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种田养夫郎》 第1页 《打猎养夫郎》作者:稼禾【完结+番外】 文案: 桐花巷子冬哥儿跑了! 据说是听到要被白家十两银子卖给鳏夫酒鬼,吓跑的。 桐花巷子的居民看尽了热闹。「冬哥儿啊,长得忒磕碜,弯腰驼背,黑脸爪手,能被看上是他福气!」 「冬哥儿十八了,老哥儿还有人娶,也算是一件喜事。」 也有明理的人斥责:「呸呸呸,自从白老爷子死后,冬哥儿在白家当牛做马多少年,落得个被卖的下场,不值当……不值当……」 而磕碜的叶忍冬沿着山路走了一晚上,在山脚找到个茅草屋安身。 茅屋破旧,独门独户。 但他知足地将还剩一间完好屋子的茅草房当做家。 时不时进山挖菜,下河摸鱼,活得不比在白家差。 ---- 攻视角: 程郎玉十六岁去了战场,四年后能有幸留着口气回乡。 可后母不仁,趁夜将伤重的自己扔到老屋,让他自生自灭。 本以为再睁眼就是地狱,却未曾想,却见着个眼神怯弱,但清透若林间鹿的小哥儿。 小哥儿在自己受伤之时端茶倒水,擦身换药,将养好他身体。 为全了这片心意,程郎玉主动报恩,种田、打猎、赚钱,却不自觉地给了他一个家。 註: 1.慢热种田文,。 2.前边会养着两只崽子哦,是攻的弟妹。 内容标籤: 生子 布衣生活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忍冬,程郎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命之恩,我种田养你 立意:平淡的生活也珍贵 第01章 出逃 云山县,饶关镇,桐花巷子。 已经十一初,巷子两边的桐油树叶子落得七七八八,枝头还剩下的,此时也唿啦啦在寒风中打着旋儿,要掉不掉的。 现下已经立冬,来往的人多穿上了稍微厚实的棉衣,拢紧了袖子,匆匆而过。 突然,巷子中段,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响起。吱呀的木门被拉出长长的一道声。 叶忍冬从巷子外的小河边回来,他小心地看了眼站在白家门外的人。 泡了一上午的手红肿不堪,堪堪扣住看着比他还重的木盆,木盆里面装着刚洗好的衣服。 他踟蹰下,正打算上前询问。不料自己名义上的养母突然从门中探出身。 叶忍冬倏地侧身藏在围墙后。他是下意识地怕。 脚底被石子硌了下,他鼓起勇气,端着盆出去。 却不料养母惊喜的声音隔着围墙传来:「花媒婆,这是妥了?」 叶忍冬咬了下唇。 媒婆? 白茯不是被徵兵四年了吗,叫媒婆干嘛? 他提了下盆子,瘦得跟竹竿似的身子绷紧,他快端不住了。 抬步欲出,花媒婆那大嗓门欢喜道:「哎哟!我花媒婆出马,就没有办不好的事儿。我可是给你家忍冬找了个大富贵的。」 叶忍冬脚收回,抬头愣住。 帮我? 干枯的长髮下是乌黑的面皮,明明是精緻秀气的五官却被忽略得彻底。 清澈的眼珠若云山上留下来的清冽甘泉,纯净澄澈。不过目光有些失焦,不太灵动。 那边声音还隐约能听到,他骤然回神,扒着青砖墙角细听。 「进屋说,进屋说。」 任蕙声音激动,看样子是将人领了进去。 他扣着木盆的手泛白,心里没由来地慌乱。 听到里屋关门声,叶忍冬急忙抓着木盆推门进去。 前院空空荡荡,收拾得不见一丝灰尘杂草。 他捏紧衣角,放下木盆。 犹豫下,还是鼓着勇气蹲在窗外偷听。隔着窗户,里面的声音雾蒙蒙的传入耳朵。 「白家婶子,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找到杨天这般条件的,人家除了喜欢喝酒有什么毛病。」 「再说了,你家冬哥儿都十八了,那么个磕碜样,人家还愿意出十两聘礼呢?十两啊!」 茶杯磕在木桌上。叶忍冬肩膀下意识一抖。 他清澈的眸子满是惊恐,贝齿将嘴唇咬得泛白。 「我也没嫌弃不是,那聘礼……」 「人送到就给,人家那边说明晚就要,这是五两,余下的……」 杨天! 这名字宛若魔咒,箍得他脑子绷紧,一股绝望瞬间将他包裹。像谁强制捂住他的口鼻,要将他拉到那腐烂的淤泥里。 他不嫁,他不能嫁! 叶忍冬牙齿咬得死死的,强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瞳孔紧缩,佝偻着离开。 桐花巷子就没人不知道杨天的,那是个打死两个老婆的残暴酒鬼。 他的第一任老婆是个家境好哥儿,杨天年轻时嘴上会说,以地痞流氓的身份攀上了人家。 可他娶了夏家哥儿后,本性就暴露出来。 不仅打骂那哥儿,还占了他家的铺子,气死了老丈人俩。因着夏家就一个孩子,他以女婿的身份夺了那家产后,挥霍无度又染上酒瘾。 酒后对那哥儿动辄打骂,小时候巷头那院子里的哭喊声就没停过。 当年那哥儿被他失手打死,还是他跟着爷爷看人可怜帮着收敛的。 那满头是血、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至今还记得。 第2页 后面那一个也是如此。 他不能嫁过去。 破旧的木门被打开,拉长声音若幽冥。 叶忍冬缩了缩脖子,抓着滴水的衣服退到一边,不敢去看那说笑的两人。 「冬哥儿晾衣服呢,可真勤快。」花媒婆甩着帕子,笑看招唿他。 这可是她做过最简单的媒,到手的银子多不说,还不用跟着忙活。 瞧瞧这个窝囊样,就适合扬天那样的人。 叶忍冬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婶子安好。」 花媒婆看他满身是补丁,畏畏缩缩捏着衣摆。只露出一截漆黑的脖子跟凸起的骨头。 她眨下眼,笑着别开。 扭着腰走到门边,她沖任蕙甩着手帕:「我走了,别送了,记得别忘了时辰。」 任蕙跟在她身后,圆盘的脸上笑得眼睛都不见:「这哪能忘,慢走啊。」 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啪」的关上,任蕙插着腰走近缩在角落的叶忍冬。 吊梢眼一狠,巴掌宛若烙铁打在他身上,伴随着口水飞溅的破骂:「磨磨唧唧的,洗个衣服洗了一上午。」 「小贱蹄子,就知道偷奸耍滑,也怪说不得十八了还嫁不出去。」语气轻蔑,完全不把他当个人。 叶忍冬被她拍得踉跄,险些将手里的衣服扔在地上。 任蕙看见,脸上横肉一颤,喝道:「中午的饭就别吃了,吃吃吃,吃了屁事儿都做不好,怎么不直接去茅坑找食。」 任蕙又想到自家被徵兵走的儿子,可恨这贱蹄子怎么不是个男的,也好代替她儿子去。 她怒气一上来,没忍住力气又打了几下。 等发泄够了,才挪着粗壮的身体进屋。 叶忍冬等她不见,抱膝蹲下。单薄的麻衣挡不住寒风,被打了的地方疼得麻木,火辣辣的。 他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打转。 好歹,不冷了不是。 他环住自己的手轻轻拍着,不哭……冬哥儿不哭…… 「啪嗒」,水珠溅落,摔碎在地。 他眨巴眼,又落了几颗。叶忍冬恍惚看到了安慰自己的白爷爷。 白爷爷说:冬哥儿啊,咱不哭,被欺负了找爷爷,爷爷帮你收拾回去…… 可是啊,能帮自己的爷爷不在了。 冬哥儿只有自己了…… 白爷爷不是自己的亲爷爷。 叶忍冬是刚出生就被扔在白家医馆,被白爷爷捡回来的。 白家人无缘无故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半点不待见他。 有白爷爷护着还好,但自从十岁那年,老人家去世之后,白家人就把他当牲口。他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要是做错了一点,白家人就是非打即骂。时不时还不给饭吃。 白爷爷死后,他在这个家呆了八年,也被磋磨了八年。 他不是没想过跑。可这个世道,哥儿独自在外是活不了的。 只身在外没有人跟着,不是被地痞磋磨,就是被捂住嘴迷晕卖楼里去。 十二三岁时,就连他出去洗个衣服,都能被地痞拦住。若不是他后来将自己弄成花子样,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叶忍冬被白家人施捨着活到十八岁,早过了最好成婚的年纪。 可白家不死心。 一想着明儿一早,自己可能就要去送死,不免绞紧了心子,抽抽的疼。 他得跑,爬到山里去饿死也总比被打死的好。 叶忍冬吸吸鼻子,夹紧手臂让衣服少漏些风。他加快速度将手里衣服晾了。 日头隔着蒙蒙的薄雾,渐渐收了光芒。 弯月悬空,寒星闪烁,叶忍冬终于看到里屋的灯熄灭。 叶忍冬丝毫没表现出自己知道明天事儿的样子,老老实实干了一天的活。 借着微弱的月光,叶忍冬收拾好自己的户籍和唯二的两身粗布麻衣,背着包袱起身。 户籍是白爷爷帮他上的。为了这事儿,爷爷还跟白家人吵了架。最后是爷爷自己自己单拉出来,将他的户口上在白爷爷名下。 白爷爷去后,以防白眼狼以后拿这个威胁,悄悄将户籍给了他。 至于银子,他只有藏在鞋底的几个铜板,其余的被婶子搜颳了个干净。 窸窣声响起,睡在自己边上的大黄睁开眼睛。 他小声道:「大黄,不叫啊。」 抱着狗头摸了几下,叶忍冬不舍地收回手。 得走了。 他背着破旧的包袱。拉开柴房的门,脑袋探出去听了下,再挪步迈过门槛。 草堆上的声音凌乱,大黄站起身不动。叶忍冬别开眼,关上柴房的门。 迈着小步子,在空旷的院子里快速越过。 他时不时看眼里屋。急促的心跳宛若夏日的闷雷,在耳中轰鸣。 他咽下口水,大气不敢喘。 咯噔一声,叶忍冬踢到门槛的木头,血液凝滞,鸡皮疙瘩瞬间泛起。 黑亮的眼睛扫过门缝,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踏入巷子。 朦胧的月色下,树影婆娑,像高大的巨人,在清辉中看着他前行。 巷子里的时不时传来狗叫,叶忍冬缩着脖子,照着自己熟悉的路赶去。 穿过院墙,走到常洗衣服的小河边。 叶忍冬转身,还能看见自己生活过的房子。 第3页 他不敢停留,沿着小河往上。 那是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小时候没人带他,他只能跟着爷爷去山上採药。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 挎着包袱,叶忍冬加快步子。 沿着河走了两刻钟后,已经能隐约看见山上的大树。像一个个士兵,值守在山下。 他身体太虚了,黑夜的凉意裹挟着寒风阵阵打在他身上,阻止他前行。 叶忍冬咬紧牙关,目光坚定地埋头走。 单薄的衣服被风吹起,头髮煳了一脸。 过了小河上的桥后,大片大片的田野盛着冬水,月光倒影落在水里。隐隐能看见匆匆而过的人影。 一个时辰后,叶忍冬停下脚步。 他撑在地坐在石头上,茫然四顾。 这里大概是山的外围了。 「这里还不行,会被找见的。」 叶忍冬冰凉的手擦过额头的细汗,他休息了一会儿,又憋着一口气继续往前。 山路石头灌木多,树枝时不时划过身上,叶忍冬咬牙坚持。 弯月已经转到天的那一头,叶忍冬扶着树已经是跌跌撞撞。 他最终走了一个晚上。 又累又饿,又冷又困。 叶忍冬咽下嘴里的血腥气,终于停下来。 借着已经朦胧的天色,他看见山脚一座破败的茅草屋,塌了一半,但可以挡挡风。 料想现在已经出了饶关镇的地界,叶忍冬放下心摸索着上前。 茅屋上的草在风中张牙舞爪,看着是荒废许久了。 叶忍冬抓着手里的木棍推门进去,里面的野草干枯,但也有半人高。 他使着最后的力气甩着木棍,将看不清的蛇虫鼠蚁驱逐。 最后拖着力竭的身体,摸索到还有块木板床的屋子,将就着屋里的草窝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推隔壁新文,搓手手。 《霸总的睡眠软糖》求收藏~ 荀慕从小独来独往,爹不疼娘不爱,自己把自己拉扯到二十一岁。穷是穷了点,但日子过得自由潇洒。 除了渣爹真爱生的小白莲时不时让他苦恼一下,荀慕觉得他的人生还算是有些看头的。 但没想到他一个人过得好好的,突然被渣爹找上门来,还威胁自己去结婚。 结婚?呵! 「老子愿意结婚的对象都还没投胎!」 ……直到他被迫见了结婚对象一面。 那什么,不就是结婚嘛!结! * [攻视角] 渊渟集团蔺朝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二十七岁那年甚至被预判没几年活头。 于蔺朝而言,睡觉是一件奢侈的东西。 直到他路遇胖橘打劫,用鲫鱼换来根猫草。触碰到草的那瞬间,大脑陡然沉寂。 本以为是命到头的徵兆,蔺朝醒来后并不在意。 但奇怪的是,酒吧朋友聚会,蔺朝与看似服务员的俊秀青年擦肩而过,困意潮涌而来。 倒在人家身上那一剎,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就这样,蔺大总裁在熟睡的前一秒认识并相看了自己媳妇,在熟睡的前零点一秒领了证,并在梦中度过了自己的新婚夜。 第02章 肚子饿了 河斜月落,晨光熹微。幽远的鸡鸣声听不太清,叶忍冬终于安心地放任自己睡去。 可白家却吵吵嚷嚷,将房顶掀了个盖。 任蕙一大早起来,身后跟着他丈夫白三七,手上甩着绳子。 本以为这个点人应该在厨房了,可厨房没人。她怒气上头,骂骂咧咧去柴房:「太阳都出来了,贱蹄子还睡,老娘一天白给你吃……」 白三七耷拉着眉眼跟在她身后,比任蕙小一半的身子怂着。心想要绑那瘦猴,她一个人不就够了。昨天他在外面累了一天,一大早就把自己叫醒,他又得不来那钱。 柴房门被踹开,又反弹回来。嘲哳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任蕙气血上涌,急急地拍大腿:「跑了,小崽子跑了!」 「什么!」白三七伸长脖子,像只鹅探头看去。他大惊,连忙捂住白任氏的嘴。 瞥了眼门外,浑浊的眼珠转动着坚定道:「找啊。」 钱不到他手上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到钱又是一回事。 任蕙心底一片悔意,它双目泛红,恨不能将那人抓回来撕了。「我就该把那小贱蹄子绑起来!杂种,老娘养了这么久,全给白食了。」 两人不做声张,双双出门。 不过这钱,他们是註定拿不到了。 * 古梁镇,上华村。 云山巍峨,横亘整个地界。即使是中午,山间乳白的雾气也若轻纱般,将山林包裹。 靠近云山上段,云水河缓缓淌出,路过山脚沖刷出一块平坦开阔的地界,上华村就落在这。 村子最北边边缘,因着地势高,又近山,只剩下这破烂的茅草屋。屋顶挂着晶莹的霜,腐烂发黑的茅草断成碎末,一截一截的。初冬的寒意笼住阳光,屋里的温度也高不到哪儿去。 叶忍冬是被饿醒的。 他扒拉开身上的干草,枯黄的头髮上沾满草屑。迷煳地捂住肚子睁眼,清透如水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虽睡了一觉,他精神回来点。但赶了一夜的路,此刻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第4页 当务之急,先填饱肚子。 他撑着床板站起来,可脚底突然传来钻心的疼。「嘶」,他腿一软,堪堪撑住木板,「冬哥儿可以的。」 可越来越疼,他颓然坐回。 鼻尖微酸,眼底氤氲出泪花。他胡乱地擦干,紧抿着唇脱掉自己的鞋子。弯腰看去,足衣底下透着血色,料像是脚底的水泡被磨破了。 他心肝哆嗦着,狠心闭眼,咬着唇,一点点将足衣脱掉。足衣与血肉早就粘在一起,他这行为不易于硬生生撕下一层皮。 「呜呜……」细碎的泣声从口中传出,纤细的睫毛再次被沾湿。 微弱的阳光自茅屋四周的洞□□入,一缕一缕,但抵不住洞口灌入的冷风。叶忍冬从疼痛中回神,看着足衣上有几个细小的破洞,还有他自己缝的补丁。 「要割茅草盖住洞口,不然下雨没法住。」他心想。 他盯着破了的门眨眼,将泪水收回之后,他抓着脚看去。因常年将脚遮住,脚瘦弱却白皙,但衬着血肉模煳的脚底,就更显得可怖。 他忍着疼打开包袱,将里面干净的足衣拿出。几下套在脚上。他边穿边念:「白爷爷说过,伤口要保持干净。」 穿好后,他将木棒拿着,重新撑着出去。 路过门,是茅草满布的院子,院子一角是破烂得剩半个底的大水缸。他杵着过去,见半个水缸中还积攒些水。边上还有个倾斜的陶罐。 他弯腰将手放在陶罐口,将清水倒出来清洗了下手。 接着将陶罐立起,所剩不多的水就沿着陶罐底下渗出来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不动,长睫轻颤几下,一抹遗憾自心底划过。 原来是漏的。 收拾好心情,叶忍冬杵着木棍往院门去。 昨晚他看见外面有乱石滩,里面应该能找到些小鱼小虾。走着走着,肚子又是一叫,他轻轻拍拍。「马上就好了。」 路过丛丛干枯的野草,草上的浮毛站在他身上,他跌跌撞撞出了木门。 看清门外的金色,他欣喜地站在原地,险些将手里的木棍扔下。 昨晚周围太黑,没看得清。原来茅屋前种着果树,几颗枣树一棵老桃树。叶忍冬一瘸一拐走到枣树下,看着上面红了一半的枣子。 肚里打鼓。 他轻轻按了下平坦的肚子,状似安慰。接着,黑琉璃似的眼珠转动,打量着自己是否能够到。 但手即使伸着,他也摸不到。脚底下钻心的疼还在,他想了想,干脆靠在树干。双手扬起木棍,闭着眼网上打去。 书剑,大的小的枣子掉落在地,浅浅地铺着。 他如获至宝。 在白家,自从白爷爷去世之后,他就再没吃饱过,更别提解馋的枣子。白家婶子平日里防备得紧,吃的从来不放在厨房。即便是自己做饭,也只每次留下一顿的量。但凡他偷吃一点,就能被发现。 看到满地的枣子,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富足了。 欢喜地将木棍靠在树上,他双手扒在枣树树干,将身体的重量靠上去。控制着力道,才慢慢蹲下,捡拾地上的枣子。 或许是地肥,一个枣有他两个拇指般大。他迫不及待地在衣服上蹭蹭,急急地塞进嘴里。囫囵嚼几下,就咽进肚子。 枣有点干瘪,但清香浓郁,吃了一个,嘴里全是甜丝丝的。 他半眯着眼解决完手中的五个,才慢慢停下速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于他而言,有吃的,有睡的,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五个枣子吃得半饱,他将地上的枣子收拢在一起,近的用手扒拉,远的用木棍。 不一会儿,小小的一堆枣耸立在他面前。 「谢谢你们。」他抿唇笑,像偷腥的小猫,糯糯的。 因着几年来没人跟他说话,他习惯了自说自话。将草木当做伙伴,将大黄当做朋友。 此刻他带着满心的愉悦与畅快,蹦出这么句喃喃。 吃的暂且不愁,脚上的伤才要好好处理。 他靠坐在树下,侧身望去。透过丛丛杂草小灌木,看到不远处就是河岸。 布满老茧的手撑在树干,他伸长脖子。 河水在流动,撞击河岸与水里的石头,畅快得高喝,哗啦作响。 葡萄珠子落在岸边绵延不绝的植物。叶子呈锯齿状,有些灰白的毛,层层堆叠,还能见着些深绿。 他一喜,黑瘦的小脸上漾出两个梨涡。 他跟着爷爷十年,也识得些草药。那边的叶子不就是艾草吗?艾叶止痛止血再好不过了。 叶忍冬来了些力气,杵着棍子重新站起。磕磕绊绊地慢慢靠近。 河边的艾草生得有他腰那么高,越是靠近,艾叶的味道越浓。 等到岸边,丛生的艾草中间,还有有几层被覆盖住的台阶,通往河滩。想来是这里之前的人家用来洗衣取水的。 他眉眼舒展,粗糙的手逮住尖上嫩叶薅下,几下就满了一把。 他将多的放在衣兜,等到衣兜装不下,才梨涡盛着清酒,酿好满心的醉意与欢喜,步步挪回家。 对,这里以后就是他暂时的家了。 身后橘黄的阳光不知何时冲破薄雾,散落大地。远处山林的叶子红的黄的绿的交错,寥寥绘成了幅初冬彩墨画。画中下方是宽阔河滩,其上鹅卵石密布。河床并未完□□露,中间的河水仍在流淌,清澈见底。 第5页 而画的一角,残破的茅草边。果树,弯腰拾起果子的人,还有他那被风掀起的粗布衣角,都给这方寂静许久的天增了一抹活气。也让画灵动了起来。 鑑于自己的脚受伤不便,叶初冬返回时,拿着木棍又在树上打了几杆子,枣子噗噗落地。 他收归好后,拢在衣摆抓得紧紧的,运回睡觉的板子上。 忙完了这一道,他坐回木板上,有些苍白的唇轻微抿了下。 手心摸摸肚子,再次拿起一个最小的枣往嘴里塞。牙齿慢慢磨着,边吃边想。 茅草屋很破,一共三间房。但只有他这一间还有个顶,其余的都不能住。 可他睡的这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只看屋里四散的光线就知道,这间屋同样残破,要是来个风雨,这屋子准是不能睡。 但也不是没有好的发现。这座茅屋单家独户,其余的房子离这约莫三四里地远。站外面就只能瞧见个屋影儿。瞧着这模样,应当是没人会过来。 他细长瘦弱的手指抓着果核,细细地将果肉啃干净。 心里打算这就当做自己暂时的落脚地。 眼前要立马做的就是修缮房子,除此之外,还要多找些吃的存着,不然冬天不好过。 想好了安排,忽略的脚疼又袭来。 他取下足衣。抓起边上的艾草,放在手心揉搓。随着叶片被揉烂,绿色的草汁沾满双手。他盘着腿,将绿煳煳一点点盖在血肉模煳的脚底。 轻微的凉意接触到脚掌,刀割般的疼凝滞片刻。 他忍不住抓紧脚背,掌心的粗糙磨得脚背有些痒。他瑟缩下,又抿嘴将手上的全部盖上去。 接着,他将自己洗得抽丝的中衣拿出来放到膝盖上,一手抓住衣摆沿着衣角私下两条。撕拉的声音拉长,他重新将中衣放回,此刻已经少了小半截。 穿在里面的,怎么样都无所谓。 将两只脚挨个敷好草末再包起来,他才重新穿好开口的布鞋,继续忙碌。当务之急是遮盯上的漏洞。至于草料,岸边的芦苇倒是挺多,还有周围随处可见的茅草。 但他需要能割草的。菖蒲好扯,但茅草不好断。 撑着棍子,叶忍冬一间一间屋子找去。他这个屋是睡觉的,除了两边石头搭起的木板床,就剩个没了门、瘸了脚的衣柜。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颗老鼠屎。 再转去隔壁的屋,应当是厨房。顶梁塌了一半,斜着靠在地上,留出供一人弯腰进去的小口。 墙壁随时能倒,他在外站着看了几眼,里面倒着个木柜,好些个破碗摔碎在地。其余的就被房梁挡着,没什么东西。再边上,就是柴房。这里不缺木柴,柴房里还堆积着木头棍子,满满当当的。 他用棍子在放量底下捣鼓,没碰到什么可用的东西。不过那碎了的碗倒是可以用用。他又返回厨房门口,用棍子将看得见的瓷片掏出来。 居然还有个完好的碗。虽缺了一角,但能装吃的。 他就像一无所有的人陡然发现了惊喜,有些高兴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堆到外面的大水缸边。 第03章 扔下个人 他抓着缺口的碗,在破了的水缸里清洗干净。接着,他将院子里的干草全部撤出来,往唯一好着的屋里堆。 等他刚将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完,天边的太阳就被层层乌云笼罩,风筝吹来的水汽多了些。 要下雨了。 他紧咬着唇,又不停歇地将岸边的芦苇、茅草尽可能地多割。 汗水凝结成珠,落到他眼睛里,有些刺痛。 他的手被草叶割出数道血痕。可他没敢停歇,又将割了一下午的草用草绳绑成一张张小毯子。 接着挨个抱到倾斜的厨房,将草毯捲成一团,扔到顶上。他肚子再次发出咕咕叫,可他在跟雨抢时间,要是不把房子补上一点,他怕是没地方呆。 吸着鼻子,他忍者脚底的疼。双手扣住隔壁屋的房梁,一步步网上爬。 踩这木樑,他脚底的神经就抽搐下。 到爬上屋顶,几乎是满脸泪痕。 他抓过草毯,将靠近木板床的一边打上补丁。为以防万一,还专门挪了些厨房顶上的草。虽说腐败了不少,但也能用。 等将收割来的草毯子挪完。 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没几吸,雨点像吸饱了喝水,越下越大。 叶忍冬心里咯噔一下,手指紧扣住房梁,从屋顶下去。 雨点打在叶子上,声音越来越急促。像敲鼓的队伍,驱赶着人进屋。 雨一下,寒风肆虐。风绕过树木,呜咽拉长的声音如鬼哭狼嚎。潜藏在心底的恐惧骤然被唤醒,叶忍冬瞳孔一缩。手脚止不住地颤抖,他紧紧低着头,只想立马下了房梁。 大风将瘦弱的人几乎要吹着走,他死死扣住木头,脸上被硕大的雨点打得生疼。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他小脸往脖颈涌去。 下房子的最后一步,几乎是摔下来的。他右手撑在地上,挡了一部分冲击。来不及多想,他抓着棍子就往屋里跑。 「呜呜……爷爷……」仓皇的泣音溢出,他逃进屋。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屋顶,柜子那边已经湿了一片。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服渗入骨子里,他手脚冰凉。 不能着凉。 他在屋里用干草绕着木板搭了个草垛。小小一个,但能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第6页 他绕过木板边被他堆积起来的干草,找到进入木板的小洞,将自己塞了进去 四周都暗淡下来,草垛里的木板上铺满了软一点的草。他的全身家当就在木板一角。 摸索着从包袱里扯出剩下的唯一一套衣服,他几下将身上的换下来。 用湿了的衣服擦了擦头髮,接着展开,盖在草垛外。也能顺便挡风。 望着外面的雨幕发了会儿呆,冷风将他吹醒。 他环顾四周,木板对面正在啪嗒啪嗒地漏水。他惊觉,这屋子也不牢靠。 怕这间屋子塌了,自己睡梦中被压死。叶忍冬又挪着步子,将对面的柜子推到木板边。 等干完这一切,他才又藏进草垛里。 安心的将包袱里的枣子掏出来几个,抓着慢慢啃着。 「树上的枣子还没打完呢,不知道要掉多少下来。」他自己悄悄念叨。嗓音是糯糯的,像撒满了糖霜的糯米糍,甜软甜软的。 小小的声音里带着可惜,像没屯够粮食的小馋猫。让人听了,恨不能将他按着揉搓肚皮。然后摸着他髮丝安慰,咱家有粮。 * 古梁镇上,一辆牛车在雨中吱呀吱呀地走着。 牛车上有个棚子,里面躺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穿着棉袄,外层棉被还裹得紧紧的。 但他此时嘴角苍白,眉头紧蹙,唿出的气微不可闻。 显然情况是不怎么好。 车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尽职尽责地赶车。他边上坐着个满身血气的男人,光看那一脸横肉,就知道不好惹。 车夫甩着鞭子,牛吭吭哧哧地走着。他想,里面那个男人生得是真的好,可惜就是这命啊,也快没了。不知道能不能撑着跟家里人说上最后一句。 * 雨声的架势还没减小,叶忍冬将脚底的草叶弄下,重新抓了些艾草捏碎,抹在脚底。虽然只能缩在这方寸间,但他已经满足不少。 困意袭来,叶忍冬躺在草窝。将布展开盖在自己身上,再堆上干草,迷迷煳煳睡了去。 而一个时辰后,上华村村口。 慢悠悠的牛车驶入,窝在家里的村里人听到哞哞叫的牛声,忍不住探出脑袋去看看。 「这是谁家来客了啊。」有老汉笼着袖子,看着门前的牛车驶过。 他身边走来个妇人,也跟着看去:「怕不是程家老大回来了。」 「来咱们村送信的那人不是说程家老大回来了嘛,看下雨还这么着急,多半也是活不成了。」妇人嘆息着道。 四年前,朝廷徵兵打仗,每家有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男人,都要出人。当年上华村的娃子可被征走了好些个。 也不知道能回来多少。 雨幕中,村里程家的门被敲得啪啪作响。 「程郎玉家有人吗?程郎玉回来了。」是那蛮汉子敲的门。 他像不知道疼似的,怕打着木门,发出闷闷的响声。 门里尖锐的妇人声响起:「来了来了,叫魂啊叫。」 杜秋红抓着木门打开,见到的是个熊腰虎背的男人。她吓得后退,伞都掉在地上。「大兄弟,我们……」 男人不等她说完,道:「是程郎玉家吗?」 杜秋红一噎。程郎玉?那天杀的不是当兵去了吗? 「是也不是?」男人像不耐烦,虎目横道。 杜秋红连忙点头,脸上是止不住的害怕:「是是是。」 「我奉命将程郎玉送回,现在人送到了,婶子将他接应进去吧。」那男人得了准信,转身回牛车,打算将里面的男人抬出来。 「什么?!」杜秋红惊喝。 那鳖孙子回来了! 杜秋红急急地跟在他身后,问道:「等等,大兄弟,我家郎玉是个什么情况,哪里用得着人送回来啊!」 男人几句说明白,示意杜秋红抬住另一边的担架。「他在战场上挨了几刀,看在他有功的份上,将军让我将他送回来,见见家人最后一面。」 「要死了!」杜秋红脸上一喜。但很快收敛下去。 但要死怎么能死在自个儿家,忒不吉利。 不过这话她不敢说,只能帮着将人抬进去。 车夫见雨大,接过杜秋红的伞,打在躺着的男人身上。 杜秋红嘴角一撇。跟着壮汉身后进去。 「我任务完成,先走一步。」男人抱拳,转身就入了雨幕。 家里的三个小孩见人走了,也跑了出来。大的胖成山的是程富至,小的两个一个五岁的哥儿,一个两岁的女儿,分别叫程韶儿跟程宝儿。 胖得不见眼的程富至道:「娘,这是程郎玉?」程富至今年十五,比程郎玉小五岁。 他最是看不惯这个大哥,恶劣地扬起笑,脚踢在男人腿上。油腻的脸上肥肉直抖。 杜秋华最是怂这个名义上的大儿子。 程郎玉是程安华跟前头那个媳妇生的,她进门的时候,程郎玉已经十五了。仗着读了几年书,那双眼睛深沉得她都不敢看。 她一把抓过自己胖儿子。将后来的丫头哥儿驱赶走。 「看什么看,小心他起来把你们眼珠子挖了。」 她紧抓着自己儿子的手,觑着程郎玉的脸。 隔着几米远观察了会儿。 看出人出气多,进气少,跟他那个爹死的时候差不多,她放下心里的忐忑。 第7页 她捂嘴笑了几声,拉过自己的大儿子,耳语几句:「程郎玉不能死在咱们家。」 「你爹早不在了,他要是实在咱家,我们还要给他办丧,花的银子可不少。」 程郎玉的爹程安华是个猎户。他在的时候,杜秋红撺掇着人攒了不少家底,现在都抓在她一个人手里。这突然回来个前头女人生的儿子,她可不想接手。 「那咋办?」程富至笑着,脸上全是恶意。 「林香梨那个贱人不是喜欢住在茅屋嘛,那山下头的茅屋荒废那么久,没谁过去,咱把他扔在那儿。」要是死了,被下山的野兽吃了还好。没被吃,大不了挖个坑扔进去。也省事儿。 「还有,给我在外面嘴巴牢实点,要人问起,就说连夜送他姥爷家了。」 「嗯嗯。」于是,后半夜。 雨停了后,将两个小的锁在屋里,她跟程富至将担架原封不动地抬走。 她家住在村子外围,绕过屋后,能避开村子里的狗。 过了村子,走到田坎。杜秋红念叨:「这被子看着还是新的,不过啊,我大发慈悲就不给你收走了。」虽然眼热,但她想到手里的银子,也就没下手。 毕竟,程郎玉用过的东西,自家人再用,属实有点膈应。 程富至喘得厉害。「娘,还有多久到啊。」他想将人扔水田里了。 「快了快了,再坚持下。」 走走停停约莫两刻钟,两人到了茅屋后面。「娘,扔这儿吗?」 「别,万一打猎的看见了咋办,扔进去。」 杜秋红想想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就心情舒畅。她熟门熟路跨进院门,摸着黑将人抬进屋。 「好,放在这。」 将人放下后,杜秋红话里都是喜意:「走走,快走。」 这屋啊,当年他住了半年就住不了了,逼着程安华重新建了青砖大瓦房。 也就林香梨那个蠢的,宁愿住这么差也要让儿子读书。 看看,照样是早死的下场。 要这边的屋跟着塌了好,将人压在底下,谁都不知。 脚步声渐渐走远。 藏在草垛里的叶初冬憋了口大气,差点没喘过来。 他后半夜冷着,没睡熟。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醒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惊惧得瞪大双眼,死死捂住嘴。生怕被人发现了,杀人灭口。 幸好人走了。 不过……好像放了什么东西过来。 叶忍冬抱着膝盖,藏在草垛的木板床上。下巴磕在膝盖,安静等天亮。 雨昨夜就停了,今日的日光格外亮堂些。 叶忍冬睫毛颤动,雨水沖刷露出的小脸精緻得不像话。 黑色的草药淡去,白皙的皮肤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白净。 双眸如清泉,透彻纯净;小巧的鼻子宛若山间小鹿,鼻尖红彤彤;嘴唇有些营养不良的苍白,但胜在唇形好看。 尤其是眉间的红痔,若指甲盖大小的桃花瓣,红得艷丽。让纯澈的面庞多了似有若无的媚态。 没有可刻意隐藏的面容与佝偻的姿态,他简单纯净,说一句山间精灵也不为过。 第04章 养他吗 晨光隔着草垛缝隙落在叶忍冬眼皮上,有些迷煳的意识回笼。 他搓了搓有些凉的身体,忽的手顿住。 对了!昨晚有人扔了东西在外面! 杀人抛尸!! 叶忍冬心底的恐惧被勐然翻出。 他舔舔干涩的唇,像只躲着捕食者的小动物,怯生生地在草垛上扒出一个缝。 爪子只敢轻搭在草垛上,避免弄出大动静。接着,身子前倾,杏眼隔着细缝往外边瞅。 圆润的眼睛咕噜噜转。可外面除了被雨水打湿后的泥泞,什么都没有。 甚至他能听见茅屋上掉落的水滴声。 「唿……」警戒解除,叶忍冬松了口气。 他跪坐着挪到贴墙边,将堵住的洞口的草挪开。干巴巴的手先伸出,抓住外边的木棍,上身的力气搭在棍上。 刚踩在地,低头间,霍然对上一张苍白的人脸。 「啊!」 他如同受惊吓的雪豹,弹跳而起,蹭蹭钻回草垛。活像身后有只鬼手在抓他。 再次藏进草垛。巨大的恐惧像个密不透风的麻袋,将他整个人束缚其中。 叶忍冬没忍住泄出破碎的呜咽,但求生本能使得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手指青筋蹦起,骨节苍白。 忐忑顺着胸腔蔓延至全身,脉搏突突像急速拨弄的琴弦。 转瞬间,他脑中过了千百种男人杀人灭口的方式。 可……等到急促的唿吸再次平静,外边仍旧没声响。 叶忍冬攥紧衣摆。难不成,是这个人被灭口了…… 他环抱着膝盖,一直蹲到小腿发麻,肚子打鼓。 他手握紧又松开,反覆几次。 终于磨蹭着再次下去。 作为一个常年被圈在家里干活的哥儿,叶忍冬就没出过巷子。第一次挨着汉子这么近,他心里发悚。 这么高一个,要是跳起来抓着他,肯定跟他抓小鸡仔一样。 他一手抓着棍子,一手撑着草垛。 他后背紧贴草垛,慢慢蹲下。汉子就挨着草垛躺着,根本不需挪步。 又蹲了会儿,叶忍冬见人像是睡着了般,这才敢颤颤巍巍地看去。 第8页 是个长得极好的汉子呢。 光是闭着眼睛,也如寒山明月,竹林苍柏。 像白婶子隔壁的郭秀才,有股书生的斯文气。但身板又比他结实,像猪肉铺子的高屠夫,有点煞气。 人好看,但他看起来却不太好。 叶忍冬抓着草垛捏了又捏。 终于,他抓着木棍,戳到担架边,像伸爪试探的猫。 他轻声道:「你……你醒醒。」 男人没动静。 他料想是自己声音小了,又多戳了下:「你还好吗?」 还是没回应。 叶忍冬鼓起勇气,手指凑在他鼻下。 浅浅的唿吸传到手上,他嗖地收手。像林间被吓到了的鹿。 还有气儿! 他吶吶蹲在汉子身边,眉心纠结。 汉子是裹着厚实的棉被被放在地上的,里面还穿着棉袄。 叶忍冬抽抽红了的鼻尖。比自己家当还厚呢…… 不过昨晚下那么大雨,茅屋早跑进来好些水。汉子即使盖得厚实,但身下也浸了些在雨水里。 这样会着凉的。 叶忍冬捏着手指,想着他肯定是病的太重,家里人不想养了,才扔在这里的。 可他独身一个哥儿……叶忍冬心神凌乱,眉头纠结。 要不要帮忙呢? 白爷爷教导他要抱有仁心,可白爷爷去世后,就没遇到需要自己帮忙的人,别人都过得比自己好,甚至还都是想欺负自己的…… 他静默地蹲在男人身边,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白爷爷说的话。 又想到白爷爷冒着大雪出诊,想白爷爷救人即使被骂了也笑呵呵,想白爷爷帮人家收尸…… 他迷濛的眼睛逐渐坚定,亮得惊人:「反正也就剩一条命了。」 叶忍冬松开拧成麻花的手指,将男人的被子拉高点捂住半个口鼻。 接着转身将高高的草垛移开,露出铺了干草的床板。 这人生病了,地下湿漉漉的不能睡。他只能让出自己的窝。 收拾完木板,叶忍冬再将汉子身上的棉被轻轻拉开。 突然,被子底下叮噹撞响。 叶忍冬一顿,伸手摸去。棉被里尽是这人捂出的暖意,他不自在地捻下手指。他小心提着被子,在男人与架子的缝隙中,触到了瓷瓶。 他弯小心几个瓶子掏出来,抓在手中。确认被子下没什么东西后,才将其抱到木板上。 如清泉般的眼睛转悠着好奇,他扯开红色的瓶塞,凑近鼻尖。 是药! 应当是这人用的。 他小心将药瓶放在自己包袱,以免打碎。 没了被子,男人的身量一览无余。有两个自己那么宽,目测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但他现在是打不了自己的。 叶忍冬注意到汉子袄子后领上,那被水打湿的靛蓝色更鲜艷了些。 他撇开杂乱的心绪,伸手往男人肩膀下抄去。指尖摸到布条做的架子底,一缕一缕的,湿透了。 半个晚上,水已经浸到男人棉袄上。 这可不得了! 叶忍冬快速揭开男人的衣摆。 雪白的中衣底下,是层层裹着厚实的纱布。纱布上的血都发黑了。 他僵住,忙将男人棉袄裹住。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脱男人的衣服。作为哥儿,只能看自己相公的身体,他…… 叶忍冬眼尾泛红,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但又不能不管了。 确定了男人身上哪儿不能碰后,他抓住人咯吱窝抱起。本就瘦弱的手臂绷得极紧,修长的脖子青筋泛起,像蜿蜒的青蛇盘亘在其上,显得有些狰狞。 得亏他平日里干的活多,在哥儿中算力气大的,不然还真搬不起来。 他憋着气,吃力地将男人转移到木板上,还小心地避开伤处。 等人完全躺上去,他全身犹如拉得过长的弦,失了弹性。 手脚脱力,脚底也疼得麻木了…… 坐着缓了会儿,叶忍想拉被子。可一个不察,被汉子的腿勾住,本就没力的身体像破布般摔在床上。手肘顿时磕到男人小腿骨上。 「呜……疼……」 骨头撞到骨头,还碰到了麻筋。叶忍冬鼻尖一酸,眼泪又溢满眼眶。 泪眼朦胧见男人还摊着,他吸吸鼻子,熟练地将泪水眨巴回去。 疼痛可以忍受后,他拉过棉被半捂住人。 接着他跪坐着靠近人跟前,睫毛飞颤,像折翼的蝴蝶,好不可怜。 忍着羞赧,他一闭眼。 斑驳的指尖快速划拉开男人的棉衣。手指哆嗦得比在冬日在河水里洗衣服都快。 他速度不慢,手从人腋下抄起,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肩膀。单手抓着后领,撸下袖管。 湿哒哒的棉衣被他扔到一边。 可手背挨着的中衣也湿了…… 叶初冬紧抿嘴唇,眼里挣扎几番,半闭着眼将人中衣也扒拉下。 此刻那小脸已经绯红,犹如烈火灼烧的天,染红的云彩,衬着清润的眼眸,惑人得紧。 放下中衣,男人光裸的皮肉让他眼睛被烫了下,他倏地收回。 但脱都脱了…… 他不自觉的咬着唇,目光躲闪着,再次落上去。 这一看,他心中咯噔,震颤不已。 男人身上全是刀疤,大大小小。犹如山上峻峭的岩锋纵横着,将完好的躯体割裂,撕成破碎的样子。 第9页 心底蓦的抽疼。 好疼啊…… 叶初冬抓过边上的棉被,像对待皮开肉绽的动物,轻柔小心地捂在男人身上。 他经常也被打,他们算同病相怜。叶忍冬忽然自心底生出一种对于同类的共情。 他看着男人好看的眉眼,手指碾着。 半下决定:如果你好……我就……我就好好养你。 叶初冬当即将自己的包袱拿起。将里面的瓶瓶罐罐摆在男人肩头,还有半截勾丝的中衣。 他的中衣…… 叶初冬狠狠闭眼,长指用力,中衣就破成了碎布条。 东西备好,他抓过男人肩膀边的瓶子。 有两瓶药粉,一瓶药丸。 揭开盖子嗅了嗅,两瓶药粉的味儿一样的,应当是撒伤口的。 他手脚麻利,快速揭开一角被子,找到纱布的接头。绕着圈解开。 越靠近里面那层,纱布上的颜色越深。而最里层,甚至跟肉黏在一块儿了。 他光是看着就心肝胆颤。 叶忍冬嘴唇轻轻唿气,轻柔地将纱布取下。 男人腹部的刀疤映入眼帘:伤口狰狞,坑坑洼洼的像大蜈蚣趴在上面吸血。伤口周围有黑红的血液,上面一层已然结痂。扯纱布时掀开了些,露出底下的带血嫩肉。 他细细观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没脓。 叶忍冬归拢些周围的被子。抓过药粉,均匀地往男人伤口上倒。接着再把布条重新包扎好。 绑布条的时候,指尖贴着有些发烫的皮肉,叶忍冬尽力板着脸。但白皙的脸却不听话,跟烧火炉似的,从下往上漾出血色。 处理完上面,他汗都出来了。可男人无知无觉。 还没等高兴,他脖子一僵。 下半身还有伤。 脱都脱了! 叶忍冬扯开纱布,按照先前的步骤,将他腿上重新包裹。 这下好了,全身上下被他摸了个遍。 叶忍冬双眼红红,全身像刚出炉的烤红薯,羞烫不已。 他状若无事,戳下男人的脸;「好了,你清白全没了。」 做完这些,他还不能停歇。 将被子捂住男人后,他拿最后一点中衣袖子起身。 刚才换药就察觉到,床上的人唿吸重了,身体还发热。根据他多次的经验,必须让人凉下来,不然会被烧死的。 刚好昨天放在外面的碗里有无根水。 他端着回屋,用布打湿后,按着男人身上擦。腋窝,额头,手掌心轮流照顾着。 等到日光都照进屋里了,他才发觉,已经忙了一上午。 叶忍冬瘫软在草上,紧紧捂住肚子:「好饿。」说出的话有气无力,蔫巴巴的,像地里缺水的小秧苗。 撑着将布过水拧干,搭在男人额头。 叶忍冬饿得胃有些痉挛,头晕眼花地半趴在木板上,抓起枣子胡乱塞嘴里。 几个枣下肚,才算活了过来。 他瘦弱的手举在唇边,忽的转头看着床上的人。腮帮子停下,眸光透澈,无声喃喃:「不吃饭好不了。」 他发了下呆,復又继续咀嚼:「病人吃什么?」 煳煳,汤水,米粥…… 可他没锅。 他瘦削的肩膀蓦地垂下,像自责般道:「……我没锅。」 他移到男人肩膀边,木木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他来的突然,叶忍冬不自觉地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同伴。孤身一人的害怕,在换药的过程转换成了对他的一点点依赖,只有一点点…… 他不想让这个人死。 叶忍冬空洞的瞳孔渐渐聚焦,他抓住男人一缕头髮,像攀住了精神寄託般。 「我给你找吃的。」 叶忍冬将枣子啃完,被子给男人掖好。抓起边上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出门。 他要找锅,要找吃的。 第05章 存粮 铁锅是一家的重要家产,炒菜用的那种大铁锅要一钱银子。 他只有六文钱,买不起。但要是能找到合适的石锅也是可以用的。 叶忍冬抓着陶罐,拨开艾草杆。小心翼翼地从湿滑的台阶下到河滩。 河滩很宽,除了中间那段水流湍急点,其余的地方是涓涓细流。数不清的大小石头暴露在河滩上,杂草插缝生长。 叶忍冬避开尖锐的石头,尽量踩在平点的地方。清亮的眼睛在河滩扫视,不时蹲下身搬开石块。 料想是这边没人来过,每每搬开,总有那么一两只活物。 叶忍冬也不浪费,逮着就扔进洗好的罐子。 他面容舒展,整个人透着股轻灵的气质,像山间的清风,温和柔软。 抓了一些,他就暂且停下。 屋里那人不能跟着他啃螃蟹,他要专心找用得上的石头给他熬汤。 陶罐里,螃蟹的脚碰撞出窸窣的声音,叶忍冬干脆将罐子放下。 木棍划拉一圈,他在宽阔的河滩上直立,若水中的白鹤。 视线投注在铺满整个河滩的石头上。有椭圆的,有平展的,也有些许被沖刷得凹陷的。 但太浅,半碗水都装不下。若是捡了回去,可定是要费好些力气打磨。 也不是说打磨个锅出来不行,就是不知道是先磨好锅,还是那人先去阎罗殿里吃席。 叶忍冬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了,又抿出两个梨涡,杵着棍子翻找石头。 第10页 几刻钟后,他都找出好些个黄鳝泥鳅,还不见得有石锅的影子。 他垂头丧气,头髮也跟着软哒哒贴着后背。低头见却在跟前的水坑看见一窝鱼。 鱼儿游动,优哉游哉穿过水草,将他视为无物。 叶忍冬觉得,连鱼都觉着他笨。 他忿忿将往前木棍一杵,打算将鱼抓了。 棍子陷进淤泥,他边挪步边移动棍子。 后脚还没落下,木棍突然被卡住,他直接一个趔趄。 木棍脱手,嘭地砸在小坑。 鱼儿瞬间四散,掀起朵朵白花。 眼看着就要脸贴地,叶忍冬害怕闭眼,双手向下,狠狠摔在杂草上。 脚掌翻转,嘴里溢出弱不可闻的痛唿:「唔,又磨到了。」 刺痛一阵一阵的,叶忍冬半撑着适应下。接着手肘贴在草上,背嵴拱成桥状,艰难起身。 掌心被石头硌着,擦出细密的红印。手心的茧子都差点被戳破。 他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湿润,干脆坐在杂草上,查看这个罪魁祸首:一个半大的石头,跟边上的陶罐差不多大。 正巧找石锅呢,看一块石头也是看,两块石头也是看。 叶忍冬「不计前嫌」,扒干净杂草,将在泥里露半个头的石头挖出来。 「咦?」他双眼一亮。 抓着石块扔进水坑搅拌。 泥沙搅浑了水坑,露出凹槽深深的石头。 叶忍冬看清了全貌。 「锅!」 喜悦像甘甜的蜂蜜,溢满整个身体。他眉眼弯弯,笑得宛若稚子。 「找到了!找到了!」 叶忍冬抱着石头傻笑:「可以煮汤了。」 找了半个上午的东西新鲜劲儿正高,他抓着石锅跟宝贝似的摸摸。 摸够了,再抓上几把野草,将石头角角落落,都擦了个遍。 边洗边看,他手张开,在凹槽上比划。 虽然长得歪扭些,但可以装两个破碗那么多水呢,妥妥够了。 叶忍冬枯燥的髮丝干净地绑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不算细腻的肌肤在阳光里显得红润。 纯粹是激动的。 手掌拂过水坑里,忽的触碰到滑熘的东西。 他惊觉,这坑里鱼还没抓。 「乖乖等我洗完。」叶忍冬蓦然一笑,眉心的红点若五月的桃花瓣,灼灼生辉。 说着,他将石头倒扣,倒出水,又换个干净地方再次刷洗。 几遍过后,这才回身抓鱼。 陶罐下面是螃蟹,用杂草将其与黄鳝泥鳅隔开。鱼等着放最外面。 叶忍冬袖子扎高,莹白的手在褐色的浑水里搅拌。 只要挨到了手的,通通逃不掉他的手掌心。 半个巴掌大的小鲫鱼,光是小水坑里就有五六尾。 他小心塞进罐子,再堵上一层草。 寻摸完,他先将罐子抱回。鳝鱼、泥鳅跟鱼先放进烂水缸养着。接着又回河滩,将装了清水的石锅抱回。 来不及歇息,他转身进屋。 手靠近那人鼻尖试探,人还有气息,但身上又发热了。 叶忍冬只能抓着帕子继续帮他擦。 他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活,但他知道发热是很难受的。 以前他自己发热了会迷煳想吐,但没人会帮他,每每都是熬过去的。可是白婶子还会说他是想偷懒。 叶忍冬甩甩头,将那张兇悍的脸甩出去。 这人他只能帮着换换药,让他凉快下。 因着光是肚子上那刀,就是他见过受得最重的伤了。再末点的,就是当年白茯喝酒进了被人家的屋,被隔壁大黑咬下块肉。 所以能不能活,他也没底。 弄完了人,日头正中。 他捏着酸软的腰,抓几个枣填肚子,又匆匆到院子。 环顾四周,他用院子里散落的石块泥块,在离房子远一点的空旷背风处,搭起小灶。 确保小灶稳固,叶忍冬将自己屋的干柴拿了些,堆在一旁。 他先用木棍在地上捣鼓,将灶孔下的土弄开些,留出大的。 确认石锅放稳后,叶忍冬将专门选出的木棍放在干点的地上。 没打火石,只能钻木取火。 茅草易燃,浅浅地堆在木棍边。叶忍冬满是茧子的手搓着有些尖的细木棍。 若是时间够,他还能去山上弄些油松。 叶忍冬机械地动着手,脑中想过有锅后的吃食,不自觉抿笑。 一刻钟后,木头边的茅草骤燃。 叶忍冬熟练地将火弄得更大,塞到灶膛。 火舌舔舐柴火,烧得更旺。叶忍冬将细木棍塞了些进去。 石锅要先水滚一遍再用,他也有空闲处理鱼。 炊烟裊娜,盘旋着从茅屋中升空。沉寂了好多年的云山山脚,又来了烟火气。 叶忍冬又是杀鱼又是给屋里的人擦身体。 等鱼下锅,日头已经西斜。 鱼汤虽没有任何佐料,但云水河本就是山泉。养出来的东西都带着清香,泥腥味不重。 叶忍冬用过了滚水的破碗舀起小半端进屋。 屋里男人眉头紧锁,但身上的热度在叶忍冬的擦拭下降了些。他此刻嘴唇起皮,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沿着麦色皮肤滑落,渗进身下的干草。 叶忍冬将破碗放好,确保不会倒后,他脱鞋上木板,将男人的身体半抱放在手弯。 第11页 手不小心擦过男人的嘴唇,干巴巴的,是缺水了。 叶忍冬先试了试汤的温度,等差不多了,才凑到男人嘴边。 碗倾斜,鱼汤沾在男人嘴唇。可他却不张嘴。 叶忍冬蹙眉,用好的那边碗沿抵开男人的唇,微微倒下点鱼汤。 可人昏迷着,不少沿着嘴角洒了。 熬了这么久,可不能浪费! 见人还是不动,叶忍冬有些着急在人耳边道:「喝鱼汤,不喝好不了。」声音像呢喃般,微不可闻,但那股子可怜劲儿却是听得人心脏一紧。 可程郎玉听不见。 程郎玉只觉在梦中,周身不听使唤。此刻看着眼前火红的花海,被一股力量推着前进。 而他自己则是全身的伤口裂开,不断渗血。赤红的血滴落在地,开出妖冶的花。 程郎玉自觉不能再上前,青筋暴露,拼命抵抗着。 而叶忍冬端着碗,心神都在晃荡。 脱都脱了! 叶忍冬憋足口气,张嘴喝了小半口。 紧接着,他捏住男人下巴,让男人嘴巴微张。眼睛紧闭,跟扎勐子似的将嘴唇覆下。 柔软的唇瓣相触,叶忍冬只听脑子里一声轰隆,全身臊得比男人还热。 但没松开手,反而另一只手轻轻抵住男人喉咙,往下滑动。 心中念着:「喝呀,快咽下去呀。」 不知是不是祈祷起了效果,手心的喉结微动。 叶忍冬霍地睁眼。 杏眼圆圆,呆呆的。 惊喜如潮水般冲击而来,叶忍冬松开男人的嘴唇。再接再厉。 半碗汤下肚,手心下的喉结越来越顺熘。 叶忍冬嘴角的笑就没停过。 最后鱼汤一滴不剩。 叶忍冬下巴抵着男人额头,小口喘气。他其实几次差点将鱼汤咽下去的。 小心地将人放下,掖好被子,不一会儿又端了半碗进来。 这碗瘸了点,半碗也就几口,定不够那么大个汉子吃。 照着先前的步骤餵完,叶忍冬喜不自胜。 他像以前摸大黄那般,摸摸男人长发。「乖哦。」 叶忍冬脚步轻快出门,一口气将锅底剩余的汤底鱼肉全吃了。 这是出来之后,吃的第一顿热乎的。比在白婶子家吃的剩饭剩菜都好。 初冬里,温热的鱼汤顺着胃,将全身的寒冷驱散。 叶忍冬摸着肚子喟嘆,又给一旁的火堆添些柴火。 坐在火堆边看了会儿。他神情微动,抓着棍子再次出门。 茅草周围想来是许久没人住,细长的树木到处都是。有干枯的,也有挂着几片叶子的嫩枝。 叶忍冬专找结实的,用腋窝夹住,拉回去好些堆在火堆旁。 他抓着茅草,交替着搓出细长的草绳。接着用草绳绑两个三角架子,立在火堆边。 叶忍冬推了下木架。「应当不会倒。」 默念着,他将屋里草垛上的衣服取下来,摊开挂在架子上烤。 男人的一套衣服,还有自己昨天淋湿的,直接将架子挂满了。 男人的厚袄子边上挨着单衣,叶忍冬脸热地避开。 给火堆加了些柴火,叶忍冬又继续忙活。 怕随时会下雨,吃的不够。 叶忍冬将地上落下的枣子捡起。沾了些泥,他拿着罐子装好,下河滩去洗。 除了枣子,他还要存些能保存的。像河里的螃蟹、小虾可以做成干儿。鱼、泥鳅这些也可以养着,留给屋里的人煮汤。 叶忍冬几下将枣子洗完,找了些干净叶子铺在屋里草堆上专门放枣。 这堆被吹落的枣子约莫有三四斤,塞满了罐子。 趁着摊开枣子的空当,叶忍冬绕过草垛,手心贴着男人额头。 他松了口气:「还好,没再烧起来。」 心里松快了些,他又抓着罐子下河滩。 第06章 害怕 而上华村程家青砖瓦房外。 冬日里农闲,没什么活计。年轻点的会出去找些活干,补贴家用,女人哥儿闲着也喜欢聚在一块闲聊。 村南面。 今日是大集,几个婶子阿叔凑一块聊得热乎,边等着自家赶大集回来的人。 村中木匠李大河家媳妇是个爱打听的。 她见杜今荷在,眼骨碌一转,就用那大嗓门问:「程大家的,程老么家大儿子是回来了不?」 程郎玉他爹程安华一辈共四个姊妹,程安华是老么,程安明是老大。 他媳妇杜今荷跟程郎玉后母一样,娘家是下河村的。 杜今荷听人问起自己的侄子,缝衣的手顿住,诧异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家二郎都没回。」 他二郎信早来了,年前能平安归来。她烧香拜佛几年,可算是听到儿子从那杀人不眨眼的战场回来的消息,怎能不欣慰。 可郎玉都到了,他还没回。 李家婶子一拍大腿,满眼兴奋:「嗐,你不知道啊。」 这知了前情的得意,引了所有婶子阿叔的眼光。 杜今荷微胖,看着平和慈祥,她在村里也是个人缘好的。听着确实有情况,她急跺脚:「说说啊,郎玉那孩子当初跟我家二郎一块走的,确是回来了?」 「那还有假,」李家婶子端正嵴背,信誓旦旦道,「昨夜下雨,牛车过了村口三叔家门,三婶亲眼看见的嘞。」 第12页 「是个蛮大汉拍的杜秋红的门,说是不行了,给人抬着进去的。」她说的夸张,压低声音吓人。 「什么!那我家二郎!」杜今荷坐不住了,抄起小马扎就要去问问。 郎玉剩口气回来是可惜,但他们跟程安华家关系淡了,也只是可惜一下。 说起原因,也是他老子瞎搞出来的。 自从出了程安华跟杜秋红那档子事,程家老爷子就不认这个儿子。 以前程郎玉在时,偶尔跟那家还有联繫。自从程郎玉被徵兵走了,程老爷子更恨,直接让几家断了与程安华的联繫。 甚至程安华昨年去了,程老爷子都没出面。还是几个兄弟家各出了个人,意思了下。 杜今荷也是打心底瞧不起那同村出来的狐狸精。 勾引有妇之夫,搞得她们村名声都臭了,她那些外甥现在都不好说亲。 * 她怎么问,隔着几里地的叶忍冬不知道。 他还在屯粮。 趁着天色早,叶忍冬来回几趟,将水缸里鱼虾扔得足足的。 破了一半的水缸里,涟漪不断,都是露出嵴背游动的小鱼弄的。泥鳅跟鳝鱼滑熘熘的,跑得快,他抓得少,里面只有几条。 而抓到的螃蟹、河虾这些,他都直接在河边洗刷好。再弄了些石板上去,放在火堆边围成一圈。 柴火的热气大,螃蟹虾什么的放石板上,很快就烘干了。 * 月白风清,残月周围点缀着几颗星星,已然是晚上。 叶初冬忙了整个下午,收拢的蟹干虾干全堆在包袱里,晾干的枣也放在边上。 这是存粮,有这些,他才有活下去的底气。 冬日夜晚雾气重,又凉。 噼啪的火堆时不时蹦出些火星子,倒是将寂静的夜炒热几分。 叶忍冬坐在火堆边,不时翻动衣裳,看看鱼汤。 灶膛的焰火跳动,映着他柔和的眉眼。像裊裊的烟雾,轻盈缥缈,显得人愈发地温柔。 叶初冬感受着难得的暖意,手上不停,编织的草网渐渐成型。 这是他今天抓小鱼的时候想的。 水坑的鱼被他捡得差不多了,但中间的河那么大,里面的鱼肯定比水坑里的多。 他下不了河,但能编草网。 白婶子为了省家里的钱,连背篓都叫他自己编。没有师傅教,他只能自己磕磕绊绊摸索。 几年过去,家用的东西,他大多都会。 鱼汤弄好后,他先将火堆移了些进屋。因着是草屋,他不敢弄多,怕烧起来。 不过,即便是微弱的光,也够他看了。 给男人餵完,叶初冬双颊红得诱人,像抹上了桃花汁;嘴唇覆盖着水光,在柴火下显得晶莹。 恨不能让人亲一亲。 晚上比白日里冷不少,离了火堆,穿着单衣的叶初冬冷得哆嗦。 他将屋里的火移出去,又从坍塌的柴房底下,扯了些湿木。混着干木缓缓烧着。 靠近山林不缺柴火,只希望明早起来火堆可别熄了。 吃饱喝足,他双手朝上伸了个懒腰。单衣随着动作,紧贴着身,露出纤细的腰线与嵴背。肩胛骨都能看得分明。 太瘦了。 关节咔咔作响,叶忍冬难受地拧眉。 哪哪儿都酸。 他简单地清理下自己,又查看脚。 今天虽摔了一跤,但此刻脚底已经结痂,明天应该就能顺当走路了。 屋里没灯,叶忍冬站在木板边犯了难。 他抱着烤干的衣服,跪坐在男人身边。双目无措地看着他身上的被子。 被子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厚实,也最暖和的新棉被,他不沾染,但…… 但……他低头看自己身下的干草,只有一个木板。 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他几下将光光的男人扶起,把中衣给他穿上。 叶初冬咬唇,亲都亲了…… 暗淡的环境下,他红润的耳垂像极品的红玉,温润细腻。 叶忍冬自欺欺人地抱着男人的袄子盖在自己身上。 「借一下你的衣服,我借你一半木板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哦。」 睡音逐渐朦胧,叶忍冬被棉袄唿得暖和。闭着眼睛,很快陷入沉眠。 隔着朦胧雾气,破败的茅草屋里落下几缕月光,清淡冷白。 但光线的对面,堆积的草垛里,高大的男人眉头舒展些睡在里侧。厚实的棉被裹得严实。 而清瘦的哥儿睡在草垛与男人的夹缝中,身子蜷缩如婴儿。他全身裹在大棉袄中,只余下枯黄的头顶露在外面。 袄子跟着唿吸微弱起伏,草垛里不见风声,只余两股和谐的唿吸。 忽的,程郎玉被子底下的手指抽颤,犹如知觉回归。 边上的叶初冬手探出,刚巧不巧滑入男人被子,嵌入宽大的手掌心。 接着他咕哝一声,双手张开,像幼兽归家般,寻着暖意藏进了旁边的被窝里。 四面八方的热气寻着人,浸润着闯入的冰凉躯体。 叶忍冬紧贴在男人身上,埋头藏在他在肩窝。前所未有的暖气将他笼罩,像融进了大火炉,骨头都是热乎的。 这一觉,叶忍冬睡得舒服极了。 * 静谧的冬夜,程郎玉意识清醒几分。 第13页 眼皮底下的眼珠慢慢转动,像被套在木偶壳子里,轻易动弹不得。 面前的血色花海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场上拼杀的同伴,敌人的头颅,断肢的马匹…… 他心中麻木,也不怎么安稳。 眼珠加速转动,像抹了油的齿轮,顺滑了些。浓密的长睫颤动,峻峭的眉下,深陷的朗目慢慢张开。 瞬间,像星辰缀着天光,欣然在曜石般的眸子里碎了一地。 光华万千。 寻常人只一眼,就能在这双眸子里陷落。更别提,这睁眼后,更为松风水月般的面容。 郎艷独绝,美如冠玉。 上华村的美玉郎君,出门一遭,兼具了文人的清骨与行伍人的气魄,更显俊逸了 。 他尝试着举起手臂,但绵软无力。想来前头那些天没进食。 程郎玉头轻动,脖子边有痒痒的毛绒触感。 他侧头。 月色下只能见着个头顶,面容藏在他肩窝,看不清。 睁眼像是用尽了力气,几息之间。那眸子霞光溢散,又卷下了眼帘。 云不知何时飘荡在月下,屋里的月光浅淡。没人知道枕边的人是否清醒。 * 坠兔收光。 晨雾披着轻纱而至,将茅草屋归拢于云山之境。雾气缭绕茅屋,落下透亮的露珠。 露珠越积越多,终是忍不住,滴答坠落屋檐。 叶忍冬藏在暖唿唿的被子里探出手去。温热的手腕划过凉意,激起一手的鸡皮疙瘩。 他瞬间醒来。 不期然的,裹了一夜的味道进入鼻腔。 淡淡的,凉凉的,像冬日河边的冰霜,又像山间里悠长的木香。 他手掌捏捏环抱的东西。紧实,硬邦邦的。 床上有木头? 叶忍冬睁开双眼。目光聚集,视线下是雪白的中衣与麦色的皮肤。呆愣着抬眼又是是陌生的耳朵,墨雾般的长髮。 他瞳孔紧缩,倏地松开手。全身急急地后退,直到抵住了柴垛,发出即将倒塌的脆响。 被子被撑开,中间灌入冷风。 叶忍冬脸色惨白,啪的一下,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抱膝将头埋在臂弯,静默良久。他咬白了唇。 他不是盪夫……只是不小心…… 叶忍冬默不作声地下床,将被窝掖严实。 路过院子,昨晚的火已经灭了,但底下还有些许火星。 叶忍冬怏怏地笼着袖子,嚼着柳枝去河边盥漱。 在大燕朝,人有三六九等,哥儿是最下等。比男人力气弱,比女人生育不敌。从小耳濡目染,他这样的,简直是离经叛道,未婚哥儿爬汉子的床,要浸猪笼的。 叶忍冬抱膝蹲在河边发愣,无意识地摩挲着杨柳枝。 从白家跑出来一事,是他做的最坚定一事。 茅屋是他唯一的栖身之所。 或许是老天看他可怜,专门将这屋留在山林下,让他遇到了。 可偏偏,又来了个受伤的汉子。他虽因不忍照料着,可越来越过。 他脱了人衣服,他还亲了,更甚至滚到一个被窝。 活了十八年,这是他第一个正经接触到的男人,他不救,那人只有死。 可现在救了,万一要是男人醒来,将他做的宣扬出去…… 第07章 又烧了 若是真宣扬出去…… 叶忍冬指尖发抖,杏眼水润,小脸惨白。 他像迷路的幼兽,跌跌撞撞,被礼教的陷阱束缚在原地,挣脱不了。 叶忍冬也曾经幻想过夫夫和谐生活的美好,但繁重的忙碌与打骂让他不堪重负。 本来嘛,能逃出来,多过一天就是多抢回来一天。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 若真是…… 叶忍冬倏地轻笑,晶莹的泪珠滑落。 「如若真是这个结果,那或许就是我命如此,活该磋磨一生。」 声音很轻,融入晨雾,随着风散开。 叶忍冬站起身,直直地望着河水。像无家可归的山灵,周身孤寂,凄楚徘徊。 一刻钟后,叶忍冬压下忧虑,半点看不出百转的心思。 只余泪水沖刷过的眸子透亮,如雨后初霁的天空,干净澄澈。 现在还绑着一条命呢,由不得他这般找闲。 叶忍冬收拾了两条鱼跟肥泥鳅上岸。 鱼刚放下锅,叶初冬想起捡木棍时看到的荠菜。 云山偏南,这时节的野菜未全凋零,虽然老了些,但也能吃。 放在那儿浪费了可惜,叶忍冬麻利地去找荠菜。 这个时节的荠菜不鲜嫩,但大棵大棵的。 鱼不够,那就屋里的病人喝汤,他吃菜。 荠菜喜欢贴地长,带着锯齿状的叶片沿着中心四散。 有的自中间伸出花杆,上面带着几个芝麻大小的白花,但多数是只剩些枯了的杆子。 扯了一小把后,叶忍冬绕过茅屋,拿到水边洗净,再放进烧开的鱼汤里。 鱼汤咕噜噜冒泡,混着青菜的鲜香味儿传入口鼻。 叶忍冬早饿了,没忍得住咽了下口水。 守着鱼汤煮好后,他顾忌着屋里那么大个人会饿,照旧半碗鱼汤,先给人餵下去。 * 程郎玉自昨夜初醒,对外界多了份感知。 被扶起来时,像被禁锢的意识挣脱了点。 第14页 程郎玉只感觉到嘴唇上贴来一片柔软,接着喉咙被粗粝的东西轻柔划过,有些痒。 喉结不自觉一动,热气就顺着味蕾流入四肢百骸。 程郎玉舒服地放松全身,还没来得及辨认外边是个什么情况,又再次昏睡去。 叶忍冬将锅里剩下的一小半全吃了,又给人换药餵药。 趁着收拾石锅破碗去洗,叶忍冬顺带将编好的草网用草绳绑着,扔下河。 草网编得不算大,长宽两米。角上专门做了长长的草绳,方便用来固定。 叶忍冬将草绳绕着大石头绑好,看着草网渐渐沉落。 他不确定能不能抓到。但叶忍冬想,若是用细棍做架子,包着草网做个篓子岂不是更好。 他搓搓衣角:「先将就下吧,前面的事儿还没做完呢。」 立冬之后气温越来越低,若是下雪,他很难养活两个人。 不仅仅是屋子漏风,还有冬日缺粮食。 而现在屋顶还没补完,那屋的门也没有。所以叶忍冬还要继续编草毯,给屋顶打补丁。 扔河里的草网不用管,下午只需来看看。 而修补屋子确是迫在眉睫。 整个上午,叶忍冬都在收集干草。 不论是茅草、芦苇还是苦蒿、紫苏,见着就扯。一个时辰后,他几乎将屋前屋后大部分的草都扯了下来。 倒是让这个破落的院子整洁了不少,干净得像有人住的了。 忙到午时,叶忍冬弄些野菜伴着鱼汤吃,下午则补完屋顶又做门。 木门他不会,但外面大片的草与木棍,做个简单的草门还是可以的。 说是门,其实就是用厚实的茅草芦苇与木头交错,干草夹在木棍之间,用草绳绑结实的草架子。 只要材料找好,就不费多大工夫。 叶忍冬做得比睡觉那屋的门宽不少,步骤简单。 底下放上几根木棍,上边竖着铺草,在最上边又压上一层棍子。草绳将上下两根木棍交错绑紧就成。 即做即用。 叶忍冬将门搬进屋,用木头抵在门框上,屋内瞬间暗淡。 将门撑好,干草挨着上了年头的土墙,贴得紧紧的。 叶忍冬伸手在四周探探,除了细缝中漏些风,没多大问题。 叶忍冬拍拍手上的灰尘,眯眼笑:「还成。」 挪开新做的门,叶忍冬在地上的草上休息了会儿,又撑着身子出门。 外面还堆着上午收干草时顺手扯的野菜,还要收回来呢。 * 叶忍冬忙碌之时,捂在被子里的程郎玉又开始做噩梦。 这梦是他自十四岁后,年年都会来那么几次。 那是他娘去世的前一天。 程郎玉从镇上夫子家回来,却发现自家茅屋没关门。 正巧他在镇上帮人做些抄书写信的事儿,赚的钱给他娘买了胭脂,打算给她惊喜。 程郎玉轻手轻脚地进门,却陡然看见程安华摔门而出。 程安华高大的身躯气势汹汹,怒色如熊。而透过那扇屋的门,程郎玉看到她娘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可程安华根本就没回头看过一眼,直接推开他出了家门。 自家娘本苍白的脸色再见到自己立马扬起笑。 她哆嗦着手,想撑着自己故作自然地起身。但无奈身子太虚,手一软又险险摔下。 程郎玉就没见他娘这么狼狈过,连滚带爬急忙上前将人扶起。 他平日里住在夫子家读书,回家后娘又是一副安稳的模样,弄得程郎玉丝毫不晓得自家娘在程安华这受了这么多磋磨。 那天也是,他娘笑着安慰他说没事儿。 程郎玉半信半疑,气沖沖打算找程安华要个说法,那盒胭脂也因这事儿忘了送出去。 可那一晚后,程安华没回来。 第二天清晨,程郎玉见娘还未醒,握着胭脂想先送了。 却没曾想推门进去,却见到娘脸上满是血。 那血就跟云山的般,从嘴角一股股留出。沾染了她脸,她的衣裳,乃至整个被子。 好些都干了…… 他当时惊慌失措,感觉天都塌了! 程郎玉心如刀绞! 他只能死命压着心脏,大口大口喘气,才能撑着腿跑出去找程安华、找大夫救命。 可没找到程安华,只等来了大夫的嘆息。 「娘!娘啊!」程郎玉几乎泣血。 怎么会没了呢…… 后来,程郎玉将这一切怪在自己身上。 听到婶娘们说他娘身子弱又加上气急攻心,他还在自责,怪自己读书费钱,怪自己回家也少关心娘…… 直到……直到杜秋红快速进门! 直到看到那个跟程安华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比自己小五岁的程富至! 他恨! 恨不能将这对狗男女大卸八块,喝血吞肉,撕烂了剁成泥沤粪里!! 可是,他娘再也回不来了。 他始终是一个人了…… 梦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他娘脸上的血,地上的胭脂盒,程富至那张脸…… * 叶忍冬不知道程郎玉梦境所想,他正满足地搂着野菜。 一小堆里面荠菜多些,还有些车前草、蒲公英,都是能吃的。 他全塞进罐子拿到河边洗。 手掌拂过冰凉的河水,有些泛红。叶忍冬像习惯了般,认真地摘去枯黄的叶子。 第15页 每一株野菜都扯得完整。清理的时候,只需要将黄透的叶片去掉。 只黄了一点的,将那点摘掉,其余保留下来。 淘洗几遍去掉根与叶片的泥土。 褐色的泥水顺着河流远去,流过草网的孔洞,渐渐被清水洗涤。 叶忍冬目光停留在那露出的草绳上,忽的想起草网下了快一天了。 野菜清理干净。 他走到下网的石头边,半蹲着稳住身体以免掉下河,接着将草网扯上来。 网上抖动,他一喜,像老渔翁般放轻些动作,将草网全部拖起。 干草泡水,重了不少。两米宽的草网上,卡着两条鱼。 一条鲫鱼一条鲤鱼。 最大的有他手掌大。个头还行,可以直接吃肉了。 叶忍冬兴沖沖将鱼抓下,又将网扔河里绑好。 巴掌大的脸上嘴角微扬,嗓音轻快 :「今晚可以吃鱼肉了。」 前几次熬汤,用的都是小鲫鱼。汤出来了,鱼肉也成粉末了。 他打算今晚烤着吃,虽没有调料,但能换一下口味。 安排好晚饭,天色也晚了。 叶忍冬将拿回的野菜摆在原来摊枣子的草垛上阴干。 本习惯性地先摸下屋里人的额头,可手底下的温度又高了,还比前几次更烫! 叶忍冬心惊不已,急忙抓着布条给他擦拭。 布不够,担心降不了温,又将男人湿得能滴水的中衣脱下。 将袖子沾了水搭在他额头上。 小碗里的凉水被弄得升温几次,叶忍冬几乎脚不沾地。 边擦边念叨:「不是好些了吗?怎么又烧起来了!」 「你不能让我给你喝的鱼汤白喝了,快别睡了……」叶忍冬带着哭腔,吓得步子都走不稳。 从月刚露头忙到月上梢头,男人唿出的气才算正常了下来。 叶忍冬提起的气才蓦地一松,最终跟男人一般瘫在床边。 明明是寒冷的冬日,可背后却汗湿了一片。 叶忍冬又累又饿,脸色回到了逃出来的那一夜,惨白惨白的。 「你快点好起来,帮忙干活。我帮你的你都还没还完,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叶忍冬凑近他耳边,憋着泪,鼓着气念了几遍。 「你听到了吗?你要还债的,你听到了吗!」 歇了会儿,中衣打湿贴着后背,叶忍冬全身泛冷。这里还有个病人,他这唯一的当家人可不能再跟着生病。 叶忍冬瞅了眼睡着的人,抓着被子捂住他脑袋。 就一个屋子,只能在这里换。 因着他中衣就剩身上这一件了,只能穿着单衣。 床上又是个汉子,叶忍冬难免害臊。 但为了生存! 叶忍冬将软手软脚脱下湿衣,又将男人厚实的棉袄穿在自己身上。 体温回暖,他狠狠抒了口气。 第08章 醒了,害怕 饿得不行,他又塞了两个枣子。 外面的火堆还燃着,但柴火不多,只剩些细微的火苗窜动。 叶忍冬熟练起锅烧汤。 烤鱼是不成了,只能做汤。 等煮好餵完,约莫到亥时(晚九点到十一点)。他忍者疲惫,几下收拾好自己。 洗到脚时,摸到脚底下伤好得差不多,心里一松,可以不用再敷药了。 撑着火把回院子,将院里的柴火堆添些耐烧的柴。这才转身进屋。 借着点月光,叶忍冬将草垛堆起,看准了木板的位置,再将草门抵住。 瞬间,屋子里一片昏暗。 顺着脑中勾勒的线,叶忍冬钻进草垛,摸索着往木板边缘躺去。 这次他吸取教训,将棉袄四周都紧压在身下,防止自己再向昨晚那样滚过去。 慢慢的,一天的疲惫袭上心头,他睡了过去。 半夜。 茅屋被叶忍冬煳得严实,屋外的光透不进来几缕。只能趴在门缝边,瞅着里面安睡的人。 程郎玉养了一天的精神,这会儿再次甦醒。 脖子间浮起痒意,让他想起是照顾了他一天的人。 这人此时正软手软脚抱着自己,能猜出,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哥儿。 程郎玉镇定自若,安静地给他当暖炉。 右手蹭出被子,突然挨到边上的土墙。 坑坑洼洼的泥夹着干草,粗粝的触感唤醒了他离家前的记忆。 茅草屋的泥土房。 看来是回来了。 他只记得起自己在被送回的路上半梦半醒。本以为命不久矣……看这样子,是活了。 程郎玉眼珠微动,收回被子外的手,慢慢在脑中填补着空缺的记忆。 在彻底昏迷前,他已经到了县上。再结合现下的茅屋与湿润的被角。 料想是后母不仁,程安华纵容,将自己放在老屋,只等断气了吧。 他眸光再次落到脖颈边的毛脑袋上。 一时陷入沉思。 干裂的嘴唇抿起,嘴里还有些鱼腥气。但味道寡淡,是白汤。他想,这人不是个离家出走的任性哥儿,就是个被迫出门谋生的苦命人。 鼻尖缭绕阵阵软糯的清香,像幼时吃的桃花糕。 小哥儿的身子紧挨着自己,像扯开了的白面,试图圈住暖意。 程郎玉感受到咯吱窝的凉手,心想,他的身子寒了些。 第16页 眸光微动,如星河潋滟。 他归来半世,孤身一人,如今倒是有可以做的事了。 救命之恩…… 「若你想,我就许。」他下颚贴着软发,轻声道。 话落,眼皮子不受控地垂下。 程郎玉又沉沉入睡。 * 到茅屋的第三天。叶初冬睁开眼,再次看到了男人的下巴。颊边温热的触感告诉他,他又缩在男人被窝睡了一晚。 叶初冬嗖的一下蹿起,恶狠狠盯着男人。 但说出的跟小奶猫似的,软趴趴的。「这么暖唿干嘛,是不是故意的!」 说完,撇过头板着脸起身。 只是凌乱的髮丝下,耳垂红得滴血。 盥漱过后,鱼汤在锅里煮着。他抓了几把草木灰,将两人的衣服拿去河边洗。 衣裳都换了下来,他上半身裹紧棉袄,下半身就一条单薄的外裤。 叶忍冬在河边缩成个球。 因着没盆,衣服他直接放在厚实的草上。 裹着草木灰揉搓几遍,后再直接拿回去, 这天冷,湿气也重,洗好的衣裳只能堆在柴火边烤干。 一连男人里边儿那套,自己一套衣裳洗完,等他回来时,鱼汤开始咕噜冒泡。 他将衣服抖开,隔着干净的树叶子挂在架子上。 晾完后,又添把柴火,守在小灶边。 心里计划着后面的事儿。 立冬也过了几天了,等到大雪过后,基本上云山附近就开始飘雪了。 而现在是十月十五,两天后是小雪,离大雪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家里柴火不缺,柴房底下倒着的够多,加上他睡觉的屋里也有大半。 差的就是粮食。没钱买米面,只能看其他方面。 河里的鱼虾蟹要多抓些,做成干。屋前屋后的野菜,还能见着的也挖了,尽量都做成菜干。枣子全打下来存着。 虽说不多,但也有一点算一点。 能做的暂且这些,剩下的就要去山上看看了。 逃出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冬日里饿死的准备,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鱼汤好了,叶忍冬抿唇。 他收敛心神,端着又餵了人。喝了这么久的汤,也没见他身下打湿。 看来吃的还是不够。 * 程家 杜秋红双手抓着门,挡住外边要闯门的杜今荷。 「咋地,大嫂,想闯门了!」 杜今荷看不过她这神气的样子,不想跟她多说,只道:「我看看我侄儿,你不让我进!」 「这是我家,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再说,大嫂你都堵我家门堵两天了,到底是想问你家二郎还是看我家郎玉,咱都知道,郎玉现在可受不得打扰。」杜秋红细腻的手半伸,故意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 杜今荷看都不看,气不过道:「别以为不知道你打什么心思,怕不是想等着郎玉饿死吧。」 「后娘就是后娘,能干出那档子事,也好意思叫郎玉。」杜今荷看不惯她这炫耀劲儿。男人死了,就没见过这么傲的。「死不要脸,是急着等着郎玉去了,直接霸占老么家家财。」 杜秋红叉腰,眼一横:「我呸,本就是我家的,我还用霸占。」 她脸又一变,阴阳怪气道:「哎哟,大嫂啊,你要问话可郎玉可禁不住你问啊,要人被你问没了去……啧啧啧,那可就罪过大啦。」 杜今荷:「你!」 杜秋红眼一横,拍开她手道:「你什么你!再闹下去啊,没准你那二郎哟,回不……啊!!」 杜今荷逮住她带着花儿的髮髻,抓在手里。 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个狐狸精敢咒我儿,老娘跟你拼命!」 「来人啊,打人了!来人啊!!」杜秋红吃痛。但不甘示弱,净下些阴招,逮着皮子掐。 两人没吵几句就在门口打了起来。 这是继昨天后第二次打了。 最后还是那群躲在屋里看好戏跑出来拉架,这才止住了。 杜秋红看着杜今荷被拉远,啪的关上门。 「呸,杜今荷你个老屁/眼虫,该儿子回不来呀。」 * 村南边吵吵嚷嚷,村北边却是安静。 叶忍冬今日事情做得快。草网他用木棍做了篓子放水里了;枣树他换了好几根棍子,也打完收回家;至于屋前屋后的野菜,也已经被他摘得差不多,先正放火堆边烘干。 现已有的食物,已经将他的包袱堆满。 一捧螃蟹干,这东西不好嚼,他弄得少些;接着是鱼虾干,全烘干出来约莫一斤。枣子有个七八斤。 等剩下的野菜干儿烘完,应该也有小一斤。 还有的,就是水缸里的小杂鱼,鳝鱼泥鳅。 对他而言,这是他能吃的最多的时候。 但还要继续弄。 冬天下了雪之后,外边就找不到吃的了。 即便是能找见,他大冬天顶着风雪出去,不是他去找吃的,倒像是给山里的饿狼送冻肉的去。 这周围的地儿,他走得差不多,吃的也就弄的这些。 趁着没下雪,明天得去山上看看了。 * 别的暂且不想,趁着天没黑,他还是先给人餵了。 这些天来,叶忍冬一直是用嘴餵的。 这次也不例外。 第17页 程郎玉被他抱起时,已经恢復些力气了。 碰巧被弄醒来,程郎玉被人救的事儿浮现在眼前,他想给人道个谢。 程郎玉刚半睁眼,陡然看见一张放大的面容。 那眉心的红痔直杵在眼底,烧得他脸发烫。 哥儿这是? 没等他弄明白,下一刻,唇边陡然贴了片柔软。 程郎玉瞬间想起前次的感触。 他失神般想着,当时会那么软,原来是小哥儿的嘴唇…… 活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打仗。前几年,常年待在夫子家熬夜苦读,是没怎么接触过同龄的异性,也是年纪小,对夫郎、媳妇什么的,没甚想法。 后来在军营里过了四年,听那些个同僚满嘴荤话。也未曾有现在这般心绪颤动。 前晚他当是哥儿睡着,无意识跟他入了一块。 可此刻清醒着……程郎玉被子里的双手握拳,眸底渐深。 这是他第一次与异性这般亲密。 程郎玉直勾勾瞧着哥儿瓷白的脸,下了决心:你即便不许,我也赖定你了。 他心底盘算怎么留住人时,哥儿又出去了。 * 在叶忍冬端来第二碗鱼汤的时候,程郎玉睁眼。 他这性子不喜欢拖沓,打算直接将哥儿圈在领地,但在此之前,还是先告知小哥儿一声。 可……但哥儿看都未看自己。 被半抱起之际,他刚启唇说话,蒙过来的脸颊就笼住了他的眼。 唇上瞬间贴来柔软,程郎玉又一怔。 叠起的双层眼睑微张,幽深的瞳孔倒映出哥儿的脸。 是个软糯漂亮的小哥儿。他眼睫近在眼前,扇子般的长睫轻颤,在白皙的眼下映出一道阴影。眼角红润,微微上勾。但眼睛紧紧闭着,像害羞了。 程郎玉的心顷刻倒塌,柔软得不行。 唇离开之际,程郎玉将手拿出,不动声色地抓在哥儿的手腕。 他怕他一开口给人吓跑了,自己身子没恢復,怕是跑远了抓不住。 叶初冬此刻一心一意餵汤,半点不知道人醒了。 等他紧闭眼,再次将唇贴上去。 程郎玉敛眉看他,眉眼柔和,配合着张嘴受着。 脸上的视线愈发灼热,叶初冬像察觉般,忽的睁眼。 赫然落入那满是清辉的眸子。 干净的眸子呆愣了下,接着瞳孔骤缩。 「你!」 「你!!!」 悽惶的惊叫响彻,叶初冬瞬间感觉半个身子僵直,手脚发凉。 霎时间,白家人骂过的污言秽语涌入脑子。 「洗个衣服都能被流氓看上,不是盪夫是什么……」 「狐狸精,专勾引野流氓上面……小娼夫!!」 「……」 叶忍冬反应过来,近乎绝望得挣扎着想逃跑。 可哥儿的力气比不过汉子。 程郎玉环住他细弱的手腕,早预料到了他会跑,咬牙绷着劲,将人拉住。 他不能放,不然哥儿很可能逃了或找河边跳下去,那就完了。 他调动全身力气,用力。小哥儿顺势倒向自己。 叶忍冬脑袋空洞。 之前再怎么想,也抵不住乍然见人睁眼的慌乱,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泪水夺目而出,像云水河的般滔滔不绝。 「不是……不是……」 叶初冬在发现逃不掉后,手臂抱头,瘦削的嵴背弯成骇人的幅度。 单衣绷得极紧,衣服下瘦骨嶙峋。 他蜷缩成小兽,像失了智般:「呜呜呜……我不是……呜呜,别打我……我不是……」 程郎玉没料到他会这样想,这明显是常年被打骂后的反应。 他脸色瞬间黑沉。 长臂一挥,将小哥儿完全藏进被子。 他温热的双手张开,环抱住颤抖的哥儿。 手掌轻拍着他后背,哄道:「不怕,乖……」 「不怕,不怕。」 男人的声音轻缓低沉,比山泉击石的声音还好听。 叶忍冬脑中变换着受打骂的场景,还有男人抓了他欺辱的场景。他只能无力反抗,瑟瑟发抖。 可直到他听到了这个声音,是谁在说话…… 是谁? 不管是谁! 那一刻,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反抗的动作一点一点缓和了下来。 后背的手掌很大,轻轻地。 他死死握拳的手抵在男人胸膛,嵴背悄然松散,半身伏在他胸膛上。 宽厚的肩膀,温暖的臂弯,是他这辈子最奢望的东西。 叶忍冬泪眼模煳,抬头怯怯看男人眼。 可对上那副关切心疼的眸子,听男人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哭,不怕,你救了我,以后换我保护你。」 鼻尖再次一酸,他趴在男人身上,放声大哭,像要把这几年所受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软糯的声音近乎嘶哑。 像被扯破的纱布,支离破碎。 里面翻涌着的委屈,程郎玉听着难受极了。 他将臂弯再收紧一点。只不断重复着:「别怕。」 第09章 把人圈住 滚烫的泪水顺着脖子,流进程郎玉心底。 像烧红的烙铁,滋滋地灼烧着。 程郎玉紧紧圈着人,下颚靠在哥儿的头顶,不停地蹭蹭。听他从压抑的呜咽,到放肆的哭嚎,再慢慢转为细声的啜泣。 第18页 等小哥儿情绪稳定下来,趴窝在自己身上。程郎玉细细拍着他背,这才说着自己的事。 「我叫程郎玉,家在古梁镇,上华村。十四岁前在家读书,十六出去打仗。如今带伤回家,被人扔在这儿,遇到了你也是我命中幸事。」 「你救我一命,我理应还你一命。但我家中生母早逝,父不仁,后母厌弃,如此这般……」 他知道人在听着,他语气郑重又坚定问道:「你可愿嫁于我为夫郎?」 被窝里握拳放在胸膛的小手突然顿了下,程郎玉有条不紊地捋这人头髮。 「我品行良好,会些拳脚,虽不富裕,但饿不死。若你愿意,我将视你为唯一的夫郎……」 埋头在自己脖间的毛脑袋蛄蛹下。 程郎玉轻轻问道:「可愿?」 叶忍冬在男人臂弯中撑起身,红得像核桃的眼对上程郎玉温润目光。「你都不知道我之前……」 程郎玉伸手轻抚过他脸颊上的头髮,眉眼平和:「在你之前,我本以为再睁眼是阎罗殿,却未曾想是个桃羞李让的小哥儿……」 他拉着被子,将哥儿单薄的身子捂严实。 又盯着哥儿的杏眼:「小哥儿看着瘦,风吹就倒,若我不在他身后撑一撑,我怕哥儿会活得艰难。」 「不管你之前怎么样,你救了我是事实,这就够了。」 他将哥儿抱着躺下,环住人窝在自己肩。 「至于你以前,若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叶忍冬身子轻颤,小豆子又是一滴一滴掉落。 程郎玉摸着他后脑勺,温声宽慰:「好了。」 * 吃得半生苦,等来一归人。 叶忍冬自小受尽嫌弃,十岁后又艰难过活。 他生存的地方始终是白家,是桐花巷子。他对危险敏感,但也保持着单纯与赤诚。愿意救人,他想的是白家老爷子的言行;害怕欺辱,他回忆的是白家人的打骂羞辱。 他像一只在家歷经磨难,但仍旧不谙世事的小兽。 一朝逃出所谓的家,他只能凭藉心中随时变换的想法来指导自己的行为。时而无措,时而欣喜,时而胆怯,时而后悔。 但这些都不妨在确定安全后,他松开蜷缩的身子,展现赤诚柔软的一面。 温热的手掌像不腻烦般安抚着,叶忍冬心绪平静下来。 他鼓起勇气,伸手圈住男人的腰。将自己再深埋在这刚刚确定的巢穴。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至耳边,软软糯糯。 「我叫叶忍冬,爷爷是大夫,冬天捡……捡到我的。身上有叶字木牌,取名叶忍冬。」 程郎玉细声应和:「嗯。」 像得到了鼓舞,叶忍冬软软接着道:「我从饶关镇桐花巷子来的,爷爷去世了,白婶子要将我……将我卖给酒鬼……」 他脖子一缩,将脑袋埋得更深。 程郎玉下颚靠在他头顶,摸着他后脑勺。「不怕,以后我在。」 「嗯。」叶忍冬悄悄道。 程郎玉半眯着眼,像诱哄般道:「那怎么过来的?」 「走……走山上。」叶忍冬紧闭着眼睛,想到那漆黑恐惧的经歷,只想着往男人怀里钻。 程郎玉拍背的手一顿,哑声道:「脚疼吗?」 叶初冬瘪嘴,眼睛红红,乖乖道:「疼……」 从饶关镇到古梁镇,三十多公里路。走山路虽近点,但更为崎岖。而且是晚上走。 「冬哥儿受苦了。」程郎玉捏捏他后脖颈。 说完,二人周身的空气寂静片刻,肩膀上再次湿润。小哥儿在无声哭泣。 半响后,耳边的毛脑袋又动了下。 只听一声呢喃:「我……我愿意的。」 贴在脖子的小耳朵有些发烫,程郎玉淡笑:「好。」 * 磨磨蹭蹭收拾好情绪,叶初冬忽的一动。突然直起身道:「呀,汤要凉了。」 程郎玉轻开手:「不着急,慢慢来,小心脚。」 叶初冬:「嗯嗯。」 噔噔噔穿着鞋跑出门,重新端了碗鱼汤过来。有肉有菜,比光喝汤好垫肚子。 草垛已经移开,他站在木板床边踌躇。 怎么喝呢? 程郎玉掀开被子,沖他招手。「上来。」 叶初冬脸红了瞬,乖巧将碗放好,咕噜噜爬上床。 这次不用程郎玉说,他抱着人上半身靠着自己,再将碗递给他。 「你吃了吗?」程郎玉靠在单薄的小身板上,仰头问。 叶忍冬抿嘴对他笑笑,耳尖红得滴血。 「没,你先吃。」 程郎玉见手上的碗就知道是只有这么个好的。他将叶忍冬拉下点,光滑的碗沿递到他唇边。 「你喝点,别饿着了。」 叶忍冬小鹿般的眼睛看他,见他挑眉示意,腮帮子鼓鼓喝下几口。 破碗装不下几口,叶忍冬喝了点后,就剩下点汤跟菜。 程郎玉半点不嫌弃,将剩下的解决。 叶忍冬眉眼弯弯:「我再去盛。」 他半弯着腰放下程郎玉,又跟只小松鼠似的蹦跶出去,比以往都鲜活。 这次带了半碗进来,程郎玉先看着他吃饱了,剩下的才自己吃完,半点不浪费。 饭后,叶忍冬将药拿出来给他换。 照旧是跪坐在他身边。 第19页 以前是人还睡着帮忙换的,可如今人醒了……他捏捏手指,最终还是忍着赧意。「给你换药哦。」 程郎玉大手抓握住小手捏捏,然后松开。 「好。」说完,他静静躺着等着夫郎动作。 叶忍冬扯开被子,男人中衣被他洗了,此刻光光的。 还羞着呢,却突然见他身上缠着的纱布又红了。就像重新在腹部划开道口子,渗出鲜血将布条染色。 他脸色瞬间苍白。怎么就又出血了呢…… 纤细的指尖想碰不敢碰,只眼睛红红看向程郎玉。「伤口裂开了。」 可怜巴巴的。 程郎玉盛着笑意,摸摸他小脸:「没事,你看我都醒了,那就是快好了。」 「嗯。」叶忍冬眨下泪意,加速给他换药。 腰上换了,换腿上。 汉子的大腿摸不得,尤其是……大腿内侧。 程郎玉躺着望向茅屋顶,感受着时不时传来的柔软,嘴角紧抿,指尖捏得泛白。 他得忍者些,吓坏了夫郎可不好。 叶忍冬本专心绑着绷带,可手下的大腿不自觉绷紧了些。他无措看向程郎玉,道:「弄疼了吗?」 程郎玉摇摇头:「没,夫郎继续。」 叶忍冬轰地一下,脸红透了。 夫郎…… 他急急地避开男人双眼,埋头继续绑。不过动作又放得更轻些。 程郎玉痛苦又幸福着。等到那双手撤去,他才缓了劲儿,冒着汗挺床上。 叶忍冬直起身,膝盖挪到他肩窝。看他满头的汗,担忧地贴过手去:「又发热了吗?」 「没有,是热的。」程郎玉握住额头上的手。 「热吗?」叶忍冬穿着他那么厚的棉袄还冷呢。 程郎玉面上真诚:「嗯,热。」 叶忍冬撑着木板打算下去,嘴上说着:「那我给你擦擦。」 「不用,歇会儿。」他道。 既然他现在醒了,也要为后面的生活做打算。他想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于是拉过小夫郎塞进被窝,习惯性地拍着背哄着。 「跟我说说话。」 叶忍冬圆圆的杏眼看他,乖乖地缩在人臂弯。 糯糯道:「好。」 程郎玉索性从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开始问,问完了又问房子、存粮、天气等等。 叶忍冬跟他说话越来越顺熘,一五一十地将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他。 程郎玉边听边想。在知晓是两个人将他搬来这里的,他心中毫无波动。 但他纳闷:「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叶忍冬双手握拳,还不太敢触碰他□□的身子。「嗯。」 程郎玉皱了下眉头,片刻又放下,这不重要。 见怀里的小夫郎疑惑,他道:「照你说的那两人,有可能是我那继母,跟他那大儿子。」 「他们真坏。」叶忍冬忿忿。 程郎玉笑着捏捏他鼻子:「嗯,坏到根子里去了。」 「咱不管他们,等我能走了,带你回家。」小夫郎说茅屋塌了两个屋,就剩现在这个能睡。虽说简单补了下,但冬天下了雪,难不保这顶会塌。 砸到人就得不偿失了。 「可你继母……」南风独家叶忍冬担忧望他。 程郎玉下颚蹭蹭他,安抚道:「不怕,该是我的,她也拿不走。」 男人说得平静,但叶忍冬没有来地信任,只点点头道:「好。」 又听他说今天打算进山里看看,程郎玉想都不想道:「现下的存粮够咱吃到那一会儿,冬哥儿先不进山了,好不?」 冬日的山不安全,他又不能跟着去,小夫郎一个哥儿,他不放心。 叶忍冬抿嘴,露出两个小梨涡:「好。」 眸子透亮,一眼能望到底。乖乖软软的,像纯白的小兔子。 叶忍冬捂在暖和的被子里,枕在男人肩膀。有些小确幸地想:有依靠了,他不用事事都撑着。独自进山,他也害怕的。 磨磨唧唧一早上,程郎玉依依不捨地才放开自己新鲜的夫郎。 笑呵呵地在被窝里将人棉袄扒了。 叶忍冬面红耳燥,但半点不反抗。 他以为…… 手背贴在脸颊降温,他全身被捂得严实,趴在木板上看着程郎玉杵着他那棍子出去。 阿玉说,是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逗他好玩儿嘛…… 第10章 见爷奶 男人醒了,能吃的东西变多。 叶忍冬将所有存粮拿出来投餵程郎玉。烤鱼、烤虾、烤螃蟹;煮野菜,煮枣子…… 但男人饭量大,存的吃的不仅消耗得快,有时还觉着不够。 他只能像只小仓鼠般,搜罗吃的往家里搬。比如时不时从篓子里抓几条大鱼,找点河虾泥鳅。 即便是这样,几天过去,包袱里也就剩下点枣子。 也幸好,程郎玉的身体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 十月二十,小雪后的第二天。 这天,是程郎玉定的回去的日子。 一大早,叶忍冬早早起身,将朝食做好。垫了肚子后,两人收拾妥当,叶忍冬由程郎玉牵一起回家。 两人一高一矮,走在小径上。就沖背影看,也是分外和谐的。 打了补丁的小包袱里就剩些枣,瘪瘪的,背在程郎玉的肩膀。男人体格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加上身量高,即使裹着棉袄,也是身姿颀长,不显臃肿。 第20页 而他身边纤细的叶初冬身量只到他肩膀,因着长身体的年纪没吃好,在哥儿里不算高。 此刻,叶忍冬将所有的衣服都穿上,半窝在高大男人的身前。 程郎玉紧握他的手,念叨:「怎么就穿着也要脱下来,手这么凉。」 叶忍冬不觉得有什么,直言道:「我都习惯了,你还没好完,不能着凉。」 叶忍冬觉着大病初癒,哪能随便不穿棉衣。外面寒风凛冽,万一再伤到了可不好。 程郎玉起初不依,但抵不住他嘴一瘪。 可不是嘛,杏眼汪汪,就差落下几滴晶莹的琉璃珠子。可怜得不行。 没法子,程郎玉只能搂着细弱的腰,将人半掩在身前。用身体挡住身后刀割似的寒风。 他好歹是个打了几年仗的汉子,体格是瘦弱的小哥儿不能比的。半护着人,慢慢往前挪。 待去镇上,要给冬哥儿多买些穿的。 不知他所想,叶忍冬整个后背挨着程郎玉,被他捂着走。而他自己晶亮的眸子看向周围的风景,以及越来越近的村落。 「我爷奶是个和善的,到时候别怕。」程郎玉也看那离了四年的村庄,也忽的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嗯,我跟着你。」叶忍冬静静地道。 * 躺了些天,走几里地不成问题。 上华村是云山南边的村子,紧挨在山脚下。地势有点倾斜。 两人一路上经过斜长的缓坡,平坦开阔的冬水田。 阡陌纵横,七扭八歪,走了一阵,才走上村里的宽阔主路。 程郎玉并未直接带着叶忍冬去那间青砖大瓦房,而是先带着人见了祖屋的爷奶。 既然是打心底认下的夫郎,还是得带人见见自己最亲的人。 当程郎玉停在篱笆围起来的院门口时,灶屋正升起婀娜炊烟。 一米八八的汉子,放轻力道,轻轻敲开爷奶家的门。 「谁啊,来了。」 苍老的声音传出,将升起的炊烟拉得悠长。 接着好些年头的老门嘎吱地长响,像屋里苍老的两口子,慢慢吞吞。 门缝大开,一头银髮的小老太露出全貌。 脸上沟壑纵深,记忆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半头银髮有些散乱。嵴背微驮,泥土熏出来的肤色深沉厚重。 程郎玉心里不是滋味,心道:又老了些。 谭春柳年老,嵴背佝偻,视线堪堪到程郎玉边上叶忍冬的胸膛。 她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长得喜人的小哥儿。 「娃子找谁啊?」老太太浑浊的眼关切问道。 问着,也张着眼打量跟前的小哥儿。穿得虽有补丁,但看着白白净净的,乖巧可人,倒是配阿玉…… 可惜她家阿玉啊…… 叶忍冬看了看程郎玉,捏紧掌心的食指,鼓起勇气道:「阿奶好。」 谭春柳见孩子乖巧,抹着眼角回神,慈爱笑道:「好好好。」 但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儿啊? 「阿奶,这是冬哥儿。」程郎玉见她面露疑惑,适时出声。 老太太一愣,这才注意到边上有个高大的汉子。 「哎哟,咋听着这么像我阿玉娃子的声音。」 程郎玉无奈一笑,伸手扶着谭春柳。 弯低了腰,将脸凑到老太太跟前,温声道:「阿奶,是我。」 对上老人略微浑浊的眸子,加重声音再道:「是阿玉。」 老太太指尖哆嗦,揉了揉眼睛:「阿玉啊?」 程郎玉点头:「嗯,是阿玉。」 老太太立马伸手抓住程郎玉的手腕,用力攥紧,像怕他跑了。 「阿玉啊!呜呜……是阿玉啊……」 「阿玉回来了啊,老头子啊,阿玉回来了啊……」又是抓着孙子不让跑了,又是扭头朝着门里喊。 一时矛盾不已。 老太太红了眼眶,粗糙的手在程郎玉脸上抚摸。 是,是自己的孙子。 四年过去,长大了,面上也硬朗些了。 老太太一时激动,边哭边骂:「那个杀千刀的杜秋红,他说阿玉死了……」 叶忍冬见小老太太哭得伤心,连忙上前一步,顺着她后背。 老人家情绪不稳不康健。 他担忧地找程郎玉。 程郎玉眼神安抚,两人一人一边,搀扶着老太太进门。 「阿奶,不哭了,伤身。」程郎玉扶着老太太进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边安抚着老太太,边问道:「阿爷呢?」 听到孙子提起自家老头,她恨声道:「床上躺着呢!」 「你大伯娘知道你回来后,起先没跟我们说,前些天二郎回来说漏了嘴,我们两老的才知晓。」 「杜秋红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我跟你阿爷要见你,可他说你……你去了……」说到这,老太太压下去的情绪又上来,抓紧失而復得的宝贝孙子。 「老爷子受不住打击,第二日就病了。」 「你要再不回,你阿爷就跟着你去了。」 程郎玉眉头紧皱,本就高大的身量显得他更加迫人。 「阿奶,我回来了,杜秋红我来收拾,你们今后享福就好。」 老太太欣慰地拍着他手背:「好好好。」 想着孙子这会过来,得饿了。她高兴道:「阿奶正在做饭呢,你去看看你阿爷,等着吃饭。」 第21页 说罢,就急着转身回厨房,半点不见之前的颓态。 走到门前,她突然一顿:那孙儿边上的小哥儿不就是孙夫郎了哟。 「哎哟,好好好,相貌合适,品行也好,就是瘦了些……可要好生补补。」 没站多久,她扶着门框走进屋。 大儿媳还在看柴火。她冲着里面道:「加个蒜苗炒肉,大媳妇,再多煮碗糙米。」 刚刚外面这一喊,在厨房烧火的杜今荷叶听见了。 见自家婆婆进来,抓柴火的手一顿。 面上带笑:「郎玉回来了啊?」 「可不是,那杀千刀的杜秋红……」提到这个,就骂一次杜秋红。 杜今荷倒没怎么惊讶,他儿子前两天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块落地。现在知道郎玉也活了,也替他高兴了下,好歹是自己的侄子。 不过,杜秋红那女人真是在好生养着郎玉? 看老太太这样子,也不像啊。 * 程老爷子一共四个孩子,程家老大程安明跟老两口住在一起,赡养老人;老二程安梅嫁到隔壁镇,逢年过节偶尔会回来;老三程安谷在村子盘了块地盖了房子,不在老屋住。 老四就是程安华那个狼心狗肺的。 家里之所以这么冷清,是因为程家大伯出门遛弯。他两个儿子,大儿程立君带妻儿去她岳母家了,二儿就是跟程郎玉一起被徵兵的程立民,刚去她姥爷家。 程郎玉倒也没问,牵着手冬哥儿,路过堂屋,转身进了里屋。 知道他担心阿爷的身体,叶忍冬全程跟着他,也没吭声。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不适应,张口布鞋里的脚一直蜷缩着。 虽觉得不得体,但一直拉着程郎玉的手,好歹不会让他想找个角落缩起来。 他都不敢抬头观察程郎玉住的地方。 老宅很大,坐东朝西。 大小房子本来是五间房。堂屋居中,一边一座正房睡觉。靠南边的侧面是厨房,再边上是柴房。 但看北边侧面又盖了两间,想来是大堂哥娶媳妇加盖的。 院子分前院后院,都用篱笆围着。 后院养些牲畜跟菜蔬,前院两颗几十年的老树杵着,还在北边靠墙搭了个葡萄架子。 他阿爷程仲书的屋在正房北边。 开门进去。一个瘦老头正躺在床上。 听到响动,本侧靠外的身子没动,只那浑浊的眼珠子转着看过来。 程仲书陡然见到自己小孙子,以为是真赴了黄泉。 一下子,他老泪纵横。 半张着嘴道:「阿玉啊,阿爷恨吶,当初怎么就生出程安华那个瘪犊子啊……」 「可怜我小孙子不满十六就离家,才满二十就……就……」 老头巴掌哐哐拍在床上。 看来是真以为去了,阿奶看不见,才敢这般放肆发泄。 程郎玉急着上去,抓着自家阿爷的手。 「阿爷,我好着呢。」 程仲书僵直,白多黑少的髮丝挂在鬓边,无神喃喃:「阿玉啊。」 程郎玉:「好着呢阿爷,你看我手是热的,不信你摸摸。」 程仲书顺着他动作,将满是老茧的手搭在程郎玉手背。 细细感受,是温热的。 「热的!」 「热的好啊!」 老头狠拍老手,面色变化。不过瞬间将泪水抹去,然后板着脸教训。「回来了怎么不早回家,尽让杜秋红磋磨。」 程郎玉乖乖解释:「我受伤了被杜秋红扔山下茅屋,走不了,这不一好就回来了。」 程郎玉习惯自家阿爷面上严肃的性子,半点不怕老头。 只捏捏指尖颤抖的叶忍冬,笑着将他轻揽到自己跟前。「阿爷,是冬哥儿,我夫郎救的我。」 程仲书注意到这么个乖巧的小哥儿,连连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了。」 叶忍冬捏着衣角跟程郎玉的手,细声道:「没,不辛苦。」 至于这孙夫郎是个什么样的,程仲书没问。 「乖孩子,叫什么名儿啊?」孙子回来了,加上心中郁气发泄后,谭仲书来了力气。 叶忍冬紧攥程郎玉衣角,乖巧道:「叶忍冬,中药那个忍冬。」 「忍冬,好名字。」 「在这就当做自己家啊。郎玉这个孩子懂事孝顺,一定能把日子好好过起来的……」 程仲书又问了几句话,立马赶人。 「去去去,收拾收拾自己,给冬哥儿找些穿得,自己裹那么大件厚袄子,不知道疼惜人。」 「那阿爷你好好休息,我先给冬哥儿找些穿的。」 「去去去。」程仲书像赶苍蝇般摆手。 小年轻出去后,程仲书捂着心口,慢慢又红了眼眶。这次打心底吐出那股郁气,道:「可算是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章 打算 牵着人出来,程郎玉带着他进了厨房。 「阿奶,有没有我以前的衣服?」 「都收着呢,我去给你拿。」老太太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忙着给孙夫郎找棉袄。 程郎玉让老太太出去,又带着叶忍冬给杜今荷问好。 「大伯母,这是我夫郎,叶忍冬。」 「冬哥儿,叫大伯母。」 叶忍冬抿笑,梨涡浅浅:「大伯母好。」 第22页 杜今荷看他乖巧,也笑脸待人,忙拉过小马扎放在自己边上。「冬哥儿跟大伯母坐,烤烤火。」 「大伯娘,二堂哥不在家吗?」程郎玉将自家哥儿按着肩膀坐在马扎上,自己蹲在他身侧。 提起自己儿子,杜今荷打开了话匣子:「回来了,回来了三天了。」 「起先说你早回来了,我们还去那家找你,可杜秋红愣是不让进,可把你爷奶急得……」 她一直说,叶忍冬安静地听着,直愣愣看着火光下,自己被程郎玉大手裹着的手掌。心中跟吃了饴糖般,甜甜的。 「来了来了,这袄子还是新的嘞,我给你洗过,干净的。」 老太太将衣服递给程郎玉,又稀罕地看了看孙夫郎的好模样。这才继续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程郎玉手上的棉袄是件藏青色的,崭新的。 他想到他娘帮他缝衣的时候,敛着眉。 半张脸在火光映照下,连轮廓都微微和缓。像春三月的暖阳,柔柔的,不带攻击性的,是活脱脱的温润书生气。 叶忍冬视线从被衣服遮住的双手移到他脸上,几乎失了神儿。 程郎玉从感慨中收回思绪,刚巧抬眼,碰到了叶忍冬迷濛的眸子,他蓦地轻笑。 「好看?」 叶忍冬傻傻点头。「好看。」 大伯母跟阿奶被他憨态逗得发笑。 叶忍冬嘴巴微张,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羞人的话,立即埋头。像被挨到触角的蜗牛,倏地关门缩进壳子。 「阿玉跟冬哥儿感情可真好。」谭春柳慈爱道。 程郎玉看了看小夫郎的发旋,煞有其事地点头。 惹得叶忍冬头埋得更深,几乎要藏进膝盖上的棉袄里。 程郎玉摸摸面前的小脑袋:「好啦。」 他撑开棉袄,手臂绕在叶忍冬身后。 小凳子上,叶忍冬乖巧坐着,像缩成团儿的小汤圆。不过染了些红润,看着更为可口。 程郎玉宽厚的肩背将他完全拢住,视线一直落在叶忍冬身上。像夏日末的蒲公英,毛乎乎的,很是柔和。 杜今荷添了把柴,笑着脸打趣:「郎玉大了,也是会疼夫郎的了。」 叶忍冬这才又想起身边还有两长辈,有些不好意思。 忙抓着男人的手道:「我自己穿。」 程郎玉「嗯」了声,手却没放。捏着小哥儿瘦弱手腕,塞进袖子,又捏着扣子扣上。 慢条斯理穿好了,程郎玉这才回道:「自己的夫郎还是要自己疼。」 谭老太太笑咧了嘴,边沥着半熟的糙米边道:「是这个理。」 叶忍冬越听越羞,悄摸着从袖子中探出一截手,捻住程郎玉的小拇指。 好似这样能将脸上的温度传些过去似的。 程郎玉反手将小爪子握住,拢在掌心。脸上不自觉的放松。 吃过了饭,又待到晚上。 等所有人进屋。 程郎玉拉着叶忍冬的手,在两老人的面前跪下。 老太太当即想拉人起来,面前就横过来老头的手。 程仲书沖她摇头,端坐在床沿。「说说吧。」 起初刚见面,程仲书也没觉察到娶夫郎这块的问题。 可细想下,怎么在茅屋那边回来就成夫郎了,再结合自家孙子回来的时间。 哟呵! 亲都没成呢,就叫人家夫郎了? 大燕朝重礼,村里人虽不比县里那么复杂,但聘礼婚书、接亲请客也是要的。 且若是以后,冬哥儿家那边有人知晓他情况,再两边一对口信儿。都没听说哪门子成婚,那这怎么解释! 如若说成自家孙儿把人拐来的,也是有人信。 人言可畏,活了大半辈子,程仲书通透着呢。成亲这事不能有半点落人口舌的地方。 再者,人家哥儿救了阿玉,可不能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连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操办一二,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不过看孙儿现在的样子,料想也不是那种人。 他拿着烟杆儿等着。 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先是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他握紧叶忍冬的手,先将上午的说辞解释了下。又替叶忍冬将身世说明。 接着道:「阿爷,冬哥儿是从隔壁镇跑出来在茅屋落脚,索性遇到他照料,我才能醒过来。」 「上午那话是真心,我已将他视为夫郎。但成婚讲究明媒正娶,我不想委屈了冬哥儿,还请阿爷拿个主意。」 叶忍冬跪在男人身旁,闻言眼睛微张,侧头看他。 男人背挺得直,像翠竹,说出话带着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忍冬嘴角微微勾起,只觉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他想问之前见阿爷不久说了是夫郎了嘛,为何现在还要再提。 但听到明媒正娶那几个字,叶忍冬忽的心下感动。 这四个字,他自活在白婶子手底下后他就没再想过。十五十六本该定亲的年岁,白婶子拖着他。十八岁是个老哥儿了,又看在钱财,想将他卖与别人家。 如今,难得还能听见明媒正娶四个字,他知足了。 程郎玉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捏捏他手心,示意他安心。復又继续看着阿爷,想让他拿主意。 *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程仲书摸着鬍子思忖。 第23页 半响,他看着两孩子的发旋,道:「明媒正娶肯定是要的。但如今冬哥儿是跟着你进了门,落脚到咱们家,就不能像寻常娶亲那般。」 程仲书摸了摸鬍子,看着孙儿,像陈述事实那般道:「冬哥儿现在是你的夫郎。但因回来匆忙,虽书信中已给阿爷言明,但没来得及办喜事。」 「不想委屈了夫郎,因着重新补上。」 程郎玉:「好。」爷奶配合,这事儿就成了。 程仲书摆摆手:「起来吧,别跪着了。既是成亲,那你想何时?「 程郎玉扶着叶忍冬站起,直接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你阿爷我活了大半辈子,给孙儿娶夫郎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程仲书磕下烟杆儿,畅快道。 「阿爷,孙儿有钱。」 打了胜仗,每个将士有五十两的赏银。 他昏迷前,都让那送人的将士帮他放陆大夫那儿了。 要是他死了,钱自会落到他阿爷头上;没死,他就自己去取了。 「呵,你小子。就是想让我替你张罗。」程仲书巴掌煳在自家小孙子脑袋上,原来是早知道自己会这样说。 「阿爷,我现在最亲的人就您二位了,你们不帮我谁帮我。」 谭春柳笑着抚手:「行行行,那感情好,阿奶帮,指定得帮。」 程仲书磕了下桌:「既如此……老婆子,帮我历书拿出来。」 「油灯拿近些。」 说着他手指捻开保存完好的历书,细看着日子。 半响,他指着一个点。 「十一月初二,宜嫁娶。可行?」程仲书自己想着这个时间,又问孙子。 可孙子转头问边上的小夫郎:「冬哥儿,可行?」 老头欣慰,小孙子好,还是个疼夫郎的。 叶忍冬抿着唇,只能小脸红红,盯着程郎玉。哪有哥儿自己决定这事儿的。 程郎玉笑着转头:「好,行。」 老太太抓着叶忍冬的手轻轻拍拍,乐呵呵道:「还有十天,那可得张罗起来了。」 她就说,看到这孩子就想到她家阿玉。 第12章 活见鬼? 娶夫郎是大事儿。 程郎玉是个做好决定就会立马行动的。 他舒展眉眼道:「嗯,明天去镇上取了银子。」 「对了。」程郎玉神色一顿。顷刻间变得漠然。 程仲书不由得坐直:「怎么?」 程郎玉:「阿爷,程安华那房子我不要,我想重新盖个房。」 他晚上打算带着小夫郎先在那边睡着,但长久跟杜秋华那女人相处下去,他怕自己会动手砍了她。 「盖房?」程仲书讶异,反应过来他连忙拒绝,「不行不行。」 程安华再怎么样,也是大儿程郎玉继承家业,若出去盖房也是杜氏的儿子出去盖? 凭啥是阿玉。 「阿玉啊,程安华去岁冬天就不在了,你不用顾忌着他的。」程仲书吸了口叶子烟,语重心长道。 程郎玉:「去了?」 「看我,忘跟你说了,去岁冬天,那瘪犊子为了给杜秋红那女人赚点过年钱,大冬天进山,哪料到当晚就下了雪……找着时,冻成冰棍了。」说到这个,两个老人一嘆。 谭春柳怅然道:「他做了那些事儿,是他的报应。但你不能弃了那房子,他不仁,但不是还有你娘的一份付出在里边嘛。」 谭春柳当初很喜欢程郎玉他娘,人才好又会绣花,两人间就没什么婆媳问题。 可老四不是个安分的,阿玉娘在的时候就急着将家财贴了外面儿的狐狸精。后来儿子读书的钱也给挪了,还气死了阿玉的娘。 老程家在上华村清名百年,给那狼心狗肺的整出来个抹不掉的污点。 「我娘的我会要出来,但那地方住着膈应,烦恼阿爷带我将这房子建起来,也好赶在过年钱,让冬哥儿住进去。」 程郎玉目光坚定,看着老爷子。 程仲书哪有不明白的。这个孙子是最像自己的,认准了就倔,不做到不死心。 罢了,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若是用得着阿爷的,尽管说。」 「我知道的,阿爷。」程郎玉敛下锋芒,乖顺道。 程仲书轻哼一声。「那你想建在哪儿?」 「就山脚下的茅屋。」程郎玉在决定要叶忍冬的时候,就将这后面的事儿想得差不多。山脚下他从下就住在那儿。后来冬哥儿来这几天,也待在那边。 那边地大,可以将垒高院墙,屋子建得大些。 「那边太远了,没个照应。」程仲书有些不贊同,但只能嘴上说说。这小子能听进去个一两分就不错了。 「阿爷,就那儿,我娘跟我小时候不也一直住在那边。」 「罢了,说不过你。」程仲书摆手,「天色不早了,收拾收拾,就歇息吧。」 谭春柳打算让他俩先睡程立民的屋子,那傢伙还没回来。 哪知程郎玉说:「我带冬哥儿回那边。」 「怕是要闹。」程仲书蹙眉。 「迟早都要闹的,早点闹完好。」程郎玉不等二老送,起身出去。 两老人看着程郎玉,都打心底觉得小孙子长大了。以前本就是个强势有主见的,现在更是说一不二。 「娶了夫郎的人啊,就是不一样。」老太太扯过被子,给程仲书盖好,「歇息吧,油灯也贵呢。」 第24页 「晓得了。」 * 祖屋在村中央,离那边有点距离。 当初杜秋红在进门后不久,就撺掇程安华在村里买地建了青砖瓦房。但也许是那女人心虚,将房子建在离祖屋最远的村南边。 程郎玉牵着叶忍冬慢慢往那边走着。 村里人晚上吃饭早,好借着最后的天光省点灯油钱。现在天色暗淡,路上也没个什么人。 叶忍冬虽只能看着一片模煳,但没人在他更加放松。 寒风从脸颊边擦过,程郎玉温热的大手捂上来了。「冷不冷?」 叶忍冬的长袖自出来时,就被程郎玉放下,两只手捂在袖筒里,能挡风的。 他轻轻蹭蹭颊边的大手,细声道:「不冷。」 「脚冷吗?」程郎玉看他的鞋子都磨破了。 叶忍冬也知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缩起脚趾。喃喃:「不冷。」 程郎玉松开手,像来时那般,将人嵌入怀抱。「我不信。」 叶忍冬哽住。 「明天给你买新的,委屈冬哥儿先将就下了。」程郎玉见他不说话,肆意笑着,跟他贴贴脸。 月光下,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发亮:「等会儿杜秋红那女人可能会吵得狠,夫郎多担待些。」 叶忍冬反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以后就跟着你的,哪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压低的声音像煮了几个时辰的米粥,又糯又粘稠。 程郎玉笑出声:「嗯,有夫郎真好。」 叶忍冬耳边的低磁嗓音,还有喷洒的热气弄得他耳朵有些痒,但他还是眼尾红红回应:「嗯。」 聊着聊着,就到了村南边。 程安华的房子在村里算气派的,一间堂屋、三间卧房,厨房、柴房、猪圈都有。 程郎玉虽在后来不得宠,但也有着自己的卧房。 「要是觉得烦了就躲我身后。」再次向叶忍冬叮嘱后,他开始拍门。 这次他用的力气大,狗叫都给激起不少。 杜秋红才刚睡下,就被敲门声叫醒。 她神色一凝,大半夜的,谁会敲门…… 该不会是…… 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将被子拉得更高,捂住自己脑袋。 管他是谁! 可即便是这样,那声音像有眼睛似的,专门找她耳朵里钻。 门外,叶忍冬站在程郎玉身后。心疼道:「手别弄疼了。」 「我晓得。」程郎玉回身贴贴哥儿的脸,缓声道。 最终,杜秋红抵不过,穿衣服起身。咬牙骂道:「哪个杀千刀的,大晚上不睡觉敲门,想被阎王爷收了么?」 她眼角的褶子狠狠皱着。像要把敲门的人夹死。 走出门,又担心是没安好心的,她转身从厨房抓了把菜刀。 走到院子里,门上的声儿还在。她一气,但顾忌着邻居没喊:「拍魂儿啊拍,你他娘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家门要饭来了吗!」 虽嘴上念着,但她眼底全是谨慎。以防万一,她还将自己宝贝儿子程富至拉着一起。 程富至今年十五,一米七的身高加上宽大的身躯,很有安全感。 但他此刻满脸不耐烦:「娘!我才睡着!」 程富至被肉挤着的眯眯眼睁得分外艰难。出门就听见哐哐哐的声音,他不由得骂骂咧咧跟在老娘身后。 「谁啊?」杜秋红没管他,抓着菜刀对着门喊。 程郎玉搂着哥儿,朗声道:「程郎玉。」 像担心她没听到似的,程郎玉又重复下自己的名字,催促道:「快开门。」 「程郎玉?!」 「啊!你你你!!」杜秋红惊叫,瞳孔皱缩,连嘴角都开始发抖。 哐当一声,没抓稳的菜刀掉在地上。 她吓得声音噼叉:「你别进来啊!我告诉你,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的!!」 她后边的程富至一激灵,瞌睡都没了:「娘啊!鬼啊!!」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村南边,这下院子里的狗全都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馨希」*10 「画华椛」*2 「若」*30 也谢谢大家的喜欢嗷~(抱拳) 第13章 还有十天! 这个时辰,邻里门才睡下不久。 此刻外边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好些人家以为遭贼了,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抄傢伙出去。 程富至顾不上自己倒地的娘,屁滚尿流地塞进自己房间,咚的一声关上房门。 徒留杜秋红软着腿,惊恐看着门。 她腿发软,只能徒劳地蹬脚往后挪。 没一会儿,周围邻居纷纷抓着锄头、铲子、烧火钳涌到程家门前。 程郎玉牵着叶忍冬半点不惧,人到跟前,先是压低声音给各位邻里道了声歉,简单说明缘由。 接着又继续拍门:「快点开门,我是程郎玉。」 杜秋红本就听不得这名字,只能哇哇叫着:「朗玉啊,我们不是故意的,要报仇就找砍你的人,我们只是见您挪到了老屋而已。」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啊,不是我们的错,你去找杀你的人吧。」 时人都信鬼神,何况是做了亏心事的杜秋红。 她吓得在地上哆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惊恐之余,只能瞪大双眼,拼了老命地解释。 第25页 刚巧,外面围着的邻居听得清清楚楚。 「作孽呀,这杜秋红还敢将活生生的人扔在外边等死。」 「这女人就是个蛇蝎心肠的。」 「简直是,娶了这么个人,郎玉也是苦命啊。」 程郎玉见目的达成,对周围的乡亲谦恭道:「各位叔伯婶婶,我这半夜回家,带着夫郎进不了门,说来也……」 「哪有的事!是杜秋红做贼心虚不敢开门,不干你事。」 「程家的,是你家郎玉回来了。」 「快开门,大冷天的让孩子在外面吹冷风,再不开我们推门了啊。」 有人开头,邻里乡亲的看这孩子可怜,纷纷帮忙叫门。 之前他们都以为程郎玉在家呆着呢,可哪知是从外边回来。 半夜给人家移到外边,不管死活,也是作孽啊。还有杜秋红这女人还真是污了上华村的风气,程安华也是个傻的。 终于,在此起彼伏的拍门声中。叶秋红回过神,脸色有瞬间的难看。 小杂/种还真没死。 但……还不如死在外面呢! 没得法子,她只能起身拍拍灰,将门打开。假装扬着笑:「郎玉啊,回来了,娘就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可不,我求神拜佛给你盼回来了。」 程郎玉没看她,只牵着叶忍冬朝外面的叔伯婶婶们鞠躬道个谢。这才带着他进门。 「散了,散了,回去睡觉。」 人慢慢走了,杜秋红面色难看。还能听到闲话。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 「还将郎玉扔出去,可怜的哟,怎么摊上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杜秋红今晚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她将这笔帐完全算在程郎玉头上,阴狠得盯着两人的后背。 程郎玉半点不在意,表面功夫都不做,照着自己之前的房间走去。 「杜婶子,我这门的钥匙呢?」 杜秋红眼咕噜一转,这不撞手上了嘛。 她真心笑道:「哪有什么钥匙,当年你走的时候不是带走了嘛,咋的,丢了?」 「那可惜的哟。」 程郎玉摸摸叶忍冬有些凉了的手。脸色一沉,在月色底下愈发渗人:「程富至那屋我看这还不错……「 杜秋红那嘴跟吃了粪似的,瞬间堵住。她干笑道:「呵……呵……我找找,找找。」 说着,死扣着袄子转身。 程郎玉这个小崽子打了四年仗,皮糙肉厚。她家富至可金贵着呢,哪能打得过他。 没多久,杜秋红就拿着一串钥匙出来,几下打开门。 假笑道:「还原归原位的,都没动,都没动。」 杜秋红谁都不怕,就怕程郎玉。他心思深沉,自己以前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 程郎玉不关心她所想,踏进门的那一刻,道:「麻烦灯留下。」 「还有,既然我现在回来了,麻烦将我娘的东西收拾好,原封不动地还给我……毕竟是留着给我以后的夫郎的。」 说完也不看杜秋红那银牙咬碎的模样,直接关上门。 程郎玉站在曾经住了半年的屋子,一点都不怀念。 将凳子擦了下,他按着叶忍冬的肩膀让他坐下。「乖乖的,我收拾收拾。」 他看着指尖没多少灰尘,省事儿了。 四年没回,但这个屋子杜秋红应当才收拾过。想必是看着自己死了,能动自己的东西了。 他打开柜子,他娘给存着的娶媳妇的棉被都有。 他摸摸棉被里面。果真,那小包袱不见了…… 环顾周围,连带着屋里好些值钱的都被挪走了。包括他的那箱子书。 程郎玉没怎么墨迹,拿出棉被铺上,这才将叶忍冬牵到床沿。 「我去烧点水盥漱,你先歇着。」 叶忍冬眼珠子灵动转悠,直到他说下这句,一把抓住他袖子。仰头道:「一起。」 程郎玉站着,手掌摩挲小哥儿的眉尾。「好。」 等倒腾完,鸡都睡醒了一觉。 叶忍冬迷煳地依偎在男人的胸膛,配合着他脱衣。 没了厚棉袄,软乎乎的糯米糰就滚到了程郎玉的手心。他抱着狠狠揉搓了几下,滑滑嫩嫩的,还带着浅浅的香气。 程郎玉眼神发暗,唿吸渐渐加重。将小糯团裹好被子,他像危险的大猫般下巴磕在叶忍冬的肩窝。 挺拔的鼻尖贴着细腻的脖颈。浅浅唿吸间,都是令人安心的幽香。 「夫郎……」程郎玉闭眼贴贴,声音哑得宛若用嗓过度。 叶忍冬实在困得厉害。 用尽力气也只能撑开半个眼。恍惚地看着凑得极近的阿玉,他咕哝一句。彻底放松,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程郎玉听清了「伤口」二字。 忽的眉眼耷拉,有些惆怅地挪开点。 还有十天,就十天! 他隔着被子揽着人,一直盯着软乎乎的叶忍冬。 不知将他脸描摹了多少遍,他这才将人细细拢着躺下。 小哥儿的手脚凉,睡着了也净找暖和的地方贴。 程郎玉火气重,虽然自己会难受,但不能让夫郎冷着。 他狼耳朵耷,还是将他的手脚捂着。 程郎玉:当初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胳膊! 第14章 叼着肉 鸡鸣声叫起了晚睡的夫夫俩。 第26页 叶忍冬睡得小脸粉扑扑的,还闭着眼睛往程郎玉的怀里缩。 程郎玉半抱着人,慢慢侧头凑近,在小哥儿的脸上咬了一口。 只逮着软肉,轻轻磨牙。 叶忍冬即使闭着眼,也知道是程郎玉。 他轻抿出小梨涡,慢慢张开眼。「阿玉。」 早晨第一句话,像蒸熟的糍粑,软糯粘牙。 「嗯。」程郎玉像只大狼狗,甩着尾巴叼好嘴里的肉。 叶忍冬又让他咬了会儿,眨巴眼道:「起了。」 「好。」程郎玉坐起来靠着,再将小糯米糰抱坐在自己跟前,用被子捂严实。 棉衣被他拉到被子里已经焐热,可以直接给他穿上。 等两人推开门,外面的天蒙蒙亮。 这个点,村里人也大多起了。但程家其他房间没有响动。 昨晚天黑,叶忍冬没注意程郎玉家里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叶忍冬才看清。 都是青砖房,但比白婶子家的大些。 他眼睛落到只堆了一点稻草的柴房,心想:就连柴房都大许多。 满足了对程郎玉以前住处的兴趣,叶忍冬抓着男人大手,仰头看他:「阿玉,能做早饭吗?」 知道今日要去镇上,但走路过去费时间费力气,不吃饱不行。 「嗯。」程郎玉拉着叶忍冬直接进厨房。 厨房修得宽敞,两口大铁锅并排,在一家一口锅是常态的上华村,显得别致。 靠门一角摆着三层的碗柜,有半人高,杵在厨房看着也不拥挤。 程郎玉看了一圈,除了灶台上放着些调料,其余米面油都不在这个屋。 他打开碗柜,看着上边的印子。 不用想,也是昨夜给搬到屋里了。 叶忍冬不忍他为难,刚想说将就枣子吃一顿。程郎玉就捏捏他脸道:「乖乖等着,我去拿。」 叶忍冬眼里藏着担忧。小手搭在捏自己脸的大手上。 白家婶子也会将粮食藏在睡觉的屋,就是防着他偷吃。 程郎玉把人摁在小凳子上坐着。自己几个大步跨出厨房,哐哐敲着程富至的门。 装睡的杜秋红还打算让小兔崽子找不到吃的死心呢,没曾想这瘪犊子去打扰自己的儿子。 不得以,她打开自己这边的门。擦着口脂的嘴唇咧开:「郎玉呀,这是找弟弟干嘛?」 程郎玉懒得跟她寒暄,面无表情:「杜婶子,粮食拿出来,还有我的书,以及我娘的嫁妆!」 杜秋红嘴也不咧了,眼一横:「什么粮食,家里没来得及买呢。还有啊,什么书!什么嫁妆!你可别瞎污衊人。」 程郎玉看着她那无赖样,就想起杜秋红在他娘去了第二天就跑进屋里,将他娘的东西翻出来,这嫌那嫌的。 「你不愿意给吃食,那就先把东西还给我。」 他那一本书就算是旧了,也值一两银子一本。 还有他娘留下的给媳妇的金银首饰,断然不能落到这个毒妇手里。 「笑话,老娘可看不上你那些东西!」 想让她拿出来,没门儿。 「既然你不愿意,那不如请族老们来,好好分一分。」 程郎玉眼中厌恶更甚,当初他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现在嘛……就算是膈应也要多从她手里拽出些东西。 「分什么分!」杜秋红装不懂。 分狗屁,都是她的!分家,甭想! 「那你这藏粮防贼的样子,难不成不是做给我看的?」 杜秋红推开腿上趴来的两小孩,扯着脸皮:「哪能啊,还不是怕有贼进屋,给悄摸偷了。」 程郎玉不看她:「哦。」 程郎玉轻蔑道:「当初我走的时候,程安华可是说了这房子是我的,还给我准备了二十两娶妻钱。如今我回来了,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既然她自己不要脸,程郎玉也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早点弄完,早点安心跟冬哥儿办喜事。 程富至躲在门边偷听到这一句,直接冲出来,指着程郎玉撞。 「你个杂种,爹不要你,你还想霸占家产。」 程郎玉灵巧一躲,程富至冲劲儿太大直接撞在地上,脸擦破半层皮。 本就养得跟乳猪似的,皮子软,摔个跟头就撕心裂肺地叫着。 嘴里还不忘骂着:「狗娘养的!」 杜秋红半点见不得自己儿子受伤,跟愤怒的母大虫似的,扑上去看程富至。 「程郎玉,你个贱人娘养的,你敢伤我儿,老娘让你偿命!」 杜秋红也不装了,撒泼往程郎玉身上抓。 * 叶忍冬听程郎玉的话乖乖等着,可听见外边本来好好的,现在却吵吵嚷嚷。 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忍不住跑出去。 程郎玉推开杜秋红,脸色一暗。 看着程富至,阴沉沉道:「你再吼一句试试!」 程富至在村里就是横着走的,肥头大耳,梗着脖子吼得更大声:「你娘那个贱人……啊!」 叶忍冬听得渗人,出来就撞见程郎玉一脚踩下去。 「咔嚓」一声,程富至的腿就断了。 程富至:「啊!!」 这下正跟杀猪似的,给邻里再次嚎了出来。 叶忍冬一颤,急忙上前抓住程郎玉的手。又在他肚子上摸摸:「别伤着了!」 第27页 隔壁邻居又寻摸着出来,憋着笑意:「昨晚才吵吵完,今早又吵,杜秋红不好过我们就好过啊。」 「程郎玉!老娘跟你拼了!!」杜秋红抓着刀像程郎玉砍去。 「妈呀,怕是要见血了!」 「郎玉啊!快躲开!」 聚过来的邻里见不得了,急忙喊道。 有些机灵的从人群里离开,跑去叫里正还有程家的老人。 叶忍冬看那女人状若癫狂,举着菜刀砍来。想都没想,就扑在程郎玉的身前。 程郎玉张开手护着叶忍冬。 杜秋红的动作在他眼里慢得跟毛虫似的,在战场上,这速度早死了七八百回了。 他抓住那握刀的手,刀锋一转,反手落在杜秋红脖子。 程郎玉平静无波的眼里像是揭开了浓雾,露出翻涌着杀意。 他压低声音道:「杜秋红,我娘死了,我想让你偿命很久了。」 声音丝丝,宛若来自地狱勾魂的魔鬼,阴气缭绕。 杜秋红猩红的眼对上程郎玉的冷光眸子,汗毛乍然。她像被毒蛇缠绕,汗毛竖起。 此刻她才意识到。 程郎玉是真想杀自己啊! 叶忍冬趴在他怀里,清楚听到这么一句。手骤然紧缩,不安道:「相公。」 糯糯的声音,却有治癒人心的力量。 程郎玉侧脸挨着叶忍冬的脑袋,被杀意掩盖的心神回来了些。 他邪肆一笑,像云山深处的妖孽,含着鲜血:「你最好是老老实实的,不然哪天死了儿子,可别找我。」 说完,他抬脚就踹。 「杀人?等着坐牢吧。」程郎玉将刀扔开。 力气之大,那刀直接嵌进厨房门上。 他神色阴暗,不知多少次想将刀架在这女人脖子上。但此刻,怀中传来的柔软让他捨不得同归于尽。 他还有夫郎要养活。 「没事了,乖。」程郎玉抱着叶忍冬,安抚地摸着他后脑勺。 叶忍冬埋头在他胸前,不由得松了口气。 程郎玉寻摸着摩挲叶忍冬的小脸,好心情道:「刚刚叫什么?再叫一声。」 「唔。」叶忍冬直接趴在人胸膛,埋头装傻。 程郎玉也不逗他,对着门外看戏的人道:「各位叔伯婶子也看到了,杜婶子在,这个家就是容不下我。」 「我现在已经成家,不如早早分出去,也以防哪天杜婶子抓着刀把我脑袋砍了!」 「她敢!」 一声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接着人群自发散开,好几个杵着拐杖的老头进门。 个个像护崽的老狼,气势汹汹的。 程郎玉作揖,恭敬道:「阿祖,二爷爷,三爷爷,里正。」 「我程家的孙子被个外姓人磋磨,这让我程家的脸面何在!」二爷爷拐杖一杵,满脸严肃。 二爷爷的话就是程家族老们的话。 杜秋红刚被程郎玉那眼神扼住脖子,此刻不敢横。 她压下那股心惊胆战,也不叫人坐,道:「族老们这是?」 几个老头看都不看他,杵着拐棍站着。一派威严。 还是程韶跟程宝儿两个豆丁去端着凳子。 程韶是个五岁的哥儿,在家没程富至那么受宠。杜秋红管得少,也没长歪。 他奶声奶气道:「阿爷坐。」 两岁的程宝儿是个姑娘,成天由程韶带着。也学着道:「阿爷坐。」 杜秋红横了眼两小的:端个屁端,这些吃饱了撑着,净管闲事的老头。 里正也是程家人,往上数几代,都是亲戚。刚找来的人说,亲眼看见杜秋红在家中对程郎玉动刀,他怕这事儿闹大,连忙过来。 里正刚坐下,瞥见那把插入门里的菜刀,气得吹鬍子瞪眼。 「杜氏,你竟敢持刀伤人!」 程仲书晚一步进门,听到这句,瞬间炸了。 扒开人就道:「杜氏,你好歹毒的心,不仅把人扔到茅屋就算了,见人活着回来还想杀人灭口!」 程郎玉赶忙拍着老爷子的背,担心给人气出个好歹。 「别气别气。」 叶忍冬见状,也帮忙顺着。 程郎玉看大家长都在,没忍住告状:「今早起来,杜婶子将粮食藏着,不给饭吃。」 「还不给饭吃!」谭春柳几步上前,抓着扫帚就想往人身上招唿。 那胖得跟猪似的程富至,可想而知这一家子伙食。 养得起猪,还给不了人一口饭! 程仲书跟二爷爷几个头髮斑白,几人是族里话语权最大的。听到又是给人扔茅屋,又是砍人不给饭吃。 恶毒至极! 二爷爷大头,问了一圈,了解事实后,指着程郎玉道:「玉小子,你怎么想?」 程郎玉握住叶忍冬的手,坚定道:「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程郎玉:(搓手手)嘿嘿,糯叽叽的小脸蛋儿哟,给相公咬一口~ 冬哥儿竖起一根手指头:(害怕怕)就……就一口好嘛。 程大灰狼:嗯嗯,一口,指定一口! 嘿嘿嘿嘿,到嘴里了,咬几口狼说了算…… 第15章 闹大了 分家。 里正在旁边点点头,确实应该分家 不过,毕竟涉及到杜秋红,还是要问过他名义上的母亲。 第28页 程仲书道:「杜氏,你可愿意分家?」 杜秋红眼咕噜转,算盘打得啪啪响。 钱财就是命,要她分,她可捨不得。 但想到程郎玉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她干脆闭口不言。看谁能欺负得了她们寡母。 三爷爷也觉着把这个女人娶进门,坏了程家一锅好汤。 见杜秋红眼珠子滴熘熘地转,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他不喜欢墨迹,催促道:「到底愿不愿意?」 杜秋红半点不惧,斜眼瞥他。 老不死的,老娘不说,看你能怎么着。 * 这边问着杜秋红,却忽略了这么个能吃能睡的程富至。 程富至无法无天惯了,自从程郎玉走了后,这家就是他最大。 分家?那分走属于他的钱! 他也不嚎了,他娘不说,他来说! 程富至肉挤着的眼睛努力睁开,兇狠喝道:「这是我家,凭什么给程郎玉这个杂/种分!」 「程郎玉又不是我娘生的,这个家老子做主,程郎玉就是阴沟里的耗子,专门来我家偷东西的……」 他越说还越有底气,就差骑在程郎玉骂了。他指着门嫌恶道:「滚出老子家!」 二爷爷、程仲书几个老人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哪个小辈敢在跟前这么横过。 离他最近的二爷爷看不下去这嘴脸,抓着拐杖就打下去。 斥责道:「不孝!」 偷/奸生出来的,果然不是个好的。 「老不死的,你敢打我!」程富至又惊又怒。 程郎玉动手他打不过,但也不能让个快进棺材的人收拾! 程富至阴毒地想:老子让你直接进棺材! 碰巧离得近,程富至肥肉一颤,他抓着拐杖就是一拉。 上了年纪的人可摔不得。这还是云山底下养人,才有这么几个宝贝老疙瘩。 围观的人心中一凌,可来不及阻止! 就在老爷子快顺着力道往下偏时,说时迟,那时快。程郎玉长腿一跨,踩在程富至抓拐杖的胳膊,又顺势抵住老爷子。 伴随着熟悉的「咔嚓」声。 「啊啊啊啊啊,娘!给我杀了他!」 「程郎玉你个狗东西!杂种!草泥娘的!粪坑里的蛆!」 程郎玉眼寒如冰,脚底用力,将骨头碾得粉碎。 「娘啊!啊啊啊!救命啊……」 杜秋红双眼瞪大,如两只母大虫下山刨食的气势:「程郎玉!」 程郎玉轻飘飘一瞥,杜秋红卡住。不是母大虫,原来是被捏住脖子的鸡。 「啧啧啧,尿了尿了。」 「臭死个人!」 「可不是,哪家墙根地下没遭过这头猪的祸害。」 「活该,遭报应了!」 边上人看得解气,又将程富至做出的噁心事儿翻出来告了一遍。 程郎玉没兴趣。 他只觉骨头在他脚下跟脆枝丫没啥区别。但那肥腻的肉,着实噁心。 程郎玉黑髮垂下,挡了半张脸。 啧,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吃的猪食,要是宰了可比一头猪来得多。 他手上托着二爷爷的背让他坐好,脚底蹭了下地,这才回去重新牵好叶忍冬的手。 事情已经捅到人面前了,就看族中长辈怎么处理,剩余的事不用他操心。 叶忍冬捏捏男人的小拇指,白净的小脸糯叽叽的,带着温软的笑。 程郎玉还是冷着张脸。 但大拇指微弯,颳了下夫郎的脸蛋,眼底掺了些温情。 夫郎软,一直软到他心里去。 * 二爷爷差点就跟着倒地上了。 他活了一辈子,这第一次给气笑了。 程仲书也吹鬍子瞪眼:「程富至,你竟敢对长辈不敬!」 三爷爷板着国字脸拍大腿:「不孝!不孝!」 二爷爷拐杖一敲,面色凝重:「看样子是烂到根子里去了,放在村里只会为害一方。」 「还不如逐出村!」 里正扫过地上的人。确实,这不单单是程郎玉家里的事儿了,还涉及到村子稳定和谐。 这程富至平日里在村上偷鸡摸狗,调戏姑娘哥儿,打人放火烧柴垛,俨然一村霸。 现在连对族中长辈都不孝不敬……不可多留。 逐出去是个好办法。但这种小人,就怕招来报復。 * 听到逐出村,杜秋红这次怕了,真的怕了。 她苦着脸:「阿爹啊,二叔啊,孩子年纪小,不是故意的,您看在死去的程安华,就饶我们孤儿寡母一命吧!」 「娘,你求他干什么!」程富至面带得意,梗着脖子喊,「这么个破地方,还不如去镇上严叔叔家!」 杜秋红心里咯噔一下,眼底猩红:「你给我闭嘴!」 周围的人还是听到了,纷纷投来探究的眼神。杜秋红心虚,声音不自觉拔高,尖锐刺耳。 「二爷爷啊,三爷爷啊,阿爹里正啊。我家富至是程安华的根啊,可断然不能送出去的!!」 「这让我们娘儿俩怎么活啊!」杜秋红哭天抢地,好不悲惨。 程仲书老眼闪烁,让自家两个儿媳捂住杜秋红的嘴巴。 他端着阿爷的架势,对程富至呵斥道:「你以为你严叔叔是谁!你是程安华的儿子!」 只对视一眼,二爷爷就懂老伙计的意思。配合着拐杖扬起,要落不落。 第29页 「我不是!我不是!」程富至极力推脱与程安华的关系。 被捂住嘴的杜秋红眼睛瞪大,拉扯着想要张开嘴巴解释。 杜今荷烦躁,抓着她头髮后拉:「老实点!」 程富至还在撒泼。他不怕这些老头,他只想快点离开这破地方。 他想去镇上过好日子。 于是,程富至在地上翻滚哭喊得更厉害:「我要找严叔叔!」 「娘,你告诉他们!我不是程安华的儿子!我手疼脚疼,我要找严叔叔撑腰!」 「我要严叔叔!」 肥胖的身子跟一坨烂肉般在灰里打滚,不时发出几声他是个人的证明。 见老娘被抓,程富至转而威胁起几个族老。 眼泪鼻涕煳在脸上,他打开嗓子,高喊着诅咒的话:「几个老杂/种,不得好死,等我严叔叔来了,给你们剥皮抽筋!扔粪坑里!!」 程仲书几个老的这下脸黑成炭。 站在一边的程家子弟脸色都不好看,撸起袖子就冲着程富至打。 他奶奶……呸……他娘的,敢这么说族中的长辈! 一个个汉子下了死手,专往疼的地方招唿。 几个族老冷眼看着。 这下可算明白了。 杜秋红那心虚的眼神儿不就是事实。看看,这火烧到了身上,也不嚎了,连儿子也不护着了! 二伯娘李燕子长相秀气但力气大,她诧异道:「还真有姦夫啊。」 杜今荷拧着杜秋红的手一呸:「就说程安华死了还越打扮得花枝招展。哟呵,果不其然,外边有人!」 这一说,人群中就有声音响起。 是那木匠媳妇,最会打听的李家婶子。 她一拍边上阿叔的胳膊,看戏的嗓音拉得又高又长。 「哎哟,我说呢。」 那阿叔是个长相秀气的哥儿,他好奇道:「咋地?」 李家婶子可来了劲儿,道:「前儿个镇上赶大集,我看见杜秋红跟个男人在一块。」 「哎哟喂,你们可是不知道。那卿卿我我的样子哟!还当着我面走,说是娘家表哥呢。」 「哪有还拉手的娘家表哥哟!」 有人想突然想起来,激动地问道:「别说,上回赶大集,我也瞅见杜秋红穿着藕色棉衣,戴了红色绢花,哎哟,还抹着胭脂呢。」这人说着,手也比划,「身边汉子不高,但长得跟程富至般圆咕隆咚的,一脸麻子。」 「哎!可不是,我也看见了个影子!还亲嘴呢!」 「啧啧啧,这也看得上?这口味可真是……」 「这是偷奸啊!」 「她娘的,咱们村怎么出了个这样的人!浸猪笼吧!」 「浸猪笼吧!」 「是啊,里长,村规上摆着呢,得浸猪笼!」 杜秋红脸色越来越白。 她目眦尽裂,不知道怎么突然爆发力气,挣脱着扑过去:「这些个老娼妇,老娘撕烂你们的嘴!」 村里讨厌她的人没有九成也有八成半。杜秋红扑入人群,无异于羊入狼口。 人群里左伸一只手,右伸一只脚。 片刻,杜秋红就头髮乱了,脸也刮花了,身上还被踹了好几脚。 二爷爷磕了下拐棍,脸色铁青:「绑起来!」 无法无天,毫无规矩! 程仲书想到程安华,没个好脸色,指着地上那个:「还有这个!」 他就说,程家的根子再怎么差,哪里会出了这么个只会吃喝的茅草根。 不过,程安华也蠢! * 程韶跟程宝儿全程躲在边上看着,此刻才感觉发生了大事。 虽经常被杜秋红打,但也下意识找她:「娘啊!娘啊!」 杜秋红瘫坐在地,破罐子破摔:「看着都烦,给我滚!」 程韶被她吓到。一哆嗦,拐个弯儿直接往叶忍冬身后藏。小孩对善恶敏感,当场的只有住在家里的叶忍冬看着安全。 程郎玉拉着自家夫郎站一边,面色冷漠。 没想到分个家,能捅出这种事。 不过程安华那人死都不知道,疼了这么多年女人给他带绿帽子。呵,大半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 叶忍冬摸摸他手背,仰头静静看着他。 「饿不饿?」程郎玉低头关切。 叶忍冬摇摇头。「不饿。」 「马上就吃饭了。」程郎玉摸摸他脸颊,温声道。折腾半个早上,他家夫郎该是饿着了。 程仲书背着手,看地上绑着的两个人,对程郎玉道:「族老开个会,阿玉也来。」 程郎玉把叶忍冬交託给后来的阿奶,让她带着去吃个饭,自己则跟着族老们进屋。 叶忍冬提步要走,衣服却被扯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去镇上 拉着衣服的力道很轻,是藏在身后的俩小孩。 叶忍冬回头,唇张了又闭。 程韶坠着泪讷讷,小脸上儿没半点血色。 谭春柳走到门口,却发现人却没跟来。 她笑着转身招唿,却瞧见杜秋红那两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 老太太横眉,问:「程韶、程宝儿,知道那严叔叔是谁吗?」 一个小哥儿一个姑娘齐齐摇头,害怕地往叶忍冬身后躲。 程韶嗡嗡道:「阿……阿奶,我们没去过镇上。」 第30页 怕老太太不信,他看一眼又飞快缩回,小声啜泣:「阿娘不喜欢我们。」 「哎。」 半大孩子,谭春柳也不多为难。 看他俩不似作假,她道:「吃饭了吗?」 「没有,阿……阿奶。」程韶一直喜欢阿奶,可杜秋红不让他们去祖屋。 程宝儿小辫散乱煳了一脸,她吸着鼻子也道:「阿奶,我饿。」 最终,老太太心软,将两个孩子带着了祖屋。 程郎玉则继续饿着肚子,旁听着怎么解决这事儿。 堂屋 程仲书坐在首位,边上是二爷爷,三爷爷,里正。 程仲书长嘆一声,道:「当初程安华引狼入室,去岁被那女人哄去打猎,丢了命。哎……」 都是自作孽,程仲书没什么说的。 二爷爷摸着鬍子,严肃道:「程富至到底是不是程安华的种,暂不深究。但他品性恶劣,惹得村民怨声载道,趁此机会不能留。」 里正点头。 里正叫程孝平,他比二爷爷小一辈,算程郎玉的伯伯。 他下决定道:「那就逐出村,不过要提防他回来下黑手。」 「至于杜氏,照着村里的规矩,应当被浸猪笼。」 三爷爷正经点头,表示贊同。 「么叔,你怎么想?」杜氏是他家儿媳,要问问他家的意见。程仲书是那一辈最小的,程家人都叫他么叔。 程仲书摆摆手:「这个该咋样咋样。」 「那行,处罚时间就定明日午时吧。」里正敲定这事儿。脑子一转,又盯着程仲书,「阿玉这家的事儿您们商量。」 程仲书拢了拢袖子,看向程郎玉:「阿玉,既然程富至认镇上男人为叔叔,那么你这个『唯一』的儿子理应继承家业。」 「阿爷做个决定,这个家以后就由你做主。」 程郎玉眉头一皱:「阿爷!」 可老爷子不停,接着道:「你那房子也别盖茅屋那边了,忒远,我老胳膊老腿,难得走。」 二爷爷几个看这样子,是玉娃子不想要这个房子。 纷纷劝道:「你那爹虽对不起你娘,但这家业也是他挣出来的,你是家中长子,该是你当家。」 三爷爷矮墩矮墩的,像庙里的土地爷像。 他道:「你就算是要去茅屋那边,可程安华下头不是还有程韶跟程宝儿?」 三爷爷料想他也不愿意接受这两个娃娃,但该说还是得说。 程家老两口现在跟着大儿子过活,他若是自己养,其实相当于让他大儿养。 他大儿家立民都没娶亲呢,再来两个小拖油瓶,这谁愿意! 三爷爷拉着脸:是他,他也不愿意! 但族老族老,不就是为族中的事考虑。站在大局上,还是阿玉来比较合理。 「若是你养了,用程安华的家当养,岂不是比你自己挣钱养来得轻快。」 程郎玉垂着眼帘不说话。 他只想养着一个夫郎,并不想带着杜秋红的儿女。 程仲书重重一嘆。 都是程安华做的孽呀! 「阿玉,阿爷不逼你养那两个小的,但这家理应你来当。」 几个老人也是没想到杜氏两个事儿好解决,唯独玉娃子继承家业不干了。 按照既定的传统,长子承家,分得大头家产,并赡养父母。 但父母不在,姊妹年幼。那长兄如父,程安华的两个小儿就该由程郎玉负责养大。 可矛盾的就在这,兄弟姊妹间的亲娘积了怨,还隔着一条命,叫这长兄如何心甘情愿养这姊妹。 难!难得三爷爷这种不爱转脑子的人都觉得头髮又掉了几根。 程郎玉兀自沉默,面上冷漠至极。 二爷爷、三爷爷拿他没办法。 你说要是那两个孩子大了,将钱财分了也无不可;但这小的一个两岁一个五岁,都是要大人带着的年纪。 几个老头也不能逼着人家,干脆等程仲书拿主意。 程仲书吸一口菸嘴,却发现没烟了。 他将菸斗放桌上,劝道:「程安华对不住你娘,也是阿爷没教好。你就当做事阿爷对你的补偿,好不好?」 程仲书平日都是大家长模样,难得在人前剖心。「你还有冬哥儿呢,手上捏得东西多一点,冬哥儿也好过一点不是。」 「你要不想养那两小孩儿,阿爷另想办法可好?」 「阿玉……算阿爷……」 程郎玉眉眼微动,打断他。 在几个长辈的视线下,半响,程郎玉终是道:「问问冬哥儿吧,但阿爷,我那房子还是要建。」 他不希望阿爷低声下气的,他只是自己心里有个坎儿。 这坎儿安在心头这么多年,不是轻易就能去掉的。但说出这句话,他心中磐石松动,压了许久的大山渐渐倾斜。 他又重复:「冬哥儿同意就行。」 程仲书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老眼掺着泪花。 他不希望孙子一直将自己束缚在仇恨中。在他看来,程安华已经去了,再仇恨过去,也只能让自己难活。 活了大半辈子,他以前也可恨那小儿子。万千宠爱给了他,可却出来个污了门楣的傢伙。 但年龄大了,也就看开了。 人这一辈子啊,短着呢,一晃眼就是大半辈子。 第31页 积这么多愁怨在心头,怎么活都不是滋味。 他只想孙子跟孙夫郎好好的,好好的过下去。才不废了这人世走一遭啊。 他收起感慨,双眼藏着睿智。他铿锵道:「好,阿爷今天就给你张罗房子,你问冬哥儿。」 * 商量完也不过两刻钟。 杜秋红两个暂且关在柴房,其余人也陆续散了。 程郎玉问了杜秋红他娘的东西在哪儿后,拿出后收到自己身上。之后也不再管那两个人,而是跟程仲书回家。 他还要带冬哥儿一起去镇上。 到祖屋,他被谭春柳招唿着吃完早饭。紧接着,两个小年轻跟着老太太去镇上买东西。 从上华村到镇上,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程郎玉干脆在村路上租了个牛车,哒哒哒往镇上走。 牛车比人走要节省接近半个时辰。 到了古梁镇,叶忍冬眼里全是好奇。 古梁镇跟饶关镇虽然离得近,但镇上的主路明显比饶关镇要大些,平坦些。 环境也热闹。 街上车水马,有挑着担的货郎,挎着篮子买菜的,也有他们这般坐着牛车赶集的人。 年轻的小哥儿小姑娘倒是不多,有也是紧紧跟在汉子身边,新奇地观察着周围。 惹得那些个小摊主眼睛一亮,使劲儿地吆喝。 有些个哥儿、小姑娘见着喜欢着,就扯扯边上汉子的衣角。要是疼惜人的,立马就给买了。 还有汉子抓着人,专门绕开卖小玩意儿的摊子的。 叶忍冬看得入神。 他笑着想,要是他也扯着阿玉让买,阿玉指定会买。 但程郎玉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还是借着阿奶的付了六文车钱。 * 程郎玉抓着叶忍冬先去趟医馆。 谭春柳则先买些家里用的东西。 镇上医馆一共有三家,一家是专门看诊不卖药的。一家是家学,做小本生意。还有一家是县里面开的分店。请了个坐堂大夫,但收卖草药为主。 程郎玉护着人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来到一个稍微冷清的街道。 叶忍冬跟着人停在一个铺子门口,盯着门楣上几个大字,小声念道:「当归医馆?」 程郎玉摸摸他脑袋,像夸孩子般道:「嗯,夫郎说对了。」 叶忍冬不好意思让他听见,有些害羞地闪躲。 程郎玉牵着他,敲了敲门边的小方桌:「小哥,我找陆大夫。」 药童正在奋笔疾书,闻言放下笔道:「陆大夫在看诊……哎!你不是上回躺着进来的那个……那个……」 「程郎玉。」 药童不过十五岁大,利索地招唿程郎玉坐:「对对对。」 「是来找师傅的吧,您稍等,师傅还在看病。」 药童长着一张娃娃脸,一脸喜色。见程郎玉牵着叶忍冬,当即抚掌:「这位是尊夫郎吧,这下好了,以后你家可有好日子过了。」 俗话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上次那么大雨天,他家药铺的门被个熊一般壮实的汉子拍开。他还以为是抢劫的嘞,可谁知人家是送病人来的。 哪有拆门看病的! 不过,还是师傅他老人家镇定,当即给人诊治。 可这人伤口虽及时处理,但伤得太重,能活着到这里靠的全是他那股求生气儿。 师傅赶紧给人削去腐肉,擦伤换药。 本想让人在店里试试养不养得活。但那蛮熊汉子不允,还託了银子在师傅这。 说是半个月内,躺着这人如果没来取,就将银子交给上华村的程仲书老爷子。 师傅没法子,只能将最好的药拿出来塞到这人被窝,以期望他家里人好生照看,就算死也死得舒坦一点。 小药童摇摇头,他当时怎么想来着。 对,他当时想,这人多半是来不了了。 毕竟那么大的伤口,发高热是肯定的,这年头因为高热降不下去而傻了、死了的大有人在。 时间越长,他心里那点唏嘘也淡了,等着师傅叫自己跑腿儿送银子。 可没想到,今天却见着了人。 小药童只感嘆,这人命是真硬啊。 他打心底佩服。 热情地将两人招唿好,药童又端坐在门边桌旁,收拢思绪,安静写东西。 没人看了,叶忍冬着才紧拽着程郎玉的手,打量铺子。 第17章 相公教你 铺子不大,半个屋子都是中药柜,看着跟白爷爷那个很像。 桐木做的,应当有些年头了。柜子上的字已经暗淡,药柜的铜拉手也被磨得滑润。 浓郁的中药香渗透木柜,在药铺里扩散绵延。 是叶忍冬熟悉的味道。 闻着这味儿,叶忍冬被程郎玉挡了大半的身体,也渐渐放松。拉着程郎玉的手由紧攥变为虚握。 程郎玉察觉到后,偏头看他。 嗯,夫郎眼里的怯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惬意。倒像是如鱼儿入水,习惯了般,悄然在这方药铺中游弋。 「认得出上面的药材吗?」程郎玉浓眉一挑,问道。 他大拇指摩挲着哥儿有些粗粝的掌心,吸引回人的注意。 叶忍冬心里闪过怀念,秋水般的眸子看向男人。 「认得一点点。」 程郎玉笑揉着夫郎的脑袋:「夫郎真棒。」 第32页 叶忍冬梨涡浅笑,微偏过头去。 微红的耳垂自程郎玉眼底划过,程郎玉好心情地捏捏。 逗完了人,程郎玉正经道:「夫郎看看哪些不知,我教你。」 叶忍冬身子乍然前倾,当即道:「左上方黄连的边上两个是什么?」 边说,两食指还在程郎玉手心描绘柜子的形状。 程郎玉手心一麻,捏紧他作乱的手。反客为主,在比他自己小半个的手心边写边念:「黄柏、黄芩。」 叶忍冬觉着痒,圆润的指头微微蜷缩。 「可记着了?」程郎挠挠他手心。 叶忍冬受不了痒,手指收拢,圈住作乱的大手,将其摊开在男人腿上。 「记着了。」他笑,眼里像落着夏日萤火。 叶忍冬放慢动作,一笔一划地写在程郎玉的手上。 药童时不时看他俩,心中羡慕。 可真恩爱啊! 他撑着下巴,偏头看向外边来往的人。 他什么时候才能娶夫郎呢? * 一刻钟后,陆大夫看诊完,药童将夫夫叫进后院。 铺面虽小,院子却大。 院子呈方形,中间摆了三排人高的木架子,上面放着簸箕,晒着零星的药材。 院子不大,除了这些架子,还有棵桂花树,冬天不见花。但绕着院墙根,种着些冬日喜开花的草药。 叶忍冬心底羡慕,他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白爷爷去了,这也成了妄念。 两人走近翻药材的老者跟前,叶忍冬偏头看了眼程郎玉,松开他的手。 程郎玉给老者行了个大礼,道:「陆大夫,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叶忍冬带着感激,也跟着行大礼。 要不是那三瓶伤药,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男人身上的伤口。 陆鹤归是个鬍子花白的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心醇气和。 他摆摆手:「得亏是你命大,自己撑着,我那点药只能治个外伤。」 陆大夫话不多说,从袖袋中掏出个灰布袋子。 「这是你扣除医药费的所剩。两瓶外伤药五钱银子;药丸贵点,九百二十文,算上诊金二十文。共计:一千四百四十文。」 「给你抹个零头,收一两四钱,还四十八两六钱。」 「吶,收好。」 程郎玉也不推辞,自他手上接过银锭子,再次给老者道了声谢。 陆鹤归顺势握住他手腕。捻着鬍鬚,半响才收手。 叶忍冬抿紧唇,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他小心地牵回程郎玉的衣摆,等着陆大夫说话。 可老人眼睛一转,又落到自己身上。笑道:「小哥儿要看看吗?」 叶忍冬摇头。 程郎玉手往后一抓,抓出挂在衣摆的小爪子递上去。 「陆大夫给看看。」 叶忍冬的手腕纤细,程郎玉一手能完全握住两个。 叶忍冬松不开,只求救似的看着程郎玉。他收着气儿道:「我没病呢,别费钱。」 程郎玉抓着不动,柔和道:「乖,不怕。」 安抚完,程郎玉看陆大夫将鬍子凝成麻花,眉头渐渐皱紧。 叶忍冬也憋着气不敢动。 终于,陆大夫放过了自己的鬍子。道:「你夫郎身子可亏空得厉害。正长身体的时候没补好,身子漏的跟筛子似的。说说,是不是还手脚冰凉,小肚子泛酸?」 程郎玉点头,手脚冰凉他知道。 叶忍冬垂着眼帘,也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陆大夫背着手往门外走,道:「面上没点血色,是不是被这小子苛待了?」 叶忍冬飞快摇头,急着解释道:「没有没有。」 程郎玉摸摸他小脸,面色柔和:「不怕。」 陆归鹤跨过门槛,转身往看诊的屋走。「他这身子啊,平时别摸凉水了,我开几幅药,从现在开始熬着喝,喝完再来看。」 程郎玉也知道自家哥儿身体内里虚,是该补。 陆归鹤唰唰几下写好药方。「吶,自个儿拿去抓药。」 说完他一顿,核桃眼打量几下程郎玉:「你体格倒是好,平日多带着你夫郎练练,但别多操劳。」 程郎玉认真听完,应道:「我知晓了。」 陆大夫笼着袖子靠在椅背,又变得懒洋洋。像嫌弃似的:「嗯,去吧去吧。」 「记得交银子啊!」 程郎玉:「知道了。」 两人转身出门,苍老的声音顺着后头传来。「小年轻好好过日子,这大难都经受住了,总归后面的日子不算难。」 * 出来时,谭春柳已经坐在外边等着了。 叶忍冬看老太太坐在矮凳上准备起来,忙上前搀扶着人,乖巧道:「阿奶。」 谭春柳撑着人站起,慈祥笑着:「哎,冬哥儿,可是办完了?」 「再抓个药就好。」程郎玉道。 「还没好?」老太太急了。 程郎玉摇头:「给冬哥儿抓,身体差了,要补补。」 老太太抓着叶忍冬的肩膀转了转:「确实,瘦得剩个骨头架子。」 叶忍冬杏眼像猫儿般微眯,不好意思地嘴角上翘。 谭老太太看着欢喜,心疼道:「等会弄些猪脚回去炖汤喝。」 两个小辈齐齐点头。 老太太心情舒畅,怎么就这么相配呢! 第33页 抓好一个疗程的药,近半个月的用量。 老太太提起背篓挂肩上,道:「走吧,咱去好好置办些东西。」 「阿奶,我帮你背。」叶忍冬道。 谭春柳抓着叶忍冬的手避开,安抚地拍两下道:「阿奶还指望这你多吃点养好身子,以后多生几个胖娃娃呢。」 「就买了些调料,阿奶背得动。」 程郎玉试着拎着背篓,确实不重。 「哎哎哎,你别动,身上的伤裂开了我可跟你急!」谭春柳利索地接过背上,防着两人。 谁都倔不过老太太。 * 陆大夫这医馆偏街道里面,比较安静。 出了医馆,外边是大大小小的铺子。卖的是米面油、糕点、杂货等等。 过了这些铺子往外走,就是人多的镇中。 那边酒楼食肆林立,车马往来,好不热闹。 再隔着不远的另一条街,是专门开闢出来供摊贩租赁的地方,是镇上的集市。 集市最里面是专门卖鸡鸭鹅的。 这时候,鸡苗鸭苗不多,多半是卖些鸡蛋鸭蛋的。因着年末了,多攒些钱,好过年。 而集市这头,则是专门菜、竹制品之类的。或大或小的篮子背篓摆着,供来往的人看。里边多半是山里的稀罕货,亦或是自己种多了吃不完的菜蔬。 老太太带着人一路往外边走,将两小年轻先带到成衣布料铺子。 她自个儿则去猪肉铺子卖大腿。 叶忍冬以前虽住在镇上,但他鲜少能出去逛。十岁之前跟着白爷爷也就罢了,十岁之后几乎没怎么出过桐花巷子。 所以他看着一切都新奇,尤其是铺子里那些好看的布料与挂出来的成衣。 叶忍冬捏着程郎玉的衣摆,藏在他身后。 脑袋半垂,指腹在男人的棉衣上摩挲,视线顺着衣摆上的纹路来回看。可就是不敢看铺子里那些鲜艷、崭新的料子。 「客官,买点什么?」柜檯前突然伸出个脑袋。 叶忍冬险些跳起。 他咬咬唇,抓着程郎玉衣摆绕向另一边,离那掌柜的远远的。 程郎玉反手一拉,将藏着的叶忍冬抓出来:「有适合我夫郎穿的鞋没?」 「有有有。」那掌柜的瞄了眼叶忍冬的脚,从柜里边翻找出几双。「有羊毛毡的,棉布的。客官自行看看。」 「一双棉布的,一双羊毛毡的。」两双换着穿。 「好嘞!」看来是个大顾客。 「再照着他来两身中衣,两身袄子,足衣……」 叶忍冬被他说得急了。拉了下程郎玉衣摆,凝目蹙眉:「中衣我可以自己做,足衣也是,用不着现成的。」 程郎玉故作困扰:「可……」 叶忍冬拧眉,鼓着腮帮子踮脚凑近他耳边:「阿玉相……相公。」 说完,整个脸成了红灯笼。艷丽得很。 程郎玉听得舒爽,顺着他意思道:「那就一套中衣,两件袄子。还添床棉被。你看着再扯些棉布,要能做我俩一人一身的。」 「好好好,袄子多,都在这边,客官选个颜色,我去裁布。」 掌柜的喜笑颜开,她就说今天怎么会有喜鹊叫。 叶忍冬的衣服买完,程郎玉给自己要了双棉布鞋。家里的都小了,衣服能将就,鞋不行。 衣裳买完,谭春柳就到了。 她悄声问掌柜的,两小年轻买喜服没?知道没买,又重新招唿给买了。 孙子成婚赶,来不及自己缝,只能买成衣。喜服贵,即便是花纹最简单的,一套下来四五百文。 但老太太还是自己帮孙子买了。 她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留着那么些钱财,多了也没什么用。 买完衣服,程郎玉叫二人在店里等着,他去找牛车来拉。 叶忍冬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 没半刻钟,人就回来了。 男人身着身素袄,墨发高挽。额前落下缕缕碎发,薄唇淡色,嘴角带笑。寒眸如星闪耀,文气与武气交相柔和。 虽气质内敛,但容若珺璟,在整条街上鹤立鸡群。 叶忍冬一直觉得,阿玉不像是以前见过的农家汉,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嫡子嫡孙。举动自如,气势迫人。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失了神儿。 程郎玉走路带风,忽的感觉到叶忍冬的视线。只微侧头,便精准地笼住。 四目相对,叶忍冬捻手浅笑。 真好,是他的相公。 第18章 确实不聪明 从人出现,一直看到人到跟前。 叶忍冬手指弯了弯,克制地将手塞进男人的大掌中。 程郎玉:「想我了?」 叶忍冬瞅他一眼,垂头放手,改为抓他衣角。红着耳朵尖尖小声道:「搬东西了。」 程郎玉闷声笑。「好,搬东西。」 他低头看着叶忍冬小发旋,话头一转:「你不放,我怎么搬。」 叶忍冬「唔」了声,瞬间收手。 老太太笑得肩膀直抖。 哎哟,她怎么这么稀罕呢! * 将东西装车后,程郎玉又到铺子买了些喜糖、花生等杂七杂八的。 从上午买到下午,吃了个午饭,这才开始往回走。 三个人坐在牛车上,叶忍冬坐在中间,左边是阿奶,右边是程郎玉。 第34页 车夫叼着旱菸,有一搭没一搭甩着小鞭。 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带着车辙压在地上,不算多深。 叶忍冬被程郎玉抓着手捏着玩儿。可牛车转弯时,男人大手一停,眸子扫着不远处的巷子。 叶忍冬揉着他拇指,歪头问:「怎么了?」 程郎玉漠然收回视线,学着他抿嘴笑:「没什么,咱回家。」 牛声哞哞,从宽阔的官道走到村道。 云山就在路旁,层峦叠嶂,迆迡绵延,护卫着这存了百年的道路。 不远处,灰瓦、青砖、石墙、篱笆院子,静谧的村庄藏在云山的弯钩里。 一行人慢悠悠地过了村南边的大树,车上东西被唠嗑的人看了个遍,众人或羡慕,或好奇。 有上来凑热闹的邻居过来询问,程郎玉就说要补个成亲宴给叶忍冬。 大家这才笑笑。怪说不得要买这么多。 叶忍冬跟着程郎玉将东西搬进屋,忙乎一通,就到了晚上。 叶忍冬路过柴房,却看到柴房里的人不见了。 他大惊,几步跑到程郎玉的边上。急喘道:「阿玉……阿玉,人不见了。」 程郎玉正在烧火,他眉眼温柔,顺着小哥儿背,边将人圈坐到膝盖上。 「嗯,我知道。」 叶忍冬杏眼睁大:「知道?」 「在街上看见杜秋红了。」程郎玉大手拢着小夫郎的后脑勺,推着他前倾,两人额头靠着额头。 「那绳子绑得不牢靠,应当是从后院围墙翻了出去。」 程郎玉凝视着叶忍冬的琉璃眼,低缓道:「夫郎。」 他声音浅浅,但藏着情,像在唇舌间转了几遍。 叶忍冬垂下眼帘,手去寻摸男人的衣摆,轻声道:「嗯。」 程郎玉闭眼仰头,嘴唇轻贴他额角,低沉的声音如来自亘古的琴音。 「杜秋红跑了,但程韶跟程宝儿没带走……你想养吗?」 叶忍冬捏住衣角的手一顿,移到男人的臂膀。「阿玉想养吗?」 程郎玉:「他俩的种,我不想养。」 叶忍冬睫毛轻颤,手沿着男人手臂塞进大手里。 他弯下腰,将头挨在程郎玉的肩窝。声音软软糯糯:「阿玉不想养,但阿玉缘何又来问我。」 「你知道的,阿玉怎的我就怎的,少一个多一个无关我,我有阿玉就行。」 「但阿玉既然问了,那如若是将程韶跟程宝儿送人,亦或是扔了了,这些……阿玉做吗?」 程郎玉闭眼,将人圈紧。「只想养冬哥儿。」 叶忍冬深吸了口气,男人浅淡的香气涌入身体,「阿玉不做送人、扔人的事儿,若他们只能留下……」 藏在大手里的手握拳,像汲取完力量。叶忍冬道:「那阿玉继续对他们视而不见,剩下的我来。」 叶忍冬捧着男人双颊,四目相对:「虽这样说不恰当,但阿玉就当我捉了两个猫狗罢。」 程郎玉闷笑。 那笑像是从胸腔传来,由低及高,鼓动耳膜。 程郎玉闷声道:「夫郎,有你真好。」 叶忍冬知道,阿玉不想养,但又不得不养。 缘何问他,不过是托自己的口将这股子郁气说出来,好刨了心底的坎儿,抹了无关的人在心底的位置。 他想,他也能帮到阿玉的。 杏眼盛了一捧清泉,在星辉下,潋滟璀璨。眉心的红蕊悄然盛开,让乖软的人成了个夜魅妖精。 叶忍冬柔声:「阿玉也好。」 程郎玉抱着他使劲唿噜几下。 听夫郎一言,杜秋红跟程安华对他的影响,就像风吹蒲公英,散了。 程郎玉眸光中的宠溺深深,简直要将叶忍冬埋进去。 叶忍冬受不了他直白的视线,双手捂住他眼。他小声道:「饭要煳了哦。」 「好,吃饭。」 * 夜半,吃了晚饭,那两个小的没有送回来。 程郎玉不关心那些,只搂着夫郎烧了些水,烫完才买的木桶,打算给夫郎沐浴用。 火光下,男人将自己哥儿缠抱,朦胧的话语传出厨房。 「我来烧火就好。」 「嗯,你来。」 「那你放手啊。」 「是你在烧火呀。」 「可你手在我手上。」 「嗯,你手在柴上,就是你在烧火。」 月亮可能是觉得这两人过于黏煳,随便扯了块儿云,把自己的光捂住。 光不见心不烦。 * 远在几公里外的古梁镇。 杜秋红跟程富至被安排在镇上最偏的寒水巷子。 程富至手上跟腿上缠着纱布,杜秋红在他床前忙碌。 端茶递水,不像娘,倒像是僕人。 「娘啊,我们什么时候住进严叔叔的家啊,这地儿可真破!」 程富至擦伤的脸已经结痂,他得意地摇着头,「咱们来了镇上,叫严叔叔帮我们报仇,我要将程郎玉丢云水河里去。」 他对程郎玉这么大的敌意,得益于他从小的经歷。 程富至自记事起,就是杜秋红一个人带着他。 杜秋红天天在在他耳边念叨,他爹是程安华。他娘的位置被林香梨抢了去。 甚至本该去镇上读书的,不应该是程郎玉,而是他。 所以在周围人都说他是没爹的孩子,说他是野种时,程富至就单方面跟程郎玉对上了。 第35页 他不喜欢偷偷躲着,看程郎玉在被他爹抱着;看程郎玉抢走他的玩具。 抢了他的家,抢了他的一切。 经年累月,等他终于站在程郎玉的面前时,他痛快地看着他失魂落魄。 看着他离开夫子家,甚至代替爹去打仗。 没了他,整个程家,就是他程富至说了算。 但现在程郎玉又回来了。程富至被藏起来的不服输又燃起来。 他想看着程郎玉再次被狠狠踩在他脚下,这下要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越想着程郎玉的惨样,他就越痛快。 杜秋红见他脸色狰狞,想到今天严明说的那些话。就是这样一油腻小人的模样,今日之前她能忍着噁心。 可现在她恨不能扔地上踩烂。 她喘着粗气,烦闷地将碗磕到桌上,发出脆响。 「报仇,报仇,报个屁的仇!」 杜秋红眼尾吊高,头一次意识到这个儿子是有多蠢。 「你是想让人知道你到镇上了嘛,你就安全了嘛!」 「你怎么不动动脑子,你娘现在是要等着被浸猪笼的,你还想回去找死!」 杜秋红越说,越觉得这个儿子果真养得好,将严明那猪男人性子学得一模一样。 她倒三角的眼全是怒意,叉腰气到:「你看不出来,他那么有钱,却用这破烂房子就是想打发咱娘儿俩嘛。」 「他严明入赘,生不出儿子又怕家里那个母老虎,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对你好。」 「你怎么就没继承你娘我的半点聪明,除了吃就是睡!」 「严叔叔!严叔叔!老娘被你害惨了!」杜秋红干脆甩碗出去。 程富至动弹不得,只能喊道:「娘!」 他这才想起来,是他将这见不得人的事儿捅到人家面前的。 但……那又怎样!严叔叔说了,在这镇上,谁都得听他的,以后严家、程家甚至周家都是他的。 他半点没错! 不说出来,他娘就会带着他一直窝在那破地方。 在镇上多好。虽然现在破,但严叔叔说了,最多半个月,他就能跟着他享福。 程富至几层油脂血痂的脸上满是贪婪。 等着吧……程郎玉! 第19章 抓猪 程郎玉半点没将他放在心上。 两人收拾完,坐在床上。 叶忍冬被圈在男人怀里,前面捂着被子。 程郎玉带着他,掰着他指头算帐。 他先是被掰出食指,接着跟他贴贴的程郎玉道:「吃药我们一共花了三两九钱银子。」 程郎玉又捏出他中指:「两套袄子、中衣共八百五十文,咱两的三双鞋五百二十五文;十五尺的布,花了三百文。共计一两六钱七十五文。」 男人将他两个小指头并起,一高一低,「那这两个总共是多少?」 叶忍冬蹭蹭他脸,认真捏开程郎玉的手。嘴上窸窣念着:「一两、三两……一共是……」 他霍然抬头,眼里落着星星:「五两五钱七十五文。」 程郎玉敛眉亲了他一下:「夫郎真聪明。」 叶忍冬只笑,像小蒲公英,颤颤巍巍抖着花骨朵。 「好贵哦。」叶忍冬靠着他,心疼道。 「以后相公给你挣更多的钱。」程郎玉又挤着他小脸,「咱们继续。」 「糖十二文一斤,枣十文一斤,木桶杂物……」 叶忍冬主动伸出第三根手指头、第四根…… 程郎玉:「那我们一共花了?」 叶忍冬像很喜欢这个游戏般,又兀自捏着程郎玉的手数。不够的,还张开自己的手帮忙。 半响,他仰头露出光滑的下颌,眼角上勾:「一共是六两二十文。」 程郎玉:「对,夫郎真棒!」程郎玉对他这小表情爱得不行,熊抱住人,蒙头躺下。 将人扒了,又唿噜了遍。 最后搞得自己气息不稳,可怜兮兮转移注意力:「明天还要去李二叔家定一头猪……还有要用的菜,夫郎早些睡。」 叶忍冬被他弄得眼含秋水,小脸红扑扑。 * 次日 程家一干青壮年气势汹汹来找杜秋红。 可打开柴房,满是柴渣的地上只剩两根拧巴的绳子,哪还有什么人。 这可不得了,人跑了! 但也没人怪程郎玉,只告诉了族老事实。 几个族老商议了下,还是叫汉子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见人。 约莫十个汉子,跟见了血的狼犬,只花了半个多时辰就赶到镇上。 可来晚一步,打听到那两人时,已经不需要他们将人带回去了。 * 话说回程富至等着报復程郎玉呢。 可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没等到收拾程郎玉,就等来了周家的人。 周家,镇上的最大的土财主。 其有良田百亩,佃农百户。所有土地涉及古梁镇乃至周边的饶关镇、二钱镇。 完全是程家这种小老百姓薅不过的。 周家起势于周泰山,也就是严明入赘的周琼云的亲爷爷。 这老爷子在镇上算个人物,年轻时常年在外经商,后回老家买地置田。 地多人多就是财富多。 周泰山作为税收大户,在镇上甚至能跟最大的官儿说上几句。 但有人说,这周泰山再牛,也是赚多了黑心钱,只留下个儿子。 第36页 而这儿子也不争气,只有个闺女。 不得以,这么大的家产还是要有人继承。因此,周泰山早早地给自己孙女招赘。 那为什么会招到严明呢。 简单一句,就是凤凰男会说,年轻时模样又清秀。 周琼云玩儿心大,家人也纵着,到二十五了才勉强看上当时二十的严明。 * 话说回来,周家找来时,正当朝食时间。 杜秋红昨天气了一夜,这才将将坠入梦香。 等周家家僕直接破门而入。杜秋红以为是程家人找来了,忙抓着衣服藏进床底。 「杜秋红,给老娘出来!」周琼云叉腰吭哧吭哧喘气。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屋子里,杜秋红怔愣下。 不免想到当年严明入赘时,她已经怀了程富至。 当时看这男人攀上了富贵,她将怀了的消息告诉严明,当留作后路。 可离开时却被周琼云见到,险些被她打个半死。 最后幸亏严明帮忙,悄悄将自己放走了。 回忆完了随之而来的胆颤与恐惧。 这女人连严明都打,要是找着她,她更是没活路。 杜秋红冒着冷汗急急地往床底里边缩,直贴在墙壁上不敢动弹。 她屏气凝神,透过垂下来的灰尘,注意外边。 如来佛祖,南海观音,灶王菩萨,土地公土地婆……保佑,可千万别,千万别找到她。 外边,周琼云没什么耐心。 她中年发福的脸盘子绷紧,虎目一瞪,对后边的家丁抬手:「给我找出来!」 周琼云早就看出杜秋红跟严明之间有问题。 平日里遇到,表哥表哥地叫唤,跟那野猫叫.春似的,噁心得狠。 刚开她看不顺眼还打了一顿,原因是严明还能看。 现在嘛……她有其他心头好,严明那猪长得不堪入目,她看不上了! 昨儿个家里的管家说在外边看到两人一起,她冷笑。 本不想管,但她阿爹说,严明好歹占着他周家上门女婿的名头。 周家给吃给穿,但这不是让他明目张胆在外边勾引野猫的资本。 而且……据说严明有个儿。 呵! 她都没有儿子,凭什么严明有! 周琼云越想越不甘。 从年轻时,周家就等着她肚子的动静。 现在啊,可真是好笑。赘婿有了儿,她这个当家的却没有。 周琼云脸色阴暗,虎躯里藏着暴戾,恨不能将人给撕了。 「小姐,这屋里有长得跟严明一样胖的猪。」有家丁在房间里面道。 「是吗?」周琼云掰着手指头,跟个女金刚似的进门。 她不忘对其他人提醒道:「杜秋红给我抓住,不能让她跑了。」 「是。」 周琼云嫌弃般地进门,床上的程富至睡得舒坦。 周琼云篾笑:果真,一头蠢猪。 她扬起手,重重挥手。 「啪!」声音清脆,干净利落。 陡然脸上被抽了一巴掌,程富至蹿身而起,他怒吼: 「你娘的?!」 周琼云呵地一声,拍拍他脸,吊儿郎当道:「你瞅瞅老娘是谁?」 程富至被眼屎煳住的眼睛艰难睁开。模煳的人影变得清晰。 圆脸盘子,厚唇,豆豆眼,不是周家那母老虎是谁? 顷刻间,他跟像见了鬼一样,拖着残腿后缩。牙关打颤:「周家的母老虎!严叔叔的母老虎!」 「啊啊啊!娘!救命!」 周琼云一脚踢在程富至的纱布包裹处,笑得狰狞。「小瘪犊子,老娘没儿子,严明那臭sao腻玩意儿也别想有!」 「啊!」 一声惨叫破空,嘶哑难听。 寒水巷子的邻居知道是周家的人在,纷纷堵住耳朵,闭门不出。 老天爷啊,被周家盯上可太惨了! 惨叫过后,又是一阵的霹雳哐啷,还伴随着女人的嘶吼声、咒骂声。 好不混乱。 杂乱的声音持续了半个时辰,等程家一群汉子找来时,只见到周家人留下的一片狼藉。 几滩红色血/迹,瘸了半截的大黄牙,断了的凳子腿儿,拆了一半的门,带着皮的头髮…… 连汉子看着都心底冒冷汗。 打头的程立民(大伯家老二)敲开边上的住户的门,聊了几句,才知道情况。 原话是这样的:「造孽哦,一男一女,满身的血,被扔到医馆门口去了。」 「看那样子,手脚恐怕都断了。」 「还说治好了继续打。」 程立民倒吸一口凉气,大手一挥,一群汉子蜂拥离开。 小十号人找到医馆,还专门去瞅了瞅两人的惨状。 通身舒畅! 怒气沖沖地来,幸灾乐祸地回。 等回去交差时,程立民一边啧声不断,一边笑得得意。 他说:「问了大夫,说是周家的人给了银子,让务必治好了。等活蹦乱跳了,他们再来收拾。」 「揍得都不成人样了啊。」 最毒妇人心吶。 不过,没人会管杜秋红的死活。连她娘家见是周家下的手,看都不会去看她。 * 程郎玉半点不关心这个。 他知道这事儿时,正在李二叔家忙着选猪。 第37页 李二叔名叫李二全,就是李木匠的同宗叔叔。 他家里专门养着十几头猪,平日里有镇上的杀猪匠专门过来买。 靠着卖猪,他家在上华村也成了富户 今天天气明朗。云山山脚下,浓雾散去,能看得见细微的阳光。 朝阳照在李二叔的猪圈里。十几头大肥猪,挺着肚子,在里边吃食拱水。 叶忍冬视线从猪身上转到猪圈。 几个并排的猪圈,像他绣的菱花格子般规整。 每个格子里面有两头大肥猪,慢悠悠地或趴着睡觉或哼哼唧唧找食。 看个头,都是餵着等过年出栏的。 猪槽里,草料剁得细碎,还掺了些粗糠。餵得是真精细。 一路往里,耳边响起些稚嫩的哼唧声,叶忍冬眼睛一亮。 是小猪仔! 数十只,有双手捧着那般大小。 黑黑的,身上毛髮没有成年猪那么厚实,浅浅泛着柔光。 李二叔注意到叶忍冬看那边,他抽口旱菸,笑道:「才刚下的猪崽,还要累死累活养一年咯。」 程郎玉面色不变地夸道:「咱们村,就二叔家养的猪最好。」 「嗨呀,那有什么养得好,不过是养了几十年摸索出来的土法子罢了。」 虽嘴上这样说,但李二全的脸尽叠起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 程郎玉没甚情绪的脸显得真诚不已:「您谦虚。」 程郎玉转头,见叶忍冬喜欢看小猪仔。想到小哥儿应当都喜欢这些绵软的小东西,那以后可以给他买些狸猫小狗养着。 他摸摸叶忍冬脑袋,让他自己呆在这玩儿,自己跟着李二全继续往里走。 最终,两人站在到腰高的篱笆猪圈边,程郎玉选了头最胖的。 李阿叔扬起他那干瘦的笑脸,心中畅快。 养了一年的猪,不就是等着卖出个好价钱嘛。 况且,年末猪肉价格高,镇上来收都要十九文,再卖出去可就不止这个价钱。 选定了猪,李二全叫来自家两个儿子跟两个成年孙子,将大猪赶到院子。 猪讨嫌,地上不消片刻就被踩得坑坑洼洼。那猪还用鼻子推着泥,堆起一个个小包。 全家壮年汉子四个,勉强把它制住。 一人抓耳,一人扯尾,前后蹄再来两个人,逮着猪过称。 程郎玉帮着李二全抬着秤。 好傢伙,一百六十一斤。按照十九文一斤,那就是三千零五十九文。 三两多银子啊! 李二叔花全家之力养猪,这就是辛苦了这么久的收穫。 值得,值得! 称重的几个陆续算出来,都笑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一头猪精细养一年,能卖二三两银。而这二三两,够一家几口一年的嚼用。 所以村里人家,年初养一头猪,年末再卖了。这基本上就是年里最大的进项了。 叶忍冬在旁边看这黑壮的大猪挣扎,悄悄往程郎玉身后藏了藏。 他也觉得养猪划算。 叶忍冬等人抬完秤,抓着程郎玉的手仰头看他,露出期待的笑。 程郎玉懂了他的意思,摸摸他的头道:「咱家以后也养,但一头也就够了,年末杀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可爱们~ 第20章 大哥一家 李二叔在旁边一笑,露出豁了的牙齿。 这俩小年轻,感情可真好。 看程郎玉现在过得安稳,他不免想到当初他离开村子的样子。 那会儿正值深秋,云山层林尽染,红透了半边。风一吹,冷得人都想穿棉衣。 可程郎玉只穿着薄薄的青色长衫。那瘦得哟,漏在外边的全是骨头,连脸上的肉都凹下去了。 可他一声不吭,只闷闷给他阿爷磕了三个响头。等直起来时,血都流到眼皮子上了。 他就坐在门口,看了个正着。 十几岁的书生郎眼神空洞阴郁,像个没魂的走尸。 那带血的骷髅架子,甚是渗人。 他当时还在想呢,明明是村里最有学问的娃子,继程大郎的后尘考个秀才不成问题。程四家怎么就忍心让他去。 那么个文弱的人,上了战场,指定是回不来了。 可后来想想,人家亲娘不在,后母将亲爹套得跟狗一般。怕是在家里也过不得什么好日子吧。 难吶…… 但过了四年,没曾想,这人还回来了,模样也变了三分。长成了能担家的男人了。 这人啊,谁能料到后面会怎么样呢。 平安就好,康乐就好。 看两小夫妻亲亲密密的,他心里也松快几分。 他将烟杆儿拍到手上,朗声笑道:「老爷子我这开春就会卖笼子猪,尽管来买。」 程郎玉羽睫上抬,也道:「那是一定的。」 叶忍冬得了准,头髮丝儿都在兴奋地飞。 但看到还在挣扎的大猪,復又耸着鼻子,往程郎玉身后挪挪。 猪可真兇! 李二叔巴掌拍在大猪肚子上,盪出一层肉晕。 他问道:「什么时候杀?」 李家养猪,跟猪有关的一切事儿都会。包括杀猪、劁猪。他家大儿子是杀猪匠,二儿子是劁猪匠。 程郎玉既然在他家买,那肯定是要他家帮忙杀的。 第38页 程郎玉想到日子,平静的眼底掀起涟漪,面容放软了些。「十一月初二早上。」 李二全道:「那行,也没几天了。」 说完,他招唿自家汉子将猪赶回猪圈。 程郎玉掏出钱袋,将一两定金给付了。 他头微低,作出晚辈的姿态:「那麻烦二叔了。」 程郎玉这种算提前预定,等到时间就来取。 若是个抠门点的,定不会让这猪待在自家白吃几天,亦或是来取的时再过一道称才行。 但李二全家卖了这么多年,不将这点东西看在眼里。 气量大些,买卖也能顺意些。 这边定好了猪肉,那边程立民就叽叽喳喳回来了。 程立民昨日才从他姥姥家回来,一到家,就听见爷奶在念叨程杜秋红搞出来的破事儿。 震惊他亲爹! 想着程郎玉跟他关系好,今日一大早爬起来就往他家跑,本想借自己的宽厚肩膀给弟弟靠一靠。 但还没站热乎呢,就发现杜秋红跑了。 这怎么能行! 一众闲得没屁事的汉子,跟狗子集群般,又凑到族老家告状。 而他程立民,因为体格忒壮实又是程家直系,成功成为找人的主力。 此刻找着程郎玉,他像见了骨头的狗,撒着欢扑了过来。 「阿玉弟弟,可找找你了!」他张开手像扑倒程郎玉身上,来个男人般的问候。 程郎玉剑眉一皱,右手圈着夫郎移了位。 叶忍冬只觉得脚突然离开地,腾空而起。再踩实了,他就站在离原来半米的地方。 他无辜眨眼,发生了什么? 原来站的地儿,程立民匍匐在地。嗷呜嗷呜叫唤:「好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跟程郎玉不在一个军营,他是回来后才知道程郎玉受了重伤,被人好心带回的。 他拍着灰站起:「对了,跟你说你那后母的事儿。你不知道杜氏跟程富至那俩王八被周家的人打得多惨。」 「听大夫说程富至四肢全废了,脑袋还砸了个坑,杜秋红断了俩腿儿。现在被半死不活的被扔在医馆。」 黑麦色的脸跟程郎玉有二分相似,都是眉深鼻挺的。 看着沉稳,不过是个话痨,此刻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阿玉弟弟,周家的人还扔了银子说必须让治好呢。」他咧嘴笑,傻兮兮露出一口白牙,「治好了还打!」 程郎玉眼底感激:「多谢二哥了。」 程立民挠挠头,笑得更开心:「嗐,小事儿!」 两人边走边聊,但多是程立民说,程郎玉听着。 而叶忍冬则拉着男人的手,时不时扫过两人。将观察他俩当做趣事儿。 「哎哟!看我,这是弟夫郎吧!」 「嗯。」程郎玉将叶忍冬往身边藏了藏。 叶忍冬仰头看着男人后脑勺,眼尾下垂。 「你小子速度挺快的啊!我比你大一岁,就比你晚回来几天,看看,都有夫郎了!」 程郎玉斜瞥他。像在说,你自己不努力。 「程立民,大伯家的二儿子。我夫郎,叶忍冬。」程郎玉还是介绍道。 叶忍冬侧头出来,笑腼腆笑:「二哥好。」 程立民挺直嵴背,学着他阿爷作出长辈的威严:「嗯,弟夫郎好。你俩什么身后成婚的?弟夫郎哪儿的人?能不能给我介绍介绍……」 叶忍冬没料到是这个发展,有些讶异。 叶忍冬:「我……」 程郎玉翻个白眼:「啧,别理他。」突然很不想跟这个只大一岁的堂哥说话。 叶忍冬是第一次见自家阿玉还会翻白眼,一时稀奇…… 原来阿玉还有这一面,有点点的幼稚,也有点点可爱。 他露出小梨涡浅笑,像大狼狗甩着尾巴但偏过头。 大狼狗叼着夫郎大步离开。 叶忍冬有些跟不上男人的步子,连蹦带跑。 程立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恢復成那副二傻子样:「阿玉,等等你哥哥我啊!」 「对了,阿爷在家等你呢!」程立民一拍脑袋,匆匆追上。 叶忍冬只觉景色一换,就转向了北边。 * 祖屋 程仲书在院子里晒太阳。 六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是鹤髮鸡皮。 日光慢悠悠落在那满头银髮上,也像是知道他经不起重,刻意放轻了力道。 与他坐在一桌的是他大儿子程安明,大孙子程立君。 爷孙三代,都被这暖阳熏得懒懒的,看起来昏昏欲睡。 院子里,还有两个孩子玩儿着草编蚂蚱。小的叫,程元宵今年两岁,是个小哥儿。生下来圆圆滚滚的,就取了这个名儿。 大的叫程天虎,小名虎子。 长得虎头虎脑的,从小劲儿就大,没半点他爹的斯文样子。他是程立君成亲第二年有的孩子,现在已经是七岁的娃,皮得不行。 忽的,外边的狗汪汪几声。 程元宵立马起身,一颠一颠地躲到三个男人身后。 他脑袋上支棱着呆毛,凑近他爹程立君耳边问道:「阿爹,谁来了?」 奶声奶气的,还是说的悄悄话。 程天虎还坐在地上,瞪眼看着弟弟跑远。 他招招手,咧嘴露出瘸了的门牙:「元宵,来玩儿。」 第39页 程立君喝着媳妇儿泡的枸杞茶,眯眼看着泥地打滚的虎子。 白净斯文的脸上带着笑,他道:「虎子,你阿娘在你身后呢。」 小老虎傻傻看他爹:「啊?」 程立君:「你阿娘哦~」 程天虎反射性后颈皮一紧。 「啊!!!」 「阿娘,虎子错了!」他熟练嚎着往院外跑。 「哥哥,不……唔!」 程立君笑笑,捂着自己小儿子的嘴,低头哄到,「元宵乖乖,咱们去看看谁来了。」 程天虎迈着小粗腿,蹿得飞快。在过院门时忽的撞在一堵人墙,直直往后倒。 程立民嘿嘿一笑,手臂一挥就将侄子拎起来。 「小老虎,这是去哪儿啊?」 虎子告状:「嗷嗷嗷,叔,阿娘打人!」 听到孩子叫唤出来的祖孙三代媳妇:??? 谭春柳、杜今荷齐刷刷看向孩儿他娘钟灵秀。 钟灵秀迎上去接自己儿,边说:「小兔崽子,谁打你了!」 虎子理直气壮:「娘啊!」 钟灵秀模样好,就是长得高点。只比一八五的程立君矮半个脑袋。 程天虎在家,最怕的就是亲娘。 「我都没出来,怎么打的你!」她秀眉一皱,自程立民手上抓过虎子。 照旧是悬空拎着,修长的手掌啪啪拍在程天虎的厚棉袄。 「又往地上滚,全是灰尘印。」 程天虎这才明白被耍了。 他瘪嘴,指着边上笑成狐狸的程立君:「爹说的!」 「嗯。」钟灵秀抱好拍干净的崽子,偏头看自家相公跟他手上的小儿子。 不害臊地凑过去各亲了一口。 「乖乖的。」 父子俩瞬间脸上羞红,煞是好看。 程立民直面冲击,双眼瞪大。 他呜咽一声,过去抱着杜今荷跟老太太。摆出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娘啊,阿奶啊,我也想娶媳妇!」 「哈哈哈哈,好,娘跟你找。」 程立民跑开后,钟灵秀这才注意到后边的叶忍冬。 她像看着元宵那般看着叶忍冬,凤眼里满是怜爱。「哎呀,是冬哥儿吧,可太瘦了。」 钟灵秀手里的虎子也好奇看去。 儿子虎头虎脑,傻兮兮的,不知道叫人。钟灵秀拍了下他小屁屁道:「不认人了,叫阿玉叔、冬冬嫂。」 虎子:「阿玉叔,冬冬嫂。」 程元宵害羞半躲,眨巴着圆熘熘的眼睛,奶声奶气道:「阿玉酥,冬冬嫂。」 叶忍冬噗嗤一笑,像春日桃花,软糯的脸一下子明艷起来。 程元宵咯吱咯吱笑,一双眼全是叶忍冬。 他主动张开双手:「冬冬嫂,抱。」 第21章 排排坐,吃肉肉 「冬冬叔,抱。」 叶忍冬见到生人的怯瞬间被元宵的可爱治癒,受蛊惑般将小娃娃接过。 小孩子软软的,脸上婴儿肥正好,还有一股子奶香味。 四目相对,两双圆眼睛都是好奇跟欣喜。 「进门,别堵在门口了。」谭春柳上前几步,叫人进来。 程立君带着程郎玉坐下。 叶忍冬却被钟灵秀拉住。 钟灵秀跟自家小崽子一样,喜欢叶忍冬这种可爱的。 英气的眉毛一扬,兴奋道:「真好看,走走走,嫂子带你去吃猪蹄子。」 叶忍冬一脸懵,抵不住钟灵秀的力道,被人带进瀰漫着炖猪蹄香的厨房。 公然开小灶。 * 院子里 四个男人,一人占据桌子一方。 一爷,一儿,两孙子。 程郎玉眼睛晃过程立民那碗枸杞红枣水,镇定看向自家阿爷,等着他说话。 程立君斯斯文文,笑眯眯回望自家老爹。 程安明不由得嫌弃地撇嘴,自家大儿子可真是……不害臊。 程仲书菸斗磕下桌子,吸引两人的视线。 这才道:「我今早去镇上问了,现在要修三间正房的,要的二十两到三十两,四间正房的的要二十五两到四十两不等。」 老爷子被阳光照着闭眼。「柴房跟厨房都有,看你小子要哪般的。」 程郎玉略加思索道:「三间正房的就好。」 以后若是不够用,那就扩建。 程仲书也觉得可行,刚回来生活,不能太铺张。 他继续道:「那二十两的,工期要三个月,材料次等。阿爷想你该是不用的。」 「那中等的,就是二十五两的,木头用的是杉木,青砖黛瓦。用人少点,工期两个月。」 「那最上等的就是三十两。是大师傅带着做,材料其实差不多,但需要的人多些,工期一个月就行。」 程郎玉寻摸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他想这之前让叶忍冬住进去。 「那就三十两的。」 程立君看他阿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狐狸眼微勾,杵着下巴道:「阿弟,那边太远了些。」 程安明立马点点头。 侄子立起来是好事儿,但那么远的地儿,家人间也不好照应。 程郎玉却摇头:「我在那边住习惯了的。」 程立君:「阿弟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不错,不错。」 程安明横他一眼。 刚刚才帮着说了话,怎么下句话就变了。 第40页 程立君温润笑笑。 程郎玉知道大哥是帮大伯开口,也没放在心上。继续道:「阿爷,什么时候能开工?」 「急什么!」程仲书鬍子翘起。「后续还没商量好呢。」 「家具是不是得定做?」 「是去镇上定,还是李木匠?」 程立君像只懒狐狸,过来人般缓缓摇头。 年轻人,性子急可不行。 * 厨房 叶忍冬被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大嫂拉着。像小鸡仔般被按到板凳上,跟缩在厨房的程韶、程宝儿排排坐。 元宵小糰子从他膝盖上滑下,在柴堆边撅屁.股翻找,像横栽着的小蒜头。 叶忍冬拉着小孩衣服:「找什么,我帮你找。」 元宵小短手使劲儿,半蹲着往后挪,拖出个圆盘草甸子。 叶忍冬杏眼微张,看得认真。 元宵包子脸憋得红彤彤的,小圆髻上站着草屑。 他撑着膝盖,吭哧吭哧喘息几下。将草甸放到叶忍冬旁边,连人带垫子一起往后坐。 「小心!」叶忍冬矮身护住。 钟灵秀看自家傻儿,粲然一笑。「没事没事,孩子皮了点。」 她动作麻利,几下就舀好肉递到他们跟前。 挨个摸摸头,她笑得灿烂。 真乖。 叶忍冬脑袋上挨了一下,他呆愣,定定地看着钟灵秀。 「大嫂……」 钟灵秀显然是将他跟小娃娃当成一伙儿的了,可他是个成年人,怎么能混在娃娃堆里开小灶? 而且长辈还在呢。 长辈杜今荷:「冬哥儿多吃,长胖点,也能像咱们灵秀这般康健。」 长辈谭春柳:「冬哥儿吃,不够阿奶给你添。」 钟灵秀沖他挤眼:「快吃快吃。」 最终,抵不过三个大人、三个小孩的鼓励,叶忍冬臊着脸埋头啃猪脚。 钟灵秀抓着铲子美滋滋。 「这才乖嘛。」 厨房几个开小灶的刚吃完,外边几个汉子也商量好了。 钟灵秀看了院子一眼,对上自家相公正弯眼颔首。 温温润润的,像初春的细雨,钟灵秀简直想扑上去抱着人打滚儿。 遗憾地看了眼天色,钟灵秀转身端菜上桌。 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炖猪蹄,一盘切成花刀的酸萝蔔,厚薄均匀的腊肠,一盘炒荠菜干端上桌。 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再丰盛不过了。 老太太站在门口吆喝:「开饭了!」 程仲书撑着老腿起身,带起一串汉子进堂屋。 而几个吃得半饱的又被赶上桌,开始新一轮的「征伐」。 叶忍冬坐在程郎玉的边上。他旁边是钟灵秀、程立君。 叶忍冬跟这个大嫂有些熟悉,被夹在相公跟大嫂中间,他心下轻松。但那碗肉多,他现在吃不下多少。 叶忍冬担心下桌早不礼貌,所以小口小口吃。 程郎玉见他像数米般吃得慢,摸摸叶忍冬肚子。 「吃多了?」 他声音没刻意压低,引得所有人看来。 叶忍冬像受惊的兔子,埋头在碗里:「没。」 程郎玉捏着他细白的脖子,将人脑袋抬起来点。「夫郎多吃点。」 钟灵秀看他俩恩爱,桌下的手悄悄摸摸伸到隔壁,海獭般拍拍程立君的肚肚。 惹得男人沖他展颜。 钟灵秀心情极好地给她家相公夹菜。 她相公作为一个柔弱的教书先生,体质还不敌她。 「多吃点,猪腿肉,补脚力。」不然每次去镇上,她都捨不得让他走着去。要不是相公不肯,她能直接将人抱着走。 程立君接受媳妇的投喂,狐狸眼一直舒服地半眯。 一顿饭,几个长辈各吃各的,半点不看那两对小年轻。 齁得慌! 就程立民傻啦吧唧,看一眼,刨口饭。化悲愤为食慾吃了三大碗。 羡慕至极! * 吃过饭,五岁的程韶规规矩矩守在桌子边。等所有人下了桌,他踮脚收碗。 谭春柳诧异:「又想洗碗?」 程韶小手背后,偷瞥谭春柳:「阿奶,我洗嘛。」 阳光已经照进堂屋里,橙黄橙黄的,才到大腿高的小孩背对着光线,脸隐没在暗处。 看着孤孤单单,怯生生的。 谭春柳想到他那两个不管事的父母,道:「你还小,长大了洗也不迟。」 她昨晚想通了,罪不在孩子。这两个品行没坏,能教好。 况且老太太也没心思让才到桌子高的小孩收拾碗筷。 程宝儿绞着手指,带着妹妹后退一步,不耽搁大人做事儿。 程宝儿抓着程韶的裤腿,葡萄珠子清亮。 「哥哥,我想回家。」 小孩怕生人,虽然祖屋这边都是程宝儿最亲的人,但她只有两岁。 程韶也想回家。 他再大,也是个五岁的孩子。可是,阿奶昨晚跟他说,阿娘带哥哥出门了…… 程宝儿瘪嘴,一会儿就包了两眼的泪。 程韶捏着妹妹的手,藏在阴影里道:「阿奶,阿娘还不回来吗?」 谭春柳一听,立马想到杜秋红,那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最好打死都别回来! 程韶敏锐的感觉到了谭春柳的情绪,缩缩脖子,指尖发白。 第41页 「阿奶,我不找阿娘了,你别生气。」地上露出的一截影子颤颤巍巍,全然消失在光里。 谭春柳见孩子给吓到,紧闭下眼。 这么小的孩子,亲娘不是个东西,以后可不好过活啊。 老太太出神,面对着门口有些无力。她道:「阿奶昨晚也说过,你们阿娘犯了错,带着你们哥哥跑了。」 「如果你们想跟着你阿娘,我给你们送过去。」 谭春柳比程仲书想得简单,如果他们想跟着杜秋红,那就带人去看看。 程韶眼眶微红,捏紧妹妹的手:「不,不去找阿娘。」 程宝儿还小,不懂看脸色。听到找人,她高兴道:「找娘,哥哥找!」 钟灵秀寻着声音看去。小姑娘昨日闷闷一天,这是到祖屋后第一次这么活泼,小辫子甩得飞起。 叶忍冬瞧见这两个小孩,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阿玉的娘…… 钟灵秀心疼地摸摸两小孩的脑袋,这么小,懂什么。 她道:「阿奶,送过去让他们看看吧,要留要回,看他们自己。」 「你若是不放心,大不了上街的时候,悄悄看看。」 叶忍冬想到杜秋红被人打的消息,也不知道怎么说。 小孩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或许带去看看就知道了。至少,他曾经也是这样的。 * 碰巧,程郎玉跟他阿爷下午要去镇上交定金,刚好带着人去。 见阿奶是真的点了头,程韶瘦瘦的小脸儿藏不住忐忑。 他知道的,家里的阿奶阿爷都不喜欢阿娘,也不喜欢阿爹。但他还小,没有阿娘,他怕会跟村里的三木一样。 家里不管,穿得破破烂烂,每天只能各家讨饭吃。 程韶拉着妹妹,木愣愣扫过一熘儿的大人的腿。 他陡然伸手,抓住叶忍冬,像抓住水中的浮木。带着哭腔道:「阿嫂……」 第22章 不跟阿娘 「阿嫂……」程韶泪眼朦胧。 叶忍冬停下。「怎么了?」 程韶捏紧手指:「要是阿娘不要我,我跟妹妹以后会好好干活,少吃饭的。」 昨晚阿奶说,阿娘是不要他们,他们以后要跟着嫂嫂生活。 程韶默默握拳。 他怕阿嫂不喜欢他们,所以现在就要努力,要乖。 叶忍冬揉揉他小脑袋:「别担心。」 「出去跟元宵他们玩儿吧。」叶忍冬推推他们背。 堂屋在收拾碗筷,容易将小孩撞倒。 程韶执着地看他,用小孩的方式确认是否可以相信大人的话。 半响后,他噙着泪使劲点头:「嗯。」 叶忍冬跟出来的钟灵秀对上视线,纷纷看见了无奈。 这孩子太敏感了。 钟灵秀逮住人衣领,提熘到跟前,严肃道:「有吃有喝先养活自己,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娘不回来,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吗?」 这么小的年纪,心思太复杂会长不好。 * 镇上 一行人先去了苔花巷子。 苔花巷子与寒水巷子呈对轴状,但里边住的人比寒水巷子的富了不知道多少倍。 环境清幽,因这里以前出了个状元,家里有读书郎的,挤着往这买房子。 程郎玉以前的夫子就住在这儿,但他三年前就已经去世,家里边的人也都搬去了县里。 程郎玉沿路走到最里边,敲了敲门。 出来一个有些年纪的阿叔,应当是他们要找的石金山的夫郎。 「阿叔好,我们是上华村的,想问一下石金山在家没?」 那阿叔本一脸警惕,见是要找自家相公,缓和脸色道:「在家呢,进来吧。」 石金山跟程大伯年岁差不多,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 他这手艺,据说是祖辈传下来的。找他建房子的人多得很。 接近年尾,找来建房子的人都订的是年后开春,所以现在这时候正是空档期。 有钱不赚对不起金山这个名儿,石金山爽快地收了定金十两。并将家里准备的砖瓦样品拿出给二人看。 确定好各方细节,又约定明日开始,几句话就说完了。 程郎玉这才领着俩小孩到陆大夫的医馆。 杜秋红两人是辰时被送来,现在未时,最多不过三个多时辰。 程郎玉走在前带路。 他腿长,走路带风,几步就将距离拉远。 程韶仰头看了看阿爷,心想:阿爷在,大哥才不会是想让他们被人贩子抱走呢。 绕过最热闹的集市,沿着各式各样的铺子往里走,就到了陆大夫的医馆。 程郎玉站定在门前,仰头看了看门匾 周家人看来是真打算将人治好了继续收拾,不然怎么绕路将人送到这镇上最好的医馆中。 程郎玉跨进门槛,门边药童还是那个样,埋头抄写着药方。 他长指弯曲,轻敲木桌。 小药童头也不抬:「现在没人看病,直接进去就行。」 程郎玉道:「请问程富至还在这儿吗?」 小药童勐地抬起头,乍然见到熟悉的脸,喜上眉梢。 「哎哟,是你啊!」 「在的,你找程富至……哎,你俩是亲戚吗?」 还都姓程。 程郎玉眸色沾了霜,冷了点。他摇头否认:「不算。」 第42页 药童挠挠头,怎么好像说错话了。 他不好意思笑道:「人在里间病床上,院子左边的屋子。」 见他站着没走,药童道:「他们受伤太重了,现在在里间躺着呢。」 「女人醒了,但是男的脑袋被打出血了,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师傅说,怕是醒了行动也不能自如。」 程郎玉认真听他说完,道:「可是知道周家那入赘女婿来过没?」 药童小心地看眼门外,见没什么人,压低声音:「不瞒你说,偷偷来过,还塞了银子让务必治好程富至呢。」 「知道他跟屋里那女人什么关系吗?」 药童摆摆手,鄙夷道:「说是偷腥的。」 程郎玉半点诧异都没,沖他点点头:「谢了。」 「没事没事。」 药童咂吧着嘴回味过来,怎么有种审犯人的感觉。 这边程郎玉问完,程仲书带着两小孩刚巧进门。 「阿爷,走吧。」 程郎玉招唿了人,抬步往院子里走。 推开左边的房门,一股浓厚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还夹着些血腥味。 程郎玉不免想到伤病营帐里的场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小孩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靠里面的程富至闭着眼睛,头被包了厚厚一圈。 虽是平躺着,但下巴层层堆叠,几乎看不见脖子。身上厚实的袄子被扯成布条,袖子剪开,露出沾血的棉。 靠门这张床,杜秋红绑着双腿,鼻青脸肿靠坐在床头。 她嘴上咒骂不停,看来还是不死心。 程韶跟程宝儿进屋,认出了程富至。 两个人小手互相攥紧,不太确定。试探着怯怯对杜秋红道:「阿娘……」 盯着地上,宛若疯婆子般的杜秋红猝然看来。 她整个眼底布满血丝,像被灌了几碗鸡血进去,赤红一片。 见到是程家的人,尤其是看到程郎玉,她眼神聚焦。 只一瞬,神色癫狂:「程郎玉,你给我滚!」 「滚!」 「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呵,老娘再怎么样,也比你那死了的娘……」 程郎玉漠然,鹰一般的视线锐利如刀剑。 「你想死?」 造孽啊! 程仲书摇摇头,别过头出门。 听大人说话,两个小孩这才确定床上肿着脸的胖子是自己阿娘。 两人纷纷到她的床前,要哭不哭,像归家的幼崽般叫娘。 杜秋红嫌恶的瞥过眼。 「阿娘……」程宝儿见杜秋红不看自己,又叫了声。 小腿迈着,想挪步上床。 杜秋红满是恨意。「赔钱货,给老娘滚!」 「娘啊……呜呜呜……」程宝儿被她吓到,跌坐地上,哭出声来。 程韶也被吓到了,拉着妹妹后退。但他不敢哭出声儿,只瘪嘴掉眼泪。 哭出来会被阿娘打,很疼很疼的。 杜秋红像是被哭声取悦到了,脖子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我要是把你们两个卖了,就能拿到一笔银子。」 她桀桀笑着,心中盘算。 程郎玉只觉得可笑,他道:「你孩子,自己养。」 杜秋红脑袋微偏,眼睛大片的眼白。 「这样好了,你帮我把这两个卖了,银子分你一点?」她兴奋地挥手,「卖窑子里,这两的小模样可值好多钱呢。」 程郎玉看两小孩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他。 程韶:「大哥……呜呜呜……我错了,不看娘了好不好……」 程郎玉没理他俩,问看似疯了的杜秋红:「他们不是你生的?亦或者是严明的?」 杜秋红本笑着的,但听到严明瞬间炸了。 「放你娘的屁。」她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指甲嵌进手心。 脖子一扭,又惊恐后缩。 杜秋红在床上颤抖,手掌僵直张开,又哭又吼:「是程安华的种!程富至也是程安华的种!」 「程郎玉,你是大哥,你必须救我儿子!他是你弟弟!」 「是你弟弟!你必须救!」 程仲书怕出事儿,进门就听到这声儿。 「程富至是程安华的儿子?」 他半点不喜欢这个满嘴谎话的人,呛声道:「狗屁!」 程韶跟程宝儿在这屋子跟小鸡仔似的,抱团缩着,肩膀耸耸地抽泣。 见程仲书进来,一点一点挪过去,哭道:「阿爷……回家好不好,不来了……回家,不要娘了……」 程仲书牵过孩子,瞪着杜秋红:「你自己作恶多端,惹到了人,休想再进我们程家的门。」 「你已经被休了!此后程家的事儿与你无关,至于这两个小孩!」 程仲书低头:「你两跟着她?」 小孩只一个劲儿地哭。 「阿爷,回家……呜呜,我要回家。」 杜秋红却像没听见般,只对程郎玉叫唤:「程富至是你弟弟,你必须救活!必须救!」 程郎玉看都不看她,转身就走。 他已经完成了夫郎的交代,孩子带过来了。 至于这两个小孩,如果跟来就带回,要是愿意呆着就呆着吧。 杜秋红见他走远,哭吼道:「程郎玉,小贱种!你给我回来! 「回来!啊啊啊!」 「啊!回来!狗杂/种,贱骨头!贱人,林香梨贱人!」杜秋红将所有能砸的东西往门边扔。 第43页 程仲书黑着脸出去,身后拉着两个颤抖的小尾巴。 程吹梦到西洲仲书忽的停下,问道:「跟着你娘还是?」 程韶跟程宝儿一抖,程韶开口:「阿……阿爷,不跟娘了……回家好不好?」 程仲书背手:「嗯。」 第23章 跟阿爹学的 回到上华村后,程郎玉要去接夫郎。 但他在祖屋找了一圈,没见着叶忍冬的影子。 碰巧见谭春柳出来,程郎玉问:「阿奶,冬哥儿去哪儿了?」 谭春柳道:「被他大嫂拉出去摸鱼去了。」 「摸鱼?」 老太太笑着点头:「灵秀说要做烧烤吃。」 说到烧烤,老太太也不免想起自家大孙媳妇那一双巧手,做什么菜都好吃。 程郎玉匆匆出门:「那我去找他。」 「孙子哎,在三道湾。」 老太太擦干净手,接住程仲书买的红封壳子,嘴上嫌弃:「真是,遇到冬哥儿的事就性子急。」 程仲书老脸笑笑,将藏在身后的两个娃娃拉出来。 「见着人了?」 程仲书嗯了声,咂吧口烟。「看着脑子疯了,还想卖孩子。」 谭春柳面露疲态,安慰道:「别想了,烧心窝子。」 老头子是个喜欢什么事都要在心里转三圈的人,藏事儿多了,上年纪的人也累得慌。 她给三个人倒了温水,也坐下来休息。 嗑点瓜子儿,聊些村里的事儿。 * 程郎玉小时候,能玩儿的时间不多。 为了读书,大部分在镇上。只偶尔夫子会放一天假,他才有机会回来。 听到三道湾,这才想起年少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他娘还在,程安华为了方便打猎,在山脚下修了茅屋。 娘为了照顾他,也从祖屋搬去那边住着。 因此,他也就从小住在那儿。 但阿爷怕他孤单,每回就会让最大的程立君带着其余的哥哥姐姐们过来,把他带出去玩儿。 玩儿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三道湾——从山上拐下来的小溪流。 大堂哥程立君喜欢拿着书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守着。 就这一条溪水,他们能玩一天。 可惜……人生变数太大,也变得太快了些。 独自回忆感嘆,不知不觉走了一刻钟。 村子的东北边,就是三道湾。 此时,四个大人,两个小孩正玩得热闹。 隔着溪水不远,搭着个铁架子。程立民撅着屁.股,像只大□□趴在地上,艰难生火。 大堂哥还是那般,坐在那大石头上,捧着书。不过这次不是看,而是温声念。 大嫂蹲在溪边,带着自家夫郎叉小鱼。 程立民成功点燃火,哇呀呀跳着。看到了走来的程郎玉,他兴奋地招招手,喊道:「阿玉弟弟啊,快来吃烧烤嘞。」 程郎玉眉心一动。 这烧烤,是大嫂最开始在家里做的。当年被徵兵前,就吃过一次。用料多,还都不便宜,是大嫂摆摊得来的钱买的。 叶忍冬听了,忽的支起耳朵望去。 猝不及防对上男人平和的眼。 他侧身,不好意思地放下扎高的衣摆,几步跑到程郎玉身边。 「阿玉,回来了。」 「玩儿得可好?」程郎玉话语溢满温情。 「没抓到,都是大嫂抓的。虎子都抓了一条。」 叶忍冬垂着脑袋,有些沮丧。不过下一瞬,他扬起笑。 「阿玉以前也这样玩儿过,对吧?」 程郎玉低头,贴贴他脸。自鼻腔发出嗯的一声。 脸颊边的温度还可以,程郎玉帮他拢了拢领子。 「手别碰凉水。」 叶忍冬将手塞进大手,乖乖点头:「阿玉,我晓得的。」 程郎玉侧头,嘴唇擦过叶忍冬额角。 「乖。」 叶忍冬害羞,跟被吓到的兔子似的,又噔噔噔跑到溪水边。 程立民忧伤地蹲着转身,碎碎念着:「我干嘛要看,干嘛要看!」 「讨厌,我也要娶媳妇。」 程立君听到后,噗嗤一笑。嘴里念着的故事断了。 钟灵秀连带着她俩孩子齐刷刷看着程立君,一窝的痴迷样,就差留点口水。 相公/阿爹笑起来真好看!嘿嘿嘿…… 程立君闷咳一声道,不好意思看他媳妇儿。 「弟弟啊,要不你催催娘?」 「哼。」程立民屁.股挪挪,避开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立君像是没接收到亲弟弟的怨念,继续道:「你想要哥儿还姑娘?」 程立民揪着野草,不说话。 「哥哥关心你还不领情,啧,白带了这么个弟弟。」程立君装模作样摇头,作势拿起书。 程立民蹲着,倏地沖石头边挪去。 刚巧,程郎玉也站在那儿,不解地看地上那一大坨熊饼。 熊露出脑门儿,眼中全是渴望:「大哥,阿玉弟弟,可不可以叫嫂子或者弟夫郎帮我介绍介绍,我自己相看?」 程立君揶揄:「你还想挑个一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自己纯粹是媳妇儿先逮着他的。 「切,不愿意就算了。」程立民磨牙,又跟螃蟹似地横着回去,继续填炭。 第44页 程郎玉跟程立君只觉幼稚。 山脚清风吹过,溪边的几人长发浮动。云被拂开,太阳照得人半眯着眼。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双杏眼。 叶忍冬在程郎玉来了之后,就不受控制地看他,连蹲在他旁边扯草草玩儿的元宵都注意到了。 小孩带窝窝的手扒着叶忍冬的裤腿,悄咪咪道:「冬冬嫂,阿玉叔打不打呀!」 叶忍冬没听懂,捏住小孩软绵绵的手。 「阿玉叔打什么?」 元宵小藕腿撑着站起,趴在他耳边:「哥哥怕阿娘打,偷偷看。」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小,实则所有人都听到了。 钟灵秀好笑看着自己儿:「你阿玉叔叔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打。」 叶忍冬霍地脸红。 溪流叮咚响,清澈的水面映照着他此刻的羞。 程立君放下书,大步上去抱过自己的哥儿崽崽,勾下他鼻尖。 「哥哥被打是哥哥不听话,你冬冬嫂是不是可好了。」 元宵环住自家爹的脖子,真诚道:「嗯嗯,阿玉叔不打哦。」 程郎玉温和道:「嗯,不打。」 「走咯,跟阿爹去看阿民叔烤肉肉。」程立君抓走这个小灯笼,给叶忍冬的旁边留出程郎玉的位置。 程郎玉半点不客气,几步靠近叶忍冬。 「冬哥儿耳朵红了。」程郎玉一笑,捏捏夫郎的耳垂。 软乎乎的。 叶忍冬放下手里的棍子,抓住男人手背。「放下来,阿玉。」 因着害羞,声音娇声娇气的,煞是好听。 叶忍冬将削尖的小树枝递给他。「抓鱼,好不好?」 程郎玉粲然一笑,映在水面的俊脸像竹海扑簌的竹浪,温柔缱绻。 叶忍冬盯着水面,一时间看呆。手指往溪水里点。 程郎玉握住他手:「不用看水里,看我不就行了……」 他一顿,压低声音:「想摸也随你摸。」 叶忍冬唔地一声,双手环抱住膝盖埋头进去。露在外边的耳垂像沾了酒,又红又烫。 程郎玉闷笑,心里软得不像话。 钟灵秀在两人对面,清楚地看见两人的互动。 她哼地一声别开头。 讨厌,她找相公去。 于是,钟灵秀树杈上穿着满满当当的鱼,走到正带孩子的程立君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 程立君放下娃:「怎么了?」 钟灵秀将树枝往地上一戳,便宜儿子迅速被吸引视线。 她则鼓着脸,突然抱住程立君的窄腰,埋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连带着脸颊一边亲了下。 鼻尖全是相公的竹叶香,钟灵秀不泛酸了。 她靠在程立君身上,像晒太阳的猫。 程立君不自在垂下眼帘,抱住自己媳妇不让她滑落。 「乖……」 元宵萌萌地瞅着阿爹抱着阿娘。 他放弃鱼儿,张开手臂冲着两人道:「阿爹阿娘抱!」 虎子听到弟弟的脆嫩声,熟练地捡着螃蟹,脸上全是小汉子的坚强与矜持。 他噘着嘴想:我才不会像元宵那般黏阿爹阿娘呢。 结果,等看到钟灵秀靠在程立君身上并把元宵抱起,小汉子瞬间扔了螃蟹,迈着腿儿边跑边张开手。 「阿爹阿娘抱!」 程郎玉舒心。大手一圈,也将缩成一团的小哥儿搂进怀里。 「夫郎,相公也抱。」 胳膊收拢,叶忍冬额头抵着男人脖颈。 温热的气息与男人身上的香气袭来,他慢慢放松。 叶忍冬额头蹭了蹭,松开抱膝的手,将木棍递给他。 「抓鱼,相公。」他面露期待。 程郎玉圈着人,握住他手。 「好。」 程立民两条宽泪流过。 「呜呜呜……娘啊,我要找媳妇儿。」 * 吃得肚子半抱的几个磨叽回家。 虎子将两串孝敬爷奶祖奶的小鱼扛肩上,大摇大摆推门进屋。 他还没献上小鲫鱼呢,只觉一阵风吹过,他民叔就挎着他阿奶的肩膀嚎叫。 跟隔壁的旺财似的。 程天虎故作大人样撇撇嘴。绕开堵在院子中间的汉子,大气地将两串鱼放桌子上。 拍拍胸膛,朗声道:「阿爷!孝敬您的!」 程仲书笑得鬍子颤:「哎,好,咱虎子真能干,晚上咱煮了吃啊。」 「好嘞!」 虎子得了夸奖,扒掉那大人模样,继续带着弟弟扒灰玩沙。 钟灵秀将手里几串烤好的蔬菜小鱼儿递给没吃的人,这才靠着程立君歇歇。 程立君拂开他脸上的髮丝,声如鸣玉:「你倒是玩儿都能将自己玩儿累。」 钟灵秀可不管她说什么,转个身,直接将脸埋在他肩窝。 舒服极了。 杜今荷抵不住儿子在耳边的嚷嚷,五指撑开他凑来的脸。 嘴上念叨:「娶媳妇儿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娘先跟你张罗着。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明天跟着阿玉去山脚。帮帮忙去。「 「还有,别成天给我将娶媳妇挂在嘴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恨娶呢!」杜今荷板着脸道。 「那啥时候张罗啊娘?」 「不得好好看看嘛!急什么!」 「哦,知道了。」那就是想多晚就多晚呗。 第45页 程立民蔫头巴脑走到院子一角的沙土边,捞过玩沙的程元宵,抱着揉。 「元宵宵,你说阿叔什么时候能娶到媳妇儿?」 程元宵突然被抱起,一时吓到。 见是自己叔叔,镇定地用小爪子拍拍大爪子,语重心长道:「阿叔,急不得嘞。」 程立民戳他包子脸:「跟谁学的!」 元宵睁着大眼睛,萌萌道:「阿爹学的。」 程立民气唿唿:「你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对,他腰疼!」 元宵气鼓鼓:「阿爹不疼!」 程立民:「疼!」 元宵:「不疼!」 程立民:「就疼!」 「呜呜呜……阿爹不疼……不疼嘛!」元宵嘴一瘪,小珍珠就往下落。 杜今荷撸袖子,抽树枝:「你个死孩子,多大了还跟元宵计较!」 唯有钟灵秀手掌慢慢摩挲着自个儿相公的后腰,闭眼思忖。 「要不……」 程立君满脸黑线:「我好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成亲一[倒v开始] 叶忍冬在祖屋休息了会儿, 招唿着两个小崽子回家。 第二日一早,云山脚下的茅屋沉静了四年之后,还第一次这般热闹。 程郎玉很重视这次修房子。 早起之后, 啃了两个饼子, 就在茅屋边先自己收拾。 同行的,还有程家大伯跟程家二伯的人。 他们来的早,正在推倒房子。 建了十多年的茅屋,后边几年风吹日晒没人管。房梁还好, 但泥土墙、房顶已经破碎不堪,随便一推就倒。 若是带着叶忍冬再在这里住下去,怕是大雪一来, 这屋子就塌了。 天大亮时, 石金山带着他的工队过来。 打眼望去,约莫有二十个人。 与石金山一起到的,还有几车材料,木头、青砖、石灰。将地上堆得满满当当。 程郎玉跟程大伯上去招唿着人。没多久,工队的人开始上工。 那些个汉子也是熟练,帮衬着将塌了的木头、泥墙移出去。 程郎玉本想帮着抬,却被程大伯驱赶着,让他去做轻省的活。 程郎玉只得拿着镰刀, 沿着茅屋外边儿, 将多余的草、树枝清理出来。 因着之前夫郎收拾了半天, 东西也不多。 遇到需要挖根的小树, 程郎玉直接招唿被送来消耗精力的程立民,非常顺手。 空地清理出来, 工队各司其职。防线定位, 撒石灰, 挖地基。 因着是早商量好的房屋布局。三间正屋,一间厨房一间柴房,灰线画得快。 做完这个,石金山带着傢伙,沖大伙儿吼一声,直接开挖。 今天日头好,日子也不错,确实适合动工。 这边如火如荼干起来,叶忍冬则跟他嫂子们准备工人要吃的午饭。 因程郎玉赶工期,程家的汉子都被媳妇赶去帮忙。 都这么多人了,也少不了程家其他人一口吃的。 索性午饭就搬到祖屋做,程郎玉出钱,叶忍冬出人。 菜肉是昨天採购的。 有经验的程家人不用叶忍冬想,就决定出菜式让他选。 三菜一汤。 猪腿炖豆子或萝蔔烧腊排骨,炝炒青菜,白菜粉丝,还有管够的馍馍。 在农家,算是不错的一顿了。 村里人现在都知道程郎玉在修房子,还要再弄个成亲宴。 有觉得可惜的,纷纷摇头。 「你说,他图什么呢?家里有房子还修,不白白浪费银子吗?」 也有觉得他有骨气的,有空还喜欢过去熘一圈,帮一把。 说着说着,程郎玉姥爷家也知道了。 * 梨山村 依着地势而建的村落沿着山坡呈点状分布。 村里梨树多,无论是村路上还是屋后山坡,大大小小的到处都是。 也因着这个村子被叫做梨山村。 一方农田的上端,立着间带院的屋子,一老头坐在院子里抽着旱菸。 他鬚眉交白,抓着烟杆儿的手在颤抖。 寒风掀起老者打着补丁的棉袄,衬得他有些可怜。 林义德回想起自自己在镇上听到的事儿,不禁泪湿眼眶。 就刚刚,他家大儿子的药吃完了,他上镇上给他买药,在医馆听到抓药的人说起自家外孙的名儿。 自家大闺女早早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儿子,前些年又去打仗,四年间杳无音讯。 突然听到同名同姓,他还以为听错了。 等逮着人问后,发现确实是程家村的程郎玉。 他那个喜啊! 要不是那药童叫住自己,差点连药都没带回来。 后来,他又听到镇上说的外孙儿后母做的事,才知晓他还带了夫郎,要建房子办成亲宴。 老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自从大闺女去后,他们跟那边断了五年。如今程安华跟那后母都遭报应了,也该缓和缓和这关系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十一月初二。 这天一大早,村南边就想起猪叫。 喜欢赖床的娃娃纷纷蹬着裤子爬起来,就搁着南边凑。 天将亮未亮,南边靠田的地儿往下挖了半个灶,上边放着煮饭的大铁锅。 第46页 锅底烧火,锅中热水鼓着水泡,被人一下又一下舀着,浇到横在锅边的大黑猪上。 程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帮忙。 刮毛、烧火、端盆子,忙得热火朝天。 突然,老远的,村外路上出现两个老人的身影。 刮猪毛的程立民正巧对着路面,看到人他嘟囔:「这大清早的,谁这时候来村里。」 程安谷,就是程郎玉二伯埋头干活,看他又想偷懒。皱眉道:「立民,不想刮就换个人来!」 程立民冤枉啊。 「我没有,真是人。」 程安谷呛他:「有也跟你没关系,动作快点,不然厨子那边要用肉,你还没收拾出。」 程立民:「知道了。」 人影越来越近,忽然,还在忙乎的南程郎玉疾步过去。 「啊,看清楚了,是阿玉的姥姥姥爷。」程立民嬉笑道。 程安谷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吭哧吭哧加快速度。 与此同时,程仲书老爷子也上前迎人。 「亲家来了。」 「程老哥。」林义德将带的礼递上去,被自家外孙搀扶着走。 「哎,我还怕你这辈子都不来咱们上华村了。」 程仲书拉着林义德的手,有些激动。 程郎玉见他俩要叙旧,靠近自己姥姥。问道:「姥姥,怎么来这么早?」 怕是天黑着就出门了。 宋竹桃拍拍外孙的手,乐道:「我乐意,还不行?」 「怕您摔,路都看不见。」程郎玉道。 几句话的时间就到村子里,两个老人一个找阿爷,一个找阿奶说话去了,他也回去忙自己的事。 等猪被挂在楼梯上分割,程郎玉请的厨子也到了。 他打算将肉扛到厨房。 程立君找到还在东忙西摸的程郎玉,换了一身长衫的清俊书生用扇子抵着他。 「新郎官儿,快去洗洗,换衣服等会儿接夫郎。」 没错,还要接夫郎。 因着面上说是补一个成亲宴,也就不能按照原来那般夫夫俩前三日不能见面。 但正儿八经拜堂,程家人不想省了去,所以就改成一晚上不能见面。 而昨晚,叶忍冬就在早早商量好的里正家借宿。 今早,一声猪叫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叶忍冬也是这个时候醒的,他有些呆地盯着窗帘。 卯时不到,钟灵秀带着一群人唿啦啦地敲门进来,开始折腾今儿的新夫郎。 叶忍冬先是被村里有福气的年阿叔带去梳洗。 年阿叔是里正的夫郎,生了三儿两女。 小时候被年家好生当少爷养着,大了就嫁给年轻有为的程平孝。 这后半辈子日子顺遂和美,身体康健。且孩子一个比一个混得好。 说到他就得称他一句,是个有福气的。 因着这个,他在村里除了做媒,也会被村里的小辈请过来帮新人打理。 礼数这些东西,他可是专门被大户人家的老嬷嬷教了的。 年阿叔喜欢忙活这些,当初程郎玉带着礼求到他这里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别说是其他人了,他家的那人不跟程家的是同宗的嘛。 这点小忙,算不得什么。 此刻,他乐在其中,笑呵呵带着叶忍冬倒腾。 先将人关进澡房,给他浑身上下搓干净了,再抹上一层莹白的油膏。 不消片刻,本就白皙的皮肤顷刻间变得滑润细腻。 叶忍冬通红着脸,还是颤颤巍巍被摆弄。 年阿叔被他逗乐了,慈爱道:「都是哥儿,怕啥呀。」 叶忍冬不好意思,轻轻摇头。 等抹的东西干了,清雅花香也渐渐瀰漫在他身上。 他这才裹着衣服出去。 守在门外的人又迎上来,帮忙的哥儿一人站一边,将长到腰的头髮绞干。 钟灵秀端着火盆放在他边上,烘干头髮。 剩下的就是年阿叔帮忙给他梳发。 「郎玉既然想着给你补一个成亲宴,阿叔看得出他是真心对你。希望你俩好好地将这一辈子过好。」 年阿叔有些皱纹的眼角翘起,看着铜镜中的叶忍冬。 「冬哥儿可真俊,比刚来那阵子,养好了不少。」 叶忍冬长睫一合,腼腆笑笑。他真诚道:「阿叔,谢谢。」 「谢什么谢,就当是长辈对你们小辈的祝福了。」年阿叔摸摸他脸道。 带着祝福地绞面、梳头后,年阿叔被小辈请着坐到一边。 叶忍冬身后的位置被钟灵秀占据。 她豪迈地撸起袖子,兴沖沖道:「冬哥儿,大嫂给你上妆。」 元宵不知何时蹦蹦跳跳到身边,半趴在叶忍冬的怀里,仰头看自家阿娘手上抓着些毛刷刷。 他歪头好奇道:「阿娘,这是什么毛毛呀?」 叶忍冬脸不敢动,只双手张开,将小元宵圈着。 「冬冬嫂?」 叶忍冬道:「元宵没见过阿娘用这个吗?」 程元宵瞅了瞅自家娘,又看叶忍冬,摇摇头。 「阿娘没用。」 「娘用的时候是不是需要跟元宵宵说一声呀?」钟灵秀手上不停道。 程元宵煞有其事地点头。「对呀。」 钟灵秀翻个白眼,手上转得飞快。 第47页 活脱脱的布娃娃,不让她打扮打扮,那真是遗憾大了。 「好了。」 「叮」地一声,钟灵秀盖上自己的化妆盖子,让叶忍冬睁眼。 围在后边的哥儿纷纷过来凑近看,一个个满是惊奇。 「哇!」 「真好看!」 黛眉如烟,裊裊娜娜伏于长睫上。眉心用硃笔勾勒几下,就宛如盛开的桃花。 眼尾拉长,顾盼间眼波流转,好不魅惑。 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胭脂、口脂。 艷绝! 「啧啧啧,这就是住在桃花里的妖精啊!」 「嗨呀,不能看,不能看,连我都迷倒了,更别提程郎玉。」 「哈哈哈哈,不害臊啊。」 钟灵秀扬眉,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画的。 要像她成亲时被画的那个样子,跟猴屁.股似的,相公都能怀疑是不是娶错了人。 可丑! 叶忍冬披散着长发,看着镜中模煳的人影。 即使看不清楚,也知道有多漂亮。 他道:「谢谢大嫂。」 「客气什么!」钟灵秀满足了打扮娃娃的乐趣,继而将视线放在他头髮上。 「以后叫郎玉多给你养养,头髮黑亮了,能衬得人更好看。」 年阿叔端坐着欣赏了会儿,给叶忍冬绑上红髮带。 换上喜服,一身大红衣裳,腰细腿长,面若芙蓉。 是个模样俊俏的小哥儿! 屋内的人又忍不住欣赏了片刻。 不多时,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呀~ 第25章 成亲二 守着叶忍冬的几个半大小哥儿连忙将他盖上盖头, 在边上嘻嘻哈哈等着。 程郎玉穿着一身红衣,身姿如松,英挺伟岸。 锋利的眉眼在红绸下, 柔和得不可思议。 守在门边的里正家的汉子, 以及村里面的小孩看了,笑嘻嘻讨了红包就让开。 笑话,那谁刚抬手就被他盯着不放。像狼一样,谁打得过。 程郎玉畅通无阻地进了院子, 最后还是钟灵秀有这个胆子,抓着小元宵叫他给了大半的红包。 元宵挎着整个装红包的袋子,被他娘带着像散财童子般, 分给村里的小伙伴。 二文钱一个, 还是够买一块糖的。 叶忍冬坐在屋里架子床上,浑身上下见不到半点露出来的皮肤。 隔着盖头,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捏紧。 涂了口脂的红唇勾着,眼尾斜飞,不是软萌的兔,倒像是勾人的狐狸。 程郎玉几步走进,弯腰道:「冬哥儿。」 「嗯。」他答。 声音轻缓,如涓涓细流, 婉转动听。 程郎玉大步一跨。 半点不看边上说笑的人, 长臂一勾。小夫郎就落到怀里, 稳稳噹噹靠在胸膛。 叶忍冬侧头挨着人, 听着有些快的心跳。嘴角又上抬。 程郎玉大臂收紧,风一般带着人出去。 「怕不怕?」 叶忍冬还好, 稳着道:「不怕。」 被钟灵秀抱着的散财童子元宵宵:「阿娘, 怕不怕?」 钟灵秀点点他鼻头, 好笑。「阿娘怕什么?」 「怕阿爹啊?」小傢伙道。 钟灵秀跟着新人进门,跨了火盆后,她才回应还仰头看自己的小包子。 「你阿爹那样,阿娘怎么会怕?」 喜欢还来不及呢。 元宵点点头,挺着小胸脯,他也不怕! 叶忍冬被程郎玉带着,走过熟悉的院子。 红盖头轻轻晃动,只能扫过两旁的鞋子跟程郎玉的衣摆。 虽遮住了眼睛,但他也摸到了过河绳。是帮他度过白家的苦难,安稳生活的珍宝。 在他的身边,叶忍冬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成亲的真实。 明明走得不快,紧张而又羞红的热意突兀升起,瀰漫全身。 胸腔的情被热气蒸腾,顺着血液,流遍四肢百骸。 咚咚咚的心跳声后知后觉鼓动起来,像锣鼓,敲得人不知所措。 「别怕。」程郎玉敏锐差距到他的变化,低声道。 叶忍冬喉咙发紧,随着最后一步站定。 傧相唱喝:「一拜天地!」 嘹亮而铿锵。 手心红绸微动,新人转身跪天地。 「二拜高堂!」 红绸染了细密的汗,像生了花,灼灼生艷。 「夫妻对拜!」 叶忍冬长睫翩跹,顺势低头,却碰到了程郎玉刻意挨过来的脑袋。 相公……他鼻尖一酸。 「送入洞房!礼成!」 「洞房洞房!!」小孩跑着跳着在后面叫喊,稚嫩的声音将喜庆传得老远。 程郎玉的爷奶,姥姥姥爷,齐齐抹泪。 真好……这日子,定会像今天一般越过越红火。 * 程郎玉将人送到屋子。 门一关,外边的视线顿时被隔绝。 程立民缩着爪子:「额滴亲娘哎,阿玉弟弟可真兇。」 他边上的汉子将自己的头髮从他爪子上解下来,巴掌拍他肩膀。 「二民,沖啊,闹洞房嘛不是。」 程立民奸笑两声,抓着人腰带往前拉。 「咱一起呗。」 他向门里叫道:「阿玉弟弟,大栓子要看嫂子长什么样!」 第48页 程郎玉面不改色,将门锁了。 他身子放松,把叶忍冬圈在怀里抱着。 叶忍冬轻唿一声,抓着男人肩膀。「还有人呢。」 「都关在门外了。」 以为他要做什么的叶忍冬满脸红霞,声音细弱。 「还……还是白天呢。」 程郎玉忽的笑出声,横抱着人,放在凳子上。 戏嚯道:「想什么呢,夫郎~」 叶忍冬手放下,摸到凳子,这才知闹了羞。 「没……」 程郎玉半蹲在他面前,一点点掀开盖头。 从叶忍冬的唇,到鼻尖,再到那双润泽的杏眼。 上了淡妆的夫郎,更漂亮了。 叶忍冬被看得不好意思,微偏头去。「怎么了吗?」 程郎玉双手捧着哥儿的脸转过头,专注道:「夫郎漂亮。」 叶忍冬眼皮掀开,这才仔细看男人。 一袭红衣,比寻常的衣裳更艷,衬得人像鲜衣怒马的少年。 但偏偏他气质沉稳,若拿一本书,那就是翩翩君子,打马游街的状元郎。 他冁然一笑:「相公也好看。」 程郎玉被他的话烫到了心底,跟他贴贴脸。 腻歪了会儿,这才将出发前盖在桌上的红枣粥挪到他跟前。 「吃吧,现在温度刚刚好。」 程郎玉道:「我先出去看看,乖。」 叶忍冬像被唿噜噜肚皮的小猫,小口吃着饭。 程郎玉打开门,又飞速关掉。 门边儿守着的汉子纷纷讪笑,各自望天。 「那什么,今儿天可真好。」 「哎呦,立民啊,你不是找媳妇嘛,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家妹妹。」 程立民嘿嘿摸了摸鼻子。「你继续,你继续。」 外边已经开席,程郎玉抓着视线乱撇的二堂哥跟栓子给他挡酒去。 撞上来的,那他就不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喝倒了一众青年。 尤其是程立民跟栓子,抱着凳子吐成傻子。 石金山的工队也跟着吃了一顿成亲席,咂吧着嘴,好不乐呵。 冬日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些。 宾客走后,留下来的婶子嫂子们帮他收拾剩饭剩菜。 有些人能吃的,都给人分了回去。 这年头肉菜都贵。他家人不多,也吃不完。 忙了一天,这才终于了事。 叶忍冬吃完送来的晚饭,此刻坐在床沿,贝齿咬着唇,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隔着院子,厨房那边还有乒桌球乓的声音。 他心下松了口气,应当是还在忙活。 忽然,院子外响起脚步声,叶忍冬才落下的心勐跳。 门被推开。 程郎玉就站在门外。 隔着外边的圆月,叶忍冬只觉他像狼一般将猎物圈进了领地,直勾勾地盯紧自己。 叶忍冬眼皮一跳,没由来地紧张。 他脸色红润,不知是喜服衬的,还是自个儿羞的。 叶忍冬察觉到危险,硬着头皮连忙迎上去的。急促道:「渴了吗?我给你倒点儿水。」 说完,像找见了得以逃脱的藉口,转身往桌边去。 但野兽狩猎,最喜闻乐见的就是猎物背对自己。 程郎玉关门,悄声靠近。 叶忍冬极力忽略背后那道视线,故作自然地端起茶壶。 勐地,手被抓住,接着他腰间一紧,被人拦腰抱起。 叶忍冬只来得及轻唿一声,悄然落入狼的陷阱。 程郎玉哑声:「嗯,等会儿再喝。」 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滴…… 叶忍冬像受惊的小鹿,双眼微睁。像是意识到什么,紧抓程郎玉的衣襟。 「阿玉……」 声音小小的,又睁着水汪汪的圆眼,没半点攻击性。 猎物就范。 程郎玉安抚夫郎,碰碰他额头:「别怕。」 他声音低哑,像逮住猎物后沉闷的警告声,听着更可怕。 滑落,叶忍冬身体腾空,再反应过来已然落到棉被上。 紧接着,浓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倾覆在他的身上。 叶忍冬杏眼圆瞪,挨在棉被的手指攥住棉被,陷落进去。 叶忍冬被叼住后脖颈。只见长指与棉衣斗争几下,糯米糰子露出了本来的样子。 像云山顶终年不化的雪。 叶忍冬隔着朦胧的水色,在程郎玉的眼里,他第一次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强势与侵/占。像熊熊烈火般,从头到尾,将他吞噬蔓延。 直至将瓷白雪山上的冰雪融化成水,流进殷红的被子,开出片片雪梅。 气息交缠,湿热黏腻的汗水,将灼艷妆容氤氲开来,勾魂摄魄。 叶忍冬意识模煳,细指轻触一下男人滚动的喉结。 真好看…… 叶忍冬半眯着眼,看他湿发贴在脖间,掩了部分青筋;看他喘着粗气,少见地连眼尾都露出绯红。 指尖描摹男人轮廓,又在刀疤满布的腱子肉掠过,捕获着野性十足的性.感。 是他相公呢。 在睡去的最后一刻,他听到男人在耳边呢喃:「再叫一遍。」 叫什么呢? 他道:「相公。」 叶忍冬已经叫了很多次,实心儿的汤圆哑成缥缈的云团。 第49页 门外寒风烈烈,室内烛火跳动,温度不减。 木床的吱呀声,一直到夜半才停歇。 冬日雨水少,夜半却哗啦啦下了起来。 暖唿唿的被窝里,狼终于圈住猎物,填饱了肚子。 程郎玉草草披着棉衣,点灯出去。柴火引燃,搁置半夜的水又重新升温。 挖出睡得小脸白里透红的夫郎,几下给人收拾干净后,程郎玉这才抱着滑嫩嫩的汤圆慢慢沉睡。 * 日上三竿。 叶忍冬悠悠转醒。 腰疼,腿疼,全身都疼。 被人打了吗? 他迷濛地睁眼,四处张望找着枕边人。 只瞬间,昨晚的记忆涌现在脑海。叶忍冬脸色骤红。 他侧头看向窗外。光已经照了进来,是午间最刺眼那种。 新婚第一天要去敬茶的! 双眼微睁,叶忍冬勐的撑着坐起来。 「嘶……」 腰腿像被人扯着拧了几下,又酸又疼,完全使不上力气。 他撑不住,无力地往后跌落。 叶忍冬下意识惊唿:「相公。」 腰间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他稳稳抱住。男人嗔怪道:「小心一点儿。」 叶忍冬摸摸身上新换的中衣,笑得傻乎乎。忍着酸疼,小声道:「要敬茶的。」 可是现在晚了。 程郎玉收拢被子,将人捂严实。「没事,昨天爷奶说了可以晚一点,不着急。」 叶忍冬抿唇淡笑,这才放心。 但这么晚了,到底是躺在床上不好,他挣扎着想起来。可被裹成了粽子,动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程郎玉。 程郎玉贴贴热乎的小脸,自己脱了鞋上床。 还是像以前那般,将叶忍冬圈在自己的怀里。拿过捂热的衣服,慢条斯理的给夫郎穿上。 边穿还边吃豆腐。 嫩豆腐,又滑又软。 等给人穿完了,豆腐从里到外,就像是淋了一层红油/红糖。 恨不能让人扑上去再尝尝。 第26章 清点 但这时候显然不适合吃豆腐。 「阿玉好了没?」 叶忍冬身后, 程郎玉眼中浓厚的墨雾翻滚,像是要将面前的汤圆给吞噬。 叶忍冬见他不回答,纳闷转头, 不期然对上这眼神, 心里一哆嗦。 昨晚阿玉就是这样,然后把自己折腾半夜。 叶忍冬受不住他贪食的样子,软着胳膊抬手,将程郎玉的眼睛蒙住。 「阿玉, 该起了。」 程郎玉只笑,狭长的眸子微弯:「怕我把你吃了?」 叶忍冬轻咬着红唇,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但男人被遮住眼睛看不见, 叶忍冬手抬累了, 顺势滑落到他肩膀。 「阿玉,不来了。」 程郎玉顺着他的头髮,倒是不急,日后长着呢。 身后程郎玉穿鞋,掐着叶忍冬腋窝抱起,带到铜镜面前坐着。 叶忍冬双手交握,看着铜镜中的身影。一坐一站,都是弯唇浅笑。 程郎玉指尖在长发中穿梭, 翻转几下, 叶忍冬的头上多了个髮髻。 他从怀中拿出一根银簪子, 插到发上。 叶忍冬面露不解。「什么时候买的?」 程郎玉环住人, 下巴陷入他肩窝,慢声细语道:「这是我娘的, 他说以后送给未来的儿媳妇。」 叶忍冬低眉垂眼:「真好看。」 叶忍冬不像其他哥儿, 能在头上堆满髮饰。他用得最多的就是洗得发白的布条。 这还是第一次带簪子。 他摸摸古朴的簪子, 眼底都是对没见过的婆母的敬佩。 他想,能生出程郎玉这么好的孩子,那她一定是知理、温婉的人,以后他也是他们的家人了! 脖间大猫像蹭上了瘾,挤得叶忍冬一边的脸嘟起。 忽然,叶忍冬的耳垂有些刺刺的疼。 他抬起手一摸,发现上面有凹凸不平的痕迹。 「阿玉?」 捏着耳垂的手忽的被男人握住。 叶忍冬委屈地看他:「耳垂,咬疼了。」 程郎玉给他揉揉:「对不起。」他边是心疼,但看衣服遮了半截儿的红痕上,心里全是餍足。 叶忍冬想着等会要去敬茶,耳垂上的印记肯定能被看出来。 他道:「怎么办嘛?」 程郎玉笑笑,将簪子取下来,头髮重新打散,将将好遮住耳朵。 叶忍冬像是没有安全感一般,时不时的摸摸。 程郎玉将人换个方向抱着面对自己,额头抵着额头。 「不怕,」他将揉耳朵的手松开,咬一口他鼻尖,「你看现在没有了。」 那耳垂是早起时咬的,现在没消。 叶忍冬这才罢休,但心中的忐忑亦是难言,羞臊不已。 一碗糙米粥,两碟剩菜下肚。 吃完早饭,夫夫两才起身去老宅。 因着昨晚折腾狠了,叶忍冬踩在地上脚直打哆嗦。 一路上,他被程郎玉搂着,几乎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好些个叔伯看到,也只是善意地笑笑。 是个疼夫郎的。 到祖屋时,叶忍冬再三保证不会摔倒,腰后的手松开。 那瞬间,他腿一软,险些跪下。 程郎玉眼疾手快捞住,小心试探道:「要不还是我抱。」 第50页 叶忍冬腮帮子鼓起:「哼。」 没办法,憋得太久,狼饿狠了。 最后还是靠程郎玉半搂着,叶忍冬紧抿着嘴进门。 程家老两口见人进来,满脸笑容。 一轮茶敬完,叶忍冬又回到了与他们熟悉的状态。该叫阿爷的叫阿爷,大嫂的叫大嫂,没甚变化。 直到看到钟灵秀那揶揄的眼神儿,叶忍冬无措至极。 敬完茶,又在这边留了一会儿,两人带着昨晚在这边留宿的两小孩回去。 新婚第一天,家里还有事要忙着呢。 明天就是大雪了,气温越来越低。趁着还有时间,要看看家里缺什么东西,该备的备好,才能好好过年过冬。 叶忍冬在祖屋走了几步,一出门就被程郎玉给抱在怀里。 他吓着小腿一抖:「有人看着呢。」 知道他面皮儿薄,程郎玉带他从屋后那条路走。嘴上却说着:「夫郎不看就好。」 叶忍冬唔地一声,额头磕在他胸膛。 外边这路上确实没什么人,但靠近水田边。一路过去,水面倒映出两人依偎的影子。平静,仿若能一直走到终老。 程韶跟程宝儿两个手拉着手,疑惑地看看他俩。程郎玉一个眼神,程韶果断转头走村主路。 程韶知道,以后就要跟着大哥大嫂生活,要好好听他们的话。 因在中午,还要给建房子的工人煮饭,程家人都是在主屋吃。 程郎玉陪了叶忍冬半天,又被他赶着做正事儿去。 因这是新婚第一天,程家人不让叶忍冬帮忙。所以叶忍冬带着两个小孩在家。 叶忍冬端着凳子坐在门边,看那两个小孩一会儿看蚂蚁一会儿过家家。 他有些坐不住,索性撑着腰杆儿起身,看看家里面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剩饭剩菜大部分拿到祖屋那边去了,这边还剩半盆的肘子跟半盆炒菜。 但家里的米面他心里没数,看看心里才安稳。 叶忍冬拿着程朗宇给他的钥匙,对院子里的程韶招手,问道:「韶哥儿,你知道家里的粮食放在哪儿吗?」 程韶抿着嘴,指了指杜秋红以前睡的房间。「吃的都被娘放在柜子里面。」 「嗯,」叶忍冬温和道,「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程韶小脸一扬,几下跑去将程宝儿抓着回来。 「阿嫂。」他道。 叶忍冬摸摸两个孩子脑袋,艰难挪步。 杜秋红睡的是最大的卧房,叶忍冬发现上面的锁只象徵性挂着,他直接推开门。 从门边看,里边儿有一张架子床,红木漆锃亮,看着是新打的。边上还有半人高的衣柜,但柜子打开,衣裳到处都是。 桐木的梳妆檯并排在墙边,上边还放着没关上的胭脂。 叶忍冬轻嘆一声,将衣服塞进柜子,不想多看。 程韶却是木楞看自己娘的衣服,又想到他阿娘的话,有些可怜地红了眼。 叶忍冬半抱着他:「乖,以后跟着我们。」 程韶吸吸鼻子,轻轻嗯了声。 将人放开,叶忍冬看到了程韶所说的柜子。 靠在门这一边,是个敦实的木柜。样式很老,表面脱了漆,看着跟里面的家具格格不入。 叶忍冬不做犹豫,拉开柜门。 柜子很大,相当于一个小型的仓库,但里面的东西只堆了一角。上边还散落着不少的米粒豆子。 叶忍冬探头进去,将角落的布袋子拉出。 一共三个袋子。精米最多,约莫七八十斤。其次是半袋子的玉米面,有个四十斤。细白面有半袋子,三四十来斤。 全都是最好的米面,说是给镇上有钱人家吃的,也不为过。甚至以前在白家,他也没见着白婶子有顿顿的精米吃。 除了这三个袋子,凤还有个油罐,油不多,也就剩个底儿。 叶忍冬问蹲着在自己身边的程韶:「以前你们吃糙米吗?」 程韶摇摇头:「阿爹在时吃过。后来阿娘说剌嗓子,就不吃那个了。」 叶忍冬手指在发上绕绕。「那家里其他地方还有吃的吗?」 程韶挠挠头:「没有的,哥哥屋里脏,阿娘不会放,小厨房的都被阿娘藏这里了。」 叶忍冬咬唇,也就是说家里边儿除了做菜剩下的那些,加上这点,就没有什么东西了。 那岂不是雪还没化呢,家里粮食就会不够。 程宝儿见他俩蹲着,也蹦跳着蹲在程韶边上,以为是在玩儿。 叶忍冬疑惑道:「这些是家里种的粮食吗?」 程韶眨巴着眼睛,道:「我听到阿娘叫人来家里,把田卖了。」 「卖了?」叶忍冬杏眼圆咕隆咚,有些呆。 「嗯嗯,家里没有种田,阿娘经常上街吃的,然后给我们带馒头。」 带一次馒头吃一两天。 说到这儿,他对对手指:「家里的都是上镇上买的,阿娘不喜欢做饭。」 程郎玉捏着钥匙的手一动,落下清脆的响声。 庄户人家怎么还买粮食吃?那岂不是比镇上的人都过得好。 就连白婶子也会在小河后头种点吃的。 叶忍冬有些发愁,看来这个得好好跟阿玉做个打算。 程韶知道家里的事,叶忍冬干脆出去,端着小板凳三个排排坐。 第51页 先问个明白。 「从你们阿爹去世后,家里就一直买的粮食吃吗?」 程韶抓着程宝儿,回忆道:「嗯,吃的是馒头包子,还有阿娘带回来的肉。」 「家里以前养过鸡鸭吗?」 程韶摇头:「没有。」 叶忍冬苦恼:「家里种菜吗?」 程韶双眼一亮。「有,在后院。」 叶忍冬心稍安,但也只是有蚕丝那么大的安慰。 跟小孩又说了会儿,歇够了,他带着两个小孩进了厨房。 这次成亲买了挺多的菜,米面也买了。但他不知道还剩多少。 叶忍冬打开厨房的柜子,里面堆了一半。他松了一口气。 打开绑得紧实的袋子,是一麻袋的糙米,还有一些黄豆、面粉。算起来比那屋里的还要多些。 精米伴着糙米,约莫两百斤出头。玉米面跟面粉合起来将将百来斤。 像阿玉那般的,一个月吃主粮要四十斤。他跟两个小孩算一起应当二三十斤。那一个月少说去掉六十斤。从十一月到明年一月初,总共差不多两月。 过冬的粮食是够了。 阿玉操持外面,那他顾着家里。 现下工人吃的菜蔬,多是祖屋那边种的,不够的都是阿玉买的。那暂且不用担心。 而这边的家冬天的菜应当不用发愁,程韶说家里的后院种着些青菜。 但……他又想着杜秋红那人,觉得还是去看看好。 沿着篱笆围栏往里边走,后面四四方方的一片被分成两半。一半搭了棚子,应当是猪圈。 另一半则是那菜地,不过更像外边的野地。 杂草丛生,掩盖住细嫩的菜苗。不像种的,倒是叫它自己长的。 叶忍冬挽着裤腿,进去扒开野草。大致认出底下是都是些萝蔔、白菜,因撒种太密,长得就跟外边儿的野菜差不多。 甚至还没野菜长得好。 叶忍冬心中有些唏嘘。多好的地儿,白白浪费了不是。 这边看完,叶忍冬撑着腰出来。又将两个小孩赶去院子玩儿,他还得将房子收拾出来。 昨晚换下的被子也要洗。 叶忍冬端着盆进卧房,将扔在凳子上的被套塞入盆中。 那明晃晃的印记跟迷乱气息,熏得叶忍冬眼睛发红。他揉着还有些酸疼的腰,将盆子端到院子。 院子有专门的水井,取用方便。 因不能碰冷水,叶忍冬只得又去厨房烧好了一锅热水,兑着凉水洗。 程韶看他频繁地揉自己的腰,秀气的小脸儿皱巴巴。他有些担心的问:「阿嫂腰疼,我帮你捏捏!」 叶忍冬锤后腰的手一僵。 程韶以为他不信。仰头真诚道:「我手很好的,阿娘经常叫我跟宝儿捏。」 叶忍冬缓和脸色,摸摸两个看她的小孩。 「你们俩去玩儿,别守在这边儿,小心把衣服溅湿。」 程韶不那么怕叶忍冬了,他大着胆子,试探着靠近叶忍冬。小手握拳,轻轻锤着他后背。 叶忍冬动作一滞,也没阻止。 手上握着温热被套,用皂角搓出泡泡。叶忍冬撑着身子,几下就将衣服洗完,又摊开挂在外边儿竹竿上。 他脸上浮出轻松的笑意。程韶程宝儿蹲在旁边,傻傻看呆。 阿嫂笑得很暖和,像太阳照着那般暖和。 忙到差不多中午了,叶忍冬好歹是缓过劲儿来。他抻腰甩腿,才带着两个小孩过去吃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有没有地 吃完饭回来, 叶忍冬接着收拾。 家里的柴有些不够。因着办酒席,砍来的柴火用了大半,剩下的只够用几天。 且都只是些木柴, 连发火的稻草都没有。 叶忍冬不免想到茅屋那边砍了许多树枝, 还有他弄的那些茅草。那些都是现成的,可以直接搬回来用。 他打算等程郎玉回来的时候跟他说一下。 越是接近岁末,山脚那边也担心下雪耽误了工期,最近从早到黑地忙。程家人也齐齐出动, 能搭把手也搭把手。 等程郎玉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叶忍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所有屋子清理了一遍,最后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见外边有火把的光亮, 叶忍冬又忙着生火, 热了些剩菜将就着一顿。 饭后烧好水,让两个小孩洗漱完,连将人赶去睡觉。 叶忍冬这才打着呵欠,窝在床上。 他撑着脑袋,有些蔫蔫的。 还要跟阿玉说家里的事情呢,不能睡! 等程郎玉把自己收拾干净进屋,叶忍冬眼皮挂了秤砣,掀都掀不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 冷风吹来, 叶忍冬有片刻清醒。 程郎玉将他耳边的头髮勾走, 问道:「怎么还不睡?」 叶忍冬眯着眼, 嘟囔:「要跟你说事儿呢。」 程郎玉知道昨晚累着夫郎了,他脱了衣服, 几下上去将人圈好。大手一下一下给他按着腰。 叶忍冬埋头在男人的肩窝, 唿吸着安心的气息。 半阖着眼, 鼻音浓重。 「今天我清理了下家里的粮食,所剩不多……嗯,主粮还好,但是没菜。还有柴……」 程郎玉另一只手长指没入长发,给他按着头皮,边听他说。 舒服的一通伺候下,叶忍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第52页 程郎玉在他耳边轻轻道:「睡吧,柴火我明天带回来。」 男人的话像给了叶忍冬一个信号,他羽睫停驻,任由最后一丝清醒陷落。 翌日 叶忍冬撑坐而起,环视静悄悄的屋子有些懊恼。 好像他在身边,自己会睡得格外好。 他手摸摸另一半床,是凉的。料想阿玉应当是去山脚那边了。 叶忍冬几下穿好衣裳,打开门。就见程韶跟程宝儿蹲在院子里。 程韶见他出来,双眼一亮。「阿嫂,大哥留了菜,在锅里温着。」 「嗯,」叶忍冬应声,「你们吃了吗?」 他俩宛若两蹲着的萝蔔摇动叶片:「吃了的。」 叶忍冬放心走进厨房。 早饭简单,粥是精米混着玉米面,再加一碟小咸菜,一道炒鸡蛋。 因着家里没有养鸡,这鸡蛋是办宴席剩下的。叶忍冬数了的,不多,只有十二个。 叶忍冬放了一点在嘴里,心想,真是什么都缺。 这边儿简单收拾完,叶忍冬又去祖屋帮忙。 工人现在每天干的活多,中午的饭要做好,才能补充体力。 叶忍冬一进门儿,就看到地上堆得满满当当的萝蔔、白菜。 还有大肥肉。 叶忍冬进门就将袖子稍微挽起来点,走到钟灵秀旁边蹲着,跟着她收拾。 手腕随着刀刃翻转,萝蔔皮慢慢被褪下。 钟灵秀笑着招唿他,看他小脸红扑扑的,料想是睡得挺好,她也放心了不少。 嫂子却像当娘的一样! 叶忍冬昨天匆匆来,没来得及打听程家的事儿。现在成了程家的人,也有底气问个明白。 嘴巴张合几下,叶忍冬削萝蔔的手微动。「大嫂,你知道阿爹以前有没有种地?家里现在还有田地吗」 说完他又连忙解释:「因为立春之后要种地了,所以我想问一问,到时候好买种子。」 钟林灵秀,眼睛上翻着回想,有些难言。 「其实以前是有的,但自从阿玉他爹去世后,杜秋红就将地卖了。」 「她手里拽着银子,一天只管往镇上跑。缺了什么都是从镇上买的,那应该是没有地。」 叶忍冬点点头。 是程韶说的那样。 可没有地,那今后要怎么办? 钟灵秀也知道在这个地方,有地才是有家产。 她安慰道:「你要相信阿玉,他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不怕,夫妻之间什么事都是要商量着来,你要是有顾及的话就可以找阿玉说说。」 「也好为以后做个打算。」 她家相公是个教书先生,不用花费多大心思在田地里也能活。 但程郎玉那么大个汉子,应当也不会饿着自己的夫郎。 叶忍冬勾唇。「嗯。」 钟灵秀一开口就剎不住,说着说着她不知怎么将夫妻相处之道,也传授给了叶忍冬。 总之一句话就是贵在沟通。 叶忍冬眼神迷濛,听进去不少。 但他跟相公之间还没有什么缺乏沟通的,夫夫感情很好。 至于大嫂说的沟通。本来他昨晚想说的,但是太累了,没说完就睡着。他打算今天晚上再好好商量下。 两人手脚麻利将用的菜全部清洗出来,又在灶头开始忙活。 钟灵秀是掌勺,叶忍冬打下手。 他看着钟灵秀先是用小炉子把肉炖了,扔下些桂皮、大葱、姜片,然后开始炒菜。 心想,大嫂确实是程家最会做饭的。 今天算得上大菜的是肥肉炒蒜苗。 锅烧干,油汪汪的肥肉直接倒进锅里翻炒。 热气隔着锅底传到肉上,混着浓厚肉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发散。锅底的热油逐渐浸出。 这时将肉扒拉至一边,在冒泡的油里倒入一勺豆瓣。 裹着热油的豆瓣酱瞬间被热油刺激,浓厚的辣味渗出,红透了整个锅底。 锅铲翻炒几下,放入早准备好的蒜苗。 绿色混着褐色的肥肉,只淋上一点酱油,撒几颗盐。满是蒜香、肉香、辣椒香的蒜苗炒肉就好了。 这边菜起锅,那边被圈在院子里的元宵跟程宝儿几个也闻到了味儿。 元宵捏着他阿爹给他做的竹编往沙里扔,然后用沙埋了,再带着程宝儿来找。 两小孩扒拉着,弄得全身是沙。元宵嘴里还粘了一点。 他嘴巴咧着,双手张开往厨房里跑,边奶唿唿喊着:「阿娘,吃沙沙了。」 程宝儿欢快地跟在后面,跟小鸟般叽叽喳喳。 两个年龄差不多,现在熟悉了,倒是玩儿到一块儿去。 但钟灵秀在做饭,腾不出手收拾小孩。 叶忍冬招手,将两个小孩圈在跟前。 先抓着布将伸在面前的爪子擦干净,再换帕子,将两人脸上、头上粘着的一併抹了去。 叶忍冬摸着小糰子,确认身上没啥东西。又添了一把柴用火钳夹着,才起身倒了两碗水递给他们。 叶忍冬细心叮嘱:「喝了咕噜咕噜再吐,别咽下去啊。」 两小孩听话,学着他用水吐泡泡。 身上的沙弄完了,两个就赖在厨房,靠在叶忍冬的身上烤火。 两个都是半大的小娃娃,像没骨头似的,贴得叶忍冬心底柔软。 要是以前,叶忍冬从未想过会有孩子这般喜欢自己,黏着自己。他不腻烦带孩子,甚至还颇为享受。 第53页 钟灵秀感觉就不一样了。 叶忍冬在她的心里其实跟娃娃差不多,性格单纯,长得也乖软。 脸捏起来应当是肉肉的,但因为太瘦了身上骨头跟脸上不符合,搞得她动不动就想把人餵胖。 现在三个糯糯的娃娃挤在一起,她做菜也做得心身舒畅。 炒好了最后一个炝炒白菜,她又换成笼屉蒸窝窝头。 这便是做好了。 大盆儿的菜被端上桌,浓郁的香气几乎藏不住,只片刻笼罩整个屋子。 叶忍冬陆陆续续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应当是回来了。 因着人多,加上祖屋一共开了四桌,有坐不下的就在厨房吃。 汉子们喝着萝蔔汤,大口嚼着喷香的肉,犹如新生。 堂屋已经坐满了人,叶忍冬立在厨房看了一圈儿,却没看到自家相公。 他用围腰擦干净手,想出去看看。 才踏上门槛,却被钟灵秀拉着。她道:「又不是没长腿,想必是有事儿。」 「你看立民俩兄弟不是也没回来吗?先乖乖吃饭。」 叶忍冬并不擅长拒绝人,只得坐下来。又是跟小孩围成一圈,接受大嫂的投餵。 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程郎玉四兄弟回来了。因着是带着二伯家的老三,十五岁的程立身。 厨房门口正对着院子,程郎玉跟程立君两个有媳妇儿的,见媳妇儿在厨房,也直接去厨房。 另外两个只能眼巴巴的看了一下,去堂屋混在男人堆里。 程立民:他娘动作为什么这么慢,什么时候才有媳妇儿? 叶忍冬见人进门,直直地站起。 他心疼的看着程郎玉,注意到那满头的草屑。 叶忍冬蹙眉问:「是搬了柴火吗?」 程郎玉指尖按压他的眉心,将眉头揉散。 轻巧道:「刚好顺路。」 程立君翻个白眼:「可不是,几个兄弟全拉去搬了。」 钟灵秀:「相公,啊……」 叶忍冬将自己冒尖的碗递给程郎玉。「快吃,别饿着了。」 程郎玉确实饿了,接风一样的男人过碗就刨食。 其他几人见他吃得香,也蹲在厨房,卯足了劲儿往嘴里塞饭菜。 叶忍冬端着重新盛好的碗,欢喜地自家相公吃得高兴。他心想,可以跟大嫂学学做菜。 程郎玉见他发呆,倚着身子碰碰他:「快吃。」 叶忍冬回神,对他甜甜一笑,乖巧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万事顺意!身体健康发大财!!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每一天~ 第28章 收拾菜地 一晃到下午, 叶忍冬盘算着后院那块菜地,打算试着重新收拾出来。 从祖屋出门后,程韶跟程宝儿两个人走得快, 跟小泥鳅似的, 几下就到了院门边。 他俩不像之前那般拘谨,倒也是好事。 叶忍冬落后一脚到门边时,程韶俩跟小门神似的,一人杵一边。 叶忍冬没忍住笑笑, 拿出钥匙,将木门打开。 走之前整洁的院子落了草屑,平整的泥土地上蜿蜒着木柴拖拽的痕迹。 尽头, 隔着大开的门, 里边的柴堆得满满当当。茅草放外边,支棱着叶尖探头进院子。叶忍冬定睛一看,那是将他盖屋顶的草毯子也搬回来了。 叶忍冬想到自家相公午饭那饿极的样子,不免心疼。 也不急着一下子全搬回来,那样多累。 进院子后,两小的撒了欢地往屋里跑。 叶忍冬转身将门关好。本欲收拾收拾院子,却见到二人拿着扫帚出来,专注地划拉。 叶忍冬看程韶做得有模有样的, 也任由他们划拉。他道:「就在院子里玩, 别出去哦。」 「知道啦。」 程韶站直小身子, 点点头, 又肃着小脸认真扫地。 「我在后院,有事就来找我。」 叶忍冬叮嘱了两个小孩, 踩着被程宝儿斩断的蛇形痕迹, 进去卧房。 他一身的衣服鞋子都是新买的, 叶忍冬捨不得用来折腾。待换上一身破烂的棉袄跟布鞋,他这才去厨房。 在农家,除了喜欢将农具放在猪圈、柴房,还喜欢堆在厨房的门后头。 叶忍冬收拾屋子的时候,在这三个地方都看到了。他将其收归好,放到了厨房门后,方便拿。 叶忍冬捞了把轻便的锄头,又随手拿着灶边的撮箕跟嵌在石缝里的镰刀。 这才踩着墙根去后院。 后院的菜地看起来不大,有个二十平方米。要是侍弄得好,妥妥的够一家人吃。 叶忍冬将锄头靠在墙边,挽起裤脚,蹲在菜地一角。 他上半身贴着膝盖蜷缩,远远看去圆墩墩一个,像草原上的白蘑。 白家的地也是他侍弄的,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生疏。 养得白皙的手掌张开,从最外缘开始扯野草。 过了秋的草,绿意不见多少,但根都长得扎实。 叶忍冬揪住根茎一拔,细细的根像不舍般,带着褐色的泥土。 不久才下了雨,草叶上还长着露珠。叶忍冬手上一动,晶莹的露珠扑簌掉落,浸润土地。 叶忍冬动作利索,不多时就满了一把。 从外边扯到里,还没干的土松软、厚重。踩了没几脚,鞋子上就坠着厚厚一层泥土。 第54页 挪一步,滑熘熘不说,鞋子口还被拉得更大。 叶忍冬担心鞋底给彻底扯没了,抓着把草,将鞋底的泥抠掉。 没扯一会儿,他身上就热了起来。 叶忍冬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细汗,手腕撑着后腰慢慢站起。 「腿麻了……」 叶忍冬半佝偻着,等万千蚂蚁爬过腿,他才仔细打量这块地。 两刻钟不到,杂草横生的地儿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红褐色的泥土。 外边,野草跟菜苗各占据一方,呈对峙之势,像蔬菜小人抓着细弱的木棍子张牙舞爪地喊着。 叶忍冬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杏眼轻勾,软憨憨的。 他甩着手走近,将撮箕里边健壮的菜苗捡出来。 也不知道这菜种撒了多久,弱苗这时候还嫩着,一掐就断,刚巧可以直接当青菜炒了吃。 而选出的这些壮实的苗,就可以直接种下去。 叶忍冬站着歇息了会儿,扛起墙边的锄头,开始打窝种菜。 还没挖几下,前院儿突然传来小孩儿欢唿的声音。叶忍冬想了想,放下锄头,去看看两个孩子。 从屋侧过去,恰巧看见程韶跟程宝儿正蹲墙根处嘀嘀咕咕着。 叶忍冬远远看着,是在过家家。 破碎的瓦片被放在地上,排成一排用来当碗,上面放着一些常见的杂草,还摆着盘。 叶忍冬嘴角微陷,放下心,又回去挖土。 使锄头不像扯草,靠的是一把子力气。背嵴要绷紧,掌心的纹路卡着木棍,手臂上抬。接着大臂、腰部发力,锄头才能深深嵌入泥地。 凑巧,这会儿又不适合翻土。 泥土湿润,喜欢扒在锄头上,挖起来颇费些力气。 叶忍冬挖了一半,就撑着腰,唿出阵阵白烟。 这时候,在前院玩儿得好好的两小的鬼鬼祟祟跑到后院儿。像那找粮的小松鼠,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可爱。 叶忍冬眼睛被汗水弄得发疼,羽睫停不住的颤抖。他道:「这边泥多,去前面玩儿。」 程韶像被发现,霍地站得笔直。眼睛瞪圆,小手背在后。 他看一眼叶忍冬,又扫到那一堆野草上。讷讷道:「阿嫂,我们来找菜。」 「菜不够了?」叶忍冬问。 程宝儿眨巴眼:「阿嫂,不够。」 程韶也连连点头。 叶忍冬:「那你们找找,别把衣服弄脏了。」 叶忍冬杵着锄头,将大半力气放在上。看两个小孩像模像样地在草堆里翻找。 片刻后,叶忍冬喘匀了,两孩子将自己心仪的草抓在手上。 程韶牵着程宝儿,眼巴巴看了叶忍冬一眼,流连着不走。 叶忍冬眼神询问。 程宝儿胆子大些,直道:「阿嫂,吃饭!」 叶忍冬诧异:「饿了?」 程韶急忙摆手:「没,我……饭做好了,阿嫂能过来吃饭吗?」 叶忍冬没料到是他们办的那个家家酒。 他忍扑哧一笑,眼睛完成月牙。不忍抹了两小孩的童趣与心意,他笑着点点头。 小孩的世界,简单纯粹。 程韶带着人走后,叶忍冬面朝黄土背朝天,把整块地翻出来。 菜苗按着种类被他分成两堆,白菜、萝蔔。 白菜两行,一个苗占一个坑。萝蔔两行,两到三株一个窝。 本来是有菠菜的,但已经被杂草挤没了。只剩些看着营养不良的,将将够煮一锅汤。 菜苗全部种下去,叶忍冬看着整齐的菜畦,心中安定。 后院儿忙完,他将东西搬到前院。野草扔在茅坑里面沤肥,野菜放在厨房。 他站在大门前,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心中想着,过几天,再施点肥。 要是能长到过年,就能吃上新鲜的菜蔬。 叶忍冬转着脖子,又觉得这点菜还过于单一。他还可以再弄点蒜瓣、菠菜种子,在边缘种上一排。 程宝儿见他有空了,蹦蹦跳跳的甩着小辫子,一把抓住他衣袖,撒娇般摇晃。 「阿嫂吃饭了。」 叶忍冬新奇的跟在程宝儿身后,对上程韶羞怯的小脸。 他心下感慨,还是个才到腿高的小娃娃,已经这般懂事了。 叶忍冬这次半点不扭捏,大大方方混在两人中间。 他的童年虽跟花草植物打交道的多,但也缺少了对孩子来说最为平常的游戏。 没曾想,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尝试着曾经最期盼的。 也别有一番趣味。 * 村北边儿,云山山脚。 房子的墙已经快要砌好,叮叮咚咚的脆响每天都迴荡在山脚下。 程郎玉从回到家之后开始张罗这事儿。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天。 众人紧赶慢赶,最多两天,所有墙都能全部砌完。 程郎玉站在人堆里,看了看天色。 天空阴沉沉的,还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 冷风呜呜地刮过山林,擦过脸,刺刺的疼。连着在外边儿忙了这些天,脸都粗糙了些。 程郎玉想到昨天晚上抱着熟睡的夫郎,用脸蹭他,颳得他直躲。 程郎玉无意识地笑笑,周身都是新婚的喜气。 程立君干着搅和糯米灰浆的活儿,看着这个露出孩子气的傻弟弟。遇到冬哥儿,也是他的福气了。 第55页 拎着桶送灰浆的程立民鼻孔变大,唿出一口粗气。 嘴里嫌弃嘟囔:「思春思春,没到春天呢!哼,看不见还有没娶媳妇的在这里嘛!」 「每天都这样来一下,」程立民撇撇嘴,「真是的,阿娘怎么还没给我找到媳妇儿。」 程郎玉耳聪目明,被他的碎碎念拉回神继续忙活。 房子年前能够建完,到时候他就能安安心心的,尽一切所能养夫郎。 而程安华的那个院子,以后就留那两个小的。 * 院子里,叶忍冬正「享受」着程韶专门为他办的宴席。 他捏着用棍子做的筷子,夹着掐成段儿的野菜,假装吃了几口。 随着灰瓦里的野草被戳完,叶忍冬对他俩道一声谢谢,这才「散席」。 程韶秀气的小脸藏着,却是主动伸手要了个抱抱。程宝儿也嘿嘿一笑,扑过来抱大腿。 叶忍冬被暖得身心舒畅,挨个摸摸头。 叶忍冬走后,两个小的又学着大人的模样,收盘子洗碗。 要是野草当饭吃那就不愁了。 日子要过,就得花银子。 叶忍冬现下没事,端着凳子边理着菜苗,边思考家里的银钱。 成亲那天晚上,阿玉将家里的银子全部交託到他手上。 现在他有空来算一笔帐。 全家的家当总共是五十两六文。不过他自己这六文暂且不算。 刨去原先看病的,以及街上买的东西,剩四十八两六钱。后面又办了成亲宴,大头花在猪肉上,用了三两两五十九文,那就还剩四十五两五百四十一文。 房子的三十两刨去,再加上管工人的午饭,预支出来的二两饭银。 还剩……还剩十三两五百四十一文吧…… 叶忍冬手停住。 成亲宴席还买了菜,他不知道花了多少。 除此之外,还有阿玉想要打家具,要留出来二两。 所以他手上能用的应该就只有不到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四个人,不大手大脚,用个两三年不成问题。 但他不是坐山吃空的人。 现在阿玉没有时间,他自己可以做一些补贴家用的活儿。 但是做什么,他需要好好想想。 叶忍冬托腮,呆呆望天。 一般哥儿从小到大就会跟着家中的长辈学绣活。 绣活儿好的,在相看时,也是能拿出来说到的。 毕竟,光是一个布料好些,绣得再精緻文雅的荷包就能卖到二十文钱,能买一斤猪肉了。 但叶忍冬从小跟着爷爷长大,也没谁教他这个。 所以这事不行。 叶忍冬掐断一跟菜须。 还能做什么呢…… 若是做力气活,他力气也不大。 叶忍冬看着手上的菜苗……若是种菜来卖,现在也不是这个时节,而且还没地。 叶忍冬坐思右想,将手上的菜苗扒秃了。 第29章 第二次去镇上 忽的, 叶忍冬像嗅到了吃的的小山猫,脖子竖起,眼里是明媚的笑意。 临近年关, 那些镇上的大户都愿意买些山里的吃的。 他虽打不到猎物, 但山中有山药、百合、木薯、冬笋……都是好东西呢! 这些他都会认,刚好这个季节也有。 要是多挖一点,卖不上价钱也能留着自家吃。 而且他从小跟在白爷爷身边,也认识的那么些草药, 药材店要收,那也是一份进项。 找准了路,叶忍冬忽然变得充满干劲。 他将理好的菜端到院子淘洗。翠绿色的, 因着还嫩, 捏着都是脆脆的。 打上来井水,浇在盆里。 菜叶上的泥土被沖刷,隔着一层水膜,宛若碧玉。 见他洗菜,程韶也跑过来帮忙。 叶忍冬捏着小孩的嫩爪子。「别摸,凉。」 「阿嫂也凉。」程韶单纯的眼睛倒映出叶忍冬泛红的手。 叶忍冬道:「以后让你帮忙洗,现在洗了长不高。」 程韶歪着头:「阿嫂,我不傻的。」 叶忍冬没办法只得加快速度。 阿玉不让他碰凉水, 但也不用这么忌讳, 一会儿会儿还是可以的。 金乌西坠, 群鸟归巢。 程郎玉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叶忍冬坐在灶膛前, 当即加大火。 又绕到锅前,倒入一勺雪白的猪油。猪油融化, 蒜末姜末下锅, 刺啦一声, 香味顿时瀰漫。 这时再倒入青菜,翻炒几下,淋上一点酱油,撒盐。 炝炒青菜叶就做好了。 程郎玉平日里累,油放得重,青菜看起来汪汪发亮。 四四方方的桌上,放着一叠咸菜和祖屋那边送来的蒜苗肥肉。再配着提前蒸好的米饭,就是晚上的晚餐。 在村里,要不是因为程郎玉家修房子,吃肉也不是这么频繁的。 一顿晚饭,叶忍冬边投餵家里的三个人。 自己边默默盘算。 云山是个宝藏,有採药人会进去,十天半个月才出来。 但他经验不足,而且还是一个人。所以深山什么的,他想都不敢想。 刚好茅屋那边是靠近山脚,那他可以在外围找找,但这事儿要跟阿玉说说。 饭后,等叶忍冬收拾好了缩到床上,脑子还兴奋着。 第56页 程郎玉推开门就见到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程郎玉道:「今晚不困的。」 叶仁忍冬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双手撑在棉被上,身体弓着,月要肢下垂,像是要往前抓程郎玉。 程郎玉一笑,那张烛火下的脸像黄泉彼岸花,危险诱人。 将门窗关好,程郎玉面上正经着将衣服脱了,又若大猫般悄声靠近床铺。 叶忍冬才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蒙头的帅脸遮住了视线。 嘴唇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叶忍冬蓦地一顿,笑容僵在脸上。 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 叶忍冬脚趾蜷缩,微偏头藏着。 程郎玉堵住他的嘴,模模煳煳道:「等会儿再说。」 叶忍冬只来得及轻轻唔的一声,就被咔吱咔吱的声音崩得理智四散。 等到耳边的粗喘声音渐渐平息,叶忍冬只能像软脚的八爪鱼,惨兮兮地挂在男人身上。 程郎玉抱着人,全身都给他擦了擦。 叶忍冬有些羞恼地用手指捻着程郎玉的皮肉,却发现肉扎得太紧,捏不起来。 程郎玉将叶忍冬圈在怀里,下颚贴着他额头,懒散道:「想说什么?」 叶忍冬指尖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未说完的话。 「钱袋子能用的我刚刚看了,还剩十两六钱三十六文……咱不能座山吃亏,我想着我认识些药材,趁着正当季节,可以去山脚转转……」 叶忍冬他的打算说了说。 归结起来,第一个是要去镇上买点种子;还有就是他想去茅屋那边的山上转转,趁着没下雪,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山上全是宝,只要有双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 程郎玉倒是没有立马拒绝,手放在他月要后,一下一下捏着。手掌底下是细腻的皮肤,像刚出锅的嫩豆腐,舒服得眼睛半眯。 粗粝的掌心刮在自己的腰上,本就敏感的地方,让叶忍冬止不住想往后缩。 「痒……」 阿玉胳膊跟铁一般,箍着他,让他不能后退半步。 「那我捏重点。」程郎玉如寒泉般的眼睛,盯着小夫郎的发旋儿。 知道他为这个家考虑,想了想,就说:「大嫂以前每隔不久会去一趟街上卖东西。越接近年关。她去得频繁一点。」 「你要想去镇上,可以问问大嫂,和她一起。」 还没去军营前,他知道钟灵秀喜欢做些小吃拿到镇上卖。但一个人不好去,所以一般是等他大哥休息这时。 但现在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这个习惯,所以可以叫夫郎去问一下,有人结伴他也放心。 至于去山上,程郎玉也点了头。 程郎玉道:「哪天想去了,过来找我,我跟你一起去。」 叶忍冬仰头,额头贴着他下巴,衬得眼睛更为圆润。 「不耽误时间吗?」 程郎玉指尖勾缠着他的髮丝,低头吻在他眉心:「那边人多,缺我一个也耽误不了什么。」 「嗯,我知道了。」叶忍冬翻个身蜷缩在程郎玉怀里。 今夜无月,黑沉的天幕紧扣,释放着越来越深的寒意。 被中两人相拥而眠,好不惬意。 * 十一月初四,大雪这天。 一大早,叶忍冬家的门被敲开。 程立民背着大背篓,跟钟灵秀等在门边。 叶忍冬早准备好了,家里孩子也被程郎玉一大早带去祖屋。他背着背篓,锁门就走。 因着程立民也是出身行伍,往那一杵,再板着脸,绝对唬人。 反正他待在山脚也干一会儿玩一会儿,叫他过来在合适不过。 程立民巴不得呢。 难得休息一天,对程立民来说,当护卫比当石匠轻松多了。 今儿又是个阴天,风吹得路边的树林沙沙的,听着冷清。 程立民腿长,在两人前面晃晃悠悠。东摸一下,西瞧一下。 他嘴里叼着草,吊儿郎当嚼着。时不时注意后面两人,停下来等等。 忽然,他想到自家娘给他张罗的婚事。 他倒退着,跟后面两人走成一排。「大嫂,你听我阿娘说她看上哪家人了吗?」 钟灵秀白眼一翻,没半点女子的文雅。 叶忍冬喜欢安静地看着人说话,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澄澈如山泉的眼睛柔和纯净,光是待在他身边,也能被他这柔和的气质抚平心中的焦躁。 钟灵秀不知多少次听程立民跟他打听,这次没那么暴躁:「我哪知道,婆婆又没跟我说。」 程立民没得到消息,耳朵耷拉下来。蔫巴蔫巴大步上前继续带路。 「不过……」 「不过什么!」狗耳朵又立起来,蹲在人身边眼巴巴望着。 钟灵秀道:「前些日子,你娘跟年阿叔在说话。」 「看这样子,已经在相看了。你且等等,也别被一时的冲动昏了头。成亲时一辈子的事,还是慎重的好。」 程立民双眼刷的一亮,宛若点了两个大灯笼。 那自己岂不是不久就要娶媳妇了。程立民美滋滋的晃着脑袋沖前面跑,像一条憨憨的大狗。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叶忍冬抿笑道。 钟灵秀英气的眉头一挑:「别管他,他有娘张罗呢。」 钟灵秀说是去卖东西,实际上相当于玩儿。在家的时候,忙里忙外,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第57页 被困在那一方小天地,没那么多地方可以休息舒缓。 偶尔出来一次,顺带带上做的东西,能赚几个铜板的同时,还能换个环境休息。 多好的事儿。 程立民背着的东西,就是她以前做的豆皮。这东西她在街上买了很多次,打出了一定的名气。 这东西便宜好保存,也是冬日少菜的时间里一种菜色。 只要一到镇上,没多久就能卖完。 三个人都是年轻人,脚程快,很快就到了镇上。 这是叶忍冬第二次来,隔了许久,还是会有新鲜感。 但这次阿玉不在,人又多,他难免有些不自在。 钟灵秀一进镇上,就抓着叶忍冬的衣袖。像灵活的豹子,在人群中穿梭。 叶忍冬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去卖东西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但见到时往铺子那边走,那应该是先将需要买的东西买齐。 「大嫂,我们先买东西吗?」 钟灵秀洒脱一笑。「先带你买种子。」 叶忍冬来之前就跟钟灵秀说,是要来买种子。 而钟灵秀出来这一趟,就是相当于陪他逛街。那她自然是寻着叶忍冬的目标走。 镇上卖种子的,就只有一家铺子。 钟灵秀带着人越走越偏,甚至到了寒水巷子的巷口。 行人虽少了,但地痞流氓却不少。一个二个眼冒绿光盯着这边。 程立民憨气一收,沉着脸堪比守门的煞神。 只横过去一眼,尸身血海出来的杀意惹得这些个野痞子纷纷避开视线。 常年混迹街头,都是有眼色的。 这样的人,惹不起。 叶忍冬起初还怕,但钟灵秀边安抚着人,边像母老虎般凝视那些不安好心的。叶忍冬绷紧的身子这才放松。 他之前被这样的人欺负过,心底有些阴影,见着就怕。 意识到安全后,叶忍冬将视线放到铺子上。 这地方虽偏,种子铺子的门面却比得上外边的两个铺子。 没什么装饰,门上牌匾就三字。种子铺。 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 铺子里,玲珑满目的种子摆在货摊上。 形态各异,颜色也有不同。像被分好的宝石,规规整整码着,见着就舒畅。 见来了生意,拨弄着算盘的掌柜摇晃着出来。 摔下一句:「自己挑。」 庄户人家,谁人不识得种子。 叶忍冬杏眼落到种子上,想的全是种子长大的模样。 依照自家不大的菜地,叶忍冬选了半两的菠菜种,将开春需要的种子黄瓜、冬瓜等种子也买了点。 种子不算便宜,一两也要十几文前。 叶忍冬这一趟下来,不到三两的种子,花了有三十二文。 能买一斤多的肉了。 买完这个,他就不捨得再买其他的。 付了钱,钟灵秀路过卖布料的铺子,拉着人进去。 叶忍冬第二次来,被老闆娘一眼认出。 「哎哟,郎君,买衣服嘛。」 叶忍冬想到上次花的钱,连忙摇头。 再买不用过日子了。 钟灵秀扯了几件好看的布料,打算给自家相公做几身衣裳。 东西买好,程立民护着自家两人,跟着钟灵秀去摆摊的地方。 东西刚放下来,熟客就过来了。 「哎呀,我都等了你半个月了,可算来了。」 知道这次卖的是豆皮,他好这口的,直接包了半个背篓。 钟灵秀边给他装,边道:「这不是忙吗?」 叶忍冬站在一边,看大嫂熟练地收钱、招唿。佩服得不行。 他从未见年轻的媳妇、哥儿男风在外边这么自如的。 「大嫂,你真厉害。」叶忍冬感慨。 钟灵秀被他崇敬的小圆眼看得心飞起,捏捏他小脸。 「大嫂等会儿请你吃糖糖。」 叶忍冬脸红没有迟到。他糯糯道:「大嫂,我不是小孩子的。」 钟灵秀:「我愿意当你是小娃娃,跟我家元宵一般乖。」 程立民蹲在地上,双眼扫着街上来往的人,已经习惯了他大嫂对弟夫郎的独特关爱。 程立民也摸摸身上特地带来的银子。 要不要买点吃的呢? 算了算了……要娶媳妇呢! 「卖完这个我们就走了。」还剩三分之一,除了第一个大客户,其他人多是一人一扎买的。 但也没到半个时辰,背篓里的豆皮被售卖一空。 铜板被钟灵秀塞进袋子,拉低叶忍冬将袋子悄悄一晃。 两人齐齐扬起嘴角。 钟灵秀诱哄:「好听吧。」 叶忍冬傻笑:「好听。」 程立民撇嘴。不就是几十文钱,他可是有五十两银子的人! 他腰杆儿挺直,霍地站起。 妯娌两眼神儿都没给他,又蹿进人群里。 每人一根糖葫芦,几袋小瓜子。糕点贵了,吃不到个啥。 钟灵秀拉着叶忍冬再次感慨。「怎么就没有烧烤呢?」 叶忍冬想到大嫂做的那烧烤,默默抿嘴。 是真的好吃。 没逛多久,叶忍冬右手被钟灵秀抓着,左手拿糖葫芦。 脸蛋白皙,神情无辜,杏眼圆熘熘。 是个人见了都喜欢。 第58页 镇上没耽搁多少时间,三人收拾东西回家。 程立民被利用完了,又被赶去山脚那边帮忙。 而叶忍冬两个人回到祖屋。 菜已经被家里面的几个长辈清理出来,只等着炒就行了。 第30章 进山一 祖屋的事儿忙完。 叶忍冬到了家, 立马在菜园子一角,将种子撒了下去。 虽说菠菜是冬季的菜,但现在播种已经算晚的了。 因此叶忍冬只抓了一半。 且为了加快发芽的时间, 还盖了层松软的茅草在上边。 前些时候, 重新栽种的白菜、萝蔔已经服土,绿莹莹的叶片上挂着露水,生气勃勃的。 菜地侍弄好后,叶忍冬每日都要来看看才安心。 不过三四日, 掀开一小撮深褐色的茅草,星星点点的绿色从土中破出。 菠菜上端分着两个小芽瓣。像揭开毯子,打量外边的小精怪。 叶忍冬笑逐颜开, 眉心的红点衬得人明媚生光。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傍晚吃药。 露天的药炉子上瀰漫着一股药味儿, 这是叶忍冬最后一副药。 中药味儿大,只要是熬煮,整个屋子都是这个味儿。 黑黢黢的药罐子里,熬了许久的中药只剩下一碗水。 叶忍冬取出燃烧的木柴,冷却片刻。接着用抹布裹着罐子把手,将药汁儿倒出。 褐色的药水自罐嘴出来,打着旋儿落到粗碗里,在中间浮起一圈小小的泡泡。 不消片刻, 泡泡破碎, 褐色的药水沉寂在碗里, 颜色深深。 第一次熬煮的药, 往往最苦。 叶忍冬将碗拿到堂屋桌上放着。药汁热气腾腾,不消片刻被凉意浸透, 只剩下丝缕白气儿。 叶忍冬掐了下指腹, 眼一闭, 捏着鼻子仰头灌下。 他还有心思想着,以前不喝这苦汁时,觉得中药味都是香的。可连喝了一个月,着实让他闻着味儿就想跑。 程韶跟程宝儿每每这时都静静守在他身边,眼含担忧。 他们只知道,喝药就是生病了。 叶忍冬放下碗,眉头像拧成麻乱的线。 程韶小手摊开递出去:「阿嫂,吃糖。」声音小小,怕惊动了叶忍冬嘴里的苦味。 叶忍冬咬着舌尖,只笑着摇摇头。他怕开口能吐出来。 可程韶却不容他拒绝,趴在他腿上,踮脚将那块饴糖递上。 这应当是上次从家里找出来的饴糖,叶忍冬昨天给的两小孩。 不多,一人三颗。 程韶秀声秀气的,光是那双眼睛期盼地看着,就让人心软。 叶忍冬看他坚持,只得接过。 饴糖呈黄白色,指甲盖儿大小。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糖入口,甜意顺着舌尖将口中的苦意压下。叶忍冬眉头舒展,恬静着将小孩散乱的髮髻重新梳好。 喝了半个月的药,叶忍冬摸了摸肚子。 陆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他现在较少能感受到里边的抽疼,发冷汗的时间也少了。 但他知道,吃药是个长时间的事儿,阿玉肯定还会在药上给他花银子。 这样太浪费了……他得赚钱。 程郎玉不知道自己夫郎怎么想,他天天都在赶工。 * 从十一月初四大雪天过后,一连几天都是阴天。 山坳的风还行,但从村里出去,常能听见拉长的呜呜声。 叶忍冬专门选在搭完房梁后,准备去云山脚下找程郎玉。 程韶跟程宝儿现在经常去祖屋那边找另外两个小傢伙玩儿。叶忍冬不用操心安排孩子的事儿。 他换了身衣裳,抓着家里最小的背篓,锁门就走。 小巧的背篓模样精緻,背在他身上刚刚好。里面还放了把小锄头跟镰刀。 他走两步,背篓里就哐当一声,听着热闹。 下了村主路往北,农田呈梯状交错。 冬水田里,浸泡着被割了一截儿的稻桩。有的上边还顶着一些嫩绿的小秧苗,长出了空空的麦穗。 但他们这边只能算中南边,没有二茬的稻子。 离村子越远,叶忍冬愈发沉浸于这沉静的空濛山中。 他喜欢观察一切与山林草木相关的东西。 就比如,清透的水面有好些小虫,滑着细线般的小腿在水面游动。 水底,泥土被泡软,覆盖着一层柔光。上面丛生着低矮的小草,叶子有椭圆形的,有细长条状的,有绒毛那般的。 叶忍冬眼角带笑,观察着这些从前都鲜少有时间观察的东西。 他脚步轻快,不多时就到了山脚。 上完斜坡,上边就是整块宽阔的平地。 叶忍冬惊讶于建房子的速度。 双手抓着背篓绳子,瞅着人在上边忙碌。 从房顶到墙角,都有人。 从开始建房子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天,叶忍冬上次来时,还在修墙。 现在都在扛木头了。 之所以弄得这么快,不仅是程家想快点修完,大家也都这样想着。 若房子架子都搭好了,没来得及盖最后的瓦,而让那雪落到房子里。 那屋子里面岂不是要被渗透,甚至还会长霉。 这青砖瓦房可就打了折扣。 * 因着这边都是汉子,叶忍冬没敢走近,隔着五十米对着房子绕圈圈走。 第59页 屋前边堆着一大堆剥了皮的木头。 木棕色的,看着圆润光滑,约莫有他的腰粗。 另一边的长条木板,应该是叫椽子。是最后放在大木头上,方便用来搭瓦的。 房子快完工了。 叶忍冬心下一松,隔着老远找程郎玉。 本不想惊动其他人,但殊不知叶忍冬一出现,就吸引了人的视线。 无疑是一群汉子中间,突然出现个乖巧软糯的哥儿。那扎眼程度就像毛乎乎的雪白兔子入了狼窝,可不招人。 「主家的,你家夫郎来了。」有汉子起闹,冲程郎玉道。 叶忍冬隔着老远,都听到那中气十足的音,只得不好意思地沖那边点点头。 程郎玉几步到他面前。 「来了。」 叶忍冬见着人,就像太阳花见了太阳,走哪儿跟哪儿,笑得傻傻的。 程郎玉颳了刮他的鼻尖,牵着人近看自家的房子。 青砖墙已经建完了,此刻在修院子的围墙。 因着院子靠山,围墙是重中之重。 叶忍冬手臂紧密挨着程郎玉,杏眼转动。 满足完好奇心,叶忍冬注意力放回到程郎玉的身上。 男人长发上沾着灰,明明是乌黑髮亮的,现在却灰扑扑。 叶忍冬伸出手捏着他发尾,指尖晃动,灰尘扑簌簌地掉落。 程郎玉拉住他的手,往旁边走了一步。 「别弄到身上了,我晚上回去洗掉就行。」 说着,程郎玉接过叶忍冬的背篓挂在自己身上,牵着人沿着屋后斜坡往上走。 「我带你上山看一看。」 叶忍冬冁然一笑,握紧他的小拇指。 * 山路并不好走,数不清的树枝杂草将路面掩得看不清。 叶忍冬磕磕绊绊,踩着男人走过的脚印,慢慢往上。 程郎玉道:「我小时候上山就是走这边,几年没人走,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叶忍冬却是留意到路边被踩倒的树枝。 「阿玉是不是之前来过?」 虽是问,但他心底莫名笃定。 程郎玉手臂使劲,肌肉鼓着撑起衣服将人提熘至跟前,有些依恋般地贴脸蹭蹭他。 「嗯,怕把你带丢了。」 声音缓缓,如一缕清风消失在山间。 程郎玉郑重道:「所以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上去,知道吗?」 叶忍冬连连点头。「知道了,相公。」 「乖。」 走了一会儿,周围的树木多了起来。 叶忍冬正色,看着周围的环境。 过了平坦的地儿,接着就是崎岖的山路,凸起的石头、弯倒的树根儿到处都是。 应当是人迹罕至,所以这一块儿还能看到动物的粪便,一颗一颗的。 山上土质松软,裸露出的地方能看见黑色的腐土。 叶忍冬不合时宜地想,要是能种上一些东西,那绝对能长势很好。 忽然,叶忍冬看到了一根直直往上的枯枝。 他捏捏程郎玉的手停下。 「相公看那儿!」叶忍冬指着一处在杉木上方的小斜坡处。 那里生着蓬蓬的蕨菜,叶子像弯月状的伞,独独将其上那干枯笔直的枝干衬得像蓄势待发的箭。 「找到了?」程郎玉道。 「嗯嗯,要去。」叶忍冬攀住跟前的一棵树,试着在斜坡上横走过去。 「慢点儿。」程郎玉掌心托着他后腰。 叶忍冬抬脚一跨,后脚抵住杉树,在那边站定。 叶忍冬慢慢蹲下,扯开周围的杂草。 确实是野百合! 「阿玉,小锄头。」 叶忍冬五指抓握,向着程郎玉扬手。 程郎玉反手将小锄头拿出来递去,就见他看也不看就抓。 「不看就拿,不怕伤到手。」程郎玉皱眉。 叶忍冬这才偏头,仰着下巴:「阿玉不会的。」 接过锄头,叶忍冬欣喜的抓着那枝干,在离它根茎巴掌远的地方挖下一锄头。 这边都是植物根系,不太好挖。 越挖近,叶忍冬力度越小。 到最后,松软的土质四散,露出下面那像蒜瓣般的东西。 叶忍冬抓在手上,占了有半个巴掌大。 刚来就有收穫,叶忍冬笑得眼睛眯起。 程郎玉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手上那东西,不禁有些吃味。 有那么喜欢?都不看他了? 叶忍冬将百合根捧在手里,像献宝似的递给程郎玉。 「阿玉看!」 程郎玉那酸味瞬间消散。 见夫郎脸微微泛红,程郎玉摸摸他的脑袋夸道:「夫郎懂得真多。」 「阿玉,放背篓。」 叶忍冬得了鼓励,挺直小身板,浑身来了劲儿。 他目光笃定,腮帮子鼓鼓,像拎着口袋进山屯粮的小松鼠。 程郎玉不免好笑。 夫郎啊…… 知道夫郎在挖什么后,程郎玉也沿路观察。 山外围这边人没有人过来,隔着重重的树木,一两米高的百合茎干就有不少。 一个个像举着旗杆儿专当靶子似的,一找一个准。 两人留下小的,专找大的挖。 叶忍冬举着小锄头在林子里撒欢。 刚挖完一个,还想往上爬,就被程郎玉提熘着腰换个方向。 第60页 「咱们不往里面去了。」程郎玉撩起他凌乱的长髮,露出红润的脸颊,「在外围走走就好。」 叶忍冬:「好。」 两人绕着外边走,即便是这样,物产富饶的云山也没让人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哒(づ ̄ 3 ̄)づ 第31章 进山二 「夫郎, 看那儿!」程郎玉指着一丛灌木后头。 他个头高,能直接看到一大片灌木后头的景象。 「哪儿?」叶忍冬振奋道。 程郎玉轻嘆,可真不能让他一个人进来, 不然走丢了还能高兴地捡柴火。 掐着人腋窝, 程郎玉将人抱坐在胳膊上。 叶忍冬只觉突然升高,像成了巨人。他吓得抱住程郎玉脖子,不习惯从男人的阴影中被拽出来。 程郎玉头蹭蹭他软绵绵的肚子。「不怕,不怕, 相公带你过去。」 小哥儿皮薄,经不起树木的刮擦。 叶忍冬唔了一声,塌腰将下巴抵在男人的头顶。 程郎玉:「抱好了吗?」 叶忍冬轻嗯。 程郎玉大步一跨, 几下就踩着树丛, 到了里边。 这是个十几平米的开阔地。除了一颗巨大的树外,只剩下些杂草。 尤其是底下抱团儿的百合,少说也有十年。其子子孙孙蔓延,在其周围形成了一片枯杆儿。 叶忍冬被抱高的紧张,瞬间消散。 他像见了宝贝般,脸蛋挤着程郎玉的脑袋胡乱磨。 「阿玉,我要下去。」 程郎玉脚步停下,啪地拍在小屁.股上。严肃道:「别动, 小心摔着。」 「唔!」叶忍冬瞬间僵直。 等踩严实了, 程郎玉蹲下, 将面红耳赤的叶忍冬放下来。 叶忍冬羞臊成了根木板, 直挺挺地落地。 程郎玉嘴角含笑,指腹点点夫郎眉心。 「乖, 去吧。」 叶忍冬鼓了鼓腮帮子, 这才蹲在旁边, 嘟囔着转移注意力。 挖着挖着,叶忍冬被这块地方完全吸引,全身心投入。 程郎玉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也抓着镰刀帮他。 百合多,叶忍冬以最大的那个为中心,向周围辐射开挖。 将根茎露出来后,他也不急着弄起来扔进背篓。 而是等到所有根茎像半藏在泥里的蘑菇,平铺开来,一丛一丛的挤挤挨挨。他才藏不住那小梨涡,挨个收起来。 程郎玉也帮着他捡,时不时看看他。 葡萄眼弯着,羽睫在眼底落下道小阴影。那浅浅的小梨涡就像裹了蜜糖,越看越像在对着自己招手。 程郎玉恨不能此刻抱着人从头到尾唿噜一遍。 夫郎啊…… * 刨开了泥的野百合就像直接从地上捡的,好不满足。 程郎玉不免抹了他的这份心情,带他横着绕了北边大半山底。 半个时辰不到,装了有半个背篓。 叶忍冬本来还想挖其他的,可见着野百合好找,见着就走不动道儿。 等他满足了,往后看着顿时一惊。 「阿玉,走了这么一大截路了!」 隔着重重林木,山下的小屋只能看到一个顶。 叶忍冬心想,不能耽搁他相公的时间。他抓着人就往原路返回。 程郎玉背着背篓,难得见他如此风风火火。 「慢点儿,夫郎。」 「阿玉,我晓得的。」 程郎玉:「晓得还走那么快,跟谁学的?」 叶忍冬偷笑,回头几步抱住男人的腰。仰头道:「是跟阿玉学的。」 程郎玉长眉一挑。双手环抱,低头就在他脸上的肉叼住。 又亲又磨。 叶忍冬不出半刻,气喘吁吁,泪眼汪汪。 「走,相公带你回家。」 程郎玉像大尾巴狼,甩着尾巴优哉游哉地带叶忍冬下山。 而叶忍冬刚刚还飞扬的兔耳朵耷拉着,软趴趴贴着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这还是在外面呢…… 怎么可以…… 「要抱?」 叶忍冬眼尾泛红,委屈巴巴。「阿玉相公。」 程郎玉一把捞起人:「好,抱。」 「我不是……」 「没事,你轻着呢,相公抱得动。」 「我……」 「我们冬哥儿最乖了。」 「哼。」 叶忍冬说不过他,只能气唿唿环住他脖子,一口咬下去,发出毫无威慑力的呜呜声。 程郎玉注意着脚下,步步踩稳,眸子温和得不像话。 「夫郎抱紧。」 命脉被咬住,饿狼一心哄夫郎,怎么咬都行。 但到底是顾忌着夫郎的小面子,下到山脚后程郎玉改抱为牵,一直将人送回家。 这才放心的回去继续干活儿。 到家后,叶忍冬手背贴着脸,给自己降降温。 他嘴唇红肿泛着水光,糯糯嘟囔:「青天白日的,阿玉真是的。」 这么大人了,动不动要亲亲。 他刚刚……刚刚靠在门背,都没喘过气儿。 他咬咬嘴唇,秀眉微皱。 「嘶……」叶忍冬碎碎念叨,「阿玉肯定属狗的。」 屋子里没其他人,叶忍冬就坐在凳子上。一直等到腿不软了,这才去看那半个背篓的百合。 第61页 百合是药食两用的植物,一般只有採药人才会挖。 叶忍冬见天色还早,决定先将它们清理出来。 百合根系发达,蒜瓣般的鳞茎层层包裹成球。 即便是冬天,挖出来也是鲜嫩的状态。有的带点绿色,但白色偏多。 叶忍冬找来撮箕,将每一个的泥土、鬚根清理干净。 背篓里的细泥倒到后院,他这才开始洗刷。 先用家里最大的木盆接满水,将百合倒进去用木棍搅个几遍。淘洗掉泥沙,再将他层层叠叠的小瓣瓣分开。 因着都是挖的大的,品相好,每瓣中间厚边缘薄。 比指甲盖儿大些,白白嫩嫩的,像玉制的把件。 背篓里的全部清理出来,叶忍冬起身擦干手。他拿着篮子装了些,打算送到祖屋那边。 正巧该做午饭了,叶忍冬先将家里边的搁置下,等会儿再回来弄。 锁好门,叶忍冬闷头快步往前。 去村中央的祖宅,要路过几户人家。 那几户每家门前都种着果树,旁边立着草垛。 叶忍冬之前走这条路时,经常能见着几个小孩,不是在玩弹弓就是在爬各家的树木。 但今天却尤其地安静。 叶忍冬步子轻。 在转弯拐到秦家家门前时,见到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篱笆边兴奋拍手。 小孩眉眼闪烁,鬼鬼祟祟的。 叶忍冬惯来不跟陌生的人打招唿,即使小孩也如此。 但他要走小孩们边上那条东北边的道儿…… 叶忍冬干脆半侧头,加快速度。 但他不看人,人要看他。 几个小孩像看到人来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瞬间像受惊的鸟,离群飞奔。 叶忍冬还没明白过来,拐弯后,身边突然起来一阵高温。 叶忍冬偏头看去,惊恐地见整个草垛底下,泛着橘红色的光。 「着火了!」叶忍冬只与那草垛一米之隔。 他疾步后退,后脚踩到石头,手上却下意识死死护住篮子,重重一摔。 「唔……」 疼痛让他直接岔气。 情况紧急,快烧到房子了! 叶忍冬只得大喊:「着火了!」 脚踝刺痛袭来,他边往后挪,边重复喊着。软糯的鹿鸣被他扯成了驴声,他从没像这般大声过。 周围的人家听清楚,大门齐齐打开。 老人小孩仓皇跑出。 「哪儿着火了!哪儿着了!」 「遭了,冬哥儿的声音!」祖屋的程家人一惊。 隔着几十米,钟灵秀听到声音,像护崽的母豹子,风一般地从院子里跑出。 出来的人看清了那草垛,纷纷咒骂:「天杀的!谁把秦家的草垛烧了啊!」 秦家对门的阿叔拎着小水桶出来。「愣着干嘛!灭火啊!」 阿叔扯着嗓子,所有人又急慌忙慌回家打水。 这块是村中央,每家每户都挨得近。 就这一座草垛连着两户人家,其中一家还是草屋顶。 这要是烧起来…… 程家人纷纷拎着水追出来。 钟灵秀一马当先,拐个弯就看见自家的冬哥儿坐在地上。还紧紧抱着怀里的篮子。 而其余人跟被火烧的蝗虫般,抓不了主意。 不知道谁泼了一点水,刺啦一声泛起青烟,将哥儿呛得直咳嗽。 「妈的,人都不扶起来。」 钟灵秀咒骂一声,隔开人将哥儿扶起来。 「大嫂。」 「没事吧,脚怎么了?」钟灵秀问。 后面跟来的杜今荷、李燕子纷纷将水泼在草垛上。但对那么大一座草垛来说,这点水微不足道。 「快点,快点,要烧到栓子家了!」 「燃起来了我们都逃不掉!」 这一听,那还得了! 众人纷纷加快速度。 叶忍冬见人来了,也大松口气。将手上的篮子递给钟灵秀:「大嫂,给,我挖的百合,做菜吃。」 钟灵秀扶着人,心疼道:「冬哥儿有心了,我先带你回去。」 「好。」 叶忍冬脸疼得苍白,还扯着笑脸一瘸一拐回去。 * 等火终于灭了,草垛变得灰扑扑的,冒着青烟儿。 下午,秦家的汉子秦老大从外边回来,正正好看见自家的草垛没了。气得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哐当拍开对面的门,急问:「关阿叔,我家这怎么回事儿?」 关阿叔也累得很,无力摆摆手:「是程家新夫郎发现的,你去问问他。」 「鳖孙子!」 秦家汉子将手上棍子一扔,到程家找人。 他做事火急火燎,还没到门边就喊:「程郎玉夫郎在吗?」 谭春柳料想是来问事儿的,上去开门。 人还没进院子就问,可见多急切。 「程阿奶好。」 说完,他支棱个脖子进院门,见叶忍冬坐在外边,直问:「嫂子好,我是秦家老大秦楚西,想问问我家那草垛咋个回事儿?」 谭春柳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先招唿人进来,给他倒了杯茶水。 自己则代替叶忍冬道:「冬哥儿今儿过来做饭,刚好路过你家,见几个小孩儿鬼鬼祟祟在那篱笆边。」 「他转个弯,那孩子就跑了,接着就见着是草垛烧了。」 第62页 秦楚西眉头一皱:「他娘的,吃饱了撑的!」 秦楚西在镇上做事儿,今儿回家过年,就瞅见自家草垛烧了。 那是他老娘心心念念搭起来的,当初可费了不少事儿。 现在一把火下去,后边一年引燃的柴火都没了,还升个什么火! 他非得把人揪出来。 越想越气,秦楚西一口气闷了大杯茶水。 「知道了,谢谢谭阿奶。」 他问完就走,半点不拖泥带水。 院子里的小孩就这么多,爱在村中央玩儿的就属那群瓜娃子,他知道该怎么找人。 这人一来一回,叶忍冬坐着休息,一句话都没说。 他感激般地看了看谭春柳。「谢谢阿奶。」 「谢什么谢!」老太太脸一般,指尖戳他额头,「护着篮子也不能把人给摔了,走,跟我去一趟涂老爹家。」 「阿奶,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叶忍冬收拢脚,眼底带着祈求。 他不想再花多了钱,看病很贵的。 「阿奶,我知道我的脚什么样子,」叶忍冬抓着老太太的衣袖,眼睛水汪汪的尝试撒娇,「以前也有过,真的,休息几天就好……」 「就是扭了而已,药酒擦擦就好的。」 叶忍冬握拳,满是底气。 他没说谎,这脚以前伤到过,所以很容易被拐到。 「真的?」 「嗯。」 「倔着吧你,等阿玉回来。」 第32章 揉脚 村里一阵混乱, 等程郎玉回来,就看见叶忍冬乖乖坐在小凳子上。 眉头轻蹙,唇色白得不像话。 他一着急, 扔下勾肩搭背的程立民就走到自个儿夫郎身边。 「夫郎怎么了?」 钟灵秀快人快语, 将上午那事儿说了说。还补了一句:「我还不知道冬哥儿这般倔,叫他去涂赤脚那看看,还不去。」 老太太是真把叶忍冬当家人了,才会这般急心窝子。 程郎玉一听, 不贊同看叶忍冬。 阿奶注意不到,程郎玉还看不出来嘛。 夫郎那脚就一直没挪过,僵在那儿, 嘴唇白得像刚来程家的时候。 程郎玉心疼, 捏着袖子擦擦他的汗。 哄道:「夫郎,相公看看脚好不好?」 叶忍冬见人关心的眼睛,鼻尖一酸,不知怎么委屈上了。 带着鼻音嘟囔:「不看大夫。」 程郎玉跟他额头贴额头,声音轻缓。 「好,不看大夫,那先让相公看看好不好?」 叶忍冬吸吸鼻子,像找到了主心骨, 将脸埋进他肩窝。 「好。」 叶忍冬被男人抱起, 带到程立民那空屋里。 他坐在凳子上, 看程郎玉半蹲在他身前将鞋子脱掉, 叶忍冬疼得轻嘶了声。 程郎玉道:「不怕。」 足衣脱掉,脚踝处已经肿了一片。 叶忍冬瞄了眼就偏过头去, 鼻尖耸着, 眉头狠皱。 丑。 程郎玉抓住指头圆圆的小脚掌, 另一只手顺着脚踝的骨头寻摸。 叶忍冬只觉一疼,手忽的按在身前的大脑袋上。 可怜巴巴道:「疼……」 程郎玉将他脚横放在自己腿上,庆幸道:「还好骨头没错位。」 话锋一转,程郎玉故作严肃:「知道疼还抱着篮子,洒了捡起来不就好。」 「我去弄点药酒,等着。」 叶忍冬手从他脑袋移开,默默交握,半低着头像是犯了错。 一直等到人进来,叶忍冬霍地直起脑袋。「阿玉。」 「嗯。」程郎玉一嘆,缓和脸色道,「以后遇到事儿,先把你自己照顾好才是上策。」 叶忍冬等人走近,默不作声地攥紧衣摆,一点点收拢。 程郎玉放下碗,将他无措的双手包裹在掌心。 「我们家最重要的就是你,东西没了咱可以再找,但人伤了就得不偿失。」 叶忍冬脑袋抵着他腰:「嗯。」 程郎玉也不墨迹,抓过小凳子,背对着抓着他脚踝。 「我给你揉揉,有点疼。」 哥儿骨架小,程郎玉一只手能完全握住。药酒倒在手上搓热,覆盖在脚踝上,开始用力。 叶忍冬脚一抖,习惯了的丝丝抽疼如浪潮般平铺开来,覆盖整个脚踝。 叶忍冬鼻子一酸,小珍珠不止地掉落。 「呜呜……疼……」 「马上就好。」程郎玉眼若坚冰。 叶忍冬泪眼朦胧,克制不住趴在男人宽厚的肩背,双手环紧他脖颈,嘶嘶抽气。 程郎玉狠着心,咬紧牙关控制不放。 叶忍冬最后受不住,在男人背上胡乱蹭着额头,脚直躲。 「呜呜……相公疼……」 程郎玉心里跟针扎似的,黑沉的脸色像煞神般可怖。 绵密的疼痛因为男人在身边,像放大了数倍,叶忍冬止不住抽脚。 「相公,疼啊……呜呜呜……」叶忍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疼……」 等揉好了,叶忍冬已经像蒸软的面团,软趴趴的冒着水汽。 程郎玉给他重新穿好鞋,把人从背上划拉下来搂着。 「不要再伤着了,知道不。」 叶忍冬往他怀里钻,带着哭腔:「嗯。」 这时,门被敲响。 第63页 程郎玉道:「进来。」 谭春柳端着码起高高的饭菜,道:「弄完没,吃点饭,饿这么大半天了。」 叶忍冬有些精神不济,没挣扎从怀抱里出来。 「快吃快吃。」说完,老太太就出去。 程郎玉道:「夫郎乖,咱吃饭。」 叶忍冬半眯着眼,脑袋重重磕在男人胸膛,懒得手指都不想动。 程郎玉端着给人餵了,剩下的自己几口解决。 放下碗筷,叶忍冬已经靠着程郎玉唿唿睡着了。 程郎玉小心将人抱起,跟谭春柳招唿声就给人带回去。 路上遇到熟识的人,都知道那火是他夫郎先看见的,纷纷友好笑问。 「睡着了呀?」 「看你夫郎摔地上,脚有事没事?」 程郎玉低声道:「嗯,睡着了。」 「脚扭了。」 叶忍冬手握拳抵在腮帮子边,睡得迷煳,对被围观的事儿半点不知。 等挨到软绵绵的被子,轻轻一滚,就落进被窝。 程郎玉修长的手指戳戳他脸:「没心没肺的。」 将人脱了衣服,重新掖好被子。成了那关于守了一会儿,又出去忙活。 等叶忍冬醒来时,家里边已经没人。 叶忍冬后知后觉地将被子拉高捂住半张脸,两只爪爪抓着被子。 「相公。」被子下的嘴角陷落,他依恋般蹭蹭被子。 赖了会儿床,叶忍冬坐起。 上午的百合还没处理完,放久了会坏掉。 叶忍冬穿好衣裳下床,低头看看自己扭伤的脚,沉默半响。 眼珠微动,叶忍冬扶着墙找了个木棍杵着,一瘸一拐地进厨房。 清澈的水盆当中,铺着厚厚一层百合。 一瓣一瓣的,有玉质般的清透。 叶忍冬前面儿哭狠了,有些不适地眨眨眼,边将其捞起。 最后淘洗完,他拐着棍儿洗锅烧水。 百合晾晒前,应该先在沸水中滚过几遍。 时间不用长,几息就行。 叶忍冬将手里的棍子当柴火烧了,等锅里清水咕噜噜冒泡时,叶忍冬将百合倒进去。 近十斤百合像白玉贝,叮咚落入水中。 竹编漏勺在水里过两下,就将里面的百合捞起,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簸箕上。 用漏勺将其摊开。 等它阴干之后,就可以长久保存。若是多存些,可以拿到镇上换些钱。 叶忍冬绕着灶台,将柴抽出掩在灰里熄灭。 他现在搬不了这个簸箕,只能等阿玉回来后叫他端出去。 做完这些,叶忍冬从灶台后重新挑了根木柴,有些忧愁地杵着出去。 秋冬季节正是挖百合的好时节,正巧能多挖些。 他蔫巴地低头。 怎么就伤到脚了……阿玉肯定不会让他再进山了。 * 傍晚,天蒙了灰纱,程郎玉早早回家。 叶忍冬正坐在卧房缝衣服。 膝盖上的中衣大,明显不是他自己的。 等收完最后一针,叶忍冬将针线剪掉后收起来。 该做得晚饭了。 他杵着棍子推开门,就见着推门而入的程郎玉。风尘僕僕的。 「回来了。」叶忍冬手前伸想拉他。 程郎玉大手握住小爪子,说道:「我身上脏,夫郎坐着休息,我去做饭。」 在这年头,能进厨房的男人堪比在外面地里找到一粒米,稀有至极。 「我烧火!」叶忍冬杵着木棍追出去。 程郎玉拿他没办法,又退回来抱人。 而被接回来的程韶跟程宝儿见怪不怪,亲亲热热挤在灶台边,守着家里唯一一个病人。 程郎玉一直将两小孩当半个隐形人。 但每每看到他俩对叶忍冬越来越亲近,隐形人就变成了「眼中钉」,扎眼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敛眉,等这股妒意压下去。 程郎玉不喜欢任何人占有他夫郎过多的目光。 因着中午再祖屋那边做饭,两个疯孩子也经常过去,叶忍冬每天看顾俩小孩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大多情况下,他俩是跟着元宵、虎子一起玩儿。 所以即便是叶忍冬每晚都能察觉到程郎玉心情不好,也只猜测是男人白天太累了。 这不,等人收拾完后,在床上又恢復成那熟悉的模样。 像困顿的大猫,身躯矫健,想吃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因着叶忍冬今天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被程郎玉叼进被窝好好教训了一番。 从头到脚哪儿都没放过。 最后叶忍冬被收拾得软绵绵、惨兮兮,只能猫儿般叫道:「相公,相公。」 * 晨雾渐浓,风雪欲来。 百合的白玉色渐渐变成了淡黄白色。 十一月十五,铺瓦这一天。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小的白晶。 下雪了。 这就像个信号,让修房子的的人顿时沸腾。 天还没亮,程郎玉、程立民,还有程家大伯、二伯纷纷上房顶上瓦。 云山的雪落得快,程郎玉捂在胸口的玉米饼子都没来得及吃。 他剑眉蹙起,只希望在雪压屋顶前能够将房子全部铺完。 程家人没动工多久,石金山也过来了。 他招唿众人:「快快快,铺瓦。」 第64页 搞这么久,最后一天,可不能出岔子。 工人也知道情况急,该爬屋顶的爬屋顶,递瓦片的递瓦片。 雪白,将天色映得敞亮。 也不知道是早上还是上午,雪突然加大,从撒盐变成了能看见形状的雪花。 要快!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 若是现在没有把瓦铺完,就云山下雪的常态,准是在半个晚上就能将房子里堆上半尺厚。那所有的辛苦,都会白费一半。 所有人分成五队,一队一间房子。众人排成五条长龙递瓦。 铺瓦的人也多,起码爬上去十几个。 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来。程郎玉几个下去,换工队的人。 程立民几个大汉,发挥了那能举百斤重的力气,周旋于各个屋檐下。 程郎玉脸上擦着灰,机械地帮工人们抬瓦。 雪越下越大。 众人都不敢耽搁,甚至午饭都是祖屋那边送过来,他们在房樑上吃的。 暖了胃,冻了一上午的手来了暖意,换着人上去轮番铺。 到下午鹅毛大雪纷飞,不到一刻,站在房梁的人肩上就堆上雪。 可耽搁不起,所有人将神经绷紧。 紧赶慢赶,同村的人也赶过来帮忙。 还好,终于赶在雪铺地之前,将最后一批瓦落下。 众人扫掉肩头的雪堆,齐齐松了一口气。 雪花迷眼,寒风刺骨,大多数人的手上都冻得僵直。 上完梁,这一间青砖瓦房算是修好了。 众人顶着白头,被程家人带回去取暖。 第33章 菠菜 其他人回去了, 程郎玉跟石金山留下。 风雪中程郎玉镇定自若,宛若一根定心针,让石金山有些服气。 这般年纪的小伙子, 少见有他这么沉稳的。 两人顶着白雪, 沿着房屋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双方满意。 * 满山的雪羽扑簌而下,将整片天地染成亮白的冰晶色,泛着冷光, 苍茫一片。 人在下面显得渺小而无力。 程家祖屋,早早备好热水,糖鸡蛋在铁锅里滚着。 等待着众人进门儿时, 立马就送上。 石金山跟一众人汇合后, 担心下雪路不好走。只喝了熬的糖鸡蛋,就起身要告辞。 毕竟在年末能接这么一大单,也是他们赚了。 程郎玉长身玉立,站在门口身姿笔直。 在飘雪的映衬下,倒有几分书生意气。 本来一个月的工程,花了约莫二十天就完成,程郎玉心存感激。 将所剩的二十两交给石金山后,对人说:「年后会办乔迁宴, 到时候请石叔带着各位过来, 也让我好好感谢一下。」 石金山跟其他人连连应是。 说实话, 在程家这段日子, 他们吃的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太多。 顿顿有肉不说,天冷了, 还会隔三差五送些糖鸡蛋。 主人家好吃好喝招待, 虽说晚上回去的有点晚, 但平时人家也多照顾。 双方互惠互利,完成了一场满意的交易。 程郎玉没留人,跟着程家人给工人手上塞了两个刚出锅的馒头,这才将人送走。 叶忍冬最近腿脚好了,见人出门后,上去抓着雪地的程郎玉进屋。 细白的手将他肩头上的雪拍去。 「现在的雪下的大,想必明早起来,应当就能积到脚踝了,早走确实要好一点。」程仲书抽着旱菸,仰头看天。 「进屋去吧,外头冷骨头。」谭春柳对守在门边的人摆摆手,率先进去。 今儿个高兴,程家的男人们坐在桌上,看着外面的大雪,喝着媳妇儿温的烧酒。 一口下去,温的高粱酒穿喉而过,辣喉暖胃。 叶忍冬坐在程郎玉边上,看他小口酌着,也没阻止。 他知道程郎玉今天高兴。 桌上五盘菜。炖猪蹄,酸白菜炖粉条,凉拌萝蔔丝,咸菜,梅菜扣肉。 炖猪蹄是这几天每天中午都有的,原因是叶忍冬又把腿伤着了。 汉子们喝酒,叶忍冬鼻尖满是烈酒的香味。 他忍不住侧头,看清透的酒滚入程郎玉的嘴里。那唇形极好的唇瓣水润,他看得有些羞,不好意思地埋头吃饭。 程郎玉早注意到夫郎的视线,以为他想尝尝。 倒了一勺子,递在他唇边。 「尝尝?」 叶忍冬觉得这味道是好闻,醇厚浓郁,比冰凉的雪来得温润勐烈。 他低头沾了一点,顿时舌头辣得直吐。 钟灵秀一口闷了一小勺。笑道:「冬哥儿,好喝不?」 叶忍冬直摇脑袋。「不好喝,但是闻着香。」 程郎玉轻笑,五官舒展像尘封多年的画卷,惊艷了叶忍冬的眼。 叶忍冬哪还记得什么不好喝,刚巧程郎玉的手还没收回。 他捏紧男人手腕,就往嘴里塞。 那半勺烈酒就进了肚子,呛得他直接咳嗽。 钟灵秀笑得仰倒在程立君的身上。 「哎呦,咱冬哥儿看郎玉看呆了呀。」 程立君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钟灵秀,双手轻轻贴在她脸上。悄声劝道:「好了,饭要凉了。」 程仲书跟程大伯、程二伯喝得二麻二麻的。 程仲书眼神落到虚空,现在房子已经修好了,他在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第65页 想着孙子无论去哪儿留在村里,还是去山脚,至少都有一个住处。 * 叶忍冬从来没沾过酒,且还是烈酒。 此刻,他双眼蒙着水雾,被程郎玉抱着回家。 雪还没有积起来,程韶跟程宝儿牵着,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程宝儿胆子大些,敢在程郎玉身边说话了。 她不解地看着被抱着的叶忍冬,问程韶道:「阿嫂又抱了?」 她记得阿嫂前些天都是被抱着回去的,可是明明可以走路了呀,今天又抱抱了。 程韶看了看对他来说是巨山的程郎玉,悄悄道:「阿嫂喝醉了,要抱抱。」 阿嫂好黏人啊! 「咱们不能喝酒,知道不!」他拿出哥哥的样子,教育两岁的妹妹。 程宝儿欢快点头,张嘴接雪。 「知道的。」 因着雪天,外边没什么人,一行四人很快到家门。 屋里,棉被冷冰冰的。 程郎玉没将他放进被窝,而是抱紧厨房,烧热水。 两小孩乖乖坐在凳子上,程郎玉横抱着叶忍冬,时不时添把柴。 橘黄的火焰带着暖意,渗进人的身体。 跑进骨头里的冷气被赶出去,叶忍冬舒服得像小猫摊开肚皮,在程郎玉怀里舒展身体。 打了个滚儿,面向着男人的胸膛,捏紧他上衣,睡得弯起嘴角。 程宝儿歪头,冲着程韶道:「像养猫崽崽。」 程韶看了看,认真点点小脑袋。 还是小猫崽子那种。 噼里啪啦的柴火溅起,程郎玉顺着叶忍冬被火熏着热乎的长髮。 水烧好,程郎玉单手抱着人,让两小孩盥洗完回屋。 他就着还没燃尽的灶火,用帕子将叶忍冬的脸、手擦得干干净净。 最后抱着人坐在怀里,自己大脚踩进脚盆,再将他的脚丫子放下去。 大脚踩小脚,冬日一起泡脚。 等白嫩嫩的脚丫子变成粉红色,程郎玉才将他抱着放到被窝。 泡了脚,至少能暖个半夜。 叶忍冬迷煳间感觉人脱自己的衣服,巴掌举起,拍在男人胸膛。 「流氓!」 软绵绵的,不痛。 程郎玉抓着胸前的小手捏捏,塞进被窝。 「流氓!」还在嘟囔。 程郎玉半撑着身子趴在他上方。语气沉沉:「说谁流氓?」 叶忍冬蛄蛹半响,手又伸出来,啪得下拍在男人脸上。 一声脆响。 「阿……阿玉……」叶忍冬迷迷煳煳。 程郎玉卸下力气,将脑袋埋进香喷喷的肩窝,像大狼狗版哼哼唧唧,蹭蹭咬咬。 叶忍冬迷濛,他梦到一粒蚕卵大小的种子被扔在地里,噗噗几下冒出绿叶。 还没来得及抽条呢,瞬间白雪落下,将那绿油油的菠菜叶子压断了。 叶忍冬伤心地拱人:「呜呜……菠……菠菜……」 程郎玉挨了一记耳光,此时闷闷的。 「小没良心的,还菠菜。」 叶忍冬种的菜,也已经有十几天。 从种下开始,他几乎每天都要去查看,还细心地浇水浇。白菜萝蔔从大指粗,现在已经变成了两指大小。 知道叶忍冬心疼这些,程郎玉将被子掖好。 「好,我去帮你看看。」 程郎玉关好门,绕到柴房抱出一捆草甸子。 接着他又弄了几个木头墩儿,放在菜地中固定,再把草垫子挨个铺到上面。 至于这样叶子会不会被折断,那就只能明天才能知道了。 萝蔔还好,白菜断了那就只能吃了。 得亏是铺了雪,即使晚上外面看着也亮堂。 程郎玉将菜地收拾好,回厨房盥洗。 那两个小的已经睡着了,程郎玉站在门外犹豫会儿,还是进去翻出一床厚被子,给两人搭上。 卧房 叶忍冬被捂着热,将被子踢到一边,程郎玉几步上前给人盖好。 关上门,吹了灯。 隔着外边的亮色,他慢慢走到窗前。 衣服一脱,将软乎的夫郎拦腰抱进怀里。 温温软软,比暖手炉还舒服。 程郎玉眯眼,只能嘆一句,冬日的夫郎更为可爱了。 第34章 手痒痒 外面的窸窣声响了一夜, 天地成了白色。 银装素裹,料峭寒雪。 上华村这个村下小山庄,在雪被的掩盖下, 静谧安稳。 村里人穿得是布鞋, 雪地里踩几下就容易湿透,凉了也常容易发热。 因此大人小孩都窝在家,围坐在小炉子旁聊天。 这时候,晒的南瓜子, 种的花生就起了作用。 就着一碗热水,一家人喝喝茶、磕磕瓜子儿,时间就是一打发。 程家屋里 叶忍冬被圈在大狼的肚皮上, 贴着宽阔的胸膛。 男人身上温度高, 只挨着,就像烤着着暖炉,能安稳一晚。 叶忍冬羽睫颤动几下,慢慢甦醒。 睁眼间,直直对上男人的脸。 这是半个多月来,第一次醒来后他还在自己身边。 叶忍冬身子没动,一双杏眼细细描摹。 睡着的相公像雪山山巅的积雪,清冷寂静, 也温润如玉。 越看, 就越想上手。 叶忍冬碾磨指腹, 紧抿唇角却放出了藏着的梨涡。 第66页 葱白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男人眉心。梨涡猝然加深, 又渐渐淡去。 叶忍冬偷笑。 见长睫没动,他大着胆子, 指腹从眉心顺着俊挺的鼻樑滑下, 在鼻尖点点。 又顺着往下, 在快要挨到男人唇时急转手指,落在唇角。 叶忍冬这才有些害臊地打算收回手。 可指腹处,男人嘴角勾起。牵扯叶忍冬的心神,让他没由来地心虚。 「怎么不摸上去?」程郎玉掀开眼帘,眼神清明而戏嚯。「以前说过,夫郎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叶忍冬勐地扎进被子,缩头当乌龟。 程郎玉将他翻出来:「夫郎不要害羞,相公又不是不许。」 叶忍冬哪还有什么摸人的胆子,恨不能床板上裂开一道缝让自己钻进去。 程郎玉凑近:「夫郎?」 叶忍冬后挪,拉开距离。 「夫郎啊。」 叶忍冬背贴墙上,凉得一激灵。勐地抬头,被男人攥紧视线。 危险又迷人,肆意而克制。 叶忍冬后颈皮一紧:「阿……阿玉,我错了。」 叶忍冬几乎被夹在男人与墙壁间,腿、肚子、肩膀,完全被程郎玉堵住。 程郎玉陡然亲了他脸一口,大手揽过,让人趴伏在自己身上。 「给你摸。」他声音低哑,幽幽传进叶忍冬的耳朵。 叶忍冬看着男人唇,像被妖精迷惑,呆呆地咕咚下吞咽。 瞬间,男人如豹子般翻身,调换方向。 叶忍冬只觉眼前一黑,男人蒙头压来。 嘴唇相贴。 叶忍冬杏眼骤缩。 男人唇角挂着笑,慢条斯理般嘴唇微张。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乱蹦的心跳,凌乱、暧昧。 阿玉……在咬……咬自己的唇! 程郎玉像尝到佳酿,自喉间发出闷声:「夫郎。」 低磁而又性感。 叶忍冬脚趾蜷缩,陷落于棉被。 沉重的唿吸声交耳,叶忍冬心神失守。脚趾一松,放松般闭眼,迷醉着主动搂住程郎玉的脖子。 程郎玉叼着红唇研磨,箍紧细月要。 暧昧的气氛蒸腾,将床上红被中的两道身影笼罩。随着喘气声、闷哼声发酵。 越来越浓。 叶忍冬嘴唇被叼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渗透男人的味道。 他像雨中的小草,被打得低垂。 等「摸」够了,叶忍冬抬手面向光。 这下他是真真摸了个够。 十根手指,十个牙印。 「程韶他们该饿了。」叶忍冬摸摸在脖子间啃咬的大脑袋,一脸水色。 「哼。」程郎玉收拢胳膊,换一边继续。 叶忍冬红肿的唇微张,难/耐道:「阿玉……哼唔……相公。」 程郎玉欲求不满直起身,又在唇边咬了一口。 叶忍冬红着眼:「相公……」 犹如雨打芭蕉的美,桃花满地的残,惑人、诱人。 程郎玉眼底深沉,勒紧手臂,再次埋头啃。 叶忍冬小小抽气,若空茫河流中的小船,不受自己控制地摇曳。 程郎玉重新覆盖上一层气息,这才干脆抓着衣服匆匆出门。 人走远了,还听得见程郎玉散发着躁气啐声道:「小屁孩!」 叶忍冬恍恍惚惚,还难以沉寂下来…… 一个人在被子中磨蹭半响,叶忍冬虚软起身。 鞋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走到厨房时脚抖几下,雪沫儿扑簌簌往下落。 叶忍冬盯着自己脚踝,想起自己的菜,忽的转身往后院跑去。 白茫茫的一片中,那块地被掩盖,但纯白色中还夹杂着些褐色的草。 那是他最熟悉的草编。 叶忍冬欣喜万分,掀开草盖子。底下是嫩生生的青菜,没被打蔫儿。 「肯定是阿玉!」 叶忍冬偷笑,沿着边缘随手扯了一点,早上做点菜粥吃。 程郎玉等着人进屋呢,转个身,门外的身影却不见了。 他看着那通向后院的脚印,大步跨出。 正巧拐个弯儿,碰到叶忍冬拿着把菠菜出来。 「阿玉。」叶忍冬霍地停住,明媚的笑意变成腼腆抿唇。 程郎玉抓着腰将人抱起。 「凉,别出来。」程郎玉道。 「我只是看看。」 「嗯,下次叫我。」 叶忍冬贴靠着男人胸膛。「好。」 程郎玉下颚蹭蹭他头顶,将人轻柔放在厨房门口。 「我去看看那屋。」 叶忍冬站在门边笑:「嗯。」 阿玉现在已经不漠视那两个小的了呢。 他喜欢家里愈发和谐的气氛,叶忍冬浑身来了干劲儿。 冬日就该吃些热乎的。 叶忍冬进屋,发现还在烧水,旁边是淘好的米。 刚好可以做菜粥! 叶忍冬将旁边的锅掺水,分了些柴火过去,烧点热水洗脸。 坐在小马扎上,跟前放着个盆,边看火边摘菜。 等水咕噜咕噜烧开,热气顺着缝隙漫出。 叶忍冬揭开盖子,倒入淘好的米,将柴火抽出来改成小火慢慢熬。 这时,程郎玉进来厨房,后边还带着两个穿戴整齐的小尾巴。 「热水在另一个锅里。」叶忍冬笑眯眯道。 第67页 程韶:「阿嫂。」 他瞬间松了抓着程郎玉的衣服,像小鸭子拐着跑到叶忍冬身边。 程宝儿迈过高高的门槛,将她哥哥的动作看在眼里。 敦实不少的身子瞅瞅叶忍冬,又看看程郎玉。 最终还是颠颠到灶膛边。 这里暖和。 程郎玉看摘菜:「菜粥?」 叶忍冬轻点头:「嗯,阿玉看火,我来揉玉米面。」 程郎玉表示知道了,扎起袖子,从柜子里舀了碗黄白的粗面。 叶忍冬也不争,给两小孩兑洗脸水后,又回到灶前看火。 只是那眼睛总看着程郎玉,看他往玉米面掺水,大手揉捏。 相公力气大,几下就成型。 半大的黄糰子够叶忍冬吃一顿了,但放在程郎玉手里,却不及半个巴掌大。 双手交叠覆盖,玉米糰子团成最圆,被他按在锅边,挨个绕了半圈。 一样大小,同样高度。 叶忍冬不止一次看到程郎玉这个小习惯,他欢喜地点指尖,只觉得可爱。 程韶跟程宝儿盥洗完,踮脚将小帕子搭在木架。 随即抱着膝盖,窝在叶忍冬身边继续等。 当锅里的粥变得粘稠,程郎玉倒入切成碎末的菠菜叶儿,搅拌几下就出锅。 橙黄的玉米饼子,带着最纯粹的香甜。再加上绿色儿的菜粥,一叠腌菜,就是程郎玉家的早饭。 大人小孩都吃得热乎乎的。 * 隆冬大雪,寻常人家都窝在家里。 镇上周家,却烧着上好的炭炉,室内温暖如春。 虽不及县城官老爷的府邸雅致,但层楼叠榭,廊腰缦回,是百姓人家所不能及的。 周琼云吃着冬季比蔬菜还难得的山梨,盯着眼前人。 「严明,再不说你把那两个人藏到哪儿去,你这腿也别要了!」 周琼云骤然阴鸷,将啃了一半的山梨砸下。 一瞬间,果肉四溢,严明捂头倒地。 说起这事儿,还要从前些天说起。 下雪后,外面白雪积起一层,下不了脚。 周琼云向来是个闲不住的,在家里呆了两三天,就叫家丁去将医馆那两个带来。 可谁料,里边的人竟然是不在了! 周琼云叫来盯着那边的人,知道是严明帮着人跑了。 周琼云当即怒气升腾,叫人将严明抓来。 「好!好得很!」周琼云抓起桌上的鞭子就往他身上甩。 严明被打得四处逃窜,但每每这样,最后也只能是被家丁压着,无力反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一个两百斤的大男人,被打得涕泗横流,抱头鼠窜。 周琼云恨得牙痒痒。 「不说!好啊,不说我就打死你!」 周琼云使了全部力气,棍子破空而来,如爆竹般在严明身上响彻。 严明低垂眼里全是怨恨。 他入赘周家十五年。 前几年,周琼云重视他,他在严家是人人尊敬的姑爷,吃好穿好,仆奴簇拥。走哪儿都是受人羡慕的。 可不就是跟杜秋红见了几面,这老女人就迫不及待想收拾自己。 贱人! 想当年,他误打误撞知道了周家要招婿的消息。 为了让这女人早日安分守己,他用从家里面偷来的银两,四处打点,从周家管家的侄子那儿知道了周琼云喜欢什么样的。 边强迫自己变成少吃饭变成那副书生弱气样儿,边打听她的行踪。 这一切,可是耗费了他百般的心力。 呵!可是周琼云还不屑一顾! 他严明好歹也是家中顶樑柱,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怎么能受如此侮辱。 他不甘心,越是装作一副痴心不已的样子。 时间久了,终究是自己道高一丈,周琼云那老女人接纳了自己。 可不到一年,严明富贵日子过惯了,忘了收敛。每每大鱼大肉,可却忘了周琼云再如何,也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人。 即使是女人。 不就是胖了嘛,这贱人居然还能给自己带绿帽子! 贱人!不守妇道!该是要不出孩子! 想找到他儿子,别想! 他严明再怎么样,也是有种的! 但这些话,他只能在无人时骂骂,此时恨不得熘得远远的。 第35章 杜秋红后续 周琼云坐在首位, 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男人。 「你只要告诉我,杜秋红去哪儿了,我就饶你一条狗命。」 「如若不然……」 严明藏住眼底的狠, 抬头是一脸的深情与爱慕。 「阿云, 你信我,我跟杜秋红没关系,我从始至终心里全是你啊!」 「放你娘的狗屁!」周琼云一脚踹他脸上,人直接跟□□似的翻了个面。 鼓动着四肢, 起都起不来。 周琼云:「我鞭子拿来!」 周琼云说的这鞭子,是她爷爷周泰山走南闯北收罗的,上面挂着细密的倒刺, 火烧不燃, 刀斩不断。 是她用来收拾人的武器。 周琼云将鞭子一圈一圈卷在手上,慢慢逼近。 看着地上畏畏缩缩,还假装深情的男人,她只觉噁心。 当年杜秋红都找上门了,她是亲眼看到那女人捂着肚子,说她怀了。 第68页 此刻,周琼云承认那时候产生了一种名为妒忌的情绪。 她将这种情绪,全部发泄在杜秋红那个女人身上, 打了她, 从此那女人见着自己就跑。 但随着时间越发久了, 周琼云看厌了严明的油腻嘴脸。 若不是他是爷爷亲眼见证的赘婿, 且需要这个名头来撑着门面,以防其他旁支争夺周家的家产。 不然, 周琼云半点不愿意摆这么个丑东西在家里。 她鞭子一下一下轻敲在手心, 绕着地上一坨转悠。 「严明, 我本就对你没什么感情,允你在周家白吃白喝多年,也没打算将你赶出去。」 她横肉颤颤,目光狠辣:「但你偏偏要凑到我面前来。」 「呵,」周琼云重重挥下一鞭,眼中是惊人的怒,「你用周家的钱安顿那对母子,紧接着又是去医馆探望,甚至于在昨天将那两人放跑!」 周琼云声音陡然拔高。「你好大的胆子!」 「啪!」鞭子落下,撕拉扯开肩膀的衣服,钩出血肉。 严明疼得瑟缩,还不忘高喊道:「阿云,我从未做过!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我见他们,是因为我想试试你到底在不在乎我,我在你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我爱你啊,阿云!」 严明忍疼捂脸,不断呜咽,做出一幅爱惨了的模样。 周琼云看着看着,就觉得没意思。 他还从来不知道这个胆小、懦弱的赘婿,居然还有这般大的胆子。 就为了一个儿子,一个她这辈子都不能有的儿子。 与周家作对! 周琼云鞭子突然甩出,精准打到严明,留下一道血痕横亘在双手上。 他惊叫,哆嗦着手还要去拉周琼云。 红着眼眶,只哭道:「阿云,阿云……我真的没做,你信我。」 周琼云烦躁撑破胸腔,抬手对着他脸甩鞭。 「啊!」 鲜血滴答,皮开肉绽。 周围守着的家丁吓得大气不敢出。 周琼云将鞭子扔在男人身前:「带下去吧,别让人跑了。」 既然是周家养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么死了也是周家的狗。 至于那两个人。 周琼云眼神微眯,泛着冷光。 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招来守在门边的护院,耳语几句。 那护院神情一肃,抓着刀匆匆而去。 * 陆大夫医术高明,早在程家房子修好前,杜秋红就能杵着拐勉强落地。 短短半个多月,她保养得当的脸皱纹横生,眼窝深陷。 杜秋红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眼神没有半点之前的疯狂,全是冷然。 昨天,杜秋红藉助之前与严明的谋划,让他雇了一辆马车。 母子俩打算离开古梁镇,往县里去。 昨夜出发,现在已经走了一夜。 官道上,还下着雪,马儿跑出嚓嚓声,积雪被压出深深的车辙。 看着声响,走得却不快。还要过来前面的山谷口,才能到县里。 马车里面程富至身躯硕大,占了半个马车。 带着他,只是因为身边有个汉子,她好过活。 突然马被急急的拉住,吁的一声。杜秋红身体前倾,额头撞在车壁上。 本来受了毒打,她气儿还没撒。 杜秋红气沖沖扯开帘子,正打算破口大骂,却看见车前站着的人。 那车夫早早站在一边,而另一个是穿着一袭黑衣,抓着寒光粼粼的弯刀。 周家护卫! 不是打断自己双腿的那人还能是谁! 「你!」 「嘭!」 杜秋红死死扣住车壁,下一瞬,喉咙直接被砍。 汩汩的鲜血从中冒出,她只能无力的发出呵呵的声音。 意识消散,杜秋红倒在马车里,死得悄无声息。 周家护卫又将程富至补了一刀。然后他与车夫对视一眼,站在一边。 马车继续嚓嚓向前,停在崖边。 车夫解开马车的绳子,一掌将车厢推下。 几吸下,就听一声巨响。 车厢、人被摔得粉碎,再无人能够认出。 「回去復命吧。」车夫牵着马儿回程。 只要在这个镇上,周家私底下能做的事情,是平常人所想都不能想的。 崖下鲜血淋淋,那所藏着的银票跟地契、路引,渐渐被血肉濡湿。 鹅毛大雪唿唿的飘来,不消片刻将痕迹掩盖。 没有谁能够看得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镇上流传着,那偷人的带着儿子从周家人手中逃过一命。 周家大度…… * 但周家再怎么样,也与上华村没什么关系。 今日的上华村,虽是白雪皑皑,但没多少人窝在家里。 村中央的晒谷场的大棚子里,热闹非凡。 七个小孩被大人揪着耳朵,给秦家赔罪。都是手脚痒痒烧了人家草垛的。 因着叶忍冬是当时在场,被里长请来私下认认人。 所以,早上叶忍冬被灌了碗药后,就被程郎玉抱着过来了。 而家里没人,那两小孩捂成球,被送到了祖屋跟元宵他们玩儿。 可等叶忍冬二人到了之后,却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 第69页 里正气得脸色铁青。 只见一穿着精细棉衣的婶子,头上挂满绢花簪子,脸抹了厚厚一层脂粉。此刻正大力推攘着个小孩。 叶忍冬看她面生,疑惑地看着程郎玉。 程郎玉凑近他耳朵道:「挨着李二叔家后头,高三马,高老三家的。」 叶忍冬回过头,挠挠程郎玉的手表示知道了。 棚子最里边,秦家五个兄弟搀扶着自家老娘坐着。 五人从高到低,围绕着中间那个头髮斑白、牙齿全没的老太太。 五个汉子直勾勾的盯着来赔罪的七个小孩。 几个顽劣惯了的皮猴子,被秦家五兄弟吓得哇哇大哭。鼻涕眼泪煳了满脸,张嘴吼着错了错。 各带娃的人也是面带羞赧,将有的赔偿上递上去。 之所以召集大伙见证,是因秦家草垛烧了,他们老娘当眼珠子的柴火没了,哭得差点背气。 要是不能出了这口恶气,兄弟五人都怕自家老娘遭不住。 有了这遭,也能好好给村里其他孩子做个表率,知道这样做是错的! 但本来还好好的,问题就出在最后一个小孩儿上。 大冬天的他还穿着漏风棉衣,衣领、袖子磨得跑棉。 叶忍冬面带疑惑。 这孩子跟家里的程韶一般大,但却穿着板硬的棉衣,短了一截儿的破洞裤。 甚至脚上是比它的那双布鞋还差的草鞋,里面塞了几层布,能看清他冻得皲裂的脚趾。 周围人看着也心有不忍。 「这哪是养孩子,这么冷的天,养猪也是放在屋子里养的。」 「这张小芽心是真黑啊。我前些个日子才给这孩子套上的旧棉鞋,这怕是回去就让三木给脱下来了。」 叶忍冬让程郎玉悄悄将自己放下,也跟着站在人后观察。 程郎玉站在他身后挡风,又将叶忍冬的手指握在掌心暖着。 叶忍冬不免想到杜秋红。 同样是继母,一个比一个做得狠。 虽说可能有好的,但叶忍冬所见的,确实一个比一个坏,也不知道这亲爹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给人磋磨。 棚子里边,瘦瘦小小的三木被踉跄地推到秦家老太跟前。 他神情本麻木,但看到秦老太太时,瞳孔划过委屈。 想到回去后会挨收拾,他泪水直流。 「秦叔叔,不是我做的……」 一听这话,张小芽不干了。 她扯着三木的衣袖往老太太面前推攘,还边骂着:「就是你做的,还不承认!这么小就会撒谎,以后岂不是要偷鸡摸狗,进牢房!」 秦家几个全是急脾气,最高的秦楚西看了下自家老娘,抓着三木就往身后藏。 「高家的,你那大儿子十一二岁了,带头做了这事儿,你居然还怪在三木身上。」 「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秦老太太抓着三木,眼底浑浊喃喃:「三木乖,三木乖。」 说起三木跟秦家的关系,就不得不提他亲娘董烟。 董烟是秦家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当年三木他娘嫁到上华村,秦老太太还算半个媒人。 本以为那高老三看着老实,跟蛮牛一般会侍弄庄稼。 但不曾想那高三马惯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结果背地里是个会打人的。 董烟怀着孕,那高老三还打。 最后生下孩子不久,还是董烟受不住,告到娘家。 娘家兄弟找到高老三让和离,高老三死活不肯。不得以闹到里正那里,又有秦家的支持,这才让董烟摆脱高家。 但因为三木是高家的孩子,董烟想带走他,但是高老三不让。 也就只能让孩子留在高家。后来董烟又二嫁,许给了个年龄稍微大点的男人。 但后来后母进门儿,高老三不管家里的事情。 无论是这继母怎么折腾三木,他也觉得三木他娘丢了自己的面儿,干脆视而不见。 甚至到最后这张小芽都不给三木吃穿,小孩子只能出来吃百家饭。 而秦家几个叔伯见小孩可怜,也大抵是将他娘当初错的那步揽在身上。 见到小孩就招唿到家里面来吃饭,所以怎么也不可能是三木烧的。 当时秦老大进了高家,直接逮着那张小芽前头的儿谭驴蛋,让他给他娘道歉。 让他们各家商量一下折损,该赔的赔。 在村里面一座草垛还可以烧两三年啊! 哪曾想,这张小芽却反悔,将不知道在哪家柴房窝着睡觉的三木给逮了出来。 蛇蝎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谢谢喜欢~ 第36章 张小芽 寒风萧瑟, 见人就吹。 三木此时已经手脚青紫。 这女的还想伸手来逮人,非要三木道歉。 里正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村里面一个比一个奇葩。 秦家老二秦楚北往三木跟前一杵, 黑着脸道:「你把三木捉出来干嘛?」 张小芽舔着脸笑:「这不给您家道歉来了吗?我家三木做错了事儿, 是该道歉。」 「放你娘的狗屁!」秦老二直接骂出声。 声音从高往下,像打鼓似的,忒震慑人。 高氏被吓到后退一步,哆嗦着伸出手指指着秦老二。「里正!秦家的人恐吓!」 第70页 里正别开眼, 不想看这碍眼的。 秦楚西:「你家驴蛋呢?叫他出来!还有我在这草垛的赔偿,说好了一家五十文。」 秦老三摸了下老太太还热乎的手,将被子里捂着的暖炉子拿出来, 打算回家重新换一个。 老太太跟没知觉般, 就抱着三木念叨。 张小芽柔柔弱弱啜泣:「那五十文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不是来过我们家吗!」 「哎哟,」她帕子一甩,用帕子沾着眼角,「里正啊,这秦家想讹人啊!」 「秦家汉子多,就能讹我们孤儿寡母吗?」 张小芽生得清秀,在家就是这姿态的,没曾想有些汉子倒是生了同情, 纷纷劝道。 「和气生财, 和气生财嘛!」 秦楚西:「你们帮他给?」 话一落, 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秦楚西一贯使用武力解决问题, 在镇上干了这么些年,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只能说是说不过的, 还得硬来。 这边纠扯着, 秦老太太突然出声:「三木, 来姑婆这儿。」 老太太将腿上搭着的厚毯子,给小孩裹着。 「奶奶以前给你的旧衣呢?」 秦家几个兄弟见秦老太太清醒,欣喜不已,纷纷蹲下叫娘。 三木被挡了风,身子缓了些。 知道有人撑腰,他道:「张阿婶拿走了。」 周围村民也听到了,嗤笑一声。 这感情好,专门把前头生的那个弄成小乞丐出来各家逛。捞着好的东西又收上去占为己有。 好不要脸! 讨论声逐渐增大,叶忍冬注意到中间那妇人面上有片刻的僵硬。 张小芽眼珠子一动,随即更为娇滴滴甩着香帕,白这脸直唿冤枉。 「各位乡邻,五岁孩子说出来的话就用来伤害我这个柔弱妇人。」 「我可从来没拿过他的东西,怎么能说我拿他东西呢,这女人的名声就是便宜,能容你们空口污衊的嘛!」 那声音刻意压低了嗓子,又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 叶忍冬没忍住,背过身躯将脑袋藏在程郎玉胸膛。 程郎玉下颚蹭蹭:「怎么了?」 「眼睛不舒服。」 「呵……脚冷不冷?」 「不冷。」 程郎玉环住叶忍冬的腰,没想到哥儿还喜欢看这些。 不过也没什么,他陪着就是。 秦家人不想跟张小芽说话,招唿了两个兄弟,直接往高家走。 他还不信,逮不到那小鳖孙子。 张小芽这才意识到,秦家人不像其他汉子,她说几句就能压下去。 闹到家里,她可要费好一番劲儿哄高老三那个死要面子的! 张小芽赶紧追上去,边甩着小手帕:「哎,你们干啥呢!」 秦家兄弟三个几步就到了高家。 高老三还呆在屋里,等着张小芽回来做饭,可等了半天没见到人。 听到外边有声儿,当即将抓着东西扔去,门整好被一脚踹开。 扫帚没打中人,高老三怒气升腾,没开口呢见着的却是秦家的人。 他跟变戏法似的,暴戾的眼睛瞬间变回老实样,憨厚地看着秦家兄弟。 他视线直指张小芽:「这是干嘛?」 秦老大对高老三没半点好脸,直接道:「你家那谭驴蛋在家吗?」 高老三笑呵呵:「在家呢,在家呢。」 秦家几个不给他脸,绕开他进屋将谭驴蛋抓起来。 谭驴蛋这小孩养得好,又胖又结实,裹着厚棉衣跟个猪儿虫似的。 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去。 徒留张小芽愣在门边,惊恐地看着高老三变脸。 还不如不跟回来呢! 张小芽咬咬牙,不待他说话就跑出,心里恨不能是秦家人将她连带着抓走。 秦楚西将那小孩拧到众人面前,说道:「老子提前不是说好了让你来道歉嘛!老子娘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了,你却不来,让我白等!」 谭驴蛋今天本来打算出来的,但他张小芽就是拦着他。 还说让他好好待在家,她有办法。 结果办法就是他被秦家人从被窝里抓出来! 十几岁的人也是半大的小子了,已经知道何为面子,谭驴蛋顿时脸色不好看。 几个汉子团团将他围住,他那娘还在给他使眼色,让他绷住嘴。 谭驴蛋只觉得自己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是他不道歉,他能打得过这五个汉子吗? 也不动动脑子! 谭驴蛋不看张小芽,不甘不愿的把歉道了。 但张小芽不愿意了。 她急着补充:「这可不是我们家驴蛋做的。但我们驴蛋好心,帮那小子倒了歉。」 「但是钱我们可不帮三木还。」 周围人算是长了见识,除了上次的杜秋红,没想到还能出个张小芽。 秦老二撸起袖子:「你她娘的,真当我们没办法是吧?」 「你的娘家不是很穷吗?我听说你娘家的大哥家不是要娶媳妇儿,你在手里赚这么多银子,要不我去给你娘家的大哥说道说道!」 「啊!」 张小芽一听,那还得了。 她之所以有驴蛋,纯粹是被他大哥半卖半送给人家的。 后来那男的死了,她又被他哥送到这边。换了银子给他儿子娶妻。若是闹回去被大哥知道了,她甭想好过! 第71页 张小芽想起秦老大的媳妇不就是他们村的吗? 张小芽帕子捂脸,连忙赔着笑。 「给还不行吗?五十文就五十文!」 她抓起一把银子,大方地往前递出。手一抖,铜板哗啦啦往地上掉。 张小芽状似无措,踮脚后退:「哎呀,不好意思,没拿稳。」 直接往地上撒,这不侮辱人嘛! 叶忍冬也是看得惊奇。他捏着程郎玉的手,嘴巴微张。 还能这样! 程郎玉捏他的脸,小声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事要记得告诉相公,相公帮你解决。」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知道吗?」 叶忍冬点点头。 他现在跟上华村的人接触不算太多,大多时候就是呆在祖屋。 原来除了杜秋红,居然还有张小芽这样的人。从表面根本看不出什么的。 叶忍冬心中一凛,他要警惕。 「叔。」里正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程郎玉喊人道。 里正道:「阿玉夫郎,你看看带头的,是不是这个驴蛋?」 叶忍冬不敢点头,他只挠程郎玉的手心。 程郎玉沖里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里正摸了把鬍子,这才回去继续守着。讨公道就好,打起来不行。 * 一个上午,就跟看了一场戏一样,甚至比戏还精彩。 叶忍冬看着谭驴蛋将铜板捡起递给秦家人,而张小芽那帕子直接被她给扯裂开了。 不是娇滴滴的嘛。 叶忍冬瞪大眼睛。 程郎玉看他反应只觉可爱,抬手捂住他眼,将人转个弯。 「不看了,冷得很。」程郎玉道。 叶忍冬眼前一片黑,糯糯道:「哦。」 回家途中,叶忍冬照旧是被抱着。他甩甩腿,看天上厚重的云。 「阿玉,去哪儿?」 程郎玉低头,视线交接,唇碰了碰夫郎的额头。 「我们去看看前些日子订下的家具。」 之所以在李木匠家订做,一来是近些,随时可以看看。二来,李木匠这确实便宜些。 他家的用材用料都是在山上砍的,木材花不了多少钱,所以收费相对来说要低一些。 叶忍冬歪头,将耳朵贴在程郎玉胸膛。 听着怦怦心跳,半阖眼道:「那给阿玉留出的二两银子够吗?」 程郎玉注意脚下走得稳当,陡然体会到被夫郎管钱的愉悦。 他道:「应当是够的。」 叶忍冬偷着弯唇:「嗯,不够相公再跟我要。」 程郎玉薄唇轻启:「好。」 叶忍冬照旧让程郎玉将自己在门边放下,他拉着人衣摆,看他敲门。 是李家婶子开的门。 「婶子,打扰了,我带夫郎来看看。」 「哎哟,哪能打扰。」李家婶子摆手,忙让人进来,「刚好是冬天,家里也没什么事忙。」 「你李叔天天在家做,不叫他出来,他都不吃饭的嘞!」 李婶子可着劲儿夸自家相公,这两现在是家里的财神爷,能不多说好话吗? 「来来,快坐,喝杯热茶。你李叔还在忙呢。」 程郎玉接过冒烟的茶水递给叶忍冬。 叶忍冬双手捧着,感受暖意从掌心传递出来,眼睛微眯。 李家婶子看了看叶忍冬这小模样,觉得还挺好的。 程郎玉这小子真有眼光,带了这么喜人的小媳妇儿回来。 李婶招来自家九岁的女儿。「闺女叫你爹爹过来,来客了。」 小姑娘应了一声,小麻雀似的往后院儿跑。 李家在后院专门搭了个棚子,给李木匠做工。 「阿爹,娘说来客了。」李家丫头趴在门边,沖里面刨木头的人道。 李木匠看着屋里堆着的两张木架子床以及一些刷了桐油的凳子,心下轻松。 他拍掉身上的灰,起身出去。见到时程郎玉两口子,李木匠道:「郎玉来了。」 「李叔。」程郎玉叫人。 「看家具是吧,跟我来。」李木匠不墨迹,喝了杯茶就带着人去后头。 边走边说:「两张架子床是前头做好的,柜子也做好了,现在就差几把椅子。」 领着人进了后边,李木匠就带着人看了看。 叶忍冬新奇地看着他那些吃饭的傢伙什,闭口不言。 指尖挨着新做的凳子,一股子凉意渗透,带着桐油的气息。 都是新做好的家具。 等人看完,李木匠道:「你放心,年前指定给你做好。」 「要是这边完事儿了,我叫家里人去找你就行,下雪天也不好跑来跑去。」 「那就谢谢李叔。」程郎玉道。 在外边不如在家里暖和,程郎玉谢过人后,带着叶忍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儿笑带梨涡涡:谢谢大家哟~ 程郎玉板着脸,抱人藏进草窝窝:谢了。 感谢! 第37章 草棚子 出门走了几步, 叶忍冬就被抱起。 他熟练地将手圈住程郎玉脖子,已然习惯这种突袭。 叶忍冬姿态闲适的窝在人怀里,抓着程郎玉落在胸前的长髮, 在指尖打圈儿。 程郎玉时不时低头贴贴他, 嘴上道:「在李木匠这儿,一把椅子大概五六十文,桌子百来文。若是用好点儿的木料,可能要二百来文。」 第72页 低头见叶忍冬乖乖听着, 继续道:「我们打了两张桌子,两桌的板凳,再加上寻常坐的四根小凳子, 两张靠背椅子放在堂屋。还有梳妆檯、衣柜、书桌……」 叶忍冬绕髮丝的手指凝滞:「这么多。」 「嗯, 一套算下来,取个整数,二两差不多。」 「不过夫郎不用太担心家里面的银钱,以后相公多挣些。」 叶忍冬脑袋磕在他的身上:「我也想挣一点钱,我可以找草药,可以找菌菇子,可以找山货来卖呀。」 程郎玉纵容道:「好,夫郎跟我一起来挣钱。」 「嗯。」叶忍冬笑得往程郎玉怀里钻。 说着说着就到了家里, 程郎玉抖了抖鞋子, 将叶忍冬放下。 叶忍冬站在地上, 杏眼转动看着男人。又绕到程郎玉身后, 将他长发勾起,捏在手中抖落几下, 上面的白雪扑簌而下。 一上午共白头。 将大的抱回家, 程郎玉又将那两个小的接回来。 叶忍冬趁他不在, 又想着中午吃点儿白菜面饼汤,踮着脚往雪地里边儿去。 后院儿 落了一上午的雪,地里边儿早就被盖住。草毯中间,雪积累多的,早已经塌陷。 叶忍冬蹲在边上,也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他有些沮丧地捏着被压死的菜叶子。 「还是将这些扯了,放进地窖存着好。」 现在虽说小了一点,但也是青菜,可以吃。 何况这大冬天的,也长不起来了。 程郎玉到家后,见着自家夫郎的鞋面被打湿了一些,痕迹有些深。 他让那两个小孩自己换双鞋,自己转身就牵着自家夫郎走到卧房,半蹲下来将他的鞋子除去。 叶忍冬脚底被大手捏捏,躲闪的收回脚。 「痒……」 程郎玉:「那还往雪地里跑。」 大掌将脚包裹,温度传递过去后,才把鞋给他穿上。 夫郎哪儿他都喜欢,程郎玉恨不能将他整个人团在手里面玩。 叶忍冬见他神色变了,连忙起身。 离几步等了会儿,见到程郎玉变回原样,他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是白天,相公这样他会招架不住的。 叶忍冬索性转移视线道:「相公这下雪天也不好,菜地里面的菜长不大。」 「我想把它摘下来,放在地窖里面,偶尔也能吃个青菜。」 程郎玉道:「那我现在去。」 将人换好靴子,牵着人出去。就卧房到厨房那一段路,程郎玉也要将人抱起。 换完鞋的程韶跟程宝儿出来,杵着腮帮子看着他俩。 真的是,大哥太黏着阿嫂了,还不如他们呢。 叶忍冬从男人身上下来,没料到他行动这么快。 手下意识地就抓住程郎玉离开的手。 程郎玉回身:「不想扯掉?」 叶忍冬眸子里全是不舍。 「没事,相公帮你看看。」说完,程郎玉就走。 程郎玉想着,要不给外边菜地搭个棚子,专门让他在雪天种菜,免得里边那菜被压死。 不过村子里还没在棚子里面种过菜,程郎玉担心种不活,没提前跟他说。 于是,叶忍冬这几天就看见程郎玉拿着木板子,在后院儿忙忙碌碌。 他去看过几次,知道程郎玉好像是绕着那块儿地,建小房子。 叶忍冬想:难道要建两个猪圈? 但看着又跟猪圈不一样。 叶忍冬是个有耐心的人,也没打探。 不过,再看到程郎玉绕着土搭的小棚子,叶忍冬觉得像程韶他们玩过家家时捣鼓的草垛。 他心想,果然汉子玩儿的跟哥儿姑娘玩儿的是不一样的,还要搭这么大的棚子。 叶忍冬纵容着,想着反正大冬天,汉子呆在家也没什么玩儿的。 而且家里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他想搭就搭吧。 大不了以后想种地的时候再拆了就行。 于是等程郎玉建好的那一天,叶忍冬状做无意绕过来,背着手点评几句。 「相公真棒,搭得不错哦。」 程郎玉正在从小门里往里边望。 菜就在下面,还没有扯。 但他搭好后,发现里面的菜绿油油的,还长得更结实了。 他大喜,没料到夫郎跑到院子来了。 叶忍冬脑袋跟着凑进去,看了里边的场景。 叶忍冬立马抓着程郎玉的手摇摇晃晃,黏煳煳的。 「阿玉,你过家家居然能把家里面的菜给弄的长起来,你好厉害啊!」 程郎玉轻笑,揽着哥儿的细腰,将人抱起来,脸蹭在他脖子间。 「那是给你建的,夫郎,不是想种菜吗?」 「怕雪压塌,咱们就试着在里面种。」 「真的!」叶忍冬双眼放光。 程郎玉抱着人回去:「我还能骗你。本来是担心养不活,没有告诉你,没成想夫郎还说我在过家家?」 叶忍冬对上他揶揄的视线,扭头藏住脑袋。 「我已经有家了,有房了我还想其他什么家吗?」 叶忍冬嘿嘿一笑,学着程郎玉刮刮鼻子。 叶忍冬没想到自己担心菜给冻伤了,都说了拔了,但相公却为此搭了一个棚子。 相公净会迁就着自己种菜,可没听说过谁搭棚子来种菜。 第73页 不过,叶忍冬手心贴在程郎玉的脉搏。 好像这样确实有作用。 叶忍冬甜甜一笑。「谢谢相公。」 程郎玉叼住他脸颊磨磨。「小马屁精。」 程郎玉的矮棚子,搭的并不复杂。 下面是三脚架撑起来的,上边交错横放细长的枝条,然后再搭上茅草芦苇杆。 顶端被遮得严严实实,四周用细柴遮住。 程郎玉怕柴倒了,还用草绳绕了两圈。 棚子背风一边,留出个小门,只供一人弓着腰进去。 虽然这草棚子在大雪天不知道能保存多久,但叶忍冬觉得,这是程郎玉的心意。 要不是现在还是下雪天,叶忍冬能绕着棚子仔细看一圈儿。 他靠着男人,先暂时将菜收进地窖的事儿搁置。 不过,叶忍冬也不由得想到冬天之所以菜少,就是因为雪大、天冷种不出来。 若能像春天那般围出块地,就像烤火盆那样暖和,那菜是不是就能长出来? 叶忍冬将这事儿记在心上,想着以后有条件了可以试着搭棚子试一下。 * 这几天,雪像积压久了似的,卯足劲儿下。 才到腊月二十二,后院儿的棚子承受不住积雪,渐渐呈现出一边倒的姿态。 那上面堆积的茅草,被雪打得发蔫儿。 叶忍冬觉着可惜。 但底下的菜也不能一直压着,所以叶忍冬摘菜的时候,顺带将菜全部收回地窖存着。 而棚子上的茅草被吹落在地上,跟泥土、积雪混在一起,将整个院子弄得有些脏乱。 叶忍冬本想着收拾一二,却被程郎玉抄着腋窝拎回屋收拾。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难得放晴。 一大清早,穿着皮靴子的李家婶子敲开了程家大门。 她那嗓子,隔着门都能听见。「郎玉啊!你家的家具做好了,老李让我过来叫你一声。」 叶忍冬被程郎玉压在榻上,髮丝凌乱。「阿玉!」 程郎玉亲了下眉心,给他捂好被子,长腿迈出院子。 打开门,就看见裹在厚棉袄里的李家婶子。 「婶子。」 李家婶子应了一声,一脸的笑容。「家具都做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搬都行,老李让我过来说一声。」 程郎玉谢了人,道:「今天下午就来。」 李家婶子有一丝诧异,但没说出来。早成交,早收到过年钱不是。 她递了话儿就熘达回去,外面可冷得很。 叶忍冬因着在院子踩雪,被程郎玉抓回去收拾之后,红着眼尾出来。 见程郎玉还站在门边,外边是逐渐走远的李家婶子,他道:「年前要搬完吗?」 程郎玉:「让夫郎住新房子。」说着还低头看他鞋子上堆的积雪,眼含责怪。 叶忍冬拉住他的衣摆,往家里面扯:「这不是没下雪了吗?我走的是你的脚印,雪少。」 程郎玉不动。 叶忍冬回身噘嘴:「哼。」 程郎玉眼底一暗,脚关上门。 瞥了眼程韶所在的那屋子,瞬间将叶忍冬抵在门上,手护在他后脑勺,唇覆上去。 「唔……人……」 叶忍冬舌尖被叼住,唿吸间全是程郎玉的气息,他被熏得腿软。 「夫郎乖。」 程郎玉亲不够,打横抱起夫郎,几步走进卧房将门关上。 叶忍冬脑子混沌,趴伏在男人胸膛张嘴直喘。「阿玉……」 「不来……晚上……晚上好不好?」 「嗯,晚上。」 程郎玉叼着唇瓣,大手从衣摆下,滑进去,掐住细嫩的月要肢摩挲。 「相公讨点利息。」 半响,叶忍冬眼含水,红唇微肿。 只顾着找着空隙喘气,哪还能顾忌得上那在脖子埋头啃的人。 叶忍冬等他终于放过自己,鼻尖红红,可怜巴巴道:「做午饭呢。」 程郎玉四肢交缠裹住人,寒眸注入炎泉,能把叶忍冬烫化。 他道:「我去给夫郎做午饭。」 虽说但程郎玉不动,身姿如狼般将人圈在。不时凑下啄几口,懒洋洋的。 叶忍冬手心撑在程郎玉肩膀想将人推开,可手软着。身上的人纹丝不动。 「相公……」 「嗯。」程郎玉又啄了口。 叶忍冬搭在程郎玉肩膀上的手指蜷缩,虚握着。 程郎玉又换成耳垂叼着。 叶忍冬甚至觉得自己是块难得一见的肉,让狼爱不释手,不知从何下口。 终于,程郎玉道:「好……做饭。」 程郎玉依依不捨地起身,手掌放在滑腻的皮肉上捨不得收回。 起身后又止不住回去,抱着人从头到尾唿噜一遍,这才意犹未尽地开门出去。 叶忍冬轻嘤一声,抓着被子将头捂住。 被子底下的脸早就红如朝霞,煞是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38章 搬家 说下午搬就下午搬。 一家人吃过午饭, 程郎玉就带着人去李叔家。 叶忍冬被留在家,他现在可不敢去雪地里踩。 虽然不知道相公为什么这般急切,但只要是他做的决定, 自己也支持。 冬日里颇有些冷清的。 村路上, 程家的人全部出门。手上都拿着些凳子、桌子、木架子,远远看着像蚂蚁搬家,排成一队往山脚下挪动。 第74页 全家大大小小,十多号人, 加上跟程立民交好的汉子。 花了两个来回,将东西搬完。 一路上程老爷子还在念。「你说说路上这么厚的雪,开春了再过去不也一样吗?」 程郎玉有自己的坚持, 只能安静听着他时不时发牢骚。 村南边那到底是只生活了一两年的地方, 对程郎玉来说,山脚下才是家。 * 山脚下,独栋的青砖大瓦房立在下面。 远远的看过去,灰墙黛瓦,像一幅水墨画般静默舒展。 住在这里也算有半种隐居的感觉,光看着就觉心中宁静。 院墙很高,几乎遮住了半个屋顶,下边是石头, 上边用灰砖垒了两排。若是来一头熊突袭, 也是进不来的。 进了双开的大门, 里边儿是白雪堆积的院子, 雪像棉毯般平铺。 程郎玉打头,招唿着后面跟着的人, 边让人将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 堂屋只放一张桌子, 另一张收起来。 书柜衣柜儿往卧房里放。还有该放厨房的碗柜、凳子。 一通忙活下来也不过才半个下午, 空荡的房间进了家具,顿时有了活气。 叶忍冬待在村子里,他本也想帮忙,可程郎玉不让他踩雪。 程郎玉隔会儿回来这边,就他跟程立民多跑了几趟,将剩下的全部拿到那边。 东西搬完,程家几个叔伯又被程仲书招唿着,在祖宅吃了一顿饭。 用的是程郎玉修房子没用完的肉菜。 搬完家就该搬人。 因着是走狭窄的田坎,家里边还有两个小孩。程郎玉又叫程立民,让他将程韶跟程宝儿带到那边去。 叶忍冬看着两个小孩被程立民抱走,他自己则站在屋檐下,与程郎玉四目相对。 叶忍冬抓着男人的手指,小声道:「我能走。」 程郎玉将他额前的碎发顺到耳后,温声道:「会打湿。」 「可是……」 叶忍冬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双手撑在男人胸膛,踮脚仰头看他。 程郎玉不做犹豫,熟练的将人抱起,还好心情的颠儿了下。 「夫郎多吃点,长胖一点抱着才舒服。」 叶忍冬没有办法,捧着男人的脑袋,用自己的头磕了下。 「不疼吗?」程郎玉道。 他边说着,还将钥匙递给叶忍冬。「夫郎锁一下门。」 叶忍冬这方面拗不过他,只能捏着钥匙晃得脆响。 将门锁住,叶忍冬自暴自弃,回身趴在程郎玉肩上。像被抢来的媳妇无力挣扎,只能妥协。 程郎玉边走边安慰。 「路上没什么人,是我自己想抱夫郎的,跟夫郎没什么关系。」 叶忍冬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唇凑着脖子咬了一下,发出小猫护食的那边那般唿声。 「夫郎乖,相公抱。」程郎玉好心情地摩挲哥儿的脸。 村南边到山脚下,就几公里的路程。但因路上有积雪,程郎玉怕摔着叶忍冬,刻意走得慢些。 到了小路,不闻犬吠,叶忍冬才好意思直起头来。 叶忍冬窝在程郎玉的身上,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从来到上华村,叶忍冬走这条路也就两三次。 头一次是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村庄,那时候陌生、害怕,但也有期待。 而现在再从村里回到山脚,他才回想起来。 那时候孤苦一人来到上华村,捡了这么个茅屋,又捡到受伤的相公。 不知不觉,这日子过成他想都不曾想过的样子。 叶忍冬呆呆地注视程楠郎玉,心想,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不免庆幸,庆幸他这次鼓起勇气出来了。 四下除了前头抱着两个娃的程立民,其余都没人。叶忍冬眉头舒展,贴近程郎玉。 手凉了,就往他脖子上贴。腿酸了,就晃晃腿让他换个姿势抱。 一路上,田连阡陌,叶忍冬被程郎玉或抱或背着。 他平静地观察着有些放晴的天,结了一层薄冰的冬水田,藏在雪里露出零星绿叶的杂草,还有那藏在山里不时叫两声的雀鸟。 云山白了头,他跟阿玉也要共白头。 山脚的房子越来越近,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叶忍冬有种归家的迫切感。 从田间小路走到斜坡,本在积雪下顽强支棱的草叶被大脚掌踩平。 到了小小的斜坡上,因着雪的缘故有些滑熘,叶忍冬只觉腰间的大手收紧。 他懒懒地趴在程郎玉肩头,察觉到程郎玉的动作就弯一下眼。 等到了高高的围墙,院子里边是那两棵果树。 叶忍冬看着比之前大了好些的院子,已经联想到以后养着小鸡小鸭在里面飞蹿。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里边儿的程立民正甩着胳膊,喘着粗气。 叶忍冬也不好多待在程郎玉身上,拍拍男人结实的胳膊,从他身上下来。 房屋的布局还是没多大变化,只在以前那间卧房的边上加了两间房子。 叶忍冬熟门熟路摸到厨房,本想给程立民倒杯茶,但回过神却想到家里还没有开火呢。 外边,程郎玉眼神虚虚地在程立民身上走了一遭。 话都没说,却成功激怒程立民。 「程郎玉!你怎么看哥哥我呢!」 程郎玉斜睨了他一眼。「练得还不够啊!」 第75页 程立民立即跳脚道:「你要是走前面试试,一踩一个坑,还粘乎乎的!」 脚不好抬也就算了,但他抱的是两个小孩,万一给扔水田,他可负不了责。 厨房忙碌的叶忍冬听到只轻笑。 阿玉在二哥面前很自在呢。 叶忍冬边看了看厨房,灶膛前堆着木柴,灶台另一角放着个大水缸,里边装满清澈的泉水。 叶忍冬心中慰贴,无意识低喃:「阿玉……」 叶忍冬停驻的脚重新挪动,几下洗了锅,盛水进去。 现在天已经黑了,程立民不好再回去,也留在这边睡觉。 灶膛修得好,火升起后立马烧得旺。 叶忍冬扫了几下,瞅见柜子里面叠得整齐的碗。 他拿上几个,用滚水过了过,再放些糖端到外边去。 「喝点热乎的。」叶忍冬道。 程郎玉小心接过,腻歪道:「谢谢夫郎。」 叶忍冬瓷白的脸染了红霞,抿抿嘴又进厨房。 突然,叶忍冬想到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按照习俗应该是送灶王。 他才进门的脚又退回来。疑惑地看着程郎玉:「今天是不是要送灶王?」 程郎玉满眼都是叶忍冬:「嗯,夫郎不说我还给忘了。」 腊月二十三送灶王。说的是灶王在这一天,要上天庭像上面报告这一年来各家人的所做的事。 各家要供些吃食、香蜡,以期望灶王爷能说些好话,保佑来年顺利。 在农家送灶王简单,而且他们还是第一天住进来。 家里没甚吃食,只能供奉一些瓜子糖,再烧点香烛就够了。 程郎玉走到堂屋那一角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杂物。有米面油调料这些,还有买着给叶忍冬补气血的红枣,过节的糖、花生瓜子。 程郎玉整理出来,递给叶忍冬。 叶忍冬接过就往厨房去。 程郎玉带着程立民去剩下的卧房,也就是程韶跟程宝儿住的地方。 程郎玉移动烛火,对跟在身边的程立民道:「你就跟他俩一个屋。」 程立民无所谓,随便点点头。 * 厨房 叶忍冬洗干净三个碗,将饴糖花生瓜子,分别装在碗中,并排放在灶台上。 接着拿着香烛点燃,却发现没有地方插。 叶忍冬只得抓着出去找程郎玉。 程郎玉正在铺床,见夫郎一手的香烛,将手上的活扔给程立民。 他自己则出去,从外边刨些湿润的泥土,砸成四四方方的土块儿,放在灶前。 「好了。」程郎玉将他手中的东西接过。 叶忍冬抿出小梨涡:「谢谢阿玉。」 「相公不用你谢谢。」 叶忍冬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环视一圈,有些欣喜。 完成了一件事,叶忍冬又添了几把柴。正打算重新从大缸里舀些水。瓢却被程郎玉接了过去。 「夫郎坐着,我来。」 叶忍冬不跟他抢,乖乖守着灶膛前。 程郎玉添了大半锅。看着自家夫郎抱着膝盖坐在灶前,火光将他眉眼映得格外温柔。 程郎玉的心像被轻轻挠了下,放下手中的东西,也过去挨他坐一块。 叶忍冬男人长手长脚,委委屈屈蜷缩在灶前。就垂着脑袋,抓着自己的手来来回回地捏着细看。 「夫郎。」 叶忍冬看他侧脸,轻嗯一声。 见男人没其他反应,叶忍冬放松身子,半靠在男人身上。 换另一只手递柴。 两人就安静挨着,却是彼此之间最大的依靠。就像着燃烧的柴火般,一人为柴,一人为火,相依相存。 不到半刻钟,锅里的热水烧好。 叶忍冬唇碰了下男人的眉心,起身出去叫几个人洗脸洗脚。 等收拾好了,叶忍冬才半依在男人胳膊回屋。 卧房里还是以前那样铺床的样式,叶忍冬被程郎玉拥在怀里藏进被子。 他能感受到今天的阿玉跟以前的阿玉不一样。 叶忍冬捡着话逗人,小声地叨叨:「以前的柴房是倒着的,现在的修得好大。还有厨房,厨房里面为什么也是两个锅?卧房……唔……」 叶忍冬的嘴巴又被堵住了,他只听到程郎玉的一声轻嘆。 「夫郎啊,咱们睡觉觉。」 叶忍冬四肢全挂在程郎玉身上,傻笑着。 还真以为就是单纯的睡觉觉。 因这是新床,吱呀声不算太大,不过也不代表没有。 反正到最后,叶忍冬羞臊得埋头不起。 第39章 冬笋 程郎玉见他安静了下来, 抱着他开始说起家里面的事儿。 「夫郎,村南边程安华那间屋子地契房契全部被带走了,这才搬家急了些。」 「房契带走了?」叶忍冬抓着男人胳膊。 程郎玉:「带走了。」 叶忍冬这才恍然大悟, 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房子的地契什么的。 不过, 在去村里之前,阿玉就说那间房子不是他的家,那么叶忍冬也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只是暂住在那边。 至于现在搬过来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 阿玉松了一口气。 地契房契在手里,杜秋红是可以直接卖掉的。 虽然村里面的不值多少钱,但好歹是青砖瓦房, 也是有人收的。 第76页 叶忍冬软着腰, 白皙的胳膊撑开在男人的身上。像一条银鱼般双腿软着,只靠一双手往男人身上爬。 直到脑袋能够窝在男人的肩膀,叶忍冬埋头进去。 白皙光滑的手臂,圈住男人的脑袋,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 因着没穿,叶忍冬蜷缩脚趾贴在男人腿上,有些害羞。 不过他还是坚持将人抱住,像程郎玉常做的那般。 果然, 阿玉成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甚至大手抓着他的腰有些疼。 程郎玉眸光微动, 脸颊划过小小的突起, 眼睛一定,低哑着声音道:「又想要了?」 叶忍冬怔愣, 只来得及嗷呜一句, 又被大狼扒拉到被子里面。 被子里拉长的气声像猫儿一般, 打着弯儿地勾人。 搬家第一天,叶忍冬再次感觉到了新婚夜时,相公对他的深沉的爱。 * 自搬到山脚下以后,程郎玉此后又陆陆续续跑了几趟村子。 山脚跟村子有些距离,趁着现在还有空闲,他将该搜罗的再搜罗一遍拿过来,也免得以后再跑。 搬家后,几天都在下雪。 柳絮般的、鹅毛般的大雪,没多久就将房子覆盖起来。 不过大雪抵挡不住过年的喜庆与热闹。 腊月二十八,快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准备年夜饭要用的东西。 这天早上,叶忍冬在程郎玉的怀中醒来,舒舒服服起身。 夫夫俩分工,程郎玉拿着扫帚,踩着板凳扫屋顶的雪。 屋檐下方堆积的白地毯,被程韶自告奋勇举着铲子攻占。 山脚下的雪,清透洁白。 一朵朵雪花飘下来,叶忍冬伸出手用袖子接了几朵到眼底细看。 雪坨坨是几片几片交叠在一起的,有指甲盖儿般大小。 叶忍冬看着看着,忽然往嘴里放。 程郎玉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 「冰。」程郎玉蹲在凳子上蹙眉。「夫郎这是馋了?」 叶忍冬被发现,不好意思笑笑。又在屋檐下仰头观察了下,这才回身进屋。 吃了好些天的精米混着糙米的粥,叶忍冬打算今天早上换一种。 用玉米面来做。 往锅里掺水,盖上笋壳做的锅盖。 又绕到灶膛边,用茅草引燃放进灶里。火势旺了,再扔几根木柴,用火钳夹着。 叶忍冬提起袖子,借着瓢里的水洗了洗手。 他打开柜子,从袋子里面舀两碗玉米面。这是糯玉米面,煮出来的玉米煳煳粘粘的。 两碗玉米面,倒进洗好的小盆子里,掺上适量的水,用手揉成团。 等到锅里的水滚开,掐着面团捏成小坨坨扔进去。 黄白的玉米糰团像初背的玉米娃娃,敦实可爱。 手上的玉米面全部扔完,叶忍冬去柜子抓了些红枣枸杞,洗净之后放锅里。 玉米面中间,红色的枣跟枸杞交错。 光是看着就有一股暖意。 添些柴火,煮了几开。 玉米坨坨散落些在水里,成了煳煳。而那些还没散的,叶忍冬用筷子将它夹开。 见到里面熟透了,这才熄了火。 粥做好了,盖上锅盖,将柴火移到另一个锅里。 烧干水,倒上一点猪油。从柜子旁边的菜罈子里抓些腌萝蔔出来,切成小颗粒。 油温差不多后,将萝蔔粒倒进去。 锅铲翻炒,酸萝蔔的香气瀰漫开来,清爽开胃。 这就是今天的早饭。 叶忍冬做好这些,在门边招唿声。 程韶两个小的就熟练跑到厨房来。盥洗完,搬着小板凳,坐在灶堂边等着开饭。 程郎玉将屋顶上的雪扫的差不多,又将地上的堆到院子一角,用铲子拍严实。 不多时,就堆了一个雪娃娃出来,看着还别有趣味。 叶忍冬见他还没来,先将两个小孩儿的饭放在小桌子上。 走到外边,看见外边堆了个差不多快到院墙高的娃娃。 白白胖胖的。 刚巧,程郎玉正拿着两颗石子,指尖一弹,就见两个娃娃镶嵌好了眼睛。 叶忍冬惊诧。 阿玉好厉害! 地上的雪扫干净,露出铺着青砖的地面。 叶忍冬踩了踩,没觉得滑熘,迈开腿就往程郎玉那儿跑。 「阿玉吃饭了!」 程郎玉怕他摔着,快速上前将人接住。「慢点儿。」 叶忍冬环住程朗玉劲瘦的腰。「阿玉吃饭~」 程郎玉没懂夫郎为什么突然这般黏煳,他眸子温和,将手里的扫帚靠在院墙。单手掐住叶忍冬的细腰,提起就走。 叶忍冬惊唿一声就落到了厨房。 阿玉的力气可真大! 而程韶两个已经见怪不怪了。 四人的早餐,就在厨房将就着吃。 最纯粹的玉米煳煳,用筷子能夹住几个玉米糰儿。 放在嘴里轻轻咬一口,软糯香甜。但是因为打的不太细,又会有种糙米的粗糙感。 叶忍冬将碗里的红枣枸杞挑着吃完。 只吃了一个玉米糰儿,碗里就剩玉米煳煳。 端着碗喝几口,碗沿边伸来一双筷子,上面夹着红枣。 「阿玉你吃。」叶忍冬道。 程郎玉摸摸他头,慢慢将碗里的红枣全都挑给他。 第77页 叶忍冬也不拒绝,咬了一颗,轻轻抿下,煮得软的红枣就在嘴里碎开。 甜甜的,香味很浓。 滋味半点不比米粥差。 程韶跟程宝儿两个吃得鼻头冒汗,一人解决了一大碗。 洗了碗筷,叶忍冬这才换身程郎玉以前的旧衣裳,开始干正事儿。 叶忍冬昨晚跟程郎玉商量下,决定去找找年夜饭要用的食材——冬笋。 冬雪之后是挖冬笋的好时节。 但这个时候山里面还有雪,山路不好走,所以程郎玉也得陪着。 刚巧,远远看见程立民背着背篓过来,夫夫俩将孩子交託给他就立马出发。 云山上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分散开来。 在靠近山脚这一边,小河的对面,刚好有一片。 二人的目标就是那儿。 才走出门,叶忍冬身上的背篓就被程郎玉取下背在自己身上。 叶忍冬早已习惯,拉着程郎玉往河对面走去。 小河上架着一座木桥,也不知道横亘了多少年,上面堆着雪。 担心不安全,叶忍冬被程郎玉拎着,绕了一截路从山上过去。 踩过被雪覆盖的树枝草丛,窸窣的声音不断。穿梭在树林中,偶尔树顶落下一捧雪,跟撒花似的,让人停了步子去看。 走了小两刻钟,到了竹林里边儿。 一眼望去,几十米高的竹子交错,尽是些深绿、苍翠的颜色。 地下堆着层层积雪,不算太厚,下脚去刚到脚踝。 叶忍冬凝目蹙眉。「这可不好找。」 程郎玉食指指腹贴在叶忍冬眉心。「夫郎不皱眉。」 叶忍冬拉下他手,一时无措。 因着不常在山里生活,叶忍冬对挖竹笋也没太多的经验。这下来了,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搞不好还白来一趟。 程郎玉安慰似地揉揉他脸,放下背篓自己翻找。 而叶忍冬只能像地鼠一般,指着一根竹子四散开来寻找,不过还真让他找到了几根儿。 程郎玉出力,用锄头刮开积雪,沿着只有一小点儿棕色的竹笋尖儿,将周围的泥土刨开。 胖胖的冬笋露出真面目。 沿着笋根,找准角度挖下去,手掌长的冬笋就滚出泥土。 叶忍冬就像这竹林里面的竹鼠,每每挖出来一个,偷笑着将它收到背篓。 竹林上,偶尔能看见挂在叶片上的白色积雪。 从底下往上去,连天空都看不真切。 雪地里,踩一下咯吱咯吱作响。 脚停下,周围空旷而寂静。 叶忍冬不时看看跟在自己身旁的程郎玉,弯了弯眼睛。 他轻快迈着步子,捏住男人的大手,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在竹林里倒饬了一个多时辰,两人才挖了五个竹笋。 不多,将将够一顿饭。 快到晌午,两人背着背篓往回走。 路过河水上端的时候,有些浮冰从水中流下。在水滩中,一些鱼张着嘴露出水面。 叶忍冬看到,心里边不舍。但这地势高,不好抓。 原路返回后,程立民成功脱离带小孩的角色。 他嚷嚷着:「背篓里是阿爷让送来的。」 他们俩也才刚立住脚,家里什么都缺。送些年夜饭要用的菜,是全家的意思。 里边有瓜子花生儿,鱼、腊肉这些。 本想抓鱼的叶忍冬见背篓里还新鲜着的鱼,也打消了捞鱼的想法。 他不禁想到以前做的那草网,能网到鱼也是他的运气。 程立民专门跑一趟,不好让他饿着回去。 叶忍冬进屋就去做午饭。 糙米混着精米蒸熟,炒上一盆儿腊肉,再煮一斤儿香肠切片儿。 怕干了,又扯了几片青菜叶子,煮个青菜鸡蛋汤。 简单吃完,送走了程立民。 夫夫二人在堂屋烤着火炉,收拾年夜饭用的食材。 程韶跟程宝儿围着背篓,拿起冬笋在手里把玩。 胖乎乎的,光是看着就喜人。 叶忍冬想想以前吃过的冬笋的味道,不免嘴馋。 第40章 除夕夜[倒v结束] 大年三十, 除夕夜。 雪停了,云山变成一片雪域,只留下那一方院子中清扫出来的一块空地。像轻白的宣纸沾了抹墨灰色, 分外惹眼。 从一早开始, 山脚下的动静就没停过。 叶忍冬起来后,直奔厨房,和着面简单烙了几个饼,熬上一锅清粥当早饭。 一家人匆匆吃完, 叶忍冬将央着要洗碗的程韶赶出厨房。 借着锅里冒着热气儿的水,边洗,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边偏僻, 两个小孩嬉闹几下, 就能传到耳朵里。 因着程郎玉不太爱说话的缘故,叶忍冬常是自己当个引子,让程郎玉唠叨个几句。 现下没听到他声音,不用想,也是在闷头做事。 自家相公大清早就扫了雪,那现在就应该要写对联了。 是写对联! 前些日子,叶忍冬收起那正丹纸时,上边没什么字。一想相公读了那么些年的书, 那这春联肯定是相公自己来写。 叶忍冬还没见过男人写字呢, 因此这几天一直等着。 急着将碗筷洗完, 叶忍冬像找老鼠的小馋猫, 嗅到了味道就往堂屋里去。 第78页 果不其然,那正丹纸摆开在桌上。 叶忍冬在卧房见过的那方砚台中, 墨汁乌黑, 泛着涟漪。男人正在纸上挥毫。 大开的堂屋外, 还残留着雪,而程郎玉却若雪中青竹,挥手间带着拨琴弄弦般的韵律。 形如竹骨,神若松韵,清韵傲然。 叶忍冬一下就被吸引了去,直愣愣盯着男人瞧。 他脚下步子没停。等踢到堂屋的门槛,被程宝儿抱住手,这才飞快将视线转移到飘逸的笔尖上。 颇有一股掩耳盗铃的感觉。 程郎玉眼睛落在纸上,但嘴角却轻轻勾起。 夫郎喜欢,那他就写得慢一点。 叶忍冬没察觉到男人的小心机,红着耳尖,悄悄将视线滑落到他书写的纸上。 这些个字都识得。「家有福星四面照,财如人意八方来。」(注1) 声顿,停笔。 程郎玉收势,将毛笔搁在砚台上。 叶忍冬像能看见男人周身的气韵,犹如云山下来的清泉缓缓淌流,倏尔收拢沉淀,敛藏入魂。 叶忍冬眼神发直,几步上去将爪子塞进男人的大手,软绵绵道:「阿玉。」 程郎玉轻笑,低下身子脸贴贴他。「嗯。」 叶忍冬迷煳:「阿玉呀。」 程郎玉抱他入怀:「嗯。」 程韶拉着程宝儿,两个小的对视。 看吧,阿嫂最黏人了。 「阿玉,嘿……嘿嘿。」叶忍冬偷笑,将得来的宝石藏在肚皮的毛毛里。 程郎玉颳了下他鼻尖:「傻。」 「嘿嘿。」叶忍冬目不转睛看着男人的脸,被迷得晕眩。当着两小孩的面抱住男人的窄腰,往他怀里埋。 程郎玉跟狐狸似的,狭长的眼尾微扬。环住叶忍冬身子,一下一下顺着他长发。 程韶瞄了眼两个大人,又看看自家妹妹好奇的眼神。 自己将程宝儿抱紧,小爪子顺着妹妹熙攘的毛毛,刚巧挡住那双小眼睛。 抱了一会儿,叶忍冬后知后觉还有两小孩在,有些不好意思后退。 程宝儿葡萄珠子一转,从程韶的抱抱中出来,改而拉着她哥的手。 「哥哥,玩儿。」程宝儿道。 程宝儿蹦蹦跳跳带着程韶去弄院子被插上了叶子草杆儿的雪球。 叶忍冬见人走了,颇为不舍扯开与程郎玉的距离。 可这身子不听使唤,叶忍冬目光一动,脸漫红霞。 他踮脚小声道:「哥哥……抱。」 程郎玉一怔,手瞬间收紧,勾得人紧贴自己。 他喉结一滚,道:「再叫一声。」 叶忍冬可看不得男人如狼似虎的样子,被程郎玉勾得极紧的腰后倒。 他只是一时兴起嘛,没想到相公反应这般大。 「夫郎……」男人声音哑沉。 叶忍冬跟被抓住兔子耳朵的大白兔儿似的,神摇目夺,颤颤巍巍:「哥……哥哥。」 程郎玉掌心后托,盯着他后弯的上半身扫视,眼□□暗。 他摸着人的后勃颈轻轻摩挲,闷闷出声:「嗯。」 叶忍冬见他不动,以为躲过一劫。又扑到程郎玉怀里,窝了会儿,这才道:「相公,要熬浆煳了。」 程郎玉将人松开点,圈着他转个身,将最后的横批写下。 「门迎百福。」 写一个,叶忍冬念一个。 等程郎玉写完,叶忍冬忽的感觉脑袋一重。他仰头靠在男人身上目光正对程郎玉的眼睛。 「阿玉,我去熬浆煳。」 程郎玉扶着他后脑勺,等他站好。轻轻吻了下自家夫郎的眉心,这才放开。 入了厨房,叶忍冬点点自己眉心偷笑。 洗锅点火,锅里倒了一碗水。 火边烧着,叶忍冬从面粉袋子抓了把面粉放进去,拿着筷子沿着同一个方向慢慢搅拌。 没多久,程郎玉从堂屋过来,径直坐在灶前烧火。 熬面煳要用文火,且搅面煳的手不能停。 要不了一把柴,锅里清水面粉变得粘稠,最后黏煳在一起。 「好了,相公。」叶忍冬笑道。 他转身从碗柜拿出个碗将面煳装进去,指尖轻挨在上面,就被粘上一点。 两只手指闭合又打开,感受到指腹间的拉扯。叶忍冬道:「相公,贴春联。」 程郎玉:「好。」 程郎玉熄了火,将干柴扒得离灶膛远一点。起身跟在叶忍冬身后。 堂屋,一人按着,一人用木片将煳煳粘在春联后。 不经意间,手指相碰。 男人手生得好,骨节分明,细长细长的。叶忍冬没忍住回去又摸摸,再摸摸。 程郎玉眸色润泽,薄唇微展。 「夫郎,晚上给你摸个够。」 叶忍冬勐地收回手,低眉垂眼。 程郎玉高,贴对联完全不用踩着凳子,往门前一站,举个手就能贴。 叶忍冬只管在他后边看看高度就行。 院门、大门、厨房贴了对联,还有几个福字。 这个叶忍冬自己来,门上贴了还有窗户,踮着脚将福字倒着贴,寓意福到。 家里边收拾完,吃过午饭。 下午叶忍冬被程郎玉牵着,带去上坟。 除夕这一天,村落外围都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这是接近年末了,要给家里在天上的亲人烧些过年钱去。 第79页 告慰祖先,也祈求来年昌隆顺利。 村子里,程家人只等着程郎玉两口子一到,就带着出去。 家里的孩子小,经不起雪天的折腾,除了虎子,其余的都留在祖屋等着。 一共三家人,十个人从祖屋出发。沿着村外开始祭祖。 这个也快,等到绕到最后一座坟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到这里,叶忍冬明显能察觉到自己的相公有些沉默寡言。 叶忍冬目光落到墓碑上,赫然是他的婆母林香梨。 叶忍冬捏捏程郎玉的手,将纸钱烧了,也跟着跪下。 夫夫二人齐齐磕了三个头,叫了声阿娘。 「大过年的,开心点。」老太太看着孙子的郁色,有些不忍。 程仲书背着手,沖边上一群人道:「走吧,让他俩在这待会儿。」 程立君跟程立民各自拍拍自己这个弟弟的肩膀,跟上走远的程仲书。 程家人都走后,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又站了会儿。 叶忍冬才听到从男人嘴里溢出来的声音。「阿娘,儿子带着夫郎来看你,以后我会好好的,不让阿娘担心。」 声音很平静,像竹林里落下的独一片的竹叶,掀不起一丝涟漪。 叶忍冬却心有所动,侧头注视着男人,微微挪步靠近些。 叶忍冬看着墓碑,坚定道:「阿娘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相公的。」 说完,他默然无语等着程郎玉,却忽然被男人一抱而起。 「相公?」叶忍冬以为他伤心着呢。 「嗯。」程郎玉温和一笑。 「夫郎,咱们回家。」程郎玉紧抱着人,慢慢下山。 雪色映照着山里的残阳,将树梢的叶片点亮。安静的山林响起林鸟叫,将两人的背影拉得悠长悠长。 叶忍冬靠在男人身上,鼓动的心跳沉稳有力,让他有了憧憬未来的底气。 叶忍冬能预料到他们以后的生活,都萦绕着炊烟,沾满世间最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到家没过多久,程韶跟程宝儿被送过来。 两人跑跑跳跳在院子里嬉闹,家里热闹不少。 回到家,就是要准备年夜饭了。 这时候,全家出动。 程郎玉砍肉,叶忍冬剥笋,程韶理青菜。 闷闷的砰砰声从院子里传出,大坨大坨的猪腿肉跳出菜板,被守在一边的程宝儿放进地上的木盆中。 叶忍冬斜着菜刀,沿着笋子一划拉,两手顺着细缝掰开,露出白嫩的笋肉。 清香传来,叶忍冬有种抓着刀就切下去的冲动。 这边将剥蒜的活计交给两个小孩,叶忍冬开始准备其他的配菜。 年夜饭,叶忍冬总共规划了六个菜。 鱼是必备的,除此之外还有猪腿炖大豆,再来就是炒青菜,冬笋炒腊肉。 再加上祖屋那边送来的腊肠,加上个小孩喜欢吃的圆子汤,齐活。 准备工作做完。 叶忍冬还没叫人呢,程郎玉就自发到厨房烧火。 两小孩跟几个蒜头拉扯了一会儿,现在磨出小半。 要做的菜多,即使现在天还没黑,也该做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源于百度。 第41章 年夜饭 厨房 「阿玉, 大火。」叶忍冬道。 凭藉做饭多年的经验以及跟钟灵秀学的厨艺,这个家,叶忍冬是当之无愧的掌勺。 猪腿难炖熟, 叶忍冬先将两个肉下锅焯, 滚过几开,舀起来沥干。 起锅烧油。 油温热了倒入猪腿肉翻炒,再加入姜片、蒜瓣跟八角、桂皮。 炒出肉香后,掺水煮沸, 就可以放到陶罐里,在炉子上文火慢炖。 第一个菜算弄好。 程韶也捧着满满一碗的蒜过来。「阿嫂,蒜好了。」 叶忍冬笑夸:「谢谢, 韶哥儿跟宝儿勤快。」 程郎玉乜了眼两人, 默然无声。 叶忍冬扫过他,笑意扩大道:「相公也能干。」 程郎玉只抬眼皮看他,眸色微动,又继续添柴。 第二道菜冬笋炒腊肉。 五个竹笋,剥出来也没多少肉。 叶忍冬将笋芯破成两半,一手按住,一手拿刀。「噔噔噔」几声飞快,伴随着划破竹笋的脆响, 笋片成了。 嫩笋不能直接吃, 要先焯水, 不然炒出来的味儿是苦的。 叶忍冬撑着灶台等了会儿, 将滚水的笋片沥干。 锅里的水捞起倒入潲水桶,等着锅干了后放煮软切片的腊肉。 腊肉肥, 瘦肉只有一条线。 锅里温度上升, 腊肉渗出油。 叶忍冬将肥肉隔开到边上, 在油中扔下几个干辣椒、葱姜碎末,再倒上一勺豆瓣酱。 炒香后跟肉拌匀,就可以倒入冬笋。 清透薄片的猪肉跟青白的笋片相触,肥肉的油腻被笋的清爽带走。笋子抹了腊肉的腻,又沾染上燻肉的香。 真是,冬日至味。 不用过多放盐,撒上几颗即可起锅。 这第二道菜也就好了。 叶忍冬甩甩胳膊道:「阿玉,那边灶可以烧火了。」此时蒸米饭,等菜做好,刚巧能吃。 热乎的菜出锅,被碗盖住,捂着热气不让散开。 索性锅里还油汪汪的,叶忍冬借着锅里的油,爆炒青菜。 第80页 年夜饭不能光有肉,冬日的青菜难得,也是爽口下饭的。 香肠煮了就可以切来吃,所以到现在就剩最后一道鱼了。 鱼,是上好的云山河水里的鱼。 有天然的泉水的餵养,里边的鱼个头虽不算大,但肉质细嫩,没半点腥味。 鱼让程郎玉给提前处理好放在外边的雪堆里。就是那个插满草叶的雪球。 冻了两天,也不碍事。 叶忍冬做的是酸菜鱼。 在油温升高后,倒进去的就是切好的萝蔔条,酸菜丝,再扔上几个酸辣椒。 程韶跟程宝儿两个小孩支起脖子,踮脚想看,被程郎玉抓着小木棍挡住。 叶忍冬莞尔一笑,知道他是担心两个被溅到。 给锅里倒入清水,又将隔壁煮得半生不熟的米饭沥起来。 米跟米汤分离,等锅干了,叶忍冬重新将筲箕里的米倒下去。戳上几个洞再用筷子拨弄着遮盖洞口,再绕着外边一圈倒一点点水,盖上锅盖。 只等水烧干,就差不多熟了。 这边弄完,叶忍冬趁着空隙坐到程郎玉身边。 刚靠在男人身上,大手就环了上来。 叶忍冬摸摸腰前温热的手,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看两个小孩流着哈喇子,一脸馋猫样子不免好玩儿。 「累了?」男人声音闷闷从头顶传来。 「还好。」叶忍冬转个身面对程郎玉,直勾勾看他。 看了会儿,叶忍冬身子前倾环抱住男人的腰,软糯道:「相公啊。」 程郎玉嘴唇贴着他额角,长睫低垂沾了橘光,显得人暖了些。 叶忍冬闭眼,在温热的火光下,埋进男人怀里犯懒。 等到锅里边响起沸腾的声音,叶忍冬不舍地慢慢松开手,将腌制好的鱼片放下去。 鱼容易熟,滚个几开就可以起锅。 恰巧,隔壁的米饭也蒸得差不多,细听,能有细微的噼啪声。 「吃饭!」叶忍冬对两个馋得不行的娃娃道。 他端着菜进堂屋,程郎玉拿碗洗筷子,程韶就带着程宝儿洗爪子。 叶忍冬回来后,将灶台收拾好又放上东西,大年三十要接灶王回来的。 厨房忙完,叶忍冬跟着程郎玉一起过去。 堂屋,一家四口齐齐坐好。 叶忍冬跟着两小孩齐刷刷看向程郎玉。 程郎玉道:「吃饭吧。」 叶忍冬坐在程郎玉身边,接着他挑了刺递过来的鱼肉。而两个小的,则是叶忍冬挑了没刺的那方,放进他们碗中。 吃够了鱼肉,叶忍冬乖乖坐在凳子上,等程郎玉盛饭。 难得一顿全是精米。 米饭配着香喷喷的冬笋腊肉。一口下去,腊肉的香软带着冬笋的脆爽,独特的燻肉香被笋调和得恰到好处。 舌尖一旦沾上,味蕾就逃不掉。 叶忍冬吃得眯眼,腮帮子鼓鼓的恨不能快点嚼完,再来个两三碗。 「慢慢吃,别噎着。」程郎玉端坐一旁,不时给自家夫郎挑好些鱼肉放进碗中。 至于那两个小的,想吃什么自己夹。 一顿年夜饭,也算是一年之中数得上的丰盛时刻。 大人小孩都吃得尽兴,完了再来上一碗猪蹄汤,暖身暖心。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捂着肚子停筷。 趁着还有些光亮,叶忍冬跟程郎玉将碗筷收拾了,抓上一盘瓜子花生跟糖放在堂屋桌上。 点了灯,两个小的愿意在哪儿玩儿就在哪儿玩儿。 叶忍冬因着忙了一天,此时有些昏昏欲睡。 程郎玉看看他,将挨着自己的人圈抱在怀里,守着灶膛添柴。 程韶跟程宝儿下午也跟着大人转悠忙活,玩儿了不久就撑不住,盥洗完立马回房间睡觉。 叶忍冬跟程郎玉也没想着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守岁。 给两个小孩掖好被子,叶忍冬打着呵欠,重新到程郎玉的身边坐着,脑袋靠在他肩头。 程郎玉盯着夫郎的发旋看了看,将人横抱在腿上。 叶忍冬又小小打了个呵欠,慢慢睡去。 程郎玉下颚抵着叶忍冬,黑色的眸子映着幽幽火光。 水烧好后,程郎玉看看睡熟的叶忍冬,指尖卷着他头髮,露出玲珑小巧的耳朵。 程郎玉大手捏捏,凑近道:「夫郎,还洗澡吗?」 叶忍冬嘟囔翻身:「……洗。」 程郎玉起身,先将人抱着放到床上,又提着水到后院专门用来洗澡的棚子。 大桶放在里边,程郎玉将它清洗干净。 拎几趟水将澡桶填满,热气腾腾的水在烛火中悠悠扬扬。 棚子有半个猪圈大。 边上放着放衣服的架子,地上铺着板子。水直接从地下管道流出去,拉上门就是一个小空间。 帕子、衣服准备齐全,还放好一条大毯子。 程郎玉这才回到卧房。 叶忍冬睫毛颤动,呓语道:「阿玉。」 程郎玉面容沉静,贴脸蹭蹭。「相公带你洗澡。」 程郎玉脱得只剩中衣,然后将穿着棉衣的叶忍冬抱出去。 到了澡房,再将叶忍冬的衣服扒个精光。叶忍冬只觉得周身一冷,皱着眉头想醒来。 程郎玉怕他着凉,抱着人慢慢在桶里坐下。 温热的水从脚踝蔓延到脖颈,叶忍冬舒服地轻轻一嘆。 第81页 他无意识得蹭蹭男人的肩窝,睡得更熟了。 程郎玉忍着,揽着细腰抬着后脑勺,给自家夫郎泡泡。 末了,给人抹上澡豆,从手指尖揉搓到脚指头。 「洗头吗?」程郎玉温声凑近叶忍冬耳边。 叶忍冬不答。 「夫郎?」程郎玉难耐地咬他耳朵。 叶忍冬转个面,虚了下眼,啃着男人肩膀唿噜:「……要。」 程郎玉摸摸叶忍冬柔软的半湿长发,停下来想了想。最后还是将他头髮散开打湿,大手抹上皂角揉搓。 而他自己就着叶忍冬洗过的水,草草洗完。 水温凉了些,程郎玉抱紧人出去,快速抓过帕子将人遮个严实。 给人擦完,换上中衣,再裹毯子。 程郎玉自己这才换上棉袄。 叶忍冬有些凉,拱着往男人的怀里钻。迷煳道:「冷……」 程郎玉看到毯子散开后,露出的晶莹锁骨。憋着一口气,穿好鞋将人带到灶前。 火还没有熄灭。 叶忍冬迷迷煳煳的,只觉得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的。 程郎玉升起火后,叶忍冬懒懒翻身。身子面对着程郎玉,乖乖窝在他身上。 周边的温度升高,锅里是重新掺的水,也不怕一直烧火。 程郎玉大手四处摸摸,等叶忍冬周身温度升了。打开毯子,给他套上棉袄,接着将他的长髮在火前烘烤。 叶忍冬只感觉,梦中哪哪儿都是暖和的太阳,晒得翻出肚子四肢伸展。 程郎玉没办法,只能将他两个手腕捏住,又裹上毯子。 长指在髮丝中游走,察觉到怀里的人头髮烘干后,程郎玉的头髮也干得差不都了。 他这才熄火,抱着叶忍冬进卧房。 全程,叶忍冬手都不用伸,被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家中每个屋子都点着烛火,卧房的窗户上,映照着男人弯腰的身影。 叶忍冬被放在床上时滚了一圈,程郎玉轻轻一笑,躺上去将人拢在怀里。 也算是两人一起守岁了。 * 午夜,村里边渐渐能听到爆竹声传来。程郎玉将叶忍冬放下,也拿着爆竹点燃。 噼里啪啦的声音初响,程郎玉飞奔进屋,双手捂在叶忍冬的耳朵上。 他眉眼温和得过分,深邃的眸子里全是熟睡人的身影。 程郎玉窝进被子里,闭目缱绻:「夫郎。」 小孩睡得熟,即使这声儿也没将人吵醒。 程郎玉没听到那边的动静,脑袋埋在叶忍冬后脖颈,闭目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鞠躬) 每晚9点-12点更新哦。 第42章 买地 辞旧岁迎新年。 大年初一, 春节。 叶忍冬早早醒来,面对的就是男人半敞的中衣。 结实的肌肉热热的,被叶忍冬的脸紧贴着。 他四肢全都缠在男人身上, 脚底也是暖暖的。 叶忍冬像只小猫, 发出刚起床的糯糯哼唧声。 程郎玉在他一动就醒来了。 「夫郎。」程郎玉嗓音带着晨起的低磁,哑声道。 叶忍冬下巴搁在男人露出的那截胸膛,顺着肌肤的纹理上滑,直到四目相对。 「相公啊。」叶忍冬甜笑, 酿出梨涡。 叶忍冬脚掌踩在男人大腿上,滑滑的,好玩儿。 他软憨憨的, 只想着将自己黏在男人身上。却没瞧见, 忍了一晚上的男人眼里有多么的难耐。 「夫郎。」程郎玉慢慢掐着他月要,轻飘飘道。 叶忍冬从被窝钻出脑袋,头髮毛绒绒的。 「嗯?」唇轻启,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男人咬住。 叶忍冬一抖,发出短急的「嗷」声。 放松警惕的小白兔又被大灰狼叼进窝里,拆吃入腹。 叶忍冬出口的话像摔在地上的瓷器,碎成渣渣。 断断续续, 吚吚呜呜。 等狼吃饱了, 白兔瘫软成兔子饼。 叶忍冬眼角绯红, 嘴唇被□□得微肿。全身真就软趴趴的。 叶忍冬眸子浸润着泪水, 可怜兮兮偏头对上自己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的全是红梅,一个接一个。 叶忍冬蜷缩脚趾, 不经意扯紧脚背的皮。 「嘶……」 叶忍冬润泽的眸子下落了几滴泪, 眉心的红桃花瓣娇艷夺目。他刚刚不止一次觉得自家相公会真的将他给吃了。 「相公啊!」叶忍冬嗓子喊哑了, 出口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程郎玉将煮好的汤圆端到窗前。「嗯,来了。」 叶忍冬看着男人跟个没事人一样,明明刚刚汗水全滴在自己身上…… 程郎玉亲亲他,将人裹着被子圈住,端着碗吹凉了一口一口餵。 叶忍冬咬一口汤圆,道一句「相公」。 每一下,程郎玉都应着。 但叶忍冬却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哑。他想,要不是自己这幅样子,没准相公还能再来几遍。 「相公,」叶忍冬吃完后,鼻尖往男人脖子上拱,「相公相公……腰酸,腿酸,胳膊酸……」 程郎玉放下碗,重新脱了衣服上,床。 心甘情愿帮人按捏。 大年初一,能出去玩儿就出去玩儿。 程郎玉在家陪着叶忍冬,而那两个小的被二伯家的程立身带着去跟虎子他们玩儿。 第82页 总而言之,叶忍冬因着昨天无意识招惹了自家相公,大年初一一天都没下过床。 程韶跟祖屋几个倒是玩儿得好,甚至还跟着虎子一起,纠集这个村子差不多年纪的娃娃各家讨糖吃。 程韶的半个朋友,三木,也跟在人群一起。 因着上次的事情后,他现在跟着秦家混口饭吃。 虽说不是长久之计,但这几天他过得最快活。 * 过了年后,日子走得飞快。转眼就是立春。 云山的这边的雪没有再下,地上的积雪也融化不少,至少是去镇上不会打湿鞋的程度了。 村外的田地已经能看见三三两两翻土的人。 这天,是难得的好太阳,叶忍冬跟着程郎玉去村里找里正。 夫夫两人早就商量好,就在院子外边直接开荒种地。但因着刚开出来的地产量不够,加上这边都是旱地,不好种水稻。 正巧靠近山脚这边,有些荒废的水田。 所以夫夫两人打算去问问,能买就买些,也能保证今年的口粮。 程韶牵着程宝儿走在前边,叶忍冬则牵着程郎玉在后。 地上化雪,枯黄的草毯下冒出好些新绿,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 因着是去做正事儿的,一家四口没在路上停留,赶着路走到村子里。 刚踩上主路,就看见李家二叔在擦拭锄头上沾着的泥。 程郎玉:「李二叔。」 李老头直起身,笑道:「郎玉啊,你小子,搬到那边也要多跟村里来往,免得生分了。」 程郎玉:「我知道,这不是又回来走走。」 李二全摆手:「去吧去吧。」 李二叔看着四人走远,咂吧下嘴,突然想到家里的小猪。 「哎,郎玉啊,要笼子猪来叔家捉啊。」老头喊道。 「好。」程郎玉回道。 叶忍冬忽的想到去岁自己说的要养猪来着,顿时眼冒星星。 扒拉着凑近程郎玉,乐滋滋道:「相公,咱们要养猪吗?」 「答应过你的。」程郎玉点点他眉心道。 「嗯嗯。」叶忍冬笑眯眯点头。 程韶晃晃脑袋,道:「养小猪猪,我可以帮它们找吃的哦。」 程宝儿跳起来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程郎玉:「说话可要算话。」 「当然!」两小的挺直嵴背,不想让这个大哥看清。 叶忍冬手掌贴在两个小脑袋后边。「那我们看看到时候韶哥儿跟宝姐儿能坚持多久。」 两小的齐唿:「一辈子!」 叶忍冬笑弯了眼。「那我可要看看。」 逗着小孩儿,几人先去祖屋见了老人。叶忍冬带着两个小的留下,程郎玉则跟阿爷程仲书去找里正。 里正住在村中央的屋子,他的儿孙也没有分家,一大家子起码二十口人。 爷孙两人刚走到院子外边,里正家的年阿叔就看见两人。 程郎玉迎亲有他一份心,见到人自然就亲切。 「郎玉啊,去哪儿啊?」年阿叔抓着扫帚道。 程郎玉直接走到门前,放低姿态道:「年阿叔,我们找平叔。」 年阿叔展颜:「他在家的,在家的。」 年阿叔放下手中东西,将人叫出来。 「叔。」程郎玉道。 里正迎出来,先是对着程仲书道:「四叔,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郎玉想置办水田,开春种些粮食。想来问问村靠在山脚那边的水田有人卖吗?」程仲书道。 里正摸摸鬍子,招唿两人进屋坐。 年阿叔让家里的娃送了点茶水过去,留出地方给汉子们谈事儿。 「有倒是有,光要水田是不?」里正道。 「嗯,旱地的话正好山脚那边荒地多,打算开荒出来。」 里正巴掌拍在程郎玉肩上:「好小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你等着,叔去拿记录。」 村里人要买卖田地,都需要在里正这里登记。 每家每户到时候收税也是根据这些记录来。所以即便是买卖田地,都是要上报的。 没等多久,里正拿着本保存得没有半点褶皱的书出来。 放在桌上,细细翻页。 程郎玉静静坐着,等他看完。 「山脚那边的田地隔着村子远了些,倒是有人要卖的。」 「秦家的二亩上等良田,你二爷程仲福家的一亩半的中等田,还有高家的两亩半下等田。」 里正翻找完,确定没遗漏,道:「看看你要哪种?」 程仲书没吭声,想着买哪个合适。 就云山田地的情况,种水稻的话,良田亩产四石;中田亩产接近三石;下等田亩产一石到两石。 混着其他粮食吃,按照三十税一缴税,阿玉一家用秦家那两亩地也妥妥够了。 至于后两者,劳心劳力一年,也出不来多少名堂。 就是这良田不便宜。 果不其然,里正道:「按照市价,良田一亩三到四两,中等田二两,下等田一两半。」 程郎玉想到自家夫郎衣兜里的钱还没捂热呢,又要出去不少。 「那若说秦家这二亩地,他要价几何?」 里长看了看书。「这是去岁说的,要七两银子。」 程郎玉思忖片刻。道:「麻烦叔叫上秦家人,我回去跟夫郎商量商量。」 第83页 里正看他这样子是决定要秦家的地儿了,但这回家跟夫郎商量? 里正对上程仲书的眼睛,笑着点头:「是个疼夫郎的。」 买卖田地,里正只是个中间人,最后要价还是要双方商量后决定。 程郎玉跟着程仲书匆匆回祖屋。 程仲书道:「是该要那良田,中等田地小了些,万一收成不好,这日子也紧巴巴的。」 程郎玉点头。「看看能不能压些价。」 程郎玉想,虽说家里还有存银,但从夫郎的草窝窝里掏银子,也是委屈了他。 到祖屋后,叶忍冬见着人就迎上来。 「相公,买了吗?」叶忍冬好奇道。 程郎玉牵着人,将里正的话细说一遍。道:「夫郎,买秦家的二亩良田保险些,夫郎觉得呢?」 叶忍冬眼睫掀开:「相公,我知道你做好决定买这个,其实你直接买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程郎弯下腰,视线与叶忍冬持平。 他看着已经养出些肉肉的夫郎,道:「咱们家夫郎管银子,这田确实贵了些,所以要跟夫郎说的。」 叶忍冬眉眼舒展,笑得像春三月的艷阳。 「嗯,咱们买,但是开春后也要多赚钱了。」 「别担心,有我呢。」程郎玉亲了亲他软软的脸。 「那我去了。」 「嗯。」 没半个时辰,程郎玉将地契带了回来。 秦家来的人是秦楚西,他当初还专门来问过秦家那草垛的事儿。 看在这个份儿上,两人将价钱谈成了六两。好歹给叶忍冬的草窝窝里多留了一坨银子。 开荒的事说了,田也买了,就该计划计划春种的事儿。 秦家的田去年没种,长了些杂草。 趁着还没撒谷种,要先将田清理一遍,重新犁田。 加上跟里正说了要在山脚开垦几块旱地出来种些豆子玉米,哪哪儿都要忙。 在祖屋被强留着吃了个午饭,叶忍冬就被程郎玉牵着带回。 刚到家门口,叶忍冬疑惑地看着程郎玉停下步子,望着山中。 叶忍冬迷惑道:「相公,怎么了?」 程郎玉想到一忙起来,家里他就顾不上。 但是现在家里没多少银钱,他想趁着这点时间先进山打些兔子回来,好歹留着给夫郎补补。 哪怕是挖两三个陷阱,偶尔去看看,也没准能有些收穫。 只是…… 叶忍冬看他犹豫,霍然懂了程郎玉的想法。 叶忍冬眉头一皱,拉进男人的手拽回大门。 「现在不行,山里边危险。」 莫说现在才开始化雪,山中雪地多厚暂且不知。而且此刻已经是下午,去趟山里,再回来都入夜了。 夜晚走山路,更是危险。 叶忍冬进了门,直勾勾盯着人,杏眼坚定:「不准!」 程郎玉指腹摩挲哥儿的手,终是一嘆:「嗯,听夫郎的。」 第43章 开荒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开荒。 家里修的房子是以前茅屋的两倍大, 清理出来的荒地都被屋子占了。所有开荒就得从新选址。 「要不就在咱们院子后头。」叶忍冬道。 院子的左边倒是有一片地,但是从门口到斜坡那百多米,叶忍冬还想着以后移栽些果树种下。 倒是院子后边一直蔓延到山脚, 一两亩的地还是有的。 刚好清理出来, 免得以后后面的野树疯长,还需要去清理。 程郎玉想了想,也觉得可以。 从院子到斜坡那段,人经常要走, 加上地势是倾斜的,没后面的来得平整。 反正都是开荒,没有哪边是简单的。 程郎玉在家歇了会儿, 扛着锄头就去。 家里的顶樑柱一走, 叶忍冬看着两个走累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小傢伙,自己却有些闲不住。 正好院子里圈着地,挖出来种些菜也好。 当时建院墙的时候,是绕着宅基地的最外边一圈围的。被清理干净的土地早被压到房子底下,圈进院墙的地儿难免会有树根杂草。 叶忍冬打算先将这个挖出来,毕竟地窖里屯的那些个菜早就吃完了。 * 扛着锄头到后院。 院子围墙高,站在里边,叶忍冬也瞧不见院后是什么光景。 但只看这些被割了的树桩, 就知道外边更令人头疼。 叶忍冬没挖几下, 杵着锄头甩手。 在家里, 程郎玉少让他做重活, 难免磨得疼了些。 挖完院子,叶忍冬摊开手, 看着上边的水泡拧眉:「阿玉养得娇气了些。」 感慨完, 叶忍冬将锄头靠好。 地上堆了一些树根杂草, 这些放个不久,又是一批新柴。 叶忍冬将其抱到柴房摊开。 休息了会儿,叶忍冬又出去帮忙清理外边的荒地。 在大燕,是不能随意开垦荒地的,程郎玉跟里长说了后,才可进行。 虽得了允,但开荒地也不易。 云山脚下大片的土,但只要是家里有地的,就不会闲着没事去开荒。 不仅仅是到处都是树根杂草,不好挖。即便是开出来,累死累活干一年,收成也不好。 不然为什么开完后能够免三年的税。 叶忍冬带着镰刀,后边跟着又活蹦乱跳的小娃娃,绕到程郎玉那去。 第84页 后面这片地方大,当初程郎玉带着叶忍冬去后山,就是从这边走的。 等叶忍冬到时,程郎玉正在锯木头。 手臂粗的树,到处都是。 叶忍冬光是看着就能想到这地儿整出来会花多少时间。 「夫郎?」程郎玉道。 「阿玉。」叶忍冬咧嘴笑。「我来帮忙。」 程郎玉将他乱了的头髮捋顺:「累。」 「累了我就歇。」 程郎玉点头,亲昵地蹭蹭鼻尖,等人退开后继续忙。 程宝儿站在跟她差不多高的树枝面前,刚巧程郎玉从地里逮出树根。 程宝儿眼睛一亮,随手抓起树枝蹲下。 程韶背着小手疑惑道:「宝儿,你在干嘛?」 程宝儿蹲着仰头,脆生生道:「挖人参!」 程韶听说过人参,阿娘以前经常念叨让阿爹找人参。他虽然没见过,但知道长得像人。 程韶也跟着她一起,撅着屁.股刨土。 人参长在地里,这里这么多的草树,肯定会有长得像人的。 叶忍冬轻笑,看两个人像野猪小崽子那般刨土也由着。 * 将将是清理树根野草,小两亩地,夫夫二人加上找人参的两小的,也用了五天的时间。 程宝儿跟程韶尽心尽力,找了五天,长得像人的根儿的影都没有。 不过两小的也没什么失望神色,反倒是越到后边,干活越起劲儿。 用程韶的话来说:「找人参是给阿嫂,干活也是帮阿嫂,都是为了阿嫂好。」 醋得程郎玉在清理完草后,就没让叶忍冬早起过。 叶忍冬忍者被啃了不知多少次的大月退根儿的酸疼,颤颤巍巍待在屋子里,成功减少了和两小的见面的时间。 荒地的草清理出来,全堆在院子左边。 没了树丛的阻碍,站在土地边上,一眼能望到山脚。 但除了挖出草、树的地方,其他的泥土还没翻过,还有得忙的呢。 但这些都是程郎玉一个人忙,叶忍冬待在家休息。 「也不知道相公白天忙了,晚上怎么还有力气。」叶忍冬想不通,担心男人累到,只能卯足了劲儿做饭。 时不时学着钟灵秀那般泡点枸杞红枣,吃了总归是没害处。 本来计划五天挖完的地儿,程郎玉不仅按时完成,晚上也没消停。 犁了一番又一番。 叶忍冬都快熟了。 * 正月十五元宵节,忙了一阵儿的夫夫两停了下来。 再不去镇上,家里就没吃的了。 因着程郎玉的疼爱,叶忍冬身上带着成熟夫郎的气质。温柔恬静,稚气淡去,也成了一家的当家夫郎。 尤其是被养得好,冰肌玉骨,眉心赤红。 要是浅浅一笑,他就像盛放的山桃花。夺目绚烂,灼灼勾人。 这次去镇上,叶忍冬能察觉到自家相公的占有欲更甚。 自出门开始,叶忍冬即使不看,也能察觉到自家相公跟狼一般看他。 就连程韶过来牵一下,自家相公就要将牵过的手揉了又揉。 最终还是叶忍冬受不住,出门不到斜坡那儿,又拽着人回去,将幕笠带上。 叶忍冬就不明白,自己穿的深色棉袄,全身就一只簪子,哪儿能让自家相公这般。 再出来时,叶忍冬带着长及腰的白色幕笠。 别说斜坡,就是才踏出门。就被程郎玉搂腰抱回,抵在门上被迫仰头,接受男人狂风骤雨般的亲吻。 「唔……呜呜……相……」 程郎玉眼里全是凶意,搂紧怀里的人,恨不能把人拆吃入腹。 等到红唇微肿,叶忍冬长睫濡湿。他只能软着腿,无力靠在男人身上小口喘气。 「相公啊。」叶忍冬有气无力道。 程郎玉给他盖上幕笠,打横抱起。嗓子哑得不像话:「再叫相公,相公受不住。」 无他,那软得像猫儿般的声音太勾人。 叶忍冬抿抿唇,牵起笑,胳膊幽幽勾着男人的脖子贴身上去。 「相公啊。」柔嫩的掌心贴着喉结,声音软软。 程郎玉喉结滚动,收紧胳膊。 「夫郎啊。」 鼻尖是幕笠撩动的香风,是他夫郎身上的味道。 程郎玉深吸口气,用着比战场上还强的定力,与外边的两小孩汇合。 「走。」程郎玉面绷紧。 程韶程宝儿喜笑颜开,振臂一唿:「走咯!」 从山脚到镇上,叶忍冬被程郎玉抱上牛车,那手就没离开过自己。 叶忍冬腰被勾着,安安稳稳,无聊地抓着男人的手玩。 手心相贴,粗粝的大手背面还是那般修长。但叶忍冬却觉得是曾经自己手上的粗糙全被男人接受了去。 他的手细指纤纤,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户人家哥儿的手。 可男人的手,还是初见那般,茧子就没脱过。 他一时鼻酸。 相公给了他最好的家,给了他后半辈子的无忧自在。 牛车摇摇晃晃,幕笠遮掩了叶忍冬的神情,但程郎玉像是察觉到了。 反客为主,大掌收紧将小手包裹。 叶忍冬轻轻勾唇,红着眼眶慢慢倚在男人臂弯。 相公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从天将亮时走,到镇上是,天上依旧是那般暗淡。 第85页 细雨微朦,不知何时落下。 叶忍冬带着幕笠被程郎玉抱下车。程郎玉将程韶抱着的两把伞撑开,让两小孩走在前,直奔医馆。 到门口时,程韶停下,瞄了眼自家大哥大嫂。捏着拳头带上程宝儿进去。 他想,大哥肯定不捨得卖了他们,他们那么乖。 这是来医馆第二次,程韶跟程宝儿乖乖坐在外边。 刚刚那个大哥哥说了,阿娘带着富至哥哥走了,没人卖他们了。 那就好。 程韶这才有闲心仰着秀气的小脸四看。 程宝儿没心没肺甩着辫子,吃着东西。看样子是忘了之前的事儿。 小孩就是这点好,忘性大。 等叶忍冬被程郎玉牵着出来,两小孩跟前蹲着个穿着粗布的婶子。跟两个小孩笑呵呵唠嗑。 不知两人说了多久,叶忍冬只听到那婶子问:「婶子带你们去买糖买花灯,再给你们送回可好?」 环顾店里,人不知何时多了,那门边坐着的小哥忙得团团转。 没人注意到两孩子这边。 叶忍冬心一紧,没想到还有人明目张胆想拐人。 他正打算上前呢,就被程郎玉拉住。 「夫郎,先看看。」千防万防,抵不住亲身长个教训。 只听程宝儿接道:「婶婶买,我们这等。」 程韶直觉不对,死死拉住程宝儿,往后缩着。 眼里虽是渴望,但到底没被骗了去。 程郎玉眸色清冽。 还算有点警惕心。 「婶婶带你们去,咱悄悄的,不然打扰人家生意,没人会喜欢。」说完,那婶子就笑容和蔼去抱。 程宝儿看着伸来的手,咧开嘴笑,接着中气十足对着药柜前忙碌的人大喊道。 「大哥哥,偷东西,打!」 程韶一抖,眼珠子险些掉了。紧跟着,他也喊:「钱袋子,偷钱袋子了!」 那妇人本就心虚,半句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跑。 众人急了,纷纷摸自己身上。 有几个眼珠子瞎转悠的,高喊:「我的钱!」接着冲出去追上。 长得贼眉鼠眼的妇人抓出来一袋钱袋子,惊唿:「穿得破烂,银子怎这般多!」 这一说,那还得了。 又有好几个喊着钱没了的人也去争抢。 那妇人哭喊道:「我的银子啊!」 但她的反抗在众人面前只是蚍蜉撼树,被抢了银钱不说,还受了顿打。 程郎玉趁乱将两个小孩拉着藏到身后,没让人看清面容。 在医馆等了会儿后,叶忍冬站在旁边,听到程郎玉第一次对两小孩的教育。 「还算有脑子。」 「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就连我们,虽是一个程安华生的,我也不会白给你们东西。」 「要跟了去,被拐子卖了,我也就当少了两张吃饭的嘴。」 程韶跟程宝儿乖乖站在程郎玉跟前,听着来自大哥的管教。 等他说完,程韶跟程宝儿藏不住地笑。奶声奶气道:「大哥,我们知道了。」 有人管的时候,跟无人疼的小可怜还是不一样的。 跟着程郎玉过了几个月,两个小的虽怕,但不怂了。 叶忍冬看看程郎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挨个摸摸头。 结果他成功将自己摸到程郎玉手上,两只手被大掌裹着,揉得发红。 第44章 犁田 人少些, 程郎玉取了最后一个疗程的药。 这次便宜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一两银子呢。」叶忍冬心疼。 草窝窝里的银坨子又少了。 「最后一次了,等忙完家里的, 我给夫郎挣。」程郎玉揽住人, 照旧让两个小的走跟前。 今年六九立春,年景应当会好些。 叶忍冬二人想着早早将地里的事做好,所以这一次来镇上就将该买的米面、菜苗、调料买回。 东西不少,回去又得租牛车。 这一趟出来, 手头花得就剩一两二钱银。 东西堆上车,程郎玉又买了三串糖葫芦,除了他自己, 人手一个。 叶忍冬尝了口, 心里也跟着又酸又甜。 * 正月十九,雨水。 春雨如丝,拉拔出地里的生机。 叶忍冬在后院一角,将剩下的菠菜种子洒下,点早春豇豆、春四季豆各一排。 最后在靠猪圈那边栽种上买的白菜苗,弄上些葱。 一块地,再没有什么空隙。 春雨是飘下来的,即使撑着伞, 也免不了身上落了些。 程郎玉找来的时候, 叶忍冬头上已经落了不少白晶。 烟雨朦胧, 菜地上的人脸被油纸伞半遮。指尖沾湿, 泛着浸了凉意的苍白。 程郎玉道:「夫郎,弄完了吗?」 「相公!」叶忍冬一惊。 他是躲着男人来后院的。本想着都是种庄稼的, 哪有那么娇贵。 可这会儿见了程郎玉, 又不免心虚。 不过, 得亏是做完了。 叶忍冬慢慢走到男人身边,将伞递到他头上。「怎么不打伞?」 虽这样说,但他却没注意到自己长发、脸上都沾着细密的水珠。 程郎玉握住他伞柄上的手,捏着袖子轻轻擦拭他脸。 「外面下雨,明天再种也不迟。」程郎玉缓声道。 第86页 叶忍冬红唇轻勾:「春雨一下几天呢。」 那买回来的菜苗岂不是白买。 看男人有生气的预兆,叶忍冬踮脚,讨好笑道:「相公不气。」 程郎玉直直地牵着人回屋,嘴上说道:「不气,药好了,夫郎先喝一碗。」 叶忍冬脸瞬间垮了。 他就知道,相公肯定会「收拾」自己的。 到了厨房,叶忍冬被按在灶膛边烤火。 放在墙角的炉子里火已经熄灭,但那浓烈的药味更甚。 两个孩子不在,应当是受不住这味道,在其他屋玩儿了。 「相公。」叶忍冬看男人靠近药罐子,不安道。 以前都是饭后喝药的,现在还没吃午饭呢。 程郎玉端着碗,在叶忍冬面前蹲下。「夫郎,喝吧。」 叶忍冬后倚身子果断告饶:「相公,我错了。」 程郎玉扶着他背,轻嘆道:「陆大夫说饭前喝。」 叶忍冬:「真的?」 程郎玉无奈:「我会骗你吗?」 叶忍冬这才反应过来,相公不是故意的。 他鼻子皱起,抓着男人手腕试探道:「我喝了哦。」 「嗯。」程郎玉的手纹丝不动。 叶忍冬鼓着腮帮子急急地喝完,呛得直咳嗽。 程郎玉放下碗,圈着人拍着后背。「慢点喝,我不跟你抢。」 叶忍冬嘴里苦哈哈的,微张着嘴巴,眉头蹙起。 程郎玉凑近闻闻:「苦吗?」 叶忍冬横倒在男人怀里:「苦!」 程郎玉低头,双唇轻触。 叶忍冬只听到一句「我尝尝」,就被搅乱了神。 一刻钟后,叶忍冬舌根发疼,嘴里的苦味倒是一扫而空。 理直气壮地瘫软在自家相公的怀里,叶忍冬等着锅里的午饭做好。 下午,细雨还没停。 叶忍冬出不去,只在家搜罗些衣服,兑着热水洗。 而程郎玉则带着蓑衣,去村里边借牛犁田。 山脚渐渐升起雾,早早就天黑了。 夜深人静,夫夫二人的房间传来吚呜声,只转瞬就被雨声掩盖。 声音停下,叶忍冬软绵靠着男人,抱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发红的眼尾飘逸,但遮不住愁。 「相公。」叶忍冬道。 程郎玉揽着人,鼻尖抵着他脖颈道。「等你身子调理好,好不好?」 叶忍冬想到今天在医馆时,陆大夫说的话。 因着小时候没好生养着,即使现在调理着,也不适合现在要娃娃。 若是有个万一,很大程度会一尸两命。 叶忍冬慢慢闭眼,埋头在男人温热的肌肤上。 再等等好了,等到相公觉得是时候了再要。 * 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 日升月落,晨鸡报晓。 叶忍冬从熟睡中醒来,身边的人斜靠着半眯眼,手在他腰上揉捏。 叶忍冬在被子里滚了几圈,四肢绷紧伸个懒腰。才爬起来,将早饭做好。 一家人吃完,程郎玉扛着锄头,抓着背篓将黄牛牵着出门。 秦家的田,刚好在斜坡边。 等叶忍冬洗了碗到田那边时,程郎玉已经开始犁田。 老黄牛时不时停下来哞哞叫,却半点没拉过叶忍冬看程郎玉的眼神。 程郎玉身上的衣裳沾了泥点,斯文的书生气淡了,俨然一副庄稼汉的样子。 叶忍冬笑,相公哪样他都喜欢。 田间地头,除了程郎玉这一家,隔着些距离还能看见其他人。 叶忍冬看其他人家也有哥儿下地忙活,自己也想扎了裤脚,脱了鞋子下去。 程郎玉眼尖,直道:「夫郎,药还没喝完呢。」 叶忍冬没法子,只能跟程韶他俩一样,所在田坎边。 随着老牛从跟前走过,旧泥翻新泥。躲在泥里边儿的泥鳅黄鳝甩着尾巴直躲。 叶忍冬双眼灿亮:多好的菜啊! 可眼睁睁地看着肥硕的泥鳅又回到地里,叶忍冬可心痛了。 程郎玉驱赶着牛到田坎边,看他这幅样子,沾着泥点的俊脸笑着道:「馋猫猫。」 「给你抓着呢,都放在背篓里的。」 程郎玉指了指绑在犁耙把手上的背篓。 叶忍冬踮脚,瞅了瞅。回身傻笑:「嘿嘿。」 程宝儿蹲在田地边,人小,看不见。倒是程韶眼疾手快,突然伸手,逮住一条黄鳝就扔在岸边。 「哇!」程宝儿欢唿。 黄鳝滑熘,想钻回田里。眼看就要跑了,程宝儿一脚踩下去,踩在了它脑袋上。 黄鳝疯狂甩着尾巴。 程宝儿激动道:「嗷嗷!哥哥抓!」 叶忍冬急忙挡住两人:「别掉下去了。」 他看了看程郎玉的背篓,对两小孩道:「就在这,别乱跑。」 「阿嫂,你去哪儿?」程韶道。 「我回去拿木桶,给你们装着。」 「阿嫂,快点哦。」程宝儿叉腰,岔着那小腿儿道。 「好。」 山村本就静谧,叶忍冬拿着桶出门时,忽的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 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叶忍冬连走带跑。 雨水过后,农忙的人多了起来。隔着老远都能瞧见劳作的人影。 叶忍冬赶到斜坡时,两个小孩像探听敌情的土拨鼠,支棱着脖子看向更远处。 第87页 而自家相公就跟那老黄牛似的,半声不吭,一心犁田。 叶忍冬在后边的田打了水后放下水桶。 程宝儿见着人回来,嘻嘻一笑,虎着脸逮住已经不动的黄鳝扔进去。 「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叶忍冬寻声望去,黄鳝脑袋下边已经乌青。 隔着不远的田坎上,骂声仍旧不断。 叶忍冬看去。 一个妇人牵着孩子,后边站着个魁梧的男人,直冲着水田里穿粗布的汉子骂骂咧咧。 这时,程韶回身。「阿嫂,是三木。」 「三木?」 程郎玉正好使唤着牛过来,裤脚上挽,腿上满是淤泥。 他解释道:「三木娘带着改嫁的汉子回来,要带走三木。」 叶忍冬:「你听到啦。」 程郎玉推着爬犁慢悠悠走着,嗯了一声。 叶忍冬错过了开头,现在正是那妇人抱着三木,身后的汉子打算将人带着走了。 可小路上,又出现了张小芽的身影。 还没到呢,就听见她打着弯儿的声音。 「哎哟~咱们家将三木养到这么大,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费了不少粮啊。」 「可怜我家驴蛋哟,硬生生瘦了好些,就为着多给弟弟留口饭。」 叶忍冬不忍直视,回身看田里被程郎玉翻起来的泥鳅。 哪有这么脸皮子厚的人,全村都知道她苛待了三木…… 程韶肉眼可见地愤怒了,他勐地站起来想过去帮三木说话,但被叶忍冬拉住了衣领。 「阿嫂,我去帮三木好不好?」程韶哀求道。 三木现在是他的好朋友,明明张阿婶的话是假的,可是三木嘴巴笨,就不会说! 叶忍冬蹲下,将孩子圈着道:「那是三木的亲娘,看见没,他亲娘后面还有好壮的后爹。」 「三木肯定不会受委屈的。」叶忍冬道。 家里两个小孩都很听叶忍冬的话,闻言,程韶后退回木通边。 只是眼睛还看着那边。 「相公啊。」 叶忍冬这才放下心,边听着那边的吵吵,边看自家相公在水田撒汗。 程郎玉没多久又走到叶忍冬身边:「嗯,夫郎。」 程郎玉站定,眸子定定看着叶忍冬。 叶忍冬直起身,捧着男人的脸,指腹将他脸上的泥抹去。 「好了。」叶忍冬淡笑道。 可他说完,男人的脑袋仍旧没动。 只见他眼帘垂下,瞥了眼两小孩的发旋,单手圈着叶忍冬的细腰就咬了一口在唇上。 叶忍冬双颊绯红,见男人咂吧下嘴,正经着往前赶牛去。 叶忍冬双手捧着自己脸,降低热度。 真是的……相公越来越黏煳了。 程韶看着张小芽被三木的阿娘巴掌拍在地上,笑着回头。「阿嫂,三木没受欺负。」 叶忍冬刚刚就几个字进了耳朵,无非是草垛、不给饭吃。 他想了想道:「应当是三木娘知道三木的事儿了,才回来帮三木的。」 程韶重重点头,又继续看。 叶忍冬抱着膝盖,盯着水田发呆。 独有程宝儿甩着草在泥里边戳,又跟小母鸡似的,带肉窝的小爪子弄起来个泥鳅。 两亩的田,一边犁,一边将杂草碎石清理出来。 叶忍冬见自家这边已经犁了一大块,而下边的水田才弄出个小角。 「水田那个是三木的爹?」叶忍冬问。 程韶点点头,嘴上抱怨道:「三木爹一点都不喜欢三木。」 叶忍冬杵着下巴,看来高老三不仅是表里不一,那勤奋干活怕也是装出来的。 上边的董烟一直骂,可除了张小芽在撒泼,高老三理都不理。 那边忽的安静,叶忍冬看去,没觉不妥。 可突然,爆发出一阵更为尖锐的愤恨声。「要银子,老娘给你扔粪坑里自己找去!」 「阿嫂,他们说了什么呀?」程韶道。 叶忍冬摇摇头,他也没听清。 但自家相公低沉的声音缓缓:「要儿子,就算是卖了也值十两银子。」 「带走可以,拿十两买。」 「啊?相公?」叶忍冬没反应过来。 程郎玉将耕牛牵着出来。道:「高老三的话。」 程韶、叶忍冬:「哦哦。」 程宝儿:「哇哇!跑了,大哥!」 程郎玉大脚掌一踩,将程宝儿差点错失的第三条黄鳝制住。 但他忘了他那大脚掌全是泥,跟着田里的水飞溅,落了岸边三人一身的泥点。 叶忍冬白净的脸上煳了一道,他呆呆仰头。「相公啊。」 程郎玉指腹一抖,伸手想擦,但手上全是泥。 故作镇定瞄了眼自家夫郎的衣裳。果不其然,后腰处一大个巴掌印。 没得法,程郎玉低头,将自己的脸蹭上去。好歹是将泥点子蹭掉了些。 叶忍冬回神,摸着更花的脸哭笑不得。 「相公,傻!」 程韶、程宝儿看着才换的衣裳,道:「大哥,傻!」 叶忍冬噗嗤一笑:「好了好了,回家做饭去了。」 牛是个金贵的,也不能一直折腾。 一家人隔着老远,看着那边的人影子渐淡,也不知道是不是谈妥了。 程郎玉将自己沖洗完,就着那身脏衣服坐在灶膛烧火。 第88页 叶忍冬给牛餵了些草,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出来做饭。 而另外两个小孩身上溅的泥点少,也不知道学的谁,自个儿就抓着布将泥点擦了去。 叶忍冬看了看,没啥问题也就放任。 而他自己那身衣裳,可是挡了一大半的,不得不洗。 * 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青菜也没了。 只能用上次买的肉做了个肥锅肉,再切上些酸萝蔔,裹着蒸熟的玉米饼子吃一顿。 半个盆的面饼子,程郎玉吃了一半。 这个管饱,正适合干活的人。 下午再去的时候,那边高老三的人影没了,不知道到底带走三木没。 水田浑浊,又一年没种,里边的黄鳝泥鳅多得惊人。 叶忍冬下午在家忙活,只来了一趟水田边。看看自家相公从泥地里扯出自己的大脚丫子,不知为何觉得他可爱。 这边确实没自己需要帮忙的,叶忍冬叮嘱了两个一心找黄鳝的孩子,回去忙自己的。 等程郎玉借来的老黄牛被归还给人家之后,家里的两个木桶都被用来装泥鳅黄鳝了。 累了两天,收穫了一块犁了一遍的田地,还有两桶泥鳅黄鳝。 这东西,要是卖到镇上馆子,也是值钱的。 叶忍冬不免想到自己那晒干后没三斤的百合,上次去镇上被阿玉扰了,忘带。 下次可得记得。 两亩的良田,犁了两遍,总共费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这才算是将家里的地全部收拾了出来。 后面几天,又落了几场雨。程郎玉找着个晴天,打算去还牛。 叶忍冬知道后,也想着要去。 自家两个木桶全装了泥鳅黄鳝,放家里自己也吃不完,还不如送些去祖屋。 那边人多些,也不浪费。 第45章 没有下次 夫夫二人顺路还了二爷爷家的牛。 牛金贵, 借牛犁田按理说应当给二爷爷家一些银子,但自家的亲二爷不收。 叶忍冬就将手上的鳝鱼匀了一半去,剩下的拿到祖屋。 正好, 二伯娘也在, 叶忍冬将手中的木桶递给钟灵秀道: 「大嫂,这是犁田抓的鳝鱼,家里多,送些过来。正巧二伯娘在, 也拿些去。」 二伯娘笑道:「那感情好,我就不客气了。」 送完东西,夫夫二人打算回去, 但被拉着在这边吃午饭。 叶忍冬看了看程郎玉, 他点头自己就跟着坐下。 那边二伯娘又接着刚才没说的话继续。「不是那董烟嫁了个年纪大点的屠夫嘛,两人都是二婚。」 「当初还说那屠夫前头那个也是被打死的,所以人到四十了,也没人敢再嫁。」 「可谁知道看着兇狠,但是个疼媳妇的。现在啊,董烟在那家过得可比高家快活多了。」 说着,二伯娘突然压低声音,道:「这不, 不知从哪儿听到三木这娃子的消息, 带着男人就回来要人。」 「还是手头有钱了, 人才有底气。」二伯娘指着钟灵秀笑道, 「就跟咱们家灵秀一样,身板挺得比谁都直。」 大伯娘杜今荷认同般点点头。「还得自己能硬气起来。」 叶忍冬袖子里的手蹭蹭衣袖, 安静听着。 看样子, 三木被带走了, 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留着吃了午饭,程郎玉牵着自个儿夫郎的手,拖着两尾巴回家。 村里的趣事儿年年有,还都不重样的。 光是上华村,数得上来的话头就好些个。要是听两个伯娘说完,可得又翻个年去。 * 立春后,天暖得快。 站在山脚上望,层层树林抽出嫩叶儿,被连连的春雨洗刷,现在绿得清透。 叶忍冬将男人送到山脚下,眼巴巴地不愿意离开。 程郎玉沖他摆摆手。「夫郎,回去吧。」 叶忍冬担忧道:「千万小心。」 「好。」程郎玉道。 叶忍冬以前听过别人说打猎的,那兇险程度堪比下油锅子。 在山里边谋生活难,打猎是自家相公会的。可想想那些云山常说的猎户被野兽所伤,他就放不下心。 要是他跟着去还好,但相公说他先去探探路,等下次再带着他去。 进山不是玩儿,叶忍冬也没法子。只能将人送去,枯坐在家里等着。 可人急着的时候是坐不住的,叶忍冬又起身找事儿做。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叶忍冬干脆烧了水,让两个小的全身上下搓洗搓洗,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转移了去。 可等他将娃们的衣服都洗完了,叶忍冬还没见到程郎玉的身影。 望着日头正高,叶忍冬长嘆一声:「还好多备了些饼子给相公。」 程韶发现自从将大哥送到山上,阿嫂整天都无精打采的。 他还不太懂,只能抱着膝盖陪着叶忍冬。 这一陪,就陪到了晚上。 叶忍冬越来越焦躁。 天色越来越暗,相公说过,今天就会到家的。 叶忍冬不安,索性将门关上,自个儿端着凳子坐在门后头等。 暮色四合,月色被浓厚的云遮了去。 天黑了。 可外边除了鸟叫,听不见任何动静。 早春的晚上也是充满凉意的。叶忍冬做了晚饭,让两个孩子吃了去睡。 第89页 程郎玉不回来,他根本就提不起胃口。草草跟着两个孩子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怕在外边等着凉了又拿药,叶忍冬干脆回到卧房等。 乌云被风吹散了些,没有烛光的卧房中,叶忍冬围着棉被枯坐。 时间越久,叶忍冬心中的恐惧被放大。黑沉沉的卧房中,模煳的柜子影就像邪灵般搅乱叶忍冬的心。 叶忍冬紧闭双眼,想到相公在山中找不见路。害怕他一脚踩空滚落山脚,害怕他找不见回家的路,更害怕…… 「夫郎,开门!」 「啊!」叶忍冬受惊一震。 分辨清楚是自家相公的声音,鞋子没穿就往门边跑。 叶忍冬径直打开门,就见到自家相公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 他骤然腿软,小声叫了句:「相公……」 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程郎玉单手将他抱起。 「怎么光脚?」 叶忍冬挺身将人紧紧抱住。「相公……呜呜……相公相公。」 程郎玉抱着人往进卧房,安抚着:「在呢,相公在。」 叶忍冬等了这么久,焦灼的心给放在油锅里煎似的,心乱如麻。 「相公……」叶忍冬泪眼朦胧,拼命往程郎玉的脖颈蹭。 程郎玉扯开腰带,将脏衣服裤子脱掉,这才回被窝圈住自家夫郎。「好了,回来了,让夫郎久等了。」 叶忍冬哭了一阵,趴伏在男人身上。「相公。」 「在呢。」 「相公。」 「回来晚了,夫郎担待。」程郎玉顺着人墨发。 叶忍冬跪起,环住男人胳膊,脸颊贴着脖颈:「相公呜……我怕!」 程郎玉靠在床头,将被子拉高。 「在林子里挖了陷阱,回来看到个獾子被绊住了,」程郎玉收紧胳膊,给予自家夫郎安全感,「以后不会了。」 再怎么样也不会了。 程郎玉没料到自家夫郎反应会这么大,是他的错。 叶忍冬抽噎,扒在人身上不愿意下来。 程郎玉见他安静下来,手心贴在后背:「吃完饭了吗?」 「相公吃饭。」叶忍冬蛄蛹几下,这才带着鼻音道。 「好。」程郎玉抱着人起身,从衣柜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这才带着人出去。 厨房点了灯,外边的猎物还没拿进来。 程郎玉先将温着的饭菜拿出来放在厨房小桌上,贴贴耳边的嫩脸:「相公去将外边的东西收回来,夫郎先吃好不好。」 叶忍冬闷声不动,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 程郎玉站直身子,心底愧疚。还是抱紧身上的人,走到院子门口。 叶忍冬黏在男人身上,被男人从横着抱变成单手竖着抱。 嘴唇挨着男人脖颈动脉,将鲜活的气息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脉搏一下一下鼓动着,像能感受到鲜血的涌流,叶忍冬这才慢慢镇定了下来。这才听到跟前有窸窣的声音。 叶忍冬下巴磕在男人肩窝,懒懒瞥了眼。一个毛乎乎的动物,不过黑黢黢的看不清样子。 叶忍冬见把它拖进了柴房,换个方向枕脑袋,见到男人又出门拿背篓。 他察觉到自己坐着的手臂收紧。 应当是挺重的。 但叶忍冬现在不想从他相公身上下来。 背篓被抓着绳带起,发出承重后的咯吱声,叶忍冬重新埋头贴在男人温热的脖颈。 「相公。」他小声道。 程郎玉将东西都放进柴房,关上门。另一只手重新圈在自家夫郎的背上,换成横抱着。 程郎玉:「嗯。」 厨房灶台上放着油灯,灯芯燃烧过半。程郎玉挑了挑,坐下吃饭。 叶忍冬正对男人坐着,双手撑着他胸膛,一眨不眨看他。 「张嘴。」程郎玉餵进去一口。 叶忍冬闻声启唇,小口吃下。脖子仰着累了,就软塌塌趴伏上去。 「饱了吗?」虽是问着,程郎玉手贴着叶忍冬肚子摸摸。 叶忍冬拱开男人衣襟,鼻息全是熟悉的气味。担忧了一整天,现在全身犯懒,靠着自家相公半点不想动。 所以程郎玉在外忙完,回家又收拾自家夫郎。 洗脸洗脚,亲力亲为。 叶忍冬小小打着呵欠,虽困,但隔会儿就要叫一声「相公」。 程郎玉低声应着,缩进被窝搂紧人,讲今天在山里做的事儿。 叶忍冬在男人缓和的声音中,眼皮子发沉,渐渐安眠。 程郎玉点点自家夫郎的鼻尖,这才闭上眼睛。 因为承诺下次带夫郎进山,程郎玉走了大半个云山,摸清周围的野兽活动范围。设置好陷阱,这才耽搁不少。 叶忍冬唿吸绵长,模煳嘟哝:「相公。」 程郎玉碰碰他唇角,轻声:「相公在。」 叶忍冬无意识蹭蹭,将男人前襟弄散,脸颊贴在肌肉上才安静下来。 程郎玉收拢胳膊,将整个人半圈靠在身上,沉沉睡去。 * 清晨,雾气朦胧。 卧房一声「相公」。程郎玉人未醒,就听见声儿。 程郎玉这一晚应了不知多少次,这次也不例外。 叶忍冬抱着光光的相公,身子一滚,趴在他身上。 程郎玉大掌摩挲着自家夫郎的光滑嵴背,指下细腻,像玉般温润。 第90页 即使听说过用奶洗澡的别人家的夫郎,也肯定是比不上自家夫郎的。 「相公,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叶忍冬道。 程郎玉无奈又心疼:「回来了,以后不会这么晚了。」 赖了会儿床,叶忍冬被自家相公伺候着起。一身的豆腐,被吃了好几大碗。 叶忍冬还是红着脸进厨房,煮了四个鸡蛋。 程郎玉则将柴房里的东西拿出来。 一只猪獾子,灰白的野兔有一窝四只,还有几个野鸡蛋。 兔子是活的,被绑住了脚。獾子身上的毛被血凝结,打来的时候就死了。 这些要赶紧卖掉,放久了价格越低。 匆匆吃过早饭,叶忍冬看着男人带着东西去镇上。将人送到门口,忽然想起自己那百合,急忙道:「相公,等等。」 叶忍冬跑回屋里,抓着那百合放进背篓。「将这百合去铺子卖了。」 程郎玉:「好。夫郎放心,我卖完就回。」 叶忍冬眼有不舍,还是道:「相公再见。」 程韶牵着程宝儿,看着叶忍冬。小大人似的摇摇头。 阿嫂真的好黏大哥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 第46章 教着算帐 叶忍冬在门边又站了会儿, 见两个小孩也学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进屋。 阿玉走时留了一只兔子在家,叶忍冬打算先将兔子养着。 兔子放在厨房, 叶忍冬带着两孩子拎着兔子腿抱到猪圈。 兔子会打洞, 自家没养东西的笼子,倒是那猪圈修好了也没用处,不如放在里边。 兔子解了绳子关好,叶忍冬抱了些干草在角落做窝。 「阿嫂, 兔子吃什么呀?」程韶趴在圈栏,喜滋滋看窝在草堆里的大灰兔。 叶忍冬犹疑道:「吃草。」 「哦哦,我知道了大嫂。」程韶奋力点头。 说着, 程韶就拉着程宝儿跑开了。 叶忍冬料到他们是去找草餵兔子, 小孩子有个打发时间的也好。 叶忍冬出来,一时找不见该做些什么。 在前院站了会儿,木桶里发出些水响。叶忍冬不免想到昨天晚上自家相公没在,弄得自己也没多少心思做饭。 这鳝鱼放了这么些天,早早收拾出来吃了不是。 院子里没水井,收拾东西要去河边。 叶忍冬将水桶拎出去,又端着木盆马扎坐在岸边的石台上。 石台是新修的,到腰高, 平时可以用来洗衣服。 在外边跟着哥哥扯草的程宝儿见了, 将手上那草塞到程韶怀里就甩着小辫儿跑来。 石台修在河岸边, 周边用木棍子拦了一圈, 就是怕这些小孩滚进河里。 叶忍冬此时正抓着刀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木桶犯难。 杀一条鳝鱼还好, 但这么多勾勾缠缠一起, 叶忍冬有些头皮发麻。 程宝儿蹲在水桶边。下巴落在膝盖, 好奇地看着叶忍冬的眉头拧成小包。 她嘿嘿一下,小手飞速往水桶一抓。 叶忍冬没来得及阻止呢,那鳝鱼就被扔进盆里,甩晕了去。 「不怕?」叶忍冬看着程宝儿。 程宝儿爪爪握握,嬉笑摇头:「好玩儿!」 叶忍冬将她衣袖扎高些,道:「衣服别打湿了。」 说着,他两指掐住黄鳝头,利索用刀尖从脖子往下划。 动作毫不犹豫,但唇角紧抿,面色凝重。 程宝儿见盆里那条被叶忍冬收拾好,又迅速抄起一条扔进盆子里。 叶忍冬惊讶,这鳝鱼在她手里乖得不行。 他戳戳小姑娘的手窝窝,一时疑惑。 难道自家姑娘是个大力士? 两人配合,一桶十多条鳝鱼被全部收拾出来。 叶忍冬将其拿到水边清洗,见着程韶抱着一堆嫩绿的草往家里去。 他朗声道:「韶哥儿,帮阿婶将盐抱出来,就灶台上的小罐子。」 程韶脆生生回:「我知道了,阿嫂。」 程韶小短腿加快速度往家里跑,不多会儿紧抱着罐子出来。 「谢谢韶哥儿。」 叶忍冬接过,将处理好的鳝鱼分出一半抹上盐,用草串着。另一半今天煮了吃。 * 镇上 程郎玉背着东西走得比牛还快,不多时到了集市。 今儿带来的东西不算多,好在新鲜,刚到集市就有人来问价。 程郎玉给的价钱是镇上的市价。 可惜的是那獾子已经死了,只卖三十文一斤。二十四斤的獾子卖了七百二十文。 野兔还是鲜活的,五到七斤一只。 云山脚下没人家养这兔子,因此它也算个稀罕货,比猪肉贵些,二十五文一斤。 程郎玉留出一只,剩下的两只也卖了二百七十五文。 东西早早出手,程郎玉不敢耽搁,收拾好东西就往镇上收药材的铺子去。 不过走到陆大夫那铺子时,程郎玉在门前站了会儿,还是打算先去这边问问。 陆大夫要不要另说。 倒是夫郎这百合品质定是好的,程郎玉看在陆大夫给自家医治的份儿上,先看看陆大夫需要不。 刚进门,程郎玉就被迎了进去。 「小哥,我这有些百合,你们要不?」程郎玉直接道。 「百合?我看看。」 第91页 程郎玉将百合捧着递给他看。 「你等等,我问问师傅。」这百合不算多,自家的药铺的药材不是去山上采的,就是去那收药材的铺子买的。 可贵着呢。 而且那药铺子的心肝儿黑,买回来的好坏掺杂。 他现在还弄不清,得问问师傅要不要。 程郎玉就在外边等着,没多久,药童就拿了银袋子出来。 「师傅说要,你看看给你四十五文一斤可好?这价钱算中肯的,要是去那药铺子,指定四十文都不到。」 程郎玉道:「称吧。」 「好嘞。」药童找出称将袋子放上去,拨了拨秤砣,道,「程哥,三斤二两,共一百四十四文。」 程郎玉收了银子道谢,就开始往回走。 路过那面摊时,程郎玉目不斜视径直走过。 背篓里最大那只肥兔子时不时蹬腿,程郎玉姥爷家在镇边的村子,这兔子是打算送了去的。 这也是夫郎的意思。 从姥爷家出来时,程郎玉恰巧看见六姥爷,也就是姥爷最小那弟弟正往坡上走。 一大家子也有六个人。 不知道他们上坡干嘛,程郎玉打了招唿,就匆匆回家。 紧赶慢赶也是午时到家。在田坎上,远远能瞧见那升起的炊烟。 程郎玉加快脚步。 * 家里的两个小孩都堆到后院餵兔子。 叶忍冬一边照看着火,一边在滚油里放入蒜末跟泡椒碎。 他将柴火压小,浓厚的酸辣味道迸发。 在煳锅之前,叶忍冬倒入些清水烧开,接着放入黄鳝。 程郎玉进屋时,就见到煮好的红烧鳝鱼起锅。 本就饿了的肚子长叫一声。 叶忍冬被辣椒沖得轻咳几声,还以为是程韶两个,他熄火招唿着:「外边玩儿,里面呛。」 叶忍冬从灶孔直起身,却立马被遮在阴影里。 「相公?」叶忍冬偏头。 「相公!」 程郎玉放下背篓,弯下身圈住人。 叶忍冬感受到脖颈的细腻,没忍住挨蹭他。「相公,吃饭了。」 叶忍冬被男人抱起圈着,他双手紧抱着男人,就这样歇息。 边看着男人将菜端上桌,又单手盛鳝鱼粥。 叶忍冬坐在男人臂弯一动不动,满足闭眼。 「那两个呢?」程郎玉问道。 叶忍冬:「后院呢,你留下的那只兔子我放在猪圈,他们正找草餵。」 程郎玉看他犯懒,拍拍人放在位置上。 「快吃,我去叫他俩。」 「好。」叶忍冬被放下,又抓了些咸菜。 鳝鱼肉嫩,红烧鳝鱼味道有点辣,但将将好压下那点腥味。 加上煮得久些,只嘴巴轻抿,那骨头上的肉就落下。带着浓厚的酸辣蒜香,舌尖一碰,就打开了味蕾。 若是嫌这味道重了,碗里的稠白的鳝鱼粥熬得软烂,没放多少调料,味道极鲜。 云山偏南,这边的人都喜欢吃辣。 以前是吃茱萸,但不知听谁说,千年前外邦的食材传入。这辣椒也渐渐替代了茱萸,成为云山的重要佐料。 菜园子里,每家每户都得种上一点儿。 饭后,两个小的又去看兔子,换着草试探着兔子吃啥。 而叶忍冬杵着下巴,吃得泛红的眼尾嘴唇透着妖冶的姿态。 他丝毫不察,杵着下巴直勾勾看吃饱喝足的程郎玉,平常清润的目光盯着某处泛呆。 叶忍冬嘴角轻勾,顺着看去。 是盘子里剩下的辣椒皮,红艷艷的。 歇息完,叶忍冬收了那辣椒,打算洗碗去。 可没料到腰间一紧,就被程郎玉勾着坐进怀里。他小声惊唿,差点将碗给扔地上。 「夫郎。」程郎玉俊脸贴着哥儿露出的后脖颈,闷闷道。 「相公,我洗碗呢。」 叶忍冬感受着男人脸颊,心里补上一句。 吃饱的相公会更黏人。 「嗯。」程郎玉应声,贴贴够了,将人放开。 叶忍冬重新进了厨房。 程郎玉看屋檐下盆子里裹着盐的鳝鱼,食指勾着草绳挂到屋檐底下。 腌制好的鳝鱼风干,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叶忍冬出来,欣慰地见着自家相公将鱼挂上去。 「阿嫂!我找到兔兔吃的草了!」程韶兴奋的声音自后院响起。 叶忍冬脚步一顿,问男人:「相公,兔子吃什么草?」 程郎玉前迈一步,搂住人慢悠悠往后院去。 「我阿娘以前餵过白菜叶子,不过它也吃蒲公英、车前草。」 「夫郎要养吗?」程郎玉闭着眼睛道。 叶忍冬背上趴着男人,带着他往后院去。「不是,我看是两个孩子想养。」 程郎玉:「那他们自己找草去,多试几次不就像刚刚那样知道吃些什么了。」 听听这满是醋味的话。 有时候啊,自己这相公比程韶两个还幼稚。 后院,叶忍冬看了看已经出窝啃草的灰毛野兔,对两个小孩道:「想养着吗?」 程韶跟程宝儿眼睛亮亮,使劲点头。 「那你们俩要负责餵草哦。」 「好!阿嫂!」 程宝儿一爪子拍在猪圈墙壁:「好耶!」 第92页 叶忍冬抓过她的小爪子:「不疼吗?」 程宝儿包子脸一歪:「不疼啊。」 程郎玉隔着叶忍冬的长髮,看着那没怎么发红的手。「皮实了些。」 倒像是个女娃的身子里装了个小汉子的魂儿。 程郎玉道:「不用多喂,撑了也会死。」 「知道了,大哥!」程韶程宝儿看向熊一般趴在自家嫂子背上的男人。 程郎玉:「嗯。」他说完,又跟蜗牛缩回壳里般,眼皮贴着自家夫郎温热的脖颈。 「困了回屋子睡午觉,别出门知道不。」叶忍冬道。 「知道了,阿嫂。」 叶忍冬摸摸两个小孩,带背上的软骨头回卧房。 一路上,程郎玉一声不吭。 要不是背上力气不重,叶忍冬还以为他睡着了。 叶忍冬关上卧房门,道:「累了吗?」 「没。」程郎玉直起身。 叶忍冬面对他,看他精神还好,接着就被颳了干净,团进男人的怀里。 「夫郎,这是今天卖的的银子。」程郎玉递出自己的银袋子。 叶忍冬背靠男人胸膛,拎着有些分量的灰布袋子。 「卖了多少?」叶忍冬欣喜问道。 「獾子四十五文一斤,野兔二十三文一斤,加上夫郎那百合质量好,四十五文一斤。」 叶忍冬手心贴在腰腹间的掌上。「那这各是多少斤?」 叶忍冬听到头顶男人一声轻笑。 「那獾子二十四斤,兔子……那夫郎算算,共多少钱?」 叶忍冬微愣,默默偏头,侧耳在男人身上蹭蹭耳朵。 「不知……」叶忍冬耳垂沾染赤色,糯糯道,「太多了。」 不会算了。 于是,午睡时间,叶忍冬被教着算帐,慢慢迷煳了去。 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夫夫二人起身。 刚算清了家里的余钱,二两三钱三十九个铜板。 叶忍冬想着自家猪圈,还想着多挣些钱,好把那小猪崽子买回来养着。 叶忍冬去看了看睡着的两个小的,带上门出来。 程郎玉去了地里,叶忍冬想着下次他要跟着进山里,也盘算着找点能用得上的草药。 等着家里的小孩醒了,叶忍冬将灶膛里堆积的草木灰剷出来。将后院的菜地撒了些,又端到外边刚开垦的荒地。 前几年的荒地都不肥,要好生伺候。 叶忍冬将草木灰倒下,看见自家相公在边缘转悠。 他不明所以,来回几趟,将家里的草木灰一扫而空。这才走到程郎玉的那边。 「相公啊,在看什么?」叶忍冬问道。 山脚的地势高些,站在这边就能看见村里人农忙的情况。 程郎玉牵过自家夫郎的手将人稳住。「咱们家冬油菜、冬小麦都没来得及种,倒不如先把要种的苗育了。」 「可是现在种子点进去也生长不出来。」叶忍冬道。 程郎玉:「你忘了,咱那个棚子。」 「可以是可以,但应该也没差多少的。」叶忍冬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有那些大户人家的暖房那般,那指定可以。 但现在家里不是也没这条件吗? 程郎玉顺着他髮丝:「我们试试就行。」 叶忍冬知道乡里人说的育苗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个坑,将种子撒进去就行。 但就像常说的那般,农人要看老天爷吃饭。 有时候洒下一大把出去,能破土的只有一两根苗苗。 若是在棚子里育苗成了,那每年可以省下一笔种子钱。 夫夫俩都觉着可以试试,于是用了三天,在后院搭建起个草棚子。 为了不让草棚子漏风,夫夫二人还专门跑了一趟山上砍了不少竹子。将草并排放好,夹在竹子间,才结结实实搭起来了。 草棚子一面是完全挨着后院墙的,远看着,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草堆。 里边的土是专门掺了肥,被挖成细碎的样子。 虽是放了几天,但推开门,那里边的臭味还伴着闷闷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 确定里边暖和些后,程郎玉守在门边,将种子递上让自家夫郎撒种。 因着草棚子不大,也就十来平米。 两个人进去挤得很,程郎玉就在外边弄些碎土,方便等会轻轻覆盖在那种子上。 怕种子浪费了,里边的地一半撒了玉米种,一半是瓜果菜苗。 「相公,你别堵在门口,我看不清里边了。」叶忍冬紧闭下眼睛。 程郎玉拿着小锄头跟狼般守门,听到声儿挪开步子。 叶忍冬撒好种子,确认里边不漏风。 这才道:「相公,好了。」 程郎玉将外边撮箕递进去,上面是些碎土。 叶忍冬接过,均匀洒在种子上。再将那仅有半人高的门关上,整个草棚子就是严丝合缝的。 「唿……」叶忍冬深吸口气,闷闷的感受这才散去。 程郎玉看自家夫郎灰头土脸的,眉心柔和。 叶忍冬下巴被男人轻轻抬起,大手抹去脸上的脏东西。叶忍冬睫毛颤动,轻轻闭眼。 「相公啊,咱们什么时候去山上呀?」叶忍冬问道。 程郎玉捡起地上的撮箕,另一只手牵着他。「明天要是不下雨就去。」 山上的陷阱也有三四天了,去看看里边有没有抓到什么。 第93页 「好。」叶忍冬莞尔一笑。 次日一早,浓厚的晨雾将外面包裹,三五米见不着人。 程郎玉早起站在门槛,将家里边两个小的交到程立身手上。 山上多野兽,程郎玉带上自己做的弯弓,牵着叶忍冬。 叶忍冬沿路都在找自己认得的草药,至于走到哪儿,则全看程郎玉带到哪儿。 「小心。」叶忍冬还盯着地上打算往前,被程郎玉抱起。 「相公?」叶忍冬不明所以。 程郎玉将他放下,点点自家夫郎的鼻尖。「你看。」 「陷阱?里面有东西吗?」叶忍冬探着身子,试图看清。 他面前是一个背枝叶覆盖的坑洞,有边的树枝陷落,黑洞洞的。 叶忍冬蹲下身,正想扒开棍子看。就被程郎玉端着到后边。 「乖乖的。」 脑袋被拍了拍,叶忍冬也不恼,抓着男人衣摆好奇支着脖子。 他见程郎玉将枯树枝清理干净,洞里边能瞧见些毛毛。 「相公,是什么啊?」 程郎玉看着渗血的毛道:「灰兔子跟野鸡。」 他将下面的东西飞速捡起来扔在背篓,接着牵着叶忍冬前往下一个陷阱。 叶忍冬忍住好奇,看自家相公的样子有点赶着。也专心致志扫视地面。 什么紫花地丁、车前草……能见到的全部扯了。 「相公,葛根!」叶忍冬指着边上一大片藤条道。 那藤条也不知道多久了,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地下。上边有些叶子,叶上生着三个小叶,大多是深绿色的,顶尖儿嫩芽还在萌发。 叶忍冬兴奋得像瓜田里的猹。 得亏现在叶子不多,不然是完全找不见根在哪儿。 程郎玉停下脚步,凝眸望去。 藤蔓交错,铺了少说也得有自家房子那般大,这根挖出来怕是要扛回去。 叶忍冬不做犹豫,走近了逮着藤条就看。 程郎玉注意着脚下的草丛,总算找到了根系所在。 「夫郎,这里。」他道。 叶忍冬蹿过去,脚却被藤条勾住,勐地往前扑倒。眼睁睁被自家相公接住。 「你慢点。」 叶忍冬听自己相公无奈的宠溺,不好意思摸摸耳朵。 他扒拉开那草,看着有自己手腕粗细的藤条,跃跃欲试。 「我来。」程郎玉道。 叶忍冬乖乖站着,看他拿起锄头顺着根系挖下去。 随着松软的泥土被扒拉开,下边是些厚重的泥,没上边这么好挖。 叶忍冬用手比了比,跟自己腰差不多粗。 他直愣愣傻站着,又沖男人憨笑。「阿玉,这个好大啊。」 程郎玉拎着不算趁手的小锄头,将夫郎圈住。 「先歇会,吃点东西。」 挖了起码有两刻钟,这葛根才出来大半,还剩下的其他部分藏在泥里。 葛根全身深褐色的,两头细,中间粗。不知道长了几十年了。 叶忍冬梨涡藏都藏不住,打开自己背着的包袱,将饼子拿出来。 他自己一个,相公五个。 就着水壶里的水草草吃完,又撸起袖子开挖。 程郎玉面色沉稳,加快速度,将剩下的完全挖出来。 整整一根,看着三米长,两百多斤种。 「哇!」叶忍冬嘴巴长大,难以置信。 程郎玉牵着人道:「咱们去看看其他陷阱,等会回来搬。」 山里黑得晚,一旦暗下来就不安全。 夫夫俩没多少时间休息,叶忍冬跟着人将剩下几个陷阱走了一遍。 里面大多有,不过都是些小动物,唯一算得上钱的是一头小鹿。 等将东西装在背篓返回时,林子里边的光线暗了不少。 叶忍冬也知道晚上危险,半声没吭,抓紧程郎玉的手赶路。 两人回到葛根那地儿,将它抬着走。 东西不算轻,叶忍冬在前,程郎玉抓了大段儿在后。 「嗷呜……」远远的,山林中响起狼嚎。叶忍冬脚步一错,险些跌倒在地。 程郎玉急拉人:「夫郎小心。」 「狼隔着几座山,在云山腹地,夫郎慢慢来。」程郎玉安慰道。 叶忍冬咬紧嘴唇应下,但脚底的速度愈发快。 紧赶慢赶,到了山脚那边,天色黑得几乎看不见路。 「相公,」叶忍冬道,「我看不见了。」 程郎玉道:「咱将东西放下,夫郎别动。」 「嗯。」叶忍冬听话,等程郎玉过来。 隔着夜色,腰上重新圈着男人的手臂,叶忍冬轻轻松了口气。 「咱们慢慢下去,到山脚了,不怕。」 耳边是男人沉稳的安抚,叶忍冬双手紧握他手臂,被腰间的力道带着往下。 到了家中,亮起的烛火映照着屋子。 程郎玉推开门,将自己夫郎抱进去,再关上门。 「料想是睡着了。」家里也没动静,叶忍冬推开两孩子的房间,两个睡得熟。 叶忍冬见程郎玉往柴房去,自己则去做饭。 灶台上放着两个玉米饼子,应当是两个小的带回来的。 现在两人都饿,叶忍冬做了个快些的。 点燃火,倒点猪油煎了两个荷包蛋,接着将蛋捞起,掺水。 碗里放上葱姜,撒上花椒、盐巴,再倒上些酱油跟几滴醋。筷子从油缸里过一遍,将猪油放进碗里。 第94页 锅里的水烧开,丢入两把细面。筷子搅拌搅拌,大火滚开时,将碗底掺些水。 油顺着热水化开。 叶忍冬瞧见自家相公从门外进来,径直双手揽着自己,下巴熟练地放在自己肩窝。 他麻利道:「相公,马上就好。」 叶忍冬说着,筷子在锅里搅动,细面挂在筷子上起来。 面进碗,扔上葱花,再将金黄的鸡蛋盖上去。 一碗阳春面就好了。 「相公,吃吧。」叶忍冬蹭蹭颊边的男人。 程郎玉直起身,端着碗放在小桌上。 两人紧挨着,面条一吸熘就进嘴,颇有些狼吞虎咽的感觉。 是饿极了。 烧着水草草收拾完,山脚下的小屋也熄了灯。 夫夫俩可得睡个天昏地暗才罢休。 第47章 夫郎,上 第二日起了个早, 叶忍冬就见着两个孩子打闹着往后院跑。 叶忍冬先将药炉子生火,让它慢慢熬着。 早上摊几个蛋饼来吃。 这火才刚升起呢,后院就传来程韶的惊叫。 叶忍冬忽的站起, 就见厨房门边自家相公一闪而过。 他慢慢坐下, 将快露出的柴递进去点。 程郎玉不多时从门外进来,叶忍冬面带困惑。「相公,出什么事了。」 程郎玉坐下烧火:「一只死老鼠。」 「死老鼠?」 程郎玉点头。 「家里怎么会有死老鼠?」叶忍冬纳闷,他们没买过老鼠药啊。 程郎玉:「或许是夜猫扔的。」 因着昨天那挖来的葛根还放在山坡, 夫夫俩吃完饭就去那边搬回来。 躺了一夜的葛根,被露水沾湿,又带着些泥土, 搬起来滑熘熘的。 抬进院儿里, 程韶跟程宝儿新奇地围着转圈圈。「阿嫂,这么大的树根搬来烧呀!」 「这个可不能烧。」 程韶跟程宝儿摸了摸,心里纳闷:「也长得不像人啊。」 这就是树根啊,不烧用来做家具吗? 对!可以做家具。 这般大的葛根两小孩看了看,不久就没了兴趣。 夫夫二人将其放到柴房,而那柴房里被摆出来的猎物占了一半。 叶忍冬看着鸡毛、兔毛一地儿,还有只小鹿子。这些应当好卖,拿到镇上去就有人收。 可这么大的葛根…… 叶忍冬犯了难。 他下意识找程郎玉:「相公。」 程郎玉捏着他昨日磨破了皮的手, 垂着脑袋不动。 叶忍冬自顾自地道:「相公, 葛根要怎么卖啊。」 这么大的葛根, 几十年的东西也是个稀罕玩意儿。要被有心之人盯上, 也是困扰。 葛根上了年头,若是用来弄葛根粉, 也出不了多少。倒是年头越久的葛根, 药效品质的都要好些, 所以还是卖到医馆里边划算点。 半响,程郎玉道:「我们先切上一截给陆大夫瞧瞧。」 「若是他能收,就给他,不能收就去县上问问。」 镇上的地儿小,药铺不一定能吞下这么大的。 「好,听相公的。」 叶忍冬跟着程郎玉,沿着细尖尖砍下一段藏背篓。 上边盖着层茅草,接着就锁门出去。 顺路将两个小孩托到老宅,夫夫二人坐在牛车上,幽幽往镇上走。 打来的猎物先放在集市,六只兔子,两只野鸡加上一头小鹿,很快吸引了来往人的目光。 叶忍冬带着幕笠,乖乖坐在程郎玉的侧后边,看着时不时来问价的人。 「大兄弟,这兔子怎么卖的?」这是第三个汉子来问价了。 「二十四文一斤。」 叶忍冬的手被自家相公抓着玩儿,自己则好奇地看着东西怎么卖。 「二十文,我全要了怎么样?」 程郎玉这才抬头看看那汉子,应当是镇上店铺里的人。 叶忍冬觉得有点压太多,幕笠下的小脸皱起。 听见自家相公道:「二十三文。」 「二十二文,你这兔子也死了一阵子了。」 叶忍冬咬唇,看向自己的相公。 二十二文也还行…… 程郎玉像知道他所想,道:「你拿去。」 程郎玉起身称重,两只兔子五斤四两,一只七斤一两,还有两只不到六斤。 「一共二十四二两斤,五百三十二文,算你五百三十文。」 叶忍冬藏在男人掌心的手还在算着呢,自家相公就算出来了。 他双眼锃亮,嘴唇动着:「相公好厉害啊。」 程郎玉捏捏软软的掌心:「相公确实厉害。」 叶忍冬一惊,欢喜抿唇。 相公听到了…… 两人等了半响,那鹿只见人来问价,却没人买。 程郎玉想,换做是县城应当好卖些。 叶忍冬坐得久了,手心撑在男人身上,懒唿唿的。 程郎玉掀了点幕笠,凑近:「累了吗,要不咱们先去陆大夫那儿?」 叶忍冬摇头:「再等等。」 话音刚落,摊位前面站了个人。这人穿着跟往来的人不一样,那衣裳的面料都泛着光,细看还带着金色。 是个有钱的。 果不其然,这人看也不看,直道:「这鹿怎么卖?」 程郎玉大掌收拢叶忍冬的手,道:「二两银。」 第95页 「我要了。」那人自衣袖里掏出两个银坨子丢在背篓里。他向后一招唿,就有个穿着家丁衣裳的人上来,抓着鹿就走。 「相公,他们?」 「应该是周家的人。」 「周家?」不就是杜秋红惹上那家吗? 叶忍冬闭口不言,帮着自家相公收拾东西。顺带将背篓里滚下茅草的银子悄悄拿出来塞进程郎玉手中。 财不外露。 程郎玉收下,往陆大夫的医馆去。 「小哥,找陆大夫。」铺子里没什么人,程郎玉直接走到柜檯道。 「程哥。」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师傅在呢,你跟我来。」 叶忍冬跟着走到后院。老爷子现在没事儿,正在收他的药材。 陆大夫乜他一眼道:「小子,有病?」 程郎玉不理他,从背篓将那一截五六斤重的葛根拿出来。「陆大夫收不收?」 陆鹤归转身,眼睛一眯,接过那葛根细看。 「六十年份的葛根,可是好药啊。」他白眉一扬,「要,有多少要多少!」 叶忍冬见他这般豪气,不免诧异。 程郎玉道:「两百多斤,你都要?」 陆老爷子顺着鬍鬚一笑。「老爷子我还就喜欢收集药材,不可吗?」 「那你自己来拿。」程郎玉面无异色。 陆大夫果断拍手:「行。」 叶忍冬出了医馆的门还恍惚着。 一百两啊! 约定好取药材的时间,叶忍冬被程郎玉揽住腰肢。「夫郎,回神。」 「相公,我们去哪儿?」叶忍冬这才注意到不是回家的路。 「买点猪肉回家。」程郎玉道。 前些日子过得拮据了些,家里边不只是青菜没了,肉也没。 叶忍冬右手牵着男人衣摆,嘴里叫着玩儿。「相公。」 有问就有答。 叶忍冬笑眯了眼,顺着男人手臂的力道避开来往的人。 没多久,到了猪肉铺子。 这家就是三木娘亲嫁过来的胡屠夫家。 叶忍冬当时只隔着田坎远远见识了这人的身形。看着魁梧,现在近看,也有些凶神恶煞的。 即使隔着幕笠,叶忍冬也不敢多看。 现在元宵早过了,猪肉的价钱降下来些,不过好的肥肉也要十八文一斤。 骨头这些便宜,三五文钱就是一堆。 夫夫二人要了猪肝,跟五斤的肥瘦肉。 他们两都不是能吃得下纯肥肉的,多了几口就腻了些。倒是价格便宜点的肥瘦皆有的肉好。 只见那屠夫利索地称了肉,声音浑厚道:「猪肝十八文一斤,两斤。肉十五文一斤,五斤,一百一十一文。」 一看就是干了好些年头的。 那屠夫砰的将肉扔进背篓,勾得自家相公的肩背一沉。 叶忍冬下意识伸手扶着背篓底下。 程郎玉见人跑到斜后边去,准备拿银子的手将人勾到身前。 等付了钱,又买了些青菜,花了十五文。 加上猪肉,共计一百二十六文。 镇上的事儿做完,叶忍冬跟着程郎玉出了镇,往另一条路去。 宽阔的大路走完,地势陡然往上走。 叶忍冬还是第一次去姥爷家,有些忐忑问道:「相公,姥爷家有些什么人在?」 虽说上次,叶忍冬见了两个老人,但那边的其他人他是没见过的。 程郎玉道:「夫郎不用担心,姥爷家人不多。现在就大舅,还有大舅妈在家。」 「姨妈嫁到县上去了,难得回来一次。咱们送完东西就回。」 大舅林长海常年生病在家,姥爷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使有山梨这一份进项,但也只是能勉强负担得起大舅的药钱。 叶忍冬握紧男人的手,做足心理准备。 春风带过,掀起叶忍冬的幕笠,半遮美人的芙蓉面。那红唇应当是被小哥儿自己咬得狠了,成了带着牙印的赤丹色。 程郎玉瞥见,倏地站定。 「怎么了?」叶忍冬跟着停步。 「小路不好走,幕笠取下来罢。」程郎玉道。 说着,大手解开叶忍冬脖子间的绳子。 叶忍冬头微仰起,喉咙被磨得有些痒痒,小小地滚动喉结。 程郎玉指腹轻蹭。 叶忍冬轻笑着偏头躲开,嘴上讨饶:「相公……」 程郎玉低头亲亲额头,将抓着幕笠将手放下。 叶忍冬紧张的心被自家相公搅乱了,主动道:「相公,走吧。」 送完东西,还要回家做饭呢。 不过一刻钟,夫夫两人就到了梨山村的地界。 梨山村因梨子而得名,即使是县城里边,也有梨山村的梨子的身影。 这里出来的梨子个头大味又甜,加上成熟的时候比其他的梨子稍晚,正好弥补了梨子的空缺。 若是保存得好,在冬日里吃上几个也是可能的。 村路整个是倾斜的。 夫夫二人爬到缓坡时,叶忍冬已经微微喘息。这还是时不时在程郎玉身上借力的结果。 过了种满梨树的村道,脚步往边上一错,就是程郎玉姥爷家的屋子。 院子的门没关,程郎玉直接推门而入。 半掩的门打开,那堂屋里坐着的却不是自己的姥爷。 叶忍冬只见门一开,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自己,他心肝一颤。 第96页 若不是程郎玉揽在腰后的手固定,自己怕是直接错步往男人身后钻了。 程郎玉默不作声,认出这是上次错身而过的六姥爷一家,自家姥爷最小的弟弟。 「六姥爷,舅舅舅母。」程郎玉叫人。 叶忍冬半垂着头,也跟着叫。 「郎玉来了。」那王茶花舅母笑道,边将嘴里的瓜子儿人吐在地上。精明的眼睛直往程郎玉的背篓里边瞅瞅。 叶忍冬不期然与其对上,这舅母对他笑笑,张嘴打算说什么。 叶忍冬预感她不会说什么好的,收回视线盯着地上那一堆花生瓜子壳。心里边对这家人的印象坏了几分。 程郎玉快一步道:「我带夫郎见见姥爷。」 没等人应,叶忍冬就乖巧跟紧自家相公。 不是说人不那么多的嘛。 堂屋,六姥爷一家子都在那坐着。 磕着瓜子儿,晃悠着腿;嘴巴一呸,瓜子壳乱飞。 好不快活! 叶忍冬拉拉程郎玉的手:「相公,姥爷家今天办事儿吗?」 程郎玉眉锋锐利:「没有,既不是生日也不是节日,没什么需要办事的。」 到了厨房,自家姥爷的人正在里边忙活。 「姥姥姥爷,大舅母。」叶忍冬道。 「哎!咱们外孙夫郎来啦!」姥姥先一步抓住叶忍冬的手,面上满是欢喜。 叶忍冬不自觉甜笑,梨涡浅浅,看着乖巧。 当时叶忍冬夫夫两成亲时,舅母正在家照顾舅舅,没过去。现在算是第一次见叶忍冬。 不过是看了一眼,她就喜欢上这个可人的小哥儿。 「冬哥儿啊,是个乖巧的。」卫如莺眼角笑出褶子,近了拍拍叶忍冬,「我去给你舅舅说说。」 姥爷林义德最稳当,他道:「郎玉,背上东西放下歇会儿,去看看你舅舅。」 程郎玉:「等会儿见也不迟。」 叶忍冬接住姥姥端过来的凳子放好,扯扯程郎玉的手本想让他坐下。 程郎玉却放下背篓,手掌按在自己身上。 叶忍冬屁股挨到凳子,就听到头顶声音道:「姥爷,六姥爷家怎的来了?」 上次来送东西时就见过一次,不晓得去哪儿。但这元宵都过了,怎的还能安心坐在别人家等着上菜吃白食的。 农户都穷,哪家人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何况看这样子,已经不止一两次。 叶忍冬闻言诧异,抬头就对上自家相公的眸子,他像是一直看着自己没动。 程郎玉狭长的眼尾微勾,对他缓和神色。 叶忍冬復又看向那边沉默的两个老人。 姥爷抽着旱菸,眉间愁苦。菸灰落在打满细密补丁的衣服上。 姥姥面上有气,瞪了瞪姥爷。 这时,见舅舅的舅母回来了。 叶忍冬感觉到身后男人的阴影消失,回头看去,舅母扶着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进来。 叶忍冬站起,将凳子让了去。「舅舅。」 林长海笑着点点头。「冬哥儿。」 舅母扶在他另一边,将人放安稳后,从袖子里掏出包好的红包塞进叶忍冬的手里。笑道:「舅母的一点心意,收着。」 叶忍冬无措看向自家相公,见他点头,小心接过。「谢谢舅母。」 卫如莺慈爱地摸摸他脑袋:「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这些。」 她重新走到灶头,弄没做完的菜。不过听到刚刚屋里的话,想起那堂屋里坐的人,她心里没好气。 老太太两个不好说,她能说。 「外边那一家子年前就早早地从县城回来,本跟老爷子是亲兄弟,客来了是得接待接待,可这家子脸皮子比城墙还厚。」 卫如莺说到这气得锅铲一磕,叉腰道:「开始还好,来得不算勤。可年后隔三差五来打秋风,现在更是天天午间到了饭点人就来了!」 「他婶娘的!跟大爷似的,说都不说一声就在那堂屋坐着等着吃饭。也不知道是把胃口养大了还是怎的,就连家里边都没捨得吃的东西也能给你翻找出来,进了那王茶花的嘴!」 虽气,但卫如莺这声儿不大。 她个当媳妇的,也不好帮家里的老爷子断了亲。 老太太虽什么不说,但也烦。 这林老六是自家老头子最小的兄弟,老娘在时,家里边哪个兄弟不是东给一点,西补一点。 现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他娘老子不在了,倒是这厚脸皮要东西早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若是赶了去,这关系准是断了。 老太太不怕,但就担心村里的长舌妇多嘴。说你小气巴拉的,连同一个爹妈生的弟弟都容不下。 但不赶,看吧,这吃白食都能吃成自己家的。 这就跟那屎尿似的,沾上了就要一直臭着。 叶忍冬见舅母气狠了,上前去给人顺着气,又拧着眉看向自家相公。 老一辈的事,还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他们不是在县城有房子吗?怎的还待在村子里不走。」程郎玉示意叶忍冬放心。 舅舅病恹恹开口:「都是爹几个惯的。」 「在县城里听说是经常是在外边吃,哪能在自家做。这回来后,家里边谁也不想进厨房,正好,兄弟几个都还在,那不就各家一顿。」 第97页 舅母眼睛一横,重新拿起锅铲。「可不是,东家吃,西家拿的。」 「你其他舅家也是看不顺眼。」舅母看着锅里的米汤就气,咬牙切齿道,「因着家里的几个老爷子年轻时就被你那外祖给欺负惯了的,逆来顺受,能有那个心思赶人嘛!」 其实这话没说完,有些事姥姥宋竹桃才知道。 姥姥心底沉重。 自家汉子几个兄弟年轻时,都被那病榻上的老子娘逼着跪地上起誓,这辈子都要帮着这个好吃懒做的弟弟一家。 她当姑娘的时候就常见到这老六被他老子娘心肝儿心肝儿地叫,家里的活计他是从小就没碰过。 当初嫁过来只当是关系不大,但宋竹桃也是没想到,偏心能偏成这个样子。 程郎玉思忖,鹰隼般的眸子闪过狠意。触及自家夫郎,他默不作声敛眉。 「姥姥、姥爷家也揭不开锅了,倒不如让在县里边过好日子的六姥爷家接济接济。」程郎玉这话是对着自家姥爷说的。 他知道姥爷向来有些古板,也颇重视那亲戚间的面子。 但自家揭不开锅,以往自己帮了那么多的亲兄弟,也断然是「心疼」自家哥哥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落。姥爷的脸色就不好看:「接济什么!」 「难不成给那家人吃了粮食自家人饿死?」程郎玉可不是什么软包子,「姥爷要是说不出口,不然孙子帮您?」 姥爷林义德面容愁苦。「好歹是一个爹妈生的。」 叶忍冬也看出来了,不只是人家脸皮厚,还有姥爷这老好人当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家里边大家长是林义德,其他人以往有怨气都忍着,心说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现在是越忍越难过! 难得有外孙这么个能担事儿的站着,好歹给家里撑了腰不是。 舅母就支持自己这外甥的话,她沖林义德道:「阿爹咱家可没那么多吃的给人,上次阿玉拿来的野兔子不也是那六姥爷一句话的事儿做成了辣兔子,你看看你儿子捞着什么好处没?」 胳膊肘怎能往外拐呢? 叶忍冬听他们说,自己就安静看着自家阿玉怎么做,这些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林义德勐吸了口旱菸,面色藏在烟气后头模煳不清。 他张了下嘴,可看自家媳妇、儿媳都将以往没怎么表露的怨怼揭开了来,心里有愧疚。 可老子娘让跪在地上发的誓他也没忘,他自己这性子确实被磋磨得软了些。 程郎玉做事干脆,他拉过叶忍冬耳语几句。 叶忍冬瞬间拧着男人衣摆。吞吞吐吐道:「我行吗?」 「我家夫郎哪点不行?」 叶忍冬滚了下喉咙,有些心虚。「那……那我试试?」 「嗯,夫郎肯定可以!」见夫郎点头,程郎玉打心底一笑。 正巧背篓里的东西还没给人。不等姥爷说话,程郎玉叫了舅母去院子。 当着大开的堂屋门,将里边的两只野鸡拿出来递上去。 程郎玉道:「舅母,家里打的,给舅舅好生补补。」 「野鸡!」那六爷爷搂着小娃娃的手瞬间抬起,那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喜色。 舅母余光瞥见,心底噁心:又想点菜呢! 叶忍冬跟在男人身后,这后面的话得他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来说。 叶忍冬掐紧指尖,刻意露出小气的神色提声道:「舅母,我家也穷啊!虽说阿玉打猎能接济一二,但对你家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叶忍冬嘴角下撇:「咱不是有县城里的亲戚嘛,找他们接济接济呗。」 六姥爷一听,「哼」地一声站起。「接……」接济个屁! 「哎!」叶忍冬飞快打断,面露喜色,「六姥爷家不就是。正好,看看六姥爷一家子穿得多好!」 「嚯!还有茶花舅母头上的金簪子呢!」叶忍冬惊喜,眼珠子像杜秋红那般骨碌碌转。 堵住六姥爷的嘴,叶忍冬水灵灵的杏眼睁大,深吸气道:「谢谢六姥爷!」 王茶花叉腰而起:「接济个……」 叶忍冬笑靥如花,语速加快:「大舅舅家吃药花钱,看看姥爷穿的是半点比不上的舅母啊……」 王茶花面色不好,但听着这句得意翻个白眼,手抚簪子:「那是。」 叶忍冬稳住心神,笑眯眯道:「谢谢茶花舅母,给个十两就够了。等姥爷家攒够了就还!」 「我……我可没说要借钱!」王茶花脖子梗住。 「什么!不借!」叶忍冬震惊般瞪大双眼,「六姥爷看在姥爷家吃了这么多顿饭的份上,都不能借点?」 「就十两而已,比茶花舅母头上的簪子都比不得!」 叶忍冬面上不显,可攥紧的手掌被程郎玉悄悄打开握住。 六姥爷坐不住了,要起不起,看样子应当是捨不得这顿饭。 「六姥爷家富贵,我们作为外孙的也拿不出钱,只能送两只打的山货。」 「六姥爷肯定也捨不得自家亲人这般落魄,这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有钱的找没钱的打秋风,这脸哦!」 叶忍冬鼻头渗出细汗,咽了咽口水:「姥爷没钱还这般好好接待一家人,不是年节,又不是办事儿,我敢说这地儿可没谁能对亲兄弟一家子这般的!」 「可结果啊……结果借点钱都不行。」叶忍冬鄙夷。 第98页 六姥爷额泛青筋,喝道:「玉小子娶了个什么东西,也敢胡编!」 腰间横过来男人的手臂,叶忍冬扣紧,声音又提:「要不换成米也行!我看姥爷家的米缸都空了,煮的粥还是清汤寡水的。」 「茶花舅母,你说是不?」叶忍冬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但手里全是虚汗。 王茶花扭曲一笑,大把大把抓着瓜子往兜里塞。 「哎呀!」叶忍冬捂嘴,做势往自家相公身上靠。实则是腿软了站不住。 叶忍冬学着张小芽阴阳怪气道:「那瓜子可是姥爷家从舅舅的药钱里抠出来的,可怜见的!过年都没捨得吃,都拿出来招待六姥爷了。」 「那什么,六姥爷你看看我家姥爷年纪大了,借点银子,以后准还。」 六姥爷勐地站起,带得凳子「哐啷」一声,背着手气沖沖往外走。 叶忍冬做势上前:「还不了,以后子子孙孙还,你看行不?」 要从手里抠银子,想都别想! 王茶花抓起勐往嘴里塞糖的小孩儿,骂骂咧咧往外扯:「吃吃吃,吃个鬼!人家叫你拿钱来抵呢!」 「茶花舅母别走啊,那大舅舅省下药钱给你们吃的瓜子好吃不。」 「好吃舅母借点,十两!我们等着舅母拿来哦!」 「哐当!」门被暴力关上。 叶忍冬瞬间泄力,瘫在自家男人身上。软手软脚,心脏怦怦乱跳。 过于刺激,使得叶忍冬全身慢慢浮上绯红。 舅母捂嘴咯咯直笑。「看不出来咱们冬哥儿还能这般厉害。」 叶忍冬被程郎玉搂抱在怀,脚趾都无措地蜷缩。 羞耻! 极度羞耻! 第48章 耳边清净了 「相公……」隔着衣服, 叶忍冬声音闷闷。 程郎玉下巴放在自家夫郎发旋儿,顺着他嵴背:「夫郎做得真好!」 叶忍冬「吚呜」一句,深深将脑袋藏进男人怀里, 只有那若血珠的耳垂露在外边。 程郎玉笑声如山泉流淌, 清清淡淡的。 他背好背篓道:「舅母,我带夫郎先回去了。那边的人再来,你只管问着借钱。」 那般贪财的人,他就不信还能凑上门来被要钱。 「吃完饭再走吧, 都煮好了。」姥姥追出来道。 「以后再来,家里还有事儿呢。」程郎玉说完,横抱着人就走。 舅母心里慰贴道:「咱们家阿玉娶到个好的, 也算是熬出了头。」 老太太抹抹眼角, 心下感慨。 可不,看着柔柔弱弱,关键时候还是能自个儿撑起来的。 * 林家人进屋,饭桌上。 叶忍冬刚刚那话说的,就连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到。 老太太戳戳抽旱菸的老头。道:「看看,一提借钱人都跑得没影儿,哪儿看得出来是你好吃好喝,退让了大半辈子的亲弟弟。」 林义德闷声吃饭, 此后几天话也少, 就端着凳子坐外边呆望。 看样子, 确实是被这个从小惯着的弟弟寒了心。 从梨山村出来。 叶忍冬还在「嘤嘤呜呜」, 紧搂自家男人的脖子,脑袋往肩窝藏。 程郎玉边走, 边偏头亲亲。 「夫郎乖, 夫郎做得那般好, 倒是连我都惊讶。」 叶忍冬窝在男人身上,全身发麻。 这也不适,那也不爽。 煎熬! 「相公……」叶忍冬紧闭双眼往男人身上磨。 程郎玉被自家夫郎弄得好不难受。「好了,咱们出梨山村了,其他人不知道的。」 但光说两句,到底是没什么用处。 眼看走到半路,没什么人,程郎玉脚步一转带人进林子抄小路。 嘴唇贴贴自家夫郎,又是叼着耳垂碾磨。 可这件事哪里是怯了十八年的叶忍冬一时能消化得了得。当时被男色迷了,头一热就上了,现在是怎么都不自在。 程郎玉没得法,找了个有杂草的树根底下将人放上去。 背篓一扔,欺身上去。 叶忍冬眼角羞出的泪珠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沾掉,迷濛中,唇上贴来柔软。 叶忍冬一呆,长「嘤」一声,搂紧男人就啃咬,章乱无法。 这次换程郎玉一愣。 这还是夫郎第一次这般主动。 程郎玉没放过,反客为主叼住唇舌使劲儿□□。 有些昏暗的林子底下,三人才能的合抱的大树根的草丛中,交.叠着两道身影。 一大一小,一壮硕一瘦削。 喳喳的水声、嘤呜声时不时从草丛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等待那听着磨人的轻呜声消停,那两具身子像腾蛇般缠得死紧。 程郎玉平息唿吸,紧搂住自家夫郎。 鼻尖贴贴微张的红唇,看那杏眸里满是水色。 程郎玉又低头叼住咬了咬,抄起人抱好,抓着背篓继续赶路。 外边不好,回家再来。 叶忍冬被男人夺取了唿吸,此时脑子空白,呆呆地趴在他肩窝张嘴喘气。 他哪还能想起什么羞窘的事儿。 打开自家院门,叶忍冬气喘匀了,但那羞臊的感觉又来了。 还有刚刚……明明在外边呢……相公怎么能! 他额头磕在男人肩窝,轻嘤一声。 程郎玉眼底一暗,扔下背篓就将人按在门背上。 第99页 从院子亲到卧房,叶忍冬与男人十指相扣。等小面团被揉圆搓扁小一个时辰,总算是消停了。 直到晚上程韶两个回来,叶忍冬都没出被窝穿过鞋。 卧房的门关着,叶忍冬被男人清理了包裹在被子,昏昏欲睡。 程韶跟程宝儿从后院看兔子回来,急急地跑去厨房找在做饭的程郎玉。 他俩知道阿嫂在睡觉,压低声音道:「大哥,后院有一堆烂东西!」 「很臭!」火光下,程韶的脸还苍白着,搭在自家大哥的手微微发抖。 程郎玉见小孩像被吓着,眸子安稳如山。「我去看看,你们就待在厨房。」 「大哥,怕!」程韶不敢跟妹妹单独留在厨房。 程郎玉一顿:「那就跟上。」 轻手轻脚绕到后院,在菜地边跟墙角,一堆散落的鱼骨头从渗血的布包袱里散出,落在地面。 程郎玉想到那死耗子,脸色黑沉。 他拿着棍子将包袱挑开,血肉模煳的东西顿时摊开在眼皮子底下。 「啊!」程韶惊叫出声,忙捂住嘴。 嫂嫂还在睡觉呢! 倒是程宝儿胆子大,将自家哥哥护在身后。 「鱼鱼?」程宝儿歪着脑袋道。 程郎玉眉头紧皱:「被锤烂的鱼。」 他转身去拿铲子,道:「别告诉你们阿嫂知道吗?」 程韶跟程宝儿:「知道的,大哥。」 阿嫂胆子比哥哥还小,不能告诉他。 「好了,去前院玩儿。」程郎玉道,说着边将地上的糟乌收拾出去。 程郎玉拿着铲子,绕到院子后头看了看。松软的泥土地上,落着几个混乱的脚印。 一看就是汉子的。 那脚印从地里往斜坡那个方向逐渐淡去。 「村里的人。」程郎玉宛若蛰伏在暗处的野狼。 程郎玉回到家,热上中午的炖猪蹄。又将熬好的药端进卧房,让自家夫郎先喝了。 叶忍冬睡意昏沉,被程郎玉抱起来。他哑声道:「相公。」 「渴不渴?」程郎玉端着茶杯贴到叶忍冬嘴唇。 叶忍冬嘴唇微张,抿了几口。 程郎玉放下,换成那中药。 叶忍冬直接偏头,水润的眼眸全是困意。「不喝……相公。」 程郎玉单手抱着夫郎细月要,滑熘熘的,要加大点力才能防着人跑了。 「夫郎乖,喝了对身体好。」 叶忍冬藏进男人肩窝:「我不。」 「夫郎,没剩多少了,喝完剩下的就不喝了好不好。」程郎玉捏着叶忍冬月要上软肉,声音低缓。 叶忍冬就是不动。 这药本是放温了端进来的,再不喝就凉了。 程郎玉也知道,自家夫郎只有迷煳了才会耍小性子。耐心哄着:「夫郎怎样才喝?」 叶忍冬本就睡着了,被男人拉回神。哼哼唧唧,逮着男人脖子间的皮肉就咬。 程郎玉掌心拂过如丝绸般的后背。「夫郎?要凉了,咱喝了好不好?」 叶忍冬咬着脖子上的肉想睡,可男人不让他睡。 扭来扭去,委屈巴巴:「睡!睡嘛……」 程郎玉微微一嘆。仰头灌下一大口,捧着自家夫郎的下巴就渡过去。 柔唇相触,叶忍冬瞬间乖巧。眼睛闭着,耸着鼻子咕咚咽下。 程郎玉抱紧人,亲了下,又重复之前的动作。 叶忍冬皱着眉将最后一口咽下,脸上皱巴巴。 「苦……」 那水润的红唇微张,灵巧的舌勾着。 程郎玉抱着人贴近,两人严丝合缝的。 叶忍冬舒服地躺在男人臂弯,唇里的苦味被搜刮一空。完了还舒服地咂吧下嘴,唿吸平缓。 程郎玉亲了下满是牙印的唇:「真是欠了你的。」 捣鼓一通回去,菜已经热好。 程郎玉看着两个埋头苦吃的小不点,又端着饭菜回屋。 饿着肚子睡,晚上准醒。 叶忍冬再被男人弄醒,张牙舞爪地想还回去。 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气鼓鼓的,尖锐的虎牙磨得咯吱咯吱,就差没在程郎玉身上叼下一块肉。 程郎玉脱了鞋到上边,将人抱着圈紧在身前。 叶忍冬脑袋乱蹭,逮着衣服就咬。 直到将程郎玉的衣服蹭开,露出肌理深刻的皮肉,叶忍冬一口利齿咬上去,才安静下来。 程郎玉看着自己大敞的上衣,笑骂道:「小流氓。」 不过他还是没收拢,就着这姿势,道:「夫郎,张嘴。」 程郎玉:「夫郎嚼。」 叶忍冬两只手摸进男人衣摆,严丝合缝贴在健硕的嵴背。 吃一口,脸蛋手掌蹭几下,时不时还要叼着肉啃。 一顿饭,搞得程郎玉血气上涌。胸膛上多了不下十个牙印。 程郎玉放下碗筷,手掌按在自家夫郎的细窄月要上摩挲。 细密的长睫扑簌几下,停留在那牙印上。 整整齐齐的,牙口倒是不错。 程郎玉肚子还饿着,他身子后退,企图起床。但叶忍冬嘴里叼着的肉跑了,想也不想就追。 「夫郎,你相公我还没吃饭呢。」程郎玉无奈道。 叶忍冬假装听不见,一动不动。 「夫郎,我饿。」程郎玉气声道。 叶忍冬睫毛扑簌,还是不动。 第100页 程郎玉低头,大掌顺着背嵴上滑,按在叶忍冬脖子上。 叶忍冬的唇被堵住,迷濛间只听见「那我就吃你」,接着他就被放倒了。 小半个时辰后,程郎玉从夫郎嘴里抢夺自己的胸膛,下床吃饭。 * 再回卧房,床上的人已经熟睡。 叶忍冬梦中就在不断被男人吃,变成了他叼着男人不放。 五更天(凌晨三到五点)的时候,叶忍冬醒来。 不知道是昨天下午还是昨晚的梦,叶忍冬被折腾个不停,现在连骨头都软了。 天还没亮,外边也没什么月光。 他应当是昨晚睡早了,此时脑子清醒,没半点睡意。 叶忍冬睁着眼睛盯着暗夜,没多久,被子里的手又搭在男人的月要腹。 鼻尖耸动,嗅着自家相公的味儿凑近,直到半个身子贴住男人。 「相公。」叶忍冬轻飘飘道。 程郎玉蓦地收紧胳膊侧身。 「睡不着了?」这声儿带着浓厚的鼻音。 叶忍冬轻唿,手抓男人健硕的胳膊。可这肉扎得紧,他抓不住。 叶忍冬月要跟脖子被男人揽住,想掉都掉不下去。 「睡不着了相公。」叶忍冬委屈巴巴道。 程郎玉闭眼,轻拍着叶忍冬后背:「相公陪着你。」 叶忍冬侧脸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小声嗯着。 「相公啊,现在什么时辰了?」叶忍冬糯糯问。 程郎玉薄唇抵着自家夫郎。「我也不知道。」 「相公,要不咱们养些鸡崽子吧。」叶忍冬扒拉着男人,兴沖沖道。 程郎玉眸子半睁,慵懒道:「好,下次就买。」 叶忍冬拧眉道:「但是咱们家没有粮食餵。」 程郎玉鼻音浓重:「那去外边找草,抓蚯蚓。」 叶忍冬翻身,趴在男人身上。「咱们可以放在外边放养呀,这样它们可以自己找蚯蚓吃。」 程郎玉摩挲自个儿夫郎瓷滑的背,有些明白夫郎被叫起来时为什么想咬人了。 「夫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忍冬头霍地一抬头,再磕在男人身上。 程郎玉伸手揉揉他下巴。「慢点。」 叶忍冬掰着男人指头:「还有猪,相公,我们可以将猪接回来了吗?」 程郎玉搂着人抬上来些,唇逮住小夫郎的脸轻抿着。囫囵道:「好。」 「相公。」 「嗯。」 「相公。」 程郎玉用唇堵住那不停的嘴,耳边清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谁扔的猫 折腾到窗外天蒙蒙亮, 夫夫二人重新睡去。 这一日,都起晚了些。 一家人吃完早饭,各玩各的。 程郎玉回卧房, 抱着床榻上还在睡的夫郎。将身上的银子拿出来交託到他手上。 归拢这些天赚来的, 有那葛根的一百两,卖了百合猎物的一两一钱三十九文,再算上第二次去镇上埋的猎物:二两的鹿,五百三十文的野兔。 刨去花了的一百二十六文, 现在还剩一百零三两五钱四十三文。 加上原来的一两二钱,那总共就是一百零四两七钱四十三文。 程郎玉:「夫郎收好。」 叶忍冬还有些困意,挂在男人身上。「嗯。」 程郎玉颳了刮他的脸。「我先去把田平整了, 你好好睡。」 叶忍冬睡意朦胧:「好。」 程郎玉带着锄头走了, 叶忍冬又眯了会儿才慢慢起身。 家里边的两个小孩照常在周围给兔子找食吃,叶忍冬想想,去后院看自己的菜苗。 被盖着的菠菜那一角,嫩叶已经长出来。 加上叶忍冬施肥勤,后院的其他的菜长势挺好。水灵灵的,看着就想炒了吃。 叶忍冬将野草扯了去,手却被扎了下。 他将这东西捡起,对着光看。 「鱼骨?」还带着些沾泥土的白肉。 这院子怎么会有鱼骨头?难道真是哪个猫吃剩了扔在这儿的? 叶忍冬没多想, 将那骨头扔地里, 将后院的野草拾掇完。 * 程韶跟程宝儿餵完兔子, 蹦蹦跳跳爬到猪圈上, 想进去摸。 程宝儿眼睛尖,瞧见兔子底下有些红豆子般的东西。 她看不清楚, 索性翻到猪圈里凑近了去。 「这是什么!」程宝儿叫道, 「好丑啊!」 程韶胆子没她那么大, 忙招唿:「宝儿快出来,不然大哥看见了收拾你!」 程宝儿老沉地拍拍他爪子:「不怕。」 程宝儿吭哧吭哧爬出去,兴沖沖对程韶道:「哥哥,我们去找阿嫂来看。」 程韶接着她出来,将人带到外边。 叶忍冬正在洗床单跟衣服。 见到两个小孩直直走来,他放下手中的皂角。「怎么了?」 程宝儿咧嘴笑开:「阿嫂,兔子底下有好多好多大虫子,丑丑的。」 叶忍冬:「大虫子?」 程韶摇摇头。他没看见,不知道。 「我去看看。」叶忍冬在围裙上擦干净手,跟着两小孩去。 果不其然,那兔子底下藏着一窝的小红兔子。 「这是……生了崽崽?」叶忍冬没见小兔子崽崽,但是以前住的柴房里边确实有老鼠崽子的。 第101页 长得也如这般红艷艷的,应当是刚生出来还没长毛的原因。 「真的!」程韶惊喜道。 「嗯,要是拿不准等你大哥回来问。」叶忍冬喜道,「但是多了兔崽子,你们以后可得好好养着。」 「这兔子就是你俩的,想吃了还是想卖了,亦或是当玩儿的,都是你们做决定。大哥跟我不干涉。」 程宝儿挥手一跳:「好耶!我们有小兔子了!」 程韶没她这么外向,不过那咧得大大的嘴角也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叶忍冬挨个摸摸脑袋。「阿嫂去洗衣服,你俩不要乱跑。」 「还有,」叶忍冬点点程宝儿的鼻尖,「不要随便乱爬,摔着了怎么办!」 程宝儿笑嘻嘻抓住叶忍冬的手:「阿嫂,我知道的!」 「你还知道,」叶忍冬戳她脸蛋,「小心你大哥知道了回来收拾你。」 说了几句,叶忍冬就出去了。 可外边这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听见后院嚷嚷。 「阿嫂,有大耗子!」 叶忍冬拿着铲子起身,不解地看着对面的山林。 难道是春天到了,老鼠都出来了? 可怎么会都是在自家后院呢? 叶忍冬拧着眉头。 菜地上,一只带灰毛的大耗子压在了自己种的小白菜上。菜叶子被压断,上面还吊着耗子肚子里甩出来的肠子。 叶忍冬心底一寒,有些犯噁心。 这不像是猫给吃的! 那毛团没完全露出,脑袋那边还隐藏在叶子下边。 叶忍冬将那东西挑起打算剷出去扔了。 「啊!」 二个人齐齐后退,吓得脸色苍白。 叶忍冬下意识伸手捂住程韶的眼睛,自己则偏头去,险些呕出来。 程宝儿嘴角一瘪,双手握拳。 泥土上,那被砍掉的耗子脑袋上豆豆眼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一处。 切面完整的脖子处,血迹干涸,渗进下边的土里。配着那甩在菜叶子上的内脏,令人胆寒。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耗子,上边还有蠕动的蛆虫。 「阿嫂,哥哥别怕!我去找大哥。」程宝儿脸色严肃,想到了自家大哥上次见到鱼骨头的脸色。 她胆子大些,推着冒冷汗的哥儿出去。 「我马上回来!」程宝儿道。 「哎!」叶忍冬反应过来,「宝儿,你知道大哥在哪儿吗?」 程宝儿拉开门,跟小泥鳅似的,几下不见了人影。 叶忍冬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外边跑,牵着程韶追出去。 「大哥!」隔着几十米远,还能听见小姑娘的喊声。 叶忍冬步子加快,陡然看见斜坡上快步回来的男人。 程郎玉脚上沾满了泥,光着脚也没穿鞋。沾着泥点的脸上全是焦急跟阴沉。 「相公!」叶忍冬焦急开口。眼前一黑,忽然被男人拥住。 背上是大手安抚地轻拍,耳边是男人的细语低喃:「夫郎别怕,相公帮你收拾回去。」 叶忍冬抱着男人蹭蹭,像吃了定心丸般,慢慢放开手。 程韶跟程宝儿手拉手,跟在两个大人的身后。 程宝儿那小嘴叭叭:「大哥,那耗子臭!还有虫!阿嫂、哥哥都被吓到了!」 听着妹妹熟悉的念叨声,程韶受惊的心也落回到原处。 到家后,程郎玉不让几个人去后院。自己先沖了脚,穿好鞋子才进去收拾。 叶忍冬坐在门口,杵着下巴发呆。 程宝儿看他眼睛直直的,顺着看去,发现什么都没有。 程宝儿小手背在身后,摇头一嘆:「阿嫂是被吓到了啊,大哥要好好抱抱。」 程韶抓着程宝儿的手放下去,自己站到叶忍冬身边,给他顺着背。 「大嫂不怕。」 叶忍冬身子一抖,瞬间回神。 他将程韶两个孩子搂在身前。「大嫂没事,韶哥儿吓到了没?」 程韶转身面对他,伸手抱在叶忍冬的脖子。咕哝着撒娇:「阿嫂……」 「好了,乖,没事的。」叶忍冬抱着小孩安抚。 等程郎玉将后院清理完,叶忍冬也进去厨房做午饭。 见了那东西,叶忍冬没什么心思吃。将买回来的青草炒了,再弄个酸辣猪肝就差不多。 整个下午,程郎玉就没从后院出来过。 等叶忍冬几个去后院找人时,程郎玉食指放在嘴唇中,叫三个别发出声音。 「夫郎,给我去找个大麻袋去。」程郎玉压低声音道。 叶忍冬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出去。 家里边的麻袋就是装米面那些,叶忍冬找了个空的,拿到后院去。 没站多久,他也听到后边搭的棚子上的踩踏声。 咯吱咯吱的。 现在已经傍晚,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几声远来的林鸟叫,肯定是那装怪的人来了。 忽的,外边的声音一响,一只黑影瞬间被扔进来。 伴随着一阵悽厉的猫叫,叶忍冬双眼瞪大,手上的麻袋转瞬到了程郎玉的手中。 只见程郎玉踩着凳子跳墙而去。 叶忍冬惊颤:「相公!」 「猫!」程宝儿指着黑影,冲着叶忍冬道。 外边程郎玉的声音响起:「夫郎,不担心,我没事!」 叶忍冬听了,这才将目光放到那一团黑毛球上。 第102页 程韶捂住眼睛的手松开,凑近程宝儿,也看到那猫:「阿嫂!猫猫!」 叶忍冬这才看到,那声猫叫之后,程宝儿这个大胆的去将那扔进来的猫给搂在怀里。 叶忍冬担心又像那耗子那般,急忙上去。却见着猫身上完好,但嘴里吐着白唾沫。 程宝儿看见了,嘴巴一瘪,眼珠子跟不要钱似的掉。 「阿嫂,猫猫!猫猫!」 叶忍冬心子一紧,这是故意对着他家来的。 他急着对墙外边叫了声「相公」,听到程郎玉的应答,还有外面被打得惨叫的声音。 叶忍冬往外边跑,边道:「快快!程韶去拿皂角,我去端水!宝儿把猫抱出来!」 这猫是被餵了药,家里没什么治病的,只能看它自己命大不大。 几人速度快,叶忍冬几下将捣鼓出泡泡的水给猫灌下去。 看它气息奄奄,只能听天由命。 叶忍冬将猫交给两个小孩道:「看它自己能不能撑住了,我去看看你们大哥!」 叶忍冬脚步一错,就从院墙跟绕到后边。 「相公?」叶忍冬先躲在墙边瞧。 见程郎玉完好无损这才探出半个身子想过去。 程郎玉拳头都打红了,地上那被麻袋套着的人气息微弱。 「回去!」程郎玉几大步过来,将叶忍冬推回去。 叶忍冬瞥了眼地上的人,又见着自家相公发红的眼角,还是等回家之后再说。 程郎玉等自家夫郎走了,踹了一脚那人肚子。 那收敛的煞气又出来了。 从尸身血海爬出来的人,可不是这单纯的庄稼汉能比得过的。 程郎玉手上的人命也不算少了,他声音冷冷道:「扛进山上活埋了还是扔野兽地盘,你自己选。」 周遭寂静,麻袋里的喘息声尤其地刺耳。 「不说?」程郎玉轻笑,面色阴鸷恐怖。 「那我帮你选。」说完就托着人一只腿往山上走。 装死的人跟诈尸似的,当即喊道:「大侄子,大侄子,我是你高三叔啊!」 他带着哭声哀求:「我错了,你放过我吧!啊!你放过我吧!」 程郎玉默不作声,刻意走上坡。 高老三这种人心眼小,若是放过了指定会招来报復。 还不如扔进山里,不管是埋了还是让野兽吃了,都没人能察觉到。 程郎玉不再说话,直直往山上走。 第50章 搓澡 家里 叶忍冬跟家里的两个小孩正在灶膛前, 守着那只黑猫。 这猫看着像家养的,黑毛带红,油光水滑的。尤其是肚子上那堆软绵的肉, 看日子是过得不差。 黑猫刚刚在院子里被灌了水, 吐了一身。 叶忍冬烧了热水给它擦了擦,就被两小孩抱到灶膛前取暖。 程郎玉还没回,叶忍冬克制着心急生火做饭。忙完了不敢闲着,又烧了一大锅热水, 等着程郎玉。 暮色四合,程郎玉才到家。 「相公,回来了。」叶忍冬急忙迎了出去。 程郎玉侧开。「身上脏, 夫郎离远点。」 叶忍冬赶紧拉着人进屋, 给他兑洗澡水。 叶忍冬让两个小孩先吃饭,自己则进卧室将男人换洗的衣服拿出来,端着小板凳到澡房子里去。 程郎玉脱了衣服进澡桶,叶忍冬就坐在一角,抱紧男人的衣服。 「相公,那人是谁啊?」叶忍冬下巴落在衣服上。 「三木的爹,高老三。」程郎玉道。 叶忍冬一怔,喃喃:「怪说不得。」 「跟你有什么关系, 夫郎别多想。」程郎玉端坐在水桶里, 道:「夫郎来帮我搓搓背。」 叶忍冬起身将衣服放在架子上, 往男人身后去。 烛火下, 男人的肌理分明。掌心贴上去,皮肤的温度比自己还要高些。 叶忍冬毫无章法地在男人背上搓灰。 「相公, 那三木爹现在怎么样了?」叶忍冬心弦全在傍晚那事儿上, 他问。 「扔山里了。」程郎玉道。 叶忍冬手一滑:「扔山里了啊!」 不过又想到程郎玉的做事风格, 叶忍冬温吞问道:「那……那不会死吧?」 程郎玉道:「放心,相公又分寸。」 叶忍冬默默点头,不死就好,相公为此背上人命也不值得。 哪曾想男人卡了半截话,他继续道:「在树叉子上挂着呢,明早给他取下来扔了。」 叶忍冬:那下来也是个半死半活的了。 程郎玉手臂搭在浴桶上,脑袋向后抵着叶忍冬身上慢慢闭眼。 「相公,后背搓不到了。」叶忍冬道。 程郎玉睫羽半掀:「夫郎,换前面。」 叶忍冬举着手,只得落在男人前边。 木桶的热气散了些,男人面若刀刻,像仙台阆苑里的蓬莱仙。 不过一开口,这仙气儿就落了。 「夫郎,力道重点。」程郎玉道。 叶忍冬抿唇,抛去那些个胡思乱想,将下巴搭在男人头顶。「重了皮会搓红。」 程郎玉偏头,咬上那有些肉的脸道:「轻了相公就想吃人了。」 「哦!」叶忍冬脸色骤红。 他唇一抿,手上跟搓衣服似的,用了好大力气。 男人身上被泡软的皴一掌下去,满手都是。 第103页 「相公,你好多灰。」叶忍冬将手在水里过一遍。 程郎玉懒散道:「要不你也试试?」 叶忍冬甩头:「可别。」相公的一巴掌下去,他指定能脱掉一层皮。 忙活完,叶忍冬甩甩酸了的胳膊,整个后背都湿了。 「辛苦夫郎,不过夫郎还是站远点好。」程郎玉提个醒儿,从水桶站起。 烛火下,叶忍冬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相公!」 「嗯?」程郎玉偏头,不明所以。 叶忍冬看他不是故意的样子,捏紧衣摆后退道:「没……没什么。」 程郎玉将自己几下擦干。 叶忍冬默默拎着男人换下来的衣裳,打算出去。走到门口,却被男人拎着后衣领带回。 「相公,怎么了?」叶忍冬道。 程郎玉只穿着中衣,薄薄一层。叶忍冬忙道:「着凉,快把衣服穿上。 程郎玉揽过叶忍冬,草草披上衣服就往外边走。 叶忍冬却不动,板着小脸:「穿上!」 程郎玉蓦地轻笑:「好,穿上。」 叶忍冬等在原地,见他规规矩矩穿好,这才开门。 腰后突然伸来双手,叶忍冬被拢在男人怀里。带着水汽的清香袭来,叶忍冬闻着晕沉沉的。 男人将下巴搁在肩窝,趴在他身上,跟着出去。 叶忍冬浅笑,他很喜欢自家相公这样,也不觉着累。 一个纵容,一个耍赖。 叶忍冬先将脏衣服放进篓子里。又洗了手,才带着人到桌前。 程韶跟程宝儿放下筷子,鼓着腮帮子,眼巴巴看他俩。 程郎玉乜了两个小的一眼,慢悠悠从自家夫郎后背直起身。 「吃饱了?」程郎玉问。 「没!」两小孩立马埋头干饭。 叶忍冬冁然一笑。「好了。」 话音刚落,叶忍冬自己的脸就被捏住了。「相公?」 程郎玉道:「喝药没?」 叶忍冬摸摸鼻子:「忘了。」 程郎玉瞧他眼,自己将炉子里的药倒出来,端着凑到叶忍冬鼻尖。「慢点,喝吧。」 叶忍冬慢吞吞接过。 程郎玉将他藏在衣服里的长髮弄出来,温声道:「最后一碗,喝完就没了。」 从年末调理到第二年开春,少说也有三个月了。后面就食补,药吃多了也伤身。 叶忍冬这才拧眉几口喝下。碗拿开,就听见男人道:「张嘴。」 叶忍冬启唇,嘴里被塞了点青菜。是菜籽油炒的小白菜,脆嫩带着甜香。 他鼓着腮帮子嚼着坐在凳子上开始吃饭。 今天家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哥儿都受了些惊吓。叶忍冬留着几个在灶膛前待了会儿,等到人呵欠连天,才将两个小孩赶回屋。 孩子走后,叶忍冬则被男人揽在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他睡意朦胧,蓦地想起自家柴房的那葛根。「相公,陆大夫什么时候过来取啊?」 程郎玉低头,长发掉下几缕落在自家夫郎白皙的脸上。 叶忍冬脸上痒痒的,伸着爪子将不安分的墨发抓住。 程郎玉熄了火,抱着人起身回去,边道:「明早。」 「他们知道咱们家在哪儿吗?」 「约了时辰,明早我早起,去大路上等着……」 * 天色将亮,叶忍冬醒了。 他翻个身,身上的手微动,像藤蔓般将自己缠绕得紧。 叶忍冬抬腿搭在男人身上。迷煳道:「相公,什么时辰去呀?」 程郎玉刚从外边回来,身上有些凉意。 他手掌托在叶忍冬的后脑勺,逮住自家夫郎的唇道:「刚回,已经送走了。」 叶忍冬乖顺半启唇,轻哼道:「回了啊?」 「嗯,夫郎睡吧。」程郎玉转战颈窝,又叼又咬。 「相公,你也再睡会儿吧……」叶忍冬依恋般抱着男人,声音渐落。 程郎玉嘴里叼着肉,连吃带拿,也一同入梦。 没过多久,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叶忍冬悠悠转醒。 意识回笼,他正半趴在男人身上。双掌贴着男人胸膛,脸挨着被自己蹭开中衣露出来的皮。 叶忍冬嘟囔一句。 食指戳戳男人的皮肤,忍不住换成指腹摩挲。 滑滑的,热热的。 叶忍冬每天早晨都想改掉自己这喜欢蹭开相公衣服的习惯,但不出所料,没哪次成功过。 叶忍冬自暴自弃将唇贴在男人胸膛,双眼瞪着那麦色的皮肉,圆杏眼成了斗鸡眼。 程郎玉掐着腰将人提上来一点。「夫郎。」 叶忍冬软趴趴地不动,挪到哪就在哪儿趴好。 「相公,葛根?」叶忍冬迷煳道。 程郎玉将他脸上的头髮拂开,温柔道:「忘了?」 「什么?」叶忍冬没懂。 程郎玉道:「没什么,已经送走了。」 叶忍冬嬉笑伸手:「相公,银子。」 程郎玉勾了勾他鼻子,眸色清明:「财迷。」 叶忍冬接过自家相公递来的五十两,撑起身来,将他放在自己存钱的地方。 他存钱的地方一共有三个,柜子里、床缝以及屋角。 每一个地方都是程郎玉看着他放的,所以钱虽然在他这儿,但相公想用直接取就行。 第104页 叶忍冬跟兔子似的飞蹿出去,程郎玉忙道:「回来,凉。」 身上就穿着里面那层薄薄的,跑起来那衣摆还容易灌进去风。 叶忍冬满足地将银子收好,又飞快蹿回来。「冷冷冷!」 程郎玉抓住人就藏进被子。 叶忍冬一阵哆嗦,才舒服地缠着自己男人放松。「嘿,相公。」 程郎玉抬起巴掌,「啪」地打在叶忍冬屁.股墩。 「相公!」叶忍冬惊唿。 「才将最后一幅药喝完,是不是还想尝尝其他味道的。」程郎玉绷着脸。 叶忍冬挨了打,默默从男人身上下来,往墙边后缩。 程郎玉右手伸出,揽着人就重新抱了回来。 叶忍冬不理他,红着脸挣扎着离远些。 程郎玉新奇,倒觉得自家夫郎比以往更活泼些了。 「被子里风跑进来了,小心着凉。」程郎玉压低声音,又收紧了手臂。 叶忍冬瘪嘴,不知怎么就眼角红了。 程郎玉轻笑,唇蹭蹭自家使小性子的夫郎的眼角。「好了,相公让你打回来?」 叶忍冬撑着男人胸膛直起身。看着他宠溺纵容的神色,鼻尖一酸。 程郎玉一慌,忙用指腹抹去那金豆豆。 「好了好了,相公错了。」程郎玉赶忙道歉,「相公错了好不好,夫郎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叶忍冬情绪上来,一听这话,肩背随着抽泣一耸一耸的。 「相公,呜……」 程郎玉知道现在将自己的夫郎养得娇了些,但他乐意一直宠着。 叶忍冬收紧手臂,使劲儿往男人怀里蹭。嘴里胡乱念叨着「相公、阿玉」。 好一会儿,叶忍冬心情平復下来,程郎玉才抱着人将他眼泪擦干。 程郎玉心疼:「眼睛等会儿又会不舒服了。」 叶忍冬抿嘴笑,紧挨着他,黏煳道:「相公,阿玉相公。」 「嗯,在呢。」程郎玉亲亲自家夫郎额头。 叶忍冬仰头,杏眼无比真诚。他道:「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51章 脚底软软的 屋外一夕桃花雨, 小院融入了山间水墨。 夫夫两起床做饭。 叶忍冬卷着柴,准备烧火时,灶膛里边传来猫叫。 他举着柴低头, 见两只夜明珠似的圆眼睛在灶膛里发着幽光。 「怎么跑进去了?」叶忍冬试探着伸手。 程郎玉道:「小心被挠。」 「不会的。」叶忍冬的手落到猫猫头上, 粲齿道,「好乖。」 叶忍冬提着猫爪子将它抓出来。 瞧着只有三四个月的黑猫,休息了一夜,还有点蔫巴。 叶忍冬拎着后脖颈拍灰:「昨天才给你擦了, 又脏了。」 黑猫乖顺,后腿缩成团,眼睛圆熘熘的盯着人, 任由叶忍冬动作。 叶忍冬点点它鼻尖:「这么乖。」 抱着猫放在膝盖上, 打火石敲几下,叶忍冬将细草点燃。 暖意很快传来,膝上的黑猫慢慢舒展身体,脑袋搭在前爪,闭上眼唿噜。 「相公,我要抓鱼。」叶忍冬顺着毛毛,对程郎玉道。 程郎玉倒入淘好的米:「好,等会儿去。」 叶忍冬展颜, 正好今天下雨, 干不了什么农活。多抓些鱼存着, 以后餵猫。 男人在灶台忙碌, 叶忍冬柔和了眉眼,捏着猫爪爪烤火。 细雨成针, 一点点往院前的小河里边扎。圈圈的涟漪泛起, 在空濛山色前, 自成一景。 早饭一碗阳春面,再一人煮个鸡蛋。 赏着外边的细雨,叶忍冬紧挨着程郎玉,小口小口嗦面。 程韶跟程宝儿齐齐磕蛋,剥好放进碗里,一口面一口鸡蛋拌着吃。 程郎玉难得悠闲,周身沉静,有种拿着竹竿子钓鱼的隐客般的感觉。 大手拿着鸡蛋在桌上轻磕几下,鸡蛋「咔嚓」碎裂。 他慢条斯理地捏着蛋壳一剥,带下来一半。 叶忍冬嗦口面,鼓着腮帮子看他手。 嘴唇突然触碰到滑嫩的蛋白,叶忍冬叼过咬一下。恰好筷子挑起面,连带着一起放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程郎玉没忍住轻戳。 叶忍冬吃得欢,还不忘提醒顾着自己的程郎玉:「相公也吃。」 程郎玉眸光清淡,倒映出自家夫郎的小发旋。他收回目光,解决那堪比脸大的一碗面。 一碗面不过二两,叶忍冬能吃得饱饱的。 他瘫在凳子上,靠着男人消食。 「夫郎,起来走走。」程郎玉将碗筷收了。 「嗯。」叶忍冬懒懒地又往程韶那边倒。 程宝儿早吃完了,现在正蹲在灶膛前,捏着那黑猫的爪爪。 「猫猫。」童音稚嫩。 程韶被叶忍冬靠着,半个身子僵着不动,另一只手拿着抹布擦桌子。 「宝儿,」程韶放好擦桌布,对厨房喊道,「宝儿,餵大灰。」 叶忍冬听到,嘴角陷落。这两个小孩没学到他娘那般,真好。 程宝儿轻捂猫儿耳朵,高声回道:「哥哥,知道了。」 不过,外边飘着雨呢。 叶忍冬起身跟着他俩一起去后院。 自从知道兔子吃些什么后,程韶跟程宝儿一天之中有半天的时间都在外边找兔草。 第105页 干的、嫩的,只要能吃都带回来。 为此,叶忍冬专门准备了个篓子放在猪圈外,两个娃挖回来的草就放里边。 但每日不停歇地挖,那种鲜嫩的积累多了也会坏。两个小的就会将其放在圈栏上摊开,或者拿到灶前烘干。 小兔子还小,身上不保暖,全挤在大兔子毛毛里,在猪圈外边都看不见。 叶忍冬看着程韶跟程宝儿一人抓一把草扔进猪槽,转身乖巧看他。 「好了?」叶忍冬道。 「好了。」两小孩点头,随即一边拉一个,牵着叶忍冬回去。 * 屋里 黑猫窝在灶孔前烤火,程郎玉站在原地看了看,将锅里那几根面条放进个豁口的碗里,递到它跟前。 「吃吧。」程郎玉起身站远,看着猫。 昨晚只餵了水,家里的猫跟着人吃。要想吃好点的,就云水河里边,自己去抓鱼。 叶忍冬进来,看到自家相公那么大的个子堵着灶台。 视线下瞥,那黑猫嗅嗅不知哪儿来的碗,囫囵吃起来。 「相公,」叶忍冬拉着男人手掌,「你弄的?」 程郎玉掸掸他髮丝上的细雨点。「它自己找的。」 叶忍冬唇角上弯:「是嘛?」 程郎玉面不改色,提高袖子洗碗:「当然。」 叶忍冬噗嗤一笑,跟着小孩蹲在猫儿面前,看它大口吃面。 「它倒是不怕生。」叶忍冬道。 「阿嫂,我们养着吗?」程韶问道。 程宝儿神气地仰头:「肯定养,大哥都给饭吃了!」 叶忍冬瞥见自家洗碗的相公,煞有其事点头。 「等会儿雨停了我们去抓鱼餵猫。但你俩记着,不许跨了围栏到河边知道吗?」 程韶认认真真点头:「阿嫂,我们是大孩子了,知道的。」 叶忍冬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乖就好。」 程郎玉收拾完灶台,将蹲在地上的叶忍冬抱起来。 「蹲久了不好。」程郎玉道,「不是想养猪吗?咱们趁着有空去抓回来。」 叶忍冬扭头诧异:「猪?」 程郎玉捏着他鼻尖:「忘了,你昨晚说的。」 「没忘没忘,现在去?」叶忍冬回身,双手按在男人身上。 程郎玉矮身跟他鼻尖相贴。「嗯,现在去。」 「可是鱼……」叶忍冬踮脚,从男人肩头看向还在吃饭的猫。 程郎玉环住人,将人提着出去。「鱼简单,下个篓子晚上收就好。」 云水河那么多的鱼,各家各户没肉吃,时不时就会捞点打打牙祭。扔个背篓指定能篓到好些。 叶忍冬听了,乖乖趴在男人肩膀,看着离程韶两个越来越远。 忽的,他拍拍男人肩膀,压低声音:「相公,人放了没?」 「放了,不知道路上能不能遇见。」程郎玉如无其事道。 夫夫俩从柴房找了个旧一点的篓子,将两边绑上布条。 叶忍冬回房间的功夫,程郎玉就抓着背篓往河岸走。 「相公!打伞呢!」叶忍冬拿着雨伞跟出去。 程宝儿跟程韶守着猫,一人摸头,一人顺背。 「哥哥,有大灰了,还有大黑。」程宝儿道,「我们还餵得饱猪不?」 程韶抱着膝盖摇摇头:「猪吃草,猪草很多的。不过我觉得猪长得不好看。」 程宝儿露出白牙嘿嘿一笑。 「可以吃肉肉啊!」 * 隅中,雨散云收。 叶忍冬看着程郎玉将篓子放下固定好,这才锁了门,往村里去。 刚下完雨,小路泥泞。稍有不慎就能滑到田里去。 一行人走在路上没多久,布鞋就重了不少。 叶忍冬走最前边,边走边让程韶跟程宝儿的往草上踩。还时不时停下来,带着后边的小娃娃。 程郎玉学着,大脚踩在要起来的草上。 「啪嗒。」直接将杂草踩进泥里。 比镜子还光洁的水田有些冷清,就像那收剑归隐的侠客,清锐又宽和。 两刻钟后,四人到了村南边。 程韶跟程宝儿撒欢似的往祖屋跑,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找元宵玩儿了。 「慢点。」叶忍冬回身又问,「相公,我们先买猪还是先回祖屋?」 猪崽子不便宜,一头三四十斤的猪崽子要小半两银子。叶忍冬趁机塞了一两给程郎玉。 程郎玉牵着人踩上村主路。「先去找帮手抬猪。」 叶忍冬:「二哥?」 程郎玉真诚点头:「嗯,程立民。」 夫夫俩到祖屋时,里边是欢声笑语。 叶忍冬进门就看见三个小崽子你一言我一语分享这几天的趣事儿。元宵那小娃娃撑着膝盖,偶尔应和两声。 而另外两个还在被虎子拉着一跳一跳的,嘴上也不闲着。 「阿爷、阿奶,大嫂、大伯娘。」叶忍冬叫人。 「冬哥儿来了,进来坐。」谭春柳端着凳子到堂屋。 程郎玉推推叶忍冬后背:「你先玩儿着,我自个儿去就好。」 叶忍冬看了眼男人,被拉到屋里跟妯娌唠嗑。 程郎玉则是直接在另一个屋找自己阿爷程仲书。 老头正半盖着被子,靠枕上抽旱菸。见程郎玉来了,老眼微睁:「郎玉,捨得来玩儿了。」 第106页 程郎玉搬过凳子坐在床边,开门见山道:「阿爷,我想买头猪崽。」 程仲书摸摸鬍鬚。「李二全家买?」 程郎玉:「村子里就这一家。」 程仲书起身穿鞋,道:「走吧,我看他家人今天也没出去,正好去看看。」 「阿爷,我叫上二哥。」程郎玉见状道。 「去吧去吧。」程仲书摆手。 * 叶忍冬坐在凳子上,家里嫂子、阿奶、大伯母各有事儿干,他一个人只能捏袖子坐着。 「冬哥儿,立民二月初二定亲,到时候你们也过来看看。」大伯娘手上挽着针线,一脸喜色道。 叶忍冬拢在袖子里的手一顿,笑道:「二哥看上了?」 杜今荷笑着抚掌:「那小子不是催得紧嘛,年初让他两人各自看了看,一瞧就瞧对眼儿了。」 叶忍冬:「是咱们村的姑娘?」 钟灵秀磕着瓜子,道:「不是,是个哥儿,家里是镇上的。不过,老家是饶关镇的。」 叶忍冬听到这镇名心里一咯噔。不过想想自己跟那边也没啥交集了,还是应下:「那到时候定来看看。」 谭春柳喜上眉梢:「可不是,都见一见。」 在村里边,两边相看之后,就可以定亲了。 「当时立民一见着就喜欢上了。」杜今荷道,她有些感慨:「人我是给他找着了,以后成了亲过日子,就看他俩自己了。」 钟灵秀抓了把瓜子递给叶忍冬。打趣道:「咱阿娘、阿奶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程家人接媳妇没那般顾忌是哥儿还是姐儿,只要是个好的、顾家的,加上小子自己喜欢。程家人都不会反对。 谭春柳想到那哥儿的样子,也插了一嘴道:「看着是个乖巧的,家里边兄弟姐妹倒是有七八个,他是中间的。」 「哥儿能干,里里外外都能照顾。最重要的是啊,能克住立民那急性子。」 叶忍冬手剥着瓜子,放在边上堆着。心想,看这样子,是软性子的哥儿。 几个媳妇从程立民又说到程立君去镇上教书,再聊到程二伯家的程立身也该定亲了。 绕来绕去,都是这几个儿女的事。 没多久,外边传来一声猪叫。 叶忍冬几个又迎出去。 「相公。」叶忍冬笑意放大,直直朝着男人去。 钟灵秀几个看得有趣。冬哥儿确实黏人。 「走吧,咱回去了。」程郎玉握住自家哥儿的手。 「走什么走,吃个饭再走。」杜今荷跟出来道。 「大伯娘,家里还有事儿呢,改天再来。」程郎玉走在前头,招唿程立民抬猪。 叶忍冬叫上两个小孩跟上。 程元宵颠颠追来。「冬冬叔!」 叶忍冬沖他笑着招手:「元宵,下次来玩儿啊。」 小傢伙趴在门边,眼巴巴瞧着人走远。钟灵秀将自家的小崽子抱起:「想玩儿,娘带你过去就是了。」 元宵藕节似的手环住钟灵秀的脖子,贴靠过去:「阿娘,你说话算话哦。」 「好,就跟你爹学着,说话算话!」 两个汉子抬猪走后边。 一路上,程立民一直叭叭。「阿玉弟弟啊,我也要娶夫郎了。」 「我夫郎长得特别好看,大眼睛,到我肩膀,」说着他比划了了下肩,「小小一只,抱着软软的。」 程郎玉怀疑:「你抱过?」 程立民嘿嘿一笑:「没有!是我想的。」 程郎玉白眼一翻:「我夫郎最好看。」 程立民不服气:「我又没跟你比,比了也是我夫郎最好看!」 叶忍冬带着两小孩走前面,也不知道怎的,后边两兄弟就吵吵起来了。 果然,在自己亲近的哥哥面前,即便是阿玉,也会偶尔露出些孩子气。 叶忍冬先一步到家。 这猪要放进猪圈,里边的兔子就得清理出来。 路上叶忍冬跟两个小的商量好了,先放在背篓里边养着,等有空了去山上砍些竹子编个大点的笼子。 叶忍冬找了个大背篓,里边垫着草端到后边去。 程宝儿早已经拎着兔子耳朵将其抱起,等着叶忍冬过来。 大兔子五六斤重,而下面那些小兔子长着稀稀拉拉的毛,看着不过两指大小。 「宝儿,放进去吧。」叶忍冬将篓子放地上。 程宝儿踮脚,手轻轻松开,将兔子放进背篓。 「阿嫂看着别跳出来了。」说着,她又爬进猪圈。 「你别摔着。」叶忍冬道。 「没事的,阿嫂,我很厉害的。」程宝儿递过来小兔子,程韶接住,塞进背篓里。 叶忍冬趁机数了数,有八只。 叶忍冬将背篓端到角落,剩下的交给汉子来。 程郎玉长手长脚,跨步进猪圈,用扫帚铲子将里边的杂物清理出来。 程立民盯着背篓,看得眼热:「这兔子肥肥的,杀了能吃几斤肉。」 程宝儿拦在背篓面前,嘴一噘:「不。」 「逗你呢。」程立民蒲扇似的大掌拍拍她脑门道。 程宝儿站不稳,被程立民弄得歪歪扭扭。 程郎玉:「猪递进来。」 程立民看了看猪圈,不知脑子怎么想的。自己钻进竹笼子将那猪崽子抱了起来。 第107页 瞬间,一阵猪叫响彻,震得耳朵直颤。 只见黑猪崽子四肢挣扎着,跟喝醉酒发酒疯似的,脚丫子各自扑腾。 程立民如临大敌,死箍着不让它动。「不许动,小心我吃了你!」 「你再动试试!你试试!」程立民捏着猪嘴。人的话不能沟通,他干脆学着猪嚎。 程郎玉嘴紧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叶忍冬本打算帮着抬笼子的手顿住,有些难言。二哥确实有点像相公说的那般,偶尔缺根筋。 程郎玉无奈地从他手中接过猪崽子放进猪圈,又撑着猪栏出去。 啧,身上又得换。 程立民后退一步让开位置,脚底忽的软软的。他低头看去,直接跳脚。 「咦~」 程韶跟程宝儿纷纷远离,捏着鼻子嫌弃得不行。学着他:「咦……」 「小兔崽子,敢笑你哥!」程立民蹦跳着要来逮人。 程郎玉赶忙拎着自家二哥后领:「走,二哥教教我打猪草。」 程立民瞬间变个脸,一把子反手揽住程郎玉的肩膀:「这还不简单,看我给你弄出两个背篓。」 程郎玉推开他:「先把脚蹭干净。」 「啊,哦。」程立民嘿嘿笑道。 叶忍冬摇摇头,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也不知道以后二嫂咋想。 第52章 咳咳,我饿了 程韶见两个哥哥走了, 对程宝儿道:「宝儿,我们也去。」 程宝儿摇摇摆摆抓住程韶的手,飞跑而出。 叶忍冬将猪粪倒进菜地。放了铲子, 杵在猪圈边跟个木棍似的, 看着小黑猪咧嘴傻笑。 待肚子清脆叫了两声,他才按着肚子,美滋滋去做饭。 家里多了个人,蒸的米就要多加上半碗。叶忍冬站在柜子前, 想了想,还是将舀的糙米倒下去一半。 既然是客人,那就糙米放少些。 米倒盆里, 掺水搅和, 叶忍冬忽然听到院子外的惊唿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忍冬将淘米水倒在潲水桶。擦干手坐在灶膛前,边递柴,边往门外瞧。 「阿嫂!好多鱼!」远远的,程宝儿的声音跟喜鹊似的喳喳传来。 鱼? 叶忍冬响起今天上午下的篓子。「这么快就捉到了?」 他侧身将旁边灶孔的大黑扒拉出来,边拎着拍灰边道:「给你吃的鱼抓到了。」 「喵嗷。」声音急促又脆嫩。 叶忍冬点点它湿漉漉的鼻子。「还是个小猫呢。」 程郎玉将篓子端进院子,后边流了一路的水。叶忍冬疑惑,不是打猪草去了吗? 紧接着,院门进来两背篓猪草。一前一后, 将程立民夹在中间。 叶忍冬嘴唇上下一闭, 默默别开眼。 猪草应当是不重的…… 手里这把柴烧完, 窝在腿上的大黑又踩又转圈。 叶忍冬松开手看它, 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大黑却忽然停下,优雅坐正, 直愣愣盯着门外。 「你不去?」叶忍冬抬起一只猫爪子, 点点门外。 大黑被带得脑袋晃悠, 像是知道吃的来了,又踩着叶忍冬腿细声细气地叫。 声音短促,有点像伤了嗓子。 叶忍冬腿被猫爪子扎得痒痒,干脆两只爪子单手握住:「不下去,那就别着急。」 大黑轻「啊」一声,乖巧不动。 叶忍冬捧着猫脸盘子,稀罕道:「还听得懂啊!」 「乖哦,咱们叫他们拿进来。」 程韶跟程宝儿一回来就绕着那篓子转圈圈。里边的鱼虾蹦跳着,还挺鲜活。 程郎玉:「拿个盆出来。」 程韶蹦跳着回屋。「阿嫂,拿盆儿。」 「拿地上那个木桶吧。」叶忍冬捂着猫猫头道。 「好!」程韶转个弯,将放在碗柜边的木桶带出去。 程立民幽怨看程郎玉眼,任劳任怨将一背篓的猪草带到后院去。 待出来,程郎玉正巧从篓子里挑鱼。程立民一屁股将他拱开,结果他没动,反倒是自己差点摔在地上。 尤其是程郎玉还嫌弃撇嘴道:「弄点水来,鱼都被渴死了。」 程立民:「我是客人,你怎么能使唤我!阿玉弟弟!」 程立民找到了底气,指着厨房抬下巴:「你去!」 程郎玉白眼一翻:「我去。」 「哎?」程立民抬手。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程郎玉巴不得回去跟自己的夫郎同处一屋,端来水又飞快回屋。 程立民蹲下,跟头熊似的,边上带着两只小熊,对篓子里的鱼虾蟹挑三拣四。 嘴上念叨不停:「这鱼尾巴红,正好红烧。哎哟!这虾有手指大,可以炸虾。这螃蟹不错,适合给家里大黄的磨牙。」 程宝儿看他刨出来的差别极大的两堆,道:「大黑呢?」 程立民:「大黑胃口小,一条鱼就够了。」 程宝儿狐疑:「真的?」 「嗯哼,真得不能再真了!」 叶忍冬不知道外边几个怎么捣鼓的,他做好饭对外边喊道:「吃饭了。」 程立民:「来了来了!」 叶忍冬看着还坐在灶膛边的男人,温声道:「相公,洗手吃饭了。」 程郎玉拍掉身上的灰尘,拿盆兑着热水端到叶忍冬跟前,摊开手道:「相公给你洗。」 第108页 叶忍冬看看身上的猫,又看看自家相公的手。犹豫一秒,还是将猫抱起放在脚边,手递上去。 不经意抬头瞧见程郎玉嘴角勾着。 叶忍冬不明所以:「相公笑什么?」 程郎玉道:「我笑了吗?」 叶忍冬从凳子上挪下来,紧挨着男人蹲蘑菇。这次不看猫,看程郎玉。 大手带着茧子,托着自己的手背。有些硬,但又摸着踏实。 两个人的手颜色也不同。自己的像葱尖,白白的。而相公的手更像是在浑泥里摸久了,麦色的。 男人撩起水,浇在自己手上,温温热热,很是舒服。 叶忍冬脑袋磕在男人手臂上,静静看着。时不时捏着男人的手指,止住他洗手的动作。 可把刚进门的程立民给腻歪的。 「咳咳!我饿了。」程立民眼睛上瞥房梁,毫不心虚道。 叶忍冬肩膀一抖,藏在发间的耳垂悄悄红了。 程郎玉睨他一眼。「锅里有,自己盛。」 程立民耸耸肩,也不客气,在柜子里拿出个大海碗就装饭吃。 程郎玉将帕子盖在自家夫郎手上,擦干水。轻轻捏了捏,软乎的。 叶忍冬看向门外:「程韶两个呢?」 程立民捧着碗蹲在屋檐道:「说是要杀鱼给猫吃。」 叶忍冬撑着男人肩背站直,揉了揉蹲久了的腿。 程郎玉端着盆出去倒水,叶忍冬道:「相公,叫一下两个小的。」 说着,叶忍冬去碗柜将几人的碗筷拿出,用水过了遍放灶台。 锅里做的是孔饭,就是将米先加水煮半熟,再沥干水。接着炒些菜,放好佐料。再将米饭覆盖在菜上。 戳上气孔加少些水蒸熟就好。 做这个稍微快一点,有饭有菜,滋味不差。 叶忍冬用锅铲将面上的米饭跟底下的腊肉萝蔔搅匀。 腊肉光吃着腻,但配合着萝蔔的清嫩,解了腻的同时又多了肉香。刚好和着米饭,米粒儿粘上油水。香喷喷的,就是程宝儿一次也能吃下一大碗。 要是口渴,有米汤。乳白色的米汤丝滑润口,又带着米的清香。 程立民一口气干完一大碗,又回锅盛上。 程郎玉不管他,将自己碗里的肉挑出来给叶忍冬。 叶忍冬捧着自己的小碗,吃着吃着,碗里还越冒越高。他将这些分出去些,给了程韶跟程宝儿。 「那鱼呢?」叶忍冬问两孩子。 「在桶里,大哥不让我们杀鱼。」程宝儿道。 叶忍冬也颔首:「你们现在不能摸刀,划伤手会流好多血的。」 程郎玉:「那鱼直接餵给猫吃。」 程韶挠挠头,好像大哥说的也对。 程立民蹲在屋檐,吃饭的速度慢下来。「这有什么,村里的猫还自己到河边找鱼呢,吃生的还鲜嫩。」 程宝儿看向程韶,见他点头。 「嗯!吃生的。」程宝儿捏着筷子道。 饭后,兄弟两坐院子里消食。 叶忍冬去后院看看猪,又餵了点吃的给猫。至于那些抓来的小鱼,则是兄妹两个看着给。 家里的动物餵完,外面汉子也休息得差不多。 叶忍冬解了围裙道:「走吧,进山挖笋子。」 现在初春,笋子将将冒出个尖尖,恰好挖春笋。 叶忍冬原本打算砍些竹子编兔笼子,但恰巧想到了还有春笋。 既然顺路,那就多挖些。做成笋干,吃也好,卖也好,都划得来。 三个大人一起,且竹林就在对面,放家里不放心,只有人两个小孩跟着。 从小院子到竹林,若是那木桥能过,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但木桥年久,都不放心踩上去。所以几人走的是沿山脚的小路。 * 小路上,两个孩子跟放出笼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惹来数不清的鸟儿回应。 到了竹林,刚将背篓放下,就见着程立民跟撒欢的野狗子似的,飞快蹿出。 叶忍冬果断看程郎玉,随即窃笑。男人那有模有样的小嫌弃颇有孩子气。 不过只是一瞬,程郎玉收好表情,开始找笋。 叶忍冬只好拉着两个小孩跟在程郎玉身边,学着辨认笋子藏在哪儿。 程郎玉:「沿着竹鞭找,注意观察土是不是凸起来一点,若土质松软,则是大有可能的。」 若是冒出头来的,倒好找。但竹鞭什么的,程韶跟程宝儿也听不懂。 三人自觉能出师后,就抓着树枝在周围扒拉。 程立民玩儿了会儿,也开始认真起来。他还没忘正事儿,初二家里来媳妇,他要找点好东西好好招待的。 叶忍冬诧异。怎的二哥一下就莽起来了,上边的竹叶土石全被刨起,跟撒花似的。 叶忍冬远离程立民后方,也埋头苦挖。 没挖两三个呢,程韶跟程宝儿的声音又响起。 「阿嫂,这里有!」 叶忍冬挖不过小孩找笋的速度,干脆对下边的程郎玉道:「相公,我把笋子弄出来,你挖断可好?」 程郎玉直起身:「好。」 叶忍冬对他冁然一笑,到两个小孩身后。 小孩眼睛尖,找着了不少笋,都用木棍在边上杵着。 叶忍冬扯了棍子,用锄头刮开周围的竹叶。 这泥松软,好挖。锄头顺着笋尖刮下去,渐露出春笋圆润的身子。 第109页 叶忍冬伸手戳了戳,指尖粘上些许茸毛,他蹭在泥地上。 笋节间隔密集,表面带黑色纹路。这是好笋的,肯定好吃。 叶忍冬刨坑的速度快,刨开就换地方。 不多时,竹林中被叶忍冬翻出的新泥坑,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程立民在最上边吭哧吭哧挖,程郎玉在下方找,而中间这片则被小娃娃跟叶忍冬霍霍。 竹叶随风而动,声音清扬。 出来不过一个多时辰,三个背篓装了大半,还不算上那些刨出来没挖断的。 叶忍冬撑着腰站起。瞧见程郎玉指着一个地儿挖,就知道他在找着竹鞭。 这方法确实好,一条下去能找到三五个。 叶忍冬跑下去跟在程郎玉身边道:「相公,可以回了。」 还带着孩子,不能再山里呆久了。 程郎玉道:「好。」 一行人将叶忍冬翻出来的笋子挖完,两个汉子在背篓边上将笋子竖起,再堆上一层。 叶忍冬忙道:「别分了,我能背得起。」 「这个重。」程郎玉手上不停。 叶忍冬道:「好了好了,回去了。」 程立民走在前,大步跨出:「走咯!」两个小孩一唿而上。 叶忍冬无奈被自己相公牵着走,眼睛绕不过那筐冒尖的笋子。 因着砍竹子来,但砍竹子却成了次要的。 这不,只有两个汉子手上各抓着一根竹子,在林子里拉出长长的草痕。 到家后,程立民赶着天黑之前回去。 程郎玉摆手,让他放下竹子,背着那背篓的笋子走。 叶忍冬笑道:「看来二哥对二嫂有心。」 程郎玉刮刮他鼻子,眼底全是温情。 叶忍冬噗嗤一笑,回身搂住男人的腰。「嗯,相公对我最有心。」 * 回来不久,斜阳落山。 叶忍冬烧水盥洗,程郎玉在外边划着名竹篾。砍刀顺着竹子,剃掉凹凸不平的枝丫。「嘭」的一声,刀嵌入竹子。 程郎玉抓住两边一拉,「噼里啪啦」的破竹声此起彼伏。 叶忍冬烧好了水出去叫人时,外边的两根长竹已然成了竹条。 「相公,水烧好了;韶哥儿、宝儿洗脸。」 程郎玉听得声音,手上动作加快。 院子里,两兄妹守着放出来的兔子。程宝儿赶忙抱兔子回窝,程韶则清理掉地上的黑豆子。 兄妹俩乖乖进屋,叶忍冬将牙刷递给程韶,又将木盆里兑好水放在矮一层的架子上。 等程郎玉到油灯下时,叶忍冬立马迎上去。 「相公,别动。」叶忍冬抓住男人手腕,「身上全是竹屑。」 程郎玉听话地停下。 叶忍冬绕着人,将他前后的灰给拍了去,这才叫他去摸水。 第53章 我还没有猫好看 月白风清, 繁星满天。 叶忍冬换了小孩的洗脚水,跟程郎玉挨坐一起。他撑在男人膝盖,脚趾蜷缩踩在男人大脚上。 「烫烫脚, 夫郎。」程郎玉捏着细白小腿, 想放下去。 叶忍冬别开:「烫!」 程郎玉夹着下拉,让叶忍冬脚底浅没水中:「不烫还叫什么烫脚。」 几个起伏后,叶忍冬脚底暖唿唿的。他靠在男人手臂,有些昏昏欲睡。 叶忍冬隐约感觉脚踝被抓住, 粗糙的布刮过脚底。他半掀开眼,熟练地环住男人的脖颈。 男人散落的长髮挠着鼻尖,叶忍冬小声打个呵欠。 咕哝着在人身上蹭:「相公, 睡觉。」 程郎玉吹了灯, 借着夜光往卧房去。「好,睡觉。」 灯光已歇,月照云影。 清辉冷冷,晕着一室的安稳。 * 今晨,高老三被拖回来扔在小路上后,他连滚带爬回到家门口,被张小芽捡了回去。 高老三身上好几处断了骨头,又挂在树上吹了一夜冷风。从到家后就开始发热。 张小芽担心命给烧没了, 忙给涂老头拉来救命。 几碗药灌下去, 高老三到现在才勉强有了神志。 山村空寂, 云山周遭的狼啸不时传进耳里。 高老三想起被程郎玉往死里打的恐惧, 瞳孔放大,裹在绷带了的身躯止不住地痉挛。 旁边正在熟睡的张小芽被弄醒, 巴掌下意识挥过去, 打得高老三脸直抽抽。 高老三瞬间回神。他盯着那手, 神情渐渐阴鸷。 程郎玉是个不要命的,他没那胆子再去招惹。但……张小芽,那不是自己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 朝阳初上,晨风习习。山脚下的院子破竹声声。 院子中央,竹条被搭在高凳一边,程郎玉坐在另一边。 「相公,要不我来?」叶忍冬扫过程郎玉抵着砍刀的手,眼含担忧。 相公以前是书生,肯定是没做过竹子相关的活计。加上后边不是又去打仗了,那就更没可能摸过竹子。 破竹子还好,但划竹篾这活,叶忍冬还是觉得自己来好。 「嘶……」这不,男人手上又被划了。 叶忍冬飞快拿开他手上的竹子,兇巴巴的。「相公!」 程郎玉指腹揉揉叶忍冬眉心。「你嘶什么,还有啊,夫郎皱眉不好看呢。」 叶忍冬拿着帕子,将男人伤口按住。白色的帕子,一早上的时间,沾了已经不止两三个血点。 第110页 知道叶忍冬担心,程郎玉握紧小哥儿的掌心。「夫郎的手嫩嫩的,更容易伤到。」 「不会的!」叶忍冬在这方面有自信。「我以前做过好些。」 程郎玉坐在高凳子上,将人揽住。「那是以前,现在有相公在。」 程郎玉捏着他的手摊开。「何况,要是伤着了,相公就捨不得让夫郎帮忙了。」 叶忍冬疑惑:「不会的。」 突然想到什么,叶忍冬脸骤红,恨不能抛开地上的蚂蚁窝钻进去。 「相公!」叶忍冬羞愤。 程郎玉眨眼:「夫郎怎么了?」 叶忍冬看他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支支吾吾,红着脸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真是……真是! 「好啦,相公自己来,夫郎一边玩儿去。」程郎玉将人推开,裹着手上的布重新投入。 叶忍冬站在边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哼!」 程郎玉抬头疑惑:「夫郎饿了?要不我去做饭?」 叶忍冬情绪激动,那眼睛都憋出水花了。 程郎玉心疼得又将他抱回怀中,指尖沾掉面上的水珠。 「夫郎可爱。」笑声虽低,但也抒怀。 叶忍冬乖乖抱紧男人靠着。「相公啊,我帮你吧。」叶忍冬跟他商量。 程郎玉揉揉怀里的毛脑袋。「要是伤了,以后就不许。」 叶忍冬见他松口,仰着头眉开眼笑。「好!」 「嗯。」程郎玉埋头在他身上蹭。 叶忍冬捧着男人脑袋,学着在他眉心落个亲亲。软憨憨道:「相公,我好喜欢你啊。」 程郎玉心都化了,他看着那双杏眼,一字一字道:「相公也喜欢。」 叶忍冬愣怔,随即笑靥如花。 「相公啊,抱!」 程郎玉毫不迟疑拉着哥儿进怀抱。真是,怎么腻歪都不够。 两个小的醒来后,程家开饭。 程韶看他大哥,又看阿嫂,只觉得两个人现在更黏煳了。 程韶跟程宝儿吃完,去忙着自己手头的事。餵猫、餵兔。 餵猪倒是还轮不到他俩。 叶忍冬将猪草扔进猪槽,端着小凳子坐在屋檐下。那剩下的竹子就由已经熟练的相公来,自己处理笋子。 要说相公这上手的速度,也太快了! 自己就饭前跟着他做了一点,后边就不曾见他的手再受伤,看起来他比自己做得还快些。 不愧是他相公! 叶忍冬坐下,家里的猫就跑到他身边。它先是蹲着看了会儿,又跳到叶忍冬膝盖。 程韶将兔子放出来,清理背篓。 程宝儿就盯着兔子。不过久了也无趣,她干脆拎着兔耳朵守在叶忍冬身边。 挖的笋子多,要将壳剥了,焯水后晒干。 叶忍冬用刀划开笋衣,手腕一转,借着巧劲儿将外边那层壳去掉,露出笋芯。 大灰兔子被程宝儿抓着不敢动,小姑娘看了会儿,就放开兔子伸手进背篓,学着剥壳。 那边收拾完草窝的程韶见状,也「噔噔噔」跑过来。 两个背篓,三人剥了大半个上午。 边上的两个盆子里,细嫩的笋子堆在一起。冒着尖,像个圆润敦实的宝塔。 叶忍冬见没几个笋了,对小孩道:「剩下几个,韶哥儿跟宝儿帮忙好不好?」 「好,阿嫂。」程韶头撕开笋衣,头也不抬。 叶忍冬笑笑,将菜板拿到外边切。 一刀下去,巴掌长的笋子破成两半。声音响脆,光听着耳朵就舒服。 切笋比破竹快,费不着什么力气,一刀到底。 叶忍冬一手拿,一手切。满一盆后就倒进锅里。 点上柴火,叶忍冬将家里的筛子找出来洗干净。又搬两个凳子摆在外边,将筛子放上去。 抽空塞些木柴,加快速度将所有笋子切出来。 锅里的笋子在沸水中脱去鲜嫩的色泽,叶忍冬将煮好的笋子捞出放进盆,端到院子。再用筷子夹着,在筛子上放上一层。 煮到第二锅时,家里的筛子放不下,叶忍冬又搜罗些筲箕之类的拿出来摆上。 剩下的竹笋俩个孩子剥好,叶忍冬收拾满地的笋壳。 剥好的笋壳不扔,就堆到院子角落摊开,晒干了也能当柴烧。 * 下午未时,暖阳正好。 叶忍冬端着小凳子坐在院子中央,教自家相公怎么编篓子。 有专门装鱼的篓子,还有地笼、兔笼。 竹篾铺在地下,叶忍冬手脚并用,按照经纬开始编织。 经纬线交错,需要弯曲的地方就放在火上烧一下。 除此之外,为了编出来的东西形状足够稳固,还需要在里边垫上削得滑熘的长竹块。 一个教,一个学,到太阳将落未落时,两个差不了多少的小鱼篓就做好了。 鱼篓小巧。上边口小,透过狭长的脖子,下边是方形的肚子。 在开口处再堵上个塞子,放镇上也能卖个几文钱。 连着两天,夫夫两人将这批竹子用完。做了鱼篓、兔笼子。 兔笼子跟当初拿过来放猪那笼子差不多大,比在背篓里强。 兔子有了窝,两个小的最积极。 叶忍冬刚把笼子放在砖头上,下边悬空。 第111页 两姐弟就将新的干草放在笼子一角。再把有些毛毛的小兔子放进去,接着放大灰。 而兔子吃的,则直接在笼子外边挂上个小兜子,兔子也能够得着。 编个东西,将院子弄得有些乱了。 叶忍冬趁着微光,用扫帚将院子打扫一遍。上边的竹屑网罗出来,跟笋壳堆在一起。剩下的灰尘则往院子里的果树下倒。 日光坠落,藏着的星辰霎时亮了起来。 叶忍冬将留出来的笋子切片边道:「相公啊,后天是不是惊蛰了?」 「呲呲」的脆响听着耳朵发软,程郎玉看着自家夫郎那双握着笋的手。堪比笋尖白嫩。 「是惊蛰。」程郎玉道。 叶忍冬发出朦胧的咕哝,将切好的笋子放进锅里。 水汽随着盖子被揭开,整个飘起来。越往上,色泽越浅。沾上了叶忍冬的睫毛,凝聚成水珠挂在上边。 「夫郎。」程郎玉轻声叫道。 「啊?」叶忍冬掀开眼睫,那水珠子抖散开,将他睫毛濡湿。 叶忍冬看男人就盯着他,神色捉摸不透。他不解道:「相公?」 他家相公在火光的映衬下,浓眉俊俏。 缎似的长髮被髮带扎着,若不是一身粗布袄子,说是神仙道人也是能的。 男人不说话,叶忍冬就收回眼专心煮饭。 今晚得早睡,明儿养足精神还要去祖屋那边呢。 * 远鸡戎晓,晨雾消散。 斜坡上,叶忍冬背着打好的猪草回家。 这个季节,鹅儿肠最多,猪也爱吃。只需要找个荒点的土地,一扯就是一大把。 叶忍冬从出来到装满背篓回家,也不过是一两刻钟。 家里,程郎玉生火做饭。 面上镇定,若不是那脖子上被叶忍冬咬出来的牙印,还不知道男人昨晚怎么将他给折腾得恼了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大早叶忍冬离得男人远些,独自出去找猪草。 「夫郎……」见他回来,男人就坐那小凳子,眼神如丝般盯着自己。 叶忍冬不理,不经意间摸摸自己小肚子。 这般闹,也不知道有没有小崽子了。 叶忍冬转身先进后院餵猪,再出来时,手上捧着猫。 他在厨房门边站了会儿,还是挪到男人身边坐下。 程郎玉抱着人放在膝盖上。「夫郎。」 叶忍冬眼帘低垂,双手放在猫身上。 程郎玉在他脖间一拱一拱的,示弱道:「我还没有猫好看嘛。」 第54章 夫郎最乖 叶忍冬抬手搭在男人胳膊, 换个舒服的姿势。 「相公,腰酸……」糯声音拉长,像在撒娇。 程郎玉:「相公揉揉。」 腰被适度的力道按捏, 叶忍冬在外边晃悠些时间, 加上昨晚忙了半夜,那困意又升起了些。 他懒洋洋不动,慢慢闭上眼。 程郎玉贴贴他脸,在明灭的火光中, 哄着人入睡。 「卿卿夫郎。」他盯着叶忍冬的睡颜喃喃。 叶忍冬睡了两刻钟,再醒来时,腰上的手还若有若无地按捏。 他在男人身上伸个懒腰, 嘴里轻咛着:「相公……」 程郎玉:「还睡不睡?」 「相公啊。」叶忍冬嘟囔, 眼睛却是眯着。 程郎玉道哄着:「程韶两个醒了,饭也好了,咱们吃了饭再睡好不?」 叶忍冬抓着男人的衣襟,在他身上蛄蛹:「不睡了,还要去祖屋呢。」 「祖屋不着急,午时前到就行。」程郎玉道。 叶忍冬趴伏着,迷煳笑道:「不睡了。」 「好。」程郎玉亲亲他嘴角。 才睡醒,叶忍冬还手脚发软。 程郎玉干脆将人单手抱着, 另一只手给他洁牙, 擦脸。而那两个姗姗来迟的小崽子, 就自食其力。 温热的布巾贴在脸上, 叶忍冬顿时清醒不少。 「谢谢相公。」叶忍冬抱着男人脖子。 程郎玉捏捏他后颈:「不用谢,夫郎。」 在家吃完早饭, 叶忍冬想着早点过去能帮一点忙算一点。 家里的牲畜都餵完之后, 夫夫两人将门落锁, 径直过去。 * 祖屋 程家现在热闹非常。因为是定亲,两边的亲戚都聚在一块。 叶忍冬跟着程郎玉到时,院子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扫一眼,大伯娘、二伯娘还有老爷子程仲书、老太太谭春柳都在招唿客人。 叶忍冬跟在程郎玉身后进门,也没在这里头瞧见个什么年轻的哥儿。 刚巧,元宵小糰子正蹲在外边玩儿,见着叶忍冬夫夫,乖乖叫人。 「冬冬叔,阿玉叔。」 叶忍冬被门后边的糰子下了一跳。 「别蹲在门后头,小心被撞到。」叶忍冬道。 「好哟。」程元宵笑嘻嘻跑来,牵着他俩后头的程韶跟程宝儿,到其他地方玩儿。 叶忍冬看着满院子的人有些怯。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将这些人都看了看。 面生得紧,还好都不认识。 程郎玉捏着自己夫郎的手,用指腹蹭去他手心的细汗。「夫郎,不怕。」 叶忍冬挨近男人,心里稳当下来。 程大伯招待着应当是二嫂的爹,他对着自己这边道:「那是我家老四家的孩子跟他夫郎,立民的堂弟。」 第112页 程郎玉面上带笑,冲着长辈打了招唿。 「叔,你们玩儿,我带夫郎进去看看。」程郎玉说完,将叶忍冬护在身边带进屋。 叶忍冬进了厨房,看到钟灵秀在灶台上忙乎,地上还堆了些菜蔬。 屋子空荡,只有程立身撸起袖子,在边上砍猪腿。 叶忍冬扯扯程郎玉的手道:「相公,我去帮忙。」 程郎玉将他送到厨房,自己也干脆在里边陪着。 「大嫂,二哥呢?」程郎玉问。 「见媳妇儿呢。」说到这个,钟灵秀就忍不住笑,「你二哥见到他那边的人来了,找见人就上去拉手,给那边的亲戚笑得哟!」 叶忍冬还没见过人呢,他问:「那二嫂呢?」 「被你那二哥带去玩儿了,说什么家里人太多,怕他媳妇放不开。」 「放不开的是他自己才对!」钟灵秀笑骂道。 叶忍冬对这个二嫂有那么点好奇。不过他也没说,见到人就知道二哥栽什么样的人身上了。 「对了,立身是不是也该说亲了?」钟灵秀道。 程立身一听自己的名字,瞬间一激灵。忙道:「今年十六了,是该说了。」 若是他像二哥这般急着央求自家阿娘帮忙找,想必过不久应当也能娶了。 程郎玉接过自己夫郎理好的菜扔进盆里洗,说道:「自己存些娶媳妇的钱。」 程立身点点头:「那是当然。」 「对了,立身,那肉切完还有那笋子也切了啊。」 程立身乖巧:「知道了,大嫂。」 程立身作为被他阿娘拉来干活的程老二家的代表,卯足了干。他娘说的,要是他沉着了,就见着机会开始给他相看。 厨房里忙着,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闹哄哄的。 叶忍冬顺着声音看去。不就是那熊憨憨的二哥牵着个身姿纤长的年轻哥儿吗? 「二哥当初是不是说二嫂乖?」叶忍冬歪头问自家洗菜的相公。 程郎玉眨巴眼道:「夫郎最乖。」 钟灵秀听着捂嘴笑。「啧啧,小年轻可真恩爱。」 叶忍冬脸红,扔了个菜叶子过去。「不是!」 程郎玉抓住菜叶子,坚定道:「就是!」 「哎呀!」叶忍冬急了,「我是问二嫂!」 钟灵秀就知道程郎玉是故意的,她解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嘛,那哥儿看样子是个泼辣的。」 光是那张扬的面貌,又处在中间这种不受宠的位置。要不是性格强势或者招人喜欢,哪能叫来家里这么多的亲戚。 「真的?」叶忍冬又看了眼。 二嫂看着比他高了些,手长脚长的。哪有二哥说的到他肩膀,分明都到耳边了。 程郎玉看了看程立民那神气样儿。 蠢。 「大嫂,二嫂叫什么?」叶忍冬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儿呢。 钟灵秀道:「颜桐,颜色的颜,桐油的桐。」 叶忍冬看向自家相公道:「这个姓氏好像挺少的。」 「确实,咱们这一片没这个姓的,」程郎玉道,「或许是哪一族迁过来的吧。」 叶忍冬点点头。 若是以时人对哥儿的看法,一般是越贴近女子那般的越受欢迎。而二嫂看不出分毫的柔弱,倒像是个身材纤细的小汉子。 不过,二嫂的长相叶忍冬觉着却是非常好看的。 长相偏艷,五官明媚,周身的气质很张扬。可二哥站在边上,看着倒是和谐。 叶忍冬看得有些久了,程郎玉吃味,捏着人下巴将视线转回来。 「是不是夫郎看相公看久了,现在都腻了。」程郎玉眼睛平静,但无缘无故透着委屈。 叶忍冬眸子无辜:「哪有。」 钟灵秀摇摇头,程家的男人,占有欲一个顶一个的强。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颜桐现在还是客人,在外面时不时接受人的打量。 颜桐注意到刚刚那道视线,不过弱弱的,没什么攻击性。 他撇头,看向自己的未来丈夫,又忍俊不禁。「憨子。」 程立民玩儿着他的手:「不憨。」 一家会面,换了聘礼,将双方成亲的时间定下。 热热闹闹汇聚完,各方将自己想知道的事打听清楚,该看的也看清楚。 最后两家欢欢喜喜互相称唿「亲家、亲家」。 看来双方都是挺满意的。 叶忍冬不经意瞅见二哥屁颠屁颠去送二嫂,那脑袋耷拉得,隔着老远都能察觉到他的沮丧。 「啧。」耳旁传来自家相公嫌弃的声音。 叶忍冬纳闷:好像自家相公挺喜欢表露自己对二哥的嫌弃。 「相公啊。」叶忍冬道。 程郎玉搂住他腰,两人额头贴额头:「夫郎啊,叫你相公干嘛?」 叶忍冬弯弯唇:「没。」 人走后,程家的人将屋子收拾了,又坐下来,抓上些瓜子继续唠嗑。 说说哥儿那边的亲戚是个什么样的,说说哥儿是个值得娶的,说说等不久又要接媳妇了…… 叶忍冬坐在边上,听得津津有味。 也顺带知道了二嫂一家是在上一辈就搬到古梁镇的,跟上饶镇没什么交集。 程郎玉坐在自家夫郎身后,胳膊自他腰间伸到前边,握住叶忍冬的手暖着。 从院子望去,屋后头的山林青青绿绿。 第113页 林风稍稍一吹,过来就成了带着暖意的风。 叶忍冬眼睫翩跹,懒唿唿靠着男人。 * 程家人选的定亲时间好,恰巧赶在惊蛰前。 要是后面些,怕是人都赶着在地里苦干,哪还有什么时间。 惊蛰春雷响,鸣虫出地,也是春耕的开始。 叶忍冬揭开自家先前做的草棚子,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 「相公!」叶忍冬惊喜叫道,「发芽了!」 只有一道小门的草棚子里边,嫩绿的幼苗顶开土层,笔直站立。 「玉米苗?」叶忍冬半蹲着侧身进去,指尖勾着最边上的苗苗。 现在只有拇指高,两片柔嫩的叶子分开,叶片轻盈弯出个柔软的弧度。 程郎玉抓着他胳膊:「别摔着。」 叶忍冬笑盈盈:「不会的!里边的瓜苗菜苗也出了!」 黄瓜、南瓜这些菜苗,叶子都长得差不多,跟鸭脚掌似的。 程郎玉隔着自家夫郎留出来那道缝隙细看,里边的种子苗像草毯般绿茵茵铺开。 虽然还小,但都透着青玉般的翠绿。 「还算有些作用。」程郎玉话里有欣慰。 叶忍冬就着男人的力道,上半身退出来。 「相公,」叶忍冬脚步轻盈,「咱们这棚子大有用处呢!」 不仅是出苗率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苗先出来就意味着能早收成。苗能控制,靠老天爷的事儿就少些,自己心里也稳当不少。 程郎玉扶着人站起:「还等几天就可以种了。」 「那要快些起垄了。」叶忍冬拿起锄头递给程郎玉。「相公,给!」 程郎玉接过,看叶忍冬细白的手握住的褐色锄棍。 「夫郎手疼了就停,知道吗?」 叶忍冬推推男人的背:「哎呀,知道知道。」 后院外这块地不算小,刚好田已经被整完,现在就剩这块土。叶忍冬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起垄就是将土弄出高低间隙,方便地里排水,防止庄稼溺死。 刚好之前松过土,做起来也没挖板土那般劳累。 夫夫二人紧着时间弄外边的地,家里程韶两个小的将兔子餵了,背着背篓出来找草。 叶忍冬直起身子擦汗,老远瞧着程韶那丁儿大的身子拖着背篓。 因着人矮,背篓的绳子又长。他走一步,那篓子就能撞他一下。索性竹编篓子不重,他只偶尔踉跄。 斜坡边,到处都是地。在那边晃悠一圈,背篓就能装满。 叶忍冬见两个小孩逐渐走远,喊道:「宝儿,韶哥儿,别去水田边啊!」 程宝儿蹦跳而起,响亮道:「知道了,阿嫂!」 叶忍冬挖了几下,又起身看那两个小的。见着人,又继续挖。 程郎玉:「夫郎,你歇会儿。」 叶忍冬手上不停,道:「这活轻巧着呢。」 程郎玉停下,明明是清淡的眸子却能瞧出几分委屈。 叶忍冬手一僵,直起身。「相公,怎么了?」 程郎玉长睫勾缠,一字一顿:「夫郎……我饿了。」 「啊?」叶忍冬看天。 不是才吃了没多久吗?这还没到响午呢。 「真饿了?」叶忍冬狐疑。 程郎玉无辜至极:「想吃鱼。」 叶忍冬眼睁睁瞅着自己的锄头被男人拿去,然后被迫转身面向自家房子。 「相公?」叶忍冬肩膀被捏着,转不过身。 「乖乖,家里猫还没餵呢,夫郎回去也看看。」程郎玉轻推叶忍冬后背。 得了,是不想让自己挖土。 叶忍冬:「好了好了,我回去还不成嘛。」 第55章 别太狠 自家相公真是, 别人家的夫郎不也得帮忙弄地里的。 叶忍冬双手交握,捏着自己手去斜坡边。 「阿嫂?」程韶抓着大把的狗牙菜,不解地道。 「阿嫂帮你们。」叶忍冬跟着两小孩蹲一块, 「韶哥儿拿的是野菜, 可以吃呢。」 「真的?」程宝儿辫子一甩。 叶忍冬:「真的,扯多了我给你们做。」 叶忍冬说的狗牙菜又叫马齿苋,初春常吃的一种野菜。茎干偏红,叶片椭圆的, 也是一味中药。 程韶盯着手上的野草看看,小心放进背篓。 「你们找野菜就行,剩下的草阿嫂来。」叶忍冬薅了把草扔背篓。 程宝儿眯眯眼:「好哦。」 于是, 两个小孩就指着马齿苋找, 还剩半个背篓的猪草就由叶忍冬来。 猪能吃的草挺多,构叶、野豌豆、野苋菜、蒲公英等等都是。 但最多的还是那蓬生的鹅肠菜,一抓就是一大把。简直跟青苔似的,找着了就是一片。 不消片刻,背篓装满。叶忍冬甚至还将草压下去些,装了结结实实一篓子。 「走,回了。」 叶忍冬对土坎边还撅着屁.股憋红脸的两个。 程宝儿负责使劲儿扯,程韶跟在后边捡。他俩搭配着干活, 看着也够几盘了。 两小孩摔个倒仰, 从地上咕噜噜爬起来追上叶忍冬。 「你们想吃鱼不?」叶忍冬走在两孩子身后。 程宝儿握拳:「吃!」 程韶舔舔唇:「吃的。」 「酸菜鱼、麻辣鱼、糖醋鱼……哪种鱼?」叶忍冬浅笑着问。 第114页 「阿嫂做什么吃什么。」程韶细声细气道。 叶忍冬一手捞一个。「真没有特别想吃的?」 程宝儿:「有!」 叶忍冬:「什么?」 「阿嫂做的都喜欢!」可比以前光啃的馒头好吃多了。 「那我们就做一个鲫鱼汤, 酸菜鱼咱们吃过了, 那就换成麻辣鱼?」叶忍冬说着犹豫,「还是酸菜鱼好些。」 不那么辣。 「麻辣鱼!阿嫂!麻辣鱼!」程宝儿挥着手道。以前元宵娘做过麻辣鱼, 可好吃了。 「你们不怕辣?」叶忍冬揉揉两个的毛脑袋。 「吃一次嘛。」程韶偷着抿唇笑。 程宝儿飞快点头, 挺着小肚子:「就是!啃馒头还蘸辣酱呢!」 「真的?」叶忍冬惊讶。 程宝儿道:「那是!每天只有吃馒头, 阿娘不管,我们自己找味儿呀!」 程韶也闷闷点头,不过也眼巴巴看着叶忍冬,满脸的渴望。 「好,那就麻辣鱼。」少放辣椒就行。 程宝儿拉着叶忍冬的手,蹦跳:「好耶!」 「谢谢阿嫂。」程韶小声道。 「不用谢。」叶忍冬眉眼弯弯。 * 要做麻辣鱼就得是用大点的鱼。 自家水缸里的鱼自从养了猫就没少过。 叶忍冬到家后,将蹲在水缸上的猫儿抱下来。 水缸是那种大肚宽口的,大概一米高。从上望去,数十尾鱼在里边闲游,还有泥鳅、河虾。 叶忍冬将最大的那条草鱼逮起来,又捞了些半掌大的鲫鱼。 程宝儿两个抱着猫站在边上看。猫叫一声,两个孩子学两声。 程宝儿道:「阿嫂,喵……」 叶忍冬笑道:「喵什么?」 「喵就是吃的意思。」程韶帮她解释道。 「那喵喵呢?」叶忍冬将鱼拿到石台上杀。 「是很饿很饿了,要吃好多!」程宝儿下巴落在猫脑袋上。毛乎乎的,她舒服得眯眼睛。 「那等会儿就多吃点。」 叶忍冬将内脏掏出来,鱼沖洗干净,端进屋。鱼肉切成片,放上佐料腌好。 「韶哥儿,帮我看着灶台上的鱼别让猫吃了!」叶忍冬端着水出门,想起来又对院子喊。 「好的哟,阿嫂。」程韶回应道。 虽说春日暖阳,晒着舒服。但在太阳下干活难免汗流浃背。 尤其是自家那个,动不动就出汗。 叶忍冬念着人别渴了,着急将茶水送去。 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叶忍冬一手水壶,一手粗瓷碗,小心地护着。 平整的山脚边,锄头翻挖、出的泥铺开。颜色深重,还带着湿气。 「起了一半了!」叶忍冬走近程郎玉。 程郎玉嘴巴发干,接过碗大口吞咽。 「你慢点。」叶忍冬心疼,抓着帕子给人脖子上的汗擦干。「要不歇会儿?」 「不累,就是热了些。」程郎玉道。 叶忍冬帕子举高些,将男人额头也擦擦。 「确实热,你头上都冒热气儿了。」叶忍冬单手勾着男人脖子拉下,摸了一手的水。 帕子绕到后脖,往背探下去点。「跟小溪流似的,汗水连成串儿了。」 擦完,叶忍冬眼睛被光映出泪花。他道:「还喝点水不?」 「不喝了。」程郎玉直起身,「夫郎远些,小心碰到。」 叶忍冬笑笑:「我回去了哦。」 「好。」程郎玉唇碰碰他脸,「夫郎回吧。」 叶忍冬到家后,时辰差不多了。 照旧两个锅用上,一锅蒸米饭,一锅做菜。 火点燃,程韶并膝坐到灶前。「阿嫂,我烧火。」 叶忍冬摸摸他脑袋:「韶哥儿去玩儿,阿嫂自己来就行。」 孩子还小,叶忍冬可不敢让他摸。万一烧着了,这火伤可是不容易好。 「阿嫂,我试试嘛。」程韶央求。 叶忍冬绑好围裙。「等韶哥儿大些,好不?」 小孩眼巴巴的,满是祈求。 「这样,咱扯回来的野菜不是没弄嘛?」叶忍冬拿着盆放在厨房屋檐下。「韶哥儿帮阿嫂摘菜。」 「好!」程韶积极跑出去。 叶忍冬轻笑,还要加一个凉拌马齿苋。 马齿苋口味微酸,不过焯水后会好些。加上调料,入口是顺滑脆嫩,是难得的春日凉菜。 * 家里饭做好,也才不过午时一刻。 叶忍冬熄了火,让两个小孩洗手,他去叫自家相公。 到后边时,男人身上的袄子已经脱了,里边就剩一件粗布短打。 衣服看着旧,即使洗得发白了,后背一整块都被濡湿,也成了晃眼的深色。 叶忍冬瞅见快弄完的地,心里一时着急。 「相公!你别弄这么狠啊!」伤了身体怎么办。 程郎玉抬头,髮丝上汗水正好滴落。 叶忍冬:「干农活也不是这般消耗身体,硬着来,这不是苗都还要长几天的嘛!」 「夫郎,我没急。」程郎玉任由他抓着自己,被帕子在脸上乱擦。 「还说没急,你看看你身上的汗!」叶忍冬气唿唿,也不用这般防着他来做。 叶忍冬低头,露出后颈。 程郎玉道:「这天热,夫郎不气。」 第115页 叶忍冬瞪他一眼,一急,巴掌不小心拍在男人臀上。 男人一愣。 叶忍冬憋着口气,梗着脖子。「怎的?」 他藏在后背的手指腹磨蹭,好弹。 程郎玉瞅见那慢慢熟透的樱桃耳垂,好心情道:「没事。」 叶忍冬讷讷:「回家吃……吃饭了。」 程郎玉干脆,扛着两把锄头。「走吧,夫郎。」 叶忍冬跟在男人身侧,一脚深一脚浅,还有些迷迷瞪瞪。 耳侧,男人笑出声。 叶忍冬瞬间抬头看他。「笑什么?」 程郎玉牵着他手,温声道:「笑我家夫郎极可爱。」 叶忍冬单手抱紧男人的衣裳,慢慢将下巴藏进去。 真是,相公才勾人。 * 下午,阳光依旧。 叶忍冬跟程郎玉换了一件薄点的袄子,到田地里忙活。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程郎玉将家里的重活包揽,那叶忍冬就做些轻便的。 譬如点黄豆。 黄豆种子是专门买的。叶忍冬将其装在布袋子里,挂在自个儿身上。 一手拿着小铲子,一手扔豆子。 铲子不大,跟一个巴掌差不多。木头做的柄,尖端是铁。有点像蛇脑袋的形状,小巧玲珑。 豆子一般是种在两垄之间,垄上种玉米。 叶忍冬一铲子下去,手掌下压,铲子跟土间露出缝隙。另一只手食指拇、指配合一松,掌心的豆子落下两三颗。 再拿出铲子将泥轻轻拨回,掩盖住豆子就可以了。 每个窝之间间隔三四十公分。 这个轻巧,就是做起来累腰跟脖子。 叶忍冬点完两行,男人已经挖到最边缘了。 叶忍冬站起身,四肢伸展,又跺跺脚。叶忍冬不甘示弱,卯足了劲儿,又蹲着继续。 差不多弄了六行,叶忍冬锤着酸疼的背,额角头髮沾湿贴在上边,慢慢往男人那边挪。 「相公啊!」叶忍冬虚着眼,懒懒道。 程郎玉坐在土坎上,双手搂着人接过。「累了?」 叶忍冬手掌按按男人的大腿,像猫踩窝。踩好了,然后坐在上边,犯懒地靠着男人休息。 「夫郎,要不然放着我来?」程郎玉给他擦汗。 叶忍冬伸个懒腰,身子极力后绷,腰撑着衣裳弯出个好看的幅度。 程郎玉手心抵着腰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捏。 「相公喝水。」叶忍冬摇头道。 水是叶忍冬出来时兑的糖水,就放在男人脚边。 程郎玉倒在碗里,有些杂质的糖在水中化开,淡棕色的。他托着自家夫郎脑袋,慢慢餵下。 叶忍冬被甜得心情舒畅,撑着人肩膀:「好了,相公我去了。」 「别累着。」程郎玉道。 黄豆再轻省,也点了两天。忙完还不算,又该撒谷种了。 撒种的泥田已经平整出两块,浅浅没入水面。在太阳底下像豆腐似的。 只需要将谷种均匀撒上去就行。 刚巧这个弄完,那草棚子里的苗可以移栽了。 叶忍冬站在斜坡处看其他人的地儿。也不过才翻了土,犁好田。自家要快好大一截。 但说到底,也是因着家里没有什么存粮,早种出来早收成。 不过那开荒的地马虎不得,在落苗之前,还要打窝、施肥再放苗。 当初只试种了一半的玉米种子,所以后院的地一半是玉米苗,一半是放的玉米种。 所以还要点玉米种,再点瓜种。 连着几天,夫夫俩都在地里忙活。家里的牲畜都交由两个小的负责。 春三月,苗落地。 日头渐好,春雨跟晴天交替着来。 家里活计松快些,程立身又开始过来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村里边玩儿。 叶忍冬的春笋干儿已经晒出来了,再凑凑可以卖了。 前些天下雨,现在正好趁着空闲进山,也好多挖些春笋。 第56章 吓坏了 程郎玉给门落了锁,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 除了笋的事,程郎玉还计划将桥给修了。 叶忍冬看着背篓里的砍刀斧头,道:「相公, 修桥的树砍了也拿不回来呀。」 他们偶尔去一次竹林, 虽然绕了点路,但修木桥还是难。首先就是这树搬不回来。 程郎玉道:「我先砍着,到时候再叫他们上来帮忙。」 叶忍冬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叫谁,但是…… 「但是二哥不是要接二嫂了吗?他忙得过来?」叶忍冬道。 程郎玉给他挡开树枝。「还早着呢, 得五月去了。」 「接了媳妇哪还能像现在这般在村里到处遛弯。咱就当是请人过来帮忙,也不亏待他。」 叶忍冬:「好。」 两人进山早,先在竹林挖了一上午的笋。午间照样啃了几个饼子, 将陷阱里边的猎物捡起, 再回近山脚的地方砍树。 因着才下了雨,林子里的菌子也多。 男人守着腰粗的树卖力砍,斧头与树干碰撞,发出跟敲梆子似的声音。咚咚咚的,在空寂的林子里一声比一声响。 叶忍冬站他边上,看男人肌肉透过衣裳绷得紧紧的。 叶忍冬杏眼清澈,道:「相公,我在边上儿捡些菌子哦。」 程郎玉停下, 锐眼四处扫了扫, 落到叶忍冬的身上。他道:「别跑远了, 就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第116页 叶忍冬:「好。」 叶忍冬在男人说了后, 立马开始捣鼓。首先要找个装的东西。 而背篓满了,装不了。叶忍冬盯上了装过面饼的布袋子, 这个弄脏了回去洗掉就行。 叶忍冬给它解开, 手伸进去扯着尾巴翻个面。 这时, 程郎玉递过来一根笔直的树棍。「夫郎,拿着。别走远知道吗?」 「知道了,相公。」叶忍冬接过,从男人周围开始找去。 叶忍冬以前虽生活在镇上,但对菌子不算陌生。偶尔去山上採药,白爷爷会说。除此之外,他还经常在白家做。 就白家婶子那张爱吃的嘴,到了有山菌子的季节,难免会花钱买一篮子回来。 做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记下来了。 叶忍冬带着布包,用棍子掀开草叶,划拉着看下面有没有藏着的。菌子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经常能在枯木腐木上见到身影。 叶忍冬挑开横生的草丛,欣喜地看着带着圆帽子的香菇。圆墩墩的,精緻可爱。 纤白的手指一和,只需要捏着柄断轻轻一扯,就完完整整带下来了。 叶忍冬将其放进袋子,继续找。 忽的前边横着倒斜的树干,黑褐色的木头上,丛生的平菇长得喜人。 叶忍冬杵着棍子,往上爬了几步。 平菇贴着木头长,伞柄很短,有的几乎没有。叶忍冬将布袋放下,畅快地双手并用。 轻吹掰下来的那端沾着的木屑,细心收进袋子。 除了这些,还有鹅黄的鸡油菌、大红菌、松树菌…… 凡是他见过的,都往袋子里塞。 忽的,叶忍冬见到一棵倒下的腐木,上面木耳丛丛。 叶忍冬直起身,回头看了看自己与程郎玉的距离,见是能看见自己的,放心打算去采。 枯树在斜坡处,横着滚下,卡在几棵大树中间。 叶忍冬想了想,将布袋绑在腰间。目测从自己站定的位置到那棵树,也只有大概五米的距离。 叶忍冬手心一捏,打着气。然后扯着树枝,踩着树干攀过去。 走到一半,他突然踩到潮湿的苔藓,脚底一滑。 叶忍冬忙紧握住手里枝丫,堪堪稳住自己。 他双手拉着树枝,警觉竖着耳朵听自家相公砍树的声音。 「唿……」还好没发现。 叶忍冬虚虚下看。这边是个陡坡,斜生着些榆树、槐树。若是滚下去,不是撞到树,就是落到下边山脚。 叶忍冬手抓紧,将小树踩倒,卡着自己的脚不下滑。并慢慢往腐木边挪。 鞋离地,不时有泥点扑簌落下,发出窸窣声。 叶忍冬满心满眼都是那木耳。刚刚只看了个大概,现在到了地儿,才发现树干另一边也全是。 他提步,落在卡着腐木的大树前。一手后撑树干借力,踩树抵着脚;另一只手按在腐木上,稳住身子。 「哇!」叶忍冬双眸烁亮,「好多。」 尤其是最下面一圈,密密麻麻几乎看不见树干。 叶忍冬揪住黑耳朵,指尖轻拧,小心翼翼地将其摘下。 或一朵半个巴掌大,或几朵塞满整只手。木耳脱离木头的窸窣声接连不断,叶忍冬眼睛舒畅地眯起。 不消片刻,能装几斤米的布袋子满了,他才堪堪罢手。 「还有好些呢。」叶忍冬撑开鼓鼓的布袋,又看那招人的木耳,颇有些不舍。 「回去再来!」 叶忍冬激动道,他撑着腐木打算挪开。却蓦地对上一双豆豆眼。 叶忍冬浑身一哆嗦,腿一软就往后倒。幸亏后背挡着大树,没让他滚下去。 他怕蛇啊…… 相公……叶忍冬又怕又软着腿不敢动。 他手指扣着树,指节泛白。要是没抓稳落下去,可就是直接没半条命的。 叶忍冬眼眶发红,死咬着唇免得溢出声惊动了那草丛下的东西。 「相公。」叶忍冬眼眶憋红,身体僵直着堪堪抱着树。 「相公,救命呀。」叶忍冬控制着不流泪,祈求般看向斜坡边。 「夫郎?」程郎玉一个低头的瞬间,再起来就见不到人。 「夫郎,你在哪儿?」程郎玉一急,扔下斧头就往刚刚看着自己夫郎那边走。 叶忍冬哭得直抽抽,又怕又不敢喊,悽惶道:「相公,相公。」 隔着半个树,程郎玉瞅见树后边的夫郎。 程郎玉长腿迈步,几下就到了斜坡。 「相公……蛇。」叶忍冬眼巴巴瞅着他,眼泪不争气得直流。「怕,相公我怕。」 程郎玉直直地过来,就见到自家夫郎跟个松鼠似的半抱着树悬空,还扯着脖子后仰。 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程郎玉赶忙道:「相公听到了,别怕,手抓紧别动。」 程郎玉瞟了眼距离,估摸着一跃而起,跳到离叶忍冬最近的一棵树。 「蛇在哪儿?」程郎玉问。 叶忍冬泪眼汪汪:「前面!前面。」 程郎玉一个大跨落到叶忍冬后边,手举高掐着叶忍冬的腰。「夫郎松手。」 叶忍冬腰间抵来大掌,他毫不迟疑地松开抱紧树干的手。 程郎玉双手一个抬起,叶忍冬就后落到男人怀里。 「相公……呜呜……」叶忍冬立马翻身搂紧男人。 第117页 「好了,相公在。」程郎玉安抚着已经打哭嗝的夫郎,「相公带你回去。」 男人在,叶忍冬慢慢哭着停下。 「相公,木耳。」叶忍冬委屈巴巴指着上边的树干。 程郎玉高,他瞥了眼看见上方那棵树上一边稀稀拉拉小木耳三两朵,一边挤挤挨挨长得正胜。 他唇角挨着叶忍冬眼皮。「相公帮你。」 叶忍冬闷闷道:「好。」他主动将布袋子的木耳倒出来。 程郎玉道:「手搂紧我。」 叶忍冬四肢瞬间扒紧,脚盘在程郎玉腰上。 程郎玉单手松开,脚底一蹬借力上去。 叶忍冬赶忙打开袋子,接住男人抓起木耳。 再满了一袋子,叶忍冬捏紧,埋头熊抱着男人。 「抓稳了。」程郎玉道。 叶忍冬只感觉一阵失重,立马就到了下边。 为了少跑一趟,叶忍冬吸吸红润的鼻子,将地上的木耳兜在衣摆。腰上的布袋子就挂着。 程郎玉抱紧人到自己砍树那地儿。 「以后还来不来山上了?」程郎玉问道。 叶忍冬吸鼻子,委屈道:「来。」 程郎玉挠挠叶忍冬下巴:「不怕蛇?」 叶忍冬瘪嘴,带着哭腔:「怕……」 「怕就不许跑到危险的地方去。」程郎玉抹去他眼角的泪,脸上严肃。 叶忍冬瘪嘴,带着哭腔道:「好。」 被男人放下,脚踩在地上,叶忍冬差点跪下。 他泪眼模煳,将衣兜上的木耳倒进背篓。又解下腰上的袋子,重新系在背篓上。 程郎玉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小模样极委屈,手上却又仔细着的样子。 弄完了,叶忍冬转身看高自己个脑袋的男人。双手高高举起,眼泪又跟不要钱似的。 「相公,抱……」 程郎玉将人搂紧。「以后要来,就必须跟在我身边。」 叶忍冬四肢圈着男人,呜呜咽咽:「好……相公。」 程郎玉顺着他嵴背。「好了,夫郎乖,咱们不哭了。」 叶忍冬巴巴点头:「不哭了。」 「呜呜……可是止不住啊。」叶忍冬眼泪不止。 程郎玉见天儿要黑了,一脚放倒砍了的树,背上竹笋下山。 「夫郎啊,相公带你回家,不哭了好不好。」程郎玉盯着脚下,手上不停地顺着怀里人的气儿。 「相公……唔呜呜,我怕!怕!」叶忍冬头藏在男人脖间。 程郎玉觉得不正常,心中一紧道:「夫郎为什么怕,给相公说说好不好?」 程郎玉声音沉稳,听着安宁。 「怕……白茯,白茯放那个东西……到柴房。睡觉……呜呜嗝,身上爬……」 「呜呜……呜咬我,咬我!相公,它咬我……我怕啊!」 程郎玉听得怒气翻滚,压抑着脾气道:「不怕,咱们冬哥儿不怕,有相公呢。」 「有相公呢,不哭了好不好。」程郎玉织着细密的网,像蚕茧般将怀里的人紧紧圈住锁紧。 叶忍冬却胡乱挥舞着手,混乱哭喊:「呜呜……相公,帮帮我呀,我怕!」 程郎玉步子一乱,直接滑坐到地上。他松开背篓,急忙将人抱到跟前。 「夫郎,怎么了!」程郎玉眼含焦躁,轻拍着哥儿的脸,「看看相公,夫郎?夫郎!」 叶忍冬眼睛紧闭,哭得喘不上气,身体直抽抽。 「夫郎!」程郎玉竖抱着人顺气,声音微抖,「夫郎,别吓相公好不好,别吓相公。」 程郎玉额头青筋暴起,急得热泪翻涌。「夫郎,看着我。深唿吸,深唿吸。」 「吸气……」程郎玉坐在地上,「对,慢慢吐气……」 叶忍冬知道惹相公担心了,可那口气就是上不来。他急着抓紧男人。 「唿气,别怕!跟着相公来……乖,夫郎乖。」 叶忍冬一手抵住胸口,嘴巴张大,只感觉心肺在抽搐。 「相公,相。」 程郎玉急急打断。「先不说话啊,乖,再深吸气。」 「慢慢的,慢慢的。」程郎玉顺着后背,「慢慢的,夫郎对,慢点。」 叶忍冬抓紧男人大掌,渐渐收回对身体的控制,视线落到男人焦急的脸上。 半刻钟后,叶忍冬脸色苍白,但好歹是气儿顺了。 他瘫软在男人怀里,隔会儿抽泣下。 程郎玉抄着他腋窝,将人抱上来些。「夫郎乖,相公在呢。」 叶忍冬正对着坐在男人怀里,软着双手挂在男人脖颈。脑门无力耷拉,挨着男人下颚。 周围都是半人高的野草,安安静静的。但对叶忍冬来说,倒不怕,反而安心。 「相公。」叶忍冬掌心贴着男人脖颈。感受着脉搏跟暖热的皮肤。 太阳落下地平线,只余下云彩。 「夫郎不怕,以后相公在。」程郎玉抱着人起来,立起背篓。抱着人,将地上的东西捡起。 再背上背篓时,叶忍冬已经在男人的身上沉沉睡去。 程郎玉一直怕掀起自家夫郎的伤疤,没跟他讨论过他之前的事。 只知道他过得不好,但各种细节他确是不知道的。但想必与今天的事差不了多少。 程郎玉摸着叶忍冬凸起的嵴柱,觉得还是问出来好些。不然再像今天这般,他招架不住。 第118页 绷紧的背嵴松懈,汗水沾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带起丝丝凉意。 程郎玉手从叶忍冬后背探进去,也是湿漉漉的。他将湿了的中衣往上边塞,加快步子往家里赶。 第57章 以前的事儿 即使睡着了, 叶忍冬也将男人抱得紧紧的。 「阿嫂?」程宝儿跑出来。 「小声点,他睡了。」程韶悄声道。 「哥,我回去了。」程立身紧跟着从后院出来。 他本来是送两个小的回来, 但没见着自家哥嫂, 只能在下边等上一阵子。 程郎玉沖他点点头。 「你俩先玩儿。」程郎玉等人走后锁了大门,抱着人进卧房。 程宝儿习惯大哥冷漠的样,拉着程韶,围着放下来的背篓。 程郎玉带着人进屋, 将自己夫郎用棉被裹着,接着将人扒干净。 程郎玉躺在被窝,夫郎圈在怀里。 等被窝暖和了才松开人, 想烧水给他擦擦。但却起不了身, 脖子上的手圈得极紧。 「夫郎,手松松。」程郎玉侧头道。 「相公。」叶忍冬咕哝,但手收得更紧。 程郎玉无奈,只能用被子将怀里的人裹严实,从柜子里拿了两人的中衣出来。 「夫郎,」程郎玉手捏着叶忍冬手腕,慢慢往下拉,「夫郎, 相公不走, 先松手穿衣服。」 好说歹说, 借着巧劲扒拉开手。在又抱上来之前, 将衣服给人穿上。 好歹在天黑透前,将两人都收拾好。 人放不下来, 程郎玉只能被自家夫郎熊抱着, 出去做饭。 做到一半, 叶忍冬缓缓醒来。直直对上自家相公背后,守着装着木耳盆子的程宝儿。 「阿嫂!你醒了?」程宝儿蹦着走近,包子脸扬起。 叶忍冬脑子卡顿了下,慢慢回忆起今天的事儿。他疲软回应:「嗯。」 「醒了,夫郎?」 「唔。」叶忍冬又将脸埋在男人脖子。 「等会儿就吃饭了,不睡了。」男人道。 「好,眯一会儿。」叶忍冬迟钝道。 「那就眯一会儿。」程郎玉迁就着。 一说完,程宝儿看了看自己等了许久的阿嫂,又乖乖坐回那盆子边,杵着腮帮子重新等着。 她还想阿嫂告诉她,盆子里的东西是什么,要怎么做,怎么吃呢。 叶忍冬再醒,就是坐在男人身上被叫醒餵饭。 他迷迷瞪瞪道。「相公。」 「嗯,夫郎张嘴。」程郎玉餵人。 叶忍冬吃了小半碗,这才不好意思。「相公,我要下来。」 「我餵。」程郎玉身子前倾,额头贴到叶忍冬额头。 「没发热。」程郎玉隔会儿就要贴一下。 今天自家夫郎受了惊,身子弱,容易勾起病灶。 叶忍冬垂眼,睫下落着道圆润乖巧的阴影。他乖乖张嘴,手指捏着自家相公的衣摆打转。 餵了一碗,程郎玉手心摸摸叶忍冬的肚子,又添了小半碗。 程韶跟程宝儿等饿了,正埋头干饭。 等叶忍冬终于从自家相公腿上下去,两个孩子蹲在叶忍冬的身边,看他捏着盆里的木耳。 「阿嫂,这个怎么吃?」程宝儿歪头道。 「要晒干了,再炒着吃。」叶忍冬嗓子哑了些。 程韶抓起一朵小的,凑近看:「不晒干可以吃吗?」 叶忍冬轻摇脑袋:「不可以,有毒。」 程宝儿抱膝点头:「那明天就晒。」她一动,抱着的大黑「喵呜」一声,从她腿上跳下。 大黑爪子外露,弓直身子扯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尾巴打着捲儿,去吃刚放进碗里的食物。 「盥洗去。」程郎玉站在几人后边道。 程韶捂嘴,小小打了个呵欠,牵着妹妹的手收拾去。 等两个孩子进了房间,叶忍冬又黏上自家相公,重新挂在男人身上。 程郎玉熟练抱着,带着人泡了个热水澡。又将夫郎多余的精力耗去,圈着人沉沉睡去。 * 天光正暗,云烟笼罩。 叶忍冬昨晚睡得久了,寅时就醒。 他揉揉有些难受的眼睛,又闭着眼,将眼皮子埋在男人身上贴着。 热乎乎的,能缓解一下。 程郎玉掐着腰将他抱上来些,想起自家夫郎在白家那些事儿。 刚睡醒,还有些沉哑。「夫郎,醒了?」 叶忍冬眼皮子换成贴在男人脖子。「睡不着了。」 程郎玉搭在自己夫郎腰后的手握紧又松,还是道:「夫郎,以前的事有要告诉相公的吗?」 叶忍冬身子一绷,又悄悄放松。 他知道自己昨天吓着自己相公了。 叶忍冬脸颊挨着男人脖颈,全身被笼罩在一个安稳的气息中。 叶忍冬道:「相公,其实也没什么的。」 叶忍冬现在抱着人,什么都不怕。他仰头,能感觉到男人一直看着自己。 他道:「家爷爷捡的我,在白爷爷的保护下长到十岁。」 「但十岁之后,爷爷走了,白家人就不待见。白茯会抓蛇,抓虫子扔在我身上,做了错事也会推在我身上……还会跟其他人打我。」 叶忍冬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但自家相公大手一直拍在后背,叶忍冬只觉得平静。 他又道:「白叔不会管我,但白家婶子一旦有不顺心的事就打骂……还会遇到坏人,我就把自己弄得脏脏的,别人嫌弃就不会招惹我了。」 第119页 说道这儿,叶忍冬扬起笑,趴在程郎玉身上。 在黑暗中试探着去找自己相公的眼睛。看不见就上手,沿着脖颈上滑,路过喉结,摸上下颚双颊一直到细密的长睫。 最终像蝴蝶般停驻在相公的眼皮子上。 「相公,我只是自己怕蛇,然后没有准备才吓到的。」 以前的事也有影响,那恐惧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被赶出去。 所以面临昨天那种情况的时候,不可避免就翻出了这被他藏在心里,鲜少记起的事儿。 程郎玉徐徐道:「还望夫郎不怕麻烦,一件件告知。」 叶忍冬一顿,轻哼。敷衍不过去。 叶忍冬只好气沖沖地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记下来的恶事。 「白婶子因为在其他人那里输了钱,回来就掐我,掐得手上全是青紫,」叶忍冬吸吸鼻子,有些委屈,」可疼了。」 「还有冬天在河里洗衣服,不小心飘走了一件,白婶子就把白爷爷给我买的袄子全部收走了,说给狗穿都不给我穿。」叶忍冬抓着男人摸自己脸的手。 「相公,我没哭哦,就是后边就可冷了。还是晚上抱着大黄睡时才暖和一点。」 叶忍冬摊开男人巴掌盖在自己脸上。「幸好有大黄在,也不知道大黄现在怎么养了。」 程郎玉单手搭在叶忍冬肚子上,稳住平摊在自己身上的夫郎。 「还有啊,有次白家叔叔在外边喝了酒,回家后就扯着我的头髮想把我给卖了。」叶忍冬撇嘴,恶狠狠道,「他自己的钱都被白婶子收刮干净,却想卖了我赚酒银子。」 程郎玉听到一件,心里对叶忍冬之前的生活就越明白。 他胸腔闷闷的,艰涩突出话来。「夫郎,辛苦了。」 叶忍冬偏头,欣然咬在男人下巴。「不辛苦,不然怎么会遇见相公这么好的。」 叶忍冬想着想着咯咯笑起来。「肯定是以前过得不好,老天爷给我的补偿。」 程郎玉抱着人翻个身,攥住自己的人。「遇到夫郎,才是我的幸事。」 话音落在双唇间,夫夫俩的身心乃至灵魂都紧紧纠缠。 * 朝霞漫天,云雾缥缈。 程郎玉轻轻移开自己手臂上的小脑袋,将八爪鱼似的四肢从身上剥离。 小心翼翼地起床穿衣。 衣服穿好,床上熟睡的人却掀开被子,露出红痕密布的白瓷肌。 程郎玉忙探身,将叶忍冬的手握着塞进被子。 叶忍冬偏头,鼻音浓重。「相公,什么时辰了?」 「卯时呢,还早,夫郎再睡会儿。」 叶忍冬闭着眼睛,咿咿呀呀艰难翻个身。若灵蛇般,支起上半身沖男人举着手。「相公,抱。」 「相公,抱嘛。」 程郎玉无法,只能抓着自家夫郎的衣服重新回到被窝。 将他的衣服捂热乎后一件件给人穿上。 叶忍冬一直弯着唇角,时不时用嫩嫩的脸蛋贴贴身后的人。 叶忍冬懒唿唿被男人全身穿戴好,抱着出门。 「今早想吃什么?」程郎玉顺着那没绑起来的绸缎般的长髮。 心想,夫郎现在确实养好了些。 叶忍冬晃悠小腿,将男人的长髮全部盖在自己脸上。「吃……面!」 「又吃面?」程郎玉带着人进厨房,「不是才吃了?」 「嗯,吃面,相公就好一直抱着我。」 「呵……」程郎玉将他面上的髮丝拨开,「原来你打这个主意。」 叶忍冬睁开杏眼,还有些朦胧。「不可以吗?」 程郎玉点点他鼻子。「可以,再煮几个鸡蛋。」 「好呀。」叶忍冬举起手,勾着程郎玉的脖子。 现在两个小孩子没有起来,他可以随便腻歪。 赖唿唿自起来时一直不从程郎玉下来,就连男人起身扔面。这单手可做的事儿,他也不必给另一只手腾位置。 叶忍冬整个人神采飞扬。「相公哦,咱们昨天是不是只抓到一只兔子?」 程郎玉抱着人侧开些,空出来的手搅和面。「对,就一只兔子。留着自己吃。」 「那相公中午处理好?」叶忍冬道。 「好,」程郎玉颠颠人,「我处理。」 听到隔壁的门有动静,叶忍冬依依不捨从男人身上下去。 「阿嫂!」程宝儿欣喜道。昨天就没怎么跟阿嫂玩儿。 程韶紧随其后:「阿嫂,大哥。」 叶忍冬正抓着男人衣摆,站稳身子。闻言转身。「来,咱们先洗洗。」 叶忍冬给两小孩的帕子放心盆儿里,端着放到架子第一层。 程韶熟练地拿着自己的漱口的碗,跟程宝儿窝到下水管那排排蹲着。 叶忍冬由着小娃娃将自己收拾完,重新掺水到盆里。 自己和相公也还没洗呢。 叶忍冬十指浸水,随着水面波浪四起,看着指尖变得歪歪扭扭。 叶忍冬拧干帕子,摊开在自己的手上。接着绕到自己相公身前。 道:「相公,低头。」 程郎玉将人圈进胳膊之间,将脑袋垂下。 叶忍冬抿嘴轻笑,轻柔地给程郎玉擦脸。 末了,还展颜道:「相公真乖。」 程郎玉面色无奈,抬手让他出去。 叶忍冬嘻嘻笑着,给自己擦干净。 第120页 「夫郎,牙还没洗呢。」程郎玉道。 「啊!哦,我忘了。」 第58章 你行吗 早饭过后, 夫夫俩各忙各的。 「喵呜……」叶忍冬脚背上趴来猫。 他拨开笋壳,戳戳懒猫的头。「青天白日的,还睡。」 程宝儿抬着猫的前爪, 将它拉成长长的一条。「喵呜~」 黑猫看她一眼, 又懒懒闭上。 叶忍冬瞥见程郎玉逮住兔子,菜刀落下。回头瞧见大黑猫盯着那边。 「喵嗷嗷……嗷。」大黑猫扯着嗓子,想收回程宝儿手中的爪子。 「宝儿,你大哥在杀兔子。」叶忍冬笑道。 程宝儿手一松, 猫爪垫飞快收回。程宝儿追着他到程郎玉身边,扒拉它耳朵:「馋猫。」 程韶见她喜欢,将那大灰兔子抱出来:「妹妹看!」 「这只也杀吗?」程宝儿跑去, 将兔子抱在怀里。 程韶:「啊?」他没说吃啊? 程宝儿冲着程郎玉期期艾艾道:「大哥, 大哥这……这只不吃,不吃好不好?」 程郎玉专心刮开兔子皮,闻言侧头:「你想吃?」 「不不不,我不吃。」程宝儿急急后退,「哥哥快!藏起来!」 程郎玉慢悠悠回身。 破开肚子,取出内脏。程郎玉想:「正好,可以多些肉放在笼子里。」 程宝儿瘪嘴红眼:「大哥……」 叶忍冬只瞧得见男人的背。即使是蹲着,背也挺得直直的。 「宝儿, 它还要带兔子崽崽呢, 你大哥吓你的。」叶忍冬低头剥着笋安抚道。 程宝儿吸吸鼻子:姑娘流血不流泪! 她袖子横在脸上一擦, 步履沉重走向叶忍冬。「给, 阿嫂!」 霍然跟前来个红眼睛的大灰兔子,叶忍冬险些倒地。 程宝儿哭腔拐了七八道弯儿:「阿嫂, 你吃!」 叶忍冬拍拍胸口:「让它带崽崽。而且你忘了?这窝兔子你们安排。」 「谢谢阿嫂!」程宝儿放下兔子, 眼睛红得像兔子, 「嘻嘻。」 「小兔子长毛毛了。」程宝儿在旁边细声道,「可乖了。」 「后面小兔子也要吃草,可有得你们找吃的。」 「阿嫂,我们会加油的!」程宝儿捏紧拳头道。 「我也会找好多好多草!」程韶乖巧站到叶忍冬身边,亲昵地剥笋壳。 程郎玉幽幽瞥一眼。 两个小孩心里发麻,悄悄挪开些。 程郎玉闭口不言,只是在砍兔子时,断骨的声音听得耳朵发胀。 叶忍冬摇头:「相公真是……」 半个上午,叶忍冬跟两个孩子将笋壳剥完。 他将白青的笋芯过水煮开。按照以前那样,将笋子放在筛子上摊开晾晒。 上次挖的春笋已经存了大半个口袋。 四五斤笋能做成一斤笋干,上次的应当有二十多斤。加上这次的量,晒干了凑个三十斤不成问题。 筛子跟菌子似的搭在凳子上。阳光落在上边,将水光折射出亮眼的金色。叶忍冬看得出神。 「阿嫂,还有木耳。」程宝儿提醒道。 笋子她知道怎么弄了,但是木耳她还不知道呢。 「昨晚盆里的木耳都是你们捡进去的呀?」叶忍冬捏捏小姑娘的小髮髻。 「对呀,哥哥说的。」程宝儿指着墙边守着兔子的程韶道。 叶忍冬道:「我去拿剪子,宝儿帮我找个空的篓子来。」 「好啊!」程宝儿跑到柴房翻找。 叶忍冬抓着剪子,将木耳盆子端到屋檐下。 「大嫂,给。」 「放地上就好。」叶忍冬忽然响起还有菌子,他道,「宝儿,见着布袋子没?」 「是不是装饼子那个?」程宝儿道。 「等等我。」小姑娘话音落下就跑进屋里。 「阿嫂,这个拿回来时,里面烂烂的。」程宝儿紧抿嘴角。 叶忍冬注意到袋子被汁水沾染的印记。「可惜了。」 他打开布袋,里边的菌子煳成一团,肯定没法吃了。 叶忍冬眉梢垂落,将布袋子放边上。「下次阿嫂再找些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程宝儿乖乖蹲边上:「嗯嗯。」 叶忍冬压下可惜,拿起木耳,将根部的碎木头剪掉。 木耳品质好。两三个合起来巴掌大,颜色呈深黑色,背面是灰白色。捏在手上凉凉的。 处理木耳费不了什么功夫,叶忍冬几下剪好。 「木耳不能直接煮了吃吃,要记得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叶忍冬端着篓子放在院子中央。 程宝儿跟在他身后:「阿嫂,不用焯水吗?」 「不用,晒干就好。」叶忍冬柔和道。 程郎玉端着砍碎的兔子肉从两人身旁经过,长手一勾,就将叶忍冬抱在了怀里。 叶忍冬一惊,听男人道:「夫郎,兔子怎么吃?」 男人单手端着小半盆红肉坨坨,叶忍冬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相公以前怎么吃的?」 「红烧。」 叶忍冬边说,边被腰上的手带着往厨房走。 程宝儿眼巴巴地瞅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汉子家家的,怎么能黏着哥儿呢。 不过听到□□,她瞬间竖起耳朵。「红烧!好耶!」 叶忍冬转头,又被程郎玉撑着后脑勺转回来。叶忍冬无奈道:「那就红烧吧。」 第121页 「夫郎说什么就是什么。」程郎玉认真点头。 叶忍冬噗嗤一笑。「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吃醋。」 「有点酸呢。」 「嗯,酸。」程郎玉手掌缩紧,抬着人过门槛。 进入阴影里那一瞬,眼前黑了下。 叶忍冬适应了光线,捏着男人衣摆扯扯。「相公,低头。」 唇间抵住男人额头,叶忍冬亲完就跑。 「呵。」程郎玉放下手里的大海碗。逮着人就往门背后一带,按着人亲。 叶忍冬腿软靠着男人,惨兮兮:「自作孽啊……」 * □□,叶忍冬没做过。若是他掌勺,那红烧鱼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忍冬水平在这儿,只能拿这第一只兔子练手。好不好吃,家里几个也都不会嫌弃。 他撸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第一步,焯水。这样将多余的血水煮出来。 第二步,叶忍冬拿着铲子。「相公,第二步怎么来?」 程郎玉一时笑开,自家夫郎跟那迷茫的猫崽子一般,傻乎乎的。 「我来试试?」 「你行吗?」 「准行的。」 叶忍冬半信半疑让出自己的掌勺之位,程宝儿跟程韶端着凳子坐在边上。 程韶端坐,程宝儿杵腮帮子:「大哥会把兔兔做好吃吗?」 程韶摇摇头。「反正阿爹也只会煮粥。」 于是乎,全家三人就看着程郎玉如何准备了姜片蒜瓣、辣椒圈、干辣椒段。 再按照叶忍冬以前的做法,倒油炒兔子扔各种配料。 叶忍冬闻着厨房满屋子的辣椒味,咳得眼眶发红。 「韶哥儿,带你妹妹出去。」叶忍冬沖那两个捂住嘴的小孩道。 「呵欠!」程宝儿打得踉跄。「哥哥,出去。」 两个孩子走了,叶忍冬用手捂着鼻子,看自家相公如临大敌的样子。「相……」 话没说完,又见男人扔下一把辣椒圈。 「呲啦。」 「不加水吗?呵欠!」 程郎玉憋着气没听见叶忍冬的话。他正跟研究兵法似的,目光如炬。 叶忍冬半坐起,看看锅里。 红色青椒混着白色的蒜瓣,加上大把的花椒粒,想不好闻都不行。而且颜色跟画出来似的,异样的和谐。 瞥见在门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孩子,看来是香着了。 叶忍冬索性不说话,由着自家相公发挥。又看到他最后撒了盐,搅和均匀。 叶忍冬咽下口水。好香啊…… 程郎玉用筷子夹起一个,叶忍冬看他塞进嘴里。 叶忍冬问:「好吃吗?」 程郎玉眼含自信:「好吃。」 「我试试?」 程郎玉夹了一筷子,餵给叶忍冬。 舌尖接触到那小粒兔肉,椒麻、酥香,随着筋到弹牙的兔肉齐齐在口中迸发。 「好吃!」叶忍冬馋得眯眼。 程韶两个小孩赶忙进来,熟练地踩凳子拿碗筷。 「大哥,开饭了吗?」程宝儿吸熘下口水,眼巴巴道。 程韶咂吧嘴道:「好香哦。」 程郎玉大手一挥:「开饭!」 「相公,我觉得咱们家掌勺的可以换人了。年节的大菜相公来。」叶忍冬眼里缀满星辰,「太好吃了!」 程郎玉想着捏捏叶忍冬后脖颈,温声道:「好。」 「相公你以前做过吗?」叶忍冬被带到桌前坐下。 程郎玉盛饭后,跟两个小孩一起到堂屋。「没做过,不过闻闻味道。」 「真的!」叶忍冬一脸你别骗我的样子。 程郎玉摩挲他软嘟嘟的脸颊。「相公骗过你?」 「那倒是没有,」叶忍冬笑出梨涡,「相公真棒!」 午饭就一大盆兔肉,一家四人吃得满头冒汗。又吐着舌头觉得辣,但就是舍不下筷子。 一口又一口,一盆的兔肉,最后被吃得只剩些辣子丁。 「爽!」程宝儿单手撑腿,咕噜噜喝下一大杯水豪迈道。 叶忍冬灿然一笑。「宝儿哪儿学的?」 程郎玉睨了一眼。 程宝儿嘿嘿笑,偏头靠着程韶。「哥哥,以前阿爹是不是这样?」 叶忍冬心里咯噔一下,忙看向男人。 可程郎玉脸色毫无半点变化,还道:「好的不学学坏的。」 程宝儿嗖地坐正,肉爪子乖乖放在膝盖。「学好的,以后肯定跟着阿嫂学!」 「嗯嗯。」程韶也乖乖坐正。 叶忍冬轻拍男人腿,沖两个孩子道:「好了,去走走,消消食。」 程宝儿抓起自家哥哥就走。 叶忍冬远远还能听见嘀咕声。「学阿嫂大哥肯定不会说什么,对不对哥哥。」 叶忍冬沖男人咧嘴笑。 洗了碗,他对程郎玉道:「相公,下午你有事吗?」 「没,在家陪你。」程郎玉道。 「山上那木头呢?」叶忍冬道,「不是说要修桥吗?」 程郎玉道:「一根修桥也是不够的,等以后找个日子去,先在家陪陪你。」 「那我们下午去挖野菜吧。」叶忍冬道。 现在野菜正是疯长的时候,多挖些晒干了囤起来还能留着冬天增加些菜色。 程郎玉道:「好。」正好看看水田里的秧苗冒出来没。 第122页 第59章 相公不会 一听是出去找野菜, 程韶跟程宝儿两个一人拿篮子,一人拿那鱼篓子。 「阿嫂,我们好了。」程宝儿道。 程韶不说, 但也乖乖跟在叶忍冬的身后。 程郎玉背好背篓, 里边放着镰刀跟小锄头。他问:「不去村子玩儿?」 「明天也可以玩儿,先找野菜。」程宝儿热衷于一切探索性的事儿,比如找野菜。 叶忍冬主动握住男人手往前拉:「好了。」 春天是吃野菜的时节,各家各户的婶子阿叔或者是家里的小孩都会出来挖点。 好歹能增加些菜谱, 穷人家的,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况且春天的野菜的味道也不比种出来的差到哪儿去,甚至有的还更鲜嫩。 村子周围那些地儿的野菜早被挖了个干净。但叶忍冬就在自己家这一圈, 这边没其他人过来, 走走能见到一片。 「韶哥儿,你脚下那个蒲公英可以挖着。」 叶忍冬带着三个尾巴走在田间地头,回头就见到大片的蒲公英。蒲公英喜欢贴地长,叶子像花一般四面散开。 叶忍冬留在这儿挖,程宝儿瞅清楚了它长啥样,就专门弓着身子仔细找。 「阿嫂,狗牙菜挖不挖?」远处传来程韶的声音。 叶忍冬道:「挖。」 程郎玉看自己夫郎缩成小小一个,也亲亲热热挨着, 镰刀使成菜刀。 一镰刀下去, 程郎玉哑然看着手上四散开来的叶片。 「相公, 」叶忍冬笑眯眯道, 「相公将它的叶子捞起来,握住靠泥土那点扯出来就好。」 程郎玉换了目标, 道:「夫郎, 我只是试试咱家镰刀锋不锋利。」 叶忍冬拉长声音:「哦~那需要磨一下不?」 程郎玉点头道:「还算利索。」 「呵呵……」 这边扯完, 两人转战两个孩子所在处。 「阿嫂,这个能吃吗?」程宝儿掐着一个东西蹦蹦跳跳过来。 程宝儿将指尖的草凑近两人:「阿嫂,这个可以吃吗?」 叶忍冬隔着一点距离就闻见那熟悉的香气。 他想起,好像每到春天,镇上就会有县里的人过来收。「折耳根?可以吃。」 这个季节正好,田间地头肯定发出来了。但不是叶子大片的那般,是刚从地里钻出个红红的脑袋尖尖。 叶忍冬以前还专门找机会挖这东西填饱肚子。有时候白婶子馋了,还会赶着自己去镇子周围的地里找。 不过闻着他自己是觉得是香的,但吃的话,他还是有点吃不来。 就像其他地方来的臭豆腐般,喜欢吃的觉得至味,不喜欢的闻着味儿都能跑得老远。 「宝儿以前吃过吗?」 程宝儿摇摇头,但她兴沖沖道:「阿嫂,我想试试。」 程韶甩着小手过来,篮子里已经装了一半的狗牙菜。 他对程宝儿手上的东西看了看,道:「宝儿你吃过的,阿爹以前喜欢吃,阿娘从街上专门买过。」 程宝儿:「可是我不知道味道了,阿嫂,这个要不要嘛。」 「相公吃不吃?」叶忍冬想着,吃的话人多就多弄些。 程郎玉:「可吃可不吃。」 叶忍冬淡笑道:「那挖吧。」 叶忍冬喜欢将它们从地里挖出来的感觉。尤其是那种粗壮而又嫩生生的小苗苗,随着镰刀一翘,泥扑簌落下,就余那新出的嫩芽。 光是挖着,就有种愉悦的满足感。 「哪儿看见的?宝儿?」叶忍冬道。 「那边那边。」程宝儿开心地拉着叶忍冬的手往田坎上去。 折耳根这东西虽多,但不是哪个田坎都有。而且土质不同,挖出来的品相也不同。 就比如说那种松软的,类似于沙土的田地。 挖出来的嫩芽能有二十公分长,半个小拇指粗,看着特别舒心。 但若是那种硬块的,压得紧实的泥土地一般就出不来什么好的。 不过这东西看地儿,一两刻钟才能挖上一把,划不来。 叶忍冬让程宝儿倒腾,自己先将背篓装得差不多了,才回来帮忙。 也就是半个下午,两三块田坎逛遍了。 叶忍冬将挖好的折耳根一把把堆在自己挖的地,等到一块田挖完了,再挨着倒回来收进篓子。 那滋味,怎就一个舒服。 这嫩的正好适合凉拌。淘洗掉泥沙草叶,倒上些酱油醋,加点白糖豆瓣跟辣椒油,再撒上些花椒跟盐巴。 闻着都香。叶忍冬能吃上一根尝尝味儿,他最喜欢的还是挖。 收了有程韶篮子的一小半,一家四人又继续找野菜。 期间还遇到了不少的苦苣菜、野苋菜,以及野菜中滋味最妙的荠菜。 这季节挖野菜就跟打猪草似的,轻轻松松半背篓。 水田从高到低,里边的水清澈如明镜。 田坎弯弯的,将这片的地分成弯月。水中倒映着缓缓落下的金乌,云上的红霞也像坠入了这凡间。 四人站在田坎上,鸟鸣声声,树叶在风中律动。颇有种「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泊与宁静。 叶忍冬蓦地轻笑,眉眼舒展,温柔恬静。 程郎玉看自家夫郎发愣,摸摸他脸。「夫郎,该回了。」 叶忍冬回身,瞥见那残阳落下。 第123页 他将手塞进男人的掌心,笑道:「相公,咱回家了。」 「回家!」程宝儿拎着篓子,牵着自家哥哥的衣摆。 清风淡然飘过,吹起四人的长髮。远处的山林居高下望,环抱着这简单平凡的一家。 到家后,叶忍冬先将外面晾晒的笋干儿跟木耳端进屋里。 「宝儿,餵兔子。」程韶将自己的篮子放在叶忍冬脚边。「我餵猪。」 叶忍冬看他自个儿安排活计,好笑地摸摸他小脑袋。 「今晚凉拌折耳根,鲫鱼汤,再加个炒菠菜。」 后院的菠菜现在能吃了,叶忍冬打算扯些回来,就当疏苗了。 「炒菠菜?」程韶歪着脑袋。 一直以来,家里吃菠菜好像就是直接煮汤来着。 「嗯,炒着也好吃。」叶忍冬跟他到后院。 那丛洒了菜种的角落,已经被苍葱翠绿的菠菜占据。大概有巴掌高,叶片泛着温润的光,正是嫩的时候。 叶忍冬将长得密集的地方多扯了几根。墨绿的叶片带起红色的根须,看着漂漂亮亮的。 扯了一把,叶忍冬出去就见着程郎玉在大门外起鱼篓。 他疾步过去,撑着男人的背往笼子里看。「呀!好多螃蟹呀。」 「河虾也多。」 「夫郎,回屋拿一下盆儿。」程郎玉侧后贴下他脸,气质温良。 叶忍冬「吧唧」一口,笑着跑开:「好哦。」 程郎玉哑笑。 叶忍冬去而復返,端着菜盆子。 「相公,给。」叶忍冬放在地上。 程郎玉道:「站远点,小心碰到。」 叶忍冬从盆子跟前绕到男人背后。「好了,相公。」 程郎玉抓着篓子,打开前边堵着的盖子。口子对准盆,左手抬起,里面一层的螃蟹、鱼虾倾斜而下。 蟹壳硬,落到木盆里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倒完了后,程郎玉抖抖手,里边贴着的小虾落下。有些小鱼虾已经被螃蟹吃了一半身子。 木盆里全是窸窣乱爬的硬壳东西,叶忍冬揽着男人腰偏侧出来。 「相公,螃蟹干炒?」 河蟹味道美,叶忍冬之前就见识过。那还是没什么调料,炒干了扔嘴里的。 嚼着嘎嘣脆,好歹能填填肚子。 程郎玉道:「嗯,干炒。」 清蒸不行,这螃蟹不算太大,没几两肉。 叶忍冬用草绳将挂在木盆边缘的螃蟹推下去,试探着道:「那相公来?」 相公做得好吃! 「好,我来。」程郎玉轻点头。 于是继成功的干煸兔肉之后,叶忍冬又见着自家相公来了个干炒螃蟹。 别说,就光是两个小的吃得停不下嘴的样子,就知道味道多好。 最终,叶忍冬没忍住,勾勾缠缠拉着程郎玉的衣摆道:「相公,你教教我。」 程郎玉捧着自个儿夫郎的脸。诚恳道:「夫郎,我不会。」 叶忍冬满脸不信。第一次能是偶然,那第二次呢。 程郎玉看他狐疑的样子,好心情地长指微曲,勾勾琼鼻。「相公真不会,不骗你。」 叶忍冬咂吧嘴:「好吧,我信你。」 不教,那他就明目张胆地偷师。 * 过了几天,家里的野菜吃得差不多,也有小部分的荠菜被晒干了存着。 趁着地里要忙起来之前,程郎玉打算进山打猎,但这次叶忍冬不能跟着去。 因为他打算去深一点的山里。而且现在天气暖和了,蛇虫鼠蚁什么的全都出来了。 刚好趁着机会,将山外围清理清理,免得自家夫郎下次来遇到什么野兽。 去的前一天晚上,叶忍冬四肢缠着男人,委屈巴巴道:「不去行不行。」 程郎玉顺着他长发。「相公想给夫郎最好的,正好还有些空闲,去山里看看。」 「等我出来,咱们带着家里存下的东西去镇上一併买了,好不好?」 在这些事上,叶忍冬也改变不了男人的决心。只能道:「那你早点回来,不能受伤好不好。」 「好。」程郎玉想到自己去的深山,他提前预警道,「若是我晚回,你也别急。相公保证,一定不会受伤回来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叶忍冬就不受控制地着急。 叶忍冬的手被男人握紧。 他只听着男人道:「我保证,相公会安全回来。」 叶忍冬轻声道:「真的吗?」 程郎玉盯着他的眼睛:「相公还有冬哥儿这么好的夫郎,即使受伤也捨不得,因为这样就不能抱我家夫郎了对不对。」 叶忍冬握紧男人大手:「你说的,我信的。」 「嗯,夫郎乖。」 晚间,程郎玉担心自家夫郎睡不着,使劲折腾人。 可还未破晓时,叶忍冬撑着酸软的身体晃悠悠起来。 相公进山一大早就得走,要多烙些能吃的饼子。他怕相公饿了。 叶忍冬手脚轻,等再回被窝时,天边有了亮色。 叶忍冬悄悄躺下,翻个身就对上男人锐利的视线,心肝儿一颤。「相公。」 程郎玉扑上去就是再来一次。 叶忍冬疲累睡下时,程郎玉指腹扫了扫他沾湿的羽睫。然后收拾东西,抓着自己夫郎烙的饼子上山。 第124页 而早起的两个小孩吃不了早饭,只能人手两个程郎玉分出来的煮鸡蛋,坐在门槛儿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 程韶讷讷道:「阿嫂又要盼了。」 程宝儿无赖似的靠在程韶肩膀。「哥,去村里玩儿?」 「你想去玩儿?」程韶一拍脑袋,「对呀!我们带阿嫂去村里!」 元宵阿娘能跟阿嫂玩,那肯定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第60章 今晚没回 程韶一个人守在叶忍冬卧房的门口, 坐在门口等。 程宝儿坐了会儿就耐不住,将大兔子抱出来在院子里跑跑跳跳。 猫饿了,就围着程宝儿的脚打转, 「喵呜, 喵呜」叫着。程宝儿拿着网子去水缸里捞了几条小鱼放猫碗里。 眼睁着太阳从东边走到正当空,程宝儿都窝回程韶身边,卧房里才慢慢有了动静。 被窝里,浅弱的轻咛拉长, 鼓起的小山峦稍动几下,却惹醒了周身的酸痛。 叶忍冬半露出的秀眉陡然蹙成小包。他小声吸气:「疼……相公。」 周身的酸痛跟被石头碾压几个来回似的,像是骨头都磨碎了, 整个人简直动弹不得。 「相公, 疼……唔。」叶忍冬睫翼倏地展开,见屋子空荡,颤动几下又颓然合闭。 相公不在…… 静静躺了会儿,叶忍冬终是睁开眼。 窗边的橘光落进来大半,光是看着就有温热的感觉。想必已经是午间了。 叶忍冬手掌抓握几下,手肘后撑慢慢坐起身。但腰间的酸软更甚,叶忍冬后仰险些磕到脑袋。 他低头,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 枕边男人睡觉那方, 自己的衣物叠得整齐。 叶忍冬抓过来自己套上, 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腰间。 他觉得不对劲, 掀开衣摆看去。后腰肌肤上一道青紫的手印深深,周围还落了不少红梅。 叶忍冬指尖碰碰, 呆喃:「相公, 快点回来呀。」 穿好衣服, 叶忍冬在床上愣神片刻,接着起身。 午间了,也不知道两个小孩饿了没。 撑着床榻起身,才站直,腰腿带不起劲儿直直后落。叶忍冬惊唿一声,险险倒在棉被上。 「阿嫂,可以进来吗?」程韶急着拍门。 阿嫂好像摔倒了。 叶忍冬这才知道外边两个小的守在自己门口。他锤几下腰,这次稳当起来。 拉开门,对小孩担心问:「是饿了吗?」 程韶跟程宝儿跟一大一小两个白萝蔔似的,仰头看叶忍冬面色。 「还没饿,」程韶摸摸肚子,「大嫂刚刚摔倒了吗?」 「没有,阿嫂好着呢。」叶忍冬轻拍他俩毛脑袋。 叶忍冬:「时辰不早了,阿嫂给你们做午饭。」 叶忍冬边说,边挪步去厨房。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步履迟滞,走得颇为艰难。 程韶噘嘴。阿嫂肯定是摔着了。 「宝儿,去扶着阿嫂,我找跟棍子去。」程韶推推妹妹道。 程宝儿脆生生道:「阿嫂,我牵你。」接着跟一阵风似的跑到叶忍冬身边,在挨到人时精准停下。 「阿嫂,给你牵。」程宝儿葡萄珠子澄澈,将自己小爪子递上。 叶忍冬笑道:「好,阿嫂牵。」 来往几句话间,程韶跑柴房挑了根合心意的木棍,急急地跑出递给叶忍冬。 「阿嫂,给。」程韶道。 叶忍冬欣然接过,杵在地上后力道压了一半在棍子上。道:「谢谢韶哥儿。」 程韶两手交握,腼腆笑道:「不用谢的,阿嫂。」 有棍子,叶忍冬轻松些。就像是回到了前两次撑棍子那模样,还颇有些熟门熟路的。 叶忍冬围着灶台做饭,程韶洗干净手,跟自己妹妹围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 从怀里掏出还没凉的鸡蛋剥开,递到叶忍冬的嘴边。 「阿嫂,吃。」程韶道。 程宝儿眼睛睁大,她的吃完了,给不了大嫂了。 叶忍冬:「你们早饭吃的什么?」 「大哥给煮的鸡蛋,锅里也给大嫂留着呢。」程韶踮脚,看向另一个锅。 叶忍冬杵棍子起身,揭开边上那口锅盖。 果然,里边还有两个蛋呢。 程韶道:「阿嫂,你吃,锅里边的肯定凉了。」 叶忍冬手挡着剥出来的鸡蛋:「韶哥儿自己吃,阿嫂把那边的热了就好。」 「阿嫂吃嘛,阿嫂一个都没吃,我还吃了一个呢。」 叶忍冬看他急了的样子,将鸡蛋接过,并从灶膛分了些柴火去另一个锅。 他确实有些饿了。 简单做了个午饭,叶忍冬吃饭收拾完,端着凳子坐在屋檐下盯着门发呆。 即便是他现在想做什么,身体也不允许。浅浅打了个呵欠,叶忍冬将眨巴着将泪水逼回。 肚子里吃饱了,但累了一宿的困意又上来。 程韶跟程宝儿对视一眼。 阿嫂现在就跟上次一样,这可不行。 程韶捏紧指尖试探:「阿嫂,我们想去村子里玩儿。」 「嗯?什么?」叶忍冬犯迷煳,慢半拍转头。 「我们想去村子里玩儿。」程韶鼓起勇气,再一次道。 叶忍冬甩甩脑袋,清醒了些。「走吧,阿嫂送你们去。」 程宝儿高兴得转圈圈。「走啦走啦,找元宵玩儿。」 第125页 家里关了门,叶忍冬杵着棍子走。 身体本就累,加上被太阳照得意识困顿,一路上呵欠不断。即使他想程郎玉,可脑子只叫嚣着睡觉。 叶忍冬走着走着,就觉着两条腿已经跟自己分开,各走各的。 程韶竖着耳朵听后边的动静。 阿嫂好像没有那么想大哥,现在倒像宝儿困了的时候。 程韶摇摇头,不管怎样,肯定比阿嫂枯坐着等大哥的好。 到村里,叶忍冬手里的木棍就由杵着变成拖着。 他不想遇到个人就被问是不是腿伤到,是不是要杵棍子走。遇到熟悉的人打了招唿,叶忍冬清醒不少。 但到了祖屋刚坐下,就是个大大的呵欠。 钟灵秀抱着元宵正在玩儿,见他这模样。笑道:「要不去屋里睡会儿?」 叶忍冬捏捏鼻子摇头。 垂着脑袋蔫巴蔫巴的,看着像被个妖精榨干了精血的人。 比起一来就跟元宵玩过家家的程宝儿,简直是两个极端。 钟灵秀看看守在叶忍冬身边的程韶,道:「韶哥儿,去跟虎子哥哥玩儿呀。」 程韶抱着膝盖,看看他两个嫂子。 挪到钟灵秀身边,悄悄道:「大哥去山里了,怕阿嫂担心,带他过来跟大嫂你玩儿。」 钟灵秀看看脑袋快点到地下的叶忍冬。 怪说不得,是他一个人带着娃们过来。也是,连韶哥儿都注意到他大哥走后,这阿嫂多盼人。 要不胡思乱想,那还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正好,昨晚泡了豆子正打算做些豆皮。 钟灵秀道:「要不睡一觉去?」人呵欠连天,她都不忍心压榨人了。 叶忍冬撑着腮帮子,将泪花眨下道:「不用。」 「那行。」 钟灵秀进屋将那豆子拿出来。「冬哥儿,帮我个忙。」 家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去地里了,让冬哥儿帮他点豆子正好。轻松的活计加上现在这点困意,回家了准倒头就睡。 叶忍冬揉揉眼:「大嫂,什么忙?」 「帮我倒一下豆子。」钟灵秀将豆子端到磨盘边。 「哦,好。」叶忍冬杵着棍子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看着是真的困。 于是被程韶叫过来的整个下午,叶忍冬帮着点了两桶的豆子。 最后是真的机械重复着,也不想什么杵着棍子看起来会招人问询。 点完豆子又烧火,脑子一心想睡,但顾忌祖屋的长辈都回来了。叶忍冬瞪着眼强撑着。 傍晚,叶忍冬被就在这吃了顿豆花。 这才被钟灵秀放手回家。 果真,到家后就烧水那阵子,险些栽进柴堆里。 还是两个孩子见状,用身子撑着。 叶忍冬掐下手心,还是强撑着盥洗完。见小孩屋里的灯灭了,才进卧房捂着被子等男人。 可等着等着,眼皮子直打架,坐着就睡了去。 第二日,卧房里的小鼓包一动,倏地掀开被子。 叶忍冬长发炸毛,迷迷瞪瞪盯着屋子里。 「相公!」他道。 可没人应男风。 叶忍冬瞬间清醒,慌忙穿好鞋子出去,厨房、柴房以及后院跑了一遍都没见到男人的影子。 叶忍冬怔愣在院子中间。 相公……相公昨晚没回来…… 叶忍冬又跑到外边,到山脚也没见着个人影儿。 不知怎的鼻尖一酸,眼眶灼热。一股泪意迅勐袭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叶忍冬擦干眼泪。「相公说他一定安稳回来的。」 叶忍冬捏紧拳头,像给自己打气般。但眼眶发红,嘴角绷得极紧。 「先回家,回家等着相公就回来了。」 叶忍冬深吸几口气,将不宁的心神压下去。 「先回家做饭,相公回来要吃。对,回家做饭。」叶忍冬擦干不争气的泪,又转身回屋。 他迷迷瞪瞪的。 程韶起床后,就闻到一股煳味。 他忙蹿进厨房,对发呆的叶忍冬道:「阿嫂!煳了!」 叶忍冬肩膀一哆嗦,念叨:「煳了,煳了。」边慌忙熄火。 程韶看他样子不对头,这才想起自家大哥。 程韶往外边跑去,几个屋子逛了遍,没见到自家大哥的身影。 「应当是还没回来。」程韶咬咬唇。「以前阿爹要好几天才回来呢。」 而且大哥比阿爹还厉害呢,肯定没事! 程韶又噔噔跑进厨房。「阿嫂。」 「阿嫂!」 叶忍冬回神:「韶哥儿,饿了?」 「那叫妹妹吃饭。」叶忍冬拍拍身上的灰尘,像木头般开锅盛饭。 煳了的不能吃,但面上的没煳。 程韶抱着膝盖,有些担心。 猎户经常在山里能待几天,大哥若是去了深山,就会像阿爹一样几天才能回来。 这一天,叶忍冬过得心中不安。 自家相公不像其他猎户那样,在山里边有住的地方。这都过去一晚了,人还没回来。 心里焦急,但又想着自家相公走之前说的那句「可能会晚些回来」,叶忍冬心里没底。 上次那般是他不习惯,可现在也只是相公第二次单独进山。 叶忍冬只能枯等。 「相公啊,你快点回来吧。」头顶又缀满了星辰,即使再相信自家相公的话,可这都两天了。 第126页 这一晚,黑夜越寂静,叶忍冬越不安。 叶忍冬骨子里有坚强的一面,再等下去对他来说是煎熬,还不如白天上山在山外围守着。 那些地方他也去过几次了,他能找到路的。 枯坐到天亮,叶忍冬才迷煳睡去。 第61章 大惊一场 程郎玉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程韶坐在卧房门槛儿, 程宝儿就坐在院门门槛儿巴巴地望着门外。 第三天清晨,叶忍冬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将两个小孩送到了祖屋。 相公说了他可能会晚些回来, 但他已经等不住。 叶忍冬锁了门, 背着背篓出去。 他想的是,自己先去相公常带他去的地方转悠。找点山药葛根,等晚上还等不到相公就回。 这样总比待在家里干等着强。 叶忍冬深吸口气,抓着刀上山。 这次没有男人走在前边, 路上的树枝野草就跟不听话似的,尽数拦着。 叶忍冬砍了根长木棍,边走边拍打草丛。 他怕蛇…… 叶忍冬敛眉。更怕相公不回来。 没程郎玉带着, 他的速度不快,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程郎玉设陷阱的地方。 这几天没睡好,到地方时,叶忍冬脑袋发晕,额头直冒虚汗。 挖陷阱的地方离深山还翻一个山头就行,这里树木葱茏,藤蔓高挂。头顶的阳光只能透过高大的树冠,落下来几缕。 阴暗深沉,容易扰乱心神。 「相公。」叶忍冬嘴唇干得起皮。「相公在哪儿呀。」 叶忍冬启唇默念, 余光止不住乱瞥。心里像受惊的兔子般, 怦怦乱跳。 从高空传来的鸟鸣, 宛如从四面八方而来, 声音迴荡在空旷的山间。 叶忍冬握紧拳头,扒拉草丛来转移视线。 * 半山之隔, 程郎玉正捂住手臂被扯下的一块肉, 唇色发白地藏在一个山洞里。 缘何这般狼狈, 话要说回到前天。 程郎玉进了山,先布置完陷阱,又往深山里走了一截。 深山危机四伏,程郎玉只想打了猎物就走。 在找到一只雄壮的公鹿,他果断将鹿射死。但没曾想,在取鹿的时候,身后密林突然蹿出一只黑熊。 那熊模样狰狞,脸上被咬掉一块肉。直直冲着这边过来。 程郎玉心中一惊,自己这算是送到嘴下了。 他当即后侧滚开。但看着刚经过打斗的熊已经暴躁,程郎玉意识到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黑熊嘴上没讨到好处,爪子却是勾着程郎玉脑袋拍下。 程郎玉腰一弯,险险避开,脸上被带下一道血口子。 程郎玉眼神发狠,将鹿头上的弓箭一扯,在地上滚了又滚,找到机会捏紧熊嘴直直地刺进它眼睛。 箭头入了三分,斜上而出。 熊爪子挣扎着打来,程郎玉扯了箭头再是一扎。 猩红温热的血飞溅洒了满脸,程郎玉犹如阿鼻地狱出来的煞神,纹丝不动。以自身胳膊受伤,换一头熊命。 「嘭」地一声闷响,黑熊倒地。 程郎玉脱力,撑跪在地,几乎要将肺喘出来。 但天色已经不早,夜里的深山更是危险。他不敢停留,抓起鹿抗在肩上就往回赶。好歹在夜幕降临之前到了外围一点。 本打算今晚就回加,但耗费了太多力气,加上左手疼得厉害,俨然难以赶回家。 程郎玉只好先找个山洞藏着。 第二天清早,程郎玉忍者不适,嚼碎了草药给自己胳膊敷上。但没多久他又开始发热,站起啦走几步都是天旋地转。 程郎玉想着早些回家,咬牙走了一段,但身体越来越热。 程郎玉担心在外边昏睡过去,干脆找个山洞窝着,想着吃点东西,精神回来一些再继续赶路。 没曾想闭眼就睡过去,等再醒就是第三天了。 程郎玉虽说提前说了可能晚回,但若是再呆,夫郎肯定会找来。 现下,程郎玉在陷阱的不远处。他摸摸额头,还是一咬牙扛着鹿往回走。 摇摇晃晃,头晕目眩,几乎全靠着意志力。 走了两刻钟,程郎玉隐约在自己挖的陷阱旁边见到个人影。 走近了,却见那人勐地站起,泪眼汪汪向自己奔来。 「夫郎?」程郎玉甩甩头。 一定是错觉。 叶忍冬吃了干粮,都快等到太阳落山,陡然听见前边有些动静。 本以为是野兽正打算藏起来,却瞅见那身熟悉的粗布衣服。赫然就是自家男人,还扛着个鹿摇摇欲坠。 叶忍冬仔仔细细打量着,边跑上去。男人胳膊那块的袖子明晃晃的一个大爪印,他倏地红了眼眶。 叶忍冬将男人胳膊扶着搭在自己脖子上撑起,小心翼翼不敢去碰脖子间的手臂,只细细扶着他腰往前挪。 「夫郎。」男人生意干涩。 叶忍冬一听,那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程郎玉慢些反应过来,急了:「山里不安全,怎的来了。」 叶忍冬扶着人,路过背篓,捡起来挂肩膀。背篓里边还放着几只他在陷阱里捡的东西跟农具、山药这些。 叶忍冬擦干眼泪,咬紧牙关撑着男人往山下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打算找你了。」 程郎玉眼睫脆弱耷拉,叶忍冬摸摸额头,烧起来了。 第127页 「相公,你把鹿放下,咱们先回去好不好?」叶忍冬道。 「不用,相公搬得动。」只是有点发热而已。 叶忍冬眼眶发红,巴掌拍在男人大腿。「明明说好不受伤的。」 叶忍冬贝齿紧咬,只能等他好了再算帐,现在先卯足了劲儿带他回家。 途中几次勾着草,差点连带着男人一起倒下。 渐渐地,叶忍冬觉得身上越来越重。他吸吸鼻子,强忍道:「相公,先别睡好不好。」 「相公,把鹿放下了。」 程郎玉闭着的眼睛顿时睁开,扛鹿的手青筋绷直。「不放!」 「那你别睡,你敢睡我就扔了去!」叶忍冬威胁道。 「不许!」程郎玉歪头,靠在自家夫郎的小脑袋上,迷煳着蹭了蹭。「好睏,夫郎。」 叶忍冬小腿打颤。「相公,别睡,睡着了我搬不动你。」 叶忍冬急得眼泪直冒。 不争气!不许哭! 「不许哭!」叶忍冬哑声,恶狠狠说道。 他勒紧男人的腰,那鹿腿在他肩膀晃晃悠悠,要落不落。 走了一个时辰,叶忍冬脚底一滑。肩膀重重磕在树上。 他仰头,天边还有一点点光亮。 叶忍冬打气:「看到家里,要到了,相公不许睡!」 程郎玉幽幽睁眼,瞥他一眼,又咕哝蹭蹭毛绒绒的脑袋,开始闭眼。 「相公!」男人往前一倒。 叶忍冬紧紧环住男人的腰上。跟着一起滚下去,直到落到灌木丛里。 石子儿硌得手心生疼,那鹿跟着撞到边上。夫夫俩又往下滑了几分。 叶忍冬看看灌木丛边上的土。 到山脚了! 「相公!相公!」叶忍冬拍拍俊脸,男人没回应。 叶忍冬爬起来,将男人右手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先带人送回家。 「韶哥儿,宝儿!」叶忍冬在院外喊道。 「韶哥儿!」 「咋了这是!」程立民笑嘻嘻追着小孩出来,呆滞地看着狼狈的夫妻俩。 「二哥!二哥相公发热!快带他看大夫!」叶忍冬踉跄撑着男人。 程立民反应过来,立马将程郎玉背起来就跑。「我带大哥去涂大夫那儿。」 身上的重量消失,叶忍冬腿脚一软,直直坐到地上。 「阿嫂!」两个小孩急着跑来。 叶忍冬看着自家远去的相公,还有那土地边的鹿。叶忍冬擦了冷汗起身道。「咱去把那鹿拿回来。」 叶忍冬憋足了气儿往回跑,后面跟着两小孩。 三人将鹿扔在院子里,锁了门又跑出去追人。 隔得老远,能看见程立民已经背着人进村里了。叶忍冬强撑着,带着两个娃跟过去。 村里的涂大夫应当是上次他脚踝受伤,阿奶让他去看的那家。但他没去过找不见路。 叶忍冬摸了摸额头的汗,咬牙坚持。 不看着相公他不放心。 涂大夫是赤脚大夫,在村里很有威望。村里人生病,都是在他那儿看的。 叶忍冬到村路时,正好又见到程家人脚步急促地往村北边靠河的那方赶。叶忍冬想也不想地追上去。 「你们去祖屋,乖。」叶忍冬叮嘱后边的小孩。 叶忍冬踉跄跟上谭春柳、钟灵秀。 「阿奶,大嫂。」叶忍冬喘着粗气道。 「哎哟!怎么跟逃了难似的。」谭春柳握住叶忍冬的手。 「立民回家说了,冬哥儿不担心,涂大夫说阿玉只是累着了。他身子骨好,很快就恢復的。」 钟灵秀扶着叶忍冬道:「冬哥儿别怕。」 叶忍冬点点头,身心都有些疲惫。 他攥紧钟灵秀的手,就像抓住了水里的浮木。 幸好没什么大事。 涂大夫家靠河,是个茅屋跟青砖瓦混着的房子。没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中药味。 叶忍冬随着两人进去,见自家相公已经被捂在被子里,额头上搭着帕子。 「这娃儿家的?」涂大夫看向叶忍冬。 「是。」叶忍冬点点头,「大夫,我相公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饿了累了加上手臂上的伤。躺几天就好。」涂大夫熟练道。「人可以带回去了,这药煎上餵了就好。」 「还有,他现在虽过了高热,但是晚上要是又热了,拿酒沾湿帕子四处擦擦。」 「谢谢大夫,我知道了。」叶忍冬眼睛微红着感激道。 付了银子,叶忍冬又跟在程立民身后,看着自己相公垂着的手,回自己家。 放下人,程立民就走了。 两个孩子老人没让跟回来,担心添乱。叶忍冬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相公就好。 叶忍冬到家就将药熬上,接着去卧房守着程郎玉。 床上的人睡得熟,以前叶忍冬翻个身的动静就能将人弄醒。 现在来回开门,也不见床上的人有半点响动。 叶忍冬探探自家相公的额头,手心的温度还热着。他爬上去,将程郎玉身上的衣服脱了。 将人严严实实捂着,才按照大夫的吩咐,倒了家里的白酒出来,用帕子沾着擦拭。 隔一会儿,程郎玉嘴唇起皮,叶忍冬沾水给他润着。 外边已经完全黑了,叶忍冬歇了会儿,从被窝起来。 第128页 药熬得差不多,得给人餵下去。 叶忍冬穿着鞋到厨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泛着泪花。 昨晚没怎么睡,现在困了。 叶忍冬眨巴几下眼,将炉子上的药罐端起,药水倒在碗里。 晚饭还没吃,叶忍冬掺水煮了个白米粥。用的都是细白的精米,熬成浓稠状。 等药凉得差不多,将木棍往灶膛里塞进去些,端着药到卧房。 叶忍冬将凳子端到床边,药放上去。他探了探男人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些。 叶忍冬身子撑在男人上边,将人裹着被子的上半身艰难抬起来。「相公,咱喝药。」 药水递在男人的唇边,见男人的眉头皱起,紧接着就掀开了眼。 叶忍冬一喜,道:「相公,喝药。」 程郎玉神色清明,瞥见自己跟前的手腕跟苦药,面不改色地喝了。 最后一口喝完,叶忍冬将碗放下。 脑袋凑到男人面前,水汪汪的鹿眼委屈:「相公,你醒了。」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叶忍冬关切道。 程郎玉勾过自家担惊受怕的夫郎趴在自己身上。「没有,就是睡太少了。」 叶忍冬手臂撑着,不敢把力气都放上去。像猫似的蹭蹭男人道:「相公,饿了没。我煮了粥。」 话音刚落,程郎玉的肚子就想起一阵「咕咕」声。叶忍冬笑道:「我去盛。」 「不过只有清粥跟咸菜。」叶忍冬撑起身。 「能吃就行,相公一两天没吃饭了。」程郎玉低哑道。 「马上!」叶忍冬急忙穿鞋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猎什么的架空哈,咱们不吃野味,不吃野味,不吃野味。 第62章 小没良心的 饭菜端到卧房, 夫夫俩都饿狠了。煮的大半锅粥给吃了个干净。 叶忍冬瞅着自己相公吃了三大碗饭,可心疼了。 饭后,程郎玉跟叶忍冬解释在山上遇到什么。不过那熊的事儿他没说, 怕吓到自家夫郎。 这个晚上, 叶忍冬也没怎么睡好。 时不时就要起来摸摸男人的额头,若是烧起来了,就要给人擦几下。 程郎玉进一趟山,回家养了两天。 那鹿被程郎玉交託给程立民, 借陆大夫的关系将其给卖了。 因着放了几天,总共得了十七两银子。给了程立民跑腿费一两,自己这还剩个十六两。全部交给叶忍冬保管。 后面又去村里换了几次药, 程郎玉这手才好得差不多。 叶忍冬现在喜欢做的事情, 就是趴在男人身上,指腹摩挲男人脸上横过去的那道疤痕。 有小拇指长,像爪子尖划开的,很细。 上边的结痂落了,就是一道红粉的痕迹,有点像不经意被指甲挠了的那种。 叶忍冬从男人身上下来,重新拿着那件被抓烂袖子的衣裳缝补。 程郎玉就靠坐在床沿,手臂圈紧人的腰, 脸埋在软绵绵的小腹上。 「相公, 明天去镇上扯些布, 做几件春衫吧。」 现在天气也热了, 穿袄子干点活儿就得脱衣。早点买回来,也早点做好了穿。 「听夫郎的。」程郎玉闷闷道。 叶忍冬小肚子传来温热的唿吸, 浅浅的。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将男人的长髮散开, 五指成梳,绸缎般的长髮在腿上倾泄。 程郎玉被弄得舒服,收紧胳膊贴着人慢慢睡去。 叶忍冬将最后一针落下,裁掉线。将缝好的衣服对着油灯下看。 还好,他注意着的,线头也没那般大。 衣服叠好放进篮子里。叶忍冬吹灭灯,摸摸肚子上的大脑袋。 「相公?」 程郎玉握住捣乱的手,搂抱着人塞进被窝睡下。 叶忍冬浅笑,乖乖窝在男人怀里。自从男人手臂伤了,他就不敢被抱着睡。 现在绷带拆了,可算是好了。 不过……不能再靠打猎谋生活,这般不安全,叶忍冬是怎么也不放心的。 这次去镇上问问陆大夫,看现在什么药材好卖,自己回来试着种。 等以后成气候了,总归比进山打猎安全些。 * 次日 天色朦胧,夫夫两把笋干,存的药材带上。带上两个小孩子,慢慢悠悠走着去镇上。 时辰早,但也有不少人起来赶集。 几乎半个村里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程郎玉进山受伤了,现在看到,都接二连三地问问是不是好些了。 一路聊着也走到镇上,夫夫两找地儿摆摊。交了两文钱地摊费,就等着客人上门。 嫩笋好卖,笋干更好卖。 镇上的人不买都吃不到笋子。现在买着,还能存起来,以后家里逢年过节的也能多道菜。 叶忍冬收银子,程郎玉称重。 嫩笋八文一斤,笋干贵些,二十文一斤。夫夫俩没待多久,就将三十斤笋干卖了。 钱暂且给程郎玉守着,等到家之后再给叶忍冬。 两人沿路又买了几匹布料,嫩色的给孩子,藏青色的跟月牙白的给大人。 最后,夫夫俩才到陆大夫的医馆。 云山周围的医馆,里边的药材大多是从採药人手上收的。或者自己到山上采的。 叶忍冬既然想种药材,那么势必得搞清楚医馆哪些是好卖的。 第129页 但现在医馆里边忙,程郎玉两人等了会儿,才等来陆大夫的空闲。 「你小子,有好药材了?」陆大夫那双眼睛自程郎玉脸上一晃。「啧,前不久伤了元气啊。」 叶忍冬眼睛一亮,陆大夫医术这么好。 「前些日子被野兽抓了。」程郎玉道。 老头捻着鬍鬚。「怪说不得。」 「不过虽然年轻,再折腾个几次,小心老了留下病根儿。」 叶忍冬拉着男人的手一紧。 程郎玉大拇指指腹摸摸他手背,让人安心。道:「实不相瞒,这次来找陆大夫也是因为这个。」 「哦?」老头靠在椅背。 「家中人担心做猎户不安全,但家又靠山,所以想来问问陆大夫,若是我们改成种些药材,不知种哪般好些。」 程郎玉诚恳道:「还望陆大夫告知。」 老头来了精神,坐直身子。「你要种药材?」 叶忍冬端坐,紧张等着。 程郎玉镇定道:「对,种药材。」 「是个出路,你小子,脑子还挺会转。」陆大夫道。 程郎玉偏头看向叶忍冬:「我家夫郎想的,他幼时接触过药材,倒对这方面有兴趣。」 陆大夫道:「云山药材种类本就多,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种的。」 「你们回去找找周遭容易存活的,比如老翁须、玄参、麦冬。」 「但你们想清楚,云山都是採药人,种药材的可没几个,这种药的经验可得自己摸索。不过若是有问题,老头也能帮着参谋参谋。」 程郎玉又跟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叶忍冬全程认真听着。 他知道要种药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种子。 不过,依赖于云山,今年种不成但可以多找些种子。等明年重头开始。 聊到中午,夫夫二人这才慢慢回家。 叶忍冬重新带好幕笠,却在出门时一个胖夫人迎面走来。 叶忍冬瞬间僵直,如遇煞神。 那妇人直直撞过来,叶忍冬却不知道躲。 程郎玉眉心皱起,掐着自家夫郎的腰抱开,那妇人一个惯性倒在地上磕到了牙。 「他奶奶的,走路看不见的是不是!」 叶忍冬脖子一缩,身体开始发抖。 程郎玉大掌撑开他的手,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手心就开始冒汗。 程郎玉瞥过那妇人一眼,那人骂骂咧咧进门,不敢招惹。 「相公,走。」叶忍冬很小声地说道。声音颤动,听着好不可怜。 程韶跟程宝儿拉紧自家大哥的衣摆被带得小跑。 直到离了医馆门口,叶忍冬的身体还在哆嗦。 「夫郎,怎么了。」 程郎玉找个没人的地儿,掀开自家夫郎的幕笠。里边的人眼睛包着泪花,憋着嘴委屈极了。 程郎玉来不及多问就将人搂进怀里安抚。「乖,怎么了,不哭。」 「阿嫂?」程宝儿盯着自家阿嫂。 「嘘。」程韶捂住他嘴,安静站在两个大人身边。 「相公,是白家婶子!」叶忍冬惊道。 「你说刚刚那妇人?」程郎玉一顿,抬起哥儿的下巴给他抹眼泪。 「我不知道她怎么也会到这里来,明明……明明……」 「夫郎别胡思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程郎玉道。 「看他那神色是急着找陆大夫的,陆大夫是周围几个镇上医术最好的大夫,难免有隔壁镇上的人过来看。夫郎别自己吓自己。」 程郎玉捧着他脸道:「再说了,不是还有相公在嘛,怕什么。」 叶忍冬伸出手,贴在男人手背。「好,我不怕。」 叶忍冬现在想起自己反应过大。经年累月积攒在身体里的恐惧,是消散不了的。 程郎玉道:「咱们先回家。」 白家人再如何,也断然是带不走自家夫郎的。更何况本就是来找陆大夫的。 自顾不暇,何谈花心思报復其他人。 到家后,程郎玉将身上的银子交託给叶忍冬。道:「家里的银子夫郎保管。」 叶忍冬摸到银锭子,将最后一丝对白家的担忧驱散。 「咱们家现在存银够了,相公现在就陪着我在外边找药材可好?」叶忍冬打开柜子,将银子藏进某件破烂的衣兜里。 程郎玉坐在床上,看着自个儿夫郎纤细的身子,对他张开双手。 叶忍冬腼腆,还是乖乖跑到程郎玉跟前。 「那我以后可就靠着夫郎生活了。」程郎玉道。 叶忍冬倚着男人,手心紧握:「相公,我会好好努力的。」 靠山吃山,云山蕴藏的东西多着呢。叶忍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东西,再将其在地里批量培育。 不过现在急不得,后院种的早春豇豆还要打理。 午饭后,乌云将日光遮了小半。风逐渐大了,将屋后的树林吹得簌簌作响。 叶忍冬坐在院子,拿着砍刀,脚边蹲着大黑猫。 细长的树棍立在矮树桩上。一刀下去,刀背的木头卷边。 叶忍冬左手抬着木棍,轻轻一落。刀刃「咚」地一声砍在树桩,木片掉落。 手腕粗的木棍底都削尖,大约有个十来根。叶忍冬把木棍抱到后院。 猫被脚勾着打个滚儿,又傻兮兮地跟在叶忍冬后头。 第130页 之前种的春豇豆跟春四季豆开始牵藤,叶忍冬将木棍交叉插下去,搭起两畦不过三四米长的爬架。 叶忍冬蹲下身子,将菜苗上的卷鬚搭在架子上。没弄个几根,膝盖上就被猫前腿儿踩住。 叶忍冬点点猫脑袋,看着它背嵴弓直,小嘴张得有半个脑袋般大。 「困了就回窝去睡。」叶忍冬捏着猫耳朵尖尖。 黑猫收腿儿,叶忍冬拍干净裤子上的两个梅花脚印。 两排苗弄完,叶忍冬抱起猫儿。 隔着木架子,另一边的小白菜嫩生生的,上边青绿下白如玉。 正是生长的季节,少不了施肥。 叶忍冬揉了揉手上的大黑猫,将它放下,绕到后院茅坑挑了些粪水。 叶忍冬眼睁睁地看见刚才黏得不行的猫瞥他眼,甩着尾巴绕远。 「小没良心的。」叶忍冬啐道。 「喵嗷~」拉长的猫叫声响起,叶忍冬担着粪桶看去。 果不其然,又跑到自家相公跟前儿去了。 「我来。」程郎玉没给猫半点眼色,径直过来。 叶忍冬得意地横了大黑猫一眼。「相公,没多少。」 程郎玉道:「我身上脏,将就。」 叶忍冬没跟他掰扯,乖乖扶着扁担让开位置。 沿着菜根儿,程郎玉将院子里的菜都淋了遍。叶忍冬就在边上跟他说话。 「相公,外边需要换苗的吗?」叶忍冬问道。 玉米都种下去也快半个月了,该落苗的早落实了。为了尽可能地增加产量,一般这时候要去看看地里是否有死苗、弱苗或者少苗的情况。 一旦发现,就要用新的苗换上。 家里的新苗也生出来了,是在种那一半玉米种子时,在草棚子里扔了些。 程郎玉墨发用布带绑着,叶忍冬跟在后边抓着他散落下来的长髮。手上揉搓,比猫毛硬些,但更滑润。 程郎玉翻倒桶,倒出最后一点。「该换的我都换了。」 「那是不是也要施肥了。」叶忍冬道,「后边那土刚开出来,可得小心。」 程郎玉点头,长发被叶忍冬拉着拽了下头皮。 「相公!对不起。」 程郎玉若无其事站起:「再等等,秧苗种了再浇。下边又底肥,免得烧根。」 「好。」 程郎玉将粪桶放进柴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正吵着 见男人从后院出来, 叶忍冬拍拍院子的小马扎道:「相公,你坐。」 叶忍冬看他愣着,挥挥手里的桃木梳道:「快点呀。」 程宝儿甩甩哥哥梳的小发包, 头花上的流苏打在脸上。她笑眯眯地抱住犯懒的猫咪。 「哥哥, 帮我拿梳子。」 程韶拿着草餵兔子呢,那三瓣嘴吃得飞快。他摸摸兔子长耳朵,小跑进屋。 「给。」程韶将缺了一半齿的梳子递给程宝儿。 叶忍冬将程郎玉的髮带拆下。长髮根根分明,像被墨汁染透了, 黑得发亮。梳子下去一路畅通无阻。 叶忍冬给男人前额的头髮撩起,编了几股辫子。里边交错着红色的髮带,最后收拢于脑后。 程宝儿本梳着猫毛的, 刮着刮着就落到自家大哥脑袋上。 瞅瞅猫儿跟程韶的小揪揪, 最后落到叶忍冬那一头长髮上。 好像只有大哥大嫂头髮才能这样梳呢。 程宝儿手顿住,大黑猫唿噜唿噜的鼾声停下,娇声娇气喵了喵。 「好了。」叶忍冬道。 他撑着男人肩膀歪着身子看,但又觉得看不清,干脆梳子放男人手上,捧着男人脸转过来。 程郎玉反手搂住纤腰,怕他摔下去。 「好不好看?」叶忍冬问满眼愉悦的程宝儿。 「好看,」程宝儿咧开大大的笑, 「但阿嫂肯定更好看。」 程韶深以为然, 脑袋直点。 叶忍冬站直身子绕到男人身前。头上多了亮色, 还有小辫子, 有种南疆那边的风情。 叶忍冬咂吧下嘴:「好看。」 不过有些臭臭的。 院子没呆多久,山林被风袭击, 扯出呜咽的长唤。 「下雨了。」程韶眼睛一眨, 脸上接了几颗雨水。 「快进屋。」叶忍冬道, 「晴了这么多天,也该下雨了。」 不过几个唿吸,细雨从小点汇聚成丝。 时辰还早,叶忍冬干脆生火烧些热水,让家里人都洗个澡。 大人身上臭,小孩身上脏。 要是往被窝里一躺,指定要将窝里也弄得睡不得。 第一锅水烧好,叶忍冬带着两个娃先洗了,接着给人塞到灶膛边烤着,免得着凉。 程郎玉递着柴火,瞥见两个小孩坐得离自己远远的,瞄了一眼,自顾自看火。 等第二锅水烧好,两个小孩头髮干了,被叶忍冬赶到卧房去待着等晚饭。 程郎玉见人走远,兑好水,默不作声去将两人的衣服拿到澡房。 叶忍冬纳闷着男人找好衣服还来厨房干嘛,接着被人一抱而起。 「相公!」 「嗯,怕夫郎着凉,我给你洗。」 叶忍冬吸气,没好气道:「真是,什么醋都吃。」 程郎玉:「我不吃醋,夫郎知道的。」 * 春日里下雨,黑得也早。 叶忍冬做好饭时,后院的猪拉长声音叫唤。「相公,餵猪。」 第131页 程郎玉慢吞吞松开圈了半个时辰的人形抱枕,晃到后边去。 叶忍冬动动酸麻的胳膊,将饭盛出来。 做的是大锅炖。粉条猪肉白菜炖底,上边贴的玉米饼子。据说北边常这样吃。 雨下来,带来些凉意。吃点热乎的正好。 叶忍冬沿着大铁锅贴了一圈的饼子,下边变成金黄色,熟了后带着水汽。全放在小筲箕里端上桌,吃一个拿一个。 巴掌大个,程韶程宝儿一人两个顶饱了。剩下两个,其余的全进了程郎玉的肚子。 咬着松软的玉米饼子,再咬口厚实的猪肉粉条,香甜中混着肉香。 一口下肚,全身都热乎。 叶忍冬手悄悄贴在男人的肚子。硬邦邦的,哪有小孩吃饱了那样鼓起的。 汉子是真的能吃。 男人起身洗碗,肩宽背阔,身量又高。叶忍冬看看那脸盘子大的碗。怪说不得,汉子能长这般高大。 今日吃饭早,叶忍冬瞅见男人披着斗笠看样子是要出去。 他条件反射抓着男人手腕往家里拉。「相公,你说了不去的。」 程郎玉顺着力道进屋。「夫郎想什么呢,我去看看水田扎牢实没。」 要插秧了,今天雨下大了,程郎玉正好看看去。 田坎不能漏水,不然秧苗插下去没水。 叶忍冬拍拍胸口:「那相公不说。」 「现在不就说了。」程郎玉贴下他脸,「乖,进卧房里去,我马上回来。」 叶忍冬杏眼微眯,点头进屋。 * 程郎玉就去个水田边,一刻钟不到就回了。 到家时,却瞧见自家夫郎站在屋檐仰头呆望。 「着凉了怎么办!」程郎玉几个大步,将人拉进屋。 「相公!回来了。」叶忍冬想抱男人。 程郎玉大掌握住迎来的两个手,另一只手将蓑衣脱掉。一把将人大横抱起。 啪啪的脆响,打得人面红耳赤。 「相公。」叶忍冬羞赧。 程郎玉脱了鞋就将人按在被窝:「怎么不听呢。」 「相公,轻点。」 雨天适合摊煎饼,一面烙熟了点上些梅花印,再翻一面点上桃花印。直到芯里的红豆酱漏出些赤红色泽,就差不多了。 「相公,」叶忍冬软叽叽道,「腰酸。」 程郎玉长发散开,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家夫郎皓腕上的红髮带。「下次还听不听话。」 「听……」叶忍冬依靠男人,软得不像话。 程郎玉眼神舒展,唇瓣贴着叶忍冬额角。大手伸到夫郎弯折过久的地方。 「相公,今儿镇上是不是有家收折耳根的摊子?」叶忍冬猫儿般哼唧。 程郎玉道:「是有那么两家。」 他手顿住,捧着叶忍冬的腮帮子:「夫郎想挖?」 叶忍冬咬住他手,囫囵道:「还没我去挖草药好呢。」 程郎玉指尖微动:「确实,还是不挖的好。」 叶忍冬听这话里有话,松开嘴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程郎玉:「你明日就知道了。」 叶忍冬不喜欢话留半截的,蛄蛹着:「说嘛,你说嘛。」 程郎玉身子一翻:「看来我退步了。」 「唔,没!」叶忍冬欲哭无泪,「相公,错了,不问了。」 「没事,相公轻些。」话淹没在唇齿间。 * 山脚雨停了,鸡还没叫呢,人就叫唤了。 叶忍冬放下衣服走到斜坡边,男人在里边看秧苗。 「相公,这是怎么了?」叶忍冬迷惑道。 程郎玉。「听不清?」 「昨晚不是跟你说的折耳根吗?不知道哪家的田坎被挖断了,正吵着呢。」 叶忍冬鹿眼微张:「啊?相公昨晚看见的?」 「就有人做坏事心虚,我正好看到逃窜的身影而已。」程郎玉闲闲道。 叶忍冬只能听见近村子那边传来的音调,具体说什么听不明白。而且地势挡着,也看不清什么。 「你要想知道,等我种完了带你回村里问阿奶去。」 程郎玉不知何时凑到叶忍冬身侧,即便是站在水田里,也比叶忍冬高些。 叶忍冬险些吓得后仰。 男人手腕勾来,钳制住那薄而柔韧的腰。「慢点。」 「你吓我,相公故意的。」叶忍冬磨牙瞪他。 程郎玉香了口,逮着还没消肿的红唇碾磨。「哪能捨得吓夫郎呢。」 叶忍冬被夺了唿吸,一时腿软。胳膊圈着男人脖子,全身力气都压上去。 「夫郎香。」程郎玉啄了嘴。 唿吸交缠,叶忍冬心虚地看看周围。 「怎么能在外边亲呢。」叶忍冬微喘,脸颊红润。 程郎玉站得笔直,等他恢復。「没法,家有美夫郎太勾人。」 「哼。」叶忍冬偏头,但嘴角却悄悄勾起。 程郎玉改叼着脸。 叶忍冬解救出自家的脸,站起身:「相公,腻歪。」 程郎玉淡笑,像个玉面郎君。 「我回家了,衣服还没洗呢。」叶忍冬逃也似的,几下就熘没影儿。 程郎玉可惜摇头,收敛温情将腿上的蚂蟥给扯掉。一条血痕蜿蜒落下,染红了腿上的淤泥。 夫郎在这,指不定又想下来帮忙。 第132页 * 水田泡了会儿,程郎玉洗干净自己的大脚,扯下蚂蟥扔了。 叶忍冬窝在家里做衣裳。 「相公!腿流血了!」叶忍冬就坐在屋檐下,见自家相公先是一喜,接着就瞅见那两条血丝落下的腿。 程郎玉跺脚。「没事。」 「蚂蟥吗?」前几天回来只见着血点,可没这般严重。 「嗯,蚂蟥。」 叶忍冬最是不喜欢这种软的,见着指定跳脚。 但落在相公身上,他觉得自己能上脚踩几下,替相公出气。 「先吃饭,吃完咱们去老宅。」 「阿嫂,可以送小兔子给元宵跟虎子吗?」程韶抱着巴掌大的小灰兔子,蹲在叶忍冬的身边。 叶忍冬道:「韶哥儿跟宝儿养的,你们决定就好。」 「那好!我们等会儿带过去。」八只小兔子,送两只过去。 「好啊,走,先吃饭。」叶忍冬将小孩拉起,转身进厨房。 自家的兔子,从带回来时就是两个小孩养着,现在不知不觉都已经直接吃草了。 第64章 看戏 小兔子被放在垫了草的背篓, 摇摇晃晃跟着人换个家。 程韶跟程宝儿念叨一路,说的都是什么在新家要好好吃饭,要乖。 到祖屋门口才停下。 「元宵, 我把兔子带来了。」 进了门口, 程韶跟程宝儿就对着玩儿沙子的元宵道。元宵一听,立马扔掉沙子,小手撑膝盖站起来。 钟灵秀正好在挖遍晾晒新做的豆皮。「哎哟,这兔子乖。」 娘俩一个样, 见着这模样的小动物就走不动脚。程立君接过她手上的筷子,道:「去看看吧。」 「大哥。」程郎玉道。 叶忍冬道:「大哥。」 「坐啊,杵在门口干嘛。」程立君倒了两杯茶放桌上。「今儿个休沐, 正好灵秀想去找你们玩儿呢。」 「赶巧, 你们自己过来了。」 程郎玉端着水递给叶忍冬。他道:「正好家里的事儿做完了,来祖屋看看。」 叶忍冬渴了,就着男人手喝完,也蹲在背篓边摸小兔子。 「哎,前些日子你听见高家的吵架没?」钟灵秀捧出来一只放腿上。 叶忍冬来就是玩儿的,好奇道:「就是折耳根那个?」 「噗嗤。」钟灵秀笑,英气的眉一扬。「这么说也是。」 「知道镇上在收折耳根吧。」钟灵秀道。 叶忍冬点头:「知道。」 「那高老三脾气古怪,不知在哪儿被收拾了回来躺了几天。好了后, 那高家的那口子日子就不好过了。」 叶忍冬蹙眉:「那个三木的后娘张小芽?」 「对啊, 」钟灵秀摸着兔毛, 「不说恶有恶报嘛, 那高老三好了性子再不遮掩,可着劲儿地收拾人。」 「不知听谁说了镇上的事儿, 肯定想着不是白捡钱嘛, 哪肯放过。」 钟灵秀压低声音, 幸灾乐祸道:「就把张小芽赶出去找了一夜,结果张小芽撒气撒到人家田坎,将水田给挖断了。」 「正等着蓄水插秧呢,瞧瞧,这不就惹事儿了。」 叶忍冬听得兴味。「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钟灵秀将小兔子抱在怀里。「解决什么!还跟之前三木那事儿一样,别人明明白白从她家翻出那大袋子的折耳根,村里人也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从水田回来。」 「找她赔偿,但她死不承认呢。」 钟灵秀抱怨:「现在每天院子里一吵吵,脑门都吵疼了。」 「所以正好立君回来,难得休息,家里边不清净就想着去你们那儿。」钟灵秀道。 这话刚落,篱笆边忽的传来程立民的声音。 「大嫂!打起来了!」 「什么!」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程立民翻过篱笆进院子。「阿爷呢,找他拉架去。」 「你想你家阿爷那把老骨头断了?」程立君道。 程立民道:「哪里,扯上了二爷爷家!程翠跟张小芽打起来了。」 叶忍冬诧异:村里的媳妇还真是剽悍啊! 这涉及到自家人就不一样了。家里的人急急忙忙赶出去。 程郎玉戳戳叶忍冬的脸。「还不起来?」 叶忍冬抓住男人手,乖乖跟在男人身侧。 过了低矮的屋子,来到村里的大路。 叶忍冬低声问:「相公,程翠是招赘那个表姐吗?」 「嗯,程牛伯伯家的。」程郎玉轻捏叶忍冬的细指,软趴趴的,跟他人一样。 自家夫郎哪哪儿都好,程郎玉发现叶忍冬现在喜欢听人话家常。 虽然不说一句话,但在一堆唠嗑的长辈中央也能坐得住。 「相公,你上次怎么知道有人挖断田坎的呀?」叶忍冬仰头,琉璃似的眼睛看着男人。 「咱隔着村子那么远。」 程郎玉低头凑他耳边:「因为是近咱们的二爷爷家的田,我见有人在那儿,本想打个招唿,但人听声儿就跑了。」 「哦!」叶忍冬恍然,学他低声,「她怎么跑这么远呀?」 程郎玉捏他小鼻子,笑道:「相公又不是百事通。」 叶忍冬连忙扒拉开男人的手,小心瞄了眼前头。「前头吵架是一家,表姐家是第二家,那是不是田坎受损的不止这两家呀!」 第133页 比田鼠还能挖洞。 程郎玉笑得温柔。「那应当是,挖的都是远的地儿,一时没人察觉出也正常。」 「相公,你别捏我脸,被看见不好。」叶忍冬将男人又摸上来的爪子拿掉。 程郎玉笑:「我夫郎,我摸不得?」 叶忍冬皱眉:「相公回家好不好?」 「呵,好。」程郎玉揉揉他的脑袋。 夫夫俩走在人后,前边是程家的人。可等叶忍冬嘀咕完抬头,程家人前头乌压压一片,人还越汇越多。 叶忍冬惊愕,攥紧程郎玉的手贴靠近。 悄咪咪道:「相公,这么多人干嘛呢?」 程郎玉顺势搂住人。「应当是表姐家遭了殃,怕有个万一,又有好些人家去看了自家的田。」 「那肯定惨了。」叶忍冬嘴巴微张。 程郎玉捏紧他唇瓣。「别人家的事儿,咱们看看就好。但是表姐家可能就要亲戚间撑下腰。」 叶忍冬挺起胸膛,神气若小鸡崽。 程郎玉:「你行?」 叶忍冬摇头,拍拍腰间的大手。「我相公行。」 程郎玉笑声如鸣玉般,滴滴落进叶忍冬的耳朵。他转向自家男人,被勾得迷迷瞪瞪的。 傻啦吧唧道:「相公啊。」 程郎玉侧耳:「叫相公干嘛?」 「真好看!」叶忍冬嘻嘻一笑。 「噗嗤。」钟灵秀笑得瘫在程立君身上。 瞥见傻眼的叶忍冬咕噜往程郎玉怀里钻,她道歉:「哎哟,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继续。」 程立君扶着他媳妇。「好了,你看弟弟都生气了。」 程郎玉不爽的看程立君这狐狸一眼。什么叫自己生气,想家宅不宁吗? 程立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郎玉:切。 他摸摸搂紧自己夫郎,香香软软的。 叶忍冬臊得不敢从程郎玉怀里出来。 「相公啊,好丢人。」叶忍冬闷闷道。 程郎玉捧着人后脑勺,唇贴近叶忍冬耳朵。「哪会,相公稀罕就行。」 「唔……」更臊了。 这次的事儿闹得大了,被刨了一半田坎的人家请来里正,唿啦啦拎着高老三将田坎走一遍。 刚踩到田坎上,就见着打起来的两人中,张小芽一推。 「噗通!」 一米高的田坎下,水花掀得极大,有人倒栽下去。 人群里边叫唤:「妈呀!人掉水田里了!」 「拉人起来啊!愣着干嘛!」里正拍大腿,急忙道,「汉子给我站住,媳妇去那边拉人!」 「程翠家的!回家拿帕子裹你媳妇儿!你给老子这呆傻样子要一起跳吗!」 里正真的是气得心肝儿疼,村里就没一个省心的,也不知道二伯当个里正是怎么还能活这么大岁数的。 「一个个都不省心!」里正将身后的汉子带回大路。「怎么其他村儿不像我们这般!」 一通混乱之后,老少爷们儿这才从新走上田杆子。 叶忍冬也冷静下来,跟着自家相公。 要知道,田坎不单单是个拦截、分割田地的作用,这也算一块不大不小的地。 上边能点豆子,种玉米。 一年的收成下来,养活个奶娃子勉强都够了。 但现在是一片狼藉,靠近村里的还好。尤其是靠近山脚那边,不是被刨断了就是被推下去一半的土。 一米宽的刨成半米细的。 里边还有好些没扯断的折耳根的根系,在沉沉的泥土中白得刺眼。 「所以说折耳根要是单单挖来卖钱,田坎不刨好些根儿,是难出来那么大一布袋子的。」程郎玉温声道。 「相公,咱们不挖那是不是可以种呀?这东西好种,扔在地里就长。」叶忍冬踩在田坎上,踮脚跟程郎玉咬耳朵。 「也……无不可。」程郎玉目光紧紧攥住自家夫郎。「还真是,什么都能想到赚钱上来。」 叶忍冬有些心虚,卷着男人衣摆,他怕相公说他贪财。 程郎玉揉散他的眉心。「夫郎真聪明。」 「真的!」叶忍冬道。 「嗯,」程郎玉牵着他跟上前面那群转去另一个田坎的人。「慕财爱财没什么不好,世人都爱,但取之有道即可。」 叶忍冬脚轻踩过挖缺了的田,点点头:「我还想赚钱养相公呢。」 水中映着两人的倒影,前面的人还在忿忿吵嚷。 夫夫二人这边却自成天地。倒映着两人身影的水田,也不曾掀起涟漪将水中倒影打散了去。 * 里正带人走完了所有受损的田坎,回到村中央草棚子议事处。 叶忍冬还是那般被自家相公圈抱在外边点。 他稳稳靠着自己的挡风相公,细细听里正怎么处理。 「捡豆子?」叶忍冬仰头看程郎玉。前面是说了会在田坎上点黄豆,现在这个时节,不少人家都点下去了。 但叶忍冬没想到还能挖出来捡回去。 程郎玉扶着他后脑勺。「可能回家餵鸡。」 钟灵秀学着叶忍冬,自己站到程立君的前边。还没拉手呢,程立君就揽了上来。 钟灵秀背靠着人。英气的眉毛舒展。 确实安逸…… 程立民左看右看。 给我等着! 第65章 先让我弄完 第134页 里正拿着张宣纸, 上边墨水氤氲开了些。 要说事儿了。 叶忍冬站得笔直,只听里正肃穆着脸道:「这次受损田总共六块,程家的跟高老二家的被挖断漏水。剩下四块塌了一半泥, 有明家的、李二家的跟李木匠家的、谭家的。」 「其余的虽被刨了田坎, 但没多大损失。」 这话一说,有憋不住话的道:「叔,敢情我家被挖出来捡走的黄豆子就不算了!」 「我说算了吗?」里正背手堵回去。 环顾一圈,见没人说话他再继续道。「高老三, 高张氏,这事儿你们可认!」 「认什么认!」张小芽乱着头髮,掏出小手帕一甩, 「呜呜……我可是一天在家好好待着, 怎么就成了半夜跑去挖田坎儿的了!」 一众汉子腰被自家媳妇或夫郎扭着,斜脸歪嘴直往里正老脸看。 里正嘴抽抽,横眉:「怎的,你还知道是半夜去的。」 「我……」张小芽眼一虚,帕子捂嘴,娇娇俏俏带着哆嗦:「我就打个比方,拿不出证据还想在我脑袋上安名头。」 张小芽帕子沾眼角,悲悲戚戚:「可安的是什么心。」 「嘶……」一众汉子齐齐疼出声。 叶忍冬瞅见有阿叔将手捏在自个儿汉子腰上, 抬起程郎玉大手捂嘴, 遮住笑意。 里正道:「咋的, 老子见不得人!」 汉子龇牙咧嘴, 伸腿瞪眼。手往后捏住自家媳妇的手。「哪能啊,就是被蚊子咬了。」 里正甩袖, 严肃道:「张小芽, 那你家那几袋子折耳根怎么说?」 「还想抵赖!」里正一喝。 张小芽一抖, 还是梗着脖子想反驳。但「啪」的一声,人就被高老三的巴掌打在地上。 「你个臭婆娘,你自己做的孽!你看看怎么收场吧!」高老三高声喝道。 他神色阴郁,指着张小芽唾骂。 叶忍冬肩膀一缩。 「不怕。」耳侧男人声音低磁,安抚着叶忍冬乱跳的心。 暴力他自己经受得多了,会有下意识的反应。 那边。 几个小年轻被里正指着拦住高老三。 里正气急,呵斥道:「高老三,我这不是来看你打媳妇的!」 张小芽捂脸哭泣,藏在帕子地下的眼睛恶毒。 敢打老娘。 她哭喊几声,发出一道嗝,躺了去。 「哎!人晕了!」 「呸,晕了才好,作恶多端的娘们。」 「高老三,赔!」有汉子跟愤怒的大鹅似的,「老子田里的水被放完了,你就说我今年的秧苗怎么办吧!」 「赔钱!」 「还有老子的田坎!赔!」 「吵吵吵!几个村里的老爷们来没,我们商量商量。」 程仲书几个老爷们上前,被里正带到里边围成一团,商讨怎么办。 汉子们坐不住,看高家人的无赖样,一哄而上,指着痛处打。 张小芽帕子下的眼珠子微转。「打吧,打死了才好!」 「都给我停下!」里正一晃眼的时间,汉子就闹起来了。 「一天天的是不是干活少了,这般有精力。要发泄给老子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里正吹鬍子道。 「要乱了村纪,给老子滚出村去!」 「里正……我们,我们不敢了。」人高马大的汉子缩着脖子,藏在自家媳妇后退,缩成鹌鹑。 这时候要敢于认怂。 「哼!」里正瞥向高家那群人道,「高老三,既然是你家做的,那就该你家来赔!」 「一,按照明年收成跟上年的比较后的损失,补足。二,你在种秧之前恢復原状,包括田坎修补好,水田里的水重新补上。」 「选吧!」 「里正!我家豆子呢!」那妇人继续。 「至于豆子,现在都在发芽了,那就将豆子收成后的损失折成银子。」 「可行?高老三?」 高老三踹了一脚张小芽,疯笑道:「行啊,怎么不行。」 「我媳妇我就先带回去了。」 看他这么干脆,众人倒是有些懵:这么好说话? 叶忍冬看他的脸色只觉得恐怖。埋首进程郎玉怀里等人出了棚子。 「好了,人走了。」程郎玉捏着叶忍冬脖子。 「相公,他不对劲儿。」叶忍冬看着人走远的背影。 「嗯,憋久了的男人总有问题。」 「什么?」叶忍冬仰头。 「没什么,咱么不管别人那么多。天晚了,咱该回了。」 接了程韶两个回家,一行人走到斜坡时天黑透了。 在叶忍冬第二次差点摔倒时,叶忍冬被自家相公横抱起来。 「你俩牵着。」程郎玉对后边小的道。 衣摆一坠,程郎玉拖家带口进屋。 升了烛火,叶忍冬忙着做饭。边烧火边想,那两口子少不得互打。 「想什么呢,夫郎?」 「相公,会闹出人命吗?」叶忍冬拧眉道。 程郎玉抓过嫩手玩儿。「不会,高老三没胆子。」 「再说,张小芽手段心眼多着呢,高老三都不一定弄得过。」 叶忍冬鼓鼓腮帮子。 「不过,若是那折耳根夫郎想种,也无不可。」 叶忍冬摇头:「不划算,咱们明儿去山上找草药吧。」 第135页 「冬麦三四月就可以种了,正好去上边看看,能不能找着些,移栽下来。」 程郎玉:「好,听夫郎的。」 叶忍冬拍拍身侧的凳子:「相公坐。」 程郎玉本打算餵猪的,但耐不住火光下的人眉眼柔和与期待,顺从坐下。 叶忍冬笑,窝靠着男人,与他闲聊。 「相公,我们现在进山,可以边採药边收集种苗拿回来种,但若是真的种药材后,咱们的地是不是不够啊?」 叶忍冬脑袋磕在男人身上,眼巴巴望着他。 程郎玉道:「后边的地需要种些能吃的,若要在底下种药材,那还要开荒才是。」 「相公,那林下不可以种吗?」 「山里就适合生长,我们将它分株,移栽不久好了。」 程郎玉刮刮他脸:「但山不是我们的山,种下去别人想采就採摘了。」 「不过,夫郎的想法是好的。」程郎玉没完全否认自家夫郎。 「要不,」叶忍冬倏地抓住男人的手,「要不我们今年先试试在山里边直接分株种,只看它能不能活。」 「明年咱们……」说到这,叶忍冬犹豫了。 程郎玉接话道:「咱们租山或是买山。」 「相公。」叶忍冬蹙眉。「咱家没那么多钱。」 程郎玉道:「慢慢来,夫郎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咱先看看哪些好活好养,若能行明年就包山。」 叶忍冬火光中的眸子亮得惊人。「好,相公!」 程郎玉搂紧人黏煳:「好夫郎。」 叶忍冬:「不是。」 程郎玉:「不是好相公?」 叶忍冬急着摆手:「也不是?」 程郎玉咬住叶忍冬耳垂:「是不是?」 叶忍冬掌心抵住男人跑肚子上的手:「是!」 「乖。」 * 云山脚下,春意正浓。 枇杷费劲儿长个。山樱桃一夜开花。在绿意盎然的林间,各色野果树的花就像婀娜的美人梳妆打扮,风姿绰约。 田间地头粮食生根。豆子探头,玉米抽条,秧苗抬胳膊甩水儿。 空了一冬的地上,又是一年春来到。 最忙的一时告一段落。夫夫两这些天一直在云山里度过。 此时日正当午,树林阴翳,阳光只能从树缝中落下几道。 相比于外边,林子里还有些凉意。 叶忍冬一件春衫,细腰柔韧,双掌可握。短打的衣裳往下,修出挺翘的幅度。 程郎玉不经意瞅见,长睫颤了下,又默默移开视线。 「相公,你来。」叶忍冬道。 叶忍冬正趴伏在树根底下,用小铲子将发现的丹参挖开。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叶忍冬侧身挪开点,留程郎玉看。 程郎玉道:「这是什么?」 「丹参啊。」叶忍冬一边是树干一边是自家相公,他手臂贴身,挤挤挨挨地将还窝在地里丹参分根取出来。 「相公,你认认这种。」叶忍冬几乎贴在树干。 每每叶忍冬找见了认识的药材就要叫程郎玉来认,并做好标记。 「这叶子两边都有毛毛,我见过他开花好像是在四五月……」 「相公,看这儿!」叶忍冬巴掌撑开自家相公的脸,耳垂红润。 「嗯,然后呢?」程郎玉顺着力道偏头,眼前杵着叶忍冬挖出来的分根。 叶忍冬眼尾红润,浸着水意。「花……花是紫色,相公你手!」 叶忍冬一下子扑倒男人躺在草堆上,张牙舞爪地将他的双手捏住禁锢在胸前。 程郎玉乖乖顺着力道躺倒,贴心弓起膝盖,护着夫郎。 他神色温柔,眼神轻缠。 叶忍冬看男人这样子,磨牙道:「相公……花是紫色的。」 「嗯,紫色的。」 「根是棕红色的,叶子是怎样的?」叶忍冬磨牙。 程郎玉被自家夫郎骑躺着,声如清泉道:「叶片前后有毛,花紫色,根棕红呈柱状。」 程郎玉坐起。「夫郎啊,我记住了的。」 叶忍冬被男人逼近,背嵴后退靠在程郎玉膝盖。他这几天就带着相公採药,不知道多少次被相公调戏了。就连晚上也没停歇过。 就跟家里大黑一样,每晚上「喵呜喵呜」叫。 叶忍冬忧心:「相公,你是不是病了?」 叶夫夫二人鼻息交缠。程郎玉心中一梗。「这怎么说?」 叶忍冬摸摸男人额头,男人的手就缠上了自己的腰上。 叶忍冬被摸得痒痒。捧着男人脸硬气道:「相公,陆大夫说了,丹参现在正好可以种,将分根分离出来在边上栽种就可以。」 「夫郎啊,你这样见到一样弄一样,到时候不好种的。」程郎玉道。 叶忍冬脖子被啃得痒痒,瘪嘴道:「为什么?」 程郎玉声音闷闷从脖间传来:「你看啊,你找到哪种就是在就近分个几株出来,丹参、黄金、百合你现在分了不下于十种药材。」 「到时候要种子时,你每样都能拿出来一点,但每样都不够。」 「你卖的时候每种都有,但每种都不上称。」 「而且各种药材的习性不同,若一直这般找见一株分一株,等咱们需要大量种时,岂不是哪个的习性都知道一点,但哪个都没摸透过。」 第136页 「所以啊,咱们现在先不急着见到每一种都分株扦插什么的。」 叶忍冬捏着男人脸:「那相公觉得应该怎么办?」 程郎玉道:「技艺贵在精,开始陆大夫不也说了几种出来先试试。」 叶忍冬听了话手上停住,男人直起脑袋亲一口唇,又转战另一边脖子啃。 叶忍冬想明白了,也被男人啃得心肝儿颤动。 「相公,那这么说精哪种呢?」 脖子上的唇停下,开合道:「咱们收集这么多药材,每晚又列了各种药材的生长情况,那肯定是有用的。」 「上次问陆大夫他不说得也宽泛,咱们现在摸清了个大概的云山药材情况,倒不如咱们先挑些好种的拿去问问,让他在挑些好卖的。咱们再酌情筛选就好。」 叶忍冬抵着男人额头,将脑袋移开:「我明白了,相公。」 「不过相公你让我将丹参弄完好不好。」 第66章 程郎玉! 叶忍冬将人推开, 程郎玉又贴上来,跟狗皮膏药似的。 「相公!」叶忍冬额头撞上去。 程郎玉侧头躲开,收紧怀抱贴贴挨挨。「夫郎, 你看看时辰。还没饿嘛?」 叶忍冬抬头, 即便是从叶缝中抢夺位置的一缕细光也变得刺眼。 晌午了! 「哎呀!程韶他们该饿了。」 程郎玉笑着起身:「那回家咯!」 叶忍冬直接被男人抱起,坐在他胳膊上跟小孩似的,往山下去。 窝在男人身上,叶忍冬看着林子里被夫夫二人做了标记的药材生长地儿。 每隔一段距离, 不是在灌木下,就是在树根边就能有新翻的泥。 像丹参这种能分根种的,叶忍冬就在母根不远处种下。若是找到麦冬的, 往往是一大蓬, 叶忍冬只做了记号,没动。 这几天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光是採集草药,叶忍冬就找到半个背篓。 这些药材虽不多,但卖给涂老爷子,也能有个几十文钱。 做了这么多,功夫也不算白做。 至少相公说的,现在是摸清了大概, 剩下的就是比较、筛选, 选最好的、最合适的。 「相公, 」叶忍冬单手勾着程郎玉脖子, 「那我们下午还来吗?」 程郎玉颠颠人:「你想来就来,家里也没什么事儿。」 找药的地儿就在近山脚边, 两人很快到家。 叶忍冬被放下, 男人又转身出去。 「相公, 不是饿了吗?去哪儿?」叶忍冬扒着门。 程郎玉亲他额头亲得人后仰,他道:「人饿了,猪不也得吃。」 「那相公你去吧,我做饭了!」叶忍冬巴掌抵额笑道。 程韶在家遛兔子。加上大的一共七只,甩着腿满院子跑。 「阿嫂!回来了!」程韶忙得满头是汗。身上沾了不少兔子灰毛。 叶忍冬瞧见好几个兔子在程韶身上蹦蹦跳跳。毛绒绒的,多是灰白色。 一只灰白的小兔跳到叶忍冬脚边。它竖着耳朵,盘成一坨,像个兔子饼。 叶忍冬手指蜷缩,终是没忍住也抱起来摸摸。 兔子被两个孩子养得油光水滑的,手心的毛毛从头摸到尾巴,比他见着的丝绸还顺滑。 手指微张,毛毛从指缝露出,叶忍冬有种埋头蹭几下的冲动。 「饿了没,阿嫂做饭。」叶忍冬抱着兔子道。 程韶眼睛一亮:「饿了。」 「宝儿呢?」叶忍冬将一根儿干草凑近兔子嘴边。 程韶瞬间直起身道:「阿嫂,宝儿在后院找大黑。」 叶忍冬摸摸头。「好,把宝儿叫到屋檐底下玩儿,太阳底下晒久了热。」 家里边的大黑经常跑出去玩儿,晚上若是用绳子套住,准能嚎得人睡不着。索性把他放了,去外边玩儿知道回来就行。 程韶放下兔子道:「我知道了,阿嫂。」 叶忍冬看他春衫下已经长了些肉肉的身子,有些欣慰。 指腹顺着兔耳朵上的毛理理,惹得小兔子一抖一抖的。叶忍冬不舍将它放下,洗手做饭去。 米饭蒸上,擦干净手打开橱柜,叶忍冬本想找两个鸡蛋做焖蛋。可里边就剩一把细面了。 叶忍冬咬唇:「没鸡蛋了。」 阳光从门口照了点进来,将厨房映得敞亮。点点浮尘在光束中畅游,轻飘飘的看着灶台忙碌的人。 叶忍冬回到干净的灶台,心里盘算。自家前几次吃的鸡蛋不是祖屋那边送的,就是去镇上买的。一个鸡蛋五文钱,长久下来也不划算。 这些日子忙,家里的鸡鸭鹅一只都没养。现在松快些,买鸡鸭也该提上日程了。 叶忍冬将这事儿记在心上,擦干手去后院扯几颗小白菜。 程宝儿正蹲在地里,戳着菠菜开的花。扎着红头绳的小脑袋耷拉,无精打采的。 「宝儿,去屋里玩儿,外面待久了热。」叶忍冬道。 程宝儿委屈巴巴:「阿嫂,大黑不见了。」 「可能去找外边的朋友玩儿了,就像宝儿找元宵那样。」叶忍冬将人拉起来,带着去前院儿。 程宝儿圆眼睛水润:「真的吗?」 叶忍冬拿着菜去外边的石台上,嘴上道:「阿嫂觉得有这个可能。」 程宝儿抠手指:「是不是我踩了它的尾巴,它就不跟我做朋友了?」 第137页 程宝儿跟着叶忍冬,帮他洗菜。 叶忍冬想了想,认真道:「咱们家的猫儿应该没有这般小气。」 程宝儿展颜:「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是它生我的气呢。」 「不会的。」叶忍冬嘴角微陷。 自家这猫儿机灵着呢,平时说句什么话像是能听懂似的。应当是找朋友去了。 白菜被掰掉叶子,里边忽然有个青绿色的东西,一动一动的。 菜叶子一片一片像白绿的小船落在水面。程宝儿毫不畏惧,将上边的大青虫捏着放在手心。「阿嫂,虫子。」 指尖那青色的沖乖巧趴在宝儿的小手手,探着脑袋直起身。 叶忍冬眼睛眨巴两下,别开眼。「咱们没养鸡崽子,等下一次嫂子买了回来,就可以给鸡崽子吃了。」 程宝儿瞬间乐呵呵。「有鸡崽崽了!」 「那我把虫子存起来,等阿嫂买回来。」 说着,还想将大青虫塞进衣兜。 叶忍冬手一抖,忙道:「别别别,它们喜欢吃新鲜的。这虫子几天就没了。」 程宝儿水汪汪的眼眸看着叶忍冬:「大嫂!我肯定能养着它到鸡崽崽回来的!」 叶忍冬只能默默点头。「好吧,阿嫂尽快买回来。」 菜洗得差不多,程郎玉背着猪草回来。 程宝儿正巧将那些青虫抓到竹筒里。 叶忍冬端起盆儿,对程郎玉道:「相公,咱们家没鸡蛋了,咱们有空去镇上买些鸡苗鸭苗回来吧,也好过在外边买蛋吃。」 程郎玉眉峰和缓,接过盆子:「好。」 叶忍冬看他这是同意的,温柔笑了下。舒展的容颜若七月的菡萏,烈日中愈发艷。 程郎玉放下盆儿,刚想摸摸这芙蓉脸。后院黑猪的高亢叫声打破了难得的气氛。 叶忍冬推开人。眼尾掺红:「餵猪去!」 程郎玉嘴角微不可见耷拉:「我饿了,夫郎。」 「你站这儿我怎么做饭!」叶忍冬躲开男人的手,「啪」地下拍在男人臀上。 「哦。」程郎玉闷闷背着篓子去后院。 叶忍冬手掌心火辣辣的。「这是,打疼了?」 * 下午,夫夫俩没再去山上。 叶忍冬想着明天就去镇上问问陆老爷子,所以今天要将之前记录的那些全整理出来。 堂屋,两个小孩没被放出去玩儿。都被程郎玉安排着写字。 这是在记录药材开始,就要求每个小孩一天认一个大字。 笔墨纸砚都不便宜,程韶跟程宝儿都不敢墨迹、敷衍,全神贯注地拿着毛笔比划着名。 叶忍冬拉着自家餵完猪的相公出来,路过堂屋看到这一幕很是欣慰。 程郎玉慢悠悠坠在自家夫郎身后,瞥过堂屋一眼。虽什么都不说,但至少眼神温和了那么一丝丝。 离得堂屋远了,叶忍冬才道:「相公,你把那个药材整理出来好不好,我的字不好看。」 程郎玉淡笑:「怎么不好看,比那两个强多了。」 叶忍冬嘴一瘪:「你打趣我!」 程郎玉道:「哪捨得啊,卿卿夫郎。」 叶忍冬脸色骤红:「那些都是我写的,字一个大一个小的,还不好看,相公你帮帮忙。」 「那我帮你看看。」程郎玉不逗人了,反手抓着哥儿抱进屋。 叶忍冬一惊,轻唿:「相公!白天呢!」 程郎玉视线带着钩子:「嗯,我知道白天啊。」 「这不是夫郎走得慢嘛,我怕一下午我看不完。」 叶忍冬无法。「我就说不过你。」 「哪有,夫郎的口才是我所不能及的。」程郎玉道。 进了卧房,叶忍冬被程郎玉放下。 他警惕地看着男人,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程郎玉挑眉,眼神流连于叶忍冬的唇上:「怕我?」 叶忍冬眼神躲闪:「没……没。」 别看头故意不去看男人,叶忍冬将写的那些药材单字拿出来抱着。 「相……相公,你整理好不好?」 叶忍冬试探着将那叠纸放在靠窗的桌上。 黄白的宣纸上,笔墨一重一轻,写的字大小不匀。有的腿儿拉很长,有的笔划补了又补。 程郎玉拉开凳子坐上去。 「过来。」程郎玉沖他招手。 叶忍冬咬唇,眼尾绯红一片,脚步踟蹰。「相公,你整理嘛。」 软趴趴的,听着又委屈又乖。 程郎玉温润又邪肆,举着的手不动。「来,相公教你写。」 叶忍冬还是没敢上前。 「唉,这么怕我。」程郎玉眼睫像飘落的枯叶,慢慢低垂。 叶忍冬急着摆手:「没,没有。」 叶忍冬面露难色,即便知道相公这幅模样是骗他的,但自己还是没法硬着心肠。 但是……自从换了春衫,相公怎么就…… 怎么就跟大黑一般,要不够呢! 这是白天,小孩还在那边呢,他怕相公忍不住的。 程郎玉见这招不管用了,勐地起身将自家夫郎一捞,掐着腰就抱到身上。 「相公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呢,夫郎。」 叶忍冬被人逮住,索性破罐子破摔。摊在人身上不动了。 可没想到男人却说:「相公教你写。」 第138页 叶忍冬诧异,对上男人戏嚯的眼睛,脸色爆红。 程郎玉眼睁睁地见叶忍冬那股红跟染色一般,从脖子底下烧到脑门。怕是内里已经烧开了,唿啦唿啦作响。 程郎玉心情愉悦地亲一口脸蛋:「夫郎真好看。」 叶忍冬羞愤:「程郎玉!」 程郎玉勾唇:「在呢,夫郎。」 「你……你!算了!快教我写。」叶忍冬偏过头去,试图一直看书案转移视线。 程郎玉叼着耳垂碾磨,故作勾缠:「好的,夫郎大人。」 叶忍冬恨不能捂脸藏被子里去。 这男人,怎的…… 第67章 想来点儿? 程郎玉捏着自家哥儿的手研墨。 叶忍冬生着闷气, 眼睛盯着男人那双手上。 指甲修得整齐,骨节有些大,但胜在修长, 上边还有些癒合的刀疤。 大手收拢, 与自己的手在墨锭上交叠。 严严实实的,只在细缝中能瞧见自己的手。 「怎么,要不要摸摸?」耳边传来灼热的唿吸,但声音犯懒。 叶忍冬这次非但没躲开, 还将自己耳朵凑近些。贴到男人脸上磨蹭。「相公,痒。」 耳旁笑声淌下。「唔,夫郎。」 叶忍冬靠着人, 看他带着自己捏着毛笔, 一笔一划将旁的字誊抄整理。 耳边是相公的脑袋,唿吸全都扑打在脖间。 叶忍冬嘴角笑得越来越大,眉眼温柔如云山晨雾薄纱,轻轻柔柔。满心满意的全是身后圈着自己的男人。 「相公。」叶忍冬轻悠悠道。 程郎玉犯懒。「嗯。」 叫了一声得了应答,叶忍冬梨涡就一直没下去过。 程郎玉也不慌,一笔一划带着自家夫郎抄完。 整整四张纸,剩最后一个字时,程郎玉堪堪松开手道:「夫郎, 教了这么久, 你试试。」 叶忍冬凝神静气, 手腕翻动, 学着男人写下。 腰间又搂上一只手,男人带着自己前倾。 叶忍冬知道他在看, 屏住唿吸等他说话。 「好着呢, 以后天天有空就带夫郎练。」程郎玉拿下他手上的笔, 埋首闭眼。 叶忍冬仔细着瞧了瞧,怎么感觉更丑了些。 肩上的人没动,叶忍冬侧头:「相公困了去榻上睡。」 「要夫郎一起。」程郎玉咕哝。 叶忍冬道:「我先去看看那两个小的。」 书案上的写好的字排成一排晾干。叶忍冬起身,腰上抱着的双手松了些,男人也跟着站起。 叶忍冬后退着靠近床沿:「你先睡着,我看看就来。」 吃了午饭,又干了这凝神静心的事儿。叶忍冬浅浅打个呵欠。 两人齐齐坐下,叶忍冬拉开腰间的手,把男人按在榻上调整一下枕头。然后将他鞋子脱了,长腿抱上去,再拉开被子盖上。 「乖哦。」叶忍冬戳戳程郎玉脸,转身去外边。潇洒得若八月的暴雨。 堂屋,两个小孩早就不在,但桌上的纸放得好好的。 叶忍冬低声念叨:「应当是等着相公来看。」 他推开两小孩睡觉的屋,两人一人一床被子,裹得像蚕蛹似的,睡熟了。 叶忍冬进门掖了掖被角,将捂在口鼻的被子拉下来些。 家里两个孩子都喜欢将被子埋在头顶上睡。叶忍冬坐在床边,觉得可爱。 他回想着眯眼:「相公有时候也喜欢这样。」 再回到卧房,刚打开门,床上男人翻个身面对着这边。 程郎玉掀开被子:「夫郎,来。」 叶忍冬嗔他,刚坐床沿就被男人逮了进去。跟蚌壳似的。 叶忍冬:「哎,我鞋还没脱呢。」 被程郎玉抱着翻转个方向,脚腕就落入了男人的手中。「我帮夫郎脱。」 叶忍冬望着房梁,干脆当个布娃娃,一动不动的。 没多久,就被颳了。 窝在男人怀里,叶忍冬道:「还是相公比我熟悉,几下就脱了。」 程郎玉抱紧小汤圆儿:「那是。」 「午安,夫郎。」 鬓角被温热一碰,叶忍冬软化成糖水。 「相公,午安。」 …… 睡的时候不算晚,再醒来时,太阳就远远缀在西边。 叶忍冬撑着桌子,隔窗望去。 「相公看,是不是像个圆圆的酥饼。」叶忍冬对程郎玉道。 程郎玉将桌上的东西收好,趁人不备掐着腋窝抱到桌上。 「是好久没吃酥饼了,红豆馅儿的好吃吗?」程郎玉看着他杏眼道。 叶忍冬摇头:「相公,我没吃过红豆馅儿的。」 「哦,」程郎玉指尖勾缠叶忍冬被弄开的领口,摩挲着锁骨。幽幽道,「我倒是吃过红梅馅儿的。」 「红梅?」叶忍冬胸口一凉,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就敞开。 「相公!」叶忍冬刚睡醒的软乎一下子飞了。 程郎玉慢条斯理给他拉上,重新系好。「瞧瞧,那么多红梅不是。」 叶忍冬瞌睡都没了,双手搭在男人肩膀由着他给自己穿衣。「相公,你变了。」 程郎玉深以为然点头:「夫郎也变了。」 叶忍冬疑惑:「我变了?」 程郎玉躬身给他穿鞋。「嗯,夫郎变了。」 「没有。」叶忍冬勾着男人长发打圈圈。 第139页 程郎玉将人从桌上抱起出门。「夫郎胆子大些了,变得不那么小心翼翼。夫郎身体也养好了,摸起来软乎乎滑嫩嫩的……总之,夫郎变好了。」 叶忍冬耳尖红着趴在男人肩上,「你就是夸我。」 「不可以夸吗?」程郎玉将人放下,「我去给玉米施肥,夫郎在家要乖。」 叶忍冬踩稳了地儿,看着男人进去柴房又担着桶去后边。 「把我当小娃娃呢。」叶忍冬背着手儿,「该十九了。」 外边的事儿男人忙,家里的事儿自己忙。 叶忍冬看了看自家放在院子的大水缸。水面平静,落有自己的倒影,让底下的鱼儿显得更真切。 「不多了,还有三条小鱼儿。」叶忍冬指尖点在水面,水光涟漪,底下的鱼儿纷纷乱窜。 叶忍冬进厨房,将空的那木桶拿着出去。「笼子里的鱼又该收得了。」 笼子做得大,在水里面拉时太重,相公一般不要他来。 叶忍冬打开围栏,猫着脚沿着修整后的阶梯往下。 河里的水涨了不少,以前自己找锅那地儿也早被淹了。笼子就下在岸边,绳子套在岸边的树上。 叶忍冬蹲在石阶上,趴着斜坡将绳子解下。 拉绳的时候水面晃动,能瞧见笼子斜着冒了个头。 他一手拉着树干,另一只手扣着麻绳,将下边的篓子顺上来。 篓子被水泡久了,竹子的青绿色褪成了棕绿色。起了一半,里边哗啦作响。 「肯定又有好些螃蟹。」叶忍冬眼神映着波光,自顾自道。 不过他不敢松懈,要是滚到河里,虽说边上淹不死,但打湿了生病也麻烦。 没顾着看里边是个什么东西,先将笼子拉到岸上再说。 人上去后,大笼子上的绳子绷紧,泡久了隐隐已经发胀。 最后那点坡上不来,叶忍冬干脆转个身,将绳子放到肩膀拉。 程郎玉回来带些热水去,恰好见到自家夫郎在河边捣腾。 他一个心颤,疾步上去抓着那绳子。 「小心仰倒进水里。」程郎玉蹙眉。 叶忍冬见自家男人一瞬就过来了,笑道:「不会,我小心着呢。」 「以后想收笼子叫我,知道吗?」程郎玉捏他脸。 「知道了,知道了。」叶忍冬顾着看笼子里是什么,推推男人。「你快去干你的活儿,这是我的。」 程郎玉捏捏他鼻子:「小心些。」 「哎呀,相公你别挡着我。」叶忍冬刨开男人腿。 程郎玉环过人揉了几下,过足手瘾才罢休。 叶忍冬顶着一头乱髮,将里边的东西倒在地上。 正巧程宝儿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门外的叶忍冬。 「阿嫂!抓鱼鱼!」 「抓起了。」叶忍冬看她小髮丝乱飞,笑着给她绑好。「哥哥呢?」 「还在睡呢。」程宝儿自发追跑远的螃蟹。 「别夹着手。」叶忍冬拨开小肉爪,「用木棍。」 程宝儿神气地摆手:「阿嫂,它们不敢。」 叶忍冬也搞不明白怎的不敢,但自己曾经被螃蟹夹过,不敢上手。 这次笼子放得有些久了,里边倒出来几条死掉的鱼跟螃蟹。 程宝儿换成木棍戳着:「阿嫂,它们还要不?」 叶忍冬:「死了的咱不吃。」 「好。」程宝儿将螃蟹捡完再继续抓鱼。「阿嫂,这个是什么呀?」 程宝儿指着那一堆里边,棍子伸进去撤出来个圆东西。 叶忍冬一看。「哟,龟。」 「能吃吗?」程宝儿拎着凑近眼底。「硬邦邦的。」 叶忍冬:「阿嫂没吃过,得问你大哥。」 程宝儿掐着龟壳两边想将他端起来。「那我可以养着吗?」 叶忍冬急忙拉开她倒腾的小爪子。「可以啊,但是养要好好养。」 「好哦。」程宝儿笑得灿烂。 笼子捡完,除了螃蟹鱼虾,还有几个螺。螺肉少这么几个也不够吃,叶忍冬没收。 程宝儿就像个捡漏的,将蚌壳、螺都收到自己的小桶里。 这小桶是从村里带来的,两个小孩以前洗澡用的。家里边新置办了,那边拿来的都是两小孩要的。 叶忍冬知道她喜欢这些,从一开始就喜欢捡。但每次半个桶,再怎么也应该满了才是。 叶忍冬疑惑道:「宝儿,你前面捡的那些呢?」 程宝儿笑嘻嘻拍拍手:「卖了哦。」 「卖了?」 「对呀!」程宝儿笑得眯了眼,可算等到阿嫂问了。 「阿嫂哦,我跟你说,村里的小孩经常在我这里买呢。」程宝儿骄傲蹲好,小肉爪搭在叶忍冬膝盖,「一文钱一个哦。」 叶忍冬诧异:「咱家宝儿这般厉害。」 程宝儿被夸得咧嘴笑开。「大哥教得好。」 「大哥教的?」 「大哥说要知道钱能买好多好多吃的,要从小学会自己攒钱。宝儿要给哥哥攒,给阿嫂攒……」程宝儿掰着小指头数。 「宝儿厉害,那卖这个是你自己想的吗?」叶忍冬夸道。 「是哦。」程宝儿挺直嵴背,小肚子鼓鼓的。 「哇!宝儿比我还厉害。」叶忍冬夸道,他小时候可没想这么多。 「阿嫂最厉害,大哥都听话!」程宝儿说着一脸崇拜看着叶忍冬。 第140页 叶忍冬粲然一笑。「宝儿真会说话。」 「嘿嘿,阿嫂教得好。」程宝儿像小财迷似的,将自己桶里的都装上。「下次立身哥哥来找我们玩儿,就能卖出去了。」 叶忍冬摸摸小姑娘的揪揪。 将笼子重新放下,叶忍冬把围栏关上,拎着桶回家。 这次的河蟹大,可以用来做清蒸的。 叶忍冬将桶放在厨房。 程韶头髮梳好,打着呵欠出来。「阿嫂,宝儿。」 「在家玩儿着,阿嫂去把棚子里的菜苗扯回来些。」 家里的院子有些菜已经空了,刚好可以移栽些。加上那些瓜苗,叶忍冬打算种两颗在院里面的果树上。 到时候想吃直接不用出院儿也能摘到。 「阿嫂,我也去。」程宝儿放下自己的桶,牵着程韶跟着跑出去。 后面的程郎玉正在施肥,热得满头是汗。 叶忍冬看看棚子里的菜苗还是起身给男人擦了汗再回来专心移苗。 黄瓜、南瓜这些,就挨着斜坡那一熘的树种下去。到时候也不用搭架子,能直接往树上长。 至于辣椒、茄子这些菜苗,小白菜里可以种下几棵,但剩下的也没地儿了。 叶忍冬干脆将棚子边的一米宽的地种上。再沿着靠左边斜坡一点,划拉出一块菜地。 不大不小的,刚好将棚子里的苗移栽出来。 叶忍冬拿锄头挖,穿着蓝青的两个小孩隔得远远的放苗。 等叶忍冬放下锄头,他又跟着小孩栽苗。将土坑里倒着的苗扶好,一手拎着一手推泥。 这边刚将几十棵菜种下去,程郎玉就担着粪桶过来。 两娃子蹲着玩儿泥巴呢,就被汉子遮了上头的光。 一个比一个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男人。 程郎玉一本正经道:「想来点?」他瞅瞅粪桶。 第68章 鸡鸭 两小孩连忙摇头, 急忙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叶忍冬笑声若山里边正在盛放的山李花,轻轻柔柔的。「相公, 你快写浇吧。要黑了。」 程郎玉:「你让开些。」 「走, 韶哥儿,宝儿,回去做饭去。」 现在夜晚黑得晚些,雾气不重, 晚间也亮。叶忍冬刚把蒸好的螃蟹端出来,就见着边上的灶膛出来两个晶亮的圆球球。 不是大黑是啥。 「喵呜……」大黑嗓子跟破锣般,粗噶粗噶的。 叶忍冬看着跟在自己脚边的猫:「是不是烟燻多了, 哑了?」 「喵嗷呜。」 叶忍冬笑道:「还真应该是, 以前那短促的奶猫叫换成烟大汉那般的,还真不好听。」 「喵呜,喵嗷,喵汪!」大黑挠他鞋子。 叶忍冬摇摇头,将红螃蟹放到桌上。「看来,这猫嗓子这辈子就这般磕碜了。」 「喵喵啊!」大黑斜眼。 「哇!大黑回来了!」程宝儿进来就见着猫,伸着爪子去抱。 叶忍冬忙道:「别碰,刚从灰窟窿里出来!」 「快洗手吃饭了。」叶忍冬解开围腰, 「你们大哥呢?」 「在河边洗衣服。」程韶道。 「现在洗什么衣服, 都黑了。」叶忍冬急忙出去。 男人正站石台边, 大力揉搓着衣服。 「相公, 吃饭了。」叶忍冬将衣服拎开道,「明天再洗吧。」 程郎玉轻轻拉回, 眉眼温润:「就快了。」 「还过水不?」叶忍冬拿起木桶上的盆, 干脆道。 程郎玉摇头:「不过。」 叶忍冬提着地上的桶拿到院子里。对看过来的小孩道:「你们先把碗里的汤喝了, 等会儿凉了。」 「知道了。」两孩子齐声道。 叶忍冬将竹竿抹干净,双手拎着衣服抖几下再挂上去。男人全身换完了,晾完里边的,还剩一件他正在揉搓的外衣。 「相公,好了没有?」叶忍冬摸黑出去。 腰间搂来大手,叶忍冬放轻松,听耳边男人道:「好了。」 叶忍冬转身:「那你快些,我盛饭去。」 今晚蒸了螃蟹,还顿了一锅山药排骨汤。炖得久,喝着味道醇厚。 里边的猪油炖出来,油油亮亮地漂浮在上边。光是闻着,就能吃上两碗饭。 「相公,明日去镇上吗?」叶忍冬给左手边的两个孩子夹了肉。 程郎玉剃掉骨头,将肉放进叶忍冬碗里。「去吧,家里也该添补些东西了。」 「你们两去镇上吗?」叶忍冬夹了块肉给最近的程韶。 程宝儿看看他哥哥,捏着筷子摇头,「我的鱼虾可以去村里卖了。」 程韶细细道:「那我在家跟宝儿一起。」 「好,阿嫂给你们带糖葫芦。」叶忍冬道。 他拿过程郎玉的碗,先给他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润润喉。」 烛光摇曳,叶忍冬看着桌上的螃蟹、山药排骨汤以及一叠咸菜,他道:「要不咱们买些豆腐回来做红豆腐。」 「吃吗?」叶忍冬看着三人。 「好啊好啊,红豆腐好吃。」程宝儿连连点头。 程韶细声细气道:「下稀粥更好吃。」 「那咱们明天买回来做些。」 * 第二天,镇上。 两个孩子这次没跟来,因为今天来要买些鸡鸭苗,不好带进医馆,所以到了镇上夫夫俩径直去找陆大夫。 第141页 今天当集,镇上人多,有些小毛病的人也找这个时间才上医馆。可想而知,现在医馆多忙。 叶忍冬带着幕笠,即使趁早着来,但医馆仍旧人满为患。 叶忍冬抓着程郎玉的手,踩着医馆门槛,陡然想到上次见到白家婶子的事儿。 他侧头道:「相公,要不咱们等会儿再来。」 程郎玉点头,牵着叶忍冬先去买东西。 镇上这时候热闹,人来人往。路过卖菜苗的地儿时,叶忍冬陡然看见姥姥挎着篮子,在跟卖菜苗的人讨价还价。 叶忍冬拽着男人停下。「相公,是姥姥。」 程郎玉刚刚只顾着给叶忍冬隔开来往的人,并没注意蹲着的小老太太。一身粗布衣,上边用同色的布打了几个补丁。不过针脚细密,不仔细看也看不太清。 叶忍冬也走到老太太身边蹲着:「姥姥。」 「哎?」宋竹桃听着这声音熟悉,「冬哥儿啊。」 「姥姥。」程郎玉站在叶忍冬身后隔着人,「家里可好。」 宋竹桃笑道:「好着呢,没什么事儿。那家人也回县里去了。」 程郎玉点头:「那就好。」 「姥姥买什么菜苗呢?」叶忍冬揭开一半幕笠,问道。 「哎哟,看我!」她从钱袋子里掏出十五文钱递给摊主,「这儿,给。」 老太太将稻草捆着的菜苗收进篮子,牵着叶忍冬起身。「你姥爷想吃点软口的茄子,特意来买些茄子苗,三文一棵,忒贵。」 叶忍冬手放下改扶着宋竹桃:「说起来我们家还剩些,茄子、辣椒都有些,回去就给姥姥送来。」 「可别麻烦,留着你们自己种着吃,我这些够了。」老太太拍拍叶忍冬的手。 「要去买什么就去买,姥姥现在也没事儿,可别嫌弃姥姥跟着你们去瞧瞧。」 「怎么会嫌弃呢。」叶忍冬幕笠下的脸带着濡慕,他道,「买些鸡苗、鸭苗,家里缺几个鸡鸭,吃蛋都麻烦。」 「可不。」宋竹桃笑呵呵道,「走走走,正好姥姥帮你们挑几个。」 程郎玉走在两人身后,眸子缓和,一直看着自家瞬间开朗的夫郎。不过想想也是,姥姥面前都那般泼辣了,这样子也不过平常。 鸡鸭苗在集市末尾卖,这会儿还早,鸡鸭苗还没卖多少。 叶忍冬一进来这边的,就感觉误入毛绒绒的世界。鹅黄色的、黑色的的茸毛崽崽,叽叽喳喳挨在一块儿。 像一朵朵绒毛球球,感觉只要将手放上去就能完全陷入这舒软之中。 叶忍冬笑得灿烂,也顾不上什么味道不好了。 他跟程郎玉都不太知道怎么选,正好老太太在。 叶忍冬看着鹅黄的小鸡仔,忍不住指尖戳戳它的小尖嘴。 「要多少只呢,冬哥儿?」 「鸡鸭各十只就好。」叶忍冬收手道。 「要吃蛋,那就多买些母鸡崽子,公鸡两只就够了。」宋竹桃手脚麻利,几下将挑好的小鸡崽子放进程郎玉跟前的背篓。 「我们买这么多,少点儿?」宋竹桃一边挑选,一边对那卖苗的老爷子道。 「我这小本生意,这苗苗也就八文钱一只,便宜了。」老摊主道。 叶忍冬蹲在边上,知道母鸡崽子是十文钱一只,公鸡八文。鸭子也是这个价钱。 「少点,四只公的,十六只母的,算一百五十文怎样?」 「老太太,可不带这般做生意的。这样,一百八十五文。」摊主道。 宋竹桃虎着脸:「一百八十文。」 摊主摆摆手:「行行行,一百八十文。」 香 叶忍冬抿唇一笑,让自家相公给钱。他则面对一背篓的鹅黄崽崽,手拨弄两下。 宋竹桃帮着叶忍冬,将布的四角绑在篓子上。「这下可好,家里牲畜也有了。」 「不过三个月,养大了也能给冬哥儿多吃上肉,补一补。」老太太一手拉一个,侧向程郎玉,「也好让老婆子我早日抱重孙孙。」 叶忍冬不好意思,幕笠下的脸色微红。 只听程郎玉道:「姥姥,我知道的。」 「就是嘛,冬哥儿这么瘦,还是多养养好些。」老太太帮着看看,走到大路时她松开小两口。 「你们继续逛逛,我就先回家了,你姥爷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叶忍冬腰间一紧,男人搂了过来。 程郎玉对宋竹桃道:「姥姥,我们想买些豆腐回去做红豆腐,不知道哪家豆腐店好些,姥姥给指指路。」 「行吧,咱们顺路。」宋竹桃高高兴兴道,「做红豆腐可少不了放佐料,家里的够不?」 「也打算买点呢,家里也没剩多少了。」叶忍冬道:「那还得麻烦姥姥了。」 「夫郎,我去买些肉。」程郎玉凑近叶忍冬耳边道,「你先跟姥姥待在杂货铺。」 叶忍冬点点头,知道他是想买些也正好让老人带回去。小声道:「去吧。」 「小心点,就在铺子别乱走知道吗?」 「知道知道。」叶忍冬道。 老太太牵着人到铺子。「调料这些贵着呢,一两就要好几文,看冬哥儿要做多少。」 「十斤差不多,装满一个菜罈子。」叶忍冬道。 「那五两往上了。」宋竹桃估摸着,「哎?郎玉呢?」 第142页 「姥姥,他去买些东西。」叶忍冬温声道。 「买东西也不能将夫郎单独放外边呢,咱冬哥儿这么漂亮,他也放心。」 说着,叶忍冬觉着自己的手被拉紧了些,老太太脚步加快,就从门前几步到了杂货铺子里。 叶忍冬被老太太带着,买了二斤盐,半斤辣椒面,半斤花椒苗。还有二两白糖,二两白芝麻。 统共算下来,也是小一百文的银子。 叶忍冬付了银子,程郎玉拎着两个猪腿跟二条猪肉进来。 「姥姥,这个拿去。」 叶忍冬趁机拿起篮子里的菜苗,程郎玉将一半的肉塞进篮子。 「哪儿能乱花钱。」老太太一脸疼惜,「你们小年轻的,日子才过起来。」 她想将肉拿出来,手却被按着。「自个儿拿回去给冬哥儿补补。」 叶忍冬捏着她手:「姥姥,我们也有的。姥姥快收着,被有心人盯上了可不好。」 宋竹桃只能无奈:「真是,姥姥家又不是没吃的。」 叶忍冬捏着她粗糙的手,虽是这样说,但老人家一家人的日子都清贫。上次去时,午间吃的都是清汤的稀粥。 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慈祥的老太太,阿玉既然给了,那就好好收下。 年纪这般大了,也该吃好些。 买了十斤豆腐,夫夫两人这才目送老太太回去。 再回到医馆时,里边的人还剩五个。 程郎玉干脆带着叶忍冬在外边坐着等。忽然,外侧的两个婶婶聊了起来。 叶忍冬被男人挡在里侧,有些无聊地翘起耳朵听外边两个婶子聊天。 「哎,王家的,你男人不是在县衙当差吗?有人说在县衙外的山下瞧见两个落下去的人,是不是真的?」 「张家的,你这消息可真算灵通。可不是嘛。」 「真的!那查出来是哪家的不?」 「我哪儿知道,男人的事儿有不跟我说。」 「哎呀,张家姐姐,说说,你男人什么事儿你不知道的。」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乱说啊……」 程郎玉见身子已经侧到自己身前的夫郎,嘴角一弯,干脆拉过人横抱住。 叶忍冬手指一抖,直愣愣斜靠着男人肩膀。 两边上的婶子吓一跳,看过来见叶忍冬趴着男人身上不动,以为是生病了的。 她俩没放在心上,肆无忌惮地又说起来。 第69章 不相干 叶忍冬本还尴尬, 听着听着,就陷入思索。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可不,一男一女, 男的年轻些, 说也就十来岁,女的是咱们这个年纪的。还有啊,那马车是上等的木料做的,看着是个富贵人家的。」 「可惜啊, 年纪轻轻。」 「呸,那些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富贵人家,哪里值得可惜了。」 「也是。」 「……」 程郎玉耳聪, 听到一男一女就想到那两人, 再加上后边说的年龄、身形,能对上大半。 不过到底是不是,程郎玉漠然。 他手顺着自家哥儿的背,旁人又与他何关呢。 「二十六签。」那小哥喊道。 「哎哟,到我了,我先去了。」就近的婶子道。 她匆匆走后,留下那人唏嘘:「这命啊,说没就没, 挣那么多可没命花, 那才是遗憾呢!」 叶忍冬幕笠下的脸蛋压在程郎玉肩上, 被挤得肉肉的。 他咬咬软肉想, 也是这个理。所以不能让相公莽着干活。 午时,药铺子没人了。 夫夫两人找到陆大夫, 将那整理好的单子递上。 陆老爷子欣喜拿着看了半响, 道:「不过几日, 你二人寻摸得这般细緻,看来是有这个决心养好。」 「若是真打算大规模地种,我觉的还是丹参、金银花两个先试着来好些。」 「这些长得快,也比较好养。药铺收的话,光是我都可以每年要到百斤以上。加上你们是刚开始,拿这个探探路,也不会像甘草之类的,要个两三年才能看得到结果。」 叶忍冬抱着自个儿幕笠,看向程郎玉。 若按照阿玉说的那样精细指着某几样来试着种,会比来十几样更有成效。所以他想想老大夫这话,若是一年生,又大量种可是可以,但种子怕是要成规模,也得种个两三年。 程郎玉像知道他所想,开口道:「那还望陆大夫给指条明路,这药种……」 陆大夫摸摸鬍子,「要知道,收药材的除了咱镇上这眼皮子浅的,县上可是有百药堂的分店。」 「那儿收药材、卖药材,但药种却没谁会大量摊开来卖。若是你诚心,老头子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一把,从那儿收来些苗。」 「若苗,我能给你们争取到一千株,但一亩地八千苗,一千远不够。但若是种子则好办些,三五斤种一亩,三五十斤还是能的。」 老头笑开:「看你们怎么选?」 「种子。」程郎玉果断道。 「有魄力!」陆大夫哈哈大笑,「不过这种子贵,且你得自己去取,老人家我可跑不了这个腿儿。」 「好。」程郎玉眼中精光一闪,「不知一般作价几何?」 「少则二百文,多则四百文。」 叶忍冬扣手:好贵啊。 「好,我们知道了,谢谢陆大夫。」 第143页 陆老爷子摆摆手,「谢什么,种出来我还不用跑县里拿,多轻松的事儿。」 「程小子,我明日就写信,至于你何时去,看你自己。」 「谢谢陆大夫。」叶忍冬也起身,给老爷子行了个礼。 敲定种子的事儿,跨过门槛,叶忍冬忽然停下。 「相公,能不能打听打听,白……白家上次……」 叶忍冬没说完,程郎玉捏捏他手。「小哥,问个事儿。」 「程大哥,你说。」 「就上次我们来时,在门口骂人的魁梧夫人,隔壁镇来的那个,过来所为何事?」 「你说那个在门口摔了一跤的?」小哥抚掌,「找师傅看病的,说家里的男人扭伤了腰,半身动不了。还想绑了师傅过去呢!」 说道这儿他满脸不忿。师傅老胳膊老腿儿险些被她拉出个好歹,他对那人印象深着呢。 「知道了,谢谢。」程郎玉解决了自家夫郎的疑惑事儿,这才带着人回去。 出来久了,肚子都饿了。 「相公,上次被徵兵的是不是都回来了?」叶忍冬与程郎玉十指相扣。 程郎玉眼神有瞬间的暗淡,半响他道:「是,没回来的都埋骨边城了。」 叶忍冬抿抿唇。那应当是家里最后一个男人倒了,或许那剽悍又自私的人才会那般吧。 不过,再如何,也与他不相干。 叶忍冬扬起笑脸,迎着午间最灿烂的阳光,噗的一声,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绽放出花蕾。 跟在男人身边,路过停着等客的牛车时。 程郎玉脚步一顿,盯着叶忍冬的脚:「夫郎,坐牛车吗?」 「不坐了,没带孩子,费不着这般浪费。」叶忍冬摇头。 程郎玉也不强求:「那我们走小路回,快些。」 现在快到未时,夫夫两人肚子都有些饿了。程郎玉拿着没坐车的钱买了两个大馒头。 「夫郎,抵一下。」 叶忍冬接过,手自下而上,藏在幕笠中。咬一口白面做的馒头,松软清甜。 一个有叶忍冬的巴掌大,比坐车值呢。 他慢慢咬着,一手被男人拉着。细口细口啃了半个,两人走完了大路,走到竹林间的小路。 这路能直接到自家,但就是树枝多。叶忍冬啃着馒头没顾及到,挂着树枝就是一个趔趄。 周遭都是树,小道里边光线暗淡,走路跟钻笼子似的。 在叶忍冬被差点两次摔倒之后,被程郎玉抱坐在手上。 叶忍冬勾着他脖子,眉目轻扬。将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 他吹吹手指,忽的一顿:「呀!忘了给两个小孩带糖葫芦了。」 程郎玉道:「没事,下次补偿。买了肉也够他俩解解馋了。」 叶忍冬将下巴磕在男人头顶,瘪瘪嘴。「只能这样了。」 程郎玉将树枝挡了去,路过那木桥时,程郎玉道:「隔会儿我去叫立民,我俩一起把桥搭了,不然赶集回家也要多走一点。」 叶忍冬看着近在眼前的院子,又瞥了眼急速向后的木桥,也觉得该修。 他拎着布的一角,鸡鸭崽子挤挤挨挨。「那到家先把鸡崽子放出来。」 走小路到家,节省了两刻钟的时间。叶忍冬被放在门前,他开了门侧身让开。 程郎玉被着篓子进去:「鸡崽子放在哪儿?」 叶忍冬:「还是后院吧,猪圈上搭着棚子,也不怕下雨淋着。」 他顺手接过男人递来的猪肉进屋。 程郎玉放了东西出来,对屋里道:「夫郎,我先去了。」 叶忍冬急忙跑出来:「好。」 人走远了,叶忍冬转身。 「喵呜。」在灶膛里藏着的大黑钻出来,踩着板凳伸懒腰。 「就是防着你呢。」叶忍冬将肉盖上,他蹲下点点猫鼻子,「不许偷吃,知道吗?」 「喵嗷……」 叶忍冬觉着自家猫精着呢,干脆掐着猫爪子去关好院门,再提熘着带到后院去。「你还是跟我在一块,我才能安心些。」 大黑刚睡醒,懒懒的,被叶忍冬拉成长长的猫条也不动。 叶忍冬将大黑举着,放在猪圈上空的架子上。「乖乖的。」 兔子现在养在前院儿,猪圈与墙壁见的空隙就留出来一些。空间不算大,也就四五个平米,不过让小鸡鸭苗先适应下也可以。 叶忍冬拿围栏卡在猪圈与墙壁之间,里面留出个长方形的空间。他揭开背篓上的布,正打算将它们倒出来。他又转身出去,抱了些茅草进来抵着墙铺了一半。 「这样就不会凉了。」 鸡鸭苗是毛绒绒的鹅黄色,捧着软乎乎的。叶忍冬慢慢将背篓倾斜,让它们自己出来。 这一动,鸡鸭崽崽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叫声细嫩,听着都是乖乖巧巧的。 叶忍冬笑得弯唇,他提步出去,免得不小心踩到这些脚踝高的小崽崽。 背篓放在猪圈上的架子,一墙之隔的猪圈里。黑猪趴在角落睡得沉。 叶忍冬又拎着猫出去,将它放在前院。「不要去玩儿鸡鸭知道不。」 现在鸡鸭还小,做什么都要精细。叶忍冬用盘子装清水,上边倒扣个吃饭的碗,放在靠近围栏那儿。 接着又在外边找了些鸡鸭常吃的青草,切碎了扔在里边。 第144页 「还挺捧场的。」叶忍冬欣喜。 鹅黄的小苗苗就像一朵朵绒毛球球,甩着小脚丫子,一个个散开在几平米不到的地方。 叶忍冬站在外边观察了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出了院子。 顺带将去后院的门给关上。 后院现在有这些小东西,不能让大黑进去。猫儿就是喜欢这些会动的毛绒球球,它见着拨弄几下,那指定不好养活。 安排完这些金贵的牲畜,叶忍冬才着手做饭。 虽说吃个馒头,但这会儿又有了饿意。叶忍冬将放在锅里的肉拿出来。 「猪腿现在就不弄了,午间也吃不着。」 叶忍冬将搭在架子上的围裙围好,扎几圈袖子。 「弄个快些的孔饭吧。」叶忍冬自说自话。他将锅洗碗,掺水烧着。 拿着淘米的小盆,本伸满布袋子的手换了个方向,舀了两碗糯米淘洗干净。 糯米孔饭,底下放腊肉跟芋头,出来又是另一种味道。 忙活几刻钟,程郎玉带着一串儿人回来了。 叶忍冬诧异看着钟灵秀:「大嫂来了?」 钟灵秀笑呵呵进厨房:「怎么,不欢迎?」 叶忍冬急忙摇头:「哪有,哪有。吃饭没,我正好煮熟了。」 钟灵秀朗声笑道:「早吃了。家里边没事儿,元宵要往这边跑,我在家也闷,索性也跟着过来了。」 「那大嫂先随便看着,我吃完饭陪着一起。」 「你先吃,看看又饿瘦了。」钟灵秀自那腰带绑着的细弱腰肢上走一遭,心疼不行。 叶忍冬疑惑起身去找程郎玉吃饭。自言自语:「我饿瘦了吗?没怎么饿着啊。」 「相公,吃饭。」叶忍冬对院子外跺泥的男人。 见三个孩子趴在水缸踮脚看鱼,叶忍冬问:「韶哥儿还吃不?」 「饱了的,阿嫂。」程韶攀着水缸,认认真真道。 没等他问,程宝儿也道:「我也吃饱了。」 钟灵秀在厨房坐了会儿,叶忍冬将饭吃完,等着他出来。 「你家的说要修桥,我来看看是怎么个修法?」钟灵秀看扛着斧头出去的男人道。 叶忍冬摇摇头:「树还没砍完呢。」 钟灵秀:「也不急,慢慢来就是。」 「走,我们也去山上逛逛,正好弄些菌子回去吃。」钟灵秀风风火火道。 「对了,我上次找了好多木耳,等会儿大嫂回去带些走。」叶忍冬道。 钟灵秀眉梢一扬:「那感情好,我就不客气了。」 叶忍冬也跟着笑:「大嫂教我那么多菜,也是应该的。」 「不过,家里三个娃在,带进山吗?」叶忍冬有些犹豫。 钟灵秀想想,眼底狡黠:「立身不是在后边,虎子跟他一起呢,等他来了我们再去。」 叶忍冬噗嗤一笑:感情立身就是带孩子的。 钟灵秀知他所想,捂嘴笑道:「那可不是,家里这几个崽子,很是听立身的话。虽然今年十五了,但还是个孩子头头呢。」 说曹操,曹操到。 立身推开门,呆愣片刻。「两位阿嫂好。」 钟灵秀拍手,转身往外走:「得了,人来了,我们也去。晚了可就难找了。」 叶忍冬只能点头:「好。」 「哎!我呢?」程立身追出来。 「你带孩子。」钟灵秀爽朗的笑声传开,引得程立身幽怨不已。 明明郎玉哥是叫他来帮忙的,怎么又成了带孩子的。 不过…… 程立身也蹲到水缸边,道:「这鱼怎么就没少过?」 「哎呦,这兔子也大了。」 「猪呢?走,宝儿们!咱们去看看猪!」 叶忍冬将门拉上。确实,立身看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叶忍冬带着人,熟门熟路从后边的斜坡往上。这条上山路,早就被他跟相公踩了出来。 上山路走了不到二十米,就看见两个男人一人守着一棵树砍。 「夫郎怎么来了?」程郎玉瞧见叶忍冬。 叶忍冬时不时用棍子拍打草丛,注意着脚下。闻言抬头道:「相公,大嫂说要来找些菌子。」 程郎玉点点头:「那你注意着点。」 叶忍冬抿唇:「好。」 钟灵秀问道:「注意什么?」 叶忍冬缩缩脖子:「就上次看见了那个蛇……有些吓到了。」 「蛇?」钟灵秀道。 「嗯嗯。」叶忍冬咽了咽口水,身体悄然绷紧。像感觉什么滑熘熘的从脚背熘走。 钟灵秀忽然巴掌拍拍他脑袋:「放心,我不怕。」 「那就拜託大嫂了。」叶忍冬骤然回神。 「小意思。」钟灵秀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咔嚓一声 汉子力气大, 斧头落在树干上,震得叶片宛若受惊的枯叶蝶,四处奔逃。 两人速度快, 没一会儿, 拿着篮子采菌子的叶忍冬就听到下边的吆喝。 「夫郎,大嫂,站远些。」程郎玉的声音传来。 叶忍冬将一丛腐朽树桩上的菌子採下放在篮子,拉长声音:「相公, 知道了。」 树应当是往下边到的,这儿波及不到。叶忍冬知道程郎玉是想提个醒儿,他还是站直了往下边瞧。 钟灵秀从草堆里扒拉出几朵红菌子, 颜色跟胭脂似的。 第145页 叶忍冬余光一瞥, 忙道:「大嫂,这个也能吃吗?」 「能吃啊。别看它颜色鲜艷,但没毒。」钟灵秀放进篮子,「放府城,这个还贵着呢。」 叶忍冬杏眼圆熘熘的,里边全是诧异。 他想想也点点头,大哥是秀才,以前考试时大嫂陪着他去过府城。那就是真见识过这东西。 身后, 枝丫折断的声音远远传来, 刺耳的嘎吱声惹得人牙齿发麻。 最后一声巨大的轰隆, 树倒下。 叶忍冬站在坡上注视下方, 中间少了一朵绿蘑菇,感觉那边儿的地儿都亮堂了些。 自家相公站得笔挺, 就是那髮丝又散落了些。叶忍冬放心收回目光。 耳旁, 大嫂的声音响起:「别说, 山里的菌子确实多。」 「大嫂以前没进山吗?」叶忍冬疑惑。 大嫂的娘家不是在山里吗? 钟灵秀笑嘻嘻摇头。「家里边的事儿都忙不完,哪还有空暇进山。」 叶忍冬听听也觉得有理,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哎哟,看看这边这么多。」钟灵秀惊喜的声音陡然传来,扯会叶忍冬的思绪。 他笑着跟上,帮忙将菌子捡起。 山中枯叶不知道覆盖了多少层,走几步就能见到下边的菌子。出来没多久就够一盘菜了。 「走吧,回了。」钟灵秀站直,单手高举伸个懒腰。 叶忍冬提着篮子跟上潇洒的钟灵秀,下山容易,不扯着些树枝,几乎能直冲而下。 离得男人近了,叶忍冬见他面前不止两根木头了。叶忍冬道:「相公,不是做独木桥吗?」 「弄宽些,你好走。」程郎玉直起身,将碍事儿的髮丝往后拉。 弄宽些? 叶忍冬偏头,对上钟灵秀善意的笑。 他默默上前,将男人被绳子勒住的头髮弄出来,手指翻飞将髮带重新系好。 「你们先回,在这儿被碰到不好。」程郎玉腱子肉绷紧,跟程立民将树干滚到山脚。 「相公,我想去竹林一趟。」叶忍冬后退几步道,「砍些竹子回来编围栏,在院子外边拦鸡。」 程郎玉看看钟灵秀,得了她自信一笑。 程郎玉道:「注意安全。」 钟灵秀挑眉:「正好,我去看看有没有竹荪。」 叶忍冬没想到自己相公允许,开开心心跟钟灵秀先回家,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大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灶膛里跑出来,被程立身抱着逗小孩儿。 叶忍冬拿着砍刀,绕过嬉闹的一圈崽子。 程立身停住动作道:「又去哪儿,我们也想去。」 「想去就去吧。」钟灵秀道。反正竹林不远,不像后边林子里那么难走。 叶忍冬抿唇,心想既然相公能安心让大嫂跟在一旁进竹林。那一定是大嫂比自己靠得住。 元宵也在,叶忍冬犹豫之下见钟灵秀朝他张扬一笑。 叶忍冬的心落下。 大嫂可比自己厉害。 于是两个人变成一个小队伍。 桥还没搭好,叶忍冬带着人只往小路走。这地儿全是草,走一步,草上的虫子飞蹿。 叶忍冬紧握着刀,专心致志领路。 忽然,脚背上挨过来东西,叶忍冬没来得及看就被惊得跳起。 身后队形不变,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叶忍冬双眼瞪大。 刚刚是……脚上的东西动了! 他木木呆呆,僵立着看后边的钟灵秀。「大嫂!」 钟灵秀笑笑,抱着元宵,脚悄悄往草丛踢踢。「不怕,咱们继续。」 叶忍冬没看清是个什么,但总觉得心里毛乎乎的。 程韶跟程宝儿走在中间,程立身在最后。程立身瞅瞅那一截不动的尾巴,默默对大嫂竖了个大拇指。 「真行!」 竹林空旷,几天没来,多了好些新长出来的竹子。 叶忍冬找成熟竹子砍。要差不多小腿粗的,长得笔直的。 其他的小孩就由程立身看顾着。 远远的,娃娃在这里撒欢儿,叶忍冬还听见程韶两个在教元宵跟虎子怎么挖笋子。 也就是砍完几根竹子的时间,还真就让他几个挖了几根笋出来。 不远处传来钟灵秀的声音。「冬哥儿,快来找竹荪呀!」 春季竹荪最多,这东西是不可多得的好滋味的菌子。 叶忍冬对刨坑的程立身道:「立身,你们去。」 他在这拉竹子,要是打到人就不好了。 钟灵秀带着人搜罗了大片竹林,叶忍冬的竹子也砍完放倒了。 这时,边上的小路传来脚步声。叶忍冬背嵴绷直。 瞥见那熟悉的衣摆。 「相公!」叶忍冬惊喜道。「木桥弄完了?」 程郎玉急匆匆过来,喘着粗气观察叶忍冬的神色。见没什么事,他慢慢收敛焦躁:「嗯,回去吧,天快黑了。」 程郎玉将竹子拖着,分了一半给后来的程立民。 「大嫂,回去了!」叶忍冬喊道。 「来了,马上!」钟灵秀挎着篮子,很快抱着元宵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立身一手一个,就虎子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到了木桥那儿,大人直接踩着桥上边过去。钟灵秀边走边注意脚下,却发现自己踩到那东西不见了。 第146页 她看看跟紧程郎玉的叶忍冬,悄摸走到程立民身边,低声问:「我路边那东西呢?」 程立民纳闷:「什么?」 「蛇啊?」钟灵秀纳闷。 「蛇!」程立民扔下竹子跳脚,吓得嚷嚷。 「哪儿啊!」 叶忍冬脚一软,险些栽到水里去。程郎玉后怕地将叶忍冬搂住。「小心些。」 钟灵秀白眼一翻。「啧,大老爷们儿家家的,怕这个。」 程立民:「大老爷们儿怎么了,怎么就不可以怕了!」 钟灵秀捏捏自家小哥儿的肉拳拳:「元宵,怕不怕?」 「不怕,阿娘泡酒。」元宵奶唿唿道。 钟灵秀瞥他:「看看。」 「你试试叫大哥来,看他怕不怕?」程立民道。 钟灵秀沉默了。 她抱着元宵踩着竹子尾巴过桥。「我是不会让我相公看见的。」 到家后,叶忍冬让程郎玉将竹子放在外边。自个儿进屋里做饭。 程郎玉拍掉身上的灰尘。「在这边吃了饭再回吧。」 「行,那就麻烦你们夫妻两人了。」钟灵秀将篮子递上,「这个也做了。」 「家里有菌子,大嫂拿回去给爷奶吃吧。」程郎玉道。 「也行。」钟灵秀点头。反正他俩夫妻住山里,想吃去摘就行。 夫夫俩做好饭,出来叫人时,院子里堆了一背篓的艾草叶。 叶忍冬见钟灵秀坐在院子中央,带着一圈小的理艾叶。 「冬哥儿,明天要不要去我家做些艾草团。」钟灵秀道,「咱们去集市上摆摊儿去。」 叶忍冬看向程郎玉,眼含期待。 「想去就去。」程郎玉道。 叶忍冬笑开:「好,大嫂,我去。」 吃了饭,叶忍冬将木耳给钟灵秀装了一半。 一群人一走,家里顿时安静不少。叶忍冬将院子打扫干净。趁着还有些光亮,拿着砍刀出去剃掉竹枝。 「相公,你热水。」程郎玉本打算跟出来,被叶忍冬制止。 累了一天了,就坐灶膛前歇会儿。摸摸大黑的毛,多舒服的事儿。 「那你小心些手。」程郎玉叮嘱。 「阿嫂,小鸡小鸭吃什么呀?」程宝儿跟在叶忍冬身后问。 「吃蚯蚓、虫子,菜叶子。」叶忍冬道。 「那我们去挖蚯蚓。」程韶牵着程宝儿的手,「先拿小锄头。」 「好呀!我餵了大灰就来!」程宝儿松开程韶的手。他们白天的时候看了,鸡鸭好小一只。一直「啾啾」叫,肯定是饿了。 说到鸡鸭,叶忍冬先切了些菜碎扔到后院,换了些水。 「外边黑了,不出去了夫郎。」叶忍冬还没拿刀,就听程郎玉制止。 叶忍冬仰头,天边已经挂上了月牙。他改主意道:「相公,我去找个篓子装鸡崽子。」 鸡鸭现在小,晚上放在那儿也不比全放进篓子里,盖上筛子挡风强。叶忍冬动手很快,将大篓子里垫上干草拿到后院。 「阿嫂?」程宝儿带着一罐罐蚯蚓进来,「它们是不是吃饱了啊?」 程韶看地上的青菜也没剩多少,鸡鸭崽崽扑腾着小翅膀已经窝成一团了。 「不吃了,明早宝儿给它们吃。」叶忍冬拿着篓子跨进围栏,将小崽子都捉进篓子。 「外面凉,明早再放它们出来。」叶忍冬端着背篓,放进厨房。 程宝儿将竹筒盖上。「那好,明天吃。」 * 次日一早,叶忍冬一家人吃了早饭。 留着程郎玉在家划竹篾,叶忍冬则带着两个小的去祖屋帮忙。 昨天听大嫂提了一嘴做青团去卖,晚上才听到相公说她做的量都挺大,几乎能从早上去卖到傍晚回家。 既然请了自己,叶忍冬觉得理所应当地要早点去帮忙。 叶忍冬到时,钟灵秀正在蒸青团。「最后一锅了,就等你到咱们就去镇上。」 叶忍冬迷惑:「不是让我过来帮忙做吗?」 钟灵秀笑着拉开他:「这不一样吗?」钟灵秀昨天回来后,就开始做青团,几乎带着全家人熬了大半夜。 平日里她东摸西摸,也没求做出个什么东西。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卯足一股劲儿,赚一笔大的不是。 「走吧,收拾收拾,咱们去镇上卖。」 谭春柳烧着火,笑道:「冬哥儿跟着你大嫂多看看,练练胆子也好。」 以往都是杜今荷或者谭春柳两人跟着去,现在有年轻人了,两个老胳膊老腿儿也难得跑。 「对了,立民也去。有事儿找他啊。」老太太拉过叶忍冬挨着自己坐下,细声叮嘱。 最终,叶忍冬本来是过来做青团的,变成了跟着去镇上卖青团。 照旧是三个人一起。 叶忍冬跟钟灵秀走在后边,程立民背着一大背篓的青团。 「大嫂,我把你们送到集市就走哦。」程立民浑身都是干劲儿。 叶忍冬觉得他像刚吃饱的大黄狗,甩着四个腿儿在撒欢儿那种。东摸西摸,眼睛亮烁。 钟灵秀问:「找你夫郎去?」 叶忍冬:怪说不得二哥这般积极。 程立民咧嘴笑得灿烂:「怎的,不许?」 「去去去。」钟灵秀嫌弃他那傻样子。 「嘿嘿,你会趁机会去看大哥,我就不能看我夫郎了?」程立民整个人透着欢欣。 第147页 叶忍冬偏向钟灵秀:敢情两个人都有其他的事儿。 不过,叶忍冬眯眼笑,这次来也好将两个孩子的糖葫芦补了。 所以他也有事儿。 「哎,这路边好多清明菜,咱回来时扯点回去吃个新鲜。」钟灵秀脚戳戳地上那一丛毛乎乎的草。 叶忍冬闻言看去,果真,地上一片长着小白绒毛的草。淡绿色的,有的上边长着鹅黄色的花苞。 「好。」叶忍冬手痒痒道。 不过阿玉说大嫂一般是傍晚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第71章 相公你别生气 镇上 今天不是大集, 所以镇上没昨天那般热闹。 依旧是以前钟灵秀摆摊的那个位置。两边是商铺,中间的道被压得严实,道两边划了每个摊位的范围。 程立民放下背篓。急吼吼道:「大嫂, 我去找桐哥儿了, 要是有事就来颜家说一声。」 钟灵秀笑呵呵招手:「去吧,去吧。」 叶忍冬弯着嘴角,觉得大嫂看二哥有种看傻儿子的感觉。就好比看虎子一样。 钟灵秀以为他也想去玩儿,道:「咱们卖完了就去逛逛。」 「二嫂家在哪条巷子啊?」叶忍冬揭开背篓盖子。 钟灵秀将里边的牌子立出来, 边道:「好像在状元巷,就是给你家修房子的石家那条巷子。」 板子写的是价钱。青团被装在笼子里,外边灰尘多, 没摆出来。 老顾客忍忍, 钟灵秀摆出来没一会儿,就来了生意。 有人见是青团,不想自家做的,也纷纷买上几个。 钟灵秀这小摊子没多久就围了一群人。叶忍冬跟在身边收钱,满眼的笑意。 「每年就等你这青团。」有个穿着富贵的阿婶道。 钟灵秀用油纸包上,又加了一个进去。她笑:「那我可年年来,婶子捧场才是。」 「哎哟,这是你家哥儿啊, 长得真俊。」那婶子视线移到叶忍冬身上。「婚配了吗?」 叶忍冬没曾想话落到自己身上, 沖人浅浅一笑。「婶子好。」 钟灵秀忙打断这婶子的视线, 笑道:「这是我家弟夫郎。」 那人走后, 叶忍冬面前白纱一闪,幕笠就落在头顶。 叶忍冬软软道:「大嫂?」带着幕笠怎么帮着卖? 谁知钟灵秀拉着他坐下, 嘀咕道:「那婶子看着好, 但他家那儿子是镇上有名的地痞流氓。」 「都三十了, 没人看得上,他那是打其他算盘呢。」 叶忍冬捏紧袖子。「那大嫂呢?」 叶忍冬本来以为是做青团,没带幕笠的。 「不怕,冬哥儿戴着。」 街上陆续热闹了起来,街上走着的大多是镇上的住户,出来买些菜。 在镇上,钟灵秀这张脸就是招牌。只要是老顾客,见着了就会过来问问卖的是什么。或多或少都要带走些。 到午时,青团卖了还剩个底儿。 叶忍冬乖乖坐在凳子上,杵着脸当个吉祥物。幕笠下的手稍稍贴了贴肚子。 有些饿了。 刚想抬起手问钟灵秀,自后边突然伸来个黑鸡爪子,隔着幕笠紧紧握住叶忍冬的手。 「谁!」叶忍冬霍地想甩开,却被汉子的力道一带,摔倒在地。 钟灵秀闻声儿转头,刚巧见着叶忍冬被扯到地上。 叶忍冬急着爬起来,脚踝却被一扯,又重重摔下。 「小心!」有陌生哥儿的清亮声响起。鞭子的破风声瞬间落下,打在钳制着叶忍冬的脚踝上的手。 「啊!」那佝肩驼背的流氓皮开肉绽。知道惹了硬茬子,吓得转身想跑。 「艹你奶奶的,敢动我的人!」钟灵秀疾步上去,狠着一脚飞踹在试图逃跑的人肚子上。 「呵……」勐然被踢得岔气,那人捂着肚子趴地上告饶,「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饶命啊,好啊!」钟灵秀蓄力狠狠一踹,将人踢出两米远。 「啊!!!」悽厉的嚎叫听着路人心中发麻。 「哇!!!!」叶忍冬身旁的哥儿直拍手。 钟灵秀脚底嫌弃似的在地上碾几下:「哎哟,断了怕是。」 叶忍冬见那人晕了,心里还犯噁心。眼眶绯红,但极力瞪大眼睛。 他手腕在身上使劲磨蹭,殷红一片。 忽的,叶忍冬的手被扶着他的哥儿抓住:「没事吧?」 哥儿声音活泼,像山间的百灵鸟,清脆甘甜。 叶忍冬没来得及看人,头上被重新扣上幕笠,是黑色的。他现在一心想将这手上的触感给抹掉,恨不能抹上皂角洗掉一层皮。 那哥儿急了:「好了,你别蹭了,破皮了!」 「冬哥儿,大嫂看看。」钟灵秀又补了几脚,确保断了。回身抢过还没自己骨节大的手腕。「红了,咱们回去让你家郎玉搓搓就好,你可别自己弄出伤。」 钟灵秀揭开幕笠一角,看他咬得发白的唇色。自责道:「都怪我,非得拉你出来。」 「大嫂,我没事。」叶忍冬鼓着眼珠子扯着皮笑,要不是身子还有哆嗦。钟灵秀险些能信了。 他紧闭着眼,接着掀开幕笠,看清那哥儿的模样。 烈烈红衣,马尾高束。腰间别着一把精美的小刀,比镖局的都还有侠气。 叶忍冬抿嘴浅笑:「谢谢你。」 第148页 「谢什么谢!」哥儿摆摆手,捏住叶忍冬的脸蛋儿。咕噜着眼珠子凑近,古灵精怪的。 「你长得真可爱,跟玉娃娃似的。」 「人多了,咱们赶紧走。」钟灵秀眉头紧皱,收拾东西。 幕笠落下,叶忍冬眼角牵强的笑意也落了。他被钟灵秀拉着,出了集市这条街。 过了会儿,叶忍冬轻声道:「二哥呢?」 「对,还有那小子。」钟灵秀一拍脑袋。 「哎,你们去哪儿?」那哥儿牵着叶忍冬另一只手,蹦跳着,「带我一个?」 叶忍冬从手腕看到哥儿的脸,劝道:「你快回家,外边不安全。」 「我没有家,我跟你回家好不好?」哥儿凑近,幕笠底下都印出他脸的轮廓。 叶忍冬双眼睁大,没答呢,被钟灵秀扯着跑到镇上学堂。 叶忍冬有些微喘:「阿嫂?不是找二哥吗?」 钟灵秀摸摸他头,有种长辈的慈爱:「你在你大哥这待一会儿,我去找。」 说完就跑,叶忍冬忙道:「哎!大嫂!」 叶忍冬伸出的手被那哥儿抓住。他朗声道:「放心,她厉害着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那哥儿揭开幕笠自己将脑袋凑进去。 叶忍冬脸颊被戳了戳,他微微偏头。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的。 叶忍冬与那灵动的眸子相对,他道:「叶忍冬。」 「你好乖,我能跟你做朋友吗?」小哥儿眼里满是欣喜。 看着才十五六岁,面色稚嫩。明明他自己更乖一些。 「我叫陆朝朝。」小哥儿眼底纯粹,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叶忍冬捏紧手腕小心乱蹭,面上镇定地叮嘱道:「你快回家,家里人着急了。」 谁知陆朝朝撇撇嘴,身子退回去:「我才不回家,他们才不会着急呢!」 叶忍冬拉着他在学堂外边的台阶坐下,将幕笠取下来还给他。 叶忍冬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嗯呢。」小哥儿笑眯眯挽着他手,脑袋靠在叶忍冬的肩膀上。「离家出走的!」 叶忍冬蹙眉,肩头上的毛脑袋看着还稚气,像跟家人闹别扭的小孩。还离家出走,胆子也太大了。 「那你住哪儿?」叶忍冬真心实意地劝说,「早些回去吧,天晚了,外边不安全。」 「我才第一天来这个镇上呢,我不想回,要不我去你家?」那哥儿拍手,像是夸赞自己想到了这个绝妙的注意。 叶忍冬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能随便去不认识的人家里。」 「你不是我朋友吗?冬冬?」陆朝朝反问。 叶忍冬嘴巴开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程立君从学堂里出来。「冬哥儿,快进来。」 叶忍冬立马拉着人站起来。「大哥好。」 陆朝朝有种见到自家大哥的错觉,立马乖巧道:「大哥好。」 程立君疑惑,不过也只是看了眼这陌生的哥儿:「在这等一会儿,你大嫂马上过来。」 「大哥你忙,我就在这儿坐着不走。」叶忍冬道。 「进来,」程立君穿着一身长衫,斯斯文文。「快些,不然你大嫂要说我了。」 叶忍冬觉得没大嫂在的时候,大哥特别威严。像爷爷那般的长辈,他只能跟着人进去等。 不到一刻钟,钟灵秀带着人过来。 她熟门熟路摸到程立君在里边住宿的地方。果不其然,那两个正坐在桌子前,像受训的学生。 「大嫂!」叶忍冬踩脚踝的动作停下,蹭地站起来。「二哥,二嫂。」 「噢哟!桐桐!」陆朝朝立马扑上去。 叶忍冬看看颜桐又看看陆朝朝,轻轻道:「原来你跟二嫂认识!」 「陆朝朝,你皮痒痒了?叫哥。」颜桐笑得温柔,拧住陆朝朝的耳朵。 「哎呀呀呀!冬冬救我!」陆朝朝胡乱挥着手臂,求救似的看向叶忍冬。 程立民挠头:「什么情况?对了,冬哥儿有事儿没?」 叶忍冬摇摇头,乖乖站到钟灵秀身边。感觉自己的背被钟灵秀安抚似的拍拍,叶忍冬掐着自己指尖。 「还好,没事。」叶忍冬安静回道。 他眸子看着颜桐跟陆朝朝,想开口,但又没什么力气什么都不想说。 颜桐将陆朝朝推到跟前:「这是我远房表弟,陆朝朝。」 「哥啊,你怎的成亲就……唔!」 叶忍冬看见陆朝朝被捂住嘴,四肢跟螃蟹似的扑腾。二嫂却没被撼动分毫。 叶忍冬垂着眼睫。 「好了,咱们回家吧。」钟灵秀干脆道。 正好,大哥恰巧从院子外边进来,拿过钟灵秀手上的背篓,温声道:「走吧,回家了。」 于是,三个人来,六个人回。 叶忍冬紧跟着人,藏在袖子里的手五指成抓,挠着手腕。 到家后,叶忍冬跟几个小的没进屋就直接回去了。 走在小路上,他将给孩子买的糖葫芦递给他俩。「上次阿嫂忘买了,这次补上。」 程宝儿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阿嫂。」 叶忍冬扯着嘴角笑笑,有些提不起情绪。 程韶将糖葫芦递到叶忍冬身前,踮脚:「阿嫂,吃。」 叶忍冬抿笑摇头,捏着他小手退回去:「韶哥儿吃。」 第149页 程韶盯着他看看,收回视线就往前面跑。他要回去找大哥,阿嫂看着像生病了。 「哥哥,你等等我!」程宝儿立马笑呵呵跟上。 叶忍冬一惊,加快脚步连声叮嘱:「慢点!」 过了田坎,斜坡上刚巧出来程郎玉。 叶忍冬跑着跑着,脚步慢慢放缓,走至男人身边时,一个趔趄被程郎玉搂在怀里。 他双手抱紧男人的窄腰,脸贴着胸膛。闷闷不说话。 程郎玉将人拦腰抱起。脸颊贴贴他额头:「累了?」 刚刚程韶叫了他就说自家夫郎看着不舒服,自己连忙追出来。这样子看着,确实有些蔫巴。 叶忍冬额角牴着男人肩窝,手腕在他皮肤上磨蹭。 两个小孩觉得叶忍冬是真的不舒服,嬉闹声也小了下去。 到家时,叶忍冬看见院子里全是长条的竹篾。都被划开程宽度适宜的模样。 叶忍冬哑声道:「相公,捏捏手腕。」 程郎玉抱着人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坐下,大手顺势捏上去:「手腕怎么了?」 叶忍冬眼睛慢慢闭上。 「手腕怎么了!」程郎玉盯着已经遍布血丝的手,轻声道:「挠的吗?」 叶忍冬摇摇头,额头抵着男人肩膀:「有流氓,大嫂打晕了。」 程郎玉大手慢慢收紧手,摩挲着自家夫郎。 叶忍冬这才感觉到,那股噁心的情绪下去了。「相公,还有脚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72章 不嫌弃 程郎玉脸色暗沉, 将哥儿收拢,抱进卧房。 叶忍冬坐在男人腿上,足衣脱下。就听程郎玉问道:「有没有受伤?」 温温柔柔的, 但叶忍冬能听到压抑的怒意。 叶忍冬感受耳膜的震动, 蔫巴巴的。「手肘,疼。」 刚刚一直忍着没敢说,怕让大嫂心里边愧疚。这会儿相公一问,感觉就像在伤口上浇了热油, 火辣辣地烧灼感一层叠着一层,难受极了。 袖子被男人一截一截扎高,白玉般的手肘上细长的血丝横亘。宛若打碎的冰面, 支零破碎。 程郎玉垂下眼睫, 遮住阴翳的眸子。语气再温柔不过:「疼不疼?」 叶忍冬倾身搂住男人脖子,嗅着安定的清竹香:「现在又不疼了。」 「别动!」程郎玉捏住他手腕。「掉了一层皮还不疼。」 除了手腕的擦伤,手肘那大半的皮被擦了去。怎么可能不疼。 「相公给你拿药。」程郎玉掐着腰,将他放在棉被上。 叶忍冬松开环住人的手。他低头道:「相公啊……你会不会,会不会嫌……」 「胡思乱想什么!」程郎玉喷薄的怒意开了个口子,只泄露一瞬又立马被男人遮掩。 叶忍冬的话被男人及时打断。「我程郎玉何时那样想过,可不要随便给我添上不好的名头。」 叶忍冬指尖蜷缩,没什么底气:「我没。」 程郎玉打开柜子, 状似不经意问道:「那冬哥儿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 叶忍冬抿嘴, 悄悄看着男人背影:「不知道……不过他被大嫂弄晕了。」 「伸手。」程郎玉坐回床边, 手掌平摊。 叶忍冬手放在男人掌心, 悄悄掀开眼帘试探着看他脸色。「相公,你、你别生气。」 程郎玉长睫垂着:「我没生气。」 叶忍冬咬唇, 不生气怎么会这样。他手指蜷缩又张开, 还是怯怯地拉着男人的小拇指。 「乖, 别多想。」程郎玉将药洒在叶忍冬手上,又用布包裹起来。 「相公。」叶忍冬手撑着床,别男人完全笼罩在怀。 「还有哪儿伤了?」程郎玉尽量缓声道。 叶忍冬睫毛扑簌不停。「还,还有膝上。」叶忍冬直直看着男人脸色又黑了一个度,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配合着自家相公将自己包扎好,看他说也不说一声就出门去了。 叶忍冬鼻尖一酸。 是不是真的被嫌弃了。 不可能,相公不是那样的人。相公只是担心而已。叶忍冬如是安慰道。 将就吃了晚饭,叶忍冬怀着忐忑的心情入睡。他心思敏感又脆弱,一点点的小动作就能联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他怕因为这个被嫌弃了。 程郎玉亲亲叶忍冬的发旋。「夫郎,受委屈了。」 半夜,叶忍冬蓦地惊醒。手往旁边摸摸,空空荡荡,一片冰凉。 「相公?」叶忍冬动作一顿,又细细摸过去,直到摸着床沿,也不见得什么人呢。 他张开手,被子盖在腰上,呆呆地盯着暗空。 「相公呢?」他声音很轻,几乎融入黑沉的夜 叶忍冬笔直躺着,双眼睁开,眼前是墨汁般的黑色。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他的程郎玉。 不知是半刻钟,还是一刻钟,叶忍冬眼角慢慢濡湿。 相公呢…… 「呜!」叶忍冬咬紧嘴唇,止住不争气的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还没回来,枕头已经打湿一片。 叶忍冬僵直躺在床上,像正值春天被人从地里扯出来的杂草,了无生机。 他眼睛红肿充血,本清澈干净的眸子里全是可怖的红血丝。叶忍冬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模煳咕哝。像自虐一般等着人回来。 第150页 从深夜到清晨,叶忍冬受不住日光,慢慢闭上眼。 外侧的门忽的被打开,叶忍冬蓦然睁开眼,看程郎玉拿了衣服又立马出去。 男人没察觉到自己。 叶忍冬悄悄收紧拳头抵在脸颊边。 「相公回来就好。」叶忍冬眼眸全是悲伤,他呢喃:「回来就好。」 程郎玉洗了澡,换好衣服才重新掀开被窝。躺下去时,瞧见叶忍冬眼珠跟着他转。 「夫郎,醒了?」程郎玉倾身下去,一身轻松地将叶忍冬环抱。 叶忍冬感受到男人的体温,也悄悄虚抱着他。「相公。」 程郎玉扫过枕上的湿痕,心间一疼。他吸气靠在床头,将人提熘到身前。「在呢。」 「相公。」叶忍冬吸吸鼻子。 程郎玉搂紧:「做噩梦了。」 叶忍冬仰头,贴靠着男人眼巴巴看他。话未出口,泪珠子先流。 程郎玉指腹摩挲脸,将泪珠擦去。「好了,不哭,相公在。」 「相公,你别不要我。」叶忍冬声音嘶哑,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掉个不停。 程郎玉眉头愈发温柔。「怎么会不要你。」 叶忍冬被掐着腰,趴伏在男人胸膛。脸颊上是温热的唇,轻啄轻贴。 他跪在人腿.间,搂紧他脖子,与他腰腹相贴。 湿热从脸到唇,叶忍冬乖乖接受。甚至主动贴近男人,恨不能被他给吃了。 到最后,气喘吁吁抵着男人额头。 叶忍冬小小唿气,看着男人的眉眼。又闭上眼,颤颤巍巍覆上去。 唇间溢出轻咛,还有男人的那句令他安心的话。「帮夫郎报仇去了。」 衣衫滑下,抵死缠.绵。 叶忍冬坐靠在程郎玉怀里,凝脂般的皮肤氤氲着丹红。「相公,我找不见你了。」 程郎玉亲吻肩头。「那等着相公找你就好。」 * 厨房 程韶牵着睡眼惺忪的程宝儿,站在灶台边踮脚往里边看。 程宝儿揉揉眼睛,呆毛竖起:「哥哥,你饿了吗?」 程韶将程宝儿按坐在凳子上。「阿嫂生病了,我们自己做着吃。」 程宝儿迷迷瞪瞪:「好。」 「可是,哥哥你会烧火吗?」程宝儿一语道出关键。 程韶眼中不确定:「我看了好多遍,应该会。」 这时,程郎玉悄无声息站在厨房门口。「饿了叫大人,不许碰火。」 「大哥!」程韶肩膀一抖。 「大哥?」程宝儿偏头,瞬间手放膝盖,淑女坐好。 程韶没管他俩,随口道:「饿了?」 程韶捏紧衣摆,看一眼又飞快低头:「没、没饿。」 「阿嫂好了吗?」程韶担忧。 不过他有些迷煳,扣着手指想:大哥脖子上好大的蚊子包,好几个。 程郎玉绑上围裙,面色说不上好:「那吃面?」 程宝儿连连点头:「好好好。」有吃的就行。 程韶偷瞧程郎玉,慢慢挪到程宝儿边上,悄悄牵着程宝儿的爪爪出去。边走边低声说:「宝儿,我们扯艾草去。」 程宝儿:「扯艾草干嘛?」 程韶:「家里有蚊子了。」 「哦哦,好。」程宝儿啪嗒啪嗒跑去柴房拎了篮子。「拿这个去,找多一点。」 程郎玉摸摸自个儿脖子,将领子拉高些。熟练地开始烧火。 男人走后,叶忍冬脑子里的那团杂乱的麻线才慢慢捋清楚。他艰难翻个身,直愣愣盯着门。「相公昨晚去镇上了。」 叶忍冬扶着腰坐起身,被子自身上滑落。从耳后到脚背,玉肌上全染了赤丹。 他慢慢穿好衣裳,撑着床沿站直。 长发如绸缎,披在身后。走动间像散落的墨色瀑布,轻柔地垂下。 他手抬不上去,只能拿着梳子,慢吞吞出去找「罪魁祸首」。 厨房能大看院子的景象。 叶忍冬穿着程郎玉特意买的那件月白色的春衣,墨发如雾,散落肩头。唇红齿白,眼尾通红。整个人轻灵又惑人,像落入茅屋的桃花妖。 「怎的出来了。」程郎玉快步出来。 叶忍冬在被抱起时,软软瘫倒在男人身上。「相公,梳发。」 他递上木梳,宽袖滑落,露出桃花灼灼盛开的皓腕。 程郎玉接住木梳,将人抱进厨房。 「不多睡会儿?」程郎玉搂着细腰坐下。 叶忍冬侧坐男人身上,髮丝被大手撩起。他语调带着软钩子倾身靠着:「不睡了,相公不在。」 程郎玉将手中长发梳顺,抱着人轻拍后背。「再睡会儿。」 叶忍冬拉着男人衣襟,仰头对上男人的柔和眉眼,慢慢闭眼。 「相公,以后去哪儿跟我说好不好?」 「好。」 尾音落下,叶忍冬唿吸浅浅。 水烧开,怀里的人已经熟睡。知道一放床上准醒,程郎玉稳稳抱着人,单手丢面条。 叶忍冬梦中不安,眉头拧紧咕哝:「相公。」 程郎玉停下来,手顺着人后背。知道他安稳下来,又继续捣鼓。 两小孩提着大半篮子的艾草进来,盯着自家大哥抱着睡着的大嫂,面面相觑。 「盥洗,吃饭。」程郎玉温声道。 两孩子忙不迭点头,将手里的篮子放到架子上。 第151页 早上的鸡蛋面,一人一小盆,管够。 小孩去堂屋吃,程郎玉就抱着叶忍冬占了厨房的小桌子。 「夫郎,吃了再睡。」程郎玉咬耳道。 叶忍冬拱几下男人,迷迷瞪瞪睁开眼。 腰间被挠挠,叶忍冬痒痒。他按住男人作乱的大手,靠着人肉座椅,吃了小半碗。 「相公,吃不下了。」叶忍冬将筷子放下,碗里还剩小半。 程郎玉顺手拿过碗,几口将剩下的解决。 背嵴间大手轻拍,叶忍冬仰头看着男人。「相公。」 「乖,再睡会儿。」程郎玉道。 叶忍冬抬手,皓腕勾着男人脖子,在温柔的轻哄中慢慢睡去。 程郎玉站起身,等人熟睡了才放回被窝。 第73章 百药堂 午间, 叶忍冬总算清醒。 院子里,程郎玉正扎高袖子编围栏。叶忍冬走出门时,将餵兔子的两小的惊得一愣。 「阿嫂, 好好看哦。」 程郎玉回头。自家夫郎穿着那件唯一的宽袖长衫。艷若桃夭, 净若冰晶。 芙蓉面,章柳腰,长身玉立,像来乡里游玩的小少爷。 程郎玉想, 要是换个玉簪子,再挂上玉佩,岂不是更好? 叶忍冬打着呵欠, 单手捂住嘴, 径直走过去。 「这脏,夫郎。」程郎玉全身都是竹屑。 叶忍冬软软趴在男人后背,将半身的重量倚上去。「不脏。」 「阿嫂,给,艾草。」两个小娃娃笑眯眯跑过来,递上篮子。 叶忍冬顺着腰间横过来的手臂侧坐着。他眼眸水润。「想吃青团了?」 程韶摇头。程宝儿看程韶,也跟着甩小辫子。 「阿嫂,你们屋好多蚊子, 熏蚊子用。」程韶乖憨道。 「熏蚊子?」这个天儿有什么蚊子? 「嗯嗯, 你看看大哥脖子上, 被咬了好多包包哦。」 叶忍冬倾身凑近男人脖子, 抓痕、红印。 他面色一红,轻声道:「好, 熏蚊子。」 两小孩高兴跑开, 叶忍冬敛眉:「相公, 鸡放出来没?」 「放了,也餵了。」 「嗯,」叶忍冬视线落到院子里的兔笼子上,又说:「相公,这兔笼子怕是不够了。」 「都长大了,装不下。」 程韶拿着兔草,围着趴在笼子边的半大兔子。 「阿嫂,卖!」程宝儿跟程韶对视一眼,脆生生道。 叶忍冬眼尾斜飞,下巴搭在男人肩上,懒散道:「不养了?」 「还养,养好多好多,卖!」程宝儿兴沖沖道。 程韶帮她补充:「驴蛋儿、栓子、狗蛋、大树都买!」 叶忍冬将手心放在男人脖颈轻笑:「若是多养,还要逮几只大兔子才行。」 他手指挠挠温热的皮肉:「以后给你俩逮回来。」 腰间男人揽着的手发紧,叶忍冬大感不妙,拍拍男人手:「相公,我去做饭。」 程郎玉纹丝不动。 「相公?」 程郎玉轻嘆:「我去。」 夫郎这身衣服穿着可不是用来干活的,好好休息着。 叶忍冬看了看自己唯一这一身还好着的春衫,就着男人的力道起身。他摆摆手,招唿两个小孩出去找野菜。 走前,他拿着篮子沖厨房门口的程郎玉嬉笑道:「相公,我要吃青团哦。」 程郎玉眸子如狼,缓缓点头。 「走咯,宝儿,韶儿,找野菜去。」清明时节,野菜多生。 清明菜、蒲公英、野苋菜、荠菜,多采些,做成菜干儿冬日里也能吃。 「别走远了。」程郎玉叮嘱。 叶忍冬揉揉腰,能走远算他能。 * 三月初三,家里不动火。 叶忍冬夫夫两带着准备好的纸钱,水果饼干,从阡陌往村东北边的山头走。 细雨绵绵,时下时歇。景色衬情,正适合祭拜亲人,说说心里话。 叶忍冬全程都注意着程郎玉的神情,手心攥着男人手腕。 「夫郎,看我干嘛?」 叶忍冬立马收回视线。「相公啊。」 程郎玉换了身叶忍冬做好的墨色长衫,气质温润带着些郁气,像赶学回家的温润书生。 「嗯?累了?」程郎玉牵着人停下。 叶忍冬看着男人绕到身前蹲下:「来,相公背。」 「相公,不累的。」纤细的手搭在宽厚的背嵴上轻拍。 「哪能不累。」走得是山路,又崎岖。 「乖,快上来。」程郎玉哄道。 叶忍冬嘴角轻抬,最终还是趴了上去。他手从男人肩膀垂下,挂着篮子。 叶忍冬犹记得除夕那天,程郎玉周身黑气沉沉,盯着婆婆的墓碑沉默不语。他怕又是让相公想起以前不好的事。 「夫郎,我早想开了。」程郎玉盯着上山的石板路,「以前独独记得咱娘的事,堵着一口气活下去。」 「能回来,也只是想着报了仇,就了无牵挂。」 叶忍冬捂住男人嘴:「不许胡说。」 山路不好走,但两旁鸟语花香,一些垂落的杏花堪堪落下几瓣应景。 夫夫两行走在山间,一步一步,踏实稳当。 「但是遇到夫郎,坏人得了教训,我也要想着夫郎而活。要让夫郎吃好,穿好。让夫郎带玉簪,穿锦衣。那才是我程郎玉后半辈子该干的事儿。」 第152页 「就像阿爷说的,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只要夫郎跟着我,一直好好的。」 叶忍冬侧脸贴着男人,眉头慢慢舒展。「相公,你没事就好。」 程郎玉轻笑:「我可不像我家冬哥儿,只会犯傻,全往坏处想。」 叶忍冬手扯了路边一朵山桃花,插在男人髮髻上。「我才没有,相公污衊。」 程郎玉侧脸蹭蹭:「我家冬哥儿这嘴也越来越会说了。」 叶忍冬搂住男人脖子,被颠高些。他看着山间的绿叶繁花,慢慢哼唱以前听过的歌谣。 树林茂密,繁花装点。歌声悠扬,细语嘤嘤。 祭拜完。 下山时,见草丛忽然跑出一只带毛的,叶忍冬一惊。 「相!」 「嘘。」 叶忍冬顿住,见程郎玉一个飞身而出,那悠哉吃草的大兔子被逮住耳朵。 「抓到了!」叶忍冬上前去,眉开眼笑。 程郎玉拎着兔子耳朵,打量几下:「嗯,黑色的兔子,难得见到。」 叶忍冬低头凑近,大兔子的前爪乖乖收着。他食指轻轻贴贴毛毛。「好乖。」 程郎玉勐地俯身,亲在叶忍冬眉心。「也好吃。」 叶忍冬眼睛一弯。「回家给程韶,或许又能出来一窝呢。」 「嗯。」程郎玉躬身,「那夫郎快上来,我们早些回家。」 叶忍冬乖乖爬上去。「相公,走咯。」 程郎玉被他的喜色感染,朗声道:「冬哥儿,抓稳了!」 「啊!你慢些!」叶忍冬勒紧手臂,男人健步如飞,身后的树木不断掠过。「相公啊,慢些。」 程郎玉笑出声:「夫郎怕了?」 「才没有!」叶忍冬憋足气势道,被颠得歪歪扭扭,告饶道:「相公,慢些,慢些好不好。」 程郎玉缓缓降速,从台阶上走到顺畅的直道上。「好,慢些。」 叶忍冬张牙舞爪挠男人髮髻。「颠得我难受。」 程郎玉侧头咬住细白的指尖,模煳道:「是相公的错。」 叶忍冬泄了劲儿,侧脸贴着男人:「相公啊,咱们何时去县城啊?」 程郎玉走到田坎儿。「家里这阵子忙完。」 叶忍冬指尖依次点着男人喉结。「一个是施肥,一个是除草,还有什么?」 指尖喉结滚动,振动从掌心传来。「家里的牲畜不得安排好,还有两个小的。」 叶忍冬搂紧男人脖子:「相公,你是不想让我去嘛?」 程郎玉低头,又叼过叶忍冬的细指磨磨。「外边不安全,县城远,怕你受不住。」 叶忍冬拇指与食指一掐,捏住男人的唇:「我可以的。」 「真的?」程郎玉歪头。 叶忍冬杏眼润泽:「相公……」 「好。」程郎玉眸光闪烁,点头。 他本来打算走路去县城,但若是夫郎跟在一起,那只有在镇上租一辆马车。 去县城,马车快也要一天。在那边休息一晚,再回来。 叶忍冬晃晃小腿,心里美滋滋。 * 到家。 兔子放到笼子里关着。两个练字的小孩听到动静从堂屋出来。「阿嫂!兔子!」 程立身将自己写的大字交给程郎玉看。「哥,看看怎么样?」 程郎玉接过。 当初本来说的是教程立身学打猎,但后来叶忍冬不许自己打猎。二伯家三个娃,前两个是姐儿,就这么一个汉子。程立身要是干打猎的活儿,二伯也不放心。 现在改成教认字念书,好歹以后娶亲还能去镇上找个帐房的活计。 二伯家全力支持,程立身经常被家里人赶出来。所以他只能一会儿来这边练习几个大字,一会儿又带着小孩儿疯玩儿。 「还行,不过下笔有些急躁,这比划顺序是不是反了……」 程立身跟小耗子似的,乖乖听训。小时候他爹想送他去学堂,但他自个儿学不进去。念了半个月,就被田里的泥鳅给勾走了。 他爹甩着棍子打,程立身自己也倔,再没去过学堂。但他卖泥鳅的几十文钱现在还没捨得用呢。 现在大了,知道没本事娶媳妇也难。所以再怎么跳,被程郎玉管着也知道收心。 家里的长辈乐见其成,巴不得他在这边住下来。 这不,说住就住下来了。 三月初九,夫夫俩将家交託给程立身跟程立民,往县城里去。 从家里到镇上,夫夫二人走路去的。 「累不累?」程郎玉背着背篓,里边装着提前做好的干粮。 叶忍冬牵着男人,听着清脆的鸟叫,欣赏春景。 「不累。相公,百药堂你听说过吗?」叶忍冬问道。 他身上穿着那件月白的缠上,头髮半挽,带着及腰的幕笠。幕笠掀开两边,露出那张巴掌大的脸。 程郎玉与他十指相扣。「听过。」 叶忍冬眉尾一扬,满脸兴味:「真的!相公给我讲讲?」 程郎玉将他幕笠掀下,遮住添了柔媚的面容,紧搂住腰进了镇上。 他慢慢道:「马车上跟你说。」 叶忍冬双手拢在袖子里,搭在腹上的手背。「好。」 沿着大路往左拐,这边多是木匠、铁匠这些开的铺子,在街头停着些等着出租的马车。 叶忍冬看不清,但听男人跟车夫谈,也知道去一趟县城,来回也要接近三百文。 第153页 叶忍冬忍者心疼被程郎玉抱进车里坐着。 今天天气好,出发时太阳刚出。现在午间歇息下来吃完,太阳正好。 叶忍冬靠在男人身上,有些蔫蔫的。「相公,我吃不下。」 「半个饼子都没到。」程郎玉手心挨着叶忍冬的肚子。「还扁扁的。」 叶忍冬精神头不好,但唇色红润。看着没什么大碍。 塞了点东西进肚子,又继续赶路。 从镇上到县上,五十多里的地。 过了断崖那边,再走几里地就到了。 程郎玉将人抱下来时,叶忍冬窝在男人身上熟睡了去。程郎玉付了银子,又找了家客栈住下。 县上跟镇上完全不一样,商铺林立,车马来往。路相当于镇上两条路般宽敞。 不过程郎玉没心思看这些,将自家夫郎先放上床后。又叫来热水给人擦了擦。 叶忍冬慢慢转醒。「相公,给你添麻烦了。」 程郎玉被他勾着脖子往下,手臂撑在他两侧。「说什么麻烦,你是我夫郎。」 叶忍冬浅笑。「嗯。」 唇上被亲了下,叶忍冬被起身的男人带起来。 华灯初上,没到半个时辰,已经是晚上。 叶忍冬跨.坐男人身上。「相公,我饿了。」 程郎玉曲指贴贴他脸颊。「已经叫了,夫郎耐心等等。这边比咱们镇上好些,明天带夫郎看看。」 叶忍冬从程郎玉身上下来,走到临街的窗户边。外边还有不少烛火,但朦胧模煳,瞧不出什么样。 程郎玉将窗关上。「有凉风,躺了那么久,夫郎在屋里走走。」 叶忍冬脚尖抵住男人,额头磕在他胸膛。「相公。」 长发被大手梳理顺,男人慢悠悠给他挽发,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还想吐吗?」 叶忍冬侧仰头,看着男人。「不想,饿了。很饿。」 程郎玉松开发上的手,圈着腰往桌前带。「喝点热茶。」 叶忍冬后仰。「不喝,喝了睡不着。」 「那夫郎只能忍忍了,」程郎玉手心贴着他肚子,轻轻按揉。「夫郎肚子越来越软了。」 叶忍冬踮脚,趴在男人肩头。「相公,你还没说百药堂呢。」 今天上车后,叶忍冬先是心疼银子,不久又开始犯晕。路上迷煳,现在才想起这事儿。 程郎玉带着人慢慢走动,边细声道:「百药堂是曾经的杏林圣手林游一手建立的,既卖药也看诊。\" 「里边的大夫除了是请的当地医术名望皆可的大夫,还有一大部分是与林家相关的,或是徒弟,或是受过林家恩惠的大夫。」 「在外边,放在十年前,提及百药堂,人人都能说上一句钦佩。」 「但几年前那一仗,林家被权势盯上,被扣了个贪墨军需的名头。也就是这一遭弄得这白药堂名声不在。」 「现在是除了咱这些偏远的地儿还各自由林家的子侄管着,其余的早已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且外面那些虽仍叫百药堂,但名不副实。」 「不过,咱们云山这边与北边有山阻隔,倒也没太大影响。」 叶忍冬转身,搂着男人退着走。他眉头皱起:「那林大夫人呢?」 「流放三千里,有消息说,林家嫡系一脉,尽数去了。」 叶忍冬眉头拧紧,后脚跟踩到程郎玉脚趾。「这么坏!」 眉头贴来温热的指腹。「夫郎别皱眉,不好看了。」 叶忍冬忿忿不平:「太可恨了!污衊好人!」 程郎玉亲亲小脸,只觉得他可爱。「这世道就是这般,正所谓树大招风、财不外露,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好了,不气,吃饭了。」 「客官,饭好了。」外边正好敲门。程郎玉将门打开,让小二进来。 叶忍冬攥紧男人衣摆,额头抵着他背后。 待人上完菜关门,程郎玉将后边的人扒拉出来。「好了,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这些事情,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而言,拿出来说说也只会唏嘘两句而已。 「尝尝,县里边的菜比我们镇上的如何?」程郎玉道。 叶忍冬挨着男人边上,将碗里的糖醋里嵴吃了。他眯眼:「好吃。」 「不过相公,我们在镇上就吃过面。」 叶忍冬放下杂念和心里的不舒服,急着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你若是想吃炒的,相公回去就带你尝尝。」程郎玉又给他添了些。 叶忍冬摇头:「我觉得大嫂做的更好吃些。」 程郎玉:「也是。不过,大嫂让咱们找的那些调料,明天也趁机看看有没有。」 叶忍冬腮帮子鼓鼓的:「好。」 程郎玉点了三菜一汤,都是让叶忍冬尝尝县上的味道。 叶忍冬饿极,一个馒头就着菜,吃了接近小一半。最后还是程郎玉怕他吃多了睡不着,抱着人离开桌前才停下。 到就寝时,叶忍冬背靠男人怀抱。肚子上的大掌轻柔抚摸,即使是陌生的地,叶忍冬也睡得安逸。 第74章 爹爹 东方既白, 瑰丽的朝霞染红半边天。 临街的窗户下,摊贩聚集,吆喝声、交谈声洋洋盈耳。 叶忍冬眉心轻蹙, 翻个身将脑袋藏进男人怀里。 耳边贴来一双温热的大手, 隔绝了嘈杂的声音,叶忍冬轻哼几声,又慢慢睡沉。 第154页 程郎玉低头,唇角贴着哥儿的眉心。 睡着的叶忍冬就像晨间的山雾, 柔和软憨。慢悠悠地绕着山间飘荡,撩动树枝,唤醒池鱼。 但你要是将他自个儿扰了, 山雾化雨, 非得将你淋湿了衣裳,露出狼狈样才好。 叶忍冬趴在程郎玉的身上,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本还在做着啃奶糕的美梦呢,百药堂的名字却在心头一闪而过。 「相公!」杏眼瞬间张开。 程郎玉忙抚背:「在呢。」 「相公,拿种子。」叶忍冬哑得软绵。 程郎玉:「睡醒了。」 叶忍冬闭眼,像猫一般,伴随着轻咛声将四肢绷紧又伸展。卸了力,双手摊开在男人双颊边。 叶忍冬跟睡够了的奶猫似的, 柔嫩的掌心贴在程郎玉脸上揉捏。 程郎玉将光熘熘的手塞进被窝。「起了。」 叶忍冬就盯着男人, 感受到被窝里的大手乱摸, 接着掏出来几件自己的衣裳。 叶忍冬乖乖顺着男人的力道, 抬手,抬腰, 抬脚。 在店里吃过早饭, 夫夫二人将东西收拾好。 出了门, 叶忍冬才看清县里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人群往来,车水马龙。 十步一张幡,酒铺、粮铺、药铺、当铺……不仅比镇上多,还分得更细緻。叶忍冬紧拉着男人,隔着幕笠扫视。 县上人比镇上多,叶忍冬甚至看见好多幕笠出来的哥儿、姑娘围着首饰铺子。 陡然被一道金光闪了眼,叶忍冬定睛一看,是一朵做工精美的蝶形钗被个姑娘拿在手上。 叶忍冬心底盘算,这么一支,若放在镇上都能做首饰铺子的镇店之宝了。 「咱们先收了种子,再带夫郎来逛逛。」程郎玉道。 叶忍冬身姿若桃,掌心搭在腰间的大手上。「相公,咱们快些吧,晚了到家都黑了。」 程郎玉视线扫过首饰铺子,跟着打探到的路往百药堂去。 县上大,程郎玉来时住在靠近县门的南边,但百药堂却在更为中心的北边。靠着脚程,也要走个一刻钟。 夫夫两赶路,跟着店小二说的近路过去。 走的都是住着人家的巷子,叶忍冬一路瞧着,也别有感觉。 到底比他以前住的饶关镇的巷子要好,宽敞也干净。 走直线到了百药堂,叶忍冬看着那横跨两个门面的店名,更加信服自家相公所说的。 这边应当是处在县城中央,跟南边一比。北边就像是实力雄厚的雄狮,将最好的狩猎地段瓜分干净。一家店有几家店的大小。 叶忍冬默默跟在男人身边进去。 老叟各坐,桌案成排。药童穿着统一的衣裳各司其职,招唿人的、捡药的、炮制的……不下于五个。 叶忍冬扫过那红木凳子,成排的药柜。还有半掩身姿的药炉、药筐。俨然是一个大型的药材集散地兼医馆。 「夫郎别松手,跟紧我。」程郎玉道。 叶忍冬:「嗯。」 因为事先由陆大夫打了招唿,拿种子的事很顺利但花去的钱也不少。叶忍冬咬唇看着自家相公将那么大一坨银锭子递过去,心里百般滋味。 不过归结起来,都是这药材无论如何都要种好。 本来还挺顺利的,但交种子时,叶忍冬看到那老大夫脸上的迟滞。 叶忍冬心中一紧。 「程兄弟……老朽有件事还望程兄弟能帮个忙。」老大夫开口。 「有事您说。」程郎玉早注意到老人慾言又止,他道,「若是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老大夫看了看叶忍冬。 程郎玉收拢胳膊:「这是我家夫郎,大夫可放心。」 「还望程兄弟帮我送个人到陆老哥身边。」 开了口就好说,老大夫继续道:「我有个孙子年岁小还遭了变故,现在跟着老头子我,但家里其他儿子媳妇嫌弃,还望程兄弟将我那孙子先送去陆老哥那儿呆上些时日。」 「待我这边好了,我自行去接他回来。」 程郎玉眼珠微转,道:「不知陆大夫是否知道?」 「哦!我修书一封,还望兄弟你一起转交。我兄弟俩几十年交情,他必定是乐意有个善学的关门徒弟的。」 叶忍冬拧眉,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我们正巧回去,若是您不觉得着急,那我们就带着这一程。」 「好好好,谢谢程兄弟。」老大夫感激,立马道,「程兄弟,你跟我来。」 叶忍冬攥紧程郎玉的手,犹豫道:「相公……」 「不怕,瞧瞧去。」程郎玉搂紧叶忍冬,给足安全感。 两人跟着老者从后门出去,不知绕了几条小巷,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房子面前。 这门跟巷子里其他人家完全一样,若是重走一次,叶忍冬敢肯定,自己找不到。 「程兄弟,进……」 「嘘!」程郎玉眸子一凛,立马捂住老人的嘴。将人一把抓过藏在院墙后头。 叶忍冬一抖,直觉不对。细听去,院子里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与砍刀磕在灶头的脆响。 老者眼睛瞪大,当即想闯进去。 程郎玉将叶忍冬抱紧怀里,边制止老大夫。 叶忍冬屏住唿吸,这怕不是简单的送孙子吧。 忽的,叶忍冬感受到腰间的手臂一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回头,一阵银光闪过,一把明晃晃的刀插在地上。 第155页 「是你!」程郎玉一怔。 「老爷子,没事吧。」那人道。 叶忍冬趴在男人怀里,回头看去。是个长得跟熊一般的汉子,手臂上夹着个半大的孩子。 孩子两三岁大小,眼睛圆熘熘。 「丁大壮,怎么回事儿?」程郎玉蹙眉急速道。 叶忍冬仰头:相公跟他认识? 「程郎玉?快!带小公子走。」丁大壮将孩子塞给程郎玉。 叶忍冬陡然对上男人怀里的小孩发亮的眸子。 小公子? 小公子眨眼,乖乖巧巧:「爹爹。」 叶忍冬一梗。「我不是你爹!」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老大夫看清局势,向着来时的路跑。健步如飞,半点不像个老人。 叶忍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家相公抱着跑。而那个小孩,则安安静静坐在程郎玉另一只手上。 眼神宛若歷经沧桑的老者,叶忍冬看得违和不已。 但此刻,还不该他来问。 弯弯绕绕到了南边的闹市。老大夫塞了一封信给程郎玉,不知从哪儿牵出来一辆马车。道:「小公子,保重。」 程郎玉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见自家男人跟那熊汉子对视一眼,就将自己跟小孩塞进马车。 「保重。」程郎玉郑重道。 「小公子就拜託了。」丁大壮眼眶微红道。 程郎玉架着马车一走,丁大壮被老大夫拉走。 叶忍冬看着挨靠着自己的小孩。看着不过宝儿那般大,穿的是不起眼的棉衣,但身上白净,小肉手上带着窝窝,就是个圆滚滚的小奶娃。 叶忍冬挪挪身子,小奶娃坐正看看自己,又靠下来。 马车驶出县上,过了断崖。 叶忍冬才道:「你叫什么名字?」说出来的话沙哑,像喉咙一天没喝水那般干涩。 奶糰子仰头,卷翘的长睫轻扇,乖巧而郑重:「爹爹,我叫戚九。」 叶忍冬瞅瞅一帘之隔的外边,戳戳小孩脸:「我不是你爹爹。」 戚九眼神笃定:「就是。」 叶忍冬:「不是。」 戚九:「就是。」 叶忍冬杏眼微眯:「相公外面有孩子?」 戚九摇头:「爹爹你这话怕是自己都不信。」 叶忍冬揉揉他脑袋,明明才两三岁,看着却不像个孩子。 「爹爹,我三岁了。」戚九双手交握,坐得端正。 叶忍冬紧倏地坐直,紧闭嘴巴。自己刚刚好像不小心说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叫我爹爹,三年前我还没成亲呢。」叶忍冬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跟小孩聊起来,但看戚九端端正正回话,自己颇有乐趣。 程郎玉架着马车走得飞快,车厢里的声音他听得清楚。 开始答应送人,看老人有难言之隐,程郎玉没问。后来见到那壮汉,加上这故意在自己面前露出的称唿。程郎玉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不过白来一个儿子叫爹,程郎玉眼底深沉。 是大人教的,还是这小崽子性子狡猾? 车厢里,戚九盯着叶忍冬看了会儿,认真道:「你就是我爹爹。」 叶忍冬撩开帘子看外边,不跟小孩计较。 「帘子放下,外边由风。」程郎玉忙道。 叶忍冬看看外边已经走了一半了,道:「相公……」 程郎玉拉上帘子,落下一句:「回家告诉你,在里边坐着,外边凉。」 叶忍冬看看外边的阳光。哪里凉了? 里边的戚九目不转睛盯着叶忍冬,就差将两颗眼珠子抠出来贴上去了。 「爹爹,我能跟你们回家吗?」戚九年画娃娃似的包子脸沖向叶忍冬。 明明是个小孩,还知道跟大人商量事儿呢。 叶忍冬道:「我们是送你去陆大夫那里,你爷爷交代了的。」 「我不想去,我跟着你们好不好?」小孩虽穿着灰布棉衣,但周身透着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贵气。 哪里是能跟着他们到乡下生活的。而且,他对戚九这个处处透着违和感的娃娃底儿都没摸清楚呢。 戚九嫩嫩的小嘴巴紧抿,长睫敛下沉思。 叶忍冬诧异:有点像阿玉想事情时的样子啊! 戚九想,不管怎样,都要跟着爹爹他们一起生活。 行到午间,马车停下。 程郎玉掀开帘子进来。「夫郎,饿了没?」 叶忍冬叼着饼,将手上的一般递出去:「相公,吃。」 程郎玉看看小孩细嚼慢咽,又看看自家夫郎鼓鼓的腮帮子。他叼过饼子,跟叶忍冬并排坐好。 「戚家的?」程郎玉随意道。 叶忍冬腮帮子停住,看向程郎玉,又偏向慢慢红了眼眶的小孩。 第75章 被赖上了 「啪嗒」泪水掉在车厢。 戚九一个飞扑, 却被程郎玉手臂挡着。 「呜呜……阿爹。」 叶忍冬瞪大眼睛,腮帮子也不动了。就见着戚九涕泗横流,双手张开想往男人身上抱。「阿爹, 呜……你抱。」 程郎玉抬头瞅见叶忍冬, 忙到:「我只有夫郎的!」 叶忍冬眨巴眼。 所以这孩子是不是脑子磕到了? 不过,哭得泪眼汪汪的,还挺可怜。小包子脸都憋红了。 叶忍冬道:「你抱抱他?」 第156页 程郎玉跟戚九对视:「别乱叫爹。」说着将小孩拎起来,坐在膝盖上。 戚九打个哭嗝后瞬间安静, 乖巧抱着程郎玉胳膊。 叶忍冬细看小孩的模样。包子脸,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长大后应该是那种勾人的桃花眼。 也不知道哪家小娃娃会被他勾跑。 叶忍冬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戚九乖乖的, 脑袋靠在程郎玉肩上。 程郎玉蹙眉:「我将你送到陆大夫那, 算是仁至义尽了。别打什么其他的注意。」 戚九泪眼汪汪:「我想跟着你们,阿爹。」 「不行。」程郎玉直接拒绝。 戚九:「就行。」长睫低垂,遮住狡黠的眸子。 反正他是小孩子,胡搅蛮缠什么的,他全都使出来。 程郎玉瞅着眼下的小发旋,曲指弹去:「把你的歪主意收一收。」 戚九无辜,跟奶猫似的将两只小手撑开放在程郎玉大手上。他咧嘴傻乐,真好。 程郎玉拎着小孩换了条腿坐下。 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有些毛病。 拿了些饼子分着吃了, 程郎玉出去继续赶路。 叶忍冬打开水壶递过去:「他们叫你小公子, 你是谁家的?」 戚九眸子暗淡一瞬, 攥紧叶忍冬小拇指:「是爹爹家的。」 叶忍冬轻嘆: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马车摇摇晃晃驶往镇上, 喧嚣的街道人散车走,在黑夜中沉寂。马蹄踏入, 让平静的夜色湖泊稍稍泛起涟漪, 但片刻又安静下去。 夫夫俩带着戚九进了陆大夫的药铺, 门一关上,程郎玉将那封信交给了陆归鹤。 「这是老大夫托我们送过来的。」 男人谈事儿,叶忍冬低头观察。小傢伙一下车就拉上自己的衣摆,此刻小耳朵竖着。越是相公说得多,愈发将手攥紧。 叶忍冬捏着小娃娃骨节泛白的手,等着陆大夫将信看完。 老爷子道:「那就留下来吧。」 「我不。」戚九立马双手抱紧叶忍冬。他仰头:「爹爹,我跟你回家好不好。」 程郎玉拎着戚九后领:「别乱认爹。」 陆归鹤坐在凳子上,精神矍铄。「居然叫你们爹?」 程郎玉跟老爷子聊了几句,起身告辞:「陆大夫,再晚山路不好走,我们先回了。」 程郎玉拉着叶忍冬往外走,戚九跌跌撞撞追上:「阿爹!」 叶忍冬回头看,戚九嘴瘪得更大:「爹爹。」家里已经有两个小孩了,再来一个,如何招架得住。 不管怎么样,夫夫两人都是没打算将戚九带回。 街道的宁静被马蹄踏破,交相唿应的还有娃娃的哭泣与哀求声。 叶忍冬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抽疼,紧抿着泛白的唇。 晚上的路,夫夫两找了个熟悉路的车夫,带着他俩慢慢回家。 而陆大夫的医馆,夫夫俩一走,戚九立马擦干鼻涕眼泪,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清贵样。 「陆爷爷。」他道。 陆归鹤陌生淡去,他随意道:「小公子。」 戚九交握双手,吸吸鼻子:「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公子。」 「陆爷爷,我想去我阿爹家生活。」戚九眼神坚定,双手捏出小手窝。 「程郎玉那关不是那么好过的。」陆归鹤起身道,「我先给小公子准备房间,以后你就在这住下了。」 可戚九小下巴一抬,气定神闲:「我知道怎么让阿爹答应。」 小爹爹就是大阿爹的软肋,只要抓住了软肋,还怕他不妥协! 「小公子,你与程家如何扯上了关系?」陆大夫道。 戚九小手后背,一幅高深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陆爷爷,我先去了。」戚九说完,往门外蹿出去。 「别,现在晚了,明日再去吧。」陆归鹤忙跟上。 「就是要晚上才行。」戚九的话传来。 陆归鹤老胳膊老腿儿根本追不上,他忙将自己刻意没惊醒的徒弟叫起来去追。 叶忍冬跟程郎玉到大路后,车夫原路返回。 山湾湾里树林密布,山头弯月高挂,遮遮掩掩落下些清辉。人在跟前也只能瞧见个模煳的轮廓,就像没有挑灯芯的油灯那般暗淡。 叶忍冬腰间的手臂松开,他瞧见男人将背篓套在身前,然后蹲下。 「夫郎,上来。」程郎玉道。 叶忍冬弯腰,环住男人脖颈倚靠上去。「相公,看得见吗?」 「看得见。」 白日里水田阡陌狭窄不好走,但到有月光的夜晚,倒比树林密布的大路好走些。 叶忍冬趴在男人身上,看着水田映照着天上的弯月。像微弱的萤火,将蜿蜒小路衬得更清晰了些。 不过,叶忍冬觉得若是换成他自己下来走,没准三五步就得下田一次。 男人肩宽背阔,隔着薄薄的春衫,脸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 叶忍冬嘟囔:「相公啊,你还没说戚九的事儿呢。」 程郎玉脚步不停,想了想道:「丁大壮在中将手底下做事,但他也是镇国将军戚家的亲信。」 「中将家没有这么大的孩子,且从京城到县城,带着孩子躲躲藏藏,怎么也得一个月。他送了我,又回去,算上再过来的时间,应当是那边出事了。」 叶忍冬听得发愣,好半响才道:「那他为什么叫咱们爹?而且看着还真情实意的。」 第157页 程郎玉摇头道:「这小孩是个机灵的,小小年纪脑子比程立民都好使。或许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吧。」 叶忍冬收紧胳膊,脸帖在男脖侧:「相公,我知道了。」 「那陆大夫会不会有危险?」叶忍冬道。 程郎玉迈过一道缺口,稳稳噹噹。 「这边离京城已经太远,丁大壮只送到了县城,那只能是回去禀告或是引开敌人。暂时找不到这里来的。」 叶忍冬闷闷:「那就是可能会了?」 程郎玉点头,将人颠高些:「夫郎,这世上没有十成安全的地儿。」 已经在路上跌跌撞撞的戚九:「我爹那就是最安全的地儿。」 到家后,叶忍冬将背篓放进厨房。 程郎玉点了灯,见家里的小孩都不在。 叶忍冬扎起袖子:「相公,吃点什么?」 程郎玉将他袖子放下来。「相公来。」 简单做了几个蛋饼,夫夫俩草草啃了,收拾完自己准备睡觉。 「咚咚咚。」 大晚上的,月牙都藏起来了。有序的敲门声慢慢响起,空荡的院子里树影婆娑,夜风撩动扑簌作响。有种诡谲恐怖之感。 叶忍冬毛骨悚然,抓紧男人:「相公,你听?」 程郎玉圈着细腰拉下人趴在胸膛:「听见了,夫郎睡觉就好。」 「相公,还在响。」叶忍冬埋头往被窝里藏。 「我去看看,夫郎别出来。」程郎玉将被子给叶忍冬拢好,抓起门边的棍子。 「谁?」 「阿爹!」戚九的惊喜声传来。 程郎玉双目含怒开门。低头一瞧,果不其然,是个不到大腿高的小娃娃。 程郎玉声线平平:「你怎么来了?」 戚九一抖,像个小鹌鹑小手交握。「阿爹。」 「程大哥!」边上的年轻人道。 程郎玉定睛一看:「小哥?」 「嘿嘿,程哥叫我阿毛就好。」 程郎玉没好气打开门:「进来吧。」 「小孩我送到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师傅该担心。」阿毛挠挠头,笑呵呵作揖告退。 程郎玉不留人,将门关上。 忽的,卧房的灯亮了。程郎玉干脆将戚九带进去。 叶忍冬一怔:「戚九,你怎么来了?」 程郎玉:「店里的小哥送来的。」 戚九拉着叶忍冬手,咧嘴笑开:「爹爹。」 叶忍冬指尖一哆嗦,他眉头紧锁:「怎么这么凉。相公,拿件厚衣服来。」 「大晚上的,你跑来作甚,路上万一遇到什么事儿!」 「爹爹,没事的。爹爹,你是在担心我吗?」戚九仰头,认真地看着叶忍冬。 叶忍冬给他裹成粽子,没答他的话,继续问道:「戚九,你来干嘛?」 程郎玉盯着小孩后脑勺,幽幽道:「明天我再给他送回去。」 「我不,大爹我很能干的,你送我回去你会后悔的!」戚九坚定道。 程郎玉弹了下小孩的腮帮子:「我不会。」 戚九张开手冲着叶忍冬撒娇:「爹爹,我脚疼。」 「大爹,我饿。」 「爹爹,抱~」 程郎玉黑眸深沉:「不送走才是会后悔。」 「相公,先留他一晚吧。」叶忍冬道,「我看看你脚。」 就那么点大的小孩子,现在又不能给人送回去。叶忍冬嘆气,怎么去一趟县里,就被个小赖皮缠上了。 戚九依恋般抱着叶忍冬,悄悄红了眼眶。 爹爹。 程郎玉闷哼一声,出去给这崽子做饭。 现在夜深了,只能听见虫鸣。 「你自个儿走着来的?」叶忍冬看小孩脱了鞋,满是水泡的脚底。 戚九环住叶忍冬胳膊,亲亲热热靠着。「对呀,戚九好厉害对不对爹爹?」 叶忍冬看向自个儿坐在床头黑脸的相公。「相公,你来?」 水泡要挑破,叶忍冬下不去手。 程郎玉将叶忍冬抱着塞进被窝,小孩背对自己圈在怀里,手抓着脚丫子抬高。针在火上一过,利索下针。 叶忍冬悄悄别开头。 戚九乐呵躺在男人胸膛,看看夫夫两人,美滋滋。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谢谢~ 第76章 二哥娶媳妇 「你不疼?」叶忍冬道。 戚九眼眶瞬间变红:「疼……」这都是跟他媳妇儿学的, 一模一样。 程郎玉嫌弃:「自作自受。」 挑破了又上好药粉,程郎玉将小孩带到程韶他们那屋:「今晚你睡这儿,别耍什么花招。」 戚九抿嘴笑得乖巧:「大爹, 抱。」 程郎玉盯着张开手的小孩看了许久, 没得感情地转身出去。 戚九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抱着被子慢慢沉睡。 叶忍冬等着男人回来,打着呵欠嵌入他怀抱。「相公,困了。」 「睡吧。」 程郎玉拍着叶忍冬的背, 想着戚九的事儿,直到半夜才睡去。 夜半,戚九从睡梦中惊醒。 他双目圆瞪, 揪着胸前的衣裳大口大口喘气。泪水从眼角止不住留下, 在被子上汇成圆形的泪痕。 「小宝。」 猫儿般紧缩的眸子放松,嘴角无声咧开,笑得痴狂。 戚九将被子拢着,呜咽声断断续续。「我不做了,错了。」 第158页 这一晚,山脚下的屋子里,各人心思各异。 次日一早,吃了早饭, 程郎玉打算将戚九送走。 戚九这小孩倔, 手脚并用, 扒着门死活不走。「爹爹, 我乖的,让我留在这好不好。」 程郎玉黑脸:「不好。」 戚九眼巴巴看叶忍冬, 叶忍冬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爹爹啊!」戚九啪地下扣掉了一块门上的木头。 叶忍冬缓缓将木头捡起来。 戚九收回爪子, 嗫嚅:「爹爹, 嘿嘿……嘿嘿嘿,门坏了耶!」 叶忍冬看着他的肉爪子,自己动手按了按那块掉落的木头。 「别伤到手。」程郎玉忙道。 叶忍冬愣愣收回手。所以相公说的不寻常,是这么个不寻常法? 最后,戚九还是抵不过程郎玉的力道,被拎着塞进车厢带回去了。 正好,这马车也是那老大夫牵来的,就交託给陆大夫了。 叶忍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要将待在祖屋的两个小孩接回来。 人刚走到祖屋院子的篱笆,程宝儿虎扑过来。「阿嫂!」 程韶惊喜,眼眸锃亮,他慢慢跑到叶忍冬身边仰头。「阿嫂。」 叶忍冬笑笑,对拿着锅剷出来的钟灵秀道:「大嫂。」 「回来了。」钟灵秀摆手,「进屋来坐坐。」 叶忍冬道:「不了,家里面还没收拾呢。」 「那你抽空过来玩儿啊。」钟灵秀利索道。 「好。」叶忍冬带着小孩回家。 远山映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叶忍冬看了看刺眼的灿阳,回屋将水烧起来,两个小孩全身上下都要收拾收拾。 正好他也出去了两天,该洗洗澡了。 叶忍冬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连带着孩子一块清洗干净。又出去打猪草,孩子则找兔草。 「阿嫂,大哥呢?」程宝儿跟在叶忍冬身后。 叶忍冬双手撑在草堆压实,被汗水弄得难受的眼睛半闭:「去镇上了。」 「阿嫂你们今天回来的呀?」程韶亲亲热热挨着叶忍冬。 「昨晚回来的,太晚了就没去接你们。」叶忍冬抹掉眼睛上的汗水,「这两天家里怎么样?」 「好着呢,我们还练字了。」程宝儿叭叭道。 「阿嫂,你知道不,三木爹娘天天在家打架。可凶了。」程韶拍拍胸膛。 叶忍冬将背好背篓,碎发拂到脑后。「打架?高老三又打媳妇吗?「 「不不不,」程宝儿背手摇头,「我们躲猫猫的时候,看到张小芽举着刀呢!「 程韶怕怕的。「留了血,好多好多。」 叶忍冬一顿,压低声音:「人有事没?」 程韶摇摇头:「不知道,送大夫了。」 程宝儿摇头晃脑:「里正叔说,高家不让他们和离,也不让三木爹休妻。」 叶忍冬曲着腰上坡,皱着眉头道:「那不就是一对怨偶了吗?」 程宝儿松开手背:「阿嫂,什么是怨偶啊。」 叶忍冬思忖,解释道:「就是互相嫌弃的夫妻。」 程韶无所谓晃着脑袋道:「三木好就行了。」 别人的事,叶忍冬听听就好。不过既然是送到镇上,若是陆大夫那,那相公肯定会遇到那夫妻两。 就是不知道戚九那孩子会怎么样…… 叶忍冬甩甩脑袋,猪餵了才是正事。 午间,程郎玉空手回来,叶忍冬让他去打水洗个澡。 可下午不到,戚九又摸来了。 还是一个人到的。 「阿嫂!他是谁?」程韶牵着程宝儿,看着这个陌生的小孩子。 程郎玉嫌弃:「欠债的。」 戚九想想也点点头,确实是欠债的。 三个小孩一般高,但戚九对他俩不感兴趣,一进门就当叶忍冬的小尾巴。 叶忍冬烧火他递柴,叶忍冬洗衣他捶背,叶忍冬餵鸡他找虫。 叶忍冬无可奈何:「你脚好了吗?到处跑!」 戚九正襟危坐:「一点点好。」 「相公!你来管管啊!」叶忍冬对编竹篾的男人道。 程郎玉瞥了眼装乖的戚九,昨儿个想了一通,即使再成熟的小孩也有孩子的一面。但戚九有意无意露出来的东西,本就不像个小孩。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小妖怪来自己家了。 今天去镇上时,听陆大夫将他拉到一边说的那些话。将军府已经没了,这个独苗苗也当是死了的。 没人知道小孩以前是哪样? 程郎玉见自家夫郎不堪其扰,几步过来拎着小孩夹在腋下。放在凳子上道:「坐着,别动,不然给你扔出去。」 程郎玉现在没空搭理他,晚上跟他谈谈。 院子里现在三个小孩,程韶对这个小朋友好奇,但看他绷着脸色,也不敢靠近。 程宝儿倒是胆子大,将什么鱼、兔子、螃蟹蚯蚓摸出来在他面前晃悠。 不过戚九却不想跟小孩玩儿,反而是眼巴巴盯着叶忍冬。 很快,程郎玉编好一块三五米长,两米高的竹篾。活儿忙完了,程郎玉将这个小娃子拎到卧房。 程郎玉坐好,戚九乖巧并端正并膝,一副听训模样。 「我们谈谈。」程郎玉道。 戚九咧嘴露出白牙:「大阿爹,你说。」 程郎玉逼近:「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159页 戚九直白:「跟爹爹和你住在一起。」 程郎玉蹙眉:「我们不是你爹,谈何住在一起?」 戚九双手交握,一幅大人谈事儿的模样:「就是,肯定是,必须是。」 「你几岁了?」 「三岁。」戚九小胖手比出个三。 「你不认戚家了吗?你亲爹不会伤心吗?」 戚九笑得开心:「我没有亲爹,不认戚家。毕竟……」 戚九眼眶绯红,起身抱住程郎玉大腿,小脸靠上去。他委屈巴巴:「大阿爹,你就让我住在这里吧。」 「我只是戚家的棋子,我不想认贼做父。」 认贼作父? 「反正我是你们的儿子,就要跟着你们。你不许,我就缠着爹爹,爹爹肯定会答应的。」 「呵,你威胁我?」程郎玉发狠。 「嗯,我威胁你。」戚九爬上程郎玉膝盖,熟门熟路的。一点都不带怕的。 「今天晚了,我明早再给你送回去。」程郎玉干脆道。 戚九挂在程郎玉胳膊:「大阿爹,何必呢,咱能不折腾吗?」 程郎玉起身,将小孩扒拉下来:「到底谁折腾?」 戚九又爬上去:「你啊。」 程郎玉:「呵。」 不管怎么样,程郎玉将小孩送回去了,没多久他又跟着来了。为此,程郎玉甚至还找陆大夫谈过,但陆大夫表示。 「戚九的事儿,他自己做主。」 程郎玉有什么办法,为国赴死的大将军的遗孤,他再如何也不能动手。 于是从三月到五月,叶忍冬就瞅见这两人一来一送不下于十次。 甚至到最后变成了戚九带着零食过来,吃饱喝足又被程郎玉送回去。 一直到程立民快接亲了,两人还没消停。 程郎玉拎小孩都拎习惯了,一手换到另一手,熟练得很。 戚九也没在怕的。 最后还是将家里的人围在一起,主要是夫夫两讨论了半个晚上。决定他勉强留在自家。 戚九嘿嘿一笑:这不就成了嘛。 * 农历五月初三,宜成婚。 程家早早将红绸挂上。叶忍冬一家到时,三个穿得喜庆的娃娃跟在身侧。 「新婚快乐啊,二哥。」叶忍冬将礼金跟礼品递上去,坐在院门的记帐老爷子将主家的名字,随礼多少写在红纸上。 叶忍冬送了礼就进屋帮忙。 程韶一来,元宵、虎子就跟他俩玩儿上了。戚九不喜欢,跟着叶忍冬忙前忙后。 祖屋这边都知道程郎玉那儿又来了一个孩子,还叫两个爹。村里人猜测,有的说是外边生的,有的说是叶忍冬肚子这么久没动静,专门买回来的。 但不管怎样,戚九凭藉胡搅蛮缠,混入了叶忍冬家。 老太太看小孩勤快又乖巧,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是……就是叶忍冬这两个月来村子被当猴儿看的次数,双手都数不过来,太多了。 晴日正好。山峦繁茂,枝叶葳蕤,繁花似锦。 程家迎来添人的大喜时刻。 叶忍冬欢喜地帮钟灵秀打下手,程家汉子趁着时辰还早,去村里各家借桌子板凳摆席。 锣鼓喧天,鞭炮声声。小孩讨红包,大人撒喜糖。热热闹闹的。 叶忍冬蹲在厨房,笑得灿烂。 忽的,他注意到身旁的小娃子眼神落寞一瞬,又喜气洋洋抬头。 「怎么了,小九。」叶忍冬已经跟这小娃娃混熟了。 戚九笑盈盈道:「爹爹,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娶媳妇啊。」 「哎哟,哈哈哈,这么小的娃娃都知道娶媳妇了。」有帮忙的身子听了,捂嘴笑道。 叶忍冬道:「可能还得等个十几年再说。」 戚九那呆毛瞬间啪嗒倒下:「爹爹,那你快点嘛。」 「臭小子,你还想娶我家小崽子。」钟灵秀调笑。「我们冬哥儿的娃娃可金贵着呢。」 戚九确有其事地答:「那是,最金贵不过。」 叶忍冬拍拍他脑门:「你是不是睡煳涂了,小九。」 戚九摇头傻笑:「没有没有。」 第77章 我成亲了哦 戚九:「最金贵不过!」 叶忍冬摇头笑笑, 继续理菜。 大灶架上,从早上开始。火唿噜唿噜烧着没停,钟灵秀又是炒菜又是炖汤。忙得团团转。 叶忍冬也没闲着, 忙了个上午从地上站起来, 瞬间眼前冒星星。 「慢点,爹爹。」戚九眼神紧张,忙扶着叶忍冬。 「不碍事,蹲久了。」叶忍冬站在原地缓了会儿, 才拉着他出去。 艷阳高照,晴空万里。 村南边,热热闹闹的唢吶声传来。敲锣打鼓接夫郎, 邻里祝贺添新人。 「回来了, 回来了!」有婶子爽朗的声音响起。 「回来了!」叶忍冬眼睛一亮,带着戚九跟着围到门边。 刚到地儿呢,叶忍冬腰被结实有力的手臂一勾。踉跄倒在程郎玉的怀里。戚九攥紧的手在看到程郎玉的一瞬稍稍松开,顺着那股劲儿站到男人身边。 他看看程郎玉,绷着包子脸将程郎玉大手抓着,搭在自己肩膀。 「新夫郎到了!到了!」 「讨红包咯!」 「百年好合,万事如意!」 「哇哇!二嫂来了!」夫夫俩站在边上,带着纯粹而又祝福的笑容看着新人从眼前经过。 第160页 叶忍冬不免想到自己当初成婚的样子。他没忍住后靠, 悄悄蹭蹭程郎玉。 夫夫俩的小动作只有戚九瞧见, 其余的都见着程立民那咧嘴笑的傻样儿, 乐得不行。 嘴咧开, 整整齐齐的大白牙露在外边。手闲不住,不时放在后脑勺挠挠, 跟猴儿似的。 叶忍冬受了气氛的感染, 控制不住哈哈大笑。 程郎玉低头贴贴他:「好了好了, 别岔气。」 戚九看着大人的腿来来去去,牵着程郎玉安静不动。 程郎玉低头,瞥见小孩的发旋。推了推他背:「去抢红包去。」 戚九拉紧程郎玉大手,仰头瞧着他。「不想去。」 「小孩子家家的,没点活力。去!」程郎玉道。 戚九无奈,背着小手,往小孩堆里扎勐子。他看着肉肉的但灵活,爪子伸进去胡拉抢了好大一把。 完成了任务,戚九将红包叠好递给叶忍冬:「给,给爹爹。」 叶忍冬被他手中的红封吸引,摸摸他脑袋。「阿九自己拿着,存钱娶媳妇儿。」 戚九瞅瞅他,认同般地点点头并笑着收回手:「行,我自己收着。」 「吉时已到!」 这一声将众人视线拉回。清亮高昂的声音显得神圣而又庄重。笑声、吆喝声不自觉地压低,不至于消弭但却像几经酿藏的酒,浓烈、朴实而厚重。 只见程立民激动得绯红的脸皮子一紧,嘴角回落半分,既喜悦也庄重。 拜堂,成亲,入洞房—— 程立民铺平的嘴角又控制不住地咧开,他挺直身板儿暗搓搓想:从今儿起,我程立民也是有媳妇的! 他扶着颜桐进新房,他瞥瞥站在边上的程郎玉跟程立君。下巴一抬,大狗般的眸子里得意洋洋:「哼!」 程郎玉下巴落在叶忍冬头上,撇撇嘴:「幼稚。」 程立君眼神则全在自家媳妇身上,看都不看他。手拢着钟灵秀的手按捏,程立君声音如山里微风,轻缓道:「辛苦了。」 钟灵秀耳尖听到了,英气被温婉替代,她笑:「因为你呀。」 程立君细细捏着手,认同道:「嗯,因为我。」 新人送入洞房,程立民甩着胳膊出来。全身赤红,映着脸色发红,喜庆得很。 「大家吃好喝好啊!」他双手高举,颇有些意气风发。 「开席了!」 村子里接媳妇办的酒席,少的十二个菜色,多的二十四个菜。 程立民重视颜桐,拿出自己的家当摆了二十四个菜。预估着两边的亲戚,开了二十六桌。 堂屋上方正中,程立民的爷奶、父母以及颜桐那边的父母都坐在主席。 开席声一响,婶子们鱼贯而出,将做了一上午的菜摆上。红烧猪肘子、小鸡炖蘑菇、老鸭汤、扣肉、糖醋里嵴、清蒸河鱼、炝炒河虾河蟹…… 只要是程家能弄来的食材,都被钟灵秀做成好菜摆上。 「哎哟,今儿这菜色新鲜。」 「程家这席面做的是咱村里头一份儿了吧。」 「不得了不得了!程家的这些个孙子都是大有出息的。」 「可不是嘛!」 相同的夸赞声不绝于耳,钟灵秀看完拜堂已经回到厨房。她还有两个炒青菜没弄,青菜这种要刚出锅的才好吃。 客人吃饭了,但除了长辈跟小的娃娃,程家几兄弟还得忙着。 叶忍冬让那些请来的婶子上完菜去吃饭,自个儿坐在灶前烧火。锅里嬉闹声不断,跟外边的聊天声相得益彰。衬得程家更热闹几分。 「爹爹,你要不歇会儿?」戚九手放膝盖,像个小公子般端坐一旁。 叶忍冬摸摸他头:「你快去吃饭。」 戚九不干,迈着小短腿儿将边上的程郎玉拽过来。「大阿爹,你帮爹爹烧火。」 程郎玉断了跟程立君说的话,将手贴在自家哥儿的脸上。 叶忍冬脸被火光映得发烫,男人的手贴过来,冰冰凉凉的。叶忍冬没忍住蹭蹭。 「换我来。」程郎玉另一只手也挨上去。 「不用,你跟大哥先出去吃饭吧。」叶忍冬眼珠往上,瞳孔映着男人身影。 「好了好了,完事儿了。」钟灵秀将调料放好,「冬哥儿,起来吧。这菜好了。」 她话落,叶忍冬就看见大哥程立君慢慢走到大嫂后边。 大嫂刚一扶着腰,大哥就揽了上去。 叶忍冬收回目光,悄悄弯起眼睛。低头对上戚九的圆咕噜的大猫眼,叶忍冬伸手捏捏他包子脸。「你看什么看。」 「爹爹,你饿了没,饿了咱们去吃饭,上菜的活儿让大阿爹做。」戚九真诚道。 不用他说,程郎玉已经在装盘了。 厨房里的几个将菜端出去。 程立民正跟他那一伙的,包括大栓子、李二娃,还有程立身也给拉去敬酒。大事他精明,多来几个汉子,能挡多少酒挡多少。 叶忍冬随着钟灵秀在专门留出来的那一桌坐下,没吃几口,边上敬酒的程立民喝得双脸泛红。 叶忍冬扫向蹲在门槛儿抱柱子的程立身。原来已经喝醉了一个。 「阿玉弟弟,大哥帮忙!」程立君看到这桌双眼一亮。 叶忍冬就眼睁睁看着他将程郎玉跟程立君也拉走,留下自己跟钟灵秀,以及几个转战过来的元宵几个小娃娃。 第161页 「吃,别管他们。」钟灵秀道。他侧身去摸摸元宵吃得饱饱的小肚子,从他小兜里掏出小孩囤积的瓜子喜糖。 「阿娘!吃。」元宵站着不动,随钟灵秀往外拿。 「好,阿娘吃。」钟灵秀擦干净小孩的嘴。「去跟哥哥玩儿。」 叶忍冬看了看满桌的菜,香味儿顺着热气儿涌入鼻腔。他确实也饿了。 妯娌俩开动,叶忍冬才吃半碗垫了底儿,忽见钟灵秀就解决一碗饭放下碗筷,幽幽找到喝高了的那群汉子中间。 叶忍冬纳闷,看看旁边空了的碗又看看自己的。他纳闷:「大嫂干嘛去?」 戚九小腿儿悬空,认真道:「拼酒。」 叶忍冬弹了弹他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不过,叶忍冬扒拉口饭,还是侧头看那边。 没一会儿,大嫂就扶着半阖着眼的程立君出来。嘴上念叨:「不能喝就少喝。」 叶忍冬视线扫过他俩看向后边那群汉子:不是说不管来着。他相公呢? 他眼珠一转,对上程郎玉的视线。 神色清明,还好没醉。 大哥是书生,不能喝也正常。叶忍冬看着钟灵秀专门进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递给大哥。 叶忍冬:「醉了?」 戚九长嘆:「假的。」 叶忍冬拍拍他脑瓜子:「你别乱说。」 戚九摇摇脑袋,这可是老狐狸,谁能把他灌醉。 程立君半掀长睫,轻飘飘看向戚九。 戚九后脖子一紧。他默默挪动凳子,往叶忍冬身边靠了些。 老狐狸。 一顿饭,算上最后才撤桌的那桌喝酒的,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现在早已经立夏,天黑得晚些。 午间的席面吃完,除了留下来帮忙的,两边的亲戚、乡邻也都各自回家。 程立民被程家几兄弟逮着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人没多久就精神了。 「大哥,弟!我成亲了哦。」 「嘿嘿。」 程郎玉不看他,捏着叶忍冬散下来的长髮玩儿。 还是钟灵秀道:「你媳妇儿吃饭没?」 程立民一怔,他勐地拍脑门:「哎呀!我……我忘了!」 「饭呢,还有吗,我给夫郎送去。」 叶忍冬看看自个儿相公的手,道:「我们送过去了。」 程立君站在钟灵秀身后,支撑着她。 「你成亲了,也再不是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了,以后还是静下心来,沉着些,好好养自己的家。」 头一次见程立君这般认真,程立民挠挠头:「大哥,我晓得的。」 他自己百般娶回来的,怎么都要对他好,还要像阿玉弟弟那般多挣钱,过好日子。 「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程立君摆摆手。 程家几兄弟,留在家的,加上立身就只有他们四个。现在程立民成亲了,还剩个立身。 不过那小子不急,还可以等个几年。 「那大哥,我们也回了。」程郎玉牵起叶忍冬的手道。 钟灵秀本靠在自个儿相公,闻言道:「带些菜过去,家里多,放着也吃不完。」 夫夫俩没推拒,这会儿不比他们成亲那会儿。天气热了起来,东西不能放多久。 挎着篮子,叶忍冬几人借着最后的亮光回家。 程立民屋里,颜桐靠着柱子都快睡着了。 颜桐听着外边逐渐落下的声音,晕沉沉地想:以后的生活就像这村子这般,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夫郎!」 颜桐淡笑。还有个傻相公,好像也不赖。 眼前盖头掀开,露出喜烛的橘黄光亮。程立民亲亲热热挨过来,掰着他手指,神神秘秘地将一袋硬邦邦的东西交到手上。 「夫郎,白头到老。」程立民刚毅的脸满是真挚。 颜桐艷绝的容颜舒展,果断收了钱袋子。 他将胳膊搭在程立民的肩膀,呵气如兰:「相公,良宵苦短。」 红烛摇曳,酒杯并排在桌上。喜服红似火,在床脚堆叠。也分辨不清到底是程立民的,还是颜桐的。 第78章 有了 五月的天, 云捲云舒,晴空万里。 玉米叶嫩绿,像上好的翠玉般清透。一垄一垄整齐排着, 叶忍冬躬身在里边施肥, 被半人高的苗挡了个严实。 距离程立民成婚已经过去了半月,程家热闹了一阵,现在也有条不紊过日子。 戚九这孩子脸皮厚,硬生生在程家住了下来。 此刻, 他穿梭在玉米间,将新长出来不久的草给扯了。 叶忍冬不让他来,但小孩倔得跟头牛似的, 他也无可奈何。 叶忍冬担着桶, 站直身子:「阿九,你先回去吧。」 戚九踮脚看向叶忍冬,忙道:「爹爹,你别动,我来。」 叶忍冬不是第一次被戚九说不让干重活。他就两个空桶,有什么重量。 戚九却对另一边的程郎玉道:「阿爹!爹爹担着粪桶了!」 程郎玉被他一喝,几个大步过去接过。 叶忍冬擦掉额头的汗,唇色红艷艷的。「小崽子, 这算什么重活。」 戚九将手里的草扔进背篓。「反正就是不许。」 「阿爹要看好爹爹, 我先回去看看家里的兔子。」 叶忍冬看他一熘烟跑没影, 道:「我又不会瓷器, 哪有那般金贵。」 第162页 程郎玉牵着他手出去。「不是瓷器,是玉器。」 叶忍冬展颜一笑:「就你会说。」 路过斜坡边, 鸡鸭已经放在编好的围栏里, 正叽叽喳喳刨食吃。 夫夫俩打开门, 院子的两颗果树早已绿叶繁茂。因为上次清明带回来的兔子,这才几个月,家里又有了一窝新的兔崽崽。 此时三三两两并做一团,挤挤挨挨吃草。 「咱们家这兔子再生下去,怕是家里放不下了。」叶忍冬刚进门,脚边就围过来两只。 戚九将兔草扔进笼子,道:「爹爹不怕,上一窝小兔子卖完了。这一窝长大了也卖。」 家里的兔子都是小孩养,得来的钱财他们自己分配。 不过自从戚九来之后,虽不怎么跟两个小的玩儿过家家,但两小孩只要有什么事,都会问问戚九。俨然在他们中间,戚九成了孩子王。 所以一般戚九的话,大概率也是那两个孩子的想法。 叶忍冬接了盆水端到院子外洗手。他看着戚九道:「阿九,我们下午要去山上,你们去村里还是在家。」 戚九果断道:「我跟着你们。」 「好。」 叶忍冬点点头。他虽知道戚九是哪儿来的孩子,但无论是他的言语还是行为思想,叶忍冬现在都很难完全将他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甚至于连他们夫夫俩进山弄药材,戚九见到都能说上一二。 两人不是没怀疑过,但只要对家人没有伤害,那他们也视而不见。 下午,夫夫俩收拾收拾进山。 程韶跟程宝儿在家练字,正好每天程立身会过来,正好看着。 叶忍冬走在前,上山多了,也就踩出了路。 叶忍冬边用木棍敲打两边,边细心观察自己移栽下来的稀疏药材。 「相公!丹参发芽了!」叶忍冬惊喜地盯着树丛下微不可见的小苗。 戚九稳当走在中间,听叶忍冬的声音也跟着跑上去,脚下突然被树藤挂住,他只是一个趔趄就稳住自己。「我看看!」戚九凑近小脑袋。 叶忍冬眉眼温柔:「慢点。」 「确实长出来了。」程郎玉后退一步道,「去看看其他的。」 夫夫俩没种过药材,所以今年小心放下去的种子都慎重对待。叶忍冬将丹参情况记录下来,将几个月前靠种子种植的以及分根种植的植株进行对比。 拨弄丹参的小叶片,叶忍冬直起身。 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在山里忙碌,叶忍冬时长会腰疼。 但毕竟是第一次试着播种,疏忽不得,所以一家人隔三差五都要进山看看种子的生长情况。问题不大,他也不喜欢赖在家。 叶忍冬走走停停,爬到半山腰时,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张着嘴唿吸沉沉。 他难受拧眉。这几天胃口不好,平日只吃了一点。加上上午下午都没停歇过,现在头晕脑胀的。 叶忍冬揉揉太阳穴。忽的,天旋地转。 叶忍冬眼前一片重影,只来得及叫一声相公,直直倒下。 「夫郎!」程郎玉惊骇,一把捞过人。 程郎玉顺势坐在地上,只见叶忍冬脸色发白,双睫颤动若折翼的蝴蝶。「夫郎!」 戚九赶紧道:「阿爹,回家啊!」 程郎玉抱紧人就往下边跑。他边走还不忘下颚贴近叶忍冬额头。 温温热热的。 心思百转,想到自家夫郎平日的反应,他还当时暑气渐高的原因。也是蠢,怎么就没注意到人脸色越来越不好。 戚九紧跟在后边,速度半点不慢。 到山脚,叶忍冬缓过来。靠着男人宽肩悠悠转醒:「相公。」 「哪里不舒服,相公带你去看大夫。」程郎玉眼神沉沉,加快脚步。 叶忍冬余光瞥见自家的养鸡崽子的围栏,白着脸笑道:「相公啊,我没事。」 程郎玉咬着后槽牙:「没事会晕倒?」 戚九回家一趟,出来带着两个小娃娃。他担忧地跟着,双手握紧成圈。 程郎玉腿长,走一步小孩要跑三步。一行人急急忙忙赶到涂大夫家。 戚九跑最前面,去敲门:「涂爷爷在家吗?!」 「来了来了。」涂大夫打开门,见是程郎玉。 「嘿!快进来。」涂大夫走前面引路,「把他放你上次躺着那屋。」 「真是,你夫夫俩还是换着生病。」涂大夫摇摇头,看看叶忍冬脸色,不急不缓地把脉。 苍老的手指拨动,程郎玉看着老大夫的脸色。 「没什么大碍,只是肚子里的娃娃长得快,身体有些跟不上。」涂大夫慢吞吞道。 他像一头老山羊般慢慢起身,走到桌前准备写方子。 「娃娃?」程郎玉捏着袖子将叶忍冬额头的虚汗擦去。 叶忍冬沖他柔柔一笑,眼里全是惊喜。 「有了?」程郎玉跟游魂般问道。 「有了!」叶忍冬笑容明媚。他听得清清楚楚。 程郎玉走到叶忍冬前,脚步趔趄跌坐。 叶忍冬差点起身,忙道:「你慢些。」 程宝儿三个跟小鸡仔似的,挤挤挨挨守着门槛。程宝儿迷煳:「有什么了?」 「有弟弟了。」程韶咧嘴傻笑。 戚九杵着腮帮子,默默发呆。 第163页 「好生将养着,多补补,别做重活。」涂大夫将药方拿着,边说边转去另一个房间抓药。 程郎玉眉角锐利,面无表情。看着像一头兇勐的困兽。但叶忍冬知道,他的嘴角虽绷得几乎唇成了一条线,指尖哆嗦。 叶忍冬温和道:「相公。」 「相公?」 程郎玉乍然回神,霍地握住叶忍冬的手。掌心相贴,嫩嫩的软软的。 「夫郎,还难受吗?」程郎玉道。 叶忍冬掌心贴着男人脸。「不难受。」 「五十八文。」涂大夫将药包塞进那一排小萝蔔身上。摆摆手:「慢走,不送。」 叶忍冬眉眼弯弯,指尖被程郎玉咬了下。随即被男人抱起。 「相公,我可以自己走。」 程郎玉鼻尖跟他碰碰:「我们去老宅一趟。」 叶忍冬被转移视线。仰躺着看着男人:「去老宅干嘛?」 现在要早不早,要晚不晚。回家刚好做饭呢。 「涂大夫说是孩子抢了营养,要给你好好补补。」程郎玉缓缓道:「家里的鸡先养着,现在咱们去祖屋问问阿奶,找人家买些老母鸡。」 叶忍冬脑袋倾斜,滑到男人肩膀:「相公啊,咱们吃得也不差呀。」 隔三差五吃一顿肉,比其他人家只能逢年过节吃好太多了。叶忍冬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比,简直是好了不知太多。 而且这次晕倒,应当是自己胃口差了些,没吃饱的缘故。 「费不着花钱买的。」叶忍冬安静看着男人,精打细算。 程郎玉不贊同道:「银子挣着就是给夫郎花的,说什么费不着。」 叶忍冬听着耳根子软得不行,他眸若星辰,笑起来像万千星星闪烁。好看极了。 程郎玉收紧怀抱:「我夫郎值得最好的。」 戚九左右手牵着程韶跟程宝儿,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大不少的背影。慢慢红了眼眶。 程韶心思敏锐,低头看比自己挨了半个脑袋的戚九。「阿九,你不高兴吗?」 戚九甩脑袋:「没有。」 小娃娃的嗓音说出来糯糯的,尤其是还带着哽咽。像受了很大的欺负似的。 程宝儿冲程韶努努嘴。「哥哥,这个叫喜极而泣。」 程韶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知道了哦。」 程韶摸摸脑袋,不像这个新学的词啊。 戚九咬唇,肉嘟嘟的小脸一板,满是认真。像小牛犊般拉着两个娃娃跟上。 祖屋 程家大房都住在这里,加上程立民娶了夫郎。院子里变得更热闹了。 夫夫俩到门口,叶忍冬拍拍程郎玉健硕的胳膊:「相公,放我下来。」 程郎玉看他几眼,屈膝将人小心放下。 叶忍冬笑他:「我又不是瓷器,用不着这么小心。」 程郎玉推开院子门:「不是瓷器,是我夫郎。」 「哟,看看,谁来了。」颜桐的嗓音传来。 现在正逢做晚饭的时间。颜桐手上端着刚理好的菜。小马扎边,程立民在边上拿着扫帚扫地。 「阿玉弟弟!」程立民撒着欢儿迎过来。 颜桐笑道:「随便坐,我先做饭去了。」 程立民急忙停下,看看程郎玉,又看看颜桐。笑嘻嘻道:「自己玩儿,我帮我夫郎去。」 叶忍冬失笑。 程郎玉揽着夫郎的腰肢,走过无人的院子,站到厨房门边:「二哥,阿奶呢?」 程立民杵在颜桐身边,正圈着人耍赖。 闻言转过脑袋,贴着颜桐脖子道:「阿奶在二奶奶家玩儿。」 「找阿奶干嘛?」 程郎玉道:「那你等阿奶回来帮我说一声,问问村里有人卖母鸡没?」 「母鸡?」 「你家又不缺鸡肉吃,十个呢,现在吃不是刚好。」 程郎玉道:「哦,我夫郎有孕,想买老母鸡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看我干嘛 程郎玉道:「哦, 我夫郎有孕,想买老母鸡不行?」 程立民脖子一抻。 「哎哟!」他手捂住脖子,目瞪口呆, 「你再说一遍!」 程郎玉不理他, 神色如常道:「我先回了,你帮我说说,我明天过来。」 「哎!」 程立民看着程郎玉离去的背影磨牙。 明明就是在炫耀!他清楚地看着程郎玉淡定的脸皮子底下的得意。 程立民垂着肩膀,可怜兮兮地环住颜桐。「夫郎~」 颜桐挑眉轻笑:「怎的?」 颜桐本就长得好看, 不笑就是冰山美人,要是笑了,简直就是百花盛开, 灼灼其华。 程立民瞬间将程郎玉抛之脑后, 巴巴地抱着颜桐,像只憨态可掬的大狗狗。他响亮得亲颜桐一下,甩着尾巴笑得晃眼:「夫郎。」 颜桐见他如此,笑得更加绚烂。自家相公憨是憨了点,但顾家听话,这亲事算是意料之外的好。 * 出了祖屋门,叶忍冬疑惑道:「怎么没见大嫂?」 程郎玉轻轻一拉,叶忍冬重新被抱起。男人下颚抵着他脑袋, 声音沉闷:「可能去镇上陪着大哥了吧。」 叶忍冬悄悄望了望路上, 默默趴伏着将脸藏住。「元宵也去了?」 「不知道。」程郎玉道。 「哟, 是郎玉啊, 吃饭没?」程翠路过,牵着笑容道。她穿着一身沉闷的青绿色, 映衬着有些偏黄的面色, 显得整个人憔悴不已。 第164页 叶忍冬靠着男人的肩背对着人, 闻言吓得一躲。他悄悄戳着程郎玉硬邦邦的胳膊,压低声音:「相公,快放我下来!」 「不放。」程郎玉甚至还收紧了胳膊。 人到跟前,叶忍冬只能红着耳垂跟男人叫人。「表姐。」 夫夫俩与程翠错身而过,程郎玉答:「还没呢,正要回家煮。」 程翠笑笑,看程郎玉像个宝贝似的抱着的叶忍冬,眼底一闪而过羡慕。她拢了拢袖口,羡慕的神色在低下头时收敛。不过也没再说话。 人走远,叶忍冬红着脸直起身。他凑近男人耳旁悄悄道:「相公,表姐好像瘦了。」 叶忍冬第一次见程翠是她被人推下水时,那时候人还极有精神气。面色红润,长得虽不是膀大腰圆,但光看着身躯也知道她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人。 后面叶忍冬跟她也偶遇过几次,匆匆一眼,没多少交流。 但此刻,他才发觉程翠越来越没精气神。 以往还泼辣的人,现在却像是面上洒了草木灰,暗淡非常。尤其是她身形几乎瘦了一半,那衣服穿在身上就像套着个大麻袋似的。 程郎玉捏着他手玩儿,停下步子回看。声音淡淡:「确实瘦了不少。」 「不过二爷爷家的事,咱们住得远,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叶忍冬趴在男人肩窝,盯着远去的背影。抽空去阿奶身边坐一坐应当就晓得了。 戚九本幽幽转头,看着那消失在村巷子的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宝儿后颈一凉,打个哆嗦看着戚九。 好可怕…… 戚九对上程宝儿傻乎乎的好奇,他笑嘻嘻攥紧两孩子就跑。 「啊!慢点!」程宝儿被拉得趔趄,小脑袋瞬间只记得迈腿儿跟上了。 程韶本来身体虚,但跟着戚九混久了,也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也是能飞蹿出去的。 叶忍冬看小孩嘻嘻哈哈,不自觉柔和眉眼。 沿着小路上了坡。叶忍冬就着男人抱着的高度,一眼看到围栏的鸡鸭。 「相公,放我下来吧。」叶忍冬拍拍人。 程郎玉弯腰,慢慢松开手道:「晚上想吃什么?」 叶忍冬踩在地上,探身想将围栏边的篓子拿上,腰却被男人勾住。他道:「咱后院的豇豆可以吃了,那就来个干煸四季豆吧。」 程郎玉道:「好,两个都给你做,别累着。」 叶忍冬笑着推着男人的背让他别磨叽,自己对戚九招招手:「阿九,帮我拿一下镰刀。」 程韶看看程郎玉,跑过来牵着叶忍冬衣摆:「阿嫂,我们去干吗?」 「你们找野菜,我割草。」叶忍冬点点小孩眉心。 程韶笑得像个小太阳。「好哦。」 程郎玉家虽搬到了山脚下,但与在村中的日子并无多大差别。无非就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柴米油盐,平淡而又温馨。 一家人晚饭过后,又是日落将歇时。 忽的,家里的门被敲得哐哐作响。 叶忍冬一下子从睡梦中抽离。瞪大杏眼躺在程郎玉腿上直愣愣看着他。 程郎玉轻嘆,他才把自家哥儿哄睡着,这一下又把人吵醒了。 程郎玉小心挪开叶忍冬的脑袋,在下边垫上枕头。 出去开门一看,是钟灵秀跟元宵和虎子。 程郎玉疑惑:「大嫂?」 钟灵秀放下的手重新牵着两个孩子,她道:「这么早就睡了?」 见程郎玉等她说事儿,钟灵秀直接道:「嗨呀,我从镇上回来,顺路过来给你们说一声。周家把杜秋红那姦夫休了,还逐出家门了。是叫严明吧。」 「下河村早没他下脚了的地儿了,我路过听见人说,他现在拿着杜秋红给的地契要来咱们村儿住,说你家南边那屋子是他的了。」 程郎玉没想到是这个事儿,他问:「早不休晚不休,怎么现在?」 钟灵秀神秘一笑:「说周家的看上个鲜嫩的……」 说着他话头一转,严肃着道:「我哪知道这么清楚,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自己早做打算。反正这人住进来,准是膈应你们程家的人。」 程郎玉平静异常:「那房子留着程宝儿跟程韶以后搬过去的。他敢来,打出去就是了。」 「人还没住进去,你明天去打?」 程郎玉一本正经:「明天去。」 钟灵秀也无所谓:「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谢谢大嫂,慢走。」程郎玉道。 钟灵秀牵着两个崽子,也不怕走夜路。背着元宵,前面走着虎子,悠哉悠哉回家去。 今晚月色好,水田里也泛着月光。除了乌黑连绵的云山,跟前几步路还是能看得清楚。 虎子在跟前举着个棍子乱戳,嘴上跟元宵聊天儿。一问一答,也解了钟灵秀的闷儿。 走了一半儿,背上的娃娃声音渐渐低下去,钟灵秀颠了颠:「元宵宵,咱们到家再睡觉。」 元宵脸颊贴着他娘的背,迷煳开口:「阿娘,冬冬叔呢?」 「冬冬叔在自己家睡觉呢。」 虎子现在是个大孩子,他一直在想刚刚阿娘说的事。他道:「阿娘,韶哥儿的阿娘很坏是不是?」 钟灵秀摸了把自己儿子的头髮。「是挺坏的。」 虎子让他娘把头髮弄乱,又问道:「那她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让人回来住房子呀?」 第165页 钟灵秀道:「可能觉得东西没吃到嘴里,不甘心。」 走到大路,虎子拉着钟灵秀衣摆,借着月光看自己熟睡的弟弟。忽然道:「阿娘,韶哥儿跟宝儿的阿娘是不是不要他们,又给他们找了个后爹。那个严明是不是他们的后爹呀?」 钟灵秀噗嗤一笑。「你小子,怎么会想到后爹。」 「驴蛋儿不也是他阿娘给他找了后爹,然后才有房子住的吗?」 钟灵秀捏捏自家大儿的圆脸。「所以虎子要好好念书,长大了靠自己建房子。」 虎子歪歪脑袋,一本正经道:「阿娘又不会找后爹,阿爹也不会找后娘,而且我有房子啊。」 「不像那个叔叔。」虎子指着南边的大路,一道佝偻的影子若隐若现。 钟灵秀半眯着眼。看身形不是他们村里的人。 村里的狗忽然叫得凶,钟灵秀一把抓住虎子,加快速度回家。 * 翌日 清早,山脚下的雾才刚刚散去。 程郎玉将自个儿夫郎收拾好,带着三个小萝蔔,往祖屋去。 照旧在院门口将自家夫郎放下,程郎玉敲门去。 这时,老太太还在家。看到夫夫俩,老太太满脸喜色道:「郎玉,老母鸡你二爷爷家有,你要的话叫你直接过去就是了。」 程郎玉点点头。「麻烦阿奶了,我晓得了。」 「冬哥儿快别站着了,进来坐。」老太太打开门,侧身笑道。 「冬冬叔。」元宵像他抱着的大兔子,蹦蹦跳跳跑过来拉着叶忍冬的手。「冬冬叔,你来啦。」 叶忍冬蹲下握着他小爪子:「元宵宵,吃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元宵笑得开心,他轻轻拉着叶忍冬想往家里走,奶声奶气道,「冬冬叔,跟我玩儿。」 钟灵秀赶紧过来抱着自家小崽子:「玩什么玩儿,你冬冬叔有崽崽呢。」 「崽崽?」元宵小爪子张开。 程立民抱膝,跟颜桐排排坐。他冲程郎玉道:「我们早上去看了,那人是翻墙进去的。」 「什么?」谭春柳没听明白。 「哦,昨晚阿奶你睡了,没跟你说。」程立民脑袋搭在颜桐肩头。「就是严明,周家入赘那个。他被休了,没地方住还是咋的,跑咱们村儿南边以前那屋里了。」 「什么!」老太太惊地站起。恨恨道:「杜……她还敢带姦夫回来了!」 程韶看看院子里,乖乖跟着程宝儿进屋里玩儿。 程立民看老太太气得不轻,忙道:「不是不是,是男的回来了,那人倒是不在。」 老太太抄起扫帚,走得飞快:「好啊,我没来找他,他倒是跑咱们家来了。」 「阿奶,您别急!」 「咱们一起去看看。」程立民立马上去,颜桐紧跟着。两人扶着老太太。 「走吧,咱也去看看。」钟灵秀抱着元宵对叶忍冬道。 叶忍冬还一脸懵:不是买鸡的吗?怎的变成进贼了? 程郎玉瞥了眼被虎子带进屋里的两个,牵着叶忍冬,慢悠悠走着。 叶忍冬道:「相公,怎么回事啊?」难道杜秋红要回来了吗? 程郎玉半抱着人,面上不显:「没什么,咱们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于杜秋红两人的情况,程郎玉虽有猜测,但程家人还不知道。距离上次那马车摔倒崖底下的事儿已经过了不久,也没个什么消息传来。 要是不提,不说程郎玉都快忘了这两个人。 浩浩荡荡一群人到南边,程郎玉将门打开。 这地儿空了几个月,哪哪儿都是灰尘。墙角生了青苔,井边也有了细微的蛛网,还有丝丝缕缕的霉味儿传来。 叶忍冬惊讶于屋子几个月就变化这么大,果真是没有人气儿的屋子败得厉害。 程郎玉松开叶忍冬:「夫郎乖乖呆在这。」 随即,他径直走到那以前杜秋红的卧房。门推开,粗噶的声音吸引众人的注意。 入目的床上,破破烂烂沾满泥浆的衣服扔在地上,还算新的被子乱糟糟的堆积在床上,瞧着里边躺了个人。 程郎玉提声道:「起来得了。」 见人没应答,程郎玉随手捡了个东西往床上扔去。 严明被惹恼。翻个身,突然扔出个东西。 「滚你奶奶的!」 黑影一闪,站在前边的程立民将颜桐护在身后,见是枕头:「哟呵!胆儿挺大。」 程立民撸起袖子,直接冲进去将床上的男人拽起来。「小老弟,还没睡够呢?」 严明砸吧嘴,忿忿睁开眼。「你谁!」 程立民手松开,一拳打过去:「你大爷!」 「说说,咋的跑别人家来了。」程立民拎着人前襟拽起来。 严明揉开被煳了的眼,这才看见门已经打开,边上还守着个汉子。他明白了应当是程家人找来了。 严明边掰程立民的手,边理直气壮道:「杜秋红将这房子送给我了,现在是我的!」 「啧啧啧,这话你自己都觉得没个什么底气吧。」程立民撇嘴嫌弃。 程郎玉道:「行了,衣服穿上,出来说。」 程立民慢慢儿退出去。见严明还盯着自己转眼珠子,喝道:「快点!眼珠子给你挖出来,信不信?」 好歹是自己亲爹那般的年纪的,程立民吊儿郎当退出来,胳膊搭在程郎玉肩膀。「阿玉弟弟,你说说,杜秋红又没地契,怎么能送房子呢。」 第166页 程郎玉瞥他。 程立民尬笑着慢慢收回手。「呵呵,阿玉弟弟,怎么了?」 叶忍冬跟颜桐并排,偶尔看看自己的二嫂。 颜桐眯眼笑得妖艷:「看我干嘛?」 叶忍冬眼睛一亮:「二嫂好看。」 一家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老太太见人出来,当即道:「你谁,摸东西摸到人家家里来了!」 严明笑笑:「老太太,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严明原本很胖,但在周家几个月的折磨下,皮下的肉早被消耗一空,只剩一层松松垮垮皮挂在脸上。 「你的?」老太太嗤笑。 「您还不知道吧,杜秋红享福去了,这房子他卖给我了。」 程立民玩儿着颜桐的手,闻言道:「你刚刚不是说送的吗?」 颜桐又笑:「还不算傻。」 严明笑容不变:「半卖半送,好歹也是花了十两银子呢。」 老太太看他不似作假,诧异看向程郎玉道。本想问问地契是不是在他手上,但出口的话顿住。她对着裹着破烂衣服的严明道:「那地契呢?」 严明早想到会遇到这事儿,半点不虚。他将东西从袖子里拿出来。 「这不是?我还能骗你。」 第80章 没什么事 程郎玉将地契接过递给老太太。 谭春柳不识字, 她又转手给后来的程仲书。 程仲书凑近眼底,粗糙的手在上边轻捻。「你小子,还想骗人。假的!」 程立民咧嘴, 露出森森白牙。「哟呵, 敢拿来骗人。」 「我棍子呢!」 「小爷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姓程!」 颜桐挑眉:「那你姓什么?」 程立民凑近贴贴:「跟你姓。」 程仲书:「个小兔崽子!」 「嗷!阿爷!」程立民捂住自己的屁.股,眼神怨念看着吹鬍子瞪眼的老头儿。 几个汉子齐齐围上去,将严明包围在跟前。 严明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 哽不出一句话。他好不容易从周家的柴房跑出来,被打怕了才趁着晚上来爬墙。没想到还是给发现了。 他捂住脑袋,条件反射地往墙角缩着。「别!别打我!」 「没意思, 不经吓。」程立民撇撇嘴, 在严明面前蹲下,「喂!问你,杜秋红呢?」 程郎玉眼神一暗,慢慢走回到叶忍冬身边。 院子全站着赶来的程家人。严明看着凶神恶煞的程家人,嗫嚅道:「不是早死吗?」 叶忍冬后脑勺抵着男人的胸膛,眼睛微张。呆呆的,满是惊讶。其他人则满脸不信。 程郎玉将他脸捧住,凝视叶忍冬的眸子没半点波动。 「相公, 你知道了呀?」叶忍冬眨巴眼, 仰头望着男人。 程郎玉从后边环住他。「想想医馆听到的, 山崖, 马车。」 经他一提醒,叶忍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程立民还蹲在那儿拿木棍戳人家。「真的?」 颜桐无奈嘆气, 上前拎着人站起。「好好说话。」 严明小心翼翼瞥了又埋头:「真的。」他声音嘶哑, 又急忙接着道:「我来我儿子家住, 你们不能赶我走。」 「切。你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程立民被颜桐拉着腰带后退,嘴上不消停。 「得了,没啥事儿。」程立民反手抱着颜桐出去,路过程郎玉还拍拍他手臂。「你自己来。」 叶忍冬看着大嫂带着人陆陆续续走,叶忍冬握紧男人的手。「还好,两个小的没在。」 「早晚都要知道。」程郎玉声调平缓。 「严明,收拾收拾回你自个儿家吧。」程郎玉下颚落在叶忍冬脑袋。 「还有,你难道不知道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缩在墙角的人一呆,赤红着眼冲程郎玉嘶吼:「放你娘的狗屁!」 叶忍冬被吓得一抖,接着就被男人大掌轻轻拍着。 叶忍冬歪头,靠在解释的手臂。「相公啊,真的不是吗?」 程郎玉平心静气道:「不是,小时候的那人几乎跟程安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严明气得脖子泛着青筋,双手紧握,直接泛白。 程郎玉半点不怕,幽幽道:「我走之前,程富至再胖也没胖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蠢,就根据个身形儿像就乱认儿子。也是……你们还是有一点像的,就是都蠢。」 程郎玉眼神戏嚯,嘴角勾起显得整个人又邪又痞。 叶忍冬看得发呆,慢慢在男人怀抱中转身,改成趴在程郎玉胸膛仰头巴巴地看。 程郎玉心情好得不行,弯着脖子唇贴着叶忍冬额头。 「要不你想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杜秋红找上你的?一年前?两年前?」 男人身上的香气顺着衣襟传来,叶忍冬脖子挺着累了,干脆下巴抵着胸膛等着他说完。 严明突然哈哈大笑。 叶忍冬疑惑,正想转头看看,脖子却被自己的相公按住。 耳畔的笑声癫狂,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叶忍冬搂着男人的窄腰:不看就不看吧。 「还有,赶紧回你自己的地儿吧。我要是动起手来,怕是你剩下的半条命都保不住了。」 叶忍冬慢慢闭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大笑声凌乱不堪。 第167页 接着,眼睛上捂来大手。温温热热的。 叶忍冬:「相公?」 程郎玉话带着钩子道:「夫郎叫我干嘛?」 大手拿开,眼前又有了光。叶忍冬转头:「相公,人呢?」 只见刚刚那人呆着的角落,只剩下一滩血。叶忍冬立马收回脑袋,他双手张开,眉眼弯弯:「相公,你抱。」 小夫郎的脸长得秀气,圆眼睛像两颗琉璃珠镶嵌上去的。此刻映着温热的阳光,光是看着就能暖到心底。 程郎玉搂住他腿弯跟肩背,打横抱起。故作苦恼道:「夫郎怎么越来越黏人呢。」 叶忍冬轻哼一声,不跟他计较。叶忍冬勾着他脖子,声音软糯:「相公,阿爷他们知道杜秋红的事了。」 程郎玉将人抱紧。「知道就知道,反正跟咱家也没什么关系。」 叶忍冬埋头,鼻腔全是男人令人安心的气息。 对,与相公没关系,相公开心就好。 回到祖屋,程家人都在。 阿爷抽着旱菸,盯着一个地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忍冬被男人牵着,瞅见人多,自己松开他手去跟另一边的二嫂一起。 「郎玉啊,这就是恶有恶报。」 程郎玉给老爷子倒茶。「阿爷,无关紧要的人,何必多费心思。」 谭春柳嘆息一声。「你说说他当初折腾个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叶忍冬猜她是在说阿玉的爹。 他继续剥瓜子,长睫低垂,将瓜子仁儿放在一堆。 长辈说的这话,小辈也不好插嘴评价。 倒是大伯母杜今荷道:「娘您老人家现在儿孙满堂,就好好享福。那些过往的事儿,想多了戳心窝子。」 「倒不如盼着咱们程家又添上几个小孙孙。趁着您老还能动弹,帮忙带带。」 谭春柳飞走的思绪陡然被拉回。她眼睛看向叶忍冬的发旋,立马乐呵:「就是就是,咱们冬哥儿这娃娃也快了。就等着咱们桐哥儿了。」 「还有个立身呢。老太太要是没事,去找燕子说说,立身不也可以相看了。」 谭春柳笑得没了眼睛,抚掌道:「是这个理儿。」 祖屋聊了会儿,程郎玉还想着要去买母鸡。又说了几句就带着叶忍冬去二爷爷家。 二爷爷家住在村子靠河边,院子外边隔着小路就是云水河。 叶忍冬被男人拉着手走得慢。他看着村里茅草屋与砖瓦房交错参差。茅屋上长草,砖瓦上攀着青苔。 围着的院子间,鸡鸭叫唤,还有大黄到处跑。 嗅着鼻尖的烟火气,叶忍冬不由得拉着男人的手甩起来。 「相公,咱们买几只啊?」叶忍冬侧仰头看着男人俊朗的侧脸。 有稜有角的,面无表情时看着兇巴巴的,但叶忍冬知道他是个心里藏着柔软的人。 程郎玉长臂一揽:「别晃。先买五只回家养着。」 叶忍冬脑袋撞在男人的胸膛:「相公啊,买这么多干嘛?」 程郎玉低头,自家夫郎眸光清澈,从里到外都是个白白净净的小汤圆。 他捏捏小汤圆儿的脸皮儿,软绵绵的。「要给夫郎好好养养,养得白白胖胖的。」 叶忍冬将脸上的手拉下,长睫像小扇子般轻掀:「相公,胖了不好。」 「怎么不好,多可爱。」 说话间,到了座跟自家祖屋差不多的房子。 不过除了住的那几个屋子是砖瓦做的,其余的都是茅屋。隔着半人高的篱笆院子能将室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瞧着冷清。看着像没人在家的样子。 「二爷爷在家吗?」程郎玉边喊边敲门。 「来了来了。」后院传来声儿,一听就是二奶奶的。 二奶奶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太,看着面善。 「二奶奶,我阿奶说你家有母鸡,我们想买些。」程郎玉道。 叶忍冬乖乖巧巧捏着程郎玉大拇指。「二奶奶好。」 「哎!」二奶奶笑着,自带一股佛性,「进来进来。怎么没有,养了几年没捨得吃,本打算拿到镇上去卖了再养些的。」 老太太笑着招唿人进去,自己后撤几步,腿脚有点不利索。 叶忍冬怕她摔着,连忙上前给人搀扶住。 「冬哥儿就是乖,家里的鸡鸭都养在后院,我带你们去看看。」 叶忍冬笑出梨涡:「二奶奶,不着急,咱们慢慢走。」 程郎玉走在后边,看着自个儿夫郎的小发旋,不自觉地勾着笑。清冷的眸子里悄然多了温柔与宠溺。 「冬哥儿要几只啊?」二奶奶打开去后院的围栏,拍拍叶忍冬的手。 叶忍冬沖一头白髮的老太太笑:「相公说要五只。」 二奶奶面色缓和,打心底开心问道:「是不是……」她眼睛瞥了下叶忍冬的肚子。 叶忍冬喜欢这个慈祥的老太太,弯着眼角点点头。 老太太忙轻拍他的手。「乖哦,咱们老程家的又有小孙孙了。」 「老母鸡现在也不下蛋,养在家也是浪费粮食。你们自个儿看看,要哪个自己捉。」 叶忍冬回头看程郎玉:「相公,你来。」 「好,我来。」他语气中像是夹杂着宠溺与顺从,那么大的汉子能听媳妇的话,看得老人也是欣慰。 第168页 欣慰的同时,眼底也闪过怅然。 叶忍冬敏锐察觉到,他道:「二奶奶最近可好?」 「好着呢。」老太太牵着嘴角笑笑,可笑着笑着,老太太的精神瞬间泄了。她背嵴佝偻,叶忍冬察觉到她搭在自己手上的力气都重了。 叶忍冬顾不得看自家相公捉鸡,忙将老太太搀扶着到边上的高凳子上坐着。 他蹲在边上,扶着老太太。「二奶奶,怎么了?」 老太太眼神空洞,哑声道:「没什么。」 人家不说,叶忍冬也不好问。他蹲捏着她摊开在膝盖的手。「二奶奶,咱们买五只鸡,多少钱一斤呀?」 二奶奶盯着虚空轻嘆。将心底的事儿抛开。 她摸摸叶忍冬的头髮。「咱们冬哥儿就是遇到个好的,咱家郎玉也是个有福气的。」 「二奶奶也有福气,咱们都有福气。」叶忍冬安抚笑着。 他想二奶奶家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但是阿奶来这边回去后也没说什么。他当个小辈的,也不好问出口。 叶忍冬干脆握紧老太太粗糙的手,镇定道:「二奶奶,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们能帮就帮。」 二奶奶摸摸他认真的脸,面色缓和:「能有什么事儿呀,二奶奶这辈子也没多少时日了,剩下的小辈们去操心就行。」 叶忍冬那股子不安心又冒出来了,上次还是在见到程翠表姐的时候。他眼含担忧:「有什么事儿咱们也是一家人,我们家虽住得远,但咱们也是最亲的家人。」 二奶奶笑得柔和,拍拍他手背:「没事,别担心。」 叶忍冬只好点点头。 说话间,程郎玉已经将五只鸡抓好放进篓子。 「二奶奶,家里有秤吗?」程郎玉跨出围栏。 「有有有,你们先去前院坐会儿,我去拿。」老天天说着,撑着膝盖慢慢起身。 叶忍冬顺手扶着。 到前院,叶忍冬站在程郎玉身边,仰头看他。「相公,怎么二爷爷家没人啊。」 院子就一个凳子,程郎玉将他轻柔地按着坐下。「不知道,或许出去忙了。」 「上次说翠表姐的事儿问问阿奶也忘了,等咱后边问问去。」 叶忍冬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已经从东边到正中央了。他摸摸肚子:「相公,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该做饭了。」 「马上。」 没多久,称了五只鸡。十五文钱一斤,五只鸡差不多都是五斤重的,夫夫两给了四百文。 正到吃午饭的时间,也不好常留在祖屋这边吃。夫夫俩就站在祖屋门边,喊了一声就走。 路过走了多少遍的水田,里面的秧苗弯着腰对水照镜。 叶忍冬走着走着,看见水里甩着尾巴的蝌蚪,没忍住蹲下伸手进去。 「夫郎!」程郎玉在他身后。直接上前将人抱起。 叶忍冬甩着手上的水,溅到男人脸上。「相公?」 这么大人了,还对这些感兴趣。叶忍冬眼尾红红,有些羞赧地掩面藏着。隔着指缝儿,叶忍冬看着程郎玉。 「咱们以后再玩儿。」 戚九跟在后面,咬着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 他脚步一顿。玩儿蝌蚪,那还不简单。 他甩着小腿儿跑开,从小藕田里摘了荷叶,又回来跟等着自己的两个小孩汇合。 等到程郎玉察觉到后边的人不在,回头看去,三个齐齐撅着屁.股在水田边摸来摸去。 程郎玉乜了眼也没管。 叶忍冬倒是眼底划过羡慕。在男人臂弯甩着腿儿,捂着肚子。「相公,饿了。」 话音刚落,一道长长的咕噜声响起。叶忍冬面色从里到外,慢慢浮现一层胭脂般的粉红。 「知道饿了?」程郎玉道。 男人的热气顺着倾身而来有些敞开的衣襟中传来,叶忍冬蹬腿儿往上爬几下,将滚烫的脸颊贴着男人露出的脖颈。 「嗯,饿了。」叶忍冬眼眸水润,悄悄打了个呵欠。「也困。」 因为肚子里揣了崽子,叶忍冬现在吃不好,又多觉。程郎玉想着法子给人补身子。不能让好不容易圆润起来的身子又坏了下去。 山脚的生活除了小孩吵吵闹闹的,其余的都是安静而又淡然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叶忍冬吃完家里的第一只老母鸡。又是一个早晨,家里的门被拍得哐哐作响。 「阿玉弟弟,冬哥儿在家吗?」 叶忍冬正坐在床上,被程郎玉揉着小腿儿。他踢踢蹲着的相公:「是二哥。」 「你慢慢穿鞋,我先出去。」程郎玉起身。 院子三个小孩正打算开门,程郎玉直接让他们远些。刚拉开门栓,程立民就沖了进来。 「快快,走!」程立民还没喘匀,拉着人就想跑。 「说清楚!」程郎玉蹙眉,纹丝不动。 「二爷爷……二爷爷家出事了!」 程郎玉一怔,立马恢復镇定,对院子三个小孩道:「在家关好门,要是你们阿嫂出来让他慢些知道吗。」 说着,跟着程立民跑了。 叶忍冬穿好鞋出来,哪还有什么程郎玉的人影。他看着关紧的大门,道:「你们大哥呢?」 程韶刚想开口,就被戚九抢话道:「爹爹,二伯找他有事儿,先去祖屋了。」 戚九双目深沉,幽幽盯着还想说话的程宝儿。 第169页 程宝儿吓得一个激灵,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程韶看看戚九,不知道为什么不让他说。不过他习惯听戚九的决定,对他无条件信服。 第81章 小白脸 山外吹来一阵凉风, 乌云掀起墨色的浪将红日吞入口中。 叶忍冬手指张开,带着湿气的风从指缝中穿梭而过。他轻声道:「要下雨了,咱们给你们大哥送伞去。」 戚九攥紧衣袖不说话。程韶跟程宝儿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忍冬没注意到三个的模样, 一心想着找伞。可没走几步,被板着脸的小孩拉着坐在凳子上。 「怎么了,阿九。」叶忍冬不解。 戚九在叶忍冬身前蹲下。他双手环住腿,包子脸挤在两个莲藕般的小胳膊中间, 安静守着他。 「阿九?」叶忍冬倾身顺着小孩的头,温柔得若润物无声的春风。「有什么事儿跟我说说。」 戚九慢慢往前挪,一直到膝盖挨着叶忍冬腿。他环住叶忍冬的腿贴靠上去。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猫崽子。 「爹爹, 我饿了。」戚九巴巴地道。 叶忍冬一笑, 将他拉起:「那我先去做饭,你跟程韶他们玩儿。」 戚九笑得可爱:「好。」 叶忍冬边转身进屋,一时又想到自家相公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说都没给自己说一声。 安心在家等到下午,叶忍冬将碗筷都洗了程郎玉还没回来。他打算带着小孩去那边看看。 「阿九,你去不去祖屋那边?」叶忍冬低头问道。 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黏人得紧,从上午到现在除了去茅房就没离开自己一步。 戚九像是思索了下, 没怎么犹豫地点头道:「好啊。」 * 祖屋 几十平米的院子现在吵吵嚷嚷的, 院里院外都站着些人。 叶忍冬拐个弯儿到院子篱笆外的小路时, 就见到这些个或近或远的亲戚都堆在院子。 他一愣, 又立马加快步子。棉布鞋踩在地上,抬脚时勾起一缕细微的泥灰。有的顺着那股风慢慢堆积在布鞋上。叶忍冬却只想着快些到, 免得乱七八糟想那些什么有的没的。 当时程立民来找的时候, 叶忍冬也没听清外面说了什么。带着疑惑, 他一进门,就被钟灵秀跟颜桐带着去厨房。 「怎么了,大嫂,二嫂?」一进屋,叶忍冬就迫不及待问道。院子匆匆一瞥,他没见到自家相公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没什么,进来说。」钟灵秀面上看着还好。 跟着两个嫂子到厨房坐下。就听钟灵秀感慨道:「得亏是你没来,不然被冲撞了怕是不好。」 叶忍冬没搞明白:「什么冲撞?大嫂,我相公呢?」 「家里几个年轻汉子去镇上了。」 「去镇上?」 「知道程翠表姐吗?」钟灵秀嘆了口气,「就她的事儿。」 「程翠表姐家那入赘的相公不是来了五六年了,前些日子说是他回了自个儿家一趟,回来后就明里暗里想让程翠允许他纳妾。甚至前些天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道士,就想逼着程翠答应。」 「这男人,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让二爷爷同意他进家门的。」钟灵秀翻个白眼儿,「咱程翠表姐不同意,他男人在家闹了几天。」 颜桐抱着手臂,斜斜的靠着门。「结果表姐受不了打了一架,人给打到镇上去了。」 「男的那家里找来,要算帐、赔银子。那边人多,个个恨不能从程翠家扒拉下一层皮。二爷爷家年轻人都不在,所以立民才跑去找你家程郎玉的回来,说什么他能镇住场子。」 叶忍冬手肘抵着膝盖,掌心托着腮帮子。「入赘还能纳妾吗?」 「纳个屁,精虫上脑罢了。」颜桐不屑。「还拿没孩子说事儿,那小白脸样儿。自己不行还乖别人。」 叶忍冬想着程翠的男人。长得跟麻杆儿似的,皮包着骨头,像是风吹着就倒。确实看着是个不怎么能行的。 「怪说不得,前些日子见到二奶奶家的人就有些心神不宁的。」叶忍冬嘟囔。 钟灵秀擦干净小元宵的黑爪子,继续道:「后边两边汉子混打,多少都受了点伤。涂大夫不在,所以全送到镇上去了。」 叶忍冬皱眉:「这一点都不像个汉子能做出的事儿来。」 颜桐嗤笑,那张妖冶的脸美的不像话。「什么汉子不汉子的,说他小白脸都是侮辱这词儿。」 钟灵秀道:「不过也是好事,那个男的不值得。就说上次程翠落水那事儿,那男人愣在里正后边动都不动,看看就不是疼媳妇的。」 「汉子这么多,大不了再换一个。」 叶忍冬也觉得是这个理儿。「那咱家的人没受伤吧。」 「哪能啊。」颜桐笑若狐狸,全是精明。「即便是『伤到的』也就一晚上的时间能好彻底。」 叶忍冬秒懂,笑得露出小梨涡。 「所以外边是在说翠表姐和离的事儿嘛?」叶忍冬偏头,外边二爷爷、阿爷、二奶奶坐了一堆。 钟灵秀捏着元宵的小手手:「和离便宜了,休了。」 叶忍冬将身边的戚九圈着。「这样也好。」 不过汉子重面子,二爷爷家里也得防着点。那前表姐夫是个小心眼的,相公说最惹不得的就是小人了。 第170页 * 斜阳西坠。 村里上浩浩荡荡走着一群人。是那些去镇上的人回来了。 叶忍冬站在路边等着,心想,这次怕是程家的年轻一辈全去了。 他没参与这事儿,现在见到人,才知道这事儿闹得多大。 听大嫂说表姐夫不是上华村的,入赘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是后来有程家的接济,家里才好了不少。加上翠表姐在镇上经营铺子有方,也渐渐攒了家底儿。 这男的平日在家对上尊敬,对下关爱。甜言蜜语哄着,慢慢将铺子的事儿也接了过去。 铺子开得红火,男的不着家不说,还以没孩子为由想重新找个妾。程翠不许就闹,甚至说要铺子分了和离。 想得倒挺美,程家不许,就拉着他那边的人过来想逼迫程翠就范。 程翠强势,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最后变成几十个人的混战。伤了胳膊断了腿儿也有,甚至于二爷爷家的院墙都被那群人给推到了。 还好老人家没什么大事儿。 自家的汉子走到身边,叶忍冬心有余悸拉着程郎玉回去。村子热闹但多事儿,但还是山脚下安稳些。 * 打架后不到三天,程翠就将人给休了。 男的净身出户,什么都没给。 但那人脸皮厚,在村里敲锣打鼓闹腾了一阵子。但上华村多是程家的同宗,悄悄被套了麻袋收拾几次就老实了。 叶忍冬再见到程翠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相公,翠表姐是又相看了人家?」叶忍冬拉着男人的手往村子里去。 前些日子,阿奶说今天二爷爷家办喜事儿,叫夫夫两人都去。 这不,叶忍冬左手相公,右手娃。带着礼走亲戚。 程翠果断,家里面又过得不错,一和离自家阿奶跟村里其他婶婶就帮着张罗。没多久就相看上了秦家的旁系秦水。 到二爷爷家时,叶忍冬瞧了瞧新修好的院墙。跟自家那个差不多,不过矮了一半。 还有房子,上边是盖得新稻杆,泛着光亮。应当是重新修缮了一下。 叶忍冬笑笑,看来二爷爷家没怎么被前头那事儿影响。 二爷爷同样四个子孙。但就大儿子程牛伯家就翠表姐一个孩子,所以这次还是入赘。 戚九安静地跟在两个大人身后,疑惑地看着院子。 送了礼,程郎玉先带着自个儿的夫郎回去。可屁.股没坐热呢,不远的二爷爷家又开始吵吵嚷嚷。 怕不是又来闹了? 叶忍冬急忙跟在钟灵秀两个嫂子身后过去。人还没到,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声儿。 「蒋剑!你来干什么!」 叶忍冬几人绕过墙角,一眼看见翠表姐穿着红衣,对院门口站着的男人怒目而视。 蒋剑,就是前表姐夫。 此刻,一身藏青的袍子穿在瘦得跟麻杆儿似的男人身上,衬着他更像一个老掉的竹子。他皮肤特别白,像一辈子没见过太阳那般的苍白。 叶忍冬好像突然明白,二嫂所说的像个小白脸了。 叶忍冬悄悄将手塞到自个儿相公手中,盯着这前表姐夫搂抱着的小媳妇。 娇娇俏俏的,媚眼如丝,勾人得紧。 「相公,那人是谁啊?」叶忍冬戳着男人掌心,瞥向那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 程郎玉手掌搭在叶忍冬微凸的小腹,勉强看过去一眼:「不知道,不过看着不像正经人。」 「不像正经人?」作为一个乖巧且孤僻的哥儿,叶忍冬没机会也不敢去那些不正经的地儿。所以一时见到,还有些新奇在。 没等他观察完,那前表姐夫就想勾着女人想冲进去。 叶忍冬双眼迷濛。那女人像身上长了虱子吗?一直扭个不停。 叶忍冬感觉背上痒痒。他小声道:「相公,你给我挠挠背。」 程郎玉曲指轻轻挠挠,忽的就听见自个儿傻傻的夫郎说:「相公,那女人身上是不是有虱子啊,带到咱们这儿了。」 程郎玉噗嗤一笑。「说的也对,咱回家要洗个澡。」 他不经意间瞥见身边的小戚九。小小一只,鼓着包子脸,眼睛盯着那院墙门边的人。程郎玉道:「乖乖守着你『爹爹』,我去赶人。」 那边,程翠跟母老虎似的冲出来,拿着铲子堵人:「滚!程家不欢迎你。」 蒋剑阴阳怪气:「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来祝贺祝贺。」 他被这女的休了,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家里八个兄弟姊妹各自成家,没人愿意让他待在家里,甚至将自己当狗一样赶来赶去。 他们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入赘得来的银子,家里的房子怎么能建起来! 不过,最膈应人的还是这程翠。 蒋剑眼底森冷,他今天偏要来看看好戏。「客人来了居然不欢迎还想赶着走,你程家也是,半点儿这么不会做人。让我来看看,到底是那个蠢的愿意再上你们家的门儿。」 说着,将手中的人一推,女人直直地扑倒在院子的水井边,就差一点点可以滚下去。 「你奶奶的!」程翠圆脸一绷,一脚给男的踢过去。 「啊!」一声惊叫,汉子们纷纷后退一步。 叶忍冬捂住眼睛,隔着手指间的细缝儿悄悄看去。「哎哟,可真疼。」 耳边,二嫂轻笑。 第171页 叶忍冬松手转头,双眼迷瞪,像是看到了山中仙草修成的妖精。 「二嫂。」叶忍冬也笑。 颜桐手臂一伸,身高将将好把叶忍冬拉过来放手臂。 叶忍冬还没站稳,就听颜桐道:「你说,程翠今天相看的人会不会出来帮忙?」 叶忍冬眼皮子一抬,手搭在戚九的头顶。「我还没见过那秦水呢,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跟我赌不?」 「赌什么?」叶忍冬顺嘴道。 这时,戚九抬头对颜桐道:「桐桐叔,你有钱吗?」 颜桐撇撇嘴:「有倒是有,没你多而已。」 叶忍冬不知道他俩打什么哑谜,避开二嫂的赌博话题,继续盯着那边。 秦水这个表姐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啊,你敢打人!」蒋剑五官拉长,夸张地指着井边那女人。 叶忍冬脸皱巴巴的。井水不会下毒吧? 那女人趴着等了会儿,顺着男人的话装模作样地起身,一边扶着额头一边后退着藏到人群后头。 「程家欺人太甚,咳咳、咳,赔钱!」那女人配合着嚷嚷。 新表姐夫秦水刚毅的脸上一黑。 第一天『进门』,他本来不想弄得难看的。但无奈这人没脸没批。秦水忍不住了,跟一头蛮牛似的身躯直直地往那小竹竿上撞去。 「哦豁!」 「啊!」悽惨的声音惊起飞鸟。 众人齐齐看向被撞到半空再倒在篱笆上的小白脸。 「哈哈哈哈!」肩膀上的颜桐笑得花枝乱颤,叶忍冬被他勾得东倒西歪。戚九脸绷紧,小手拉着叶忍冬怕他摔着。 叶忍冬觉得自己这个二嫂跟大嫂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大大咧咧,人来疯。 「你!你!给我等着!」蒋剑从地上爬起来。 程翠气得眼睛发红,追上去还补了几脚。「有本事你就别跑!」 小小一个插曲,虽下作,但确是将两方的亲戚搅得有些噁心。 宴席早就摆好,草草吃完,没什么心情的秦家那边的人回家去了。 叶忍冬重新拉上自家相公的手正打算回,忽然被二奶奶叫住。 「晚上来咱们这儿吃饭。」二奶奶笑着,眼角的皱纹深深。 叶忍冬乖巧应下。 他们打算先回趟家,晚上到时间了再来。身后,戚九哼着童谣跟着。 叶忍冬感觉衣摆被拉了拉,他低头就听戚九道:「爹爹,咱们下午不来吃好不好?」 「怎么了,不想来嘛?」 戚九仰着包子脸:「不想吃了,阿爹做的好吃。」 程韶跟程宝儿眼里的期待一下子就灭了。阿九不来,他们也不来。 叶忍冬弯腰摸摸他肚子:「是不是腻着了。」 小孩子不能吃得太油腻,但这是结亲的大事儿,自然弄的是平常难得吃到的大鱼大肉。 小孩这一下子吃多了,难免会不舒服。 「那我在家煮给你吃,咱不来。」叶忍冬不强求。 程郎玉看着他圆圆的发旋,没说什么,不来也省得再走一趟。 这一顿,就是在山脚下吃的。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事儿程郎玉现在不让叶忍冬做,正好去那边玩儿。顺带昨天下午没去吃饭,叶忍冬打算先去二奶奶家说一声。 第82章 二嫂好兇 到了村子, 程韶直接跑去祖屋。 叶忍冬牵着戚九直接沿着云水河往上。二爷爷家门口昨天点了的鞭炮还没扫,在河边一眼就能瞧见他家门口。 叶忍冬上前敲门。 「二奶奶在家吗?」叶忍冬对着门里道。 戚九仰头看了看院门上伸出来的稻草根儿,上边还反着水光, 应该是昨晚下了雨。 「家里没人吗?」叶忍冬疑惑。「是不是去祖屋玩儿去了。」 戚九试着推了推门。「爹爹, 门没锁。」 叶忍冬牵着小孩进去,边喊:「翠表姐?二爷爷?」 叶忍冬站在原地,家里没人也不好再进去。但,怎么也不会不锁门就出去的。 戚九察觉到叶忍冬眸子里的担忧, 他松开叶忍冬的手跑进院子。 「爹爹,有人呢,在睡觉。」戚九小手背在后边, 冲着叶忍冬招手。 叶忍冬头顶着太阳, 冒了虚汗。现在怎么可能还在睡觉! 睡觉!叶忍冬一怔。 「阿久!快,去叫阿玉过来!」叶忍冬连忙道。 戚九站在门边看着叶忍冬着急的模样。声音奶气却比叶忍冬听着还镇定几分。 「爹爹,你别乱动啊!」戚九说完,一熘烟地跑出院子。 叶忍冬站在门边沖里边的人喊了几声。「二奶奶!二爷爷!表姐!阿牛伯!」 无一人应答。 叶忍冬急得跺脚:「大夫,对找大夫!」 涂大夫就在河边住,隔着两家。叶忍冬转身就往外快步走。刚巧出了院门撞上赶来的程郎玉几个。 「跑什么!伤了怎么办!」程郎玉急得将人抱起。 「二哥快进去看看,立身去找涂大夫!」程郎玉侧身让开门,拉着叶忍冬仔细检查。 「肚子疼不疼?」程郎玉脸色阴沉。 「相公, 一家人都没醒。」 「别怕。」 叶忍冬混乱的心弦被程郎玉按住, 他察觉自家相公此刻宛若一柄出鞘的剑, 有着强烈的攻击性。 第172页 钟灵秀几个媳妇来得晚些。见小两口在门边, 急着道:「怎么了!是不是也闹肚子了!」 昨晚不是正式的席,她带着孩子也就没来二爷爷家吃。 但晚上两个老的吃完回去, 身上就不舒服, 程立民还闹肚子。 他们连忙找涂大夫, 开了药吃了才勉强好些。这一忙忙到半夜。草草睡下没多久,小孩就过来叫人玩儿。 没多久,早饭还没做呢,戚九又匆匆跑来喊人。 戚九小孩也是稳重,拉上程郎玉往外跑,嘴上交代着这边的事儿。 汉子速度快,等她们跟出来,程立身已经把涂大夫背了过来。 「你慢点! 我的骨头哟!」涂大夫被放下来,捂着自己的老腰。 「昨晚是程仲书家,今天怎么就是你二爷爷家!」涂大夫老树皮般的脸皱起。「昨天是不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忍冬紧握程郎玉的手,急促跳动的心脏在男人的安抚中慢慢停了下来。 夫夫两跟着涂大夫一起进屋。 两个老的完全昏迷过去,涂大夫掀开眼皮,又撑开嘴巴。眉头越皱越紧。 「其他几个呢?」 「在隔壁屋呢。」程立身又将老人家扛着就走。 「哎哟!你个小兔崽子,我的肚子!」 「老头子自己走!」 看完隔壁屋的程牛,涂大夫一脸难色。「年轻的身体扛得住,还有反应。」 钟灵秀站在边上不免想起了自家那两个老的的情况。看来,应当是昨晚那顿饭的关系。 「中毒了。」涂大夫齐齐摸完脉搏,神色严峻。 「我先给人扎几针,你们昨晚煎的药水速速送来。」涂大夫急忙对钟灵秀道。 「我去!」程立民蹿出去,回家将自己的药炉子抱过来。他边跑边想:「难道昨晚他拉肚子也是在二爷爷家吃了饭?」 药水给家里的人灌下去,叶忍冬绷紧的身体好歹放松了。 程郎玉将人抱出去,坐在院子里。 叶忍冬将手塞进男人衣袖,捏着他手腕。「我在门口叫人,屋里没人应。阿九推开门看了看,里边的人都在睡觉。但喊了几声还不醒,所以我想跑去找涂大夫。」 程郎玉的手慢慢贴到叶忍冬的腰间。「就几步路,你别跑。」 戚九也挪步到叶忍冬身侧,他仰头道:「爹爹,不是叫你不动吗?」 叶忍冬牵起笑:「我想去叫涂大夫来的,我小心着呢。」 屋里屋外的人忙碌着,程仲书两个老人也过来了。「郎玉,你二爷爷怎么回事?」 程郎玉道:「阿爷,昨晚你们是不是也不舒服?」 程仲书点点头。「来你二爷爷家的几个人昨晚都出了问题。」 叶忍冬一听,明明昨天中午他们吃了都没事儿的。「昨天中午,那昨天晚上?」 「相公,晚上的饭菜?」叶忍冬轻声道。 程郎玉站起来,叶忍冬被他放到凳子上。 夫夫俩都看着那口井。程郎玉将打了一点水上来,井水清澈,泛着清凉,看不出任何问题。 涂大夫现在还在施针,两人对视一眼,等着他出来。 验过水之后,涂大夫气得额头冒烟:「哪个杀千刀的放的耗子药!」 叶忍冬手心的小爪子动动,叶忍冬看到戚九的眸子。他道:「昨天蒋剑不是来过,那女人是不是摔倒在井水边?」 戚九趴在叶忍冬的膝盖上。「就是,假模假样的。」 程仲书问道:「老涂,屋子里的老两口没什么大事吧?」 涂大夫摇摇头:「量少,但老人经不起折腾又撑了一夜,还是有点伤身子。」 「不过养养就好,我回去重新抓药,你们找个人来拿。」 二爷爷家现在一个能动的都没有。程立身将跑腿儿的活揽过,自己跟在老大夫身后。 「涂爷爷,要背吗?」 涂大夫气急败坏:「滚!」 叶忍冬起身:「阿爷,坐。」 程仲书拿着烟杆儿,没抽。道:「冬哥儿自己坐。」 叶忍冬确实往后几步,靠在程郎玉身上。被男人抱着,叶忍冬看着忙乱的院子。有些出神。 只听程仲书磕了下凳子:「这个黑心肝的,在老程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还想杀人。」 程郎玉牵着嘴角:「阿爷,报官还是?」 叶忍冬仰头,隔着日光看清男人朦胧的下颚。 「等你二爷爷醒了再说吧,不过你们兄弟几个能帮忙的多帮着点儿知道吗?」 老程家的长辈,二爷爷跟自家阿爷是最亲的,除了还有个远一点的三爷爷,其他的老人都去了。 几个兄弟齐齐应下。 程立身将药拿回来,涂大夫的银子是打的欠条。他身上的钱存在他老娘那儿。 发生这事儿,程家人的心情都不好。 没多久,外面听见风声的人又跑来看看。程仲书就一直待在这里挡着人。 钟灵秀带着颜桐跟叶忍冬夫夫回祖屋做饭,好歹这么大家子人,中午多少要吃点。 叶忍冬被程郎玉搂着,手上还牵着戚九。另外几个小孩被钟灵秀赶回家了。 叶忍冬道:「相公,他们怎么那么坏呢?」 程郎玉摸摸他的长髮,柔和道:「人心隔肚皮,冬哥儿不要轻信他人知道吗?」 第173页 戚九看看两人,煞有其事地点头。 幸好爹爹没事,不然他要后悔死。 程立民跟程立身留在那边看顾着,祖屋这边做了些清淡的给二爷爷家送去。 这时候,程牛伯已经醒了,正坐在外边跟程仲书聊天。 「好小子,老子不收拾他他反倒是胆子大了。」 叶忍冬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 二爷爷家的子孙有出息的也有,收拾那么个人还是能行的。叶忍冬随着自家相公来看了看人,年轻的都醒了,两个老头还蔫巴地靠在床头。 经此一事,二爷爷那股子精神气儿一下子就泄气了。叶忍冬有些不忍,老年人受不得这些折腾的。 在二爷爷这边又呆了会儿。 「这事儿不报官,私了。」二爷爷杵着拐棍出来坐在程仲书对面。 叶忍冬一听,看向自家相公。顺着他的力道出门去祖屋。 走着走着就听他说:「夫郎,下午我们应当不在家,你就在祖屋呆着,等我们回来。」 果真,这话说完不久,程家的汉子,不管是直系的还是旁系的,都被叫出去了。 叶忍冬坐在祖屋的屋檐下,呆呆看着自家相公远去的身影。 钟灵秀跟颜桐也坐在一起,没什么事儿可做。 钟灵秀忽然道:「没想到二爷爷那么刚正不阿的人居然想的是私了。」 叶忍冬抿抿唇,官府在县衙,跑这么一趟要花一天的时间。而且还不一定能将这事儿好好解决。 颜桐撑着下巴,想着自家那憨子美人面一片柔和:「惹急了。」 「关个几年还不如撒了气,打成个半残,或者神不知鬼不觉……」 叶忍冬缩缩脖子,从颜桐话里听出了一股阴冷而又随意的感觉。 二嫂好兇。 「不过二爷爷家那几个在镇上、县上的子孙也不是不能帮忙啊,要是关个几年,不也挺好。」 叶忍冬点点头,在老百姓的眼里,官府就是最能相信的地方。 颜桐轻笑:「麻烦。」 叶忍冬瞳孔紧缩,听二嫂轻轻道:「若是直接拉进云山,悄无声息地解决,多好不是?」 「法子多的是,看怎么用了。」 「你说是不?冬哥儿?」颜桐笑着看吓到的叶忍冬,笑得更加放肆。 叶忍冬捏紧手,看看他又挪着凳子离钟灵秀近一些。「是吧。」 「哈哈哈哈哈,是的。」 「你别吓他!」钟灵秀啐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都是夫郎惹的 傍晚, 霞光在天边绘制成画,汉子从村尾回来,慢慢进入这画中。 大大小小数十个年轻的汉子, 抓着锄头铲子, 若不是那一脸的横样,还以为是出去挖土回来。 叶忍冬在侧边看到了自个儿相公。他不自觉带着浅笑。 程郎玉见到他疾步上来,忙过去。「你慢些,别摔着了。」 叶忍冬被男人接住, 将手搭在男人脖子上。「相公啊,回来了。」 程郎玉将他抱起:「嗯,回来了。」 叶忍冬安静窝在程郎玉怀里, 像守着自己来之不易的宝珠。 「夫郎, 我回来了!」耳边疾风飞过,程立民直接飞扑到坐着的颜桐背上。「媳妇儿,抱。」 颜桐拍拍肩上的大脑袋,跟拍大狗似的。「嗯,自己抱。」 钟灵秀看他俩完全不一样的反应,没忍住笑了出来。「那边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程立民弓着腰趴累了,干脆蹲在颜桐身边,半身趴在颜桐腿上。 他犯懒道:「那就是个怂包, 我们去他家里没找到人, 打听了知道他是跑到镇上去了。」 程郎玉也走了那么远, 端着凳子坐下。叶忍冬立马坐在他身上。 「结果说是去镇上实则跑到山里去了。我们回来的时候遇上了, 刚好给他收拾了一顿。」 「二爷爷家的小叔回来了,剩下的交给他, 我们就回了。」 程立民侧头望着颜桐:「可能他会被小叔扔山上餵狗。」 颜桐笑着捧着程立民的脸乱揉搓。「那可真是好。」 程立民:「嘿嘿。」 叶忍冬侧身, 额头抵着人肩窝。男人出声:「二爷爷家的水井怕是要重新收拾一下。」 钟灵秀点点头, 看自己身侧跟对面的两队夫夫。「你俩家恐怕要去帮一下忙。」 二爷爷家的孩子大都在县城或者镇上,留在家种田的就只有老大程牛伯。他那水井得换水洗了。 「人没事就好,他家要用水来我们井里扯就行。你俩留在这吃完饭,我去做饭。」 叶忍冬有些犯困,小小打了个呵欠半眯眼。 程郎玉看他要睡不睡的,道:「我先带冬哥儿回去,晚了路也不好走。」 说着,他抱着人起身。 太阳落下地平线,叶忍冬靠着程郎玉不知不觉熟睡了去。 梦里还想着,若是他昨晚跟着吃一顿,怕是小崽崽都难保。 夫妇两心有灵犀,程郎玉想到这儿眼底森寒。 断手便宜了。 * 白天的时间拉长,稻花像小米粒一般开放又凋谢。兔缺乌沉,麦穗上的青绿色稻谷壳被撑大。 斜坡往下,成片的稻田一块一块被分割开来,除了程郎玉家的长得格外壮实些,其余的倒娉婷婀娜,身姿柔和。 第174页 除了这稻谷,玉米也在刺目的阳光下,叶片泛着毛乎乎的柔光。玉米娃娃上的红绿色头髮已然干枯成了熙攘的棕黄黑色。 这会儿不早不晚,正是吃煮玉米的时候。 天气热了,六月的蝉趴在绿荫下「知了知了」叫唤。 叶忍冬穿着一身浅淡的月白色短打,满头是汗水地坐在卧房里,缝着双掌大小的衣衫。 天儿热了,人懒得不想动,院子里放出来的大黑兔子也不愿意跑。 「相公。」叶忍冬连声音都泛着懒。 程郎玉从炎热的厨房过来,手上端着温温的酸梅汁。「夫郎,渴了喝点。」 果汁是大嫂拿各式各样的水果捣鼓出来,又教给程郎玉的。 叶忍冬攀着男人手腕,凑近碗沿喝了几口。心中的烦躁顿时消失了不少。 「相公,这天儿好热啊。」叶忍冬拉拉自己的衣襟。 程郎玉火气重。看自家哥儿唇红齿白,又被养得面润,忍不住凑近亲亲。 「现在还好,再过些日子,这日头更烈。」 叶忍冬仰头,额头、脖子上挂着全是汗水。「相公,我热。」 程郎玉看他红着眼尾,眼巴巴看着手里的碗。「你现在喝不得凉的,相公给你扇一扇。」 大手在脸上擦过,汗水顺着瓷白的肌肤滑下。 叶忍冬坐着哪哪儿不舒服,心中的浮躁怎么也止不住。 「相公,我想吃葡萄。要水井里的。」叶忍冬干脆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侧身趴进男人怀里。 汉子火气重,程郎玉现在就跟个火球似的。「我身上热。」 程郎玉大手贴着哥儿后腰,隔着只有一层的夏衫,手里的温度直接传到腰上。「咱不吃那凉的,相公给你摘了新鲜的吃好不好?」 叶忍冬挂在程郎玉身上左扭右扭,急得跺脚。「我就要吃凉的。」 「我热!」 戚九几个小孩听到现在每天都会发生的事儿,已经习惯地摇摇头。 他三个还行,大夏天在外面跑跑跳跳也没觉得什么热得受不了。家里若是不舒服,还可以去元宵家里,元宵娘还会做冰冰凉凉的冰碗,可好吃了。 程郎玉没得法,只能将人抱起。「咱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叶忍冬坐在男人手臂,衣袖被拉高露出手臂,懒懒贴着程郎玉的脖子。 从小院后面,叶忍冬被男人抱着上山去。 上山这一截常走的路已经被男人铺了石板,甚至于在山间划了一块地出来建了专门可以躲雨跟乘凉的亭子。 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叶忍冬在山脚待不住,就会贪凉。 他身上已经是最薄的短打,入了阳光,叶忍冬整个人身上的皮肤显露出一种莹润的白。 这些日子,是被程郎玉养得太好了。 「热!」在太阳底下,叶忍冬趴在男人身上埋头。 程郎玉加快步子,入了山中林子,上边的太阳好歹被树木挡住。 林中偶尔有风吹过,叶忍冬慢慢沉静下来,像摊着肚皮的猫,泛着懒。 程郎玉大手不经意贴着柔韧的腰,暖玉般的皮肤滑滑的。 摸到前边,以前瘦的皮包骨的身躯也被包裹在软弹的皮肉下。尤其是小腹处,大手贴上去,能明显感觉到微微的凸起。 「相公。」叶忍冬吹着林风,被男人抱着一步步往上。 「现在舒服了吗?」程郎玉还是那般温柔。 叶忍冬拍拍腰间的大手:「相公,放我下来。」 「别摔着了,慢点走。」程郎玉依着他。 这个季节,山中的野果熟了的也不少。野桃子,野杏,野李子还有野葡萄,各式各样的浆果…… 叶忍冬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来找这些。 山中的野果不是特别甜,但水分多带着酸,正好是叶忍冬现在喜欢的。 「相公,咱们上次看到的那棵杏树呢?是不是可以吃了。」 杏很酸,但叶忍冬吃着恰好。 叶忍冬走在前边,程郎玉在后边张开手护着,像老母鸡。 沿着笔直向上的山路,两边是移栽的果树。叶忍冬走几步就能摘下来吃几个。 程郎玉道:「还没洗呢,摘了回去吃。」 叶忍冬回头笑道:「我就吃一点点。」说着,拇指与食指还比着一粒米般大小的空隙。 林间空旷,这最近的一座山几乎是被程郎玉夫夫两搜罗个遍。现在随处能见到药材,果树。 程郎玉抓过那白爪子握住。「不是找杏树吗,还要往上走一点。」 这个时候正热,山中出来的动物不多。夫夫俩走着走着,叶忍冬就站在原地不动。 他笑盈盈张开手冲着程郎玉:「相公,走不动了。」 程郎玉听大夫说,哥儿现在也要适当锻鍊。「咱们再走走。」 叶忍冬嘴角一瘪,回身继续。 走了没有十步,叶忍冬又转身张开手。 程郎玉轻嘆,站着的台阶比叶忍冬低个两级,正好弯下腰圈着腿重新将他抱起来。 叶忍冬身上细软的棉做的衣裳轻柔,他笑嘻嘻抱着男人脑袋。 程郎玉无奈:「这我怎么走,夫郎。」 「就这样走啊。」 程郎玉蹭了蹭头,叶忍冬的衣衫却蹭开了些。 「唔。」叶忍冬耳朵红红。 程郎玉眼睛微弯,俊雅的脸带着钩子。唇一口咬下小珠子,怀里的人就弓着身软了身子。 第175页 「相公,你轻些。」黏黏煳煳的声音轻轻的,听着耳朵痒痒。 养得没有一点茧子的指腹捏着男人耳垂,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搓。「相公。」 程郎玉鼻尖贴着皮肉,全是叶忍冬的香气。他唿吸沉沉,声音沙哑:「夫郎,你别勾我。」 叶忍冬红唇带着笑,软趴趴的。「我没有。」 程郎玉看他眉眼全是笑意,叼够了又圈着脖颈逮住。 最后,叶忍冬只能双眼呆呆望着林子上空,被男人打横抱走。 留下一地的香。 杏树就在离小亭子的不远处。 叶忍冬先被无知无觉地放在亭子,回神后,面红耳赤看着男人的大手将树上黄橙橙的野果摘下来。 这颗树大,看着五六年了。枝繁叶茂,上面的黄色的鸡蛋大小的果子满树。地上还落了不少熟透了的。 叶忍冬就眼巴巴地见男人随手带着树枝往下一拉,另一只手再捞几下。 没几下,带上来的布袋子就沉甸甸的。 可他注意到的是男人的手,修长还带着粗糙的茧子。摸起来痒但舒…… 什么啊! 叶忍冬勐地低头,面上飞着红霞,指尖捏着衣摆不好意思再看。 来一趟山上,叶忍冬收穫满满一袋子的野果。接着才被男人牵着下山。 不管怎么说,心中的躁意总算消解了些。 * 暑热扰人,但钟灵秀的生意却做得红火。 叶忍冬有时候会过去帮忙,只要程郎玉不在,就能贪得那么一口凉。 天上的太阳火红,将地里的玉米杆儿晒得酥脆。程家的汉子都齐齐下地,该收玉米了。 清晨,天还没亮,叶忍冬就被身边的男人给弄醒。 他咕哝着翻身:「相公,去了吗?」 程郎玉光着膀子从凉蓆上起来,身上的汗水将凉蓆濡湿出个人形的印子。 他全身麦色,肌肉大块大块的,看着不算特别夸张,是精壮的。 叶忍冬最喜欢的就是摸着睡觉。 清早还没出太阳,现在有些凉意从窗外吹来。很是舒服。 程郎玉将小毯子扯着一角搭在叶忍冬的肚子上。「夫郎再睡会儿。」 他单手撑着凉蓆,一手拍着叶忍冬的后背轻声哄着。 叶忍冬现在本就觉多,没一会儿又唿吸平缓。 程郎玉悄悄穿好衣裳出门,戚九正穿戴整齐,乖乖站在外面等着。 「这么早起?」程郎玉看着站得笔直的小孩道。 戚九抓着小篮子,等着程郎玉将几个叠着的背篓甩到背上,再跟他一起走出门。 程郎玉:「不练功了?」 戚九这孩子自从厚着脸皮在这边扎根,随着与程家人越来越熟悉,小孩开始每天早早地练功,又监督程韶两个写字。 也给大人省了不少心。 戚九小脸放松,包子脸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他道:「帮阿爹干活。」 「你够得到?」程郎玉拍小孩的脑袋都要弯腰才能拍到,这不得不怀疑他能不能够得着那一米多高的玉米娃娃。 戚九小白眼儿一翻,他道:「我不可以把杆子砍倒吗?」 反正最后都是要砍了收回来的。 程郎玉点点头,带着小尾巴往后边去。 现在天蒙蒙亮,但入了后边的玉米地,也是能看清个大概。程郎玉道:「我从那边收,你要砍,就别东砍一刀西砍一刀知道吗?」 戚九认真点头:「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重活儿。 程郎玉一走,戚九抓着看刀挥得像厨子手上的菜刀,一垄竖着,手起刀落整整齐齐倒下一排。 戚九将玉米掰下来,精准扔进篮子。但没装上几个,就满了。 他背着小手思索片刻,接着飞快跑到家里,翻出几个空的篓子香。 一排完了继续下一排。没多久,靠近院子这一角的全给收拾完。 篓子装满,拎着篮子带回屋。 天色已经亮堂,自东边的一线跃动着金色的光芒。 叶忍冬这时候也在开始做饭了。 叶忍冬一家就二亩在院子后的地,全靠程郎玉一个人在地里忙活。但是虽说山脚比外头凉快些,但中午气温上来,那闷热的感觉也不好受。 所以收玉米一般是早上趁着天不亮出去,在太阳完全出来前回家。若是着急的,晚上太阳落山后也会取来掰一些。 不过叶忍冬家地不算多,也费不着这么拼。 「阿九,回来喝点水再去。」 戚九在这个家,做什么叶忍冬基本上不管,小孩在做事之前都会跟大人商量。但从来时到现在,夫夫俩对他干的事儿也没说过不字。 毕竟在他们看来,戚九做事有自己的思考的。 戚九小脸红扑扑的,除了鬓角沾湿了些,额头也不见得有汗。他接过碗咕噜咕噜喝完。 「你慢些,别伤着了知道吗?」叶忍冬叮嘱道。 「知道的,爹爹。」说着,另外两个孩子起来,叶忍冬见戚九将两个还带出去。 叶忍冬又回去做饭。 就一个早上,光是戚九就来回了五六趟。叶忍冬时刻观察着他们的神情,见确实没什么事儿才放松。 收回来的玉米就堆在院子里晒着,一两天就能轻松脱粒。 这几天家里的汉子累,叶忍冬即使再不舒服也忍着。 第176页 花了两天时间,玉米堆了半个院子。 剩下的玉米杆子则被全部砍倒摊在地里,等着太阳晒干了些就直接扎成捆带回来。 蝉鸣阵阵,叶忍冬坐在堂屋搓玉米。他身边一边坐着一个小孩。 「阿嫂,收成好嘛?」戚九动作轻松刮下来一排玉米粒,叮铃哐啷往地上那一堆金黄色的小颗粒上滚。 叶忍冬手掌心磨得绯红,闻言看向几个小孩。 宝儿力气大,屁股墩下已经堆了一堆。戚九现在脚掌完全被掩埋在玉米粒里。就叶忍冬跟程韶弄得慢些。 叶忍冬也习惯了他小大人似的问话,说着:「比村子里那些地里的差些,不过也算是比较好的。」 开荒的头一年,全家人都小心看着。又是浇水又是施肥除草的。 这玉米收回来大小不算均匀,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大的有小腿粗。但好在虫子没多少,加上今年日头好,没多少发霉腐烂的。 外边的院子,程郎玉将脱粒的玉米煳煳单独堆在一角,剥落的玉米粒则摊开得极薄。日头好,晒四五个太阳就能收到仓里。 叶忍冬坐在堂屋,正对程郎玉。长衫底下,因为坐着能看到肚子已经有了幅度。 叶忍冬看着男人晶莹的汗水从小麦色的脸上滑落,顺着青筋泛起的脖颈一直往下,消失在衣襟。 额前,沾湿的头髮贴在额头,喉结一滚,鹰隼般的眼睛带着浓密的睫毛振翅而飞。 真帅! 叶忍冬看得心肝儿直颤。 不过,种庄稼累人。 这么大的太阳,也要隔一会儿出去翻动院子的玉米。种庄稼,不到收回仓里就不算结束。 院子弄完,叶忍冬看着男人从光底下进入堂屋的阴影里。他慢慢起身拍拍衣服,将家里边每天烧开泡着藿香的水倒出来一碗端给男人。 叶忍冬杏眼微亮:「相公,喝水。」 程郎玉接过,扶着他手臂:「我知道,自己来。你别乱走,这东西踩着容易摔着。」 程郎玉身上的热气混着熟悉香味扑面而来,叶忍冬笑着抱着男人的腰。 程郎玉无奈:「身上全是汗。」 叶忍冬笑眯眯松开手:「我不嫌弃你。」 程郎玉将碗放下,自己夫郎身上凉凉的,抱着很是舒服。他也是捨不得放手的。 没歇多久呢,乌云将阳光遮挡。 风声渐起,天边一道闷雷声,叶忍冬一哆嗦。 「相公,要下雨了。」 「你待在家,别出来。」说完,程郎玉拿着东西抢收。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还都是大颗大颗的,能将玉米粒打得颤动。 叶忍冬心中焦急,拿着扫帚在边上扫。其余几个小孩见状也跟着来。 不一会儿,雨哗啦啦地成了小瀑布一般。得亏速度快,抢了大半。剩下的边用麻袋挡着边继续往堂屋搬。 等到最后收拾完,地上金黄的玉米粒儿被冲散不少。 家里几个人,全身都湿的透透的。 「快去换衣服。」叶忍冬将几个小孩推着进屋。戚九站在原地等程韶出来,没想到先进屋的程宝儿道:「阿久,你先拿衣裳。」 叶忍冬还没说话呢,就被男人抱着进屋。 这种天气,温度不低,沾湿了也不会着凉。 卧室,叶忍冬挂在程郎玉身上还没下来呢,就被他扒了个精光。 脱了衣服,才看得清小腹那儿已经像个在迸发的大瓜。 「辛苦夫郎了。」程郎玉拥毯子给他围着,边去衣柜拿衣裳。 叶忍冬湿发站在脸颊,有种刚出浴的清透的美感。「相公辛苦。」 他笑得开心。「相公,你快点。」看程郎玉拿着衣裳换了一件又一件,叶忍冬忍不住催促。 程郎玉将两人的衣裳放在床上,熟练地抱着叶忍冬,挽着他的长髮,一件一件给人穿好。 穿戴整齐,程郎玉唿吸沉沉:「我先去洗个澡。」 「没有热水!」叶忍冬忙道。 「冷水才好。」程郎玉回身亲了几口,将叶忍冬重新放倒在床,才匆匆出门。 暴雨是晴几天下一天,来势汹涌。 身上覆着的身躯走了,叶忍冬的耳朵里重新钻进来着震撼人心的闷雷声。他捂着胸口,有些不适地皱眉。 叶忍冬起身,开门就差点被飘来的雨落了一身。 他收紧衣摆,向着后院的澡房去。 「呆在相公身边就不怕了。」叶忍冬这般想着。 路过堂屋,戚九正在对着院子画画儿。这是他常喜欢做的事儿。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将这些技艺学得已经算是精巧的地步了。 叶忍冬沿着屋檐内,慢慢摸到澡房。 在外边叫了一声,推开门就见着程郎玉端着冷水往身上淋。 叶忍冬哐当关门。「相公,着凉!」 程郎玉知道他来,心底嘆一口气。「夫郎啊,你先出去。别溅到身上了。」 叶忍冬鼓鼓腮帮子,在角落坐下。瞥见那正精神着的东西,他脸一红。 不过还是待在里边。 「轰隆!」 一阵惊雷,叶忍冬手心攥紧掐着掌心的肉,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程郎玉知道他怕,草草擦干过来揽住人安抚。 「不怕,相公在呢。」 第177页 叶忍冬手心抱着男人即使过了冷水也依旧温热的肩背。下巴抵着肩窝。「相公——」 「嗯,在呢。」程郎玉勾过自家的衣服,一手搂着叶忍冬的腰,一手穿衣。 叶忍冬蹭蹭人,慢慢放开。「相公先穿好。」 程郎玉勾勾叶忍冬的鼻尖。「都是夫郎惹的。」 叶忍冬抓着他衣摆,健美的躯体被衣裳包裹。雷声不断,闪电在天边撕裂天空。 叶忍冬直接窝进男人怀里,窝进自己的小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戚九认识他吗 暴雨将烈日炙烤过的土地倾覆, 水汽朦胧,空气因此多了些闷热。 地上的浮尘被溅起,随着雨滴凝结成珠, 又落地炸开。 叶忍冬端着凳子坐在厨房门槛儿, 身上棉制的夏衫层层堆叠,弯出柔软的弧度。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毛绒的羔羊,安安静静,温柔无害。 叶忍冬靠着门静静听着雨中的声音。面前三个小包子挤挤挨挨坐在门槛上。各撑着腮帮子, 盯着瓢泼大雨发呆。 程郎玉看着风将自家夫郎的衣角吹起,髮丝时而振翅时而停驻在衣角。 他擦干闷出的热汗,添了把柴火。 这些天正是农忙时候, 少说也有四五天没带自家夫郎出去了。明日凉快, 带他出去转转。 叶忍冬对着雨滴发呆。 因为下雨而昏暗的天空像笼罩着迷烟,叶忍冬长睫低垂,在眼底落下一道可爱的弧度。 忽的,刺眼的白光从天边闪过,叶忍冬手心一紧瞬间回到程郎玉的身边。 程郎玉顺势捂住他耳朵。 雷声炸开,被牢牢隔绝在大掌之外。 叶忍冬倾身搂着男人的腰,脸埋在腹部蹭蹭,慢慢闭上眼。 雷声消失, 程郎玉拂开叶忍冬脸上的碎发。「困了?」 叶忍冬没说话, 只是抱得紧了些。 「这样腰扭着不舒服, 起来相公抱着。」程郎玉手掌掐着腋窝将人横抱。 叶忍冬周身被男人的气息笼罩, 耳边是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绵绵不跌的雨声, 还有男人的心跳声、唿吸声…… * 「爹爹啊!快来啊!」 叶忍冬挎着装了不少蒲公英的篮子, 顺着小路到戚九蹲着的土坎边。 暴雨下到昨天早上。相公本想着雨停不久就带着自己出来玩儿的, 叶忍冬还是拉着人将家里的玉米脱粒完了才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雨后的第二天,地面的积水被阳光蒸发。万里晴空,像被水洗过一般,呈现出透亮、轻柔的蓝。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中装了浩瀚,旷然不少。 程郎玉手里拎着小锄头,手自然伸展在叶忍冬身后护着。 叶忍冬从小路踩到地里,过来田坎走几步路,面前豁然开朗。 齐腰高的土坎上,黄泥被朵朵白色大大伞遮掩。全是雨后出来的菌子。 「好多!」叶忍冬翩然一笑,长睫被拉成墨汁染出的细线。 程郎玉也有些诧异,难得见到这么多鸡枞菌。 「相公,这个可以吃对不对?」叶忍冬手掌按在男人掌心猫儿似的挠挠。 程郎玉面不改色牵着人到过去。 这就是肯定可以吃了。 「摘!回去煮了吃!」叶忍冬笑得灿烂,将篮子放在脚边。 鸡枞菌一般与白蚁伴生,味道鲜美。一朵朵撑开有巴掌那般大,全身偏白,长得像撑开的油纸伞。 叶忍冬比菌子白些的手握住伞柄,轻轻一扯。伞柄断开,根却没撼动半分。 「长得还挺结实。」 他摘得愉快,润泽的面庞浮现红晕,手上毫不客气。 小孩摘下边的,叶忍冬就摘上边的。 程郎玉也蹲着,一手护着叶忍冬的后腰,另一只手随手薅。 叶忍冬仔仔细细,每个都力争保持完美。「相公,等会儿送点去祖屋吧。」 这么多的确实少见,送过去给大嫂他们尝尝鲜。 程郎玉随意道:「好。」 叶忍冬鼓着眼睛看着他不动。 程郎玉迷惑:「怎么了?」 「相公,你别弄坏了。」叶忍冬抓着程郎玉手腕,「你看看,多好的一朵,都碎了。」 程郎玉看着碎成三半的菌子。指尖轻捻。「是它太脆了。」 「你放着,我来。」叶忍冬指着已经装满的篮子,「相公拿回去放了再来。」 程郎玉仰视叶忍冬,能看见肉肉的小脸。「好。」 叶忍冬一下子舒心笑着。「出来记得锁门哦。」 程郎玉一步迈上土坎。「知道了,不过你别乱走。」 「阿爹,等等我,我也要回去!」戚九小腿发力,跟风火轮似的追上去。 叶忍冬:「指定不乱走。」 剩余两个并排的小布丁:「我们看着。」 * 程郎玉回来,重新装了一篮子。 正打算走时,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戚九却道:「爹爹,我不过去了。」 叶忍冬诧异望向他。「家里没人,阿九去那边玩玩嘛,你也好久没去了。」 田坎只有程郎玉肩膀宽,五人站在上边,像一串没沾上糖水的葫芦串儿。 从大到小的人葫芦丸子都看着戚九。 小傢伙想了想,袖中手捏捏。接着小手一背,勉为其难道:「出发!」 第178页 叶忍冬噗嗤一声,手上捏着长得最好的那朵鸡枞。「阿九不会是好久没过去,生分了吧。」 戚九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哪里,哎,爹爹不懂。」 叶忍冬乐得肩膀直颤。 戚九走前边带路,平日里走两刻钟的路硬生生被他走成了半个时辰。 最后半截儿,叶忍冬直接窝进程郎玉的怀抱,晃着腿儿悠哉乱看。 祖屋,叶忍冬一进门留在家的钟灵秀就迎了上来。「冬哥儿来了。」 「大嫂,刚摘的菌子,给。」 放在竹篮的鸡枞上带着没干透的水珠,在柔和的阳光底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冒了半个竹篮的鸡枞散发着鲜香,光是闻着就开始嘴馋了。 钟灵秀笑着收下。 戚九藏在大人背后,板正的小身子侧出一半,圆眼睛转悠着打量院子。 颜桐后一步出来,一眼就见着戚九的样子。 他道:「刚刚有人来悄悄打听自个儿家丢了的小孩,看他那描述跟戚九差不多。」 戚九缩回身子,转身跟小孩儿混在一起去了。 只要没见到自己,那就无所谓。 叶忍冬一愣:「找孩子的?」 钟灵秀看着那刨沙的小孩,英气的眉毛一皱:「是有点像。」 叶忍冬蹙眉,拉扯程郎玉的衣袖。 程郎玉不着痕迹地捏捏他手心,道:「那人怎么说的?」 「说是三个月前,家里的小孩丢了,沿着线索找到这里。孩子是主家的,从小锦衣玉食,极爱干净。面若玉盘,胖乎乎的。三岁大小。」颜桐接上。 叶忍冬觉得这不像是真心找人的。「这怎么找见人。」 钟灵秀对自家满头汗的儿子招招手,顺口道:「人家还拿了画像呢,脸比咱阿九圆了不少,但眉眼看着跟咱小阿九有六分相似。」 她也知道这孩子不是老程家的,但看镇上陆大夫店里的小哥来过十多次,反正是跟陆大夫有关系。 她们也不知道这人是好是坏,说了几句人就走了。 不过他若是问村里其他人,指定也能跑去见小阿九一面。 这时,程郎玉开口道:「他说他叫什么没?」 颜桐端着凳子坐在屋檐,又拿了些家里的水果。「说是齐家的,长得人模狗样,没说名字。」 叶忍冬歪头看着身后的男人。齐家?戚家? 「小公子。」 陌生的嗓音传到院子,众人齐齐看去。 颜桐眉梢一挑:「就他。」 大开的院门口,男人穿着繁复的长袍,芝兰玉树,长身玉立。但脸色苍白,带着书生的弱气。 「哟,又绕回来了。」钟灵秀撇嘴道。 那人深鞠一躬,斯文笑道:「打扰了。问了旁人,说看到我家小公子来这边了,过来看看。」 戚九飞快跑到程郎玉身后,双手抱住大腿儿。「我不认识你。」 叶忍冬看了看人,又立马瞥向那个缩成一团儿的小包子。 这是,不认识? 「你是谁?」程郎玉镇定出声。 那青年勾出个弱不拉几的笑,谦卑道:「我叫戚何年,是小公子的家奴。」 戚九藏着的小脸一皱,翻个大大的白眼儿。 家奴?呸。 叶忍冬踮脚,从程郎玉肩膀露出的一双杏眼张开,他半点不信。 而且,哪有穿得这般华贵的家奴。 程郎玉单手将哥儿脑袋压下去,支撑他的身子道:「这里没有什么小公子,您请回吧。」 说着,他要上前关门。 「哎哎哎!」戚何年扇子一展抵住门缝,眼中阴郁一扫而过。「那什么,我是那小兔崽子的师傅!」 「戚九,你不帮忙吗?」戚何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扇子被门缝弄出咔咔声,阴恻恻道。 而程郎玉却注意到门上被削下的痕迹。 「赔钱!」颜桐啧啧两声道。 程郎玉松开手,扇子嵌入门中,扯出来时发出酸牙的声儿。 叶忍冬圈着戚九,看着两个对峙的男人。这才发觉,那看着弱唧唧的戚何年跟自家相公差不多高。 「阿爹,算了,别弄坏了门。」戚九从叶忍冬怀里出来。啪嗒啪嗒跑到程郎玉身边,抓着他爪子往后拉。 「你来干嘛!」戚九仰着下巴。 戚何年笑笑,扇子撤出:「那什么,师傅有点口渴。」 「哦,对了,你爹临死前,让我来照顾你。」戚何年半点不避讳,盯着小孩道。 程郎玉不管他,回到叶忍冬身边。 叶忍冬跟他咬耳朵:「相公,你不是说阿九身边没人了吗?」 程郎玉捏捏他耳垂。「我也不知道。」 「你认识他吗?」叶忍冬迷惑,看着小阿九去井水边的木桶里舀了一碗清水,做吃力状递上去。 程郎玉道:「我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那他坏不坏?」 「不知道。」 叶忍冬垂下眼帘,轻声道:「那阿九跟他回家吗?」 程郎玉指腹蹭蹭他脸颊:「捨不得?」 「不是,」叶忍冬摇头,狡黠一笑,「只是他留下咱们家可没住的地方。」 程郎玉轻笑。「还真是。」 他抬头,与还在门边的男人四目相对,又齐齐收回。程郎玉眼底的怀疑一闪而过。 第179页 「给!爱喝不喝!」戚九小身子侧向一边,像半点不想看见戚何年一般。 戚何年笑笑,用指尖掐着碗沿。嫌弃自眼底一闪而过,无人看见。但院子里的人都看着自己,戚何年嘴角绷了下闭着眼一口闷。 「吶,谢谢阿九。」戚何年周身的攻击性减到最低,文文弱弱,「几个月不见,阿九都不叫师傅了。」 戚九笑得一脸天真。「不用谢。」 小孩转身,脸就垮下来了。冲着叶忍冬露出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眶瞬间红了。 叶忍冬抓着程郎玉的手一紧。 手指被程郎玉安抚似的捏捏,叶忍冬闭嘴额头抵着男人。 戚九巴巴走来,小崽子还没程郎玉大腿高。仰着头,依依不捨道:「爹爹,我走了哦。」 戚何年眼神闪过诧异。不过他招招手道:「不瞒各位,我是来带小公子回家的。」 「各位养了小公子这么久,我们戚家也不会以亏待你们。这是一百两黄金,还望各位收下。」 戚九眼睛一亮,忙跑过去将金子拿着放到程郎玉手上。完了还拍拍:「爹爹,等我回来哦。」 程郎玉眸色微动,将金子放到桌子上道:「好。」 叶忍冬:哎? 直到院子的门关上,叶忍冬还没反应过来。「相公,走了?」 程郎玉将人搂抱着,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人背。「他不是说要回来吗,别担心。」 「可是那人?」叶忍冬眼含担忧。 钟灵秀跟颜桐对视,将叶忍冬的担忧问出:「戚九会不会被欺负?」 颜桐展颜一笑,神采飞扬:「怎么会。」 颜桐这态度,没有来地增加了小孩不被欺负的信服感。叶忍冬松开男人,走到两个嫂子身边坐下帮忙。 「中午留在这儿吃,咱把这东西弄上。」钟灵秀进屋拿个木盆出来。 叶忍冬看他三个都无所谓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放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85章 我是神童嘛 说回戚九。 踏出门的那一刻, 戚九看见戚何年故作镇定地将门关上。但那双眼中闪烁的兴奋和算计,戚九小手背在后边。 真是,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戚九笑笑, 但这笑却泛着寒凉。 亏他自诩为聪明, 回想起来也是蠢。不然怎么会被这群人扔进炼狱,活活折腾了十五年,到死才察觉到。 戚九一直落后戚何年半步跟着。 他注意到那双有几道茧子的手上。戚何年说是自己的师傅,认真说起来, 就是个教着自己认了几个字儿的人。 隔了这么多年,戚九才想起来,幼时所谓的严师, 不过是非打即骂罢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戚九直截了当问道。 戚何年正因为将人带出来而沾沾自喜, 忽然被这声打断,他脸上的阴郁更深了几分,但说出的话却像掺了蜜糖:「师傅带你回家,跟着我就行了。」 戚九白眼一翻。正当我自己傻嘛? 戚九道:「我知道去镇上的路,近些。」 路过低矮错落的房屋,戚何年脸上的嫌恶没怎么遮掩。「那行,你带路。」 戚九果断转个弯儿往后山去,撇撇嘴道:「这边走, 有小路。」 说着, 他也不等人答应加快速度绕到屋后, 沿着云水河往上。 「要爬山?」戚何年捏着扇子, 敲在另一只手掌心。他这会儿将人接出来,倒是有闲心欣赏这山川河流的美妙。 戚何年看着面前闷头走的小孩, 以为他是思家心切, 他自信一笑。 即便是被送出来藏着怎样, 还不是被他给找出来了。 只要将人交脱了手,那他这后半辈子…… 戚九爬上山,往林子深处去。 他记得这边有废弃的陷阱坑来着。戚九不高,说是穿梭在树木间,倒是草丛间更合适。 戚何年见小孩即将消失的身影,有些烦躁:「戚宴!站住!」 他拎着自己的衣摆。山间景色好,他难得来这般明媚的山景中。一时迷了眼,现在追着那小屁孩才觉这路可一点也不好走。 戚九却在前头自顾自地找大坑。反正走得再远,戚何年这贪生怕死、唯利是图的小人还不是要跟着来。 自己可值得万两黄金跟一个爵位呢。 「戚宴!戚九!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的声音恼了,戚九像在林间自由漫步的野兔子。到处乱窜,在一脚踩倒树丛,看见个几米深的坑时。 戚九小包子脸上灿烂一笑。「找到了。」 「戚九!快停下,不然别怪我不带你回去!」 戚九撇撇嘴,好歹自己也是半个武将之后,怎么还派个弱不拉几的捏笔桿儿的人过来。 自己就这么好骗? 戚九眼底暗淡:好像确实好骗。 「快点!我在这边!」戚九没了耐性,敛藏的暴戾跟仇恨在心中波涛汹涌,浮现在还稚嫩的脸上。 「干脆杀了?怎么样?」戚九见着拿到佝偻的青年身躯,敛眉自问。 「可爹爹……」戚九看着人越来越近,眼底的墨雾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勾唇邪笑,「那就废了。」 「一下子死了,不就太便宜他了。」 「戚九!不是叫你停下来吗!你敢不听话!」戚何年愤怒不已,可脚步越来越重。 第180页 走进来,他抬手,那扇子直直照着戚九的脑袋敲下。 戚九灵活偏头,捏住那缓慢得像蜗牛一般的扇子重重一扯。 「我让你听话。」 * 吃过饭,下午玩了会儿。叶忍冬蹭了口果汁,小口喝着。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 「谁啊。」虎子跑着过去看门,边道。 「哎!阿九!」虎子出去玩儿了,中午回来吃饭才知道阿九回自己家了。现在忽然见到人,虎子笑呵呵地将人一把子抱起端到院子。 「阿九,你逃难了?」 将人放下,虎子才看到戚九身上又是树叶又是泥的,衣服还半干不干的。 戚九笑得开心,蹦跳着冲着叶忍冬去。中途又转个弯儿,吊在程郎玉手臂。笑得像个小太阳:「爹爹,我回来了哦!」 钟灵秀诧异,颜桐瞭然,程郎玉点头,叶忍冬…… 叶忍冬笑眯眯:「阿九,怎么又回来了?你师傅呢?」 戚九神秘一笑,无辜道:「我哪有什么师傅?」 「啪!」 戚九震惊地捂住小屁屁。羞愤道:「爹爹!」 叶忍冬气唿唿拉过小孩趴在腿上,又打了几下。「不是你师傅你干嘛跟着人走!不怕遇到拐子!」 戚九小脸绯红,扭捏地藏在程郎玉的身后。 「阿爹!」戚九拉拉程郎玉的衣袖。 程郎玉低头,一脸认真地对叶忍冬道:「是该打,随便跟人走。」 「那人呢?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的?你身上怎么回事儿?」叶忍冬绷着脸连连发问。 戚九捏着袖子慢慢出来。「我、我带爹爹去看看?」 程郎玉眼里笑意闪过,拉起自己生小气又想去的夫郎。「正好,我也想看看。」 于是,程家的人跟着小孩绕过祖屋,从后边往北走。直到进了山,站在个两米大坑旁。 「人在里边睡觉呢。」戚九腼腆一笑,悄悄捏住叶忍冬的衣摆。 几个脑袋纷纷往坑里瞧。「哟,这会儿倒是跟家奴差不多。」 坑底,青年侧卧,双眼闭上,嘴唇泛着乌青。衣服还是那身衣服,但脸却换了一张。一张极具异域风景的脸。 戚九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又飞快藏起来。 「爹爹,他是人贩子。我家那家奴早就随那火去了。」戚九眼巴巴瞅着叶忍冬解释道。 「他、死了?」叶忍冬瞧一眼收回目光。 戚九摇摇头,学着程郎玉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有,陆爷爷配的药,不会要命的。」 不过嘛,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 颜桐看着这张脸,眼底一暗。「梁朝的人。」 「那这人你打算怎么办?」程郎玉问道。 对待戚九,根本不用将他当个小孩。 戚九果然道:「咱们回家吧,会有人来收拾的。」 叶忍冬捂住肚子,被程郎玉抱起。「天黑了,咱们回家了。」 这一说,众人才各回各家。 至于这人……反正第二天来就不见人影了。 叶忍冬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自家男人的态度来看,这只是个小插曲。 回家后,程郎玉将金子扔给戚九。 几个大人,谁都没将这来歷不明的金子看在眼里。 倒是回家后,叶忍冬靠着人肉垫子。听着小朋友一点一点撕开假金子上的涂层,一点点说着今天的事儿。 戚九端着小板凳坐在窗前,两边是程韶跟程宝儿。他趴在床沿,濡慕地看着两个大人,像讲故事般将事儿细细道来。 「有个着名的将军,因为功高盖主,被人陷害。那人为了证明自己被诬陷的,将自己的明面上溺爱的嫡子推出来,就为了保那最爱的小儿子一命。」 「不料啊,那嫡子聪慧至极,是神童降世。半岁能走,一岁会文,两岁会武,三岁时用兵如神。」 程郎玉本玩儿着夫郎的手,闻言顿住。 还挺能吹。 叶忍冬狐疑,显然不信。 两个小的一脸沖把你跟震惊。好厉害哦。 戚九得意洋洋,可又突然情绪低落:「可是他再厉害也是个小孩子,本能好好从那贼窝里跑出来,但唯一的忠僕却听信那坏人的话,险些丧命。」 「逃出来后,小孩遇到自己上辈子的亲亲爹爹,就开开心心赖上了。但没曾想他身后仍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 叶忍冬听得一知半解。「说人话。」 戚九嘿嘿一笑。「那人不是咱们大燕的人,阿爹肯定知道。他应该是看在老偏心人的份上过来找我,将我好好培养长大,带着残存的戚家将士跟朝廷斗个你死我活,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小嘴叭叭叭的,几下将事儿说完。 「你真是孩子?」叶忍冬冷不丁问。 戚九一愣,眼底一闪而过沉重的悲伤。他垂眼遮掩。 小手趴在叶忍冬放在床沿的大手中,缓缓道:「我是神童嘛。」 「我傻嘛?」叶忍冬揉揉他小脑袋道。 戚九任由他揉,乖乖趴在叶忍冬怀里。 上辈子啊,上辈子他傻。就是被这人骗了,好好的爹爹不跟,却为了那渣男报仇过了十年的炼狱生活。最后又害了自己的宝贝,也害了爹爹,害了程家。 戚九眼眶发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浸湿棉衣。「爹爹,别不要我。」 第181页 小孩说出的话闷闷的,叶忍冬将他扒拉出来。「好了好了,没事儿就行。多大点小孩,一天天的想这么多。要学学宝儿,韶哥儿,孩子要有孩子的样。」 程郎玉揉揉叶忍冬毛乎乎的脑袋,自己的夫郎就是好。 叶忍冬坐着,家里几个簇拥过来。将他包裹在大大小小的怀抱。 叶忍冬挨个摸摸头,笑得满足。 叶忍冬在这个家,是情感的核心,是家庭成员心中的支柱。即使他有时候迷煳,有些单纯,但怎么也改变不了在一众成员心中的地位。 「爹爹,我好爱你啊。」戚九趴在叶忍冬怀里,突然哭出声。 「呜呜哇哇哇!爹爹啊!阿九好可怜,阿九要抱!」 程韶跟程宝儿呆呆地望着他:咋了? 叶忍冬一愣,随即收紧胳膊。「好好好,抱。」 程郎玉下颚落在叶忍冬肩头,修长的手指不时戳戳这个平日里小大人般的崽子。真是,憋那么多事儿在心头,也不怕自己长不大。 「爹爹,阿爹,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 叶忍冬轻笑。「哪能用得着你孝敬。」 「好了,不哭了。天色不早了,快回去睡觉了。」叶忍冬拍拍小娃娃的背。「明儿起来又是大太阳,家里还有得忙呢,孝敬爹就在家偶尔帮帮忙就行。」 戚九哭得涕泗横流,将自见到叶忍冬后的心情全倾注在这泪水当中。 以后,他以后肯定好好孝敬两个爹。 叶忍冬温柔道:「以后别绷那么紧,还是孩子呢。」 戚九打个哭嗝。「嗯。」 程郎玉推推小孩脑袋:「得了,这是我夫郎。」 戚九巴巴直起身,认真地盯着程郎玉:「小气。」 程郎玉弹他个脑瓜崩:「小屁孩。」 戚九瘪嘴:「阿爹欺负我,呜呜……爹爹。」 程郎玉:「呵,还有完没完了?」 第86章 收稻 收了玉米后半个月, 田里又开始忙了起来。 站在斜坡下望,连绵起伏的田间,只有最近的那块的麦穗已经变黄了。这是程郎玉家的。 程郎玉穿着棉布短打, 用锄头将田坎上堵住的缺口挖通。 里边的水顺着锄头划开的缝隙, 从涓涓细流逐渐变得汹涌。 日头正高,晒得空气都扭曲成恼人的姿态。没出来你多久,他头上的汗珠凝结,顺着鬓髮, 滴滴往下落。 正值七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叶忍冬带着三个小孩独自在家。 「阿嫂,家里又有小兔子了!」安静的青砖瓦房被这一声林鸟般的声音叫醒。 兔子已经被移到房子左边的围栏里, 跟着鸡鸭关在一块。 现在家里的大兔子, 除了最开始的那只以及后面程郎玉捉住的黑兔子,还有两只都是从以前的陷阱里拿出来的。 叶忍冬擦掉头上的汗水。「这是第四窝了吧。」 「对啊,对啊。」程韶满脸喜色。 「现在不比春天那阵子,餵兔子的草是不是不够了?」 当初也没想过会养这么多,兔子的事儿三个小的管着。除了在村里卖给小孩,现在有些大人想吃口肉都会来叶忍冬家。 兔子一窝多,又长得快,村子里要不完的, 都被三个小孩带着拿到镇上去卖了。 到现在, 远近的人家都知道自家在做兔子的生意。 叶忍冬也是未曾料到自家这几个孩子这么会侍弄, 兔子长得健康壮实, 油光水滑的。 「现在不太够了。」戚九接过话道。 叶忍冬想了想,拉过戚九跟程韶坐在自己身边。问道:「你们是不是还要一直养下去?」 两小孩齐齐点头。 「那你们可要早做打算。」 「现在这时候热, 也勉强煳弄。但后边天气凉了, 没什么吃的, 那就需要你们多囤积一些兔子能吃的放在地窖。」 「阿嫂,是不是后面就没草吃了啊?」程韶疑惑问道。 叶忍冬点头。「家里兔子多,现在天气也热。你们出去找草的时间也不够,甚至到后面就没有兔子吃的草了。」 「所以今年你们要提前想好兔子每天吃多少的草料,在封冻之前将这事儿想好。」 程宝儿蹦跳过来,趴在叶忍冬膝头:「那阿嫂,我们种草草呢?」 叶忍冬摸着小姑娘的头髮,道:「现在天气热了,不行。」 「得是秋天或者春天,那时候天气凉爽,你们可以试着种。」说到这儿,叶忍冬又想到一个问题。「但是种子的事儿,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 程韶小脸皱巴巴的,下意识看向戚九。 叶忍冬摸摸他脑袋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咱们现在四只大兔子,小兔子还要长一两个月,现在还能应付。」 「以前兔子的事儿都是你们自己摸索的,弄了这么久了,你们的经验绝对不比阿嫂差。」 「相信你们自己就好。」 程宝儿抬头,小心撑在叶忍冬的膝头:「那我们秋天种草好不好?」 叶忍冬冁然一笑:「你问问你的哥哥?」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可以找你们大哥或者我。或者大嫂也可以。」 钟灵秀在各方面都懂得一些,即便是养兔子,她也能说出一两个有用的法子。 「好哦,我们知道了。」程韶小脸肃着沉思。 第182页 在这不长不短的几个月时间,叶忍冬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小孩都有了一定的成长。算帐这块就不用说,人的性格以及嘴皮子都利索不少。 他有些欣慰。小孩自己有自己的想法,甚至兜里有自己赚来的银子。不比镇上读书的孩子差。 「对了,功课也不要落下知道吗?」 「知道的,阿嫂。」 戚九抱膝坐在一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若不是他眼珠子瞪得熘圆,还以为他在打瞌睡呢。 半响,他抬起头道:「我们现在可以囤干草。收集种子,秋天种下去。」 「要是不够,留着大兔子就行。」 叶忍冬淡笑。「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试试。」 一阵热风吹进来,叶忍冬擦去额头蓄积的汗。这时程郎玉推开家门。 「相公,回来了。」叶忍冬起身想去迎。 程郎玉裤腿扎着,光脚踩在地上。在地面印出一个个大脚板。 「别出来,外面热。」 六月的天气跟现在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夫郎那细皮嫩肉的,在外面站一会儿。不是晒得绯红就是能脱一层皮。 「相公,镇上有兔草种子卖嘛?」叶忍冬就站在屋檐,面对着能看得见热浪晃动的院子。 「料想是没有的。」 程郎玉到柴房放下锄头,脱下草帽,头髮都在滴水。 叶忍冬垫着脚,用自己的帕子给他一点点擦拭。「宝儿俩说是想种呢,但咱们也没见过谁养兔子。那兔子多了,光是在外边找,草料是远远不够的。」 「那让他们自己找,自己种。」 「苜蓿、麦草什么的,能弄上一点种子是一点。」程郎玉随口答,他垂眼看着香汗淋漓的叶忍冬。「若是不够,先种些人能吃的菜也是能餵的。」 戚九仰头看着两人,偏头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好了,不擦了。夫郎去坐着。」 叶忍冬收了帕子,带着热气与湿润沾着自己手上。叶忍冬手心都熏得发烫。 「相公,我想去去山上走走。家里热。」叶忍冬边回身去将给男人倒茶,边说道。 他杏眼水润,眼巴巴看着男人。就怕他不允许。 程郎玉静默片刻,将叶忍冬的碎发弄到脑后。「好,想去就带你去。」 * 三天后,程郎玉家开始收稻谷。 二亩的良田,加上又是施肥又是除草的,收成应当不错。 金黄的麦穗挂在稻杆儿上,看着沉甸甸的,将麦秆压得几乎要低到田里去。 程家祖屋几个汉子都来帮忙。 叶忍冬、钟灵秀以及颜桐就在家做午饭。早上程郎玉带着几个兄弟早早出去,屋里边给人煮了几个糖鸡蛋送过去。 到了午间,在一天最热的时刻之前,叶忍冬又送了几壶水去。 汉子在田里挥洒汗水,脸上被打下来的稻谷不知道崩了多少次。 地里劳累,午间就要吃好。 叶忍冬将提前准备好的鸡肉、猪肉端出来。还有刚从地里摘得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菜叶,茄子,辣椒。 祖屋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等着过些日子打谷。 来这边比村里凉快些,孩子也能跟着凑一块儿,商讨着怎么卖兔子。 继戚九之后,虎子以及元宵也加入了养兔子同盟。 一有空就想往山脚下跑,得亏程立身现在玩儿心大,能带着跑来跑去的。 不然这些个孩子准能一剎那就不见人影,大人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田间,此起彼伏的啪嗒声打在架子上。方形的大木桶里,金黄的稻谷飞溅,逐渐堆起厚厚的一层。 程郎玉从出来到现在,也有两个时辰了。 汉子喝的水也换了两次。他道:「回吧,吃饭了。太阳阴了再来。」 程立民晒得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光,他大手抹去额头的汗。「走吧走吧。」 热风浮动,层层稻田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水,高低起伏着,翻着黄绿色的浪。 家里的饭菜早早做饭端上桌。 叶忍冬站在石台边,见汉子们回来了。忙对程郎玉招手道:「相公,过来帮我一下呀。」 这天气热,叶忍冬将家里的酒都放在篮子沉到河水里去了。 河水从山上下来,带着舒服的凉意,随着瓶子渗透进酒水里,将酒水浸得凉凉的。 放在夏天喝着也是一大幸事儿。 程郎玉直接跑了过来,髮髻扎得高,脸上全是稻谷溅起来的碎屑跟灰尘。 「你别动。」 叶忍冬笑着拿开他头髮上的草叶:「我没动,就等着相公回来呢。」 身边几个汉子站在石台边洗洗脚,程郎玉去上面把篮子捞起来。 指尖挨着瓶子,光是顷刻间的触碰,就能联想到这灼热的天气中将瓶子里的酒水来上几口,那将是多么的快活。 饭桌上,叶忍冬现在食慾旺盛,每天都要吃上一碗半的米饭。 他边吃,边给饿狠了的男人夹菜。 二嫂坐在自己对面,给程立民添了一半的饭菜,他也跟着享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热天,本来应该是食欲不振的,他却吃嘛嘛香。 颜桐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这悠闲的日子过多了,心情舒畅,吃的也多。 倒是钟灵秀一边顾着元宵宵,慢慢夹菜。瞧着被这天气恼了不怎么吃得下。 第183页 吃着吃着,程郎玉忽然道:「田里边明天应该还要忙一天。完了之后我们打算上山一趟,你们要来嘛?」 前些日子,叶忍冬说是去山上,但后面一天突然来了一道雷雨。 地上打湿了,程郎玉也不敢再带着自个儿夫郎上去。 等他家的忙活完了,祖屋那边的田也还要过个几天才能收。 刚好这些天没什么事儿,去山上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钟灵秀一听,笑眯眯道:「去。」 颜桐:「行,我们也去。」 在家也热得无聊,去山里面还能玩玩儿。 第二天,虽是忙碌了一天,但程家兄弟的精神头一个比一个好。 一个上午就将地里面收拾出来了。 预估下来,今年的收成比当初预想的还要好一些。交了税,也是满够自家吃一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感谢! 第87章 小狼 收完地里, 程郎玉家的院子就被谷子全部占满。 就像晒玉米那般,地上铺成一层轻薄的金黄色毯子。但这东西扎人,沾上身上就痒。 稻谷晒了三个太阳, 扒拉起来有清脆的响声时, 就可以用风车吹走碎屑,收进仓库了。 七月初四这天,程家这伙子年轻的早早在山脚下汇合。带着吃的、用的,慢慢往山上走去。 叶忍冬身子逐渐重了, 由程郎玉半是牵着,半是抱着带上山。 这时候的树林正茂盛,郁郁葱葱。 走在上山的石板小路上, 除了细缝中落下的几缕阳光, 几乎晒不到什么人。 叶忍冬吹着山间的凉风,下巴搭在程郎玉身上看着越来越倾斜的小路。 风从脸上拂过,凉凉的,弄得他昏昏欲睡。 「相公,咱们去看看陷阱吧。」叶忍冬懒懒道。 大嫂带了烧烤用的架子,还有些洗好了的果蔬。刚好,陷阱也有些日子没去看了,若是能找见些肉, 那就正好。 「好, 等会咱们去看看。」程郎玉应下。 到了山上做的凉亭, 程郎玉将叶忍冬放下。半山腰上吹着风, 将周身的躁意带走,整个人好不惬意。 休息了会儿, 程郎玉牵着叶忍冬, 后面跟着捏着锄头的钟灵秀夫妻、程立民夫夫俩。 「哎!山药。」钟灵秀新奇地蹲下, 扯住山药藤。 「这野蒜好香,回去当个佐料不错。」 程立落后半步打下手。满心满眼是钟灵秀。 叶忍冬走走停停,就当散步。 忽的,叶忍冬站在最近的陷阱,指着那角落一只灰不熘秋的小动物。 「相公!你看!」 它圆熘熘的眸子是灰绿色的,灰色的毛毛被泥浆裹着混杂成一团。见着人来了,夹着尾巴呜呜咽咽往角落里缩。 「这是,狼?」颜桐不知何时捏着把野蒜站在边上。 程郎玉抬眼看看周围道:「确实是。」 钟灵秀听了,捏着锄头跑过来。「哪儿呢,我看看,我看看!」 「这附近有没有大狼?」叶忍冬环顾四周。 一般有小狼在的地方,母狼就会在不远处守着。 程郎玉眼睛一眯,看到小狼腿上的血痕,以及那毫无威胁的龇牙嘶吼。 「看起来是掉进去几天了。」程郎玉将上面盖着的一层杂草全部掀开,「兔子肉都啃了一道口子了。」 程立民站在颜桐身后,勾着他腰:「那它怎么办?」 说着,他前倾着蹲下。「兔子皮都不知道怎么撕,牙还嫩着,放在山里准养不活。」 程郎玉将边上的兔子用木棍勾着拉起来。「你想养?」 狼不好养,吃肉不说,重要的是还要驯服。不然自己被扯下一块肉就有得自己后悔的。 叶忍冬圆润的指头点点程郎玉的掌心:「相公,怎么办?」 钟灵秀手往下,将小狼崽子拎着后脖颈慢慢带出来。「哎哟,瘦骨嶙峋的小可怜儿。」 「带回去呗,咱村里肯定是不行,但你们山脚还可以。这边野兽什么的多,养着正好看家。」说着,她瞧了眼程郎玉,「我还不信你自己驯服不了。」 「夫郎,想养吗?」程郎玉问道。 叶忍冬看着小狼无辜又可怜的某只,心中一软。「养着吧。」 「那可不错。」钟灵秀一笑,将小狼环住。「走走走,去其他坑儿看看还有没有。」 叶忍冬淡笑。「哪有这么多的。」 逛了几个陷阱,收穫了两只兔子,两只小野猪再加上一只已经死了已久的野山羊。 「这个可惜了。」程立民看着已经发臭的羊咩咩,一阵心疼。 自从有了媳妇儿之后,才知道养家人多累。 他一个曾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现在被夫郎弄得惯会精打细算。 荷包空荡荡,银子夫郎手上藏。程立民深深地觉得自家没钱。 「这次忙久了,难得进山。」程郎玉摇摇头,扯着羊腿儿将他拖出来。 这个放在山里,野兽几下就能吃干净。 在山中熘达一圈儿,叶忍冬看到自个儿种的那些药材长势良好,尤其是丹参,几乎算得上随处可见。 不用怎么照料,还能长成这般。确实如陆大夫所说,好养活。 走着走着,众人到了一条溪水边。 溪水清澈,里面的水草柔软,随着清透的水流向着山脚的方向浮动。 第184页 叶忍冬双眼一亮,正好与钟灵秀对视上。 只听钟灵秀道:「走走走,摸溪水螺。正好我带了铁盘,做个炒螺肉。」 「那滋味,啧啧啧,绝了。」 能获得钟灵秀说这两字儿的评价,那绝对是好吃的。 程立民不等她说,扎着裤脚就踩了下去。「哎!这水可真凉快。」 颜桐蹲在边上,瞥了他一眼。「也不看看情况就踩下去,小心硌脚。」 程立民憨笑:「嘿嘿,我脚皮厚着呢。夫郎不生气。」 钟灵秀没好气看着他俩秀恩爱,将自己的相公牵着拖离水边。 这条小溪看着只有一米多宽,里边碎石密布,水草丰茂。 两边仔细瞧着,还有些颗粒状的动物粪便。 叶忍冬眉眼弯弯,蹲在边上,养得白嫩的小手也在岸边摸。 「好多啊。」叶忍冬抬起手,爪子上抓了一把。「细细长长的,还有些泛着青色。」 「也好吃!」钟灵秀拉底又跟上来的程立君的脖子,踮脚一口咬在他脸上。 「相公,你去岸上等我。听话!」 程立君无奈,红着耳垂捏着钟灵秀的脸颊。「媳妇儿,我没那么娇弱。」 「这还是夏天呢。」 「不行,你这热症才好。」钟灵秀坚定道。 程立民看程立君被大嫂收拾,乐得哈哈大笑。「哎哟哟,大哥妻管严啊!」 程立君幽幽瞥过一眼。 程立民立马像被捏住脖子的鸡,嘎嘎地发不出声儿。 颜桐捏着自个儿看不懂情况的相公耳垂。「你是不是傻,蠢汉子。」 程立民鼻尖袭来自个儿夫郎的清香,蓦地红了脸。「夫、夫郎,留点面子。」 叶忍冬在岸边看着这两队,悄悄抿嘴笑。 可真好啊。 程郎玉凑过来,亲了一口软嫩的小脸蛋儿。「夫郎,真乖。」 叶忍冬推开男人的大脸。「相公,快去抓螺。」 程郎玉轻笑。顺从地转过头。 回到亭子,钟灵秀跟颜桐将烧烤架子架上。 这东西还是钟灵秀专门去镇上找铁匠做的,她没打算开个店,只是想弄着自家吃就行。 程立身带着小娃娃摆盘子。 程立民就跟程郎玉将炭火点燃。不多时,小亭子里炊烟缓缓,烧烤后食物的香气逐渐迸发。 钟灵秀烤了几串,剩下的就扔给程立民几个汉子做。 妯娌几个就坐在亭子中聊聊天,说说话。不知不觉,这难熬的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 七月初七,七夕。 这时候的天还热着,空气在蒸笼里被捂着加热,闷得整个人都难以喘气儿。 按照习俗,这天要烧桥蛋。 所谓的桥蛋,就是在桥上架着柴火,将用黄纸包裹的鸡蛋扔进去烧。但因为又不是所有人家外边有桥,所以一般只要是水从底下流过的石板路也算。 烧之前还有讲究,说是在人身上滚个几圈,以此在其熟了之后能看到人的运势。 不过,程郎玉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只不过是将其当做带着自己夫郎玩儿的一种方式。 他记得,好像这样烧出来的鸡蛋很好吃。 叶忍冬之前没怎么见过这个,一般到了晚上,是他一天最累的时候。此时,他一般最希望的是能够去歇息。 所以对相公带着自己玩儿的事儿激动而兴奋着。 程郎玉带着自己夫郎就在河岸边找了个地儿,将柴火加上烧出菸灰。再将黄纸裹着的蛋放进去就行。 叶忍冬新奇地接着火光看着男人的动作。他坐在程韶端来的凳子上,时不时瞧着火光下俊朗的容颜。 鸡蛋扔进去没多久,叶忍冬听到几声脆响。 「相公,是烧坏了?」叶忍冬挽着男人的手臂。 程郎玉将里边的扒拉出来,星目盯着裂开一点的鸡蛋。「嗯,碎了。」 「好香啊。」叶忍冬动动鼻子。烧出来的鸡蛋带着一股柴火香以及类似于烤肉的香气。 借着边上的火光,能清楚地看到大手上的鸡蛋上的壳有些黑色。剥开蛋壳之后,蛋白外边被烧得有些焦黄,很是诱人。 闻着被烧焦一点点的鸡蛋,叶忍冬指尖顺着男人手臂往前挪。 「别急,我给你剥开。」程郎玉捏住叶忍冬的手掌。 「相公你以前吃过吗?」 「可能有个一两次。」程郎玉悄声道。 叶忍冬接过程郎玉剥完壳的鸡蛋,又分成了五分,一人一点。 程郎玉叼过葱白指尖的蛋黄,又看看围坐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小孩,将棍子递给戚九。「要吃自己来。」 戚九接过,鼓着腮帮子轻轻扒拉已经没多少火星的火堆。 这东西吃也就吃个趣味儿。 「嗷呜。」身旁一直乖坐的小狼奶声奶气叫唤一声儿。 他尾巴甩出残影,洗了澡,身上泛着澡豆的香气。又养了几天,现在虎头虎脑的,看着可爱极了。 叶忍冬将还没进自己口的鸡蛋又一分为二,放在手掌心递到小狼的嘴边。 「吃吧。」 小狼在夜光下绿油油的眼睛随着脑袋转悠,移到叶忍冬的饿手掌。 湿漉漉的鼻尖凑近嗅了嗅,接着叶忍冬手心传来毛乎乎的触感。他动动手指,掌心的鸡蛋黄就没了。 第185页 「咱们小狼可真乖。」叶忍冬笑道。 小狼崽子很通人性,在抱回来之后,叶忍冬给他洗澡做窝,又专门把兔子肉弄成煳煳餵食。 小狼现在就喜欢跟在人的脚后面,摇着尾巴跌跌撞撞走着。还动不动嘤嘤叫唤。 叶忍冬当初既然答应养他,那就依照着自家的情况给这只狼尽可能养得好些。 家人围坐在河岸,美滋滋享受着夜晚难得的凉意。叶忍冬摸摸肚子,想着再过不久后,鸡蛋怕是要不够分了。 第88章 我背就是 从枝叶葳蕤的夏天, 到大雪纷飞的冬天,小狼的长得越来越壮。 他已经能够自食其力,甚至还隔三差五从山里带些兔子回来。 不过, 向来自由自在的狼今天格外焦急, 嘤嘤嘤的声音从早上持续到正午。 只见小院里的门紧闭着,外边的程郎玉不露痕迹地握紧双拳。 他神色凝重,即便是藏在厚厚的棉袄下的身躯,也能因为他全身绷紧而能看得清些许的的肌理。 「呜啊哇哇!」 猫儿一般的哭啼声从屋子里传出, 程郎玉步子一顿,急忙站在门前。 坐在门槛上的戚九一个屁.股墩落在地上。 刚才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人一下子脚步顿住,像被焦糖粘连在地上。 「恭喜, 是个小哥儿。」 伴随着急切而又响亮的开门声, 稳夫抱着一个大红色的小襁褓递过来。 「进去吧,人累得睡着了。」 镇上请来的稳夫将手上的娃娃轻放在程郎玉手中。 程郎玉进门的身子僵立,像被施了法术,整个人动弹不得。 太软了。 像个小猫崽子的小婴儿红彤彤皱巴巴的,被裹在襁褓中,只露出程郎玉半个巴掌大的小脸。 程郎玉环抱着,几乎不敢用力。就怕一个不小心将娃娃的小身子弄疼。 襁褓里的崽崽眼角红彤彤的,还挂着晶莹的小泪花。小手握拳抵在腮帮子边, 可怜巴巴的。 像他爹爹。 程郎玉赶忙进去将门关上。 摔在地上的戚九像是才反应过来, 将程郎玉提前准备好的谢银塞给那个温婉的稳夫手中。 「谢谢阿叔。」戚九真诚道。 「哈哈哈哈, 你家爹爹没事儿, 就是累了。醒了之后记得餵些补气血的。」 「谢谢,麻烦了。」在堂屋的程家人也过来, 再三感谢。 「你们忙, 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钟灵秀走在他身后。 「你家哥儿以前应当是遭了难, 刚生的时候有些艰难,但好在后边也精细养着,才能有惊无险。」 他接了这么多家的哥儿生产,还是难得见到这般重视哥儿的。自然是想说的话都一股脑说了。 「虽说头胎是个哥儿,也别嫌弃什么的。他现在还年轻,要小汉子也是迟早的事儿。」 说着,他悄悄观察钟灵秀的神色。 钟灵秀笑着道:「在我们家,哥儿跟汉子都一样,都是家里的宝贝。」 「呵呵呵呵,那就好。你也别送了,回去吧。」 谭春柳进屋看了眼小哥儿,满脸喜色出来。「咱们先做些红糖鸡蛋给冬哥儿送去,生了一个上午,也是辛苦。」 屋外热热闹闹的,屋里就程郎玉待在里边。 叶忍冬力气耗尽,现在正意识模煳,睡得昏沉。 从昨晚上开始发动,到今天中午小傢伙才出来。他也是累得不行。 休息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床边是程郎玉的大脑袋。 而自己的小哥儿正乖巧噘着嘴缩在厚实的襁褓中,裹在被子里,挨着自己。 小模样已经比刚出生时的泡的发白的样子好多了。整个人红扑扑的,双手紧握着,睡得香甜。 叶忍冬细看去,鼻子挺翘。眉毛像自己,细长细长的宛若柳叶。还有红艷艷的小嘴巴,嘴角微翘,自带着笑意。看着惹人怜爱。 叶忍冬挪动被窝下的手想摸摸小孩,被子一动,边上的大脑袋倏地直起。 「夫郎,醒了。」 叶忍冬笑着看了男人一眼,将手指轻轻点在软嫩的小脸上。 滑滑的,嫩嫩的。 「好乖。」 程郎玉大手伸过来包裹住叶忍冬的指尖。「外边凉,放进被窝去。」 叶忍冬杏眸闪烁,晶亮地看着程郎玉。「相公,好乖。」 话说出来小小的,含着巨大的惊喜。 程郎玉轻笑,倾身吻了吻叶忍冬的脸。「嗯,乖。」 叶忍冬像得了贊同,侧头慢慢贴着小娃娃。「奶香奶香的。相公,取名字没?」 程郎玉勾着叶忍冬的鼻尖:「还要不要再睡会儿?饿不饿?」 叶忍冬摇摇头:「相公,叫什么名儿?」 程郎玉点点他眉心。「大名叫程元卿,小名儿,夫郎取一个?」 叶忍冬手又伸出来,捏着嫩嫩的小爪子。手指却不被小手攥紧。叶忍冬只觉心中柔软。「就叫崽崽?或者小乖?小乖乖?」 程郎玉浅笑,全身心都在叶忍冬的一颦一笑上。「好,夫郎说什么是什么。」 叶忍冬即便是累了那般久,现在见到小孩也不觉得累了。 被小手手握住的食指叶忍冬没有扯出来。他又凑近小崽崽贴贴。 「小乖,我的小乖乖。」 第186页 程郎玉将叶忍冬的被子扯上来一点,四周掖好。「锅里温着鸡丝粥,我去给你端来。」 现在天色已晚,程家的人都回家去了。 三个小孩的屋亮着灯,也没谁在睡。 听到隔壁的门响了,一个接着一个冒出头,直勾勾看着程郎玉。「阿爹/大哥。」 「进去吧,声音小点。」 「知道了。」三个娃娃眉开眼笑。 院子外边寒风唿啸,但室内放着烤火炉,温暖不少。 几个孩子快速开门,又立马关上。 外边的寒风只来得及像室内探出脑袋,就被门又给阻隔了去。 「阿嫂。」程韶轻轻叫到。 「爹爹。」戚九脚步加快,声音几乎听不见。 「来了。」叶忍冬笑着对几个小孩招招手。「来看看咱家最小的乖乖。」 程韶垫着脚,像猫一般放低脚步声往床边走去。程宝儿跟上,大眼睛里全是兴奋与激动。 唯独戚九,快步走到床边,只差两步就能瞧见藏在襁褓里的小乖乖了,但他自己却收住脚步。 叶忍冬轻笑:「别怕,是小弟弟。很乖的。」 戚九看看叶忍冬的温柔笑意,藏在厚实袄子里的小爪子捏紧泛着白。终于在叶忍冬的鼓励下,一步,一步,到了床沿。 「小乖。」戚九哑声。眼眶却悄然泛红。 叶忍冬不明白小孩怎么这么激动,还是道:「嗯,就叫小乖。」 戚九爪子搭在床沿慢慢蹲下。支棱着脑袋望向襁褓之中。 「小乖。」他又叫了一声,浅浅的,仿佛能渗进人的心里。 襁褓里的娃娃手掌抓握,随手捏住不知哪儿来的小手指,又慢慢沉睡。 叶忍冬看看他俩,对几个孩子笑着道:「一出生就知道认人了。」 * 家里多了一口人,程郎玉换着法做补身体的东西。 孩子百天宴请众人时,叶忍冬本来纤细的身体倒是养出了一层软肉。 十一月出生的小崽崽,在春二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这时候天气真好,雪水融化,绿意丛生。燕子叽叽喳喳在屋子上空盘旋。找到合适的屋檐筑巢,生蛋。 叶忍冬窝在家里一个冬天,周围也没什么人说话。现在是闷得骨头都软了。 他怀里抱着张着眼睛四处观察的小崽崽,从卧室快速走到堂屋去。这会儿来的客人都在院子里聊天说话。唯有婶子们在堂屋。 「大嫂二嫂,阿奶,伯母来啦。」叶忍冬笑得开心。 「冬哥儿啊,起来了。」钟灵秀笑道。 他们在祖屋那边也不好玩儿,偶尔过来看看这边。 但前段时间忙,钟灵秀妯娌俩跟叶忍冬少说也有一个月没见着了。此刻却发现,叶忍冬是被程郎玉养得好,珠圆玉润的。 不像以前那般还带着孩子气的样子,现在倒是有种成熟的气质。 与钟灵秀几个不同,叶忍冬一进来,那几个长辈就齐齐看向他抱着的娃娃。 叶忍冬笑得温柔,将小崽崽小心地交给大伯母抱着。 自个儿手上松了,才端着凳子跟钟灵秀坐在一块。 「哎哟,这小哥儿长得可真俊。」几个伯母、嫂子凑在一起,小心地轻挨着小娃娃。 藏在红衣裳当中的小手伸出来一半,不紧不慢地抓握着。带着圆熘熘的手窝窝,可爱极了。 小孩力气不大,手被轻轻捏捏就放下。但次数多了,难免扰着。 「呜。」小崽崽瘪嘴,双眼转个不停像是在找人。 「小嘴瘪了,别逗哭了。」钟灵秀笑道。 葡萄珠子般的眼睛浸着水,纤长的睫毛卷翘却被泪水沾在一起。双手在空中划拉,直到手心攥紧熟悉的指尖,他才蠕动嘴盯着叶忍冬。 叶忍冬接过小崽崽贴贴。「乖乖,怎么了。」 「啊呜啊。」小乖乖现在已经褪去刚出生时的那小耗子般的模样,张开了些。 全身玉白玉白的,像刚发好的软面团。两个小眼睛像叶忍冬,也是双杏眼。睫毛浓而密,鼻子翘而挺,像程郎玉。 小乖乖出生时折腾了些,但其余的时候都是乖巧可爱的。尤其是现在,身上奶香奶香的,跟刚蒸出来的鸡蛋。 叶忍冬喜欢得不行,是走哪儿抱哪儿。 「也幸亏是生到十一月,要是夏天,那可有得忙。」钟灵秀坐在一边逗孩子。 大人看完了,几个小孩又凑在一旁,轻轻挨着襁褓打量这个奶娃娃。 颜桐则时不时戳戳小手,妖冶的眉眼柔和。 叶忍冬看他道:「二嫂家的崽崽是不是也快生了?」 程立民速度快,他俩年纪都比叶忍冬夫夫俩大。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刚巧两家的娃娃年岁差不多,以后肯定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颜桐笑笑。「是啊,要是我家那也是个乖乖的小哥儿,那可多好。」 「二嫂二哥都长得好,肯定是个乖乖的。」叶忍冬看看颜桐的肚子道。「说不定还是两个呢。」 钟灵秀肩膀搭在跟前的元宵崽崽身上。「不是个胖小子就是两个。」 程家妯娌在堂屋靠着火炉说话,几个耐寒的汉子则被赶着去厨房帮忙。 程郎玉办孩子的百日宴,请的是村里专门做席面的厨子。说是去帮忙,实际上就是打打下手。 第187页 不过厨子有自己的队伍,几个大男人窝在厨房碍事儿,索性在院子里晒些太阳。 程立民本来东张西望的,几人聊着聊着又说起了今后的打算。 程立民看看程郎玉,问道:「现在在家除了种地也没什么事儿,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卖吃的?」 程立君撑着下巴,懒懒道:「我家媳妇都跟你家冬哥儿说了好几次了,要不要考虑一下?」 现在钟灵秀在镇上开了个专门卖吃食的馆子。她出方子,程立民两口子帮着管铺子。 方子独特,小店生意也算红火。 程立民还跟钟灵秀商量过,问问要不要将铺子店面扩大。但如此一来,店里人手就不够,与其去请外人,还不如兄弟之间互相帮扶。 加上大嫂、自家那位跟冬哥儿的关系都挺好的,三个人一起做事儿,也合得来。 程郎玉知道,兄弟俩这样说是想帮自家。 但他家这个就喜欢待在人少的地儿,若是去镇上,怕是更加不自在。 程郎玉摇头:「我们家冬哥儿会认识药材,即便是去云山採药材,也能补贴着家用。」 他笑笑道:「我们夫夫两就想待在村子里,不过大哥二哥若是想我帮忙,我还是乐意帮的。」 「但是去镇上,还是算了。」 程立君轻嗯。「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程立民脸一下就垮了,哪儿还有刚才的沉稳。「啊……不去啊。」 「不去。」程郎玉笑道,「快到三月了,还得忙活家里的事儿。」 「行吧行吧。」程立民像只落水的大狗,蔫巴了。 小程元卿的百日宴请的都是程家的亲戚以及程郎玉姥姥那边的。都是最亲近的人,所以统共坐下来也就五桌的样子。 都是一家人,吃饭吃得热热闹闹的。光是小崽崽收到的红包和夸赞都能将小娃娃逗得一直笑。 吃完饭,众人又坐会儿。亲戚们帮着收拾碗筷,叶忍冬怀里的小崽崽又被各长辈接了过去。 叶忍冬清碗,看着蹲在自己脚边闷闷不乐的戚九。 「出去玩儿呀,那么多小孩过来了。」 戚九手爪子在盆子里划拉。「我不想跟他们玩儿。」 叶忍冬轻笑。「那你还想找谁玩儿。」 戚九边洗着碗,边沉闷道:「想跟小崽崽玩儿。」 「是不是今天没抱到人,心里不舒坦?」叶忍冬抿嘴笑道,「今天叔伯婶娘都来了,家里人多,他们喜欢难免要逗一逗。」 「等他们回家了,阿九还是要继续帮我们带娃娃的。」叶忍冬逗他,「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儿。」 戚九满脸郑重:「我不怕。」 叶忍冬噗嗤一笑,捏着他皱巴巴的包子脸。「我逗你的。」 「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就给你带着玩儿。」 戚九闷闷低头:「现在也可以带着玩儿。」 「可是他还不会走路啊。」 「我背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冬哥儿的故事也算走到后期了。自我感觉的话还有很多不足,我会快快改正、好好提升。也特别特别谢谢大家能这么支持。后面的话,因为开新,更新会少一点儿。但我一定认真的、好好的、努力的讲好冬哥儿与郎玉的故事。(鞠躬.jpg)?(?w?)? 还有就是,嘿嘿,那什么(搓手手),放个新文哈,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 ̄) 文名:《蔺总的人形睡眠软糖》 文案:荀慕从小独来独往,爹不疼娘不爱,自己把自己拉扯到二十一岁。穷是穷了点,但日子过得自由潇洒。 除了渣爹真爱生的小白莲时不时让他苦恼一下,荀慕觉得他的人生还算是有些看头的。 但没想到他一个人过得好好的,突然被渣爹找上门来,还威胁自己去结婚。 结婚?呵! 「老子愿意结婚的对象都还没投胎!」 ……直到他被迫见了结婚对象一面。 那什么,不就是结婚嘛!结! * [攻视角] 渊渟集团总裁蔺朝有严重的睡眠障碍,二十七岁那年甚至被预判没几年活头。 于蔺朝而言,睡觉是一件奢侈的东西。 直到他路遇胖橘打劫,用鲫鱼换来根猫草。触碰到草的那瞬间,瞌睡乍然钻进脑袋,大脑陡然沉寂。 本以为是命到头的徵兆,蔺朝醒来后并不在意。 但奇怪的是,酒吧朋友聚会,蔺朝与看似服务员的俊秀青年擦肩而过,困意潮涌而来。 倒在人家身上那一剎,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就这样,蔺大总裁在熟睡的前一秒认识并相看了自己媳妇,在熟睡的前零点一秒领了证,并在梦中度过了自己的新婚夜。 ps:简简单单的恋爱小甜饼。半架空,有私设。 先爱,攻见受就睡,后期会正常。 第89章 憨子,看我 小傢伙日子生得好, 百天之后差不多就忙起来了。 像往常一样,夫夫俩要翻地,育种, 犁田。除此之外, 还要弄山里的药材。 山上的积雪一化,叶忍冬将小不点用背娃娃的绑在背上。再牵着一熘儿的小尾巴去山中。 说起来,这是小傢伙第一次进山。 叶忍冬边走,边看他的反应。 小腿儿优哉游哉甩着, 两双小手搭在叶忍冬的肩头时不时拍拍。 第188页 叶忍冬笑道:「这么高兴啊乖乖。」 叶忍冬反手握住小爪爪,试了试手上的温度。见没什么异常,双手背在后边拍拍他屁屁。「乖哦, 爹爹干活儿, 小崽崽睡觉觉。」 程郎玉走在他俩身后,一直安安静静。就像是包裹着小院的云山,伫立在一旁始终守着父子两人。 夫夫俩从山脚下开始,将收起来的丹参的分根挨着种下去。除此之外,还有去岁买回来还剩下一半的种子,挖坑播种。 两种种植方式,对比着来。 这几十亩的山地,已经被夫夫两租下来了。就最近这个山头, 花了二十两银子, 包了五年。 再多的, 他们俩手里没多少余钱。所以只能期盼着今年的药材能种出来。 除了丹参, 还有金银花。 夫夫俩将去年扦插已经发芽的苗沿着山腰往下种下去。最近的这片山林中,被他俩收拾了一下, 除了高大的乔木, 大都是扦插的苗。 因为活儿多, 叶忍冬也没什么空闲。背着娃娃来山里,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儿。 即便是家里的三个小孩,也跟着在山里吃,在山里忙。 叶忍冬站在亭子中,前后左右,全是新生的药材。 「相公,回来吃点东西吧。」叶忍冬对着外面修剪果树的男人道。 叶忍冬将背上的小崽崽解下抱在怀里。「乖乖,咱们吃饭饭。」 吃的是从山底带上来的鸡汤,闷在罐子里,外层裹着棉毯。现在还是温热的。 程郎玉撑着亭子进来。「凉了没?」 叶忍冬将背篓里的饼子一人分了一个。「还好,温着呢。」 戚九甩甩还滴着水的手,将几个碗并排放着。 程郎玉接过罐子,揭开盖子。喷香的鸡肉汤夹着葱花的味道溢散。他用勺子每碗添了些肉,再倒上鸡汤。 鸡汤就着干饼子吃,味道也是不错。 「啊。」靠在叶忍冬身上,圆熘熘的小崽崽向着程郎玉伸手。 程郎玉倾身将他抱在自己膝盖。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没叶忍冬那般吃力。 「尝尝?」程郎玉单手搂着小傢伙,边用勺子沾了一点点凑到他唇边。 「啊!」小崽崽张嘴,露出一颗还没长出来的门牙。 小嘴巴贴着勺子边蠕动,一噘一噘的。好不可爱。 叶忍冬笑着喝了一口鸡汤,看着男人冒出来的胡茬,软软靠着他,时不时咬上一口面饼子。 鬍渣子随着腮帮子的拒绝动个不停,叶忍冬道:「你吃慢些。」 程郎玉低头,跟他贴了贴额头。几口喝光自己的那份儿鸡汤。 叶忍冬不解:「吃这么急干嘛?」 程郎玉笑笑:「夫郎快吃,别饿了。」 说着,大手伸到身后。叶忍冬感觉自己的腰被一下一下按捏。舒舒服服的,弄得他想立马躺着就睡。 「相公?」 「乖,快吃。」 程郎玉眼含温情。 叶忍冬笑笑,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背了这么久的小傢伙累到了。 感受着汉子的贴心,叶忍冬咬着自己那份儿填饱肚子。 程元卿小崽崽还小,脖子不太使得上劲儿。他刚刚才吃了,现在饱饱的。仰着脑袋,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戚九站在边上,几口吃完饼子。抱着鸡汤灌下去。这才有空闲,捏着小娃娃的手。 他包子脸上嘴角咧得大,看着傻乎乎的。 叶忍冬噗嗤一笑,也不知道戚九哪儿这么喜欢自家的崽崽。 程郎玉瞥了戚九一眼,慢慢收回视线。任何小兔崽子都别想拐跑自己的小哥儿。 戚九眼神真诚又狡黠。 三四月忙完,整个山林被夫夫俩收拾得整整齐齐。参考大嫂说的林下种植技术,将所有种苗,种子播种下去。 这天,一家几口下山时,却忽然在家门口见到陆朝朝。 一身紧袖衣裳,还是以往那般红得热烈。 叶忍冬不解地迎上去。「朝朝?」山脚这边离村子远,难得在自家门前见到客人。 陆朝朝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忽然听见这软声。一个激灵醒来。「冬哥儿。」 他扬起笑脸。「你们上山去了啊,我等着你回家玩儿呢。」 叶忍冬去将门打开。 「我哥说你们家的娃娃可乖了,那边他们都在忙,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结果一点也不好玩。」 叶忍冬拉着他的手腕进门。「你可以来山上凉亭啊,我们一般就在那一片。」 陆朝朝连连摇头:「可别,我不想爬坡。」 叶忍冬笑着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怎么想着又回来了?从县城过来,这么远。」 陆朝朝瘪瘪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地方。「能有什么,就是想你们了呗。」 叶忍冬将他脸颊边的碎发捞开。「那你常来玩儿,只不过现在农忙时节,我们也没多少时间带你到处逛。」 陆朝朝摆摆手。「那有什么,总比管在家里不出来的好。」 他翘着腿,一下子靠在边上的叶忍冬身上。 程郎玉自发的去后院餵猪,又将打回来的草切碎,等会儿拌着米糠餵鸡。后面跟着的三个小孩也不是没见过陆朝朝,陌生了一瞬,又恢復成原样。 陆朝朝接过叶忍冬的小崽崽,不怎么熟练地逗着他。 第189页 两人聊着闲话,不知道怎么提到了南边的事儿。 忽的,陆朝朝道:「哎?你知道咱们大燕又要打仗了吗?」 「什么!」叶忍冬一惊,手一个滑落磕在凳子上。 这消息就是夏日闷雷,突然打在叶忍冬的心头。弄得他心神不稳,头晕目眩。 叶忍冬急忙抓住陆朝朝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的草绳。「是真的吗!」 即便是知道陆朝朝是县上的人,消息比自家灵通。但叶忍冬还是忍不住求证,再求证。 可千万不要再打仗啊! 自己的相公,相公当初那个样子…… 叶忍冬光是想想就后怕得不行。 陆朝朝看他脸色都吓白了,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看我!」 陆朝朝拍拍他的手:「哎!你放心放心!打也是意思一下,应该用不着徵兵的。」 叶忍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却被搅动得半刻不能停歇。「具体情况朝朝你知道吗?」 陆朝朝重新坐回去,拍着小傢伙的背:「就是南疆那边说自家的什么大臣在我们大燕被谋害了,闹着要咱们给个说法呢。」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南疆那弹丸之地,费不着像几年前那样大规模打呢。」 「不过啊,咱们这边就是靠近南边,难保没有几个南疆人流窜到这边。据说他们身上养蛊,全身都是毒素。尤其爱往山里跑,你见到了可得避开。」 叶忍冬攥紧衣摆,眸光明明灭灭。 「南疆的大臣?」 「哎哟,都怪我这没遮拦的嘴。」陆朝朝捏了捏自己的脸,「你放心,你们这儿是绝对安全的。」 陆朝朝神采飞扬,自信非常。 叶忍冬看着他那长发间编织的红色发绳,也好歹是放心了。 不过…… 「朝朝,你怎么知道要打仗的?镇上也没人说过啊。」 陆朝朝随口道:「我偷看我爹的信看见的。」 叶忍冬抿唇,他握住程元卿的小爪子。「嗯,谢谢朝朝来告知了。」 「哪有哪有,」陆朝朝笑得灿烂,「我就是跟你闲聊。你别担心,除了我哥,还有我呢。」 叶忍冬轻笑,半张脸露在阳光下,另一半藏在阴影里。温温柔柔的,像山间的白鹤。 朝廷的事儿,一般来说都是老百姓接触不到的。 戚九坐在门槛儿抱住膝盖。心想着,云山县是南边的第二个县,前面还有一个舟水县挡着。即便是打,也还隔着云山呢。 肯定是打不过来的。 家里的人听了也就听了,全没将这事儿放在心里。叶忍冬见这几天没什么事儿,好歹心中稳了些。 * 五天后,叶忍冬夫夫俩去镇上赶集。 才入了大集,就见好多人或背或抱着大麻袋的米。 叶忍冬蹙眉,跟着程郎玉顺着街道拐个弯儿,却发现米面店铺里的队排得长长的。 叶忍冬:「相公,这是?」 程郎玉牵着他手走过粮铺。「别担心,打不起来的。」 程郎玉在自家大哥那儿听说了这事儿,不过兄弟俩的想法差不多。 不说云山易守难攻,除了绕路,根本从南边过不来。还有就是南疆那边生存环境本就恶劣,没多少能拿来打仗的人。 最多是小打小闹。 至于这粮食铺子,就更像是那些个商人为了发财,故意将这事儿夸大了散布出来的。 「夫郎,你看那掌柜笑得眼睛都没了。」程郎玉搂着叶忍冬,下颚往斜前方抬。「谁打仗还能笑嘻嘻的。」 叶忍冬悄悄掀开幕笠上的一道缝儿。「是哦。」 「咱先去把咱们哥儿的东西买齐,菜种子这些也还差点。」程郎玉转移他的注意力道。 叶忍冬拉着男人的大手,热量传递过来,他将这事儿甩在了脑后。 程郎玉牵着叶忍冬的手,从人群中挤过去。 忽的,不知谁说了句已经打到云山另一边了。好好的买粮食的队伍一闹而散,放在外面的米缸被一些喜欢偷摸的人围上就抢。 「天杀的!老子的米!」 叶忍冬来不及回头看,就被男人扯着带离原地。「相公,这边好乱。」 程郎玉收紧胳膊,往陆大夫所在的医馆走去。 「咱们先在镇上等等,外边人少了再去。」程郎玉皱着眉,将叶忍冬带着加快速度。 绕过集市,到医馆时,叶忍冬站在台阶上迟迟没上去。「相公,陆大夫不在。」 程郎玉将人圈在身前,集市那边的嘈杂声由远及近,逐渐变成整条街的混战。 人人喊着跑,但却没见什么人在后边追。 程郎玉忙牵着人躲到巷口,免得冲撞。「外边有人煽动。」 叶忍冬微喘,担忧地贴靠着程郎玉。「相公,那我们要不要先回去?」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说乱就乱起来了。这世道可真是容易变。 「不慌,我们去找二哥他们。」 程立民跟程立君两家在镇上盘了店,现在应当是有人在的。 叶忍冬握紧自家小哥儿的白手手。程元卿的眼珠子还咕噜噜转,甚至还想探出身去瞅瞅外面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小乖胆子大着呢。」 程郎玉道:「大点好。」 叶忍冬的手被男人攥紧,绕着老巷子往七拐八拐去找人。离得主街远了,还能听到前面的哄抢声与喧闹声。 第190页 「相公,乱了吗?」叶忍冬攥紧男人的大手,担忧问道。 程郎玉拍拍他头顶,眼底微暗。「不是,别怕。」 到了铺子的后门,叶忍冬拍了几下。侧耳倾听,里边有窸窣的动静。 叶忍冬悄声道:「大嫂,二嫂,在吗?」 话落,木门被里边的人拉开,崭新的还泛着桐油香气的木门开了又关。叶忍冬先一步进去,才看到外面的正门正大开着。 「大嫂,你们没事吧?」叶忍冬问道。 钟灵秀淡定一笑,拉着他往前面走。「哪有什么事儿,你二嫂守在前面呢。」 「也不知道哪个婆子嘴碎,贪图便宜胡乱说了一通,外面那些铺子就抢了起来。咱这儿没啥东西,安稳着呢。」 叶忍冬接过自家小哥儿,靠坐在程郎玉身边。眼神疑惑。「那你们知道打仗这事儿吗?」 颜桐从外面进来,手上举着木棍。肆意又洒脱。 「不过是想煽动人心罢了。」 「日子照旧过,只是你们这段日子少来镇上,乱糟糟的。」 「就是就是。」他进来,后边还跟着收着鞭子的陆朝朝。 他们租的店面不算大,里面只够摆上四张桌子。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店里面坐了一半的人。 叶忍冬靠着柜檯,厚着脸皮坐着歇一会儿。 「咱们南边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呀?」叶忍冬仰头,对着柜檯里边的钟灵秀问道。 陆朝朝鞭子甩在手心,单手搭在台子上。「几十个人打算的话,那么也是。」 叶忍冬轻拍着小哥儿睡觉,有些累地摊着不想动。 「你们来镇上买什么?」颜桐长腿勾着凳子坐下,倒了一碗水喝完。 「媳妇儿,你慢点喝。」程立民从后厨跑出来,见到的就是自个儿夫郎牛饮茶水。 「买些菜种子。」叶忍冬垂眸玩儿着男人的修长手指。 「我们家也没买,走吧,一起。」颜桐将棍子递给程立民,「正好现在店里没什么人。」 叶忍冬环顾四周。 这叫没什么人? 颜桐起身,往外面走去。「走吧走吧,没准儿晚了还给关门了。」 叶忍冬看看程郎玉,见他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早买完,早回家。」 「啊呀。」程元卿小崽崽长着手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叶忍冬捏住他小爪爪。「小乖乖啊,手手放在外面凉。」 程元卿小朋友听不动,但不妨碍他咧嘴露出只有半颗门牙的笑。 叶忍冬温柔一笑,顺着程郎玉的手递过去。「你阿爹抱,咱们去买东西。」 程元卿奶声奶气嗷了一声,小嘴咧开得更大。 「傻傻的。」 叶忍冬将娃交给程郎玉,自己上前半扶着颜桐的手。「二嫂,你现在身子重不重?」 颜桐沖他挑眉一笑:「还好,再难的我都受过。」 他反客为主,抓着叶忍冬往里面带。「你走里边,人少。」 程立民追出来。「夫郎,你慢点儿。」 叶忍冬见人来了,轻轻笑着将手放开。「得了,原来不想我扶,是想让二哥来。」 颜桐笑着啐他。「哟呵,还敢开玩笑了,有进步啊。」 忽的,前面一道破风的声音突至。 「小心!」程立民憨厚的面色一狠。一脚将本来的痞子踹到地上。 「二嫂!」颜桐被面前扑来的另一个人抵住脚,身子倾斜往程立民那边倒。 叶忍冬心中一紧,瞬间拉住颜桐的手腕。 跟在身后的程郎玉抱着娃一转,跺在挡路那人手上。另一只手顺势捞过叶忍冬的腰,连带着将颜桐稳住。 「啊!」 「咔嚓。」骨裂的声音同时传来,地上那人手脚又断了两处。 程立民赶紧抱住颜桐,急着道:「没事儿吧,相公看看。」 颜桐止住手上东摸西摸的手,无奈道:「没事儿,好着呢。」 程立民横着脸回身喝道:「你他娘的,敢动到你爷爷头上,想死是吗?」 说着,又往这几人身上揣。 其余人知道踢到铁板了,瞬间一闹而散。只有地上趴着那人死死捂着腿儿叫唤。拖着一条腿儿忙往后退。 程立民喘着气将怒意收敛,回去环住颜桐,边对叶忍冬说。「谢谢冬哥儿了,谢谢弟弟。」 「二嫂没事吧?」 程立民也担忧看向他。「夫郎,要不我们去找大夫看看?」 颜桐豪迈地拍拍程立民脸蛋儿:「放心,我好着呢。」 程立民小心牵着,心惊肉跳地跟着人又遛到种子铺子。 现在可就在生产日子,这肚子迟迟不动弹,程立民就怕突然发作,打得人措手不及。 叶忍冬跟颜桐并排着,也细心观察他的状况。 买完种子,还没回到店里面呢。突然,颜桐眉头一皱。 程立民急忙道:「夫郎?」 颜桐主动抬起手放到程立民的手上,气定神闲道:「好像,要生了?」 「啊?」 「快!快!」快,快什么呀!叶忍冬干着急起来。「铺子!铺子里面有床没?」 程立民慌张,只能握紧颜桐的手不知道干嘛。 叶忍冬深唿吸几口气冷静下来。「相公,你快去叫咱们请的那家稳夫。」 第191页 「二哥!」叶忍冬喝道,「回神!铺子里有没有床!」 「有!有!」程立民骤然惊醒。 叶忍冬憋着气撑着人:「抱着回去啊!」 「对对对!」程立民放轻动作,疾步往店里去。 店铺里有小院,专门是自己住在这边的。房间不大,但也正好解了急。 叶忍冬跟在后边跑着,程立民胳膊绷紧,脸色肃然。 「憨子,看我。」颜桐面色平静,甚至还能笑着逗程立民。 程立民咬牙,心里绷紧:「夫郎,你乖。」 叶忍冬守在旁侧,观察着颜桐的表情。他道:「二嫂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程立民脚步迈得大,等进了院子放下人,他额头已经湿了一片。 叶忍冬看了看颜桐的脸色,除了疼得眉头皱起,看着比自己那会儿好一些。 叶忍冬忙道:「二哥,去准备热水,还有备好红糖鸡蛋。我出去看看稳夫来了没。」 钟灵秀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忙将门关上。「要生了?」 「对。」颜桐笑笑,美貌英气的小脸掐白掐白的。看着像只被吸了精气的狐狸妖精。 「来了来了!」叶忍冬带着人进来。 程立民被稳夫一推,被推出了门。 看东西准备好,叶忍冬劲儿一松,虚脱地靠着程郎玉。「相公,我看看崽崽。」 程郎玉用脚勾过凳子,自己坐下,将程元卿小崽崽放在膝盖。「看看吧,睡得正舒服呢。」 小崽崽咂吧几下,吐出个泡泡。 叶忍冬轻笑,挤着男人。「以后咱们乖乖有弟弟妹妹了。」 进去不到两刻钟,随着接连两声婴儿啼哭,程立民守着门边的屁.股一抬,趴在门上恨不能挤进去。 「好了,好了,可算好了。」叶忍冬轻嘘。 钟灵秀镇定,她道:「桐哥儿的身体好着呢。」 叶忍冬靠着程郎玉,揉着自己小哥儿的爪爪。「这可好,来的时候一个人,回家还顺带两个。」 程郎玉下巴贴靠着叶忍冬,擦掉他额头的汗。 程立民在门开的一瞬间挤了进去。 钟灵秀只好当个人,将稳夫送出去又递了谢银。「辛苦了。」 「没什么,你家的娃娃都怪,还长得俊俏。」 叶忍冬仰头问程郎玉:「相公,二嫂他们是不是今天得回去?」 程郎玉亲他眉心。「嗯,要回。」 「二嫂见不得风,让他坐老大夫牵回来的马车。」叶忍冬问道。 程郎玉有无不可地点头。「好。」他侧脸挨着程元卿小朋友的脸。「那咱们小乖乖就让阿爹抱着回。」 叶忍冬展颜。「你还没抱够啊。」 程郎玉也笑,温温润润的。「怎么抱得够?」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还想来几刀? 窄小的房间里, 颜桐半阖着眼。脸上蹦起的青筋现在还能看得清楚。豆大的汗珠缀在额角,将濡湿的黑髮留在脸颊。 气息沉沉,根本就不像他被抱回来时的那么轻松。 程立民着急着进去, 连抱出来的两个孩子都没来得及看。 他踉跄一下, 趴坐在床沿:「夫郎,你感觉怎么样?」 即便是外表看着再憨实的汉子,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也不免露出慌张与担忧。有些颤抖的手着急的去找颜桐的手握紧,配上担忧的眉眼, 平添了几分脆弱。 颜桐眼睫轻抬,手指戳戳汉子的脸。「怕什么?」 程立民拉着颜桐的手埋头捂脸,闷闷道:「你要好好的。」 颜桐又戳两下:「呆子, 说得跟我要死了一样。」 「呸呸呸!别乱说!」程立民瞳孔紧缩, 身心都绷紧。 「好,不说。」颜桐脸色苍白,眼皮子愈发沉重。「我困了。」 程立民蹲在床边守着,放低声音道:「夫郎睡吧,我守着你呢。」 * 在镇上吃了午饭,下午太阳落山,程郎玉将马车牵出来停在铺子门口。 颜桐已经睡着了,程立民抱着被子将车厢里舖了一层。接着才将人抱出来。 「大嫂, 你回去吗?」叶忍冬跟钟灵秀并排站着, 看程立民来回忙碌。 钟灵秀翘了翘嘴角, 背着手道:「我去找我相公。」 叶忍冬也跟着弯了弯眉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注意安全。」 残阳坠在西边,镇上的喧嚣渐渐远去。 挥别钟灵秀, 叶忍冬跟程郎玉并排坐在马车外面, 甩着小鞭子哒哒哒地回家。 「夫郎, 幕笠摘了吧,闷得很。」程郎玉道。 叶忍冬解开绳子,将幕笠揭下放进背篓。 马车摇摇晃晃,叶忍冬坐得累了,侧身靠在程郎玉的身上。 「啊呜!」怀里的小傢伙捏着拳头扑棱。 叶忍冬见他抱高些,侧脸贴贴圆胖胖的小脸蛋。「崽崽醒了。」 程元卿小朋友手张开,贴在叶忍冬的脸上。「啊!」 「叫爹爹。」叶忍冬嘴唇叼住小爪子轻抿。「叫爹~」 小傢伙乐呵呵露出牙齿没长全的牙床。「唿噜!哒!」 叶忍冬冁然一笑。「哒哒哒,马儿跑。」 程元卿小朋友小手一挥,打在程郎玉的背上。手手打疼了,他顺势看去,发现是另一个爹正看着自己。他乐得小手乱扒拉。「哒哒!」 第192页 程郎玉单手从叶忍冬怀里将人抄起,抱坐在自己腿上。 小傢伙面对高大的马,小身子乐得一扭一扭的。「哒哒!呜啊哒!」 叶忍冬嘴角翘着,趴在男人肩头。葱白的指尖伸出去逗他。 不经意注意到侧后如浓墨般的乌云,以及乌云映衬下绿得发黑的树叶。叶忍冬手指张开迎着风。 「怕是要下雨了。」 程郎玉:「那我们快些回家。」 此时已经进了村,程郎玉将马车牵到祖屋门口,他轻敲车门:「二哥,到了。」 「好。」里边程立民答。 叶忍冬站在旁边,帮忙将车门挡着。程立民将熟睡的颜桐抱下车。 马车里的背篓里,两个小娃娃睡得正香。 叶忍冬从程郎玉怀里接过小傢伙,对程郎玉道。「相公,你帮忙。」 他笑看前面已经进屋的身影:「还真是,自己的娃娃都能忘了。」 「哎?这是?」夫夫俩带着三个娃娃进屋,刚踏入门槛儿就被老太太看见了。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崽崽?」谭春柳就看见个程立民抱着人进屋的背影,听见声儿出来,入目的就是程郎玉端着个铺着毯子的大背篓。 「二嫂的。两个,小哥儿跟小汉子。」叶忍冬笑道。 「真的!」老太太急忙过来。见两个睡得正熟的奶娃娃,谭春柳一下子笑开。「真好,真好啊!」 她激动得走来走去,又是看看小孩又是抚掌。 「虎子!快去你二奶奶家把你奶奶叫回来。」老太太赶忙对带着元宵好奇探头的虎子道。 「好嘞。」虎子带着小元宵一阵风似的跑远。 「哥哥,我们又有弟弟了耶!」元宵宵说出的话顺着跑的步子一颠一颠的。 「是啊,以后元宵带他们玩儿。」 「好哦。」元宵奶声奶气道。 山林婆娑,云层翻涌。天边的乌云压得更近了些。叶忍冬看了看天色,指尖勾勾程郎玉。 「阿奶,我们先回家了,等会怕下雨。」程郎玉手心一痒,攥紧叶忍冬的指尖。 「回吧,带把伞走。」谭春柳抱着小崽崽,对他两个道。 程郎玉点头应是,进屋拿了把油纸伞出来。 「阿奶,我们过几天再来。」 「路上慢些。」谭春柳道。 出了院子,叶忍冬喊道:「好。」 路只走了一半,远远地就能看见山间的白雾流动,被风吹成丝滑的绸带。 没有预兆的,叶忍冬眉心接了几滴雨。他手掌护在怀里的小人脸上,忙道:「相公,快撑伞。」 程郎玉上前一步将叶忍冬挡在身前,撑开伞。 不消一会儿,伞面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变大。雨滴在伞面凝聚成一道道雨注倾泄而下。 「相公,走快些。」叶忍冬护着小傢伙,看到程郎玉几乎全裸露在外边的身子不免担忧。 程郎玉侧身,揽着叶忍冬步子迈大:「没事。」 布鞋踩在蓄积起来的水坑里,顷刻间湿透。夫夫俩却顾忌着怀里的娃娃,一心加快步子回家。 一刻钟后,夫夫俩到了山脚。 身上被雨水濡湿,衣摆沾着泥浆重重地缀着,春衫贴在身上,薄薄一层。整个人身上都是黏煳煳的,半点不舒服。 两人推开院门进屋,直接奔向卧房。 程立身眼尖,在堂屋玩儿着就见到程郎玉进屋的背影。他道:「哥,我先回家了哦。」 程郎玉闻言,又从卧房退出来把伞交给他。「拿着,祖屋带过来的。」 说完,他抹掉脸上的水珠,回屋去换衣服。 叶忍冬将程元卿小崽崽放在床上,襁褓解开,芝麻团儿似的小傢伙双手举高,抓住翘起来的小腿儿。像个翻了面的龟。 叶忍冬摸摸他圆鼓鼓的小肚肚。温声道:「小崽崽有弟弟妹妹了,是不是高兴呀?」 「啊呀!」程元卿眼珠子清澈透亮,顺着叶忍冬给他穿衣服的手转动。 小手使劲握成拳,藕节似的小手臂肉肉的。啊啊呜呜地乱说一通。 叶忍冬给他换上自己做的小衣裳,将他重新包起来。「乖乖。」 程郎玉则进门就在衣柜边捣鼓,将衣服拿出来披在叶忍冬身上。 「夫郎,你先穿好衣裳。」程郎玉边说,边将小崽崽接过去。 「啊呜!」程元卿小朋友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程郎玉一个手臂将他稳住,声音低沉:「啊呜。」 「啊!」 叶忍冬笑看父子俩嬉闹,自个儿脱掉湿了的外衫。 程郎玉就靠坐在床头,逗着娃娃,看着自个儿夫郎。 叶忍冬现在身子愈发好了,气色红润,甚至看着还长高了些。尤其是圆圆的小脸,看着温柔得很。不算胖,除了肚子上覆盖着一层软软的肉,其余地方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好。 叶忍冬余光瞥见男人的眼神儿,心里一惊。 他急急忙忙穿好衣服,从他怀里抱着小崽子就想出门去。现在的相公愈发惹不得了。要不是带着小崽崽,他那小身板儿根本承受不住憋了那么久的饿狼。 程郎玉轻笑,长臂勾住逃跑的人的腰肢:「夫郎,跑什么呀?」 腰间被捏了捏,叶忍冬身子一软。红着脸没答。 「又不会吃了你,不怕。」 第193页 叶忍冬抬头瞪他一眼。「那怎样才叫吃!」 前些日子,自己一天都没能下过床。甚至于小崽子都被他抱到隔壁屋去睡了一觉。 「这样。」程郎玉盯着叶忍冬,不动声色地低头。勐地一咬,叼住猎物的后勃颈。 叶忍冬一抖:「唔!」 程郎玉捂住程元卿小崽崽的眼睛,优哉游哉品尝得手的猎物。 半响,叶忍冬眸子全是水色,张着红唇轻喘着靠着人。「相公,你欺负人。」 程郎玉捏捏他耳垂,眸光潋滟:「我只欺负夫郎。」 叶忍冬:「哼。」 「走了,出去了。」叶忍冬将小程元卿塞到程郎玉怀里,自个儿出去。 「喵呜!」大黑从厨房的柴垛里出来,细软的毛髮沾得全是灰尘。 「嗷。」小狼竖着耳朵从院子外跑进来,跟小黑挤挤挨挨着想跟它玩儿。 「呋——」 「嘤!」小狼躲开大黑的爪子,侧头捂着自己的嘴。 「身上都打湿了,快进来!」 「嗷呜呜。」听了叶忍冬的声音,小狼吚吚呜呜跑过来扯叶忍冬的裤腿。 叶忍冬被拉着带到院子,他疑惑道:「怎么了?」 「相公!狼怎么了?」叶忍冬裤腿的拉扯加大,他险些站不稳。 程郎玉几步过来,大脚踢踢小狼屁.股。「你松开,带我们去。」 「松开!」程郎玉强调。 小狼悄悄看他眼,又甩甩尾巴。带着人往外边走。 雨还在下着,绵绵细雨像挂在半空的蜘蛛丝,小了些。 叶忍冬将怀里的娃娃放进屋,自己又转身跟出去。 戚九站在屋檐,耸了耸鼻尖。随即目光凝重一下子蹿出去。 程韶跟程宝儿抱着小兔子回头。程韶歪着头迷惑:「人呢?」 安静的云水河边,程郎玉将叶忍冬护在身后,戚九几下踩着台阶站到程郎玉身边。 只见清澈的云水河中,垂落在水面的树干上勾着一个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看不太清这人长什么样。但那浮动在水中的血红,也能知道这人没准儿是死了的。 「夫郎!你先回去!」程郎玉肃着脸起身,牵着叶忍冬进屋。出来时顺带从自家柴房拿出个棍子。 叶忍冬站在门后,将两个想要跟着出去的小傢伙挡住。 「阿嫂,大哥去哪儿了?」程韶仰头问道。 叶忍冬拍拍他两个的小脑袋。「没什么事儿,咱们在家等着。」 过了会儿,程郎玉推开门道:「这人我先送到涂大夫那去,天快黑了,你在家好好待着,门锁好知道吗?」 叶忍冬看了看男人,点点头。 趴在男人肩膀上的人面容藏在乌黑的长髮下,撕开的衣裳露出的伤口发白。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背上,能看到他轻微的唿吸。 「相公,你等等!」 叶忍冬飞快跑进屋,找了程郎玉干活的旧衣裳盖在人身上。「相公,你快去吧。」 「好,那你等我回来。」 话落,程郎玉就飞快往村子里赶。戚九跟在他身边,像个小鹿一般守在左右。 叶忍冬拧着眉将两个小孩拉进屋。 「小狼,快进来,我关门了。」叶忍冬说着,一道灰色的影子蹿进来。他将门关上,落锁。 云水河里的人,那应当是从上流扔下来的。或者是直接扔在这里的。 但不管怎样,现在不适合跟着程郎玉出去。 天色暗淡,小院亮起了灯。 程郎玉将人放到涂大夫家后,自己就往家里赶。那人身上的伤口很深,看着像是刀砍出来的。最致命的伤在腹部。 不过好在他掉进河里没多久,求生欲又强,涂大夫能救。 程郎玉担心的是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前面。 「嗷呜!」这声音是在威胁,吓退敌人。 程郎玉心中一紧,瞬间宛如脱弓的箭飞驰,直往家里跑。 破门而入,骤然对上叶忍冬的视线。 叶忍冬笑着对他张开手。「相公,你回来了。」 程郎玉喘着粗气:「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叶忍冬慢慢闭眼。「我没看见,不过狼叫得声音大。」 戚九落后一步进门,眼睛扫过门外边的划痕,眼神一暗。「蛇?」 叶忍冬觉得他俩神色凝重,不解地让开路道:「先进来吧。」 程郎玉敛了神色。「夫郎,我饿了。」 「煮好了,就等着你回来吃饭呢。」叶忍冬盛饭,「相公,来端菜。」 揭开锅盖,热气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冒出来。 程郎玉道:「我来,你别烫到。」 叶忍冬顺势去端菜。「相公,那人是谁啊?」 隔着朦胧的天色,程郎玉温声道:「不认识,不过有些像南边的武将。」 「武将?」叶忍冬放下手里的碗,「咱们跟那边隔着云山呢,怎么会有武将跑这么远?」 程郎玉将饭盛满,搁到叶忍冬的身前。「没听说南边的战事怎么样,但他那身打扮一看就是行伍中人。」 程郎玉给叶忍冬夹了菜:「先吃饭,咱们明天过去看看就是。」毕竟是自家救上来的人,光扔给涂大夫也不道德。 叶忍冬小口小口塞着米饭,默默点头。 第二天一早,夫夫俩先在地里忙活了一阵。接着又往山上去。 第194页 程郎玉将小傢伙背在身上。拿着锄头给阳坡种植的丹参松土。 叶忍冬则将去年扦插的金银花还没盛开的花朵採摘下来,轻轻放进身后背篓。几个孩子则背着布袋子,跟在叶忍冬身后帮忙。 午间在山上吃完午饭,又干了一会儿,夫夫俩才带着四个娃娃回家。 叶忍冬换成那身月白色的衣裳,将蹬着小腿儿的程元卿崽崽抱紧。 「啊呀!」小崽崽的手乖乖搂住叶忍冬的脖子,肉嘟嘟的小脸蛋靠在他脖间挤出肉肉。 程郎玉用细软的帕子将他嘴角的口水擦去,道:「走吧。」 锁了门,程家一共五口人往村子里去。 戚九紧跟在叶忍冬的身后,高高举着手逗着小崽崽。奶声奶气的笑意迴荡在田野间。 叶忍冬抱了一半的路,程元卿被他阿爹接过。 程郎玉跟拎着小麻袋似的,轻轻松松将他挂在自己胸前。 不多时,叶忍冬几个先到了祖屋,小孩待在这边,程郎玉则带着叶忍冬以及钟灵秀、程立身往涂大夫家去。 「你说你们昨天救了人?」钟灵秀问道。 「嗯,在河里看到的。」 程立身问:「就不怕他是个坏人?」 「相公说是行伍中的人,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难,身上被划开又扔到河水里。」叶忍冬跟钟灵秀并排着走。 「这里怎么会有行伍之中的人?」钟灵秀眉头一皱:「难不成打过来了?」 叶忍冬摇摇头。 「涂大夫在吗?」程立身推门而进。 「涂大夫?」 「程立身,老子才睡下,你再叫!」左侧的房间里,传出老者骂骂咧咧的声音。 「哦。」程立身捂嘴。「咱们直接去看,老涂肯定昨晚照顾人了,起不来!」 程立身熟门熟路往病人待的房间走。 推开门,深灰色被子底下的人睡得正熟。唇色苍白,干得起皮。但气色看着比昨天从水里捞出来的好多了。 「就是他啊?」程立身道。 钟灵秀站在门边,视线落到床上那张脸上。 「是个汉子?」钟灵秀道。 程郎玉点点头。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人长啥样。昨天晚上过来,他扔下人就回去了。 「咦?这人怎么跟二嫂长得像?」 「怪说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确实好像啊。」叶忍冬拉着程郎玉的手,让他看看。 「颜桐家里没谁在军营,应当是巧合。」钟灵秀英气的眉头一皱。 「回去问问二嫂。」程郎玉道。 跟颜桐长得像也就罢了,还是掉在自家面前的河里。就怕救了个不该救的人,连累家人。 程家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床上那人倏地睁开眼。「颜桐?」 「醒了?」 「谁?」 「还挺警醒的。」戚九甩着小腿儿坐到床沿。 「你来干嘛?」戚九开门见山道。 那人眼睛微眯。「你是,戚宴?你不是死了吗?」 戚九撇撇嘴。「你来干嘛?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男人身上绑满了绷带,眉角被削去了一块。配着那张跟颜桐差不多的妖冶脸蛋,是个兇残的病美人。 戚九抿嘴,眼睛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末了,戚九胸有成竹道:「你是来找颜桐的。」 男人瞳孔骤缩,又飞快恢復原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问问你,那个戚家的人还有活着的没?」戚九像问陌生人一般。 「你是说你那个弟弟?」男人唇角微陷。眼里都是逮住小孩弱点的欣喜。 戚九不耐烦地站起来。「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说着,他就往外边跑。 「喂!」 「小伙子,是不是还想再来几刀。」涂大夫打着呵欠出来。看床上包裹得严实的汉子半撑着身子起来。 床上的人强撑的表情骤然消失,瞳孔逐渐涣散,又慢慢深睡。 「啧,一个个的就趁着身体年轻,使劲儿折腾。老了才知道厉害!」涂大夫摸了把鬍子,背着树皮老手去院子里弄这人的药材。 * 祖屋 颜桐躺在床上逗弄小孩,门外轻响,叶忍冬跟钟灵秀进房间里去。 「二嫂。」叶忍冬道。 「来玩儿哦,瞅瞅,他们跟小猫崽子似的。」颜桐将手边的小汉子递出去。 叶忍冬接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钟灵秀抱着另一个哄了哄,三个人慢慢聊起来。 说到程郎玉昨天救了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颜桐也茫然。「我家里的几个兄弟不都在家吗?」 「不过好几个在县里,我也很久没见过了。」颜桐随口说道。 叶忍冬点点头。「就是他看着跟二嫂像。」 「我倒要看看去。」颜桐说着,眉眼飞扬掀开被子想起身。 钟灵秀连忙按着被子。「得了吧你,还是好好窝在床上玩儿崽崽吧。」 「也是有孩子的人,身体必须要好好养着。」 颜桐长嘆一声。「我都快长霉了!」 钟灵秀将他儿子放在他手上。「还长着呢,够你再轮流多长几次。」 叶忍冬坐在一边抿唇笑。「那人身上的伤重,二嫂一个月之后去看,也应该是在的。」 第195页 颜桐笑笑。「说得像是我没见过男人似的。」 钟灵秀挑眉:「可不?」 叶忍冬展颜,他就喜欢看着大嫂、二嫂嘴上不饶。 * 在祖屋待到晚上,叶忍冬被程郎玉接回家。 暮色四合,叶忍冬抱着程郎玉的腰,蜷缩在床头。他声音软糯着问道:「相公,你下午又去哪儿了?」 程郎玉哄着小崽崽。侧头亲了叶忍冬的眉心。「去了涂大夫那里一趟。」 「又去了?那人醒了吗?」叶忍冬扒拉难得分着人坐直。锁骨处的红斑斑点点。 程郎玉给他拢了拢衣裳。「醒了,但我去的时候又睡了。涂大夫说医药费那人自己会给,咱不用操心。」 叶忍冬小小打个呵欠。跟小崽崽并排靠在男人胸膛,朦朦胧胧道:「那咱们这儿会有危险吗?」 程郎玉点点他的鼻尖。「安全着呢,你放心。」 叶忍冬眼角濡湿,浸出眼泪。「相公,我困了。」 程郎玉瞥一眼已经睡得天昏地暗的小猪崽子,圈着叶忍冬轻拍。「睡吧。」 现在五月,地里的庄稼要看顾着浇水,施肥。山上的药材也要松土,时常上去看看。夫夫俩没多少闲时。 这天,午间叶忍冬先回家。 天气正热,叶忍冬抱着小崽崽坐在屋里休息。程郎玉则忙着地里的活儿。 「喵嗷!」大黑从院子外进来,嘴上还叼着不知哪儿找来的青蛙。 戚九忙追上去。 大黑一惊,嘴上的青蛙掉落,一蹦一跳飞快往没人的地方跑。 「回来,外面热。」叶忍冬喊道。 「啊呀!」怀里的程元卿小朋友也跟着喊。 戚九听话,听得奶声奶气的音。腿儿自动转个弯儿进屋。 「爹爹!」 叶忍冬沖他招招手。「阿九,过来我看看。韶哥儿,宝儿也过来。」 三个小孩并排站在一起。叶忍冬笑道:「阿九长这么快!」 程韶转身,直接与小了两岁的戚九平视。「呀!阿九跟我一样高!」 「咱们韶哥儿七岁了吧。」叶忍冬摸摸他脑袋上跟小包子一样的髮髻。 「嗯,七岁了。」 「阿九五岁,宝儿五岁,该分席了。」叶忍冬收回手,重新环在程元卿小朋友的身边。 程元卿肉手手抓着叶忍冬的大拇指往嘴里塞。「啊呜!」 叶忍冬给他擦掉嘴角的口水,拍拍小崽崽的屁.股抱着他站在腿上。 程郎玉进屋,将草帽挂在院子里的枣树上。端着凳子坐在叶忍冬身边。 「是该分席了。」 「阿九,你陆爷爷想你了,不回镇上住吗?」程郎玉随口问道。 戚九嘴一噘,那泪珠子瞬间滚下来。「呜呜,阿爹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只见新人笑……」 程郎玉额角青筋动了几下。「词儿不会用就别用!」 「呜呜呜,啊呜……」怀里的小崽崽也跟着哭。弱胜弱气地抽噎,眼珠大滴大滴往下落,看着伤心极了。 叶忍冬忙抱着拍,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咱小乖乖不哭。不哭,都是七个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 戚九嘴角也不瘪了,绕在叶忍冬身后转圈圈。「乖乖不哭。」 「呜呜。」就这么两声后,嫩白嫩白的小崽子眨巴着被泪水沖刷得更干净的眼珠子,咕熘熘转悠。 「啊呜!」 程郎玉瞅着戚九笑。「不想回就直说。」 「不过咱们家也该建一间屋子了。」 当初院子修得大,但手头没多少钱,只有两间卧房。现在正好可以再在边上加上一间。 不然以后小乖乖长大了,也没多大的地儿住。 不过家里余钱不算多,叶忍冬问程郎玉道:「相公,要建吗?」 程郎玉道:「就一间房子,明天去镇上找石金山说说,没几天就能弄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程安梅 家里原先一百多两银子, 后面又是买地、又是看病的,也花了七七八八。 现在统共还剩五十多两,要单建一间房子是够的。 正好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预留了空间, 在现在三个孩子住的地方, 正好再建。 「阿爹,我们有银子。」程韶一听到说建房子,就拉着程宝儿跑到两人跟前仰着头巴巴望着。 戚九甩着小手也站到旁边。「兔子挣了好多钱。」 程郎玉大手连着三个脑瓜子随意一拍。「你们那点还是不够的,自己留着用吧。」 程韶抿抿嘴, 可多了,肯定够的。 他怕大人不相信,自己跑进屋, 爬上床头翻找到一个绿色的钱袋子。 「大哥, 给。」程韶将钱袋子递上。「够的,修房子。」 「不要你的。」程郎玉道。「现在多存钱,以后留着你自个儿用。」 自家修房子,再怎么样也是用不到小孩出钱的。 程韶咬唇,大哥太兇了。他又看向笑对着他的叶忍冬。「阿嫂,那给你。」程韶小爪子抓着钱袋子塞进叶忍冬的手里。 程宝儿有样学样,见他哥哥这般做,自己也兴沖沖跑回屋拿出自己的小金库。 「阿嫂, 给!」小女娃脆生生道。 叶忍冬轻嘆一声, 摸摸他们两个的脑袋。「咱家还有钱, 用不上你们的。」 第196页 「可是我想给。」程韶眼巴巴地看着他。 程郎玉慢悠悠道:「收回去, 以后问你们要。」 「真的?」程韶像是确认般问。 「嗯。」程郎玉将小娃娃抱到自己身上。 叶忍冬淡笑着看两个孩子往屋里跑去放银子,余光瞥见一直蹲在边上跟程元卿小傢伙玩儿的戚九。 突然问道:「阿九, 你是不是好久没去镇上了?」 戚九被小傢伙攥紧的肉手甩甩, 随意点头:「镇上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叶忍冬点点他眉心:「那你就不去看看陆大夫。」 戚九双手杵着小脸, 眼帘一抬。「行吧,这次跟着你们去镇上。」 这事儿说完,叶忍冬想到颜桐现在的情况,对程郎玉道:「相公啊,我们拿几个鸡蛋送去祖屋吧。」 「咱家鸡生得多,正好送点过去。」 程郎玉:「那我去捡。」 「别了,我去就行。」叶忍冬站直身子,双手高举伸个懒腰。像猫一样显现出衣襟下细窄的腰线。 「我拿篮子!」程韶放了东西出来正好听见这句,立马乐呵呵跑开。 「我也去!」程宝儿甩着小辫子,挥着小手,「哥哥,等等我!」 叶忍冬带着笑意,绕过院中的两棵树。纤细的手指牵着围栏上的门绳绕个几圈取下来。 他人还没进去,里边的鸡鸭叽叽嘎嘎挥着翅膀跑来。豆豆眼就看着叶忍冬,眼里全是对食物的期待。 叶忍冬快速闪进去拉上门。 他双手挥散鸡鸭,疑惑地走向搭着棚子的地方。那里放着两个烂了的盆子。 「这不是还有吗?」只见中间一道细窄裂缝的木盆中堆了半高的混着米糠的青草碎。 「是不是想吃肉肉了哦。」程宝儿隔着老远的声儿传来。 叶忍冬躬身往低矮的棚子里的钻。 棚子是木棍上搭着编织的茅草,里面还放着木柴。因为是靠着树搭建的,树荫底下更显得里面昏暗。 叶忍冬眨眨眼适应了下,才继续往里走。 里面放了一排的鸡窝,是竹子编的,鸡窝里塞着稻草。松松软软的,看着很是安逸。 叶忍冬看扫过里边那窝里还蹲着的老母鸡,很是欣慰。再粗粗一眼看向其他地儿,另外三个窝里不下于十个蛋。 鸡蛋鸭蛋都有。鸭蛋偏白,一个手勉强包住,鸡蛋带着些橘色,手裹住还有不少空余。 「阿嫂,我们进来了哦!」程韶说着推开门进来。 这时,叶忍冬身边的老母鸡咯咯哒地开始放声叫着。 叶忍冬站着没动,等它出去了。才继续动作。 一手拿了两个,叶忍冬将手伸出棚子递给外面的小孩。「慢些,别摔坏了。」 「知道的,阿嫂。」程宝儿吭哧吭哧道。 叶忍冬喜欢捡鸡蛋,有种收穫的满足感。一连来回五回,篮子铺满了一层。 「好了,留一个在里面。」 「你们让开些,我出来了。」 叶忍冬放低身子,俯身念叨。「棚子确实矮了些。」 出来后,他满意地看着那篮子里的鸡蛋、鸭蛋。规规整整被分成两半。一般白,一半黄。一个赛一个的圆熘。 「走吧,出去了。」叶忍冬拎着篮子。 围栏里全是树,有山上移栽下来的梨子、桃子,杏,还有山杜鹃。 现在五月,花期已经过了,指甲大小的果子高高挂在枝头。有些三两个挨在一起,有的独独占了一个枝丫。长势都不错,多的不下于二三十个。 欣欣向荣的。 「等会咱们来疏疏果,好让它们长大些。」 程宝儿看着后边跟着的鸡鸭,她跑到前面:「我去挖地龙,它们饿了。」 叶忍冬挎着篮子将围栏关上。「去吧。」 他又问戚九道:「去镇上想坐马车还是走路?」 那马车是因为戚九才交到程郎玉手上的,加上戚九之前因为有他,送回去了就能很快回来。所以现在他人在这边,马车也栓在祖屋。 「马车。」戚九果断道。去肯定是要带小程元卿崽崽的,走路哪有坐车快。 「那行,正好将鸡蛋顺带送去。」 * 两天后,正值大集。 夫夫俩赶车去镇上,程韶跟程宝儿留在祖屋跟元宵宵玩儿。 到陆大夫的铺子门口,程郎玉把马车停了牵到一边去停着。 叶忍冬则带着戚九进门去。 铺子里,放在门边的桌子摆得歪歪扭扭,里边的人尤其的多,挤挤挨挨。叶忍冬站在门边,怀疑下脚都困难。 戚九拉拉叶忍冬衣摆:「要不我们等会儿再来。」 叶忍冬拉着他侧后。 「相公,今天好多人。」 铺子里吵吵嚷嚷的,叶忍冬怀里的小崽崽都瘪起了嘴。「乖哦,崽崽乖。」 叶忍冬安抚着他,将人抱离门边。 视线不经意一扫,陡然看见个略微熟悉的身影。脸色苍白,脸颊凹陷,身子瘦削得能看见骨头。 「这是,姑姑?」 「相公,你快看是不是?」叶忍冬拍拍程郎玉,指着里边道。 姑姑叫程安梅,排行老二。早年就嫁去了隔壁镇上。今年过年,姑姑还回过家一趟。 叶忍冬从嫁过来到现在,也统共见过她两次。但他印象中的大姑跟程家人一样,面白又慈祥,看着虽然瘦削,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的。 第197页 所以乍然见着这么个五官有些相像的,也不敢确定。 程郎玉比叶忍冬高点,抬眼就能瞧见人群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女人。 「是,夫郎你就坐在门边,别乱走。」程郎玉将他按在门边的凳子上,面带忧色扒拉开人群将里边的人搀扶住。 「姑?」 程安梅身上疼得厉害,意识模煳,一时之间还没听清这话。 直到手臂上搀扶过来一只手,程安梅才抬头看向人。 瞳色暗黄,眼神浑浊。认了几下才认出人来。「玉小子啊。」 「嗯,姑你这是哪里不舒服?」程郎玉问她。边扶着人去门边。 叶忍冬见人过来连忙直起身让开:「姑,坐这儿。」 「冬哥儿啊。还有你家的小娃娃。」程安梅牵着嘴角笑道。「来这边看个病,没想到能遇到你们夫夫。」 这话说着,她眼中闪过一阵苦色。 「前些时候来不是还好好的吗?哪儿不舒服?」叶忍冬神色担忧。 戚九立在一边乖乖的。「要不要直接先找陆爷爷看?」 「我拿着签子呢。」程安梅甩甩手里的木籤子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肚子疼,吃也吃不下,这不就成这般了。」 「那你一个人过来的?」程郎玉突然出声。 语气虽是淡淡的,但叶忍冬听出来一股子怒意。 程安梅一愣,随即苦笑道:「是啊,一个人。这不是那边治不好吗。」 「那姑父呢?」程郎玉面色黑沉沉的。 叶忍冬拉拉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太兇了。 程安梅却是摇摇头。「提他做什么。我就是这点小病,你们回家别跟你阿爷说,知道吗?」 程郎玉语气放缓了些道:「那表哥他们呢?」 程安梅抹掉额头的细汗。「他们忙,哪有什么时间。」 程郎玉瞬间降低气压。 「三十六签。」那边有人叫。 程安梅听到自己,撑着桌子起身,额头又涌出汗水。「到我了,你们忙你们的。姑姑我自己来。」 程郎玉搀扶着她的手进小门,默不作声的,但行动却坚持。 叶忍冬抱着娃,衣摆上牵着一个也跟上。 他目光落在姑姑的双腿上。 裤管空荡荡的,看着肥大不已。 程安梅本来还坚持着走了几步,可走着走着还是将重量放到程郎玉身上。 叶忍冬看着眉眼有些忧色。姑姑的双腿在发抖,连路都走不稳了。那她是怎么从隔壁镇上过来的,而且还没个家人陪着。 老一辈的都喜欢省钱,要是说坐马车,指定是不会的。怕是牛车都不一定。 叶忍冬视线往上,注意到他那双满是茧子的手,粗糙得比涂大夫的老树皮手看着还差。上面的口子大大小小布满每个指尖。 以前她人还精神着,也没注意她手上怎么样。而姑如今这样,叶忍冬不得不多想。 进了屋里,陆大夫靠在椅子上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等着下一位病人。 乍然见到程郎玉,还以为是他又有什么毛病了。 结果瞧见他搀扶的人,摸鬍子的手一顿。「这是?」 程安梅坐下,陆大夫看诊。戚九就观察着老大夫的眼神。 还行,有的救。 「这病多久了?」陆大夫问道。 程安梅一顿,看了看夫夫俩,还是道:「半年有了。」 「半年?拖了这么长。」陆大夫眉头紧皱,两边的白眉都连成一条线了。 程安梅无力笑笑。「能活着就活着,谁想早死啊。」 陆大夫摇摇头:「为省那点钱财,小病都拖成大病了。」 程郎玉扣着指尖。大姑家是兄弟几个里最拔尖儿的,年节时候过来,穿得、戴的哪样不好。 他看着自家姑姑打着补丁的衣裳,心里瞭然。 怕是以往那些只是表面上的。应当是为了稳了爷奶的心。毕竟姑姑算是远嫁,难得回来一次,做儿女的也不会想让家里人担忧。 程郎玉:「这病好治吗?」 陆大夫神神秘秘道:「说好也好,多吃几幅药的事儿。就是拖的时间长,自己遭罪不少。」 程郎玉稳了心,对程安梅道:「姑姑要不去祖屋坐坐,玩几天再回去。」 叶忍冬也觉得是,跟着劝说。「那边过来也费时间,趁着机会刚好可以去。」 「我好些了再去。现在还是不要了。」程安梅疼得不舒服,但还是坚持不去。 家里二老年岁大了,受不得什么刺激。 第92章 那不行,揍死他 「这是药单子, 去抓药吧。」陆大夫将单子推了推。 「我去!」戚九抓过方子往外边跑。 叶忍冬跟程郎玉对视一眼。叶忍冬搀扶着程安梅出去。 程郎玉留在里面。 陆大夫轻嘆一声:「她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吃饭不均加上劳累过度,持续个几年,人怎么能受得了。」 「要治好啊, 还需要从根儿上治。饭食吃饱, 活儿也少做。」 程郎玉点点头。「谢谢陆大夫,我知道了。」 「嗯。」陆归鹤摆摆手。 程郎玉出门,药已经捡好了。 程郎玉看看戚九,道:「去不去隔壁镇?」 戚九小手一背, 翘着下巴。「送大姑奶就直说。」 第198页 「行。」程郎玉道。 叶忍冬搀扶着人出了拥挤的铺子。他看着跟出来的戚九道:「阿九,你不多陪陪陆大夫?」 「不,看也看过了, 我跟着爹爹。」戚九小大人似的决定道。 叶忍冬翘了翘嘴角。随即看向自家相公。见他点点头, 叶忍冬才道:「姑,您不回祖屋,那我们送你回家吧。」 程安梅一听,急忙推脱。「哪里用得着你们帮忙,那边那么远,一来一回还麻烦,我自个儿回就是。」 「没事,我们家阿九有马车。对不对, 阿九?」 戚九扬起甜甜的笑意走到程安梅跟前, 双手拉着他袖子轻摇着撒娇:「大姑奶, 你放心, 我有马车哦!」 程安梅舔舔干涩的唇角,身体的虚弱告诉她, 现在别说是回去, 就是一个人撑着走两步路都不一定行。 她颓然般妥协道:「那、那就麻烦咱们阿九了。」 「嘻嘻, 不麻烦,不麻烦。」戚九将程安梅的手举着。「大姑奶,我扶着您。」 程安梅眼角红了一瞬。轻轻道:「谢谢阿九。」 程郎玉牵着马车过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一步步踩在程安梅的心里。她颤颤巍巍,有些站不稳。 叶忍冬见状,先将她扶上马车。 才四十多岁的人,短短半年时间,身形佝偻,白髮苍苍,像老妪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对她不好。 叶忍冬让戚九上里面先坐着,自己出来挨在程郎玉身边。他声音如常:「相公,我饿了。」 「好,咱们买些吃的。」程郎玉驾着马车转了个方向。 驶过二哥家的铺子,叶忍冬进去带了清粥跟包子馒头出来。 大嫂的方子做的吃的,闻着胃口应当就能打开一些。 他先将清粥端进去。「姑,吃点东西,路还长着呢。」 「姑没饿,你们自己吃。」程安梅闻到饭菜的味道下意识有些反胃。她摇摇头,脸色苍白靠在车厢。 叶忍冬看着心疼,用勺子餵去:「这是白粥,好歹垫垫肚子。」 程安梅有些无力地拍拍他。「冬哥儿不是饿了嘛,你快吃。」 叶忍冬咬咬腮帮子。「我喜欢吃包子,粥买回来不吃也浪费了。姑好歹帮帮我们。别可惜了粮食是不?」 老一辈的人比他们还重视粮食,就是稻田里还剩的最后一串稻谷也要捡起来。要是浪费,那是万万不可的。 「姑,你不吃,我们三都不喜欢这白味儿的粥啊。可没谁吃的,是不是阿九?」 「就是就是。」戚九一幅正经样。 叶忍冬做势就要端出去倒了。 程安梅不知哪儿来的劲儿,一下子爪子叶忍冬的衣袖,又无力地慢慢松开。 「姑吃还不行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程安梅道。 叶忍冬轻笑:「姑不吃,我真倒了给你瞧瞧。」 相公说姑姑现在不能多吃,但肚子里没东西人就不好熬。多少餵了小半竹筒,叶忍冬才放下勺子。「剩下的,咱们过会儿再吃。」 叶忍冬将东西收好,边观察程安梅的脸色。 他想起还有包子,对戚九道:「包子馒头在油纸里,阿九自己拿,给阿玉也拿一个。」 戚九蹲在车厢一角,看着已经半阖眼睛的程安梅。心想,百姓要过上好日子可是真不容易。生个病就能将家里给挖空。 「阿九,快吃。」叶忍冬摊开油纸,压低声音道。 戚九抓了个大馒头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鼓的,眼珠子瞪得圆熘熘的,活像屯食物的鼠。 「再来一个。」叶忍冬将唯二的包子给了一个他。「肉馅的,好吃。」 戚九也不客气,抓在手上。 叶忍冬看他可爱,戳戳小孩腮帮子,笑着合上油纸出去。 戚九拿下包子,两只手满满当当,也悄悄弯起嘴角。 剩下一个包子,叶忍冬塞进程郎玉的嘴里。 程郎玉装模作样咬了一层皮就递给叶忍冬:「夫郎吃,我吃馒头。」 「好。」叶忍冬将包子一分为二,又重新塞到男人唇边。幕笠底下,笑得晃眼。「相公,吃。」 一个肉包子三文钱,能抵上一趟车钱。 平日里叶忍冬都是买馒头,包子是程郎玉会买来给他。 分着吃,可比一个人吃着舒服。 * 大姑家就在饶关镇。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半天,才到这边镇上。 饶关镇比古梁镇小一点,没那边富庶。叶忍冬在进入镇上之后,就带着幕笠坐到车厢里去了。 倒是戚九觉得里面闷,自己跑出来坐在程郎玉边上,叼着路上顺手扯来的狗尾巴草,优哉摇着小腿。 「我还没来过这边呢。」戚九好奇张望,一边嘟囔。 「两边差不了多少。」程郎玉声音淡淡。 对饶关镇他没什么好印象,自家夫郎在这边受了这么多磋磨,见到他时,人瘦瘦小小的,只有骨头没有肉。 他现在每每回忆起,不是心疼就是痛恨。 戚九:「也是。看着还没咱们镇好看呢。」 程郎玉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将自家大姑送到一条巷子中。可掀开帘子,程安梅看看外面一僵。 叶忍冬回头也是一愣。随即飞快转头。 他倒是不知道大姑住的地方跟白家是一个巷子的。 第199页 叶忍冬背对着车厢门口,不自觉地扣紧指尖。 对面的大姑却缓缓摇头,有些颓然:「不在这儿的,在后巷。」 「后巷?」叶忍冬蹙眉。 那是那种地方啊。 程郎玉不知道后巷是个什么地儿,还是将马车赶着出去绕到后边的巷子。 「阿九,进来。」叶忍冬探出手,将戚九拉进来,放下帘子。 程郎玉甩着马车进去,见到那些花里胡哨的帐子飘纱,还有只穿着轻纱在外面揽客的人。 脸色简直是像在油锅里滚了,吓人得很。 本诧异于还有驾马车进来的大客,正准备招揽的窑姐儿哥儿们纷纷关上门。这看着不像是来寻欢的,更像是来寻仇的。 她们这些人命贱,杀了也就是杀了。可万般不能惹上这恶煞。 「大姑,在哪儿?」 程安梅虚弱地拍拍叶忍冬的手。「在最里边。挂着很多衣裳那家。」 叶忍冬将声传出去,乖乖坐在脸色有些难看的程安梅身旁。 怪说不得,大姑不让他们来。 程郎玉黑着脸一直到将人搀扶进屋。 这间屋子潮湿,墙角都映着水色。甚至还生了蘑菇。虽是泥地,但收拾得也算干净。 程郎玉将人背着进屋。 叶忍冬站在一边推开唯一的卧房门,一阵霉味儿屎尿味儿散发出来。 「姑父?」程郎玉看清床上的人,单手将叶忍冬往屋外轻推。 床上的人没回应,背上的程安梅哽咽道:「醒不来了。」 叶忍冬在门外牵着戚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程郎玉在里边温声道:「夫郎,去看看能不能做些粥食。」 「好。」叶忍冬找到事儿做,往剩下的一间屋子去。 脚步声离去,程郎玉刚找干净的地儿将程安梅放下。她就开始去收拾床。 程郎玉道:「我来吧。」 程安梅忙挡开他的手。「阿玉,家里没什么吃的了,你帮姑买些米面回来可好?」 程安梅将一把装满铜板的钱袋子递给程郎玉,眼眶微红。「大姑有些饿了。」 程郎玉看看床铺,还是点点头拿着出去。 大姑有她的自尊与坚强。 她是程家几个里脑子最会想的,也是最具个性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但她还想在晚辈面前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程郎玉也不是不知趣的人。 叶忍冬正好空手出来,巴巴看着程郎玉:「相公,没米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事,咱们先去买。」 程郎玉又架着马车将叶忍冬跟戚九带着出去。 「相公,大姑家怎么会这样?」 「还有,表哥他们呢?」 叶忍冬腰间一紧,被程郎玉抱上车。 「不知道,等会儿回来问问。」程郎玉关上车帘,又将跳上来的戚九往车厢里赶,才晃晃悠悠往外面去。 「夫郎知道粮食铺子在哪儿吗?」 「知道,出了这条巷子直走,然后左拐进正路。那边就是了。」叶忍冬回忆着有些模煳的记忆,凑到车厢帘子后边道。 「嗯,好。夫郎坐好。」 马车驶出巷口,叶忍冬隔着缝隙瞥见白家那条巷子的入口。长睫飞颤,心中紧巴巴的不怎么舒坦。 手中突然伸过来一只小手,叶忍冬看到戚九的包子脸上瞪眼歪嘴,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九脸抽筋了?」 「嘿嘿,那阿爹帮我揉揉。」戚九顺势道。 「这么大人了,揉什么揉!」程郎玉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忽的炸响在车厢里。 戚九一个哆嗦,满含怨气地盯着帘子。「哼!」 「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少生气,小心长不高。」叶忍冬柔声道。 「能长不高,现在全家就他最高。」程郎玉幽幽的声音又传来。 戚九背嵴一寒,乖乖巧巧重新坐回原位。小声嘟囔:「小气吧啦的!」 「你媳妇给人占便宜你愿意?」程郎玉隔着帘子聊。 「那不行,揍死他!」戚九张牙舞爪道。 「那不就得了。」 叶忍冬失笑摇头。「这哪儿能一样呢,戚九才多大。」 「也不小了,比七个月的小元卿不知大了多少天。」 「呵呵呵……」叶忍冬笑得眉眼弯弯,「相公你真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93章 程家人怎能被欺负 买完东西回来。 程安梅家里已经收拾妥当, 数不清的衣裳堆积在院里水盆里,等着人去洗干净。 叶忍冬看着绳子上晾着的衣物。 大多已经干了,正随风飘着。一半多是五颜六色的轻纱。不用想, 也知道是这后巷的窑哥儿、姐儿们的东西。 还有些是棉麻衣裳, 跟自家相公的衣裳差不多大。应当是些单身汉子的。 大姑就是靠洗衣谋生的吧。 叶忍冬默默拉紧程郎玉的衣摆,挨着围墙根儿绕开这些乱飘的衣裳。 「阿久,你看着马车里的弟弟。」 小崽崽在上车后就一直睡着,中途起来吃了点东西。出去一趟又睡着了。 夫夫两现在忙着, 熟睡的小朋友不用管,只需要看着就行。 「好。」戚九本就没出来过。 第200页 夫夫俩将买好的东西放下,叶忍冬去做些稀粥, 程郎玉则去帮着程安梅。 「大姑。」程郎玉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程安梅打断他的话,看着这个已经是一家之主的大侄子,有些喜悦地笑笑。「郎玉长大了啊。」 程郎玉帮着将躺着的大姑父抱起翻身。「早长大了。」 程安梅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嘴唇确实不知道如何抬起,只得垂眸将被子重新给人盖上。 「大姑在这边过得艰难,不如回家去。好歹爷奶还在,就算是我们做晚辈的孝敬,怎么也不至于现在这般。」 「况且, 你现在身体吃不消, 还有大姑父要照顾。」 程安梅苦笑, 撑着床沿坐下:「哪能这么容易的事儿啊。」 「我现在勉强能过, 用不着再麻烦你们的。」 程郎玉心中长嘆。 他道:「那家里几个哥哥呢?」程安梅几个儿子,都是个顶个的莽汉子, 就是卖力气, 也用不着他姑这么败坏身体。 这话问道心坎, 程安梅惨然。「罢了,既然玉小子想知道,那姑跟你说。」 程安梅看着自家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眼睛闭了半年还未能睁开。即便是她再注意养着,现在也瘦得像皮包骨。 她长嘆一声,拉着程郎玉到院中坐下。顿了顿,她艰难开口。 「这事儿啊,还真要归结到你那几个哥哥身上。」 「老大憨厚老实,但当初喜欢上个会钻研的媳妇,娶了媳妇后,愈发与我们离心。现在见我们老两口这般,早被那媳妇撺掇得分家。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老二嘛,祸端就在他这人。」 程安梅擦擦眼角的泪,哽咽道,「这小兔崽子不知道在哪儿染上那赌瘾,本来好好在镇上当跑堂的,后来赌红了眼。赔的钱越来越多不说,还被酒楼赶了出来。」 「输光了家当,甚至把我们老两口的养老钱连带着地契房契一块偷了去赌。」 「我们知道这事儿时,老头子一气之下闹上赌坊。」 「没想到他赌红了眼,爹娘不认。」 程安梅锤着心口,终究没忍住眼泪。「我至今夜夜做梦,那昏暗的赌坊啊,二小子歇斯底里。老伴拦不住,气得倒地上再也没醒来。」 「教子无方,终究是将我全家都赔了进去啊!」程安梅嚎啕大哭,双手捂脸。 「房子没了,铺子也落到赌坊手里。几个小子全都离了家去。就剩我们老两口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啊!」这声长吟如泣血,道出了程安梅憋在心里的难受与痛恨。 「若不是,若不是房里那个还要人照顾,我早一把刀将自己了结了去。也好过整日里浑浑噩噩,要死不活的日子。」 「大姑。」叶忍冬带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出来,小心地靠近程安梅。 他看了看脸色不怎么好的程郎玉,还有抱着小崽崽蹲在墙角的戚九。踟蹰着蹲在程安梅身边。 柔嫩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拍着程安梅的背。「大姑,日子会好起来的。」 来之前,大嫂、大哥二哥在店里忙,叶忍冬将程安梅的事儿提了一嘴。 大哥程立君当时就直接说。「老程家的人在家好好养着,没道理嫁出去了还要在外边受委屈,若是大姑在这边不好,就直接接回来。」 叶忍冬还记得大哥的威严。 那是一家之主说出的话,也是代表程家人说的话。 既然如此,在这边压弯了腰求生,还不如回程家,回上华村。再怎么样,肯定比在镇上勉强过日子要好得多。 叶忍冬抿唇,梨涡印出些许。 程郎玉将蹲着的糯米糰牵着揽到自己跟前,他劝说道:「姑,跟我们回去吧。」 他额头抵着叶忍冬的背,眼神发冷。 「既然那几个畜生已经跑了,这边什么都没有了,那您二老还不如回程家村。」 「即便是种个菜地,也比这里来得舒服。」 程安梅哭了会儿,不好意思地将泪水擦去。两个眼珠子里布满血丝。 还是拒绝道:「哪能再去麻烦你们呢。」 他俩现在就是个累赘,自己本就难,没必要连带着娘家也难。 程郎玉薄唇紧抿,没再出声。 叶忍冬手悄悄往后,贴在程郎玉脸上。手心的脸紧绷着,不用猜,就是不高兴了。 不过,相公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叶忍冬拉开腹部程郎玉的手。「我去看看火。」 戚九逗着小崽崽,抱着他也往厨房里走。 外面这些东西,程元卿小崽崽要少看。 花里胡哨的,伤眼。 午饭一顿清粥。吃完后,程郎玉就默默将车厢里边垫上被褥,把姑父抱了进去。 等到姑姑洗碗出来,无奈地看着程郎玉。「玉小子,你这样让姑怎么办!」 「能怎么办,快点姑,不然到家就晚了。」程郎玉道。 既然老大说带回去,那就带回去。 怎么安排,就看大姑的亲大哥,也就是大伯怎么说。 反正这地儿时不能住的。 程安梅见程郎玉眼神坚定,全是带她俩走的决心,只好拍着腿进屋收拾东西。「罢了罢了,姑拗不过你。」 院子里的衣裳人自会来取,房子的租金这月的也付了。至于那些个兔崽子,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第201页 她草草收拾好几身衣裳,就跟上去。 * 刚坐上车,还没出巷口。 只听一声马的轻叫,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 「郎玉弟弟,你来怎么也不给我们说说。」嬉皮笑脸的痞声传进耳朵。程安梅眼底悲戚。 何至于变到这种程度。 程郎玉没给人一点眼神,又驾着车开始往前。 「哎!表弟!你这是回去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现在马车拥挤了不少,叶忍冬隔着幕笠,看清跟在马车边嬉笑的两个。 身量高,但驼着背。像一根儿老拐杖。 脸上油腻腻的反着光,加上那刻意讨好的嘴脸,叶忍冬不免偏过头去看着程郎玉侧颜洗眼睛。 「滚。」程郎玉眼神兇恶。 马车旁的人趔趄,下意识顿住。 回过头来,又锲而不捨追上。 程安梅靠在在车厢,紧挨在自家老伴的身边。 她如何听不出那就是自己二儿子的声音。踏实勤快的汉子变得如今的油嘴滑舌,面色可恶,也是怪她自己教子无方。 她没什么力气般垂着肩胛,眼神涣散。盯着老伴的脸发呆。 当初,她是程家村嫁得最风光的人。是第一个嫁到镇上的人。可惜啊,或许上半辈子日子过好了,现在才从儿女身上将这好运收了回去。 儿女不要她们老两口,那她从今以后只顾着自己老伴就好。 「娘啊!阿娘!我是老二啊,娘啊!」 程郎玉见车厢里没什么反应,知道自家姑姑是对这人彻底死心。 他也没什么客气的,欺负他程家人,还真当程家没人了。 程郎玉一鞭子摔下去,抽了旁边追着马车跑的二人。 「敢跟着,就别怪我剁了你的腿!」程郎玉阴恻恻道。 「你!」 程郎玉又挥了一鞭子,用了大力气。 表哥什么的,既然不懂得孝敬父母,那就是烂泥。留着也污了鞋底。 叶忍冬倾身揽住程郎玉的窄腰,却不料被男人搂抱坐进他怀里。反正别人不认识自己。叶忍冬这般安慰着。 马车后,赌博夫妇没敢再追上来。 「你说说你,都怪你要多睡会儿,这下好了,人走了吧。这还怎么要银子。」 「那不是你说这里破破烂烂,不想来的吗!」 「好你个不要脸的,竟然怪到我头上!」 「怎的,王红花,你别怪老子不客气。」 「打架,老娘就没输过!」 巷子里苦得没什么娱乐活动的姐儿哥儿们难得看了一场好戏。 车厢里 戚九圈着小崽子踩在木板上,他看程安梅的悽苦样。 稚嫩的声音却冷静异常:「没什么好伤心的。」 「没了他们,你日子好过得多。」 戚九望着仰头看他的程元卿,小崽子的眼睛圆熘熘的,跟琉璃珠子似的。 「是不是,小乖乖。」 程元卿歪着脑袋:「啊呜!」 程安梅累了,慢慢睡了过去。 叶忍冬窝在程郎玉怀里,舒舒服服地欣赏外边的景色。 从饶关镇到古梁镇有近道,就是走山路。 若走黄泥路,那会远些。索性是靠马车,在日落之后不久,人先到了古梁镇。 正好,现在适合吃完饭。 马车停在铺子的后门。叶忍冬被程郎玉抱下去。 他接过戚九怀里的小崽崽,看了看熟睡的姑姑姑父,自己先进屋去找大嫂。 过了泛着桐油气息的门,入目就是钟灵秀站在边上指着案板上的面团说话。 「大嫂。」 「哟,回来了!」 钟灵秀一下子笑开,上前几步将小崽子接过来抱着。「咱们程元卿小乖乖也算是出了一趟远门了哦。」 「姑姑呢?」逗了人,钟灵秀看向叶忍冬身后。 「带过来了,还有姑父。」叶忍冬道。 「姑父?」钟灵秀疑惑。难道不是姑姑在家被姑父欺负了? 「嗯,姑父。回去说。」叶忍冬道。 这时,从前面过来的程立君眼眸微动,缓声道。「家里没住的,我们商量了下,他俩先住在店里。」 满手面粉的程立民也贊同道:「家里大些,孩子跟着住着。这里有院子,也能活动得开。刚巧住在镇上,看病也方便。」 「而且我们平日里常在店里,有个什么事儿也能照应。」 程安梅被程郎玉搀扶着进屋。她自嘲笑道:「原来你们早想到这一步了啊。」 「姑。」 「姑姑。」 几个小辈叫人。 程安梅是个很好的姑姑,不论是小时候帮他们买吃的,做衣裳,还是长大后会帮着带崽崽,问着家里的事儿。都是几个心里最好的亲人。 程家兄弟都是想站在晚辈的立场上,好好孝敬一二的。 现在正巧人遇到难处,能帮的,尽量帮。 「得了,难得你们还能想到姑姑我。」程安梅笑笑,看到娘家侄子,苦色下意识散去。 钟灵秀走到一边将他扶着。「姑姑舟车劳顿,我先带你去休息休息。」 程郎玉放手。「姑父在车里,我背出来。」 「姑父怎么了?」程立民压低声音。 「被二表哥气得瘫了,睡了半年了。」程郎玉简洁道。 第202页 「啊?」 程立民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真是,养了白眼狼! 他可要找着机会,好好将人收拾一顿! 「店里有人,你先忙,我去就行。」 程立民只好举着手走到一边。 程郎玉将人背出来,又帮着将程安梅夫妻俩安顿好。 等到店里的客人散去,一家人在铺子里吃晚饭。程安梅看着周围环绕的侄子们,一下子心中有了踏实的感觉。 「真好。」她抹眼泪。 「以后更好,姑姑多吃点,人都饿瘦了!」 「对对对,多吃点。」 「好,你们也吃。」程安梅欣然笑道。 饭后,又将人洗漱用的买上,一家人这才挤在马车上,由程郎玉驾着马车回家。 * 天上星辰闪烁,叶忍冬没了幕笠,乖巧靠在程郎玉肩头。 他道:「相公,这事儿告诉爷奶吗?」 程郎玉下巴蹭蹭他头顶。「不知道,看大哥怎么说。」 「呀!忘了说建房子的事儿了。」叶忍冬忽然扒拉住程郎玉的肩膀。 跑在地上的程立民。「你家要建房子啊?」 「再建一间,不然小兔崽子们长大了睡不下。」程郎玉道。 「也是。」程立民点点头。跑了这么久,他只是有些脸红,气息倒没什么变化。 「二哥,二嫂还有几天该满月的吧。」 「是啊。」程立民说道自己夫郎就憨笑。 「办满月酒还是百天?或者两个都要办?」叶忍冬问。 程立民不假思索道:「百天吧。办满月孩子太小了,我担心他们累着。」 「也是。」叶忍冬点头。 当初他们家小崽崽办的百天。那时候娃娃大了些,能抱出来看看。比满月好些。 庄户人家不讲究那么多,看家庭情况,怎么办自家说了算。 马车进入村路,车里挤着的两个大人,两个豆丁出来。程郎玉套了马,车厢放在后院,才牵着叶忍冬的手回家。 「韶哥儿,宝儿,回了。」戚九站在门边喊道。话音刚落,屋里飞驰出来两个玩了一天的娃。 「阿嫂,大哥!」程韶欢欣地拉了拉叶忍冬的衣摆。 程宝儿高唿:「回家咯!」 脆嫩的声音嘹亮又带着稚气,像还没长大的黄鹂。光是听着就有种美好活泼的感觉。 第94章 我夫郎! 祖屋 老两口住的那间屋子的灯熄了之后。 程郎玉敲开自家老爹的房门。 「老大?进来吧。」程安明披着外衫侧开。 杜今荷将才熄的油灯点燃, 跟程安明坐在床沿。 「说说,啥事儿?」程安明道。 程立君的眸子在明灭的灯光中,幽幽发亮。「姑姑的事儿。」 「梅子?」程安明困意忽然消失, 面带疑惑与紧张。 照着程家人的印象, 程安梅是几个姊妹中过得最好的。哪能有什么事儿。但一旦有事儿,那必定是大事儿。 程立君缓缓摇头,低磁的嗓音融入紧密的夜。「二表哥赌钱……」 「什么!」程安明直接站了起来。杜今荷也是抓住自己大儿的手臂,状似求证。「是真的吗?大儿。」 程立君镇定点头:「事实如此, 姑姑两人还在镇上呢。」 他眉头紧蹙:「半年不见,人愈发轻减了。」 「阿爹看看姑姑的事儿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阿爷。」程立君沉稳道。 说罢, 他看着自家阿爹在屋子里踱步, 程立君转向杜今荷。「阿娘,我就先回去了。」 「好。」杜今荷也脸色有点不好,轻轻拍拍程立君的手。 这夜,程安明的房间嘆息声不断。持续到第二日清早,才消下去。 程安明想了一夜,还是憋着。他不知道怎么给自己亲爹说。 如此几天,眼看着人越来越忧愁,程家两兄弟又拉着自己爹将事情盘算盘算。 「阿爹, 正好大姑住在镇上, 等她养好了些, 就留在铺子帮忙吧。」程立民看了看程立君, 开了这个口。 「大嫂也跟我商量了,说可以扩大铺子。正好我们现在手里的钱也够将旁边的铺子租下来。」 「郎玉不想去, 那就拉姑姑进来。也算是互相帮忙。」 「您看怎么样?」 「大媳妇也是这样想的吗?」杜今荷对程立君问道。 在他们大房, 钟灵秀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能说能做还会挣钱, 搁谁家都会被供起来养着,杜今荷做事儿也经常会问大儿媳的意见。 程立君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那好,那好。」杜今荷欣慰。 这几天老伴儿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她看着也跟干着急,这事儿早日解决,也能早日放下心头大事。 程安明绷着的脸总算缓和,他拍拍两个能担起事儿的儿子的肩膀。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明天跟着你们去镇上看看。顺带给梅子说说。」程安明拍板道。 * 细雨绵绵,交织成丝。 这天,蹲屋里的颜桐终于解放了。他侧坐在床榻,颇有些嫌弃地捏着袖子嗅嗅。 「啧啧啧,这味儿可真大。」 程立民黏煳煳扒上来。圈着颜桐的窄腰,鼻尖贴着光滑的脖颈蹭蹭。「哪里大了,我可是隔三差五给你擦了的。」 第203页 颜桐捏着程立民的鼻子,笑得娇艷。「那是你鼻子不灵。」 「乱说。」程立民将他手拿下。 「安安跟乐乐睡了,我今儿可以出去玩儿了吧。」颜桐戳戳边上两个小崽子的圆脸蛋儿,那股锐气都散成云绸,柔软异常。 程立民咕噜几句,趴在颜桐背上。「可以啊,但是今天下雨呢,要不夫郎再在屋子里待一天?」 「你想得美!」颜桐抬手就拍在程立民脑袋上。 「话说,你们说的涂大夫家那人,现在还在吗?」颜桐仰头问身后的人。 程立民腮帮子鼓起:「你还惦记别的汉子!」 「别小气,我就问问。」颜桐白眼一翻。 「在。」程立民俯身,将颜桐严丝合缝地圈在怀里。「人醒来后就不聪明,记不起以前的事儿了,现在留在涂大夫那当药童呢。」 「正好,那边多个人干重活。」程立民嘴上说着,臂膀却越收越紧。「你问这个干嘛?」 颜桐轻轻拍拍他的大爪子。「松一点。」 「你还没回答呢!」 「猪!」颜桐偏头,亲了男人一口。 程立民瞬间笑得又傻又憨的。「好吧,我,我允许你继续问。」 颜桐靠着他,懒洋洋的:「没什么问的了。」 「今天不去镇上吗?」 「今天不去,在家陪夫郎。」程立民像摇着尾巴的大狗狗。 「行,那你带崽子,我出去玩儿。」颜桐腿落在床沿。「松开些,我动不了了。」 程立民蹲下,捏着脚踝给他穿鞋。「去哪儿玩儿?」 「告诉你干嘛?」 「夫郎~」 颜桐眉头一皱,眼里却带着笑意:「肉麻兮兮。」 「冬哥儿在家吧,我去找他。」 「他家忙着呢,一天天就往山上跑。现在下雨呢,歪头也不好走,咱们等晴天去好不好?」 颜桐顿住。 程立民默默抬头。 「你发现你越来越唠叨了没?相公。」 程立民挠挠脸:「有嘛?」 「有。」 「爹爹他们都去镇上了,大嫂也不在家,你说说我想找冬哥儿说说话都不行吗?」 「行行行!」 「我去叫他们过来,不管怎样,你今天待在家好不好。夫郎,好不好嘛~」 「夫郎~」 「好!」颜桐嫌弃似的搓搓鸡皮疙瘩。 程立民一走,颜桐避开人,撑着伞到了涂大夫的住处。 「涂大夫在吗?」颜桐眼神平和,看着就是个温婉的山村哥儿。 院子中响起了汉子的声音:「不在。」 伞柄抬高,露出颜桐收敛锋芒的眉眼。眼帘微掀,眸子如剑出鞘般泛着寒光。「颜木?」 「哥!」汉子震惊。手中的伞直直落下。 他难以置信般大步迎来,看清楚他熟悉的模样。「哥。」 颜木热泪盈眶。 「颜木。」颜桐眼底惊讶一闪而过,轻拍着汉子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儿?」 话还没说完,颜桐就被高自己半个脑袋的弟弟抱住。 「呜呜……哥,我好想你啊!」 「你跑哪儿去了啊,为什么不回家,哥呜呜……」 颜桐站得笔直。「好了,进去说。」 颜木松开怀抱,始终抓着颜桐的手。他泪眼朦胧地瘪嘴:「哥哥,你怎么走也不带着我走啊。」 他俩是双生子,颜桐大半个时辰。从小,颜木就喜欢黏着他。 「颜家容不下我,但你在那儿却是能发挥自己的才智。与其我在那儿碍他们的眼,倒不如留你这唯一的汉子在家。即便是再不愿意,那老不死的还不是得捧着你。」 「我也不喜欢啊,你都不跟我说,留张纸就跑了!」 「你怎么这么狠心!」 颜木涕泗横流地控诉。「好歹你跟我商量一下啊!」 「要不是我这次恰巧落到这河里,不然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你!」 「行了,汉子家家的,别翻这些了。」颜桐眼眸清亮,含着锋锐。「说说,后面的打算?」 「我要留在这儿!」 「你再说一遍?」颜桐脸色倏地沉下。 「我,我要就在这!」颜木梗着脖子道。 自从爹爹去世之后,兄弟俩相依为命,颜桐虽是哥儿,但半点不比汉子差。兄弟间,颜桐就是大家长,颜木从来不敢违逆他的话。 可现在…… 「哥~我留下好不好~」说着,颜木眼角又红彤彤的。「哥哥,那个不是家,跟着你我才有家。」 「你多大了,颜木!」颜桐不为所动,因为板着脸,看着愈发威严。 「我!」颜木脖子一缩。「除非你打死我,不然我不走!」 颜桐紧抿嘴唇。看着这个故作坚强的弟弟。「在这里,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夫,过一辈子,你甘心吗?」 「哥哥你呢,你不也一样!」 「我是哥儿。」颜桐轻嘆一口气,触动到了心底的伤。 颜木试探着重新抓住颜桐的衣袖。小声道:「哥儿怎么呢,哥儿还能当将军呢。」 「闭嘴!」 「哦。」颜木缩回脖子。 「你怎么会受伤?那个毒夫做的?」颜桐寒眸冷光一闪,藏着嗜血的恨意。 颜木看他又成了这个样子,忙拍着他背:「哥哥,冷静!冷静!」 第204页 「其实吧,就是南边说着打仗嘛,老匹夫为了让我混个功绩动用关系送我进来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被那人知道了。或许,也有点关系……」 说着,颜木小心看了颜桐一眼。「哥,是我笨。」 「确实笨!」 颜桐沉重一嘆。他都离得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能遇上。 他盯着这个蠢弟弟。怀疑是不是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两个人之间,哥儿不像哥儿,汉子不像汉子。 「哦,我忘了说,那人在我来时已经怀了。」颜木拧巴地搅动颜桐的衣裳。「哥,怕是杀了我给肚子里还没出来那个腾位置呢。」 「是嘛?」 「是吧。」颜木讨好笑笑。 「喂!」院门前一声愤懑的喊叫。 颜桐一惊,诧异地看着门外的程立民。「相公!」 程立民捂住左胸膛,瞪红了眼睛,气得哆嗦。「你,你!」 颜桐看他这样子,有些心疼。在颜木极度诧异的眼神中走过去牵他。 程立民红着眼眶,甩手躲开。 颜桐盯着他。 程立民瘪嘴,身体诚实地抬手握住已经软嫩的掌心。「夫郎。」 「搞清楚再生气,行不行?」颜桐无奈。 「你是谁!」颜木警惕,像个小狼崽子炸毛。 「我还没问你是谁呢!」程立民环住颜桐,表现出极度的占有欲。 颜桐:「你两要不要先扯头花?」 两人齐齐偏头:「哼!」 「回去说。」颜桐转身,程立民霸占两只手,颜木也过来抢。 「是我的!」 「我夫郎!」 「什么!你夫郎!」 「你癞□□吃天鹅肉!」 颜桐瞪他:「闭嘴!叫姐夫!」 颜木抢过一只手臂,鼓着腮帮子跺脚:「哼!」 「哎。」颜桐累了。 三个人以别扭的姿势回到祖屋。 「二嫂?」叶忍冬站在屋檐下,诧异看着三人。「这是?」 「冬哥儿来了啊。」颜桐瞬间展颜,笑得温柔。 「嗯,二哥来找,我和相公刚好快走到村里了。」叶忍冬将堂屋凳子排成一排。 「坐。」颜桐拖家带口进门,丢下一个字,看着还在较劲儿的两个。 程立民、颜木乖巧照做:「哦。」 「颜木,我弟。」颜桐随口扔下个炸耳朵的事儿。 「什么!」程立民霍地站起。「弟弟?」 「你不是没有弟弟打仗嘛?」程立民道,又忙补充,「不是不相信你夫郎,只是,只是……」 「行了,就是亲弟弟,一个爹爹生的。镇上那一家是我远房舅舅家。」 程立民陡然放松,大狗熊般坐下慢慢将人圈抱住。他将大脑袋靠在颜桐肩膀。「哦。」 「你就不问问其他的?」颜桐也是惊讶。 「夫郎不说肯定有不能说的理由。」程立民垂下头,对颜桐翻着肚皮。 叶忍冬捂着嘴,杏眼微张。他也是没想到,原来自家二嫂还有其他身世。就跟相公给自己念的话本儿一样。 他看看颜木,又看看颜桐。 当初说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看来,果真是兄弟。 「也没啥不能说的。」颜桐随口道。「颜木,你说。」 颜木无辜,乖巧道:「哦,大致就是我家天仙儿似的有钱爹爹嫁了个高中的穷汉子,穷汉子花言巧语骗了爹爹不说还把自己的表妹养做外室。」 颜木说出来一脸吃了粪水的噁心脸色。「爹爹发现了,难产去世了。那外室没到五天就被娶进来做了正室。」 颜木撇嘴:「唔,就这。」 「反正不是什么好说的。」 程立民仰视自家夫郎的侧脸,默默圈紧,额头蹭了蹭他下颚。 颜桐低头看他。「怎么了?」 「夫郎,不气。」程立民温柔讨好。 颜桐摇头:「早没当回事儿了。」 「夫郎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95章 拖油瓶 程立民:「夫郎乖~」 颜桐拍他脑门:「乖什么乖。」 颜木抱着手臂, 防狼一般看向程立民。他在涂大夫那里时就知道颜桐已经成亲,没亲眼见到,到底没什么实感。 此时看到男人极度占有的样子, 不免嫌弃。 他哥哥多好的人, 还是当朝仅次于兵马大元帅的将军。配谁不行,偏偏跟了个山村农夫。 身份地位也就罢了,但一想到他亲哥哥要种地吃苦,心里就不舒服。 「哥哥, 我回去也可以,你跟着我一起回去。」颜木坚定道。 叶忍冬眼睛微睁。 二嫂虽然经常骂二哥,但他知道二嫂跟二哥的感情很好。 但是, 若是二嫂现在被亲人找来要走, 他怕…… 即便是二哥也拦不住的吧。 「你休想!」颜桐还未开口,程立民就憋着怒火回绝。 「你自己没媳妇儿,却想薅走我媳妇儿。」 「没门儿!」程立民锋芒毕露,行伍中练就的气势毫不遮掩。 这时候哪还有什么熊样,简直是一头下山的勐虎。 「你?」颜木眼神轻蔑。「我可不想我哥哥跟着你吃……」 「够了!」颜桐脸色不好看。 「对你姐夫客气一点,他是我相公,是我自己选的人。用不着你来说,还有, 他是你的哥夫!」 第205页 「尊重人不会吗?」颜桐漠然。 颜木心里「咯噔」一下, 忙低头:「我错了, 哥。」 颜桐黑眸盯着他看了几秒, 慢慢道:「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 「哪有, 哥!我只是, 只是看不得你过得不好。」颜木急忙解释, 额头虚汗都出来了。 「我不是看不起他的意思。」 颜桐不想跟他争辩:「行了,回去吧。」 瞬间,颜木就跟那落水狗子一样,脑袋耷拉着,全身的毛毛湿漉漉粘在身上,委屈不堪。 「哥,我不说了。你别让我走。」颜木哪还有刚才的神气样子,上前想攥紧颜桐衣摆。 「哥哥,我错了。」 颜桐的事儿,颜木从来做不了主。反倒是颜木的一言一行都被颜桐管得很紧。 这也是为什么颜木会在那后母那般纵容,刻意想养歪的情况下,小少爷只有一点点小毛病。 但今天颜木要求颜桐跟他一起回去的事儿,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发脾气。 颜桐细品了下其中的情感,将其归结为小孩需要独立、歷练。 颜木委屈:他只是有些嫉妒不行吗? 颜桐沉沉的眼神盯着颜木,不说话。 颜木瘪嘴,要哭不哭。简直比戚九更像个孩子。不过,这只是在颜桐面前。 叶忍冬:一物降一物。 兄弟俩僵持,叶忍冬不好插嘴。 最终还是程立民收了脸色,在中间缓和关系。「好了,夫郎,就当弟弟是来玩儿的。人才刚进我程家门就赶出去,那多不好。」 叶忍冬也在一旁点点头。 难得见到亲人,正巧他住在村子里,二嫂正好有人说说话。 大人这边慢慢冷静下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叶忍冬则盯着已经不冒烟儿的茶水发愣。 这时,门外传来小孩的嬉闹声。 戚九走在前面,身后背着筐。其次是程韶跟程宝儿。三个人带来的兔子还剩一只,被抱在程韶怀里。 叶忍冬双眼一亮:「来来来,过来玩儿。」 「咦?大哥哥?」程宝儿甜甜道。 「你们认识啊?」 「嗯嗯。」程宝儿将小辫子弄得一甩一甩的。 程韶走进,敏锐察觉到颜桐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拧眉想想,然后将最后黑不熘秋的小兔子塞到他手上。「二嫂,给你兔子。」 颜桐淡笑。「谢谢,韶哥儿。」他接过来抱着,手摸着丝滑柔顺的毛毛。 小孩进屋,气氛瞬间热闹起来。叶忍冬也不用绷着,看兄弟俩怼人。 他放松地靠在椅背,瞅着还在门边的戚九。 「过来呀,站那儿干嘛?」叶忍冬对他招招手。 戚九沖叶忍冬乖乖一笑,放了背篓进来。 确认屋里的人是颜木,戚九绷直的小身子放松下来。 之前,他几次来祖屋这边,都会过去看看颜木。 虽然两人年岁相差大,但以前也是一起玩儿过的。现在在祖屋见到人,也是意料之中。 戚九晃晃悠悠走到一群大人中间,又从叶忍冬的身后挪到颜木身边。 道:「你这怎么来了?」 「涂大夫让你做的事儿做完了吗?」戚九抬着小下巴,有些骄矜。 「早做完了。」颜木不服气也跟他那般。 「你俩认识?」叶忍冬见自家小孩跟颜木脑袋挨着脑袋,一会儿比谁的脖子长,一会儿叽里咕噜说着悄悄话。 戚九笑得天真,巴巴地走到叶忍冬身边,抱着他小腿儿蹲下。 「爹爹,认识。」 「之前经常去涂爷爷家送兔子,他一个人孤独,我留下跟他玩了玩儿。」 叶忍冬抿唇笑道:「咱们阿九还真是乐于助人。」 「那是。」戚九冲着颜木抬了抬下巴。 颜木翻个白眼儿,神态跟颜桐一模一样。 「好了,你们去忙吧,我跟冬哥儿说说话。」待在屋子里久了,他现在迫不及待拉着人出去熘一圈儿。虽说耍不了剑,但耍锄头也行啊。 「那你在家好好的啊。」程立民知道他有时候不喜欢太黏人的,乖乖起身。「我去看看地里,好像有些缺水了。」 「去吧去吧。」 戚九也马上站起来,拉着颜木就往外走。「那我带颜木去玩儿。」 叶忍冬弯着眼角:「小心点啊。」 「知道了。」 人都走了,家里就剩颜桐跟叶忍冬。 忽然,屋里传来两道委屈巴巴的婴儿叫。颜桐头疼地起身。「这才睡了多久就醒了。」 「奶娃娃就是这样。」叶忍冬笑得灿烂,跟着他进屋抱小崽崽。 外面吹着风,孩子只能在屋里带着。两人一人哄一个,没多久安安乐乐又捏着小拳头睡了过去。 颜桐将小汉子安安放下,问叶忍冬:「你家小崽子呢?」 叶忍冬不好意思笑笑:「他阿爹带去镇上了。」 「也是,就这么个白白软软的小哥儿,指定稀罕得不行。」 叶忍冬轻拍打个奶嗝的小娃娃。「你家两个呢,岂不是更稀罕。」 「呵呵,那是。」颜桐忍不住嫌弃,「在家都恨不能挂在身上。」 颜桐话题一转,忽然道:「你家山上的药材怎么样了?」 「好着呢。」 「不过,东西多了,到时候就怕愁着卖。」 第206页 「这有什么。」颜桐不以为然。「这年头,药材哪儿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更别说你种这么多,怕是以后有人抢着要呢。」 叶忍冬动动被小手包裹的手指。「四月的时候,金银花采了那么点儿,直接送到陆大夫那儿去了。」 「没多少。」 颜桐撑着下巴。「不过你家现在就种这么两样,几年看着长势还好,有没有想过多包几个山头?」 叶忍冬摇摇头:「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摸透呢,或许再过个几年,看相公有没有这个打算。」 「谨慎着来,也行。」 * 镇上,程郎玉单手抱着程元卿。 马车放在店铺后边绑着,自己则带着娃娃去找石金山。 汉子一身短打,五官俊朗,身高腿长,行走间自带一股气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匆匆扫到那怀里趴伏着的小崽崽,也歇了说媒的心思。 程元卿小朋友哪里知道自家爹爹这么招人惦记,还傻乎乎地仰着头,长着嘴巴看他。「啊呜哒!」 程郎玉低头贴贴他小脸。温和道:「不是哒,是爹,阿爹。」 「啊呜~」程元卿吐着小舌头,鼓出两个泡泡。 「嘭」的一下,泡泡破了。小傢伙一愣,像是被吓了一跳。 「爹。」说得字正腔圆的。 「嗯?你再叫一遍?」程郎玉立马停下步子,惊奇地拍拍小崽崽后背。 「叫爹?」 「哒阿!」 程郎玉作势捏他小脸。「你逗你阿爹呢,小心我打屁屁。」 「啪啊呜!」小崽崽圆熘熘的葡萄珠子盯着程郎玉,无辜得紧。 程郎玉长腿迈步。「知道怕了,知道怕了就要听话。咱们家最要听的是你爹爹的话知道不。」 程元卿眨巴下乌黑如墨般的长睫。「啊呜啵啵。」 程郎玉道:「嗯,这就对了。」 说着说着,程郎玉就到了石金山家门口。 照旧是石金山的夫郎开的门。「嫂子,石大哥在家吗?」 「没在,建房子去了。是前面房子建得不好嘛?」眼角带着皱纹的阿叔认出程郎玉,紧张问道。 程郎玉摇头:「没有,是想再扩建一两间。」 「那既然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先帮你的记着,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谢谢了。」 「客气,你照顾我家生意呢。」 程元卿吐泡泡:「哒哒!」 「打打?咱们去看看大姑奶奶,然后再回去找爹爹好不好?」程郎玉自从家里添了娃,除了在叶忍冬面前显露的温柔也渐渐瀰漫到小娃娃身上。 夫妻两个在山脚下住着,虽然没有老一辈的帮忙带人,但夫夫俩也将小程元卿养得很好。 程元卿小脸白里透红,傻乐呵:「啊呜。」 「啊呜,饿了吗?」 程郎玉摸摸出来是才填饱了的小肚肚,现在也圆鼓鼓的。「饱着呢,小乖乖。」 父子俩走着走着,路过一条巷子,忽然一个粗糙的汉子手伸过来。 程郎玉寒着脸闪身,正打算折断,余光瞥见个野人似的汉子。 「嘘!来!」 程郎玉两下辨认出人,大手抵着程元卿的脑袋贴靠在自己身上。即便是熟悉的人,他双手也像盾般,将怀里的崽崽护得严严实实。 「程兄弟,好久不见。」 程郎玉短打下的肌肉绷紧。眉眼淡漠:「你这是?」 「嗨!说来话长,这不是追的人太多,我给全引到北边去了。」 「绕了一年,见没人跟着了,才敢过来找你的。」 程郎玉鹰隼般的眸子盯着他,像是在看他是不是说的真话。 「我可不骗你,对了,我现在叫屠飞,你别叫错了?」 这么热的天,他奔波这么久,浑身散发着味道。 「啊呜!」小崽崽趴在程郎玉肩膀不动,小鼻子一拱一拱的,不乐意叫了。 「嘿,这是你家崽子啊。」屠飞道。 程郎玉没答,而是反问:「你是接人回去的?」 谁知屠飞咧着大牙:「不,我现在就剩小公子这一个主子,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程郎玉脸色有一瞬的古怪。 感情他家是专门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 程郎玉别开头看了看外边的街道。从巷子后打算绕到程家那店铺。「你跟我来。」 「哦,好。」凶神恶煞的汉子在程郎玉面前略显乖巧。谁让他是救了自己主子的人。虽然他以前送了人回家,但救小公子的时候已经说清,换了那恩情。 所以屠飞就记住最近这个,是他欠着程郎玉。 程郎玉道:「你先去河里洗洗。」 绕过巷子往后走几步路,就是云水河。 屠飞瞅瞅他,忽的,肚子响起一阵长长的咕咕叫。跟打鼓似的,震耳不已。 「那个,我饿了。」屠飞不好意思看看程郎玉。 程郎玉盯着自家崽崽看,眼皮子不那么明显的一抬。 冷漠又无情:「你饿了关我什么事儿?」 屠飞理直气壮:「老头说小公子现在叫你爹,那你算半个主子。」 「我家小破庙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程郎玉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撑破天的耐心。「再不去,我给你扔下去。」 第207页 「是!主子。」 程郎玉咬牙。「呵。」果真是主僕,一个样! 程元卿崽崽奶声奶气,小手撑着程郎玉的脸鼓了个泡泡:「啵。」 碎了。 小傢伙葡萄珠子藏着惊喜,又来一次。 程郎玉现在脸色不咋地,无端来镇上,还能捡个一看吃饭用盆的汉子。 且完全不用猜,只要戚九在家,这傢伙也会跟着不走。更何况看这样子,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吧。 程郎玉下巴贴贴小哥儿的脸。「崽崽,要不咱们现在跑?」 「我找得到的!」一身急喝。 那人一身水淋淋出来,信誓旦旦。「我找得到的!」 程郎玉没见他之前这般无赖,疑问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你怎么知道!」藏在黑毛下的眼睛锃亮,夹杂着惊喜。 程郎玉恍然大悟:「还真是。」 屠飞理所当然,抬着下巴很是神气:「那不然怎么假死躲开追杀的人。」 「哦,所以假死需要撞坏了脑袋?那怎么不把戚九也忘了。」 「我又不傻。」 程郎玉:「切。」 程元宵泡泡碎了:「洽!」 「吱呀」一声,两个哥哥的铺子后门打开。 「就听外边咕哝咕哝的,原来是玉小子啊。进来进来。」一个带着头巾,还有些瘦弱的妇人出来。 「姑姑。」程郎玉叫到。 「呀,还带了小娃娃过来。」程安梅一脸欣喜,想去接,但收回了手。 虽说她在饶关镇上的那股颓色已经消失不见,但人现在没多大劲儿,怕摔着孩子。 本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却被后面更大的阴影挡住。 程安梅半虚着眼:「后面是?」 「哦。戚九的师傅。」程郎玉随口给他诌了个身份。 「嘿嘿。」 程安梅本被熊一般的身躯吓到的胆子被这股傻气沖淡,她笑容和善。「那快进来,里边人都在呢。」 程郎玉看看身后,只得跟着进去。 现在店铺扩大了店面,面积比以往大了一倍。 古香古色的屋子里,桌子成排摆放着。桌面被收拾得整齐干净,看不到一点油污。 钟灵秀难得没去厨房转悠,也没有监督程立民学做菜。她看着元宵跟虎子,而杜今荷夫妻俩都在厨房帮着忙。 程郎玉看了一圈,见钟灵秀双眼发亮,兴沖沖抬着手过来。 没多由于,程郎玉将程元卿小崽子递了去。 「看看,几天不见,卿卿是不是又长大了。」钟灵秀欢喜接过,小崽崽在她怀里蹬着小腿儿。 程元宵笑咧开嘴,奶声奶气凑近。「弟弟~」 「嗯,是弟弟。」 程郎玉见人都有些心颤地看向自己身后,再次介绍道。「阿九的师傅,从外边回来。」 「哦哦,师傅好。」 屠飞挠挠头,照例咧嘴:「好好。」 一口结实大白牙,配上一脸的毛,傻气挡都挡不住外溢。 「哎哟,身上怎么湿漉漉的,滚河里去了!」 「赶忙去擦擦。有热水,洗个澡。」没逆着光,姑姑看清了就立马道。 「谢谢,谢谢。」 屠飞这样算见了程家人,今后跟在戚九身后,只要不伤害人,其余随他去。 但是…… 程郎玉把人带到后院,淡淡道:「你确定跟着阿九?」 「不然呢。」 程郎玉实话实说:「那你只有睡地上。」 「睡就睡!」屠飞无所谓,反正这一年他几乎就是以天为被地为庐。 程郎玉话锋一转:「你不会吃白食吧?」 「什么食都可以,你给我就吃。」屠飞装傻。 程郎玉:感情还是要我程家养着? 戚九是个娃娃,吃不了多少也就算了,带他一个,能顶家里四个人的饭量。 程郎玉斟酌斟酌。道:「你跟着戚九,他是你主子。你看看他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反正,程郎玉没钱,不养。 屠飞咧嘴:反正不会饿着。他还有一把子力气呢! 在店里停留一会儿,程郎玉带着大号拖油瓶回家。 刚下马车,就见到雨后阳光下,自家笑得灿烂的夫郎。 「夫郎。」 「将军!」这声儿却是从身后传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 ̄︶ ̄)~~ 第96章 想要什么直接说 「将军!」屠飞道。 程郎玉顿步, 眼芒一闪,看着屋檐下唯一的人,颜桐。 抱着崽的颜桐侧脸柔和, 温柔不已。 他继续哄着娃娃, 慢了半拍才看向声儿处。见是个野人在乱喊,问:「郎玉啊,这是?」 「末将……唔!」程郎玉拧眉,在他开口的瞬间捂住屠飞的嘴。 不理会人在手上的挣扎, 程郎玉慢条斯理道:「赖上门的,说是戚九的师傅。」 屠飞比程郎玉高,此时被他捂着嘴后仰着。想被掐着脖子待宰的大公鸡。 藏在浓密发须中锃亮的眸子渐渐迷煳。 难道不是? 将军好像战死了的? 可他长得有些像啊。 屠飞瞳孔倒映着的澄澈蓝天越来越清晰, 反倒是脑子越来越迷煳。 第208页 在感觉肺腑快要爆炸只是, 才挣扎着拍打程郎玉的手掌。 程郎玉松开手,闲闲地瞥他一眼。「这里没什么将军、将士的,要想呆在这儿,就好好当个种地的。」 「别把不必要的麻烦带进来。」 屠飞大口大口地拍着胸膛喘气。「咳咳,咳,知道了,你不要这么凶嘛。」 屠飞委屈巴巴。 程郎玉瞥他一眼。「能不能有个汉子样子!」 屠飞立马站直,笔挺笔挺的。 这时, 屋里出来两个背着小手, 仰着脖子的「大鹅」。一个叫戚九, 一个叫颜木。 屠飞见到那小模样的瞬间, 泪如雨下。手脚并用地往戚九身边跑。 「小公子啊!」 声音如鞭炮炸开,尾音还打着弯儿绕了几圈儿。 戚九脖子一闪, 咔嚓一声。 「啊!爹爹我脖子!」 叶忍冬拿着铲子急急忙忙出来。就见到程郎玉飞快蹿至戚九身边, 抱着他的脑袋一推, 又是「咔嚓」一声。 兇残得跟拧脖子似的。 叶忍冬大惊失色,忙跑下去:「没事吧!」 「相公你轻点呀。」叶忍冬扒拉过戚九的五头身,捏着他脖子轻微转动着检查。 程郎玉收回手抱着程元卿小崽崽,看着戚九那甜笑的样子,眸光深沉。 叶忍冬检查完。转眼瞧见程郎玉抱着娃娃,两个像孤儿寡夫般浑身透着失落。 叶忍冬挥了下锅铲,抓过人的手腕。 轻嘆:「这么大人了。」 屠飞见院子没人管他,立马跟小山一般蹲在戚九面前:「就是,这么大人了。」 屠飞眼睛晶亮:「小公子~」 戚九一个哆嗦,掉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正常点!」戚九背手,绷着小脸儿。 程郎玉嫌弃,右手圈着叶忍冬的腰肢就往厨房去。 叶忍冬手往后扒拉,小声凑近:「相公,你手硌着我腰了。」 叶忍冬偏头,感受腰间的力道小了。抿唇笑道:「祖屋这边没人,我帮二嫂做个饭。」 进了厨房后,叶忍冬见他还不说话。双手趴在男人的胸膛,垫着脚,清澈的眼珠子提熘转着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还是那张俊气的脸,但没什么笑,嘴唇快抿成一条直线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失落、可怜。 叶忍冬:相公越来越会演了。 不过,自己的人还是得自己哄。 叶忍冬双手捧着他的脸,温声道:「都是当爹的人了,不吃醋了好不?」 程郎玉委屈抬眼又垂下。 叶忍冬噗嗤一笑。「相公,你演过了哦。」 程郎玉一愣,什么委屈、可怜收得干干净净。 他捏着小胖手凑近唇边,灼热的气息烫得指尖微微蜷缩。一本正经道:「吃什么醋,吃唔。」 「不许说!」叶忍冬飞快捂住他嘴。 这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调戏自己。 程郎玉看清他耳垂的那抹红,心情立马舒畅:「好,不说。」 见他不似作假,叶忍冬这才柔和了眉眼。 眼睛挪到男人抱着的娃娃,叶忍冬喃喃:「睡着了吗?」 他伸手,指腹轻轻挨在鸡蛋般的小脸蛋上,肉肉的,滑滑的。让他爱不释手。 程元卿小朋友被惹恼了,那弯弯的长睫抖动几下。一爪子挥过来。 结果,够不着。 「啊呜!」小手捏成拳头,气唿唿的。 「小猪仔子。」叶忍冬轻笑。眉间的红豆妖冶若桃瓣,衬得人有些艷。 忽的,一阵阴影覆盖而来,眉间一热。 叶忍冬忙把人推开。 他立马捂脸,眼角渐渐浮上别样的色泽。「大白天的,还在祖屋呢。」 程郎玉沖柔和一笑,锐利的五官没了煞气,只剩下书卷般的温润。 叶忍冬心跳漏了一拍。 还没来得及反应呢,那倾覆在耳边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勾勾缠缠。 热气喷洒在耳边,慢慢儿带出一句: 「夫郎,饭要煳了。」 叶忍冬明明正被撩得睫毛飞颤,闻言霍地一惊。 「呀!」叶忍冬脚步凌乱,忙转身揭开锅盖。 等见到水分还不少的锅底,叶忍冬瞥见男人凑过来笑,恼羞成怒:「相公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郎玉笑容愈发的大:「怎么会。」 * 颜桐遛了一会儿小娃娃,就抱着人进卧房去。 院子里,程韶跟程宝儿玩儿兔子,就戚九、颜木跟屠飞头碰着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小秘密。 「小公子。」屠飞憨笑。硬硬的鬍子底下,依稀能看见一口上好的白牙。 戚九拍拍蹲在自己面前,却还比自己高个头的屠飞。 「别叫小公子。」 颜木坐在凳子上,撑着脸左右看看。「难得,跑这么远你还能找到你家这小公子。」 屠飞眼睛一瞪,严格执行戚九的话:「不许叫小公子。」 转个脸,屠飞发须下的脸笑出褶子:「小公子,那叫什么?」 「叫我阿九吧。」戚九道。 「不过,你怎么找来的?」 当时,他刚醒就被交託到程郎玉的手上。对这个人的印象说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第209页 上辈子,他可是到死都没再见到这个人。 颜木看他那乞丐样子,翘着个二郎腿儿:「沿路问呗,是不小石头?」 「我现在不叫石头,叫我屠飞。」屠飞笑眯眯道。「那是我聪明。」 屠飞得意。「何况,程郎玉以前从战场上退下来,是将军让我将他送回来的。除了陆老爷子那儿,就是这儿。」 「不过,我是在镇上遇见他的。」 戚九咬咬腮帮子肉。也怪说不得当时他被塞给程郎玉,他问都不问就答应下来送他。 颜木:「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戚九骄矜着冲着颜木道:「你不是还要回去晒药材吗?涂爷爷救了你,你钱还没还清呢。」 「要不你送我点?」颜木拉着戚九袖子甩了两下。 「你想得美!」戚九抽回……抽不回手。 说起钱,屠飞眉眼耷拉。 「小公……阿九,程郎玉说以后你养我哦。」说着,他垮了脸色,「我没钱。」 「好。」戚九直接应下。 好歹以前还是自己的护卫,该养的还是得养。 屠飞一听,立马笑开:「谢谢小主子,阿九。」 「哼,你养这么大个人都不借我!」颜木垮着脸控诉。 戚九掏掏耳朵,疑惑道:「我凭什么借你?」 「我是你哥!」颜木像打鸣的大公鸡,叫得响亮。 戚九狐疑且肯定道:「我可没什么哥哥。」 颜木跺脚踩蚂蚁,气得唿唿直喘气。「我就是你哥,你还否认!亏我小时候那么带你!」 戚九面无表情:「呵呵,如果把我扔水坑里算的话。」 颜木:「看看,这不就是了,你还记得!」 「还有,你、你记仇!」颜木手指抵着戚九的圆肚肚。 戚九打开他手:「就记仇!」 颜木气得团团转,忽然想到上次戚九问自己的事儿。自觉扳回一城。 他悄悄摸摸凑近小孩儿,压低声音:「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那个弟弟的情况?」 戚九理理衣袖,后退几步。小胖手放在膝盖,端坐下来。 「哦?」 「装什么呢。」颜木兴奋扒拉他,「我告诉你,你借我银子行不?」 戚九笑得愈发乖巧。 颜木眼中的期待随着他的笑几乎要溢出来了。 谁知,戚九道:「不行。」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颜木否认:「你知道?不可能!」 戚九神秘笑笑,对着屠飞勾勾手指。默念几句,大汉子踟蹰片刻,想走又捨不得走。 「还不去?」 屠飞瘪嘴捂肚子:「我饿,阿九。」 戚九忘了,人家还没吃饭呢。但一想到屠飞的饭量,戚九又咬咬腮帮子肉。 既然答应养人,那就得做。 戚九摸摸袖子,将自己的钱袋子递给他。「就这么多,拿去吃饭。」 至于为什么不让他在这吃,戚九觉得这即便是做一大锅出来,可能就够这一个汉字吃。 「哼,小气,给他白吃都不借我。」 戚九乜他一眼:「哦。」 「涂爷爷快回来了吧。」 颜木只能憋着气儿跑回去。「戚九,你等着!」 戚九笑笑:「我等着。」 目送人走远,戚九看向两个正在玩儿过家家的小孩身上。他轻轻一嘆,杵着下巴发呆。 「小孩真好。」 「你不是小孩了?」 程郎玉不知道何时站在后边。 戚九一愣,瘪瘪嘴起身。张开手要接他抱着的程元卿。撒娇一般孩子气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我来带崽崽,阿爹你去忙吧。」 程郎玉摸摸他脑袋什么都没说,又迈着大长腿回去烧火。 * 屋里,叶忍冬将做好的菜起锅。看程郎玉进来,他道:「相公,阿九没什么事儿吧。」 「好着呢。」程郎玉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叶忍冬沖他一笑,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个天儿有些热,叶忍冬在灶台上忙碌,鼻尖慢慢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程郎玉看他那身青绿色的衣裳,还有那被腰带勒出来的细腰。 道:「夫郎,你歇会儿,我来吧。」 叶忍冬嘿嘿一笑:「就等你这句话呢。」 程郎玉刮刮他鼻尖。「别等,想要什么直接说。」 夫夫俩换了位置,灶孔里烧的是木头柴。不用一直坐在那儿,只需要隔那么久递上点就行。 叶忍冬干脆坐远了些,问:「相公,咱那房子的事儿商量好了吗?」 「去了,人不再,过几天要再去一趟。」程郎玉道。 叶忍冬:「只要不是冬天,平日里的生意应当都好。」 「没事,我过个几天再去一趟。」 叶忍冬摇摇头:「也不急,山上的丹参该除草了。现在五月,长出来的参有一个巴掌高。但草多了,不扯就找不见药材的影儿了。」 「好。」程郎玉道。 厨房收拾完,饭菜端上桌。 程立民跟程仲书老两口从外边回来了。 「郎玉在啊。」程仲书放下锄头,将嘴上的烟杆儿取下夹在指尖。 程郎玉:「阿爷。」 程仲书将烟杆儿往锄杆上敲了敲,慢吞吞道:「你大伯还没回来吗?」 第210页 程郎玉接过锄头:「没。」 谭春柳看小孙子在,连忙去洗了手。 「来,我抱抱。」 叶忍冬将程元卿小崽崽递给他。「阿奶,你们大把年纪了就别去地里忙了。家里人多呢。」 谭春柳笑得慈爱:「没干什么,就扯了草,不费力气。」 「快吃饭吧,别饿了。你二嫂呢?也让他出来吃了。」 叶忍冬道:「我去叫。」 「我来了。」颜桐收拾好自己,换了身其他的衣裳出来。没挨到桌子就被程立民拉到身边。「夫郎挨着我坐。」 「黏不黏人你?」 程立民笑:「黏。」 程仲书看不下去,摆摆手:「好好吃饭。」 * 在这边待到下午,家里还有事儿忙。叶忍冬跟程郎玉就带着几个小孩子回家。 田坎上,高低不齐的身影走过。大腿高的稻谷叶子舒展,青绿色的细长叶片柔韧又锋利地打在来人腿上。 风轻轻一吹,稻谷如绿色的海掀起波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绵软的云,听着舒服。 一家人,一个拉着一个人的衣摆,慢慢向前走着。 叶忍冬跟在程郎玉身后,忽然侧后问道:「阿九,你那师傅呢?」 戚九仰着头:「我让他吃饭去了。」 「家里刚刚不是做好了饭菜吗?」叶忍冬道。 程韶跟程宝儿小爪子张开,盯着因路过田坎蹦跳而起的蚱蜢。走着走着就快掉队了。 「不行的,他饭量特别大。会吃垮。」戚九很是认真道。 他手往前一伸,忽的抓住一只大蚱蜢,向后递给程韶。 「那也不能把客人送走啊。」叶忍冬轻声道。 「没事儿,他不是客人,自家人。」戚九犹豫一瞬,还是开口,「爹爹,我能让他跟我住一块儿吗?」 叶忍冬斟酌着开口:「怕是不行,你们仨一个屋,睡不下。」 「也是。」戚九歪头,可可爱爱道,「那爹爹,我能建房子吗?在你们隔壁。」 叶忍冬听得步子一顿,回头看这个才腿高的孩子。 「咱家没那么多钱再建一座。」 「而且,咱们不是还要建两间屋子吗?到时候你师傅就能跟你睡了。」 戚九摇头,扒拉着叶忍冬:「不是,我说的是再间一座。我建在爹爹家旁边。」 程郎玉脚步无声,幽幽往前。像头羊般带着衣摆后的叶忍冬走。 闻言,他道:「左边还有地儿空着,想建就建。」 程郎玉家住的这山脚,都是划得建房子的地儿以及租下来的山头。若是再建房,就不需要再买地了。 「说真的哦,阿爹。」 「嗯,你自己出钱。」 「好!」戚九眉开眼笑。 叶忍冬前看后看,没明白怎么三两句就变成了戚九要建房子。 尾巴的两个孩子一听建房子,还是那种不是过家家,是真的建房子! 程宝儿当即兴奋喊道:「我们也要!」 程韶看了眼最前面的高大身影,低声念着:「我也想。」 他摸摸衣兜里今天卖兔子挣的几十个个铜板,清秀稚嫩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他们比阿九先挣钱,阿九能建房子,那他们一定也可以。 谁知前边就传来阿嫂的声音:「你们有房子,不用建。」 「有?」程宝儿歪头。 「村南边那个就是,等你们长大了搬过去就行。」叶忍冬双手高举搭在程郎玉肩膀。腰间密密的稻谷叶往腿上扫,发出清脆的扑簌声。 程韶拉着戚九衣摆的手松了劲儿。细声细气:「那也是哥哥阿嫂的呀。」 程韶掰着手指头:「一起住还是不够嘛。」 叶忍冬噗嗤一笑:「这样说,要是韶哥儿以后成亲了,是不是还要跟着大哥阿嫂住呀。」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的。」程韶眼神澄澈,答得顺畅。 叶忍冬摇摇头,没再管小孩的童言童语。「这个事儿,问你们大哥。」 「大哥!」程宝儿中气十足。 程郎玉无情:「不行,你们钱不够。」 程宝儿:「阿九怎么就行呢?」 程郎玉:「他有私房钱。就是还有很多很多银子。」 程郎玉还记得这小崽子刚来时,就将衣兜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找了个破烂罐子装着埋在院子外边。 少说,也能建上几十座房子了。 戚九确是道:「哪里是什么私房钱,是以后给媳妇儿的。」 程郎玉:「那还不够。」 戚九挺着小肚子:「我还小,能挣好多年!」 程郎玉颠颠程元卿小崽崽。「也是。」 「争取我们以后也能给你添点。」 「嘻嘻。」戚九咧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97章 看,飞鸡 山脚下的小屋升起裊裊炊烟, 粗噶的破锣嗓子骤然响起,炊烟一滞復又缓缓飘散。 「别叫了,别叫了。」叶忍冬将圆滚滚的大黑扒拉到一边。 「喵~」大黑声音更为急切, 那双金色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叶忍冬手里的大公鸡。 叶忍冬长腿挡着大黑, 跟前是滚滚燃烧的烈火。拔了毛的公鸡被火钳夹着在上面翻烤,焦香浓郁,油花顺着橘焰「噼啪」炸开。 「喵!」 第211页 火光映照着面庞,灼热的气息熏得有些不舒服。 叶忍冬微偏过头, 脚换了个位置压在大黑背上。「知道你要,还没煮呢,忍忍。」 「喵嗷!」 「不行。」叶忍冬拒绝, 跟它一声接一声交流。 拎着鸡爪子翻个面, 叶忍冬抬着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 本来下午回来时,夫夫俩商量的是先去山脚扯草,趁着现在太阳下去,能扯多少算多少。 但两人还没到家呢,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原是走到斜坡边鸡圈旁,忽然,一道亮色的大鸟自头顶飞过。犹如利箭一般掠过斜坡边茂密的树丛,直直撞到河边的树干。 剧烈的撞击声瞬间在河岸迴响, 再啪的一下, 白色的水花飞溅, 大鸟跌落进河水里。 叶忍冬一行六人, 呆愣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叶忍冬有些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程郎玉。「相公?」 程郎玉抬手, 拇指与食指分开卡在叶忍冬的后脖颈。「嗯, 夫郎想不想吃肉?」 叶忍冬眨巴下杏眼, 男人粗糙的指腹按在喉边有些痒。 他微微缩了缩脖子,几步靠近河岸边,探身看着随着水流起起伏伏的彩色羽翼。 这叫什么? 送上门儿来的白食? 程宝儿双手插腰,小肚子一挺:「不吃白不吃。」 「那你要帮着收拾。」程郎玉扔下这一句,将人勾着腰带里边一点,随即打开围栏下去。 虽说山中多野鸡,但叶忍冬还真没遇到过什么都不用做,直接送到门边的食物的事儿。 这感觉…… 叶忍冬玉团般的面颊缓缓浮出笑意。「真不错。」 不过,叶忍冬将程郎玉递过来的小元卿抱好。「不过,咱们怎么吃?红烧,炖汤?」 程韶站在后边捂嘴偷笑。肉还没到手呢,阿嫂就在想怎么吃了。 叶忍冬话落,就听戚九认真道:「红烧怕是不够,看着不大。」 「那就炖汤吧,这个多。」 几下拍板,四个人连带一个睡着的崽崽,亲亲密密挨靠在石台前。 程郎玉掰过来身旁的树干压折,尖端慢慢靠近那只能见着一身浮着羽毛的大鸟。轻轻一挑,大鸟破水而出,带起的水滴划出几道美妙的圆弧。 四个人下意识闪躲,再齐齐趴回去。 垫着脚一瞧,那鸟就落在程郎玉的手上了。 叶忍冬还没来得及瞧程郎玉手上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对岸的草草丛忽然抖动,一个黑芝麻球般的东西露出,耸动几下,接着露出一戳灰毛。 「嗷呜~」 「大灰!」程宝儿激动拍手。 「狼回来了。」叶忍冬沖对面的大狼招招手。「大灰,过来。」 听到叶忍冬的声音,大灰青绿色的眼睛一亮,甩着舌头蹦跳着几下从上边的独木桥蹿到叶忍冬身边。 「嘤、呜呜……」 叶忍冬被冲上来的力道微微偏身,笑着离它远些。「你看看那,身上全是刺,又要清理了。」 大灰歪头:「嗷~」 见大灰还想往身上跳,叶忍冬抱着程元卿崽崽后侧,速度慢了些来不及躲开。 忽的,就看见大灰的脖子就被拎住。 沿着青筋泛起的大手看上去,程郎玉垂着眼帘,柔和的眸子酿出醉人关心。 特别好看。 「相公。」叶忍冬上前,瞧着他手上的鸟。 程郎玉矮身拍拍狼头,勾着叶忍冬的腰转身:「走吧,回去杀鸡。」 叶忍冬:「是野鸡呀?」 几个娃跟上,也好奇仰着头看还滴着水的一团。 程郎玉道:「嗯,野公鸡。」 野鸡不大,看着约莫只有一斤多到两斤。被程郎玉掐着脖子轻飘飘拿起来。 叶忍冬将已经转醒的程元卿小崽崽换个姿势抱着,父子俩凑在一块儿观察这东西。 像鸡也像鸟,除了尾巴上几根长长的,泛着亮光的艷丽羽毛,其余部位的羽毛是棕灰色的。即便是落了水,也遮掩不住它尾羽的华丽。 叶忍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滑滑的,半个手臂长的尾羽垂在下边。尤其是尖端那儿,看着有红黄绿多种颜色夹杂着。 「可惜了,这么好看。」 「相公,若是养这个会不会有人要啊?」叶忍冬忽然问道。 程郎玉:「不一定,没几两肉,吃不了什么肉。」 镇上能常年吃的起这种的人家也不多。况且,时人都喜欢吃肥肉,养它还不如养家鸡。不然划不来。 「不过,好像更南边的人喜欢它们身上的羽毛。」 叶忍冬认同。「确实好看。」 程郎玉:「那给你留着。」 说话间,一家人进门。院子的大门被轻轻关上。 叶忍冬看着大灰在院子里来回跑着撒欢,低头又对上自个儿小哥儿圆熘熘的眼睛。叶忍冬找个凳子坐下,将小崽崽竖着抱起来站在自己腿上。 小脚裹在绵软的虎头鞋里,咯咯笑着,双手一挥一挥的配合着小胖腿下弯。 「是不是睡醒了就精神了,小乖乖。」 「啊呜!」 「嗷呜~」大灰双眼一亮,飞快跑到叶忍冬跟前。 「啊呜!」程元卿崽崽屁.股一撅,带窝窝的爪子一张一合想去抓大灰背上的毛毛。 第212页 叶忍冬险些抵不住他的蛄蛹。「小调皮。」 大灰安静下来,站在一边看了看两人,随即曲前腿,在叶忍冬跟前趴下。 「嗷嗷哇!」 叶忍冬听不懂他在叫什么,但看他小眼珠子就落在大灰身上。叶忍冬抄着他咯吱窝将人悬空,往下放一点,让他小脚挨在大灰身上。 程元卿崽崽瞬间咯咯笑起来。 「这么喜欢?」 叶忍冬挨一下,他笑一下。小嘴张着,露出里边红红的牙床跟几颗小米牙。 「咯咯咯……」 逗了会儿小娃娃。叶忍冬有些喘气儿,将人重新放在腿上,双手环住他腋窝将小崽崽抱得严严实实。 「歇会儿,爹爹累了。」 叶忍冬眼皮半阖,随意往院子里一扫。看到自家相公进了厨房。 对哦,野鸡还没收拾呢。 不过这鸡怎么会傻得连树都避不开。 低头瞧见程韶跟程宝儿同样的疑惑,叶忍冬下巴搁在小崽崽细软的髮丝上。懒懒地问:「相公,这野鸡怎么会撞树啊?」 程郎玉出来,拎着鸡抖抖水。「不想活了。」 「是吗?」 程郎玉轻笑,将东西放在院子,半蹲下来。「戚九说说?是个什么原因?」 戚九正好走到叶忍冬身边,巴巴地伸手要抱程元卿。 「哪有什么原因,眼瞎。」 叶忍冬弯腰将小崽崽轻轻放上去。又听见程宝儿道:「不!肯定是撞树好玩儿,结果力气大了撞死了。」 「我砸核桃,用手砸!力气大了会疼。最最最大力气,手肯定会流血。」程宝儿双臂张开,在空中夸张地比划。 配合着那灵动的五官,看着可可爱爱的。 叶忍冬像晒太阳的猫儿般慢慢眯眼。带着些鼻音:「那韶哥儿觉得呢?」 程韶看看戚九,又看看程宝儿。秀气的鼻子一皱:「建房子?」 「建房子要木头!」 叶忍冬长睫扑簌,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小傢伙还在想建房子的事儿。 「好了好了,我去烧火,咱们炖了吃。」 程郎玉正抓着鸡脖子看了下,忽然道:「拿个碗出来,顺便加点盐。」 程宝儿立马应声:「好哦!」 程韶左右看看,见没自己做的,一走一跳往后院去。他可是听到了后院的小黑又在叫唤了。肯定是饿了。 戚九作势轻嘆:「咱家的猪都好胖了。」 叶忍冬将碗端出来,闻言道:「没事,胖了吃。去年的腊肉都还没吃完呢。」 戚九抱着程元卿,坐在程郎玉的对面。看他大手将鸡脖子处细密的毛毛扯了,对准放着盐的碗。 锋利的菜刀在鸡脖子上一摸。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洒了些在地上。 戚九抱起小孩儿,嘴上嫌弃:「咦,脏脏,咱们去别处玩儿。」 程郎玉看看小孩那嫌弃样儿,面不改色,将开的口子对准瓷碗。 鲜红的血液浓稠,掉落在碗里。 放到最后只剩下一些淅淅沥沥往下的血珠子,程郎玉松开鸡冠,随手扔在盆子里。 「夫郎,我先出去除草了。」 叶忍冬见程郎玉逆着光,将盆子放在灶台。 「好。」他道。 「喵嗷~」 人刚走,猫闻着腥味儿就开始叫了。 叶忍冬眼瞅着大黑从柴堆里边翻出来,翘着尾巴绕着自己的小腿打转。 一声接着一声轻叫。「喵嗷~」 娇娇糯糯的,像只没长大的小奶猫。 「你这鼻子是真灵。」叶忍冬抽空点点猫猫头。 「喵嗷嗷嗷~」 大黑一声比一声高亢,瞅着灶台上的盆儿,徘徊着。 于是乎,叶忍冬烧水烫鸡毛,猫在边上叫。毛拔完了烤,大黑都有点不耐烦地叫着动爪子了。 程韶跟程宝儿从后院出来,就见着猫在捣乱。 两个人齐齐上前,一人拉着猫尾巴,一人双手捏住大黑后脖颈。 程宝儿学着谭春柳训人的口气,指指点点,唠唠叨叨:「你看看大灰,像你这样馋不?」 她单手掐着腰,衣服下的小肚肚笔挺笔挺的。「是不是,大灰。」 大灰趴在一边,仰头:「嘤~」 叶忍冬:看看大灰的口水把地都打湿了。 破开鸡肚,内脏难打理,干脆扔给一狼一猫解决。 除了毛跟内脏的鸡肉,看着就剩那么一点点。叶忍冬颠了颠,就往家里拿。 「你们别出院子知道吗?」叶忍冬叮嘱外边的娃娃。 「知道了,阿嫂。」 小孩乖乖在院子玩儿,时不时将兔子放出来遛弯儿。叶忍冬在屋里将鸡肉剁成块儿。 炖鸡,刚好将春天摘回来的菌子混着一起,炖出来的味道指定又鲜又香。 他将菌子泡好,重新升火。 鸡油下锅,炒一会儿再倒入鸡肉。随着锅底的热度传到鸡肉上,肉香四溢。等鸡肉炒出金黄色,表面泛着油光。 再加水煮沸,就可以放在瓦罐上小火慢炖。 叶忍冬盖上黑色瓦罐的盖子,正打算到外边扯一个蒜。守在大门口的大灰突然奔向门口嚎叫不止。 叶忍冬一惊,疾步上前将几个孩子拉着往屋里推。 「程郎玉!」雄厚的声音传进来,叶忍冬听出了是阿九师傅的声音。 第213页 屠飞:「阿九开门,我回来了!」 叶忍冬看戚九过来,确认是认识的人。 他刚想开门,忽的听见自己相公的声音。「这谁?」 门外的屠飞瞥见程郎玉从后边过来,献宝似的将背上的人往地上一扔。 叶忍冬只听重重声响,接着就是一阵痛唿。 叶忍冬忙拉开门,没注意到身边的大灰瞬间蹿出去。一口逮住地上那斑斑血迹的人。 「哎!大灰!」叶忍冬踏出门槛,刚想追就被程郎玉拥住遮了眼睛。 「大灰!放!」程郎玉沉声道。 几个小孩见是程郎玉在,这才敢探身出来。 「相公,你松开,我看看。」 程郎玉与大灰对视,直到大灰松了嘴才放开叶忍冬。 「唔呜呜!」大灰身子压低,对着地上那人龇牙。 「这人哪儿来的?」程郎玉问。 屠飞:「阿九说抓来,就抓来了。」 叶忍冬不解地看向戚九。「阿九?怎么回事儿?」 戚九抱着小崽子,一脸的无辜。「他欠我钱,大半个库房的银子呢。」 叶忍冬站在程郎玉侧后放,打量地上那人。圆圆滚滚的,像自家后院养的那小黑。腰间别着个金算盘,看着小巧精緻,价值不菲。 催债也不用把人带回自己家啊? 「别放在我家。」程郎玉盯着地上那人看了看,就牵着叶忍冬进去。随后跟着的还有一脸不解的程韶跟程宝儿。 路过戚九,叶忍冬弯腰将程元卿小崽崽抱回来。「那阿九先解决了自己的事儿,就回来吃饭。」 屠飞看着几人相继离去,自己也嘿嘿一笑,托着地上那个巨大的包裹摇摇摆摆,想跟着进门。 「你先别走。」戚九小手一抬,拦住进门的屠飞。 「阿九,我还没吃饭呢。」很小的力道在膝盖偏上的位置。 屠飞还是停步,不解地看戚九。为了捉住这个人,他饭都没吃就走了。他都闻到鸡肉香了,还不让他去吃饭? 「你边吃,咱们边说。」戚九将大门关上,自己坐下背靠着门。 外边大灰还守在旁边,毛都炸了。灰绿的瞳孔闪着寒光,面上的皮肉皱起,犬牙露出。属于灰狼的兇狠一览无余。 「我问你,调查清楚这人的老窝了吗?」戚九脸色深沉,盯着地上如躺尸一般的人。 屠飞有气无力捂着肚子:「在陆家庄子上当管事,现在辞了,回镇上当土财主了。」 「陆家?哪个陆家?」 「还有哪个陆家,县令家呗。」 戚九蹙眉:「怎么会是陆家。」 屠飞一根筋:「怎么不会。」 「我饿了,阿九。」 戚九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没怎么听清。 今天在祖屋见到颜木之后,看他提到银子,戚九就想起上辈子把他狠狠坑了的人。 他名义上的弟弟。 那老头子都死了,却把那人的后路想得明明白白。甚至还将他娘的东西,他外祖的东西全挪走。以保证他那宝贝儿子衣食无忧。 若不是他一心想着替父报仇,怎么会到最后临死之前,才看到他那个前簇后拥的弟弟,风风光光地踩着他的脑袋加官进爵。 戚九眼底闪过阴鸷。 也是,怪就怪自己出来后心慈手软,没将人砍了。 不过,现在他们都还小,他有的是时间,去找到他、收拾他。 现在嘛…… 戚九看着地上装死的人。他笑得愈发灿烂。 小腿儿踢了踢人,大灰也跟着龇牙。 屠飞捂着肚子,蹲在一旁哀哀戚戚看着戚九。「我饿,阿九。」 「不是给你银子了吗?刚不是叫你先吃吗?你包袱里不全是馒头吗?」戚九恨铁不成钢。 「我带回来跟你们一起吃的。」说着,屠飞跟大灰般咽了咽口水。 「叫你吃就吃,磨磨唧唧,还是不是汉子!」戚九没管他,伸手将地上躺尸的人脖子上的东西取下来。 那是个银锁,像刚出生时长辈送的那种。 戚九嫌弃地将小手按在背面的按钮上。轻飘飘的一下,精巧的银锁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戚九眸光一深。眼底闪过怀念。 他将东西收好,锁重新扣上。 「好了,这人先绑着,咱们有空再扔到山里去。」戚九起身,小手一背,慢慢悠悠推门进去。 屠飞:……不用绑,腿断了根本跑不掉。 屠飞轻松拎起包子,塞进门去。只余下地上那人跟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大灰。 戚九还真矜持端庄地端着小公子的架势,没料到身后的人两个大步就将自己超越了。 戚九:「你绑的人呢?」 屠飞往前飞奔的脚步被一句话拉回。「不用绑。肯定跑不掉的。」 他说着,又扭捏着脚步往厨房一挪一挪的。 「绑!」 屠飞只能气唿唿而又珍惜地将包袱塞给戚九。 戚九只觉一座山像自己压来,瞬间,外边就只能看见两个小腿儿撑着一个灰色的大包袱。最尖尖上还露出些白色,像云山上的积雪。 戚九呆立:「真是……」 屠飞一把拎起外边的人。「真是!」 大灰:「呜!」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野味哈~ 第214页 不过这种撞上门来的野鸡是真的有。 第98章 相公真是 金乌坠落, 天光暗淡。 山脚下,叶忍冬一家正在吃饭。屠飞将自己用盆装好的馒头放在桌上,单坐一方。 叶忍冬跟程郎玉一方, 正对着那盆儿冒尖儿的馒头。 叶忍冬瞧着对面那个埋头苦干的汉子, 几乎是一口能塞下一个馒头。才上桌不到一盏茶时间,盆里馒头就剩一半。 他不免担忧,这要是家里以后做饭,不得煮两个锅的。 阿九的师傅……好费粮啊。 戚九迟疑地看看叶忍冬, 再乜了眼一口一碗汤的汉子。「阿嫂,他自己的饭自己安排。」 程郎玉桌下的手拍拍他后背。「快吃,不然被这憨子吃完了。」 叶忍冬低头, 斯斯文文分几口才吃了个鸡腿。 戚九包子脸皱巴巴的。看来, 要早点建房子了。 * 次日,叶忍冬跟程郎玉去山上扯草。 绕过屋后的一片地。玉米三三两两站得笔直,这时候刚好能吃嫩玉米。 从石板路往上,两边的果树被果子压得低垂。 「相公,油桃红了!」叶忍冬看见面前的低矮桃树。 细长的叶片深绿,上边攀爬着许多圆滚滚的小虫子,背着黄色或者红色的壳。不那么可怕,倒是有种别样的可爱。 程郎玉走进桃树底下, 随手一扯。两个表皮泛红的桃子落在掌心。不大, 两个也只占了半个手掌。 「吃桃子!」程宝儿牵着后边的程韶几步追上来。 叶忍冬轻笑。「给你们摘几个先解解馋, 回来再摘点。」 「好呀!」 满树的桃子, 三三两两夹杂在绿叶之中。颜色鲜艷,扫一眼全是。 叶忍冬笑眯眯地站在程郎玉的身侧, 就着他拉下来的树枝找大的摘。 「好了, 别纵着他们。」程郎玉出声。 「那是纵着他们啊, 是我喜欢摘而已。」叶忍冬沖他灿然一笑。「相公也纵着我呢。」 程郎玉轻捏着他手腕拉离树,手缓缓松开。 「吶,拿好。」叶忍冬道。 「走吧,扯草去了。相公真是,光顾着玩儿,忘了做正事儿。」叶忍冬边拉着自家相公往山上走,边出声调侃。 程郎玉轻笑。「你这是倒打一耙。」 叶忍冬侧身问两个使劲搓桃子的小孩。「是不是你们大哥先去摸那树的?」 程宝儿高举小爪子:「是的!」 程韶秀气:「是呀。」 「看吧。」叶忍冬得意道。 程郎玉深沉的眸子里酝酿出柔意。他揽过自家夫郎的腰肢。「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哈哈哈哈。」叶忍冬笑得后靠。 「好了,别肚子疼。」程郎玉指腹隔着薄薄地衣衫摩挲。 五月末的山林,被紫色的小花装点。除了专门移栽过来的果树,花树,大多都是夫夫两人花了巨大心力种下去的药材。 「快!扯草!」山脚下的药材还好,平时龙地里的也顺带看顾着的。 但山上的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叶忍冬心疼地看着被杂草簇拥着的小紫花,连桃子都抛到脑后了。 他垫着脚从程郎玉身后的背篓里将镰刀、小锄头拿出来。塞一个进程郎玉的手,剩下的留在自己手上。 「相公,别玩了,快点来哦。」 程郎玉将背篓放在亭子。顺着他的话道:「好,不玩儿。」 两个小孩跟仓鼠似的将手上两个油桃啃完,接着熟练地跟在叶忍冬身后,小白爪子薅草。 丹参种在阳坡,虽不是整个山头,但面积也不小。光是除草这种最简单的一件事儿都要做好久。 一行人佝偻着身躯,伴随着林鸟脆嫩的叫声忙碌着。 而早晨带着屠飞离开的戚九正甩着手上的草杆子,无聊的靠着马车晃悠。 梨山村边上,香火正旺的小庙山路上。马车艰难地带着人哒哒哒往上走。到了庙宇跟前,戚九下马车。 屠飞看他还没停稳就往下跳。脸上紧张:「阿九,你小心点。」 戚九笑笑:「怕什么,你从后面绕进去。」 戚九站在小庙门口,抬头盯着那重新换了的新牌匾。「观音寺。」 他晃晃小脑袋,跟个小书生似的:「不错不错,应当就是在这里。」 戚九笑嘻嘻直接往庙里跑。 他一个小孩,来往的人都当他是哪家香客的孩子,没拦着他到处跑。 寺庙不大,前面三座佛像占满,后边就是僧人住的地方。 等戚九光明正大地从小门走到庙宇背后僧人住的地儿,屠飞也拎着人进来,直接推开最中间那间主持的房门。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小公子!」 戚九嫌弃似的看看那个袈裟都没来得及整理的光头。自个探探衣摆,随意坐在室内的凳子上。 「你认识我?」戚九问。 「呵呵呵,」那和尚摸了摸脑袋,装作一副佛门子弟的慈悲样,「小公子就别调侃我了,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头髮都住没了。就等着小公子您过来瞧一瞧看一看。」 「也好哦,缓解我的相思之情吶!」 屠飞安静当着护卫呢,闻言就将人往地上一扔。气势汹汹道:「说什么呢你,张小狗。」 「说谁呢!张小石,你别侮辱我。」 第215页 戚九确认这人是张小石的铁头兄弟,小大人似的:「行了行了。」 他指着地上的人,轻描淡写道:「这人交给你处理,别弄死了就行。」 「又来?上次不是才弄过一个。」张小狗摸摸光头蛋子。「好歹我佛慈悲不是。」 屠飞一怒:「慈悲个屁,小公子过来这边你才跟来的,哪儿学的什么狗屁东西!利索点!」 「是!」张小狗立马站直,哪还有什么嬉皮笑脸的样子。 戚九背着小手,有种程仲书的小老头的深沉。他起身。「走吧,咱们还要去县城呢。」 「我也要去!」张小狗忽然道。他这人名字有狗,长得也像。尤其是那双纯净的狗狗眼。只要表情无辜,准能骗得好些个人。 「不行!」戚九没说,屠飞就强硬制止。 「我在这地儿都蹲出霉了。小公子,我想出去,我想『破戒』。」 戚九出门的脚一下子踢到门槛,小爪子堪堪撑住门稳住自己。 屠飞:「你他娘的别带坏孩子!」 张小狗无辜:「我怎么了嘛我!思想龌龊!」 「咳咳,」戚九单手握拳抵着唇边,「也可以。这人处理了,帮我去联繫北边那些人,让他们过来。」 张小狗双眼一亮。「北边!」 他咧嘴奸笑,脑袋点出花来了。「是!」 「不过全过来吗?」张小狗兴奋搓手。 戚九脑中过了一下那片山头:「现在还没回家的有多少人?」 张小狗斟酌着出口:「若单说还在队伍里的,还有四五百。」 兄弟们现在都干着杂活儿,不过,若是那边的人全召集起来,少说也有两万。只要小公子一声吼,准能凑齐。 戚九听了这话,不免想到自己做的那些蠢事。 他眼睛盯着地上,周身的气势渐渐压抑。像极力毕竟地上的乌云,几乎将在场的两个人吞噬。 见他不说话,两人也渐渐沉寂。 戚九嘴唇紧抿,眼底的浓雾翻滚。终于,在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他绷紧的唇角缓缓放松,释然的话语随着轻嘆说出来。 他道:「其他人别去打扰了,让他们各自好好生活吧。其余的,有家的各自回家。若是还有剩的,愿意过来的,就过来。」 这辈子,他已经不再活得那么执着,被人牵着鼻子的感受,可太噁心了。 只要家人好好的,至于戚家的荣辱,与他这个人无关。 而有关的那个人,怕是也不愿意在富足的生活里去干这么个将命置之度外的事儿吧。 不过,戚九扯着脸笑笑,说出的话却冰冷:「还有,叫他们顺路的话去一趟府城,将百药堂里掌柜的小儿子带过来。」 张小狗:「是。」 * 扯了一上午,面积也不过是像旧衣服上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补丁。 叶忍冬站在补丁边缘,看着身后那片被野草带出新泥的地儿。「相公,咱们这山头扯完了,是不是这块地儿指定又长出来了。」 叶忍冬看男人甩甩沾满泥土的手,认认真真道:「夫郎所言甚是。」 叶忍冬一噎:「就不能说不会吗?」 「夫郎啊,做人要现实。」程郎玉笑笑,清隽舒朗。 「咱轮流扯草,这也不下三四次了。但到採收之前,指定还要再扯个两次。」程郎玉支出两根手指比划。「怕是还要再辛苦辛苦夫郎了。」 叶忍冬眸光清亮,忽闪忽闪的。「相公,你也要加油哦。」 程郎玉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若是夫郎愿意,咱们可以请村子里的人帮忙。不过一人几个铜板一天,就看夫郎舍不捨得了。」 叶忍冬草窝窝银子还不够垫个底的,他忙摆手。「相公,不用。咱们一点一点来就好。」 「唔啊~」 程郎玉身前的崽崽醒了,小嘴一噘一噘的。 「饿了?」程郎玉手背贴贴他小脸。看向叶忍冬:「夫郎,崽崽饿了。」 叶忍冬深吸一口气。将手在草上抹了几下,又走近男人,将湿漉漉的手贴向他衣摆擦擦。「爹爹带你吃饭饭。」 「要不要我帮忙?」 叶忍冬瞪他一眼,耳垂却是悄悄红了。 看自家夫郎走到亭子里去,两个小娃娃也歇下来,累得瘫坐在草堆上。 程宝儿满是泥土的爪子撑在地上,望着上边金灿灿的阳光。「要是有好多好多人就好了。」 「一人扯一下,草全没了!」程宝儿脑袋磕在程韶肩膀,满脑子畅想着。 「哪有那么多人。」程韶勉强支撑着身体,也想到程宝儿说的话。 若是这样就好了,大哥跟阿嫂也不会这么累,带崽崽的时间都没了。 「咱们养不活那么多人的,别想了。」 程韶自己想了一圈,一结合自家实际情况,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是哦。」程宝儿沮丧耷拉着脑袋。 程郎玉抱臂,斜靠着树干,眼神盯着远处只看得清个瘦弱肩膀的夫郎。 他长睫半垂。 确实,夫郎这样跟着自己,是受苦的。 他转个视线,幽幽看向山里头,那些更巍峨连绵的群山。 云山全身是宝,只要辛勤加爱护,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完的。但,夫郎不让他去里边儿。 程郎玉想打自己在山另一边下的那些陷阱。看样子,又可以去看看了。 第216页 若是卖了钱,正好用来僱人除草。 想着,叶忍冬重新带着小崽崽过来。程郎玉接过,换成背在自己背上。 叶忍冬发现程郎玉有些沉默,慢慢牵住他的手,星眸担忧:「相公,怎么了?」 程郎玉凑近,脸贴着脸。「夫郎,咱们等会儿去收拾收拾陷阱。」 「好。」叶忍冬眸光灵动,浅笑点头。 这座山的陷阱,他们每每上山都要去看一看。少时候能遇到些猎物,一般都是养着,吃掉。现在很少拿去卖了。 这么久了,也该去看看。 「相公,你是不是又想去深山了?」叶忍冬看着他偶尔往山里边看,有时候还会发呆。 程郎玉摸摸他的髮丝:「答应了夫郎的,我就不会去。」 叶忍冬笑出梨涡,轻声道:「好,我相信你。」 半个下午,山上的草收拾了不到十分之一。但看天色不早,还要去收陷阱。夫夫两人没再忙。 叶忍冬先带着几个小孩下山。程郎玉则往陷阱那边去。 走着走着,杂草丛生的地方隐隐能看见新翻出来的泥土。 程郎玉蹙眉,将被刨出来的山药藤扯起来,下边被吃得干干净净。 越往陷阱那边走,他陡然发现种下的药材也有好些被扒拉出来摆在地上。 程郎玉半蹲,指尖点在叉子般的脚印中。「野猪?」 放眼望去,这一片的药草都被弄出来了。因是这边山药生长多,吃山药时连带将药材也霍霍了。 程郎玉看看天色,抓起背篓加快速度。不期然的,靠近陷阱那边,人少来,但动物不少。 药材几乎倒了一半。 程郎玉一时有些心疼。想到自家夫郎要是看到这个样子,更是不怎么舒服。 他快步上去,将几个陷阱上的杂草翻开。 「过来的还是野猪群。」光陷阱里就有两只小的。 这一群,若是逮到了。那能抵上几年的收成。 不过,才承诺过的事儿,程郎玉还是没那胆子让夫郎再为自己担忧。 收敛心神,程郎玉避开尖刺跳下去。 五六十斤的小猪,他抓起来直接放进背篓。猎物不算多,除了猪,还有只野兔子。 有一只野猪还带喘气儿的,若是养一养,大了也不亏。但死了那只,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回去的路上,程郎玉将翻出来的丹参全部收好装进背篓。 路过那片被糟蹋的地儿,程郎玉轻嘆:「野猪不赶,这片地怕是种不出来什么。」 背篓里一头刺伤的小猪,一头被饿得有气无力的。到家后,程郎玉将其防在后院,将自家小黑的猪草了了些。 能活就养着,不能活就卖了。 「相公,收拾收拾,吃饭了。」叶忍冬帮着围裙出来,见自家相公正对着那两头猪发呆。 「相公?」 「夫郎,山上有片地儿的药材被霍霍了。」 叶忍冬一愣,随即渐渐抿出笑,拍拍男人的背。「没事的相公,种在山上难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说了,咱们之前也不是遇到过的吗?」 程郎玉见他真没什么伤心,只有些可惜的眸子。轻声道:「挺大一片的。」 叶忍冬一梗,强忍着心中的痛。「咱们还有好多呢,不怕不怕。」 种一年不能回本儿的事儿,叶忍冬不是没幻想过。但为了相公不伤心,他还是像拍崽崽一样拍着他的背嵴。 「没事,咱么有的是。」 程郎玉低头蹭蹭他,眼神温润:「嗯,夫郎说的是。」 「我把那些带回来了,夫郎看看。」 「先吃饭,吃完再说。」叶忍冬牵着男人往外走。「人好着呢,什么都好。」 「我掰了几个玉米,相公一人两个。煮好了的,趁热吃。」叶忍冬冲程郎玉笑笑,「比去年的大些,可甜了。」 叶忍冬可不想自个儿相公又因为这个跑去打猎。那野猪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成年的野猪几百斤,能直接往腰粗的树上撞。 那牙齿尖尖的,若是撞在肚子上。后面的事儿可就难说。 当初种药材就是怕他去做这些险事儿。 叶忍冬缓缓握拳,收紧捏着男人的手。坚定着想:即便是被霍霍了药材,也不能让相公失去种药材的信心。 一定不能让相公去抓野猪! 饭桌上,叶忍冬接过程郎玉掰成两半的玉米啃。时不时观察一下男人的脸色。 程郎玉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将叶忍冬掉落的碎发拂到而后,温声问:「怎么了?」 「我下饭吗?」 叶忍冬跟仓鼠似的,腮帮子里包着玉米粒儿。一下子呆立。嚼吧嚼吧咽下去,叶忍冬道:「相公,那,对,阿九怎么还没回来?」 程郎玉指腹擦掉他嘴上的金黄豆豆。随意道:「可能是去镇上玩儿,顺带给他师傅添置些东西。」 叶忍冬咬唇。他又不傻,怎么会在外边花一天的时间。 程郎玉戳戳他嫩生生的脸。「别想了,他那么大个人了。」 「你要是担心,我明天去镇上看一眼,顺带将咱家房子的事儿说说。」 见程郎玉稳如泰山,叶忍冬皱眉。他觉得相公跟阿九肯定有什么秘密。 因为他记得阿九走的时候,专门被相公拎着脖子抵着院子那枣树面壁思过了一刻钟,然后才放过他的。 第217页 叶忍冬偏头:「相公。」 程郎玉眼含担忧:「啊~」 叶忍冬半信半疑:「啊、啊?」 「啊呜。」嘴重新被塞上玉米,他贝齿一咬。 叶忍冬杏眼瞪着男人,清澈又干净。像被戏耍了的猫糰子,气唿唿的,但半点吓不到人。 程郎玉指腹蹭蹭他脸,笑眯眯道:「夫郎乖~」 程元卿小葡萄眼眨巴,崽崽张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安。 第99章 啊哒 马车顺着颠簸的泥地慢慢驶下山。路两旁的树林想必是有专门的人收拾了的。那些支出来挡路的树枝被砍断, 叶片捲曲着被绑成一捆一捆的。 应当是等着人过来收回去当柴。 戚九照旧是坐在车外边,瞅着来往的人。 从斜坡下来,远远的就瞧见旁边的村落。梨山村以梨树闻名, 这般时节, 梨树上都已经挂了果。 硕果纍纍,好看是好看,但现在还不能吃。 戚九晃悠着小脚,有些无趣。 「那边是阿爹的外祖家吧。」戚九瞧着村口密密麻麻的身影, 有些纳闷。 「程郎玉?我不晓得。」屠飞继续赶马车。 「哎!停下!」戚九忽然道。 他一双眼睛盯着村口,一个满腿是血的老头子从人群中被背出来。那人见到路边的马车眼睛一亮,急忙过来。 「小兄弟, 求您帮帮忙, 求……」 「快上来!」戚九直接站起来,让男人将老人背到车厢里。 看青年还在下边踟蹰,戚九垮着小脸喝道:「快上来!」 「屠飞,驾车。要快!」戚九面色严肃。 待马车启动,戚九立马掀开车帘子进去。 老人不知道除了腿还伤在哪儿,此时软软靠在青年身上,气息微弱。 鲜血顺着裤腿一滴、一滴落在车厢木板上,戚九眉头紧皱, 一把掀开老爷子的裤腿。 嘴上不停歇。「怎么伤的?」 这声音稚嫩, 说出的话却像在质问。 没想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愿意搭在自家人, 没什么气势的汉子下意识回道:「我伯砍树, 从树上摔下来,砸到腿了。」 戚九一眼瞅见有些奇怪的腿型, 看着还在汩汩流血的腿, 他抓着自己的衣摆用力一撕。动作利索地将布条横在流血处上方半掌的地方绑好。 马车跑得快, 人在风车厢里面左右摇动。 戚九却稳若小山。 抽空看了看老人的脸色,戚九心道:再流下去可就没多少血了。 他包子脸变得越发紧肃。「再快点!」 屠飞:「是!」 马儿嘶叫,直接飞奔起来。戚九单手抓着车厢,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看外边,又查看老人的腿。 全程,青年没敢吱一声。 幸亏梨花村距离镇上不算远,马车走大路一刻钟不到,就到了陆大夫的医馆。 戚九一把掀开车帘跳下:「屠飞,把人抱出来!」 里边的青年闻言,只能让老爷子好好靠着自己,不敢挪动。 戚九跑进去叫人,屠飞则立马将人放在病床上。 陆老爷子本给人看得好好的,屋里突然蹿进来个小孩拉上自己就跑。刚想呵斥,见到时戚九。只好跟着,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老爷子,看病人,从树上摔下来,腿摔断了还流了好多血。」 陆老爷子一听,哪还问得了其他。「你去拿我的药箱!」 戚九跑着直接转个弯儿,抓起药柜后的药箱就抱进去。 进了后院专门的房间,陆大夫直接开始给人止血。瞥见已经摘下来的红色布带子。 「这绑带还是有些作用。」 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这样绑着止血? 不过,他没那么多时间细想。 银针在手指轻颤,找准穴位半点不迟疑地扎下去。几针下去,留出来的血液少了。 屋外头,戚九坐在外边花坛上,面前站着屠飞跟那个焦急走着的青年。 树叶在阳光下落下几道斑驳的影子,戚九想到那老者。问道:「你伯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爬树上?嫌命大了?」 「你们做后辈的也不知道拦着!」 青年乌漆嘛黑的脸上闪过自责,但还是道:「哪里是不拦着,是他为了多赚几个钱。」 「我伯他家里不怎么好,刚巧那边找人修缮寺庙,顺带又修建树木。」 「这不是图着一天二十文的工钱,那边也是看他家里情况才给了这么个位置,谁知道我就没看住,让人给爬了树。」 「哼。」戚九憋着不舒服,就要要往外走。忽然,他的脚丫子一顿。 屠飞紧张兮兮道:「怎么了,阿九?」 「你家伯伯叫什么!」 「林义德,怎、怎么?」青年有些不安道。「哦,那个,车钱小公子我给、给你。」 「给什么给!这是阿爹的姥爷啊!」戚九眉头能夹死蚊子。 屠飞撩开头髮:「程郎玉?」 「对对对,是表弟,你们认识?」青年立马激动道。 戚九却是问:「我阿爹的姥爷家人呢?怎么刚刚没看见?」 黑不熘秋的青年道:「人摔了就直接往镇上背,可能他家里的还不知道呢。」 戚九指尖点了点掌心,立马对屠飞道:「你回去叫阿爹来,快去。」 第218页 「哦,好!」屠飞应了立马往外边跑。 戚九则重新坐回到花坛,眼巴巴看着门里边。 「你是我表弟家的孩子?」青年扣着手:「长得这么快啊?」 戚九努努嘴,干巴巴道:「是,我阿爹捡的。」 「捡的哦,原来如此。」青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话说完,空气凝滞。 青年不尴不尬地笑笑,随即也安静下来。 两刻钟后,随着门被打开。戚九还没动,身边的青年一下子蹿出去。「陆大夫,我伯伯怎么样了。」 陆归鹤看着同样眼神询问的戚九,甩甩手道:「送来得及时,还算可以。但骨头断了,以后即便是好了,也可能有点跛。」 「那没事儿,只要人好着就行。」黑不熘秋的脸庆幸一笑。 陆归鹤背着医药箱出去:「你们看顾着,我还有落下的病人呢。」 戚九点点头,随着青年进去看人。 没多久,院子里突然传来老妪的悽苦询问。戚九想到可能是程郎玉的姥姥。 忙出去安抚老人家。 * 山脚下,吃完午饭的叶忍冬一家又打算进山里。 忽然,外面的门拍得啪啪作响。 叶忍冬开门:「屠飞?阿九呢?」 屠飞喘着粗气:「程、程郎玉在吗?」 叶忍冬看他着急的样子,心里不安。忙回身喊:「相公!」 「程郎玉,你姥爷伤了腿,在镇上陆大夫那儿呢。」 程郎玉哄着小崽崽还没睡着,就听见这声雄浑的叫喊。怀里的程元卿崽崽瞬间睁眼,圆熘熘的眼珠子盯着程郎玉。 「啊……」 叶忍冬忙跑进来接过:「不哭,不哭啊。」 「走!」程郎玉立马出门,「夫郎在家关好门。」 「知道了!」叶忍冬看着男人已经走远的身影,有些懵地轻哄道,「崽崽乖,咱们睡觉觉,睡觉觉哦。」 不过多时,等程郎玉到镇上时,林家那边的人也全到了。 戚九一眼看见进来的男人,欣喜道:「阿爹。」 「郎玉来了啊。」宋竹桃抹着眼泪,看向自家这个外孙。「得亏是你家孩子帮忙,不然老爷子可就……」 「不会的,现在没事就好,姥姥别想这么多。」 姥爷林义德家只有大舅一个儿子,还有个小叔嫁到镇上。大舅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小叔虽然在镇上,但平日里也忙,难得回家去看看。 今儿这么一遭,人算是除了大舅之外,都聚齐了。 程郎玉:「人醒了没?」 宋竹桃坐在床边,心窝子泛疼。「还睡着呢。」 戚九看看程郎玉,悄悄将他拉到一边。「阿爹,那我就去县城里了哦。」 「这么晚了,你明天再去。」程郎玉想都不想就否认。 戚九抬头看了看黑蒙蒙的天,乖巧应下:「好吧,那我明天去。」 屠飞看他垂着头,忙蹲在他身前安慰道:「反正今天也不算白忙活。」 戚九茫然:「嗯,还行。」 程郎玉在镇上守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了,去外边买了些吃的回来。 几人将就着吃完,床上的老爷子没什么其他的反应。 陆大夫忙完,林家人细细几下要注意的事儿。这才收拾东西,打算回家。 「我们先给你姥爷抬回去,你家里还有事儿呢,也快点回去,别让冬哥儿担心。」宋竹桃看着被搬上车的老头子,握着程郎玉的手红着眼眶。 「好。」 程郎玉站在铺子门口,看着屠飞驾车将姥姥几个送回家。 「阿爹,我跟你回家。」戚九慢慢牵着程郎玉的手。 程郎玉没放开,轻声道:「谢谢。」 戚九笑笑,眼中满是稚气与真诚:「阿爹,咱们是一家人,谢什么呢。」 程郎玉道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随着风飘动的店幡。「你明天不是去县里,还回山脚干嘛?」 「我想回,不行吗?」 程郎玉淡笑。「行,那走吧。」 他反手握住掌心的小肉手,带着人大步离去。 陆大夫站在店里,瞅着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欣慰般摸摸鬍子。 这算是彻底融入程家了吧。 夜风随着人潮的退散而重新涌现,树林沙沙作响,伴着一大一小两人的回家路。 程郎玉也没问为什么小孩会刚巧接到自己的姥爷,没问他为什么明明去县城的,却一整个上午还留在镇上。 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小傢伙是真的对程家没什么坏处。反而有恩。 程郎玉白得一个儿子,或许也还不赖。他舒展眉眼,气质温润。 戚九明显感受到程郎玉的变化,不免抿嘴偷笑。 嘿嘿! 他攥紧男人的大手。 真好,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嘛,阿爹防备心可太重了。虽然比上次阿爹接受自己晚了些,不过虽迟但到。自己还是程家的小崽子。 戚九笑得傻气,浑身都是小孩儿的活泼劲儿。 程郎玉拍拍他脑袋,将走到跟前的小孩拉着转弯。要从小路回家。 走了一刻钟。程郎玉敲了敲关紧的院门。「夫郎,开门。」 叶忍冬正在后院侍弄他种的菜,还有那头已经能站起来走路的小野猪。 两头猪关在一起,一个劲儿地能吃。才餵了一背篓的猪草下去,现在又饿了,可是家里没剩什么余粮了。 第219页 程宝儿正抱着大黑玩儿。忽然听到外面的声音,仰着头道:「阿嫂,大哥回来了?」 「是吗?」叶忍冬忙把手擦擦,出去开门。 「阿九也回来了?」 「不是在镇上睡一觉吗?」 戚九偏头看看程郎玉,笑眯眯道:「想爹爹就回来了哦。」 叶忍冬摸摸他脑袋。「就你会说。」 他看着两个小孩飞扑而来抓着戚九就跑,叶忍冬才牵住程郎玉的大爪子。「相公,姥爷没事吧。」 程郎玉揽过他,温声道:「幸亏落下来被树枝挡了下,腿断了,其他的还好。」 叶忍冬点点头:「那就好。」 老家人经不得摔,这还是从树上摔下来。索性有惊无险。 叶忍冬看向程郎玉。「相公,咱们杀的那头小猪肉给姥爷送去吧,正好伤了腿儿,得吃点好的补一补。」 程郎玉:「好,明天我去送。」 「捡几个鸡蛋过去。」叶忍冬想到姥姥那边鸡蛋只有大舅能吃着些,剩余的都给卖了换钱。老人伤了不容易好。还是补一补才令人放心些。 「嗯,夫郎别操心,我知道。」程郎玉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叶忍冬不好意思看看院子,见没什么人才敢红着脸窝在男人怀里。 「相公,我还没做饭呢。」 程郎玉低头贴贴他。「嗯,我做,你先休息会儿。」 「啊呜!」 叶忍冬轻笑:「小乖乖醒了。」 卧房门一推开,程郎玉将叶忍冬放在床上。 叶忍冬轻轻一翻身,就对上自家小崽子也跟着翻身。像只小乌龟一般趴在枕头上,傻傻看着自己。 「宝宝,会翻身了!」 叶忍冬惊喜道。他趴在着不动,对小程元卿拍拍手轻哄:「再翻一个。」 程郎玉捞起自家自家夫郎抱坐着,靠在床头。边上的程元卿骨碌碌转悠大眼睛,两个爹一人看几下。 「啊呜吧。」 他小手一下子泄力,程郎玉大掌垫着,避免了小傢伙磕到下巴。 掌心是软乎乎的小肉肉,程郎玉慢慢带着他下落,等贴在被子上再松手。 叶忍冬倚靠着男人,探手将难以翻身的娃娃抱起来,小腿蜷缩着蹲在自己怀里。 「乖乖。」 「啊哒。」程元卿小崽崽咧嘴,眼睛弯成月牙。 程郎玉往后挪了些。长胳膊直接一圈,就将两个宝贝圈在了怀里。 带着小崽崽往后靠,又往前摇。乐得小傢伙咯咯拍手笑个不停。 「咱们小哥儿好乖。」叶忍冬也环抱着他,将额头抵在小傢伙额头,温柔不已。 程郎玉则如狼一般放松身体,慵懒地下巴落在叶忍冬肩窝。 一晃一年多,自己从孤身一人到现在有家有爱人。 有时候,这世事儿还真难说得明白。 玩了一会儿,叶忍冬后仰头抵着男人肩膀:「相公,我饿了。」 小崽崽爪子被两个大人握住,只能小嘴一挪一挪。「阿哒。」 「阿爹,不是阿哒。」程郎玉道。 叶忍冬笑笑,懒懒的像煮熟了的芝麻汤圆。感觉到额角被亲了亲,就被抱着起来。耳边的话轻轻道:「我做。」 随即自己被放下,叶忍冬侧躺在床上,听到门关了的声音。搂着一脸无辜的小宝贝打滚儿。 「嘿嘿嘿,乖乖崽。」 程元卿崽崽:「哒哒哒。」 「阿爹,叫阿爹。」叶忍冬啃了口他的肉乎乎脸蛋儿,慢慢教。 「哒吧。」 「阿爹。」 「吧哒。」 「哎!小崽崽笨笨的。这都不会。」 程元卿:我才七个月不到…… 玩了会儿,叶忍冬摸摸崽崽的小肚肚。「走,爹爹带你嘘嘘。」 叶忍冬撑坐在床上,不期然地摸到一块儿湿漉漉的地儿。他捞起啃爪子的小崽子一看。 「好呀,你个坏崽崽,怎么能尿床呢。」 叶忍冬耸着鼻子嫌弃似的点点程元卿的鼻头。「这么大个崽崽了,还尿床哦。羞羞~」 程元卿崽崽抓住鼻尖的手放嘴里咬,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叶忍冬的话,小嘴一瘪:「唔唔……嗝呜……」 叶忍冬一愣,忙哄:「哎呀,好了不哭不哭,爹爹逗你的。」 小傢伙抓着自己的手愣住,小嘴下弯,眼睛红彤彤的,眼泪说来就来。 真是好不可怜。 叶忍冬一边哄,一边找来裤子给人换上。「小可怜儿呀,爹爹不是故意的。」 「呜呜……哒。」程元卿瘪嘴蹬腿儿。 「好了,爹爹坏,爹爹坏。小崽崽原谅爹爹好不好。」 「呜呜,呜。」 叶忍冬给他换好,抱起来一看。哪里还有什么眼泪。只是睫毛被濡湿,蔫巴地耷拉。可怜兮兮地控诉他这个爹爹逗小孩。 叶忍冬轻拍程元卿崽崽的小屁屁。「哼哼,还会假哭了。」 他抱着人出去,见戚九垫着脚就过来。「爹爹,弟弟哭了。」 叶忍冬将人放到他手上。「哪是什么哭啊,好着呢。」 「我去换被子,阿九帮忙看着点哈。」 「好。」 程郎玉还没走出厨房门槛的脚收回来,见着趴在戚九肩上,一见着自己就咧嘴露出小米牙的小娃娃。 第220页 程郎玉有些无奈重新进去。这么小,都会逗自己夫郎了。 谁生的崽子,这么机灵。 「啊哒!」程元卿乱动。 叶忍冬拿着被子出来,见着小傢伙就是轻轻一拍。「不乖。」 被子扔进盆里。窝在柴房的大黑慢慢儿走出来,先把每个人的腿蹭一蹭,最后直接跳到叶忍冬的膝盖上。 「喵~嗷~」 「饿了?」叶忍冬拍拍大毛脑袋,往厨房的方向推了推,「饿了去厨房,我没吃的。」 「喵嗷。」娇声娇气拱着叶忍冬几下,随即毫不犹豫跑向厨房。 叶忍冬摸毛毛的手悬空,瘪瘪嘴。 「这是谁养的猫?这么势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也谢谢大家支持! 第100章 舅舅,没钱了 翌日 程郎玉要去姥姥家送东西, 正好搭着戚九的马车顺路过去。 叶忍冬看最近喜欢往外边跑的戚九,料想是小孩在山脚呆着烦闷。出门有程郎玉跟着,说是明天回来, 叶忍冬也以为他是去镇上玩儿。 在家待了会儿, 叶忍冬又带着几个孩子去山上除草。 不过因为程郎玉不在,叶忍冬只能在山脚底下这片地方。能扯多少是多少。 程元卿崽崽被放在垫了几层稻草跟厚棉衣的背篓里坐着,小手手上被叶忍冬塞了根儿狗尾巴草玩儿。 小孩圆熘熘的大眼珠子一会儿看看天上飞过的鸟雀,一会儿又「嗷嗷啊啊」地对着忙碌的叶忍冬叫唤。 自己就能玩上一阵, 这点倒是省心。 叶忍冬时不时回头看看小孩,心想:在平坦的地方还是比在山上好些,小崽崽能放在地上不用背着。 程元卿小朋友现在也有二三十斤了。背久了难免累得很。 树荫底下蚊虫多, 小娃娃的背篓上挂了一圈的搓成圆球的艾草。加上大灰跟大黑都守在边上睡觉, 时不时起来围着小程元卿跑跑跳跳。 小崽崽甩甩长长的狗尾巴草,倒也美滋滋的。 忙了一会儿,叶忍冬走进背篓。小娃娃乐呵呵地伸手展开。要抱。 叶忍冬看看手上沾着的泥土,捏着衣摆擦了擦。掐着小崽崽腋窝边道:「爹爹手上脏得很。」 「啊呀。」 「你不嫌弃哟。」叶忍冬托着小孩的背跟腿弯,让他趴在自己的怀里。「咱们小乖乖以后大了就可以自己跑了,不用干坐在这,看着爹爹忙活。」 「是不是啊?」 「啊!」程元卿小崽崽的视线与叶忍冬相悖。叶忍冬只感到才说了这么句话,小崽崽就啊呀呀地乱动。 忽的, 身上的重量被微微抬起。 叶忍冬下意识将孩子抱紧, 再回身就瞧见男人满是笑意的脸。 「相公, 回来了?」叶忍冬松开手, 小崽崽被他阿爹接过去。 「嗯,回来了。」 「夫郎歇会儿, 我来。」程郎玉抱着兴奋拍打他肩膀的小孩儿哄了会儿, 又将人交给叶忍冬。 几人都站在树荫底下, 身边有林子里吹来的风,不算热,反而还惬意。 叶忍冬对蹲在山坡边吭哧吭哧撅屁.股的两个小孩招招手。「韶哥儿,宝儿,咱们歇会儿,让你们大哥弄。」 「大哥?」 程韶仰头,陡然看见个高大汉,小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程宝儿侧头就看见男人笔直而上的大腿,她仰头问:「大哥回来啦!阿九呢?」 程郎玉眼珠微动,余光看了看哄孩子的叶忍冬。轻声道:「有事儿。」 「哦哦。」程宝儿红润润的小包子脸上有些茫然。不过,刚刚阿嫂说什么来着? 歇会儿? 她立马笑着单手拉起程韶。「哥哥,咱们跟阿嫂一起。」 叶忍冬看着已经背对自己的汉子,他高声道:「相公,那我们先回去了哦。」 程郎玉招招手:「好。」 叶忍冬对还没过来的程宝儿道:「宝儿,帮我拿一下篮子跟小锄头。」 这是今早出来带出来的。 靠近后院地里这边的山坡多蒲公英,这个夏天吃了清热解毒。正好除草的时候顺带将蒲公英多挖些,即便是吃不完,也可以晒干了留着冬天当青菜。 「来了。」 正值中午,出了树荫底下,热气跟禁锢在蒸笼一样。将人笼罩进去,惹得人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叶忍冬单手张开,挡在程元卿小崽崽的脑门上。「这么大的天气,咱们崽崽受苦了不是。」 程元卿半眯着眼,脑门抵着叶忍冬的脖子乱蛄蛹。 叶忍冬一瞧他这样就是犯困了。 趁着回家走路这点时间。叶忍冬将小孩哄睡,随即将娃娃放到床上,拉上蚊帐。 天杀的不早,叶忍冬准备做午饭。 「宝儿,韶哥儿,去不去收鱼篓?」叶忍冬出来,提着木桶对两个小孩道。 「要去,要去!」程宝儿一下子从门槛上蹦跳而起。 程韶则慢慢抱紧身上的大黑,跟在小姑娘身后出门。 「喵~」大黑一脸傻乎乎地被抱走。藏在小孩胳膊肘的毛脑袋黑黢黢的,几乎看不见五官。 叶忍冬噗嗤一下,乐呵呵地出门。 * 山下小院忙着,戚九跟屠飞现在也快马加鞭走着。 屠飞带着个大草帽,对蹲在自己身后找阴凉地儿的戚九道:「阿九,咱们还去县城干嘛?」 第221页 「不是都叫小狗去叫人了吗?何必你在亲自去。」屠飞一根筋儿,这事儿他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过。 戚九蹲着当菌子,闻言道:「咱们又不是去找人。」 「那干嘛?」屠飞眼睛半眯,盯着阳光将路边的水照得泛着刺目的光。猜测里边有没有鱼。 「不是要修房子吗?」 「对啊。是修房子,但是以前好不容易在县城将你送走,现在又回去,有眼线怎么办?「 「哪还有什么眼线,那边不是早就说我死了吗?」 「你知道啊!」 「废话!」戚九扯过车帘搭在自己脑门上,后背留下一地的阴凉。 他轻舒口气,靠着纯天然的大椅背上,蔫了吧唧道:「快点走,热死了。」 「不行,马儿受不住,先让他喝点水。」 屠飞赶着赶着,就让马走到河边喝了几口。 戚九:「行了,快点。磨磨唧唧的。」 哪知屠飞一本正经道:「阿九,咱们现在就这么一匹马了。他是咱家最贵的,可不能糟蹋。」 戚九翻个白眼:「你都赶着人家喝了多少次水了,你数过没有?」 屠飞:「这个不重要。」 戚九撇撇嘴:「切。」 路上偶尔歇一歇,但马儿的速度快,在下午的时候就赶到了县城。 戚九跟屠飞两人绑了马车,走到一处挂着巨大牌匾,外面放着个大锣鼓的地儿。 「县衙?」 屠飞挠挠头,小心翼翼将戚九拉到大锣鼓的后边,压低声音道:「阿九,咱们以前被通缉过的哎,你怎么还送上门了?」 戚九被拎着后衣领,跟小猫崽似的被大灰熊叼着。「你放下。」 「哦。」屠飞松手,戚九直接从悬空状态落到地上。 戚九有些无语扫了一眼傻了的大灰熊:「你能不能别给我提那两个字?」 屠飞:「为什么,不是事实吗?」 戚九巴掌唿过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屠飞咧嘴:「嘿嘿。」 「嘿什么嘿,快带我进去。」戚九拉着人绕过大锣鼓,往县衙的后门绕去。他指着那有四五个自己那么高的院墙道。 屠飞收敛笑容,做贼心虚,默默道:「好。」 他重新拎着戚九的衣服,脚下半曲,一个借力往上攀爬。再一落地。 直直对上正在花园里站着的人。 「嗷!」屠飞像吓飞了的豹子,落地后又一个跃起。 戚九只能眼睁睁看着跟前的哥儿脸色几下变换,最终直直看着自己。 「好了,你停下!」戚九抓着脖子上的衣领,脸色黑沉。「也不怕把我勒死了!」 隔着两米远,屠飞防备似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哥儿。 一身橘黄色鲜艷衣裳,腰间别着跟鞭子已经扯了一半在手上。头髮长至腰间,上边绑着些红不熘秋的髮带。 小模样还挺好看的。屠飞想。 「你,怎么会来这里?」陆朝朝眯眼,像被盘了地盘儿的猫。 「我们就是看这围墙特别特别高,就想进来看看是什么样子的?」戚九乖巧不已,小肉手交叠,是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孩子。 陆朝朝:单纯?个屁! 他面无表情,鞭子一下一下啪啪搭在手心。 屠飞听一声哆嗦一声。「好疼的。」 戚九立马收了那副小乖乖的模样。上前几步,对着陆朝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陆家哥哥,我这不是来看看咱们陆伯伯吗?」 「看人你还翻墙?」 啪的一声,鞭子在身边甩开。屠飞瞳孔微缩,抱着戚九就往身边一跳。 果然,山下的母老虎要鲨人。 「松开!爪子!」戚九拍着腰间凹凸不平的大手。像是疤痕。 「哦哦。」屠飞呆呆的,看着陆朝朝的动作有些怕。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爹。」陆朝朝说着,拉着鞭子在地上慢悠悠拖行。 戚九看了看屠飞,端起小公子的做派。小手手往身后一背,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边走,边用余光打量。 官衙破旧,除了院子中这些常见的花花草草,其余的都有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戚九眉心轻蹙。 陆家本也是京城世家,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贬官至云山县。从朝廷正三品大员,到现在的偏远地方小官。 戚九垂下眼帘。 「老匹夫,不做人!」 将人引至自家亲爹的院子,陆朝朝扣了扣门。就见一斯斯文文的中年气质大叔开门。 他穿着一身有些泛白的棉布长袍,气质淡然,如松风竹月。他在看见戚九的模样时,动作一顿。随即立马将人拉进门中。 「你是?「 戚九看着眼前不过四十,双鬓已经泛白的男人。恭恭敬敬地双手抬起,弯腰下去。「舅舅。」 「哎!」陆庭书忙将小孩扶起来。 眼含泪水,抓着戚九的手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个遍。「好着呢,好着呢。你怎么找来的?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老大叔说着,眼眶泛红。 戚九安安静静趴在他的膝盖上,将眼底的濡慕之情完全释放出来。乖巧侧脸,小手手张开,等着大叔将自己抱起。 徒留后边两个看得一脸懵的人。 屠飞:「舅舅?」 第222页 「阿爹!」 「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 戚九乖乖被人抱着,小孩子般坐在他膝盖上。「嘿嘿,没想到吧。」 陆庭书示意陆朝朝两人坐。先抱着戚九叙旧。 不过,在别人腿上坐了一会儿,本不是什么小孩的戚九有些想下来了。 虽说是舅舅,但也是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可能只是出生那会儿办宴席,这个舅舅抱过自己。其余的时候,多是远远看着。 陆朝朝看着霸占自己老爹这般宠溺的小娃娃,张扬的眉眼紧皱: 「阿爹,你不说个明白,哼哼!」 陆庭书摇摇头,不急不缓道:「阿九的母亲跟我乃是一母同胞,但人走丢了。」 「后来,他养父母生意做大搬来京城,我也是偶然才看到与祖母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哥儿。」 陆庭书微不可见地一嘆:「这一调查,才发现是我那同胞弟弟。不然你以为,当时风头正盛的戚家家主,怎么会因为只是有些家底的商家子就娶了她。」 「不过,他在养父母家过得很好,不想让我们打扰他。结果,没曾想最后竟然落得这个地步!」 「但我知道他还留着个孩子,在出了那事儿之后,我一心不想搅和朝廷的浑水,倒不如,先离远了那水深火热的地儿。」 陆庭书看向戚九:「我想到过你可能还活着,但没想到你在云山县。」 戚九从他身上滑下来,斯文浅笑。「舅舅,我就是来看看你。」 陆庭书瞅见他眼底的狡黠,道:「怕不是这么简单。」 戚九有一瞬脸红,随即又小孩模样特别诚实道:「还是,没钱了。」 陆庭书一愣,忽的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娃娃,不会跑这么远就是看上你舅舅这么点钱吧。」 戚九真诚握手手:「是的。」 陆朝朝眼睛一瞪。「我家没钱!」 他爹做官清廉,到了这穷地方,看到百姓没钱甚至还经常倒贴。就他那点俸禄,要不是家里还有点点积蓄,不然生活都不够。 看看这破破烂烂的房子,他们都没什么钱修缮。 戚九冲着陆朝朝淡笑:「哥哥不气,我就建个青砖瓦房,不贵哦~」 陆朝朝气得脸上泛红,还没接受何时多了个弟弟。况且,戚九贼精贼精的,前些时候不会,怎么现在回? 肯定有阴谋。 陆朝朝毫不客气道:「你休想!」 他看了看戚九的娃娃脸,随即上前去将人一把抱起。 戚九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被拎着往外边走。 屠飞他看看陆朝朝,又瞥向陆庭书。 有点怂,是怎么回事儿。 「好了,回来吧。」陆庭书招招手道。「快回来,别弄得外边的人知道了。」 陆朝朝抬手,掐住小包子脸揉捏。「你个小破孩,鬼机灵着。」 戚九红着脸。有些害羞。 还,还没除了阿爹以外的人抱过他呢。 待人将自己放下,戚九理一理衣裳。傻兮兮又眼巴巴地望着陆庭书。 独留陆朝朝气得不行。 「朝朝,去沏杯茶来。」陆庭书道。 陆朝朝轻哼,路过戚九还捏了捏他的小肉脸。 戚九忙偏头。 这是他家媳妇才能摸的! 「说罢。」陆庭书道。 戚九听到步子走远的声音,才恭恭敬敬,像个世家小公子道:「不知舅舅是否知道你家曾经的管家,王三常。」 「王管家?」陆庭书点点头,「知道,但他早已经不在陆家了。」 「这我知道。那您知道王管家之前跟戚家走得近吗?」 「这?他媳妇是戚家的。」 「虽然他在陆家,但我爹爹的嫁妆还有外祖家的家财都被戚家那狗贼交託给了他。」 「真的!」陆庭书握住茶盏的手一顿,清清淡淡的眸子乍现寒光。 戚九做足后辈的低姿态:「是真的。」 「所以我来问问舅舅。」 陆庭书却是还存在疑虑,他道:「王管家在陆家一直尽职尽责,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确定?」 「确定,我亲眼看见的。」戚九认真道。 陆庭书欣然应下:「好,虽说我现在身处云山县,但京城还是有人的。舅舅帮你就是。」 「谢谢舅舅。」戚九立马喜笑颜开。 陆庭书眼底闪过笑意。真是,还是个孩子呢。这狡猾劲儿,跟他那个弟弟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冰冷的语气变得慈爱:「那你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搬回来住?」 戚九沉稳拒绝:「不用了,我挺好的。」 陆庭书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在家里玩几天,过几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戚九乖巧答:「好。」 * 夜深人静 一高一矮相差极大的两个身影摸着黑,手掌在后院围墙边寻摸。 屠飞:「阿九,我们为什么要做贼?」 戚九压低声音:「你闭嘴!」 戚九小脸严肃,借着月色按照那管家所说的,摸到一块小松动的小砖头。 砖头拿出,小手在里边一扫。摸到了一把灰跟另一半钥匙。 戚九立马直起身:「走,回去。」 屠飞:「不找银子了?」 戚九捏他胳膊:「闭嘴!」 第223页 悄摸出来,悄摸离去。戚九的屋子始终安安静静。 外边的马车上,戚九将手中的两把钥匙收好。他盘腿走在车外,杵着小脸想:明天天亮到家,爹爹应该不会说。 等屠飞最后抱着东西出来,整个车厢被大把的银票,金银玉器塞得满满当当。 马车车辙深深,悄悄往古梁镇驶去。 次日。 蝉鸣声声,天光大亮。 陆朝朝满脸怨气出来叫人吃饭,敲了几下没人回,他直接一把推开没关严实的门。 几步进去,却陡然发现床铺根本就没人动过。 桌上放着一封信,写着舅舅收。 陆朝朝抓起就往饭厅跑。在自家爹爹的疑惑眼神中,气沖沖一把将信封塞给陆庭书。 气鼓鼓坐在他爹爹身边:「人走了!肯定又回去了。」 戚九在上华村自由自在的,别提多好了。就是他自己,若不是他爹爹催他回来,指定也天天呆在那边。 但上华村简陋,最重要的是没自己睡的地儿,若是有自己的屋子那就好了。 这时,陆庭书翻开信封看完。 随即笑笑:「这小子,跟他爹爹一模一样。」 都不愿意占人便宜。 陆朝朝的美人爹爹:「怎么了?」 「没什么。」陆庭书收了信,等一家人吃完,才慢悠悠拉着人进给戚九准备的那间客房。 拉开衣柜,里面的金子、银子跟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 陆朝朝震惊! 除了京城,他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了。 陆庭朝连拉开几个,看着自己的夫郎孩子齐齐愣住。他笑道:「这是以前给他爹添的嫁妆,全还回来了。」 「阿爹,这、这?」 陆庭朝看着陆朝朝笑:「不是想去那边生活吗?等爹爹辞了官,咱们就去。」 陆朝朝眼睛一瞪: 「真的!」天知道他盼了多久。 「可,可是?」 陆庭书清朗一笑:「不急,二十年后差不多。」 穿着温柔的美人夫郎捂嘴,眼角弯弯。 陆朝朝轻哼,随即一跺脚就跑出去了。「阿爹,爹爹,那我就先去给你们选地方建房子了啊,等你们直接过来养老!」 「哎!」美夫郎追出去。 没到门口一下被陆庭书扶着腰带回。他抱着跟自己忙了半辈子的夫郎,温声道:「随他去吧。」 「有人跟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耶(*^▽^*) 谢谢 56768007,21180254两个大乖乖的营养液! 感谢! (转圈圈~) 第101章 我有钱啊 梨山村, 寺庙。 东边太阳渐渐升起。金光跃动,天边的水彩被打翻,染红了一片。 戚九在寺庙里霸占主持的卧房, 又蹦蹦跳跳跟屠飞打了一早上的拳, 这才收拾好东西往家里赶。 马儿吃饱了东西,棕红色的马尾一甩一甩的,载着车上两个人慢吞吞往下。 山路都是碎石,昨晚上山压出来的车辙被再一次被割裂开, 若不是仔细瞧,也瞧不出来个什么样。 戚九坐在外边,背靠屠飞。「能不能走快点?」 屠飞闷响的声音从后背震在耳朵里。「走那么快干嘛, 小红还没睡醒呢?」 戚九闭眼磨牙。「早饭看来是不想吃了。」 「想!怎么不想!」 随着马儿一声轻嘶, 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快起来。戚九半阖眼,掠过梨山村的路口,随即又淡漠收回眼神。 马车沿着山中路一直往里。直到站在路上能瞧见那间单独与村落隔开来的小房子。戚九一爪子拍在屠飞背上:「停。」 「没到。」屠飞还是将马儿拉住。 「我往小路回。」戚九说完立马往车下跳,还没落地就刚被屠飞拎住。 「驾!」 马儿重新跑起来,腰间只围着一个胳膊,却像被铜墙铁壁困住的戚九只能恨恨看着这个八尺大汉。 「你干嘛!」 「程郎玉说了,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这一听,戚九立马老实, 清澈干净的眸子浮现出星光般的浅笑。 阿爹是关心他哎。 悬空的身子像鱼那样动了几下, 戚九好心情道:「行, 不走, 放我下来。」 屠飞板着脸:「不行,你狡猾。」 「哼哼。」 马车停在祖屋, 屠飞从他腰高的一捆草中扯了几把直接放在马儿面前。 除了远远与出来的颜桐对视了一眼, 没有惊动其他的程家人。 夹着胳膊中的小孩往山脚下赶路。 「你看嘛, 现在回家肯定是没有饭的了。」屠飞踩在田坎上嘀咕。 戚九抓着这人的肩膀,有气无力道:「现在总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屠飞甩了甩肩上的大包袱。「你走得慢。」 两刻钟的路程,放屠飞来走,一刻钟就到了。 * 一大清早,叶忍冬夫夫俩早早吃完饭就往山上赶去。家里现在的小孩没人看着,只能往山上带。 戚九到家,除了冷锅冷灶,啥都没有。 屠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将小孩的竹凳子弄得摇摇欲坠。「没了。」 「慌什么,啃馒头。」 说着,戚九伸手往屠飞背后的包袱里一掏,就是几个巴掌大的馒头。边啃着,他边看看家里。随即招唿屠飞道。「走,上山去。」 第224页 「哦。」屠飞委屈巴巴一口一个馒头,跟受伤的黑熊一样跟在戚九的身后。 * 山上 叶忍冬夫夫两正在被野猪毁了的那一片药材地上挖陷阱。 除了原来的陷阱坑,还做了麻绳网,反正能用上的全部往那边放。等听到山头戚九的吆喝声,叶忍冬忙将熟睡的小宝宝捂住耳朵。 但程元卿还是醒了。 「这边。」程郎玉拍怕手直起身。 「走吧,只能弄成这样了。」程郎玉说着,将自己夫郎揽着往亭子那边走去。程韶跟程宝儿两个跟在大人身后,兴奋地往前跑。 「阿九回来了!」程宝儿道。 「你们慢点。」叶忍冬在后边道。虽说山林之中的灌木石头都被简单清理了的,但难保不踩着滑下去。 「知道了阿嫂。」程宝儿远远回道。 林子里树木多,即便是隔着不远,有时候也见不着人。找人纯粹就是靠喊的。 两方汇合,屠飞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瞬间被程郎玉盯上。 看着他身后空空荡荡的包袱,程郎玉眼里精光一闪。 屠飞只觉得忽然后颈皮发凉。 「捨得回来!」叶忍冬戳戳小孩孩完好的包子脸。 戚九嘿嘿一下,抓着叶忍冬的手,踮脚看程元卿崽崽。「爹爹,我抱。」 叶忍冬将小孩带回满是艾草的亭子中,等他歇了会儿才将小崽崽放上去。 「那你帮阿爹看着,我们去干活。」 「好。」 屠飞也严肃点点头,笔直站在戚九的身后,真就跟护卫一般。 程郎玉看着他,抛出极具诱惑力的条件道:「管饭,帮忙收拾地?」 屠飞双眼一亮,看戚九没反应,疤痕遍布的手掌比了个三。 「一天三顿?」 程郎玉:「成交。」 屠飞屁颠屁颠跟在程郎玉身后:「嘿嘿。」 戚九咧嘴:「嘿嘿。」 临近中午,树梢上的蝉鸣多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嘹亮。 不过一个时辰不见,叶忍冬再回到亭子上,看着下边陡然被清理了一大片的地,心情舒畅得不行。 「回家吃饭了。」他喊道。 「来了!」这声回得铿锵有力。 程郎玉看着身旁一下子蹿出去的屠飞,一脸的平静。 戚九瞥见神情高深的程郎玉,再瞅瞅跟蛮牛似的屠飞。颇为幸灾乐祸地摇摇头:「被阿爹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高兴的事儿。」 叶忍冬站在亭子,远远听着这激动的声音,他有些虚。「这饭会不会做得少了些啊?」 程韶抓着叶忍冬的衣摆,瞅着一团黑影从林子里冲出来。他仰头:「可是阿嫂你都蒸了两大锅米饭了。」 程宝儿包子小脸皱着。「我们只吃得了半锅,肯定够的。」 叶忍冬见两小孩眼神笃定。稍稍缓了心神。 要是不够,那就再多煎几个饼子。 「相公。」叶忍冬见程郎玉最后一个出来,抱着小程元卿赶忙迎上去。「累不累?」 程郎玉摇摇头:「怎么会累。」 叶忍冬笑着拉过他的手按捏,对后边还愣着的几个小孩道:「走,回家了。」 「来了!」 戚九将爪爪擦得干干净净,随即跑到叶忍冬的身边看眨巴着眼睛四处看的崽崽。 程郎玉大手按着他的脑袋转个弯儿:「看路。」 戚九:「哦哦。」 下山虽快,但也挡不住路上的果子的诱.惑。这时候,油桃真是熟透的时候。 一个个挂在枝头,发出诱人的香甜气息。 叶忍冬几个山上摘点,下山也摘。 随手往树上一摸,就能拿下几个,啃着到家。 叶忍冬看着满树桃子,将背篓拿下里。「油桃现在能吃了,咱们送点去祖屋。」 「我来摘!」有吃的,屠飞就是最积极的。 哪怕是他嘴上吃个不停,手上摘的也是大头。 摘了一个枝丫,就有半个篓子的桃儿。叶忍冬随即道:「可以了,咱回家吃饭。」 「吃饭吃饭。」屠飞捂着肚子,又急急忙忙往下面跑。 叶忍冬拉拉身旁护着自己的男人,小心问:「相公,你是不是把人赶得狠了呀?」 「你眼中,相公就是这种人吗?」程郎玉一副端方君子样。 叶忍冬捏捏程元卿放在程郎玉肩膀上的小爪爪。「嘿嘿。」 程郎玉:「小没良心的。」 叶忍冬抓握住脸上程郎玉的大手,握在手里。「这么多人呢?」 一行人到家。 打开院门,里边是兔子乱跳的场面。叶忍冬忙上去抓,边道:「宝儿、韶哥儿,打水洗手。」 程韶:「知道了,阿嫂。」 「屠叔叔,洗手!」程宝儿声音清亮,将抱膝坐在厨房门口的屠飞喊过来。 屠飞:「来了来了!」 一回到家,叶忍冬将盖在菜上的锅盖揭开。瞬间,就听见院子里一股震天似的咕噜声。 叶忍冬看天:「这是?打雷了?」 程宝儿哈哈大笑:「是屠叔叔饿了!」 程韶也抿唇,笑得可爱。「叔叔饿了。」 叶忍冬哑然一笑:「那快点来吃饭吧。」 这次做饭用的是蒸笼,能放多些米饭。但光□□米家里也开销不起来。所以都是糙米、精米加上打碎的玉米粒混合在一起。 第225页 菜也是用盆子装的。 因为相公说屠飞帮忙,他饭量大,要多做些菜。所以叶忍冬直接做了一大锅的炖菜。酸菜粉条,再加上炒的一盆肥腊肉。 量大,能将就着吃一顿。 饭桌上,叶忍冬再一次见识了屠飞能有多能吃。一口一个馒头的汉子,果真吃饭一口能吃他们平日盛饭的碗半碗。 还是程郎玉给他拿的饭盆,才不用吃了去添饭。 一个蒸笼加上半个多盆里的炖菜,最后都被屠飞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怪说不得自己山上的地儿不久小一个时辰,看着都扯了自己跟相公一天的量。 戚九也看着跟着自己的屠飞,想着:赶紧建房子,不然爹爹做饭都会累得不行。 他对程郎玉道:「阿爹,我在旁边建房子哦。」 程郎玉抬眼:「决定好了?」 戚九:「嗯。」 叶忍冬看看打哑谜的两人,收拾碗筷去洗。 「不建大了,跟你家的一样就行。」程郎玉家右边,靠近山脚的还有一片地方。这地儿不大不小,若是建一个两三室的则刚刚好。 「好,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想快点建,咱们家爹爹做饭累。建好了专门请人在那边做饭。」 「咱家没钱。」 「我有钱啊!」 程郎玉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那是你的钱。」 「好不好嘛~阿爹~」戚九一下子滑下凳子趴在程郎玉的膝盖上。「难道阿爹就忍心看着爹爹这么累吗?」 「人不乞白来之食物。但,我也不会让他累着。」 这话说了当没说,戚九搞不懂程郎玉怎么想。不过两人到底是商量了下,去镇上催催,看看能不能尽早将房子建好。 程郎玉自己家里建一间,隔壁戚九建一座。 * 中午吃完,休息了会儿。 叶忍冬留在家,做些家里的活儿。程郎玉则就像赶牛一般将屠飞带上山。吃了的就得出力。 戚九撑着腰,看着山上渐行渐远的人。 「哼,等着。」 「阿九,在太阳底下站着干嘛,快回来!」叶忍冬将外面晒太阳的小孩叫进屋。叶忍冬将衣裳端到阴凉底下洗干净。 边对着身边蹲着程宝儿道:「等会儿太阳阴了,去不去祖屋那边?」 「去啊!」 「那好。」叶忍冬笑笑。 前不久阿嫂还在跟自己说,山中有什么果子熟了,就叫她也进山逛一逛。 正好下午将桃子送过去,趁着相公去镇上之前,将吃不完的摘了拿去镇上卖。能卖一点是一点。 现在申时,太阳还在西边挂着。 叶忍冬将小崽崽的尿布,小衣服分开洗完。又将家里好久没收拾的收拾一遍。 牲畜该餵的餵。 等到太阳将将要落山的时候,就带着几个好久没过去的小孩去祖屋。 六月初,玉米在几天之内就已经变得坚硬。嫩玉米吃不到了,再过个几天,又是要忙地里的事情了。 叶忍冬走在前,给小孩们挡去快到肩膀高的稻谷。 大灰摇着尾巴走到后边,时不时停下来啃几口草。 叶忍冬抱着自己小哥儿,程韶、程宝儿走在中间,一人手上一个精緻的小篮子。装着的油桃是打算拿去跟小伙伴分着吃的。 而落后的戚九,则牵着大灰脖子上的铁链子。 虽说他不咬人,也经常去祖屋那边。但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戚九将跟来的大灰用链子套着。 天上云一团一团的,逐渐在西边汇聚成火红色的云彩。有橘红色、黄色,煞是好看。 到了祖屋,叶忍冬将被上的背篓放下来。 「难得,稀客啊!」钟灵秀爽朗的声音传来。 颜桐听了,也笑若灿阳,漂漂亮亮的。「一天天的,想刚跟你玩儿,人都看不见影子。」 叶忍冬抿唇,有些羞赧笑笑: 「大嫂,二嫂。」 「你俩就别打趣我了。」 「来,小崽崽,大伯母抱抱。」钟灵秀将程元卿崽崽接过颠了颠。「哟,又壮实了些。」 「山里的桃子熟了,我摘了点过来。」 「过几天农忙,后边又难得过来跟你们说说话。」 颜桐单手将他背篓端着放下。「可不是。」 「这桃子长得好,我去洗几个去。」颜桐说着,在程立身家玩儿的两个小孩也嘻嘻哈哈跑回来。 「宝儿!韶哥哥!」 「阿九!」 元宵宵乐呵呵跑来。「想你们!」 虎子沖在前面,破门而入之后见到背篓的桃子,兴奋道:「冬冬叔,我们正想去山上找果子吃呢!」 叶忍冬摸摸虎子脑袋,道:「想吃来我们那边,山上都是移栽在一起的果树,好摘。」 「嗯嗯,明天就去!」 「正好,」叶忍冬沖钟灵秀笑笑,「大嫂,你不是说去山上看看果子嘛?现在油桃熟了,其他毛桃还要些时间。」 「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还有葡萄,过个半月也能吃了。」 钟灵秀轻笑,等叶忍冬数完:「行,记住了。正好明天看看去。」 叶忍冬点点头。「好。」 「来,尝尝。」颜桐将洗好的桃子端出来,里边还有程立民在镇上帮他买的些糖果。 第226页 「谢谢二嫂。」 「不用谢!」颜桐展颜,又是惹了叶忍冬的眼睛。 二嫂真好看。 看着钟灵秀单手抱着程元卿小崽崽,一手拿着桃子往嘴里送。「这味道酸了点,但不错。」 叶忍冬:「是吧,还很香气呢。」 平日里若不是程郎玉拦着,他能吃下三个。 夏日里天黑得晚,叶忍冬在祖屋跟几个妯娌说了会儿话。等回去时,却看见绑在院子里的大灰不见了。 他站在门口,几个小孩都在家乖乖地嘀嘀咕咕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兔子的事儿。甚至于好久不见的颜木也被拉入伙儿,跟着几个一起讨论。 叶忍冬在门口喊了大灰几下,接着,哒哒哒的轻声从院子外边传来。 一身威武灰毛的大灰甩着尾巴,嘤嘤嘤蹭倒在叶忍冬的脚边。 「你乱跑什么,下次不带你爱来祖屋这边了。」 大灰像是听懂了,翻在地上打滚儿。 「嘤嘤嘤~」 「想来就要听话!」叶忍冬捏捏他又厚又软的大耳朵。 找回了大灰,叶忍冬对屋檐下几个小孩道:「走了,回家了!」 钟灵秀追出来:「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大嫂,等会儿天黑了不好走。」叶忍冬婉拒道。 颜桐一手抱一个崽崽,送着一行人到小路边。「明天我们早点过来,等着我们一起上山啊。」 叶忍冬:「知道了,二嫂。」 颜木嘿嘿嘿傻笑,搂着其中一个结实点的小娃娃抱起来。「走,跟舅舅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颜桐抬脚一下揣在颜木屁.股上:「你怎么还没回去!」 颜木:「你不回,我干嘛回去!」 「哼!」 「小心娶不到媳妇儿!」 颜木:「你都能在这里嫁了,我怎么找不到!」 「你眼光太高!人又靠不住,没人看的上你!」颜桐毫不迟疑地对自己的弟弟展开嘲讽,一张艷丽的脸上挑着嘴角,没由来的给人一股风流汉子的味道。 也是奇了。 颜木捂住心脏,大的说不过,他还不可以欺负小的吗? 颜木将怀里的小崽崽蛄蛹醒。在他耳边叨叨:「你爹得就是个抛弃弟弟的负心哥儿,没良心的,亏弟弟一个人在陋室为他吃素半个月! 「你以后要是跟你爹爹一样,你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要好好长大,然后养你舅舅我!知不知道……」 小汉子安安:「唿噜……唿噜……」 颜桐:「噗嗤!哈哈哈哈……蠢!」 颜木挠头,照样当着自己哥哥的小尾巴。「嘿嘿。」 蠢什么的,总比念叨他回去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102章 你心里又没我了 祖屋那边地里的东西还不用收, 钟灵秀跟颜桐在家除了给家里人做点饭,也没什么事儿。 因此,两人将家里安排好后。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叶忍冬一家人直接往山上去了。 与此同行的还有跟戚九同一天到上华村的陆朝朝。 路上, 几人走在后边, 边走边聊。 叶忍冬忽然想到好久没有见过程立身了,嘴上提了一下。就听钟灵秀道:「从你家相公那儿出师了,现在在镇上帮我那铺子当帐房。」 「先练着手,等有个一两年经验了, 再让他去那些大酒楼试试。」 叶忍冬听得一愣:「那感情好啊。」 接着他梨涡浅浅,扬眉笑着:「要我说,还是嫂嫂们的店过了两年准能成了大酒楼。」 谁不愿意听这些好的。 钟灵秀笑着牵着自己的小元宵。「还是咱冬哥儿嘴甜哦。」 「可不是。」颜桐随手往空中一抓, 一个长得硬邦邦的核桃落在手上。 山核桃小, 村子里的孩子喜欢用来弹着玩儿。一路往上,元宵的衣兜两边已经给颜桐装满了。 「你这山收拾得倒是好。」钟灵秀看着林下长得壮实的草药。「不过可是得费些心力。」 叶忍冬深有同感点头:「确实,光是除草都要弄好久。」 钟灵秀随口道:「没什么,种个几年这地儿就好种了。」 叶忍冬对钟灵秀的话很是信服:「嗯嗯。」 陆朝朝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站在三人后面,蹦蹦跳跳跟放回山中的兔子,东摸摸西摸摸。 待看到前面的戚九,瞬间从几人身后往上沖,就跟那过春节时放的炮竹一般。 十几岁的哥儿直接将前面的戚九一抓, 拎着小孩的后衣领。叽叽喳喳, 脸上看着像是什么不服气的样子。 叶忍冬看着疑惑:「他俩闹矛盾了?」 以前见着阿九看到陆朝朝都是避着走的, 也不至于冲上去逮着人说礼。现在看过去, 就是陆朝朝按着阿九的脑袋,有种在算帐的感觉。 钟灵秀跟颜桐抬眼看去。钟灵秀:「不知道, 朝朝性子活泼, 跟谁都能说得上一句。」 「朝朝那么大了, 有分寸。别担心。」 叶忍冬轻笑:「哪用得着我担心。」 唯有颜桐眼珠一转,明丽的脸上嘴角轻翘。随即看向叶忍冬侧脸。「冬哥儿好,出去一趟就能给家里拉回来几个吃饭凑数的。」 叶忍冬眨巴眼:「这么一说,确实是带了几个回来,是吧?」 第227页 钟灵秀学着他轻眨:「是啊。」 颜桐笑得更妖:「都是先跟你有缘,才跟咱们有缘。」 叶忍冬脑袋一偏,迷茫着:「二嫂,这话怎么说」 钟灵秀拍拍他的脑袋,夸人的话随口就来。「说你是个福星,又是捡了你相公,遇到了陆朝朝,还在外面带回来个戚九。」 「要是算上大灰,还有跟着来的阿久师傅。你瞅瞅,你一来,咱们老程家添了多少人?」 叶忍冬:「这怎么能跟我相关?明明是他们找上门来的。」 颜桐沖他挑眉:「你想想,你若是没捡到你相公,还会有这些人的事儿嘛?」 叶忍冬却是闷闷道:「不捡相公,没准我就冻死了呢。」 颜桐戳戳他的脸:「有些事啊,你还不知道呢?」 「什么?」叶忍冬更迷煳了。 「你脑袋就这么大,装不下那么多。干脆就别想了。」 「走,摘桃儿去!」颜桐大步一跨,立刻加快速度。 钟灵秀摇摇头,多着呢。 叶忍冬捏紧衣摆追上去:什么嘛!打哑谜,我回去问我相公去! * 沿着狭长的石板路,拾阶而上。 弯弯曲曲的石块顺着地势向上延伸,一米多宽的距离刚好适合一人通过。石板路两边是修剪了的果树花树。 站在石阶往上望去,路两旁,大多都是沉甸甸的缀在绿叶中的果子。 有红得正好的油桃,也有青涩的柿子。还有拇指大小的枣。但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散发着成熟香甜气息的油桃。 「要到了。」元宵宵惊喜喊道。 「你哥哥都摘了好多了。」钟灵秀捏捏他的小包子脸,似乎想到什么,眼睫下垂。 「可惜啊,你阿爹没在家。」 他那身子,多往山上爬,好处绝对不少。 元宵抬眼望向自家阿娘。「阿娘啊,你是不是想阿爹了?」 「噗嗤!」颜桐跟叶忍冬齐齐笑开。「那可不是,大嫂这齣个门都念叨,能不想嘛!」 时人内敛,很少这般情感外露的。但在程家几个妯娌当中,却显得不那么突兀。因为三个人当中,哪一个都与正常人家养出来的小哥儿差的不是一般大。 元宵宵两只小手抱着,眼含濡慕:「我也好想阿爹哦。」 钟灵秀拎着小傢伙抱起来,瞥了两眼身边的人。「就是,两个阿叔怎么懂得我们元宵宵爹爹不在家的心情哟。」 元宵宵抱着他阿娘的脖子,脑门乖乖挨着钟灵秀的侧脸。他掰着小指头望着后边两个阿叔。 「民叔叔天天回家,阿玉叔一直在家,就元宵阿爹好久才回来哦。」 「元宵真可怜。」说着,小孩包子脸搁钟灵秀肩头。被挤成一个肉乎乎的汤圆糰子。可爱极了。 「可不。」钟灵秀眼波流转,端的是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 哀哀戚戚,逗得两人捂着肚子笑。 「说得跟你好久不见似的。」颜桐笑够了,一把拉着叶忍冬往前走。「不是昨儿个儿才去镇上看了人?回来就害相思啊。」 「啧啧啧,成亲多少年了,也不腻歪。」 钟灵秀一秒变回原样,乐滋滋亲了口小包子脸。「咱们阿爹那么好看,是不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元宵宵?」 元宵宵亲回去。「是哒,阿爹好看。」 颜桐白眼一翻。「是是是,你相公最好看。」 叶忍冬笑笑,拉着颜桐的衣袖扯扯。「好了好了,咱不斗嘴了。」 「到地儿,摘桃儿。」 桃树的冠幅大,几个粗壮的枝干四散开。一般不会很高,也容易攀爬。 这一片山中,除了移栽道路两旁的小一点的桃树,还有一片桃林。 里边约莫有个四五颗树,看着虽少,但都是五年以上的大树。枝叶葳蕤,加上叶忍冬收拾山上的时候顺带好好照料着,一棵树约莫能摘下百来斤的桃子。 吃是吃不完的。 叶忍冬带着人,走在程郎玉两个汉子身后。自家相公在那边收拾收拾林地,顺带有个照应。 到地儿之后,除了油桃,还有几颗百花桃。也不知道是前人种的还是恶生起来的。 「摘吧!」钟灵秀欣喜地看着这么多的果子。「难得见到这么多的水果。」 「山中多,大嫂见着时间可以多来这边上山去看看。」叶忍冬拎着枝丫,右手捏着不算大的桃子轻轻一扭,就落在了手上。 钟灵秀将脚下的野草踩倒。一个使劲就爬到树上去。「要不是咱们前边没地儿种,我准移几棵树回去。」 「跟猴儿一样,小心摔着!」隔壁忽然传来颜桐的声音。 叶忍冬仰头一看。得,两个嫂子一个爬得比一个高。 「你们都小心些!」 「知道了!就爱操这些心。」颜桐冲着底下回到。 叶忍冬没得法,只能站在地上像个孩子王般跟地上接桃子的几个小孩一起,找着低矮处的桃子摘。 很快,光是选着长得好的摘,不到两刻钟,带来的背篓就满了。 程郎玉跟屠飞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扯草,等瞧见人都下来了。忙了半响的程郎玉也歇下。道:「下山,回家。」 屠飞瞬间竖起耳朵:「吃饭?!」 程郎玉斜睨:「想得美。」 屠飞脑袋耷拉:「哦。」 第228页 钟灵秀拍拍身上的东西,看着地上三个背篓都满满当当。「够了。」 「咱们吃的话,一个背篓就够了。冬哥儿不是要拿到镇上去卖嘛?试试去。卖不掉可以放我那店里,也可以用来做些吃食。银子咱们均分。」 叶忍冬知道钟灵秀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乖巧笑道:「谢谢阿嫂。」 「谢啥,一家人。」 颜桐拎着一个背篓直接挂在身上,笔直站着,冲着一旁站着的几人道:「走吧,下山。」 * 下午,马车从祖屋往镇上去,叶忍冬留在家里看着孩子。 钟灵秀几个来了又走,山脚下復归于宁静。 林鸟歪着脑袋隔会儿轻叫几声,夹杂在吵吵嚷嚷的蝉鸣声中,给夏天增了几分躁意。 待程郎玉带着人回来后,接着又陆陆续续的往家里囤积米面、菜肉。 五天后,山脚底下,蝉鸣声、鸟叫声还有石块撞击的声音交相辉映。 房子开始动工。 因为后来的陆朝朝说要在这边定居,所以这次修建的房子干脆是直接建了三个卧房的。不过是陆朝朝个戚九分摊的银子,而叶忍冬家里建的屋子就给阿九睡着。 这天热,收拾完玉米又收稻谷,家里的饭菜由阿九在镇上请来的长工帮忙。 也幸亏是这样,不然山脚下根本就忙不过来。 兔缺乌沉,日子过得极快。 到八月末,屠飞住进了新房,家里的农活也才算告一段落。 八月十五,中秋。 叶忍冬一家子早早将屋里屋外全都收拾完,接着该准备晚饭的准备晚饭。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两家中间共用一个院墙。院墙中间开了个小门,平日里一直开着,方便两边走动。 叶忍冬将家里做好的肉端过去。 程郎玉则抱着换了一身新衣衫的程元卿小崽崽,前面跑着三个又长高的娃娃。一起去新屋里吃饭。 也好添添人气儿。 晚上的风像在云水河里浸润了一整天,都是凉爽的。 院子中的大桌子上,摆着钟灵秀送过来的月饼,陆朝朝买的零嘴,还有叶忍冬端过来的菜餚。 今儿陆朝朝回县城陪着自家爹过中秋,院子里还是叶忍冬一大家子。 桌上,屠飞顾着啃手中的滷鸡爪子,小孩借着月光在院子里捉迷藏。 叶忍冬眼含笑意,穿着程郎玉新买的长衫。长袍外面罩着一层纱衣,是有点像月光的皎白,墨发披散,贴在脸颊。 加上眉眼间美好的浅淡笑意,整个人轻轻柔柔的。无端给人一种乘风欲仙的感觉。 若不是他怀里的小崽子哼哼唧唧,程郎玉惬意地想,也难得是认真欣赏自家夫郎的好时刻。 中秋赏月,团圆,也是好好休息的一天。 叶忍冬低头,轻拍着自家崽崽睡去。等月上梢头,夫夫两人招唿几个小的回屋盥洗睡觉。徒留喝得朦胧的屠飞。 小孩子都各回个屋。 叶忍冬抱着小崽崽,跟叠罗汉似的,又被自家相公打横抱着进屋。 墨发披散,如黑雾般轻覆在半个床上。 过了这么久,原本生了崽崽,有些肉肉的叶忍冬现在又瘦了回来。 不过,不再是以前那般光看着就觉得心疼的那种干瘦。而是像张开了那般,整个人如嫩笋抽条,成了青竹般的雅致佳人。 「夫郎。」程郎玉身影暗哑。 他将程元卿小崽崽放到他自己的小床上,随即倾覆在叶忍冬的身上。 叶忍冬听声儿就知道自家相公在想什么。 他红着脸,瞥见自家小崽崽的小床。轻声回应。「相公。」 月色如水,墨雾氤氲。朦胧的月光浅浅淡淡,悄悄摊入这一室之间。 白得发亮的手腕被粗粝的大掌轻握住,虽有空隙但也动不了分毫。 掌上青筋泛起,指节分明的手渐渐上移,直到与白皙的掌十指相扣。 随着猫儿般的轻哼,风又重新吹拂。柔柔地将交颈而卧的人儿包裹。 房门打开又关上,叶忍冬重新窝进男人的怀里。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慵懒。 他半阖双眼,长睫细颤。红着眼尾温声道:「相公,你还没跟我讲完上次的事。」 程郎玉手帮他按着腰,声音低哑:「上次说到哪儿了?」 叶忍冬耳朵被吹得痒痒。侧身埋头藏住。「说到,说到二嫂跟朝朝两家交好,朝廷陆家跟戚家的关系。」 之所以问这事儿,还要回到好久之前摘桃子时,颜桐说的那句模稜两可的话。 这事儿被叶忍冬记在心里,后面找见时间就会询问程郎玉。 程郎玉就将那些事儿掰开来,跟叶忍冬细说。就当睡前故事那般。 「那我们今天说阿九家?」 「嗯。」叶忍冬带着鼻音,趴在人身上。 「阿九说他舅舅是朝朝的阿爹,夫郎之前是听到了。也就是说,原来颜桐、陆朝朝还有阿九本就相互知道。」程郎玉一顿,「但我猜测在到咱们这儿之前,阿九不认识咱二嫂。」 「为什么?」 程郎玉亲亲他额角:「因为二嫂在打仗。」 「将军!」叶忍冬忽然趴在程郎玉身上直起身。「我想起来了,记得屠飞喊了这个?我当时还以为听错了。」 程郎玉咬他鼻头:「嗯,是这个。」 第229页 「夫郎还记得当时我手上被屠飞送回来的事吗?」 叶忍冬这下真的镇定不了,他拢着单薄的毯子,下巴搁在男人肩头瞪圆了杏眼。 呆呆的,又可爱。 「相公以前说是中将叫人送你回来的。那岂不是……」 「嗯,是还没成为二嫂的颜将军叫人将我送回来的。」程郎玉托着自家夫郎的后脖,如溪水淌流般一点一点将话脱出。 叶忍冬:!!! 「相公啊。」叶忍冬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呆呆的喊人。 程郎玉换个位置,叼着他下巴,轻声:「嗯。」 「二嫂,是救命恩人呢。」 「嗯。」 「咱们得好好谢谢他!」叶忍冬忽然爬起来。 程郎玉眼中白光一扫,冰肌玉骨就在眼前,他瞬间如狼似虎般又将自家夫郎扑倒。「夫郎,二嫂怕是不想提起以前的事。」 「嗯?」叶忍冬懵懵的。 「所以啊,咱们就原来是怎么样,那就还是怎么样吧!」 「哦,好。」叶忍冬还沉浸在自家二嫂曾经是个将军的事情中。 程郎玉眸色愈发深沉,抱着人的手收紧。「夫郎,你心里又没我了。」 「哪有。」叶忍冬即便脑子没转过来也下意识回应。 「那夫郎就让我看看有没有吧!」 「唔!!!」 夜凉如水,一室旖旎。 早早被他阿爹分床的小人儿睡得小嘴巴唿噜。像跟着融入云里的月亮,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 * 翌日 叶忍冬难得睡了个懒觉。 等他醒来,咯吱窝正躺着自家程元卿崽崽。 他双手高高抓着自己的脚丫子,安安静静玩儿着。一点都不打扰自家睡着的爹爹。 叶忍冬为他的懂事笑了笑,绸缎似的长髮被白皙的手指撩起,一下一下扫在小崽崽的脸上。 「崽崽,早呀。」 「啊呜!」程元卿小崽崽见爹爹醒了,双眼一亮,松开脚丫子就冲着叶忍冬张开手。 叶忍冬将他抱起趴在自己身上,被子拢上来盖好。 「跟个小乌龟似的。」 程元卿仰着脖子叫:「啊哒!」 「阿爹,不是阿哒。」叶忍冬点点他秀气的小鼻头。「你阿爹呢?」 程元卿崽崽双眼盯着鼻尖,圆熘熘的眼珠子成了斗鸡眼。 叶忍冬噗嗤一笑,亲亲他满是奶香的小脸蛋儿。「咱们去找你阿爹。好不好?」 「啊呜!嗷。」 叶忍冬抓过床边折好的小衣裳,先一点点给他穿上。接着才收拾自己。 头髮扎好,又用梳子意思意思给眨巴眼睛看自己的小崽崽颳了几下。 呆毛梳平,叶忍冬将人抱起颠了颠。 「咱们元卿卿又长大了一点点,是不是呀?」 程元卿崽崽咧嘴笑:「呀。」 叶忍冬:「是呀?」 推门出去,外边程宝儿的声音嘹亮:「阿嫂,吃饭了。」 「爹爹,我抱崽崽。」戚九照样来到叶忍冬身前张开手。 叶忍冬将程元卿递给他。「好,知道了。」 「阿九把崽崽抱过来,我给他洗脸脸。」 程郎玉将最后的饭菜端上桌,招唿几个小孩:「自己盛饭。」 程韶、程宝儿、还有自带伙食过来的屠飞也凑个热闹,排排站在锅边。 程郎玉将围裙摘了,接过自己夫郎手中的盆子。一眼扫过他气色红润的脸蛋,欣慰地弯着唇角。 「夫郎睡得可好?」程郎玉眸色柔和,温声道。 叶忍冬嗔他:「好着呢。」 程郎玉斯斯文文点头:「那就好。」 程元卿甩手手:「啊嗷。」 叶忍冬别开男人视线,红着耳垂点点蛄蛹的程元卿:「好哦,你也知道『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 吃薄荷的猫 5瓶;21180254 2瓶; 56768007、jthclnjhl 1瓶; 第103章 当我没脾气 程郎玉大手摊开, 将嫩嫩的小爪子捏在手里沾水擦拭。 程元卿崽崽仰头看自己阿爹,小爪子像白白的桑蚕,软趴趴地在程郎玉手中抓握。 程郎玉揉揉, 又回身拧干帕子。 叶忍冬守在边上, 正想接过。程郎玉长臂一挥搂着他的腰拉近。「夫郎先洗,乖乖再洗。」 叶忍冬勐地攥紧程郎玉衣摆。「相公,这是崽崽的帕子。」 程郎玉动作极轻,一点一点给叶忍冬擦脸。 触碰到自家夫郎因不好意思而泛红的耳垂, 还好心情捏了捏。「那夫郎是嫌弃?」 「怎么会?」这么多人呢! 「那不就行。」程郎玉搓了搓小帕子,重新覆盖在小娃娃的脸上。「儿不嫌爹,知道不?」 「咿呀呀。」 叶忍冬悄悄逮住程郎玉的腰捏了捏。「小心带坏孩子!」 程郎玉扫过低头干饭的几个。「瞅瞅, 屠飞带坏还差不多。」 一个个跟小猪仔似的, 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别提多能吃。 磨磨蹭蹭洗完,叶忍冬一家解决完早饭。 隔壁请来的长工陶婶子是为了修房子给工人做饭才请来的,现在人都走了,趁着约定的时间没完。就帮家里的「饭桶」做饭。 毕竟全靠叶忍冬,那几乎一天的时间全都要花在做饭上了。 第230页 吃完早饭,程郎玉将碗筷收拾了。 出来就见到叶忍冬抱着崽崽坐在门槛,长发披散, 嘴里哼着轻缓的童谣。 已经九个多月的程元卿穿着小虎头鞋, 站在自家夫郎身上, 趴着看向自己。「啊呜。」 叶忍冬侧头, 看见身姿颀长的男人,目光微顿。随即浅浅笑开。「相公啊, 你过来。」 程郎玉不明所以, 几步靠近人蹲下。双手自然环住叶忍冬的腰跟自家小崽子。 「夫郎, 怎么了。」 程元卿崽崽随着程郎玉侧头,跟男人六分相似的脸怼在男人面前。「啊啊。」 叶忍冬抬手,宽袖顺着莹白的手腕下滑。「脸上弄脏了。」 细腻的手指摩挲脸上的皮肤,程郎玉忍不住眯眯眼。 「好了。」叶忍冬温柔道。 程元卿咧嘴笑着,爪子啪的一下拍在大脸上。也学着:「啊呜!」 程郎玉拉下小爪子,换成自家夫郎的手。 细软修长的手被捏着摊开,自家相公脸又在上面蹭了蹭。像被唿噜的大狼露出柔软的肚皮。 「夫郎。」 「嗯。」叶忍冬的手摸到男人的脑袋。发黑又硬,不过摸上去滑滑的,还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程郎玉低头,将小崽崽抱到自己身上,随即将脑袋埋在叶忍冬小腹。 「夫郎,该去祖屋了。」 程立民家的两个孩子要办百日宴,正好又跟大哥家的元宵宵生日相差不远。那边商量直接大办。 「那你还不起来?」叶忍冬指尖顺着男人的长髮。「头都还没梳上去呢。」 程元卿崽崽被程郎玉横抱放在腿上,就仰躺着看自己两个爹腻歪。他看着眼前晃悠的长髮。两只小爪子直接捏上去扯着玩儿。 「起来吧,看看你家小崽崽的手。」 程郎玉蛄蛹几下,随即举起小娃娃。「走吧,阿爹带你梳小辫儿。」 「阿爹,走了!」戚九站在门边院子中那小门边喊人。 程郎玉:「马上。」 叶忍冬看着男人那张恹恹的俊脸,一时失笑。 怎么还突然心情不好了。 他想着,还是落后程郎玉一步跟着进去。 小崽崽在床上打滚儿,程郎玉则拧着眉头解那缕搅成一坨的发团。叶忍冬瞅见他眉头越皱越紧,甚至隐隐在找剪刀的样子,忙道:「我来。」 程郎玉顿时笑得眯眼:「夫郎帮我。」 「好,帮你。」叶忍冬圈着男人脖颈绕到他身后。 对着铜镜,俊朗高大的汉子坐着,身后是他娶回来好好爱护的小哥儿。 叶忍冬眉心红润,长开了的小哥儿就像一只漂亮的白鹤,紧挨在程郎玉身后。 此时,他低垂着眼睫,认认真真,又极有耐心地将自己的髮丝解下。 程郎玉眸中溢满宠溺:这是他的夫郎。 余光撇过镜中床上打滚的小孩子。 还有小娃娃。 「好了。」叶忍冬动作麻利地将他的长髮束起。「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程郎玉起身勾着叶忍冬的腰,路过床边再单手拎起程元卿崽崽,接着往外面去。 * 祖屋 大伯家两个哥哥家都办喜事儿,宴席做得大。跟当初二嫂成亲的时候有的一比。 二哥在外边跟大哥家一起经营食铺,现在也小有收穫。所以这次都是请的专门办席的人。 程家人只管招唿客人就行。 叶忍冬一身行动不便的长袍,抱着崽崽跟在程郎玉身边。时不时见着熟悉的人打个招唿,清丽的脸上没了以前的羞涩,大方了,也更好看了。 程郎玉现在是一步也不离叶忍冬。 忽的,叶忍冬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陌生面孔。「相公,那是?」 那边几个汉子手上提着东西,看样子是过来送礼的。但是在程家这么久,也没见过这般长相的人。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亲戚? 程郎玉顺着自家夫郎视线看去。道:「不是咱们家的人。」 「那?」叶忍冬拧眉。话没说完,他看着戚九从边上蹿出,跟人说了几句话,就将人领着过来了。 程郎玉:「这是?」 「阿爹,爹爹,是我以前的护……家人。」戚九脱口而出的话转个弯儿,改成了家人。 程郎玉在两人身上一扫。虽穿的都是农家人的衣裳,但有一股子行伍气息,都是军中人。 他看向戚九:「阿九是想?」 戚九看程郎玉平静的脸,脖子一缩。笑嘻嘻绕到叶忍冬的身边:「爹爹,他们就是来见见你们,后面就回家。」 程郎玉看小孩的发旋,眸光微闪:「是吗?」 「是的。」 「哎哟,程家兄弟,又见面了。」石金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 「石大哥。」 「可让我好找,去你家也没人在。」 叶忍冬疑惑看着他。他们家房子不是已经修建完了吗? 紧接着,他就听石金山道:「你家后山那边的房子我带着几个工队的可算加班加点完成了,现在就是问问你能不能今天去看看,我明天要跑下一个地方,怕是没时间。」 戚九:「好的。」 「那就行,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过去了。」 「什么?」叶忍冬迷煳,什么叫后山的房子? 第231页 他看向程郎玉,程郎玉却盯着心虚摸鼻子的戚九。 戚九看看叶忍冬,果断将程郎玉拖下水:「阿爹,你知道的!」 程郎玉搂紧自己夫郎,一脸无辜地随口道:「我知道什么?」 叶忍冬扫向两人,还有恭敬站在戚九身后的两人。 他直觉有猫腻。 「回去再问你俩!」叶忍冬从程郎玉身边离开,抱着小崽子就去找颜桐。 程郎玉坐在原地,看着戚九。「可以啊,白养你了。」 戚九嘿嘿笑着拉住程郎玉衣摆。「怎么会,我是个孩子,那么大的事儿要不是阿爹你不默认我又怎么会干呢。」 程郎玉瞪他一眼,随即抖抖衣摆起身。 「放心,再厉害不过是打一顿的事儿。」 戚九瘪瘪嘴:「阿爹,你见死不救!」 后边两人面面相觑:「什么见死不救,他们主子还真在外边认了个爹啊。」 戚九看不见人的背影,才收拾好表情转身。「你们在这吃席,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去。」 「是,主子。」 「嘘!」戚九左看右看,忙拉着两人嘀咕,「叫我阿九,知道吗?」 戚十三、戚十四齐刷刷:「知道了。」 戚九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你们是农夫,正常点儿。」 「好的,阿九。」戚十三、戚十四互相看看,压低声音道。 午间,随着外边的大锅被揭开。开宴了。 三十多桌人挤挤挨挨凑在一块儿,或是聊天说说程家的娃娃,或是聊聊最近其他人家的事儿。吃饭声、说话声、小孩儿嬉笑声混杂,好不热闹。 席面中,三个娃娃穿着一身红。虎头鞋虎头帽,看着就是门上的年画娃娃。 元宵跟着被程立民抱着的两个弟弟一起,端着他娘做的果汁,一桌跑了一桌。 小脸上红扑扑的,全是小寿星的兴奋。 叶忍冬坐在桌上看着小傢伙。 他还记得刚来时,就见到元宵窝在沙边滚着,小小一个,像滚了花生碎的元宵,乖巧得不行。 不过过了两个冬天,就已经长大不少。有腿高了。 小孩就是一天一个样。 叶忍冬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旁边抱在自家相公怀里的小傢伙。「阿哒!」 他蹭蹭元卿鼻尖。「也是一天一个样。」 程郎玉一瞧就知道自家夫郎想什么,忙将好菜夹了几筷子放进他碗中。「夫郎快吃,等会儿凉了。」 叶忍冬沖他轻笑,那青竹的秀丽又变得如红桃般灼灼。 程郎玉咂吧嘴。 果真,一点一点养夫郎,也跟养小孩儿似的,颇有成就感。 * 在祖屋吃了饭,一家人留在这边聊了会儿天。 程郎玉瞅见叶忍冬正跟大嫂、二嫂说得正开心,凑过去模煳跟人知会一声就带着戚九往外走。 本想让他放松警惕时,先去看看那边到对被戚九折腾成了什么样。 但哪知道叶忍冬忽然起身过来:「我也去。」 程郎玉脚步一顿,对他笑得妖艷:「夫郎不多聊聊?难得过来?」 叶忍冬回笑过去:「怎么,相公不愿意?」 「哪里的事儿,走吧。」程郎玉给了戚九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接过熟睡的娃娃。再一手牵着漂漂亮亮的夫郎,优哉游哉往山脚下去。 徒留戚九边背着小手维持在下属面前的形象。 背对十三十四的脸上,瘪嘴后悔。 只能转身跟上,眼巴巴看着前面两个人。 程韶跟程宝儿正玩得开心,见两人走了也跟上去。「我们回家了,有时间来玩儿。」 元宵宵招手手:「好啊,再见哦。」 叶忍冬听到两小孩的声音,侧后道:「可以再玩玩儿,难得过来。」 程韶却摇摇头,看向后边两个陌生的人眼中闪过警惕。 拉着程宝儿就跟在戚九身后。「我们一起回家。」 路还是原来的路,只不过田里的稻谷尽数被收割。齐整的圆管紧挨在一起,稻桩上又长出了一个个细小的禾苗。 此时的水田浅浅一层,里面是大大小小打稻谷时留下的脚印,还有木桶拖拽时留下的细长凹陷。 走到山脚下,几人没进屋,反而是绕着东北方向走。 翻过当初祭拜自家婆婆走得那条山道,就能看见山后头的平坦山谷中,三三两两的房子跟蘑菇似的挨在一起。 每一件都很大,甚至能睡得上百十来个人。 叶忍冬瞥了眼自家装作一无所知的相公,再看看垂着脑袋的戚九。 「这就是你俩搞出来的?」 程郎玉手上牵着人不放,面上镇定异常:「我也是才知道的。」 戚九一噎:明明之前就跟阿爹说过的。 甚至连着这边几座山买下来都是阿爹去说的,怎么会没有关系。 戚九瘪嘴,眼眶一红,小眼珠子跟不要钱似的掉。 「爹爹,我不知道?」 叶忍冬睨他:「是吗?」 戚九委屈巴巴看向程郎玉:「阿爹~」 程郎玉将怀里的小崽子递给戚九,接着趁人不注意,勐地将叶忍冬打横抱起来。「走咯,咱下去看看,别让石大哥等急了。」 叶忍冬还生闷气呢,这么大的事儿他一点影儿都没见到。忽的被自家相公当着外人的面抱起来。 第232页 他闷哼一声,揽住男人脖子埋头藏住。咬咬牙道:「放我下去!」 程郎玉:「不行,山路陡峭,不好走。」 叶忍冬被这无赖样整得脾气都没了。腰上腿上的手臂抱得紧紧的,叶忍冬挣脱不了,只能叮嘱后头:「别摔着。」 戚九乖巧:「知道了,爹爹。」 叶忍冬推推程郎玉:「崽崽阿九抱着不好走。」 程郎玉蓦地一笑,跟个狐狸似的抱着叶忍冬对戚九矮身。 「吶,元卿让你爹爹抱。」 戚九看看叶忍冬的脸,一下子笑看:「给,爹爹。」 叶忍冬接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崽崽:「哼。」 「当我没脾气。」 程郎玉一个抱俩,从翠绿密布的山间小路下去。 这边的山谷虽然隔得不算远,但他们也很少来过。 这里是个平坦开阔的地儿,两边是靠着的一边是山,一边是稍微和缓的坡地,再过了坡地就是一块肥沃饿平原。 那边离村子远,以前还有人家种田,但现在生活好些了,那边的田地也就荒废了。 这地儿偏僻,在外边不易被发现,也不知戚九怎么想的,直接把房子建在这里面。 忽的,前面整齐划一的声音爆破而来:「主子。」 叶忍冬吓了一跳,忙攥紧程郎玉衣襟。 程郎玉轻拍叶忍冬后背:「夫郎不怕,不怕。」 戚九见状忙从两个大人身后出来,挡在叶忍冬面前。 听到这么多的声音,叶忍冬后知后觉自己还被程郎玉抱着。更是臊得浑身僵硬。 落在后头的程韶跟程宝儿惊讶地长大嘴巴。 房子里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汉子。都长得魁梧雄壮,跟屠飞一个样。两个小的只能看见跟自己一样粗的大腿,一脚怕是都能将自己踢飞。 戚九直接对众人挥手。 程郎玉顺着自家夫郎的发。「好了。」 细密的脚步声远去,叶忍冬顿了顿,才探出身子。 「阿九,哪儿这么多人?」 戚九笑嘻嘻道:「都是屠飞带来的,我完全不知道的,爹爹你相信我!」 叶忍冬看看程郎玉,又看看戚九。一把伸手拧住程郎玉的腰间。「等着。」 程郎玉龇牙咧嘴:「嘶……夫郎,轻点。」 叶忍冬见他疼了,默默松了一点劲儿,接着看向里边被修建得宛若一个村落的地儿。 他轻声:「是阿九的族人吗?」 戚九面色严肃,笔直站在叶忍冬跟前。「爹爹,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好不好?」 青年站在山谷中,微风将他轻盈的衣角掀起,淡然似仙般的面容,看着高不可攀。 程郎玉一把抱紧人,下巴搁在叶忍冬肩头。咕哝:「夫郎,我错了,我不该帮着阿九做这么大事儿,阿九调皮也就罢了,我还纵着,是我的错……」 程郎玉抱着人轻轻摇动:「夫郎,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叶忍冬手指头抵住程郎玉的大脑袋。「想清楚,错在哪儿。」 程郎玉一愣,随即收紧胳膊将人死死搂住。特别诚恳:「错在瞒着夫郎。」 叶忍冬巴掌拍在脖子边的脑门上:「知道就好。」 戚九仰头,积极认错:「爹爹,我也不该瞒着。」 叶忍冬拍拍戚九的脑袋。「爹爹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若是阿九不愿意说的阿九就不说。东西是你的,那你自己支配就好。」 「但,既然希望你做的事儿不要危及到你的安全。」 戚九一怔。 他没想到爹爹想的是他的安全。都多少年了,一点没人关心过他。 戚九鼻尖一酸。眼泪掉落,泪眼朦胧直接扑去抱住叶忍冬腰。 「爹爹,呜呜……爹爹,你打我吧,我错了……」 「我再也不瞒着爹爹了……」 叶忍冬一愣,随即手摸到他后脑勺。 「既然阿九认了我当爹爹,那么阿九就要知道,爹爹只想咱们家好好的,苦点累点没关系,别做什么伤天害理或者危及生命的事。」 「当然,爹爹知道阿九不会的,对不对。」 戚九趴在叶忍冬身上哭得厉害,像是把受的委屈尽数哭出来。 上辈子,他也只不过活了十多岁而已。 「爹、爹爹,他们是戚家的军人,没有家可以回的,所以我让他们过来了。」 「爹爹,我没骗你,只是、只是怕你担心,等我,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的。」 戚九哭得打嗝。 叶忍冬拍拍他:「好了,这么大孩子了,哭什么。」 程郎玉看底下装乖的小孩,勉强让他抱着自己夫郎。他自己则收紧胳膊,占有欲极强地脸贴着叶忍冬脖颈。 「夫郎,不气。」 「咱们去看看里边儿。」 戚九抽抽噎噎,哭完了,才依依不捨起身攥紧叶忍冬衣摆。 程郎玉站在另一边,瞥了眼这个小崽子。 这么点大的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多。 程郎玉揽着叶忍冬,手往那边一滑,瞬间拍在戚九脑门又收回去。「狡猾的小孩子。」 戚九仰头冲程郎玉笑得乖:「阿爹。」 他伸手:「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21180254、jthclnjhl、56768007 1瓶; 非常感谢! 第233页 第104章 啊呜,肉肉 戚九伸手:「阿爹, 抱抱。」 程郎玉、叶忍冬齐齐顿住。这还是戚九第一次这般。 后头的几个人像见了鬼似的,也呆呆的。 尤其是十三、十四。他们恍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下意识依靠的主子, 还是个小孩子。 程郎玉嫌弃撇嘴, 看着小孩眼里的希冀,还是拎着他一把抱起。 「真是,这么大了还黏人。」 戚九抱着程郎玉脖颈乖乖趴着宽厚的胸膛。「我还小。」 戚九说完,安安静静不动。 这才是他念了这么多年的阿爹的胸膛。安安稳稳的日子他会好好过的。 再也不会将家人丢开了。 房子是沿着山谷修的。大大小小的房子错落有致, 但大部分不如自己小院子那么精緻,只是个庇佑的地方。 叶忍冬往里,还看到了正在斜坡开垦的汉子。这是, 就此定居下来了? 「爹爹, 他们自食其力,我让他们跟着你学种药材好不好。咱们还有几个山头没用呢。」耳畔,戚九忽然道。 叶忍冬戳戳他眉心。「不可竭泽而渔。」 戚九:「知道,就山外围,不进去里边。」 叶忍冬心中不太确定,没把话说死:「我还没闯出什么路呢,等今年收穫后再说。」 戚九脑袋磕了磕程郎玉肩膀。「那就这样说好了,阿爹。」 程郎玉轻嗯一声。 戚九跟着叶忍冬、程郎玉一起, 将房子看了一遍。 跟是石金山钱货两讫, 剩下的人就在这安顿下来。 屠飞也留在这儿, 他是这群人中的老大, 能管得住人。 只不过,回到家的当晚, 本来觉得这事儿已经皆大欢喜了, 但程郎玉就被叶忍冬关在房门外。 戚九幸上了茅房出来, 灾乐祸地摇摇摆摆甩着小胳膊小腿儿从程郎玉身后经过。 「哟,阿爹,这么晚了还不睡!」 程郎玉瞪他一眼,瞬间出手,抓着小孩脱了裤子作势要打。 戚九吓傻了都,他愣了下,随即大喊:「爹爹,阿爹打人!呜呜,爹爹救命!」 还在房间里哄孩子的叶忍冬瞬间开门出来,还没看清外面的情况了呢。只见一阵黑影向着自己冲过来,接着再回神,他就被男人捞回到房间。 门「啪嗒」关上,徒留戚九委屈巴巴提裤子。 「哼,就知道利用我!」 * 次日一早 叶忍冬家的门被敲响,打开门一看,一个圆熘熘的光头直冲而来。 程郎玉侧身躲开,冷漠问:「找谁?」 「阿弥陀,阿不,找戚九。」来人一双狗狗眼,长得还算仁善。 程郎玉站在门内,上下打量他一圈,随即对院子里喊道:「阿九,有人找。」 戚九慢悠悠抱着程元卿出来。看到门外的人一顿。 「张小狗?」他诧异道。 「阿九!」张小狗双眼一亮,团着鹅蛋就像冲进来。 程郎玉见两人认识,侧身让开。 叶忍冬不知何时从卧房出来,一点一点跟蜗牛似的蹙着眉走到自家相公身后。 「阿九还认识大和尚?」 程郎玉揽过自家夫郎:「看着应该是跟后山那群人一伙儿的。」 「哦哦。」叶忍冬手指微动,有些想暗按按自己的后腰。 不过注意到有外人,他轻嘆一声转身进屋。「我去拿碗筷,相公招唿人吃饭吧。」 叶忍冬一走,程郎玉就盯着进来的大和尚道:「阿九,屋里说。」 「兄弟吃过早饭没,一起?」 张小狗看着瞪视自己的戚九,舔着脸笑道:「那就麻烦程兄弟了。」 程郎玉挑眉:果真是知道自己的。 「进屋吧,外面有雨呢。」 入了秋,天气气温骤降,绵绵的秋雨下个不停。这会儿家里的农活也做完了,不怎么忙。 待程郎玉转身进屋,戚九看着张小狗 ,面无表情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好好的主持不当?」戚九咬咬牙,「多好的白吃白喝的身份。」 张小狗不乐意了,道:「那秃驴谁愿意当谁当去。」 「兄弟们都跟着你一伙儿的了,我怎么就不能跟着?」 戚九摇头,背起小手:「你那生活不是好好的吗?还不用累死累过种地,就念念经的事儿,你还做不下来?」 张小狗撇开头:「反正就要跟你们一起,怎么也不能落下我一个人啊!」 戚九轻嘆:「随你。吃了饭我带你过去。」 张小狗立马笑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行!」 厨房,叶忍冬半蹲在碗柜边。程郎玉进来就将自家夫郎的腰身搂住。大掌一下一下细心地揉捏,唇贴着耳边亲昵道:「夫郎。」 叶忍冬腰本就酸得厉害,被他冷不丁一捧,腿瞬间一软。 「程郎玉!」叶忍冬微恼。「家里的碗筷是不是不值钱?」 得亏是他拿地紧,不然七八个碗掉地上,又是好大一笔损失。 光是想想,叶忍冬就心疼得紧。 程郎玉自知不对,脸藏在自家夫郎肩窝。「错了,夫郎不气。」 叶忍冬偏头往男人脑袋上撞。「哼!」 咚的一声,程郎玉忙掰过自家哥儿的脸。「痛不痛,我看看?」 第234页 叶忍冬眉头紧皱。头上就绑着根髮带,柔顺的长髮垂落,随着他侧头的动作拂过程郎玉的脸颊。 看男人眼中的着急,心里的气儿一下子消了。 他轻声道:「相公,吃饭呢。」 都来客人了,还腻腻歪歪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程郎玉张开胳膊,将叶忍冬手中的碗筷接过。「相公来,夫郎坐着。」 叶忍冬乐得松了手,坐到灶膛边的凳子上。看着自家相公忙碌。 想到这里又来一个人,阿九一个孩子,怎能养得活这么多人。 他道:「相公,他们那边现在有吃的吗?」 程郎玉从缸里舀水清碗,沖叶忍冬笑道:「应当是有的,养那么多人哪能没点粮食。」 他轻嘆:「夫郎啊,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多想想你相公还有小哥儿。」 叶忍冬边自己按捏酸软的腰,边睨他,「对了,崽崽呢?」 程郎玉:「阿九抱着呢。」 程郎玉捧着洗好的碗筷,走到叶忍冬身边,「走吧,出去了。」 叶忍冬起身,落后一步捏着男人衣摆,借着他的力气慢悠悠晃着腿儿。 「下次注意点!」叶忍冬微恼。 程郎玉笑得像大尾巴狼:「好,注意点。」 * 十一月 绿叶凋零,寒风唿啸。孩子的脸上吹多了风,浮现出一坨坨红色的冻伤。 秋衫换成了棉袄,叶忍冬给自家几个娃娃都做了毛绒绒的帽子。用的是自家养的兔毛跟棉布。 山脚下,一大早,炊烟婀娜升起,热热闹闹的嬉笑声连续不断,被炊烟带到更远的地方。 忽的,一声奶声奶的「阿爹」响起。 周遭的嬉闹声消了一瞬,随即更为热闹了。 厨房里,程郎玉被这一声叫得浑身舒畅。 程元卿小崽崽是去岁十一月出声,到现在,正好一岁了。 「爹爹,抱!」程元卿完美继承了两个爹身上优秀的一点,圆熘熘的小眼睛水光潋滟,小奶泡的脸蛋轻轻戳一下,就像是要破开一般。 简直可爱得令人发颤。 五短的小身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身红彤彤的虎头鞋、虎头帽,还有毛绒绒的小棉袄,走到哪儿逗能引起各个婶婶叔叔的欢迎。 小奶泡程元卿被戚九扶着咯吱窝,一下一下在地上走着。 进厨房,见到自家两个爹,就眼巴巴地张开小爪子讨要抱抱。 程郎玉烧着火,面前暖唿唿的。直接将对着自家夫郎伸手的奶娃娃划过来放在膝盖。亲了一口,又贴脸蹭蹭:「爹爹忙呢,阿爹抱。」 程元卿崽崽两个爹度可以,冲程郎玉咧嘴笑呵呵。「阿爹。」 一岁的娃娃,虽能简单说几个字儿。但每个字儿都像是沾染了奶味儿,软乎乎的。 程郎玉夫夫两一个比一个稀罕。 叶忍冬看着父子两,幸福的眉眼舒展。在舒心有□□里呆久了,气质愈发温柔。 叶忍冬道:「相公,添柴火。」 冬日寒凉,一大早上起来就是要吃点热乎的东西。 锅里青菜干混着面疙瘩煮汤,咕噜噜的粘稠泡泡撑起又破开,一个个圆滚滚的将热气传开,熏得人周身舒畅。 叶忍冬尝了尝味道,发现好了。道:「相公,盛饭,我去看看后院。」 后院两头猪,一头年前买来的小黑,一头山上带回来,适应良好的母野猪。 母猪留着年后配种生崽崽,小黑现在就每天好吃好喝餵着,等着忙完了手上的事儿杀了过年。 叶忍冬到后院将猪草扔进猪圈,看着起码有二百斤的大黑猪,一脸欣慰。 家里人口多了,吃的都要多些。 胖点好啊! 转过身,大黑在地上蹲着。尾巴圈在爪子上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叶忍冬将它捞起来。洗过的毛毛散发着清香,温温热热的,是上品的捂手利器。 「喵嗷~」大黑娇娇俏俏叫唤。 叶忍冬摸了把猫猫头将它带出去。 「夫郎,快来吃饭。」 没到前院,就听见自家相公在喊人。叶忍冬将大黑放到屋檐下专门给它用旧衣服做的猫窝,自己去洗了手到堂屋。 程宝儿跟程韶儿一人抱着个碗吸熘得正热火,见到叶忍冬来,叫了一声人又接着干饭。 「韶儿,宝儿,今天还去那边吗?」叶忍冬问。 他跟程郎玉并排坐着,看自家相公餵着背篓里的小崽崽。 「去,阿嫂你们忙山里的活儿,十三叔叔说叫我们过去看看兔子。」 程韶也帮着细声道:「好像又生了不少,它们照顾不过来。」 程家几个小不点养的兔子只要保证了吃食,繁衍速度极快,家里根本放不下。 后来阿九的人搬过来,几个小孩商量,干脆直接将养兔子的事儿扩大了办,交给后山的那些个叔叔们去做。 现在天冷,几个小崽子从钟灵秀那里学到了不少兔子保暖的技巧,加上之前养了那么久的经验。只要有空就往后山去。 现在后山现在已经纳入到上华村,只不过没在明面上而已。上华村的人都当后山的人是逃难来的,见他们安生,也就默许了人在这边定居。 甚至还有几个上华村的姑娘已经嫁到后山来了。 其中一个就是十三的媳妇儿。 第235页 成了亲的汉子单独住小房子,没结婚的就睡大通铺。 学着从北边传来的添了炕的房子,怎么睡怎么暖和。 一家人吃喝完。 叶忍冬夫夫俩将孩子交託给阿九,接着背着篓子锄头往山上走。而山的另一边,百来个汉子分成几个小队,与叶忍冬二人汇合。 十一月冷,丹参长在地面上的叶子已经凋谢,看着就跟枯草一样。 这时候到明年开春发芽时,是最好的採收时节。 叶忍冬跟在程郎玉身边,看他跟围在身边的人示范。自己则闷头挖。 丹参药用价值在根,而根系深入土层,质地脆弱容易断,所以挖时要先将周围的土壤弄松,顺着根系轻轻移出来。 叶忍冬将醒目的红色根茎放在一边,凑齐一把捆成一捆。 待程郎玉说完,来帮忙的人四散开。 夫夫两也配合着挖起来。 山间的土多是长年累月树叶落下形成的腐殖土,土壤松软,极易採挖。 因着人多,整片山头要不到几天就能全部採摘完。 叶忍冬跟程郎玉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吃完早饭后,天蒙蒙亮就进山。 如此下来,一旬不到,在十一月中旬,就全部收回。 叶忍冬家包的这座山不大,也就只有五十亩地,算上适合生长丹参的阳坡地带,除掉各种不好种的斜坡,石板,算下来也只种了十多亩。 不过即便是这样,整个採摘下来的丹参,约莫有两万斤。 此时,山脚下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程家丹参收穫之时,叶忍冬夫夫俩去了一趟镇上,将陆老爷子要的指甲盖那么点的丹参送去。剩下的就是与陆老爷子有些人脉的药材商过来收。 不过丹参看着多,亩产也只有一千多到两千斤,若晒成干,五斤生丹参能晒成一斤干的。总共做成药也不过四千斤。 实则不算多,光是送到县上就能消化掉一半。 更何况,今天还来了个大药材商——百药堂。 百药堂派过来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当初将阿九给他俩的老大夫。 叶忍冬在家忙着,程郎玉几个则在后山山脚。 叶忍冬开门见着人,一脸惊诧。 他将人迎进屋内。「您怎么来了?」 老大夫呵呵一笑,摸了摸鬍子问:「这不是老陆说这边有药材吗?我刚好过来看看。」 他一眼扫过院子中堆积的丹参。 「还有多少?我们百药堂可是缺得很。」 叶忍冬笑笑,看了看仍旧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温声道:「先歇会儿,我去叫阿九出来。」 「药材的事儿我叫我相公过来说。」 叶忍冬给老人家沏茶,去外面叫程郎玉。 找了一圈,将后山山脚遛崽崽的戚九叫住。「阿九,回家,你百药堂的阿爷来了?」 戚九听了叶忍冬的话动作顿住,又恢復一派淡然,随即抱起程元卿崽崽往家里走。 叶忍冬站在身后,看小孩不紧不慢的样子。「都快两年没见了,阿九难道不想老人家?」 戚九抱高一点程元卿崽崽:「还好。」 叶忍冬跟院子后边忙碌的人打了招唿,回到家里时。程郎玉已经跟老者聊了起来。 他没再去打扰,而是将边上戚九怀里的程元卿崽崽抱走。 「爹爹。」眉心绯红的小哥儿露出大大的笑冲着叶忍冬。 叶忍冬就瞧了一下,心都软了。「嘘。」 他默默将小娃娃抱进厨房。 厨房不算空旷,堆积了许多吃食。还有从镇上拉回来的新鲜蔬菜。 叶忍冬抱着程元卿东看看西看看。 程元卿甩甩小手,轻轻贴在叶忍冬的双颊边,软乎乎道:「爹爹,抱。」 叶忍冬低头咬了口汤圆糰子,小声道:「爹爹抱着呢。」 家里来了人,叶忍冬盘算着做些什么菜好好招待一下。可在厨房里没待多久,厨房的光亮被个高大的影子挡了去。 叶忍冬回身那一瞬就被一步过来的程郎玉抱住。 「相公,这么快说完了?」叶忍冬在男人怀里转了个圈,抱着崽崽跟他面对着面。 「说完了。」程郎玉搂着自家夫郎的细腰,脑袋搭在他另一边肩膀,看着他怀里的小崽崽。 「阿爹!」小傢伙笑得开心,露出小乳牙。「爹爹抱哦。」 程郎玉收紧胳膊:「我抱你爹爹。」 小傢伙歪歪头一下子撞在叶忍冬的肩膀。「抱爹爹。」 叶忍冬吓了一跳。摸到自家小哥儿的脑门。「撞到没?」 程郎玉:「没呢。」 叶忍冬一边看一下,不自觉带着温柔的笑。 「相公,我站不住。」男人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身上,难免重了些。 程郎玉喟嘆一声,将胳膊收拢让两个人靠着自己的胸膛。「阿九在叙旧呢,老大夫将咱们剩下的药材全收了。」 「全收了?」 「咱们不是还有一万多斤的?」 程郎玉笑着贴贴自个儿震惊得张大嘴巴的夫郎。「是啊,一万多斤。」 因着云山丹参品相好,即便是大批量卖,也是十五文一斤。 一万多斤卖下来,也是一百五十多两,这还是没算上前面那些零零碎碎卖的。 这是直接一年就将买种子的钱赚回来了。 第236页 叶忍冬贴靠在程郎玉身上弯弯眼。「我还以为要至少两年才收得回本儿呢。」 程郎玉侧头,两个宝贝都亲了亲。「辛苦夫郎了。」 叶忍冬趴在程郎玉肩头慢慢闭眼。「相公,不辛苦。」 程元卿崽崽乐呵呵往两个爹身上蛄蛹。「爹爹,爹,啊呜。肉肉。」 叶忍冬额头贴着男人的脖颈轻笑。 「还知道赚钱钱了吃肉肉。」 程郎玉骄傲。「买,吃多少都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来了就别回去了 到时间点了, 程家人跟后山的那些已经成婚的姑娘跟哥儿们一起做饭。 山脚下两家屋子的厨房都被徵用上。 索性人多,做起来也快。 院子后边,一捆捆收拾好的丹参被汉子们称重后运到前院放着。老大夫带来的人则跟着其他的汉子, 往小路将药材背到大路上。 百来个汉子各自分工, 从小院到大路上牵出一条长龙。或搂或背,像蚂蚁搬家一般将东西运过去。 到午时,跑到后山的两个小孩子跟着戚十三过来了。 「阿嫂!」小孩被外边热火朝天的气氛影响,还没走到院子就高声叫人。 听着喜气洋洋的, 有种独属于小孩子的朝气。 叶忍冬听了从厨房门口探出身,对进来的两个小娃娃道:「宝儿,叫外边的那些叔叔吃饭了。」 两边的院子已经摆好了桌子。 上边的饭菜都端出来用瓷碗扣着。还有些梳着妇人髮髻的新婚女孩跟哥儿端菜上桌, 忙忙碌碌。 叶忍冬将自家最后一个菜, 小鸡炖山菌子盛上桌,汉子在外边河水里洗了手大大咧咧进来围坐。 堂屋里,老大夫坐在屋里。哥儿媳妇在屋里另开了一桌。 叶忍冬见自家相公陪着客人,他则将家里打的高粱酒抱着出去。对外边到:「酒水在这,兄弟们要喝自己倒,我就不招唿了。」 汉子们都是阿九的人,阿九又叫叶忍冬为爹。汉子们朗声道:「夫人您吃饭吧,我们自己来。」 叶忍冬跟他们打交道几个月也颇为熟悉。逮住里边的戚十三道:「十三, 你看着点。」 「我晓得, 嫂子。」戚十三笑得憨厚。 外面的人热热闹闹吃菜, 叶忍冬看了看老大夫那一桌。除了他跟程郎玉, 就是家里的几个小孩。叶忍冬直接坐到另一桌凑了个整齐。 汉子们力气大,忙活上午吃得也多。但是从早忙到晚做这么多人饭菜的媳妇们也累, 一顿饭菜消耗下来也不少。 不过, 做的量大, 叶忍冬也没想过敷衍。 说近点,都是一家人。 所以叶忍冬家里的饭菜再怎么也差不到哪儿去。 大家有说有笑地吃菜、夹菜。叶忍冬也乐得他旁边听着那些有趣的事儿。 午饭吃完,大路上的马车也走了一批。 叶忍冬抱着自己的小崽崽哄午睡,刚把小崽崽脱手出门。出门就看见阿九笑得灿烂的一张脸。 「阿九?崽崽睡了。」叶忍冬以为他是来找程元卿的。 「我知道,我来找爹爹的。」 叶忍冬眸中闪过疑惑,看着小孩的模样,他忽然想到老大夫的事儿。「阿九,老大夫是不是你帮忙叫来的啊?」 阿九歪头,眸光单纯:「爹爹,我没叫啊。」 叶忍冬单手带着他的后脑勺往外走。「爹爹可不喜欢不说真话的小孩。」 戚九抓过叶忍冬的手摇摇。「爹爹,真的不是。」 「我就是跟陆爷爷提了一嘴。」 叶忍冬弹了弹他的额头:「提了什么?」 他们上次去送药材给陆大夫的时候可没见戚九跟着去的。难不成还有专门的人帮他传消息。 戚九反手拉着叶忍冬往屋子里走。「说以后自家的东西自家包了。」 叶忍冬脚下一顿,诧异看向一脸自信的小孩:「自家东西?」 「百药堂又不是咱们家的。」叶忍冬轻声道。「难不成阿久还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将百药堂收了。「 戚九眼中精光微闪,神采飞扬:「那是……不可能的。」 叶忍冬冻得苍白的指尖戳戳他的小脸。「哼哼,小孩子家家的,说话还知道说一点留一点了。」 戚九嘿嘿一笑,将他爹爹带到程郎玉的身边,随即背着小手乐呵呵地出去。 「哎!阿九你刚刚说找我什么事儿?」 「是我找你。」屋子里的人道。 「相公。」叶忍冬进了堂屋,自家相公正拿着算盘对着记录的东西算帐。 程郎玉单手一搂将人带进自己怀里坐着。 「我冷,夫郎给暖暖。」 叶忍冬要起身的身子停住,在男人跟前转身,后腰抵着桌子。他凉幽幽的手摸摸男人的大手。 「明明暖和着。」 不过一摸上去,叶忍冬笑着安安静静趴在男人怀里,手没从大掌中拿出来。 程郎玉单手将他两只冷冰冰的爪子捏着塞进衣摆里,隔着一层中衣贴着自己的肚子。然后手搂在他腰上,让人舒舒服服靠着。 一阵凉风吹来,只浅浅掠过相拥的夫夫两,再带不走叶忍冬身上温度分毫。 叶忍冬埋头在男人的脖子,说出的闷闷的。「相公,算清楚了吗?」 程郎玉轻拍他的后背,道:「算清楚了,就等你过来呢。」 第237页 「咱们一共两万零三百四十斤。单头的带去镇上半卖半送给了陆大夫。」 「还要算上明年留种的生丹参根。一亩要一百斤,明年后山的人要跟着种,算个五十亩,那就留五千斤。」 「除了百药堂拿得多,一万斤,其余卖了总共十三家药铺。加上拼凑抹零的。算一万四千二百五十斤。十五文一斤,总共卖了二百一十三两银。 「恰好,大头对得上。」 「那岂不是赚了一百六十多两银子。」叶忍冬双眼发亮。眼中闪烁的细碎的光斑,像万千的萤火汇聚在一起,忽闪忽闪的,煞是好看。 「不对!还要算上给阿九那些家人的工钱。」 程郎玉垂头,唇角贴着仰头看自己的夫郎。「嗯。不过也还好。」 「辛苦夫郎了。」 叶忍冬额头覆来温热,感受到自家相公的爱护,他露出浅浅梨涡。 轻声:「相公,可以放心了。」 程郎玉:「相公就没担心过,我信夫郎。」 叶忍冬想到自己最开始提出种药材,买种子的钱拿出来就像是在剜掉自己身上的肉一样。持续两年的种植,第一年也没什么收穫。 但他那时只一股气想着,一定要种出来。他不想再看见相公一身带血地从山里出来。 后边这一年,播种种子的也长大了,还有用根系扦插种植的。两相一起收成,得来的是两年心血浇灌的收穫。 叶忍冬身子渐渐放松,安安静静趴伏在男人怀中闭眼。 「相公,真好。」话语轻松,叶忍冬吐出一口浊气。 程郎玉亲亲他。「嗯。」 叶忍冬趴了一会儿,本来还担心家里其他人看见。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几个小孩的声音。 「相公,家里其他人呢?」 「程韶两个跟屠飞去后山了,其他人还在装车。咱们也去帮忙。」 程郎玉伸手进衣摆,摸了摸自家夫郎已经暖唿唿的手。他道:「夫郎就待在家,外边冷。」 叶忍冬想想自家睡在床上的崽崽,也没拒绝。 目送程郎玉出了门,叶忍冬把笔墨、算盘收好拿回卧房。 瞥见盖在棉被里的程元卿还睡得正舒服。 他倾身坐在床上,脱了鞋也将自己塞进被子。伸手把床边柜子上的针线篓子端着放到身上,他拿起程郎玉破了的衣服缝补。 平时夫夫俩经常往山里钻,程郎玉的衣服时常会破些口子。 但做活儿的衣服,也用不着怎么好。即便是打了补丁,只要干干净净,再怎么旧也是不错的。 这几天进山忙,衣服破了几件还没缝补。 床上的人垂着头,长发半挽,一缕轻柔地落在脸侧。黑髮贴着白皙的皮肤,衬得整个人跟白玉一般清雅。 好像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淡淡的、柔柔的。光是在他身边挨着,身心就会不自觉地放松与沉溺。 床上的程元卿崽崽慢慢翻个身,小胳膊紧紧抱着叶忍冬的腿。小嘴蠕动,奶奶的嘤咛声萌得叶忍冬心肝发颤。 他手上停顿,轻轻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小脸。「崽崽。」 天色渐渐黑沉,外边的声音像日落一般,悄然地消声。 叶忍冬做着活儿,手上的劲儿就松懈下来。 程郎玉回家时,就看到三个小孩排排坐在门槛上。他刚开口,三个小孩齐齐竖着食指放在嘴边。 「睡着了?」 程郎玉边拍着身上的灰尘泥土边问。 几个小孩整齐划一地点点头。 「我进去看看,你们饿了先自己拿点零嘴吃着。」 说着,几个小孩让开。 程郎玉轻轻推门进去,就见到自家夫郎侧身睡到床上,身边时趴着面向门外,眼睛咕熘熘转的小程元卿。 「嘘。」程郎玉示意小娃娃别叫。 将门关上,冷风被隔绝在门外。程郎玉看清自家小孩模样,失神笑笑。 「又尿床了。」 叶忍冬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声儿,身子一抽,眼看就要醒来。程郎玉三步做两步,靠近人后一边轻拍他后背,一边将人抱到身上。 他瞅了瞅一大片濡湿的被子,戳了戳自家小崽崽的脸。 随后就着被自家夫郎压着的动作,把小崽崽捞过来。 叶忍冬只觉得困顿,耳边贴来温热的大手,舒服得他侧头蹭蹭。 随即,一道雾蒙蒙的声音响起。 「韶哥儿?阿九?进来一下。」 话落,竖着耳朵的阿九推门进来。程韶紧跟在后边,小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 「阿九,抱崽崽。尿床了。」 这话说完,带娃熟手戚九就知道怎么办。 先是将小娃娃的衣服拿上,接着将床边缘半个被角裹着的小崽崽抱起来端走。 回隔壁的屋子换。 不过,是程韶帮忙换的。 程郎玉看看自家湿了一点的衣角,先是将人抱起来。接着单手操作,将床上沾湿的一层被子扯掉搭在崽崽的小床。 接着下面那层垫着的小蓆子扯了。底下没湿,索性省了一点点事儿。 柜子里有现成的被子,程郎玉又拿下来铺好。 即便是这么折腾,自己单手抱着的夫郎还是没有醒。只是愈发抱紧了自己,跟小奶猫似的。 「相公。」叶忍冬睡梦中咕哝。 第238页 程郎玉将人放上去,又脱了衣服盖好。「嗯,睡吧。」 他轻轻拍拍人。 叶忍冬唿吸平顺,程郎玉才起身去看看自家尿床的小崽子。 * 傍晚 叶忍冬再醒的时候,就是被自家相公抱着餵饭的时候。 这场景,有那么一点熟悉。 叶忍冬盯着男人的侧脸,眼睫跟浆煳黏着似的,想睁开又睁不开。 只有饭餵到嘴里,才知道动几下。 已经会抓勺子煳煳的程元卿坐在自己的背篓里,一边刨食,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家两个爹。 「嘿嘿。」他一笑,露出小小的贝齿。 脸上的小梨涡浅浅的,跟叶忍冬一个样。 程郎玉一只腿抵在他的背篓后面,摸摸自家乖崽子。「慢慢吃,崽崽大了要自己吃饭了。」 程宝儿看看还没自己大的娃娃,又看看自家阿嫂。心道:「她以后肯定也要找对自己这么这么好的相公。」 比过家家还好玩儿的那种。 戚九对自家阿爹的话置若罔闻,时不时给身侧的娃娃餵点吃的。「这多大,牙都没长齐呢。」 程郎玉:「嗯,可以自己吃了。我还有夫郎要照顾呢。」 戚九脸一皱:「哼。我们还是小孩子呢。」 有哪个大人会当着小孩子的面餵饭的,阿爹不害臊! 程郎玉挑眉看着阿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阿九。」 「嘿嘿,阿爹叫我干嘛?」阿九笑得傻气。 这一切,叶忍冬都不知道。 他正在睡梦中吃饭呢。 * 大路上的马车来了又走,长长的车队停了几天。 上华村的人,乃至下河村的都知道程郎玉家现在中药材卖钱。 村子里,除了程家的人知道程郎玉家的事儿,其他人家隔得远,头一次见到也纷纷议论。 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好些婶子阿叔在家闲不住。走家串门的,嘴里将程家的事儿翻来覆去说了好几天。 不过,上华村有心嫉妒的也只能干着嫉妒。 谁不知道昨晚,村里边有人被狼咬了的事儿已经在村子里传了个遍。 说的,就是村里的赖子,周赖子。 周赖子现在年约四十,他家里本来七个姐姐,他是最小一个。 老来得子,周家人很是宠。 但谁知这人什么坏的都沾,现在四十了,家里的姐姐们全都跟他断了关系。 这人说起来,跟程家有点关系。以前喜欢带着杜秋红的儿子走街串巷。 现在嘛,常常在镇上干些偷鸡摸狗的活计。 但昨晚不知道怎么就被狼咬了,爬到村外,还是被村里人捡到涂大夫那里的。 今儿一大早,程家人都聚在祖屋,说的就是这人的事儿。 堂屋,火炉烧得旺盛,程仲书裹着厚棉袄子,烟杆儿拿在手里也不抽。只道:「昨晚,是不是上你家去了?」 程郎玉带着自己夫郎,坐在一边。 他捏着自家夫郎袖子底下的手玩儿,闻言道:「不知道,只听到大灰叫了两声。」 「没管。」 谭春柳面露难色。「今早我去外面听了一嘴,说是一个腿咬断了。脸上也有两个口子呢。」 程郎玉风轻云淡:「不是我家干得事儿,找来我也不认。」 「要怪,就怪他自己贪心。」 叶忍冬长睫垂下,呆呆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崽崽。今早起来时,院子外边的脚印零散,还有些猩红的血迹。 得亏全给药材放院子里了,不然被偷去好多明年就没种子了。 他还担心程家人大清早找他们过来是商量怎么私了的问题,哪知道瞥见自家二嫂随意招唿人吃饭的模样,心就落了地。 忽的,他听到阿爷说。「这事儿本不是咱们家的事儿,周赖子那些个姐姐姐夫来了,咱也当不知道。」 「晓得了吗?」 「知道了。」程家人齐齐道。 颜桐撇嘴,妖艷的眉眼全是漠然。「来了就别回去了。」 程立民知道自家媳妇以前的事儿,忙拍拍他的手笑:「夫郎,咱们不做危险的事儿。」 颜桐展颜:「想什么呢,憨憨。」 这话没说出口多久,程家祖屋就吵吵嚷嚷来了一群人。 不是周赖子前头的那些个姐姐姐夫是谁? 「程家的!出来!伤了我家弟弟,却关紧大门不让人进!」 「可怜哦,我那弟弟正值壮年,硬生生没了推啊。这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说话的人是周赖子的大姐,跟大伯母杜今荷一个年纪的人。 都是当阿奶的人了,脸皮是真的比一般人厚了不知道多少个城墙。 叶忍冬靠在自家相公身上,听到外边的声音心嘆: 财不外露才是最好的。 上华村的人生活也差不了多少,再富就像年阿叔家,青砖瓦房,隔三差五能吃肉。 再穷,就像秦家边上的栓子家,茅草屋住着,看天吃饭,照样养出栓子那般的大汉。 富不到哪儿去,穷也不会常饿肚子。 差距不大,有些生活不如意的,也盯不上人家碗里的。 可谁能想到程郎玉出去几年一回来,不过两年,在上华村有心人的眼中,那就是上百两、上千两银子往兜里藏。 第239页 这个随便搁个心眼小的人身上,缠上了,那绝对是薅不了一层皮那也得噁心噁心。 这不,被赖皮盯上了不说,还被跟赖皮断了关系的亲戚盯上了。 说白了,就是看着银子就是自己的,不要脸。 叶忍冬听着外边那些哭天抢地的咒骂与唱词儿,顿时脸色有些不好。 他悄悄看向自家的相公,虽然脸上平静,但眉间沉郁。 他这个枕边人怎么不知道他觉得烦。 事儿好解决,就是觉得噁心。 程家人越听越坐不住,纷纷看向程老爷子。 老爷子见自家兇巴巴的孙子,还有几个气势更甚的大孙媳妇,摆摆手随意道:「别落下把柄。」 老爷子年轻时也不是好惹的,不招惹还好,招惹了就等着下黑手。 说罢,钟灵秀打头,程立民护着自家人在身侧。颜桐随手抓起根木棍,程郎玉则直接将自家夫郎留在院子带一群娃娃。 自个儿断后。 叶忍冬只扫到自家相公的温柔眼睛,门在面前忽然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21180254 1瓶;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06章 杀孽不能太重 「相公!」叶忍冬轻拍门。二哥跟嫂嫂们那架势看着就是出去打人的。要是一不小心伤了怎么办。 「阿嫂!」 「冬冬叔。」 「爹爹。」 几个小孩见状不对, 也齐齐围过来。 「冬冬叔,阿娘出去了。」元宵小糰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浅色的眉头耷拉着, 一脸担忧。 叶忍冬深吸口气, 自己先冷静下来。 随后,他回身将几个娃娃搂在怀里,安抚地轻声道:「没事,不怕。」 谭春柳跟杜今荷也从屋子里追出来。嘴上感嘆:「难得又看到几个又像个小年轻一样拿着棍子打架了。」 谭春柳走到门边, 拍拍叶忍冬的肩膀:「冬哥儿别担心,他们几个吃不了亏。」 叶忍冬诧异地看向谭春柳。 他还以为老太太是来阻止那几个冲出去的人呢。 老太太笑笑,岁月沉淀的脸上是叶忍冬未曾见过的强势。 「程家几个哥俩还是少年的时候, 哪能没动过手。以前还是咱们家老爷子带着去的。」 「这么些年也是跟他们讲礼讲多了, 还敢跑到我老程家脑袋上拉屎,惯的他!」 「别担心。」老太太恢復慈爱,「说打人,没哪一个能奈何得了我程家。」 叶忍冬杏眼圆瞪:「真的!」 谭春柳爱护般摸摸叶忍冬的头:「嗯,你看看现在立君多斯文,以前他也是会跟着兄弟们一起,专门在一边下狠手的人。」 戚九趴在门上看外边,听见这话, 心道:「果然是老狐狸。」 老太太的话让叶忍冬稍微放心, 但他还是带着小孩一起凑近门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杜今荷瞅着那一高四矮堵了门缝的几个, 有些好笑。 郎玉那小子, 将自己的夫郎养得很好。 「啊呜~」一声拉长的嚎叫钻入耳膜,是从院子侧边传来的。 叶忍冬听着一愣, 随即拧眉想开门:「大灰怎么来了?」 大灰即便在家再怎么乖, 那也是狼。 「啊呜~」 又是长长的几声狼啸, 伴随着两抹灰色的毛髮。大灰从靠近河边的那一条小路上显出身影。 颜桐的棍子还没打出去,程郎玉的脚刚把人揣到。钟灵秀两手抓着两个妇人的头髮还没对对碰。 大灰威武的甩着尾巴跳进人群。 他前爪弯曲,压低身子绷出进攻的姿态。绿色的眼珠子散发冷光,幽幽盯着挡在程家祖屋前面的人。 「嗷呜!」大灰仰头长长一啸。 「嗷呜!」一声更为清亮的狼啸紧跟其后。 众人譁然:「不止一只!」 「快跑啊!」 围观的人纷纷抓着农具就是跑,程立民手上抓着的那个,裤子扯不动,甚至几下脱了光着屁股就跑。 而刚刚喊话的周家大姐哆哆嗦嗦,吓得唇色苍白,软着腿倒在程家门口与大灰直面,不敢挪动半分。 「救命啊!!!」 门里面的叶忍冬心脏一紧,抓着门的手指节泛白。 大灰一下子扑上来,张开牵着丝的血盆大口。像是要直接将人的脖子咬断。 关键之时,程郎玉低喝:「大灰!停下!」 说时迟那时快,大灰立马脑袋转向另一边剎住,嫌弃地撇开自己挨在人身上的前爪子。 那些看好戏的,吵吵嚷嚷的,不消片刻,四散个干净。 只留下被另一只狼堵着的周家人。 「程、程家的,我,我们错了。」 「呜呜……我们不敢了,你让狼放了我们好不好,好不好。」 「呜……」大灰龇牙。 「啊!」 程郎玉几个听着耳边一惊一乍的叫唤,被吵得脑仁疼。 「要命还是要银子?」程郎玉对着哭得人都看不清的周家人阴恻恻问。 周家人果断道:「人,要人!」虽说他们本意是过来要银子的,但是现在命都不一定有,还要什么银子。 程郎玉冷漠:「要再有下次,这狼我可就拦不住了。」程 郎玉扫一眼跟大灰面对面的狼,闲闲地想: 第240页 没想到经常不着家的大灰居然还带了个媳妇儿回来。 「滚!」程郎玉道。 周家人怯怯看着还龇牙咧嘴的狼,犹豫着不敢动弹。 「再不走,我可管不住了。」程郎玉随口丢下一句,周家人只能硬着腿从两边侧开。胆战心惊冒着被狼扯一口的危险哆嗦着离开。 「得了,收工!」颜桐眸光一转,看着逐渐跑远的人眼神沉沉。 他棍子一挥,特别潇洒地转身回去。 这些人,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钟灵秀甩掉手上的头髮,略显嫌弃地啧了声,也跟着进屋。 两人走了,留程郎玉跟程立民待在原地。 程立民很喜欢程郎玉家的大灰,蹲下来对大灰轻唤。「嘬嘬嘬嘬。」 程郎玉踢他一脚:「叫狗呢。」 程立民理所当然回道:「不然怎么叫,狼和狗本来就是一个祖先。」 他指着已经跟大灰腻腻歪歪的另一只小一点的狼,问:「你还给你家大灰配崽子了?」 程郎玉翻个白眼儿:「我哪有能力给它找个狼配。」 程立民一拍大腿:「哦,原来是自己找的。」 门外,颜桐轻轻怕了拍门。「我们进来了,让远点。」 他放缓动作推开门。 叶忍冬忙看着自家两个嫂子。「没事吧。」 钟灵秀摸摸他脑袋:「能有什么事儿,好着呢。」 叶忍冬懵懵的,白白净净的脸上红扑扑的。他觉得大嫂二嫂都把他当个孩子。明明他都二十了。 叶忍冬还愣在那儿时,元宵宵冲过来抱住钟灵秀的腿:「阿娘,狼狼!」 钟灵秀拉着堵着门的颜桐让开,让几个娃娃藏在身后。 「多亏了他们帮忙不是。」 程郎玉站在外面,摸摸蹭着自己腿的狼脑袋。「长大了,还找到媳妇了。」 他有种自己养大的猪会拱白菜的成就感与老父亲般的欣慰感。 程郎玉慢慢蹲下,看着离得远些的那只母狼,捧起大灰的脑袋。 「要不要进屋待会儿?」 大灰看了看门里面的叶忍冬,摇着尾巴几步蹿进去。惹来小崽子们的一阵惊唿。 大灰现在有人大腿高,很是威武。一身灰色的长毛覆盖住矫健的身躯,走几步路,狼头高傲地仰着,看着很是有气势。 叶忍冬站在原地,看着大灰过来蹭了蹭他,随后摇着尾巴三步两回头跑出门跟外边的狼并排站着。 母狼稍微低头,脖子与大灰的脖子相贴。 程郎玉像是动了,眉眼温和。「好好过日子,常回家看看。 「嗷呜!」大灰仰天嚎叫,一眨不眨地盯着程郎玉。 「回去吧。」程郎玉对大灰招招手。 大灰看了看程郎玉,随后带着母狼从小路离开,在山上隐没了身影。 叶忍冬从门中出来,跟程郎玉紧挨着。「相公,没事儿吧。」 「没事。」 「走吧,回家。」 程家的大门重新关上,不多时又传来小孩的嬉闹声。 村子里安静了会儿,隔得近的人家竖着耳朵听程家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有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被这一出吓到了,纷纷缩在家里平復心情。胡乱猜测周家是不是被狼咬死了。 狼啊,那可是狼专门跑过来帮着程家人。 这若是真把人惹恼了,万一晚上跑进家里把人咬了,那找谁说理去。 程家人没料到大灰来这么一出,直接将上华村的人都吓到了。 上华村关于程郎玉家的讨论也逐渐消停。 都知道程家的东西种在山上,现在还亲眼看到有狼上去,谁敢专门跑去挖。 独有周家的人离开程家村,往下河村的去时。一个个骂骂咧咧,嘴里全是难听的话。 周赖子的事儿是周家大姐先知道的,本来还心存侥倖想多捞几把银子。 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在上华村丢尽了脸。传到下河村,也被下河村的人觉得晦气。 「大姐,你说说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得罪了程家人。」 周大姐:「二妹,你说我!」 她气得脸发红,「要不是你说程家山上的东西卖了很多钱,我会盯上那点银子。」 「好了,别说了。回去吧!」周大姐夫黑着脸,看着几个吵吵嚷嚷的姐妹。 「你说我!你没本事赚到钱,我想弄到钱还是我的错了!」 「回家,还吵吵!不怕晚上程家人放狼进家门吗!」 「到时候死无对证!」周老三的这句话直接将周家几个人堵成哑巴。 连着几晚,周家人睡觉之前将大门检查了几遍,连梦里都在被狼追。整日里胆战心惊。 不过,这也是自作孽,怪不得谁。 * 周家的事儿只能算作叶忍冬跟程郎玉小两口致富路上的一道小水坑。 事后,里正来了程家一趟,将这事儿定了性。归根结底,程家日子过的好好的惹来了有心人眼红,而且嫁到下河村的人跑来上华村闹事儿,这就涉及到两个村子的脸面了。 再有下次,那指定是喊着全村的汉子将人赶出去。 如此之后的几天,周家挑衅程家的声几乎被传了半个镇子。但也因此将程郎玉家种药材的事儿传播得更远。 甚至还有周边镇上的药铺派人过来问。 第241页 无他,程家是周围第一家种这么大片药材的人家。一次就能收齐的药材,也没多少人会愿意还专门四处去找。 程郎玉将自家的药材种全防止在柴房阴凉的地方,在盖上一层干草。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弄下地。 至此,程家的一年的事儿也算是忙完了。 腊月下雪之前,山脚下一直安安静静。 叶忍冬家这几天都在往镇上跑,一则是要将过年的东西备好,以防下雪封路的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二来,趁着家里忙活完,将年节礼送去给姥姥家。 这天,难得有点太阳。 叶忍冬将程韶给程宝儿两个放在祖屋,带着程元卿崽崽还有顺路去镇上的戚九往梨山村去。 程郎玉一边驾着马车,扫过两旁堆积成一起搅和在泥地里的树叶。对倚靠自己身后的有叶忍冬道:「相公,进去呆着,外面凉。」 这会儿的风可不像春日里的那么温和,一阵一阵带着刀子似的往脸上刮。 即便是出来时,叶忍冬被自家相公逮着用油膏擦了脸,那嫩嫩的脸蛋儿也经不起这风吹。 「不。」叶忍冬直接道。 他深山裹着兔毛领的斗篷,这个脑袋埋在软乎乎的毛帽子中。 而自家相公就穿着厚棉袄子,迎着风赶路。 他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相公,你遮。」叶忍冬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往程郎玉脑袋上罩。 程郎玉单手一捞,将自己夫郎抱紧面对着自己跨坐,接着将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叶忍冬就埋着头藏在程郎玉的怀里,双手拉着他的衣襟。「这样也行,我帮相公暖着。」 程郎玉抽空捏捏他的手心。 热乎着的。 「相公,阿九去镇上,我们晚上将他接回来吗?」 程郎玉捏捏他的手,搂着人抱紧。「他明天回。」 叶忍冬靠在男人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阿九现在这会儿去镇上干嘛?」 程郎玉听见自己夫郎的低声默念。「小孩主意大呢,夫郎别给他操这些心。」 冬天的路不好走,程郎玉捂着怀里的大汤圆儿,手上也好歹热乎。 将戚九送到陆大夫家门口之后,程郎玉才驾着马车,带着年节礼,还有自己的夫郎小崽崽一起去看他姥爷。 老爷子这个年纪,几个月前又受了伤。 程郎玉做外孙的看着也觉得难受。家里之前勉强凑活,现在有了稳定的来源,他跟叶忍冬商量了之后,将自己缺的那四年的年节礼全放在一起给了。 对现在的程郎玉来说,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趁着还有时间,能孝敬一下就孝敬一下。 何况,他的背后有自家夫郎的支持。 现在再如何,也不会过得比以前差了。 没了戚九带小孩,叶忍冬坐在车厢,抱着程元卿小崽崽玩儿。 「崽崽,我们去看姥姥。」叶忍冬巴掌大的小脸埋在毛乎乎的帽子中,看着更加温柔。 程元卿小崽崽被叶忍冬的厚实披风整个遮住,只露出个小脑袋。仰头巴巴地盯着自己爹爹。 「姥。」 「嗯,还有祖姥爷。」 「爷。」程韶笑得梨涡深深。「爷。」 叶忍冬摸摸他温热的小脸,红扑扑的跟过了一层糖霜的葫芦串,好看极了。 * 梨山村 自从林义德摔了腿之后,林家的人仿佛又陷入了愁苦之中。 家里的顶樑柱大舅舅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家里农忙,还是程郎玉带着叶忍冬过来帮了帮忙。 不过,这么久过去,姥爷的腿也好了。 多亏了陆大夫的医术,老爷子除了有点跛,其余的没什么大碍。 「大舅母。」叶忍冬推开林家院子的门,程郎玉落后一步将东西带进屋。 待程郎玉进来,叶忍冬轻轻将门关上。 自从自家种药材成了件大事儿,叶忍冬夫夫俩走在路上就会被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说。 刚刚就下了马车到姥姥家,几步路的时间,硬生生被村口的人拉着问东问西。这让常年生活在山脚下的叶忍冬很不习惯。 「大舅母,姥姥姥爷在家吗?」程郎玉隔着高高的包袱,问道。 「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大舅母忙过来帮忙。「走走走,进屋,外边冷。」 叶忍冬见大舅母从后院出来,料想是家里养的牲畜。他搂紧小崽崽跟在舅母后边。 「你姥姥姥爷去镇上,看你阿叔他们一家了。」舅母笑笑,梳得整洁的髮髻露出有丝丝缕缕白髮的两鬓。「正好没事儿,去玩玩儿。」 叶忍冬听了也轻笑:「好着呢,老人家就是要多出去散散。」 「坐着歇会儿,喝点茶。」 「饿了没有,我去做几个糖鸡蛋。」说着,舅母就要往外走。 叶忍冬忙抓着人手慢慢拉回来:「舅母,不用忙。」 程郎玉点头:「姥姥姥爷不在,我们来一趟就得麻烦您。」 舅母拍了程郎玉一下,怪道:「什么麻烦,不会说话!」 程郎玉面上淡淡,眼里透着温情:「我先去看看大舅。」 「对了,舅母。家里明天杀猪,记得过来玩儿。」 大舅母笑道:「行吧。那感情好,一定来。」 「不过你们俩难得过来,也是巧了,两个老人都不在。」大舅母将程元卿崽崽接过来抱着,跟叶忍冬说说话。 第242页 等到程郎玉看完大舅出来,拉着自己夫郎要走。 舅母忙道:「在家吃完午饭再回去也不迟。」 叶忍冬拍拍他粗糙的手:「不忙活了,我们有空再来。」 大舅母在家累,程郎玉带着媳妇孩子过来,也是客人。但是让大舅母又去忙着招唿自家几个人,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夫夫俩没待多久,大舅母送了一段路,就驾着马车回家了。 * 镇上 戚九找到正在烤火炉的陆老爷子。自己拉着凳子坐在火炉边,向一点没有仙风道骨的老爷子摊开手。 「陆爷爷,拿药。」 陆归鹤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又吃完了?」 陆老爷子跟戚九混熟了,小孩不端架子,老人家也就不做礼。两个人说起话来就跟正常的爷孙俩一样。 戚九换个巴掌:「那不是你给得太少了吗?」 陆归鹤看着小傢伙一脸无辜地问着自己要毒药,也不得不佩服他心脏。 「怎么不直接一刀了解了人家,好比现在还得定时给药的麻烦。」 戚九摇摇头,状似一嘆:「我要给我家积德。」 「杀孽不能太重。」 陆老爷子鬍子直接拽断了一根儿。「嘶,谁信啊。」 戚九抓过老爷子手里的药葫芦。巴掌大,特别精緻。 他扯开看了看满满一葫芦的药粉粉。「谢谢陆爷爷。」 陆老爷子看着他甜甜的笑,搓了搓胳膊。「就知道白拿。」 戚九将东西收好,怼道:「你难道不是在百药堂白拿药材的?」 「嘿!不是你说的!」老爷子作势要打。 戚九抓起东西就跑:「陆爷爷再见,陆爷爷新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吃薄荷的猫 2瓶 56768007、21180254 1瓶; 第107章 饱了 戚九抓起东西就跑:「陆爷爷再见, 陆爷爷新春快乐!」 「个小兔崽子。」陆归鹤摸了把鬍子。 戚九出了医馆,外面守着的就是坐马车上的屠飞。不过这不是叶忍冬回家的那一辆,是戚九自己买的。 「走吧。」 戚九一下子爬上车架, 坐在屠飞旁边。 马车缓缓走着, 戚九撑着下巴捏着葫芦瓶打转。「这次去了,以后就不去了。」 屠飞道:「阿九,要派几个兄弟去看着吗?」 戚九腮帮子鼓了鼓,慢悠悠道:「不用, 也翻不起什么浪了。」 马车哒哒哒地顺着县城的路过去,走到一半突然拐入边上的另一条路。那是去藏在山里的村子的路。 云山当中,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 戚九跟屠飞下马车后, 将马藏了, 接着扒拉开藤蔓丛生的山洞。 山洞狭小,仅容一人通过。 过了大概五米的狭窄地方,再往里走,道路越来越陡峭。怪石嶙峋,青苔遍地。因为人迹罕至,走几步都是艰难。 顺着陡峭山路上行。一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了山坡上。 高耸入云的大山之间,一个零散狭小的村落出现在这里。 顺着山路继续往下, 就到了钟灵秀的娘家, 一个藏在山里的小村庄。 戚九跟屠飞进去, 熟门熟路地跟村里的乡邻打招唿。到了山村最好的一间房子, 戚九推门进去。 「主子!」守在里边的人道。 「人怎么样?」戚九随口问,眼睛却是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两日一醒。」 戚九走进, 站在低矮的床榻边。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睡在床上, 跟自己长得有三四分想像。 戚九眸中的痛恨消隐, 只剩漠然。 「这个餵了。」戚九将葫芦瓶子递过去。 陆归鹤的药,前面的已经用完一瓶。慢性毒药,只需要一点一点灌下去,不出几个月,就能让人成了个终身失智的傻子。 屠飞撇撇嘴:「何必这么麻烦,直接砍了不就行了。」 戚九睨他:「生不如死地活着,可比一刀下去要更难受。」 茅草做的房子里,戚九将人送到这里,就是自己上辈子被戚曜卖了的地方。当时反叛之前,他一心想着回家看看阿爹。 没想到自己带在身边视作唯一亲人的戚曜把自己的行迹与朝廷交换了爵位。 呵,戚九将这噁心的回忆抛开,声音稚嫩。「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这个村子里的人通常待在村里自给自足。 战乱的时候他们搬了进来进来,除了老一辈的几个人知道出去的路,年轻人都只能靠着攀爬山壁,走个几天几夜才摸索得到出去的路。没准还能在半路被野兽吃了。 到目前,靠自己出去了的也就只有元宵的阿娘而已。 而戚九走的那条路,则是当初他逃跑时无意发现的。现在村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费尽艰辛进来交换药材的人。 不过是以物易物,戚九顺带也赚了不少。 所以村里的人都欢迎他们,也乐得给戚曜一个适合「养病」的环境。 「屠飞。」戚九从思绪中出来,对屠飞摆摆手。 屠飞将带进来的好吃的放下来。「二十五,给你带的吃的。」 「有果干儿,米面,肉干儿,大肉包子,糖葫芦……」 二十五飞快接过抱着,嬉皮笑脸:「谢谢主子。」 第243页 「这东西餵完,大雪之前就回来吧。」戚九道。 戚二十三端正姿态:「是!」 「走了。」 「主子慢走。」 「这事儿算是到这儿了。」戚九摇摇头,背着手又慢慢往外走。 屠飞护在阿九身后。「主子,你太……」 屠飞看了看戚九,见他没生气。 「太怎么了?」 「优柔寡断?」戚九却是拍了拍大个子的手臂,「我又不去争抢以前的位置,好好跟着我爹爹们过好日子就行。」 「我一个小孩儿,鸡都不敢鲨,怎么会鲨人呢?」 屠飞五官皱成一坨。他看着戚九手上甩开的死蛇。 说谎话不打草稿。 「快点赶路,家里爹爹说了有门禁的,晚了会被打屁屁的。」 屠飞心中一凛,一把拎起戚九坐在自己肩膀,加快步子按照原路返回。 英明神武的小主子是不能被打屁屁的。 * 次日一早,随着一声嘹亮的猪叫。戚九甩着狗尾巴草赶猪。 杀年猪,做腊肉。 斜坡边,地上挖的土灶上一口大锅滚滚烧着。叶忍冬家第二头小黑终结了它一年的生命。 程家的人大清早就聚在祖屋。 叶忍冬家只请了最近的亲人,程家的跟程郎玉姥姥家。 汉子们杀猪搬肉,媳妇们洗菜做饭。孩子被带着在外边院子来回跑。 阿九爬到树上,下面围了一圈的崽崽使唤他摘枣子。 没有什么娱乐生活的村子里,几家人聚在一起,随便说两句就是一整天。 叶忍冬依旧安静坐在灶膛边烧火,热气氤氲,在他脸上留下橘黄色的暖光。耳边是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他心情极好地杵着下巴听大家聊天。 「哎哟!阿九快下来。」大姑程安梅的声音传来。 叶忍冬作为主家,将柴用火钳夹着忙出去迎客。见小孩爬到树上去了,厉声道: 「阿九,下来玩儿。」 瞅见大姑程安梅,叶忍冬笑着迎上去。「来就来,带什么礼。」 「收着,大姑的一点心意。」 程元卿小崽崽被元宵牵着,眨巴着圆熘熘的眼睛盯着阿九下来。 「崽崽,最大的给你!」阿九拍拍手,一把子将程元卿小乖乖抱起来。 布袋扔给其他小的,他霸气挥手:「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我这儿也有!」虎子抓着枝丫往下拉,高一点的程韶站在底下就能摘。 程宝儿笑得咯咯咯的。「上面、上面好多!」 叶忍冬看着院中帮了自己一把的枣树,温声道:「别拉断了,拿杆子打吧。」 「好哦!」虎子又噔噔噔跑回柴房拿杆子。举着杆子没到地儿呢,就被进来的程立身抢了。 「我来!」 「立身叔叔!你回来了!」程立身在镇上锻鍊了一年,以前的孩子王倒是稳重不少。穿着厚实的棉袄,整个人看着比以前斯文不少。 白了,气质也沉淀了几分。倒有点谦谦君子的模样。 叶忍冬对程安梅道:「大姑进去坐会儿。」 「好好好,我晓得,你忙着。」程安梅喜气洋洋的穿着一身新衣裳。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贫苦老太太了,在镇上帮忙,有事可做,有银子拿,她活得滋润得很。 叶忍冬看着围着程立身嬉闹的小崽崽,不由得哑然失笑。 「阿九,不要让弟弟妹妹们去水边,知道吗?」 戚九抱着程元卿崽崽颠了颠:「知道了爹爹!」 进了厨房,烧火的地儿被大姑坐了。 叶忍冬挽起袖子,在热气腾腾的水盆边蹲着。 「咱们老程家的孩子还不少。」颜桐一边搓着萝蔔,眉眼飞扬。 钟灵秀在另一个盆儿削皮。「一家还不止一个。」 「哎!冬哥儿还想再生不?」 叶忍冬洗萝蔔的泥爪子愣住。没想到听个话能听到自己身上。他红着耳垂:「看相公。」 「噗嗤,」颜桐笑笑,「怕是你相公还是看你。」 看叶忍冬被逗得羞赧,颜桐打趣的话停下。「反正年轻,不着急。」 「嗯。」叶忍冬小声回应。 钟灵秀飞快地转移阵地将手上的萝蔔改刀,对灶台上两个锅分别忙碌的人道:「婶娘,你家立身是不是在相看了?」 二伯母李燕子:「还没开始呢,立身那小子就说在镇上看上了。」 「看上了?还是镇上。我们怎么不知道?」 这话钟灵秀说的没错,程立身在钟灵秀跟颜桐店里帮忙,天天相处,哪里有什么时间出去。 怕不是哄人的。 「你们也不知道啊?」杜今荷诧异道,他看向李燕子,「本来还有人找到我这里说问问你家立身处了对象没,有了我就不说了。」 李燕子见众人看着自己,笑得像花儿一样:「嗨呀,是这小子这几天回来才跟我说的。」 叶忍冬眼冒星星,他喜欢听。 杜今荷:「谁呀?哪家的?」 程立身站在厨房门口,很是拧巴地喊了句:「娘——」 李燕子瘦削的身子灵活一转,冲着程立身边招手边笑呵呵道:「来来来,立身你自个儿跟你嫂嫂们说说你看上的人。」 程立身扫过厨房里全盯着他的嫂嫂婶子们,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没有的事儿!」 第244页 颜桐:「哟,还害羞呢!」这么个羞涩样,指不定真有。 颜木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挂在程立身后背:「啥!你有媳妇儿了!」 他也急了,立马道:「哥哥!我也要娶亲!」 颜木冲着厨房一吼,惹得大家纷纷乐开。 「那还不容易,你在村口吼一声,喜欢你的哥儿姑娘还是有那么半个的。」颜桐嫌弃地看自己还没走的弟弟一眼。 「哼哼,你就是嫌弃我!」 「是又怎样!」 「哼,走,我们不跟他们玩儿。」 叶忍冬眼中闪过好奇,还没说呢…… 「立身!到底是谁啊!」自家娘在后面问,程立身恼羞成怒,「娘!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就是那什么,什么万豆吗?」 钟灵秀、颜桐有些疑惑,店里没谁叫万豆的姑娘或者哥儿老顾客啊。 程立身羞愤:「我说的是、是豌豆好吃!」 李燕子嘿嘿一笑:「是吗?搞错了搞错了!」 叶忍冬:「豌豆?万豆?不会是大嫂做的辣豌豆吧。」 那个确实挺好吃的。叶忍冬顿时有些馋。 搞个半天是个笑话。 杜今荷捣鼓着里边那口锅,见是假消息,又来了兴趣拉着李燕子说:「找我的是年阿叔,说的是他们娘家侄子,是个好看的小哥儿……」 「血来了!」外边,程立身又端着一大盆的猪血进来。 「来来来,这里。」里边煮血旺。杜今荷朝着勺子立马道。 「立身啊,到底有没有喜欢的,没有就去见见你大伯母说的哥儿?」 「什么!」程立身就一会儿没进来,又扯回来了。 叶忍冬看着他张大嘴巴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得笑开。「大嫂、二嫂啊,店里豌豆卖得好不好?」 「好啊!」 「谁最喜欢吃?」 颜桐啪嗒扔下个萝蔔:「阿朝啊!」 程立身几乎同时说:「阿朝。」 得,瞅瞅程立身僵住的身影。 钟灵秀:「哎哟,这是……」 「谁叫我啊!」陆朝朝从外面探出头。小哥儿一身红衣,火焰一般地热烈。此时笑着像牡丹花一样,别样的好看:「哥哥们,嫂嫂们,叫我吗?」 叶忍冬看到程立身几乎同手同脚转身。 「嘿嘿……」程立身笑得紧张。 「嘿嘿。」叶忍冬、钟灵秀、颜桐乃至三个长辈看好戏。 「噗嗤!」陆朝朝一下子笑开。「程立身,你傻了啊,让让,挡我看嫂子了。」 叶忍冬:哎呀,追妻路漫漫啊。 颜桐跟钟灵秀对视:单相思?可怜的立身哦。 颜桐却是想到陆家两个叔叔,又扫了眼程立身。 不一定有结果啊! 「得了,别挡路了,出去玩儿去!」钟灵秀对着挡路的程立身摆摆手。 程立身很是听话地同手同脚让开路。 * 忙活一上午,饭菜上桌,干煸大肠,酸辣猪肝,麻辣血旺,木耳炒瘦肉,大骨炖萝蔔……一道猪肉宴就做好了。 程家汉子一桌,媳妇一桌,孩子一桌。 三桌将整个堂屋占得满满当当。 程郎玉起身,高举着酒杯。「各位叔伯,哥哥弟弟们,今年我程郎玉的日子能过得红火,少不了大家的帮忙。一句话,谢谢。」 「干杯。」 「干!」程立民、程立身起闹。 雄浑的声音像闷雷一般,在堂屋轰轰隆隆。汉子们那几桌气氛炒得热火朝天。 叶忍冬坐在钟灵秀,欣赏似的看着程郎玉。 钟灵秀跟颜桐一人一边。「来来来,咱冬哥儿忙了一年辛苦了,也敬你一杯。」 几个长辈:「喝点,喝点。」 叶忍冬抿唇,全身散发着喜气。他接过就被,细声道:「我就喝一点哦。」 「嗯,一点儿。」 两三杯下肚,程郎玉招唿几个人吃着。忽然看到自家夫郎傻乐得跟着小猪仔似的。 他笑笑,场子热了,阿爷、二伯几个互相敬酒。 程立民沿着桌子乱窜。 程郎玉几下吃得差不多,也跟着到自家夫郎身边。 「夫郎喝酒了?」 叶忍冬而变传来汉子的低哑声,他水色朦胧的眼睛直勾勾把人盯着,接着张开双手:「相公……抱!」 「哈哈哈哈,哎哟,咱们冬哥儿这么大了还黏人。」 「哼唧。」叶忍冬埋头藏在程郎玉的怀里。 程郎玉将他抱起坐下。「喝多了?」 颜桐撑开自家程立民的大脸盘子:「没喝多少,三杯。」 叶忍冬迷迷煳煳感觉有人摸自己的肚子,他唿噜唿噜小声道:「吃饱了。」 「还知道吃饱了。」程郎玉端着叶忍冬的碗,「再吃点。」 几个长辈慈爱地不打扰小年轻,边吃边聊着天。 钟灵秀在另一边坐着,不一会儿小孩那桌都下桌了,自家元宵崽子爬到自己身上直盯着叶忍冬看。「冬冬叔,吃饭饭要餵?」 钟灵秀把小娃娃支开:「去找你阿爹,冬冬叔喝了酒睡着了。」 元宵:「哦哦。」 「阿爹,抱!」元宵站在程立君边上高举自己的爪子。 「抱。」程立君轻声道,接着将小崽崽抱起来。 第245页 「看看,还要不要吃点?」程立君摸摸他的小肚肚。 元宵靠着他爹身上,乖憨憨的:「饱饱的,不吃。」 这边,程郎玉给叶忍冬餵了点吃的,招唿几个长辈:「大姑、阿奶、伯母你们慢慢吃,我带冬哥儿放屋里。」 「呵呵,去吧,去吧。」 「冬哥儿啊,」谭春柳抿了一口小酒,「酒量太小了。」 妯娌几个,除了叶忍冬,都能喝上几杯。尤其是钟灵秀跟颜桐,一大海碗能直接闷。 吃着吃着,外面突然一阵凉风吹来。 「过几天是不是就要下雪了?这么冷。」钟灵秀坐在里面那桌,看自家相公有些白的脸色。 她起身,几步过去将人带到自己这桌。 「也说不准,往年都是腊月下雪,这才十一月呢。」谭春柳喝了几口小酒,全身暖和。 「若是今雪早,那怕是要冷上几分。」 一家人吃得红火,程郎玉将人放回去又出来招唿客人。 「阿爷,今年过年钱,收下。」程郎玉将给程家老两口的银子拿出来给人。大伯、二伯几个纷纷感慨。「成家立业了啊。」 「你小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得红红火火的。」 程仲书笑眯眯接过银子,缓缓道:「那我就收下了。」 「过年这边下雪,山脚下就你一家,注意着点。」 程郎玉笑得温和:「我知道的,阿爷。」 二伯想着自己媳妇跟他说的话,拉着程郎玉问:「阿玉啊,你家隔壁那房子是陆家的吗?」 程郎玉道:「阿九跟陆家算是一家一半吧。」 「那你知道陆家的大人会在这边住吗?」 程郎玉眼神隐晦地扫过程立身。「这倒是没说,不过是开玩笑说以后过来养老。平日里就是陆朝朝在这边住着。」 「晓得了。」 二伯笑笑。儿子的事儿,还是要再想想,他们只知道陆朝朝是镇上的,却不知道陆朝朝的爹是县令。 程立身要想把人娶回家,现在恐怕是有点难。 除非两人两情相悦,且陆朝朝连成亲的事儿都能自己决定。 看程郎玉沉默,二伯心中轻嘆知道可能性不大。他随意摆摆手道:「我就是问问。」 第108章 大结局 「亲家, 我们就先回去了。」林义德、程仲书两个老爷子的手交握。 「开春有空了,我们再好好喝一杯。」 程仲书喝得脸上发红:「多留几天不是,郎玉这里也有住的地方。」 程郎玉搀扶着宋竹桃跟在两个老爷子的身后。「姥姥, 要不您留下来玩几天?」 宋竹桃欣然笑道:「家里还有事儿呢。」 大舅母本来也来了的, 但看了一眼就回去了。说是家里的大舅还要人照顾,他也没强留。 将两个老人送到马车上,由屠飞将人送到梨山村。 「郎玉,要不要留祖屋歇会儿?」老太太对站在门边的程郎玉道。 程郎玉摇摇头, 将手上的肉递给老太太。 长长的一条,肥肉多,瘦肉少。在喜欢吃肥肉的现在人眼里, 是一块极好的肉。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应该有十几斤重。 「阿奶,这肉你们收着。」 老太太脸上的褶皱一紧,装作生气:「家里又不是没有。」 程郎玉塞进老太太手里:「不是还没杀吗,孙子的孝心,阿奶拿着。」 老太太听他这话,笑意洋洋嘴里还咕哝:「也快杀了不是。」 姥姥家跟祖屋两边,程郎玉各给了一条肉。家里算上今天用了的猪肉,还剩下的半头。 虽说冬天能放, 但也需要腌制。 将家里的人全送走之后, 程郎玉又急忙赶回家。 * 卧室 叶忍冬红着一张笑脸, 半埋在被子上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 一时梦境与现实不分。 他梦到自己被白家找到。 膀大腰圆的人拿着麻袋,凶神恶煞地冲着叶忍冬套来。紧接着, 小胳膊小腿儿的自己就被五花大绑, 完全动不了。 麻袋一点一点收紧, 将他捂得像窒息一般。叶忍冬软着一双手,只能委屈巴巴地叫程郎玉。 「相公……呜……」 程郎玉推开卧房的门就听见自家夫郎雾蒙蒙的抽泣声。他几步上前,将人头顶上的被子拿下。 「相公在。」 他点点自家夫郎的脸:「睡个觉都能裹住自己,笨不笨。」 叶忍冬慢吞吞睁开湿漉漉的眼,软趴趴伸手道:「相公,抱。」 程郎玉想着那腌肉也不急,脱了鞋子坐上床榻,搂着自己的哥儿抱坐起来靠着自己。 大手将被子拉高到叶忍冬的脖颈,手臂搭上去压住。 「酒醒了?」 叶忍冬坐不住,脑袋在程郎玉身上蛄蛹。「相公,我热。」 程郎玉摸了摸他额头。「谁叫你喝那么多的。」 从来没喝过酒,第一次喝酒莽着来,谁能受得了。 「相公去给你煮醒酒汤。」程郎玉说着起身,却被叶忍冬的爪子抓住衣摆。 叶忍冬泪眼汪汪的,小小晃了晃:「相公,不走。」 程郎玉轻嘆,只好又坐回去。手臂圈住穿着单衣的叶忍冬的腰。「这么黏人。」 叶忍冬跪坐面对他,双手按在程郎玉胸膛,脑袋跟找食似的,拱开程郎玉的外衣。直到挨到温热的皮肉,他才小脸贴着安静下来。 第246页 「相公……」怀中的人打着小唿噜,眼睛慢慢眨巴,要睡不睡。 程郎玉轻笑:「小流氓。」 他低下头,唇角贴着叶忍冬白皙脖子。「这样不舒服,夫郎躺着好不好。」 叶忍冬一口咬住肉,像猫一般唿噜唿噜的。「不好。」 「拿你没办法。」 程郎玉摸摸叶忍冬的脸,敞着衣襟被自己夫郎占便宜。 但手还是拢了拢被子,贴着人的背轻拍,慢慢将人哄睡。 一刻钟后,程郎玉拉上衣襟将满是牙印的前胸遮住,出门去忙。 叶忍冬像幼猫一样软乎乎地抱着程郎玉的衣裳,舒服地蹭了蹭,软糯道:「相公。」 「阿爹。」程元卿见他出来,也举着手踉跄走着过来要抱。 程郎玉轻笑,冷硬的脸温柔清俊。他一把将小崽崽捞起,温和道:「怎么跟你爹爹一个样。」 程元卿崽崽抱住他大爹的脖子,巴巴地靠上去。「爹爹。」 「嗯,爹爹在睡觉。」程郎玉将孩子抱到厨房。 「大黑有没有进厨房?」 「黑黑。」程元卿依恋般仰头盯着程郎玉。「黑黑,进。」 「进去了吗?」程郎玉踏入厨房,放在大桶里的肉上的盖子还盖得好好的。 「崽崽去跟阿九玩儿好不好,爹爹做事儿。」程郎玉手背贴贴小崽崽的脸。 「九。」 「嗯,阿九。」程郎玉对戚九招招手,把小崽崽递给他。「在院子里玩儿,别出门。」 戚九点头,捞起程元卿就跑。「韶哥儿,宝姐儿。」 「回来,我关门了!」 「来了来了!」 程郎玉将盖子揭开,房樑上的大黑拱着背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喵嗷~」 鼻尖耸动,闻到肉味儿绷着木柴跳到程郎玉脚边。一声比一声急切。 「喵嗷,喵~」 「中午吃了那么多肉,看看你胖的。」程郎玉嘴上说着,动作不慢。 肉拿出来,每个地方都抹上盐,揉搓几遍保证缝缝也抹上,接着又放进桶里放置几天。 小黑两百多斤算重的了,即便是剩了一半,肉也不算少。 不理会还在讨食的大黑,程郎玉还要收拾灶台。 中午吃完饭,家里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程郎玉绑着围裙,将大黑赶出去。 家里的小孩见他端盆收碗,叽叽喳喳聚过来。 又是帮着洗碗,又是帮着带孩子。 「别弄脏衣服。」有人帮忙,程郎玉也不阻止。 「大哥,阿嫂喝醉了啊。」程宝儿问。 程郎玉擦干净手。「嗯,你们不许喝酒。」 虽听着生硬,但程韶跟程宝儿知道这是大哥另类的关心。 忙完厨房里的活儿,家里的事儿算是完了。 程郎玉瞥见外头还挂着果的枣树道:「把枣子打完,快下雪了。」 收了枣,应当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程郎玉杵着长竹竿站在院子里,高高的枣树好多年了。是从他娘搬过来的时候就移栽下来的。以前只有手腕大小,现在都赶得上自己夫郎的腰了。 自从自己夫郎住过来后,对这棵树照料得极好。又是施肥又是浇水,松土、防虫做得仔仔细细。 所以今年的枣子也多了不少。 一个个红艷艷的挂在枝头,看着欣欣向荣。 前面程立身打来吃了些,还剩不少。就是只剩下几片叶子挂着,连个装饰都不算。 「啪!」竹竿搭在枝头,弄出一阵脆响。 窸窣声不断,顶端的枣子纷纷落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小孩的脚下,打在自家夫郎种的杜鹃花上。 大的有孩子巴掌的一般,小的拇指大小。 「哇!」 「哈哈哈,好多啊!」程宝儿兴奋蹦跳着,一双大眼睛里全是兴奋,激动得手舞足蹈的,就等着去捡。 竹竿一停下,小崽子们就迫不及待一拥而上。 程郎玉看了看自家撅屁.股的小元卿,眼含笑意进屋拿了个篮子出来。 「想吃要洗干净。」 「知道的!」 枣树上挂着的红果落地,山脚的风从枝头刮过。 少了阻碍,风倒是越来越大了。连最后几片叶子承受不住北风,打着旋儿悠悠落地。 光零零的枝头看着多了萧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见不得此番孤寂的景,在黑夜中悄悄地给树枝过了一层雪白的毯。 软绵绵的,看着温馨又美好。 「下雪了。」 「下雪了!」 「大哥,阿嫂下雪了!!!」 十二月中旬,提前而至的大雪纷飞,扑簌落下。天地间被白纱笼罩,除了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仿佛一夜之间万物沉眠。 山脚下的小院儿却是更热闹了。 深至脚踝的雪满地,程家几个孩子裹得像熊。开了门齐齐往院子里奔。 「哥哥,堆雪人,堆雪人!」 程宝儿清亮的声音唤醒了沉睡院落。充满活力的声音响彻,穿得太多,两腿儿一绊,咕噜噜匍匐在地。 像在雪堆里翻腾的熊猫。 程韶拿着小铲子,紧随程宝儿后边。乐呵呵地看她扑腾。「宝儿,衣服别弄脏了。」 程宝儿:「哎呀,知道知道。」 唯有戚九,牵着好奇的程元卿蹲在屋檐下。时不时伸出被冷气染红的小手指戳戳雪堆。或者勾出一小坨放在程元卿崽崽面前。 第247页 程元卿崽崽激动得小腿儿直蹬。 「爹爹!雪!」 「阿九,别让崽崽进院子。」小孩挨不得冻,看看就行了。 戚九连地都没让小程元卿下,朗声回道:「知道了!」 叶忍冬在厨房做早饭,干燥的木柴被火舌舔舐,几下就变成黑炭色。 锅里的玉米煳煳粘稠着鼓泡泡,浓浓的香甜气息顺着热气蒸腾开。 「相公,」叶忍冬对身边抓住自己手的程郎玉道,「去看看鸡棚。」 程郎玉舒服地侧身环抱住叶忍冬,赖赖唿唿:「不去。」 叶忍冬看他烤着火犯懒,拿他没办法。「那你看着,我去。」 程郎玉不动。 叶忍冬挣脱不了男人跟铁箍一般的手臂,无奈用脑袋磕他。「程郎玉,松开。」 程郎玉紧抱住人,脑袋使劲儿往叶忍冬身上乱蹭。「不。」 「我生气了哦。」 「真生气了。」 叶忍冬看跟缠蛇一般的男人,气恼地咬他耳朵。「放不放?」 程郎玉无赖似的,甚至将耳朵凑近点。「夫郎,咬。」 叶忍冬一下子脸色绯红撇开头,低声嫌弃:「流氓。」 耳边是男人的轻笑,叶忍冬只觉得腰间的手一个用力,自己就被提起来抱起。 他横坐在男人腿上,仰头靠着他肩膀。 「相公,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儿?」 程郎玉长睫缓缓垂下,目光缱绻绕着叶忍冬。「夫郎啊,我早上去看过了。好着呢。」 叶忍冬瘪瘪嘴,青竹一般的身姿煞是好看。「我就知道。」 「猪呢?三黑餵过没?」 程郎玉将他抱起一点,话说出来有道不明的委屈。 「夫郎心里除了崽崽,就是鸡啊、猪啊。就不能想一想程郎玉,想想你相公?」 叶忍冬早习惯了他这乱吃飞醋的样。勾着程郎玉的脖子把大脑袋揉进怀里,像唿噜大灰那样顺毛。 大灰? 对,大灰。 「相公,大灰是不是昨晚来咱家后院儿了?」 程郎玉一顿,接着箍紧人勐蹭。 叶忍冬招架不住,被头髮弄得脖间痒痒。「相公,哈哈哈哈……错了,我错了。」 叶忍冬笑得直躲。「相公,不来了,不来了。」 「崽崽!你阿爹欺负我!」 程元卿崽崽跌跌撞撞想进来,奶声奶气很是着急:「爹爹……阿爹,不乖!」 「呀!大灰媳妇下小狼崽子了!」程宝儿声音从后院传来。 程郎玉一顿,随即立马抱着叶忍冬走向后院。「程宝儿,出来!」 狼的领地意识强,生崽崽的狼更兇狠。这要是凑近了,没准直接被咬伤。 「哦!」 程宝儿本来是去后院找几根而草出来当雪人的装饰,没想到狼窝里听见了小狼的声音。 她只听见声音还没看清楚呢。 大灰守在外面,也没让她接近。 被他大哥一吼,她立马往前院跑去。「嘿嘿,大哥。」 「相公,烧着火呢!」叶忍冬被程郎玉抱着走,又挣脱不开。只能对后边道:「韶哥儿,帮忙看着灶膛。柴别漏出来了!」 「相公!你抱我出来干嘛!」 程郎玉大手将叶忍冬的脖子按着靠近自己。「看看情况,嘘,别出声。」 他们站在猪圈旁边,最里边贴墙的位置是给大灰俩弄的窝。隔着几米的距离,也能看得清楚冒着光的狼眼睛边小狼在爬。 有三只小狼,还是湿漉漉地被大狼舔着。 「好看吗?」程郎玉回头就见自己夫郎看得津津有味。 叶忍冬拍他,一边嗔怪道:「回去了。」 「好好好,回去了。」程郎玉颠了颠覆着软肉的叶忍冬,心情极好地带着人回去。 厨房,煮了许久的玉米羹好了。叶忍冬一下地就让程韶自个儿去玩。 「贴饼子,鸡蛋饼?葱油饼?酱香饼?」程郎玉问。 「酱香饼!」叶忍冬双眼锃亮。 没想到自家大嫂做了一遍,相公就会这个饼了。 程郎玉宠溺一笑。「好,夫郎吃酱香饼。」 「不问问小孩?」 「他们不挑。」 很快,混合着浓厚酱香味道的饼子被程郎玉切成块儿。叶忍冬被餵了一口,笑得弯了眼睛。 看着自家相公询问中藏着得意,叶忍冬轻笑。 「好吃得不行。」 他对外面招唿一声:「吃饭了!」 「来啦!!!」 小傢伙一哄而上,进了厨房分工明确。程韶拿碗,程宝儿拿筷子。戚九端盆弄水洗爪子。 程元卿趴伏在叶忍冬的膝盖,乖乖仰头。「爹爹。」 叶忍冬点点他赤红的眉心。「嗯,好不好玩儿。」 「玩儿!」 叶忍冬将灰覆盖在木柴上,接着抱起穿着小袄子的崽崽。「咱们洗手手,乖乖吃饭饭。」 「饭饭。」程元卿趴在叶忍冬肩头,路过程郎玉被逮住亲了口。 「阿爹,抱抱。」程元卿又伸手。 叶忍冬轻拍他的小屁屁。「爹爹抱不行?」 「爹爹,也抱。」小傢伙露出整齐的小牙。 热气腾腾的饭桌上,简单的玉米煳煳,香甜的酱香饼,配上一叠小咸菜,就是叶忍冬一家的早饭。 第248页 * 吃完早饭,冬天没什么活儿。 叶忍冬也有时间站在门槛儿看着外边的飘雪,这才一会儿没注意,似乎下大了些。 程郎玉不知何时收拾完碗筷过来,单手抱住小崽崽,另一手搂住叶忍冬的腰。 叶忍冬后靠着男人,轻声道:「相公,又是一年。」 程郎玉将两个宝贝抱紧,宽厚的肩膀抵挡住风雪的冷意。他亲了亲自家夫郎的脸,在自家崽崽的咿呀声中,埋头在叶忍冬的颈边。 「夫郎,抱抱。」 叶忍冬轻拍他一下,从恍惚中回神:「这么大人了,抱什么抱。」 程宝儿、戚九、程韶:「不害臊!」 「喵嗷!」大黑道。 两人一高一矮交颈而立,怀里抱着一个,后面蹲着三个。 整整齐齐一家人,赏着雪,看着院中来时不变却又变了的枣树。 雪又厚了,枣树枝藏进了厚实的雪衣里,安安静静沉眠。等着明年开枝散叶,孕育累累硕果。 雪花纷飞,将小院笼罩进旷远、浩渺的雪景之中。瑞雪丰年,云山山脚下的小院儿也应当是如这丰年一般。 温馨如故,平淡也热烈,安稳又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是正文正式结束了,叶忍冬跟程郎玉的故事是我的第一本,很多都是慢慢摸索。他们的相处方式或许我写得还不好,但是这是我想表达的一种温馨而平淡的爱。即便他们是纸片人,也希望他们在纸片的世界细水长流,缱绻温柔。 后续会写点小番外,像大嫂的事儿之类的。 最后,也谢谢大家看到这儿。感谢大家。谢谢~ 鹌鹑 35瓶; jjcat 10瓶; 56768007 1瓶; 非常感谢! 第109章 番外一:大哥大嫂 华夏a市, 着名的农科院研究所。 本已经是寂寂深夜,所里边儿的实验室却灯光如白昼。 「钟老师,您先回去休息吧, 剩下的我们来。」 钟灵秀一头干练的短髮, 因为熬了几个通宵,此时在灯光底下看着有那么几分暗淡。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有不少褶子的手捏了捏眉心。对自己的助手说:「没事儿,今晚就能成了。」 刚说完, 脑中像被人重重撞击。忽的,一阵天昏地暗。 干练英气的女人倒了下去。倒下的那一瞬间,她还记得不要碰坏了实验器材。 这东西, 忒贵! a市农科院首席研究员因为连续的高强度工作, 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但无人知晓,她会再醒来。 钟灵秀闭眼睁眼的剎那,一辈子过去了。 现在,她成了一个歷史上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大燕朝代的乡村孤女。 还有名有姓,模样都一模一样的那种。 「站住!快抓住她!」 钟灵秀此时双腿保持着倒下的姿势。她木愣愣看着自己身上完好的白大褂,有些怔然。 据脑中不知道哪儿来的记忆可知,她此时藏身于一个山洞。 刚刚那吼声是山洞外面是一群奔跑而过不知道抓什么的古代人。 她当即一头倒下睡了个痛快。 再醒来时,就是被人绑住, 换上了一身红嫁衣准备给山神结婚的人。 「山神?」 「笑话!」好歹是个搞科学研究的, 即便是穿了嘛, 即使身穿了还有别人的记忆, 那他也不相信又神仙鬼怪的存在。 只能是哪个作者写了自己同名儿的小说。 话说回来。随后,穿上嫁衣的她被送到个黑不熘秋的山洞里。 身边的人哆哆嗦嗦跟鬼追一样散去, 她保持警惕打量了一下这个阴暗的洞洞。边顺手将身上绑着的乱七八糟的绳子给解开了。 「没技术!」绳子一扔, 冷风唿唿吹。 大冬天的, 穿那么薄的一层没睡觉被冻死,也谢谢了那些把自己搬回去的人。 不过嘛,钟灵秀将山洞冬眠的大蟒蛇割了,背上肉就往记忆中的她那去世的唯一亲人,她奶奶说的那条路走去。 山村封闭,人又迷信。 在这个时代,不适合一个人呆在这里。尤其是一个女人要在这个时代立足,那只能结合时代背景,找靠山。 没办法,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论述题这么喜欢结合时代背景的原因。实事求是嘛。 她体质好,又常年锻鍊。攀岩爬山是常态。 睡饱了后特别精神。 找到了路,再来个几天野外求生,那就直接到了传说中的府城。 钟灵秀掏掏衣兜,身上只有几个铜板。但好在她当了脑袋上的髮饰,一根银簪子。勉强换了钱找了个地方歇脚。 她原定的计划是,赚钱顺带找靠山,买房买地继续种田。 至于若能做她原来的事儿。那最大的愿景就是培养个高产的作物,解决古代人根本性的温饱问题。这样,她岂不是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了。 但没有田没有地,还没有钱没户口,这个假设不成立。 古代虽说跟以前差别大,但人嘛,习惯习惯就习惯了。 钟灵秀为了温饱,开始在镇上干杂活。什么洗盘子,厨娘她都能上。甚至码头扛沙包,她都行。 但谁知道这个时代这么苛刻,未婚的在外边脸都不能露。 露了招来惦记。 第249页 这不,钟灵秀用她做了小半个月又锻鍊不少的飞毛脚将惦记自己的野痞子踹飞,顺带伸手勾了把因为为自己出头而被痞子推着后倒的书生。 书生? 啧,不看不知道,一看想赖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个这么和她眼缘的。一身青色长袍,跟江南烟雨朦胧中养出来的贵公子似的。特别俊! 单身二十八年的钟灵秀春心萌动了。 不过,她想想自己一没背景,二没家产。 书生还都是童生了,不一定看得起自己。何况,他家庭背景未知,人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品行呢。 钟灵秀果断将人稳住松手,接着留恋般捻了捻手指,道谢就走。 「姑娘!」书生追来。 钟灵秀当做没听见。 她没啥钱做报酬。不过若是做对象? 自己智力还行,劳动力怎么也比那书生强。她肯定能养活他,只要给自己一个身份,换言之,户籍。那她再努力一把,搞点农产品没准能富裕。 「姑娘,你等等!」书生追不上泥鳅一样的程郎玉,最终只能作罢。 当天晚上,钟灵秀睡在租来的窝棚里,翻来覆去都觉得把人放了太可惜。 那么好看,清朗温润,还不傻。周身的气度很干净,还有皂角的香气。衣服是旧了点嘛,家里可能没什么钱。 但眼神睿智明亮,一看就是个脑瓜子跟她不相上下的。 「钟灵秀!睡觉!」 心里的小人打滚:「男人!要男人!贼帅,贼好看的!」 「妈的!」钟灵秀坐起身,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儿,一下子遇见个哪哪儿都符合眼缘的,心里边跟塞了个跳跳糖似的。 睡不着,钟研究员直挺挺坐起来,杵着脸认栽。 与此同时,一家破破烂烂的小客栈里。 程立君明早就要回去了。 他来这里是为见他的老师,今天是订的房间的最后一天。 没想到临走之前,给家人买东西时会有这么一出。他本生性冷淡,除了家人,其余的人他都不放在心上。 可今天出了意外,他第一次出手想帮人家脱困。那姑娘眉间有傲气,很自信,也很吸引人。 即便是他不出头,他想,一定有其他人出头。 但鬼使神差的,程立君没控制住自己迈出的脚步。结果…… 结果就是那姑娘好像用不着自己帮忙。 他捏着手里的荷包,里边还有几块碎银子。难得失神地想: 「这是想当做酬劳吗?」 若是钟灵秀知道自己的全身家当被程立君误以为是报酬拿走的话,恐怕她会毫不犹豫赖上人家求养活。毕竟没这银子,后面几个月她要喝西北风了。 「哎!」程立君乌黑的长髮披散,温柔如玉的面庞有些愣怔。 「昏了头了。」想人想得睡不着,程立君轻嘆着。 长发覆盖在寝衣,身如修竹,芝兰玉树。 空荡的房间里传出淡淡的怅然:「还了吧。」 第二天。 两人都有打算。钟灵秀在掌柜那里请了假打听书生,程立君退了房去找姑娘还钱。 路中央,被问了两遍的葫芦摊主下巴一抬。「你俩捉迷藏呢!那不就是!」 钟灵秀看去,程立君转身。 双人一愣,四目相对呆立在原地。 葫芦摊主乐呵:「得了,原来是开对眼了!」 他可是亲眼看见昨天这两人打野痞子的事儿。今天还找,那不就成了。 程立君没想到蓦然回首,找的人却因为买葫芦串没钱被扣。 他捏着手心的荷包,心想:「姑娘大义,自己没钱都要感谢自己。」 于是,当着钟灵秀的面,他拿出人家的荷包递过去。「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钟灵秀一把抓回钱包付了钱,糖葫芦往程郎玉手上一塞。「谢了。」 她压低声音:「那啥,敢问公子娶妻没?」 程立君那睫毛颤得哟,压都压不住。他温声道:「没有。」 钟灵秀看看周围,做贼似的攥着人的衣袖往边上拉。「你真好看,你看我好看吗?」 程郎玉一愣,有些羞道:「姑娘当为仙中云霞。」 「来来来,咱俩相个亲,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于是,钟灵秀将程立君拉到糖葫芦身后那家住户的门槛儿上坐着。 把准备了几年,都没用上的相亲自我介绍改编了一下说说。「……我以前住山里,没房没车没银子。年龄二十……」 「你多大?」 程立君没跟姑娘这么近过,但他不想离得远些。红着耳垂轻声道:「十八。」 「咳咳咳!」 「姑娘没事吧!」程立君长腿弯曲,又长又直,坐在别人家门槛儿上看着委屈。 「咳咳,没事,那我继续?」钟灵秀试探着问。 聪明人,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意思。 程立君没有犹豫,扫过钟灵秀一眼又垂眸道:「好。」 钟灵秀一喜,有戏! 「咳,我,我真实年龄二十三,实际年龄二十。不介意吧?」 程立君又瞥一眼飞快收回,悄声道:「好。」 钟灵秀笑得遮都遮不住。「我聪明,会做饭,也喜欢做饭。会种田。会些拳脚……咱俩要不试试?」 第250页 程立君一听,手心乍然捏紧。看着她:「你还不知道我。」 怎么能这般草率呢,是不是遇到一个人都行?还是说她已经跟好多人这样说了? 虽这样想,但程立君也不信她是这样的人。 钟灵秀看着他修长的手跃跃欲试。抽空道:「那你说。」 程立君悄悄吸一口气,真诚地看着钟灵秀道:「我叫程立君,禾苗程,立君子之德的立君」 「程立君?」钟灵秀眼睛更亮,「好名字。」 程立君顶着遭不住的直白视线,将自己的情况抖得七七八八。 最后,在糖葫芦的见证下。钟灵秀爪子蠢蠢欲动,直接抓住了程立君的手。 「走,领证去。」 程立君脸上浮现绯红,但还是端方君子样。领证?是…… 「成亲吗?」 钟灵秀瞬间笑靥如花:「我愿意。」 当天,钟灵秀打包自己的行礼。一个小包袱,两套衣裳一个荷包,摇着尾巴跟着程立君回家。 谁能想,程立君出去一趟还能将自己的媳妇带回来。 * 程家祖屋 杜今荷家里没有多余的地儿住,只能将就程立君跟程立民住一个屋,他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钟灵秀。 程立君带回个姑娘要成亲的消息顿时惹得村里的人纷纷讨论。 程立君可是能当秀才的人,到了年岁后,村子里几乎有姑娘哥儿的,都会来程家说媒。 这一下,弄得好多人心底失落。 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没名没分能住进狐狸精家里。 不过,这些都跟钟灵秀无关。 住进程家的几天,她一直观察着家里的人。 程老爷子沉默寡言,是一家之主。是个明事理的小老头。老太太慈祥,精神矍铄。像她们研究所所长。 未来的公公婆婆看着慈眉善目,也是和善的人。 钟灵秀在工作上强势惯了,本以为杜今荷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媳妇。但,她没料到自己的人格魅力这么大啊。 来了没几天,就融入了程家。 甚至路过程家老两口的门都能听到他们问程立君啥时候成婚的事儿。 钟灵秀摸着下巴飘走。「得了,真可以领证了。」 于是,在钟灵秀来程家的第五天。 因为自己的特殊原因,简单走了一遍成亲的流程,正好把自己的户籍挂在程立君名下。 就成了! 村里的姑娘哥儿们也彻底死心。 成亲当晚,钟灵秀盖着红盖头坐在自己睡了五天的屋。瞅着自家老公,哦不,相公喝了一点交杯酒脸上晕红一片。 钟灵秀没忍住把人扑倒,在他脸上咬了几口。 程立君震惊于自家媳妇的主动,呆呆躺在床上,被啃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傻了?」钟灵秀趴在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程立君身上,美滋滋地打几个滚儿。「相公啊,你真好看。」 钟灵秀受的教育是,该夸就要夸,何况是自己人,使劲儿夸。 她捧着程立君的脸蛋儿,又亲又摸,跟吸猫似的。 「我说过你好看没?你知道我见你那个晚上,整个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活了这么多年了,一眼就看上了你。」 「咱俩是不是有缘,我是不是来这儿就是为了拐跑你的?」钟灵秀说着说着开始思考。 但她的习惯是,只要一思考,那就是沉浸式的。 程立君本就智多近妖,修长的手划过忽然走神的媳妇。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裳,轻声诱喃:「夫人,洞房花烛夜呢。」 剎那,钟灵秀看着眼前宛若换了衣服模样的人。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感觉,简直跟个老狐狸似的。 她欣喜从床上站起,扑着过去抱住人。 几下扒拉开衣带子。 「哇!相公你好白!」 程立君手一顿,随即掐着钟灵秀的腰:「夫人,咱们睡吧。」 一整阴影覆盖而来,唇角沾上程立君的清冷气息。 「唔!」 钟灵秀慢慢放松,手臂搭在男人的脖颈,直至沉溺。 强势的相公,她喜欢! * 古人年岁小,但长得比现在人成熟。 秉承着科学合理运动的原则,婚后一年钟灵秀较为节制,然后克制着就生了大崽虎子。 虎子养到一岁,程立君继续读书,并拿了秀才回来。 这一年,钟灵秀边陪着程立君学习,边了解朝代的知识。重新学习文字。 程立君读书费钱,但他鬼点子多。随便帮人辅导就有收入。 钟灵秀不准他费其他心,她自己则开始做些好卖的东西出摊。 小本生意,但胜在新奇。 买的人多,又卖了几个方子。家里即便是有读书人,也能支撑得下去。 到程立君开始在镇上教书时,钟灵秀就开始教孩子。偶尔无聊就把摆摊儿当乐趣。 镇上家里两边跑。 因为虎子是第一个孩子,阿奶,婆婆都能帮着带。钟灵秀也轻松。 上辈子为了读书有出路,她刻苦钻研,少有停歇。即便工作之后,志向变成了造福大众,改良品种。她也更是发奋努力。 昼夜不歇的生活让她充实,但也劳累。 再来一辈子,她感恩,她也咸鱼。有个相公靠着,她乐得自在。 第251页 随后一年,大燕战乱。 家里的弟弟被征去打仗,程家人伤心了一阵。 眼前是生活,是生存。程家人沉寂一段时间,将心事压下,又开始忙着种田、养牲畜。 好在,一切都好。 两个弟弟出去,又回来了。老爷子的心病好了,程家像注入了活力,又生机勃□□来。 钟灵秀喜欢走哪儿牵着程立君的手,后来,程立君就养成了在哪儿都要找钟灵秀的习惯。 他偶然遇到的人,却是自己这辈子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