 独苏白衣飘飘地下了车,先看一眼殊华,再皮笑肉不笑地握住棠莨的手。 “三弟,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 棠莨叹道:“如意殿伤亡惨重,差不多被夷为平地,臣弟笑不出来。” “那是谁的错呢?玄骊珠与慈衡何在?!” 独苏看向众人,仪态威严,十分公正的样子。 “我听闻,是他二人挑事,非得拉着三弟一起暗算灵泽与殊华,这才导致三弟脱岗,犯下后面的一系列大错!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在哪里?立刻拖出来问罪!” 棠莨猜不透他的主意:“慈衡神君被灭天阁修士重创堕海,至今生死未卜,玄司座重伤在身,且是兄长的未婚妻……” “三弟此言差矣!” 独苏不温不火地打断他,语重心长。 “因为玄骊珠是我的未婚妻,又受了重伤,我就该包庇她、轻饶她吗?律法呢?殿规呢?咱们不能只要求别人,而不要求自己啊。慈不掌兵,还徇私情,难怪父皇对你失望。” 慈不掌兵,徇私,好大一顶帽子……棠莨无可辩驳,苦笑而已。 “我明白兄长的意思。他们固然有错,我这个被父皇派来善后的皇子却没起到该有的作用,所以还是我的错,我愿认罪。” 独苏道:“你是被蒙蔽了,别急,先把玄骊珠带来。” 他指向殊华:“你,去把玄骊珠带来。若她胆敢反抗,许你动用武力而无罪。” “是。”殊华毫不吃惊,这就是独苏的行事风格,不能只是他一个人疯,必须大家一起疯。 独苏给她传音:“小殊,这是我给你的光明正大的报复机会哦,千万别手软!灵泽就不能让你这么爽快,他只会让你受气……” 殊华恍若未闻,迅速离开。 玄骊珠藏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侍官十分傲慢地拦住殊华。 “我们司座是未来太子妃,玄鸟族少君,如意殿善报司座,你算什么东西!之前还匍匐在我们司座脚下奴颜媚骨!太子传召,你说是就是啊?凭据呢?!” 殊华笑笑:“请尊贵的未来太子妃·玄鸟族少君·如意殿善报司座·玄骊珠仙子前去接受太子殿下的聆讯!否则,属下不得不砸门!太子许我动用武力而无罪,但我不想这样。” 门很快打开,玄骊珠打扮得素淡,穿着缃叶黄的法袍,梳简单的发髻,戴木钗。 她下巴微抬,傲慢地看向殊华:“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您请。”殊华微笑着打量玄骊珠的装扮,总觉得有些眼熟。 很快,她想起来,这是她早年间在云中宫时常有的装扮。 这一身缃叶黄,就是曾经的她最爱的颜色。 真有意思。 “你嘲笑我?”玄骊珠手掌扬起,朝着殊华的脸用力搧去,恶意满满。 贪婪的、不知尊卑的半妖,有了灵泽的关爱还不够,还敢妄想和她争抢棠莨! 灵泽大怒,正要上前阻拦,却见殊华主动接了这一巴掌。 与此同时,玄骊珠被重力击飞出去,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不远处,独苏收手叹息:“骊珠,你太不懂事,太不自重。别人不敢动你,我只好亲自给你教训,否则难以服众。” 玄骊珠躺在地上抽搐着,看起来立刻就要死了。 “太子,你太过分!”棠莨再也忍不住,冲出去抱起玄骊珠,查探她的伤情,为她输入灵力疗伤救命。 玄骊珠有气无力地靠在棠莨怀中,眼里蓄满悲伤的泪水,大口大口地吐血:“对……不起……” 棠莨忙着给她疗伤:“别说话。” 独苏看了他二人片刻,突地笑了起来:“狗男女!” 棠莨脸部充血,羞耻无比,下意识地想把玄骊珠推开,却被她紧紧攥住衣角:“殿下,求你杀了我,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受辱。” 她说着,又吐出了大量的血,惨笑:“太子,我为了讨好你,这么多年,一直模仿那个人的穿衣打扮,你便是铁石心肠,也该有所松动……” “别说了!”棠莨捂住她的嘴,坚定地看向独苏:“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她。” “哈哈哈……你不允许?你是她的谁啊!” 独苏兴奋大笑:“她知道我们就在外面,故意出手攻击殊华,为的就是让我动手伤她,好用惨状打动你、绑定你。你确定,不要前程也要和她在一起?” “我没有……”玄骊珠又吐出了大量的血,眼神也黯淡下去。 “三殿下!请三思!”棠莨的侍官急死了。 棠莨咬着牙,左右为难。 作为皇子,他背负着太多期盼,绝不能只为谁而活。 殊华给他传音:“殿下,您放下玄司座,我来照顾她!” 第141章 威胁 棠莨吃惊地看向殊华,传音:“可是,她对你特别不好。” “咳!多大点事!玄司座是有误会。而且,她这么可怜,被太子苛待多年,难免脾气怪想法多。” 殊华斟酌着,把棠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相信,以棠莨这种端方的性子,之所以不顾禁忌地被玄骊珠打动并拖下水,必然也是因为怜惜。 怜惜之后,种种不对都可以找到相应理由。 而她,对别人的狗血私情毫不在意,只想借着帮上司照顾“禁忌恋人”的机会,得到更多信任。 棠莨相信了殊华,并且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用力掰开玄骊珠的手,将她平放在地上,站起身,缓慢却坚定地离开了她。 “殿下,您可算清醒了!”侍官小跑着迎上棠莨,嫌弃地对着玄骊珠皱眉头,祸害啊! 玄骊珠躺在冰冷的地上无声惨笑。 靠山山倒,靠水水涸,谁都靠不住。 家族抛弃她,独苏不爱她。 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却也只能得到棠莨片刻怜惜失态,他最终还是因为权势抛弃了她。 棠莨紧握双拳,掩去情绪:“太子殿下,臣弟希望你收回刚才的诽谤之语,对你不好,对我不好,对大家都不好,父皇不会允许的。” 独苏勾唇冷笑:“老三,人不可貌相,你心肠够冷的,是我小看了你。行吧,我就当你一时糊涂……” 他突然失了音。 他看到,殊华小跑着上前,将玄骊珠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温柔地放在床榻上。 她指挥被吓呆了的侍官取水拿药延医:“动作快一些,不然玄司座会死的。” 侍官再不复之前的傲慢可恶,被她支使得像一只陀螺。 殊华嫌弃侍官笨拙,直接探出根须,灵巧地展开护理工作,并且她还懂得一定医理,做得专业又细致。 棠莨不由心生感激,对殊华好感倍增,真是大度体贴又能干,所谓的及时雨,就是这种! 玄骊珠先是抗拒,但禁不住伤得太重,只能默默接受。 “真是记吃不记打,不怕她借机栽赃陷害你吗?” 独苏想要阻止殊华:“万一她死掉,你和玄鸟族的仇恨就更深了。” 殊华叹息:“太子殿下,玄司座若是死了,会有很多流言,对大家都不好,不利于如意殿长期发展啊!如意殿不稳定,三界的安危就会受影响。为了大局,属下愿意冒这个险,吃这个亏!” “你还怪懂事的呢!好正义凛然啊!”独苏看看她,再看看棠莨,突然悟了,“你是想讨好老三吧!是因为灵泽指望不上了吗?” 灵泽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不出声,骤然听见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由期待地看向殊华,想看她怎么回答有关自己的事。 殊华毫无所觉,微笑着敷衍:“是啊,指望不上。” 灵泽垂下眼帘,苦笑,虽然知道她在敷衍,还是忍不住难过。 独苏却是得意起来:“老三也不好指望的,看在你本事出众的份上,本太子给你指条明路?” 殊华微笑摇头,与疯子合作,后患无穷。 独苏长臂一伸,从筅北怀中粗暴地抓来月笼纱,扣在掌中,不紧不慢地捋着兔毛,威胁地瞅着殊华。 她可以讨好老三,可以讨好灵泽,凭什么不能讨好他! 月笼纱被禁了言,不能发出半点声息,只能僵硬地缩在魔爪下,兔眼惊恐地往后翻着白。 她不敢看殊华,更不敢挣扎,因为自己又成了累赘。 殊华只看筅北阴沉的嘴脸,就知道灰兔子是谁了。 但她假装不懂,甚至没有多看灰兔子一眼,继续精心照顾玄骊珠。 独苏很生气,传音入耳:“小殊,灰兔子就是月笼纱,你是要朋友呢,还是要继续讨好棠莨?” 棠莨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于是出声干预。 “太子殿下,此处是玄司座的住所,不好久留,还请移步前往主殿处理相关事务,以免耽搁大事,让父皇担心。” 这话算是把独苏拉回了现实。 他冷厉地横了棠莨一眼,端起威严模样,悄悄给殊华留音。 “今晚子时,我在主殿等你,若你不来,我便杀了月笼纱。” 他手上用力,扯掉灰兔子一撮毛。 月笼纱吃痛,猛地蹿起又强忍着乖乖伏下,兔眼里全是屈辱愤怒的泪。 独苏微笑着扬长而去。 殊华阴沉了脸,看向灵泽:“河曲,联系苏大吉,两个时辰后,众部首在鲸屋相会协商大事。” 是时候让月笼纱逃离独苏的魔爪了。 “是。”灵泽僵硬地往外走,部首和鲸屋……他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感觉快要露馅的样子。 沉思片刻后,步伐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掏出传音尺:“陵阳,替我给苏大吉传句话,必须亲自去说……对,我脱不开身。”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灵泽隐去身形,悄悄藏到玄骊珠的居所外。 独苏疯狂,玄骊珠阴毒,仙帝无处不在,他不放心殊华,必须时刻守着。 狭小的厨房中,苏大吉正在烤全羊。 殊华回来了,他得好好做一顿大餐犒劳她。 炭火的红光照亮了他光着的古铜色肌肉膀子,那双水汪汪的鹿眼衬着络腮胡,虽然奇怪,却也喜感。 “你这个鹿妖好生心狠手辣,身为妖族,残杀同类毫不手软,还翻来覆去地烤。” 陵阳抱臂靠在门框上,一边盯着苏大吉看,一边忍不住嫌弃。 苏大吉抬眼冲他“嘿嘿”一笑,大手在羊腿上撕下一块烤得金黄喷香的肉,直接喂到他嘴边:“尝尝?可香了。” “谁稀罕了,火气这么重!” 陵阳嚼着肉,故意说道:“要是有冰冰凉凉、甜蜜蜜的冰酪就好了,这些天可把我给累的。” “在这里。”苏大吉拉起他的手,递过一只晶莹冰凉的玉盒,里头装的粉红色冰酪上还点缀着一朵浅紫的小花。 陵阳心满意足:“行吧,我是来替司座传话的……” 苏大吉听得眼睛溜圆:“现在的河曲是司座!那么,真正的河曲去了哪里?这可怜的孩子!” 陵阳吃饱喝足,将玉盒一丢:“那我不管,反正你别让司座露馅就是了!” 第142章 垫脚石 殊华看着玄骊珠服下最后一份汤药,确认她不会死了,便起身告辞:“玄司座请安心养伤,属下回去交差。” “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啊,从前是我小看了你。” 玄骊珠躺在榻上,脸白如纸,气若游丝,眼神阴暗。 “你来历不明,全身是伤,修为低下,血统卑贱,却能得到灵泽的看重,太子的另眼相待,三殿下的信任。你是凭什么呢?” 殊华懒得搭理她,继续往外走。 玄骊珠被这份轻蔑激怒,尖声叫道:“你是凭床、上、功夫吗?多手怪!” 殊华微笑回头:“玄司座,我知道你接二连三被人抛弃,靠山山倒,靠水水涸,身心俱伤,难免胡言乱语,我不会和你计较。” 这一句云淡风轻、宽怀大度的话,极大地刺激了玄骊珠。 她愤怒地抓起药碗,朝殊华砸去。 一条根须灵巧地接住药碗,轻柔地放在桌上。 “这才是多手怪的功夫。”殊华微笑,交待侍官:“怒伤肝,会长斑,有空多劝劝你家司座修身养性,她好,你好,大家都好。” 门关上,侍官小心翼翼地劝告玄骊珠。 “少君,您如今彻底失了太子的欢心,就不该再让三殿下失望。这树妖在危急时刻解了三殿下的难,他信任她,您不该得罪她。” 玄骊珠淡然而笑:“我知道,无需担心。” 种种迹象表明,这树妖就是当年的云中宫女主人、南山道尊之女殊华,但她没有证据。 本想用羞辱之法激怒树妖暴露端倪,她也可以在任务接连失败、又引得棠莨失态之后,能有一个向仙帝将功赎罪的机会。 但殊华如此滴水不漏,实难对付。 侍官又劝:“您别为三殿下的事难过,他也是无可奈何。” 玄骊珠笑容更冷,棠莨不过是她摆脱困境的垫脚石而已,她又不傻,怎会付出真心? 传音尺亮起,传来玄鸟族长、她的生父、玄混的声音。 “骊珠,听说你不守妇道,勾搭三殿下,还被太子撞破。太子刚才向我问责,说是要与你解除婚约,你太令我失望了。” 玄骊珠厌恶地直接掐断传音尺。 侍官的传音尺剧烈地震动起来,侍官不敢不接,低着头点开。 玄混愤怒地吼叫着:“我不管你怎么做,婚约一定不能解除!玄鸟族更不能被你拖累,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边还没说完,她的兄长玄漓,也就是玄宥的生父阴阳怪气地插话。 “骊珠,不是我说你,你的亲侄儿被那树妖残杀到尸骨无存,你口口声声要为他报仇,这都多久了,她不但毫发无损,还有了编制,晋升至真仙。我看,你是记恨我当初夺走你的继承资格,所以光说不做吧?” “三天之内,你必须弄死那树妖!”玄混又吼又叫。 玄骊珠厌恶地摔碎侍官的传音尺,冷静片刻后,点开自己传音尺角落里的一个名字。 “神君,我果然如同您猜测的一般,走到了绝路。我想问问,您当年的承诺还算数吗?” 浑厚的男声带笑响起:“小骊珠,我的承诺在你这里永远算数,你想要什么?” 玄骊珠咬牙切齿:“我现在做不了太子妃,却一定要做将来的仙后!我还要做玄鸟族的族长,让他们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今夜子时,我会来看你,你做好准备。”男人大笑着掐断了传音尺。 侍官脸色惨白:“少君,您真的要这样吗?” 玄骊珠冷笑:“不然呢?我还有其他路可走?” 若是可以,谁愿做恶人?谁不想光风霁月? 她不幸,陷于此种命运却又不甘心屈服,那么,所有人和事,包括她自己的身体,都可以是垫脚石。 殊华走出玄骊珠的居所没多久,身后便响起厌火道部首河曲的声音:“队长,你吩咐的事都办妥了,是现在就要去鲸屋吗?” 殊华问道:“先不急,主殿那边情况如何?” 灵泽很庆幸自己拉拢到了苏大吉这个盟友,可以顺畅无阻地答出来。 “说来颇奇怪,成谦神君之前不是失踪了么?他突然出现并带回了重伤的慈衡……” 所以这会儿,独苏正在耍威风,各种踩踏棠莨,诱导成谦神君,想把此战的所有责任,全部推给棠莨。 殊华很感兴趣:“成谦神君怎么选择?” 成谦临阵脱逃,按照规矩,不斩也得重惩,想要安全脱罪,唯有与独苏一起责难棠莨。 灵泽微笑:“成谦一言不发。” “……”殊华很好奇,“成谦神君到底怎么回事啊?总感觉每到关键时刻就找不着他,大家还拿他没什么办法。” 灵泽解释给她听:“仙帝有两大心腹,一是和光,一是成奇。成奇虎身有翅,战力非凡,替仙帝掌兵,深受信重。 他是成谦的亲叔父,因为没子女,视成谦为己出。成谦性情温和低调,不爱显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事。” “难怪!”殊华大为吃惊并感叹:“你知道的好多啊!我跟着灵泽司座这么久,他也没提醒过我!差点就得罪人了!” 灵泽一怔,下意识地帮自己说话:“那肯定是你没问过他。” “我没问,他就不说了吗?作为忠心得力的下属,他该提点一下我的。” 殊华愤愤不平,拿出传音尺猛戳,很是痛恨某人的哑巴行为。 灵泽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十分庆幸自己暂时删除了她,不然此时此刻,传音尺响起,那就露馅了。 殊华戳了一回没用,就朝厌火道部首要传音尺:“我们还没加上。” “属下没有传音尺,这东西一般修士不能有。”灵泽话音刚落,怀里的传音尺就震动起来。 他吓得不敢动弹,殊华却是听到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嗡嗡响……是谁!” “是我。”苏大吉探头探脑:“快快快,烤全羊熟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呢!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我们正好办事!” 灵泽与鹿妖目光相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后,三人悄悄到了鲸屋外。 苏大吉找借口让殊华先进去,再把灵泽的手拉了放在门环上,让鲸屋认人。 第143章 太心机了 门环一口咬住灵泽,再舔走他的血珠。 随即,圆溜溜的眼睛探出来,惊恐地瞪视着他,整个鲸屋开始剧烈颤抖。 苏大吉被吓到:“怎么回事?” 灵泽不慌不忙,抬手在木门上轻抚而过,低声道:“不打你。” 眼睛缩回去,鲸屋恢复平静。 苏大吉若有所思:“你们认识?” “也没什么,若干年前,它不听话,祸害人间,挨了我一顿打而已。” 灵泽昂首挺胸地走进去,神情酷拽,神君的威风半点不减。 苏大吉偷笑,得意什么,还不是得隐姓埋名、做低伏小! 鲸屋正中摆放着金黄喷香的烤全羊、以及许多吃食,大多数都是殊华爱吃的。 她吃得不亦乐乎,见二人进去,就道:“你们刚才在搞什么,鲸屋晃动得厉害,我还以为要塌了。” 灵泽淡淡瞥向苏大吉。 苏大吉收到:“没什么,它也馋了,可惜不得吃。” “大吉,你烤的肉真好吃!” 殊华夸个不停,却见那面容冷酷的厌火道部首抬眼看着她,眼珠子黑幽幽的,仿佛很不高兴,于是赶紧把水端平:“河曲做的也很好吃!” “河曲会做饭?”另几名部首就像见了鬼,纷纷表示不信,“他做的饭能毒死人吧?” 殊华探究地看向她的副队长,好奇怪啊,明明就很好吃,为什么大家这样说! 苏大吉再次圆场:“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嘛!河曲是跟我学的厨艺,他想讨好盟主!” 众部首纷纷表示鄙视:“啧,真不要脸!居然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殊华颇尴尬:“真没必要……” 就听比尸道部首大声道:“下次要做什么讨好盟主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啊!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你这样吃独食真的很小人!” “就是!”其余部首纷纷附和,“河曲太心机了!” “……”殊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有些开心。 灵泽更在意鹿妖居然胆敢妄称,他那完美无敌的厨艺是跟着鹿妖学的! 好在河曲是个好斗凶狠的角色,很方便发泄不满。 他跳起来,气势汹汹地挑战鹿妖:“我要和你比拼厨艺!” 苏大吉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兴奋搓手:“不服气很久了吧?” 他就知道,司座冰冷沉默的表面下,藏着一个倔强傲气不服输的灵魂! 之前因为身份受限,不得不端着,现在没负担了,便暴露了真面目。 这样真的很好。 二人开始掏食材,摆炊具,展示各种佐料,杀气腾腾,互不相让。 殊华拿出盟主的威风,威严地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胡闹!我叫你们来,是为了让你们比拼厨艺吗?今夜有大事要做!立刻让主殿那边弄清太子的防务及动向。” 安排妥当晚上的行动计划,她又单独叫了苏大吉往一旁去,悄悄叮嘱。 “让联盟安插在仙庭的道友,尽快把仙帝身边的亲信,还有各大世家掌舵人、继承人的面容、爱好什么的搜集整理妥当,发给我。记住,不要忽略小人物和细节。” 陵阳之前给过她一个类似的册子,现在看来,上头还有不尽不实之处,必须重新补充完善。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仙帝到处埋棋子,他们也可以把这些棋子逐一清除干净,再把自己的人依次埋入。 苏大吉的神色严肃起来:“您说的这个很有必要,我立刻就安排下去。” 殊华又叮嘱:“你亲自跑一趟朝暮崖,我们今晚的行动,必须司座参与支持,只有他才能在独苏的眼皮下,悄无声息地带走月笼纱。” 司座呀……就在身后盯着你呢……哪用跑什么朝暮崖传信啊!苏大吉欲言又止:“行。” 殊华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以便迎接晚上的战斗。 厌火道部首一直跟着她进了翡翠湾。 行,大家都住这里,殊华理解。 人又跟着她一直走到房间外。 大概是住同一幢楼吧,殊华也理解。 等到她停下脚步,对方也停了下来。 她回头,正好迎上对方期待的眼神。 有着冷酷不羁面容的年轻修士,神情专注又温软,眼巴巴的。 这……讨好之意也太迫切露骨了吧!有点吓人,过界了! 殊华谨慎地后退一步,暗含警告:“河曲,你这是……住我隔壁?我之前也没注意到咱们是邻居。” 灵泽也察觉到不妥,立刻换了神情解释。 “属下是来帮队长搬家的。您如今有了编制,该住半山的听风堂。适才属下已经联系执事堂,给您安排好了单间,可以看海景朝日,不晒不热。” 原来是这样,殊华松口气:“你费心了,暂时不搬,回去休息吧,这几天挺辛苦的。” 她想要月笼纱回来时,能够看到她们共同的小窝还在。 家在,心就安定,就温暖。 “属下懂了。”灵泽面有愧色。 他从前真是错得离谱。 她是如此重情重义,细心温柔。 一间屋子尚且考虑到这么多,当年自己什么都不说明白,直接将她扔下,可想而知她的感受。 她只给他一封出夫书便飒然离去,已是足够宽宏大量。 “你懂什么,快走吧。”殊华只觉得这新下属奇奇怪怪,摇着头关上门。 灵泽就在附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隐身守护。 传音尺“嗡嗡”震动,陵阳满怀怨气:“司座,您还不打算回来吗?大家都在疯了似地找您,属下实在支撑不住了!” 灵泽淡淡地道:“我伤重难愈,在闭关!” 陵阳气急败坏:“就算闭关,也得有个人形在里头啊!傀儡会被识破的!我时刻提心吊胆,都瘦了!” 灵泽早有准备:“主殿下方第二十个崖洞,河曲被我塞在里面,你去把他捞出来做我的替身。” 陵阳气得直接掐断传音尺。 灵泽毫不在意,运转灵力,压制聆金印,让身体状态调整到最好。 夜幕一点点地降临,很快,到了子时前一刻。 殊华从屋里走出,灵泽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皱了眉头。 她竟然描了眉毛,还涂了口脂! 第144章 做交易 “队长!”灵泽闪身出现,假装好奇:“您这是?” 殊华抚一下鬓角:“河曲,我去赴太子的约,你且隐身,勿要出声。” 灵泽沉默着隐了身,看殊华花枝招展地往前去,心中滋味十分难言。 “小殊,司座会准时前来!”苏大吉赶来,憨厚地和灵泽悄悄传音:“司座,隐身好,更方便操作,不露馅。” 灵泽拉着脸不出声。 不隐身,殊华眼里好歹还有一个河曲,隐了身,她就只能看到独苏。 “司座,您好像很不开心?要不要说给属下听听?”苏大吉继续体贴。 灵泽给了他一个冷漠的背影,拒绝说话。 苏大吉憨厚地笑着,心里特别爽,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哼哼,竟敢那样对待小殊!真是风水轮流转! “按计划行事!若是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一定别管,我有数。” 殊华交待完毕,走到正殿门外,朗声道:“太子殿下,属下应命而来!” “描眉涂唇,奇怪的声音?她要干什么?”苏大吉将胖手塞进嘴里咬着,斜着眼睛故意问灵泽。 灵泽脸色发黑,嘴唇发白,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却也只能忍着、等着。 殿门无声而开,殿内未曾掌灯,唯有窗边一抹清辉。 独苏穿着飘逸出尘的白色宽袍,坐在窗边赏月听风饮酒。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在他身上流淌生辉。 “小殊,你来了。”他回过头,看着殊华欢喜而笑,竟然也有了些翩翩公子、绝世风流的意味。 “来了!”殊华大步跨入,随手将殿门用力关上。 “嘭”的一声响,震得大殿抖了抖。 “你这是干什么!”独苏皱眉摇头:“如此风清月朗,海波如锦,你就……” 他突然看到了殊华精心描过的眉、浅朱的唇。 他猛地坐直身子,打翻了精致的杯盏,酒水横流,浸透他玉白的衣衫。 他毫不在意,长跪在那里,朝她伸出两只手,似哭又似笑,瞬间破防:“小殊,你是为我描的眉,涂的口脂吗?” 殊华微笑着在他面前落了座。 “是啊,太子殿下问我是要朋友呢,还是要继续讨好三殿下。我思来想去,始终舍不得阿纱。现在,我来了,你把她还给我。” 独苏盯着她,缓缓说道:“只画眉涂口脂是不够的。” 殊华突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摁着他的头用力往地上撞。 “哎哟……”独苏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呻吟,“小殊,当年我们在仙庭时,你就经常这样打我……” 殊华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硬生生忍住了,笑着继续打:“是不是很怀念呢?” “之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是吧?” 独苏趴在地上扭着头看她,神情痛苦。 “小殊,我很后悔,真的,特别后悔。如果知道会让你受尽磨难,我宁愿自己死伤一百次,也不会去伤害你。” “没关系啊,现在就是你赎罪的好机会!”殊华笑眯眯地朝着他眼眶砸了两拳,“把阿纱还给我。” 独苏微笑摇头:“我不。阿纱还了你,你就不会理我了,我宁愿天天被你打骂,也不要你不理我。” “疯子!”殊华嫌弃的不行,很怕被传染。 独苏仰面躺在地上,狂笑:“对啊,我就是疯。我要你天天过来看我发疯。你不用画眉涂唇脂,我知道你是想迷惑我,借机带走月笼纱,我不会上当的。 实话告诉你,她没藏在我身上……我把她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你白画眉啦!” 殊华凑近独苏,与他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阿纱是个烈性子……你拿捏不了她多久,她若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独苏收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说得你好像会原谅我似的。” 殊华贴近他的耳侧,轻声道:“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慕容昊,昊天剑,昊,日天,灭天阁,你是有多痛恨你的生父?” 独苏神色微变。 殊华的话,猝不及防地撕开了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他掐住殊华的肩膀,将她猛力摁倒在冰冷的地上,魔气在他眼底升腾盘旋变浓。 “你不是想和我做交易,你是想看我们鹬蚌相争、殊死拼斗,你想要我们都死掉。” 他嘶嘶地往外吐着冷气,轻轻放开殊华,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不会死,让灵泽死掉就好了。” 他掏出传音尺:“灵泽,你什么时候死啊?我等不及了。小殊在我这里,她打我,还要和我做交易,对了,她还描眉涂唇脂了呢,哈哈哈……” 大殿外,灵泽死气沉沉地看向苏大吉。 苏大吉懂他的意思,连忙道:“到了,到了,棠莨到了!是小殊交待的嘛,到得太早不好……” 话音刚落,棠莨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长枪带着狂暴的灵力砸开殿门,他立在门口严肃地瞪视着独苏,正义凛然。 “太子殿下,以权力逼迫下属,不是君子所为……” 棠莨没能说完想说的话,因为独苏突然暴起攻击了他。 被打断和殊华的相处,独苏已是暴怒难忍,加之棠莨出现的时机太巧,更让他怀疑,自己想要弑父的心思是否已经走漏。 兄弟俩打成一团,而且是拼命的打法。 殊华安静地坐在一旁观战,默默记录学习这兄弟俩的招数套路。 她一直都在,独苏就很安定,打得尤其专注,丝毫未曾注意到,灵泽隐身入内,在角落里拎走了一只隐形的笼子。 筅北悄然出现,挡住灵泽的去路。 他不知道对面的隐形修士是谁,只知道对方很是强大,不然也不能在独苏眼皮底下带走月笼纱。 但他能感受到月笼纱的灵力位置,他不能放任她被不知名者带走。 月笼纱伸出一只爪子,轻柔地碰了筅北一下。 她尚且不能出声,但筅北懂了她的意思。 她要他放她走,哪怕前途渺茫,生死难料,她也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作为质子,拖累殊华。 否则,只要她有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自爆。 筅北沉默着后退,把自己藏到阴影里,眼泪浸出,又被他狠狠擦去。 第145章 岛上来了外人 月色缥缈,海风咸湿。 玄骊珠低喘着擦去额头的细汗,羞涩中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幽怨:“神君,您会不会看不起我?” 高大威猛的男修畅怀而坐,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满意地凝视着她,笑道:“小骊珠,我若看不起你,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从仙庭赶来见你?” 玄骊珠垂下眼睫,掩去暗光:“许是贪图一时新鲜,猎艳而已。” 宽厚的大手略微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男修叹道:“真瘦了……我等你多年,比你好看的不是没有,但我就是喜欢你这种……” 他低声笑着贴近她,“我就是喜欢你这种……黑心女人。” 玄骊珠一凛,眼角浸出两滴晶莹的泪:“神君为何羞辱我?” “我们是同类。”男修拥她入怀,霸气地道:“在我面前不用装,我既拿了你的东西,便会给你补偿。想要棠莨是吧?我这就给你!” 玄骊珠不信:“他又不是物件,说给就给。” “傻。”男修起身推窗,看向主殿:“太子动了杀意,棠莨不是对手。” 玄骊珠一听急了,抱着他粗壮的手臂喊道:“神君,不能让那个疯子杀掉棠莨!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男修微笑:“稍安勿躁,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突然喊道:“那是谁!我竟然看不透!” 玄骊珠一头雾水:“什么?” “有人隐身潜入大殿再全身而退,那兄弟俩一无所知。”男修神色凝重,“我竟也不能看透他的真实身份!” 玄骊珠蹙起秀气的眉头:“一定是灵泽!” 男修放出神识,探向朝暮崖,未及深入,便被属于灵泽的神识反弹回来。 他怕被识破,迅速撤离,讽笑:“不是灵泽,他且在朝暮崖窝着呢,这次当真伤得不轻。” 玄骊珠心惊胆战:“那会是谁?咱们会不会被发现……” “我去瞅瞅。”男修长袖拂过,将属于自己的气息彻底清除干净,踏出轩窗,消失不见。 玄骊珠面无表情地吩咐侍官:“我要沐浴。” 虽然可以使用清洁术,却总觉得,这种味道,这种事,必须用清水仔细涤荡才可以。 与此同时,朝暮崖附近。 灵泽将月笼纱交给早就等着的云麓:“你二人迅速藏入朝暮崖,陵阳会看护你们。” 法印打出,月笼纱终于从灰兔子变回灰孔雀。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灵泽,有很多话想说,却被云麓拉走:“赶紧藏好,那边的事还没了结。” 灵泽飞入空中,放出神识搜寻刚才那名刺探者,幸亏他到得及时,不然自家秘密必然泄露。 然而对方颇为厉害,竟能完全隐去气息。 灵泽找不着人,索性以河曲的身份再次回到大殿附近,就近护卫殊华。 独苏和棠莨的战斗已趋白热化,才刚重建完毕的大殿摇摇欲碎。 殊华起身就跑,热闹虽然好看,不被误伤才是王道。 “你不许走!”独苏见她要走,目眦欲裂,当即伸手去抓。 棠莨长枪刺到,堪堪扎在独苏臂上:“太子殿下何必仗势欺人!” 独苏回头看向棠莨,双目赤红,一手探入怀中握住晶芒,打算直接弄死这个碍事鬼。 殊华一看不好,连忙喊道:“二位!大殿才刚建好,不好再毁!否则就从兄弟间的小争执,变成破坏法规的大事!如意殿必然人心浮动,仙庭必会追究!” 独苏立时收起晶芒,感动地看向她,悄悄传音:“小殊,你担心我是不是?” “是,我不想让你轻易死掉!”殊华悄悄回了独苏的话,再劝棠莨:“请三殿下务必保重!否则属下万死难赎!” 棠莨左思右想,收枪后退,对着独苏行礼:“太子殿下,臣弟无意冒犯,但请您拿出储君风范,勿要为难殊华!” 独苏懒得理他,再次追问殊华:“小殊,你真的不想让我死掉吗?” “当然。”殊华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好,我听你的。”独苏往后退了一步,她在骗他,但他乐意被她骗。 棠莨不知二人间的暗潮汹涌,只看独苏听劝,便以为他权衡利弊怕了,于是邀请殊华:“你随我一同离开,我会竭力护你周全。” 独苏冷笑出声:“不知死活!” 殊华迅速后退,划清界线:“多谢三殿下好意,太子刚才只是为了教训属下,现在误会已解,不会再有问题了的。” 这兄弟俩还会再起冲突,她夹在中间必受牵连,合理避让才是聪明的做法。 棠莨却把殊华的举动看作是,她识大局,不想加深他与独苏之间的矛盾冲突,所以宁愿忍气吃亏。 这种能干聪明识大体,真正会为上司考虑的下属,真的不多了!必须珍惜! 棠莨深深地看了殊华一眼,警告独苏:“倘若你让冲锋陷阵的英雄受到伤害,我必然设法让你付出代价!” 独苏勾唇冷笑:“快滚吧,自以为是的东西!” 棠莨沉默着离去,将今日受到的所有委屈羞辱,尽数牢牢记住,化为向上攀登的动力。 殊华朝独苏拱手行礼:“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你若真像你说的那样,一心想为我好,就别再闹了。” 独苏这才发现,月笼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目的达到,就懒得骗了。”他气急反笑:“小殊,棠莨是你喊来的吧?我就说,他怎么到得这样及时!” 殊华叹气摊手:“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独苏一时语塞,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才是没办法的那个。 没有月笼纱在手,他拿殊华毫无办法。 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阴谋算计,结果太过惨烈,他绝不可能再次承受。 殊华微笑着离开,走得潇洒。 独苏在她身后,阴测测地道:“没关系,我会杀掉老头子,再杀掉灵泽,让你无可选择。” 殊华毫无所动,走到足够距离,才叫手下出来:“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苏大吉竖着大拇指猛夸她,“小殊,你这是明着耍横啊!独苏这种混球,就得使劲利用使劲骗!就当收债了!” 殊华微笑,看向阴沉不语的河曲:“你怎么了?” 苏大吉眨巴着鹿眼,强行忍笑,酸溜溜呗,嫉妒呗,还不敢说呗,怪自己不够强大呗。 灵泽害怕暴露情绪,避开殊华的视线,看向海面:“有人攻击棠莨,至少是神君级别。岛上,来了外人。” 第146章 属下突然腹痛 月亮和海面被厚重潮湿的浓雾所笼罩。 棠莨全身是血,紧张地搜寻着暗杀者的踪迹。 来人十分强大,来去无影,每次都是一击得手便迅速藏入雾中。 交手好几个回合,他竟然没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他已精疲力竭,只能试图谈判:“阁下若是为财,我身上的财物宝物尽数在此,拿走就是,我保证不会追究。” 对方的回答,是在他背上狠刺了一刀。 棠莨单膝跪倒,口吐鲜血,是真的支撑不住了,于是问道:“不要财,只要命,太子,是你吗?” “嗤”的一声轻响,他的右腿又被割了一刀。 死到临头,棠莨不再试图求饶。 他握紧长枪,蓄力待发,打算血战到死。 又过了几招之后,冷光闪过,寒意激起他脖颈上的汗毛。 避无可避,战无可战,棠莨闭上眼睛等死而已。 谁想,有人突然出现,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刀。 “殿下快走……”玄骊珠脸色苍白,挣扎着祭出法宝。 “骊珠!”棠莨大为吃惊,并且十分羞愧。 他之前为了权势名声,丢下了她。 她却在危急关头赶来,豁出命去救他。 玄骊珠摇头惨笑:“骊珠的命不值钱,拖累了殿下很羞愧,请殿下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您快走啊……” 她用力推他,全然没有发现身后横劈而下的长刀。 棠莨不假思索地将她搂入怀中,用身体替她挡了这致命的攻击。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昏迷,带着玄骊珠直坠入海,随波逐流而去。 高大的修士自浓雾中现出身来,抹去所有气息和痕迹,自行离去。 浓雾散去,海面风平浪静。 殊华和苏大吉、灵泽赶到,已是迟了一步。 殊华神色严肃:“据你们所知,除了联盟、灭天阁与仙庭对立之外,还有哪一方势力有此种意图?或者说,棠莨有什么生死仇敌吗?” 神君级别,攻击棠莨,这事太不寻常。 联盟并不针对棠莨,独苏也不会傻到在此时此地下手。 如此神秘强大、立场不明的修士存在,对联盟也会是潜在的威胁,必须挖出来! “未曾发现还有第三方势力存在。棠莨为人正义,且深得仙帝喜爱,除了太子一系之外,没听说他有什么仇敌……” 苏大吉说到一半,耳中传来灵泽的声音:“告诉她,这人肯定来自仙庭二十四神宫,除了二十四神宫神君之外,无人能够逃脱我的追踪。” 苏大吉眨眨眼,并不按照灵泽的指示去办,反而道:“我觉着,这事还得问灵泽司座,也得请他出面搜寻棠莨的下落。” “也行。立刻让我们的人全力开动,寻找棠莨和陌生人的气息。” 光靠联盟的力量是不够的,殊华掏出传音尺,火速给陵阳传信:“三殿下失踪,请司座速来主持大局。” 纵然她知道该怎么办,但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上司的授权,很难行事。 灵泽立刻告辞:“属下请命,前去带领咱们的人办理此事。” “让其他人去,我要把你引见给司座。” 殊华不放他走,她的副队长,未来的左右膀臂,该给灵泽看看。 苏大吉唯恐天下不乱:“对啊,河曲,你一向不是很仰慕司座么?机会来了。” “……”灵泽暗自咬牙,难怪陵阳时刻嫌弃鹿妖假老实,真心机。确实很心机。 苏大吉语重心长地给他传音:“司座呀,您这样蒙头缩脚是不行的,总是避而不见,是怎么回事呢?” 灵泽沉默。 苏大吉也很无奈,他只能帮灵泽到这里了。 殊华觉得气氛很怪:“你们怎么回事?” 苏大吉语气沉重:“我在担心,司座得了治不好的病。” 灵泽一惊,难道被猜到了?正想让苏大吉别乱说,殊华已然问到了他:“河曲又是怎么回事?” 苏大吉抢着说道:“河曲在担心自己的病。” 殊华很关心:“得了什么病?” 灵泽把心一横:“失忆之症。属下经常会突然忘记一些事,又会突然想起来。若是盟主以后遇到类似的事,千万不要惊讶。” “这样啊,还得尽早治疗。”殊华直言不讳:“会很影响出任务,容易造成伤亡。” “不会的。”灵泽飞快辩解:“大事忘不了,只会忘小事。” 殊华不怎么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灵泽开始忐忑,以殊华的性子,大概率以后不会让他跟着出任务了。 于是就很痛恨鹿妖,手指微弹,那憨头憨脑的汉子便跌到了海里去。 “腿居然抽筋了!”苏大吉毫不计较,爬起来之后,悄悄传音:“司座,原来您小气又记仇。” 灵泽冷着脸道:“盟主,属下突然腹痛,必须走了。”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厉气息,甚至不等殊华回复,便已迅速离去。 殊华不高兴:“河曲的脾气还挺怪。” 完全打破了她对完美下属的幻想。 原本那么愿意讨好她的下属,突然翻脸无情,真的很打击作为上司的自信心。 “不是怪,是脑子偶尔不好使。看在他武力高强的份上,您别计较。” 苏大吉能说什么呢?只有劝而已,否则真正的河曲回来,莫名被冷落,得有多委屈! “我们来了!”陵阳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没什么表情的灵泽。 “司座!”殊华迎上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灵泽,情绪格外复杂:“您好些了吗?” “我无事。”灵泽半垂着眼,不看她:“经过我已知晓,传我号令,召集督察、隐杀二司修士,全力搜寻三殿下棠莨。具体安排部署,由你负责。” “是!”殊华收起杂念,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毕竟是亲表弟,陵阳等不得,先行带了一队关系亲近的仙族修士前去搜索。 如意殿山顶的大钟被撞响。 修士们纷纷飞向山顶广场集中,神色惊惶:“怎么回事?难道又有敌袭?” 这种担心和慌乱,在看到如同松柏一般屹立在广场正中的灵泽后,瞬间平稳。 “司座好了!司座出关了!我们不怕啦!”修士们欢呼起来。 灵泽淡淡颔首,指示殊华:“可以开始了。” 第147章 三界之中,无人爱你 殊华拿出名册,迅速按照技能、修为搭配妥当,将修士分为二十个小队,对海岛和附近海域区域进行拉网式搜索。 修士们安静地听她调遣,无一不服。 独苏远远看着,忍不住露出欣赏骄傲的神色。 等到殊华完全布置妥当,并亲自带领一队人手走远,他才走过来找灵泽的茬。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终于舍得露面啦?” 灵泽神色淡淡:“我若真死了,你会如何对待殊华?” 独苏兴奋起来:“不会是我猜的那样吧,你真的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 “我若死了,你会如何对待殊华?”灵泽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能如何?”独苏冷笑且不甘,悻悻然,“你不是都知道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殊华死去,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逼迫她、算计她。 前两世,教训已经足够深刻。 “我想也是如此。”灵泽平静地看向天边的鱼肚白,缓缓说道:“我确实快要死了。” 对着独苏,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某些特定时候,敌人才是最佳同盟。 独苏的疯,会拖累殊华上位的步伐。 只有让独苏知道他真的快要死了,才能把这种风险控制妥当,并变成殊华的助力。 他想在自己死前,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好。 “我不信,你是个骗子,你之前骗了我六百年。”独苏朝灵泽伸手:“我要探你的脉。” 灵泽大方地露出了手腕。 独苏立时紧紧扣住他的脉门,呲牙疯笑,嘶声道:“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非得弄死你不可。” 灵泽平静地看着他:“我若死在你手里,你将永远没有得到殊华原谅的机会。” “吓唬你的,还当真了。” 独苏踌躇再三,到底不愿意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希望,仔细号脉之后,高兴得不行。 “竟然真要死了!啊呀,你赶紧落气吧!我可太恨你了,简直迫不及待。” “我们联手剪除隐患,将她推上高位。”灵泽收回手腕,温声商量。 独苏嘶嘶冷笑:“你信我?” “我们从前有过好几次合作。”灵泽一字一顿,“上次的合作,非常成功。” “你还敢提!” 独苏咬牙切齿,眼里冒着毒水。 “我冒着弑母的恶名,帮你出了气,报了仇,你却有意隐瞒小殊的下落!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犯下大错,接二连三对着小殊出手?” 他越说越生气:“灵泽,你真的很卑鄙!” “你不卑鄙!你没有害我两世姻缘!没有害我让小殊痛恨嫌弃!” 灵泽反讽:“弑母的恶名?帮我?说得你好像没有出气报仇一样。若非是我,你现在还是熙琉手里捏着的可怜虫,生死进退皆不得自由!当然,你现在也是可怜虫。” 独苏勃然大怒,与他眼瞪着眼:“你再说一遍?” “你是可怜虫。”灵泽清晰地道:“生来就没有父母缘的可怜虫。父母皆视你为棋子,三界之中,无人爱你。” “你又好到哪里去?” 独苏双目赤红,泪光微闪,嘿嘿冷笑。 “我好歹还有父母,你连父母都没有!唯一爱你的殊华,还被你弄丢了!” 灵泽微抬下巴,分寸不让:“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我与你不同,除了殊华,还有许许多多的修士敬爱我。” 他放开神识,笼罩整个如意殿,修士们都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和护卫。 他们纷纷回头往这个方向看来,默默行礼。 灵泽缓声说道:“独苏,看到了吗?除了力量和占有,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你或许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独苏沉默很久之后,笑了:“你的脑子果然坏掉了!居然想劝我向善。” “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殊华考虑,希望我能多活一段日子,以便她多个依靠,但真是白日做梦。” “我啊,天生就是个坏种,亲爹娘坏到没救,我能好到哪里去?” 走到这一步,他再没有退路,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继续杀戮和掠夺,大权在握,才能安全。 “你放心地去死吧,我不会再为难小殊。”独苏笑得开心,“我会杀掉老头子,清除所有障碍,那才叫长长久久。” 灵泽终于踏实了。 说这么多,又是激将,又是揭伤疤,就是想让独苏明白,与仙帝之间绝无和解可能,只有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最怕就是打到一半停下,与仙帝握手言和,再被反杀,殊华孤立无援。 独苏看到他的神情,狐疑地道:“你又在使什么坏?” 灵泽拒绝回答,放开神识搜寻:“找不到棠莨,你地位不保,对于殊华来说,就没用了。” 独苏立刻停止闹腾,放开神识,和他一起搜寻。 殊华带人走到了玄骊珠的居所毓英崖外。 她的神识不像灵泽那么强大,可以覆盖整座岛屿。 所以她释放出了许多透明的毛细根须,捕捉分析异常的灵力波动。 根须们纷纷朝着这个方向扭转颤抖,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脚刚踏上毓英崖,还未来得及做什么,玄骊珠的侍官便已火速出现。 “殊华队长,玄司座正在关键时期,不好打扰。” 殊华不客气地道:“三殿下失踪,是更大的事。” “这样啊,请。”侍官表现得非常配合,只在其他修士搜寻之际,拉了殊华往一旁去,悄声道:“实不相瞒,玄司座也失踪了。” “您离开之后,她忐忑不安,一直未能入眠。之后发现主殿那边传来灵力波动,知道是三殿下和太子大打出手,就更加害怕,说是必须赶去劝和,也不肯让我们跟着。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殊华皱眉,这么说来,当时棠莨遇袭,玄骊珠就在附近? 两个人一起失踪……她真的很难不怀疑,这件事和玄骊珠有关系。 殊华立刻赶往出事的海域,准备再次搜寻一番。 侍官见她走远,立刻传音:“神君,殊华来了,身边没什么厉害的修士。” 高大威猛的修士立刻从潜藏的海湾里走出,赶到殊华的必经之地,虎视眈眈地等着,要给她致命一击。 他答应过玄骊珠,要在三日之内除掉殊华。 第148章 诱饵 日上中天,海风湿热。 殊华带人从海面飞掠而过,她冲在最前方,神色坚毅,根须张开警戒,牢牢护着身后的队友,已然有了领头人的气质。 高大威猛的修士藏于海底,锐利的目光透过水波注视着这一切,暗叹:“难怪小骊珠要你死,确实是很大的威胁。” 必须趁这奇怪的树妖还未真正长大,极早扼杀,否则假以时日,怕是来不及了! 他试探着想要探出手去抓捕殊华,却发现,海面覆盖着两层强大的神识。 一层属于灵泽,一层属于独苏。 只要他敢露出那么一点点气息,这二人就能火速赶到,一起联手对他进行绞杀! 修士想了想,朝着棠莨出事的海域潜去。 他打算在那里把殊华诱入海底深处,再一击致命。 只要动作够快,就能在灵泽和独苏赶来前逃走。 很快,他潜到了目的地,站在海底往上看。 一群修士站在海面上歇气,同时劝慰陵阳:“都找几十遍了……三殿下或许是被洋流带去了其他地方,要不,回去修整一下,再沿岸去寻?” “多谢大家,辛苦大家。”陵阳惨白着脸不停行礼致谢,就是不肯说放弃。 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嫡亲表弟,也是家族希望所在,神识搜寻不到,那就只能靠人工一寸寸地翻。 他倔强地认为,这里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但是大家已经找了这么久,都很累了,他不好意思再麻烦人,所以打算歇一歇,再独自下海继续找。 “陵阳,我来了,你歇歇气,我帮你找。” 苏大吉赶来,鹿眼温和:“不怕,说不定在海底深处呢,三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鹿妖一头扎入海中,一往无前,向着最深处潜去,潜着潜着,没了动静。 “苏大吉!苏大吉!鹿妖!回来!不找了!你快回来!” 陵阳心口一跳,汗毛倒竖,危机感空前。 他释放神识,却发现被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 这意味着,灵泽与独苏的神识也会被隔绝在外,从而失去苏大吉的下落。 殊华刚好带人赶到:“鹿妖怎么了?” 陵阳匆忙说明原因,殊华身后的联盟修士一听,脸色难看起来。 苏大吉是联盟的初创者,意义非同凡响,若是出事,联盟怕是要乱。 虽然新任盟主很不错,始终还是陌生,比不得鹿妖熟悉可信。 殊华目光一转,已然猜透了众修士的心思。 这种时候,必须坚定冷静,不能有丝毫慌乱退缩,她朗声说道:“不慌,我这就下海去寻,一定能寻着。” 她迅速通知陵阳:“玄骊珠也不见了,据她的侍官说,是和三殿下一起失踪的。我觉得,这件事你最好赶紧通传给扶荔仙妃知晓。” “是得赶紧让姑母知道。”此事体大,陵阳急忙掏出传音尺,通知家族。 可恨的玄骊珠!棠莨绝不能有任何瑕疵和意外!否则这么多人、这么多年的心血必将付诸东流。 殊华释放出所有毛细根须,闭上眼睛静静体会,之后一头扎入海中。 根须自动形成防护,体内的蜃珠释放出神秘的亲水力量,让她可以看到海底深处的情景,畅行无阻。 她看到,一只鹿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咽喉,一直往珊瑚礁深处拖去。 它努力地挣扎着,却总也挣不脱。 殊华呼啸一声,张开双臂,根须宛若章鱼腕足,一张一合,将她瞬间送至珊瑚礁深处。 修士们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感叹:“树妖的根须又有了新属性吗?” 可以查探踪迹、吸食修士灵力、释放凶残的劫雷、握笔救人翻东西干杂活,还可以游泳助推!简直了! 联盟的修士感觉有了希望,全都期待地守在那里,等着新盟主救出创始人,一家亲。 灵泽和独苏联袂而至,看到这场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虽然危险,但这是属于殊华的高光时刻,很有利于她聚民心,暖人心。 独苏坏心眼地劝灵泽:“神君,你该下去助殊华一臂之力。谁晓得下头藏着个什么东西呢!是吧?” 快去吧,既可以保护殊华不被伤害,又能破坏她的精心布局、从而惹她厌恶嫌弃。 灵泽并不上当:“太子殿下很该入海搜寻三殿下,如此才能兄友弟恭,否则很不像话。” 于是,一群仙族修士齐齐整整地看向独苏,眼神奇怪,分明在说,争储已然公开化了吗? 独苏被架在了火上,就很痛恨灵泽,强行拉他入海:“一起毁灭吧!” 二人下了海,便齐齐隐蔽气息,分头朝珊瑚礁围堵而去。 此时,殊华已经追上了苏大吉的踪迹。 受了伤的鹿妖躺在海底,双目紧闭,呼吸之间,有淡淡的血丝随水纹洇出。 殊华知道,这是诱饵,网已张开,只等她自投入网。 对方很强大,毛细根须加上蜃珠,也不能锁定他的方位。 既然不能精准,那就破坏! 殊华骤然释放出所有根须,狂暴地朝着珊瑚礁抽去,与此同时,几根透明的根须从沙地下潜行着,试图带走鹿妖。 一把锋利的巨刃无声探出,对着她的根须“唰唰唰”连环砍下。 就是此刻!殊华不但不让,反而迎头赶上。 有无数根须被切断飞落,也有无数根须以合围之势,悍不畏死地裹住巨刃,蛇一样地蠕动向前,去缠那只握刀的手! 它们缠住了手,便死死地勒住,想把手连带着主人一起拖拽出来。 殊华手腕一翻,开山巨斧狂劈直下! 阴冷的男声从海沙深处传出:“找死!” 根须被震碎,巨刃往上,恰恰接住了她劈下的开山巨斧。 “轰隆”一声巨响,殊华虎口震裂,人倒飞出去,巨斧手柄断成两截。 她勾唇冷笑,咽下喉间涌出的鲜血,残余的根须紧紧抓住珊瑚礁,身体轻盈翻转,足尖对着断裂的斧头用力踢出。 斧头穿透浑浊的海水,朝着对方的肩头砍去。 “嗤……”修士不屑地冷笑,小树妖,没见识,以为这样就能伤他? 第149章 失望 修士击飞斧头,双手探出,去抓殊华。 与此同时,两把巨大的刀犹如羽翼,从他背部伸出,迅速斩落,将殊华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他察觉到,水流的动向有了细微改变,这意味着,有强大的修士正在接近,必须速战速决,一击毙命。 手到、刀落,刚还站在面前的殊华却突然失了影踪。 再看,海底的沙地下方,一团人形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远处遁去。 修士露出志在必得的冷酷微笑,巨刃翻飞,砍瓜切菜般将海底快速移动的人形碎成渣子,氤氲血色随之浸出。 修士满意点头,回身准备杀掉鹿妖灭口,却见鹿妖早就不知所踪。 他骤然变色,伸手去捞才刚斩碎的人形,不过是一团乱麻麻的根须。 原来是那树妖自断根须,将自身精血填充其中,做了一个假人骗了他。 正想扔掉根须,一团劫雷悄然闪现,炸裂,震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火烧火燎地痛。 “可恶!”修士放出神识查探,只见殊华早就抱着鹿妖逃到了远处。 她身上的根须弱小了很多,却不妨碍完成伸缩推送的动作,她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在深海里来去自如。 “铮~”的一声轻响,春泽琴的音波将海水化为柔软却坚韧的墙壁,自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昊天剑挥落,凛冽剑气化为无形利箭,蜂拥而至!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修士背部的两把巨刃化为翅膀,牢牢护住身体,整个人化为一道白光,刺破水墙,穿越箭雨,直插云霄! 遁形隐身之后,他张开翅膀一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剑伤,痛不可言。 “可恶!今日之羞辱,他日必然双倍偿还!” 修士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他有很多年不曾受伤了,没想到今日竟被灵泽与独苏联手所伤。 还有那只奸诈的树妖,竟敢玩弄于他!还用劫雷伤了他!统统都要死! 灵泽与独苏一击得手,便回头去看殊华。 她伤得极重,却还在那里硬撑着,想独力将苏大吉托举出水。 灵泽跨出一步,想去帮她,临了却又后退,让独苏:“你去帮她,我去追凶!” 独苏一想就明白了,这人真是在安排后事。 出风头示好的事,都让给自己,他却要去做无名英雄,不再和殊华有过多牵涉。 “那你快去,注意安全。我会和她说的,一定不吞你的功劳。” 独苏说得十分真诚,心里乐开了花。 这傻缺,都第三回了,还不知道错在没嘴,啥事儿都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对殊华好就闷着。 灵泽猜得着独苏在想什么,也知道殊华很讨厌自己这种行为。 但他顾不上了,只能活一个,他愿意是她,也只能是她。 这是他欠她的。 灵泽跳出海面,循着敌人留下的些许气息,追击而去。 “小殊,我来帮你!”独苏迅速赶到殊华身边,正想献殷勤,就变了脸色:“你伤得好重!必须就地入定疗伤!” 殊华全身上下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刀伤,有很多灵力从她的伤口处泄露出来,这让她更加虚弱。 最严重的,是她脖颈和手腕处的陈年旧伤,它们又张开了可怖的口子,仿佛随时可能断成两截。 “小殊!”独苏双目赤红,肝胆欲裂,既悔且痛。 他一把抓住苏大吉,准备把这碍事的鹿妖能扔多远扔多远。 “放开他。”殊华稳稳地抓住苏大吉,目光清冷坚定:“独苏,放开苏大吉!” 她动作的时候,又有很多灵力从那些陈年旧伤中逸出。 独苏不敢惹她,立刻变扔为托:“我替你抱着他,可以了吧?我把他送上去,你立刻入定疗伤!” “不,这件事必须由我自己完成,我想要隐杀司座的位置,当然得做出些成绩。” 殊华微笑着,咽下一口血:“独苏,你如果真为我好,就别再耽搁我,我快没力气啦。” 独苏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这样坚持,但他舍不得她浪费丝毫灵力。 他伸出手臂,轻轻托了殊华一把,将她和苏大吉送上水面。 为了不夺取她的光芒,他选择和灵泽一起赶去追击凶手。 殊华看向远处,灵泽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他甚至不如独苏。 她失望地想。 为什么突然间,他和她就成了这样呢? 明明之前,刚从虢国幻境中醒来时,他还竭力想要与她和好,又替她挡了雷劫,助她成功升级至真仙。 即便是假装翻脸,这也太过了些。 小雨滴的声音突然从识海中响起:“灵泽不想和你有所牵扯,你还不懂吗?殊华?” 殊华吓了一跳:“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地老天荒呢。” 小雨滴叹息道:“我本来睡得好好的,又被痛醒了,我的头发,我的手臂和长腿,都被你折断了。你伤得好重啊!再不疗伤也许会死。” “再忍忍就好。”殊华收敛杂念,打起精神,以最佳状态脱水而出。 等在外面的如意殿修士们围拢过来,在看到殊华和苏大吉之后,他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殊华!殊华!殊华!” 他们整齐地击掌、喊她的名字,为她的神勇而骄傲。 这其中,联盟的修士尤为振奋鼓舞,新盟主不错,强大、仗义,有勇有谋。 刚才海底有激烈的战斗,他们虽然看不清楚具体情况,却知道藏在下方的敌人异常强大凶残,战况十分凶残。 他们本不抱希望,觉得殊华能够顺利自救保命就已不错。 但她不但成功自保,还带回了苏大吉。 在他们的心目中,她的能力已经只差灵泽和独苏一点点。 殊华咽下一口鲜血,唇角微翘,稳稳地将苏大吉递交给联盟修士。 “大家不必担忧,大吉没事,能治好。太子殿下和灵泽司座已然前去追赶凶手,很快就能有结果。” “至于三殿下……”她看向陵阳:“我可以肯定,他不在这片海域,我也可以肯定,他一定还活着。” 陵阳看着殊华身上的伤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状态很糟糕,拼尽了全力。 陵阳自问,若是同样的情况,换了他,未必能够做到她这样。 他想了想,问道:“殊华,你会尽力找回三殿下吗?” 第150章 第五滴泪 殊华郑重地道:“那是自然。我会尽力找回三殿下。” 陵阳突然单膝跪倒,抱拳行礼:“殊华,有生之年,我愿听你调遣。” 殊华微微吃惊,随即又觉得开心,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陵阳其实在仙族修士中很有些号召力,打理庶务也是一把好手,还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身份非同一般。 有他带头,她接手隐杀司的阻力会小很多。 她这一局赢麻了。 殊华稳重地将陵阳扶起,严肃而温和地道:“我们一起努力,争取尽早消除怨浊之气,还三界清净!” “嗯。”陵阳低着头不说话,紧紧拉住她的手,悄悄把灵力渡给她:“支撑住,别倒。” “……”殊华有种被看穿的尴尬,但是,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镇定自若地和陵阳传音:“论聪明,还得是你啊,难怪司座这么器重你!” 看看,多会来事儿!且心里还装着大事呢,是人才。或许,能从司座那里把人挖过来的吧? 这样,仙族这边的事,就能有人帮她挡了! 殊华越想越美,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她又想起了自己所需的第五滴泪,同僚之情。 如果这会儿能够来上那么一滴,她身上的伤口立刻就能好很多,这飕飕外泄的灵力也能堵住。 但她好像从没见过陵阳流泪……要不,试试看? 殊华想了想,索性不再硬撑,直接往下倒:“扶,扶住我,我不行了……” 陵阳火速扶住她,探手去号脉,这才发现,她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就要断裂的样子。 都这样了,她还坚持把苏大吉抱出来。 都这样了,自己刚才那么用力地拉着她的手,虽是传渡灵力,却也是在伤害! 可她硬没叫一声疼,反而调侃宽慰他,接受他的好意! 陵阳忍不住心生感动,眼泪汪汪。 殊华半靠在陵阳肩上,忍着痛,死死盯着那滴将落未落的眼泪。 快掉下来啊! 她一定会伸手好好接住的! 但陵阳这个人还真是不爱掉眼泪,或者是觉得尴尬吧,他硬生生憋着,就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殊华差点没急疯,恨不得直接质问陵阳,她这么拼命,难道还不值得一滴眼泪吗? “别急,别急,问人讨要来的没那么真心,或许就不作数了。” 小雨滴宽慰她,并且出主意:“要不,你再惨一些?” 怎么才能更惨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惨的了。 殊华紧张地思索着,急得不行。 时不我待,那眼泪很快就没了啊! 忽听一条冷厉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灵泽站在不远处,阴沉着脸瞪视着他们,眼睛里嗖嗖往外飞刀子,像要杀人似的。 “嗳,我……司座,误会呀……” 陵阳最知道自家司座的心思,慌慌张张想把殊华丢开,临了又想起因为他的缘故,她身负重伤就要不行了,怎么也不能丢开。 可是又真的很害怕司座,那两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唰”地一下掉了出来。 “唉哟!”殊华惊呼一声,迅速伸手接住。 眼泪接触到肌肤,瞬间浸入肌理血脉,游走至胸腔,被发出贪婪笑声的小雨滴抓走:“嘎嘎嘎嘎,司座真是来得及时!” 殊华很紧张:“怎么样,有用吗?这是被吓出来的泪吧!” 小雨滴紧张地品味了一下:“有用有用,虽然是被司座吓出来的,但其实是之前就有的,嗳,发财了!” 殊华放心大胆地晕死过去,值了! 她刚闭上眼,五感便已封闭,灵气随着返生树迅速运转起来,调理经脉,愈合伤口。 “殊华!”陵阳以为她是伤情加重不行了,被吓到险些发癫,对上灵泽可怕的眼神,就又清醒地加了两个字,“殊华道友!你醒醒!” “把她放在地上。”灵泽忍住去抱殊华的冲动,木着脸道:“别动她!” 他记得,他和殊华已经翻脸了的,绝不能超出公事范围,给她添麻烦。 “嗤,没用的男人!”独苏赶来,见状不由冷笑出声,可也不敢上前去抱殊华。 私底下怎么疯都可以,此时此刻,当众去抱殊华,那也是给她增加麻烦。 圆滚滚摇摆着从殊华腰间的灵兽袋里钻出来,黄豆眼看看灵泽,再看看独苏,叹一口气,叼起殊华扔到自家背上,直接飞走。 灵泽的识海中传来一句话:“蠢货,快去变回河曲啊!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照顾她了!” 灵泽立刻把烂摊子丢给独苏:“太子殿下,这里交给你了,我伤情反复,必须闭关!” 独苏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很抗拒这种安排:“如意殿几名高层,唯有你能主事,你却要跑?” “陛下派太子前来处置此事,便是将如意殿交与了你,你理所应当主持大局。建议殿下火速向陛下禀告此事!” 灵泽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陵阳急急忙忙跟上去:“有劳太子殿下,属下得去照顾司座……” 独苏气得冷笑,探手扣住陵阳肩头:“扶荔仙妃那边知道此事了么?你怎么说的?是不是和他们说,是本太子干的?” 陵阳不笨:“不是太子殿下,您没这么傻,我瞅着,多半和灭天阁有关系。” 独苏懒得多说,直接将人赶走,悄声唤来筅北。 “往阁里传令,全力清查此事,找到棠莨之后别急,如果他和玄骊珠已经做了一对,那就算了。如果没有,送他们做一对,炒给三界知晓。” 啊,灵泽快要死了,并且已经开始退让躲避,把讨好小殊的机会给他。 这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又把老三和玄骊珠送成了一堆。 他从生下来就开始倒霉,终于也要走好运了。 很久没发作的诗兴瞬间爆发,此时此刻,独苏特别想写诗,可是又想到了殊华伤重。 于是诗兴化作忧思,他交待筅北:“你一定知道月笼纱在哪里的吧?让她出来,去照顾殊华。只要她好好做事,我不会再为难你们。” 筅北眼睛发亮:“是!” 虽然月笼纱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但能减少这份威胁就很好。 第151章 没一个好东西 “三殿下,您终于醒了……” 玄骊珠眼眶微红,泫然欲泣,但她又不肯让棠莨看到她的眼泪,便背过身去擦泪。 身形半扭之间,尽显瘦弱破碎之感。 棠莨微皱眉头,探出手掌,轻触玄骊珠苍白的脸颊。 她本就日渐消瘦,经过这一劫,更是瘦得脱了相,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指尖刚触到脸颊,玄骊珠受惊般闪躲开去,低着头,蓬着发,轻声说道:“三殿下,您前途宝贵,不要……” 不要什么,她也没说清楚,只是含糊着一带而过。 但棠莨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未过门的嫂子,他是小叔,伦理不容,世俗不容。 即便,他愿意放弃一切带她走,那也注定是悲剧。 除非……独苏死掉,他再继承仙帝之位,大权在握。 在那之前,必须忍,非忍不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棠莨想到这里,立刻收了旖旎之心,坐直身体,严肃地道:“这是哪里?你的伤情如何?我们必须尽早赶回去!” 他转变得如此之快,玄骊珠吃惊又不甘,却不好再做娇柔之态。 “是一处荒野山洞,海水将我二人带至此处,我看前方黑雾笼罩,似是怨浊之地,您又伤得严重,便寻了这个地儿暂且容身。” “我的伤……”她轻咬贝齿,低头轻语:“不打紧,不过皮肉之伤而已,很快就能好了。” 很快就能好,那就是没好。 棠莨想起,她之前为了救自己,是用背部替他挡的致命一刀,便道:“我看看。” 玄骊珠紧紧拉着衣襟,难为情地摇头:“不用了,真的。三殿下,承蒙你怜惜,我亦仰慕你多年,无论独苏怎么骂我们,但你我知道彼此的清白。” 她期盼着他能不顾一切查探她的伤情,二人便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关系便能更进一步。 然而棠莨并不坚持,略微沉思之后,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确实应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把灵力输给你,这就让人来接我们。” “……”玄骊珠万万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痛恨又失望,幸亏,她早有准备。 已经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必须走完最后一步! “好,我们这就走。”她假装配合,起身却晕倒了。 晕倒的姿势也很有讲究,是迎面朝下扑倒,刚好把她背部的伤口暴露出来。 落在棠莨眼里的,便是裂成两半的法袍,血肉模糊的伤口,苍白单薄的少女背脊。 棠莨叹息一声,将她抱起,为她疗伤整装。 处理妥当,他准备联系仙庭,却发现自己的传音尺已经碎成齑粉。 他焦急地起身,走出洞穴想要探查清楚周围的环境,却被外面的情景吓得连连后退。 两条巨大的蟒妖正在交、配,散发出的催、情气息浓郁到可怕的地步。 听见动静,蟒妖灯笼般大的眼睛斜瞅过来,情绪开始暴躁。 棠莨手心冒汗,匆忙退回洞穴。 这两只蟒妖加起来至少也有真仙以上的战力,以他和玄骊珠现在的情况,暴露就是死路一条。 只能躲,只能忍。 可是,那催、情气息无处不在,惹得他心慌意乱,难以把控。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赤红,他看向玄骊珠,缓步朝她走去。 “咚、咚、咚~”脚步声渐近,玄骊珠从睫毛缝隙中偷看棠莨,知道他已经忍不住了。 她冷静地等待着,等到棠莨扑上来,手掌抬起,稳准狠地劈晕了他。 她脱光棠莨的衣服,仔细记住他的身体特征,再精心布置一个混乱的现场,丢下他走出洞穴。 蟒妖见她出来,立刻趴在地上俯首等待。 玄骊珠掏出两颗细碎的晶芒,分别喂给它们,低声说道:“去!” 蟒妖听话地起身飞走。 玄骊珠噙着冷笑,快步走到附近的悬崖边上,撕下衣襟,以血留书,再用自己的珠钗裹在其中,用石头压了,跃入海中。 你既无情我便休,棠莨这种男人,只配被她利用彻底,做她登高的垫脚石。 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殊华看,她才不是被人接二连三抛弃的,她要玩弄这些男人! 一双有力的臂膀在海中接住了她。 强壮的修士垂眸笑看着她,眼里多有欢喜:“小骊珠,我还以为你会把那小子吃了,彻底拴住他呢。” 玄骊珠反手搂住修士,将指尖轻点他的鼻尖,说道:“有了神君,我就不想再有别的人了。” 修士大笑出声,搂着她往海水深处而去,喁喁细语,十分温柔。 “独苏与灵泽联手伤我,还挺厉害,那个树妖特别奸猾,我这次没能杀她,下次一定把她除掉!” “伤得严重吗?让我看看……”玄骊珠哄着修士,小意温柔。 许久后,修士满足地往外传递信息:“该让扶荔仙妃知道棠莨的下落了,他若死了,或是伤的太重,白白便宜独苏。” 洞穴中。 棠莨从绮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衣着。 看清周围的一切后,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走出了这可怕的一步。 他慌慌张张,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又想起,玄骊珠不见了,匆忙循着她的气息追踪而去,止步于崖边。 石头下方压着一块写满血字的碎布,以及一枝精致珠钗。 “棠莨,请容许骊珠如此冒昧胆大地称呼你……一切都是骊珠命苦,与你无关……” 棠莨看着这清秀的字迹,仿佛看到玄骊珠就在眼前。 她如泣如诉地告诉他,事情虽然发生了,但她自己并不怪他,也不想拖累他的锦绣前程,所以她选择跳海自尽。 这枝珠钗,是她母亲送她的成年礼,她不孝,不争气,请他代为转交给她的母亲,做个念想。 “骊珠……”棠莨跪倒在地,痛哭出声,恨透了自己的懦弱无能和贪权无情。 他这样对她,她却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他! 有生之年,如果她还能活着,他一定会尽力补偿她。 “是三殿下!”几名仙族修士飞奔而至,惊喜喊道:“三殿下在这里!快给仙妃传话,找到了!” 第152章 再不会问起这个人 殊华从入定中清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一间陌生的屋子。 她皱起眉头,走到窗边张望,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而陌生的院落内,地点也还在如意殿。 这小院子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花木扶疏,颇精致。 她立刻认出来,这是自己眼馋很久的,半山听风堂独立小院,专给如意殿四司副司座级别的修士住的。 于是窃喜,难道她在昏睡入定疗伤期间,不知不觉又升了一级? “你在想什么呢?还没睡醒?你既非仙庭高官直系后代,也非世家出身,资历尚浅,还想升这么快?” 小雨滴的声音咋呼呼地响起,“这是殿里借你养伤的!” 殊华扫兴地道:“闭嘴!我这么辛苦,让我多高兴会儿不行啊!” 厨房里传来一阵响动,肉香扑鼻。 殊华立刻觉得饿了,但是猜不着做饭的是谁。 灵泽现在是不肯搭理她的,恨不得离她老远。 苏大吉还在养伤,剩下的也就只有河曲了。 正想着,丰满妖娆的身影从厨房中走出,月笼纱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殊华高兴得很,正想出声招呼朋友,就见院门被推开,筅北露出半个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月笼纱。 月笼纱也死死地盯着他,两个人就像被钉子钉住似地,站在原地盯着彼此不动弹。 “啧!”小雨滴道:“我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阿纱大概失心又失身了。” 殊华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二人,觉得小雨滴说的很有道理。 因为她明显感觉得到,月笼纱的修为精进了,容貌也更加妩媚鲜亮。 而之前,花婆婆曾经说过,月笼纱身中翠眉丹毒,想要再往前进,必须找到情投意合之人,辅以混元之术才能解毒。 “你觉得,阿纱是要选你呢,还是要跟那小白脸走?”小雨滴继续叨叨。 殊华也想知道,那碗肉汤什么时候才能到她嘴里! 不知道筅北悄悄和月笼纱说了句什么,月笼纱明显露出了心动的神色。 她回身冲厨房喊道:“河曲,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来送汤。” 有着冷酷面容的年轻修士立刻从厨房里探出了身,冷冰冰地看一眼筅北,再看月笼纱,语气很冲地道:“你不是不许我接近队长吗?” 月笼纱不耐烦:“叫你来就来,怎么这样多废话!” 等到河曲接了托盘,月笼纱立刻跟着筅北走了。 “哎呦哟,殊华,你被臭男人比下去了!阿纱这么久没见到你,居然就这么跟人走了!”小雨滴大呼小叫。 殊华酸得不行,最好的朋友为了男人抛弃了她! “她不知道你醒了,并且很快就会回来。这几天,她一直牢牢守在你身边,都不许别人靠近,看谁都会害你似的。” 河曲的声音适时在窗外响起,殊华探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厌火道部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眼珠子要比寻常修士更黑几分,幽幽的,仿佛会说话。 殊华不由生出些许熟悉之感,她试探地道:“我总觉得,在苏大吉介绍咱们正式认识之前,我们见过面。” 河曲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碗里的汤险些洒出来。 他迅速垂了眼睛,说道:“当然见过了!大家一起同事这么久。只是你风头无两,属下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罢了。” 这话说得,颇有些幽怨啊……殊华一笑,探手接过托盘,问道:“你肚子不痛了?” “嗯……”河曲过了一会儿才不自在地回答:“我那天不是发队长的脾气,是真的肚子痛。” “知道了。”殊华压根不信,埋头吃肉喝汤,“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她这么快就转换到公事公办的态度,灵泽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高兴。 失望,是因为此刻站在这里、守护了她好几天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河曲。 高兴,是因为她对其他男人不感兴趣,即便那个人对她很好非常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健忘的老毛病犯了?”殊华抬头朝他看来,眼神犀利。 “不是。”灵泽发现了她的质疑,因为怕被嫌弃,连忙解释:“我是想和队长赔礼,我那天真不是故意的。” “这次就算了,但以后不许这样,否则我会惩罚你。” 殊华很认真地告诫他:“你要知道,我除了是队长,还是盟主,若是大家都像你这样,不高兴就直接甩手走人,我还怎么号令人?” 灵泽乖巧地垂着手和头认错:“是,以后不会了。” 殊华看他态度好,就夸:“这碗肉汤是你做的吧?阿纱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灵泽高兴起来:“是我做的,这碗汤,用了足足十八种菌类作辅,特别补。” 因为害怕殊华怀疑,他着重强调:“都是咱们妖冥界特产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鲜美,外头吃不着。” “费心了。”殊华低头在储物袋里挖出四块灵石递给他,想想又加上一块,“够不够?总不能让你出力又出钱。” “够了。”灵泽失笑,情绪好了很多。 他告诉她:“苏大吉的伤好得很快,棠莨也被顺利找到,重伤、未残。他不能说出刺客的特征,只知道对方用刀,怀疑是灭天阁所为。 玄骊珠仍然失踪,仙帝大怒,抓捕了慈衡,说要治他的罪,无人肯替慈衡求情。同时,太子受命,搜捕剿除灭天阁。” 这命令下得,让独苏自个儿剿灭自个儿……不过,棠莨平安就好。 殊华问道:“灵泽司座呢?他的情况如何了?” 灵泽道:“他还是那样,闭关养伤不出。” “他没有使人过来询问我的情况吗?” 殊华问了这话,就见面前的厌火道部首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不免有些不自在,好像她很期待灵泽关心她似的。 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司座应该比较关心,在海底与我交手的修士的相关信息。” “这个倒是问了的。”灵泽惊觉失态,连忙收回目光,“司座说,让您醒来就告诉属下,再由属下转告他。” 殊华冷笑了一声,好稀奇呢,她再也不会问起这个人了! 第153章 被嫌弃的 灵泽被殊华的冷笑吓得够呛:“队长不高兴吗?” 殊华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我会写成书面报告提交上去,不必与司座多说。” 她把空碗递出去,“吧嗒”一下关了窗子。 灵泽捧着空碗呆立在屋外,胸口一阵闷痛。 他知道,殊华终于开始讨厌憎恶灵泽这个人了。 目标正在逐步实现,但他是如此的不甘心,如此的难过。 可接着,他就发现,殊华这么迅速地关上窗子,另有原因——屋里多了一个独苏。 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独苏不能当众与殊华太过密切。 因此,独苏每次过来都是偷偷摸摸。 想必刚才,独苏也是趁着他和殊华说话的间隙,从后窗偷摸进的屋。 殊华这么迅速地关了窗,是因为不够信任河曲,也是因为要和独苏秘商大事。 灵泽忍不住妒火中烧,迅速敲响窗户:“队长,你晚饭想吃什么?” 殊华直接要求他离开:“不用管,你出去看好门户,若有人过来,立刻知会。” 她甚至不许他站在窗外! 灵泽疯了似地想要知道,她到底在和独苏说些什么。 他很想闯进去,但是又不敢,只能不甘心地走到门口,迅速联系圆滚滚。 圆滚滚慢条斯理地传音:“在说海底那名修士的事呗。独苏趁机又表白了,还说你的坏话,脸皮真厚。” 灵泽在门口来回走动,越走越快,疯了一样。 月笼纱神清气爽地回来,一眼就看到他陀螺似地在那转,就奇怪地道:“河曲,你在干什么?” 灵泽瞬间冷静,想起自己为什么会以“河曲”这个身份出现在这里。 一切都是为了殊华。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嫉妒的呢? 他彬彬有礼地回复月笼纱:“我在看守门户,队长有事。” 月笼纱奇怪极了:“你之前不是很不搭理我吗?为何突然如此客气?” “因为想通了。”灵泽默默地找了个角落蹲下,深沉又落寞。 月笼纱看着他的身影,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不够用,好多事看不清、想不透了。 “阿纱回来啦?进来。”殊华拉开门,唇角带笑,挺高兴的样子。 “他走了?”月笼纱扒拉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她嗅到了独苏的气息,很是害怕这个魔头。 “走了。”殊华拉着月笼纱的手,顺势给她号了个脉,发现果然是好了很多,于是就有很多话想问。 灵泽默默跟进,假装清扫房间,试图把独苏的味道全部清除干净。 “河曲啊……” 殊华觉得这位新手下今天很不懂事,索性打发他离开。 “你去看看苏大吉那边方便不,我稍后去看他。” 灵泽一阵胸闷,这个身份终究还是容易被嫌弃、被隔离。 “为何不说话?你不愿意?” 殊华见他站着不动,认为他大概又想挑战自己的权威,语气不免严厉起来。 “属下是在想,给队长准备什么探病礼比较好。”灵泽闷闷地退出去,竭力让自己显得乖巧又自然。 殊华见他不是想搞事,便满意了:“不用准备,我自己有,你快去吧。” 换而言之,就是快走,别碍事。 灵泽沉默着离开,看天地一片苍茫,觉自己孤独渺小,无路可走。 传音尺震动,和光的声音响起:“如意殿人事有大变动,慈衡会为此次事件背锅,陛下有意让成奇神君接任殿主之位,正式通知很快下发。” 和光传递完消息,飞速断了通信。 成奇神君强势霸道,阴险狠辣,又有若干心腹手下,若是他来主事,如意殿必然会有极大的波动,必须早作准备。 灵泽立刻和独苏联系:“请太子前往朝暮崖议事,有要事。” 独苏得意洋洋:“我还以为你要装死到底呢,我才从小殊那里出来,我们聊得很高兴……” 灵泽直接掐断联系,火速赶回朝暮崖做准备。 “脾气还挺大,不过嘛,也能理解,实惨。”独苏得意而笑,转头看到一旁静立的筅北,就道:“你刚才又去偷会那孔雀妖啦?” 筅北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含含糊糊:“属下为殿下探路把风,遇到她就多说了几句话。” “啧……只是多说了几句话?我看你春风得意,分明是趁机渡了春宵!” 独苏忍不住嫉妒,阴阳怪气地道:“你运气还挺好的哈!都这样了,月笼纱还愿意跟你好。” 筅北低眉垂首:“全凭殿下成全。” 因为殊华这边有了希望,独苏也不想为难手下,兴致勃勃地打扮自己。 “既有要事相商,小殊肯定也会去,我不能被灵泽比下去。” 他拿出一大堆款式各异的法袍:“我穿哪身比较好?” 反正都是白色,并没有太大区别,筅北硬着头皮随便指了一身。 独苏高兴地打扮妥当,往朝暮崖而去。 此时此刻,殊华已经问明白月笼纱的所有遭遇:“所以,你和筅北已经是夫妻了?” 月笼纱低着头不敢看她:“殊华,我想变强。” 殊华给了朋友一个有力的拥抱:“变强很好,有机会享受这份感情也很好,不必有负担。” 月笼纱靠在她的肩上,低声问道:“你不会看不起我吗?” “当然不会了!各人的命运不相同,选择当然也不一样,没人能够指责你什么。” 殊华语气温柔,却也指出了这段感情潜藏的危机:“只要你有勇气面对将来就行。” 月笼纱惨笑:“我都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小雨滴在殊华的识海里叫嚣:“问问阿纱,她还要多少次才能彻底痊愈!” “我不问!哪有问这种事的!”殊华受不了它这种恶趣味。 小雨滴悻悻然:“你好像还很害羞似的,我记得,你当初和灵泽在黄连山时,也天天恩爱吧?” 殊华奇怪地道:“那是我自己的记忆,你怎么会知道?” 小雨滴也很奇怪:“是啊,我为什么会知道?我这次醒来,莫名就知道了你们之前的事,大概也许,是我俩血脉、神念相通的缘故?” 这不对。 殊华清晰地记得,她之前做梦,需要描述梦境,小雨滴才能知道她的思想。 现在,小雨滴突然间知道了她从前的事,必然有其他原因。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极端隐私,她恶狠狠地威胁小雨滴:“不许你想这件事!” 第154章 没用的事 “你在想什么?” 月笼纱见殊华神色严肃,不免惴惴:“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咱们这边的消息,也不会再次成为你的拖累。” 殊华知道她误会了:“想什么呢,我杀了玄宥那会儿,前途不明,你有否觉得我是拖累?” 月笼纱摇头又点头,诚恳地道:“我其实心里很害怕,但是又忍不住想帮你。” “怕是正常的,关键是看怎么做。朋友就是这样的了。” 殊华再次抱紧月笼纱,许诺:“我会想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再忍忍。” 云麓敲门:“你们说好悄悄话了吗?接下来由我照管阿纱,殊华赶紧去朝暮崖,司座有急事找你。” 灵泽一直躲着,现在居然主动找她,必然是大事,殊华立刻往外走。 月笼纱拉住她,急急地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这次分别,月笼纱觉得,有话就得抓紧时间说,否则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 “你说,我听着。”殊华抓紧时间,在小院周围布了一个防护阵法,用以保护月笼纱。 “我当初千方百计赖着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强大,能依靠,我一直都是一个胆小鬼!但现在,我没那么怕了,谢谢你!” 月笼纱微笑着道:“好了,我想说的说完啦,忙去吧。” 殊华又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轻声道:“早日痊愈,早日强大!” 云麓看得发酸:“抱了又抱,这么舍不得,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你们都有事瞒着我!” “没有!”殊华和月笼纱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各自分开。 狐狸太单纯了,他的世界里只有黑、白、粉,没有灰色,少知道为妙。 殊华火速赶往朝暮崖,并在崖下遇到了独苏。 独苏白衣翩翩,看着她微笑:“小殊,好巧,我们一起上去?” 合作伙伴嘛,微笑总比发疯好,殊华无所谓:“殿下请。” 二人联袂而上,落到朝暮崖上。 歪脖子树下,灵泽独坐发呆,面前一炉烤肉,已然烤焦。 殊华只差一点就冲上去抢救烤肉,但想到灵泽现在的态度,她硬生生忍住了,不管闲事。 “莫名其妙烤什么肉!有病啊!” 独苏嘲讽着,悄悄给灵泽传音:“你是不是后悔了?看我和小殊越来越好,又想烤肉诱惑她?” 居然是一起来的!灵泽淡淡地扫视他二人一眼,拂袖收走烤焦的肉,没什么表情地道:“想着你俩是客,多少也该有所表示。既然糊了,那就是无缘。” “你俩”二字极大地取悦了独苏,他笑起来:“别收走啊,听闻你烤肉乃是一绝,让我学学,以后烤给小殊吃。” 灵泽沉默片刻,居然又摆出烤炉,重新烤肉。 他本就是做给殊华吃的,不想走神烤糊了,现在独苏给了他机会,正好光明正大做给她吃。 大概,也吃不着几次了。 独苏靠上前去,帮着串肉,掌握火候,刷蜂蜜,撒香料。 确确实实一个在教,一个在学。 “不谈正事了吗?还是你们已经闲得烤肉就是大事?”殊华冷眼看着,抱臂冷笑,什么东西!一对狗男人。 以为她当真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谁做的食物都愿意吃?送上门来的男人就愿意收? 灵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感和抵触,他低下头,不看她,淡声传达了最新的消息。 独苏阴笑起来:“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老头子身边有你的人吧?” 灵泽平静地道:“想要成功,必须不藏私,你那边肯定也有消息传来,请共享。” 独苏看一眼殊华,不甘落后:“我还知道,成奇神君救回了玄骊珠,替她在老头子面前说了好话。据说啊,她手里握有灭天阁的关键情报,这次她也会跟着成奇神君回来。” 殊华微笑着道:“我听说,成奇神君虎身有翅?” 她记得很清楚,在海底和她交手的那名修士,双刀收放自如,并不需要用手操纵。 虽然修士炼制飞剑、飞刀的也很多,但无疑,那天她遇到那名修士非常特别。 他砍杀她的时候,那两把巨刃招招实在,雄横霸道,完全不像飞刀轻灵。 独苏和灵泽也曾短暂地和那名修士交过手,自然也是有所怀疑的。 灵泽慢吞吞地领头进行推测:“但是,之前从未听说过,成奇的翅膀能做兵器,更多只是用来飞行。” 独苏抓住一切打压他:“谁还没个秘密武器了!我们仨,谁没有?翅膀化为刀刃,收放自如,是成奇会做的事。 但他没理由做这件事,扶荔仙妃与他关系颇好,老头子也很信重他,他没必要卷入此事。” “玄骊珠。”灵泽不客气地回踩独苏的痛处。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玄骊珠与他关系更好,他为了帮助她,设下陷阱针对殊华,教训棠莨。下一个,他要出手教训的,大概就是你和我。” 独苏无所谓:“哟,你这思路不错,确实是玄骊珠会做的事,这女人没下限。” 灵泽没忍住,挖苦道:“你有下限?” 独苏大怒,但想想这人就要死了,没必要争这一时输赢,不如在殊华面前做个大度温和的样子,于是好脾气地笑。 “从前是我错了,我已知错,再不会了。” 灵泽无话可说,沉默下来。 殊华看着他二人,除了奇怪,还是奇怪,太违和了! 她没去追问他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直奔主题:“别扯这些无用的事,直接说对策!” 无用的事……灵泽和独苏一起沉默。 他们认为是人生大事,在她眼里却只是无用的事? 灵泽很快摆脱了这种沮丧,因为他意识到,若是他死了,独苏也不好捡这个果子。 他振奋地拿出他的计划书:“我是这样考虑的……” 独苏看不惯,悄悄传音:“要死的人了,还不懂得收敛些,出什么风头?我很怀疑你的诚意!该不会是你俩联手利用我、欺骗我吧?” 灵泽不理,自顾自说完自己的计划,挑衅地看向独苏:“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 他必须狠逼独苏一把,推着独苏往他想要的方向走。 第155章 我不够满意 “老头子让我清剿灭天阁,我当然要把重点放在这上面,玄骊珠不是有关键情报吗?我成全她啊!” 独苏阴笑起来:“等她折腾够了,我再把这个功劳送给小殊。清剿灭天阁的功劳,够不够接手隐杀司呢?” “够了。不过,难道你要自断臂膀?即便你愿意,你手下那帮修士也不肯吧。”灵泽假装不信。 灭天阁不干人事,迟早覆灭,独苏也会死得很惨,但在殊华没有彻底长成之前,他不想让独苏死掉。 只是如果明着让独苏收手,独苏肯定逆反不听,那就只有刺激一下了。 独苏果然对这份质疑很不满意:“那不是你该管的事,我自有把握。” 灵泽点点头,奖赏似地指向一串烤肉:“熟了。” 独苏立刻飞快地拿起,殷勤递到殊华面前:“尝尝?这还是我第一次烤肉呢。” 殊华接过烤肉,细嚼慢咽,目光犀利地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 一段日子不见,灵泽非但没瘦,气色看起来更好了,并不像是伤重难治的样子。 独苏神采飞扬,整个人透着快活的气息,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仔细想想,她也就懂了。 这二人应该是背着她达成了什么交易,灵泽退让,独苏得利。 中间的筹码,不可能是权势,那就只剩下她了。 她越想越怒,勾起唇角,露出微笑:“按照你们的安排,我该做什么呢?” 独苏没发现她的愤怒,嘴快地道:“不用特别做什么,你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们会替你清扫所有障碍。” “这样吗?”殊华看向灵泽。 灵泽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怒火,他低着头、认真地翻着烤肉,不肯和她对视。 殊华站起身来,嘲讽地道:“你们的计划还不够详细宏大,距离最终目标有些远,我不够满意。” 最终目标,是杀死仙帝藏庸。 “区区一个隐杀司座的位置是不够的,必须是仙帝这种级别才行。” 她再不看这二人,扬长而去:“有行动之前知会我。” “小殊,等等我!”独苏发现不妥,立刻就想追上去,却被灵泽拦住。 “我奉劝你,现在最好别去招惹她。”灵泽袖手而坐,目光苍凉。 独苏转过头就找他掐架泄愤:“肯定是你泄露了什么!” 灵泽淡淡地道:“我能泄露什么?让她知道我要死了?她如果知道我要死了,会是这样的态度?” 独苏果然又被刺激到:“不然呢?难道你还妄想她为你难过,为了救你付出一切啊?” 灵泽瞥他一眼:“你如果发疯不配合,总是不分场合打扰她,我可能真会考虑试试看。” “你敢!”独苏气得一脚踹翻烤炉,这算什么事啊,他一个大魔头,居然被这样胁迫! “你可以试试。”灵泽拂袖而起,“我希望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而非双输。我爱殊华,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你呢?” “我当然也愿意!只要她愿意看见我!” 独苏咆哮着红了眼眶,“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是你不够珍惜小殊,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灵泽平静地道:“是的,我没资格,所以我想弥补,不要再怀疑我的诚意。我死早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独苏有种拳头砸到空气的无力感,他阴沉着脸,火速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灵泽盯着被弄坏的烤炉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整理清爽,拿出工具仔细修理。 陵阳走出来:“让属下来吧,您就别折腾了。” 灵泽不肯松手,紧抿着唇,倔强地继续修理。 陵阳也不勉强,席地而坐,撑着下颌看他干活,冷不丁问道:“司座,我跟随您以来,从未问过您要干什么、为什么,自来都是指哪打哪,哪里需要哪里搬,对不?” “对。”灵泽知道陵阳要问什么,“我做的事,无愧于天地,也不会对棠莨有伤害。” “那就行。”陵阳不再多问,劝他:“这里有属下看着,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灵泽的睫毛抖了一下,不是很有勇气去见殊华,毕竟从他自己的原身到河曲,都有被嫌弃。 陵阳看穿了他,忍不住鄙视:“她又不知道河曲是您!胆怯什么!” 灵泽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觉着,我扮演河曲还行?没露馅吧?” “没有,没有,浑然天成!”陵阳丢给他一本小册子:“苏大吉给的,河曲的生平习惯都在里面!” 灵泽迅速翻看记住,飞快离开。 “唉……”陵阳凝视着他的背影,眼眶渐渐红了,司座快要死了,状态越好就越可怕。 一只鹿歪歪斜斜地从花丛后走出来,虚弱地靠倒在陵阳身边,有气无力地道:“想哭的话,可以借你肩膀。” 陵阳嫌弃地推它:“谁耐烦依靠你一个抠脚大汉!司座给我布置了一堆任务,今晚睡不成了!” “我陪你啊。”鹿妖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我给你做好吃的。” “你早些养好身体,我就谢天谢地……” 陵阳还在唠叨,就见鹿妖突然恢复人身并离开,于是很生气:“你要去哪里?苏大吉,你要去哪里?你不是要陪我吗?” 苏大吉人已飞出一段距离,头还扭着看过来:“抱歉,小殊找我,我得去陪她!” “有本事以后别来找我!”陵阳抓抓头,也忙着去干活,成奇神君,可难伺候了! 苏大吉火速赶到鲸屋,殊华已经在里面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沉默的河曲(灵泽)。 冤孽哦,苏大吉瞅一眼灵泽,若无其事地道:“小殊,你好了?” 殊华先看他颈间的伤:“恢复得还行,本想去你的居所看你,但想着那里不好说话,索性来这里。” 然后,她又要把灵泽支使走:“河曲,你去做晚饭吧。” “是。”灵泽绝望地往外走,要怎样,才能不被嫌弃? “小殊,别让他做了,稍后我做给你吃!” 苏大吉忍不住心生怜惜:“也让河曲听听,他武力值高,虽然脾气有些怪,但忠诚度和执行力度没话说!” 殊华抬眼看去,只见面容冷酷的修士低着头站在那里,无形中多了几分瑟瑟之感。 她想了想,温和了声音:“那你以后要听我的话。” 第156章 他愿意为她做打手 “嗯。”灵泽犹豫再三,用一种他从未有过的、难以启齿的温软声音说道:“我以后都听殊华的话。” 不是队长的话,而是殊华的话。 很久以前,他就这样想了,但那个时候,他说不出口。 殊华再次生出奇怪的感觉,她将手点着他,很认真地提醒强调。 “不许直呼我的名字,你要么称呼我为队长,要么就是盟主,不然就是殊华队长。 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明明是很正常公平的事,却会因为这么一个细节,让人以为是偏心。” “是,队长,属下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 灵泽颇为沮丧懊悔,意识到,殊华大概认为,修士河曲暗恋上了她,所以才要刻意保持距离。 苏大吉及时打圆场:“我们懒散惯了,没什么规矩,怪我没管好,不过小殊,联盟的修士都这样。 我没你拉得下脸,修为也不如你,没办法把他们管得很好,这样下去,联盟注定走不远,所以才会找到你。” 他虽然是为了帮灵泽,却也道出了联盟最大的问题。 成立千年,纵然有着共同的目标,但十部二十分舵之间也有各自的小九九,遇事难免推诿扯皮。 现在大家还没遇到大事,不会露出太多问题。 可若是真和仙庭干起来,政令不畅,散漫无规,死亡就在眼前。 殊华这些天一直都在默默观察,并思考怎么管好联盟。 问题她知道,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切入,既然河曲撞上来了,正好就势处置。 她朗声道:“大吉说得很有道理,要想办成大事,必须有规矩,否则会乱套,咱们得有个细致的章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时在场的有四名部首,闻言颇以为然:“确实如此。” “河曲,这事儿交给你办,速速写来交给盟主审定。”苏大吉使个眼色,灵泽立刻躲到角落里埋头干活。 事到如今,只有拼命干活才能回归正常,不被嫌弃。 殊华不怎么放心地过去看了一会儿,见他写得像模像样,十分高兴,只是不夸,怕他飘。 没多会儿,其他几名部首也依次赶到。 殊华开始布置任务:“第一件事,我今晚就要拿到成奇和玄骊珠之间曾有过的交际。” 灵泽和独苏要怎么搞,那是他们的事,她必须做足功课,提前布置,才能把握主动权。 她这一生,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交给别人掌握! 负责这一块的德润很为难:“成奇向来霸道凶狠,他身边有我们的人,但没办法这么快弄到这种隐私的情报。” 灵泽一看机会来了,立刻举手:“我有思路,可以从玄骊珠身边的侍官查探。” 殊华赞赏:“不错,就这样办。” 德润又琢磨:“让我想想怎么操作。” 灵泽再次举手:“我可以跑一趟。” 德润有些火大,不满地道:“不用你!我自己的事能搞定!盟主,属下今晚必然给到相关情报!” 灵泽继续低头写章程。 殊华又道:“第二件事,在成奇到来之前,我想去探望棠莨,和他好好聊聊。你们可有什么主意,让我悄无声息地来回?” 众部首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各种主意都有,殊华都不是很满意。 灵泽又举手:“这些主意都太绕,纯属浪费时间精力,不如直接些,由属下护送队长,快去快回。” 他收获了一堆幽怨嫌弃的目光。 北海道部首很直白地道:“河曲,你显摆什么呢?就你能是吧?我们也能干活的,而且我们干了不少……” “说来听听。”殊华忍不住给了灵泽一个赞许的目光。 在一群懒洋洋的鱼里放入一条凶狠的食肉鱼,就能充分调动鱼群的积极性,让它们活得更好更久。 河曲就是那条刺激大家的食肉鱼。 既然这么有用,她也可以多包容他的缺点。 灵泽收到殊华的赞赏,颇高兴,但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敢溢于言表,只矜持地颔首,继续老实写章程。 这一次,殊华和众部首聊得很好,虽然未触及一些深层次的问题,但至少大家都很愿意在她面前表现争先。 加上苏大吉在一旁辅助,彼此感觉都很挺好。 聊天结束,灵泽也写完了章程,乖巧地低着头,双手奉到殊华面前。 殊华却不接,狡猾地道:“你来念。” 灵泽很满意殊华的做法,要做好盟主,必须有策略。 得罪人的事让手下去做,自己稳坐钓鱼台,视情况变化而出手,主持大局不乱。 他愿意为她做打手。 灵泽面容冷酷,大声念道:“章程第一条,背叛联盟者,杀无赦。第二条,退出联盟者,视为叛徒,杀无赦。” 念完这两条,他有意停顿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果然,众部首看向他的目光又变了味道,有气愤,有惊愕,也有赞同。 寒鸦道部首翻着死鱼眼道:“好你个河曲!果然嗜杀!不过这个很好,慈不掌兵,被藏庸老儿查到就是死。若是有人起了念头,大家就完了。” 东经道部首反对:“太严苛了!万一人家只是想退出,并没有做出对不起联盟的事呢?” 西沙道部首赞同:“就是,都是弟兄姊妹,背叛也分程度,不至于统统要死。” 比尸道部首冷笑:“按你们这样说,谁都可以背叛联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家不要干事了,趁早散伙。” 殊华坐得稳稳当当的,再询问其他部首的看法。 德润道:“一旦与仙庭直接对上,伤亡多了,难免有修士后悔疑虑。想要退出的数量太多,势必骑虎难下。杀不了这么多,也不能杀这么多,否则就会失去民心。”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盟主,您怎么看?”骊山道部首看似尊重殊华,其实也充满了考校。 殊华微笑着道:“我现在要办的第三件事,就是尽快清退意志不坚定的联盟修士。办完这件事,我们就可以施行新的章程了。” 苏大吉严肃地道:“联盟不是儿戏。否则,成奇神君会把我们变成砧板上的肉。” 灵泽轻松地道:“杀叛徒的事交给我。” 除了苏大吉和殊华,其余部首一起打了个寒颤,颇惊恐。 第157章 司座辛苦了 夜风吹,寒雨急。 灵泽带着殊华疾步穿行于仙庭玉镜宫中,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护卫。 殊华惊叹于他的能力和速度:“记性很好嘛,一点不像患了失忆症。” 糟糕,表现太过,容易引起怀疑!灵泽掩饰地停下来,假装查看地图,还故意和一队护卫险些相遇。 殊华沉默,当她没夸过他。 灵泽干瘪地笑:“队长,属下绝不会在关键时刻犯错的……棠莨的寝殿就在前面,需要属下陪您进去吗?” 殊华摆手:“你把风。” 根须轻灵地抓住房檐,将她送入殿内。 棠莨独自坐在灯下修炼,脸色苍白,神色萎靡,修为至少降低三成。 “三殿下。”殊华恭敬行礼。 棠莨警惕睁眼,看清是她,不免惊喜:“你怎么来了?” “您一去不回,慈衡神君又被抓走,大家都很担心您,但是没办法知道您情况,是以让属下过来探望。” 殊华乖巧认错:“他们不让我进来,也不肯通传,我只好偷偷混进来,坏了规矩,还望殿下见谅。” 棠莨丝毫没有怀疑:“因我伤重,母妃很是紧张,他们不认识你,自是不肯放你进来。赶了这么远的路,饿了吧?我让人给你拿吃食。” 殊华很坚决地拒绝:“属下不能脱岗太久,否则定要挨罚……看到您好,我们就放心啦。” “我很好,放心吧。”棠莨发自内心地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想念我呢。” 他是败军之将,不免自卑难过。 “怎么会!大家都很喜欢殿下,这是他们让我带给您的礼物。” 殊华拿出几样礼物,很自然地引转话题:“属下对不起您,当初说好会照顾玄司座,可她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她再次拜倒,言辞恳切:“属下除了探望您,还要向您请罪,有负所托,请殿下责罚。” 棠莨又是羞愧又是心虚,亲自扶她起来,不自在地道:“不怪你,你已尽责,玄司座……她没事。” “那就好!”殊华没再打听玄骊珠的事,而是问起了偷袭者:“属下想与您对一对情况,看看能否早些找出真凶。” 棠莨见她知趣,也是松了口气:“你说。” 殊华详细地描述,为了寻他,陵阳怎么伤心地翻找海域,她又如何下到海底,如何不畏生死地厮杀搏斗。 “那刀使得实在,如有四手。灵泽司座与太子联手,竟也让他跑了,好生厉害。 大家都说他是灭天阁的,但其实,之前灵泽司座和属下都曾与灭天阁主交过手,灭天阁主没他厉害,也不是这种套路。” 除去神秘的灭天阁,这么厉害的修士,必然出自仙庭,逐一排查,总能找到痕迹。 她不是要棠莨立刻怀疑上成奇,只是播下一粒种子,合适的时候,这粒种子自会生根发芽。 对付成奇神君这种厉害角色,必须各方合力。 棠莨微皱眉头,谨慎地不表态。 场面一时有些冷,殊华自然衔接,展示自己的伤给他看:“属下一身根须,被削去将近五分之四,险险才能逃生。” “是我能力不足,拖累了大家。”棠莨看她的眼神柔和许多:“辛苦你了,以后尽量远着太子,他不大正常。” “为什么呢?说起这事,属下颇不明白。” 殊华暗自振奋,棠莨居然愿意和她说这种话! 这意味着,棠莨更比从前信任她!那么,她刚才的提醒,棠莨也会听进去! 她也很信任地把独苏初次去到如意殿,如何在霓霞滩上对付她,玄骊珠又怎么帮着独苏掩盖又解释的事说了。 她表达了深深的同情:“之前一直担心玄司座会因为玄宥而报复属下,后来发现是想多了,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眼看棠莨又开始不自在,她便起身告辞:“您好好养伤,属下期盼您早日回归如意殿。” 走到门口,被棠莨叫住。 棠莨眼中多有歉意:“我暂时不会回如意殿了,如意殿主另有人选,他……脾气刚硬不太好说话,你小心。若有事,可来寻我。” 他丢过一个玉牌:“此牌在手,可以随时见我。你与太子、灵泽司座从前的故人同名同姓,所以招惹了麻烦,我不能说得太多,但关键时刻,或许灵泽更可依靠。” 殊华认真行礼,出门又折回,不好意思地道:“殿下宫中戒备森严,属下没勇气再闯出去了,可否让人秘密送我出去?” “可以。”棠莨笑得更加放松,如果殊华能在他的宫中来去自如,那也不是好事。 一盏茶后,殊华和灵泽再次狂奔在暗夜冷雨之中。 两个人都很沉默。 殊华是在沉思以及各种分析,灵泽是在回顾殊华刚才的言行,骄傲又欣慰。 探个伤,办了四件事。 既与棠莨维系加深感情,又提示凶徒出自仙庭,还得到一块很重要的通行玉牌,同时隐晦暗示玄骊珠也会作恶。 虽然劳心劳力,但每一步,分寸拿捏都很得当。 灵泽正回顾得津津有味,殊华突然停住:“他和玄骊珠一定发生了什么!” “?”灵泽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探询地看向殊华,样子看起来有些傻。 殊华很肯定地道:“你在外面都看到并听到了是吧?” 灵泽立刻疯狂摇头:“属下只听见没看见,灵力不够。” 他觉得殊华是在突然袭击搞抽查,其实就是怀疑他,因为他表现得太过优秀了! 殊华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听见就行,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我提到玄骊珠,棠莨的语气和态度都很不正常?” 灵泽当然发现了,他故意迟疑片刻才道:“好像是的吧。那么,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殊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埋着头默默赶路。 这种态度让灵泽十分紧张,一路惴惴,肌肉僵硬。 直到赶回鲸屋,德润迎上来炫耀地通传情报,殊华的注意力转移,他才火速藏到角落里,松一口气,仔细复盘自己刚才的一系列表现是否过火。 苏大吉摸过去,坐到他身边,悄悄传音:“司座辛苦了,您真不容易啊。” 灵泽沉默,觉得是被嘲讽了。 第158章 咱不欠这个人情 德润的小眼睛里闪着精光:“玄骊珠最信任的侍官,有个要好的表妹,这位表妹有个堂妹,在仙族中是最低等级、看大门洗衣服扫地的那种。 这姑娘曾经拿着成奇神君的几根虎毛,四处炫耀说是她家亲戚得的赏赐,盟主,您懂得是什么意思的吧?” 殊华扶了一下额头:“难得你能通过这么曲折的道路,找到这样隐蔽的线索。” 成奇神君已然成神万年,难得露出真身,一般不会掉落虎毛,更不可能把这东西赏人,因为没有意义。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他在什么地方裸露并掉了毛发,再被底下的人捡到,转赠给没见识的亲戚。 没见识的亲戚又把这毛当作镇宅神器,拿出来炫耀,以为可以提升自己的身价地位。 结果呢,无意间泄露了很重要的情报——成奇神君曾在玄骊珠那里裸露真身并掉了毛发,然后被她的侍官捡到。 以他二人的关系,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不正常。 德润“嘿嘿”地笑,趁机自夸:“不瞒盟主,属下这些年得到的最大经验,就是情报工作无小事。重大线索,往往就隐藏在小人小事之中。” “你很好,办这件事的修士也很好!” 殊华夸完,就想接着处理其他事,但是德润不肯放过她,很是厚脸皮地讨要赏赐。 “听闻河曲曾经多次得到盟主赏赐的灵石,不知属下有否这个福气呢?也不要多,买杯灵茶就好,弟兄们会很高兴。” “当然有的。”殊华肉疼地伸手去掏灵石。 要空了!腰包要空了!上司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啊!穷人尤其难做! 德润看到她的动作,小眼睛顿时溜圆,兴奋地搓起了手,扒皮总管的本来面目暴露无疑。 殊华看到他这样子就来气,手牢牢地摁住储物袋,一个子儿都不想掏。 德润更想从她手里抠钱了:“盟主,您打算赏属下多少灵石呢?太少的话,也拿不出手吧?” 殊华勾唇冷笑:“呵呵……” 铁公鸡对上扒皮总管,僵持不下,十分丢人现眼。 灵泽看不下去,把自己的储物袋拿出来,悄悄递给苏大吉。 “这些灵石交给你,稍后就说是公用经费,交给殊华打赏花用。她没什么钱的。” 苏大吉掂量了一下储物袋,忍不住赞叹:“好重啊,这得有多少灵石!” 灵泽轻描淡写:“也就二十来万吧。” “!!!”苏大吉仇富地看着他,再恨恨地收起灵石:“我替小殊谢谢你!” 灵泽皱起眉头:“你凭什么替她谢我?” 苏大吉憨憨一笑:“因为她现在和我最亲!我能代表她!” 灵泽耷下嘴角,生气,但又不敢怎么样,因为苏大吉说的都是事实。 这个时候,殊华已经惨败于德润,黑着脸扔出六十灵石,咬牙切齿:“拿去!” 灵泽迅速抓住机会,故意酸溜溜地道:“好多啊!我总共只得盟主十块灵石的赏赐而已!” 德润满足无比,红光满面:“多谢盟主,盟主真大方,对我们真好!” 其他部首神色各异,酸并羡慕着。 不是缺这几块灵石,而是从铁公鸡手里挖到灵石的滋味妙不可言。 同时,别人得到,自己却没得到,就显得很不如人。 殊华看在眼里,暗自得意,趁热打铁:“现在,我们来商量怎么清退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修士,办得好的都有奖。” 德润举手:“属下有办法!” 比尸道部首也举手:“属下也有办法!” 大家都盯着她瘪瘪的储物袋。 事情安排妥当,众人散去,只剩下殊华、苏大吉、灵泽。 殊华露出得意的笑容:“越是得不到的越珍贵,六十块灵石而已,看德润高兴的!河曲,你刚才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 她掏出五十块灵石,补齐了差价,端平了水,表示河曲第二心腹的地位仍然坚固。 灵泽欢欣鼓舞地收了这五十块灵石,他知道自己犯了病,而且不轻,但就是高兴。 苏大吉趁机拿出沉甸甸的储物袋:“小殊,今天这种事只能偶尔为之,时间久了,小气还是不行的。这是公用经费,你拿去,大方些,大家更喜欢。” “我知道,但是穷,只好另辟蹊径了。”殊华接过储物袋,掂量掂量:“这得有二十万灵石吧?” “你可真厉害!”苏大吉竖拇指:“准确无误!” 殊华很直接地道:“这不是联盟的钱,是谁给你的?” 她语气太肯定,仿佛看穿了一切。灵泽紧张地看向苏大吉,就怕他暴露。 苏大吉若无其事:“就是联盟的钱,之前藏在其他地方,才找机会取出来。我这不是一直受伤有事嘛。” 灵泽又紧张地看向殊华,只怕她不信。 殊华没再多问,直接把钱收了:“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先应急。” 灵泽由衷松了口气。 可转眼,他又听殊华交待苏大吉:“记下来,欠灵泽司座二十万灵石,将来无论是谁继任盟主,必须归还。咱不欠这个人情。” “呃……好的。”苏大吉不敢强辩,只同情地看了灵泽一眼。 灵泽低下头,也好,好歹愿意用他的灵石应急。 殊华淡淡地道:“有些人真的有毛病。” 灵泽如坐针毡,觉得自己是被看穿了,殊华这是故意骂给他听。 “行了,都干活去吧。”殊华率先走出鲸屋,灵泽迅速跟上:“队长……” 殊华看向他:“不去清退你手下的修士吗?总跟着我干什么?” 灵泽顿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殊华远去。 苏大吉同情得很:“你怎么回事啊?问又不说。虽然你是司座,但我觉得小殊没说错,真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是夜,联盟内部掀起了一场清退活动。 很多修士收到了神秘的信息,邀约他们退出联盟,秘密加入灭天阁,可以给到一定数量的晶芒,提升修为。 这样,退了一批人。 次日,余下的修士又收到了神秘的信息,邀约他们加入太子独苏的亲卫队伍,可以升级。 第159章 受气费 苏大吉的脸色尤为难看,两千多名修士,不过两天两夜的功夫,只剩下九百九十九名。 “好歹凑齐一千啊!真是的,这些家伙,太丢人了。” 他气呼呼地用力颠了一下炒锅,火苗子“唰”地一下蹿起老高,肉香味随之喷出。 殊华拿着筷子守在旁边,等着吃第一口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难过,在精不在多,离开的都是志向不同者,留下来也是隐患。” 苏大吉还是生气:“好歹也凑齐一千啊!” 灵泽站在一旁看他炒菜,十分手痒,试图接过去自己上:“你们聊,我来。” 热爱厨艺的大师,最痛恨做饭被打断了!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苏大吉不客气地道:“一边去!凑什么热闹?” 灵泽的目光一下子变冷,大胆鹿妖,竟敢呵斥他! 苏大吉由来有些慌张:“殊华,你看,他瞪我!你管不管!” 灵泽火速收起冷脸,沉默而委屈,逆来顺受的样子。 殊华只当苏大吉心情不好拿他发脾气,于是掏出十块灵石,温和地道:“河曲,给你的受气费,别和大吉计较。” “多谢队长!”灵泽喜滋滋地收起灵石,勤快地跑去洗菜切菜,摆放碗筷。 苏大吉忍不住,一语双关:“人都是会变的,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堂堂神君、赫赫凶神,居然沦为无名小弟,成天尽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二十万灵石,换得十块灵石,还乐成这样! 灵泽恶狠狠地传音:“我乐意,小心你的鹿头!” 苏大吉撇撇嘴,问殊华:“清退行动结束了吗?” 殊华坐下来吃吃喝喝:“还有一个吓退行动。” “???”苏大吉不明白,抬眼看向灵泽,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提示。 灵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里的铲子和炒锅。 苏大吉立刻让贤:“啊,我有些累,让河曲来。” 灵泽慢条斯理地走上去,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出残影的速度,飞快地做了十多个菜。 “河曲,你好热爱厨艺啊!”殊华捧着碗筷,把饭菜刨得飞快,这是憋了多久啊!她喜欢! 灵泽刚想温柔而笑,又及时刹住,矜持地道:“能为盟主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殊华交待:“这个吓退行动交给你来办。不管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十道部首,也要进行,宁缺毋滥。” 第二心腹的地位再次得到巩固。 灵泽并不满足:“属下有个建议,可以动员月笼纱加入。这样,盟主的自己人又多了一个。” “我会和她聊。”殊华有些动心,再次夸他:“提议很好。” 苏大吉感觉到了危机,给灵泽传音:“神君,此刻你是河曲!他得宠超过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将来你不做河曲了,小殊盲目信他,要吃亏的!” 灵泽冷哼:“不用你操心,本君自有打算。” 他施展清洁术,弄干净身上的油烟味儿,确认自身清秀挺拔、形象良好,这才走到殊华面前,严肃地告辞。 “属下这就去办理吓退行动。” 从始至终,他也没和苏大吉说,什么是吓退行动。 苏大吉悻悻然,却也觉得,这就是灵泽本色,他没让自己摔掉门牙已经算是大度。 传音尺响起,云麓的声音传来:“小殊,太子找你,说有什么大好事,让你赶快回来。” 灵泽脚步一顿,忍了又忍,低头迅速离开。 独苏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月笼纱。 月笼纱忐忑不安地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可缩着缩着,她又努力抬起头,站直身体,再强迫自己一点点地挪出去。 她低着头,抖着手,给独苏端茶送水拿糕点。 独苏不冷不热地道:“有长进,胆子比以前肥了。” 月笼纱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免抬眼去看筅北。 筅北冲她眨眨眼,无声地道:“安心。” 月笼纱便给独苏行个礼,不卑不亢地让到一旁。 殊华说过,除去生死无大事,谁也不能帮她一辈子,她得靠自己立起来。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和魔头相处,也是一种历练。 独苏突然起身,一阵风似地冲出去,在门口接到殊华,眼睛发亮:“你去了哪里?我等你许久。” “吃饭去了。”殊华一个眼神,云麓很自觉地守住门户。 “我今天过来,是想让月笼纱洗清嫌疑,回归正常身份。” 独苏想拉殊华的手,被她一眼横过,立刻自觉地收回。 “让她来给咱们送情报,就说当初是为了深入灭天阁内部,才那么做的。 这事儿得抢在成奇到来之前办妥,之前没说,是因为我还没准备好,现在诸事齐备,只等你发话,可好?” 殊华微笑点头:“可。此事算你将功折罪。” 独苏抿着嘴甜笑,想和殊华多说几句话,却被无情驱赶:“待你办妥此事,我请你吃饭,别耽搁。” 独苏万分不舍:“等我。” 殊华懒洋洋地挥手,给月笼纱鼓劲:“我等你回来。” 月笼纱用力点头,总有一天,她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做殊华的臂膀和后盾。 夜色苍茫,如意殿寂静无声,所有房间灯光熄灭,修士们尽数歇下。 殊华立在半空之中往下张望,十分感慨。 在高层未曾内讧之前,修士们从不停歇,分外繁忙,现在大家一起摸鱼躺平,清除怨浊之气的工作完全停摆。 耽搁这些天,不知又有多少生灵白白死掉。 云麓有所悟:“由此可见,管理层相处和谐的重要性。” 殊华深以为然。 忽然间,一点灯光从朝暮崖上亮起,紧接着,无数亮光依次而下,顷刻间整个如意殿大放光明,亮如白昼。 “怎么回事!”云麓拿出传音尺,直接询问陵阳:“司座下达了什么命令吗?” 陵阳语气冷峻:“司座说,有内奸,所有修士必须自查他查,你们在哪?赶紧回来。” 云麓傻乎乎地张大嘴巴:“自查他查,这是什么鬼?” “云麓,你觉得河曲这人怎么样?”殊华倒是想起了一个可能,怎么有点像她提出的“吓退行动”呢? 第160章 我累了 “河曲?”云麓想了又想,叫道:“好奇怪啊,殊华,我居然没办法形容这个人!” 明明经常见着,很熟悉,外貌特征什么都清清楚楚,但要仔细形容出来,是真难。 “很复杂是吧?我也没办法看透,虽然感觉他没恶意,但这种事情,不能只靠感觉。” 殊华说道:“你去查查他,别让苏大吉和朝暮崖的人知道,咱们自己有数就行。” 她所谓的吓退行动,不过是为了试探河曲的深浅,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标。 前面刚布置了任务,灵泽立刻有了相应行动,她不认为是巧合。 云麓不知道那么多,只不好意思地感叹:“殊华,我还以为你喜新厌旧,不要我了呢,没想到,你还是最信任我。” 殊华失笑:“废话,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些天是因为各种事情太多,咱俩又各自有了队友和责任,你懂的。” 云麓乐滋滋地道:“我懂,你等着,我这就去查。” 二人刚落到地上,就被督察司的仙族修士带走:“内部混入了不明组织的修士,每人必须指出一名可疑分子。” “太没道理了!”云麓坚决反对:“这不是捣乱嘛!什么不明组织,我只知道灭天阁!” 殊华问道:“如果指不出呢?” 抓捕他们的修士对她颇敬重,嘀咕一阵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您尽量想就是了。” 殊华沉默,她隐有感觉,接下来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督察司修士并没有太多为难殊华,将她送入一个单间后,关上门就走了。 殊华听到隔壁传来凄惨的哭喊求饶声,还有陵阳阴阳怪气的恐吓声。 她掏出传音尺,试探着点了灵泽的名字。 出乎意料,灵泽的声音很快响起:“何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又疲惫。 返生树在殊华的胸腔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不适地倒吸一口凉气,询问小雨滴:“怎么回事?” 小雨滴叹道:“不知为何,听到司座的声音,我就忍不住想要发抖,殊华,我是你的心脏,会不会是你想他了?你在难过?” “乱说!我对他早就没有那种感情了!” 殊华果断停止和小雨滴交流,冷静地和灵泽说道:“司座为什么要下达这样的命令?目的是什么?” 灵泽淡淡地道:“你那个小跟班河曲,跑来求我帮忙,我知道了你最近的事。退出联盟的那些修士,对我们共谋的事会是潜在的威胁,他们必须死。” 说完这话,他便断了联系。 殊华起身推门,却发现门被锁得很死,以她现在的修为,竟也不能逃脱。 小雨滴很肯定地道:“人没杀完之前,灵泽不会放你出去的。” 殊华火大地用力去戳传音尺。 灵泽接通,但没说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殊华低声说道:“多谢司座高义,为我清除这所有的障碍,让我干干净净做这盟主,清清白白登上高位。 若即若离,冷若冰霜,却又诸事为我考虑齐备,不惜手染鲜血,变成屠夫。欲擒故纵,说的是你吗?” 灵泽不回答,沉默到呼吸声都没了。 殊华压抑着愤怒,咬牙切齿:“灵泽,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干什么?请你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半晌,灵泽轻笑了一声:“殊华,你想太多了。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我也不再奢求,我累了。折腾太多年,我真的很累了。”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顿:“二十万灵石、替你杀光联盟所有叛出者,有补偿,也是为自己考虑。 修道之人最忌心魔,你是我的心魔,我欠你的,必须偿还清楚,否则永世难以安生。 从合作伙伴的角度来看,请你允许我偿清债务,你也应该允许我偿清债务。 我受制于天道和藏庸,这一战非赢不可,我所有的作为都经过深思熟虑,也是从大局出发。 你应当知道,我自来冷静自持,从不曾忘记自己肩负的道义与重任,成为凶神,非我所愿。 我希望你也能站得更高一些,看得更远一些,不要拘泥于儿女私情。可好?” 返生树又剧烈地收缩起来。 殊华痛得蹲到地上,缩成一团,冷汗涔涔,她生气地质问小雨滴:“你又怎么了?” 小雨滴无辜地道:“我也很痛啊,殊华,我痛得要死,仿佛就要裂开了,我还很冷很绝望!” “殊华?”灵泽的声音冷冰冰地从传音尺中传出:“难道,你想与我重归于好么?” “嗤……”殊华发出一声冷笑:“司座,天亮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梦里什么都有!” 她用力摁掉传音尺,气得胸口发痛,索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喘气。 什么自以为是的狗男人!气死她了! 返生树仍然持续收缩,痛感越来越强烈,殊华颤抖着摸出一颗急救丹塞进口中,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掉了。 “殊华,我好痛……”小雨滴惨叫着,“快找和光仙君救命。” 殊华却知道,当此关键时刻,和光不可能赶来,她犹豫着想要接通独苏的传音尺,痛感却在瞬间消失。 她翻身坐起,恍若梦醒,怅然若失。 与此同时,朝暮崖上,灵泽痛苦地捂着胸口,在歪脖子树下缩成一团。 刚才,就在殊华表示愤怒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大概可能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残存的爱意。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爱意,让他感受到了她体内那棵返生树的剧烈反应。 她痛,他更痛。 聆金印器灵说的都是真的,他和她不能有情。 所以他决绝地对她说了那些可怕的话。 灵泽惨笑着,接通了独苏的传音尺:“殊华被我关在了督察司……对,我在办的事你别干涉,你只需给她送去好的丹药就行。” 片刻后,独苏隐身进了殊华所在的单间。 殊华席地而坐,正在安静修炼,整个人气息平和,并不像灵泽所说的那么危险。 “小殊?”独苏忍不住询问:“你和灵泽到底发生了什么?” 殊华睁眼看向他:“我和他是过去,独苏,我希望你迅速办妥月笼纱的事,合作愉快。” 独苏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你在恨灵泽。” 第161章 杀戮 “殊华,你在恨灵泽。” 独苏说这话的同时,悄悄接通了灵泽的传音尺。 殊华本想否认,但在开口之前,她注意到了独苏闪烁期待的眼神。 太多次了,每次独苏这样,都是他要阴险使坏之时,她已经有了经验。 既然如此,更没必要客气,她顺势而为:“对,我恨透了他。” 独苏欢喜得整颗心都在发颤,却还不信:“那你还爱他吗?没有爱就不会有恨。” 殊华嘲讽地嗤笑出声:“或者应该这样说,不是恨,而是厌恶。” “厌恶啊……”独苏有意加重并重复这个词,生恐灵泽听不清楚,以及体会不到,“可他为你做了这么多。” “你没听说过吗?”殊华搬出话本里的原句:“厌恶一个人,呼吸都是错。” 她拒绝再谈论这个问题,不客气地轰赶独苏:“如果你不想让我厌恶的话,最好把你答应的事做到实处,我要看结果。” 独苏出门就和灵泽通话:“你都听见了吧?” 灵泽不出声,但呼吸紊乱。 独苏大笑而去,充满了希望和干劲。 殊华察觉他走远,立刻在单间里布置了一个防止偷听的结界,然后接通苏大吉的传音尺:“你找我?” 苏大吉的声音紧张而疲惫:“司座大开杀戒,不过小半个时辰,退出联盟的修士已被斩杀近百名。 东经道、西沙道、比尸道部首闹着要找你出面向司座求情……都是出自下两界,难免沾亲带故,人情问题难处理。” “我被关起来了,司座不肯接我的传音尺。”殊华语气沉痛,“我会尽快想办法出来,请大家尽量保全自己。” “好。”苏大吉叹息着掐断传音尺。 小雨滴道:“殊华,你要闯出去吗?” “谁说我要出去?”殊华盘膝而坐,并不打算管这事。 对于这些会对联盟的生存造成大威胁的修士,她没有任何同情和想要搭救他们的想法。 她也不打算和苏大吉说这些,他明显就是心软了,说得太多,反倒显得她冷血无情。 她毫无芥蒂地接通灵泽的传音尺:“做事要彻底,好几名部首在闹腾,何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恐惧和轻重?” 灵泽呼吸沉重,好一会儿才回答:“知道了。” 接下来,殊华的单间被督察司火速加了十重禁锢阵法。 联盟很快收到消息,说她几次三番想要闯出督察司都失败了。 再接着,退出联盟的修士们开始反咬检举来自下两界的同乡。 东经道、西沙道、比尸道、骊山道部首分别被牵连,关进督察司大狱,见识了一番活地狱。 这一夜,在如意殿修士的印象里留下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穿着殷红法袍的司座、凶神灵泽,面无表情地立在广场上,修长苍白的手指拂过春泽琴弦,金色音刃扫过,无数修士血肉横飞、身死道消。 整整一千三百六十五名修士死在他的手下,其中有联盟叛出的修士,也有仙帝藏庸埋下的棋子。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到如意殿上,再穿透窗棂,照到殊华的眼睫上。 她睁开眼睛,看到灵泽逆着光,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法袍上浸透了鲜血,湿腻而沉重。 他的眼睛幽黑如墨,肌肤苍白,却灵力饱满。 殊华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你进阶了,是从杀戮中得到的力量吗?” “或许。”灵泽语气淡漠,燃烧寿元的方法很有用,聆金印已被他压制到一定程度。 此时此刻,便是仙帝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勉力与之一战。 “你能把这件事想清楚,下得去狠心,我很满意。” 灵泽抬手解开禁锢阵法,转身离开,“你的手下已经受到教训,知道了轻重。” 他大步走出督察司,拖着那浸满鲜血的法袍,从幸存的修士畏惧的眼神中走过,停在正殿前方,凝神看向天边。 满身是伤的月笼纱踉跄着从天边飞来,狼狈地跌落在众修士面前。 在仙吏上前缉拿她之前,她冲着灵泽高声呼喊:“司座,属下有情报要通传!” 太子独苏悄然出现,探手一抓,月笼纱便被他扼住咽喉拖到面前。 “咦,被灭天阁救走的孔雀妖回来了,这是有什么情报要通传?” 他温文尔雅地笑着:“陛下命我主理此事,该我知道。灵泽司座,你不会有意见吧?” 灵泽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过多干涉:“希望殿下能够秉公执法。” 殊华和云麓及时赶到:“阿纱!” 独苏警告地看向他们:“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最好是离远一些,对彼此都有好处。” 死里逃生的西沙道部首生怕殊华会被卷进去,匆忙给她传音:“请盟主三思!联盟不能群龙无首!” 殊华克制地拦住云麓,目光冰冷地看向独苏:“如意殿才刚经过大事,禁不起折腾,相信殿下会秉公处理。” 独苏不置可否,示意手下带走月笼纱。 才经过一场生死折腾的修士们不敢散去,全都蘑菇似地蹲在广场上等消息。 半个时辰后,独苏带着月笼纱、以及他的亲卫出现,又清点了数百修士,气势汹汹地出发,说是要去围剿灭天阁修士的重要巢穴。 殊华和云麓被完全排除在外。 一名和云麓交好的仙族修士安慰他们:“这样也好,月笼纱若能洗清嫌疑,对你们有好处;若不能,也不会拖累到你们。” 云麓叹息着道:“但愿。” 修士们又开始焦急地等待结果,这一茬又一茬的,大家都有些接受不了,非常需要一个好消息冲冲喜。 灵泽安静地坐在他那把椅子上,撑着下颌看向远方。 殊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仙庭所在的方向。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当即拂袖而起,径直回了朝暮崖。 殊华一阵气闷,好像她暗恋他似的! 因为不高兴,便觉得呆站在这广场上像傻子似的,索性领头离开:“有活干活,无事修炼,傻站着干什么!” 一大半修士都听她的号召离开,剩下一小半,犹豫片刻也散了。 殊华悄悄给苏大吉传音:“鲸屋见!” 第162章 集体对付灵泽 “太可怕了……我怀疑联盟内部出了问题,让那凶神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否则为何死的大多是联盟成员?” “你说错了,那是叛出者,已经不算联盟成员!叛出者该死,难道你没吃够他们的亏吗?” 部首们激动地讨论着,对灵泽充满了恐惧和不喜。 殊华淡淡地道:“苏大吉,留下来的九百九十九名成员有多少损失,统计出来了吗?” 苏大吉干这活儿是一把好手:“无一损失!虽有受到惊吓和刑罚,但没有丢掉性命的!” 殊华欣慰地道:“我很高兴,我们联盟的成员都很忠诚且聪明,既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同伴。” 众部首一起感叹庆幸,德润总结:“所以死的都是该死之人,依我说,灵泽司座杀得好,凶得有道理。” 苏大吉眨巴眨巴鹿眼,突然懂得了殊华的目的。 事实胜于雄辩,说十万句灵泽司座没那么糟糕,都比不过这个结果具有说服力。 他忍不住偷看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假河曲,传音:“司座,小殊在帮您说话,您能听懂吗?” 这话充满了歧视,灵泽淡漠地瞥他一眼,并不搭理。 “安静!”殊华布置任务:“这次空出来不少职位,立刻挑选出合适的人选,今夜之前,我要拿到相关推举方案。” 成奇神君到来之后,必然大肆调整职务岗位,联盟必须趁势把自己的人推出去,尽量多地占据有利位置。 灵泽埋头干活,忙得团团转,好几次殊华想让他过去说话,都被他丝滑地避开。 群策群力,推举方案第二稿出来,望风的修士传来消息:“太子独苏带着月笼纱回来了,据说是大捷。” 钟声响起,所有修士聚集在如意殿广场开会。 独苏春风满面,指着面前的上百具黑袍修士的尸体,以及一堆战利品。 “此次剿杀若干灭天阁修士,月笼纱忍辱负重,立了大功,从即刻起,恢复职务和相关待遇。” 当即便有很多修士上前恭贺,月笼纱低着头团团还礼,沉默地站到殊华身侧,紧紧握住她的手。 独苏微笑着向殊华示意,宣布另一件事:“陛下有旨,由成奇神君接任如意殿主一职,马上就到,大家恭迎。” 片刻后,成奇神君便带着二十名真仙以上修为的心腹从天而降。 还未落地,他便释放出可怕的威压,在场修士顷刻间倒了一片,修为低的直接五体投地,瑟瑟发抖,有修士甚至吐了血。 这也太霸道无礼了!云麓很生气,犟着脖子硬扛,坚决不肯倒下。 殊华毫不犹豫地把他拽倒:“咱不争这一时之长短。” 她这个硬茬都带了头,好些修士也就跟着一起倒。 何必往刀口上撞呢?毕竟成奇神君是有名的凶横霸道。 成奇神君很满意,目光缓缓扫过殊华的头顶,威严地道:“为何不见灵泽?” 独苏温文尔雅地端坐着:“灵泽神君自来超脱,从不参与这些繁琐杂事,殿主就不要计较了。” 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瞧着是在解释说和,仔细琢磨又像是挑拨嘲讽。 反正就很阴阳,很独苏。 成奇神君这才看向独苏,假意道:“咦,微臣竟没注意到太子殿下,失礼了。” 独苏微笑:“殿主客气,父皇器重你,临危受命,是该拿出些雷霆手段才能力挽狂澜。” “既然如此,微臣便要履行职责了。”成奇神君大步走到独苏身侧坐下,威严地道:“拿名册,点卯!” 点的第一个,是他亲侄儿成谦神君。 透明成谦悄无声息地出现,带着手下修士恭敬行礼表忠心。 成奇神君满意点头,示意他站到一侧,又点第二个,玄骊珠。 失踪许久的玄骊珠也是应声而至,身后跟着善报司的一干部众。 她庄严肃穆,灵力充沛,修为直接涨了两阶。 行礼之后,她也没有落座,而是跟着成谦神君一起,乖顺地站到了成奇神君身后的另一侧。 气氛不可避免的微妙起来。 从前,如意殿几位高层各有座位,相对来说有些平等协商的意思在里头。 现在这种情况,立刻显得各司司座低了成奇神君一头,都不配有座位了。 众修士若有所悟,这是要集体对付灵泽啊! 果然,接着就点了灵泽的名。 点了三次都不见应答之后,成奇神君也不在意,淡淡地道:“陵阳何在?” 搞不动灵泽,那就搞他的手下。 若是陵阳听话顺从,灵泽的势力和威望会被削弱;不听话,那就杀掉,灵泽的势力和威望同样会被削弱。 第一声,陵阳没出现。 众修士都以为这是双方立刻就要交锋的表现,于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毕竟头天夜里,大家才被灵泽屠杀过一遍,并不想再次温习这种恐怖的感觉。 没人想做遭殃的池鱼。 第二声,陵阳还是没出现,成奇神君勾唇冷笑,已经做好了杀人立威的准备。 就在这时,陵阳出现了。 他带着一群督察司的仙族修士,拿着美食美酒,欢天喜地而来。 “恭迎殿主!我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有所作为的殿主!请殿主原谅属下迟到,事发突然,临时准备,仓促了!” 众修士万万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成奇神君有些恶心,正要开口说话,灵泽倏然出现。 “许久不见,成奇神君风采依旧。不知你可喜欢本座为你准备的迎新礼?” 灵泽意思意思地拱拱手,一振法袍,稳稳地坐在了独苏的另一侧,毫不谦让,毫无敬惧。 成奇神君的手下心腹勃然大怒,正想发难,却被成奇神君制止。 灵泽资历与成奇同样深厚,他先表示了迎新之意,再落个座,并不能挑理,否则反倒显得成奇无礼。 然而这么一来,便显得太子为大、两位神君并列,玄骊珠的站位很是突兀不妥。 成谦和成奇是亲叔侄,成谦再怎么谦逊都不为过。 她却是未来太子妃,这么做等于自降身价,拉低太子地位的同时,也损害了天家威严。 “玄司座,你如此作为,是要置我于何地?” 独苏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似笑非笑地道:“诸位,另外还有一件事,陛下命我常驻如意殿,专司清剿灭天阁,以后我们要长伴彼此了。” 第163章 众望所归 以玄骊珠从前的套路,被太子质问训斥,必然是泫然欲泣,委屈辩解。 可这次,她义正辞严,选择硬刚。 “太子殿下,成奇神君乃是陛下的股肱之臣,亦是长辈、上司,还是骊珠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骊珠都该敬他为上。” 独苏阴冷一笑:“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知,三界之中,当以什么为序?” 筅北朗声道:“天地君亲师,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这等于在指责成奇不敬皇室,也在指责玄骊珠不懂规矩。 玄骊珠脸色发白。 成奇神君见她接不住,立刻主动接招。 “是我不好,只想着赶紧办差,对陛下有所交待,对太子殿下不够谨慎恭敬,还请见谅。玄司座、成谦,都落座吧。” 玄骊珠立刻和成谦一起,恭敬地给独苏行礼并落座。 于是又变成了太子斤斤计较。 独苏扫视二人一番,慢悠悠地拿出传音尺,软糯撒娇:“父皇~” 殊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相信自己不是特例,因为云麓的耳朵都跳出来了。 威严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独苏我儿,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独苏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向父皇禀报,儿臣剿杀灭天阁的事取得重大进展,成奇神君也已到岗。” 仙帝欣慰地道:“我儿办事,十分妥当。” 独苏叹气:“儿臣也有不妥的时候,骊珠在成奇神君面前不敢落座……儿臣是否托大了些?毕竟是父皇的股肱之臣、长辈、恩人……” 众修士顿时叹为观止,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告状挑拨、混淆视听!谁不知道仙帝最重规矩! 成奇神君火速起身行礼:“陛下,微臣愧不敢当!” 玄骊珠嘴唇微动,想要辩解却又不能,只恨透了独苏。 “哈哈哈哈……”仙帝发出一阵爽朗的声音,不痛不痒地道:“成奇啊,太子被我宠坏了,他还是个孩子,别计较。” 又叫玄骊珠:“虽然心有怨恨,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骊珠知罪!”玄骊珠跪拜下去,不敢抬头。 仙帝温和地交待灵泽:“伤好些了么?我这里有几枚新得的上品大涅盘丹,这就给你送来。你那坏脾气收着些,务必配合好太子和成奇,保三界平安。” 灵泽淡淡应下,仙帝掐断传音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算是分出了众人的地位:独苏为先、成奇次之,灵泽地位坚固,玄骊珠待罪,成谦继续透明。 一名副司座趁机讨好:“陛下对太子殿下真是宠爱。” “那是自然。”独苏甜蜜而笑,看向成奇:“神君还有什么要交待大家的吗?” 成奇神君阴沉着脸道:“继续点卯!” 可惜,气势已然不再。 点着,点着,到了殊华。 “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半妖殊华?听闻你屡立奇功,在如意殿部众中也颇有声望,真是不错。” 成奇微笑着,示意殊华上前:“让本君试试你的深浅。” 玄骊珠露出可怕的阴毒笑容,兴奋到鼻孔微张,今日便要让这树妖死在当场! 月笼纱害怕地拉住殊华,悄声道:“不能去,他必会趁机暗害你。” “不怕。”殊华拂开月笼纱的手,从容镇定地走上前去。 今日之事,拼的就是气势和勇敢。 她可以对新殿主表示尊重,却不能懦弱和胆怯,否则,将会失去联盟以及其他同僚的尊重和信任。 殊华刚触到成奇的手,凶悍强横的神力便呼啸而来,气势汹汹地想要摧毁她的经脉、丹田和识海。 殊华瞬间僵住,肌肤开裂,经脉裸露暴胀,仿佛立刻就要爆裂炸碎。 众修士震撼又惊恐,纷纷看向灵泽,希望他能出手救援。 玄骊珠云淡风轻地道:“你们怕什么?殊华修为莫测,有目共睹,殿主不过试探而已,又不会把她杀了。” 她掩唇而笑,看向灵泽和独苏,把刚才受的气尽数倾泻出来。 “二位不能带头不信任殿主啊!啊呀,是我忘了,灵泽司座已与殊华恩断义绝,当然不会胡乱出手了。 太子殿下负责的是灭天阁的事,当然也不好插手如意殿事宜,否则便是乱了规矩。” “司座和太子不好干涉,我们上!”月笼纱见状,果断给云麓和苏大吉传音,准备豁命冲出。 却见无数绿色的根须从殊华身后探出,用力扎入地面。 劫雷火光“噼啪”作响,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浓郁的灵力以殊华为中心,向四周散发开去。 紧接着,殊华身上裂开的肌肤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复原,裸露的经脉也被血肉渐渐覆盖遮住。 “呃~”她不怎么好意思地掩口打了一个饱嗝,唇角微翘,对着成奇“虚弱”而笑。 “殿主神力强横,深不可测,属下远远不能与您相比,还望殿主饶命。” 成奇神君微皱眉头,果断收回灵力:“半妖神奇,确实名不虚传!” 他知道殊华会吸食修士的灵力,因此直接灌入十成神力,试图将她直接弄死或弄废。 谁知这树妖居然又进化出了另一种本领,根须导走多余灵力! 细算来,他刚才的灵力大概有两成是被殊华吃了! 这到底是什么物种?他纵横三界多年,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啪啪啪!” 独苏用力鼓掌,大笑:“真是精彩绝伦,能在成奇神君手下逃生者寥寥无几。以我看来,殊华这身本领,足以担当隐杀司副司座,不知殿主意下如何?” 殊华低头行礼,表现得十分谦恭。 如意殿众修士已是鼓起了掌:“殊华!殊华!殊华!” “看来是众望所归。”成奇神君勾唇而笑,今日是不好杀这树妖了,还得另寻合适的机会,“如此优秀出众,确实可以担任此职。” 独苏催促殊华:“还不赶紧谢过殿主?” “该谢的是玄司座,是她极力推荐,本君才会查验殊华的本领。” 成奇神君给玄骊珠传音:“来日方长,推她上位,可趁机树立你的声望。” 玄骊珠可惜极了,似笑非笑地不让殊华道谢:“口头说说没用,我有事叫你时,多多出力,勿要推辞才好。” 言下之意,今后殊华但凡拒绝她,便是忘恩负义。 第164章 属下愿意承担所有 “那是自然!玄司座但有吩咐,殊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殊华答得又快又脆,笑容真诚,双眼发亮,一副“升官好快乐,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对付”的模样。 “乖乖跟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玄骊珠并不在意殊华是否真心,只要能利用殊华想升官的弱点,为她所用就行。 比如说,征战之时,派殊华打头阵,流血流汗,她去捡现成功劳之类的,不要太爽。 二人各怀鬼胎,互相拉着彼此的手,十分亲密。 灵泽淡漠地扫视过来,目光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停顿片刻,勾唇露出一个讽刺意味十足的冷笑,再撇开眼。 他做得如此明显,大家都感受到了。 殊华讪讪地收回手,小声道:“抱歉,我不想惹他。” “什么?你说灵泽司座昨夜毫无道理地杀了很多修士?” 玄骊珠大声喊道:“殿主,殊华说,灵泽司座昨夜毫无道理地杀了很多修士!” 偏向灵泽的督察司修士闻言,立刻鄙夷地看向殊华。 虽然他们未必多赞同灵泽的行为,但殊华这种迫不及待地抱新殿主大腿的行为真的很恶心。 “!!!”殊华沉默,是她低估了小人的无耻程度。 她索性无所谓地微笑着,坦荡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朗声道:“说到做到,只要玄司座需要,属下愿意承担所有!是我说的!” 众修士互相交换眼色,一山更有一山高啊!殊华这辩解的本领,堪比课本。 成奇神君神色严肃:“竟有此等大事!灵泽司座,请你务必说明原由。如意殿修士本就稀缺,战力严重不足,突然间杀了这么多,没有充足的理由说不过去。” 一旦认定滥杀,他便可以动用职权封杀灵泽! 众修士暗自赞同,不能谁修为高就任意杀戮啊,都没安全感了。 “本座向来只杀该杀之辈!”灵泽淡淡地道:“陵阳,把卷宗拿上来。” 嚯,还有卷宗呢!众修士一阵吃惊,杀得这么快,还办得这么仔细?! 陵阳可得意了,袍袖一挥,上千卷编好号的卷宗整整齐齐浮在空中。 他随手取下一卷,念道:“孙某乙,上清界仙族子弟,于首阳山一战窥得灭天阁修士盗取晶芒增进修为,自此堕落为灭天阁内应,证人若干,证物若干……” 手再一挥,证物、证词整整齐齐展现在众修士面前。 灵泽手指轻弹,全套卷宗及证物飘到成奇面前:“请殿主审阅。” 成奇大略翻看一遍,又随手抽查了十多套卷宗,均未找出漏洞,虽惊叹灵泽行事之细密周全,却也极不甘心。 “办案死刑自有一套规矩,经验告诉我们,杀得太快难免有所冤案。成谦,你来复核此案!” 他袍袖一展,所有卷宗“噼里啪啦”堕落于地,摔成碎片,再假意抱歉:“一不小心弄砸了,烦劳督察司诸位重新整理。” 陵阳恭敬地道:“无妨,有副卷。属下直接交给成谦司座好了。” 成谦是个不想卷入任何纷争的老好人,闻言也只是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成奇不高兴地盯了他一眼,看向玄骊珠。 玄骊珠立刻捡起一些卷宗碎片查看,大惊小怪。 “咦!倘若我没看错的话,死的大多是山海、幽冥两界的修士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话又成功地激起了下两界修士的愤慨,反正就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状态,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暴发。 “啊,这个我知道。”独苏阴阳怪气地道:“玄司座太不稳重了,卷宗只看一半就乱说,难怪未立寸功,还几次三番遇险要人去救。” 玄骊珠咬碎银牙,冷笑欠身:“请太子殿下赐教。” “下两界有些修士,不甘于被仙庭统率,成立了一个什么联盟,打探各种消息,或是卖给灭天阁,或是卖给需要的势力,搅动风云,对抗仙庭。” 独苏说着,状似无意地看向殊华,再收回目光。 “灵泽杀的大多数下两界修士,都是联盟的成员。否则,你们以为,本太子是死的么?会任由他乱杀一气?” 扯着这种谋逆大事,修士们立刻忘了愤慨,缩头当鹌鹑,只怕会牵连上自己。 殊华若有所思,独苏之前一直表现得毫不知情,却在此刻说出这种话,是想警告她和灵泽,他不傻,别在他面前耍花样? 灵泽平静地收尾:“所有情况,我已整理妥当,今早已然报送至陛下面前,想必很快就能有圣裁下达。” 话说到这份上,成奇不能再揪住不放,只好不甘心地道:“既然如此,便静等陛下旨意罢。散了。” 玄骊珠脸色难看无比。 仙帝一直让她寻找有关联盟的线索,她什么都没找到,灵泽却不声不响办了这么件大事。 还有独苏,明明与灵泽关系那么差,这次居然联了手,还配合得这么默契! 剿杀灭天阁的功劳暂且不提,联盟的事竟也分了一杯羹! 她决不能容许他接二连三立下功劳,毫发无伤! 想让独苏和灵泽失态,那就搞殊华! 她走到殊华面前,微笑着道:“三殿下几次三番护你,甚至为你被太子所伤,这才被刺落难。这里发生的事,你不告诉他吗?” 殊华真诚地道:“这不是玄司座该做的事吗?属下不能越俎代庖啊!” 玄骊珠被噎住,冷笑:“但愿你一直好运!” 殊华用恭维的语气回答:“玄司座一直好运,才是属下最大的愿望!” 玄骊珠的侍官走过来:“司座,殿主召集四司司座议事。” 玄骊珠转身离开,赶到成奇身边,一脸乖巧:“神君。” 成奇淡淡地道:“争这种口舌之利有什么用?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安插置换殿中各处要害职务。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实现。” 玄骊珠兴奋地道:“最重要的,当然是几处总管。这些人管着各处财物琐事,关系着整个如意殿的运转,必须是我们的人。” “第一个,先把翡翠湾的总管事德润换掉!他和殊华关系很不错!” 第165章 昆仑南渊 入夜,主殿、听风堂、翡翠湾大小管事被陌生强大的修士从睡梦中叫起,再被押送至戒恶司,分别关入小隔间。 与此同时,各处执事堂的账簿被统统收走,由善报司的仙族修士进行查验审计。 殊华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立刻接通灵泽和独苏的传音尺:“果然如同之前所料,按原计划进行?” “什么计划啊?记不得了。”独苏在喝酒,懒洋洋地不接招:“你俩不是好着么?背着我各种小秘密,继续啊。” 殊华索性晾着他,问灵泽:“司座,怎么办呀?” 她语气甜腻亲密,明显就是故意刺激独苏。 灵泽却是最先被刺激到的,他忍不住恶意报复独苏。 “太子不会以为,仙帝昨日在人前护你,是真的爱你吧?他不过假装宠你,借机压管成奇,再顺便把仇恨转到你身上罢了。此刻,成奇最恨的就是你。” “要你提醒我!”独苏捏碎杯子,冷笑出声:“要我出面照办也可以,我不贪心,只想小殊陪我片刻而已。” 灵泽冷了声气:“合作伙伴,最重要的是知分寸。” “你们有分寸!特别有分寸!联盟的事,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独苏阴阳怪气一回,换了可怜巴巴的语气,小声软糯央求:“小殊,你别生气,来陪陪我好吗?我太孤独太想你了,只要你愿意喜欢我一点点,我什么都给你。” “没人爱我,大家都在算计我嫌弃我……”他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格外悲惨。 大战之前,最忌合作伙伴情绪不稳,殊华答应了他的请求:“我来陪你,但你不能发疯。” “好,我都听你的。”独苏哽咽带笑,“我给你烤肉吃,我学会了!” 殊华走出房门,叮嘱月笼纱:“看好屋子,有事及时告诉我。” 月笼纱拉她袖子:“你那位奇奇怪怪的副队长河曲又来了。” “形势复杂,属下保护队长。”灵泽亦步亦趋地跟在殊华身后,声音沙哑。 “嗯。”殊华迅速赶到独苏居所,正要推门进入,就被拦住。 她奇怪地道:“河曲,你要干什么?” 灵泽低垂着眼,轻声道:“你不委屈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什么可委屈的,他又不会把我怎么样。”殊华把他关在了门外。 灵泽想要探听,却被一道严密的屏障遮住了所有,于是疯狂点击独苏的传音尺,却屡屡被掐断。 殊华和独苏单独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满脸是笑,微醺。 独苏从后面跟出,一脸乖顺依恋,心情更是愉快:“小殊,你会说话算数的吧?” “当然,等到这事办完,我陪你一整天。”殊华拍拍他的肩:“干活去吧。” 独苏立刻起身,快乐地飞速赶往仙庭。 这是怎么哄的啊?这么快就好,是因为真的有了好感吗?灵泽惴惴,各种想问又不敢。 送走殊华,他接着点击传音尺,独苏立刻接了:“醋吧?酸死你!小殊会越来越爱我的!就等你死了!” 灵泽咬牙:“切记,要打动仙帝,必须从利出发。” 天亮时分,修士们被洪亮的钟声叫到主殿广场集合。 独苏宣布:“陛下有旨,过去以往,罪在慈衡,加之灵泽已然清查处置妥当,其余修士即便有错,也都不再予以追究。” “陛下圣明,这样极好,既能安定人心,也能让我踏实行事。” 成奇神君爽朗而笑,其实怒火中烧。 才开始查账,仙帝便赦免了这些人的罪,什么宠爱太子都是假的,无非就是忌惮他、牵制他而已! 独苏假惺惺地客套:“我很担心殿主会不高兴,但父皇说,殿主胸襟宽大,不会计较,果然如此。那就赶紧地把各位管事放出来吧。” 玄骊珠阴沉着脸想要拖过去,成谦却沉默着把人放了。 “如意殿人事必须调整,以达到鼎新革故之目的。为公平拔擢人才,除四司司座之外,各处职位皆需竞争上岗,能者居之。 所有修士皆可报名参加,以十日为限,进入面积最大的怨浊之地,凭战功晋级。” 事情进展顺利,独苏特别得意,先朝殊华飞个眼风,这才指使灵泽:“烦劳神君放出地图。” 灵泽黑着脸拂过袍袖,一片山川地理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段日子没管,原本星星点点的赤红之色已然连接成片,连贯三界,血色迫人,黑气隐现。 如意殿所有修士都沉默下来,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殊华首先道:“我报名!” 其余修士纷纷响应,询问组队和竞争规则。 殊华身边迅速聚集了大批修士,哪怕就是想要争夺职务,他们也愿意和她接近,因为不用担心背刺。 殊华忙道:“这可不行,我带不动这许多,各自组队吧。” 玄骊珠连忙安排自己的手下,以及成奇神君带来的修士报名加入。 可惜,没什么修士愿意跟随他们,显得孤零零的,丢人又气人。 玄骊珠不高兴,悄悄给成奇神君传音:“他们抱团欺人,用抽签的办法强制分组!” “不急。”成奇神君微笑着,沉稳地进行观察,越乱,越容易分出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 等到众人报名组队完毕,各方势力大概分出了数,他才朗声道:“我来之前,曾仔细研究过灵泽神君之前的战术。我以为,方向是错的!” 其声饱含威压,镇住现场所有嘈杂。 灵泽淡然道:“请殿主赐教。” “之前的打法是,哪里严重打哪里,摁下葫芦又起瓢,所以永远清不干净,白白浪费许多人力物力。” 成奇神君义正辞严地批评一通之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斩草要除根,应当先从怨浊之气的发源之地开始。难得大家如此气势如虹,我建议,去昆仑南渊!” 众修士顿时议论纷纷。 昆仑南渊,为传说中的苍梧境发源之地。 据闻,它藏在幽冥界最深处,却又连贯三界。 成奇神君释放出苍梧全境图,一棵巨型的梧桐树生长于天地之间,顶部是上清界、腰部是山海界、根部是幽冥界。 他手指滑动,梧桐树干变红。 “这便是昆仑南渊,深不可测,贯穿三界。”成奇神君威严地道:“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怨浊之气自此发源。” 云麓想了起来:“这不是虫尾山下的那个可怕通道吗?” 众修士纷纷变色,当时殊华、云麓、灵泽落入下方,与外界隔绝,险些陨落,可见此地之凶险。 成奇神君已然接通传音尺,如此这般向仙帝请示:“……正好把竞争职务、查探怨浊根源两件事一起办了,有危险,立刻撤回。” 独苏坚决反对:“太过冒险,如何保证有危险能够及时撤退呢?” 成奇神君和气地道:“请陛下暂赐乾坤眼,我等在外观看,及时援手。” 仙帝被他的提议打动,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办吧。” 玄骊珠满意地冲着殊华挑衅地笑。 这种险恶之地,团队并不能占什么便宜,尤其是修为不高的队友,反而是极大的拖累。 如此,成奇这边的修士就能占到极大的便宜,机会合适,还能趁机杀灭殊华和她的党羽。 第166章 我是故意的 于公于私,殊华都不会让低阶修士无辜送死,有违天和。 她垂下眼眸,给独苏传音:“此地凶险,修为高强者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大多数修士进去就是送死,请太子阻止。” 独苏安抚她:“别急,老头子会管的,再死,他将无人可用。” 果然,仙帝接着就开了口:“此地凶险,真仙以下修士不宜进入。” 殊华悄声传音:“太子料事如神。” 独苏勾唇而笑,回复她:“等着,老头子要使坏了。灵泽杀了他好些暗棋,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话音未落,仙帝已然叹起了气。 “灵泽,你伤重难愈,兼顾两司事务很累吧?怪我对你关心不够啊,我早想为你减轻负担,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 懂事的下属都该明白,上司其实是想换人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开口而已。 殊华和独苏吐槽:“且等着,玄骊珠要捧脚了。” 独苏被她逗得十分开心:“我也觉得她会接上去。” 果然,玄骊珠飞快地和成奇对了一下眼神后,高兴地道:“陛下,不如趁此机会,把隐杀司座一职也拿出来竞争。” 仙帝十分满意:“也好……灵泽会有想法吗?” “多谢陛下关怀,微臣以为极好。”灵泽微皱眉头,看起来像是不满被分权。 但其实,他是发现殊华和独苏一直在悄悄传音聊天,他被隔绝在外了,这让他非常不安。 “那行。此次行动,首功便是隐杀司座。”仙帝掐断了传音尺。 成奇迅速布置下去:“规则已变,重新报名组队,为防止串联作弊,抽签为定。” 云麓着急起来:“阿纱不能去,怎么办!” 月笼纱骄傲地道:“谁说我不能去?我已然进为真仙了。” 殊华和云麓都没注意到这个事情,不由一起惊奇:“我们怎么不知道!你隐藏得好深啊!” 月笼纱红着脸偷瞟筅北,很小声地道:“那什么,不知不觉就进阶了,近来不是事多嘛,忘记和你们说了。” “能晋级就好。”殊华心知肚明,这是阴阳互补出来的,当然不好意思说。 云麓却是死抓着不放:“为什么会不知不觉呢?你也教教我,我也想进阶。” “你好烦啊!”月笼纱不给云麓好脸色,“到你抽签了!” 云麓只好跑过去抽签,他抽到了甲。 殊华抽到了乙,月笼纱抽到了丁。 “我就知道会把我们分开的,这签有问题。”云麓唉声叹气,又高兴起来:“阿纱,我们给殊华做内应吧!” 他说得特别大声,所有修士都听见了。 月笼纱叹气:“让我怎么说你才好,有这样做内应的吗?” “无所谓啦,反正大家都知道咱仨铁杆,无论如何都会怀疑咱们勾连的。”云麓用手肘碰碰身边的修士,“对吧,诸郁?你在哪个组啊?” 那黑而瘦的修士冷冷一笑,亮出一个号牌:乙。 “殊华,你麻烦了。”月笼纱神色凝重。 诸郁是成奇的养子,由他亲手教导而成,已是真仙巅峰、半步神君,为人心思缜密,武技高强。 这样的人和殊华组了队,当真大祸害。 殊华熟悉地形,他沾光,殊华在前面冲杀,方便他捡漏。 “没关系。”殊华走过去,落落大方地站到诸郁面前,“我们要做队友了。” “荣幸。”诸郁很是无礼地盯着她看。 他有一双细而长的竖瞳之眼,冰冷残酷,大多数修士都会回避这样一双眼睛,但殊华不,她微笑着:“诸郁道友是蛇和人杂交的吧?” !!! 听见的修士全被吓了一跳,云麓更是提前挡在她面前,开始劝架:“她不是有意的,别计较。” 殊华微笑:“我是故意的。” 她猜测,这人应该就是她最主要的对手—— 在仙帝决定拿出隐杀司座的位置参与竞岗后,玄骊珠看了此人不下十次,稳重如成奇,也看了此人三次。 对方知道她的根底,她却对此人一无所知,这可不行。 诸郁的竖瞳瞬间缩成一条线,这是怒极的表现,可他还能忍住,不疾不徐地反问殊华:“那么,道友是人和树杂交的吗?” 殊华微笑:“大概也许。道友脾气不错,挺能忍的,我还想着逼你主动出手闹腾,好取消你的竞岗资格呢。” 诸郁冷笑:“那你注定要失望了。”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玄骊珠大声喊道:“抽签结束,按我指示站队。” 符合条件的六十三名修士按照甲、乙、丙、丁、戊、己站了队,各自认识自己的队友。 殊华发现自己被敌方包围了。 乙队共有十一名修士,除她之外,三名是成奇带来的修士,三名是玄骊珠的手下,两名是成谦的手下,一名是德润,一名来自隐杀司。 相当于八比三。 诸郁笑着露出尖利的白牙:“殊华道友,欢迎加入我的小队。根据修为高低,我是队长,进入昆仑南渊后,你们要听我的。” 殊华毫无滞涩地承认了他:“队长好!” 诸郁立刻指使她:“把所需物资列出清单并领取回来交给我。” “好!”殊华答应得太快,成功地引起了其他队员的注意。 “慢着!”一名瘦小如猴的修士把诸郁叫到一边嘀咕,“她在物资里使坏害我们怎么办?不如我去。” 殊华愉快地接受了新的安排,之后诸郁再也不叫她做任何事。 她索性蹲到一旁,用传音尺和苏大吉聊天:“竞争队友的资料出来了吗?” 苏大吉道:“再给两个时辰,一定好。” 殊华又问:“河曲呢?他去哪了?为什么不报名参加?” “什么,听不清楚啊,我先忙了。”苏大吉火速掐断传音尺。 殊华抬眼看向高层所在的方向,正好碰上灵泽的目光。 她若无其事地挪开,观看月笼纱、云麓那边的情况。 还好,月笼纱那队多数都是联盟的人,云麓那边五五分,二人都不用她太多担心。 传音尺振动,灵泽发来一句话:“半个时辰后朝暮崖见。” 第167章 非他莫属 “你必须赢,否则没有退路,祝得偿所愿。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灵泽说完,立刻掐断了传音尺。 殊华抬眼看去,只见他在那僵着身子扭着头,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 真是莫名其妙啊,要和她划清界线的是他,生气的也是他。 她再次接通传音尺,带了几分笑意戏谑地道:“司座,你是不是有病?趁早去治。” 在灵泽回话之前,她火速掐断传音尺。 灵泽默默地收回目光,准备起身离开。 “慢着!谁也不许走!” 玄骊珠得意地道:“陛下有旨,我们几个立刻赶赴仙庭,随他一起通过乾坤眼观看战况,以免有人徇私,悄悄潜入昆仑南渊帮忙作弊。诸位,请吧。” 独苏无所畏惧:“行啊,刚好把你们管起来!” 灵泽看向陵阳,陵阳眨眨眼,悄悄退场。 殊华等人赶到虫尾山时,已是傍晚。 之前被挖开的洞穴黑沉沉地张着大嘴,六支队伍齐刷刷立在洞旁观望,谁也不想做探路石。 诸郁微勾唇角:“殊华,你熟悉道路,你来带路!” 明摆着就是想要消耗她,消灭她。 “好呀,我来带路!”殊华微微一笑,纵身跃入黑洞之中。 “跟上!”诸郁扔出一条红线,那红线飞速缠上殊华的手腕,如影随形。 一个修士张狂笑道:“哎呀,诸郁,你这是牵狗啊!殊华道友,叫两声来听听,让大家伙快活快活。” 属于成奇的修士们都狂笑起来,很多污言秽语。 诸郁竖瞳成线,殊华不是想要挑衅他,让他失去竞争资格吗?现在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殊华就和没听见似的,笑容丝毫不改。 虽然不知道乾坤眼藏在哪里,但她感应到了那种阴冷的凝视,仙帝在看着他们。 所以,她会忍。 联盟的修士见她不吱声,便也安静如斯。 云麓青筋暴胀,狐狸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他悄悄掏出多情宝伞,想把这些混球全部拖入幻境之中,叫他们自相残杀,死个干净好了。 耳中传来月笼纱的声音:“云麓,小殊不动手,一定有原因。忍着!” 云麓收起多情宝伞,然后注意到,在他左侧的修士也同时收起了武器。 如果刚才他出手,立刻就会被对方刺个对穿。 再仔细查看,他发现这名修士的修为已是神君初期,远超他们许多。 这不会是成奇神君的手下,只会是仙帝派来的卧底! 云麓毛骨悚然,悄悄打开传音尺,不敢说话,只将指尖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极度危险,叩三下。 感受到传音尺的震动,殊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一个急刹车,立在悬崖边上,指尖燃起青莲小灯。 “诸位,这里便是昆仑南渊的入口,要下去,只能往下跳,别无他法。” 众修士探头往下看,只见深渊沉沉,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觉着有一道冰冷可怕的目光从下往上凝视着自己,令人心生恐惧。 诸郁冷笑:“殊华,你撒谎!当初隐杀司上交到仙庭的任务报告中,分明说了,你们是沿着通道往上来的!” 云麓心口一跳,几乎就要以为是真的。 殊华却是惫懒一笑:“不知道你从哪里看来的,我们的报告里并没有这样的陈述,因为隐杀司从不虚报!” 诸郁还要继续讹诈,就听一条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对啊,这份报告就是我写的,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事?” 陵阳带着一队仙族修士越过人群稳步而来。 诸郁冷道:“你们怎么来了?竞岗规则说了,不许其他无关人员掺和!” 陵阳很招人恨地掏掏耳朵:“啊,我突然想起来,我那个督察副司座的位置也被拿出来竞了啊!我是家族的希望,万万不能丢掉这个职务,不然我会被揍死的!” 他身后的仙族修士们纷纷点头:“对对对,我们都一样。” 陵阳接着说道:“所以,家里的长辈又厚着脸皮去求陛下,准许我们成立第七队!” 这一队里,全是仙族世家的子弟,他们没有明确属于哪一方势力,只代表自己的家族和体面。 仙帝不能不同意,因为必须仰仗这些世家维持统治。 诸郁脸色阴沉,这就是一群娇生惯养、狂妄自大的家伙,必然会给他这次的行动带来极大的麻烦! 殊华微微一笑:“我先下去了,诸位慢来!” 她仰头张臂、往身后倒下,青莲小灯随她急速下坠,仿佛流星。 “咯嘣”一声响,系在她手腕上的那根红线到了极限,断成两截。 “殊华!”诸郁咬牙切齿,紧随着她跃入深渊。 云麓和月笼纱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 陵阳大笑出声:“诸位,我们也走吧!” 殊华一直坠落一直坠落,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悄声询问小雨滴:“你觉得,乾坤之眼会在哪里?” 小雨滴道:“反正不会是坑底,乾坤之眼下不去那么深……哎呀,你问问和光啊!那玩意儿不是他的伴生法宝么?他在哪,那东西应该就在哪。” “不用问。”殊华掏出传音尺,查看和光所在的方位。 一点绿光,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殊华大约估算了一下,觉得和光带着乾坤眼,应该就在深渊的中段,大概率是在她带着云麓钻入虫道的那个平台。 她轻叩传音尺,很快得到了月笼纱和云麓的回应。 殊华继续往下坠落,到了平台附近,扔出根须扎入石壁,壁虎似地紧贴在墙上。 果然,到了这里后,那种被窥视感更强烈了! 不过片刻功夫,诸郁便已赶到,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 他背生两翅,双手成爪,紧紧扣入石壁,一双竖瞳之目泛出莹莹黄光。 “殊华道友,找到你了呢!”他几乎贴着殊华,嘶嘶冷笑:“你不带路,藏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啊,你的原身是什么?你长得好奇怪啊!” 殊华好奇地打量着诸郁,在传音尺上叩了五下——果然,这东西会泄露他们的方位,并且已被成奇掌握,她要丢弃它了! 诸郁冷笑:“我也想知道殊华道友究竟是什么物种呢!听说你的根须会吸食灵力,如果我拿到你的内丹,应该也会有这种本领吧?” 殊华微笑着,贴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找死!”诸郁背翅化刃,疯狂地朝她横劈过来。 “啊呀!我的传音尺!” 殊华大叫出声,将传音尺震碎丢下,避开袭击的同时,不忘浮夸地做了个想要竭力挽救的动作。 “你得赔我!这是很多灵石换来的!” 她借着根须,不停挑衅诸郁,又灵巧地躲开,青莲小灯始终亮着,把诸郁的招式、武器照得清清楚楚。 诸郁很快发现了她的目的,他阴沉地收回武器,厉声呼喊殊华:“带路!” 话音刚落,就见殊华往上抛出一枚珠子:“和光仙君,请收下这枚蜃珠,刺杀三殿下的凶手影像已然被我录下啦!一样都是背翅化刃,非他莫属!” 诸郁神色大变,张口吐出火焰,将殊华和那枚珠子一起包住。 那火阴毒,威力巨大,瞬间便烧焦了殊华不少根须。 “是阴阳火!厉害程度仅次于金乌火!”小雨滴痛呼出声,“这家伙专门克你的啊!干掉他!” “好!”殊华任由阴阳火焚烧自己,嘶嘶惨叫,装作怎么也灭不掉的样子,片刻功夫,她身上的根须已被烧毁大半。 “什么神奇树妖,不过如此而已!”诸郁再次化出刀刃,冰冷地对着全身是火的殊华劈下。 殊华避无可避,被他紧紧困在墙上贴着。 “内丹拿来!”诸郁竖瞳成线,探手成爪,对着殊华的丹田狠狠抓去。 殊华被抓了个正着,痛得失声。 爪尖传来热乎乎的实在感,诸郁兴奋地张大鼻孔,用力抓取。 就是此刻!殊华心念微动,早就埋伏好的吞星悄无声息地刺入诸郁的右侧后背,开始疯狂吸血。 “啊……”诸郁大叫出声,拼着鱼死网破的心情,想要捏碎殊华的内丹。 然而,内丹捏爆,眼前的殊华也化作了一堆细碎的金沙,他后背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第168章 大混战 诸郁痛得收起了右翅。 他挣扎着想要回过头去张望,却见一只纤瘦白皙的手探过来,买肉似地捏住他耷拉下来的右翅掂了掂。 他勃然大怒,转身回击,刚好看到一把巨大的斧头劈下。 一声钝响,血水喷出,诸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右翅和身体分了家。 “你……为什么?”诸郁大叫出声,他想不明白殊华究竟是什么时候脱身的。 殊华释放劫雷烧毁残翅,慢条斯理地吹去斧头上的血珠,眼神睥睨:“不告诉你。” 诸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翅膀被烧成灰烬,只把殊华恨的不行。 “大胆树妖,竟敢伤人!”十几名成奇手下的修士赶来,一起围攻殊华。 “是他先攻击我的!他要夺走我的内丹!我这属于正当防卫。” 根须后卷,深入石壁,殊华昂然浮在半空之中,露出血淋淋的腹部。 她悲愤地喊道:“看到了没有,这就是罪证,我有蜃珠,全部影像都有。即便如此,你们也要为虎作伥吗?” 诸郁挂在石壁上,竖瞳阴冷,咬牙切齿:“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她!” 十几名真仙以上的修士一起围攻,其实还挺难对付的,殊华左支右绌,显露败像。 但这个时候,陵阳带着世家子弟小队到了。 “接着!”殊华将蜃珠扔向陵阳,嘶声悲鸣:“陵阳仙君,诸郁内斗残害队友!这样的人,怎么配做隐杀司座!请你一定将这蜃珠交上去,让陛下主持公道啊!” 诸郁既慌又虚,不假思索地挥动左翅化成的大刀,全力对着殊华砍下。 “啊!”殊华惨叫着,跌落于黑暗深处。 诸郁阴沉地看向陵阳:“树妖阴险,用幻觉骗人!里面的东西全是假的,给我!” 陵阳恭敬地对着上方行礼:“是真是假,当由陛下裁定。” “说得很对……”诸郁目光扫过,一名修士祭出一件法宝,“嗡”的一声轻响,强大的屏障张开,将乾坤眼隔绝在外。 “你们想干什么?”陵阳随手将蜃珠丢给身后的仙族世家子弟,“兄弟,你拿着,我和他们拼!” 谁都知道这是烫手的山芋,那世家子弟还没来得及拒绝,诸郁的大刀已然对着他挥落。 于是他就很生气:“杂种诸郁,不说人话,打你爷爷做什么?” 还手之时,蜃珠又落到了另一名世家子弟手中,不可避免地又引起了争夺。 不过片刻功夫,两边已经大打出手。 诸郁这边的修士明显占了上风,陵阳喊道:“保命要紧,他们只是想要咱们的职务而已,让给他们算了!” “呸!”他的队友年轻气盛,容不得这种羞辱:“想拿就用性命来搏!这是我的位置,凭什么让给他们!殊华好歹还有战功,他们有什么!一起上!” 于是,与陵阳等人交好的其他仙族子弟也不管队形了,一起加入进来,大混战。 在他们身后,几名修为高深的修士紧皱眉头,互换眼神,悄悄传音。 “怎么办,失控了,陛下不会高兴发生这种事的。” “你去消除屏障,我们去把人分开,若是不听话,弄死两个就好了。” 月笼纱和云麓带着属于联盟的修士紧紧扒在石墙上,屏住呼吸不动弹。 等到仙帝内应一动手,云麓迅速张开多情宝伞,将月笼纱等人一并带上,趁乱直入深渊,去寻殊华。 与此同时,仙庭宝殿。 灵泽等人依次而坐,聚精会神地看向悬在空中的一面巨大水镜。 此时此刻,水镜中一片漆黑,唯独能听见里头的呼喝声和打斗声。 独苏阴阳怪气地道:“殿主,你没管好手下啊,说好组队查探,公平竞争的,这才刚开始,就想夺丹杀人下毒手?” 成奇不慌不忙,语气温和:“是树妖挑衅在先,倒也怪不得诸郁。” 灵泽冷冷地道:“无论如何,诸郁都不该动用手段屏蔽乾坤眼,蒙蔽圣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独苏难得佩服灵泽,一下子就把问题的严重性拔到了最高。 成奇还是不慌不忙:“修士队伍复杂,想要浑水摸鱼者大有人在,没证据证明是诸郁开的屏障。” 独苏微笑:“对对对,不是诸郁开的屏障,是你的其他手下开的。” “唉,太子殿下是对老臣有什么误会吗?为何连番针对老臣?” 成奇叹息,“听闻您看上这树妖,为此不惜违抗父母之命,抛弃玄司座……” 玄骊珠配合地露出悲戚之色,垂下头一脸委屈可怜。 “骊珠,只要你愿意,咱俩马上成亲!”独苏的声音甜如蜂蜜,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阴毒。 玄骊珠吓得立刻抬起头来:“三界未定,骊珠不敢耽于儿女私情!” 她才不要被他关起来,永无出头之日! 独苏满意而笑,转头攻击成奇:“殿主说这些挑拨污蔑之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吗?还是,你有证据?” “噤声!”大殿深处传来仙帝威严的声音,“和光就在现场,问他即可。” 传音尺响起,和光严肃地道:“陛下,根据微臣掌握的现场情况分析,是诸郁挑衅并动手在先,殊华是正当防卫。” 成奇的脸色阴沉下去,却什么都不说,只淡淡地看向玄骊珠。 玄骊珠不想再掺和,便假装没看到。 成奇悄悄给她传音:“骊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这样对我?” 玄骊珠迫不得已,只好道:“我们都看见树妖使用了幻术,她未必真的受到伤害,诸郁却是实实在在失去了右翅。” 独苏笑道:“骊珠,过来,我打你一掌。” 玄骊珠大吃一惊:“殿下想做什么?” “你联合外人伤了我的心……你只是挨我一掌,未必真的受到伤害,我却是实实在在心痛又丢脸。” 独苏伸出魔爪,笑得乖戾,仙帝却一声不吭,成奇也谨慎地没有出声。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男人都一样!玄骊珠绝望后退,撞上一堵坚实的胸膛。 她惊恐地回头,正好对上棠莨的眼睛。 他脸色苍白,重伤未愈,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也不知听了多久,看了多久。 玄骊珠从他眼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失望,因为她说了不利于殊华的话。 第169章 人手一块 玄骊珠倔强地看着棠莨,再凄然一笑,迎上独苏的魔爪,无奈又无助。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和太子定亲,就要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折磨和羞辱! 玄骊珠眼角落泪,她不认命! 棠莨目光微闪,抢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独苏收手,假惺惺地道:“三弟怎么来了?我早就想去看你,却一直公务缠身……” 棠莨冷静地道:“我想证明,刺杀我的修士,确实是背翅化刃。” 玄骊珠趁机躲进安全的角落,低着头,瑟瑟发抖着,心里却是忍不住欢喜。 棠莨终究还是选择保她!为此不惜得罪成奇! “三弟看清楚了?凶手是诸郁吗?” 独苏也很高兴,因为这对殊华有利,为此他看棠莨顺眼许多。 棠莨沉默着看向成奇。 成奇神色凝重,不露丝毫端倪。 “三界广阔,背生双翅的物种不少,光是诸郁所在的飞蛇一族,能够背翅化刃的修士就有数十名。三殿下,务必要看清楚。若真是诸郁,我定然不会徇私!” 棠莨抬眼看向大殿深处。 闪着淡青光芒的珠帘将仙帝隐藏其中,只能隐约看见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 “父皇。”他端端正正地跪拜下去,将额头抵着冰冷的玉石地面。 一道柔和的力量将他托起,仙帝的声音温和又慈爱:“棠莨我儿,快起来,你重伤未愈,怎就出来乱走?” 棠莨唇角微翘,紧绷的表情柔和不少:“儿子闲不住,也想为三界出力,未宣自来,是儿子没规矩。” 独苏看到这父慈子孝的场面,戾气顿生。 “有事说事!唧唧歪歪干什么?此刻最首要的大事,难道不是如意殿中层竞岗吗?” 他如此无礼,仙帝却丝毫不在意,反倒“哈哈”笑了:“你都多大了,还吃弟弟的醋。” 独苏一阵恶心,险些把隔夜饭吐出来。 “小殊,小殊……”他默念着殊华,慢慢压下恶心之感,撒娇:“父皇,我就是嫉妒三弟嘛,您更疼他!” “没有的事。你看,前些日子我做了一件七宝法袍,穿着极好,便也命人给你做了一件,你三弟就没有。” 仙帝果真命人捧出一件宝光灿灿的法袍,要叫独苏立刻穿上。 灵泽一眼看出,那法袍氤氲的宝光之下,藏了一缕淡淡的魔气。 独苏本就疯狂癫狂,穿上这法袍只怕魔气更深,说不定哪一日,当着众修士的面就得发作出来。 届时狂态疯态毕露于人前,储君的身份也就再难维持。 他轻笑出声:“陛下对太子殿下,真是爱得深沉。” 独苏敏感地瞅了他一眼,故作骄傲:“对啊,父皇就是爱我。” 手触到法袍,指尖刺痛。 这是第二十件特制的法袍,父子同款不同芯。 独苏垂下眼睫,掩去冷意,毫不迟疑地穿上法袍,在棠莨面前各种夸耀。 “挺好。”棠莨什么都没发现,随意夸了一句,斩钉截铁地道:“儿子认为,诸郁很有嫌疑,请和光仙君务必带回蜃珠!” “迟了!”和光的声音从传音尺中传出,“蜃珠已然被毁。” 紧接着,悬在众人面前的水镜恢复光明,露出昆仑南渊中此时的情景。 “嘶……”玄骊珠发出倒吸气的声音,又假装后悔地捂住嘴。 众人皆是神色凝重——诸郁被分成了碎块,以陵阳为首的仙族世家子弟人手一块。 但他们的表情都是呆滞的,不敢相信的。 陵阳叫喳喳:“不是,我们没想这么残忍,是他自己突然碎了!哎,不知道我有否说清楚,是他太疯狂残忍,我们只好群起而攻之,没想到他突然就碎掉了,我们刚好一人分了一块!” 他身边的仙族世家子弟梦游一般地道:“不是主动的,是没办法拒绝!他好脆啊,我还以为他能坚持到最后呢!” 独苏叹息着道:“真巧,总感觉诸郁是被灭了口。看来,这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作祟啊!难道又是灭天阁吗?” 成奇目光冷沉,不动如山。 珠帘背后的仙帝迟迟不作表态,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和光,将诸郁碎尸收回,送至仙庭查勘。” “是。”和光禀告:“陛下,乾坤眼的力量只能到这里,修士们立刻就要往下,微臣是否需要继续跟进?昆仑南渊凶险未明,继续往下,很可能损毁乾坤眼。” 乾坤眼是难得的窥探法宝,损毁之后不可再得。 仙帝思索片刻,淡声道:“继续跟进。” 影像“刷刷”闪过,是各队清点人头。 陵阳的头脸骤然放大:“有二十名修士失踪,死了四个!” 再接着,又有修士失声惊叫:“着火了,它自己烧掉了!” 陵阳继续播报:“说的是诸郁的尸块!自燃,化成灰了!有点可怕。属下活了几千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 成奇淡声道:“那个树妖殊华自带劫雷,诸郁本就身负奇火,或是被她做了手脚引燃也不一定。 说起来,开局这片混乱,还是她挑起来的呢,大家打成一片,她却早就借机下了深渊。 殊华在下两界修士中颇有声望,又有如此手段,看来第一名非她莫属了。” 仙帝突然道:“和光,下到底部,找到那个树妖殊华,重点关注她!” 灵泽微抿双唇,看向成奇。 成奇若无其事地举起茶盏,轻啜一口热茶。 这群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当真以为,诸郁是他重点推的第一人吗? 要知道,打头阵、最抢眼的,都是送给对方的人头,也是虚晃的花枪。 此时,殊华已和云麓、月笼纱等人汇合。 云麓将多情宝伞放到最大,加上殊华的根须和青莲小灯,众修士得以从容不迫。 他们分工合作,探路绘图,警戒护航,忙而不乱。 “小殊,你看这里!”月笼纱将手摁在石壁上,“好奇怪啊,这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吧?” 殊华凑过去一看,还真是如此。 云麓计算了一下:“这比咱俩上次掉下来更深啊。” 德润喊道:“这里有个洞!里头有巨人骨!” 殊华靠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掌骨搁在洞中,洁白如玉,光亮鉴人。 她在这模糊的镜像之中,隐约看到洞顶扒着一个人。 第170章 烤肉香 殊华若无其事地翻看巨人掌骨,假装没有发现洞顶隐藏的人。 月笼纱问云麓:“上古传说中,可有巨人的传说?” 云麓立刻开始充当移动小百科:“我们都知道,苍梧境是由一棵巨型神树所化。 传说中,神树生长在浩渺的大海之中、孤岛之上,岛上有巨人,想要砍树为船,离开孤岛。 神树已有神智,将伤口化为巨嘴,吞没巨人。有传言说,巨人被神树吞没之后并未死亡,而是被困其中,孤独地活了万万年。” 月笼纱悠然神往:“苍梧境这么大,却只是浩渺大海中、孤岛之上的一棵树而已……外面的世界得有多大!好想出去看看!” 殊华想的却是,巨人砍树,那肯定用的斧头啊! 那必然是上古神兵!不知威力何等巨大! 她的开山巨斧,之前和成奇打斗时,轻易就被毁掉了手柄,明显太弱。 她得找到这把神斧! 光是这样想想,就热血沸腾了! 殊华微笑着道:“这个传说我也有所听闻,巨人有神丹,得之,可为苍梧境之主,更可打破樊笼,摆脱这摇摇欲坠的苍梧境,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有这样的说法吗?”云麓十分怀疑。 必须有!因为这是她放出的诱饵!殊华轻点掌骨,暗示他和月笼纱看那反射的模糊影像。 月笼纱不动声色地配合殊华:“巨人能够砍伤神树,那必然也是神了,拥有内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云麓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我傻了。” 德润提醒他们:“似有修士下来了,咱们赶紧走!” 殊华试图将那掌骨收起:“这是神骨,它会指引我们找到神丹,必须带走!” 德润贪婪地道:“就算找不到神丹,这也是难得的材料啊,可以打造好几把神兵利器了。” 然而那掌骨沉重无比,还不能缩小。 殊华索性拿出巨斧一阵乱砍,费尽力气,也只能砍下食指指骨。 “来不及了!”她把指骨塞入储物袋,带着众修士撤退。 洞顶的人影悄然飘落,学着殊华的样子,也拿出砍刀砍伐掌骨。 他的力量很大,砍刀也更锋利,很快就砍下了两根指骨。 但不知怎么回事,这指骨竟然散发着烤肉香,还有些粘手。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人影来不及细究,匆忙将指骨塞入储物袋,追踪殊华而去。 “他跟上来了吗?”月笼纱悄悄问殊华。 殊华很有把握地道:“来了,就在你的左后方,这家伙修为比咱们要高很多。” 月笼纱只差一点就要钻到殊华的怀里去躲着,好不容易忍住,就见殊华笑眯眯地接上一句:“距离咱们两丈远。” 月笼纱气恼地轻轻拍了她一下:“你好坏。” 云麓追问:“殊华,你刚才在掌骨上抹了什么?” 殊华微笑着道:“含有特殊香料的烤肉汁子。” 上次独苏请她吃烤肉,实在太难吃,她又怕他发疯,就把烤肉全部带走,说要慢慢吃、细细品。 因为用料太好,她想扔掉又可惜,打算没东西吃的时候拿出来加个工。 刚好里头有一种九层香,香味非常独特,小雨滴能够嗅到。 只要那家伙靠近,她就能知道他在哪个方向。 云麓和月笼纱一阵沉默,都觉得那个跟踪他们的家伙如果知道自己败于烤肉汁的话,一定得气死。 接下来,他们再也没有发现任何洞穴,以及有关巨人的一切信息。 直到下坠很久之后,才又借着微弱的光,发现了很多深刻如沟壑的切痕。 “是很强大的修士在这下面斗法,造成的兵刃划痕。一种是斧头,一种是剑痕,能够造成这么深重的痕迹,必是神兵。” 德润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当了很多年的总管,经常要给修士们裁定大小纠纷,对这种事很有经验。 殊华可高兴了,斧头,神兵!那必然是巨人留下的神斧! 云麓好奇地问:“能和巨人搏斗的,会是谁?” 没人能够给出答案。 殊华指令德润:“你来带路,沿着划痕走势,找到战斗最开始的地方。” 他们沿着划痕造成的沟壑往下走。 那个神秘的跟踪者一直坠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不声不响。 走着走着,殊华的储物袋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以至于惊扰了灵兽袋里的圆滚滚。 圆滚滚在她的识海里破口大骂:“殊华,你弄来的那什么狗屎指骨,一直指着右前方呢!你赶紧让它别动了,吵死鸟了!” 殊华顿住脚步,难道神骨真会指路?是机遇,还是陷阱? 没等她多想,小雨滴就通知:“那个肉香味儿,跑到右前方去了,肯定也是得到了指引。” 殊华立刻带人跟上去,只是这次,她故意落到了对方的身后,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对方去打头阵吧! 圆滚滚突然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什么!小气鬼,我这么辛苦地给你报信,你却只给我十瓶琼玉膏液? 你还想不想知道,她上次和独苏关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拿一百瓶琼玉膏液来换!” 殊华一怔,立刻意识到,圆滚滚不是和她说话,而是和别人。 她将手伸进灵兽袋,捏住圆滚滚的脖颈:“你给谁报信?” 她下了死手,圆滚滚痛得嘎嘎叫:“饶命,不是外人,是灵泽那个骗子啦!” 殊华冷笑:“你能和他通讯对话?我不信。” 她又用力捏了圆滚滚一把。 圆滚滚尖叫:“是真的,我们重明鸟有个特殊本领,能和最早结契的修士心念相通。” 殊华抓重点:“最早结契?你除了和我结契之外,还和灵泽结了契?” “不然呢?你以为我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非得来给你个总是出生入死的半妖做牛马?是灵泽打败了我,收服了我,我不得不来!” “殊华小仙女,你放开我吧,我更喜欢你。” 圆滚滚想和殊华表一下忠心,却见殊华放开了它,语气还挺欢喜的。 “活的传音尺,更隐蔽更好用。你让灵泽给我说说外头的情况,再让他想办法收集有关巨人的资料。” 第171章 贪心与活着 圆滚滚火速将殊华的意图传出去:“神君啊,不是鸟背叛您,是树妖太精明。”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走出昆仑南渊之后,重明鸟就会被退货吧? 灵泽沮丧地传回仙庭这边的情况,以及他紧急收集到的巨人资料。 “古籍上只有一句话:始帝碎青骄神斧于南渊,封妍媸于昆仑。” 因为担心殊华听不懂,他又解释:“始帝,就是第一任仙帝,是独苏的曾祖父。青骄神斧,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妍媸,大概是巨人的名。” 圆滚滚不耐烦地道:“殊华说她知道,行了,就这样吧!” 灵泽脸色阴沉,这破鸟也敢给他脸色看了! 又听圆滚滚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不是我说的,是殊华说的。她好像很嫌弃你啊,神君。” 灵泽冷嗤:“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 独苏一直盯着他的,见状立刻阴笑着追问:“灵泽司座在走神,想什么呢?” 灵泽看向独苏,只见他的眼瞳隐隐发红,似有魔气,知道他是受了仙帝所赐的七宝法袍影响,便点着水镜提醒他。 “我在想,这些修士太过急躁,很容易被魔物侵扰。” 水镜之中,陵阳等人与成奇神君的手下多次发生矛盾,吵吵嚷嚷,推推搡搡,让人简直看不下去。 独苏原本烦乱的心情渐渐平和。 忍住,一定不能在这种时候被魔气侵扰失态,如老头子的愿。 忽见水镜之中突然失去陵阳等人的身影,一片漆黑中传来和光的声音。 “陛下,微臣将要下到底部了,这里有许多兵刃划痕,已成沟壑,看起来像是上古神兵造成的。” 灵泽立刻给圆滚滚传音:“和光就要找到你们了!” 殊华迅速带着众人躲入沟壑深处,并且往肉香味儿前往的方向扔了一盏灯。 肉香味儿受惊回头,正好被乾坤眼照了个正着。 水镜中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长着八字眉的苦脸,但也只晃了一晃,就迅速藏入了沟壑深处。 灵泽知道殊华忙着躲避,看不见是谁,同步道:“是成奇的三弟子驿刚,他于六百年前为我所伤,止步于真仙初期修为,再难寸进……” 圆滚滚又不客气地打断他:“殊华知道,她收集过这些人的资料。司座的话太多了,影响她思考。” “……”灵泽悻悻地把“成奇为此很是嫌弃驿刚,多有冷落,现在看来,都是假象”的话咽了回去。 人受了气就得撒气,他微笑着看向成奇。 “这不是殿主的三弟子驿刚吗?殿主手下真是能人辈出,出其不意啊!说起来,本座真是惭愧,白活了几万年,竟然无一弟子,无一门人。” 听起来就像是指责成奇心机深沉、暗自扩充自身势力、对抗仙帝的意思一样。 “驿刚这孩子,是真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他刚才已经在混战中死掉了呢,谁想他竟有这份胆识。” 成奇紧张地看向宝殿深处,珠帘静垂,仙帝毫无反应。 水镜之中,和光已然紧紧咬住了驿刚。 驿刚身形轻灵,宛若壁虎,在沟壑之间腾挪爬行,只偶尔才会短暂暴露行迹。 跑着跑着,他在一处坑洞处停下,在储物袋中取出一截白森森的指骨,居中系上丝线,再将线头提在手中。 那指骨便如活了一般,不管他怎么弄,指尖始终指向坑洞深处。 驿刚回头看向殊华等人的方向,他还记得自己是要跟踪这树妖,等着关键时刻捡漏来着。 但殊华等人就和失踪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两截指骨剧烈地震动着,贪心终究是战胜了一切。 万一下面真的藏着巨人神丹呢? 驿刚一头扎入坑洞,寻宝去了。 乾坤眼失去了他的踪迹,和光为难地道:“陛下,这些山石能够隔绝乾坤眼,微臣必须跟进去才能照到他在做什么。是要跟他呢,还是继续寻找殊华?” 成奇巴不得和光去找殊华,可是仙帝突然改了主意。 “看起来驿刚颇有胜出的潜质,跟他,毕竟是一司之长,得仔细考验才行。” “是!”和光带着乾坤眼进了坑洞。 窥探感一消失,殊华就带着人从沟壑中走了出来。 云麓问道:“我们要跟上去吗?” 殊华摇头:“不,我们继续往前走。” 月笼纱嘲讽云麓:“笨,好不容易摆脱了跟踪者和乾坤眼,你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云麓不服气:“万一坑洞里藏的是神丹或者殊华想要的神斧呢?” “那就是我的命,机缘不可强求。”殊华毫不迟疑地离开危险地带,活下去更重要。 德润不舍地频频回头,挨了她狠狠一巴掌,把贪心打掉了一半。 灵泽没忍住,又通过圆滚滚传音:“你的选择是对的,我就怕你贪心忍不住。” 殊华嘲讽而笑:“你是有多不了解我。很难想象,我之前居然喜欢你这种人。” 圆滚滚边笑边传话:“……司座,你好惨。不过你真的好啰嗦。” 灵泽沉默,他只是想要多和殊华说几句话而已,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多久。 殊华没听到灵泽回话,觉得清净的同时,又有些不习惯:“让他说说驿刚在坑洞里发现了什么。” 灵泽只回了五个字:“另一只掌骨。” 圆滚滚模拟灵泽的语气,生硬冷漠,殊华瞬间就不想再搭理他了。 他们走到沟壑的最底部,那里有一个黑沉沉的洞穴。 储物袋中的指骨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圆滚滚道:“它指着下方。” 云麓感受了一下:“洞里有风,还有水汽,下面可能是一条暗河。” 殊华释放根须:“下去!” 众人借着根须和多情宝伞徐徐下降,阴寒的气息迎面扑来,殊华扔出青莲小灯:“那里有落脚点,云麓,去那边!” 话音刚落,强烈的罡风横扫而至,有几名修士没能站稳,“噗通、噗通”跌入水中,惨叫出声。 殊华抛出根须救人,根须才入水中便被溶化,灼烧之感一路蔓延至她的身体经脉。 小雨滴惊恐大叫:“殊华,这是化骨之水!会把我们全部溶掉的!” 第172章 借力寻宝 落脚点是一块礁石,只比水面高出寸许。 风一吹,黑沉沉的化骨水就会涌上来淹没礁石。 为了避开侵蚀,殊华等人不得不隔一会儿就往上跳起,就像一群傻兔子。 指骨仍然执着地指着下方,云麓急道:“驿刚很快就会追来,但下去就是死,这要怎么办?” “万物相生相克,这附近一定有能够克制它的东西。”月笼纱试图搜寻一切可疑的东西,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一时之间,仿佛走到了绝路。 殊华沉思:“有风,就证明水是流动的,这下面有很多洞穴,四通八达,或许可以引走这些水。” 云麓一拍脑袋:“对!这个事情交给我来办!但我需要帮助。” 布阵需要结合天时地利,查勘地形是布阵者的必修之课。 正常情况下,肉眼查探即可,在这种阴暗复杂的地方,就只能依靠神识探测,非常耗费灵力。 殊华毫不犹豫地将灵力输送给云麓,云麓闭目结印,打出一个个法印。 “嗡”的一声轻响,神识碰触到岩壁后又反弹回来,汇总集中于狐狸的识海深处。 云麓计算片刻后,紧张地给殊华传音:“左右两边,分别有两名神君修为的修士潜伏……” “知道了。静心静意,专心寻找引流口。”殊华不动声色地通知月笼纱:“准备迎敌。” 月笼纱火速带领德润等人组成防御阵法。 黑暗中,罡风呜咽,化骨水“刷刷”地响,身侧有未知的敌人潜伏,追兵越来越近…… 众修士紧张不已,却因身边有殊华,得以踏实许多。 云麓通知殊华:“左前方有个很大的洞穴通往下方,那里的岩壁也是最薄弱的。虽可通过阵法增加攻击力度,但以我们的修为,我不认为能够击穿它。”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行,再加上那两名神君呢?我来吸引他们,你们赶紧布阵引力!” 殊华捏爆晶芒,将修为瞬间提升至真仙巅峰,根须化为长枪,裹夹着磅礴的灵力砸向那两名修士潜藏的地方。 “轰隆隆”一声巨响,岩壁颤抖,两名修士迫不得已显出身形。 二人和诸郁一样,也是背生双翅,竖瞳阴冷。 殊华微笑着道:“飞蛇一族,殿主手下。我没记错的话,二位对外显示的是真仙初期修为……强压修为至此,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那二人不屑冷笑,亮出武器,对着队伍中最弱的修士横劈下去! 殊华释放根须,爆喝:“圆滚滚!” 圆滚滚立刻飞出托住她,贱贱地道:“他们有翅膀,咱们也有!多亏司座把我送到你身边!” 阴暗的空间内,粗壮有力的根须狂暴挥舞,组成一张明暗结合的杀人巨网。 一部分根须负责吸引注意力,劫雷火光“噼啪”作响,被砍断后又迅速生出,不屈不挠,仿佛永远也砍不完。 一部分透明根须负责偷袭,它们伺机而动,寻找一切机会缠绕碰触对手,只要粘上,就会钻入对方体内吸食灵力。 这还不算,黑暗中还藏着一个锋利隐蔽、如同蚊子的法宝,随时随地等着吸血。 大概是双方修为相差太大,殊华又要竭力保护队友的缘故,这些攻击并不能给两名飞蛇族修士造成太大伤害,但是真的很烦。 尤其是那群低贱的下两界修士还在下方鼓噪不休,一声声喊的都是什么“殊华威武,吃掉这两条飞蛇!” 两名修士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想赶紧弄死这可恶的半妖,再把德润等人统统毁灭,却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被引到一处岩壁之前。 这个时候,云麓和月笼纱已经布好了阵法。 殊华瞅准时机,假装力竭,被对方一道强横的刀意撞飞到岩壁上,圆滚滚也惨叫着跌落下去。 她背靠着岩壁,根须往上攀抓,试图逃走。 飞蛇族修士自是不肯放过这种机会,立刻合力全速一击,想把殊华击杀当场。 却见月笼纱扔出月光宝绫,准确无误地捞走了殊华。 紧接着,殊华在半空中折回身,开山巨斧带着万钧之力猛劈而下,力量远远超过刚才与他们缠斗之时。 云麓等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无数法宝乱哄哄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砸来。 “奸诈蛇妖!”飞蛇族修士以为他们是要袭击自己,已经作好受伤的准备。 谁知并没有丝毫力量落到他们身上,而是尽数攻向岩壁。 明亮的法光自岩壁上闪起,将所有攻击过去的力量化为一把尖利的锥子,狠狠砸入岩壁。 “轰……”闷响声后,岩壁剧烈颤抖,罡风大作,将众修士吹得七零八落。 殊华用根须勉力抠住岩壁,尽力去抓队友,却仍是有几名队友跌入化骨水中丧失性命。 “没有成功!”德润看着仍然完好无缺的岩壁,难过的哭了起来:“虽然知道难免会死人,但还是真的好难过!” 殊华再次捏爆晶芒,握紧开山巨斧,一下又一下地用力劈去。 云麓疯狂地朝那两名飞蛇族修士攻去:“我要杀了你们!” 月笼纱沉默着,紧跟他的步伐,只想为殊华再争得些许时间。 混乱中,石壁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 开山巨斧碎裂成片,殊华咽下一口鲜血,改用拳头砸墙,同时招呼众人:“来啊!一起用力。” 于是云麓和月笼纱不顾死活地扔下飞蛇族修士,与德润等人一起合力攻击石壁。 圆滚滚搧着翅膀飞到他们身后,将羽毛化为飞箭攻击飞蛇族修士,能挡一时是一时。 “咔嚓,咔嚓……”破碎声越来越大。 终于,石壁被打开,化骨水河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打着旋儿飞速涌向那处,不过片刻功夫便淌了个干干净净。 半具巨人遗骸出现在河底,散发出的白色光芒温润如月。 在它周围,有一把破碎的巨大兵刃。 虽然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但殊华还是一眼认出,那是一把斧头。 又有若干说不出名字的法宝散落其中,亮晃晃的招人眼,其中有一枚鹅蛋大小的圆珠,灵气澎湃,若有生命。 “是巨人神丹!”一名飞蛇族修士喃喃出声,眼里迸发出贪婪狂热之色。 第173章 青骄 “巨人神丹!”德润的小眼睛里迸发出亮光,飞速冲出去夺宝。 从他开始,除了殊华,在场所有修士都冲了过去。 真要命!殊华火速挥动根须,在飞蛇族修士抡刀砍人之前,把自家的人抓回来:“你们不要命了!” 德润等人并不听劝,甚至试图攻击她,就想赶过去夺宝。 殊华当机立断,一人一拳,打晕了事。 轮到云麓时,狐狸着急着慌地躲开她的拳头:“我还算清醒……这东西在迷惑人,我本不贪心,却也很想要。” 月笼纱直接用簪子扎进胳膊,换得清明:“殊华,你不是最贪心的吗?为什么你没上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从不贪这种莫名其妙的大便宜。” 殊华高深莫测,并不告诉他们,她有蜃珠在手,可以识破绝大多数幻境。 这河床中,骨头是真的,破斧头也是真的,那些光华灿烂的宝物全是假的。 什么巨人神丹,不过一块生得好看些的鹅卵石而已。 云麓指着前方:“他们打起来了。” 河床中,那两名飞蛇族修士为了争夺巨人神丹,已经开启内讧模式。 殊华觉着打得不过瘾,又操纵透明根须,分别给他们加了把火。 那二人本就旗鼓相当,又被迷失了心智,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对方砍得血淋淋的。 “咦~咦~”圆滚滚眨巴着黄豆眼,看得十分投入,识海中传来灵泽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直不出声?” 圆滚滚不假思索地道:“飞蛇族修士好生厉害,砍得血淋淋的!” 灵泽急道:“是殊华被砍到了吗?” 圆滚滚惊叫:“哎呀,头掉下来了!肚子被剖开了!好惨啊殊华!死了!统统都死了!” 灵泽猛然起身,手脚冰凉,脸色惨白。 仙庭宝殿中所有人都被惊到,独苏皱眉:“灵泽,你怎么了?” 灵泽悲凉地看向独苏,想要说出真相,却又觉得没必要。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无可能挽回,那就在他死之前,把能够毁灭掉的尽数毁灭好了! 独苏有所怀疑,却不敢问也不能问,便匆忙去看水镜。 水镜之中,驿刚被巨人掌骨倒扣其中,正在想方设法地出逃。此外,什么都看不见。 玄骊珠悄悄和成奇传音:“灵泽很不对劲。我怀疑,他私底下和殊华另有联系。” 成奇稳坐无声,暗自得意。 有联系好啊!如此失态,正说明他安排下的第二颗棋子起了大作用。 玄骊珠见他不吱声,也就垂了头不多事。 “灵泽,你还好吗?”仙帝威严的声音在珠帘后响起。 灵泽抬头看向他,眼眸发红,是狂性将要发作的样子。 成奇和玄骊珠兴奋地坐直身子,等看好戏。 独苏神色阴郁狂躁,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逡巡。 棠莨见势头不好,一个箭步冲到灵泽面前,将手紧紧扣住他的肩头,看着他的眼睛,沉声提醒:“灵泽司座,您是不是伤情发作了?” 灵泽正想将棠莨甩开,就听圆滚滚兴奋的声音响起。 “啊,那两个飞蛇族修士都死了!他们为了夺宝自相残杀,一个被砍了头,一个被开了膛。奸诈的树妖笑到了最后!她捡到了巨人留下的烂斧头!” 灵泽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确实很不舒服,请陛下赐臣一张软榻,以便就地休息。” 该死的破鸟!等到任务完成,他必须将它一半红烧、一半清蒸,再把爪子卤了给殊华下酒。 “可。”仙帝应许,仙吏搬来软榻,安放在灵泽身后。 灵泽装模作样地行了谢礼,歪倒在软榻上。 “你怎么回事?”独苏给他传音,“一惊一乍的,让我以为小殊怎么了,差点发疯,你不会是想要借机害我吧。” “你想多了。”灵泽闭目养神,俨然一副伤病发作、不能自理的虚弱模样。 关心则乱,因为知道此行凶险,他真的以为殊华死了。 忽听仙帝朗声道:“和光,驿刚耽于小利,没什么大出息,可以放弃他了,立刻去寻殊华!” 独苏立刻痛骂灵泽:“都怪你引起了老家伙的注意!小殊好不容易才摆脱乾坤眼!” 灵泽闭目装死,告知圆滚滚:“抓紧时间,和光要来了!” 圆滚滚边给殊华传信,边悄悄拿走飞蛇族修士的储物袋,这些财物可以换很多琼玉膏液了! 一道根须飞过来,准确无误地卷走储物袋。 “这是属于大家的战利品。”殊华把储物袋交给德润保管,再割开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破斧头上,想来个强行认主。 一滴血不够,那就两滴,两滴不够,那就无数滴! 鲜血滴满斧头,斧头毫无反应,就连吸收的意思都没有。 云麓提议:“上古神兵是有器灵的!你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最好能够得到主人的允许!” “我很有诚意呀。我把指骨当作圣物随身携带!它让我去哪就去哪,无比信赖。” 殊华掏出巨人指骨,毫无毁掉人家遗骸的愧疚,只有真诚。 “妍媸大神,想来是您不愿被关在这深渊之中,指骨才会引导我来这里。请给我机会,带您重见天日!” “我之前使用的武器是斧头,您用的也是斧头,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在场修士都沉默下来,觉得殊华之所以比自己成功,是有道理的,脸皮真的超厚。 可能神灵也喜欢厚脸皮,破斧头亮起微光,吸收干净鲜血,缩到只有殊华的半截手臂那么大。 殊华伸手去取,略沉,但顺手。 “大!”她刚这样想,破斧头便瞬时长大,吓得圆滚滚一个屁股墩。 紧接着,无数细碎的光芒自幽暗洞穴深处飘来,钻入斧头之中。 破烂的斧头渐渐变得光亮,缺口渐渐填平,“青骄”二字忽明忽暗。 圆滚滚叫道:“它在自动修复!它真的认主了!” 月笼纱激动地抱住殊华:“我就知道你可以!” 云麓福至心灵:“这是天命所归!” 德润等人敬仰地看着殊华,整整齐齐向她行礼。 恰在此时,强烈的窥视感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响起,陵阳等人一拥而入:“发生了什么?” 青骄斧还在修复中,并不能隐藏,殊华索性将它高高举起,骄傲地道:“我得到了巨人留下的上古神兵,青骄!” 第174章 真正的竞争者 洞穴昏暗,殊华被青骄斧散发出的光芒所笼罩,看起来就像是她在发光一样。 而实际上,在场大多数修士眼中,她确确实实闪闪发光。 最终胜负虽未分出,他们已经有了意向。 一司之长,最重要的是统筹领导能力和公正兼顾,阴冷残忍自私者不配。 陵阳代表大家说出心声:“经过刚才的混战,我们认为之前的分队模式容易造成无谓的伤亡,希望重新组队。” 殊华问道:“怎么组?” 陵阳清点人数:“一共来了七十三人,除去死亡和失踪者,站在这里的有五十五人。” 他有意顿了一下,微笑着道:“其中,殿主手下尚存十五人,玄司座手下尚存十一人,余下如意殿旧属二十九人。” 队伍迅速分成了两列。 一列属于成奇和玄骊珠,一列为如意殿旧属。 二十六比二十九,泾渭分明。 双方互相瞪着眼睛,彼此嫌弃又仇恨——都是刚才的大混战打出来的怨愤。 陵阳说道:“我们这一队自愿推举殊华为队长,因为我们相信,她不会为了抢夺功劳伤害队友。”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殊华当仁不让:“必不负所望!” 她立刻行使起队长的职责,询问对手:“诸郁死了,你们推谁做队长?” 之前她以为诸郁是最主要的对手,谁知他死得如此容易。 之后又以为是鬼鬼祟祟的驿刚,但那两名飞蛇族修士出现后,她便知道这四人都只是成奇耍的花枪。 真正的竞争者,一直藏在队伍之中养精蓄锐,保存实力,伺机而动。 但到了此刻,这人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出来了,否则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领导掌控能力。 一名黑衣女修从队伍最后缓缓走了上来:“本人栖穂,由我来做队长!” 随着话音,原本矮小瘦削、容貌普通的女修变得高挑丰满,风姿绰约。 她微笑着朝殊华伸手:“很荣幸与你做对手!” “不好意思啊,我举着青骄斧呢,它不让我抽手!” 殊华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愉快地避免被暗算,以及小小地压了一下对手的气焰。 “没关系。”栖穂不以为意地收回手,看向殊华身后的月笼纱,微笑着道:“阿纱,很久不见。” 月笼纱脸色苍白,直勾勾地盯着栖穂,就像见了鬼。 殊华觉着不对劲,便提醒道:“阿纱,你们认识?” 月笼纱一言不发,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栖穂,目不转睛。 倒是栖穂很自在地道:“我们是亲母女,阿纱没和你们提起过我吗?” “让娘看看,你有没有变得强壮一些。” 她伸手去推月笼纱的肩膀,用嫌弃的语气说道:“真仙了,但还是真差,和你生父一样不成器。” 月笼纱像个受气包似地红着眼眶,任由她推来搡去。 栖穂在月笼纱身上敲敲打打,说道:“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放弃你吗?因为你这副窝囊样让我看着就戳眼睛!” 云麓勃然大怒:“放开阿纱!不许你这样欺负她!” “我欺负她了吗?”栖穂大笑,“我在教导她!玉不琢不成器,她是琢了这么多年,仍然这样怂和弱!哪里配做我的女儿!” 月笼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开始崩溃。 栖穂继续道:“这一身修为,也是依靠出卖色相……” “啪!”一根根须横甩过来,朝着她的嘴狠抽过去,劫雷噼啪作响,杀意十足。 栖穂不得不闭上嘴,躲开殊华的攻击。 “原来你就是那个为了荣华富贵和前途,把亲生幼女卖给别人做药引子的混账东西啊!” 殊华将月笼纱护到身后,微笑着道:“我早就想知道你这恶毒东西长什么样,没想到你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 云麓难得聪明了一回:“我知道了,她是故意的,她想让阿纱崩溃逃走甚至出事,以便影响我们的情绪,分散我们的力量!” 他看向月笼纱:“阿纱,你不要上当啊,你真的很好!” 殊华轻描淡写地道:“若她不好,我不会让她做我的好朋友。就在刚才,若非她及时帮忙,我不会拿到青骄斧。” 两大滴沉甸甸的泪水从月笼纱眼里滴落下来,她想哭,却又忍不住想笑。 “我其实……真的……”她想说自己没那么好,话头却被陵阳截断。 “你其实,真的远比你以为的更好!你立下的功劳远比很多修士大!是吧?” 他询问本队的其他修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 月笼纱仰起头脸,擦去眼泪,微笑着看向栖穂,字句清晰,语气肯定。 “栖穂,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会拼尽全力站在殊华身旁,和大家一起取得胜利!我也会证明自己不是弱者!” “自从上次,我在星宿海追赶你,却被你用跗骨妖刀伤害之后,我就不再想要你做我的娘了。” 她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力朝栖穂扔去:“以后不要再提你是我的娘,我以此为耻!” 栖穂大笑出声:“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走!” 黑色身影瞬间冲出洞穴,她的队友火速跟上。 “跟我来!”殊华一手抓着青骄斧,一手抓着月笼纱,流星似地追了出去。 栖穂等人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灵泽给殊华传音:“是驿刚出来了,他探到了一条路,他们之间也有秘密联系方式。但我不能给你更多提示,因为从此刻起,水镜中只有你们。” 殊华并不慌张,谦恭地询问青骄斧:“斧爷,我知道您有灵气,请您带路。” “……”众修士一阵无语,哪有人称呼自己的法宝为“爷”的? 但青骄斧明显很吃这一套,它大力拽着殊华往前走。 殊华继续拽着月笼纱,根须漂浮在周围,把人护得牢牢的。 月笼纱感激又开心,别扭地道:“放开我,我没事,我已经缓过来了!只要她敢动手,我就敢还手!” 殊华笑道:“大可不必,让我替你动手好了。好朋友,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云麓一边往手上抹香膏,一边说道:“让我来好了!” 第175章 毁掉青骄斧 青骄斧带着众人穿过大大小、弯弯曲曲的隧道,停在一处石壁前。 “破开它!破开它!破开它!”低沉的女声在殊华的识海中响起。 青骄斧躁动得厉害,强烈的愤怒情绪通过斧柄传递给殊华,让她也忍不住烦躁愤怒。 尚未来得及应对,青骄斧已然猛拽着她朝石壁砍去,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毫不停歇。 殊华虎口开裂,唇角溢出鲜血,体内灵力被不断抽走。 敢情这斧头还真把自己当爷了!竟然把她当作灵力供应源! 殊华果断甩开青骄斧:“最恨别人强迫我了,滚吧,我不要你了!” 青骄斧停顿下来,侧着斧头半竖着,仿佛思考一般。 “走!我们去找栖穂!”殊华大步离开。 这个地方让她非常不安,总觉得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才走了几步远,青骄斧就追上来,浮在她面前鞠躬似地行了三个礼。 “新主人,刚才是青骄太急了,请原谅。” 低沉女声说道:“吾已与您缔结魂约,除非您死,否则再不会有别的主人。” 殊华全神戒备:“你要杀掉我吗?” “不是,青骄请求您打开这道岩壁,有关怨浊之气的秘密将会迎刃而解。” 殊华垂眸沉思,似乎也是没有其他选择了…… 青骄斧以为她不肯,连忙道:“作为交换,吾可将开天十三式传授于您。” 话音刚落,殊华的识海中便多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人,举着斧头开始演练功法。 小雨滴忍不住赞叹:“妙啊!大拙大巧,怕是三界之中最精妙的斧法了。” 殊华学完,故意嫌弃地道:“虽然但是,你在地下关了太多年,已经跟不上了,你这斧法也就勉强排到二流吧。” 小金人被打击狠了,随即狂风暴雨似地使出了一套斧法。 女声叫道:“这套辟地十三式呢?必须是一流了吧!” “还行吧……”殊华勉为其难:“你说是就是。” 小金人不服气地又演练了一套功法:“吞云吐雾,可吸纳天地之精华,壮阔己身……” 殊华随着它的动作,不知不觉入了定。 识海中,她与小金人用同样的招式来回战斗,将三种功法运用娴熟,一点儿没闲着。 吞云吐雾之法要比她之前学过的所有吐纳心法都厉害。 她甚至能够看到,呼吸之间,昆仑南渊深处浮起丝丝缕缕的白色灵气,源源不断地进入她的体内,汇聚在丹田凝聚成形。 小雨滴舒展根须茎叶,陶醉地道:“好舒服啊,这是来自上古的最菁纯的天地灵气!” 殊华也觉得很舒服,练得酣畅淋漓。 但在外人看来,她是对着青骄斧,突然就不会动了。 宝殿之中,众人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镜,看得津津有味。 跟着殊华,远比跟着驿刚那个苦瓜脸有意思多了。 见她停止不动,玄骊珠忍不住幸灾乐祸:“这是被青骄斧摄走魂魄了吗?顶级神兵果然没那么好降服!” 独苏冷笑:“你怎么就那样不盼人好呢?说不定是在传承!” 但他也不踏实,就悄悄问灵泽:“僵尸脸,你怎么看?” 因为服了僵尸丹的缘故,灵泽的动作十分缓慢,脸部表情也很僵硬,看起来木木的。 他盯着水镜,慢吞吞地回答:“她的性子,落气之前怎么也得咬下一口敌人肉才行,悄无声息地死去,不是她的作风。” “就你知道!显摆什么!”独苏忍不住冷笑,“我记得当年在虢国,她就是临死前也把你捅了个透心凉吧?” 灵泽微皱眉头,不想搭理这逮人就咬的疯子,然而独苏开口就停不下来。 “我想起来了,南山道首阳山一役,我在林中截杀她,她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吸了我的血……” 独苏抬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回味陶醉,看到灵泽皱眉僵脸,想要发作又不得不忍的样子,开心极了。 “你们在做什么?”玄骊珠探究地道:“太子殿下和灵泽司座什么时候这样好了,居然瞒着我们眉来眼去,暗自传音。” 独苏大喇喇地道:“我在问灵泽,失去隐杀司座的位置,感觉怎么样?他很不高兴。” “二位这样很好,忘却前嫌,齐心合力,既是陛下所期待的,也是三界之福……” 成奇拿出长者的架势,慈祥地说着好话,藏在袖中的手轻叩传音尺,不断给栖穂和驿刚传递消息。 忽听珠帘背后传来威严的声音:“和光,那斧头太过邪气,立刻把它毁掉!”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看向珠帘背后的人影。 玄骊珠不甘心地道:“陛下,说好不干预的,即便青骄斧有问题,也是殊华自己的运气。否则,对其他修士很不公平。” 成奇虽未表态,但沉默亦是态度。 “父皇,儿臣也认为不要干预为好。” 独苏和灵泽迅速碰了一下眼神,都认为,反常即为妖,老头子支持的,就必须反对。 仙帝压根不理,威严地道:“和光?” “微臣遵命。”和光骤然出手,青骄斧被打飞出去,狠狠砸向岩壁。 几乎是同时,殊华猛然睁眼,一个倒踢踹向和光,身子反弹回去,准确无误地抓住青骄斧。 “和光仙君身为监证之人,为何攻击我的法宝?” 穿着简朴法袍的女修背对众人飒然而立,缓缓回头,唇角微勾,眼神睥睨,霸气十足,仿佛王者。 即便隔着水镜,众人也感受到了殊华的变化。 “她进阶了!进得很莫名其妙啊!我没见过谁的修炼速度赶得上她!” 玄骊珠忍不住嫉妒,假装担忧:“陛下说那把斧头是邪物,殊华会不会是被它……” 她说一半藏一半,暗指殊华也成了邪物,最好也让和光一起除掉。 一直不吭声的棠莨突然说道:“我没看出殊华有被魔化的迹象,她目光湛然,神志清醒……” 仙帝再次打断他的话:“和光,毁掉青骄斧!” 和光这次没有立刻出手,反而问道:“陛下,殊华多半不会答应交出斧头,若是……” “毁掉斧头!”仙帝言简意赅,已是隐含怒意。 这也意味着如果殊华不配合,就要连她一起毁掉。 “是。”和光正要出手,只见栖穂和驿刚等人狂奔而至,二话不说,就和殊华等人交起了手。 场面再度失控。 水镜昏暗,只见无数人头法宝来回穿梭,乱麻麻一片。 “他们在干什么?真是胡闹!” 成奇皱起眉头假装不解,手却再次叩响传音尺,示意栖穂和驿刚:“岩壁后面有宝,无论如何,先利用殊华和青骄斧砸开岩壁。” 与此同时,殊华也收到了灵泽的信息:“仙帝要求和光毁掉青骄斧,你若反抗,连你一起处理。” 真是奇了怪了,堂堂仙帝竟和一把破斧头过不去。 越是这样,殊华越想砸开岩壁,看看后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居然让人如此忌惮。 云麓和月笼纱忙着布阵引力,原本还担心栖穂等人会来捣乱,但他们很快发现,那帮家伙就没一个过来打扰他们的。 月笼纱给殊华传音:“感觉他们也想砸开岩壁。” 殊华也发现了,很多细节来不及分析,但她很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她不计前嫌地和栖穂传音:“一起弄开这岩壁,之后大家各凭本事。” 栖穂俏皮地眨眨眼,冤家变伙伴。 阵法布好,昏暗之中,众人默契地站在合适的位置上,齐力砸出了自己的法宝。 青骄斧一斧当先,砸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轰隆隆”一声巨响,岩壁被砸开,一股不同寻常的冷风朝着众人呼啸而至。 第176章 大奸大恶 那风阴寒刺骨,凌冽如刀,带着强烈的怨恨之气。 有修士不小心吸入腹中,当即发狂化魔,攻击同伴。 现场再次大乱,殊华直接扔出斧头,准确无误地将化魔的修士砸晕过去,再冲进砸开的岩壁,一气点亮几十盏青莲灯。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岩壁后面的情形已经尽数展现于眼前。 这是一间宏阔的大殿,原本墙上刻满了珍稀难见的花木禽兽,却被剑气斧印所伤,被砍得七零八落。 大殿深处垂了一挂珠帘,影影绰绰透出一道高大的人形。 和光微皱眉头,总觉得面前这幕像极了仙帝坐在宝殿深处的样子! 就连身体的轮廓也很像,所不同者,一个大些,一个小些。 “和光!叫他们立刻退出!此乃始帝之神邸,不容侵扰!”仙帝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和光充耳不闻,反而亮起灵火,让乾坤眼将周遭的情形照得更明亮些。 一道极深的沟壑出现在珠帘垂落处,无数只苍白的手探出、挣扎着想要爬上来,又被其他的手拖下去。 黑色的怨浊之气不断盘旋上升,翻滚着朝珠帘后面涌去。 殊华想要看清楚怨浊之气的去向,探出根须举着青莲灯,试图穿过珠帘,一探究竟。 根须刚抵达沟壑上方,切切嘈嘈的声音便潮水般响起,扰人心智。 月笼纱疾声招呼众修士:“诸位,关闭听觉!” 和光对着乾坤眼说道:“陛下,不知何故,微臣听不到您那边的声音了,这里很有古怪,仿佛真的是怨浊之气的发源地!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配合好众位修士,尽快查清真相,还三界太平!” 说完这话,他便走上前去看牢栖穂等修士,以防他们暗算殊华。 殊华的根须已经探出去很长,却始终不能抵达珠帘之后,那一道看起来窄窄的沟壑,仿佛宽到无边无际。 和光悄悄给她传音:“要快,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殊华索性放弃保守探索,直接要求青骄斧:“这是你要求来的地方,带我过去!” “主人太过能干,吾以为您不需要。”青骄斧怼了一句,猛地蹿起,将殊华带飞到沟壑之上。 那些苍白的手就像海里的水藻一般,长长地探出来缠绕抓扯她。 殊华酣畅淋漓地使出一套辟地斧法,劫雷“噼啪”作响,打得怪手纷纷缩头。 “啵~”的一声轻响,她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去到了珠帘之后。 浓厚黏稠的怨浊之气瞬间将她吞没。 众修士发出一声惊叫:“殊华!” “殊华?圆滚滚?”灵泽紧张地呼喊着,面上仍然僵硬无波,“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没有丝毫回音。 正紧张时,独苏已然起身走到水镜之前,用力拍打检查。 “怎么回事?乾坤眼是不是坏掉了,居然看不透珠帘后的场景?” 成奇主动接上话头:“或是有很高明的屏障之术吧,不着急,有和光在场,很快就能弄好。 不过说起来,那珠帘后面的神像是始帝吧?身形与陛下真像!不愧血脉传承!” 他这样一说,众人纷纷附和,一同看向仙帝,但是珠帘重重,并不能看得清楚。 仙帝骤然发出一声长笑:“没错,先帝一直夸我长得像始帝。” 成奇起身行礼,诚恳地道:“微臣多年未曾见到陛下天颜,今日趁此机会斗胆恳请陛下赐见,也让臣等瞻仰一番始帝尊容。” 仙帝最后一次露面,还是在六百年前仙后死亡之时。 在那之后,宝殿之中便多了这一道珠帘,仙帝自称丧妻悲痛,不想见人。 但作为一名统管三界的帝王,久不露面是很不妥当的行为。 成奇今日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拒绝才是奇怪。 独苏和灵泽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成奇想搞事。 再想想,在昆仑南渊进行竞岗考核,就是成奇提出来的。 独苏特别兴奋地配合:“父皇,儿臣也是多年未曾见到您了,想要您抱抱儿臣呢~” 棠莨难以忍受地抖了两下,默默地退到角落里。 “哈哈哈……”仙帝扬声长笑,珠帘卷起,露出真身,“想见我并非难事,你们为何从不提起?” 与此同时,水镜突然“嘭”地一声炸了。 众人猝不及防,皆都吓了一跳。 穿着深紫绣金法袍的仙帝微皱眉头,下达命令:“立刻修复水镜!” 几名仙吏狂奔而至,围着水镜一通忙乱。 独苏悄悄给灵泽传音:“总觉得水镜是被老头子弄坏的,他不想让大家看到殊华那边的情形。成奇一定知道了什么。” 灵泽也是同样的看法:“果真如此,我们可以趁乱摸鱼,太子殿下准备好了吗?” 独苏微笑:“还没到时候,先等等。” 忽见成奇抛出一面水镜:“微臣这里刚好有这么一面水镜,愿意献与陛下,实时查看南渊深处的情形。” “恐不配对,反而毁掉乾坤眼。”仙帝目光微凝,水镜停在了空中。 “那不会。”成奇微笑着,暗自施力想把水镜压下去,“好些个徒儿门人在里头,微臣实在担忧得很。” 水镜僵在空中不上不下。 “试过不就知道了!”独苏长袖拂过,用足十成力量,帮着成奇将水镜推了过去。 一声微响,水镜亮起,昆仑南渊深处的情形适时传来。 但见明亮的灯光下,残破大殿中的珠帘也是卷了起来,从沟壑中冒出的怨浊之气化作一道符篆的模样,悬浮在那高大的神像丹田之处。 丝丝缕缕的白色灵力从符篆中冒出,再钻入神像的七窍之中。 神像高大威严,眉目与仙帝长得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他微微勾着唇角,看起来颇为邪恶古怪。 “啪!”水镜颤抖了一下,似是又要爆裂,独苏火速施力,与成奇协力护镜。 殊华浮在距离神像不远的半空中,透过水镜看过来,十分严肃地道:“禀告陛下以及殿主、几位司座,根据现场看到的情况,可以肯定,这就是怨浊之气的发源地。” 和光也露了脸,充满担忧:“这是一个经过改造的聚灵邪阵,可以将怨恨之气转化为灵力,通过神像献给设阵之人……” 成奇大声说道:“陛下,微臣怀疑这是灭天阁所为,否则就是仙庭潜藏了这么一位大奸大恶之人。请陛下立刻彻查!” 仙帝转眸看向成奇,慢慢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可。” 忽见水镜一阵波动,殊华高举青骄斧,对着怨浊之气化成的符篆说道:“陛下,青骄斧是神兵,不是邪物,不信请看!” 她高高跃起,重重劈下。 “咔嚓”一声脆响,符篆开裂,怨浊之气呼啸着四散奔逃。 那高大的神像七窍流血,原本僵硬不动的眼珠子骤然活了过来,冷冰冰地看向殊华。 殊华神魂俱震,全身僵硬地从空中跌落下去,根须也失去动力,软哒哒地缩成一团。 下方,正是伸着无数只手的沟壑!手们疯狂地挥舞抓扯着,想把她撕成碎片。 小雨滴尖叫:“是他!是藏庸!就是这种气息味道!和大雁魂灯上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 “殊华别怕!”月笼纱抛出月光宝绫,将殊华裹住拖走,云麓默契地撑开多情宝伞,挡住神像冰冷可怕的目光。 三人齐齐落地,一起呕出鲜血,对视一眼之后,火速商量出了对策。 他们曾经多次合作杀敌,很知道该怎么利用彼此的长处保护对方。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干就对了! 殊华捏碎晶芒,释放根须将云麓背负在身后,云麓封闭五感,只管撑开宝伞防护。 青骄斧拽着殊华起飞,一下又一下,恶狠狠地劈向符篆。 月笼纱抛出月光宝绫,随时准备救助他们。 “去帮忙啊!”陵阳大喊着,率先冲了上去,仙族修士们热血沸腾,一拥而上。 几名修士藏在其中,不动声色地朝着殊华靠近。 那高大的神像勾唇冷笑着,目光扫向栖穂。 栖穂一个激灵,茫然片刻后,拔出灵剑,招呼队友:“此时不抢功,还要等到何时?趁乱杀了那树妖!” 第177章 僵尸丹都封不住的嘴 “1!”“2!”“1!” 殊华高喊着号子,带领众修士齐心合力劈砍聚灵符篆。 符篆不断破碎消散,神像渐生裂纹,双目渐渐黯淡,释放出的威压越来越小。 “青骄斧,展现你的神力吧!”殊华高高跃起,全力劈下最后一斧。 符篆彻底消散,“咔嚓”声起,神像上的裂纹越来越大,摇摇欲坠。 殊华尚且来不及松气,偷袭已至,凌厉的攻击从她的上中左右后五个方位同时袭来。 其中一道来自栖穂的剑意尤其致命,雄浑磅礴、刁钻狠辣。 殊华早已力竭,避无可避。 她迅速将背上的云麓抛给和光,弓身缩成一团护住要害,用后背迎上剑意,腾手抓取晶芒。 以重伤换取一线生机,只要撑过去这一瞬,她就能再战几百回合! 她感觉到了头发削落,法袍开裂的冷意。 死亡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围其中,想要将她割裂切碎。 “殊华!”灵泽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的识海中响起,惊叫呐喊,绝望悲鸣。 殊华的眼里莫名蓄满了泪,返生树剧烈收缩,散发着酸楚痛苦的滋味。 一如当年她在仙庭经受极刑,看到灵泽朝她飞奔而来之时。 又仿佛是在虢国某个记不清具体的时间里,她也这样痛楚绝望地凝视着灵泽。 这种情绪让人厌恶,她永远也不想再要。 且,灵泽只能通过圆滚滚和她传音,这一声呼喊,多半是这邪恶的神像捣鬼。 “滚!别叫我!”殊华狠狠捏碎晶芒,等待灵力充盈的同时,也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月笼纱!”灵泽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在耳边响起,而非是在识海之中。 能这样,必须是在宝殿之上对着水镜当众喊出。 殊华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接着,月笼纱果真及时扑到她背上,替她挡去了这致命一击。 栖穂的剑深深没入月笼纱的腹部。 月笼纱紧握剑身,咬牙前扑,死死缠住栖穂,双手化爪,用力插入栖穂后背。 “殊华,我答应过司座,无论如何一定会护你周全,我做到了!这一次,我没有逃走!” 长剑穿透月笼纱的身体,她的爪子也穿透了栖穂的身体。 她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彼此,跌入深渊。 就是这片刻之机,让殊华得以撑过去。 她带着满身的血痕伤口,疯狂劈退偷袭她的修士,竭力抛出根须去捞月笼纱。 这一系列事情只发生在须臾之间,陵阳等人反应过来,匆忙上前帮忙,现场再次乱成一团。 宝殿中。 隔着水镜观望的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刚才殊华遇险,灵泽忍不住当众大喊月笼纱救人,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玄骊珠几次想要开口质询,都因为棠莨在侧,不敢张嘴。 灵泽先声夺人:“殿主,为何你的手下会在这种时候偷袭殊华?必须淘汰出局,再重重惩罚!” 成奇也很生气:“你没看到那神像邪恶,会惑人心智吗?除了我的手下,不是也有其他修士发狂偷袭同僚?” 按照他的计划,栖穂应该等到完全揭穿神像的秘密之后再出手,但栖穂没有,显然是受到了神像的操控。 成奇忿忿地看向仙帝。 仙帝已然重新回到宝座之上。 虽然珠帘未曾放下,但宝殿太深,那一处光线阴暗,刚好隐去仙帝的头脸表情,也就没办法探究太多。 棠莨息事宁人:“无论如何,殊华未曾遇险就好,我们继续观望吧?” 独苏忿恨地给灵泽传音:“僵尸丹都封不住你的嘴!我也有所安排,刚才也帮忙了!就是没你喊得快!你这行为,像是安排后事的人吗?” “我不是故意的。”灵泽涩声道:“我是当时太过着急,情不自禁,以后不会了。” 独苏难得看他服软,再看他脸色苍白僵硬的样子,心想这人反正活不久了,不如装个大度,省得他在殊华面前坏自己的事,便道:“算了,反正都是为小殊好,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灵泽情绪低落。 殊华不会知道,重明鸟一生能和两人结契。 这两名结契者在意念很强烈时,可在识海中直接对话,无需通过重明鸟转述。 殊华叫他滚的时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嫌弃和厌恶。 所以,应该可以抵消他忍不住呼叫月笼纱救人的行为吧? 如果还不能,他可以再做点什么。 水镜之中,场景越发混乱激烈。 符篆被毁,怨浊之气失去控制,疯狂乱蹿,深渊中爬出无数苍白的妖鬼,它们尖啸着冲向神像,用手撕,用牙咬。 “咔嚓”声越来越大,“轰”的一声巨响,那高大的神像从腰部断成两截,彻底崩裂。 有修士惊呼:“看啊,那是什么!神像的身体里藏了东西!” 众人听见惊呼,忍不住起身去看神像中到底藏了什么。 就在此时,强烈的光芒闪过,有修士大喊道:“乾坤眼坏掉了!和光仙君重伤!” 水镜再次炸裂,飞溅的水渍如同锋利透明的刃,裹夹着恐怖的神力,袭向在场众人。 棠莨第一时间冲出来将仙帝护在身后,独苏见状,也火速冲过去护驾。 仙帝示意二人退后,袍袖挥过,强横的神力压下所有水刃。 他表现出的实力太强,除了棠莨由衷赞叹,其余人等各有忌惮。 “这次的事情太邪,每到关键时刻乾坤眼就出问题!”玄骊珠喃喃地道:“也不知那神像体内究竟藏了什么?” 棠莨直接询问仙帝:“父皇可谓三界之中最为渊博者,可否指导儿臣?” “自苍梧境成,迄今已是数万年,无人能够详尽知晓三界之中究竟藏了多少神异。” 仙帝威严地道:“乾坤眼已毁,再难看到南渊之下的情形,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便是殊华胜出。你们几个火速前往南渊,将困在其中的幸存者救回来,那一处地方,能毁便毁,不能毁掉就封了。” “是!”成奇不甘心地行礼退出。 棠莨目送灵泽等人离开,越想越不安,火速折回大殿,直奔珠帘之前:“父皇……” 珠帘后面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仙帝的影踪。 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飘来,他皱眉上前,在宝座的垫子上找到一块小小的血迹,是仙帝的气息。 第178章 崩塌 四龙车狂奔于风云之间,飞速赶往昆仑南渊。 独苏焦躁地催促灵泽:“你快些!老头子恐怕已经走到半路了!” 仙帝明显与那邪像有关,绝不会放任他们救出殊华等人、并获得更多相关信息。 既能借助邪像吸收力量,自是有一条与那石殿相通的迅捷密道。 待他们按照正常路径赶到地头,只会看到被完全毁去痕迹的废墟。 殊华等人也会全都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想要救人,必须深入虎穴。 灵泽缓缓睁眼,僵尸丹已解,通过再次燃烧寿元,他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借助幻形珠,他化作了独苏的模样。 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屈,春泽琴化为昊天剑飞入掌中。 长袖轻拂,灭天阁主的黑色长袍加诸身上。 “还真像!”独苏不放心地交待:“赶紧去!务必记得不要露馅,一定要让小殊认为,从天而降救下她的人是我!” 灵泽沉默点头,火速离开。 “世上竟有这种人,又要主动送死成全情敌。若是我啊,死的时候一定拉着殊华一起,上天入地,纠缠不休。” 独苏叹息着放出一具傀儡假装灵泽,同埋头赶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筅北说话。 “你在担心你家那只灰孔雀吧?放心,只要殊华还在,她就一定不会死。” 筅北冷声道:“若是殊华死了呢?” 独苏微笑着道:“她若死了,就让灰孔雀跟去陪她啊,殊华那么喜欢她,好朋友,当然要天天在一起。” 筅北咬紧牙关,握着长鞭的手青筋暴起。 独苏冷漠地瞅着他:“如果你想,我也可以送你去陪同她们。” 不远处传来玄骊珠的询问声:“太子殿下,您与灵泽司座同乘,相处还好吗?” 独苏冷笑着朝她扔了一颗万年雷精。 该死的疯子!玄骊珠早有准备,闪身躲开,目光沉沉。 她知道他们分了一个人赶回仙庭一探究竟,因为成奇神君也赶了回去。 仙帝的可疑,每个人都看到了,只是如她这种脆弱的人,实在不宜冲锋陷阵。 就让男人们先撕咬一通,她再去收拾残局,活着,才能笑到最后。 与此同时。 棠莨定定地看着那一处血渍,心乱如麻,他有太多猜测,却又不敢相信。 “我若是三殿下,便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成奇倏然出现在殿中,飞跃上前,指尖拭过血痕,凑到鼻端轻嗅,然后微笑着看向棠莨。 “不过一念之差。修为高深者,可借助神像吸纳信仰之力甚至怨恨执念为己所用,神像毁,也会被反噬受损。” “三殿下还年轻,不知道世间生物,为了权势力量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成奇传音完毕,微笑着离去。 棠莨脸色发白,匆忙赶往仙帝寝殿,想要一探究竟。 仙帝寝殿戒备森严,已是不许人进出,一切都透着反常。 棠莨隐身而入。 纱帘后坐了一道人影,像是仙帝,却又没什么生机。 棠莨心跳如鼓,藏在窗边打出一道法咒,掀开帘子。 帘子后面坐着的竟是一具傀儡,与仙帝长得一般模样。 棠莨惊惧到忘了呼吸,心乱如麻。 忽听金铃骤响,傀儡睁眼,法光闪过,诛仙阵成,铺天盖地的杀意汹涌而至。 棠莨神魂俱震,转身就逃。 然而那杀意无处不在,冰冷凌厉,棠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喉咙、困住脚步,他挣扎着倒在地上,双眼失神。 本以为必死无疑,一道剑光自空中横劈而至,将诛仙阵砍出一道缺口。 棠莨获得一线生机,连滚带爬逃到一旁。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手持长剑,浮在空中:“三殿下这是发现了什么?如此狼狈。” 棠莨沉默着迅速离开这个可怕致命的地方。 平生第一次,他没有出手阻止灭天阁的邪修。 他的世界已经崩塌。 灵泽缓步走入仙帝寝殿,诛仙阵自四方收缩压迫而来,他很快被割得鲜血淋漓。 但他就像感受不到疼痛和恐惧,无动于衷地继续往前走。 看起来不远的距离,他整整走了四十九步,挨了四十九刀,每一刀,皆都深刻入骨。 他终于走到傀儡面前,高高举起长剑,嘶吼着用力劈下。 傀儡被劈成两截,一直响个不停的金铃骤然而止。 外面传来仙将的呼喝聚集声,他充耳不闻,用力揭开傀儡身下的坐榻。 一个黑森森的洞口出现在面前,怨浊之气盘旋而上。 在仙将破门之际,灵泽纵身跳入洞中。 一群仙将闯进门来,看到此情此景,大为惶惑:“陛下呢?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这里竟有如此深洞?” 闹嚷中,身着紫色绣金法袍的仙帝缓步而来:“你们聚在此处做什么?谁许你们私闯寝殿?” 强大的威压镇得众仙将匍匐跪地,惊慌求饶:“臣等听得此处金铃声响,诛仙阵起。护驾心切,不是故意冒犯。” 仙帝勾唇微笑:“吾知尔等忠心,既然来了,那就下去把那胆大妄为的灭天阁修士剿灭其中。下去!” 众仙将不敢不从,纷纷跳入洞中。 仙帝微笑着扔下一簇金乌火,不多时,洞中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片刻后,声音消失,丝丝缕缕的怨怒之气盘旋而至。 真新鲜啊~仙帝陶醉地深呼吸,苍白的脸渐渐变得红润。 他挥动袍袖,将整间寝殿下了最高等级的禁制,纵身跳入黑洞,是时候把那些不知进退的修士清除干净了! 尤其那个树妖,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殿外,成奇神君从角落里现出身形,得意而笑,一切如他所料,真好。 灵泽在黑漆漆的洞中全速飞驰,随着行动,识海中绘出相应线路,融入到苍梧全境图中。 此行危险,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在那之前,能为殊华绘制一幅详细的地图也是好的。 “圆滚滚,现在情形如何?告诉殊华,小心防范,什么都没有活着更重要!” 圆滚滚很久才回答他:“刚忙完,殊华还活着,乾坤眼坏掉,和光仙君受了重创,双目流血不能视物。” 第179章 截杀 乾坤眼是和光的伴生法宝,也是他的另一双眼睛,更与他神脉相连。 乾坤眼被毁掉的那一刻,他神魂遭受重创,直接晕厥过去,从空中往深渊中跌去。 殊华从眼角余光中瞥到这一幕,立刻分出根须捞起他扔给陵阳。 与此同时,她看到那高大的神像从腰间崩裂开来,露出白森森的巨人骨骼。 原来那高大的神像,竟然是由巨人尸身塑造而成! 所谓的肉身塑像,便是如此。 有一块黑色木牌安放在神像腹中,木牌上刻着暗红色的古字。 字痕流血,浓烈的神意与魔气从中散发而出,交织缠绕,古怪而邪恶,让人无法忽略其存在。 之前偷袭她的修士们不要命地集体前冲,想要夺走木牌。 青骄斧嚎啕大哭:“啊啊,我可怜的小主人,活生生被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封死成像供他修炼,好惨,好惨!”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殊华意识到,她必须得到这块木牌。 “云麓,醒来!去救阿纱!” 根须对着躺在角落里、五感仍未打开的云麓用力抽下。 云麓猛地睁开眼睛,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根须抓住抛进深渊。 殊华顶着浑身的伤口血痕,再次捏爆晶芒,全力释放根须,向着木牌进发。 “噼啪”作响的劫雷声中,无数透明贪婪的根须潜伏一旁,抓住所有机会,刺入其体,疯狂吸取灵力。 正常的斗不过疯的,疯的斗不过不要命的。 殊华又疯又不要命,手中的青骄斧更是癫狂嗜血。 战斗结束,殊华站在神像残骸之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黑色木牌,身后是闪烁着莹绿光芒的张狂根须。 黑色木牌散发出的神意与魔气钻入她的体内,一道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萦绕不停。 “殊华,殊华,跟随我,追随我,你将得到无边的力量!” “无边的力量吗?”殊华眼里闪耀着绿光,唇角微翘,露出凉薄又邪气的笑容,仿若魔神。 幸存的修士们紧张地看着殊华,忍不住担忧害怕。 不过一念之间,如此浓重的魔气源源不断地侵扰,再强大的神,也会受到干扰,何况她只是一个真仙修为的半妖,且向来杀气浓重。 “殊华,你会带着我们平安离开此地的吧?” 陵阳小心翼翼地把和光藏到身后,露出卑怯讨好的笑。 “你是首功,出去就是隐杀司座!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位置呢!” 殊华转眸看向他,眼神冰冷不屑,犹如看见蝼蚁。 陵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提高声音:“你可以和灵泽司座平起平坐了!再往上,殿主也是做得的!我们都支持你!” 众修士一起猛点头:“对对对,支持你!” “哈哈哈……”殊华大笑出声,将木牌狠狠劈成几截。 木牌流出鲜血,惨呼哀嚎:“吾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万世凄惨,受尽折磨。” “只要这一世痛快,谁管以后!”殊华不屑地道:“你们一起对着这玩意儿撒泡尿,灭了它的邪性!” 可算清醒了!众修士整齐地呼出一口气,但这件事,还真有些不大好意思。 殊华抛出木牌碎片,慢吞吞地道:“所有人都要参与,谁不愿意,可以站出来和我说。” 修士们神色复杂,谁也不敢率先站出反对。 小雨滴没忍住:“尿有这么好使?” “山海界自来都有童子尿辟邪的传统,这些人的好不好使不知道,但我是要把他们所有人拉下水。” 殊华阴笑:“毕竟他们身后站着许多世家大族。” 这块木牌一定和藏庸紧密相连,他能通过它感知到现场发生的事件,狗东西凶残记仇,绝不会放过在场任何人。 但总是有人心怀侥幸,摇摆退缩,她要断掉他们的幻想和退路,如此才能同心协力。 小雨滴感叹:“你越来越阴险了!” “多谢夸奖。”殊华直接点陵阳的名:“你带头!赶快!” “为什么次次都是我啊?”陵阳叹着气,带领众修士扭捏地围成一圈。 “沙沙”水响声中,木牌中钻出一道魔气,幻为凶神恶煞的脸孔,大张着嘴,朝众修士扑去。 离得最近的修士只觉下体一阵发凉,情不自禁发出惊吼。 青骄斧呼啸而至,将那张丑脸劈碎。 上古神兵的力量不容小觑,丑脸怨毒地看着殊华,消散无踪,木牌颜色随之黯淡,不再流血。 与此同时,疾驰着的仙帝骤然停下身形,接连呕出几口鲜血,痛苦地发出一声尖锐可怕的咆哮。 他愤怒地劈向墙壁,打开另一条更为快捷的密道。 狡兔三窟,他有无数窟。 本想黄雀捕蝉,跟在后面将那灭天阁修士和殊华等人一网打尽,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 树妖必须马上死! 咆哮声惊动正在埋头赶路的灵泽,他停下脚步,仔细感知方位。 本以为仙帝走在前面,所以紧赶慢赶,只怕来不及。 现在,因为殊华的关系,让他知道了仙帝的真实方位。 仙帝向来稳重,能够发出如此凄厉的咆哮,必是受了重创! 这是截杀的最佳时机!灵泽毫不犹豫地折身往后,搜寻仙帝。 圆滚滚还在絮絮叨叨地描述殊华的行为:“……她好坏啊,不过鸟好喜欢这种坏,司座也很喜欢吧?” 灵泽微笑着,无声应答,是啊,他很喜欢,而且越来越喜欢,喜欢到可以不要命。 “嗯,殊华在逼迫陵阳清理和包裹碎木牌……她把木牌收进储物袋了。” “铁公鸡拔毛了!她给和光仙君喂了一颗大涅盘丹,这颗大涅盘丹还是你给她的诶!她好舍得!” 灵泽淡淡地道:“她也曾经给过我大涅盘丹,当时她只有唯一一颗,而且是在她即将突破真仙的关键时刻。” 圆滚滚怔了片刻,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对你更舍得!不敢表白的家伙,显摆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她带着大家进了月笼纱掉下去的深渊。” 灵泽道:“让她停止查探,迅速寻路逃出此处!” “哦哦,好的。”圆滚滚慌慌张张,消失无声。 灵泽找到仙帝的踪迹后,立刻动了手。 第180章 与天争 剑气凝线,飞速向前,刺向正在疾驰的仙帝。 仙帝止步回身,愤怒地反攻回去,与此同时,不忘遮住自己的头脸身形。 总要防止万一,他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慎与周密。 轰然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半途相撞,山体剧烈颤抖,碎石烟尘四起。 灵泽穿透尘烟,凌冽剑气向着前方的仙帝劈下。 聆金印疯狂膨胀、挤压、吐火,似要将他的身体神魂撑破撕裂。 那是六百多年前,他受罚之时,天道给他下的禁制,面对仙帝血脉,必受压制。 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灵泽毫不犹豫地燃烧寿元,强行压制聆金印,再次对仙帝发起进攻。 倏忽之间,二人已是斗了十几个回合。 “你是谁?”仙帝气喘吁吁,想要看穿面前的敌手究竟是谁,却因力有不逮而失败。 灵泽一言不发,剑光结网,把仙帝困在其中,层层压迫,剑剑致命。 为了这一天,他被镇压在寒鸦道的六百年、二十多万个日夜里,来到如意殿的每个失眠之夜,都在识海中演练剑法。 “你是灭天阁主?”仙帝辨认不出他的招式和打法,也就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谈和吧,想要什么吾都可以给你。”仙帝一边利诱,一边狠命推出一掌。 灵泽送上前胸,半边胸骨破碎的同时,长剑贯穿仙帝的丹田。 是两败俱伤,完全不要命的疯狂打法。 他不要命,但仙帝惜命。 眼看不能致胜,还有重残丢命的可能,仙帝立刻撤手后退,迅速逃走。 只要他能逃回仙庭,便可以支使更多的修士护驾保航。 只要养好伤,不愁治不了殊华等人。 即便他们拿到了木牌,即便木牌上有他的气息,也不能证实那就是他做下的事。 他是仙帝,大权在握,三界的修士都要听他支使。 仙帝一边撤退,一边劈落岩石,试图封死所有出路,将身后穷追不舍的攻击者活埋其中。 但那灭天阁修士委实太过坚韧,半边胸骨塌陷,仍然狂追不停,紧咬不放。 只能放大招了!仙帝停下脚步,目露凶光,双手掐诀,口念咒语,打出一道道法印。 沉闷的雷声翻滚而来,在狭小的空间内结成劫杀之阵。 强大的威压铺天盖地而至,是天道的气息。 灵泽意外又不意外。 殊华曾经说过,真正的天道即便做不到众生平等,却也不该如此偏心。 她还曾经邀约他,要一起捅破这不公的天道。 现在,既然遇上了,他便先行一步。 寿元持续燃烧,聆金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濒临破碎。 聆金印是他的伴生法宝,也是压制他的凶器,更是延续他生命的宝物。 燃尽寿元,它会被彻底压制破解,但他也会死去。 灵泽毫不在意,只要除掉罪魁祸首,凭着殊华现在的本事,又有独苏、棠莨相助,不愁活不好。 “咔嚓”轻响,聆金印彻底破裂,无数细碎的金光散去,灵泽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和强大。 他微笑着辟出最后一招剑式——与天争。 “轰隆隆~”菁纯的神力与天道的力量迎头撞上,天地为之颤抖。 凶阵破碎,天道崩裂,仙帝摔倒在地,不停喷吐鲜血,神力和生机不断消逝。 灵泽血肉模糊,杵着剑,一步一步走到仙帝面前,勉力站稳,高举长剑向下劈落。 仙帝凝视着他,露出诡异而得意的笑容。 长剑劈了个空,仙帝消失在原地,又一条密道出现又封上。 灵泽愤怒地闭上眼睛,到底还是弱了,没能彻底完结这个祸害。 他已经没有余力追赶仙帝,他静静地躺在地上,轻轻的呼吸着,一任生命流逝。 “圆滚滚。”灵泽轻声问道,“你们找到出路了吗?最新的进展是什么?” 圆滚滚很快回答他:“找到月笼纱了,伤得很重,殊华又给了她一颗大涅盘丹,也是你给她的!” 灵泽微笑着回答:“有用就好。” 圆滚滚奇怪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啊?你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很好,那个家伙被我重伤逃走,暂时不能来找你们的麻烦。继续查探,有进展就和我说。” 灵泽想想,又改了口:“反正你也是闲着,实时反馈那边的情形。” 在生命的最后,他想伴随着殊华前行的步伐入眠。 “司座,你好反常啊。”圆滚滚建言,“你不如直接和殊华对话吧,鸟感觉,你是想她了。” “不,我不想她,我只是想要她活着,彻底切断怨浊之气的源头。” 灵泽轻声道:“我在朝暮崖的歪脖子树下留了一个藏宝洞,你们出去之后,让殊华尽数取走。” 圆滚滚惊慌起来:“你怎么了啊?要死了吗?我这就告诉殊华!” “她在做大事,不要影响她,我只是再次被囚而已。” 灵泽虚弱地喘气:“告诉她,一定要忍。还有,十年之后,帮我和她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应该偏听偏信被蒙蔽,挖了她的心,害她凄惨无心受尽磨难。 对不起,他不应该什么都不说,自私地骗到她的真心又自以为是地慢待。 对不起,他不应该让她遇到他。 对不起,他不够强大,不能护她到最后。 “为什么要十年后啊?道歉这种事不是越早越好吗?”圆滚滚听不懂,“人太复杂,鸟不懂,鸟要告诉殊华!” “你若真为我们好,就什么都别说,我也给你藏了很多琼玉膏液呢。” 灵泽哄骗着重明鸟:“来,说说殊华在做什么,每说一句,就给你一瓶琼玉膏液。” 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听。 “南渊深处埋藏了很多尸体,三界仙妖与人都有。和光醒过来了,他说有一半是清霜族人。” “咦,我们又发现了半具巨人残骨。” “青骄斧说了很多事,经过云麓那个家伙仔细分析,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藏阴聚灵邪阵。” “死去的那些妖仙人族,无一不是横死冤死,并且死前都曾遭受过虐待。” “你知道吗?巨人不止是媸妍一人,她还有个孩子,就是被制成肉身塑像的那一个。” “小巨人好可怜,被夺走神丹还不算,活着被封在肉身塑像之中,怨怒之气尽数变成仇人的养料。” 第181章 去他的爱情之泪! 据青骄斧说。 当年始帝碎青骄神斧于南渊,封妍媸于昆仑,其中自有故事。 巨人与天地同生,可与天道相通,非比寻常,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杀灭的。 但始帝不同,他同样天生天养,天赋能力非比寻常,亦可化为巨人身。 他年轻之时误入昆仑南渊深处,与巨人媸妍相遇。 媸妍寂寞,接受他的示爱,并传授许多修炼秘法,又赠秘宝。 小巨人将要出生之际,始帝说是要去寻路,离开了南渊。 媸妍给孩子取名为“小小”,想要等到始帝回来之后,亲自取个大名。 但她始终未曾等到始帝。 媸妍想去寻人,却被神树深困其中,不能离开。 于是,她拿起青骄斧不停歇地劈砍树壁,想为孩子搏得一条生路。 她可以被困万年,孩子却不能。 三界根基因此动摇,日夜摇晃,地动山摇、火山喷发、洪水滔天,仿若末日。 始帝此时已经成为三界共主,自是要维护三界安宁。 他重回南渊,诡计重伤媸妍,二人大战七个日夜,最终青骄斧破碎,媸妍死去,尸身破损,封沉南渊。 巨人生命漫长,成长缓慢,小小此时还是一个天真幼稚,什么都不懂的婴孩。 或许是因为他太小,没有威胁。 也或许是始帝于心不忍,不愿亲手扼杀骨肉。 小小被留在这封死了的南渊深处,渴了饿了就喝岩髓。 他孤独地长大,天真而寂寞。 一天,一个年轻的仙族修士突然出现,说是始帝的孙子,奉命前来探望陪伴小小。 修士的修为和天赋都很一般,但他聪明伶俐,很会讨好人。 他亲热地呼唤小小为“叔父”,给小小带来很多好吃好玩的物品,他会说很多好听的故事,许诺说要带小小出去游玩。 小小天生就会修炼,修为早已突破神君巅峰,可惜未经世事锤炼,什么都不懂,给什么吃什么。 服下大量毒物后,修士趁着小小昏迷,夺走神丹,一举突破为神君巅峰。 修士又在小小体内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木牌,将他封死塑像,设下藏阴聚灵邪阵。 小小被活活憋死,怨怒之气澎湃不休,却都成了修士的养料。 修士不时出现,每次都会带来许多屈死的妖仙人族。 藏阴聚灵邪阵将屈死者产生怨浊之气化为灵力,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修士。 久而久之,怨浊之气外泄成形,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便成了怨浊之地的由来。 青骄斧“嘤嘤”地哭:“吾看着小主人上当被害,恨极了,却没办法相救,好难过……” 殊华郑重许诺:“我会替你的两位主人收敛尸骨。” 不用多想,那臭不要脸的修士肯定就是仙帝藏庸。 她忍不住想和灵泽说话:“算起来,独苏还真像那个老东西。没有修炼天赋,不顾生灵,只想制造更多的晶芒攫取力量,心机深沉,酷爱折磨欺凌弱小和发疯。” 大概是意念太过强烈,灵泽直接听到了殊华的声音。 空瘪的胸腔变得温软充盈,酸酸甜甜。 他压住快乐,稳住气息,要求圆滚滚用冷淡的语气传话:“所以你还是很讨厌独苏吗?” “我给你传了三十七句话,你欠我三十七瓶琼玉膏液。”圆滚滚计算着酬劳,完美地模拟灵泽的语气回复殊华。 殊华听到这种拿腔拿调的语气就很烦。 她一边安埋那些无辜枉死者的遗体,一边反击:“所以你是希望我爱上独苏吗?” 灵泽沉默。 他当然不希望她爱上独苏,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殊华继续追问:“灵泽,说话!回答!之前你为什么失态,当着那么多人叫阿纱救我?” “还有,阿纱说什么,她答应过你,无论如何一定会护我周全,又是怎么回事?” 殊华也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怎么回事,返生树酸酸甜甜,饱含期待却又忍不住的悲伤难过。 她决定给灵泽一个机会。 “怨浊之气的源头真相已经查清并切断,藏庸的力量会渐渐衰微,只要控制得当,不会再出现新的怨浊之地。” “接下来,我们还需要继续假装反目成仇,彼此不搭理对方吗?” “我觉得没必要了吧?反正他们都不会再相信。” 灵泽还是没有出声。 殊华等了很久,终于失去耐心。 她冷笑着道:“行,你不必回答,我懂了。出去之后,我会把圆滚滚还给你。” 灵泽看到自己的神魂逸散出体,他有很多话想告诉殊华,但他知道自己再不能有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继续讨厌他、嫌弃他,比起讨厌和嫌弃,恨其实太沉重。 他不想要她过得沉重,她值得更好的生活,遇到更好的人。 于是,他冷漠回答:“可以。出去之后,你会得到隐杀司座的位置,也会得到更多的敬爱。 当你救下的生灵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得到大爱之情的那一滴泪。我欠你的,还清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点燃了殊华的怒火,她勉强压制着。 “真是奇了怪,我以为自己要集齐七种眼泪、炼制沐日丹之事,只有我自己知道呢。司座大人怎会知晓?” “是圆滚滚打探到的。”灵泽毫不犹豫地把锅甩给可怜的重明鸟。 圆滚滚十分震惊且恐慌:“司座,你怎能如此无耻?树妖会活烤了鸟的!鸟不传话了,你自己来!” 于是,灵泽的声音清晰地出现在殊华的识海里。 “至于最后一滴爱情之泪,只能靠你自己,祝你早日寻到情投意合之人,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殊华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关你屁事!” 因为太过愤怒,她的声音响彻整个深渊。 去他的爱情之泪! 大不了她把仙帝干掉,以牙还牙,夺走他的神丹化为己用,再活个一万年总没问题! 真是中气十足,灵泽微笑闭目,呼出最后一口气。 细碎的金光在他身侧慢慢聚集,盘旋飞舞。 圆滚滚惊恐地道:“司座!司座!鸟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了?你和鸟解除契约了吗?” 与此同时,返生树在殊华体内剧烈收缩,令她痛不欲生。 第183章 他已经死掉了 殊华痛得意识模糊,询问小雨滴:“你怎么回事?” 小雨滴同样很痛苦:“我不知道啊,有声音在不停叫唤,让我回去!可我该去哪里?我不想离开你!” 殊华吓得迅速清醒:“你若回去,我岂不是就要死了?!” 她想起了前世很多事情,唯独忘了最关键的细节——她在虢国时的死因,以及小雨滴的来历。 但她知道,自己的重生绝非偶然,那个把返生树种在她体内的人,一定知道所有!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还没杀掉藏庸! 殊华毫不犹豫地吞掉一颗珍贵的大涅盘丹,让小雨滴:“你试着和他联系,问他要怎样才肯让你留下!” 小雨滴轻轻叹了口气,宛若垂死之人最后的呼息,留恋而悲伤。 “那个人说,让你好好活着。返生树永远都是你的。” 小雨滴皱成一团,大声喊道:“我好痛苦!我要碎了!我恍惚记得,我原来是有主人的,但我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殊华没想哭的,但是泪水止不住地从眼里流出来,她悲伤到不能自已,哭得打嗝。 所有修士都停下动作,震惊地看着她。 她知道,他们一定在暗暗地说,看啊,这个冷血无情的树妖居然会哭,而且哭得如此伤心。 都怪返生树影响了她,她命令小雨滴:“不许哭了,我不想哭!” 识海中响起圆滚滚惶恐的声音:“殊华啊,你是因为和灵泽吵架难过吗?他不要鸟了。” 嗯?殊华疑惑:“你什么意思?他怎么不要你了?” “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能是解除契约了吧?也可能是……” 圆滚滚突然停下来,叫道:“不好!他死掉了!肯定是他死掉了!他和那老东西大战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他在哪里?” 殊华火速弹起,眼泪流得更凶,她很生气:“小雨滴,我说不许哭了,我不想哭,忙着去办大事!” 小雨滴奇怪地道:“我没哭!我已经不痛,不难过了。是你自己在哭。” “……”殊华默默擦掉仍然不断涌出的泪,命令圆滚滚:“带我找到他!” 圆滚滚蔫蔫地道:“鸟和他断了联系,找不到。” 殊华冲过去抓住和光的衣领,毫不怜惜地将他拎起来:“带我去找灵泽!” 和光双目流血,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他已经死掉了。” 殊华僵住,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他那么强大,为什么你们都说他死了?我不信,必须亲眼看到。” 和光叹气:“世间没有永恒,再怎么强大也会变老、也会变弱、也会死掉。就这样吧,殊华,忘了他,重新开始。” “你的意思是说,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对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殊华立刻把和光扔到一旁,大声安排众修士接下来的活计:德润照看尚且昏迷的月笼纱,陵阳负责整体善后。 云麓很坚定地跟在她身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随你。”殊华命令青骄斧:“带我去找人。” 一点青光飘浮而出,停在一处石壁之上。 殊华用力劈开,看到一条密道。 她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和云麓说道:“灵泽还欠我东西,我有事必须向他问清楚。” 欲盖弥彰!云麓没吱声。 她又说道:“他说过要替我看着隐杀司的,我还没拿到手,他不能死!” 你有这么弱?云麓还是没吱声。 她再说道:“我要亲手打败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云麓盯着她僵直的背影,低声说道:“对,我们必须找到他,亲自打败他!” 殊华不再说话,安静赶路。 她跟着青骄斧,走了一程又一程,劈开垮塌的山石尘土,击灭丧失神智的妖鬼魔物。 终于,她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灵泽。 返生树剧烈地跳动收缩,她胸痛难忍,酸楚而愤恨。 她大步上前,高声喊道:“灵泽,起来,别装死。” 愤怒的声音回响在密道中,来回盘旋,惊醒了灵泽即将消散的神魂。 那神魂晕头晕脑,呆呆地浮在空中,扒在岩壁上,又凑到殊华面前盯着她看。 他受伤太重,已然记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谁,面前这个怒气冲冲、凶巴巴却又特别好看的女人是谁。 他调皮地对着她吹气,看见她惊跳而起、茫然四顾的神情,莫名欢喜。 他飞到她身后,扯她的头发,又捏她的耳垂。 无数根须从这女人身后暴蹿出来,它们张牙舞爪,想要抓住他。 灵泽不想让它们抓到他,他灵活地逗弄着它们,在根须间飞来飞去,偶尔恶作剧地捏一下殊华的鼻子,摸一下她的脸。 他快活极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玩着玩着,他渐渐疲累无力,他情不自禁朝殊华靠近,想要依偎在她怀里,沉静地睡去。 殊华睁大眼睛,不敢呼吸,毛细根须紧张地感受着每一丝灵力的波动。 当感觉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神魂朝她靠近时,她温柔地张开双臂接纳它,再趁其不备,狠狠地捏住了它。 “哎哟!”灵泽发出委屈而痛苦的惨叫,他张口去咬殊华的手臂,想让她放开他。 他想要她温柔的拥抱,而不是凶残冰冷的对待。 殊华阴沉着脸,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塞进地上那具残破冰冷的躯壳里。 灵泽嫌弃地扭着头往外蹿,就是不听话。 这么破烂又没用的身体,拿来做什么?他不要! 他盯着一旁正在设置聚魂阵法的云麓,突然记起,她似乎很喜欢这只毛茸茸的粉狐狸。 不如夺了这躯壳,这样就可以每天每刻都趴在她怀里,被她温柔抚摸。 他越想越嫉妒,越想越生气,冲着云麓呲牙吹阴风。 殊华感觉到了残魂的不配合,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圆滚滚撺掇她:“哄哄呗,哄哄就好了。” 说干就干,殊华用甜腻的声音哄道:“听话,要乖。我会对你好的。” 灵泽呆了片刻,安静而乖巧地进入了躯壳。 一股沉重湿腻的力量紧紧地缠绕上他,让他更为痛苦无力,他想要呼救,却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殊华,绝望着,慢慢消散。 第184章 司座没有心了 殊华察觉到了不对劲,灵泽不但没有变好的迹象,反而身体僵硬变青,更加糟糕。 她努力想把灵泽的残魂拽出来,却也无能为力。 她惊慌失措,试图把自己的灵力输送给灵泽。 然,无论多少灵力输送进去,都如泥牛入海。 灵泽不再绝望。 他满足地看着殊华,幸福极了,她愿意救他,愿意给他灵力,真好。 终于,殊华力竭。 “谁在那里!”云麓打开多情宝伞,护在殊华面前。 成奇神君缓步而出,气定神闲地道:“小狐狸,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就别作无谓的挣扎了。” 殊华脸色苍白,强作镇定:“恭迎殿主,您总算来了,快救灵泽司座,不然来不及了。” 成奇微笑:“灵泽太过惹人厌恨,救活他有什么好处?” 他骤然出手,磅礴的灵力掀翻云麓,将要摧毁灵泽的肉身。 却见原本力竭的殊华陡然间释放出根须,将灵泽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青骄斧暗戳戳自成奇身后飞来,贴地而袭,恶狠狠砍上他的脚踝,一击得中,立刻飞回殊华手中。 成奇痛极怒吼,劈手去抓青骄斧,却被根须上翻滚的劫雷逼得后退。 “好奸诈的树妖,你早就知道我在一旁的吧?你是故意假装为灵泽痛苦失态,耗尽灵力?” 殊华冷漠地道:“对啊,我只想要他的位子和权势,会上当是你自己发蠢。” 她举起青骄斧,用一种得意的、十分招人厌恨的炫耀语气说道:“不愧是上古神兵,用起来就是顺手!殿主,我又进阶了呢,不知您有否发现。” 成奇微微冷笑:“脸厚心黑,皆有进阶。” 殊华不以为意:“彼此彼此。” 灵泽透过残败的躯壳,可怜巴巴地看着殊华冷漠而得意的笑容,难过得要命—— 如果残魂可以流泪,他会把所有的泪水流干。 原来,她表现出的所有关心和痛苦,都是为了诱敌,并非真的舍不得、或者是喜欢他。 她追踪寻找而来,只是不想让别人捡到便宜。 强烈的不甘心和痛苦让灵泽异常愤怒,隐藏在山壁缝隙间的怨浊之气寻味而来,想方设法往他身体里钻。 它们咆哮着:“让我进去!我们一起干掉这些忘恩负义的恶毒小人!” 它们甜言蜜语:“让我进来,我会帮你复活,会给你力量,帮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灵泽坦然接受了它们。 他本就生得特异,一半是公正冷漠、大爱无情的神明,一半是贪婪自私、疯狂冷酷的魔。 私情压过大爱,神明便会堕落成魔。 为凶神之时,不过有所祈盼,尚有清明。 现在,他只想得到所有想要的。 比如,这个让他格外隐忍痛苦、却又极度渴望的树妖。 他不想忍了,他立刻就要得到她! 有了怨浊之气的滋养,涣散虚弱的神魂很快变得凝实强大。 灵泽翻身坐起,睁开血红双眸,恶狠狠地瞪向成奇。 “你没死!” 成奇大吃一惊,飞速后退,小心翼翼地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紧张地打量灵泽。 凶神身躯残破,脸色苍白,半边胸口塌陷,殷红法袍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尘土,狼狈不堪。 然而眼神阴冷偏执,怒火熊熊,力量充沛,没有半点虚弱之像。 “你们联手骗我!”成奇的疑心病发作得厉害。 这对狗男女,一定是联手施展苦肉计,诱他入坑,好把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在这里。 仙帝重伤,太子疯狂,棠莨幼嫩,玄骊珠难当大任。 如意殿必然落到灵泽和殊华手里! 这对狗男女会夺走他的一切! 他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成奇果断逃走,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殊华确认他已经走远后,喉头一甜,鲜血涌出,她强撑着,将血咽回去,垂眸看向灵泽,微笑。 “你活了。”她很自然地将手放在灵泽肩上。 灵泽胸中恶意翻滚,他警惕地盯着她笑弯的眼睛,觉得里面的喜悦全是欺骗。 他那个没有心的、干瘪的胸腔空得厉害,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填满。 他伸出手臂,用力将殊华拥入怀中,想把她整个塞进自己的胸腔。 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切,就能不再焦虑痛苦难受,永不生失望。 怨浊之气环绕在他身侧,他杀气腾腾,疯狂执着。 殊华被他勒得生疼,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再这样下去,她和他都会沦为怨浊之气的养料。 她温柔地搂住灵泽的腰,眷恋地依偎在他塌陷的胸前,嗅着他身上的血腥死气,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出来,滴落在灵泽的胸前。 灵泽感受到了,但他不信,他皱着眉头,稍微松开紧箍的手臂,迟疑地看向殊华。 她眼里有泪光,但这泪光很快消失不见,她微笑着,搂住他的脖颈,用力吻上他的唇,辗转缠绵。 灵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晕了过去。 殊华迅速用根须将他缠绕成一个茧背负在背上,释放劫雷闪电,确保只要他敢逃跑或动手,就会被教训。 返生树剧烈地收缩着,酸酸甜甜,苦辣难言。 殊华微微喘气,累且情绪低落。 圆滚滚很小声地道:“司座没有心了,他变成了傻子。” 殊华默然,她刚看到灵泽时,就已经知道他没了心,或者说,是替代他心脏的聆金印不见了。 圆滚滚又小声说道:“但就是这样,他仍然记得你,愿意被你欺骗,你好狠心。” 殊华继续沉默,缓过来就去捞起云麓,准备回去。 “司座说,让我十年后告诉你,对不起,还说朝暮崖的歪脖子树下有一个藏宝洞,里面的东西……” 圆滚滚顿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财物一半给鸟,一半给你,琼玉膏液全是鸟的。” 殊华还是没理它,她怕自己出手就会弄死这贪心不足的傻破鸟。 小雨滴突然道:“殊华,你等一下,我觉得有很熟悉的气息就在这周围,应该是司座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找找。” 殊华折回去,在灵泽刚才躺卧的地方,看到一粒小小的金砂,一颗很小很小的微型金印。 第185章 司座的嫉妒 殊华看到那颗微型金印,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聆金印。 灵泽的伴生法宝,它曾经温养过她的残魂,又被灵泽作为代价之一,与天道换她重生。 再之后,他虐杀仙后与数十仙君,聆金印又被天道\/仙帝炼制为镇压、折磨他的凶器。 从孔阳宗出来后,她曾经亲眼看到这枚金印释放出可怕的金乌火,将灵泽烧成白骨。 又看到它释放出极寒之冰,将灵泽才刚长好的细嫩皮肉冻裂绽开,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按理说,能够摆脱这种可怕的东西是好事,但灵泽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空心之人,丧失了绝大部分神智,只凭本能行事。 殊华试探着用根须去捡聆金印,她怕金乌火。 聆金印毫无反应,宛若死物。 小雨滴判断:“它已经被毁掉了。” 圆滚滚道:“毫无宝光灵气,这就是个死物,一文不值!” 殊华很小心地将聆金印装入锦囊,紧贴左胸收好。 小雨滴释放根须,紧紧抱住聆金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它好亲切啊,就像老熟人。” 殊华隐隐有些猜测,却还不确定。 她抹去周遭所有气息,叮嘱小雨滴:“给它输送灵力,看看能不能温养回来。” “我也有这个想法……”小雨滴话音未落,聆金印已然飞快地钻进殊华的胸腔,钻到返生树的中心,死死地赖在了那里。 “!!!” 殊华吃了一惊,她胸前的肌肤血肉并未受伤。 也就是说,聆金印并未完全变成死物,仍然具备法宝“一言不合到处钻、并且丝毫不留痕”的特性。 小雨滴严肃地道:“这家伙没死!正在吸食咱们的灵力!贪吃得很!以后你得养活三个了!” 殊华面无表情,不就是饭量增加两倍么? 没关系,让灵泽做给她吃好了。 她会把他压制在身边,日日夜夜奴役他,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让他做,想吃什么,也都让他做! 圆滚滚则是惊叫起来:“若是聆金印活过来,不会吐出金乌火和极渊寒冰弄死你吧!鸟会被牵连的,快快快,咱们解约!司座留给鸟的遗产不能赖账哈!” 殊华终于忍不住,掐着它的脖子开始拔毛。 “啊啊啊啊啊,你迁怒,你拿鸟撒气,该死的树妖,死了丈夫的悲伤树妖……” 圆滚滚的惨叫声惊醒了云麓。 “殊华,你什么时候有了丈夫?我怎么不知道?” 狐狸茫然地竖起两只毛茸茸的浅粉色耳朵,黝黑的杏仁眼湿润又清亮。 他之前是被成奇打晕的,殊华不免多看了他两眼:“你还好吧?” “还好。”云麓无意地动了动耳朵,毛绒绒的耳尖上竖着两绺雪白的毛,可爱又灵动。 一只苍白的手从根须织成的茧房中探出来,冒着被劫雷烧焦的痛苦,狠狠撕扯狐狸耳朵上方那绺雪白可爱的毛。 他下手狠且准,眨眼之间,左右两只狐狸耳尖上的白毛就被薅光了。 “吱吱……”云麓骤然被袭,痛得发出狐狸叫,捂着耳朵直跳脚。 殊华大为吃惊。 她从未见过灵泽如此幼稚无聊的行为,也未见过云麓如此失态,毕竟是那么爱美的狐仙呢。 云麓深觉丢脸,恨恨地瞪着殊华背上的大茧房,叫道:“司座!是真男人就出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灵泽缩回手,安静地躺在根须织成的茧房里一动不动,就像聆金印赖在返生树里一样。 小雨滴沉痛地道:“殊华,我觉得以后你会很麻烦,诸如此类的事大概还会有很多。” 云麓的耳朵尖被扯秃流血,殊华抱歉地帮他疗伤,默默询问小雨滴:“什么是诸如此类的事?” 小雨滴深沉地道:“根据阿纱的话本内容来看,司座的表现就是,嫉妒疯了,恨不得杀光每一个对你有兴趣、或是你有兴趣的雄性。 他从前神志清醒,尚可压抑。现下啥都不知道,做事全凭本能,他会变成你的大麻烦。” 殊华沉默片刻,冷笑:“那就让他疯吧!” 他不是不肯说话,酷爱自以为是吗?她会好好地成全他,满足他。 小雨滴若有所思:“殊华,你刚才亲吻了司座……你其实,还在爱着他吧?” “胡说,我只是为了让他别瞎闹而已!我们到了!” 殊华若无其事地和陵阳、德润等人打招呼:“清除任务完成了吗?我们该走了。” “差不多了!”陵阳好奇地看着她身后的茧房:“那是……” 殊华没有解释,俯身去看月笼纱。 月笼纱已经醒了,但是虚弱而苍白,她挣扎起身,抱住殊华:“你们都好好的,真好。” 殊华很用力地回抱月笼纱:“我们都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的。” 灵泽又从根须茧房中探出手来,用力去推月笼纱,不许她这么近距离地和殊华亲热。 小雨滴叫道:“是我低估了司座的嫉妒!他岂止是嫉妒靠近你的雄性,雌性也不行!” 云麓拿着伞柄作势去打灵泽的手,又怂又恨:“让你薅秃我!让你薅秃我!” 月笼纱听到这话,吓得立刻捂住自己的头发,迅速躲到了一旁。 和光走到殊华面前,不敢相信地低声询问:“那是?” 殊华点头:“回去再说。” 因为成奇和玄骊珠带着大批修士赶到了。 成奇若无其事,威严地扫视现场一番后,看向玄骊珠。 玄骊珠立刻道:“从此刻起,这里交给我们处理,你们统统后退,把从这里得到的东西尽数交出来充公!” 她看向殊华手里的青骄斧,加重语气强调:“包括认了主的,都需要再审查。” “包括你这个认了主的吗?来,让我先审查审查你!” 独苏施施然出现,白衣胜雪,仙气缥缈,看到殊华完好无损,忍不住地欢喜。 玄骊珠无奈地后退:“太子殿下,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成奇则是骤然发难:“灵泽呢?他去了哪里?” 独苏不露痕迹地偷瞟殊华,他也想知道灵泽的去向,更想知道灵泽有没有兑现诺言,假借他的身份英雄救美。 殊华平静地道:“灵泽司座最先赶到,大战魔物,受了重伤。” 反正乾坤眼已毁,这里的情况并不能传递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由她说了算! 第186章 共情 成奇没有多问殊华,大家都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各有短处需要对外隐瞒,混过去就好了。 他虚伪地慰问了一番在场修士,继续要求大家把从这里得到的东西交出来充公,尤其是青骄斧。 殊华有了此物,简直如虎添翼,何况这破斧头之前还伤了他,必须趁此机会毁掉它! 独苏当然要阻止:“此事不宜这般处置。” 成奇态度强硬:“不然如何处理?青骄斧有邪气,是陛下的意思。” 和光站了出来:“我从始至终就在现场,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陛下也会多听我言。死了这么多修士,若不照章办事,公正处置,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如若不信,殿主大可试试。” 趁着他们吵架,殊华清点好了存活下来的修士。 经过这番大乱斗,除去她与和光之外,一共活下来三十名修士,其中一半属于如意殿旧属,一半属于成奇和玄骊珠。 要比之前预计的好很多。 有几名属于玄骊珠的修士悄悄向她示好,表示想要靠拢。 殊华给予以隐秘的回应。 她并不在意这些人是否别有用心,想从她这里得到,必须有所付出,她不做亏本生意。 陵阳伤心地哭了:“一起来了那么多同僚,只剩这么几个,我怎么和他们的家人交待啊?” “不用你给交待,该给交待的是殿主和仙庭。”殊华冷静地给陵阳传音:“立刻带着我们的人撤退,迟了我怕全被埋在这里头!” 仙帝是被灵泽重伤,而非弄死,等他缓过气来,一定会设法弄死这所有的人。 且此刻成奇又带了大批修士进来,独苏喜怒无常,敌众我寡,又是一重危险因素。 陵阳皱眉:“他们盯着我们,怕是不好走。” “看我的。”殊华走到成奇面前,掏出从巨人神像体内挖出的木牌碎片,恭敬地递过去。 “这是怨浊之气起源的重要线索,从神像中挖出来的,按规矩,属下应当交给殿中处置……” 之前乾坤眼坏得不是时候,成奇等人并未看清此物,是以都被吸引了目光。 木牌虽毁,上头仍有些许残留的气息,修整妥当,仍是很重要的物证。 “就由你保管,我很信任你。”成奇不敢当场接收,这就是一个大麻烦,拿着它随时可能丢命,他只想悄悄拿走。 殊华看穿了他,坚持要给:“此物重要,无论如何都该由殿内保存处置才对,由属下拿着,不合规矩。” 众目睽睽之下,成奇不收,很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甩锅给灵泽:“该由督察司保存。” “多大的事,看你这幅怂样!灵泽重伤,怎么管?交给本太子好了!”独苏袖子一卷,接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两个老东西的反应,一定很重要,他就喜欢看老东西气急败坏的样子,况且还能在殊华面前卖好。 殊华立刻给了独苏一个赞赏的眼神,用甜腻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真有担当。” 独苏可高兴了:“真正有担当的是你,此次首功属你,隐杀司座非你莫属,谁敢有二话,本太子第一个不饶!” “多谢殿下!”殊华正想说几句好听话,头皮突然一阵刺痛,灵泽这个傻蛋居然扯她的头发! 并且那只苍白的手扯完头发之后,就一直死死地搭在她的肩上,彰显他的占有权。 劫雷“噼啪”响个不停,皮肉被烧焦,他也丝毫不管,就死死地赖在她的肩上。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被这奇特的一幕所吸引,等到反应过来,陵阳等人早就跑远了。 玄骊珠忍不住冷笑:“殊华,你的心眼真是不少啊……” 殊华假装听不懂:“属下不懂玄司座的话,请您明示。” 玄骊珠还真不好明说,只能冷笑而已。 成奇当机立断:“撤!封死此地!” 后面的事,殊华就不管了,她坐在圆滚滚身上,第一个飞了出去。 灵泽的手还赖在她的肩上,她也懒得理他,爱咋咋滴,反正又不是她疼,胆子大了,居然敢扯她的头发! 于是,那只手越来越苍白。 殊华感觉到了寂寞和委屈,因为有了某种猜测,她已经不奇怪了,毫无疑问,这就是灵泽此刻的情绪。 受不了的是小雨滴:“我要难过死了!司座好可怜啊!殊华,你不安抚一下他吗?毕竟他此刻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 殊华报之以冷笑,她想看看小雨滴接下来的反应,以证实她的猜测。 小雨滴察觉到了她的铁石心肠,叹息着道:“殊华,你若哄好了他,便多了一个打手,哄哄他吧。” “好吧。”殊华拍拍肩上那只苍白的手,“乖,别闹,我是哄独苏为咱们卖命呢。” 她立刻感受到了汹涌的柔情,返生树剧烈地收缩着,传出类似心跳的“怦怦”声。 灵泽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她的脖颈边,做贼一样,试探着轻轻触了她的脸颊一下。 殊华没有反对。 那只手又试探地去捏她的耳垂,再整个地贴上她的脸颊,温柔而眷恋。 殊华感觉到了强烈的喜悦,返生树跳动得越发厉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像是,若干年前,她和灵泽在黄连山下的草庐里成亲那一夜似的。 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灵泽的手上。 他骤然僵住,呆了片刻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浓烈的羞愧和歉意通过返生树,传递给了殊华。 小雨滴喃喃地道:“好奇怪,我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了,为什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感受……殊华,司座好喜欢你啊!” “闭嘴!”殊华拍打翻着白眼偷看的圆滚滚:“好好赶路!偷看什么?” 圆滚滚“嘎”地叫了一声,厚脸皮地问:“司座没死吗?他答应给鸟的遗产不会变卦吧?” 这次,没用殊华动手,灵泽飞快地伸出手,拔了圆滚滚一根毛。 小雨滴炫耀道:“殊华,看看,我就说多哄哄司座没错吧?继续哄好他啊。” 殊华忍无可忍,“你究竟属于谁?” “我是你的啊。”小雨滴奇怪地道:“你是在吃司座的醋吗?他也是你的。” 殊华再次感觉到了浓烈的柔情和爱意,以及赞同。 “他不是我的。我会治好他,再和他各自分明!” 殊华语气冷酷,无数根须不受控制地从她身后冒出来,喝醉酒似地来回晃悠着。 第187章 只够一人份 陵阳动作奇快,脱离危险的第一时间,就火速通过各种渠道,把在南渊深处发生的事通报给了三界相关世家。 这事儿在三界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这次南渊之行,死的修士太多了,且都是真仙以上的杰出之辈。 尤其仙族子弟,可谓是近年来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那都是族中最为优秀的年轻后辈。 各大世家震惊的同时,陷入了极度的悲愤之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在一起,跑去求见仙帝,要求彻查此事。 仙帝不得不拖着重伤的身躯,出来安抚众人,再严肃地表示,一定会找出幕后真凶,给大家交待。 但在话里话外,他不免引导着众人把这仇恨转移给灭天阁,暗示罪魁祸首就是灭天阁主。 于是,这压力直接到了太子独苏头上,许多人变着法子地催促独苏,赶紧捣毁灭天阁,将灭天阁主绳之以法。 仙帝也时不时下旨斥责独苏一番,以转移视线。 可不知怎么回事,仙庭又起了另一波流言。 看守仙帝寝宫的一众仙将集体失踪,传闻是被魔物吸取了灵力,并吃掉。 仙将背后的家族再次聚集起来,要求仙帝彻查,给个说法。 一时之间,仙帝焦头烂额,顾不得去管如意殿的事,只交待和光:“看好如意殿,竞岗一事务必尽快照章完成,不许任何人乱来!” 这话包含了无数的意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搞好平衡,不许任何一方势大,尤其是成奇和独苏。 和光很明白:“属下会安排好一切,请陛下放心。但灵泽重伤,不能履职,督察司座一职必须另行安排人选。” 仙帝毫不犹豫地道:“让棠莨去!” 棠莨近来见他,总是各种不自在,既然如此,不如打发出去,正好与独苏互相制衡。 “是。”和光收起传音尺,看向殊华:“棠莨将会接任督察司座一职,此外,你的任命书很快就会下来。你好些了么?” “很不好。”殊华盘膝而坐,疯狂吃喝,但不管她怎么吃,始终脸色惨白、精神萎靡。 细细的血丝不断从她脖颈和手腕处的旧伤浸出。 连番升级,不断对阵强敌,身体的强度却一直没有得到增加,未曾得到修复的旧伤又有了裂口。 加上聆金印赖在返生树中,一直疯狂地大量吸食灵力,导致小雨滴沉睡,这具躯体的自我修复能力也是丧失了大半。 殊华严重怀疑,若是再来一次战斗,她的脖子和手立刻就能断成两截。 灵泽乖乖地守在她身侧,眼巴巴地盯着她看个不停。 他的情况同样很不好,肌肤发黑,血脉不畅,死气弥漫,已然渐渐失去活力。 他天生神体,塌陷的半边胸骨须有天材地宝才能修复,若不修好,这具躯壳就会腐烂败坏。 然而一时半会儿,和光甚至不知道什么宝物才能完成修复。 和光焦虑地来回走动,终是下定了决心。 “殊华,你把聆金印取出来。灵泽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把你拖累进去。” 殊华试探着拽了一下聆金印,虽然那家伙死死地赖着,却也不是不能拿走。 可是,如果不让它待在那里,又该让它去哪里呢? “放在灵泽的胸腔里,任由他自生自灭。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命运,这是灵泽的命,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和光不敢看灵泽,那曾是自己最为敬仰的良师益友,现在,却不得不放弃他了。 殊华看向灵泽,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灵泽积极回应她的注视,小心翼翼地往她身边靠,死灰色的脸上浮起纯真讨好的笑。 大约是发现她情绪低落,他飞速凑过去亲了她的脸一下,再迅速用袖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偷看她。 昏睡的返生树剧烈跳动,宛若心悸,害怕、喜悦、期待、激动、担忧、安慰,几种情感同时浮现。 殊华眼眶发酸,终究还是不忍:“应该还有办法的,再等等。” “不能等了!” 原本一直沉睡休养的青骄斧叫起来:“主人,你境界不稳,灵力衰微,隐有崩溃之相,你就要死了!” 殊华吓了一跳:“我要死了?这么快?” “对!”青骄斧迅速查探了一番:“你的问题出在躯壳脆弱有伤!巨人指骨!将它炼化入体,你的身体就能变得强韧!” 殊华火速掏出巨人指骨。 收殓两位巨人尸骨之时,这截指骨自动飞回了她的储物袋,是巨人给她的报酬。 和光大为惊喜:“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这个!太合适了!” 绝处逢生,殊华也很高兴:“可以分成两份,我与灵泽共享!他能用的吧?” “当然能!简直绝佳!”和光谨慎地再三掂量指骨后,无奈叹气:“只够一人份。” 气氛突然凝滞。 青骄斧浮在空中,大声说道:“殊华,那是给你的,不许给别人!” 灵泽看看殊华,再看看和光,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拉着殊华的手,要和光帮她炼化这截指骨,修补她的身体,让她变得更强大。 他要殊华好好活着。 即使他死了之后,殊华会忘了他,会嫁给别的男人……他也要她好好活着。 他悲伤着,希冀着,祈祷着,只盼她好。 殊华闭上眼睛,难以平复胸中激荡的情绪:“给灵泽用吧,我还有机会。” 和光心情复杂:“你想好了?” “她没想好!男人不可信!你忘记我那两位主人的遭遇了吗?!你这是自取灭亡!” 青骄斧恶狠狠地向着灵泽劈下,坚决不同意。 “我需要他活着做我的帮手。”殊华无情地镇压了青骄斧,她早将它的本事学完学透,它再不能在她面前充大爷。 青骄斧挣扎无果,气愤地道:“反正我不同意!” “我们分手吧。”殊华冷酷地道:“要么听我的,要不就走!” “……”青骄斧愣住,“你好无情,好过分……” 殊华淡淡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离了我,你能找到更强大、更适合的主人。当然,也可能会被仙帝等人毁掉就是了。” 青骄斧立刻死死地粘在她的手上:“我不分手,我不走,我等着看你的倒霉下场!我不闹了!” “以后不经我允许,不许乱砍人!否则立刻分手!” 得到承诺,殊华满意地收起青骄斧,通知陵阳、苏大吉、云麓、月笼纱:“看守好朝暮崖,即便天塌了,也不许任何人和事打扰到我们。” 第188章 不会想到我 “放心,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放人进入朝暮崖!” 陵阳和殊华说完,掐断传音尺,瞅着歪在一旁的苏大吉,唧唧歪歪:“我的伤好重啊,司座有人管,我没人管。” “你有司座伤得重吗?你有殊华危急吗?” 苏大吉神色严肃,心情沉重,虽然在这次竞岗斗争中,联盟拿到了想要的几个重要职位,但真是伤亡惨重。 他现在最怕殊华突然撑不住,崩掉,那可怎么办!光是想想,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好难过啊!”陵阳突如其来地哭了个稀里哗啦:“好些个与我一同长大的发小,都死在了这次行动中,我没脸见他们的家人。” 苏大吉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手足无措一回,皱着浓眉掏出帕子,嫌弃地帮他擦泪。 “哭啥?看你这丑样!还是我认识的骄傲仙君吗?有问题解决就好了!你给人家做义子,帮他们尽孝啊!哭有什么用!” “轻些!我脸上好多细碎伤口,疼!” 陵阳仰着脸,安然接受苏大吉的照顾,嫌弃地道:“给那么多人做义子?亏你想得出来!难怪长得就不灵光!” “你是真长得灵光!”苏大吉水汪汪的鹿眼专注地盯着陵阳的脸,粗壮的手指很小心地避开那些细碎伤口。 被他这样注视着,陵阳突然很是别扭,用力抢走帕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烦死了!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擦泪,合适吗?!” “是不合适……”苏大吉讪讪地扭手指,眼睛看向远处:“我去那边巡巡……” 才走了几步,陵阳就喊住了他:“苏大吉,我要吃冰酪!” “好的!好的!”苏大吉停下脚步,掏出一只玉盒,粉红色、颤巍巍的冰酪上有一朵娇艳盛开的玉白兰花。 陵阳看着那朵白玉兰花,莫名满足:“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我还以为你忙着给殊华做吃的,不会想到我。” 苏大吉垂着眼,一口气掏出十只玉盒,一股脑地塞给他。 “每顿都做的,但你没说要吃,我怕你心情不好,没敢给。” “我不说,你就不给?好歹也问一问呀?” 陵阳的悲伤顿时减淡了很多:“苏大吉,幸好你没在现场,幸好你活着……” 苏大吉看着远处,鹿眼扑闪扑闪:“……我也觉得庆幸,幸好你活着……” 有风自海上来,燥热潮湿。 苏大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担忧地看向朝暮崖:“但愿小殊和司座能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 陵阳低头祈祷:“我愿将自己的运道分一半给司座……” 苏大吉看向他:“我愿将自己的一半运道分给陵阳。” “我才不要一只鹿的运道呢!”陵阳嫌弃着,却又大声说道:“无论困苦幸运,我们共享好了!好兄弟,就要生死与共!” 苏大吉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陵阳很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当初我不该因为嫉妒你讨好司座,让你摔跤,弄洒了你辛苦做出的饭菜。” 苏大吉不在意地道:“你高兴就好,我没摔疼。”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觉得这世间的纷扰险恶,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另一边,云麓负责警戒,月笼纱通过传音尺向筅北打听独苏的动静:“你在做什么?” 筅北好一会儿才回复,语气冷淡:“你是问太子等人的动向吧?他们在商量任职仪式和人事细节。” 也就是说,这几人暂时不会私闯朝暮崖。 月笼纱觉得筅北仿佛在生气,但这种危急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 她对着云麓比了个“确定安全”的手势,打算结束通话:“那就先这样,有情况及时告知我。” 她的态度激怒了筅北:“什么叫先这样?有事找我,无事就不记得我,多说几句话就耽搁你了,是吧?” 云麓的狐狸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杏仁眼叽里咕噜转,一脸八卦兴味。 月笼纱颇为尴尬,压低声音:“当然不是,筅北,我有事,过后和你解释好不好?” 然而筅北的声音更大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问你,为了殊华,你是不是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性命?” “你抱着栖穂同归于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一丝一毫?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我尽心尽力为你解毒,是为了让你去送死吗?”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当然,我们只是暂时夫妻而已,和我在一起会拖累你,所以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分开了?” 月笼纱迅速避开云麓,走到一旁小声解释。 “你别生气,我经常都在想你,也没觉得你会拖累我。当时形势太过紧急,我不救殊华,所有人都会死……” “不用解释,阿纱,怪我贪心,怪我想要的太多。” 筅北语气沉痛:“我冲进南渊深处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你的安全,但你没给我任何提示,直接扔下我悄悄离开,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 月笼纱特别为难,却不能不说实话:“你是独苏的侍官,一直紧跟在他身侧,我若是告知你,他必然知晓,我不能因为自己害到别人……” “我明白了。”筅北呼吸沉重,这就是横亘在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他和她的道不同。 月笼纱还想再宽慰他,就听云麓喊她:“阿纱,好了吗?我看那边似有动静!” 看顾好朝暮崖才是此刻最重要的大事,月笼纱果断道别:“我有急事,抱歉,我们下次见面聊……”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筅北直接把传音尺掐断了。 月笼纱难过地擦去眼角的泪,打起精神去找云麓:“怎么回事?” 是几名鬼鬼祟祟的修士,估计是成奇或者玄骊珠派来打探动静的。 月笼纱迎上去与之周旋,巧妙地应付过去。 与此同时,筅北收起传音尺,深呼吸着转过身,却对上独苏微笑的脸:“和孔雀妖吵架啦?她和小殊在做什么?” 筅北垂着眼不出声。 “嗤,看你这副没用的死样,想要就把她抓回来关着好了!” 独苏直接夺走传音尺,扒拉两下,确定了月笼纱所在的方位。 “朝暮崖……小殊在那里待了很久,我得去看看她。” 他眼里露出冷森森的光芒,灵泽那个傻子纠缠殊华太久,是时候清除干净这块绊脚石了! 第189章 确实有点倒霉 筅北只看神情就知道独苏要做什么,连忙阻止:“属下认为,现在不是除去灵泽的最佳时机!” 独苏一巴掌拍飞了他:“滚一边去,没用的东西!你是怕我和孔雀妖对上,会弄死她吧?” “殿下明鉴!属下心中先有殿下再有她!” 筅北再次阻拦:“殿下千万冷静!灵泽活着,您和殊华就能多一打手,无论陛下还是成奇,都会更加忌惮!” “也有几分道理……既然你一心为我,我就把孔雀妖抓回来赏你,省得你整日魂不守舍!” 独苏大笑而去。 他可以不杀灵泽,却绝不允许和光与殊华把灵泽完全治好,不然还能有他什么事! 筅北急得浑身冷汗,传信示警没用——治疗中的灵泽不可能转移,月笼纱也不会束手就擒,只会血战到死。 必须阻止独苏,才能避免悲剧发生。 他颤抖着联系棠莨:“三殿下,我是筅北。” 棠莨疑惑又小心:“什么事?” “殊华与和光仙君在朝暮崖救治灵泽,太子殿下正赶去捣乱……务必请您干预此事,否则会有更多修士因此陨落。” 筅北神色惨然,他终究还是为了那个傻乎乎、一根筋的孔雀妖,做了背叛独苏的事。 棠莨十分意外:“筅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若将此事告知太子,或以此事为把柄,逼你为我所用,你的下场会很惨。” 筅北涩然:“我知道。” 棠莨又道:“我怎知你是否骗我?给我一个可以信服你的理由。” 筅北稳住情绪:“我不想因为某些人的恶,导致三界崩塌。三殿下,若您愿意出手阻止,我乐意去死。” 就这样吧,他和月笼纱这段情,永远也见不得光,反正仙帝藏庸终究会死,他先死一步也没关系。 “知道了。”棠莨掐断传音尺,很快作出反应。 独苏走到半路,突然接到成奇的传话:“太子殿下,这边有个紧急会议,陛下有话交待,请即刻赶到主殿。” “去死!”独苏咒骂了一声,黑着脸无可奈何地折返,想想又狐疑地传召筅北:“你在哪里?” 筅北火速出现,颇惊讶:“殿下为何去而复返?” 独苏并不解释,拿过他的传音尺仔细检查一番,没发现任何问题,便换了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我去主殿。” “是。”筅北恭敬跟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如释重负。 独苏斜睨一眼:“你高兴什么?” 筅北实诚地道:“为殿下及时更改主意,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伤亡而高兴。” 他表现得太过真实,独苏嗤笑一声,打消了怀疑。 筅北暗松一口气,他只能做到这里了,希望灵泽能快些结束治疗,少给月笼纱添麻烦。 到了主殿,一直等到独苏无比暴躁,会议才开始。 却不是仙帝亲自发话,而是棠莨传话:“陛下命我询问,灭天阁的相关事宜进行得如何了,各大世家闹得厉害。” “还那样,谁不满意谁上!”独苏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缓兵之计。 他冷笑着敷衍了几句,气势汹汹地掐断传音尺,起身就走。 然而成奇也不是傻的,立刻微笑着跟上:“殿下有什么急事?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玄骊珠不说话,却也紧紧跟着。 “好啊。那就一起。” 独苏笑弯了眼,他想害灵泽,又怕殊华怪罪,送上门的背锅者,不要白不要。 朝暮崖下。 接连打发走几波刺探的修士,月笼纱累得直喘气。 云麓贴心地给她摆好蒲团和吃食:“歇歇气,伤口感觉怎么样?” “还好,殊华给的大涅盘丹很有用。” 月笼纱情绪低落地探手去摸腹部的伤口,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栖穂留下的。 她这一生,每一次,给她留下重伤的,都是栖穂。 先有将她卖给仙后炼丹,再有在星宿海用跗骨妖刀刺伤她,还有这次…… 云麓看到她的动作,不免宽慰:“阿纱,或许栖穂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她的目标是殊华,并非是你,而且她当时神志不清……”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或许就被她夺走躯壳了。” 月笼纱打断云麓的话,善意的谎言终究是谎言,她很清晰地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她和栖穂两败俱伤,互不相让,一起跌落深渊,无数魔化的妖鬼朝她们扑来,想要将她们撕碎生吞。 当时,她曾经想与栖穂和解自救,渡过难关。 但栖穂只想将她当作逃生的垫脚石,甚至在肉身被妖鬼撕碎吃掉时,还妄想夺舍,占据她的身躯。 云麓绞尽脑汁地想要宽慰她:“万物守衡……你看,虽然她对你不好,但我们对你都很好,筅北对你也很好。” 月笼纱先还微笑,听他提到筅北,情绪再次低落:“我和他没有未来。” 好像是有点倒霉的样子……云麓也没话说了,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 “没事,不合适可以重新找。我堂兄不错,就是绿毛的那个,还记得不?你不是喜欢毛茸茸的小狐狸么?自己生一个好了,想要什么颜色都可以!” 月笼纱被逗笑了:“你以为染布呢,果真随心所欲,为啥你堂兄会是绿毛?绿毛很好看吗?” “我觉着还行啊。”云麓见她高兴了,不免再接再厉:“只要你喜欢,他什么颜色都可以为你染……” 月笼纱紧张地起身,示意他噤声。 云麓回头,只见筅北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阿纱确实有点倒霉,开个玩笑也能被听见……云麓本想解释,但是独苏和成奇紧随其后,并不方便解释。 他只好满脸堆笑迎上去,试图拖延阻拦:“不知几位贵人来此有何吩咐呀?” 月笼纱无所畏惧地掏出月光宝绫,准备战斗,却被筅北猛地推了个趔趄。 她毫无戒备,愤怒又委屈:“筅北!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筅北冷沉着脸,厉声道:“太子与殿主前来探望灵泽神君,你们却拦着不让,哪里来的规矩?!” 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借助高声吵闹这一方式,提醒殊华尽快出来处理此事。 独苏看着他俩意味深长地一笑,径直飞上了朝暮崖。 第190章 一手好棋 炼化巨人骨不是小事,耗费灵力巨大,只凭和光一人难以完成,殊华不得不拼死助他一臂之力。 朝暮崖下方的吵闹声传来之际,治疗正好处于最后一步,也是关键期。 青灰色的死气从灵泽脸上褪去,塌陷的半边胸骨也在渐渐复原,血液开始循环,脉搏有了轻微跳动。 “和光,接下来要靠你了,虽然着急,但千万不要出错啊,我一定能争取到时间!” 殊华欣慰地拄着青骄斧起身,准备前去应对独苏等人。 因为过度消耗灵力,她动作迟缓,摇摇欲坠,脖颈和手腕处的旧伤裂口更大,夕岚色的法袍被鲜血染透,就像天边最后的残霞。 “我不会出错,但我担心你。要不算了吧,这是灵泽的命,你已尽力,他不会答应你因此丧生。” 和光格外担忧,仿佛已经看到这具坚强的躯体因为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不必担心,独苏不会看着我出事。” 殊华眼神带笑,没有赴死的悲壮,只有跃跃欲试的狡猾,色诱也好,虚假的承诺也好,无论如何,她都会达成目标。 她缓步从灵泽身边走开,一只冰凉的手突如其来地扣住她的脚踝。 原本昏迷不醒的灵泽陡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眸色血红,悲伤而痛苦。 他体内原本平缓流动的血液,瞬间宛若岩浆沸腾,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汇集,新生的柔嫩肋骨隐有裂纹。 “阻止他!”和光尖叫出声,“果真嫉妒让人疯狂!” “还能让人死去活来!”圆滚滚蹲在一旁,忍不住插话。 殊华利落地劈晕灵泽,关闭防护罩,微笑着迎上了独苏。 她倚靠青骄斧而立,佝偻着肩背,把自己最为脆弱的状态展现给独苏:“怎么才来?” 她凝视着独苏的眼睛,语气虚弱无力,隐有嗔怪。 独苏立刻伸手扶住她,下意识地解释:“我以为你不想要我来。” “这种时候,我除了依靠你,还能依靠谁?没有主动求助,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利用你。” 殊华就势靠在独苏肩上,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蛊惑。 “灵泽的神智再不会清醒,此刻治的是肉身,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成就霸业!藏庸不会放过我们!我不想窝囊地死掉,你肯定也受够了吧?” 与此同时,成奇神君与玄骊珠从二人身边掠过,狞笑着劈向防护罩:“和光仙君,看你辛苦,待我等助你一臂之力!” 防护罩摇摇欲碎,再也禁不住第二下攻击。 “乖,听话,我记你的情。” 殊华蜻蜓点水般在独苏耳侧啄了一下,用力将他推向成奇和玄骊珠,高声喊道:“太子殿下,请您主持大局,勿要让闲杂人等打扰救治灵泽!” 独苏心乱如麻,身体先于理智行动,发力拦住成奇与玄骊珠。 因为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吞服晶芒,他的力量和成奇相差颇大,很快就挨了一掌,打得气血翻滚,胸口隐隐作痛。 殊华用最后的灵力释放出根须,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扑上去与独苏并肩而战,仿佛刚才的虚弱从未有过。 圆滚滚知道她已是强弩之末,难得沉默地飞去托起她,极力帮她遮掩。 独苏看着身侧的殊华,觉着她距离自己从未如此之近,第一次,她与他并肩而行。 但愿她说的是真心话……实在不行,一个傻乎乎、却有大力气的打手也很有用,可以在关键时刻推出去填坑送死,也可以用来拿捏殊华、谈条件。 独苏惨笑着,期待着,使出十二分力量对抗成奇。 月笼纱、云麓、陵阳、苏大吉带着一群修士聚集而至,沉默地将灵泽与和光围护在中间。 “你们在做什么?” 棠莨带着大批修士及时赶到,冷着脸道:“陛下命我等精诚团结,全力清除灭天阁和怨浊之气,以维护三界太平,你们却窝里斗?” 玄骊珠最先退却,表明自己的清白和无奈:“我是劝架的。” “我是想帮忙,是太子和殊华误会了。”成奇狠狠瞪视玄骊珠,也停了手。 玄骊珠怯生生地低下头,一脸柔弱无奈。 成奇并非真心对她,棠莨就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棠莨看在眼里,果然认为她是被成奇逼迫,便不露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威严地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散了。” 没人听他的,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看向防护罩,等待灵泽医治的结果。 以灵泽的身体为中心,淡血色光芒渐渐浮起、扩散,直至布满整个防护罩。 灵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和光努力想要让他保持平静,却怎么也做不到。 返生树剧烈收缩,愤怒、狂暴、仇恨、焦急的情绪狂涌而至。 殊华清晰地感觉到,灵泽很着急,想要赶紧结束治疗,但和光的灵力跟不上,差了那么一口气。 殊华伸出手,准备将自己的精魄分给灵泽。 独苏看得分明,一把将她薅到身后,手起掌落,直接把自己的灵力注入灵泽体内。 “嗡~”的一声轻响,血色光芒急速收缩至灵泽体内,片刻后,他翻身坐了起来。 他气血充盈,身姿挺拔,清雅不失阳刚,颜值回到最为意气风发之时。 清冷的目光涉及之处,所有修士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站直身体,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这便是天生神明的魅力所在。 成奇神君忍不住大笑出声:“太子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一手好臭棋! 独苏嫉妒疯了,正要上前找茬,却见殊华呕出一大口鲜血,闭目朝他倒来。 于是他火速抱起殊华,送到和光面前:“救她。” 灵泽愤怒地上前,想从独苏怀中抢走殊华。 殊华虚弱地摁住灵泽的手,目光严厉:“走开!不许对太子无礼,否则我从此不理你!” 灵泽怔住,傻傻地看着她。 充满悲伤和迷茫的感情剧烈地朝殊华袭去,聆金印仍然趴在返生树中疯狂吸食灵力,她的身体不堪重负,直接失去意识。 她基本可以确定,返生树就是灵泽的心脏。 他把自己的心脏给了她,换她重生。 而她,所能给的,也都给了他。 第191章 嫉妒之火 潮起潮落,涛声阵阵。 月亮高悬于朝暮崖上方,歪脖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莲花灯笼,宛若一树繁花盛开。 殊华睁眼,正好对上独苏的眼睛。 他高兴地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小殊,你总算醒了!” 殊华不露声色地抽回手盖住脸:“我睡了多久?” “整整十天!一直靠我炼化晶芒再将灵力渡给你支撑。你伤得那么重,却还勉力与我并肩而战,你可真傻!” 独苏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不怎么在意,来日方长,只要两人能够一直这么相伴着,也很不错。 他故意亲昵地捧住殊华的脸:“我知你不想我出事,但我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你受伤!” “疼!”殊华推开独苏的手,准确地在不远处找到了灵泽。 他捧着一盏莲花灯,安静地站在歪脖子树的阴影里,怯怯地看着她,委屈悲伤又嫉妒。 二人目光对上,他便情不自禁朝她走来,嘴唇微微翕动:“小……殊……” 语调生涩别扭,仿若孩童学语。 殊华忍不住欣喜——灵泽神魂重伤归体之后,不但失去神智记忆,还忘了怎么说话。 现下看来,他的恢复远超所期。 灵泽敏锐地捕捉到了殊华的欢喜,于是鹦鹉学舌一般,继续喊道:“小殊,小殊,小殊……” 他越喊越顺口,独苏听得脸色发黑,忍不住冷笑:“你是在学我吗?” 毕竟之前,灵泽从未用“小殊”称呼过殊华,他向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哪怕二人做了夫妻,也从未有过更改。 灵泽压根没管独苏,他的眼里只有殊华。 他跪坐在殊华面前,高兴地指着那满树的红色莲花灯:“花,花,殊华……” 他想了想,又举起手中的花灯,表示那都是他为她挂的。 他想要她喜欢,想要她欢喜。 殊华慢慢坐起身来。 她想起在虢国之时,她尚且还是个小女婴,殊家父母重金邀请村中最有名望的先生给她起名。 先生看着枝头繁花,说道:“华,繁盛美丽,光彩耀耀,就叫殊华吧,天下独一份。” 那枝头的繁花,与这满树的莲花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在明白又热烈地表达对她的爱。 真的是个傻子。 从前的灵泽,可不会做这种“无用”的事,他自来冷静又务实,所以宁愿默默地做,也不愿开口…… 殊华眼眶酸胀,本想发笑,却流了泪。 灵泽紧张地趴在软榻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为她擦拭眼泪。 殊华飞快避开,讥笑:“谁稀罕这种小孩子的玩意!难看死了!” 独苏原本阴沉着脸观察她的反应,见此立刻上前将灵泽挤到一旁,满意地笑起来。 “对,中看不中用,有什么意思!我寻到一枚天魔骨珠,是锻体的宝物,我把它送给你,让和光帮你炼制入体,保你平安。” 他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骨珠。 “自从确定你的身份,我便使人在三界遍寻宝物,想要帮你修复身体。天可怜见,终于在前几日找到此物。 和光已经确认它能有用,只是要等你情况稳定才能动手诊疗。所需辅助灵药,我已尽数准备齐全,我们这就开始吧。 等你好起来,我们立刻举行就职仪式。你想要的位置,我替你看得牢牢的,谁也别想夺走!” 他边说,边得意地瞟向灵泽,炫耀之意明明白白。 殊华捏着骨珠反复打量,不是她疑心大,而是如此艰难的事,突然间如此容易,怎么都觉得不踏实。 独苏贴近她的耳侧,轻声道:“是从老头子那里盗取来的,来自南渊深处,为了掩盖罪行,换了个称呼而已。” 也就是说,是仙帝年轻时潜入南渊盗取的巨人神骨。 和光抱着一堆灵药走出来,疲累地道:“可以使用。” 青骄斧也不怎么高兴地确认:“气息一样。臭不要脸的盗匪!也就是你用,换了别人,我一定砍死他!” 既然如此,没什么好犹豫的。 殊华准备接受这份馈赠,她并没有不爱独苏,就不能接受他宝物的想法——真要论起来,他欠了她整整两段人生。 所以她毫无愧疚。 灵泽试图靠近,又屡次被独苏暗戳戳地推开。 他愤怒又嫉妒,隐忍着不与独苏发生更大的冲突,却也锲而不舍地继续往前挤。 他所有的情绪殊华都能感受到,她累极了,叹息着安抚他:“别闹,我要治伤。” 灵泽沉默着蹲到角落里,小狗似地眼巴巴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不闹不添麻烦。 很快,相关准备工作完成。 和光将骨珠放入药鼎,燃起灵火,与独苏一起不断输入灵力。 散发着奇特香味的雾气朝着殊华涌去,她情不自禁放开七窍五感,准备吸收。 却见一直乖乖蹲在角落里的灵泽突然冲出,飞快地自药鼎之中抓出骨珠。 他的袖子尚且燃烧着,人已冲破防护罩,一溜烟蹿入空中,瞬间消失。 “!!!”殊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独苏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就破口大骂着追了出去。 苏大吉和云麓又急又气,也赶紧地跟上。 和光默默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灵泽恢复得真不错!这身手,更胜从前许多……” “嫉妒之火也更胜从前许多!”圆滚滚用翅膀遮着眼睛,表示惨不忍睹。 陵阳想为灵泽说几句好话,掂量来掂量去,只能叹息:“果然是傻子,太不懂事!不知轻重缓急。” 月笼纱却是有所思量:“不对……” 说到这里,她防备地看向筅北,贴近殊华,悄然传音。 “必然事出有因。只要你能好,灵泽司座愿意去死,之前他比这样傻多了,却也一心顾着你。没道理变聪明了,反而不懂事起来……” 殊华握住月笼纱的手,平静地道:“我知道。” 灵泽离开时的情绪中,除了焦急担忧之外,并没有其他。 可能是因为距离越来越远的缘故,她已经渐渐接收不到他的情绪。 但她坚信,他一定还会回来。 第192章 原来是这样 殊华等了两天,独苏才回来。 他黑着脸,格外愤怒生气,不提灵泽的去向,只骂灵泽是装傻。 “你能相信他是傻子?反正我是不信,太狡猾了!” “小殊,不是我挑拨,你要小心,我怀疑他是装傻,他不想你成功,他想把你养废,好让你离不开他!” 殊华躺在软榻上,迎着朝阳惬意地吹着海风,表示赞同:“我也这样想。” 独苏特别高兴:“是吧,我是假阴险,他是真阴险!干了这么多坏事,还能牢牢地拴着你。” “我记忆丢失许多,你可以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 殊华撑着下颌,琉璃般的双眸通透地看着独苏,俨然是要考验他是否诚实,“要说真话,不许撒谎。” 独苏心跳如鼓,觉得自己距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他绞尽脑汁地搜找灵泽对殊华干过的坏事:“他对你不好,自以为是,有话不说,故意冷落你,害你白白丢掉性命……” “嗯哼~”殊华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倒让独苏心肝俱颤——好像,她第一次之所以丢掉性命,是拜他所赐。 虽非所愿,但确实是怪他设计离间导致的悲剧。 独苏心如火焚,极力想要扭转局面。 “第一次是我不对!我认错!但是在虢国,是灵泽把你弄成现在这副惨样的!他要对此负全责!” 殊华鼓励地拍拍他的手:“第一次的事过去一千多年啦,算了。告诉我虢国的事就好。” 独苏反手握住她的手:“在虢国之时,我确实欺骗、囚禁了你,但我没有对你动过手!也永不会对你动手。 反倒是灵泽,这家伙看着对你痴情一片,甚至愿意为你净身入宫为奴。 但狠起来也是真狠,这么尖利的一把刀,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捅进你胸中!” 殊华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疼痛,剧烈的、撕裂的痛。 左肋仿佛被人硬生生破开一个大口子,所有的热气和热情都从那里散掉了。 绝望和冷交织在一起,痛到不能呼吸。 她知道独苏说的是真话,越是难过越冷静:“为什么?” “他认为你是危害人间的妖魔……” 独苏看到殊华眼里的痛苦,有些许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说出最残酷的话。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若不把握住,再不会有。 “小殊,你要明白一件事。灵泽天生神体,他为维护三界正义和太平而生,所以他不能拥有私情。” “他可以为你抛弃神的身份,却不能为你失去神的底线。” “当他认为你成了妖魔,就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掉你。这是事实,我没有任何夸张陷害,你自己应当明白。” 独苏颤抖着捧起殊华的脸,看到她的眼里去。 他的眸子暗黑如墨,宛若食人心魄的漩涡。 殊华看到了那个傍晚。 她看到自己站在高高的摘星楼上,翘首企盼灵泽的到来。 残阳如血,灵泽血透衣衫、艰难地维护着最后的尊严,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们双目相对,缠绵流连,定下同逃之约。 她看到万民欢呼,月上中天,篝火热烈,都在等她祈福、赐福。 她看到自己拉着灵泽,走在无人的山野间,虽惶恐却快活,充满对未来的渴望。 她看到自己喝下灵泽递来的花蜜水后晕厥过去,又看到灵泽拿出匕首,利落地切开她的左肋,不顾她的惨呼求饶,冷酷地掏出她的心。 还看到灵泽将她的心脏放在地上,掏出朱砂、符篆、桃木锥等物件,摆了一个诛邪的阵法。 她看到自己愤怒反击,燃尽所有生命力杀死灵泽。 又看到灵泽死而复生,将她的心焚毁祭天,一刀又一刀,把她的身体砍成碎片扔到四野八荒、极渊深处…… 独苏轻声道:“他误信传言,以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你成魔……后来发现全是误会,才会如此愧疚,极力想要补偿……” “哈哈哈哈!”殊华大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她笑得失态,惊动了月笼纱等人。 他们纷纷赶过来,不停追问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殊华止笑,用指尖用力擦去眼角的泪:“哎呀,听了一个大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的情绪平复得很快,冷静到可怕。 月笼纱试图安抚她,却被避开,殊华冷眼看向独苏:“是谁给灵泽的传言?” “不是我,否则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能转生!” 独苏举手发誓,很认真地道:“小殊,我想让你明白,我和灵泽不一样。哪怕你成为这世间最糟糕的,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沉沦一起疯。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有一条声音在殊华的识海里喁喁细语。 “答应他算了,你想杀人,他会为你递刀。你想捣破天地,他会做你的拳头。只要你高兴,他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不像灵泽……” 不像灵泽,他为了守护所谓的天道规则,可以眼睁睁看着她的家乡、父母乡族干旱而死。 不像灵泽,认为她是危害人间的妖魔,便可以亲手杀死她,剖出她的心脏,将她砍成碎片。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信赖爱重他,他却这样对她! 殊华双目发红,郁气怨气恨意狂涌而至。 圆滚滚突然飞起,用力啄了她的眉心一口,嘶声尖叫道:“殊华,醒来!你走火入魔了!” 殊华眉心刺痛,神智瞬间清明。 灵泽是灵泽,她是她。 不管什么事什么人,都不值得她沦落,她有她的道。 “如果我想杀谁,我会自己磨刀。” “如果我想捣破天地,我会自己完成。” “不靠灵泽,也不靠谁,我有自己的道要走。” 殊华把圆滚滚抱在怀中,笑眯眯地看着独苏。 “我都知道啦,回去休息吧,这么多天毫无休息,挺累的。灭天阁那边的事也要赶紧想法子应对,这两天你不在,陛下找了你好多次,听说很不高兴。” 她行云流水般支使打发独苏,仿若从不曾受到前尘往事的伤害。 “那你好好养伤,我会再为你寻找合适的锻体宝物。” 欲速则不达,独苏阴测测地盯了圆滚滚一眼,飞身离开。 殊华回身静看日出日落,月升月沉,呼吸打坐,谢绝所有安慰和陪伴。 第四天,她准备将死赖着不走的聆金印掏出来扔掉。 灰扑扑、全身是血的灵泽踉跄着爬上朝暮崖,跌跌撞撞走到她身边,扑倒下去,高高举起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根莹白如玉的巨人肋骨。 第193章 这是什么孽缘! 殊华冷眼看着那根巨人肋骨,冷眼看着灵泽。 他全身是伤,灵力只剩不到十分之一,残破的法袍上血与尘土交织,干涸凝块。 那一根巨人肋骨却洁净如新,显然是被一直精心保护着。 南渊深处已被封印,寻常修士、寻常力,不可能在短短四天之内取回这截神骨,何况还需得到巨人同意。 对于现在的灵泽来说,要做成此事,必然耗尽所有。 可是,那又怎样? 杀死她和她的心之后,再想方设法地弥补,来回反复折腾拉扯,耗费彼此的光阴和人生,殊华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灵泽见她迟迟不接巨人肋骨,着急往她前面凑,又掏出那一枚被他抢走的“天魔骨珠”,结巴着解释。 “魔……聆金印……炼制……不能用……” 赖在返生树中疯狂吸食灵力的聆金印有所感应,震颤不已。 殊华感受到了恐惧、痛苦和担忧。 她明白了灵泽的意思,这颗被伪装过的“天魔骨珠”,正如之前仙帝和所谓天道用来镇压他的、经过特别炼制的聆金印。 她一旦使用了它,便会沦为仙帝掌中的棋子,只要活着,就会被操控、被压制,宛若之前的灵泽。 她轻拂袍袖,收走了“天魔骨珠”。 “不能用!”灵泽大为着急,说话都顺溜了。 他大胆地扑到殊华膝上,一手高举巨人肋骨,一手试图要回“天魔骨珠”。 殊华与他四目相对。 他几乎忘了所有,只记住了对她的情。 他目中倒映天地,却只能装下一个她。 甜蜜、期待、热爱、喜悦、焦急、示好、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纷繁。 殊华从不知道,原来沉默寡言的灵泽,内里情感竟然如此丰富热烈。 可那又怎样? 她遇见他就开始倒霉,倒了三辈子的霉! 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消耗不起,生命有限,她想做更多有意思的事。 她接过巨人肋骨,不肯言谢。 “这是你欠我的,我收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养好聆金印,我会托人把它还你。” 殊华态度冷硬如铁,是要两清的意思,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灵泽愣愣地看着她,双目赤红,隐有泪意,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他嘶喊出声:“我,不!要!”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潮水般席卷而来,反复纠缠不去,殊华被湮没其中,返生树剧烈收缩,令她痛苦到难以呼吸,几乎立刻就要死去。 她捂着左胸,惨叫出声:“和光!和光!阿纱!” 灵泽着急地扶住她,试图帮她躺平,又想帮她揉胸,殊华一脚踹出,将他踢飞出去。 他口吐鲜血,完全力竭,仍然坚持不懈地朝她爬来,执着地道:“小殊……殊华……” 殊华闭上眼睛,剧烈喘气,不肯看他。 和光和月笼纱应声而来,看到这一幕,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是什么孽缘!” 殊华紧紧抓住月笼纱的手,强硬地道:“阿纱,我不想看到他,把他送走,越远越好!” 返生树是灵泽的心,也是她的心。 从前有聆金印压制,返生树也没认出灵泽,便感觉不到这种痛苦和麻烦。 如今等同于二人共用一颗心,导致灵泽有个什么情绪变化,都会影响到她。 她不想被裹挟!只有把这人送得远远的,让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才能大吉大利! 月笼纱不敢答应,求助地看向和光:“仙君,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和光倒是很有数:“抱歉,殊华,灵泽不能离你太远,返生树已经认出他了。短时间的分离没问题,太久,你俩都活不好、活不久。你不想变成他这种没有心,什么情绪和想法都暴露于外、丢人现眼的傻子吧?” “!!!”殊华当然不想! 可是太过意难平,她猛力抓起灵泽的衣领,咬牙切齿:“若我杀了他,把他片成碎块,扔到八荒四野呢?” 灵泽沉默而悲哀地看了她片刻,顺从地闭上眼睛,垂下手臂,予求予取。 殊华用力将他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平复情绪,放松,尽力高兴起来。这样才能缓解殊华的痛苦。”和光劝导安抚灵泽,“不会送走你的,你可以一直留在她身边。” 灵泽怯怯地躲在歪脖子树的阴影里,一边偷看殊华,一边尽力按照和光的要求去做。 殊华平静下来,侧身背对灵泽而卧,沉默地看着远处的云山云海。 月笼纱轻声道:“你若想哭,就哭出来,会舒服很多,没什么丢人的。” 殊华倔强地道:“我才不想哭呢,我没做错过什么,不该是我哭。” 月笼纱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她看了那么多话本,也经历了不少,很知道这种事没办法劝,只能依靠当事人自己想通。 她便陪同在殊华身边,温柔地道:“那我和你说说联盟的事?” 这些天,殊华养伤,联盟那边的事她参与了很多。 除了负责上传下达之外,一些琐碎的小事也由她直接处置妥当。 她做得很不错,得到了联盟的认可。 月笼纱说着联盟的事务,神采飞扬,自信而快乐。 殊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忍不住夸道:“阿纱,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啊,必须继续下去,以后有你和大吉在,我能轻松很多。” 提到苏大吉,不免又要问灵泽,他抢走天魔骨珠逃走,苏大吉和云麓一起去追赶,他回来了,这二人却杳无音信。 殊华不想和他说话,月笼纱善解人意:“我去问。” 片刻后,月笼纱头痛地回来了:“神君只顾着赶回来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趁着月笼纱安排杂务,殊华把和光叫过来:“我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这就安排炼骨入体,但是……” 她瞟一眼探着头偷看偷听的灵泽,故意压低声音,不让他听见。 “我们演一场戏给仙帝看……这截巨人肋骨,不该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你立刻制作一颗类似的骨珠……” 就让仙帝以为,她终究还是用了那颗“天魔骨珠”好了,如此,她就能借着此物遮掩,谋得更多权势! 否则,只怕她那个隐杀司座的位置都不能坐太久! 第194章 傻还是精 和光很有天赋,重新打磨炼制的巨人骨珠,与“天魔骨珠”外表一般无二。 最难的是如何顺利瞒过仙帝,让他以为“天魔骨珠”成功融入殊华体内并控制了她。 青骄斧给了殊华惊喜:“交给我来处理,毕竟是我老主人的东西。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装一装样子就好。” 接下来就是如何维护诊治现场安全有序,不让成奇和玄骊珠等人有机会捣乱。 因为此事极其机密,不能走漏消息,和光与月笼纱不免头挨着头地小声讨论,状态亲密。 和光自从失去伴生法宝乾坤眼,眼神就不太好,一些药材的处理必须依靠月笼纱帮忙。 月笼纱温柔活泼,怕他难过,便会时不时开一两个玩笑。 筅北悄然出现,立在崖边冷眼看着,额头青筋暴涨,妒火狂烧。 灵泽最先发现筅北,他紧张地跑过去挡在筅北面前,提醒殊华:“客人!” 殊华完全无视他,只笑着询问:“筅北是来替太子传话的吗?” 月笼纱这才发现筅北,却因胸怀坦荡,无所畏惧,还因为之前二人误会未消,她心中有气,便扭开头,一脸冷漠无视。 这模样落到筅北眼中,就成了要一刀两断的前兆。 和光确实要比他好太多,身份够高,未来光明。 那就这样吧,筅北忍住痛苦,假装毫不在乎,微笑着给殊华行礼。 “殿下听闻灵泽神君已经归来,询问骨珠是否平安无虞?能否继续使用?” 殊华正要回答,灵泽已然抢着答道:“还了,还了,错了,错了!” 他表情真挚,知错就改、以及想要讨好殊华的意味太过明显,傻得纯真自然。 筅北立刻就信了:“神君的智慧有所恢复,当真可喜可贺!” “确实。”殊华皮笑肉不笑,探究地看向灵泽。 要用巨人肋骨替代天魔骨珠的事,她故意瞒着不让他知道,但看他这反应,显然很有数。 一直隐藏着没让人发现他拿了巨人肋骨,还知道利用“傻子”的形象骗人……这傻吗?分明贼精。 灵泽无辜地朝殊华怯怯一笑,小范围地悄悄挪动脚步,朝她靠得更近了些。 殊华凶神恶煞地指了他一下,他吓得立刻跳出去老远,躲在歪脖子树下探头偷看。 是真傻……筅北不由心生感慨,公事公办地向和光问明诊治时间,直到离开,没有再看月笼纱一眼。 月笼纱更为生气委屈,发狠地想,要断就断掉呗,谁离了谁活不了! 殊华不免劝她:“别冲动,最好稍后找他开诚布公地聊聊,以免将来后悔。” “你说我,那你呢?独苏是惯犯,且他手里握有窥心杀阵,你看到的,不一定真。” 月笼纱看着灵泽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恨不起来。 “按说咱俩这么好,我该与你同仇敌忾,可我就是觉得没那么简单,司座不是那样的人。” “以后再说。”殊华神色淡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意难平就是意难平。 “你看他!”月笼纱骇笑出声。 灵泽在歪脖子树下支起锅灶,搬出一堆食材,开始“哐哐”炒菜做饭。 一边做,一边还挺享受,有滋有味,时不时地还要悄悄瞅一眼殊华,偷看她的反应。 熟悉的饭菜香味不停弥漫,勾起殊华的馋意。 她饿得不行,就连小雨滴也有了反应,它抽抽着,在识海里不停地撒泼喊饿。 “饿死了,树要吃好吃的,不然树要死了,聆金印吸得树昏昏沉沉,有气无力……” 和光不失时机地道:“吃吧,诊治之前吃饱喝足,有利于恢复。” 那就吃!殊华当机立断,这是灵泽欠她的,她还养着他的聆金印呢! 陵阳叹道:“虽然但是,我还是要说,神君的手艺比鹿妖好太多!” 说着,苏大吉和云麓就回来了:“好累,这一圈被司座遛得够呛!谁敢相信他傻了呢?又快又精,还会故布迷阵!” 陵阳朝苏大吉靠过去,小声解释:“我不是说你做的饭不好吃,我是为了让那两位和好……” “知道。”苏大吉憨憨地看着他笑,鹿眼水汪汪的。 陵阳受不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是你先这样看我的!”苏大吉不好意思地扭着手指,朝灵泽跑去,“我来帮忙!” 灵泽谢绝任何人帮忙,也不肯将做好的饭菜分给除殊华以外的任何人。 他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放在殊华面前,虔诚地对着她双掌合什,眼里全是祈求。 殊华不看他,不理他,只管埋头苦吃。 可能是因为美食能治愈,也可能是因为灵泽提供的食物中灵气充沛,殊华吃完之后神清气爽,所有不快乐淡了一半。 灵泽也不打扰她,默默收拾妥当后,便知趣地躲进角落里打坐修炼不出声。 但殊华分明能感觉到,他一直外放神识,警戒着朝暮崖附近的动静,他也一直挂念担忧着她,惶恐不安。 是夜,月黑风高。 所有准备尽数妥当,和光开始给殊华炼体疗伤。 独苏临时被仙帝叫走,没能赶到现场,但他派了筅北过来帮忙。 月笼纱生恐筅北发现端倪,故意把他派到最外围。 筅北沉默着,任由她安排。 和光最先在药鼎中投入“天魔骨珠”。 灵火熊熊、香雾缭绕,骨珠中暗藏的一丝仙帝魂力被惊醒,瞬时传递到仙庭之中。 正在痛骂独苏的仙帝藏庸骤然放松,得意地勾唇冷笑,再次命人给独苏赐下华贵法袍与神丹。 “这件法袍为父穿着甚好,三界只此一件,赐与我儿,与灭天阁大战之时,再无后顾之忧。” “这枚神丹乃是为父集齐天材地宝,特意为你炼制,可令你神力大增,再不怕打不过成奇那个老匹夫。” 独苏先是一脸心不在焉的倒霉样,听说可以打赢成奇,开始精神:“多谢父皇!” 仙帝继续道:“你是太子,仙庭未来的主人,做事不要畏手畏脚。不喜欢玄骊珠,那就适时取消婚约好了。 殊华虽出身卑微,但胜在能力出众,品行端正,待她坐稳隐杀司座一职,我可择日为你赐婚。” 独苏大喜过望,手舞足蹈,三拜九叩:“多谢父皇!” 仙帝躲在珠帘之后,欣赏着独苏的表情变化,享受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愉悦—— 且先高兴着、争斗着吧,等他养好伤,再将这些不听话、居心叵测的狗东西一网打尽! 那凶神恶煞的树妖殊华,将会成为他手里的大杀器! 趁这对父子各种虚伪腻歪,一名仙吏悄悄溜出宝殿,接通传音尺。 “神君,陛下决定取消玄骊珠与太子的婚约,改赐殊华与太子婚配……” 第195章 如果我死了 朝暮崖外围。 玄骊珠藏于云层之中,聚精会神地偷窥殊华疗伤,盘算着如何才能既搞破坏、又能全身而退。 忽见成奇神君拿着传音尺走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玄骊珠被他看得发毛,紧张地道:“怎么了?” 成奇神君微笑着道:“小骊珠,恭喜你达成所愿,再不用担心嫁给独苏。才刚收到的消息,陛下近日便要解除这桩婚约。” 玄骊珠如同掉进冰窖,瞬间脸色惨白,控制不住地哆嗦——这意味着,她被仙帝放弃了! 成奇神君恨她几次三番不听话,故意刺道:“不是一直不想要这桩婚事?喜到临头,为何这般模样?” 弃子没有好下场。玄骊珠看着成奇眼底暗藏的恶意与嘲讽,很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 论人情,家族只会利用逼迫她,独苏恨不得她死掉,棠莨不敢公开护她,成奇不过利用玩弄。 论功业,她在如意殿位置不上不下,威望比不过灵泽,功劳比不过殊华,人缘比不过成谦。 如果继续匍匐在成奇脚下卑微讨好,出尽丑态,大概还能再表面风光地苟活些时候。 但这是短暂的,下一个被淘汰驱赶惨死的就是她!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有价值,才能站得住,活得好! 玄骊珠毫不犹豫地冲向朝暮崖,准备夺走药鼎中正在炼化的骨珠——这宝物既能修补殊华的躯体,当然也能让她变得更强! 她悍勇地撞飞筅北,任由他的长剑洞穿她的身体。 她流着血,惨笑着,祭出压箱底的法宝逼退云麓,任由多情宝伞划烂她美丽的脸颊。 她又疯又勇,惨不忍睹。 这不是捣乱,而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殊华当即传音给始终镇定坚守全场的灵泽:“让她抢走一半天魔骨珠,但不能让人看出是故意让的……” 她正担心仙帝阴毒奸诈,不好遮掩过去,也怕自己演不好,会露出破绽。 既然玄骊珠愿意以身试毒作示范,当然要成全。 灵泽惊喜地看了殊华一眼,飞速向前迎上玄骊珠。 月笼纱立即安排其他人守好其他方位,任由灵泽应对此事。 灵泽很自然地被玄骊珠“骗”着,且战且退到药鼎旁边,露出空门,让玄骊珠成功拿到即将炼化的“天魔骨珠”,再很自然地扑上去,“抢”走一半骨珠。 虽然只有一半,却也让玄骊珠格外惊喜了。 她大笑着将那一半骨珠吞入腹中,转身就逃。 灵泽尽职尽责地“追赶”上去,把她撵得远远的,顺便攻击、引走成奇神君。 趁此机会,青骄斧飞速处理妥当剩余的“天魔骨珠”,和光把真正的巨人骨珠炼入殊华体内。 殊华的感觉非常奇特,她仿佛听见山川河流大海在向她呼唤,又仿佛看到日月在怀,三界都在脚下。 青骄斧得意地道:“这就是天生天养的巨人力量。我的前主人,比苍梧境还要生得更早许多,它本该比苍梧境还要活得更久……” 和光力劝殊华:“你该宁神入定,如此才能恢复得更快更好。” 殊华做不到,她有所牵挂,她觑着眼睛看向厚重的云层,始终不能安定下来。 直到那一袭殷红的法袍映入眼帘,确认灵泽完好无损,她才骤然放松,完全入定。 巨人的力量在四肢百骸、经脉中温柔游走,再与返生树的枝叶根须完美融合。 久未愈合的旧伤渐生肉芽,慢慢痊愈。 识海中青骄斧又在演练斧法,人斧合一,无比默契。 殊华畅意舞动,她就是青骄斧,青骄斧就是她。 丰沛的力量重回体内,识海中多了一片深邃静谧的星空,一望无际,令人倍感敬畏渺小。 一道温婉美丽的女子身影立于星空之下,手里牵着一个半大孩子。 他们依偎着,慢慢朝着星空深处走去。 “请二位留步!”殊华奋力呼喊,“请问你们是媸妍大神和小小吗?” 温婉女子停步回头,和气地冲她微笑,那半大孩子也善意地朝她挥手示意。 他们继续转身,继续往前。 殊华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却怎么也追不上。 她只好大声喊道:“灵泽活不久了!为了解除聆金印的压制,他燃尽了寿元,我要怎么办啊!” 想想,她又不甘地补上一句:“我不是担心他,我是不想和他共用一颗心,不想被让他的情绪左右!你们一定帮帮我!” 小小回过身来,在丹田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再调皮地蹦跳着离开。 “巨人神丹!”殊华恍然大悟,这是让她从仙帝那儿挖回这东西的意思?! 最难的事有了解决方向,她大笑着睁开眼睛,神清气爽。 “轰隆隆~”无数劫雷自天边滚动而来,朝暮崖可怜地颤抖起来。 飞沙走石,天地震颤,水桶粗的闪电雨点似地落下,除了神君以上的修士无法面对、无法生存。 月笼纱试图替殊华挡去部分劫雷,却被疾驰赶来的筅北粗暴地拖走。 云麓等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却也想要螳臂当车,帮殊华减去稍许危险。 殊华全力释放根须,将在场的所有小伙伴卷起送走。 她昂然立于朝暮崖顶,根须狂舞,目光湛然,无惧风雨雷电。 但这一次的劫雷,和从前的劫雷很不一样,带着陌生的气息,更为强大,更为凶残。 殊华不明白是为什么,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她忙着与之抗衡,尽可能地吸收雷力。 “天打雷劈的!你为什么又晋级了!”小雨滴尖叫出声,“撑死树了!幸亏有这贪心的聆金印死命地吸,不然你怕是又要爆体而亡!” “哈哈哈……”殊华大笑出声,随即被一道巨大的劫雷劈翻在地。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又一道更加巨大的劫雷对着她的头脸随之劈落。 小雨滴尖叫着指挥青骄斧:“牺牲自己成全主人的时候到了,快去!” 一道身影先于青骄斧,迅捷地扑到殊华身上,替她挡住了这道致命的劫雷。 灵泽吐出的鲜血糊在殊华颈间,热辣滚烫,他静静地看着她,欣慰而笑。 殊华毫不犹豫地将他扔了出去。 “如果我死了,请你记得回去他体内。”她认真地交待小雨滴,“让他帮我报仇,杀藏庸。” 第196章 力量与底气 滔天的风雨雷电之中,殊华的身影渺小又高大。 如意殿所有修士被惊动,齐齐躲在远处观望。 树妖展现出的坚韧与强大,令人惊叹又忌惮。 所有修士都知道,若是她能熬过去,假以时日,必将成神无敌。 这么强劲的潜在敌手,当然不能放任自流! 成奇神君几次忍不住想要出手破坏,却因这劫雷非同凡响,气息陌生可怕,令他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尝试。 犹豫之间,风雨停歇,雷电消散。 殊华挣扎着爬起,对着天空叉腰大笑:“我活着!我还活着!” 她的声音嚣张又脆亮,响彻整个如意殿。 月笼纱等人狂奔而至,将她围在中间,又哭又笑。 一绺被烧焦的碎发垂到殊华唇边,她歪着嘴唇吹开,淡淡地看向灵泽。 他伤得有些重,又因为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并未凑过来讨好她,而是安静地倚靠在歪脖子树下,静静地注视着她。 酸酸甜甜,欣慰庆幸。 殊华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她叹息一声,朝他招手:“想不想留在我身边?” 灵泽犹豫着,不敢回答她,反倒怯怯地看向和光。 和光点头,他才敢低低地“嗯”了一声。 殊华便道:“那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官。” 在云中宫时,她给灵泽做侍官,受尽了一切。 现在,她要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经过一遍。 让他知道“自以为是”和“长了嘴不说话”,会带来什么样的烦恼和痛苦。 灵泽甘之如饴,双眼放光,又开始“哐哐”炒菜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和光低声感叹:“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毓英崖上。 玄骊珠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为什么同样分得半颗骨珠,殊华可以轰轰烈烈地进阶升级,她却毫无动静! 不公平!太不公平! 是她不够刻苦吗? 她比族中所有人都要努力,在仙族同龄修士中也排得上号。 只因为她是女子,家族剥夺了她的继承权。 只因为她天赋不够强,别人总也看不到她。 错误的出生,错误的婚约,无论她怎么折腾,总是难以避免悲剧的发生。 玄骊珠用力捶地,直到双手鲜血淋漓。 她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能够让她得到力量,傲然于权力之巅,她愿意为此付出终身幸福和一半生命,不,三分之二,四分之三! “骊珠。” 棠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前,怜悯地看着她。 玄骊珠冷冷抬眼,目光冰凉:“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滚开!” “怎么会!”棠莨颇为吃惊,诧异于这样冷硬的她,“我是担心你……” “用不着!”玄骊珠仰起头,把脸上狰狞的伤口血痕露给他看。 她呲着牙,流着血,毫不掩饰狼狈和悲惨。 “解除婚约的旨意下来了吧?看,我就是这么不值钱,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会随时被嫌弃,被抛弃。” 棠莨心痛地想要帮她治疗伤口:“不是这样的,你别这样想,在我心里,钱财不可能和你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玄骊珠狂笑出声,讥讽地道:“当然不能相提并论,钱财可以给你带来权势富贵,我只会给你带来灾难麻烦,滚!贱人!你和他们一样贱!” 棠莨无地自容,无可辩白:“骊珠,我现在确实不能给你什么,我有难处,但是我敢保证,只爱你一人,你等我……” 玄骊珠冷笑着朝他扔了一道万年雷精。 棠莨被炸得狼狈,却也没走。 他试图弥补自己的软弱:“骊珠,你不能进阶的原因或许与心境有关,你冷静一下,再试试,我帮你护法。” 提到进阶,玄骊珠立刻冷静下来。 力量才是永恒,力量才能给她安全。 她盘膝而坐,闭目入定。 从前所有种种,流星般在识海中掠过。 漫长的生命中,竟然从未有过幸福与快乐,留下的全是痛苦与悲伤,憎恨与愤怒,虚假与失望。 有声音在识海中询问:“你真的愿意用幸福和寿元同我换取力量吗?” 玄骊珠毫不犹豫地道:“愿意!” 她甚至懒得去问对方是谁,她只想要强大和力量。 识海越来越暗黑,血色波浪翻滚其中,吞没仅有的几丝光明。 终于,有沉闷的雷声翻滚而来,闪电无情劈下。 玄骊珠沉默地迎接盼望已久的劫雷,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而不悔。 成奇神君察觉到动静,迅速赶了过来。 棠莨亮出长枪拦住他,态度坚决:“请神君勿要打扰玄司座,否则,吾愿与你血战到底。” “三殿下误会了,我只是关心玄司座而已。”成奇仔细观察,看到玄骊珠的头顶盘悬着一团如同墨染的黑云,邪气凌冽。 他仔细盘算一番,恍然大悟,满意地离去。 殊华和玄骊珠分享了那一颗“天魔骨珠”,却因二人秉性不同,所得的道也不同。 这二人天生就不对付,必会互相拉扯牵制,又都痛恨仙帝藏庸。 只要他运作得当,就能坐收渔利。 到时候,这两个女人,以及藏庸和独苏、棠莨,都会死! 玄骊珠的雷劫只维持了一个时辰不到,着实短得很不正常。 但是,充沛力量带来的喜悦冲淡了一切不安,她微笑着看向棠莨,重新做回了温婉高雅。 “多谢三殿下相助,这份情义我记住了,以后必然会还。” 她若即若离,温柔嬉笑中带着冷漠无情。 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修为已经赶上了棠莨,面对不发疯时的独苏,也未必就不行。 所以她更有底气拿捏棠莨。 棠莨怔怔的,难过又着迷。 在玄骊珠之前,他完全没有情感经历,明明知道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可他就是放不下。 他觉得她太可怜了。 他对着玄骊珠喊了一句傻话:“骊珠,你要走正道,做好人!” 玄骊珠大笑出声,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扬长而去。 她衣带生风,笑颜如花,开心地和周围的修士打招呼,再直奔主殿找到成奇神君。 “殿主,何时可以举行就职典礼?” 她等不及了。 她体内澎湃的力量,让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比如说,让自己的手下得到更多的职位。 虽然南渊竞岗之后,各个重要职位都已经有了相应人选,但她可以把碍事的修士杀掉。 第197章 无辜与委屈 夜深人静,正是挖宝的好时机。 灵泽藏在歪脖子树下的藏宝洞被设置了十二道封印,一般人打不开。 但是殊华不在乎,她有史上最强侍官。 她盘膝坐在软榻上,不过一个眼神,灵泽就火速冲过去,火速将藏宝洞里的财宝尽数取了出来。 殊华没出息地被晃花了眼。 二十万灵石算什么!这堆成小山的储物袋啊,每一只都有十万灵石! 苏大吉颤抖地戳着粗壮的手指数啊数:“一、二、三……两百零一,啊不对,重来,一、二、三……十五、十八……我数到哪啦?” 陵阳嫌弃用肩膀把他撞开:“没出息的傻鹿妖,数个数都数不清楚,我来!” “人家没读过书嘛……神君啊!”苏大吉看着灵泽傻乐,鹿眼亮晶晶水汪汪:“你还缺洗菜的不?我可以……” 灵泽警惕地盯着苏大吉,防备地将殊华挡在身后,冷酷拒绝:“不要!” 小殊只能吃他一个人做的饭! 殊华的识海中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之前还只是共情,现在竟然能听见他在想什么,这可真是要烦死了! 小雨滴尴尬地道:“倒也不是时时都能听见,应该是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这样……” 殊华警告它:“我不管,屏蔽掉,我不想听。” “那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小雨滴尖声抱怨:“殊华,你越来越不可爱了,为什么要强树所难!” 殊华幽幽地道:“小雨滴,你不爱我了,你更爱灵泽。” “我没有!”小雨滴紧张地大声喊话以转移视线:“圆滚滚!你的琼玉膏液挖出来了!” “嘎!”原本蜷在灵兽袋里睡觉的圆滚滚被惊醒,径直扑向财宝小山,张开翅膀蹲在上头,极力主张自己的权益。 “殊华,做人要厚道……神君说过要分一半遗产给我的!” “遗产?”殊华勾唇冷笑,一手掐住重明鸟的脖子,一手扒拉它的黄豆眼,“睁开你的鸟眼看看清楚,灵泽死了吗?死了吗?” 重明鸟翻着白眼,很小声地道:“原本的灵泽确确实实是死了啊,为你死的,你不能否认。” 殊华不服气地道:“那我还死了好几次呢!” 她用力将重明鸟扔出去,再抓一把琼玉膏液丢给它:“只有这么多!再贪心就打死了事!” 重明鸟用爪子扒拉着数数:“一、二……六,你好大方啊!吝啬的树妖,鸟鄙视你!” 殊华四处寻找东西丢它,斜刺里递来一只果子,她满意地接过,再扔出去。 重明鸟被砸了个正着,“吱哇”乱叫:“你俩狼狈为奸!说话不算数!” 殊华回头,发现给她递果子的正是灵泽。 他微笑着看向她,没有丝毫“说话不算数”的羞愧感,有的只有欢喜和愉悦。 殊华忍不住勾唇微笑。 灵泽看到她的笑容,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他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夸张地捧着肚子,模仿着,讨好着。 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同情地看着他和殊华。 殊华有无数的话想说,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压下去,她不冷不热地看着灵泽,不言不语。 灵泽的笑容渐渐淡去,窘迫又疑惑:“我做错了什么?” 殊华面无表情,就像当年灵泽对她做的那样——遇事不解释,自己猜猜猜。 灵泽便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吧下去,委屈地缩到角落里,想啊想。 “救命啊,救命……”虚弱的求救声从藏宝洞深处传出,“有人吗,救救我……”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难道是盗宝的? 陵阳一拍脑袋:“糟糕!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苏大吉想起一种可能,吓得咬着粗壮的手指,一脸惊恐。 尚且来不及作出反应,灵泽已然飞速冲入藏宝洞,拖出一名修士。 他利落地把这名修士送到殊华面前,想求表扬。 从藏宝洞中挖出来的修士很眼熟,高高的个儿,面容冷酷。 殊华大为吃惊:“河曲!你怎么会在这里!” 河曲痛哭流涕:“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被莫名打晕,莫名囚禁,暗无天日地过了好久好久!” 他愤怒地瞪视陵阳:“仙君,我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明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这样……” “不是……”陵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我们没仇,你别恨我……” 苏大吉想把河曲拉走:“你受委屈了,会给你补偿的,听我慢慢解释……” 河曲坚决不走,盘膝坐在地上,要求殊华给他作主:“陵阳暗害我,让我从此害怕黑暗……” 陵阳欲言又止,十分为难,频频看向灵泽。 真不是他把河曲塞进藏宝洞的啊!是做贼心虚的灵泽! 真要追究,只能怪他最近太忙太急,忘记里头藏了一个人! 灵泽一脸无辜,好奇地回看着陵阳:“看我做什么!小殊问你话!” “!!!”陵阳一头撞向苏大吉:“让我死了吧!我好难啊!” 说出来就是出卖,还可能引起殊华对灵泽的更多反感。 不说吧,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苏大吉温柔地道:“要不,好人做到底,咱把锅背了吧?” 殊华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奇怪,勾勒出了整场大戏。 她的神色越来越冷,如果只是灵泽一个人骗她,那没什么,现在却是在场大部分人联合起来骗了她,包括她很信任的苏大吉。 月笼纱见气氛变冷,赶紧掏出话本,翻得“哗哗”响:“囚禁爱!说不出口、求而不得,只好秘密囚禁……” “嗷!”河曲惊恐地大叫出声,“不要!我对男人没兴趣!” 和光痛苦地扶了一下额头,要求殊华借一步说话。 他解释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有一颗珍贵的幻形珠,灵泽借用了它,因为当时不能让你再次对他生情,那会影响你的生命安危……” 殊华平静地听着,不作任何表示。 和光忍不住:“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就想趁机好好治治他的病!”殊华眯眼看向天边,“有人来了!” 一名飞蛇族修士落到崖边,不冷不热地道:“奉殿主之命,请各位于一个时辰后到大殿参加就职典礼!” 第198章 快赞同她! 这不对劲,虽说就职典礼是谋划已久的,但现在是半夜! 即便一个时辰之后,天也没亮,太诡异了! 殊华一把抓住要走的飞蛇族修士,无视他的愤怒和挣扎,笑眯眯地问道:“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不知道。”飞蛇族修士逃不开她的魔爪,颇愤怒:“在下还要通知其他人,请道君放手!” 殊华笑眯眯:“我已晋升神君,你却叫我道君,是觉得我不配,想挑战吗?” 飞蛇族修士看出她是认真的,只好行礼致歉:“请神君见谅,是在下失礼。” 殊华这才肯放他走,然后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双手,微笑:“看来是我杀的修士还不够多,导致他们忘了礼貌规矩。” 她说得十分认真,眼睛闪着绿光,无数强壮的根须在身后摇摆伸张,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可怕的大魔头。 一直坐在地上撒赖的河曲“嗖”地蹿起,躲到苏大吉身后,很小声地道:“我不闹了!” 云麓很鄙视地看着他:“你真的比不过假河曲!” 司座扮演的河曲又凶又酷,才不会这么怂!而且殊华从不滥杀无辜! 河曲不服,非常小声地道:“假河曲是谁?有本事让他出来和我单挑!” 灵泽毫无所觉,响亮地批评其他人:“那些家伙就是该杀!你们为什么不赞同小殊?快赞同她!” 现场一片静默,就连殊华也无话可说。 和光大笑出声,拍着灵泽的肩道:“真妙!” 灵泽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因为知道和光对自己很好,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神君笑得真好看。”月笼纱亲昵地趴在殊华肩上,和她咬耳朵,“话本里的故事实现了诶,高冷神君重伤失忆,任君差遣,殊华啊,不如明晚召他侍寝吧!让他给你洗脚!狠狠蹂躏他!” 殊华白了月笼纱一眼,指派苏大吉做正事:“我要知道有关就职典礼的一切消息!还有,立刻落实咱们的人是否都接到通知了!” “是!”苏大吉收起憨厚模样,一溜烟跑下朝暮崖,顺便带走了可怜的河曲。 联盟办事效率不错,有钱了的联盟办事效率就更不错。 就职典礼要开始前的一刻钟,殊华知道了所有的事,包括仙帝已经下旨解除玄骊珠和独苏的婚约。 苏大吉把她拉到一旁,眼角瞅着乖巧择菜的灵泽,很小声地道:“很可能会在典礼上赐婚给你和太子,怎么办啊?” 殊华反问:“你有什么办法?” 苏大吉抓脑袋:“没有。” 殊华昂首往前走:“我也没有。” 这种婚约算个屁,即便要求立刻成亲也无所谓,反正独苏不敢把她怎么样,到了合适的时机,直接杀人推翻就好。 沉重的钟声响彻整个如意殿。 修士们拖着疲倦的步伐赶到广场,稀稀落落地站着,有气无力。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很伤士气,大家的怨气都很重,再看看日益稀少的同僚,更是苍凉悲愤。 悲愤沉默配上黑沉天空,再加上没有任何点缀的广场,颇像丧礼。 成奇神君就想要这个效果,他语气沉重地说了一堆怀念同僚的话才转入正题。 “按说,就职典礼是大喜事,但因着近来伤亡惨重,为悼念亡灵,尽简尽朴……殊华司座,你不会有想法吧?” “当然不会!”殊华低头拭泪,悲痛而克制,“殿主只是遥望观战,我却是从始至终就在战场……看到同僚出事,只恨自己无能……” 她的话引起殿内修士一片唏嘘感叹。 要说这几位司座吧,从始至终冲杀在前线,与大家同生共死的唯有殊华。 在场的很多修士,都曾得到她的救助。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殊华司座!不是您的错!您无需愧疚,您已经尽力了!” 一个带头,就有百个附和:“殊华司座,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修士们整齐地喊着,疲惫失望的眼里渐渐燃起亮光。 现如今,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带领大家荡平怨浊之地的话,那必然是殊华,也只能是殊华。 曾经,他们以为是灵泽。 后来,灵泽血洗如意殿,一夜之间杀了上千名修士。 再后来,他重伤半隐,久不现于人前。 有人说他已经入魔,有人说他已经陨落,有人说他只剩一副躯壳。 众说纷纭,但大家都统一默认,短时间内,灵泽不会回来了。 看着这许多信任的眼睛,殊华的演戏变成了真情。 她很认真地许下诺言:“我会尽我所能,做应做之事!” 杀掉藏庸,荡清怨浊之气,还三界安宁。 “啪啪啪!”玄骊珠欢快地鼓掌,用愉悦的声音说道:“欢迎殊司座就任新职!真为你高兴!” 殊华微笑颔首:“恭喜玄司座进阶。” “差你还远呢,但总有一天,我会追上。当然……”玄骊珠有意顿了顿,“我指的是,专心专意致力于造福三界。” “时辰不早,继续吧。”棠莨打断玄骊珠的话,示意成奇神君为自己和殊华颁发一司印绶。 成奇神君威严地颁发完毕印绶,邀请殊华和棠莨落座,继续按顺序发布其他职务信息。 职务发布到一半,独苏满面春风地赶到。 他来得嚣张,径直走到成奇神君的座椅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成奇神君笑容如常,还给他让座:“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我不计较,你们继续!”独苏好心情地悄悄给殊华传音,“小殊,稍后会有旨意下达,希望你不要被惊吓到,也希望你不要不高兴……” 殊华波澜不惊:“这么说来,是不好的消息?” 独苏有些讪讪:“只是权宜之计,我永远不会逼你。” 殊华表示了解和配合。 独苏高兴死了,看棠莨都顺眼了许多。 有个虚名牵着也很好啊!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陪在殊华身侧! 但直到所有职位授完,也未曾有仙使下降颁旨。 独苏开始焦虑不安,在人群将要散去前,他终于忍不住,掏出传音尺一阵猛戳,得到的消息都是,未有旨意颁出。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经质地咬着手指,愤恨地看向天空,眼神癫狂。 玄骊珠饶有兴致地看戏,如果太子当众发疯,会怎样? 一条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让他疯,是时候让他疯了!” 第199章 执念 “太子殿下,您还好吗?” 殊华的声音饱含神力,如同洪钟大吕。 独苏会是杀死仙帝藏庸的重要一环,她不允许他发生任何差错! 独苏被惊醒,委屈地看向她,嘴唇发白颤抖:“小殊,我没有骗你,我没撒谎。” 殊华神色温柔地传音稳住独苏的情绪:“我相信你。他故意为难欺骗你,是想让你发疯,自毁前程。毕竟,你是太子,只要不犯错,就是合理合法的天庭继承人。” 独苏一个激灵,差点上了老贼的巨当! 他刚才确实有想要当场翻脸谋反,杀入仙庭,与老东西一决死战的冲动。 毕竟老东西才给了他一颗神丹,号称服下就可以战胜成奇。 若真是那样……他看向在场众修士。 玄骊珠幸灾乐祸,迫不及待,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成奇沉稳安静,见他看来,颇有长辈风范地冲他微笑。 成谦垂眼不动,放在膝上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微微颤抖,显然心中有事,非常紧张。 棠莨一如既往地傻白甜,心思全放在玄骊珠身上。 黑暗深处,隐隐藏着许多修士,杀气肃然。 “呵……原来是这样。”独苏轻笑出声,看向仍然未曾透出亮光的天际,心中怒火熊熊,愈加疯狂。 与他壮胆,让他以为能赢,叫他轻浮妄为。 与他希望,再掐灭希望,叫他绝望悲愤,难以抑制。 表面与成奇生了龃龉,实则却与成奇联手设下诱杀他的圈套。 好一张环环相扣的天罗地网! 殊华也明白了。 之所以选在半夜时分举办就职典礼,是因为方便诱逼独苏发疯反叛,而不容易被发现端倪。 独苏压下无穷恨意,冷笑起身:“没事了,散吧。” “就这样散了吗?”玄骊珠不甘心地道:“我看太子殿下刚才似乎很失望悲愤,我还以为,陛下会赐婚于你和殊司座呢,没想到啊,哈哈哈哈……” “骊珠!”棠莨高声制止她,“你说这话很不负责任!” 玄骊珠懒得理他,歪靠在银色的座椅上,风情万种地和一名飞蛇族修士说话,要人家帮她做事儿。 棠莨讨了个没趣,神色黯然。 独苏给他传音:“老三,我好意提醒你啊,远离玄骊珠,小心她把你坑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棠莨没反对,却也不赞同。 “走火入魔了,就和我一样。”独苏苦笑,“为何世上最无情的人,却生了两个多情种?” 他赖着跟随殊华回到朝暮崖,很自来熟地倒在软榻上,向她诉苦撒娇。 “老东西总是欺骗暗害我,若非你提醒,我刚才已然上了他的当,不是正在血战,就是已被剁成肉泥。” 殊华淡笑:“你的执念太深,若不加以控制,还会被人继续以此为诱饵。” “我最大的执念是你。”独苏看向噘着嘴端来吃食的灵泽,磨着牙道:“还有就是他!” 灵泽黑着脸瞅向独苏,用力把托盘放在殊华面前,再坐到地上,利落地抱紧她的腿,径直把头搁在她膝上。 他直白地生着气,十分委屈与伤心。 “!!!”殊华万万没料到他竟会这样,连声呼喊陵阳:“你这个隐杀司副司座怎么当的?竟让他对我如此不敬!” 陵阳坐在不远处,装模作样地翻看各种账簿:“啊?司座,您说什么?属下忙着为您打理杂务,没听见呢!” 他已从督察副司座成功转岗为隐杀副司座,算是圆了殊华最早的梦——挖人,以对接仙界各大世家。 殊华从不打扰能干负责的下属,她立刻换了目标:“阿纱,把他带走!” 月笼纱正和筅北互相瞪视彼此,没好气地喷了一句:“没空!” “!!!”殊华连番受挫,却也不气,再次指派云麓:“赶紧的!” 云麓过来拽起灵泽:“走啦,走啦,去做饭,烧洗澡水,连着太子殿下一起伺候!” 灵泽坚决不肯走,仇视地瞪着独苏,试图抱走殊华:“我的!” “呵……”独苏忍无可忍,朝他丢出一颗万年雷精。 殊华长袖轻拂,将雷精抛向天际。 “轰隆”爆炸声中,灵泽笑颜如花,他乖乖地挨着殊华,给她捏肩捶腿,眼里星光闪烁。 “小殊真好,小殊护我,小殊爱我,我要对她很好很好……” 诸如此类的声音在殊华识海中响个不停,她苦恼不已,坚决制止灵泽的讨好行为,低声喝道:“没规矩!回屋去!” 灵泽委屈地道:“回屋不知道干什么。” “睡觉!修炼!”殊华给他下达指令,“没我传召不许出来!” 灵泽愤懑不甘,威胁地冲着独苏冷笑两声,不甘不愿地被云麓带走。 云麓才转过身,整个人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憋笑憋的。 现场再次恢复清净。 但是独苏的心情已经变得更坏,他要求殊华:“把灵泽关起来,他这样傻乎乎的,很容易被利用搞破坏,我不放心。” 殊华淡淡地还回去:“关起来更容易发生破坏。不用管他,说说你以后的计划。” 独苏微笑:“我要把所有和我作对的都杀光。抱歉,小殊,我的心情非常不好,不想惹你厌烦,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消失,顺带抓走了筅北。 月笼纱气得不行:“我刚酝酿好情绪,才骂了两句,人就没了!你懂这种感觉吗?就像出恭出到一半,被硬生生憋回去……” “打住!”殊华制止她继续描述,“独苏的情绪不对,让苏大吉盯着他,我猜他会回去仙庭做点什么。” 和光道:“我去,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交差了。要弄明白仙帝的确切动向,没人更比我适合。” 殊华不放心:“你和我们一起太久,我担心他对你也生了疑虑。” “那又如何?”和光无畏地道:“三界之中,无人比我医术更好,他离不开我。” 晨光微熹中,殊华送走了和光。 灵泽赤着脚跑出来,非要把自己做的一叠煎饼送给和光路上吃。 “神君要努力。”和光微笑着和他碰碰拳头,起身飞走。 无人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第200章 撕破脸 已是午时,仙帝藏庸仍然未出寝殿。 和光低声询问相熟的仙吏:“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仙帝向来敬业,每日准点上朝处理政务,若非大事,极少懒散不出门。 仙吏紧张地小声道:“近来一直如此,除非事关重大,否则轻易不出门。” 不但如此,还不允许侍从进入寝殿,就连一向得宠的扶荔仙妃前来探望,也没获准入内。 “一日,窗户有片刻敞开,清风穿堂而过,我正在阶下扫地,嗅到一股恶臭……” 仙吏话未说完,突然神色扭曲地捂住胸口,七窍流血,横死当场。 是禁言咒。 和光神色凝重,他怀疑仙帝身边的仙吏都被下了禁言咒。 除非仙帝允许,否则只要泄露消息就得死。 “谁在外面?”仙帝的声音响起,威严稳重如常。 “启禀陛下,微臣和光前来交差。” 和光知道,仙帝一定躲在殿中偷看自己,稍有不慎,下场只会比仙吏更惨。 仙帝淡淡问道:“如意殿那边的事处理妥当否?你的伤如何了?” “如意殿所有职位尽数到岗,很快就能重启清除行动。微臣乾坤眼已毁,神魂重创,修为跌落一半,再难复原……” 和光神色沮丧:“微臣修为低末,无颜再在御前行走,恳请陛下允许微臣隐退,此后专司布雨一职。” 听他说修为低微再难复原,仙帝的语调明显轻快起来。 “说什么丧气话!你不是还有医术嘛,我近日微有小恙,正需你调养,进来罢。” 和光立在殿外,踌躇不前。 正当午时,艳阳高照,是阳气最旺之时,但他分明感觉到,一股森寒的冷气自脚下升起,锁链一般死死缠住他的双脚,拽着他往寝殿大门处拉扯。 这或许是最后的逃生机会。 却也是最佳的刺探、潜伏机会。 想起南渊深处埋藏的那些族人尸骸,和光微笑着,一步一步走进寝殿。 殿门迅速打开又关上。 熏人的浓香中隐隐传出些许恶臭,微弱的光线中,仙帝坐在重重纱帘之后,面目模糊。 “和光,你刚才和那小吏说什么呢?你医术高明,有否看出他是怎么死的?” 和光乖顺地低头行礼,照实叙述:“……微臣并非有意刺探,而是关心陛下。” “我信你。不过,当前形势微妙,成奇有不法之心,太子乖戾,灭天阁蠢蠢欲动,联盟暗中窥伺,不得不防啊……” 仙帝话锋一转,“你可愿意自动接受禁言咒,近身伺奉于吾?” “微臣愿意。”和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已经没了选择,若不答应,就得横死当场。 “好!”仙帝大笑出声,一点亮光自纱帘之后飞出,钻入和光眉心,倏忽不见。 一根隐形的丝索一半系住和光舌根,一半拴住他的心脉。 从此后,他便成了仙帝的牵线傀儡。 仙帝再无忌惮,示意和光上前给自己疗伤。 他的丹田被灵泽一剑贯穿,神丹受创,加之失去巨人神像持续输送灵力,导致周遭的皮肉难以痊愈,日益溃烂,臭不可闻。 和光利落地给仙帝刮治伤口,顺便查探他实力还有几许。 和光很失望,即便成了这个模样,仙帝仍然很强。 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灵泽才能杀之灭之,此时的殊华,必须与独苏、成奇同心协力才能做到。 “吾乃天选之子、苍梧境之主。”仙帝仿佛猜到了和光的想法,不无得意地道:“苍梧境只要存在一日,天地便可赋予吾神力。” “陛下威武。”和光敬佩地道,“虽则如此,始终不愈也会拖垮神体。” 仙帝道:“这便是吾留你在身边的缘故,从今日起,你要尽心尽力为吾疗伤,不拘一切代价!” “微臣会仔细斟酌药方。”和光给仙帝处理妥当伤口,仔细缠上绷带,尽心尽力。 臭味消散,仙帝颇为满意:“早该叫你回来!”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独苏脆亮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恳请父皇拨冗接见!” “太子真是粘人,不过离开片刻,就又赶了回来。”仙帝若无其事地打开殿门,命独苏入内觐见。 独苏有恃无恐,直接开口:“请父皇下令彻查南渊深处的木牌来源!怨浊之气因它而起,现下如意殿人事稳定,是时候启动调查了!” 仙帝皱眉:“这木牌必然与灭天阁主有着莫大关系,你不抓紧剿除灭天阁,却来纠缠这些小事……” 独苏撒娇道:“正是与灭天阁主关联紧密,才要查找木牌来源。气息、八字,总有痕迹,父皇,您就答应我集中对证三界修为高深者罢!” 随着他的话音,殿外聚集了许多仙族世家族长,高声呼喊,要求仙帝应许独苏查证木牌来源。 有几名修为高深的仙族族长,甚至主动要求最先采集自己的个人信息,以排除嫌疑。 “我儿智慧,长大了啊……”仙帝忍不住大笑出声,袍袖挥过,和光被直送出殿,大门“嘭”地一声被关上。 所有气息、声音皆被隔绝,和光不由为独苏捏了一把汗。 仙帝只需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独苏歼灭当场。 但他此刻,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给殊华传递消息——因为即便知道一切,殊华也是无能为力。 于是,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和众世家族长说道:“太子向来与陛下亲近,无需担忧,很快就能有结果。” 他这样说,反而引起众世家族长的忧虑和想法,他们窃窃私语,都是在说仙帝近来的不对劲。 嘈杂声传入殿内,仙帝笑了:“我儿是在胁迫为父吗?” 独苏索性也不装了:“亘古以来,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纲常之外,还有道义所在。我今日若是死伤,您觉得,外面的族长们会怎么想?” “你和我讲道义?”仙帝大笑出声,“是谁引导灵泽,作为帮凶虐杀亲生母亲?” “吾无需与你讲道义,只需与你讲孝义!当年的事,我有留影,你要不要看看?” 仙帝袍袖挥过,一颗蜃珠浮现出来。 第201章 交易 “你对你母亲做的那些事,一旦暴露,必然会被三界唾弃,你这个太子,还能当吗?”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是个修炼废柴,我不嫌弃你。你性情乖戾暴虐,我也不怪你。” “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乖巧孝顺一些。这很难吗?很难吗?!” 仙帝暴怒起身,对着独苏高高扬起手掌。 “来呀!你若杀我,你做的丑事恶事也会暴露于人前。” 独苏丝毫不惧,扔出一块木牌碎片,癫狂冷笑。 “若把这个扔到人前会怎样?啊,想想就好激动呢!要不,咱们都赌一下?” 仙帝神色阴沉地瞪视独苏许久,缓下声气:“你确确实实疯了。你想要什么?” 独苏微笑:“我当然是想要赐婚的旨意。你故意扣着不发旨,不就是想要这个?” 他又扔出一块木牌碎片。 “好歹也做了几千年的父子,始终比旁人亲近许多。想要什么直说好了,非得闹到这么难看。” “说得也是。”仙帝轻抚长髯,“你有两个短处,却只有一个筹码,这不够,想要达成所愿,须得摆平木牌调查……” 独苏毫不迟疑地应了下来:“我可以换一块木牌。” 殿门洞开,独苏完好无损地与仙帝一起走了出来。 当着众世家族长的面,父子仍然亲密无间,独苏语气欢快轻松:“父皇已然应许我查证木牌来源,还请各位族长助我!” 众族长皆都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繁杂声中,和光隐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是夜,殊华处理妥当政务,正要歇下,苏大吉急匆匆送来一只假山参和一个算盘子,说是在仙庭的联盟修士送来的。 除了交待立刻送到朝暮崖之外,什么都没说。 “这是什么意思啊?”月笼纱把假山参和算盘子拆成细渣,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殊华倒是隐约猜到了。 这应该是和光送来的消息,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明说。 与独苏有关的,假山参代表以假代真,算盘子代表交易。 她嗤笑着毁掉痕迹,告知月笼纱:“独苏应该是用木牌与仙帝做了交易,你最近不要联系筅北。” 月笼纱不高兴:“我不会泄露消息,我一直以你为先,筅北为此生气得厉害……” 灵泽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认真插话:“误会,小殊怕你为难,不想你和筅北卷入。” “!!!”在场众人极为震惊,能说出这话,那还是傻子吗? 云麓忍不住夸道:“神君这是一日千里,长进大啊!” 灵泽灿烂一笑,将热水放在殊华面前,要替她脱靴洗脚。 众目睽睽之下,殊华还真做不到,她警惕地收起脚,不让他碰。 “身为侍官,未得准许,不能私自闯入和插话,按规矩,要挨板子。” 其实,她有点怀疑灵泽是在装傻了。 可随即,强烈的委屈难过又潮水般侵袭而至,灵泽低着头,沮丧地垂着眼帘,慢吞吞地把水端出去。 他的肩头耷拉着,步履蹒跚,让人看着就同情。 陵阳板着脸一言不发,觉得他家神君受了大委屈。 苏大吉对手指:“这个……这个……” “倒也不必如此严苛!”云麓说出大家的心声,“神君对你多好啊!” 只有月笼纱站殊华:“小殊是给他治病!有嘴不说话,必须得治!” 殊华颇欣慰:“都散了,各自休息,究竟怎么回事,明日就知道了。” 走出房门,月笼纱第一件事就是冲向灵泽:“还认得字吗?” 灵泽疑惑地看着她,天真又傻气。 “咳咳,若还记得,可以看看这个。”月笼纱丢过去一堆话本。 《头牌花魁必修三十二技能》、《为追妻,他做了她的侍官》、《神君他养崽追妻忙》。 灵泽紧紧地抓住书,不敢置信地看着月笼纱。 月笼纱被他纯真清亮的眼神看得老脸发红:“哎呀,仅供参考!不关我的事啊,是我无意间丢在桌上,你自己翻了看的!” 灵泽用力点头:“是我,都是我!” 月笼纱勉励地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开。 她边走边时不时瞅一眼传音尺,看筅北会不会想起来给她传个消息。 然而,传音尺始终安静,筅北没有给她只言片语。 她摇头叹息,觉得二人已经走到尽头。 筅北不会离开和背叛独苏,她同样做不到抛下殊华跟随他。 当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这样吧。 殊华把重新整理过的仙界世家谱翻出来,坐在灯下仔细琢磨。 万物有情,整个苍梧境就是一个极大的人情网,只要拿捏运作得当,就能尽量多地争取到有利面。 独苏执念太深又太疯狂,她必须有自己的杀手锏。 直到有了数,她才起身去睡。 躺下就觉得不对,惊跳起身,回眸去看,只见灵泽披散着头发,怯生生地拉着被子露出半张脸,眼睛湿润黑亮,清澈如泉又饱含深情。 “我滴妈呀!”小雨滴“啧啧”出声,“神君堕落了!” “嘎!”圆滚滚激动地从灵兽袋中探出头来看热闹,却被殊华残忍地掐着脖子扔出门去。 “灵泽,你在做什么!”殊华颇有些气急败坏,“这是侍官能做的事吗?” “是侍官该做的事!”灵泽斩钉截铁,“为你纾解疲累,予你欢喜!陪你双修,助你增进修为!我会尽心尽力,包君满意!” “……”殊华头痛地捏眉心,咆哮:“月笼纱!” 没人搭理她。 反而是灵泽的声音又在她的识海里疯狂响起。 “被小殊嫌弃了……好难过……是我不够好看吗?” “是我的身材不好吗?我明明宽肩窄腰大长腿,比朝暮崖上的任何一个雄性都要更好看!” “那是我有体味?可我才刚在灵泉水里洗涮了十遍!还熏了她最喜欢的草木香!” “我喜欢小殊,愿意为她做一切,哪怕她不想负责也可以的……” 殊华苦不堪言:“灵泽,你是否可以什么都别想?就闭上眼睛睡觉?” 灵泽爽快应下,但是长手长腿随之缠上,把她紧紧搂入怀中,乖乖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殊华整夜无眠,想得多的反而是她。 第202章 军令状 成奇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是推动南渊竞岗,第二把是重新组织架构。 新确定每司领导职数为一正四副,不再像之前那般副职无定数,干活的没几个,不干活的指手画脚难管理。 按殊华的构想,最好的搭配当然是云麓、月笼纱、陵阳都跟着她,余下一名副职,爱谁谁,无所谓。 但到底没能如愿,云麓被调回戒恶司给成谦做副手,另两名副职人选分别为成奇、玄骊珠的心腹。 那俩都不是安分的货,不过几天功夫,已然挑了好几桩事,今早又有几名修士因此斗殴重伤,闹得整个如意殿都知道了。 才刚上任就出这种事,很影响主官的威信。 陵阳赶着去处置,临行前提醒殊华:“该杀鸡儆猴了!” 殊华打着呵欠,双眼无神,有气无力:“知道。传令,辰时正召开晨会,隐杀司部众必须悉数准时到场。除非重伤将死不能起床者,持医嘱书面请假。” 月笼纱把指令传达下去,好奇地道:“你怎么回事?很累吗?看起来就像是被掏空了的样子。从前血战几天几夜,也没见你如此萎靡不振。” 胡思乱想一整夜,能不累吗?殊华背着手,步履沉重地走下朝暮崖。 “小殊,小殊,你还没吃早饭……” 灵泽精神抖擞地跑过来,塞给月笼纱一个沉甸甸的食盒,殷切交待,“务必提醒她趁热吃,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的。” “知道了!还怪会做人的呢!”月笼纱笑着追上殊华,挤眉弄眼:“昨夜感觉如何啊?” 殊华冷笑:“没感觉!” 月笼纱不明白:“为什么呢?难道他不行?!不应该啊!你们从前不是试过很多次吗?他怎么会不行!莫非其实是你不行?” 殊华猛然止步,吓得月笼纱连连后退:“我不问了,什么都不问了!” 殊华阴测测地盯了她一眼,转头交待灵泽:“没我的话,不许私下朝暮崖。” 灵泽站在歪脖子树下乖巧地点头:“好,到时让傀儡给你送饭。” “嗯。”殊华转过身继续走,因为被月笼纱盯得不自在,便解释:“他这个样子出现在人前,肯定会引起混乱。” 月笼纱无情地戳穿了她:“只是担心引起混乱吗?是你舍不得他的尊严被损害吧?那么个大美人,你确定不享受?暴殄天物啊!” 殊华忍无可忍:“你好烦啊!再嚷嚷就把你扔出去!” 月笼纱撇嘴:“有些人真是了不起啊,当官啦!遵命,殊司座!” 殊华追着月笼纱打闹一回,放松许多,到了隐杀司,看着那两名混账副手,就愉快地笑着打招呼:“两位副司座早啊!” 那二人惊疑不定,互相交换眼色。 坊间传闻,不怕树妖骂,就怕树妖笑。 树妖阴险凶残,杀人在笑,受伤在笑,搞事越狠笑得越灿烂。 月笼纱不满意地道:“司座和你们打招呼,为何不回礼?是对司座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那两名副手琢磨着,殊华应该是不想和殿主、玄骊珠搞僵关系,也就放松下来。 殊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事,等到部众前来应卯,她才收了笑容,开始办正事。 大家都以为,她会郑重点出最近部众互殴至伤的事,再严明纪律,敲打两位副司座。 然而殊华半个字没提,直入正题:“清除三界怨浊之气的大事停顿已久,许多地方沦为焦土,生灵涂炭。隐杀司理当立刻履职,方不负众生所望……” 她手指轻扬,苍梧境三界山河地理图悬浮于空中,无数血红星点闪烁其上,幽冥界更是连成一片,触目惊心。 “幽冥界是根基,根基被腐蚀,三界不稳,今日便要组成十个小队,从这十个方位开始清除,再向中间汇合……” 月笼纱掏出早就安排好的名单,现场分配人员。 殊华对隐杀司所有人员情况了如指掌,人情好恶、战力配置全都充分考虑到位,被点名者无有不服。 念着念着,提到了两名耗子屎副司座。 殊华要求他们分别带队前往最为艰险的寒鸦道、厌火道。 那俩肯定不干:“我们才来,还不熟悉情况,不如让月笼纱副司座和陵阳副司座先去,我们留守后方,熟悉之后,再去不迟。” 殊华一边看他们表演,一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 她是真的没休息好,然而这呵欠对于她来说,是从未有过之事。 在众修士眼中,就是对这俩偷奸耍滑的混账副司座的厌恶和不耐烦。 于是不等殊华表态,已有人冷笑出声:“胆小怕死没本事的怂货,来隐杀司做什么啊,趁早滚蛋!” 一时间,无数冷厉目光尽数压到了那两名副司座身上。 名叫温阙的飞蛇族副职冷笑:“我不是想躲懒,是怕自己不熟悉情况害了大家。” 这话听起来颇有威胁之意,引起一片愤怒。 殊华微笑着压下议论:“非常时期,人手不够,深入战场熟悉得最快。二位若有不同想法,可以正式提出调任申请,我向殿主呈情,换其他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两名副职不得不从,却又互相交换眼色,准备在稍后的行动中拖后腿捣鬼。 不想月笼纱齐刷刷发出一堆军令状:“三界存亡近在眼前,容不得任何差错,都签了!” 军令状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必须在规定时限内完成规定任务,人员物资伤亡皆有定数,否则就要这样那样。 “不至于吧……”名叫应镐的副职想带头反对,却见除了他和温阙以外的所有修士,全都毫不犹豫地落了名,有好些个甚至热血沸腾地咬破手指,摁了血手印。 “很好!看来大家都憋很久了,确确实实想为三界生灵做事,吾辈修行之人,理当如此!”殊华并不盯这二人,只笑眯眯地夸赞部众。 她不盯,自有人盯。如此大的压力下,俩副职不得不黑着脸草草签下军令状。 殊华满意地收起军令状,直接点了应镐的名:“此战所需第一批物资,由应副司座统筹安排。” 为了打消疑虑,她故意说道:“我希望能与两位副司座携手并进。” “是!”应镐盘算起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个大肥缺以及做手脚的绝好机会。 只要做得隐蔽,这次大行动集体失败,法不责众,军令状等于白签。 殊华作为第一责任人,自然坐不稳这位子。 第203章 最珍贵的宝物 一通忙碌,到了中午。 众修士分头去做战前准备,殊华也饿了。 有仙吏领来一名全身上下包裹严密的傀儡:“朝暮崖的,给司座送午食。” 殊华示意傀儡把食盒放在桌上。 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正是昨天夜里,钻入她被窝的某神君身上的香。 抬起头,正好对上帽檐下、面巾上露出的清亮眼睛。 那眼笑得弯弯的,带着些许得意,情感丰沛又明亮。 灵泽高兴地小声道:“小殊,没人看出我不是傀儡!” 殊华想骂人,但是听见灵泽的声音兴奋又激动地在她识海里响起。 “终于见到小殊了!好高兴!半天没见着她,好难过!话本上说的失魂落魄,大概就是这样。” 她低下头,唇角微不可见地翘起,返生树跳动加快,血流加速。 小雨滴叹道:“啊,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就像喝醉了一样?殊华,是你在陶醉吗?” “闭嘴!”殊华不想搭理它,埋头苦吃。 灵泽满足地守在一旁看她吃饭,偶尔抬头打量一番周围,说道:“好奇怪,我觉得这里很熟悉。” 殊华并不想要隐瞒他:“没错,你从前是这里的主人。” 她领着他四处走走看看,还和他聊自己这几天的事务安排。 灵泽听得很认真,听说她安排应镐负责统筹物资时,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是挖坑给他跳吗?” 殊华被吓了一跳,随即想想也好,只是遗忘而非变傻,他强大,就能帮她更多的忙。 于是她竖起手指:“嘘……” 灵泽高兴地笑起来,狂夸:“小殊最聪明,小殊最能干……” “……”殊华忍不住和小雨滴吐槽:“要是当年,他也这么可爱就好了。” 小雨滴道:“我其实不太清楚当年的事,要不,你和我仔细说说?” 殊华不想说,转换话题:“上次咱们在南渊深处找到灵泽时,你有发现幻形珠吗?” 她想给灵泽用上那珠子,让他换个形态一直跟着她。二人并肩,战力可以强大双倍不止,更安全。 小雨滴道:“没印象,你问问他。” 圆滚滚突然插话:“你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朝暮崖,怕有人害他吧?” 殊华假装没听见,只问灵泽:“还记得一颗长这样的珠子吗?可以变成其他人的。” 灵泽想了片刻,变戏法似地掏出一颗宝光滟滟的珠子。 “你从哪里拿出来的?”殊华很好奇。 当初她把他弄回朝暮崖,疗伤修复,他身上所有地方都被她检查过了,就没见过这珠子。 灵泽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塞。 “嘶……”小雨滴和圆滚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大白天的!公堂之上!竟然做出这种可怕的事! 殊华红了脸,极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灵泽却死死钳住她,让她挣脱不能。 “我不脏,洗干净了的。”他目光清亮,毫无不洁之意,只有认真与执着。 殊华安静下来,由着他把她的手,放在他温暖又坚实的腰间肌肉上。 “这里有个隐藏的囊袋,是天生的,可以藏匿最珍贵的宝物。小殊从前不知道,现在告诉你了。” 灵泽从里面掏出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 有手工打磨的玉石珠串,有半旧的簪子,还有一枝半秃的笔,一本用了大半的账簿。 最后,是一枝干枯了的迎春花。 殊华的胸口闷得厉害。 玉石珠串是她幼时自己磨了玩的,大了之后嫌弃它不好看,就扔到了一旁。 簪子、笔、账簿,都是她在云中宫时用过的。 那枝迎春花,是她做侍官之时,在赤水旁摘了送给他的。 他当时冷淡又沉默,却保存了近两千年,生死几回,始终都在。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殊华质问灵泽,忍不住地愤懑,“现在给我看这个,又有什么用!” 灵泽惊慌失措:“我错了,别生气!” 他把幻形珠吞下去,变作一只毛茸茸的粉色狐狸,耳尖上还有两簇可爱的白毛。 “……”殊华一口气上不来,板着脸往前走。 灵泽看出她不高兴,又赶紧化作傀儡的模样追上她:“别生气,我不做狐狸了!” 刚好云麓赶过来:“狐狸怎么了?” 殊华没法解释:“你来做什么?” 云麓狐疑地瞅一眼灵泽,说道:“成谦司座命我来与你商量,形势危急,戒恶司也想参与隐杀司的行动。” 殊华豪爽地应下:“理应如此。” 虽然成谦与成奇是亲叔侄,但她对成谦的印象一直不坏,觉得他不是分不清大是大非的人。 云麓便请她往戒恶司去商量大事。 走到半途,又遇到了棠莨,表示督察司也想加入战斗,生死存亡之际,大多数修士都想竭力而战。 灵泽从始至终沉默懂规矩,表现得像是最高等级的完美傀儡。 就连成奇和玄骊珠闻讯赶来,也没看出端倪。 众人商量着,一场由隐杀司发起的行动,变成了整个如意殿的共同行为。 有人是真心想要做事,有人是怕别人多得功劳。 说着,不免提到了物资准备。 月笼纱把不明所以的应镐领到众人面前:“应副司座已做好物资安排,来向司座交差。” 殊华笑吟吟地道:“我初次执掌大事,没底。正好大家都在,帮我掌掌眼。应副司座,把你统筹的物资拿出来。” 应镐心虚地发火:“司座是不信任属下吗?” 殊华仍然笑眯眯的:“怎么会呢?” “太没有规矩了!哪有这样和上司说话的?” 棠莨非常不高兴。 “督察司准备今晚给新任职的修士集体上一次课,教他们规矩。督察督察,就是要立规矩,严惩不法之徒!” 应镐被强逼着拿出他准备的物资。 棠莨一直在做实务,对这些东西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当即毫不留情地点出许多问题。 “以次充好,数量不足……尤其这些丹药都是陈年旧物,药效已失,还能用吗?” 应镐是玄骊珠的人,她不免帮他开脱:“新上任的副司座,不熟悉情况是正常的,必须严惩执事堂相关负责人!” 应镐立刻跟上:“是德润!是他亲自点给我的!” 德润得到了如意殿大总管的位置,这位置相当重要,玄骊珠特别想要。 就算牺牲应镐,她也要把德润拉下马。 第204章 猜忌 听说是德润,棠莨第一个表示疑问:“德润虽是有名的扒皮总管,却从未做过有违殿规的事。” 玄骊珠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那谁知道呢?有些人表面规矩得很,实则什么坏事没做过? 我是听说德润常与下两界的修士拉帮结伙,两界联盟,诸位听说过吗? 偷盗殿内物资,以次充好,贼喊抓贼,以便扩充两界联盟的私库,这种事未必没有。” 这话很有指向性,句句都在针对殊华。 棠莨虽有不满,却不想太过得罪玄骊珠,便闭了嘴。 殊华端坐不动,主打一个稳重。没有证据的一切指控,统统都是污蔑和嫉妒,主动应战才是傻。 成奇“哈哈”一笑:“这问题越扯越严重了,那就查吧。” 棠莨立刻安排下去,力求完美地做好自己就任之后的第一桩案子,也想要阻止玄骊珠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一直沉默的成谦开口道:“物资的案子要查,清除怨浊之气的行动也不能耽搁。两件事一起办,我来筹备物资。” 这意味着,一旦物资上出问题,他首当其责,也会牵连到成奇。 成奇不满地瞅了成谦一眼,道貌岸然地道:“可。我要向诸位说明一件事,若无三界支撑,再高的权势地位也没有意义。”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南渊深处的神秘木牌,再想起行为反常的仙帝,尽都沉默下来。 成奇非常满意这种反应,他要逐步把仙帝的根基尽数毁掉。 忽有仙吏寻来,禀告道:“奉陛下之命,采集真仙以上修士信息,以查证南渊之中找到的木牌来源。” 成奇大为意外,再想想独苏的一系列反应,立刻猜到了已经发生的事,不免问道:“如何查证?” 仙吏道:“属下不知,太子殿下稍后就到,他会亲自布置。” 殊华立刻意识到,成功促成此次清除任务的机会来了! 五名高层五条心,很难把力气使到一处去。 但若是情势逼得成奇必须办成这事,再加上棠莨、成谦,无论玄骊珠如何作妖都不怕了。 她立刻通过圆滚滚给灵泽传音:“给筅北传信,让独苏趁此机会针对成奇!让他和仙帝互相猜忌!” 识海中迅速传回灵泽小心翼翼的声音:“是小殊在和我说话吗?” 殊华高冷地“嗯”了一声。 “我一定能办好!”灵泽兴奋又激动,趁着众人出门赶赴主殿广场,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办事。 片刻后,众人赶到广场,独苏已经到了。 他虽然竭力保持平静,眼里却透着得意轻快,看到殊华,更是忍不住勾唇而笑,春心荡漾的模样。 殊华回之以微笑,明白灵泽已将事情办妥。 她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在广场最边缘的地方,看到他乖而安静地站在那里,专注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才接触到她的目光,他立刻高兴地笑起来。 殊华默默夸了他一句:“灵泽做得真好!” 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听见,但她此刻就想夸夸他。 灵泽显然听到了,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独苏把一块碎片拼凑成的木牌插在测试石上,要求真仙以上的修士排队将灵力输入测试石。 若是气息相同,测试石就会发出警示。 成奇才刚碰到测试石,石头就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他大为恼怒,正要发火,独苏已然笑道:“或是使用太多,出了问题,换一块。” 换上第二块测试石后,成奇平安度过,但他明显感觉得到,如意殿众修士看他的眼神与之前有了不同。 他一口气憋住,上不去下不来,却没办法辩争,只暗自恨透了独苏与仙帝。 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父子!三界蛀虫! 见成奇这边出了差错,但凡与独苏有过罅隙的人都不免担忧起来。 然而之后再未出过任何不妥,所有修士都平安过了关。 于是大家看成奇的眼神更加奇怪。 成奇气了个半死,暗自给独苏传音:“你为虎作伥,背弃良知,小心被反噬到尸骨无存!” 独苏不客气地回敬:“灵泽很有良知,你看他是什么下场?何况,这事儿真怪不得我,测试石是御赐的。” “御赐”二字算是捅了成奇的心窝子。 与仙帝相伴万年,他最是知道此人的恶毒虚伪,为了掩盖木牌真相,完全可能推他做替罪羊。 他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所以必须抓住机会,促成此次行动大捷! 一是立下大功,可扭转对自己的不利影响。 二是切断的怨浊之气越多,仙帝能够得到的养分就更少! 成奇转过身,对着殊华就变得格外温和有耐心:“好好地干,我会尽全力支持你。德润不会有事,我们要把害群之马清除出去!” “殿主大仁大爱!”殊华真诚地吹捧完毕,又给灵泽传话:“不能放过应镐,棒打落水狗,往死里打!” 灵泽又飞快地帮她把话传到。 于是,到了傍晚,棠莨已经尽数掌握应镐的劣迹。 德润的小眼睛透着精明厉害:“我很珍惜自己的岗位,也是真心想为三界办实事,所以我私人重金收购了一颗蜃珠,但凡大宗物资交接,都有录影……” 棠莨非常气愤,准备在当晚的规戒课上以此事为例,重罚应镐,以便警示新上任的修士们。 课件准备妥当,玄骊珠旋风似地卷了进来。 她妖娆地搂住棠莨的脖子,吐气如兰:“三殿下,您就不能放过应镐吗?大家都知道他出自善报司,对我很不好。” 棠莨木头似地呆立不动:“骊珠,我不能放任你越走越错。” 玄骊珠勃然大怒,目中凶光毕露:“你会后悔的!你偏帮殊华,难道她又是什么公正的好人吗?这次的事,明显是她挖坑陷害应镐!” 棠莨低下头:“鱼儿贪心上钩,能怪渔翁下诱饵吗?是应镐自己在大事上犯了错。” “他不过是个小卒……你若执意如此,便是与我为敌!”玄骊珠冷笑摔门而去。 棠莨紧紧攥住卷宗,犹豫不决。 门被敲响,殊华走进来,微笑着问道:“三殿下,晚上的惩戒还会照常进行吗?” 棠莨看向她:“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拯救三界吗?” 殊华诚恳地道:“我还想活得更好,如意殿中许许多多的修士,都希望能够公平地争取到更多荣光和利益。” 清除的怨浊之气到了一定数量,她就能得到第六滴大爱之泪,当然,这事儿不必告知棠莨。 “督察司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维护公平。灵泽神君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棠莨终于下定决心:“我会顶格处理应镐,以儆效尤。” 努力做好应尽之责,纠正弥补身边亲近之人的错,才是正确的事。 第205章 赐婚 棠莨在规诫课上颁布了“十二个不准”,首当其冲的就是“为一己私利罔顾三界安危,渎职犯罪,戕害同僚”。 抓的典型就是应镐,为达到威慑效果,棠莨把人架在现场,施以雷鞭之刑,活活打死。 玄骊珠黑着脸甩袖要走,却被他当场喝止:“玄司座,您身为善报司座,理应带头支持督察司才对。” 玄骊珠停下脚步,冷笑嘲讽:“恭喜三殿下,威望更甚灵泽。当初灵泽只是痛快处以极刑,从未有过当众酷刑至死之先例。 您这个新任督察司座做得很好,日后大家提起您,都会畏惧有加,再不会以为您温厚宽让……” 棠莨眼里满是难过,沉默着听她讽刺完毕,仍是坚定地道:“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我没做错。” “我支持三殿下。”殊华冷眼看戏,响亮表态。 “支持!支持!这样的东西就该让他去死!” 险些被应镐害了的隐杀司部众群情激奋,试图上前将应镐的尸体撕成碎片。 “人已死了,还要如此残忍辱尸,与魔物何异!”应镐的熟人亲友愤恨不已,都很盼望玄骊珠能出面阻止。 玄骊珠正要开口,那条邪恶的声音又在她的识海中响起。 “作恶吧!大家一起作恶吧!谁又比谁更高贵、更干净呢?一起堕落!” 恶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旦放出,再难收回。 今日殊华能够放纵手下撕碎叛徒的尸体,他日这些修士也能任意撕碎无辜弱者。 殊华发现了玄骊珠的不对劲。 仔细一琢磨,便猜是那半颗“天魔骨珠”在捣鬼。 她也装出一副兴奋冷笑被影响到、放纵手下不管的样子,只悄悄传音给灵泽。 “以我的名义告诉棠莨:督察司制造规则,也要维护规则,请他一定出面阻止这种疯狂失当行为,大家都会支持他。” “好。”灵泽站在殊华身后,幸福地悄悄地拉着她的袖子,给棠莨传音。 棠莨虽然觉得这种传话方式颇蹊跷,却从不怀疑殊华的品质与承诺。 他立刻喝令手下阻止:“行刑处置自有督察司!其余任何修士不得施以私刑!” 成谦也站出来高声喊道:“殊司座,请管控你的手下!殿主,大战在即,不应内耗!” 成奇现在只想立个大功、以洗清木牌带来的嫌疑,也沉了脸道:“殊华!” 殊华这才顺水推舟地喝退手下,紧密观察玄骊珠的反应,准备随时保持同步。 幸好玄骊珠虽然一脸遗憾,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二十支小队整装待发,成奇鼓劲讲话欢送时,灵泽紧紧跟着殊华,将她的袖子拽了又拽。 他虽未说话,却把所有想法尽数传了过去。 “想要小殊陪我回去睡觉,想抱着小殊休息,她好辛苦,该休息了,我也累……好困。” 好缠人啊!殊华木着脸悄悄运力,把袖子从灵泽手中拽出来。 灵泽没有任何自觉性,见她拽走袖子,就又再次拉住。 殊华木着脸往旁挪移,他亦步亦趋。 殊华苦不堪言,又怕被看破,便陵吩咐阳:“赶紧把他带走!” 陵阳忍笑求情:“他答应听话不乱来,让他留在这里吧。” 忽见独苏微笑着从天而降:“大家都还没走,正好,我这里有喜事要公布。” 殊华隐有猜测,安静等待。 灵泽若有所感,惶恐焦躁不安,再次紧紧攥住她的袖子。 一名仙使随之降临,手持锦绣神旨,高声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宣布: “……特赐隐杀司座殊华为太子妃,择吉日行纳彩之礼……昭告三界……” 在场普通修士大为震惊,虽然但是,独苏和殊华怎么看都不搭啊! 殊华勾唇微笑,端庄得体,实际一直在暗自压制汹涌而至的灵泽式情绪。 “小殊不能答应!好嫉妒!好难过!想要杀人!想把那个白衣服的小白脸撕碎!” 殊华感觉得到,自己的袖口已经要被攥破了。 “别闹!松手!”她严厉地悄声呵斥灵泽,“不然就把你丢回朝暮崖!” 悲伤、绝望的情绪瞬间湮没了她。 她感同身受,难过得差点没哭出来,只好深吸一口气:“听话,这是权宜之计,我永远不会嫁给独苏。” “我相信小殊。”灵泽听话地松开她的袖子,委委屈屈地安静退后。 独苏颤抖着走到殊华面前,深吸一口气,屈下一膝,半跪于他目前,紧张而渴求地涩声道:“小殊,你愿意嫁给我吗?” 众修士更为震惊,议论声骤起。 这可是仙庭太子!身份何等高贵,三界之中只在仙帝之下,如今却对着一名半妖行了半跪之礼! 不是用情至深就是别有所图!毕竟殊华战力超强,人人皆知。 殊华不说愿意与否,只悄悄传音:“用木牌换的?” 独苏并不否认:“权宜之计而已。” “知晓。”殊华矜持地扶起独苏,笑而不语。 独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高高举起示众,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从未想过殊华会答应婚事,能这般已是极好极好。 这样卑微的独苏,玄骊珠从未见过。 她难以遏制恨意与恶意,怨毒地死死盯着殊华和独苏,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识海里的声音幽幽响起:“让殊华去虢国……” 身后传来棠莨担忧的声音:“千万别做糊涂事!” 玄骊珠回过头,冲着棠莨勾起血红的唇,露出一排森寒雪白的牙,笑得古怪又邪恶。 棠莨由衷打了个寒颤,只觉她越来越陌生。 玄骊珠笑着大声说道:“如此好事,怎能不庆贺呢?殊华司座,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怎么也得亲自带队完成一桩任务才好啊!” “那是自然。”殊华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她想看看,玄骊珠、或者说是仙帝,还有什么伎俩。 玄骊珠瘦削尖利的指尖划过,一张地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东经道虢国!所有生灵入内,皆会丧失以往的记忆。入内之后,记忆反复循环七日,如同行尸走肉。 传说,里头埋着个大魔物,更有奇冤,很可能也是怨浊之气的源头之一哦!” 玄骊珠“嘶嘶”冷笑:“殊司座,万千生灵等你去救!” 绕不开的虢国,确实也到了亲自走一趟的时候。殊华平静地道:“行,我去!” 独苏凶狠地瞪了玄骊珠一眼,强颜欢笑:“小殊,陈年小案而已,我替你去就好,你去忙其他大事!” 第206章 生灵沉默不语 殊华拒绝独苏的提议:“我要去。” 言简意赅三个字,却透着强悍不容拒绝的意志。 独苏脸色发白:“小殊,你答应过我的,从前的事都已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放心,我记得。”殊华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冲众修士微笑行礼:“诸位先行,祝早日得胜归来!” 众修士虽然不知道虢国旧案是怎么回事,但看玄骊珠的样子,必然极为凶险,便也十分钦佩殊华的勇敢,齐声道:“祝殊司座旗开得胜!” 无一人恭贺殊华被赐婚。 独苏敏锐地察觉到了,不禁神色黯然又焦灼不安,只能勉强忍耐而已。 数百名修士如同流星般消失在天际,殊华和成奇道别:“殿主,属下回去带齐物资就走,您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成奇笑得意味深长:“祝你早日查清真相,得胜归来!” “我和你一起去!”独苏想去追殊华,却被仙使阻止:“太子殿下,您该去查证灭天阁一事了,陛下着急等回报。” “行,我这就去。”独苏爽快地折身离开。 既然明面上不能去,他就换个身份去!很久没做灭天阁主,没杀修士,他的手很痒。 筅北察觉他的意图,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独苏冷笑:“怎么,有了孔雀妖就想做好人,不想杀人夺取晶芒了?” 筅北淡淡地道:“我和她不是一条道上的。” 独苏冷道:“什么不是一条道上的,待我与殊华成亲,她也会变成你的!” 见独苏走远,玄骊珠迅速带了手下的修士跟上。 识海中的声音一直在提醒她:“跟上去,独苏一定有大秘密。” 玄骊珠笑了,没有秘密也不打紧,她会给独苏安排无数惊喜。 但凡不把她当人看待,但凡欺辱辜负她的,从今后,她都要双倍、十倍奉还! 朝暮崖上。 殊华整装待发,灵泽安静地跟着她,手里始终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月笼纱直叹气:“完了,这是养个孩子啊!” 然后,她就遭到了灵泽狠狠一记瞪视。 “哟!还怪凶的嘞!”月笼纱双手叉腰,是半点不怕他了,“敢瞪我?信不信我让小殊把你扔了!” 灵泽直接把她丢了出去。 陵阳看得只是发笑,苏大吉紧挨在他身边,托着腮、眨巴着水汪汪的鹿眼直叹气:“傻了好啊,不知死期将至。” 灵泽知道是在说自己,懵懂地看过来,很认真地道:“小殊不会让我死。” “行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苏大吉拎起自己的行囊,和陵阳道别:“回见!” 陵阳照例是要留下来看家的,他依依不舍却又十分不甘心:“每次都让我留守!” 苏大吉安抚地轻撞他的肩:“在家多好啊,不叫人担心。” “切……谁要你担心!我也不担心你!”陵阳轻嗤着把苏大吉推开,“记得早些回来!我过几天要吃你做的冰酪!” 苏大吉微笑着响亮回答:“知道了!” “我来啦,我来啦!”云麓狂奔而至,眼睛闪闪发亮,“我家司座命我前来助阵!” 殊华回眸,看到成谦站在云雾深处看向这边。 二人目光相碰,他温和地点点头,隐去身形。 “我们殊华人缘真不错!”月笼纱爬回来,得意洋洋,就像人缘好的是她一样。 苏大吉沧桑地道:“生灵沉默不语,但生灵眼睛雪亮。” 三天后,殊华等人赶到了东经道虢国边界外。 与惯常所见的怨浊之地不同,没有漫天厚重粘稠湿冷的浓雾,有的是蓝天碧水、绿树红花、炊烟袅袅、稻浪翻滚,田间地头农人相携归家、耕牛铃响、稚童追逐嬉戏。 但谁也不敢贸然入内,只因所谓边界,正是一道厚厚的透明屏障。 云麓率先出击:“是一个灵气隔绝阵法,特别绝妙,我看不透。” “那就以力降服。”殊华毫不犹豫地往里走。 灵泽紧紧拽住她:“不能去,小殊不能进去!” 他特别着急,额头鼻尖全是冷汗。 “为什么?”殊华霸气地捧住他的脸,面对面,眼对眼,“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灵泽被她看得脸红,很诚实地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我脑子里有一条声音很着急地告诉我,一定不能让你进去!会出大事!” 殊华冷笑一声,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进去。 灵泽毫不犹豫地追着她去,并且在突破屏障的那一刻,整个人合身而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护得牢牢的。 月笼纱看得直叹气:“之前是得了大病吧,若是早些时候一直这样,何至于如此!” 云麓倒是很能理解:“有道是秉性难改,活了几万年,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惯了,放不开嘛。” 说话间,殊华已把灵泽推开,站得稳稳当当:“嗯,我确实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了。” “哐”的一声响,苏大吉跌坐在地上,变成了一只鹿。 它茫然地看看四周,再警惕地后退,还低下头,伸着角,对着殊华等人作出防御的姿态。 “这傻鹿!”月笼纱嫌弃极了,可转眼,她也变成了一只灰孔雀,可怜兮兮地奓着毛,惊恐地看着殊华,话都不会说了。 “还好还好,好歹还知道自己是谁,不像苏大吉完全失去了记忆。” 云麓把月笼纱抓起来放在自己肩上托着,刚想炫耀自己要比他们都强,就也变成了一只浅粉色的狐狸。 他惊慌失措,伸出爪子紧紧拽住殊华的袖子:“怎么办!我这么珍稀美丽,会被围猎的!” 殊华无可奈何地将他抱起,准备塞入布包之中藏起。 灵泽猛地把狐狸抢了过去,凶悍地道:“不许装可怜碰小殊!不然剥了你的狐狸皮!” 云麓眯缝着狐狸眼,高傲地舔爪子:“那你背着我,保护我啊!” 它嚣张地爬到灵泽的肩上蹲着,月笼纱有样学样,也爬到了殊华肩上蹲着。 苏大吉仍在原地转圈,偶尔还啃几口树叶。 殊华无奈,只好弄根草绳将它牵上,示意灵泽:“走吧。” 半个时辰后,二人走进一处村庄,准备向村民借宿。 开门的是个老妇,看到殊华就惊喜地喊起来:“咦!是神女娘娘!” 殊华大为意外:“你认识我?” 第207章 清醒着会更痛 老妇笑道:“草民当然认识您了!虢国子民,谁不认识您呢?” “原来如此。”殊华意外过后,就悟了过来。 距离她在虢国做神女,至今已经六百年有余,这里的人倘若还能记得她,只能说明,他们早已不是正常的人类。 她身负蜃珠,能够看透绝大多数幻境,但不知是因为失了灵力,还是虢国天生克她,她竟不能看透老妇的本来面目。 “小心,有蹊跷。”灵泽俯身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吹起许多碎发,酥酥麻麻。 “我知道。”殊华不自在地想要退让,却被他以决然霸道的姿态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事物有机会伤到她。 傻子讲不通道理……殊华索性接受他的照顾保护,和老妇商量借宿的事。 老妇看向蹲在灵泽肩上的粉狐狸,舔舔唇,垂涎三尺:“神女娘娘降临是求不来的福气,但这小东西真好看……” 失去灵力的狐狸不如狗,云麓吓得探出爪子紧紧扒住灵泽的脖子,可怜兮兮地对着殊华“吱吱”叫。 灵泽直接将它抓起塞入怀里揣着,只叫它露出两个鼻孔透气。 殊华听见他激动的抱怨声:“装腔作势的狐狸精!让你卖弄!让你卖弄!好想掐死剥皮!又怕小殊生气!唉!” 殊华忍着笑意,严肃地告诫老妇:“这是神兽,谁敢碰它,会倒大霉!” 老妇遗憾地收回目光:“那就不碰,两位请。” 猎户打扮的精瘦老头坐在院里削竹箭,听见动静就抬头冲着殊华微笑,无视了灵泽。 一个一岁多的婴孩爬过来,沾满黑灰的手紧紧攥住殊华的袍脚,“啊啊”地叫。 一滴清亮的口水从他嘴角滴出,停止于半空,又缩了回去,诡异极了。 月笼纱哆嗦着挨紧殊华,就怕自己落入这可怕的婴孩之手。 殊华将婴孩拎起,目光相接,婴孩幽黑发蓝的眼珠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摄人魂魄。 一部分神魂不受控制地从殊华体内逸出,悠悠荡荡飘到婴孩嘴边。 它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张口就想把那一缕神魂吞掉。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殊华看到老头和老妇呆滞地停住了所有动作,窗外被风吹弯的树梢始终保持同样的弧度,灶膛里的火焰犹如冰封,锅上飘浮的水汽犹如画卷凝固。 苍白瘦削的大手横过来,用力将婴孩的嘴封住,再将殊华那一缕神魂小心翼翼地捧住,温柔地塞了回去。 婴孩勃然大怒,稀疏小白牙瞬间化作锋利犬齿,用力咬住灵泽的手,恶犬似地用力甩头,恨不得撕下一块血肉。 灵泽淡漠地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婴孩头顶的百会穴点去。 婴孩察觉到危险,立刻收了利齿,软兮兮地发出可怜的婴儿啼哭声。 哭声稚嫩,令人恻然不忍。 然而灵泽神态威严,目光冰冷,无悲无喜,无惧无怜。 殊华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的身姿高大挺拔,青色法袍整洁无暇,没有一丝褶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明。 “灵泽!”她忍不住叫他。 “嗯。”他回头看她,目光瞬间温软,又变回了她所熟悉的“傻灵泽”。 殊华由衷松了口气:“没什么,你继续。” “好。”灵泽一指戳下,婴孩发出凄厉的怪叫,化作烟雾散去,恶臭扑鼻。 殊华紧张地抓住灵泽的手掌,查看被咬过的地方是否沾染了脏物或魔气。 幸好,并未留下任何伤痕。 “我没事。”灵泽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翕动的睫毛,百转千回地低声喊道:“小殊……” “嗯?”殊华不明所以,抬眼对上灵泽炽热的目光,脸颊和耳朵开始发热。 灵泽冰冷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脸颊,紧张地道:“你不舒服吗?” 殊华迅速躲开他的手指,无话找话:“你还有灵力?” “还有一点点。”灵泽长袖拂过,凝滞的时间继续流淌起来。 农家老夫妇丝毫没有察觉婴孩不见了,只继续刚才的动作。 老妇去做饭,老头领殊华和灵泽入房休息。 苏大吉站在门口不肯进去,用它那枝枝叉叉的鹿角到处乱顶,倔强地扭着身子,发出“呦呦”的鹿鸣声。 老头盯着鹿妖,眼睛发亮:“好肥壮的鹿!看起来很好吃。” 苏大吉突然就懂了,埋着头飞奔进房,怯怯地躲到殊华身后。 殊华想起它年幼时跟在自己身后、形影不离,整日讨要吃食的场景,不由微笑着轻抚它的鹿角。 她只摸了一下,第二下就落了空。 灵泽小气吧啦地把鹿妖赶到屋角,塞了一把干草给它,严令:“不许碰触小殊!” 苏大吉百无聊赖地嚼着干草,湿漉漉的鹿眼充满迷茫,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傻鹿!”云麓嫌弃得不行,却又十分害怕,“小殊,我发现能力保留的多少,和个人修为紧密相关。又说七日之后,记忆反复循环,时间久了,我们也会变傻的吧?” 殊华简直不能想象自己变傻、再被傻灵泽牵着的样子,万一生出个更傻的娃,简直……太可怕了! 灵泽仿佛知道她所想,立刻握住她的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殊华禁止他继续:“你必须一直保持灵力和清醒。” 灵泽很认真地道:“没有小殊,我清醒着会更痛。我们要在一起,无论如何。” “啧!”云麓听不下去,很主动地缩回头,眼不见心不烦。 “神女娘娘,吃饭啦!”老妇推开门,抬进来一锅不知道是什么的可怕糊糊。 然而殊华完全忍不住,太香了!她好饿! 灵泽清晰地听到了殊华咽口水的声音。 “多谢婆婆。”他沉稳地接过糊糊,伸手就要关门。 老妇用力撑着门缝,不许他关闭:“吃啊……吃下去才好,吃了就不饿啦……” 她的力量十分巨大,与灵泽互相对峙。 一个要关一个要开,门扇发出可怜的“吱嘎”声,眼看就要碎裂,老头突然钻了出来:“老婆子,隔壁来了客人。” 老妇顿时面目狰狞:“什么!破落户竟然也敢待客!” 她冲到墙边抓起一把柴刀,和握着弓箭的老头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殊华顾不得饿和馋,与灵泽交换眼色,谁来了? 第208章 再见慕余生 云麓嚷嚷道:“来的不是独苏就是玄骊珠,但是我也好饿啊,锅里是什么?” 月笼纱跟着猛点头,她也好饿好馋!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吃!吃了一定会变傻!” 灵泽警告着,刨了个坑,把糊糊倒进去掩埋妥当,随手将锅丢到门外,从储物袋中掏出吃食分给大家。 殊华饿坏了,觉着灵泽怎么看都很好看:“幸好你有灵力,能够打开储物袋。” 灵泽微笑着,突然抬手摸她的头。 “!!!”殊华感觉怪怪的,这种怜爱的方式……是傻灵泽该有的吗? “胆子大了啊!”正在埋头干饭的月笼纱和云麓同时抬头,瞪圆眼睛盯着灵泽,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云麓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感觉神君自从进入虢国,状态就不一样了。” 月笼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还想翻话本念给大家听,然而没有灵力啥都不能做,只能使劲点头以表赞同。 殊华不动声色,再没有追问灵泽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反正所有谜题,都将在这一次任务中揭开,该有的结果都会有,他是否想起过往,并不重要。 几人吃饱喝足,都觉得精力充沛了很多,唯有苏大吉一如既往的傻。 “我去看看情况,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灵泽其实想把殊华带走,但他知道她不会丢下云麓等人不管,于是反复磨蹭。 殊华把他推出门:“我不会有事,快去快回。” 云麓叫道:“神君不再杀伐果断,反而日渐儿女情长。我觉着,等到出去,我的情海幻梦又能升级了!” 月笼纱露出羡慕的眼神,轻啄殊华的手。 殊华明白她的意思,追出去和灵泽说道:“如果见到筅北,尽量护他。” 月笼纱感激得很,再啄了殊华一下。 “如果筅北自己要作死,那也是他的命,首先要保大家安全。”殊华传着话,忍不住搂紧好友,以示安慰。 情侣之间走的道路不同,注定会有很多无奈和痛苦。 作为修道者,行的是逆天之事,但天命可逆,自作孽不可活。 月笼纱用头轻柔地蹭蹭殊华的脸颊,严肃地站直身体,表示坚强。 云麓蹲在苏大吉背上,边舔毛边说道:“阿纱,大不了将来咱俩作伴终老算了。” 月笼纱立刻飞过去挠他啄他,云麓笑得狐狸眼眯成缝:“和你开玩笑,还当真了呢。” “嘘……”殊华竖起手指,示意他们噤声。 “咚……咚……咚……”远处传来沉重的声音,像是鼓声,又像是巨兽踩踏地面。 地面震颤不休,有无数飞鸟惊叫从山林里飞起,天色突然暗沉下来,瞬间漆黑一片。 “殊华……殊华……是我错了……” 是灵泽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就在门外,又仿佛是从山林深处传来,痛苦而凄惨。 殊华情不自禁地拉开了门。 月笼纱也听见了筅北的呼唤:“阿纱,阿纱,你要好好活着……” 她不假思索,张开翅膀从门缝中飞出。 云麓迅速蹿起,张口咬住月笼纱的翅膀,狠狠将她拽回。 他想去拉殊华,但是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看着殊华一路走到院门,伸手开门。 傻不拉几的苏大吉突然飞快地冲出去,用鹿角顶住殊华,将她往后推。 “哒哒哒……”有人狂奔而至,猛地推开院门,冲了进来。 四处漆黑,双方险些撞上,都是吃了一惊,凭着本能迅速避开彼此。 殊华从迷糊状态中火速清醒,护着三个小伙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喔喔喔……”嘹亮的公鸡鸣叫声从墙角响起,天色突然转明,双方猝不及防面对面。 是灵泽。 他和之前很不一样,青色法袍换作了普通布袍,且上面全是鲜血。 他的神色惊慌绝望,双手紧紧捂住肚腹,嘴唇对着殊华无声开合。 殊华读出来,他是在说:“救命,救救她,求求你……” 很显然,他不认识她。 殊华皱起眉头,抓住灵泽的手臂用力拽开。 他的丹田部位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灵泽惊慌失措,各种比划着急,嘴唇无力地开合着,反反复复都是在说:“我错了……求你救她……” 殊华瞬间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她面前的灵泽,显然就是六百多年、被濒死的她刺死的负心汉慕余生。 她尽力稳住情绪:“你领我去看,我会尽力帮你。” 云麓和月笼纱赶紧拦住她:“不要去!答应过要在这里等灵泽回来的!” 他们都看出来了,眼前的灵泽很有古怪。 “我必须去。这里白天黑夜交替太快,七天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必须抢在变傻之前完成任务!”殊华决心已定。 眼前的慕余生,或许就是带领她解开过往谜题、以及破阵的关键,错过这次,未必能有下次。 “那就一起去。”云麓说道:“神君尚有灵力,能自保,也能找来。” 慕余生在前方踉跄带路,一步一个血脚印。 云麓和殊华悄声说道:“他在这个世界里是死人。” 殊华沉默不语,跟着慕余生走进一片山林。 可这会儿,天突然又黑了。 云麓大为惊恐:“我计算了一下,一个白昼黑夜交替只有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在三个半时辰内完成这次任务,否则将会永远沉沦。 殊华一把抓住慕余生:“快些,不然救不回你要救的人。” 慕余生果然加快了脚步。 黑夜里,殊华听见他跌倒又爬起,气息一次更比一次沉重。 天亮时分,他终于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殊华探身将他扶起,满手濡湿,全是黏稠的血。 他看着她,眼神涣散,嘴唇无声张合,全是哀求。 “你不能死!”殊华不准他死,打不开储物袋取不了丹药,她就直接咬破指尖,将自己的血喂给他。 “你疯了!”云麓尖叫着扑上去,想要阻止她:“这是魔物!” 殊华冷静地道:“我没疯,不赌不赢!” 她咬着牙,用力去拽慕余生:“起来!带路!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第209章 黑夜白昼 慕余生挣扎着,努力想要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他便在地上一直往前爬。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血,一路浸染山地,蜿蜒向前。 云麓焦虑得很,极力告诫殊华:“千万不要心软,背他或是扶他,不然他若袭击你,我们就都离死不远了!” 殊华冷淡地道:“我不会心软,我没有心。” 月笼纱担忧地看向她,殊华自己大概不觉得,但他们都感觉到了,她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她始终记得独苏给她看的那一段往事。 慕余生怀疑她成了妖魔,是以将她的心焚毁祭天,一刀又一刀,把她的身体砍成碎片扔到四野八荒、极渊深处…… 苏大吉突然蹲下,用角叉起慕余生,甩到自己背上托着。 云麓十分高兴:“鹿妖,你清醒啦?” 苏大吉毫无反应,只亲昵地蹭蹭殊华,表示自己很听话。 殊华塞给它一把嫩叶,它便心满意足。 殊华的血液很有用,过了一段时间,慕余生精神了许多,表示自己出来时一路流血,循着血迹去找就行。 眼看天色很快又要黑下来,云麓认命地充当了猎犬的角色,冲在前面翕动鼻孔嗅味寻路。 第四个黑夜降临,精疲力竭的他们终于走进一片栾树林中。 踏入虢国之后,从未见过的月亮突然升了起来。 它亮亮堂堂地挂在天际,栾树铃铛般的花串被镀上一层银光,随着风“哗哗”地响,此情此景,如同人间仙境。 树林正中躺着另一个殊华,或者说是“神女殊华”,静静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怒目圆睁,肚破肠流,死状凄惨。 活着的人看到另一个惨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殊华没办法描述,但她能感觉到,有强大的力量使劲拽着她的神魂,往惨死的“神女殊华”体内拖拽。 有一条声音在她的脑海中邪恶环绕:“快去,去了就能救活她,就能改变这之后所有的悲剧和痛苦。” 她知道自己不能屈服,她努力与之对抗,冷汗涔涔,力竭颤抖。 更要命的是,她又饿了,而且是饿得发疯,看到青草和树叶也想啃几口的那种。 她咬着牙,极力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心。 但现场虽然散落着朱砂、符篆、桃木锥等诛邪物品,却始终不见那颗心的踪影。 慕余生从鹿背上滚落下地,朝着“神女殊华”爬去。 在他将要触摸到“殊华”的那一刻,月亮突然消失,白昼来临。 第五个白昼到了。 这一次的白昼非比寻常,日光亮得灼人眼目。 殊华等人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就是这一瞬间,慕余生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声。 但实际上,慕余生是哑巴,并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殊华吓得一哆嗦,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浓雾弥漫,再也看不见慕余生和“神女殊华”。 她不顾一切地冲入浓雾,颤抖着用手去触寻他们,却只触摸到了黏稠湿漉的鲜血和尸块。 胸口剧烈疼痛,殊华全身痉挛,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肘部、脖颈、腰间、大腿根、膝盖、足踝被割裂似的疼,犹如刚从骊山道荒野醒来时一样疼。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时此刻的“神女殊华”已被砍成无数碎块。 她大口喘息着,犹如濒死的鱼:“慕余生!慕余生!你在哪里?” 浓雾渐渐淡去,她看到慕余生跪在地上,回眸朝她看来,目光疯狂又冰冷——那是属于凶神灵泽的眼神。 “慕余生!”殊华嘶喊出声,可随即,天又黑了。 第五个夜晚降临。 没有月亮和星光,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慕余生沉重的呼吸声。 “殊华,赶紧啊!”云麓惊恐大叫,“白昼黑夜交替得更快了。” 之前黑夜白昼循环一次能有半个时辰,但现在,甚至没有一刻钟。 殊华也很着急,可她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照明。 她挣扎着朝慕余生的方向爬去,双手到处乱摸乱找。 在第六个白昼来临时,她终于抓住了他的腿。 “慕余生……”殊华尚且来不及说完,第六个黑夜倏然降临。 冰冷坚硬的手将她推开,滚烫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半张着的嘴里。 腥甜而苦涩。 殊华颤抖着探手去摸,腥甜的是慕余生的血,苦涩的是她的泪。 “慕余生……你做了什么?”她喃喃地问着,天亮了。 第七个白昼来临。 慕余生不见了,“神女殊华”也不见了。 如果不是满地的鲜血,刚才的一切更像是做梦。 “赶紧找线索!”殊华嗓音嘶哑。 谁也不知道最后一个白昼能够维持多久,但显而易见,等到这个白昼消逝,第七个黑夜结束,所有的一切都将再次从头循环。 而每一次,他们的能力都会被吞噬掉一部分,直到意识消散,沦为行尸走肉。 云麓和月笼纱知道利害,火烧火燎地到处寻找线索,云麓不忘提醒殊华:“那毕竟是你自个儿,你冷静冷静,好好感受一下?” 苏大吉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跟着他们到处乱蹿。 “呦……”它欢快地叫了一声,从草丛深处叼出一只残手,就在这时,天黑了。 第七个黑夜降临。 “咚咚咚!!!”急促的重音响起,犹如重锤在众人脑子里使劲砸落。 “吱吱!”云麓尖叫出声,抱着头痛苦地打滚。 月笼纱本就没它强,抽搐两下之后便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 殊华忍住痛苦,拼尽力量把三个小伙伴拢到怀中紧紧护住。 在记忆未被吞噬之前,她努力回想并分析刚才见到的一切。 这不正常! 如果昼夜交替时长确实只有这么多,那么事件进展应该是快速闪进,该有的过程和相关人物都不会少。 而非是这样在关键时刻突然白光刺目、浓雾弥漫,眨眼之间就从开始到结束。 很明显,整个事件缺失了最为关键的部分。 有人想要刻意掩盖这后面的真相。 殊华把自己的疑问说给云麓听:“……这种情况下,是否有人能够抽取时间片段?” “如果是阵中阵,也许可以做到,但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云麓说道,“要证明时间片段被抽取并不难,我们只看这最后一个夜晚有多久。” 半个时辰后,一抹鱼肚白浮现在天边,第八个白昼来临。 云麓下了断定:“确实有人抽取了时间片段。” “小殊,你们让我好找。”独苏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穿着灭天阁主的黑袍,半张脸藏在黑色兜帽之中,唇角微勾,手里的昊天剑上滴着不知是谁的血。 殊华转身就跑。 第210章 凌迟 “小殊!你要去哪里?”独苏提着剑直追过来。 殊华不回答,只管埋着头往树林里跑,目的是引开独苏,以免他发疯伤害云麓等人,毕竟大家现在都很脆弱。 云麓和月笼纱有数,也分头逃跑,唯有苏大吉傻乎乎追上殊华,非要驮着她跑。 鹿本就是山林间的精灵,它又比寻常的鹿来得强壮轻灵懂事,于是跑得飞快。 独苏本以为众人失了灵力,该由他主导一切,谁知竟然都不听话,就很生气,便举剑狂劈,想要吓停殊华。 凌厉的剑气劈得栾树花四处飞溅,仿若下了一场粉红的雨。 然而碎花残叶没有半点落到殊华和苏大吉身上,因为灵泽出现了。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他确实出现得恰到好处,刚刚好挡在殊华和独苏之间。 淡金色的日光落到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他轻轻抬手,长袖拂过,所有碎花残叶凝固在空中,再倒卷着狂暴地袭向独苏。 殊华再次生出这是“神明灵泽”,而非是“傻灵泽”的想法。 她趴在鹿角上,安静地观察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很确定,他早就到了。 灵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她紧拥入怀:“我不想和你分开……” “咚咚咚!”沉重古怪的鼓声再次响起,白光闪过,第八个白昼正式来临。 殊华瞬间失重,跌入可怕的漩涡之中。 她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是失去了意识的,但始终都能感觉到灵泽的存在。 他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说道:“不怕,小殊,我在……” 等到再次睁眼,殊华又回到了那户农家夫妇门前。 她仍然牵着鹿,肩上蹲着月笼纱,旁边站着灵泽,云麓趴在灵泽肩上。 她并没有忘记过去七个昼夜里发生过的事,只是觉得身体虚弱了很多。 “你们还记得之前的事吗?”殊华想要确定大家的情况怎么样,但接着,她的手就不受控制地举起并敲响了门。 老妇应声出现,她的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同样商量借宿的话。 以往经历过的场景再次出现,没有丝毫错乱。 殊华从云麓眼里看到了惊恐,原来所谓的记忆循环,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强制出现。 不管你是否记得,是否愿意,都必须按照之前的程序重新演绎一遍。 这似乎是一个不可打破的规则,进入这个世界,就必须按照它的规则运转。 等到老夫妇再次杀往邻家闹事,灵泽给大家分吃食时,殊华终于找到了一丝规则之外的空子—— 虽然每件事都会在既定时间准点循环,但在前后两件事的间隙内,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她抓住机会询问灵泽:“你受的限制有多大?” 在第一次轮回中,独苏和灵泽都保留了各自的灵力,所以这二人受的限制必然也最小。 她希望他能主动去做一些改变。 灵泽立刻懂了她的意思:“我确实要好一些,但该发生的事仍然会发生。现在我们可以钻空子,那是因为有正常食物提供力量,我们相对还算正常……” 等到储物袋里的食物吃完,因为饥饿,他们迟早会吃下老妇送来的奇怪糊糊,再彻底被这个世界所吞噬。 殊华明白:“那是后话。现在你先告诉我,之前去打探情况时看到了什么。再试试这次是否可以不去,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我看到了玄骊珠……”灵泽刚开了个头,就不受控制地换了话题:“我去看看情况,你们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殊华立刻不受控地推他出门:“我不会有事,快去快回……” “神君不再杀伐果断……”云麓飞快地说完这一段话,抓狂地扯着自己油光水滑的毛:“真是疯掉了,我不是自己的了,我成了两个人!” 月笼纱狂点头,身不由己来回扑腾累个半死。 灵泽走后,殊华立刻组织大家赶赴栾树林:“……也许早到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月笼纱和云麓一左一右蹲坐在她的肩头,苏大吉驮着他们轻快地奔向山林。 云麓忍不住夸赞苏大吉:“傻有傻的好处,一只真正的鹿比我们有用多了。” 苏大吉跑得飞快,赶了一半路程,山野间才响起那种可怕的沉重“咚咚”声。 众人火速捂住耳朵,谢绝幻听。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殊华一头栽倒在地上,有什么紧紧拽住她的脚踝,把她往后拖。 她冷笑着死死抓住身边的树木,决意哪怕断成两截也不松开。 此时此刻,她应该在农户家中接待慕余生。 可她已经远离了那里,所以规则想把她抓回去。 她就是要抵抗!哪怕能够错开一点点时间,也是打乱规则的一分胜利。 撕裂般的剧痛,殊华满头满身都是冷汗,却是毫不在乎,这种痛她见得多了,谁怕! 半昏迷中,她听见一声幽幽的叹息,跟着,身上便是一松。 她终于成功躲过这一次规则运转。 月笼纱和云麓、苏大吉却已消失无踪。 殊华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来继续往前飞奔。 她不知道灵泽和独苏是否就在附近,也没去探究刚才那一声叹息来自何方,以及自己为什么能够暂时逃脱规则束缚。 她只想尽快赶到事发当场,找到更多的线索。 第二轮第二个白昼即将结束之际,她终于赶到栾树林中。 “神女殊华”躺在空地上,一个衣饰华丽的女人背对殊华而立,舞蹈似地挥动着双臂。 “片片血花飘舞,点点雨血落下,声声哭喊在耳,世世不得往生!” 女人的声音悠扬悦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带着奇特的韵律感,以及,冷漠和恶毒。 这声音太熟悉了!殊华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激灵。 她大喊着朝女人扑去:“不要!” “血花”可以是“雪花”,“雨血”也可以是“雨雪”。 但殊华知道不是,对方就是在凌迟她的心。 “不要什么?”女人背对着殊华,优雅地做了一个撒花的动作。 殊华眼睁睁看着细碎的血肉如同雨雪,被抛向天际后化作流萤,迅速消散在急速降临的第二轮第二个黑夜中。 第211章 永不得救赎 她必须杀死这个女人! 殊华飞扑过去,石头一样地将女人压倒在地,再野兽般死死咬住女人脖颈处的脉管。 女人疯狂地挣扎起来,用利器在殊华身上疯狂刺杀。 殊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刺了无数个窟窿,力量和热气从那些窟窿中水一样地流走。 但她坚决不松口,哪怕口中咬住的血肉腥臭冰凉,古怪可怕。 一只手抓住殊华的后领口,将她拎了起来。 殊华死死咬着女人不放松,因为用力巨大,她甚至将女人的头和上半身拖拽起来。 黑夜中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 “啊呀……”女人惊惶地低喊了一声。 冰冷腥臭的血液喷溅了殊华满脸满身,她硬生生撕下了对方一块血肉。 “呃噗……”女人抽搐着,尖利的指甲掐上殊华的脖子。 殊华野兽一样地反击回去:“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有人拽着她使劲往后拉,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她完全听不见也不想听,她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弄不清楚缘由,也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是假的!你醒醒!”有人在她耳边使劲地喊,声音嘶哑,“殊华,你醒醒,我求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 殊华顿了一下,挥拳打飞女人,转头看向身侧。 天亮了,第三个白昼来临。 灵泽站在她身侧,白嘴白脸,失魂落魄。 他不敢和她对视,半垂着头,耷拉着肩膀,就像是被寒霜打蔫了的花骨朵。 殊华没有搭理他,她回身粗鲁地扯住女人的头发,将那张脸对准太阳。 美艳夺目,长发如藻,是仙后熙琉。 熙琉对着殊华冷然而笑,脖颈上的血窟窿冒出一串气泡。 晨风吹过,熙琉青烟一般消散而去。 殊华还有很多问题未曾确定,她着急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飘落的黄叶。 或许是因为太过在意,自骊山道醒来至今,殊华第一次生出失控之感。 她愤怒地看向灵泽:“为什么?为什么别的人物能够始终存在,唯有熙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见?!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怀疑这一幕是我……”灵泽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说不下去,停顿片刻后才接着说道:“你怀疑是我安排的?” “难道不可以?”殊华大声喊道:“你什么时候清醒的?为什么要瞒我骗我?众人皆醉我独醒,很好玩是不是?” “我没有想要骗你瞒你。”灵泽轻声说道:“我也是在刚才,第二轮第二个夜晚的某一个瞬间,突然想起了一切。” 他看向躺在地上的“神女殊华”,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不知道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但我确实没有故意……” 他试图解释,但殊华已经迅速冷静,她没有乱发脾气的本钱,只有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 “你刚才劝我,让我醒醒,说只要我好好的,你什么都愿意。那么,灵泽,请迅速解释这一切。” 规则设定者不会允许她逃离太久,很快就会想出新的招数对付她。 在那之前,她必须尽量多地掌握线索。 “是我剖出了你的心脏。”灵泽跪伏在地上,轻声说出整个经过。 “我与你相约逃走,但在那之前,宫中早就出现了食人之妖,它与你长得一般无二!” 他追着那只和殊华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在皇宫里来回跑了整整三个月。 他看到它撕开宫人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脏,再热腾腾地嚼碎咽下。 他看到它吃饱喝足、在宫殿的琉璃顶上慵懒地晒月亮,看到它在黎明到来之前清醒,变成另一个洁净无暇的神女殊华。 他看到慕容昊带领修士多次跟随它、包围它,最终却只是收走销毁被害宫人的尸体,再清洗干净现场,百般掩盖。 他忧虑不已,却没有办法帮助殊华。 他深信她本身不知情,认为一定是慕容昊为了掌控她、得到她,因此对她下了可怕的咒术,拉她一起堕入深渊。 卑鄙的堕落者,若想与神女和谐共舞,唯一的机会只能是一起沉没。 他四处寻找能救殊华的办法,甚至在某个深夜,以身献祭,想要借此唤醒她。 但那只妖绕开了他,还运用妖力治好了他被慕容昊虐待留下的伤。 “经过这件事,我深信不疑那就是你……一天夜里,我梦见一名女仙救了你……” 他本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谁想当天夜里,他真的见到了人。 女仙跟在那只妖身后,不断救下被妖伤害的宫人。 他亲眼看到她肉白骨、活死人,又看到她教训慕容昊。 但这个时候,殊华身边的宫女开始失踪,宫中人心惶惶,传出各种可怕的流言。 流言越可怕,慕容昊越暴虐,死的人越来越多。 他决意向女仙求救。 女仙同情他们的遭遇,给了他一堆东西。 比如说让人喝下之后就会昏迷、感觉不到疼痛、还能一直维持生命的花蜜水。 比如说朱砂、符篆、桃木锥等诛邪物品。 “她说,之所以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你的心里住进了噬心虫。必须取出你的心,用诛邪阵法杀死噬心虫,你才能恢复正常。” 为了验证这种说法,女仙拿几名宫人做了实验,那些宫人无一没有恢复健康,活蹦乱跳。 灵泽捂住眼睛,泪水从苍白的指缝间不断流出:“我以为真的可以救你,所以我……” “所以你那样对我,自以为是对我好。”殊华轻笑出声,“所以,后来你发现,熙琉其实就是那位悲悯世人的女仙?整件事,就是一个针对你我的局?” 她终于想起自己最后时刻的哀求和绝望,惊恐和愤怒,唯独不曾记得自己做过妖、生噬过人心。 “为什么,从始至终,两生两世,你都不肯过问我的想法?总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灵泽没有回答,也没有恳请原谅,他只是沉默地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殊华有无数的话想说,还想骂他揍他,但她都忍住了。 这不是算账的时候。 慕余生,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失去记忆和修为、天生哑巴的凡人而已。 凡人被所谓的神仙蒙蔽、欺骗,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她成功地稳住情绪,冷静地道:“继续说。” 她越是冷静,灵泽越是绝望。 他就知道,真相一旦暴露,永不得救赎。 第212章 命运之于弱者 “……用神力与天道做交换,注定沦为身有残缺的凡人,尽失修为,短命凄凉,不入轮回……” 或许是因为再次下定了决心,灵泽的情绪渐渐平静。 他讲述着自己与殊华的过往,仿佛月笼纱讲述话本里面别人的故事。 “你死去之后,慕余生便也死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只是很后悔,因为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只要你活着,是人是妖并不重要。” 于是死去的慕余生到处奔跑,到处求救。 可惜,命运对于弱者来说,永远最最无情。 他四处奔跑求救,非但未能带回丝毫希望,事情反而越来越糟—— 当他求救无果,回到殊华身边时,发现她彻底失去了心脏。 他惊恐愤怒,努力搜寻那颗心脏的间隙里,她的身体又被切成了碎块。 “慕余生在极度悲愤痛苦之下,呐喊出声,在那一刻,他决意成魔,以身赎罪,报复所有辜负…… 也就是在那一刻,慕余生死了,我活了。毕竟天生神体,想要死得彻底并不容易,但,生不如死……” 灵泽勾唇惨笑,眼泪落下,砸进泥地里去。 “我以为,当时的情况已经是最难,后来才发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从那之后的若干年里,他再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会重回炼狱,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自我厌弃,锥心泣血。 “复活你之前,必须隐藏你的气息,为此我不得不忍受更多……” 返生树绞痛如同碎裂。 殊华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的感受,还是灵泽的感受。 “咚咚咚!”沉重的鼓声打断灵泽的话音,夜幕再次降临。 一股大力卷住殊华,将她使劲往后拽。 殊华大叫出声,用力抓住灵泽。 二人手掌刚有接触,汹涌的灵力便被灵泽尽数输入殊华体内。 再接着,灵泽松开了她的手。 “殊华,可能我突然就会忘记这一切,但我想要告诉你,不用原谅,也无需在意,好好活着。你会知道所有一切。” 白光闪过,灵泽消失在殊华面前。 “我恨你!”殊华嘶吼出声,眼泪横飞,她徒劳地朝灵泽释放根须,却什么都没抓到。 漩涡卷过,殊华跌落于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轮回的最初始——借宿的农户门口。 “小殊!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云麓冲到她身边,紧张得声音发抖,“我们似乎是快速闪进了第三次轮回。” 第二次轮回只进展到第三个黑夜就戛然而止,第三次轮回来得猝不及防。 没有规律可循,一次更比一次进展快,意味着死亡越来越近,这不能不令人恐慌。 月笼纱和苏大吉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可能是因为我杀死了熙琉,导致规则崩溃重调。”殊华张惶地寻找灵泽的身影。 这一次,灵泽没有出现。 他再次放弃所有,把灵力尽数给了她。 云麓被吓坏了:“啊啊,神君不见了!谁给我们吃食补充体力啊?怎么办……” “你们按照事件顺序继续演绎,我去破阵!”殊华打开储物袋,抓出一堆食物丢过去,一刻不停地向前飞奔。 有了灵力就是好,她快如闪电,抗争规则的能力更强。 每当规则想要将她拽回去时,她就把根须深深地扎入到泥土深处,抓住能抓住的所有一切。 这一次,她在栾树林中修炼疗伤,静看仙后熙琉凌迟自己的心脏,没有再花力气争斗。 规则会吞噬灵力,她不想将有限的力量浪费在过往,她要更多地保证未来——如果灵泽还能出现,他会需要这份灵力。 但是灵泽再也没有出现。 抗争和等待中,第四个黑夜来临,月亮升起,栾树花随风“哗哗”地响个不停。 殊华蝙蝠似地倒挂在栾树稍上安静等待,直至独苏出现。 穿着黑色长袍的独苏,苍白得像一只鬼。 鲜血从他的指尖不停滴落,围绕地上的“神女殊华”结成一个小型法阵。 阵法形成的那一刻,独苏摇晃着摔倒在地上,口中喷出鲜血。 他癫狂地笑着,爬到“神女殊华”身边,探手盖住她圆睁的双目:“小殊,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但不管他怎么想办法,“神女殊华”的眼睛始终不肯闭上。 于是他苦笑着捂住脸,嘶哑低喃:“痛苦让人疯狂,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可随即,他又放开手,怒目视天,自言自语:“不行,我要杀掉所有辜负我的,我要把他们踩在脚下!” 他又低头温柔地看向“神女殊华”:“如果我有权势,你就不必受这个苦,我也不必受这种罪。” “所以,小殊,我必须得到三界最至高无上的权势,这样,你才不会被人抢走、被人残害,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 独苏站起身来,低声念叨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殊华跳下树梢,抽出青骄斧,面无表情地劈碎了阵法。 独苏若有所感,迅速回身,怒目而视:“你……” 看清楚殊华后,他的表情变得惊愕恐慌:“小殊,你为什么会有灵力?” 不等殊华回答,他又失控地尖叫起来:“是灵泽!对不对?他使用秘法,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给了你!” 殊华冷漠地注视着他,用力将青骄斧插入地面:“我必须知道所有真相!” “哪怕灵泽会被这个世界吞噬,彻底沦为行尸走肉吗?你不去找他救他,却在这里守候所谓真相?已经发生并无法改变的事,真有那么重要吗?” 独苏就像失去糖果的小孩子,癫狂哭喊:“小殊!你不是一直都很爱灵泽吗?他一次又一次为你付出所有,你快去救他啊!我求你了!你不要留在这里,我求你!” “你疯得不轻。”殊华平静地道:“我不会去找灵泽,我要破阵!” 只有破除虢国这个大阵,才能一劳永逸地解救所有涉及人员,包括灵泽。 “你这个恶毒冷酷的女人!”独苏开始骂她,“灵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救他?快走啊!我不要你留在这里!” “他们来了!”殊华打断他的话,看向树林。 浑身是血的慕余生被苏大吉驮了过来,云麓和月笼纱紧紧跟着。 慕余生的手触碰到“神女殊华”的那一刻,第五个白昼如期到来。 独苏惨叫一声,仓惶地飞快遁走。 殊华隐去身形,继续旁观。 慕余生发现“神女殊华”的心脏消失,惊恐地跑进树林到处搜寻。 仙后熙琉很快出现,手里拎着被捆成一团的“慕容昊”——也就是在虢国之时的独苏。 她把慕容昊丢在地上,微笑着祭出一把巨大的冰锯,轻灵地舞动指尖,操纵冰锯将“神女殊华”锯成碎块。 “你错了吗?违抗母命,为这低贱的凡人,抛弃仙庭太子的职责,值得吗?” 她每拉扯一下冰锯,就要询问慕容昊一次。 “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你开心不?都是你害的,是你惹我的。” “我要把她切成碎片,扔到四野八荒,极渊深处,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消散于世间。” 慕容昊趴在地上疯狂磕头,磕得满头满身的血:“我错了!求求你放过她!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错了!求你啊!” 仙后熙琉充耳不闻,仍然继续拉扯冰锯,泄愤责问。 “你错了吗?为了这么一个不爱你的凡人,辜负你的生母,辜负为你枉死的万千青霜族人。” “你错了吗?我给过你机会,让你重归仙庭好留她性命,你却欺我骗我瞒我!她就是你害死的!” “啊!”慕容昊发出可怕的嘶吼声,鲜血从他眼中滴落,绳索应声而断。 他拔出短匕,冲向熙琉,疯狂刺杀。 熙琉大笑出声,将他打倒在地:“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居然刺杀生你养你的母亲!” 慕容昊爬起又被打倒,打倒又爬起,第一百次刺杀熙琉失败后,他疯狂地大笑着,切断了自己的喉管。 鲜血喷射了熙琉满头满身。 她尖叫痛哭,抓住慕容昊飞走。 一无所获的慕余生赶了回来,他惊恐地看着变成碎块的“神女殊华”,发出凄厉的悲鸣声。 良久,他抬起头来,双眸赤红,目光疯狂冰冷。 第213章 那颗心 慕余生枯坐两日,血气干涸,如同干尸。 第六个夜晚降临,慕余生彻底死去,灵泽活了。 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道:“我,灵泽,愿意永堕为魔,放弃所有,以神格换取殊华重生……” 殊华抛出一盏青莲小灯,化作一弯凄凉的月牙,照亮四周。 她看到灵泽徒手撕裂自己的胸膛,从里头硬生生抓出一颗跳动的心。 滚烫的鲜血溅出,落到殊华脸上、嘴里。 返生树剧烈地抽搐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但殊华没有出声,亦未阻止,她以极其强大的意志让自己保持冷静旁观。 灵泽试图将那颗心塞进“神女殊华”残破的身躯里,又试图将那些碎块拼凑缝合成一体。 但不管他怎么努力,用尽所有术法,那颗心只要离开他的碰触,就会立刻停止跳动、变冷变死。 他救不了她。 灵泽绝望地用满是鲜血的手捂住脸,发出痛苦压抑的悲鸣声。 殊华胸痛如绞,难以呼吸。 云麓和月笼纱颇为担忧,生怕殊华会忍不住打乱第三次轮回。 他们真的撑不住了,月笼纱已经开始出现记忆混乱,云麓则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殊华沉默着将小伙伴一起隐形护好,做彻底的旁观者。 灵泽惨然而笑,血泪交织:“我知道了,是要我断情绝爱,永不相扰吗?我会做到。” 七彩光晕闪过,他掌中的心脏化为一颗小小的种子,饱满、生机勃发。 他欢喜地流下泪来,想将种子放入“神女殊华”的胸中。 可随即,他又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半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隐去痕迹,藏到树后。 仙后熙琉骤然出现,淡声道:“骊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 面容稚嫩的玄骊珠低着头慢吞吞地从林中走出,胆怯地看向仙后:“娘娘,她反正已经死透了,没必要扔去四野八荒吧……” 仙后厉声道:“你懂什么!这贱人命格神奇,总也死不透,只有如此才能镇住,赶紧!” “是。”玄骊珠轻咬下唇,白着脸拿出储物袋,拿走“神女殊华”一半身体碎片。 “我教你的法子都记住了吧?”仙后不放心地道:“一个步骤都不能少,务必叫她永不得超生!” “记住了。” 玄骊珠和仙后一起离开,灵泽白着脸追踪她们而去。 第七个白昼倏然而至,所有一切消失无踪。 殊华现出身形,剧烈地呕吐着。 后来发生的事,她大概已经知道了。 仙后抛尸之后,灵泽悄悄寻回她的身体碎片精心缝合,植入返生树种,再用术法改变掩盖气息,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死透了。 之后,他将她安置在骊山道的荒野里静待复苏。 他关紧云中宫的大门谢绝所有访客,不过是为了确认她不会被发现,以及休养他失去心脏的身体。 一切安排妥当,他便毫不犹豫地虐杀了仙后及其手下。 在那之后,他被仙帝与所谓“天道”联手镇压,以聆金印为心,自此失去自由,日夜承受火焚冰冻、剥皮裂骨之痛。 纵然早有准备,真相彻底揭露的这一刻,殊华仍然不可避免地痛苦。 她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舌尖苦得发麻。 云麓担忧地揪着殊华的袍脚,想要安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吱吱”叫。 月笼纱蹲在苏大吉的角上,眼神变幻,一会儿惊恐,一会儿迷茫。 “嘎!我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睡过去,就和死了一样!” 圆滚滚从灵兽袋中跳出来,叫道:“这是哪里?你们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它看着殊华剧烈呕吐的样子,用爪子刨刨脖子上的毛,问道:“你是怀孕了吗?是谁的蛋?” “……”殊华被气得迅速止吐。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解释,又实在觉得麻烦,索性跳到圆滚滚身上:“带我飞高,探查情况。” 圆滚滚眨巴眨巴黄豆眼,叫道:“你是在找傻灵泽吧!你们失散了吗?一定是你把他丢掉了吧!” 殊华不说话,恶狠狠拔了它一根毛。 “嘎!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圆滚滚展开翅膀,带着殊华飞向天空,再被笼在顶上的透明屏障拦住了去路。 殊华抬头观察,却正好与一双阴冷冰寒、深不见底的眼睛对上。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仿佛被冻住了,极度的恐惧从神魂深处传递而来,战栗难止。 是仙帝藏庸! 几乎是在瞬间,殊华就已确定了这双眼睛的主人。 她纵身而起,高举青骄斧,对着那双眼睛用力劈下。 “嗡……哗……” 仿佛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她七窍流血,头痛欲裂,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嘎!坏东西!”圆滚滚收翅昂头,以喙为矢,利箭般射向那双眼睛。 殊华大吼出声,抱着必死的信念,释放出所有根须,将其扎入泥土之中、抓住树梢山石,以此支撑,祭出全力,劈出青骄斧。 “开天!” “辟地!” 她高喊着,一气劈出二十六式上古斧法。 “咔嚓~”细微的蛋壳碎裂声传来,透明屏障渐渐生出缝隙。 破碎声越来越大,眼看屏障就要彻底裂开,那双可怕的眼睛轻蔑地笑了笑,一切戛然而止。 圆滚滚惨叫着跌落下去,强大的力量沿着屏障底部传来,迅速修复裂缝的同时疯狂撕扯攻击殊华。 这是规则在疯狂攫取整个虢国的力量,草木花朵在变黄变枯,土地渐渐干涸,山野渐渐死寂。 云麓和月笼纱、苏大吉瘫倒在地上,身体干瘪,眼睛失去亮光,奄奄一息。 殊华渐渐迷茫无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想要放弃抵抗,听之任之,随波逐流。 是不甘与愤怒唤醒了她。 她掏出吞星用力刺入左胸,返生树被刺激到,喷射出一股血剑。 殊华将血抹在青骄斧上,把斧头扔向那双眼睛。 这是灵泽的神格所在、心脏所化,对付邪恶,必然有用! “这不够。”灵泽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殊华垂眸,只见灵泽立在下方,双手紧紧攀着她的根须。 他还活着!他还在! 殊华尚且来不及高兴,无数血箭已从灵泽身上迸射而出,与她的根须交织纠缠。 有细微的力量沿着根须注入到殊华体内,让她原本干涸的丹田有了喘息的机会。 殊华大喝一声,抓住机会和规则抢夺灵力,迅速反击! 攫取吸收别人的灵力,可是她的老本行了! “咔!”的一声巨响,青骄斧穿破屏障,径直劈向那双眼睛。 “可恶!”愤怒的嘶吼闷雷般滚过天边,消失无踪。 “轰隆隆~”屏障破碎,大地震颤,黑色死气冲天而起,将整个虢国吞没。 殊华飞身而下,抛出根须抓住灵泽等人。 灵泽苍白如纸,眼睛幽黑如墨,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嘴唇轻轻翕动,像是想和她说话,最终仅是淡淡一笑。 “有屁就放!快点好起来,帮我救助阿纱他们!” 殊华把灵力注入灵泽体内,又忙着照看其他人,根须乱舞,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大山倾倒。 砂石飞扬中,一只魔物骤然出现,长而尖利的爪子切断殊华的根须,捏住月笼纱往嘴里送去。 第214章 我会改 殊华迅速挥出青骄斧,想要砍杀魔物,救出月笼纱。 然而更多的魔物钻了出来,它们疯狂地咬噬她的根须,攻击灵泽、云麓和苏大吉等人。 殊华纵有无数根须帮忙,始终灵力未曾恢复,不免顾此失彼。 手忙脚乱之际,筅北飞奔而至,挥剑斩断魔物利爪,抱起月笼纱就跑。 “嘎!”圆滚滚气得大叫:“筅北,你这样自私地丢下我们不管,阿纱不会原谅你的!” “我灵力不足,只能保住阿纱。”筅北声音苦涩,头也不回地跑了。 “照顾好阿纱!”殊华对此没有任何想法,能跑一个是一个,形式太严峻了! 她从未在同一个地方遇到过如此多的魔物,不能不怀疑,是仙帝把其他地方的魔物集中到了这里。 之前为防意外,她把随队的其他修士留在虢国之外负责接应。 此刻阵法破裂,死气冲天,动静极大,按理,他们应该很快赶来帮忙才对。 但毫无动静。 这说明,外围必然出了问题。 综合下来,虢国就是一个圈套,若不能将他们合理变成行尸走肉,就要合围歼灭。 搞不好,真有可能死在这里。 云麓虚弱地出了声:“殊华,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我也好了。”灵泽站起身来,缓缓抽出春泽琴。 殊华一边砍杀魔物,一边冷眼观察,且看灵泽要怎么做。 她知道他此时十分虚弱,并不足以支撑战斗,若要逞强,付出的代价就是他那具被她竭尽全力才修复好的神体。 这一次,必将灰飞烟灭,神魂俱散,谁也救不了。 灵泽将苍白瘦削的手指落到琴弦之上,正要奏出第一声琴音,突然又顿住。 他想起殊华之前骂他总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不肯过问她的意思。 虽然牺牲自我这种事不必商榷和打招呼,但或许,坦白和商量才是最好的尊重。 于是,灵泽抬头看向殊华,忐忑地轻声道:“小殊,我此刻的灵力不足以支撑战斗,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当然可以。”殊华收起眼底的冷意,根须盘旋而上,给灵泽做了一件木质铠甲,闪着淡绿光芒的灵力将他围护其中,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体内。 灵泽眼睛发亮,高兴地冲她笑。 殊华听见他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虽然别扭,但被人呵护关爱的感觉真好,只要她不嫌弃,一直傻下去也挺好。” 殊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专心地战斗起来。 终于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了!圆滚滚、苏大吉、云麓、青骄斧都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灵力缓慢地恢复着,众人齐心合力、并肩作战,终于杀退一波魔物。 修整的时候,圆滚滚飞到高空观察,发现远处还有不少魔物源源不断地往这个方向赶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必须联系独苏。”殊华拿出传音尺,语气温和:“你躲到哪里去了?” 独苏没有回答,只能听见低低的喘息声。 以殊华对他的了解,他此刻必然心绪不稳,各种癫狂不安。 于是她继续放柔声音:“你是担心我怪你吗?并没有,那是仙后做的恶,和你没关系。人生苦,我们没办法选择父母,却要为他们的行为承担后果……” 独苏哭出声来:“对不起,小殊,我的本意不是想要害你,我只是太想和你在一起。我以为能瞒过去,以为她会在意我的生死,可她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我没本事。” 殊华耐心地等到他的情绪稳定,才道:“我快要死了……我想告诉你,不必担忧,我不怪你。然后,也不必为我报仇,好好活下去最重要,毕竟藏庸太厉害了啊。” “老东西太坏了!”独苏瞬间亢奋起来:“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不许你死!” 殊华满意地掐断传音尺,招呼大家做准备:“千万别以为他会完好无损地救我们出去,一旦杀完魔物,他立刻就会对你们动手,尤其是灵泽。” 独苏是个疯子,三界之中,他唯一不会直接伤害的只有殊华一人而已。其余人等,只要可能威胁到他,全都该死。 众人默默地准备着,云麓老是忍不住偷看灵泽。 以他看来,这种事必须不能忍啊,他是宁愿战死也不要情敌施舍帮助,太伤自尊了! 但灵泽眸子半垂,神色平静,又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神君模样。 云麓叹气,可能就是因为太爱,所以啥都能忍吧? 但这样下去,必然不得殊华欢心。 他正想提醒,就见灵泽抬起头来看向殊华,声线微有颤抖。 “小殊,我很难过。之前我背着你,私下和独苏商议,只要他肯尽力推你护你,我什么都可以。但我一直都很难过,嫉妒得发疯想死。”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圆滚滚火速抬起翅膀遮住眼睛,却又竖起耳朵生怕错漏。 云麓和苏大吉挨挨挤挤,想听又不好意思。 殊华神色严肃:“所以呢?” “没有所以,我只是想要改正之前的错误,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灵泽如释重负,终于说出来了。 殊华没有正面回答:“活下来再说。” 灵泽神色黯然,低头调试琴弦,突然又听她说:“你这人真奇怪,别人嫉妒了,只想毁灭报复其他人,你倒好,总对自己下手。你是和自己有仇吗?” 灵泽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半天才低声道:“因为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配拥有爱。现在我知道了,我会改。” “我知道了,起来战斗吧。”殊华释放根须,对上最先冲过来的第一只魔物。 没多会儿,独苏带着大批修士赶到。 “小殊,我来助你!”他笑得张狂,精工细作的白色法袍闪耀夺目,是仙庭太子的身份。 殊华微微一笑,远远地行了个礼。 独苏憎恶地瞅了灵泽一眼,义正辞严地和手下修士说道:“此间情况蹊跷,必与灭天阁有关!我等务必搜索一切线索,严查到底!” 他并不相信殊华真的原谅了他,但可以有这么一个机会和她保持明面上的平和,那也极好。 老头子既然撕破协议,利用玄骊珠挑唆殊华来这里揭穿他的皮,那就休怪他手下无情! 谁也不能阻挡他和殊华在一起! 第215章 好姐妹 “殊华!”月笼纱从昏睡中惊醒,四处寻找殊华等人,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灵兽袋中。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禁锢术法。 她猛踹灵兽袋:“筅北!放我出去!” 筅北装聋作哑,并不搭理。 她拿出所有锋利的武器,用力切割灵兽袋,试图逃出去。 “别闹,再等等就好!”筅北惊恐地摁紧灵兽袋,奋力砍死一只魔兽,悄悄观察独苏的动静。 “小殊,你看我!”独苏正杀得高兴,飞身跃起,一剑劈下,杀灭一片魔物,引起一阵喝彩。 殊华微笑着,对他竖起大拇指。 灵泽白着脸埋头杀魔,努力想要重现昔日的荣光,却因灵力不足,难以达成愿望。 修士们不免窃窃私语,没想到昔日的凶神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无人注意这边。 筅北迅速离开战场,将灵兽袋压在一块巨石下,打上若干禁锢术法,轻声说道:“阿纱,十个时辰之后术法自会消散,你保重。” 独苏已经决定趁此机会除掉灵泽,他不想月笼纱卷入危险之中。 但他力量不够,除了这种笨办法之外别无他法。 “筅北,别让我恨你!”月笼纱怒不可遏,“我发过誓,再不会丢下朋友!” “恨吧,我不可能看着你送死而不顾。”筅北惨笑着转身要走,却被锋利的剑尖顶住了心口。 本该在殊华面前努力卖弄的独苏突然出现,步步紧逼:“瞧啊,我发现了什么!筅北,你不是说过永不背叛我的吗?” “没有背叛!我只是不忍阿纱冒险而已!”筅北脸色煞白,步步后退。 显然,独苏早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隐忍不发只是因为没到时候。 “还敢狡辩!说!给这孔雀妖偷传过多少次消息?!”独苏微笑着放出月笼纱,“君子应有成人之美,我今日便送你二人做一对!” “筅北没给我传递过消息!”月笼纱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护住筅北,“你不能这样对他!三界之中,对你最忠心的就是他!” “啧!装得好像很爱他一样。”独苏笑得不行,“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解毒治病,只有这傻小子不知道!” “我没有!”月笼纱又气又急又害怕,独苏这个疯子真的会伤害到筅北! “你有!不然,证明给我看?”独苏手腕一抖,剑尖刺入筅北心口。 筅北脸色煞白,嘴角溢血,仍是竭力想要劝走月笼纱:“你快走,太子殿下和我开玩笑呢!” “谁说我和你开玩笑了!”独苏冷喝出声,剑尖又往筅北体内递进两分。 筅北毫无招架之力,索性徒手紧握剑刃,嘶声叫道:“月笼纱!你死赖着不走……是想留下来做烤孔雀吗……” 他每说一句,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因为呛得厉害,他不得不停下话头回咽鲜血,但血实在太多,怎么也咽不完。 于是,他收回被剑刃割得血淋淋的手用力捂嘴,死命地憋,含糊不清地嘶吼:“走啊……求你不要拖累我好吗?” 月笼纱泪流满面:“独苏,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独苏冷漠地道:“替我杀掉灵泽,我不但留他性命,还放他自由。” 月笼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因为小殊会恨我啊。”独苏呲牙微笑,“你最合适,大家不会防备你,很容易就能得手并逃跑。” “绝不可能!”月笼纱断然拒绝:“你这个恶毒疯癫的家伙……” “我不高兴了。”独苏的剑尖又递进了一分,筅北彻底晕厥过去,淡金色的神魂开始往外逸散,濒临死亡。 “我答应你!”月笼纱痛哭出声,“你放开他!” 独苏收起长剑,丢给她一把刻着古怪纹样的黑色短刃:“一刻钟内办妥这件事,否则等着给筅北收尸吧,对啦,他说他死后想要埋在家乡,千万别忘了。” 月笼纱双目赤红,踉跄着朝殊华等人走去。 “你这样子,是想立刻送走筅北吗?”独苏不满地道:“笑!你给我笑!” 月笼纱沉默片刻,勾唇微笑:“如何?” “去吧。”独苏拎起筅北跃入空中,藏入浓雾,激动地等待。 战场中,魔物已被清除三分之二,远处也不再有魔物继续跟来。 殊华等人越战越勇,云麓甚至和苏大吉开起了玩笑:“你这傻鹿,回去后我非得把你到处吃草啃树皮的样子学给大家瞧!” 苏大吉顾左右而言他:“太子殿下呢?” 有修士替独苏解释:“太子殿下到前方搜寻线索去了!” 苏大吉立刻不问了。 如今这局势,独苏与仙帝已是不死不休,没证据也得搞出点证据来,且由着这父子俩去斗吧。 “是阿纱!”云麓欢喜地叫起来:“你好啦?” “好了。”月笼纱强颜欢笑着看向殊华,“看到大家都还活着,真好!” “别这么多废话,干活!否则稍后你就没功劳了!”殊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丢过去一颗丹药,“吃了!清心明智的!” 月笼纱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奋力砍死一只魔物,朝殊华靠近,微笑着轻声道:“记得那本名叫好姐妹的话本吗?” 那是什么鬼!殊华一脸懵,但可以肯定月笼纱不正常就对了! “我知道!”灵泽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的识海中响起,“女主的姐妹为救自家丈夫,杀死了女主的丈夫!” “!!!”殊华极度震惊,“你发傻的时候究竟看了多少话本?!” 灵泽拒绝回答,只道:“我们可以顺水推舟。只有我死了,才能让独苏放心大胆地和仙帝拼斗!” “可。”殊华言简意赅,转身冲向远处砍杀魔物,把空隙留给月笼纱。 月笼纱靠近灵泽,微笑着道:“神君,趁殊华不在,告诉你一个有关你们的秘密。” 灵泽收起春泽琴,十分期待的样子。 “小殊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给了我最无私的信任……”月笼纱用力将黑色短刃刺向灵泽。 “吼~”巨大的魔物骤然出现,将灵泽生吞入腹,春泽琴发出一声悲鸣,怆然跌落于地,断成两截。 第216章 蓄谋已久 事发突然,众修士愣在当场,月笼纱趁机溜走。 “快救人啊!”云麓嘶吼出声,众修士这才反应过来,忙着赶去围攻魔物。 但那魔物并不应战,径直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殊华疯狂舞动青骄斧,一口气将方圆十余里地翻了个底朝天,寻找无果便破口大骂。 她倒也不是在演,是真为灵泽担心,因为二人之间的联系突然就断了! 她很担心,假刺杀已经变成了真刺杀。 众修士从未见过殊华如此失态,不免各种猜测。 例如,灵泽为何消失这许久又突然出现在此处。 他那出众的武力神力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落到如此脆弱的地步。 再如,月笼纱为什么要背刺同伴,又逃去了哪里。 还有,殊华曾与灵泽传过的那些绯闻、与独苏的婚约…… 简直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太值得深思了! “怎么回事?”独苏适时出现,心虚地探手去碰殊华的肩头,假借安抚以试探她的反应。 “月笼纱不知何故刺杀灵泽……”殊华声线颤抖,并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没有怀疑……独苏暗松一口气,严肃地道:“别急,我这就组织人手严查,一定尽早找回灵泽!” 他紧紧握住殊华的手,她的掌中全是冷汗,是真的在为灵泽担忧难过。 总有一日,她也会为他担忧……独苏收起嫉妒,有条不紊地下令搜集证据线索、派出救援小队扩大搜索范围,表现得很有担当与风度。 断裂的春泽琴、黑色的古怪短刃作为证据被呈现上来。 众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还原现场,并分析情况。 有人查看春泽琴之后很悲观:“即便找到魔物也没用,本命法宝已毁,灵泽神君怕是凶多吉少。” 有人很气愤:“月笼纱这事早有端倪!她之前就与灭天阁不清不楚,所谓内应身份是为了迷惑我们!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刺杀神君!毕竟几次交手,灭天阁吃了神君不少亏。” 众说纷纭中,一名参加过南渊竞岗的仙族修士站出来,指着黑色短刃大声说道:“我认为,凶器散发的气息,与南渊深处的邪恶神像类似!” 云麓大为惊奇,立刻抽动鼻孔仔细辨认:“确实类似!”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独苏兴奋起来,神色却越发冷肃:“话不能乱说,可有证据?” 修士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丝碎木屑:“这是邪恶神像腹中的木牌碎屑,我因为好奇,私藏未上交……但神君遇刺,不能袖手旁观。” 独苏从怀中掏出测试石,展示给众修士看:“这是之前查证南渊木牌来源的测试石,是否有所关联,一试便知。” 碎木屑才靠近测试石,测试石就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还真是!难道南渊深处的魔物逃出来了吗?” 众修士一片惊恐,纷纷跃入空中,只怕脚下会突然冒出什么可怕魔物,将自己撕碎吞噬。 “慌什么?我在这里,还能让你们出事?”独苏严令众修士保持冷静,亲自检测那把黑色古怪短刃。 测试石疯了似尖叫不休,吵得人头疼。 那名参加过南渊竞岗的修士上前检视,叫道:“没记错的话,短刃的纹样就是木牌上刻的古字!” “小殊,你看这……”独苏为难又不忍,压低声音道:“我没见过完好无损的木牌,你还能坚持吗?” “我能。”殊华接过黑色短刃,细细查看。 精工细作,古字笔划走势蕴意与南渊木牌一模一样,刻的就是仙帝的生辰八字,仿的就是仙帝的气息。 独苏这是蓄谋已久。 先利用灵泽被刺,用黑色短刃引出南渊邪魔。 再利用月笼纱的过往,把灭天阁与南渊邪魔紧紧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就该抓捕月笼纱并逼迫她指证仙帝就是幕后指使。 黑色短刃、木牌碎屑上面都有仙帝气息,且仙帝与灵泽怨恨颇深,更有足够能力指使包庇月笼纱。 加上之前仙帝的各种奇怪行为,很难不引起怀疑。 到那时,独苏再甩出其他证据,灭天阁主、南渊邪魔等帽子都会扣到仙帝头上。 届时,很多仙族世家都会站在独苏这边摇旗呐喊,同心协力搞倒仙帝。 好深沉的心机,真不愧是藏庸的儿子!殊华难免更为灵泽担忧。 “确实。”灵泽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听起来中气十足。 殊华眉眼微动,四处查看:“你在哪里?” “就在你身后,我用幻形珠扮了别人的模样。”灵泽提醒她,“别回头,独苏在观察你。” “我并不打算回头,你想多了。” 殊华语气冷淡,情绪变好,几根透明的毛细根须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钻出来,醉酒似地摇摇又摆摆。 灵泽看见了,原本空荡荡的胸突然间变得满满当当,他忍不住柔声说道:“不用担心阿纱,我会保护你们。” “就凭你现在这样吗?”殊华嘲讽出声,“你太弱了,神君!” 第217章 哪怕是假的也好 “我很快就能恢复,不用牵挂我。” 不管殊华怎么嘲讽,灵泽始终不急不躁,语气温柔。以往那些担忧和不确定,在这一刻,突然间消失无踪。 “我可没牵挂你,我是担心缺少帮手。既然你在,那就火速安排苏大吉去照看阿纱。” 殊华安排妥当,抬头对上独苏探究的眼神,假装才刚辨认完毕:“短刃上的纹样,确实与南渊木牌一模一样。” 见她认可,独苏高悬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可这还不够! 他提高声音:“我瞧着仿佛是古字……小殊,你接触这东西最多,最有发言权。” 众修士齐齐看向殊华,只等她发声。 殊华正要开口,独苏突然害怕起来。 他颤抖着紧握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悄悄传音,恳求加威胁。 “小殊,我需要你说出这是那老东西的生辰八字,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你那些朋友也难逃老东西的毒手!” 他杀灵泽,揭藏庸,已是无路可退。 殊华必须公开表明立场,与他生死相依同进退! 若她不肯,他便会将她所有朋友一起拖下水,直到她身边只剩他一人,唯有他可依! “确实是古字……”殊华冷肃地与独苏对视着,顺着他的期盼往下走,月笼纱已经身陷危境,她决不允许云麓等人重蹈覆辙! “我知道!”云麓突然高声打断她的话,站出来道:“这是上古龙烛文所书的生辰八字!繁樱家族传承万年,从未断绝!这方面,我才是权威!” 他无视殊华的不赞同,汇聚灵力于指尖,径直在空中写出翻译好的文本,大声道:“我等皆为修士,都懂命理,大家自己看!” 眼看困扰三界的最大谜题即将破开,众修士激动不已,纷纷抄录这一份生辰八字,争论不休。 “好奇怪啊,至尊至贵至凶至邪,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八字!” “你说至尊至贵,我却只看到庸碌无为!” “若是庸碌无为,又如何能够藏于南渊深处,化怨浊之气为养料,壮大自身,颠覆三界!” 云麓傲然道:“诸位!何不转换思路,因为至凶至邪,才能化庸碌为尊贵?”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庸碌之辈,因为做了特别凶邪的事,从而盗取了尊贵的身份地位。 众修士眼睛发亮,齐声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云副司座果然家学渊源!” “我抛砖引玉,大家共同探讨,一起为三界肃清邪魔!”云麓勇敢无畏,完全不怕自己即将成为仙帝的首要攻击目标。 这一刻,他身上的稚气和懵懂完全消退,眉眼之间光华璨璨,隐有神意。 殊华压下泪意,她想要尽量保护朋友,他们也在尽量保护她,替她分担重任、甚至吸引仇恨。 云麓近在眼前,她可以照看好他,可她担心花婆婆等人会被仙帝残害。 识海中响起灵泽的声音:“别担忧,我已传信陵阳作出相应准备,不会让狐狸家受到伤害。” 此刻的灵泽真的很善解人意,殊华没有再和他抬杠:“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小殊!”独苏突然紧紧攥住她的肩头,眼神疯狂:“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赞同云麓的分析吗?”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殊华眼里的泪光和担忧。 他知道她在为朋友感动和难过。 天道何其不公! 他机关算计也得不到殊华丝毫喜爱,云麓等人却能轻易得到她的关爱照护! 这都是老东西害的!若是自己从前能被善待,定然也能长成殊华喜欢的样子! 独苏双目发红,牙齿咬得“咯咯”响,他悄声恳求:“小殊,给我时间,我会改好。等到老东西死了,我一定照着你喜欢的样子长。” “我,完全赞同云麓的分析。”殊华冷酷地抓住独苏的手,用力拿下,“恳请太子殿下根据这八字顺藤摸瓜,挖出祸害,还三界清明!” “恳请太子殿下挖出祸害,还三界清明!”众修士齐声请愿,人人义愤填膺。 成了!总算成了! 独苏心跳加速,面目扭曲,双目赤红,想笑又想哭。 他盼了几千年,几乎穷尽所有,总算争取到除掉老东西的机会!距离与殊华相守又近了一步! 因为太过激动,他不得不抬手遮住眉眼,侧过身去深呼吸。 殊华冷酷地传音提醒他:“独苏,你是仙帝赐下的法袍穿得太多,影响神智了吗?这可是关键时刻!” 他得不到她的任何关爱,只有利用和讨厌……独苏惨笑着高喊出声:“诸位!这邪魔至奸至恶且隐藏至深,我生恐走漏消息,会给大家带来杀身之祸!现在,请听我号令!” 众修士全都振奋精神,激动又慌张:“愿听太子殿下号令!” “从此刻起,两两为队,互为依靠、互相保护,有生面孔或发现队友状态有异,火速通报!” 独苏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嘶吼出声:“杀魔!清除怨浊之气,净化此地!” 殊华弹身而起,青骄斧光闪过,杀灭一片魔物。 她能感觉到,灵泽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为她守护着后背。 她也看到,偷袭云麓的修士被悄无声息地放倒。 于是她越战越勇,底气十足,青骄斧荡平怨浊之气,露出朗朗蓝天。 独苏情不自禁地追随着殊华的身影,阳光照在她身上,他便也感觉到了温暖和希望。 不多时,魔物被尽数歼灭。 独苏恋恋不舍,却到了不得不分头行动的时刻:“小殊,你带人搜集晶芒、净化此地,我带人搜寻线索,稍后汇合。” “请务必保持冷静,务必将证据做得真实。”殊华转身要走,手腕被独苏捉住。 “小殊,我真想停留在刚才那一刻,与你并肩而行,共沐光明。” 殊华回头,只见独苏的白色法袍已被鲜血浸透,整个人疯狂又亢奋,仔细一看,却又透着一股子凄惨悲凉。 他哀伤地看着她,想要求得些许怜悯,哪怕是假的也好。 殊华叹息:“你放心,在杀灭藏庸这件事上,我会始终与你保持一致,不会背刺于你。” “够了!”独苏满足而笑,飞速离开。 第218章 诱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虢国作为最早的怨浊地之一,万千生灵被困其中,循环往复,怨浊之气浓烈强劲,深入地下。 为了找到散落于地底深处的晶芒,殊华不得不带着众修士将成片的山川平原翻转过来。 灵气浓郁的晶芒大面积暴露于日光之下,许多修士不由露出贪婪之色,更有修士握住晶芒就再也松不开手。 毕竟拥有晶芒便意味着距离长生更近一步,这种诱惑实在太过要命。 云麓看得心惊,极力告诫:“诸位同僚请千万抵抗住诱惑!未经净化的晶芒会损伤身体,相信我,只要开了头就再难忍住欲·望,距离入魔也就不远了!” 修士们没吱声,只悄悄看向殊华。 正常情况下,他们并不会如此贪婪和立场不坚。 可他们已在这里盘桓太久,吸入太多怨浊之气,道心已然受损,很难自控。 树妖背对着他们,坚定地向前行进,无数强壮的根须在她身后挥舞,有条不紊地翻开巨大的山石、探入冰冷的水底,将晶芒翻找出来堆放于地表。 她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但,当一名修士实在忍不住诱惑,想要捏碎晶芒吸收灵力时,一条闪着淡绿色荧光的根须“嗖”地一下贴过来,近距离地盯住了他。 修士想要负隅顽抗,根须毫不犹豫地将他抽翻在地,拧断了他的四肢。 确认修士没有能力继续偷取晶芒后,根须又火速撤走。从始至终,殊华没有回过头。 这让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他们默默地把偷拿的晶芒放到地上,默默地向前推进。 随着晶芒越堆越多,修士们的体力越来越弱,气氛也越来越沉重古怪。 云麓着急地和殊华小声商量:“情况复杂,要不,先把这一批晶芒集中起来,净化妥当这一片天地,再进行下一段?” 这群修士是临时分配过来的,并非隐杀司的心腹直系,双方本就缺少磨合沟通,加上仙帝与玄骊珠在暗处伺机而动,若不小心应对,哗变就在眼前! 到那时,殊华不得不出手对付同僚,同室操戈,赢了也是输! “稍安勿躁,再等等。”殊华悄声询问灵泽,“你那边情况如何?” 识海中传来灵泽的声音:“做好准备,玄骊珠马上就到!” 总算来了!殊华顿住脚步,假装体乏力竭,需要休息。 玄骊珠带着一大队精力充沛的修士施施然而来,红唇娇艳如花,笑容阴毒:“殊司座久不回归,更无战报回奏,殿主担心,命我前来接应。” 不等殊华回答,她便将手一挥,命令手下:“还不赶紧上前帮忙收集晶芒?”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要明抢。 殊华所带修士不由露出忿恨之色,有人更是忍不住怨恨起了殊华——她不许他们取用晶芒,这回可好,晶芒和功劳都要变成别人的了! 玄骊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情绪,不由得意大笑:“诸位如此辛劳疲累,竟然没用晶芒补充体力吗?殊司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适当取用一些,并不会影响大局。咱们做头领的,要多为手下考虑才是!” 殊华静静地看她表演。 玄骊珠索性公开宣布:“诸位!不如加入我的队伍如何?我绝不会如此刻薄寡恩,只要求你们付出却不给予丝毫!” 她的一名心腹跟着劝告道:“就是,咱们本是一家,为了这么个事儿打起来,闹得两败俱伤,多不划算!” “跟着玄司座有肉吃!何必跟着个一毛不拔、冷血无情的树妖受罪受气呢!她自己运道昌盛,却丝毫不为你们着想!” 一时之间,许多迷了心智的修士蠢蠢欲动。 “愿意跟我的,都往这边来!”玄骊珠兴奋得不行,总算有机会战胜殊华了! 世间生灵本就逐利而行,今日她就要给这假清高、不识时务的树妖好好上一课! 顷刻之间,殊华这边的修士便往玄骊珠那边跟去了大半。 殊华终于露出慌乱之意,大声喊道:“你们不怕入魔吗?” “补充体力而已,怎么就入魔了呢?大家跟我收取晶芒吧!” 玄骊珠狂笑出声,抓起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芒,得意地捏碎,陶醉地半闭双目,吸取灵力。 灵力源源不绝地进入体内,这让她生出无数狂妄和恶意。 今日便是这树妖的死期! 她斜瞅着殊华,蕴力于掌心,准备全力轰出。 就是此刻!殊华大喝出声:“玄骊珠!” 绿光闪过,无数根须狂舞而至,其力量之强大,角度之刁钻,远超玄骊珠预料之外。 她不得不丢下晶芒,全力出战。 但她哪里又比得过殊华实战经验丰富呢? 几个回合后,一条带着倒刺的根须闪电般刺入玄骊珠口中,穿透了她的后颈。 鲜血顺着根尖滴落于地,土地被烧灼,“滋滋”的冒出毒烟。 这事儿发生得太快,在场所有修士都愣住了。 玄骊珠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败得如此迅速,她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搬出家世和殊华讲讲道理,却因嘴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玄司座,多谢你给了我充足的理由动手!” 殊华冷笑着,穿透玄骊珠后颈的根尖化为无数细须,凶残地抓住她的发髻和四肢,将她拧成四足攒蹄之势,叫她难以动弹。 “玄司座,你的血好毒啊!居然能够灼烧土地!让我看看你体内究竟藏了什么!” 殊华笑得开心,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被动永远没有主动好。 大战在即,当然要先斩断仙帝的爪牙! 玄骊珠看到殊华眼里的绿光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惊恐地“呜呜”叫着,疯狂挣扎。 殊华面无表情地握紧跗骨妖刀,在玄骊珠的丹田深处挖出半颗灰白色的骨珠。 “呜呜……”玄骊珠目眦欲裂,眼球充血,拼命挣扎着想要夺回骨珠。 她还没来得及尝到权力的滋味,她不能失去这半颗骨珠!为什么,大家都是各得半颗骨珠,她的修为却差了殊华这么多! 殊华毫不犹豫地砸碎了那半颗骨珠。 之前她还想着要假装中招以迷惑仙帝,但进入虢国、与仙帝在结界处撞上并动手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这个计划。 骨珠破碎,化为凌冽魔气,闪电般呼啸着向殊华的口鼻眼耳钻去,其速之快,堪比神君巅峰修士之力! 眼看殊华避无可避,云麓惊叫出声,闭目不敢去看。 一条灰色的身影猛然将殊华扑倒在地,以身躯牢牢护住了她。 殊华默默地看着扑在她身上的修士,平平无奇,还长着三绺胡须,像只山羊妖。 但她知道这是灵泽,她太熟悉他的眼神了,一往无前、坚定自持。 只是这一次,她在这双眼睛的深处发现了几分难以察觉的羞涩和不自信。 第219章 第六滴泪 来不及过多交流,殊华迅速推开灵泽,朝呼啸着逃往远处的魔气抛出青骄斧。 “吼~”魔气凝成一张可怕的骷髅头像,张嘴想要咬碎青骄斧,却被青骄斧散发出的纯正上古神意所撕裂。 玄骊珠惨叫出声,晕厥过去。 殊华并指戳向她的眉心,直接废掉她的修为。 根须松开,玄骊珠委顿倒地,青丝红颜瞬间化为鸡皮老妪。 殊华冷脸询问众修士:“看清楚了吗?还有谁入了魔,想要我帮他清醒清醒?” 众修士面面相觑,惊恐者有之,羞愧者有之,恍然大悟、颇觉快意者亦是不少。 玄骊珠的手下立刻就想逃走,却见无数根须铺天盖地而至,化为牢笼,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 殊华抓起一堆晶芒,以自身灵力净化之后才递给手下修士,微笑如春风化雨。 “多谢诸位与我一同演戏,这才得以诱出玄骊珠这个可怕的魔物卧底。这是奖励,净化过的晶芒不会损伤身体,请各位迅速补充灵力,与我继续战斗!” 虢国结界被破,玄骊珠又被废掉,八字泄露,仙帝绝不会坐以待毙。 虽不知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招,但可以肯定,接下来必有一场死战! 因此,为这些修士补充灵力很有必要。 然而她积威太重,众修士挨挨挤挤,谁也不敢去接晶芒,只怕会变成下一个玄骊珠。 云麓抓起晶芒分给大家:“怕什么,我们一起合作除掉了玄骊珠,已是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灵泽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哑着嗓子道:“不接晶芒的,大概是认为殊司座有错吧。” 他率先接过一小块晶芒,吸收力量并表了态:“我感觉好了很多,耳聪目明,道心坚定。” 软硬兼施之下,修士们都接受了殊华的分配。 殊华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回,大家才算是上了同一条船。 趁着众修士吸收晶芒补充体力,她火速将所有晶芒收集在一起,堆砌成塔,准备净化天地,还万物以生机。 仪式进行到一半,忽见一队修为高深的灭天阁修士飞驰而至,不声不响,上来便是大杀招,看似想要抢夺晶芒,实际却是杀人为主。 灵泽立刻通知殊华:“小心,不是独苏的人,是仙帝的暗卫!” 他曾协助仙帝掌管仙庭庶务几万年,对仙帝身边的人事熟得不能更熟,只看身形举止,就能认出许多人。 若非他诈死成功,仙帝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派出暗卫、假冒灭天阁修士跑来这里杀人灭口。 “我有能力自保,你只管尽力留下老东西作恶的证据!”殊华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继续净化天地的同时,收起根须放出玄骊珠的心腹手下:“要逃要战且由得你们!” 玄骊珠的心腹手下一半逃走,一半选择了留下。 灵泽与云麓各带一队修士,默契地将“灭天阁修士”包抄其中,死战血战,不让他们打扰到殊华。 “吾以吾心昭日月,以求日月照万灵……”殊华结出繁复的法印,不断打在晶芒堆砌成的宝塔上。 “嗡~”的一声轻响,无形的力量扩散至四周,草芽露头,鸟儿、虫豸、鱼虾渐生。 饱含着清新灵力的微风拂过修士们的肌肤眼睫,他们不约而同地深深呼吸来自天地间的纯净灵气。 “守护天地、庇佑生灵,这才是修道者应该坚守的道!”云麓眼眶微湿,飞旋的多情宝伞绞死一名敌方修士。 “没错!”殊华腾飞至半空之中,双手紧握青骄斧,配合灵泽的剑意,对着敌方队伍用力劈下。 她与他心意相通,剑意与斧意汇合之处,一条黑色巨龙嘶吼现身,长尾挥出,将敌方修士拦腰拍散。 “威武!”修士们兴奋大喊,正义油然而生,越战越勇。 敌方修士见势头不妙,索性四散奔逃。 灵泽瞅准领头的修士,凝聚力量挥出一剑,将其斩落于地。 众修士一拥而上,用力撕开他的黑色斗篷。 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孔暴露出来,好几名仙族修士齐齐定在原地,面露惊恐,不敢出声。 殊华故意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修士很小声地道:“这似乎是陛下身边的侍卫。” 殊华佯作不信:“怎么可能!” 云麓道:“我记得,陛下身边的侍卫腰间会有隐纹符咒,以方便出入仙庭各处,验看便可知晓。” 就有修士上前想要撕开黑袍修士的法袍,却见一簇金乌火自天而降,将黑袍修士整个儿化为灰烬。 半遮半掩之间,更容易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几名仙族修士疯了似地追捕灭天阁的修士,就想验证心中的猜想。 但无论他们怎么做,那些黑袍修士总是能在腰间肌肤暴露之前化为灰烬。 低沉悲愤的气息弥漫当场,压得众修士喘不过气来。 他们低声念叨着那个奇怪的生辰八字:“至尊至贵,至凶至邪!” “至凶至邪,化庸碌为尊贵!” 越想,越像那么回事。 有修士大叫出声:“与我结对的队友死得蹊跷!他精通命理!” “我的队友也死了!是他说出至尊至贵、至凶至邪的!” “我之前发现有人试图偷袭云麓副司座!” 众修士顿时大乱,看谁都像内奸邪魔。 火候差不多了!殊华高声叫道:“诸位!真相究竟如何,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现下,请谨守道心,与我一同完成虢国任务!” 她率先向前,继续翻找晶芒。 灵泽不动声色地护卫着她,云麓来回奔跑,鞭策鼓励众修士收集晶芒。 这一次,殊华没有再考验众修士的忍耐力,晶芒收集到一定数量,她就迅速将它们堆砌成塔,还生机于万物。 天将黑尽,最后一块晶芒化为齑粉,虢国任务终于完成。 殊华累到精疲力竭,跪坐在地上大喘气。 灵泽走到她面前,想要伸手拉她起身,又怕暴露身份,犹豫不决之间,独苏已然赶到。 “小殊,你这边情况怎么样?”他形容狼狈,受伤颇重,也是才刚经历过一番血战。 殊华正想回答,忽然风卷乌云,大雨倾盆,头发衣裳瞬间湿透。 独苏连忙掐起法诀,想要为她遮挡风雨。 “嘘……”殊华将他推开,她感觉到了奇特的力量,第六滴“大爱之泪”来了! 第220章 指证 “殊华!你可真行啊!”自进入虢国之后就陷入沉睡的小雨滴突然出了声。 它欢快地抓住从天而降的第六滴泪,运转灵力,修复强韧殊华的经脉血肉。 殊华竟然听到了类似于人咂吧美味的声音。 她忍不住问道:“小雨滴,我觉得你其实已经成妖了吧?” 一颗拥有独立灵智的“心”或者“树”,用“妖”来形容可能更为妥帖。 “咂吧”声骤然停止,小雨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是一体的。你觉得自己是妖呢,是人呢,还是修士?” “我是我自己。”殊华觉得很难界定自身此时的属性,但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我和你一样,返生树就是返生树。”小雨滴语气温柔。 它由灵泽的心脏所化,存在的意义只为帮助殊华真正重生。 等到功成圆满之日,便是它的意识彻底消散之时。 到那时,它就是殊华,殊华就是它,除了死亡,谁也不能把它们分开。 但这些细节,并无必要告诉殊华。 小雨滴欢快地道:“好了!修复身躯的事交给我,你快睁开眼睛吧!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殊华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群修士,站在最前面的独苏已然到了癫狂边缘,藏在人群里的灵泽眼里全是担忧。 “醒了醒了!”云麓拍着胸口,庆幸地道:“她没事!估摸就是突然顿悟,短暂地入了个定。话说我也要突破了,此次虢国之行,让我了悟很多!” 由他开头,好些修士纷纷叫道:“巧了!我也有所顿悟!” “净化天地、还万物以生机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修道!多年瓶颈突然松动!” 什么守护三界生灵,呸!独苏毫无所动,他的道就是永远和殊华在一起,此外哪管洪水滔天! 譬如此刻,为了实现和她在一起,他不得不再做一件让她不高兴的事。 一只铁笼被抬上来,里头装着奄奄一息的月笼纱。 “阿纱!”云麓惊愕又痛心,气愤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殊华谨慎地没有表态出声,只悄悄盯看月笼纱的伤势,再暗示灵泽追寻苏大吉的去向。 独苏观察着殊华的反应,冷声呵斥:“月笼纱!还不赶紧如实招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也是筅北活命的最后机会。 就在之前,月笼纱按照他的要求刺杀灵泽之后,他并没有如约将筅北交付给她,反而趁机抓捕她并提出了更多要求。 比如说,指证仙帝。 月笼纱无视在场所有修士,只专注地看向殊华。 “对不起。”她扯动唇角,苦涩而笑,“我走投无路,不得不背叛你们。” 殊华紧握双拳,淡声道:“说说你的走投无路,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独苏,因为筅北,还因为他们的小队太弱,不够强大。 但戏已演到这般地步,若不顺势完成,便白瞎了月笼纱所受的折磨和痛苦! “我想让我爱的人平安顺遂,长生愉悦,我也想让三界太平,万物昌盛。但我终究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妖,无力与权势对抗。” 月笼纱眼中滴下血泪,“你们还记得我的生母栖穂吧?她就是推我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众修士窃窃私语,好奇心被拔到最高。 殊华和她的小队,向来备受瞩目,每位成员的相关日常更是好事者重点关注的内容。 南渊深处发生的母女相残故事,早在私底下传遍。 版本花样百出,离谱到不能更离谱。 月笼纱越是不回应,大家的好奇心和期待值就更大。 现在,这个离奇的故事终于即将解开,众修士简直迫不及待。 月笼纱不愧是读过海量话本的妖,开口就吓了在场众人一跳:“我的生父是青鲲。” 众修士神色微变,那可是从前的幽冥界共主、鼎鼎有名的大妖,声名不亚于仙帝! 其鼎盛时期,幽冥界实力远超山海界,几乎可与上清界并肩。 但后来不知何故,青鲲突然消失无踪,其手下最为得力的几名大妖也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先后陨落。 自那之后,幽冥界化为一盘散沙,彻底沦为三界最下等。 而孔雀一族,雄性羽毛华美壮丽,雌性朴素无华。 青鲲本体是极为华美壮丽的孔雀,月笼纱却一直灰扑扑的,也难怪大家从未把他们联系起来。 “大家都知道,我的生母栖穂,是一名低等仙族,她先后做过仙庭宝殿和紫薇殿的侍女。” 又是满满的信息量,宝殿是仙帝日常办公之地,紫薇殿则是仙后熙琉的居所。 修士们神色大变,纷纷偷瞟独苏,想要知道这种巨震之下,他这个仙庭太子如何表态。 独苏表现得十分凝重且稳当:“姑且听之。” 接下来,月笼纱讲述了一个仙族普女和妖族共主的狗血爱情故事,其中阴谋、算计、仇恨,一样不少。 她讲得很简单,语气平淡,但是直击人心。 当她讲到栖穂挖走青鲲的内丹占为己有,一举改变自身修炼天赋及三界局势时,众修士忍不住愤怒出声:“好恶毒的女人!” 一名修士则按照早就安排好的步骤发表质疑:“瞎吹什么!栖穂修为有限,青鲲却是那么厉害的大妖,一个指头就能灭了她,她哪能这么容易得手?” 月笼纱意味深长地道:“光凭她当然不能,但她身后的人非同一般。” 她虽未点明,修士们却已经主动把幕后真凶确认为仙帝,毕竟唯有他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 再之后,月笼纱讲到栖穂修为陷入瓶颈,将年幼的她卖给仙后炼制驻颜宝丹紫媚红,以换取修炼资源。 独苏的手下忍不住阻止她:“住口!仙后娘娘岂容你胡乱污蔑!” 月笼纱泼辣地道:“我实话实说而已,怎么就污蔑了?不让说?那就不说了呗!” 独苏扶着额头,难堪却又大义凛然:“让她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接下来,月笼纱讲的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比如仙后身犯禁忌,仙帝纵容不管,再如这对夫妇的貌合神离,恶心卑鄙。 她的真实表述引起了轩然大波,修士们愤怒又不安,已经完全相信仙帝之恶。 第221章 风雨欲来 独苏从始至终表现得克制又有分寸,把一个震惊痛心、想要维护正义的儿子+仙庭太子演得活灵活现。 他痛苦地在笼子上布下数重保护阵法,递给月笼纱保命仙丹,鼓励她:“继续往下说,我会竭力保你平安。” 月笼纱痛哭着道:“要活下去,我就只能听他们安排,去做刺探之事。 先是潜藏在如意殿内上报三界修士的可疑动向,后来又说灭天阁中混入了什么联盟内奸,要我配合行动…… 我也想摆脱这一切,助力三界太平。但我没有回头路可走,一步错、步步错。 我与太子身边的筅北秘恋,这事儿不知怎么竟被知道了!他抓走筅北,逼我刺杀灵泽神君…… 我能怎么办,看着他去死吗?换作你们,又该怎么选择?!” “原来筅北竟是出事了吗?我还说他怎么突然不见了……”独苏佯作吃惊难过,又觉得再往下说不好,欲言又止的。 这引起了修士们的不满,他们纷纷追问独苏:“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殿下说说该怎么办吧!” 独苏深呼吸再三之后,稳重地道:“还说不上人证物证俱全,尚且不能确认那八字就是陛下的……” 他丢出测试石:“之前,殿主也曾引起测试石示警,且,栖穂死之前也是殿主的心腹手下。” 众修士突然沉默,这……只针对仙帝还好,再把成奇卷进来,若是他二人联手,大家怕是都要死成渣渣吧。 没了命,啥都是假的啊! 这种时候,又该事先安排好的修士冒头、并引导大家往独苏想要的方向走了。 但不知为何,迟迟未有人冒头。 殊华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出头推动,就见独苏突然回头看向灵泽所化的修士,眼神格外犀利。 殊华不由捏了一把冷汗,难道!灵泽好巧不巧,正好扮演了一个内应?这可太容易露馅了! 灵泽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不急不慌地拿出传音尺,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曾祖!孙儿这边遇到了要命的大危机,必须通传家族,让大家早作准备……嗯,殿主也有嫌疑!孙儿好怕会被灭口呀……” 众修士恍然大悟,他们弱,但他们身后的家族不弱啊!那拧起来,就是一股可以翻天的巨大力量! 于是但凡有传音尺在手的修士,都掏出传音尺开始同步消息到家族之中。 这可怕的消息瞬间引起三界巨震。 此种情况下,当然不必再怕仙帝会行杀人灭口之事,因为已经没了意义。 灵泽不动声色地收起传音尺,稳重地给独苏使了个眼色,表示任务完成。 独苏满意极了,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着他的计策顺利推进,接下来,就等着浑水摸鱼吧。 成奇本就野心勃勃,做过不少不干净之事,又与仙帝互相猜忌,必然心虚着。 被他这么一逼,肯定会站出来帮着力指仙帝。 如此一来,他这边又多一份助力! 灵泽悄悄给殊华传音:“苏大吉刚才帮助月笼纱时受了点伤,这会儿正躲起来疗伤和安排联盟相关事宜。据陵阳传信,他和成奇等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联盟这边也给和光送了消息,他会配合大家做好后面的事。” 要推翻仙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必须一切做到极致周全才行。 “务必照顾好自己。”殊华仰头看向仙庭所在方向,那里一片阴云密布。 虽然不知道仙帝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风雨欲来,决战在即。”独苏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会竭尽全力杀死老东西,为灵泽报仇。” 殊华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泛红,“他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的是灵泽。 独苏默默地抓紧她的手,狂喜又紧张。 “殿主来了!”有修士大喊出声,紧张地指向天际,“三殿下他们也都来了!” “铮”的一声轻响,独苏祭出了剑,他松开殊华的手,神色凝重,“小殊,敌我未明,做好战斗准备。” 殊华收起戚容,祭出青骄斧,与独苏背靠背。 独苏高兴极了,低声道:“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这是怎么回事!”成奇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威严质问,“为何流言漫天,你们眼里还有仙庭和陛下嘛?” 独苏直接朝他扔出测试石。 测试石疯了似地尖叫起来,惊得所有修士齐齐跳起,亮出武器,将成奇团团围在中间。 成奇气了个半死,冷笑着恨恨看向独苏:“太子所为何意呀?” 云麓凝聚灵力,在空中分别书写了两道由龙烛文、苍梧境现行文字书写的生辰八字。 独苏稳重地道:“殿主见多识广,请辨认这是什么。” 成奇心中暗恨,刚想说自己不知道,又听独苏阴阴地道:“这是南渊深处的神像木牌所镌刻的邪魔生辰八字,不巧,根据测试石,殿主的气息与它相通。” 众修士虎视眈眈,握着武器整齐往前踏进一步,颇有已经认定成奇就是邪魔的意思。 灵泽生怕火烧得不够大,直接将剑尖戳到成奇身上。 成奇勃然大怒,抬手就想拍飞这不长眼的混账东西。 灵泽迅速传音给他:“殿主何不顺水推舟?您若是先与我等冲突,仙庭那位正好坐收渔利。” 好大胆的家伙! 成奇盯着这长着三绺山羊胡须、平平无奇的修士,一边寻思对方的身份,一边飞快谋算,然后爽脆地出卖了仙帝。 “我可担不起这么贵重的生辰八字……此八字本该记录在档,一查便知,但敢做这种事,必然早就遮掩好了。 恰好我这里有个上古拘魂之术,诸位可与我共同布阵,将这邪魔拘来!” “殿主快请!”独苏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对付老东西果然还得是老东西! 恶毒小子,有你受的时候!成奇阴阴地瞅了独苏一眼,挥手布阵,招呼众修士:“大家都来助我!” 众修士已经没有退路,便都齐齐上前助阵。 殊华拎着青骄斧走到月笼纱身边,装出恨得咬牙切齿、想杀又不好杀的样子,保护她不会被趁乱杀掉。 棠莨走过来,颤着声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玄骊珠呢?” “她要害我,被我杀了。”殊华不想和他多说,“三殿下若是不能决断自己该做什么,趁早离开!” 第222章 保命符 棠莨愣在当场,陷入深深的痛苦自责之中。 但他也没办法怨怪殊华,因为玄骊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他只是觉得,如果他能不顾一切,说不定会有另一种结果。 “你觉着是怪你没有及时拉住她?虽则她抢走的半颗天魔骨珠是你父亲特制的,会让人入魔并受他驱使,但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玄骊珠咎由自取。” 殊华淡漠地指向前方:“恕我直言,这种时候,你该想着活命才对!” 前方,拘魂大阵建设得如火如荼,众修士都在埋头干活,人人神色凝重,只因都知道没有退路。 又有独苏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眼神充满了防备与仇恨,毫无疑问,只要有机会,他立刻就能杀掉棠莨。 “多谢提醒。”棠莨涩声问道:“能告诉我她死在哪里吗?总得有个人给她收尸。” 殊华盯他两眼,直截了当:“她捏爆了符篆,尸骨无存。” 棠莨游魂似地悄悄离开了人群。 月笼纱属实难改八卦本性,忍不住和殊华传音讨论:“你觉着,他是去找玄骊珠的残渣了呢,还是逃命去了?” “你有这精神操心别人,不如多静心养伤!” 殊华飞速往月笼纱嘴里丢了颗丹药,在人群中精准锁定灵泽的身影:“你刚才的行为已经引起成奇的注意,务必保持谨慎。” “嗯。”伴随着灵泽低沉的声音,返生树散发出喜悦温暖的情绪,“你才吸收了第六滴泪,必须抓紧时间巩固提升,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殊华不大放心:“我看成奇似是埋了阴招,这阵法估计有诈……” 仙帝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拘到神魂,成奇也不可能心甘情愿为独苏作嫁衣裳。 灵泽语气坚定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前半段我守,后半段你守!赶紧修炼!” “行!”殊华利落地把青骄斧往地上一杵,盘膝落座,径直入定修炼。 月笼纱有样学样,抓紧时间修炼养伤,大战在即,多有一分实力,就能减少同伴一分压力。 灵泽远远守护着她们,暗里给陵阳等人发出无数指令。又忍痛分出几缕神魂,化为蝴蝶塞入储物袋,悄悄传递给苏大吉。 繁复的法印忽明忽暗,把众修士的灵力汇集到一处,化作九条赤金色的长龙。 九龙怒目张须,法相凛然,在空中盘旋几圈之后,低吼一声,隐入云层。 片刻后,痛苦而可怕的嘶吼声从仙庭方向传来。 刹那间,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天地巨震。 众修士齐声尖叫:“看啊!那是什么!” 灵泽抬头远眺,只见翻滚的乌云凝聚出一张扭曲可怖的面孔——正是仙帝藏庸的脸。 那脸邪气阴毒、饱含恶意,森冷地盯着这边看了一瞬,由远及近,尖啸而至,张口朝着众人猛力咬下。 它来得势猛,占了半片天空,着实可怕。 众修士神魂俱颤,部分勉力打出法宝,部分转身就逃。 灵泽装出害怕的样子,藏于人群之中,暗自蓄力于剑,对准魔脸眼睛,全力掷出。 那是之前被殊华重伤过的地方,他相信能够事半功倍。 果然痛呼声起,藏庸之脸迅速消散。 随即,一点金红自仙庭方向炸开,宛若烟花四溅,又如山火蔓延,整片天空全被不祥的血色染透。 众修士惊魂未定,又被这奇异恐怖的景象吓住,拘魂阵法摇摇欲坠,即将崩溃。 成奇奋力疾呼:“众修士听吾指令,务必拼尽全力维系阵法,胜利就在眼前!” “当真有用吗?万一耗净我等灵力,魔物再次来袭,又该如何?”独苏不免质疑成奇在搞诈骗。 成奇怒道:“到了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要怀疑老臣?!” “商量而已,殿主何必如此激动!”独苏阴冷地示意手下加强输出。 拘魂阵法得以巩固,风雨渐停,天地渐稳,唯有仙庭仍被血色笼罩,虽不时有龙吟嘶吼传出,却是看不到有什么进展变化。 战况陷入胶着状态,一天过去,众修士渐渐体力不支,疲惫不堪。 “总这么僵持着不行啊。传音尺失去效用,仙庭内部信息断绝,敌暗我明,形势不利,必须找到突破口……” 独苏焦躁不安,在人群中寻找棠莨的身影:“三弟呢?他最熟悉宝殿内部情形,又有扶荔仙妃内应,最适合前往仙庭打探消息。” 这等同于叫棠莨去送死,但无人表示异议。 当前情势下,棠莨这个原本受宠的皇子已然一文不值。 将来,无论独苏或是成奇上位,都容不下他活着,他的追随者也会跟着倒霉。 而棠莨向来忠厚纯正,让他去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 于是不少修士附和着四处寻找棠莨:“是呀,怎么没见三殿下?” 有人更是恶意揣测:“该不会是背叛咱们逃走了吧?” 独苏勃然大怒:“把他找出来!”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棠莨越众而出。 他的法袍上沾满了泥土,头半垂、眼红肿、肩耷拉,全然失去了以往的贵气稳重。 独苏打量他一通,冷笑:“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棠莨低头不语,只默默攥紧拳头。 独苏猛地拉开他的手,看到一枝十分眼熟的珠钗。 “玄骊珠……你这什么眼光!那就是个为了上位什么都可以出卖的烂人!”独苏鄙笑出声,恶意扯上成奇:“是吧?殿主?你与她交往最深,最有发言权。” “没有交往。”成奇若无其事地掸去袍角上的灰尘,不屑地道:“但我确实拒绝了她无数次,听闻,她与藏庸也有些不清楚。” “你瞎说!”棠莨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盯视着成奇,平生第一次,他如此迫切地想要将一个人挫骨扬灰。 “人总要接受现实。”成奇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三殿下,太子有件急事大事要你去做,非你不可……” 做探子么?棠莨看向周围,所碰触的目光多是冷然,偶有同情者,也是回避。 就连最亲的表弟陵阳,也是目光飘忽,不肯与他对视。 越是生死关头,越能照见人心——棠莨心灰意冷,却又愤怒不堪:“听从殿下指令。” 独苏拍着他的肩膀,虚伪地道:“保重。” 棠莨咬着牙朝着仙庭飞去,他的侍官嗫嚅着想要跟上来,皆被他喝退。 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困在仙庭的母妃和亲人,或者是杀掉成奇,弄清楚仙帝堕魔的真相,他都想要努力完成这个任务,哪怕因此死掉,也比现在这样窝囊的好。 只是一想到玄骊珠,他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苏大吉突然现身,送上一只储物袋:“三殿下,这是灵泽神君让我转交给您的,里头装有保命之物。” 棠莨十分惊诧:“灵泽不是陨落了吗?” “打开您就知道了。另外,陵阳对您一如既往,只他另有要务在身,不便公开维护殿下,祝您好运!”苏大吉憨憨一笑,隐入云层之中。 棠莨打开储物袋,一只淡绿色的蝴蝶展翅飞到他指尖,灵泽的声音随之传出。 “三殿下,这是我的一缕神魂。我会陪同你一起前往仙庭,告诉你该怎么办,请务必尽力配合。” “多谢神君!”棠莨目露坚毅。 苏大吉完成任务,落到地面混入人群,站到陵阳身后,悄悄戳戳。 陵阳不耐烦地攥住他的手:“干啥不去养伤?怎么又跑出来晃晃?” 苏大吉顺势塞过去一只储物袋:“这是灵泽神君做的保命符,能扛神君巅峰以上两次袭击,好好收着。” 陵阳心中微动,斜眼瞅他:“你有吗?” “当然,比你还多一次。”苏大吉转身要走,“联盟那边还有很多事等我去办,保重!” 一只金环滑到他的手腕上。 陵阳背对着他,淡淡地道:“这只金环是家中老祖倾尽全力为我锻造,也能扛住神君巅峰以上两次袭击,你要好好使用。” 苏大吉刚想退回去,就听陵阳说道:“我知道你把神君给的保命符全给了我,咱俩互换,谁也不占谁便宜,否则绝交!” “嗯!”苏大吉眨巴眨巴水汪汪的鹿眼,稳重地转身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递出去的保命符又回到了怀里。 陵阳侧眸注视着苏大吉的背影,唇角微勾。 修为低下的傻鹿妖,当然比他更需要保护,金环也好,保命符也好,都是他早就想给鹿妖的。 务必要,好好活着。 第223章 上半场 棠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见皆炼狱。 仙帝居住的宝殿已经成了一个巨型的血色漩涡,四周万物燃烧,无数仙族修士在火焰之中扭曲呼号,受尽折磨。 黑色的怨恨之气从他们头顶逸出,再被血色漩涡尽数吸走。 九条金龙盘旋嘶吼,苦苦挣扎着以免被漩涡捕获。 倒下的修士越来越多,宝殿散发出的血光越来越浓,金龙的颜色越发黯淡。 “果然如我所料,是聚邪阵法的作用。”灵泽的声音响起,“金龙已现颓势,很快就会化为藏庸的养料。到那时,参与拘魂的如意殿所有修士也将尽数沦为牺牲品,任由藏庸生杀予夺。” “他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棠莨颓然跪倒,痛不欲生。 从前那些刻意回避的揣测,都在这一刻无情印证。 他的亲生父亲,一直都很疼爱他的父亲,堂堂三界之主、仙帝藏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贪婪恶魔! “当然是因为权势。”灵泽敦促棠莨,“站起来!打断他!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棠莨惭愧地擦去眼泪,一头扎入血光之中。 自他长大,仙帝就不断安排他改造仙庭各处布局,说是要将整个仙庭建为一座巨大的聚灵阵法,以便大家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改造过程中,仙帝经常秘密要求他作出一些有悖常理的改动,他虽有疑问,却因对父亲的爱重信任从未多想。 现在看来,仙帝那会儿就在为今日布局了。 那不是聚灵阵,而是聚邪阵,一旦启动,唯一的受益者只有仙帝本尊。 “阵心就在宝殿,毁掉它,便可打断他。是我亲手所建,便该由我亲手结束,此为因果。” 棠莨痛苦地反复提醒着自己。 他的法袍边缘已经起火,每走一步,身体便被烤干一分。 距离宝殿尚有百步,他已全身是火,肌肤开裂,再被血色漩涡卷入。 他强忍痛苦,尽力将灵泽神魂所化的蝴蝶护在怀中,嘶吼出声:“父皇……是我,我是棠莨,他们要杀我,你也要杀我吗?” 血色漩涡稍许停了一瞬。 棠莨抓住机会脱离漩涡,挣扎着继续往前爬行,哀求低鸣:“父皇……我是棠莨……” “滚!”漩涡深处传出一声可怕的嘶吼。 棠莨血泪横流:“滚去哪里?除了这里,我能去哪?这是我的家啊……” 漩涡疯狂旋转,炽热火焰迎面扑来,棠莨血肉熔化,再难寸进。 但他仍然艰难地继续蠕动着,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个字,激励自己:“母……妃……呀……父……皇……啊……骊……珠……” 他真的很没用,这么一点点事都做不好。 神魂将散,昏沉中,他看到灵泽一袭青衣,温润而至:“三殿下善恶分明,也很坚韧,相信我,你能做到。我会尽全力帮你活下去,请务必坚持,和光也会帮你……” 话音落,蝴蝶散,一件饱含神意的冰凉水衣包裹住棠莨焦炭般的身体,让他活了过来。 借助水衣的防护,棠莨坚定地继续往前爬行。 山海界。 正在入定的殊华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她太难受了,胸口剧痛,全身如同被火燎烤,让她以为自己是受到了金乌火的攻击。 可睁眼检视,不但全身完好,四周景象也一如既往。 月笼纱仍在打坐疗伤,众修士也还在独苏和成奇的指挥下勉力维持聚魂阵法。 云麓发挥所长,来回奔跑着修补阵法。 苏大吉带着一群联盟的修士搭锅建灶供应口粮,顺势收集各种消息,忙得热火朝天。 那就只剩下灵泽了,只有他才能给她带来这种连带伤害。 “你在哪里?”殊华不动声色地寻找灵泽的身影,人群中每一张脸都被她看了两遍,却都不是他。 识海中迟迟未有灵泽回音,圆滚滚也表示联系不上。 这不正常,灵泽言出必行,既然说过要守护她、看好前半段,就一定会坚守到最后。 除非是他悄无声息地死了。 想到这种可能,殊华几乎气急败坏,如果真是这样,她确实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了。 “我没死。”识海中传来灵泽虚弱的声音,“我只是刚做了一件大事,神魂有损,怕被看出端倪,不得不躲到了苏大吉的菜堆之中。” “你做了什么?”殊华看向苏大吉,收到后者一个笃定的眼神。 她收回目光,继续如常打坐,细听灵泽描述仙庭的状况。 “……棠莨修为有限,经验不足,做探子只会有去无回,是以我分出一缕神魂随他前去,一是为了实时探得消息,二是为了护他性命。” 因为体力不支,灵泽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 “仙庭所有基建皆由棠莨负责,聚邪大阵也是由他亲手所建,由他切断阵法维系最为合适,我必须帮他完成……” 殊华打断他的话:“知道了,知道了,你自伤寻死是很有必要的。” “是我的错。”灵泽的道歉诚恳又丝滑。 殊华淡淡地道:“吃过丹药了吗?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灵泽听出许多担忧牵挂,胆气立刻壮了许多。 “丹药没用,稍后成奇会用拘魂阵法对付独苏,我已安排云麓做了手脚,借助他们的力量一举修复我的神魂。” “行吧。”殊华不想在这种时候惹气,夸他:“你是真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啊。” 灵泽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多谢你给我机会。” “……”殊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掂量了一会儿,才别扭地道:“抱歉,是我刚才不够礼貌。” “没有,你是担心我。”灵泽声音变小:“我还有事要交待。” 殊华顿觉又被吊在了半空中:“你还做了什么?” “生死攸关、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多分出几缕神魂,做了护身符,分送给咱们亲近之人。” 灵泽战术性地停顿,见殊华没发怒也不吱声,便又试探:“你的那一份,我让苏大吉送过来?” 殊华直接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灵泽讪讪地在菜堆里翻了个身,一片菜叶子砸到他脸上,鹿妖憨厚的脸出现在上方:“小殊让我给你最后半颗大涅盘丹,吃完之后两清!” 灵泽大急:“我不两清!死也不!” 焦急委屈的情绪尽数传递到殊华身上,她无奈地叹息着起身,准备接管下半场:“诸位,我刚才收到了三殿下传回的消息!” 成奇并不相信:“传音尺已经失去效用,三殿下有去无回,不知殊司座是怎么联系上他的呢?” 独苏沉默,但眼里的疑虑一点不少。 第224章 下半场 “用它。”殊华拿出当初棠莨给她的通行玉牌,简单粗暴地通告了仙庭此刻的情况。 没人敢不信,这编不出来。 “聚邪阵法!我就说嘛!”云麓嚷嚷着,“几千年来仙庭一直没停过挖路改建,大家私底下都叫棠莨三挖挖!原来是老魔头骗他建阵!” 成奇直击核心:“虽然知道关键所在,但三殿下能够关停阵法吗?” 殊华平静地道:“所以,我们需得两手准备。” “众修士听令!”独苏本来就对倾尽人力维系拘魂阵法有所疑虑,当即出手调整安排。 成奇的人负责继续维持拘魂阵,以消耗仙帝灵力并作掩护。 他的人则撤出来随他赶赴仙庭攻战,以便夺取功劳和占地盘。 成奇这边的修士很不高兴,忍不住小声嘟囔:“好处和风头的都是他们得,让我们做默默无闻老黄牛?” “胡说!太子殿下身先士卒,留我等安守后方,这是何等大义!” 成奇训斥完手下,又和蔼地叮嘱独苏:“殿下抵达仙庭之后,千万别与那九条金龙接触,我怕阵法有缺,会误伤到您。” “多谢殿主提醒,有劳诸位!”独苏信他个鬼,不以为然地应付完毕,柔声询问殊华:“小殊,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同前往仙庭?” 殊华劈开铁笼,把月笼纱拎在手中,冷漠地道:“我当然是要随同殿下前往仙庭,与魔头一决死战!” 独苏大喜过望:“那就走!” 修士们纷纷起飞,陵阳立于云端回眸凝望。 鹿妖一手握着炒菜铲子,一手揪着围裙,踮着脚尖抻着脖子看啊看,找到他后,使劲儿往上一蹦,大声喊道:“陵阳!” 陵阳微笑:“我在。” 就见鹿妖扭扭捏捏地来了一句:“务必照顾好殊华!还有你自个儿!” “你也是。”陵阳轻声回复,流星似地飞到了队伍最前方。 “我走了啊,诸位保重!”云麓坠在队伍最后,故意大声嚷嚷着引起成奇的注意。 “云副司座留下。”成奇一把将他扯了下来,阴笑着道:“你精通阵法,拘魂大阵离不得你啊!” 云麓正中下怀,却还假装挣扎:“可是,前方破阵也很需要我!” 成奇直接亮出一丈长的雪亮大刀。 云麓识趣地闭嘴,蔫吧吧藏到苏大吉身后的菜堆旁,悄悄和里头的灵泽传音。 “按照您的吩咐,阵法已经改好,到时候您就出来吸收灵力,一举治好这体虚不行的病。” 意料之中的夸奖迟迟未到,灵泽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云麓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没哪里说错话呀,还是其实神君已经虚弱致死了? 正想设法查探,就听灵泽生硬地道:“我很好,虽体虚,但没有不行。” 云麓恍然大悟,抿唇忍笑。 都是话本看多了啊!神君真的变了! 与此同时。 仙庭,血色漩涡之下。 棠莨艰难地爬行着,当身上的水衣渐渐变弱消散,最后一丝凉意散去时,他终于看到了隐藏于漩涡深处的仙帝藏庸。 藏庸盘膝坐在阵心之上,受伤的眼睛上方绑缚着黑色丝带。 他敞露着胸怀,丹田溃烂成了一个可怖的黑洞,不断吞噬着血色漩涡中吸来的怨浊之气。 察觉到棠莨靠近,他惊愕地道:“你竟还活着!” 他大笑出声,回头喊道:“这傻小子竟还活着!这算不算天命呢?” 棠莨匍匐于地,艰难地抬头往里看。 地上趴着两名修士,一是和光,一是玄骊珠。 他们一左一右护在藏庸身侧,陶醉地吸食着他身上逸散出来的怨浊之气,好比伥鬼。 棠莨心神俱震,失声喊道:“骊珠!你还活着!” 玄骊珠淡漠地瞥他一眼,笑着像狗一样地去蹭藏庸的脚:“陛下许我长生,我当然要活着啦。” 藏庸也哄狗似拍拍她的头顶:“多亏骊珠及时赶回报信,否则我必然措手不及。” 他一得到玄骊珠报信,立刻启动聚邪阵法迎敌。 与金龙相遇的第一回合是他赢,他本想趁势一举歼灭那群胆敢造反的修士,却不知被什么混账趁他不备刺他伤眼! 若非受伤太重,他也不想就这么毁掉仙庭。 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藏庸咬牙暗恨,戾气横生。 玄骊珠见状连忙讨好地蹭他掌心:“还得多谢陛下赐我逃生符,否则骊珠真的死了。” 藏庸拍拍她的头:“这是你应得的,最忠心的就属你了。” 棠莨眼中唯一那点亮光倏然熄灭。 他木然地看着玄骊珠,木然地道:“原来是这样……骊珠,殊华和我说,你捏爆符篆,尸骨无存,我四处寻找,想要为你收殓,不想搜遍荒野,也不曾寻得半分气息……” 玄骊珠大笑出声:“他好傻!陛下生了个情种呢!” 藏庸叹道:“痴儿!你早将心事告诉父皇,父皇自会成全你。骊珠,你去……” “不嘛~骊珠只想侍奉陛下,多吸仙气……” 玄骊珠生怕藏庸怀疑她与棠莨有所勾连,索性笑道:“陛下恕罪,三殿下会不会是来大义灭亲的呀,之前他一直劝我要做个好人呢。他可是一向正义得很啊……” 藏庸目光不善地看向棠莨,骤然伸手扼住他的咽喉。 棠莨没有挣扎,只直勾勾地盯着玄骊珠,直到她心虚不敢和他对视、扭过头去。 和光突然说道:“陛下,您神体有损,难以修复,三殿下与您血脉相通……” 他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修士在身躯损毁、难以修复的情况下,若想继续求得长生,只能选取一具天赋上佳的身体进行夺舍。 亲父子,血脉相通,加之棠莨的修为都是藏庸教授,二人功法路数十分兼容,夺舍之后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藏庸立刻放开棠莨,慈爱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痕:“对啊,我身体有损,我儿是我唯一贴心的继承人,将来,什么都是你的。” 棠莨木然接受着这份可怕的父爱,再木然拜倒:“儿子不敢,儿子只想侍奉父皇,求一席生存之地。” “好说!”藏庸探明他已重伤无力捣乱,遂将他丢给和光,意味深长地道:“养护好三皇子的身体。” “是。”和光一脸邪气地接过棠莨,表面在治烧伤,实则暗里以己身为鼎炉,炼化怨浊之气,留下糟污给自己,只将菁纯的灵力输送给棠莨。 棠莨原本已经干枯的泪腺终于有了些许湿意。 灵泽没有骗他,水衣真的护他到最后,和光也一直坚守到现在。 所以,他受的那些伤害和背叛真的算不得什么。 掌心被和光轻叩六下,棠莨微抿唇角,轻阖双目以示应答。 阵心被藏庸坐在身下,必须抓住他挪动身形的那一刹那。 倏忽之间,九条金龙已然幻灭六条。 藏庸得意忘形,大笑起身,准备一举歼灭余下三条金龙,再把所有参与拘魂阵法的如意殿修士尽数杀光。 就在此时! 和光猛地推了棠莨一把,合身扑出,全力击向藏庸。 棠莨化双臂为剑,用力刺入阵心。 “喀嚓”声起,阵法破裂,宝殿坍塌,血色漩涡消散,风起云涌间,独苏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仙庭上空。 一切刚刚好。 “鼠子敢尔!”藏庸怒吼出声,一掌击飞和光,探手来抓棠莨。 “迟了。”棠莨大口喷血,可他觉得格外过瘾,“你不是我父亲。” 青骄斧飞啸而至,藏庸不得不丢开棠莨,转身应战。 第225章 天地不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藏庸虽受伤严重、目力欠缺,始终是苍梧境最顶级的存在,在众修士的围攻之下并不露怯。 他所厌烦的,唯有殊华和独苏。 殊华将二十六式上古斧法使得行云流水,又是悍不惧死、坚韧不拔的性子,十分难缠。 加之青骄斧本是巨人媸妍的神兵,天然自带上古神意,专门克他,只要挨上,必然流血受伤。 再有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独苏,阴险狠辣,毒蛇似地伺机而动,专咬他的空门。 这二人配合格外默契,战力加倍,硬生生将双方之间的修为差距缩小许多。 打得久了,藏庸体力难支,不免心烦意乱,遂虚晃一招,飞速逃走,想要去寻新的怨浊之地补充力量。 “老贼哪里逃!”独苏爆喝一声,提剑去追,忽然丹田处一空,双腿发软,险些从云端跌落下去。 原来是他天赋有限、根基不牢,长期以来一直依靠晶芒供给灵力,刚才这一战太过激烈,被掏空了身体。 关键时刻掉链子,殊华虽失望却还理智,随手扔过去一袋晶芒,顾不得多说便拎着斧头带人狂追藏庸。 机会稍纵即逝,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藏庸! 独苏看着殊华决然而去的背影,伤心痛苦难堪到了极点。 说是仙庭太子,要扛大旗,要杀藏庸,还说要护佑殊华,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结果,却如此虚弱无能…… 不用想也知道殊华和众修士会怎么看他! 他若不强,还怎么做三界共主?!成奇第一个就要撕了他! 他若不强,还怎么与殊华肩并肩、长相厮守?!他即便惨死在她面前,也不能得她一次回眸! 他要变强!必须最强! 独苏眼瞳发红,狂奔到那残存的三条金龙身旁,毫不犹豫地杀了其中一条金龙。 金龙由修士们的灵力汇聚而成,能拘邪魔的魂,却也是最好的补品。 今日,他便要吃掉这三条金龙壮大自身,与藏庸决一死战,证明自己,威慑宵小! 金龙被屠,哀鸣声传回拘魂阵中,原本一直闭目打坐、静候机会的成奇陡然睁开眼睛。 “快快快!赶紧加大灵力输出,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他激动地跳起来,指挥手下调整阵法,全力输出灵力。 拘魂阵“嗡嗡”作响,一道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注入到仅存的两条金龙身上。 金龙盘旋低吼,缩小身体,围绕攀附到独苏身上,将磅礴的力量不断充入他体内。 独苏大喜过望,只觉丹田前所未有的充实,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虽不信成奇会有好心,但此时此景,实难抗拒此种诱惑。 没关系的,等他变强,再统统杀掉好了! 独苏仰天长啸,立于空中,摊开手脚任由灵力入体,他要成为三界最强! 终于等到这一刻!成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以抑制的喜悦。 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如他所愿,今日便是独苏与藏庸的死期! 不远处,苏大吉“笃笃”地切着菜,看似专心致志地做饭,实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见成奇施施然坐下喝茶,他立刻轻踢蹲在一旁等待的云麓:“时机到了!” 云麓起身跑出,好奇地这里摸一下,那里看一下:“好神奇的阵法!居然还能这样使!快让我看看是怎么弄的!” 他蹿得快,又精通阵法,修为不错,很有搞破坏+发现阴谋的潜质。 成奇怕他坏事,赶紧给成谦使眼色:“拦着这狐狸!” 成谦恍若未闻,垂着头慢吞吞地磨剑,除了偶尔抬眼看看殊华和藏庸之间的战况,啥都不管。 摆明了就是不配合。 成奇气死了,又不便当众教训,只得亲自出面哄骗安抚云麓。 就是这一瞬间,隐藏的阵法开始启动。 修士们输出的灵力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直入天空、传送给独苏,一份隐没入地、被躲在菜堆中的灵泽吸收。 不同于独苏的狂妄膨胀焦虑,灵泽安然静默,不急不燥。 每隔片刻,殊华就会把战况传递给他,她还向他许诺,若是打不过,第一时间就会逃跑保命。 她也送了他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好好活着就能有希望。灵泽,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 她想要他好好活下去。 灵泽情绪平稳,信念坚定,体内灵力运转修复之力比平时快了十倍还不止! 殊华立刻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精神振奋,趁势劈掉藏庸半只脚掌,再寻空传音给独苏:“你还好吗?” “好得不能更好!”独苏倏然出现在她身侧,得意中带了几分哀怨:“小殊,是不是我只有最强才能得你关顾?” “???”殊华一头雾水,生死攸关,莫名其妙扯什么犊子! 随即,她看出了独苏的变化——他体内的灵力已经快要撑爆丹田,随时可能爆体而亡。 再看看他身上时隐时现的两条金龙,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没来得及而已,而且也知道你不会有性命危险。” 她诚恳地解释,连环劈出几斧救下险些被藏庸击中的陵阳,又因分心和力竭,被削断无数根须。 “去那边歇着,看我的!”独苏意气风发,将殊华抓起抛到远处,又赶走陵阳等助战修士,独力对战藏庸。 父子俩瞬间过了几十招,藏庸早已是强弩之末,几次想要逃走又被猫戏老鼠似地抓了回来。 “你真是找死!”藏庸既恨且惧,怨毒地道:“杀了我,你也立刻要死!” “不杀你我才会死!”独苏慢吞吞地拧断他的手,第一次是手腕,第二次是手肘,第三次是胳膊。 拧完手臂又去切腿,还要割耳朵。 藏庸痛苦呼号:“逆子!你如此残暴忤逆,天地不容!” 他叫得越惨,独苏越是兴奋欢喜:“哈!来呀!让天道收拾我啊!它不是与你沆瀣一气吗?” “还是……你那所谓的天道,其实都是假的?”独苏贴近藏庸,低声道:“来,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第226章 这是我的命 “你也想要如同我一般呼风唤雨,尽握三界?” 藏庸轻蔑地大笑出声,“就凭你这种低劣的资质?就凭你成日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你不配!” 独苏勃然大怒,法印打出,藏庸凄厉怪叫,整张人皮脱落,骨头寸寸断裂。 独苏一边虐打藏庸,一边嘶吼历数其罪:“你欺巨人,盗神丹,杀部属,灭妻族,害亲子,罔顾苍生,以三界为炉鼎供你修炼……和你这种狗都不吃的脏污玩意儿比起来,我干净多了!天地容得下你,自然容得下我!” 随着他的动作,灵力开始从他的七窍毛孔之间外泄,眼中更是流出血泪。 这是即将爆体的迹象,殊华忍不住叫他住手:“独苏!按照律例处置就好!你歇一歇。” 独苏抬头,终于看到她眼里有了专给他的怜悯。 他本该高兴,她终于怜惜了他,可他反而更加痛苦。 “我不!”他委屈地喊道:“他害了那么多人,活该千刀万剐!怎么都不为过!我是在替天行道!” 为了让殊华理解他,成为他,他探手去拉殊华,要她和他一起折磨藏庸。 “你忘了自己曾经被他们怎么虐待过?你身上的伤口不是现在还没痊愈?” 殊华避开他满是污血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成为恶鬼,就从现在开始。” “恶鬼吗?”独苏垂眼看着自己开始皲裂流血的肌肤,强行压下翻滚的气血和经脉暴胀的痛楚,轻轻地笑起来:“我还来得及选择?” 不等殊华回答,他又自己回答:“不,来不及了。这是我的命。” 因为妄想贪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得不付出应有的代价。 细想来,这份贪婪狂妄,当真与老东西一脉相传。 观望的修士们起了骚动。 成奇带着一群灵力饱满的修士出现,张口就是惊愕加叹息:“父子相残,怎会到如此地步!” 独苏冷笑着作出防卫的姿态:“殿主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什么叫父子相残,本太子是除魔卫道!且,我这一身灵力,不都是殿主设法给予的吗?” 成奇佯作吃惊:“太子误会了,老臣的意思是,父子如此相残实在有悖伦常,万一将来大家都跟着学,您会难以管理三界!” 这话等于点明独苏德行太差,不配做仙庭继承人。 众修士互相交换眼色,确实都不认同如此狠厉残暴的手段,总不能赶走一个老魔头,又迎来一个小魔头。 独苏狂笑出声:“成奇,你的野心快要压不住了!那你说说看,我该如何是好呢?” 成奇厚着脸皮道:“不如,把藏庸老魔交给老臣处置,太子殿下累了,歇一歇罢。” “交给你处置,让你得到他的所有秘密,成为下一位三界共主吗?”独苏将脚踩在藏庸脸上,使劲碾压:“老东西,你怎么选?” 藏庸嗤笑出声:“我选……你们统统去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抛出一颗蜃珠。 正是灵泽当初虐杀仙后的影像,其中,独苏的身影出现了不下十次。 每一次,都在关键时刻引路、望风、支开听见动静赶来查探情况的仙吏。 众修士哗然。 独苏虐杀亲父,虽手段暴虐,犹有说法。 但虐杀生母,还装了这么多年,实在可怕! “先弑母,再弑父,你们敢要这样毫无伦常的东西统管三界?” 成奇使个眼色,便有心腹修士出头,义愤填膺地嚷嚷。 “这父子俩一个引导仇人杀母,一个坐看妻子被杀,真不愧一脉相传!必须不能让这一家子继续统管三界了!不然还会出乱子!” “呵~”独苏毫不犹豫地碾碎了藏庸的头,又捏爆了他试图逃走的神魂,睥睨众人,“所以呢,谁不服,只管来战!” 众修士挨挨挤挤,没人敢做出头鸟。 成奇长笑起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便由老夫做这恶人,替天行道吧!” 独苏很快就要爆体,再怎么强也撑不了多久。 他便辛苦些,多坚持些时候,让独苏死在他手下好了。 “你来。”独苏笑着点点头,眼神温柔地看向殊华:“小殊,我出了一本集子,你帮我看看,文笔是否好了一些?”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诗集抛给殊华,转身扑向成奇,高声喊道:“小殊,你看我!” 倏忽之间,二人过了百招,打得难舍难分。 成奇越战越勇,独苏灵力外泄、血肉横飞。 殊华将诗集收入怀中,握紧青骄斧,纵身跃上云霄,加入战团。 “你怎么敢?”成奇愤怒极了,“你这祸害三界的不祥女子,三界之所以成了这般模样,正是因你!” “独苏因你弑母,灵泽因你堕为凶神而陨落,如今你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这魔头与我为敌吗?” 殊华一气挥出几十斧头逼退成奇,狂舞的根须织成屏障,将独苏护在后面。 她微笑着道:“真是好笑,分明是强者不仁,欺凌残害弱小,却变成了弱小的错。就凭你这句话……” “我便要杀了你!”低沉的男音接上她的话头,灵泽一袭青衣,伫立于云端。 二人目光相接,一瞬之间便已明白彼此的想法。 两个残缺不全之人,共用一颗心,合力扑杀成奇。 “灵泽神君不是死了嘛?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众修士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住,一时不知该站谁才好。 成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厉声呵斥手下:“你们还等什么!此时不动手,是要等死吗?” 陵阳振臂高呼:“成奇向来都是藏庸心腹,为虎作伥多年,他做殿主以来是什么样,大家都该明白!若让他窃位成功,便是我等死期!” 月笼纱娇俏地翻了个白眼:“废话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干就是了!” 云麓率先冲出:“管他天崩地裂,我只站殊华!” 苏大吉带着联盟修士呼啸而至:“干就是了!” 双方打成一团,死伤无数。 殊华和灵泽默契地配合着,要想尽早结束战乱,就必须尽快杀掉成奇。 “小殊!”独苏全身沐血,艰难地攀着殊华的根须爬到最高处,高声喊道:“你看我!” 殊华默了片刻,平生第一次为他回眸。 独苏大笑出声:“其实,我设计杀掉仙后,并非为你,而是因为,我想要摆脱她的控制!做个可以自主的、真正的人!” 他从高处一跃而下,扑向成奇,试图与之同归于尽,却因力有不及,半途便爆了体。 “小殊,总让你看笑话。”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神魂碎裂。 第227章 第七滴泪 “什么污糟东西,死了也要给人添堵。”成奇嫌弃地使出术法,焚去独苏飞溅的血肉残渣。 一滴遗漏的血落到殊华的眼角。 “是啊,确实是个污糟东西。”她抬手轻轻抹去,面无表情地挥出一斧。 这一斧,她竭尽全力,毫无保留。 青骄斧光芒四射,风云卷动,将成奇打得跌了一个趔趄,喷出鲜血。 灵泽完美补缺,一剑刺穿成奇的肩头。 双方势均力敌,不拼命就不能赢。 成奇飞速计算得失,选择求和:“我们休战!为了独苏打得你死我活实在不值。” “谁说我是为了独苏?”殊华冷漠地斜睨他一眼,结出一个奇怪的法印,“你今日,必须死!” 天地间有无数碎裂的恶魂呼啸而来,围绕着她发出诡异而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众修士感觉到了来自碎魂的强烈憎恨与愤怒,有定力差的,险些当场入魔。 殊华悬于空中,暴涨的根须灵巧地捕捉碎裂恶魂,再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撕碎吞噬,化为力量。 她的眼睛彻底变成绿色,身躯越来越高大,根须遮天蔽日。 成奇神色微变,迅速化出双翅,拎刀高喊:“殊华,你召来恶灵,是想入魔吗?” 众修士停下战斗,紧张观望,才刚经历了这么多,大家对“魔”高度敏感、深恶痛绝。 “心有魔者,才会入魔。殊华心中无魔,不会入魔。”灵泽丢下已经砍秃噜了的剑,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把炒菜铲,昂然飞至殊华身侧,与她肩并肩。 “你不问我在做什么吗?”殊华回眸,将根须紧紧缠绕上他的腰身。 她缠的地方有些敏感,灵泽红着脸轻声道:“上天入地,我总陪你一道……” 他再也不会不信她了。 “嘘……”殊华示意他噤声,“你听。” “怦怦怦!怦怦怦!”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通过根须传递到灵泽耳中,他惊愕地睁大眼睛:“你……” “是心跳,返生树越来越像一颗心脏。”殊华看向暗沉的天际,“劫雷就要来了,我们一起。” “一起!”无需多说,灵泽已然明白她的想法。 成奇心机深沉,一直以来都在隐藏实力,此战凶险,拖得越久越不利,要想尽快结束战乱,只有变得更强。 临时升级虽然冒险,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殊华的根须太特殊了! 之前,她渡劫升级时吸收了不少劫雷,这些劫雷极大地增强了她的战斗力。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劫雷也渐渐消散。 今日,她便要再借一次雷劫的威力! 劫雷自天边翻滚而来,闪电如同金蛇狂舞,恐怖如斯,令人神魂震颤。 殊华与灵泽互相护卫着飞向劫雷,根须虽被烧焦不少,却也吸收着劫雷。 劫雷从根须进入她的体内,又化作力量充入灵泽体内。 雷电之力煅骨炼筋,令人痛不欲生。 他与她紧密相连,共用一颗心,同生死、共命运,痛并快乐着。 二人对视而笑,仿佛天地间只有彼此存在。 不知死活的狗男女! 成奇冷笑着搧翅飞掠过去,挥动长刀想要偷袭,却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透明根须前赴后继地缠绕上来,“噼啪”声响,无数劫雷沿着长刀钻入他体内。 “奸诈树妖!”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双眸因为愤怒而瞬间血红! 这是当初殊华炼化“天魔骨珠”升级时遇到的奇怪劫雷! 他当时就觉得那劫雷气息陌生可怕,从而未敢出手破坏。 没想到今日再次遭遇,而他竟然未能事先察觉危险! 成奇来不及探究殊华和灵泽是怎么做到的,勉强压下体内劫雷后,便大肆蛊惑众修士。 “诸位!召唤恶灵,诱食劫雷,苍梧境还有什么是这对狗男女不能吃的?接下来我们都将沦为他们的口粮!速速与我一同斩杀邪魔,拯救三界!” 殊华舞动根须,卷动风云,青骄斧劈落几名试图偷袭她的修士。 她已吸够力量,但还需要时间和空间升个级。 灵泽微微一笑,青衫化作殷红法袍,菜铲暴涨,一铲下去,破掉成奇才刚集结而成的阵法,再一铲下去,劈碎半边劫云! 他舞动菜铲,一点点地劈开劫云,引走劫雷。 没有殊华根须的庇护,每一下劫雷都切切实实地落到他身上,他很快皮开肉绽,血染法袍。 可他仿佛不知疼痛,一往无前,专心致志,战成奇,引劫雷,牢牢地将殊华护在身后,如同他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殊华于半空之中盘膝入定,观想中,只见一名男童自识海中那片静谧深邃的星空踏歌而来。 她不免好奇:“你是谁?” “我是小雨滴啊。”男童看着她笑,“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作另一个灵泽。” 小雨滴是灵泽的心脏所化,自然可以算得是另一个他。 殊华明了:“你为何以这般模样出现?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雨滴抚上她的脸颊:“我来与你告别,恭喜你,很快就能真正复生了。” “告别?”殊华皱眉大急,“你要去哪里?我还没有得到第七颗眼泪炼成沐日丹呢!” “也是。”小雨滴严肃地指向前方,“或许灵泽死掉,你就能得到这滴泪了。” 殊华骤然睁眼,正好看到灵泽被成奇劈成两截,神魂被劫雷焚化。 火光中,他看着她温柔而笑:“好好活着,要快乐。” 又一道劫雷劈落,灵泽彻底化为灰烬,片片飘落。 “不要!”殊华猛扑过去,张开手掌和所有根须,试图接住灵泽,却什么都没抓住。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愣了片刻,嚎啕大哭。 若有残片,还能想办法重铸一个灵泽。 什么都没有,让她怎么办? 泪水滴落于地,一株嫩芽钻破土壤,飞快长成参天大树,强韧的枝叶根须温柔地将殊华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 奇异而温暖的力量沿着她的经脉血肉游走全身,金光闪烁,殊华彻底失去意识。 “殊华,殊华……”有声音由远及近,不停地呼唤,“醒来,殊华,你还有大事没完成。” 第228章 结局 殊华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臭汗,小雨滴彻底变成了一颗心脏,跳得低沉而有力。 她的身体变得温热强壮,所有伤痕尽数消失。 她还端坐于云端之中,灵泽并未化为灰烬,他还挡在她的面前,专心致志地与劫雷、成奇奋战着。 他身上的殷红法袍浸满了鲜血,手里舞动的菜铲奇怪又好笑,那张脸却依旧清冷干净。 殊华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幻象还是现实之中,她高声喊他:“灵泽!” 灵泽于百忙中回头看她,先是担忧,随后惊喜,再之后迅速回头,继续战斗:“我在,你若好了就速来,我快撑不住了。” “来了,来了!”殊华飞身而上,首先摸了一把灵泽的脸。 热的,活的。 她“哈哈”大笑,目露凶光,一斧飞出,精准地将成奇击落于云端,灵泽的锅铲适时赶到,利索地铲飞成奇的翅膀。 “轰隆隆!”一道劫雷应声劈落,火光熊熊中,成奇灰飞烟灭。 天地突然安静。 所有修士都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想过会有这个结局,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成奇竟然渣都没剩。 “这是天谴,天道要他毁灭,容不下他!”殊华收起青骄斧,镇定自若地宣布,“缴械不杀!” 成奇的追随者沉默片刻,在成谦的带领下交出兵器。 殊华依次检视己方人员,和光是早就断绝了气息,月笼纱和云麓伤得不轻,但活着。 陵阳躺着,苏大吉坐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走过去查看,陵阳并没有死,只是跌落了两个境界。 “都是因为我,我太没用了……”苏大吉的眼泪流了又流,浸湿手帕后,他索性拉起陵阳的衣襟擦脸。 陵阳嫌弃得不行:“确实不行,所以请你务必加强修炼。” “你想吃什么呀?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做。”苏大吉完全忘了殊华的存在,眨巴着小鹿眼讨好卖乖。 殊华摇摇头,朝着藏庸的尸体走去。 藏庸的腹中藏有巨人神丹,她必须挖出来送给灵泽。 之前灵泽死去化灰的那一幕虽是渡劫产生的幻境,却也是警示。 他的寿元早已燃尽,经过这一场大战,损耗更多,活不了多久。 圆滚滚蹲守在藏庸的尸体旁,凶神恶煞如鹰隼,爪子底下还摁着一名女修。 看见殊华过来,它讨好地道:“我看得可好了!这坏女人妄想偷盗神丹,被我抓住,挠了她满脸花!” 殊华大气地扔给它一堆琼玉膏液,没去管那个被摁在地上的女修,先掏出了神丹。 神丹被藏庸身上的污浊之气沾染,需要净化,并不能立刻使用。 一点金光从她新生的心脏中逸出,旋转长大,悬浮于灵泽面前。 是聆金印,终于吸饱了灵力的聆金印。 灵泽指尖轻点,它便呼啸着化出一张大口,“啊呜”一声将神丹吞入腹中,再乖顺地隐入灵泽体内。 “它会净化神丹,为我所用。”灵泽长袖轻抚,藏庸的尸身化为尘土。 他沉痛地抱起和光:“我要送他去风云台。” “我来处理后事。”殊华郑重地向和光道了别,目送灵泽走远,回身处理被圆滚滚摁在爪下的女修。 是玄骊珠。 才得自由,她就扑到殊华脚边,凄声央求:“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晓得藏庸很多秘密,我很有用。” “真是祸害遗千年。”殊华释放劫雷,准备把玄骊珠焚成灰烬。 “不,三殿下,三殿下……救救我……”玄骊珠看向殊华身后,面露惊喜,膝行向前,“三殿下,我是无辜的呀,您知道,我没有办法反抗藏庸……” 殊华回头,正好看到棠莨从尸堆中艰难爬出。 她抬手将他扶起:“你还好吗?” 棠莨轻轻摇头,看向玄骊珠。 玄骊珠哭喊着抱住他的膝盖:“我不是想要您死,我是救您,我不那样说,藏庸就会认为我们有所勾连。他会杀掉我们,您的大事也没机会完成,我是为了迷惑他,掩护您……”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信了:“聚邪阵法是我们一起摧毁的!我有功劳!三殿下,您快和殊华说啊!我一直爱着您,为了不让您落下骂名,一直忍着痛苦把您推开!现在,再也没人能够拦在我们中间了!” 棠莨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又动,最终沉默而坚定地将她推开,转身走向远方。 “棠莨!”玄骊珠嘶喊出声,“你欠我的!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还记得你我共同落难,隐身于海边岩洞那一天吗?” 棠莨停下脚步。 月笼纱的声音冷酷地响起:“你不是早就和成奇暗通款曲了吗?也就是三殿下傻,话本看得太少,才会上这种当。算计老实人,不得好死!” “我没有……”玄骊珠的辩解声被熊熊燃起的火焰吞没。 棠莨没有回头,继续往前。 月笼纱不舍地看向殊华:“我要去寻筅北了,他做过很多坏事,但他多次救我,我不能不管,我们可能需要就此别过……” 殊华平静地道:“经此浩劫,修士稀缺,恢复三界人手严重欠缺。我希望筅北能够带领灭天阁改邪归正,尽力弥补之前的错误。” 月笼纱哽咽出声:“我会盯着他,让他没日没夜地干活赎罪!” 殊华微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辛苦了。” “不辛苦,真的。”月笼纱哭得稀里哗啦,“我就是觉得,真不容易啊……” “去吧。”殊华推了好朋友一把,“再不去,他又要怪你心里眼里只有我,没有他了。” 月笼纱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泪,起身飞入晚霞之中。 殊华回身,从储物袋中取出大雁魂灯,招呼云麓:“随我一同前往孔阳宗。” 那里的地下还藏着一只巨大的魔物,必须尽早除灭,还生机于天地。 云麓感慨地道:“原本以为,这会是藏庸作恶的证据,谁知竟没用上。” 灵泽倏然出现:“可以用作祭祀师门,以慰惨死的孔阳宗诸人。” “是的。”殊华问他:“和光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灵泽很自然地牵上她的手:“小殊,你还能再爱我一次吗?” 殊华将手放在左胸上,感受着蓬勃的心跳,傲娇地道:“那要看你活得久不久了。” 番外一:半帘花影月笼纱 浓雾弥漫,魔气纵横。 筅北被拎在独苏手中,半死不活,随风飘摇如同断线的风筝。 就在刚才,他被追随半生的独苏一剑穿心,重伤神魂。 仅仅只是因为,独苏想要逼迫月笼纱刺死情敌灵泽。 这一生,真是说不出的失败……不顾一切追随的独苏,是个毫无底线、不顾他死活的疯子;不顾一切爱恋的月笼纱,永远以朋友为先,以他为后。 筅北心灰意冷,任由神魂消散,毕竟一个可有可无的卑微者,活着并没有任何意义。 一颗神丹被强行塞入口中,磅礴的灵力迅速补充丹田,独苏的脸狰狞而扭曲:“想死?我允许你死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 筅北无奈叹气:“殿下何必强人所难?月笼纱宁愿自尽也不会去做这种事。” “那可不一定呢!”独苏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你太小看自己了,筅北,等着瞧吧。” 筅北不置可否,不是他小看自己,而是事实如此。 独苏喃喃地道:“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月笼纱那么好,她不可能弃你于不顾。就像我对小殊那么好,总有一天,她会被我打动……” 筅北一心求死,冷酷地打破他的幻想:“殿下大概是忘了,殊华并没有心。” “看啊!月笼纱果真对灵泽动手了!”独苏并未被他激怒,反而激动地喊起来:“你看!筅北!你的孔雀妖果然为你刺杀灵泽啦!你高不高兴?欢不欢喜?” 筅北目光发直,心潮澎湃,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月笼纱惊慌失措地丢开短刃,又仓惶而逃的身影是那么的真切。 巨大魔物的吼叫声震耳欲聋,断裂的春泽琴发出的最后悲鸣震得他心神荡漾。 “多好啊!在她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你欢不欢喜?” 独苏激动到癫狂,双目赤红同入魔,他抓着筅北的肩使劲摇晃,语无伦次。 “灵泽死了!终于死了!筅北,你我二人今日双赢!你该感谢我!是我帮你证明了月笼纱的心意!是我断了月笼纱的后路!从此后,她只属于你一个啦!哈哈哈哈!快感谢我!” 筅北无力地看着独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笑,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一直嫉妒着殊华,怨怪月笼纱没把他放在首位,做梦也想着要争得这份偏爱。 然而,月笼纱真的为他做了这件事,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月笼纱此生都不会再快乐。 这是他要的吗? 他很确定,这不是他要的。 他想要的是月笼纱过得愉悦幸福,而不是一生负罪、颠沛流离、见不得人。 他想要她能振翅高飞,光鲜亮丽,与苦难永久隔绝。 可是自此刻起,他想给月笼纱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她这一生,因为他的缘故,永久地被毁了! 筅北悲愤而绝望,竭尽残存的力量,一掌轰向独苏。 这大概是他能为月笼纱做的最后一件事——就算不能伤到独苏,也能激怒独苏弄死自己,便可以不再拖累她。 “你竟然对我动手?” 独苏果然怒不可遏,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嗤笑出声。 “看来咱们想法不一样呢。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你瞧,孔雀妖刚摆脱追兵,就急不可耐地追来这里想要赎回你,让我们猜猜看,她会为你做到哪个地步?” 独苏示意手下布阵,准备一举擒住月笼纱。 “求您放过她吧,殿下!”筅北一掌落空,无力再战,只能卑微地抱住独苏的脚,苦苦哀求:“我愿为您奉献所有,只求您放过她!” “我现在就是让你为我奉献所有啊!”独苏大笑出声,手臂骤然伸长,将被团团围住的月笼纱擒至眼前。 筅北悲鸣一声,羞耻地将手捂住脸,无颜面对月笼纱。 是他无能,甚至无力求死,拖累她至此。 月笼纱伤痕累累,艳丽的裙摆早被刀剑绞成碎条,但她并不在乎,她看着他微笑:“筅北,你还活着,太好了!” 筅北诧异地透过指缝偷看她,他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嫌弃后悔,有的只是担忧和心疼。 他突然有了再次拼搏的勇气。 他径直扑向独苏,准备自爆。 他成功地抱住了独苏,却没能自爆,因为在最后关头,他丹田空空,失去了所有灵力。 是独苏之前塞给他的那颗神丹有问题。 “哈哈哈……真好玩!”独苏笑得直跺脚,“一对为了彼此愿意献出所有的苦命鸳鸯,我被感动惨了!这样,我再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阿纱,不要答应他。”筅北勉力支撑着坐起,想以一个有尊严的姿势死去。 “你做得已经足够,我死而无憾。”他发自肺腑,看着月笼纱甜蜜微笑。 他还记得,当初独苏抓住月笼纱,将她变成灰兔子并以此要挟殊华,她宁愿自爆也不愿伤害殊华。 如今,她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实在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只后悔,没有好好珍惜那些美好的时光,让它们浪费在猜疑和嫉妒之中。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想要你活着。”月笼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独苏,意态坚定,“说吧,你还想怎么样?” 独苏满意地叹息:“爱到深处无怨尤……终有一天,我也能感动小殊。月笼纱!我需要你指证仙帝藏庸!这不止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小殊。” “我答应!”月笼纱挣开钳制,傲然挺立,“但你必须以神魂发誓,若你食言,不得好死!” 独苏严肃地发了誓,命人将月笼纱关入铁笼,微笑着道:“我要去安慰小殊了,且许你二人短暂相处,还可仔细商量,故事该怎么讲才能真实服众。” 独苏带着手下呼啸而去,筅北挣扎着扑到铁笼边,与月笼纱手握手。 他想说的话很多,临了却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于是,他只道:“阿纱,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你的不离不弃,对不起,是我不够强大,拖累了你。 月笼纱摇头:“筅北,无需言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也不必觉得抱歉,没规定男人必须比女人更强大,尽力就足够。你选了我,我选了你,就这么简单。” 她不想弃筅北于不顾,也不想背叛殊华。 所幸,她成功了!在未来的时刻,她还将发挥更大的作用,力证藏庸之恶,除魔卫道。 “知道了。”筅北扶着铁笼站起,和看守他们的修士交谈,力图让对方知道,独苏并非真心想要他死,他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总不能就这么低头认命,悄无声息地窝囊死去。 纵然没规定男人必须比女人更强大,但也该更加尽力才是,阿纱尚未认输,他怎能认输? 一直以来,他都在独苏身边打理所有庶务,独苏性情古怪暴虐,与部下的关系其实并不和谐,全靠威逼恐吓,以及由他维系。 忠心如他,尚且落到这个地步,其余修士皆都心有戚戚。 两下里一交流,气氛愉快,修士们只有一个要求:“统领好好活着,月道君好生在笼子里待着,别给大家添麻烦就行。” 毕竟谁都不想被独苏凌虐弄死。 筅北开始打坐疗伤,他没有试图放走月笼纱,只与她隔笼相望,偶尔手牵手,头碰头。 独苏浸染一身血红而归,看到这幅场景,奇怪不已:“咦!让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竟然没有生离死别,泪眼滂沱?” 月笼纱淡淡地道:“你答应过,只要我好好办事就会放过他。既然如此,有什么好伤心的?” 筅北垂着眼低声道:“阿纱为我做到这一步,我总要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她。请殿下许我将功折罪,我想通了。” 事已至此,先协助独苏弄死藏庸才是最重要的。 “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我要带月笼纱去办大事,你且稳住后方,待我成功,少不了你的好处!” 独苏倒也不怕筅北捣鬼,只要握住月笼纱,那就等于握住了他的命脉。 筅北依依不舍,忍耐地待在原地,尽量避免激怒独苏。 他等啊等,等到风云变色,血染仙庭,天地震颤。 他担忧月笼纱,想要赶去前方帮忙,却被别的修士拦住:“别让弟兄们难做。何况,您现在的情况,去了也是添乱。” 筅北看看自己虚弱的身体,苦笑一回,默默坐下疗伤等待。 不知多久过去,有负责打探消息的修士狂奔而来:“藏庸死了!藏庸死了!” 藏庸死了,便意味着独苏赢了。 众修士尚未来得及高兴,又听那修士惴惴地道:“太子被成奇暗算,爆体而亡。” 众修士惊骇莫名,对视一回,纷纷询问筅北:“我们该怎么办?” 筅北心乱如麻,只恨不能赶赴现场:“目前占着上风的是谁?月笼纱怎么样了?” 传递消息的修士有些惴惴:“月道君生龙活虎,奋勇杀敌……那什么,不知为何,灵泽神君并未死去,正与殊华一同对付成奇,看起来双方不相上下的样子。” 灵泽没死? 筅北怔住,随即释然而笑。 很显然,月笼纱远比他以为的更智慧强大,她确实是做了“该做”的事。 她从始至终也没有背叛友情,而是选择和殊华联手做了一个局。 众修士同情地看向筅北,原以为是不顾一切、倾尽所有的爱情,谁知却是一场谋算。 这种情况,任是谁,也会有所不甘吧? “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筅北平静地道:“独苏已死,余下双方无论是谁胜出,都不会允许灭天阁继续存在,你们逃命去吧。” “那你怎么办?”众修士不免为他担忧,一身重伤,又失去爱人的支持,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顺其自然。”筅北轰赶他们,“月笼纱重情重义,不会不管我,都走吧,走吧。” “保重!”众修士四散而去,纷纷逃命,筅北拾掇拾掇,朝着战场走去。 即便会被发现,会丢掉性命,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要距离月笼纱更近一些。 他没能赶到战场,便已看到劫雷翻滚而至,天地动怒。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殊华历劫时的古怪气息。 他看到殊华浮在半空,根须遮天蔽日,强大如斯。 他听见殊华得意嚣张的笑声、成奇绝望的惨叫,还听见胜利了的修士们欢声雷动。 他微笑停步,静立片刻,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挺好,殊华和灵泽赢了。 那么,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月笼纱都会得到最好的照护。 他的出现,只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别了,阿纱!愿你时时都有精彩的话本可以看,时时都有美男可以伴。” 他步伐坚定,不再嫉妒,不再遗憾。 独苏是错的,最好的爱是托举,而非同陷泥淖。 筅北飘泊于三界之间,亲眼看到怨浊之气渐渐散去,三界渐次复苏。 他也曾在人群中远远看到过月笼纱,她一如既往地美艳夺目,爱说爱笑。 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年轻貌美的男修,他们把所能找到的珍奇心甘情愿送到她面前,只为博取美人注目。 她修为大涨,活得风光肆意。 他也曾听说她在寻找他,但他并不想被她找到。 他努力地修炼,让自己变得更强。 有从前灭天阁的修士找到他求庇护,他便带着他们消除怨浊之气,维护天地平和。 大家惴惴不安,只怕被官方抓住清算旧账,但很奇怪,官方从未发过清剿命令。 渐渐地,大家放松下来,认为只要继续做好事就能平安无事。 筅北也再未听到过月笼纱要找他的消息,他放松之余却又失望不已,然后安慰自己,求仁得仁,挺好的。 可是每一次,当他看到艳丽的衣裙和花里胡哨的摆设物件、经过话本铺子,就会忍不住想起月笼纱,然后再疯狂地打探她的消息,千里奔波,只为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她一眼。 转眼二十年过去。 元宵佳节,为庆祝界内怨浊之地得以彻底清除,幽冥界在琴虫道举行了极为盛大的灯会。 筅北混在妖修群中,看到月笼纱作为如意殿特使风光出席,受尽爱戴,颇为心满意足。 他微笑着转身离开,决定这是最后一次来看她,该放手了。 月亮西坠,他斜倚在山溪旁的杏花树下喝得半醉,摔碎酒壶,与过去告别。 有人从山石后走出,慵懒地打着呵欠,娇俏抱怨:“什么不懂事的人,好生生摔什么酒壶,扰人清梦。” 他连忙低头赔礼:“是在下的错,请道友见谅。” 艳丽的石榴红披帛被夜风卷起,缠绵地绕住他的胳膊,又遮住他的眼睛。 “口惠而实不至,我没看到你的诚意。”温软如玉的手捏住他的下颌,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筅北,二十年过去,你的气可消了?” 筅北如遭雷击。 他不敢睁眼,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响起:“我从未生过你的气,我只是惭愧自己不配。” “是么?我不信,证明给我看。”月笼纱轻扯披帛,将他紧紧缠住。 她呵气如兰,低声道:“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当年与你分开之后,我生了一只蛋。” “什么!”筅北大为震惊,失态地抓住她的胳膊,“你为什么不早说!” 不等她回答,他又火速收手,满脸愧色:“是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月笼纱叹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强扭的瓜不甜。” 筅北连忙辩解:“没有强扭,我只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月笼纱也不想让他解释,她微笑着道:“骗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一次你来看我,我都知道。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你。” 他和她,隔着人群,默默地看了彼此二十年。 只是这个春夜,月色如此朦胧,杏花开得这样的好,她突然之间就不想再忍了。 她想得到他,不想辜负岁月和彼此。 筅北别扭着,期期艾艾:“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顺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去做就好。”月笼纱张开双臂,“如果你不拒绝,我就把你抢回去了啊!” 筅北沉默。 有热情爽朗的笑声由远而近,一名风流倜傥的男修踏剑而来:“阿纱,抢我啊!我等你抢我很多年了!” 那男修气质高雅,身姿挺拔,正是月笼纱喜欢的款型。 月笼纱斜睨了筅北一眼,没表态,却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筅北突然明白过来,他今晚喝酒摔壶,是想与过去作最后的道别。那么,她出现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想与过去作最后的道别呢? 错过这一次,大概便是永生。 普通生灵的一生只有几十年,修士的一生却是漫长到残忍。 他很确定自己熬不过去。 于是,他用力将月笼纱搂入怀中,低声道:“阿纱,我每一次见到你,都想抢走你。” “可是你没有。” “我怕自己不配,怕给你增加麻烦。” “是还在嫉妒我把殊华放在首位,置你于不顾吗?” “并不是,无论你相信与否,我一直都很庆幸,你没有为我刺杀灵泽。” “我知道,我相信。”月笼纱在他身后,对着那踏剑而来的俊俏男修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重色轻友!”那男修不屑地撇撇嘴,头顶却欢快地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粉色狐狸耳朵,耳朵尖上的一簇白毛随风飘啊飘。 他笑着对月笼纱挥手道别,经过杏花树时,故意摇落一树繁花,再顺手布个多情幻阵,为这二人添一分情趣。 “奇怪,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水蜜桃般的狐狸味。”筅北警惕地想要回头查看,却被月笼纱凶猛地摁住:“所以呢?你想怎样?” 筅北沉默片刻,决定顺其自然:“很好。” 铺天盖地的碧桃花自地底生起,温柔地将二人缠绵的身影遮挡其中。 岁月久长,一切都还来得及。 番外二:小殊,你看我 肃杀的深秋之夜,青霜族女君熙琉经历了此生最为艰难的时刻。 难产,为了求生,她不得不付出大半神力,境界从神君巅峰直落至仙君。 背叛,恩爱多年的丈夫全是虚情假意,趁她难产夺她权力,为此杀灭青霜大半族人,她的至亲无一幸免。 绝望,费尽心力生下的孩子是个修行废柴,天生缺了一窍。 熙琉把那讨人厌的孩子扔在屋角地上,三天三夜不给他任何吃喝,希望他自觉地死掉最好,以免她亲自动手,落下个杀害亲子的恶名。 但那孩子就是不肯死,他小猫似地发出弱弱的哼唧声,还能在她查看情况的时候,趁机揪住她的裙角不放。 侍官不忍,劝道:“女君,始终是仙胎,再怎么不济,也比寻常修士强上许多。您瞧,这么小就能抓住裙角求生,很难得。您如今几乎失去所有,他是唯一的机会。” 熙琉看着那孩子懵懂无辜的眼睛,沉思半晌,冷笑出声:“说得对,好歹也是藏庸的种,当今仙帝的嫡长子,总能占得太子之位!我不能便宜那些贱人!” 她会尽力把他养成对付藏庸的刀。 那孩子长得清秀斯文,笑得柔软可爱,他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和吃食双手奉到熙琉面前,甜甜地说:“都给母后,独苏最喜欢母后。” 熙琉有时候也会很爱他,因为他着实讨人喜欢,可一想到他的生父是恶毒虚伪的藏庸,她就忍不住地恨。 她用力把他给的宝贝扔到地上,摔碎踩烂它们,再逼着他把他养的小兔、小狗、小猫之类的活物捏死切碎。 他若不肯,她便使劲搧他的脸,把他关在黑屋子里,把他倒挂在风雨台边缘,说要将他扔到山海界去摔成肉酱。 若还是不肯,就把他丢到妖兽的笼子里去,让妖兽咬他、衔住他的头,直到他崩溃大哭、失禁、乃至晕厥。 可那孩子始终不肯怪她恨她,每次被虐待之后都会哭着爬到她身边,死死抓住她的裙角哀求:“母后别不要独苏,独苏不能没有母后,独苏爱母后。” 每当此刻,熙琉就会很后悔,她会温柔地哄他待他好,但过不了两天,她又开始嫌弃憎恶他,因为他的父亲是藏庸。 谁会爱灭族仇人的儿子呢?即便那孩子是她生的。 她经常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就不会难产,也就不会失去神力,就能保护至亲与族人不受伤害,就能始终保持荣光,不会被欺辱。 这孩子是她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她的失败与仇恨。 她没办法全心全意对他好。 独苏渐渐长大,开始懂事,有一天,熙琉在虐待完他之后,突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厌烦与痛恨。 也就是那一天,仙帝藏庸有了聪明伶俐的庶子棠莨,这孩子修行天赋极高,母族同样高贵,远比独苏更为耀眼受宠。 熙琉愤恨之余,决定换一种方式对待独苏,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逼迫他修炼,把所有可以获得力量的东西尽数往他体内塞,即便可能留下隐患、会爆体、会消亡。 事实证明,独苏的修炼天赋实在太差,用尽天材地宝也没什么用,她索性把他全身所有经脉骨肉打断重塑。 “母后饶命,母后饶命,儿子再也不敢惹您生气啦……我会好好修炼,不睡觉、不吃饭、不玩乐、不读书、不作诗……” 独苏哭嚎着,血泪横流,他痛到想要打滚,却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毫无尊严地瘫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嘶吼。 “我要的是能干出色的儿子,不是废物。不眠不休地修炼又有什么用?不成功,便去死。” 熙琉把独苏丢在那里自生自灭,径自跑去炼制驻颜宝丹紫媚红。 输人不输阵,她在其他方面输给了扶荔仙妃,万不能再输美貌。 独苏喊到嗓子出血,也就不再喊了。 他想,活着是为什么呢? 尤其是仙族,漫长的寿命和强韧的身体,可能都只是为了方便更能经受折磨,以便去还前生的债。 他可能就是欠了父母的债,不得不用这一生来偿还。 疼痛太过难忍,独苏只能回忆自己学过的那些文章诗篇,逐字逐句地背诵,再琢磨着写出新的篇章。 因为在娘胎里中了不知名的毒,先天有损,但凡涉及到学习,他就显得十分笨拙,修行如此,习文也如此。 他绞尽脑汁也作不出一首好诗,就连他自己也看不上,但在冥思苦想那些字词时,身体的疼痛可以得到极大缓解。 他自得其乐,念着念着,流下泪来。 他又冷又痛又累又饿,若是哪里可以有间屋子可以庇护他,有个人可以爱他护他就好了。 筅北跑进来,同情地道:“殿下,您再忍忍,我已设法禀告陛下,他很快就能来救您。” “你赶紧逃吧。”独苏勾唇冷笑。 所有的爱和关心都是假的,他的母亲熙琉是明处的刀子,父亲藏庸是暗处的针。 表面上,藏庸很宠他,什么好的、稀罕的都要赐给他一份,也常时召唤侍者询问他的起居饮食,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但实际,既了如指掌,便该知道他随时被虐待被折磨;若真的爱他重视他,早就出手相救,哪里需要别人报信求救? 反倒是筅北比较危险,但凡近身伺候并对他有所同情的侍者,统统没有好下场——不是熙琉干的,而是藏庸不能容忍他这个“太子”拥有丝毫属于自己的人脉。 也就是筅北这种初来乍到的傻子,才会相信仙帝真的疼爱“太子”。 筅北吓白了脸,迅速逃走,却又回头小声道:“殿下,我不会丢下您的,我躲远些是为了能够更长久地伺候您。” 独苏无动于衷。 他憎恨自己的父母和所有这一切。 仙帝果然来了,却没有进来探望或解救自己“心爱”的嫡长子,而是站在门口,云淡风轻地和熙琉说话。 “仙后,你就算有气,也要有个分寸。紫媚红虽能驻颜,始终来得邪恶不正,容易引起流言攻击,于你不利,当好自为之。” 熙琉反唇相讥:“我就剩下这么一点喜好,你也要来管?邪恶不正?你又是什么正人君子?在我所用的丹药中下毒,让我多次流产,又在保胎药中做手脚,害我难产失去神力、让独苏生来愚笨……” “你疯了,嫉妒果真令人失智!这种疯话也能说出来,念在多年夫妻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仙帝叹息着打断熙琉的话,迅速消失。 从始至终,这位父亲没问过一句“独苏怎样了”,更未推门看过一眼自己的儿子。 独苏瘫在地上,无声惨笑。 不被期待,被所有嫌弃,他决定去死。 他想尽所有办法自戕,却总被阻止。 熙琉扑上去撕扯他,涕泪横流,状若疯癫:“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死!你的身上挂着青霜族大半族人的性命!挂着我半生修为!没还清债务,你怎么配去死!” 仙帝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死了,各大世家会有很多难听话,会影响仙庭稳定,你得好好活着才是孝顺。” 这对难得一致的夫妻,在此刻异常配合,来回轮战不许他死,要他答应不许自尽。 等到他忍受不住认了命,他们又将他从头管到脚。 “怎么穿这个颜色,难看死了,换成白色,统统换成白色!以后不许穿其他颜色!” “食谱之外的都不许吃……什么,多吃了一枚果子?吐出来!吐不出来就灌药,抠,给我抠!” 时光如水,可磨灭山川意志,又如利刃,刀刀削人。 独苏变成了温润如玉的少年太子,待人接物可亲可爱,对父母言听计从,乖巧懂事。 独苏变成了阴暗暴虐的怪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虐待小妖弱者为乐,变态狰狞。 他想要反抗一切束缚,想要毁灭一切不如意。 他不知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不知对错,视苍生如草芥。 他想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只恨自己力量不足。 是的,哪怕尝遍苍梧境内所有危毒之物,全身所有经脉骨肉都被打断重塑,仙庭太子独苏始终是个修炼废柴,修为难以寸进。 活不好,死不掉,独苏对这世界充满了厌恨,戾气十足,只想发泄。 直到某日,受够父母控制折磨的他,听说青霜族新近出了个天赋异禀的小孩。 那孩子叫和光,有个伴生法宝乾坤眼,可以窥得三界任何角落的隐秘之事。 独苏就想,若能拥有乾坤眼,便可监视仙帝、仙后的举动,为自己争得一分喘息的机会。 他想方设法偷溜出去截住和光,抢夺乾坤眼的过程十分顺利,可惜突然钻出个女修,直接将他套了麻袋揍晕过去。 他这一生,被父母各种折磨,却从未被旁人动过一根指头。 他愤怒痛恨,却不敢声张,隐忍许久,始终未曾查出那大胆妄为的女修是谁。 日子太难熬了,独苏决意抓住那女修报复回去,添些乐子。 于是他故意在虐打和光的地方多次虐待小妖,设下圈套引那女修出来。 他的第一百零七位老师曾说过,行凶与行侠都会上瘾,他是行凶上瘾,那女修必然也会行侠上瘾。 果不其然,他终于再次被套麻袋。 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他老老实实挨了五次打,第六次时,他冒着被灭口的危险,终于弄破麻袋,看清了女修的脸。 说不上特别美,但是英气勃勃、生机盎然、眼睛特别亮,和他见过的所有仙族女子都不一样。 她身上的缃黄法袍就像阳光,刺眼又温暖,又像她的性子,光明灿烂。 没有一见钟情,独苏十分痛恨憎恶殊华。 他见不得她眼里的光,他想吹灭她的光。 他见不得她的热血勇敢自在,他想折断她的翅膀。 他千方百计找她的茬,却总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打服。 独苏陷入了绝望,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殊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付殊华,成了他痛苦生活中的唯一乐趣。 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是挨骂挨打,他也能短暂忘却父母带来的伤痛。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着魔似地喜欢。 她身上那些闪闪发光的特质,都是他所没有的。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殊华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爱慕崇拜地凝视着灵泽神君。 她勇敢地跑到灵泽面前,热情大胆地示爱,又在被拒绝之后,黯然却得体地离开。 独苏才知道,原来爱和被爱是这样。 可惜,殊华的微笑不是为他,她的皱眉叹息也不是为他,都是因为灵泽。 独苏想要殊华眼里只有他,想要被她热爱崇拜,他开始反抗熙琉,各种阳奉阴违、争取自由。 他想为自己作主,想让殊华看到他。 他用那些偷来的时光,陪在殊华面前哄她开心,陪她夜游仙庭。 她若还是不高兴,他便故意去欺凌几个小妖小仙,让她有机会暴打他一顿出气。 但殊华很容易就看穿了他的行为,她坚定地阻止他作恶,温和地点破他的错误,予他以开解:“这不是你的错,是没人告诉你什么才是对的。” 独苏崩溃大哭,以为殊华会看不起他,她却只是默默地守在一旁,等他哭好,递上一壶梦生花酿的灵酒,陪他喝完,再问:“你有没有好一些?” 他说:“好多了。” 她便拍拍手,潇洒走人,随意丢下一句:“以后不开心了,可以找我喝酒打架,但是别再欺负人啦,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那些日子里,独苏短暂地做了一个好人,老实做事,认真修炼,没有再欺负过任何人。 即便仙后熙琉让他去行凶害人争权夺利,他也尽力保持底线。 因为他不想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所以美好的时光便如指间沙,越想握紧,漏得越快。 仙后很快发现了这件事,尽管他竭力解释撇清,她还是设计驱逐了殊华。 灵泽没有为殊华说半句话,更不曾有丝毫挽留之意。 独苏为殊华不值。 但他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殊华黯然离开,不能相送,不能相帮。 他怕给她带去更大的灾难。 此后很多年,独苏总在梦里看见殊华昂首阔步离去的背影,他痛哭流涕,深恨自己的无能。 他对熙琉言听计从,残忍冷酷,因为她威胁他说,如果不按她说的办,殊华定会死得很惨。 可他又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凌虐弱者,以为这样,殊华就能及时出现并阻止他的恶行。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他既怕殊华回来,又疯狂地渴盼她回来。 他每天都在修炼的石室壁上刻痕,一天一道,刻到第三万七千道时,殊华回来了。 灵泽终究还是祸害了她,他把殊华带回仙庭,予她尊荣身份,唯独不肯给她以爱。 灵泽牵着殊华站在仙庭大门之外,将她推到人前,宣布她是他的夫人,云中宫的女主人。 大家都在嫉妒殊华,唯有独苏看到了她眼底的泪光和悲伤。 他替她不值,为她难过,忍不住再次心生妄念。 他爱她。 她是那么珍贵难得,若是予他,他会跪伏在她脚下,将她捧在掌心,把性命和所有一切都奉献给她。 可是她不爱他,她看不到他。 独苏就站在人前,却始终未得她一次回眸。 他心痛如绞。 一百年的光阴过去,殊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她成了循规蹈矩的神君夫人,她深居简出、疯狂修炼,只为能够早日晋升修为,配得上灵泽。 她不再快乐,不再自在如风。 独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堵住她,生气地质问:“从前那个勇敢凶猛的殊华哪里去了?” 殊华笑起来:“勇敢凶猛的殊华当然还在,我想要得到灵泽,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独苏绝望不已,又开始痛恨她的勇敢和坚持:“没有结果的,灵泽天生如此,他若生出私情,便要堕魔。你只是他历劫的因果和责任。” 殊华平静地回答:“我知道呀,但同心树还活着,我也还未心死。想要,就得尽力去争取,确认得不到,我自会离开。” 她绕开他,潇洒离去:“太子殿下专心修炼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委屈又难过,失声喊道:“你就不问我这一百多年怎么过的吗?” 殊华没回头,只扬声回答:“我看到你很好,修为有所进步,精气神也不错。”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独苏以为自己是大声喊出来的,但其实,他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只是像鱼一样地无声张合着嘴。 可能活到这个地步,就是最可悲的吧,不配哭,不配出声,不配被爱和爱别人,只配有恨,只配作恶。 独苏不甘心,他也想做个有爱和被爱的正常人。 仙后一直都要求他,要成事,必须不择手段。 殊华也说,想要,就尽力去争取。 既然代表灵泽心意的同心树还活着,他就弄死那棵同心树,让殊华对灵泽死心,看到他。 但是灵泽居然不肯和离,死皮赖脸缠着殊华不放手。 既然如此,他便发疯,在仙后面前凌迟自己的身体,直到血肉模糊,神魂涣散。 一对疯批母子,他们彼此都太知道对方的弱点。 独苏是仙后的依仗,她舍不得他这个“嫡长子”和“仙庭太子”的身份。 她终于答应他的请求,母子合谋,一起制造南山道大旱,一起挑拨离间灵泽和殊华,终于逼到那对夫妻分崩离析。 但他没想到,殊华竟勇敢决绝至此,甘愿以身徇道,换得雨水救助家乡生灵。 他更没想到,仙后所有的行动都只是缓兵之计,真正目的是要彻底除掉殊华。 他心如刀绞,愤怒伤痛,却又为殊华骄傲自豪,那是整个苍梧境独一无二的殊华,谁也及不上她的勇敢无私。 他配不上她,他害了她。 仙后将他锁在桎梏之中不许他出去,他便硬生生脱掉一层血肉,逃至千里之外找到灵泽求救。 殊华临死前,最后看向的是灵泽。 接住她最后一丝神魂的也是灵泽。 她从始至终没有看到他。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从始至终只能站在局外,旁观殊华和灵泽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强者光芒四射,弱者黯淡无声,不配被看到,不配被听到,就连恨也不配得到。 一千年的时光可以改变很多,山川会变成平原,沙漠会成大海,但独苏还是那个废柴太子,修为没有增加多少,对殊华的妄念却是疯狂滋长、难以自制。 他再次以性命为要挟,换得转生虢国历劫的机会,以慕容昊的身份陪伴在殊华身边。 他做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但他得到了殊华的爱和温暖,让她看到了他。 他满怀欣喜地期盼未来,想要与她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可惜,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殊华最终得知所有真相,她没有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弃他如敝履,宁愿去爱残缺低贱的哑奴,宁愿去死,也不乐意多看他一眼。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只是因为他不是灵泽吗? 他以血为引,以魂为祭,想向天地求得一个答案,求得一丝怜悯。 但神谕说,命中注定,他得不到她的爱。 他苦苦挣扎,想尽所有办法,却始终得不到殊华一次回眸。 她再次移开目光,忽略了他的存在。 独苏认了命,他不再奢望得到她的爱,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她、陪着她、守着她,便已足够。 可惜,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在于难以改变。 熙琉从天而降,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再次夺走他一切,撕碎他的一切。 殊华再次因他的软弱无能而遭难。 这一次,不再有灵泽可以帮他救她,他只能眼睁睁看她灰飞烟灭,只能自戕以赎罪,报复那逃不开的血脉亲债。 可他不配死。 他只配做行尸走肉,只配疯癫暴虐。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好了。 反正世间不再有殊华。 他冷漠地看着熙琉惨死,冷漠地穿上藏庸赐下的带有魔气诅咒的法袍。 他知道藏庸有意纵容他的恶,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他这个嫡长子。 没关系,他反正也不想做什么好人。 好人好事没有任何意义,看殊华的下场就知道了。倒是恶人纵横三界、与天地同寿。 孤独冷漠六百年,他满怀仇恨创办灭天阁,疯狂攫取晶芒,只为壮大己身力量,有朝一日可以弄死藏庸。 他自知与藏庸力量相差巨大,但没关系,他们可以同归于尽。 反正活着只能给他带来痛苦,三界兴衰存亡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但世间的事,真的很难预测。 一只半妖,而且是奇怪的树妖,居然是殊华所化! 而他居然几次三番险些杀了她! 本已死去的心再次复活,他忍不住再生妄念,想与殊华长久相伴。 他不想让她知道她死亡的真相,不想让她知道他只会给她带来苦难。 他知道她在骗他,知道她在利用他,但他甘之如饴,自愿承受,只为她的一次凝眸、一次微笑,还有那些虚假的温柔和短暂的相伴。 哪怕是假的,他也可以为之付出全部。 他思念她,想让她看到他、记住他。 每天每夜,他都在恳求所有过去和未来的神明,保佑他和殊华在一起。 只求此生,不必再入轮回。 每天每夜,他都在悄悄地对着黑暗说:“小殊,你看我!” 回头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 看我的心,看我的爱,我知道自己疯癫不正常,但我控制不住执念和贪念。 终于,他有机会站在高处大声呼喊:“小殊,你看我!” 可惜只喊了三次。 最后一次这样呼喊时,他终于得她平生第一次回眸。 这一次,她的眼里真真切切有他和怜悯。 他本想竭尽最后的力量,为她除掉成奇,好让她永远记住他的好,却让她看了笑话和最惨的模样。 他碎成渣渣,血肉横飞,又弱又惨。 神魂消散之际,他悲伤地想,这么丑陋恶心的模样,最好还是让小殊忘了他吧。 番外三 :天外天(1) 藏庸死后的第三十个年头。 怨浊之气已被尽数清除干净,三界太平,如意殿的存在不再那么重要。 殊华困于琐事多年,决定去往昆仑南渊深处,探寻另一片天地。 青骄斧对此深表赞同:“苍梧境小地方,灵气有限。我的前主人媸妍正是因为境外灵气浓厚,才能如此厉害!您若是去到外面,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苍梧境为神树所化,而神树只是茫茫大海中一座孤岛上的树。 媸妍为出海探访而砍伐神树,被神树所吞,幽禁万万年,寂寞太过,这才有了之后被始帝利用欺骗的悲剧。 殊华立刻下了决断:“那就去!” 青骄斧激动得围着她作“8”字形状飞舞:“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出发吧!” 圆滚滚跳出来:“立刻出发不太好吧?好歹得说说去向。” 青骄斧坚决反对:“那不行!大家知道了,一定不肯放走主人。神君知晓,必要赖着一起,那就更走不掉了!” 它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怪笑:“只有悄悄离开才行,三界琐事正好留给神君处理。” 圆滚滚很生气,但不敢说这对灵泽很不公平,只好攻击青骄斧:“你这样千方百计蛊惑殊华悄悄离开,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向,鸟不得不怀疑你有阴谋!你这个外乡来的坏心眼的破斧头!” 青骄斧大怒:“破鸟!你可以骂我破,但不能质疑我的品行!有本事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 圆滚滚立刻跳回灵兽袋,只露半个脑袋在外面:“你想让鸟和你打,鸟就要和你打吗?你谁啊?!呸!破斧!泼妇!” 青骄斧气得颤抖:“主人,破鸟又犯贱了!您快主持公道,教训它!” 殊华先将一斧一鸟暴揍了一顿,才问:“还闹吗?” 青骄斧生气的不出声。 圆滚滚有气无力地道:“打得好,打得妙,主人越来越有王霸之气了。” 殊华知道它在骂她,但懒得计较:“什么时候走,怎么走,由我说了算,都闭嘴,不许给外人说。” “知道啦!”那俩异口同声地应下,殊华这才满意地起身回去。 走进院门就闻到一股奇香,灵泽背对着她坐在树下做饭。 正当春日,满树辛夷花开得正好,微风拂过,紫白相间的花瓣徐徐飘落。 灵泽低垂眉眼,神色温柔,专注地将辛夷花汁揉成的淡紫色面团包入馅料,一旁的案几上已然摆上辛夷花蛋饼、辛夷花茶。 美人美景,美不胜收。 “在做什么呢?”殊华在他身旁坐下,随手倒一杯茶,再抓起蛋饼咬一口。 满口花香,她惬意地眯了眼,品味好一会儿才发现灵泽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专注地用竹刀在面团上刻花纹。 “做花酥啊?”殊华感觉他似乎情绪不对,便捋袖子:“我来帮忙。” 这么多年,老是只管吃不管做,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不用,花不了多少时候。”灵泽不看她,继续垂着眼刻花纹,“你累了一天,去躺会儿,做好我叫你。” 他语气寻常,态度端正,但殊华还是从中察觉到了浓郁的幽怨,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灵泽起身烧油,再次背对她:“我要炸花酥了,你回屋歇息,省得沾染油烟。” 殊华一笑,起身离开。 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人又开始犯老毛病了,有事不张嘴,想让她继续猜猜猜是不可能的。 “神君在偷看你诶。”圆滚滚悄声给她传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怨夫啊,你有点过分,哄哄他也不吃亏嘛。” “什么怨夫!主人什么时候嫁给他了?从前的婚事早就作罢了的,他被出夫了!” 青骄斧虽是故意和圆滚滚唱反调,说的却也是事实。 三十年来,灵泽多次和殊华表白,想要与她重新成亲,但殊华始终不肯答应。 可以一起生活一起欢愉,就是不可以成亲。 在殊华看来,成亲这件事对于她和灵泽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道程序绑不住她,也绑不住他,且她并不需要“灵泽夫人”这个身份的肯定和加持。 自由自在最好了,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省得为了解除程序闹得鸡飞狗跳。 “都闭嘴。”殊华再次制止一斧一鸟的嘈杂,准备关门歇歇。琐事磨人,她确实挺累的。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突然抵住了门扇,灵泽站在她身后,虚环着她,沉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很奇怪的事,他明明在做饭,身上却没有烟火气,只有辛夷花的淡香味。 真好闻!殊华深吸一口,回身反手将他摁在门扇上,紧贴着他的身体,坏笑:“你想听什么?” 她的动作霸道且暧昧,让灵泽想起很多不可言道的温柔酣畅事。 他不禁红了脸,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哑声道:“我听见你和青骄斧、圆滚滚的对话了。” 他等她很久,她却始终不肯主动提及,显然是听了青骄斧的谗言,准备抛弃他独自离开。 殊华的识海中立刻响起青骄斧的咒骂声:“圆滚滚是内奸!一定是它悄悄告知神君的!主人,把坏鸟做成烧鸡吧!” 圆滚滚委屈又着急:“鸟没有!鸟早就和神君断绝关系了!鸟是清白的,是只属于殊华的纯洁干净的鸟!” 殊华直接屏蔽了这对闹嚷的东西,微笑着问灵泽:“所以呢?” 她笑得温和,灵泽却从中感觉到了杀气。 他不敢再耽搁,飞快地道:“外面世界广阔,你想走随时都行,不要我跟着也行,但不能不让我知道你的去向……万一有事,我才好找你,且必须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才好。” 他急急慌慌、为她担忧、委屈求全的样子很吸引殊华。 她索性摁住他的头,深吻下去。 灵泽沉浸其中,却又很快清醒过来,很坚定地拦住她:“稍等片刻,我还未曾洗浴,身上全是油烟味。” 殊华慵懒地道:“我没闻到,也不在乎。” 灵泽眼尾微红:“我在乎。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我想让你得到最好的体验。” 他推开她,低着头快步离开。 殊华靠在门扇上,看着他的背影曼声道:“好让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吗?你的话本没白看,越来越厉害啦。” 浓烈的悲伤突如其来地涌上她的心头,让她难过得掉下泪来。 殊华赶紧道:“和你开玩笑呢,别介意。” 灵泽自从得到巨人神丹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让她感知到他的情绪。 今天这样,是真难过了。 灵泽背对殊华而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没介意,我只是舍不得你,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在你身边。” 他已经殚精竭虑、穷尽一切,她却仍然像风一样难以把握。 番外三:天外天(2) 明月流风,辛夷花“簌簌”声响,紫白相间的花瓣飘落到殊华身上,堆了薄薄一层。 殊华也不去管它,只慵懒地倚靠在灵泽身上,亲昵地把玩他的头发。 灵泽长了一头好发,光滑乌亮丰厚如绸缎,披落在殷红的法袍上,很有视觉冲击力。 他自知好看,特意在那半闭了眼斜卧着,任由殊华上下其手,只偶尔警惕地睁眼瞅瞅,是唯恐她悄悄丢下他溜走的意思。 殊华却只枕着他的胳膊,眼望着明月,听着风,嗅着花香,放松地睡着了。 刚才那一场欢喜酣畅淋漓,她非常满意以及舒服,是以睡得很香甜。 看着她的睡颜,灵泽忍不住轻叹一声,满腹心思纠结难以纾解述说,他突然明了独苏为什么喜欢写诗。 远处传来低低的笑闹声,他赶紧放出神识查探情况,唯恐惊了殊华。 只见银色的月光洒满海面,陵阳骑在一条大鲸鱼上劈波斩浪,飞速向前的同时,不忘张开灵力罩护着身后的苏大吉。 苏大吉悠闲地捕着鱼,浪花飞溅,却无一滴落到他身上。 他抓起一条鱼看看,嫌弃地扔回海中:“太瘦了,腥!” 再抓一只蟹看看,再嫌弃地扔回去:“不当季节,不饱满!” 陵阳“啧”的一声:“究竟什么样的鱼虾才配得上苏大厨的手呢?” 苏大吉很认真地道:“我不重要,但必须配得上给你吃。” 陵阳怪道:“你这傻鹿,一天到晚除了吃吃吃,还记得什么?” 苏大吉继续认真:“万物皆需滋养,吃饭的事比天还大!你不吃饭,难道是要吃水?” 猝不及防,粗犷的鹿妖将陵阳一脚踹入海中,然后哈哈大笑。 陵阳便也把他掀入水中,二人嬉笑打闹成一团,开心得不得了。 “幼稚!无聊!”灵泽冷着脸道,“你们吵到殊华了!” 陵阳被他压制惯了,只想息事宁人:“神君息怒,我们这就走。” 苏大吉却道:“我们离得这么远,哪里会吵到小殊!是神君自己情绪不稳吧?” 陵阳赶紧悄悄扯他,暗示他快别说了。 苏大吉反而变本加厉:“神君啊,小苏有句忠言必须告诉您,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你活腻了是不是?”陵阳吓得半死,迅速捂住鹿妖的嘴,摁着他的头颈给灵泽赔礼:“鹿妖最近没补脑子,傻透了!神君千万别和傻子计较!” 苏大吉挣扎:“呜呜……我没傻,神君不像神君了……” “神君千万消气!属下送他去死!啊,是陪他去死!”陵阳果断拎着苏大吉跳到鲸鱼背上,一溜烟地踏浪而去。 灵泽收回神识,沉默地注视着殊华的睡颜,想叹气,却又怕吵到她,只能替她轻轻盖上被子。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神君不像神君了。 在别人眼中,自己竟然已经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灵泽将袖子盖在脸上,默默地想,难怪殊华不肯多一点爱他。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不知道。 建功立业吧,如今三界太平,他没机会立功。 多付苦劳吧,这些年来他从未偷过半分懒,除去协助殊华打理琐事之外还负责她的一切起居饮食。 她睡下了,他还在操劳。 她在修炼,他也还在操劳。 她偷溜出去游玩,他仍然在操劳。 以色侍人……他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美,三界之中,美貌的修士何其多!且他们更年轻,更懂得怎么哄人高兴,不似他年老古板。 辗转反侧间,忽听一条女声幽幽响起:“想要立功还不简单么?去往苍梧境之外,将那片天地打下来送给殊华岂不极好?届时你为王,她为后,或者你二人并肩为王!” 灵泽警惕而起:“你是谁?” 一名女修从辛夷花中浮出身来,微笑着朝他招手:“何必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境外有你想要的一切就好啦!” 灵泽探手去抓那女修,她却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于空中。 一点金色钻入灵泽掌中,一片广袤的天地倏然出现在他眼前。 星河浩瀚,山海烂漫,他只是看了第一眼,就已感到自己的渺小。 聆金印疯狂旋转:“主人,我感觉到了澎湃的灵气!若能去到此处,不出百年我便能完全恢复!届时您也必将重登顶峰!” 灵泽也感觉到了,那片陌生的天地令他豪情倍增,顿生攀高自信之念。 而这种自信与期待,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殊华第一次魂飞魄散之际,他便已经失去。 幻象瞬间消散。 灵泽收回心神,看一眼殊华,果断起身飞走。 殊华睁开眼睛,目送他的背影,轻声问道:“青骄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青骄斧装死不动。 “鸟就说,破斧不怀好意!”圆滚滚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尖声笑道:“捏死破斧,弄碎它,将斧头炼化做粪桶,斧柄劈了烧火!” 青骄斧气得忘了装死,一跃而起想要劈砍圆滚滚:“你这进谗言的奸鸟!” 殊华一巴掌将它打落在地,赤足踏上,它便被压得丝毫不能动弹。 “啊啊,鸟好怕啊!救命!”圆滚滚看它被压住了,这才夸张地尖叫着,脱下羽毛裸着肉身贱兮兮地跳了个“8”字舞,然后骂道:“破斧!” 青骄斧气得颤抖不休,却不得不老实交待:“主人,男女之爱都是短暂而虚幻的,您和灵泽面对面这么多年,难道不厌烦吗?” “他之前的安分执着,只是因为日子平淡、没有发挥余地。给他一个更广袤刺激的天地,展现出来的才是真实的灵泽!” “主人!难道您不敢试吗?您一直不肯答应他的求婚,其实是怕再次失去他,再次被证明没那么被爱吧?” “看看,他只是窥到外界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丢下您走了!哪个男人不爱权?哪个男人不爱惟我独尊!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对他言听计从!” 圆滚滚被青骄斧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羽毛小心翼翼地打量殊华的神色:“别搭理这破斧,它的前主人吃了男人的亏,它就想当然地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坏的。” 殊华神色不变,淡淡地道:“青骄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且看灵泽会怎么做吧。” 番外三:天外天(3) 院门外,灵泽去而复返,正好将青骄斧与殊华的对话尽收耳中。 “我们且看灵泽会怎么做吧。”殊华的语气冷淡而漠然,仿佛那只是个寻常外人,并非是她相守多年、出生入死、才刚抵死缠绵的伴侣。 灵泽完全愣在那里,他没想到殊华非但不替他辩解,态度还如此冷漠。 她不信他,也或许是厌烦了,再不然就是从不曾真正原谅过他。 思及二人平日里的种种恩爱缠绵,再想起殊华半个时辰前还星眸迷离地搂着他的颈项、温柔热情地说着许多私密的好听话。可是一转眼,她就这样…… 灵泽的胸口又闷又痛,委屈又难过,情不自禁收了声息,不让院内的人察觉他的存在。 又听圆滚滚不服气地替他辩解:“神君还能怎么做呢?!无非是尽力对殊华好罢了!殊华刚才不是还很喜欢他吗?若非彼此相爱,很难如此欢愉默契吧?” 灵泽屏住呼吸静听,忍不住多了几分渴求期待。是啊,殊华特别喜欢他在床笫之间的种种表现,她望着他的眼神璀璨如星子,温柔得能滴下水来。 她那样的性子,不喜欢,根本不会允许他碰她。所以,她应该还是爱他的吧? “呵呵……”青骄斧的嗤笑声尖利地响起,“傻鸟,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主人要坐稳殿主之位,自是离不开灵泽辅助,刚好他又很了解主人的喜好,主人便用他排解寂寞,兼顾双修,怎么就彼此相爱了?” 熊熊怒火自灵泽胸中燃起,他怒不可遏,想要将这居心叵测、恶毒可恨的青骄斧撕成碎片。即便不能,也盼望殊华能够痛骂暴揍青骄斧一顿。 然而殊华什么都没做,只淡淡地道:“都闭嘴。” 院子里再无声息,殊华安然入定并开始修炼。 她是如此地不在乎,如此地淡然平静,所有情爱纠葛都是小事,远远赶不上修炼更重要。 灵泽失望至极,越想越难过,胸口闷痛,难以呼吸。 聆金印同情地劝道:“主人想多了,殊华若是不喜欢,岂肯与你厮守这多年!” “或许是看我可怜吧。她貌似冷漠,实则最为仁厚。”灵泽扶额惨笑,自觉这些年来真的是难为了殊华,又觉着自己不该不知足。 他曾经对她做过那么不好的事,堪称几世的仇人,她非但替他修复身躯,还一直忍耐满足他的痴缠,真正仁至义尽。 神君不是神君了,色衰而爱驰。 这种情况下,再一厢情愿地纠缠下去便是自私无耻、丢人现眼,确实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聆金印察觉灵泽的退意,竭力想要劝导:“不是这样的吧,您还没问她呢……” “不用问了。”灵泽哑声道:“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做过的那些噩梦。” 神明之躯,很少做梦,一旦有了梦,往往都是预兆。他梦见过无数次与殊华分手,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堪比毁灭。 上天早有预示,殊华又有了厌倦怀疑之意,便不该再强求为难于她。 院内,殊华感觉到剧烈的情绪波动,立刻飞身而起,正好看到灵泽离去的背影。 她不知道他为何去而复返,又返而复去,便叫他:“你要去哪里?” 灵泽不肯回头,只温声道:“你睡吧,我去弄些好的食材准备明日的饭食。” 殊华正想说不必这么麻烦,有什么就吃什么,却又听他接着说道:“好为你饯行。” 殊华看他举止,知道他定是听见她和青骄斧刚才的对话,又闷着生了气,便故意问道:“饯行?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的吗?” 这男人,一辈子的亏都吃在不张嘴上,她日日夜夜反反复复与他说了又说,叫他有事一定要当面说明白,他却始终不改,非要做那万年的蚌壳。 就连青骄斧这种低劣的挑拨也能成功,她真是服了!她什么都没做呢,他先就自个儿委屈上了! 却见灵泽始终背对着她,语气平静:“不了。我仔细想了想,若是我们全都离开,苍梧境无人主持大局,说不定会大乱,届时生灵涂炭……” 殊华先还以为他只是在赌气而已,听到这话,顿时破了防,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不跟我走,要留下来守护苍梧境?” 曾经的云中宫主人,高高在上的掌管雨水的神明,无情无爱,只为天下苍生而活。 因为这个缘故,他将她扔在云中宫冷待多年,尽失夫婿职责,导致独苏母子有机可趁,害她凄惨丧生,两世悲凉。 今日,他上一刻还与她抵死缠绵,口口声声说要与她同去,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她身边,转眼却改了主意,要独自留下守护苍生,呵呵…… 灵泽听出殊华的不高兴,但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痴缠为难于她,便只能用同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回答:“对,我靠苍梧境滋养才能有这一身本事,该守护它才对。” “也是。”殊华怒火更盛,忍不住阴阳怪气,“确实当以苍生为重。是我忘了你曾经的身份和习惯。” 这些年来,二人一直默契地避免提及从前,因为太痛。 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要刺痛灵泽——这万年的蚌壳,委实令人愤恨,且还用这种理由! 灵泽果然被她刺中,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殷红法袍水波一样地漾开,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恐怖的气息四散开去,周遭所有生物吓得四处逃蹿,只怕会被殃及。 殊华环抱双臂,斜倚在墙下,微翘唇角,嘲讽地笑看着男人的背影,想要看到他回头,想要看他愧疚难过,想要他张口解释,好好说话。 她当然不认可青骄斧的话,之所以顺着它的意思,是想看看这破斧到底想要图谋什么。 灵泽很快稳住情绪,用平静得不能更平静的声音说道:“嗯。” 殊华还等着他接着往下说,他却径自往前去了,始终不曾回头。 于是她愣在那里,无力又无奈,还很愤怒。真是想要吵架都吵不起来,她积了一肚子火,只得一个不咸不淡的“嗯”,这可恨的万年老蚌壳,气死拉倒! 青骄斧乐见其成,忍不住又要跳出来说话,圆滚滚怕它加剧冲突,便要制止。 殊华却是恨极了灵泽的狗脾气,索性摁住圆滚滚,不许它吱声。 青骄斧得了鼓励,小人得志地大声叫道:“天外天有许多强大能干、风趣貌美、知情识趣的可爱男修,主人很该见识一下!” 灵泽的身形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加快速度,转眼便消失不见。 圆滚滚用翅膀捂住眼,有气无力地道:“没救了,没救了!” 青骄斧不以为然:“救什么救!纵然是恩怨纠葛难以厘清,但主人满足他的执念又救他陪他多年,早已仁至义尽,因果已了!” 灵泽人去得远了,神识却还留着,将这句话听得清楚又明白。 他提着一口气停在云雾深处,想听殊华如何回答,渴望她说,她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因果宿缘和仁义,而是因为喜爱。 但殊华什么都没说,反而询问起青骄斧:“你说的那些强大能干的男修,也都是巨人吗?” 青骄斧回答:“并不是呀,巨人天生天长,并非是那么容易得来的,他们都和主人一样……” 殊华又问了句什么,灵泽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识海昏暗,仿佛有一把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个不停,疼得他头痛欲裂、肝肠寸断。 她真的早就有了其他想法!她真的早就厌烦了他!可笑他竟然以为,多看话本能够多学东西讨她欢喜! 确实是他太过自私痴缠耽误了她。 灵泽面无表情地矗立在云雾之中,想哭,却始终没有泪;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以往他曾无数次梦见殊华要和他分手,担惊受怕很多年,今日终于变成现实。 他双目赤红,情绪激荡,喉头一甜,竟然呕出一口鲜血。 聆金印被吓坏了:“神君快别搭理那破斧,它就是想使坏挑唆,您快回去和殊华说清楚,当面问明白她的想法啊!” “不必。”灵泽缓缓擦去唇边血痕,表情已经恢复平静,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清淡冷静的神君。 好合好散,无论如何,这顿饯行的饭总是要吃的,他得去弄上好的食材,尽量多地为殊华补充灵力,也算是为她此行助力。 聆金印叹息:“也好,这也没说要分手,或许殊华只是生气你不长嘴呢。她最爱吃你做的饭菜,兴许吃高兴就和好了。” 灵泽又忍不住生了几分期盼,或许,真能这样的吧? 他一头扎入海中,准备前往傲岸城搜寻那些珍贵难得的海鲜,他还记得,殊华尤其爱吃那里的海羊肉和海珠子。 察觉到灵泽的气息彻底消失,殊华放下一直挺着的肩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沮丧得不行。 青骄斧奸计得逞,努力撺掇她:“我们这就走吧。” “不行,我得找帮手。”殊华朝着灵泽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如一次性憋死气死这万年老蚌壳好了! 番外三:天外天(4) 深夜,傲岸城附近的一座小岛上,海水不断冲刷着海滩与礁石,浪尖闪耀着暗蓝色幽光,美丽又梦幻。 殊华赤足缓行其中,高兴地喊道:“果然很美!殿下真会享受!” 棠莨坐于礁石之上,含笑看着她的身影,温和说道:“好看是吧?蜃族称之为蓝眼泪,鲛人则称为海的眼泪。传说中,见到的人会拥有好运。” 殊华黯然。 如果真有好运,为何她与灵泽之间经历越多,越是意难平? 她很快将这种酸涩不快压下去,飞回棠莨身侧,掏出一堆美酒肉干:“如此美景,当浮一大白。来,咱们喝酒,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棠莨一气饮下半坛子酒,捏起一块肉干仔细打量:“只有灵泽神君才能做出这样独特的美味,他怎不陪你同来?” “我们相处不谐,已然分手。我想去天外天,缺一个同伴,殿下是否愿意陪我?”殊华淡淡地瞟向幽暗的海面,她知道灵泽就藏在海中偷听偷看。 棠莨虽然意外,却不多问:“当然愿意。你我向来相处得益,正好这地方我也待烦了。只是我颇为愚钝,今后恐要烦劳你多多照料。” “我听闻殿下这些年厨艺见长,做的海鲜与宫廷菜尤为出色。我爱吃,以后也要烦劳你多做好吃的。”殊华脸颊浮着醉红,双眼晶亮含水,双足粉白精致,是平时所没有的柔美风情。 无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殊华,棠莨大笑:“知道你爱吃,我早就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这回正好,保证菜式每天不重样……” 话音未落,恐怖的冰冷气息瞬息而至,幽暗的海面卷起滔天巨浪,这是来自灵泽的愤怒和嫉妒。 画面绝美,殊华极为开心,报复的感觉真好!只要想到某人的扭曲憋闷痛苦隐忍,她就格外兴奋愉快,可这还不够,她随手抛出青骄斧:“去!” 青骄斧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能够彻底伤透灵泽,断绝他念想的机会,当即气势汹汹暴涨为巨斧,朝着灵泽恶狠狠劈去。 海水被劈为两半,暗蓝色的荧光飞溅上天,再跌落下来,仿若滂沱的眼泪。 灵泽跃出海面,殷红法袍宛若残血,春泽琴带着凌厉的杀意,同时袭向青骄斧和棠莨。 漫天金光狂舞,灵泽并不去管身后的战场和棠莨的死活,只管红着眼睛盯着殊华,妒意不加掩饰:“小殊,我错了。” 他一心想给殊华寻找好吃的,结果看到她在这里和棠莨喝酒聊天赏景,甚至盛情邀请棠莨陪她远行!还说他坏话!那酒是他为她酿的!肉干也是他精心为她准备的! 她甚至对他动手!想到殊华即将与其他男修互相愉悦,结为伴侣,有人会为她做饭做菜,百般讨好于她,灵泽又妒又痛,觉得扑打在脸上的海风特别潮湿,整个人都要裂了:“棠莨做的饭特别难吃,不及我万分之一!” 殊华微偏了头,无所谓地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那又怎样?和你无关。” 她受够了!她要的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爱人,而非是大义凛然的神明。 她希望无论何种情况下,灵泽都能坚定地说,我选小殊,然后她再选择与他一起完成应有之义。 而非是这样仅凭一己猜测就轻易放弃退缩,说什么要留下来守护苍梧境之类的屁话。 没错,她一直都很在意从前的事,从未忘怀。 灵泽后来确实对她很好,可谓倾尽所有。 但在她看来,那更像是补偿与愧疚,她不稀罕。 殊华目光冰冷地起身要走,灵泽见状,立刻捧出绣鞋要为她穿上,他不想让棠莨再看到她的脚。 殊华并不想穿,她只想赤着双足,自由自在,没道理现在还得被他管着。 然而几经避让,灵泽始终固执地要给她穿上。 “滚!”殊华怒极,一拳砸出。 灵泽不退不让,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咔吧”一声轻响,聆金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哎呀呀,胸骨裂了!好痛!” 灵泽咽下喉头腥甜,固执地盯着殊华,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点点怜悯。 殊华却是揉了揉拳头,踢掉鞋子,淡声道:“到底是神骨,硬!” 无数根须从她身后探将出来,张牙舞爪地缠住灵泽,试图将他抛向远处。 这次若是被丢下,就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灵泽全身发凉,拼尽全力死死缠住根须,大叫出声。 “殊华,我错了!我说要留下来守护苍梧境是假的,我是怕你嫌弃厌倦于我却又不好开口,我舍不得你委屈,想让你过得更好!我以为我能做到,但看到你和棠莨相伴说笑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 殊华淡漠地看着灵泽,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灵泽不管不顾:“从前是我不懂情爱,但从我堕为凶神的那一刻起,我就只为你而活。这几十年间,我一直都很自卑愧疚,觉得会被嫌弃抛弃,我小心翼翼,经常梦见你离我而去。每一次,都如同身在炼狱。” “我虽有补偿愧疚之意,但这世间补偿的法子很多,若非是爱,我断不可能以身肉偿。我不是那样不正经的人!” 他的声音很大,惊得棠莨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 殊华又羞又恼,迅速召回被收拾得很惨的青骄斧,木着脸往前走。 灵泽一掌击飞棠莨,再悄无声息地跟上殊华的步伐,她不理他,他就不出声。 殊华径直入了南渊深处,寻找可以通往天外天的通道,她一句话也不和灵泽说,但只要她想什么,他立刻就能知道并默默施行。 要打开这条通道并不容易,二人为此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爱说话的变成了灵泽。 他不停地和殊华说话,把这些年来积存的隐秘心思全都说了出来,不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说。 圆滚滚对此深表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欠下的都要还回去,神君这是把几万年的话全都补上了啊。” 殊华不置可否,心情倒是越来越好。 某一天,来自外界的强烈阳光照进南渊深处,殊华仰着脸看了片刻高远广袤的天地,回头看着忐忑不安、等待宣判的灵泽,平静地道:“我原谅你了。” 云中宫的那段往事仿佛毒瘤,不提及,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若不彻底拔除,它只会随着岁月越发溃烂腐败,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钉子,再次磨得彼此血肉模糊。 如果灵泽善于表达,不要总是自以为是地憋着,很多问题可能早就解决清楚,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澜艰险。 但很多时候,人很难控制扭转自身的性情,而性情往往决定了命运,所以修道也是在修养自身的性情。 灵泽先是狂喜,随即更加惊恐:“你是因为想要修炼晋级,所以决定放下前尘往事,不嗔不爱吗?” 如果是这样,那比恨他嫌弃他还要更加可怕,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殊华凝视着这个和她纠缠了三生三世的男人:“不是,我确信你当年是真的不懂情爱,也确信你现在真的把我放在了第一位。” 灵泽小心翼翼地牵住她的衣角,见她没有挥开,便悄悄地吐出一口气,以往那些痛苦折磨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甜蜜。 他试探着进一步握住殊华的手:“我学别的都很快,唯独这一样学得很慢。” 圆滚滚忍不住跳出来帮忙:“因为神君天生就缺这个呀!” 殊华面无表情地挣脱灵泽的手:“圆滚滚,我想戳瞎你的眼睛,再戳聋你的耳朵。” “赞同。”灵泽毫不犹豫地附和。 他本想告诉殊华,自己虽然学得慢,但会终其一生去学习更好地爱她,不料被这不识趣的鸟给打断了!有些话,一旦错过机会便不好再提,委实令人沮丧。 圆滚滚吃惊地瞪大黄豆眼:“神君!鸟这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卑鄙无耻!为了讨好殊华下限都没了!” 灵泽直接将它禁言并扔进灵兽袋,还在袋口下了几十道封禁咒,顺便将战战兢兢的青骄斧再狠狠收拾了一顿。 殊华看着他的动作,淡然道:“继续把你的话说完。” 灵泽的眼睛瞬间变亮,他再次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道:“我虽学得慢,但我会用余生所有的日子尽力去学习爱你,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殊华点头:“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不等灵泽笑出声来,她一本正经地补充:“和你一起努力在这片新的天地立足,晋级长生。合作愉快!” 灵泽的脸色分外精彩,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忍着,而是直接地问道:“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殊华也没为难他:“是在开玩笑。但要一起配合,努力修炼也是真的。” “小殊,我觉得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功德。”灵泽亲昵地贴上她的额头,与她呼吸相缠。 他曾经犯过很多错误,幸好有漫长的岁月和强悍的生命血肉去修复弥补。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