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云雀,我以仙道平天下》 第1章 山君有灵 有道是,山林莽荒,大虫出没。 这雷州府徐闻地界,东邻吴越罗浮,西进莽林山脉,林木茂密,葱葱郁郁,说有大虫,没人不信。 “呵呵,黄员外放宽心便是,勿听闲人危言。我们威远镖局在这雷州山道上来来回回,少说也走了上百趟,若真有大虫出没,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威远镖局的叶镖头横刀策马,拍着壮实的胸膛,尽显豪迈。 “如此便好,有劳众位好汉了。” 黄员外紧张的神情缓和了不少,双手从马车的窗户里伸出,朝叶镖头拱了拱手。 虽说他黄善宝是两南地区有名的员外郎,人脉颇广,算得上小有权势,一般的剪径毛贼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光是二十八名身强体壮的家丁也足以应付,更别说他还请了威远镖局的一队镖师护送。 山贼匪类,只怕远远看到这阵仗,就知难而退了。 但谁知,最近这两南边界竟然传闻有一头凶猛的大虫出没,什么七尺高,丈八长,血盆大口,狰狞可怖,吃人无数。 尽管听着夸张,但传得是有模有样、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说这是一头虎妖,非寻常大虫可比。 一时间,谈虎变色,很多行人宁愿绕路,也不敢直走山道。 若是往常,他黄善宝也无惧,他十五岁继承家业,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 连北方凶险万分的蛮夷草原,他也去过一次,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况且他这次请的威远镖局,乃是桂南、广南两郡排名前十的镖局,以刚强、守诺着称,实力、名声那可是实打实的。 别说区区大虫,就算是凶名赫赫,让官府几次围剿都铩羽而归的洪靑寨过来,威远镖局的一队镖师也足以护他周全。 可这次他是举家搬迁,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尽在于此。 尤其是他的掌上明珠,桂南十大美人之首——黄玉瑶,也在车队马车之中。 这不容有失,让他情不自禁地多出了几分忐忑。 “哈哈,黄员外言重了。我们威远镖局的信誉,您是知道的。别说没有大虫,就算是有,我们也必定拼死护卫,不会让员外有分毫损伤就是。” 叶镖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显然对传言不屑一顾。 大虫而已,三流以下的寻常武夫或许不敌。 他可是堂堂一流高手,真气浑厚,对付一只大虫不在话下。 至于虎妖之说,那是无稽之谈。 若真有虎妖,镇魔司早已出手。 自三千八百年前,大康盛世之后,人道昌盛,唯人独尊。 九州大地上的妖魔鬼怪几乎被扫荡一空。 虽说鸟尽弓藏,且桑田沧海,如今朝廷动荡,镇魔司地位没落,大不如前。但三千年余威犹在,九州之内,妖魔匿迹。 虎妖? 呵呵。 若是在战乱不止的西北边境,他还真得信几分。但这里可是大康南境之滨,天朝后院。 镇魔司日夜巡天,安定地方,甚少能有妖魔祸事。 就算真有害人的妖物,那也是出来一个死一个,不可能存活这么久,更不可能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换成人妖还差不多。 “黄员外,听闻您此次迁居广南,联姻雷州校尉。那可是陈氏四杰啊,黄家日后势必蒸蒸日上、财源广进,以后我们威远镖局还得多多仰仗您呐。” “嗯?威远镖局,消息灵通啊。” 黄员外闻言面露意外之色,苦笑道。 随即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队伍的后面,神色间有几分莫名的心虚。 这桩婚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可是还瞒着自家小女的啊。 没想到当事人还不知道,外人倒是都知道了。 “承叶镖头吉言。” “对了,叶镖头常走南境,不知这广南可有什么独特习俗?” 黄员外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拱拱手便转移了话题。 行路甚是无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虽然一个乡绅,一个武夫,看似搭不着边。但说白了都是生意人,来日方长,总有用得到的对方的时候,所以聊得倒也融洽。 吼! 突然,一阵恶风袭来,伴随腥臭。 “大,大虫!” 黄员外还没睁开被吹眯的眼睛,脸色就已经变得苍白。 他见多识广,见过老虎,识得虎吼,一听就听出来了,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妈呀,老虎!传闻是真的!” “大虫吃人啦!” 黄府的下人们纷纷被吓得尖声惊叫,慌乱无措,有的跌坐在地,有的如无头苍蝇窜入山林。 连护院家丁也是如此,被吓得面无血色,有的连手中枪棒都拿不稳,哐当落地。 猛虎之威,深入人心,岂是儿戏? “慌什么?!都给老子安静!区区大虫,瞧把你们给吓得!” 威远镖局,名不虚传。 关键时刻叶镖头一声大喝,越众而出,率领镖众列阵,显然训练有素,和黄府的家丁形成鲜明对比。 “叶,叶头儿,这大虫,好像真是虎妖啊。” 正在叶镖头显威风时,手下一名镖师结结巴巴地低声附道。 “啥?” 叶镖头定睛一看,心头一突,浑身都是一哆嗦。 娘呀! 七尺高,丈八长,血盆大口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啊! 寻常老虎四尺高,九尺长就顶天了,眼前这头庞然大物,比成人还高,比马车都长,不是虎妖,就是异种! “不要怕!” 叶镖头“锵”地一声,拔出佩刀,随后一声大喝,刀身竟燃起一层赤焰。 一流高手,真气外放! “叶头儿威武!” 镖众欢呼,士气大振。 “叶镖头,吾等性命,尽托你手了啊。待到徐闻县,另有百两纹银奉上,以谢救命之恩!” 黄员外颤巍巍地大声许诺。 “百两?” 叶镖头凝重的神情中,闪过一丝喜色。 眼前这头大虫,虽异于寻常,但并无妖气显露,极有可能是山林异种。 只要不是虎妖,这百两纹银他还是有把握赚一赚的。 “啧啧,见钱眼开,真是麻烦。” “幸好我现在不是人,我视金钱如粪土。” 李伯都不耐烦地用前爪抓了一下地面,如短刀一般的森寒利爪,如切豆腐般将夯实的山道抓出五道深深的爪痕。 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生活,已经熟悉了这具老虎的躯体,甚至养成了一些独特的习惯。 吼! 猛虎发威,声如奔雷。 而让叶镖头彻底胆寒的,是眼前这头斑斓巨虎身上的黑纹竟然闪过奇异黑光,伴随虎吼,荡起一圈猎猎黑风,凶威骇人。 妖气! 虎妖! “撤!” 叶镖头毫不犹豫,勒马,掉头,带着镖众扬尘而去。 只留下满是不敢置信的黄府众人。 刚强? 守诺? 威远镖局的信誉? 黄员外此时心里只想骂娘,之所以没骂出来,是因为那头虎妖过来了。 “啊,虎妖啊,快跑啊!” 护院家丁、下人仆从,一哄而散。 黄员外悲哀地发现,除了老管家等寥寥数人之外,竟都是一群弃主而逃的白眼狼。 天地良心,他黄善宝除了平日里抠门了点,哪点对不起这群人了? 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他黄大善人,对下人是出了名的仁慈。 逼人卖田卖女这种事,他也就做过区区十几二十次,比起其他那些把人往死路上逼的扒皮地主,他已经很仁慈了好吧? 至少他没把人逼死不是? 至于这么无情吗? “不,不要……” 黄员外仰头看着虎妖,双腿抖如筛。 “呜呜,山君有灵,不要伤我女儿。” 他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就拜。 “女儿?” 李伯都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肥胖的黄员外。 “你女儿关我屁事?我只想……” 李伯都一愣之后,毫无兴趣地开口。 吼! 可是他忘了。 他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头狰狞可怖的吊睛白额斑斓巨虎。 他一开口,就是夺人胆魄的虎吼。 “完了。” 黄员外耳膜鼓荡,头晕目眩,便看到眼前的巨虎张开了利齿森白的血盆大口,直觉得是要葬身虎口了。 “哦,忘了,我不能说话。嗯?什么这么臭?我靠!恶心!” 虎吼戛然而止。 李伯都想到自己不能说话,于是闭上了嘴巴。 然而,一股尿骚味已经钻入他那嗅觉远超人族的鼻子里。 顿时急忙嫌弃地后退骂娘。 又是一阵震天虎吼。 扑通! 黄员外十分没出息地倒在自己身前的那一滩湿润里,还捂着心头,面色痛苦地在尿液里翻了个身,抽搐两下这才昏了过去。 “爹!” 这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后面的马车里传出。 “爹!呜呜,爹!” “滚开!你滚开!不要吃要我爹啊,呜呜——” 一个身着粉白襦裙的少女从车厢里跌出,连滚带爬地来到黄员外身前,张开双臂挡在了黄员外身前。 “哟嚯,终于看到一个美女了,难得!” 猛虎低吼。 李伯都眼前一亮,发出赞叹。 这些日子,他终日与虫蛇鸟兽为伍,所见人族不多。大多是些山野村夫、落草贼寇。女人也不是没见过,但极少,且都是或面容饥瘦、或黝黑壮实的流民村妇。 眼前这女子不同,一看就是高门出身,绫罗襦裙不说,那白净秀美,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小家碧玉模样,就绝非寻常人家可比。 “纯天然就是美,比前世那些虚有其表的汉服秀网红,养眼太多。” “美人如玉,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美人在哭,梨花带雨。 他在养眼,看花落雨。 什么穿越者,一头猥琐的无良老虎罢了。 第2章 老虎借书 “小女子玉瑶,多谢山君不杀之恩。” 苍茫山道,美人如玉,正对一头斑斓巨虎行跪拜之礼。 “哦哦,还有多谢山君救父之恩。” 虽然已知山君不食人,但黄玉瑶还是害怕,扶着自家父亲黄员外,对着正在吃糕点的斑斓巨虎又是一拜。 “山君在上,也请受小老儿一拜。此行匆忙,不知山君喜爱,仅带了这些许吃食。待小老儿安顿之后,备上三车,哦不,十车!十车肉食糕点,再来拜谢山君如何?” 黄员外惊魂未定,对着巨虎颤巍巍地作揖道。 他此时是又惊又喜,从女儿口中得知,他方才险些心悸而亡,是眼前这头巨虎用虎爪给他按压胸口,奇迹般地将他救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亘古不破的吉言。 商人的敏锐,让他隐隐看到了某种机缘。 “虎妖有灵,是为山君。” “震慑鬼怪,护佑一方。” 眼前这头巨虎,如此通灵,且不杀生,反而喜欢吃干粮糕点、果脯蜜饯。 谁见过老虎不吃人吃甜点的? 这不是山君,又是什么? 仙道渺渺,凡人无望。 但若是能搭上一头有灵山君,岂不是一段奇闻? 要是运作得当,兴许就是黄家立身广南的一大助力。 或许,就不用委屈女儿嫁给那个…… 黄善宝越想眼睛越亮,手不抖了,身子也不颤了,反而抬起脚微微向前,靠近巨虎。 虽说大康立朝之初禁绝淫祠,但自光和帝中兴大康之后,曾大封神道,册封了不少曾助大康中兴的有道妖灵,以神治妖,梳理山川,比起斩尽杀绝的盛皇帝,多了三分仁善和包容。故而如今百姓祭祀黄仙、山君之流,也不会被扣上一个“通妖”之罪。 “不必!” 然而,让他失望了,还没等他开口。 巨虎已经用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还加了个黄员外未曾见过的感叹号。 李伯都是贪吃,但不是傻子。 他根据自己的不同寻常,还有在山林里见过一些拥有神奇力量的动植物,推测出这个世界可能有超凡力量的存在。 在没有摸清楚这个世界的概况之前,他不想惹人注意。 在地上留下两个字后,他便用嘴巴毫不费力地叼起五个已经打包好的行囊,没入苍茫山林。 “恭送山君!” 身后,黄员外父女和几个黄府下人急忙大声送别。 “可惜……” 黄员外不甘心,但无可奈何。 山君要走,岂是他能留的? 万一妖性大发…… 黄玉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 她乃黄家大小姐,十几年来娇生惯养,府里都是恭顺的丫鬟下人,府外都是追求她的谦谦君子,从小到大受到过最大的惊吓,大概就是小时候贪玩,偷偷出府被一只大鹅追了三条街。 娇柔女子,何曾见过今日这般凶险的局面? “祖宗保佑,菩萨保佑,道祖保佑。” “爹爹,可惜什么?” 虽然巨虎已经离开,但黄玉瑶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在神叨叨,同时一脸好奇地问爹爹道。 “没什么,爹爹没用,让女儿受惊了。” 黄员外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后面色愧疚地对黄玉瑶道。 “女儿没事,爹爹最好。女儿觉得山君肯定是看到爹爹拼死保护女儿,女儿也拼死保护爹爹,被感动了,所以不忍吃人。” “这么说来,女儿还要谢过爹爹的救命之恩。” 黄玉瑶见黄员外自责,又见黄员外的手不自觉地挡身前潮湿处,颇为尴尬。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灵机一动,装作看不见,笑嘻嘻地朝自家爹爹做了个万福,同时朝老管家等几个下人挤眉弄眼,俏皮得紧。 “是啊是啊,若不是老爷小姐父女情深,感动山君,我等必然葬身虎口。” “我等谢过老爷、小姐的救命之恩。” 老管家心领神会,招呼几个下人跟着拜谢。 一时间,大家伙劫后余生,其乐融融。 “呵呵,好了好了,大家都起来,都起来。” “此次劫难,你等与我不离不弃,日后必不亏待。” “谢过老爷,我们日后必、必肝脑涂地,那啥?拼命干活!” 黄员外将老管家扶起,一顿画饼,把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感动得一塌糊涂,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好,好。” 黄员外老怀大慰,一番安抚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吩咐道:“山道不太平,大家快收拾收拾。此地离徐闻已经不远,我们快些,在日落之前应能赶到。” “是!” “大家伙动作利索点,收拾上路!” “这次碰到的是善良的山君,下次碰到禽兽的山贼,可就没那么好命了。这世道,人比妖可怕!” “大牛你闭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他娘的,小猴儿你还有脸回来?老爷老爷,抓到一个叛徒!” 在一阵鸡飞狗跳中,黄府众人收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启程。 没办法,黄员外此行是搬家。 虽然是把家当分批搬运,但毕竟家大业大,这最后一趟带的也是不少,足有两辆马车、五辆牛车。方才山君袭来,两辆翻倒,还跑了一头牛,收拾起来费了不少事。 重装待发期间,还有七八个之前“弃主而逃”的家丁仆人归队,黄员外又得处理一番。 对于这群胆小的不忠不义之辈,他是怒上心头,但此时用人之际,他只得大棒加萝卜。 严厉呵斥了一番,扣罚三年工钱。随后又抚慰一番,许诺日后好好表现,将功赎过,可减免扣罚。 顿时,归来的下人们又是一阵感激涕零,大呼老爷恩义的戏码。 黄员外的抚慰是虚情假意,但这些家丁下人的感激倒是真心实意的。 大康如今朝局动荡,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八百年前“四海咸服、万宗归庭”的天朝盛况。如今百姓贫苦,生计艰难,能有一口饭吃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要知道,他们方才弃主而逃的行为,黄员外便是就地将他们斩杀,官府也无话可说。 仅仅是扣罚三年工钱,依旧让他们在府里干活,有饭吃,有房住,不是大恩是什么? “女儿呀,不知不觉,你已及笄。此番我们举家迁居雷州徐闻,为父替你寻一如意郎君如何?” “不要!女儿不嫁人,女儿只想陪在父亲和娘亲身边!” “胡说,这天底下哪有女儿不嫁人的?” “有呀,道姑尼姑不嫁人,镇魔司的仙使也不嫁人呀。” “唉,女儿呀,为父倒是希望你有修道的资质。莫说镇魔司那天上的缇骑仙使,哪怕是大康道宫一个道童,也足以让我黄家重振门楣,百年无忧。可是女儿,你是杂灵根,不能修行啊。还是听为父的,许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女儿不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山道尘土薄夕阳,晚风凉。 世故天真人世间,道何妨。 哪由人心? “呵呵,天真无邪真可爱,看样子你父亲应该是已经给你安排好亲家咯。” 山道狭口处,一侧半山腰,一头斑斓巨虎看着远去的车队,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揶揄。 “山君饶命,山君饶命啊……” 巨虎身前,是二十多名面相凶恶的山贼。 此时全跪在地上,惊恐地不断磕头。 他们不敢跑,也不敢反抗,因为周围几具被咬断的尸体,就是反抗的下场。 “滚!” 李伯都发出一声低吼,锋利的爪子在坚硬的山石上刻下了一个字。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这就滚,多谢山君饶命,多谢山君饶命!以后我们再也不做山贼,再也不回洪靑寨,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如若有违,不用山君责罚,当五雷轰顶而死。” 当中唯一一个识字的山贼见此,喜极而泣,带头跪拜,屁滚尿流之前,还发了个誓。 “呸呸,呕——” 山贼走后,老虎十分搞笑地以掌擦嘴,干呕两声。 “心理作用,心理作用,我都是老虎了,茹毛饮血这么久,咬死几个人算什么?” 李伯都嫌弃地瞄了几眼地上的尸体,强行压下了心头的反胃感。 “走咯走咯。” 随后它叼起行囊,携恶风入林,继续赶路。 借书之恩已还,回去看书咯。 第3章 野猪凶猛 广南郡,南海之滨,雷州城外。 雷州兵营里,操练之声不绝,放眼望去,兵如虎豹,皆是气血盈体的悍勇之士。 然校尉大营里一名孔武有力的男人却赤身半裸,斜倚座上,有美妾喂酒,有娇女揉腿, 竟一派莺歌燕舞的靡靡之象。 “禀将军,长史、主簿求见。” “宣。” 帐外传来禀报,男子醉眼稍稍清明。 “哈哈,叔父,你莫不是又来劝我以身作则,以正军风?” 进来两人,一是面相颇有几分威严的皱眉老者,一是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 男子吃着美人用红唇噙来的荔枝,在美人的娇笑中,毫无收敛之意,问老者道。 “少将军,老夫受家主所托,辅佐于你,自然有规劝之责,还请少将军以大局为重,切勿沉沦酒色无度,误了大好前途。” “少将军,你灵根不凡,年纪轻轻便武道入玄。更得朝廷恩赐,执掌一府之军,镇守雷州。实乃我陈氏之虎,家族之幸。未来百年,在少将军也。” “老夫斗胆,请少将军……” “停!” 老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越说越激动,就要上前跪下大声劝谏,却被男子喝止。 这一喝,带有强大气劲。 方才喂他吃荔枝的美人竟被震得七窍流血,软趴趴地躺在男子腿上,不知生死。 顿时帐内美人尽皆失声尖叫。 “闭嘴!” 男子大喝,狂风在帐内鼓荡,威势惊人。 一时间,美人相拥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地看着那喜怒无常的雄伟男子。 “啧,晦气。” 男子一把将怀里的美人抓起丢掉,举重若轻,弃之如履。 “贤霸谢过叔父教诲,还请叔父放心,侄儿自有分寸。” 陈贤霸抓起一个酒壶,也不起身,也不敬酒,而是说完自个一饮而尽,面露轻狂邪笑。 “唉,罢了罢了。” 老者见此,起身叹息而去。 “韩复,韩主簿,你应该不是来劝我的吧?” 陈贤霸也不留人,自斟自饮,问旁边那一直不说话,老神在在的中年文士。 “那自然不是,少将军天纵之资,文武双全不说,更是凭自身军功,以弱冠之龄,督军一府。如此成就,在同龄之中,实乃英杰。便是轻狂一些,当是男儿本色,何用规劝?” “哈哈,还是你会说话。说吧,有何事?” 韩复躬身作揖,阿谀奉承之语从他口中说出,自然有理,毫无做作,让陈贤霸听后大感舒心。 “启禀少将军,是好事。” 韩复买了个关子。 “好事还不快说?” 陈贤霸来了兴致。 “桂南第一美人,到了。” “哦?哈哈,黄玉瑶是吧?都说此女澄净如玉,娇憨可人,在桂南追求者甚多,听说连我那两个自持甚高的堂兄都曾暗中派人做媒。就不知道,是否名副其实?韩复,当初黄氏是找你托的情,若名不副实,入不了我的眼,你当如何?” 陈贤霸眼睛一亮,问道。 “若入不了少将军的眼,那是韩复失职,自是军法处置。照影在此,还请少将军过目。” 韩复气定神闲,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拿出一副画卷展开。 只见画卷之上,一道倩影栩栩如生,犹如活人在前。 这是以术法记录事物在某个时间、空间内影像的“照影画卷”。 若李伯都在此,定然惊讶,说一句:“竟然还有短视频!” “哈哈,果真美人如玉,清新脱俗,不同一般胭脂俗粉。” 陈贤霸满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迫不及待,问韩复道:“什么时候送过来?” “少将军稍安勿躁,这桂南黄家有些跟脚,人脉颇广,自当明媒正娶。这次若不是他们在桂南得罪了黎苗土司,不得不另谋出路,也不会托关系求到少将军这里。” 韩复脸上显露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解释的同时,向陈贤霸保证道:“不过还请少将军安心稍等一些时日,剩下的事,下官来安排即可。不出半月,这桂南第一美人,必然是少将军的洞房美妾。” “行,你来安排,我放心。” 陈贤霸看着躬身作揖的韩复,起身拍了拍韩复的肩膀。 “擂鼓点兵,随我校场演武!” 说完,越过韩复,拔起架上方天画戟,龙行虎步地出了军帐。 韩复好一会儿才起身,听着外面震天的鼓声和喊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黄家,黄善宝!” “背井离乡的丧家之犬,若不是看你祖上还有些余荫,我岂能容你推三阻四?呵呵,还跟我耍心眼,不来雷州府,落脚徐闻县。岂不知这广南郡,早已是陈氏的天下。” “既然你已经承了少将军的恩情,就希望你别不识好歹。我韩复还能谈谈,若是少将军出手,你我都不好过。” 韩复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一丝嘲讽,还有几分惧怕。 陈氏之虎,喜怒无常。 伴君如伴虎啊。 …… 雷州府以西,有一县,名为“徐闻”。 地处两广交界,算是一处交通要地,商贾往来,颇为繁华。 “爹爹,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吗?” 当黄玉瑶一脸新奇的在自己的新家里,蹦蹦跳跳到处逛时,在徐闻县往西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洞里,有一头斑斓巨虎正在读书。 “妖族掌天,巫族掌地,巫妖平分天地。” “人族,为妖族口粮,为巫族灵食……” “巫妖大战,天地重演。” “三皇崛起,五帝镇世,人族始为天地之主。” “宗法时代,仙道无情,人王贬为天子,人道旁落而礼崩乐坏。” “始皇帝,承六世之余烈,扫六合,平八荒,人道一统。此后五千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至盛皇帝,起于微末,再合人间,四海咸服。慑服仙道,万宗归庭。立道宫,纳三千法门,道传天下,拔尽天下妖魔……” 李伯都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世界犹如洪荒史诗一般的历史,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可越看到后面,他就越心惊胆战。 “盛皇法旨,天下无妖,地上无魔!” “童谣戏言,盛皇之后,不得成精!” “镇魔司千年涤荡,妖魔出则必死。” 触目惊心! 他现在是虎妖啊! 怎么办? 他今天才出去抛头露面啊! 要不要往更深的山里躲去? 不行! 还是出海吧! 这世界太危险了。 篝火摇曳的光亮里,李伯都一张虎脸看不出脸色,但眼睛里透着后怕。 砰砰! 哼哼! 就在他思考着怎么远离人族社会时,洞口的大石头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的簌簌落土,还传来了野猪的声音。 吼! “该死的猪妖,老子今晚就吃了你!” 本来就烦的李伯都登时大怒,矫健地一跃而起,用前爪推开巨石,携着恶风,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一刻钟后。 李伯都在树上,猪妖在树下。 “他娘的,古人诚不欺我,一猪二熊三老虎,老子打不过!” 李伯都四爪抱树,郁闷到不行。 树下,身躯堪比大象的黑毛野猪在拱树,时不时还抬头哼唧两声,挑衅之意,溢于言表,嚣张到不行。 这不是普通的野猪,身上偶尔泛起一层土黄光芒,显然和李伯都一样,是一头拥有妖气的妖。 说起来好笑,这头猪妖之所以天天来找他打架,其实全是他自找的。 一个月前,他偷了人家守了不知道多久的一棵“灵草”。 那是一棵很珍贵的“九鹿草”,在夜里散发荧光,奇异的清香弥散几百米,非常诱人。而且常有其他妖类悍不畏死地去夺食,这头猪妖每天都要击退至少十几头妖类,日夜看守,殊为不易。 没想到,最后竟然被一头猥琐的老虎给偷吃了,它岂能不恨? “恩将仇报啊。” “我看你守着一颗草,没日没夜,孤孤单单,寂寞空虚,就给你找了一头母猪,以解生理之苦。你当时哼哼唧唧,把人家猪姑娘欺负的不要不要的。我如此善解人意,劳心劳力,只要你一颗草当酬劳,不过分吧?” “唉,畜生就是畜生,不懂感恩。” 猪妖在下面把大树撞得直摇晃,李伯都在树上,四爪死死抱着树干,对天惆怅,感慨猪心不古。 “嗯,不开玩笑,如今内忧外患,看来是得搬家了。这样下去,不被外面的人族修士找到打死,迟早也会被这头猪给拱死。” 随后,他开始认真思索未来,觉得搬家势在必行。 “咯咯,有意思,你这头虎妖有趣,不同一般呐。” 突然,一个娇柔软糯的女人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什么鬼?!!!” 李伯都浑身虎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寒意遍体。 这荒山野岭,黄昏时分,哪里来的女人? 非鬼即妖! 第4章 生死有命 “咯咯咯,有趣!太有趣了!” “明明是头开明灵智不足一年的老虎,却懂取火,会读书,还知道远离人群,趋吉避凶。如此灵性,绝对不是自然觉醒。小猫咪,告诉我,点化你的是谁?” 大树上缠着一条紫色长蛇,细细的,探出三尺,如蛇探头,上面却坐着一个女人。 仔细一看,不是蛇,是一条鞭子。 女人很美,天真又妩媚。 宛若神仙姐姐。 李伯都却只觉得极度危险,仿佛面对蛇蝎。 “是妖是鬼?还是书上说的人族修士?怎么办?若是人族修士,她必杀我!” “难道我的穿越体验卡就这样到期了?” “有些不甘心啊,前世做人做的不开心,朝九晚五,一事无成。难得穿越成一头老虎,逍遥山林,自由自在……” 李伯都不敢动,因为他看到那女人坐在细鞭上飞了起来,悬在半空,身上有灵光流转,一双瞳孔闪烁着奇异的紫红火光,正在细细打量着他,仿佛小孩子看到了有趣的玩具。 他无计可施,只能装傻充愣,一双“天真无邪”的虎目,扑闪扑闪,无辜又迷茫地看着女人。 “嘻嘻,还挺聪明,知道装傻。不过本使已经观察你多日,若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不过很显然是失败了,女人仿佛能把他看透一般,轻描淡写的话,让李伯都心底拔凉拔凉的。 原来自己早就被盯上,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行了,别装了。下去,我问你答,若敢欺瞒,本使正好缺一件虎皮毯子。” 女人示意他下树,有话要问。 李伯都低头一看,顿时怒了。 该死的猪妖! 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没义气啊。 白瞎了那头“漂亮”的母猪。 “哟呵,如此识趣,比人都精,先说说点化你的仙师是谁?” 李伯都下了树,就乖巧地用爪子在地上写下“神仙姐姐你好”六个字,惹得女人一阵娇笑。 点化我? 仙师? 李伯都心里不屑的摇摇头,老子本就是人,何须点化? 不过他表面上却虎头虎脑地缩了缩脖子,似乎很为难。 “不能说?还是不知?” 女人笑吟吟地问道,不疑有他。 “不知。” 李伯都写下两个字。 “真不知?” 女人目光一沉,露出危险的气息。 顿时李伯都虎毛直竖,发出呜呜之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仿佛一头委屈的猫咪。 “咯咯,看来是真的不知。也不奇怪,这世上修有点化法门的仙师不多,能把野兽点化到你这种程度的只怕寥寥无几,想来或许是随性为之。也不为难你,你就说说点化你的仙师有什么特征,样貌、衣着和带有什么灵器法宝。” 女人被逗笑了。 李伯都也松了一口气。 野兽的本能比人族敏锐,方才它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仿佛被可怕的东西盯上,下一刻就要被杀。 不过,他是穿越者啊! 哪里有什么点化? 哪里有什么仙师? 菩提老祖? 元始天尊? 通天教主? 如来佛祖? “拼了!” 一个个大佬的形象在李伯都的脑海里闪过,最后他见女人露出了一丝不耐烦,颤巍巍地用爪子在地上写下三个字。 “没有毛。” 啪! 也不见女人有什么动作,李伯都只见眼前一道快如闪电的鞭影闪过,身上就是一阵钻心透骨的疼痛。 “哼!畜生就是畜生,什么没有毛,我人族天生道体,通体澄净,自然不是你这等毛虫畜生,这还用你说吗?” 女人冷哼,神情不悦,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 “头,没毛。” 李伯都忍着痛,用爪子快速在地上写下三个字,又慌慌张张地用两只毛茸茸的硕大虎爪不停地撸自己的脑袋,画面让人忍俊不禁。 “噗嗤!” 果然,女人又笑了。 “倒是可爱,若不是镇魔司禁养妖类,真想把你带回去当宠物。” “不过姥姥喜欢研究妖类,若把你送给姥姥,姥姥应该喜欢……” 李伯都闻言惊悚。 姥姥? 研究? 这一听就都不是什么好词。 这女人的思维,也不正常,上一秒还在问他点化仙师的事,下一秒竟然想把他抓起来送人。 不行! 不能被抓。 这种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赌一把! 李伯都心里发狠,却瞪着一双不谙世事的无辜大眼睛,在地上又写下了四个字。 “阿弥陀佛?” “原来渡化你的是佛门大能。” “仔细说说,还有什么特征,和你说过什么话。” 女人一看,注意力被转移了回来,言归正传。 …… 李伯都心绪百转,有些举棋不定。 所谓言多必失。 何况他此时无中生有。 但是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一头“弱小”的大虫,除了瞎掰,还能如何? “杖、红衣、白马。” 他循着脑海里某个大佬的形象,继续写。 “杖、红衣、白马?” “什么东西?” 女子面露疑惑。 “你是说,点化你的佛门大能,手持禅杖,身披袈裟,还骑着白马?” “佛门大能不少,但拥有点化神通的不多,我怎么不记得有骑着白马的?” 女子端详片刻,皱眉思索,随后看向“乖巧”的李伯都,露出一丝怀疑。 李伯都虎头一歪,萌的一批。 心底却暗道糟糕。 不管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再死一次吗? 最后,他心里一横,举起爪子写下了一行大字: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 第5章 名曰化形 星斗漫天,月照莽林。 山洞里,李伯都用锋利的爪子劈下一段木柴,添入火堆。 火星噼啪,火光摇曳。 这是他在一个雷雨天里冒险得来的火种,可不能灭了。 自穿越重生以来,他在这片山林里自由自在。茹毛饮血的同时,闲来无事,便鼓捣了些人族的乐趣,比如眼前的火,比如洞口外他种下的花。 虽是老虎之躯,毕竟人类之灵。 不过此时他无心乐趣,趴在火堆前陷入沉思。 “妖书,化形卷……” 他的脑海里,多出了一篇从未见过的神异经文。 是那个女人临走时伸出一指,点在它的脑袋上,灌输给他的。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神经病,这玩意我到底是练?还是练呢?” “我有得选吗?” 李伯都自嘲。 原以为重生成虎,威风凛凛,纵横山林没有天敌。 又见此间人族,若古代之民,刀耕火种,不足为惧。 想来此生应是别样逍遥。 谁知这该死的世界,竟然是仙侠世界。 若书中无误,还是一个人道独尊的世界。 妖魔鬼怪,被杀得近乎灭绝,极难生存。 而他,不过是一头小小虎妖。 虽然今日他逃过一劫,但纯属侥幸。 那极度危险的紫鞭女人,从他写下的“只言片语”里,推测出他是被一名惹不起的佛门大能点化的,似有忌惮,这才放过了他。 李伯都从女子的口中得知,这尊佛门大能似乎是个不尊世俗常理的疯子,行事离经叛道,亦正亦邪,名为“道癫”。 基于这个猜测,紫鞭女人不止没有杀他,临走时还送了他一卷《妖书》。 “地球也好,此间也罢,凡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大抵相同。” “阿弥陀佛,谢过星爷救命之恩……” 李伯都的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说实话,当时写下那句经典“名言”时,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幸好命大,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的表情,从愕然,到恍然,又疑惑,接着自言自语,最后一副对自己的猜测坚信不疑的模样。 李伯都庆幸的同时,有些想笑,还好憋住了。 人族的脑补能力,实在奇妙。 “不过这个世界,恐怕也不像书里说的那么简单。一个人族女修,身怀妖书就算了,还如此轻易地送给一头虎妖,只是作为顺手而为的人情。” “呵呵,人族……” 思索到最后,李伯都冷笑。 当人族没有外敌时,人族自己就是自己的敌人。 自相残杀是人族的本性。 一个妖魔鬼怪几乎被屠戮一空的世界,一个人道独尊的世界。 人族会和睦相处? 天方夜谭的笑话。 “若真如此,我这样的妖族,只怕是人族利益中的棋子。” “棋子也不错,毕竟有用才有做棋子的资格。” “这妖书,应该就是让我变得更有用的东西,我没理由不练。” 李伯都思绪百转,想清楚后便闭上了双目。 那女子告诉他,若想修炼《妖书》,只需闭目静心,照念脑海里的经文即可。 “我有书一卷,其名曰《化形》……” 山洞篝火,老虎念经。 阵阵低吼,渐变道音。 …… 山洞外,树梢上。 清冷月光之下,有女飘然若仙,细看媚如妖。 李伯都不知,一切都在别人的眼中。 “这虎妖虽灵性狡黠,远超寻常妖物。但毕竟开明灵智不久,见识有限,应是编不出此等看似荒诞,却暗藏机锋的言语。只是传闻道癫活佛,游戏人间,座下乃是一头黑牛,什么时候换成白马了?” 女子驭鞭悬空,俯瞰下方山洞,秀眉微蹙,面露沉思之色。 “咯咯,我想那么多干嘛?若真是道癫活佛点化之物,我送妖书,便是借花献佛。若不是,呵呵,你这大猫咪,便是本使随手下的一颗棋。” “咦,这就入定了?嘶~这,这猫咪的悟性怎会如此了得……” 女子前一秒还在沾沾自喜,后一秒便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双目闪烁紫光,穿透土石,直视山洞内那念经的老虎。 在她的灵目所见的视野里,点点月华,从四面八方缓慢地汇聚到老虎的躯体内。 短短半刻钟不到的时间,这头虎妖竟然轻而易举地踏入了修道者入门时最难的一道坎。 “难怪,难怪!难怪会被道癫活佛看中点化。此等非凡悟性,莫说是灵魂污浊的妖族,就是放在人族之中,也是相当妖孽的奇才。烦人啊,我当初入定用了多久来着?三天?哦,七天!三天入定的是霍师兄,啧啧……” “不过,修了人家的妖书,可就逃不掉了哦。” “嘿嘿,搞不好以后,我会有一头妖王坐骑。” “大猫咪,我走了,你要加油哦。” 女人先是有些不忿,随即双眼一亮,嘴角上翘,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后,飘然而去。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不久,脑洞大开的李伯都便搞出了天大的动静。 第6章 群经之首 “这便是修炼?” “也不难嘛。” 月上中天,李伯都从入定中醒来,起身伸腰一声虎吼,声震山林,惊飞无数夜鸟。 他浑身骨头劈啪作响,只觉上下舒泰,充满力量。 “要是那头猪妖还敢来,我定教它知道什么是山大王!” 李伯都一爪子拍断一株大腿粗的树木,信心爆棚。 吼! 还没完,只见他目泛猩红血光,一声大吼,身上的黑纹绽放幽暗玄煞,鼓荡起阵阵黑风。 顿时,飞沙走石,声势骇人。 “很好,云从龙,风从虎,我这黑风神通也长进了。” 李伯都看了周围一圈,见草木伏倒形成好大一个圈,露出满意的神色,沾沾自喜。 这是他吞服那株“九鹿草”后获得的神通,原本只是能荡起一阵黑风,除了增加凶威和迷人眼睛之外,无甚作用。但现在看这威势,已经可以用来战斗了。 他在幻想,随着修炼的深入,日后是不是可以驾风而行? 再者,那女子给的妖书,名为《化形》。 是不是说他以后还可以化成人形? 老虎虽好,也只能逍遥山林,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去这个世界的人间看一看的。 不然穿越一番,只是看山看水,看树看花,岂不可惜? “我去,我的花!” 突然,正幻想的李伯都跳了起来。 转头一看,洞口处他从山林里挪种过来的缤纷野花被刚才的黑风吹倒一地。 月色下,花瓣飘零,一片狼藉。 “唉,跟着我,你们也是倒霉。白天被猪拱,晚上被风吹。算了,把你们都种到坡顶上吧。此后每日尽情吸收日月精华,不受树木欺压,也不枉跟我一遭。” 李伯都栖身的山洞,处在一个小山坡的底下。 他一边低吼,自言自语。一边把洞口两边的花株都挖了出来,又挪到山坡顶上。 他是老虎之躯,虽有爪牙之利,却奈何花朵娇弱,锋利的爪牙反而不适合做这种细致的活儿。 他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趟,这才把四十多棵花株都挪到坡顶。 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叼起带土的花株,也不嫌泥土入口,小心翼翼如叼乳虎,极其认真,种完后更是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享受般的欣赏。 粗茶淡饭,种花山下,怡然自得。 这是他前世向往的生活。 就这么简单,却在朝九晚五的生活里求不得。 到头来,不如此时。 月色正好,照花无眠。 李伯都惬意地躺在山坡上,身伴是花,身上是月。 眯眯眼,悄然入定。 “我有书一卷,其名曰《化形》。” “夫天地者,六合宇宙之乾坤。夫万物者,皆命于天而性由身也。” “天地如舍,万灵之逆旅……” 长月当空,在普通人看不见的视野里,点点月华缓慢落下,没入李伯都的虎躯之中。 偶有月华飘荡,落在他身旁的花草上。 有花朵微微摇曳,似很欢喜。 “舒服。” 斗转星移,太阴西落。 东方泛白时,李伯都才从入定中醒来。 他伸着懒腰,发出欢欣的虎啸,惊飞晨鸟无数。 “念经即可修行,这也太简单了。” “是环境的问题?” “应该是了,不然前世我天天念道经,佛经也念过,儒书诗词更是不用说。在前世若是念经可修炼,人人皆可成仙。” “网上曾有人说,地球那是末法时代,这么一看倒也准确。按这个说法,这个世界就是盛法时代,万灵皆可修炼。” 李伯都正在回味入定修行的美妙,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欢愉,远非寻常七情六欲可比。同时,他任由思绪飘飞,胡乱猜测着。 “嗯,应该也和我脑海里的经文有关。” “化形!” 在他的识海里,上空飘荡着一片经文,每一个字都散发着银白光芒,皎洁如月。 这是《妖书》中的“化形卷”。 李伯都猜测,之所以他能念经修行,除了环境之外,应该也和这经文有关。 那女人似仙似妖,给他的感觉极度危险。但毫无疑问,这女人是一位目前他不可想象的大神通者。 别的不说,光这等灌输经文的手段,就非同寻常。 他在念经时,这些经文字体都会发亮,似乎在引导他的精神,让他读经一遍,便会其意。 非常玄妙。 不过同时他也注意到,在经过两次修炼之后,这些经文散发出来的光华已经大不如前,他估摸着再入定八次后,这些经文便会彻底消散。 也就是说,那女子给他灌输的这篇经文的灵光,只够他十次入定之用。如果他不能在十次入定中学会,便没有做棋子的资格。 机缘加身,也是要抓得住才行。 然而,李伯都不知道的是,那女子只是个筑基修士,虽属天才之流,但也仅是修道的入门之徒,还远远称不上大神通者。 就这神识传经之法,那女子也是刚刚学会不久,除了传经方便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妙处。 李伯都那纯属是心理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那女子会惊叹于李伯都之悟性的缘故。 此女子身份诡异,在李伯都之前她曾给不少开明灵智的妖物传过《妖书》。 一般的妖物,别说通明经义,就连入定也难以做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经文在脑海里消散,痛失机缘。 即便是以聪慧着称的狐狸乌鸦之流,也很难在十次入定中,真正的学会《化形卷》。最后大多只会化作一些或人身兽头,或手足利爪,或拖着尾巴,半人半妖的残次品。 “嗯?念经?” 突然,正胡思乱想的李伯都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明显一怔。 “念经即可修行,那我念一念前世的经书,会如何?” 李伯都一双虎目渐渐亮了起来。 前世的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工作之余,玩游戏、看小说、刷视频,没有什么特殊的。 但除此之外,他有一个小习惯。 念经。 倒不是他信教,只是他有一段时间家人生病,欠了不少外债,以致于日夜焦虑,失眠严重,药物也没什么作用,于是他便有了这个习惯。 别人数羊,他念经。 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 在他还完外债后,他睡前还是会习惯性地默念一段经文。 直到穿越重生后,不知道是人与虎记忆融合,冲击太大的原因,还是环境变化的缘故,这个习惯才消失。 “试试!” “就《度人经》吧,其他的我也记不全。” 李伯都跃跃欲试,重新在花前趴下,闭上眼睛。 坐观神想,是为入定。 他已经有过两次经验,此时此刻,一秒入定,神入灵台。 “元始洞玄,灵宝本章。” 他于识海端坐虚无,混沌黑暗之中,只有头顶《化形卷》经文的微光。 这念经之举,本是一时心血来潮,纯属不抱任何期盼的好奇。但他一开口,识海变化,虚空生光。 “混洞赤文,无无上真。” “无文不光,无文不明。” 随着念诵,光明大作。 他那混沌的识海,如同白昼。 同时,一股纯粹的黑气在虚空晕开,如笔墨染纸,那《化形卷》形成的经文被涤荡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黑气笔走龙蛇,写下李伯都所诵经文。 《度人经》。 群经之首。 万法之宗。 一切法界之源头! 第7章 天地攻伐 “永度三途,五苦八难。超凌三界,逍遥上清。” “天上天下,无幽无冥。赤书玉字,八威龙文。” 轰! 世界如纸,黑气如笔,在虚空中写下无上道经。 每一字,都散发无量光芒,仿佛大道刻痕,具不可思议之伟力。 李伯都念诵自然,如痴如醉,不闻外物。 轰隆!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无数浓墨般的黑云聚集在这片大山莽林的上空,整片天地都一片漆黑,仿佛末日。 一道道雷霆在云层里闪烁,轰鸣的雷音,震耳欲聋,千里可闻。 刚起床的人们躲进屋内,贴着窗边看向黑暗里的雷霆,惶恐无措,口念诸神名号。 无数鸟兽鱼虫,蛰伏于地,深潜于渊,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这劫云,如此可怖,前所未见,即便是飞升天劫也比不上吧?” 百里外,劫云的边缘,张紫黛驾驭紫藤灵蛇鞭落在一处山巅,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恍如灭世的一幕,方才若是稍晚一点,她就会被劫云笼罩。 “这到底是什么?邪魔大妖出世?不,就算是屠戮百万,为天地所恶的邪魔妖物,也不可能触发如此恐怖的天罚。嗯?不对,这个方向……” “难道是道癫活佛渡劫飞升?” 张紫黛眼睛一亮。 道癫活佛,是修真界的传奇。 据说此人佛道同修,三百年前便已经是渡劫巅峰。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霞举飞升。 更有传闻,他弑过“神灵”,杀过“谪仙”,连身为九五之尊的大康天子都为其倒过酒。 不是神仙,胜过神仙。 如此人物,想来飞升之劫,也肯定异于常人。 只是,眼前这般灭世景象,是否过于骇人? 她张紫黛身为道宫天才,更有隐秘身份,自问博览群书,也算学识不凡,但此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本古籍记载如此可怕,盖压百里的劫云。 “极有可能!” 张紫黛思来想去,也只能猜测是活佛引发的天劫。 因为这一切超乎了她的认知,恰巧又有一头疑似被活佛点化的虎妖在那里。 这世上除了道癫活佛,应该没有人能说出那种离经叛道的疯言疯语。 此时她很庆幸,她觉得她的《化形卷》送对了。 那头灵性不凡的虎妖,必然就是道癫活佛的点化之灵。 不论佛道,修为越高,越讲因果。 她此番赠经之恩,也算是间接与活佛有了一丝因果。 这东西,或许没用,或许有用。 没用就算了。 但若有用,那必是大用! “大猫咪,我看好你哦。” 想到这里,张紫黛露出一丝笑意,随后驾起紫藤灵蛇鞭,继续远离劫云。 因为劫云还在扩张,而且雷霆越发恐怖。 她甚至看到了飞升之劫才会出现的天威白雷、紫霄神雷和无生青雷,每一道落下,都有湮灭山岳的毁灭之力。 “可怕,到底是何方妖孽?竟惹得天地震怒,三雷齐落。” 三百里外,有一雄奇高山,山上有金碧辉煌的寺庙,名为“龙恩寺”。 此时龙恩寺中,大雄宝殿门前,聚集了一大批光头和尚,他们看着远方如同天倾一般的劫云,口中无意识地念着“阿弥陀佛”,杂乱无序,毫无清净祥和,充满惶恐不安。 “阿弥陀佛。” 这时,一个宽厚的声音响起,同样的佛号,却有着宁静的气息,抚镇人心。 “此乃天地攻伐之相。” 大雄宝殿内,走出一位长眉老和尚,身披袈裟,双手分持九环锡杖与铜钵。 老和尚看着劫云,面露悲天悯人之色,“传说远古万界争锋,时常可见。而今,万年未见矣。诸位,乱世将至,必出妖邪。我等修行之人,慈悲为怀。又世受皇恩,济世安民便在此时。” “尊龙。” “弟子在。” 一个唇红齿白的俊逸和尚出列,气质出尘。 “授你禅杖,行走人间。传你法钵,化缘度厄。” “弟子领命。” 尊龙和尚接过九环锡杖和铜钵,不同于其他弟子的惶恐,反而面露欣喜,斗志昂扬。 “这个方向,应是广南郡雷州地界。那里的陈氏,与我寺颇有渊源,你可带领众位师兄弟,前去落脚。” “谢方丈。” 这一日,除了龙恩寺外,大康南方诸郡,各大朝廷亲封的寺院道观,均有传人出山,向南而行,前往劫云所在。 大康朝廷直属的镇魔司,更是早已点兵点将,一座座“巡府”在天上消失,由各个巡府镇魔使、诛妖使率领的缇骑,驾驭龙马,直扑雷州。 而劫云景象的照影与奏章,也已通过大康皇族掌握的“神道灵络”,第一时间上达天听,呈现在天子案前。 “送监天院和道宫。” “诺!” 天子的朱笔划过奏章,自有近侍上前接过。 “呵呵,东海倭寇兴风作浪,狼子野心。西境旱魃出世,赤地千里。北地蛮族连年叩关,烧杀掳掠,有入主中原之势。现在竟然连南部也有妖孽,哈哈,好一个天地征伐,内忧外患之相。” “朕,不信!” “这亡国之君,朕,不当!” 龙案后的天子,抬头,切齿。 这一日,京都十里,皆闻龙吟。 只不过,龙吟沧桑,暮气尽显。 “哦?” “天地攻伐,道界交锋?” 劫云千里之外,一个牵着黑水牛,身披脏兮兮暗红袈裟,却披头散发,不僧不道的邋遢老者正在化缘。他突然抬头,看向南方,面露惊奇之色。 “哎哎,我说你这怪人,不知哪里偷来的袈裟,不是和尚,非要化缘。就算要骗人,你好歹剃个头吧?我家主人说了,化缘没有,买卖倒有,这里有十钱,买你这头牛。” 高门大院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以袖掩鼻,尽是嫌弃的看门小厮,拎着只够买两斤半米粮的十文钱,贪婪地盯着老者身后的肥硕大水牛。 “哈哈,阿弥陀佛,谢过居士,真仁善之主也。” 邋遢老者见钱大笑,伸手一拂,同时不伦不类地道谢。 “什么?” 看门的小厮只觉得一阵口臭扑鼻,让人窒息,随即手中一轻,定睛看去,钱没了。 “啊,天杀的乞丐,骗子!还我钱来……” 小厮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可眼前哪里还有人? 牛也没有。 一人一牛,凭空消失了一般。 …… 李伯都三魂悟道,外物不闻,不知天地色变,更不知天下风云因他而起,无数修士蜂拥而来,劫难即将临身。 “五色郁勃,洞焕太空。璇玑玉衡,一时停轮。” “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朗清。” 天上,黑云犹如天倾,雷霆万钧,俱灭十方。 然而,随着李伯都的念诵,字字珠玑,显化于世,将一道道劈向李伯都的恐怖天雷消弭无形。 这是一篇逆天的经文,为天地不容! “死魂受炼,仙化成人。生身受度,劫劫长存!” 不知何时,老虎起身,依旧闭目,却发出震天虎啸。 老虎诵逆经,天地起干戈。 雷声盖过了虎啸,雷霆在破灭真经。 “无量大神,皆由我身。我有洞章,万遍成仙!” 灵台识海,李伯都皱眉低喝。 他在念诵中感受到了莫名的阻力,似有无形伟力在阻止他继续念诵,使他如负重压,难以喘息。 那种感觉,像极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 但他咬着牙,终究是撑过去了不是? 现在,只是念念经罢了。 何以阻我? 不可阻我! 轰隆! 百里劫云,雷霆霹雳磅礴,初如雷池,后如雷霆之汪洋,一尊尊雷霆凝聚而成的仙神在劫云里隐现。 怒目威严。 雷霆化神,不死不休! 无数御空飞天的大神通者止步,惊恐地看着灭世的景象。 “娘耶,雷部显化,当年妖族最璀璨的那位斗天大圣,也没有这待遇吧?吓死个人。” 一名骑着大黑牛,试图进入劫云一探究竟的邋遢老者,也在仓惶后退,一副心有戚戚的后怕模样。 “身度我界,体入自然。我界难度,故作洞文。” “诸天隐讳,诸天隐名。天中空洞,自然灵章。” 劫云里,经文无根,不敌天罚,显化于空的经文,被尽数湮灭。 那吟诵的道音,也在隐去。 随着最后一句经文念完,李伯都的识海回归混沌,《化形卷》被涤荡一空、《度人经》亦支离破碎。但很快,那些细碎的灵光,在识海里化作了日月。 大日在左,金红光芒,耀耀不可直视。 圆月在右,银白如霜,皎皎清冷圣洁。 金日银月之下,一篇全新的经文出现。 名为,《度妖天经》。 此经一出,天地生光,冥冥中似有万灵颂歌。 一道五彩光华从天而降,落入李伯都的识海。 他的脑后,显出一轮淡淡的光圈。 他身前的花草,周围的树木,都在摇曳,欢欣起舞。 方圆百里之内,在劫云下蛰伏的生灵跑了出来,恐惧尽消,齐齐看向李伯都所在的小山坡。 鸟兽欢歌,鱼虫唧唧。 一头庞大的野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就在山洞前,四足跪地,对着山坡上的李伯都低声哼哼,一双清澈的猪眼睛,透着愚蠢与虔诚。 李伯都不知,他还在体会诵经之妙。 待他睁眼时,瞧见眼前的野猪一怔,喜出望外。 “呔!该死的野猪!纳命来!” …… 第8章 石子空间 “左使大人,此地搜查完毕。只那边一个山洞,妖气极淡,应是一头开明境虎妖的巢穴。妖气到此溪流便断了踪迹,该是遁水而逃,或是已被其他同僚诛杀。” 山间一条清澈的溪流前,一队身着朱红官服的官兵策马而立。 当中一个人站在溪边,正恭敬地向面前一位白衣男子禀报。 这队人马不凡,个个气度俨然,座下是清一色的异种“玄龙马”。 此兽马身龙相,身披鳞甲,龙须飘逸,日行千里只是寻常,更有飞越山川河渊之能。 红官服、玄龙马。 这便是声名赫赫,巡天镇魔,护佑大康不受妖魔侵害,寻常百姓却难得一见的“镇魔卫”。 天子直辖,大康监天院所属, 镇魔司麾下负责巡察天下,行镇魔、诛妖之职,使得“万宗归庭”,使得“盛皇之后,不得成精”的,便是此军。 镇魔卫所到之处,邪魔止息,妖怪隐匿,可谓威震九州。 “再查一遍,此地雷霆气息最浓,非同寻常,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诺!” 那白衣人在一队缇骑中显得孑然独立,却是这队镇魔卫的首领。 此人甚是年轻,看上去不过弱冠之龄,剑眉星目,身姿俊朗,手持白鞘长剑,端是仙家气度,却同时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谨慎与威严。 十三位缇骑应声而动,手持罗盘模样的“妖魔鉴”,策马在林间地毯式搜查。而那被称为“左使”的白衣剑修,不用妖魔鉴,只是举剑一弹,便有无数白光剑影射出,覆盖了整座小山坡。 “剑光捕影!” 大康道宫剑道院最负盛名的追踪术,入门易,精深难,即便是剑道院的剑道大能,也很少有修炼到精深的。不过眼前这名年轻的白衣剑修,显然深谙此道。 很快,一道手指长的剑光回到他的手上,封着一缕几不可见的紫红之气,似蛇扭动。 “师妹,你生性慈爱,认为妖也有善恶,我不反对。你身为诛妖使,见妖不杀,这便也算了。但你私授妖书,如此胡来,已经触犯朝廷法度,为兄却是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白衣剑修轻叹一声,捏碎了剑光。 “嗯?” 突然,白衣剑修似有所感,看向溪流。 他似乎听到了某种不和谐的细微动静。 他走到溪边,凝视良久。 流水潺潺,浅浅地越过松根,漫过青苔。 溪流清澈见底,可见游鱼与水底的卵石。 “左使大人?” 一名完成搜查,前来复命的缇骑疑惑发问,随即目露寒光,一手已握住刀柄,如临大敌。 磕! 这时,一道急流哗啦啦而下,溅起雪白水浪,也使水底不少卵石滚动,发出细微的磕碰之声。 “无事。” 白衣剑修收回目光,朝下属摆了摆手。 原来是水冲卵石,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可有收获?” “属下负责的方位,查无所获!” “禀左使,没有。” “没有。” 很快,十三名缇骑归队,均无所获。 “天地雷霆异象,必生妖邪,随我继续深入探查。” 白衣剑修御剑飞空,率领缇骑往苍茫深林而去。 没有人看到,溪流水底,一颗不规则的青色碎石,正随波逐流朝下游滚去。 …… 三日后,这颗拇指粗的青色碎石,被流水冲到了山林边缘的一处浅滩。 “哼哼唧唧。” “别叫!饿什么饿?我不饿吗?你敢出去吗?特么的要出去你出去,别拉我送死!” 李伯都躲在一个神奇的地方,正捂着干瘪的肚子,扬起虎爪把挤到身旁的野猪妖给拍到一边。 他此时的处境很特别,脚下是一块五丈见方的土石,四周是青朦朦一片的界壁,像是由微光组成的结界,头顶是一片半弧形的透明“天窗”,可以看到外界的流水、游鱼和天空。 没错,他在一颗碎石里。 而挤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冤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野猪妖。 三日前,李伯都从入定中醒来后,还没来得及琢磨识海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日月和全新经文,就看到了这头曾经让他虎威扫地,颜面尽失的野猪妖,当场便一跃而下,正要仗着自己“功力大进”,找回场子,却发现这货竟然在跪拜他,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那一对小眼睛里,竟然透露着莫名的狂热。 更让李伯都诧异的是,他发现他突然能听懂那哼哼唧唧的“猪语”,耳边充斥着野猪妖的奉承。不过还来不及细听,他们就遭到了人族修士的追杀。 幸运的是,他们遇到的第一批修士不算强大,野猪妖对这片莽林极为熟悉,带着李伯都绕了一圈,摆脱了追杀。 就在李伯都惊魂未定时,这货突然从口中吐出一颗青石子,咬着李伯都的前腿,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李伯都便发现自己竟然被收进了一颗石子里。 芥子须弥。 这野猪妖竟然有空间法宝! 果然是修仙世界。 这一发现,让李伯都又惊又喜。 华夏男儿,哪个不想修仙? 即便他现在只是一头大虫,也不能磨灭他的问仙之志。 若不是外面一批又一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人族修士正在搜山,他早就跳出石子空间,好好研究识海里的日月和经文。 他有预感,这是了不得的东西。 “喂,八戒,再问你一遍,你说外面这群人,是因我而来的?” 李伯都问身边的野猪妖。 八戒是他给起的名儿。 “哼哼。” 八戒扬起猪头,回应道。 “唉,只是念了个经而已,何至于此?我都变成一头畜生了,还不让我安生,造孽啊……” 李伯都吁嘘,满腹郁郁。 这问题他已经问几遍了,仍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念念《度人经》,竟然引发这么大的动静,还让自己陷入了可怕的险境。 “哼哼!哼哼!” 李伯都心惊胆战的郁闷,但他眼前的野猪妖却是又兴奋了。 每次一说这个它就朝李伯都四蹄跪地,一脸崇拜,摇头晃脑,口中哼哼唧唧不止,像一个手舞足蹈地狂热脑残粉。 “什么妖师,什么大圣,你看我像吗?我要真像你说的那么牛逼,以雷霆击碎黑暗,哦不,以经文击碎雷霆,还用得着和你窝着这小石子里随波逐流吗?” 李伯都有些无语,对着野猪妖一阵呵斥,生怕它弄出动静,引来修士。 此时一批又一批的人族修士进入莽林,前赴后继,简直就是地毯式搜索。 若是稍有不慎,被人族修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唉,看来《度人经》在此方世界,非同寻常,日后轻易不能念诵,会死人的……” “对了,你这小石子不错,应该是法宝吧?” 随后他目光一转,看着石子空间上方的“天窗”, 厚着脸皮道:“咳咳,能送我吗?” 他很无耻。 但真的想要。 这三日来,无数人族修士从小石子上方掠过,甚至有的近在咫尺,这些人族修士无不散发着恐怖的气息,有些更是让他感到战栗,仿佛蝼蚁仰望巨人,巨人轻轻一脚便可将他踩死。 他能活下来,全靠野猪妖吐出来的这颗青石子。 不用说,这颗连野猪妖都不知道名字的青石子必然是神物。 不止是芥子须弥,更有遮蔽气息的能力,使他们两个小妖不被发现。 “哼哼?哼哼!!!!” 然而,适才一脸狂热的野猪妖,眼神瞬间变得清澈,疯狂摇头,满脸拒绝,甚至十分认真地退后半步,一副生怕被抢的模样。 “……” “切,不给就不给,小气。” 李伯都瞧它那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野猪妖看似憨憨,实则精明着呢。 “行了,别装了,说了教你修行,就会教你,也不要你的石头。现在没人,快些控制石头继续随波而下。” “慢点,自然点,别太明显。” 野猪妖其实能控制这颗青石子飞空,但李伯都很谨慎,宁愿慢,也要苟。 青石子混在河滩的卵石中,随着水波一荡一荡,每次都只比其他卵石多移动一点点,短短半丈的距离,用了近乎半个时辰,这才重新脱离浅滩,重新进入河流,随波而下。 这期间,又有不少佛道修士或御风飞过,或御剑掠过,没入了苍茫山林,没人发现一颗毫不起眼的青石子已经顺着流水,远离山林而去。 第9章 秦王绕柱 “大牛哥,你看你看,我这颗石头好看不?” “你那不好看,我这个才好看。” 徐闻县城外,河流交界的一处浅滩上,七八名顽童在嬉戏,抓鱼摸虾之后,捡起了好看的鹅卵石,相互攀比。 “咦?哈哈,你们的都不比我这个。” 那叫大牛的顽童,卷着裤脚儿踩在水里,突然眼睛一亮,从脚下捡起一颗青色石子,高兴地炫耀道。 他手中的石子儿,一头圆润光滑,一头是不规则的尖尖,仔细看去像是某个珠子破碎后的一角。 大牛将石子儿对准夕阳,半透深青,如玉石般的温润古朴。 “所以说,特么的老子最讨厌小屁孩啊!再不放下,老子吃了你们!” 青石子里,一头老虎在无能狂怒。 “哇,大牛哥快看,天上又有神仙!” “嘿,都说了,那不是神仙,那叫修真者。渡过天劫之后,那才叫神仙。” “大牛哥你懂得真多。” “哈哈,那是,我们府里的小姐,天天给我们讲这些故事。除了神仙,还有妖魔鬼怪,你们要是不怕的话,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不怕不怕,我们不怕,大牛哥你说。” “呀,今天不行了,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快点回家,不然进不了城了。” 夕阳下,一群偷偷溜出来玩耍的孩童,各自拎着草绳串起来的鱼,兜里揣着漂亮的鹅卵石,屁颠屁颠地进了城,又急吼吼地各自归家。 生怕再晚点,会被木棍藤条“伺候”。 一颗普普通通的青石子,就在那名叫“大牛”的娃儿的兜里,哐哐当当一路颠簸,来到了一处大院的门前。 这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后门,是家丁仆人的出入门户,故而开得很是偏僻,不远处便是城内的小林子。 牛娃儿怕被府里的人看到他贪玩晚归,告知父母。于是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走门,而是跑到了一处墙角,垫着一块石头,翻墙而入。 “大牛,你个兔崽子还晓得回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啊,娘,别打,我再也不敢了!” 然而,牛娃儿的谨慎,徒劳无功。 很快,院墙内就响起了木棍炒肉的声音,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哭喊。 “不准哭!这里是黄府,惊了府里老爷小姐,我就把你送回老家放牛!” 一个黑着脸,穿着下人粗衣的妇人,严厉呵斥着。 她一手拿着木棍,一手揪着大牛的耳朵,匆匆往府里下人居住的地方而去。 一颗青石子儿从大牛的衣兜里掉出,落在了石道的边缘。 …… 玉兔落下,金乌升起。 一夜无话。 白日里,这黄府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石道边缘的小石子。 “咦?” 两名丫鬟匆匆走过,其中一名感觉踢到了什么,却也不在意,端着盘子继续干活去了。 “完蛋……” 青石子被踢到了一株桃花树下,里面的李伯都抬头,只看到树干、绿叶和桃花。 “该死的小屁孩啊。” 李伯都欲哭无泪。 他怕死。 所以在这之前为了稳妥起见,他忍着饥饿,一边安抚野猪妖,一边指挥野猪妖控制青石子,小心翼翼地随波逐流,又过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远离了莽林。正打算顺着河流,过了这座城池,就从石子空间里出来,先饱食一顿,再寻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尝试修炼识海里的《度妖天经》。 对于《度妖天经》,他很是迫不及待。 这几日在石子空间里他闲来无事,便细细揣摩这天成的经文,越看越觉得玄妙不可言喻,修炼的念头越发强烈。若不是害怕再搞出什么动静,他都想直接在石子空间里开始修炼。 可人算不如天算,因为又饿又乏,他只稍稍打了个盹,就被一个娃娃带进了城。 夭寿啊。 这可是人族的城池。 在他天生的灵觉感知里,周围全是人族的气息。 整座城市的人族气息,就像是广大的湖泊一般,而他就如湖泊上飘着的一片树叶。 更可怕的是,这城池里有着至少四五十道强盛的超凡气息,或锋芒毕露,或煌煌金刚,或如高天之云,都不用想,肯定是人族修士。 其中有几道尤其恐怖,让李伯都灵魂都在战栗,肯定是人族修士中的大能。 “难道要活活饿死在这里吗?” 李伯都心头滋生绝望。 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怎么搞? “哼哼!” 他身旁的野猪妖也饿得精神萎靡,无助地看着他。 “看我也没用,现在我们只能等,找个机会让石头动一动,最好引起那些小屁孩的注意,再把我们捡起来,带出去……” 李伯都用虎爪摸了摸猪头,安慰道。 现如今他也没法子,只能等待时机,随机应变了。 幸好他们都是开明境的妖物,体内有妖力支撑,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被饿死。 虽然饿得很难受,但李伯都估摸着他还是能再撑个十天半月的。 日落月升,兔坠乌起。 十天过去,桃花一天天飘落,眼看所剩无多。 “大牛、小猴,你们别玩了,快去帮忙扫地。” 正在屋檐下玩耍的几个小孩,被忙碌的大人抓了壮丁,让他们打扫小院。 黄府很大,这处靠近下人居所的院子很偏僻,一般府里老爷、夫人很少会逛到这里,就是府里管事也不会每日巡查,乱点也就乱点了,没人在意。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府里小姐定亲的日子,里里外外都必须亮堂整洁,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不敢偷懒。只是活儿实在太多,有些忙不过来,这才唤来小儿帮忙打打下手,也算是报答黄员外的恩德了。 黄员外一到徐闻,便有了仁善之名,对待下人极好。 不止待遇喜人,更是允许一些孤儿寡母的下人,把孩子带进府里同住,虽说例钱会少一半,但对于漏风漏雨之家的穷苦人来说,怎么说也是天大的恩德。 “小姐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下人多好我就不说了,今个儿是小姐的大喜日子,大家伙们都仔细些,不需管事督促,我们都要把自个儿的事做齐全了。” 大牛的娘亲为人老实能干,是后院里的小当家,给几个小娃娃安排了活儿后,抱起一大捆木柴和其他人说说笑笑间,不忘叮嘱几句。 “我们晓得。大牛娘亲,你就放心吧,我们都记得老爷小姐的恩情咧。” “听说小姐要嫁的,是咱们广南郡陈家的少爷哩,那可是咱们广南的天啊,小姐有福了。” “应当的,似小姐这般天仙人儿,又心善,合该有此良缘,美美满满的。” 一群下人姑婆,手上活计不停,嘴巴也没闲着,聊起了自家小姐定亲的事。 这时,其中一人斜过身子,掩嘴低声道:“不过,我听说咱们小姐好像不太乐意,还和老爷夫人吵了一架。” “对,小姐都哭了。而且我还听说,这陈家的少爷,虽然官大,是个什么校尉。但早已三妻四妾,端是风流浪子,并不是什么良人。这小姐要是嫁过去,受了委屈……” 八卦一起,便嘈嘈切切起来,越说越没规矩,直到大牛的娘亲黑着脸喝止,这才遏住了这股风言风语。 “唉……” 一抹担忧出现在大牛娘亲的脸上。 她是本地人,知本地事。 陈氏是广南的天没错,无数大户人家挤破脑袋也想与陈家联姻,这也没错。 但是,陈家的这位二少爷,也确如传闻所说,绝非良人啊。 三妻四妾,风流浪子,这没什么。 别说陈氏这种参天大树,名门望族。就是寻常乡绅大户的少爷公子,三妻四妾也只是不足为奇的标配罢了。 让她担忧的是,传闻这位少年英豪的二少爷,性情暴虐,家中常有丫鬟小妾暴毙、失踪…… “大牛!叫你干活,又偷懒是不是?玩!就知道玩!再不听话,今天就不给饭吃!” 不过,大牛娘亲也只是一个念头闪过,并未多想。 她一个下人,这不是她该想的事。 她管好自己的事就行,比如拎起棍子打孩子。 “啊,娘亲别打!” 正在和小伙伴们蹲在桃树下玩“抛石子”游戏的大牛闻声惊骇欲绝,捂着屁股就跑,临走时还不忘抄起自己的五颗“常胜将军”,揣进兜里。 随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上演起一番“秦王绕柱”的戏码。 第10章 笨笨山君 夜间,张灯挂彩的黄府一派喜庆,很是热闹。 听说陈氏的二少爷对黄家小姐一见钟情,聘礼下的丰厚不说,还派出了麾下最得力的官员亲自操办,非常隆重。 这一番举动,自然也引来徐闻县的大小世族登门祝贺,连县令都来了贺礼。 黄员外一整天都笑呵呵的,迎来送往,直到月上树梢也没得歇息。 “呵呵,小弟初来乍到,日后还请兄长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待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黄员外站在门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身回屋。 只要这桩婚事成了,那他黄家便就算是在徐闻,在广南站稳脚跟了。 “老爷,这是刚热的饭菜,累了一天,歇息歇息吧。” 回到厅里,体贴的黄夫人已经安排好可口的饭菜。 “多谢夫人,与为夫一起再吃点?” “不了,奴家已经用过。” “呵呵,夫人莫不是又想着减肥?” 黄员外揶揄了一句,便坐下用餐。 还没吃两口,瞥见自家夫人眉头深锁,带有愁思,便心知肚明地问道:“夫人,还想着女儿的婚事?” “嗯。” 黄夫人点点头,脸上愁色更浓,显得忧心忡忡,“这几日,我让下人打听了一番。这陈氏的二公子,天生贵命自不必说,弱冠之龄便官拜一府校尉,更显人中龙凤。真说起来,是我们家高攀了。只是,有些传闻……” “唉,都怪为夫不争气,以致家道中落,此番委屈瑶儿,也让夫人忧虑了。” 黄员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叹了一口气,随后安慰夫人道:“不过夫人放心,市井风闻,当不得真。陈氏乃是与国同休的千年名门,文武传家,素来以门风刚正着称。我们未来这女婿,乃是一府校尉,年少有为,想来最多也就是风流些,断然不可能如传闻那般残暴不堪的。” “再说,我黄家虽然没落,但也是有根脚的。” “陈氏虽大,也不能轻了瑶儿。” 黄员外嘴里嚼着饭,目光看向供桌上描金的红木牌位。 上书:澜江冬官水正之神位。 …… 月下凉亭绣花扇,有女愁思眉间上。 夜风轻晃花草影,少女憧憬随风散。 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对爱情的美好期许,从来都只是书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尤其是黄玉瑶这样的大户人家之女,想自己做主,那更是不存在的奢望。 “小姐,最近我们经常看到天上有修真者飞过,往山那边去了,你知道他们是去做什么的吗?那边是仙界吗?” 凉亭下,几个孩童如往常一般在听她讲故事,其中便有大牛这个话痨的娃儿,他指着西南方问道。 “自然不是,仙界在九天之上。” 黄玉瑶趴在凉亭栏杆上,轻摇罗扇,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她虽说已经亭亭玉立,但也不过个及笄花龄的少女,加上锦衣玉食,思虑单纯,稚气未脱。搬来此地后,她闲来无事,最大的爱好便是与府里下人的孩童们讲故事,那一声声的惊叹,一句句“姐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让她颇为自得,乐在其中。 不过今天显然不一样,她明显心不在此,讲了一个小故事后便停住了,看亭下孩童玩耍,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一些幼稚的问题。 “是在星星上吗?” 有小孩仰望星空问道。 黄玉瑶嘟着嘴巴,微微摇头,懒得作答。 “那他们是去斩妖除魔吗?” 大牛年纪稍大,问的问题倒是言之有物。 “应该是吧……” 黄玉瑶此时还在为婚事苦恼,生着闷气,便打算回去休息,于是坐直了身子,对亭下的孩童们说道:“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从今往后,便不讲故事了。” “什么?” “为什么呀姐姐?” “呜呜,不要,我最喜欢听姐姐讲故事。” 顿时,几名孩童从错愕到不解,有一个小女孩还嘴巴一扁,眼看着眼泪要出来了。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干活,听姐姐讲故事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童趣。 “吵什么吵?都听小姐的话,跟我回家!” 就在黄玉瑶一阵头大之时,大牛站了出来,把孩子们都领走了。 其他孩子年纪小,懵懂不知,连自家小姐即将嫁人也没什么概念。但大牛是这府里的孩子王,年纪也是最大的,已经懂得尊卑有别,不敢胡闹。 “唉,我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不用嫁人,永远陪着父亲、娘亲……” 黄玉瑶看着远去的孩子们,罕见地露出一丝老成的感慨。 “咦,大牛你怎么又回来了?” 突然,正起身要回屋的黄玉瑶看到一个小孩匆匆跑到了回来。 “小,小姐,这是我在河边捡的,很好看,送给您。祝小姐,那个,白,白头偕老。” 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颗小石子放在凉亭凭栏上,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祝福。黄玉瑶都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消失在拱门的小小身影,黄玉瑶拿起凭栏上的小石子,捏了捏,抬手将其对准月亮。 石子半透明,色泽深青,如玉温润。 “是挺好看的。” 黄玉瑶的嘴角露出了这天的第一抹微笑。 “可是我真的不想嫁人啊……” 随后,笑容如昙花一现,她整个人又仿佛泄气了一般,生无可恋地朝闺房走去。 “咦,斩妖除魔?那个方向……” “那头吃糕点的笨笨山君,应该不会有事吧……” 走到门前,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西南,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笨笨?” 一头饿得脑袋发晕的老虎敢怒不敢叫。 与此同时,雷州府城内,陈府里一派莺歌燕舞,靡靡之音不绝。 白天刚往黄府下了聘礼,要纳黄家小姐为妾的陈氏之虎,正醉卧美人膝,妻妾服侍,美姬弹琴,舞女弄姿,淫靡之极。 “老爷,长史求见。” 有府里管事低着头,一路小碎步,小心翼翼地禀报。 “不见。” 陈贤霸醉眼迷蒙,调戏美人,看都不看挥挥手。 “老爷,长史在门外求见。” “不见。” 不一会儿,管事又来。 如是再三。 “都给老夫滚下去!” 终于,府营长史陈圣躬,也是陈贤霸的同宗叔父,闯了进来,声如雷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叔父,为何搅扰侄儿兴致啊?” 陈贤霸也不恼,摇晃晃地坐直身子,衣不蔽体,依旧举杯饮酒。 “陈外!你大婚在即,定亲之日,怎可如此荒唐?” 陈圣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指着陈贤霸,直呼其名,可见恼怒之极。 “呵呵,什么大婚,纳妾而已,叔父为何如此较真?” 陈圣躬见他依旧一副不当回事的模样,顿时气结,沉声道:“若是其他寻常女子,随你胡闹。这黄氏,颇有跟脚,乃开国英烈之后,你不得乱来!” “叔父,你老了。” 陈贤霸放下酒杯,眼神渐变清澈,桀骜且张狂,不屑道:“什么跟脚,一个水正灵官罢了。三千年过去,人不人,鬼不鬼,若是朝廷依旧,我还敬神几分,现在嘛……” “破庙弑神的事还少吗?” “你!” 陈圣躬闻言大惊失色,指着陈贤霸,身子都在颤抖。 不尊朝廷! 亵渎英灵! 大逆不道! 此话若是传出来,只怕顷刻间陈氏大祸临头! 朝廷晦暗,大厦将倾不假,但龙气尤在,天下莫敢不从。 即便陈氏已有割据之势,但也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为天下先。 真当镇魔司只是“诛妖”吗? 那魔是什么? 逆贼为魔啊! “叔父,回去安享天伦吧。” “你太老了,胆太小。我陈氏的大业,不需要你这样的老人。” 第二日,雷州府一辆马车东去。 府衙布告,雷州府营长史年老抱病,辞官归乡。 而市井风闻,当晚有人看见陈圣躬出府后,呕血三升,倒地不起。 据说是陈氏二公子在定亲之日,广招歌女美姬于府中快活,荒淫无度,险些气死颇有贤名的陈长史。 第11章 旱魃出世 八月初九,秋高气爽,宜出游。 堂堂黄家大小姐却被老爷锁在了闺房里。 距离她出嫁的日子,仅剩半月。 原本从定亲到成婚,一般是需要百日的。 可陈氏之虎等不及,于是非常霸道地提前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天真灿漫的黄家大小姐终于从下人们的口中,得知了关于这位“陈氏之虎”的市井传闻。 少年英杰,荒淫暴虐。 一个喜怒无常、私德败坏的天之骄子。 对于一个正常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是可怕的。 尤其是一个思虑单纯的少女,更害怕。 于是黄家大小姐开始闹退婚,几番争吵无果之后,她竟然试图离家出走。 不过由于路痴,刚出城没多远就迷路,在一片竹林里转圈圈,很快便被府中家丁寻回,接着被黄员外关了起来。 “呜呜……” “我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给一个混蛋的纨绔。” “爹爹,那是个人渣啊,你怎么忍心让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菩萨在上,我该怎么办?” “王母慈悲,玉瑶该怎么办?” “笨笨山君,你能救救玉瑶吗?呜呜……” 黄玉瑶在闺房里,无助地向漫天神佛祈求,连一头爱吃糕点的老虎也不放过。 她背后的妆镜台上,一颗青石子动了动。 不过也只是动了动。 “老爷,真的不能悔婚吗?” 厅堂内,黄夫人以泪洗面。 未来女婿在定亲之日的荒唐已经在徐闻县传开,坐实了此前的种种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让同样是女人的她后悔不已,无助地看着自家老爷。 “不能……” 黄员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脸上的后悔之色,并不比夫人少。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作为一家之主,作为父亲,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说来可笑,他连未来女婿的面都见不到,只见到了负责操办婚事的府营官员——韩复。 听说此人在陈圣躬辞官后,已经接任了长史一职,是为陈氏之虎的心腹干将。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黄公若是出尔反尔,与礼不合。于陈氏而言,更是耻辱。” “黄公,意欲辱我陈氏耶?” 这是韩复的原话。 那似笑非笑的威胁,让黄员外至今扔心底发寒。 广南陈氏,千年名门。 盘踞广南,根深蒂固且势力庞大,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加上天高皇帝远。 即便是明君在位,朝廷威严极盛年间,地方官员赴任广南,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先拜访陈氏。 更别说现在朝廷晦暗,风雨飘摇,早已鞭长莫及。 在广南这个地方,百姓或许不知皇帝年号,但绝对知晓陈氏家主之名。 “陈氏是广南的天。” 这并非只是市井戏言,而是事实! 比如他这未来的女婿,陈氏之虎——陈贤霸,年纪轻轻便是校尉,执掌雷州一府兵营,威风八面。 而这样的少年英杰,陈氏还有三位,是为“陈氏四杰”。 其中最强者,甚至已经是广南都尉,经略一郡兵马。 封疆大吏,位高权重。 广南之天,名副其实。 只手遮天之下,覆灭他一个没落的黄家,轻而易举。 他一个老头,死了就死了。 可他黄家,不能断绝啊。 除了黄玉瑶这个宝贝女儿外,他还有两个儿子。 其中一名,就在毗连广南的连云郡为官。 忝为海云府下,一个下县的父母官。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县令那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 但对于陈氏这种势力遍布朝野的庞然大物来说。 七品,芝麻官耳。 翻手之间,顷刻即可覆灭。 甚至无需陈氏动手,只要一句话,就会有无数想交好陈氏的人把他黄家打入尘埃。 “子孙无能,请先祖护佑儿孙。” 黄员外默默地给先祖的灵官牌位上了三炷香,虔诚三叩。 陈氏聘礼已下,木已成舟。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恨只恨,黄氏子孙不争气,没运道,竟连续十代无人有仙根。 遥想千年以前,他黄氏可是随太祖开国的水官,是降服水妖,治理水患的大能啊。 可怜,可悲。 家族的水道经卷,束之高阁,无人继承,只怕都要蛀虫了吧? 但凡家里有一人能身具灵根,哪怕不当官,也不至于让黄家沦落到迁居避难,嫁女求存的地步。 …… “哎哎,你们知道吗?西南莽林山脉那边,有大妖出世!前些日子的天怒之象,便是因此而起。就在昨日,这尊大妖被找到了!嘿嘿,你们知道是什么妖吗?” 黄府外,闹市街边的一家茶摊子上,有人在谈天说地,不可避免地说到了这段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天怒”事件。 “不知道,这位小哥快说说。” “咳咳,说出来吓死你们,你们绝对想不到。” 挑起话头的是一个身穿破衣的落魄泼皮,见周围所有人都瞧了过来,作为小人物的内心顿时颇感满足,卖起了关子。 莽林山脉距离徐闻县不远,自从“天怒”之后,平日里老百姓难得一见的修真之士,几乎每日可见。 架云御剑,掠过县城,让大家伙都饱足了眼福。 同时,也让这个不大的县城刮起了一股“谈仙说道”之风。 大康朝廷虽然破宗灭派,横扫九州宗门,使得“万宗归庭”。但自立国以来,为了防止仙道乱政,故而仙、民两道分明。 即“仙官不落地,民官不飞天”。 说得简单些,就是镇魔司、从龙宗等“仙官神道”不涉民事,而地方官员则不管妖魔之事。 所以尽管“天怒之象”过去已经将近一个月,但地方上却还一无所知。连官府也只知朝廷震动,镇魔司缇骑聚兵搜山,从龙宗派传人南下。 于是乎,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神药仙草出世,闻一口寿增千年,吃一口长生不老,若能炼成丹药,服之可白日飞升。 有人说是上古仙器出土,威能浩大,非人间所能容,引发了天地异象。 甚至,有风言说是天魔、妖孽出现,国之将亡…… 种种传闻,看似有鼻子有眼,却都经不起推敲,忝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没人真的信。 不过人都是喜欢八卦的,不信也爱听。 “二狗蛋,你个泼皮混子,别卖关子。来来,一文茶钱给你,赶紧说!” 这不,有“财大气粗”的听众不耐烦地把一文铜钱甩在了二狗蛋的脸上。 “哈哈,李老爷大气。” 二狗蛋不恼,他是个游手好闲,住破庙的混子,早已不知道颜面是何物,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文钱,笑嘻嘻地做了个揖,清了清嗓子,便说道:“是旱魃。” “旱魃?” “对,莽林山脉有一头千年旱魃出世了。” “哼,你说旱魃就旱魃啊?昨天还有人说一条盘在山脉上的大蛇妖呢。” “对啊,二狗蛋,你莫不是闲着没事,编故事来诓我们吧?” 有人不信,当场质疑。 这几日胡说八道的人太多了。 “谁编故事了?我没骗你们!” 二狗蛋急了,面色涨红。 “这谁知道?你骗人还少吗?” “是啊,你说你不骗人,那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你们!” 二狗蛋气急,举起三根手指,大声道:“我发誓,是旱魃!此乃我亲耳所听,绝无半句虚言!若是骗人,天打五雷轰!” 想他二狗蛋平日里骗吃骗喝,满嘴谎话,今日难得说点真事,却没人信了?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气煞我也! “你听谁说的?” “我……” 然而,当有人究根问底时,二狗蛋却犹豫了。 “嘿,瞧瞧,露馅了吧?泼皮骗子。” “我没骗!” “真的是旱魃!” 二狗蛋气得抓耳,最后一咬牙,弯腰低头,压低声音,掩嘴道:“我住高山君庙,大家是知道的!” “就在昨夜,有几名蓝衣道士入庙歇脚。他们闲谈之时所说,我听得一清二楚!” “嗤,还蓝衣道士?你不知道仙官不落地吗?真是道门修真,怎会入庙歇脚?” “那我怎么知道?!” 二狗蛋气得跳脚。 “编,继续编。那你说说,这蓝衣道士都有什么特征?正巧老爷我对天下从龙宗派颇有几分研究,看老爷我不拆穿你这个满口胡言的无赖。” “我没编!” “好,若你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大爷我再赏你十文!” 先前给了一文钱的李老爷把十枚铜钱往桌子上一拍,看着二狗蛋,仰头冷笑。 “……” 妄论仙道与妄议朝廷同罪,这是大康太祖盛皇立下的宗法,防止妖言惑众。 然,时过境迁,朝廷威严日衰,一些宗法早已形同虚设。 二狗蛋看着桌子上的铜钱,目露贪婪。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拿过十枚钱,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言真意切地缓缓说道:“五名道士,皆穿蓝色道袍,袖口、后背绣有白色云纹,胸口绣有两字。” “嗯?” 李老爷怔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二狗蛋。 “我不识字,但我记性好。” 二狗蛋扯过一碗茶水,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两个字。 “这是啥?” “风,还是凤?” “风云?” 众人都围了上去,细细端详。 二狗蛋不愧是文盲,桌上两个字歪歪扭扭犹如鸡爪,与其说是写出来的,倒不如说画出来的。 “风云观?!” 不料,原本不屑的李老爷却拍案而起,一脸兴奋。 “二狗蛋,你再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他看向二狗蛋,目光炯炯,燃着八卦之火。 这一刻,他全然没了质疑、不屑,一脸期盼,只想听到更多的信息。 “……” 二狗蛋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继续说道:“对,对了。为首一人,手持一把折扇,上面也画着云朵……” “哈哈,风云扇!风云观真传弟子才有的灵器法宝!” “没错了,从龙宗派因从龙有功,太祖盛皇亲封,道统得以存续,与国同休,独立于道宫、监天院之外,一般人对他们知之甚少,料你二狗子也编不出来。” “如此看来,真是旱魃出世啊……” 李老爷捋着下巴的山羊胡,正在得意洋洋地卖弄见识,突然神色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拔腿就跑。 “哎哎哎,李老爷,你跑啥啊?” “旱魃出世,赤地千里。” “诸位,回家蓄水啊!” 第12章 姑娘你好 这一日,徐闻县满城百姓争相打水回家,打了一桶又一桶,满了一缸又一缸。 破天荒地把城内十口古井,硬生生给捞干见底,为此还闹出了争水斗殴之事。 直到县衙辟谣,派出兵勇管制水井,维持秩序,这才止住了这股突如其来的骚动。 然而,县衙的辟谣,作用不大。 因为这一日,县城内几十道仙光陆陆续续冲天而起,如流星般飞向了莽林山脉。 那都是这些日子落脚在城里的修真之士,有负责策应的镇魔司缇骑,也有原本还在观望的从龙宗仙官。 一时间,谣言成真,人心惶惶,据说县令老爷也在偷偷往地窖的水缸里蓄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可不是说笑的。 旱魃祸世,自古有之。 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是有记载的。 最近的一次,是八百年前。 那时大康有中兴之主降世,一扫积弊,重振朝纲。使得政通人和,妖魔蛰伏。 监天院镇魔司在明主的支持下,一改颓势,也是重现昔年镇压九州之神威。 旱魃在西凉出世,不到一日,便被镇魔司三千缇骑以雷霆之势诛杀。 如昙花一现。 可就是这短短一日,便造成了难以想象的人间惨剧,千里干枯,渴死十万人。 这是一种灾难之妖,恐怖至极。 据说当时只有少数躲在地窖水缸里人得以幸存。 这一天,黄府也在蓄水,直到华灯初上,府里的下人们还在忙碌着往地窖的水缸里挑水。 然而,这一切都与被关在闺房里的黄玉瑶无关。 “小姐,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了,会饿坏身子的。” 贴身丫鬟在担忧地劝说着。 “平儿,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父亲、娘亲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吃了。” 黄玉瑶面带泪痕,憔悴、无力地挥挥手。 她生性纯真善良,即便是对父亲安排的婚姻万般不愿,也不忍让父母担心。 丫鬟又是一番劝说,但黄玉瑶心若死灰,并不搭理,只得把饭菜端了出去。 “这是我的命……” 黄玉瑶听着门外上锁的声音,再次流下两行清泪。 “陈氏之虎,喜怒无常,暴虐似虎……” “父亲,女儿便当是报答您的养育之恩。若有来世女儿还愿做……” 摇曳的烛光里,黄玉瑶想起自己听到关于未来夫君的种种骇人传闻,害怕而绝望。 她善良,但不傻,反而冰雪聪明。 小时候教她蒙学的先生便曾开玩笑地说过,她若是男儿,读书科考,定比两位兄长更有出息。 她被关在屋里一整天,冷静下来后,已经隐隐地想通了这桩婚事背后的利害关系。 她认命了。 “算了,若有来世,女儿还是不做人了。” “女儿要做一只蝴蝶,漂亮又自在。” 随后,她抹去眼泪,露出让人心碎的微笑。 无邪,凄美。 “等下,蝴蝶会被小孩抓去,不够厉害。对了,女儿要当山君!” “凶猛又可爱,就像笨笨山君一样!” “咦?什么?” 突然,就在她自我宽慰的时候,她看到妆镜台上亮起一道青光。 是大牛送给她的那颗青石子。 “啊!” 随后一道黑黄斑斓的影子旋转射出,落在地上,化成一头庞然大虫。 黄玉瑶被吓得尖叫,但又马上捂住了嘴巴,因为她看到眼前吓人之极的老虎,竟然非常人性化地伸出爪子放在嘴边,还疯狂地朝她眨眼睛。 “笨笨山君?!” “哈哈,你是听到我的祈祷,来救我的吗?” 黄玉瑶在愣了一下之后,双眼发亮,兴奋地蹦了起来,抓住李伯都前腿上的虎毛,仰着头,不可思议的神情中,带着无限期盼。 “……” 李伯都嘴角抽了抽,若不是饿得太厉害,且有求于人,他一定会张开血盆大口,把眼前这个喜欢给人乱取绰号的小姑娘给吓哭。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这时传来敲门声,是看门的家丁听到了动静。 “咳咳,本小姐没事,本小姐要休息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打扰,知道吗?” 黄玉瑶对李伯都缩缩头,吐了吐舌头,随即轻咳两声,摆正脸色,端起大小姐的架子,大声说道。 “咦,笨笨山君,你怎么好像瘦了很多?” 待门外家丁回应后,黄玉瑶的目光重新回到李伯都身上,见李伯都仰头闭目,不知道在干嘛,但看李伯都的虎躯,一副皮包骨的模样,不由诧异地问道。 这才半个多月不见,山君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过,山君好像高了不少。 山君怎么在一颗石头里? 黄玉瑶充满好奇。 半晌,李伯都才睁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瞄了一眼黄玉瑶,伸出爪子,在地砖上划出了几个字:“姑娘你好,有吃的吗?” 他快要饿死了。 第13章 神道不明 是夜,黄府的厨房格外忙碌。 挑了一天水的下人们都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叫去准备饭菜。 据说是大小姐闹脾气了,扬言不退婚就把自己撑死。 于是一桶桶的米饭,一盆盆的菜,被送进了屋内。 老爷夫人自然也被惊动了,担忧地前来探望,却都被大小姐推了出去。 “平儿!别忘叫厨房多做些糕点!” “唉,小姐要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是,老爷。” 黄员外在门口站了良久,最后只留下一句吩咐,便神色愧疚地拉着掩面落泪的夫人离开了。 …… 闺房里,黄玉瑶落下门闩,唤出了李伯都。 随后,她便看到饿死鬼一样的李伯都张开血门大口,咬住一桶米饭,仰头一倒,咕咚一声便吞下去一桶热腾腾的米饭。 那长着白毛倒刺的舌头一卷,一盆菜就见底。 黄玉瑶看得目瞪口呆,在这一刻她深刻地理解了书中所说“狼吞虎咽”这个词的含义。 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妆镜台上,那颗青石子正在激烈抖动,一闪一闪亮着青光。 “山,山君,您吃饱了吗?” 不一会儿,就在饭菜还剩下四分一左右的时候,她看到眼前的大老虎停了下来。 李伯都伸出猩红粉嫩又恐怖的大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 饱? 就这区区十桶米饭怎么可能吃得饱? 加上二十盆菜、七八篮糕点,也只是让他缓一缓饥饿罢了。 他可是一头身长超过两丈的虎妖啊,若是寻常女儿家的闺房,都不够他落脚,幸亏黄玉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闺房是带有前厅的,足够宽敞。 就他现在这个体型,生吞一头大象都不在话下。 就这点东西…… 嗯,洒洒水,两分饱。 之所以停下来,没吃完。 是因为他还要喂猪。 “啊!” 在黄玉瑶惊诧的目光里,青石子绽放光芒,“咻”地飞了起来,射出一道蒙蒙青光,将地上剩下的饭菜席卷一空。 “山君大人,这,这,这是?” 黄玉瑶兴奋地围着落在地上的青石子打转,好奇地问道。 这是猪。 李伯都心里想。 不过刚要写字,又顿了一下,在板砖上划出两个字:“朋友。” 曾共患难,便是朋友。 救命之恩,更是朋友。 不管他(它)是什么,也无论将来。 “山君,你的朋友是人吗?” 黄玉瑶蹲在青石子跟前,眨了眨眼睛。 “……” 李伯都不想回答。 他仰头闭目,展开天生的灵觉。 刚才八戒急不可耐,驭使青石子浮空收物,他怕引起外界的注意。 虽然白天时,他感知到城内人族修士几乎都已离开,但他依旧不敢大意。 身在虎穴…… 哦不,身在城池,低调,一定要低调。 还好,城里剩下的几道气息,都不算太强,他屏息感知片刻,这几道气息都没有动静,显然没有发觉方才八戒驭使青石子时散发出来的一丝妖气。 “你带我出城,我帮你退婚。” 松了一口气的李伯都在地上划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尽快出城,远离人族才是正道。 “真的吗?” “山君大人,要不您带我走吧?” 黄玉瑶双眼一亮,抱住了李伯都毛茸茸的大爪子。 “……” 李伯都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语。 带你去深山老林当野人,还是当点心? “嘻嘻,开玩笑啦。山君大人,我们计划一下啦。” 谁知,黄玉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让李伯都更加无语。 唉,这种小姑娘最烦人。 要是善解人意的御姐就好了,直接掳走也不是不行,一举两得不是? 可惜了。 …… 就在李伯都询问黄玉瑶详细缘由之时,县城西面的城隍庙中。 烛火摇曳,众多神像的影子也跟着摇摆。 威严,阴森。 突然,正中的城隍双目一眨。 “咦?不得了,一头没有煞气的小妖灵。” “唔,罢了,只要不作乱害人,能不管就不管了。” “人道龙气流散于野,劫气丛生只怕大变将至。如今神道不明,还是不沾因果得好。” 言罢,城隍闭目。 所有的灵官神像都闭目。 大康天朝,三官并立。 仙官镇国,民官治国,神官监国。 然而,比起仙、民两道,神道是最弱的,说是监国,实则只是辅助。 仙道有监天院,民道有御史台,都是行走于世的监察机构。 而神道最大的作用只是佐证,更多的是作为天子耳目,传递信息。 祂们的力量,来源于天子的册封和民众的信仰,强大而又脆弱。 若是明君在位,国富民强,祂们神威如狱。 若是昏庸当朝,国危民苦,祂们…… 有庙破神灭之虞。 第14章 不在人间 这一夜,西面莽林山脉方向,突有大火冲天,烧红半边天。 秋凉的深夜,炙热犹如三伏天。正在睡觉的人们皆被热醒,汗流不止。 旱魃! 诡异的现象引发恐慌,人们纷纷跳入水缸。 直到西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非人非兽,闻之让人心悸。 随后火光消失,气温才恢复正常。 第二日,城隍庙闭门,百姓看到有浑身浓烟滚滚的修士落入城隍庙,而且不止一个。 随后,有消息在城内传开。 昨夜镇魔司三千缇骑于莽林山脉深处,围剿千年旱魃,死伤惨重,连一名金丹境的府长都险些陨落。 而旱魃未死,重伤北遁。 “唉,镇魔司是越发不行了。想太祖、光武年间,那才是真的天下无妖,天下无魔。” “可不是,这些年妖魔作乱是越来越频繁了,西北边陲也就算了,上个月连云郡竟然也出现了蛟龙兴风作浪,淹死澜江两岸无数村落,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别说连云郡,就是我们徐闻,那刚搬来的黄员外一家知道吧?不也在山道上撞了山君?也是他们命大,若是寻常虎妖,早被吃光抹净了。” “嘘!噤声!大白天的妄议仙道,你们不要命了?” “呵呵,妖魔作乱不管,管起咱们这些苦哈哈倒是严苛得紧。” “唉,还是不说了。不管怎样,最后苦的都是我们。” 市井议论纷纷,言语间对朝廷、对镇魔司表露出深深的不满,直到有人出言提醒,这才消停了些,。 民心如镜。 百姓可欺,但百姓不傻。 “哎,对了,这黄员外什么来头?一来咱们雷州,就与陈氏连了姻亲,一步登天呐。” “呵呵,一步登天没错,咱们雷州府,哦不,整个广南郡,陈氏可不就是天嘛。” 在结束了对朝廷的冷嘲热讽之后,一群人又聊起了地方事,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时下最火的一桩婚事。 “嗤,卖女求荣罢了,令人不齿。他黄家是登天了,只是可惜了这桂南第一美人了,落在陈氏之虎的手中,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过年……” “闭嘴!你想死吗?!” “哈呵呵,小弟胡言乱语,这顿茶钱小弟请了,诸位切莫当真,切莫当真。” “咱们还是聊聊西北战事吧。” “西北有啥好聊的?年年败仗。听闻前段时间西戎、北蛮,联合十八山妖族,再度南下掠劫,擒杀镇边将军,孽杀掖城太守,气焰越发嚣张。朝廷派六路大军征讨,却中计被围,五路皆败,死伤惨遭。只有一个破蛮将军董温善观军势,不仅以金蝉脱壳之计率军脱身,更小胜一场,斩杀一山妖王于掖城之下……” …… 陈香楼,徐闻第一食肆。 据说是陈氏的产业。 三楼雅间,有两位公子端坐品茶。 “守云师兄,以你所知,这旱魃与前些日子的天怒是否有关?” 左边的公子,白衣翩翩,温文尔雅,举手投足贵气自生。 “不好说。” 右边的公子,清朗俊雅,身着天蓝道袍,手持折扇,半束长发,发髻上插着一根黑玉发簪,气质飘渺,如高天之云。 他给白衣公子续了一杯清茶,目露沉思,继续道:“所谓天怒,乃天地攻伐之象。是两界碰撞,或域外入侵。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目前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形式。或许只是大道排斥,擦肩而过。又或许是外魔降临,也可能是借体侵入,都有可能。” “哦?” “如此说来,这头旱魃可能是外魔夺舍,借体入我九州?” 白衣公子剑眉一挑,棱角分明的脸上,儒雅中闪过一丝战意。 仔细观之,竟与那陈氏之虎——陈贤霸有几分相似。 “呵呵,不确定之事,在下可不敢与都尉胡说。” “哈哈,好你个尹守云,我当你是同门师兄,你倒打趣起师弟我来了?” “呵呵,贤王兄这话可说不得,在广南,谁敢打趣陈氏之龙?” 两人看上去显然交情极好,各论各的颇为有趣,交谈甚欢。 “唉,不过这事确实蹊跷,镇魔司、从龙宗这半个月来,几千人搜遍莽林山脉,除了挖出不少封神册之外,潜伏于深山的妖物,一无所获。倒是惊出了一头藏在古墓洞天里的千年旱魃。可惜镇魔司无用,没能将其留下,如今也不好判断天怒是否与其有关。” 蓝衣道士尹守云遗憾道。 “区区一头旱魃,不可能引发如此天怒。即便是借体夺舍,怕也不能吧?” 白衣公子陈贤王轻敲桌子,沉吟道。 “不知啊,天地攻伐,万年罕见,谁也说不准。万幸这一次旱魃是出现在深山,没有祸及无辜百姓。” 尹守云叹息,又露出一丝真挚的庆幸。 “守云师兄身为修仙之士,却心系百姓,让师弟这做都尉的,倍感惭愧啊。” 陈贤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举杯吹皱不夜侯,抿了一口,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如今风雨飘摇,妖孽四起,眼看大乱将至,不知师兄可有力挽天倾之志?” “贤王兄,你……” 尹守云闻言大惊失色。 这话看似没有问题。 加一句“为朝廷”便是忠义之言。 可如果不加呢? “贤王兄,我风云观自三千六百年前,随太祖盛皇,征战四方,定鼎九州之后,便封山问仙,只领仙官闲职,不涉民事。若问宗门之志,惟愿九州安定,百姓富足,不做他想。” 尹守云苦笑道。 “呵呵,风云观之志,也是我陈氏之愿。来,以茶代酒,共敬天下!” 陈贤王爽朗一笑,举杯邀饮。 “啧,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啊。妖孽乱世,不思守境安民,只想沉溺美色,还闹得沸沸扬扬,让守云兄见笑了。” 这时,楼下百姓又开始议论陈贤霸纳妾一事,其间免不了提及陈贤霸之前的种种恶行。 陈贤王摇头,转移话题。 “陈氏一门四杰,皆是少年英雄。” 尹守云顺杆而下,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 “既然旱魃北遁,那就没我这个广南都尉什么事了。守云师兄,此间事了,可来兴王府一叙。” 陈贤王告辞,尹守云起身相送。 “对了,听闻龙恩寺首席正在我二弟那里做客,守云师兄,不去拜会一二?” 临别时,陈贤王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尹守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龙恩寺,尊龙?” 尹守云闻言微微皱眉,似有不快。 “师兄,我在兴王府扫榻以待,静候仙临。” 陈贤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扬长而去。 风云观,龙恩寺。 广南郡两大从龙宗派,有万年恩怨,素来不和。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 “三千年天朝,太长。迫不及待之辈,太多。” 陈贤王走后,尹守云回到座位,望着人间烟火,眉头舒展,一抹轻笑,哪有什么不快? 恩怨? 做戏罢了。 “嗯?” 突然,正在品茶的尹守云目光一凝。 他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一手捂着衣兜,神色匆匆,正往城门飞奔。 孩童没有什么特别的,粗衣草履,皮肤黝黑,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只是尹守云身为风云观大师兄,道行精深,擅长辨气之道。 他在孩童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极淡的妖气。 唰! “县城竟有妖物?”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下意识地打开手中折扇。 扇面碧蓝如青天,上有八朵金边白云,这一刻八朵白云依次亮起微光。 “呵呵,有趣。是妖气却没煞气,城隍也不做警示,当真是怪事连连。” 然而,他却没有动手,反而收起折扇,看向城隍方向。 “哈哈,有趣!百姓何辜?人道何为?恩恩怨怨流云散,唯我仙道见长生。” 尹守云击扇轻吟,目眺高天白云。 不在人间。 第15章 王朝末路 “这里应该可以了吧?” 徐闻县城往东的一处河滩,大牛站在河边左顾右盼,像个小贼。 “奇怪,小姐为什么要我把这石头丢河里?这不就是我之前在河边捡的嘛?” “小姐不喜欢?” “那也不用特意叫我拿出城来丢掉吧?” 随后他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青石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神色纳闷。 “八戒,还有力气不?” 石子空间里,李伯都有种跳出去打小孩的冲动。 特么的一个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愣是摸来摸去半天都不丢出去,现在小孩好奇心都这么强的吗? 他拍了拍身边蔫了吧唧的野猪妖。 “哼哼!” 野猪妖顿时双眼一亮,四蹄立起,身上涌现出一层淡淡的黑黄光芒。 那是它的妖气。 以气驭宝。 “啊!” 大牛被突然发光飞起的青石子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石头飞入湍急的河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呜呜,娘亲,鬼啊!” …… 莽林山脉以北。 七日前,有民报官,说匪类猖獗,剪径掠劫,杀人越货。 三日前,雷州府府营校尉率兵进山,围剿山贼。 这一天,山脉边缘的一个山村冒出滚滚浓烟。 “不要!” “相公!” “娘子!” “我的孩子啊!” “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府兵在作恶杀人。 杀的不是山贼,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一番奸淫掳掠的暴行过后。 一座座房屋被点燃,残肢断臂,没了耳朵的尸体,纷纷被丢入火中。 放眼望去,人间惨剧。 “哈哈哈,小娘皮,别叫了。等我们哥俩快活完,就送你去和家人团聚。” 一个角落里,两个淫笑阵阵的府兵把甲胄兵器丢在一旁,正将一个怒骂挣扎的刚烈村妇压在身下。 锵!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两颗人头飞起。 正绝望的村妇被喷涌的鲜血溅了一身,一时失神。 再定睛看去。 阳光下,一名骑马持枪的中年儒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冰冷的目光略带愠怒,似乎是对府兵的暴行感到愤怒。 “民女谢过将军……” 村妇心生希望,又想到死去的丈夫孩子,眼泪簌簌落下,双手抓着被成片缕的衣服,颤巍巍地起身跪地,急忙拜谢。 噗! 什么?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觉得心口一凉。 低头一看,长枪洞穿了她的心脏。 “为,为什么……”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临死前只看到那面白无须的儒雅将军,一双眼睛,冷漠得不像个人。 “鸣金三声,不尊号令者,杀无赦!” “诺!” 韩复长枪一挑,女人的尸体挂在枪尖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松写意地被他挑飞三丈远,落入一座燃烧的房屋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满地沉声喝令,身后亲兵齐声应诺,有传令兵再次敲响铜锣。 “少将军,此处村庄窝藏的山贼已尽数伏诛,此战共斩首三百二十一。可惜我等来晚一步,村中百姓已尽数被山贼杀害。” 不多时,众将士归队,聚集在村口土地庙前。 庙门前,陈贤霸甲胄浴血,手持方天戟,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 他的身后,是一具无头的熊妖尸体,庞大无比,流淌出来的血,染红整个台阶,一颗狰狞的熊头正在他的脚下垫着。 他的身旁,立着一位俊美和尚,似笑非笑,低声诵经。 和尚浑身隐隐泛光,站在血泊,如污泥中的莲花。 “我军伤亡如何?” 陈贤霸缓缓起身问道。 他身量极高,虎背猿腰,英姿雄伟。 韩复神情一顿,如实禀报道:“两人。”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利刃划破皮肤,疼痛刺激神经,他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躲闪的本能,一动不动。 “两人?” 陈贤霸单手持戟,看着低头垂眼的韩复,嘴角噙着一丝邪笑,道:“韩长史,你督军不严,谎报军功,杖三十,降为军司马,以儆效尤。” “此战,贼寇勾结妖物,并以一村百姓作为要挟,凶残狡诈。为防妖贼继续作恶,我军奋勇作战,牺牲甚大,战死两百零二人。” 随后,陈贤霸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战果”。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凭空捏造,颠倒黑白,没有任何忌惮。 麾下八百将士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没有丝毫诧异,不少人甚至对陈贤霸露出了狂热的崇拜。 无他。 跟着这样有钱有势的少将军,他们能发财! 杀良冒功? 功是他们的。 而且少将军很强,只身斩妖魔,可比天上镇魔使。 军队,崇拜强者! “少将军英明,属下知罪,自当领罚!” 韩复单膝跪地,没有任何降至受罚的不满,反而同样露出笑意,心悦诚服。 这样无拘无束,不为善恶所累,同时心藏乾坤之机的男人,才配做他的主公,才配在这样的世界里等待天时,一飞冲天! “周军候,率部卸甲!” 韩复起身,对八百将士中的一位军候下令。 “诺!” 军候周野领命出阵,率部曲两百人走到旁边,卸下了兵甲。 “周野是吧?从现在开始,你便叫陈野,带弟兄们去蟠龙谷报道吧。路上走得干净些,别留踪迹。” 陈贤霸上前,拍了拍周野的肩膀。 “谢少将军赐姓!请少将军放心,此行路上,不会有人看得到我们!” “从今往后,世上便不再有周野,只有等待少将军振臂一挥的蟠龙营陈野!” 周野受宠若惊,跪地磕头,一副感激涕零、与有荣焉的模样。 “杀良冒功、谎报军功、豢养私兵,少将军,你这样是要诛九族的。” 待周野率部走后,陈贤霸下令休整,叫人把庙门前的熊妖尸体拖走,烹煮分食。 “如果贫僧没有猜错,只怕这次匪患也是少将军叫人告官的吧?” “当真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啊。” 这时,那和尚从粘稠的鲜血里走到陈贤霸身边,看着燃烧的村庄,面露悲苦,又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一刻,慈悲与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此人身上糅合,似佛又似魔。 “哦?哈哈,尊龙师兄,你是仙官,可是要抓我伏诛?” 陈贤霸大笑,毫不在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尊龙和尚双手合十,摇头笑道:“可惜,祖宗之法不可变。少将军乃朝廷命官,贫僧是仙官不落地,有心无力,徒呼奈何。只能为死去的无辜诵经超度,希望这些生在末路的冤魂早日脱离苦海。” “什么末路?” 陈贤霸饶有兴致地问。 “王朝末路。” 尊龙回答。 “人间皆是苦海,如何超脱?” 陈贤霸嘴角噙笑,再问。 “早入轮回,投胎盛世人间。” “盛世?几时算是盛世?” 陈贤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尊龙和尚。 “这就要看少将军了。” 尊龙抬头,与之对视。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陈贤霸走下台阶,抓着尊龙的手臂,极其少见地温声道:“尊龙师兄,以后贤霸就多多仰仗了。” “少将军,盛皇神武横贯古今,统御九州,执掌仙神两道,令三官共治天下。少将军所谋,天上地下,光我一人是远远不够的。” 尊龙双手合十,微微一拜,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指庙门紧闭的土地庙。 “哈哈哈哈,甚好!” 陈贤霸狂笑,周身突然冒出耀目金光,龙吟声中,手中方天画戟射出,击碎庙门,插在土地像前。 原本闭目的土地像睁开了眼,泥塑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深深的惧怕。 “青牛山土地,愿受少将军差遣。” 一道青烟从土地像中飘出,落在陈贤霸身前,跪伏于地,表示臣服。 其本身竟是一牛头人身的妖灵。 一千年前,诸侯割据,大康几乎分崩离析。后光武崛起,续命大康。期间曾得九州妖灵助臂,在登临九五之后,便大肆册封妖灵神官,以妖治妖。 治理山川河渊的同时,使被称为“皇帝天眼”的神道灵络遍布九州枝末,皇权前所未有地强大,造就了一个堪比盛皇时代的“光武中兴”。 可那是一千年前了。 如今的大康,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不止,大厦将倾矣。 神灵,也要站位了。 祂们这些神道灵官的一缕真灵被封在大康皇宫的“封神册”中,胆敢欺君罔上,天子一个念头便可让其魂飞魄散。 可若不欺君,只怕祂现在就要庙破神灭。 祂是广南境内的灵官,比任何人都明白陈氏的可怕。 这是一个民、仙、神三道都权倾一方的古老世族。 在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在仙,三千年底蕴,族中有深不可测的仙道大能坐镇。 在神,亦有位列公卿的先辈死后,封在神道,且品阶极高,不是祂一个小小土地所能反抗的。 说到底,皇权没落了,王朝气运护不住祂们了,只能自寻生路。 “很好。” 陈贤霸看着跪在面前的土地神,伸手一挥,庙内的方天画戟化作一条金龙飞回手中,他以大戟指着熊妖的头颅,道:“先替我上报一功,就说镇魔司办事不力,损失惨重,使得莽林山脉里的妖物出来为祸人间。雷州府营剿匪时遇到,见妖与贼共戮百姓,愤然战之,诛贼寇,斩熊妖,牺牲……” 青牛山土地见陈贤霸略微停顿,忙接话道:“牺牲将士两百零二名。小神必如实上报,为少将军请功。” 陈贤霸满意地点点头,“呵呵,灵官请起。此山太小,日后可换太岳。” “小神,谢少将军。” 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再次跪拜。 太岳,那是超越五岳大帝的至高神位。 一日收服仙神两道异士,陈贤霸心情大好。 一双虎目泛起金光,运起瞳术神通,看向远方天空。 这是一种师承龙恩寺的佛门神通,能穿云破障,一眼百里之遥。 神通的视野里,天空之上,一朵白云中,竟有一座似塔似殿的七层建筑。 镇魔司,巡府! 既是治所,也是巡天镇魔,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的朝廷法宝。 “镇魔司不倒,大康不灭。” “可惜了,当今天子不懂。” “大木已枯,万虫噬咬,不差我这一口。” “大康,气数如此。” “天下,该易主了。” 陈贤霸隐去眼中金光,却目光更亮,野望燎原。 第16章 穷山恶水 李伯都只想修仙。 从小屁孩大牛手里“逃脱”之后,他便让野猪妖八戒控制着青石子,顺流而下。 由于这里距离修士云集的莽林山脉已经够远,李伯都只偶尔感知到一两个人族修士路过,于是便让八戒加快了速度,终于在一日后,顺着澜江,流入了徐闻县以东的罗浮山脉。 这是一个古老且恐怖的山脉。 至少在李伯都的感知里是这样的。 一道道可怕的气息冲射斗牛,每一道都强得让他心惊胆战,而且越是深入,就越发恐怖。 不过他却反而感到安心不少。 因为这些恐怖的气息,大多不属于人族,是一种糅杂了妖气、鬼气的神异气息。 应该就是书中所说,人皇天子册封,掌管山川河渊的神道灵官。 除了这些强大的神道气息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妖族气息潜藏在山脉各处。 罗浮山脉,像是一个合法的妖族聚集地。 他就像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融入大海,毫不起眼。 当然,妖物凶猛,那些云蒸雾绕、灵气浓郁的高山大岭都有妖物占据。他自知修为低微,不敢深入。小心翼翼地走走停停,最终只在山脉边缘,寻了一座灵气稀薄且没有妖物气息的的矮山落脚。 这山贫瘠,草木不多,怪石嶙峋。 李伯都带着八戒巡视一番,便在半山腰处找了个山洞,住了进去。 八戒是猪,不挑环境。 可李伯都的灵魂是人,多少有点洁癖,运起神通,荡起妖风,吹出不少蝎子蜈蚣之类的虫豸,将山洞简单地清理了一番之后,这才在八戒哼哼唧唧的催促下,下山找食物填肚子。 “难怪这地儿没有妖物占据,实在是鸟不拉屎。” 可是一虎一猪,饿着肚皮在周围逛了一圈,愣是连一头像样的野兽都没碰到。 这时李伯都才发现,附近这一圈山岭,大多是光秃秃的石山,有八九座,都很贫瘠,灵气稀薄,草木稀疏。 八戒不挑食,倒是从土里拱出了一些虫蛇蟾蜍之类的吞了下去,可对于它的体型而言,杯水车薪,都不够塞牙缝,饿得哼哼直叫唤。 “算了,现在还是稳妥为主,等修炼有成,再挪窝不迟。” 李伯都看着罗浮山脉深处,那一座座或灵秀,或雄奇,云雾缭绕且灵气逼人的高山大岭,馋得流口水。如果在那种灵山中修炼,必然好处多多,而且不愁食物。 不过很显然,以他如今的力量,胆敢过去的话,大概率是别人的食物,搞不好一身皮毛还会成为某个大妖腰间的虎皮裙。 最后没法子,两妖寻了一个溪边浅滩,堵水抓鱼。 庆幸的是,虽然此地山峰贫瘠,溪水里的鱼类却很丰富,而且肥美。 一虎一猪,在浅滩中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是血,也染红了溪流。 “八戒!” 正吃得欢快时,突然李伯都心头一紧,敏锐的灵觉感知到危险袭来,发出震天虎吼。 滋啦! 虎吼未落,便见水中电光蔓延,李伯都只觉得浑身酥麻,动弹不得。 哗啦啦。 远处溪水中一道庞大的黑影快速朝李伯都游来,伴随着阵阵电光,眼看就要到达浅滩。 完蛋! 穷山恶水多妖孽啊。 谁能想到,这不大的溪流里,竟然潜藏着可怕的水妖。 当真是“刚出人窝,又入妖口”。 不让老虎活命啊! 李伯都被电得麻痹,浑身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水中蜿蜒的黑影越来越近。 “哼哼!”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嘎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八戒急吼吼的猪叫声。 他听得懂,八戒说的是:妖师大人,八戒来啦! 随后他眼角的余光便看到浑身覆盖黑黄妖气的八戒,踏着水花,猪突猛进朝他撞了过来。 “这货怎么没被电?” 他脑海里刚闪过一个念头,便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撞飞出去,摔落在岸边。 “八戒!” 李伯都一落地,刚转身便看到水浪翻涌,跃出一条灰黑光滑,形如鲶鱼的鱼怪,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吞向八戒。 “八戒,没事吧?” 啪嗒一声,一个青石子落在李伯都身边,李伯都担心问道。 唰! 一道青光闪过,八戒从青石子里跳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哈哈,厉害!” 李伯都安心,拍了拍八戒,赞扬道。 刚才幸亏八戒脑子灵光,反应够快,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吐出青石子,并用青石子收了自身,这才堪堪躲过了鱼怪的攻击。 滋滋! 溪水深处,鱼怪庞大的身躯在水底蜿蜒徘徊,电光不时闪烁,最后不甘地沉了下去。 “走,回去闭关修炼,这世界太危险,没有实力会被吃。” 李伯都也后怕不已。 这鱼怪看上去应该是电鳗成精,有“放电”这种强大的天生神通不说,其散发出来的妖气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自从得到《化形卷》之后,他便知道修道有九境。 他是第一境,开明境,属于刚刚开明灵智的妖兽。 八戒也是开明境,不过修炼的时间比他长了不知多少年,已是开明境后期,离第二境“凝魄”不远,若是当初吃了九鹿草,八戒此时应该已经是凝魄境。 可惜,九鹿草被某个无良老虎用“美人计”,“调猪离山”给嚯嚯了。 修道本是逆天事,乃世间最难。 不怪当初八戒每日寻他麻烦,这种断人道行的事,拱死他都是应该的。 可即便八戒现在是凝魄境,只怕也远不是这条鳗妖的对手。 第三境,精血境。 李伯都虽然还没正式修炼,对境界缺乏足够的认知。但他灵觉惊人,这些时日一路逃窜,感知过的人族修士不在少数。而人族的修道境界,与妖族相仿,所以他根据经验能做出大概的辨别判断。 这条鳗妖,妖力之强,绝对是精血境之上。 此次若不是八戒奋不顾身,且有急智,后果不堪设想。 “八戒,谢谢。” 李伯都摸了摸猪头,发出低吼,诚恳致谢。 这是八戒第二次救他了。 两条命。 “哼哼!” 八戒两个眼珠子一转,四蹄跪地。 “起来,以后不许跪。”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一定教你《度妖天经》。” “对了,以后别叫我妖师。” “叫什么?额,我的名字叫李伯都,不行你叫我虎哥吧。” “哼哼???” (为什么是虎哥?不应该是李哥,伯哥,或者都哥吗?) 八戒懵逼,猪脑一下子转不过来。 第17章 言出法随 西蜀地界,群山环抱,入秋之后气候转凉,人们早已添衣御寒。 可这一日,不知怎的忽如炎炎盛夏,叫人热得汗流浃背。 更怪的是,只热了不到半个时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时间蜀地民众议论纷纷,这其中少不了“国之将亡,必有怪诞”之类的流言,惹出官府调查、镇压。 天上有玄龙马飞过,是镇魔司的缇骑在巡天。 还有人看到剑光经天,应是名传天下的蜀中剑仙。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在一处深入蜀地群山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虽瘴气弥漫,少有人烟。但丛林茂密,虫蛇鸟兽遍地,充满生机。 可如今一座座山峰都如火焰山,燃着烈焰,流淌岩浆,看不到一丝生机。 原本绿色的丛林海洋,化作火焰炼狱,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扩张,无物不焚。 “阿弥陀佛,前面的姑娘,等等贫僧。” 诡异的是,在这火焰炼狱中,有一身披袈裟,披头散发,似僧非僧,脏兮兮的老者,却骑着一头大水牛,在火海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水牛四蹄踏火,如履平地。 老者身处火海淡然自若,烈焰不沾身,连汗水也未见半滴。 他正在呼喊前面的一位“姑娘”。 这姑娘可怖,形如焦尸,浑身皮肤焦黑龟裂,透着熔岩一般的火光,面容更是狰狞吓人,尖牙利齿,口吐火烟,发出歇斯底里,犹如厉鬼般的尖叫。 她行走如风,所过之处地火喷涌,烈焰腾腾。 旱魃! 令人闻之色变的灾难之妖! 可她现在慌不择路地乱窜,看上去像是在逃命。 “贫僧虽说不是美男,但也不吓人。” “姑娘,你就别跑了。” 老者越喊,旱魃就跑的越快,如避蛇蝎。 “唉,再往前就是村落了。” “姑娘,停下吧。” 老者远眺前方,微微叹息,话音未落脑后便已出现一圈金色光轮,如佛陀显圣,张口发出天地共鸣之音。尤其是最后“停下吧”三个音,恢弘浩大,仿佛蕴含无形的魔力,将飞身疾行的旱魃定在原地。 旱魃在嘶吼,在反抗,爆发出冲天烈焰,整片区域都在高温中扭曲,大地化作沸腾的岩浆。 却都无济于事。 “安静点,过来吧。” 老者再次张口。 旱魃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露出焦尸一般的身体,转身一步步地走向老者。 她神情恐惧,充满抗拒,却走得很自然。 “别怕。” 老者微笑,一根手指点在了旱魃的额头上。 “原来是六千年前古越公主。” 只短短两息的时间,老者便收回了手。 “帝女含冤,怨气万万年,徘徊人间不散,可敬,可怜,可叹。” “即与天怒无关,便散了吧。” 老者微微叹息,一句“散了吧”,旱魃便真的散了。 行走于世,干枯大地,轻易间能夺走无数生灵性命的灾难之妖。 就这么散了,从头到脚,化作黑雾消散。 “谢谢大师。” 冥冥中,似有一个解脱的声音在虚空响起。 “去吧。” 老者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虚空,面露一抹慈悲。 “镇魔司蜀州殿主,见过道癫大师。” 此时,天空一暗。 一座古朴、恢弘的青铜宫殿出现在半空。 这宫殿造型奇特,不同于寻常飞檐斗拱的样式,处处呈剑型,处处刻剑纹,尤其是宫殿中央插着一柄直冲天穹的巨大古剑,散发着撕裂天云,不可直视的锋芒。 宫殿中落下一道剑光,停在老者面前,显出一位道袍剑修,抱拳见礼。 “呵呵,原来是蜀州仙首,你倒是比越州那个废物称职,还知道来看一下,没让镇魔司的缇骑白白送死。” 道癫脸上微笑收敛,显得有些冷淡,言语间对镇魔司颇显不满。 “仙首之称,晚辈不敢当。大师慈悲,降服旱魃,晚辈忝为一州殿主,替蜀中百姓谢过大师。” 蜀州殿主是个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男子。面对道癫的挖苦,他也不恼,反而正了正脸色,对道癫深鞠一躬,语气恳切,没有丝毫作伪。 “……” 伸手不打笑脸人。 道癫见此,微微皱眉,说道:“天朝末路,人人似鬼。姜无类你算是个异类,不管以后如何,希望你能秉持初衷,不负剑心,莫忘了蜀山除魔卫道的立派宗旨。” “晚辈谨记。” 姜无类一副受教的乖巧模样,随后咧嘴一笑,画风突变,指了指方圆百里的火焰山,毫不客气地腼着脸道:“大师,晚辈道行低微,晚辈的剑也只管杀不会埋。还请大师送佛送到西,帮忙灭灭火,恢复恢复如何?” “……” “殷若愚那个老古板是怎么教出你这个泼皮无赖的?” 道癫嘴角抽了抽,好奇又无奈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嘻嘻,毫无殿主风范的姜无类。 镇魔司殿主,仙临一州,地位仅次于那位无人知晓的神秘司主。 每一位都是合道之上,是仅差一境就可渡劫飞升的地仙。 神通广大,天下景仰。 无一不是仙姿飘渺,威严似海的仙道巨擘。 大概就只有这姜无类是个奇葩了。 不过,很对道癫的胃口。 甚至还很欣赏。 “五行复归!” 他像是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笑骂了一句,随后一挥手,脑后佛光再现,只是这一次的光轮,散发五色神光,仿佛五个巨大的钟盘,缓缓转动。 霎时,虚空扭曲,光怪陆离。 火焰、岩浆熄灭,河流再现,草木再生。 仿佛时光倒流,几个呼吸间,万物复原。 如此手段,怎一个了得,与仙佛无二。 即便是距离飞升境只有一步之遥的姜无类,也看呆了。 他乃剑道仙首,可一剑摧山、裂海、破虚、镇魔、荡妖,甚至斩仙。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此神迹。 毁灭属于人道。 创造再生,才是仙佛领域。 “大师,欲往何处?此旱魃是否与天怒有关?” 姜无类正失神间,见道癫拍拍牛背,一转身已十里之外,这才想起正事,急忙高声发问。 “无关。”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如在耳边。 再一看,已经没了影儿。 这是瞬息千里的神通。 “无关……” “那是广南方向,看来大师是要回去继续探查天怒。” 姜无类脚踏剑光,缓缓升空,思索自语道。 “不愧是佛道同修的人间活佛。” “道禁之法,言出法随,这神通手段便是仙佛下凡也不过如此。遍观九州四夷,怕是除了北蛮妖皇和道宫中的那位,无人可敌。” “师父的太上天剑也差了许多啊。” 姜无类看着脚下郁郁葱葱的蛮荒山林,感慨不已,随后又露出了深深的忧色,“天地之道在于变,王朝,宗派,无关紧要,只是众生何辜……” 第18章 度妖天经 日月轮转,时光如梭。 这一天清晨,杳霭流玉,朝阳未起,圆月玉盘仍挂半空。 罗浮山脉一座怪石嶙峋的矮山上,一头老虎正趴在半山腰一块大石头上。 这不是一般的老虎,而是足有三丈长的斑斓虎妖。 它的身周,有点点银白荧光飘落,融入它的身躯。 画面有些神异。 它如同月下的山中精灵,威武雄健,美丽自然。 它的呼吸绵长有力,一呼一吸之间,拌动清风,风声呼呼富有韵律。 这风不再是之前的黑风,而是无形无色的自然清风,不吹远也不消散,盘绕在它身体十丈之内。那点点银光,也在风中荡漾,多数被它吸入体内,少数落在山石土地之中。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十丈之内,原本贫瘠荒凉的石头山,竟然冒出了不少绿意。 虽然不多,但比起十丈之外的荒芜,显得格外突兀,生机盎然。 这时,天边射出一道金红光芒,天光大亮。 吼—— 就在这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猛虎睁眼,右眼含银白光华,左眼蕴金红火光,射出丈许长。 “就是此时!” 李伯都心神大喝,运起周身妖力,月华、日精交相辉映 日月同天,阴阳交泰之际,正是修成《度妖天经》的关键! 为此,他已经失败了六次。 今天,是第七日! 《度妖天经》,乃大道妖经。 “吞月炼日铸神形,直取阴阳逆天道。” 修此妖经,可纳月华,可炼日精。但孤阴不生,孤阳焚身,需以自身精血为引,行周天之功,调和日月阴阳,方可入道。 然,知易行难。 李伯都一日悟透,却六日皆败。 太阴光抚六合,温和静柔,主休息养育。但太阳照临八荒,炽烈霸道,主毁灭之道。 所以只要一日不成,他便会在白天里受烈火焚身之刑,如坠炼狱,苦不堪言。 “一定要成!” 李伯都仰头闭目,沐浴在日月同天的光芒下。 “日月大药,乾坤大鼎。” “阴阳和合,血炼坎离。” 经文在他的识海里闪耀。 道音在他的呼吸里嗡鸣。 银白的月华,金红的日精,在这一刻如洪流般涌入他的体内,他身上每一根虎毛都染上了剔透的金银光芒,脑后不知何时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光轮,在不断地溃散、重聚。 不知何时,一头浑身泥巴的大野猪出现在了十丈外,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身披日月光华的李伯都。 八戒的神情激动又期盼,嘴里哼哼唧唧不停,在为李伯都加油。 因为李伯都说过,只要天经入门,便会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到时他就不用每日在泥土里打滚,靠本能来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了。 每一个开明灵智的妖族,都会本能地吸收天地灵气,壮大自身。但这种“本能修炼法”吸收的天地灵气驳杂不说,炼化的效率也极其低下。 用李伯都的话来比喻,就是刀耕火种与机械化农业的区别。 两者现在的修为情况,就是赤裸裸的例子。 八戒是山林妖物,自开明灵智以来,浑浑噩噩,不知时日。后来接触了莽林山脉里的一些老妖,这才稍明世事,懂得时日。 不过他生性惫懒,只记个大概,自开灵智以来,应有三千多个日夜。 十年光阴,日夜苦修,不过开明境后期。 而眼前的李伯都,天经还未入门,仅凭日精月华的洗礼,修为便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六天,接连突破两个小境界,此时已然与他一样,同属开明境后期! 三千日夜苦修,不抵六日法修。 诚然此时不论是李伯都,还是八戒,都还不知道《度妖天经》的玄妙与恐怖,绝非寻常修炼法门可比。但也足以说明本能修炼和功法修炼的差距。 要知道在这十年里除了苦修之外,八戒还曾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抢夺过一颗灵果。便靠着灵果的药力,这才从中期突破到后期,不然现在他可能还卡在开明境中期的瓶颈,难以寸进。 普通妖族的修炼,就是最原始的,血淋淋的自然淘汰。 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充满未知和杀机。 以至于很多妖族直到生命尽头,连最基础的化形都做不到。 本能修炼的弊端不止于慢,还有另外一个通病。 那就是吸收过多的驳杂灵气,没有正确的功法炼化,日积月累之下,会让它们的神识被煞气侵蚀,最后变成疯狂的妖魔,在杀戮与被杀中不甘地消亡。 八戒其实依旧什么都不懂,依靠本能大于依靠理性。但就是这种深深刻在每一个妖族血脉里对功法的渴望,让他在近距离听到李伯都吟诵真经,看到逆天经文对抗天怒之后,一心求学,甚至不顾性命地两次冒险救下李伯都,而且对李伯都言听计从。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次要的原因。 “妖师。” 这是一个流传在妖族之中,古老而神秘的传说尊号。 比大圣、妖帝、妖皇三个尊号更加罕见,据说在整个妖族历史中,包括初古的神话时代,也只出现过五次。 他也是从一个每年都说自己马上要死,却每年都死不了的山龟老妖那里听来的。 “诸天悉知,通明万象。” “讲经布道,众妖尊师。” 在他的眼里,李伯都非常符合山龟老妖的描述。 很聪明(狡诈),懂得很多,连人族的书籍都能看懂,还会写字。 这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因为连蛮荒山林里那些骚里骚气的狐狸精都做不到,所以它们经常幻化成人,去勾搭过路的书生请教学问。 不管是对抗天怒,还是读书写字,在八戒看来都不是一般的妖怪能办到的。 如果这妖比他还弱,只是开明境初期…… 那事情就更没法解释了。 “虎哥说过他会教我,他一定是妖师!” “老山龟、骚狐狸也会功法,但他们都藏着掖着,根本不舍得教给别的妖。” “只有妖师才会开坛讲经,授道万妖。” “所以虎哥一定是妖师。” “虎哥,你一定要成功!” 八戒在紧张地为李伯都打气。 此时朝阳已经露出半圆,霞光万道,而月亮开始变淡,即将被阳光遮掩。 李伯都身上流转的金红日精,渐渐盖过月华,身周流转的清风也变成热风。他四爪抓地,身躯紧绷,微微颤抖着,显然还未成功。 “等等,如果虎哥教我修炼,那虎哥就是我的老师。听骚狐狸说,人族的学子,拜师都是要有拜师礼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 随着朝阳的升起,李伯都身上的气息开始紊乱,月华即将被不断壮大的日精全部湮灭。而心怀憧憬的八戒面露难色,万分不舍地掏出了一颗青石子。 吼! 一声痛苦与不甘的虎吼打断了他的为难。 “完蛋,虎哥又要泡一天水了。” 只见李伯都浑身冒着金红烈光,连十丈外的八戒都感到热浪扑面。 下一秒,李伯都惨叫一声,身上着火了,带着滚滚黑烟,疯狂往山下石溪飞奔。 真·烈火焚身之刑。 看得八戒都是脑袋一缩,甚至在这一刻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度妖天经》,实在太凶残。 搞不好还没练成,就先把自己火化了。 简直坑爹。 第19章 大雀妖君 这是一个浑浊的大水坑。 八戒拱的。 本来是给他自个滚泥巴修炼用的,现在泡在泥水里的却是李伯都。 他的模样很凄惨,原本黑黄条纹交错,漂亮的斑斓皮毛,此时布满一块又一块的焦黑,还冒着烟气。 他趴在干枯的泥坑里,精神萎靡,一副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样子。 “牛逼,又活了一天!” “什么度妖天经,超度天经吧?” “欲练此功,必先自焚吗?” “坑爹啊!” 李伯都有气无力地撑起身体,无力吐槽。 七天了,整整七天。 每天日间他都要忍受烈火焚身之苦,度日如年。 “不过今天又多坚持了半个时辰才把储存的月华之气耗尽,按照这个速度,十天,最多十天!到时就算不成功,也能凭借炼化入体的月华之气,抵消白天日精引来的太阳之火,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此时黄昏已近,李伯都目视即将沉入群山之下的夕阳,艰难地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有所求,必有苦难。 人怕的往往不是困难,而是看不到希望。 只要有希望,苦尽甘来便是最高的享受。 哪怕甜头只有一点点。 “哼哼(虎哥,我回来啦!)” 李伯都正傻笑间,浅浅水沟里,一个黑乎乎庞大的身影,猪突猛进而来。 “哼哼(虎哥,吃鱼)!” 八戒携着水花,冲到他的面前,丢下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谢谢八戒,今天没遇到那条鳗鱼吧?” 李伯都忍受了一天的焚身之苦,正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得血肉腥味,也不客气,直接下口。 好家伙,竟然还是一条带有妖气的鱼妖,不过还没开明灵智,最多算是妖兽。 八戒这几日别的不说,挖渠抓鱼的本事越来利索。 溪中有惹不起的鳗妖,李伯都是不敢靠近。但八戒不怕,它那天生的黄黑妖气,能隔绝电流,只要下水不深,身躯庞大犹如巨蟒的鳗妖也拿它没办法。所以这几日来,李伯都可以说是全靠八戒,才安然地捱过每日的焚身之苦。 “哼哼(遇到了,我还用宝贝打它)!” 一说这个,八戒便扬起猪头,吐出青石子,使其悬浮在头顶上,一脸得意。 “真是个好宝贝。” 李伯都舔了舔嘴边的血,赞叹道。 这小石头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储物、藏身,还能变大用来砸人。 他也是到这里才见识的,八戒以妖力催动,可以把青石子变成磨盘大小,飞出砸人时,如高崖落石,寻常人如果被砸到,只怕直接变成肉饼,威力不俗。 “……” 八戒闻言,得意的表情瞬间呆滞,眼珠子滴溜溜地看向一边,头顶的青石子贼兮兮、慢悠悠地降了下去,藏在身后。 “……” 李伯都无语,翻了个白眼,道:“别整这死出,我不要你的宝贝。” “谁?!!!” 突然,李伯都灵觉预警,猛地挑起。 “嘎嘎,还真是个宝贝。” 一阵大风袭来,吹得两妖睁不开眼,同时从半空传来一个尖细清脆的声音,似男似女,无法分辨。 “什么鬼?哦不,什么妖?” 一道人形身影飘浮落地,李伯都定睛看去,有些惊住了。 只见来者外貌奇特,身躯魁梧,赤裸的上身肌肉发达,尤其是那两块胸肌,高高隆起,非常浮夸。其面目,人面尖嘴,双颊扑白,一头黑色短发。 再看着装,更是异类。 竟是披着一件灰绿色的羽衣,极尽骚气。 好一个花枝招展的壮汉! 不,是妖! 浑身散发着让李伯都心惊的妖气,比石溪里那条鳗妖更加强大。 精血境之上,并且已经能够化形的鸟妖! “拿来吧。” 鸟妖神色不屑地看着李伯都和八戒,伸出一只手。 霎时,平地忽起狂风,把浮在八戒身旁的青石子卷到了他的手中。 “哼哼!” 八戒怒了! 这可是他的宝贝,连李伯都想要他都舍不得给,现在竟然被一个鸟人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八戒直接一个猪突猛进莽了上去。 “八戒!” 李伯都大惊。 随后苦笑,要石头不要命啊。 眼前这鸟妖,一看就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匹敌的。 嘭! 不出意外,八戒带着妖气的狂暴冲撞,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不仅如此,那鸟妖在闪身的瞬间只是一挥手,八戒那比大象还大的身体就飞了出去,接连撞碎两块大石,直到第三块才停下。 八戒倒在碎石堆里,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显然被打懵了。 “不自量力,区区开明境野猪,也敢攻击本妖君。本来还不想吃你,谁叫你找死呢。” “八戒!” 八戒还没来得及起身,耳边便响起了鸟妖不男不女的声音。 几乎同时传来的,还有李伯都焦急的大吼。 不过晚了。 李伯都甚至都没看清楚鸟妖是怎么出手的,刚要扑身过去救援,便听到八戒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 夕阳下,一个鸟头人身的妖怪,仰头吞下了一条血淋淋、手臂粗的肉条。 那是刚从八戒身上撕下下来的,还冒着热气。 “呸!难吃!” 鸟妖吞下肉条,黑色鸟头又变回双颊扑白,尖嘴人面的模样,嫌弃地吐出一口血水。 “通妖语?开明境就会说话的虎妖?你的肉闻起来,应该比这头猪的好吃吧?嘎嘎嘎……” 鸟妖转头,神色惊奇,随后发出贪婪的狂笑。 “拼了!” 李伯都四爪伏地,浑身炸毛,双眼泛起金红火光。 “什么……” 下一秒,他眼前一花,一只鳞甲狰狞的鸟爪在他的眼前扩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他整个脑袋,锋锐的爪子,散发刺骨的森寒,不费吹灰之力,便刺进了他的脖子,血光迸射。 “咦?” “太阳之气?!” …… 第20章 天真会死 残阳如血,金乌西陲。 石溪畔,矮山上。 伤痕滴血的老虎,一瘸一拐的野猪,惨戚戚地回到了半山腰的山洞。 “哼哼(虎哥,你还好吗)?” 八戒张口,吐出二十颗拳头大的白玉球,随后看着一路沉默的李伯都,关切地问道。 李伯都看了一眼八戒,又低头看着一眼散落的白玉球,良久才抬头,沉静问道:“八戒,你说凝魄境能打得过精血境吗?” 八戒一愣,随后猛摇猪头。 也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打不过”,还是“不知道”。 无所谓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李伯都抬头看着即将沉没在地平线的夕阳,无悲无喜。 自念《度人经》引发天怒之后,他一路逃亡,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来到此处,只想安安静静,修炼天经,做个怡然自得的逍遥小妖怪。所以即便是险些被鳗妖吞食,他也不记仇,觉得这是自然法则,避开就好。 但今日之事,打破了他的天真。 “呵,二世为人,还这么蠢。李伯都啊李伯都,你再这样下去,死了也不奇怪。” 血红的夕阳,照在他自嘲的脸上,明明嘴角带着笑,双眸却越发冰冷。 “八戒,青石子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时,李伯都斜头微笑,露出森寒狰狞的尖牙。 “哼哼……” 八戒看着李伯都,身体不自觉地缩了缩,莫名地觉得有些发寒,同时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摇头劝说李伯都。 那名自称“大雀妖君”的鸟妖太强,他觉得李伯都去要青石子的话,会被打死吃掉。 “放心,我不会乱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只要不死,总不能一直弯着。” “就是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八戒单纯的关心,让李伯都心头一暖,流露歉意的同时,目光也更加坚定。 “太阳落下,总会升起。” “月亮要出来了,我该准备修炼了。” 李伯都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目光平静,闪烁自信。 这份自信,来自他的识海。 “群经之首。” “万法之宗。” 就在大雀妖君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将一道“定羽符”打在他身上之后,他便真正明白了《度人经》真正的用途。 “以经化经!” “道化万法!” 难怪他一头小小虎妖念经会引发天怒,这经文赋予他的神通,实在逆天。 “定羽符!” 老虎吹气,吹出一支燃着烈焰的金红羽毛,浮在半空,光华艳艳。 “哼哼!!!” 野猪瞪眼,张大嘴巴仿佛见鬼。 这就是大雀妖君打在他们两妖身上的法术! 虽然颜色和气息不太一样,但八戒肯定这就是大雀妖君的法术。 一种追踪羽符,有定位寻踪之能,即便他们逃到百里之外,大雀妖君也能精准地找到他们。而以他们俩现在的境界脚力,只怕还没跑出罗浮地界就会被能飞天的大雀妖君抓到,活剥生吞。 不过现在李伯都也会了,并且随时可以反向解除自身和八戒身上的定羽符。 “哼哼哼哼(妖师,虎哥你一定是妖师)!” 八戒激动地围着李伯都打转,眼中尽是崇拜和兴奋。 “我不是妖师,但搞不好我可能会成为你口中的妖师。” 李伯都轻轻一吹,把眼前的“定羽符”吹散。 以经化经。 逆天之本,任何他学过的经卷法门,都会在他的识海里被吸收转化,生成更完善、更符合此间天地的大道经法。 比如紫鞭女子张紫黛传给他的《妖书-化形卷》,原本只是能修炼到精血境的残卷,但以经化经之后,演化出了直至阴阳大道的《度妖天经》。 道化万法。 逆天之术,任何他学过的,或者打在他身上的术法神通,都会被识海里的“银月”吸收,解析。然后在“金日”中孕育而出,不是简单的复刻,而是强化改进。 就如同《度妖天经》一样,李伯都施展的“定羽符”,比大雀妖君的更精致,更妙用无方。 无论是妖气的消耗,还是显效的距离,亦或是威力…… “道化万法,那就意味着,我可以学尽天下之法,而且都是强化版的。” “不急不急,稳住慢慢来。度妖天经是我的根本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提升境界。” “根壮,方能枝繁叶茂!” 李伯都起身,准备出洞修炼。 忽然目光一瞥,看到地上的二十颗白玉珠,他冷笑道:“难怪此地山岭没有妖怪占据,贫瘠不说,竟然还有土地恶神压榨剥削。” 这白玉珠,名为“太阳珠”,是大雀妖君“送”给他们的。 当然不是什么宝贝。 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给你送刀子的,但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给你送财富宝贝的。 这太阳珠只是老板给员工的劳动工具。 不,是奴隶主丢给奴隶的锄头! 他们必须赶在月底之前,将这二十颗太阳珠充满太阳精华,也就是李伯都修炼时所炼化的“日精”。到时大雀妖君会来收取,上贡给此间土地。 如果做不到,或者试图逃跑,大雀妖君就会把他们插在树上,一条一条地撕下他们的肉。 说起来此番他和八戒之所以能活命,就是因为大雀妖君看上了他能够炼化太阳之气的能力。 这天下妖族,兽、羽、鳞、木、怪、蠃、介,七类万千种,修炼之法各不相同,可谓五花八门。但妖族多属阴,拜月修行的有不少,但能朝阳修炼的却是极少。所以大雀妖君在看到李伯都拼死一搏,爆发出来的日精妖气时,大为吃惊。 随后便按照妖族收服下属的惯例,欢天喜地的把李伯都暴打一顿,还顺手把非常讲义气的八戒也打了一顿。 直到把两妖打得奄奄一息,这才停手,然后毫不客气地宣布两人从今往后就是他的“山下小妖”,并布置了任务。 在布置任务的同时,自然免不了要和两个新收的小弟讲一讲道上的规矩。 李伯都便是从中了解到了这地方的一些信息。 原来这片区域叫做“鸡石山”,共有石山九座,由一名叫做“坤主”的土地神管辖。 凡是在此地落脚修行的妖族,都要月月上贡。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罗浮山脉各个区域均是如此,不止是坤主这鸡石山。 只是坤主要的贡品比较特殊,祂不要灵石灵药,也不要奇珍异宝。祂只要太阳精华,甚至考虑到大多妖族惧怕太阳真火,无法凝练日精珠,还贴心地提供了“太阳珠”这种能储存日精的低阶法器。 坤主根脚神秘,无人知晓,就住在九座石山中最高的那一座,乃是天朝册封的神道灵官,拥有神位,道行精深莫测。 即便是被坤主钦点为“巡山小妖”,代为管理九座石山的大雀妖君,也只知道坤主修炼的法门,是和李伯都一样的太阳法门。 不过他看到李伯都后的兴奋,与此无关。 妖族没有人情世故,只有弱肉强食。 他的兴奋,纯粹是因为坤主最近催要太阳珠催得太紧,而鸡石山又叛逃了两个凝魄境的妖怪,导致生产力大减,他正每日发愁。 这时李伯都的出现,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不然他早把两个连凝魄境都不是的废物妖给吃了,舒缓舒缓满腹的愁肠。 其实大雀妖君原本是想吃了八戒,留下李伯都当苦力即可,毕竟这种普普通通的开明境小妖物又没什么用,连自身的妖气都还不能凝练,更别说凝练日精了。 鸡石山贫瘠,还不容易看到一头肥美的野猪,想想都让他流口水。 要不是李伯都拼死相护,现在八戒已经是挂在树上的一副枯骨。 雀妖的饮食习惯,独特而残忍。 …… 就在李伯都知耻而后勇,没日没夜拼命修炼时,徐闻县黄府的书房里,近日诸事纷扰的黄员外偷得半日清闲,踏入了久违的书房,然后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目瞪口呆。 “来人啊!” “家里进贼了吗?我的书啊!” “快来人啊!” “天杀的偷书贼,我珍藏的那么多孤本啊……还好,还好,字画没丢。” 黄员外如同无头苍蝇,悲愤地在书房内乱转,随后慌忙打开墙角边桌上的一个沉木宝箱,这才松了一口气。 万幸,多年珍藏的名家字画还在,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若是放出去,能让无数文人骚客抢破头。 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多久,他突然神情一滞,盯着书架最顶层一个不起眼,却已经被打开的小竹箱,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名家字画失手落地也顾不上,搬凳子踮脚,颤巍巍地取下小竹箱。 “啊!!!” “呜呜呜,列祖列宗在上,子孙不孝啊。” 看着空荡荡的小竹箱,黄员外瘫坐在地,泪如雨下,如丧考妣。 那里面装的,是黄家已经十代未用的不传之秘——《执河水经》。 而此时,偷书的罪魁祸首正在闺房里做日常祈祷。 祈祷的对象是一副她自己画的老虎像。 嗯,画风幼稚犹如三岁稚童所作,压根看不出是猫是虎,甚至看不出来是什么玩意,一团漆黑的乱线。 “山君在上,请勿忘约定。” “若渡此劫,玉瑶此生必日日供奉,常念尊号。” 黄玉瑶对着老虎像虔诚祷告。 念着念着,可能是连自己也看不下去了,怕自己笑出声破坏氛围。于是俏脸紧绷,别到一边,继续碎碎念,道:“山君山君呐,你吃了我的饭,拿了我的书,可千万要记得约定啊,玉瑶下半生的幸福,就都在山君一念之间了。” “山君不会骗我吧?” “应该不会吧?山君笨笨的,应该不会骗人。” 第21章 遣兵纳妾 吼—— 第十五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从群山尽头射出时,鸡石山域的一座矮山上再次响起震天虎吼。 “日月大药,乾坤大鼎。” “阴阳和合,血炼坎离。” “合!” 李伯都心神大喝,身上日精月华流转,其光耀耀,其威猎猎,风声中嗡鸣着诵经道音。 十丈外,八戒一如往常,在期盼着李伯都成功。 “给我成啊!” 日月相驳,阴阳相斥,日精月华在狂暴湮灭。 李伯都雄壮的虎躯如负重压,四爪如刀,深深插进石头里。 “拼了!” 这一刻他露出獠牙,面目狰狞,同时散发出万兽王者的狂野凶狠。 “吞月炼日铸神形!” 他整个身躯都被一团金银交错的光芒裹住,恍若一轮地上的日月。 耀眼的光芒不可直视,八戒双目刺疼,眼泪直流,急忙低头。随后一股凛然威压传来,猝不及防地将他压下,四蹄跪地。 “妖师……” 待他抬头时,泪水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李伯都。 仰头闭目,威武静谧。 原本黑黄条纹交错的皮毛,此时金银交织,在微风中飘动,似趟流光,脑后显现一轮淡淡的光圈,五彩俱全,金光银华散发,美丽威武而充满神异色彩。 虽然体型变回到正常老虎大小,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八戒心惊胆战,这种感觉…… 八戒浑身战栗,那是激动。 成了? 虎哥成功了? 不! 这是妖师大人! 虎哥一定是妖师! 李伯都神色恬静,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炽烈狂暴的太阳之气再也不灼热,暖洋洋如温泉般在内体流转,轻而易举地被他吸收,与体内储存的月华汇合,在一丝神异妖力的吞噬下,化作淬炼虎躯的天地大药。 “太一妖炁。” “成了。” 李伯都流露出一抹笑意,睁开虎目,对八戒道:“八戒,我感觉……可以去要回你的青石子了。” “不过不急,今天有个小姑娘要出嫁,我得先去做一个拦路抢亲的邪恶妖魔。” …… 雷州城东,知府府衙,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有下官急匆匆地叫醒了知府曾广林。 “什么?府营兵进城?” “陈外他想干嘛?造反吗?!” “城门吏干什么吃的?没有本府的命令,就敢放兵进城?!” 曾知府听清了下官禀报之后,甩袖大怒。 气得当场就要召集城内差役,上门问罪。 “陈氏!” “当真无法无天了吗?私调兵马,只为迎亲纳妾……” “竟如此藐视天威,践踏朝廷法度!” 然而,在下官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解之后,曾知府这才冷静了下来,面色阴沉如水,最后向北而跪,泣声长拜:“陛下啊,大夜弥天。臣,有负皇恩啊。” 雷州城西,陈府。 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哦?韩复来了?” “呵呵,昨夜饮酒颇欢,过了。你代我走一趟,去徐闻迎亲,早些把桂南第一美人带回来。” “诺!属下领命!” 韩复单膝跪在房门外,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嬉笑娇吟,满脸无奈。 “去吧,早去早回。此事毕,你复领长史。” 陈贤霸似乎心情不错,言语间对韩复很是满意。 韩复却仍是面露出一抹苦笑,应诺而去。 在陈贤霸的眼里,职位升降,全凭喜好。虽然这次对他的惩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个不痛不痒的油头,欲盖弥彰的做戏罢了,迟早是要升回去的。 可做戏好歹做全,如今刚过去不到十天,便要让他官复原职…… 太过儿戏了。 自己挑选的这位主公,霸道、无情,有枭雄之姿。 可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色欲无度。 虽说没有男人不好色,但成大事者,色而不迷啊。 希望自己的眼光没错,少主如今只是年轻,日后或许会变。 “走!开拔!随我徐闻迎亲!” 马蹄哒哒,打破了雷州府早晨的宁静。 一队披红举牌的府兵,吹锣打鼓,横穿城池。 早起营生的百姓们纷纷避让,避之不及,仓惶摔倒者,敢怒不敢言。 陈氏之虎,遣兵纳妾。 荒唐无道,也是霸道。 就问,谁敢嚼舌? 第22章 苟道计划 天光泛白,朝阳未起。 纳妾的府兵队伍在山道晨雾之中,喧嚣疾驰。 虽说有韩复这个军司马在,但兵性随将,雷州府营的兵卒大多悍勇不羁,行军嘻嘻哈哈。明明是去替少将军接亲,聊得却都是窑妓寡妇,粗言秽语不断,伴着锣声鼓声,惊起一路鸟兽。 “韩长史,是否需要属下约束一二?” 韩复坐在马上,正心不在焉地想事情的时候,本次迎亲的领军军候勒马靠了过来,恭敬地请示道。 “嗯?” 韩复思路被打断,回头看了一眼吵闹不堪却队形还不算太乱的队伍,皱眉不解。 雷州府营向来这般德行,自五年前他明白朝廷门阀深重,寒门仕途无望,投身陈氏以来,便早已习惯了陈贤霸的带兵风格。 这是一支骄横残暴的恶军。 陈贤霸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令行禁止,作战勇猛,其余皆可。 包括烧杀抢掠,杀良冒功。 此时区区喧闹,又算得了什么? 需要约束吗? 所以他多看了一眼身旁的军侯,有些奇怪。 “长史大人,属下只是听说天怒之后,不少妖物逃离莽林山脉,袭击山村、行人,故而……” 这军侯颇有眼力,见韩复神色不对,急忙低头解释。 “无碍。” 不过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复打断了。 “天怒刚过,镇魔司、从龙宗等仙官仍在周边巡天,稍有道行的妖物蛰伏都来不及,岂敢出来找死?至于那些刚刚开明,或初入凝魄,还控制不住兽性,连小妖都算不上的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 韩复对军侯的担忧不屑一顾。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名军侯有特意表现的痕迹,显然是想在他这个校尉心腹面前刷点好感度,不然不会一开口就叫他“长史”。 谁说大头兵都是莽夫? 行伍有行伍的人情世故。 “我记得,你叫沈望?” “长史大人恕罪,是小人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责罚。” 见韩复似有不悦,军侯沈望急忙躬身请罪,看起来甚是慌乱,若不是还在马上行军,只怕已经跪在韩复面前。 “行了,安心赶路便是。若真有妖物,即便是没有我,沈军候你一个后天绝顶,率一百兵士结成军阵,兵煞神威,足以围杀寻常妖兽,不足为忧。” 韩复摆摆手,不以为意。 “是,属下谨记。不过长史大人先天之上,道行精深,才是真的神威盖世。” 沈望恭敬应诺,随即顺水推舟,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 这次韩复是真有些诧异了,多看了沈望几眼,笑着道:“呵呵,你这个武夫有意思,有几分机巧。沈望是吧?我记住你了。” “长史大人但有所差,沈望赴汤蹈火。” 沈望闻言大喜过望,急忙拜礼。 赴汤蹈火? 对于沈望的宣誓,韩复只是笑了笑。 他不过是觉得此人比行伍里其他莽夫多了几分马屁功夫,颇觉有趣罢了,并不指望这人能帮到自己什么。 先天与后天的差距,犹如天渊之别。 沈望作为百人军候,有着后天绝顶的强大武功,真气离体,可杀人于十步之外。放在凡俗武林之中,妥妥的绝顶高手。 不过,他韩复乃是先天修士啊。 虽然只是先天第一境,炼气境。但是如果他想,只需抬抬手,便可轻而易举地把沈望按死在百步之外。 不论何种后天真气,也不管多么浑厚,在一缕先天真元的面前,都犹如车轮前的螳螂,不堪一击。 先天之上,是为天人。 在力量层面上,已经脱离凡俗。 真出现他一个先天修士都搞不定的事,沈望一个后天武夫就算是真的扑汤蹈火又有何用? 至于妖物,就如韩复先前所言,自天怒之后,镇魔司围剿旱魃失利,天子震怒,各路仙官已在莽林山脉区域,包括周边,反复涤荡。 如今只要是稍微有点理性的妖物,都恨不得埋地三尺,躲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出来闹事? 那些出来作死的,都是些道行低微的妖兽罢了,连小妖都算不上。比如前些日子被少将军斩杀的熊妖,便是一头开明境的妖兽,本能大于灵智,空有力量而愚笨。 此类妖兽,他韩复若是遇上,虽然做不到如少将军那般轻松,一戟斩首。但凭借他炼气境后期的道行法力,和一手曾威名赫赫的家传“解烦枪”,诛杀区区妖兽,多费些力气就是了,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就算是凝魄境的妖物,他手中一杆极品武兵“沥泉枪”也不是吃素的,四十九道重水法印加持,能使他的解烦枪法如虎添翼,越境斗一斗也未尝不可。 人族乃万物之灵长,自身不足自有法器补之。 区区妖物,纵然天生强横又有何惧? 真有不开眼的妖物胆敢袭扰迎亲队伍,说不得少将军还要为自己请上一功。 若真如此,那官复长史一事,也就合情合理了,省得他还要背负一个靠“带兵迎亲”来升迁的媚上之名。 想到这里,韩复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微笑,目光瞥向山道左右。晨雾幽暗的山林,让他眼中不禁有了几分期盼。 “长史大人,前面就是徐闻县城了。” 可惜,一路无妖,风平浪静。 待沈望提醒他时,县城的轮廓已在眼前。 “整队!” “进城迎亲!” 韩复遗憾地看了一眼平静的山林,随后策马喝令,整肃队伍,威风凛凛地直取城中黄府。 黄府里,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大小姐的闺房中,身披嫁衣的黄玉瑶对镜发呆,双眼微红,泪光粼粼,却又倔强地强忍着没有落泪。 “小姐,该走了。” 直到身边的丫鬟平儿提醒,她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美人如玉,此时红妆更是艳丽。 可惜眉宇间的忐忑与愁苦,直到红盖头落下遮住,也未曾散去半分。 她不想嫁人,可嫁不嫁由不得她,甚至她的父母都已经做不了主。 权势遮天之下,为了保全黄家,她必须上这个花轿。 “等等。” 突然,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门前的黄玉瑶,拉住了丫鬟正要开门的手。 “小姐!” 在丫鬟的惊呼声中,黄玉瑶一把掀开红盖头,转头看向墙上那副“猛虎图”。 “笨笨山君,你可一定要来啊。” 她轻摇红唇,双目通红,可怜楚楚中充满对未来的恐惧。 这一刻,一位十五岁少女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了某只老虎身上。 …… “嗯?” 一头正在山林里飞奔的老虎若有所感,突然停下脚步。 “难道有人要害我?” 李伯都小心翼翼地左右顾盼。 随后闭上双目,身上细毛无风自动,金红、银白交错的条纹似有光华流动。 运转妖力,可放大他天生的灵觉感知。 尤其是在修成“太一妖炁”之后,他全力感知之下,十里之内,空中飞蚊、土里蛐蟮、水里蜉蝣,他都如掌上观文。 “没有?” 然而,除了几头躲在地底、树洞里的小妖兽,一无所获。 “啧,难道是被大雀妖君那个鸟人打出阴影了,疑神疑鬼的?” “不行!赶紧抢完亲,然后回山了却心结。” “念头不通,仙路不通,必须干它!” 李伯都现在信心满满,满脑子都是找大雀妖君干架。 他相信自己的灵觉感知,虽然大雀妖君是精血境,而他不过初入凝魄,比大雀妖君整整低了一个大境界。但“太一妖炁”给他的感觉,太过神异强大。 如果大雀妖君打他那天没有藏拙的话,那他无所畏惧。 嗯,保守估计五五开。 况且这不只是他个人心结的问题。 八戒这个可怜的猪头一无所有,就青石子这么一个宝贝。他必须尽快拿回,以免夜长梦多。要是那鸟人拿去上贡,献给土地就麻烦了。 据他所知,土地的境界更高,且有神位加持,道行莫测,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能冒犯的。 “不过现在还是低调点,出门在外,不比在家。虽说家里也挺危险的,有恶神凶妖。但外面更危险,人道世界对于一头妖怪来说,杀机重重。此地已经脱离罗浮范围,按照大雀鸟人所说,被人族仙官碰到必死无疑。” 李伯都生性稳重,虽然自信满满急不可耐地想要越境干架,但还没膨胀到失去理智。 “凡苟道者,必须有隐藏、逃跑、保命三种技能,我也得想办法搞些这方面的护道之法。” 他尽可能地收敛自身妖气,在山林里奔跑的脚步也放轻了许多。 不过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过于耀眼,体态矫健威猛,皮毛赤白条纹交错,隐泛金银光华,仿佛日月之光在他身上流淌,散发着美丽的神异色彩,以至于他有些苦恼,在奔跑中盘算着未来的苟道修仙计划。 别的先不说,他觉得隐藏气息和遮蔽自身神异色彩的敛息幻形之术势在必行,不然以他现在这个卖相,迟早出事。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书上的信息都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修士都喜欢拉风的坐骑。 说实话,就在方才路上,他在溪边浅滩照过自己的模样。当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他如果是人族修士,也想把自己收为坐骑。 一头赤白斑斓,身披日月,独一无二的虎妖。 雄健美丽,威武神异。 骑出去羡煞旁人啊。 “不行,如果暂时找不到敛息幻形的术法,我就潜伏闭关,苟到精血境,能初步化形再出来浪!” 李伯都越想心里越发毛,身上流转的妖气再收几分,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又轻几分。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那么耀眼。 在晨雾弥漫的山林里,如同一颗绚丽的流星在穿行。 第23章 你说不说 修仙问道,道有三千。 世间修真,若以法门区分,则有道修、佛修、剑修、魔修、邪修、蛊修、鬼修等等;若以群分,人道之外,皆属妖道。 虽说最终境界都是霞举飞升,超脱登仙。但妖族的修炼却与人族有颇多不同。 首先两者起步就有着极大的差别,人族生来聪慧,几乎人人皆可修行。只是没有灵根和仙缘者,止步后天,难入先天罢了。 而妖族生来浑浑噩噩,大多终其一生,只知吃、睡、繁衍,如同自然傀儡。可一旦觉醒,开明灵智,便会妖气自生,脱胎换骨,第一境开明境便有媲美人族先天之上的强大力量。 不得不说,天地造物之玄妙,自有平衡之机。 人族人人有追求仙道的机会,但生来弱小,需要勤修不懈,历经后天三境之苦,方能正式踏入修真之门。 而妖族开明者稀,万万中无一,大多只是自然血食,相为食,或为人食。但一朝觉醒,便是先天,无有后天之苦。且妖族体魄强横,妖煞凶猛,同境界之下,人族修士若无法器、符篆、阵法等辅助,绝非妖修敌手。 因体质不同,两者之间境界的修炼,自然也有所不同。 妖修第一境,为“开明境”,开明灵智,血脉觉醒。 此境妖兽媲美人族炼气境,但力量更强,加之兽性尤在,嗜血凶暴,非术法精深、武道通玄者不可力敌。 第二境为“凝魄境”,血食、纳气,血气交融以炼妖魄。 李伯都现在便是初入此境,体型缩小,却气魄凝练,更为强横。 第三境,名为“精血境”,亦称“变血境”,修炼到此境的妖族方能算是真正的“妖修”,拥有初步化形和通明语言两大特征,而且妖力积累浑厚,具有碾压凝魄境的蛮横力量。 比如此时面色阴沉,站在八戒面前的大雀妖君,一身精血境后期的磅礴妖力,仅仅是散发威压,便把身躯庞大的八戒压趴在地,瑟瑟发抖。 初、中、后期,小境界之间的实力差异,还能以术法神通弥补。但大境界之间往往是难以逾越的鸿沟,除非是天才妖孽、帝裔圣代之流,否则没有反抗的余地。 况且八戒只是开明境,和大雀妖君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别说奋起反击,就连挣扎都是奢望。 “说,那头老虎去哪了?” 大雀妖君很生气,一巴掌狠狠地把刚要开口的八戒拍在地上,发出凄惨的猪叫声。 今日一早,他不过是趁着朝阳不烈,想多炼化些“日精”,月底好交差。 忙到日上半山,太阳之气火毒太烈时,不宜炼化,他便收了神通,却猛然发觉那头被他寄予厚望的虎妖,竟然从他的定位感知里消失了! 这不可能,他的定羽符,百里之内皆有感应。 区区一头开明境虎妖,走兽之流,不会飞天遁地,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出百里之外? 不! 一定是躲起来了! “说!” 大雀妖君越想越气,又是一巴掌。 掌风呼啸,用上了妖力神通,狂风拔地而起,把刚起身的八戒给拍飞三丈远,砸碎一大片山石。 “都说猪妖贪生怕死,你这头猪倒是讲义气。既然嘴巴这么硬,我就撕烂你的嘴,就不信你不说!” 大雀妖君御风神速,身形一闪,凌空飞度,瞬间出现在八戒面前。 他身躯浮空,身上的灰绿羽衣展开犹如鸟翼,尖嘴人面也变成了一颗狰狞的黑色鸟头,形如山雀,却双目猩红,透着无穷杀意。 “哼哼,哼哼哼(我说!你让我说啊!别打我啊)!!!” 八戒感受到了恐怖的杀机,不顾浑身的疼痛,急忙发出杀猪一样急促的尖叫。 “……” 大雀妖君身上鼓荡不止的妖气突然停顿,有些愣住了。 是我没让你说吗? “哼哼哼哼(虎哥说了他出去抢亲,马上就回来。还和我说如果你来,就如实告诉你,让你等着。你都不问,就打我)。” 八戒委屈的都快哭了,摇摇晃晃地努力站起来,愤怒又无助地盯着大雀妖君。 第24章 众生无义 “……” “叫什么叫?!跑了还会回来?!忽悠谁呢?你这头蠢猪!说,虎妖去哪了?还有,他是怎么解除我的定羽符的?” 大雀妖君脸上有些挂不住,恼怒之下一挥手,如大鸟振翅,一股强烈的风压猛地施加在八戒身上,将刚站起的八戒又压在了碎石里。 “哼哼(我没有说谎,虎哥没有跑,他会回来的)!” 八戒大口咳血,颤巍巍地再次站起,一脸倔强。 “还嘴硬!” 大雀妖君杀机再起,挥下双手,烈风轰地。 强大的风压,碎石裂地,将地面硬生生压出一个浅坑。 风压正中的八戒再也站不住,咔嚓一声,四足折断,在痛苦的哀嚎中被重重压在浅坑里。 这是“大风”之术,风压狂暴,且有千刀万剐的锋锐。 “嗯?还能起来?” 大风过后,大雀妖君有些诧异地看着四蹄骨折,浑身血痕,却依旧哼哼唧唧想要爬起来的八戒。 “哼哼(虎哥没有跑,他让我等他,也让你等他)。” “哼哼……” 八戒以膝盖跪地,在痛苦的呻吟中不断重复话语。 它嘴巴笨,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却从来没有怀疑。 “嘎嘎嘎!” 大雀妖君被气笑了。 “蠢猪!果然是蠢猪!” “天下妖族万万千,只有猪妖最愚蠢,被骗了还不自知。你口中的虎哥跑了,丢下你作为诱饵跑了你知道吗?” “你还在这里替他传话,为他拖延时间,简直可笑至极!” 大雀妖君居高临下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八戒,一脸冷笑,“蠢猪,告诉我,他是怎么解开定羽符的,往哪个方向跑了?说了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哼哼(不,虎哥不会骗我,你的话才是骗我的。虎哥是妖师,他不会抢我的青石子,也不会骗我,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的是一双坚定的猪眼睛,明明奄奄一息,却依旧扬起头,比之前更加坚定不移,明明哼哼唧唧的声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听在大雀妖君的耳中,却前所未有的刺耳。 “蠢猪!!!” 大雀妖君彻底怒了。 他快被这头蠢猪给气死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这说的不止是人族,说的是天下万灵众生! 人族自诩文明,故而虚伪,行贪生不义之举时,喜欢遮羞。 妖族没有文明,所以赤裸裸,为生存,为强大,啃噬同胞、吞食父母都是寻常。 两者之间,区别不大,只是妖族更加的血淋淋,毫无道义可说。 妖族之属,连配偶、同胞、父母都能吃掉,坑害同类又算什么? 他大雀妖君,生于雀巢,便是在出生不久后,一点一点用背部把其余兄弟姐妹都拱出巢外,独享父母喂养,方能茁壮成长。 “卵窝相噬!” 这是它这一族天经地义的生存之道,铭刻于血脉,只为生出最强。 其他妖族也多有如此,从出生到死亡,只为自己,不为其他。 现在竟然有一头猪妖在他面前,宁愿死,也不说出虎妖的下落。 这不可笑吗? 可笑至极! 妖族,没有道义。 如果有,那便是因为愚蠢! 大雀妖君愤怒地挥舞双臂,大风之术一道接着一道,直到把地面硬生生打出一个深坑。 直到妖力见底,他才冷静下来,有些气喘地飘落在深坑边缘,冷漠地看着坑中那一片血红。 “该死的虎妖,到底跑哪去了?” 不过他只看了两眼,便挪开了目光看向远方。 自始至终,他在意的都只是那头罕见的,修炼朝阳法门的虎妖,杀死一头无关紧要的猪妖,只是发泄兽性罢了。 “月底快到了,如果再凑不齐太阳珠,坤主怕是要……” “实在不行,偷偷去其他区域抓几个小妖算了。以我的翳形术,只要小心些,抓几个凝魄境的妖兽,应该不会被发现。” “该死,早知道那日就应该把那虎妖抓回我的风动山!” 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惧怕,随后又露出凶狠和悔恨。 “哼哼……” 谁知就在这时,深坑里那染血的碎石堆动了,还传出几不可闻的哼哼声。 “……” 大雀妖君闻声看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通晓妖语,自然听懂。 是那头蠢猪,说的依旧是那句天方夜谭的废话:虎哥会回来的。 “嘎嘎嘎嘎嘎!” 大雀妖君的神情,从诧异,到疑惑,最后仰天狂笑。 “好,好,好!” “区区开明境,吃我十八道大风而不死,你应有血脉神通护体。我便如你所愿,暂时留你性命,瞧一瞧这世间是否有义?” “若是今天日落之前,那头老虎还不回来,我便将你抽筋扒皮,炼成血丹。” “走!” 说完,他跃空而起,身形幻化,现出本体。 一只展翅如云,绿背黄腹,黑头白颊的大山雀。 它探爪入坑,毫不费力地抓起浑身淌血,体型如象的八戒,双翼一震,卷起狂风便往石山深处飞去。 第25章 赴汤蹈火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陈。” 这是一队不同寻常的迎亲队伍。 正常的喊礼声中,伴随着粗鲁的男人嬉笑。 炮仗开路,锣鼓阵阵,《百鸟朝凤》的唢呐声中,伴着兵甲铮铮。 一看队伍,随亲仆从二三十,持兵甲士竟上百。 不像迎亲,倒像劫亲。 事实也差不多。 被兵卒围在中间的红娘、丫鬟等人都有些不自然,为了跟上兵卒习惯性的行军步伐,她们脚痛也不敢多言。而面对这些兵痞子时不时污言秽语的调戏,更是敢怒不敢言。 只有媒婆壮着胆,居中调和,打着圆场,生怕这些悍匪一样的兵痞会胡来。 不过从她频繁擦汗的动作看来,她应付得的很勉强。 虽说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上至高门大客,下至地痞无赖,什么的阵仗她没见过? 然而,她却唯独不敢得罪府营兵。 高门大客最多倨傲,她低头哈腰奉承几句便是,挣钱不丢人。 地痞无赖多是嘴贱,她双手叉腰泼骂几句就好,费点嗓门事。 可这群兵匪不一样,市井多有传闻,府兵过处,兵过如篦。 但她知道,那并不是传闻。 做媒婆的,自有消息渠道。 别的不会,就一张利嘴儿,和一副好耳朵。 她知道的比普通人要多得多,比如最近莽林那边有一个山村说是被妖贼所灭,但事实…… 所以就算几个臭烘烘猥琐的兵汉趁机摸了她几把,她也只能陪着笑,不轻不重地笑骂几句。 花轿里,黄玉瑶膝盖上的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娇躯微微颤抖。 自然不是激动,是愤怒和恐惧。 她乃堂堂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有父母兄长宠爱,家中下人也对她恭敬有加,所见所识,皆是温文有礼之辈,何曾听过如此多的污言秽语? 这一路上,她听着轿子外,不时传来府中丫鬟被吓到却压低声音的尖叫,好几次气愤得都想掀起盖头和车帘,出言喝止。 同时她很害怕,窥一斑而见全豹,兵性随将。 麾下兵卒的素质如此恶劣,可见主将德行如何。加上之前听到关于陈氏之虎荒淫暴虐的种种传闻,她的心肝都在颤抖。 据说此人换妾如更衣,且这些妾室,不是暴毙,就是失踪。更有传闻说雷州陈府里有一面墙,名曰“美人墙”,上面挂着张张美人皮,是陈氏凶虎的独特癖好。 “笨笨山君,你为什么还没来啊?” 轿夫很稳,路上没有太多颠簸。但黄玉瑶的心却随着队伍的前行,越发忐忑不安。 “笨笨山君,你莫不是骗我?” 路途过半,黄玉瑶心急如焚,心生怀疑。 “若是山君骗我,我该如何?我、我……” 最后,她开始慌了,眼泪从红盖头下滴落。 花轿外,队伍中。 “恭喜长史大人,此番事了,官复原职。属下提前祝大人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眼看着返程过半,军侯沈望找着机会又朝韩复靠了过去。 “莫胡说,少将军现任校尉,照你这么说,是在害我。” 韩复绷着脸,不悦地皱眉道。 他是府营长史,再进一步? 是说他有二心要跳槽,还是想取代校尉? “呸呸!属下嘴巴笨,说错话,还请长史大人勿怪。属下的意思是,少将军乃人中龙凤,必定翱翔九天。长史大人随少将军青云直上,自然官运亨通。” 沈望急忙给了自己两嘴巴子,故作一副说错话的惶恐样,嘴皮子却越说越顺溜,眼中也并无慌色,显然是个善于攀附关系的老油条兵汉。 经过这一路的试探,他已经初步摸清了韩复这位新晋长史的性格。 看似是超然物外的修真文士,实则也是个喜欢听好话,且颇为自负的当官人。 “哈哈,少将军治军严厉,多是悍勇莽夫,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你这么一个嘴皮子。” 果然,韩复闻言笑了,也不绷着脸了,只摇摇头并无责怪之意,颇为受用。 仙道茫茫。 虽然每个人都有问仙之志,但时光易老,岁月残忍,最后大多心知仙路无望,不得已继续凡俗。 韩复便是一个典型的缩影。 曾经出身寒门,却意气风发的持枪少年,如今不知不觉,变得冷漠无情,所求的却是曾经不屑一顾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富贵迷人,名利熏心,早已沉浸其中的他哪里还能免俗。 “长史大人误会,属下一介莽夫,不会说漂亮话,说的都是真心实话啊。” “行了行了,就此打住。以后好生作战,若有机会,我自会为你举荐。” “啊!属下沈望,多谢长史大人栽培!大人但有所差,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韩复终究是先天修士,这等阿谀奉承之语,偶尔听听心情舒畅,多了也就没意思了,于是听了几句便不耐烦地许了个空头态度。 顿时沈望感激涕零,连连拜谢,誓言也说得贼溜。 “呵呵,闲话少说,就你这后天功夫,现在还不够格为我赴汤蹈火。前面地势不对,让探马走走,别有不长眼的东西,惊了妾夫人。” “诺!属下日后定勤加修炼,不负长史大人所望。” 既然好处都给了,韩复也不再客气,寻了个由头,挥挥手让沈望去忙。 沈望闻言也不尴尬,厚脸皮行礼之后,带着春风满面的笑意,领命而去,亲自带兵探路。 毕竟对于一个在兵营里摸爬滚打的武夫来说,能得到韩复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青睐,便已经是天大的福缘,不虚此行,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尴尬。 况且韩复说的是事实,他区区一个小小的后天武者,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韩复就算有所差遣,最多也就是些苦劳脏活罢了,他乐在其中。 “滑头凡夫。” “不过此地形若布袋,倒真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韩复见沈望领着几骑探马,烟尘远去,轻声笑骂了一句。随后看了一眼前路地势,职业病发作,懒洋洋地在心里点评了一句,却无半点身临险地的紧张。 在广南地界,没人敢动“陈字旗”,不管是人是妖。 因为陈氏只手遮天,遮的不只是人族的天。 至于些许不开眼的小东西,有他韩复在,何惧之有? “嗯?怎么回事?” 然而正想着,韩复便看到远去的烟尘滚滚回来了,比去时快了好几分,看起来像是…… 逃命? “长史大人救我!有妖怪啊,虎妖啊!” “……” 韩复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定格了一般,随后变得极其精彩。 沈望破嗓门的呼救声,突然让他觉得很恶心。 赴汤蹈火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让韩复有种中了妖魔幻术的错觉。 这他娘的是同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废物!” 韩复气得脸色涨红,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蒙骗和羞辱。 堂堂先天修士,竟然被一个凡夫三言两语给忽悠瘸了。 该死! 他怒而挥枪,一道水光涟涟的枪罡劈斩而出,直取沈望狗头。 枪罡恐怖,眨眼间将他座下战马一分为二,鲜血内脏洒落一地,血腥骇人。 “长史大人!你这是干嘛?大敌当前,何故杀我?!” 出人意料的是,不过后天之境的沈望在枪罡临身之际,竟如金蝉脱壳一般,落马滚葫芦似的躲过了韩复的先天一击。 他滚落在地,起身看到惨死的坐骑,惊骇欲绝,急忙高声大呼。 “哼!沈望,你身为军侯,望风而逃,该杀!大呼小叫,动摇军心,该杀!” 韩复本想一枪将之捅死,但见众兵卒都在看着,且前方烟尘里的妖物正缓缓走来,战斗在即。不得不阴沉着脸,暂且放过这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长史大人,属下冤枉啊!虎妖凶猛,属下恐其突袭,于是大声预警!此乃探马本职,长史大人何以如此误会于我?!” 沈望闻言大急,急忙解释。 “贱人!给我闭嘴!” 可韩复哪里还听得进去,直接一枪横扫,将沈望打出三丈之外。 “长,长史大人,妖物凶猛,大人小心啊。”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沈望的无耻演技简直闻所未闻。此僚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仍旧不忘伸出一只手,嘶声大喊,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之态。 所有兵卒见此,看向韩复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区区妖兽,我反手可斩,需要你多嘴吗?待我解决妖物,再来治你的罪!” “列阵!保护妾夫人,看我韩复斩妖!” 韩复恨得直咬牙,恶狠狠地剐了沈望一眼,随后策马越众而出。 “将军威武!” 他黑甲白袍,手持沥泉长枪,手臂一振,枪上四十九道法印亮起灵光,还未动手,便已显出超凡脱俗的气势,看得麾下兵卒振奋不已,大声高呼。 “原来是头大虫,我当是什么。咦,此妖神俊,若是将其活捉,献给少将军,不正好全了少将军之虎名?” 这时,妖物终于也从烟尘里走了出来。 韩复先是不屑,随后露出惊喜之色。 第26章 太阳焱风 这虎妖,不一般。 不是寻常黄黑条纹的斑斓虎,也不是罕见的白虎。 只见此虎身披赤白条纹,在阳光下似有金银光华流淌,威武雄健,神异灵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应是天地异种! 他的少将军陈贤霸,乃陈氏四杰之一,人称“陈氏之虎”,若得如此异种虎妖为坐骑,岂不虎虎生威,成就一番美谈? “哈哈,妙哉,正愁没有礼物贺喜少将军新婚,你这虎妖定是天赐于我的。若通人性,还不速速归降?” 韩复越想眼睛越亮,一副喜出望外的兴奋模样,连沈望给他造成的心灵创伤都暂时忘了,眼中只有前路那头神异的老虎。 “……” 李伯都的脑子现在有些懵。 他拦路抢亲,小心翼翼地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先是几个骑兵见到他,二话不说,屁滚尿流转头就跑。 没办法,他只好跟了上去。 那几个骑兵就边跑边叫,跟杀猪一样,他娘的他连吼都没吼一下,啥也没干好吧? 接着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来了,这群人不来打他,反而先内讧起来。那将军模样的人先是莫名其妙地在他面前劈死一匹无辜的马,随后又把一个大头兵给打得吐血。 这是闹哪样? 难道是献祭? 应该不是。 因为更离谱的来了。 那将军开始自言自语,且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跟个变态似的。这让他想起前世叫他一起去唱歌的那些兄弟,眼神猥琐的一批。 不过仔细一听,再稍微一想,李伯都明白了。 果然如此,我真是个理想的坐骑啊。 是个人都想骑我。 “呵呵!” 李伯都冷笑,发出震天虎吼,体内的太一妖炁流转,施展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黑风”神通。 刹那间,狂风肆虐,空气都在沸腾。 这已经不是“黑风”,而是高温热风,十丈之内,草木燃烧,如烈火燎原。 李伯都看呆了。 这哪里还是“黑风”,这是“太阳焱风”。 十丈之外的韩复也目瞪口呆。 “糟糕!是凝魄境!而且如此天赋神通,绝非寻常异种!” 随后韩复脸色大变,变得极其难看。 妖族天生强横,同境界之下,不论是肉身强度,还是法力多寡,人族修士都比不了。除非是天骄奇才之流,或有强大的法器、符篆等外物辅助,否则绝非妖族敌手。 他是炼气境后期,加上手中家传的极品武兵“沥泉枪”,对付开明境的妖兽绰绰有余,但对上凝魄境的妖物却是力有未逮。 况且眼前这头虎妖,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妖物啊。 此妖散发出来的妖气,炽烈霸道却没有寻常妖族的煞气。 纯粹澄净,煌煌如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怀疑这是某个修行大日法门的人族修士。 “怎么办?” 韩复被灼热的狂风吹得勒马连连后退,心生怯意。 “大家不要怕,我们长史大人乃是先天修士,区区虎妖,大人必能手到擒来。没听到大人方才所说吗?此乃上天借大人之手赐予少将军的大礼啊!” “所以大家别怕,别慌,别乱,且看长史大人展神威,降虎妖!”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沈望。 他在鼓舞士气,安抚受惊的众人,言语间满是对韩复的夸赞和信任。 这一刻,韩复真想回身一枪捅死这个贱人。 不过虎妖在前,他不敢回头,不理会身后跟着沈望一起高呼“大人神威”的众人,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生怕虎妖猛然扑来。 这是狮虎猛兽的特点,越是害怕背对它们,死得就越快。 “咦?!不对!” 突然,他双眼一亮,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这虎妖没那么恐怖!观其气,应该是初入凝魄境不久,气息如此浮躁,似乎连妖魄都还尚未凝实。” 方才他先是被沈望这个贱人气到,又被李伯都的神通威势震慑,乱了心神,没瞧仔细。 这会细细一看,便发觉了李伯都的虚实,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战!” 他心念急转,快速衡量了一番,便下了决定。 首先他不能不战而逃,要知道他身后可是陈贤霸心心念念的桂南第一美人。 其他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乎,毕竟是遇到了妖魔,没人会说他什么,只会恨妖魔残暴。但花轿里的美人要是死了,以陈贤霸喜怒无常的性格,他回去凶多吉少,因为陈贤霸根本不会在乎他遇到的是什么妖魔。 其次,他乃炼气境后期,且已苦修积累多年,甚至已经摸到筑基境的门槛,万事俱备,只待一个机缘便可突破,可以说是半步筑基。 人族的筑基境,对应的正是妖族的凝魄境。 当然,半步筑基和筑基,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若是正常的凝魄境妖物,妖魄凝实,妖力凶猛,加上妖族的先天优势,他几乎没有胜算可言。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眼前这头虎妖看似威猛,却只是初步凝魄。而且细细感受,便会清晰地感受到这虎妖散发出来的气息,波动不止,颇为紊乱,显然是还没稳固境界,像是刚刚突破。 如此一来,他便有了一战之机。 就算不敌,想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况且我所修的《横江炼气诀》乃是水法,手中沥泉枪亦是水道武兵,正好克制此妖的火功。” 理清现状之后,韩复心中大定,且已有策略。 战! 必须大战一场! 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就杀了。 若杀不得,那便击退。 最坏结果,不敌虎妖,他也有信心在两败俱伤之后,带着新娘脱离虎口。 不管怎么样,他都能交差,稳了! “哼!光天化日,小小虎妖安敢放肆?” “若是识相,跪伏于地,随我拜入少将军麾下!” 韩复提枪直指李伯都,大声呼喝道。 “……” 李伯都哪里知晓韩复内心那么多戏,他就见此人一会儿杀马,一会儿打自己人,一会儿被自己逼退不说话,一会儿又出来装逼。 这怕不是傻子吧? 李伯都无语,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叫嚣的韩复。 “嘿,看来不打不行。自古红颜祸水,早知道如此多事,当初就不该答应给黄家牵线。” 韩复见李伯都不为所动,且表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蔑视之意,不由微微叹息。 他乃谋略文士,自有谨慎。 叫嚣归叫嚣,那是为了稳定军心和先声夺人,试图不战而屈妖。 大康对妖魔的三千年涤荡,如犁庭扫穴,曾一度杀得九州妖族十不存一,积威深重。所以除了个别入魔的大妖,和不知世事的初生妖兽,寻常妖物碰到人族都会忌惮三分,哪怕遇上的人族比它们弱,也不敢随意伤害、吞食,生怕惹出镇魔司的屠戮。 不过他的运气显然不好,碰到二愣子妖了。 因为他看到那头虎妖走过来了,跑起来了。 吼! 饿虎扑食。 李伯都不想和傻子浪费时间,因为反派死于话多。 人道独尊的世界,实在危险。 而他此时扮演的正是一个抢亲的妖魔,妥妥的反派,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哈哈,来得好!今日便让我的解烦枪,再添一伏虎之名!” “铁锁横江!” 风! 狂风扩散。 毛茸茸裹着妖气的森寒虎爪,金红艳艳,似火流光,重重地拍在水光涟涟的沥泉枪上。 妖气与真气碰撞,爆发出骇人的气爆。 “好妖!再来!” “击水起浪!” “大浆翻江!” “奔流万华!” 一人一妖,战作一团。 韩复一手家传的“解烦枪法”,舞得时如蛟龙翻浪,时如江河倒悬,时而寒芒点点绽开,又如浪花倾泻,密不透风。 一时间战场中满是枪影,将虎妖的身形裹在其中,只有阵阵低吼传出。 虎妖看起来显得左支右绌,似乎不敌韩复。 边上沈望看得目瞪口袋,这位新晋的长史大人乃谋士出身,甚少出手,如今一见竟然如此了得。 “长史大人威武!” 他眼珠子一转,面色涨红,率先激动万分地振臂高呼,在其他人看来这货简直就是韩复最忠实的狗腿子。 “大人威武!展神威,降虎妖!” 在他的鼓动下,一百府营兵和一些随亲仆从都振奋地大喊起来。 在他们的眼中,妖魔都是邪恶的,而那位韩复大人是在保护他们,降妖除魔。 是英雄! 没人注意到,花轿的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了一角。 半张美人脸,泪眼朦胧,半是感激,半是担忧。 “呵,凡夫俗子。” 韩复闻声不屑一顾,他乃先天修士,无需凡人的倾慕。 “果然是初步凝魄。只是奇怪,这虎妖怎么如此笨拙?” 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虎妖身上,一枪接着一枪,锋利无比的枪罡宣泄不止,时不时在虎妖身上刺出一朵朵血花,战斗出乎意料的顺利。 因为这头虎妖有些古怪,完全没有其他妖族那种本能的猎杀机巧,只会简单的挥爪和撕咬,连虎族最常用的钢尾都不会。 若不是有那神异的妖气护体,早就被他一枪捅穿。 “降服!或者死!” 韩复越打越有自信,大声喝问,加大攻势。 吼! “他娘的,打的太憋屈了,这就是所谓的枪法吗?” 李伯都浑身难受。 韩复的枪的确能突破他的妖力防御,甚至刺穿毛皮,但也仅仅是刺穿毛皮,对他来说就和扎针一样,不严重,但是极其难受。 更恶心的是眼前这名人族修士的枪法带有玄妙的巧劲,让他如陷江河漩涡,不仅掌控着战斗的节奏,甚至左右了他身体的重心。 有时明明一爪挥下,却被长枪一点,趔趄差点摔倒。 “不行,回去之后一定要多多实战!不然空有力量,不会战斗也是枉然。” “一力破万法这种东西,只能欺负小朋友,一旦力量相近就如同沙包一般笨重。” 李伯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玩弄的陀螺,被打得节节败退,郁闷至极。 “妖物!还不降服?!” “再吃我一记奔流万华!” 韩复却越战越勇,运起真气,灌注于沥泉枪,激发重水法印,又施展出那招与“百鸟朝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杀招,顿时枪罡如雨落,又似席卷而落的浪花,徇烂而冰冷,杀机重重。 重重枪罡将李伯都整个覆盖,使其避无可避。 “大人神威!” 战场外沈望等人看得目眩神驰,嘶声高呼不止。 吼! 太阳焱风! 然而,欢呼声还没落下,一声虎吼啸动山林,重重枪罡中炸开一团金红火光,随着炽烈的狂风席卷一切。 焚毁枪罡,震退韩复。 空气在高温中扭曲,大地一片焦黑。 “抱歉,外面太危险,我没时间了。” 第27章 结阵救我 李伯都虎目中射出金光赤芒,身上妖力逸散,似有朵朵火焰在烧。他朝着韩复步步逼近,每一步落下,大地都冒起灼热的轻烟。 “怎么会?这到底是什么妖力?何以如此霸道?” 被焱风击退到三丈开外的韩复,狼狈地站定身形,满脸不敢置信。 他是半步筑基,那虎妖不过初步凝魄,相差无几。 他乃水道修士,手中长枪亦是万金不换的极品武兵。 以水克火,为何不敌? 不应如此啊! “再来!” “击水起浪!” 韩复不信,后发制人,一跃而起。 手中拖曳的长枪抡圆了砸向李伯都的头,枪上重水法印灵光湛湛,凭空卷起百尺浪,要淹了李伯都。 这已经不是简单地武道,而是通玄。 吼! 李伯都步伐不乱,身上赤金条纹绽放光芒,从头到脚,一步落下,平地起风火,又是一道狂暴的焱风扩散开。 瞬间蒸发了韩复真气幻化的水浪,并将其再次击退,跌落在地,更加狼狈。 “该死!” 韩复咬牙,愤恨地盯着离自己只有二十步的李伯都,目光闪烁,随即再次一枪刺出。 “奔流万华!” “如此神通,我看你还能再来几次!” 吼! 太阳焱风! 浪花、枪罡尽碎,李伯都离他只有十五步。 “大浆翻江!” 吼! 十步。 “铁锁横江!” 吼! 五步。 “死啊!破船沉舟!” 韩复头盔掉落,披头散发,在惊惧与不甘交杂中,倾尽余力刺出最强的一枪。 吼! 依旧是太阳焱风。 只是这一次李伯都的爪子,落在了韩复的枪杆上。 韩复奋力反抗,却被随之而来的焱风贴脸炸开。 不远处的沈望等人,被阵阵热风迷了眼,待风止时,众人放眼望去,只觉得完了。 他们的英雄败了。 被那头火焰妖虎一爪子死死地按在地上。 韩复双膝跪地,双手横举长枪,不堪重负地托着李伯都的虎爪。 他此时的模样,极其凄惨。 被李伯都贴脸开大,即便是有真气护体,也被炽热的焱风烧的一头焦黑,头发都快烧没了。 “不,不,这绝对不是寻常虎妖!” “一边战斗,一边炼化正午的至阳之气,这连纯阳宗的《纯阳真经》也做不到!” “帝裔!” “圣代!” “此妖定是传说中的妖族隐脉!” 韩复瞳孔剧烈收缩,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存在,连大康盛皇太祖都要妥协,停止赶尽杀绝,让九州妖族得以留存一线生机。 “这人傻了?” 李伯都低头看着傻愣愣的韩复,随后目光放在了闪烁法印灵光的沥泉枪上,露出一丝向往。 “这枪法挺帅的,若不是我还要抢亲,且此地不宜久见,真想继续打下去,好好磨练磨练我的战斗技巧,毕竟像这种势均力敌的陪练不好找啊。嗯,还可以顺便把这厮的枪法给道化了,以后化形成人或许用得上。” 男人幼稚的梦想有很多,御剑飞仙、逍遥天地是一种,白马银枪,七进七出也是一种。 李伯都微微低头,恬不知耻地自言自语,脱口而出的却是如闷雷般的低吼。 韩复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看到虎妖狰狞的脑袋凑过来,血盆大口张开,利齿森森。 要吃我? 不! “沈望!结阵救我!” “快!” 生死存亡之际,强大的求生本能,让韩复爆发出了洪亮的呼喊。 “……” 沈望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展神威? 降虎妖? “什么玩意?我抢亲而已!” 李伯都翻了个白眼,特么的若不是这家伙一脸正气地要降妖除魔,他压根就不想打架好吧? 最好是和之前拦路借书一样,他随便叫两声,把人吓跑,然后把黄玉瑶带走就算完成承诺。 随后他不再理会瘫软在地的韩复,朝花轿走去,因为他已经眼尖地看到那个爱哭的小姑娘。 “妖,妖孽!休得放肆!” “兄弟们,结虎煞阵!” 沈望见虎妖逼近,边后退,边拔刀,有些结巴地大声呼喝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退到了队伍最后面。 吼! 李伯都不想打架了,直接运起太一妖炁大吼一声,便只见他的身上妖气沸腾,隐隐在上空凝出一个模糊的虎形,带有淡淡的血色。 风从虎,哪怕他没有施展“太阳焱风”,只是简单的运转妖气,也有狂风吹起,声势骇人。 “快跑啊,虎妖吃人啦!”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除了一些腿脚不争气的胆小之辈,纷纷作鸟兽散。 那个沈望跑得最快。 “这就凝魄了……” “帝裔圣代,妖族中的妖孽。” 李伯都的身后,韩复呆呆地看着虎形血影,呢喃自语。 下一刻,他的眼睛慢慢睁大,嘴巴也慢慢睁大。 因为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新娘出轿,老虎写字。 随后那疑似帝裔圣代的虎妖竟然伏下身体,驮着新娘如一道流星般消失在徐闻方向。 许久,韩复才从失神中回魂,急忙起身快步走到花轿前。 地上有一行字。 “玄女在上,陆吾来迟。天缘未到,请待闺中。” “陆吾?!天都首席?!” 韩复正震惊,不想一阵狂风突然袭来。 定睛一看,竟是那头虎妖又回来了。 “你手上的戒指,是法宝吗?” 韩复还没回过神,便看到虎妖盯着他左手上戴着得家传扳指,用爪子在地上快速地写下了一行字。 虎背上,一个娇俏艳丽的红妆新娘在眯眼微笑。 很美很灿烂。 第28章 陈氏之龙 “陆吾?” “九天玄女?” “哈哈哈哈,有意思!我陈贤霸看上的女人,竟然是九天玄女转世?还有妖族圣者血脉守护?” 雷州城陈府,陈贤霸在狂笑,眼中没有任何愤怒,反而透着一种掠食者看到美味猎物一般的精芒,跃跃欲试,残忍嗜血。 他的下方跪着的人,是韩复。 昔日风度翩翩的府营谋士,黑甲白袍的持枪儒将,如今黑面焦发,两手空空,就这么跪在地上,攥拳咬牙,羞愤至极。 那该死的虎妖! 不仅让他颜面扫地,英名尽毁,还抢走了他祖传的沥泉枪和储物扳指。 扳指里有他江东韩氏的立足根本,以及这么多年来他为了突破筑基境,千辛万苦搜刮得来的各种灵丹。 如今,一切都没了。 “我的长史大人,当时你就是这么跪在虎妖面前,眼睁睁看着本将军的美人被抢走的?” 陈贤霸揶揄道。 “属下,罪无可恕,请少将军正以军法!但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此事蹊跷,还请少将军三思而后行。属下建议,既是妖魔诡异之事,当报镇魔司处理。” 名财两空,韩复本就凄惨,如今陈贤霸的言语羞辱,更是让他悲愤欲绝。 陈贤霸不说话,嘴角挂笑,双眸冷漠。 他是何人? 陈氏之虎! 他觉得有意思,并不是相信什么狗屁的玄女、陆吾,而是在广南、在雷州府竟然有人敢以这种近乎儿戏的方式来戏耍他。 这种感觉真的是久违了。 自他少年成名以来,凶威赫赫。 谁敢如此? 空气仿佛凝固。 韩复遍体生寒,低垂着头,瞳孔都在恐惧的颤抖。 他比谁都清楚陈贤霸的可怕,尤其是沉默的时候。 “倒还有几分机巧,还不算太废物。” “啧啧,可惜了,刚才本想把你挂在本将军的美人墙上。不过既然还有用,就起来吧。” 终于,陈贤霸开口了。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韩复直冒冷汗。 这莫名其妙的话,说的是他上面为了求生,置之死地于后生的话术。一边请陈贤霸惩罚自己以正军法,一边做出为主谋虑的拳拳之举。 韩复神情苦涩,自己的眼光没错啊。 陈氏之虎,天纵之资,霸道无情又洞察人心,绝非池中之物。 追随这样的主公,可成大事,但也伴君如伴虎。 陈贤霸此人,有潜龙之资,却也有暴虎之相。 “美人墙”是什么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以灌铅之法生剥人皮的酷刑,再以邪道秘法将“美人皮“融入陈府花园中的画壁之上。 这些受尽折磨,含怨而死的美人魂便会永远被禁锢在画壁中,供陈贤霸观赏消遣,不得超脱。 “嗯?没听清楚吗?起来,速去府营擂鼓点兵,与我同去徐闻擒妖。” “擒妖…少将军,这……” 韩复刚要起身,就瞪大了双眼。 擒妖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聚兵入城,而且是天大的问题。 之前遣兵迎亲,就已经够离谱,但陈氏遮天,就算上达天听也还可以狡辩一番,说是纨绔荒唐。 可一旦率军入城,行杀伐之事。 不管你是擒妖还是除害,只要没有上级都尉的军令,那就是实打实的藐视朝廷,亵渎君威,是为大逆不道,与造反无异! “怎么?有问题吗?” “没,属下领命,这就回营调兵。” 陈贤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复,带着笑意,却让韩复再次如坠冰窖,硬着头皮快速应诺。 造反会死,可不听话现在就会死,他选择暂且苟活。 “呵,真是我的好弟弟。若不是圣躬叔回族请辞,我这个做哥哥的还真不知道,当年那个不喜欢和女孩子玩的小屁孩,如今竟宛如魔道色鬼。” 然而,韩复还没转身,就听到了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谁?!” 韩复大惊失色。 这声音诡异,初时如在远方云端,只刹那便犹在耳边,显然来者道行远超于他,而且绝对不止一个大境界,那感觉比陈贤霸给他的压迫感更加可怕。 韩复本能转身,便见一位白衣如云的贵公子,在陈府管家恭恭敬敬的引领下,踏门而入。 “陈里!” 随即韩复便第一次见到了陈贤霸失态,面色阴沉,吐字咬牙切齿。 “陈里是你叫的吗?我陈家的大儒先生,没教过你礼数吗?真是好胆,遣兵纳妾,荒淫幼稚,还想聚兵入城,强抢民女。你真当神道城隍、仙道镇魔司是摆设吗?” “张口闭口,陈氏大业,你看看你做的蠢事,你配吗?” 白衣公子丝毫不给陈贤霸面子,上来就是一顿教书育人,把韩复看得是目瞪口呆,而这时他也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了。 陈里,字贤王。 陈氏之龙,也是陈氏四杰之首。 陈贤霸同父异母的兄长,同时还是陈贤霸的直属上官,广南郡都尉,以弱冠之龄执掌一郡兵马大权的封疆大吏,力压同代的天之骄子。 “陈里!你找死!” 陈贤霸疯了,怒目圆睁,降龙神戟直劈自己的兄长,浑身金光爆射,暴虐的气息压的韩复喘不上气,狂乱的气流将整个花园搅得一片狼藉,卷起漫天残花败叶。 他竟是对自己的兄长全力出手,如见生死仇寇。 “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只有弱者才会愤怒,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修了这么多年的龙恩寺佛法,你是半点皮毛也没悟透。” “就你这样子,还想收服那个佛心魔手的尊龙和尚?” “不自量力,可笑。” 下一瞬,风止,花落。 陈贤王只是一只手,便接下了陈贤霸含怒一击。 “陈里!我杀了你!” “别折腾了,我这次来是奉族老之命带你回去。你不听我的话可以,但族老的话你也不听吗?” …… 与此同时,罗浮山脉。 “八戒?!” 完成诺言,且满载而归的李伯都,正踏着轻盈的步伐回到栖身的矮山,随即便看到了一片狼藉,和泼洒也似的大片血迹。 “大雀妖君!!!” 他是虎妖,嗅觉敏锐,毫不费力便嗅出了空气中弥漫的残余味道,登时怒了,虎啸山林,虎目金光闪烁,毫不保留,毫不遮掩地化作一道金红流光沿着气味消散的方向激射而出。 这一刻,他恍若一头真正的猛虎,面目狰狞,直欲择人而噬! 第29章 猪虎道义 雷州府与徐闻县之间的山道中段,有一截形如布袋的地方,以兵道观之,地势险恶,被当地人戏称为“布袋关”。 这一天,布袋关被火焚了。 土地焦黑,草木燃火。 一个惊人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雷州九县传开。 原来陈氏之虎要纳的妾室,竟是九天玄女转世,然而天缘未到,传说中曾为天帝执掌天之九都的妖圣陆吾,派出血裔后代,阻断迎亲。 与陈贤霸麾下心腹儒将韩复大战于布袋关。 陆吾圣代,携大风,披大日,神异不可抵挡,轻松击败昔年威震吴越的横江将军后人韩复,将玄女转世的黄府小姐送回了徐闻县。 一时间,“老虎抢亲”、“玄女待嫁”的各种版本流传市井,甚至出现了“陈氏无德,不配天缘”的风言,还有诸如“上古玄女扶轩辕,今朝玄女等真龙”的箴言。 五花八门,或以讹传讹,或别有用心。 而就在流言四起,沸沸扬扬之际,布袋关中落下两道玄光。 一白一紫。 白是剑光,紫是鞭影。 玄光落地,显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子白衣白剑,飘逸冷峻。 女子白衣紫鞭,出尘绝丽。 若李伯都在此,定会愕然不已。 因为这名女子就是传他《化形卷》的妖女张紫黛,可如今此女的气质却与之前判若两人,没有丝毫妖媚邪气,反而柔静温婉,眉宇间带着让人怜惜的圣洁。 “妖魔。” 霍白山屈指弹出一道剑光,施展“剑光捕影”,剑化万千,笼罩整个布袋关。 很快,剑光归位,立在霍白山掌中,里面封着一团金红炽热,如小太阳一般的妖气。 “霍师兄,等等,你要诛杀此妖吗?” 霍白山目光一寒,握住剑光就要施展循气追踪之术,找到虎妖,行镇魔司之职责。 “师妹,你以前对妖族心生怜悯也就算了,如今社稷动荡,当安民为重,为兄不能再放纵你的心慈手软了。天怒异象,旱魃出世,我广南镇魔司损失惨重,无力巡天。无数妖魔蠢蠢欲动,凡出头者,不杀不足以震慑万妖。” 霍白山似乎很宠这个张紫黛,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 “师兄,听闻此妖乃是陆吾圣代,灵性神异,并未杀生。还会写字,绝非寻常毛虫鸟兽之流。看师兄手中妖气,煌煌炽热,似乎并无妖煞,师兄可否给小妹一观?” 张紫黛面露不忍,如同爱护兔子的少女。又看向霍白山手中的那团妖气,轻声细语地索要。 霍白山刚要递过去,又停下了,最后抬眼深深看了一眼张紫黛,还是递了过去。 “谢谢师兄。” 张紫黛喜笑颜开,然后眼中闪过一丝紫气,猝不及防地一把捏爆了妖气。 “师妹!你!” 霍白山色变,脸现怒意。 “师兄,对不起。” 张紫黛立即委屈地道歉。 随后秀眉微蹙,解释道:“天地自然,万灵共生。我们人族为一己之私,屠灭它族,本就有违天理大道。三千年屠戮,如今九州妖族近乎灭绝,真的不能再杀了。一旦自然失衡,必有天殃,那才是害了我们人族啊。” “况且此妖并未害人,师兄又何必赶尽杀绝,不如放它一条生路如何?” 张紫黛一双无辜的大眼盯着霍白山。 霍白山露出一丝无奈,说道:“师妹,这些话你与我过多少遍了?” “那是师兄心疼我,师妹晓得的。不过这一次请师兄放心,我保证此妖绝对不会作乱伤人!” 张紫黛信誓旦旦地举起三根手指保证。 “你每次都这么说的,不出意外的话,这头虎妖你也给了妖书是不是?” 霍白山叹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显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给了妖书,但这只虎妖不一样。师兄,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说哦。” “什么?” “这虎妖,是道癫活佛的点化之灵。” “什么?!” “嘘!师兄,我还要去北县巡天,先走了。” 张紫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化作紫光飞走,只留下一脸震惊的霍白山待在原地。 几个呼吸过去,霍白山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皱眉,将信将疑,沉吟良久才从宽大的袖口中夹出一柄小小的剑光,里面赫然封存着一丝金红妖气。 “罢了,暂且放过你。” 说完,说完收起剑光,御剑冲霄。 三十里外,张紫黛的落在一处山巅。 “陆吾圣代?嘻嘻,看来我要有一头神兽坐骑了。” 她伸出方才捏爆剑光的右手,细腻白皙的手指上,赫然缠绕着一丝金红妖气。 此时的她,面露欣喜,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透着狡黠和妖媚,与方才的温婉圣洁判若两人。 “好神奇的妖气,嗯???凝魄境?竟然是凝魄境了。嘶~大猫咪修炼的速度是不是太恐怖了些?短短一个月,竟然突破一个大境界?!” 她细细端详着手指上的妖气,突然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半刻入定,妖族的帝裔圣代,果然都是妖孽。不过,那也是本姑娘的功劳。” “传闻《妖书》乃是妖帝道纲,是仅次于《妖碑》的妖族圣书,想来正符合大猫咪的陆吾血脉,这才修出此等非凡妖气。” “不过,人家的《妖书》,可是盛皇太祖重修过的。嘿嘿,大猫咪,你这辈子都是人家的咯。” 张紫黛双眼发亮,有种现在就循着妖气过去撸猫的冲动。 可是一想到对自己了如指掌的霍白山正在附近巡天,于是便暂时息了找“猫”的念头,例行公事似的飞在半空。连下面村庄百姓被山妖吞杀,悲声盈野,她也毫不在意。有时她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看了看那些跪拜她,高呼仙使下凡,以为得救喜极而泣的平民,却没有任何救人的意思。 “大猫咪,好好活着哦,别被其他人抓到了。镇魔司不得饲妖,待九州分崩,便是我骑你回宗之时。” 她笑眼如月,美如天上仙。 这云下人间,妖魔欲翻天。 …… 罗浮山脉,鸡石山域虽然只有九座山,但地域不小,石林极多。 “请问,这位…白骨精,是否见过一头猪妖?” 李伯都追寻八戒时遇到了难题。 大雀妖君抓走八戒,乃是飞天。 李伯都一来一回,半日过去,风流云散,气味早已消散。 很快他便失去了气味的指引,不得已只好问路。 他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一具骸骨,人类的骸骨。 白骨成精,眼窝燃着幽幽鬼火,猩红如血灯,赫然是一头凝魄境后期的妖精。 李伯都此时心急如焚,但为了尽快找到八戒,他压着性子,非常有礼貌地问路。 “滚!没见过!” 可惜白骨精脾气不是很好,声音也粗,是男的。 “他妈的,男白骨精也敢这么嚣张!” 随即被暴怒的李伯都连续两记“太阳焱风”干碎,骨头散落一地。 “啊!山君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哦对对,猪妖!我见过!是大雀妖君抓走了,我躲在洞里看见了,往那头死麻雀的风动山飞去了!” 李伯都一只毛茸茸厚实的脚掌按在碎裂的骷髅头上,就要发动第三次焱风,这时白骨精大声求饶,什么都想起了,说得又快又清晰,跟倒豆子似的,丝毫没有方才的硬气。 幽冥之物,本就惧怕阳道之气。而李伯都所掌握的,乃是天下至阳,将其克得毫无脾气。 “苍天啊,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这样子对我。生前死于非命,被抛尸荒山也就算了。我都成一副骷髅了,还折磨我!先是一头万恶、扒皮的死麻雀,现在又来一头变态的老虎,这鸡石山还能待吗?” “呜呜呜,坤主闭关两年半,就没人管管这群妖族匪徒了吗?” 李伯都如火流星般沿着白骨精指的方向狂奔,身后的鬼哭狼嚎越来越远。 很快,他闯入了一片陡峭的石山丛林,此地已经不似他那矮山那么荒芜,山石之间有杂草灌木,还有很多黑山羊。 “晚辈李伯都,见过妖族前辈。晚辈不是有心闯入,只是那大雀妖君抓走了晚辈的猪妖朋友,晚辈急切,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还请前辈让路,日后但有所需,晚辈在所不辞。” 他是猛虎,他的闯入吓到了无数黑山羊,咩咩咩地就往陡峭的山壁上跑,有些慌乱的,一个失足跌落山底,摔得四脚朝天死翘翘。 这时,一头浑身黑亮,身躯修长强健,高有一丈的黑羊妖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双幽黑如渊,又如黑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盯住了李伯都,浑身散发出强大又不祥的气息。 李伯都如临大敌,低头见礼,同时道明缘由。 精血境! 又称“变血境”。 与大雀妖君一样的境界。 但在李伯都的灵觉感知中,这黑山羊比大雀妖君更加恐怖。甚至让他有种看不透底的莫测之感,如同面临九幽深渊。而大雀妖君他看得透,甚至有把握五五开。 两者之间,同境不同道。 显然这是一头道行极深的变血境妖族。 黑山羊没有开口,而是盯了他片刻后,微微侧身,让出了道。 “谢前辈!” 李伯都略微踌躇,但一想到八戒,便一咬牙,从黑山羊身边跃过。 幸好,黑山羊并没有为难他。 过了黑山羊的万仞山,他又在一座长着石松的山上碰到了一头胆小的花栗鼠妖。 他只是一开口,那鼠妖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树干中。 李伯都哑然,他只想问个路而已,难怪人们常说胆小如鼠。好歹也是凝魄境后期的妖,竟然怕他一个初入凝魄的,不像话。 你看前面的白骨精就很勇敢。 过了小松山,他见到了一个水潭。 水绿则深,水黑则渊。 这水潭绿得发黑,在无知的人看来或许美如琥珀,但在李伯都的灵觉感知里,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幽寒可怖,令人望而却步。 他第一次选择了绕路,却又在水潭边一座半是荒石,半是绿荫的山上,看到了一条大青蛇,盘在山巅吞吐云雾,冰冷的竖眸,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八戒!” 过了半青山,没走多远,李伯都浑身一震。 他嗅到了八戒的气息。 杂着浓浓的血腥! 他一声低吼,再次如流星般循着气味急速前行。 很快,他来到了一座散布着无数大石头的大山前。这山除了大石头,就是丛生的灌木,偶有山风吹过,风声呼啸吓人。 风动山。 大雀妖君的洞府所在! 他也终于在山巅一处灌木林围起的空地上,见到了冷笑的大雀山君…… 和遍体鳞伤,似乎已经没了呼吸的八戒。 “啧啧,真是让人感动,一头老虎,一头猪,竟然有生死相随的道义。” “不错。” “哦,对了,来这边坐下,与我饮酒吃肉。嘎嘎嘎,你这猪妖朋友的肉真是鲜美极品。” 大雀山君拍了拍身边的石头,热情相邀,抬手从八戒腿上撕下一条血肉。 冒着热气。 李伯都瞳孔瞬间剧烈收缩,浑身都在颤抖战栗。 吼!!! 第30章 道义害你 “女儿啊,你与为父说实话,山君是否真是传说中的昆仑妖圣,陆吾?” 徐闻县,黄府厅堂中,黄员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开口问道。 “女儿不知。” 黄玉瑶摇头,螓首低垂,眼含泪光。 “那你真是玄女转世?” 黄员外不甘地再次发问。 “不是……” 黄玉瑶抬头,眼泪如雨涟。 她很委屈。 她原以为父母将她许给陈氏为妾,是骑虎难下,迫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也是很舍不得她这个女儿的。 可如今,她得天之幸,有山君相助,为她出谋划策,教她演了一出“老虎劫亲、玄女陆吾”的戏码。 为的就是让陈氏,让世人知晓,她黄氏女儿非是不嫁,而是天缘所致,不怪黄府,亦强求不得。 就算陈氏要怪罪,那也怪不到黄府。而山君此后隐匿山林,陈氏无从查起,自然也是安全。 这不是两全之策吗? 可是为何父亲没有丝毫喜悦,母亲又为何掩面抹泪? 虽然父亲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那坐立不安,唉声叹气的模样,把她计策成功的得意开心,和对未来一直陪在父母左右的憧憬,搅得支离破碎。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黄玉瑶不懂。 在这条计策中,她唯一担心的是山君的安危。但笨笨山君让她无需担忧,说山人自有妙计。 黄府有何危险? 她想不明白。 “唉,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 “夫人,女儿受惊了,先带女儿回房歇息吧。” 黄员外忧心忡忡,让黄夫人把伤心的黄玉瑶带了下去。 “子孙不孝,请先祖保佑。” 两人走后,黄员外仿佛泄了气一般,坐在椅子上发呆,良久才回过神来,走到供桌前,点了三炷香,拜了拜先祖灵位。 “无论如何,得走动走动,以防陈氏迁怒。” “女儿啊,这世道险恶,人心为怪,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那陈贤霸秉性非良,年轻气盛又身居高位,此次结亲不成,若是恼羞成怒,给我黄府扣上一顶勾结妖魔的罪名,该如何是好……” 黄员外匆匆离去,为黄府找寻生路。 阴影里的先祖灵牌,似有微光闪过。 罗浮山脉,风动山。 雀鸣,虎啸。 一只雀头人身的鸟妖,与一头光彩神异的虎妖在激斗。 一个在天上,双手化作鸟翼,扇一扇狂风呼啸,内有风刃乱斩,切开石头如切豆腐,端是可怕。 一个在地上,矫健狰狞,身披日光,金红耀目,同样拥有操风之能,风火相济,同样不弱。 两者势均力敌。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虎妖此时完全是在被动挨打。 “嘎嘎嘎,小老虎,你当真是让本妖君吃惊。区区凝魄初期,便有如此神通,可怕,可怕啊!” 大雀妖君在狂笑,双翼却是不停,“大风”神通一道接着一道,不给李伯都任何喘息的机会。 “可惜,今天我吃定你了。” 大雀妖君眼中尽是贪婪,仿佛在看唐僧肉。 “帝裔?还是圣代?无所谓了,今日必将你抽血吸髓!” 同时,他的眼眸深处,还有一丝丝后怕和忌惮。 他的双脚,一片焦黑。 那是李伯都含怒出手时,他不屑一顾的轻视,所造成的后果。现在还热辣辣的刺疼,连大风妖气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火毒驱散。 要不是亲身体会,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头凝魄初期的妖兽,竟然能拥有如此霸道的风火神通。 这老虎,绝非寻常妖族! 这神通,也必然是血脉神通。 他虽说只是罗浮山脉边缘一头平平无奇的巡山小妖,说不上见多识广。但自开明灵智以来,也有百年,术法神通和血脉神通他还是分得清的。 “风从虎,风乃虎族本命,和伥鬼神通一样,并不稀奇。但从未听过虎族有火焰神通,还是天地至阳的太阳之火。这到底是什么血脉?” “白虎?不,白虎是金道圣兽,与火相克。” “穷奇?不对,穷奇主凶杀,是阴兽。” “陆吾?也不像,陆吾乃天都首席,天赋御灵,却没听说有风火之力……” “嘎嘎嘎,不管哪一种,今日落在我大雀妖君手中,便是我大雀妖君的机缘造化!” 大雀妖君发出尖锐的怪笑,猛然身形变化,现出原形。 一头翼展如云的灰绿山雀。 只见这妖浑身妖气如风,双翼一扇一合,于双翼交叉处凝出一颗的青黑小球,如黑洞般瞬间将方圆百丈内的空气吸尽,压缩成一个恐怖的点,甚至迸发着道道电弧。 “练风雷!” “嘎嘎嘎,小老虎,死吧!” 大雀妖君发出胜券在握的怪笑,俯视那避无可避的虎妖,冷漠的眼神里,充斥着无情的嘲讽。 凝魄初期战变血,横跨一个大境界,六个小境界,潜力无限,恐怖如斯。 可惜了。 血脉强大又如何? 潜力无限又如何? 这天地间,万灵生存的意义就是为了自己。 小老虎呐。 道义什么的,只会害了你。 第31章 主人在上 白日惊雷。 风动山被炸出了一个足有十丈宽的大坑,过了好一会儿,依旧烟尘袅袅。 大坑的中心,躺着一具浑身血痕的虎尸,如被千刀万剐,又似被万雷劈杀,伤口见骨,流血汩汩,翻卷的血肉如被雷击火烤焦黑。 怎么看都是死透了。 一道黑影从天空掠过,随后在虎尸不远处落下一对焦黑的鸟爪。 尘土飞扬,妖风卷过。 鸟爪变成人类的腿,粗壮有力,指甲弯曲尖锐。 随后双翼化成双手,羽毛化作羽衣,却赤裸上身,两块浮夸的胸肌很是怪异,最后是一颗黑毛白颊的鸟头,微微一晃,变成人面尖嘴的模样。 “嗯?这都不死?” 大雀妖君露出诧异。 “练风雷”是他最强的杀招,是他在这个妖吃妖的世界里赖以生存的最后底牌。 他曾以此反杀大敌,也曾以此招打断了坤主肩上的一根丝带,赢得了坤主的青睐,收入麾下,授予“巡山小妖”之职,代为管理鸡石山域。 此术之强,可杀变血。 没想到现在却杀不死一头初入凝魄的小老虎。 李伯都此时的模样极其凄惨,原本色彩神异的皮毛,现在体无完肤,连一只眼睛都近乎被打碎,血洞洞地流着血。 那“练风雷”之法过于狂暴,且范围极大,即便他以太阳焱风抵消部分伤害,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攻击最强的那个点,依旧被重创至此。 残虎。 他艰难地想要呲牙咧嘴露出凶相,却只有一股股混杂内脏碎片的血往外冒,挣扎着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的视野里充满一片血色,模模糊糊的,却无视大雀妖君的靠近,落在远处八戒的尸体上。 “好!好好!如此血脉,定能助我逆天改命,一飞冲天。到那时,坤主又算什么,一走地鸡耳,嘎嘎嘎……” 大雀妖君朝李伯都走去,双眼冒光。他丝毫不担心李伯都会是装的,迫不及待地只想将李伯都抽血吸髓,炼成血丹。 吼! 就在他走过去,狞笑着打算拎起李伯都时,残虎突然暴起,狠狠地咬在了他的一条手臂上。 “你现在连我的羽毛都咬不破,还想给那头蠢猪报仇吗?” 大雀妖君戏谑地笑道。 他连躲都不躲,被咬住的那只手化作原形翅膀,羽毛根根灰绿铮亮,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坚硬如铁。 “嗯? 突然,他发现这残虎的眼神不对。 平静里,透着莫可名状的杀意和蔑视。 “燕雀,安知人道?” “什么?!” 老虎低吼,大放光芒。 这次,不是金红的太阳之气,而是银白的太阴之气! 生死关头,他明悟了“太一妖炁”的另一种妙用。 逆转阴阳! 太阴菁风! 同样是风,此风清冷温柔,主生机再造。 “你……” 大雀妖君在震惊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通。 生血肉,复伤残。 只几个呼吸,李伯都身上伤势尽复,连被打碎的眼睛都再生如初。 他身披月华,耀眼又有种奇异的静谧感。 “你松开!” 大雀妖君毛骨悚然,感受到了可怕的恐怖。他振翼欲飞,却被李伯都死死咬住,拉下地面。 “太阳焱风。” 在大雀妖君惊惧万分的眼神中,李伯都冷冷地发出低吼。 太一妖炁,逆转阴阳! 他的身上再次流转金红火光,炽烈、狂暴的焱风将大雀妖君吞噬。 “太阳焱风。” “放开我!” “太阳焱风。” “疯虎,我杀了你!” “太阳焱风。” …… 大雀妖君在挣扎中现出原形,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疯狂地攻击李伯都。 鸟啄、爪撕、翼击,再次把李伯都打得遍体鳞伤。但李伯都就这么死死地咬住他的一只翅膀,冷漠的仿佛没有痛觉,一遍又一遍的释放焱风。 两败俱伤。 同归于尽! “山君,放开我,我错了,放开我。” 大雀妖君怕了,开始求饶。 山君,在大康朝指的是神道执掌山脉的中位灵官。但在大康之前,山君原本专指庇护山林,诸邪辟易的虎族仙神,是包括人族在内的众生万灵对虎族强者的尊称。 李伯都没有说话,他的双目已经被大雀妖君啄瞎,两个血洞洞的眼眶盯着大雀妖君,然后…… “太阳焱风。” 万物有灵,众生有情。 贪生怕死是本能,但有些东西超越本能。 “嘎!” 大雀妖君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随后在求生的本能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以单翼发出一记弱化版的“练风雷”打飞了李伯都。 “嘎嘎!” 大雀妖君死里逃生,兴奋地振动光秃秃的翅膀,运起残留的妖力,驾驭风气,只想逃离。他被吓破胆了,连一丝报仇雪恨的心思也没有。 这他娘的就是一头疯虎! “爆。” 地面上,摇摇晃晃爬起来的老虎,咧嘴一笑,狰狞可怖,口中吐出一个含糊的字音。 “嘎!” 刚飞到半空,以为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大雀妖君突然一声惨叫,方才被李伯都咬住的翅膀莫名其妙地爆炸了。 “不!不可能!这是我的定羽符?!” 他坠落在地,一双猩红的眼睛,本应是残忍,和对生命的漠视,现在却满是不解和恐惧。 “帝裔、圣代,这就是我妖族的妖孽吗?”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阴菁风! 而那边的李伯都,已经又一次逆转阴阳,将太一妖炁转化成拥有治愈之力的太阴之气,伤势再次复原,只是身上的光彩明显黯淡了很多,没有了之前那种神异风采。 他冷冷地走到大雀妖君面前,抬起一只虎爪,金红炽热的太阳之气凝成一个不可直视的光点,霎时风起云涌,整座山的气流都被吸了过来,无尽压缩,激发闪烁雷光,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我的练风雷……” 大雀妖君彻底呆住了,连害怕都忘了。 “主人在上,小雀儿臣服,此后愿生生世世追随主人,至死不渝!” 随后,他在李伯都微微的诧异中,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地拜了下去。 …… “八戒贪吃。” 李伯都默然,只顿了一下,道:“我会杀了你,塞进八戒嘴里。这样,在下面他就不会饿。” “主人稍等!” 小雀儿大急,但李伯都那蕴含恐怖风火之力的“练风雷”已经朝着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第32章 龙战于野 兴王府,广南郡治所在,同时也是广南陈氏的祖地所在。 “太守大人到。” 不过陈氏祖宅并不在兴王城内,而是坐落在兴王城外八里地的陈家村。 其宅不大、不高,青砖灰瓦,除了充满岁月痕迹之外,平平无奇。 然而,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在广南,此屋不堂皇,有权则威。 陈氏之威,连朝廷任命的广南太守都要吃闭门羹。 更可怕的是,这太守还是陈氏的上门女婿。 连官至太守的女婿都要等,这陈氏家门之高,简直难以想象。 周星在祖宅大门外,等了差不多半炷香的功夫,向来好脾气的他都不免有几分烦躁。 “呵呵,原来是太守爷驾到,老朽见过太守爷。最近府中事务繁忙,让太守爷久等了,还请恕罪。不知太守爷来此,所为何事?”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陈氏祖宅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绸衣、满面红光,背负着双手的老者。 明明只是个管家,面对一郡太守,嘴上说着歉意的话,用着尊称的词,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反而像是一个上位者在俯视下位者。 “金老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家里长辈,小婿是晚辈,祖宅面前哪里有什么太守?” 周星目光一闪,自降身段,“义正辞严”的说道。 “呵呵,姑爷可是有要紧事?” 金老似乎真的比较繁忙,微微一笑,不客气地略过场面话,直入正题,且言语间有明显的“逐客”之意。 “哦,倒不要紧,只是听闻族老修行出岔,身体有恙,特来问安。” 周星表情有瞬间的停顿,又不着痕迹地顺了过去。 “姑爷有心了。” 金老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周星,“只是族老现在正坐关调理,连族长老爷和各位少爷小姐,都不得见。姑爷身为一郡父母,想来政务繁忙,应以百姓为重。不如等族老出关,老朽在派人前去通知姑爷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下逐客令。 周星再也绷不住,神情尴尬,压着怒火,却也不能发作,最后只拱拱手与金老作别。 “呵呵,外人,终究是外人。不过是个娶了我陈氏庶女的上门客,哪有资格见族老。” 看着远去的太守马车,金老摇头转身,不屑一顾。 马车里,周星依旧强忍着怒意,尽量不表现出来。 这时,一双芊芊素手握住了他的手。 “夫君为何不说我与你同来?” 有女同坐,不算美丽,但素雅如兰。 “如今天子失德,滥杀无辜,至于人心惶惶,朝野动荡。此时陈氏突然召回众多执掌地方的杰出子弟,我身为一郡父母,不论朝堂如何,都有安民绥境之责,所以我想进去看看,但这是广南太守的事,不是我周星的私事。” 周星皱眉,忧国忧民。但感受到手中细软,不由握紧几分,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带着歉意对女子说道:“你是我夫人,不是物件。” “况且你是陈家人,这种事本就让你两难,为夫又怎能公私不分,使你当敲门砖?” 夫人闻言,心中感动,微微摇头,道:“妾身谢过夫君体谅。” 她轻轻靠在周星怀里,眼中洋溢着丝丝满足。 什么陈家人,棋子一样的庶女罢了。 能碰到周星这样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是她这种女人的福缘。 “夫人,我们要个孩子吧。” 美人可消愁。 周星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方才在陈氏老宅前的窝火消失的一干二净。 良人作伴,三生有幸。 他心中柔情无限,很突然地开口说道,把夫人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说什么呢。” 夫人起身白了他一眼,俏脸微红,娇态动人,把周星看呆。 “噗嗤,你就不怕我有了孩子,就不疼蟾儿了?” 夫人见他一副猪哥样,掩嘴一笑,揶揄地说道。 “不怕,我夫人最好,定是一视同仁。” 周星傲然道。 …… “金老,是何人来访?” 陈氏祖宅,金老佝偻着背,回到厅堂。 他放缓了脚步,正要默默地站回角落的位置,随时听候主子的传唤,便听到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问话。 “回大少爷,是太守姑爷。” 金老急忙上前两步,恭恭敬敬作答,丝毫没有方才面对周星时的倨傲。 “哦?原来是妹夫,他有何事?” 问话的,是端坐厅堂左首第二把椅子的一位公子,白衣翩翩,气度温雅,望之如云中谪仙,正是陈氏年青一代中的最负盛名者。 陈氏之龙,陈贤王。 此人同时也是广南都尉,执掌广南兵权,官阶上和太守平级,与周星一文一武,一政一军,共治广南。 “回大少爷,他说是来探望族老的。” 金老略微停顿,谨慎作答。 “嗤,趋炎附势之辈,我陈家的一条狗罢了,也配进我陈氏祖堂?” 陈贤王还没说话,右下第三位,一名鹰视狼顾的青年人不屑地笑出了声。 陈氏之鹰,陈贤侯。 官居桂南郡柳州府校尉,是陈氏觊觎西南,插进桂南的一根楔子。 其人如其号,有狼鹰之相,以狠辣的手段硬是在巫蛮众多、龙蛇混杂,连朝廷都很难完全掌握的的桂南站稳脚跟,人称“鹰侯”。 “四弟休要胡言,妹夫怎么说也是我广南太守,是朝廷在广南最大的一块遮羞布,还是给些面子,莫要寒了妹夫的心。到那时……” 有人接话,是陈贤侯正对面,左下第三位。 此人手持一柄白云扇,神态轻佻,几分不羁,乃陈氏之鹤——陈贤官。 这人是连云郡海云府尹,是陈氏年轻一代中少有的文官才杰,也是陈氏东望吴越的一朵白云。 “到时如何?莫不是一道太守令,命二哥派兵攻我不成?” 陈贤侯冷笑,突然把目光瞥向自身左边,端坐右下第二位的一名雄伟男子,言语眼神,无不透着挑衅。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陈氏之虎,名列四杰第二的陈贤霸。 此时的他,与平时大不一样,似在闭目养神,显得安静寡言,面对陈贤侯的挑衅也不曾睁眼。 “嘿嘿,我听说二哥最近时运不济,连老婆都被一头虎妖抢走。二哥,不是小弟说你,堂堂陈氏之虎,却被虎妖骑到脸上,还是在自己管辖的雷州府境内。二哥,要不你退出四杰,让阿野姐排进来算了。” 可陈贤侯明显不打算放过这等奚落兄长的好机会,嘴巴如刀,专门往伤口上扎。 “嗯?!!” 正说的兴起,陈贤侯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贤霸已经转头,对他咧嘴笑了,露出白光森寒的牙齿。 嗡! 整个厅堂突然被一股霸烈的威压笼罩,陈贤霸身披一层金光,刚猛如明王,又如野兽一般,盯住陈贤侯。 “哼!” 陈贤侯一声闷哼,急忙运气,身体同样泛起金光,抵抗陈贤霸的威压。但他脸色苍白,显然是吃亏了。 两者威压碰撞如同波涛激荡,在整个厅堂里肆虐。 虽然陈贤霸主要是针对陈贤侯,但其他人不免被波及。 站在角落里的老金,背部似乎更加佝偻,但神色却没有变化,只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陈贤官打开了白云扇,上面朵朵白云微微发光,他以扇掩面,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左右为首坐着的两名中年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除此之外的其他陈氏子弟,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不堪重负的神色,暗地叫苦。 “这是祖堂,不得胡闹。”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要起身大动干戈之时,一道如高天白云般的气息轰然落下,将两人按回到了座位上。 是陈贤王。 “哼!” 在气机交锋中落败的陈贤侯不甘地冷哼一声,恨恨地瞪了一眼陈贤霸。 陈贤霸不说话,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陈贤王,重新闭上了眼睛。 “好了,族老即将出关,准备迎接。” 又过片刻,左一尊位上的中年人终于说话。 这是陈氏当代话事人,陈圣先。 他率众起身,对着祖堂山挂着的山河图,恭敬一拜。 嗡! 下一刻,图中山川起伏,江河流动,一阵光怪陆离的奇景之后,从画中走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 “陈氏孙,圣先,率子孙见过族老。” “不错。” 白衣老者看了看齐齐见礼的后辈子孙们,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尤其是在陈贤王和陈贤霸身上停留最久。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当今天子已被劫气蒙蔽,昏招频出,以致龙气流散于野,大康三千六百年气数将尽。然天子搏命,流血千里。天子为扼杀潜龙,逼迫道宫算天院算出天下潜龙。最后关头虽被道主打断,天子只得半阙预言。但天子疯魔,不顾道主劝谏,宁杀错,不放过,命内卫鹰犬奔赴九州各地,大肆屠戮。” “此次召集尔等回来,一是避劫,二是封龙。” “我陈氏,有潜龙。但现在还不是出世的时候,大乱大争之世将临,我陈氏当徐徐图之。” “尔等切记,自古以来凡开启乱世的潜龙,都成不了真龙。” “杀劫过后,当各据地方,韬光养晦,以待天时。” “届时,龙战于野,方为我陈氏问鼎之机。” 第33章 叫小雀儿 山中林风不知事,清静难得青山里。 外面的腥风血雨,似乎都被挡在了山脉的云雾之外。 罗浮山脉边缘一座曾经荒芜的矮山上,一只老虎在种花。 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此时的矮山,已经和三个月前完全不一样。 绿草青青,花木蓬勃。 老虎种花,说来也是有趣,当是奇闻。 不过在大雀妖君看来,这种行为真的很幼稚,简直没眼看。 他正在操控风刃切石块,鄙夷地看着挖土种花的李伯都,满满都是嫌弃。 “总感觉有点不和谐,好像紫色少了点。” 忙碌了半天的花匠李师傅,自顾自地嘟囔,对自己未来屋前的花圃不是很满意。 他抬头看了看,八戒不在,不出意外应该在山下的泥潭里修炼。 这家伙自从得了李伯都教授《度妖天经》之后,得偿所愿,废寝忘食地沉迷于修炼,经常一天到晚看不到人。除非是碰到了参悟不透的地方,才会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哼哼唧唧地让李伯都给他讲经。 “小雀儿,先别搬砖了,去找点紫色花回来。” 没办法,只好叫大雀妖君去了。 哦不,这货现在叫“小雀儿”,不是李伯都恶意埋汰他,是他自己强烈要求这么李伯都这么叫他的。 “嘎!得令!请主人稍等,小雀儿去去就回!” 大雀妖君听得李伯都吩咐,双眼一亮,拍着夸张的胸肌,干劲满满,哪里有什么鄙夷? 那兴奋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狗腿子,和之前的狂傲凶残判若两人。 这让李伯都都不免生出一丝疑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是想趁机逃跑吧?别忘了你体内的定羽符。” “啾?” 谁知,李伯都话音刚落,大雀妖君脸上兴奋的表情就定格了。 随后他嘴唇颤抖,神情悲戚,仿佛是收到了莫大的羞辱和委屈,竟扑通一声跪在李伯都面前。 一个骚汉子,愣是瞬间潸然泪下,戳着自己的胸膛,哭诉道:“主人啊,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小雀儿的心啊!痛!痛彻心扉!什么定羽符?这种东西在小雀儿心里,是不存在的!终有一日,小雀儿一定会让主人明白,小雀儿此生,誓死追随主人,至死方休!” “……” “行了行了,你去吧。” 李伯都嘴角抽搐,尴尬得爪子都快抠出一座洞府,真的受不了啊。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一爪子拍下去,天天面对这五大三粗、花枝招展,还袒胸露乳的骚妖,真的是很考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唉,都怪他,一时心软加贪婪,如今自食恶果。 那天他本想以一记临阵偷学的“练风雷”,拍烂这货的脑袋。但生死一线的时候,大雀妖君却高呼八戒还没死,吊着一口气,并有灵药可救八戒。 李伯都杀心动摇,横移爪子,将风动山打碎一角。 随后大雀妖君从一个被他隐藏的山洞里,掏出来一堆珍藏多年的宝贝献给李伯都,只求李伯都不计前嫌,收他为妖仆。 他的宝贝里有一逆天灵药,是一种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万年石钟乳,只一滴便让八戒从濒死中复原,又一滴使得李伯都妖魄彻底稳固,跨过凝魄初期,直入中期。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李伯都不止吃了,还把最后一滴也拿了。 没办法。 软了。 况且两人之间,虽有大仇,但并非死仇。 李伯都本想拿了东西恩怨两消,可大雀妖君却是赖上了他,一路追随,不断磕头。 最后李伯都没法子,只好暂且将其收入麾下。但他不放心,总觉得这货要么脑子不正常,要么就是不怀好意,想伺机报复。于是他也不客气,直接在大雀妖君的心脏、脑后、四肢都种下了道化之后的“定羽符”。 大雀妖君若有异心,他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引爆定羽符,将其炸成粉末。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这货压根就不在意什么定羽符,甚至见李伯都不放心自己,为表忠心,还要求李伯都把定羽符种满五脏六腑、浑身上下。 李伯都当时无语望天,觉得这世界有点荒唐。 直到现在,经过多日相处,他依旧不习惯一个你拉屎他都想着给你擦屁股的鸟人。 “啾啾,主人,小雀儿去也!” 见李伯都点头,大雀妖君开心得像个孩子,身形一转,化作一头白颊山雀飞去。 “我有太阴菁风,主生机治愈。而境界才是根本,这东西就吃了吧。” 大雀妖君采花去,李伯都闲来无事,便跳上他修炼专用的那块大石头上,准备继续修炼。 不过修炼之前,他从嘴巴里吐出来一个做工粗糙的小玉瓶。 玉瓶里,是一滴圆润如珍珠般的液体,在阳光下透明是有微光在里面流动。 这便是万年石钟乳。 大雀妖君曾在机缘巧合下,入一古洞所得,原有五滴,他初得到时吞了一滴。 早年被大敌重伤,又吞了一滴。 剩下三滴,他一直舍不得用,珍藏至今,救八戒用了一滴,李伯都嘴馋吃了一滴,便只剩下如今他眼前这一滴了。 毫无疑问,这是可以救命的疗伤圣药。 吞服炼化用以修炼,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可自从收服大雀妖君之后,他便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疑似帝裔圣代。 身负神异天经。 在大雀妖君的眼中,李伯都必然是传说中的妖族隐脉。 妖族隐脉,凤毛麟角。 每次有幼崽出世,都是超越常理的天生妖孽,有普通妖族惹不起的尊贵身份,有号令万妖的潜质。 诚然李伯都悍不畏死、舍生取义的举动让他震撼,以凝魄战变血的实力让他震惊,但大雀妖君真正的臣服的,或许是他对李伯都身份背景的臆断。 只有李伯都自己知道,他没有背景,不过是一缕孑然于世的亡魂罢了。 现在他的情况,很明显就是小儿持金。 他若能避世不出或许还没事,可一旦进入“闹市”,被人看穿虚实,杀身之祸顷刻便会加身。 可这天下,有避世的桃花源吗? 第34章 老虎诵经 “妖修九境,我如今凝魄中期,说起来却是连妖都算不上。而小雀儿那样的变血境也不过是小妖,多为妖仆、妖兵之流。只有到了丹珠境,才能算的上是有立世的资本。” “时不我待,君子不立危墙。与其留着保命,不如用以强命!况且按大雀妖君所说,我这天经法门,疑似妖修古法,比起如今妖族中流行的妖仙法门,难如登天,我更应穷尽所有,早日修成丹珠为妙。” 言念至此,李伯都毫不犹豫咬碎玉瓶,舌头一卷,将石钟乳吸入口中。 “吞月炼日铸神形,直取阴阳逆天道。” 一滴圣药入腹,太一妖炁周天。 李伯都习惯性地趴在大石头上,浑身光彩熠熠。 他可直接摄取正午阳气,无视炎炎火毒。外炼太阳之气,内化磅礴药力,没有丝毫浪费,尽数被转化成丝丝缕缕妖炁。 太一妖炁的霸道玄妙,李伯都至今都没有参透,只觉得这神异的力量远不止如今这般简单。 山中无日月,修行不知时。 待李伯都从入定中醒来,身上流淌着月光,已是幽静夜晚。 “哼哼!” 一睁眼,他便看到了丑萌丑萌的八戒,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哼哼直叫唤。 “呵呵,你真是个修行的痴儿。” 李伯都一听,不由笑了。 好家伙,几天没见一开口就是让他讲经,真是半点感情也不讲,和以前一样憨憨。 “主人,您要讲经了吗?哦哦,对了,花!主人,您要的紫色花,我找回来了。” 一旁的大雀妖君闻言,一脸期待地问道,说完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忙把身子闪到一边,露出身后一片紫色花海。 “……” 李伯都无言以对。 这个也是极品,让他去找紫色花,他给整回来一大片,放眼看去,至少一亩。 这是多无聊,这货怕不是在自己入定修行的时候,把周围地界的紫色花都给薅了。 李伯都眼尖,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株灵种。 “不错。” 李伯都露出了满意微笑。 无语归无语,但不可否认,大雀妖君是真的给力。 灵种,可助他修行。 “哼哼!” 八戒见此,不知道从哪里拖出来一条还扑通乱跳的大鱼放在李伯都面前,轻轻拱了拱,和以前一样示意李伯都吃饭。 随后转身,对着大雀妖君低头刨土,低吼不断,不用翻译也知道他是在骂大雀妖君。 这家伙与大雀妖君不对付,那日吞了石钟乳恢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大雀妖君来了一个“猪突猛进”。看在李伯都的面子上,大雀妖君没有躲,但也没受伤就对了。 回到矮山后,李伯都教他《度妖天经》。他本就卡在开明境后期多时,积累浑厚,在听经十日之后,这憨货一朝顿悟,也踏入了凝魄境。 随后他不等境界稳固,突破后第一件事,依旧是莽上去要干翻大雀妖君。 不过没啥效果就是了。 八戒只是一头正常妖族,不是李伯都这种妖孽,并不具备跨越大境界的神通战力。即便是他祭出宝贝,御使“青石子”去砸,也连大雀妖君的一根羽毛都碰不到。 而大雀妖君如今刚入伙,也知晓李伯都与八戒道义相随的感情,自然不会与之较真。但他本是凶残桀骜之妖,虽不计较,却免不了对八戒嘲讽一番,笑八戒自不量力。 顿时一猪一雀,哼哼唧唧,叽叽喳喳,你追我赶,把花海搅得一片狼藉。 李伯都习惯了,懒得多说,只坐直了身子,闭目调息,神入识海,观天经而诵之,道:“神道贵明,妖道贵灵。神道常自凶,妖道常自魔。阴阳尊神,太一司命。灵光集万真,丹珠养真性……” 好经! 初时渺渺,而后道音嗡嗡,星月为之倾光,草木为之摇曳。 八戒一脸崇拜,不知何时已经跑到石头下,听得如痴如醉。 大雀妖君端坐在地,拿出一块木板,拔下一根羽毛,如学子一般摇头晃脑,边听边记,有时似有所悟,人面现出鸟头,手臂化作羽翼,诡异而自然。 长夜漫漫,月光清冷。 这名不经传的矮山,有道音传经,有月华散落,渐渐显露神异。 草芽在荒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对着李伯都方向微微晃动。 野鼠从洞中探出脑袋,蜈蚣从石缝里爬了出来,猫头鹰悄无声息地落在山石上,数不清的生灵在往矮山聚集,天敌不厮杀,仇敌不相争,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对月听经。 不时地,有生灵眼中灵光突现,露出如梦初醒的光彩,从此不再浑噩。 这些开明灵智的生灵,会默不作声地三拜李伯都,随后安静退去,消化蜕凡成精的造化与喜悦。 又不知过了多久,山下石溪水浪翻涌,一头似蛇似鱼的鳗妖浮出水面,身上闪烁电光,极力靠近岸边,似乎想听得清楚些。 “吱吱。” 东边一颗大树顶端,闪出一只竖着毛茸茸尾巴的花栗鼠,它抓耳挠腮,踌躇不前。最后终是不抵道音诱惑,跳下了大树,在山石之间腾跃,躲在离李伯都不远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聆听。 不一会儿,它便沉迷其中,情不自禁地爬到了八戒的身上,双爪合抱,仰头听经,不问外物。 第35章 风云变幻 大康历,永康九年。 北蛮叩关,西戎侵边,联合十八山妖族攻略大康西北,擒杀镇边将军,虐杀边城太守。朝廷六路讨伐大军,五路皆败,致使二十八郡沦陷,百姓惨遭蛮戎屠戮,被万妖吞食,十室九空,似人间地狱。 西北之外,东部沿海倭寇横行,掠劫商船,上岸奸淫掳掠,行径犹如恶鬼。西南则是土司叛乱,朝廷镇压无力,已成燎原之势。 唯有南境吴、越两州相对安宁,然百姓只知世族,不知天子。 且有洪涝、蝗灾、疫病等天灾,接踵而来。 朝廷虽有赈灾,但官员体系早已腐败入骨,不止贪墨成风,更多有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之辈鱼肉乡里,使得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以至于揭竿而起者此起彼伏。 三千年天朝,如今千疮百孔。 然值此内忧外患,大厦将倾之际。 康帝王庚却刚愎自用,群臣的逆耳忠言不取,反而听信宦官谗言,以九州龙气逼迫道宫推算天下潜龙,不修仁德,欲行无道。 虽有道主死谏,只得半阙潜龙预言。 然帝庚残暴,倒行逆施,令禁军内卫,别设“屠龙军”,奔赴九州各地,以“宁杀错,不放过”的姿态,意欲屠尽天下潜龙,保全大康基业。 被屠杀者,有贤臣,有名将;有千年世族之英杰,有寒门崛起之高才;有贤明远播的隐士,也有名震一方的恶徒;甚至是脚底有胎记的乞丐、天生重瞳的孩童等等。 一时间,九州乌云密布,万马齐喑,人人自危。 终于,在帝庚杀得人头滚滚之时,朝廷百官在太傅司马朗的带领下,买通禁军,以“逐无道,保大康”的名义,杀入未央宫,试图效仿古之圣贤,放逐帝庚。 帝庚无惧,持天子剑连杀十数人后,被万箭穿心而薨。 临死前,帝庚落泪长笑,以滴血的天子剑,写下四个字。 “人人如龙!” 无人知其意,包括在场的“大康贤臣”。 帝庚驻剑,死而不倒。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 司马朗为首的文官,在皇太后的支持下,扶持十四岁的长沙王登基,是为“帝辩”。 因其幼年,后人又称其为“少帝”。 同样因其年幼,导致外戚掌权。 一时间朝堂之上,党争如火如荼,百姓无辜深受其害,以至于九州各地揭竿而起者不计其数,虽被各地驻军,和仙官镇压。 然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加上阴谋家的推波助澜,大康失去的那头“鹿”,已经现于天下。 各地州郡,无数怀有异心的枭雄豪杰,纷纷拥兵自重。 若不是大康三千年正统深入人心,大义仍在,只怕早已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三个月风云变幻。 这一天,越州广南,陈家村祖宅里走出来了一批青年俊彦,个个英姿不凡,其中便有最为耀眼的陈氏四杰。 “众位兄弟,大争之世来了!陈氏大业所在,需我等兄弟同心,方可成就。” 这群人皆目光炯炯,显露着压抑不住的野望。 他们在兴王城外的官道上分道扬镳,正要回归各地治所。 临别时,陈贤王策马立于最前,对众人拱手叮嘱。 他乃同代最强,是为当代“兄长”。 “就此别过,为兄只说一句。” “血脉相连,不可相杀!但有异心者,我陈里必杀之!” 说到最后,他目光一凛,温文儒雅的气质变得铁血杀伐,冷冽骇人。 这时众人才想起来,陈氏之龙并非文官,而是执掌一郡兵马的都尉,并且是大康都尉里少有的,真正拥有“将军”封号的少年将才。 陈贤王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位桀骜不驯的陈氏天骄,尤其是在陈贤霸三人身上停留最久,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我等知晓。” 众人纷纷不管服不服,纷纷低头应诺,包括同为陈氏四杰的陈贤侯、陈贤官。 只有陈贤霸不屑冷笑,勒马转身而走。 “可惜了,徒有霸道之表,实莽夫耳。” 陈贤王与众位兄弟一一作别,最后看了一眼陈贤霸消失的方向,微笑摇头。 末了,他回望兴王城,作揖高声呼道:“阿野妹妹,为兄走啦,保重!” 第36章 有女野野 兴王城,城门楼上站着两女一男一孩童。 其中一男一女,执手相携,亲密无间,正是广南太守,周星夫妇。 “阿橙,看到没,这家伙越来越虚伪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他们身边一名黑衣白袍的女子。这女子转头撇撇嘴,大拇指指了指远去的陈贤王,微微仰头对周星的妻子陈橙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屑。 她很独特,不留青丝,一头飒飒短发,嘴里叼着一根野草。 乍一看,好一个脸庞精致的俊美少年郎。 若不是纤细却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加上清脆的女性声音,真的让人雌雄莫辨。 “小野,大兄性情宽仁,你莫要如此编排人家。” 陈橙温婉如兰,却对眼前这个同病相怜,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妹无可奈何。 陈野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宽仁?阿橙,你都嫁人了知道不?还这么天真。我和你说,我们陈氏这群狼子野心的人里面,最小气的就是陈里陈外这两兄弟。陈外还好,虽然也小气吧啦的睚眦必报,但太蠢,藏不住火,容易对付。但我们这位大兄可是个笑里藏刀的阴货,你可以夸他一句少年老谋,但绝对与宽仁二字八竿子也打不着。” “总之这两兄弟,别看号称一龙一虎,实则里外不是人。” “说起来姐夫你也是惨,明明官居太守,堂堂封疆大吏。是陈氏赘婿也就罢了,这世间不乏你这等门路幸进的官员,可你却还在陈氏祖地任职。啧啧……” 陈野看向周星,神色戏谑,又带有同情。 “哪有这么说你姐夫的?假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莫不是以为入了道宫,成了仙官,姐姐我打不得你了?” 周星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这位小姨子的路子实在太野,口无遮拦,百无禁忌,让他这个正经读书人无法招架。 不过他身旁的妻子陈橙却不乐意了,自家丈夫自家爱。别说周星对她疼爱有加,就是没有,那也容不得其他人说,哪怕这个人是闺蜜姐妹。 “哎哟哟,嫁了人就是不一样,见色忘友啊。小家伙,记住了,出来后别学你母亲哈,太无情了。学你小姨,你小姨大爱无私!” “陈野小妮子,你找打!” 两个女人闹成一团,陈野还摸了摸陈橙的肚子,打趣起来。 一旁的周星拉着儿子的手,只能无奈的看着,期间还瞪了一眼偷笑的城门卫兵。 “姐夫,如今朝局动荡。你是朝廷命官,但你也是一位丈夫。我希望你凡事多想想阿橙,想想你们的骨肉,还有这孩子。” 嬉闹过后,陈野走到周星面前,十分认真地叮嘱。又蹲下身,捏了捏周星儿子的脸蛋,指着陈橙的肚子说道:“你叫周蟾是吧?那是你的妹妹,你是哥哥,以后你要保护妹妹知道吗?” 周蟾怯生生地躲到了周星的身后,很怕生。 这是周星原配妻子所生的儿子,因妻子难产而死,便由周星一手抚养长大,性格较为内向。 这孩子虽然怕生,但听了陈野的话很疑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壮着胆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妹妹?父亲说了,也可能是弟弟。” 陈野一愣,随后大笑,“哈哈,因为我喜欢女的!” 随后,双方告别。 陈野取下嘴上野草弹出,化作一柄草剑悬在城门楼外,闪烁白色电光。 “阿橙、姐夫,我走了。若是有事,记得打碎我给你的玉牌,不管多远我都会回来。” 陈野说完,轻轻一跳,跃上草剑。便见电光一闪,没了踪影。 “仙官飞天,让人羡慕。可惜,有修仙资质者,千百中无一,若人人都能像阿野这样,逍遥自在,想必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苦难。” 陈橙和其他人一样,艳羡地看着陈野离去,感慨道。 “夫人说错了,人心不变,苦难不止,这和能不能修仙并无关系。” 周星摇头,并不认同。 “此处风大,夫人,我们回去吧。” “父亲,二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弟弟妹妹都一样,蟾儿以后都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 “嗯!” 一家三口,相扶下城。 城下,是繁荣平和的兴王城。 只是这种安宁不知还能维持几日。 …… 罗浮山脉边缘,最近出现了一座小小讲经台。 虽然在罗浮千山中声名不显,目前流传的范围也仅限于罗浮山脉最为荒芜贫瘠的鸡石山域附近。但短短几个月,却也已聚集了三十多名妖族。 这些妖族之中,最强的不过变血境后期,是一头山雀小妖。但这里的主人,却不是山雀,而是一头赤红斑斓的虎妖。 他修为不高,仅是区区凝魄后期,但众妖无论修为高低,大多对其恭敬有加,奉其为“师”。 虎师通明诸法,精修万术,且乐为妖师。不止每天夜里诵经讲道,使众妖开悟。还会毫无保留地指点众妖术法神通之道,让没有血脉神通的普通妖族,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护道之法。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什么样的术法,到了虎师手里,经虎师参悟改良之后,都会比原来更为神妙,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众妖深受其恩,无不心存感激。 “诸天悉知,通明万象。” “讲经布道,众妖尊师。” 隐隐地,众妖在一头猪的影响下,偷偷将虎妖尊为“妖师”。 为什么是偷偷? 因为虎师言明,他法力低微,担不起这个尊称,勒令众妖改口,于是这才有了“虎师”的叫法。 不过一些自觉深受大恩的小妖怪,还是会在私下里尊敬地呼为“妖师”。 这一天夜里与往常不同,虎师没有讲经。 因为虎师座下一只花栗鼠妖,正在突破大境界。 第37章 妖族太难 所谓讲经台,不过就是李伯都平日里修炼、诵经的那块大石头,除了宽大圆润一点,并无奇特之处。 倒是讲经台下的光景与三个月前大不相同,草地花间,分布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石蒲团”、“木蒲团”,星罗棋布,颇有规矩。 这是某位白骨精带起来的风气。 原本前来听经的小妖怪们都只是在地上或坐、或趴,自从那个喜欢吟诗、吹牛皮和讲故事的白骨精说,上古圣人开坛传道,座下弟子皆有蒲团、莲座,乃是助人开悟之物。 于是乎,听经的小妖怪们便纷纷效仿,各自用石头,或木头,在讲经台下拼成一个个“蒲团”,大小样式各不相同,且每次听经都各就各位,井然有序。 当然,毕竟都是一群刚刚开明的妖兽,兽性犹在,打打杀杀实属正常。所以这种秩序的背后,少不了李伯都的良苦用心。 嗯,都是用“爱”感化的。 来自老师的,很炽热的爱。 不过此时,众妖都不在各自的蒲团上,而是围在边缘一个圆盘大小的木蒲团边上。 这木蒲团上,盘坐着一只花栗鼠。 它在打坐,像极了人。 它周围的花草树木,溢出点点绿光,不断飘起,没入它的体内。 周围一圈的妖兽,除了身形庞大的八戒之外,还有山猫、夜莺、灰兔、蟾蜍、蜈蚣等等,它们眼中无不充满羡慕与期待。 大雀妖君是这里唯一的变血境小妖,这时他化作人形,坐在讲经台下,目光灼灼也是羡慕。 这花栗鼠妖,他认识。 原来也是他的“收租”对象,乃是鸡石山域小松山的主人,修有一种可以木遁的小道法,传承自它的母亲。 一头早已坐化的老花栗鼠。 此妖生性胆小怕生,警觉性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遁木而逃。当初大雀妖君抓壮丁,替鸡石山土地炼制太阳珠时,也是费了好大劲,将小松山的草木毁去七七八八,这才将其抓住、慑服。 “虎师真乃妖孽。” “这小松鼠本来只有半卷残法,与它那老母亲一样,困在凝魄后期十余年毫无寸进。如今听经百日,竟是要突破了。” 大雀妖君知道这只花栗松鼠的根底,所以艳羡更深。 妖族修炼之难,一是天赋,二是法门。 对妖族来说,天赋多指血脉。 然而除非是帝裔、圣代等隐脉妖孽,寻常妖族在丹珠境之前,极少有觉醒血脉的。 此乃天生,由不得自己,暂且不说。 对于普通妖族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法门。 它们没有血脉传承,仅靠本能修炼的话,进境慢如龟速不说,还容易积累驳杂煞气,毁伤根本,导致进无可进直至终老坐化,甚至坠入魔道,变成失去灵智,只知杀戮吞食的魔物。 人族自古以来多有传说,某某少年剑修、道士、和尚,修行不过二十载,便行走天下,降妖除魔。动不动就斩杀百年精怪、千年老妖,留下众多侠义美名。 而侠名之下的反派,大多数的,便是一心向道,苦修无门的普通妖族。 它们一无血脉传承,二无修炼法门,在悠长的岁月里孜孜独行,有些癫狂入魔,为祸一方被杀也就算了。可有些或许只是静极思动出来走走,便遭了殃,含冤而死。 故而越是灵性聪慧的妖族,越是敬重读书人,因为文字是承载一切的基础。 若不会读书写字,即便是《妖经》在前,它们也看不懂、明不了、悟不透。 经义若不懂,何以修大道? 经义若不明,练岔入魔道。 为此,不少普通妖族甚至甘愿成为人族坐骑、灵兽,牺牲自由与尊严,只为换取一丝不确定的,全凭人族喜好的施舍。 这,就是为什么在妖族中“妖师”的地位远远超然于“妖帝”之上的缘故。 自开天辟地以来,妖族有记载的妖帝,不知凡几。 可有记载的妖师,仅有五名。 妖族太难。 也很孤独。 所以每一次机缘它们都很渴望,都会不顾一切地去抓住。 大雀妖君便是如此,他开明之初几经磨难,后明白世情,为得修炼之法,曾入南岳山脉,甘愿当一土地灵官的笼中玩物。后因一时不忿,吞了两个杀鸟烧烤的乞丐,怕被土地灵官抓去邀功,便仓惶南下,躲进了罗浮山脉。 他一藏便是三十年。 困在变血境后期也三十年。 非是他疏于修炼,而是因为他从南岳土地那里学到的修炼法门《大风诀》只有半卷。 变血之后的丹珠境,是仙法妖修最重要的一个分水岭。 以他的资质悟性,即便是有《大风诀》的后续法门,也不见得能度过“小九雷劫”顺利结成本命丹珠,就更别说没有法门了。 至于单靠自悟、自创,走出自己的道这种事,就不是他一头小山雀所能奢望的了,那都是千古奇才、万年妖孽才有资格干的事。 那时,他躲在一个灵气比鸡石山域还要稀薄的山沟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孤苦修行却险些入魔。他明白再继续躲下去的话,大概率就是和小松山那头老松鼠一样,直至老死坐化,也无缘突破。 最后他下了决心,冒险飞出了山沟,几经波折,来到了鸡石山域,被当时正在抓壮丁的坤主打败,收入麾下。见他修为不错,便给了他一个神道编外“巡山小妖”之职。 让他负责巡山、管妖。 同时坤主还许了他一个期待,若他能按月足额地上贡“太阳珠”,助其练成秘宝,坤主便会向上级“土正”举荐,将他纳入神道正统,届时他便可以向神道换取《大风诀》的后续功法。 这一度让他看到了希望,充满干劲,无情地压榨着鸡石山域的妖怪们,只为得到更多的太阳珠,让坤主的秘宝早日得以炼成。 直到一年过一年,又是十年过去,鸡石山域的妖怪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而坤主闭关常年不出,所谓的秘宝也不知真假…… 他怀疑过,愤怒过,绝望过,但他只有这一个希望不是? 所以他只能等。 等到自欺欺人,等到的,只是坤主越来越多的索取。 由于鸡石山域已经没有什么壮丁可抓,就剩下一头羊、一条蛇、一只松鼠和一副骷髅,他不得不自己动手,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来炼制太阳珠,功法没得到,修为倒是在太阳火毒的侵蚀之下退步了许多。 “天杀的走地鸡!” 大雀妖君暗骂坤主。 “天幸,让我得遇虎师。” 骂完,回头看了一眼讲经台上李伯都,眼中充满无尽感激。 这世上,没有人,没有妖,更没有神,会无所保留、不思回报地来教他们这些蝼蚁一样的小妖怪,而且教的还是比《妖经》更玄奥的大道妖法。 其他的小妖怪或许不懂,但大雀妖君是见过世面的妖,他甚至一度怀疑李伯都教给他们的,乃是传说中帝裔圣代才能触及无上古法——《妖书》。 不是大康朝廷用以赏赐妖族王侯的《妖书》,而是古老的正统妖帝法门。 “来了!” “大家都散开点,十八郎到最后关头了!” 突然,李伯都低吼,震醒了心绪纷飞的大雀妖君,也让围在小松鼠周围的众妖都齐齐往后退开。 第38章 恶虎归营 “吱吱!” 偌大的空地上,小松鼠再也无法维持打坐的姿势,四爪伏地,躬身闭目,发出压抑的叫声。 血气在它的上空凝成一尊妖魄,在不断收缩扩大,显得桀骜不驯。 “吱!!!” 猛然,小松鼠仰天尖叫,浑身散发出绿莹莹如藤条一样的妖气,紧紧地捆住妖魄,将妖魄死命往它那小小的身体里拉。 “这就是突破变血境的架势?” 李伯都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显得格外好奇。 “哈哈,十八郎加油!” 李伯都兴奋大喊。 “加油???” 众妖迷糊,虎师又胡说什么玩意? “长风破浪在此时!十八郎加油!” 讲经台下,一副骷髅跟着大喊,眼中鬼火闪闪。 “阿谀奉承的人妖,我呸!” 大雀妖君乜斜地看了一眼白骨书生,不屑地暗骂了一句,然后挥舞双手,嘎嘎大喊:“十八郎加油!你若变血成功,便是虎师座下第二弟子!” “哼哼唧唧(十八郎是第二?那我第几?不管了,十八郎加油)!” 平日里和十八郎关系最好的八戒正围着小松鼠打转,听到大雀妖君的话一愣,随后又开心地跑了起来,继续为小松鼠打气。 “吱吱!” 终于,在十八郎的坚持下,经过几番拉扯,最后一鼓作气将自己的妖魄拉入体内,并运起经过李伯都以经化经之后的修行法门,炼精化气,炼魄融身,踏出了真正由“兽”蜕变成“妖”的第一步。 变血境,又称“小妖境”。 这个境界的妖族最大的特征,便是“初步化形”。 只见一片绿光蕴蕴如烟升起,散去后,小松鼠不见,原地站着一个五尺孩童,棕发圆脸,头顶两个圆耳朵,身后一条蓬松尾,简直萌爆! “十、十八郎,拜见虎师。” 他似乎还不熟悉化形后的身体,一抬脚险些摔倒,随后手足并用,蹦蹦跳跳地来到讲经台前,羞怯地跪拜致谢。 “哈哈,好一个小正太。祝贺十八郎突破,起来吧,别跪着,先去巩固修为要紧。” 李伯都跃下讲经台,绕着十八郎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又很期待。 他也想尽早化形啊。 哪怕是初步化形也好啊。 这老虎之躯虽然不错,但他还是挺怀念做人的日子,毕竟人的手可比爪子好用多了。 “是。” 十八郎开心退下,非常听话的盘坐在自己的木蒲团上巩固修为。 “好了,我也要修炼了,大家要一起的便坐好,不修炼的便去屋里睡觉,不许调皮捣蛋。” 十八郎的成功,让李伯都来了兴头,迫不及待地跳回讲经台,准备如往常一般对月修行,最后还不忘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这些个小妖怪里,有些生性活泼,喜欢逗趣他人。 比如树下一个石蒲团上,那只正在舔爪子,一脸乖巧模样的山猫,便有一次将正在树上修炼的夜莺惊得走火入魔,七孔喷血,最后还是李伯都发动“太阴菁风”才救了夜莺一命。 李伯都这几个月来,日夜勤修不辍,加上吞服了大雀妖君的两滴石钟乳,以及从韩复储物扳指中搜刮出来的三十六颗灵丹,一举突破了凝魄中期,进入后期。 对比其他妖族,甚至对比人族,他修炼的速度都可谓是一日千里,说出去足以引发修界震动。 不过他还是觉得慢了。 非是贪心,而是他不忘危机。 小儿持金,怀璧其罪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这也是他勒令山中众妖不得称呼“妖师”的原因,最好连什么“虎师”也别叫。 “嗯,最好都下山,都不知道我,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吞吐日月,修真问道。闲时种花听泉,与八戒烤鱼吃果,多舒服。” 李伯都舔了舔嘴巴,正想着果木烤鱼的滋味,突然看到讲经台下,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唉,罢了。” 他露出一丝好气又好笑的无奈,在诵经前又叮嘱众妖一句:“日后你们在外惹祸,莫把为师说出去就行。” “我有经一卷,于名曰度妖。” “神道贵明,妖道贵灵。神道常自凶,妖道常自魔。” “阴阳尊神,太一司命。灵光集万真,丹珠养真性。” “万物藏灵,万象有神……” 老虎诵经,众妖聆听。 月华汇聚,精华流萤。 不久后,这一方小小天地,弥漫着无数灵气汇聚而成的萤光,恍若灵境。 李伯都念诵一经,是为《度妖天经》。 此经,一经万法,每一头妖怪各自的领悟都不相同。 有些冥冥自悟,比如八戒,他悟出的是山泽之道,修出来的是一种厚重流动的“山泽妖煞”;有的触类旁通,比如十八郎,他打破了“甲木残卷”的桎梏,突破了其母亲终其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凝魄境,变血化形,凝练出来的的“甲木妖气”青翠纯净,跃动生机;还有的阴气森森,霜冻三尺,悟出来的竟然是极其罕见的妖鬼之道。 而这讲经山上,除了吞吐月华的李伯都之外,聚集灵气最盛,吐纳声势最大者,当属修为最高的大雀妖君。 只见他有所悟,周围空气便会搅动成风,卷起无数青光如流,被他吸入体内。 这不是《大风诀》,而是经过李伯都以经化经后的《寂风诀》。 “主人所传《寂风诀》,当真不凡!我困守变血四十载,如今拨云见日,按此进境,丹珠在望!” “我大雀妖君之名,终于要名副其实了!” 丹珠境,又称“大妖境”,相当于人族金丹境。 正所谓“一粒丹珠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是仙道上的一个分水岭,成者问仙有望,败者困死余生。 大雀妖君双眸猩红湛湛,兴奋莫名,沉醉在诵经道音中振奋不已。 哗啦啦! 与他一样沉醉的,还有山下一汪泥潭里的鳗妖。 此妖庞大,皮肤黝黑粗糙,似蛇似鱼,他轻轻舞动着尾巴,身上不时绽放电光,无意间散发出来的妖气,比大雀妖君更加强盛。 再远处,西边一山巅,立着一头黑山羊,黑光油亮的身躯在月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幽光,有种诡奇的美丽。 此妖安静,气息内敛。 不似大雀妖君那种张狂肆意,也没有鳗妖的磅礴强盛,却如九幽深潭,神秘莫测。 它一动不动,仿佛雕像,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远眺讲经台,唯有偶尔轻轻抖动的双耳,显示它正在听着夜风送来的道音。 北边一株参天古木,盘着一条大青蛇,浑身青光如水,粼粼波动,正对讲经台吐着蛇蕊儿,一双竖眼冰冷骇人。 它似有不耐,从古木上盘旋而下,足有十丈长的身躯蜿蜒着,压倒草木,形成蛇道,朝讲经山靠近…… 徐闻,黄府花园内。 “小姐小姐,能再给我们讲一讲陆吾山君的故事吗?” 大牛和府里的孩童们正在听黄大小姐讲神仙志怪故事,听完一个还要一个。 他们最想听的,便是这几个月来石井流传最多的“山君抢亲”的故事。尤其是自家大小姐便是故事的主角,更让他们小小的心灵充满莫名的好奇和激动,百听不厌。 “还听山君啊?” 有女如玉,翻了白眼。 对于其他人来说所谓的故事,不过是山君编织出来让她传出去的假话,她早就讲腻了。 不过…… “笨笨山君,你还好吗?” “我听父亲说,陈氏那个败类被召回族内处罚,他应该不会去找你麻烦。” “对了,下次再见到你,你要把《执河水经》还我。平儿这个傻子,把祖传经书也塞给你了,你可别弄坏了。” “还有,父亲又与我说了一桩亲事,这次我查清楚了,对方是个谦谦君子,叫郑进,是在广南仅次于陈氏的郑氏子弟……” “笨笨山君,你的糕点吃完了吗?” 黄玉瑶把玩着一个刻有羽毛焦痕的小石头,俏脸对月,半是庆幸半相思。 …… “恭迎少将军归营!” 与此同时,雷州府营火把成列,将整个军营照得通明犹如白昼,军司马韩复率领全营官兵在营门外恭候多时。 几骑异种神驹散发灵光,自黑暗中急速抵达。 希律律! 当头一骑,如龙如马,却与镇魔司的玄龙马不同,乃是一头六足赤血马。 座上一人,阔口星眸,英姿雄伟,他手持盘龙大戟,戟刃滴血。 “少将军遇敌了?!!!” 韩复大惊。 如今少帝年幼,外戚掌权,朝堂党争白热化,致使九州动荡,牛鬼蛇神层出去,哪怕陈氏是广南的天,那也免不了会出现一些不长眼的东西。 “遇敌?” 谁料,陈贤霸嘴角微翘,拍了拍身下六足赤血,傲然道:“在广南,还有不认得我的吗?韩复,你要感谢我,我杀的可是族里新派来的长史。” “啊?!!!” 韩复瞠目结舌。 他深知陈贤霸的喜怒无常和杀伐随心,但陈贤霸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作为,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哈哈哈哈,明日午时,军侯以上,大帐议事!” 陈贤霸很满意韩复的表情,笑声响彻府营,如同黑夜里的魔。 队列里十名军侯,有人神情有异。 第39章 谁主臣辅 玉兔落,金乌起。 朝阳明明,光和万物。 吱吱! 好多花栗鼠。 这天早晨,小松山上漫山遍野的花栗鼠,它们围着山上最古老的那颗松树,每一只都捧着一颗松果。 树下,是一个长着圆耳朵、蓬尾巴的稚童。 “谢谢大郎。” “谢谢二郎。” …… “谢谢一百九八郎。” 十八郎接过每一只松鼠送过来的松果,一句一句道谢,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的眼前,是一座松果堆成的坟。 “母亲,原来蝎子精的琵琶山来了一尊虎师,他讲经说法,教了孩儿很多很多。你看,孩儿变血境了,孩儿能化形了!母亲您看到了吗?” 十八郎开心地在坟前转着圈圈。 “母亲,您看到了吗……” 转着转着,他明亮清澈的双眼里,泪珠簌簌而落。 他咬牙,忍住不出声,眼泪却越忍落得越多。 在他孤独的鼠生里,母亲给他的慈爱,是他心中永恒的温暖。 吱吱! 突然,有花栗鼠拉他的裤脚,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又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咯咯。” 十八郎心头一暖,破涕为笑。 是啊,他并不孤独。 况且现在…… “母亲放心,虎师和其他妖都不同,孩儿能感受到,虎师绝对不会害孩儿。” “母亲,还记得您和孩儿说过的妖师吗?大家都说虎师就是妖师,但虎师不让我们说。孩儿也觉得虎师就是妖师,只有他会教我们这么多,而且一点都不凶。” “对了母亲,虎师会写字。孩儿听说人族坟墓都有墓碑,待孩儿向虎师学会写字,便给母亲立一个碑。” “还有母亲,那个逼迫孩子每日炼太阳珠,非常非常坏的大雀妖君也臣服虎师了。哈哈,听八戒哥说,他被虎师暴打一顿,连羽毛都被烧光。” “哼!活该!” 轰轰轰! 突然,就在十八郎对着松果坟喋喋不休时,有隐隐的轰隆声传来。 “呀,是虎师醒了,在练习术法。母亲,孩儿得走了。虎师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凡修道者,大道为根,但不能不修护道之术。” 十八郎对坟三拜,又摸了摸身边几只同类,随后把手按在老松树上,一道青烟闪过,便消失不见,留下一地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花栗鼠们。 “少将军,人到齐了。” 雷州府营,中军大帐。 韩复小心翼翼地提醒正在背对着所有人在研究广南地图的陈贤霸。 帐中,包括韩复在内的五名军司马,十名军侯一一在座,个个气质悍勇,皆是如狼似虎之辈,此时全都神情兴奋、眼神期待地盯着陈贤霸的背影。 他们是陈贤霸多年培养出来的骨干,多少知晓一些时政,对陈贤霸的野心更是心知肚明。 对于他们而言,什么鸟朝廷与他们何干? 他们要的,是那人人羡慕的荣华富贵! 而陈贤霸,无论是身世、能力、心智,毫无疑问是一位乱世雄主,即便他有残忍嗜杀的缺点,但是瑕不掩瑜。 纵观历史,哪个君王没缺点?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陈贤霸转身,手持降龙大戟,目光如龙,扫视了一圈麾下众将,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名脸上有疤的虬髯军侯身上。 “少将军……” 异变突起,陈贤霸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在场众人只看到金光一闪,那虬髯军侯便被陈贤霸一戟捅穿,高高挑起,殷红的鲜血喷洒。 洒在陈贤霸冷笑的脸上,也顺着大戟流过陈贤霸的手臂,滴落在地。 “少将军!” “司马刻!” 众将纷纷大惊,不明所以。 这好端端的,少将军怎么会暴起杀人? 杀的还是十军侯中追随少将军最久,资历最深,且境界最高,有着先天炼气修为的老将司马刻。 只有韩复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因为就在昨晚,他与陈贤霸策马站在府营三里外的一个山丘上,亲眼看着此人以“灵络之术”传出情报。 而且,昨晚已经不是第一次。 “你、你,什么时候……” 司马刻口吐鲜血不止,临死依然不敢置信。 他接近陈贤霸,所有的安排都是精心策划的,没有一丝疏漏,甚至能查到的信息全都是真的,他如走马灯般回忆着,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做错引起陈贤霸的怀疑。 “大概,是最开始,你帮我挡刀的那一刻。” 陈贤霸嘴角上扬,戏谑地说道。 他看着司马刻双眼之下,那一道丑陋如同蜈蚣一样的疤痕,眼中尽是冷漠。 那时他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因第一次杀人陷入失神,险些被敌人一刀砍头,命悬一线之际,是司马刻救了他。 那一刀划破司马刻整张脸,只差半寸不到,就能毁去司马刻的双眼。 “哈,哈哈,难怪,难怪……陈家人,狠!” 司马刻瞪大了双眼,随后一口鲜血喷出,在惨笑中死去。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早早突破先天境,却没有被安排去蟠龙营。 陈贤霸在他面前毫无遮掩各种荒淫残暴,甚至大逆不道的行径,让他以为陈贤霸只是对他信任而依赖,故而留下他这名老将在身边辅佐。 然而,一切都是陈贤霸的假象。 “诸位,接下来我要说的,是会掉脑袋的话。” 陈贤霸毫不在意地甩飞司马刻的尸体,弃如敝履。 他接过韩复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血,盯着在场众将,露出一口白牙,狰狞地笑道:“敢听的留下,不敢听的,也留下。” “属下拜见主公!愿随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众将面面相觑,心底发寒,忙齐齐跪拜。 韩复也在其中,只是他说完之后,总觉的有些不对味。 “好。” 陈贤霸抚掌而笑,露出满意之色。 随后转身看向地图,冷笑道:“大争之世,不争,怎知谁是主,谁是辅?” “哈哈,一群老不死,代代相争不休,到我这里却要我不争,当陈里的左右手。” “做的一床好梦。” “我陈外的道,便是无拘无束,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的身后,韩复等人闻言,皆目光炯炯。 陈贤霸这一段话,雄心野望,已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是在向他们明志! “主公!” 韩复起身,迫不及待。 他比那些大头笔更有志向,他要的不止是荣华富贵,他还要青史留名,甚至是从龙入道,或不死神道! “呵呵,莫急。” “如今大康死而不僵,谁先出头必是众矢之的,徒为他人做嫁衣,给其他潜龙做踏脚石。” “韩复,即日起,复你长史之位,统管府营两千兵马,一切练兵标准,按蟠龙营的来。” 陈贤霸回身端坐首位,气定神闲,显然早已思虑多时,胸有城府。 “诺!韩复必不辱命!” 韩复领命,很是激动。 “对了,我走之前往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然而陈贤霸思维跳跃之快,还是让韩复有些差点跟不上不过他乃是心巧之人,脑子一转,便明白了陈贤霸所指。 只是…… 现在说这儿女情长的小事,是否太过不合时宜? 韩复有些无奈,但还是恭敬地回复道:“属下已暗中查过,虽没有确凿证据,但黄府必然和虎妖所有勾连!” “证据?” 陈贤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邪笑,起身道:“大争在即,我的六足赤血终究是差了点。若那头虎妖真如你说的那么神异,当我陈外的坐骑正好。” “主公,您这是要……” 韩复有种不好的感觉。 “放出消息,七天后我陈外要亲临徐闻,迎娶九天玄女!哈哈,别让我失望啊,美人,虎妖!” …… 第40章 十二术法 讲经山下。 轰鸣不断。 风声呼啸,碎石飞溅。 是李伯都和大雀妖君在斗法。 “练风雷!” “虎师小心了!” 大雀妖君现出本体,翼展三丈有余,浑身青黑妖气缭绕,朝地面的李伯都打出一记“练风雷”。 好杀招! 极致压缩空气,一点奇光夺目,轰向李伯都。 还未落地,卷起的大范围风刃旋涡便已如绞肉机一般,搅碎无数山石。 “哈哈,来得好!” 李伯都感受到了比风动山一战更为恐怖的风压,压得他难以动弹。 显然大雀妖君这段时间修为精进,施展出来的杀招更加强大。 但他也今非昔比啊。 这三个月来,他除了坐关修炼之外,每日必打一架。对手一般都是大雀妖君,偶尔会和石溪中的鳗妖斗一斗。 如今的他,无论是战斗意识、技巧,还是术法运用,都和之前判若两人。 “看我起大坝!” 只见他身上日月光华流动,一爪子拍出,瞬间大地动摇,一座宽十丈,高三丈,厚达丈许的土坝平地拔起。 如同一道城墙,挡在他的身前。 起坝诀! 他修炼之余,有空翻书,终于把黄府家传的《执河水经》给翻了出来。 上面除了一种根本法门之外,还记载了五种治理江河水患时时常用的术法,全都被他道化之后,练得炉火纯青,并且运用在战斗中,展现出非凡的效果。 轰! 练风雷的威力一如既往的惊人,那一点奇光击中大坝,只稍微停顿,便将厚实的大坝撕裂一个口子,依旧朝李伯都轰去。 “练风弹!” 不过由于大坝的出现,扰乱了流风,滞缓了风压,让李伯都挣脱了束缚。他不断后退的同时,用出了脱胎自“练风雷”和“大风”的另外一种术法。 一种威力比练风雷小很多,但速度极快,可以连发的风道术法。 只见他的尾巴如钢鞭狂甩,赤红妖气沿着尾巴节节传递,到达尾尖时射出,如一颗颗赤红子弹,不断地轰击“练风雷”,将其层层削弱抵消。 而半空中的大雀妖君厉啸,趁机俯冲攻向顾此失彼的李伯都。 “小雀儿无耻,虎师都还没打完练风雷,他就偷袭。” 在远处观战的十八郎看到场中李伯都落入下风,不忿地揪了揪自己的耳朵,急的想下场支援。 “十八郎莫急。” 他一旁的白骨书生把玩着自制的骨扇,气定神闲,道:“只是切磋而已。” “况且你别忘了,虎师如今有十二术法,又是妖孽天才。若全力施为,术法变化,即便大雀妖君是半步丹珠,高出虎师一个大境界,也绝对讨不到好。” “哼哼唧唧(放心吧十八郎,虎哥是妖师,不可能输的,实在不行就让虎哥再引爆他一次。定羽符真是好,可惜我不会)。” 在一旁泥潭里打滚的八戒也上来说话了。 他没心没肺毫不担心,一门心思只想干翻大雀妖君,若不是他学不会李伯都的定羽符,只怕早就想尽办法把大雀妖君给炸出屎来。 他可是一头非常记仇的猪。 哼哼! 等着,等我修成小妖境,老子就和这头雀儿拼了! “呀,虎师受伤了!” 两妖话音刚落,十八郎就惊呼起来,更加着急和担心。 “嘎嘎,虎师,我的练风箭如何?” 场中战斗白热化,李伯都身上飙血。 是大雀妖君改变了战术。 他凭借飞天优势,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急速飞掠轰炸。 他振翼破空,从双翼上射下一道道箭矢般的羽毛。 这是李伯都教会他“练风弹”之后,又指导他根据自身特性自创出来的“练风箭”。 他射出去的羽毛上附着“寂风妖煞”,迅如电射,除了拥有练风弹的穿透力外,还锋锐无比。 一支支羽箭在李伯都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口。 吼! 大雀妖君穷追不舍,李伯都猛然大吼,发动了“治水五术”中的另一道法术。 盛木诀! 霎时方圆十丈之内,草木摇曳,绿光如雾滚滚,将李伯都笼罩其中,他身上的道道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愈合。 从术原为“固木诀”,是用来催发草木,稳固河堤两岸的治水之术。但到了李伯都手里,道化万法,逆向推演变成了一种兼具治疗的玄妙木法。 “比太阴菁风差太远。这法术对十八郎、八戒他们来说,是难得的木道奇术,但对我来说形同鸡肋。” 李伯都在战斗中细细感受,在找寻属于自己的战斗风格。 如今他会的法术不算少,足有十二种。但若说最强,毫无疑问当属他的两大本命神通——太阳太阴。 不过他有逆经,可化万法。 术法对他来说,越多越好,他可以从中汲取精华,不断地融合改进,化腐朽为神奇。 比如他接下施展的“鱼龙百变大遁术”,便是将韩复家传的武道步法“鱼龙步”道化而来。 “小雀儿,小心了。” 李伯都仰头,战意勃发。 但见他几个纵跃,躲避练风箭的同时,跳到了溪边,随后一脚踩入水中。 “嘎嘎嘎,虎师,又来这招?事不过三,我不会上当了。想用斩蛟诀打我,虎师你也得有机会蓄力百斩才行!” “大风!” 大雀妖君似乎打上头了,冷笑着施展出自身原本的术法。 在寂风妖煞的加持下,霎时妖风飒飒,卷起三尺浪。 小小石溪,竟被他搅动出了惊涛骇浪的气势。 李伯都身上日月光华流动不休,金红、银白交织,在浪涛中踏水而行,如同暴风雨中的绚烂孤舟,美丽却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嘎嘎嘎,虎师,量你鱼龙遁如何百变,御水诀如何精妙,也逃不出我的双翼寂风!” “大风!练风箭!” 大雀妖君在石溪上空得意洋洋,胜券在握。 那嚣张的模样,看得八戒、十八郎等人气的直咬牙,八戒更是哼哼嗷嗷,不用听,骂的很凶。 “嗯?不对!” 大雀妖君听得正爽,突然悬停在半空,露出讶异的神色。 “妖雾术,虎师想干嘛?” 只见风浪中,那一抹神异流光过处,竟弥漫起风吹不散的雾气,很快便将整个石溪区域笼罩。 大雀妖君如今日夜追随在李伯都左右,李伯都也不藏着掖着,所以他自然认得李伯都得术法。 这妖雾术,与鱼龙遁一样,乃是李伯都从韩复家传之法中道化而来,本是一种水师将军所必备的军阵术法——横江锁雾。 在水师行船时,可遮掩敌人视野,暗度陈仓。 第41章 虎骑山雀 “障眼法,想偷袭?” “天真!” 大雀妖君冷笑,双翼一振,御风拔高三十丈,远离妖雾范围。 “看我让你无所遁形!” 大雀妖君再次振翼,一道道“大风”吹向妖雾,意图吹散。 然而,道化之法,已非凡术。 大雀妖君那猛烈得足以刮地三尺的妖煞狂风,竟吹不散溪面上那一层薄雾。 妖雾诡异! 而李伯都身形隐在雾中,似乎躲了起来,毫无动静,一丝神异光彩也看不到。 “我就不信邪了!” “练风雷!” 大雀妖君试了几次之后,见大风之术收效甚微,妖雾只是稍微散了一些,于是目光一寒,干脆来一发狠的。 这一发,他蓄力时间前所未有的长,整座讲经山上方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取一空,引发气流暴风。而他双翼交叉前的那个光点,绽放出骇人的雷霆。 直至几乎要控制不住,即将崩溃的临界点,大雀妖君才一声厉啸,将其轰向妖雾。 这一击,天地色变。 溪水倒卷上苍穹,落下如同雨倾盆。 再观石溪,妖雾尽散,甚至露出溪底深潭 一头浑身电弧闪耀的庞大鳗妖正盘在潭底,冷冷地盯着天上的大雀妖君。 大雀妖君有些尴尬,心底微微发毛。 幸好这鳗妖不会飞,不然肯定要干他。 他总觉得这条鳗妖不同寻常,强盛磅礴的气息中,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古老苍茫。 “不对!!!” 突然,大雀妖君神色大变。 虎师呢?! “水?糟糕!!!” 这时,被练风雷卷上天空又落下的溪水,滴在了他的身上。 瞬间,他福至心灵,想到了李伯都的用意。 可惜,晚了。 鱼龙百变大遁术乃水道遁法,滴水便可遁。 吼! 一声虎啸从天空中传来,一道金红银白交织的虎影自落雨中现出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在了大雀妖君的背上。 “嘎嘎!” 大雀妖君惊慌,翅膀扑腾,想把李伯都甩下,却被李伯都一口咬在了右翼根部,甩都甩不掉。 正扑腾间,大雀妖君忽然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炽热波动,鸟头一转,往后一瞧,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李伯都双眸冷冽,身上金红光芒流转,不断往两只前爪上汇聚,如同两团小太阳在成型。 “嘎嘎!虎师饶命!小雀儿认输,别用那招啊!” 大雀妖君发出惊恐的悲鸣。 “嗯?” 李伯都眼中战意散去,恢复清明,双爪上的光团也在慢慢黯淡下去。 “虎师天纵妖孽,术法通玄。小雀儿心服口服,多谢虎师收手不杀之恩。” 大雀妖君负着李伯都,心有戚戚地谢道。 “你啊,小心思太多。” 李伯都从战斗状态回神,只轻笑一句。 随后拍拍大雀妖君,道:“下去吧。” 老虎骑山雀,盘旋落溪边。 “大鳗鱼,不好意思哈,打乱你家了。” 李伯都下来后,对着一片浑浊的溪水吼了一声。 溪水不说话,便是不与他计较。 “虎师虎师,您好厉害。” 十八郎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八戒、白骨书生等众妖。 它们围着李伯都,崇拜不已。 凝魄战变血,横跨一个大境界而胜! 在这群小妖怪的眼中,这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它们碰到境界比自己高,气息比自己强的妖族,要么逃跑,要么臣服。 如大雀妖君这种变血极致的半步大妖,对它们来说是可以对它们生杀予夺的强大存在。 现在李伯都打破了它们的认知,也给它们的心里种下了一颗超越本能的种子。 “哼哼唧唧。” 八戒明显就不是一般的妖,他见李伯都没事,便趾高气昂地跑到大雀妖君面前嘲讽。 大雀妖君化作人形,神色尴尬,有些闷闷不乐。 李伯都见此,走过去狠狠拍了八戒一掌垫,笑骂道:“瞎说什么?是小雀儿一开始就让着我,不然我只会被动挨打,活活被耗死。” “虎师……” 大雀妖君闻言一惊,随后低头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虎师早就看穿。 “虎师谦虚,您的十二术法变化莫测,又有太阴太阳两道神通,立身不败。就算小雀儿竭尽全力,也奈何不得虎师。” 大雀妖君面对李伯都的坦荡,佩服之余,实话实话。 “战斗厮杀,不行就是不行。大境界的差距,纵然会的术法再多,也不可能完全弥补。我辈修道,终究还是要回归根本。” 李伯都微微摇头,笑道:“行了,多谢小雀儿今日又陪我练招。” “虎师,你是小雀儿主人,何来言谢?” 大雀妖君面露不悦,摆着脸说道。 “行,那不谢,我去修炼了。待我突破变血,我们再战一场。哈哈,你也得加紧了,再不结丹珠,我突破之后你可就真的不是我对手了。” 大雀妖君苦笑,“虎师,丹珠境乃是天堑,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修行本是逆天事。若不是天堑,凭谁随随便便就能跨过,那这丹珠也太不值钱,我们又何必苦苦追求?” 大雀妖君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拱手道:“小雀儿谢过虎师。” “对了虎师,您若突破,恐怕会与我等仙法妖修不同,不是变血境,而是精血境。” “嗯?你说的是仙法和古法的不同对吧?来,与我回山仔细说说。我只在书上看到只言片语,不甚了解。” 李伯都与大雀妖君同行回山,众妖在后跟随。 只有八戒又滚回了溪边的泥潭里,修炼他的“山泽妖煞”。还有十八郎也没有急着回山,他喜欢和八戒待在一起玩耍。 “哼哼唧唧(十八郎,你不修炼吗?在想什么呢?)” 这时八戒见十八郎在泥潭边上,怔怔出神,便开口问道。 “八戒大哥,我母亲说过,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十八郎面容严肃,“虎师打不过小雀儿,是因为虎师才凝魄境。我本来也是凝魄,受了虎师的指点,才踏入的变血。所以我要想办法报答虎师,让虎师突破!” 八戒一愣,不以为意地笑了,道:“哼哼(呵呵,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能讲经说法,还是你有灵丹妙药)?” “药?” 谁知,十八郎闻言却是眼睛一亮。 …… 第42章 石头往东 世人多忘,旧事总被新闻替。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有“老虎抢亲,玄女待嫁”这种闻所未闻的奇事,有“帝庚驻剑而薨”这种震惊天下的大事,亦有“蛮戎践踏二十八郡”这种让人悲愤无门之惨事…… 市井风闻,总如风吹草动之变,日新月异,已经没多少人还记得三个月前,莽林山脉里那场恐怖又蹊跷的“天怒”事件。 镇魔司、从龙宗等天使仙官,也都早已撤出莽林山脉,奔波各地镇压蠢蠢欲动的妖魔。 那被旱魃肆虐过的荒古莽林,仿佛被世人遗忘了一般。 一老者,一头牛,此时却走在林中。 老者骑牛,停在一处溪边山洞前。 他伸手朝洞口一抓,闻了闻,微微惊奇地自语道:“奇哉,怪哉,此地劫气最重,应是天地攻伐正中,为何能有如此弱小的妖气存在?” “嗯,老虎,还有……” “臭野猪。” 老者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随后凌空踏虚,就如同走楼梯一般轻松,踩着空气走到了小山坡的顶端。 “嗯?” 到了坡顶,他低头看脚下几朵小花,露出一丝诧异,随后负手望天,喃喃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本大仁无私,有好生之德。可惜却被你们这群蛐蟮之辈寄生” “我瞻部界无惧外域,但迟早毁在你们手里。”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顶你妈个嗨。” 老者感慨,接着骂天。 轰隆! 天地变色,黑云蔽日,道道神雷落下。 这一日,世人又想起了被“天怒”支配的恐惧。 雷州府营。 韩复正在中军帐内,陪陈贤霸参谋军事,突然听到雷鸣,忙跟在陈贤霸身后出帐查看。 两人放眼望去,远处黑云连天接地,但离府营尚远,比之前的“天怒”的范围要小很多,并未覆盖到莽林山脉之外。 “呵,乱世多妖孽。” 陈贤霸看了一会,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回帐。 韩复转身之前若有所思,总觉得心有戚戚。 “对了,这几日繁忙,莫忘了本将军的娶亲之事。” 回帐后,两人继续在沙盘前商议军事,突然陈贤霸指了指沙盘上徐闻县所在,随意地叮嘱了一句。 “是,属下已有安排,届时主公尽管一箭双雕便是。就是这妖物终究是妖物,虽不知黄家是怎么勾搭上的虎妖,但妖族善变,趋吉避凶,若是听闻主公威名,不敢出来,到时怕是要扫了主公雅兴。” 韩复笑盈盈应诺,半是恭维地回复道。 “无碍,玄女在手。虎妖若不来,大不了搜魂便是。” 陈贤霸轻描淡写的话,让韩复心底发寒的同时,又颇为欢喜。 发寒是因为陈贤霸对生命的漠视。 搜魂,邪魔之术。 除非是地仙活佛亲自出手,否则必定损人魂魄,稍微不慎便会让被搜魂者魂飞魄散。 陈贤霸此话,明显不把即将迎娶入门的“玄女”放在心上,若随手可弃的物件。 很显然,他韩复的主公并非好色之徒,之前的种种荒淫,掩人耳目罢了。 “怎么?怕我不是虎妖对手?” 陈贤霸见韩复神色有异,玩味地看了他一眼,登时把韩复吓得一哆嗦。 “属下不敢!绝无此想!” 韩复急忙辩解,心头苦笑不已。 天大的冤枉啊。 虽然他败于那虎妖之手,但他从未想过陈贤霸会不敌虎妖这种事。 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陈贤霸的恐怖。 天生仙根,十四岁便踏入先天的少年天骄。 即便是放在天才满地走的道宫,也是一等一的仙道种子。 陈氏四杰,对外宣称都是“筑基境”,但韩复见过陈贤霸斩杀相当于通窍境的“变血境”妖物,轻描淡写,若信步闲庭。 绝对不是寻常筑基境,或者说绝对不止筑基境! 这还只是陈贤霸表面上的实力。 别忘了,陈贤霸出生广南陈氏! 千年世族,底蕴如渊,不可想象。 陈贤霸作为陈氏当代第二,与陈贤王一龙一虎,受尽家族宠爱,没有人知道他身上有多少资源底牌。 就比如他手里那杆降龙大戟,便是极其罕见的天灵器,乃是龙恩寺罗汉堂的杰作,由一百零八位罗汉僧日夜轮流,祭炼三十六年方成。 真正的施展时,梵音阵阵,有罗汉降龙之威。 自追随陈贤霸以来,韩复只见过一次,杀的是一头丹珠境初期的赤血马妖。 那头马妖的孩子,便是如今陈贤霸坐下的六足赤血。 韩复被抢走的那柄家传沥泉枪与之相比,天上地下,如朽木尔。 这样一位修为、底蕴、背景都深不可测的主公,岂是一头小小虎妖所能抵抗的? 除非太阳西升。 “哈哈哈哈,玄女、虎妖,些许乐趣罢了。我的长史大人,你还是抓紧参详参详,如何师出有名地拿下郑氏三城吧。” 陈贤霸见韩复如此,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在沙盘上圈起与雷州府毗连的三座城,淡淡地道:“徐闻玩乐之后,我要广南开始变天,而且大义在我,你明白吗?” “诺!” 韩复激动的单膝跪地,君臣对视,眼中似有野火熊熊。 徐闻,黄府。 “小姐,小姐,不好了!那郑氏退婚了!” “可恨!郑家也是千年世家,看那郑进公子一表人才,没想到竟也是对陈氏畏之如虎的懦夫!” 丫鬟平儿急里忙慌地跑进黄玉瑶的闺房,气喘吁吁地骂道。 “平儿。” 黄玉瑶轻唤一声。 “哎,小姐。” 平儿有些意外,小姐竟然没有慌张,反而很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看,又是天怒。” 黄玉瑶坐在窗前,远眺莽林山脉方向。 “是啊,这天上的雷公爷爷怎么不把陈氏的坏人给劈死,哪有强迫小姐出嫁的道理?这是强抢民女!不过小姐莫怕,我听说老爷已经去找县令了。哼,到时只要县令不开城门,我倒看看这些坏人怎么进城!” 平儿愤愤不平,同时很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出言安慰。 “呵呵。” 黄玉瑶拉过平儿的手,微微摇头。 曾经她也和平儿一样单纯天真,但她现在不信这些,不信这些人。 “平儿,帮我做件事。” “小姐你说,是打探消息,还是逃婚?平儿都可以!” “……” 黄玉瑶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石头和一封信,郑重地把它塞进平儿的手中,道:“今日天怒不祥,不宜出门。明日一早你寻个由头,将这颗石头和信送出城外,往东十里,埋在土里。” “啊?就这?” 平儿愣住了,举起石头一看,平平无奇。 唯一比较特别的,就是上面有一道羽毛状的焦痕。 再一看信,封面无字。 “叫个护院一起,注意安全。但是你记住,这件事别与任何人明说,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颗石头的存在。护院若是问起,你只说替我采一种草药即可。” 最后,黄玉瑶抓着平儿的手,郑重地叮嘱道。 “小姐,什么草药?” “於菟!” 第43章 山雀送珠 罗浮山脉,讲经山。 “虎师,够了够了。坤主贪得无厌,不能一次送太多,不然下次他会直接翻倍索取。哼,待我结成丹珠,定要拔光他的鸡毛!” 今日又到了每月给鸡石山土地上贡的日子。 放在以前,这日子将是大雀妖君最难熬的一天。 屎难吃,太阳珠难炼。 太阳之气炽烈霸道,且火毒凶烈。 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对太阳精气敬之畏之。 即便是修炼大日法门的修士,大都也只是在朝阳、夕阳两个较为温和的时间段吞吐紫气日精。除了这两个时段之外,完全就是玩火自焚,稍不注意就会经脉俱焚的下场。 特别是正午时分,谁吸谁死。 至于没有修炼大日法门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凝练每一丝日精都得小心翼翼且耗费极大。 像之前的十八郎,两天炼满一颗太阳珠便算是快的。 大雀妖君自己,炼满一颗也需要一天。 若仅是如此也就算了,大家忍忍也就过了,毕竟九州人道独尊,小妖怪寻一安稳落脚处殊为不易。可关键是炼完之后,它们还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祛除太阳火毒,浪费时间不说,还容易损伤根基,修为倒退。 而鸡石山的土地——坤主,就像是个万恶的地主,不顾它们死活,疯狂地压榨它们,致使鸡石山域的妖怪疯狂逃离,最后整个山域就剩五六头小妖留下。 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和苦衷,不得已只能默默忍受压榨。 不过现在都不用了,虎师分分钟给帮他们搞定了。 大中午烈日当空,虎师无视烈阳火毒,太一妖炁九转,炼化日精朵朵如明焰,不到一刻钟便将一百颗太阳珠炼满,摆了一地。 大雀妖君正在盘点收拾,为了不让坤主发现异常,他每次都会少带几颗,装作任务完成的很艰难的模样。 当然,这也是李伯都的意思。 李伯都奉行低调苟道,只想安安静静修炼,并不想引起一位神位灵官的注意。 “谢过虎师。” “这几月,幸得虎师出手,让我们免了火毒之苦。” 大雀妖君略微思量,只收起来了八十九颗,开心地拜谢道。 “是啊,我们以前太难了。虎师,您知道吗?我一个骷髅成精,阴冥之灵,他们竟然逼迫我去炼化太阳精华,这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在一旁的白骨书生也是跟着拜谢,感激莫名,还顺便倾诉了一番内心的苦楚。 说着,骷髅头还转向大雀妖君,空洞洞的吓人。 “你看我干嘛?是我逼你们的吗?我要这太阳珠何用?冤有头,债有主,在虎师面前你可别污蔑我,小心我告你毁谤!” 大雀妖君发觉,顿时急眼,说着还偷偷瞄了一眼李伯都。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此间土地强迫域内妖族炼制、上贡太阳珠,由来已久,从十八郎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那时都是坤主亲自催收的,大雀妖君还躲在山沟沟里担惊受怕。 至于后来,大雀妖君最多也就是个凶恶的狗腿子罢了,本身也要上贡太阳珠,说起来和白骨书生、十八郎他们并无区别,相当于从奴隶中提拔出来的奴隶监工而已。 “哼!” 白骨书生自知不是大雀妖君对手,也不过多争执,只是两个白骨眼眶里的鬼火,摇曳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了,小雀儿速去速回,注意安全,别给坤主看出端倪就好。他若是多要,你莫硬撑,应了便是,太阳珠与我而不过言举手之劳。” 此时,李伯都正在琢磨眼前的一杆长枪,懒得理会他们的小打小闹。 大雀妖君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拜道:“多谢虎师体谅,虎师大恩,小雀儿铭记于心。” 随后拍了拍浮夸的胸肌,道:“请虎师放心,坤主近一年来都在闭关,似乎到了紧要关头,不甚管事,我只需管好山域内的其他妖怪的嘴即可。这说起来,高山君、青娘子和老乌龟也该感谢虎师,尤其是高山君和青娘子,每夜偷偷听经,站那么远以为我们不知道似的,死要面子。” “我既讲经,缘者自听。他们愿意听,有所悟,是他们的本事。小雀儿,你若是去找人家,不可以力欺人,好言分说即可。” “好嘞,请虎师安心,小雀儿省的!” 大雀妖君听了叮嘱,和李伯都道别一声后,便现出原形往东飞去。 途中,他两次变换方向,分别在高山君的千仞山,青娘子和老乌龟所在的半青山、黑水潭停留片刻。 无他,又一次威胁三头妖怪不可透露虎师之事。 不过他生性张狂,压根没听李伯都的叮嘱,以力压人,仗着修为耀武扬威了一番,震慑三位老妖。 高山君尚好,一如既往的安静,不为所动,只点点。 青娘子虽属冷血蛇族,性子却是火爆,直接朝嚣张的大雀妖君喷出一道水流,不过被大雀妖君一道大风吹散,一番争斗,又以百道练风箭扎在青蛇庞大的身躯上,蛇血染红半山,这才让青娘子点头。 至于半青山下,黑水潭里的老乌龟,滑溜的很,见大雀妖君修为精进,便任由他将水潭搅得水浪冲天,也不浮出水面,待大雀妖君停手,方从幽幽潭底,传出表示“知晓”的妖语。 大雀妖君见此,满意地振翼冲天,继续往东。 而讲经山上,大雀妖君刚走不久,李伯都依旧在琢磨沥泉枪,这时一头大野猪一路甩着泥巴,急哄哄地从山下冲到了李伯都面前。 “哼哼!哼哼哼!” 是八戒,他对着李伯都就是一阵哼哼。 “什么?十八郎不见了?从昨夜就没回来过?” 李伯都有些意外。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对身边众妖还是颇为了解的。 那些刚刚开明灵智的懵懂小妖兽暂且不说。 凝魄境以上的四名妖怪,李伯都已经可以说是知根知底。 自四十多年前,坤主为炼秘宝,奴役山域众妖,致使鸡石山域的妖族陆续逃离,最后只剩六位。 而今投入讲经山的,有三位。 他们三个之所以留下,各有原由。 大雀妖君是为了后续功法,自愿臣服,甘受驱使,选择成为神道编外的“巡山小妖”,一边被坤主压榨,一边帮着坤主压榨其他妖怪。 白骨书生是地缚灵,他被奸人所害,抛尸荒山,怨念不散而聚骨成精,受到荒山束缚,不结丹珠,不得脱困,只能在鸡石山域附近活动,想跑也跑不掉,最是凄惨。 至于十八郎,则是因为至纯至孝,他怕母亲孤独,原本顽皮好动、嬉戏山林的小花栗鼠,自母亲死后,就几乎从未离开过小松山。 即便是被李伯都诵经修炼时的道音吸引,也是每日必回小松山,祭拜和陪伴母亲。 “莫不是小松山出了什么事?” 李伯都有些担忧。 这孩子自从那晚爬上八戒头顶,作揖听经之后,生活习性就很有规律。 夜晚听经修行,早间回小松山一趟,中午又会回到讲经山,或在山下与八戒相伴修行,或在山上与李伯都学习术法。 每日如此,不曾有变。 “哼哼哼哼!” 八戒疯狂摇头,眼中满是焦虑。 “你去过小松山了?十八郎不在那?” 李伯都闻言腾地站了起来,也不研究沥泉枪了,闭目运气,浑身日月之光交织流动,全力展开天生灵觉,覆盖讲经山百里之域,却没有感知到十八郎的气息。 随后睁眼,不假思索便对一旁的白骨书生吩咐道:“书生,召集众妖,在鸡石山域内寻找十八郎。记住,安全第一,但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诺!” “虎师勿忧,兴许十八郎只是外出片刻。这罗浮山脉,虽说弱肉强食,但十八郎已是变血境小妖,又擅长木遁之术,更有虎师所传术法傍身,就算遇到危险也定然无碍。待我等出去找寻一番,定能寻回十八郎。” 白骨书生领命,临走时竟还不忘安抚一番,关键时刻稳重有度。 李伯都有些诧异。 鬼骨人心,犹是书生意气! 第44章 松鼠献果 翌日一早,天光朦胧。 就在李伯都、八戒、白骨书生等众妖经过一夜搜寻无果,正商讨是否要跨域找寻十八郎之时,一辆马车驰出徐闻县城,一路向东。 而负责上贡的大雀妖君,经过一夜等待,终于等到了坤主的传唤。 是的,传唤! 大康天朝册封的土地,是神道灵官。 不论是百姓聚居的乡里土地,还是没有人烟的山野土地,都和人道民官一样,皆有治所。 坤主为鸡石山域的土地,治所便在这山域最高的鸡石山上。 神道治所既是神庙,虽在山野无人祭祀,却有精怪服侍,狸猫扫地,猿猴挑水,野鸡迎客,将一座不大的土地庙打理得像模像样。 大雀妖君昨日到的此地,却因坤主闭关,不得召见,只得在庙旁一棵老树上站了一夜。 “雀哥哥,坤主出关了,可以入庙了。” 此时出来传话叫他的,是老熟“人”,也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此“人”一头黄色长发中分,鼻子尖尖弯钩,双脚似鸡爪,同大雀妖君一样身披羽衣,却五彩斑斓比大雀妖君还要骚不知多少倍。 这是土地庙的“知客”,负责迎来送往,同时也是坤主的相好。 一只野鸡精。 大雀妖君至今看不出此妖是公是母,总之让他感到恶心,若是野外相见,他只想把这只鸡弄死。 因为这只鸡每次都对他动手动脚,眉目传情。 实在惊悚。 比如现在,传话就传话,在他胸肌上画圈圈是几个意思? 大雀妖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打了个寒战,嫌恶地一把推开了野鸡精。 野鸡精被推得踉跄坐地,“花容”失色,娇柔无力地呻吟道:“你干嘛啊,哎哟!” 瞬间,如魔音贯耳,大雀妖君差点心态爆炸,恨不得祭出练风雷将这只雌雄莫辨的骚鸡给轰死。 不过他还是理智的。 没有出手。 直接跨过野鸡精,不理会身后那一声声幽怨如泣的“哥哥”,走进了土地庙。 庙不大,朱门斗拱,一进门却不似寻常山庙那般总有些阴暗,这里描彩画栋,画里多是星斗与鸡,壁上嵌着二十八颗火珠,光明温热。 大雀妖君低着头,眼角撇了一眼墙上火珠,双眸不动声色地闪过冷意。 太阳珠! 这天杀的坤主,为炼秘宝奴役、压榨众妖,迫使他们深受火毒之苦,每一颗太阳珠都是他们的血汗。可到头来坤主却还有闲情逸趣拿太阳珠来装饰照明,铺张浪费。 “小雀儿来了?”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想起,透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刻意压低嗓门的古怪。 “小妖拜见尊神!” 不过大雀妖君却听不出来古怪。 因为声音响起的同时,整个庙内都笼罩在一股炽热沛然的强大威压之中,让他心惊胆战,无暇顾它。 土地神官,妖族大妖! 丹珠境! “一粒丹珠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管是妖是人,这个境界都是道途上一个最重要的分水岭。 若以斗法而论,丹珠之下,境界有别尚可殊死一战。 丹珠之上,弹指可杀变血,舍命也无用。 别的不说,光是这有意无意间散逸出来的气息,便压得大雀妖君抬不起头来,沛然莫御。 “嗯,此次献珠几何?” 坤主的声音渺渺荡荡,不带感情。 “禀尊神,八十九颗。” 坤主伸手一挥,从芥子翎羽中取出太阳珠,堆于面前。 “嗯?” 神位上,传来坤主不悦的质疑。 “尊神恕罪!” 大雀妖君急忙伏地,语气惶恐地解释道:“我鸡石山域本就灵气稀薄,物产贫瘠,妖族向来稀少。且我等不似尊神可修太阳造化,炼制艰难,小妖实在是尽力了,还请尊神……” “闭嘴!”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大喝打断。 恐怖的威压如山岳加身,直接将他压趴在地,显出山雀原形,发出悲鸣。 “嗯?” “竟然半步丹珠了?哼,本神当初倒是没看错你,还算是个可用之才。” 突然,坤主微微讶异。 “起来吧。” 大雀妖君感受到身上的重压消失,这才扑通两下翅膀,略微踉跄地站了起来,身躯犹在后怕发抖。不过一双猩红的鸟目却是趁机往上一扫,见到了坤主的真面容。 好怪异的土地灵官! 化作人形俊俏身,中分金发显神颜。 背带胫衣长生锁,头顶红冠别银簪。 大雀妖君是妖,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妖族万千,千奇百态,不足为怪。 但若是李伯都在此,定然笑喷,然后脑海里出现四个字——不伦不类。 “我这昴日珠一日不成,太阳珠的上贡便一日不能断!” 大雀妖君再次低吟悲鸣,浑身羽毛末端都被烧焦,只因坤主一伸手,祭出了他的秘宝。 一颗人头大小的橘红火球,散发无穷热气,更有诡异力量。 大雀妖君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口干舌燥,心脏产生灼热剧痛。 他急忙低头闭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爆体而亡。 “这次念你多有苦劳,暂且记下。从下个月开始,上贡的数目翻倍,两百颗。” “若少一颗,呵呵。” “我这宝贝尚且差一器灵,你虽不是火道生灵,但风助火势,倒也不差。” 然而,坤主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大雀妖君如坠寒冰地狱。 好个恶神!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竟是把他当成了备用的器灵! “万谢尊神恕罪!小妖便是赴汤蹈火,也定然完成尊神所令!” 大雀妖君心颤发寒,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如往常一般诚惶诚恐地张开翅膀,伏贴在地,以示绝对臣服。 “嗯,不错,记得就行,退下吧。” 坤主手托昴日珠,满意地点点头。 “小妖告辞,愿尊神气运昌隆,造化永在!” 大雀妖君化作人形,再拜,而后恭恭敬敬地转身,欲退出神庙。 “啊!尊神为何?!饶命啊!” 突然,一道橘红火光从神位上射出,瞬间将其淹没。 …… “说吧,你去哪了?一声不响,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吗?” 与此同时,讲经台上,李伯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十八郎。 他没有任何运转妖力,也没有刻意散发任何气息,只是平静的发问,便让众妖噤若寒蝉,首当其冲的十八郎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那委屈、无助的神情,和做错事的孩子一模一样。 “虎师,我……” 十八郎咬着嘴唇,眼中有泪光在打转。 这是他第一次见虎师生气。 很吓人。 也让他心里更加委屈。 “不许哭!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李伯都嘴角一撇,有些头疼,低吼了一声。 这岁数大概都可以当他爷爷的妖怪,偏偏一副孩童模样。 他最烦小孩了。 尤其是爱哭的小孩! “吱!” 十八郎被吓出了松鼠原本的叫声,随后低着头,左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肩膀耸动,泪如珍珠低落。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右手自始至终都别在背后。 “啧!” 李伯都见此顿时头大如斗。 小破孩! 动不动就哭。 难搞。 “哼哼。” “十八郎莫哭,虎师带着大家找了你一天一夜,这不是骂你,是担心你,知道吗?” 这时,八戒和白骨书生上前,一个劝李伯都不要生气,一个安慰十八郎不要哭。 李伯都翻了翻白眼,这两货倒是分工明确。 只是一头小山一样的野猪在撒娇,一副眼眶冒着鬼火的骷髅架子在安抚小朋友。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虎、虎师,对不起,是十八郎不好,让大家担心了。以后十八郎出门,一定告诉虎师,告诉大家,一定不让大家担心。” 不过诡异是诡异了点,但效果不错。 十八郎停止了抽泣,一只手抹了抹眼泪,低着头上前和李伯都道歉。 “嗯,下不为例。” 李伯都绷着脸,严肃地点点头。 “你手里拿着什么?” 随后为了不尴尬,转移话题问道。 他从一开始就看到这小子藏着东西,只是在气头上,没有在意。 “虎师,这是宝贝,给你的。” 十八郎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了头,一脸开心与期盼。 这才是他脑海里设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问话,他要给虎师一个惊喜。 虎师一定会表扬他! “嗯?!十八郎!” 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倒地。 李伯都首先发现一样,就在十八郎抬头的刹那,他看到那张原本粉嫩可爱的脸,布满青黑之气,嘴唇都已黑得发紫。 “糟糕!是倒马毒!” 一旁的白骨书生抱起十八郎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眼眶里的鬼火剧烈闪动。 “虎师!这是蝎子精的倒马毒,连土地神都惧怕三分的无解剧毒!” 白骨书生嘴巴快速闭合,牙齿碰撞咔咔作响,语气万分急促,求助地看向李伯都。 “太阴菁风!” 其实不用他说,李伯都已经第一时间发动拥有生机再造之力的太阴神通。 他疯狂运转太一妖炁,转化为滚滚太阴月华,荡起一波又一波的银白气浪将十八郎笼罩其中。 “盛木诀!” 这还没完,他同时施展治水术演化而成的木道治疗术,抽取周遭天地中的木灵气,如萤火洪流般投入到十八郎体内。 “虎师……” 十八郎躺在白骨书生的怀里,气息微弱,却无力又坚决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这宝贝,能助虎师破境……” 他的笑容灿烂无邪,甚至有些骄傲。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流动着龙形血光的菩提果。 李伯都瞳孔收缩,他眼中没有那灵气澎湃的果子,只有十八郎手腕脉搏处那个已经溃烂的血洞。 蝎子倒马毒,神仙也叫苦! 十八郎如何能忍?! 吼! 李伯都虎啸一声,山林皆震。 “八戒,叫老鳗上来护法!” 他一口咬着十八郎被蛰的手,要全力施为。 这日,整个鸡石山域的阳光似乎比其他地方暗了几分。 “嗯?乌云蔽日?好端端的,有些古怪。” 鸡石山土地庙内,坤主将二十八颗太阳珠布成某种阵势,正在精炼他的秘宝——昴日珠。 突然有所感应,抬头看向庙外。 “呵,国之将亡,必有不详。这妖血淋淋的大康,也该有报应了。” “人族,该死啊。” “咯咯咯!” 山野神庙,有鸡叫。 第45章 两难县令 “县老爷,黄员外又来了。” “不见!” 徐闻县衙,有小吏禀报。 可徐闻县令一听就烦。 有道是,前生作恶,今生县令。 谭天现在就对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的体会。 自六日前雷州校尉,那位不可一世的陈氏之虎放话,要亲临徐闻,再娶“玄女”之后,他这个小小县令便遭了罪。 陈贤霸派府营长史传话,命他看好黄府,若是黄氏女离城而逃…… 呵呵。 他照做了,派出衙役兵勇,把守黄府四门,名曰“保护玄女”。 所以黄员外天天找他,还拿出了一些人脉信物试图让他网开一面,不求其他,只求出城。 说实话,黄员外拿出来的这些信物,着实让谭天大为吃惊,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员外郎,竟是开国贤臣之后,那遗泽至今的人脉,让他这个寒门出身的县令羡慕不已,也很畏惧。 但这里是广南,要强娶民女的是陈氏之虎! 两权相害取其轻。 “造孽!” “愚蠢!” “烦人!” “开国之后又如何?三千年过去,有些遗泽又如何?你黄家已经没落,嫁女陈氏,天大的好事!别人家就是想把女儿往陈氏的床上塞都没得机会,你非要如此多事!” 谭天气得直抓头皮。 “东家,黄府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明日陈氏之虎驾临,咱们要不要开城门?” 一旁的师爷满面愁容,替主忧心。 “……” 谭天一听,头皮发麻。 “老天爷,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啊,你要这样对我?” 他欲哭无泪。 便如师爷所说,黄府无关紧要。 要紧的是把他夹在中间的两头大佬啊。 一头是陈氏之虎陈贤霸,一头则是雷州知府曾广林。 陈氏势大,惹不起。 可这世间,总有硬骨头。 曾广林便算一位。 此人乃是御前钦点,科举探花。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朝廷派到地方,节制地方的钉子。 其实曾广林这样的钉子有很多,但往往会被地方势力侵蚀堕落,最后同流合污。 比如那位娶了陈氏庶女的广南太守,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可这位雷州知府不一样,他软硬不吃,自负且刚正,往朝廷中枢参陈氏的奏本连年不断。甚至在上任之初,还曾率衙兵围过雷州陈府,只为一名惨死河畔后,无人问津的青楼歌姬。 虽然最后陈府送出一名替死鬼平息了此事,罪魁祸首依旧安坐高位。但也让这位探花郎名动广南,赢得了一个“不畏虎”的美名。 “呵呵,不畏虎?先前陈外遣兵纳妾,韩复率兵,无令入城,横过雷州府,怎不见你不畏虎?!” “如今韩复兵堵徐闻四门,你倒好,一纸黑字盖个章,便要我死守城门,开门则死。他娘的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子不干了!投井自尽十八年后再来算了!” 谭天越说越气,官帽一摔,走到井边作势欲跳。 “哎呀,东家你就别闹了,连澜江你都游得过去。区区一口井,跳下去等下还得爬上来,除了凉快凉快,于事无补啊。” “……” 师爷无奈,县令悻悻爬下井沿。 第46章 山寇草民 是夜。 黄府月冷,照女无眠。 黄员外跪在祖宗神位之前,懊悔自责,默默祷告。 神牌无声,祖灵无踪。 一入封神册,从此非人间。 神道灵官不得干涉民事。 这是太祖盛皇定下的天宪,并亲自写在“封神册”扉页之上。 神道灵官司掌神职,监理山川河海,为国守夜,权能可畏。 所以一入神道,便要斩断尘心。 是谓,神道无情! 即便是看到子孙后代绝嗣,也绝不为所动。 但有异心,封神册一摇,庙破神灭,化作灰灰。 所以黄员外此时烧的香,不过是安慰他自己罢了。 于事无用。 黄玉瑶坐在闺房窗前,望月咬唇,默默无言。 她的案上,笔墨凌乱。 上好的宣纸,画满一只只大小不一的老虎。 可以看得出来,她用心了,没有之前画得那么搞笑,至少能看出来是只老虎。 或者是猫。 “笨笨山君,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这次你还会来救我吗?” “……” 黄玉瑶再次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无助,泫然欲泣。 明日就是陈贤霸要强行娶她的日子。 这几天,她度日如年,煎熬憔悴。 “是了,山君说过,城里有神,他进不来。” “嗯,山君肯定会如上次那般在半路救我!” 黄玉瑶不知道第几次抹去眼泪,给自己打气。 人间与山林,异域同月,悲喜却并不相通。 讲经台下,众妖翘首,都在看着台上一个银白光茧。 它们翘首以盼,期待着它们尊敬的虎师破茧而出。 “虎师不会有事吧?” 唯独十八郎面露一丝忐忑。 因为虎师自从那天吞下他献上的“龙血菩提”之后,就坐死关。白天黑夜,日月交替,在虎师的身上流转不休。并且在第三日,结光成茧,如一颗落在山间的小日月,显出众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突破方式。 “十八郎莫急,别忘了,虎师是妖师啊,岂是我等寻常可比?” “当然与众不同!” 白骨书生一拍手中骨扇,理所当然地说道。 妖师? 十八郎恍然,顿时安心。 “哼哼!” 八戒身如小山,傲娇仰头,表示自己从来不担心。 “那头蠢猪你让开点,别挡住虎师的月光。” 大雀妖君自从回来之后,心情明显不太好。所以对又菜又爱作死,经常找他麻烦的八戒自然没有好脸色。 “哼唧!!!” 八戒大怒,站了起来,身上妖气腾腾。 “嘎,弱小的蠢猪。” 大雀妖君不屑一笑,朝八戒伸出了一只手,就要如往常一般将八戒击飞。 “虎师在修炼,你们不许打架!” 出乎意料,第一时间挡在两人中间的,不是白骨书生,却是社恐的十八郎。 “八戒不要闹,虎师正在紧要关头,我等当为虎师护法,而不是胡闹。” 白骨书生站起来,抬手拍了拍八戒的膝盖,一双鬼火幽幽的眼眶盯着大雀妖君。 “一群废物。” 大雀妖君收手,冷笑地瞥了一眼白骨书生。 他知道众妖对他有意见,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追随的是虎师,不是这些弱小的东西。 若不是看在虎师的面子上,这些都不过是他的血食罢了。 “这就是我妖族古法的突破方式吗?” “仙法变血,古法精血。” “传闻我妖族古法,修的可都是凌踏九天的逆天道啊。” 大雀妖君目光炯炯,看向李伯都,眼中流露着羡慕与期盼。 “不知虎师突破之后,能不能解开坤主的鸡眼火咒?”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那里多了一颗橘红色的眼珠状印痕。 …… 广南郡郡治,兴王城,十里外。 旌旗猎猎,营帐错落,隐含某种阵势,若渊渟岳峙。 这便是广南郡都尉军营所在。 “禀都尉,您要的人已带到。” 陈贤王正在中军帐内批阅文书,帐外传来恭敬的请示。 “带进来吧。” 陈贤王头也不抬,依旧在批阅。 哗! 帘门掀起的声音,还有三个脚步声。 步声很轻,生怕惊扰陈贤王,停在案前默默等待。 “沈望,雷州府营军侯。” 良久,陈贤王才批完手中文书,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墨笔,抬眼看着当中一名衣衫褴褛的落魄男子说道。 “草民,拜见镇南少将军!” 沈望神色紧张,纳头就拜。 “呵呵,草民?落草为寇的草民吗?” 陈贤王起身,负手而立,一双星眸明湛,仿佛能洞彻一切。 “我这里的情报上说,二弟手下有一个妙人。” “赴汤蹈火沈军侯,万死不辞沈无伤。” “其人大义凛然,每每都能振奋士卒,声势惊人,却历经百战而不曾伤一处。” 陈贤王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盯着沈望娓娓道来。 “沈望!惶恐!草民逼不得已,沦为山寇,如今落入少将军手中,死亦足已!至于先前些许贱名,入不得少将军尊耳,还请少将军莫要取笑草民。” 沈望露出悲戚之色,苦笑着说完,再拜。 一副慷慨赴死的壮烈模样。 “哼!军贼!巧舌如簧!” 左边一位白发老者拂袖怒喝,眼含不耻之怒。 沈望有些尴尬,完美的演技露出了一丝破绽。 因为眼前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原雷州府营长史——陈圣躬。 这位刚正贤明,颇有慧眼的老长史,对他这号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曾经还在陈贤霸面前参过他临阵退缩,幸好当时的军司马信他,为他仗义执言,咳咳…… 好汉不提当年勇。 “沈望见过老长史,愿老长史在镇南少将军麾下,如拨云见日,卧龙遇主,若那上古姜太公……” 沈望何人? 区区尴尬不值一提,当下目光一闪摆正神情,情真意切地朝陈圣躬拱手拜道。 “哈哈哈。” 陈圣躬听得脸色涨红,瞪大了双眼,气得白胡子发抖,正要怒骂,旁边已然响起陈贤王爽朗的笑声。 “叔父勿恼。” “侄儿原以为二弟手下都是些无脑贼军,万万没想到竟然能有如此…贱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陈贤王自觉失态,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说道。 不过依旧笑吟吟。 他再次看向沈望,微笑着说道:“我对虎妖抢亲一事有些兴趣,你是在场之人,便仔细与我说说。” “记住,细说,不是胡说。” “若有半句不实,就剥皮充草吧。” 沈望遍体生寒。 眼前这位俊雅男子,比那喜怒无常的陈氏之虎更加可怕! 第47章 来世猫咪 翌日,阳光破晓。 讲经山上的光茧依旧没破,只是阴阳轮转,由银白清冷,逐渐变得金红炽热,如同一颗落在山间的小太阳。 直到日上中天,光茧除了更加耀眼,更加热浪逼人之外,没有任何变化的征兆。 “看来虎师短时间内是不会破关了。” 众妖熟练地退出十丈之外,继续默默守护。 山下,浅水泥潭里偶尔翻涌,隐约可见巨蟒一样的生物在翻身,伴随着细碎的电光。 远处,西边山巅,一头黑山羊静默如石像,只不时地散发出一丝缕厚重又锐利的妖气,吓退试图靠近讲经山的妖物。 北面,一条大青蛇横在讲经山十里处。 它的对面,是一群狰狞的山狼妖。 它盘成蛇山,一双竖眼冷若冰霜。 它扬起头,吞下一头手持破砍刀冲上来的狼妖头目,顿时群狼退缩。 徐闻,黄府。 “唉,老爷,看来是我们误会这位谭县令了。原以为他也是陈氏走狗,困我黄府,断我门路,连老爷三番四次求见也闭门不见。没想到今日,谭县令竟将那横行霸道的陈氏恶虎拒在了城门之外。” 黄夫人脸上泪痕未干,却是有些喜色,感慨地说道。 “夫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然而,黄员外却是凄苦一笑。 “这里面只怕有我们不知晓的门道。” “这谭县令绝对不是想帮我们,若真的想帮,没必要将我向外求助的门路都封死。” 黄员外眉头紧锁,想不通,但更加不安。 “啊,那,我们家玉瑶……” 黄夫人悲喜交加过度,身体一晃,险些晕倒。 “老爷啊!” 黄员外急忙扶住,黄夫人绝望地泫然欲泣,一声悲呼。 “都怪我!都怪我啊!” 黄员外满脸自责,同样揪心不已。 是他鬼迷心窍! 一位精明员外郎,还没到山穷水尽,为图扎根再起,见权势可附便失了理智,竟忘了探听清楚,就将女儿推入了一个虎狼之口。 “父亲,娘亲。” “莫哭了。” “人各有命,或许这是女儿的命。” 这时,一袭红衣进堂,玉面朱唇,明艳无方,眉宇间却少了一份生气,多了一份令人心碎的坦然。 “无论如何,此生有幸入黄家,得爹娘宠爱,女儿足已。” 黄玉瑶灿然一笑,凄美若飘零桃花,失去大树的依靠,即将落入泥泞。 笨笨山君,是我不好。 或许你不来才是最好的,这是玉瑶的命,不应该让山君涉险。 对了。 若有来世,你当我的小猫咪可好? 美人垂眼,落泪微笑。 黄府外,县城里。 今日的市井街区尤其热闹,毒辣的日头,也挡不住全城看热闹的百姓们。 “谭青天啊,以前我等都误会我们的父母官了!” “是啊,如今看来,咱们这位县令老爷,实乃刚正不阿的好官啊!连陈氏之虎都敢拒之门外,这都半天过去了,说不开城门就不开!牛!” “可不是!若不是谭县令平日里贪财好色了点,私德有亏,便是朝廷御史他也做的!” “这才是为民做主,不畏强权的青天大老爷啊!” 城门不远处的茶楼下,百姓议论纷纷,感动不已。 “做你娘的御史!” 茶楼上,一个双手抱着包袱,探头探脑,举止猥琐的中年男子正躲在窗角骂娘。 不是别人,正是百姓们口中的青天大老爷。 “东家,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谭天身边的师爷一脸愁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不好!好个屁啊!” 谭天恼怒,横眉竖眼。 “但我有什么办法?来来来,你是师爷,你和老爷我分析分析。知府命我死守朝廷法度,无令不可开城!陈氏恶虎却要率兵入城,强娶民女。你说,这个门,开还是不开?” “……” 师爷沉默,又不确定地说:“东家,要不,咱们投了陈氏?” “呵呵。” 谭天闻言仿佛在看大傻子,冷笑道:“你个老东西,莫非真以为大康已经没了?”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三千年王朝民心犹在!别看现在这群乱臣贼子闹得欢,你看看,你瞧瞧,几人敢称王?几人敢跳出来划土自立?!一个一个耀武扬威,哪个敢先露潜龙之气?!” “投陈氏?先不说陈氏要不要我们两个蝼蚁。今日只要我开了这个城门,明日曾广林那个沽名钓誉之辈,就会直接将我拿下,送往京城斩首示众!” “他奈何不得城外恶虎,还奈何不得你我两人吗?” “这……” 师爷语塞,面容更加愁苦,像个苦瓜。 “天大地大,命最大!等下看陈外这个恶虎破城后是先去黄府,还是先去县衙。如果先去县衙,我们就立马跑路。” 谭天蹲在窗沿前,继续观望。 “啥?!” 师爷闻言,惊骇欲绝,“陈氏之虎敢攻城?” 他想过很多,最有可能的就是陈氏以通天权势,直接压下雷州知府,一纸郡府公文命谭天这个县令乖乖开城相迎。但绝对没有想过,陈贤霸会直接攻城。 这,这,这已经与叛乱无异! 陈氏,这是要当天下的出头鸟吗? “你觉得他不敢?” 谭天再次冷笑,“若是陈氏其他三位,兴许不会。但我们雷州府这一位,呵呵……” 轰隆! 谭天话音未落,城门已破。 一道金龙在烟尘里隐现。 阵阵梵音。 却非佛陀。 第48章 扬戟退神 三千年大康,泱泱天朝,统御九州,威加四海。 虽曾有“凤朝”之乱,险些断送国祚。然自光武中兴以来,天朝再续八百年,重现天威至今,国内无人敢破城作乱。 今日便有了! 陈氏之虎,一戟破城! “城,城破了……” 这一日,满城皆惊,百姓久久失神。 南方承平日久,不似北境草木皆兵,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真好胆!” 谭天虽有预料,但依旧震惊不已,随后面色阴沉,隐含愤怒,抱着包袱的双手情不自禁地青筋暴露。 再怎么说,他也是徐闻县令! 他谭天虽然对朝廷失望透顶,亦觉大厦将倾。但就如他先前所言,三千年天朝人心犹在! 他是惜命怕死之辈,但他也是大康子民! 如今眼见贼子作乱,岂有不怒之理? “父亲,娘亲,女儿要走了。” 黄府厅堂,黄玉瑶望向城门烟尘,身躯轻颤,俏脸又白三分。 坦然面对噩运是一回事,但害怕不可避免。 踏踏踏! 残破的城门,烟尘渐散,有清脆,充满力量感的马蹄声传来。 “是陈氏之虎!” 街上百姓畏惧地退到两边。 那魁梧雄壮的男人,骑着六足赤血马,手持一杆金光灿灿的大戟,如天神下凡,桀骜不可一世。 嗡! 突然,有诡异的声音,像是在所有人的脑中响起,在先天之下,凡人不可见的视野里,城隍庙升起一张黑幕,一个呼吸之间,白天变黑夜,县城变鬼城,死寂无人,阴风飒飒。 “雷州校尉陈外!府营乃镇守地方之军,无令不得入城!” “速速退去!” 一道空洞威严的大喝如从九天落下,响彻回荡,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呵,城隍。” 陈贤霸咧嘴微笑,轻飘飘地道:“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管我?” “放肆!” “神道守夜,监察不法!” “陈外!你不尊天朝法度,侮辱灵官,其罪可诛!” 陈贤霸一句话,让无情的城隍有了感情。 只见一尊红袍阴官在乌云中显现,阴森森看不清脸,他怒喝震天地,阴风更厉厉,无数恶鬼的嚎叫随之响起,骇人胆魄。 “呵呵,神道残灵,也敢大言不惭。” 陈贤霸冷笑蔑视,从怀里拿出一块黑木令牌,望着阴司城隍,不紧不慢地道:“你们的时代早已随盛皇太祖消逝,现在,退下。” “府君令……” 盛怒的城隍法身微微一顿,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忌惮。 “再说一次,退下,别妨碍我找乐趣。” 陈贤霸收起令牌,坐直了身躯。 “小儿该死!” 城隍暴怒,阴云滚滚压向陈贤霸,鬼叫如潮响彻阴间。 “我说,滚!” 陈贤霸虎目圆睁,金光暴射,扬起手中大戟,霎时梵音嗡嗡,枪上的罗汉纹饰依次亮起,诵经不绝,一条金龙之影从大戟中显形,绕在戟上。 陈贤霸手持降龙戟,指着城隍法身,暴喝如雷,压过鬼啸,震碎阴云。 城隍伸出一手,定住了倒卷的阴风鬼云。 祂居高临下,俯视那个藐视朝廷、冒犯先灵的男子。 陈贤霸仰头直视,不可一世! 忽而,阳光复明,人声切切。 陈贤霸眼中的阴府不见,重回人间。 左右一看,尽是战战兢兢的无用凡人,不明所以地在他刚才爆发出来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连茶楼上的那只老鼠县令也一样。 陈贤霸嘴角挂着一抹笑,把目光从茶楼上移开。 “哈哈哈,随我迎亲,娶玄女!” 一骑当先。 随后府营兵马入城,嬉笑笑,吹响唢呐。 浩浩荡荡往黄府去。 第49章 兴师问罪 太阳西斜,谭天坐在空旷的县衙里,阴暗笼罩,看不到脸。 他头顶上的那幅牌匾写着:明镜高悬。 “唉……” 一声叹息,道尽了苟且偷生的屈辱。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黄府里的哭泣。 从徐闻通往的雷州府的山道上,娶亲的队伍蜿蜒着,兵卒嬉闹,唢呐胡吹,铜锣乱敲,毫无纪律章法。 不像娶亲,倒像寨主抢亲。 而纵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调戏新娘。 “果真不错,桂南第一美人倒也名副其实。” 陈贤霸手持大戟,无礼地掀开了自家新娘的车帘,手一抖,一道真气吹飞红盖头,露出一张俏白的脸蛋,以及那强忍眼泪的不屈。 “哈哈,越不从,越有意思,我喜欢。” 陈贤霸眼睛一亮,容颜绝丽者他不缺,这种有性格的却是少见。 “不过我现在对你兴趣不大,你说,那头老虎会来救你吗?” “应该会来吧?我都走这么慢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陈贤霸的话,让黄玉瑶如坠冰窖。 “笨笨山君……”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可别来啊!” 黄玉瑶开始心急如焚。 “哦?有意思,你竟然担心一头妖。看来关系匪浅,凭这一点就足以定你们黄府一个勾结妖魔,诛灭九族的大罪。” 陈贤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对你和虎妖的故事有些兴趣了,说来听听,或许我心情好,就不杀你全家了。” 黄玉瑶小嘴微张,眼中满是恐惧。 眼前这人…… 似魔! 讲经山,那遗落山间的小太阳依旧在孕育着。 映着夕阳,赤红流金。 微微的,如心脏跳动一般膨胀收缩。 “妖族古法,凝血魄以炼精血,如孕育新生。虎师此番,只怕不知何日才能破茧而出。” 大雀妖君睁眼,依旧艳羡。 他所修的《大风诀》,乃是仙法,出自近古以来妖族中流传最广的《妖经》。 《妖经》全名《妖族仙经》,据说乃是最神秘的第五代妖师于近古时代,走遍八荒六合,收集万妖法门,并借鉴、融合人族道法,创立而成。 传说此经出世,自然鸣音,万妖有感,天地降下无量功德,五代妖师无劫飞升而去。 修成此经者,霞举飞升,经受雷劫与人族无二,大大增加了妖族成仙的几率,故而近古十万年以来,妖族多修《妖经》,成仙得道者如过江之鲫,若不是因为妖族种族繁多,内斗不止,几可再现上古妖族执掌天地的盛况。 此经包罗万象,万族可修。讲究的是扼本性,体天心,而后化骨煞,师人族道形,度雷劫而仙。 故而,称之为“仙法”。 而在仙法《妖经》之前,妖族所修法门,名为《妖书》。 便是大雀妖君口中所说的“古法”。 古法妖修与仙法相反,修的是通本能,返祖脉,而后超越,开创神通。虽天劫难渡,远比仙法恐怖。但古法妖修往往具备战天斗地的强横力量,凶霸无比。 在大多数妖族的心目中,仙法实用。 因为《妖经》的出现,让普通的妖族也能步步修炼,只要耐得住寂寞,妖仙可期。 至于古法,非血裔、圣代之流,非大毅力、大气运者,难以成就。且《妖书》在漫长的历史中,多有佚散,或被隐脉把持,寻常妖族根本无缘一见,更别说有机会修习。 倒是人族那位万年以来最伟大的盛皇太祖,一统九州之后,曾只身闯入妖族各大隐脉,博览众多《妖书》残篇,最后凭借无与伦比的学识,竟将《妖书》重现。 不过大康的《妖书》,除了少数彻底臣服人族的妖族败类之外,不会有妖愿意去学。 因为盛皇太祖重编的《大康妖书》,是加料的。内含一道不可磨灭的天宪法则,凡修《大康妖书》者,永远不可伤害人族。 “虎师曾下山抢亲,击伤人族,还抢回人族修士的传家宝。所以虎师所修,显然不是《大康妖书》,必是正宗古法妖书。” “可惜,妖书深奥,虎师夜夜讲经,除了那头蠢猪之外,竟没有一妖得悟。” 大雀妖君看向打呼噜震天响,趴睡着仿佛一座小山丘的八戒,脸色有些羞愧,又有一些莫名的恼怒。 真是没道理! 他如此聪慧,在悟性上竟不如一头猪? “不过幸好,虎师有妖师之能,化经《大风诀》,传我《寂风诀》,竟使仙法有古法之威。我若修成丹珠,神通必然超凡,到时我定叫那走地鸡死无葬身之地!” 大雀妖君的脸色一会儿兴奋,一会儿阴鸷。 这是闲的。 这几日,他们自觉为李伯都护法,一开始还警惕万分,日夜不眠。 到了后面,无所事事之下,便都放松了下来,有的开始睡觉,有的开始修炼,有的便如大雀妖君一般胡思乱想。 “倒还知道感恩。” 大雀妖君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山下,又远眺西面和北面。 他们之所以能如此清闲,大多是黑山羊高山君、大青蛇青娘子以及山下老鳗的功劳,这三妖震慑住了周围闻风而动的妖怪。 尤其是晚上,月华倾泻讲经山,浓郁的太阴之力对妖族来说简直就是洞天福地,诱惑力极大,使得周围几十里内的小妖怪们蠢蠢欲动。 不过白天没事,太阳之力对大多数妖族来说是避之不及的东西。所以大雀妖君等妖此时大可放心清闲,连最在乎李伯都的八戒都在呼呼大睡,十八郎则是在八戒身旁练习李伯都所传的“翳妖术”。 大雀妖君见此有些牙酸,因为这“翳妖术”,本是他的“翳形术”,由虎师道化之后得来,在敛息匿形方面及其了得,比他天生掌握的“翳形术”更加玄妙。 可惜虎师教他,他还没怎么学会。 倒是十八郎一点就通,用得贼溜,配合同样由虎师改良过的木遁之术,逃命本事更上一层楼。 不过十八郎还不满意,他觉得这次为虎师偷盗“龙血菩提”之所以被发现,就是因为自己的“翳妖术”修炼不到位,所以一有空闲就练习。 只见他的身形,一会儿消逝,一会儿出现,上一秒显出原形坐在八戒头上猪毛里,下一秒化作人形出现在旁边一颗小树下,端是神出鬼没。 “我的翳形术,只是遮蔽凡人眼睛,只是一种幻术。虎师这翳妖术,竟是连妖族的气息都改变了,十八郎若是修成丹珠,彻底化去妖族特征,只怕在人群里,人族修士也无法辨别。” 大雀妖君感慨不已。 “嗯?” “十八郎小心!” 突然,大雀妖君色变,朝十八郎大呼。 “什么?” 十八郎正沉浸在术法的乐趣中,闻言一怔,不明所以。 随后,他便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股让他战栗的气息,同时一片阴影将其笼罩。 “蝎子精!” 十八郎大惊,这气息,他忘不掉! 倒马毒之痛,即便是有虎师以“太阴菁风”一遍又一遍的治疗,也折磨了他整整一个晚上,差点把他痛死。 这蝎子的毒,太毒! “吱吱!小贼!拿命来!” 这是一头暴怒的蝎子精,大如马车,浑身褐黄,背后蝎尾朝十八郎猛地就扎了下去,迅如闪电,蝎尾末端的倒刺,黑气萦绕,散发着让大雀妖君都感到心悸的不祥气息。 来不及转身的十八郎,垂手碰到了身边一片树叶。 第50章 小生有礼 唰! 就在毒刺碰到十八郎颈后衣领时,十八郎身上绿光一闪,整个消失在原地。 木遁之术! 蝎尾去势不减,刺在草地上,瞬间一丈之内,草木皆枯。 大雀妖君等众妖见此,皆倒吸一口凉气。 毒! 猛毒! 绝对不能被扎到! 十八郎的身形踉跄地出现在八戒的屁股后面,惊魂未定地扶着八戒的屁股站稳。 “还跑?这一次你跑不掉!偷我龙血菩提,断我仙途。” “该死的小贼!老娘要你生不如死!” 蝎子精发出沙哑的怒骂,速度惊人,如移形换影,几乎是闪现一般出现在十八郎面前,蝎尾再一次狠狠刺下。 “十八郎小心!” 正在修炼的白骨书生也醒了,见此急忙大喊。 唰! 十八郎低头,抓住脚边一棵青草,再次险之又险地施展木遁避开。 噗! “嗷呜!” 蝎尾深深地捅进八戒的屁股。 虽然蝎子精的体型比起八戒,如人类身边的老鼠。但这一刺下去,本来熟睡的八戒瞬间跳了起来,发出凄惨至极的猪叫声。 众妖只觉得屁股一紧,凉飕飕心惊。 “薛宝女!虎师面前,休要放肆!还记得你雀哥哥否?!” 大雀妖君看了一眼讲经台上的“小太阳”,双臂展开如振翼,携狂风冲到意图继续追击十八郎的蝎子精面前,大声喝止。 “吱!无耻的山雀,你给老娘滚开!老娘是打不过你,但老娘不怕你!若是拦我,老娘拼死也要扎你一记倒马毒!让你痛不欲生!” 蝎子精此时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婆娘,根本听不进去,直直朝大雀妖君就撞了过去,背后尾刺毒气艳艳,在夕阳下泛着可怕的黑亮光泽。 “大风!” 大雀妖君扇动一记狂风,却只是稍稍滞缓蝎子精的步伐。 “好家伙!当年离开这讲经山时不过变血初期,如今竟差不多和我一样了,定是那龙血菩提的造化。” “可恨,我大雀妖君诚心向道,却一路坎坷,从未有过此等机缘。倒是这狠毒的甲虫得天眷顾,看她如此愤怒,想来如果不是十八郎偷了那颗龙血菩提,这薛宝女现在或许应该已经结成丹珠。” 大雀妖君微微色变,双臂化翼,攒射出的十几支练风箭。 练风箭锋锐凌厉,却在蝎子精的甲壳面前失了效。 只见蝎子精将两只螯钳横在身前,众妖听得叮叮当当一片响,竟是毫发无伤。 “卧草!” 大雀妖君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来了一句学自虎师的口头禅。 噗! 蝎子精那移形换影一般的身法何其迅疾,大雀妖君托大之下,哪怕反应已经够快,也慢了半拍,刚飞起离地三尺,就被蝎子精的毒刺刺中大腿。 嘶—— 这一刻,大雀妖君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也理解了为什么前几日十八郎痛晕好几回,还有现在痛到满地打滚,惨叫不止的八戒。 “嘎嘎!薛宝女,你找死啊!” 大雀妖君痛得冷汗直流,同时怒了,显出原形好大一头山雀,利爪如铁钩,一下子抓住蝎子精的尾巴,将其扯断。哀嚎着飞向天空,拔出毒刺,痛得在天上扑棱棱翅膀如无头苍蝇。 蝎子精亦是发出痛苦的吱吱声,断尾喷洒黑黄汁液。 “妖孽,虎师面前,安敢放肆!呔!吃我一扇!” 这时,一旁的白骨书生见机欺身上来,兴奋地扬起手中骨扇砸向蝎子精。 砰! “……” 场面有些尴尬,仿佛木扇敲石头,毫无用处。 白骨书生不过凝魄境,而蝎子精是和大雀妖君一样的变血极致,半步丹珠。 大境界的差距,不是普通妖怪所能逾越的。 “咳咳,薛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白骨书生眼眶里的鬼火闪了闪,退后半步,持扇作揖,真一副斯文的白骨妖精。 “嗷呜!” 可惜人家薛小姐不领情,断尾竟瞬间重生,猛扎白骨书生胸口肋骨,势大力沉,连同后面的脊椎也一同击碎,顿时白骨哗啦啦散落一地。 更可怕的是,这倒马毒竟似乎连白骨精也无法免疫,白骨书生的骷髅头在地上痛得骨碌碌直乱滚。 蝎子精此时已经杀疯,举起螯钳对着白骨书生的头骨就砸。 砰! 第51章 残阳如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光闪过,十八郎抱着白骨书生的头骨堪堪躲过了蝎子精的攻击。 “又是你这小贼!今日若不把你捅出千百个窟窿,老娘今日便不活了!” “无耻山雀!有本事你下来一战!” 随后场面一片混乱,蝎子精追杀十八郎,大雀妖君忍痛在天上施展术法阻止。 八戒痛得直抽搐,见十八郎被追杀,也忍痛奋勇地撞了上去,然后另一边屁股也被扎了一针,痛得直嗷嗷倒抽凉气。 那悲惨的猪叫声,闻者心悸。 其余众妖,胆小者逃匿,胆大者偷袭,可都是些开明境的小妖兽,哪里是蝎子精的对手? 挨着便伤,碰着就残。 讲经山上,一地狼藉。 本来大雀妖君不惧蝎子精,奈何他轻敌着了道,倒马毒深入灵魂的剧痛让他根本发挥不出实力,只能勉强干扰。 于是乎,蝎子精追着怀抱骷髅头的十八郎,大杀四方。 “十八郎,往山下!” 大雀妖君痛得阵阵抽搐,浑身妖力散乱,维持飞行都很吃力,只得指挥十八郎祸水东引。 山下老鳗,实力不弱于他,且有些非凡气息,只是不能出水。若能将这疯蝎子引入水中,想来老鳗应该能挡一挡这疯蝎子。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打扰到虎师。 “山下?” 十八郎机灵,一听便明白。 只是他本心纯良不愿害人,脚下一顿,有些犹豫。 “虎师要紧!” 大雀妖君何其老辣,一眼就明白十八郎的顾虑,当下又补了一句。 十八郎下意识地看向讲经台上的光茧。 “嗯?” 不料那蝎子精虽然怒火滔天,却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听得两妖对话,又顺着十八郎的目光看去,顿时背部一对中眼,侧面两排六只侧眼都亮了起来。 “吱吱!” 这一次,它彻底愤怒了。 “原来!原来你偷我龙血菩提,是喂了这里面的东西!” “老虎?你们拿我宝贝喂一头区区凝魄境的老虎?!” “我杀了你们!!!” 只见一阵黑烟升起,原地出现一位神情凶厉的黄衣女子,身后一条蝎尾,她变出一杆黑钢长矛,疯狂地杀向十八郎。 龙血菩提! 稀世灵果! 乃是助人破境的天地圣果。 即便是丹珠境之上,亦有神效。 蝎子精薛宝女本已半步丹珠,之所以久久没有将其吞服,就是想着看能不能凭借自身突破丹珠,再把龙血菩提用来突破丹珠之上的境界,使灵果物尽其用。 可如今此等宝贝竟被一个小贼偷去,喂一头连变血境都不是的小小虎妖? 这已经不能简单的用暴殄天物来形容的。 简直就是践踏! 践踏天地灵果! 践踏她薛宝女的尊严和仙途! 杀! 薛宝女疯了,一杆长矛掷向大雀妖君,将其逼退。 随即移形换影,身如鬼魅贴着十八郎追杀,身后蝎尾流着浓稠的毒汁,洒落之处,草木枯败,触目惊心。 十八郎快哭了。 木遁之术疯狂施展,身形在草木之间闪烁不止。 虽然快哭了,但十八郎还是记住了大雀妖君的话,有意识地把薛宝女往山下引。 “啊啊啊!小贼啊!!!” “到此时,还想算计我!” 薛宝女状若疯婆,虽怒火中烧,却不是傻子,看穿了十八郎的心思。 小贼! 何以如此欺我?! 她更愤怒,觉得倍加受辱。 “既如此,我便先吃了那老虎!” 薛宝女目光一寒,突然召回牵制大雀妖君的黑钢长矛,移形换影,一个闪身到讲经台边,挺起长矛刺向光茧。 “不要!!!” “你敢!!!” 众妖大惊失色,纷纷出手阻止。 薛宝女见此,露出一丝报复的快感,同时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这光茧看着古怪,但流露出来的气息的确只是凝魄、变血之间。唯一让她忌惮的,是这光茧里虎妖修炼的竟然是妖族中极为罕见的大日法门。 大日至阳至刚,对她这一类毒妖有这天然的克制…… 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吞我灵果,我便吞了你!” 薛宝女露出愤恨之色。 手中黑钢长矛妖气缭绕,锋芒一点不可阻挡,刺入光茧。 “虎师!” 大雀妖君面目狰狞,从空中扑下。 十八郎舍生忘死,抱着骷髅头化作一抹绿光朝李伯都遁去。 八戒哼哼叫骂,拖着屁股疯狂前冲…… 但都来不及了。 长矛已刺入半截。 此时黄昏,夕阳即将落下,山间已昏暗。 “嗯?!” 突然,山间大亮! 刺眼的光芒如夕阳复升,不可直视。 众妖不禁闭目,离讲经台最近的薛宝女更是瞬间双目一阵刺疼,流泪不止。 她本能地感知到危险,仓惶移形后退。 随后她便看到了不可思议,此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一缕夕阳落下如刀,自下而上,斩破光茧。 吼! 山林震动,山风呼啸。 一头神异虎妖从光芒中起身。 浑身金红、银白交织,流光如火如流水,仿佛天之神灵下凡。 庞大、雄健。 美丽、威武。 散发着威严霸道的强横气息。 一时间,薛宝女看呆了。 众妖也看呆了。 第52章 妖精凶猛 雷州府营,热闹喧天。 士卒狂欢,赤膊拼酒。 迎亲迎到兵营,这是头一回的荒唐。 中军大帐,身披嫁衣的娇娘子孤零零,绷直身体坐在将军座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衣角,身躯随着外面粗野下流的吆喝声微微颤抖。 黄玉瑶此时害怕到了极致。 “爹、娘……” 她咬破了嘴唇,眼泪还是簌簌落下。 陈贤霸竟然把她迎进军营,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陈贤霸要做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有预感,很恐怖的预感。 “嘻嘻,桂南第一美人!少将军艳福无边,羡煞小人啊。” “嘿嘿,俺们祝少将军金枪不倒,早生贵子!” “哈哈,少将军何等威风,要你们说?一群泼才,都滚开,别误了少将军的好事!” 她正恐惧迷茫中,帐外粗鄙的调笑声越来越近,随后“呼啦”一声,帐帘被人掀开,即将没入大地的夕阳逆光映出一个高大雄健的身影。 “小美人,太阳快落山了,你的陆吾还不来吗?” 帐帘落下,是浑身酒气,半敞衣裳的陈贤霸。 “再不来,今晚过后,你这九天玄女会变成千人营妓的,呵呵。” 陈贤霸端起桌上茶壶一饮而尽,轻飘飘的话,充斥着禽兽的残暴。 盯着那颤抖的娇躯的,是一双野性、凶虐的眼睛。 不似人,似兽,似虎。 夕阳终究沉没。 黑暗犹如人心。 讲经山上,一头真正的老虎却在不好意思地打架。 “这位薛姑娘是吧?误会,别打了。” “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可以吗?哎哎,别打脸,误会啊,家里孩子不懂事,我可以赔的嘛。” 李伯都此时卖相极其神异,高丈二,长六丈,只一条钢尾如长鞭,便足三丈有余,庞大威武,身披日月光华,真如山君神灵。 不过他此时正被一位黄衣泼妇追着打,颇显狼狈。 “赔?好啊!拿你虎皮虎鞭来赔!” 这泼妇厉害,手持一杆黑钢长矛,抽、砸、刺、撩、掷,招招直往李伯都要害,身后更有一条长长的蝎尾,毒刺妖气缭绕,配合手中长矛,双重攻击,令人难以招架。 她一脸愤恨,欲将李伯都杀之而后快。 “虎皮虎……” 李伯都一个木遁闪开,毛茸茸厚实的大爪子揉了揉刚被长矛抽中的脸颊,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胯下。 好凶残的女人! 哦不,好凶残的女妖精! 李伯都觉得胯下很凉。 “哎哎,还来?再来我还手了啊!” 这时,蝎子精薛宝女施展着她那移形换影的身法,贴着李伯都继续杀来。 李伯都无奈,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远处围观的众妖。八戒、大雀妖君、骷髅头等妖都在痛的哼哼叫,唯独十八郎一副兴奋的小模样,骄傲地仰着头,好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在等家长夸奖的好孩子。 “我真的是……” 李伯都又是一招木遁闪避,同时哭笑不得。 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好意思打。 这龙血菩提显然是别人的命根子,自家小孩偷来,自己也吃了,再去打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至于变血境初期,能不能打得过半步丹珠。 那是普通妖族担忧的事,不是他该考虑的。 “无耻的小贼!没种的大虫!有本事别跑,老娘我今天一定要捅死你们!” 妖精彪悍,蝎尾太毒。 追着李伯都不死不休。 李伯都自觉理亏,不欲伤她。但见八戒、大雀妖君等中招的众妖痛苦哀嚎,心里想着快点给他们治疗,当下身形一闪,往山下遁去。 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木遁,但在李伯都的手中施展起来,远比十八郎要迅捷,身如流光,仿佛瞬移一般在草木之间跳跃,每闪一次,都在百丈开外。 “你逃不掉!” 薛宝女气得掷出黑钢长矛,却被李伯都一爪子拍开,她更加恼怒,追击而去。 “好个不要脸的老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山下有帮手?一群妖族败类,今日就是坤主过来,也救不了你!” 快到山下时,薛宝女忽然脚步一顿,从幻影中显出身形,恶狠狠地盯着李伯都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发狠道。 说罢,一甩手,钢矛击碎身边一座几丈高的无辜大山石。 力量极其骇人。 很快,两人你追我赶,到了石溪边上。 “好神通,这蝎子精的移形换影似乎不用媒介便可施展。” 李伯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慢了他半拍的黄色身影,心里赞叹一句,便毫不停顿地跳入溪水,虎掌触到水面的刹那,他的身形便一阵模糊,波光粼粼,如鱼跃水。 砰! 下一秒,愤怒的钢矛就砸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激起水花几丈,打得水分见底。 这是真的要他命啊。 李伯都的身形裹着水光,出现在流动的水面上,见此阵阵牙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也。 “姑娘,可否听在下一言?” 李伯都立身水面,耐心地再次开口道。 “听你娘!” 妖精破口大骂。 李伯都嘴角抽搐,暗骂自己脑抽,你和生气的女人讲道理? 作死。 第53章 那你轻点 “哼!以为我不会水战?以为我不知道这溪水里有你的帮手?老娘说过了,今天谁来也救不了你!” “待我杀了你的帮手,在吃了你,回去把山上那群小妖杀得一干二净,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薛宝女挽起钢矛,挺身入水,杀气腾腾地刺向李伯都。 滋啦! 突然,水里射出一道电光,毫无征兆,瞬间即至,蓝湛湛如神威天雷,劈在了薛宝女的身上。 只听得她一声惨叫,跌回岸上,浑身都在冒烟,狼狈不已。 “又一个半步丹珠?!” 薛宝女色变,看着从水底冒出一个头的鳗妖,心惊不已。 她有些懵。 此地她很熟悉,因为讲经山原名琵琶山,是她的栖身洞府。 后来她不堪忍受坤主的盘剥,这才出逃到了隔着两个山域之外的琵琶洞。 她比任何都了解这个地方的贫瘠,千百年来除了坤主这个异类之外,能突破到变血境的都屈指可数。加上坤主的无道盘剥,栖身在鸡石山域的妖族,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修炼到如此境界。 难道坤主死了? 不,土地灵官,若是陨落必有昭告。 坤主改性了? 那更不可能,那就是一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 外来之妖! 和大雀妖君一样的外来之妖! 可是,为什么半步丹珠的强大妖族,会帮这小小虎妖? 而且还是两头,其中还有坤主的狗腿子,桀骜不驯的大雀妖君。 “半步丹珠又如何?!我要你们都活活痛死在老娘的倒马毒之下!” 薛宝女心有诸多疑问,但仙途被断之仇,不共戴天! 愤怒烧毁理智。 “吱吱!” 她现出本体,大如马车,紫黑妖气绕体,褐黄亮甲铮铮,两只鳌钳如剪,身后三十六节蝎尾,倒刺如钩流毒。 端是一头骇人毒妖! “老鳗你要打?” 李伯都看了一眼身旁从水中立起半截丑陋身躯的鳗妖,问道。 老鳗不说话,浑身电光赫赫。 “那你轻点。” 李伯都拍了拍老鳗粗糙的身体。 “……” 老鳗微微诧异,因为李伯都竟然已经可以无视他的护体电光。 唰! 随后老鳗看向分水而来的大蝎子,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战意。随即在李伯都诧异的目光中,竟整个身躯从水里飞出,如蛇如龙,雷光闪耀,蜿蜒着扑向蝎子精。 轰! 鳗鱼卷起激雷浪,蝎子有恨斩波澜。 几百里外的鸡石山,土地庙内。 坤主依旧在潜心祭炼昴日珠,忽有所感,望向西南。 “在我鸡石山域边缘?” 随后并不在意,冷笑道:“应是不知死活的东西路过争斗。呵呵,大康将亡,妖魔四起,闹吧,尽情的闹吧。待我宝贝一成,便可助我脱离神位束缚,重新踏上仙途!” “苏杉,等我成仙,带你去人间。” 他眼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闪过一丝没有任何人、任何妖见过的温柔。 …… 石溪边上的战斗并未持续多久。 不是蝎子精弱,而是老鳗强的出乎意料。 雷霆,亦是至阳至刚之物,为天地怒。 能够驭使雷霆的妖族,与能吞吐太阳之力的妖族一样稀有。 雷霆之力在战斗领域,甚至比太阳之力更强,对妖魔有着更强的克制力,尤其是对蝎子精这种毒妖。 两者境界相当,都是半步丹珠,一旁观战的李伯都却看得出来老鳗的游刃有余。 老鳗皮肤粗糙,长得很丑,战斗的威势却如一条游天之龙,把蝎子精打得惨叫连连,电得浑身黑烟,一番争斗下来,凄惨无比。 “吱吱!” 蝎子精发出悲怒的尖叫。 她很倔,一次次被电光劈入水中,又一次次地冲上来,直到甲壳碎裂,断掉的蝎尾再也长不出来,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嘶! 最后,老鳗不耐烦了,身躯两侧迸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电弧,汇聚在它的口中,散发出来灵力的波动,比大雀妖君的练风雷不知道恐怖多少。 它仰头,目光冰冷,就要将口中雷霆喷向浑身流淌蓝血的蝎子精。 “可恨啊!” 蝎子精口吐人言,同时吐出来的还有蓝血和破碎的内脏。 她恨! 她不甘! 千年苦修,没日没夜。 如今丹珠在望,却被贼子截道。 还失了理智,将死于此矣。 妖族。 好难。 “也好,修仙,也挺没意思的啊。” 雷霆吐出,带着毁灭的气息迎面而来,蝎子精眼中反而清澈,透着解脱之色。 第54章 只只无珠 “嗯?” 待雷光散去,蝎子精却发现自己没死,也不在水中,而是在岸上。 “老鳗啊,你这雷霆神通,打人好疼。” 一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是那头可恶的老虎! “嗯???” 她猛地转身,正要发飙,却愣住了。 眼前的老虎,浑身冒烟,身上多处焦黑,还有残余的雷霆之力在闪烁。 这小贼救了我? 为什么? 薛宝女懵了。 嘶。 这时,那头鳗妖蜿蜒飞来,薛宝女本能后退。 可老鳗压根没看她,而是不解地看着挡下雷霆,救了薛宝女的李伯都。 “事出有因,改天和你说。” 李伯都打了个哈哈,运起太一妖炁,施展太阴菁风,一团柔和的月光清风荡开,不仅使他身上的焦痕脱落,皮毛再生,还将重伤的薛宝女笼罩在内,一同治愈。 薛宝女还来不及躲开,就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竟然在快速恢复。 这月风,清冷温柔,竟有治愈万物的力量! “老鳗,深藏不露啊,竟然可以飞天了。幸好小雀儿没有皮痒来找你,不然要被你阴死。” 李伯都一边施展太阴菁风,一边和老鳗搭话。 “对了,八戒不懂事,又菜又要强,你可别与他较真。” 老鳗不说话。 说起来李伯都也没见过老鳗说话,这会儿也只是见老鳗似乎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李伯都仰头瞧了瞧老鳗蜿蜒的庞大身躯,略微思索又开口道:“不过你飞得有些慢,体型庞大不灵活,待我稳固稳固境界,便将鱼龙百变大遁术教给你,应能补齐你这一缺点。” 嘶! 老鳗眼神一愣,身躯似乎僵硬了一下,最后木讷地点点头,眼中却有异光闪烁。 “好了,这位薛姑娘是吧?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 李伯都的目光回到薛宝女身上 ,温声问道。 不过薛宝女明显还想干他,举起了仅剩的一只鳌钳。 “偷你灵果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我现在没有灵果赔你,但我有天经一册,可讲与你听。还有术法十二道,可教给你。若你不愿意,我可立下字据,起道誓,来日定会赔你一颗同样的,或者神效相当的灵丹妙药。” 李伯都诚恳说道。 他已经是变血境,可他修的不是变血。所以不能和大雀妖君、十八郎一样化作人形。 若是人形,此时他当会作揖鞠躬。 “字据?起誓?你这小贼有意思,一头大虫,莫不是把自己当成那虚伪的人族了?好好的妖不当,偏学人族说话,恶心!” 可惜,薛宝女并不领情,反而冷嘲热讽。 “还天经?术法?你以为你是传说中的妖师吗?偷鸡摸狗的小贼之道,谁个稀罕?你知道龙血菩提是什么吗?丹珠之上,元灵之境亦可助妖突破的稀世圣果!” “赔?!你赔得起吗?!” 在太阴菁风几轮吹拂的治愈下,薛宝女身上伤势大致愈合,蝎尾也重新再生,只剩一只鳌钳还在缓慢恢复。不过她没有丝毫感恩的意思,因为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李伯都造成的,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小虎妖,大言不惭!若不是有他护你,我早已将你捅成蜂窝!” 她嘴巴不饶人,越说越激动,鳌钳一挥,竟变化人形,身上黄衣尚且有些破损,稍微一动作便露出里面白晃晃的细腻肌肤。她单手持钢矛,说着气势汹汹就往李伯都身上指,敌意依旧。 “一、二、三、四……” 就在李伯都被骂得有些尴尬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闷雷一般的数数声。 “八只。” 李伯都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老鳗说话。 “什么八只?” 薛宝女倒不吃惊,仰头看着老鳗,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她又不认识老鳗,都半步丹珠的妖怪,不论修的是仙法还是古法,都能开口说话,这并不奇怪。 “你有八只眼,却有眼无珠。” “只只无珠。” 老鳗盯着薛宝女,十分认真地开口说道。 “什么?” 薛宝女更加不解,老鳗那鄙视的眼神让她很纳闷,更加不爽,想捅人。 “老鳗你……” 李伯都却哑然失笑。 他自然知道老鳗的意思,因为老鳗虽不上山,却在山下听经久矣,自然知晓天经之妙,绝非一颗灵果可比。 所以老鳗说薛宝女有眼无珠。 “嗯?!!!” “不对!定羽石出城!” “黄府那小姑娘出事了?” 突然,正要继续和薛宝女商讨赔偿的李伯都神色一变。 这是他和黄玉瑶的约定。 那颗被他种下定羽符的石头,若是出城往东十里,便是有大事相求。 “薛姑娘,在下有事处理。待我回来,必然赔偿,决不食言!” 李伯都说完,一踩脚下水洼,水光一卷,身形便已到了石溪对岸,又见绿光一闪,架木遁而去。 “好玄妙的水木遁术!” 薛宝女此时心情已经平复,见此不由眼睛一亮,发觉各种玄妙。 “他去干吗?” 薛宝女仰头,问老鳗。 “应该是救一个女人。” 老鳗闷声道。 “女人?他不要命了?出山救一个雌性人族?” 薛宝女不敢置信。 “你刚才说得对,他有时候的确像人。” 老鳗看着李伯都消失的方向,慢慢游下石溪。 “不过,人本来就是妖的一种,和曾经的龙族一样。” “人也好,妖也好,没有区别。” “小蝎子,留下听经吧,这是你的造化。” …… 薛宝女一时间有些懵。 远处,好不容易忍着阵阵剧痛从山上下来的大雀妖君、八戒等众妖,看着远去的那一抹流光,也有些懵。 八戒:??? 大雀妖君:??? 骷髅头:??? 第55章 何为妖魔 “师兄,何为妖魔?” 雷州府营外,兵卒粗野喧闹的声音传出很远,三里之外亦可闻。 天上一朵云,云里一柄剑、一条鞭。 剑上立剑仙,鞭上坐仙女。 张紫黛目露怜悯,问霍白山。 “……” 很简单的问题。 但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霍白山,此时却有些回答不上来。 何为妖? 非人为妖。 何为魔? 害人为魔。 那吞食人类的妖,便是妖魔。 那残害百姓的官僚又算什么魔? 此时他眼皮子底下那纵兵破城,强娶民女的大康校尉又是什么? 镇魔司,仙官不落地。 他们降妖除魔,庇护九州。 同时他们行走云端,俯视大地,也亲眼目睹了太多太多人族相残的禽兽恶行。 有些人,比妖魔更像妖魔。 一开始,霍白山的剑会嗡鸣不止。 想杀! 如斩妖除魔一般。 而现在,他脚下的剑已经可以很安静。 “师兄不语,便是答案。” 张紫黛有些出神,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得意的妖娆。 “道宫三党,师兄你是王朝党,坚持王朝一统,百姓归一,万众一心以为人族长城,进而肃清妖魔异族,方为人族大道。” “可是师兄,你看这人吃人的世间,可是大道?” “人心不是石砖,人族的长城从来就不存在。” “北境长城还在!” 霍白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盛皇说过,人心齐,天道可移!” “噗嗤。” 张紫黛忍不住笑了,素手一指那即将发生人间惨剧的府营,道:“是这种人心吗?” 只见府营中,陈贤霸单手抓着娇小新娘,走出中军帐,狂笑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衣!今夜斗酒饮胜者,可享九天玄女!” “禽兽!” 霍白山眼中剑光道道,蕴含愤怒,脚下飞剑争鸣不止,直欲斩出。 陈氏之虎,凶虐残暴,恶贯满盈。 他们身为此地仙官,早有耳闻,甚至比寻常人知晓更多。 “师兄,不可冲动!莫忘了天朝法度!” 张紫黛伸手,拦在霍白山前。 天朝法度! 盛皇太祖定下的“天宪”,仙神两道,不可触犯! 他不能“落地”! “怎么,两位镇魔使,要落地一战?” 陈贤霸双眼射出两道金光,目光横跨三里虚空,堪破云朵幻术,声音犹如在两人耳边响起,充满挑衅。 铮! 剑光起,剑光落。 霍白山抬头看向天上月。 这人间,他看不下去。 “本是仙道种,留恋世俗权。” 张紫黛皱眉,陈贤霸的狂妄让她很不舒服,“陈外,你既然弃仙道,选人道,为何还要欺人为乐?” “欺人为乐?无趣。” 陈贤霸咧嘴一笑,将手中黄玉瑶扔进如狼似虎的兵卒群里,盯着张紫黛上下打量,道:“待我他日王霸时,仙女嫦娥侍长乐!” “你!” 张紫黛色变,俏脸含怒。 “哈哈哈。” 陈贤霸狂笑。 黄玉瑶惨叫。 一群醉醺醺淫笑的赤膊壮汉,将那一抹喜庆的红色淹没。 张紫黛别过头,身上紫气荡荡,在极力压抑。 霍白山身体僵硬,眼中剑气紊乱,脚下飞剑似在悲鸣。 剑心动摇! “嗯?” 突然,霍白山似有感应。 “咦?” 随后是张紫黛。 吼! 一道流光,如日如月如流星。 从山林中射入,坠落在兵营中,掀起浩浩狂风,砸飞无数士卒。 “……” “哈,哈哈哈!果真不凡!如此神俊!好!好好好!” 陈贤霸诧异,露出意外之色,随后表情变化,死死地盯着护着黄玉瑶身边的那头神异虎妖,狂笑不止,眼中尽是兴奋与占有欲。 他乃陈氏之虎,理应神虎为骑! 眼前此物,乃天予之! 第56章 金钟荡魔 “呜呜呜,啊啊啊。” 黄玉瑶哭的很惨,很大声。 她趴在李伯都的一只虎掌上,死死地抓着上面的茸毛,哭得撕心裂肺。 她身上红装已经被撕得残破不堪,春光大泄却满是抓痕、淤青。 不过短短两句话的功夫,她已如此凄惨,若是李伯都再来迟半步,后果不堪设想。 风从虎,夜风习习。 吹动李伯都的皮毛,流光溢彩。 他的目光很平静。 无论是低头看可怜的黄玉瑶,还是抬头看兴奋的陈贤霸。 “人心……” 李伯都默然。 前世他有幸生在一个多灾多难却又一次次浴火重生的伟大国度,那五千年沉重的历史,已经让他知晓太多黑暗,尤其是王朝末路时的民不聊生。 所以他不奇怪。 “生而为人,何至于此?” 然而,他高估他自己了。 知道,不代表看透。 看透,不代表无情。 他的双眼,亮起金红怒火。 “有意思,区区一头虎妖,却妄议人族。” 陈贤霸听得他的低语,微微诧异,随后不屑一笑。 九州大地,人道独尊三千年,普通百姓或许还会畏惧妖魔,但人族修士早已养成优越,高高在上。 “所以说还是做妖好,种花听泉,逍遥山林,不用看到太多像你这样恶心的东西。” 李伯都鄙夷地俯视陈贤霸。 “哈?哈哈哈!有意思!真的有意思了!你是妖族隐脉?帝裔,还是圣代?灵性如此了得,真是陆吾后裔?不对,小小变血初期,竟能无视兵煞,闯入军营如无物,莫非白虎圣脉?” 陈贤霸再次诧异,眼睛越来越亮。 眼前这头虎妖的言谈举止,竟给他一种在和龙恩寺老和尚对话的感觉。 像人! 不像妖! 可眼前明明就是一头充满神异气息的庞然虎妖。 “哈哈,吾之坐骑,当如此!” 陈贤霸再也按奈不住心中欢喜,高高跃起,试图骑上李伯都,开始驯服。 砰! 哪知,李伯都只一甩尾,一颗裹挟阳炎之力的练风弹便轰在了陈贤霸的身上,砸飞无数营帐、兵卒。 “我们走。” “嗯。” 李伯都低头叼起乖巧的黄玉瑶,就要纵身离开。 人族领地,还是兵营,对他来说太过凶险,不宜久留。 他能感觉到,这地方有股杀伐之气仿佛力场一般在压制他。他还感觉到不远处天上的两位仙官,气息都很熟悉,都是他不太想见到的人。 这是境界突破之后带来的好处,他那天生的灵觉极其敏锐且范围极广。 这种可怕的感知力,远超寻常妖族。 大雀妖君曾猜测,这应该也是李伯都的一种天赋神通。 当! 然而,李伯都刚一个纵跃,连遁术都还来不及施展,就被一道金光罩住。 他反应极快,利爪探出,欲撕裂金光,却被震得爪子发麻,如触金铜,响起钟鸣鼎震之声。 那金光,竟形如金钟,将他和黄玉瑶罩在其中。 “走?我陈贤霸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是,你也是。” 陈贤霸的身影从空中砸落在金钟之前,霸气侧漏! 他一手撕碎身上被练风弹轰烂的衣服,露出虎背猿腰的健硕身躯。一手持戟,指了指黄玉瑶和陈贤霸,散发着强大的自信,说完横戟抽在金钟之上。 当! 金钟瞬间破碎,爆炸。 金光碎片如弹雨四射。 李伯都只来得及侧过头将黄玉瑶护住,就被金钟破碎的能量炸回军营深处,如炮弹一般,撞破营帐无数。 就如同他刚才打飞陈贤霸一般。 金钟荡魔诀! 陈贤霸师承龙恩寺,身具降龙伏虎之力! 吼! 一声呼啸,狂风吹飞狼藉。 李伯都身披日月流光,立身军营中央。 黄玉瑶已经被他用尾巴卷起放在背上坐好。 大敌当前,他要全力以赴! “击鼓!列阵!” “让吾之坐骑,见识见识人族军阵之威!” 可待李伯都抬眼望去,陈贤霸已大咧咧地坐在倒塌营帐废墟的座椅上,大戟插在身侧,正戏谑地看着他。 第57章 虎煞军阵 咚!咚!咚! 战鼓起,铁甲响。 方才还醉醺醺欲行禽兽之举的兵卒,不知什么时候均已披坚执锐,如洪流般将李伯都围在中央。 “杀。” 陈贤霸轻笑挥手。 “杀!!!” 众将士齐喊,杀声震天! 一双双嗜血的眼睛盯着李伯都,充满战意。 嗡! 一股无形的气机锁定李伯都,瞬间如枷锁般让他身躯一沉,身上的日月流光都黯淡了不少。 吼! 虎啸! 却不是他发出来的。 “知道我为什么是陈氏之虎吗?” 陈贤霸托腮微笑。 李伯都抬头,赫然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一头模糊的白光虎影,惨白蔽日,使整片天地都充斥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这是虎煞阵,就让我先看看你是不是白虎圣脉。” 随着陈贤霸一声令下,军阵动了,如群虎下山,势不可挡,扑向李伯都。 “太阳焱风!” 李伯都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军队,一爪子拍出,施展本命神通。 灼热的烈风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焚毁,营帐烧尽,极尽风火之威。 “杀!” 然而,焱风吹在府营将士的身上,却只是稍稍吹乱他们的阵型,让他们热汗直流,却没有任何实质伤害。 兵煞! 李伯都目光一沉,他从黄府的书籍中读到过。 人族除了少数天骄奇才,大多个体孱弱,无虎豹之力,亦无爪牙之利,却能结阵而战,气机连接形成独一无二的兵煞护体。 九州历史上,善于练兵的名将,往往都有自己擅长的军阵,战时结阵可以凡夫杀修士,甚至有“聚万兵而戮仙”的事发生过。 “陈氏,不愧是千年世族。这陈氏之虎绝非徒有虚名,单单看此阵,进退有度,兵风凶猛,便有剿杀变血妖族之力。” 远处云上,张紫黛微微咬唇。 她自然认出了李伯都。 “我的小猫咪,你可别死了。” “不对!小猫咪变血境了?怎么会?这才多久?就算是妖族中的帝裔圣代,也不可能如此啊!难道是活佛灌顶?活佛给妖族灌顶,疯了吗?” “等等,这女人又是谁?怎么和我的小猫咪搭上关系的?还骑上了,呵,你以后可是我的坐骑!连陈贤霸也抢不走!我说的!” “不过,我还打的过小猫咪吗?嘻嘻,不怕,你修的可是姥姥亲自改编的大康妖书,可不只是不能伤人那么简单……” “不能伤人……” “不可能!!!” “怎么会?!!!” 张紫黛的神情千变万化,极其精彩,最后一个表情是陷入深度自我怀疑的目瞪口呆,看着战场上与军阵将士厮杀的李伯都,仿佛见了鬼一般。 “这就是师妹你说的,那头被活佛点化的小妖吧。” 一旁,霍白山察觉到了张紫黛的异样,若有所思地问道。 他抬手拿出一柄小小剑气,内里封着当初在布袋关找到的一缕焱风气息。 “陈氏底蕴恐怖,若是师妹你编话哄骗为兄,那这头老虎今日过后,必然是陈贤霸的胯下坐骑。” “若这小妖真如你所说,有活佛庇护,或许还可得救。” 霍白山神色有些复杂,放在往日,他定然二话不说拔剑降妖,可他现在没有任何出剑的意思,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惋惜,“只是或许,前些日曾听殿主提及,活佛现在似乎又自身难保了。” 眼前虎妖确实神异非凡,修为也已经踏入变血小妖之境,施展出来的术法神通也极其了得,前所未见,可以说是异常强横。 即便是霍白山自己对上,也要费很大力气不可。 陈贤霸修为不算高,表露出来的气息是筑基境,只相当于妖族的凝魄境。 可谁信? 第58章 起坝开山 先不说陈氏底蕴,就凭陈贤霸方才以肉身硬抗虎妖凌厉一击而毫发无损,便足以说明此僚绝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况且,看此时场中战况,似乎不用陈贤霸亲自动手,雷州府营两千精兵,结“虎煞阵”便足以将眼前这头初步变血的虎妖镇杀! 只听鼓声急骤如雷,两千精兵杀声漫天,进退凶猛,如凶虎噬咬,天空中那兵煞凝结的白虎之气在无声咆哮,肃杀之气盈于四野,不但能压制敌人,更有隔绝天地元气的禁绝之力。 军阵如群虎捕猎,在不断缩小范围。 虎妖矫健,然遁术失效,左冲右突难以突围,渐渐显得左支右绌,败势已显。 若不是此妖妖力充沛得出人意料,每每危险之时,都不计消耗地施展那大范围的炽热狂风抵消兵煞,荡开军阵,否则早就被乱刃砍死。 “喂喂喂,都轻点,若是死了残了,我就碎了你们的膝盖轮流当坐骑。” 陈贤霸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残忍地笑骂道。 “哈哈哈,主公宽心就是,看我等帮主公驯服此妖!” 阵中将士习以为常,有军司马大笑回应。 “众将听令!” “变阵!白虎裂!” 韩复也在阵中,他已官复原职,但仍兼一部司马,代陈贤霸统领军阵。 只见他盯着李伯都冷笑,眼中闪着仇恨的火焰,举枪大喝。 瞬间,军令如山倒,军阵动如雷霆,穿插变化,空中虎煞变化,空气都在扭曲。 “杀!” 半空,一股恐怖的气息在形成,无形,却锋锐得让人眼睛都要流血。 “兵神白虎煞!” “这陈氏之虎性情暴虐,练兵之术竟如此了得!” 月下白云上,霍白山、张紫黛两位仙官神色惊骇,显然陈贤霸的军事才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小老虎,可别让我失望啊。” 陈贤霸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道。 “姑娘,抓稳。” 李伯都直视空中虎煞,眼睛刺痛,于是低头闭眼,耳边尽是刀兵声、喊杀声。 团结的人族,永远都最可怕的存在。 “嗯嗯。” 黄玉瑶紧紧地趴在宽厚的虎背上,用长长的虎毛缠住自己双手。 虎煞压身,刀兵加身。 杀劫就在眼前。 吼! 忽而,地动山摇! “起坝!” “开山!” 李伯都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拍地。 右爪银白耀耀,一拍龙蛇起陆,平地起大坝,将战阵分割。 左爪金红灼灼,一拍地龙翻身,大地裂深沟,把兵将埋葬。 既然团结可怕,那就物理摧毁这种团结! 军阵的气机接连被破,士卒们失去了兵煞护体,顿时哀嚎一片。 “这……” 云上,霍白山、张紫黛目瞪口呆。 “妖魔!” 震惊过后,霍白山目光一寒,脚下剑鸣不已。 “精血凶顽!古法妖孽!” 他看向李伯都的眼神全变了,杀气腾腾,剑气铮铮。 “啊哈哈哈哈哈!”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大笑震天穹。 战意勃勃,兴奋极致癫狂。 那狂霸的身影洞穿大坝,携金光龙吟立在李伯都面前。 “小老虎,丢掉那个女人,我要一场无瑕的降服之战。” 陈贤霸目蕴金光,手中大戟金龙缠绕,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已经迫不及待。 “此战之后,我要你心服口服,甘为坐骑,随我问鼎……” 第59章 金钟破妖 “广南第一佛宗,龙恩寺。” “有两大镇寺法门,金钟与梵珠。” “师兄,现在观之,陈贤霸尽得攻防一体的金钟真传,不输于我等道宫修士,难怪有传闻说他虽有虎名,却是潜龙,有霸王命格。” 张紫黛看地上的战斗,眼中闪着一丝担忧。 “师妹。” 霍白山皱眉,叮嘱道:“潜龙之语,切莫妄议。” 随后又提醒道:“还有,陈贤霸纵劣迹斑斑,也是人族。师妹,别忘了道宫教诲,人族可以有党派,但绝不可忘了人族的立场。” “师兄,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种族,没有善恶?眼前这只小猫咪,它在救人,在行善,你看不见吗?” 张紫黛少见地露出一丝激动。 “看见了,为兄我从来不否认人有恶,妖有善。” 霍白山转头,看着张紫黛,缓缓道:“但在种族面前,个体的善恶无关紧要。师妹,你是读过历史的,你别忘了,三千年前的宗门时代,人族各自为战,宗门自私自利。以致妖魔横行,视人族为口腹血食,甚至圈养为牲畜,极尽耻辱。” “那是自然法则……” 张紫黛张张口,有些语塞。 “强存弱汰,所以吾辈降妖除魔!” 霍白山斩钉截铁。 “……” 张紫黛哑口无言。 随后闪过一丝骄横,道:“我不管,我们灵修院院长大人说过,万物有灵,上天有好生之德,生而为人,不能善恶不分!” 霍白山看着她,良久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道:“所以我没有出手不是吗?” “看,那虎妖要败了。” 他不想再聊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的话题,转头看向战场。 “哼!胜之不武!那是小猫咪分心护着那个女人,不然早吃了那什么陈氏假虎。” 张紫黛生气,替虎妖辩护。 “……” 霍白山轻笑。 的确,那虎妖不凡,战斗还要分心护着背上的女人。 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即便他不分心,也不是陈贤霸的对手。 “我最后说一次,放下那个女人,与我畅快一战!” 龙吟声中,陈贤霸又一戟将李伯都击飞十余丈,血光迸射,虎躯上再添血口。 “笨笨山君……” 李伯都止住身形,背上黄玉瑶看着虎背上近在咫尺的深深血口,眼泪不止,万分自责。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竟松开缠在身上的虎毛,一跃而下。 “别急。” 不料,她刚跳起,就被一条灵活的尾巴给卷了回去。 “你救我和八戒两条命,上次是替八戒还的,这次是替我自己还的。” “安心坐好,我以一缕太一妖炁护你,我不死,你便不死。” 李伯都有些虚弱,却不急不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盛木诀!” 说完一声低吟,脚下草木破土,几个呼吸间长出一片绿荫,点点绿光融入他的身体,止住淌血的伤口,且在肉眼可见的缓慢愈合。 “风火神通,土道术法,木道疗伤术。” “小老虎,你可真是让我惊喜不断,区区变血,哦不,你修的是不化人道的古法精血。不过初入精血之境,便有此等接近金丹境的战力,真的让我越看越喜欢啊。” 陈贤霸扛着降龙大戟步步逼近,气势强盛,竟是连一处伤痕也无。 “你这疗伤术不错,可惜没用。你的治愈,永远跟不上我造成的伤害。” “既然你放不下那个女人,我就替你把她先杀了吧。” 陈贤霸邪魅一笑,双目毫无征兆地射出两道利剑一般的金光,直至李伯都腹背。 金钟破妖诀! 第60章 金钟狮吼 李伯都色变,急忙跃身躲开。 此诀犀利无比,他一条后腿上有两个血洞,就是方才闪避慢了半拍,被金光洞穿所致。 “躲得掉吗?” 然而,下一秒,一张虎目阔口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糟糕!” 李伯都大惊。 吼! 随后天地间响起一声震惊十里的狮吼。 陈贤霸长发皆张,如狮王鬃毛。 他张口,浑身金光喷涌,形成一颗庞大的雄武狮子头,对着猝不及防的李伯都就是一声大吼。 金光如波,圈圈荡开。 整片天地都在震荡,大地仿佛被狂风犁过,土石俱碎,波及百丈之远。 一些正好在音波攻击路径上的兵卒,身体瞬间爆作血雾。 金钟狮子吼! 佛门久负盛名的大神通之一。 如明王之怒,具大神威。 李伯都感觉自己双耳欲聋,身体如同大海里的一片树叶,被这狮子吼吹出百丈之外,落在营地之外的山林边缘。 他七窍流血,耳鸣头晕,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 “好妖身,果真没死,不错。” 一道金光砸落,语气轻松,对自己看中的坐骑非常满意。 “嗯?” 突然,陈贤霸笑吟吟的表情凝固,发出一声惊疑,顿了一下,目光一沉,问道:“你背上的女人为何没死?” 金钟狮子吼,佛门大神通。 有震碎万物,震醒执迷痴愚的伟力。 眼前这头疑似妖族隐脉,帝裔圣代的虎妖都被震得七窍流血,浑身伤口崩血。 可它身上那孱弱不堪的凡俗弱女子,竟毫发无伤,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又低头抚摸身下虎妖,泪如雨落。 “因为我还没死。” “喂,别哭了,你这姑娘眼泪太多,弄湿我了。” 李伯都无视陈贤霸的疑问,摇摇头,似乎是想甩掉眩晕感。 黄玉瑶闻言破涕为笑。 “你是话太多,等我一下。” 李伯都又转头看向思维有些转不过来的陈贤霸,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说完,他低头轻嗅脚边一朵野花。 随即绿光一闪,老虎与女人,消失不见。 “呵呵,原来是木遁。” “和那女人一样天真。” 陈贤霸冷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逃得掉吗? 逃不掉的。 还是那句话,他陈贤霸看中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方才在战斗中,他已经在李伯都身上种下了一种名为“莲心机”的追踪印记之术。 这种佛门法印,无声无息,无形无迹,是一种极难被发觉的上品印记之术。 “嗯?” 突然,正走进山林,要循着印记追去的陈贤霸猛地停下了脚步,第二次露出惊疑之色。 月色下,一个庞大的黑影将他笼罩。 “你去哪?不是让你等一下吗?” 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强大如他,莫名地身体发寒,鸡皮疙瘩隆起。 “呵呵,以为我要跑?” 那声音揶揄,陈贤霸面色阴沉地转头身。 “放心吧,我要杀了你。” “报恩,当不留后患!” 老虎声音淡淡。 夜风吹过,树影摇曳。 一虎在月下,一人在林荫。 “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寂静之后,陈贤霸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哈哈……大言不惭,不过有性格,我喜欢。” 陈贤霸笑到流眼泪,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抹了抹眼泪,道:“小老虎,你不会真的以为放下那个女人就能击败我?” “哦,我明白了,地利!” 随后他看了看左右,露出一副恍然神情,道:“你是故意被我击落在此处,一是送走累赘,二是想借这草木茂盛之地,以你擅长的治疗术疗伤,再以木遁之法杀我。” “对吗?” 陈贤霸戏谑问道。 “你话真的太多了。” 李伯都不耐烦地摇摇头,又抬头望月。 “什么?!!!” 陈贤霸目光一沉,正要发怒,突然被眼前一幕惊呆。 只见一道银亮的月光落下,照在李伯都身上,浓郁的月华之力如水倾泻。 太阴菁风! 月华随风荡漾,缭绕在李伯都身边,浑身血淋淋的伤势瞬间愈合。 所用时间,一个呼吸都不到。 近乎刹那再生。 放下了黄玉瑶,他那一缕本命“太一妖炁”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转化阴阳了。 “听闻你是陈氏之虎?下三滥的东西也配以虎为名?” 陈贤霸瞳孔中的震惊还未散去,便听到了让他彻底暴怒的嘲讽之语。 “哈哈……” 他怒极反笑,却被一颗迎面而来的练风弹打断。 迅疾如电,避无可避。 砰! 他仓惶间横戟格挡,却硬生生被击入山林深处,双脚犁出两条深沟,深陷土里。 这练风弹,威力比之前他硬吃的那颗更为狂暴迅疾,炽热灼肤,连他的金钟护体诀也挡不住,爆炸之后的金红火焰附在他的护体真元上,久久不息。 铮! 斩! 他还未站稳,又有五道水蓝爪光劈头盖脸抓向他,如五柄飞刀斩来,锋芒惊人。 斩蛟诀! 李伯都的十二术法之一。 源自黄府家传“治水五术”,是《执河水经》中唯一的战斗术法,也是黄家治水先贤用以斩杀水患大妖的无上斩法! 是李伯都除了本命神通之外,目前掌握的最强攻击术法! 他没了黄玉瑶的顾忌,便不想再听这个骚包的废话。 背上没女人,出爪斩假虎! 第61章 百斩江河 大康建国初年,宗门不服,妖魔作乱。 两者暗中勾结,掀起仙灾、妖祸。 试图如以往一般掀翻这个立国未稳的人道王朝。 以至九州灾祸四起,百姓死伤无数,苦不堪言。 盛皇只身入昆仑,拎出一颗形如虎豹的妖头。 那一日,天地血雨,悲似天哭。 从此九州妖族中的帝裔圣代尽皆隐没,几乎不显于人间,便有了“隐脉”之名。 而后十万征伐大军屠灭百宗,使得万宗归庭,仙灾亦除。 盛皇又命八百水官,率八万“大禹军”奔赴九州各地,开山、起坝、植林,疏浚河道,治理水患,将伏水作乱的水妖斩杀一空,使九州万水井然,川流有序,百姓再无水患之苦,安居乐业。 八百水官,皆是贤能之官,各有治水奇术。 其中有二十八位最负盛名,被百姓称为“二十八水正”。 其中有一位,曾献《治水注疏》于殿前,修水道法门《执河水经》,以“治水五术”名留青史,以“斩蛟水正”之名为百姓称颂。 此人,便是黄家先祖。 因其治水功绩,死后被盛皇册封为神道水官,永享香火。 黄家也因此曾兴旺五百年,盛极一时。 可惜,桑田沧海。 黄家后人不济,逐渐没落,一代不如一代,最后更是连续十代无人有仙根,以至家传水经奇术蒙尘,束之高阁。 “不可能!这是我人族奇术!是我人族水道!” “这妖魔!怎会我人族之术?!!!” 云上霍白山惊得冷面失色。 只见那山林边缘的战场,一人一虎在厮杀,那浑身金银赤白的虎妖,神异非凡,如传说妖灵,但真正让霍白山不敢相信的,是虎妖此时施展的术法。 两只前掌,十只利爪,裹挟着湛蓝明亮的水光,每一次挥出都如利刃斩击,锋芒不可挡,将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陈贤霸压制的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身上已有多处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直流,仿佛血人。 “师兄,这到底是什么术?竟有如此犀利锋芒?” 张紫黛也看呆了。 但她在学识渊博方面远不及被称为“剑院学霸”的霍白山,她看不出此术来历,只觉得小猫咪要逆天了,一次次让她震惊,刷新她的认知。 此时的小猫咪,和三个月前那个在地上写字,呼她为仙女的憨憨,简直判若两妖! 如今小猫咪展现出来的战力,已经远远超乎她的意料,加上心里那一丝不得解的疑惑,让她隐隐有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虽然有些不一样,但看这法门架势,和越战越强的水法妙意,定是我人族水正的斩蛟诀!” 霍白山皱眉,脚尖一点飞剑。 飞剑轻鸣,欢快地飞入他的手中。 剑修持剑,便是要战。 “师兄,你要出手?” 张紫黛秀眉竖起,一手抓在了座下紫藤灵蛇鞭的柄上。 “一头古法妖孽,具日月神通,通我人族术法。” “这般不凡,此时不杀,必成大患!” 霍白山眼中有剑光,身上起剑意。 “师妹小瞧为兄了。” 随后,霍白山微微摇头,如冰山般傲然道:“为兄诛妖,一人一剑,不会趁人之危。” 又瞥了一眼同样起身的张紫黛,弹剑道:“不过等下战时,师妹你也莫要想阻止。你的焚情心诀有情有性,尚在红尘,拦不住为兄的无尘剑。” “啊!该死!该死!死!给我死啊!” 这时,场中的陈贤霸已经陷入癫狂,他身上金光黯淡,伤痕累累,如血人一般,狼狈至极。 吼! 他竭尽全力,以一招“金钟狮子吼”逼退以木遁欺身,正要斩下他头颅的李伯都。 随后非常熟练地拿出一个玉瓶,疯狂地往嘴巴里灌,一颗颗晶莹流光的丹药被他狼吞虎咽,一瓶又一瓶,掉落在地也不在意,最后是一个青葫芦,咕咚咕咚狂饮,嘴角淌出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生生丹、回元丹、醴泉水……” 霍白山和张紫黛嘴角抽搐,即便是剑心通明,不为外物所滞的霍白山眼中也闪过一丝羡慕,同时心里暗骂一声败家子。 这是第几次了? 这些可都是极品丹药,每一颗都贵得离谱,即便他们俩是镇魔司左右使,每月供奉也不过十颗。而此时陈贤霸吞下去的先不说,光掉在地上的,便不止十颗…… 三千年陈氏,家底厚得让人眼红。 当! 爪刃与大戟交击,陈贤霸再次倒飞出去。 李伯都不会傻到给陈贤霸吸收药力的时间,但陈贤霸所服灵丹妙药的神效依旧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陈贤霸身上灵光绚烂,断骨重续,血肉愈合,靠着不要钱一般的灵丹妙药,硬是比肩他的太阴菁风,身上伤势几乎是瞬间复原。 “没用的,不管你磕多少药。” 李伯都目光平静,绿光闪过,木遁追上,又是一爪挥出,五道光刃横切而出。 噗! “嗯?” 这次李伯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斩蛟爪光斩在陈贤霸身上,第一次没有将其肉身斩破,被一层隐现经文的透明甲胄给挡住了。 “啊哈哈,小老虎,你可太能了!” “呸!从小到大,能让我祭出降龙戟之外第二件法器的,你是第三个!” 陈贤霸吐血狂笑,“再来!让我看看你还能斩出多少次!我不信你的妖力永不枯竭!” “八十一!” 李伯都不理会这厮的挑衅,攻击节奏不变,木遁欺身,斩蛟祭出。 “八十二!” 不过他又像是在回应的陈贤霸的挑衅,每挥出一爪,就报一个数。 太一妖炁的霸道玄妙,匪夷所思。 虽然他只修出一缕,且增长极慢。但此妖炁运转起来,吞月炼日,无所不化,能瞬间转化大量的日月精华,本身几无损耗。 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伯都的太阴太阳之力是永不枯竭的,除非他直接以太一妖炁对敌,或是施展远超境界负荷的大神通。 “八十四!” “八十五!” “哈哈,来!继续来啊!” 陈贤霸仗着有“经文无形甲”护体,不要命的奋力反击,用以伤换伤的打法,以同样锋锐无比的降龙大戟也在李伯都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 “九十九!” 李伯都被左肩被大戟劈中,鲜血飙射,他面无表情,右爪挥出。 那爪子上的水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暗蓝如墨,斩出的爪光散发着恐怖的波动。 噗! 陈贤霸躲避不及,左肩被一道爪光擦过,如刀切豆腐般破了经文无形甲,削下好大一块血肉。 “该死!该死啊!八部龙降!给我死!” 他杀红了眼,奋力发动手中天灵器的神通。 一戟刺出,八条金龙咆哮显形,咬向李伯都。 同时,他的身后显出一尊模糊的佛像,张口梵音震天,如震怒之明王, 这是他最强之术! 具大神威,有越境降服之力。 他曾凭此灵器神通,以筑基修为,横跨大境界,硬生生镇杀一头丹珠初境的六足马妖! “一百。” 不过李伯都笑了。 他身在半空,两只前爪缓慢挥出。 很慢。 和之前的迅疾轻灵完全不同,仿佛很重,阻力很大。 第62章 陈氏最强 “百斩江河。” 佛怒临身,李伯都轻语。 “嗯?” 陈贤霸首先发现不对,但他已经祭出降龙大戟的最强杀招,自觉胜券在握,狞笑着不在意。 降龙大戟,乃是龙恩寺一百零八罗汉祭炼三十六年方成的天灵器! 再往上,便是人间传说中的法宝。 此等灵器极其难得,本就可以助人越境杀敌,威能莫测。 嗡! 然而,下一刹那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李伯都双爪艰难挥出,却只挥出了两道细细的黑光。 天地先是无声,随后水声潺潺,最后江河奔流,震耳欲聋。 当两道黑光触碰到那声势宏大的八部天龙,猛然化做了一江一河。 连天接地,如天之江河,锋芒又如天地横刀。 无物不斩! 八部天龙在哀鸣中被斩成一段段。 明王虚影在怒喝中湮灭。 待一切落定。 大地山林,出现两道交叉纵横的十里鸿沟,湿漉漉满是水洼。 那交叉点中,泥泞的土里,趴着一具生死不明的身体,后背两道伤口,深可见白骨。 那无形的经文甲胄,在夜风中破碎消散。 “这不是斩蛟诀!” “斩蛟诀虽然有抽取水气,越战越强的特质。但绝对没有如此恐怖威能,这一击,只怕已经无限接近金丹之威。” “这到底是……” 霍白山呢喃,看不懂了。 “小猫咪,你到底是……” 张紫黛人已经麻了。 “糟糕!” 突然,霍白山动了。 因为李伯都正朝陈贤霸走去。 “妖孽,止步!” 剑光一闪,霍白山挡在李伯都之前。 “小猫咪,停手吧。他是朝廷命官,又是陈氏骄子,你此时杀他,你插翅难逃。” 又一道紫光落地,张紫黛神色复杂地劝阻道。 “官官相护。” “方才黄玉瑶落入禽兽群中,为何不落地?” 李伯都漠然反问,同时运起太阴菁风,恢复自身,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要做的,是报恩不留后患,是斩草除根。 他能感知到,陈贤霸还没死。 此人着实可怕,区区筑基境人族修士,却反过来拥有越境对战变血妖修的逆天战力。若不是过于狂妄,让他施展出条件苛刻的“百斩江河”,一时半会他也难以战胜。 此僚凶猛,此时不杀,后患无穷! “人道秩序,各司其职。你是妖,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 霍白山神情一滞,冷声道。 只是语气并没有那么坚定。 “搞笑。” 李伯都鄙夷,步步逼近。 “小猫咪,听姐姐一句劝,走,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张紫黛目光闪烁,却言真意切。 “师妹!休要胡言乱语!别忘了你是诛妖使!” 霍白山冷喝,扬剑向前。 “嗯?” 突然,他看到那虎妖停了下来。 “什么?” 而后,他背后发寒。 因为那虎妖目光所向,是他身后。 张紫黛也察觉到了不对,感知到了身后的危险,额头突然冒冷汗。 “镇魔司的废物,我让你们挡在我面前了吗?” 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同时暴虐无匹的气息将两人笼罩,如同深渊里的魔爬上人间。 砰! 一杆大戟,毫无征兆,不可躲避,不可阻挡地将猝不及防的两人拦腰打飞,如炮弹一般,射入山林深处。 威名赫赫的镇魔司,一位镇魔使,一位诛妖使,竟毫无抵抗之力。 “小老虎,是我小瞧你了。” 陈贤霸抬头,对上李伯都诧异的目光,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蕴含着一股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恐怖气息。 他此时的形象很狼狈,头破血流,浑身泥泞,看着凄惨无比。但他一双眼睛,却如狼似虎,闪着可怕的金光。 “斩!” 李伯都瞳孔微微收缩,没有废话,目光一寒,扑上去就是一爪,五道光刃横切而出。 “滚!” 陈贤霸暴喝! 不是狮子吼,却金光炸裂,硬生生将李伯都震退。 随后,在李伯都震惊的目光中,陈贤霸咬破自己拇指,狠狠地按在胸口正中,狞笑道:“佛法禁,解!” 他的胸前,显出道道封印,似梵文书写。 嗡! 以血破封。 刹那间,金光冲天,龙吟、梵音阵阵。 陈贤霸身上,金光如旋涡。 此方天地无量灵气如百川归流,被他吸纳一空。 他持戟悬空,如降龙佛子降临。 远处,两道身影从山林里飞起,皆嘴角挂着血丝,颇为狼狈。 “通窍境!” 张紫黛小嘴微张,不敢置信。 “好!好好!果然如此,这些千年世族,心怀不轨。韬光养晦,暗藏绝世天骄!” 霍白山目光一沉,似乎早有所料,只是此时亲眼所见仍面露惊色。 通窍境没什么,不过相当于妖族的变血小妖。 但弱冠之龄的通窍境,就不一样了,非修真天才不可如此。 若是弱冠之龄的通窍境后期,那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是的,陈贤霸散发出来的气息。 是通窍境后期! 解封前,筑基境后期。 解封后,通窍境后期。 陈氏四杰,陈氏之虎! 区区一介民官校尉,竟有凌驾于镇魔司镇魔使之上的道行修为! 霍白山不语,神色复杂。 他也不过是通窍境初期而已,即便是剑心通明的剑道天才,剑道至纯,恐怕也不敌此时的陈贤霸。 “欺瞒朝廷,狼子野心!” 张紫黛咬牙,满眼不服。 她的境界,比霍白山还差一筹,仅是筑基巅峰,半步通窍。 半空中,陈贤霸身如金光琉璃,庄严、神武,如佛前护法神将。 “这本来是给陈里那个自命不凡的家伙的惊喜,今日提前用在你身上。” “小老虎,你有幸了。”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攥了攥拳头,感受着解开封印后那没了枷锁的澎湃力量,露出满意的神色。 多久了? 啊,差点忘了,自从踏入通窍境后,他就没有真正的用过这股力量。 因为不需要。 他以筑基就可战通窍,战变血,甚至凭借天灵器杀丹珠初境。 一旦解封。 他陈贤霸,可战金丹、杀丹珠。 越境而战,天骄特权! “我,陈氏最强。”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臣服,或者死。” 人族天骄俯视大地上的虎妖,轻蔑、自信,仿佛施舍。 如此理所当然。 第63章 淋漓虎斗 “有意思了。” “小雀儿鬼心思多,老鳗藏藏掖掖,自修炼入门以来,未曾尽兴,今日便要得偿所愿。” 夜风吹动流光的虎毛。 李伯都看着天上的陈贤霸,双眸里亮起异光。 “嗯?你说什么?” 陈贤霸正自我感觉极好,见李伯都如此反应,眼眸里闪过三分疑惑、七分不悦。 此时展露真正修为的他,自有掌控一切的自信,不允许任何忤逆。 “我的意思是,看你长得颇为雄壮,可愿随我左右,待我化形,许你车夫,为我驾车?” 李伯都笑吟吟揶揄道。 虎目中的光越来越亮。 “找死!” 陈贤霸如金色闪电,飞身而来,持戟劈下。 “是吗?” 陈贤霸以利爪迎上。 这一次,利爪上不是湛蓝水光,而是金红焰光。 斩出的爪光,岂止锋芒毕露,更狂暴炽热。 轰! 剧烈的爆炸震退神色诧异的陈贤霸。 “哈哈,那就战吧!” 下一瞬,又是五道金红爪光劈下,不给陈贤霸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爪又一爪,如漫天刀光斩杀。 “区区虎妖!” 陈贤霸怒了,全力运转通窍境的真元。 龙恩寺的金钟法门,配合陈氏家传的霸王戟法,与李伯都战成一团。 吼! “好!” 李伯都一目金红,一目银白。 太阳之力攻伐,太阴菁风治愈。 虎啸震天,战至癫狂。 这一刻,他完全放下了所有顾忌。 什么人道独尊,什么危机重重,什么不宜久留,全然不顾了。 也分不清是他本性深藏好斗基因,还是虎性使然,亦或是自修炼以来压抑太甚。 总之,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战意盎然,两大神通齐出,十二术法交错施展,与比他高出两个小境界的陈贤霸战得天崩地裂。 一个妖族神异,一个人族人杰。 两者生死相搏,妖力、真元肆虐,摧毁山林大地。 霍白山和张紫黛被狂乱的天地元气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退至三百丈外,这才站定身形,只是脚下的白云依旧在狂风中不断流散。 “妖,真正的妖。” 霍白山皱眉低语,“天生杀性,曾与战天斗地的古之巫族分庭抗礼。” “这真是小猫咪?这是我传给它的妖书?不,不可能,妖书七卷,确有金乌、玉蟾,但绝对没有太阴太阳同修之道。” 张紫黛呆滞呢喃,“这是古之妖帝也无法两全的大天道啊。” “哈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术,但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施展百击的机会吗?!” “给我断!” “八部龙降!” 战场中,陈贤霸毫无征兆地突然施展降龙大戟的神通。 明王震慑,天龙围杀。 正要挥出五道金红爪光,同时默念“九十八”的李伯都不得不放弃进攻,施展木遁急退。 通窍境的陈贤霸,施展出来的天灵器神通,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非百击斩蛟诀不可硬刚。 可惜,陈贤霸已经看破了他的“百斩江河”。 若不然,以太阳之力蓄力百击而成的斩蛟诀,定能再“杀”陈贤霸。 因为这一招,不再是“百斩江河”,而是“百斩日冕”! “果然,那就是你最强的术法吧?” “治水术?无用之术!” “木遁?你逃不掉!” “妖雾?笑话!” “这风法不错,但还是太弱!” 李伯都落入下风,术法齐出,且战且退。 陈贤霸乘势追击。 一手霸王戟法,贴身刚猛无俦。 一身金钟法术,降妖正宗佛法。 他势不可挡,连破李伯都一道道术法,在李伯都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若不是太阴菁风的生机再造之力过于变态,李伯都早已被陈贤霸活活打死。 吼! 既如此,那便死战! 一番追逐后,李伯都不逃了。 太一妖炁疯狂运转,天上月华倾泻,太阴菁风绕体不息。 微微侧头,避开要害。 噗! 长枪刺在前肩,捅出一个血洞,他不管不顾,五爪金红艳艳,同时撕向露出得逞之色的陈贤霸。 噗! 陈贤霸神情有瞬间的呆滞,胸前出现五道深深的血口,鲜血迸射而出。 吼! 太阴复生机,李伯都身上伤口愈合,继续不要命的攻击。 他不去数什么百击,只管挥出道道金红爪光,偶尔甩尾发出练风弹,甚至张口撕咬。 爪撕,尾鞭,口咬。 战斗方式回归原始。 亦是真正的搏命。 “啊哈哈哈!” 陈贤霸回过神来,也疯了。 他一手持戟大战,一手灵药灵泉狂吞。 一虎一人都疯了,你来我往,只攻不防,全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师兄,我们是不是要当渔翁了?” 远处云端,张紫黛看得目眩神驰,突然闪过一丝窃喜,转头对霍白山道。 “妖族凶顽,那头虎妖或许真的杀意成魔。但那陈贤霸你还没看出来吗?此子外粗内细,狂妄而不失审时度势,是胸有沟壑之人啊。” 霍白山微微摇头,“他自持甚高,心藏异志,不会和区区一头虎妖同归于尽的。” “捆!” 果然,霍白山话音未落,那边战场便生出变化。 只见陈贤霸硬吃李伯都一爪的同时,一枪捅进李伯都胸膛,随后出人意料地又祭出了一件前所未见的灵器。 一条金光绳索,出其不意地从他体内射出,沿着降龙大戟,在李伯都躲避不及的瞬间,将李伯都死死捆住,随后掉落在地,竟动弹不得。 这绳索古怪,李伯都乃虎躯,力大无穷,却奋力也挣不脱,连炽热无比的太阳之火也烧不断。 “咳咳。” 陈贤霸在咳血。 他缓缓落到地面,脸上却是笑容。 “咳咳,该死的畜生,伤我至此。这真言捆龙索本是准备用来下南海,抓捕龙族的,却用在了你身上。该死!哈哈哈,不得不承认,再打下去,我会输。” “嘿嘿嘿,我陈贤霸竟然输给一头不知名的虎妖,可笑,可笑啊。” 陈贤霸咳血不止,一瓶瓶的灵丹妙药不要钱的往口中灌去,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挣扎不休的李伯都,他面目狰狞狂笑,状若疯癫。 “怎么?不挣扎了?不服,还是认命了?” 在最后一瓶醴泉水灌入口中后,陈贤霸终于稳住了身上的伤势,只是脸色白得吓人,显然是元气大伤了。 对于一名通窍境修士来说,皮肉外伤不可怕,真正伤他根本的是那爪光里蕴含的太阳之力,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毁灭之气。 他恼怒至极,反而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死死地盯着已经停止挣扎的李伯都。 “听闻上古有人扒龙皮、抽龙筋,今日我陈贤霸便扒虎皮,抽虎筋,既然你不想当我坐骑,那就永生永世垫在我的王座之下吧。” 陈贤霸手持大戟,狞笑向前。 李伯都被真言缚龙索越捆越紧,金光绳索深深勒进皮肉,躺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可谓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不过,他的目光却恢复了平静。 “爆。”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陈贤霸爆炸了。 第64章 生生造化 “什么?” 陈贤霸在剧痛中,神情呆滞,不明所以。 他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微微低头,看到自己持戟的右臂飞了起来。 那是一截断臂,上面还抓着降龙大戟。 “我的手?” 他不敢相信。 “爆。” 这时,李伯都的声音再起。 这次陈贤霸看清楚了。 随着李伯都的低喝,他的左手仿佛变得透明,里面有一朵银色莲花绽放,莲芯中赫然是一根赤红“火羽”。 轰! 火羽爆炸,火光四射。 “啊!” 陈贤霸整个人都被火光笼罩,发出痛苦的嘶吼。 “嗯?” 不过却轮到李伯都诧异。 火光散去,他看到陈贤霸的左手虽然血肉模糊,但没有像右手一样被炸断。 “爆!” 他再次低喝。 轰! 这次爆炸的是陈贤霸的胸膛。 然而陈贤霸体内却闪过一道青铜符光。 随即火光诡异地消失,彷佛一团爆炸的火被某种力量压缩了回去。 李伯都目光一闪:“麻烦,土豪真的难杀。” 只见陈贤霸头顶出现一道青铜符篆,青铜符光道道如壁,护其外。同时有一尊青铜虚影出现在他的体内,在火羽爆炸的瞬间将其罩住,护其内。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陈贤霸不嚣张,不癫狂了。 他那一双向来轻视万物的眼,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不能理解的动摇。 “莲心机!这是我的莲心机对不对?你为什么会龙恩寺的不传之秘?不,龙恩寺与妖族誓不两立,不可能与妖族有勾结,更不可能将这等秘传法印教给你。” 陈贤霸呼吸有些急促,有些茫然地自问自答道:“你发觉了我的莲心机?不,不可能,莲心机不可能被发觉!这天下一等一的印记之术,别说你区区一头变血虎妖,就是元灵化神的妖王也不可能察觉。” “不可能察觉?” 李伯都被捆在地上,很狼狈,但他却笑了。 是,凭他本身的感知的确发现不了所谓的“莲心机”。 可他识海里的“日月”,乃是群经之首所化,具不可思议之力。 以经化经! 道化万法! 他自己主动学习的经法,可化之。 而他被动承受的术,亦可化之。 只是有的术,需要的时间长,而有的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便可完成。 比如陈贤霸在他体内种下“莲心机”时,这道佛门秘传的印记之术,几乎是瞬间便已经被解析完毕。而且与作用相似的“定羽符”融合,生成了一种兼具两者特性的,全新的印记杀术。 “莲羽符!” 月光化莲,无形无迹。 内藏火羽,绽放灭形。 可惜,陈贤霸是千年世族出身的嫡传天骄,底蕴深厚,奇珍异宝层出不穷。不然仅凭这一招,李伯都就足以出其不意地将其炸成碎渣,形神俱灭。 “只有一种可能,你是临阵学会的……” 突然,陈贤霸瞳孔收缩,随后呼吸一滞,想到了某种不可能的可能,看着李伯都喃喃道。 “哈,哈哈,妖族隐脉,帝裔圣代!” “是了,你不是寻常的妖,你修的也不是变血。” 随后,他的神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李伯都。 “精血凶顽!古法妖孽!” “可惜,可惜,凤毛麟角一样的神兽,竟不能为我所用。” 陈贤霸自嘲地摇摇头,拿出了一颗如金似玉的丹丸。 这丹丸不同凡响,内有九道奇光流转,生生不息。只是一拿出来,便有异香弥漫,李伯都只是闻一口,便赫然发现身上伤势有好转的趋势。 如此神效,甚至比他的太阴菁风还要惊人。 “生生造化丹?!” 三百丈外,立在云上的张紫黛和霍白山更是惊得面面相觑。 这是神药。 真真正正的神药,即便是元婴境之上修士也趋之若鹜的保命神药。 神效如何,只看陈贤霸便知。 但见陈贤霸毫不心疼的一口吞下生生造化丹,便仿佛神迹降临,身上那一道道可怖的伤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恢复如初。 那断掉的右臂,先是长出骨骼,接着血肉筋膜,最后是皮肤。 不过眨眼功夫,完全再生。 “刚才那就是你最后的底牌?” 陈贤霸扭扭脖子,握了握拳头,满意地捡起地上的降龙大戟,手一抖,金光一闪,将抓在上面的断臂震碎成粉末。随后他走到李伯都面前,将大戟架在了李伯都的脖子上。 “那就去死吧。” 陈贤霸狞笑着挥起大戟。 第65章 太阳西升 讲经山,夜色已深,月色朦胧。 众妖不睡,聚在溪边翘首等待。 “哼哼!哼哼!” “蠢猪,我说过了,回去!” 大雀妖君轻轻挥手,扇起狂风,不知道第几次将试图冲过石溪的八戒打飞回去。 “哼哼!!!” 八戒滚滚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大雀妖君,双目血红,口中骂咧咧不断,四蹄刨地,很是气急败坏。 李伯都久久未归,他要去找李伯都,可大雀妖君不让,一次次将它扇飞。 “十八郎,不要想着偷偷跑,留下来好好安抚这头不知所谓的蠢猪。不然我可能会杀了他,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大雀妖君冷冷地瞥向一边。 “你敢!” 正要木遁离开的十八郎从一棵小草旁现出身形,涨红着脸,叉腰怒喝,不过有些色厉内荏就是了。 他不跑了,而是闪身护在八戒身前。 因为他觉得万恶的山雀干得出来这种事。 “小雀儿,虎师不在,你少逞威风。你要是敢动八戒,我们就和你拼了!哼!就算你把我们都杀了,等虎师回来,一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白骨书生也站到了八戒面前,说话间上下牙齿磕碰咔咔响。 砰! 话音刚落,就有一股狂风袭来,骨头散架,骷髅头滚落在地。 咔嚓! “小雀儿是你能叫的?” 大雀妖君阴沉着脸,当着骷髅头的面,踩断一根腿骨。 白骨书生发出凄厉的惨叫,也不知道是真疼假疼。 “信不信我现在就碎了你头?” 大雀妖君拎起白骨书生的头骨,眯眼威胁道。 “哼、哼哼,大、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岂是贪生怕死之、之辈!” 头骨宁死不屈,只是磕磕巴巴,眼眶中鬼火闪烁不止,说出来的话毫无视死如归的气魄。 “废物。” 大雀妖君兴致缺缺地把头骨随手一丢。 “啊,救命啊,我不会水啊!” 咕咚一声,白骨书生落入溪水中。 “呵呵,死山雀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刚才还一口一个虎师的叫唤,这会儿那头老虎可能身陷囹圄,你修为最高,不去看看就算了,还不让其他人去,用心险恶,当真薄情寡恩的紧呐。” “我看呐,你是在等那头老虎被杀吧?我就奇了怪了,一头媚强凌弱,又头生反骨的山雀,怎么又认主了?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又被打了,依旧是口服心不服,又一次苟且偷生对吧?啧啧啧,算了算,你也是三姓家奴了,妖修修到你这个份上,也是独一份。” 这时,旁边一位黄衣女子冷嘲笑道。 “呵,朝生暮死的甲虫,懂个屁?” 大雀妖君瞄了一眼蝎子精薛宝女,不置可否。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一闪而逝。 这段时日跟着虎师,他的脾气其实好了很多。 不然以他之前的杀性,哪里会说这么多废话? “呵呵,朝生暮死说的可不是蝎子。倒是你,若不是我给解了倒马毒,你现在活该被活活痛死!” 薛宝女也不是善茬,见大雀妖君轻视,脸上露出恼怒和杀气。 大雀妖君没有回话,只是乜斜地撇了一眼薛宝女,便看向远方黑沉沉的夜色。 他站在溪边沉默,众妖噤声,不敢逾越半步。 不知怎地,向来倔脾气的八戒这时候却不继续莽撞了,低垂着猪头,耷拉着大耳朵,一副焉了吧唧的模样,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上万斤的孩子。 哗啦啦。 这时,溪水翻涌,一条漆黑的鱼尾甩出一颗骷髅头。 “为何不去?” 黑影从水底靠近大雀妖君。 老鳗探出狰狞丑陋的头,发出闷雷一样的声音,在质问。 “……” 大雀妖君无言,最后露出一丝无奈,微微摇头,低声道:“因为虎师和八戒一样蠢啊。” “我们也太弱了。” 大雀妖君又自嘲似的补了一句。 …… 老鳗不语,正要缓缓下沉。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夜色里亮起了光。 众妖皆惊,齐齐望向光源所在。 那是西面,一团金红光云在升腾,照亮了夜空。 如太阳西升。 “虎师!” “是虎师!” 大雀妖君第一个反应过来,因为他最熟悉这一道术法神通。 此术源自他的“练风雷”,却已经和“练风雷”是两种完全没有办法比较的神通,在威力上如云泥之别,拥有远远超过“练风雷”的毁灭力量。 那是虎师最为恐怖的杀招! 大雀妖君只见过一次,严格来说是半次。 因为那一次只是虎师的试验版本,但那种可怕的毁灭波动,甚至让大雀妖君觉得此招足以灭杀丹珠,爆杀坤主! “师、师兄,这、这到底是什么术?什么神通?!这……” 光云如蘑菇,荡起狂风冲八方。 张紫黛、霍白山两人被强大的冲击波冲出七八里外。 “这……” “自爆?” “不对!它只是精血境,没有丹珠,就算自爆精血也万万没有这等威力…这惊世骇俗的毁灭力量…难道是某种同归于尽的妖魔法门?” 素来冷若冰霜,心中只有剑道的霍白山,此时也已经全然失态。 光云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两三个呼吸,便慢慢在夜色中消失。但爆炸中心范围的地方却是火光犹在,一个深坑,地面流淌岩浆,炽热无比,烟气袅袅。 “咳咳!” 一个浑身焦黑冒烟的人,拄着一杆布满裂痕的大戟,半跪着,正在咳血。 他的头顶上,一枚青铜符篆在破碎消散。 他的身体有奇光流动,药香弥漫,在修复着他的肉身。 “虽然我这不是真正的核爆,但这都杀不死你,你是真的太难杀了。” 深坑最中心,一头庞大虎妖迈步从灼热的岩浆上走过,那原本束缚他的真言缚龙索在融化,随后寸寸断裂,从他身上滑落。 “咳咳,咯咯。” 陈贤霸如同一具焦尸,奋力想站起来,想说话却一张口就是一股夹渣火星的烟气冒出,让他发出渗人的咳嗽声,形同恶鬼。 “别折腾了,死吧。” 李伯都不废话,眼中杀气腾腾,直接挥爪,五道爪光撕向陈贤霸。 “阿弥陀佛!” 突然,异变再起! 一道“卍”字佛光挡住了李伯都得爪光。 同时,一颗紫檀佛珠浮在陈贤霸身前,道道佛光从中溢出,最后凝成一尊孔武有力的大罗汉法相。 “……” 李伯都无语,只觉得牙酸不已。 他想到了黄玉瑶。 姑娘啊,你到底惹的什么人? 为何一身外挂? 主角模版的天命之子吗?! 开挂没有限制的是吧? “咯咯,杀我?” 陈贤霸沐浴在佛光中,焦黑的皮肤片片剥落,从口中吐出一滩夹渣火星的火毒流体。 他阴恻恻地盯着李伯都。 “垃圾,有本事堂堂正正一战。” 李伯都微微仰头,蔑视着说道。 “堂堂正正?虽然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狼狈的妖,但你还不配。” 陈贤霸此时的神情很古怪,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捂着自己的头,目光诡异,神情透着一种癫狂与理智并存的扭曲。 他说的话也很奇怪。 明明已经被李伯都杀得底牌尽出,狼狈不堪,却还一副高高在上,大言不惭的模样。 “不过你能让我底牌尽出,甚至毁了族老给我的青铜地仙符,你便值得我再浪费一颗罗汉降世珠。” 陈贤霸脸色苍白如雪,显然元气大伤到了极致,可他依狂傲不减,邪笑着一把抓住身前佛珠。 唵、嘛、咪…… 刹那,梵音响彻夜空,佛光万丈加身。 陈贤霸身裹罗汉法相,如传说中的伏虎罗汉降世,伸手捏向李伯都。 “罗汉降世珠,龙恩寺竟然把这么贵重的昙器都给了陈贤霸,看来这虎妖必死无疑了。” 远处的霍白山和张紫黛已经被震惊到麻木了,霍白山苦笑摇头,看向李伯都的目光露出了些许怜悯。 昙器,简单地说就是一次性法宝。 最低都有元婴境的威能,是一个宗门里仅次于镇宗法宝的东西。 “草!” 李伯都久违地想起了某种表示强烈情感的植物。 他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身上光泽暗淡。但此时他不得不再次拼命,因为罗汉向他伸出手掌的那一刻,他周围的空间就已经被封禁,根本施展不出遁术。 拼了! 李伯都咬牙低吼,浑身再次凝聚起金红耀眼的炽热光芒。 “红莲核爆!” 轰! 夜色再次被照亮,一朵蘑菇型的光云再次升腾。 “哈,哈哈哈,了不起的神通!” 待火光黯淡,爆炸中央只剩下半边罗汉法相,陈贤霸在法相中咳血狂笑。 地上,李伯度浑身皮毛焦黑,再也没有任何神异色彩可言,像一头刚从森林火灾里跑出来的大野兽,凄惨无比。 红莲核爆。 是他道化了大雀妖君的“练风雷”之术,脑洞大开地结合前世记忆里某种泰坦巨兽的大招所创的最强神通。 此神通将太阳之力通过特定的蓄力法门运转,极致压缩之后,爆炸产生的威力和威势都像极了微型核弹爆炸,所以李伯都便给取了这个与此方世界格格不入,却很形象的名字。 然而这一招虽然威力惊世骇俗,但有一个致命弱点,那便是敌我不分。 如果没有太一妖炁护体,这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术。 而李伯度此时修炼的出来的太一妖炁,只能够护他勉强施展两次红莲核爆。 “区区精血,便有如此神通战力,难怪古之仙神帝王都有神兽为骑。若不是时候未到,我真的很想收服你啊。” 陈贤霸眼中露出一丝欣赏,随后残忍微笑:“不过现在,你还是去死吧。” 残缺的罗汉法相举起拳头,仅剩的半张脸做忿怒相,携无上镇魔神威,捶向李伯度。 “不要!” 一个意外的女人声音从山林边缘传来,充满悲切。 “嘿嘿,说好的苟道,猥琐发育,到头来却因为一个女人就要结束了。” “给兄弟们丢人啊。” 李伯度看了一眼不顾大地灼热,跌跌撞撞向他奔来的黄玉瑶,自嘲地笑了笑。 “罢了,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的身上再次绽放金红日光,比之前两次更加耀眼夺目,彷佛一颗落在人间的太阳。 “希望能穿回去,红莲核爆这种神通,应该在属于它的岛国上绽放。” 没了太一妖炁的保护,至刚至阳、霸道炽热的太阳之气将李伯度的血肉一层层烧成飞灰。 这一次,是真正的同归于尽。 “死吧,我行霸道,凡忤逆我者,都不可活!” 残缺的罗汉法相里,陈贤霸在狞笑,不知何时此人身上竟缠绕着一条隐约透明的狰狞之龙。 “美人如玉,当真好看。” 吼! 李伯都最后远远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哭喊的黄玉瑶,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着扑向陈贤霸。 匆匆一世,恩怨两清。 便也算是此心无憾了。 第66章 道癫活佛 残缺的罗汉法相,忿怒狰狞,举拳捶向大地。 凄惨的焦黑老虎,咆哮向天,身躯绽放太阳。 远处,一个衣衫褴褛,身上多处划伤的女人,跌跌撞撞,绝望哭喊。 再远处,云上仙官两位。 一位持剑,严阵以待,只守心中斩妖除魔之任。 一位持鞭,神色复杂,希望虎妖能活,却藏有诸多疑惑,举棋不定。 “定!”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不急不缓,轻松写意。 然后整片天地静止。 没有声音,连光都凝固。 一切的一切都停止在这个瞬间。 嗒、嗒、嗒。 突然,有蹄声传来,在绝对的寂静里回荡。。 前一秒还很远,仿佛在十里八里之外,隐隐约约,下一秒便清脆地出现在耳边。 一头大水牛,驮着一个披头散发,披着脏兮兮暗红袈裟的老者,慢悠悠地从天边走来。 “道宫教出来的废物。” “嘿,还有自私自利的宗门党,误人弟子。” 水牛走在天上,蹄踏虚空如踩平地,嗒嗒有声。 背上老者半躺着,挖耳屎弹了弹,路过霍白山和张紫黛身边,只抬眼看了一下,微微摇头。 “咦,小姑娘倒不错,有几分太阴命格,可惜肉身没有灵根。罢了,帮你封了太阴命,省的被邪修惦记。” 接着,水牛落地,从黄玉瑶身边走过,老者露出一丝意外之色,端详了几眼,随手挥出一道黑白玄光,射入黄玉瑶的额头。 哞—— 最后,水牛来到李伯都和陈贤霸激战的边缘,抬首一声牛哞,便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一道透明声波扫过,无论是即将爆成蘑菇云的小太阳,还是庞大忿怒的罗汉法相,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擦去,露出里面一虎一人。 “呵,你们两个,倒了不得。” 老者在牛背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咦,原来天怒中央那一缕妖气便是你,倒也有缘。” 他先是看向李伯都,露出一丝意外,同时细细打量,发出惊叹,道:“同修日月,神通不凡,应是妖族中难得一见的真血异种,这可比龙凤麒麟都少见。” “嘿,一个妖魔,却舍身救人。灵性天成,心怀恩义,难得难得,大善!” 老者发出赞赏,随后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陈贤霸,不满地自语道:“可比某些人族败类好太多。” “天纵之资,兼具佛性与霸道,却无人道、无善道,更无王道,白瞎了这条潜龙命格。呸,捡尸封侯的陈家,也就只能教出这种人族臭虫了。” 老者毫无长者风范,说着竟一口唾沫吐出,从陈贤霸耳边穿过,猛地化作一滩恶心的黑黄汁水,淋在了陈贤霸身后虚空处。 “晚辈陈至,见过道癫活佛。” 口水淋处,显出一个身影。 是位衣着华贵的中年文士,身周撑起一个青铜护罩,将恶心的口水挡在身外。 他容貌古雅,但此时面色青黑,却没敢生气,脸上反而挤出一抹难看至极的微笑,对着骑牛老者恭恭敬敬地作揖鞠躬。 “藏头露尾的斯文败类,我让你出来了吗?” 不料,道癫活佛竟是分毫面子也不给,赤裸裸地鄙夷道。 那嫌弃的神情,仿佛走路看到了狗屎一般。 “你!” 陈至再也绷不住,脸现怒容。 他是何人? 他乃陈氏族老! 是陈氏六座底蕴靠山之一,是修为通天的准仙人! 天上人物,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滚!” 哪知道癫活佛更生气,直接一声怒喝,便见那陈至的身体瞬间如车轮般滚滚而去,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 短暂的死寂过后。 云里、林里、虚无里,一道道隐秘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尽数远离。 “一群仙道垃圾。” 道癫活佛坐在牛背上,一手抠脚,一手抠鼻屎,不屑地一声冷笑。 随后他把目光放在李伯都身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有头虱乱跳,脏兮兮的手朝李伯度隔空一拂。 没有任何奇光异象。 只是瞬间,李伯度便焦体复生,恢复了身披日月金银,威武美丽的神异之态。 “哈,真是威风,不怪别人想收服你为坐骑,可比老牛威风多了。” 道癫见此,拍着坐下黑牛赞叹道。 噗! 随后便发生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 他那坐下大水牛闻言,竟然目露猩红凶光,猛然往后一甩头,粗长尖锐的大牛角竟然一下子捅穿了道癫的腹背,鲜血飞溅。 “咳咳,哎哎哎,疼、疼。” 道癫吐血,一手扶着牛角,一手猛拍水牛。 诡异的是,看他神情竟像习以为常,虽然血淋淋的吓人,他却神态自若。 哞! 大水牛似乎是吃醋了,把道癫串在牛角上猛甩。 “哎哎哎,停,停。” “他娘的,老子给你脸了?!” 道癫叫停几次无果,一巴掌拍在牛头上。 “砰”地一声,牛头被拍得嵌进大地,四蹄跪地,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哀嚎。 “无量天尊,你也是妖族异种,再看看人家,冥顽不灵!” 道癫宣了个道号,站在牛头前训示,还指了指李伯度作比较,像个批评自家孩子的家长。 老牛不语,站起来别过头,俨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真是的,懒得说你。” 道癫说着话,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胸腹的伤口竟眨眼间恢复如初,连衣服也是如此。 “阿弥陀佛,遇到即是有缘。” “即有因果,我便管一管吧。” 料理完发疯的老牛,道癫又打量了一番李伯都、陈贤霸、黄玉瑶等人,口中宣了一声佛号,先是抬手一指最远处的张紫黛、霍白山,以一种肃然冷漠的语气,道:“忘却此间种种,紧守镇魔之责。” 他的话,像是命令,又像是宣告某种规则。 “回去吧。” 道癫说完摆摆手,张紫黛、霍白山两人便能动了。 “谢前辈指点!” 他们目光恢复清明,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反而诡异的露出感激之色,鞠躬作揖,像是两个无意间得到高人教诲的后辈,拜完御剑架鞭,飘然而去。 “红颜薄命,罪在人心。” “你思虑单纯,遭此劫难实在可惜,便都忘了吧,且归家去,当是大梦一场。” 道癫目光又落在黄玉瑶身上,冷漠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感情,说完一挥手,黄玉瑶在原地消失。 “至于你们俩……” 最后,道癫回头,看向李伯都和陈贤霸。 “恃强凌弱,狼心狗肺之辈,当死。” 他略过李伯度,先说陈贤霸。 轰隆! 可话音未落,天上便毫无征兆地雷声霹雳,那条隐约透明的狰狞之龙再次出现在陈贤霸的身上,对着道癫无声嘶吼。 “呵,身负潜龙,应劫之人。” 道癫脑袋一缩,有些尴尬地冷笑,顿了顿,这才继续道:“罢了,不杀就不杀,人道本就善恶浑浊,人渣不差这一个。不过你也一样,忘却此间种种,即是潜龙,当行王道,不可再肆意妄为、为非作歹。” 道癫这一段话说得有些缓慢,且身放光芒,比之前要费力不少。 轰隆! 夜空中再次雷光闪动,有阴云凝聚,遮蔽月光。 “不要太过分啊,老子劝人向善你也要管?妈个巴子,信不信等老子上了天庭,把你们一个个都打落凡尘,贬为畜生?” 道癫气恼,指着黑天威胁。 轰! 一道雷光劈在他的脚边。 “行,算你们厉害!” 道癫被吓得抬起一只脚,悻悻说了一句。 “来来来,小老虎,到你了。” “等等。” 道癫看了看天,似乎有些着急,对着李伯度就要“说话”,却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左右,冷笑着又对陈贤霸追加了一句话:“你,永生永世不可伤及这头老虎和那小姑娘。” 这句话似乎干涉较多,他的身上光芒阵阵,显然消耗颇大。 说完就闭嘴,因为天上雷霆又要劈下。 过了好一会儿,雷声才止,乌云散去又见明月。 “你不错,可惜你是妖。便也忘了这一切吧,回归你的山林。” 道癫紧闭双唇,见劫云散去,这才又看向李伯度,露出一丝赞赏和喜爱。 轰隆! 哪知,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干涉并不多,天上却瞬间雷云密布,再次遮住了月光。 天地一片漆黑,雷光闪烁不止,声势比起方才更加骇人。 “……” 道癫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言出法随是老子的本事,偶尔用一用,你们至于盯这么紧吗?当年盛皇陛下口含天宪天天用,你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算了,老子不和天地计较,赶紧说完了事。” 他摇摇头,对着李伯度加了一句话:“你乃前所未见之异种,又修日月古法,道途广大不可限量。你虽心有良善,我本不应多此一举。但我总归是人族,便再与你多说一句……” “你,永生永世,不可伤害人族一分一毫!” 道癫话音未落,身上佛光、道光、奇光大放,脑后更是显出一轮宏大的光轮,照亮了他的一脸懵逼。 轰隆隆! “啊!什么鬼?!!!” 天怒之象瞬间再现,天地雷霆汇聚,道道劈向道癫。 “怎么会?疯了吗?” 天雷将他的护体玄光一层层劈碎,他依旧一脸不明所以。 “我说错话了?哪句说错了?不对啊,我只是给一头小老虎下个‘不伤道禁’,这也犯天条?” 道癫不知何时手持一根禅杖,身上佛光万丈。 他一边抵御越来越恐怖的天雷,一边苦思不解。 轰隆! “啊,天威白雷,你来真的啊!” 一道白光闪过,直接洞穿道癫的护体佛光,劈在他的身上,发出一声惨叫。 轰隆! “你娘,紫霄神雷!” 一道紫电从天而降,劈得道癫身形一阵模糊,竟显出了光头的和尚模样。 轰隆! “啊!没完了?无生青雷???” 一道青雷,散发死亡气息,将道癫劈出一个身穿儒衫的书生模样。 “啊!诛仙雷?夭寿啊,老牛,挡一挡!” 道癫被道道恐怖天雷劈得乱窜,身形也在不断变化,道士、和尚、儒生、商贾、农夫、兵卒等等,一身竟有百态,端是不可思议。 不过也被劈得很惨,口鼻冒烟,及其狼狈,最后他竟然一把抓住正要逃跑的大水牛,并不顾大水牛绝望的挣扎,将其举过头顶,当成抵挡天雷的盾牌。 哞! 水牛被劈得发出悲惨叫声,竟也显化出了不一样的神形。 是一头身披龟甲的牛头玄武! “撤了撤了,要命啊。” 道癫顶着水牛逃命,临走时还不忘一挥手,使陈贤霸消失在原地。 “嗯?不对!” 然而,当他就要对李伯都挥手,将李伯都也送走时,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诧异之色。 “是你!” 在静止的空间里,老虎的双眼诡异地眨了眨,眼神里露着一丝被人发现的尴尬。 “……”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地攻伐!是你,你不是……啊!” 道癫在短暂的失神过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随后便被倾泻而下的雷霆淹没。 第67章 大梦一场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清晨露珠新,亭下读书朗朗声。 问道哪家人,黄府小姐教稚童。 “小姐、小姐。” 有丫鬟沿着弯曲曲的庭廊碎步跑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平儿,何事?” 庭中女子转头。 声如莺,人如玉。 杏眼月眉,明艳万方,美丽若有光。 “不急,慢慢说。” 她向丫鬟递出自己的手绢,目光平静且温柔。 “小姐……” 平儿接过手绢,盯着自家小姐,突然有些痴痴出神。 “怎么了?” 黄玉瑶奇怪地问道。 “小姐,你……” 平儿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好像有许多不同。 像是经历了许多,一下子长大了的感觉。 “嗯?你急里忙慌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这般看我?” 黄玉瑶微笑问道。 “哦哦,是老爷叫小姐,说郑家人来提亲了。是那个文武双全,在广南郡内比拟陈氏四杰的郑家郑家大公子,郑进。” 平儿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急忙说起正事。 “提亲……” 黄玉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恢复清明,安安静静起身,道:“走吧。” “哦哦,好的,小姐等我。” 平儿望着黄玉瑶如云远去的背影,又有些晃神。 小姐不是最不愿嫁人的吗? 今天怎么不闹了? “小姐小姐,你刚才听清楚了吗?是郑家来提亲,老爷叫你过去,是要你嫁人的。” 她快步跟了上去,试探地又提醒了一下黄玉瑶。 “听清楚了,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命数,不是吗?” 黄玉瑶停下脚步,望向西边天空。 朝霞朵朵,金红漫天。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平儿呀。” 平儿突然莫名鼻子一算,她与黄玉瑶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她不知道黄玉瑶今日为何这般异常,判若两人,但她听得出来那平静话语里的悲伤。 “哭什么?小姐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很长的一个梦,也想通了许多。” 黄玉瑶伸手捏了捏平儿的脸蛋。 “郑家挺好的。” 黄玉瑶微笑,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只要不是陈氏便好。” “别哭了,你看那边,那朵云像不像一头老虎?” 美人如玉,拉着丫鬟看朝霞。 大梦一场,人间静好。 西南,雷州府营。 陈贤霸坐在废墟之上,看着眼前仿佛刚刚地震过一般的营地,一言不发。 “少将军,伤亡已经统计。昨夜异妖袭营,我军结阵抵抗,共战死四百一十三人,重伤七百,人人负伤。” 府营长史兼军司马韩复前来禀报。 “异妖?” 陈贤霸抬起头,眉头深锁,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布满裂痕的降龙大戟,神情中似有万千疑惑。 “少将军!” 突然,单膝跪地的韩复看着陈贤霸双目含泪,道:“少将军昨夜率领我等与异妖死战,中了那异妖的邪术,以致三魂有损,记忆缺失。少将军,是韩复无能,致使少将军遭此劫难,属下万死莫辞啊!” “邪术?” 陈贤霸目光一寒,似乎想起了什么。 空荡荡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像虎又像人,还有一袭红衣飘摇。 “是,那异妖强横诡异,据说乃是天怒所降,域外邪魔。现广南镇魔司,龙恩寺、白云观等天使仙官,已经追击而去。方才少将军昏迷时,有位族老大人亲至,看过少将军后,亦追击而去。” “族老?” 韩复的话,让陈贤霸一惊。 随后他一拍胸口,却只拍出一缕青铜气和一团即将消散的佛光。 那是青铜地仙符和罗汉降世珠遗留的气息。 “怎么会……” 陈贤霸目光呆滞。 这是他除了最后手段之外,最强的护身符和昙器杀招,未曾一用。 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没了。 连手中的本命灵器——降龙大戟都几乎破碎,黯淡无光。 最重要的是,他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异妖?邪术?” “三魂有损?” “开什么玩笑?!” 陈贤霸大怒,仰天大喝。 “异妖?是什么妖?” “邪术?是什么术?” “说!” 他一把抓起韩复,目眦欲裂怒吼。 “这,这……” 韩复惊惧,身躯颤抖,却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失忆了。 是所有人都失忆了。 “废物。” 陈贤霸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弃之如履的将他丢了出去。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失忆!” “不对,肯定哪里不对!” 陈贤霸眼中金光灼灼,斩钉截铁地说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不讲道理的自信,对自己深信不疑。 “我,啊!” 然而,他脑海里刚闪过一些模糊扭曲的画面,脑袋就是一阵刺疼,如要裂开,让他忍不住发出惨叫。 “快,少将军又昏过去了,快传龙恩寺过来的医僧!” 随后众将士看着陈贤霸捂着脑袋惨叫几声便倒了下去,非常熟练地呼喝起来。 “咳咳。” 韩复从废墟里爬出来,双眼茫然。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普普通通的制式长枪,呢喃道:“异妖那般强大,为什么不抢少将军的降龙大戟,非要抢走我的沥泉枪?” “难道,我韩氏的传承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韩复眼中亮起异光。 第68章 篡改众生 罗浮山脉,古之仙山,自古多传说。 上古时,此地有仙门,名为“罗浮剑宗”,一门“戮仙剑”,庇护吴越几千年。 至近古,此地仍多仙神妖鬼之流。 时有云龙,多善举,常于天灾之时现身云端,调和风雨,使广南、连云两郡耕种无虞,百姓感念其恩,多立庙宇祭祀。 大康立朝之后,盛皇统御天地,册封神道,云龙以妖身获封,被人们尊为“飞云山君”,其庙名为“云龙庙”,是罗浮地界,澜江两岸除了“水官庙”之外香火最为鼎盛的庙宇。 然罗浮山脉虽偏安南海,却也是延绵纵横万里,地域广大。除云龙庙外,还有诸多山神土地、水正河君星罗棋布,共同庇护吴越两州,更有从龙宗派散布其中,颇有盛名。 如朝元山的“一言观”、宝积山的“宝积寺”、明福山的“符水洞天”等等,虽不如龙恩寺、白云观两大仙宗有名,但在寻常百姓眼中,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家洞府,颇有声望。 朝元山。 在罗浮之东,是罗浮群山中排名前十的名山之一。 其山有九峰,钟灵毓秀,终年霞雾缥缈,乃是灵气浓郁的修行圣地。 山中主峰上有一道观,名“一言观”,是以言灵道法着称的道门真传。 “咯咯咯,师兄小心了!” “敕令天元,尊请广法,雷道之二十一,掌心小雷!” “啊,师妹,不要啊!” 一言观后山,有少女吟诵言灵道术,纤纤素手劈出暴烈雷电,将一名面相憨厚的男子打得连连求饶,却还是被笑嘻嘻的少女以雷法劈得浑身冒烟,抽搐不止。 “咯咯,大师兄你也太没用了,连二十号的雷法都接不住,难怪爹爹说你痴愚不堪,朽木不可雕也。” 少女从空中落在男子身边,看着口吐白沫的男子,没有丝毫怜悯,反而笑嘻嘻地奚落起来。观其言行举止,便是一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呵呵,师父说过,修道一途,资质、悟性、毅力、仙缘缺一不可。大师兄虽说身具下品灵根,勉强可以修炼,但悟性低下,毅力一般,仙缘更是渺渺,本就没什么修道之资。若不是父辈曾与师父有些交情,师父念旧情将他收入门下,他早就被逐出山门,在山下当一个蝇营狗苟的村民。” “对对,大师兄打不过小师妹那太正常了。你们说,咱们小师妹何等人物?那是天之骄女、仙女下凡,岂是这等凡夫俗子可比较的?” “喂喂,大师兄,别装死了,今日小师妹好心指点你雷法,你就连句感谢都没有?” 一群年轻道士落在少女身后,个个仙风道骨,仪容不凡,对着地上几番挣扎都爬不起来的男子冷嘲热讽。 “多、多谢师妹指点。” 在一群人的挤兑下,男子好不容易爬起来后,焦黑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刁蛮少女拱手作揖致谢。 “哎呀,免啦免啦,同门切磋而已,大师兄你可别乱说,不然爹爹该怪罪我了。” 刁蛮少女露出自满得意之色,摆摆手,一副很“大度”的模样,又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嘻嘻,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找大师兄切磋。大师兄要加油哦,马上又是宗门大比了,可别再垫底了,到时怕是连爹爹也保不住你,会被逐出山门的哦。” 说完,她便如众星捧月般在师兄弟们的簇拥下飘然而去。 “小师妹,为兄听说飞云仙集那边最近流行一款女修专用的画眉笔,有描月画黛之神效,广受吴越两州女修的喜爱。到时小师妹若是喜欢,师兄给你买。” “欧阳师兄,你说的可是‘西子’?据说那可不便宜,一支便要七十九方灵石。” “七十九方灵石怎么了?贵吗?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真的要争气点,多想想自身的原因,这些年有没有好好修炼,实力有没有提升,灵石供奉有没有涨?” “哼,莫学大师兄,入门二十年还是炼气境,连最基础的初号言灵都学不会,浪费宗门粮食。” …… 一行人架云御宝,渐行渐远。 地上,令狐别话耳边听着师兄弟们毫不遮掩的奚落之语,只默默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回到属于他的那栋小木屋。 嘎吱。 他推开木门,走进去,关上。 在落下门闩的瞬间,一个大男人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滴落。 他咬着牙,不出声,肩膀耸动好一会儿才停下。 随后抹了抹眼泪,又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 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红红却目光平静地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卷《初号言灵注疏》,大声朗读起来。 “声为天语,言以通道,一曰冲,二曰定,三曰空盾,四曰止愈……”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可为什么我读了万遍、十万遍也不见其意,不通其法? 不,我不信! 十万遍不行,我便读百万遍! 令狐别话握拳读书,用尽了全力。 …… 与此同时,罗浮山脉边缘,灵气贫瘠的鸡石山域,再边缘的讲经山上。 有一具白骨骷髅也在大声念诵。 “神道贵明!” “妖道贵灵!” “你们听懂了没?什么?还不懂?继续!” “神道常自凶!” “妖道常自魔!” “懂了吗?什么?还是不懂?!” “阴阳尊神,太一司命呢?” “灵光集万真,丹珠养真性呢?” “妈呀,还不懂?你们是猪吗?噢,对不起八戒,不是说你。你们看看,连八戒这头猪都能懂,你们为什么就不懂呢?想当初,我只听虎师讲了一遍就明悟大道,修为大增……” “吵死了!” 白骨书生正在手舞足蹈地跟一群小妖怪吹牛逼,正说得兴起,就被一杆黑钢长矛毫无征兆地敲碎,骨头散落一地。 “你们的虎师出去一趟被人暴打,到现在还在昏迷,能别吹牛了吗?喂,山雀,我可警告你,若是他再不醒来履行诺言,我就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捅死!” 蝎子精薛宝女烦躁地打碎了白骨书生,又扬起长矛对准坐在讲经石下,守护着虎师的大雀妖君,恶狠狠地威胁道。 “嗯?虎师出去?虎师不是在石溪上把你打了一顿,突然有所感悟,在闭关领悟道术吗?” 大雀妖君脸上闪过一丝杀意,突然想起什么,愕然问道,眼神出现瞬间的疑惑和迷茫。 “没有出去?打我?打我的不是石溪里那头丑鱼吗?哦哦,不对,虎师没有出去,是虎师打醒了我,等虎师顿悟醒来,会讲经说法与我听,补偿龙血菩提之过……” “是了,就是如此。” 更诡异的是,薛宝女闻言也是一愣,随后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嘎嘎,这毒蝎子是被虎师打傻了,失忆了吧?” “我看她是不服输,装傻。” 众小妖偷笑,眼中竟也都出现了诡异的迷离。 讲经台上,李伯都睁眼,将下面众妖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由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天宪道禁,言出法随。” “这就是那女子口中所说的活佛吗?” “只三言两语,便可篡改众生记忆,这神通简直可怕、恐怖、无解。” “若不是我有群经之首,定然也会如他们一般被篡改记忆,浑浑噩噩。” 李伯度越看越后怕,但嘴角却压不住地微微上扬。 因为,这等神通很快他也要学会了。 以经化经! 道化万法! 他既然承受了道癫的天宪道禁,那他就可以学会言出法随。 只是需要时间,很长的时间,比这之前道化其他术法神通所化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得多。 半年、一年,或许十年。 他也不知道。 第69章 王朝离乱 大康历,兴平三年。 太后垂帘,外戚专权,党争如火如荼还未见分晓。年幼的少帝却在后花园游玩时失足落水而薨,是为“康哀帝”。 一时间,本就内忧外患的大康朝,陷入了更动荡的危机。 外有妖蛮频频叩关,肆意杀戮掠劫。 燕赵十六州哀鸿遍野,北地百姓为了活命,背井离乡,纷纷南下。 然而,朝堂党争正值白热化,士族文官、武勋集团、外戚、宦官等势力轮番登场,尔虞我诈,斗得不亦乐乎,导致朝廷法度彻底失衡,朝令夕改,形同虚设。 各地官员贪腐成风,巧立名目,无限度地压榨百姓,民不聊生。更有武将为杀良冒功,将南下逃亡的百姓污为蛮夷奸细,肆意屠杀,甚至官商勾结,与奸恶商人做起人口买卖。 一时间,九州大地妖魔蛰伏,却人魔乱舞,可怜百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水深火热如在炼狱。 就在这时,九州第一条“潜龙”终于正式登场。 破蛮将军,凉乡侯,赵州牧。 董温! 少帝崩,皇位空。 外戚、宦官、文武集团、千年世族等势力各举皇室藩王即位,争执不下。 最终,在太后的主导下,外戚与宦官达成共识,意图强行将帝庚最小的儿子——长裕王送上帝位。然文武集团与世族不甘再受排挤,以大将军何九华、司隶校尉袁焕为首,共同推举鲁州“长河王”为帝,并以“诛杀阉党”为由,不顾皇甫岳等人的反对,征召董温入京。 便是这一道密令,将整个大康推向了一个三千年前所未有之变局。 董温入京后,不负众望,以铁血手段将祸乱朝纲的阉党诛杀一空。 同时,他也原形毕露。 他杀的,可不止是阉党。 他挟兵自重,短短几日便彻底掌控京师,不仅毒杀大将军何九华,更是在未央宫前,将一众反对他进位“赵候”的文武忠臣杀了个血流成河。 后世史书,将此事与“帝庚之死”并列,史称“未央二变”。 接着他在谋士李旭的建议下,杀掉长裕王,立性格软弱的长河王为帝,是为“康献帝”。 至此,一介武夫,以野蛮、霸道的姿态,入主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 朝野皆惊。 司隶校尉袁焕为天下先,联络诸君,高举义旗,于是各地州牧太守以“清君侧,讨逆贼”的名义,纷纷举兵,一时间九州兵戈四起,烽火再难熄灭。 北地豪杰并起,割地自重,却反而将西戎、北蛮及十八山妖族杀得溃败千里,退回草原大漠,一时间北境竟呈现出诡异的平静。 相反,南境本来远离战端,但自董温强霸未央之后,却呈现出乱世之相。 山贼流寇不说,不堪苛政的反旗亦如燎原之火,在王朝的后花园里蔓延,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世族相互攻伐,纷争程度甚至不下于北境。 “呸!” 郑进甲胄染血,立身城楼尸堆之中,朝城下恶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 “公子,陈贤霸几番攻城不下,现已鸣金退兵,是否追击?” 有下属将官前来禀报。 “不,此撩看似莽夫,实则颇有谋略,不可大意。且观其退军批次有度,有条不紊,不是尾杀之机。” “传令下去,阵师加紧修复护城大阵,防止敌营修士暗算。各营将士轮流巡城,保持警惕,不可松懈!” 郑进沉稳地下了军令,又前往伤兵营探望伤员后,这才归府卸甲。 “哼!三千年陈氏又如何?想要我郑氏的地盘,做梦!” 沐浴更衣之后,他站在一幅山川河流、城池村落分毫毕现的照影地图前,参详军事,冷笑自语。 “二哥!二哥!喜事!大喜事啊!” 这时,一道人影兴冲冲地跑进屋来。 “何事?多大的人了,没个正形!” 郑进看清来人后,皱起眉头,不问缘由,反而呵斥起来。 不过眉目间表露的神态,如兄如父,并非苛责,而是说教。 “不是吧二哥?你想想,喜事,你的喜事啊!” 然而,进屋的俊美少年却并未被吓到,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反而吃惊地反问起郑进来。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郑进的小堂弟,被称为“郑家三才”中的老幺——郑兴。 有着“郑仙道”之称的天才少年,是郑家当代年轻人中,最具仙道天赋的奇才。 这次要不是陈氏咄咄逼人太甚,仗着宗族势大,勾结董贼,蒙蔽圣听,以“为朝廷讨逆”之名,给广南各地世族按上“莫须有”之罪,试图以雷霆之势独霸广南,郑家也不会将这么一个仙道种子从一言观召回。 要知道,此方世界虽说人道独尊,特别是自从盛皇太祖之后,人道前所未有的强盛,仙神两道,甚至是妖族都为人道所用。 但对于世族来说,人道虽好,但最终的底蕴,依旧是仙道。 人道易变,而神道无根,唯有仙道长生久视。 比如陈氏,如此强盛,盘踞广南三千年不倒,那背后的“六座仙道靠山”便是最大的依仗。 每一个世族,想要经久不衰,发展壮大,必然需要族中有仙道人才作为最终手段,所以每一个身具灵根的仙道种子都是宝贝,往往会被送入道宫,或者从龙宗派修炼,以期修炼有成,庇护宗族不灭。 然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朝廷被一条“蟒龙”盘踞,大康分崩在即,各地潜龙也好,逆贼也罢,都各自为战。为了壮大自身,手段尽出,已经有人违逆盛皇禁令,召仙道入局,左右战局,无往不利。 他郑家,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因为陈氏军中,已经出现龙恩寺和白云观的仙道修士,虽然还没有直接出手,但暗地里各种奇诡术法已经让人防不胜防。 “我的喜事?” 郑进皱眉不解,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战事。 莫非是主攻他郑家地盘的陈氏之虎出事了,所以今日才突然退兵? “二哥你没救了。” 郑兴露出嫌弃的神情,见郑进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由摇头叹息告知道:“是嫂子生了。” “哈?” 郑进一愣,随后狂喜,抓着郑兴的肩膀,大声问道:“哈哈哈,玉瑶生了?男孩女孩?快说!” “男孩,我有侄儿了。” 郑兴本来还想卖关子逗逗自己这不解风情的二哥,但被摇得头晕,便直接说了。 “男孩?好!我郑进有后了!哈哈,陈氏!陈贤霸!来吧,就让我郑进让你们明白……” “这天下,人人可夺!” 郑进兴奋之后,抬头望天,眼中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叫野心! 是每一个男人在乱世中都会闪耀的光芒。 “二哥……” 郑兴突然觉得眼前的二哥有些陌生,也莫名地有些害怕,像是会失去什么东西似的。 “小弟,二哥要你记住一句话。” “你走仙道,不可拼命。” “若是二哥有什么闪失,帮二哥保护好你嫂子侄子。” 郑进双手紧紧抓着郑兴的肩膀嘱咐道。 “二哥,我……” “别怕,我说的万一。” 郑兴闻言瞳孔剧震,刚要说什么就被郑进打断,“嘿嘿,小弟别担心。就算他陈氏有潜龙又如何?别看如今各地军侯拥兵自重。但除了董温之外,没有一人敢露潜龙之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幼龙最好杀。” “现在谁敢露头,谁就会先被撕碎!他陈氏是霸道,但那也只是在广南霸道,周围桂南、连云、湘潭等势力,可都虎视眈眈久已,陈氏不会蠢到现在就解封潜龙。” “没有潜龙之气的庇护,大家都一样,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大争之世,人人如魔,凡人亦可吞潜龙!我郑家既然没有潜龙,那我们就兄弟齐心,吞一条试试。” 郑进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那是一种男人明确了目标,有了觉悟之后,才能拥有的强大自信,是凌驾于生死之上的雄心壮志。 “对了,我儿是否已取小名?” 正兴奋时,郑进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现在想起自己孩子了? 郑兴翻了个白眼,鄙夷着回答道:“取了,叫小山君,是嫂子取的。” “小山君?” 郑进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想起自己那位颇有主见,偶尔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娘子,不由笑了笑,道:“好名字,山君是虎神,希望我儿日后威风凛凛。” “嗯,既如此,那我这个做爹爹的,便帮我儿除了城外那头假虎!” “小弟,你说我若以陈氏之虎的头颅作为我儿的周岁礼物,会不会吓到我儿?” 郑进脑洞大开地问道。 “……” 郑兴无语,觉得二哥今天脑子不正常。 “会不会吓到我侄儿,我不知道。但是二哥,嫂子肯定会拿刀出来砍你。” “……” 第70章 有虎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山不在高,有虎则名。” 兔落乌起,又是一日朝阳。 一具白骨骷髅在山巅吟诗,手拿骨扇打着拍子,一步一摇头,从山巅吟到山脚,吵醒修炼的众妖。 “十八郎,我记得这骨头以前没这么骚。” 讲经台下,薛宝女从入定中醒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问一旁的十八郎。 “没有啦,骨哥是开心才这样的。” 十八郎拢着手,露出笑容替白骨书生解释道。 白骨书生在听经三年之后,终于在昨夜一朝顿悟,和十八郎一样踏入了变血境。 “变血境而已,发什么癫。” 薛宝女身后的蝎尾翘了翘,终究没有生气,只是翻了个白眼。 自从追随虎师之后,和大雀妖君一样,她的脾气也变好了许多,放在以前,骨头已经从山顶散到山脚。 “呀,虎师醒了。赤儿,快去把我昨日采的水莲雾拿过来给虎师当早点。” 突然,薛宝女眼睛一亮,赶忙吩咐身边盘踞的一条大腿粗,浑身红艳艳的蜈蚣道。 蜈蚣“沙沙沙”划动百足而去,薛宝女则笑盈盈地飞身上了讲经台,摸了摸虎师毛茸茸的大爪子,柔声道:“昨夜虎师讲经辛苦,奴婢特意去了一趟玉蟾湖,采了些吸收水脉灵气而生的水莲雾,不成敬意,还请虎师笑纳。” 沙沙沙! 她话刚说完,那条吓人的大蜈蚣就立着上半身,捧着一个玉盘飞快奔来,盘里装着二十多颗水灵灵的晶莹莲雾果。 “虎师呐,这水莲雾虽然不是什么宝贝,但也是有助修行的灵果,虎师吃了,定能增长法力。” 薛宝女一挥手,玉盘飞入手中,她拿起一颗,踮着脚尖,就要喂到李伯都嘴里。 “哎哎哎。” 李伯都自从踏入精血境之后,体型日益庞大,如今精血境后期就算是趴在讲经台上,只是微微抬头,化成人形的薛宝女哪怕踮脚伸直了胳膊也够不着,一个不小心,踉踉跄跄的,娇呼一声,摔到了李伯都的胸膛里。 “搔首弄姿的贱货!” 台下,大雀妖君静静地看着薛宝女作妖,鄙夷地在心里暗骂一声。 台上,薛宝女“娇弱无力”地躺在虎师柔软宽广的胸膛里,目光不屑地掠过大雀妖君,随后又挑衅似的看向另一边。 她目光所在,是一位盘坐在石头蒲团上的青衣女子。 这女子身躯玲珑,细腰如柳,无时无刻都给人一种不堪一折的妖娆之感,配上娇艳的脸蛋和冰冷的气质,美得动人心魄。 女子见了薛宝女挑衅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瞪了一眼,随后深吸一口气,闭目继续修炼。 下一秒吐气时,樱唇微微张开,吐出一条分叉的蛇信。 这三年来,曾经默默无名的一座矮山,如今已经颇有名气,聚集了数百大小妖怪。 开明境、凝魄境的妖兽暂且不说,光是变血境的小妖,如今讲经山上便已经有了七名,其中有两位是老面孔。 半青山的青娘子,和万仞山的高山君。 青娘子是大青蛇,看似冰山,实则性子火爆好斗。 刚刚上山时,便分别和大雀妖君、薛宝女都做过一场。尤其是与薛宝女之间形同水火,一言不合便能斗得天翻地覆,每次都将李伯都辛辛苦苦种的花草打得稀烂。 最后李伯都无奈出手教育,越境一打二,以碾压的姿态彻底打服两妖,这才让她们消停下来。不过明着不打,暗里却是依旧较劲不断,甚至偷偷跑到山下约架。 打来打去,积怨颇深,这会儿连争宠也要针锋相对。 讲经台上,李伯都将两妖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抽搐,双眼闪过一丝无奈。随后他张开血盆大口,一道狂风卷起,将薛宝女手中的水莲雾吸入口中。 “说吧,哪里不懂?” 水莲雾太少,他只象征性地咀嚼两下便吞了下去,随后低头问薛宝女。 三年相处,都知根知底,他哪里不知这蝎子精的套路? “哎呀,虎师怎么这么懂奴婢的心嘛。” 薛宝女闻言,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揉着李伯都的胸膛,捏着嗓子撒娇。 “……” 李伯都一阵恶寒。 比起现在,他还是喜欢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捅人的凶妖精。 “你下去说。” 李伯都低吼一声,道。 “嘻嘻,是。” 薛宝女嬉笑着跳下讲经台,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盈盈一拜,这才满含期待地问:“昨夜虎师说,八冥之内,细微之中,下镇妖身,泥丸绛宫,中理五气,混合百神,十转回灵,万气齐仙。” “宝女若有所悟,但不知其然,虎师可否再讲一遍?” 薛宝女胆大轻佻,但言及修道,脸上却逐渐严肃,望向李伯都,恭敬而期待,目光里求学若渴。 台下众妖,皆是如此。 无论是已经化形的变血小妖,还是兽身虫体的凝魄、开明之妖兽,都瞬间安静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看向李伯都,犹如一个个等待老师讲课的小学童。 妖族蒙昧,极少有师,故而求道若渴,比人族更加尊师重道。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依旧是山。” “这里面最重要的的是什么?” 李伯都没有直接解惑,而是认真思索之后反问薛宝女。 “宝女不懂。” 薛宝女苦苦思索,最终摇摇头。 “虎师说的可是大道三重境?这里面最重要的自然是第三重,看山依旧是山,那是明悟之后洞察万象的本质。” 大雀妖君举手作答,眼中闪过傲然。 他曾在两位土地神官座下学习,懂得自然比靠本能修炼的众妖要多得多。 李伯都不语,示意大雀妖君放下手,随后看向十八郎。 十八郎顿时拘谨起来,脸色涨红有些手足无措,他最怕的就是虎师提问了。 “虎师,是山!最重要的是山!” 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 是白骨书生,刚才他吟诗到山下,见老鳗浮出水面,知晓是虎师要讲经说法,便急忙跑了上来。 “没有山,什么也看不到,自然什么也悟不出,更谈不上什么三重境。” 白骨书生走到自己的蒲团前站定身形,对李伯都一拜,故作矜持地补充道,说完还不忘转头看了一眼大雀妖君,眼眶里鬼火闪烁,似在挑衅。 “宝女,明白了吗?” 李伯都示意白骨书生坐下,低头问薛宝女。 “不明白。” 薛宝女一如既往的直接。 “你看小雀儿和书生,他们都有自己的理解不是吗?这就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道。” 李伯都起身,浑身绽放日月光华。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依旧是山。” “最重要的是‘看’!” “是不是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看见。” “这森罗万象,处处皆是道。” “我讲与大家的天经,说的便是这天地自然之道。我悟出的是日月,八戒悟出的是山泽,十八郎结合自身甲木妖法,悟出来的是《柏皇不死法》。” “天地山水就在眼前,你看见什么便是什么。” “你既已有所悟,为何还要问我?你所悟的,便是你独一无二的道。” “我妖族之道,修得便是本能。你若是对自己的本能都有疑惑,何以成道?” 李伯都一字一句,不急不缓,却如钟吕震耳,听在薛宝女耳中,振聋发聩,呆立当场。 其余众妖皆是如此,有人低头沉思,有人张口呆滞,有人直接闭眼入定,身上妖气荡荡。 “宝女,拜谢虎师。” 薛宝女起身跪地,诚挚一拜,随后盘坐入定,身上散出前所未有的强横气息。 已近丹珠矣。 …… 山中修道无日月。 众妖在苦修中,又是一日过去,太阳即将落山。 啪! 李伯都正在研究“金钟”法门,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具妖兽的尸体。 定睛一看,是一头非常罕见的洞狮,残留的气息不弱,已有变血境初期的修为,此时却尸体变形,仿佛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活活勒死的。 “虎师,给你吃。” 一道青色身影落下,指了指洞狮尸体,语气生硬地和李伯都说道。 “谢谢青娘子。不过以后无需如此,有哪里不懂直说就是,薛宝女是薛宝女,你是你,不用学她。” 李伯都哭笑不得地道谢,并拆穿了青娘子的来意。 青娘子俏脸一红,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羞涩,更显娇艳动人。 “哼哼!” 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将两人笼罩,比李伯都更大。 啪! 一条比洞狮更大的鱼被丢了下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八戒得意的哼哼声。 “八戒,你一边去,你都悟出山泽妖煞了,苦修便是,无需请教。” 李伯都一爪子把八戒拍飞。 “青娘子请坐,哪里不懂?” 李伯都用大爪子拍了拍,如正人君子。 第71章 我之诸葛 苦海。 在哪? 人间! “爹爹,我们现在去哪?” 蓬头垢面的孩子紧紧搂着父亲的脖子问道。 瘸腿的男子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正随着逃亡的队伍渡河。 此处是河流浅滩,但水流依旧没过半截大腿,且颇为湍急,不时有人踩空,或无力摔倒,在惨叫声中被河流冲走。 没有人去救,也没有力气去救。 他们都是在战乱中家破人亡的百姓,个个面瘦肌黄,身上负伤,神情麻木,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力气去管别人? “去罗浮山。” 男子每走一步都很困难,瘸腿未愈,每一步都摇摇晃晃,用尽了全力,溪水流过他的腿,带出来缕缕暗红。 他忍着痛站定身形,喘了几口气,挤出一丝微笑对孩子说道。 “可是以前大家都说罗浮山有妖怪,会吃人。” 孩子露出害怕的神情,搂着男子的手紧了几分。 “明儿不怕,也有妖怪不吃人,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有一群不吃人的妖怪,听说很多人都在那里生活的很好,那里不打仗。” 男子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安慰道。 说归说,他的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害怕。 那是普通人对妖怪天然的恐惧,若不是战乱逼得人没法活,他绝对不会相信妖怪不吃人这种鬼话。 可是现在,外面的世道人吃人啊。 他的婆娘在官兵屠城中被凌辱至死,他的腿被打断,虽然运气捡回了一条命,但不得不带着孩子逃亡,几经波折,所到之处,尸骨露于荒野,没有一处像人间。 最后,流落至此,听闻罗浮山有一处乱世净土,那里妖怪不吃人,还会帮人安家耕种,甚至有先生免费教书,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也有人说,那是妖怪的把戏。 如今朝廷动乱,无力镇压妖魔,有些狡诈的妖魔便编造“世外桃源”之说,引诱人族入山,如远古上古时一般,圈养人族以血食。 孰真孰假? 谁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再次被官兵抓住,不管是当苦役还是炮灰,都是死路一条。 他自己死了没关系,其实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子,在他面前绝望哀嚎而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但他还有孩子,为了孩子他要赌一把。 “明儿,抓紧爹爹,咱们走。” 男子把孩子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 “爹爹对不起你啊孩子,是爹爹无能,没得选,只能去那讲经山碰碰运气了。若是妖怪吃人,下辈子爹爹做牛做马再还你……” 河滩里,没有活路,神情麻木的百姓们,带着对未知的恐惧,趟过河滩,进入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黑暗山林。 雷州府营,中军大帐。 陈贤霸披甲端坐其上,手指轻敲扶手,似乎没有在听韩复的军情分析,在神游天外。 “主公,主公!” 韩复见此,壮胆提高了几分音量。 他脸色涨红,如今九州战火,正是他韩复施展抱负的机会,此时正说得兴起,哪里想自家主公却心不在焉,岂有此理? 若不是深知自家主公喜怒无常,且暴虐,他都想上去给一巴掌。 “你继续说。” 陈贤霸回神,摆摆手,让韩复继续说。 “……” 韩复手一抖,差点又没忍住。 “主公,属下说完了。” “说完了?下一步如何走?继续攻雷州城,还是继续啃郑氏三城?” 陈贤霸磕了磕自己的脑门,问道。 “非也。” 韩复无奈,只得再说一次,分析道:“主公,如今大公子以定南侯世子名号,或招揽,或强攻,已经彻底掌握广南郡东面四府二十三县,只剩郡治兴王府未下,然广南郡郡守周星乃是陈氏赘婿,归降与否,只是大公子一句话的事。” “三公子、四公子分别攻略西北两面,速度同样不慢,尤其是三公子横跨桂南、广南两地,扩张速度极快,咱们不得不防。” “主公,属下建言,围雷州与郑氏,围而不战。而后击中兵力,先下潮平、东浣两府,互为犄角,以为东西屏障,将南面彻底掌握在手。最后再集中兵力,破雷州,灭郑氏!” “到时公子坐拥雷州、潮平、东浣三府之地,便是有了争霸之基。往西,可攻略桂南。往北,可觊觎楚州。往东,可与大公子争锋。进退自如,大业可期矣!” 陈氏宗训,禁止兄弟阋墙。 然千年世族,宗家、分家之争,堪比皇室斗争,岂是简简单单一句宗训就能禁止的。 如今韩复一口一个“主公”,便是陈氏内部斗争的体现。 陈氏四杰,龙虎鹰鹤。 甚至其他陈氏俊杰,都是人中龙凤,岂是甘居人下之辈? 他们目前虽然各自为战,小摩擦不断,却还保持着基本的“兄弟之情”。但他们在各自族中“靠山”的支持下,势力不断扩张,正面冲突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韩复此时分析军情,指定军略,已经毫不掩饰,最终目标直指其他陈氏势力。 至于雷州城与郑氏,他言语间甚至并未放在眼里。 因为他作为陈贤霸的心腹,比任何人都了解陈贤霸的强大。 不管是个人,还是势力。 “好!” “韩复,以前是我陈外小瞧你了,你之才华,我之诸葛。” 陈贤霸起身,站在照影沙盘前细细端详片刻,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韩复的肩膀赞许道。 “主公谬赞,属下惶恐。” 韩复大喜,慌忙拱手作揖。 诸葛之称,是对一个谋臣最大的赞誉。 “不必惶恐,现在当不得,日后当得便是。” “蟠龙令给你,从此蟠龙营随你调遣。” 陈贤霸勉励一句,随后丢给韩复一枚厚重的令牌。 “我上山一趟,回来时希望看到如你方才所说的那般,潮平、东浣二府在手,明白吗?” “啊,这……” 韩复接过蟠龙令,有些懵。 蟠龙令是什么? 他自然知道。 这是调动蟠龙营的手令。 而蟠龙营是陈贤霸欺瞒朝廷,欺瞒世人,一手建立起来的秘密军队。 此营中将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最普通的兵卒都是后天极致的武夫宗师,每一位伍长都是炼气境修士。 这样的军队,用以地方争雄,将无人可挡,无城可拒! “主公意欲何为?!” 然而韩复却急了,慌忙作揖发问。 这样的精锐之师,不应该现在就出世,更不应该这么轻易就交到他的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看出来陈贤霸似乎是要离开。 如今战况胶着,正值创立根基的重要时刻,主将却要离开? 让他一个府营长史来全权指挥? 开什么玩笑? 真当他是传说的诸葛吗?! 第72章 一旨三将 “我心有碍,需上山一趟。” 陈贤霸的确要离开,他也不卸甲,拿起布满裂痕的降龙大戟,就要出帐。 “主公稍安勿躁,是否还是为了异妖一事?” 韩复拦下陈贤霸,苦笑问道。 “异妖?真的有异妖吗?” 陈贤霸冷笑,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对,一切都不对。” “可是主公,异妖之事大家亲眼所见,一起经历,岂能有假啊?就算是我等修为低微,被幻术蒙蔽,但镇魔司、从龙宗等仙官不可能也一起被蒙蔽吧?况且族老大人也来过,也是这般说的。似族老大人那般神仙修为,这世间哪里还有堪不破的虚妄?” 韩复闻言少见地露出一丝怒色,咬牙谏言,道:“主公,属下知主公年少成名,未曾一败。但主公之志,是天下,而非一人之孤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还请主公勿要过度挂怀,当以眼前大局为重!” 在他的眼中,陈贤霸之所以对“异妖”一事耿耿于怀,是因战败,心有不甘所致。 “韩复,你很好,蟠龙营交给你,我很放心。” 陈贤霸微微露出一丝诧异,随后似笑非笑地又拍了拍韩复的肩膀。 “韩复,谢主公信任,无以为报,唯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韩复怔了一下,苦笑更甚,露出深深的无奈。 陈贤霸还是那个陈贤霸,认定的事,谁也说不动。 “不过主公,属下认为此时还不是蟠龙营出世的时机。这是我们日后赖以争雄天下的秘密王牌,应该用在出其不意的重大时刻。” 韩复知道陈贤霸离开之意已决,便不再劝解,进而请示起用兵之事。 “不。” 哪知陈贤霸却是一笑,道:“区区蟠龙营,不经血战,何谈王牌?蟠龙、蟠龙,不历生死厮杀,何以化龙?” “我要我的军队,如我一般,不断变强,快速变强。所谓王牌,就是变强的速度超乎敌人的想象,而不是藏藏掖掖,作小人姿态!” “韩复,放手去战,去争,去夺!” “吾等前方,绝无敌手!” 陈贤霸目光深远,霸道而自信。 一时间,韩复都被其气度深深折服,躬身再拜。 主人如此,夫复何求? 韩复望着陈贤霸远去的背影,振奋之余,微微叹息:“若是主公少些近女色,少些刚愎自用,多些稳重与大度,便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君主。” “呵呵,人无完人,听闻盛皇太祖年轻时还是地痞流氓,我得主公如此,当是幸事。希望主公此去,能彻底了却心结。” “来人!备马!” “去蟠龙谷!” 大康历,兴平三年九月。 越州广南郡,雷州校尉陈外麾下,出现一支悍勇无比的私兵,攻城略地,无往不利,一月之间,连下两府十三城,震惊吴越,甚至惊动了京师那条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的“蟒龙”。 大康皇城,未央宫。 一个肥壮如山的身影坐在龙椅上,左拥右抱的,尽是人间绝色。 然而此时宫殿中,却上演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昔日母仪天下的太后,此时却如母狗一般在大殿内任由一群淫笑的囚犯欺凌着,不断地发出悲惨的叫声和求饶。 这是董温的报复。 帝庚九年,西戎、北蛮联合十八山妖族南下,朝廷举六路大军迎战,其中五路皆败,唯独董温善观军势,不仅率军突围,还小胜一场,麾下一位无双战将更是将一山妖王斩于阵前,撑起了大康最后的颜面。 帝庚因其功绩,赐“凉乡候”,封邑一千户。 至少帝,兴平元年。 凉州北宫、李氏、韩氏三大西北门阀叛乱,以“诛杀宦官”为由,起兵十万进犯三辅,骚动天下。 朝廷启用老将皇甫岳为帅,领兵镇压,此战朝廷虽赢,但三氏门阀退守凉州,使朝廷久攻不下,最后无奈诏安。而董温因在此战中战绩斐然,声名大盛。 当时太后垂帘,外戚专权,为分化武将集团,特拜其为“赵州牧”,并要求其移交兵权给皇甫老将军。 董温接受任命,但拒绝交出兵权,称“众将士皆为手足,不忍独享富贵。乞求领兵北上,效力边陲。” 有人认为董温异心昭然若揭,建议皇甫岳老将军趁机除掉董温,但皇甫岳认为时机不对,董温尚有用处,只是将此事上奏朝廷。 太后以少帝名义,下旨责备董温,董温心怀怨恨。 彼时,此人再次展现出了观势之能,他见朝廷党争混乱,便未立即率军北上,而是以剿寇为由,徘徊于长平郡一带。 最终,他等到了大将军何九华的征召,率兵入京。 从此,一遇风云便化龙。 昔日西北一个考不进道宫,被凉州十几个从龙宗派拒收的游侠儿。 一夜之间,进位“赵侯”,自封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仅霸占未央皇座,强占后宫嫔妃,更是将曾下旨责备于他的太后丢入如狼似虎的死囚群中,喝着从龙宗派上贡的仙家灵酒,欣赏禽兽惨剧。 “李旭,本座听闻广南陈氏有个小儿颇为厉害,豢养了一支私军,叫什么蟠龙营,你怎么看?” 董温吃着后宫嫔妃用嘴喂过来的灵果,问座下一位面容有三分阴鸷的谋士。 “跳蚤幼虫,丞相无需挂怀。如今这天下狼子野心者不计其数,连区区小儿也敢自称蟠龙。南境吴越的这些世族门阀,暗藏祸心久矣,还自以为偷偷摸摸无人知晓,简直可笑。” 李旭举杯敬董温,冷笑着继续说道:“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间毒瘤,看似有争霸天下之心,实则都是宗门党派的余孽,成不了大事。丞相若是不放心,随随便便赏赐些虚名,便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待丞相扫平北境与中原,再挥师南下收服,易如反掌尔。” “哈哈哈,好!不愧是吾之诸葛,随随便便一言,便是二桃杀三士的阳谋,难怪有人说你李旭是毒士。” 董温闻言,双眼一亮,抚掌大笑。 “来人,去把小皇帝请来,本座要下圣旨。” 当日,一道圣旨从京师传出。 “定南侯为国定边,劳苦功高,且教子有方,诸子平乱有功,特加封雷州校尉陈贤霸,为定南将军。” “……柳州校尉陈贤侯,为平南将军。” “……海云府尹陈贤官,为安南将军。” 陈氏四杰,龙虎鹰鹤。 一旨封三杰,唯独不封公认的定南侯接班人,陈氏之龙,世子陈贤王。 砰! 这一日,坐镇郡营的陈贤王不小心捏碎了手中茶杯。 “呵,好一条蟒龙,好一个毒士!” 陈贤王目露凶光,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所有人心悸,唯独座下客卿尹守云面不改色,依旧风轻云淡。 “叔父,我有书信一封,还请叔父再跑一趟兴王城。” 少顷,陈贤王平复了情绪,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封书信,交到了陈圣躬的手中。 “世子,若是周星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肯开城门,老夫建议强攻。哼!一个靠我陈氏资源上位的赘婿,到头来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陈橙,就不配为我陈氏之女!” 陈圣躬接过书信,却没有立即出发,而是颇为气愤地怒骂道。 “不管怎样,终究是我陈氏亲家,给他机会。况且兴王府乃是郡治,如今拿下其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二弟此番用出蟠龙营,已经让爷爷在朝中受到了不小的牵连。如果此时强攻兴王府,只怕会惹恼那位野蛮的蟒龙。” 陈贤王微微摇头,露出一丝忌惮,接着又冷声道:“叔父,这封信你且送去,便当是我最后的善意吧。周星若是识时务,便还是我陈氏的妹夫,如若不然……” 陈贤王没有说完,但谁都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杀意。 “世子大度,时刻不忘大局为重,让老夫汗颜。” 陈圣躬领命而去。 “来,诸位,与我参谋参谋,下一步是往南教训二弟,还是往东教训四弟。” 陈贤王恢复往常的温文儒雅,笑吟吟地一挥手,展开一幅照影沙盘,召集手下众人议事。 第73章 桃花源记 罗浮山深,密林藏凶。 逃难的百姓们,历经万苦,终于来到了一片贫瘠的石山前。 “爹爹,这是讲经山吗?” 男人怀里的孩子年幼,由于横穿山林,奔波劳累,加上连日担惊受怕,此时显得有气无力,本应是双目清澈灵动的年纪,却有了几分与周围难民一样的麻木。 “是吧?” 男人有些绝望,眼前这草木稀疏的荒芜山域,与人口传颂中的桃花源哪有半分干系? 可山前一块三丈高的高大石刻上,却清清楚楚地刻着“讲经山”三个字。 一眼望去,分明穷山恶水之相。 说是有妖,有怪,没人不信。 说是桃花源,没人会信! “这……” “呜呜呜,我们被骗了,这哪里是桃花源,这分明是妖山鬼蜮啊。” “嘘,别哭!会惹来妖怪!” “怎么办?我们原路返回吧?” “原路返回?这一路上,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原路返回只怕都得死完。” “那怎么办啊?” 众人乱了阵脚,有人崩溃哭哭啼啼,有人绝望面色惨然,有人无助茫然无措。 “哼哼!” 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从众人身后将众人笼罩,带着泥土恶臭,和让人心颤的异样气息。 “啊!!!” “妖怪啊!” 回头一看,顿时一片尖叫与混乱,甚至有人吓得屎尿齐流。 那是一头比森林树木还高的野猪妖,两支粗长的尖牙刺向天穹,面目狰狞可怖。 “哼哼?” 八戒看着下面惊慌的难民,小眼睛翻了个白眼。 “八戒,下次你还是别来了,人族很怕你。你看,又一个被你吓得快不行了。” 一个干净白皙的小男孩从八戒头顶冒了出来,头顶一对软乎乎的耳朵,身后竖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 正是十八郎。 他轻轻拍了拍八戒的脑袋,无奈地说道。 “你们是逃难来的吧?不要怕,我们不吃人。” 十八郎轻飘飘地跳下来,落在那名被吓得捂着心脏抽搐的难民面前,捏了个手诀,往虚空一按,便有莹莹绿光将其笼罩,只说话间的功夫,那人便停止了抽搐,原本痛苦的神情变成了诧异。 “盛木诀!” 十八郎再一合手,绿光将眼前所有难民笼罩。 众人先是惊慌,随后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在愈合,好转。 “妖仙,这是妖仙!快,明儿,跟爹一起拜谢妖仙!” 王大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已经流脓的瘸腿好了,他喜极而泣,忙跪地放下孩子,对着十八郎跪拜。 “拜谢妖仙!” 很快,其他难民也纷纷跟着膜拜。 “那个…大家跟我走吧,桃源村在前面。” 十八郎社恐,拘谨起来,也不多说,带着难民就往荒山里走。 八戒则不满地哼哼两声,退入山林,没有跟去。 十八郎领着众难民,所经之路,怪石嶙峋,荒草萋萋,偶有山风吹过,呼呼如阴风, 这让难民们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倒不怪他们多疑,这地儿压根就是荒山野岭,光看着就渗人。 “别怕,虎师说了,桃源不在繁华,只在人心。” “马上到了。” 这些日子以来,十八郎出面接过不少难民,一眼便看出了众人的顾虑,轻轻说了一句便继续沿着一处狭小的山缝往里走。 “虎师?” 众难民有疑问,但事已至此,他们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妖仙”走。 山缝狭小,宽处不过一丈,窄处只过一人,道上多山石,行路难。 然,复行一刻钟,豁然开朗。 众难民见到了“世外桃源”。 但见一山谷,花草葱郁,小桥流水,屋舍俨然而错落有致,升起炊烟袅袅。中有桑田阡陌,鸡犬相闻,更有大人躬耕劳作,小儿嬉闹其间,一派人间烟火祥和。 “咔咔,孩子们请跟我念。”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 忽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声声入耳。 众人循声看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竹林下,有白骨在教书,眼中鬼火闪闪。 “多谢百足君!” 再看别处,田中有骇人的大蜈蚣在犁地,农夫们喜笑颜开,纷纷拱手拜谢。 “喵喵将军,请您吃鱼,多谢您替我们驱赶田鼠。” “快,那谁,帮喵喵将军把屎铲走,这是有灵气的上等肥料。” 又见村民朝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大猫咪上贡香喷喷的烤鱼,并趁着大猫咪吃鱼时,手脚麻利的铲走了旁边的猫屎。 “丑居士,请保佑我发大财。” 更甚者,有一男子在祭拜水池里一只仰头闭目的傲娇大蛤蟆。 “呱!” 大蛤蟆似乎脾气不好,直接伸出长舌头给了那人一个大嘴巴子,把人打得转圈圈。 “你个死鬼!都来桃源村了还想着赌钱!咱们在这里有虎师庇佑,众妖仙相助,安居乐业,你为何还是死性不改!老娘我打死你!” “还敢顶嘴!丑居士是捕虫的,又不是金蟾,你再打扰丑居士白日休息,老娘我劈了你!” 这时从一间木屋里匆匆跑出来一位妇女,先是对着大蛤蟆双手合十,道了声“丑居士莫怪”,随后拧起那男子的耳朵就骂,揪着往家里拉,男子求饶不断。 “这……” 王大山和所有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都说妖怪吃人,恐怖可怕。 如今亲眼所见,竟是人妖共处,一派和谐之相。 荒诞,却自然融融。 “爹爹,这里是桃花源。” 他怀中的孩子双眼亮晶晶,露出了久违的喜悦笑容。 第74章 铸兵之道 “原来炼器之道,如此玄奥,这比大学物理还难。” 桃源谷南去七八里,便是讲经山。 此时李伯都正在讲经台下,琢磨着一杆长枪。 来自韩复的家传宝贝——沥泉枪。 自与陈贤霸一战之后,他由于身负群经之首的缘故,并未被道癫的“言出法随”篡改记忆,反而将这无上神通吞入识海大日之中,试图将其道化。 然而,这等恐怖神通远远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所以三年过去,仍未道化成功。即便李伯都如今已经是精血境后期巅峰,半步丹珠之境,修为大增,道化的速度依旧没有多大变化。 李伯都明白,这须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 于是他这三年里,修炼之余,便一心钻研各种术道杂学,包括得自黄府的《执河水经》,得自韩复的《横江总要》,以及受自陈贤霸的“金钟”法门,还有薛宝女、十八郎、高山君等众妖之长。 他识海里的“道经日月”,由于无时无刻在道化“天宪道禁”的缘故,同时道化其他法门,也变得极其缓慢,这反而让李伯都养成了自学研究的习惯,然后他惊喜的发现,只要他钻研某种法门有所领悟,便能加快日月道化的速度。 “日月只是辅助,或许自身学习才是根本。” 他有了某种明悟,学习也变得更加刻苦。 就如现在,他正自学“铸兵炼器”之道。 《横江总要》是韩氏家传秘籍,乃是韩氏先祖——横江将军一生所学。内有五卷,分别是修炼法门、武道术法、练兵之要、战阵之道,还有一“杂篇”,记载种种杂学,其中便有基础的铸造“武兵”之法,还有一篇炼制“沥泉枪”的秘法。 “法器、灵器、法宝……” “普通人口中的法宝,原来多是法器、灵器罢了。真正的法宝,世所罕见,非金丹之上,不可驭使。” “如此看来,陈贤霸的降龙大戟,当属灵器中的天灵器。而我手中这杆韩氏家传的宝贝沥泉枪,不过是法器品级的武兵而已。” 李伯都朝地上的沥泉枪吐出一口妖气,顿时长枪一震,随他心意飞了起来,在空中画了个圈,又猛扎几下,如臂指使。 法器无灵,只需炼化其中原主人的元气烙印,便可使其易主,据为己有。 “好枪!” “虽说只是法器品级,但却是刻有四十九道重水法印的极道武兵,放在凡俗,绝对是可以传家的宝贝。且经韩氏不知多少代人的传承蕴养,已有一丝灵性,有蜕变成灵器的可能。” 李伯都细细把玩,激活其中枪中法印,舞动之间,竟凭空卷起水浪波涛,显出不可思议的控水之力。 “哼哼!虎哥,你那个不行,我的青石子才厉害。” 他正玩得兴起时,一个黑影哼哼唧唧而来,大嗓门憨憨粗犷。 李伯都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八戒这个显眼包。 这家伙痴愚愣直,却在修炼之道上天赋异禀,不仅是李伯都座下第一个听经悟道的妖,而且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从凝魄境一路突破到精血境初期,可谓是一日千里。 只论修炼之神速,八戒只在李伯都之下。 如今他在讲经山一众妖怪中,常常吹牛自诩“虎师座下第一”,连即将突破丹珠境的大雀妖君都已经拿他没办法。 倒不是大雀妖君打不过他,而是这家伙比大雀妖君多了一样宝贝。 青石子。 曾经救了李伯都和八戒的一块小石头。 直到现在李伯都都没搞明白这小石头的根底。 它残缺,却浑然一体,没有任何法印镌刻的痕迹。既不是法器,也不是灵器,更不像是法宝,因为这东西到目前为止没有展现出任何灵性迹象。 它目前展现出来的能力有三样,一个是硬,任何东西、术法也不能损其分毫,包括李伯都的“红莲核爆”;第二是大小如意,八戒可以操控它变大变小,随着八戒修为的增长,目前已经可以做到大如山丘,小如米粒;第三个就是芥子须弥,可收万物,比一般储物戒指之类的东西更神奇,它能储存活物,甚至可以在里面种菜。 八戒便是凭着青石子的变化如意,加上自身“山泽妖煞”的无双防御,硬是在与大雀妖君的战斗中,立身不败,一度把大雀妖君恶心坏了, 也算是报了当初被大雀妖君无故欺凌之仇。 第75章 小九雷劫 “虎哥,你说青石子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法宝呀?” 八戒驭使这青石子,在自己头上一会变大,一会变小,炫耀地问道。 “嗤,还法宝?你知道什么是法宝吗?就一块破石头也敢说是法宝,一看就是残缺的垃圾。你这玩意要是拿出去打架,只要碰上比你稍强的敌人,或者擅长炼器的人族,都能轻而易举的给你抢走。” 李伯都还没回答,原本在一旁闭目修炼的大雀妖君却是第一时间睁眼,不屑地奚落道。 “嘿嘿,抢走?你不是比我强吗?你怎么不抢走?有本事你来抢呀?” 大雀妖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八戒就来劲了,一开口就差点没把大雀妖君给气吐血。 他胸闷气堵,脸色涨红,却无可奈何。 说起来如今讲经山上,变血(精血)境修为的妖,不算李伯都和从不上山的“老鳗”,共有七位。 单论战力,他大雀妖君是毫无争议的第一,真正能与他匹敌的,可能只有从不出手的黑山羊“高山君”,连同属半步丹珠之境的薛宝女也不是大雀妖君的对手。 至于八戒,真的厮杀起来,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但八戒恶心。 修的是悟自天经的古法,精血之境体型庞大,肉身强横,且有山泽妖煞护体,只要立身大地,妖力便源源不绝。另外这憨货还修了“盛木诀”,简直就是一座打不死的肉山。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大雀妖君以攻击凌厉着称,“练风雷”神通足以摧山裂地。然而好死不死,八戒有一颗可以化成山丘,且坚不可摧的青石子,可挡练风雷。 所以每次两者斗法的结果都是八戒遍体鳞伤,但全是小伤。而大雀妖君毫发无伤却气喘吁吁法力见底,郁闷至极。 “哼哼,不服?别说战斗中你抢不走,今天我就是把青石子放在这里你也抢不走你信不信?” 八戒得意忘形,“轰”一声,把青石子变化成一块三丈见方的巨石砸在大雀妖君面前,挑衅地说道。 “当真?” 大雀妖君顿时双眼一亮。 “……” 八戒心里一咯噔,有些后悔。 “怎么?不敢让我试?后悔了?” 大雀妖君冷笑,激将道。 “哼哼!我有什么不敢?我这宝贝从小便随我左右,加上我以精血日夜血炼,早已和我性命交修,如手足一般,谁说它没有灵性,它只是害羞不说话罢了。” 八戒有些心虚。 “嘎嘎,别废话,就问你敢不敢让我试试?” 大雀妖君起身,阴恻恻地笑起来。 “试试就试试!来来来,你来!” 八戒脾气上来,与大雀妖君针锋相对。 “呵呵,这憨货……” 李伯都在一旁摇头微笑,却并不打算制止。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大雀妖君的实力,但他拥有血脉神通,名为“陆吾神知”的超凡灵觉。 他对座下众妖的修为状况如掌上观文,一清二楚。 大雀妖君天性灵巧,心思多。 之所以打不赢八戒,只不过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舒缓和八戒的关系罢了。 大雀妖君的修为,已经无限接近丹珠境。 此妖在李伯都座下静心听经三年,看似毫无寸进,实则脱胎换骨。 他若全力以赴,十招之内,可杀八戒。 “嘎嘎,你说的!别后悔啊!看我炼化你这破石头,给我起!” 大雀妖君狂笑,在八戒隐隐忐忑不安的注视中,现出真身,卷起浩荡妖风,将青石子裹住,竟真的开始尝试炼化、操控。 “咦,好像真的动了!” 爱看热闹的众妖围了过来,白骨书生眼尖,指着微微摇晃的青石子惊呼道。 “这……” 八戒也惊了,开始后悔。 “不,只是死山雀的寂风太盛,晃动了青石子,并不是炼化驭使。” 幸好,下一秒薛宝女的话又让八戒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啊!破石头,给老子炼化!” 黑风呼啸,卷上云端。 大雀妖君浑身散发强横的妖力,显然已经动了真格。 “哼哼,虎哥,我的宝贝不会真的被炼化吧?” 妖风变化,更加狂暴却变得无声,这是大雀妖君施展出了寂风诀的真意。 八戒脸上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偷偷转身,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众妖视线,悄了摸地低声问李伯都。 只是他那厚重如闷雷一样的大嗓门,众妖听的一清二楚,十八郎等众妖忍不住笑出了声。 “哼哼。” 八戒后知后觉,觉得丢人,哼哼两声以示尴尬。 “应该不会,青石子的确是在吸收小雀儿的寂风妖力,但不是被炼化。” 李伯都开口,化解了他的尴尬,同时也让他面露喜色,进而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又开始出言嘲讽大雀妖君,说大雀妖君是不是没吃奶,怎么不用力之类的。 其他人的话八戒或许不信,但李伯都的话,他无脑相信。 “呸!什么破石头!” 大雀妖君不甘心,换着方式几番尝试,甚至吐出一滴精血试图血炼,青石子都无动于衷。最终恼羞成怒一翅膀把三丈高的青石子扇倒在地,还吐了一口唾沫。 “哼哼!你个不讲卫生的死山雀!” 八戒怒了,上去就要和大雀妖君干架。 “八戒,你这石头神奇,也让我们试试如何?” 一旁的白骨书生见状,赶忙拦住八戒,拍了拍青石子道。 他是早就看腻了两妖毫无新意又无聊的打斗,而且也是真的对青石子感兴趣,有些跃跃欲试。 “可以,反正我的宝贝只听我的,你们谁来也没用。” 八戒一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骄傲地仰起头,将青石子变成巴掌大小,十分大方地塞到了白骨书生的手中。 “好宝贝!” 白骨书生眼眶中鬼火一亮,二话不说运起独有的阴冷鬼火就尝试炼化。 “不行,这东西就像无底洞,白白吸收我的鬼火却没有任何动静。” 一刻钟后,白骨书生放弃,眼眶中的鬼火黯淡了不少。 “给我看看。” 薛宝女这位和大雀妖君一样,同是半步丹珠的蝎子精也来了兴趣,一把从白骨书生手中拿过青石子,身后裙摆荡起,修长白腿若隐若现,同时一条十八节蝎尾伸出,射出一道毒蝎妖气污染青石子。 “宝女姐姐,让我试试。” 然而,青石子将毒蝎妖气吸收一空,却纹丝不动,薛宝女皱眉放弃,将其交给了同样好奇的十八郎。 “我也不行。青姐姐,你要看看吗?” 不一会儿,十八郎放弃,见一旁的青娘子似有意动,便主动递了过去。 青娘子接过,娇艳绝丽的美人头直接变成蛇头,将青石子一口吞下。 不过没一会儿,又吐了出来。 “嘿嘿,还有谁想试试的?” 八戒见此,驭使青石子在头上乱飞,好不得意。 “八戒,给我试试。” 突然,一个让众妖意外的声音响起。 是李伯都。 “虎哥,你也要来?” 八戒也有点懵,试探地问道。 不知为何,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嘎嘎,怎么?你害怕虎师抢了你的宝贝不成?” 一旁的大雀妖君似乎看出了八戒的异样,若有所思地冷笑道。 “哼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八戒闻言气结,操控青石子落在李伯都面前,故作爽快地道:“虎哥,给你!” “呵呵,小气鬼,大家都炼化不了,我又怎么会例外呢?我就是好奇试试,研究研究,不用紧张。” 李伯都呵呵一笑,没好气地说道。 “起!” 说完,他身上便腾起了金红银白交织的神异光芒,双眸注视着地上的青石子,一声低喝。 “嗯?” “咦?” 场中响起几声惊诧。 只见地上的青石子,似乎,动了一下。 一旁的八戒更是紧张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起!” 李伯都身上光芒大作,双眸都亮起神光。 青石子却一动不动。 “呼!看来这宝贝的确是认你为主了,只有你能驭使得动。你要好生祭炼,我感觉这宝贝可能大有来头,日后或许真能成为你的本命法宝。” 最终,李伯都几番尝试,青石子都纹丝不动,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笑着对八戒说道。 “哈哈,我知道了虎哥!我一定好好祭炼!这是我的宝贝!” 八戒见此,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张口一吸,将青石子吸入口中,开心地像个几十吨的孩子。 “小雀儿,世间没有万全法,三千大道皆是道,不必过于纠结仙法古法。你如今的修为已经进无可进,再压制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今日天气不错,你突破吧。我来起阵,为你护法。” 李伯都的目光转向神情有些失望的大雀妖君,突然开口,震惊众妖。 “小九雷劫一过,你便是讲经山第一位大妖,真真正正的妖君。” “此后,我便不再称呼你为小雀儿。” 李伯都起身跃上讲经台,浑厚如雷,震慑万兽的声音,此时温暖如风。 “弟子,谨遵虎师之命!” 大雀妖君傻愣愣许久,而后跪在蒲团上深深一拜。 他乃山间一狂雀,自诩大雀号妖君。 忍辱负重靠自身,不欠天地不欠谁。 小雀儿,这个称呼是他的耻辱。 所以他无时无刻都想干死坤主。 但虎师除外…… 第76章 四水封山 朝元山,一言观。 “声为天语,言以通道,一曰冲,二曰定,三曰空盾,四曰止愈……” 后山木屋,依旧日复一日的传出吟诵之声,日夜不停,不知疲倦。 “哦豁,瞧瞧,咱们的令狐大师兄多用功,还有一个月就是宗门考核与大比,还在读宗门学童的启蒙读物呢?” “温故而知新,大师兄真是我辈楷模啊,都温习到我五岁时所学了,哈哈哈。” 木屋外,多是嘴贱之闲人。 令狐别话充耳未闻,依旧高声诵读。 “喂,大师兄,宗门大比近在即,当出来切磋练习,读死书是没用的,这样,大师兄你出来,我先让你十招如何?” “十招哪够?当让二十招,不然太快结束,大师兄颜面何在?” “哈哈哈哈。” 挑衅之语,尽是羞辱,如魔音贯耳,让令狐别话不禁攥紧了双拳,朗诵的声量又提高了几分,面目也逐渐狰狞。 然而,直到屋外的声音远去,他终究是忍住了,没有不自量力地一怒而起。 “没用!” 啪! 他突然停止了诵读,呆呆望着紧闭的窗户,又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打得极重,掌印在脸上清晰可见。 “继续。”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要继续读书。 “什么?” 突然,他看见书上的字在动,好像一张张嘴巴,在说话,在笑话他。 “啊!” 他疯了,一把甩开日夜不离手的书籍,捂着脑袋,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声为天语!言以通道!哈哈哈……” 随后大叫着冲出了木屋,冲出了后山,又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穿过宗门,像一个疯子一样跑出了山门。 “爹爹,大师兄怎么了?” 一处山巅亭台中,红衣娇俏的岳芙灵看着令狐别话远去的身影,有些担忧地问身旁的中年男子。 岳卓群,一言观第二长老,岳芙灵的父亲,同时也是令狐别话的师父。 “无碍。” 此人面若冠玉,三缕长须飘逸。 观之人如其名,文质彬彬,卓尔不群。 “要不我去把大师兄找回来?罗浮群山藏妖,大师兄修为低下,怕是有危险。” 岳芙灵水灵灵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 “调皮,都十六岁了还像个皮猴子。” “宗门大比在即,不准外出。” 岳卓群盘坐蒲团上,正在打坐。闻言睁开了眼睛,笑骂道。 知女莫若父,他一眼就看穿了女儿的心思。 “好吧。” 岳芙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失望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问了一句:“爹爹,不用让林师兄他们去看看大师兄吗?” 虽说她生性刁蛮任性,但令狐别话毕竟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半个哥哥,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不用。” 岳卓群摇头,又闭上的眼睛,似毫不在意令狐别话的死活。 这让岳芙灵微微诧异,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爹爹向来是很袒护大师兄的,不然以大师兄苦修二十年依旧是炼气境初期的修为,早就被宗门贬为杂役,或抹去记忆修为,逐出山门。 “许是爹爹对大师兄失望透顶了吧。” 岳芙灵也没多想,心里臆测一番,便驾起一匹红绫,飞入云雾山间,寻其他师兄弟玩耍去了。 “令狐……此间因果也该了却了。” 亭台中的岳卓群睁眼,看了一眼山门方向,又闭上,自语道:“养你二十年,即已无用。此次大比过后,便复归凡俗吧。” …… “虎师,我准备好了。” 讲经山之巅,大雀妖君盘坐于空旷处,蓦然睁眼,对着前面不远处的李伯都,决然道。 “好。” 李伯都点头,鼓舞道:“此阵乃是我第一次施展,小九雷劫我等也都未见过。但无论如何,我会为你护法到底。我曾从书中读到先人经验之谈,渡劫的关键除了稳固的道行,更重要的是坚定的意志。你所修的乃是效法人族的妖经仙法,雷劫与人族修士无二,不似古法妖修那般九死一生。以你的积累,即便没有法器辅助,也应该可以安然渡过,所以无需忧心乱神,当一往无前,凝结丹珠以证大道!” “是!弟子谨遵教诲!” 大雀妖君双眸发光,坚定且斗志昂扬。 “诸位,请散开,同我一道,为讲经山第一位大妖护法!” 李伯都退至一边,号令众妖各归其位,以防“外劫”。 “起阵!” 随后他灵虚踏空,脚踩玄步。 顷刻间山下石溪之水哗啦啦起浪,冲破土坝,沿着早已挖好的水道,绕山环流,如四道护城河一般,围绕讲经山。 “四水封山!” 水漫山脚之后,李伯都又是一声大喝,霎时淡淡水雾如幕升起,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不大的讲经山掩盖其中,只见云雾不见山。 “虎师,好了吗?” 大雀妖君仰望,眼中闪过惊叹,感慨虎师所学渊博的同时,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稍等。” “石溪毕竟不是大江大河,水量有限,封山避世或许足够,但用以削弱雷劫,拒敌于外,怕是不够。” 然而,半空中的李伯都摇头,脚下玄步不停,绕着山峰继续踏步。 “八戒,好了吗?” 突然,李伯都朝山间发问,虎吼十里可闻。 “哼哼!好了!” 桃源谷方向,传来八戒的回应。 “好!八山水脉,入阵!” 话落,李伯都身放日月光华,重叠交错,脑后一轮银月,一轮大日,最后是淡淡七彩功德之光。 随着他仰天一声虎啸,以讲经山为中心,八座小山峰之间的山谷中,一个个挖好的大水井同时喷出冲天泉水,充沛的水气顿时弥漫在八山之间,恍若神秘胜境。 李伯都这是借地下水脉来增补大阵,使大阵有根,进而生生不息,韧性大增。 “小雀儿!” 李伯都落地,一口吞下十八郎递过来的灵果,恢复法力,同时对大雀妖君示意。 “来吧!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雀妖君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彻底放开了压抑许久,早已到达突破临界点的修为。 轰! 天空,白日落惊雷。 而后黑云滚滚压群山。 百里外,鸡石山上土地庙。 正在祭炼昴日珠的坤主猛然惊觉,望向东南。 “竟有修士在我山域边缘渡劫?” “嗯,原来是妖。” “虽然如今仙法妖修当道,雷劫与人族类同。但人妖毕竟殊途,雷劫还是有些区别的。” “呵,又是这山域边缘方向,莫不是我那可爱的小雀儿在渡劫?” 随后坤主看着面前火炎腾腾,如同小太阳一般的昴日珠,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冷笑。 “这几年小雀儿上贡的太阳珠纯粹上乘,倒是省了我三五年的功夫。” 坤主熟练地掐着炼器手诀,将一颗颗太阳珠内的日精打入昴日珠中。 “不过这小东西不老实,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吗?呵,心怀忿恨,在我面前还试图隐藏修为,希望这次渡劫的是你。到时若敢有异心,本神得不到翼火蛇,便拿你丹珠来祭我宝贝,一头丹珠境的风道器灵,风助火势,我这宝贝便也算是成了。” 最后他在忙碌中思索片刻后,唤来一鸡一猴,吩咐道:“姬妃、说猖,且去劫云处查探一二,看看是何妖物在我地界渡劫?” 第77章 执迷不悟 大康末年,纷争四起,遍地是诸侯。 仅广南一郡,便有陈氏一门四杰分立四方,中有郑氏、韩氏、符氏以及兴王府、雷州府等势力,他们或傲然独立,等待时机;或合纵抱团,共抗陈氏;或忠于大康,誓死守责。 然陈氏底蕴深厚,加之多年筹谋,已成独大之势。 若非人心自私,兄弟阋墙,陈氏族内宗家、支脉之间尚未统一,广南郡早已改名“陈家郡”。 原本定南侯世子,陈氏之龙陈贤王占据大义,步步为营,有机会一统宗族。然朝中蟒龙采纳毒士建议,随手落子,“一旨封三将”之后,陈氏其余三杰便也有了正统名号,不出意外地扩大了族内纷争。 大家都姓陈,你是定南侯世子不假,但我们也都是朝廷册封的名号将军,都有独立一方的实力,凭什么以你为尊? 于是四杰各霸一方,谁也不服谁。 不过终归都姓陈,在族中长者的干预下,兄弟之间并没有爆发太大的冲突,四大势力之间也都留出了缓冲区,各自梳理内患、向外扩张。 同时也让广南郡其他势力有了喘息的机会,在夹缝中生存,或结盟,或求援,伺机反扑。 然而,陈贤王、陈贤侯、陈贤官三者,毗连其他州郡,为避免兄弟相争,过早内耗,不约而同的选择向外扩张,染指吴州、楚州、云州之地,日益强盛,对各自统辖范围内的顽固势力也是尽量以招降为主,以免自伤。 唯独陈贤霸一方例外,蟠龙营一出,所向披靡,却在占据了潮平和东浣两府之后,便停止了扩张的步伐。 其原因有三,一是地利不允,雷州是半岛,三面环海,若想扩张只能跨过潮平、东浣北上,而北上则必然会与陈贤王、陈贤侯两人相争,现在还不是时机。 第二个原因,则是雷州内部尚未一统,除了雷州府城之外,还有东南郑氏三城,以及韩氏、符氏等世族结盟自立,守望相助,如同一颗颗钉子,钉在了陈贤霸所占据的地盘上,让受命全权统兵的韩复不得不先着手清理内患。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则是主将不在。 这是根本。 韩复有谋伐之才,并无主断之力,在陈贤霸回来之前,他只能按部就班执行定下的策略,一面分兵扼守潮平、东浣两处北上门户,一面千方百计地啃噬郑氏、韩氏等硬骨头。 然郑、韩、符等,亦是广南世族,岂是甘居人下、易与之辈? 不仅抵抗不休,更有甚者利用本土人脉,连横合纵之下,让韩复吃了几次败仗,连战无不胜的蟠龙营都有所损失。一时间战况僵持不下,反而让野心勃勃的郑氏伺机夺回两城,于半岛东南自成一势。 “陈野,你拿此令牌,速去龙庭湖浮屠山,求见主公,情况紧急,务必请主公下山主持大局。” 韩复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不得不拿出一枚令牌和一封书信,交给蟠龙营的一名军侯,让其前往龙恩寺劝说主公归来。 而此时,陈贤霸正一人一戟,傲然立在龙恩寺大雄宝殿之前。 他来求人,但他不跪。 他向来是站着求人的。 “弟子陈贤霸,请方丈解惑!” 他第四十九次开口求人,用的是龙恩寺秘传的“金钟狮子吼”,震得大雄宝殿外的雨铃叮当作响,瓦灰簌簌而落。 “唉……” 一声叹息从殿中传出。 “阿弥陀佛。” “痴儿,你既已选择人道,又何苦与仙道纠缠?” 苍老的声音,悲天悯人,在劝说。 “我走人道,亦是修道。佛说,世间无善恶,唯有迷与悟。我心有迷,方丈要我如何悟?我若执迷不悟,又何以成道?” 陈贤霸冷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龙恩寺“了善方丈”,乃是佛门大能。 方丈这般说,便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所忆非所见! 仙道? 竟有仙道篡改他的记忆! 该死! 可怕! 是连他陈氏族老都忌惮的恐怖存在! 可是他不怕。 “方丈当知弟子所走人道,乃是霸道,容不得半点迷障。” “恳请方丈为弟子破障!” 陈贤霸一顿手中大戟,声若惊雷,响彻浮屠。 “……” 大雄宝殿之内,沉默良久,最后又是一声叹息,吩咐道:“法妄,你的弟子,你自斟酌吧。” “是。” 大雄宝殿里走出一位笑眯眯的圆脸大和尚。 “弟子见过师父。” 陈贤霸松开大戟,双手合十见礼。 “无须多礼,随为师走吧。” 法妄和尚伸手虚扶,随后便朝浮屠山后崖走去。 “去哪?” 陈贤霸问。 “业火池。” 法妄答。 “嗯?” 陈贤霸诧异,因为业火池乃是镇压大妖大魔之炼狱。 “你心中所迷,乃是天下最强之咒,或许只有你师祖可解。” 法妄头也不回,带路在前。 “师祖?在业火池?” 陈贤霸更加诧异。 他的师祖,当是与方丈同辈的佛门大能,得道高僧,为何身在业火炼狱? “是。” 法妄停步,转头,笑眯眯道:“你师祖是我龙恩寺最强法师,同时也是罪孽最重之人,故而身在炼狱,与妖魔同受业火之苦。” “徒儿,我们这一脉都是要入地狱的。师父还好,只是杀妖杀魔杀非佛。你走人道,人与众生皆杀,日后何止业火焚身,你怕吗?” 法妄盯着陈贤霸,目光森寒,不似和尚,反如妖邪。 第78章 辛金一剑 “姬妃,你说渡劫的会是那头山雀吗?” 鸡石山域,荒山丛立,有二妖精驾着黑云妖风在群山之间穿行。 一者人身猿头,貌如山魈狰狞,坐在妖云上抠脚,问一旁的野鸡精。 “不可能!那死山雀,有眼无珠,次次羞辱于我,这种没有素质的妖,不配成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得机会,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野鸡精依旧风骚,一头黄色长发,中分两边,眉目倒也算是俊秀,只是看上去分不出男女,且和那山魈一样,属于半化形的变血小妖之流,鼻如弯钩,双脚似鸡爪,配上一身五彩斑斓的羽衣,简直一言难尽,奇葩之极。 此妖乃是坤主相好,然生性淫荡,到处勾三搭四,曾一度对性情孤傲、一心求道的大雀妖君青睐有加,甚至直接投怀送抱,动手动脚。 只是它这形貌,显然不符合大雀妖君的口味,多次被大雀妖君毫不留情地推开。尤其是近三年来,大雀妖君每次入庙上贡,竟是连看都不看它一眼,深深地伤害了它的鸡心,着实可恶至极! “嘿嘿,姬妃勿恼,似姬妃这般妖仙,是那山雀不配,是它没有这等福分。唯有坤主这般尊神,才值得姬妃您费心呐。” 这山魈长得丑了吧唧,嘴巴却很甜美,开口便是捧人的话,听得野鸡精心花怒放。 “说猖,等会到了地儿,若真是那头山雀渡劫,你我不必犹豫,一起出手,断了他的道途,教他在雷劫下形神俱灭!” 野鸡精因爱生恨,怀恨在心。 它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可能的,便十分恶毒地对山魈嘱咐了一句。 “这不好吧?尊神只是让我们探查一番,不是让我们下杀手。我听尊神意思,似乎是想等这山雀凝成丹珠后,将其炼成器灵。若是我俩贸然行事,岂不是误了尊神的好事?” 山魈闻言一愣,犹豫着说道。 “呵,你一头挑水做饭的猴头懂什么?坤主所炼秘宝,乃是……” 姬妃不屑一笑,正要说出秘宝来历,又停住了,摆摆手,直言道:“总之你放心,坤主要的器灵,火道最佳,风道次之,木道再次之。先不说此番渡劫的是不是那头山雀,就算是它,且渡劫成功,那它也不过是坤主的备选材料,死了便死了,坤主不会怪罪什么。” “怎么?你这猴头,连我的话也不信?” 随即它见山魈犹自踌躇,顿时整张脸冷了下来,阴沉得吓人。 “不敢,绝对不敢!姬妃您是坤主近侍,我等小妖岂敢冒犯您呀?小的这也是担心嘛,怕坤主怪罪不是,既然姬妃吩咐,小的惟命是从便是。等会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赴汤蹈火,也要灭了那山雀,替您出这口恶气!” 妖有妖道,小妖有小妖的生存之道。 山魈见姬妃神色不善,急忙改口,毛乎乎的手猛拍胸膛,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这还差不多。” 姬妃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鼓起妖风,速度更快几分,快速靠近劫云所在。 不多时,二妖到达劫云边缘,仰望天上黑云滚滚如天倾,天雷嗡鸣震欲聋,不由心怵起来。 这是可是天劫! 哪怕只是“小九雷劫”,那也是充满毁灭之力的天劫啊。 二妖修为其实不弱,有资格侍奉坤主的,都是变血境的小妖。 它们乃是其中佼佼者,均有变血后期的道行,再进一步的话,便也是要渡劫结丹了。 可此时它们亲身感受天劫之威,只觉得自身渺小无力。 这等可怕天雷,它们估计自己只怕连接下一道都很难。 而小九雷劫,共有九道,一道强过一道。 据说最后一道“紫霄神雷”,即便是如坤主这般已经结成丹珠的大妖,也不敢硬接。 “咦,这是阵法?” 突然,山魈惊疑出声。 “是阵法。” 姬妃挥手,射出一支飞羽,如箭矢流光,却被缭绕八山的云雾吞没,悄无声息。 “难道是人族修士?” 姬妃猜测。 因为阵法之道,玄奥莫测,多为人族修士所炼,妖修极少有擅长阵道的。 “这,要不我们先回去禀报尊神?” 山魈缩头。 无他,大康三千年涤荡,使人道独尊。 九州大地的妖族闻听人族修士,无不忌惮三分,甚至心惊胆战。 “胆小如鼠的废物!你可还有半分猿猴一族的胆气?” 姬妃鄙夷,出言呵斥,接着道:“莫说如今大康岌岌可危,镇魔司式微,早已不复当年威风。便是镇魔司今日在此又如何?别忘了,尊神乃是正封土地,凡在鸡石山域之内,皆受尊神辖制!” “随我入阵,我倒要看看是人是妖!” 随即,姬妃从口中吐出一块似金似玉的令牌,上书“土地”二字,反面寥寥几笔,却形神兼备地刻着一头公鸡阳刻。 此令牌一出,阵中云雾翻滚不止。 姬妃持之入阵,所过之处云雾竟分出一条小道来,如入无人之境。 “土地令牌!” 山魈见此双眼一亮,摸摸头嘿嘿一笑,再也不做退缩之态,毫不犹豫跟随姬妃飞入阵中。 “嗯?这气息,莫非真是那山雀在渡劫?” 土地令牌,神道权柄。 姬妃持之,如土地亲临,如拨云见日,瞬间感应到了浩荡雷劫之下一缕熟悉的气息。 当! 然而,还未等她进一步感知,雾中突然飞出一道白晃晃的剑光,斩向它的头颅。 生死之际,它以土地令牌格挡,却是连令牌一起被斩出云雾大阵。 “姬妃大人!” 落后半步的山魈眼看着姬妃从身边“唰”地倒飞出去,眼珠子一转,万分担心地大喊一声,跟着也飞了出去。 “姬妃大人,您没事吧?” “谁!” 姬妃一把推开过来扶它的山魈,死死盯着翻涌的云雾。 “是,是你?” “怎么会……” 云雾中,走出一头黑山羊。 姬妃神情诧异,不敢置信。 眼前的黑山羊,高有丈许,身躯修长矫健,就站在那里,悄然无声,静谧仿佛雕像。 “万仞山的羊!你敢斩我?” 姬妃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一头煞气侵神,病入膏肓的死羊。当年你四蹄跪地,在庙前默默跪了三年,尊神看都不看你一眼。凭你,将死之妖!也敢阻我?!” “谁给你的胆气!今日我持土地令,替尊神清理魔障!” 姬妃怒喝,就要祭出土地令。 噗! 一道白晃晃的剑光闪过,迅如闪电,斩下姬妃持有令牌的右臂。 “……教我辛金一剑以护道,若再上前,勿谓言之不预。” 黑山羊开口,前面两字无声,后面清晰可闻,语气平静淡然,却让姬妃、山魈二妖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将死之妖? 这是将行杀戮之妖。 第79章 紫霄神雷 天养万物以无私,万物无一报天地。 何为修道? 说得好听些,是“师法天地见长生,突破冥顽见真我”。 说得直接,便是“损天地而肥一身,只吞不吐逆天生”。 故而,修道途中有天劫。 这是天地对那些试图跳出天地规则的生灵的警告与惩戒。 小九雷劫,便是所有修士在道途上必然会遇到的第一道天罚。 此劫共有天雷九道,头三道明亮亮如光柱坠落,将讲经山轰出一个大坑,同时直接把大雀妖君打回原形,那坚逾铁石的羽毛尽数烧焦,趴在坑底一时起不来身,浑身抽搐闪烁电光,口鼻都在冒烟。 唳! 然而,大雀桀骜不屈,在李伯都正要出手相助时,他目光猩红,对天尖啸,狠狠吐出一口冒烟的黑血后,硬是聚起紊乱的妖力,震散体内残余天雷之力,而后扇动翅膀迎着劫云冲霄直上,烧焦的羽毛散落漫天。 “好!” 李伯都发出赞许。 身受雷劫三道,却仍有向天之勇! 同时,他的身上光华流动,已经做好了随时援助的准备。 大雀之志可嘉,但李伯都能感知到他的身体状况。 很糟糕。 天劫之力,充满毁灭。 即便是最弱的小九雷劫,威力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雀妖君厚积薄发,积累不可谓不浑厚,几乎是到达了变血境的极限,离丹珠境只有一层薄纱。 可依旧在头三道雷劫中被重创。 无怪乎人族修士渡劫时,大多都要准备法器、丹药、阵法等外物,甚至是请长辈、大能压阵,才敢突破。 不若如此,九死一生。 而这还只是仙法雷劫,若是古法…… 李伯都目光一闪,在心中重新估量起自己即将面对的未知天劫。 传说妖族古法因有悖天道太甚,大伤天和,为天地所不容,故而雷劫之强,近乎十死无生。 正思索间,天穹之上,雷光贯黑云,一道接着一道,又是连续三道。 此“中三道”也,道道粗如水桶,比之头三道雷光的庞然浩大,小了不知道多少倍,却耀目刺眼,只第一道便将大雀妖君轰入山体深坑十丈,众妖只听得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又是两道连续落下,竟是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莫不是因为由我以经化经后的《寂风诀》,有了古法之妙,导致天劫加重?” 李伯都都看呆了,头三道他还没觉得什么,这中三道则显然比他从书中看到的描述要凶残太多。 天地如君父,有好生之德。 正所谓天衍四九而遁其一。 虽有天劫之罚,却往往留有一线生机。 可眼前这架势,明显是不给活路。 黑云压落,覆盖山顶。 深坑中的大雀妖君生死不明,那劫云里却已经隐现紫光,一种无形、恐怖的威压,弥漫此方天地。 后三道天雷,就要落下。 “太阴菁风!” 李伯都再也不旁观,虎啸山巅,荡起妖力掀飞压盖的落石,拘出羽毛尽焚,如同烧烤大鸟一般的大雀妖君。同时身上月华流动,若清风吹拂月光,裹住奄奄一息的大雀妖君。 “醒来!” 李伯都一声虎吼,运用了某种法门,若古寺晨钟。 “朝闻道,夕死可矣。” “最后一步,你要放弃?” 唳! 大雀妖君迷散的瞳孔恢复清明,一声不甘的尖啸,于月华中重生羽翼,再次振翼扑苍穹。 “嗯?盯上我了???” 李伯都正在那里露出姨父一般欣慰的微笑,突然毛骨悚然,天上那恐怖的威压似乎一分为二,锁定了他的存在。 天雷即天怒。 众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两道紫光自劫云中闪过,真真正正的迅雷不及掩耳,瞬间洞穿李伯都和大雀妖君的身体。 嘎! 李伯都还好,他妖力神异,自动护体,身上升起一轮银月、一轮大日和淡淡七彩光轮,撑起一道光幕,硬是挡住瞬息即至的紫色天雷。 虽然只是挡住了弹指刹那,却也让李伯都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只洞穿了他的前肩胛。 可大雀妖君就没这么好受了,防御和躲避都来不及,直接被洞穿胸膛,血洒长空,垂直坠落山巅。 “紫霄神雷!” 李伯都骇然。 这是雷劫之中最为恐怖的几种神雷之一,具煌煌天威,主诛邪灭魔。 寻常的“小九雷劫”,只可能会在最后一道出现,此时却是直接出现在第七道。 “虎师小心!” 大雀妖君虚弱的声音传来,李伯都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所修的太一妖炁,说起来非妖非仙非佛非魔,一点玄妙,诸般霸道。不仅防住了紫霄神雷,更是抹除了紫霄神雷的威能,身上仅是被洞穿的血肉伤。 而大雀妖君乃是正宗妖修,修的也是正宗妖法,如今被紫霄神雷贯穿妖身,竟如泄了气一般,几百年苦修的本命妖气在飞速逸散。 这已经不是天罚! 而是天诛! “好!既如此,我便提前会一会这传说中的诛妖神雷!” 李伯都看到了大雀妖君眼中真切的关心,双眸闪过一丝冷意,太一妖炁运转极致,踏步上天穹,身如日月横空,挡在劫云与大雀妖君之间。 “莫忘初心,莫失桀骜。” “不以刚折,不以强屈!” “上来!” 太阴菁风向下,说是风,月华流下如瀑,呼吸之间恢复大雀妖君的伤势,驱散神雷诛妖之力。 这一道菁风里,李伯都融入了一丝他的本命,太一妖炁。 唳! 大雀妖君再三奋起,凶唳飞起,驾驭妖风与李伯都并肩向天。 轰隆! 天劫无情,不会废话。 第八道天雷落下,依旧是紫霄神雷,比第七道更细,也更快,更凌厉可怕。 第80章 一心求道 “寂风魔雷!” 大雀妖君双翅一挥,使出了这三年来悟出的最强神通。 无声的妖风,无形的魔雷,迎上紫霄神雷。 “火眼金睛!” 李伯都怒啸,比大雀妖君更快一分,他双目迸射金红射线,直接对轰神雷。 神雷摧枯拉朽,那道化自陈贤霸的“金钟”法门,瞳术神通,不堪一击。 雷光撕裂射线,去势不减,劈在他的脑门上。 当! 生死一瞬,李伯都那额头上的“王”字,璀璨生辉,太一妖炁蕴在其中,第一次显出形貌,如气又如光,撑起一道古拙鼎文之盾,硬扛神雷,发出洪钟大吕之声。 太一玄妙。 但李伯都终究道行低微,挡住了神雷的诛杀,却挡不住沛然莫御的冲击。 一声“嗷呜”,身体打着旋儿砸进一处山壁,嵌在其中,好不狼狈。 “小雀儿,你这哪里是渡劫,分明是老天爷要杀你啊。” 李伯都吐血,看着远处被神雷劈断一边翅膀,又一次从空中自由落体的大雀妖君,露出一丝苦笑。 轰隆隆! 劫云再次酝酿紫雷,不给喘息之机。 吼! “起阵!” 李伯都自山壁中射出,凌虚踏空,脚踩玄步,再也不藏拙,祭起“四水封山阵”。 此阵源自韩氏《横江总要》,原名“雾锁三江阵”,经过李伯都道化之后,虽是封山藏门之阵,亦有御外、陷敌之妙。 此时李伯都全力催动,但见四水腾雾,八山之间一口口大井犹如窍穴,贯通此方地下水脉,磅礴的水灵气喷涌而出,直淹上天,如沧海倒悬,搅动大浪滔天。 大阵与劫云分庭抗礼,一时间竟延缓了劫雷的酝酿。 “小雀儿,可还能战?” 李伯都落在独翼的大雀妖君身边,低头问。 “咳咳,能!” 大雀妖君凄惨,以仅剩的翅膀摇晃晃撑起身体,吐血作答。 李伯都看到大雀妖君眼眸中的凶光与野性未减半分,就像当初第一次看到他时那般。 那是一种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是一种为达目的的极致癫狂。 此妖是凶禽,但为求大道,不论苟且、屈辱,还是现在面临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他都始终如一,矢志不渝。 “好,那便战。” 李伯都张口,吐出一轮明月落在大雀妖君身上。 “去!” 劫云压盖阵雾,神雷又要落下。 李伯都一声低喝,讲经山中射出一支青钢长枪。 韩氏家传,极品武兵。 沥泉枪! 此枪,刻有四十九道重水法印,正好可当“四水封山阵”之阵眼。 长枪如电,射入阵雾之中,顿时卷起万顷波。 轰隆! 一道煌煌紫霄雷落,却被沥泉枪席卷此方天地水气所形成的锥形旋涡抵住。 咔嚓! 然而,终究只是区区法器,如何能抵这天地诛邪之雷。 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枪尖便碎裂,枪身被压得如半月之弓,发出不堪重负的崩裂之声,若不是有阵势加持,枪体早已分崩离析。 “呸!” 大雀妖君又一次在月华中恢复,他狠狠吐了一口带着细碎紫电的血沫,突然化作人形,跪在李伯都身前,道:“虎师,此劫我若身死,请虎师为我赐名可好?” 正在汇聚太阳炎力的李伯都错愕,随后大笑。 “好!你若死,我亲自为你刻碑!” “谢虎师!” “来吧!红莲核爆!” “练风雷!” 咔嚓! 沥泉长枪碎裂,紫雷闪耀黑天。 一鸟一虎,逆天而上。 山下众妖震撼,揪心不已。 八戒焦躁不安。 十八郎双目含泪。 白骨书生在高呼盛皇太祖的诗词: “藐天苍,蜉蝣众生抬头看。舍生路,一剑刺天哭!” 让人双目失明的亮光过后,天地恢复平静。 一头浑身冒着烟和紫电的老虎躺在讲经山东面,时不时抽搐。 一头身躯崩裂,同样冒着黑烟和细碎雷光的大鸟落在讲经山西面,生死不知。 “虎哥!” “虎师!” 众妖哭喊着奔向东面。 西面孤零零,无妖问津的“鸟尸”费力地睁开了双眼,发出“嘎嘎嘿嘿”的傻笑。 他眼中没有落寞,只有无尽欢喜。 他微微张口,吐出一颗青黑珠子,悬浮半空。 呼! 珠子一转,卷起一缕青风绕在他的身上。 霎时,焦黑皮肤在剥落,浑身散发出盎然生机。 劫后余生,便是新生。 丹珠! “一粒丹珠(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是修道界的狂言,不分人族妖族,都喜欢这么说。 虽然是狂言,但却是真真切切的道途分水岭。 “恭喜。” 闷雷般的声音响起,把沉浸在喜悦中的大雀妖君吓了一跳。 “恭喜。” “死山雀,恭喜你啦。丹珠境,这次真的成妖君了。” “恭喜大雀哥。” “哼哼,恭喜。” “咔咔,恭喜我们讲经山的第一位大妖诞生!” 大雀妖君失神,呆呆地看着眼前众妖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脑子似乎一下子停止了思维。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场景。 这瞬间,那感觉让他觉得很怪异,很别扭,很不自在。 不过他并不抗拒,心底似有暖流涌起。 “弟子,再次拜谢虎师。” “虎师授道、护道之恩,弟子此生不忘,万世铭记!” 大雀妖君一口吞下丹珠,化作人形,对着李伯都虔诚三叩。 “起来吧,刚刚突破,稳固修为要紧。” 李伯都习惯性地使出一道月华之力想扶起大雀妖君,却出乎意料地被大雀妖君轻轻一挥手打散。 “虎师,可否赐名?” 大雀妖君并未起身,而是拱手作揖,又是一拜,神情恳切。 “也是,你现在是大妖了,可称妖君。但没有名字总归不好,说过不再叫你小雀儿,大雀大雀的也不好听。” “唔,你让我想想,其实起名这种事,挺难的。” 李伯都恍然大悟,随后坐在地上,大爪子抓了抓脖子,又挠了挠耳朵,似乎很为难的模样。 “我只为八戒取过名,既然他叫八戒,那你就……” 众妖看着李伯都,李伯都压力更大,在那里抓耳挠腮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看到一旁的八戒在打滚,突然眼睛一亮。 “有了!” “你既一心求道,那不如就叫……” 众妖齐刷刷看向欢喜的李伯都,一脸好奇。 大雀妖君则是满脸期待,迫不及待。 “叫一心太俗。” “那就叫一求吧,都有数字。” 李伯都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大雀妖君:“……” 众妖:“……” 第81章 止戈开宴 这世间,有七处镇妖之地。 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西南剑宗蜀山的“镇妖塔”。 而后便是越州广南境内,佛门龙恩寺,浮屠山后的“业火池”。 世人皆知佛门普度众生,慈悲为怀。 但龙恩寺不一样。 龙恩寺主修地藏、明王之道,自立寺以来,门人皆以嫉妖如仇、忿怒刚猛着称。 别的修士,降妖除魔尚有善恶之分,除恶纳善,昭显人道有情。 即便是下令涤荡九州妖氛,险些将妖族灭绝,被万妖暗地里称为“血手妖屠”的盛皇太祖,也亲封过不少有道妖灵,或封侯,或封神,以“德”服妖,使万族臣服,追随者甚众。其麾下甚至还有一支万妖组成的“无类军”,尽显胸怀八荒的人皇气度。 但龙恩寺的门风比盛皇更绝,在龙恩寺和尚的眼中,降妖除魔,指的便是“斩尽杀绝”。 若要再加一句,那便是“你死我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只要妖族出现在他们面前,迎面而来的必然是一招“大威天龙”起手,随后“金钟”、“梵珠”两大降妖法门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眼前看到的妖族打得灰飞烟灭。 有时甚至是人族挡在有道妖灵面前求情也不行,会在“执迷不悟,助纣为虐”的大喝声中,被一并诛灭。 最后龙恩寺的和尚会在原地诵经三日,显悲苦之相,以《地藏经》行超度之举。 是故,初闻龙恩寺者常有疑问,既已斩尽杀绝,何来镇妖之“业火池”? 都杀完了,还有妖需要镇吗? 世人不知,未解之谜。 陈贤霸原本也不知,直到他跟着师父“法妄”,按照龙恩寺寺规,一人一戟闯过了八百罗汉堂,最后遍体鳞伤地踏入绽放着朵朵烈焰红莲的业火池,他才知晓真相。 “秃驴!放我出去!我本山石开窍,于莽荒大山苦修,未曾入世半步,更未曾害人。你们无端将我抓来,八百年了,整整八百年了!焚我身躯,抽我元气,你们是魔!你们才是魔啊!” “哈哈哈哈,魔!光头的魔!杀我,杀了我吧!有本事杀了我啊!” “魔寺!邪魔!快放我们出去!” “嘿嘿,别喊了,没用的,人族本就是世间最大的魔。” “哈哈哈,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好惨啊,我们好惨啊!盛皇,王康,我干你娘啊!哈哈哈!” “哟,来了块小鲜肉,好久没吃人了。小弟弟,过来让姐姐闻一闻可好?” 每一朵业火红莲中都囚禁着一头妖, 有的在红莲业火中挣扎怒吼,有的疯疯癫癫,有的静卧冷笑,还有的瞧见陈贤霸,化作赤裸的绝世美人,娇声诱惑。 陈贤霸少年天骄,以弱冠之龄,达通窍之境,不可谓不妖孽。 为人更是心高气傲,轻视万物。 可在踏入业火池的刹那,他的身体却在发颤。 因为这业火池里的妖,最弱的都是化神境之上的大妖王,那些更强的他连感知分辨都做不到。 那隐隐从业火红莲里渗透出来的气息,他只感觉比族老,比龙恩寺方丈,更可怕。 只是泄露的气息,便可使人真元散乱,万象丛生。 妖尊? 妖圣? 整个业火池都充斥这恐怖至极、混乱无序的强横妖氛,如黑夜里的暴风海洋,而他踏入其中,便如一叶扁舟。 渺小。 身体都无法站稳。 视野在扭曲,耳边尽是无序的呓语,身体五脏似乎都在颠簸翻涌。 噗! 陈贤霸摇晃晃、软趴趴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眼球上翻,瞳孔在扩散。 业火池。 元婴之下不可入,入则必死。 陈贤霸不过通窍,金丹尚且未结,何谈元婴。 “阿弥陀佛。” 就在他生死弥留之际,业火池深处传来一句佛号,声音温淳宽厚,空荡荡似从灵山落下,镇抚人心。 “你的来意贫僧已知晓,孩子,近前来让师祖看看。” 一道金色佛光从业火池里射出,至陈贤霸脚下铺开。 顿时,妖氛隔绝,妖语远去。 陈贤霸从濒死之中活了过来,浑身汗如雨下,大口喘息。 他捡起大戟, 起身抬头望向左右,看着那一朵朵红莲里的妖魔,眼中杀机冷冽。 让他狼狈者,当死! 迟早有一天,他要屠尽此地妖魔! “善哉,善哉。” “法妄,你收了个好徒弟。” 那宽厚如长者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对陈贤霸非常满意。 然而诡异的是,里面的声音在说话之间,似乎在咀嚼着什么,听之如野兽在生吃血肉。 陈贤霸顿时莫名地毛骨悚然起来,死死盯着金光的尽头,心生不祥之感,皱起眉头。 “师尊谬赞。” 业火池外的法妄和尚却神色无异,像是习以为常,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像个弥勒。 他双手合十,应了一声,便示意陈贤霸前行即可。 陈贤霸看了一眼法妄,竟也不多废话,踏着金光,龙行虎步,目不斜视直入业火池深处。 没有知道他在里面见到了什么,问到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了恶禅师和他说了什么。 连法妄和尚也不知道。 当日,陈贤霸从业火池出来后便下了山。 正好与日夜兼程赶来请他归营的军侯陈野遇上,两人一同回到雷州府营。 第二日,陈贤霸传令诸军,暂停兵戈。并广发请帖,邀请雷州、潮平、东浣三府世族、乡绅、商贾、帮派等大小势力的话事人赴宴。 请帖上书:止戈宴。 宴会地点,雷州城外。 第82章 徐闻拜主 “这头畜生想干什么?” 徐闻县城,县衙内。 郑进手持请帖,和同样收到了请帖的知县谭天,面面相觑。 “此人狼子野心,只怕是鸿门宴。” 谭天忧心忡忡。 “呵呵,谭知县忠义,让人钦佩。不过如今这世道,哪个不狼子野心,我不也是吗?” 郑进洒然一笑,毫不避讳地开玩笑道。 “大康啊。” 谭天闻言苦笑,叹息一声,随后轻声道:“大康若是真的亡了,我等皆是罪人。但国可亡,天下不可亡。盛皇太祖开创的人道,不能灭!” “陈贤霸这等自私自利之辈若是当道,会倒卷历史而亡天下,遗祸子孙万代。” 谭天目光幽幽,望向衙门外阴沉的天空。 “谭知县大义,郑某惭愧。” 郑进对谭天拱手,接着认真道:“大康离乱,我等身为大康臣民,理应不惜此身,匡扶社稷。我郑进是有野心,但只要大康尚有一线生机,我郑家便永远是康臣。” 随后他起身,对谭天深深一躬,道:“此家国危难之时,还请知县不吝才华,辅佐于我,不为其他,只为共扶大厦以庇护万民。” “绥南校尉这是干嘛?当不得,快快请起。” 谭天大惊失色,慌忙起身相扶。 郑氏虽不似陈氏那般随太祖征战,开国有功,故而底蕴深厚若庞然怪物。但也是传承千年的豪门世族,不容小觑。 而郑进作为郑氏三杰之首,也是有官身的。 这绥南校尉虽是虚衔,正常情况下并无实职。但在这乱世里,这便是正统名义,可举旗开营,自立成势。 “实务兄,且听我说。如今陈氏势大,且陈氏畜生皆是残暴不仁之辈,陈贤霸更是虎狼,若是我等再不作为,破家灭族就在明日。” “你我皆是丈夫,无惧身死。但家人何辜?百姓何辜?!” “大丈夫生于世间,岂是独活?” 郑进拉住谭天的手臂,一番话言真意切,句句肺腑。 谭天犹豫再三,终是苦笑,随后退后半步,深深一拜。 “谭天,拜见主公。” 他有得选吗? 他不过区区知县,说是一县父母,实则手下只有县衙兵勇两三百,城门都守不住,何谈忠义抱负? 况且眼前这郑进,乃是与陈氏四杰比肩的郑氏麒麟儿,有着“郑文武”的美名,为人雅正而有勇略,比起喜怒无常,性情暴虐的陈氏之虎,可靠谱太多。 要说唯一的缺点,那便是郑氏的势力比不上陈氏。但如今在这广南地界,郑氏坐拥五城,已经是陈氏之外最大的势力。 他谭天既看不上陈氏,那就没有比郑氏更好的选择了。 除非他现在就挂印而去,再寻一深山桃源,不理世事怡然自得,做一个超脱的独夫。 可他不是。 徐闻,是他的根啊。 那从小给他饭吃的父老乡亲,那不以其贫苦顽劣,破例让他旁听读书的先生,都在此处,他又怎么忍心弃之不顾? “哈哈,好!今得务实兄相助,内政无忧矣。以务实兄之才,小小徐闻县,实在是大材小用,待我等拿下一府之地,还请务实兄坐镇府城,安民兴军。” 郑进双手扶起谭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差再来一句“今得先生,如鱼得水也”。 “报,黄府来人求见校尉大人。” 正当君臣两人相谈甚欢之时,忽有衙役来报。 “让务实兄见笑了。说起来,我这岳父一家,三年前迁居徐闻,能够顺利安家,还得多谢务实兄照顾。” 谈话被打断,郑进有些不好意思地拱手道。 “主公哪里话,如今你我君臣,且黄府也是我大康开国贤官之后,这么说就见外了。” “八百水正治万水,想起来真的让人神往。我等为官,当如先辈前赴后继,为百姓谋万世啊。” 谭天拱手回礼,说话间露出无限向往。 郑进一笑,俯身问道:“务实兄只是神往吗?如今纷争四起,百姓水火,不正是你我效仿先人,为民请命之时?” “主公英明,属下自当追随。” 谭天双眼一亮。 “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小姐可能中邪了!” 两人正要大谈志向,刚才的衙役去而复返,领着一个神色焦急的丫鬟进来。 这丫鬟有些鲁莽,也不见礼,一进门就大喊。 “平儿,不得无礼,有何事见过谭知县再说。” 郑进皱眉,颇为不悦,目光带着歉意看了一眼谭天。 在刚收的文臣面前,岂能落下一个管教下人无方的不好印象。 谭知县不说话,只微微一笑,默默退后半步,凸显出郑进的主公地位。 “见过谭知县。” “姑爷,小姐今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破石头,拿着石头就坐在亭中发呆,一整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老爷夫人过去询问也是如此,便是将小少爷抱过去,小姐也一言不发,就跟失了魂一样。姑爷您还是快回去看看吧。小姐她……” 平儿心急如焚,朝谭天简单弯腰做了个万福,便似倒豆子一般,气都不喘一下对郑进说明缘由,丝毫没有看到郑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第83章 我的谋士 “放肆!” 郑进挥袖低喝,打断了平儿的话,把平儿吓得花容失色。 “你且回去,好生照顾夫人。告诉岳父,待我与务实兄谈完事务,晚些回去。” 郑进涵养极好,知道自己失态,眨眼间压下火气,缓声吩咐道。 平儿回过神来,还想说什么,却碰上郑进不怒自威的目光,心肝一颤,也不敢再多说,只好满脸愁容,灰溜溜地回府。 “主公,家和万事兴,家事同样重要,不若主公先回去看看?” 一旁的谭天见郑进神色有些不对,上前半步进言道。 “无碍。贱内虽知书达理,但性格有些异于常人,时常多愁善感,并不稀奇,只是下人大惊小怪罢了。真是让务实兄见笑了。” 郑进摆摆手,一语揭过尴尬,重新拿起桌上请帖,皱眉道:“务实兄,咱们还是说说这陈贤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主公,看人谋事,观其过往便可知其所行。不出意料的话,必是鸿门宴无疑!” 谭天是聪明人,立马带入角色,做起了文臣谋事的正经事。 “哦?看来务实兄对陈贤霸颇为了解,你认为他这是要在宴会上行昔日霸王之事?” 郑进饶有兴致看着谭天,夫人什么的早已抛之脑后。 男儿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 女人什么的,喜欢归喜欢,终究只是传宗接代罢了,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世族子弟来说,更是如此。 女人如衣服,并非只是说说。 此时此刻,家中夫人还不如眼前这个刚刚收服的知县重要。 “不,陈贤霸虽然刚愎自用,有时行事霸道而看似鲁莽,但实则自有权衡。所以宴是鸿门宴,但绝对不是以刀斧杀人那么简单。” “务实兄,请细说。” 谭天目光沉静,边思索边说,一时间竟真有几分谋士风范,听得郑进双目一亮,身子不自觉微微前倾。 “主公,陈贤霸这是急了,虽然属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急,但属下大胆猜测,他这是要以势压人,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时间,一举收服三府所有势力!” 说着,谭天起身拿出一幅照影地图,在桌子上展开,圈了一下雷州城的位置,十分肯定地分析道:“如果属下所料不错,他之所以在雷州城外设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要拿下雷州城!而且已经有十足的把握!” “至于他要具体如何做,属下就不知道了,毕竟陈氏底蕴雄厚,谁也不知道他除了横空出世的蟠龙营之外,是否还藏有其他力量。” “不知主公这边,是否有陈贤霸的其他情报,属下知晓多一些,或许能从蛛丝马迹中窥视出他的底细。” “务实,你说的有道理啊。” 郑进听后,目光闪烁,沉吟片刻露出一丝叹服,拍了拍谭天的肩膀,大手一挥,道:“稍后我会让人送来关于陈氏的所有信息情报,到时便有劳务实了。” “属下本分所在,不敢居功。” 谭天赶忙作揖,行臣属之礼。 从郑进对自己的称呼变化之中,他知道该做好自己的定位了。 “便如务实所言,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这么鸿门宴。” “务实,你说这宴,是去,还是不去?” 郑进见谭天如此上道,更加欣赏,再一次拿起桌上请帖,征求意见。 “去!” 谭天斩钉截铁。 “为何?” 郑进很意外。 他见谭天言之凿凿说是鸿门宴。那宴无好宴,必有危险,还以为谭天会说“不去”。 “主公,不入局,何以破局?” 谭天没有注意郑进的脸色变化,继续分析,反问郑进。 “如今雷州半岛三府,真正能与陈贤霸抗衡者,唯主公与雷州府曾广林。” 说到这里,谭天露出一丝鄙夷,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雷州城,道:“曾广林此人,以属下观之,乃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辈尔。看似忠于朝廷,不畏强权,实则贪生怕死而工于心计。此番若是没有朝廷旨意调停,或其他援手干涉,不出三个月,他必定弃城而逃。此番宴会,属下敢打赌,他不敢赴宴!” “到时若是连主公都不在场,世人便会认为是主公怕了,其余韩、符等顽抗势力,只怕会不战而降,陈贤霸连手段都省了。” 听到这里,郑进哪里还不明白,冷笑道:“呵,到时只剩我郑氏独力支撑,前有龙,后有虎,陈氏若是想,翻手之间便可将我等覆灭,是吧?” 谭天不说话,但不说话就是答案。 眼下这局势已经显而易见。 郑氏若是想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当一根搅屎棍。 搅乱广南这摊浑水,才有机会浑水摸鱼,伺机壮大。 然而他之所以不说话,却是因为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郑进看出来了,于是补充了一句,“务实,我郑氏,不会,也不能屈居人下,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了。” 谭天露出了微笑。 “既然明白,便来说一说这安全问题吧。你让我去赴鸿门宴,又如何保证陈贤霸不会杀我?说起来,他的修为与我相当,都是通窍境。将对将,我不怯他。但就如你所说,陈氏底蕴莫测,谁也不知道他身边有多少修士高手,身上又有多少攻伐秘宝。” “主公勿忧,属下认为陈贤霸不会动主公,至少不会是在宴会上。” 谭天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保证道。 “怎么说?” 郑进看了一眼地图,眼中精光一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听听谭天的想法。 “主公年少有为,早已洞察大势,又何必再让属下献丑?” 谭天拱手。 “哈哈哈哈!” 随后君臣两人相视大笑,惺惺相惜。 “既如此,那三日后务实就陪我走一趟,见识见识这头陈氏老虎的手段,顺便吃吃喝喝,权当是去雷州外踏青一回。” 笑罢,郑进心怀舒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意地说了一句。 “额,主公,属下不想去。” 谁料,茶水还没咽下去,就听到了出乎意料的拒绝。 “主公,虽说陈贤霸投鼠忌器,不会在宴会上行凶。但属下听闻,这陈氏之虎,喜怒无常……” “那个,属下,怕死……” 谭天看着目瞪口呆的郑进,尴尬又诚实地说出了不去的理由。 “……” 郑进非常艰难地咽下口中茶水,内心十分凌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刚刚那个心忧社稷,胸怀百姓,豪言壮语的是谁? 现在眼前这个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又是谁? 是我的谋士吗? 第84章 历劫有悟 “虎师,请把这只鸡交给我,我已经忍它很久了,我要宰了它!” 大雀妖君,哦不,是一道妖君,看到被高山君押回来的姬妃、说猖二妖,一眼就盯上了少了一条胳膊的姬妃,眼中杀气腾腾。 “一道,不急。我还有些事要问他们,你且先去稳固修为,刚刚突破,不可急躁。” 李伯都趴在讲经台上,内心有些郁闷。 倒不是因为讲经山被发现了,而是因为众妖都一致认为他取的名字不好听,最终大雀妖君的名字被定为“一道”,而不是“一求”。 “李一求多好听,一道这种烂大街的名字,有意思吗?” 李伯都突然有种不为众人所理解的寂寞。 “是,虎师。” 一道有些不甘心,冷冷地剐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姬妃,提醒李伯都,道:“虎师,这只鸡乃是坤主的龙阳相好,对坤主知之甚多,关于坤主的事,问他就行。而这只猴头乃是上古异兽‘猖’的血脉,擅长谎话连篇,建议割掉舌头再审问。” 割掉舌头再审? 众妖一听,嘴巴一凉,同时疑惑不解。 “他会写字。” 一道补充了一句。 “冤枉啊!冤枉!” “山君在上,小的虽说可能有那么一丝猖兽血脉,但那都是为了抬高自身乱说的啊。小的出身山林,天性质朴,老实巴交,说话都不利索,又怎么会谎话连篇,还请山君明鉴啊!” 一道话音未落,高山君身前那被斩去一条腿的说猖就急了,噼里啪啦对着李伯都就一顿喊冤。 “很好。” 李伯都一听,乐了。 随即对安安静静的高山君,道:“高山君,请斩了它的舌头。” 也不见高山君有何动作,众妖便见一道白晃晃的剑光祭出,斩向说猖。 然而,说猖的动作更快。 捂嘴,蹲下,写字,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剑光在李伯都的眼神示意下,堪堪停在了说猖的鼻尖前,仅差一毫。 说猖满头冷汗,鼻尖流下一滴血,滴在地上。 “不愧是猿猴一族,当真机巧过人。” 李伯都看着地上的字,发出一声赞叹。 字是好字。 笔锋飘逸堪比书法大家,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一头五大三粗的妖猴所写。 只见说猖面前,写有四个字:知无不言。 他见李伯都称赞,小心翼翼地后退,稍微离开那吓人的剑光,在地上又补了四个字:言无不尽。 写完,双手紧紧捂着嘴巴,单腿跪地,目光哀求地看向李伯都。 “行了,先带他们退下,看好。我于天劫中有所领悟,需要闭关一下。” “青娘子,你擅水道,且已初步掌握阵法精妙,四水封山阵便由你主持。” 随后,李伯都并未急着审问二妖,而是吩咐一番,便要闭目修行,却见一道犹目光不善的盯着姬妃,眼中杀意四溢,不由摇头,虎吼一声,声若洪钟,道:“一道,你于天劫中新生,必有造化加身,且去消化,稳固丹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虽不是君子,但也不差一时半会。莫要舍本逐末,误了自身修行。” “弟子,多谢虎师!” 一道闻言,猛然警醒,冷汗涔涔。 劫外劫,迷心劫。 曾有修士猜测,这种渡劫过后欲望不受控膨胀的状态,可能也是天劫的一种延续。 为心魔劫的一种。 就好像某些人费尽千辛万苦登临顶峰,却得意忘形、性情大变而重重摔落。 若非虎师点醒,误了劫后造化事小,迷了心智事大。 一念通明。 一道顿时坚定初心,席地而坐,与李伯都同时入定修行,消化渡劫所悟。 天劫之后,必有馈赠。 这也是天地的一种规则。 一道作为渡劫之妖,不仅妖身得到天地雷霆的洗礼,如获新生蜕变,更为强横。而且历经生死恐怖,在精神境界上,对自身、对天地之道也都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这都需要他静心闭关,吸收消化,从而稳固境界。 若是天资够高,甚至还会在短时间内更上一层楼,直达丹珠中期。 李伯都不是渡劫主角,妖身在雷劫中纯粹是被打击毁灭,自然没有新生造化。但他悟性超凡,且身负道经日月,首次历经天劫,冥冥之中似乎触碰到了一丝天地法则,竟发觉道化“天宪道禁”的速度加快了许多,有种似悟非悟,即将顿悟的玄奇感悟。 这一发现让他兴奋,不为其他,仅是“言出法随”四个字,便足以让他神往。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神通啊。 若是道化成功,他已经能想象得到那种潇洒。 绝对比御剑飞仙更帅! “丹珠,他竟然真的丹珠境了!” “虎师?妖师?我鸡石山域什么时候出现这般大能?” “不,那老虎明明只是变血境,和我等一样啊,连丹珠境都不是,怎敢称师?” “不,不对,这老虎绝对不是变血境。万仞山的羊、半青山的蛇、小松山的鼠,竟还有以前此地的蝎子精,如此多的妖族,都对那老虎言听计从,连那头心高气傲,已经丹珠境的死山雀,也对他恭恭敬敬……” 李伯都、李一道二妖入定修行,不闻外事。 然而,被高山君、青娘子等众妖压下去看守的姬妃、说猖二妖,却是被吓得面无血色,同时满腹疑问,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 “完了,要死,怎么办?” “坤主救我!” 他们想过逃跑,但奈何他们身上的器物都被众妖薅光,包括土地令牌。 青娘子又对他们施了束缚的术法,丢入四水封山阵中,再请八戒以青石子镇压,使得二妖动弹不得,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在阵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永远都只是缓缓流动的水雾,也什么都听不见,寂静的可怕。 其中被一道记恨的姬妃更是绝望,却无计可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在心中无助地呐喊。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二妖要疯掉的时候,他们似乎听到了声音,穿透云雾阵法的封闭。 二妖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聆听,想听听是不是坤主来救他们了。 可这一听,他们便诧异了。 不是坤主? 这是诵经之声? 有大能在讲经说法? 二妖面面相觑,听得更加认真。 不多时,便骇然地发现,这隐隐约约说的竟然是高深玄妙的无上法。 只听一小会,便让懵懵懂懂,几乎全靠本能修炼的二妖,生出茅塞顿开之感。 一时间,二妖听得入了迷。 如痴如醉。 竟是忘记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也忘记了害怕。 妖族艰难。 求法若渴。 若闻道,死亦暂忘。 第85章 为万民降 兴平四年。 很乱的一年。 蟒龙入朝,天下诸侯并起,开启天下纷争之始。 这一年,百姓最苦。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这天很冷,雷州城外却很热闹。 意欲称霸雷州三府的陈贤霸,命大军伐了雷州城南门外的竹林,设“止戈宴”,宴请雷州群雄。 “绥南校尉到!” 在小兵的通报声中,郑进携麾下两员猛将郑方、李季,施施然,大方方,走进了这暗地里被百姓传为“鸿门宴”的杀机四伏之地。 “嘿,郑文武,我还以为你不敢来。” 陈贤霸从主位上起身,眼神里露出些许意外。 “哈,我郑氏子弟,光明磊落,又不是逆贼,吃个饭而已,有何不敢?” 郑进洒然一笑,直接坐到左手第一位,随后毫不客气地揶揄道:“况且,你也不是陈氏之龙。” 这似乎戳到了陈贤霸的痛处,让他目光微微一沉,但并未过多计较,反而大手一挥,吩咐道:“不愧是能文能武郑文武,能说!来人,上酒!” “呵呵,请!” 两位沙场死敌,共同举杯,相谈甚欢,一时间竟让后面来的人分不清两人到底是敌是友。 “韩氏,霞山伯世子,韩君公子到!” “符氏,雒越伯世子,符龙公子到!” “雷水四帮到!” “洪靑堂到!” 不多时,宾客满座。 有雷州世族俊杰,也有趁乱崛起的民间势力,皆是一时龙蛇,个个不凡。 “见过郑兄。” 其中韩氏、符氏等世族子弟,虽然各有结盟,但此时共同面对陈氏,不由自主地皆以坐拥五城之地的郑进为首,也不看陈贤霸的脸色,上前敬酒、攀谈。 “郑兄如何看此宴?” 霞山伯世子韩君,人如其名,若谦谦君子,只是不经意间眨眼,瞳孔中闪过道道符光,神秘莫测。 此方世界,自盛皇太祖之后,人道独尊,故而仙神两道有了不成文的禁忌,不得干涉人道之争。但此“仙神”不是真仙神,依旧是人,所以免不了无形中影响着人道的纠纷。 陈氏之所以一家独大,除了族中六座靠山之外,还有龙恩寺和白云观的原因。 陈氏一门压两宗,皆是广南第一。 但这广南,又不止这一寺一观。 其他世族,也有仙神背景。 比如郑氏,每一代都有嫡系入朝元山,为一言观门人。 再比如眼前的韩君,一身符水修为,他韩氏背靠的,乃是明福山的“符水洞天”,曾经力压白云观的广南第一观,如今仍然是昭昭有名的南坛符箓第一宗。 “韩兄何必多此一问?虎狼之辈设宴,还能吃素不成?” 郑进还未作答,一旁的雒越伯世子符龙已经冷笑作答。 符氏,乃宝积寺的世俗门庭,实力不容小觑。 而宝积寺,则是声名仅次于龙恩寺的佛门古寺,历史比龙恩寺更为悠久。 “呵呵,符龙兄这话说的很形象,只怕在这陈氏之虎眼中,我等不就是一块块肥肉吗?诸位就不怕今日我等被其大快朵颐?” 郑进话说得吓人,却自斟自饮,毫无作为“肥肉”的自觉。 “哼,他吃的下吗?” 符龙闻言色变,恶狠狠地瞪着主位上的陈贤霸,拿起桌上羊腿狠狠撕咬一口,额头上显出一个“卍”字佛印。 韩君等其他人也是如此,皆目光不善地看向陈贤霸。 “今日吃不下,明日呢?后日呢?今日一块,明日一块呢?” 郑进举杯,微笑着,遥遥再和陈贤霸对饮一杯。 然而,他的话却仿佛一把利刃,悬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头顶,韩君、符龙等人尽皆色变。 “郑兄,请指教!” 韩君神色挣扎,最后起身敬郑进,问出路。 “指教谈不上,诸位只需记得一句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郑进环视众人,郑重说道。 “郑文武,你便直接说如何做!” 符龙性格急躁,开口直截了当。 “符兄莫急,具体咱们宴会之后再谈。今日我等便当是踏青吃喝,且看他陈外要演什么独角戏。” 郑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安抚道。 他言至此处,与众势力达成“抗陈”的共识,来赴宴的目的便已经达成了一半,自然欢喜。 接下来,便是按照自家那位贪生怕死谋士的策略,静观其变,看那陈氏之虎设宴的真正目的。 若是可以,便将其设法将其破坏,彻底搅浑雷州这一摊浑水。 乱世,乱世,不乱何以成势? “各位,都商量好怎么对付我了吗?” 就在郑进与众人觥筹交错之际,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传来,让所有人都是神情一滞,包括自以为洞察一切,运筹帷幄的郑进。 “嘿,饮酒岂能无兴?” 主座上,陈贤霸起身,如一头猛虎苏醒,卷起狂霸气息,震荡全场。 “雷州营,西门演武!蟠龙营,东门练阵!” “哈哈哈,诸位,莺歌燕舞看腻,看看我陈外的军威如何?” 止戈宴,演兵戈。 果然鸿门宴! 郑进面色难看,身后郑方、李季两位猛将手已按在刀柄。 “郑文武何为?两位壮士为何不坐?莫不是我陈某招待不够,酒肉不够?” 陈贤霸龙行虎步,手持已经被罗汉堂修复的降龙大戟,携着无边气势,走到郑进面前,笑吟吟问道。 “韩复何在?” “臣在!” “告知城中知府,今日他有两个选择,从南门送来酒肉,从北门弃城而逃。说清楚,我只等他一刻钟。” “时间一过,屠尽雷州城!” 这一日,陈氏恶虎朝世人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狰狞虎牙,一口咬向雷州城,发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宣告,以残暴无道,又强势绝伦的姿态,震慑雷州群雄。 这一日,素来以不畏强权,敢于“打虎”着称的雷州知府曾广林,跪北而哭,大喊“有负皇恩”,又声称“为雷州万民而降”,自南门出,携酒肉,拜伏于陈贤霸的虎威之下。 一时间,宴会上群雄默声。 唯听陈贤霸狂笑。 自此,雷州三府尽在其手,独霸广南南境指日可待。 “诸位,同样两个选择。” “归降于我,辅佐于我,于我同富贵。还是兵戎相见,覆宗灭族?” 此人霸道果决,雷厉风行,直接威胁群雄,让所有人和曾广林一样当场做出选择。 也是这一日,郑氏麒麟儿义勇无双,一句“曾知府可否借头一用”,当着陈贤霸的面,出其不意地一剑斩了刚刚投降的雷州知府,并直面陈贤霸,怒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陈贤霸愤怒莫名,举枪杀郑进,止戈宴彻底变成鸿门宴。 赴宴群雄不甘受辱,悍然反击。 混乱中,郑进在两名猛将的拼死保护下突围,郑方战死,李季重伤,随从两百骑精兵几乎全灭,逃回遂溪县城时,仅剩八骑。 “止戈宴之变”后,陈贤霸彻底疯狂,亲自率军攻城掠地,不计代价,甚至在攻破符氏雒越城时,蟠龙营折损过半也不在乎。 为了补充兵员,他强征壮丁,驱赶百姓破城阵,为一统雷州无所不用其极,宛若人间凶煞。 他所敌者,凡有抵抗,破城即屠城。 狼烟过处,人间炼狱。 一时间,雷州各大残余势力人心惶惶,摄于其凶威,望风而降者甚众,连霞山伯韩氏都不战而降,开门献城,并遣世子韩君追随左右,彻底沦为陈氏附庸。 最后,只剩郑氏拒五城而守,誓死不降。 陈贤霸举兵攻伐,日夜不休,血战一月,不惜打空雷州营,连破郑氏两城。 郑氏退至徐闻、赤坎、遂溪三座县城,分别由郑进、郑起、李季三人镇守,互为犄角,与同样元气大伤的陈贤霸对峙。 而就在双方秣兵厉马之时,平静的讲经山中,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失魂落魄的炼气境修士,无意间闯入了桃源谷,被白骨书生、丑居士、喵喵将军和百足君四位桃源妖灵轻松制服,押往讲经山。 一头年迈的老山龟,背着土石花草,在石溪对岸叩首,求见虎师。 第86章 地咒之一 “妖魔!有本事放开我!决一死战!” 讲经山上,修士挣扎,众妖嗤笑。 “来啊!来啊!” 场中一位戴着白骨枷锁的人族修士,又惊又怒,望向众妖眼中充满莫名的仇恨。 “虎师,看其着装,此人应是朝元山一言观的弟子。此观乃是罗浮有名的三宗之一,号称一言通天地,势力颇大,地位超然,连统领罗浮神道的飞云山君都要礼敬三分。若现在放其归去,只怕……” 蝎子精薛宝女在离开鸡石山域后,曾在罗浮山脉闯荡,对罗浮山的从龙宗派有些了解。此时她不复往日轻佻,神色凝重,显露敬畏,甚至表现出丝丝惧怕。 “哈哈哈,一群虫豸畜生,倒有见识,想杀人灭口?哈哈,杀了我你们也逃不掉!我师父,我一言观,必会为我报仇!怎么?不敢杀了?我告诉你们,若不杀我,我令狐别话此生也早已和尔等妖魔势不两立,迟早要把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斩尽杀绝!” 令狐别话状若疯癫,听到了薛宝女的话,没有害怕,反而高声威胁,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模样。 “咔咔,年轻人,安静!别乱叫了,就你这炼气期的修为,打得过谁?给我闭嘴!” 白骨精瞥见讲经台上李伯都神色有异,眼眶中鬼火闪闪,突然大声呵斥道。 “蠢货。” 李伯都的目光轻轻掠过白骨书生,落在令狐别话身上,像在看一个脑残。 “虎师,杀?” 讲经台下的一道会意,拱手请缨。 “嗯。” 李伯都目光有些复杂,但毫不犹豫点头。 他是人族之灵不假,但要他在讲经山众妖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族修士之间做选择,他必然选众妖。 无他。 众妖与他有情。 而且,观此人言行,嫉妖如仇,又出身从龙宗派,显然是个隐患。 此时不杀,怕有后患。 他若是孤身一妖,他可以选择不杀,独自离开,远遁千里便是。 可自他在讲经台上,对着八戒口诵天经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不再是一个妖了。 “白骨,放开他,我不喜欢杀不会反抗的猎物。” 一道得了授意,目泛猩红,走到令狐别话面前,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虎师,这……” 白骨书生犹豫,转头看向李伯都。 李伯都微微叹气,提醒白骨书生道:“别忘了,你也是妖了。” “是,虎师。” 白骨书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一挥手,令狐别话身上的白骨枷锁化作一把白骨扇飞回。 “人族,给你机会,有什么手段尽情施展。我刚突破,未曾一战,权当是挑战坤主前的热身。别让我失望,你若是能让我掉一根羽毛,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一道身上逐渐散发出强横的气息,他舔了舔嘴巴,眼眸中蕴含战意,但不多,更多的是不屑一顾的蔑视。 “嘿,嘿嘿,我令狐别话亦能和爹爹一样,死于诛妖,便不负此生。” 令狐别话怡然不惧,似自言自语。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眼中了无生趣,更像是一心求死。 “声为天语,言以通道。” 他死死盯着一步一步走向他,气息威压越来越强的一道妖君,双手下垂,低诵法咒。 “嗯?” 众妖见此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心软的如十八郎,还露出了一丝不忍。 唯独讲经台上的李伯都显露异色。 一股无形的天地之力随着令狐别话的吟诵,悄然汇聚。 “喂喂,还有十五步我就杀你,别害怕啊,别颤抖,不是要斩妖除魔吗?别傻站着,动手啊!” 一道张狂,肆意挑衅。 “急急如律令,地咒之一,破!” 几乎是同时,一道话音未落,对面的令狐别话猛然抬头,口诵言灵,举手竖掌对准一道,一个“破”字出口,一股无形的天地之力便轰在了一道的身上,爆发出剧烈的声响和白烟,将一道整个身形都淹没。 “这是……” 众妖看得起劲,谁也没注意到讲经台上的李伯都猛然起身,目光死死盯着令狐别话,流露莫名激动。 “喂喂喂,人族,没吃饭吗?好歹炼气境,就会这种程度的术法吗?” 一只手从白烟中伸出,轻轻一挥,烟雾顿时尽散。 第87章 老朽燕归 “这……” 令狐别话盯着毫发无损,甚至连身上羽衣都没有丝毫损伤的一道,瞳孔剧烈收缩。 “你这人族,太弱。” 一道轻蔑一笑,向前迈步,提醒道:“你还有十四步的机会,用出你最强的术法。” “妖魔!” “声为天语,言以通道,急急如律令,地咒之一,破!” 令狐别话嗔目咬牙,双掌叠加,高声念咒,身上升起比方才稍微强一些的气势。 嘭! 天地无形之力再次击中一道,强大的冲击力甚至把地面打出一个浅坑,烟尘弥漫。 “还有十三步。” 一只脚从浅坑里迈出,随后是冷笑的一道,依旧毫发无伤。 “啊!破!破!破!” 随后,令狐别话像疯了一样,不断地释放同样的言灵,却丝毫不能阻挡一道的脚步。 “还有三步。” “人族,你只会这一种术法?” 一道疑惑。 在妖族的观念里,人族天生孱弱,但却钟天地之灵慧,师法天地自然、万灵神通,最是擅长各种奇门法术,其丰富程度无与伦比,远超术法之道贫瘠的妖族,甚至连一些后天境的野道士都会几手符咒、请神之术,驱妖抓鬼不在话下。 而那些修真宗门的弟子,更是妙法无尽,持之能与天生强盛的妖族斗法厮杀,再辅以法器灵器、阵法丹药之外物,便可行走天下,斩妖除魔。 嘭! 回应他的,依旧是同样的一道言灵,而且威力已经大不如前,显然令狐别话已经真元不济。 “两步。” 一道眼中杀意隐隐,神情变得冷漠,“看来你在宗门混的很差,术法不行,甚至连基本的法器也没有。” “破!” 令狐别话双目血红,双掌对准近在咫尺的一道,沙哑怒吼! “无趣。” 一道一步踏出,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披上了一层青黑妖气。 “什,什么……” 令狐别话甚至连一道的动作都看不清楚,便见到自己胸前溅起好大一片血光。 随后就被一股不可抵挡的巨大力量击飞出去。 “喂,骚蝎子,这就是你说的罗浮三宗,一言通天地?” 一道转头,不满地问薛宝女。 这样的斗法,连热身都算不上,他突然觉得无聊至极。 “嗯???” 突然,他神情一滞,又露出了一抹颇有兴致的微笑。 “有点意思。” 他回首,看到那个弱小的人族修士站了起来,低诵着与之前不同的法咒。 “至哉坤元,阴爻相杀。或从王事,兵将战野伏杀于此……” 令狐别话浑身淌血,一道横贯前胸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不断滴血,他颤巍巍地站着,双手无力低垂,披散的头发之后,是一双无神的双眸。 死寂、决然,若回光返照。 “……地咒,土道之二十七,坤卦兵井!” 神秘的言灵,将死之人的嘶吼。 令狐别话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踩出,同时对面一道脚下的大地猛然震动。 “杀!哈哈哈哈……” 令狐别话面目狰狞,且快意无比。 也不知道为自己第一次,破天荒地施展出了二十号的言灵而高兴,还是为了自己能像父亲一样斩妖除魔而死,不负令狐之名而无憾。 锵! 大地翻涌,土石凝成四具半身兵俑,皆手持长枪,呈“井”字形,刺向一道。 叮咚!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一滴殷红的血滴落在地面。 “嘿,嘿嘿,哈哈!” 四道兵俑长枪,三道折断,其中一道却刺破了一道的脸皮,伤口极浅,却让一道发出了欢欣的狂笑。 砰! 一道用力一挥手,四具兵俑皆碎,复归尘土。 “杀你,也不算太无趣。” 他走到仰天倒地,奄奄一息的令狐别话面前,露出一丝赞赏,然后对准令狐别话的脑袋,抬起脚踩下。 “嗯?!!” “虎师?” 忽然,一条长长的尾巴挡下了他的脚。 一道诧异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李伯都,不明所以。 “暂且不杀。” 李伯都盯着油尽灯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令狐别话,一双虎目在放光,不容置疑地开口道。 “这……” 一道不解,众妖不解。 李伯都身上月华亮起,菁风吹拂,令狐别话胸前可见肋骨的伤口快速愈合。 “虎师,这人留不得。” 一道沉声道。 “虎师,死山雀所言不错。刚才奴婢还在担心,人族的宗派弟子往往有命灯、命符之类的东西在身,若身死在外,宗门可借此追踪痕迹,索敌复仇。但看此人方才表现,应是一言观的外门弟子,而且是普普通通不得势的那种,他身上应该没有这类东西,杀之可绝后患。” 一直和一道不对付的薛宝女也上前,罕见地赞同一道。 “命符,命灯?” 李伯都愕然,瞪着薛宝女,有些后怕。 有这种东西你不早说? 马后炮啊? 随后二话不说,额头“王”字亮起,一道如光如气的古朴妖炁闪过,没入令狐别话体内。 “嗯,还好,没有异常。” 李伯都闭目感受,太一妖炁在令狐别话体内走了一遭后,又回到他的额头“王”字之中。 “宝女啊,以后重要的是要早点说,知道吗?” 李伯都探知令狐别话体内没有任何术法痕迹之后,松了一口气,对着薛宝女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句。 “你们的猜测是对的,此人应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宗门底层弟子,体内没有任何术法禁忌,暂且留他性命。白骨,看好他。待他醒来,我有用处。” 随后,李伯都示意众妖安心,又对白骨书生吩咐道。 “是!” 白骨书生眼中鬼火亮了一下,恭敬应诺,语气似乎有些开心。 “虎师,此人弱小异常,术法也平平无奇,要来何用?” 一道仍旧疑惑,嫌弃地看了一眼昏睡的令狐别话,问道。 “我要他来打我。” 李伯都十分认真,且露出几分兴奋之色。 “……” 众妖齐刷刷看向自己敬爱的虎师,一脸诡异。 虎师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 其中以薛宝女的神色最为复杂,非常复杂。 诡异中带着一丝幽怨。 “哼哼!虎哥!虎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老山龟吗?就是那头每年都说自己要死的老山龟!莽林山脉的老山龟!” “他来了!他要见你!” “要让他上来吗?” 幸好这时一阵地动山摇,一头庞大的野猪狂奔上山,边跑边喊,整个讲经山都是他的大嗓门。 “八戒啊,你真的不能缩小体型吗?” 李伯都头有点大,因为八戒越来越大。 如今这憨货已经高有十丈,宛如一座行走的小山丘,在继续这么长下去,只怕讲经山是不能让他再上来了。 “不能啊。” 八戒纳闷。 他也不想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李伯都修的都是古法,李伯都可以随意变化体型大小,他却不可以,反而随着修为的增长,越来越大。 现在他往古木参天的山林里随便一趟,都能压出一大片空地。 轰! 轰! 轰! 随后,李伯都看到八戒身后出现了一个更高大的身影,一步一顿,似乎很费力地爬了上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下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草,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好大一片浮在半空的花草? 不,是好大一片花草长在了宽阔犹如田亩一样的龟背上。 “老朽燕归,得闻此地有我妖族上师讲经,特来拜见,求听真经。” 脚步在八戒身后停下,一个沧桑苍老的声音响起。 同时,一条长长的东西从八戒身后抬起,比青娘子的真身还要粗,皮肤粗糙犹如岩石,布满岁月的斑痕。 众妖仰望,发出惊叹。 好大一头背负花草的精血境老山龟。 第88章 徐闻知县 “混账!” 徐闻县城,郑进摔杯,面色铁青。 就在刚刚,有两个噩耗传来。 一个是镇守遂溪的李季,他郑进力排众议一手提拔上来的异姓猛将,却于一日前背叛了他,开城门投了陈贤霸,让陈贤霸轻松得了遂溪。 一个是他的堂兄,同为郑氏三杰,有万夫不当之勇,被时人称为“郑神将”的郑起,本镇守于赤坎,却因贪功冒进,中了陈贤霸的诱敌之计,出城夜袭被活捉。 此时正被陈贤霸吊在赤坎城前放血,生命危在旦夕。 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个噩耗。 那就是他郑进,他郑氏,败了。 因为族中已经传来了族老的命令。 让他即刻前往赤坎,解救郑起的同时,与陈贤霸“议和”。 “呵,呵呵,议和……” 郑进惨然一笑,整个人仿佛瞬间没了支撑,眼中是深深的失落和无力感。 什么议和,投降归附罢了。 这显然是两大家族背后的仙道势力达成某种交易了,他所有的野心和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罢了,也好。” 他瘫坐在椅子上,似乎精气神都散了一般,昔日那雅正勇略的男人,双眸似乎没有了光。 家族的妥协是一方面,但他也明白,再打下去他郑氏也是赢面微弱,最好的结局不外乎东投陈氏之龙以抗陈氏之虎,怎么也逃不出这片广南的“天”。 “仙道有天劫,人道有天遮,这世间终究不由人。” 郑进朝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谭天,露出一丝苦涩的歉意,道:“务实兄,对不住了,是我郑进食言了。” “主公不也说了,终究不由人。” 谭天抬头,微笑。 仿佛早已料到如此结局。 随后,郑进在匆匆准备一番之后,于徐闻西门与谭天道别。 “谭知县勿忧,此番议和,虽说是我郑氏服软,但无论如何,我郑进必保徐闻无忧,不受战乱之苦,务实兄你依旧是徐闻知县。” 临别前,郑进拍了拍谭天的肩膀,郑重承诺道。 “如此,多谢郑兄。” 谭天作揖,如与朋友道别,而不是主公。 车驾随烟尘远去,谭天在城外亭中回望不大的徐闻县城,久久不语。 “哈哈,我依旧是徐闻知县。”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哈哈,我乃徐闻知县!” 他捋着颌下长须,一步一摇头,高声吟诗,仿佛回到了那一年,那一日,那个登科少年的意气风发。 这一日,徐闻百姓惊讶地看到,那平日里贪财好色且抠门的知县,一大早的竟然在逛街,进店不摸人家宝贝,也不没正形地调笑别人家姑娘,吃碗肠粉竟然还给了一小块碎银,把粉肠摊的瘸腿张都惊呆了,也惊呆了整条街。 “啊,夭寿啦,知县大人中邪了,快去城外雷祖庙里请主持驱邪啊!” 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 谭天面色铁青地站在城隍庙前,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嘟嚷嚷地骂道:“我呸!丢雷老牟!你们才中邪了!一群没礼貌的泼才!” 骂完转身,入庙。 庙内无人,白日里竟显几分阴森。 庙堂两侧分别是城隍麾下众灵官,庙堂上面悬挂七道牌匾。 谭天施施然朝城隍像走去。 走过第一道牌匾:你来了么。 左右日夜游神像闭眼。 走过第二道牌匾:我处无私。 左右牛马将军像闭眼。 走过第三道牌匾:纲纪严明。 左右范柳将军像闭眼。 …… 第七道:庇国佑民。 谭天直面城隍,城隍左右文武判官不敢睁眼。 “唉……” 一声叹息,渺渺荡荡,似从九幽之下升起。 “你叹什么气,你又不用养家糊口。” 谭天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不屑地鄙夷道。 “神道,不涉人道,你走吧。” 城隍没有闭眼,如往常一般看着庙外,没有任何灵性,就是普普通通的雕像,却有声音传出。 “呵呵,神道不涉人道,仙官不落地,现在都已经是笑话了。” 谭天摇头嗤笑。 “……” 城隍沉默。 谭天低头不语,许久才起身。 走之前,他对城隍一拜,只留下一句话:“伏波将军,大康徐闻知县谭天,敬拜!” 三日后,陈贤霸兵临徐闻城下,郑进随从左右,来接收徐闻县城。 然而,城门紧闭。 城楼上,一人身穿大康知县官服,头戴贤冠,傲然独立。 “楼上何人?安南将军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传令的士兵策马至城下呼喝。 楼上谭天微笑,拿起墙垛边长弓,真元鼓荡,官服猎猎,张弓搭箭,一箭如流星,射爆传令兵。 第89章 大康大康! “大康徐闻知县在此!” “按律,安南将军无令不得入城!” “敢问将军,可有朝廷调令?” 谭天再起一箭,满弓直指赤血六足马上的陈贤霸,大声喝问。 “呵呵,又一个硬骨头,就是不知道是真硬还是假硬。” 陈贤霸毫不在意地笑道。 他身边韩复、陈野等众将也都在笑,神情满是不屑和鄙夷。 这段时间,他们随陈贤霸攻城掠地,屠城灭族,已经见过太多沽名钓誉,先是假装誓死不降,而后又“为万民降”的伪君子。 “务实兄……” 唯有陈贤霸右侧的郑进目瞪口呆,随后露出复杂神色,有焦急,有苦涩,有羞愧,有痛心悲哀。 “主公,我来!” 蟠龙营校尉陈野,持枪跃马而出。 “安南将军,若要徐闻,请上前说话。” 然而,陈野还未说话,就被城上一箭射回。 “主公,务实乃我旧友,我来劝他。” 郑进站了出来,请缨劝降。 “不。” 谁料,陈贤霸却拒绝了他,脸上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饶有兴趣,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此人似乎和那些软骨头不同,我来会会他。” 陈贤霸驾六足赤血,缓缓出阵,身后众将士见主将出马,瞬间兵势凝结,冰冷肃杀的兵煞之气,于城外上空形成一虎一龙。 虎是择人而噬的白虎。 龙是力冠诸天的虬龙。 陈贤霸如这天地的主角,龙虎相随,一人一戟一马,走向城池。 城楼上,一人孤零零独立,仿佛面对整个天地。 “你要阻我?” 陈贤霸坐在马上,施施然问,连手中长枪都懒得举起。 “当然。” 谭天面无惧色,微笑放下了手中弓箭,继续道:“不过我谭天不降,徐闻却可降。我在此处,只问将军要一个承诺。” “哦?” 陈贤霸在马上坐直了身躯,“说来听听。” “将军势大,徐闻城小,自是不敌。但我乃徐闻知县,若开护城阵界,携百姓守城死战。即使城破,将军麾下兵将也势必损伤不轻。” “谭某听闻将军前些时日攻城略地甚急,蟠龙营折损过半,雷州营几乎尽损,如今八成都是新募之兵,若是此时攻城,将军损失会更大。” “我说的可对?” 谭天不疾不徐,每说一句,城下陈贤霸的眉头就皱起一分。 因为谭天说得没有错。 他因为某些个人原因,操之过急,致使麾下老兵折损近十之七八,如今新募之兵皆是强行征召的青壮,虽说强攻一座县城不在话下,但也肯定会折损不小。 如今雷州境内,只剩这徐闻未下,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出现兵员折损。 因为占据徐闻之后,便是与陈氏兄弟龙争虎斗之时,他必须尽可能的保存兵力。 “说,你要什么?” 然而,陈贤霸何人? 岂是受人要挟之辈? 只见他咧嘴一笑,眼中凶光霍霍,举枪遥指谭天,如一头欲要噬人的猛虎。 只要谭天说出一个让他稍微不舒服的要求,便是打光手下新兵,他也不在意。 大不了再强征便是,这世道别的不多,就人多! “啧啧,陈氏之虎,真的吓人呐。” 城楼上,谭天露出怕怕之色,随后拔出腰间长剑,直指陈贤霸,洒然高声道:“我一人一剑守城,不开阵界。我死后,你不得伤害徐闻一人一命!” “陈外!可敢与我一战!” 这一刻,城下陈外愕然,诸军愕然,连天上兵煞都为一滞。 “哈哈哈,好胆!” 陈贤霸回神,策马狂笑,身上金光绽放,梵音阵阵,若佛门霸王降世。 当! 城上谭天弹剑,亦大笑,纵身从城墙跃下,直刺陈贤霸。 “大康子民,自然好胆!” 这一刻,天地为之失色。 这一日,徐闻知县不敌陈氏恶虎,被一枪钉在城门之上。 知县誓死不降,持剑自刎,死前犹自笑嘻嘻,好似平日里调戏县里逛街的人家闺女。 这一日,徐闻县城满城素缟,万民垂泪。 当陈贤霸策马入城时,路上百姓皆怒目而视,有一瘸腿的汉子拔刀刺之,被士兵乱刃砍死。 百姓颤抖,眼中却不是害怕,而是更深的仇恨。 女人拉住了青筋暴露的男人,老人张开双臂挡住了怒发冲冠的青年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夫子在县衙门前,拄着拐杖,拦住了陈贤霸。 那满是皱纹沟壑,布满沧桑的脸庞,笑容很慈祥,仿佛在回忆,自顾自地说道:“务实不是一个好孩子,太顽劣了。也不算是个好官,没个正形。但他是老夫这一辈子,最得意的学生啊。” 陈贤霸手下众将闻言大惊,纷纷拔刀。 刚有瘸腿刺杀,现又有知县老师拦路,来者不善! 不过他们却被陈贤霸拦下,因为眼前的老夫子身无半点灵力,显然是个没有灵根的纯粹读书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务实不是你杀的,他是为国战死。他死得其所,我不恨你。” 老夫子也没有丝毫惧色,他抬头看陈贤霸,浑浊的双眸很平静,像个在和后辈讲故事的老人家,继续道:“但是,我教学生为国为民之道,学生都做到了,老师没有理由做不到,你明白吗?” “哦,老人家,你也要杀我?” 陈贤霸看着面前的佝偻老者,饶有兴趣地俯身问道,眼中只有笑意,仿佛老虎在看蚂蚁。 他身边众将亦是轰然大笑,仿佛在看天大的笑话。 “大康陆放翁,今日为国杀贼!” 然而,下一秒,随着老夫子一声大喝,他们都不笑了。 可能是天生不爱笑。 “天地有正气,其名曰浩然。” 似有郎朗读书声响彻天地。 那佝偻的老夫子,挺起了腰杆,他浑身清光,怒视前方逆贼,以拐杖为笔,凌空写下一个“杀”字。 匹夫之怒,血溅十步。 书生之怒,浩然千古! 这一日,战无不胜,不可一世的陈贤霸,被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夫子,以儒道浩然气写下一个“杀”字,杀得甲胄尽碎,深深嵌在城墙中,身受重伤。 待愤怒的陈贤霸从墙中飞身回到县衙门口时,那老夫子已经站在原地溘然长逝,手中依旧拄着那根谭天小时候给他削的拐杖。 很粗糙,歪歪扭扭,也不知道是那小子从哪里捡的树枝。 第90章 潜龙破法 “啊!惜哉!痛哉!哀哉!子孙无用!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臣民啊!” 这一日,远在京都,被董温关在皇城中的献帝在宗庙里捶胸顿足,嚎哭不止,仿佛失去了大康最重要的东西。 这一日,两个微不足道的名字,像一道燎原的微风,刮向整个九州。 “小小知县,一介书生,尚知大义,纵死不屈!尔等读书修道,天天自命不凡,又做过什么?!!!” 大康道宫,有学子拍案而起,怒斥一群“不知亡国苦,犹自饮酒点江山”的空谈之徒。 “谭务实,陆放翁,当是天下最英雄!遍观天下诸侯,皆是猪猴,嘿嘿,畜生都不如!” 京都夏侯府,有一老成少年拿出了一柄七星宝刀,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双眸阴沉幽深,嘴角一抹冷笑,仿佛在嘲笑天下英雄人物。 “可恨!恨天南地北,不能与谭知县同杀贼,共赴死!” 北海荒原,一位白马白衣的持枪少年,望南悲愤。 “宵小之辈,都给我死!” 随后少年率领一队白马骑兵,将一股试图南下掠劫的北蛮骑军杀得片甲不留,白衣白马尽血色。 “兄长,举旗吧!大康还没有亡!你乃大康中山靖王之后,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康的臣民一个个死于逆贼之手吗?” 中南楚州,一个挑担子卖艳情小画本的红脸汉子,对着一个卖草鞋的大叔劝说道。 两人旁边,还有一个杀猪佬在摊子前画仕女图,闻声将笔一扔,拿起案上杀猪刀,大喊道:“两位兄长,俺也一样!” “大康大康,人族河山!” 一时间,“大康”之名再次沸腾。 盛皇太祖之盛,康武帝之霸,光武帝之兴,那三千年来镌刻在九州万民血脉里的骄傲再次觉醒。 是以,康臣举旗,万民景从。 这腐朽不堪、摇摇欲坠的王朝竟如回光返照一般,绽放出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光芒之烈,连天下世族都要仓惶匿形,退避三舍,甚至主动打出“诛杀蟒龙,复我大康”的口号,以顺应民心,壮大自身。 而那些看不清局势,依旧狼子野心不知遮藏,赤裸裸攻城掠地试图自立的军阀,毫不意外地被淹没在了民意的海洋中,提早退出争霸的舞台,沦为史书中微不足道的三言两语。 这一连串变故,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不管是神秘的宗门党,还是谋划千年的世族,亦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贤霸。 “杀恶虎,祭忠良!” 一者是民心。 陈贤霸激起了民愤,导致刚刚被他征服的雷州三府之地,烽火再起。 愤怒的百姓,在陈贤霸麾下那些降而不忠的世族的暗中支持下,纷纷举旗反抗。加上之前陈贤霸攻伐时屠城过甚,民怨极深,一时间雷州三府十六县明里暗里,到处都是“杀虎”声。 二者,有人趁虚而入,还不是别人,正是“陈氏之龙”陈贤王。 世族门阀无情。 陈贤王打出的旗号是“大义灭亲,为国除贼”。 “无耻!” 这是陈贤霸、陈贤侯、陈贤官等陈氏族人的心里话。 “众叛亲离!” 这是百姓唾弃陈贤霸的声音。 陈贤王自东南攻下,其军,军纪严重,不扰百姓。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箪食壶浆相迎,竟一日连下四县,兵围三府之一的“潮平城”。 随后又在城中百姓的策应下,只半月不到,轻松拿下雷州半岛的东南门户。 西南陈贤侯见此,即刻效仿,自西南攻向“东浣”。 然而这位“陈氏之鹰”麾下多凶顽之辈,所到之处,进犯百姓,使百姓畏惧。虽然也在短时间内夺取三县,却被阻在东浣,久攻不下。 一时间陈贤霸内镇叛乱,外拒手足,旗下兵力捉襟见肘,渐渐呈现出分崩离析之势。 然而,没人知道。 在陈贤霸拿下徐闻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得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虎妖!” “黄玉瑶!”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徐闻县衙中,陈贤霸端坐其上,一手扶额,双肩耸动,在阴暗的高堂中仰头狂笑不止。 那一双眼眸,金光煌煌,却如妖似魔,涌动无限凶光。 他的身上,攀着一条“龙” 不是透明狰狞的“蟠龙”。 而是初步成势的“虬龙”! 开疆扩土,拥有称霸之基业者,便可激发龙气,化“蟠龙”为“龙子”,成为真真正正拥有真龙之气的潜龙! 人道潜龙者,万法不加身! 陈贤霸体内,那人间最强的天宪道禁,已经松动。 …… 讲经山的早晨,朝阳温暖,晨风和煦,吹动了讲经台下一片欣欣向荣的花草。 “老朽,拜谢虎师。” “虎师授道之恩,老朽铭记于心,无论生死,皆不敢忘。” 老山龟心中也温暖,但他得走了,于是向虎师道别。 “要去渡劫?” 李伯都睁眼,身上日月辉光交替,比以往更加神异。 “是。” 老山龟突然身形变化,从小山一般庞大,几个呼吸间,缩小到只有八仙桌那般。 众妖见此惊诧不已,八戒更是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哼哼唧唧就围着老山龟瞧来瞧去、嗅来嗅去。 “妖族艰难,老朽稍微幸运,身具一丝圣代血脉,醒了血脉传承,修得几分古法。奈何古法残缺晦涩,老朽又愚钝不堪,空耗无数岁月不得寸进。此番得天之大幸,聆听虎师讲经,如拨云雾见青天,已全我族古法之奥妙,老朽当去矣。” 老山龟不理八戒,龟颈微微低伏,如纳头作揖,“老朽再拜虎师,不论天涯海角,碧落九幽,虎师但有召唤,老朽必至!” 向来慢悠悠的老山龟似乎有些急切,一双小黑豆一样的眼睛闪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如此,便去吧。” 李伯都心明如镜,不再多说,跳下讲经台为其送行。 “虎师请留步,老朽告辞。” 老山龟乃是老妖精,明白李伯都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露出一丝羞愧。 说完龟足一步踏出,身形已经出现在了山下。 再一步,跨过了石溪。 第91章 三更说月 “哼哼!这老不死跑得真快,听完经就跑,也不留下来教我怎么变小,小气吧唧的,难怪以前山里的狐狸都说它是最猥琐的。” 八戒见此,哼哼唧唧鄙夷,突然又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咦,不对呀虎哥,老山龟他渡劫就渡劫,干嘛要跑?在这里渡劫不就行了?咱们这有阵法护持,又有虎哥你罩着,安全又省事不是?” “蠢猪,渡劫乃是攸关生死之大事,我妖族多独来独往,哪个渡劫不是小心翼翼,寻一个僻远之地,做万全准备才敢渡劫?” 一道被八戒的蠢气笑了。 “你说谁说蠢?你不就是在讲经山渡劫的吗?” 八戒不蠢,一针见血。 “……” 一道突然不想说话了,他发现每次和八戒斗嘴,自己的智商都会下降许多。 “八戒,我们是我们,老山龟是老山龟。他在我们这里听经不过三日,人不生地不熟,自然心有顾虑,不奇怪。” 白骨书生好心出来给八戒解释了一番。 “哇,这老不死果然猥琐,听虎哥讲经还怕我们害他,活太久脑子硬邦邦一坨,没救了。” 八戒听后恍然大悟,露出鄙夷之色。 “对了虎哥,这老不死说他修的也是古法,你知道他是怎么变小的吗?” 随后,八戒跟在李伯都身后回到讲经台,问道。 “没什么,他只是积累太浑厚罢了。所以即便还没渡过古法妖修特有的‘化骨天劫’,却已经具备炼骨境的变化之能。就法力而言,他甚至比一道这样的仙法丹珠境还要强横几分。” “啥意思?” “……” “你修炼到炼骨境我就告诉你。” “真的?好,我现在就去修炼!十八郎,一起不?” 李伯都把八戒忽悠走,正要继续消化这些日子以来获得的种种妙法,突然一低头,见白骨书生站在讲经台下,似乎有话要说。 “白骨何事?” 李伯都了解这白骨精,他生前是个书生,死后怨气不散而成精,保留着生前的书生臭脾气,极好面子,胆小又嘴硬,有时做些事情扭扭捏捏不爽快。 “那个,虎师,学生有事相求。” 白骨书生似乎很不好意思。 “你说。” 李伯都耐心道。 “那个,就是,学生……” 白骨书生双手捏着骨扇,支支吾吾。 哗! 李伯都面无表情一挥爪,把骨头打散,随后用一根利爪勾起骷髅头的眼眶,大吼道:“有屁快放!” “是!” 骷髅头顿时精神了,眼中鬼火熊熊,上下颌骨开合,咔咔作响,言语清晰地一口气道:“虎师,学生听经三年,虽有所悟,得入变血境。但始终不得一全法,如八戒之山泽妖煞,如十八郎之柏皇不死法,又无一道妖君那般的大风诀,供虎师神通点化。学生如今自觉道途不明,难见法门,想请虎师赐法!” “这样啊。” 李伯都听完,将骷髅头丢下,陷入了思索。 随后他神入识海,立身道经日月之下,仰观诸法。 只见他的识海中,四面八方,一道又一道的法诀悬空闪烁,熠熠生辉,如群星闪耀。 有由黄家“治水五术”演化而出的御水诀、开山诀、起坝诀、盛木诀,以及百斩之后可屠龙的“百斩江河诀”,和李伯都融合自身太阳之力自创的“百斩日冕”; 有自韩氏《横江总要》中道化所得的妖雾术、鱼龙百变大遁术、四水封山阵、沥泉铸兵法、重水枪法等; 还有他纳众妖之所长,习得的种种神通妙法,如练风弹、红莲核爆、翳妖术、木遁、莲羽符、形影瞬身等; 此外,有四道术法很不凡,煌煌发光,像太阳又像大钟,三道已经显露清晰法文,还有一道法文朦胧,内有黑炎银水翻滚,似乎在孕育,尚未道化完成。 他如今所掌握的术法,已经远远不止十二道,攻击、防御、匿形、遁术、疗伤,应有尽有。 不过他这识海之中,术法虽多,根本法门却不多。 放眼望去,只有六篇。 《度妖天经》是李伯都的根本法,也是启蒙众妖的无上法,此经横于日月之下,篇幅最长,也最为神秘。 再看其他,有《寂风诀》、《山泽妖煞》、《柏皇不死法》、《重水大法》、《海月圣法》五篇,于李伯都的识海之中,各显异象,或如凶风呼啸,或如山泽流动,或如苍木参天、或如大水无量、或如海月静谧。 李伯都一一观之,略微思索,便将目光放在了《海月圣法》之上。 此法有些特殊,源自黄府《执河水经》,李伯都将其以经化经之后,是为阴法,但又光明,他曾诵与众妖聆听,众妖却听得昏昏欲睡,无一领悟。 倒是那化自韩氏《横江炼气诀》的《重水大法》,他不过诵法一遍,座下青娘子和丑居士便各悟几分,皆有所获。 “白骨,你乃怨气与白骨成妖,妖体特殊,是为阴冥妖鬼。今夜三更,且下石溪听经,听我为你说海月。” 李伯都盯着已经重新将自己拼好的白骨书生,若有所思,而后叮嘱道。 白骨大喜,急忙“咔吧咔吧”拜谢。 第92章 便当是梦 “娘子原来在此,我们的小山君又被外公外婆抱去了?” 雷州,郑府。 郑进在花园小亭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夫人,微笑问道。 “夫君。” 美人本如玉,为人妇后更显润色,风韵动人,加上那一抹沉静似水的气质,若一块阳光下的通明冰玉,不可方物。 一时间,连已经夫妻一年有余的郑进都看呆了。 随后自觉有些惭愧,自成亲以来,他光顾着郑氏基业和自身修行,却是忽略了这般美人。 便是自家那儿子,他都只抱过寥寥数次,还不如岳丈岳母抱得多。便如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小山君定是被岳丈岳母抱出去玩耍,炫耀去了。 “夫君今日事务不忙?饿不饿?妾身去给夫君备些吃食吧。” 黄玉瑶微微诧异。 此时未到正午,往常这时间郑进大多还在官府里忙碌,难见人影。但她也不多问,如这世间大部分世族人妻那般,温婉达理,恪守本分,与丈夫相处时,讲究一个相敬如宾。 哪怕她原本性格有些古灵精怪,自嫁人后,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沉静知礼,明是非,懂取舍,长大成人,不再天真。 只是不知不觉间,话也少了许多。 “为夫不饿,倒是颇为想念娘子,便早早回府,以观美人。” 郑进上前拉起黄玉瑶的手,调笑了一句。 他出身郑氏豪族,口含金匙,自然也曾纨绔风流。 醉卧美人膝,醒来换一批。 流连青楼宿花船,与那酒友尽荒唐。 只不过后面这些年他醉心功业,志在承家,事务繁多,便少了风流,多了个雅正勇略的“郑文武”之名。 但今日不同,他有闲情。 自“谭天赴死,夫子浩然”之后,民情汹涌,龙与鹰伺机南下,陈贤霸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连失潮平、东浣两府之地,只得退守雷州府。 幸好雷州半岛多山,雷州府地处要道,易守难攻,这才勉强止住了败势。 然恶虎失其势,树未倒而猢狲散。 不少被迫归附的势力纷纷倒戈,离开陈贤霸。 他郑进也想与陈氏恶虎了断,奈何根在雷州之南,且族中仙道靠山似乎和陈贤霸背后的势力达成了某种深层交易,依旧让他辅佐陈贤霸,整肃内政。 这种事,虽然非他所愿,但他总归是郑氏嫡传,族老之命不得不从。 且不得不说,他郑文武名不虚传。 陈贤霸听从他的建言,一改往日专横独断,横征暴敛的作风,不仅整顿军纪,放粮抚民,更是派出了麾下修士,行医扶伤,挽回不少民心。 使暗地里的“杀虎”声,闹事者少了许多。 匹夫一怒,是信义的一时血涌。 而粮食,才是一切的根本。 毕竟对于乱世中的百姓而言,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除此之外,在郑进的主持下,进行了两大举措。 对外,筑城以拒敌。 他以雷州城为要塞,遣陈贤霸麾下术道修士,一夜之间在雷州城左右,起了五座卫城,彻底阻断敌军的所有进攻路线。 对内,实施安民策。 他命人张榜布告,广招流民。给予安家、口粮和种子,承诺三年免税,且有耕牛、农具免费租借。 短短时日,竟为陈贤霸聚拢到了近万山中流民。 陈贤霸大喜,对其赞誉不绝,拜他为右军师,领雷州府尹,总理治下政务。 所以前些日子,他奔波于雷州六县之间,好一阵忙。 直到近日,政令下行无碍之后,他才得以稍微歇一口气,今日便早早归家,想与家人亲近亲近,毕竟家和方能万事兴。 况且这几日岳丈岳母从徐闻赶来,探望外孙,他作为女婿,也应当好生招待一番。 当然,时间还早,当先与夫人亲近一番。 “夫君,光天化日,切莫失礼。” 黄玉瑶见郑进神色,心领神会,当下俏脸微红,抽回芊芊素手,摆正脸色教育道。 “夫人见外,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郑进微笑,一把拉过黄玉瑶,调笑说道。 又突然想起什么,关切地问道:“对了夫人,前些日子平儿那丫头曾说你拿着一块石头发呆,郁郁寡欢,是何缘故?可是哪里不舒服?” 正脸色通红,故作镇定的黄玉瑶闻言,神情一顿,躺在夫君的怀中,目光看着天空,才自嘲似的道:“没事,让夫君忧心了,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话虽如此,黄玉瑶的手却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腰间的一个香囊。 这是她自己绣的香囊,里面无香料,只有一块石头。 一块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石头。 那是她无意间在徐闻城外捡到的一颗小石头。 石头上,有一枚羽毛刻印。 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便当只是个梦吧,这样挺好,爹娘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有人因我而死。这世间若真有那般山君,也应是逍遥山林、庇护一方的有道神灵。” “现在这样,就很好。珍惜当下最重要,不是吗?” 黄玉瑶躺在郑进的怀中,慢慢闭上眼睛,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抓着香囊的手也慢慢松开。 “哈哈哈,听闻某的军师府尹懒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当罚!” 不料,一个如闷雷,似狮吼一般的声音突然传入花园,惊醒正要你侬我侬的夫妻两人。 郑进尚好,只是露出一抹苦笑。 本来想偷个懒,歇口气,却不想被自家主公堵在家里抓个正着。 然而,一旁的黄玉瑶却是瞬间面无血色,瞳孔剧烈收缩,眼中充满深深的战栗与恐惧。 第93章 欧耶哈斯 哒! 脚步声踏入花园的一刹那,她仿佛像是看到到一头凶猛噬人的老虎闯入,狰狞可怖。 是梦中的那个男人! 那个险些让她万劫不复,最后淹没在山君太阳光芒之中的极恶之人! “贤胥,还不快请大人入座。”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陈贤霸。 而将陈贤霸引入府的,正是抱着外孙的黄善宝,黄员外。 “军师助我甚多,今日听闻军师不忙,特来拜会一番。不想搅扰了兴致,还请军师和尊夫人莫怪。” 然而,眼前的陈贤霸看起来比起往日,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气度,朝郑进与黄玉瑶拱手作揖,显露一分歉意。 眼神也未在黄玉瑶身上多做停留,恪守礼制,像是此前从未见过她一般。 “主公折煞臣下。” “不知主公前来,疏于招待。还请主公勿怪才好,快请上座。” 郑进快步上前拜见,将陈贤霸请入中堂。 虽然陈贤霸此来有些突然,但他亦是世族嫡传,应付这种场面自然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便与陈贤霸言笑晏晏,畅聊政务军事,乃至城中趣事,家里长短。 一时间,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唯有下方抱着幼儿的黄玉瑶有些魂不守舍,偶尔间应答,笑容似乎很勉强。 “尊夫人看起来面色不太好,想来应是我的军师事务繁忙,忽略了家人,是我之过啊。稍后我便命人送些龙恩寺秘制的补元丹过来。还望尊夫人多多保重身体,也好让我的军师不怪我才好。” 这时,陈贤霸似乎注意到了黄玉瑶的异样,略带歉意地拱手说道。 “主公说得哪里话?夫人,还不快与为夫一起谢过主公?” 郑进慌忙起身,拉着神色复杂的黄玉瑶,齐齐拜谢。 “你我君臣,不必如此拘礼。” 陈贤霸亦起身,扶起郑进。 “尊夫人,也快快请起。” 又作势虚扶黄玉瑶。 “谢大人。” 黄玉瑶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言一行,合乎礼仪,且无异常,顿时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只是个梦。” 她抱着孩子,在心中默默道。 “对了,方才问起令堂,说军师此子,小名叫做小山君,是吗?” 然而,下一秒,陈贤霸的一句话让她如坠冰窖。 “听说此名还是尊夫人所取,呵呵,这小名倒稀奇,闻所未闻,不知尊夫人为何取这名字?” 黄玉瑶猛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平静之下,蕴含狰狞笑意的虎目。 黄玉瑶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心颤不已。 虽强作镇定,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主公,是小儿生时虎头虎脑,贱内便随口一取,并无深意。” 一旁的郑进看出了黄玉瑶的异常,也察觉到陈贤霸的眼神变化。还以为是犯了“陈氏之虎”的忌讳,毕竟山君在民间传说里,一般指的是虎妖。 至于夫人不语,应是被吓到,于是他上前半步作答。 “哈哈,原来如此!” “小山君,好名字!” “我的军师啊,你可要好好培养此儿,日后当为我前驱,咱们共襄大业!” 陈贤霸拍着郑进的肩膀,嘴里说着“小山君”,眼睛却未曾离开黄玉瑶半分。 黄玉瑶低头垂眼,娇躯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 “哇!” 刚满周岁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张口大哭。 黄玉瑶猛然一惊,搂着孩子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香囊。 …… 与此同时,罗浮边缘,讲经山上。 李伯都把一个男人“打”哭了。 “妖魔!无耻之尤!欺人太甚!” 令狐别话气喘吁吁,摆烂地坐在地上,手指颤巍巍地指着眼前的李伯都,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别想自杀哦。” “你要是自杀,我就把这段照影发出去,传遍九州,到时你那暗恋多年的小师妹也会看到的哦。” 他的对面,是一头无良老虎。 老虎的身边,是一具白骨骷髅,骷髅身边立着一块齐肩的白玉板。 “小师妹,我爱你,真的爱你,从我上山的那一天,第一眼,我就怦然心动。” “等等,不要,小师妹,我们还没成亲,不能,被师父知道会打死我的,别,小师妹别脱,噢耶,哈斯——” 李伯都话音刚落,白骨书生就非常配合地将鬼火妖力注入到方形玉板之中。 瞬间,玉板发光,显出照影画面。 只见画面中,被蝎子精薛宝女施了幻术的令狐别话,正对着一棵歪脖子树搂搂抱抱,一边欲拒还迎,一边脱衣服,把树皮都蹭破了不少。 那画面,当真是不堪入目,不忍直视。 “你!你们!我……” 噗!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但令狐别话依旧受不了这种打击,当下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丈许远,轰然倒地。 第94章 言灵触道 “啧啧,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喷这么远。” 李伯都慢悠悠地走过去,轻车熟路地发动太阴菁风,将令狐别话笼罩其中。同时眼中泛起回忆,感慨道:“这世界的孩子也太单纯了,就这都受不了。遥想当年,我有一个朋友,主动参与裸贷,平台要拍他视频,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打上猛男二字,丝毫不知羞耻是何物啊……” 太阴菁风吹拂,月华如流萤,不断没入令狐别话体内。 此乃李伯都三大本命神通之一,肉白骨,生残体,治愈之力堪称逆天,治疗区区怒火攻心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一息、两息、三息…… 约莫半刻钟过去,躺在地上的令狐别话依旧没动静。 李伯都低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对白骨书生吩咐道:“白骨,你去把这小子发情的照影复刻个几百份,插满罗浮,循环播放。” “妖魔!我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地上的令狐别话就跳了起来,满脸悲愤,面目狰狞,一剑砍向李伯都。 砰! 李伯都只尾巴一甩,就把他连人带剑一齐打飞三丈远。 “说多少次了,想杀我就别用剑。” 李伯都起身,冷笑着缓缓朝令狐别话走去, “你的剑,连我的皮毛都破不了。” “无耻妖魔!我杀了你!” “啊!土道之二十七,坤卦兵井!” 令狐别话从地上爬起来,恨欲狂,目眦欲裂,直接发动自己目前用的最熟练,也是最强的言灵术。 大地震动,四具半身兵俑自李伯都身周形成,手持长枪呈“井”字围杀李伯都。 噗噗噗噗! 四枪皆命中,刺在李伯都身上。 长枪尽数折断,几根虎毛飘落。 “对!用你的言灵之术!哈哈!” 李伯都兴奋狂笑,像个变态,“来,继续!不要舍弃念咒,你学艺不精,舍弃念咒施展出来的言灵威力连一半都不到!” 甚至在教令狐别话怎么提高术法的威力来杀自己。 “可恶!” 令狐别话已经习惯了这种羞辱,反而渐渐冷静,按照李伯都所说,吟诵咒文,全力以赴。 “至哉坤元,阴爻相杀。或从王事,兵将战野伏杀于此!地咒,土道之二十七,坤卦兵井!” 这一次,土地剧烈震动,如同水浪奔涌,声势极其惊人。 “死老虎!给我死啊!” 依旧是四具半身兵俑破土而出,但这一次的兵俑却足有丈八高,如巨像傀儡,手持巨枪,势大力沉地刺向李伯都。 嘭! 大地塌陷,烟尘滚滚,被四枪同时命中的李伯都生死不知。 “嘿嘿,入木君威风了。坤卦兵井比昨天又强了不少,大家看,枪是不是又粗了许多?” “入木君,别停呀!虎师肯定还没死,快,继续,你要加油呀!” 然而,周围那些闲来无事看热闹的众妖,却全然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没有丝毫担心的意思,反而在鼓励令狐别话。其中以薛宝女,和性格逐渐开朗的十八郎叫的最欢快。 入木君? 听到这个称呼,令狐别话又险些道心崩塌,喉咙一甜,差点又吐血。 何为入木君? 入木三分也。 “妖魔鬼怪啊!迟早有一天我令狐别话要踏平这矮山。将你们这些无耻败类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他额头青筋跳动,口中咒文却不停歇,只是这一次念的很吃力,“地也,承也,龙蛇起陆,万道奔流……” “万恶的虎妖,既然二十号的言灵杀不了你,那我就试试三十号。” 令狐别话恶狠狠地盯着前面烟尘,随着吟诵,抬起右手,缓缓按向地面,很慢。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的念诵和动作。 三十号的言灵,已经超出了他目前修为境界所能承受的极限。 若不是他这些时日,夜夜听那该死的虎妖讲经说法,修为大进,他是万万不敢尝试。 因为言灵之道,一语通天地,虽然威力巨大,但若反噬,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轻则聋哑残缺,重者疯癫痴傻,甚至是神魂寂灭。 呼! 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吹散烟尘,李伯都从塌陷的大坑中跃出,轻灵写意,落地无声。 “该死的虎妖!” 令狐别话定睛一看,目光一沉,口中念咒更用力几分。 那虎妖,果然毫发无伤。 “哦?没见过的言灵,好!” 李伯都感受到令狐别话身体周围正在汇聚的厚重力场,虎目放光。 他感知全开,全神贯注,聆听令狐别话口中音节的变化,感受着天地之力的流动。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同时,他识海中的道经日月绽放无量光芒,轮转不休,随着他的感悟而疯狂运转起来。 这就是他之所以留下令狐别话的原因。 李伯都在第一次看到令狐别话施展术法时,就感应到了与“天宪道禁”类似的气息。再经过这些日子的感受和领悟,他已经百分百肯定,这一言观的言灵之道应该就是“言出法随”的一种。 他曾让令狐别话将这种法门教他。 然而不出意料,令狐别话生性刚倔,宁死不屈。要他泄露宗门秘法,想都不要想! 有骨气! 李伯都当场表扬了他一句。 随后便逼迫令狐别话天天用言灵之术“杀”他。 不为别的,只为亲身感受这言灵术道之妙,从而化为己用,领悟其中天地力量运转之道,进而加快对“天宪道禁”的道化。 一切,都是为了他梦寐以求的“言出法随”。 那一夜,那名非佛非道化众生的道癫活佛,给了他太多震撼,所以这种逆天法门,他必须学会。 而令狐别话的言灵之术,就是个加速器。 令狐别话也知道他的用意。 因为李伯都在第一天“挨打”之后,就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轻轻松松地施展出了他时至今日都还不能顺畅使用的所有初号言灵。 这让令狐别话深受打击,悲愤欲绝,一度自寻短见。 打又打不过,还被偷师。 奇耻大辱,死了算了。 幸好李伯都为人慈爱,珍惜生命。 为了挽救一位大好青年,不得已让薛宝女对令狐别话施展了幻术,勾出他内心最深的欲望,给他拍了一段“照影”,这才挽回一条生命,让这位生无可恋的年轻人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地咒!土道之三十一,地杀机!” 令狐别话瞧着眼前信步闲庭的虎妖,眼中杀气涌现,不惜言灵反噬,口喷鲜血,也强撑着把这一道超出他承受极限的言灵念完,拼尽全力,狠狠地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去死!” 随着他一声怒喝。 嗡! 整座讲经山上的众妖都突然感觉身体一沉,似乎有无形的力量压下。 而作为术法目标的李伯都,更是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重力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轰! 仿佛有无形的巨人从天而降,一掌拍下。 大地瞬间塌陷,出现一个比刚才还要大、还要深的巨坑。 “嘿,嘿嘿,死了吧?” 令狐别话摇摇欲上,面无血色,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摇晃晃地朝巨坑边缘走去。 “入木君,这一次,有点猛……” 周围众妖也都看呆了。 因为这一招的威力,已经隐隐达到了变血境妖修一击的威力。 而令狐别话此时的修为,不过是相当于妖族凝魄境的筑基境。 “嗯???” 然而,当得意洋洋的令狐别话强撑着被言灵反噬的身躯,走到深坑边缘,想瞧一瞧那头无良虎妖的狼狈之相时,却愣住了。 只见烟尘袅袅的深坑里,一头老虎正安然趴卧。 他在烟尘里纤尘不染,日月光华在它身上静静流淌,一轮月一轮日一轮七彩光在明灭散发,隐隐有诵经吟咏之音传出,又似乎大道无声。 神异,非凡。 如谪落人间的古神灵。 “别动哦,入木君。” 就在令狐别话刚回过神,目光中有挣扎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一头巨大的蝎影将其笼罩,蝎尾高高扬起,尾尖似闪锋芒。 “哼!妖魔小人之心!我要杀妖,堂堂正正!” 令狐别话面色一寒,转身与冷笑盯着他的薛宝女擦肩而过。 扑通! 不过还每走两步,就轰然倒地。 言灵反噬,岂是儿戏? “嗤,小小东西还装硬。” 薛宝女不屑一笑,随后朝远处招手呼喝道:“喂,十八郎,快拿他去和八戒一起练盛木诀。虎师闭关,没人救他会死的。别让他死了,估计虎师还有用。” “嗯,宝女姐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十八郎一听,一个木遁闪过来,抓起令狐别话一只脚,又看了一眼坑底的李伯都,十分认真严肃地点点头,拖着令狐别话就往山下跑。 一路上,烟尘扬起,伴随着令狐别话的惨叫和骂声。 “呵呵,幸运的人族小子。” “与我等一同得闻天经就算了,还得虎师每日陪练指点,以太阴妙法疗伤,循环往复,道法精进,身躯强健,得了造化而不自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薛宝女看了一眼,笑吟吟摇头,随后也不管地上尘土,直接在深坑边席地而坐,长裙微微岔开,露出一抹光滑白腻。 她不修行,只是坐着,托腮看坑底老虎,眼带笑意,丝丝柔情。 突然,她若有所感,抬头一看。 却是一身青衣的青娘子,和一头黑山羊也到了深坑边缘,各自盘坐,默默守护。 “哼!” 薛宝女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悦。 第95章 不话言灵 山中清泉每日,云雾清风惬意。 小妖闹闹,桃源无事且安逸。 山外路边枯骨,战火纷争民苦。 小儿啼哭,诸侯府里唱大戏。 哪里妖窟,哪人间? 争渡大狱! …… 徐闻,黄府。 近来忧心乱神的黄玉瑶清瘦了许多。 那日自家夫君的主公,陈氏之虎拜访之后,她便魂不守舍,郑进察觉,再三追问之下,她终是绷不住,将梦境之事尽数说出。 “夫人,是为夫之过。你刚生孩子,又辛苦抚育,应是劳心过度。不要多想,今后为夫定会多些陪伴,咱们再招多些下人,夫人你平日里指使他们便是,不必事事亲为,身体为重啊。” 哪知郑进听后,却是惭愧,安慰起来。 “夫君,你看。” 黄玉瑶无奈,只得拿出香囊中的石头,给郑进看。 “夫人,这只是寻常石头……” 郑进拿着石头,略微苦笑,露出一丝无奈,继续安抚道:“夫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自小酷爱神仙志怪之说,听闻还常在府中与孩童说书,以前做些荒诞离奇的梦,也不奇怪的。” “夫人,非是为夫不信,而是你所说的,只能是梦。如若不然,以陈外的性格,夫人你活不了,黄府也活不了。况且听你述说,梦中那么大的斗法动静,又是在一府军营,不可能无人知晓,无人记得。” “除非是天上仙神下凡……” 一番对话,并无结果。 黄玉瑶虽心头稍安,但依旧愁眉不解。 她拿着石头,问梦中曾送石头出城的丫鬟平儿,平儿一脸茫然。 她又见三年过去,已经接手母亲活计,成为黄府下人的黝黑少年大牛,问大牛是否记得曾送她一颗青石子,大牛挠头笑道,自己只是下人,哪敢送东西给小姐。 黄玉瑶又问,是否记得“玄女不嫁,陆吾抢亲”的故事,大牛更加茫然,那淳朴清澈的眼神,看黄玉瑶像在看病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最后黄玉瑶在厅堂中,见爹娘在逗外孙,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是梦吧?” “应该是。” “是梦就好。” 黄玉瑶看着跌跌撞撞跑来的“小山君”,露出一抹微笑。 只是眉间,“川”字难解。 …… 朝云山,云蒸雾绕。 一言观,亭台楼阁云上,观之仙胜地方。 一道剑光自山间雾里飞下,又有三道流光在后,出了山门,向西南去。 修仙为何? 朝游北海暮苍梧。 凭虚御风天地间。 几道剑光、流光,自由自在地在山间、云上穿行,好不潇洒。 待落地时,宝光隐去,皆是仙风飘逸的道门俊杰。 “林师兄,那令狐废物身上,真的有二十年前令狐前辈的独门传承,不话言灵?” 四人当中一位老成些的修士发问。 “除了他,便没有别人了。” 林崎目光闪烁。 “当年令狐不话前辈,以自创的三道‘不话言灵’,一度与被誉为罗浮第一的龙女并驾齐驱。可惜英年早逝,身陨于古妖秘境。林师兄,这件事在宗门人尽皆知,当时探索古妖秘境的十八名前辈,除了师父之外,尽皆身死。” “对呀,林师兄,当年此事乃是突发,谁也始料未及。令狐前辈亦风华正茂,只怕不会想什么后事,就算大师兄这个废物是令狐前辈的血脉,你又怎么确定令狐废物身上会有传承?” 其余两人也发出质疑。 “呵呵,天真。” 林崎闻言冷笑,反问道:“那我问你们,为什么一个废物会是我们的大师兄?师父清心寡欲,一心求道,凭什么会在一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是所谓的同门之谊,朋友之情吧?” “难道不是吗?当时师父与令狐前辈,乃我一言观双骄。据说便是令狐前辈死前托孤,师父这才不辞辛劳,下山寻找一年,这才将令狐前辈留在人间的唯一血脉带上山,视如己出,不仅亲自教导,平日里更是袒护有加。不然以大师兄那下品的灵根,朽木一般的悟性,早就被观里赶出山门。” 三人皱眉,盯着林崎。 林崎再次冷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三人,道:“嘿嘿,你们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刚才已经说了,师父清心寡欲,清心寡欲!我,你们,都是上品灵根,师父待我等如何?你们心里没数吗?” “这……”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有答案。 他们的师父,岳卓群。 乃是一言观第二长老,为人谦谦君子,名声极佳,对他们这些弟子也不算差,偶有指点,少有责罚。 然而,他们皆是天性聪颖之辈,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这位外号“不群君子”的师父,有种别样的疏离感,温和的笑容下,总让人察觉不到任何温暖。 第96章 别话惊心 “众位师弟,此时此地只有我等四人,我林崎便直说了。” 林崎见此,知道是开诚布公的时候到了,便看了一眼左右。 荒野山巅,飞鸟不渡,空无一人,正是说秘密的好地方! “师父之所以如此待大师兄,乃别有用心,为的便是从大师兄身上得到令狐前辈的两大传承。” 林崎下意识地微微探身,压低声音道。 “两大传承?不是只有不话言灵吗?” “哼,孤陋寡闻!令狐前辈的外号是‘一剑鸣天’,然世人大多只知其言灵之妙,却甚少有人知晓其早年曾得奇遇,入罗浮深处,得了传说中的‘陷仙剑诀’残篇。这才凭着一手剑道,一口言灵,闯出赫赫声名。所以当时,虽然观内将师父和令狐前辈并列双骄,但观外世人却只知令狐,不知君子。” “哦,林师兄,莫非是师父嫉妒?我听闻当初咱们师娘,罗浮第一美人,喜欢的是令狐前辈……” “莫乱说!” “咳咳。” 三人成虎,四人八卦。 说着说着,险些跑偏,被那老成修士低喝一声,拉了回来,言归正传。 “闲话少说,林师兄,令狐废物资质不足,悟性低下,确实不配继承令狐前辈遗志。若真有传承在他身上,我等让其交出,献给宗门,乃是功德一件。” “可是你如今所言,只是你自己的臆想猜测罢了,并不能判定传承就在大师兄身上。” 这老成修士沉稳理智,且颇有道貌岸然之风,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抢夺传承的正当名义,又谨慎地再次望向林崎。 “呵呵,韦师弟心思缜密,为兄佩服。关于这件事,我从未与人说过,今日,天知地知,我等四人知,明白吗?” 林崎先是对老成修士微微一笑,随后食指一弹,飞剑悬于三人头顶,那笑眯眯的眼中,带着丝丝杀意。 韦师弟三人见此,慌忙作揖,言称“明白”。 林崎,岳卓群门下二弟子,也是最强弟子。 若不是那个令狐废物占着茅坑不拉屎,他就是岳卓群门下无可争议的大师兄! 无独有偶,同时他还是观内第二天才。 道行修为仅次于当代观主的关门小弟子,那个被称为“郑仙道”的奇才少年。 一切仿佛宿命,一如当年的岳卓群。 都是第二。 他今日出山门,不为别的,只为一件事。 那便是找到令狐废物,得到令狐传承,他要凭此在宗门大比上大放异彩,摆脱“第二”的宿命。 如若可以,小师妹也将是他的! 至于为什么他那么笃定令狐废物身上一定有传承,除了令狐别话是令狐不话的唯一血脉外,他还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诸位,知道为什么师父二十年如一日,坚持亲自教导大师兄吗?” “你们见过大师兄去学堂吗?” 林崎目光幽幽,一句话问得三人目瞪口呆,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是啊,为什么? 一言观授道讲学,以大学堂为主,师徒私教为辅。 这是为了节省时间,以及增进同门感情。 所有弟子,不论天分,均以字辈分堂,都要经过学堂修习,便是掌门亲传也是如此。 唯独大师兄,孤僻寡言,独自在后山修行,甚少出山。 “小师妹身为师父亲女儿,都要先去学堂,不懂之处才问师父。大师兄凭什么不去?真是因为师父爱他胜过亲女儿?” 林崎停顿了一下,随后语出天惊,“不,那是因为师父教给大师兄的《一言咒天经》,是残缺的。” “什么?!!!” 三人色变,满脸惊骇。 “我说过了,师父清心寡欲。呵呵,吾辈修仙,天地都敢吞,何来清心?何来寡欲?若不是有所图,师父又如何会浪费这么多心思和时间。而令狐所有者,唯陷仙剑诀、不话言灵!” “这是唯一的机会!找到大师兄,我们四人便可,一剑鸣天!” 阴鸷的脸,贪婪的笑。 仙风飘逸,魑魅魍魉。 修仙问道,是人吃人。 第97章 七难水门 “白骨夫子,我们真的可以上山听经吗?” 傍晚,桃源谷里炊烟袅袅,空气中除了土壤草木的清香,还流动着诱人的饭菜香气。 若是往常,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自吃着各家的饭,便是一日最满足。 可今日不同,饭香无人闻。 无论大人小孩,都围在一具眼中闪烁惨白鬼火的骷髅身边,一张张脸庞,都是不敢置信的兴奋。 有少年胆大,甚至紧紧地拉住了骷髅的手。 “真的。” 骷髅点头,众人欢呼。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先听我说。虎师允许大家上山听经,但不是没有条件的。” “夫子你说,你快说。” “对啊夫子,只要能修仙,什么条件都可以啊!” 众人得到了白骨书生肯定的答案之后,欢呼雀跃不止,围着他拉拉扯扯,有的抓手,有的抓腿,还有的抓住了他的肋骨和脊椎,更过分的是有个刚抹了鼻涕的小屁孩竟然抓他盆骨! “好好好,大家先静一静,咔咔咔,安静!” 白骨无奈,只得放出一丝妖气,寒意笼罩全场,阴森冰冷,这才唬住了这群不怕鬼怪的大胆村民。 “哇,夫子,你冻伤我的小手手了。” “哦哦,对不起,夫子不是故意的,不哭不哭,下次夫子给你做个骨头马骑好不好?” 不过大人是镇住了,却吓哭了小屁孩,白骨一阵头大,一番手忙脚乱哄好,这才清了清嗓门(如果他有的话),宣布道:“虎师有言,法不轻传!若想听经修行,需约法三章。” “第一,凡我桃源众生,不可说桃源。日后大家不管在哪,都不能说桃源的任何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秘密,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家,所有人都要保护好我们共同的桃源。” “夫子放心,我们哪都不去!这世间哪里有比桃源更好的地方?我们不会离开的!” 这第一条,白骨话音都没还落地,众人就纷纷表态,人人一副打死都不出去的神情。 “好。” 白骨满意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道:“大家记住,虎师说了,这第一条其实不是上山的条件,而是保护桃源的基础,是我们桃源人都要自发遵守的铁律,明白吗?” “夫子放心,谁敢出去乱说,我们第一个饶不了他,乡亲们说,是不是?” “是!” “好,第二条!” “凡桃源众生,不论是人是妖,当相扶相持,不可自相残杀!” 白骨念出第二条。 众人依旧齐齐应诺,表示咱们桃源谷的妖,都是有道妖灵,比外面的人都要善良可爱,供奉都来不及,怎会互相伤害? 还有人故作怕怕神情,开玩笑地说道,众位妖灵大人不吃我们就已经是阿弥陀佛,我们哪有伤害妖灵大人的本事? 这话白骨不爱听,当下抽出一根肋骨给了那人一棒子,道:“休要胡说,万物有灵!虎师座下均是有道妖灵,不伤人,不吃人!” “和大家说一件事,我以前也是人,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只因我无意间写了一首好诗,就被同窗多年的好友杀死,抛尸荒野。” 白骨说着,触动了回忆,语气带着些许消沉与悲伤,问道:“大家说,我是人是妖?我那同窗是人是妖还是魔?” “是魔!是禽兽!因一首诗而杀夫子,不是人的畜生!” “简直就是斯文败类!人渣!” “夫子,可说出那人姓名,我若有幸修仙,待我出谷,我为夫子报仇!” 众人一听,义愤填膺。 白骨摇头,似乎早已释然,颌骨相碰,道:“咔咔,死都死了,多少年了,还报什么仇。我之所以和大家说这个,就是想告诉大家,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都是有情众生。在这茫茫乱世之中,我们有幸相逢,便是有缘。即得虎师庇护,相聚桃源,当相亲相爱,守望相助,明白吗?” “明白!我等又不是小孩,请夫子放心!” “好,明白了我们就说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 “虎师说,修仙问道,若登无涯山,非意志坚定者不可攀。故沿石溪,设下‘七难水门’,凡闯过七道水门者,便可登上讲经山,聆听天经!” “七难水门?” 众人闻听,纷纷面露不解之色。 “两位,请开水门。” 白骨书生越众而出,来到山谷一侧,微微鞠躬。 “喵!” “呱!” 桃源众人便看到两头熟悉的妖灵,喵喵将军和丑居士,不知从哪里跳出,分别站在一堵峭壁左右,随后二妖往虚空一咬,咬出两条碗口粗的麻绳,用力往两边拉。 哐当当! “真的有门啊!” “七难水门!我一定要闯过去!” “父亲,好神奇!这便是修仙手段吗?我一定要上山学会!” 众人只见峭壁如水波一阵晃荡,竟显出两扇高大无比的黑红木门,一边写着一个“人”字,一边写着一个“妖”字,神秘古朴。 “那是什么?” 众人激动,跃跃欲试。 有眼尖者,见到门外景象,却是愣住了。 远处一条溪,溪前挡着一座黑乎乎的奇形山丘,山丘下似乎是泥潭,散发着阵阵恶臭。 “诸位,请吧。” “第一难,万事开头难!” 白骨举手做引,众人举目看去,这才发现木门上有牌匾。 上书:八戒门。 “哼哼!嘿嘿,嗷呜,好久没吃小孩了。” 随后,众人便惊恐地看到,门外的山丘动起来了。 那是一头庞然怪物,从泥潭中坐起,獠牙冲天,双目冒光,发出令人心颤的怪笑。 “哇啊——” 这个傍晚,桃源谷的小孩都被吓哭。 这一晚,有九人通过七难考验,登上讲经山。 在那月下花前,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虎师”。 从此,讲经山上多了九个草编的蒲团。 …… 后夜,玉蟾落于西。 李伯都自修炼中醒来,见众妖与九人皆在入定,沉浸于各自的领悟之中修行。 再抬头,见山巅也坐着一道身影,独自修行。 那是已经连续闭关一个月有余的一道,他在巩固修为,消化渡劫所得时,于冥冥之中顿悟,如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接近丹珠境中期。 复低头,讲经台下花草摇曳,吸收着李伯都身上偶尔逸散飘落的月华流光。 夜色静谧,李伯都心如止水,兴起闲情,于是趴下赏花,见其中一朵小白花摇曳最欢快,倍觉有趣,便抖抖虎躯,洒落更多月华,飘向眼前这片花草,落在小白花上最多。 这片花草是有灵性的。 据老山龟所言,这片花草来自莽林山脉,在他路过溪边一个小山坡时悄然爬上他的龟背。 到讲经山后,又自行从龟背上脱落,覆盖在讲经台周围。 李伯都认出,这正是他当初在莽林山脉时种下的那一片。 “呵呵,草木亦有灵,我座下还未有此类精灵,好生修行吧。” 花草在夜风中微微摇摆,似回应。 李伯都起身,陆吾神知之中,听得山下有人挖土填坑,微微一笑,从讲经台上一脚踩下,触碰到小白花的刹那,绿光一闪,木遁而走,身形在山下一颗树边闪出。 他先是仰头,看向流水潺潺的石溪。 他能感知到,看似浅浅的石溪,底下实则有一深潭,里面正有一道越来越强的气息在积累,强盛浑厚,若深渊,若雷霆,又散发着丝丝苍茫。 “看来讲经山第二位丹珠境要出世了,哦不,应该是一位修古法的炼骨境大妖。” 李伯都微笑,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山脚下,那个正在挖土填坑的人族身上。 “谁?!” 令狐别话如往常一般,在听经修炼后,便自觉下山填平白日里与李伯都斗法时留下的坑坑洼洼。 这粗活,原先他是被逼的,后来便成了习惯,无需白骨书生拿着玉板照影督促。 “虎……” 李伯都没有隐藏气息,令狐别话自然发觉,他猛然转头,本想称一句“虎妖”,但又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不为其他,只因这些时日,他在这讲经山上受益太多。 眼前这头虎妖,神异而灵明,所讲经法,有使人开悟之神妙。 他在一言观,因资质愚钝,白费师父不辞辛苦的亲身教导,修行二十载,却依旧只是炼气境,甚至连刚入门三年的外门弟子都不如,一直以来让他备受耻笑,甚至一度使他道心崩塌,近乎走火入魔。 然而,造化弄人。 他无意间闯入这片荒山野谷,却在他最痛恨的妖魔座下,听经悟道,斗法修行,一月不到,竟连破两境。 如今的他,已然是一位筑基境中期修士。 虽然比起观中同辈弟子,仍有差距,最多算是中下游的水准。但凭此修为,足以让他通过宗门考核,不必再为会被逐出山门而忧心。 “想必师父见我这般修为,也会很开心吧?” “不,还不行,师妹已经通窍初期,我还要努力。” 令狐别话不爱笑,但这些时日他心里常常在笑。 同时,他又很矛盾。 他痛恨妖魔。 因为自从他六岁被带上山后,师父便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于妖魔之口,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想着修炼有成,降妖除魔,为父亲报仇。 可如今,眼前这头虎妖,却给了他脱胎换骨的造化。 哪怕他知道这头虎妖是别有用心。 “又要斗法?” 他内心纠结,“虎妖”说不出口,“虎师”更说不出,干脆省略,起手就要准备新一天的斗法修行。 “不需要了。” 谁知,那虎妖竟是摇头,目光似有异样。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我真是傻子,妖终究是妖,如今它利用完我,哪里还会给我活路?别的不说,光是我的身份,便决定了这群妖魔不会放我活着离开。” 令狐别话微微失神,随后惨然一笑,问道:“你要杀我?” “本来想,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不料,虎妖竟又说出了出乎他意料的话。 “为何?” 他万分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有了不需要杀你就解决后患的力量。” 李伯都微笑。 他的识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碑。 一座高耸凌天的巨碑,立在道经日月之间。 巨碑之上,灰蒙蒙一片,只隐约显出一个字。 道。 “什么?” 令狐别话更懵。 “你无需知晓。” 李伯都眼带笑意,“我来此,一是送你离开,二是送你一份礼物。” “送我离开?” 令狐别话听闻此言,第一反应竟是不舍。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虎妖,又抬头看上讲经山,心头五味杂陈。 此地,甚好! 若不是妖魔…… 不,此间妖魔,天性自然,思虑单纯,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欺压霸凌,比一言观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相比起来,一言观能让他留恋的,仅仅是师父、师妹两人罢了。 师父待他如己出,恩重如山。 师妹则是他心中白月光,情愫所牵。 除此二人,其他人对他来说,连妖魔都不如。 “也好,此番当是奇遇,回去后给师父一个惊喜。” 想到此处,令狐别话释然,倒是期待起来。 然而,李伯都下面的句话,却是让他失神良久,而后如坠冰窟。 “你所学之法,我已悟透。” “而你此前所学,乃是残法,关键之处如同被人截断了一般,这也是你不得寸进的根本原因。” “今日,我便将完整的《一言咒天经》教给你,算是了结你我这段因果。” “等等!虎、虎师,何为残法?” 令狐别话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神情充斥着不相信、疑惑,还有丝丝抑制不住的恐惧与悲愤。 “嗯?” 突然,就在这时,李伯都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桃源谷方向。 “虎师,有人族修士闯入四水封山阵,是否杀了?” 几乎是同时,一道青光从讲经山射下,落在李伯都身前。 青衣美人,冷若冰霜。 正是青娘子。 李伯都感知展开,转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令狐别话,沉吟片刻,道:“是你同门来了,正好,用来试试我的道禁咒法。” 第98章 视而不见 雷州以南,海波连天。 “主公勿忧,如今主公虽只剩雷州一府,局势糜烂,但却并非山穷水尽。” 韩复立身海岸一处高地,手持地图,指向海天尽头一片隐约可见的岛屿,“主公,那便是南海四岛之一的琼瑶岛。虽自古以来属流放之地,但岛上亦有人口不少,且多为彪悍之黎民。” “此岛虽非龙起之基,却是可当龙跃之石。若得此岛,多修艨艟,便可海陆并进,重新夺回雷州半岛,进而出关征伐,若游龙出海,必能再临天下!” “好!” 陈贤霸点头,很是满意。 “此番我回祖地闭关,多则半年,少则三月。你且好生整顿军马,造船练兵。待我出关,了却心结,便挥军渡海,雄霸此岛以为后方。彼时便如你所言,游龙出海!” “诺!” 韩复领命。 “对了,还有件事要你去做。” “主公请说。” “帮我看好郑进。” 陈贤霸露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准确地说,是帮我看好徐闻黄府。” “主公,这……” 韩复惊疑。 让他看好郑进,可以理解,许是防着郑氏暗中背叛。 可徐闻黄府,区区乡绅员外罢了,就算是与郑氏有姻亲,那也只是郑氏附庸,为何听主公所言,这黄府似乎比郑氏还重要? “不要问,因为我说不出来。” 陈贤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尽是残忍的杀意,冷笑道:“但我陈外要做的事,神佛也挡不住!” …… “林师兄,我这烟云之犬,乃是四十三号灵言所化,追踪索敌之奇术,是我家祖爷爷为我所炼,不会出错。” “那令狐废物,定然在此山中!” 八山云雾之中,有四名道门俊杰正在行走。 当中一人,手持一个法螺,螺口一道白烟,化作一拳头大小的半身白狗,鼻子左右嗅探,很是神奇。 “诸位,小心。有些不对劲,这似乎是阵法。” 当中一位面相老成的青年修士环顾四周,出言提醒其余三人。 “阵法?韦师弟你未免太过敏感了?按地图所示,此地不过是一头鸡妖土地的辖地,贫瘠荒芜,哪个道门阵修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布阵?” 那手持法螺的修士毫不在意地笑道。 他有烟云法螺在手,此宝乃是观内元婴长老将四十三号言灵镌刻其中,炼制而成的灵器,最是擅长追踪索敌,若真是阵法,则必有持阵之人,法螺所化的烟云之犬必定早已狂吠示警。 可此时烟云之犬安静嗅探,显然还在追踪令狐别话,并未发现其他危险气息。 “罗浮濒海,潮热湿润,偶有云雾遮山实属寻常,不必大惊小怪。倒是要注意些,莫冲撞了此间土地。虽然神道不比仙道,但土地灵官终究也是金丹高功,且山野土地,大多性情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当中又有一人,颇为冷静,见此地云雾流淌,难辨方向,颇显诡异。不由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关于山野神官入魔化邪的传言,于是同样出言提醒,认为小心为妙。 “呵呵,叶师兄多虑了。所谓山野土地,不过是在我人道之下伏首偷生的山精野怪,何谈高功?妖终究是妖,盛皇太祖心存一善,封之神官,使之梳理山川,以制天下万妖罢了。” 然而,那手持烟云法螺的修士却依旧不以为意,继续冷嘲道:“凡人或许敬畏之,但我等堂堂仙道玄门,岂有忌惮妖物之理?况且这罗浮自古以来便是我仙门圣地,我们玄门弟子,想来便来,想去哪便去哪,无需理会任何妖物。封神灵官,金丹土地又如何?我等就是踩过土地庙,它也不敢拿我们怎样,除非它想庙破神灭。” “林师兄,你说呢?” 法螺修士说到最后,笑眯眯地看向四人的领头。 一言观,林崎。 “朱师弟说的不错,所谓神见仙,神低一等。丹珠境的山野土地,的确不敢对我们如何,大可放心。” 林崎微微一笑,显然也不把坤主这样的山野土地放在眼中。 “不过韦师弟也没说错,这里的确是一个阵法,而且还是妖族布下的阵法,嗯,这妖气,不出意外应是一头蛇妖。” 林崎伸手一抓,手掌若泛有光,竟从云雾中抓出了一缕几不可见的淡淡青气,被困在掌心,乱窜游动,像一条在挣扎的小蛇。 “这,还真有妖气啊?不对,妖族怎么会阵法?而且我的烟云之犬怎么没动静?” 其余三人大惊,那手持法螺的朱师弟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无碍,妖族魂魄浑浊,天生愚钝,就算会阵法也必然不是精通。想来是有些翳形藏息之术,见我等一言观弟子,不敢得罪,便在阵中藏了起来。” “无需在意,它躲它的,不妨碍我们找大师兄便是。若是有眼无珠,胆敢阻碍,呵呵……” 林崎摆摆手,自往云雾深处走去,如逛自家后花园,信步闲庭。 在这罗浮山脉,一观一寺一洞天,威名赫赫,除了飞云山外,没有妖,也没有神道灵官胆敢不敬一言观弟子。 这是宗门之势。 而他林崎身为一言观当代第二天才,他十岁炼气,十四筑基,二十通窍,乃是名副其实的仙道种子,实力强横,一言可降妖,一语可伏魔。 这是个人实力。 所以他无所畏惧,身在妖阵而视其若无物。 “通窍境后期,此人倒是有些手段,就是太过盲目自信了些,想来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 然而,在四人看不见的视角中,那漂浮于法螺之上的烟云之犬在狂吠不止,像个要把肺给咳出来的肺痨狗,一双颇有灵性的黑眼珠里,满是恐惧与焦急。 诡异的是,林崎四人,包括手持法螺的朱师弟,都罔若未闻,依旧有说有笑地走着。 更诡异的是,他们四人都在绕圈圈。 而圈圈的中央,赫然站着一虎两人,三道身影。 此时说话的,正是李伯都。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令狐废物?” 李伯都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仿佛中了鬼打墙一样的林崎四人,听了四人的对话,又转头问身旁的令狐别话道。 “虎、虎师,这、这是幻术吗?” 不过,他身旁的令狐别话已经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四人,他可太熟悉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四人的强大。 林崎,观内当代第二,通窍后期,是有望在三十岁前踏上金丹大道的仙道种子。 其余三人,也均是观中翘楚,均是上品灵根的天才,那手持法螺的朱师弟,更是门中一位元婴长老的嫡系子孙,不仅有着通窍中期的道行修为,身上更有数不清的法器灵器,号称“小多宝”。 都是他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这样的四人组,即便是丹珠境的妖魔遇上,也要退避三舍。 可此时,眼前四人却如同小丑一般,在虎师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明明近在咫尺,却除了那法螺烟犬之外,无一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幻术! 一定是邪恶的妖族幻术! 他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一夜,那棵歪脖子树…… 不过此时那该被千刀万剐,擅长毒术和幻术的蝎子精不在,便只有虎师有这本事了。 虽然他没见过虎师施展幻术,但他有理由相信是虎师干的。 因为虎师通晓诸法,神秘莫测。 “不是幻术,不过你也可以认为是幻术。” 然而,李伯都否认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唔,真说起来区别还是很大的,是我叫他们,对我们视而不见。” 随后他又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嘿嘿,现在看来,我说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接下来,便是试试能管用到何种程度。” “接吻吧,四个大男人。” 第99章 从一开始 随着李伯都开口,声有起伏平仄,音若自然回响,听着平平无奇,周遭空间却似乎都在微微震荡。无形的言灵之力瞬间将本在转圈圈的林崎四人笼罩。 随后四人在微微停顿之后,两两用力地抱在了一起,没有一丝丝犹豫…… 衣衫不整,口水拔丝。 男男春宫,浪声浪语。 让李伯都一身虎毛竖起。 让令狐别话傻痴痴目瞪口呆,然后惊恐地看向李伯都。 甚至连向来冷若冰霜的青娘子都悄悄别过头,双颊一抹不自然微红,十分认真地退后半步,随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备受众妖尊敬的“虎师”。 “咳咳,醒来!” 画面太美,有伤风化。 李伯都紧急叫停。 “啊!!!” “林师兄你干什么?!啊,我的衣服?!!!” “怎,怎会如此???我们是怎么了?!” “有妖魔!” “令狐废物?你怎么在这里?好啊,竟与妖魔同流合污来害我等!” “妖术!这是妖术!妖魔!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啊!” 四人闻声清醒,先是呆呆望着一丝口水相连的对方,然后惊恐万分地推开对方,再然后就是差点疯掉,最后看到始作俑者,恼羞成怒,目眦欲裂地持剑劈向李伯都、青娘子和令狐别话。 四人皆面目狰狞,如血海深仇不可解,直欲将眼前两妖一人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定!” 青娘子、令狐别话如临大敌。 而李伯都只开口一个字,林崎四人周围的空气便仿佛凝固了一般,将四人定在了原地,连表情都定格,只有眼珠子可转,都死死地盯着李伯都,眼中全是羞耻的怒火。 “咦?” 突然,李伯都微微诧异,因为有两人主动挣脱了他的“定身术”。 一个是林崎,此人双目泛起奇光,从腹中发出一声“破”,猛然挣脱。 一个是那手持法螺的朱师弟,此人眼中惊恐,憋红了脸,提起一缕真元注入法螺。顿时螺上烟云之犬发出一声震天犬吠,竟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使三人同时挣脱。 四人此时已经恢复理智,挣脱定身术后不进反退,纷纷惊魂未定地飞身远离李伯都。 “修为不错。” 李伯都先是看向第一个挣脱的林崎。 “宝贝不错。” 随后又看向韦师弟的法螺。 “言灵。” 林崎目光阴沉,盯着李伯都艰难开口道。 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令狐别话身上,咬牙切齿地指责道:“大师兄,你身为一言观弟子,竟然将一言观的法门外传给妖魔!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 令狐别话闻言脸色大变,急忙大声矢口否认。 “嘿嘿,没有?那大师兄你告诉我们,这世间除了佛门闭口禅院和我们一言观之外,还有哪个宗门会言灵之道?不是你教给这妖魔的,难道是那位继盛皇太祖之后,唯一一个口含天宪的道癫活佛教的吗?” 然而,没人信他。 那手持法螺,又摸出一把飞剑、一个铃铛、一张符篆护体的朱师弟,警惕地盯着李伯都的同时,朝令狐别话冷笑道。 “我、我没有,我没有教!虎师,虎师,您帮我说……” 令狐别话毕竟是一言观弟子,自小在一言观长大,深受观内戒律影响,且常年受同门欺凌。此时面对同门指责,这般大罪加身,他又百口莫辩,不禁急得手足无措,竟抓住身边李伯都的腿毛,向李伯都求助。 “这大傻子……” 李伯都无语了。 “虎师?哈,哈哈哈,大家听到了吗?我没听错吧?咱们的大师兄,竟然称呼一头未化形的长毛畜生为师?!这要是让师父听到了,那该如何了得?” 果然,令狐别话话都还没说完,就惊呆了林崎四人,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最后更是被逗笑了。 “大师兄。” 林崎身放奇光,松开手中飞剑,飞剑凌空绕身。 他御剑光而悬空,肃然开口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大师兄,你私自传法给妖魔,犯观内禁律,是死罪。现在你若乖乖束手就擒,待我等杀了这两头妖魔之后,随我等回山谢罪,或许还有一命可活。若是执迷不悟,依旧助纣为虐……” 只是眼底一抹冷笑,隐隐窃喜。 他此番出来,本就是冒险行凶,夺取传承,甚至已经做好了杀人灭口的准备。 但是如今不需要了,因为大义在手了! 只要杀了那两头妖魔,在逼问出令狐传承,便可将大师兄的死,归结在妖魔身上。 而他们四人,是见大师兄惨死,不顾一切斩妖除魔,为大师兄报仇雪恨的热血同门! 大师兄临死前,为了不让令狐传承失传,托付给他们。 完美! 太完美了! 真天助我也! 至于那两头妖魔。 一条变血境后期的青蛇,与人族的通窍境相当,不足为虑。 因为他们四人当中,朱师弟便是通窍境后期,且身上法器众多,即便是他这个观内第二,也不敢说稳胜。 加上叶师兄、韦师弟两位通窍境中期从旁协助,足以碾压那头青蛇。 即便这头蛇妖有些古怪,掌有水道阵法,也绝对不是三人敌手。 而他的目标,则是那头虎妖。 他有些忌惮。 因为这头虎妖看起来很不凡,金红、银白条纹交织,如身披日月之光,端是神异,犹如传说中的妖族瑞兽。 更让他不解的是,这虎妖竟然会使言灵之道! 这种大道法门,乃上古人族先圣所创,为人族所独有。 妖族之中,虽然有某些天赋异禀的种族可以模仿人族的言灵之道,但也仅限于模仿,而非掌握、创造,乃至主动施展。 要知道,口吐人言,和口吐言灵,完全是两种概念。 妖族同为天地生灵,所修无论仙法、古法,达到“变血境”、“精血境”后,都可口吐人言。但那只是发声说话,而不是以言语共鸣天地的言灵大道。 可眼前这头虎妖刚刚,显然是主动施展的言灵之术,甚至做到了连元婴长老中都极少有人能做到的“完全舍弃,一字言法”。 完全舍弃念咒,口吐一字成法。 这是多少一言观弟子梦寐以求的境界啊。 如今竟然让他在一头长毛畜生身上见到了。 简直匪夷所思。 至于指责令狐别话外传宗法,不过是四人心照不宣,借口杀人的把戏罢了。 令狐废物,自己都学不明白,还指望他教会别人?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知道令狐别话所学,不过是他们那位“伪君子”师父手把手所教的“假法门”,就算令狐别话善为人师,教给别人,大概率也只是害人罢了。 法门之要,修炼之道,差一字则谬千里。 所以眼前这头虎妖的言灵法门,绝对不是令狐别话所教!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虎妖施展的言灵,会有《一言咒天经》的痕迹? 难道是观内某位长老放养的坐骑? 顾不了那么多了,令狐传承要紧! 天赐良机,不可错失! “杀!” 林崎一声令下,四人各显神通。 林崎以飞剑之术起手,分光化影,道道剑光围杀李伯都。 他本人则拿出一个画满咒文的纸糊喇叭,开始念诵咒文:“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保合太和!地咒!火道之四十九,羲和一刀!” 语落,咒成! 一道日光煌煌,划破阵法云雾。 一条模糊的手臂出现,如远古巨人的手,横在半空,抓住一束阳光,化作炎炎长刀,朝那被围困在剑光中的虎妖轰然斩下。 其余三人几乎同时出手,围杀青娘子。 那一身法器的朱师弟最凶,手中法螺射出百道白烟,化作一头头白色恶犬,犬吠漫天,咬向青娘子。同时飞剑斩击、铃铛摇晃、符篆护体,一身法器齐出,令人目眩神驰。 其余两位,也都御出飞剑,如林崎一般口诵言灵,施展出凌厉的攻伐道术,杀向青娘子。 轰! 云雾蒸发,大地震动。 待火光烟尘散去。 虎尸两截,皮毛还在烧。 蛇尸一具,千疮百孔,断手断脚,真如碎尸万段。 中间是颤巍巍站不稳,裤裆滴水的令狐别话。 “嗤,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妖魔鬼怪,没想到是纸老虎、无毒蛇,不堪一击。” 浑身宝光的朱师弟缓缓落地,不屑地松了一口气。 “妖族万千,的确有些非凡血脉。但自盛皇太祖之后,人道独尊,妖族已然没落,不成气候了。” 林崎较为谨慎,盯着两具妖尸看了一会,双眸隐隐泛光,还用上了某种探查的瞳术,最后也松了一口气,摇头微笑道。 虚惊一场,想来是碰到妖族中罕见的异种了。 不过显然还不成气候。 他们四人皆是观中翘楚,天才修士。 全力施为之下,即便是丹珠境大妖也要退避三舍,岂是区区小妖所能抵挡的? “林师兄,咱们就不废话了吧?” 那朱师弟似乎不耐烦了,对林崎说了一声,便走向腿软失禁,跌坐在地的令狐别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师兄,我只问一次,你父亲,令狐不话的传承在哪?” “什、什么?” 令狐别话似乎被吓傻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我刚说了,别废话!” 朱师弟一把抓过身边飞剑,抵在令狐别话的喉咙,“说出‘陷仙剑诀’和‘不话言灵’的下落,我们让你死得体面些。” “是一个面对妖魔,宁死不屈战死的英雄。” “还是一个为了活命,私授法门给妖魔,还跪拜妖魔为师的无耻叛徒。” “你选一个吧。” 朱师弟居高临下,若俯视蝼蚁的仙神,给出必死的选择,仿佛大度的施舍。 “你、你们……” 不过令狐别话似乎真的被吓傻了,连瞳孔都在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唉,大师兄,别藏着了。念在同门多年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这时,林崎上前,伸手拦住了脸色微变,正要说话的朱师弟,语重心长地对令狐别话劝说道:“你把传承给我们,我们可以放你离开。从此你远走高飞,不要回来,这是活路。” “呵呵,别想着回山了。我们的师父,说好听点,是清心寡欲。说得真实些,是绝情绝性。你难道就不奇怪,这么多年来你日夜苦修,比所有师兄弟都努力,却为什么毫无寸进?” 林崎见令狐别话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胸膛起伏不定,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切。于是伸手微微拉开朱师弟的剑,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那是因为,师父一直以来教给你的,是残法啊!哈哈,我们的师父,可是很小心眼的,当年被你父亲压着,万年老二,连心爱的女人都暗恋着你的父亲,你觉得他会为了什么狗屁同门情谊而照顾你?” “视如己出?亲自教导?” “不过是为了得到你身上的令狐传承罢了!” “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当年古妖秘境惨案,就是师父一手造成的。虽然没有证据,但只有师父一个人活着出来,你觉得正常吗?合理吗?” “把传承给我吧。若有机会,我会为你查清真相,为你复仇的……” 林崎一句接着一句,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带着别样的韵律,循循善诱,有种蛊惑的味道。 令狐别话眼神渐渐迷离,几番张口,就要说出什么。 再看朱师弟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皆双手捂耳,脸上带着佩服,和即将得逞的笑容。 “你们,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突然,令狐别话的声音响起。 颤抖,惊恐,愤怒,歇斯底里! 然而,更惊恐的却是林崎四人。 他们四人的表情瞬间僵硬,眼中充满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令狐别话的声音,是从他们身后响起的。 他们眼前的令狐别话,根本没有张口! “天咒,幻道……” 林崎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头高大神异,气定神闲的虎妖,带着颤音,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妖魔,你什么时候给我们下了幻道?” “我从一开始就没解开过。” 李伯都低头,戏谑轻笑。 “小子,看来你的人生很精彩啊,要我帮你计划一下吗?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主角剧本,很适合你这种烂俗的开局。” 第100章 挥剑自宫 碧空青冥,一头苍鹰唳啸,扑向一头翱翔的白鹤。 白鹤长吟,旋翼穿云若白矢。不仅无惧,长喙如剑在反击。 苍鹰扑翼,妖风荡起流云散。利爪勾喙,凶猛狠厉不罢休。 两者皆非凡物,于青空白云之间,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在穿梭。 一番争斗之后。 黑光落在山巅一位鹰视狼顾之相的男子手上。 白光则落在一位手持白云扇,几分轻佻,几分不羁的男子身边。 “四弟,盟约已成,此后你我便成东西连横之势,守望相助,他陈贤王再是强势,也奈何不得我们。” 鹰视狼顾者,陈贤侯。 在广南郡以西自立,朝廷册封“平南将军”,坐拥桂南、广南交界六府之地,手下骄兵悍将云集。 “呵呵,三哥,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关键时候作壁上观,看你们鹬蚌相争?” 轻佻不定者,陈贤官。 本是广南邻郡,连云郡的海云府尹,“蟒龙入朝,天下分崩”之后,这看似骚客浪子的陈氏之鹤,却连杀海云校尉、澎峪府尹、三门校尉等三府首官,夺得三府要地,于广南郡以东挟兵自重。 杀人者侯! 陈贤官如此目无朝廷的暴行,没有受到任何罪罚就算了,反而在“一旨封三将”中,获封“安南将军”名号,一时间连云、广南交界处几大府县纷纷望风而降,使其势力迅速扩张到了八府之地。 如今若论势力占地之广,这位陈氏四杰中年纪最轻,名声最小的,反而是目前声势最浩大的一个。 “想做渔翁?嘿嘿,可惜了,我们俩目前都还没做渔翁的资格。我们可以轻视二哥那个莽夫,但大哥这条陈氏之龙,深藏不露,且深得两位大族老支持,小看他的话,那是找死!” “别看大哥他如今被周星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挡在兴王府,久攻不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这是在养名蓄势,这家伙从小就喜欢一步一步以势压人,让人恶心。” 陈贤侯素来桀骜,但说到陈贤王时,目光却很深沉,透露着明显的忌惮。 “三哥,你是看不惯大哥那副风轻云淡,仿佛无时无刻,一切都尽在掌握的作态吧?” 陈贤官摇扇轻笑,随后合起扇子一拍,笑嘻嘻道:“好巧,我也看不惯!” “好!” 陈贤侯咧嘴一笑。 一个犀利狠辣如同手上苍鹰。 一个闲云孤傲如同身边仙鹤。 兄弟两人,击掌为誓,立盟约于斩龙山之巅。 “三哥,听闻二哥得族老允许,赐破境丹,入祖地秘境以渡天劫,可知是为何?” “不清楚,这点我也想不通,甚至族里的眼线也探查不到任何消息,有些诡异。放在以往,以二哥争强好胜的性格,破境绝不会借助丹药、阵法等外力,不以肉身硬抗几道天雷作死,都对不起他那莽夫的面相。” …… 兴王府城外,昔日的郡营扩大了整整五倍,每日募兵、练兵,杀声震天。 其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郡营的规制。 更可怕的是这郡营之中,营帐星罗棋布,其间人来人往,一切俨然有序,军纪气象远超其他军阀。 “报,长史大人求见。” “传。” 中军主帐,陈贤王正在处理军政事务。 一袭白衣,不似都尉将军,更像温雅书生。 “叔父来了,可是兴王府周星又试图突围?” 这时,一位苍发老者入帐。 正是昔日看不惯陈贤霸纨绔荒淫的作态,一怒吐血,弃之而去的陈圣躬。 “非也。” 陈圣躬如今面泛红光,精神矍铄,显然是得遇明主之相。 他满脸笑容,道:“周星,自以为忠君为国,实则小人罢了。枉我陈氏昔日予他嫁女姻亲,又助他平步青云,到头来却是一头白眼狼。” “不知恩义,又愚不可及的蠢货,对世子来说不过是掌中猴头,时机一到,兴王府城顷刻可下。跳梁小丑,谅他也折腾不了几日,还妄图向朝廷求援,当真可笑。” 这老头,在陈贤霸麾下备受轻视,如今跟了礼贤下士的陈贤王,加上又是族亲。对陈贤王,那真是越看越满意,赞扬的奉承,脱口而出,止也止不住。 “叔父请坐,那可是族中有什么事?” 陈贤王脸上挂着笑,没有受用自得,也没有不耐烦,而是非常熟练地转移话头。 “哦,是!” 陈圣躬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陈贤王后,退后两步,道:“是族老密令,请世子过目。” 陈贤王接过,打开。 随后微微诧异,接着皱眉,陷入沉思,良久不说话。 “世子?” 陈圣躬耐心等待,最终没忍住唤了一声,问道:“可是族里有大事?” 陈贤王持信的手轻轻一搓,信纸在一片白光里湮灭。 “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贤王犹在思索,摇摇头道:“只是有些反常,让我不解。” “世子,老朽可能做什么?请世子吩咐。” 陈圣躬行礼请命。 “叔父不必拘礼,一件小事罢了。” 陈贤王摆摆手,目光显然不在眼前,似自问自答般说道:“只是很不对劲,我那个亲爱的二弟,竟然主动请族老赐破境丹,入秘境以渡劫。” “这不是他的作风。” “有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要看看这莽夫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陈贤王目光闪烁,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风轻云淡却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叔父,十日内,攻下兴王府城吧。此间事了,我回祖地一趟。” “诺!” 陈圣躬闻言大喜,急忙大声应诺, 浑浊的双眸迸发斗志,瞬间从一个耄耋老人,变得目光如虎,坚定而凶猛。 “对了,周星那发妻,虽是庶出,毕竟也是我陈氏女眷,能不杀便不杀。” “听闻她与阿野是患难姊妹,阿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我这里经不起那野丫头的折腾。” 末了,陈贤王又补充了两句。 陈圣躬恭敬领命。 他心里明白,周星可杀,周星之妻,陈氏庶女尽量不杀,但也可杀。 归根结底,却是为了照顾那位身在道宫修行,被视为未来族老接班人的野丫头——陈贤野。 人称,陈氏雷雀。 一个被誉为陈氏四杰之外“第五杰”的仙道鬼才。 …… 与此同时,距离讲经山足有百里开外的一座五名高山上。 一人一虎立在山巅,看着山下四名衣衫破碎,狼狈至极的修士跌跌撞撞离去。 其中一人似乎双腿之间有伤,被其他两人架着,艰难前行。 虎自然是李伯都。 人,则是失魂落魄的令狐别话。 “小子,想好了吗?” 李伯都非常满意地把目光从四人身上收回,低头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令狐别话。 “什么……” 令狐别话双目无神,瞳孔无光,精神状态犹如行尸走肉。 这不奇怪。 现实真相太过残酷,这孩子已经快傻了。 当一个人突然间得知,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对自己的好的人,竟然是图谋不轨的“恶人”时,精神都会崩溃。 那不是一两个月,或是一两年。 而是整整二十年! 几乎是他全部的人生! 这个人,是他父亲的同门道友,挚爱亲朋。 不仅将他从生活贫苦的凡俗,带进了人人仰望的仙道宗门。更是二十年如一日,手把手地教导他,对他照顾有加,甚至有人说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女儿都要好。 其实在令狐别话的心里,早已将岳卓群当成了父亲。 在他二十年灰暗的人生里,如果说有光,只有一束半。 半束是岳芙灵。 那完整的一束,便是岳卓群。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父亲的传承。 什么陷仙剑诀? 什么不话言灵? 那是什么? 他有吗? 就算有。 那他算什么? 被人欺骗、玩弄了整整二十年的傀儡? 时至今日,竟然还有同门要杀他夺宝! “哈,哈哈哈哈……” 令狐别话突然笑了,双目通红,眼泪簌簌滚落。 他又笑又哭,鬼哭狼嚎,状若疯癫。 很显然,是精神要崩溃了。 “喂,清醒点,问你话呢!” 然而,李伯都没给他太多时间去抑郁。 宽大厚实的大爪子直接扇了过去,把令狐别话扇飞十多丈,跟个皮球一样从山上弹呀弹,滚落下山。 “虎、虎师,你是要杀了我这个废物吗?” 当李伯都慢悠悠地漫步到山下时,令狐别话正躺在一堆折断的树枝中,手脚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不过看上去是清醒了,表情看起来似乎很痛,但双目是清明的。 令狐别话见李伯都下来,苦笑着调侃道。 若不是这一个月来日日斗法,日日挨揍,身体强健了许多,这一下子搞不好他已经没了。 不过他却没有丝毫气恼,甚至还能吐槽一下自己。 这种感觉很奇怪。 眼前这头动不动就把人打个半死的妖魔,此时反而让他心安。 “大概是因为虎师道心磊落吧,不似人心那般复杂险恶。” 令狐别话看着澄净如洗的天空,心里似乎好受了很多。 “别废话,两条路。” 李伯都坐在浑身骨折,动弹不得的令狐别话面前,施施然道:“一是留在讲经山,忘却此前种种,每日给我种花做饭,避世修行。” “第二条是,我给你编造一段奇遇,如你那四个同门一般,忘了讲经山的一切。但我会让你保留那四个人渣跟你说过的话,也会传给你完整的《一言咒天经》。” “你回去后,是一心修行,平淡一生。还是负重前行,逆袭人生,进而揭开真相,了断恩仇。便全凭你自己决定,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李伯都说完,便不再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令狐别话做决定。 令狐别话依旧看着天空,只是双眸中时而痛苦、时而愤怒、时而不甘、时而又似乎释然了,挣扎不定。 一人一虎,仿佛静止。 过了许久。 山风徐徐,很是惬意。 李伯都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令狐别话,一只前爪默默抬起。 “虎师别打!我选好了!” 令狐别话急忙开口。 “说。” 李伯都目光不善。 “咳咳,虎师,能不能先帮我治疗一下,太他娘的疼了。” 令狐别话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第一次带着脏话说道。 李伯都笑了,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随后运起太阴菁风。 月华拂过,令狐别话伤势痊愈,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地上,对李伯都重重三拜。 “令狐别话,多谢虎师大恩!此生不忘,万世不忘!” 随后跪在地上,目光决然地对李伯都道:“虎师,我选第二条!” “哈哈,好!还算是个男人!” 李伯都开怀大笑。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看懂了令狐别话的决心。 若是苟且,可在讲经山。 选了第二条,便只为一事。 快意恩仇,了断恩怨! “虎师,我还有一事相求,求虎师成全!” 然而,出乎李伯都意料的是,令狐别话又是三拜,神情坚定,比刚才做选择时更加坚决,更加期盼。 “说。” 李伯都好奇地让他直说。 “令狐别话,想记得虎师恩情,想记得讲经山。他日若是有幸了结山外恩仇,令狐别话愿回讲经山,为虎师种花做饭,一心求道。” 令狐别话说着,不好意思地绕绕头,见李伯都一时不说话,又急忙噼里啪啦地补充道:“虎师,我做饭很好吃的,真的!我在一言观,去食堂他们会取笑我、欺负我,所以我都是在后山自己做饭,煮野菜,烤兔子,我都很擅长,真的很好吃。” 李伯都这次真的笑了,血盆大口笑起来很是狰狞。 “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哈哈哈,谢谢虎师!” “哎哎,大男人别抱我!滚开!” …… 第二日,一言观。 岳卓群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四名得意弟子,目光平静。 “你们是说,宗门大比在即,你们不放心你们的大师兄,于是结伴出山寻找,是吗?” 岳卓群问。 “是。” 如今身无一物的“小多宝”朱师弟,沮丧着脸,老实回答道。 “然后你们寻至东山一处水帘洞,在其中发现了上古仙师留下的洞府。但没想到却是妖魔的洞窟,而你们从一开始就中了妖魔的幻术。” 岳卓群面无表情。 “是。” 朱师弟见岳不群的神色越来越吓人,低下头不敢作答。一旁的叶师兄和韦师弟面面相觑,还是年长些的叶师兄硬着头皮回答道。 “再然后,你们在幻术中迷失,看到一部仙法天经,上面写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而我的二弟子,你们的二师兄,我一言观的当代第二天才,不顾你们三人劝阻,出手将你们三人打伤之后,为练神功,挥剑自宫?” 岳卓群说到这里,再也绷不住谦谦君子的模样,脸色阴沉如水。 “是,师父,我等句句属实啊。最后那妖魔现身,是一头蜘蛛精,自称春三十娘,不仅重伤我等,还抢走了我们所有的法器。最后若不是朱师弟自爆了老祖给的护身符,我们四人必死无疑。” “师父啊,妖魔猖狂,请师父为弟子们报仇雪恨啊!” “滚!一群废物!” 多少年来,岳卓群第一次生气,起身拂袖,指着平躺在地上装昏迷的林崎,冷声道:“林崎醒后告诉他,不许用丹药续根!不修炼到金丹,断体重生,就别来认我这个师父了。” 第101章 祖宅山河 陈家村。 陈氏祖宅,青砖黑瓦不大。 但这里,却可以说是广南的中心。 当年盛皇太祖横扫西北之后,与霸王项也东西对峙以争天下。 历经百年苦战,终在九州祖河之畔,围杀霸王。 霸王无敌,只身搏杀十万军。 困兽犹斗,杀得盛皇麾下无人敢上前。 最终,霸王与盛皇决战祖河。 那一日,那一地,凭空多出一个万顷大湖,后世将其称为“无双湖”,寓意此战万古无双。 从此祖河经由无双湖,裂为千江支流。 那一战,千古神往,却无人知晓输赢。 最后,两者双双落地。 霸王大笑之后自刎而亡。 盛皇麾下一谋士恐霸王复生,假传盛皇口谕,称分尸者封侯。 于是乎,有五位胆大者上前,瓜分霸王尸身。 事后,盛皇大怒,将那谋士斩首示众,但依旧赏赐了五名分尸者。 这五人之中,有一位姓陈,名叫“陈到”。 原本只是一小卒,因抢到霸王右腿,获封“右股侯”。后随盛皇征战多年,多有战功,大康立国之后,迁“定南侯”。 此后陈氏一族在广南生根发芽,枝叶繁茂,传承千年不衰。 “捡尸封侯的腌臜货!” 这是那些看不惯陈氏之人常挂在嘴边的话,但并不妨碍陈氏在广南只手遮天,而且越来越强,底蕴越来越浑厚,深不见底。 据传,陈氏有六座仙道靠山。 每一位,都是在各自时代中纵横无敌的绝世天骄。 每一位,都是“合道”之上的地仙,跨出一步即可飞升。 这般人物,与仙无二,几乎不在人前显圣。 即便是陈氏族人,绝大多数终其一生也只是听闻,无缘一见。 陈式住宅内,青石路、老水缸,草深青,树古虬。 古朴,不奢华。 与寻常人家的老宅相比,只多了几分整洁干净。 宅里人也不多,除了负责总管祖宅的管家“金老”之外,下人也就二三十,比起金碧辉煌,动辄几百上千家丁仆人的豪门大院,陈氏祖宅显得极其低调。 宅中日常无事,下人所做也只是清洁打理的活计,算得上是轻松,但金老要求很严格。 每一个墙角用手去抹,都不能有灰。 雕花门户的格子,都要随时保持纤尘不染。 连院子铺设的鹅卵石,都要定期清洗,按原样一成不变地摆回去。 这一日,祖宅厅堂中一位正值妙龄的丫鬟正在擦拭家具,她擦得很仔细,却在垫着凳子,擦拭墙上一幅“山河图”上的灰尘时,没站稳摔了下去。 山河图没事,丫鬟却摔破了手脚。 “毛手毛脚,自去领罚三鞭,再有犯错,逐出陈氏。” 管家金老闻声而来,吩咐其他人清理地上血迹后,阴沉着脸对丫鬟说道。 “是……” 丫鬟双目含泪,却不敢哭,强忍泪水行礼应是。随后独自一人一瘸一拐地离开,其他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小心翼翼地干活。 “小人失职,万望族老恕罪。” 丫鬟走后,金老点上三根香,跪在蒲团上,对着“山河图”叩拜谢罪。 那干活的下人们,禁不住好奇,偷偷瞄了一眼。 很普通的山河图。 但视角不凡。 图中群山渺渺,江河穿行其中,像是一位仙人站在天上,俯瞰万里河山后所作。 “这不就是一幅画?” 下人们看着郑重其事的金老,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忙转过头去,仔细干活。 而有些胆子大的,依旧时不时好奇地瞄向山河图,似乎想仔细看清楚上面有何玄机。 “咦?” 突然,一个下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惊恐地盯着那山河图。 “那上面……”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包括已经起身的金老。 “拖下去,割舌。” 那下人指着山河图,刚想说什么,就被金老冷声打断。 话音未落,就有两道黑影出现在那下人左右,将其拖入影子之中,消失不见。 “尔等莫忘祖宅规矩,不看、不听、不说,做完便都出去吧。” 这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其余下人见此,慌忙低头做事,不一会儿便将丫鬟留下的血迹和未做完的活做完,在金老冷着脸的叮嘱声中,轻脚快步,大气都不敢出起离开了厅堂。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山河图其中一座山的山顶上,出现一个小人,墨笔画成,寥寥几笔,形神具现,像是个长胡子老爷爷。 “还有谁没来?” 画中小人开口,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中。 “除了陈牧那个叛逆,还能有谁?” 突然,又有四个形态各异的小人陆续分别出现在五座山峰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罢了,我陈氏包容,陈牧代表的是陈氏末枝、姻亲旁系,不理世事,也是好事。” 最先的小人开口。 “那么,我们开始吧。” 第102章 一道出山 “如今天道紊乱,人道变局,而神道诡异初现,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封神册压不住多久了。我等仙道者,身合天道,难免会被劫气侵扰,动辄也有身陨神灭之虞,故而诸位切记,万不可轻易涉足人道。” “这人道,就先由子孙们去争吧。” 画中小人悠然道。 “争,必须争!” 另一个小人接话,画他的笔锋粗犷,一眼看去便是个身躯雄健的男人,说话也如雷鸣,回荡在厅堂里嗡鸣作响。 “盛皇太祖当年虽然失败,自葬于‘雷劫天墓’。但他构思的‘举世人神道’,当属万古最宏伟!我等已经选了仙门,无缘这等举世大道。但我陈氏有潜龙,便定要让我陈氏的潜龙走上一遭,看一看那举世伐天的风采!” “呵,老二你说道轻巧,你看中的那小子鲁莽有余,刚愎自用而霸道有偏,怕是要白瞎了那力冠诸天的虬龙命格。听我和老大一句劝,趁早让那小子归附我族真龙,他们兄弟齐心,文武相济,方可齐力问鼎。” 第三位小人开口,劝说道。 “我族真龙?如果我没看错,老三你和老大支持的那小屁孩连潜龙之气都还没觉醒吧?哼,那小子的确不凡,比我等年轻时更胜一筹。但那小子的性格不行!这大乱大争之世,凡开创之君,必是杀伐果断的霸者,而不是玩弄机谋的守成伪君子。” “这点我赞同老二,大争之世,需要狠辣,如苍鹰猎世,以杀才能止杀,大恶更能治人。” 第四位小人插话,声音很沉,阴恻恻地在厅堂中回响。 “嘿嘿,老四说的不错。要杀,要恶,更要冷漠,当如九天云鹤,摆弄众生,不受人道私情所累,方能就成不世伟业!” 第五位小人,半躺在画中山巅松树边,形象不羁,以轻松的语气说出凶残的话。 “呵,什么时候鹰犬鸟鹤也能化龙了?” 第二小人不满,讥讽道。 “什么时候小猫也能化龙了?呵呵,贻笑大方,老二你支持的那小子自称是虎,却差点被一头虎妖反杀,若不是道癫那……” “老五!” “噤声!” “闭嘴!” 第五小人不是善茬,同样开口反讽,然而刚说出那两个字,就其余几人齐齐喝止。 “啧啧,说说而已,那老怪物现在正被天道追杀,泥菩萨过江,迟早要完。” 第五小人自知失言,坐直了身体,但嘴巴仍旧不饶人。 “天地劫气弥漫,我等即便是神投山河议事,也不宜太久。长话短说,这次召集大家,要说的正和此人有关。老二看中的陈外小子,被此人下了一道‘不杀’天宪。其实这本是私情小事,那小子忘了也好,我等原也无意干涉。” 第一小人开口压下了还要争辩的四人,他威望极高,徐徐道来,其余四人皆正襟危坐,细细聆听。 “不想这小子的自信匪夷所思,直觉更是不同凡响,竟自己察觉出了端倪。呵呵,不过区区通窍,竟能察觉言出法随这等绝世神通,真是我陈氏的好儿郎。” “之后,这小子登浮屠山,见了业火池里那个佛面魔心的了恶,得了龙气破障之法。” “如今这小子为了道心无碍,誓要亲手了结因果恩怨,而后再行争雄逐鹿之事。老二拗不过这小子,已经给了破境丹,为其开了族中秘境,不日就会凝结金丹,破境而出。但这小子若要亲手解决这件事,就必须借用镇族神具的一道投影,才能暂时屏蔽那人的天宪道禁。” “镇族神具事关重大,又牵扯到那个人,或有因果侵扰。诸位,说一说,表个态,为我族潜龙,值不值得请这一道投影?” “我同意!” “我不同意!” 第一小人话音刚落,其余四人便纷纷表态,一时争执不下。 最终,还是那第一小人乾纲独断。 以“仅此一次”,结束了这次“神投山河议事”。 …… 而此时,讲经山上,李伯都与众妖正在目送令狐别话离去。 “虎师,令狐小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十八郎似乎有些伤感,抬头问李伯都。 “他不会回来了。” 李伯都低头,用大爪子摸了摸十八郎的头。 “啊?” 十八郎手里的松果掉地上。 “啊?虎师,令狐不是说他了结山外恩仇就会回来种花做饭吗?” 另一边的白骨书生也张大嘴巴,“咔咔”不解地问道。 “我骗他的。” 李伯都微笑,“下了讲经山,出了桃源谷,他便会忘了这里的一切。” “他只会记得是在某个山洞里,碰到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自称是一言观某个时代的半步仙人残念,隔世收徒,传他完整经书,灌顶残留仙元,让他一举破境,直入筑基后期,从此脱胎换骨,一鸣惊人……” “虎师,为什么不让令狐弟弟记得我们呀?” 十八郎很失落,想不明白。 “人妖殊途,这样最好。” 李伯都又摸了摸十八郎的头。 “是啊,人妖殊途,虎师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白骨书生听后颇为感慨,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他本是人,死后化妖,却被人们所憎恶。 他其实在化妖之后,割舍不下人间情感,曾小心翼翼出山想回去看看亲人,却在半路上险些又一次死在了人族手中。 从那以后,他便一直一个“人”活在孤山之中,直到李伯都出现,他才在这讲经山感受到了“活着”的气息,他也比众妖更喜欢往桃源谷跑。 因为那里有他熟悉的烟火气。 “虎师仁善。” 白骨书生对李伯都拱手作揖,语气中尽是佩服。 “……” 李伯都不语,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抽搐。 这白骨什么都好。 就是书生意气太盛。 李伯都其实很好奇,这家伙被同窗好友所杀,抛尸荒野,使其怨气不散而化妖。按照正常流程,他应该变成一个为了复仇而黑化的凶妖厉鬼。 再不济,好歹也应该抓几个路过的书生吃一吃,再把洞窟布置得跟西游记白骨精的洞府一样,遍地枯骨不是? 可这家伙死性不改,依旧一副单纯书生模样,眼中闪烁的鬼火都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这家伙善良热心,乐于助人,感情极其丰富,且容易感动,这么多年来没被其他妖魔吃掉真的是八字超硬。 而李伯都之所以骗令狐别话,一是懒得废话拉扯,二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令狐别话。 人妖殊途。 并非只是说说。 为令狐别话好,只是顺带。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赌人性。 他得为众妖负责,为桃源谷负责。 人是会变的。 就算令狐别话能谨守本心,但是别忘了,人生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如果让令狐别话记得这里,可能某一天这里会遭受横祸。 他现在是妖,和妖族打交道他不排斥,甚至已经开始着手主动“出击”。但在这个人道独尊的世界里和人族打交道,他必须谨慎。 这也是雷州府营一战之后,他明明凭借“道经日月”,不受道癫“天宪道禁”约束,却没有再去人间看看黄玉瑶,“探望”陈贤霸的原因。 若他还是把自己当人,他于情于理,都应下山去看一下黄玉瑶,报恩图心安。 而以他的性格,他还会想办法,第一时间趁机杀了陈贤霸,以绝后患。 但他如今是妖,两命之恩已报。 从此,人妖殊途。 大道朝天,他走一边。 他只想逍遥山林,种花听泉,顺便悟悟道,讲讲经,怡然自得。 唳! 正在此时,突然妖风四起。 一声唳啸若金石之音刺破长空。 一头展翼遮天的山雀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讲经山上空显化。 好一头妖禽! 好一尊大妖! 双目猩红凶厉,口衔丹珠一粒。 大妖之威,妖煞可怖。 八山之内,无数生灵本能伏首,瑟瑟发抖。 远处桃源谷里的百姓都莫名心悸,纷纷看向讲经山方向。 “弟子一道,拜见虎师!” 在李伯都的示意下,一道本体化形,化作一名身披青灰长衣的伟岸男子。 丹珠之境,完全化形。 此时的一道,只看外貌,与人族无二。 只有细细端详,才能看到他的双眸,给人的感觉不似人类,凶残、冷漠,无时无刻都像是在挑选猎物。 仅有看向李伯都时,才会有所变化。 蕴含赤诚的感激和恭敬。 “嗯,丹珠境中期,且气息沉稳。” 李伯都眼中日月隐现,打量一道,露出满意神色,赞许道:“一道,你生性坚忍,经历颇多,如今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弟子冥顽不堪,若无虎师授道之恩,弟子望天无力。” “虎师之恩,弟子深铭于心!” 一道鞠躬叩拜,眼中除了欣喜,还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急切。 “想去找坤主?” 李伯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 “是!请虎师允许!” 一道毫不掩饰。 “你是山雀,生性桀骜自由。” 李伯都微笑,“想去便去,不必问我。” “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虎师把那只骚鸡和说猖交给弟子,弟子要把他们格杀在土地庙前,以血洗辱!” 一道凶残,开口向李伯都要被压在青石子下,困在云雾中生死不知的姬妃和说猖二妖。 “过了。” 李伯都闻言,盯着一道,“你的心结在于坤主,而非其他宵小。那鸡妖虽然恶心到你,但并未欺辱过你。说猖本性善谎,但据我所知,也只是恶作剧作弄过你。” “此二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一道,你记住了,可嗜杀,但不可滥杀,明白吗?” “是,弟子明白了。” 一道见李伯都严肃起来, 急忙躬身作揖,乖乖遵从。 “那,虎师,弟子去也?” 随后起身,眼中迸发战意,指了指鸡石山方向,请示道。 李伯都点头。 一道纵身如云,随着唳啸,展翼蔽日的山雀再现,扇起妖风,直扑鸡石山,土地庙。 “一道,要是打不过就往回跑知道吗?” 突然虎啸响起,是李伯都笑吟吟的叮嘱。 唳!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桀骜的尖啸。 那是一道在说:他不会输! “八戒、青娘子,请把二妖请来,我有事要问。” “是!” “哼哼!” 一道走后,李伯都转身吩咐众妖。 “白骨,你与喵喵、丑丑和百足,于桃源谷起阵,护好谷中百姓。” “十八郎、高山君、薛宝女,还有歌鸲君,请四位做好战斗准备。” “今日过后,讲经山,可扬名。” 第103章 一道踏庙 鸡石山,本是无名荒山。 没人记得它是什么时候有的名字。 有人说是盛皇太祖册封时定下的名字;也有人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一崖,崖上有一株万年杉树,杉树旁边曾有一尊形似公鸡的天然巨石,故而得名“鸡石山”。 说来这鸡石山域也颇为奇怪。 罗浮山脉,地处越州南境,濒临南海,气候湿润多雨,群山大多草木繁盛,郁郁葱葱,极少有像鸡石山这般荒芜干燥的地域。 在群青起伏的罗浮山脉中,显得颇为另类。 若是从空中俯瞰,鸡石山域就像是罗浮山脉边缘一小块不起眼的疤痕,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事实上此地的气温,不论盛夏寒冬,也的确都要比周边其他地方高一些。 不过今日的鸡石山域,却是格外炎热。 山域的边缘外围还感觉不明显,但越是靠近土地庙所在鸡石山主峰,气温就越发炽热。 远远看去,那主峰周遭的空气都在扭曲,山上为数不多的草木会在不经意间“嘭”地自燃起来,山中寻常生灵要么已经逃离,要么被活活热死。 “好热啊。” “再这样下去,感觉要热爆了。” “难道是坤主那炼了快五十年的宝贝要炼成了?” “也可能是失控了……” “嘘!闭嘴!你不要命了?” 连土地庙外的妖灵都热到不行,即便有妖气护体,也热得大汗淋漓。但没有坤主允许,他们不敢下山避难,只能靠妖气硬捱,一些修为稍微弱些的,甚至已经吐舌头倒在地上。 “胡执事,你乃坤主亲封的管家执事,深受坤主倚重,地位与我们这些泼皮小妖不同,要不你进去看看?” 有小妖受不了,怂恿一头热到现出原形的老狐狸说道。 “呵呵。” 老狐狸有气无力地冷笑两声。 这种时候进土地庙? 若是坤主秘宝即将炼成,那定然是紧要关头,万一打扰了坤主,那就是找死。 若是秘宝失控,那进去就是送死。 他姓“胡”,堂堂狐族,天生以聪慧狡诈着称,岂会上当? “离雉大人,您乃是坤主最亲密的近侍。与坤主的关系,连姬妃那头骚鸡都远远不及。此时状况异常,老夫觉得大人您做坤主最亲近的妖,或许应该入庙看看情况,兴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随后,他一双狐狸眼睛一转,转头对旁边一头鸡身人头的半化形雉鸡精,恭维地说道。 “主动关心,比等待召见,更显真心。” 老狐狸见雉鸡精面露踌躇,但意有所动,又非常及时地补了一句。 “咯!等着。” 雉鸡精顶着一颗长发女人头,说不上美丽,有些诡异,但神态相当有自信。她听了老狐狸的话,眼中闪过精光和窃喜,却故作高冷地仰起头,迈开两只细长的鸡爪,“优雅”地朝土地庙走去。 “咯咯,离雉进来了。” 雉鸡精在庙门口叫了一声,见没有回应,有些犹豫,但转头见土地庙众妖都正看着,当下一甩头,就进了门。 “离雉?”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庙外众妖翘首以盼,没想到只不过两三息的功夫,就听得庙中坤主怒喝,随后便看到一头“火鸡”惨叫着跑了出来,口中还不断求饶,高呼“离雉知错,请坤主理智,饶过离雉一命啊”。 最终,雉鸡精跑出庙门不足十步,便“砰”地一声,爆炸了。 鸡毛、碎肉散落一地。 一头变血境初期的小妖就这样没了。 一时间,众妖噤声,再也不敢造次。 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继续捱着不断袭来的热浪。 “理智?这种关键时刻,你让我怎么理智?” “找死!” 此时的土地庙内,都是火焰。 地上、墙上、顶上,全被赤红烈焰覆盖。 半空中,更是悬浮着一颗颗鸡石山域众妖上贡的太阳珠。 整个土地庙空间,仿佛处在一颗太阳的内部,火浪翻涌间,隐约可见庙中神像、供桌、香炉等物件,却没有被火焰焚毁。 这是“芥子须弥”的一种表现! 秘宝,昴日珠! 此宝不凡,已经隐隐构成一个火海空间,独立于真实世界之外。但显然还未彻底成型,没有完全隔绝外界,真正地自成天地。 只见坤主游走在昴日珠周围,脚踩罡步,时而双手运气左右拍打,将一道道玄奥符篆,打入昴日珠中;时而只手摩擦火球,抹去火球表面迸射而起,犹如太阳耀斑一样的暴烈煞气;时而又罡步变幻,如化影分身一般,化出四道身影,以一种独特的,类似于人族武道“铁山靠”一样的独门秘法,不断地用肩膀,势大力沉地高频率撞击昴日珠,将昴日珠原始材料中的杂质尽数撞出。 “快了,快了,要成了!” “我妖族的太古秘宝,二十八星宿神具之一,即将在我坤主的手中重现!” “还有最后十道法诀,稳住!” 坤主双目放光,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不经意间鸡爪都露了出来,连脑袋也隐隐地要显出鸡头原形。 “只要此宝炼成,再捕杀一头拥有异火血脉的妖灵炼入其中,封灵渡劫,便可成为本神的本命法宝。” “到时,坐等人道崩塌,我凭此宝定可安然脱离神道束缚,重归妖族自由!” “哈哈!苏杉,等着!你没走完的天地,我来替你走!” 还有最后三道,坤主眼睛越亮,脚步越稳。 他连呼吸都屏住,全神贯注,每一步,每一道法诀似乎都重逾万钧,不敢有丝毫松懈。 “最后一道!” “司晨啼晓,光耀梵天!” 坤主一声低喝,就要打出最后一道法诀。 他全力以赴,脑袋现出鸡头原形,红冠艳艳,弯喙如金,头上每一根羽毛都像是金玉雕琢而成,几乎透明,内蕴丝丝火焰。 双目更是仿佛两颗小小太阳珠,一看便不是凡俗禽类成精。 轰! 不料,就在此时,整座土地庙猛烈震动,如若地龙翻身。 庙内,木梁、瓦片碎裂掉落,墙壁龟裂,供桌倾倒,连他的金身石像都从额头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蔓延至身下。 坤主此时正全神贯注,不闻外物,猝不及防之下,最后一道法诀打偏。 瞬间,整个火焰空间崩塌,赤焰流散,一颗颗黯淡无光的太阳珠从半空掉落,“砰砰砰”碎裂满地。 “走地鸡!你爷爷来了!” “滚出来受死!” “再不出来,我就屠光你的妖!踏平你的庙!” 熟悉且凶狂的声音从庙外传进来,伴随着他麾下妖灵的惨叫和求饶。 而坤主置若未闻,他茫然地用双手捧住那缓缓落下的昴日珠。 随后,他看着火焰逐渐熄灭,露出本体的昴日珠,浑身都慢慢颤抖起来。 那拳头大小的金红珠子,上面有了一道裂缝。 “天杀的山雀,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你,日日夜夜受烈火焚身之刑,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坤主的双眸瞬间变得血红一片,一抬手,将受损的昴日珠一口吞下。 咯咯咯—— 一声鸡鸣动天,一头失去理智的神鸡自破庙中飞出。 瞬间,天空染红,如火烧云。 第104章 一道好惨 “丹珠后期,好!哈哈哈,这样才有挑战!” 一道也现出本体,若乌云横空。 他扇动双翼,卷起妖风黑云,抵住坤主的火云弥漫。 “本来我还想让你成为昴日珠的器灵,但现在,小雀儿,你失去了唯一的生路。” 坤主仰头,却仿佛在俯视。“在本神的地界,不允许有妖飞在本神的头上,下来吧。” “什么?!!!” 一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拉向地面,深深地砸进地里。 唳! 当他恼怒地抬头时,却看到坤主又变回了人形,右手持着一枚有些眼熟的令牌。 土地权柄! 真正的土地令! “小雀儿,你真该死,真的该死啊!” “丹珠境?中期?” 坤主双眸怒火与杀意并存,左手唤出受损的昴日珠,痛心不已的同时,有些意外,显然被一道的进境惊到了。 但再看一眼昴日珠上的细小裂痕,他瞬间又变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咬牙切齿地盯着一道,“好!很好!这样你就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我要一点一点,慢慢地折磨你,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轰!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道的一发“练风弹”。 丹珠境的练风弹,直接将坤主连同整座土地庙彻底轰烂。 “虎师说过,反派死于话多。走地鸡,你再这么叽叽歪歪,我敢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一道冷笑,双翼交叉,话还没说完,能量波动恐怖至极的“练风雷”就已经成型,丝毫不打算给坤主反应的机会。 然而,他低估了一头千年妖灵的道行。 “太阳神针!” 几乎是同时,土地庙废墟烟尘中,射出一道比针还细的火光,射中练风雷,将其提前引爆。 这一日,鸡石山域附近的神官、妖灵,都看到了“双日凌空”的奇观。 东边,一头身负双翼的长蛇从一座土地庙中飞起。 蜿蜒的身躯横在空中,在太阳下燃着朵朵绿焰。 “嘶嘶,尊神,看来是那头走地鸡碰到劲敌了。这个心怀不轨的老东西,老是惦记着我,想抓我炼宝。尊神,要不我趁机去阴他一把?” 翼火蛇口吐火星,又蜿蜒爬空落地,面带喜色,在土地庙前请示道。 他抬头看去,这土地庙吓人,遍地是蛇。 那庙中神像,竟是一尊传说中的四翼鸣蛇! “时候未到,而且肠异你太小看坤主了。” “此僚虽受资质和神位限制,看上去不过丹珠境界。但千年的道行,日夜吞吐积累的法力,深不可测,绝对不是同境界妖族所能匹敌的。你如今的修为,连那头小雀儿都不如,过去与送死无异。” “这头小雀儿倒是不错,厚积薄发,竟一日千里,实在让我刮目相看。不过他也活不了,坤主四十九年苦功毁于一旦,必然誓不罢休。看着办,不出一刻钟,那小雀儿就会被坤主擒杀。” 神像动了。 泥塑的蛇像从神位上爬下,一出庙门,便化作一条身躯缠绕整座山峰的恐怖巨蛇。 它看向鸡石山域方向,身后的两对翅膀无时无刻都在都在震动,发出细微的鸣音。 周围的空气随之震动,随后气温快速增高。 漫山遍野的蛇都在高温中嘶鸣死去,而那寥寥无几剩下的,都觉醒了妖力,混沌的竖眼变得灵动清明,只是依旧冷冰冰的。 “我蛇族血脉旁落太久了,人道崩塌,天地变局,便是我蛇族的机会,不容错过。” 鸣蛇低头看了一眼那为数不多的蛇妖,冰冷的竖眼中,闪烁着期待。 “肠异,下个月乃飞云山君寿诞,我会带你前去贺寿。不求其他,我只要你在寿宴上夺得前十,获得进入罗浮秘境的资格,为我族找回遗落的蛇碑。” “是!” “别看了,回去修行吧。没有悬念的斗法,没有任何观战的价值。这小雀儿如果再潜修百年,或许还有一成胜算。” …… 唳! 鸡石山,一道在咳血。 战况不出那鸣蛇所料,只是一道败北的时间长了些。 此战,他几乎是手段尽出。 练风弹、练风羽箭、练风雷。 三种经过李伯都道化之后的基础术法,不可谓不强,也的确对坤主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但伤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极小。 练风弹、练风羽箭虽然迅疾,防不胜防,但却连坤主的护体妖气都很难打破。 而练风雷乃是讲经山众妖必学的杀手锏,虽然各有特色,但威力之强,毋庸置疑,有着崩山摧岳的恐怖破坏力。以一道如今丹珠境的修为施展出来,更加惊人,即便是丹珠境妖修只怕也受不了一发。 但这一招需要蓄力,要么被坤主左眼射出的“太阳神针”引爆,要么被坤主以一种看似滑稽却蕴含玄妙的步法避开,根本无法命中。 除此之外,一道还祭出了自创的“寂风魔雷”。 无声无形,崩灭万物。 一度将坤主的身躯打出道道裂痕,但坤主似乎拥有某种类似于虎师“太阴菁风”一般的疗伤圣法,那一道道裂痕竟然在战斗中快速愈合。 这着实出乎一道的意料,也让一道果断生出了撤退的念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妖修复仇千年不迟! 打不过,下次再来! 这是一道的生存之道。 可惜,坤主在冷笑,早就看穿了他的退却之心,再次手持土地令,执行土地权柄,将一道死死地困在了鸡石山十里之内。 随后,一道被打得狼狈不堪,凄惨至极。 甚至被显出公鸡原形的坤主,骑在身上一顿乱啄,霎时鸟毛漫天飞舞,血光洒满长空,随之飞起的还有一道的一个眼珠子。 最后,一道拼命,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死死抓住坤主贴脸施展练风雷,并在两败俱伤之后,振翼拖着残躯朝东飞去。 讲经山在西,而他向东。 虎师说过,打不过就回山。 但他生性孤傲,不愿丢脸。 谁知,他还没飞出十里,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前头响起:“一道妖君,虎师有令,请回山。” 阳光下,山巅上。 一头黑山羊,声音清冷,无法分辨男女。 那高大矫健的身躯,优美而力量感十足。 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奇异幽光。 第105章 一道回山 如今的讲经山。 虽然妖灵众多,但大多只是凝魄、开明两境,连初步化形都做不到的妖兽。 变血境以上的妖,只有九头。 山上有八头,山下有一头。 山上八头,大妖一尊,小妖七头。 高山君。 虎师座下,话最少,同时也是最神秘莫测的小妖。 其境界,变血极致,半步丹珠。 一道在未突破到丹珠境之前,最忌惮的妖有两位。 一位是山下老鳗,一位便是这安安静静的高山君。 不过如今他已成丹珠,且是丹珠境中期。 此时虽然身受重伤,但他若想,杀一头半步丹珠不难,闯过去那就更简单了。 半步丹珠,那也还是变血境。 与真正的丹珠境,有着云泥之别。 然而,一道却只稍微停顿,便扭头变向,振翼往南。 高山君不追,静静看着一道滴洒鲜血的身影远去,又听得远处一声愤怒鸡叫,西边出现一片火烧云,朝一道的方向弥漫追击。 “呵呵,哟,这不是我们讲经山的第一位大妖嘛。” “妖君大人,何以如此狼狈呀?” 残雀掠空,穿云破风,向南逃离。 不想,飞出十数里,又听得前方响起另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娇声造作,正在揶揄笑话于他。 一道独眼通红,视野里一片血色,锁定前方山石上那道裙摆飘飞,偶尔间露出修长白腻诱人的黄色身影。 他的眼中闪过恼怒,生出杀意。 “一道!” 薛宝女感应到了他的杀意,显出蝎子原形,大如磨盘,尾刺高高翘起,厉喝一声,接着沉声道:“虎师说了,讲经山没有不败的妖,只有败而不馁的妖,请回山疗伤。” 唳! 一道眼中杀意隐去,引颈一声唳啸,却并非回心转意,而是扑翼返身,携妖风而北上。 然而,西面的滚滚火烧云,已经离他不远,此时变向,以坤主的追击速度,必然要撞上。 可一道义无反顾,残躯运起妖力,一粒丹珠吐出,原本无形无声的“寂风魔雷”,以练风雷的方式,汇聚在丹珠之上,他如同一道青黑闪电,穿过漫天火云。 天空落血,飞羽漫天。 “真是死要面子的雄性,老娘喜欢。” 薛宝女又化作人身,仰望天空,十分欣赏地舔了舔红唇,随后又双目一阵迷离,补了一句:“不过还是虎师更威猛。” “小雀儿,你逃不掉!” 火烧云中,一个身影在冷笑。 这身影离奇,若有诗云: 化作人形俊俏身,中分金发显神颜。 背带胫衣长生锁,头顶红冠别银簪。 祂右手持令牌,左手握宝珠,虽有怪异,但却真如神只。 “万仞山的羊?琵琶山曾经的蝎子?” “不错,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妖竟然如此有心,待本神料理了这头山雀,当好好赏赐你们一番……” “咦?这是小松山那头老母鼠的孩子?哈哈哈哈,修为不错,竟是变血中期,看来资质比你那不中用的老母鼠强很多。哈哈哈哈,对,拦下那山雀,本神破例收你为座下童子!” 坤主架着火云,再次重创一道之后,也看到了高山君、薛宝女的举动。 飞禽妖族,往往目力惊人。 坤主也不例外,他有“鸡眼瞳术”,可视百里。 不过方才距离还太远,他听不到对话。但见二妖举动,明显是在拦截那该死的山雀,不由露出些许惊喜,自觉身为一方土地,道高望重,众妖景从,理应如此。 这不,那头山雀拼着被他在后背啄出血洞,好不容易才突围,又被一头初步化形的花栗鼠妖给拦住了。 “没想到,本神这么多年潜心炼宝,却还有这么多妖灵记得本神的恩泽。日后,或许应该多爱护爱护这些妖灵……” 坤主不紧不慢地追着一道,见到此情此景,不由有些感动,甚至小小地自我反省了一下。 “唔,这小松鼠很正,品相灵动,比姬妃那头骚鸡好。” “嗯,那蝎子精也不错,虽然气息危险,但肤若凝脂,媚而不俗,比原先的离雉好太多。” “万仞山的羊,有些古怪,但卖相倒是越发神俊。正好下月飞云山君寿诞,此羊当是坐骑正好……” 随后,他还有闲暇多看了十八郎、薛宝女、高山君几眼,神情很是满意,仿佛在若逛街置物。 一道亡命飞掠,也看到了站在一株参天古树顶上的十八郎。 “一道哥,请回山。” 十八郎拱手作揖,如往常一般,乖巧又有礼貌地开口。 一道的独眼中此时尽是穷途末路的疯狂和杀气,听到这一声“一道哥”,却是瞬间清明。 “一道哥?什么意思?” 一道身后,坤主这次也听到了十八郎的话,不由一愣,不明所以。 一道哥是谁? 这死山雀还有这名字? 他不是不自量力地自称什么“大雀妖君”吗? 等等,这两妖怎么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坤主有些懵,连脚下火云都慢了几分。 “十八郎,走开。” 一道唳啸,只是不似之前的杀气腾腾。 “一道哥……” “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不需要你们插手!滚开!” 十八郎见一道速度不减,有些着急,然而刚开口就被一道怒喝打断,同时残破的翅膀一扇,荡起一道强烈妖风,将十八郎直接扇飞不知几里远。 “一群蠢货!和虎师还有那头猪一样蠢!” 扇飞十八郎后,一道速度更快几分,心里恼怒暗骂。 只是眼前血红的视野,突然间有些模糊。 “走、走地鸡,站住!!!”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再次让他疾飞的身形猛然一顿。 “我是小松山的十八郎,我是讲经山的十八郎,我不会让你杀一道哥的!” “走、地、鸡!你给我站住!” 那稚嫩的声音,明显很害怕,却仿佛在给自己壮胆一般,越说越大声。 一道残破的身躯悬停半空,鸟头低垂,也不回头,只有妖风在轻轻吹着。 第106章 周星之死 “走地鸡?” “十八郎?” “讲经山?” “哈哈哈,好,很好。” “看来是本神太久不问世事了,连治下出了这么多有趣的事都不知道。” 天上火云也停住了,停在十八郎面前。 坤主脚踩一朵火云,俯视着站在参天大树顶上,张开双手的十八郎,阴恻恻冷笑起来。 “我记得松鼠一族,生性胆小。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勇敢的?” 坤主说着,抛开昴日珠,使其悬浮身侧,同时一手抓向十八郎。 这一手,在十八郎恐惧的眼中慢慢变大,就像是虎师和他们讲过的佛祖五指山,上面更有火焰朵朵,炽热恐怖的威压,使他身上闪动的绿光瞬间消散,连想施展木遁避开都做不到。 “不怕!十八郎不怕!” 避无可避,无法抵御。 十八郎的眼神却反而变得坚决起来,咬着牙,双臂用力再张开几分。 似乎这样就能挡住一尊丹珠境神只。 参天的古树上,一个渺小的身影,直面从天而降的火焰巨手。 唳! 异变再起,一颗青黑的珠子,带着寂静无声的风雷,抵住了火焰巨兽。 同时,狂风四起,吹得十八郎身后毛茸茸的尾巴直摇晃,也吹去了他的害怕。 “一道哥……” 十八郎眼中莫名泛起泪光。 “啧啧啧,不得了,真的不得了。我这是看到了什么?我妖族天生地养,生来唯我独尊,我这小小的鸡石山,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多像人族的妖了?” “小雀儿,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的?以前的你,虽然资质愚钝,但深明强存劣汰的天地至理,有我妖族天性。当年的你若是现在这样,我不会将你收入麾下。” “我现在突然不急着杀你了,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傻回来送死的?” 天上坤主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饶有兴趣的同时,再次伸出手,如来神掌一样的火焰巨手再次抓向一道和十八郎。 这一次,巨手中隐现山川虚影,明显是加持了土地权柄。 使得空气都变得厚重,令人有种窒息的负重感。 “你们三个,快走。” 一道不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语气很冷漠,没有感情波动。 却双翼展开,挡住了所有威压。 和刚才十八郎如出一辙。 “一道哥,虎师要我们一起回去。” 十八郎摇头,像个不听话的犟种孩子,“虎师说,讲经山是我们所有妖的讲经山,是众妖的家,请一道哥相信大家。” “一道哥,和十八郎一起回去吧,虎师他们都在等着呢。” 十八郎见巨手即将临身,压得一道身上伤口崩血,焦急又期盼地大喊。 “那就跟着我,杀回去。” 一道仰头长啸,身上妖风倒卷,逼退巨手几分。 “哈哈哈,一道哥,我给你疗伤!” 十八郎喜笑颜开,跳上一道背上,双手按下,充满生机的绿光蔓延一道全身。 天空之上,火云之下。 一头青灰山雀,驮着一个毛耳朵、大尾巴的正太,洞穿火焰巨手,冲出火云,向西归家。 …… 与此同时,人间烽火冲天。 兴平四年春节,广南郡郡治,兴王府城。 没有喜庆的红,只有遍地血迹。 那千年不倒的城墙,坍塌一个又一个缺口。 这是兴平四年最惨烈的,最悲壮的守城之战。 也是大康末年所有忠烈挽歌中最让人动容的一首。 城门不破,满城兵甲皆战死。 包括广南太守——周星,周孟达。 城墙上。 踏,踏,踏。 陈贤王的丝履,踩在粘稠的血浆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具被七八只长枪捅穿的尸体。 那便是太守周星的尸体。 同时,也是他陈氏赘婿。 “他本可以是我陈氏未来的栋梁,死在这里,可惜了。” 陈贤王眼中露出一丝敬佩,遗憾地说道。 既是对尸体说的,也是对尸体前那牵着一个七八岁男孩的孕妇说的。 “族妹,你肚子里的孩子,有我陈氏血脉,可留。” “但这孩子,我不能留。” 陈贤王见女子不说话,便以手中折扇一指,指着那男孩说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淳儒雅,说出来的话却冷冰冰无情,一言便决定一条生命的终结。 他身后的随从武将,拔出长刀上前。 陈橙也上前,她挺着大肚子,挡在男孩身前,平静的不像是个刚刚丧夫的女人。 “我是周孟达的妻子,与陈氏无关,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如此。世子,你若要杀,就一起杀了我们。” “斩草除根的道理,世子难道不懂吗?” 陈橙抬头,脸上看到不到任何害怕,那微微一笑的面孔,平静的双眼,却是让陈贤王瞳孔为之一缩。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不能留。 “也好,一家团圆。” 陈贤王叹了一口,转头看向遍地哀嚎的城内。 人道称霸的道路,注定是鲜血枯骨,杀了那么多,也不在乎多两个。 嗯,算是三个吧。 陈贤王看了一眼等待命令的武将,微微点头。 武将会意,狞笑上前,举起那沾满鲜血,不知道已经砍了多少人的大刀。 “蟾儿别怕,我们去找父亲。” 陈橙搂过满脸恐惧,瑟瑟发抖的男孩,转头看向丈夫的尸体,柔情无限。 轰! 不料,就在长刀即将砍下时,一道雷光从天而降,直接洞穿那已是筑基境的武将的身躯。 咣当! 长刀落地,武将倒地。 “陈!里!你找死!” 一名短发女子,从天空云层之中慢慢落下,浑身电光闪耀,如若雷君下凡。 “阿野,你走仙道,何必过多干涉人道运转?” 陈贤王叹息,却并未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 “一如既往的狂妄,人道运转与你何干?修为不过金丹,执掌不过府县,蝼蚁一般的众生,却把自己捧上云端。” “陈里,比起陈外那个蠢货,你更让人恶心。” 女子俊美无双,一头短发飒爽,若不是声音清脆娇柔,说是俊俏公子也有人信。但其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是如雷霆一般狂暴骇人。 她只是站在陈橙母子前面,便让陈贤王身边的众将惊惧退后。 “阿野,其他事我都可以让你,但事关宗族未来,哪怕是再小的隐患,我也不能放过。” “还是那句话,陈橙母子可留,周星的独子,必须死。” 陈贤王不一样,不进反退,一脚向前迈出,风轻云淡便化去了陈贤野的威压,同时盯着陈贤野,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已经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上面八朵金边白云似乎在动。 无形杀气,瞬间弥漫。 陈氏之龙,温文尔雅。 但熟知他的人,都知晓他的霸道与恐怖。 尤其是认真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决定。 即便是在家族中超然物外,横行霸道的陈贤野也不行。 “周星是入赘,从今往后,这孩子,和阿橙肚子里的孩子,都姓陈。” “我要带阿橙和他去无姓村。” 最终,陈贤野咬牙,替陈橙做出了妥协。 陈贤王盯着那男孩,眼中有白光闪过,打量了几眼后,终于吐出一个字:“可。” 第107章 辛金万仞 有人说,小时候回家,一路泥泞也嬉闹,风雨也无阻。 长大后,回家的“路”就会变得很难。 是挺难的。 一道现在也这么觉得。 一头活了上千年的神道老妖,虽然同为丹珠境,但无论是道行,还是法力,亦或是斗法经验,都远远超乎了一道的预测。 说的直接点,便如老鹰捉小鸡。 坤主千年积累,又有土地权柄加持,简直强得离谱。 那席卷天空的火烧云,高居云上的身影,与其说是在追杀,不如说是在戏弄。 或者说是坤主在报一道坏他炼宝的大仇。 他说过了,要让一道生不如死。 想来要不是因为这个,一道可能早被打死了。 丹珠之上的境界,小境界之间的差距也变得犹如鸿沟,难以跨越。 至少一道还不具备这种越境而战的实力,或许他可以和初入丹珠后期的大妖拼杀一下,但坤主这种积年老妖,甚至已经摸到了“元灵境”的门槛,绝对他所能力敌的。 不过,他无惧,反而在归家的路上越战越勇。 人在孤身一人时或许最强。 但有了牵绊后,人就可能超越自己。 哪怕这种超越是临时的,甚至不过是回光返照。 “小雀儿,你当真让本神刮目相看啊。” 坤主左眼燃烧橘黄火焰,太阳神针射出,又一次将一道的身躯射穿。 “咯咯咯,好,好,继续挣扎吧,让本神看看你的极限。放心,就算你的丹珠碎了,本神也会考虑将你炼成器灵。如果本神找不到更好的火道生灵,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坤主布满杀意的双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贪欲。 他所炼的昴日珠乃是太古妖族秘宝,虽然在成器的最后关头被一道打断,受了损伤。但他当初在炼制此宝时,为防止炼制失败,不止准备了一份材料,并非不可修复,只是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罢了。 原本他只是想擒住一道,将其折磨至死以泄心头之恨。但如今见一道竟如此坚忍,不由心动,这等灵魂铸成的器灵,必然灵性非凡! 故而一道虽非火道生灵,不是炼制昴日珠最合适的器灵。但灵器若要成就法宝,乃至更高层次的神具,灵性反而更重要。且风助火势,若是日后蕴养得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或许还会蜕变成一具奇宝。 “一道哥!” 一道喋血死战,且战且退,奈何坤主太强,即便有十八郎这个“奶妈”在背上以“盛木诀”不断治疗,也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十八郎在心急如焚,身上的绿光也已经大不如前。 他不过变血境,且是小型妖类,妖力并不浑厚,而且治疗的还是一道这种丹珠境大妖,耗费的妖力更是巨大,根本无法持久。 “怎么?不行了吗?” 坤主在云端冷笑,又是一招“火焰巨手”抓下。 唳! 一道强提一口妖气,吐出他的本命丹珠,撞向火焰巨手。 咔嚓! 丹珠洞穿巨手,没能像之前几次那样将其击散,反而自身出现了裂痕。 咳咳! 丹珠受损,一道如遭雷殛,咳血不止。 而那只是破了个小洞的火焰巨手已经围住落地的一道,就要如抓小鸡一般将其抓住。 “一道哥!” 十八郎一手按在一道的背上,疯狂治疗。一手就要抬起,哪怕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妖力施展像样的术法,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挡一挡。 “意志不错,可惜资质终究太差。” 坤主微微摇头,有些失望,随后伸出手,轻轻一握。 火焰巨手合拢。 “斩!” 这时,一道白晃晃的剑光闪过。 火焰巨手被一分为二。 “一道,化人身,让十八郎带你木遁。” 一头黑山羊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冷静地说道,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如同最纯粹的黑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不管是对奄奄一息的一道,还是直面比她高一个大境界的坤主。 “万仞山的将死之羊,告诉我,你从哪里学来的剑诀?” 坤主脸色不是很好,但好奇更甚。 一道艰难地化成人形,被十八郎扶着,但他拉不下面子,不肯走。 “走。” 高山君又看了他一眼,这一次眼中似有些波动,却依旧惜语如金。 十八郎闻言,一咬牙,搂着一道,伸手抓向身边一株灌木。 绿光一闪,木遁而走。 “走得了?” “剑诀不错,但你区区变血境,又能如何?就让我告诉你,何为丹珠。” 坤主,抬手指天,呼吸之间,一根手指便托起了一颗火焰“太阳。” 这一刻,鸡石山域的生灵,仿佛看到了太阳坠落。 瞬间,大地干枯,草木自燃。 远处,一声惨叫。 十八郎和一道的身影从一株自燃的草木种跌出。 “辛金,万仞山。” 突然,天光大亮,白晃晃一片。 一座白光剑气组成的“山”出现在“太阳”的上方。 “这……” 磅礴的剑气,连坤主都露出惊容。 “这到底是何等剑诀?罗浮传承?这头羊得了传说中的罗浮剑诀?” 随后,坤主眼中贪婪溢出,竟是连一道也不管了,伸手就要落下云头,抓向高山君。 “落!” 高山君四蹄撑开,深深插入土地,如身负泰山,随后羊头一点。 那倒悬的剑山,轰然落下。 剑气撕裂“太阳”,又重重砸在了坤主身上,将其砸落大地。 待漫天白光散去,高山君喘气如牛,竟浑身分泌出殷红的血汗,前蹄一软,猛然跪在了地上。 这一招,是它自悟的最强一剑。 它从未用过,因为这不是变血境所能承受的。 第108章 一位故人 “咯咯咯!” 鸡鸣自废墟中传出,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高山君面前。 “好!” 一只鸡爪踢来,根本没有给高山君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被一脚踢飞几百米,中途撞碎山石、巨木无数。 “讲经山?” “一切的源头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讲经山是吧?” 高山君四蹄扭曲地从龟裂的山体上滑落,刚艰难地抬起头,就看到衣衫褴褛,却浑身无伤的坤主又站在了它的面前。 高山君幽深的双眸中第一次有了惊惧。 这是何等速度? 这就是丹珠境神只真正的实力? 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在玩弄他们吗? “我记得当初你跪在我的庙前,已经煞气侵蚀妖魄,甚至已经深入三魂,无药可救,无法可医,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 坤主身上突然燃起火焰,焚毁身上褴褛的衣衫,同时变大身形如同巨人,一手抓住高山君的脖子,将足有丈许高的高山君毫不费力地拎起,“但是现在,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凡,妖力如渊,剑气藏身。若不是你此前魔煞太深,只怕早就已经凝成丹珠,对吧?” “说吧,讲经山是什么山?是什么让你有如此大造化?” 坤主问高山君,另一只手却是抓向一旁虚空。 “走地鸡!给老娘去死!” 几乎是同时,一道黄色身影闪现一般出现在他伸手的方向。 是薛宝女! 她除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倒马毒”之外,还有一种被人忽略,却被李伯都奉为神技的神通——跗骨移形。 凡被她气机锁定的生灵,她就可以横跨五行介质追踪而至,速度之快,比五行遁术更快,如附骨之疽,让人防不胜防。 但是,坤主防住了。 他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提前伸出了手,面带冷笑看着薛宝女惊恐地撞向他的手掌。 “琵琶山的蝎子,你的两道神通也很不凡。臣服我,侍奉我,带我去讲经山,我可饶你一命。” 坤主像丢垃圾一样丢掉高山君,将薛宝女拉近眼前,看着兀自挣扎的薛宝女,露出贪婪的占有欲。 “你也配?” 薛宝女冷笑,身后猛然竖起一条蝎尾,闪电一般扎向坤主的眼睛。 “啊!” 然而,坤主的左眼燃起烈焰,射出一道细细的红光,瞬间将她的蝎尾洞穿,烧成灰烬。 “不自量力。” “我地界中的妖灵都是蠢货吗?你也不过是变血境,最多算是半步丹珠,甚至连那头羊都不如,你凭什么……” 坤主俯视着痛苦哀嚎的薛宝女,露出轻蔑的冷笑,说着伸手指向刚才被他丢到一边的高山君, “嗯?那头羊哪去了?” 坤主转头看去,瞳孔一缩。 不,不可能。 那头羊强行越境施展那等可以伤及丹珠境的磅礴剑诀,本就反噬极重,又被他一记“坤腿”结结实实地踢中,浑身骨骼尽碎,只剩一口气吊着,不可能还能动! “啊!” 他正发懵间,都还没来得及展开灵觉感知,就只觉得抓着薛宝女的手臂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 “谁?!” 坤主惊怒,勃然转身,手持土地令牌悍然反击,却打了个空,只看到一道金银流光的身影闪过。 而他的手臂,已经少了一截。 断口处,参差不齐,鲜血狂喷。 “虎,虎妖?哪里来的虎妖?” 坤主毕竟是丹珠境神只,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妖力、神力全开,反应速度与刚才“玩耍”时截然不同。他捂着断臂,瞬间便锁定了那道身影。 就在他不远处,一头庞大而神异的虎妖正咬着他的断臂,将兀自紧握在手掌中的薛宝女抖落在地。 而在那虎妖周围,还躺着一头黑山羊,和被十八郎踮脚费力搀扶支撑着,低垂着头,摇摇欲坠,不知生死的一道。 “鸡翅,还得是烤着吃才好。” 虎妖甩头,丢掉坤主的断手。 断手落地,现出原形。 好大一只带羽毛的鸡翅膀。 李伯都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打量着赤身裸体,一头金色长发中分的坤主,道:“你不像土地公,倒有几分像我一位故人。” “虎妖?!变血境的虎妖?不,不可能,区区变血境,怎能咬断我的神体?” “不,你不是变血!你修的是古法,你是精血境!” “也不对,古法妖修,精血境虽然肉身强横远超仙法妖修,但也不可能如此轻易伤我?!你到底是……” 坤主茫然,神情满是不解,打量着李伯都喃喃自语。 “妖族隐脉?帝裔圣代?咦……” “太阳太阴,大日法门!” “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随后,坤主露出一丝凝重,但很快又被狂喜取代。 “哈哈哈,如此炎阳虎魄,当真是天地赐予我的造化!我不管你是谁,杀了你,抽血炼魂!今日过后,你便是我这昴日珠的器灵!” 坤主盯着李伯都,犹如绝世色魔看绝世美女,双眼放光。 随后他用力地在断臂的肩膀上一按,一条新的手臂在鲜血喷涌中长出。 丹珠境,可断肢重生。 而妖族本就以肉身生命见长,这种再生之力比人族修士更加恐怖。 “好宝贝!” 谁知,对面的虎妖似乎比他更兴奋,一双虎目光芒闪耀,死死地盯着悬浮在他身前的昴日珠,嘴角甚至很过分地留下一丝口水。 李伯都是真的想要。 他感觉,那颗珠子冥冥中与他极为契合,如一体同源。 “虎师,你想要?” 正在坤主被李伯都反客为主的举动搞的有些发懵时,受伤最轻的薛宝女已经起身,站在李伯都身下,抬头看着李伯都的下巴,柔声问道。 “必须要!” 李伯都依旧盯着昴日珠,虎躯微微低伏,像猫咪盯上毛球,微微点头。 “那我们便帮虎师抢过来可好?” 薛宝女蝎尾被毁,受伤不轻,面无血色却笑靥如花。 “好!” 李伯都低头,看了一眼薛宝女,点点头微笑。 “呵呵,我大概知道我地界中的妖灵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自不量力且愚蠢了。” “原来是你这头不知所谓的虎妖在作祟。” 对面的坤主抬手握拳,正在适应新生的手臂,闻言不禁笑了。 “区区一群残破蝼蚁,也敢大言不惭。虎妖,莫非你以为凭你一个就妄图与我一战?” 坤主微微仰头,山风吹动他的长发,嘴角歪起,不屑冷笑。 “我一个自然是不行,不过加上他们我觉得可以。” 李伯都摇头,身上月华荡起,菁风笼罩众妖。 “你……” 随后,在坤主震惊的目光中。 薛宝女断尾重生,舔了舔娇艳的红唇,眯起双眼,盯上坤主; 接着高山君缓缓站起,安安静静地站在李伯都身侧,黑亮的皮毛在阳光下重新反射细碎幽光,宛若神秘山灵; 最后是一道,他先是一只手抬起,拍了拍十八郎的毛耳朵,慢慢站直,抬头,双目猩红,凶光汹涌,死死地盯着坤主,狰狞笑道:“走地鸡,我一道今日,拼死也要杀你!” 第109章 云天龙影 “太阴太阳,帝裔圣代……” 坤主看呆了。 他乃是千年老妖,见多识广,可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治愈术法。 再生、超速再生、瞬间再生。 这种能力其实在妖族妖修之中并不稀有。 妖族七类兽、羽、鳞、木、怪、蠃、介,除了“怪”之外,其余六类中均有这种再生之力,经过修炼之后,有些妖修甚至在元灵境之前,就能做到滴血重生,宛若不死之身。 可是,眼前他所看的,不是自愈! 而是治愈! 那头虎妖身上流转的太阴神通,在治愈众妖! 而且几乎是瞬间再生一般的治愈。 不! 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治愈了。 因为那头几乎油尽灯枯的山雀除了肉身恢复之外,竟然连元气都恢复了。 这是何等玄妙的神通? “妖族圣兽……” 坤主眼中没有了轻视,而是凝重。 作为一头千年老妖,他比一道等众妖更明白这等神通代表的含义。 那极有可能是比帝裔圣代,妖族隐脉更稀有的圣血。 在妖族中有着超然地位的存在。 仅次于传说中“通明万法,教化万妖”的妖师,以及太古天庭上的“妖帝”。 妖族生存,遵循本能。 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所以即便是帝裔圣代,技不如人被吃,被抽血炼髓,也是常有的事。 但唯独妖师和圣兽不同,为万妖所敬仰,甚至在其幼小时,自觉为其护法。 传说那是因为这两者皆身负万妖大恩,被万妖铭刻于血脉之中,世代流传,万世铭记,仿佛本能一般。 “难怪,那怪区区精血境,就能让山雀这等隐忍桀骜的妖屈身臣服,难怪那将死之羊会脱胎换骨……” 坤主露出一丝了然,同时目光中也有了挣扎。 圣兽不能杀? 不能? 能? 坤主最后的目光,落在了眼前有裂痕的昴日珠上。 “可惜。” 坤主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决,进而充斥着贪婪与疯狂,“本神厌恶人族,但本神很喜欢人族一句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妖也一样!” 他狞笑着,一手伸出,火焰巨手瞬间横跨距离,直接抓向李伯都。 “斩!” 高山君冷喝。 剑光一闪,劈开火焰巨手。 “虎师!” 突然,一道细细的红线从火焰巨手之后射来,直取李伯都脑门。 众妖猝不及防,急忙大喊。 吼! 虎啸震天,李伯都双眸也射出光线,金红灿灿,精准地对轰坤主的“太阳神针”。 赤日破神瞳! 道化自陈贤霸的“金钟破妖诀”。 李伯都喜欢称其为“火眼金睛”。 射出去的光线,蕴含纯粹的太阳之力,有堪比高山君辛金剑气的锋芒,足以洞穿、融毁万物。 两道炽热的瞳术撞击,发生猛烈的爆炸。 在无人察觉的云天之上,有一道身影。 似人似龙又似薄云,仿佛和天空融为一体。 祂原本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的争斗,直到坤主悍然出手,他的身形有了细微的波动。 一声无人可闻的叹息响起。 “九州妖族,罪孽深重啊。” “神道将崩,诡异诞生。看来不止是人族神道受到人间劫气的影响,邪祟丛生。即便是我等远离人间的妖族神道,也已经不知不觉间迷了道心。” “罢了,且去且去,自保吧。” “可惜了这疑似我妖族圣兽的血脉……” 声音远去,身影淡去。 而高天云下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110章 丹珠神只 “散开!按计划战斗!” 爆炸未消,李伯都便一声大吼。 高山君、薛宝女和十八郎三妖听到,仿佛排练过的一般,齐齐分别往三个不同方向散开。 只剩一道在一旁发懵。 计划?什么计划? 我怎么不知道有计划? 他突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道,你是我们讲经山唯一的大妖,这次能不能降服这尊土地神,主要就靠你了!” “上吧!” “我们会全力辅助你!” 下一秒,李伯都高声大吼的话,瞬间让一道犹如打了鸡血一般。 全靠我? 没错! 我是讲经山第一尊丹珠境大妖! “走地鸡!纳命来!” 一道直接显出本体,上来对着坤主就是口吐一发饱含寂风暗雷之力的练风弹。 毕竟是大妖,虽然比不上坤主,但终究也是丹珠境,一道的的突然发难,直接把坤主轰入一座山体之中。 “嘎嘎嘎!” 一道在空中畅快狂笑! 噗! 还没笑两声,就被山体中射出来的太阳神针射穿胸膛,身体坠落。 若不是他躲得快一丝,心脏就被射穿了。 “太阴菁风!” 不过没事,李伯都是个称职的奶爸,如若一道徇烂流光,化作庞然巨虎,接下一道,同时荡起奶量十足的太阴菁风。 “先杀你!” 狂风突起,震散漫天烟尘。 坤主赤裸着身躯,背后化出一对五彩羽翼,速度如电,贴着地面冲向李伯都。 团战先杀奶妈! “低矮,渺小,万足践踏而不死……” “嗯?” 突然,坤主听到了奇怪的念诵之声。 略微分神用眼角的余光看去,但见一个长着毛茸茸耳朵和大尾巴的正太,正在一棵树下念咒。 “……生长,不屈,枯死再生绵绵不息。地咒,木道之三十六,小草决杀!” 十八郎抬头挺胸,朝坤主伸手一指。 噗噗噗! 一棵棵形如利剑的小草瞬间从大地刺向突出,如万剑丛生,刺杀坤主。 血光乍现,坤主受伤了。 伤不重,都只是划破皮的小伤口。 但足以让坤主的身形止住,同时诧异万分地看向大树下露出骄傲小表情的十八郎。 “一言观?怎么会是一言观?” 坤主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人道独尊! 今时今日,妖族没落。 他杀一头妖族圣兽或许还没那么忌惮,毕竟只是传说。 可若是惹到了所谓的从龙宗派,即便他是上了“封神册”的土地正神,也受不起。 “哼!偷师的小妖,杀!” 坤主毕竟是老妖,目光一闪,心一狠,左眼火焰燃起,太阳神针再次祭出,射杀十八郎。 轰! “走地鸡!欺负小妖算什么!” 一颗裹挟黑雷电的丹珠挡在了十八郎面前,一道振翼蔽日的身影出现在十八郎身后。 “哼!” 本来害怕的十八郎顿时又挺起了胸膛,双手叉腰嘲讽地直视坤主。 虎师喜欢给他们讲一些神奇的故事,他觉得现在他是个有守护兽的热血少年。 “哟,土地大人,战斗分神可是大忌呀?” 就在坤主愣神之际,薛宝女娇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一点锋芒直取坤主后脑勺,上面带着令人闻之色变的毒液。 倒马毒! “不知所谓。” 然而下一秒,薛宝女便惊悚地发现,坤主竟然是面对着她的。 “什么时候……” 薛宝女骇然。 她完全看不清坤主的身形变化。 “先撕了你。” 坤主狞笑着伸手抓向薛宝女,眼中杀意冰冷。 “逗你呢。” 突然,薛宝女笑了。 下一瞬,坤主便看到薛宝女的身影一阵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斑斓巨虎。 吼! 是李伯都! 他和薛宝女用了一种瞬身互换的神通,交换位置。 一上来,就是贴脸开大。 但见随着虎吼,一颗威武狰狞,额头“王”字灿灿的神虎虚影,脑后悬着一轮金红大日,对着近在咫尺的坤主,发动了名为“大日虎神啸”的音波神通。 同样是道化自龙恩寺的不传之秘——金钟法门。 昔日陈贤霸曾以“金钟狮子吼”,将李伯都吼得七窍流血。 今日李伯都的“大日虎神啸”更为霸烈。 一吼之下,除了震碎万物的声波之外,还带有焚灭万物的阳炎之力,融化大地,将山石土地化作熔岩大坑。 坤主被恐怖的声波直接吼入岩浆深处。 “虎师,他死了吗?” 这一招威力之强,声势之浩大,让丹珠境中期的一道都震惊,同时目光有些复杂。 他生性坚忍桀骜,其实在他心里,最想超越的其实是李伯都。 可是现在看来…… 虎师不过精血境后期,最多算是半步丹珠。 然而此等神通,信手拈来。 同时还有诸多连他都不知道的术法傍身,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一个精血境“小妖”,何其离谱? 但眼前的虎师就是。 “这便是妖师吗……” 一道心里默默叹息,飞到李伯都身边。 “没那么简单,大家准备一下,下一招再试试他。” 谁料,李伯都只是轻微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熔岩大坑。 “了不起的神通,如果我没看错,这是龙恩寺的法门。” 果然,李伯都话音刚落,岩浆里走上来一个赤裸的身影。 暗红的岩浆在他身上流淌、滴落,却没有伤及分毫。 不,有伤。 坤主七窍流血,那近乎完美的身躯,布满细微的裂痕。 火焰不能伤他,但虎神啸的声波还是震伤了他。 “果真是火道妖灵,凡火不加身。” 李伯都目光一闪,想起了他审问姬妃、说猖二妖时得到的一些信息和猜测。 “端坐神位太久,竟然有些怀念这种身体要爆炸的感觉。” 坤主看了一眼自己龟裂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目光平静地看向李伯都。只是左眼的火焰燃起丈许高,显然在平静之下是沸腾的杀意。 “来吧,还有什么神通法门,让我看看。” 坤主张开双手,戏谑地看向李伯都。 “固所愿,不敢请耳。” 李伯都也是轻轻一笑,扑身而上。 “金阳神火罩!” 随后只见李伯都出其不意地尾巴一甩,甩出一团金红妖气,像极“练风弹”,打在坤主身上时,却是化作一尊半透明的金钟。 金钟上有十日。 只听得“当”一声巨响,声震十里。 金钟上十日转动,钟内坤主的身影瞬间被金红的烈焰淹没。 澎湃的热浪,炽热骇人。 连一道、十八郎等四妖都不禁要退后百丈之外。 “如此纯粹的太阳之火,可怕。若不是我有昴日珠护身,只怕也挡不了多久。” “虎妖,你当真是我这昴日珠器灵的不二之选。” 然而,坤主的声音却从金钟内传出,一颗橘红火珠在金红烈焰之中沉浮,竟在无物不焚的太阳之火中丝毫无损,反而像是欢呼雀跃地吸收着太阳精华。 李伯都听到坤主风轻云淡的话语,不仅没有吃惊,反而神情有些怪异。 因为那颗火珠,有些特殊。 橘红色的,上面有一道道如经纬一般的符篆在流转。 他的脑海里瞬间不自觉地出现了某种难以磨灭的记忆。 “篮球和鸡?” 什么鬼?! 在斗法呢! 李伯都甩去脑中的梗,双眸凶光一闪,不进反退,朝后一跃百丈开外。 “既然知道你是火道生灵,我也没指望能用火伤你啊。” 李伯都微微一笑。 “什么?” 金钟火焰中传出坤主的疑问。 可李伯都可不会解释,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字:“爆!” 轰! 一朵金红的蘑菇云在大地上升腾而起。 金钟核爆! 李伯都自与陈贤霸一战之后,为了弥补“红莲核爆”必须近战施展,伤及自身的缺点,结合陈贤霸的“金钟荡妖诀”,从而开创出来的一门杀手锏。 一道、十八郎、薛宝女和高山君四妖提前得到李伯都的传念,站得远远的,但仍被“金钟核爆”产生的强大震荡波吹飞好远。 稳住身形之后,皆骇然地看着那朵直冲天穹的蘑菇云,连素来没有情绪波动的高山君也是如此。 “这……” “是什么神通?” 云天之上,那道似人似龙又似云的身影又悄然出现,身形波动不止,似有呢喃声传出。 许久,蘑菇云散去。 一道、十八郎等妖回到李伯都身边。 “虎师,死了吗?” 一道敬畏地开口问道。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李伯都的逆天。 绝对不可以用寻常的境界认知来衡量虎师! 这是一个变血境,哦不,这是一个精血境妖修能施展出来的灭世法门? 别说是丹珠境,只怕是元灵境的妖修碰到都要脱一层皮再走吧? “虎师,您好厉害!” 十八郎满眼都是小星星。 “虎师好猛哟。” 薛宝女开始造作。 “没死,别大意。” 然而,李伯都却没有理会他们,神情凝重地盯着那个尤在冒着硝烟的巨坑。 “咯。” “咯,咯。” “咯,咯咯咯!” 就在这时,怪异的鸡叫声响彻天地。 李伯都等众妖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气。 坤主碎了。 满地都是。 但半颗头颅却在慢慢升空,没有下巴,却在狂笑。 一枚令牌和一颗宝珠护在左右。 “妖孽!真是我妖族的妖孽啊!” “哈哈,哈哈哈哈,来吧,来吧!小老虎,成为我的器灵吧!” 随后,半颗头颅便散发出无量火光,盖过了太阳,照耀百里,刺眼无比,让人眼泪直流,连李伯都都不禁闭上了眼睛。 待光芒消退,众妖睁眼看去。 却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只见! 天空有一丹珠神只横空。 其身庞大,红冠艳艳,羽毛五色,长长的尾翎飘荡。 展翼而遮天,身绕火云朵朵,嘴里噙着一枚令牌,身上负着一颗如太阳一般的火球,乍一看竟有几分传中的神鸟姿态。 若凤凰,若朱雀。 同时,一股强得不像话的威压笼罩整片天地。 “回山!” 李伯都二话不说,以妖力直接裹挟四妖,化作流光没入八山云雾之阵。 第111章 都是蝼蚁 “完了完了,坤主发怒了,要死,我们都要死,我们都会爆炸的!” 四水封山阵笼罩的八山之中,姬妃和说猖二妖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平台,仰望阵外天上“神鸡”,瑟瑟发抖,神情充满恐惧。 “哼哼,爆炸?什么意思?” 小山旁边的另一座“小山”不解地问道。 仔细一看,竟是一头庞大肥硕的野猪。 “那是坤主本命神通,看谁谁烧,一眼焚身。得秘宝加持后,看谁谁爆炸,谁看谁爆炸。所以即便是传说中的火道灾兽,鸣蛇。也对坤主忌惮三分。” 姬妃眼中尽是恐惧和苦涩。 完了,真的完了。 他和说猖也得死。 因为他们在面对那头“虎师”的询问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保留地“出卖”了坤主。 原本他们还以为,这些小妖听闻坤主的强大之后,会及时收手,逃离鸡石山域,甚至一度担心自己会被杀“妖”灭口。 然而,那“虎师”非但没有杀他们,还在他们面前毫无遮拦地说起了什么“甲计划”、“乙计划”…… 什么一道探敌,什么请一道回山,什么阵外拒敌,什么四水锁敌,关门杀鸡…… 听得他们是心惊胆战。 一头小妖,竟在谋划降服“丹珠神只”! 关键是,其他小妖竟然还毫无疑义地听从之。 疯了? 疯了! 二妖当时仿佛就像是在看一群疯子。 “八戒,虎师回阵了,按计划准备战斗。” 一位青衣女子从云雾中突然出现,落在二妖身边,声音清冷。 “那这两咋办?” 八戒低头,目光不善地盯着姬妃和说猖二妖。 二妖恐慌,但青娘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盯着阵外天上“神鸡”,不在意地道:“无需理会,虎师说了,他们不会逃,也没有威胁。” 说完,美女化蛇。 一条大青蛇在群山云雾之间,盘绕爬行,朝“神鸟”而去。 “哦。” “哼哼,终于到俺老猪出马了!” 八戒面露喜色,“哼哼嘿嘿”一笑,起身前行,尾随青蛇而走。 轰! 他身边的小山也随之震动,竟拔地而起,悬空而后缩小,化作一道细小的青色流光没入他的口中。 “疯了,真的疯了。” 从半空中跌落的姬妃和说猖,此时的眼神也像是在看疯子。 一群不知所谓,前去送死的疯子! “姬妃,我们逃、逃、逃、逃……” 说猖害怕坤主迁怒,转头对姬妃说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一直重复一个字,如同结巴了一般,他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双眼充满无边恐惧。 “唉,坤主强大,但那虎师诡异。我们只怕是中了某种术法了,逃不掉,也反抗不得,连这讲经山的一草一木我们都无法主动伤及。” 姬妃看着举止怪异的说猖,没有诧异,只有无奈。 因为他也一样过。 “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等他们斗法结束,我们再去祈求坤主原谅,或许还有一丝活路。” 姬妃忧心忡忡。 “要是坤主败了呢?” 说猖疯狂点头,又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开口问道。 “你在想什么?” 姬妃看说猖的眼神突然像是在看愚不可及的蠢货。 “诚然那虎师有些诡异手段,但也绝非坤主敌手。先不说丹珠与精血的差距,犹如天垠鸿沟,仅是坤主执掌的土地权柄,在这鸡石山域坤主就是立身不败的存在!” “呵呵,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除了那死山雀之外,对坤主而言。” “都是蝼蚁!” 第112章 昴日正午 “阵法?” “咯咯,竟在本神的地界,神不知鬼不觉地驾起了阵法。” “将本神视为无物吗?今日,你们都得死!” 鸡叫鸣天。 坤主口衔土地令,背负昴日珠,直扑四水封山阵。 祂的身周,火云朵朵。 澎湃的热浪,将阵中云雾大片大片地蒸发。 “找到了。” 坤主冷笑。 很快,祂便看见了在云雾中严阵以待的李伯都等众妖。 “八山水脉,起!” 就在这时,一条大青蛇在八山之间蜿蜒游动,所过之处,一股股地脉水气冲天,不仅填补了被坤主蒸发的云雾,更是如冷水浇火一般,竟然瞬间将坤主身上的火焰压在了身体周围,冷热相激,白色的蒸汽不断弥漫。 云雾又重新遮住了李伯都等众妖。 “不错的陷敌法阵。” 坤主只觉得行动受阻,仿佛身处泥潭,不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冷笑,“呵呵,再怎么血脉不凡,终究还是藏头露尾的弱小者。” “去吧,昴日正午。” 坤主长鸣,背上已经化作巨大火球的昴日珠腾空而起,在八山之上,大放光芒。 “再好的迷陷之阵,也挽救不了你们即将爆体而亡的宿命。” 烈日当空! 四水封山阵在昴日珠无穷的光与热之下,水雾蒸腾流散,彻底将整个讲经山区域都暴露在了炽热的日光下。 “昴日之下,本神无敌!” 坤主鸡头高昂,只目光微微下垂,若神只俯视凡尘。 “看来是我低估的一尊丹珠神只的力量。” 李伯都微微叹气,随后吩咐身边的黑山羊道:“高山君,以防万一,你现在按最后计划,带众妖和桃源百姓避难。” “……” 高山君不语,也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李伯都。 “你战力虽高,但你所修乃是辛金剑气,受祂石火、阳炎克制,留下作用不大。当去守护弱小,以正剑道。” “就像你之前所作的,日夜忍受煞气侵蚀,不言不语,只为守护万仞山众羊。” “……” 高山君仍不语,但最后还是听话走了。 走之前,斩了天上坤主一剑。 不过正如李伯都所言,那白晃晃,锋芒无双的剑气还没靠近坤主百丈,就被消融蒸发,毫无用处。 “你是觉得你能背水一战,还是觉得你能安然脱身?” 天上坤主也不语,就这么看着,任由高山君离去,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神情戏谑。 “背水一战这词太凶险,我不喜欢。” 李伯都端坐山巅,微微摇头,不紧不慢地道:“我喜欢谋定而后动。” “咯咯。” 坤主笑了,问道:“那为何不动?” “如你所愿。” 李伯都仰头微笑,轻声唤道:“八戒。” “什么?” 坤主猛然发现自己被一团黑影笼罩,还没反应过来,就仿佛被一座从天而降的大山,若泰山压顶一般,坠落大地。 “哼哼哼哼!走地鸡,老猪在背后看你不爽很久了!给老猪吃泥巴吧!” 是八戒! 他突然袭击,若小山的一样的庞大身躯,甚至比丹珠境的坤主还要大一圈,直接一屁股将坤主压在身下,浑身缭绕着浓稠的黑灰妖力。 这妖力不一般,瞬间便将他身下大地化成一滩泥潭,同时他疯狂地用猪蹄子把坤主的鸡头往泥潭里按。 那是他听李伯都讲经,自悟所得,进而修炼所成的“山泽妖煞”。 此妖煞之力,除了非凡防御之外,还有“泥化大地”的神通。 这神通其实不强,除了困敌之外,杀伤力一般。但他制造出来的泥潭,带着一股天然的恶臭,就像是大自然中堆满腐烂树叶、动物粪便和腐尸的泥沼。 不强,但膈应“神”。 坤主在泥潭中扑腾两下,彻底暴怒。 炽热的高温火焰,直接干枯泥潭,使得大地龟裂。 同时祂猛地掀翻八戒,对着八戒就是一顿乱啄乱抓,把以防御着称的八戒打得鲜血淋漓,嗷嗷惨叫。 “走地鸡!莫逞凶!” 众妖见八戒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均纷纷上前,各显神通施以援手。 一道是主力,他对坤主最为仇视,上来就是练风雷,虽然没打中,但成功把坤主逼退,将八戒从坤主身下救了出来。 随后他浑身缭绕寂风妖力,与坤主战成一团。 他自然不是坤主的对手,哪怕加上众妖协助也不是对手。 加上此时坤主恼羞成怒,凶暴的一批,根本无法力敌。 但奇怪的是,身为众妖之师的李伯都却没有参与战斗,只是以一种几乎瞬移一般的神通,不断地救走被坤主重伤,或即将被杀的众妖。 同时,不管是移动救妖,还是停下治疗伤者,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坤主,其双眸光华流动,似乎在感知坤主的一切。 “一群蝼蚁!不可饶恕!” 蝼蚁虽小,亦能啃噬大象。 按计划留下来的众妖,除了一道之外,虽然都只是变血、精血,但他们所修功法,全都是听经明悟的妙法,或者是经过李伯都亲自道化的玄法,战力皆远超寻常小妖。 且有一道打头阵,又有悍不畏死,疯狂施展山泽妖煞和盛木诀,犹如不死大山一样的八戒在硬抗,加上李伯都从旁辅助,以逆天的太阴菁风不断治愈。 众妖联手,一时间竟然把坤主打得狼狈尽显。 虽然伤害不大,但憋屈之极。 “土地神谕!定!” “恶臭的野猪!给本神去死!” 祂现在最恨的,不是坏了他炼宝好事的一道,也不是咬断他一条手臂的李伯都,而是刚才猝不及防之下把祂按在泥潭里吃泥巴的八戒。 这时,他终于展现出了丹珠神只的真正实力,口衔土地令熠熠生辉,一圈土黄光芒席卷全场,让众妖瞬间被突然大增的重力猛地压趴在地,动弹不得。 同时,祂双翼一挥,天上昴日珠轰然落下,若太阳坠落,砸向趴在地上的八戒。 “八戒!” 一道焦急大呼,但无力施救。 土地权柄,执掌一域大地! 这一次,无论是丹珠中期的他,还是身负日月流光的虎师,都难以动弹,举步维艰,就更别说救人了。 “这种力量,香火的气息?不对,这香火怎么有些臭?” 然而李伯都却不着急,还有空闲仰头嗅了嗅空气中突然弥漫开来的诡异味道。 “真是好宝贝。” 甚至他还有时间看着即将落到八戒头上的昴日珠,满目喜爱。 “不过,八戒也是有宝贝的。” 李伯都微笑。 便见八戒奋力抬头,张口吐出一道青光。 初时细小,一瞬变大。 轰! 青石子化成小山猛地撞在昴日珠上。 咔嚓! 不仅将昴日珠撞飞倒回,更是使得昴日珠上的裂痕扩大。 这一幕,看呆了众妖,更看呆了坤主。 “咯咯咯!” 坤主双眸瞬间变得血红,一口吞下受损严重的昴日珠,随后疯狂地杀向八戒。 八戒刚哼哼地露出得意的表情,就被扑过来的坤主重创。 一啄,啄下八戒一颗眼珠子吞下。 一爪,直接洞穿八戒腹背。 一开口,吐出一朵火焰,就要落在八戒头上。 这火焰,外焰橘黄,内焰暗红,没有气息波动,也没有热气传出。 “石中火!” 一旁的李伯都却是目光一沉,额头“王”字泛光,在这一战中第一次动用了太一妖炁。 太一妖炁霸道,他只一吼,便破了土地权柄。 日月光华一闪,他瞬间移到了八戒身边,一口咬断坤主插在八戒身体里的鸡爪,几乎同时一爪子将八戒拍飞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一道太阴菁风。 随后,他便惊悚地看到坤主吐出的那朵火焰,擦着他的脸颊,削断他的几根虎须,悄无声息地落入地面。 “落入!” 仿佛一颗烧得通红的铁珠落在积雪上。 就这么掉了下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小洞。 没有声音,也没有烟气。 李伯都的陆吾神知是与太阴太阳一样逆天的血脉神通,感知距离极远,远超同境界的其他修士。只是粗略感知的,足以感知百里之遥。 然而坤主这朵“石中火”落下,洞穿大地的深度竟然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 李伯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凶火,若被沾身,几乎无物可挡! 或许太一妖炁可以,但他不想冒险。 于是在坤主一口咬向他时,他又是一个瞬身,挪移到了一道的身旁。 “一道,我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观察观察,最好是能想办法再打碎他一次。” “你来主攻,我协助你。” “记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要迟疑,不要犹豫,能做到吗?” 李伯都盯着鸡爪再生,飞扑而来的坤主,快速对一道说。 “能!” 一道毫不犹豫回应。 “上!” 李伯都施展天经变化,变小身形,跳到一道背上。 一道直面裹挟烈焰,强横气息远在他之上的坤主,只有瞬息的犹豫,便一声唳啸,发动练风雷硬刚而上。 这次坤主已经真的杀疯了,以一只翅膀挡住练风雷,啄向一道。 砰! 坤主翅膀碎裂。 而一道躲闪不及,也被坤主在脖子上开了骇人的血洞,且坤主的啄击蕴含爆炸之力,几乎将一道的脖子炸断一半,摇摇欲折。 太阴菁风! 这时,一道背上的李伯都直接口吐一团银白闪耀的柔和光团,裹住一道的脖子。 这已经不是治愈之风,而是一团浓缩到极致的纯粹月华。 “虎妖!你该死!” 坤主见此,双眸盯上李伯都,蕴含愤怒和怨毒,同时有一圈圈诡异的暗红在祂的双眸里荡开。 “给本神爆!” 随着坤主的一声大喝,一道背上的李伯都脖子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炸,虎头在天空中翻滚。 那无头的虎尸也摇摇晃晃地倒在了一道的背上。 “虎师!” 众妖大惊,悲伤大喊。 第113章 对影伏杀 “鸡眼火咒吗?” 众妖眼泪未落,坤主喜色未起。 李伯都的声音先响起了。 一道宽厚的背上,那无头的虎尸旁边,站着一头完好的“虎师”。 “虎师!” 众妖惊喜万分。 “怎么会……” 坤主看着无头虎尸慢慢在视野里消散,瞳孔收缩。 “幻术?替死术?还是……” 坤主一瞬间无数猜测,祂想到了许多细节,包括刚才那头野猪为什么能避开他的感知,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无需刻印的起爆瞳术吗?” 李伯都双目灼灼,也似乎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事。 “你也爆吧。” 不过李伯都没有过多分神,对着坤主一声低吼。 轰! 坤主的脑袋爆了。 莲羽符! 李伯都最喜欢用的印杀术式。 此法本名“定羽符”,源自一道的印记小术,后经李伯都两次道化,结合了龙恩寺的不传之秘“莲心机”法印,种符刻印之时,悄无声息,了无痕迹。 发动时自内而外的爆炸,威力惊人。 与坤主战斗这么久,他早就在坤主的体内种下了多道莲羽符。 爆爆爆! 坤主鸡头爆炸之后,李伯都又连续低喝几声。 但见坤主周身,心脏、脖子、腿关节等地方纷纷爆炸,火光过处,坤主那若神鸟一般的身体,竟显露出一种黄玉琉璃一般的质地,在爆炸中布满裂痕。 随后裂痕扩张,蔓延全身,最后“砰”地一声,玉碎散落,熠熠闪光,天空中像是下起了玉石雨。 极尽璀璨。 “这……” 一道懵了,众妖也懵了。 “哈哈,走地鸡死了!” 随后,众妖欢呼。 只有李伯都眼中异彩连连,抬头看向鸡石山方向,又低头看地上的碎片。 “还没死,大家散开!” 李伯都一声虎吼,喝令众妖。 “什么???” 众妖皆愣然,然后便看到满地碎片化作流光,只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又在地上凝成了一尊发光的神鸡。 恢复如初,毫发无损! “虎妖,你果真是妖孽。” 重生的坤主目光直接锁定李伯都,阴沉到了极致。 “一道,这不是他的本体,但我还没找到源头,需要再杀他几次,继续!” 李伯都微微压低声音,对一道说。 “还要杀我几次?” 坤主冷笑,“这世上能看穿我这化身之术的不算少,但能这么快就看穿的,不多。你当真不凡,不过你以为看穿了我的化身,就能再杀我?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坤主再次祭出土地令,以重力禁锢众妖。 同时,他吐出了布满裂痕,似乎随时都会碎裂的昴日珠。 “来吧,凝视本神,献祭自我,爆炸吧!” 祂张开双翼,昴日珠悬浮于顶,祂的双眸中暗红圈圈荡漾。那昴日珠竟也变得像一颗巨大的眼珠子,同样荡起圈圈暗红波纹。 “闭眼!不要看!” 李伯都只看一眼,心脏就猛地一跳,有种血脉贲张的心悸,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疯狂地加速流动,双目瞬间充血仿佛要爆开。 他第一时间闭眼,并发出了一道大范围道禁咒法。 这一次,他咒令的对象不是坤主,而是众妖。 他咒令众妖闭眼。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参战的众妖中,部分稍微弱一些的凝魄境妖兽直接爆体而亡。即便是小妖境的,诸如薛宝女、十八郎等妖,也都七窍喷血,突然倒地。 连一道这样的丹珠境,也是瞬间爆掉两颗眼珠子。 这便是昴日珠的威力,可将坤主的本命神通“鸡眼火咒”的威能,加持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谁看谁爆炸! “咯咯,不是要杀我吗?为何闭眼?是不敢直视神明吗?” 李伯都也留下了两行血泪,在坤主戏谑的言语中,他再次睁眼。 这一次,他额头上的“王”字熠熠生辉,双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钟鼎铭文之光,直视那仰头挺胸,傲视于大地之上的丹珠神只。 “咦,你这是什么功法?为何气息如此古怪,闻所未闻?” 此时没有众妖的干扰,坤主终于发觉了李伯都的异常,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大悟,“咯咯咯,我明白了。日月只是你的表象,这才是你的根本法对不对?” “咯咯咯,哈哈,我明白了,原来是言灵之道!是你!是你一直在用言灵在干扰我的感知!” “难怪!难怪一群蝼蚁竟然能与本神周旋许久!你很聪明,你明白境界的差距,没有选择直接用言灵之术对我实施强制咒令,而只是让我的五感产生细微偏差,神不知鬼不觉!咯咯,妖孽!真是我的妖族的妖孽啊!” 坤主越说双眸越亮,没有生气,反而越发兴奋,“好好好!如此血脉!如此灵性!本神要吞了你,炼了你!从此,你的血脉便是本神的血脉,你的灵性便是本神的灵宝!” 李伯都没有理会祂的癫狂,默默将太阴菁风吹拂在八山之间。 没死的,还能救活。 而那些已经爆体而亡的…… 太阴菁风虽然逆天,生血肉,续残缺,但并不能起死回生。 “哦?倒有几分师者风范,自身难保,还不惜花费如此巨量的太阴之力救治无关紧要的蝼蚁,别浪费了,留下来给我吃吧……” 坤主露出三分讥讽,七分贪婪,张嘴就朝李伯都咬下。 “七夜,杀了祂。” 李伯都抬头,眼中尽是冷意。 说了这么多,为的便是此刻! “七夜?” 坤主正张大嘴巴要将李伯都和一道一口吞下,闻言双眸露出一丝诧异。 不止是坤主,连被重力束缚动弹不得的众妖,都愣住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连他们也没听说过。 只有李伯都身下的一道,刚刚恢复的双眼瞬间一亮。 咻! 炎炎“烈日”,光天化日之下。 一道黑光突然从坤主的影子中射出,快到无法形容,如一道黑色闪电。 黑光如刀。 从坤主的鸡脖子处闪过。 坤主只微微一愣,整个身躯便又化作玉石雕像,鸡头落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无头的身躯,也咔嚓咔嚓犹如冰裂,再一次碎作漫天玉屑。 “虎师,幸不辱命。” 坤主倒地,没了影子,一位俊美阴郁,手持双刀的黑衣男子在光明中显出身形,对李伯都拱手。 他脸色苍白,微微喘气,持刀的双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 “虎师,祂还没死。弟子修为不够,夜神妖煞只能削去祂两成精气,暂缓祂重生的速度。”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死去的妖灵身上,眼中似有不甘的刀影闪过。 “七夜,你的‘对影伏杀’消耗太大,一次便够了。” 这一刀,黑的惊艳! 连李伯都都为之惊叹,尽管不是第一次见。 “不,虎师,弟子还能战。” 黑衣男子摇头,拱手请战。 “按计划来,不能再有伤亡了,退下!” “没听清楚吗?都给我退下!” 李伯都见地上玉屑又开始流光汇聚,坤主即将复活,再也不多说,额头“王”字璀璨,如日月横空一般的恐怖气息席卷八山,第一次在众妖面前展现出了不可违逆的霸道威严。 众妖慑服,纵是不愿走,也不得不从。 连与李伯都最为亲近的八戒和十八郎,都在李伯都骇人的虎视之下,一步三回头地随众妖离去。 而那黑衣男子也无奈地显出本体,扇动翅膀,与众妖一同飞离。 这时,众妖才恍然大悟,知晓了“七夜”的身份。 歌鸲君。 原是一只喜欢默不作声在树上听经的夜莺。 他曾被顽皮的喵喵将军吓得险些走火入魔,幸得李伯都相救,得以重铸道基。 此妖生性孤静,虽是夜莺,却不爱鸣歌。 在讲经山众妖之中,低调程度堪比高山君,没人知晓他的修为境界,只知道他曾消失过一段时间,再次回山后,喵喵将军便很少在讲经山出现,更多的是待在桃源谷。 然而,歌鸲君纵然一刀斩神,一鸣惊人,但他的修为也不过是变血境。 便如李伯都所说,再留下来除了送死之外,并无太多用处。 而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最终计划里李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众妖和桃源谷百姓布置好的地下水脉大阵,若是李伯都最终战败,水脉中的阵法会将他们送往不知名的水域,远离罗浮。 “虎师,十八郎要留下!” 十八郎天性纯良,终究不舍。 他身上绿光一闪,一个木遁闪回一道身旁,双目含泪,祈求地望着李伯都。 吼! 然而,回应他的,是李伯都的怒吼,直接将他震晕,吹飞,落在八戒的身上。 “走!” 坤主的躯体已经凝聚成型,只剩鸡头还在汇聚。 李伯都没时间和众妖废话,呵斥间用上了道禁咒法。 众妖闻声,除八戒、薛宝女、青娘子、七夜四位小妖外,皆神色木然地迈步离去。 “我不会死,无需担心。你们四个,护好大家知道吗?” 李伯都叮嘱,四妖应诺。 “八戒,青石子借我一用!” 随后,李伯都尾巴一甩,额头“王”字一亮,一道青光便毫无征兆地从八戒的口中飞出,稳稳地悬浮在李伯都身边,嗡嗡作响,似乎在欢呼雀跃。 八戒先是愕然,随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神情,看向李伯都和青石子的眼神充满无边幽怨,仿佛在看一对奸夫淫妇。 第114章 九州陆沉 世外桃源讲经山,虎骑山雀斗土地。 坤主再生,虽被神秘隐忍的歌鸲君七夜,全力一刀削去两成元气,但依旧在这鸡石山域中神威如狱。 李伯都骑着一道,以太一妖炁护体,又十分熟练地驭使青石拒昴日,术法神通阵道齐出,化作日月流光,与坤主战至云天崩散,山岳崩碎。 然而,坤主执掌此间土地权柄,又是千年丹珠老妖,且有一颗虽然破损却依旧威能炽热无比的秘宝昴日珠,杀意沸腾之下,几乎将整个讲经八山区域,连同桃源谷都化作了火海。 “虎师,还没找到祂的本体所在吗?” 久战之下,一道几番重伤垂死,即便有李伯都太阴菁风治愈,但也伤及根本,疲倦不堪,不由心急万分,问背上时不时闭目感知的李伯都道。 “咯咯咯,痴心妄想。” “即便你找到我的本体又如何?连我的化身你们都无法力敌,何况是我的本体?” 一道话音未落,坤主便又狂笑着杀到,昴日珠如太阳坠落撞来,更有朵朵能瞬间烧穿大地的“石中火”落如雨下。 “不行,必须想办法再杀祂一次……” 李伯都不得不睁眼,操控青石子变小变大,不断撞击昴日珠,将其撞飞并掉下碎渣,又撑起一层稀薄的太一妖炁护住他和一道,在火雨中惊险万分地高速穿行躲避。 李伯都眼中亦有疲倦。 他发觉并推断到了坤主化身的秘密,试图在战斗中以“陆吾神知”捕捉到那一丝微弱晦暗的传递波动,从而找到坤主的真身所在。 只是,这一次大战虽看似不比与陈贤霸一战中的几番险死还生,但实则凶险更胜万分。只不过是李伯都如今实战经验大涨,各种玄妙术法神通信手拈来更胜往昔,又在暗中以逆天至极的“道禁咒法”干扰坤主感知,这才一次次有惊无险。 然而这样全神贯注,又一心两用的高强度战斗,即便他有太一妖炁源源不断的转化日月精华,也无法弥补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根本无法持久。 “一道,听我安排,冒险再杀祂一次。” “若是不成,放弃讲经山!” 李伯都在火雨中露出狰狞,虎目中金红银白交织,凶光大炽,便要放手一搏。 “大小变化,镇!” 随后,李伯都拼着被两朵石中火洞穿虎躯,驭使变小如若米粒,激射如电,又瞬间化作大山,撞飞昴日珠后轰然落下,镇压坤主。 坤主被压,奋起反抗,发出凶厉无比的鸡叫。 唳! 一道亦是发狠,再次凝聚妖气,带着李伯都化作寂风电光,悍不畏死地冲向坤主。 “嗯?这是?” 突然,李伯都看到坤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有些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羽毛脱落,长出了一颗颗微微蠕动的肉瘤。 而坤主的精神状态似乎又有些不对,依旧张狂嘶鸣,却隐隐有几分痛苦抗争。 那原本几分像凤凰、像朱雀的姿态,这一刻竟有些诡异。 “唉……” 天空中,一声叹息。 “神道即邪道。” “人族盛皇,你坑了我们九州妖族,也是坑了人族万代啊。” …… 讲经山外人世间,纷争之外仙神乱。 兴平初年,大康离乱。 先有蟒龙入朝,弑君乱国,血洗贤良,祸乱后宫。 挟天子以令诸侯,搅动天下风云。 而后有热血枭雄刺杀蟒龙未果,亡命天涯。 又有太傅司马朗,以一修有“玉女道”的绝世美人为饵, 试图离间蟒龙董温与其麾下无双战将的关系,从而伺机诛杀蟒龙,还朝于帝。 不想被“毒士”李旭看破,当着两者的面,拧下美人头。 随后暴怒的董温,不听李旭谏言,再次血洗百官,几乎将中枢六部血洗一空,使得大康立朝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满街尽是公卿骨”的骇人景象。 世族支柱,几乎死尽! 九州为之震惊,各地世族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举旗讨贼,私仇、野心、壮志交杂翻涌,一时间各路诸侯,在最强世族袁氏兄弟的牵头下,齐聚“诛仙关”,会盟杀贼! 一时间,各路英雄显威,有声名赫赫者陨落,有籍籍无名一战成名,可谓是风云际会,群英荟萃。 然而,就天下目光都聚集在“诛仙关”时,九州各地仙神两道也发生了让人始料未及的大变。 先是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蜀山剑派出现了一个叛徒——魏问明。 其人于剑道上天资绝世,被誉为蜀山当代“剑锋”,却毫无征兆地在一次论剑会上,宣扬“宗门党”之义,又说“自然党”之理,离经叛道,悖逆人道,更是当场重伤其师,掌门殷若愚。 而后,此人一剑斩裂“镇妖塔”,放出其中镇压的百万妖魔。 待负责镇守蜀州的姜无类赶回蜀山时,蜀山满目疮痍,死伤无数。 既是蜀州仙首,又是蜀山“剑首”的姜无类目眦欲裂,发动“镇仙殿 ”之威,跨越万里,洞穿层层虚空,锁定藏身在某个隐秘妖族洞天的魏问明,一剑横万里,将魏问明几乎斩成两瓣,却依旧被其重伤逃遁。 百万妖魔入世,肆虐人间,使得本就受纷争战乱之苦的百姓,雪上加霜。 遍野枯骨,处处凄惨。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发生了诡邪之变的神道灵官。 边远之地,有山村一夜间尽是死尸,面带诡异微笑,连前去调查的镇魔司修士,也在出来后不久都死在床上,同样面带微笑。 又有曾经繁华的城池,突然在一夜之间被迷雾笼罩,白日悄无声息,夜里人声鼎沸,凡进去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仅有镇魔司一位通窍境的镇魔使从中逃出,却变得疯疯癫癫,大喊什么“城隍是鬼,大仙降世”。 诸如此类诡异之事,层出不穷,不止使得无数无辜百姓无端惨死,甚至连一些高高在上的从龙宗派也被诡邪所灭,悄无声息地断了道统,山门也都变成了一个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生灵禁地。 除此之外,在群雄齐聚“诛仙关”期间,还有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发生。 那便是南海有龙宫出世,有一螭龙自称“南海龙王”,打着“驱逐人族,恢复龙域”的妖语,以强无敌的姿态,生生撕碎大康盛皇亲自册封的神道巨擘——镇海镇南大元帅。 以龙宫压碎神殿,彻底摧毁人道在南海的根基。 从此,南海渔民不敢出海。 因为出则必死。 更有海中妖族兴风作浪,上岸打猎,吞食人族。 此后,被人道镇压了三千年之久的九州妖族,纷纷出世。 人族,在纷争中自相残杀,在妖魔肆虐中沦为血食。 一时间,九州陆沉。 隐隐有恢复太古、上古时,万类竞天,人族为食的悲惨景象。 而讲经山的战斗,还在继续。 坤主产生了意料之外的诡异变化,让李伯都猝不及防,陷入生死险境。 …… 第115章 化龙天劫 “一道,撤!” 李伯都果断下令。 因为讲经山上空那头“鸡”似乎得了鸡瘟,变得阴森诡异。 虽然失去理智,但却越杀越恐怖。 此时的坤主,羽毛已经掉光,身上满是蠕动的肉瘤和黑色的玉石结晶,鸡头更是在被李伯都一记“百斩江河”劈成两半之后,化成了两条肉蛇,蛇头又保留着鸡头的特征,空洞的眼眶一直在流着黑血。 原本火云朵朵,炽热光明的气息,也变得黑火流散,散发扭曲诡异。 “虎师,祂这是怎么了?找到祂的本体了吗?” 一道身上妖力稀薄,已经接近干枯。 他到现在都很震惊,不理解坤主为何会变成这副邪魔之相。 但他依旧想杀了坤主,因为他睚眦必报。 “或许再杀两次我能找到,但这个不重要了,撤吧。” 李伯都摇头。 他原本的计划是“降服坤主”,使坤主成为讲经山的“靠山”,从而继续苟着慢慢发育。 因为随着讲经山的发展,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不可能一直在一尊土地神的眼皮子底下永远不被发现,与其等坤主上门,不如做好准备主动出击。 其实他有两手准备,第一个是出海,作为一个妖族,远离人道独尊的九州大陆,是最好的选择。但海洋浩瀚,他目前知之甚少,时机未到。 第二个便是“降服坤主”,若有一位神道灵官为“靠山”,他们作为土地神的麾下“小妖”,自然也可以无忧无虑地发展,凡事有坤主顶着便是。 而他之所以敢跨境界冒险试图“降服”一尊丹珠神只,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道禁咒法”有信心,这是源自活佛言出法随的逆天之术,只要灵活运用,简直就是无上神通。 只论妙用,甚至凌驾于太阴太阳之上,仅次于他的本命——太一妖炁。 “诺!” 一道不甘,但他也看出来此时的坤主已经变态,连虎师以太一妖炁施展的“金钟核爆”都无法杀死。现在他们已无力继续计划,只能愤愤地扇动寂风稍微迟缓一下坤主的行动,背着李伯都朝山域之外极速撤退。 “咯咯咯,咯咯咯,现在想逃?看我,看我一眼,咯咯,爆炸……” “咯咯,留下来吧。” 然而,坤主发出不可理喻的呓语,一个似鸡似蛇的头颅叼起土地令牌,霎时地动山摇,黑黄天幕从地底升起,笼罩整个鸡石山域。 当! 一道御风神速,刹停不住,撞在光幕上如撞钢铁,头破血流,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险些坠落地面。 李伯都反应快,翻身伏在光幕上,却诧异地发现这光幕竟坚不可摧,连他的利爪也无法撕裂,只有加持太一妖炁后,才可勉强撕开一道口子,但很快就会复原。 这是来源于土地权柄的封锁阵界,据说连元灵境的妖王都无法打破,李伯都能太一妖炁短暂划开,已经是匪夷所思,如果坤主还有理智的话,定然大为震惊。 可惜,他此时已经入魔化邪。 那庞大的身躯,横在半空,蠕动的肉瘤纷纷破碎,脓水喷洒,一颗颗似鸡似蛇的头从肉瘤中长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长着无数肉蛇的恶心肉团。 祂燃着黑色火云,以一种没有规则,忽左忽右,却快如闪电的行动方式,直接砸向李伯都和一道。 唰! 李伯都身形一闪,若流光闪电,瞬间出现在一道身边,叼起一道,以太一妖炁撑起一层薄薄的护罩,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坤主的癫狂的一击。 砰! 太一妖炁破碎,又被那充满诡异不祥气息的黑火烧成虚无,让李伯都连收回的机会都没有。 太一妖炁是《度妖天经》修炼出来的神秘能量,是他的本命元气,也是他最强的底牌。 玄妙无方且霸道至极,但极难凝练。 如今他半步丹珠,也不过炼出三缕太一妖炁。 在喝令众妖离开后的战斗中,他曾以一缕发动道禁咒法,强行定住坤主,配合一道的练风雷和寂风魔雷,将坤主再次打碎,捻成碎末。 坤主再生,他又以一缕发动“金钟核爆”,想彻底湮灭坤主,但是坤主依旧再生。 如今他仅剩最后一缕,且已经消耗不少。 “走!” 他没有犹豫,叼起妖气枯竭的一道,运起剩余的太一妖炁,直接在阵界光幕上撕开一道口子,就要带着一道逃遁。 “咯咯咯,看我,看我一眼……” 不想,就在李伯都就要冲出口子时,一条触手一般的鸡头缠住了他的后腰,猛地就把他往后拉。 说时迟,那时快。 李伯都只来得及张口松开一道,就被坤主拉回到阵界之内,并狠狠地将其甩飞不知道多少里,撞穿几座山峰。 黑化的坤主,恐怖如斯。 李伯都从山石中飞出,身上被一朵朵黑火粘着灼烧,皮毛焦黑,嘴角流血。 他运起太阴法门,将黏在身上的黑火剥落,同时脑后显现日轮,疯狂地吸收太阳之气,融合所存不多的太阴菁华,临阵凝练太一妖炁。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太阴可以治愈,太阳可以对敌,但两者都不能让他战胜坤主或逃出阵界。只有凝出太一妖炁,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在此之前,他不能再浪费太阴菁华,因为此时距离夜晚还很漫长。 “幸好这只鸡失去理性,不然我此次凶多吉少。不出意外,祂的本体应该在那个方向,若是能找到祂的本体,或许还有机会。但我现在一个人,已经没有精力全神贯注地施展陆吾神知。” 李伯都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只略微沉吟,便放弃了。只是奇怪的是,他看向的地方,不是坤主土地庙所在的鸡石山,而是青娘子所在的半青山。 当下,李伯都打定主意,便不再与坤主硬拼,而是施展各种遁术、身法,与之在整个鸡石山域内辗转周旋。正如李伯都所想,此时的坤主虽然不死不灭,行动诡异,但没有理智,如同野兽,反而让他躲避的较为轻松。 同时身上日月流转,一心两用,运转天经法门,开始临阵凝练太一妖炁。 “快了。” 一番周旋之后,鸡石山域内无数山峰被坤主打烂,遍地乱石,仿佛刚刚经历过地震一般。 而李伯都额头的“王”字开始闪耀奇光,太一妖炁即将凝练完毕。 不过坤主的行动却是越来越诡异难测,有时竟然会停下来愤怒地拍打他的昴日珠,有时又会深情起抚摸昴日珠,甚至还会在原地一步两步跳起一种奇怪的,像是舞蹈,又像跳大神的步伐。 “好了!” 趁着坤主发癫,李伯都躲在一处山崖上,加紧凝练太一妖炁。约莫半刻钟后,他猛然起身,面露喜色,额头“王”字再次神辉熠熠。 “本神说了,你走不掉。” 不料,就在他要施展遁术前往阵界边缘,以太一妖炁破开天幕逃出生天时,坤主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伯都大惊,然而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道金光给定在了原地。 “咳咳,吞了你,炼化你,将昴日珠炼成法宝,本神才有褪去信仰流毒,脱离神道枷锁的可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坤主重新变回人形。 祂跌跌撞撞地走向李伯都,口中不停吐着黑色的血。 那血落在地上,竟冒出发出凄厉的怪笑,诡异无比。 祂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很虚弱,身上散发出来的火焰气息越来越弱,而那诡异恐怖的气息则越来越浓郁。 “你那根本法实在可怕,竟能让你以精血境抗衡丹珠神只,如此妖孽,连我妖族中的帝裔圣代,人族中所谓的绝世天骄也做不到。如果不是我没时间了,我定然要挖出你的根本法。” “若是我没猜错,你所修炼的,必然是传说中的妖书经卷,甚至可能是消失在神话里的妖碑……” 祂贪婪地盯着李伯都,面目狰狞,双手不停地猛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是在与体内的邪魔抗争。同时步步咳血,走向李伯都。 “不要妄图逃跑,你那根本法过于逆天,导致你能凝练出来的妖力少得可怜。你破得了我的土地令,也破不了我的土地阵界,乖乖的,让我吃了你吧。” “咯咯咯……” 坤主狞笑着朝李伯都伸出手。 霹雳! 突然,就在李伯都额头发光,要拼死一搏时,一道细小,却明亮无比的湛蓝雷光毫无征兆地闪过,击穿坤主的脑袋。 “什、什么……” 坤主耳朵冒烟,呆呆地愣在原地。 “虎师,弟子请战!” 讲经山下,石溪中飞出一条粗长丑陋的鳗鱼。飞得不快,却气息强盛,身体两侧迸发闪耀的湛蓝电光,自空中蜿蜒“游”来,带有苍茫韵味,宛若一条太古生灵。 “老鳗,你……” 李伯都神色微变。 “咯,咯咯,咯咯咯!” 下一秒,他不得不先离开原地,一个闪身出现在老鳗身边。 因为下面的坤主彻底失控了。 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 变成了一团长着无数肉蛇几头的怪物,上面更有一颗颗不停乱转的鸡眼,一张张长满利齿的鸡嘴在胡言呓语,整片空间都在扭曲。 轰隆! 天空突暗,乌云滚滚,更有霹雳酝酿,天威即将降临。 “老鳗,你修古法,化骨天劫可是龙门天劫,不是普通小九雷劫可比的,你现在出来是找死。” 然而,这天威针对的不是坤主这等妖邪,而是李伯都身边的老鳗。 “听虎师讲过不少求道故事,听闻曾有以天劫对敌者,弟子也想试试。” 老鳗的声音很沉厚,像个中年人。 他性格也像中年人,很少说话。但这一次他似乎很开朗,如少年热血,仿佛放开了什么枷锁。 “……” 李伯都无言以对。 心头叹息:造孽啊,早知道就不给你们讲那么多爽文了。 “我护一道渡小九雷劫时,很勉强。如今化骨天劫,又有大敌当前,我只怕护不住你。” 李伯都眼中有担忧。 “虎师说过,吾辈修道,岂止长生?” 老鳗咧嘴一笑,满口利齿森森,狰狞可怖,吓人得紧。 “也是!” 李伯都也笑了,血盆大口,也很吓人。 谁道妖族无义? 谁说妖族无情? 长生路如人生路,又哪里有那么多爽文可书写。 第116章 老鳗的盾 “两个小辈,倒是可敬!” “可惜了,化骨劫乃灭妖劫。即便老夫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九死一生,拼了大造化才渡过去的啊……” 天倾劫云,半空中那淡淡云影被迫远离劫云笼罩范围,临走时微微叹息,似在为下面一虎一鱼感到遗憾。 化骨天劫,乃是古法妖修所渡的第一劫,威力十倍于寻常的“小九雷劫”。 据传这天地间第一个引发化骨天劫的,乃是龙族,故而也被称为“龙门天劫”。 “跃过龙门龙凤麟,跌落龙门万年尘。” 同时,化骨天劫也是龙汉初劫之前第一道生灵道劫。 便是这一道残酷的天劫,使得无数妖修殒命,十不存一,又被称为“灭妖劫”。 直到第五代妖师出现,着《妖经》四十九,降天劫为“小九”,大大增加了妖修第一劫的难度,于是乎底层的妖修纷纷转修《妖经》,这才使得妖族进入“万灵问道,万化成仙”的盛况。 虽然仙法妖修乃是师人族道形,渡雷劫而仙。讲究的是扼本性,体天心,大大削弱的妖族原本强横的肉身优势,同时也极大地消除了妖族天生的野性,使得妖修战斗力大减。但对于大多数妖族来说,怎么也比极其容易走火入魔的本能修炼,或者九死一生的古法来得实在。 本能修炼全靠天赋、毅力和运气,而古法源自隐脉,除了对血脉、悟性要求极高之外,难以普及的最大原因,便是这可怕的“灭妖劫”! “虎师请退后。” 坤主已化邪,朝天上李伯都、老鳗二妖疯狂袭来。 老鳗身体两侧电光大炽,如同长了两条长长的雷电龙须,他完全放开了压抑许久的修为,悍然朝气息强横不可力敌的坤主俯冲而下。 比起化身诡异的坤主,他显得细长弱小,但天上随之轰落的雷霆光柱却比坤主还要粗大数十倍,如同一座雷霆山岳落下,镇杀试图逆天而上的妖! 天劫无情。 顺带也将坤主笼罩其间,一同镇杀。 “这便是古法精血境踏入炼骨境的化骨天劫……” 三十里外,李伯都神情凝重。 虽然他已经知晓化骨天劫的威力要远超普通小九雷劫,但还是被这第一道雷霆光柱给惊到了。 化骨天劫同样有九道,可仅仅是这第一道的威势,便足以和之前一道渡劫时的第六道媲美,而且还是如此大范围的雷柱雷山,根本不给任何渡劫者躲避的机会。 老鳗避无可避,以天赋水雷硬抗,发出的哀鸣在雷鸣中都显得苍白无力。 坤主也躲不过,发出难听刺耳,却盖过了雷鸣的凄厉惨叫,甚至在雷柱消散时,还有余力拖着焦黑的身躯,扬起仅剩的鸡头,像鸡啄蚯蚓一样,想要吃掉被雷柱打入地底的老鳗。 “火眼金睛!” 李伯都怎会给祂得逞,一个瞬身出现在老鳗身边,双眸射出金红射线,打偏鸡头。同时一口太阴菁风喷在老鳗皮开肉绽的身躯上,助其恢复。 老鳗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但不愧是古法妖修,肉身强横,又有天生的水雷神通,也算雷道生灵,天然有几分免疫雷劫的特性。所以在李伯都的协助下,恢复极快。 而一旁的坤主本就是丹珠神只,化邪后就更不可理喻,被雷劫破坏的身躯在超速再生,而且越发庞大恶心,不死不休地又冲上来。 “老鳗,不要硬抗,以祂为盾!” 这时,那不给人喘息机会的第二道天劫也轰然落下。 李伯都大喝一声,便闪身出了劫云范围。 老鳗闻言双眼一亮,如燕子投林一般,疯狂地朝坤主电射而去,急切地像个投奔母亲怀抱的孩子。 轰! 第二道雷劫依旧是一道不可躲避的雷柱雷山,横贯天地。 只是这一次,煌煌雷光带上了一丝紫意。且这一次的雷柱,分出了一道电光,里面同样一丝紫意游动,猝不及防地劈向劫云之外的李伯都。 火眼金睛! 李伯都早有准备,双眸射出金红射线,硬撼天雷。 轰! 在剧烈的爆炸中,一丝紫电势不可挡的落在李伯都身上,使其浑身炸毛,发出一声闷声。 “不愧是灭妖劫,这才第二道就是紫霄神雷,不给活路啊……” 李伯都额头“王”字闪耀,体内仅剩的一缕太一妖炁九转之后,才将这一丝紫霄神雷炼化。 “干得漂亮!” 他微微叹息,看向雷光消散后的中央区域,却双眼一亮。 只见老鳗那厮竟然极其猥琐地,像一条水蛭般缠在了坤主的一只鸡脚上,以水雷护体,任由坤主的鸡头啄食,虽然防御不周,身上被啄出了不少血洞,但身上竟是没有半分天劫之伤。 反观坤主,那浑身肉蛇触手一样的鸡头在第二道雷劫下,又一次被劈得十不存一,浑身都在冒烟,看起来极其凄惨。 轰! 轰! 轰! 轰! 随后天上又是四道雷柱落下,紫霄神雷也越来越多,雷柱中的紫意越来越浓。 坤主好惨,被紫霄神雷打得鸡头尽灭,只剩一团焦黑的肉球伫立在两条鸡腿上。 上面挂着的老鳗也不好受,毕竟是受劫对象,即便是躲在坤主身下,也被流散的紫霄神雷击中,浑身抽搐,正慢慢从坤主的鸡爪上滑落。 劫云之外的李伯都倒是问题不大,虽然每一道天劫都会给他“分一杯羹”,但他在一道的“小九雷劫”中已经硬刚过紫霄神雷,如今他修为大进,又不像上次那么嚣张,所以应付起来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反而惊喜地发现太一妖炁在炼化神雷后,壮大了不少。 他感觉如今只要太阴太阳之力足够,他差不多可以尝试凝练第四缕太一妖炁了。 这是道行增长,上限提升,如何让人不喜? 不过他此时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本就已经是众妖常说的“半步丹珠”,和老鳗一样,精血境巅峰,距离炼骨境只差临门一脚,随时都可引发天劫。 他本来是想等降服坤主,解决了后顾之忧,再帮老鳗渡劫,最后才是他自己。 因为他隐隐有预感,他的天劫只怕会比众妖的都要恐怖。 第117章 开道之劫 “难搞。” 李伯都远远看着气息微弱的老鳗,又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停下的天劫,感觉万分棘手。 那遮天的劫云已经黑得仿佛墨水,没有雷光闪烁,甚至没有天威的气息传出,却有种让李伯都窒息的危机感。 按照他对天劫的了解,这第七道天劫的强度,必然是要远超前面六道。 老鳗挡不住! 他必须插手。 可他如今体内气息翻涌,已经到了难以压制的边缘。如果出手,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就会一步踏入炼骨境,招来未知的恐怖劫罚。 “咦?” 突然,他看到那已经被天劫“削”成肉球的坤主竟然还能动! “咯咯咯!” 一声鸡鸣,打破天地窒息。 那肉球在疯狂的蠕动中,血肉破开,竟长出了一根难以言状的“鸡头”。 这鸡头可怖,又粗又长,通体无毛,每一个鸡皮疙瘩都是一张诡异的人脸,表情各不相同,但全是怨恨、愤怒、疯狂、痛苦等负面情绪,千万张人脸,都在说着不同的话语,如众生哀嚎,又似苦难的众生在向神明祈祷。 “好可怕的气息,好诡异的神道灵官!” 李伯都骇然,但双眸随即露出一丝异彩。 因为他看出坤主依旧是没有理智的,而且给人的感觉比之前更加混乱、无序、癫狂。 像极了前世小说里所说的某类失控的,连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诡道邪神。 口中胡言的呓语,显露出来的邪体,甚至是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听到、看到、让感受到祂的生灵受到污染,心神堕落。 李伯都身具逆天造化,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恶心。但坤主脚下的老鳗却是已经在口吐白沫,那强横的妖躯上,竟然也开始长出一颗颗小蠕动的小肉瘤。 “或可一试!” 李伯都瞬间心绪百转,便下了决心。 只见他身上光华一闪,消失不见。 下一秒,坤主脚下软趴趴的老鳗也不见。 而在寻常不可见的视角里,老鳗依旧在原地,李伯都也在。 他额头上的“王”字神辉熠熠,正一爪子按在老鳗的身上,既是在以太一妖炁在帮老鳗驱除“诡异”,也是在施展匿形隐神之术。 “虎师……” 老鳗虚弱地睁开眼睛,面露惭愧,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伯都打断。 “噤声!这是我的翳妖术,你此番渡劫成败与否,就看这混乱的邪神能不能发觉我们了。” 李伯都大喝,不过用的是神念。 翳妖术,源自一道的天生神通“翳形术”。 原本只是一种遮蔽身形,欺骗凡胎肉眼的幻道小术。但经李伯都道化之后,成为了一门让李伯都自己都惊喜万分的敛息匿形之术。 此术不仅可以翳形隐神,行迹全无。 还可以改变妖族气息,融入自然。 李伯都曾以此术走下讲经山,进入桃源谷,行走于田亩屋舍之间,没有人,也没有妖能发现,甚至连已经是丹珠境的一道都没有发觉。 后面,李伯都又以此术走出桃源谷,行走于罗浮山脉边缘几个人族村镇之间。所过之处,巡天的镇魔司无一察觉,土地神官略有察觉,但那是借助了神道权柄,且大多都以为是自己感知有误,并没有真正的发觉李伯都从庙前走过。 李伯都见此术在翳形隐神之用上如此神妙,故而将其命名为“翳妖术”。 这是苟道保命的神技,李伯都教与众妖,却不知道是何缘故,最后真正学会的竟只有十八郎一个。 一道曾猜测,此术已非寻常神通,或可蒙蔽妖王感知。 “虎师,天劫乃锁定天魂之劫难,藏不住的……” 老鳗亦传念,丑了吧唧的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已经自觉渡劫无望,这才第六道,而且用的还是取巧的方法,就已经让他油尽灯枯,而后面还有最强的三道…… “别犯傻,也别气馁。天劫我们自然躲不过,但只要躲过头顶坤主的感知即可。”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顶着,不是吗?” 李伯都抬头看着坤主的“花”,哦不,他看得是雷霆再起的天! 轰隆! 劫云重重,漆黑如墨,突然迸发无穷雷光。 咯咯咯! 果然,坤主没有理智,忘却使用土地权柄搜查踪迹。只是鸡头左顾右盼,鸡脖上的人脸也都在查看八方,却怎么也发现不了灯下黑的二妖。 失去了李伯都、老鳗二妖的身影后,坤主正本能焦躁,感知到天罚将落,竟仰头嘶鸣,似在怒斥上苍,勇敢得让下面的李伯都都佩服。 李伯都隐约间还听到坤主鸡脖子上的人脸有的在悲痛,在冷笑,在反问,在沉思,说着不可名状、难以言喻的呓语: “咯咯,苏杉,我看谁敢!” “可笑,以为杀了鸡,就可以阻止天明?” “知道吗?天地如鸡子。” “只因……” 轰隆! 下一刻,天地好似被坤主的挑衅激怒了,伴随雷光阵阵,劫云突然洞开,无尽雷霆竟凝成一道恢弘至极的“门”! 这是怎样的一道门? 仿佛天庭落下的南天门。 辉煌宏大,神威如海。 只是一出现,就将不可理喻又不可一世的化邪坤主压趴,两只粗若山柱的鸡脚瞬间折断,鸡屁股险些压到李伯都和老鳗。 “这就是龙门天劫。” “这才是龙门天劫。” 李伯都喃喃,随后转头看老鳗,满脸古怪地问道:“老鳗,你说以前古法妖修渡的都是这种劫难?真的有妖能凭一己之力渡过?” “虎师……” 老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丑,但李伯都看得出来他是有些想哭。 “虎师,其实龙门天劫只是个比喻,虽然古法妖修的化骨劫要比小九雷劫恐怖,但寻常也就是九道神雷。只有妖族隐脉,帝裔圣代等妖孽天才,才有可能会招来龙门劫。而且,一般也只会在最后一道出现。” 老鳗真的快哭了。 这才第七道啊! 第七道就出现了传说中的“龙门”,这和直接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他还能跳三次龙门不成? 贼老天! 想杀我就直说啊! “原来如此……” 李伯都恍然大悟,仔细瞧了瞧老鳗,说:“没想到啊老鳗,你竟然是妖族隐脉,血脉不凡啊,我就说怎么感觉你和其他妖不同,连一道也说你身上的气息很古老。” “虎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我是可能有一丝龙族血脉,但那也只是一丝,连血脉传承都残缺不堪,连燕归那头老山龟都不如。” 老鳗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不对!” 突然,他又莫名其妙地愣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似乎压抑着激动,十分认真地对李伯都道:“虎师,当初一道的小九雷劫也与寻常不同。如果弟子没猜错,必然是虎师所传的天经的缘故!” “如此,倒是我害了大家……” 李伯都默然,其实在一道渡劫时他就有这个猜测了。 “不!虎师,您无私传授大道,遭天地所忌,不是您的错!” “您是真正的妖师!” “是您的天经,另开大道,所以才会有非同一般的天劫降下!弟子听过一个传闻,当初五代妖师传下妖经之时,座下七十二洞妖徒,皆有异劫!” 谁知,老鳗越说越兴奋,摇头摆尾。 “虎师,这是开道之劫,亦是开道之功啊!” 最后伏首于李伯都面前,原本黯淡无力的双眸,闪烁灼灼光芒,格外的兴奋激动。 “哦?那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渡过的吗?” 李伯都眼睛也是一亮。 凡事只要有先例,那就好办了! “不知道!” 老鳗扬头道。 第118章 游天之龙 “……” 李伯都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你兴奋什么? 没看到天上“龙门”的威压越来越恐怖了吗? “只有记载,七十二妖徒,死六十,成大妖者十二。” 老鳗也看向龙门劫,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跃跃欲试,一副视死如归的光荣模样。 “……” 李伯都已经不想说话了。 七十二,死六十! 开什么玩笑? 选拔十二生肖吗? 这死亡率也太高了好吧? 什么妖师?! 连自己座下弟子都护不住! “额,貌似我现在也很难护住。不过没事,相信我鸡哥!” “咯咯,加油啊!” 李伯都抬头看天,化邪的坤主果然无所畏惧,对着“龙门”直接吐出了冒着黑火的昴日珠。 轰! 一道紫色雷电从龙门中射出,化作一柄紫雷仙剑,斩向昴日珠。 刹那间,劫云翻涌,天地间满是毁灭的光。 之后的事情,老鳗一无所知。 因为他乃应劫者,即便有坤主挡下了龙门劫,但气机牵引之下,也被震得肉身崩血,三魂动荡,不省人事。 若不是有李伯都以太一妖炁护住其要害,他会没有任何悬念的当场毙命! 化骨劫,灭妖劫! 真的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这等天劫,岂是寻常妖修所能抵挡的? 李伯都看那紫霄神雷所化的仙剑,一剑便将坤主苦炼四十九年的昴日珠劈成两半,默然不语。 紫霄仙剑崩散,仅是散落的雷电,便将坤主的肉身打得千疮百孔,那脖子的脸庞全都在吐血哀嚎,声音凄厉刺耳,如若万千冤魂惨叫。 随后,天地无情! 龙门中射出一道白光,化作一口神刀,横亘天地,而后直斩而下。 第八劫,天威白雷! 这是天条刑罚之雷。 无论妖魔鬼怪,仙佛神灵,皆可斩杀! “咯咯咯,咳咳咳!” 坤主啼血,吐出一颗外焰橘黄,内焰暗红的本命丹珠,上面燃烧的,是威力惊人的“石中火”。 然而,依旧是一刀两半,随后流散的白雷肆虐整个鸡石山域,山崩地裂。 坤主本体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鸡脖子上的人脸全都像是被斩了一刀,从额头到下巴,鲜血淋漓。 老鳗也被白雷所斩。 此雷霸道,李伯都只来得及用太一妖炁护住老鳗心脏以上的部位,其余近乎三分之二的躯体瞬间被白雷斩成肉段,接着是肉块、肉末,最后斩成粒子归于虚无。 李伯都与老鳗气机相连,也不可避免地被斩了,浑身伤口,如被千刀万剐,殷红的血洒落满地。无奈之下,他只能运转太一妖炁,将渗入身体的白雷炼化。 此雷能量,不亚于紫霄神雷,锋芒毕露,正大冷肃。炼化之后使太一妖炁前所未有的活跃,竟险些让李伯都压制不住境界。 就在他好不容易压下沸腾的太一妖炁时,第九道“雷”不停歇地来了。 一杆青黑长枪。 散发无边灭绝之气。 从龙门中落下。 无生青雷! 主毁灭生机的魔雷。 坤主癫狂,一跃而起,以尖喙硬刚魔雷长枪。 当! 长枪洞穿坤主,从鸡头到鸡胸,随后直指老鳗头颅。 “去!” 李伯都神色大变,直接吐出青石子,灌注所有太一妖炁,使其化作巍峨青山,横在他们身前。 砰! 天地巨响,青山倒飞。 长枪崩散成无尽落雷,覆盖整个鸡石山域,使整片天地陷入无边黑暗。 “日月狱衣!” 在无生青雷覆盖之前,李伯都只来得及变大身形,一口吞下老鳗,同时发动了一道他目前为止掌握的最强护身法门。 几息过后。 天光复照。 鸡石山域恢复光明。 几百里荒山,皆成平地,遍地是碎石,遍地是雷击的大坑,硝烟袅袅。 不一会儿,天上劫云变淡,阳光透过云层照下,若金鳞漫天,美得令人惊叹。 随后下起淅沥沥的小雨,吹起清凉的风。 这雨不一般,蕴含浓郁生机灵气。 废墟一样的鸡石山域,竟肉眼可见地慢慢长出满地绿芽。 原本讲经山所在的地方,同样满地碎石。 一头身躯庞大如山,却皮开肉绽,皮毛焦黑的凄惨老虎正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雨水落在他那一道道可怖的伤口上,冒起青烟,随后慢慢在愈合。 微风吹过,他鼻子前长出一朵小白花,随着微风摇摆,轻轻挠着他的鼻子。 “阿嚏!” “吼!” 猛虎惊醒,下意识地露出狰狞,虎啸震天,更是一脚把小白花踩住,生死不知。 “完了?” 李伯都抬头看天,又看看左右。 “哈哈,完了!呕!” 随后兴奋大笑,随即喉咙里一阵异物感让他呕吐起来。 “啊呸!” 他吐出了半条老鳗。 看着黏糊糊的老鳗,又恶心地吐了几口唾沫。 “这雨,应是劫后造化。老鳗,你有福了,还不醒来!” 这时,李伯都才注意到这雨水的不凡,当下运起仅剩的太阴菁华,尽数倾泻在老鳗的残躯之上,同时大吼一声,用上了虎啸法门。 昂! 地上的老鳗动了。 一动便是上九天! 嘴里更是发出了一声李伯都从未听过的长吟。 只见老鳗浑身电光闪耀,半截残躯直游而上,没入金鳞雨云之中。 轰隆! 而后天生雷霆霹雳大作,“灵雨”变得磅礴,雨落大地,浓郁的灵气如烟如雾,原本荒芜干燥的鸡石山域,霎时花草染绿,树木疯长,一派生机盎然。 “虎师!!!” 这时,一头山雀飞来,慌张急切,扑腾着摔倒在地,滚到李伯都身边,化作一位身着青灰羽衣的雄健汉子,跪在李伯都身前,双目含泪。 是一道回来了。 “别哭,看,老鳗化龙了。” 李伯都心头温暖,伸手一指天上,笑吟吟道。 一道生性桀骜坚忍,轻易不落泪。 李伯都不想看他“丢脸”。 一道闻言不看天,反低头,双拳紧握,眼前模糊连大雨都看不清。 最后对李伯都深深一拜,这才与李伯都一道看天上云间,偶尔显露的“龙身龙尾”。 神龙见首不见尾! 在金鳞雨云,漫天雷霆之间,有一条龙探出了头。 龙角峥嵘,龙须飘逸。 浑身苍蓝有光,若琉璃似玉,迸发着湛蓝的雷电。 真真游天之龙! 昂! 但见那龙猛然翻滚,雨云雷霆随之搅动,化作一道湛蓝电光落下,绕着李伯都和一道蜿蜒游动,灵动超逸。 “老鳗,帅啊!” 李伯都这时才见得真龙全貌,不由地发出一声赞叹。 前世之魂出身华夏,对“龙”有着特殊的情感,此时亲眼所见,当然欢喜。 不过眼前的老鳗,细细看去,龙角、龙须、龙爪齐俱,却无鳞。 其身苍蓝如玉,可见电光游走其间。 虽无鳞少了几分坚厚,却多了几分神秘威严。 “螭龙!” 一道眼睛一亮,道出了老鳗“跃”过龙门劫后的真身。 第119章 约法3章 自古相传,龙有百脉。 除“九子”之外,还有众多遗脉。 其中独角者为“蛟”,无爪者为“蟠”,无须者为“虬”。 而无鳞者,便是“螭”。 “弟子,叩拜虎师!” 随后,老鳗龙躯翻滚变化,电光闪烁之间化作一男子,推金山倒玉柱,跪在李伯都前,叩首三拜。 “起来。” 李伯都呵呵一笑,再仔细一瞧,不禁再次惊叹:“老鳗,真的帅!” 眼前的老鳗,身材硕长,剑眉龙目,五官棱角分明,沉稳之中英气逼人。 真是一跃龙门,脱胎换骨。 谁能想到这是以前那条皮肤粗糙,丑不拉几的电鳗? “龙族血脉,不凡啊。” 一道亦惊叹,神色有些复杂。 他能感知到,眼前的老鳗虽然只是初入炼骨境,相当于仙法妖修的丹珠境初期,比他差一个小境界。但老鳗身上散发出来的雷霆气息,浑厚狂暴,却是比他寂风妖力还要更盛几分。 那修长匀称的身躯之中,气血澎湃,更是远超他这种仙法妖修不知道多少倍,稍微感应,老鳗身上气血滚滚,竟如狼烟冲天。 这便是古法妖修! 跃过天劫“龙门”之后,炼化体内“横骨”,从此打破肉身枷锁,恢复太古妖躯。只要一直修炼下去,妖躯便会无限制的壮大强盛,直至以力破天,以力证道! 而眼前的老鳗,更是身负龙族血脉,天生水雷神通,日后又何止是妖躯强横。 老实说,他羡慕。 但他也由衷地为老鳗感到喜悦。 讲经山,有第二尊大妖了。 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 日后,即便是坤主这样的丹珠神只也不敢轻易…… “咦,虎师,那走地鸡死了吗?” 一道想到这里,突然双眼一红,杀气迸射。 “希望祂没死。” 李伯都抬头看远方。 “老鳗,你且去稳固境界。” “一道,随我去走一遭。” 随后,李伯都拒绝老鳗的追随护法,跳上变回真身的一道背上,御风冲霄,飞往原本青娘子的洞府。 半青山! 一路上,李伯都站在一道宽厚的背上,穿云破雾,掠过青山绿水。 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世他玩过的一款游戏——《完美世界》。 那时他曾玩过一个妖兽小号,二十级后便如现在这般,变化成白虎,骑着系统送的“山雀”坐骑,在虚拟的仙侠世界里自在遨游。 那时年少,不知日后生活愁苦。玩得上瘾,连做梦都在虚拟之中。 万万没想到,如今此情此景,却是梦想成真了。 虽然他更喜欢他的大号,御剑而飞的人族法师。 但人生际遇如此,哪不知足? 老虎骑雀,御风天地! 如何不是另一种逍遥自在。 “一道,那里。” 李伯都回忆感慨之间,感知横扫八方,很快便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虎师,这不是青娘子的洞府吗?” 半青山。 顾名思义,一半青山一半荒山。 青山那面,临潭有水,树木茂盛。 荒山那面,断崖层层,怪石嶙峋。 一道按李伯都所指,落在了荒山那面一处不起眼的山崖上,同时疑惑地问道。 下一刻,他见李伯都走到崖边一块丈许高的怪石面前,似在端详。 他的目光不由也跟着看去,初时几眼还疑惑不解,而后便慢慢瞪大了双眼,指着那怪石,不敢置信地问李伯都:“虎师,这就是那头走地鸡的本体???” 只见他们面前,赫然伫立着一尊怪异的鸡型山石。 此石细细看去,若一头雄鸡昂首挺胸,迎面向东,如司晨啼晓的神鸡。 不过此时这鸡型石却有些怪异,其身上长着一颗颗仿佛肉瘤一样的石花,粗糙丑陋,与鸡型石本来光华明黄的质地显然不同,一看便是后面才长出来的。 “是。” 李伯都点头。 “好个狡兔三窟的走地鸡!谁能想到此僚本体竟然是一块石头,且不在鸡石山,而是藏在这里!” 一道大为惊奇,随后想起什么,猛然转头问李伯都:“等等,虎师,那青娘子……” “青娘子应发现不了祂,但那潭中老龟应该是祂的护法。” 李伯都微微摇头,看向荒山侧面的一抹深潭。 那潭底,藏着一头老龟。 非是燕归,而是一头和青娘子有仇的无名水龟。 “哼!我就说这老乌龟不对劲,每次偷偷听完经就跑,从来不知谢恩!虎师,待我碎了这走地鸡,便下水将其捉出,给虎师补补身!” 一道冷哼,随后兴奋地化作人形,撸起袖子,凶光霍霍,走向鸡型石,就要亲手了解这段恩怨。 “不急,他还有用。” 然而,却被李伯都挡了下来。 “虎师!这走地鸡能有何用?当杀了了事!” 一道急了。 “听到了吗?你再不吱声,一道便要碎了你了。” 李伯都按下一道,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鸡型石淡淡地说道。 “请,道友饶命。” 鸡型石沉默片刻,直到一道按捺不住再次请求碎石时,石头中心这才微微亮起一丝橘黄火光,同时传出了坤主虚弱无比的声音。 言语中,充满无奈,还有隐藏的不甘和屈辱。 “虎师,我听出来,他这是想忍辱负重,伺机报复,不能信,还是让我碎了他!” 一道一听,立马又撸起袖子,指着坤主,斩钉截铁地说道。 “……” 坤主不语,只是石心火光猛地摇曳,明灭不定。 “听到了吗?一道不信你,你自己说,我怎么饶你?” 李伯都笑吟吟地问道。 “我可立誓,绝不报复!” 坤主的声音越发虚弱,显然化身被雷霆湮灭,丹珠被斩两半,只怕是连道基都受到了不可逆的重创。 “不够。” 李伯都笑容瞬间消失,冷冷地看着坤主。 “你与那鳗鱼一般,都修古法,天劫可怖。待我伤好,我可为你护道,助你渡过化骨劫。” “不够。” 坤主再次提出条件,李伯都依旧冷漠,身边的一道在狞笑。 “我有诸多天材地宝,都可给你。” “不够。” “我有昴日珠,虽已被天劫所破,但宝体犹存,只需稍加炼制修复,便是极品灵器。若得一合适妖灵封入其中,大概率会渡劫成宝,可为本命法宝!你修大日法门,此宝与你甚合,今送与你,还够不够?!” “嗯,是个宝贝,但不够。” “……” 李伯都的贪婪,让坤主无言以对。 “我有《炼宝经要》残卷,疑似太古、上古神具之法,乃是我此生所得最大造化,上有四种神具的炼制法门,昴日珠便是其中一种。” “如此,还够不够?!” 这一次,坤主停顿了许久,才咬牙切齿地继续加码道。 不过他的声音却是越发虚弱,不知道是伤势过重,还是李伯都给气的。 “哦?炼宝经要?神具法门?” 李伯都闻言双眼一亮,旁边的一道更是露出震惊。 神具! 那是法宝之上的神器。 一具便可镇气运。 如一言观、宝积寺、符水洞天等二流宗门,以及陈氏这样的千年世族,也都仅有一具。 一具,便足以使一宗一族,千年不倒! 便是龙恩寺、白云观这等强势宗派,传闻也不过三具。 且炼制神具的法门,均是不传之秘。 除了大康道宫之外,几乎所有的神具法门,都掌握在从龙宗派、千年世族,及少部分妖族隐脉手中,不流于世。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坤主竟然有四种神具法门! 这走地鸡,真是好大的造化! 李伯都和一道相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之色。 然后…… “不够。” 李伯都面无表情,冷冷拒绝。 “我!” 坤主好像有些激动,虚弱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柔声细语”、“好声好气”地和李伯都说道:“我丢雷老母!你要怎样?!你说!你要怎样?!要杀便杀!给个痛快啊!来啊!” “唉,公鸡就是火气大,稍安勿躁,不要急。” 李伯都耐心安抚,还伸出爪子帮坤主抠下一朵丑陋的“石瘤”。 “咯咯咯!” 坤主好像很“舒服”,石心的火光都暗了许多,发出了鸡叫。 这便是神道诡异的侵蚀? 看来这只鸡入魔极深啊。 李伯都瞧了瞧在自己爪子上扭曲着消散的黑气,目光一闪,随后笑眯眯地说道:“好了,不逗你了。饶你一命可以,但我要与你约法三章。” “你说!” 坤主狂喜。 “听好了。” 李伯都额头“王”字微微发光。 “一曰,不可说。” “二曰,知言尽。” “三曰,三护道。” 老虎的话,带着某种不可察的韵律。 似吟诵。 似念咒。 …… 与此同时,陈氏祖地的秘境之中,也有一场天劫结束了。 第120章 仙道种子 相传,遂古之初,万界争锋。 有被打崩的世界碎片落入人间,也有被打碎的灵宝坠落九州,甚至有仙神残躯陨落大地。 这些超脱天地的存在,往往自成“小天地”,便是所谓的“秘境”。 陈氏有秘境,名为“霸先秘境”。 在世人不可知之处自成一境,又依附于大世界。 故而修士也可在其中渡劫,且可以利用秘境之力,削弱天劫,事半功倍。 “呵呵,贤霸此子,不愧是我陈氏俊杰。此番渡劫,竟是引来了三道紫霄神雷淬体,不比道宫各院那些仙道种子差!” 霸先秘境,有河流山川,谷地平原,几与外界无二。只是天色靛青,也无日月,却常年白昼,且灵气蕴蕴,端是一方修炼胜境。 在秘境南方有一块平原,建有宫殿楼阁无数,中有一个广大高台,观之犹如祭坛。 此乃登仙台。 拥有借助秘境之力,削弱三成天劫之威的玄妙防御。 只是发动登仙台消耗甚大,且需要最少五位化神境真人坐镇方可。所以只是有被族老认可的陈氏俊杰才有资格登上此台,借之渡劫。 此时,秘境天空之上,劫云正在慢慢消散。 登仙台上,正盘坐着一位虎背熊腰的雄健男子,身上犹有雷电闪烁,正在被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金色佛光炼化。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体周围,会出现只鳞片羽的龙气显化,于虚空盘旋守护。偶有一颗无须的狰狞龙头露出,张口吞下残余的紫霄神雷。 “龙气觉醒,潜龙为虬。” “二族老,贤霸如今年少金丹,又身具虬龙气运,当是我陈氏第一人,可喜可贺,未来可期!其余宗脉,皆不足为虑,仅有大族老一脉那个陈贤王,可与贤霸争锋。” 登仙台外,一栋高耸入云的八角楼上,正有五位气息各异,皆高渺莫测的化神真人,围着一个古怪的人影,在盛赞登仙台上的陈贤霸。 “还不够。” 那人影奇特,仿佛是有人用毛笔蘸墨在空气中画下的人形轮廓。 它摇摇头,似乎在捋着长须,道:“贤霸虽然先一步觉醒潜龙命格,但老大家那小子神秀内敛,隐藏极深,是和老大一样阴险的性子。如果我没看错,那小子在攻破兴王府后,统合广南最富庶的四府之地,也已经蜕变成龙,只是老大出手帮他遮蔽了命格。” “如今大争之世方起,锋芒太盛,过早暴露潜龙命格,的确不合天时。但我们这贤霸孙儿不一样,非走霸王一道。呵呵,这很难,如木秀于林,必定会有小人作乱,群起攻伐。但是,这才我陈氏儿郎应有的气魄!” 人影言语之间,霸气侧漏,对登仙台上的陈贤霸,尽是欣赏、满意。 “我道为何贤霸如此急切渡劫结丹,想来是他那不服输的性格,为了压制大族老一脉那小子。” 身旁五位化神真人亦是纷纷附和,对陈贤霸大加赞赏,其中一人露出一副恍然之色,笑呵呵地说道。 “那倒不是,贤霸此番主动要求我们助他渡劫,是为了另外一桩事。” 谁料,墨画的人影却摇头否定了。 “此事虽然只是小事,却是贤霸的心结,不解决,他的霸者之心不顺,于道途不利。所以这才急着踏入金丹境,要以绝对碾压的姿态,亲手了解这段因果。” “不过此事隐隐涉及一位言出法随的大人物,我就不说了,你们几个小辈也无需知晓。贤霸如今金丹入腹,加之龙气护体,万法不侵,处理区区山野小妖,易如反掌耳。” 五位化神真人疑惑,想要发问,却被人影摆摆手阻止了。 只是当其说起“言出法随”四个字时,五人均面面相觑,似乎已经猜到了是哪位大人物,不由露出震惊和担忧。 若真是传闻中的那位大人物,即便是陈氏有六座靠山,也不可敌…… “呵呵,无须忧心。那人自有天收,他本就早该飞升而去,却硬要强留人间。多次挑衅上界,窃取天地权柄,已经触怒天条法则,随时都会被天劫刑罚轰杀,断不可能为些许小事频繁出手。” “况且,宗门党那群疯子布局千年,又怎么会容许这样一个变数存在?哼!修道不成仙,念佛不成佛,翩翩要混迹凡尘,便是宗门党不管,我等世族也绝不容许这样的异数继续横在世间,阻碍三千大道!” “好了,都是小事,你等且各自散了,潜修以待天时。圣别,你留下,我有吩咐。” 人影将五人神情看在眼中,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了两句,说完便拂手让四人离去,只留下当中一位手持折扇,腰悬葫芦的中年修士。 “族老。” 中年修士一身儒雅,斯斯文文见礼。 只是细看其面相,眉间似有化不去的愁苦,甚至有些阴沉。 “圣别,你算是我这一脉的奇才,本来道途可期。却在一次寻宝中为妖毒所害,伤了道基,化神跌落元婴。虽有化神法力,却终生难以寸进。” 黑影开口,每说一句,中年修士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这世间能让人重铸道基的宝贝稀世罕见,便是我陈氏一族也不多。这一次,有一个机会给你。” 黑影说着,略微停顿。 “族老请说!无论如何,圣别都全力以赴!便是死,圣别也要死在求道的路上,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彷徨等死!” 而那中年修士已经双膝跪地,急切万分地恳求起来,目光中充满近乎疯狂的渴望。 “呵呵,不用动不动就说死,你是我陈氏子弟,哪怕是支脉小宗出身,那也是金贵的命。” 黑影满意地呵呵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你从今往后,暗中追随贤霸,真有性命之危时,护他一护便是。” “你当年别号陈氏草龙,也是我陈氏之龙,这区区护道小事,用得着死吗?让你去,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也是给你一个重新踏上道途的机会。” 黑影说到最后,还有闲情打趣了一句。 “圣别谨遵族老之命!必定护得贤霸安危,万死不辞!” 那中年修士则是喜出望外,激动的就差指天咒誓。 “且去且去,贤霸这孩子既然选了霸道一途,必然会树敌无数,也不可掉以轻心。潜龙难得,虬龙命格更难得,寻常妖魔伤不得他,你要防的,是我人族宵小,明白吗?” “是!圣别谨记!” 八角楼上,人影说完化作一滩墨汁。 只留下那中年修士,双眸发亮地盯着登仙台上,那起身狂笑的雄健身躯。 “哈哈哈,虎妖!黄玉瑶!活佛?” “我陈外想要的,想做的,没有人可以阻挡!” 陈贤霸手持降龙大戟,头悬大钟虚影,中有一粒金丹光芒万丈。 他仰头,将落下的金丹一口吞下,顿时梵音阵阵,八部天龙、罗汉于身周生灭不息。 散发出来的气息,宏大、威严,不可一世。 若佛子降世! 唯我独尊! 人族修士,度小九雷劫而成金丹。 金丹有三六九等。 寻常雷劫寻常丹,一道神雷是天才,三道神雷是仙种,六道神雷是妖孽,九道神雷是死人。 他陈贤霸,得三道神雷淬体,便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仙道种子! …… 讲经山,同样被三道神雷劈过的一道化作人形,正与众妖一起筑高台。 “喂喂!那边那只走地鸡,别偷懒,讲经山就是被你毁的,还不赶紧去烧炼你的玉砖!今日之内要是不给虎师筑起一座新的讲经台,老子拼了命也要再把你按在八戒的泥潭里吃屎!” 一道打着赤膊,运转寂风妖力托起一块块丈许见方的厚厚白玉砖,井然有序地飘落堆叠,顺便还腾出手来指着远处的坤主,揭其伤疤,出言挑衅。 十八郎则带着一群小妖怪在将白玉砖敲正,又打出一道道法诀,使其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另一边,化作人形的坤主,正面无表情地在以石中火炼制白玉砖。 白玉砖的原材料是一块块巨大的山石,由八戒带领一众妖躯庞大的妖兽从远处搬运而来,又由高山君以辛金剑气切成一方方相同大小的石胚。 其余众妖也都没闲着,有清理碎石的,有挪种花草的,还有御水息尘的,一派欢天喜地,热火朝天的景象,好不热闹。 第121章 虎师登台 至月上树梢头,整个讲经山区域焕然一新。 一座宽广的九阶白玉台,在月光下反射圣洁玉光。 白玉台后,是一扇巨大的石壁,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师”字,如同幼童书写。 不用猜,是十八郎的手笔。 白玉台周围,呈扇形分布着一个个白玉蒲团,大小不一。 小的仅有巴掌大,上面盘着小蛇、小虫、小老鼠。 大的多在后面,有的甚至有三五丈方圆,上面多是还没化形的大型妖兽。 至于八戒这种不能变化体型大小的庞然巨物,不配拥有蒲团,一般远远在最后面找块空地一趴便是“蒲团”。 此时夜间,一道刚和坤主打了一架,纯粹的肉搏,因为虎师说了“真雄妖”不用术法。 于是众妖的起哄中,两者打得鼻青脸肿,最后竟然是一道险胜,乐呵呵地抢了坤主十几颗太阳珠,挂在白玉台后的石壁上,照亮了整个讲经台区域。 又有妖灵在蒲团间点起了篝火,在烤肉、嬉闹。 说到烤肉,他们比较豪横,一般都是烤整只的,烤的油水滋滋,扑鼻的香味弥漫整个讲经台。 咳咳,只是从烤肉的形状上来看,被烤的十有八九是这群小妖怪的七大姑八大舅之类的…… 在妖族眼中,只要没有开明灵智的,都不算妖族,只是野兽,猎物。 “尊神。” 就在众妖大快朵颐,其乐融融的时候,姬妃、说猖二妖,走到端坐在角落,默默运功疗伤的坤主面前,献上了一株疗伤的灵草。 “呵。” 坤主冷笑,并不接受,眼神明显就是在看两个叛徒。 “尊神,其实虎师是妖师后裔。” 二妖神色尴尬,说猖不语,姬妃终究不忍,似乎是想让坤主好受一些。 堂堂丹珠神只,败给一头区区精血境的虎妖,那是丢份。但若这头虎妖是妖师后裔,不可以常理度之的传说血脉,那便不丢份,甚至可能在未来成为佳话。 “呵,两个叛徒搁这相互立牌坊是吧?你若说他是一言观某位仙道大能的坐骑,本神信。甚至你们说他是人族传闻中那位活佛的点化之灵,本神勉为其难也信。” “毕竟他的言灵之术连本神都无法解开,只能遵从。” 坤主冷笑中带着怒色,说话间咬牙切齿,说着低声怒斥道:“但是妖师?你们知道什么是妖师吗?两个不知所谓的小妖,也敢妄议我妖族神话!” “诸天知悉,通明万象!” “讲经布道,众妖尊师!” “若是我妖族还有妖师,何以沦为人道附庸?又怎会被人族杀的杀,封神的封神?” “区区一头虎妖,多会一些术法,便是妖师了?天大的笑话!” 坤主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大了几分。 他突然发觉气氛有点不对,一抬头,便看到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气氛仿佛凝固,一片死寂。 “走地鸡,不知所谓的是你。虎师好心饶你一命,你若不服,不知感恩,我不介意和老鳗联手灭了你。” 一道起身,手里抓着一大串烤山鸡,遥指坤主,双眸带着杀气。 “……” 坤主不语,嘴角却不遮掩地露出一抹不屑。 好心饶我一命? 当本神是傻子吗? 阴险狡诈之辈! 不过是想利用本神,借助本神权柄,在本神的庇护下安稳发展自己的势力罢了。 若不是那虎妖的言灵之术过于匪夷所思,竟然能强行横跨一个大境界,咒令自己这尊丹珠神只。 他如何能服? 至于一道和老鳗,坤主并未真正的放在眼里。 他乃千年老妖,积年丹珠,又是此间土地,若是真的死战,一道不足为虑。 那鳗鱼倒是厉害,不仅化龙成功,更有强横的血脉神通,且修的还是罕见的古法,潜力不可限量。但如今不过初步炼骨境,比一道强不到哪里去,最多难杀一些。 他真正忌惮的,只有那头手段层出不穷,而且卑鄙阴险,善于趁人之危,以言灵之术蛊惑别人的虎妖! 该死! 坤主越想越气! 可又无可奈何。 那“约法三章”的言灵术式,霸道无痕,已经镌刻在他的识海神魂之中,至今他还想不出解除的方法,只能乖乖听令,甚至面对一道的挑衅也不敢过分反抗。 不然一道早在肉搏中被他打死了。 他修的虽然不是古法,却是天生精怪。 区区山雀,血肉之躯,如何能与他天生的灵石玉躯相比? “我看得出来,你不服。” 一道目光阴鸷,却也目光如炬,轻易便猜到了坤主的心思,同样冷笑着反问道:“你有何不服?一块顽石,伫立崖边风吹日晒千万年才有了灵智,可谓愚钝至极!吸收太阳之精,孕育石中火造化,却千年还是丹珠境,不改顽石本色,毫无道心道性!” “我一道虽然也冥顽不堪,但遇虎师之后,承蒙虎师不弃,传授天经大道,修炼不过百年,也是丹珠!” “再看此处众妖,在你治下多少懵懵懂懂,而今多少开明灵智?我告诉你,不用百年,讲经山必将满地丹珠,大妖满座,甚至妖王列席!” “走地鸡!告诉我,你有何不服?!你有什么资格不敬虎师?!” 一道越说越激动,大声质问。 同时甩出手中那串烤山鸡,插在坤主身前,入土三分。 坤主被他说的脸色涨红,正要怒而起身反驳,却见众妖比他还怒,连那天真纯善的十八郎都攥紧了小拳头,气嘟嘟地对他怒目而视。 更别说薛宝女、青娘子、高山君等众妖。 有的舔了舔嘴唇,身后扬起滴着毒液的蝎尾。 有的口吐蛇信,目光冷如寒冰。 有的面无表情,深潭一样的双眸却有白晃晃的剑光在闪烁。 一棵树影下,坐着一位存在感极低的黑衣男子,双手已经默默放在了刀柄上,身体隐隐地就要没入黑暗。 吼! “是虎师醒了!” “虎师,请看讲经台!” 这时,一声虎啸由远及近而来,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道流光从石溪方向飞跃而来。 一道金银交织,一道电光湛蓝。 “不错。” “就是太高,太奢华了点。” 李伯都落地,有些诧异地看着白玉台,却也不好辜负众妖的心意,赞许一声,便踩着九重台阶,登上讲经台。 这完全是众妖自发进行的,他事先并不知晓。 他自从以“道禁咒法”与坤主这尊神只“约法三章”之后,便安心闭关,消化此次战斗、渡劫所得,还特意到石溪与老鳗交流了一番雷道心得。 这一回来,便见众妖如此用心,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世间的人和事,喜欢别人,或被别人喜欢,都不难。 唯独“信任”和“认可”两个词最难,也最珍贵。 “九阶不高,白玉无华,正合虎师风骨。” 一道越众而出,拱手作揖,言真意切地道。 “请虎师登台!” 众妖齐声道。 “疯了吗?” 一旁的坤主看呆,他看到不知何时,说猖与姬妃也在其中,眼中充满真诚的期盼与尊敬。 “一道,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李伯都哭笑不得,看向一道揶揄了一句,便如以前一般,趴在白玉讲经台上,道:“讲经而已,说法罢了。既然大家愿意听,正好我有所悟,那今夜便与大家再说天经一卷。” 话落,众妖肃然,正襟危坐,皆作洗耳恭听之态,满目期盼。 连与李伯都同来,刚刚突破炼骨境的老鳗也是如此,与一道分列台下左右,左手变出一方玉板,右手雷电化笔,凝水气为墨,若好学书生,只等先生教书。 “天经日月,下御四象。四象有法,东南西北。” “今说北玄,壬癸洞变。纯阳纯阴,方本还气。” “象伏高员,神变惠允。是解炼灵根……” 天经晦涩,初时众妖听之懵懵懂懂,不知其意。而后李伯都讲解其意,又以自身所悟为引,为众妖演法举例,深入浅出,一时间众妖听得迷醉,不时有妖灵顿悟得法,陷入不闻外物之道境,身上气息攀升,显然受益匪浅。 这一讲,便是从东边月,讲到西边月。 角落里,坤主不知何时早已沉浸在天经玄妙之中,与众妖无二。 世间规律,往往逃不出“真香”二字。 第122章 老鳗慢走 待天边微微泛白时,李伯都见众妖在入定潜修,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温故而知新。 他与众妖讲经,是传道,也是在自省自悟。 每每都能福至心灵,有新的领悟。 “这块石头,悟性倒也不低。只是可惜了,神道有毒,邪气入体太深。” 随后,李伯都的目光落在角落处的坤主身上,见他也在入定,且身上原本总带着几分诡异不祥的气息,似乎平和了许多,心中不禁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唔,或许佛经有用,改天给他念念。自念《度人经》得天经造化以来,我还不曾尝试别的经文,如今有土地权柄屏蔽,可以稍作尝试。” “咦?” 突然,李伯都低头,却见脚下白玉台的缝隙中,竟有一朵小白花扎根玉石中,在微微摇曳,似乎也在修炼。 “万物有灵。” 李伯都微笑,身上银白纹路闪耀,飘出点点月华,落在小白花身上。 “莫被我踩死才好。” 又见小花娇弱,额头“王”字一闪,分出一缕几不可闻的太一妖炁没入小花之中。 瞬间,小白花不动了。 随后竟然枯萎,花瓣、叶子片片凋落。 “额,对不起。” 李伯都目瞪口呆,尴尬地向小花的“尸体”说了声抱歉。 夜风吹来,将凋零的花瓣吹飞向远方,不知落在何处。 “看来太一妖炁还是太霸道了,得慎用。” 李伯都反省。 “拜见虎师。” 突然,一道身影跃上讲经台,直接跪在李伯都面前。 “老鳗何事直说,不要学一道动不动就跪。” 李伯都定睛一看,原来是脱胎换骨后帅气逼人的老鳗。 “弟子要走,恳请虎师赐名!” 老鳗不起身,拱手又是一拜。 “嗯?好端端的为何要走?” “龙归大海。弟子既然化龙,便要入海。” 李伯都诧异,没想到老鳗突然来这么一出,竟是请辞。 随后一想,老鳗从不上山,今日随他来到讲经台,只怕便是最后一次听他讲经。 “龙归大海……” “也是,石溪太小,江河不大,游龙终究是要遨游浩瀚山海。” 李伯都眼中的不舍一闪而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况且他本来就是人类之灵。 再说了,谁道妖族无情? 此一时彼一时,在他的眼中,妖族与人族无二。 准确地说,妖族更像是一个统称,人族也曾是妖族的一员,只是有幸一族独大,便有了凌驾万灵的优越。 就像曾经的龙族、凤族一样。 “说起来,起名这种事,我虽然不擅长,但也算很有经验。你且说说,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李伯都略微感慨,便言归正传,沉吟了一下,先问老鳗。 “没有。” 老鳗摇头,随后又补充道:“弟子本想与他们一样,请随虎师李姓。然化龙之后,血脉有传承,当以敖为姓,只求虎师赐一名。” “敖?哈哈,还真是龙族!” 李伯都闻言一愣,随后恍然笑了。 “让我想想!” 随后立马进入状态,十分认真地想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认真,直到第三次用虎爪抓了抓脑袋,这才虎目一亮,道:“有了!” “你化龙姓敖,理所应当。然饮水思源,飞天不忘旧巢,万事万物,都讲一个不忘本。” “你乃鳗鱼出身,历经苦修而化龙。比起那些天生的龙二代,你的经历更为辉煌,更加值得骄傲!” “不过‘鳗’字太直接,也不好看。如此,你的名字,当取一个好听优美的谐音字!” 李伯都一番分析,有理有据,将老鳗的修行说得很是励志。 老鳗越听眼睛越亮,充满期待地望着李伯都。 “敖曼曼!” “就叫敖曼曼!” 李伯都满意地仰起头,坐等老鳗欢欣喜悦的拜谢。 “……” 然而,微风吹过,寂静无声。 “敖……” “敖满,谢虎师赐名,就此别过,万望珍重!!!” 老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足足有十个呼吸,随后匆匆一拜,身化螭龙,冲天而去。 “曼曼慢走!” 李伯都不舍大喊。 昂! 远处天空,突然雷霆霹雳大作,传来龙吟。 “唉,看来老鳗也很不舍啊。” 李伯都有些伤感。 “虎师。” 李伯都刚才那一嗓门太大,加上老鳗“恋恋不舍”的雷鸣,吵醒了不少修炼中的妖怪。 绿光一闪,十八郎出现在李伯都身边,抬头呼唤李伯都。 “何事?” 李伯都问。 “虎师,十八郎想请虎师以后不要轻易给别人赐名,老鳗都被气跑了……” 十八郎望着远方,饱含不舍。 “小孩子瞎说什么,一边去!” 李伯都闻言脸色一黑,犹自嘟囔道:“敖满?傲慢?这哪里好?取名这玩意是要讲究补缺平衡的,老鳗身负雷霆神通,过刚易折,叫曼曼不正好中和一下?” 第123章 神道崩塌 开春,万物竞发。 人族除外。 今年这个开春,充满苦厄与灾难。 九州风起云涌。 正如历史规律那般,凡是开启乱世的“潜龙”,都成不了真龙,往往也是最先灭亡的。 兴平五年,群雄讨逆,于诛仙关各显神威。 风云际会之下,多少英雄登上乱世舞台,声名鹊起。 在攻破诛仙关后,义军气势大涨,破城数十,一路凯歌,更是阵斩董温麾下两员大将,直逼三辅。 若不是董温挟天子在手,群雄忌惮,又以天子之令,动用道宫力量守城,减缓了义军的步伐。 凭义军英雄辈出,早已杀入京师,手刃祸国“蟒龙”! 然而,世事难料,人心难猜,鬼神更是莫测。 首先是诸侯各怀鬼胎,盟主袁焕气量狭小,私心作祟,在前线势如破竹之时,故意延缓援军,让董温麾下谋士李旭寻得机会,以离间、诈降两计,瓦解盟军内部,进而遣剩下的四大战将率军反扑前线义军,致使义军前线溃败千里。 心怀天下的江东世族孙氏,自讨贼以来,每每奋勇当先,猛不可挡,此番损失最为惨重。 孙氏当代“江东侯”孙烈,浑身伤血,直闯盟军大营,当面怒斥盟主袁焕,随后一刀割血袍,甩在诸侯面前,愤然而去。 又有魏地夏侯阿,同样不忿袁焕小人作态,踢翻宴桌,冷笑而去,更是留下一句让袁焕脸色发青的话。 “竖子!不足为谋!” 临行时,夏侯阿还拉走了自蜀州跨千山万水前来会盟的桃园三兄弟。 至此,诸侯散去十之一二。 袁焕自持十世八公之后,德高望重,又做躬省自责之态,当众割发以明志。 “讨贼不成,誓不为人!” 一时间,再次稳住了诸侯盟军,亲临战阵,复围三辅,更是在历经三个月的血战之后,兵临长安城下。 那一日,天下瞩目。 均以为董温末日到了。 连董温也在未央宫中乱杀嫔妃宫人,将懦弱的康哀帝拎上城墙,歇斯底里地威胁诸侯。 诸侯悲呼“圣上”。 却几乎都在冷笑。 巴不得董温当场杀了“圣上”。 “陛下啊,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啊!” “董贼!你祸国乱世,践踏皇恩,十恶不赦!本将军恨不得生啖汝肉!寝汝皮!斩汝狗头,以祭奠大康历代先皇!” 袁焕下马,跌跌撞撞跪地,满脸悲怒,在于董温对骂一阵之后,毅然下令攻城。 当时,没有人注意到,那被肥壮高大的董温,如拎小鸡般拎在手中的瘦弱少年,披头散发低垂着头,双眸之中一片灰暗。 他微微抬头,看着那些来“救”他的臣民。 这些人,高呼着“杀董贼,迎天子”,却朝他射来一道道箭矢,一颗颗雷石,一道道术法。 “哈哈,来啊!一群虚伪的小人!来杀我啊!” “吾儿奉天!杀!替为父杀光这群有心无胆的鼠辈!” 他的耳边,听着董温近乎癫狂的笑骂。 他感觉董温捏着他的后脖子的手越来越紧。 “孩子不孝。” 他微微抬起自己细瘦的双手。 只感觉自己这双手,是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别说这大康的天下,就连他的母亲、姐姐,都护不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万般凌辱。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抬起右手,轻轻咬破手指。 血顺着手指留下,他那灰暗的双眸却没有一丝波动。 哀大莫过于心死。 他其实已经“死”了。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结束眼前这一切。 一卷黑色的卷轴从他宽大的衣袖里滑落到他的左手中。 像是圣旨。 只不过上面只有三个金色的字。 “封神册!” 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大康圣上的举动。 他是这天下的主角,是这三千年天朝的主人,却没有人在意,甚至连把他拎在手中的董温都对忽略了他的存在,依旧在大骂城下诸侯。 “子孙不孝。” 康哀帝用流血的手指划过“封神册”三个字。 “不要!!!” 突然,天空中响起无数声音。 一道道恐怖的身影出现在天上,却一个个都发出恐惧的声音。 “我以皇血,征令诸神。” 康哀帝抬头看天,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杀。” 那一日,三辅之内,本应庇护众生的神道灵官,神情木然地从各自的庙宇中走出,杀向盟军,杀入长安。 有的神,发生了诡道异变。 所到之处,尽是残躯。 长安变鬼蜮,逃出生天者寥寥无几。 康哀帝没死,只是身后从此多了一条每一片鳞上都长着人手、人足、人脸的千里诡龙。 那一日,信仰崩塌。 大康王朝仍在,但大康最后一个皇帝,轻轻一个“杀”字,将护佑大康三千年的神道推向了不可预知的深渊。 无数本就出现诡化苗头的神道灵官,不可遏制地化邪化魔,将治下地界化作生灵禁地。 大康道宫终于打破盛皇的宗法,道主只身入未央,从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康哀帝手中,求得一道圣旨,号令天下从龙宗派。 “拔魔祛邪!” 然而这种诡道异变的力量,极其特殊,极难拔除。即便是地仙境的仙道巨擘、佛门尊者出手,要彻底消除一个土地邪魔,也要耗时整整三五月之久。 反而是一些本就矢志不渝,心怀众生的灵官,百姓信仰深厚且坚定,依旧保持神性,却能轻易地诛杀入侵地界的诡道邪魔,使得信众大增,神力、神域不断壮大。 大康神道灵官千千万,除了这类意志坚定,神性纯净的真神只之外,也并非所有的灵官都会堕入诡道。 这其中山野神道由于远离市井,信仰本就不多,且大多是妖族担任,所受影响最小。 虽然也避免不了,有不少妖族灵官也化作诡道邪魔,但更多的是抵抗住了神道崩塌的影响,在挣扎,在试图摆脱神道。 那一日,已经爱上在讲经台下听经悟道的坤主,突然倒地抽搐,出现诡异变化,化作人形的身体,长出无数肉蛇一样的鸡头。 “虎师,救我!” 他在神性即将泯灭之前,第一次称呼李伯都为“虎师”,眼中尽是哀求,且丝毫没有怀疑李伯都有没有这个能力。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彻底相信了众妖的说法。 妖师! 至少绝对是妖师后裔! “通晓诸法,教化万妖!” 修为不过精血境,但所讲天经,甚至能让他这千年丹珠的神只若拨云见雾,明见大道。 这就是妖师! “地咒!封道之四十七,地狱大黑绳!” 李伯都见此色变,毫不犹豫直接舍弃念咒,跨境界施展出丹珠境才能施展的强大封印术。 虚空中出现一道道黑绳锁链,将诡化的坤主紧紧捆住封锁。 随后他尾巴一卷,将坤主的化身卷起,身化流光,遁向半青山。 “虎师!” 身后,一道、八戒、十八郎等众妖担心地追随而去。 扑通! 李伯都此时遁术已经超凡脱俗,全力施展,瞬息百里。 他落在山崖前,丢下坤主的化身,看着坤主的本体,又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目光中有些犹豫不定。 “罢了,迟早一试,不如就在今日。” “看你造化了!” 最终,李伯都目光凛然,深吸一口气。 在这个世界,第二次念出了那群经之首、万法之宗、一切法界之源头。 《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第124章 逆经度妖 这一日,八戒再次跪伏,兴奋不已:“虎哥是妖师,虎哥就是妖师!”。 这一日,一道彻底拜服,喃喃不止:“妖师,虎师真的是妖师……” 这一日,讲经山座下七妖,见证了自瞻部界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的“圣迹”! 一头虎妖,以逆天经文,度天地诡异。 “百魔隐韵,离合自然。” “渺渺劫仞,若存若亡。” “疾除罪簿,落灭恶根!” 李伯都一只虎爪放在鸡型石上,口诵真经圣言。 只念一遍,坤主身上的石质“肉瘤”纷纷脱落,在地上不断滚动发出凄厉的哀嚎,像一只只九幽寄生之魔。 同时,在李伯都开口的一刹那,便已经是漫天黑云滚滚,雷霆霹雳隆隆。 仿佛天地末日。 一如他第一次念此经文时的灭世景象。 逆天之经! 天地不容! 然而,随着他的念诵,随着坤主身上的诡异不断脱落,那漫天雷霆却渐渐止声,引而不发,并未劈落。 “无所不辟,无所不禳,无所不度,无所不成。” 李伯都念第二遍,坤主身上诡异尽数脱落,露出橘黄光滑的玉质原本。 天上,雷声彻底隐没,雷光缓缓消散。 “鬼精自亡,琳琅振响。十方肃清,万灵振伏。” 第三遍,荡出坤主体内一股股扭曲尖叫的黑气,使得整个半青山都笼罩在邪气鬼叫之中。 这一次,天上有了动静,准确地说是李伯都身上有了不可思议的变化,让天地有了感应。 但见他的虎躯,散发出道道清光,清光不盛,仅能照亮三丈之间,却瞬间将三丈内的黑气消融一空,化作道道元气回归自然。 这时,天上劫云猛然翻滚不休,雷声再起,要落不落,像是举棋不定,又像是天地法则起了冲突,无法判定此时李伯都是罪是功。 最终,劫云裂开一个洞,降下七彩功德之光,若天地灌顶一般,灌入李伯都体内。 瞬间,天地加持之下,李伯都身上清光大作,笼罩整座半青山,将肆虐的诡异黑气尽数消融净化。 “招集群仙,冥慧洞真。地藏发泄,金玉露形。” 第四遍,劫云散尽,只有一朵化七彩,悬在李伯都头上,亭亭如盖,不断降下功德祥瑞之光。 光中隐隐似有无数仙女飞天,盘旋歌舞。 坤主的本体,更是变得澄净如玉,心脏处一朵石中火在旺盛地燃烧。 而那被等在地上的化身,早已化作最纯粹的元气回归本体。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当李伯都念完最后一句时,瑞光仙影尽归其身,天上祥云化雨,洒落大地。 从此世间没了半青山,只多了一座常年草木兴盛,常年鸟语花香的“小经山”。 多少年后,此地依旧灵气蕴蕴,于雷雨天中有大道经文之声回响,惹来无数修士朝拜聆听。 “拜见妖师!” 就在李伯都还沉浸在经文感悟之中时,八戒、一道等七妖齐齐拜谒。 虔诚,恭敬。 充满激动与骄傲。 此后,他们便有了妖族中至高无上的名分。 妖师座下,听经弟子! “罪妖徐坤,拜谢妖师再造之恩!” 鸡型石中,石中火一闪,凝出一尊坤主化身,面带羞愧地跪伏在李伯都面前,感激涕零,又小心翼翼,充满期待地继续说道:“此生,乃是万世,不敢忘记妖师恩情!从今往后,罪妖愿追随妖师左右,永生永世,护法服侍,恳求妖师给罪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咦?徐坤?你姓什么?” 李伯都猛然从感悟中惊醒,诧异地看向坤主,完全没有听他后面讲的是什么。 “……” “罪妖徐坤,自然姓徐……” 坤主正说得感情投入,脸上甚至挂着两串眼泪,突然被李伯都问懵了。 “哦哦,不好意思啊。” 李伯都恍然大悟,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他娘的,这该死的记忆! …… 第125章 澜江水官 罗浮形胜,山山有水,自古便多仙家传说。 传说上古,妖魔横行于世,人族依靠宗门庇护,形成了“宗门在上,家国在下”的生存格局,延续不知几万年。 时有罗浮剑宗执天下剑宗之牛耳,一剑悬天,庇护吴越两州八万里,后没落于上古动乱。 “一剑传八脉!” 传闻分崩离析的罗浮剑宗,化作八脉流传于世。 历经中古、近古后,如今广为世人所知的,仅有蜀山、青城两脉。 但仅是这两脉,便是九州一西一东,两大至高剑道。 让人不得不向往、不遐想,若是“八脉归一”,罗浮是否还能“一剑悬天,救世八万里”? 罗浮作古。 时局动荡。 何以护百姓? 诸侯纷争,地方割据,为官者、权势者,为了野心不顾百姓死活。盛皇开创的盛世人道,反而在崩落之时,对百姓造成了最大的伤害。 就连那曾经泽佑众生的神道,也化作了吃人的诡异邪魔,把在苦难中挣扎的百姓,最后一点心灵寄托都彻底抹灭,不留一丝希望。 可是,再黑的夜,也总有光。 这世间总还有仁义的人物,也总还有神性不灭的神道灵官。 罗浮山脉以南,澜江两岸的百姓,在这乱世中算是幸福的。 虽然因陈氏四杰野心勃勃,扩张势力,挑起了广南,乃至于整个越州的战火。横征暴敛之下,百姓苦不堪言。但万幸的是,他们都还能活。 只因庇护他们的“水官庙”没有变成诡异,而是依旧在回应着他们的愿望,使得澜江两岸风调雨顺,勤劳耕种,皆有所得。 除去被官军搜刮走的,总还能留下一成、半成的余粮,煮成汤水清白的米汤,再挖些野草,一天一顿不至于饿死。 澜江的水官庙不大,比起这罗浮最大的山君云龙庙,要小很多。 但澜江水官庙的香火,却是一直都比飞云山君的云龙庙要旺许多,常年香烟袅袅,不曾断绝。 即便是在这贫苦困顿的时期,衣衫褴褛的百姓们依旧会拿出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些果子,上贡给庙中“水官”。 据说前些日子,澜江两岸的百姓,都做了同样的一个梦。 梦中一位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灵官和他们说,灵官不吃凡物,勿要浪费粮食。 此后,百姓上贡的粮食更多,连庙祝劝说也不听。且来祭拜水官的人更多,络绎不绝。 也是从那之后,不少人发现庙中的冬官水正神像,原本方正威严的面容,似乎变得有些愁苦和无奈。 当然,庙祝说是他们看错了,说那是水正神官悲天悯人之相,一直都这样。 有人信,有人不信。 总之,澜江的冬官水正很灵验,很仁善就对了。 是世间少有的善神。 这一日,从徐闻方向来了马车,有甲士护送,停在了澜江最大的水官庙前。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走了下来。 她身穿一袭淡黄衣裳,戴着面纱,看不清容颜。但体态婀娜,些许裸露在外的肌肤,白若凝脂。 走几步,灵动若少女。 摇摆间,又见少妇风情。 端若仙女下凡。 水官庙不是和尚庙,上门的多是农耕、打鱼的贫苦百姓,大多衣衫褴褛臭烘烘,见此美若天仙的女人,不敢看的有之,偷偷看的有之,明目张胆看的不多。 因为…… “郑家少主母祭拜水官,闲杂人等散开!凡不敬者,挖目拔舌,当场格杀!” 随行甲士拔剑护持左右,目露凶光扫视百姓,散发骇人凶威。 百姓见此,纷纷惊恐低头,退至左右,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如今这越州南境,除了陈氏之外,最强势的便是郑氏、韩氏等寥寥几个千年世族了。 它们是普通百姓无法想象、不可违逆的庞然大物。 “收起你们的剑,勿要惊扰百姓。” 正在百姓们诚惶诚恐,敢怒而不敢言之时,那黄衣女子开口了,冷冷地呵斥随从的甲士。 “吓到诸位乡亲,玉瑶在此向诸位说声抱歉。” 黄衣女子向前两步,声音清脆柔和的道歉,但百姓们却纷纷后退三五步,有些胆子大的,慌忙拱手作揖,声称不敢惊扰贵人,万望贵人恕罪。 “如此,是玉瑶打扰诸位了。” “玉瑶来此,既是祭拜水官,也是祭拜先祖,耽误些时间,望诸位乡亲见谅。” 黄衣女子似有片刻沉默,最后叹息一声,说完便牵着那白胖胖的小男孩,朝庙里走去。 “她说什么?祭拜先祖?咱们的水官爷爷还有子孙?” “哼!吃人不吐骨头的世族!竟然连神的亲戚都敢攀,不要脸!” 女子入庙,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愤愤不平且鄙夷。 直到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牙齿掉光的耄耋老人似有所思地开口道:“郑氏少主母,徐闻黄府,想来便是那位曾经的桂南第一美人。据说,这黄府还真有可能是咱们水官爷爷的后代,只是没落了……” “咱们的水官爷爷,也姓黄,叫黄禹。是三千年前,盛皇麾下八百水正当中,赫赫有名的斩蛟水正啊。” “这……”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原来真是水官之后,难怪会为了我们呵斥那些作威作福的甲士,还不惜放下身段和我们这些泥腿子道歉,与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小姐完全不同。” “该死!是我们有眼无珠了!哼!郑家走了狗屎运,投降陈氏的走狗,竟然能娶到这般神仙人物。” “要不,等下黄家小姐出来,我们道个歉?拜一拜?水官爷爷的子孙后代,怎么也是神女不是?” “要得!” …… 第126章 小儿拜神 黄玉瑶进了庙,不知庙外议论。 她此番前来水官庙,一是带即将满三岁的孩子前来拜拜先祖,二是借此由头出来散散心,解解心头烦闷。 说起来,郑进作为丈夫,对她还是极好的。 只是世族子弟,免不了三妻四妾。 前些日子,郑进娶了一门平妻,乃是韩氏之女。 这段时间两者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却是冷落了她们母子两个。 她是女人,虽说明事理,但也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不过这不是她烦忧的根源。 她心头的“结”。 依旧是那个“梦”。 不知怎地,自从陈贤霸半年前入府拜访之后,她便时常有种分不清现实、梦境的离奇感觉。 所有人都告诉她,那残酷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只有她自己觉得那才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 尤其是当她手握那颗带着羽毛刻痕的小石头时。 “先祖在上,孙女玉瑶敬拜。” 黄玉瑶跪在神像前,恭敬三拜,闭眼默默述说与祈祷。 “娘亲娘亲,水官爷爷长得好丑,比外公还丑。” 这时,自家孩子的童言无忌打断了她的祈福。 “找打!不许胡说!水官爷爷是神,也是咱们的祖爷爷,要恭敬。” 黄玉瑶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拉过“小山君”就是啪啪两巴掌打在屁股上。 “娘亲,孩儿错了,水官爷爷对不起!” 小山君很委屈,揉了揉屁股,对黄玉瑶和水官神像说道。 “好了,咱们回去吧。” 黄玉瑶打完,又有些心疼,亲了一下小山君的脸颊,就要抱起小山君准备回府。 “娘亲等等,孩儿也要。” 谁知,小山君这时却挣脱了她的怀抱,像模像样地跪在蒲团上,学黄玉瑶拜神。 “好,那你有什么愿望吗?可以偷偷说给水官爷爷听哦。” 黄玉瑶笑了,揉了揉小山君的脑袋。 “愿望?” 小山君一双大眼睛眨呀眨,抬头看神像,胖乎乎的小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随后眼睛一亮,想起了娘亲经常和他说的话,便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十分认真地对着水官神像,小声说道:“愿水官爷爷无忧无虑长大,每天开开心心。” 那一瞬间,黄玉瑶惊呆了。 随后,她似乎看到水官神像在笑。 …… 水官庙以北,溯澜江而上,在距离水官庙几百里外,有一名不经传的支流小溪,流过罗浮边缘。 这便是石溪。 此时石溪往东,趴在白玉讲经台上的李伯都也在笑,正乐呵呵地接受某位土地神官的献宝。 “罪妖徐坤,曾有机缘造化,得《炼宝经要》残卷。今感念虎师大恩大德,特此献宝。” 坤主手捧残缺玉书,面无表情地说着感激的话。 “怎么不笑?” 李伯都刚要挥出爪子,拿过玉书,见坤主表情不对,不开心地问道。 “罪妖天生不爱笑。” 坤主绷着脸。 “什么天生不爱笑,搞的好像我强迫你一样,你说,我有没有强迫你?” 李伯都也绷着脸,坐直了身体。 “没有强迫。” 坤主动也不动地开口说道,却是连头都不摇半分。 他的心里在狂吼:是!你没有强迫!你只是动用了“约法三章”的道禁咒法! 呜呜呜,我的宝贝啊! 这是我最大的宝贝啊! 这可是炼制神具的法门啊! 若是放出去,别说龙恩寺、白云股这等一州牛耳,便是蜀山、蓬莱这样的仙道天宗,乃至于大康道宫这样的存在都会出手。 如今好了,双手奉上就算了,还要在这里被问“有没有强迫”。 去你娘的虎师! 坤主满腹的不情不愿。 然而递给李伯都时,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怒意或者不舍。 隐隐的,竟然还有几分期待。 只因…… 虎师在炼器一道上的天赋,实在可怕! 不! 是妖孽! 短短一月不到,他便亲眼看着虎师从一个连火候都掌握不好,炼废他一堆天材地宝的炼器门外汉,以一日千里的进步速度,直入“炼器宗师”之境。 如今的虎师,甚至已经可以炼制出极其难得的“天灵器”! “虎师若是参透《炼宝经要》,那我的昴日珠……” 坤主想到这里,便目光灼灼地盯着正在翻阅残缺玉书的李伯都,饱含深情地期待着。 “一道,把这只鸡拖出去切磋切磋,看我的眼神太猥琐,影响我学习。” 李伯都抬头,只看了一眼坤主,便对正在一旁研究一柄飞剑的一道,吩咐道。 “嘎嘎嘎!走地鸡!给我出去单挑!本妖君今日要一剑攮死你!” 一道闻言,双目一亮,杀气霍霍地冷笑。 他不是开玩笑的,在干死坤主这件事上,他向来是很认真的。 他一道妖君,睚眦必报! 第127章 描眉画黛 山中无甲子,松柏不知岁。 就在李伯都身在讲经台,夜晚讲经修炼,白日研究炼器之道的时候,郑进刚给自己孩子“小山君”办完三周岁的宴席。 傍晚,雷州城。 郑府之中烛火通明,颇为热闹。 “大哥领兵陷阵,殊为不易。如今主公已从祖地归来,各营新卒也已训练完毕,听闻韩复已在雷州港集结三营兵马,不日就要横渡海峡,攻略琼瑶岛。” 小山君三周岁的岁宴办得不大,毕竟不是第一次周岁,宴请的也大都是亲朋好友,一番觥筹交错之后,郑氏当代最耀眼的三位青年俊彦坐在了一起。 “以主公的个性,想来不会坐等琼瑶岛战事有结果。开春之后,立夏之前,必然会对潮平、东浣两府用兵,到时还望大哥切勿鲁莽奋勇。如今神道吃人,仙道落地,打仗已经不仅仅是人道寻常的兵戎相见,当万分小心,惜身为要。” 郑进,号“郑文武”,文武双全,自小便是同代领袖,这会儿正在叮嘱一名貌若揭谛的黄须大汉。 “二弟你就放心吧,你大哥我脑子不好,但保命还是会的。” 黄须大汉端着大碗,豪爽饮酒。 这是郑起,自小神力过人,生得魁梧异常,生性好斗,喜搏虎豹、陷战阵,若揭谛神将下凡,故而人称“郑神将”。 自郑氏归附陈贤霸之后,他便成陈贤霸麾下第一猛将,单论个体战力,他仅次于陈贤霸。 “小弟,我没记错的话,一言观三年一度的宗门大比马上就要开始了对吧?” 郑进又转头向另一边,问正端坐小酌的郑兴。 “对!” 郑兴这几年长大了不少,也稳重了许多,同时眼眸中也多了一份孤傲,那是同代无敌的自信。 “我郑家的郑仙道,可不能输。你自十二岁开始,便无敌于观内。如今你马上便要出师,可别栽在了这最后一场宗门大比上。” 郑进拍了拍郑兴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 他们郑氏背后的仙道,有一言观一份,他作为郑氏公认的下一代家主继承人,自然对一言观很熟悉,也自然知道自家小弟在一言观中的地位。 观主亲传,当代第一! 弱冠出头,便有半步金丹的境界,即便是放在整个修道界,也是绝对的一流天才。 据他所知,一言观同代之中,除了那位“岳君子”的二徒弟之外,没人能在小弟手下撑过三道言灵。 不出意外的,他郑氏的“郑仙道”,日后必能大放异彩,仙道有望。 “二哥说笑了。” 郑兴举杯敬了郑进一杯,不在意地继续道:“我的目光早已不在观内,罗浮有三宗一庙,我的对手在符水洞天,在宝积寺,在云龙庙的龙女。” “观内的,太弱了。” “以前岳师叔门下还有个林崎不错,可以过两招。但最近听说他中了妖族幻术,自宫绝根,道心近乎破碎,可惜了。” “待大比过后,我下山游历,当在罗浮群山之间先走一遭,会一会飞云龙女,也会一会罗浮众妖。当年观中曾有令狐前辈一剑鸣天,如今我无需多用一剑,一言便可傲世。” “可惜了,令狐前辈后人太废,陷仙剑、不话灵言失传,不能领略先辈风采,是为遗憾啊。” 郑兴再倒一杯,遥敬明月寄神往,一副无敌寂寞的模样。 “行了,知道你厉害了。拿来吧,你侄子三周岁,你作为小叔,不能没有个礼物吧?” 郑进见此微微摇头,近几年自家这小弟道行突飞猛进,自信心也越发膨胀,天天一副寂寞如雪的高人模样,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噢,差点忘了。二哥,这是我前些日子飞跃罗浮山,入南海鱼渊,寻得的角法螺。又祭炼七七四十九日,刻入了我最擅长的一道言灵,慑服迦楼罗。可护我那侄儿,邪祟辟易,安然成长。” 说到小山君,郑兴这才露出少年本色,兴冲冲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海螺递给郑进。 这海螺不一般,不过拇指大小,却浑身泛着珍珠色泽,上有灵光流动,偶尔浮现咒令之文,一看便是个不俗的法器。其尾部还系着一根红绳,正合给孩童挂在脖子上。 “慑服迦楼罗?”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地咒四十号,需要金丹境才能施展的言灵吧?不借外物施展,还能镌刻成器,看来小弟离丹珠不远矣。” 郑进接过一看,非常满意,也有些感慨。 他也是天才,文治武功皆是人上人,也有通窍境的修为,不过比起自家这小弟,相差远矣。 郑仙道之名,可不是自封的。 而是公认的。 “嘿嘿,那是!” 郑兴闻言露出一抹得意与开心,一抬手,给正在一旁乐呵乐呵喝酒的郑起也扔了一个角法螺,道:“大哥,小弟也给你准备了一个。二哥说的对,战场上刀剑无眼,大哥万望珍重!” “你小子,小瞧你大哥不是?” 郑神将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接过角法螺,嘴里说着笑,却是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怀中。 他以武入道,擅长近身搏杀,不善术法。 这等护身法器,正是他所需的。 况且这还是自家小弟所炼,心意难得,当然开心。 随后,三兄弟又是一番畅饮闲谈,谈仙说道,针砭时弊,顺便还鄙夷了一下陈氏兄弟阋墙的家风,也说了一些郑氏齐心,以待天时之类的密语。 “二哥、大哥,不日便是宗门大比,小弟还有师命在身,今夜就要赶回朝元山,就不在家中过夜了。” “就此别过,二位兄长保重。” 直到明月斜天,郑兴起身道别,这场宴席才算结束。 “对了,忘了恭喜二哥娶得小嫂。不过二哥可要注意了,若是惹得大嫂生气,小弟可是要和咱侄儿小山君站一块的,绝不偏私。” “快走快走,连个道侣都没有小光棍,也配说三道四?下次回来,不带个仙门女修一起,就别进门了。” 临别时,兄弟俩人还开了个玩笑。 殊不知,这一别,便是永别。 就在郑兴走后,先是陈贤霸的一道军令入府,命郑神将连夜率兵北上,准备奇袭被陈贤侯占领的潮平府。 随后,一张陈贤霸的请帖入府,邀请郑兴这位雷州府尹明日一早,与其同行,同为跨海出征琼瑶岛的将士送行。 郑兴不疑有他,郑神将的调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紧急。 不过这也符合陈贤霸的性格,喜怒无常,动静不定,不可捉摸。 至于邀请他同为将士送行,倒是有些突兀。 按道理来说,陈贤霸不会,也不应该让他过多参与军事。 毕竟郑神将已经执掌一营兵马,他更是统领雷州府政事, 若再让他染指军事…… “莫不是想让我将雷州港治理一番?也是,若是韩复顺利攻略琼瑶岛,这雷州港便是两岸连接的枢纽,当是重中之重。” 又送别了郑神将之后,郑进独自回席饮酒,琢磨着陈贤霸的用意。 “夫君,夜深了,不可再饮。” 这时,一位婀娜娇媚,又有着大家闺秀端庄气质的女子走来,拿过了他手中酒杯。 不是别人,正是他新娶的平妻——韩氏。 “哈哈,夜色、佳人,当归!” 郑进酒劲正上头,忽而抱起美人,转身向房屋。 “夫君夫君,等等,今日是小山君周岁,你该去陪玉瑶姐姐,啊……” 韩氏娇呼,又羞又急地分说不过两句,便换了呻吟一刻。 …… 讲经山。 一道鼻青脸肿,浑身一片一片的焦黑烧伤,正在接受十八郎的治疗。 “哼,愚蠢的甲虫,花枝招展有何用?虎师参悟万法,一心向道,是不会喜欢雌性的,别搁着搔首弄姿了。” 他嘴巴比较贱,即便刚和坤主打了一架,受伤不轻,也还有心情去嘲讽正在描眉画黛的薛宝女。 “死山雀,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薛宝女原本正背对着一道,在给自己画紫色的眉毛、黑色的唇釉,闻言猛地一抬头,眼中杀气腾腾,加上那极具冲击力的奇妆异容,把一道吓得倒吸一口气,竟然真的闭上了嘴巴。 “宝女姐姐,其实你不化妆比较好看的……” 连带把正在施展盛木诀治疗一道的十八郎也被吓了一跳,随后不忍心,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大实话。 “小屁孩懂什么,一边玩去。哼,别给这山雀治疗了,浪费时间精力。他是丹珠境大妖,这点伤十天半月就好,死不了。” 然而,薛宝女是什么妖? 丝毫不为所动,对着一面术法结成的水镜,左看右看,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顺便不忘恶心一下一道。 “呵呵,还知道浪费时间?你本是半步丹珠,在虎师座下听经悟道,受益匪浅,若不是三心二意,早该和我一样渡劫成丹。哼,你再这样下去,高山君、青娘子,甚至十八郎都有可能比你先成丹珠。” 一道冷笑,难得发善心,劝说道:“我告诉你,虎师或许不喜欢雌性,但绝对喜欢强者。你有这功夫卖弄色相,不若潜心苦修,一步丹珠来得实在。” “呵呵,丹珠而已,又有何难?” 谁知,薛宝女好面子、嘴巴硬,也是冷笑一声,故作不屑地道:“再说了,这丹珠境是说破就破的吗?十八郎暂且不说,高山君沉疴深重,青娘子底子不如我,是不可能比我先一步渡劫成丹的。” “虎师座下第一尊雌性大妖,只能是我薛宝女!” 薛宝女扬起下巴,傲然说道。 轰隆隆! 话音未落,远处一高山上空,劫云滚滚,雷霆霹雳。 “那是……” “万仞山!” “是高山姐姐要渡劫了!” 众妖惊愕,十八郎率先兴奋高呼。 “……” 薛宝女目瞪口呆,随后撅起嘴巴,恨恨道:“该死的浪蹄子!” 第128章 河东河西 雷州港, 波澜壮阔,艨艟列阵。 本只是雷州半岛最南一个小渔村的小港口,如今却成了陈贤霸的“军港”。 只见一艘艘艨艟大舰沉浮海上,风帆猎猎,蔚为壮观。 港口点兵台上,陈贤霸身披甲胄,手持降龙大戟,威风凛然若天上神将,正在激励即将出海征战的三营将士。 “韩复,拿下琼瑶岛。我许你军师校尉一职,并允你自建一营,名为……” “解烦营!” 一番霸气侧漏的动员之后,陈贤霸亲手将一杆闪烁灵光的银枪递给跪地的韩复,拍着韩复的肩膀承诺道。 “解烦营?!” 韩复闻言,顿时激动不已。 解烦营! 对于他来说,只这三个字,便是手中这杆比家传“沥泉枪”更胜一筹的封灵器银枪,也远远不及啊。 此乃他韩氏先祖横江将军所创,在浩瀚青史中都能留下浓重几笔的强军! 陈贤霸此时允诺,便是希望他日后能恢复先祖的荣耀! 再兴门楣,光宗耀祖! 这如何不让人激动? “敢不从命?!” “烦请主公稍等三五月,属下必为主公夺得一岛之地!如若不能,属下提头来见!” 韩复拜别陈贤霸,毅然踏上船板。 “扬帆!” “起航!” …… “恭喜主公,有将士如此,大业可期!” 郑进站在陈贤霸身后,望着远去的艨艟,面带笑意地恭维道。 “哈哈,若想成就大业,文武缺一不可。” 陈贤霸大笑,拍了拍郑进的肩膀,道:“明略,你乃我麾下文官之首,这些时日劳苦功高,当赏!” “今夜府中设宴,明略可别迟到。听闻你家小山君昨日三周岁,如今你我君臣,也是一家,本将军要给自家侄儿补上一份大礼!” “是!” 郑进看着陈贤霸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此番见面,他总觉得陈贤霸有些不同以往。 不是说陈贤霸身上气息更加内敛,观之不透。 而是他总觉得陈贤霸看他的眼神有问题,明明笑意吟吟,却让他莫名心悸,仿佛被洪水猛兽盯上。 “莫非是要对我郑氏下手?” “不,如今他被陈贤王、陈贤侯一左一右钳制,困守雷州半岛,乃岌岌可危之势。攘外尚且不足,至少现在没有理由对我郑氏不利。” 郑进百般揣摩,又见陈贤霸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熟面孔,一个生面孔,更是皱眉不解。 他乃是陈贤霸麾下第一文官,可谓左臂右膀,正常来说进了新人,陈贤霸应与他介绍一二才是。 “陈家人?还是陈贤霸背后的仙道子弟?” 郑进带着疑惑,展开了雷州港的治理工作。 这点他没猜错,陈贤霸让他过来,的确是让他来主持港口建设的。 “与虎谋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大乱之世,我郑氏的出路,或从龙,或成为龙……” 男人野望,可复燃。 这种揣摩“凶虎”心思的日子,不是他郑进想要的! 港口上,郑进遥望广阔海天,眉头皱了起来,双眸也逐渐亮了起来。 …… 朝元山,一言观。 “声为天语,言以通道,一曰冲,二曰定……” 一道流光,若大鹏之型,掠过外门,也打断了外门弟子的朗朗读书声。 “快看!御风迦楼罗!这可是我一言观八秘法之一,据说只有踏入金丹境才能施展。” “谁说只有金丹境才能施展?据说我宗当代第一的郑仙道郑师兄擅长此法,通窍境后期便可施展。” 一言观对外门的管理较为松懈,一时间正在读书的外门弟子纷纷仰望流光,露出止不住的艳羡之色,遐想不已,想着自己也能有一天如此逍遥。 “狂妄!郑仙道郑师兄岂是一般人能比的?那可是掌门亲传,百年难遇的天才!传闻郑师兄在言灵一道上的天赋,甚至比当年一剑鸣天的令狐前辈更胜一筹,日后不出意外,必是我观第一人!” “可惜了,原本岳长老门下的林崎林师兄也不错,如今却是听说林师兄为练神功,挥剑自宫。你们知道吗?我听内门的师兄们说,他们常常看到林师兄偷偷在屋内绣花,言行举止,越来越娘娘腔……” 不过人多就一定八卦多,很快话题跑偏,转移到了这几个月来观内一桩最大的奇闻上。 “该死!该死!令狐废物,若不是为了寻你,我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该死啊!” 而这桩奇闻的主角,正在内门一处无人的僻静深林,怒吼着破坏周围的一切。 “郑兴!” 这时,那大鹏流光从他头顶划过,丝毫不做停留地没入朝元山深处。 “都该死啊!” 林崎更怒,修为到了通窍境,目力远超凡胎肉眼。 他清楚地看到流光中的郑兴,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仿佛在看地上一直微不足道的蚂蚁。 这是何等的耻辱?! 以前郑兴见到他这个观内第二,虽然也是一副淡然模样,但至少还会不失礼仪地拱手道一声“林师兄”,如今却是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了根! “啊!!!” 林崎疯了。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越来越尖细,像个女人。 准确来说,是像个被人抛弃的怨妇。 “杀了令狐废物!杀!” 一番发泄之后,他心中的怨恨没有减轻,反而加重。 他红着双眼,想要拔剑杀人,这才想起来,自己那柄万金难求的明影剑,已经被害他的妖物抢走了。 “是!都怪他!都怪那个废物!若不是为了找他,我林崎,怎么会如此?!” “杀!杀了那个废物!杀了那个祸害!” “咯咯咯……” 幽林深处,光影斑驳,林崎披头散发,原本清秀的脸庞,在光影中恍若厉鬼,眼中尽是疯狂与怨毒。 一言观后山。 令狐别话正手持书卷,坐在屋外木桩上,温习经咒。 忽有所感,心头莫名一寒。 抬头看去,山林寂静。 “呵呵,我一个废物,谁会害我?庸人自扰。” 令狐别话自嘲地摇摇头,随后起身,伸了个懒腰,举重若轻地抬起右手,一指前方空地,轻声道:“地咒,坤卦兵井。” 锵! 四具半身兵俑瞬间凝成,四柄长枪泛着金属光泽,锋芒不容置疑,仿佛可洞穿一切围杀之敌。 同样的言灵术式,此时他是施展出来的,无论是速度,还是威力,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连那四具兵俑的身躯都精细了许多,兵甲上的纹路,脸庞上的眉毛,都栩栩如生。 “还是不够,宗门大比之前,必须突破到通窍境!” 然而,令狐别话却没有丝毫得意,反而皱眉,对自己的进步感到不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白胡子爷爷,我一定会如您所说,一鸣惊人的!” 令狐别话捏着拳头,神情振奋。 不过短短时日,他已经和几个月前那个懦弱、焦虑的废人判若两人。 如今的他,目光坚定,意气风发! 他看到了希望,也明确了目标。 他不止要争! 他还要查清父亲的死因! 夺回属于他令狐家的一切! 第129章 凄风冷雨 这段时日,山雨颇为频繁。 南境气候本就湿润,连续的雨天,就让人更加难受。 这日,二狗蛋如往常一般,窝在离徐闻二里地外的“高山君庙”里。 这庙不大,还很破,四面漏风。 这时外面淫雨霏霏,伴着冷风吹来,端是让人难受得紧。 说起来这庙原本有些来头,据说以前曾供奉有一尊颇为灵验的“高山君”。不过属于淫祠,不是朝廷册封的正神,后来便被镇魔司给破了。 时至今日,庙中神台之上,依旧保存着高山君的神像。 只是,被腰斩过的。 上半身躺在地上,积满灰尘与蛛网,那面孔,依稀可辨,下巴尖尖一缕胡须,似人似羊。 二狗蛋就栖身在神台下的一个角落里,他自己都不记得已经在这里住了多少年,身下厚厚的稻草都快堆成一个鸟窝了。 他就蜷缩在“鸟窝”中,身上裹着捡来的破烂衣服,或者说布块更准确。 “贼老天!兵荒马乱还下雨,他娘的无赖都没法活!” 二狗蛋望向庙外泥泞的山路,暗自骂娘。 他本是徐闻一泼皮无赖,平日里全靠在徐闻县城里,偷鸡摸狗、坑蒙拐骗度日,大恶不做,小恶不断,倒也还能活下去,偶尔还能讲些从过道行客商贾那里听来的奇闻异事,赚几个润喉的茶水钱。 可惜,自从蟒龙入京,天下纷争四起之后,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百姓都穷苦,他就想偷,想骗,人家也没有啊。 至于讲故事赚点小钱,那更是奢望。 如今妖魔四起,连昔日庇护百姓的神道灵官都可能变成吃人灭城的邪祟,他讲的那些故事,又算什么奇闻异事? 没人会听的,也没钱赏他。 他呆呆地望着门外风雨,突然有些怀念那一年,只不过说了个“旱魃出世”,便怒赚李老爷十一文铜板,换了好大一碗酒。 啧啧,那香气。 醉人! “咦?这鬼天气还有人行路?” 突然,正回味的二狗蛋,听得马蹄、轱辘声,定睛看去,便见一队人马从细雨中缓缓路过破庙。 “这,仙女吗?” 冷风细雨,拂过马车纱帘。 一张精致的容颜,美人如玉,若少女,又几分风韵。眉目间,丝丝愁情,见之惹人心怜。 二狗蛋看呆了。 直到马车远去,这才想起,这仙女般的人物似乎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黄府,原是黄府的大小姐,当年的桂南第一美人,难怪如此绝色,若九天玄女下凡……” 二狗蛋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自言自语,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当他说到“九天玄女”时,双眼突然出现瞬间的迷茫,自问自答地喃喃道:“咦,玄女?陈氏之虎?陆吾抢亲?什么东西?黄府大小姐,不是嫁给了郑氏吗?” “完了完了,饿出毛病来了,脑子都出现幻觉了,得赶紧进城找吃的!” 二狗蛋颤巍巍地起身,缩着脖子,哈着气,又紧了紧身上的破衣,从角落里翻出一顶同样破损的竹篾斗笠,戴在头上就出了门。 “唉,听说京城皇帝自命神屠民之后,性情大变,如今邪祟四起,道宫、镇魔司疲于奔命。得在城中寻个落脚处,城外怕是要不安稳了。” “唉,城中也不见得安全啊,希望咱们的城隍爷爷挺住,莫要化邪才好。” “唉,城外凶,城内险,泱泱大康,何时复人间……” 泥泞的路上,一个孤影在不断的叹息中,唱起近来流传最广的歌谣。 凄风糜雨,世间好冷。 …… 然而,讲经山最近好热。 因为虎师沉迷炼器。 甚至到了不舍昼夜的地步,连惯例的讲经都停了。 此时,白玉台上,仿佛承载着一轮金红大日。 那飘落的细雨,还没接近讲经山,就被蒸发一空。 大日中,有一头庞大的虎影在动。 “不对不对,最后这一道重水法印不应该是这样。” “糟糕,火候早了!” “唉,又废了。” 哐当! 大日中,两柄深绿色的长刀被丢了出来。 落在一堆刀枪剑戟上,随后滚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最后,两柄长刀滚落到一只磨盘大的蛤蟆脚下。 “呱!” 大蛤蟆低头看了一眼,不动了。 “虎师,怎么样?可以帮弟子修复昴日珠了吗?” 这时,白玉台上的金红大日,慢慢缩小,太阳之火尽数没入李伯都体内。 李伯都犹自沉浸在炼器之中,爪子在虚空不断画着炼器用的法印,像是在解题一般。而台下的坤主,双手捧着破碎的昴日珠,一见李伯都显出真身,便屁颠屁颠地跳上白玉台,满脸期待地仰视李伯都。 “他娘的走地鸡!不许打扰虎师参悟!” 李伯都思路被打断,还没说话,台下的一道就怒了,拎着一柄寒光如镜的长剑就冲了上去,准备一剑攮死坤主。 “无碍,正好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下。” 不过,却被李伯都开口阻止了。 他用一双肥厚的大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虎脸,眼中闪过一丝疲倦,对坤主道:“你这昴日珠不一般,急不得。等我能百分百炼成天灵器,才有把握修复。” “百分百炼成天灵器???” 李伯都轻描淡写的话,却是让对炼器有常识概念的一道和坤主都惊呆了。 虎师这是要逆天啊! 要知道天灵器可是“法宝胚胎”! 是可以随着主人一起成长的稀世宝贝。 一个炼器师,穷其一生,都不见得能炼出一件。 虎师竟然说,要百分百炼成?! 第130章 飞云山君 何为“器”? 象器之口,所以犬守也。 凡器,凡用。 法器,藏法! 在修道界,法器既是超凡器物的统称,也单指超凡器物最初的阶段。 法器、灵器、法宝、命宝、神具。 这是修道界对法器品阶的划分。 其中法器最低,便是一些山野道士,也会炼制一二。 灵器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也很难得,有一件便足以传家。就如韩复家传的沥泉枪,只是接近灵器的水准,便足以使其家传五百年。便是寻常宗门,也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配备灵器,普通的弟子大多还是以法器为主。 至于“法宝”,这世人耳熟能详的名词,对修道界来说,其实是绝大多数修士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得。就是这种渴望,使得很多修士喜欢把自己的法器、灵器称作“法宝”。 但真正的法宝,只有元婴境之上的修真大能才能蕴养、驭使,几乎每一件都拥有催山倒海、荡魂灭灵的神威,声名流传千古不灭。 比如从上古时代开始,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紫青双剑、定风珠、捆仙绳、照妖鉴、戮魂幡等,还出现了不少赝品、仿品。 而那再往上的命宝、神具,则是真正的传说之物,寻常修士听听就好。 “命宝有命,神具万化。” 这两者严格来说已经脱离了“器”的范畴,对于现在的李伯都来说,太超纲了,多想没有意义。 他有道经日月辅助,此前曾将得自韩复,《横江总要》杂篇中的粗浅炼器术,化出一卷《重水铸兵法》,又日夜琢磨,不断尝试,摸索出了炼制“重水武兵”的法门。 如今的他,只要材料足够,他可轻而易举地炼制出媲美韩复家传“沥泉枪”的重水武兵,就如他刚刚丢掉的两柄深绿长刀,便是不下于沥泉枪的极品武兵。 “丑丑,你想练刀?” 李伯都不理会目瞪口呆的一道和坤主,见大蛤蟆“丑居士”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脚边的双刀一动不动,一副挪不开眼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 “呱!” 大蛤蟆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大眼睛期盼地看向李伯都。 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太爱人话。 如今李伯都麾下众妖,除了修为最强的“七妖”之外,当属“桃源四妖”修为最高,都是变血境初期的修为。 “呵呵,喜欢就拿去。这一对双刀,是我尝试突破大道之数的试验品。虽然失败,不是灵器,但都是刻印了四十九道重水法印的极品武兵,单论威力,比之前的沥泉枪更胜一筹。你若是蕴养得当,将来或许有机会化为灵兵。” 李伯都露出一丝笑容,温声道。 桃源四妖,白骨书生最善良热心,喵喵最调皮好动,百足君最勤奋好学,而丑居士最极端,暴躁且憨厚,看着呆呆的,实则打架最厉害。 “呱呱!” 果然,他得了李伯都允许,立马就笑了,对李伯都点了三次头,这才迫不及待地捡起地上的“重水双刀”。 “呱!” 只见他两只前爪持刀斩舞一圈,荡起碧绿水光,整个气质都变了,仰着头,像个孤高的刀客。 “哈哈,好!帅!丑丑,你与青娘子、白骨一样,是第三个从海月圣法中悟出水道法门的,此刀看来正合你用。改日来我这里,我教你百斩江河与鱼龙百变大遁术,日后你当是一位无双刀客!” “呱!” 丑居士单膝跪地,对李伯都深深一拜,眼中是无尽感激。 “虎师,人家也要。” 这时,薛宝女上前撒娇。 只不过她的目光全然在李伯都身上,疯狂地朝李伯都抛媚眼,看都不看那一堆散发锋芒灵气的法器武兵一眼。 “自己去拿。” 李伯都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随后吩咐众妖道:“我心力损耗过度,需要休息。今日不讲经,各自修炼吧。” 说完,趴下闭目,一秒入定。 “哼!” 薛宝女气结,一跺脚,瞪了一眼李伯都,咬牙切齿道:“不解风情!” “唉,你这哪里是风情,你这他娘的是风骚。” 一道叹息,不忍直视。 “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这就闭关突破。等老娘结丹,第一个就捅死你!” 薛宝女气得直咬牙,身后蝎尾高高扬起,连黑钢矛都拿了出来,但还算理智,知道自己现在不是一道的对手,撂下一句狠话,便身化幻影,消失在了原地。 “这甲虫看来是要突破了,移形换影之术更神秘莫测,难怪虎师说这是神技……” 一道有些惊悚,因为他的灵觉感知竟然捕捉不到薛宝女的身形。 一想到这娘们渡劫结丹之后随时会偷袭他,就心底发怵。 倒马毒啊,神仙也难捱。 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但是真的很痛啊! “不行,得找虎师多学点护身法门!” 一道望向李伯都,目光坚定得像个模范学子。 李伯都入定,不闻外物,立身识海日月之下,一伸手,抓下化作四颗星辰的一卷“宝书”。 《二十八宿铸宝书》! 这便是他最近痴迷于炼器之道的根本原因。 坤主曾有大造化,在一妖族秘境之中,得了一皮书残卷,名为《炼宝经要》。 这《炼宝经要》之中,除了基础的炼器常识之外,还记载了四种法宝的炼制之法,但由于皮书破损严重,似乎被强大的力量撕成了好几份,所以这四种法宝的炼制法,只有一种是相对完整的,其余三种缺失严重。 这相对完整的,便是炼制“昴日珠”的法门。 坤主得此皮书残卷之后,隐忍数百年。直到为光武帝征战有功,获封神位,有了神道作为保障之后,他偷偷开始学习,并一直默默地收集材料。 直到近百年来朝局动荡,镇魔司式微之后,这才敢在四十九年前正式着手炼制。 这残卷之所以让坤主痴狂,除了这宝贝一旦炼成,有可能助其脱离神道桎梏,重返自在逍遥之外,更重要的是上面有这么一段残句: “昴日之珠,大日之神具……” 神具。 仙神之具。 一具便可镇一族,镇一宗一派之气运。 这是法宝、命宝之上的传说之物,若是炼成,仙运稳固,大道可期! “宝物迷人心、乱道心,坤主天地灵石,得朝阳之气,育石中异火,资质天成。若不是为了摆脱神道,又被这炼宝之法迷了心神,本末倒置,虚耗光阴岁月,现在也不至于还困在丹珠后期,难以突破。” “修真问道,自身道行才是根本。寄道于外物者,终不得正法。” 李伯都手持星辰化经书,略微有些感慨。 “不过道途凶险,若有此等法宝护道……” “真香!” 然而下一刻,他翻开宝书,笑意盈盈的模样,很是欠打。 以经化经,道化万法。 他手中的《二十八宿铸宝书》,便是由坤主所“献”的《炼宝经要》所化而来。 此宝书,不仅完善了昴日珠的炼制法门,更是将另外三种残缺的炼器术也推演了出来。 此三术,可炼三种不下于昴日珠的法宝,分别为: “女土剑、鬼金冠、胃土袋!” 此星宿秘宝,不是寻常法宝,皆是可性命交修的有灵之器,可修成“命宝”,甚至可渡劫成“神”,是为神具! “不过,这几样法宝都不好炼……” “刻印的手法,火候的控制,材料的处理,极其复杂不说。炼制时更是要配合天时地利、日月星辰,稍有不慎便会毁于一旦。” 李伯都全神贯注翻阅着宝书,吃透里面的一词一句。 他在皱眉,不过却并没有过分担忧。 只因,坤主这只石鸡苟了几百上千年,修为虽然不长进,收集的材料却是很惊人,足够他练手犯错。 他与坤主不同,坤主炼宝是被迷了道心,而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迫在眉睫。 他快压制不住修为了,随时都会引发天劫。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天劫必然会让他出意外。 原本他的打算是实在压制不住,便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靠道禁咒法赌一把。但这卷宝书的出现,让他有了新的计划。 如果这宝书没骗他,只要他炼出四样星宿法宝,便会大大地削弱天劫让他“意外”的几率。 至少他的天劫要是只有老鳗那种程度,便毫无意外。 要知道,当初得了“失心疯”的坤主,仅凭他那破损的半成品昴日珠,便能挡下了一道化形天雷。可想而知若是完全炼成的昴日珠,当可完好无损将防住劫雷轰杀。 若是炼成四宝,渡劫无忧矣! “其余三样暂且不说,这昴日珠与我最合,必须炼成!” “嗯,明日尝试修复坤主那颗破损的,当是练手。” “炼器是手艺活,要多练手!” 讲经台下,正在修炼的坤主突然莫名心悸,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难道是隔壁那条鸣蛇要害我?” 坤主皱眉,目光不善地看向远方。 “哼!区区荒火,挡不住我的石中火!等虎师帮我修复昴日珠,我就把你手下那条翼火蛇抓来抽魂封灵,让我的宝贝渡劫化宝,晋升法宝!” …… 与此同时,罗浮深处。 有一高耸入云之奇峰,绿意森森,广大孤高,若鹤立鸡群,比周围群山要高大不知多少倍。 半山以上,常年笼罩在白色的云雾之中,若仙山神岳。 这是凡人不可到达之地。 只有驾云御剑的修士,方可有幸得见如此雄伟仙山。 不过,这座山寻常的修士可不敢靠近。 因为这便是罗浮之主,飞云山君的道场所在。 飞云山! 飞云山君,乃云龙之躯。 虽然是龙,却生性爱自由,好善事。 在大康立朝之前,便已经在罗浮一带行云布雨,恩泽众生多年。 不仅深得众妖敬仰,更有无数人族百姓为其立庙,每日香火供奉。 即便如今祂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现身行云,但罗浮周遭云龙庙的香火依旧旺盛,仅次于澜江水官庙。 传说,飞云山君还是少数得大康盛皇太祖“请封”的神灵。 这便很不一般。 因为如今九州神道的妖族灵官,皆是由被降服的妖灵册封而来。 是“册封”,不是“请封”。 坤主便是被“册封”的。 祂原本只是苟在半青山默默修炼的石妖,直到光武帝再造大康时,扫荡天下妖氛,祂迫不得已为了活命才“毅然”加入了“万妖军”。 后因立功,又被迫“感激涕零”地接受了册封,成为一名山野土地。 说白了,这天下的妖族神官,大多都是被迫接受册封的。 不然妖族生性自由,又怎会甘愿受封神册的约束? 但飞云山君不一样,因其德高,有大恩于人族,所以当初盛皇太祖是“请”他为神,请他代为治理罗浮山脉。而不是不得违逆的强行册封。 当然,这是传说。 是真是假,世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自光武帝再造大康之后,飞云山君便很少出现,也很少见客。 连罗浮山中一些有名有姓的神官、妖王前来拜访,也都被拒之门外。 偶尔迎客入山,也只有飞云山君之女出面,言说“父亲闭关悟道,不入演天,永不出关” 。 演天境,那是元灵、化神之上的妖尊之境。 昂! 这一日,飞云山上云雾翻涌,隐隐有龙吟传出。 “父亲,您找女儿有事?” 云雾中,有绝丽女子凌空踏云,落在山巅之上。 “嗯,罗浮山有我龙族血脉渡劫觉醒,是罕见的雷螭。如今顺澜江而下,即将入海。女儿且去拦下,看看可否将其招入我飞云山。” 一道温和又宏大的声音,伴随着锁链拖动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条长逾千丈的白龙,被一根根生锈的铁钉钉在飞云山巅,铁钉上还连着一条条粗长的铁链,将其死死地绑在山体上。 他的龙躯在不断流血,他的情绪却极其平和淡然,说话间不见任何痛苦和焦躁。 那绝丽女子眼中闪过心疼与愤怒。 虽然看自己的父亲遭受苦难已经千年,但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悲怒。 人族! 光武! 统统该死! “雷螭?螭龙?” 但是随后,她被白龙的话吸引,露出意外之色,还有毫不掩饰的厌恶。 “呵呵,此雷螭,和南海那条螭龙无关。这是前些日子一条鳗鱼跃过龙门天劫所化,野生的,女儿大可放心招揽。这世道要变了,我飞云一脉,当为龙族出一份力。” 知女莫若父,白龙见此微微一笑,解释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招揽雷螭是其次,为父要你从这雷螭口中,问出一些关于我罗浮东南边缘,关于那座讲经山的事。” “准确地说,是一头疑似我妖族圣兽的虎妖。” “大乱之世将临,或许我妖族的气运之子出现了,那是一头极其逆天的虎妖,日月同修,有治愈万妖之力,以精血境硬受灭妖劫而不死。女儿啊,你还是亲自走一遭吧,替为父摸一摸其跟脚……” 第131章 鼠目寸光 这一日,罗浮山,有真龙入云。 这一夜,雷州港,有“虬龙”行凶。 又是宴会,就在刚搭建起来不久的港口官署中。 陈贤霸这次宴请的人不多,准确的说,只有四人。 当郑进忙完一天的港口事务之后,赶到宴席时,座上已有三人。 陈贤霸自不必说,端坐主位,身边永远有两位美娇娘在服侍,只是每次都不同人。 “……” 郑进看了一眼,习以为常。 作为臣属,他劝过,但没用。 就如韩复所说,陈贤霸确有霸王之相、潜龙之姿,练兵、领兵自成风格,治政、理事善于用人,但他却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一是过度唯我,刚愎自用。 二是过度荒淫,不分场合。 “臣郑进,拜见主公。” 郑进没有多看,行臣属之礼。 “哦哈哈,原来是我们今晚的主角到了。” 座上,陈贤霸饮酒大笑,似乎心情极好。 “主公霸王龙相,立身便是主角,臣,只是微臣。” 郑进闻言急忙一拜,做惶恐状。 同时,他双眼深处闪过一丝异色。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陈贤霸有些不对劲,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不,你郑进,郑文武,必须是今晚的主角,我说是,便是。” 陈贤霸张口吞下身边美娇娘喂过来的果子,歪头斜视郑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邪笑。 随后,自有侍从引郑进入席。 “来,本将军为你引荐一下。” 郑进入座,刚抬头与席间对面两人点头示意,还没有发问,陈贤霸就端着酒杯走了下来,指着两人对郑进道。 “这位,陈野,本将军未来的神将!” “想必我的府尹大人是认识的,就不过多介绍了。” 陈贤霸先是介绍了一位脸上有刀疤,连微笑都让人觉得残忍的男子。 陈野,原名周野。 原不过是陈贤霸麾下一位军侯,后因作战勇猛,且心狠手辣,被陈贤霸选中进入蟠龙营,还赐姓为“陈”。 蟠龙营出世之后,此人追随陈贤霸几乎经历了所有的战事,可谓身经百战,从一个军侯,一路晋升,如今已经是新的蟠龙营校尉。 这样的人物,郑进在之前对抗陈贤霸的纷争之中已经领教过,自然认识。 但郑进此时却有些诧异。 因为此前在军阵交锋中,他记得此人不过筑基境,如今不过短短时日未见,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是通窍境! 要知道,他作为郑氏三杰之首,未来的家主继承人,天生灵根,无数资源倾斜,如今也不过通窍境后期。 这陈野不过是冲锋陷阵的武夫,何以一飞冲天? 答案很显然,在陈贤霸身上。 陈氏,底蕴深厚,拥有的资源不可想象,指缝间漏出来一些灵丹妙药,短时间内造就一名通窍境大修士不是什么难事。 而更让郑进皱眉的,是陈贤霸对陈野的称呼。 “神将!” 这只是个名词,本来没什么。但在从陈贤霸口中说出,尤其是当着他郑文武的面说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目前陈贤霸麾下最强战将,也就是他的大哥郑起,便拥有“神将”之名。 郑进心中思绪千转,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举杯邀饮,遥遥与笑起来颇为狰狞的陈野,小抿了一口。 陈贤霸一饮而尽,随后走到另一人桌案之前,放下酒杯,拿起酒壶,继续介绍道:“这位,你不认识,但应该听过。” “陈远,我陈氏的大才!” “陈远?!陈王佐?” 郑进闻言瞳孔微微一缩,不由细细打量眼前这名双目狭长,似笑非笑,有几分狐狸之相的年轻书生。 陈氏枝繁叶茂,家传渊源,自是代代多俊杰。 当今一代,除赫赫有名的“陈氏四杰,龙虎鹰鹤”之外,还有不少名声在外的少年英才。 比如眼前这位陈远就是,此人师从越州大儒“放山先生”,少有才名,十八岁中举为官,小试锋芒,便在短短的两年内将一个穷山恶水的下县治理得井井有条,路不拾遗,展现出了非凡的治理才能,却在即将升迁之时,挂印而去。 据说是回到放山先生处,继续钻研经世之道。 其人外和内傲,胸有韬略,放山先生非常满意这名学生,曾说他有王佐之才,故而人称“陈王佐”。 “神将,王佐……” 郑进这次没有举杯,反而放下了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陈贤霸。 “主公,何意?” 郑进开口,直截了当发问。 同时右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膝盖上,拢在宽大的袖口中。 他了解陈贤霸。 此人虽然喜怒无常,性情暴虐,但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哪怕那些看似冲动,不计后果,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也是为了他的霸王之道,使道心通达。 这样的人,甚少会开玩笑,说出来的话,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废话。 “哈哈,好敏锐的郑文武。” “郑氏有你这样的人才,真不错,可惜了。” 下一刻,陈贤霸的话让郑进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陈外,有话直说,无需装模作样。” 郑进强作镇定,自斟自饮道。 “也好,我的目标其实不是你,就不和你多浪费时间了。” 陈贤霸也饮酒,举起酒壶大吞一口,脸上挂着畅快的笑意,直截了当地说道:“陈远是我从族中请来的,今夜过后,他便代替你,成为新的雷州府尹。而陈野,吃了我一颗破窍丹,为得便是在你大哥郑神将死后,接管你郑氏的神武营。” “呵呵,我还道陈外你有什么雄才伟略,原来只是个鼠目寸光的小人,是郑进眼瞎,白白叫了这么久的主公,想想真是耻辱。” 郑进听后冷笑,鄙夷地看着陈贤霸,继续道:“都说你是潜龙,如今你却不过是被困在一角半岛,外患当先,如任人宰割的小蛇。此时你对我郑氏动手,莫非是想外患内忧,早日寻死?” “呵呵,鼠目寸光?不不不,鼠目寸光的是你们,盛皇太祖虽然失败,但他开创的举世人皇道,才是这世间最强大道。我要走的,便是这样的道!我要的,不止是大业,还有大道!” 谁知,陈贤霸听后却不生气,反而摇头耐心解释了一番,最后淡淡地笑着看郑进,道:“所以我的道心不能有碍,你明白吗?” “……” 郑进目瞪口呆,他想过很多种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到陈贤霸要灭他郑氏的理由竟然如此简单、可笑。 只是…… “嗤,气量狭小,妄想大业!” 郑进冷冷嘲笑,道:“盛皇太祖不诛项氏枝属,光武大帝不负洛水之誓。自古以来,但凡人主,皆气量恢弘。而你陈外,如今不过小小杂号将军,所拥不过弹丸一隅,却因嫉恨要灭我郑氏,当真是自斩龙首的浅池王八。” “呵呵,陈氏之虎,陈氏潜龙,世人真是高看你陈外了,我郑氏当真是有眼无珠,也是活该。” 说到最后,郑进露出一抹惨笑,自嘲道。 一步错,步步错。 当初就不应该听从族中命令投降归附,眼前这个男人,绝非人主! 第132章 神具投影 “谁说我要灭郑氏?” 不料,下一刻陈贤霸的话又出乎了郑进的意料。 “我要杀的,不过是你郑文武罢了。哦,还有你那两位兄弟,没办法。你郑文武太好,兄弟情义让人羡慕,我杀了你,为以绝后患,所以郑神将和郑仙道也不能留。尤其是郑仙道,多少算个天才,还是杀了安心。” “……” 郑进默然。 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慢慢凸起青筋,眼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对郑氏家族深深的失望。 弃子! 陈贤霸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两个家族身后的仙道势力达成了某种共识,或者交易。 他郑进的确是郑氏的继承人没错,郑神将、郑仙道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天才,但千年大族不缺人才。 在那经历了漫长岁月的仙道族老眼中,他们这样的子孙,或许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物品。 他自幼聪慧、早熟,他在小时候见过族老一次。 别的没记得,甚至连族老的样貌他都记不清,但他唯独记得那一双眼睛。 慈祥,却冷漠的让他感到害怕。 “郑文武,你真的很聪明,说实话我有些不舍得杀你。” 陈贤霸将郑进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由衷地发出赞许。 这是一个面对生死还能镇定,且思维敏捷至极的男人。 连一旁的陈野、陈远两人,同样都是露出一丝佩服。 “不对,你既然不灭郑氏,那你没理由杀我。” 突然,郑进目光一闪,露出深深的疑惑,皱眉看向陈贤霸。 “呵呵,我说过,我要给自家大侄子一份大礼。” 陈贤霸笑了,指了指郑进,道:“这份大礼,就是你的人头。” 一言出,郑进骇然。 一旁的陈野、陈远也愣住了,齐齐看向陈贤霸。 把孩子父亲的人头当成大礼送给孩子? 这……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陈氏之虎,人如其名的凶暴! 而那郑进,在巨大的震惊之后,眼中瞳孔突然剧烈收缩,喃喃道:“那不是梦,玉瑶说的不是梦,陈外,你!你的目的是玉瑶!是那虎妖!” “不,不对!这不可能?那怎么会是真的?玉瑶的梦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人记得?” 郑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很混乱。 一切都很矛盾。 陈贤霸如果不是为了灭郑氏,就没有任何理由杀他。 可现在陈贤霸却偏偏要杀他。。 他想遍了所有可能,最后得到的结果只有最匪夷所思的一个。 那个除了黄玉瑶之外,没有人记得的“梦”。 “可悲。” 陈贤霸看着心神大乱的郑进,露出一丝怜悯,边走边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人道、仙道同修了吗?只修仙道,了无生趣。若只修人道,则会被仙道玩弄在股掌之间,连记忆都能被随意遮蔽、篡改,仿佛蝼蚁。” “看到这段时间你尽心辅佐的份上,便让你死得明白些吧。” 当他走到郑进身前时,一柄弯刀便已经架在了郑进的脖子上。 郑进想反抗,身上灵光生灭,却被那弯刀压得不得动弹。 这把刀很奇特,像个影子半透明,上面似乎沾满黑红的血,散发着一股霸道、不祥的恐怖气息。 “这是割霸刀,我陈氏的镇族神具,可暂时斩断天宪法则,让你记忆恢复。虽然只是投影,但你能死在此刀之下,是你莫大的荣幸。” “放心,我那大侄子小山君,还有那个贱女人,很快便会下去陪你。哦,不,那个贱女人,我要她生不如死,可能会晚些一些。” “在黄泉下慢慢等着吧,我心情好的话,或许还会附赠你一头虎妖坐骑,哈哈哈!” 在陈贤霸的狂笑声中,郑进的人头飞起,血洒案桌。 当人头还在半空翻滚时,郑进便想起了一切。 陈氏之虎,遣兵纳妾。 玄女下凡,陆吾抢亲。 黄府还曾救助于郑氏,试图与他联姻,而他摄于陈氏之虎的凶威,委婉拒绝。 还有那一夜,雷州府营方向,太阳西升,犹如白昼。 狂暴的毁灭气息,席卷整个雷州府,但凡修炼之人皆有感应。 可是,为什么他会忘记?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一切? 自己的妻子,真的是玄女吗? 他眼中的神采,在无尽的迷茫中黯淡。 那无头的尸体慢慢倒地,宽大的衣袖被拉起,露出捏着一张喇叭状纸符的右手。 “哦?一言观的喇叭符?” “金丹境的言灵,看来这个郑仙道确实不能留。” 陈贤霸弯腰将纸符拿起,端详了一下,又转头对陈远道:“贤令,我知你有联络族中仙道的门路,告诉我背后的护法,杀了郑仙道,明白吗?” “是!” 陈远领命,看向陈贤霸的目光有些意外,也有些敬畏。 这个男人,绝非简单的莽夫! 同时,他震惊不已。 他万万没想到,陈贤霸手中竟然传说中镇族神具——割霸刀! 那可是陈氏的根本,曾割下霸王右腿的三尺弯刀。 如同陈氏的六座仙道靠山一样,这是无数陈氏族人一生都无缘一见的家族最终底蕴! “难怪祖公叫我辅佐陈贤霸,而非陈贤王。” 陈远随后双眸闪过一丝异色,隐隐激动。 族中支持的潜龙,原来是“虎”! “陈野,拿好人头,明日一早与我启程,去徐闻。” 陈贤霸收了神具投影,看都不看 “霸道不屈,仙道无碍!” “我陈外的道,容不得半点不如意!” “嘿,黄府,黄玉瑶,便从你这个贱女人开始……” 第133章 三辰器劫 徐闻,黄府。 这几日张灯结彩,小小热闹了一番。 那平日里抠门至极的黄员外,破例给下人们都发了一个铜板。 因为黄府最近有三大喜事。 一是远在长安的黄府二公子黄玉男,在翰林院蹉跎九年,终得“一言毁神道”的帝朢欣赏,赐封“侍诏翰林”,可喜可贺。 第二嘛,自然是黄府大小姐带外孙回家探亲,喜上加喜。 于是黄员外办了个酒席,抱着小山君,小小炫耀了一番。 “先祖在上,子孙敬拜。” 府内,黄员外正乐呵呵地刚拜完先祖灵位。 不知怎地,他觉得牌位上,那“澜江冬官水正之神位”九个字,似乎比以往亮了许多。 “嗯,想来应是先祖有感,近几年我黄家诸事皆顺,是要门楣再起了。” 黄员外心情好极了,想了想,又对先祖灵位鞠了一躬,口念“万望先祖庇佑”云云。 黄玉瑶的闺房中,她正在与娘亲闲谈。 “呵呵,闺女呀,如今你二哥高升侍诏翰林,大哥在连云郡为官,虽说各自青云,却都不在身边,娘亲也只有你能亲近亲近,常回家看看就对了。” 黄母一手拉着黄玉瑶,膝下是吃糕点的小山君,脸上虽有“儿行千里”的担忧,却很是满足。 儿子出息,女儿孝顺。 这便是天伦之乐。 “娘亲这是担心大哥二哥了?” 不过,女儿家心思毕竟细腻,哪能看不出黄母的忧心? 黄玉瑶捧过黄母的手,笑吟吟地问道。 “是啊。” 黄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娘亲是女人,不懂外面的事。不过听说如今京城里那位皇帝,驱使神官杀了很多人,而且性情大变,百官上朝,战战兢兢。都说伴君如伴虎,你二哥如今为侍诏翰林,虽说只是个词臣,但终究是皇帝眼前之人,娘亲自然担心。” “还有你大哥,在连云郡为官好多年没回家了。前些日子听闻陈氏一位公子正在攻伐连云,也不太平,为娘的也不放心。” 黄玉瑶闻言,秋水杏眼中也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便恢复笑意,安慰黄母道:“娘亲,勿要多想。大哥二哥与女儿不同,两位兄长自小聪颖,明辨是非,皆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自当官运亨通,娘亲只等享福便是。” “你这小嘴,净说好听的。” 黄母听了,喜笑颜开,如小时一般,捏了捏黄玉瑶的小脸蛋。 “外婆、娘亲,桂花糕没有了,小山君还要。” 这时,小山君吃完盘中糕点蜜饯,朝两人撒娇。 “不能再吃!会长蛀牙!” 黄玉瑶顿时摆起脸色,一脸严厉。 “干什么?!不许凶孩子,来,外婆带你去吃桂花糕,小山君真乖。” 不料,黄母却不干了,一把拉过小山君,护在怀里,斥责黄玉瑶。 “娘亲,你别惯着他啊!” 黄玉瑶气结。 “哼!一边去,这是我外孙,与你何干?!” 黄母仰头冷哼。 一时间,家里长短,亲情融融。 与此同时,府外有客来访。 “高山君庙云侠,恭喜黄二公子高升!恭喜黄大小姐回府!” 几年过去,大牛生得黝黑壮实,正在黄府门前看门。 这时,一个衣裳破破烂烂的乞丐泼皮走了过来,远远地就作揖高声贺喜。 “二狗蛋,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大牛定睛一看,顿时嘴角抽了抽,将手中的水磨木棒敲了一下地面。 什么高山君庙云侠。 不过是徐闻出了名的骗子,城外一间破庙里的无赖。 “原来是大牛兄弟,今日黄府喜庆,赏口饭吃嘛。” 二狗蛋的嘴角也抽了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最近他眼神不好,大牛今日又换了新的家丁短打,远远一下子没认出来。 要是认出来了,他肯定不来。 只因他前些日曾经讹过大牛他娘,被大牛追到城外溪边浅滩好一顿暴打。 不过来都来了,他又没脸皮,且肚子正饿得咕咕叫,此时天色已晚,再不吃点东西,今夜怕是难熬。便继续开口讨吃,只是脚下后退两步,离大牛稍微远些。 “小马,你一个人看一下,我解决些私人问题。” 大牛转头,面无表情地对旁边另一名家丁吩咐道。 说完,拎起木棒,看向二狗蛋。 “哎哎哎,大牛兄弟,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就讨口吃的。” 二狗蛋拔腿就跑。 “有种你别跑!” 大牛拔腿就追。 “没种!” 一追一逃,很快没了踪影。 “哈哈,这泼皮,也就大牛哥治得住。活该,讹谁不好,讹大牛哥娘亲,不知道大牛哥是徐闻出了名的孝子吗?今天这顿打是免不了咯。” 大门前,家丁小马在幸灾乐祸。 “咦?这是谁?阵仗如此大,莫非是姑爷来了?” 不一会儿,家丁小马正百无聊赖时,没见大牛回来,反倒是远远地看到一队兵马径直朝黄府奔来。 黄昏下,军旗猎猎,马蹄踏踏,兵甲森然。 当先一人,身躯雄壮异常,座下六足赤血妖马,手持一杆大戟。 那背光的剪影,若黑暗中走出的,极具视觉冲击。 家丁小马只觉得一股兵戈杀气扑面而来,如坠冰窖。 “不,这不是姑爷……” 他瞳孔收缩,刚觉得不对劲,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轻飘飘的,旋转着。 然后他看到了血,还有一具熟悉的无头身体,脖子断口处,血如喷泉一般。 “真是久违了。” 六足赤血在黄府门前停下,一蹄子踩爆家丁的头颅,座上那个雄伟男子露出一抹邪笑。 “围起来,今夜我要这里一个不留!” “哈哈哈,虎妖!等着,下一个便是你!” 这一夜,整座徐闻县城都笼罩在血腥和惨叫之中。 百姓们躲在各自家中瑟瑟发抖,县衙大门紧闭。 那城隍庙中的神像,又闭上了双目。 只有主位上的城隍,试图睁开过,但最终还是闭上了。 …… “来!” “坤主,这是你的法器,此劫由你来同受!” 午夜子时,讲经山上空星辰闪耀。 讲经台上,李伯都双目不断朝一颗悬浮的橘黄火珠射出道道射线。 射线中,似有一个个符篆在闪动,被打入火珠之中。 火珠在不断膨胀,如同一颗橘黄烈日,照亮了整个讲经山。 昴日珠! 这是李伯都在重炼的坤主的昴日珠。 “阴极阳生,以阴启晨!” “就是此时,来!” 随着最后一道法诀打入其中,李伯都猛然跳下讲经台。 “来了!” 几乎是同时,坤主激动地一跃而上,化出本体。 只见一头庞大神禽,红冠艳艳,翎羽五色,周身燃着朵朵橘黄火焰,以遮天的双翼,拢住了膨胀的昴日珠。 轰隆! 也是这时,西方天空白虎七宿星辰微微一亮,虚空生雷,轰然劈向昴日珠。 “咯咯!” 坤主见此,不惊反喜,以庞大的身躯护住昴日珠,硬生生受了星雷一击,整个身躯都布满电光,发出凄厉的尖叫。惹得远处桃源谷中无数家鸡跟着齐鸣,谷中村民以为天亮,睡眼惺忪地出来后,看着星空直骂娘。 而白玉讲经台,已瞬间被一团劫云笼罩。 “三辰器劫!” “虎师,这便是天灵器诞生时的劫难的吗?” 众妖围在讲经台边,均是羡慕。 一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封灵剑器,突然有些嫌弃。 “哼!便宜了这走地鸡!” …… 第134章 大宗师者 超凡之器。 法器最低。 以天材地宝为体,刻印咒文、符篆、阵法,炼制而成。其有术法之力,却无灵识之魂,只需修士以自身元气催动,便可吸收天地灵气,展出术法之威。 根据其镌刻的法印数量,可分下、中、上、极四个品阶。 韩复祖传的沥泉枪,便是刻印了四十九道重水法印的极品法器,由于是近战兵器,故而也称为“武兵”。 而法器之上,便是灵器。 灵器比之法器,除了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之外,最关键的便在于这个“灵”字。 简单地说,法器有灵,就是“灵器”! 然而,法器如何又灵? 两种方法,一种是“封灵”。 这是修道界炼制灵器最常见、最普遍、成功率最高,也是最残忍的一种“捷径方法”。 比如坤主,便常执着于抽魂封灵,祂想将昴日珠直接炼成灵器胚胎,而后封入适合的生灵魂魄,最后进一步渡劫成“法宝”。 这种抓取天地生灵,生生抽出灵魂,封入法器炼制而成的灵器,便是“封灵器”。 封灵器的威力,和封入其中的灵魂的强度有很大的关系,强则强,弱则弱。同一种封灵器,封入的灵魂不同,威力天差地别,有些弱的,甚至连极品法器都有所不如。 于是有一些邪修,为了炼成强大的邪门灵器,会以邪术来“定制”自己想要的灵魂。 比如人为的制造出一位带娃寡妇,使其受尽生活的苦难,活下去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时,当着她的面,生生虐杀她的孩子,再以无边酷刑,在特定的时辰中将其残忍杀害,人为造就出一个怨气冲天、强横无比的厉鬼之魂。 以这样的厉鬼之魂炼成的邪道法宝,往往就具备极其恐怖的杀伤力,甚至会直接引发器劫,晋升法宝,成为邪道至宝。 这其中最出名的,当属传说中的“九子鬼母”。据传这件邪道至宝炼成之日,不仅吃了炼制它的邪修,还吃了整整一座城的人,世人闻之色变。 其实封灵器,究其根源,本身就是一种邪道。 之所以普及,仅仅是因为“方便”二字。 妖族追寻本能,崇尚弱肉强食,所以对“抽魂封灵”毫不避讳,看中就抓,抓来就杀,杀了抽魂,没有善恶,只有强弱。 人族自诩灵长,喜欢以“道德”二字粉饰丑恶的本能。所以常以降妖除魔的名义,猎杀妖族以炼制灵器。 这其中最虚伪者,当属秃驴,他们甚至会在抽魂封灵时说:阿弥陀佛,妖孽!你罪恶深重,当在此间随我日夜感悟佛法,消除罪业,以求解脱。 凡此种种,皆为“封灵器”。 然而,“捷径”大多存在弊端。 封灵器除了强弱不一之外,因其有干天和,所以封灵器若是想晋升为“法宝”,需度“化宝天劫”。 传闻此劫,不弱于金丹境修士突破到元婴境的“大九天劫”,常常会将试图化宝的封灵器轰成齑粉,十不存一。 这就是法宝稀有的一个重要原因。 有“捷径”,自然有“正途”。 炼制灵器的第二种方法,便是“正途”! 此法无需残害生灵,无需借助生魂之力,直接以超乎想象的高超炼器手法,在材料承载允许的情况下,突破大道“四十九”的桎梏,刻下第“五十”道法印,乃至更多。 然而,大道无华,唯难而已。 极难!!! 修道界的炼器师,能刻印一到七道法印,炼成下品法器者,方为炼器学徒,如一些山野道士、村落巫婆之流,会炼制一些祖传的粗糙法器,便属此类。 而能刻印八到二十一道法印,炼成中品法器者,才可正式称为“炼器师”,绝大多数出门宗派、朝廷军营的炼器师,属于此类。 再往上,二十二到四十八道者,为“上师”,往往是宗派炼器堂、朝廷匠作监的执事、工令,是骨干,也是寻常炼器师的极限。而上师者,一旦能够相对稳定地连续炼制出四十九道极限法印的“极道法器”,便是人人羡慕的“炼器大师”。 炼器大师,即便放在天才多如狗的朝廷道宫,也是拥有极高威望的存在。 若是如一言观、宝积寺、符水洞天这样的二流宗门,炼器大师便是宗门炼器堂的长老、供奉,地位超然。 无他。 只因灵器难炼。 这世间的灵器,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由“极道法器”经使用者日夜不断的蕴养,最终性命交修,本质变化,再封灵入器,历“三辰器劫”蜕变而来的。 可以说,炼器大师炼制出来的极道法器,便是灵器的粗胚。 那这世间有没有直接炼成灵器的炼器师? 有! 只是这类炼器师,万中无一。 他们或许不是修道的天才,但绝对是炼器的奇才。 这类人天生拥有远超常人的精神力量,不仅能游刃有余地百分百炼成极道法器,还能在完成第四十九道法印时,分心二用,封灵入器,借助生魂之力,超越大道桎梏,刻下第五十道法印,炼魂入器,直接炼成灵器! 这种炼器师,被尊为“宗师”。 哪怕他的修为不高,也一样备受尊崇。 毕竟,谁不想要现成的灵器? 这样的人,一般只存在于朝廷,或者一流宗门之中,比如号称广南第一佛宗的“龙恩寺”,便有炼器师。 仅仅三位。 每年炼制出来的灵器,最多不过五指之数,只供潜力深厚的内门弟子分配,还供不应求,需有立功者方可赐予。 寻常人,对炼器师的认知,也到此为止。 故而寻常人甚少知道,炼器宗师其实还分两种。 或者说,是还分成两个完全不同的品级。 一般的炼器宗师,能炼制的灵器,是走捷径的“封灵器”。 而还有一种更稀有,若凤毛麟角一般的炼器宗师,他们不仅天生神魂异禀,精神强盛,还具有超凡的灵觉感知,能于入微之境,处理材料的变化、融合,调和咒文、符篆、阵纹之间的波动,化腐朽为神奇,于不可能之中超越大道“四十九”的桎梏,在炼器时完美地刻下第五十道,乃至超过五十道的法印,将法器直接炼成灵器。 仿佛造物,于三辰器劫之中自然诞生器灵。 这便是“天灵器”! 这类炼器宗师,被世人冠与一个“大”字。 为“大宗师”! “大宗师者,执点化之道,铸天成之器。” 李伯都现在做的,就是这样的极难之事。 他于凌空踏斗,绕着讲经台游走,双眸不断地射出一道道蕴含咒文符篆的法诀,打入被坤主护住的昴日珠之中。 他无需杀戮生灵,他不炼封灵之器。 他要的,是探寻那破灭之中的规律,是诞生自我灵识的天灵器! 第135章 被劈死啦 轰隆隆! 三辰器劫,道道雷霆劈落。 其威势,因器而异,因持有者而异,遇强则强! 坤主乃是丹珠神只,法力积累浑厚,那白虎七宿上落下的星光也越来越浓郁,化作道道无匹星雷,劈得坤主化身残缺,近乎涣散。 何为三辰? 是精气神,是日月星,是天地人! “撑住!火候未到!天时未到!” 李伯都大喝,虎啸夜空,震醒被劈得精神涣散的坤主。 他没有施展太阴菁风去治愈坤主。 因为坤主引发的三辰器劫有些恐怖,以他如今的境界,若是直接下场干涉,一旦被劫雷刺激,那便是引火烧身,随时都可能直接引发未知的“灭妖劫”。 “咯咯咯!” 坤主闻言复鸣,奋起妖力,吐出裂痕未愈的丹珠,又扔出土地神令。祂双眼通红地引颈向天,护住已经浓缩到篮球大小的昴日珠。 “来了!” 就在星雷道道,劈得坤主哀鸣不已,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李伯都抬头望月,露出欣喜之色,猛然大吼。 三辰器劫,没有定式。 但必有三劫! 现在他所炼的昴日珠,乃星宿秘宝,三劫便是最常见,也是最难渡的“日月星”三劫。 “星雷道道,月雷降,一颗阳雷碎万器!” “这走地鸡不给力啊,怕是要辜负虎师的努力。这星雷过后,是月雷,是阳雷,阴阳齐落,这家伙看起来撑过一道都难,更别说两道了……” 讲经台下,一道幸灾乐祸,又倍感惋惜。 天灵器,实在难得一见。 他打心底里希望李伯都能够一举成功。 炼器大宗师! 妖族本就不善炼器,若是虎师成功,哪怕没有妖师之名,仅凭这项本事,便足以让虎师受到万妖的尊崇。 到时无数妖灵都要求上虎师,哪怕是妖王妖尊也一样! “咦?不对!日月星,此时午夜,哪里来的太阳?难道是虎师算错时辰了?” 突然,一道猛地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天空。 随后,他便看到了太阳。 吼! 李伯都一跃冲天,立身星空高天之上,与星月齐肩,浑身绽放出无与伦比的金红光芒。 这天午夜,罗浮山脉的上空,出现异象。 日月星辰齐现,呈三角分立,照亮了整个区域。 而后星雷道道,月雷如柱,劈向化身残破的坤主,唯独那金红耀眼的太阳,没有发出阳雷,反而落下朵朵日炎,落在坤主和昴日珠之上,使二者的气息彻底熔炼一体。 当所有光芒散去时,众妖定睛看去。 讲经台上,坤主没有了,只剩一颗篮球大小的昴日珠悬在半空,安静地燃烧着橘黄火焰。 “嘎嘎嘎,夭寿啦,那走地鸡被劈死啦!” 一道愣了一下,“悲伤”大喊。 “一道,不要搞笑。” 这时,李伯都从高空缓缓落下,身上气息前所未有的微弱,皮毛都显得有些黯淡。 “一道哥,坤主的气息还在。” 十八郎提醒道。 “切,祸害遗千年。” 一道乃是大妖,岂能看不出来? 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如今讲经台上那颗昴日珠,火焰朵朵,恍若瑰丽之宝,又仿佛一颗落在山间的小太阳,散发出来的光和热,内敛又恐怖。 坤主的气息,便融在其中,不分彼此。 “出来吧,让我看看。” 李伯都绕着昴日珠转了一圈,满意之色流露于表。 他选极阴之时,以身化日,用了欺天取巧之法,重炼此宝。本还担心有变数,却终究一举炼成,同时也让他大概摸清了三辰器劫的路数。 这种经验难能可贵。 下一次,他便是要着手开始炼制属于他自己的第一件天灵器,他已经有了一个美妙的构思,并且在这段时间内炼制了一批各不相同的极道法器,积累了不少炼器心得。 这次替坤主重炼昴日珠,算是最后的可行性验证。 “咯咯!” 随着他的呼唤,昴日珠上火焰动了,一道火焰翻涌卷起,化作一头神禽鸣天,随后落地,化作一位金发中分的青少年。 少年满脸欣喜,朝李伯都一拜,大声道:“罪妖徐坤!拜谢虎师炼宝之恩!” 坤主这些时日追随李伯都,在李伯都的影响下,审美提高了不少,化成的人形正常了许多,如今的他是个俊俏小生模样,要说唯一不变的,那就是他最钟爱的中分长发。 “天劫造化,自然之灵。” “器灵何在?” 故人已经在记忆里模糊,李伯都对坤主的发型不感兴趣,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自己炼制的第一件天灵器,他想见一见由他一手炼成的“器灵”! 唳! 他话音方落,昴日珠便有了异动。 但听一声轻鸣,橘黄火珠瞬间变成暗红火球,一道火光化作一只迷你异禽飞起。 这异禽,双翼而独脚,身上是橘黄日炎,脚上却踩着坤主独有的“石中火”。 一出现,整个讲经台区域的温度骤然升高,气浪炎炎,逼退众妖。 讲经台石缝中,一朵小白花在火浪中自燃成灰烬。 “只涂!虎师,这好像是只涂!咯咯,我的器灵竟然是传说中的火道异种只涂!哈哈哈,天地点化而成的只涂,这绝对要比封灵更为神异!” 坤主为炼昴日珠,曾收集天下火道生灵信息,这世间没人比他更了火道生灵的种属,能让他如此激动的,自然不是寻常器灵。 天灵器,器灵天生,形态万千,不可捉摸,便是炼器师也不知道最后会诞生怎样形态的器灵,或众生相,或虚无相,或未见相。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天灵器的器灵,灵性超凡,潜力无限,绝非封灵可比! 眼前这昴日珠的器灵,是“只涂”,却非“只涂”,形似而神非,它一诞生便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灵”,以后受坤主的影响,最终变成一只鸡也说不准。 它似懵懂,绕着李伯都和坤主飞了三四圈,游移不定,最后却是落在了李伯都脚下,用脑袋亲昵地轻轻蹭了蹭李伯都,眯眼睛似乎很陶醉。 正兴奋高呼的坤主深情凝固,表情犹如便秘。 唳! 随后,在坤主快要哭的时候,器灵“只涂”这才化身流火,投身昴日珠。 顿时,昴日珠火光大炽,绕在坤主身周旋转不休。 “哈哈哈哈!” 坤主感受到了那性命相连,如臂指使的感觉,不禁狂喜大笑。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秘宝啊! 天灵器! 可无灾无劫晋升法宝的天灵器! 此后,只要他按照宝书说记载的,收集炼宝材料,便可将昴日珠最终炼成修道者孜孜以求的法宝! 到时,他便可以昴日焚断神道枷锁,重返妖族自由! 更可凭此星宿法宝,冲击元灵之境,成就妖王之躯! “到那时,呵呵……” 坤主一手托着昴日珠,偷偷瞄了一眼李伯都,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发出一声冷笑。 “坤啊,你在想什么?” 李伯都微微叹息,问道。 “呵呵,想什么?本神在想,待本神登临妖王之尊,便把你的虎头拧下来当球踢!” 坤主闻言,脱口而出。 话很嚣张,表情却非常矛盾地充满惊惧。 “走地鸡你找死!” “无恩无义,妖族败类!” “虎师,把祂赶出讲经山!” “不,虎师,杀了他以绝后患!” 众妖愤怒,群起而攻之。 “虎师饶命啊!玩笑之言,绝非本心!绝非本心啊!” 坤主不敢还手,紧抱昴日珠,蜷缩在地,瞬间被打得鼻青脸肿。 一道这种伺机报复的就不说了,连向来善良的十八郎都上去给了一顿王八拳。 “好了,又不是第一次。” 李伯都司空见惯地劝了一句,至于手下众妖听不听,他就不管了,他现在一心在构思他的天灵器,没空。 一刻钟后,众妖散去。 坤主衣衫褴褛地躺在地上,满脸苦涩。 道禁咒法,约法三章。 “知言尽。” 这是何等逆天的神通法门,无法防御,无法抵御,仿佛能洞彻万象心神。 现在若是有人说李伯都不是妖师,祂第一个不相信! 这等超越常理的存在,不是妖师是什么? 什么帝裔圣代,妖族隐脉,都远远不及虎师这般妖孽! “嘿嘿。” 悲伤过后,坤主摸了摸怀里温暖的昴日珠,莫名地笑了。 …… 有妖笑,有人哭。 不。 黄玉瑶已经哭不出来。 她跪坐在浓稠的血泊中,怀中抱着小山君的尸体,左边躺着黄员外夫妇扭曲的尸体,右边滚落着丈夫郑进的头颅。 她的双眸,是灰暗的。 没有一丝生气。 视野拉开,她的周围遍地残躯断臂。 丝丝黑云遮蔽了星月。 夜空上,有两位神只在对峙。 第136章 虎妖在哪 “徐闻城隍,你可知罪?!神道不得干涉人道,你是要违抗盛皇之命吗?” 夜风吹过,突然阴冷。 天上乌云流散,露出一尊庞大的恐怖神只。 身如血肉大鼓,顶着一颗只有眼白的人头,下面两条毛腿粗壮如柱,没有手臂,只身体两侧悬浮着两根白骨雷棰,上面连着血肉触手,每次开口说话,实际是在敲鼓。 鼓声如雷,凡人却听不到,甚至寻常修士也听不到。 徐闻城隍庙,城隍立身庙上。 此时此刻,祂身上装扮却和庙中身着官服的神像不同,披甲执锐,杀气腾腾。 不像神只,更像身经百战的将军。 “禀上官,徐闻有妖人作恶,下官身负守民之责,当出手诛恶,何罪之有?” 徐闻城隍开口,仰头天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诡异脸庞,神情愤怒,眼中却是无尽悲哀。 “妖人作恶?胡言乱语!朝廷命官,定南将军捉拿通妖罪犯,与你城隍何干?还不速速退下?” 恐怖神只大喝,白骨猛击肉鼓,激发无边诡异黑气,笼罩了整座徐闻县城。 糟糕! 徐闻城隍见此,急忙扔出一枚金印,抵御黑气,护住城中百姓。 “陈文玉!醒来!你看看你的现在模样!你还是神吗?!” “陈文玉!你乃陛下亲封的伏雷侯,当永镇雷州!你为雷州城隍,当庇护百姓!” “陈文玉!你忘了未央阶前的誓言了吗?” 徐闻城隍一声声悲愤的大喊,却被黑气压弯了膝盖。 “嘿嘿,哈哈,陛下?城隍?封神?谎言,一切都是谎言!是陛下骗了我们!该醒来的是你路德博!陛下飞升了!哈哈,陛下飞升了,抛下我们所有人飞升了!” “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我要成仙!我是神仙!” “不,不!臣有罪!臣胡言,臣罪该万死,臣要追随陛下,逆伐上界啊!” 神,疯了。 血肉疯长,白骨掺杂,两根擎天白骨在敲,鼓声震荡黑夜。 “帝朢!你不配为帝啊!” 徐闻城隍顶着金印,撑起神光护住徐闻。 他的身躯在龟裂,他目眦欲裂,怒骂此时端坐未央的堕落君王。 神道根本,庇佑万民。 可帝朢一句话,使神杀民,摧毁了根本。 信仰崩塌,神道堕入诡道,催生无数邪祟。 连堂堂一府城隍都灵性泯灭,陷入混乱,变得神不神,鬼不鬼。 “陛下,你何在啊?!!” 徐闻城隍满脸裂痕,仰天悲呼。 可惜…… 神战隐秘,没人看得见,也没人听得到。 徐闻城中,百姓只听得到黄府里传出的凄厉惨叫。 “时代的残魂,坚持、堕落,又有什么区别?” 唯独端坐在黄府花园台阶上的陈贤霸抬头看天,发出不屑的嗤笑。 他右手两指间,夹着一块黑色的阴木令牌。 这是“府君令”。 盛皇时代,无数贤臣名将死后封神,执掌神道中枢。 陈氏先祖,封的便是“大判官”,执掌阴律司,世人敬称“府君”,权柄远在州府城隍之上。 他乃陈氏潜龙,得到的资源远超常人想象。 此令,可敕令诸神。 尤其是那些已经坠入诡道,失去灵性的。 “小子!你是人非人!妄想人主之道!你今日所恶,日后必遭天谴 !” 徐闻城隍低头怒视陈贤霸,发出愤怒的诅咒。 祂很无力。 祂以坚定的心神拒绝遵从府君令的“敕命”,又抵住诡道邪祟的侵蚀,不惜神体破碎也要护住徐闻百姓。 但祂,已经没有余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府一百三十三口,被残忍虐杀。 “呵呵。” 陈贤霸闻言,只轻轻一笑,丝毫没有将徐闻城隍放在眼中。 他乃潜龙,而且是觉醒的潜龙,身有龙气护体,诛邪不去,万法不沾。 区区残神,何足道哉? 况且,他的底蕴,远远不止于此。 他的头上,悬着一柄虚幻的刀影。 陈氏神具,割霸刀! 便是这神具的投影,让他暂时“斩断”活佛道癫的天宪道禁,使他恢复记忆,让他拥有违逆“道禁法则”的能力。 当初那一夜,活佛给他下了两道“道禁”。 一是“忘却”,二是“永生永世不可伤及李伯都和黄玉瑶”。 他无法伤害,也说不出一句伤害的话,甚至连伤害的念头都升不起。 但是现在,有割霸刀的投影存在,他便可以肆意的伤害眼前这个悲惨的女人了。 “女人,告诉我,虎妖在哪?或者,你有召唤它的方法,将其召来,我允许你死得痛快些。” 陈贤霸饶有兴致地看向精神崩塌的黄玉瑶,每说一个字,头顶的割霸刀虚影就轻轻一颤,似乎在对抗道禁的力量。 第137章 苦海一粟 黄玉瑶木然抬头,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机,犹如行尸走肉。 陈贤霸的手段,过于残忍变态,已经生生将她的精神摧毁。 尤其是最后陈贤霸命人从她怀中抢走她的孩子,按住她,当着她的面一寸一寸把孩子的骨头捏碎时,她就已经跟着“死”了。 “不说也没事,我会扒光你的衣服,于徐闻城外以你肉身布施,渡化城中所有鳏夫乞丐。而你男人和孩子的人头,会一直看着。” 陈贤霸仰头,淡淡地说出恐怖的恶魔之语。 黄玉瑶灰暗的双眸,本能地闪过一丝惊惧,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小山君已经扭曲不成人形的尸体。但是,也只是这样了,她已经生无可恋,绝望到极致的人,不在乎身体的苦难。 “你有两位兄长,黄玉郎,连云郡龙岩县县令。黄玉男,刚封的侍诏翰林。你若召来虎妖,我同样允许他们死得干脆些。” 陈贤霸继续开口,嘴角挂着笑。 他没有说什么“放他们一条生路”之类的话,因为不屑。 他只是在玩而已。 果然,血浓于水。 “禽兽……” 黄玉瑶听到两位兄长,灰暗的双眸恢复了些许生气,随后充满无边的仇恨。 她微微张口,天性单纯的她,甚至连骂人也只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程度。 “哈哈哈。” 陈贤霸见此,反而更加兴奋。 玩弄一个彻底绝望的女人没意思。 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是玩弄别人的希望。 “召来虎妖,我说到做到。不然我保证,你和你那两位兄长接下来的处境会超乎你的想象。或许把你们兄妹三人圈养起来,当做猪猡来养,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贤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兴致勃勃地认真思索道。 “……” 这恐怖的话,让院子里刚刚完成助纣为虐恶行的亲兵们,都是笑容一顿,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悚之色。 唯有陈贤霸身边的校尉陈野,跟着露出一丝狞笑,崇拜地看向自己的主公。 这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主公,追随这样的主公,他们这些出身微末的武夫,不仅可以获取荣华富贵,更可以为所欲为,将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朱门之人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嗯?” 忽然,陈贤霸微微诧异。 因为他看到那个无助的女人神色有了些许变化。 “我可以召唤山君,但我不信你。” 黄玉瑶的身躯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她眼中依旧是无边的怨恨,但却呈现出一种极致崩溃之后的平静。 “哈哈哈,你这女人,现在看起来有些意思了。” “不过,你信不信我,有区别吗?” 这种平静,让陈贤霸不由露出一丝欣赏,但并不想影响他的初衷。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到最后,就没有不屈服于他的。 甚至有些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这个仇人。 “……” 黄玉瑶没有回答,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贤霸,随后慢慢地将怀中小山君的尸体放在地上,沾血的素手,轻轻拂过小山君那清澈中充满痛苦、恐惧又迷茫的双眼。 他才三岁。 他见过最坏的事,大概就是娘亲不让他多吃糕点。 他感受到最疼的事,也只是不听话时,娘亲打屁股。 他才三岁啊! 锵! 陈野见黄玉瑶起身,狞笑着拔出长刀,却被陈贤霸制止了。 “女人,你要去哪?” 陈贤霸饶有兴致地问道。 “拿召唤山君的信物。” 黄玉瑶平静地回答道。 她似乎腿麻了,起身时一个踉跄,扑倒在铺满碎石的地上。 碎石划破她的手掌,在她起身后,不断滴血。 她一步一步,踩着满地血水,跨过黄府中人的尸体,又穿过一个个淫笑的士卒,踏上台阶,从陈贤霸身边走过。 那娇弱的身躯,摇摇晃晃,仿佛风中柔柳,走进了一片黑暗的黄府厅堂。 陈野想要跟去,却被陈贤霸摆摆手制止。 还是那句话,他在玩。 “主公,不对!” 半刻钟后,陈野神色一变,率几名士卒快步进了厅堂。 厅堂昏暗,只有牌位下两侧点着两根蜡烛。 烛光中,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手中是一把短刀。 “主公恕罪!” 陈贤霸也进来了,陈野等人慌忙跪地请罪。 “嗯,好狠的女人。” 陈贤霸蹲下看了看黄玉瑶那几乎割断一半的脖子,发出一声赞叹。 “不过,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那头虎妖吗?真是个天真可爱的女人,哈哈哈。” 陈贤霸在心满意足的狂笑着离去。 临走时,他乜斜地看了一眼厅堂上的牌位,露出一抹轻笑,发出了一道人神共愤的命令。 “来人,将这女人的尸体,压在外面所有男人的下面。” 轰隆隆! 夜间大雨,仿佛天哭。 雨水磅礴,却怎么也冲刷不掉黄府的血。 一道雷光闪过,照亮黄府厅堂。 一抹金光反射,是那先祖灵位。 上书:澜江冬官水正之神位。 轰隆隆! 雷声大作,也照亮了阴森的城隍庙。 庙中城隍神像,满身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 这雨,下了一夜。 当翌日一缕朝阳照进黄府时,依旧是满地暗红,血腥之气弥漫,周围三五条街皆可闻。 花园里,在黄玉瑶起身时摔倒的地方,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奇异纹路。 像刻着一根羽毛。 这一日,徐闻百姓噤声。 想议论,但不敢。 只因“黄府惨案”,过于骇人。 一百三十四口人,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而且据说个个死相可怖,惨不忍睹。 不日,县衙发出布告。 “黄府大恶,暗通妖魔,欲趁此家国动荡之际,引妖魔入城,吞食城中百姓以饲魔。幸得定南将军提早发觉,不辞辛劳,连夜诛恶,庇护徐闻于绸缪之间……” 有人信,更多人不信。 徐闻百姓,自“县令殉国,夫子浩然”之后,对陈贤霸这个定南将军多为仇视。 他们宁愿相信抠门的黄员外开仓放粮,也不相信万恶的陈贤霸为民请命。 “你疯了!现在回黄府找死吗?!” 人群中,二狗蛋死死地拉住了一个黝黑汉子,将其拉到一处墙角。 “放开我!我要回去找我娘!” 大牛双目通体,面目狰狞。 “大牛兄弟,冷静!你现在回去,万一碰到陈外那条恶虎的手下,那就是羊入虎口知道吗?!” 二狗蛋吓一跳,赶忙松开大牛,却还是继续劝说着。 “滚!若不是你!我昨晚就不会离开黄府!我娘就不会死!我!” 大牛此时悲怒交加,心急如焚,见二狗蛋还要阻拦,直接一只手抓住二狗蛋的衣领,将其拎起,一只手举起拳头,恶狠狠地怒喝道。 那模样,仿佛要吃人。 但最终那拳头还是没有落下。 “行行行,怕了你,我不拦你,请!” 二狗蛋被吓到,举起双手投降。 大牛喘着粗气,转身朝黄府飞奔而去。 “我呸!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昨天你追我到城外掉进坑里崴了脚,我好心救你上来,还请你喝了个酒,你一杯就倒与我何干?呵呵,昨夜你在府中又如何?连真气都没修炼出来的莽夫,有个屁用,给黄府里添一具尸体,给陈氏恶虎多加一个人头功劳罢了。” “不知天高地厚!死了活该!” 大牛走后,二狗蛋气愤地朝他的背影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 只是晃着晃着,却不由自主地往此时人人避之不及的黄府晃去。 这天夜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黄府后门走出,其中一个人身上背着一具尸体。 第三日,徐闻县城里传出一个惊悚的鬼话。 据说黄府夜里有女人在哭,也有人说是听见有人在笑,还有更夫说看到黄府屋顶上,有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在哄孩子,飘来飘去,脖子似乎是断的。 此外,徐闻还出了一件不祥的事。 那便是城隍爷的金身碎了。 这让很多百姓惊惧,因为自帝朢“一言毁神道”之后,已有多个地方发生神明化作邪祟,屠城吃人,诡异恐怖,连朝廷镇魔司,仙佛两道都束手无策。 一时间,人心惶惶,每日提心吊胆。 有商贾、望族之流,举家搬迁,甚至连新上任的县令都挂印而去,不知所踪。 不过大多数徐闻百姓依旧继续生活。 黄府惨案、城隍碎裂,这些事听着骇人,但这样的事放在如今的九州天下,微不足道。 这纷争的乱世,军阀割据,神道化邪,妖魔出世,每天无辜死去的人,不知凡几。即便是神明、修士,也每日都在陨落。 区区一百三十四口人,又算得了什么? 无边苦海中一朵细微的浪花罢了。 …… “父亲,你早点休息。时辰快到了,孩儿要上山听虎师讲经。” 桃源谷,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且安宁。 此时,月盘刚刚升起,吃过晚饭的王小明在门口与父亲道别。 第138章 师徒奇缘 “好好好,要好好听孔先生的话,好好听虎师讲经。孔先生说了,我儿有灵根,修道有望,但我儿切记不可骄傲自满,一定要更加勤奋,知道吗?” 王大山瘸了腿,在被十八郎治疗后,依旧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但他对现在的生活却无比满足,此时虽然在严肃地叮嘱王小明,脸上却挂满笑意。 望子成龙。 老父亲唯一的盼头。 “小明小明,就差你了,快过来一起出发!” 话音刚落,远处田间的小路上,有两盏幽白的鬼火闪烁,一具骷髅在摇手呼喊。 骷髅的身后,跟着一排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男有女。 这些都通过“七难水门”考验的桃源谷百姓,他们白日在桃源谷耕种、读书,夜里便会跟着白骨书生前往讲经山听经修炼。 “来了来了!先生等等我。” “先生先生,听说今夜虎师要列席分宝,是真的吗?” 王小明听得呼唤,兴高采烈地跑了,留下王大山一人在门口前傻笑,看着一行人远去。 儿子走后,王大山一瘸一拐地回屋忙碌起来。 他的家人都在战乱中惨死,如今他是又当爹又当妈,家中的活计可不少。 谷中有媒婆见他踏实勤劳,想给他介绍婆娘续弦。 但他每次都是憨厚地傻笑婉拒,说自己一个糙老汉子,残疾,带着独子,不想耽误人家。 “大山!大山!老徐酿的酒开封了,过来喝几杯啊。” 正干活间,有谷中朋友呼他喝酒,他说还有活计,下次再去。 待月上中天,王大山却依旧不睡觉,反而整了整衣衫,背起一大坛酒就出了门。 谷中寂静,偶有夜鸟青蛙鸣叫,不吓人,反而在夜色下有种安宁的氛围。 王大山沿着田间小路,一路前行,最终走到山谷边缘一块大石头处。 “起!” 他左右看了看后,站桩挽袖,一声低喝,竟生生把那足有千斤重的大石头给挪开了,其身肌肉隆起,更是腾起了淡淡的土黄光芒。 石头被挪开后,露出一条黑洞洞的缝。 王大山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之后,闪身进了缝。 不多时,他从山的另一边走了出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泥潭,潭中有一座百丈小山,散发难闻的恶臭。 王大山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早就习以为常。 “师父,师父,徒儿来练功了。” 王大山对着百丈小山小声呼喊道。 连续喊了好几遍,那小山才动了起来。 “哼哼,原来是我徒儿来了。” 小山转过身,竟然是一头骇人的庞大野猪。 “八戒师父,这是徒儿自己的酿的酒,还请师父笑纳。” 王大山解下背后酒坛,双手敬上。 能出现在讲经山范围内的大野猪,还能有谁? 但见那如山一般庞大的身形,在阵阵浓稠的黑光之中不断变化,最后竟然化作了一位身高丈许,粗壮魁梧,体毛旺盛的巨汉。 他身后背着两柄夸张的大尖刀,脚踩泥潭如履平地,蒲扇般大的手捏起酒坛,一口倒饮,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嘿嘿,你这酒不错,就是太少,不得劲。以后多带点,为师爱喝。” 讲经山“七妖”之一,同时也是讲经山第四尊大妖! 李八戒是也! “是!” 王大山恭敬作揖,行弟子之礼。 “无须多礼,俺不喜欢。来,把为师自创的野球拳打一遍,几日不见,看看可有进步。” 八戒深受李伯都影响,不喜繁文缛节。 前些日子他将这误闯泥潭的王大山收为徒弟,本是心血来潮之举,想学学李伯都讲经授道,却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奈何王大山拜师拜得太快,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他没招,最后没办法只能偷偷跑去找李伯都支招。 李伯都觉得这一人一猪,有师徒缘分,便以八戒所悟的《山泽妖煞》为基础,结合他所道化的人族修炼法,创出了一门《野猪拳》。 后来李伯都自己觉得难听,便改成了《野球拳》。 “野球拳……” 王大山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倍觉无语。 若不这拳法实在精妙,是他修炼之后如枯木蓬春,甚至在短短时间内连真气都修了出来,他都以为这是八戒在忽悠他。 哪有正经拳法叫“野球拳”的? “野球拳……” 对面的八戒也差不多,每次一说这个名字,他就有种社死的感觉。 唉,虎哥啊,你不会取名字就不要取行不行?还不如就叫野猪拳。 “咳咳,虎师说过,勤能补拙!你根骨一般,岁数已过修炼的最佳年龄,更要珍惜每时每刻,来,先练一百遍起手式,猪突猛进!” 八戒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做出严师姿态。 “是!” 王大山却没有任何尴尬,闻言神色顿时端正严肃,按照八戒要求,一丝不苟,丝毫不打折扣地练了起来。 只见泥潭边缘,一个瘸子在打拳。 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都全神贯注,没有丝毫懈怠。 “师父,刚听家中小儿说今夜虎师列席分宝,师父不参加吗?” “嘿嘿,俺不用。虎师是俺哥,早就把宝贝给我了。” 斗转星移,练拳休憩期间,师徒二人也会闲谈,王大山好奇地问起了今日听到之事。 “师父,徒儿这辈子都没见过仙家宝贝。师父,可否让徒儿开开眼界?” “这有啥?你看好了!虎哥给我的宝贝,乃二十八星宿秘宝!” 八戒得意,有意在徒弟面前炫耀,一张口,吐出一个黄扑扑的口袋。 迎风便涨,仿佛可罩漫天星月。 “胃土袋!” 王大山仰头观宝,不明觉厉。 “哈哈,别羡慕。你好好修炼,说不准有生之年也有机会踏入先天境,到时为师便做主领你入山,与你家小明一起听经悟道。到那时,你也可以拥有这等法器。” 八戒满意,蒲扇般大的手掌没轻没重地拍了拍王大山的肩膀,把王大山拍出七八米远,跌了个狗吃屎。 “弟子必不负师父所望!” 王大山习以为常,一个鲤鱼打挺,灵活的完全不像个瘸腿老汉,听了八戒的“大饼”,只觉得疲倦不堪的身体再次充满力气,继续苦练不辍。 便如八戒所言,他其实已经过了修炼的年纪,气血都已开始衰减,身上更有残疾暗伤。但他每次练拳的目光,都坚定得让八戒都佩服。 这也是八戒跑去求李伯都的根本原因。 没有人知道,王大山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他再也不想无能为力地看着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打出去的每一拳,都落在过去的懦弱之上。 第139章 列席分宝 与此同时,讲经台上,李伯都身披日月,流光溢彩。 他的身体周围,悬浮着一件件闪烁灵光的法器。 台下,是一双双渴望的眼睛。 王小明、马六六等桃源谷的九位人族听经弟子也在其中。 “法器,只是外物。道心,才是根本。今夜分宝,得与不得者,皆不可忘却初心,本末倒置,明白吗?” 李伯都声音宏大,分宝之前仍不忘教导座下弟子,道之根本。 其实他在后悔。 自炼成坤主的昴日珠之后,他便在脑海里将自己未来的灵器构思完毕。但为了稳妥起见,他又用坤主多年搜刮的材料,炼制了一批极道法器,还将之前得自一言观弟子的法器、灵器都拆解重炼了一遍,以稳固炼器手法,积累炼器经验。 这期间,虽然因为他时不时天马行空的想法,导致炼废了不少,但也炼成了一部分舍不得融掉的精品。 于是他心血来潮,想学某个典故,搞一次分宝大会。 现在他心虚了。 因为满地蒲团竟无一虚席。 可宝贝却只有寥寥十四件。 如今他粗略看去,这座下弟子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漫山遍野,不知几百上千。 娘的,丢人丢大发了。 早知道就不把那些残次品融掉。 虽说是“残次品”,可那也是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极其难得中上品法器啊。 罢了,十四件就十四件吧。 物以稀为贵,树立榜样也很重要。 此次分宝,且权当是一次激励吧。 “坤主,你且去一边,你乃此间土地,丹珠神只,又有昴日之珠,不可贪得无厌。” 李伯都打定主意,正要分宝,便看到一个长发中分的俊俏小生站在众妖前面,和众妖一样满脸期待,不由嘴角抽了抽。 坤主,是越来越没脸皮了。 其实李伯都还是喜欢他以前那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模样。 现在这家伙除了应付外来探查的修士,装出一副神只威严的模样之外,其他时候,有时比一道还没正形。 “哦。” 坤主闻言,失落地走到了一边,眼睛却没有离开十四件悬浮的法器。 那可都是虎师亲自炼制的极道法器啊! 只需用心蕴养,日后必能晋升灵器! 这其中甚至还有虎师重炼过的封灵器,谁不眼馋? 谁会嫌自己的法器多? “哼哼,虎师偏心,以本神的功劳,分得一件又如何?” 坤主在腹诽,有些委屈。 祂的确是有功劳。 自那夜李伯都炼宝,日月星,三辰同天的异象之后,就有不少鸡石山域附近的修士前来探查,有神道灵官,有潜藏的妖修,自然也少不了人族宗门的修士,这其中便有朝元山一言观的人。 不过都被坤主以土地令给拦在了地界之外,只说那是他自己炼宝造成的异象。有修士动手,想试探究竟,都毫无意外地被坤主暴打一顿。 他近来本就憋着一口气,又得梦寐以求之宝,正想发泄和试验,这些动手的修士算是倒了大霉。 在土地神的辖地内与土地斗法,找死。 同时不得不说,完全炼成的天灵器“昴日珠”,威能远超众妖想象,连李伯都这个“始作俑者”都为之惊叹。 此宝炽烈狂暴,配合坤主的本命神通,简直无物不焚,无物不爆,堪称“大杀器”。加之天成器灵,极具灵性,使坤主操控起来,一念即动,几乎与念头同步,迅捷非凡。 几天下来,打得那些作死的修士,衣着光鲜地飞着进来,赤身裸体地爬着出去,狼狈至极。 若不是李伯都命祂不可滥杀无辜,这群修士没一个能活的,这其中甚至不乏金丹境的人族修士。 坤主意犹未尽地打了几个之后,便再也没有修士前来作死。 同时也坐实了坤主炼成强大秘宝一事,反而有不少妖修非常有礼貌的登山拜访,送上礼物。 一是想观摩昴日珠,二是想请坤主帮忙炼制灵器。 坤主鸡贼,也不拒绝,礼物通通收下,好生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宝贝。 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本陈年的老黄历,自个儿琢磨着选了个良辰吉日后,带姬妃、说猖等原土地庙下属,在鸡石山开了个“日珠会”,疯狂收礼。 不过关于帮忙炼制灵器的事,祂和人家说的是,此番炼宝费时七七四十九年,修为损耗过甚,尚需一年半载的时间调理恢复。 总之就是让送礼物的都等着。 等祂请虎师帮忙…… 自那以后,祂堂堂一位丹珠神只,对李伯都这头精血境的虎妖格外顺从,不仅每日嘘寒问暖,还每日给李伯都送上灵果山珍无数,颇有几分与薛宝女争宠的姿态,惹得一道深深鄙夷之。 坤主对一道的鄙夷置若罔闻,反而更加殷勤,在得知李伯都炼制自己的天灵器需要一种异火材料后,他二话不说直接飞出鸡石山域,以昴日珠压住隔壁地界的鸣蛇土地,拔了人家的一对翅膀,献给李伯都。 那是鸣蛇本命所在,上有一种古老的异火,名为“荒火”。单论威能,还在坤主的石中火之上,若不是这家伙有昴日珠加持,被拔翅膀的绝对是祂自己。 李伯都很满意坤主近期的表现。 毕竟他当初冒险计划降服坤主,为了就是得“坤主”庇护,安心当一个无名小妖,还有就是想要借助坤主的土地权柄来渡劫。 不过分宝祂就别想了。 当初这家伙对李伯都喊打喊杀,想要将李伯都抽魂封灵,又杀死了他不少座下妖怪。 若不是还有用处,李伯都碎了他的石头身,挖了他的石心火,都不为过。 “宝物不多,宝物有别。” “为师素来公平公正,此次分宝为师会根据宝物的特性,结合在座诸位的法门、秉性,进行最合理的分配。” 随后李伯都一番简短的开场白之后,便开始分宝。 “丑丑,你说你舌头也可御刀,双刀不够威风,便如你所愿。此乃重水三刀,一刀化三刃,此后你便是三刀流蛤蟆仙人,三刀一气,可以更快地发挥出百斩江河之奥妙。” 第一件,是一套刀刃。 三柄一模一样的玄色刀。 “呱呱!” 李伯都说完,三刀缓缓飞出,落在早已越席而出的丑居士手中,刀具碰撞之间,清脆若流水。 丑居士激动拜谢,李伯都继续分宝。 “第二件,飞天绫,有飞天护体之用,十八郎上来。” 李伯都用爪子勾住一件如传说混天绫一样的法器,将十八郎唤上讲经台,亲自把飞天绫系在了十八郎的脖子上,眯起眼睛笑道:“十八郎,你修柏皇不死法,虽有愈合再生之能,但仙法终究不若古法那般使妖躯坚忍,容易受伤,此宝正好给你护身。” 此宝得自一言观林崎,本是林崎花费重金从海市中买来,打算在宗门大比之后,送给岳芙灵的表白之物。 此宝催动起来,若神女飞天,卖相极佳,且拥有极强的护身之能。不仅能够抵御丹珠境大妖的攻击,极限的话更是能防御元灵境妖王一击,可谓是保命符。 “谢谢虎师!” 十八郎戴着“红领巾”蹦蹦跳跳下了讲经台,坐回自己的蒲团上,左看右看,开心得不得了。 这是他妖生中第一件法器,自然欢喜。 “第三件,金刚绞。乃是为师结合言灵之术所炼,有束缚、绞杀之力。” “百足,你形貌凶恶,却行善事,修炼更是刻苦有加。此宝专门为你而炼,可补足你缺乏困敌手段的短处。” 李伯都又取下一件奇门法器,形若两根连着金丝线的金刚杵。 台下,模样吓人的百足君盘在蒲团上,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李伯都会给他分宝。 “蠢货!虎师叫你,还不快去接宝!” 一旁素来和他关系不错的薛宝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打在红艳艳的甲壳上,发出金石之声。 “谢虎师!” 百足君惊醒,赶忙化作人形,上前接宝。 只见红光迷雾升腾,走出一位身披艳红甲具,头戴百足盔,高高瘦瘦的士卒,他单膝跪地接宝,脸上带有面甲,看不见表情,只让人看到一双激动万分的小眼睛。 “秉持初心,好好修炼。” “是!弟子尊令!” 百足君恭敬退下,李伯都在众妖的期盼中,取下第四件宝物。 一个铃铛。 “此乃荡魂铃,得自某个人族败类。此宝不错,乃封灵器,有震荡神魂之能。” “灵器?!” 李伯都一开口,众妖的眼睛便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前面三件纵然不错,但都只是极道法器。 虽说经过蕴养,都有晋升灵器的可能,但毕竟还不是灵器。 眼前这个铃铛,可是现成的灵器啊! 纵然不是虎师炼制的天灵器,只是封灵器。但对于不擅长炼器的寻常妖族来说,已经是极其难得的宝贝。 “咳咳,十八郎上来。你生性纯善,不善争斗,也不喜争斗,此宝可在你碰到难缠的敌人时,作阻敌、逃跑之用。” 李伯都在众妖的注视下,轻轻咳嗽两声,又把十八郎叫了上来。 十八郎正一脸满足地在以妖气炼化“红领巾”,忽然听到李伯都又叫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众妖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他时,他这才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起身,扭扭捏捏地又上了讲经台。 “拿好。” 李伯都把荡魂铃塞进他的手中,为了避免十八郎尴尬,一口气取下了三柄光芒耀眼,散发不同锋芒的剑器,点兵点将地道:“一道、高山君、青娘子,上前接宝!” “拜见虎师!” 众妖之中,三道身影飞上讲经台,单膝跪地,齐齐敬拜。 “一道,这明影剑本是一言观一件有名的飞剑,材质罕见,更封有一头蜃鲛之灵,有分光迷神之力。只是此前铸造此剑的炼器师造诣不足,致使器灵有损,威力大减。如今为师已经将其重炼,补全灵性。你既喜欢此宝,且已经琢磨不少时日,便还是归你所有。” “弟子谢虎师赐宝之恩!” 一道激动地接过一柄落在他身前的剑器,谢恩之后,直接抓过那薄如蝉翼,光彩熠熠的剑器,一划拉,鲜血迸射,当场血炼认主。 “起!” 随后又对着剑器喷出一团本命妖煞,彻底炼化。 但见他将明影剑朝空中一扔,顿时漫天剑光闪烁,如若极地极光。 众妖发出惊叹,羡慕不已,连已经拥有昴日珠的坤主也是如此。 虎师出品,必是精品! 这柄得自一言观林崎的明影剑,经李伯都重炼之后,威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青娘子,青海刀!为师以青泉剑重铸而成,重水封灵,与你的水道根本相得益彰。” 青娘子玉手接刀,冷若冰霜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冰雪融化的微笑,一挥刀,凭空卷起千尺浪。 “高山君,女土剑!为师练手之作,星宿秘宝之一。虽是极道法器,却有灵器特质,五行之要,以土生金,此剑与你最是相合,好生蕴养,他日必是灵器,乃至法宝!” 高山君用嘴接剑,细黑的双眸亮起剑光,口中剑器感应,铮鸣不止,剑光瞬间横射十八里,洞穿山岳无数。 “薛宝女,女心矛。” “喵喵,大黑绳。” “白骨,鬼金冠,履霜剑。” …… 分宝还在继续,桃源四妖尽皆得宝,七位大妖除了来历神秘,自有天灵器的歌鸲君之外,也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宝物。 这些宝物,在持有者的催动下,各显神通,看得众妖目眩神驰,羡慕不已。 来自桃源谷的九位人族弟子,也是如此,观之心动不已,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修炼有成,持宝显能。 “王小明,上来接宝。你年纪虽小,根骨不俗,心性纯正,短短时日便能初悟《重水大法》,难能可贵。今日为师便赐你一柄三尖两刃刀,望你以此护身、护人、护道,莫忘水道上善!” 不料,就在众位人族弟子以为自己九人初来乍到,又非妖族,不可能分得宝物时,李伯都的目光却是温和地落在年纪最小的王小明身上。 同时,一柄水光涟涟的三尖两刃刀飞出,落在了他的手中。 “谢,谢谢虎师!谢谢虎师!” “哈哈,虎师,好帅的刀!谢谢虎师!” 众人讶异,王小明发懵,随后欣喜若狂。到底孩子心性,匆匆一拜,便抱着比他还高半截的三尖两刃刀,欢呼雀跃地蹦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羊阿柳,你身世凄苦,造就非凡毅力。为师知道你道心坚忍,但是太冷不好。这柄羲和刀,是为师以地咒言灵所炼,或许对你有所助益,接着。” 随后,李伯都又落下一柄燃着金红火光的长刀,悬停在人群后面,一个肤色偏黑,干干瘦瘦,发育不良的女孩面前。 “谢谢虎师。” 这女孩与众不同,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甚至还犹豫了一下,这才双手接过散发温暖热力的羲和刀,盈盈一拜。 “世道险恶,但世间终究有情,想报仇,慢慢来。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也别忽略了周围的花草与阳光。” 李伯都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开导了一句。 这是个有着悲惨经历的女孩,也是个坚忍狠厉的女孩。 豆蔻之龄,受尽凌辱,还能行杀戮之事以保护他人。 其他人通过七难水门,大多靠的是灵根天资,她靠的是深埋心中的血海深仇。 她的仇人很强,是与陈氏一般无二的千年世族。 分宝至此,十三件已经送出,仅剩一个法螺悬浮在李伯都身侧,聚焦了众妖众人的目光。 不知这最后一件宝物花落谁家。 “咳咳,十八郎,上来一下,此宝与你有缘。” 正在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猜测之时,李伯都装模作样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虎师你偏心!” 薛宝女第一个不干了,愤愤高呼。 她只得了一件女心矛,这还本就是属于她的黑钢矛,李伯都只是帮她重炼了一下。 “呜呜,虎师,你刚说公平公正的,你骗人!” “虎师啊,您看十八郎,都有两件了,您不能这么惯小孩子啊!” 一时间,众妖委屈,纷纷表达不满。 “肃静!” “修真之道,在乎根本。区区法器,外物而已。” 不过李伯都早有准备,一声虎啸,一句说教之后,抛出了解决的问题的甜枣,道:“你们若是想要,就努力修炼吧。为师在此定下规则,修成变血、精血、通窍者,可自筹材料,为师亲自为其炼制极道法器。” “修成丹珠、炼骨、金丹者,为师助其炼制天灵器,与坤主的昴日珠那般。” “都听明白了吗?” “弟子明白!” 不出意外,众妖众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齐齐纳头。 只有站在台上,戴着红领巾,左手荡魂铃,右手烟犬法螺的十八郎,社恐的快要哭了。 他现在只想回到小松山的母亲坟前躲起来,向母亲诉说今日的喜悦与恐怖。 第140章 一鸣惊人 这日,红日刚刚出海。 朝霞映海,海天绚烂。 讲经山往南,沿澜江而下,八百里外便是出海口。 朝阳中,敖龙依精致绝丽的脸庞,肌肤细腻有光,仿佛微微透明的白玉。 不过她此时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因为就在刚刚,她堂堂龙女,云龙血裔,被一头鳗鱼所化的杂种雷螭拒绝了招揽。 这是前所未有的。 自她炼化横骨,修为小成,接替父亲执掌飞云山以来,凡是她亲自出马招揽的,就没有不成功的。 如今飞云山上,妖族群英荟萃,几乎一半都是她招进去的。 有的是慑服于她的实力,有的是臣服于飞云山君的威名,有的则是为了寻求飞云山的法门。 种种理由,不一而足。 但这些妖族中的佼佼者,都还有一个共同的理由。 那便是为了得到她这位清丽绝艳的龙女的青睐。 “哼!有眼无珠的野妖,胆敢拒绝小姐的招揽,找死!小姐,赤冴请战,将其抓回飞云山慢慢炮制,就不怕他不屈服!” 她的身边,跟着一男一女两位侍从。 当中那少年模样的红衣男子率先发言,跃跃欲试地请示道。 “嘻嘻,区区炼骨初境,当真是不知所谓。还说什么龙归大海,到时别被南海那头大恶龙给抓了壮丁去挖海晶,追悔莫及就好笑了。” 随后,那身躯高挑的青衣女侍从也以袖掩嘴,发出幸灾乐祸的嬉笑。 “走。” 敖龙依深深看了一眼消失在海天之间的敖满,转身便走。 “小姐,去哪?” “嘻嘻,赤冴你是真没脑子,当然是随小姐去见一见那雷螭口中的讲经山啦,能使一条鳗鱼化龙的地方,想来应是一处灵气汇聚的风水宝地。” 三道人影,在天上行云而走,足过留痕,仿佛三条经天之龙,向北而上。 徐闻之西北,桃源之东南,破败的高山君庙,后面有人在烧纸。 “孩儿不孝,娘亲走好……” 大牛跪在两座新坟前,高壮黝黑的汉子,一边烧纸钱,一边掉眼泪。 “孩儿发誓,穷极一生,也要为娘亲报仇!手刃了那陈氏恶虎!” 大牛狠狠地擦了好几次眼泪,面露狰狞,咬牙切齿地发誓。 “……” 在一旁啃地瓜的二狗蛋欲言又止,只微微叹息一声,继续啃地瓜。 他本就是嘴贱的泼皮,本想脱口而出说句现实的话,打击一下大牛,让他认清现实。 手刃陈氏之虎? 报仇? 做梦呢? 人家是什么人? 出身尊贵的世族豪杰,手握重兵的定南将军,更是身具仙根的强大修士! 你穷极一生又如何? 区区凡人,百年须臾,连熬都熬不过人家。 不过他二狗蛋不是混蛋,这种话还是留在以后再说吧。 死者为大。 这个时候说,不合时宜。 “也请小姐安息。” “大牛与娘亲,承蒙小姐不弃,多有恩泽。日后报仇,为娘亲,也为小姐,为黄府上下一百三十四口性命!” 大牛在母亲坟前,眼泪止住又落,反反复复。 拜完娘亲之后,又对旁边的坟也重重三拜。 男儿有泪,为情为义。 正在啃地瓜的二狗蛋看在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敬佩。 是个汉子! 一腔热血,无惧陈氏之虎的报复,闯入黄府只为背出娘亲的尸体,还不忘从一堆男人尸体中挖出了自家小姐的尸身。 其实大牛当时是还想背出黄玉瑶的尸体,但二狗蛋认为不妥。 一具下人的尸体没了就没了,没有人会在意,但黄府主人的尸体没了,恐生事端。 他惧怕官府和陈氏之虎过早发觉,于是劝止了大牛。 最后只是将黄玉瑶的尸体放入了闺房床上,盖上被子。 临走时,大牛对着尸体三拜之后,割下黄玉瑶一缕青丝,只为自家小姐也能入土安息。 “二狗蛋,谢谢你。” “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要走了,你保重!” 大牛简单地安葬完娘亲和小姐之后,拎起一根水磨棍棒,挑起行囊,便与二狗蛋道别,也不回地走出高山君庙,向西北而行。 “哎哎,等等,你去哪?” 二狗蛋叫不住,急忙揣起墙角边一个坛子,跟了出去。 “我要进山寻仙门,学本事报仇!” “嚯嚯,我说小子,你是癫了吗?你知道仙门在哪吗就走?” “不知道,但我听说罗浮山脉东南,有一观一寺一洞天。” “那又怎样?仙门岂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再说了,仙门收徒,是要有灵根的,你有吗?就你这样,怕不是进山喂老虎咯。可怜啊可怜,只怕报仇不成,横尸山野,连个孤坟都没有。” “那你跟来做什么?” “我?呵呵,我找桃源谷。近来听说罗浮东南有一避世圣地,可安居乐业,不受世间战乱之苦。” “呵呵,桃源谷?你也信?真有桃花源,也不会在这万恶的人世间!” 两人拌嘴,沿着崎岖的山路,趟过溪流,走进未知的群山。 也走向未知的命运。 …… 当! 朝阳中,朝元山之巅的“晨钟”响起。 “宗门大比今日开始!” “哈哈,我慕容光定要一鸣惊人,一举夺魁!” “众位师弟,我西岳一脉必将崛起,此战必胜!” 晨钟三响,朝元山周围五座山岳中,飞出道道流光。 或御剑,或驾云,或骑珍禽异兽。 这是一言观五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五岳弟子齐聚朝元山,只为争夺那代表荣耀的宗门第一! 当然,还有令人垂涎的丰厚奖励。 咯吱! 朝元山,后山崖边,一间简陋的木屋也打开了门,从中走出来了一位气定神闲的弱冠青年。 “我自五岁进山,三次宗门大比皆垫底。” “这一次……” 令狐别话抬头看那漫天流光,双眸熠熠,跃跃欲试,没有丝毫畏惧。 若是熟悉他的人看到这一幕,必然惊讶,只因令狐别话以前最怕的就是宗门大比,甚至还没开始就会发抖,瑞瑞不安。 因为他知道自己必败。 而现在,他不敢说自己必胜,但是! 他绝对不会是那个垫底的! “不!白胡子爷爷说过,少年争锋,当一往无前,当有我无敌!此次大比,我要战至我的极限,不退缩,不言败,只为战胜过往懦弱的自己!” 令狐别话捏紧拳头,也不御剑,身上清光流转,随后一脚踏裂地面,直射天穹。 第141章 观道有三 “虎师,何为道?” 讲经山,花草轻摇,岁月静好。 众妖听经悟道,互参术法,不懂之处自然问师求解。 “大道三千,道有万千,没有定数。你的足下,便是道。” “虎师,弟子还是不懂,不明。天地有道,我等身在天地,循天蹈地,不都是顺天而行,如何足下便是道?” “呵呵,死生,自然之理。你欲超脱,不死不灭,怎么还是顺天?所谓修道,本就是逆天。” “大道朝天,我走一边。道在足下,在手中,方为道。若道在头上,便是凡。” “大道朝天,我走一边?” “我走一边……” 一道常问道,常有所悟,闻言双眼一亮,陷入沉思。 “虎师,那何为术?” 坤主发问。 他更多的是倾慕于李伯都的渊博,因为李伯都展现出来的术法之多,已经隐隐有几分传说“通晓诸法”的妖师风范。 “道之为用便是术,观之,格之,致知之,而后用之。” 李伯都趴在讲经台上,耐心解答。 他的面前,是一朵轻轻摇曳的小白花。 他很惬意,风轻云淡。 明明是一头庞然狰狞巨虎,却在授道解惑时,散发着令众妖众人折服的温和静气。 从来没有不耐烦,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而更让众位敬佩的,是他从不会不懂装懂,遇到难题时,甚至会兴高采烈地招呼众妖众人一起讨论,各抒己见,群策群力。 “如何观之?” 坤主不求甚解,再问。 “观道有三,观天、观地、观日……” 李伯都正要细说,突然抬头看远方群山。 “呵呵,咱们有客人来了。” 李伯都起身,目光闪烁,似在思量什么。 …… “来人,送客。” 连云郡,海云府。 陈贤官端坐品茶,看着陈贤霸麾下心腹校尉陈野愤愤离去的背影,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中却是闪着冷意杀气。 “主公,这陈贤霸欺人太甚,如今被大哥和三哥压在雷州半岛,随时可倾覆,竟然还敢派人过来指使主公为其杀人,杀的还是刚刚投降主公的龙岩县令黄玉郎,当真是不知所谓,可笑至极。” “呵呵,此人妄称为虎,简直不配与主公同称四杰。若不是我连云与雷州之间隔着陈氏之龙的兴王府,属下定请战,为主公将其擒来,缚于主公面前,听凭主公发落!” 座下左右心腹看出了陈贤官的不悦,纷纷出言指摘。 “主公,我现在就出去杀了刚才那厮!” 有脾气暴躁的战将,当场就要追杀出去,却被陈贤官叫住。 “站住,不要动不动就杀,有干天和。” “……” 众心腹听到这一句话,脸色都有点不自然。 有干天和? 这他娘是主公你能说的话? 单论杀戮之事,如今陈氏四杰之中,没人比得上眼前这位貌似玩世不恭书生模样的陈氏之鹤。 开局便连屠三城,一个不留,鸡蛋都摇散的狠人。 那原本颇为硬气的龙岩县令黄玉郎为什么投降? 还不是和其他县府一样,慑于自家主公的杀名。 “我了解过我那二哥的蟠龙营,以这陈野的性格,出去之后,定会自作主张去杀黄玉郎。” 陈贤官仍喝着茶,不紧不慢地。 “什么?他敢!” “哼!狗东西!真当我连云无人吗?” “主公,此人该死,属下建议杀他以安人心。那陈贤霸前些时日倒行逆施,恶行累累,导致民情激愤,杀虎之声一度甚嚣尘上。我们杀了陈野,公告天下,一则收拢人心,展现主公爱护部下之情。二则下一步闲棋,日后主公南下收服雷州,有杀虎之名在身,定会有所助益。”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贤官的话,使得座下心腹义愤填膺,纷纷发声要杀人。 “不,让他杀。” 谁知,陈贤官却摇头。 “他不杀黄玉郎,我怎师出有名呢?” 他放下茶杯,嘴角的微笑让人心底发寒。 “哼,胆小鼠辈。” “我陈野承蒙主公看重,赐姓提拔,赐破窍丹以为人上人。你们不杀,我自己杀!” “主公要的东西,我陈野拼了命也要替主公取得!” 海云府外,一队骑着异种妖马的骑兵,直扑龙岩县。 当先一人,脸上有疤,狞笑骇人。 正是陈贤霸麾下新的“神将”,陈野。 与此同时,京都长安。 刚被陛下封为侍诏翰林的黄玉男,因醉酒后一首“反诗”,被剥夺官身,打入天牢。 “不,不是我,不是我写的!陛下,冤枉啊!” “不,不,是你们!啊!陈记!尔等为何害我?!” 绝望的悲呼在漆黑腐臭的天牢中回荡,还不如一只老鼠来得惹人注意。 因为天牢中最不缺的就是“喊冤”。 可怜黄氏,满门惨死,如今最后两个男丁也难逃厄运。 …… 雷州港,一切的罪魁祸首,陈贤霸正策马回府。 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踏,踏,踏。 他的坐骑乃是一头异种六足赤血,高大雄壮,威风凛凛。 他的身后,有二十近卫追随,竟全是筑基境的修士兵将,个个气息惊人,使人惊惧。 所过之处,百姓低头,不敢直视。 突然,就在陈贤霸还在回味方才收到的琼瑶岛捷报,从一名端着鱼篓,平平无奇的渔村妇女身边经过时,一抹细小,却锋芒绝世的黑光,毫无征兆地刺向他的面门。 “主公小心!” 近卫失色,但太突然,也太快,根本无法救援。 连陈贤霸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没回神,黑光如刺,已经距离他的眉心仅有分毫。 昂! 冥冥中,似有龙吟,又似兽吼。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力量震荡,那锋芒绝世的黑光仿佛冰雪消融,瞬间消散,露出里面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还有村妇那张震惊的脸庞。 铮! 短剑刺在陈贤霸的眉心,发出金戈交击之声。 “嘿,郑氏到底还是有人不甘心。” 陈贤霸的眉心顶着利刃,毫发无损,他咧嘴一笑,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动作,一手就已经抓住了村妇的脑袋,狞笑道:“黑海渊的金丹杀手,真舍得下本。可惜了……” 嘭! 他徒手生生捏爆了村妇的脑袋。 一名金丹境的大修士,就这样殒命。 远处,一座简陋平凡的渔村土屋中,一个手脚粗糙的渔夫透过半开的窗户,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放下手中的鱼线,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纸上写道:确认为潜龙,有龙气护体。万法不沾,建议放弃。 随后他微微停顿,想了想,又写下几个字: 得加钱! 第142章 蛇有蛇道 群山雾绕之间,高天云上有仙。 错了,是妖。 “嗯?阵法?” 敖龙依踏云而立,淡淡地看眼前一片云海,微微诧异。 “小姐,有些古怪,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奴婢听闻,鸡石山域,乃是罗浮炎地,炎热荒芜,草木稀疏,绝不似眼前这般水气充沛,灵气汇聚的模样。” 她座下侍从“碧流”,也发觉了不对。 “嗤,小小水阵,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之辈,小姐,我来敲门!” 倒是另一名侍从“赤冴”生性粗野,素来狂妄。只轻笑一声,话音未落,便脚踩赤焰火云,大咧咧地,直接一脚踩在云雾大阵之上。 轰! 这一脚可怕。 看似轻飘飘,却踩出剧烈的爆炸火光,蒸发好大一片云雾水气,露出其中绿水青山。 这名为赤冴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以及充沛的气血,赫然是一头修炼古法的炼骨境大妖! “这阵法,有些意思。” 敖龙依并未制止赤冴的无礼之举。 她此行本就是为了视察。 或者用“巡查”更准确些。 毕竟她乃飞云山君之女。 代父职权,统辖罗浮,理所应当。 在这罗浮山脉,其父飞云山君权柄最大,乃正四品“大山君”。 虽有那该死的光武帝,为了平衡罗浮神道,在罗浮山又册封了两位人族从四品“山君”,名为协理山川,实则监督制约。 但他的父亲,在这罗浮地界,不论妖族人族,都有着极高的威望,依旧是这罗浮山脉最具权柄,也是最强的存在。所以两位人族山君对她这个龙女代父行权,并不会多说什么,算是默许。 而她,身为罗浮龙女。 天生便是罗浮万妖共同尊崇的天之骄女。 “小姐,您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吗?” 碧流好奇发问。 一双细长眼眸,望向敖龙依,满是崇拜。 这女子,青裙裹身,腰若细柳,给人强烈的柔若无骨之感,然而她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息,赫然也是一尊炼骨境大妖。 两尊大妖,对同样是炼骨境的敖龙依言听计从,甚至崇拜。 这号称罗浮第一的龙女,靠得可不仅仅是其父的威名。 “不知。” 敖龙依微微摇头,却若有所思,肯定地道:“但应是脱胎于人族一个名为‘雾锁三江’的水军小阵。” 罗浮皆知,龙女好学。 不仅读尽飞云百万藏书,更曾孤身入三宗,败尽三宗当代,只为入三宗书阁,秉灯夜读。 连罗浮那两位与飞云山君不对付的人族神官,都对敖龙依极其欣赏,曾明言:龙女才学,入科举可为女状元,入庙堂可为群经博士。 可谓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 “咦?是有些古怪,小姐,请教赤冴如何破阵。” 大阵云雾翻涌,不过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便如“抽刀断水水更流”一般,又填补了赤冴一击造成的真空。 赤冴见此,双眸闪烁火光战意,摩拳擦掌,又很是恭敬地向敖龙依请教。 敖龙依闻言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芊芊素手遥遥一指西边石溪,道:“水道之法,水流之势,自西向东。赤冴,你以龙炎,顺水而焚,自然破之。” “哈哈,小姐,我懂了!看我把这群藏头露尾之辈给烧出来!” 赤冴闻言,双拳相击,燃起冲天烈焰,就要飞身而起,按照敖龙依所说之法,顺水焚山。 “嗯?!!!” “赤冴小心!” 突然,就在这时,龙女惊诧,碧流色变高呼。 只见一道青蓝刀光从云雾之中飞出,仿佛一汪深潭,又迅疾如电,直直斩向赤冴。 轰! 赤冴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推出双拳上的赤焰,硬刚刀光。 刹那间,水火相激,发生剧烈的爆炸。 “谁?出来!” 碧流那双细长的双眸,露出杀意,朝着刀光出现的方位用力挥下衣袖。 一条青蛇飞出,迎风便涨,瞬间便化作一条比大象还粗的巨蛇。 蛇口大张,蛇牙如钩,咬向云雾之中。 云雾不语。 依旧是一道青蓝刀光飞出。 铮! 刀光如匹练,斩在巨蛇口上,却发出兵器交击之声。 但见那巨蛇一声哀鸣,倒飞回去,落回碧流手中时,已经化作了一杆三叉戟。 巨大的反震力,连带着把碧流也震退了三四步,面露不敢置信的讶然。 那神情,仿佛在说,罗浮山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头这般强的妖修? “好一条蛇修!” 唯独敖龙依神色不变,反而饶有兴趣看向那从云雾中飞出的持刀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蛇修,你叫什么?敢问此间主人何在?你既是主阵之妖,可否麻烦通报一声,就说飞云巡山,请出来一见。” 持刀女子不语,敖龙依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如往常一般直接开口要求道。 颇为玄妙的水道大阵,加上眼前这位看起来颇为不错的丹珠初境大妖。 让她开始对父亲口中所说的虎妖,真正的有兴趣了。 “喂!母蛇!没听到小姐问你话吗?哑巴吗?” 这时,赤冴从爆炸中走出,脸色有些难看。 若不是敖龙依在问话,以他的性格,早已杀了上去。 他乃敖龙依座下得力战将。 四百年前得敖龙依提携之恩,加入飞云山,又得飞云山君指点,以古法炼骨,飞跃龙门,是一头极具潜力的独角火蛟。 他的实力,远超寻常大妖。 即便是在群英荟萃的飞云山,也是排名前列的妖修强者。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般小亏。 他双眸泛着凶光,打定主意,只待小姐问完话,便扑上去撕了眼前这条母蛇。 一旁的碧流,也是如此。 一双细长的眼睛,杀气隐隐,手中的三叉戟似在嗡嗡作响。 龙女座下,岂容山野小妖冒犯?! “飞云龙女,不过如此。”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那条蛇妖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你们走吧,讲经山不欢迎无礼之辈。” 青娘子缓缓将青海刀归鞘,素来冷若冰霜的脸庞,露出了一抹莫名又极其伤人自尊的失望。 那失望,是如此的真切,让人一眼便能感觉到。 因为罗浮龙女,声名远扬,曾一度是他们这些罗浮妖修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甚至曾经是青娘子憧憬的对象,希望有朝一日能化龙追随。 可如今一见,她便真的很失望。 那看似彬彬有礼,却高高在上的姿态,理所当然的要求,着实让她反感。 相比起来,虎师的随和、仁善,还有偶尔的不正经,才是让众妖真心折服的气度。 不过,青娘子真情流露,却伤人太甚。 “母蛇!你找死!” 果然,赤冴狂怒,炎拳轰杀而至。 “狂妄!区区仙法丹珠,蛇躯未蜕,也敢大言不惭,触犯龙女威严!今日定要教你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 碧流稍慢一步,进攻前看了一眼敖龙依,见敖龙依微微点头,便紧随赤冴之后,挥舞三叉戟随后刺向青娘子。 “父亲,这次应该是您看走眼了……” 敖龙依冷着脸,在叹息。 她不看战局,因为没有必要。 就如碧流所说,区区仙法丹珠,何足道哉? 赤冴、碧流,可都是跃过龙门的古法大妖。 妖躯强横,妖力澎湃。 同境界之下,古法妖修永远要比仙法妖修、人族修士要强许多。 人族修士往往有诸多灵器、秘法加持,其中佼佼者还能和古法妖修分庭抗礼。 但眼前这条蛇修,只一把刀而已。 “天瀑!” 然而,下一秒,敖龙依瞳孔剧烈收缩。 青娘子只拔刀一斩,自上而下,便有刀光如瀑,似从九天倾落,将赤炎冲天的赤冴斩落大地。 “逆瀑!” 随后又是一刀,自下而上撩起,刀光依旧如瀑布,却逆天而上,将紧随其后的碧流斩飞不知几十里。 那由无尽刀气形成的瀑布奔流,冲飞碧流时,从敖龙依身侧擦过。 有几缕青丝飘落。 “啊!!!我杀了你!” 浑身是血的赤冴从地底飞出,狂怒狰狞,化作身披火鳞,头顶金色独角的百丈蛟龙,扑向青娘子。 “蛇有蛇道,何须化龙。” 青娘子抬头看蛟龙,神情淡然无波,浑身却绽放无量水光。 她右手持刀,左手托刀,轻声道:“大湖射。” 无量水光,汇聚刀身。 青海刀变得漆黑如渊。 “赤冴小心!” 敖龙依第一次露出急色,因为她感受到那把刀上蕴含的恐怖力量。 嘭! 话音未落,一道几乎不可捕捉的刀光从刀尖射出。 赤冴那百丈龙躯,瞬间倒飞,如炮弹一般被轰落大地。 恐怖的一幕出现。 地上被轰出了一个大湖,漫天水花激荡落下,若磅礴大雨。 湖中有一条熄了火的蛟龙在沉浮,生死不知。 第143章 龙女入山 “赤冴!!!” 正从几十里外飞回的碧流见此,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愤怒的龙吟,身躯扭动之间化作一条浑身碧鳞,双爪持钢叉,身躯比赤冴更长的独角水蛟,卷起漫天碧浪,杀向青娘子。 “自寻死路。” 这一次,青娘子生气了。 无缘无故,三番四次,真当讲经山是好欺负的? 青海刀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战意,嗡鸣震动。 “水道蛟龙又如何?虎师教我的重水之道,凝水之法,远在你之上。” 青娘子脚踏云雾,双腿微微分开,昂首挺胸,横刀在前,刀刃对准席卷巨浪而来的碧流。 下一刻,无边水气,漫天云雾,全都汇聚刀刃之上,包括碧流以法力卷起的碧绿水浪,都纷纷化作最纯粹的水灵气,被吸附过来。 但见青娘子轻吟一声:“天云切!” 随后青娘子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连连后退,嘴角留下一道殷红。 她的刀刃上却只是荡出一条湛蓝细线,若随风飘荡的一缕青丝,不断拉长,却速度极快地割向碧流。 碧流挥舞三叉戟,要荡飞那让她觉得有些悚然的湛蓝细线,不料手中那随她征战多年的灵器三叉戟却在触碰到细线的瞬间,断成两截。 她骇然惊惧,想要后退,却发现细线已经“飘”到了她的身前。 “不,不要!” 就在她恐惧绝望之时,一只手出现,挡住了细线。 这只手,纤细修长,白皙如玉,那恐怖的细线碰到后,却是线断了。 随后两段细线飘落两边,直至落地,随后途径之处,无数大树轰然断落,断口和碧流手中的半截三叉戟一样平滑。 “穷山恶水,山野妖民。” 敖龙依下巴微扬,目若寒冰,优雅地伸出一根玉指,对准青娘子。 刹那,无边灵气汇聚,散发出来波动气息,比青娘子方才的“天云切” 还要恐怖几倍,连天上风云都在变幻。 “嗯?” 突然,敖龙依中断了这恐怖的一击,风止云停。 青娘子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冰冷依旧。 敖龙依深深地看了一眼青娘子,随后目光看向左右。 她之所以停手,自然不是因为一个青娘子,而是…… 左边一山,山巅上不知何时伫立着一头静谧的黑山羊,嘴里咬着一柄剑刃白亮的剑,一动不动,如同一座万仞剑山,锋芒堆砌,引而不发。 右边一山,是一位身披羽衣,却袒胸露乳的雄壮男人,身体周围,有剑光不时隐现,正面露狞笑,战意勃勃地盯着她,似乎巴不得她继续动手的兴奋模样。 “三位大妖……” 敖龙依默默收回手指,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高山君和一道,内心却如惊涛骇浪。 大妖,是妖修的一道分水岭。 不管修的是古法还是仙法,能修到大妖境的妖,都是妖族的中坚力量。 即便是飞云山,千年积累,如今麾下大妖,也不过三十几名。 可如今这名不见传的偏僻之地,竟然一下子就出现了三位。 更可怕的是,她身为罗浮龙女,她的父亲是执掌罗浮神道的大山君,却在此前连一丝风声都没听说过。 “不,加上之前那头雷螭……” “还有这三妖与众不同的气息,是仙非仙,似古非古,却拥有不下于古法的力量,所用术法也是我妖族前所未见的,不弱于人族刀门剑宗之道。” 敖龙依越想越心惊,同时也越来越好奇。 “咯咯咯,原是我罗浮龙女驾临,有失远迎。” “鸡石山土地徐坤,奉虎师之命,特请龙女入山听经。” 龙女心高气傲,不肯低头,正思索着是否要以一敌三,硬闯大阵之时,便见云雾大开,凌空走出一位手托日珠的俊颜小生,朝敖龙依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大的胆子!山野土地,区区小神,即见龙女,为何不拜?!” 坤主笑吟吟的模样,其实有点贱。 敖龙依还没说话,她座下的碧流却是气不过,咬牙切齿地怒喝道。 多少年了,他们见过不少桀骜不逊的妖,见过许多自命不凡的人族修士,但从未见过不尊上神的灵官!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神道中更是如此,神位品级的权柄压制,是绝对的! 就好比之前徐闻城隍,面对坠入诡道的雷州城隍一样,别说保护境内百姓,连自身都难保。 以往,他们随龙女所过之处,罗浮众神,无不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失礼。 如今这边缘土地,竟然胆敢如此做派,真是反了天了! “咯咯,龙女自是天骄,令我等万妖艳羡。但神道归神道,本神乃是土地灵官,敬拜山君,不拜龙女。” 坤主闻言一声冷笑,手中昴日珠发出一声脆鸣,其中烈焰翻涌不止,周围空气瞬间升温。 “即将化宝的天灵器,鸡石山土地,好大的造化。” 敖龙依伸手制止了愤怒的碧流,双眸盯着坤主手中日珠,惊奇不已。 “既然如此,烦请土地带路。” 随后,敖龙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种种不爽,冷声道: “飞云敖龙依,拜山听经。” …… 就在龙女入山,所见所闻,一路心惊之时,有一高一矮两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靠近距离桃源谷不远的深林之中。 “造孽啊,我云侠自由自在,逍遥半生,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你这头犟牛进了山?” 二狗蛋浑身湿漉漉的滴水,气喘吁吁地靠树跌坐,满脸懊悔。 “坑蒙拐骗的泼皮无赖,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再说,我让你跟了吗?” 大牛也差不多,同样大口喘气,身上还有几道爪痕,血肉外翻,血和水混合着往下滴。 “嘿,嘿嘿,没良心的东西。” 二狗蛋惨笑,看到大牛身上的伤,嘴边刻薄的话又吞了回去。 他们遇到了山狼群,若不是大牛拼死护住他,拖着他一路逃,他现在已经进了山狼的肚子。 幸好他们运气不错,碰到了一条不算太湍急的溪流,他们冒险渡过溪流这才摆脱了狼群的追猎。 “别歇了,继续走,刚才我看到狼群中有一头不太一样的狼王,心里总感觉不对劲,总觉得它们会追上来。” 两人稍作休息,脱得光溜溜的,把衣服拧干。大牛还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随后折了两根树枝,一根递给二狗蛋,便催促继续上路。 至于他原本的水磨木棒,早就在山中遇险时丢了。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可不只是今日的狼群。 “我说大牛兄弟,你还不死心啊?你真以为你能找到仙门,拜入仙门?” 二狗蛋起身,却不走,反而语重心长再次劝说道。 这一路上,其实他已经劝过多次,想让大牛打消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是什么人? 蝼蚁一般,在凡人中也是最底层的废物。 他们是找不到仙门的,也不可能入得仙门。 “二狗蛋,你回去吧。” 大牛有片刻的沉默,目光黯然,但很快又变得明亮起来,似乎有火在烧。 每每此时,他脑海里就会出现娘亲惨死的尸体,还有黄府那炼狱一般的景象, 血海深仇! 不能不报! 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去报仇的路上! 但他不想二狗蛋和他一起死。 其实他也明白他找到仙门希望渺茫,可他一闭眼睛就是尸山血海,夜不能寐。 二狗蛋闻言哂笑,道:“嘿,别自作多情。我是出来找桃源谷的,如今这世道,城里城外都不安全,我得换个地儿活命。不过大牛兄弟,真的听哥一句劝,等咱们找到桃源谷,就在桃源谷重新开始吧,我想大娘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二狗蛋说到最后,言真意切。 但显然大牛是个犟种,并不领情。 他看了一眼二狗蛋,摇头道:“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是桃花源。这世间,也不可能存在桃源谷。就算真的有,那大概也只是个自欺欺人的逃避之地。我要找的,是能让我变强的仙门,哪怕我进入仙门只能当一个杂役,也比去什么桃源谷要真实。” 大牛说完,抬腿就走。 二狗蛋听得一愣,瞬间觉得眼前这个汉子长大了,成熟了。 “哎哎,等等我呀。” 随后发觉大牛已经走远,周围巨木参天,深林幽幽,让人心里瘆得慌,赶忙追了上去。 “大牛小心!”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惊悚地看到密林灌木之中,亮起无数绿光。 第145章 大牛入谷 嗷呜! 随着一声狼啸。 二十多头山狼出现,将两人围了起来。 “完了。” “要死。” 二狗蛋与大牛背靠背,神情绝望。 这些山狼,个个矫健狰狞,每一头都有半人高,尖牙利爪,凶恶骇人。 别说二十多头,就是一头他都打不过。 大牛年轻力壮,听说还学过一些拳脚,或许能拼一两头。 可是这二十多头…… “二狗蛋,你我不打不相识,算是朋友。等下我冲开一道口子,你就一直往前跑,知道吗?!若能活命,帮我每年给我娘亲上柱香!” 大牛也害怕,但很快便一咬牙,挥舞木棍大声呼喝,要与狼群拼命。 谁料,狼群突然分开,从灌木中走出与人齐肩的狼王。 闪着黄绿幽光的眸子,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嘲讽之色。 “这,这,狼妖?大牛兄弟,完了,我们真的完了……” 二狗蛋见此,面色惨白。 大牛同样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狼王,感到无比绝望。 蝼蚁一般…… 这时,他突然想有了和二狗蛋一样的感悟。 他们这样的人,别说修仙报仇,能在这世间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娘亲,大牛来陪你了。” 随着狼王一声低吼,群狼一拥而上,大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解脱。 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归途。 “妖魔!休要害人!” “猪突猛进!” 突然,密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大喝,一道土黄身影,如同一头野猪般从灌木丛中射出,撞飞狼群,护在两人身前。 刹那间,群狼哀嚎。 狼王色变,伏爪龇牙,如临大敌。 “速速退下,不然老汉今日便要降……啊呸!除魔!” 来人粗布衣裳,身高不足六尺,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手持短柄药锄,似乎是个采药人。 嗷呜! 狼王凶顽,双眸亮起黄绿幽光,连爪子上似乎都附着幽光。 “妖气?” 王大山面色沉重,果断丢下药锄,摆出野球拳的架势。 “来得好!看我野猪顶天!” 下一秒,狼王飞扑,直直咬向王大山的脖子。 王大山不惊反喜,蹲下身体,浑身紧绷,使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双拳自下而上顶起,如同一头野猪以獠牙顶飞猎物。 狼王猝不及防,显然没碰到过这样的“猎物”,竟然被王大山顶到了胸腹了,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 随后的战斗,大牛和二狗蛋两人抱在一起,看得是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但见王大山在群狼围攻之中,左冲右突,仿佛一头凶蛮的野猪,身上更是附着一层土黄真气,无惧群狼的噬咬,只有狼王能对他造成实际的伤害。 “真气附体,二流高手!” 二狗蛋常年走街串巷,积累道听途说最多,见此眼中露出一丝惊喜,但还是很担忧。 因为那头狼王应该是一头妖狼。 他听说妖类,只有先天修士才可匹敌。 眼前这采药人,似乎只是个后天武夫。 只怕不敌啊…… “好狼妖!吃我一招猪猪咆哮!” 就在二狗蛋这眼珠子乱转,正琢磨着是不是要趁机逃跑时,便看到抓着狼王两只前腿,正在和狼王角力的老汉,猛地对着张口咬来的狼王,发出一声尖锐恐怖的猪叫,土黄真气自他口中荡开,一圈又一圈,将狼王震得七窍流血,哀嚎着甩开了老汉。 “真气外放!一流高手!” 二狗蛋双眸一亮,不打算跑了。 “孽畜,还不退下?!那老汉就不客气了!” 战斗还未结束,狼王似乎被激起了凶性,招呼群狼再次围杀王大山。 王大山也生气了,只见他一口真气提起,纵身一跳,如踩云梯,直上十丈高空。 “八戒下凡!” 随后,在群狼和大牛、二狗蛋两人震惊的目光中,那看似瘦弱的老汉,竟然如气球一般涨了起来,身上土黄真气腾腾如烟,最后如一颗巨石坠地,砸在狼群中央。 “冯虚御风,修士!这是仙门修士!” 王大山坠落之前,与大牛抱在一起的二狗蛋,激动得无以复加。 下一秒,大地震动,烟尘四起,漫天枯叶飘飞,强大的震荡波甚至还震断了一圈草木。 当大牛和二狗蛋从枯叶里扒拉出来时,只见空地上出现了一个浅坑,坑边有几头七窍流血的狼尸。 狼王和剩下的狼都不见了,浅坑中间,正盘坐了一个老汉,身上土黄光芒隐现,似乎是在运功。 两人不敢惊扰,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等待,只是目光交流之间,尽是喜色。 大牛的目光,甚至仿佛要焊死在老汉身上一般,大气都不敢喘,一刻也不想移开。 “咦,你们这是做什么?” 当王大山运功平复气血之后,一睁眼,便诧异地看到两个人跪在自己面前,当中那名小伙子的目光还很古怪,热烈的像个看到绝色美女的色魔,让王大山浑身不自在。 “仙师!!!” 大牛见王大山醒来,纳头就拜。 “恳请仙师收弟子为徒!” “恳请仙师收弟子为徒!” 大牛疯狂磕头,一旁的二狗蛋稍慢半步,也跟着磕起来。 “呵呵,等等,二位且慢。” 王大山先是一怔,随后好笑地摇头,伸手按住了两人,解释道:“我不是仙师,只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山野村夫罢了,你们拜错啦。” “可是仙师刚刚……” 大牛听后急了,赶忙比划起来,说的是方才王大山凌空踏步一事。 王大山为人忠厚老实,自然不会故弄玄虚,听后向二人简单说了一下后天武夫的能力。 他方才所谓的冯虚御风,不过是后天武夫巅峰境界一种短暂的滞空能力,和先天修士的御风而行完全是两回事。 他承蒙师父厚爱,不吝教导,又见他年老体衰,赐了他一颗灵果,让他伐毛洗髓,这才有了如今这般后天巅峰的修为。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也止步于此了,他终究是起步太晚,灵果也补不回岁月的流失。 所以仙师二字,他是万万当不得的。 “不知二位为何来此深山野林?” 王大山见大牛还要纠缠,便转移话题,正好了解两人情况。 此处距离桃源谷不远,他虽说是老实人,但还是很警惕的。 若是避难的流民误入也就算了,若是别有用心,那…… 王大山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听两人述说。 “原来如此。” “唉,大牛小兄弟请节哀。” 约莫一刻钟多些,王大山心中的警惕终于放下,看向大牛,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他的妻子、家人,也是这般惨死在军阀兵匪之手。 岂能不感同身受? “恩人在上,大牛恳请恩人收徒,今生来世,愿做牛做马相报!” 大牛双目通红,含着泪光,再次跪拜王大山。 他想明白了。 虽说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只是武夫,但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让他心生神往。 仙门渺茫,不如抓住眼前。 “呵呵,小兄弟请起。我一山野老汉,粗鄙不堪,哪有教人的本事?这事当不得。” “恳求恩人收徒!” “恩人,大牛兄弟是个孝子,请恩人收了他吧。” 王大山想扶起大牛,不料大牛磕得更厉害,磕得额头都见血了,一旁的二狗蛋见此,也跟着求情。 两人如捣蒜一般,磕得砰砰作响。 “……” 王大山略微沉默,皱眉。 最后终是心软,摇头叹息道:“罢了,孝子难却。念你一番孝心,便随我来吧。” 王大山说完,捡起药锄就走。 “谢恩人!” “谢谢恩人!” 身后两人面面相觑,狂喜再拜,起身跟上。 “恩人,我们这是去哪呀?” “桃源谷。” “什么?桃源谷?!!!” 两人呆了。 第146章 再开水门 桃源往西,掠过群山三五百,穿过云雾八百里,便见一山独秀,貌若仙人朝阳,常有清光隐现。 朝元山。 罗浮三宗之一,一言观山门所在。 “哈哈,一言观岳卓群,奉观主之命,恭迎明福、宝积两位山君。” “两位山君为国镇山,功德莫大。此番宗门大比,能得两位山君入山观摩,一言观蓬荜生辉,也是这些不成器的弟子的福气啊。” “呵呵,岳君子,岳长老,取笑我等两人不是?神位坐久了,走动走动,讨杯酒喝罢了。” “岂敢,酒水仙酿管够,两位山君,请!” “请!” 此时,宗门大比即将开始,身为一言观第二长老的岳卓群,携童子侍从,将两位脑后悬着淡淡功德光轮,驾云而来的官袍神只请入山门。 “一言观不愧我人族言宗,当真人才济济,仙种满地,都是我人族未来之栋梁啊。” 三人驾云而行,明福、宝积两位山君低头看了一眼下面,但见一座座斗法台上,灵言阵阵,灵光闪耀,观战者更是不胜数,不由发出赞叹。 “二位山君谬赞了。” 岳卓群微微一笑。 “哈哈,岳君子素来谦虚。世人皆知一言观俊杰辈出,听闻足下便有一位仙根不凡的弟子,名为林崎,可与罗浮天骄争锋,我等二位等下可要好好瞧瞧这位高足。” 两位山君捧场,不吝夸赞。 只是不知道为何,岳君子笑吟吟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自然,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一眼下面斗法台。 “呜哇,郑师兄不愧是观主门下,三十号言灵都能舍弃念咒,信手拈来。且每一场都点到为止,不伤对手。光这份尺度把握和气度,便是我辈当之无愧的第一!” 一座斗法台上,郑氏“郑仙道”,正伸手将倒地的对手拉起,赢得满堂喝彩,惹得无数女修侧目青睐。 “林崎师兄好强,好凶残,好吓人,希望别让我抽签抽到他。” “是啊,据说林师兄以前不这样的,谦逊有礼,深得岳长老真传。自从挥剑自……” “嘘!噤声!找死吗?!” 另一边,林崎在斗法台上,以封道言灵,束缚住对手,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驭使飞剑将对手一臂斩断,速度之快,连负责主持的前辈裁判都来不及阻止。 对手痛苦的哀嚎,血腥的场面,让观战的众弟子噤若寒蝉,纷纷祈祷不要碰上。 “我失去的,我都要夺回。” “郑仙道、岳卓群,还有……” “令狐废物!等大比事了,我定要让你说出令狐传承所在!” 林崎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万众拥戴的郑仙道,目光阴鸷,充斥着嫉妒与怨恨。 随后他又转头扫了两眼,并未看到令狐别话的身影,不由嗤笑自语:“呵,废物就是废物,还和以前一样来走个过场……” 谁知,就在他要下台时,忽然一个角落斗法台处哄然嘈杂起来。 “什么?!一招制敌?那个万年垫底的令狐废物赢了东岳一位筑基同门?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不看,我正好看了,只用初号言灵,一个‘冲’字,便将北岳一位筑基境的师兄击下斗法台,连吟咒都不用!” 林崎一听,神情瞬间呆滞,随后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穿灰衣道袍的青年,正缓缓走下斗法台,淡然自若,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青年似乎若有所感,远远看了过来,与林崎对视一眼,只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得让林崎觉得很陌生。 令狐废物? 筑基境? 不,怎么可能?!!! 林崎心中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这场本来毫无悬念的宗门大比,出现了一匹黑马。 东岳那位大名鼎鼎,年年垫底的废物大师兄,令狐别话。 以势如破竹的姿态,惊艳众人。 不论对手是谁,他都只用舍弃吟咒的初号言灵,一击破敌,势不可挡。 一路高歌猛进,十二连胜,于同代千人之中,杀入十强! 惹得众多同代天骄侧目,引起观内诸多前辈注目,连两位山君神只都对其大加夸赞,在得知令狐别话的身世之后,更是感慨令狐后继有人,一言观又出厚积薄发之才。 令狐之名,即将再次响彻罗浮。 唯独林崎阴沉,还有看台上笑吟吟,似乎大感欣慰的岳卓群,神情隐晦地闪过诡异的古怪之色。 …… 与此同时,遭逢大悲的大牛,正在桃源谷中获得新生。 “李大娘,我来我来!” “张大爷,您歇会,剩下的我来吧,我大牛别的没有,就力气大。” 帮谷中百姓干活。 “喵喵将军,这是我烤的鱼,请笑纳。” 给喵喵上贡,顺带铲走散发灵气的屎。 “百足君,要帮忙吗?您这金刚杵真威风。” 和正在犁地的百足君套近乎,想摸一摸百足君的法器金刚绞,可惜百足君常以本体示人,一条三丈大蜈蚣,百足犹如利刃,形貌骇人,他不敢靠太近,怕不小心被分尸。 “丑居士,您好,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刀吗?” “……对不起。” 觊觎丑丑的刀,被丑丑用舌头抽耳刮子。 “嘿嘿,大牛兄弟,你就别想了,这大蛤蟆嗜刀如命,那三把刀就是他的命根子,不可能给你摸的。” 一旁,同样被丑丑抽过的赌鬼马六六在幸灾乐祸。 “马大哥!您从讲经山修炼回来了?咦,小明、阿柳姑娘他们呢?今天怎么没有一起下山?” 大牛捂着腮帮子,转头一看,露出惊喜之色,上前套近乎,显得格外热情。 只因这马六六,乃是通过“七难水门”考验,得以进入讲经山修道的九位修士之一 。 而大牛自从被王大山带入山谷之后,经过这段时日的生活,他已经知晓这里的一切,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拜入讲经山,修道变强,报仇雪恨! 哪怕拜的是一头妖怪! 最初,在得知桃源谷是庇护在一位名为“虎师”的妖族座下时,他诧异,甚至觉得认知被颠覆,因为对于他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妖魔是吃人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人更可怕。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场人为的炼狱景象。 他没见过妖怪吃人,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尤其是在桃源谷的所见所闻,人妖和谐共处的自然、温馨,让他彻底放下了对妖怪的成见,甚至喜欢。 “这桃源谷,真的存在。” “真的很想见见那位虎师大人啊,能够庇护这么多百姓安居乐业,无忧无虑,虎师大人应该是一位很强大、很仁慈的妖怪吧?” 大牛心中憧憬无限。 “哎,别说了,他们就知道修炼修炼,夜里修炼,白日练法,这会儿正在山上向虎师学习十二术法呢。” 随后,马六六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赌鬼,便让他知道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只见马六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和大牛说道:“我说大牛兄弟,你是不知道,众人只知修炼好,却不知道修炼有多枯燥,多无趣。嘿嘿,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赌一把?你赢了,我请你吃饭喝酒,你输了我也不要你东西,哥哥这一天不赌一把,浑身就不得劲。” “对了,别让你嫂子知道。” 说到最后,马六六跟做贼一样左右顾盼。 那模样,几分獐头鼠目,猥琐得紧。 “马六六,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教坏良人!”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大白天的,两人只觉一股阴森寒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时被一个黑影笼罩。 “白,白骨先生……” 马六六僵硬地转过身,露出尴尬的神情,带着几分惧怕。 “白骨先生!” 倒是大牛看清来“人”之后,显得很是激动,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虎师常常教导我等,黄赌毒,三不可沾。尤其是后两者,绝对禁止沾染!” “马六六,你能通过七难水门,得以入山听经,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仙道气运。但你若再不自律自爱,不懂珍惜,我便禀告虎师,逐你下山,劳作躬耕以自省,听明白了吗?” 白骨书生手持一把白骨戒尺,一双眼眶中燃烧着惨白鬼火,很渗人。但那严肃的话语,又仿佛一位极具责任心的威严师者在训斥学生。 “是,学生谨记!” 马六六躬身作揖,低头垂眼,瞧不见他的脸色。但听其语气,显然有些不服。 白骨见此,也不多说,只微微摇头,转而对大牛说道:“大牛,你的遭遇,我已禀明虎师。虎师念你忠孝之心,已经同意为你再开七难之门。” “若是你能通过考验,便可入山修行。若是不能通过……须知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当放下过往,重新开始,这应该也是死者希望看到的……” “不!我要报仇!我一定能通过考验!大牛,拜谢白骨先生!” 白骨话未说完,激动万分的大牛已经扑通跪地,朝着白骨连连磕头。 “……” “罢了,人各有志。” 白骨看着双目通红,神情坚定的大牛,不再多说,随后抬头发出响彻整个桃源谷的声音,道:“今夜子时,七难之门再开,若有向道修仙者,皆可入门尝试!” “我一定要通过考验!” “陈氏恶虎!我大牛不杀你,誓不为人!” 大牛默默起身,攥紧了拳头,眼中燃起复仇的火焰。 一旁,马六六见此不可察地露出一丝哂笑。 似笑大牛不自量力。 第147章 人心未变 “杀!” “哈哈哈,先登者赏!” 广南、桂南交界,潮平府城。 两军攻守,杀声震天。 陈贤霸原有三府之地,然其逼死徐闻县令,触怒民心,陈氏之龙与陈氏之鹰趁机“大义灭亲”,夺了他东浣、潮平二府。 如今,他陈贤霸回来了! 他以周野为先锋,亲率四营八千兵,外称两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潮平。 占据潮平府的陈贤侯,生性严酷,麾下凶顽,本就不得人心。 对普通百姓来说,相比起来,甚至还不如陈贤霸。 于是乎,怠战者众,甚至有人以为内应,试图偷偷打开城门。 陈贤侯恼怒,连屠潮平城十八户人家。 然而,败局已定,他无力回天。 周野率领的神武营,结虎煞阵,以阵势兵锋攻破护城阵界,随后悍不畏死地攀上城墙,与守军死战。 “陈表!给你机会归降,不然别说我陈外无情,残杀手足了。” 陈贤霸骑着六足赤血,在厮杀不断地战场中若信步闲庭,直呼陈贤侯之名,逼近城门。 “归降你?” “嘿嘿,二哥,我的好二哥,你看看你,逼死忠良,屠戮下属,恶名昭着,哪里有半分人主之相?!” 城墙上,陈贤侯一枪将周野打落城墙,枪尖指着陈贤霸,冷笑嘲讽。 “别做白日梦了,我就是投了大哥,也不可能投你,因为你实在是太蠢了。” “想死!成全你!” 陈贤侯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陈贤霸。 当! 二人同为龙恩寺弟子,一个修金钟法门,手持降龙大戟;一个修迦楼罗秘法,使一杆大鹏破阵枪。 于阵前激斗,佛光、梵音不绝。 同时,这也是陈氏豪杰的第一次正式交锋,拉开了兄弟阋墙的序幕。 最终,这场攻伐以陈贤侯退回桂南,陈贤霸夺回潮平府告终。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重开西南门户。” “加上如今我方有琼瑶岛以为补给,只待韩复韩校尉归来,便有大批兵源补充。还请主公示下,下一战,是西进桂南,或是东出伐龙?” “伐龙?” 麾下贺喜,有人问策,陈贤霸只是冷笑。 陈氏之龙,名声而已。 如今他陈贤霸才是陈氏的真龙! “不急。” “巩固潮平,安民修城,等韩复归来再行下一步。” 很快,陈贤霸与谋士陈远等人便定下了计策,麾下将官纷纷领命而去,独独留下陈远一人。 “贤令,虎妖踪迹可有眉目?还有那郑仙道,还没杀吗?” 陈贤霸问陈远,而“贤令”,是陈远的字。 陈远闻言,露出一抹不可察的无奈,斟酌了一下,回复道:“主公,郑仙道乃一言观观主亲传,又是观内当代第一,此时正在参加宗门大比,不是下手的时机,也不可能在观内下手。还请主公稍安勿躁,等待此子出山,便可杀之。” 陈贤霸不说话,目光若有所思。 陈远见他如此,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那虎妖,目前我们的人只查到蛛丝马迹,肯定是在罗浮之中,但罗浮广大,又有飞云山君坐镇,如今妖氛暗涌,我族元婴大能不好越界,只能派金丹慢慢探查,也要些时日……” 陈远说到最后,有些不自然。 他说的都是实情。 之所以慢,非是陈氏变弱了,而是因为朝廷不行了。 大康,不行了。 人族内斗,妖族自然崛起。 若放在以前,他陈氏无需请命,即便是不合朝廷规定,越界入山。别说元婴,就是化神真人,亦可大摇大摆地云游罗浮。 飞云山君再强,也要以礼相待。 凡有一丝一毫闪失,不用陈氏上奏,甚至不需要证据,朝廷镇魔司便会毫不讲理地降临,顷刻间镇杀一切妖魔。 但现在不同了,在他们这些朝廷蛀虫兢兢业业的祸害之下,朝廷垮了,镇魔司也被不断削弱。虽然仍旧拥有震慑万妖的力量,但早已对天下妖魔失去掌控,陷入疲于奔命,力有未逮的困境。 所以如今他们这些世族对妖族反而不敢太过,真的派元婴大能进入罗浮,先不说飞云山君会不会阻拦,万一被某个潜藏的妖王给吞了,他们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只会平白损失一员仙道大能。 “好,你下去吧。” 陈贤霸出乎陈远意料的没有发飙,只平静地挥手让其退下。 待陈远离开,本端坐的陈贤霸突然起身,对着虚空缓缓说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护持晚辈,请现身一见。” 厅堂寂静。 “请前辈现身。” 几个呼吸之后,陈贤霸再次出声。 依旧是寂静。 陈贤霸没有再说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得可怕。 就这样,约莫过了半刻钟,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一袭白衣出现在陈贤霸面前。 “痴儿,你兼修佛法,当知贪嗔痴,乃世人执迷之根。” 陈圣别,奉陈氏二族老之命为陈贤霸护道的仙道大能。 “小辈,见过祖辈。” 陈贤霸露出一抹微笑,简单行礼。 “……” 陈圣别见此微微皱眉,显然对陈贤霸的倨傲有些不满,又道:“你其实天性聪慧远超常人,然过分的傲,会使人天性被遮蔽,变得愚蠢,就如同千年前的霸王一样,刚愎自用招致灭亡。” 陈贤霸扬头,不以为然,狂态毕露,道:“祖辈当知,我这一脉,先祖名为陈霸先!佛法,修身之术罢了,并不能争天下。只有霸王之道,才能使我陈氏光复先祖辉煌。” “……” 陈圣别默然,眼中的不满渐渐转为满意,最后同样露出一抹微笑,道:“要杀郑氏小儿以绝后患?” “是!” “要寻虎妖杀之使通达念头?” “是!” “好!哈哈,好!心狠手辣大丈夫!便如你所愿!” 这一日,陈氏祖地走出飞出不少身影,散入广袤罗浮。 这一夜,身在讲经台上的李伯都,看着跪拜在前,激动不已的大牛,久久不语。 “徐闻,黄府……” 白骨书生前些日子与他说,谷中新来了一位忠孝之子。 说此人本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家丁,可怜一夜之间,这大户人家被兵匪残害殆尽,只有这位孝子阴差阳错幸免于难,观其为人忠厚孝悌,一心求道自强,以报血亲主人之仇,来请示他是否再开水门。 然而,李伯都万万没想到,白骨口中所说的大户人家,竟然黄家。 虽然几年未见,当年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但他依旧第一眼便认出了大牛。 那个曾从河边捡起青石子,将他和八戒带入徐闻县城的顽童。 “陈氏之虎,千年世族……” 李伯都一番斟酌之后,并没有去解开大牛身上的“天宪道禁”。 那是道癫活佛施加在此间众生身上的道禁,篡改众生记忆,抹去关于黄玉瑶、陈贤霸之间的因果孽缘。 李伯都曾以为,只有他这个识海之中藏着“道化日月”的异类可以解开道禁。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世界中千年世族的力量。 “看来日月珠的炼制,要提前进行了,希望来得及。” 李伯都双眼亮了一下,金红炽热,却极度冰冷。 随后,他看向座下漫山遍野的众妖,正欢喜地接纳通过七难之门考验的大牛和二狗蛋。 那欢声笑语,无忧无虑。 李伯都眼中的冰冷,又慢慢化开,陷入深思。 许久之后,李伯都望月不语。 只听轻吟: 两界有月月相似,万界人心未曾变。 一样的恶。 恶甚妖魔。 “诸位,肃静。” “今夜有新人入山,我便再讲天经一遍,可愿意听?” “我等恭听,拜谢虎师!” 随着李伯都的诵经说法,漫山学子,有妖有人,皆有所悟,渐入定慧之境,沉浸其中。 只有座下蝎子精薛宝女,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与往常无二的李伯都,心头闪过一丝不解: “奇怪,为何今日虎师似有情绪波动?” 第148章 虎师下山 翌日,朝阳初现。 讲经台下,蒲团众多,若星罗棋布,几乎满座。 每一个蒲团上,都有一妖,或一人在入定修炼。 唯独东南一个小小山坡周围,只有三个“人”,空余的蒲团也没有修士去占据。 因为山坡顶上端坐着的,是身份尊贵的罗浮龙女。 她的身边,只有两位气息强横的侍从,众妖莫敢靠近。 “嗯?他这是去哪?” 突然,敖龙依睁眼,疑惑地看向讲经台,又看向石溪方向。 台上,空空如也,李伯都不见了。 这是敖龙依入山听经多日以来,第一次见到李伯都离开讲经台。 “堪比妖书,不,这天经拥有点悟众生之伟力,简直比我妖族神话中的妖碑更加惊人。如此大道天经,他就这样轻易地广授群妖,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且术法、炼器、阵法,无所不通……你真的是妖师吗?” 敖龙依出身云龙一族,是妖族隐脉之一,且自身学识渊博,反而比寻常妖族更明白《度妖天经》的不凡,连她这种身负血脉传承的帝裔圣代,都能从中获得醍醐灌顶般的超凡领悟,可见此经恐怖。 若此经能在妖族中传开,那…… 她甚至不敢多想。 同时,这也让她对李伯都更加好奇。 “父亲还说你疑似我妖族圣兽之后,有治愈万妖之力。” “若真如此,你或许是我妖族亘古难得一见的圣师……” 敖龙依眼中闪烁异彩。 她举目四顾。 “修一元重水的青蛇,凝辛金剑气的山羊,炼风雷妖煞的山雀,天地灵石所化的山精土地……” 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对讲经山座下众妖有一定的了解,但每每看去依旧有种惊心之感。 每一头,都如此与众不同,各具非凡气息。 “修不死术的花栗鼠。” “有倒马毒的天蝎。” “还有一头生命旺盛到可怕,堪比上古神兽幼崽的野猪,以及……” “守夜一脉。” 最后,敖龙依的目光落在一棵树下的阴影上。 歌鸲君七夜似有所感,于阴影中睁开漆黑的双眸,诡异的没有任何反光,犹如最深沉的黑夜。 敖龙依对歌鸲君点点头。 这是值得万妖,乃至众生敬重的神秘一脉,半妖半神。 传说曾为众生守夜,在至暗的时代,帮助过许多生灵度过黑暗的永夜。 “连守夜一脉都甘为弟子……” “不行,我得将此事报给父亲。虽然他如今的修为不过精血境,但或许他有解决父亲困境的可能。而且此妖目前看来,毫无疑问绝对是我妖族的气运之子,不容有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这样的妖孽流落在外,必须保护起来!” 敖龙依越想越觉得李伯都不凡,急切地想把这一切告知自己的父亲,飞云山君。 于是起身,也不叫醒深陷悟道之境,显然同样所获匪浅的两位侍从。 但见裙袂飘动,化作一道龙形云气,翩然而去。 “不拦下她?” 讲经台下,坤主睁眼,手托昴日珠,盯着敖龙依离去的身影,皱眉问道。 “虎师不说,便是不拦。” “如今的虎师,虽然依旧仁慈,但心中早已自成天地,自有谋划。不然你堂堂一尊丹珠神只,又怎会坐在这里?” 一道睁眼回道。 顺便还不忘对坤主冷嘲热讽一句,这是他的习惯。 “……” 坤主神情一滞,随后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毫不客气地指着一道的鼻子,嚣张至极地挑衅道:“虎师不在,出去单挑,敢不敢?” “……” 一道看着他另一只手托着的昴日珠,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 他娘的! 虎师就不该给这走地鸡炼制这么强的玩意! 都快化宝了! 他的明影剑不过是封灵器,如何能敌? “有何不敢?!走!看本妖君今日一剑攮死你!” 然而,大雀妖君的傲气不能丢! 打! 必须打! 哪怕又一次被烧光羽毛…… 石溪畔,金银流光闪现。 李伯都显出身形。 “见过虎师。” 溪中探出一个巨大蛇头,青光一闪,化作长身玉立的青衣女子,盈盈一拜。 “青娘子,加速打通地下水脉通道,多寻隐蔽之所,我有用处。” 李伯都吩咐。 “是。” 青娘子应诺,不问缘由。 她向来如此。 或者说讲经山众妖,对李伯都大多如此。 绝对的信任和执行。 “一道、八戒、十八郎若问,就说时局动荡,为加固四水封山阵。” 当然,众妖均有个性,有些好奇心特别重。 所以李伯都又叮嘱了一句。 “明白。” 青娘子目光一闪,却依旧不问。 再抬头时,李伯都的身影已经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些许细碎的金银遁光。 青娘子在原地伫立许久,目光慢慢变得冰冷,一挥手,溪水分开,飞出一柄长刀。 她手持长刀,芊芊手指一弹,刀鸣响起。 “有敌人即将来犯?” 突然,一个成熟温婉的女人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一头丈许高的黑山羊安安静静地出现在石溪边。 “不知,不管,来了便斩。” 青娘子收刀入鞘,声音若流水涓涓好听,却杀气凛然,冷若冰霜。 “走吧,姐姐助你开山辟道。” 高山君身上泛起细碎幽光,身形矫健地跃入石溪。 青娘子紧随其后,化作蛇躯入水。 此处溪底,藏有一深潭,原是老鳗的住所,乃是一处水眼,连通罗浮地下纵横水脉。 与此同时,桃源谷旁,七难第一门外的大泥潭中,野猪翻身。 “咦?虎哥下山了?” 八戒露出诧异。 “我要不要跟去?万一虎哥有危险,我可以像当初一样,用青石子救下虎哥。” “哼哼,不过现在虎哥应该无惧任何人,虽然看起来只是精血境,却比炼骨境更强,好变态……” “还是算了,我学不会翳妖术,去了会给虎哥添乱。” 随后,他陷入了纠结。 “娘亲,虎师下山了。” “孩儿听说人族凶残,喜欢抓我们抽筋扒皮,抽魂封灵,请母亲保佑虎师平平安安归来。” 小松山,十八郎很是担忧。 “哼!出门不带我,心里没有我!” 讲经台旁一座山洞中,薛宝女正拿着钢矛乱捅。 “担心虎师?” 山下。 身上挂彩的坤主,手托昴日珠。 问躺在山石堆中,浑身焦黑的一道。 “放心,如今王朝离乱,人族内斗不休,神道堕落崩坏,镇魔司分身无术,山下早已妖魔横行,不会有人注意到虎师的。” 坤主收起昴日珠,坐在一道身边,感慨道:“况且那可是虎师啊。” “深不可测,不可用寻常境界来衡量。” “口含言灵、日月同修、陆吾神知,诸多术法神通加身,只怕人族寻常的金丹修士也不是虎师一合之敌啊。” 说话间,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药葫芦,倒出两粒疗伤丹药,一粒自己吃,一粒塞进一道口中。 噗! 一道毫不领情地将丹丸吐出,弹呀弹,落入石缝中不知所踪。同时他还一脸不屑地斜视坤主,仿佛在问:我需要你的怜悯吗? 坤主顿时一头黑线,默默起身,一脚把一道踩进乱石堆。 “他娘的,虎师不在还敢嚣张!真以为哥哥我治不了你?” 坤主狞笑着再次祭出昴日珠。 “走地鸡,今日你死我活!” 剑光割碎乱石,一头无毛的山雀携风雷而起,桀骜不驯,且不知死活。 轰! 火光、剑光漫天,又是一场大战。 惹得众妖纷纷观战。 丑居士三刀如风,在给大家切桃源谷百姓上贡的西瓜。 …… “封道之二十一,负山鬼!” 一言观,宗门大比如火如荼,十强之战开始,第一场便是本次最大黑马令狐别话,对战一言观以“多宝”着称的朱师弟。 朱师弟,本名“朱灵宝”。 出身名门,乃是观内一位客卿长老的子孙,含着金钥匙出身,本身灵根不凡,被家族视为未来的仙道靠山,当做家主来培养,深得客卿长老的宠溺,赐予诸多法器傍身,故而有“小多宝”之称。 然而,此时浑身珠光宝气的他 ,却被一人一剑一张口的令狐别话压制得极其狼狈。 随着令狐别话一道言灵出口,一头庞大的黑黄山鬼突然趴在他的身上,压碎无数护体宝光,啪啪作响,更是将他直接压得单膝跪地,跪碎了斗法台的地砖。 “师弟,你本灵根不俗,奈何仰仗外物太过,本末倒置,本身太弱了。” 令狐别话在台上信步闲庭,不像在斗法,倒真的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师兄”,正在代师教徒。 “你!” 朱灵宝气得险些吐血。 一个万年垫底的废物,竟然在对他说教! 何其荒唐! 欺人太甚! 他怒不可遏,就要不顾一切地祭出最强家底。 “太慢了。” 然而,令狐别话没有给他机会。 “坤卦兵井!” 四具半身兵俑瞬间形成,如巨灵神兵,四柄闪着寒光的土黄长枪刺向惊恐的朱灵宝。 台下众多弟子惊呼。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令狐别话动用杀伐言灵。 此前,令狐别话都只是点到为止,或以初号言灵将对手击落台下,或以封道封禁对手取胜。 “年轻人,同门切磋而已,过了。” 不料,就在朱灵宝即将被刺穿之时,一只手出现,轻易便拍散了四具兵俑。 是一位鹤发童颜,白须飘飘的老者,护在了朱灵宝身前。 第149章 城隍低语 “祖爷爷!” 朱灵宝绝境蓬生,惊喜大叫。 “不成器的东西!下去闭关,不结金丹,不得出关!” 老者呵斥。 朱灵宝怨恨地瞪了一眼令狐别话,愤愤下台。 “岳长老,恭喜,你东岳又出了一名天骄啊。” 老者飞身离开,至看台上,向岳卓群道喜。 “朱兄过奖了,劣徒而已。小孩子不懂事,下手不知轻重,见谅了。” 岳卓群微笑拱手。 “令狐别话,胜!” 在裁判的宣告中,令狐别话默默走下斗法台。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 一位长老,公然插手斗法。 裁判默不作声。 台上长辈集体失明。 “这算什么?长老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嘘!噤声!那朱老头是出了名的护短,被他听到吃不了兜着走,没看到观主都没说什么吗?” “无耻!若是换成输的是令狐师兄,只怕连裁判都不会阻拦。” “呵呵,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人家出身世家,十代修道,有点特权怎么了?” 令狐别话所过之处,众多观战的弟子分开两边。 “白胡子爷爷说得对。” “这世间最可笑的就是公平二字!” “相信公平,期待公平,还不如相信自己是始皇帝。” “若梦幻空花,唯有自强,才是不二法门!” 令狐别话走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中,没有任何抱怨,只有冷笑。 这一刻,他也明悟了。 这世上,没有人是真心对他好的。 除了白胡子爷爷。 …… “令狐废物想杀我,恳请林师兄为我报仇!” 朱灵宝狼狈下台之后,便寻到了林崎。 因为按照抽签顺序,下一场令狐别话要对上的,便是号称当代第二的林崎。 朱灵宝方才在台上有祖爷爷撑腰,还不觉得什么。可下台冷静之后,越想越后怕,那威力远超寻常的“坤卦兵井”,分明是想将他击杀当场! “废物?” “一个通窍境的废物?那你又是什么废物?” 谁料,林崎阴阳怪气。 “你!” 朱灵宝恼怒抬头,却心头一颤。 只见眼前的林崎,阴恻恻冷笑,一双眼睛充满让人心悸的怨毒。 “嘻嘻,安心去闭关吧。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大师兄,会败在我的手里,败得比你还难看。” 林崎翘起兰花指,捋过耳边一缕发丝,笑声阴柔诡异。 朱灵宝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同时觉得眼前的林崎陌生无比,仿佛一条危险的毒蛇。 “这宗门大比的魁首,只能是我林崎。” 随后他见林崎抬头,看向高台。 那里站着一个俊秀男子。 当代第一,郑仙道。 同时也是宗门大比唯一的种子选手,拥有无上特权,与观主、长老等门中前辈同居高台之上,不参与晋级赛,只在最终的决赛上场。 战胜他,便可取而代之,成为一言观当代第一! “呵呵,郑师侄,你的宿敌看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应该又是你们两个争夺第一了。希望这一次,能如三年前一般,让我们再看一场酣畅淋漓的言灵斗法。” 有门中长老注意到了林崎的目光,开玩笑地说道。 “长老说笑了。” 郑仙道施施然行礼,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林崎,道:“林师兄是同门,不是敌人。另外恐怕要让长老失望了,这一次,斗法会结束的很快。” “……” 场面有瞬间的安静。 “哈哈哈,不愧是观主师兄亲传,不愧是我一言观当代第一,后生可畏,气魄不凡!隐隐让我等想起了当年的令狐师兄啊!” 随后,众位长老大笑赞许,神情欣慰,对宗门未来的第一人感到非常满意。 唯独同样笑吟吟的岳卓群,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晚辈谢过诸位前辈抬爱。然令狐前辈冠绝罗浮,与天下群雄争锋,乃是晚辈心中敬仰的英雄,晚辈万万不敢当此谬赞。” 郑仙道难得谦虚,继而看向岳卓群,作揖行礼道:“岳师叔,晚辈听闻此次大比那一鸣惊人的令狐师兄,便是令狐前辈的血脉,不知是否属实?” 英雄枯骨,世间残酷。 令狐别话此前不过是个万年垫底的废物,常年深居东岳后山,除了岳卓群门下弟子,其实令狐子嗣之名,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 似郑仙道这种耀眼的天之骄子,身为观主亲传,高居朝元大殿,可能听闻过,但根本不会去关注一个废物,所以才有此时一问。 “是。” 岳卓群微笑点头,双眸却越发冰冷。 “林崎虽强,但晚辈对令狐师兄更感兴趣。可惜,下一场他的对手是林崎。不过此次大比过后,晚辈会拜访东岳,与令狐师兄交流交流,到时怕是要叨扰岳师叔了。” 郑仙道露出一丝遗憾,随后又对岳卓群作揖行礼道。 “呵呵,观主师兄,你看你把孩子教成啥样了?一言观何来生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叨扰?师侄你尽管来便是,年轻人要多交流嘛。” 岳卓群指了指郑仙道,看向观主“丰羽”,半开玩笑地怪罪起来。 一时间,高台上笑声不断,觥筹交错,连两位山君都喝得有些迷醉,大赞一言观门风之和睦,世所罕见。 宗门大比,仍在继续。 至傍晚,五强出炉,并定下了明日五强之战的顺序。 不出所料,令狐别话的对手,是林崎。 “我的目标,可不是区区五强。” 后山木屋前,令狐别话点灯读书,读的依旧是一言观最基础的《初号言灵注疏》。 他于灯前扬头,微笑且自信。 “林师弟啊,你想杀我夺传承。可惜,我也想知道令狐传承在哪啊。” “不过既然你想杀我,那明天就看师父来不来得及如今日这般了。” 眼中,含笑含杀气。 …… 残阳似血,旧城沧桑。 徐闻虽是县城,却已有三千年历史。 相传盛皇初年,吴越山民彪悍,且妖氛浓厚,不服王化。 盛皇太祖派遣伏波将军路德博,率十万伏波军平定吴越。 那时,大康军威强盛,在伏波将军率领下,破山蛮,踏妖窟,镇宗门,一扫吴越乱象。又聚拢流民,筑城屯田,设县建府,为吴越百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得以安居乐业。 吴越百姓感召其恩,甚至为其立生祠,每日朝拜。 而伏波将军所建的第一座城,据说便是这徐闻县城。 在其坐化之后,盛皇太祖念起功劳,特将其封为徐闻城隍,日夜受贡,三千年香火不息。 “陛下,三千年了。臣,无时无刻不敢忘记皇命,整整守护三千年了……” “陛下,您在哪?您真的抛下我们独自飞升了吗?” “不!不会的!陛下一言九鼎!不会骗我!啊!滚!滚啊!我是大康伏波将军!我是徐闻城隍!这是我一手建起的百姓之城!休想让我堕落毁灭!” 昏黄阴森的城隍庙,不时地发出愤怒、诡异、歇斯底里的低语。 “……” 突然,低语消失。 传出诧异: “咦?这是什么气息?大日?太阴?妖气?” “怎么会是一头虎妖?” “等等!虎妖……陆吾抢亲,玄女待嫁,陈氏之虎……” “不,不,谁?是谁!是谁篡改神灵记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黄府惨剧的根源,竟如此可笑,陈氏!该死啊……” 城隍庙中的低语,似乎陷入了混乱。 第150章 借体入城 黄昏,古道,车马轱辘,疾行。 这是一队押镖队伍。 “叶头儿,看,快到徐闻了!” 一行人,风尘仆仆,行色颇为匆匆,脸上疲倦难掩。 当见到徐闻城的轮廓时,队伍中一名年轻的镖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地对领队的中年镖头说道。 队伍中其余镖师、趟子手、杂役等也都一样,纷纷舒了一口气。 “哼!都给我打起精神!” “都忘了咱们威远镖局的规矩了吗?!” “镖不落地,不可大意!镖在人在,镖失人亡!” 不料,那中年镖头却是登时横眉竖眼,大声呵斥起来。 “如今妖魔日渐猖狂,放松警惕就是找死!死了就算了,若是堕了我威远镖局百年威名!损了我叶永真万无一失的名声,我定饶不了他!” “嗤,还万无一失,威远第一吹牛大王,怕死鬼。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被一头大虫吓得屁滚尿流,笑死个人。” 谁知他话音还没落,队伍里就传出阴阳怪气的嘲笑,还是故意变声的那种。 “谁?!谁在嚼舌根!有本事给老子站出来!” 叶镖头的脸色顿时变得像猪肝,勒马回头怒喝。 不过怎么有人会承认? 一群人只低头耸肩,努力憋笑。 “他娘的,顶你妈个嗨!一群不知所谓的小子!老子当年遇到的是一头修成妖力的虎妖,岂是寻常大虫可比?若不是我当机立断,你们当中有几人能活命?!” 叶镖头搁那前后不一地放屁,一会“镖在人在”,一会“能屈能伸”,说着说着,见手下那群年轻气盛的少年镖师纷纷翻白眼鄙夷,不由更加恼怒,冷哼一声,道:“哼!能屈能伸大丈夫,你们懂个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如今已经踏入先天炼气境,若是再让我遇到那头虎妖,定要将其抽筋扒皮,一雪前耻!” “嗯,有志气。”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如闷雷,浑厚。 “谁?!” 叶镖头猛然转身,待看清眼前之物,目瞪口呆。 “虎,虎妖……” 然后,他人麻了,小腿儿都在打颤,差点落马。 只见眼前一头庞然巨虎立身道路旁,正居高临下俯视他,光是一条前腿就比他整个人还要粗。 “啊!快跑啊!快……” 他惊惧万分,大叫着就要如当年一样策马弃镖而逃,却发现自己坐下爱马一动不动,同时他看到整个镖队所有人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别怕,我只是要借你的眼,入城看一看。” 李伯都转头看向徐闻城。 在寻常人看不见的视野里,徐闻上空弥漫着诡异不祥的气息,犹如黑云压城,不时有混乱的呓语传出,让人不适。 李伯都感受过这种气息,当初堕入诡道的坤主便是如此,浑身诡异,散发不祥。 只是徐闻城的不祥之中,有一道阴森鬼气直冲天际,怨气深深,连城隍堕落的诡邪之气也无法将其污染。 “去吧,从现在开始,你的眼,便是我的眼,你所听闻,我皆身临。” 李伯都低头开口,声如闷雷似虎吼,又若洪钟宣天宪。 道禁咒法! 咒令众生! “是。” 叶镖头听后,恐惧尽无,恭敬领命。 “小子们!走快些,到了徐闻交了镖,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真的?哈哈,叶头儿威武!” 镖队再次启程,一群人兴高采烈地从李伯都身边走过,却视若无睹,仿佛没看到一般,对于刚才的一切,更是毫无知觉。 只有个别天生第六感敏锐的人,感觉有瞬间的恍惚,并未发现异常。 “道禁之法,堪称恐怖。不过我的境界终究还是低了。” “若能如那道癫一般……” 李伯都再一次望向徐闻城。 他此次下山,不为别的,只是心之所至,来看一看。 至于其他的,他不做多想。 为黄玉瑶报仇? 不。 他与此女,两次快意恩仇,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帮助,可以说两命之恩已报。 若说还有因果,也只剩彼此间几面之缘,以及相互间纯粹的善意。 理性来说,他已经知晓陈氏的恐怖底蕴,如今他也并非孤身一人,身负讲经山众多妖灵,庇护着桃源谷诸多百姓。 他已经不能再像初入此界时那般天真任性,他没有理由再去重新沾染黄玉瑶与陈贤霸之间的孽缘因果, 至少在他还没真正成长起来之前,主动去招惹一个拥有仙道靠山的千年世族,是愚蠢的。 但是,他还是下山了,来到徐闻城外。 两个原因。 一是感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要看看他在这个世界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可以的话,至少让这个命运悲惨的女人入土为安。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 李伯都猜测,那看似霸道,实则幼稚变态之极的陈贤霸,已经解开了道癫的天宪道禁。 他不相信一个连无辜女人都不放过,心理扭曲的变态,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 “我该渡劫了,日月珠来不及,或许可以借一借罗浮山君之力。若是炼骨境不够,我便再上一境,扛不住千年世族背后的仙道靠山,杀你一个为非作歹,似人非人的纨绔,绰绰有余!” 李伯都双目金红、银白,日月流光交错,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这人间,正如炼狱啊。” 随后,他看向诡道气息越发浓郁,怨念鬼气越发凄厉的徐闻,轻叹一声。 “还是妖好。” …… “好酒!好肉!来来来,兄弟们起身,敬叶头儿!” “谢谢叶头!” 夜间,一家酒肆里,威远镖局的一众镖师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断地朝叶镖头敬酒。 大家伙其实心里都有些纳闷,平日里抠门的叶镖头这是中邪了? 竟然请他们喝酒吃肉! 这太难得了! 吃!喝! 反正叶头儿说了,不醉不归,酒肉管够! “咦,叶头儿去哪里?” 一群走南闯北,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汉子们,放开了吃喝,很快便醉醺醺一片,这时有人看到叶镖头起身,似要出门。 “呵呵,你们继续,我去吹吹风,醒醒酒。” 叶镖头道。 “你们不觉得叶头儿今日有些奇怪吗?” “嗨,有啥奇怪的?今时不同往昔,以前最多匪徒劫道,如今是妖魔当道,咱们镖局可是真的拿命在拼,叶头儿虽说已经是先天修士,但也是提心吊胆,压力很大的,这不带我们偶尔放松一次,很正常嘛!” “对对对!想那么多干嘛?来,继续喝!喝完了,嘿嘿,哥带你们几个雏儿去见见世面。” “哦~~世面,嘿嘿。” 他出门之后,又镖师疑惑地问道,却很快又被同伴们拉进了酒水之中,还不时发出大家都懂的笑声,聊天的内容渐渐变黄,几个未经人事的年轻镖师脸红红拒绝又想听,惹得哄堂大笑。 欢声笑语之上,乌云遮月。 徐闻县城,没有宵禁。 不过夜深,叶镖头走在街上,空荡荡无人,清冷之中,透着几分阴森。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 哪有什么乌云,分明是一团团诡异的不详黑气,像是有什么邪祟被困其中,在不断挣扎。 “这个世界的神道看来问题很大,以区区人魂,承载无边信仰业力,在漫长的岁月里,众生苦难,七情六欲,不断冲击侵蚀,只怕早已经不是原本的人,而是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的欲望聚合体。” “坤主那种没什么信仰的山野土地都会坠入诡异,就更别说这身处人间的城隍了。” “叶镖头”边走边想,步履所向,正是黄府。 徐闻不大,被李伯都借体的叶镖头不到半刻钟便走到了黄府门前。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顿时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普通人看不到的恐怖怨气,似有厉鬼扑面。 李伯都神色不变,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就要上前推门。 “小老虎,止步吧。” 不料,一个威严又透着痛苦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 他讶然转身,看到了一个“怪物”。 “我记得你,没有一丝煞气的妖灵,很难得。我虽然不知你与黄府之女有何渊源,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不过这个门你不能开,因为你借的这具身体受不了里面的怨气,一旦开门,会被瞬间撕碎魂魄。” “她死的太惨,化成惊世的厉鬼,连我都无可奈何啊。” 第151章 你很像人 这是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怪物。 高大、臃肿,血肉里嵌满生锈的甲片,身上插着一柄柄生锈的兵器,更可怕的是那甲片的间隙,时不时长出一张张嘴巴,呓语不断,似乎在祈祷,又似乎在哭诉。 它只是站在那里,李伯都只是看他一眼,便有强烈的不适感,头晕目眩,想要呕吐。 李伯都讶异,眼前这堕入诡道的神只,比坤主强太多,身上的诡异不祥也比坤主浓郁太多。可观其眼神,痛苦之中却仍保留着几分清澈。 “你见过我?” 李伯都发动道禁,屏蔽诡道影响,脱口问道。 话音未落,他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徐闻城,他只进来过一次,外加当初抢亲送黄玉瑶回来时远远停在城外一次。 “那晚,你从太岳珠的碎片中出来,我便感知到了你。” 徐闻城隍痛苦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回忆,几分笑意。 “太岳珠?” 李伯都却是被祂话里没听过的名词吸引了。 “呵呵,看来你并不知晓。你很有仙缘,你所持有的那碎石,原是上古赫赫有名的昆仑命宝,太岳珠。传说在天地攻伐的战斗中被击碎,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九州。而你,正好捡到的是当中灵性未泯的一粒。” “命宝?” 李伯都闻言闪过一丝意外,难怪青石子如此不凡,原是命宝的碎片。 命宝,顾名思义。 有生命的法宝。 已经不是简单的“器”。 而是法宝之上,神具之下的人造生命。 八戒好造化! 李伯都为八戒感到高兴,同时对眼前怪物一般骇人的徐闻城隍,作揖深深一拜,诚恳道:“晚辈李伯都,谢过尊神。” 他这一拜,谢的是徐闻城隍不杀之恩,也谢徐闻城隍不贪之恩。 彼时他很弱小,但凡眼前这位强大的神只稍微较真,或者心生贪念,他和八戒当初便已经死在徐闻。 徐闻城隍眼中露出明显的诧异,打量着李伯都,道:“你这小老虎有趣,不过你无需谢我。我当初不抓你,不杀你,是个人私心作祟,与你无关。至于你那小石头,不贪亦是我自己的选择,同样你与无关。” 李伯都愣了一下,笑了,真心的笑了,爽朗道:“我谢我的道心,也与尊神无关。” “不过我要进去,请尊神莫拦。这具身体,不会有事,请尊神放心便是。” “等等,你为何非要进去?” 李伯都踏上台阶,却又被城隍叫住。 “有恩,有缘,算是朋友。” 李伯都想了一下,回答道。 而城隍,却已经诡异地出现在了门前,拦在了门前。 “原来是报恩。” 城隍眼中露出感慨,自嘲地道:“连妖魔都知道恩义,有些人却是连妖魔都不如。人性之恶,更甚妖魔啊。” “……” 李伯都沉默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冷,笑问城隍:“你这话有意思,为什么你认为人族天生就该是善,而其他众生就天生是恶?” “……” 轮到城隍沉默,眼中几分震撼。 “唉。” 随后城隍叹气,对李伯都道:“你这小老虎,比人像人,像个好人。” “你走吧,我为诡邪侵蚀,扰乱了活佛的道禁,也恢复了被活佛遮蔽的记忆。你拦路抢亲,月夜闯营,恩情已报,已不欠她。” “若是寻常,我会让你进去祭拜一番。但那姑娘怨恨太深,冤魂不散已成可怖厉鬼,生灵勿近,连我也拿她无可奈何,只能将其困在府中,不使其鬼噬全城。而我,灵性即将被吞噬,随时都有可能化作诡异,更危险。你乃妖族,此时入府,我怕那姑娘伤你,也怕我伤你。” 城隍眼中尽是欣赏,仿佛在看一位令人满意的人族后辈。 他语重心长地耐心劝说,然而李伯都却不为所动。 “尊神,让开吧。” 李伯都眼中也是欣赏,还有敬佩。 这是才是一尊真正的神只,心怀仁善,即便即将被诡邪吞噬,也没有失去自我。 “小老虎,莫要不知所谓,你……” 城隍眼中露出一丝不耐,正要呵斥,就听到了令他震惊的吟诵。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李伯都开口了,在这个世界中第三次念出了《度人经》。 只一句,便让漫天的诡道呓语失声,让徐闻城隍身上的黑气开始消散。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 第二句,城隍跪地,痛苦嘶吼,那插在身上的兵器,嵌在血肉中的甲片开始脱落,而李伯都也踏上了台阶,推开了门。 瞬间,整个徐闻都听到了凄厉的鬼叫,仿佛有无尽恶鬼出世,欲要肆虐人间。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第三句,黄府之门大开,一股阴寒森然的鬼气扑面而来,李伯都看到了无数死相可怖的厉鬼争先恐后地冲向他。 李伯都一步踏入黄府。 这时,他也连着念出了第四句:“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霎时,虚空生光,无量清光,群鬼皆哀鸣,一只只厉鬼如同门外城隍一样,跪在地上,痛苦哀嚎,阴森鬼气在清光中消融。 这一刻,李伯都仿佛一位行走在炼狱中的圣者,口诵天经,身放光芒,所过之处,鬼怪伏首皆被渡化。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当他走到黄府厅堂前,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白衣,坐在厅前地上,怀中似乎抱着一个婴儿。 他加重了语气,念出《度人经》这一段的最后一句。 这一句,仿佛有不可思议的伟力,比天宪更加宏大。 整座黄府的每一寸空间,都布满了柔和的清光。 “谢谢。” 一百多个被洗去怨气的亡魂,恢复人身,对李伯都跪拜,而后飞上虚空,进入冥冥中的轮回。 李伯都看到其中不少人还有留恋,其中有他眼熟的人。 黄员外夫妇两人的灵魂,飞升时目光一直在白衣女鬼身上,充满担忧。 大厅前的女鬼,白衣黑气,黑气如墨,又似浓密的长发,却是连漫天的清光都无法渡化。 夫妇俩最后看向李伯都,见李伯都朝他们微微点头,这才在感激不已的鞠躬中,消散于虚空。 “还认得我吗?” 李伯都回头,看向抱着婴儿的白衣女鬼,轻声问道。 “啊!!!” 他不问还好,一问便发生了恐怖。 第152章 好久不见 女鬼和怀里的鬼婴猛地齐齐抬头,发出刺耳尖叫,血淋淋的面孔,黑洞洞的嘴巴,狰狞可怖。 李伯都瞳孔收缩,还没反应过来,就眼前一花,视野里只剩那个鬼婴缓缓飘落在地,嚎哭不止。 下一瞬,血光迸射。 他的脖子在喷血。 一袭白衣撞入他的怀中,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阴森冰冷的气息顿时流遍他全身。 几乎同时,一只青黑的利爪刺向他的眼珠。 “定!” 李伯都轻吐一字,鬼爪定在了他的眼前。 他微微低头,看着女鬼脖子上散发鬼气的断口,眼底露出一抹不忍,开口诵经:“仙道贵度。鬼道相连。天地渺莽。秽气氛氛……” 他的身体逐渐散发清光,将怀中女鬼包裹。 女鬼凄厉挣扎,却动弹不得。 徐闻城外,道路一旁。 李伯都口诵经文,额头“王”字璀璨,绽放金铜鼎文之光。 这的确是一头怨气冲天的绝世凶鬼,单论实力,已经超过了金丹修士。而鬼道可怖,怨气袭人,其中因果业力更是人人避之不及,只怕连金丹之上的元婴大能也不愿意和这样一头凶鬼斗法,稍有不慎便会被鬼气业力影响,动摇道基。 但李伯都不一样,他已经动用了“太一妖炁”,以霸道妖炁催动的道禁咒法,连坤主这样的丹珠神只都无法破解,何况是一头失去理性的凶鬼。 而且,他念的是《度人经》。 “三界乐兮。过之长存。身度我界。体入自然……” 黄府上空,清光冲霄。 厅堂前,院落中。 一个光茧形成,无数黑气从光茧中钻出,然后被净化,茧中凄厉鬼叫,也越来越小声。 “五苦八难,七祖升迁,永离鬼官,魂度朱陵,受炼更生。” 光茧中,道音不绝。 随着念诵,李伯都的语气不由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之情。 “……是谓无量,普渡无穷。” 当最后一句念完,光茧化作碎片消散。 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立。 男人是个中年镖师,平平无奇。 女的一袭黄裙,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宛若玉中仙女。 她似乎大梦初醒,还没回神,懵懵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姑娘,好久不见。” 男人说话。 女人惊醒。 随后娇躯颤抖,泪如雨下。 “山君大人……” “玉瑶……” “好苦。” 她跌坐在地,泪落不止。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悲切呼喊,只有痛到极致的揪心。 李伯都没有说话。 他觉得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千言万语也抵消不了其中一滴眼泪的苦难。 “娘亲。”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黄玉瑶猛然转身。 李伯都也抬头。 地上的鬼婴没有了,原地浮起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灵魂,在清光中飘向天空。 这一次,黄玉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娘亲不哭,谢谢娘亲。” “小山君走了,愿来世还做娘亲的孩子。” 亡魂不可久留人世,小山君的灵魂消散在冥冥虚空。 “小山君……” 李伯都露出一丝意外,随后看向同样慢慢漂浮起来的黄玉瑶,祝福道:“去吧。生不逢时,人间如狱,不值得留恋,希望你的来世在盛世。” 又见黄玉瑶突然脸色大变,以为她心中仍有怨气,便继续道:“你放心,那个人他不来找我,我也会杀他。你身上的仇恨,我帮你一起报。” “不!” 谁知,黄玉瑶的灵魂却是在浮空挣扎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山君,玉瑶不甘!玉瑶不服!玉瑶要亲自报仇!恳请山君教我!” “他不是人!我要生啖其肉,饮其血,将其千刀万剐,让他生不如死啊!” 瞬间,黄玉瑶身上黄裙尽白,青丝同苍,体内怨气鬼气复生,阴森肆虐。 “啊!死!我要他死!” 她的脖子开始出现断口,面目逐渐苍白狰狞,恢复死相。 “醒来!” 关键时候,李伯都发虎神啸,振聋发聩,将其身上鬼气震散。 “山君,玉瑶恳求山君成全!不报此仇,玉瑶宁为孤魂野鬼,也绝不轮回!” 就在李伯都想要再次念《度人经》时,黄玉瑶跪在地上哀求,悲愤欲绝,神情却坚定无比。 “姑娘,你这是何苦?一世苦一世命,就此解脱如何不好?为何还要留恋生前仇恨,沉沦苦海不去?” 这时,一个声音伴随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是徐闻城隍。 只是如今的他身披甲胄,神清目明,难言激动喜色,前来开导黄玉瑶。 “徐闻城隍,大康伏波将军路德博,万谢小友解厄之恩!大恩大德,无论此生来世,必定相报!” 他走到李伯都身侧,单膝跪地,深深一拜之后,以拳击胸,重重一诺。 “一世苦,一世命……” “解脱?苦海?” 然而,旁边的黄玉瑶却是在惨然一笑之后,擦干眼泪,看城隍冷笑,道:“黄府一百三十四口性命,被那畜生残忍虐杀。尊神说的好轻巧,一句解脱,一句来世,便要让受害者放下仇恨,让那万恶之人依旧高高在上,逍遥此生!” “你是神,自诩看透万世,可放下千般恩仇万般感情。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小女子,我放不下!!!” 黄玉瑶起身,怒视城隍,攥着小拳头大声厉喝。 “……” 城隍默然,不知如何作答。 “山君……” 黄玉瑶看向“李伯都”,再次露出哀求之色。 如今的她,不信神,只信山君。 就如当初她相信李伯都一定会来救她一样。 没有理由,只是感觉。 “那个人,乃是千年世族骄子,底蕴深厚不可想象,你想亲手杀他,很难。” 李伯都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毋宁死!” 黄玉瑶直视李伯都,坚定决然。 “呵。” 李伯都也看着她的双眼,最后咧嘴一笑。 “如你所愿!” 城外道边,神虎微笑,额头“王”字再次辉光熠熠。 随后,血盆大口一张。 黄府中,“叶镖头”同步张嘴,显化神虎虚影,一口吞下黄玉瑶。 “小友!你!” 一旁,城隍失色,手按剑上。 第153章 人不如妖 “为虎作伥!” “是为伥鬼!” 自古相传,人为虎所食,鬼魂受虎所役使者,称为“伥鬼”。 在瞻部世界,此非迷信谬传,而是妖虎一族鼎鼎大名的神通之一。 是虎类成妖之后,最为常见的血脉神通,普遍程度仅次于“风从虎”。 同时,这也是人族闻之色变,且最为痛恨的神通之一。 伥鬼,于人类而言,是极其恶毒的。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但虎妖役使的伥鬼则不然。 伥鬼一旦形成,就会对役使它的虎妖惟命是从,且保留了人类的灵智,主动设法为虎妖“猎食”。它们往往会第一时间托梦给最亲的人,诱使亲人自送虎口,可谓是玩弄人伦,歹毒至极。 “小友,你这绝非寻常伥鬼神通。” 徐闻城外,徐闻城隍一脸震惊第看着黄玉瑶直发愣。 “小友,你到底是什么血脉?陆吾?天吴?还是白虎?” 随后又抬头看李伯都,更加震撼地问道。 只见月夜下,大道旁。 一头金红、银白条纹交织,身披日月光华的庞然巨虎,脑后悬着一轮五彩金光的光轮,神异且威武。 这是李伯都度化黄府一百三十四口怨魂后,冥冥中降下的功德之光,且已初步形成金轮形态,在不断辐射着光芒,让李伯都看起来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感。 在他毛茸茸粗壮的脚边,站着一位如玉美人。 一眼看去,与正常人无二。 仔细看去,竟身泛淡淡冷光,有些半透明,皮肤晶莹剔透,似明玉如月光。 “清灵神鬼,太阴鬼体。” “小姑娘,你有福了。虽然你如今身负大仇,我这么说不合时宜。但你这命运之造化,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徐闻城隍见李伯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便再看黄玉瑶,感慨万千:“你这命格,若是被寻常虎妖吞了,必定化作绝世妖鬼。或被其他邪道修士发现,必然想方设法将你炼成阴邪鬼王。” “偏偏你遇到的,是小友这般妖族神脉,超凡妖孽。若我所料不错,小友所具神通,必定是神话时代中虎族神明之能,化凡为神。你如今魂体澄澈,清灵无暇,一旦踏入鬼修之道,必定一日千里。” “更难得的是,你竟还是阴历阴月阴日阴时阴地出生,四时一地,上映太阴,是为五分太阴体。此鬼修圣体,潜力无限,假以时日,足以让你问鼎鬼道尊位,或为阴天女。” 徐闻城隍说着,甚至露出一丝艳羡。 来自神道灵官的实名羡慕。 祂们这些所谓的神,不过是人道册封之伪神。 祂们生前或为人杰,但死后并非鬼雄。 若是有的选,祂们宁选鬼道,也不入神道。 说白了,封神不过是资质不足,修道无望,坐化之后的无奈之举。 所以祂露出了羡慕之情。 鬼道常自凶,可不是人人死后都能走的道。 可眼前的黄玉瑶一经转化,返本归元,便是鬼修圣体,修鬼大吉,无凶险之虞。 鬼道,亦是大道。 若有所成,成就的尊位,不下于仙,不弱于佛。 是故黄玉瑶这般鬼道体质,比所谓的仙道种子更为稀有,堪比在道宫中也凤毛麟角,千年难出的仙体。 徐闻城隍仿佛已经看到一位鬼道巨擘即将升起,故而艳羡感慨。 “山君,那我修炼之后是不是可以杀了那个人?” 黄玉瑶听了徐闻城隍的话,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抬头问李伯都。 “……” 城隍与李伯都无语,面面相觑。 随后李伯都沉思,在想如何让黄玉瑶入道修炼,毕竟他没有鬼道法门,也不知道黄玉瑶能不能听经自悟。 听经自悟,是很难的。 如今他座下众妖,漫山遍野,但真正从无到有,听经自悟者,只有八戒、高山君、羊阿柳等寥寥数位。余者多是源自本身所修法门的优化,比如一道原本修炼的是妖经残卷《大风诀》,经李伯都以经化经之后,这才有了煽动风雷的《寂风诀》。 再低头看眼前的黄玉瑶,虽然风韵成熟了很多,仇恨也让她多了几分凌厉。但似乎还是几分娇憨,不是很聪明的模样…… “姑娘,鬼道虽不弱,但往往稍逊仙佛之道。而那陈氏恶虎所修根本法,正是龙恩寺的佛法,克制鬼道。加上他自小便开始修炼,如今已达金丹之境。你几乎不可能追得上他,就算你得大造化,短时间内修成鬼丹,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况且……” 徐闻城隍帮李伯都回答了。 “况且什么?” 黄玉瑶闻言咬牙,神情不甘。 如今她已被李伯都化作“清灵神鬼”,不会再像此前一般,为情绪所累,被怨气侵染,化作厉鬼。 “唉。” 城隍叹息:“陈氏恶虎,凶残暴虐,似人非人,禽兽不如。但他的的确确是人道潜龙,命格尊贵无比,有龙气护体,万法不沾,尤克鬼邪之道。你如今已是鬼道之灵,只怕连靠近他都做不到,谈何杀之?” “老天无眼,善无善报,这样的畜生反而尊贵,好可笑的天理!” 城隍的话,让黄玉瑶愤恨,望天惨笑。 “龙气护体?” 一旁的李伯都却眉头一皱,露出一抹凝重。 他想到了当初那位活佛面对陈贤霸时的忌惮,他也隐隐看到了陈贤霸身上盘绕着的狰狞龙气。 “万法不沾?道禁可用,或者……” “生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随后李伯都在思索中,与徐闻城隍了解了一些人间局势,便起身告别。 临别时,城隍再次拜谢,并出乎意料地双膝跪地,为万民请命,恳求李伯都出手,行走九州,度化天下邪祟,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李伯都只淡淡问一句:“什么时候这亿万人族,需要一头老虎来救了?尊神,我想你要先搞明白一件事,陷万民于水火的,绝对不是什么邪祟。” 说完,李伯都一口吞下黄玉瑶,化作一抹流光遁去。 “陷万民于水火的,不是邪祟……” 徐闻城隍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最后脸上只剩苦涩,独自呢喃:“人不如妖,人不如妖啊,我也不如,白白活了三千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一头小老虎通透。李伯都,你要是我人族该多好……” 徐闻城隍望着李伯都消失的方向,满是遗憾和感慨。 “是啊,人不如妖,乱世尤甚,有时候我都想把这个世道拍烂算了。” 突然,一个声音非常突兀地出现在徐闻城隍身边,把城隍吓得飞起。 “谁?!” 他浮在空中,神体放光,脑后悬着香火功德之轮,急忙向下看去。 “你不错,还有几分神明的模样,和那些败絮其中的伪神不同。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那小东西不像妖,很像人?” 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披袈裟,内穿道袍,披头散发,不伦不类的老修士站在那里,身边还跟着一头浑身伤痕的大水牛。 好惨的一头牛,浑身皮开肉绽,伤痕累累,伤口的边缘焦黑,还在冒着热气和电弧。 那老修士却拽着牛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自言自语道:“嘿嘿,这小东西,或许不止是像人那么简单。” 轰隆隆! 随后,夜空响雷,乌云遮天。 “丢雷老某啊!这都多少年了?没完没了啊!干!” 修士、老牛消失,雷声远去,只留下徐闻城隍在半空目瞪口呆。 方才那雷声,几乎让他神体涣散,恐怖得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天罚?” “那是…仙道传说,道癫活佛?” 城隍喃喃,不敢置信。 只觉得这个夜晚,好玄乎。 第154章 飞云秘辛 飞云山高,峰尖似可抵月宫。 锁链滚动的声音在夜里山间回荡,几分渗人。 山巅上,罗浮大山君与龙女敖龙依在对话。 “父亲,肉化身、虚化命,此二法真的可以助父亲摆脱诡道侵蚀,挣脱封神册的束缚吗?” 敖龙依盘坐在飞云之巅一块凸起,形如莲台一般的石头上,问被铁链穿身锁体的白龙。 “看来我女儿此趟出行,受益匪浅。” 白龙抬首,睁开云气蕴蕴的龙目,露出一丝诧异,还有满意。 然而骇人的是,祂只是抬头,那穿过脖子的锁链拉扯,便有黑血洒下,如雨泼一般浇在山头上。 黑血积累,于山巅形成小湖,敖龙依所坐莲台,便在这黑血湖中。 一袭白衣,清丽无方,如污浊之中的圣洁莲花。 她的眼中闪过哀伤、愤怒、心疼。 “是。” “父亲所言不差,我罗浮只怕是要出一尊妖族圣师了。” 敖龙依压下心头情绪,正色道。 “哦,圣师?!” 这一次,白龙真的惊异了,龙目都睁大了几分。 妖族圣师,妖师。 这无上的尊号,可不是随便说的。 “父亲,那虎妖名为李伯都,其令人震惊之处,何止父亲所说的治愈万妖。其于罗浮西南,鸡石山域之中,立讲经台,授大道天经,讲诸多法门。其学渊博,不可斗量。其心无私,教化众妖,被众妖尊为虎师。” 敖龙依眼含钦佩,道:“女儿无状,纵容手下闯山。虎师不但毫无计较,反而允许女儿列席听经。这半个月,女儿日夜有悟,此前不求甚解之处,皆如拨云见日,云龙法门进益极多。” “父亲请看,女儿已入炼骨后期,龙珠不远矣。” 说到最后,敖龙依眼中晶晶闪亮,显然满心欢喜。 妖修的古法、仙法之别,自“仙法丹珠”与“古法炼骨”这个境界开始正式有别,与人族金丹境相若。但若说这两种妖族法门真正的,也是最大的区别,便是在相当于人族元婴的下一境。 “古法丹珠”与“仙法元灵”。 仙法,源自最为神秘的第五代妖师,其法根本是师人族道形,化妖煞,弃炼骨,仿人族金丹、元婴之路,追寻师法自然之道。 而古法,传说源自神话中的妖碑,讲究的是尊本能,凝妖煞,炼骨壮大,不修元灵,只修丹珠一粒。 在龙为龙珠,在蛇为蛇丹,苍茫万古以来,妖族皆以一粒丹珠撼天地。 这便是妖族最原始,也是将妖族肉身强横发挥到极致的不二法门。 只结“丹珠”,不化“元灵”。 故而修炼有成的古法妖修常瞧不上仙法妖修,将“仙法丹珠”呼作“伪丹珠”,两者虽然称呼一样,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境界,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古法路难,寻常妖族修炼古法,近乎无望大道。 然而敖龙依可不是寻常妖族,她乃正血云龙一脉,天生的真龙之属,妥妥的妖族隐脉。 她的云龙古法,一旦突破炼骨境,凝成“云龙珠”,便是天上云端最强神龙! 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人族元婴大能、仙法元灵妖修,都不是古法丹珠之敌。 到那时,她就有力量可以助父亲脱困,屠了那万恶的大康光武一脉! 就是那中兴大康的光武,坑害了行善千年的父亲。 使父亲不得不自戮龙躯,以镇龙钉、锁妖链将自身囚在这飞云山巅,日夜受难,千八百年不得自由,且随时有身化诡异,神堕无间,万劫不复的凶险。 “哦?是何天经?可否说与为父一听?” 白龙闻言,龙目越发明亮,也越发好奇。 知女莫若父,龙族也一样。 祂这个独女,生来心高气傲,连南海那位携远古龙宫出世的南海龙王,公然弑神,名震天下之后,亲自登门为自家龙太子求亲,都被敖龙依毫不客气地拒绝。 只因祂觉得龙太子太废,空有古法丹珠修为,却无举目向天之心。 在此之前,还有妖尊血脉、宗门骄子,甚至有大康道宫仙种倾慕,也都被她一一拒绝,不假辞色。 可如今,竟对一头籍籍无名的小妖如此推崇,实在是大大出乎飞云山君的意料。 他虽然在李伯都战坤主时,曾化出一缕云影,神游观战,认为李伯都疑似圣兽血脉,同时对李伯都的做派颇为欣赏,这才多了三分留意。 不过那也仅仅是感慨一声“后生可畏”罢了,并未真正放在心。 如果当时李伯都被杀,他是不会出手的。 妖族生存,本来如此。 强存弱汰,遵循自然本能。 再好的血脉,若没有成长起来的运道和毅力,又有什么用? 天下万妖何其多,所谓帝裔圣代,妖族隐脉几百上千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总之不差一个圣兽血脉。 直到祂见得李伯都助老鳗渡过龙门天劫, 在那恐怖之劫下安然无恙之后,他这才真正的关注起李伯都。 之后,他本想闲来无事,以云影神游之术细细观察,奈何李伯都自历劫之后,悟道之神速,日新月异,遮蔽讲经山的四水封山阵几经道化,最终连他这尊执掌罗浮的大山君都无法以神念看破,这才使出女儿,前去探查一二,试图招揽。 只是如今看来,怎么有些要赔女儿的意思? 白龙稍稍沉默,目光闪过几分不善。 敖龙依没有发现父亲突然变得严肃,还在认真地摇头解释道:“父亲,大道无痕,天经无字。天经虽有启迪万灵、教化众生之伟力,但除虎师之外,谁也记不住,谁也念不出,女儿也一样。” “还有这等事?!” 白龙第三次惊讶,而这一次最激动,龙目大睁,整个龙躯都动了起来,身上的镇龙钉、锁妖链随之拉扯,顿时龙血狂喷,使祂不由闭目,发出痛苦的龙吟。 更骇人的是,祂那洁白如玉,云气缭绕的龙躯,在祂情绪起伏的一刹那,竟然发生诡异的血肉变化,与那些堕入诡道的神道灵官一模一样。 “父亲!” 敖龙依惊呼。 “无碍,习惯了。” 不过显然这头白龙的心力与修为都绝非寻常神道可比,只见祂口吐一道白色云气,包裹自身,同时催动镇龙钉、锁妖链,镇压自身龙躯。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竟硬是将身上的诡异给压了下去。 “女儿,你认为那虎妖,有妖师之相?” 随后祂安抚了一下忧心急色的敖龙依,继续问道。 堂堂神只,大山君、大妖王,此时竟显露几分期待与迫不及待。 “是的,父亲。” 敖龙依点头,稍微停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虎师必然是妖师,也必然是我妖族的气运之子,是妖孽中的妖孽。不仅自身拥有超越常理,跨越境界横沟的压迫感,其麾下众妖更是各具非凡神通,所修法门非仙非古,强横异常,兼具古法仙法之妙。” “而这些截然不同的法门,皆是出自虎师之手!” “通晓诸法,教化万妖。” “再加上治愈群妖的圣法。” “父亲,您说这天下,除了妖族圣师,还有这般妖灵吗?” 敖龙依非常肯定。 白龙沉吟,随后微微一笑,道:“呵呵,按女儿所说,真如妖师幼崽。想我妖族之师,自初古神话时代以来,有鲲鹏,有麒麟,有白泽……或许这头虎妖,真有些许白泽妖师的血脉也说不准。” “父亲,还有一事。” 敖龙依道。 “何事?” “女儿在讲经山看到了守夜一脉,也拜在了虎师座下。” “当真?” 白龙第四次震惊,似乎不敢信。 “女儿不会看错,是守夜一脉的持刀者。” 敖龙依郑重点头。 “如此,便十有八九是了。” 白龙呢喃,陷入了思索。 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敖龙依,显露慈爱之色,问道:“我的乖女儿,你问父亲脱困一事,是不是想让为父将肉化身、虚化命之法教给你,然后你去那讲经山,请教你那通晓诸法的虎师,对不对?” “是。” 敖龙依见白龙说到最后,似乎露着几分揶揄,不知怎么地,脸颊莫名其妙地微微发烫。 “呵呵,人族有句话,女大不中留。” 白龙乐呵呵故作叹息。 “父亲!” 龙女难得娇嗔。 那模样,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若含秋水。英气中透出妩媚,贵气中尽显娇羞,当真是羞花闭月,亮了夜色山巅。 之后,父女两好长一阵密谈。 直到天色泛白,朝阳初现。 敖龙依这才告辞父亲,准备再回讲经山。 临别时,白龙叫住了她,踌躇了一下,这才道:“女儿,可以的话,助为父取一滴李伯都的精血和一缕精魄。” “父亲,你!” 霎时,敖龙依神色大变。 “女儿莫急,听为父解释。” 白龙显然极爱女儿,急忙解释起来:“为父知道,肉化身、虚化命皆是歹毒邪道。这些年,为父招揽群妖入山,是为了发展势力,也是为了收集精血精魄。” “父亲,虎师不一样!虎师是我妖族……” 然而,白龙还未说完,敖龙依就急了。 但还没说完,又被白龙打断:“为父明白。但女儿应该知道,为父这些年何曾伤过任何性命?虽然不能公之于众,但为父不害命,也不白取。取一血,授一术。取一魄,授一法。有取有授,不曾亏待群妖分毫。” “女儿啊,一千年了,为父被困在这里已经差不多一千年了。肉化身、虚化命,是为父唯一的脱困手段,奈何此二法皆是残法,使得为父一直无法炼成第二真身。” “再这样下去,为父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白龙缓缓腾起龙气,靠近敖龙依,锁链绷紧,黑血再次泼洒,龙目之中满是落寞与痛苦。 白龙见敖龙依显露心软神色,目光变得慈祥,温和地继续说道:“为父相信女儿的眼光。但女儿你要明白,就算那虎妖是白泽之后,妖师幼崽。他目前的境界终究太低,只怕还远远做不到真正的知悉诸天,通晓万法。似肉化身、虚化命这等邪道至法,就算女儿你去请教他,估计他也推衍不出其中的残缺。” “但是女儿啊,若他真的是白泽妖师之后,那么他的精血精魄,或有不可思议的传承伟力!只要将其作为化身心核,二法可成!” “为父,脱困有望!” “到时,为父复得自由身,必定为其护道,直至他再次成长为我妖族之师!” “呵呵,到时,为父便可以实现小时候的诺言,带着我的宝贝女儿,遨游四海,云游八荒。” “父亲……” 敖龙依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宠溺和期盼,不由想起小时候和父亲自由自在在罗浮翱翔,行云布雨的画面,眼睛不由泛红。 随后她目光一凛,下了某种决心。 “父亲,女儿告辞。” “请父亲静待佳音,女儿必助父亲早日脱困!” 第155章 虎师归山 “虎师还没回来?” 讲经山,一道第三次从入定中醒来,见天空已经泛白,却没有感应到李伯都的气息,不由问道。 “还没。” 十八郎一夜没有修炼,显得忧心忡忡。 再一看,漫山遍野,众妖皆在等待。 “安心吧,虎哥不会有事的。你们看我,我就从来不担心虎哥。虎哥现在可是很强的,比我们所有妖加起来都强。要是真有事连虎哥都搞不定,那我们就是一起上也没啥用,不如就地散伙,各回各山,各找各妈。” 唯独化作巨汉模样的八戒,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大早地就在吃西瓜。 一道闻言看了一眼八戒,只撇撇嘴。 安心? 你不担心? 你不担心你不待在自己的泥潭里修炼,特意上山吃瓜? 特么的那一对小眼睛就没离开过山下方向好吧? “八戒说的对,虎师是何等存在?需要我们担心吗?别说一个晚上,虎师他老人家就是搁外面一个月、一年、一百年不回来,那也绝对不会有事的,安心吧。” 坤主是唯一一个赞同的八戒的。 安心你老某! 几乎同样的话,这一次,一道是鄙夷的。 他还不了解坤主的心思? 这走地鸡巴不得虎师永远消失,好让祂继续在鸡石山域作威作福。 现在虎师不过一夜未归,特么的这家伙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快压不住了好吧? “徐坤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虎师真的没事吗?” 王小明等几个人族小弟子也很担心李伯都的安危,他们思虑单纯,听到坤主的话,不由高兴地围了过去,拉扯着坤主的衣服摇晃。 “当然是真的!” 坤主顿时一头黑线,强颜欢笑,咬牙切齿地说道。 祂最讨厌小孩! 要不是虎师庇护,这些烦人的小屁孩统统都得变成屎! “走地鸡,你最好心口如一,要是虎师有事,老娘第一个捅了你!” 一旁的薛宝女冷笑。 她自然也看出来坤主的心思,不满地威胁了一句。 她这时满心担忧,和八戒一样目光一直看着山下,也已经一整夜未动,像一座望夫石。 “徐坤哥哥,你是不是骗我们?” 王小明聪慧,看出端倪,怀疑地看向坤主。 “没有,哥哥我是土地神,怎会骗人?” 坤主正色道。 随后又耐着性子说了一些好话,这才安抚住几个小屁孩。 不过小孩好动,思维天马行空,不知怎么聊的,聊到了坤主身上。 “徐坤哥哥,听说你是只鸡?” “……” 第一句话就把坤主给干破防。 他生平最恨别人说说他是鸡! “呜呜呜,哥哥,你好吓人,我要告诉虎师。” “……” “我不是鸡,是坤。” 坤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压下心头涌起的杀意,耐心地解释起来。 “坤是什么?” “坤乃大地精华。” “别听他往自己脸上贴金,他就是一块长得像鸡的破石头。” 一道在一旁起哄。 “……” “一道,出去单挑!” 坤主实在受不了,起身约战。 “去就去!老子昨夜悟出一招杀鸡剑,今日正好杀你试试!” 一道拔身而起,张口吐出明影剑,剑光分影,霎时漫天都是明灭的剑光。 “一道哥,徐坤哥,你们不要打架了,虎师不喜欢你们打架。” 十八郎坐在八戒的身旁一个大西瓜上,也在等李伯都,见两妖又要干架,有些不开心地皱起眉头。 “哼!今天就是虎师回来,本神也要把这头山雀给烤熟!” 坤主祭出昴日珠,露出残忍狞笑,周围温度迅速升高,昴日珠变得越来越亮,里面似有一头金乌的身影在起身。 那是器灵“只涂”在苏醒,散发无穷热力。 周围众妖均露出不满神色,但都不做声。 毕竟目前讲经山上,坤主是除了虎师之外,最强的一个。 祂的修为,即将突破元灵。 祂手中的昴日珠,也即将蜕变成法宝。 众妖私下曾有担忧,怕到那时,连虎师都压制不住这位土地神只。 “嗯?” 忽地一阵清凉晨风吹过,讲经山燥热顿消,昴日珠中发出一声孺慕的鸣叫,光和热都慢慢收了回去,坤主只觉一阵惊悚,浑身都变得僵硬。 “虎师!” “虎师,您回来啦!” “虎师大人,您让妾身好生担忧。” 果然,下一秒,漫山遍野响起众妖的欢呼。 “恭迎虎师归山!” 坤主转身,笑靥如花,呼声盖过了所有。 我呸! 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贱货! 一道见此,斜眼鄙夷之。 随后收起剑光,吞下飞剑,恭敬地朝李伯都作揖:“弟子一道!恭迎师尊归来!” “……” 李伯都立身讲经台,低头看这两个活宝,无言以对。 他的陆吾神知,感知广大,神识横扫三百里,还没到家就把这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嗯,让诸位担忧了。我没事,大家各行其事,勤加修炼便是。” 李伯都安抚众妖,最后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今夜说法,遁术、翳形,及疗伤之术。” 说完,他便伏于讲经台,闭目入定。 “咦?虎师一般不都是夜里讲经,白日说法的吗?今天怎么变了?” “对呀,而且为啥是遁术、翳形和疗伤?我最想学的可是虎师的红莲核爆,可惜我听了几次都没学明白,我太笨了。” “嗯,你是挺笨的。红莲核爆你就别想了,那可是虎师的专属神通,连坤主都学不会,只学了个似是而非。不过虎师把极致凝聚压缩之道都教给我们了,你看咱们七位妖君,不都会这种毁灭之术?一道妖君的练风雷,青蛇妖君的大湖射、天云切,都是红莲核爆之术的变式。” “对,虎师说法,直指本源,一旦学会便可根据各自法门特性,自创神通。据说高山君还有一招断剑诀,半截剑气斩千山,威力甚至不下于虎师的红莲核爆,简直恐怖。” “高山君这么强?我还以为她只会辛金剑气,不过我还是想学虎师的百斩江河和火眼金睛,一个字,帅!” “你们老是打打杀杀干嘛,我就想学虎师的鱼龙遁、翳妖术和盛木诀,虎师说过,保命要紧!” 座下众妖闻言应诺,见李伯都入定,不由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咳咳,红莲核爆是虎师学了本妖君的练风雷才有的,大家别搞错了顺序。” 旁边的一道,有些郁闷地插嘴道。 人言可畏,妖言惑众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本命神通练风雷,变成了是虎师教他的…… 真的是一件很让他伤心的事。 “咦,青娘子和高山君去哪了?好像一整天都没看到她们了。” 突然,一道想起了什么,抬头四顾,惊疑问道。 “一道哥,青姐姐和高山姐姐去加固阵法了。” 见李伯都安然回来后,便开心和八戒一起吃西瓜的十八郎闻言,应了一嘴。 “加固阵法?前段时间罗浮龙女闯阵之后,不是刚加固过吗?怎么又加固?” 一道皱眉。 “不知道,青姐姐说是虎师安排的,说时局动荡,要保护好咱们讲经山和桃源谷。” 桃源谷的西瓜,又大又甜。 十八郎吃得欢实,他一边吃,一边说,还拉起脖子上的“红领巾”擦擦嘴。 “时局动荡?” 一道皱眉,抬头看台上李伯都,陷入了沉思。 …… 而此时,李伯都的识海中,黄玉瑶目瞪口呆。 “山、山君大人?” 她很震惊。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赤脚短发,衣着简单,白衣黑裤,气质很温和的男子。 “你如今已是我的清灵神鬼,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姑娘,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李伯都。” 第156章 法大于术 “中岳朝元宫,郑兴。” “西岳紫霞宫,令狐别话。” 朝阳金光铺台,两位少年对立。 一言观宗门大比最后一场,当代最强之战拉开了帷幕。 这一战,举观瞩目。 只因这一次出现了一匹最强的黑马。 曾经万年垫底的废物,一鸣惊人。 以通窍境初期的修为,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前十,惊艳了所有人。 随后,又在十强之战中,次次出人意料,越战越勇,以精湛的言灵修为,张口成法,连败林崎、路白等成名已久的观内天才,登上魁首之战,即将与当代最强的仙道种子,一决雌雄。 “听闻令狐师兄乃是令狐遗孤,不知师兄可会当年令狐先辈赖以成名的不话灵言、陷仙剑诀?” 一言观当代最强,指的自然是郑兴,郑仙道! 弱冠之龄,半步金丹。 完完全全的仙道种子,只要不夭折,必然能问仙。 此时郑仙道眼中兴致勃勃,盯着面前的令狐别话,生出战意。 令狐不话,一剑鸣天。 这是一言观上一代的传说,也是他想要跨越的小目标。 而此时这个传说的后代,就站在他的面前,所以他有些兴奋了,想领略一下“一剑鸣天”的风采,哪怕一点也行。 “不会。” 然而,郑仙道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令狐别话压根就没有什么令狐传承。 “……” “这样吗?既如此,令狐师兄,请。” 郑仙道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眼中战意顿消,显得兴致缺缺起来。 “请。” 令狐别话将郑仙道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心底不由嗤笑摇头。 “地咒,火道之四十九,羲和一刀!” 当下他也不多说,一手指天,一开口,便再次惊艳了所有人。 一言出,炎刀落。 斩向神色大变的郑兴。 “怎么可能?!” 台下,战败的林崎又一次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就在一天前,他以通窍境后期的修为,自信满满地登台,然后被令狐别话以一套舍弃吟咒的低级言灵连招,极其憋屈地击落下台,将他这个当代第二生生打落泥潭,跌碎了无数眼镜,也让林崎陷入了无限的耻辱之中。 当时,他颜面尽失,大骂令狐别话不讲武德,突然袭击。 可如今看来,令狐别话非但很讲武德,而且还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火道四十九,羲和一刀! 这是他赖以成名的言灵啊,可连他都需要借助法器才能勉强施展。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废物,不过通窍境初期,就能施展他的最强言灵? “哈哈,跨境言灵、舍弃吟咒,岳师弟,你瞒我等瞒得好苦啊,我一言观已经多少年,没有出现这等身具言灵天赋的言法奇才了啊。” 高台上,诸多仙长、两位山君同样震惊。 观主“丰羽”看向岳卓群,微笑感慨,显得很是欣慰。 “呵呵,观主师兄过奖了。法大于术,小徒疏于根本,痴于末枝,让诸位见笑了。” 岳卓群不动声色地敛起眼中震惊,笑呵呵地作揖说道。 “哈哈,岳师弟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据我所知,这孩子在你紫霞宫可不怎么受待见,以至于年年垫底。如今这孩子一鸣惊人,只怕是令狐师兄在天有灵的庇护,和你岳君子干系不大吧?” 不料,岳卓群话音未落,素来看不惯他谦谦君子做派,认为他虚情假意的大长老风清正就毫不避讳地开口冷嘲起来。 “风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卓群闻言怒色,起身质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令狐师兄的遗孤,你若照顾不好,就送来我东岳!莫要埋没了这孩子言法斗战的天赋!” 大长老风清正须发皆张,一看便是个性子火爆之人,当下也不客气,同样起身,直接出口抢人。 “二位师弟,莫要让两位山君笑话,坐下。” 这时,观主开口,不急不缓,但说到“坐下”二字时,整个高台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无形力量,生生将两位炼虚真君“按”回到了座位上。 那一瞬间,连两位笑呵呵看热闹的山君都神色大变,露出深深的忌惮。 罗浮山脉,一脉三宗。 都不是好惹的! “岳师弟,法大于术,于修道问仙来说是没错。但我们也要会因材施教,莫忘了,我们一言观的祖师之所以背离曾经的言天宗,便是为了救苍生于倒悬,行仙侠于本心。” “想当年,我们一言观追随盛皇陛下,征伐八荒六合,靠得便是一语通天的神威呐。所以我观门人,既要有专于道的天才传承道统,也要注重善于言法的奇才秉承祖训,以法护道,以法护观,以法济世啊。” 观主“丰羽”却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似乎在回忆,在述说。 “哈哈,观主真乃忠君体国,心怀天下苍生的得道仙人。” 二位山君听了,朝帝都方向拱手,大加赞赏。 不论有心无心,祂们身为朝廷册封的神道灵官,理应有此说辞。 “观主师兄,大康快完了。” 只是,边上的大长老风清正似乎有别样心思,面无表情地提醒了一句。 另一边的岳卓群同样如此,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如今这天下的局势,可谓是混乱至极,也微妙至极。 大康失鹿,天下共逐。 这天下,指的可不仅仅是明面上,所谓的世族、诸侯、军阀。 这一切的背后,还有蠢蠢欲动的妖魔,有一心复辟宗门时代的宗门党,也有圣母心泛滥的自然党,甚至还有遗落此界的异域残孽…… “呵呵,我观组训所护持的,是天下。” 观主微笑,淡淡回了一句。 台上两位山君色变,皱眉,含怒,刚要问话,便听到观主指着斗法,道:“诸位请看,这一次宗门大比的魁首要诞生了。” 众人随之看去,但见两位互有损伤的少年在对峙。 咣当! 令狐别话弃剑,他身上的伤势比郑仙道要重,面色苍白,显然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无论是台上台下的观众,此时看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是在看一个废物,也没有任何质疑,甚至赢得了许多底层弟子的崇拜,在下面为他打气鼓舞。 此战,他已经完全展现出了当代最强者的姿态。 不是第一,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二! 林崎这个第二,已经过时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台下一个无人在意的娘娘腔,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令狐别话。 第157章 世族大害 “令狐师兄何意?” 正严阵以待的郑仙道,见令狐别话弃剑,以为他是要放弃,顿时不高兴地问道。 郑仙道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战前的淡然、轻视,而是把令狐别话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这时战斗正酣,岂有弃剑认输之理? “我没有父亲的陷仙剑诀,也不擅长剑道。弃剑,自然是为了全力以赴击败你。” 令狐别话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昂然傲立。 “好!哈哈哈!令狐师兄,你是我郑兴第一个真正的对手!既如此,我郑兴也当舍命陪君子!你我以言灵,一决输赢!” 郑仙道闻言一怔,随后快意大笑,卸下身上护体的 “九宫衣”,丢掉手中的 “扩法螺”。 此前的斗法,他之所以伤势比令狐别话要轻许多,这两样观主所赐的天灵器居功至伟。若是没有这两件宝贝,他现在的情况估计也就比令狐别话好一些,不会太多。 就如观主所言,令狐别话是言法斗战的奇才,虽然与他差着两个小境界,但在言灵术道的掌握、运用上,比他强太多太多。 不仅术式丰富,且纯火纯青,舍弃吟咒施法快速绝伦,简直就像是观内古籍所记载,三千年前那些曾追随盛皇陛下征伐四方,举手投足,万法召来的天师神将一般。 “不愧是当代第一,如此,一战决胜负!” 令狐别话也被就激起热血。 “祝融衡峰,古寺须长。一拯者,一沼者,和尚吞书童。井杀,见猎,几十伥鬼上。地咒,愈道之三十五,为虎伥!” 他第一次吟咏咒文,用上了一种言灵术中极少见的加持法,一头半透明的小黑虎出现在他的肩膀上,顿时他身上其气息节节攀升。 通窍境初期! 中期! 后期! “哈哈,竟然是言灵中最难掌握的愈道!了不起的术!令狐师兄,此战过后!你我共游天,携手纵横山海!如何?!” 郑仙道眼中战意燃烧,向令狐别话发出邀请,同时也发动了自己的言灵,但见天降金雷,握在他手。 执雷力士! 这是郑仙道独有的雷道言灵! 也是一言观诸多术法中攻击最强的一种,唯有稀奇罕见的雷灵根者方可修炼! “胜我再说!” “好!” 两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以热血碰撞,打得斗法台都崩裂,看得台上台下观众,屏住呼吸,不敢放过眨眼的瞬间。 “哈哈,我观少年,当如是!” 台上观主,起身大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为宗门未来高兴。 岳卓群亦起身,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想起了他自己当年也曾如此,与令狐不话在此一决输赢,而后结伴下山,闯荡天下。 那种快意逍遥,如何还在吗? 他陷入了回忆,可又瞬间清明,心中只剩一声叹息:“七情六欲,梦幻空花。唯有大道,始终不变。令狐师兄,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师父教诲,我辈修士,唯道而已。你们没能看到的境界,就让我来替你们看吧。” “至于你,山野小子,有幸背负令狐之名而死,也是你的造化荣幸。” 随后他看着下面令狐别话的身影,眼中尽是冷漠。 有些东西用完后,是该扔掉了。 放着舍不得丢,可是会把人绊倒的。 轰! 斗法台上,灵光、雷光炸裂。 待光芒消散,烟尘落下。 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躺着。 “白胡子爷爷,看来我是败了。嘿嘿,丢人了,不过挺痛快的。” 令狐别话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败了,他的境界终究还是低了,即便有愈道“为虎伥”加持,也不是半步金丹的郑仙道的对手。 但他没有任何挫败感,反而更加自信。 曾几何时,决战天骄,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今他躺在“第二”的位置上,又如何算败?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令狐不弱于人!” 他的双眼湛湛发光,直到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令狐师兄,说话算话?”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期待的脸。 “嘿,自然算话!” 令狐别话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了手。 从小到大,他不曾有朋友。 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有了。 两位不打不相识的少年修士,相扶着站在斗法台上,迎向台下无尽的欢呼。 “呵呵,真是一场精彩的大比!恭喜丰羽观主,恭喜一言观,又有绝代双骄诞生,后继有人啊,罗浮之名当延绵万世不绝。” 台上,两位山君朝一言观诸位贺喜,观主“丰羽”、大长老、岳卓群等人笑容满面,纷纷回礼,一时间共举仙酿,宾主皆乐。 “大比魁首,中岳,郑兴!” “第一第二,一个仙道种子,一个斗战之才。不知观主给两位俊杰准备了什么奖励?我二人可是有备而来,若是观主奖励不及我等,就不怪我等二人要挖一言观的墙角了,哈哈。” “二位山君说笑了……” 随着斗法台上,担任裁判的金丹修士举起郑仙道的手,宣布结果时,台上两位山君已经在和丰羽观主开起了玩笑。 “啊——” 然而,下一秒。 异变突起! “杀人啦!” 先是女修尖叫,随后台下沸腾,一片嘈杂,充斥着恐惧。 “什么?!” “兴儿!” 台上山君震惊,观主震怒。 只因他们反应太快,在异变突起时便看到台上,那熟悉得再不能熟悉得金丹裁判,竟然张口吐出一柄飞剑,毫无征兆地斩下了郑仙道的头颅。 那头颅滚在空中,脸上尤带着开心的笑。 “地咒!火道之八,爆!” 那金丹修士狠绝,张口吟咒。 轰! 郑仙道的头颅瞬间爆炸,化成一团火光。 当场形神俱灭,救无可救。 “孽畜!” 丰羽观主目眦欲裂,见那修士要逃,大喝一声:“定身!” 随后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便看到他瞬间出现在那修士的身前。 “说!谁派你来?!” 修士以一个起步的姿势被定在原地,丰羽观主脸色阴沉如水,大声喝问,空气中荡起涟漪,显然是用上了言灵术法。 “嘿嘿。” 不料,那修士却只是阴冷一笑。 “糟糕!” 丰羽观主神色大变。 轰! 那修士自爆了。 一位金丹境修士的自爆。 破坏力极其恐怖,爆炸的光芒瞬间吞没整个斗法台,并不断向外蔓延。 “观主师兄!” 台上众人尽皆失色,眼看着宗门弟子就要集体遭劫。 “哼!给我收!” 千钧一发之际,轰鸣的爆炸声中,清晰地传出丰羽观主的声音。 爆炸的光芒竟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不断缩小,最后斗法台原地出现一个半圆形的深坑。 丰羽观主脚踏虚空,悬浮在深坑上空。他一手托着一颗碎裂的金丹,另一只手拎着惊魂未定的令狐别话。 令狐别话的双耳在嗡鸣,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脑海还停留在郑仙道头颅飞起来那一刻的画面。 “……世族!欺人太甚!” 随后,他看到观主捏爆了金丹。 他眼眸里,闪过无尽的后怕和恐惧,接着又被悲怒充斥。 他听不清观主的话,唯独死死地记住了“世族”二字。 他此生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就这样残酷地死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白胡子老爷爷的话。 “宗门无情,世族大害!” 第158章 朽木起风 日月更替,云流叶落。 喝!哈! 这日,天还没亮,在讲经山修炼的众妖,就听到大牛在远处呼喝打拳的声音。 “这傻小子是怎么通过七难水门的?是不是你们守门的几个放水了?他压根就没有修道的天赋好吧。” “虎师讲经,凡所听者,不管是妖是人,或多或少皆有所悟。唯独这小子油盐不进,听了半个多月,愣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人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朽木不可雕也,对吧?” 坤主被吵醒,瞄了一眼正在树下,一拳一拳击打树干的大牛,心烦又无奈。 “人族虽说号称万物灵长,生来开明灵智,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悟道入道的。这小子,显然是没有慧根,还不如和他一起上山的那个泼皮无赖。” 薛宝女也睁眼,从入定中醒来,同样有些无奈。 她之所以对大牛、二狗蛋两人有些留意,纯粹是因为她细心地发觉,虎师前段时间突然下山,似乎和这两人有关。 这两人有些意思。 一个每日吊儿郎当,叫做“二狗蛋”。 据说他当初只是陪同上山,没想到也跟着通过了水门七难,在讲经山末尾有了一席之地。此人无意修道,却身具灵根,反而悟出了几分浅显法门,短短时日便修得后天真气,会几手小术法,每日卖弄,颇为自得。 而身负血海深仇的大牛,一心修炼变强,报仇雪恨,却听经月余一无所获。 一个无心插柳,一个有心栽花。 当真造化弄人。 不过相比之下,薛宝女还是比较欣赏大牛,只因这黑小子憨憨归憨憨,但精神可嘉。 不知是哪个混蛋告诉这小子,说每天打拳一万次,坚持一百天便可悟道入门。 更离谱的是这小子竟然还信了,每天天没亮就起来打拳,一直打到傍晚,休息一下夜里听经,听不懂困了,就给自己一巴掌,后面自觉扇自己巴掌声音太大,怕打扰到其他人,又改成拿一根木刺扎自己大腿,是个狠人。听不懂,也要坚持听,接着白天继续打拳,这周而复始的坚持,让众妖众人都不可思议。 一开始大家伙都只是看热闹,认为大牛坚持不了几天,因为毕竟凡人之躯,扛不住每日万拳的痛苦。 最初几天,不过一千多拳,大牛便脱力昏迷,因为他每一拳都是竭尽全力的一拳。 最终还是十八郎看不下去,偷偷在他昏迷时用盛木诀为其恢复治愈,加上其他妖灵会偷偷给往他嘴里塞一些山间灵果,这才让他一天又一天地挺了过去。 直至今日,历时四十天,他已经能够在晨晓到傍晚的时间里,打出九千拳,而且不会再昏迷,最多瘫软如泥,呼呼大睡。 “无知且愚蠢的坚持。” “如果修道这么简单,坚持就能成功,那这天下就没有失败这两个字了。” 坤主轻笑,不屑摇头。 “你最好期盼他成功,不然我就告诉虎师,说你妖言惑众,忽悠老实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打拳百万,即可入道’,这是你说的对吧?” 薛宝女看向坤主,鄙夷之。扬了扬手中黑钢矛,冷笑威胁道。 “呐,呐呐,小蝎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告诉你。你这是毁谤!大家作证,她毁谤我啊。” 坤主一听,急了。 周围众妖见此面无表情,眼神全是鄙视,连单纯的十八郎都是如此。 “咦?” 薛宝女却不理会祂,因为她看到一个人族弟子中,那个话最少的背刀少女走向了大牛。 羊阿柳。 一个皮肤偏黑的干瘦少女。 是虎师座下十一名人族听经弟子中,唯二获得虎师分宝的。 她背后长刀,是虎师亲自炼制的极品武兵——羲和长刀。 同时,她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听经自悟的人族弟子,悟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灾火之道。 虎师曾说此女心性之坚韧,令人叹服。所悟之法,有灾祸味道。只要坚持,日后必有所成。 不过此女性格类似高山君,沉默寡言,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存在感极低,也从不主动与他人交流。 这是薛宝女第一次见这少女主动走向一个陌生人,不由来了兴趣,八卦地侧耳倾听起来。 “你这样练是没用的。” 羊阿柳走到树下,距离大牛五六步,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啊,原来是阿柳师姐。” 大牛挥汗如雨,练拳专注,直到羊阿柳开口,他这才发觉身边有人,有些被吓到。 随后他喘着粗气,挠了挠脑袋,憨憨地沮丧道:“我太笨了,虎师说的我听不懂,除了练拳,我不知道怎么办。阿柳师姐,你能教我吗?” 说完,他一脸期盼、恳求地看向羊阿柳,似乎只要羊阿柳开口,就立马跪下磕头。 “我教不了你。” “……” 羊阿柳开口,直接堵死他的期盼。 “但虎师曾和我说过,仇恨并不会使人变强,只有当你学会真正的把仇恨转化成动力时,你才会真正的专注于变强。而不是没日没夜,毫无意义地折磨自己肉体,内耗自己精神。” “仇恨也是一种欲望,我们要学会驾驭自己的欲望,然后在努力中忘记欲望,全神贯注于努力。就比如你,你应铭记仇恨,并将其刻在心底。但你练拳时,你的眼中,你的脑中,应该只有拳,纯粹的只有一个拳头。” 羊阿柳说完,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说这么多话对她来说是一件极大的挑战。 但她还是说完了。 说完转身边走。 只留下原地发愣的大牛。 太阳慢慢升起,树下光影斑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牛默默地对羊阿柳打坐的方向深深鞠躬,又对讲经台上闭目入定的李伯都深深一拜。 随后又开始继续打拳。 只是这一次,他打得很慢,也不出声。 一拳,两拳,三拳…… “咦!” 不知多少拳后,薛宝女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随后,一道、十八郎等纷纷从入定中醒来看向大牛,或嘴角微翘,或喜上眉梢。 “啧啧,起风了。” 坤主愕然,随后也是咧嘴一笑。 那树下,大牛缓慢的拳头,每一拳,都带起了风。 风不大,却已经开始吹落树叶。 “哦?没见过的法,还是拳法。呵呵,黄府的小屁孩,长大了啊。” 讲经台上,李伯都睁眼,露出了一抹微笑。 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他的识海里同样有一个“人”在悟道。 第159章 悟道海月 李伯都的识海,日月横空,星辰闪耀。 日月之间,一座“道碑”耸立,高过日月,广比天柱。 李伯都的身形在道碑前显现,渺小若尘埃一粒。 而就在道碑之前不远处,有一黄裙女子盘坐于半空,身边有异象隐现,伴随着哗啦啦的浪涛声,像是夜里大海在翻涌。 黄玉瑶。 自那天重新认识一番之后,李伯都便召来识海中的诸多根本法门,想看看有没有适合用来改编成鬼修功法的。 黄玉瑶就在他的身边,看他拨弄由无数法门术诀化成的“日月星辰”,惊叹不已。 谁知,当那道化自黄家《执河水经》的《海月圣法》出现时,黄玉瑶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当李伯都发现她的异常时,此女已经立身在《海月圣法》的经文之下,闭目入定,身上出现了异象,脚下荡开水波,头顶隐隐悬着一轮明月,那圣法的经文,竟主动与其呼应,熠熠闪耀。 当下李伯都便明白了。 源自黄氏的法,自有黄氏后人来继承。 无需他编鬼修之法。 《海月圣法》,便是最合适黄玉瑶的根本法。 只是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黄玉瑶这一悟,便是四十天未醒。 此时的黄玉瑶,悬空跌坐,身边经文如星辰环绕,脑后一轮明月泛着幽蓝,浑身散发着一股寂静又磅礴的气息,连李伯都都觉得有些心惊。 “清灵神鬼,五分太阴体……” “难怪城隍盛赞不已。” “四十天,从炼气到通窍,一日千里都难以形容,简直就是开挂。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在我的识海里引发金丹天劫了。” 李伯都看着悬空打坐的黄玉瑶,眉头拧巴,既开心又忧心,神情无奈。 “罢了,实在不行就把她丢出识海吧,正好和大家认识一下。” 要是真让黄玉瑶在他识海里渡劫,大概率是会把他的天劫也一并引发了,到时就不是普通的“小九雷劫”那么简单了。 他有预感,他的天劫会比老鳗的要恐怖许多,搞不好九道都是紫霄神雷、天威白雷、无生青雷这种不给活路的毁灭天罚,到时他自身都难保,决不能波及其他。 …… 就在此时,讲经山附近,离桃源谷不远的一处溪流浅滩。 “该死!那世族的走狗跑哪里去了?!” “诸位听令,继续向前搜索!哼!布局布到我一言观!当众杀我未来仙种!真以为仙门如今还是仙门不入世的时代吗?!” “找到这些世族走狗!问出背后势力!我一言观要入世复仇!” 天上,一道道剑光、灵光、云气掠过,同时一道道恐怖的神识扫过,如天罗地网。 “大长老,前面是一方土地山域,似有阵法守护,是否搜查?” 一道剑光落在一团青风云气上,朝一言观大长老风清正禀报。 “搜!” 风清正此时的模样颇为骇人,须发皆张,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一个多月了,自郑仙道被杀之后,一言观便进入千年未有的警戒状态,观主亲自主持,先是将观内所有门人、杂役,不论身份高低,修为浅深,都严格筛查了一遍。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第一轮,一百七十三名不同势力的卧底暴露,其中有来自罗浮周边世族的,有来自其他宗门的,有来历不明的魔修,甚至还有来自朝廷…… 触目惊心! 观主大怒。 无论来历,当场搜魂之后,一律格杀,形神俱灭。 随后第二轮、第三轮…… 一时间,一言观风声鹤唳,不少卧底、双面人,纷纷找机会出逃,于是便有了一言观长达一个多月的地毯式搜山追捕。 “来者止步,此地乃我土地山域,宗派修士,非请勿进!” 一言观众弟子在大长老的授意下,就要入阵搜山,不料刚到阵前,便见阵法云雾分开一道门户,坤主带着姬妃、说猖两位座下小妖走了出来,阻在阵前。 “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一言观乃是盛皇陛下亲封的从龙宗派,有协理山川,降妖除魔之权,你一个小小土地,也敢拦我一言观搜捕叛逆不成?” 风清正何人? 道德高真,炼虚真君。 在仙道仅次一观之主,若入朝廷可为镇魔“府长”,镇压一郡妖魔,若是舍身为神道灵官,也最少是个与飞云山君相当的“大山君”! 如此人物,岂会将坤主这个小小七品土地放在眼中? 当下便要伸手拿下坤主,以力压人,强行破阵搜山。 “飞云敖龙依,见过风长老。” 就在坤主色变,同时祭出昴日珠和土地令,要显化本体以阻拦之时,一道白云如龙飞出,落在阵前,随后一赤红、一碧青,两条蛟龙飞出,护在一袭白衣左右,龙相狰狞地吓退一言观不少弟子。 “嗯?罗浮龙女怎会在此?” 风清正伸出去的手停了下来,皱眉疑惑。 这小小土地神,此地也不过是罗浮山脉边缘一处贫瘠山域,如何会有龙女坐镇? “呵呵,原来是飞云龙府的龙女。贫道不知龙女在此,倒是唐突了。龙女这是替父巡山,在此落脚歇息?” 风清正目光闪烁几下,收起怒相,笑呵呵地像个老人家,开口试探地问道。 在他的眼中,炼骨境的龙女不值一提。但对于执掌罗浮神道的飞云山君,他不得不尊重,哪怕他向来瞧不起妖魔之流。 可罗浮山君不一样,一来两者可以说是同朝为官,没有高下之分;二来罗浮山君“敖上”,修为境界深不可测,对外宣称只是正四品神官,化神境的修为。但早在八百年前,观主师兄便说过,此龙乃是演天境的妖尊! 甚至更强…… 先不说其神道权柄,单论其本身实力,便足以按住他这个一言观的大长老! 若是触怒此龙,只怕连一言观也难以善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而整个罗浮都知道,飞云山君的逆鳞只有一样。 那便是眼前这位飞云龙女。 “非也。” “龙依在此,是因为一位好友在此,特来上门拜访。对了风长老,龙依这位好友,也是父亲的相识。” 敖龙依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地微笑说道。 如同一位晚辈在向长辈说明情况,不过她站在阵前一动不动的架势,显然是在告诉风清正。 不得入内! “哦哈哈,原来如此。既然是大山君故友在此,那我这糟老头就不打扰了。还请龙女告诉大山君,我们观主师兄许久未见大山君,甚是想念,他日得空,当去拜访一二。也随时欢迎龙女来我朝元山做客,多多交流,教训教训我观内那群坐井观天的臭小子,好叫他们知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风清正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出了敖龙依的意思,当下稍微沉吟,便笑吟吟地说了一番场面话。 随后,风清正收回搜山的命令,带着一言观众多弟子离开。 而敖龙依、坤主等,也在目送风清正离开后,回到了阵中。 水雾弥合,重新遮蔽了讲经山。 不知过了多久。 那离桃源谷不远的溪水浅滩处,清澈的水面突然映出一道人影。 随后人影诡异地从水中坐了起来。 是一个面相憨厚的圆脸男子,他身上穿的,正是一言观的道袍。 “嘿嘿,想抓我不可能的。多少年了,只要我完成这次家族的任务,我便可以重返家族,借助家族的资源,更进一步!” “可惜,郑家那小子被陈提那个莽夫杀了,白白浪费了我的布局!呵,真是个被家族洗脑的蠢货!” “如今便只剩下一个任务了,找到情报里所说的那头神异虎妖!” 圆脸男子起身上岸,身体微微一抖,水雾腾起,衣物顿时干燥如新。 “奇怪,我在一言观蛰伏八十余年,从未听过此地有这么大的一个阵法。不对劲啊,土地守阵,甚至有龙女庇护,有古怪……” 随后,他看向云蒸雾绕的讲经山区域,露出疑惑的表情。 “咦?此处竟然有人!呵呵,原来阵法一个入口在这里。真的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抓此人来问问便知!” 突然,正在他思索要不要想办法进去探查一番时,他感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一条狭小的山缝中摸了出来。 当下,他身形隐去,化作一道清风向那身影飘去。 第160章 龙女问法 “师父,方才那阵中必有古怪,据徒儿所知,此地之前并无阵法,且妖族也不擅长阵法。徒儿出身将门,总觉那阵法有几分我人族军阵的味道。” “军阵?” 远去的风清正,正在主持搜捕,一位气质凌厉的女弟子飞来,落在他的青风云气之上。 这弟子,名“路白”,是他的衣钵传人。 曾经的当代第三。 如今的当代第二。 因为郑仙道死了。 令狐别话成了顺位的第一。 而林崎继败给令狐别话之后,道心崩塌,再次败给了路白,跌落到第三。据说已经精神失常,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绣花,有弟子无意间看见似乎还穿着女装,很是吓人。 “师父,要不弟子回去入阵探查一番?” “不,现在时机不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妖族不可能与世族暗中勾结,因为当初盛皇涤荡九州妖氛时,世族为了邀功,不分善恶,屠杀无度,手上沾满了妖族的血。妖族痛恨人族,尤其痛恨世族。而且,那阵法不简单,徒儿你修为不够,只怕进得去出不来。” 路白请命,风清正稍加思索后拒绝。 “是!” 路白应诺,面无表情。 “呵呵,为师倒是忘了,你路家也算是世族,乃大名鼎鼎的伏波将军后人。说起来,伏波将军倒是和那群自私自利、虚伪冷漠的世族不同,是位让人钦佩的文武名将,吴越民生之开化,便是自伏波将军开始的,功德甚伟啊。” 风清正见路白神情,以为是自己出言不当,又补充了一句。 他这个大长老,素来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呵斥门下弟子,甚至动手打人。但他也是出了名的护短,与岳卓群外热内冷的虚伪不同,他对座下弟子那是相当用心教导的。 “师父,路家已经没落,弟子也只是不知名的支脉,谈不及祖上的辉煌。” 路白一愣,随后翻了个白眼,对自己的师父日常感到无语。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三千年前的祖上,哪里还有什么念想? 小时候倒是听说祖上当了什么城隍,据说离罗浮还不是很远。可那都是陈年旧事,或许一些宗家祖祠还有祭拜,但对于她这种出身贫微的支脉末流来说,能祭拜个曾祖就已经顶天,哪里还会拜什么先祖。 “师父,话虽没错,但时过境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弟子还是觉得那鸡石山有古怪,若叛徒真的躲藏其中……” 她现在说的,是追捕叛徒的事。 “这个不会。” 不料话音未落,又被风清正打断,且语气很笃定。 “呵呵,乖徒儿,多知道一些陈年旧事是有好处的。飞云山君和世族,甚至和皇族都有道不明说不清的仇怨,所以既然龙女在场,那必然是和世族无关。” 风清正说着,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继续道:“不过如今大康失道,王朝离乱,怕是要妖氛再起,群魔乱舞了。呵,只是没想到,连素来高天白云,独身世外的飞云山君也按捺不住了。” “徒儿呀,得加紧修炼啊。这乱世,只怕会来得很凶猛。” …… 讲经山中,李伯都在台上说法。 “虎师,他们已经走了。” 敖龙依、坤主等妖自阵外归来,向李伯都禀报。 “嗯,有劳了。” 李伯都点头,继续与众妖说遁术、翳形、疗伤三大保命之法。 这一说,便说到了日落,不少妖灵悟得术法,默默拜谢而去。 李伯都正要坐观神想,进入识海看看黄玉瑶的进境,却见一袭白衣飞来,拜在了他的面前。 “虎师,小女有不解之法,请虎师指点。” 敖龙依盈盈一拜,仰头看虎,秋水里是忐忑的期待。 “何处不解?” 李伯都问。 他以为敖龙依是今日听他讲法有不解之处,来请他开小灶。 “虎师请看。” 没想到,敖龙依竟摊开手掌,浮起两块玉简。 “哦?我看看。” 李伯都意外,也没在意,只一眼看去,也不见何动作,两块玉简便绽放微光,无数扭曲的血红经文映入李伯都的瞳孔之中。 “这是?!” 李伯都诧异,他的识海里突然诞生了风云。风起云涌,黑风飒飒,血云滚滚,似有邪魔嗤笑、鬼怪低语,又似邪神在天上宣扬邪说。 道碑前,沉浸海月之境的黄玉瑶似有所感,脑后明月生辉,身下海波涌起,《海月圣法》的经文形成屏障,似乎在保护她。 “呵!歪门邪道!” 李伯都见此冷笑,一声低喝。 下一秒,妖魔哀嚎,鬼怪求饶,天上邪神也在惊叫。 只因随着李伯都的冷喝,道碑一震,风止云息。 同时,天上日月大放光明,一个个扭曲的血字被日月吞噬,强行进行“道化”。 “肉化身,虚化命……” 不知过了多久,李伯都睁眼,古怪地看眼前难掩不安的敖龙依,轻声叹息道:“姑娘,你这是损人利己的邪法啊。” “……” 敖龙依震惊。 可怕!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虎师便看出了这两样术法的根脚。 妖师! 虎师绝对是妖师后裔!是我妖族气运所在! 接下来她便狂喜,父亲有救了! “虎师目光如炬,龙依不敢隐瞒!” 当即,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神情半是愧疚半是坚决,竟一拂衣袖,使出一个隔音术界,鬼使神差地向李伯都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只是瞒去了飞云山君让她取李伯都精血精魄一事。 第161章 马家老六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父亲大山君虽恶不大,倒也情有可原。” 李伯都听完,眼中异彩连连。 他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 “那神道的诡异我也见过,为众生信仰业力所在,七情六欲尽在其中。信仰越广,堕落越深,非心志超凡者不可抵御。大山君乃罗浮共尊之神,行云布雨,恩泽百姓千年,信仰不可谓不广泛。想来大山君受到的诡道侵蚀也要比其他神官恐怖的多,但大山君却能壮士断腕,宁愿将自身钉锁在飞云山巅,也不愿堕落成魔,遗祸世间,其仁善之心让人钦佩。” 同时他也不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飞云山君升起几分敬意。 “虎师明鉴,还请虎师施以援手。如今父亲性命所系,便在此二法之上,只有以此二法练就第二真身,父亲才能舍弃旧身,斩去缠身的诡异,重获新生。” 敖龙依听得李伯都的认同,双目不由微微泛红,堂堂龙女竟是一下子跪了下去。 “此二法是残法,对我来说将其补全不难。” 李伯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真的?!” 敖龙依大喜。 “但我不准备将此邪法给你,你可能不知道,完整的邪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歹毒、可怕。这哪里是修第二真身,这根本就是祭炼不道邪王的邪道至法。” 谁知李伯都神情却是突然一冷,泼了她一盆冷水,眼神幽幽地继续说道:“一滴精血,一滴精魄没什么,你父亲的确可以补偿。但三魂七魄命运之所系,不是儿戏。日后这些被你父亲取了精血精魄的生灵,都会成为不道邪王的祭品,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这……” 敖龙依闻言怔住了,睁大了双眼,随后俏脸惨白,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李伯都没有说话,仔细看她神情变化。 随后在敖龙依不知所措时,他的神情恢复了最初的温和,道:“不过我可以将邪法化为圣法,去其糟粕,取其精粹,形成真正的第二真身法门。只是你要等上不少时日,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五月,说不准。” “这……” 敖龙依又怔住了,大悲大喜,实在刺激,让她小嘴张了又闭,一时失神说不出话来。 待其回过神来时,李伯都早已闭目入定。 敖龙依的小脸蛋白了红,红了白,眼中阵阵欢喜,又有些恼怒,最后只咬着红唇,恶狠狠地瞪了李伯都一眼,暗骂一句:“混蛋!” …… “贱人!” 殊不知,台下也有一个女人在骂人。 说错了,是女妖精在骂女妖精。 薛宝女咬牙切齿,盯着讲经台上的隔音术界,满是醋意,怨气冲天。手中黑钢矛被握得梆梆作响,身后蝎尾毒汁浓郁,垂然欲滴。 身上更是笼罩着森然妖气,气息恐怖。 坤主、一道等众妖不敢作声,纷纷故作忙碌,有假装打坐的,有低头数蚂蚁的,也有看天发呆的,就是没人敢去看薛宝女一眼,生怕殃及池鱼。 女心矛捅人很疼,倒马毒更是能让人痛不欲生,他们不想尝试。 “咦!马老六又去哪里了?这几日怎么老是见他早早下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倒是人族弟子那边由于隔得比较远,没注意到这边的事,只听得那个话最多的二狗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传到了这边,吸引了众妖的注意。 “哈哈,还能有啥事,许是耐不住修炼的枯燥,跑下山陪自家婆娘去了呗。” “不争气的东西,白瞎了自身灵根,不知珍惜这世人求之不得的仙缘!看看人家大牛兄弟,那么笨,可人家夜以继日,勤修不辍,如今都已经快悟出自己的道了。” “唉,人各有志,虎师都不说什么,咱们管他干嘛。嘿嘿,实在看不下去,等大牛入道,让大牛揍他一顿便是,教他知耻而后勇。” “对,管他作甚,都是大人了,无需替他操心。咱们还是继续说说虎师之前讲的保命三法吧,我有一个想法,是不是可以逆推翳妖术,让我等人族可以暂时拥有妖族的气息……” 随后,众人三言两语议论起来,但很快便又回到了讨论修炼上面。 只有发出疑问的二狗蛋,在低声嘟囔:“回家陪婆娘?我怎么觉得这泼皮是去找人赌博了?听说这马老六此前是个嗜赌如命的赌鬼……” 与此同时,山下桃源谷。 “马家妹子,你真是好福气。孩子孝顺,孩子他爹又是有灵根的修行者,日后可得有享不尽的福咯,说不得哪天老马给你带回来一颗灵丹妙药,和他一同飞升成仙也说不准咧。” 此时正是收花生的季节,一株株结了硕果累累的花生被人们从地里拔出来,在晒谷的空地上垒成好高的一堆堆。 马六六的媳妇正和桃源谷里的妇女们坐在花生堆前,一起掰花生,一起唠嗑。 如今的桃源谷,约莫两千人口,都是逃难、避难,饱受过乱世苦难的可怜人。他们进了桃源谷便恍若得到了新生,绝大多数人在经历了外面的残酷之后,明白平淡的可贵,所以对目前安宁的生活感到异常满足。 不过人都是向前看的,是有欲望的。 平淡之中,亦有攀比。 在桃源谷里,最为显贵的,不是当官发财,而是上山修仙。 人人想修仙,奈何七难水门难渡,这桃源谷中陆陆续续竟只有十一人有修道资质,通过了水门考验,得入讲经山。 其他人临渊羡鱼,只能随谷中残疾的武师学学强身健体之术,聊慰向道之心。而那拜入讲经山的十一人,不论此前是屠夫、赌鬼还是七八岁稚童,自然也都成了桃源谷中人人敬仰羡慕的对象。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这桃源谷里便是“一人上山,全家仙气”。 马家便是如此。 原本马六六只是个嗜赌如命的泼皮,进入桃源谷后也是全靠自家媳妇勤恳持家,他则每日无所事事、吊儿郎当,不是在谷东吹牛口嗨,就是在谷西掏蛋摸蛇,甚至多次撺掇谷中青少年赌博,常被谷中百姓指摘,骂作“懒鬼泼皮”。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就这懒鬼泼皮,竟在那个晚上一步登天,上了讲经山,拜入了传说中庇护桃源的虎师座下,成了一名世人敬仰的“修仙者”。 一时间,马六六在谷中的地位两级反转,往日里那些瞧不上他的,纷纷登门献殷勤,嘴里满是赞誉的话,呼他为“马爷”不说,开口便是什么“骨骼清奇,命格不凡”,闭口便是“远远观之,仙气如烟”。 听得马六六是飘飘欲仙,好不得意。 甚至有媒婆还私底下偷偷给他介绍小妾,简直把他乐疯了。 若不是怕自家婆娘泼辣,他当场就要应下。 三妻四妾啊,哪个男人不想? 当然,这些都只是马六六的想法,他媳妇自然不知。 “呵呵,李婶净瞎说。就他那惫懒的性子,哪里能成仙?我只盼他好好学本事,给孩子做个榜样,日后若是孩子也能上山修行,那才是开心哩。至于那些什么灵丹妙药,都是传说,我哪有这福分。” 马家媳妇嘴上埋汰,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意。 虽说自家男人自修仙之后,也从不帮衬家里活计。但好歹是做了正事,不似以往那般游手好闲,让人说闲话。 她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家,所奢望的,也就这么简单罢了。 “咦,对了马家妹子,这些时日怎不见你家马爷下山呀?都有好些时日没见的马爷了吧?” 这时,突然有一位大妈问道。 “啧,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家那口子说了,人家这叫闭关!马家妹子你说是不是?马爷是在山上闭关修炼对吧?” 马家媳妇还没说话,旁边另一位大妈就帮她回答了,一副懂得很多的模样。 只是没人看到马家媳妇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马六六的确和她说了近期修炼紧要关头,会在山上闭关。但她深知自己男人的性子,不是个耐得住枯寂的人,以往也有说过修炼不下山,但最多不过三天便会下山。 可这一次,已有半月未归,连隔壁王家的小明都回来过两三次。 “许是当家的沉浸修炼,忘了时日吧。” 马家媳妇心里默默道。 而此时,就在离桃源谷几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中。 马六六正在一家赌坊里,享受着赌王的待遇。 第162章 化身邪法 “马爷简直赌神再世啊!” “神乎其技!金鲤转世!马爷尿性!我等佩服!” “马爷,这是坊里的孝敬,还请马爷高抬贵手啊。” 此时的马六六衣着光鲜,在满堂赌鬼的拥戴中,接过赌坊掌柜亲自捧上来的一盘金锭,觉得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这是一个赌鬼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他以前梦里都不敢想的场景。 如今,他得偿所愿,岂能不得意? 他记得虎师曾说,修仙问道,岂止长生? 那时他以为是虎师故作高深,直到今日才明白。 虎师真乃大道良师,诚不欺我! 想他一介农夫,若不是入了桃源谷,上了讲经山,修得真经仙法,只怕穷极一生,也不及这短短时日的逍遥快活啊! “哟,马爷来了,姑娘们!马爷来啦,都快给老娘出来迎接!” “马爷,马爷,奴家想你了!” “马爷,您是不是不要奴家了?为何三天都不点奴家侍寝?” “马爷……” 随后马六六带着金银,轻车熟路地进了当地最有名的妓馆,在莺歌燕语之中,左拥右抱,醉生梦死。 他这一醉,就是不知日月更替。 直到又过了八天,自觉有些脚软发晕,他这才在一个还没天亮的早晨,悄了摸地从白花花的女人堆里起身离开。 出了城后,他在路边一棵大树旁停了一下,猛然回头,发出一声冷笑:“嘿嘿,凡人武夫,也想探究你马爷的根底?笑话。” 说罢,他的身形竟如烟消散。 三个呼吸后,三名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他消散的地方,当中一人苦笑道:“回去吧,这是先天修士,非我等后天凡俗所能觊觎。告诉当家的,破财消灾最好。” “不是,大哥,为何他一个修士如此不要脸?用术法赌博就已经够无耻,还流连于妓馆那千人骑万人骑的贱女人,他这是修行修傻了?还是有特殊癖好?” 三名黑衣人在百思不得其解中离开。 而运起轻身术赶路的马六六,在山林中若御风疾行,一脸享受。 约莫一个时辰,他便回到了进入桃源谷的山缝前。 只见他哼着“十八摸”的荤歌儿,捏起入阵手诀,默念开阵咒文,一脚踩出,就要入阵。 “呵呵,原来还要口诀和咒文,幸好我没有冲动。不枉我这些时日,跟着你这下三滥的东西来回奔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身上应该还有印记之术,不是此间门人,哪怕有手诀、咒文,进去也会被发现是不是?” 然而,异变突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马六六的耳边响起。 同时,马六六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告诉我里面的情况,饶你性命。” 一个面相憨厚的圆脸男子出现在马六六的身前,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是谁?!” 马六六害怕了,因为他从眼前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怖的气息。 金丹! 这绝对是金丹大修士! 这种压迫感,和一道妖君他们身上的一般无二! “知道我的名字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 圆脸男子显然没有和他过多交流的耐心,吐出一柄飞剑,直接刺入马六六的大腿。 “啊!!!” 马六六发出惨叫。 而那男子打了个响指,撑起了一个隔音术界,随后对马六六笑眯眯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里面的情况,不然下一剑,刺的就不是大腿了。” 男人不急不缓地说话,飞剑也从马六六的大腿中慢慢地拔出,疼的马六六直哆嗦。 “不!我不能说!” 他脸色苍白,又怕又疼,张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想起了水门大开的那个夜晚,白骨先生对他们说的“约法三章”。 “第一条,凡桃源众生,不可说桃源。” 圆脸男子露出一丝意外之色,道:“哦?倒是小瞧你了,还有几分骨气,不错。但是你可想清楚了,我再提醒你一次,是不能说重要,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我也没功夫和你绕弯子,告诉我,里面有没有一头与众不同的虎妖,嗯,怎么说,情报用的词是神异……”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看来我是抽中上上签了,陈氏这泼天的富贵,合该由我来取!” 岂料,圆脸男子话未说完,便从马六六表情的变化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即仰天狂笑。 “嘿嘿,你当真是我陈放的贵人,值得我施展我最擅长的幻道慢慢炮制一番。别害怕嘛,我现在不会杀了你,我还要将你催眠成我的活傀儡,替我完成这该死的任务啊。” 随后,圆脸男子在马六六充满恐惧的眼神中,拿出了一个艳丽的鹦鹉螺,螺中钻出一条没有眼睛的丑陋小虫,虫体上布满细小的咒文。 小虫张口,露出细碎的利齿,发出无声的嘶鸣,然后弓身一弹,射出马六六的口中。 “啊!!!” 马六六倒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打滚。 身边圆脸男子开心狞笑。 隔音术界之外,鸟语花香。 …… 讲经山中,讲经台上,李伯都闭目趴卧,身上日月流光,连口中悠长的呼吸,都在溢出极其珍贵的日月精华。 他鼻子前不远处,一株白花在随着他的呼吸摇曳,吸收着呼吸带出的能量。 而李伯都此时端坐识海道碑之前,手持一座仿佛血玉雕成的邪异神像,在研究。 “不道邪王化身法!” 这是“肉化身、虚化命”两门邪法,经道经日月道化而来的邪道圣法。 随着他对修炼之道研究的深入,如今道经日月的道化速度也越发神速,这样残缺的邪道至法,仅用七日便完成了道化。 此时他手上所持的血玉神像,刻满经文,是一种去除了歹毒弊端的圣法。 虽然依旧是邪道,需要汇聚四千六百四十六位灵性众生的精血、精魄才可完成炼成。但不会牵扯因果,侵蚀运道,更不会让这些灵性众生陷入被献祭的最终命运。 “虽然不是真正的第二真身法门,但也是恐怖难以想象的邪道化身。” 李伯都心动,这类法门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如果条件允许,他也会炼制一尊。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做的是怎么利用这化身法,让飞云山君安安稳稳地为其护道渡劫。 敖龙依的话,他信。 最多是有些隐瞒。 如今的他,有道禁在身,只需一个不着痕迹的催眠,即可从细微之中辨别真假。 况且敖龙依虽是龙女天骄,天生聪慧。但其生性傲气,并不复杂虚伪,反而有些像是志虑单纯的热血青年,城府浅显,不难看出。 只不过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妖族。 敖龙依没问题,但李伯都量不准的,是那素未谋面飞云山君。 如果他真的信了敖龙依所描述的飞云山君,那他就不会费这功夫,让敖龙依等什么化身法。 如果他愿意,飞云山君这种堕入诡道的神道灵官,根本无需斩旧身,换邪体,担受不可预知的风险。 因为他的《度人经》才是对付诡道最直接,最有效的不二法门。 第163章 龙恩复辟 “行云布雨,恩泽千年,深受罗浮百姓信仰,的确是一位极其难得的有道龙王。然而诡道无间,再是意志坚定也免不了沉沦,只怕如今的大山君,早已不是以前的云龙王。” 李伯都他既然在罗浮落脚,便省不得了解罗浮。所以早在收服坤主之后,他便通过坤主的渠道,对罗浮群山的神道、妖灵、宗门都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了解。 而飞云山君作为罗浮之长,李伯都自然是重点了解过的。 说实话,他对这位大山君是存有敬佩的,毕竟他的灵魂是人类。 不管飞云山君调和风雨是不是出于其他目的,但据他了解到的,罗浮周遭百姓的确世世代代受到了实打实的恩泽庇护,而且不止千年。 这就好比他前生世界,三国里的刘备一样,有人说刘备伪善,但一辈子的伪善和真善还有区别吗? 百姓或许会被蒙蔽、被利用,但百姓受到的实际恩惠不容置疑。 百姓,不傻。 “差不多是时候突破了,我的境界再压下去,过犹不及,只怕反而有害。” 李伯都研究了一会,便抬手一甩,将手中邪道神像扔向识海虚空。 刻满经文的邪神像在虚无中化作四千六百四十六颗星辰,组成一翼、三足、五臂的邪神星座,如呼吸般闪耀着,似乎有生命。 “看来你比我要快一步。可怕的女人,一步金丹,比我这个身怀道经的还要离谱。” 随后李伯都起身,看向黄玉瑶,微笑摇头,呢喃自嘲。 “呵呵,陈贤霸是吧?你有福了。” 李伯都的身形在识海里消散,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所向,陆吾感知所及,正是桃源出口山缝处。 在那里,马六六正跪在圆脸男子面前,感激涕零地叩拜道:“马六六多谢仙师点拨大恩,若不是仙师点醒小人,小人还不知道要被妖魔迷惑多久,助纣为虐尚不自知啊!” “马六六,降妖除魔,我辈应当,你无需谢我。如今你既已堪破妖魔幻境,可愿助我铲除这妖魔巢穴?” 圆脸男子身放光芒,微笑慈悲。 “但请仙师吩咐,龙潭虎穴,刀山火海,小人在所不辞!不为其他,小人也要为妻儿报仇雪恨!不杀虎妖!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马六六双目通红。 他的瞳孔中,有丑陋狰狞的小虫在游动,他毫无所知,在咬牙切齿地咒誓。 他只记得就在刚刚,眼前这位自称“伏虎道长”的圆脸仙师拦住了他,说他眉心妖气郁结,为妖魔所惑,再不拔除命不久矣。他本来不信,但“伏虎道长”却是当场给他开了天眼,让他见到了恐怖的“真相”。 他看到桃源谷满地尸骸,看到一个个身躯腐烂的鬼魂在谷中毫不自知地生活着,种骨头,吃蛆虫,恶心的鬼脸上全是让他心底发寒的满足。 伏虎道长告诉他,那谷中的百姓,早已经被妖魔吞食一空,连鬼魂被虎妖吞噬,成了伥鬼。 所谓桃源谷,不过妖魔为了吸引更多流民,用伥鬼制造的吃人幻境。 至于他,则是因为身具灵根,可以被炼成傀儡,所以还没被吃掉。但他的妻儿早已成了谷里枯骨,他此前所见所闻,皆是虚妄。 马六六险些疯掉,但在伏虎道长的开导下,挺了过来。 一番悲愤痛哭之后,便有现在这一幕。 “去吧,摸清虎妖的底细,然后将这四枚破阵符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剩下的便交给我陈氏霸王即可。哈哈,我陈氏为国定南,便在此时!马六六,此番若成,少将军必定为你奏功,将来升官封侯,指日可待,好好干!” 最后,圆脸男子递给马六六四张折成三角形的黄符,目送他进了桃源谷的山缝。 …… 当!当!当! 古寺焚香,和尚撞响晨钟。 自诸侯并起,神道崩塌,九州陷入三千年前所未有的变局后,百姓深受战乱、神噬之苦,不信朝廷,不信官府,也对神道灵官产生了恐惧,纷纷往各个从龙宗派的山门附近聚集,寻求仙道庇护。 一时间各大从龙宗派的香火大盛,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竟隐隐恢复了几分上古宗门时代的风光。 越州,广南郡有一湖,名叫龙庭湖。 民间早有传闻,此湖中央有一山,名为浮屠山。 山上有一寺,名为龙恩寺,乃是于近古乱世中随盛皇太祖平定九州的有名佛宗。 然而由于此地处在城郊野外,水草丰茂,常年云雾蒸腾,且有大蛇、野兽出没,因而人烟稀少,也让许多有心求道的人忘却止步,显得很是神秘。 但就在三年前,有一批逃难的百姓路过此地,遇到化作诡异的土地拦路,命悬一线之时,百姓们看到了“罗汉”从龙庭湖中走出,口诵降魔真经,镇压诡异,救了百姓。 从此,这龙庭湖畔便住满了人。 无数逃来避难的百姓,天天于岸边焚香敬拜,祈求佛门庇佑。 终于,在某个清晨,龙庭湖上云雾散去,湖中一山佛光万丈,十八位“罗汉”从天而降,步步生莲,走向激动落泪的百姓,施法医人,念经度亡。 同时也向避难的百姓宣布了龙恩寺的入世之告。 “凡念我寺者,皆由我寺护持。” “凡诵我佛者,皆受佛光护佑。” 自此,龙庭湖百里之内,再无妖魔诡异侵袭。 百姓对龙恩寺感恩戴德,早晚焚香敬拜。 从此,百姓只知寺庙,不知朝廷官府。 连前来问罪的镇魔司,也在百姓的怒骂中铩羽而归,最终不了了之,只能任由龙恩寺打破太祖法规,入世安民。 “阿弥陀佛,众生苦难,我佛慈悲。” 大雄宝殿,有一身披方丈袈裟的和尚,正拈花微笑,口诵佛号。 “了恶!你弑杀方丈师兄!你欺师灭祖!你罪该万死啊!” 然而,却不是原来的了善方丈,而是杀孽太重,嗔毒入骨,本该自囚在业火池的了恶禅师。 再一看,这本该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竟是尸体横陈,满地鲜血,如杀戮地狱。 有不屈的和尚在怒斥,目眦欲裂。 “一切皆有定数,贫僧法号‘了恶’。贫僧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为我佛法之昌盛,为我法海道统之复辟,为这天下苍生有佛光庇佑,我当于乱世了却诸恶,证我地藏之道。” 了恶禅师赤足走在鲜血之中,来到那反抗他的同门师弟面前,显慈悲相,随后一掌落下,将同门师弟击毙,连元神离体的机会都不给。 “尊龙,你该下山了。你那身负潜龙命格的师弟,似乎要有难了。” 了恶禅师亲手将最后一名反抗者击毙后,目光却看向了宝殿之外的远方。 “师祖,如今我寺已入世,还要潜龙何用?” 尊龙和尚亦赤足,走在鲜血中如踏莲花淡然。 “哈哈,善哉!我佛弟子当如你,视潜龙与众生无二。” 了恶禅师闻言露出赞许,但微微摇头,继续道:“盛皇太祖雄才大略,大康三千年余威犹在。只是入世而已,距离真正的宗门时代还太远。” “潜龙不争,天下不崩,百姓又如何够苦?百姓不苦,何以兴我真佛大道?” “如今时机未到,我寺选中的潜龙尚且有用,不容闪失。你且下山,助他度难。我等宗门只有等群龙皆死,龙气流野,天下无龙之时,方可重现真正的宗门时代。” “阿弥陀佛,尊龙领命!” 尊龙和尚听得了恶禅师一番说辞之后,恭敬领命而去。 临出门前,他又回头,问道:“祖师,可知此番陈贤霸遇到的是何劫难?” 了恶禅师微微一笑,道:“我法海一脉不善天机之道,只算出是老虎之难。但应是有惊无险之劫,你且放手施为即可,非为难事。” “老虎?” 尊龙闻言,若有所思,似有困惑,又想不起来。 “阿弥陀佛,倒是忘了。你受了活佛的天宪,被蒙蔽了因果记忆。” 了恶禅师见此,当下伸手凭空一抓,抓出一柄月牙禅杖的虚影,扔进尊龙体内。 “师祖,这是……” 瞬间,尊龙眼中闪过无数记忆映画。 “此乃我寺佛果具‘杀因杖’,等同世人所说的神具。虽然只是投影,但足以助你暂时屏蔽天宪道禁,明白前因后果,好便宜行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师祖!” 尊龙如梦初醒,恢复了关于陈贤霸、黄玉瑶以及那头神异虎妖的相关记忆,眼中顿时生出浓郁的兴致。 这一日,龙庭湖畔的百姓,见一位俊逸和尚脚踩金莲,如佛子行空,朝南而去。 也是这一日,浮屠山上降下一道金桥,连接山脚与湖畔,准许百姓跨桥朝佛。 同时宣布,龙恩寺正式改名,恢复三千年前的古称。 “法海寺!” 第164章 兵指罗浮 “世子,孤城不可守,弃了吧。” 广南郡,东浣城中陈贤王麾下谋士在劝说。 “对啊世子,我等谁也没想到,陈贤霸竟然还有这么一支海上奇兵,自东南登陆,横插突袭,不日就会对东浣形成合围之势。此时我方再调兵也来不及,不如弃之,退守佛山。再陈兵于郡北四城,仍然将其困在雷州半岛即可。” “世子,属下以为,郡北不如再放一城,让陈贤霸与陈贤侯,虎鹰继续相杀,待我等将东南诸郡吞下,再回头收拾这一隅之地也不迟。” 陈贤王站在沙盘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分析。 “真是我的好弟弟,总算是聪明一些了。” 就在众谋士额头出汗时,陈贤王终于开口了,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气愤苛责,反而笑了起来。 “撤吧。” “布告城中百姓,就说恶虎凶残,本世子不敌。但恐其屠城,本世子不忍百姓遭难,愿随本世子撤退者,皆可随军受到庇护。到兴王府后,亦可获得安置,有房有地,税免三年!” 随后,陈贤王风轻云淡地敲定撤退方案,没有丝毫犹豫不舍,弃一城如弃敝履。 “临危而心念百姓,世子仁义无双!我等佩服!” “世子仁义!” 第二日,东浣城数万百姓感念陈氏之龙的善政之恩,自愿追随,背井离乡随军撤退。 第三日,陈贤霸入城,并派遣一队骑兵衔尾追击,却被早有所料的陈贤王设伏全歼,铩羽而归。 陈贤霸对此没有恼怒,但不满城中尽是念旧不愿离去的老弱病残,言说无用,浪费粮食,于是下令尽数坑杀。足足八千余人,一个不留,使东浣城为之一空。 随后他调兵屯田,打算将东浣城作为彻底的军事据点使用。随即便如陈贤王所料的那般,准备整合兵马,向西用兵,攻略桂南。 “主公!韩复,幸不辱命!” “哈哈哈,我的诸葛回来了!” 东浣官署里,陈贤霸正在接见许久未见,风尘仆仆的韩复。 此时的韩复,少了几分矜贵,多了几分杀伐干练,不止整个人都黝黑了许多,身上更是带着一种与陈贤霸类似的凶恶气息。 “主公,这是属下在琼瑶岛征召训练而成的五千精兵,其中黎汉混杂,皆为悍勇之士。另外,岛上还有万余新兵正在训练,不日便可成军。请主公收编!” 韩复难掩得意,不为其他,只为抱负得以施展。 哪怕这背后是血流成河的代价。 琼瑶岛,真正的岭南蛮荒之地,其黎民野蛮、苗民善蛊,连迁移岛上生活几百上千的汉民也变的彪悍桀骜,寻常手段根本无法降服。 韩复在岛上吃了一番苦头之后,一狠心,破苗寨,踏黎林,直接杀了个人头滚滚,这才真正地慑服住岛上诸民,并征辟成军。 “收编?不,即日起,这五千人便是你的解烦营!” “谢主公!” 韩复喜出望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陈贤霸终究说到做到,这一刻,终于让他恢复了先祖之名。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要让韩氏威名再次闪耀在青史中! “主公,下一步是否攻略桂南?属下愿为先锋!” “哈哈,你渡海奔袭,不休整一下?” 属下建功之心热切,陈贤霸自然欢喜,但还是表示一下关怀。 “解烦营初建,不敢辜负主公拔擢之恩!不过陈氏之鹰,无需休整!” 韩复此时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竟是连陈贤侯也不放在眼里。 “好!不愧是我之诸葛!你们都看看,这才是我等应有的霸气!志吞天下者,当先藐视天下!” 有什么样的主公,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陈贤霸听了韩复的话,甚合心意,当下抚掌大笑。 “主公,族中来信。” 然而就在陈贤霸带着麾下谋士、战将计划着怎么弄死陈贤侯时,其麾下第一谋士,同时也是家族仙道联络人陈远突然神色一动,拿出了一块通讯用的玉牌,双手奉上给陈贤霸。 “嗯?” 陈贤霸接过,神识探入一看,随后露出一抹邪笑:“嘿嘿,终于找到你了,小老虎。” “诸位,攻略天下之前,随我玩闹一场如何?” “传令!拔营!与我兵踏罗浮!” …… “嗯?你确定?那头疯虎不来攻我们,反而领一支精锐往东南罗浮去了?” 就在陈贤霸刚兵指罗浮没多久,不过傍晚时分,情报便传到了正严阵以待的陈贤侯手中。 陈贤侯手持情报,惊疑不定。 “主公,千真万确!” “哼!再探,我不信我这睚眦必报的二哥会放过攻伐我的机会!” 陈贤侯冷哼,目光阴鸷。 “主公,我等已经探查四次,如今两南交界皆是我军斥候,并没有发现其他兵马或异常。且内部蛾子也传回消息证实,陈贤霸精锐尽起,七营校尉,有五人随行。目前主持大军对我方对峙的,是陈远陈王佐。” 他麾下谋主出列,苦笑解释道。 “查出陈贤霸的目的,若是真敢蔑视我,临阵去做其他事,便给本将军再破一次潮平城!” 陈贤侯听后,露出狞笑。 “主公,其实陈王佐比陈贤霸更难对付……” 他麾下谋主脸色更苦,但只敢在心里说说。 陈氏四杰,一个比一个杀性重。 陈贤侯其实比陈贤霸好不到哪里去,动辄鞭打、斩首,麾下将士莫敢不从。 唯独陈氏之龙陈贤王虽然笑谈杀人,但相对来说还算正常。 几乎是同时,身处兴王府的陈贤王也收到了陈贤霸突然兵下罗浮的情报,同样一脸困惑。 “蠢货!” 随后他目光一冷,低骂一句。 “银老,帮我问问族里,我要知道二弟此番行为的缘故。” 他对着空气说话。 空气第一时间有了回应,浮现出一道人影,作揖道:“世子,老朽只负责护道,并不能干涉人道纷争,尤其是我陈氏潜龙的内部竞争。” “银老,你知道吗?早在三年前,我就一直觉得我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尤其是我的青龙之气觉醒后,我就更确认,而且我还能感觉到,这些事和我二弟有关。” “这不是人道之事,而是仙道。去吧,我只要一个答案,哪怕与我无关。” 陈贤王负手而立,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约约盘着一条青色龙影,散发苍茫古老的威严。 空气中的人影震惊不已,最终应诺,身体没入虚无。 “哈哈,竟如此不凡!我陈氏潜龙,当是青龙!” 不多时,陈氏祖宅的堂屋中,那山河图上有墨画小人发出满意的赞叹。 “呵,青龙,注定困守一方的龙。一群鼠目寸光之辈,我陈氏先祖割霸王而成势,成祖陈霸先又以霸道称雄,虽惜败于光武大帝,但足以说明我陈氏当以霸道纵横于世!” 当中有一小人却冷笑离去,消失在山河图中。 随后一个墨画的人影,出现在原先陈贤霸渡劫的秘境之中,他随手一弹,弹出一滴墨汁。 墨汁在空气中晕开,却是撑开了一片虚空。 “族老?!” 虚空那头,是一位错愕的斯文修士。 不是别人,正是陈贤霸的护道者,陈圣别。 “圣别,此番贤霸下罗浮,了心结。虽是有惊无险之卦,但以防万一,你当贴身护持,不得有半点闪失,明白吗?如果我所料不错,贤霸的劫十有八九是应在罗浮那条云龙身上,除了那条龙,没有人,也没有妖魔能够危及虬龙护体的贤霸!” “我陈氏的未来,不在青龙,必在以力称雄的虬龙!” …… 第165章 玉足登天 r 第166章 虎师退后 “这姑娘,不会术法,直接硬刚啊……” 李伯都看得嘴角微微抽搐,对黄玉瑶有了全新的认识。 玉女莽夫! “这个世界的老天爷,好凶残,这是要辣手摧花。” 随即,他眼角抽搐了一下。 只因他看到第三道雷劫已经落下,直接就是诛妖灭魔的最强雷霆。 紫霄神雷! 煌煌紫雷,漫天劈落。 要知道,当初老鳗的龙门天劫前六道,紫霄神雷可是在雷柱中一丝一丝逐步增加,不似如今这般直接劈下纯粹的紫雷。 “看来道化之后的《海月圣法》,比化龙古法还要不凡。” 就在李伯都思索间,紫霄神雷已经劈在黄玉瑶身上,但却匪夷所思地被她脑后月轮挡住了。 月轮破碎近四分之一,黄玉瑶只是身形晃了晃,继续登天。 漫山遍野的众妖都看傻了。 尤其是一道、薛宝女等七妖,以及坤主这位丹珠神只,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见了鬼一般。 因为他们都亲身体验过神雷的威力,知晓神雷不可阻挡的可怕洞穿力。 “虎师,这……” 他们纷纷不敢置信地转头看李伯都,似乎想从李伯都这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黄玉瑶的确是鬼。 想到这个他们更加怀疑妖生。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鬼道是处在修道鄙视链底端的存在。 人族抓鬼,妖族吞鬼,邪魔之道更是炼鬼驭鬼。 同等境界的鬼修,往往不是其他修士的对手。 可他们现在看的是什么鬼?! “海月圣法?这才是真正的海月圣法?为什么她修炼出来和我的不一样?我修炼的是什么东西?” 众妖众人之中,唯一一个参悟过《海月圣法》的是白骨书生。 他此时已经完全傻眼。 他发觉自己参悟的,与现在看到的,天上地下! “此法是她家传根本,与她契合,你不能比。白骨,你修圣法是借鉴,你要走出你自己的道,就像十八郎他们一样。” 李伯都为以防万一,此时感知全开,他“看”到了白骨的情绪波动,一道神识传音过去。 “谢谢虎师,白骨明了。” 白骨书生微微一愣,随后默默对着李伯都的背影躬身作揖,眼中鬼火闪闪,恢复了坚定。 “小姐,这是鬼修绝阴劫?” 众妖之中,列席往后,龙女敖龙依与两位蛟龙侍从远远观望,同样震惊不已。 那腰软如蛇的碧流不确定地问敖龙依。 敖龙依目光闪烁,轻轻摇头道:“不,鬼修的绝阴劫虽然和古法妖修的灭妖劫一样,也被称为灭鬼劫,其威力的确比寻常小九雷劫要强。但此劫重在阳雷,克制阴冥鬼道,绝不会如此不给生路,第三道就降下纯粹的道门真雷……” “看这姑娘鬼体清灵澄澈,只怕是鬼道中的某种罕见的阴神之体,逆转生死自然,夺天地之造化,是为天地不许。加上此女鬼所修功法,同修太阴、瀚海,圣洁磅礴,前所未见。不出所料的话,即将招来真正的灭鬼劫难。” 敖龙依说着,目光转而落在了李伯都的身上,心有疑惑:“这一代的妖师,连鬼道都有涉足吗?虎族伥鬼?不,即便是天吴一脉,统御九幽万鬼,也不可能转化蕴养出这等稀世神鬼。更不可能以妖族之身,创出如此玄妙自然,毫无阴森鬼气的鬼道圣法。” “你到底,身负何等血脉?” 轰隆隆! 就在众妖众人震惊不已之际,天劫没有丝毫停下的机会,第四、第五、第六道神雷已经接连落下,一道粗逾一道。 第六道紫霄神雷干脆就是一座雷山压下,似乎要将黄玉瑶镇杀当场。 最后,雷山崩碎,荡起漫天紫电,映得附近几个山域都一片亮紫。 无数生灵蛰伏,在天威之下瑟瑟发抖,惶惶无措。 坤主扔出了土地令,撑起土地阵界护住讲经山。 青娘子主持四水封山阵,修炼水法的丑居士、王小明等占据各个阵势节点,展开了水阵,庇护山域生灵。 “要死要死,那只走地鸡到底在家里藏了多少可怕的生灵?为什么每次渡劫都如此恐怖?这是把罗浮山脉所有的隐脉妖孽都集中过来渡劫吗?” “可是,这只鸡凭什么啊?就凭那颗破珠子?到底什么情况啊?飞云大山君,您快管一管吧。” 隔壁山域的炎鸣土地欲哭无泪,实在是这些时日被小人得志的坤主欺负惨了,如今看到坤主山域内隔三岔五有大妖诞生,且每个渡劫都有恐怖的神雷天罚,不由心惊胆战,只觉妖生惨淡。 若不是有神位在身,没有飞云山君神令调动,不得离开神职山域,祂早就打包跑路了。 “实在不行,加入他们算了?嗯,那只走地鸡不是一直想要一条翼火蛇吗?或许……” 祂心中悲苦,正思索间突然眼睛一亮,随后低头看向身边的翼火蛇“肠异”。 肠异突然莫名其妙心底一寒,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师父,四翼鸣蛇“炎鸣”正全神贯注在观看天劫,并无异常。 哦,不对,师父的一对翅膀被那该死的坤主拔了,到现在还没长出来,如今是双翼鸣蛇。 嗯,看来丑多了,不如自己好看。 …… “小姐!” 待刺眼的紫光淡去,大牛第一个出声。 大声地呼喊,满是着急与担忧。 只因半空中的黄玉瑶看起来非常凄惨。 不仅脑后月轮完全破碎,只剩一点轮廓。连自身鬼体都发生了碎裂,被诛邪灭魔的道门真雷洞穿,满是拇指粗的窟窿,如同筛子一般,密密麻麻,看上去异常渗人。 “八戒、一道、高山君……” “你们六位准备,我如今不便出手,下面只怕是要劳烦你们助她一臂之力了。” 李伯都抬头看天,见劫云如墨,天地死寂无声,便知黄玉瑶接下来的三道雷劫十有八九是要比老鳗的更恐怖。 “是!” 六妖毫不犹豫,齐声应诺,随后各使遁术散于六个方位,召出法器,准备随时出手。 “鸽鸽。” 随后李伯都低头,微微一笑,学着山中小朋友,叫了一声坤主。 “虎师饶命!” 坤主虎躯一震,直接跪地,惊骇欲绝地盯着李伯都,仿佛不认识了一般。 “哈哈,开玩笑。” 李伯都大笑一声,随后问道:“当初我与你有约法三章,答应过你,为我护道三次,便会放你自由。如今这第一次,我要你护她渡劫,你可愿意?” “虎师折煞徐坤,以虎师修为,哪需徐坤护道?约法三章之言,虎师切莫再提,但有吩咐,直说便是!徐坤深受虎师恩泽,正愁无以为报。有此良机,徐坤如何不愿?!” 坤主闻言一愣,随后苦笑起身,再作揖躬身,言真意切地领命而去。 “虎师退后,且看我助那美人渡劫!” 只见这家伙一手托起昴日珠,雄赳赳气昂昂地缓缓浮空,飞向黄玉瑶。 轰隆! 就在这时,原本死寂的劫云突然雷鸣大作。 “这……” 坤主停下了步伐。 因为劫云之中,降下了一座宏伟天门。 天威如狱,铺天盖地,压迫整片山域,无数妖灵弯下了腰。 只有丹珠、炼骨之境的大妖才可抵御,但也纷纷面露惊惧,有天崩的错觉。 第167章 灭道雷门 “又是龙门天劫。没想到除了老鳗、高山君和七夜之外,虎师麾下又有一位引发这等天诛劫难。” “开道之劫!我等有幸身为虎师座下弟子,得授新法,渡劫之难要远超寻常仙法。现观此劫强度,此女所修功法只怕是目前虎师所创法门中最强的一门。海月圣法……难怪众妖众人皆无法领悟,原来是鬼修圣法。” 一道立身东面山巅,皱眉呢喃,羡慕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所修的《寂风诀》,也是李伯都道化而来的。 此诀所修成的寂风妖煞,起风无声,裹挟魔雷,使之战力远超寻常《妖经》仙法。且同样兼具古法之妙,使他肉身也比寻常仙法妖修妖强大许多。 此等法诀,乃是不可多得的妖道风雷法。 若是流传出去,必然是会引起好大一场腥风血雨,惹来万妖争夺。但是《寂风诀》在这讲经山中,却显得有些不够看。 无论是高山君的“辛金剑气”,歌鸲君七夜的“夜神妖煞”,还是八戒的“山泽妖煞”等,都比寂风妖煞要更具威力。 就更别说如今黄玉瑶这般能独自硬抗紫霄神雷的海月圣法了。 “龙门天劫?!鬼修也有龙门劫吗?!” 就在一道心生羡慕的同时,敖龙依身旁两位蛟龙侍从却齐齐傻眼,看向学识渊博的敖龙依。 “这是灭道雷门,龙门天劫的龙门只是其中一种。看,天地鬼神之手出现,雷门要开了。” 敖龙依已经有些麻木。 自入山以来,她震惊的次数比她这辈子加起来都多,而今日尤甚。 区区一介鬼修魂体,本应比人族肉身更加脆弱,却徒手捏爆天雷,硬抗紫霄神雷,简直逆天。 更可怕的是,如今竟然还招来了极其罕见的,被称为十死无生的“灭道雷门”。 “这应该就是开道之劫了。” “传闻最神秘的第五代妖师开创仙法《妖经》,将其教给座下七十二妖徒后,七十二妖徒渡劫时,便引发了远超寻常的灭道雷劫。” “可是虎师啊,即使是五代妖师当年,座下也不曾有弟子在第七道就降下灭道雷门。你所创的法,你所念天经,到底是何等逆天的存在,才会招惹天地震怒至此啊。” 敖龙依神色复杂,又惊又喜又崇拜。 惊的是天罚之威,喜的是她听经多日受益匪浅,随着领悟的加深,她那血脉传承的云龙古法也已经在发生蜕变,不出意外的话,假以时日她必能从中悟出一门更强、更接近大道的云龙圣法。 这将使她超越她的父亲飞云山君,甚至超越历代云龙,成为云龙一脉新的传说。 至于崇拜,那便是她此时看李伯都的目光。 “虎师,我现在后悔来来得及吗?” 就在敖龙依胡思乱想之时,飞到一半的坤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 祂的脸色难看至极,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此时的祂,哪怕一手托着昴日珠,一手持着土地令,心里也没有任何安全感。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天上那座雷门太过恐怖。 高耸宏伟,若神话中的南天门。 一出现便威压众生。 此门与老鳗渡劫时的龙门有所不同,两扇门户紧闭,左边一个“诛”字,右边一个“灭”字,鲜血淋漓,散发不祥死气。 更加骇人的是,两条巨大的骷髅手臂从劫云中伸出,横于夜空,一左一右,缓缓拉开诛灭两扇门。 那门,刚打开一条缝,便有浓缩成流水状的紫霄神雷流淌出来,滴在山峰上,雷霆肆虐,山崩地裂。 “是五分太阴体太过罕见,还是海月圣法过于逆天,亦或是开道之劫本就如此不给活路……” 这一次,不止是众妖众人心颤,不说坤主退缩,连李伯都也觉得不妙了。 这架势,真的比老鳗的龙门天劫更恐怖。 至于高山君和歌鸲君,虽然也招来了灭道雷门,但都只是在最后第九道时昙花一现,远不如现在黄玉瑶这个可怕。 “山君大人,玉瑶可以,无需帮助。” 就在坤主进退维谷,李伯都思索是否冒险出手时,天上的黄玉瑶说话了。 她声音虚弱,却清脆坚定。 “玉瑶以鬼身苟活于世,不为其他,只为手刃万恶的畜生!既然老天爷不罚恶人,又要阻碍复仇之人。那玉瑶便是死,也算是死在复仇的路上,不愧此心。” “虎师,此生所欠甚多,若玉瑶今日身死,望有来世再报!” “谢谢。” 两条骷髅手彻底打开雷门,便见神雷化兵,一柄紫雷仙剑从雷门中落下,将黄玉瑶,连同刚刚凝聚复原的月轮,斩成两半。 “覆海!挂月!” 黄玉瑶魂体大伤,两半身躯变得虚幻。 她右手一招,脚下波涛涌起,席卷上苍。左手一挥,脑后月轮再次弥合,却昏黄黯淡。 而那雷门之中流淌出来的雷水,却变得犹如金红岩浆,散发无量炽热。 “克制一切阴冥鬼道,能烧穿九幽地府的太阳炎雷!” 敖龙依以手掩嘴惊呼,眼中流露同情。 这种太阳神雷,几乎没有鬼道能够抵御。 “犟脾气,看你造化吧,开!” 李伯都微微叹息,张口低吼,言出法随,使劫云裂开一个小口。 一束月光从小口中照下,正好落在黄玉瑶身上。 同时,一道无形神念射入黄玉瑶的脑海之中。 “山君!” 黄玉瑶双眼顿时一亮,运转海月圣法疯狂吸收月华的同时,快速消化李伯都所传神通。 太阴法,太阴菁风! 此法乃是李伯都两大天生神通之一,有极其逆天的治愈之力。 一旦学会,在月光之下几近不死之身。 他曾传授,但至今没有一妖一人能领悟半分。 此时临阵传给黄玉瑶,无异于生死之赌。 但他只能如此。 这次的天劫,真的很可怕。 即便他只是给劫云开了个口,给黄玉瑶传了一道神念,并不是直接干涉天劫运转,也有不下百道太阳炎雷瞬间朝他劈来。 “哼!” 李伯都目光一寒,心头火起,就要出手。 轰!轰!轰! 不料所有炎雷都在他的身前纷纷被引爆。 “虎师,您的日月珠尚未炼成,现在不是渡劫时机。” 一道道身影在雷暴中现身。 一头高大矫健的黑山羊,走到李伯都身侧,气息静谧。头顶一支剑角,却锋芒惊人。 “嘿嘿,虎哥,我等已经是大妖!” 八戒手持双刀巨刃,头悬青石一颗,雄伟粗壮的身躯傲然挡在最前。 他浑身冒烟,身上多处被炎雷炸伤、灼伤。但他浑身荡漾澎湃生机,那吓人伤势在肉眼可见地快速复原。 “嗤,区区雷门,又不是第一次见,何须虎师出手?” 一道背展双翼,悬空而立。 他的身周剑光生灭,风雷无声,散发狂傲战意。 “虎师,请您退后。” 七夜一脸冷酷地从李伯都身旁走过,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现,就像是突然从李伯都的影子里走出来的一般。 “虎师放心,我们不会让那小姐姐有事的。” 绿光一闪,十八郎出现在八戒的肩膀上。 他脖子系着红领巾,左手拿出荡魂铃,右手拿出烟犬法螺,目光坚定,一脸郑重地对李伯都说道。 “呵呵,男人。” 随即李伯都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寒意袭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是手持钢矛,一脸冷意的薛宝女。 她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了前面,只是身后剧毒蝎尾有意无意地指着李伯都。 “咳咳,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能不干涉就不干涉。” 李伯都莫名其妙有些心虚,于是咳嗽两声缓解一下,正色开口道。 轰! 话音未落,雷门之中便降下了一轮金红的雷霆大日,将万重劫云之下,那娇弱渺小的身躯吞没。 随着大日爆炸,流火经天,雷霆流散。 罗浮东南,亮如白昼。 “……” 众妖默然。 李伯都也是如此。 雷光明灭之后,劫云下只剩下破碎的月轮,和半颗美人脑袋。 第168章 纯阳一炁 “嗯?起风了,不错。” 就在众妖众人揪心之时,李伯都眼中露出诧异,随后微微笑了。 “这是?虎师的太阴菁风?!!!” “这女子竟然学会了虎师的本命神通!” 随后众人只见劫云开口之中,月华倾泻如瀑,落在破碎的月轮之上,那半颗人头往下的身躯,竟在快速再生。 “看来鬼体也有鬼体的好处,一点灵光不灭,便可重塑灵体,比肉体的恢复要快许多。” 李伯都惊叹。 场面有些吓人,半颗美人头下面,是银白骨骼、暗蓝经络,如同天上鬼魅。 不过也很惊人,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黄玉瑶的鬼体便完成了骨骼、经络的重塑,正在疯狂吸收月华,形成血肉。 “熄灭它。” 然而,天劫还没结束。 最后一道,第九道雷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出现了。 那灭道雷门之中,竟发出了声音。 冰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不像生灵的声音。 短短三个字,好像是警告,同时也是命令。 “小友,让你的伥鬼停下吧。太阴神鬼就此泯灭,实在可惜。” 一道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李伯都的耳边响起。 李伯都却没有任何惊讶,抬头看向一处虚空,神识传音,问道:“大山君可知这是什么劫?” “……” 虚空沉默,随后还是不确定地反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这里?” “不。” 李伯都摇头。 “……” 虚空再次沉默片刻,似乎猜到了李伯都从与坤主一战就发觉了他的窥视,微微叹息,道:“帝之下都,陆吾神知。小友,你身负诸多帝裔圣代神通,到底是何跟脚?师从何处?” 李伯都顿了顿,目光一闪,神秘一笑,认真回答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未曾听闻,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虚空处,显出了一道淡淡云气,似人似龙,似乎在捋胡须思索。 “大山君还没说,这是何劫?” 李伯都没有继续故弄玄虚,再次发问。 因为天上那两条仿佛巨灵神死后的骷髅手臂,已经伸进了雷门之中,似乎在取出什么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正在溢出。 “这是天条审判之音,天诛抹除之刑。即将降下的,必然是对应的阴阳正反湮灭之气。小友,你所授道法,超出天地容忍的极限了。让那姑娘停手吧,即可散去修为,或许还能留得一点灵光轮回。” 飞云山君再次劝说,语气中透露着可惜之意。 太阴神鬼,千年难遇,有成就鬼道尊位的潜质。 就这样没了,实在可惜。 “呵呵,原来如此,看来此方天地是个小心眼,害怕子民推陈出新,脱离掌控,对吗?” 李伯都看劫云天门冷笑。 “天生万物,生死轮回,乃天地大道运转之根本。我等身为天地子民,却试图超脱轮回,有生无死。犹如孩子吸取父母血肉骨髓,壮大自身而后脱离父母掌控。因此天地有怒,也是应当。” “如大山君这般比喻,那这天地不如众生父母太多!” 飞云山君作答,李伯都目光更加冰冷。 “黄玉瑶,听到了吗?是放弃,还是继续?!” 他神识传音,将飞云山君的话传同步给了黄玉瑶。 “多谢山君。” “父母之恩,重于天地!” “这一劫,是玉瑶尽孝之难,只能玉瑶独行,还请山君切莫插手。” 两只骷髅手,从雷门中捧出了一尊白瓷玉瓶。 仿佛天神圣物,散发无边威压。 只是出现,便让众妖众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这一刻,罗浮山脉中所有的灵器、法宝都在颤抖,似在臣服,灵光尽失。 连坤主手中的昴日珠都在哀鸣,黯淡无光。 月华如瀑,黄玉瑶脑后月轮如破镜重圆,恢复如初,散发清辉照亮黑云夜空。 菁风不止,黄玉瑶的鬼体,血肉在以惊人的速度再生、覆盖,如同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皮膜还未形成。 但无情的天劫却不会等她。 黑洞洞的瓶口,犹如天渊巨口,朝她倾泻,倒出了一缕金光。 “纯阳一炁!” 只是一缕,却连虚空中的飞云山君都为之震惊,神念波动,显露敬畏。 “纯阳一炁!这是天地初开,太初太始之后,天地间诞生的第一缕阳气,足以湮灭天地间一切阴属存在,无论众生、器物、能量,皆不可免。” 又有龙女惊呼,满是不敢置信。 区区金丹之劫,怎么会引发如此恐怖的存在? 这不是人间所能承载的“炁”,落下时,连虚空都在被撕裂。 “……” 众妖不敢动,也忘记了动,在超越想象的威压中失神。 “……” 李伯都默然,额头“王”字浮现神辉,死死盯着那道落下的“炁”,毛茸茸的脚,利爪不自主地伸出。 “唉,可惜了一尊太阴神鬼。” 纯阳一炁直直落下,黄玉瑶掀起的浪涛,举起的月轮,却是连刹那的抵御都做不到,身形直接湮灭,仿佛被橡皮擦从头到脚抹去了一般。 雷门隐没,劫云消散。 夜空如洗,星月闪耀。 半空中仅剩两小片月轮碎片在慢慢碎裂、消散。 “……” 李伯都沉默,他已经感知不到黄玉瑶的任何气息。 “虎师,小姐姐她……” 十八郎面色苍白,回头看了看李伯都,又望了望天,反复几次,还是没办法接受现实,眼眶有泪水在打转。 讲经山时至今日,还不曾有人渡劫身亡。 虽然他不知道这小姐姐是谁,但既然是从虎师嘴里吐出来,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好人。 “小姐啊!!!” 有人哭得更大声,是大牛。 他跌跌撞撞地往月轮碎落的方向跑去,哭声悲惨。 “如此清灵神鬼,端是可惜。” 虚空中,飞云山君第三次说出“可惜”二字。 “是很可惜。” 李伯都开口。 只是他的“可惜”,与飞云山君截然不同。 “可惜你看不到仇人死去的景象。” 他抬头看着月轮彻底消失的地方,眼底藏着无边寒意,最后还是叹息一声,默默告慰道:“你若有灵,便在这天上看着,看完再走不迟……” “嗯?!!!” 突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凭空出现,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水流声。 “什么?!!!” 虚空中,飞云山君也察觉到了,显然很诧异。 哗啦啦! 水流声越来越大。 这一次众妖众人都看清楚了水流声的来源。 是天上地下! 是四面八方! 一道道水气如涓涓细流,汇聚在黄玉瑶消失的地方。 第169章 海上明月 “这是?!” 李伯都、飞云山君都露出了错愕。 这是超乎所有人认知,前所未有的景象。 “不可能!” 飞云山君的身形在虚空剧烈波动。 “还活着?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 远处敖龙依目瞪口大,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颠覆。 纯阳一炁! 天地至阳! 可湮灭一切阴属生灵,怎么可能还能活?! “哼!小妮子命真大。” 薛宝女紧握钢矛的手松了松,人也松了一口,神情之中有几分喜悦,只是一开口又变成了刀子嘴。 “虎师,是那小姐姐活了吗?” 其余众妖也是一样,面露喜色。 十八郎更是直接跳到李伯都脚边,一脸开心地问道。 “应该是。” 李伯都此时的注意力全都击中在那漫天的水流上。 准确地说,是一片倒悬的“海”。 他已经感知到了黄玉瑶的气息,但又不确定。 因为这气息很淡,似是而非,不知如何形容。 只是从神识感知来判断的话,似乎这漫天水气就是黄玉瑶! “虎师!这是?” 这时,一道水花在他身边洒落,一袭青衣的青娘子从水遁中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李伯都身边,神色惊疑。 她是四水封山阵的主阵大妖,执掌鸡石山域八十七个水脉节点,可以说是此方天地的水道执掌者。 然而现在所有的水气都脱离了她的掌控,甚至连阵法也压制不住,都在朝天空汇聚。 再这样下去,四水封山阵都要被抽干,不复存在。 哗啦啦! 此时漫天水气已从涓涓细流,变成了浩荡奔流,不断汇聚,使夜空下倒悬的“海”在不断扩大。 水清不深,依旧可见天上星月。 但其范围之大,已经遮蔽了整座山域。 “无碍,看看再说。” 李伯都也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虽说《海月圣法》是由他以经化经,道化而来。但不论是天劫的变化,还是黄玉瑶太阴鬼体的特殊,以及她本人对家传法门的领悟,都已经早已超出了他的预判。 “咦!停下了!水流停下了!” 八方奔流汇聚,夜空倒悬沧海。 就在四水封山阵的水脉之气即将被抽取一空时,众妖众人发现“倒悬沧海”不再汇聚水气。 这是奇景! 群山之上,荡漾着一片沧海。 月华星光洒落,透过海水映下,光影斑驳,一派光怪陆离之象。 “好美。” 有妖灵赞叹。 叮咚! 突然,众妖众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水滴声。 “咦?看!怎么有两个月亮?” 接着有妖灵惊奇地发现,透过海水竟然看到了“双月凌空”的奇景。 一颗随着水波荡漾,似在天上,较为黯淡。 一颗仿佛就在倒悬的沧海之中,皎洁明亮。 随后,海里月中,映出美人轮廓。 这是美如画作,令人分不清上下虚实的一幕。 两颗月亮之中,都有美人走了下来。 当一只脚跨出月轮的那一瞬间,轮廓便有了血肉。 纤纤玉足,踏水荡波。 好美的脚,若粉雕玉琢,且莹莹生辉不可方物。 但群山生灵,不敢欣赏。 只因在玉足踏出的刹那,一股磅礴浩瀚的气息便镇压全场。 是金丹境的气息,却强得不像金丹境。 如万顷沧海悬顶,如天上广寒坠落! 使人心颤,无不生出窒息之感,敬畏之心。 “山君大人,且看玉瑶,可杀仇人否?” 下一刻,美人跨月而出。 倒悬的“沧海”如镜子破碎,此方山域,下起好大一场雨。 天上天下,双月归一。 美人苍衣赤足,站在雨水之上,立在明月之下。 她摊开双手,盈盈一笑。 少了几分愁郁,多了几分欢欣俏皮。 “应该是可以了。” 李伯都也笑了。 好强的玉女莽夫! 硬抗灭道之劫而重生,一来便问可杀人! “我明白了!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天上月!人间海!小友,你这法门,太阴有阳,凝九天之月华,起人间之沧海。当真是夺天地之玄功,化阴阳之机巧!可为当世圣法!” “这姑娘也好生了得,竟于十死无生之中,领悟沧海壬癸之道,一点灵光藏壬水,躲过纯阳一炁的湮灭抹杀。了不得!” 这时,虚空中的飞云山君若恍然大悟,神识传音在李伯都耳边回荡,语气显露止不住的惊叹。 “恭喜小友了,这姑娘大劫已过,日后一手画月,一手揽海。必将名震于世,大道可期,成为小友一大道助!” 飞云山君依旧大赞不已,只是谁都没有发觉李伯都的瞳孔毫无征兆地猛然收缩。 “唉,堕落无间的残龙,没了道心,倒是会说人话了。不过也是蠢货一个!什么天上月,人间海?纯阳一炁是那么容易躲的吗?若不是老夫出手,这可怜的姑娘早就形神俱灭,渣都不剩。” 一个几分玩世不恭的老者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然而,他那连境界莫测的飞云山君,都能清楚感知的神通“陆吾神知”,却没有任何反应。 “小子,你不是老虎,你是人对不对?” 下一秒,就在李伯都要持晚辈之礼,出言试探时,那道声音却是让他大惊失色。 “嘿嘿,别那么吃惊嘛。说起来你小子真有福气,这小姑娘生具太阴命格,且天资聪颖,道性不差,日后必能在鬼道为你撑起一方天地,助你向天问道。” “唔?这么说来,你得谢谢老夫,要不是老夫冒险出手,你这贤内助刚刚就已经没了。这样吧,我看你当初在黄府念的经文不错,教教我就当感谢,如何?” 老者似乎是个嘴碎之人,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将李伯都震得无以复加。 那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给脱光了。 一丝不挂。 毫无隐私。 第170章 已所不欲 雷州半岛东南一隅之地,有一地处偏僻的小村庄。 其临澜江而建,屋舍错落,山清水秀。 农夫、猎户、渔夫等村民,往来其间。在这纷争不止的世道中,呈现着一派难得的宁静。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之者乎?” “诸位,可知此一言,何也?” 村中有草堂私塾,朗朗读书声之后,有夫子发问。 “夫子,我知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草堂中,多是稚龄学童,一听夫子发问,大多低头嗫啜不语,显然是把夫子教的忘光了。但人群中总会有拔尖的,坐在前排一个身着丝绸,显然出身不俗的学童趾高气昂地左右顾盼之后,傲然地说出了正确答案。 “呵呵,好,陈礼答对了。大家要多向陈礼学习,温故而知新,下了学也要多温习功课,知道吗?” 夫子欣慰地笑了,捋着稀疏的白胡子,摇头晃脑地借题发挥,嘱咐众位学子用功读书。 “那有谁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随后,夫子又摇头晃脑地接着发问。 “陈礼,莫说。你的功课乃是小庠之首,已经足以升入中庠,就把作答的机会让给其他同学吧。” 话音刚落,便见方才作答,比较爱表现的陈礼又要发言,忙伸手虚按,笑呵呵地出言制止。那看陈礼的目光,仿佛是艺术家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充满温和的师爱。 “己所欲不,勿施于人。此乃孔圣最着名的圣言之一,老夫已经教过多次,就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然而,这一届的学生显然不好带。。夫子见没人主动举手作答,便随机点了几名学生起身作答。 谁知,竟全是支支吾吾的草包,无一人能答。 “哼!你们几个,今日回去,将论语抄写十遍!明日若还是不懂,束修退还,让父母领回,不是读书的料,不要浪费时间。” 夫子生气,出言呵斥。 接着,他又点了两名学童,还是不答不出,其中一个学童生来胆小,竟然急哭了。 不过夫子顽固,没有人情味,见学童被吓哭,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大怒,还要继续点名,一副不罢休的架势。 只见他眯起眼睛,扫视列席,目光所及,众位学童纷纷低头,有些都快要钻到桌子底下了。 “嗯?!” 突然,夫子目光一寒。 “陈蟾,你来作答。” 只见最后一排靠窗角落,坐着一个托腮皱眉,眼看窗外,神游天外的少年学童。 “陈蟾,起来作答。” “陈蟾!” 这少年学童显然神游颇远,似乎完全听不到夫子的呼喊,夫子连续呼唤两声都没反应。 直到夫子一声怒喝,他却才慢悠悠地起身,十分敷衍地做了个揖,问道:“夫子所问何事?” “你!” 夫子气得扯断了一根胡须,疼得咧嘴。 “陈蟾!你给我滚出学堂!” 夫子真的怒了,面色涨红,指着门外厉声喝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夫子,你想滚出去吗?” 少年冷笑反问,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你!” 夫子愕然,没反应过来。 少年露出一丝讥讽,继续说道:“夫子,你自己不想滚出去,己所不欲。就不要让别人滚,知道吗?勿施于人呐。这是圣人圣言,夫子,我说的对吗?” 夫子语塞,浑身颤抖,指着少年险些吐血,随后朝少年丢出手中书籍,怒不可遏地喝道:“陈蟾!滚!滚出老夫的学堂!永远不得踏入半步!” “哼!滚就滚!恶心的陈氏,不配教圣人之言!我也不屑于听!记住了老头!我叫周蟾!姓周!不姓陈!” 少年被书本砸了头,也怒了。 夫子闻言一怔,却不怒了,反而一声冷笑,道:“呵呵,陈蟾!你父亲周星,据城谋逆,罔顾百姓生死,是为不忠不义。又为我陈氏赘婿,深受陈氏大恩,却不知图报,乃无情无性!” “亏得你母亲乃我陈氏族亲,我陈氏仁善,念你年幼,不做计较,还赐你陈姓,让你在此隐姓存活。你这小娃娃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如此出言不逊,当真是不知所谓的畜生,和你那父亲一模一样!” “你放屁!我父亲乃是英雄!你们陈氏才是逆贼!” 陈蟾听得气血上涌,攥着拳头大声反驳。 “呵呵,无知小儿,老夫没工夫在这里和你多说。滚出去,永远不要踏足学堂,回去安安分分做一个佃户农夫,便是陈氏对你最大的宽容与恩赐。” 夫子摇头,再次指着门外,语气冷淡,高高在上仿佛在施舍。 满堂学童也都看着,大多如陈礼一般,盯着陈蟾,神情鄙夷。 因为此村虽然名为“无姓村”,实则大多是广南陈氏的末枝旁亲,不管是不是姓陈,多以陈氏为傲。 “我周蟾,一定会报仇!” 少年意气,但终究脸皮薄,见众目睽睽,不由心中打起退堂鼓,撂下一句狠话便要转身离去。 啪! 不料,刚转身,还没看清楚,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抽了回去,跌坐在地。 “小、小姨???” 陈蟾懵圈,捂着脸颊刚要发怒,便看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啊,不知贤野小姐光临寒舍,老朽有失远迎。” 这时,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夫子也见到了来人,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慌忙上前行礼。 然而,他面前之人,却只是个俊秀的女子。 一个不同寻常胭脂,特立独行的女子。 一头利落短发,一身黑衣白袍,五官精致,俊美无双,甚至让人生出雌雄莫辨的感觉。 “老东西,你满嘴仁义道德,却一身功名铜臭,尖酸刻薄毫无为人师表的德行。滚出去吧,永远不得踏足无姓村,我明天要换个夫子来教书。” 她的声音如铃声悦耳,她说出来的话却震撼全场,毫不客气地给夫子下了逐客令。 “贤野小姐,我……” “滚!” 夫子愕然,随即想要出言辩解,不想那女子显然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只见她一拂袖,夫子整个人便破窗飞出,只留下渐渐远去的惨叫声。 “诸位小朋友,今日夫子身体有恙,提前放学咯。都回家吧,路上不许贪玩,知道吗?” 随后,女子对着被吓傻的学童们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一番可蔼可亲的叮嘱之后,学童们非常乖巧地走出了学堂,提前归家。 “小姨。” 陈蟾没有走,因为陈贤野显然是来找他的。 他也很乖巧,规规矩矩地站着。 一边脸颊上的手印,红彤彤的很亮眼。 第171章 兵过无姓 “你要报仇?” 学堂里只剩两人,夕阳从窗户照入,气氛有些凝重。 陈贤野眯起眼睛,问陈蟾道。 “是。” 陈蟾低头,捏着衣角,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说说,想怎么报仇?杀光陈氏?别忘了,我也姓陈,你母亲也姓陈,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也是因为你姓陈。” 陈贤野露出一抹冷笑。 “不,不是,小姨,我要为父亲报仇,我要杀的只是害死父亲的陈贤王。” 陈蟾听了,急忙摇头,语气急促地解释道。 “呵呵,想杀陈氏之龙?不好好读书,回去当个种地的农夫,日后长大了,用锄头把陈贤王锄死吗?” “……” 陈贤野的问话,让陈蟾哑口无言。 是啊。 他虽年幼,但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小姨,至少我不要姓陈,我姓周,我要改回来。” 最终,毕竟还只是稚龄少年,彷徨无措之后,心里剩下的便无尽的委屈和痛苦。他含着泪,满腔复仇的怒火,最后也只化作这最简单的期盼。 “你凭什么改回来?实力?权势?还是任性?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你今日在这里说你改回周姓,就有人会叫你周蟾吗?” 然而,眼前的女子却对他的眼泪没有丝毫怜悯,直白的话犹如快刀,将一个八岁孩童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陈蟾脸色苍白,瞳孔颤动,眼神充满让人心疼的无力。 陈贤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继续道:“记住了陈蟾。这个世界,是要凭实力说话的。即便是圣人,也要有力压当世,名震时代的力量,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立德立言。” “你是读过圣人书的,应该知道君子不重则不威。” 陈贤野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话更深刻一些,开始引经据典。 “……” 陈蟾默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又有些疑惑,这句话和她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 “你看,圣人都说了,君子不下重手,就没办法树立自己的威信。君子尚需如此,何况我们区区女子与小人物,懂了吗?” “……” 下一刻,陈蟾瞳孔剧烈收缩,惊骇欲绝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陈贤野。 小姨,你是认真的吗? 君子不重则不威??? 确定是这么解释的? 真的是这么解释的? 是以前父亲教错了,还是他记错了? “给你指条明路,你如果真的想要改回你父亲的周姓,最低要求便是元婴境。你是有灵根的,就看你够不够毅力,有没有仙缘了。十岁之后,只要你通过考核,便可拜入村中小道堂,学习修炼之道。” “当然,在此之前,你要读书!好好读书!要是连读书都不行,大道经文放在你面前,你看不懂有个屁用?” 不过陈贤野显然没在意这些细节,依旧在叨叨不止。 …… 而就在同一时间,村口不远处的道路上,陈贤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落在他面前的老夫子,陷入了沉思。 他的身后,是韩复、陈野等五营校尉,以及铁甲森然的大军。 “呔!哪里来的老不死!胆敢冲撞主公,找死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有先锋校尉策马上前,刀指老夫子,凶神恶煞地怒喝。 “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老朽乃陈氏教书先生,无意冲撞将军铁蹄,是个误会啊!咦,将军可是我陈氏英杰?请容老朽解释……” 老夫子被陈贤野以神通扔出村庄,正头晕脑胀,连起身都做不到。此时被军中猛将大喝,只觉杀气汹涌,浑身一哆嗦,顿时有力气了,直接跪地磕头求饶。 随后目光一瞥,见是“陈”字旌旗,不由松了一口气,急忙解释起来。 “主公,黄昏将近,弟兄们也已经是疾行一日。这既然是我陈氏村落,正好进村休整一番如何?” 听得老夫子一番解释之后,韩复看了看天色,策马贴近陈贤霸,建议道。 就如他所说,此时麾下士卒已经疲态尽显,就算不在此处休整,最多再前行半个时辰,也是要寻个合适的地方,安营过夜的。 “不,继续前进,前面跨过澜江再安营扎寨。” 谁知,这合情合理的要求,却被陈贤霸拒绝了。 “是!” 韩复微微一怔,立即应诺。 陈贤霸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刚愎自用,说一不二! 与其多问,不如执行。 “百无一用是书生,废物。” 陈贤霸说完,深深看了一眼立在村口的石碑。随后瞥了一眼跪在路中央赔笑作揖的老夫子,一声冷哼,直接策马压了过去。 六足赤血,变血境妖马。 铁蹄过处,只留下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无姓村?好奇怪的名字。” 殿后的韩复,也深深地看了一眼村口石碑。 “主公似乎很……” “忌惮?” 这广南地界,陈氏只手遮天的地盘,竟然还有能让陈氏之虎忌惮的地方? 第172章 风雨前夜 是夜,罗浮西南边缘,与澜江分岔交界,一处人烟罕至的岸边,人声鼎沸。 一座临时军营靠水而建,军帐错落,形成阵势,散发兵戈军威,使得山中、水里一片静默,没有任何妖魔胆敢侵扰,反倒是营中有小队兵马入山、下水,捕杀妖兽拖回营地下酒。 “主公,区区妖魔,何须劳师动众?明日请主公安坐中军饮酒,且看末将入山,前去将那虎妖擒来。到时是杀是剐,全凭主公吩咐便是!” 陈野,陈贤霸麾下七营校尉之一,同时也是陈贤霸七营校尉中修为最高,战力最强的第一悍将。 其人与韩复一样,乃是最早追随陈贤霸的“老人”,深得陈贤霸的信赖和培养。在陈氏资源的扶持下,此人目前已经是金丹初期的大修士,神通不凡,尤擅刀道。 曾以九九八十一刀,将天赋异禀的“郑神将”大卸八块,凶威骇人,慑服并当场接管神武营。 在陈贤霸收复潮平、东浣两府的战争中,更是对阵过陈贤侯、陈贤王麾下诸位金丹战将,不仅有斩将之功,甚至有过短时间内,扛住陈贤侯这位“陈氏之鹰”的凌厉攻击而不败的辉煌战绩。 “悍刀神将”之名不胫而走,威震广南。 此时他坐在陈贤霸座下第一排右首,大口饮酒,大口吃肉,说话间脸上那蜈蚣一样的疤痕扭动,狰狞吓人,悍勇之中透着无边自信。 “哈哈,陈野校尉说的对!不过是残喘一隅的妖魔罢了,谅他这些畜生也不敢放肆。主公,俺们三兄弟觉得,连陈野校尉也无需出手。明日一早俺们三人便进山打虎,还请主公替俺们温几壶酒,回来正好喝口早酒。” “大哥这个主意好!三弟你说呢?” “好!” 陈野话音刚落,座上陈贤霸还未说话,下面有三名粗野健壮的汉子便按捺不住,兴奋地请战。 “他娘的,你们三个泼才!也敢和老子争功?” 陈野闻言,拍桌笑骂。 这三人,乃是陈贤霸破格拔擢的猛将。 三兄弟出身于广南一个民风悍勇的兵户小镇,是没落的兵户后代。均是天赋异禀,不下于郑仙道的杀才猛将,也都是金丹初期大修士。 他们单独一人战力不如陈野,但三人合力,莫说陈野,便是陈贤侯也要退避三舍。 因此,也被时人称为陈氏之虎麾下的“三虎将”。 目前在广南地界,三人声名不在陈野之下,连爱才的陈贤王都曾于阵前招揽,可见一斑。 “嘿嘿,陈野校尉乃主公麾下第一战将,我等便是争功也无用。况且主公也说了,此番兵踏罗浮,不过是玩闹一番。既是玩闹,自然不能一上来就大将出马,那多没意思。” “韩长史,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三虎将虽说都生性狂骜不驯,但各有特点。 其中“绝凶虎”吴奇,外粗内细,能说会道;“恶妖虎”苏有,外表憨厚,沉默嗜杀;“食人虎”陈志,喜怒无常,几分酷虐类似陈贤霸。 此时说话的,是吴奇。 他举杯敬主公,说话间又朝陈野拱手作揖,最后看向做派斯文犹如儒将的韩复。 “理儿没错,但也得是主公的理儿才行。” 韩复微微一笑,举杯敬陈贤霸。 “读书人心眼多,有话直说。” 陈贤霸此时看上去心情就很不错,听得韩复不着痕迹的马屁,当下咧嘴一笑,满饮一杯。 “区区一头虎妖,小小一座妖山,在我五营精锐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便如主公所言,此番不过是我等开疆扩土前的一场复古狩猎罢了。不过主公明鉴,臣下听闻罗浮大山君,乃是一条妖族云龙,颇有几分行云布雨的功德,若是……” 文人特点,话不说完。 韩复点到为止。 “都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韩复,我人族三千年霸绝天下,还没让你明白人道独尊的道理吗?” “自盛皇太祖立朝以来,万族伏首,万宗归庭,连神道都是我族人皇册封的。云龙?大山君?呵呵,神具不灭,封神册不损,它便永远是我人族脚下的一条虫。” 陈贤霸抬起目光,睥睨嗤笑,随后抓起桌上刚出炉,冒着热气的妖兽烤肉,大咬一口,灵气四溢。 “现杀的妖族血肉不错,再杀一批过来。今夜我要我的将士,都吃饱妖族的血肉!” “谢主公赐肉!” “哈哈,兄弟们,随我出营猎妖!” 一声令下,营地闹嚣之声再次沸腾,几队骑兵如出闸的猛虎,吆喝着奔出营地。丝毫无惧看起来阴森可怖的夜色深林,更像是在夜游后花园。 中军大帐中,韩复自称失言,自罚三杯。 只是坐下后,他看向端坐主位,三分醉意,七分傲世姿态的陈贤霸,眼底浮现一抹不为人知的忧虑。 主公啊,三千年太久。 如今这动荡的乱世,还是那个万族伏首、万宗归庭的时代吗? 人道独尊。 还能独尊多久…… 如狼似虎的兵马,在罗浮边缘的山林里肆意捕猎,伴随着妖兽的哀嚎惨叫。 “人族,该死!” “我们就这么看着?到现在还不能出手?” “肃静!大山君没发话,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苟延残喘,隐忍三千年,血流三千年,还在乎这些牺牲吗?等着吧,快了,嘿嘿,快了……” 群山之中,无数妖族洞府亮起一双双凶煞四溢的眼睛,一道道强横的神念在交织,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仇恨的冷笑。 与此同时,正神入识海,给黄玉瑶传授诸多术法的李伯都,睁开了双眸。 “马六六,你可知罪?”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要离开蒲团,却被李伯都开口叫住。 “……” 马六六浑身僵硬,随后呼吸变得急促,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暴露了! 他恐惧,因为他身在妖窟! 这里全是吃人的妖怪! 也会吃了他! “虎妖!该死的虎妖!你还我妻儿命来!杀!” 他脑海里浮现出遍地尸骸的桃源谷,还有那妻儿那浑浑噩噩的冤魂,在绝望中升起无边怒火,运起李伯都教他的法术,凌空画符,风声呼啸瞬间凝成一道凌厉的“青矢符”。 青风箭矢,如一根拉满强弓射出的箭,十分精准地射中李伯都的脑门。 然而,足以裂石穿甲的青矢符,却在李伯都身前瞬间崩散,点点青光洒落。 李伯都起身,目光平静如水。 “妖魔!我和你拼……” 马六六显然早有预料,目眦欲裂,却毫不犹豫想要扑上去,但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痛的他面容瞬间扭曲,随后眼角的余光便看到自己的右臂离体而去,鲜血狂喷。 “放肆!” 出手的是一道。 寂风无声,毫不留情。 一道眼中杀气狂涌。 自讲经山建立以来,第一次有座下弟子胆敢攻击虎师,不可饶恕! 啪! 一道抬手,就要再次出手。但有人比他更快。 第173章 今夜漫漫 一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在马六六的膝弯上,将马六六打得跪在地上。 “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马六六还没来得及哀嚎,一柄燃烧火焰的长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众妖诧异,因为出手的不是妖灵,而是十三位人族弟子中的羊阿柳。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与高山君有的一拼的干瘦少女。 此时她手持比自己还要高的羲和长刀,眼眸冰冷的让众妖都感到寒意,没有人怀疑她不敢杀人,因为这是杀过人才会有的眼神。 “老马你个畜生!你失心疯了吗?!为什么攻击虎师?!你家婆娘孩子在桃源谷好好的,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虎师好心收留我等,庇护我等,还传授我等天经仙法。马六六!你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污蔑虎师,冒犯虎师,你他娘的这是恩将仇报,禽兽不如你知道吗?!” “马老六!虎师对我大牛恩重如山,你今日不给个解释,我便活活打死你!” 其余十一名桃源谷出身的人族弟子也都纷纷围了上来,对马六六怒目而视,其中大牛最为激动,撸起袖子,双拳已经燃起黑色魔焰,仿佛一头暴怒的魔虎。 “虎师?哈哈哈,虎师?!!!你们一群蠢货!睁开你们眼睛好好看看!这里是吃人的妖窟!那是魔头!这里都是妖魔!什么桃源谷,假的!都是幻术!我们的亲人,所有人都已经被它们吃得只剩遍地尸骸!” “什么?!!” 马六六捂着断臂,面色惨白,却指着李伯都状若疯癫地嘶吼起来。 他说出来的话,让众妖愕然,让十二位人族弟子神色大变。 “我看到了,呜呜呜,死了,都死了。我们之前看到的,全是那头虎妖的幻术,它吃了我们的亲人,把他们变成伥鬼迷惑我们。我们也只是傀儡,迟早也会被吃掉的。完了,我们全完了知道吗?” 马六六终究不是硬气之人,说着说着,越发绝望,不由落泪。 “嘿嘿,这傻子是中别人幻术了吧?” 众妖仿佛在看热闹,一道沉思,十八郎皱眉,八戒一脸古怪地问道。 “……” 然而十二位人族弟子却是沉默了,神色各异,显然内心动摇。甚至有人身体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偷偷看向周围众妖,看向台上李伯都。 那镌刻在人族骨子里的恐惧悄然苏醒,那是人族黑暗时代所留下的血脉记忆。 此时他们听了马六六的话,又身处漫山遍野的众妖之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恐怖的猜想。 人族世代流传的妖魔志异中,有太多妖怪用幻术,制造幻境,使人沉迷其中直到死亡而不自知的恐怖故事。 此时马六六说的,是真的吗? “胡言乱语。” 有人动摇,有人却不为所动。 第一个便是羊阿柳,她手中长刀依旧压着马六六的脖子,闻言目光一寒,力道又加了几分。 “一派胡言!” 几乎是同时,大牛也怒喝一声,大步上前,捏着拳头的手臂青筋暴突。 “马叔叔,八戒师兄说你中别人幻术了,你快说说,你是不是偷偷出去,被坏人盯上了?” 第三位是拖着三尖两刃刀的王小明。 他年幼,只有八岁。 他稚气未脱且单纯,常和十八郎玩到一块。但此时却眸光清澈,还有几分焦急。 “坏人?哼!上仙马上就会杀到这里,到时你们这些害人的妖魔,一个都逃不掉!嘿嘿,只可惜,我不能手刃你这头妖虎。” 马六六双目通红,死死盯着李伯都,咬牙切齿。 “上仙?那马什么,你说的是这玩意吗?” 他话音未落,走上讲经台的坤主一甩手,不知道从哪里拎出来一个人。 “上、上仙???” 马六六神情凝固。 坤主手中那人,圆脸憨厚,身着一言观道袍,不正是他在桃源入口处碰到的上仙吗? 只是为何? 为何上仙会被抓? 不是说要降妖除魔,荡平妖窟吗? “区区人族金丹,也配称仙?胆敢在我的土地山域内兴风作浪,还想暗害虎师,找死!” “不,不要,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妖族大能在此,无心冒犯,饶命啊!” 坤主昂首,蔑视冷笑,说完便脑袋一甩,显化雄鸡脑袋,一口将陈氏的细作啄得脑瓜迸裂,黄的白的溅了满地。 “啊!毁我肉身,断我仙途,你们都要死!得罪我千年陈氏,你们这些妖魔,一个也跑不掉!可恨啊!啊……你又是谁?鬼修???不、不要,饶命!仙子饶命!” 一粒金丹从破碎的脑袋里激射而出,伴随着怨恨的咒骂,就要化作一道金光遁走。 然而还未离开讲经台的范围,就被突然出现的一只手给截住。 这手皓白如雪,细腻如玉,看着娇柔,却任由金丹挣扎也挣脱不得。 “虎师,这是陈氏的细作?” 黄玉瑶抬头问李伯都。 李伯都点头。 砰! 黄玉瑶二话不说直接捏碎金丹,浓郁的丹元之气流散,她脑后月轮浮现,只是转动一次,便将这人一生凝练的丹元彻底吸收炼化,渣都不剩。 “不,不,妖魔,妖魔!” 金丹破碎的同时,一道魂魄从中飞出,惊惧着想要飘走。 呼啦啦。 黄玉瑶只赤足轻轻一动,浪涛声动,凭空卷起千层浪,将魂魄拍落,淹没。 那魂魄如坠深海,很快便在绝望的挣扎中沉入未知的黑暗。 海月圣法,第一次展露神通,便让众妖众人为之动容。 好霸道,好可怕。 那月轮,竟有几分神似虎师的日月光轮,磨灭万法。 那沧海,幽暗浩瀚,如无尽黑渊,竟然还有镇压魂魄的力量。被拉入海底之后只怕不会是什么洞天福地,而是无尽折磨。 关键是这女人,杀戮决断得让人心惊。 台上的坤主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偷偷挪了挪脚步,离黄玉瑶远一些。 这女人,太暴力。 下手毫无征兆,自己不说话,也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而且海月圣法这门功法,一看就很克制祂的阳炎法门。 不能惹。 绝对不能惹! “马六六,你可知罪?” 黄玉瑶杀人,李伯都只是看了一眼,毫无波澜。 她有这个资格杀。 若是有能力,她就是屠灭陈氏满门,李伯都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说的就是这个。 “虎、虎,我、我……” 李伯都再问,发出的声音低沉犹如钟鸣。 马六六已经瘫软在地,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虎、虎师,弟子知罪,不该受妖人蒙蔽。呜呜,弟子知罪,不该受……” 随后他双眼直勾勾发愣几个呼吸,接着浑身颤抖,短暂的迷茫之后,哭泣着磕头不止。 “不,你修为低微,中了幻术并不是罪。” 李伯都却轻微摇头。 “你的罪,是赌性太重,没有理智,没有自我。遇到能力之外的事,便毫无主见,没有坚持,也没有理性判断,一切都交给赌博。是大是小,听天由命。这导致你习惯投机取巧,比如你现在跪地请罪,也只是想活命,而并非真的知罪。” 李伯都目光如炬,看穿了马六六的内心。 “修炼一道于你来说,太枯燥,不合适,用在赌博上,也只会给你带来灾祸。你自废修为,忘却法门,从今往后好生持家养家,好自为之。” “不,虎师,我……” “去吧。” 马六六还要狡辩,但李伯都没有给他机会。 “是,虎师。” 言出法随,马六六狡辩的话戛然而止,他一掌拍在自己的丹田处,口喷鲜血。 “吴一凡、房七名……” “尔等五人,心有间隙,与我无缘,便也下山去吧。” 随后,李伯都再次开口,点了五位人族弟子的名字。 这五人,都是方才心生怀疑的人。 五人一听,大惊失色,慌忙跪拜,大呼“弟子知错”。 “尔等无错,只是尔等心中人妖之别根深蒂固,不适合与我等为伍。尔等也无罪,无需自废修为,日后当持身不堕,自求仙缘。” “去吧。” 最后,李伯都道禁出口,五人齐声应诺,扶着虚弱的马六六,失魂落魄地下了山。 “诸位,今夜漫漫,讲天经全篇,且细听,且随我念诵。” 讲经台上,李伯都目送六人下山后,脑后显出日月法轮、功德金轮,散发无量辉光。 “诸天隐讳,诸天隐名。天中空洞,自然灵章。” “身度我界,体入自然。我界难度,故作洞文。” …… 渺渺道音,金声玉振。 映广寒之清宁,随夜风之轻柔。 众妖众人跟随诵之,朗朗之声,响彻天地。 不多时,漫山遍野皆入悟道之境,沉醉其中。 唯有一道睁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伯都,又转头看了一眼山上,若有所思。 飞云山巅,锁链拖动的声音在响。 “大道天音,真的是大道天音。” 鲜血淋漓的白龙抬起来龙头,望向讲经山。 “妖师……” “若我为妖师……” 清明的龙目,逐渐蒙上一层黑气。 贪婪再也抑制不住。 …… 第174章 一花开满 “醒来!” 翌日,朝阳起时,李伯都头一次发出虎啸,唤醒入定的众妖众人。 “今日,讲经山会有一场大战。” 就在众妖众人还在迷茫时,李伯都一语惊醒所有。 “虎师,是谁?!” “不管是谁,杀了吃了!” “我讲经山未曾一战,今日便是时候!请虎师吩咐!” “请虎师吩咐!” 众妖激愤,杀气腾腾,甚至跃跃欲试。 妖族生存残酷,故而天生好斗。 自上讲经山以来,和睦友爱,本性压抑太久。此时听闻有敌进犯,反而兴奋不已,不少妖灵更是直接显化本体,道道妖煞冲天而起,满是迫不及待。 吼! 李伯都欣慰一笑,随即起身大吼。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抑气息,额头“王”字熠熠生辉,强横霸道的虎威铺天盖地,天地间天风呼啸,云气翻涌。 讲经山上,众妖顿时伏首,一片寂静。但看向李伯都的眼睛,却都亮晶晶更加兴奋。 虎师! 这才是虎师! 这才是妖族的妖师! “这还是变血境吗?虎师啊,你修的到底是什么法?竟不遵常理到了这种地步,恐怖如斯……” 离讲经台最近的坤主兴奋之余,心里直颤抖。 此时李伯都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已经超过了他这尊即将元灵境的丹珠神只。 霸道绝伦,深不可测。 让他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他后怕,因为他的确怀有二心。 毕竟是积年的老妖,还有神道加持,高高在上习惯了。虽然迫于形势,对李伯都恭恭敬敬,但内心深处总是不甘,想要伺机翻身。 “妖师!不用再怀疑,虎师绝对是这一代的妖师!从今往后,我便是妖师门徒!” 但是现在他彻底死心,彻底臣服。 不为其他,只为“妖师门徒”这四个字! 他活得够久了,他比那些年轻的妖,更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的含义。 妖师门徒,只要不死,必能成就妖圣之境! 最近的记载,是万年前第五代妖师座下,渡过开道之劫的“十二妖徒”,最后全部以妖圣之躯破碎虚空,飞升仙界。 其神通广大,堪比神话。 传说在三千年前的那场妖族浩劫中,大康盛皇一统九州,人道加身之后,以天下无敌之势意图屠尽天下妖族,是十二妖圣化身下界,于云梦睡虎地,与大康盛皇论道止杀。 盛皇从论道中获得启发,放下屠刀,让妖族得以残存。而十二妖圣,为了报答盛皇的止杀之恩,自愿于人间封神,化“十二生肖”守护人族年岁气运。 据说大康朝廷赫赫有名的十二妖军,便是由此而来。另外封神册上,也是十二妖族居多。 “此战无需太多妖灵参与,也无需人族参与。” 众妖磨刀霍霍,但李伯都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参战。 “坤主坐镇山域,青娘子主持阵法,六妖镇守六门。余者,乘我不系之舟,皆入地下水脉,听候命令。” “白骨,桃源百姓孱弱,你桃源四妖率百姓登灵舟,下水脉。战斗结束之前,以防万一不得下船,务必护得百姓周全。” 李伯都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显然早有筹谋。 “尔等无需多言,即入我门,不得枉死。这一战没有机会,以后好生修炼,日后讲经山便交由大家共同守护。” 有妖灵不甘,想要与李伯都共御来敌,但还未多说,就被李伯都堵死了话语。 众妖无奈,纷纷垂头丧气应诺。 这时,四水封山阵中水雾翻涌,如江河环流,但见李伯都一挥爪子,六艘散发湛蓝水光的木舟冲破水雾飞出。 每一艘都结构简单,但极其庞大,足以装载三五千人。 李伯都神色满意,如艺术家在看自己的作品。 这六艘灵舟,是他第一次尝试炼制大型法器的杰作,命名为“不系舟”。 虽然只是中品法器,除了载人载物之外,并无特殊作用。但其可大可小,可遁水而行,算是入门级大型法器中炼制的较为成功的了。 一旁的坤主却是哭丧着脸,看着灵舟,欲哭无泪。 不用说,这炼制灵舟的材料也是他的。 祂千年的积累,已经被李伯都给掏空,一干二净,就差没拆祂的土地庙了。 “青娘子,开水脉。后面就交给你了,按计划进行。” 随后,李伯都将六艘灵舟的指挥权放给青娘子。 “是。” 青娘子领命而去,分出两艘给白骨、丑居士等桃源四妖,让四妖驾驭灵舟前往桃源谷接百姓上船。同时督促讲经山众妖登船,只待将众妖众人都送入地下水脉,她还要主持大阵,协助御敌。 “虎师,您说过那禽兽有龙气护体,万法不沾,我能杀的了他吗?” 黄玉瑶入乡随俗,自渡劫之后,便与众妖一般,改称李伯都为“虎师”。 她亭亭玉立,站在李伯都脚边,身如明玉,月华流转波动。 她虽是鬼道圣体,且悟性超凡,只用四十九天,便一步金丹,绝对堪比“仙道种子”之上的“天道种”。但她终究不过是才二十出头的女子,此时仇敌不远,她难以平静,杀意翻涌又有忐忑。 “我说杀不了,你就会不杀吗?” 李伯都低头看她,平静反问。 “要杀!灭门之仇,不共戴天!纵使生吞活剥不能解恨!” 黄玉瑶咬牙切齿,眼中仇恨若水,似万顷波涛涌动,亘古难消。 “玉瑶妹子,你就放心吧。那罪魁祸首我们会放他上来,留给你。” 黄玉瑶莲步轻移,就要下山,却被八戒拦下。 “嘿嘿,好久没活动筋骨,妹子你与虎师在第七门候着便是。你那仇人叫陈贤霸对吧?安心吧,我不会杀他,就算杀光他的手下,也会把他擒来给你处置。” 一道越众而出,率领六妖下山,镇守水门。 “虎师,那个,十八郎可以不杀人吗?” 走在末尾的十八郎突然转身,闪身到李伯都脚下,抓着李伯都的大爪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 “十八郎想怎么就怎么做,但记得,打不过别硬撑。” “好嘞,谢谢虎师!十八郎不会输的!玉瑶姐姐,十八郎一定会帮你把坏人抓回来的!” 李伯都低头微笑传音,十八郎喜笑颜开,又十分认真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正了正脖子上的“红领巾”,信誓旦旦地对黄玉瑶打包票,说完便蹲下摸了摸讲经台上的小白花,绿光一闪,木遁而去。 “这次的对手很强,等下只怕会打崩山域,你已经有灵,当知趋吉避凶,暂且挪去它处避难吧。” 李伯都的目光落在小白花上,微笑开口。 小白花不语。 此时朝阳铺地,晨风吹过。 小白花轻轻摇曳。 一朵、两朵、三朵…… 朵朵小花突然生长,几个呼吸间,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布满整座讲经台,并不断朝外蔓延。 漫山遍野,缤纷绚丽。 一花开满讲经山。 “哈哈哈,好花!” 李伯都一怔,舒畅大笑,虎目之中原有的一丝阴霾顾虑,一扫而空,只剩昂然战意。 他也是妖族! 他也很久没有厮杀了啊! “呵,护道者吗?” 他的双眸,金红、银白流光交织流动,如流星旋转。 他望向远空,似洞彻千里。 澜江河畔,军营上空,虚空出现轻微波动。 “嗯?有人窥视我?” 一位手持青铜大戟的中年儒士于天上云中现身,望向讲经山。 “是那虎妖?” 他皱眉,随后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自嘲地自语道:“不,那虎妖不过是头变血小妖,纵然有些神异,也不可能有如此超凡感知。应是罗浮潜藏的妖王,呵呵,看来是有靠山,难怪这么嚣张,连我陈氏潜龙都敢冒犯,不知死活。” “嗯,贤霸要出发了。” “看来是老祖多虑了,昨晚贤霸故意大肆捕猎,为的就是试探飞云山君。妖族没落,群妖默声,敢怒不敢言呐。今日我便高坐云端,权当是看小儿嬉闹一场。” 随即,他俯瞰下方,见军营中兵马集结,只摇头微笑,如长辈在看家中孩子玩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第175章 螳臂当车 “哇,大家快看,这是仙舟吗?” “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我们搬家呀?” 桃源谷,两艘不系舟从天缓缓浮落,来接百姓入地下水脉避战。 百姓们第一次见灵舟,惊叹的同时,也对突如其来的命令感到疑惑。 “大家安静,有外敌入侵,会有大战,虎师以防战斗波及乡亲父老,特遣灵舟来接我等避难!” “啊,谷长!我们还回来吗?桃源谷这么好,我们不想走啊!” “对啊,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走,我们不怕打仗!乡亲们,拿起榔头和他们拼了!” “对!我们拼了!” “牛大马、朱大羊你两个给老子闭嘴!拼拼拼!拼个屁啊你们,知道敌人是什么吗就拼?再说一次,这是避难!所有人加紧登舟!” “请父老乡亲们放心,战事过后,自然回来,所以无需担忧,简单收拾些吃食即可。哎哎,李大娘,你扛那么大的箱子做什么?快放下,老腰会断!” 随后白骨、丑居士等四妖下了灵舟,召来负责管理桃源谷日常事务的谷长、田长等,组织、催促百姓们登船。 正在劳碌的百姓听了,纷纷表示不舍,不少有血性的还举起手中农具大喊,誓与桃源谷共存亡,但很快被“镇压”。 百姓淳朴,纵有千般不舍,但还是对白骨等四妖言听计从,绝对信任。大家听从安排乖乖回家带上食物,有条不紊地登上不系舟。 当了解到是有军阀来斩妖除魔时,绝大多数人都露出忧色,望向讲经山,默默为从未谋面的虎师祈祷。 有老者找白骨,说:先生,老朽衰老之躯,死不足惜,可能帮忙? 有小孩偷偷找王小明,羡慕地看了一眼王小明手中三尖两刃刀,又坚定地小声道:老大,以后你教我们修炼可以吗?我们也要打坏人! 说完,就被父母揪耳朵拉走,在一顿完整的童年中登舟。 “先生,我父亲不见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谷中百姓差不多登舟完毕。而这时面色焦急的王小明从家里跑了出来,向白骨求助。 他虽年幼,却守公私。 方才他一直在帮忙维持秩序,和协助一些百姓登舟,最后发现没看到父亲,这才匆匆回家找寻,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小明莫急,有谁看到王大山了吗?” 白骨安抚了一下王小明,飞身上灵舟,问谷中百姓。 百姓面面相觑,皆摇头不知。 最后,一个习惯早起的老人说太阳未起时,见王大山背着药篓,似去采药了。 “时间不等人,丑丑、喵喵、百足,你们三人驾驭灵舟,先入水脉,我去找人!” 白骨只略微思索,便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先生,我随你去找父亲!” “不,你修为尚浅,与舟同行。找你父亲的事,老师一人即可。” 王小明欲下船同行,却被白骨制止。 最终,两艘灵舟携带六千百姓升空,飞入弥天的大阵水雾之中,只留白骨一人在谷中御剑飞空,呼喊找人。 而就在此时,桃源谷外一处峭壁上,有一位老者正攀在上面,摘采灵药。 不是别人,正是王大山。 “露灵花!哈哈,真的是露灵花,可增长水道法力的灵株,正好给我儿食用。” 王大山摘下一朵翠叶玉花的植株,检查确认一番之后,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什么声音?” 突然,他两只耳朵微微颤动,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这是……” 随后他悚然一惊。 因为这声音是他的噩梦,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深山老林中。 那是铁甲碰撞的声音,是大军行进的声音! 那年,那个晚上,就是这种声音的到来,让他家破人亡。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乱世的军阀,比贼寇更加凶残,更加可怕。 “不好!这方向,是奔着桃源谷去的!” 再仔细一听,他神色大变,没有犹豫,运起后天宗师境的真气,如大鸟般朝桃源谷入口方向滑翔而去。 …… “父亲,不行,我去阻他!这欺人太甚,于情于理都不能放任不管!请恕女儿任性一回!” “赤冴、碧流,随我出山!” 飞云山巅,敖龙依内心几番挣扎之后,毅然起身,朝被钉在山壁上的白龙行礼一拜,携两名侍从,驾起云气,直扑桃源谷。 “呵呵,人族说得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白龙睁眼,自嘲自语。 “不过我的好女儿啊,为什么要阻止呢?凡气运者皆有劫难,不历劫难何以成道?况且,他没有劫难,我又怎么会有让他欠下情分呢?” “女儿啊女儿,为父的时间不多了,要么你带他上山,要么为父出手救他上山。不管怎么样,为父不能死,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妖族,为父都不能死啊。” 白龙呢喃,眼中不是有黑气翻涌,隐隐透着不为人知的疯狂与冰冷。 “大山君,有世族修士越界,是元婴境,不,是一位有化神法力的护道者进入罗浮,是否依令驱逐?” 这时,有山君座下神侍飞来禀告。 无意间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是等同人族元婴的元灵境妖王。 而且一来就是两头。 “依令?大康的律令,现在还有人遵守吗?” 白龙摇头讥嘲。 “无需理会,暗中护持大小姐安危即可。” 随后祂发出命令,声如九天神只之音,威严浩大,不容反驳。 …… “掌门师兄,是陈氏潜龙,看样子是朝最近颇为神秘的那块山域去的。” 与此同时,罗浮三宗,群山妖窟都感知到了陈贤霸毫不遮掩的行军动静。 一言观,朝元山上空几位仙家修士或御、或御兽、或驾云,也在远观。 “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世族野心勃勃,祸乱天下。妖族暗藏祸心,蠢蠢欲动。最好拼得你死我活,好让这世道少些祸根!” 先说话的是二长老岳卓群,接话的是性子火爆的大长老风清正。 “妖,终究是妖,是我人族大敌。前些日子风师弟带回来的情报,让为兄颇为忧心,这突然冒出来的虎师,到底是什么来路,无人知晓。如今这陈氏潜龙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入山闹一闹也好,让我等窥一窥罗浮妖族底细。唉,世族多无道,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我人族。若有需要,我等身为从龙宗派还是要出手帮一帮的。” 最后说话的,是观主“丰羽”,他眉间可见忧虑,却在人妖立场的问题上坚定不移。 “两位师弟,命观内通窍境以上弟子待命,若罗浮妖族胆敢肆意杀戮,便是我等降妖除魔之时!” “诺!” 随着观主之令的发出,风清正、岳卓群等执事长老飞身而去,各归山门,集合弟子以备万一。 不多时,整个一言观都动了起来。 一道道灵气冲天而起,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吟咒之声。 “师父,弟子也下去备战。” 云天上,只剩两人,丰羽观主和令狐别话。 令狐别话作揖,眼中隐泛杀意。 降妖除魔,是人族修士本份。 但对于他令狐别话来说,还要加上一个“为父报仇”! “好。不过别话啊,为师知道你心。但莫冲动,等为师的指示知道吗?” 丰羽观主微笑,眼中尽是满意,流露着毫不掩饰的爱护之情。 一言观这一代,本是双骄并立,可如今就剩下这根独苗了,而且是极其罕见,拥有“斗战天赋”的言灵奇才。 “是!弟子明白。” 令狐别话对观主也很尊重。 因为他如今已经脱离岳卓群,拜入了观主门下。 这是他用魁首特权换来的,因为他隐隐察觉到了岳卓群对他的恶意。 虽然他还没查清楚岳卓群真正的目的,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那一天,他不要法宝,不要仙丹,放弃种种特权,只求转投观主门下,惊呆了众人,也差点把岳卓群气吐血。 最终是在观主和大长老的协调下,让他一人拜两师,保留西岳弟子的身份,同时拜入中岳,由观主亲自教导言灵斗战之法。 如此一来,岳卓群才无话可说。 因为观主之所以是观主,只有一个原因。 最强! 既然令狐别话展示出了惊人的斗法天赋,那由观主来教授一二,也是应当的。 “痴儿,人妖血仇,由来亘古。你一个人又能杀多少?只是拿起,才能放下。希望你早日杀够,杀明白,唯有洗去心中仇恨,你才回真正的走上你道啊。” 云上老者,轻捋长须,说着溺爱又恐怖的话。 “哦?妖窟竟有人族看门,看来情报没错。” 而就在群山旁观时,陈贤霸的大军开到了桃源谷入口处。 陈贤霸骑在高大异常的六足赤血妖马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入口处那道佝偻坡脚的身影。 “各位军爷,这是?” 王大山露出几分害怕,几分讨好的神情,出声问道。 “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滚开,莫挡道!” 陈贤霸麾下三虎之一,校尉吴奇策马上前,不耐烦地厉声喝道。 “呵呵,这荒山野岭,本就没路,小人怎会挡道?莫非军爷这么多人,是要挤进这条山缝吗?” 王大山粗糙的手,微微颤抖。但很快镇定,眯起眼睛再问。 “有意思,看来你就是讲经山桃源谷的人了。” 吴奇闻言也眯起了眼,笑了起来,道:“真是太好了,给你一个带路的机会,给你一条活路。如若不然……” 说着,他拔出了腰间佩刀,舔了舔嘴唇,盯着王大山目光闪烁嗜血的光芒。 “其实小人应该听话,螳臂当车的成语白骨先生也是教过的。但小人太笨,怎么也学不明白,所以诸位军爷,能让小人死得体面一些吗?再逃一次的话,小明会看不起我这个父亲的。” 王大山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把药锄插在了腰间,双脚分开,立马起式。 喝! 双拳裹上了土黄真气。 野球拳第一式,野猪遇虎! “我也会看不起我自己。” 这一刻,王大山的目光平静如水。 “嗤,不自量力的蠢货。”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 伴随着不屑的声音,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刀光已经劈向他的额头。 后天,金丹。 天上地下的境界差距。 根本就不是螳臂当车所能比喻的。 “死吧。” 吴宁狞笑。 第176章 人族山君 铮! 千钧一发,刀剑交击。 “大山啊,螳臂当车你学不会,我也是教过能屈能伸的。” 一声叹息。 一具白骨持剑挡下了吴奇的刀。 “这位军爷说的没错,你是蠢货,愚不可及。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情,应该第一时间绕道回去示警,而不是玩什么以一当千?年纪一大把,血气方刚要不得,知道吗?” 骷髅低头,鬼火幽幽。 同时,一股无声寒气霜冻蔓延。 “妖鬼?!!” 吴奇脸上狞笑瞬间变成诧异,一个翻身猛然后退,坐回百步之外的战马上。 他手中的刀,结了一层寒霜。 “嘿,有封灵器的妖鬼。主公,看来我们的敌人不简单。” 他手一抖,真元灌注刀身,震散冰霜,回头对安然不动,似笑非笑的陈贤霸说道。 “先生,您来了。” 王大山额头一层冷汗,后怕不已,随即苦笑。 自己的确太不自量力了,也脑子抽了,也不知怎么地,脑子一热就想着将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兵马拦在桃源谷外。 那可是三千铁甲,兵戈如林,兵气森然。 莫说军中那一个个气息恐怖的先天将领,便是当中最弱的士卒,也是与他相差无几的后天宗师。 的确是太蠢! “别说话,跟我走。” 白骨手持履霜剑,不动声色地抓起王大山的衣领,同时骷髅头看向陈贤霸,上下颌骨开合,说话漏风地道:“这位军爷,老人家不懂事,诸位请便。” 说完,身形一阵模糊就要施展术法遁走。 嘣! 话音未落,一道箭矢迅如闪电。 “这……” 白骨模糊的身形再次清晰,颌骨大开,惊讶无比。 因为他的腰椎骨被一箭射断了,上下身错位分离。 “先生!” 王大山惊呼,下意识地搂住了白骨就要坠落的上半身。 “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主公让你退下了吗?” 百步外,吴奇正持弓冷笑,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二支箭已经上弦,对准白骨的头颅。 “我还是太弱了。不过……” 白骨眼眶里鬼火闪烁。 “走!” 破碎的脊椎骨瞬间复原接上,就要再次遁走。 嘣! 吴奇的箭也几乎是同时射到骷髅头面门。 当! 一顶简约的黑金王冠出现在白骨的头上,发出幽光,挡下了箭矢。 “该死!” 吴奇大怒,眼看白骨和王大山的身影就要模糊消散,再次张弓搭箭已经来不及。 嗡! 就在这时,似有梵音从他身后响起,一尊半透明的金钟突然落下,罩住白骨与王大山。 那即将遁走的身影在钟声中被打回原地。 “大山!” 钟声浩大,王大山被震得七窍流血。 白骨惊呼,眼中鬼焰腾腾,急忙催发“鬼金冠”,形成护体宝气将王大山护住。 “有意思的灵器,吴奇,取来我看看。” 金钟法门,金钟荡魔诀。 是陈贤霸出手。 但他依旧坐在六足赤血上,一动不动,没人看清他什么时候,是怎么出手的。 他的目光落在白骨头顶的鬼金冠上,感受其中奇异的星辰自然之力,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神色,吩咐道。 “是!” 吴奇领命,飞身下马,持刀狞笑,就要再一次擒杀一妖一人。 “真佛法门,糟糕!” 金钟里,白骨手段尽出,剑刺、火烧,金钟铛铛作响,却没有撼动其分毫。反倒是他身边的王大山再次被钟声震得双目翻白,连鬼金冠也难以护持。他要是在攻击下去,金钟破不了,王大山得先死。 “怎么办?” 吴奇越来越近,而白骨无计可施。 “住手!” 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大喊救命的时候,空中响起一声大喝。 伴随龙吟,一道龙形赤焰落在吴奇脚下,阻止了他的脚步。 “又是谁?!” 吴奇大怒,抬头一看,愣住了。 “龙族?!” 但见天上,一位白衣女子踏云而来,左右两条蛟龙相随。 一条火鳞燃火,一条碧鳞水波,皆散发有别于人族和寻常妖族的苍茫威压。 这是独属于龙族的龙威。 “哼!” 三千甲士一阵骚动,陈贤霸一声冷哼,随即轻笑道:“原来是罗浮龙女。名不虚传,果真很美。”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对敖龙依的出现早有预料。 甚至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敖龙依的身材,目光充满毫不遮掩的侵略性。 “大胆!” “放肆!” 碧流、赤冴化成人形,一个手持三叉戟,一个双手捧着一道令牌,上书一个古朴的“山”字,是大山君之令。 他们怒喝,对陈贤霸怒目而视。狂暴的龙威搅动风云,激起山风浩荡,吹得阵中旌旗猎猎有声。 “定南将军陈外,按大康法度,人道军马,无符无令不可私调,不知定南将军可有调令?又因何入山?” 敖龙依高立云端,俯瞰大地。 她的声音,毫无波澜,真如天上神女。 “嘿,听闻罗浮龙女,学识渊博,入朝可为殿前魁首。那敢问龙女,大山君神权私授,该当何罪?” 陈贤霸似笑非笑,不答反问。 “定南将军若无调令,请回。” 敖龙依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语气淡淡依旧。 “哦?我若执意入山,龙女意欲何为?听说龙族有招揽人族英杰为婿的习俗,不知龙女是不是已经设好洞房,只等本将军入瓮?” 陈贤霸一抹邪笑,嘴角轻佻。 “哈哈哈哈。” 他身后将士听了,更是一片嬉笑,甚至有人口吐轻薄之言,冒犯龙女。 “镇!” 敖龙依终于恼怒,伸手抓过赤冴手中的大山君令,遥遥一指。 轰! 天上落下一座山峰,轰然压向陈贤霸的三千兵马。 “杀!” 韩复、陈野、吴奇等五营校尉脸色大变,悍然怒吼。 “杀!” 三千甲士怒吼。 万众一心,兵煞裂空。 细细一看,山峰是虚影,并非实质,故而竟是被兵煞之气给抵住了。 “哼!” 敖龙依冷哼,手中令牌一挥,一条白龙之影从云中落下,盘在山峰上。 顿时如泰山压顶,那三千甲士聚起的兵煞猛然被压得一沉,不少修为较低的士卒口吐鲜血,身躯摇摇欲坠。 “啧啧,好刚烈的美人,比起我人族之女,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这时,陈贤霸说话了,看向敖龙依的目光,侵略之中带上了一股占有欲。 随后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也取出了一枚令牌,朝天一扔。 只见黑光一闪,山峰、白龙虚影尽皆破碎。 半空中,隐约出现一位身着官袍、气度威严的神只,带着恐怖的神威,让敖龙依手中的大山君令都在瑟瑟抖动。 “明福、宝积两位山君何在?!罗浮大山君私授神权,尔等同为罗浮山君,是准备继续渎职观望吗?” 就在敖龙依俏脸苍白之时,陈贤霸策马向前两步,空中神只虚影也随之向前,神威浩荡,辐射千里。 “见过陈府君,见过定南将军。” 不多时,两个身着从四品灵官袍的人族山君在云上现身,先是对神只虚影一拜,又对陈贤霸做了个揖。最后负手看向敖龙依,语气半是劝说半是命令地道:“敖家侄女,退下吧。既然定南将军有府君令,那便相当于持神道调令,我等不得阻碍军务。” “太祖有令,仙官不落地,灵官不涉阳。敢问两位山君,府君令,到底是神道令牌,还是人道虎符?!神道调令何时能调动人道兵马了?” 敖龙依不退,咬牙质问。 “放肆!” 两位山君齐声大喝。 第177章 黝黑的墙 “化外之妖,安敢言我人族法度?!念在大山君的功德上,不与你这小龙计较,已经是我等宽宏大量,莫要不知进退!” 宝积山君竖眉瞪眼,状如佛门揭谛,令人惧怕。 “嗯?听不懂吗?速速退下,再敢多言,我等按律将你镇压事小,连累了大山君就不是我等想看到的了。” 明福山君仙风道骨,几分形似仙翁,温和中藏着刀子的话语,却让敖龙依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罗浮山脉,共有三位山君。 她的父亲为正四品龙族大山君,统管罗浮神道,梳理山川灵脉,镇抚罗浮群妖。另外两位人族山君,从四品,名义上是协理罗浮事务,实质上谁都看得出来还负有监督职权。 监督什么? 自然是监督她的父亲,监督这罗浮群妖! “小姐。” 敖龙依紧握令牌,由于太用力,白皙的手腕青筋浮现。身旁赤冴性子火爆,敢对两位山君怒目而视,只要敖龙依一声令下,他就敢莽上去,管他什么鸟山君。但碧流冷静稳重,见此情景,靠近敖龙依低声提醒道。 “这人,是冲着虎师来的!” 敖龙依目光闪烁,但并未退缩。 “怎么?龙女真想招我陈外登山为婿?” 地上陈贤霸见敖龙依不做声,也不退,将手中降龙大戟舞了一圈,语气半是调笑半是挑衅。 敖龙依闻言,目光一冷,身上云气如龙灌入大山君令,同时一咬牙,看向被罩在金钟里的白骨和王大山,就要发动大山君令将一妖一人救下再说。 昂! 龙女一动,两位山君震怒,就要出手。陈贤霸邪笑,也要伺机降龙。但一声龙吟比他们更快,这龙吟震动群山九霄,大山君令如飞鸟投林,不受敖龙依控制地飞回罗浮群山之中。 “父亲!!!” 敖龙依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有一道云气落下,将她与两位侍从卷走,与那令牌一样,没入罗浮深处。 “定南将军想当我云龙快婿,还差了些。” 同时,一个宏大渺渺,回荡群山,又似从九天传来的声音响彻此方天地。 “不过定南将军既然有军务在身,罗浮自当配合,只是希望定南将军切莫乱杀无辜。” 随后一只遮天龙爪从白云之中探出,打散府君虚影,将黑木府君令打落,重新回到陈贤霸手中。 陈贤霸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罗浮大山君的意思很明显,尊令不尊人。 遵从府君令,但看不起他陈贤霸,而最后的举动更是一个警告。 警告他不要狐假虎威,可以“办公”,但不要在罗浮太过放肆。 “主公。” 大山君出手,宝积、明福两位人族山君识趣退去。 虽然祂们早与陈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但毕竟明面上还是罗浮的神道灵官,是大山君的下级。 况且大山君这种默许的态度,已经出乎他们意料,再继续跟着陈贤霸这个小屁孩眉来眼去就显得太丢份,也太下作了。 而陈贤霸麾下韩复、陈野等校尉,则是看向陈贤霸,等待命令。 那原本就已经走进金钟,就要举起屠刀的吴奇,还小心翼翼地轻声唤了一声,因为他看到陈贤霸的脸色很差。 “杀了祭旗,入山诛魔!” 陈贤霸抬起眼皮,收起府君令,一挥手撤了金钟,冷漠下令。 “好嘞!” 吴奇狞笑,再次举起屠刀,刀罡凶猛劈落,就要砍了白骨和王大山,为主公祭旗。 当! 异变再生。 吴奇的刀,砍在了一堵墙上。 一堵黝黑的圆墙。 “什么?!” 吴奇抬头,竟是一位身高丈许,袒胸露乳的巨汉。 “什么啊?人族金丹这么弱的吗?” 巨汉如同一堵墙,遮住了阳光,吴奇看不清他的脸,却听到了让他心头一颤的声音,语气中充斥着不满,流露着自然的蔑视。 他的刀,竟然砍不破血肉之躯?! 怎么可能?! 他可是金丹境大修士,手中所持的刀,也是陈贤霸所赐的封灵器,虽然只是下品,但也是实打实的灵器啊,斩钢断铁如切豆腐,更有真元加持锋芒,便是寻常妖修受他这一刀,也得肚破肠流。 嘭! 下一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砂锅大的拳头给击飞,如炮弹一般,倒飞回去,从陈贤霸身边擦过,砸穿一列士卒。 “八戒!” 巨汉身后,白骨惊喜。 “师父!” 王大山绝处逢生,更是一声大呼,喜极而泣。 “啥?!!” 白骨听了下颌骨差点掉地上。 什么鬼? 这老汉是八戒的徒弟? 八戒这憨货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 第178章 七门守将 “咳咳,白骨你搞什么?快带这个村民登船,再慢点青娘子不等你了。” 八戒不回头,故作不满地催促道。 “我让你们走了吗?” 八戒话音未落,两道金光射来,凌厉无比,仿佛可洞穿一切。 八戒色变,拔出背后大刀格挡。 霎时火花四射,鸣音刺耳。 只见百步之外的陈贤霸,目射金光,威凛若神。 待金光收敛时,八戒连同身后白骨、王大山,生生被推得后退两丈有余,八戒粗壮的双腿齐膝犁进土中。 “嘿嘿,你的金钟破妖诀,比虎哥的火眼金睛差太远了。” 八戒从土里拔出双腿,翻看手中大刀,见刀身上两个冒烟的黑洞,嘿嘿一笑。 同时,一道神念传入身后白骨脑中。 白骨深深看了一眼八戒的背影,一把拎起王大山就遁走。 “想跑?没门!” 一道黑光从兵卒中射出,直冲而来。 是恼羞成怒的吴奇,他双目通红,跟疯了一样。 三次! 短短的时间内,他丢了三次人! 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要先杀了那老汉和白骨精,拿了王冠献给陈贤霸,然后再杀巨汉,最后他要率军踏平妖山! 好教这罗浮群妖也知晓“绝凶虎”之名! 他“绝凶虎”吴奇,不止要在人族之中显名,而是要名震天下万族! 嘭! 一个蒲扇大的巴掌击碎了他愤怒的白日梦。 不过这一次他挡住了,没有砸进队伍,而是很狼狈地滚落在陈贤霸座前。 “啊!!!妖魔!我杀了你!” 他起身怒吼。 “吴校尉,要帮忙吗?” 但身后陈贤霸的问话让他心底一寒。 “主公!” 他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了陈贤霸脸上的不耐烦和冷漠。 “请主公入山!此妖交给末将一人!” 深知陈贤霸个性的他,一咬牙,露出凶狠之色,大声请命。 “呵,倒还算有些眼力。既如此,不要堕了我三虎将的名号。” 陈贤霸冷笑,应了他的请命。 “喂喂,不要自说自话好吧?那个被我打飞两次的,你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要我说,你们都留下来吧,勉强够老猪我热个身。” 然而,对面八戒显然更嚣张,一副大嗓门更是喊得漫山皆知。 “大言不惭!” 陈贤霸漠视,身边韩复冷笑。 “我老猪可不说大话。” 下一秒,韩复不笑了。 只见八戒手持两柄尖牙大刀,竖在眼前,一声粗野的猪叫响彻群山,天空突然变暗,一头高达十丈开外,庞大犹如小山的野猪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两颗尖锐的獠牙直插云中。 “讲经山七门守将!” “第一门,李八戒!” “陈贤霸是吧?想见我讲经山之主,先过我这一门。” 野猪开口,如深渊巨口。 一开口,声若洪钟嗡鸣,荡起腥风阵阵,吹得陈贤霸麾下三千甲士一阵后退骚乱。 “古法妖修!哈哈,第一门就有如此妖物,好!吴奇!给你一千兵马,可有把握降服?” 陈贤霸也出现瞬间愣神,随后一改之前几分慵懒的姿态,双眼一亮,问同样失神的吴奇。 “有!” 吴奇闻声,虽然头皮有些发麻,但依旧立马坚决应诺。 这猪妖可怕,他一人决计不是对手,但若有一千兵马在手,结阵厮杀的话,他身为将领还是有把握斗上一斗的,至于能不能降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说了!我要一个打你们全部!你们都是耳背吗?!” 然后对面八戒一句更嚣张的话把他们再次干懵逼,随即便是又一次集体震惊。 “山泽泥潭!” 八戒施展出了他的看家本领,浑厚得犹如上古神兽幼崽一般的妖煞,激荡而出,席卷四方,将方圆十里化成泥沼,犹如领域。 “主公……” “绝凶虎”吴奇吞了口唾沫,双脚已经陷在泥潭里。 “妖族隐脉?吴奇,三千铁甲都留给你,在我回来之前,只要这头猪妖还在,你就是大功一件,明白吗?” 陈贤霸再次失神,随后眼中光芒更亮。 只是这一次他看向的是八戒身后的群山。 八戒的出现,已经彻底勾起了他的兴致,他有些迫不及待要看一看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老虎”。 “别让我失望啊。” 吴奇领命,率三千精锐结阵于泥潭中与八戒大战。 陈贤霸带着韩复、陈野,以及剩下两员虎将,穿过八戒的封锁,冲入桃源谷。 …… 几百里外,罗浮深处飞云山。 一位手持青铜大戟的中年儒士,出现在离飞云山不远的空中云上。 正是陈贤霸的护道者,陈圣别。 “原来是曾经的戮妖真人驾临,不知真人所为何来啊?” 飞云山传出大山君的声音,只是山体云蒸霞蔚,有阵法结界守护,难见真容,连陈圣别也看不透。 “大山君明知故问,小辈胡闹,陈某特来向大山君致歉。” 陈圣别拱手,微笑说道。 眼中却闪过忌惮之色。 “呵呵,既是胡闹?为何不制止?” “小辈有小辈的路,该走的还是得他自己走。只有经过,才能明白。大山君,咱们做长辈的有时候也只能让他们亲身经历不是?” “呵,龙族无意插足世间纷争。但真人也要懂得分寸,走可以,但别走太过了。” “龙族,也是妖族一员。” “请大山君放心,小辈之间的公平切磋罢了,绝不会滥杀无辜。” 两者隔空对话,陈圣别一番试探,再次确认了飞云山君隔岸观火的态度之后,满意离去。 “父亲!莫听他的鬼话!女儿得到情报,他们千真万确是冲着虎师去的!绝对不是什么切磋!那陈外是要杀了虎师,绝我妖族气运啊!” 云雾之中,山巅之上,敖龙依被一条条云气锁链困在血池莲台上,焦急大喊着。 “为父知晓。” 被钉在山体上的白龙微微叹息。 “父亲若不愿意插手,不方便插手,请父亲放开女儿,女儿以虎师座下弟子的身份回山应敌!” 敖龙依也明白了大山君的心思,不甘心地挣扎道。 “陈氏,毕竟是有地仙坐镇的千年世族,如今时机未到,我罗浮妖族还不是进入纷争的时候。” 白龙摇头。 “虎师也是罗浮妖族……” 敖龙依挣扎无果,惨然一笑。 “我的乖女儿啊,静观其变吧。李伯都若真是妖师,必能逢凶化吉。再者,你可能不知道,妖师,其实是我妖族气运,就如同人族的龙气一般,是不散不灭的。即便李伯都真是妖师,且死在今日潜龙之手,妖师气运也会在真正的妖师身上重生,不会消亡。” 第179章 毒身之门 “八戒这憨货,难得玩嗨了。” 讲经台上,李伯都目视远方,微微摇头轻笑道。 他的脚边,左右分别是闭目盘坐的黄玉瑶,和手托昴日珠的坤主。 七难水门,原本只是他心血来潮的玩闹之举。 是为了让桃源谷百姓知晓修道之艰难,让心志不坚者知难而退的七个考验“关卡”。 因沿石溪而设,故称“水门”。 守门者并不固定,七妖有空便去,没空则由桃源四妖代替。但今日七门守将,除青娘子主持大阵之外,前六门皆是“七妖”,皆是丹珠境(炼骨境)的大妖! 李伯都没有千里眼,看不透这山水曲折的三百多里。但他有超凡的“陆吾神知”,只要他集中精神,神念专注一个方向,便可身临其境般感知到一切。 桃源谷外,一片山泽泥潭。 八戒显化真身,横冲直撞。与三千甲士所结的虎煞战阵,一次次毫无技巧的激烈碰撞。 妖煞震荡不休,战阵中的士卒,不时有人嘴角渗出了血,内腑震伤。 兵煞锋锐无比,八戒身上被割出一道道飙血的伤口,血流如注,连泥潭都染红。 这些,都在李伯都的感知中分毫毕现。 但他不担心八戒,因为八戒只是看着凄惨罢了。 这货还在弱小的开明境时,就能硬抗一道的千刀万剐而不死。如今他已经是道行初成的古法大妖,气血之盛,堪比神兽幼崽。 区区血流如注,对这货来说不值一提。 要知道这货除了气血旺盛之外,最擅长的便是恢复。 他脚踩泥潭,山泽妖煞源源不断转化成盛木诀治愈自身,一次次与在吴奇统帅下,结成“虎煞阵”的三千甲士硬刚。那一声声刺耳的猪叫声中,除了兴奋就是嚣张,完全没把伤势放在心上,纯属解放天性。 “到第二门了。” “呵,不愧是人族潜龙,竟然能察觉我的陆吾神知。” 讲经台上,李伯都目视远方, 略有诧异,轻笑道。 “虎师,我现在过去!” 黄玉瑶睁眼,右眼银白,左眼苍蓝,起身散发无尽幽冷。 “不急,你是主角,而他们似乎还有援军……” 李伯都抬头,看了一眼白云如鳞的天空,随后呢喃道:“这感觉,好熟悉,难道我才是反派?五小强闯十二宫?” “虎师说什么?” 坤主不解。 “没什么,蟑螂。” “……” 坤主更加不解,什么蟑螂?哪里有蟑螂? “毒身门?” “呵呵,先是初难门,又是毒身门。主公,这一群妖魔鬼怪,竟然还妄图学佛?似是而非,当真是贻笑大方。” 食人虎,陈志。 陈贤霸麾下“三虎将”之一,性情酷虐有几分类似陈贤霸,也是除了陈野之外,最崇敬陈贤霸的一员战将。 他看着眼前的巨大石门,发出讥嘲。 他的身边,正是陈贤霸、陈野等四人。 他们一行御风而行,先是穿过山缝,进入人去楼空,空无一人的桃源谷,又找到了七难水门大开的门户,经过了本应由八戒镇守的第一门——初难门,最后沿溪水而上,来到了第二门。 “嗯?” 陈志的话,深得陈野、韩复和苏有三人的赞同,他们或不屑,或摇头,或轻笑,觉得这讲经山的妖魔,是丑女效颦,幼稚可笑。 倒是走在最前的陈贤霸突然抬头,微微皱眉看向前方,露出一丝疑惑。 他本能地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窥视,但仔细感知却一无所获。 “谁?!” 就在这时,五人齐齐一惊,看向水雾缭绕的石门。 “五具鲜美的肉体,真让老娘垂涎欲滴啊。” 一个妖娆的身影从雾气中款款走出,腰肢摇摆若微风拂柳,长腿隐现,修长白皙充满诱人气息。 “呵,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头蝎子精。嘿嘿,主公,这妖女若是拔了蝎尾,当真是绝世尤物。” 陈志定睛一看,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淫笑。 “哦?老娘当真是尤物吗?唉,可惜了,有些妖不懂珍惜啊。” 谁料,石门前的妖女没有生气,反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完全没有把五人放在眼中,一副顾影自怜的幽怨模样。 “……” 陈志脸上的淫笑凝固片刻,随后对陈贤霸拱手,眼露凶光,道:“请主公继续前行,待末将擒下这妖女,用以贺喜主公降妖之胜!” 陈贤霸看了一眼陈志,微微点头,就要无视薛宝女跨过石门继续前行。 “老娘让你们走了吗?” 突然,就在他跨出的第一步还没落下时,一张妖媚的脸庞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刺破空气的紫黑星芒。 “主公小心!” 那是一杆矛尖淬毒的黑色钢矛,直刺陈贤霸眉心,速度快到连陈贤霸身边左右的陈野、韩复都来不及反应。 “嘿。” 陈贤霸抬头,咧嘴一笑。 预料中的场面没有出现,薛宝女的身形一晃,竟然没有刺下去,而是出现在了石门的另一边。她脸上露出惊容,盯着陈贤霸如临大敌。 “交给你了,走。” 陈贤霸的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再看时已经面无表情。他淡淡地与陈志说了一句,便带着陈野、韩复、苏有三人,踏入石门雾气之中。 “这个男人,就是虎师说的人族潜龙?可怕,刚才要是晚一点……” 薛宝女望着消失在雾气中的背影,轻咬红唇,脑海里依旧浮现着刚才那恐怖的瞬间。 陈贤霸抬头的刹那,她本能地感知到了死亡的预警,所以没有刺下去。 “嘿嘿,妖女,你是自废蝎尾,束手就擒呢?还是让大名鼎鼎的食人虎,陈志将军来拨开你幻化的衣服呢?” 一旁,陈志拔出双刀淫笑。 “食人虎?” 薛宝女舔了一下红唇,眼神突然变得凶厉起来,杀气四溢,怒喝道:“下三滥的细小东西!你也配称虎?!” 妖女发怒,妖煞冲天。 “这?!!!” 那弯腰屈腿的战斗姿态,胸前曲线下坠,玉腿细腻健美,明明更显诱惑,却让前一刻还淫笑的陈志脸色发白,瞳孔收缩。 他胆战心惊。 因为这妖煞的气息。 过分凶残,透着歹毒! 噗! 下一秒,黑色钢矛毫无征兆刺来。 陈志一个狼狈的驴打滚堪堪躲过,又立即接着一个后跃,惊魂未定地落在百步开外。 滋! 再定睛看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方才所在之处,矛尖所刺地面,紫黑色的毒液在冒泡翻涌。 “反应不错,是军阵厮杀磨炼出来的本能吗?” 薛宝女抬起钢矛,笑吟吟地发出毫不吝啬的表扬。 “不过小东西,你已经被老娘的毒气刻印了哦,这可是连虎师都称为神技的本命神通,乖乖站好不要乱动,捅错地方可就不好了。” 她的目光,从上到下,停在了陈志两腿中间。 陈志的神情,逐渐惊悚。 …… 与此同时,桃源谷外,山泽泥潭战场边缘不远处。 一僧一道在对峙。 僧人俊俏,道人俊逸,分立两棵参天树顶。 “尊龙,人道潜龙、妖族余孽,都不过是我等宗门的棋子,既然乱世已开,何不静观其变?” 道人轻摇纸扇,挡住了和尚去讲经山的路。 第180章 闭口之门 “阿弥陀佛,原来是白云观尹道友。” 尊龙和尚赤脚踩在树顶,树顶仿佛生了一朵金莲。 “白藕绿叶红花一家,尹道友也是出家之人,又何须诳语?你白云观扶持陈氏青龙,却来阻我相助陈氏虬龙,毫无道理。” 尊龙轻笑,双眸已冷。 这世间充满纷争,大到人妖之争、军阀之争,小到孩童争气、草木争光,无处不在。 龙恩寺与白云观,乃佛道之争 。 从宗门时代至今,由来已久。 即便他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打散人道龙气,彻底摧毁人道,再现宗门时代。但谁说目标一致,就一定合作无间? 一条跑道上的人,都想独占鳌头。 “青龙是龙,仁心爱民,具天子之相。你那虬龙非龙,是噬人恶虎,迟早是为祸一方的大恶。你助他,岂非有违佛心慈悲?” 尹守云,白云观当代大师兄。 生来便是稀世罕见的“天道种”,与尊龙这位龙恩寺当代首席,一时瑜亮。 甚至成名还在尊龙之前。 他仙风超逸,似笑非笑。 “呵呵,世人多说我佛门虚伪,岂不知道门伪善?” 尊龙冷笑,双手合十略微感慨。 “尹道友,贫僧不善言辞,还请让道。” 随后右手拿出降魔杖,左手托起化厄钵,眸中金光如电。 “唉,出家人要和气,你龙恩寺的和尚,火气太大容易入魔。罢了,我白云观道法,讲究随风自然,便不拦你了。只是有句忠告说与你听,妖族有用,当下不可杀戮过甚。” 尹守云摇扇的手停顿,随后收起折扇,叹了一口气微微侧身,示意让道。 其语气淡然,眼中却含有警告。 “何须你说?” 尊龙脚踩虚空,步步生莲,从尹守云身边走过,向讲经山而去。 “好一头当康遗种!或与我佛有缘。” 当他从空中路过山泽泥潭战场时,俯瞰那横冲直撞的八戒,眼中露出异色,眼睛眯眯一笑。 “嗯?哪里来的光头?敌人援军?” 泥潭中,八戒抬头露出疑惑。 “不管了,吃老猪一发山泽大炮!” 随即他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思,两只粗长獠牙对准尊龙,向天而刺。 顿时泥潭中无尽山泽之气汇聚成煞,在两支獠牙之间,压缩成一颗散发恐怖波动的妖煞小球。 “这是……” 尊龙和尚脸色大变。 轰! 下一秒,海量的妖煞压缩到极致,猛然射出。 一道黑光射向天穹,漫天的鱼鳞白云,被搅成旋涡。 桃源谷上空,脸色有些难看的尊龙跌出身形,前代方丈亲赐的法宝“化厄钵”悬在头顶,垂下的护体金光正片片破碎。 再慢半步,他便灾厄加身。 好可怕,好粗暴的术法! “罗浮山,什么时候有这等古法妖修了???” 谷外树顶,还没离去的尹守云嘴巴微张,万分诧异地盯着远处左顾右盼的八戒。 “咦?人去哪里?被我轰碎了?切,看着挺强的,没想到是个小垃圾。” 地上八戒仰头四处嗅探,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四周乱转,最后露出一抹鄙夷。 “咦?!!你们干什么?你们别跑啊!还没打完啊!” 这时,他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到陈贤霸带来的三千甲士,漫山遍野逃跑,每个人脸上都是恐惧。 那一炮,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军心! 猪魔! 眼前这头万恶的猪妖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在耍他们玩! 有人在逃跑中回头仔细一看,发现八戒身上鲜血淋漓却伤势全无,顿时更是魂飞魄散,足下轻功又快了几分。 “呔!那什么绝凶虎,你莫跑!竟敢以虎为号,有辱虎哥威严!今日你逃不掉!” 八戒看着漫山遍野的逃兵,有些发愣,随即目露猩红凶光,死死盯上了其中一个丢盔弃甲、灰衣裹头,混在人群中猥琐逃窜的身影,迈开四蹄,如一座移动的小山,追了上去。 “猪妖大仙,不要追啦,小人外号奶凶猫!绝凶虎在那边啊,那个披甲红披风的啊!” 吴奇发觉自己被盯上,立即拼命运转金丹元气,当下甩开众多属下,一骑绝尘疯狂逃离,一边跑还一边欲盖弥彰地大叫。 “吴奇校尉你娘的!!!我丢雷老母!!!” 人群中,一个披甲红披风的军侯破口大骂。 这校尉披风是吴奇刚才硬绑在他脖子上的。 …… 石溪潺潺,第三门外。 “闭口门。” 陈贤霸抬头,看石门上的字。 “好品相!除了那头虎妖外,你是我见过最神俊的妖。” 他目光下移,看着从门中雾里,悄无声息走出的高山君,双眼一亮。 “嗯?羊妖,你头上的剑,与之前那白骨的王冠都有星辰气息,是一套的吧?” 随后他目光一顿,定在了高山君脑袋右侧的“独角”上。 那是一柄剑。 是被高山君炼入头骨的女土剑。 剑身白亮,晃晃有光,与她漆黑锃亮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那剑刃毕露的锋芒,也和她静谧幽静的气息截然相反。 却又无比和谐,杀气与静气一体。 “嗯?” 陈贤霸话音刚落,迎面就斩来了四道白晃晃的剑光。 “小心!” 剑光起的毫无征兆,瞬间即至,每人一道。 当! 陈贤霸身前出现降龙大戟,挡住了剑光。 他手下韩复、陈野、苏有三员战将就没有他这么从容了。 韩复、陈野两人皆被剑光击退十余步,略显狼狈。 三虎将中最后一位反应稍慢,手中镔铁蛇矛挡之不及,被剑气余光擦过肩膀,鲜血飙射,翻滚二十余步才止住了去势。 “主公!” 韩复、陈野两人闪身回到陈贤霸左右,如临大敌。 砰! 突然,一个敦实粗壮的身影,猛地落在三人与高山君之间。 他转头,一张憨厚的脸。 “主公!这头羊好看,俺要它当坐骑。请主公先走,等俺降服了它,就追上主公献上那柄宝剑。” 但他咧嘴一笑,顿时样貌大变,一脸横肉,一嘴黄牙,是一张小儿止啼的丑陋脸庞。 苏有,恶妖虎! 人如其号,相貌凶恶。 韩复、陈野见此人立在羊妖之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了解苏有。 此人性情少言,粗鲁嗜杀,修有一门恶鬼附身之法,看似存在感极低,实则是三虎将中最强的一位,有着金丹境中期的修为,且擅长杀戮。 “似妖非妖,正道剑气。此妖法门异常,不要大意。” 然而陈贤霸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降龙大戟戟身上肉眼可见的斩痕,对苏有肃然叮嘱道。 龙恩寺罗汉堂,炼器宗师主持,三百罗汉僧诵经加持,耗时四十九年炼制而成的佛法天灵器,竟轻易被斩出了不浅的口子。 “主公安心去吧,俺晓得!” 苏有再次咧嘴一笑,转头直面高山君,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了一头青面獠牙的恶鬼,凶残暴虐之气猛然散发,鬼哭狼嚎之声弥漫此间。 陈贤霸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带着韩复、陈野,不紧不慢地从高山君身边走过,迈入了“闭口门”。 高山君不语,也不动,甚至在陈贤霸经过她身边时连身上的气息都没有丝毫波动。 静得像一尊黑石雕。 “嘿嘿,小羊,你是公是母?主公的六足赤血俺喜欢好久,可羡慕了,但那是主公的不能抢。不过现在俺不用羡慕了,俺觉得你比主公的六足赤血还威风。” 陈贤霸三人走后,苏有率先开口,一双眼睛放光,如色鬼看到绝世美人。 “哈哈哈,来吧,烈马需要降服,俺想你也一样……” 苏有手持镔铁蛇矛,背负凶厉恶鬼,大笑着,大步流星走向高山君。 “一样……” 不过他只走了三步。 话都没说完,眼睛只隐约看到白光一闪。 他就发觉自己持矛的右手,整条手臂都飞了起来,鲜血不要钱地喷洒。 他瞳孔巨震,不敢置信。 他身后的厉鬼恐惧尖叫。 “闭口之门,静则生,动则死。” 高山君开口,成熟婉约的女子声音,说着惊悚的话。 断臂的苏有,身躯在颤抖。 任由断臂鲜血流淌不止,直至脸色发白,一动也不敢动。 妖羊! 他冒出冷汗,因为他终于感知到了高山君身上那如深渊般恐怖的气息,又如一柄利剑悬在头顶,随时都会落下。 会死! 动真的会死! 第181章 罗刹夜叉 罗刹。 又名“罗刹娑”,具神通力,乃暴恶可畏之鬼。 后皈依,随佛闻法欢喜奉行,为十二天之一,是为“罗刹天”。 罗刹者,男者黑身、朱发、绿眼,丑陋可怖;女者甚是姝美,妖艳魅惑。 皆喜食人。 第四门,罗刹门。 陈贤霸、韩复、陈野三人站在石门前。 “你是罗刹?” 韩复一脸诧异地看着高高站在石门上的小正太,问道。 “我是十八郎!” 小正太左手铃铛,右手法螺,脖子系着红领巾,气嘟嘟地报上名号,用些许乳音地大喝道:“坏人陈贤霸是哪个?出来受死!” “嘿嘿,主公,这小东西脾气还挺大的。” 三人听闻乐了,陈野更是指着十八郎,侧身对陈贤霸揶揄道。 “哼,咬死你!” 十八郎生气,摇动左手荡魂铃,无形音波荡起。 “嗯?!” 陈贤霸三人色变,突然头晕目眩,首当其冲的陈野更如醉酒般身躯摇晃。 “百犬云杀!” 十八郎又举起右手烟犬法螺,吹动法螺上的白烟。 霎时犬吠不绝,白烟中化出一条条烟云之犬,咬向陈野。 陈野中了荡魂铃,头重脚轻,无法聚力,来不及防御。 “击水起浪!” 这时一杆长枪抽出,打在陈野身侧,真元化水,激射浪花朵朵,每一朵都精准地扑灭一头烟云之犬。 “陈野醒来!” 是韩复。 此人有家传秘法,可定神魂,第一时间化解了荡魂铃的音波,施展“解烦枪法”替陈野挡下烟犬的同时,将中招的陈野喝醒。 “小东西我弄死你!” 陈野踉跄站定后,面红耳赤自觉狼狈丢人,不由恼羞成怒,欲要拔刀而起,砍死十八郎。 “此妖有荡魂秘宝,我来对付。你与主公继续登山,我稍后赶上。” 不料,一柄长枪横在了陈野身前。 韩复持枪横立,沉声说道。 对面的十八郎似有疑惑,歪头盯着韩复的枪若有所思。 “呵呵,原以为会是一次无聊的狩猎,没想到惊喜不断。短短时日,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不俗的妖物,我现在有些迫不及待想会一会那虎妖了。” 陈野被阻,目光不善地瞥了一眼韩复,但他还未出声,从始至终都气定神闲,连荡魂铃摇动时也只是有瞬间眩晕的陈贤霸说话了。 “韩复,别浪费太多时间。” “是,主公。” 陈贤霸说完,向石门走去。 陈野面色一沉,不甘地跟了上去。 “小妖怪,站太高容易摔倒,下来吧。” 不想就在陈贤霸即将走到石门时,他突然停下,似笑非笑抬头看了一眼石门上的十八郎,双眸金光翻涌,射出两道金光。 “呀!” 十八郎惊呼,脖子上的红领巾瞬间化作红绫护体。 然陈贤霸目射金光乃是佛门圣法——金钟破妖诀。 具无妖不破之力。 十八郎的飞天绫只是稍微阻挡,便被射穿。 “死了?” 陈野惊讶,他看到那小妖怪也被射穿了,双目圆瞪,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很精妙的木遁,看来韩复你要废些功夫了。” 然而下一秒,陈野看到陈贤霸微微转头,看向了石门另一边。 一棵树下,十八郎正撅着屁股在“灭火”,他的红领巾被佛光烧了两个洞。 “坏人!你弄坏了虎师的红领巾,别想走!” 十八郎真的生气了,红着眼就要再次摇动铃铛法螺。 “小东西,你的对手是我。” 又是那柄长枪,席卷波浪砸向十八郎。 随后枪势连绵不绝,淹没十八郎。 “虎师?有意思。” 陈贤霸微微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迫不及待,转身入了石门。 “嘿,好个滑不溜秋的木遁小妖怪!” 就在陈贤霸走过不过几个呼吸,一道绿光从水浪枪势中闪烁而出,落在一棵松树下,显出十八郎的身形。 韩复冷笑,有些意外。 他这解烦枪法,乃是家传《横江炼气诀》的水道武技,一旦枪势成型,便如江河漩涡,困敌无形,杀机重重,即便是三虎、陈野之流,也要陷入被动,难以挣脱。 “看你品相不错,可为妖宠。乖乖束手就擒,少吃些苦头,再说说你方才口中的虎师,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我等主公的心结。” 随后韩复单手转动长枪,搅动周围天地中的水灵气,形成波浪如同转盘,他步步紧逼十八郎,身周的水浪越发汹涌澎湃。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被虎师剥光的人族!你的家传法门,就是虎师道化之后的《重水大法》。不过你的枪法为什么这么差?连小明都不如,更别说青姐姐的了。” 谁料,松树下的十八郎这时露出恍然之色,挠了挠头上毛茸茸的耳朵,很不理解地问道。 “什么?” 韩复闻言,脚步一顿。 “你忘了?当年虎师下山抢亲,说有个二傻子带队……哦,对了,你的记忆被篡改了,我们也是有虎师解禁,才想起来的。” “抢亲?二傻子?” 韩复闻言枪势都停了,水浪随之洒落,瓢泼如雨,将他淋了个透心凉。 他的心也凉,因为他的脑海里犹如有一道闪电劈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声音闪过。 “小妖魔!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他一手扶额,脸色阴沉,死死地盯着十八郎。 “好呀,你打得过我就说。” 十八郎灿烂一笑,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杆松木长枪,像家长削给孩童的玩具,却散发着天灵器的气息,比韩复手中陈贤霸所赐的封灵器长枪更为强盛。 “嘻嘻,我也学过重水枪法,不过我的是甲木枪法!” 十八郎单手转动木枪,姿势竟与方才韩复一般无二,只是木枪卷起的,是无边落叶。 “这……” 韩复惊呆了。 一片绿叶划过他的肩膀,一缕长发无声切断。 “我不想杀人,但你是坏人一伙的,我会打残你!” 正太正色,咧嘴露出小小虎牙,初露锋芒。 …… 第五门,夜叉门。 夜叉者,勇健疾速之恶鬼。 传说皈依佛门,为八部众之一。 具令人望而生畏之相貌,可千变万化,可遁行天地五行,但无论何种变化,都有一种黑暗的光,厉害非凡。 “你是妖?” 陈贤霸站在夜叉门前,看着坐在石门一侧影子里的七夜,皱眉疑惑。 因为他没有从眼前这名黑衣男子身上感受到任何妖魔的气息。 不,也没有人族的气息。 很独特,看似阴暗,却没有丝毫阴邪,反而自然平和,就如黑夜一般。 “你很强,应该就是玉瑶姑娘的仇人陈贤霸,你可以过去。” 七夜起身,像是从黑影里钻出来的一般,身后腰间挂着两把黑柄刀。 他先是看了陈贤霸一眼,淡淡说道。 “玉瑶?黄玉瑶?!” 陈贤霸这次真的惊了。 山野异类,竟仿佛对他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这很不正常! “你很弱,就留在这里吧。” 七夜看向陈野,冷声说道。 “找死!” 陈野本就窝火,此时见这妖物如此狂妄,不由杀心涌起。 “主公,请前行!” 他拔出大刀,请陈贤霸继续登山。 “好!” 陈贤霸没有任何踌躇,一步踏出,一步十丈,一步入了夜叉门。 他此时一心只想登山解惑! “给你两刀的机会,两刀之后我杀你。” 七夜垂手,走出阴影。 “嘿嘿,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陈野怒极反笑,一刀劈落。 天空中,一道隐秘的人影驻足,双眸盯着下面的七夜,疑惑自语:“这是……守夜一族?” “这里,怎么会有守夜一族?” 第182章 枷锁之门 “讲经山……” 天上人影,不是别人。 正是受陈氏第二族老之命,为陈贤霸护法的元婴大能——陈圣别。 此人乃是五百年前的“陈氏之龙”,是当时陈氏的最强者,同样是身具八等灵根的“仙道种”,曾力压越州同代,与天下群雄争锋。 他生来就是修道的种子,修炼速度之快,可谓一日千里。 百岁时他便已经是渡过“小九”、“三九”的元婴大能。 两百岁时元神大成,踏入“化神真人”之境。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战罗浮,闯北地,探秘境。擅长陈氏霸王戟法,少有敌手。又以一柄“戮妖刀”法宝,血屠妖族九百八十八,其中有罗浮妖王二十八头,亦有北境大妖王三头,传闻还曾越境斩杀过一头“妖尊”。 时人称其为“戮妖真人”。 然而过刚易折,他自招横祸。 在一次探秘境时,他为夺秘宝,越境暗算一头蜂族妖尊。 虽然他暗算成功,重创蜂族妖尊,又倾尽底牌,将蜂族妖尊击杀。但秘宝被毁,得不偿失。同时他也受到蜂族妖尊死前一记毒针,道基受损,境界打落,更是险些丧命。 事后虽有陈氏族老出手挽救,加上海量灵药弥补,也无法真正的为其修复道基。 此后,他困守元婴三百年,千方百计,不得寸进。 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已经形成心魔。 非大彻大悟,或稀世灵药,不得消除。 不过虽然他道行境界跌落至元婴,但其法力修为却依旧是化神水准。 可以说除了元神变化之外,他的斗法战力几乎与化神真人无二,远非寻常元婴可比。 然而此时他却在天上皱眉沉思。 因为眼前的讲经山让他看不透。 看似寻常的荒芜山域,却云雾翻涌,连他那强横的神识也穿不透,如雾里观花看不明了。 还有这明明犹如小儿胡闹的七座水门,却镇守着一头又一头不寻常的妖族。 修古法的当康遗脉、早已灭绝的倒马毒蝎、一身灵器的花栗鼠妖、非古非仙的古怪山羊,如今竟然连那半妖半神的守夜一脉都出现了…… 这可不是人道册封的神道灵官,而是真真正正具有神格的血脉。 “族老说贤霸此番劫难,应在罗浮云龙。但以我观之,那老龙已经病入膏肓,自囚龙躯,自保尚且勉强,只怕没有余力,也没有胆气来招惹我陈氏虬龙。若是真敢,潜龙之气足以诱发诡异,让他立地沉沦,万劫不复。” 陈圣别抬头,看向飞云山方向,目光闪烁。 “倒是眼前这讲经山,处处透着让人惊诧的诡异,莫非有妖族尊者坐镇?贤霸的劫难应在此处?” 随后他又低头,眉头深锁。 “呵,陈圣别啊陈圣别,你真是越活越没用。妖尊又如何?你又不是没杀过,现在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龙潭虎穴又怎样?族老不会骗我,不搏一把,真的要一生元婴,等着大限坐化吗?” 随即他摇头自嘲一番,看向石溪下游第六门方向,双眸若有神光,恢复了往昔“戮妖真人”的意气风发。 “况且族老也说过,贤霸此番劫难乃有惊无险之卦,我又何须顾虑?凡阻我复道者,杀。凡伤我陈氏虬龙者,死。” “便让我看看这里装的什么神,弄的什么鬼!” 他在天上迈步,信步闲庭,一步十里,跟上了身化金光,遁术迅疾的陈贤霸。 “不错,又一头法门古怪的妖,妖族仙法的气息,却又有妖族古法的气魄,莫非是妖族新法?呵呵,藏得够深,看来是我人族纷乱,让这群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又蠢蠢欲动了。” 陈贤霸佛门遁术极快,陈圣别在天上更快。 两人一天一地,很快便到了第六门——枷锁门。 陈圣别如天上隐仙,俯瞰大地。 陈贤霸如地上佛子,持戟驻足。 他们同时看向门前那“人”。 枷锁门,门框如柱,形如枷锁。 正中笔直站着一人。 他身披羽衣,胸肩雄健,袒胸露乳,双手抱胸,闭目而立。 张狂桀骜。 “什么嘛,你就是陈贤霸?就只有你一人?你的手下都死了?” 一道睁眼,仰头垂眼看陈贤霸。 那狂傲的蔑视,让素来霸道孤傲的陈贤霸都是一怔。 第一次,他看到了比他还狂的…… 妖! 他的双眸佛光湛湛,倒映出了一道的真身。 一头双目猩红,展翼遮天的大山雀。 “本来你应该是留给玉瑶姑娘的,罢了,谁让我手痒呢,就把你的人头带回去给玉瑶姑娘吧。喂,人族,听说你还要冒犯虎师?你配吗?” 一道咧嘴,那藐视的姿态,极尽嘲讽之能。 陈贤霸目光一沉。 当! 下一瞬,金光龙影一闪,门前雀鸣响起。 陈贤霸的降龙大戟被一道右臂幻化的钢翼挡下。 “黄玉瑶?虎师?小鸟,等本将军打断你的翅膀,再好好聊聊如何?” 陈贤霸探头露出森白牙齿,身上佛光大盛,手中大戟似有天龙苏醒,散发无边威严。 “我把你的腿打断,你跪下听我说岂不更好?” 一道亦探头,针芒对麦芒,身上妖煞迸发,荡起狂暴风雷,身周剑光明灭,凶威直冲云霄。 轰! 二者真元碰撞,发生剧烈的元气爆炸。 光芒散去,一人一妖对峙。 人在地,佛光无量,身后显露忿怒明王虚影,手持降龙大戟如佛子临凡。 妖在空,妖煞弥天,幻化凶禽真身,风雷涌动,振翼遮天,似大魔降世。 大战一触即发! “嗯?” 天上匿形护法的陈圣别,突然转头回望,有些意外。 “龙恩寺的小和尚?” …… 一刻钟前,被八戒轰了一炮的尊龙和尚,为了追上陈贤霸,隐了身形,足踩金莲遁法循着陈贤霸的气息,沿溪而上。 “哦?这世上竟还有倒马毒蝎,阿弥陀佛,此妖天生与我佛灵山有宿缘,当入我寺受戒护法。” 他路过毒身门,见陈贤霸麾下虎将陈志胸前有一个流淌紫黑毒液的血洞,正蜷缩在地,痛苦抽搐,奄奄一息却求死不能。 然而他对相识的陈志视若无睹,反而将目光放在一旁的薛宝女身上,露出惊喜之色。 “等此间事了,贫僧再来渡你。” 他拂袖一挥,一朵无形莲花落下,落在薛宝女的脖子上,隐秘的金光一闪而逝。 薛宝女若有所察,但神识展开,并无所获。 莲心机,龙恩寺秘传刻印之法。 没有任何攻击防御之能,以几不可察闻名于世,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印记追踪之术法。 “善哉善哉,好厉害的直觉!” 薛宝女虽然没有察觉,但她的举动却让尊龙双眼又是一亮。 欢喜的同时,他祭出了化厄钵,加持匿形隐身,使身形更为隐秘,行空无痕。 随后匆匆离去。 “罢了,虎师说过,杀生不虐生,就让你解脱往生吧。下辈子记得,不许称虎哦。” 薛宝女收回探查的神识,目光重新落在中了倒马毒的陈志身上。 “对了,老娘真的很美吗?” 蛇蝎美人,盈盈一笑间,手中黑钢长矛对准陈志的脑瓜子一捅。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食人虎,陈志。 殒命。 …… “异数法门,不祥之妖,为免祸及苍生,当镇我寺业火之池!” 金莲遁法极快,当尊龙和尚停在闭口门上空时,眼中却露出了杀意。 第183章 金莲沿溪 龙恩寺。 不,应该是法海寺! 自开山立派以来,便以雷霆手段,降妖除魔着称! 该寺弟子,嫉妖如仇! 行走天下,常以“佛心魔手”自称。 其屠妖手段之绝,不论善恶,只论异类,有时甚至连人族都看不下去。 尊龙身为法海寺当代首席,自然是继承了这种理念。 他看到高山君,佛心起杀心。 在他的眼中,当康乃是古之瑞兽,所以八戒与佛有缘;倒马毒蝎传说曾在灵山佛前听经,自然也与佛有缘。但眼前的黑山羊,只是看一眼,便让他感到不适。 那感觉,如佛对立的魔。 也只是这一眼,一道白晃晃的剑气就从他身边斩过,左肩僧衣被划出一道口子。 尊龙神色不变,瞳孔却微微收缩。但他却没有动,因为地上高山君似乎并没有真的发现他。 “跑了?” 地面上,石门前。 高山君仰头,仿佛静止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几个呼吸之后,她那幽黑如黑水晶般的双眸才露出一丝疑惑。 她的神识其实并未发觉任何异常,但她的妖族本能却比薛宝女还要敏锐许多,甚至达到一个玄之又玄的地步,关键是她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所以毫不犹豫出手。 空中,尊龙和尚目光闪烁,头顶化厄钵缓缓转动。 “阿弥陀佛,潜龙要紧,且待日后再来降服镇杀。” 他几番权衡,深深看了一眼高山君之后,继续前行。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高山君面前不远处的虎将苏有。 因为将死之人,没什么好看的。 此时的苏有,金鸡独立站得很痛苦。 不是他不想放下另一只脚,而是他现在只剩下一只脚。 另一只脚就在他的身旁躺着,断口整齐。 除了一只断脚,还有两条断臂。 他独脚站在好大一滩血水中,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若不是他乃金丹修士,早就失血过多而亡。 但他却不敢动。 “还要降服我当坐骑吗?” 高山君开口,御姐音温柔。 苏有听了却如闻邪魔低语,眼中充满恐惧,看高山君仿佛在看恐怖的邪魔。 他想回答,想求饶,但又紧闭嘴巴,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因为这句话眼前的羊妖已经问过两次。 他乃陈贤霸座下三虎将之一,相貌凶恶,生性嗜杀,外号“恶妖虎”,是三虎将中小儿止啼的存在,恶名昭着。 但他现在眼中除了极致的恐惧,便只剩下可怜的乞求,就如那些被他虐杀过的敌人和平民一样。 “刚才你的喉结动了一下是吗?” 高山君的语气古井不波。 白光一闪,飞起一颗丑陋的人头。 …… 罗刹门。 “我是一个小妖怪,逍遥又自在……” 十八郎正哼着李伯都教他的歌儿,操控飞天绫,将鼻青脸肿的韩复绑在松树上。 突然,他动作微微一顿。 “哦,这里绑错了,重来。” 只见他将飞天绫散开,吊着韩复慢悠悠一阵折腾,给奄奄一息的韩复换了个捆绑的样式。 “善哉,好个灵性单纯的小妖。不错,心性自然接近佛性,经佛法熏陶可为我寺吉祥之宝。” 天上金莲闪过,沿溪而去。 “坏人好像走了。” 地上,装模作样的十八郎过了许久才停下手里的活计,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小心翼翼地转头看方才金莲闪过的虚空。 “不好!坏人是去虎师那的!” 十八郎歪着头,突然脸色一变,便见绿光一闪,身形消失。 “……” 松树上,衣衫褴褛的韩复被绑得很性感,也很无语。 “差点忘了这把枪。” 他受伤很重,好不容易抬起头,只看到绿光一闪,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起地上那原本属于他的灵器长枪后,又消失了。 他只觉得一口郁结之气堵在胸口难受,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歪,便彻底昏了过去。 奇耻大辱啊! 被一头小妖怪反复羞辱,连主公赐予的灵器都丢了。 刚刚光复的韩氏门楣,又黯淡了…… “哈哈哈,喂喂,黑妖,三十五刀了,你不是说两刀后杀我吗?怎么不杀?是杀不了吗?哈哈哈!!!” 夜叉门。 陈贤霸麾下第一战将陈野,手持大刀狂舞,刀光激射,那嚣张的狂笑震动山野。 相比之下,原先说两刀杀了陈野的七夜,却在陈野的刀光中显得左支右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随时有倾覆的可能,岌岌可危。 然而,越战越勇的陈野却没有注意到七夜那淡然的神情,甚至连腰后双刀都没有拔出来。 “此妖,莫非是传说中的守夜一族……” 半空中,尊龙和尚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 “此地诡异,异种云集。我寺潜龙棋子的老虎之难,看来便是应在此处!到底是何等妖孽,竟能聚集如此多的异种遗脉,而且还有活佛以天宪……” 就在尊龙和尚言及“老虎”时,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被“道癫”遮蔽的记忆,同时一道月牙禅杖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前,“咔嚓”一声,那黑金为底,刻满地狱众鬼的杖身出现裂痕 。 “阿弥陀佛,活佛恕罪。” 尊龙悚然一惊,急忙闭目,口宣佛号,控制住思绪不再深入回忆。 活佛道癫! 于当世无敌,乃人间道巅。 一言可遮天,只身曾杀仙。 活佛的道行,传闻早已在人间红尘成仙,且非凡仙。 法海寺的“杀因杖”,虽然是等同神具的“佛果具”。但即便是真身碰上活佛,也如朽木枯枝,不堪一折。 如今他身边的不过是一道虚影,暂时屏蔽一下活佛的天宪,短时间维持让他恢复被遮蔽篡改的记忆还可以。但如果他主动去想,刻意去想,这区区一道虚影只怕撑不了几个念头。 “是陈贤霸的气息,和虎妖动手了?” 正在此时,尊龙感知到了远处陈贤霸突然爆发出来的真元波动,当下舍了探究守夜一脉的想法,一步踏出,金莲遁去。 “嗯?走了?” 夜叉门前,凶险万分的刀光中,七夜突然不躲了,抬头看尊龙消失的方向,他的眼眸一片漆黑,连一丝光也无法反射。 他的视野里,尊龙残留的金莲残影一清二楚。 这是守夜一脉的瞳术,也是世间最为神秘的瞳术,即便是在永夜的黑暗里,也能看见万物。 “和老子战斗还敢分神?!死吧!” 陈野乃是百战之将,对战机有着敏锐的判断,岂能放过七夜露出的破绽,甚至露出几分不满,狞笑着,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向七夜的脑袋。 当! 下一秒他愣住了,双目圆瞪,不敢置信! 七夜徒手抓住了刀刃。 “两刀,如你所愿。” 七夜的手,裹着黑夜一般的光。 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陈野。 “你……” 陈野还没反应过来,就只看到黑光一闪。 他的人头飞了起来,旋转中他看到了飞洒的血,也看到了自己另外两段身体。 两刀。 一刀断了他的头,一刀断了他的丹田。 也断了他的金丹。 轰! 七夜在金丹的爆炸中缓缓收刀。 发丝都没有分毫飘动。 “法海寺的魔佛门徒……” 他在爆炸的光芒里,诡异地一步踩在了自己拉长的影子上,随后整个人沉入影子之中。 …… 第184章 仇人见面 第六门,枷锁门。 一道不知道李伯都为什么给这道门取这个名字,他一般镇守的也不是这道门。 寻常时,他负责镇守的乃是最后一门——无生门。 他喜欢“无生”两个字,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哪个门都无所谓,什么人族潜龙,既然碰上了我,有死无生!” 此时,枷锁门早已破碎。 佛光、龙吟、梵音! 妖煞、雀鸣、风雷! 这片区域龙雀争斗,打得山石碎裂,溪水改道。 一道身上有伤,嘴角挂血,但眼中战意越发炽烈,越战越勇。 对面陈贤霸比他稍好,伤势稍轻,却眉头深锁,越战越心惊。 他为了却心结而来。 原以为自己渡劫凝丹,修为在同代之中数一数二,足以睥睨天下,区区罗浮蛮荒山林何足道哉? 况且此次同行更有六大金丹校尉,三千精锐,他便只当这是逐鹿天下前一场玩闹的狩猎,却不想步步皆是阻碍,步步皆出意料。 七门! 耻辱! 如今他连正主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被一头小鸟拦在门外。 奇耻大辱! “嘎嘎嘎,人族!就你还想登山?就你也配见虎师?!” “找死!” 一道悍不畏死的攻击,不知收敛的狂笑,终于让他怒了。 出乎意料又如何? 有惊喜才更有意思! 他说过了,霸道不屈,仙道无碍! 他的道心,容不得半分不如意! 他的体内,似有巨龙苏醒,散发出莫名威压。 他的身上,缓缓浮现出一条寻常生灵看不到的狰狞龙影。 “嗯?!” 一道也看不见,但他身为妖族,修有天经“新法”,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本能振翼后退,惊疑不定地盯着陈贤霸。 “小鸟,怎么不来了?” 陈贤霸龙行虎步,逼近一道。 “哼!” 一道眼中凶光一闪,也是犟种! 他压下心头警觉,屈腿一跳,于半空中现出原形,要全力一战! 好一头凶禽! 只见: 黑头白颊猩红眼,灰羽如铁泛寒芒! 漫天剑影幻极光,展翼遮天荡风雷! 妖煞冲天,凶威铺地! “好妖魔!好坐骑!一头接着一头,待我斩了虎妖,一个都跑不掉!” 陈贤霸在妖风中冷笑。 “八部龙降。” 随即他单手举起降龙大戟,就要施展出这件天灵器的最强杀招。 “阿弥陀佛,区区山雀,何须少将军大费周章?尊龙特来相助。” 就在这时,一声佛号响起,一朵金莲出现在陈贤霸和一道之间,随后尊龙赤足踩在金莲上现身。 “少将军?看来尊龙师兄是有一段时间没下山了。” 陈贤霸此时正心头不爽,听到尊龙仍用旧称,看向尊龙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呵呵,罪过罪过,贫僧怎敢忘记与主公的青牛山之约?此妖煞气冲天,一看便是凶顽之辈,便交给贫僧渡化吧,还请主公继续前行。” 尊龙闻言,双手合十,先是笑眯眯对陈贤霸微微鞠躬,改口自然流畅,接着又深深看了一眼一道,这才伸手做引,请陈贤霸继续登山。 “想走?” “阿弥陀佛!” 陈贤霸听了,只稍作沉吟,便收回将化作八部天龙的大戟,朝讲经山驾起了金光遁术。 一道发怒,振翼飞扑欲要阻拦,却被更快一步的尊龙将他拦下。 “妖孽,我佛慈悲,我有梵文经书一卷,你可愿听?” 尊龙一手降魔杖,一手化厄钵,身放无量佛光。 “秃驴,你是找死。巧了,我有风雷万剑,你给我接!” 一道恼怒,寂风魔雷狂舞,明影剑光漫天。 一时间,此地再次遭殃,打得山崩地裂。 “呵呵,虚伪的秃驴,倒也还有些用处。” 云天之上,陈圣别不屑冷笑。 世族、宗门,相互利用。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心知肚明,都只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豺狼之合罢了,就看谁能更胜一筹。 “正好,便随贤霸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 说着,他脚步迈开,消失无影。 …… 讲经山上讲经台,花开遍野万妖来。 “徐坤,一道那里来了个和尚,估计应付不来,你去帮他一把。” 正百般聊赖,闭目养神的李伯都终于睁开了双眸,对身旁的坤主吩咐道。 “哦?好嘞!虎师放心,我去去就回!” 坤主一听,笑开了花,答应得飞快,走得也飞快,一闪就不见人了。 这里是本就是他的土地山域,在这神道辖区之内,除了李伯都之外,速度最快的就是他。 不过他之所以这么急吼吼的,倒不是他多仗义,纯粹就只是为了看一道的丑态。 “虎…山君大人,那恶人到了吗?” 坤主走后,一旁的黄玉瑶也起身。 此时的她,乃是丹珠境的太阴神鬼,于朝霞阳光之中通透无暇,不像鬼,倒像是出尘脱俗的谪仙子。 只是双眸冷的吓人,原本美丽的面容也显得几分狰狞。 “走吧,去无生门。” 李伯都心中微微叹息。 这姑娘结丹太快,道基并不稳固,虽然有他教导了一些时日,但依旧不能完全掌控自身法力,且严重缺乏运用常识。 比如现在,以她的那惊人的神识强度,其实只要控制展开,轻松便可覆盖感知整个鸡石山域。 “解铃还须系铃人,报仇还需亲手报。” 李伯都轻踩花海,几步化流光,一闪即逝。 他这是去压阵。 因为他判断黄玉瑶现在不是陈贤霸的对手。 那是个世族宠儿,天之骄子。 一身修为不弱,底牌层出不穷,极其难杀。 这一点他已经深有体会。 更重要的是,潜龙之气!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刚出山的懵懂老虎,这些年的沉淀学习,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有了大致的了解。 龙气护体,万法不侵! 那是连道癫活佛都忌惮的人道力量,李伯都曾问过道癫,也自己做过推演,或许他可以杀死陈贤霸。 但黄玉瑶绝对不行。 不过他没有理由阻止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人亲自报仇雪恨。 无生门。 一道日月流光落地,李伯都现出身形,他转头看一滴晨露落下。 叮咚! 露珠滴在落叶上破碎,黄玉瑶如凌波仙子现身。 “海月圣法,当真精妙玄奇,单论水遁比青娘子更胜一筹。也好,便让玉瑶试试这个土豪现在的程度,逼出几个底牌更好,省得多费手脚。” 李伯都双眸微微一亮。 “山君大人,我感知到他了!!!” 下一秒,好端端的姑娘瞬间双目通红,满头青丝散开,如同暴怒的厉鬼。 李伯都也感知到了,其实不用感知。 “哈哈哈哈,好好好!你这女人竟然还没死透!好!太好了啊!!!” 因为那道金光人影已经以一种蛮横霸道的姿态,裂石断木,直线激射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陈贤霸近乎病态的狂喜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