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怜》 第1页 [穿越重生] 《垂怜》作者:微也【完结+番外】 文案 疯批病娇假太子vs真公主 伪兄妹/双c 沈裴是大郢朝的太子,对外——阴郁、狠厉。 对从小在冷宫长大的小公主——哄诱、垂怜。 与她同吃同眠,与她唇语依偎,与她耳鬓厮磨。 向她索要拥抱,索要亲吻,索要一切。 要看她哭,看她笑,看她哀求。 要让她深陷这深宫瓦墙寸步难行。 他会默念她的名字,非衣非衣,是沈裴的非衣。 他会吻掉她的眼泪,告诉她,只有我会对你好。 「我本不及你所见那般好,我深陷沼泽深渊,我自私自利满身罪恶,你眼中的我是真,世人唾弃的我也是真,灰暗是我污浊是我,别人避之若浼也是我。」 「小公主,一起下地狱吧。」 【权谋文/伏笔不便在文案透露】 【二人亲人关系解除后才会有超越亲情的感情】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非衣、沈裴 ┃ 配角: ┃ 其它:下本《诱裙钗》 一句话简介:我只听哥哥的 立意:要心中有光,学会爱人。 第001章 ◎回宫◎ 嘉定二十七年,春。 窗外疏枝筛月影,依稀掩映,银白斑驳散了一地,悬月高挂,夜阑人静。 宫灯已燃了些许,悬挂在门檐四壁,垂下的红丝绦被风吹得簌簌。 顺着窗棂看,其上投映出一道倩丽剪影,额头微垂,鬓上的流苏因着身子的倾斜而泠泠颤动,身前顺下的两捋长发之间,是细颈的流畅弧度。 「嗒嗒嗒——」窗外传来细密又轻浅不一的脚步声。 几名宫婢端着盥漱的物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不多时,那倩影身后便拢过来一道影子。 浮玉上前,走到沈非衣身后,翻开那镜台上的妆奁,从里头拿出一个玉篦子,作势要拂上前者的青丝时,却被一只如削葱般的玉手拦住。 那人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背上,泛着微弱的凉意,即刻手中的篦子便被抽走,轻轻的放回了妆奁前。 浮玉微微颔首,轻声道:「公主,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沈非衣抬手时,皓腕上的银铃轻轻响动,清脆又悠扬。 她手下压着一个精美的长形宝函,里头的信纸厚厚的堆叠在一起,被她用一根纤细的玉指轻轻压住,将那几乎要溢出的信纸抵了回去。 「母后可睡下了?」沈非衣轻声问道。 浮玉点头,「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前便睡下了。」 沈非衣原本还想再耗会儿时辰将信纸整理一番,闻言便是面色一喜,半刻也不肯再停,立刻将宝函盖上,吩咐浮玉去磨墨。 浮玉并未即刻应下,微抿着唇,看着沈非衣迟疑问道:「公主,您还要给太子殿下写信么?」 她语气多了些为难,「虽说您与太子殿下是亲兄妹,可娘娘今辰时不是也是同您说了,你已是订过亲的姑娘,还是应当少于殿下书信来往的,不然又要被娘娘数落了......」 沈非衣起身的动作顿住,她柳眉微拧,面色浮上一抹不解,「这话好没道理,我与哥哥既是亲兄妹,又何须如此避嫌。」 「可是公主......」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非衣打断,她从后面轻推了浮玉的腰一把,一副不愿再听的语气敷衍道:「好好我知道了,我再写最后一封,之后就不写了,快去给我磨墨。」 浮玉被沈非衣推走,虽有些不情愿和为难,但也只好小声的嘆了口气,撩起珠帘去偏殿,乖乖的备上信纸和笔砚。 沈非衣将宝函拿去偏殿,放在桌案后的镂空木架上,这才拢起袖袂,坐下执笔。 狼毫被玉指捏在其中,混着腕上传来的细碎轻铃声,墨色如流水般深浅不一的跃然于纸上。 「哥哥英鉴。」 「这大抵是我最后一次给哥哥写信了,上次寄给哥哥的信,我还不曾收到回信,哥哥近日可是太过繁忙?」 「今日祖母为我指了驸马,听说那驸马还是祖母钦点的状元郎,连大婚的日子都订好了,是祖母生辰那天。大哥好像很喜欢他,说驸马的才识和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还说,我若是见了定也会极为欢喜的,可我不是很想见他。」 「但是我也知道,我及笄都已过了两年,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母后说我若是再拖上几年,便没人娶我了。」 「哥哥,我已经与你写了十几年的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成亲那天能看到哥哥来给我送亲么?」 ...... 郢都有条长定街,从城门可以直通宫门,惯是京中贵胄所行的名街,约长五十里,周遭商贩熙熙攘攘,人流项背相望。 一辆马车从宫门外缓缓驶来,马车四角挂尖,唯独窗牖遮下的绉纱上绣着些不规律的银线,其余便是通体的玄色,瞧着极为简单精雅。 马车内坐着一个男人,身着月白袍缎,袖袂与颈襟两指宽的距离处,镀着一层镂金线边。那因坐着才堆叠在腿膝静垂的衣摆,间隙之间才能瞧出暗纹流动的迹象。 男人眸子半垂,手里拿着一张信纸,他手指极为修长,与那信纸的窄边相衬几乎要占据大半。 第2页 沈裴眸子微动,视线落在了最后一列字上。 ——我成亲那天能看到哥哥来给我送亲么? 手中的原本整齐摊开的信纸突然发皱扭曲,从他的压在信纸的指腹下蔓延开来,脂玉般的修指开始变得苍白分明,连手背都隐隐浮上些青筋来。 信纸被揉皱时发出的声响细微不可闻,可在那上头留下因用力而即将被扯裂的痕迹却极为显眼。 马车刚一走上长定街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被迫勒马停了下来。 湛白瞧了眼前方,只见不远处围聚着多人,个个披红骑马,吹喇奏乐,打头的官人斜披红菱挽花,头戴玉冠,瞧着像是迎亲的。 他便隔着一道帷帐对着马车内说:「殿下,前头的路过不去了。」 沈裴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书信叠起,放入袖中,而后掀眸,显出一双狭长又淡漠的眸子。 那眸子眼角微陷,眼尾略有上翘,半遮起时,便只能瞧见如墨般的瞳色,若是掀起眸子,便又有些刻薄的凉意。 眼下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处有一颗小痣,泛着浅淡的褐色。 只是那透过那绉纱的缝隙中,一道金色细丝从外头钻进来,倒将那褐色的痣衬出了些暗色的红。 他似乎没什么心情,语气也听不出情绪,「绕路吧。」 外头那奏乐实在是聒噪的很,喇叭铜叉声混在一起,叫人头疼。 沈裴说完便又掀起绉纱朝外看了一眼,问道:「前头是做什么的?」 湛白头一眼瞧时,确是以为迎亲的,可越看便又觉得不太像,恰逢旁侧两个少年手拉手跑过,嘴里还念叨着状元郎的字眼,这才知晓约莫是游街。 他呃了一声,这才开口,「应是状元郎披红骑马游街庆宴,百姓们都拥簇了过去,这才将路堵住了。」 「状元郎?」沈裴眉宇微拧,声音这才有了一丝温度。 「是的,前边的约莫就是太后昨日钦点的那位新科状元,也就是九公主的准驸马。」 「......」 沈裴乃皇后所出,自出生后便被立为太子。 十二岁因大病一场,故被送去山上修养,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未曾回过郢都。 按原定时间,沈裴本该是等一个月后,太后的生辰再回宫,只是却被一封加急的信提前打乱了计划。 寄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小看着长大又书信来往了十多年的妹妹。 而他回来的原因也不为别的,正是为了他这妹妹的婚事。 沈裴收回视线,并未立刻接话,他松开绉纱,绉纱垂下时连带着眸子也压了下去,眸色暗如漆墨,「不必绕了。」 顿了顿开口,声音又低又冷,「叫他让开。」 湛白也觉得这路得驸马非让不可,毕竟从这长定街要进宫,还有三十里路,若是绕行,估摸还要再多走三十里。 当然这并非最重要的,而是驸马按辈分也是他们家殿下的亲妹夫。与情,没有哥哥给妹夫让路的规矩,于理,更没有君给臣让路的先例。 湛白连应了声是,便拉紧了马缰上前,大概走了十息左右,那噪杂的声音已经极为靠近。 马车刚停稳,便听见一声高昂又中气十足的质问,「前方何人如此大胆?!还不快让开!」 这一声不光压过了那奏乐,话落时连带着杂乱声也一同熄了下来,原本落在打头男子身上的目光顷刻间便转到了湛白这里。 湛白正要张嘴,视线往后一扫,倒是瞧见了前方稍远处的一片浓密的银黑色身影,到口的话被他在舌尖打了个转,再出声时,已经变了另一种口吻。 他忽觉有些好笑,便笑了出来,「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们让?」 这话说的不免有些让人听了唏嘘,尤其是在数道视线落在了湛白的身上打量时,这唏嘘便多了些鄙夷的味道。 那为首的状元郎闻言面色闪过一丝讥诮,却又极快的被他压下,他收回审视的眸子,拱了拱手,「看兄台面生,可是外来人也?」 语气听着和善,就是有些阴阳怪气。 湛白微微冷哼,还未开口,便被那状元郎身旁的翡色长袍的男子打断,那人模样老成一些,从相貌到气度都瞧着有些猥琐,眼小如黄豆的裂缝,微眯着眼,形容尖酸丑陋。 「祝兄你又同一个乡巴佬费什么口舌,」说着,他也装模作样重重的冷哼一声,视线落在了湛白身上,抱着拳朝向祝繁,「这位,就是太后钦点的状元郎,又是被赐婚给当今最得宠的九公主的驸马爷。」 「识相的你就赶紧让开,莫要扰了状元郎的雅兴!」 祝繁听得得意,可却又不敢显露,便只好轻啧了一声,佯装苛责的斥了那人一句,「陈兄此言差矣,外来人自然是客,若实在不便,我们即使人多,也应当疏散让开才是。」 这两个人一个狗仗人势一个惺惺作态,演得倒也生动无比。 湛白当即便嗤笑出声来,他看的起兴,还意思意思拍了个手,刚拍两下,又被前方传来的一道高昂的呵声打断。 那呵声高亢冷冽且持续声长,听着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周遭围聚的百姓见势皆后退避让,原本拥挤的长街即刻便多出大片的空道,随着整齐细密的脚步,伴随而来的是披甲的撞击声。 第3页 细数大约有二三十个人,身着光甲细鳞,头佩盔缨,前方有人轻骑打头,一路直奔而来。 无非百姓,连带着那状元郎等人皆下马避让,恭敬垂首。 打头的骑士面色焦急,仰着头环顾着前方。 他刚刚接到口信说太子殿下回宫,换上这身披甲并召集人数到现在,他不过也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还生怕赶不上太子回宫的时辰,只盼望着能再快些跑到城外。 随着那游街队伍避让开来后,骑士这才瞧见了那信中所说的玄色马车,当即便面色一紧,连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马不停蹄地跑到马车前,屈腿半跪,抱拳作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跟上,顷刻间那玄色的马车前便已跪了大片的御林军。 「臣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响亮浑厚的附和声。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第002章 ◎哥哥◎ 咸寿宫。 殿中点着乌沉香,镂空雕凤嵌玉的紫鼎香炉上旋绕着白烟,烟如细丝裊裊上升。 初春寒气已过,殿中温香沁体。 高台之上正中央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虽满头白髮,却难掩通身的矜雅气度。 坐在她右手边的是个身着淡紫襦裙的姑娘,她轻偏脑袋,迎着妇人的视线抿唇轻笑,眉若远黛,唇似点朱。 她轻抬下颌,柳眉挑起一道浅月弧度,笑得有些狡黠,那模样好似在炫耀一般。 老妇人摇头无奈轻笑,将手里的红册子合上,放在身侧宫娥托起的木盘上,挥了挥手,将宫娥遣退,后又对着那站的远一些的宫娥招手。 那七八个宫娥亦托着木盘,上头各自放了一匹大红色的布料。 老妇人又看向姑娘,笑的和蔼,「来,你不妨摸摸这些料子。」 这姑娘便是沈非衣,老妇人则是郢朝执政掌权的太后。 沈非衣刚用过早膳,便被传话来到了咸寿宫,说是司制房连夜赶了出了十几个嫁衣的图样,让她亲自来挑选。 这大郢朝的宫中一共有九位皇子和公主,太后独偏爱沈非衣。 皇帝早逝,太子又在上山修养,这政权便落在了太后的手里。 沈非衣自小跟着皇后在冷宫长大,皇后不爱热闹,她也跟着养了个安静羞怯的性子。 幼时沈裴在时,倒会常跑去东宫玩,后来沈裴出宫修养,除了咸寿宫,她便极少去过别的地方。 可以说沈非衣到这般年纪,除了偶尔来给太后请安的几个不熟悉的哥哥,几乎是不曾见过外男,被皇后和太后保护的极好。 太后知道小姑娘不懂男女之事,自然也害羞,便拿着印了图样的册子一张一页的同她一起翻看。 看完也不询问她的意见,只说让她自己拿主意。 沈非衣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往首位宫娥面前走去。 她指腹刚触上料子,便见外头一宫娥匆匆跑了进来,屈膝一副礼,开口道:「太后,太子殿下今早回宫了,如今正往咸寿宫来呢。」 太子殿下? 沈非衣闻言动作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险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什么?谁回来了?」太后的吃惊自然不亚于沈非衣。 「是太子殿下。」宫娥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是哥哥回来了!」沈非衣面色一喜,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料,提着裙子往外跑。 她根本没想过,昨日晚加急给哥哥寄的信,今早哥哥便回来了。 她提着裙子刚迈出门槛,跑了两步便又戛然而止,停在了台阶上。 台阶下,迎面而来是位白衣男子,他身量颀长,迎着刺目的天光,影子在身后被拉出一道细长的斜影。 男子走了两步,便也停了下来。 个子高了,头髮也长了,记忆中很多地方都变了,却又好像都没变。 眼睛一样好看,可看向她时不再是那般弯成月,唇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笑。 还有那人的脖颈,轻微滚动凸显的喉结。 她之前经常碰的,并没有如今这般清晰的弧度。 那人的模样熟悉又陌生,让沈非衣望而却步,她欣喜的同时却又突然有些胆怯。 哥哥好像变了许多,变得让她都不敢认了。 男人立在原地未动,掀起眸子望向沈非衣。 小姑娘站在台阶之上,柳眉微拧,眸子怯怯的盯着他,一脸的纠结和迟疑。 沈裴就这般看了她几秒,这才弯了眸子,薄唇轻启,轻轻的喊了一声:「温温。」 温温...... 沈非衣有些恍惚,思绪也随着这句温温飞速倒退回到了幼时。 温温是沈裴为她取的小名,原是沈非衣极为怕冷,不管穿得多厚,屋里的暖炉放多少个,她的手总是凉的。 沈裴便总是把她抱在腿上,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让那抹凉意逐渐转化为温热。 沈非衣思绪恍惚过来后,心里的迟疑终究是消散,她扬起一抹欣喜的笑,眸子都弯成了月,小跑着下了台阶,朝着沈裴的方向跑去。 沈裴站得不远,玉阶之下不足五步的距离。 她提着裙侧,直接扑进了沈裴的怀中,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了男人的胸膛前。 沈裴因着沈非衣扑过来的冲击,稍微后退了半步,便即刻稳住了身子。 第4页 少女身量抽条了不少,像是初春的新绿,带着焕然的稚嫩,手中触感是温软的,还带着微弱的沉水香,取代了少时怀中甜糯的奶香。 他听到沈非衣含含煳煳的呢喃着喊哥哥,搂着他腰的手臂收紧。 沈裴喉结微动,他抬手,带着小心和颤抖,终究是覆在沈非衣后背的那一刻,用了力道。 他的姑娘,长大了。 ...... 太后坐在正堂上,自然是瞧见了沈非衣扑进沈裴怀中的模样,她眉头微微皱起,然后给身旁的茯苓使眼色。 茯苓会意,连忙走上前,「太子殿下,九公主,太后还在屋里等着。」 这声音虽听不出情绪,但不贊同的意味极为明显。 沈裴和茯苓对视一眼,便扶着沈非衣的肩将她拉开。 茯苓也算是看着沈非衣长大的,沈非衣一听她这般语气,也连忙抽回了手,乖乖的跟着茯苓进了屋。 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沈裴,拉了拉他的袖摆,对着他小声的开口,「我们走吧。」 沈裴垂眸,嘴角挂上了一抹浅薄的笑意。 两人进了屋后,太后面色有些不悦,可看向沈非衣时,那抹不悦却还是收敛了不少,语气多了些无奈,「你都是订了亲的人了,日后总要约束一下自己,切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 沈非衣不敢顶嘴,只得点头闷闷的应了句「知道了。」 进屋后太后先是提醒沈非衣,并未搭理沈裴。沈裴倒也不甚在意,拱手向太后问了好,这才同沈非衣解释,「祖母息怒,我与非衣乃亲兄妹,又十几年未见,自然是要亲近一些的。」 沈裴十二岁便出宫,整整十几年没有回来过,太后偏宠沈非衣他自然欢喜,对他这般模样他自然也能理解,见此也只是迎着太后的视线温顺地笑着,并无多余的情绪在里面。 太后被他说得撇嘴,可又拿不出话来堵他,只好别开视线,不再看他。 沈裴见太后不再言语,视线往屋内一扫,便瞧见了那些个端着托盘的宫娥身上,「这是作何?」 沈非衣如实答道:「是祖母准备的嫁衣图样让我挑选。」 「哦?」沈裴视线落在那红色的布料上,低笑了一声,「那你可选好了?」 沈非衣摇头,「太多了,」顿了顿,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笑道:「不妨哥哥帮我选?等我成亲之时,便穿着哥哥为我挑选的嫁衣。」 穿着我挑的嫁衣,嫁给别人么? 沈裴压下眼底的阴翳,点了点了头,笑道,「好啊。」 说罢,他扫了一圈那端着布料的宫娥,视线落在最后放托着册子的宫娥身上,对她招了招手,那宫娥见势连忙上前,将册子呈给沈裴。 沈裴一边翻看着图样,一边询问沈非衣:「非衣可有喜欢的?」 沈非衣呃了一声,有些为难:「都好看,所以选不出最喜欢的,所以才让哥哥帮我选。」 「听你的语气,好似很欢喜这门亲事,你可见过驸马了?」 「祖母和大哥都说好,想来也是不错的,见倒是不曾见过,只是听说过。」 沈裴虽说视线落在那图样上,手也在不停地翻动着,只是视线落在上头,却丝毫未将那图样记在心里,满脑子都是那句。 ——祖母和大哥都说好,想来也是不错的。 他想到了今早在长定街时的湛白同那些人的言语,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也在替沈非衣开心,只是那唇角的笑,倒是挂了一丝阴冷。 沈裴嗯了一声,「应当是不能见的。」 沈非衣有些好奇,问道:「为何不能见?」 沈裴刚想解释,便听见外头有人传话,「太后,外头大皇子带着状元郎来在宫外候着,说是要同太子殿下赔罪。」 太后闻言眉头蹙起,有些不明,「赔罪?」顿了片刻,倒也懒得去管,只是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听到状元郎这三个字后,沈裴眸色暗了暗,「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册子合上,放回了托盘中。 他看向沈非衣,「非衣。」 见沈非衣抬眸,沈裴对她招手继续道:「到我这来。」 沈非衣虽不太明白,便也乖乖的朝沈裴走了过去。 听到了身后愈加清晰的脚步声,沈裴便一抬手,拉过沈非衣,转过身去,将她挡在了身后。 恰逢外头的人也进来,一一拜见。 方才在长定街,沈裴只听了祝繁的声音,如今一见,只觉得这幅皮囊之下,委实是虚伪地腐肉。 沈非衣躲在沈裴的身后,自然也知道是大皇子和祝繁来了,她便抓住沈裴的衣袖,想要探出头来瞧一眼她那位未来夫婿是何相貌。 她微倾斜身时,扯着沈裴的衣袖便用了些力道,额头尚未探出,便被沈裴抬手挡了回去。 连带着手也被沈裴紧紧的攥住,挣脱不得。 这边的动作自然是被沈君晔看见了,视线落在沈裴身后的一抹淡紫衣角上,心下瞬间明了,面色却显出一抹不解,「太子身后的,可是九妹妹?」 沈裴也不遮掩,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君晔蹙起眉,疑惑更加浓郁,「九妹为何要躲在太子身后?」 沈裴只瞧他装得费劲儿,也笑着解释道:「非衣既已订婚,大婚前一月暂不适见外男。」 「太子,我知你护妹妹心切,」沈君晔有些无奈的笑道:「可祝繁哪里算得上外男,他可是九妹未来的夫婿,你的妹夫。」 第5页 闻言,沈裴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眸子厄眯着,眼下的褐色的痣便极为明显。 「八字还要先落一撇,大哥又怎么知道,非衣日后嫁的,定是他呢?」 沈裴虽说话带笑,可却说得毫不留情,双唇轻扯时,带着刻薄的冷意。 他想到沈非衣四岁时,皇后要为她换名,思来想去也挑不出合适的,便问了他。 他压下眸子,半响才慢吞吞的吐出两个字:「非衣。」 非衣,取自裴。 沈非衣,沈裴的非衣。 连名字都是我的,你也敢抢? 第003章 ◎兄妹◎ 十七年前,蕙嫔难产,诞下第九位公主后便不幸辞世。 蕙嫔因是皇后的表妹,皇后隧提议将孩子记自己名下。 沈非衣被抱到羽坤宫时,沈裴尚不过七岁。 皇后对他说,往后这是你的亲妹妹,你应当爱她护她疼她。 他看着那襁褓里满脸皱巴巴的婴儿,抬手去戳她的脸,眼睛还尚未睁开,可那小手却将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 沈裴并未有一个好的童年,他是皇后的儿子,却从未听过皇后的任何一句夸奖,只是听她说,不够,还不够。他便整日将自己关在东宫,不停地更努力的读书背书写字练武。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母亲好像都瞧不见。 瞧不起他,不关心他,这是他的母亲。 沈非衣的到来,让沈裴知道,原来母亲不是那样冷漠的人,原来她会笑,她也温柔。 甚至,母亲眼里好看更加看不到他了。 好像就是,沈非衣是亲女儿,他才是抱养的。 沈裴那时就觉得,是沈非衣分去了他全部应得的爱。 他讨厌这个妹妹,更嫉妒她。 后来沈非衣会说话,会走路,他看着那么小的一团,抱着他的腿,拉着他的衣摆,奶声奶气的喊着哥哥。 他蹲下,抬手,捏住沈非衣的肉嘟嘟的脸蛋,他垂着眼,捏的极为用力,小姑娘的眼睛很快便被湿润充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然后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姑娘说,哥哥疼。 沈裴在宫中排第四,他听过有人喊他四哥、太子哥哥,却唯独没听到过哥哥。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亲昵。 也是因着沈非衣的缘故,沈裴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关心,尽管这是关心沈非衣时顺道提了一句他,也足够让他受宠若惊。 他想,若是沈非衣时常来东宫,母亲是不是就能看到他的努力,认可他? 于是,沈裴就算极度不喜这个妹妹,也总是带着她,假惺惺的哄着她。 日子久了,沈裴终于明白,母亲不喜他,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再也不渴求皇后的夸赞和关心,他开始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能力。 他将沈非衣哄在东宫,与他整日住在东宫。 他说非衣为裴,见非衣如见裴,便如见他,如见太子。 他要让沈非衣时时刻刻将他挂在嘴边,什么宝贝都第一时间想到拿给他。 这样他心里才会感到平衡,他想亲口告诉那个女人,你看,你最疼爱的女儿,心里只有我。 后来,他被带到山上修养。 他不懂为何要以此藉口将他带上山,直到他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和他身形相似的少年后,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这十二年在皇后那里遭受的冷眼和漠视,也终于有了原因。 他想起了傍晚无意中偷听来的话——他并非真的太子,真正太子因身体孱弱,一早便被抱上山修养,而他不过是个替代品。 沈裴抓紧了手中的匕首,眸色逐渐发暗,一步一步靠近床榻。 他庆幸要杀他的人是他「舅舅」,庆幸他这位「舅舅」,往年从不进宫看他,也极少会来山上,这山上更是因为少年的要求,鲜少有人。 也更庆幸,外面小厮发现他时嘴角已溢出了鲜血,眼前的这位少年睡的正熟。 刀很锋利吧,不然那小厮怎么会连一刀也扛不过去呢。 榻上的少年面色平静,月光照在他脸上,像是没了血色。 沈裴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眉眼。 对不住了,只有杀了你们,我才能活着。 所有人都知道,沈裴死了,所有人也都不知道,沈裴没死。 他们会在沈非衣寄给他第一封信的时候,告诉他,这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会将曾经敷衍的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再认认真真的教一遍,对他恭恭敬敬。 他以太子的身份死了,又以太子的身份获得了新生。 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唯独没有变的就是沈非衣。 她会给他写十几页的信,从早膳到晚膳,从盥漱到做梦,吃了什么玩儿了什么,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沈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对沈非衣的态度变了。 他开始期待着沈非衣的来信,一开始的嫉妒厌恶疯狂变成成了占有并肆意生长。 他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沈非衣,迫切的占有她的一切。 要她依赖他,永远也离不开他。 直到,他收到了一封关于赐婚的信—— …… 沈裴抓紧了躲在自己身后的姑娘的手,微微冷笑。 即便是赐了婚,他又怎会将沈非衣拱手让人。 第6页 沈君晔只觉得沈裴这话是刻意刁难祝繁,城外之事他也是刚听,哪曾想这祝繁犯到了沈裴头上,若是私下还好,偏偏又叫周遭观了个全程,便连忙带着祝繁过来赔罪。 这赔罪事小,惹了太后厌才事大。 祝繁可是他费尽心思塞到太后面前能给沈非衣赐婚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见这棋子落子才安心。 他表情微变,一副略有紧张的模样,连忙对着祝繁道:「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同太子殿下赔罪?」 说罢,未等祝繁开口,便又看向沈裴,笑的极为近亲,还带着劝的口吻道:「想来的确是驸马今日冲撞了太子,竟让太子说出这般气话,只是,听大哥一句劝,这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才是。」 等那好话说完了,那祝繁这才赶紧衔接上,恭恭敬敬的朝着沈裴拱手作揖,「学生今日游街,不识殿下马车,亦未曾让路,如此冲撞殿下,误了殿下回宫时辰,实在鲁莽,还望殿下恕罪。」 沈裴见这大皇子和祝繁一唱一和的样子,实在是觉得可笑。 他勾了勾唇,视线慢悠悠的落在了祝繁身上,只听他语气平淡,「状元客气。」 说到这,他消了声,后若无其事道:「状元不识孤的马车乃情理,原是湛白眼拙,与状元无关。」 沈裴垂下眸子,轻笑了一声,「湛白如此扫了状元游街雅兴,孤应当剜了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送与状元赔罪才是。」 这话谁也没敢接。 祝繁听了只觉得一渗,便有些头皮发麻。 这太子一口一个状元叫的他着实胆战心惊,一时间失语发怔。 沈君晔略微蹙眉,表情似乎有些不贊同的微妙,他犹豫着开口:「太子这话......」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够了。」从那高台上传来一道声音,似乎对着你来我往的口舌已经费劲了耐心。 太后眉头蹙起,表情也极为不耐烦,「哀家这儿可不是你们闲聊的地儿,什么仇什么怨,哀家也不想管,罪赔完了就赶紧退下别碍眼。」 「太子,」说着,视线便转到了沈裴这里,「你既回来了,便将你母亲从那劳什子冷宫里请出来罢。」 说罢,她一脸的倦怠便已显露,对着几个人挥了挥手,「好了,哀家乏了,都退下吧。」 那被说碍眼的两人不敢多待,率先出去了,只留下了沈裴和沈非衣。 见两人瞧不见了影子,再抬眸,太后那脸上的倦怠也已消失不见,她视线冷冷的落在了沈裴身上,默了片刻,才道:「你身为太子,便应当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是什么后果。」 「你十二年不曾见过妹妹,哀家只念你是关心则乱,今日给你颜面,若有下次,哀家定不饶你。」 沈裴低着头,一副知错的模样,「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自当谨记,绝不再犯。」 闻言,太后摆了摆手,「去拜见你母亲去吧。」 待两人说完,沈非衣才敢说话,她看着高台上坐着的太后,试探的问了一句,「祖母,我能和哥哥一起去么?」 太后只有看向沈非衣时,表情才会缓和不少,她迎上小姑娘期待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得了令,两人这才从咸寿宫出来。 皇后原是住在羽坤宫,可自打皇帝死后,便自己搬入了冷宫,只是说这是冷宫,她不参与任何一场宫宴到也罢,偏生她过的又极好,同羽坤宫并无丝毫差别。 冷宫与咸寿宫离得倒也不远,约莫两柱香就能走到,沈裴本是要叫轿辇,可却被沈非衣拒绝了,两人便徒步走去冷宫。 沈非衣没料到沈裴今日会回宫,见到他后自然欢喜异常,一路上都拉着沈裴说个不停,沈裴便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轻笑。 这个点大抵已经到了晌午,沈非衣说累了,便问沈裴,「哥哥,你拜见母亲后,要留下用午膳么?」 用膳? 沈裴摇头,「不留。」 「那晚膳呢?要来一起用么?」沈非衣又问。 沈裴还是摇头,「也不留。」 他看着小姑娘的眉头在他第二次摇头后,显而易见的蹙了起来,似乎表情不太开心,便笑着提议道,「你若是想和我用膳,不妨再与我搬回东宫,这样便是早膳,我也能同你用得。」 沈非衣一听到搬,似乎动摇了一下,可下一秒便立刻摇头,她迟疑道:「这样不好吧哥哥?母亲说我订了婚,日后你若是回宫了......也要少于你来往,否则会遭人说闲话的。」 沈裴听了只是点头「女子是应当与男子避嫌。」而后抬眸望定沈非衣问道:「那,幼时你住在东宫可有人说你闲话了?」 沈非衣摇了摇头。 他又道:「那你可见有人将住在一起兄妹拉扯开了?」 沈非衣依旧摇头。 见势,沈裴这才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暗色,轻笑了一声,「既然你不曾听过,也未曾见过,那你又怎知,这世间的兄妹,不该这般呢?」 说罢,他微微倾身凑近沈非衣,低声道,「你觉得呢?温温。」 第004章 ◎月事◎ 沈非衣五岁前陪同沈裴一起读书写字,与其他的兄弟姐妹并不熟悉,故此沈裴上了山后,沈非衣再读书,便是请的女夫子。 第7页 这公主的身份尊贵,夫子不敢教她别的,才有了沈非衣如今这般不知兄妹该如何避嫌的结果。 她自小跟着皇后长大,并不曾见过她的那位父皇,只听说早早驾崩,母亲怕睹物思人,便自愿搬到了这冷宫,母女两个一住便是十几年。 平日里她再去咸寿宫找祖母,旁人更是不敢造次,这宫中的腌臜事,便是一丝儿,都不曾进过她的耳朵。 如今她成了大姑娘,沈非衣没有这个概念,即便是皇后和太后反覆强调,她也并不理解为何。 也正是因为这一丝不理解,沈裴的话,便能极为容易的动摇她。 沈非衣因沈裴的动作微微有些愣住,而后眨了眨眼,身子稍微往后躲了些,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那,我若是成了亲,是不是便不能和哥哥住一起了?」 沈裴一听到成亲,面色便有些难看,他抬手勾起沈非衣鬓侧的髮丝,轻轻的别到了小姑娘的耳后,「你若是想,自然可以同我一直住。」 「那驸马呢?」 「驸马啊,他可以自己住。」 「这......」沈非衣只觉得这逻辑有些奇怪,「既然我都同驸马成了亲,若是这般对他,是不是不公平?」 「不公平?」沈裴收回手,又往沈非衣跟前凑了凑,就这般距离的盯了她片刻,这才低笑了一声,轻声问道: 「那温温觉得,这般对我就公平了?」 「......啊?」沈非衣被沈裴这话说的有些摸不清头脑,她蹙起了眉,疑惑道:「我是同驸马成亲,并非是同哥哥成亲,怎会不公平?」 沈裴并未回答沈非衣,只是问道:「那你想么?」 沈非衣愈发不明白,眉头蹙的更深,「想什么?」 闻言,男人突然便没了兴致,他抬手,指腹落在沈非衣的颊边,似乎是替她拭去浮尘,他轻声道,「走吧。」 ...... 皇后在冷宫住了十几年之久,虽早已习惯了清冷,可沈裴来请她,她倒也不曾推辞,只是轻声应了。 她与这个儿子并不熟悉,自然也不同他多说。 只是不冷不热的问沈裴身子修养的如何,听后者一一回答了,便也不再开口。 本来皇后搬回了羽坤宫,沈非衣也应是要一同回去的,只是被太后提前拦住,将沈非衣在安置在了岁玉宫。 这岁玉宫原本便是为沈非衣备的,后来皇后去了冷宫,沈非衣怕她孤单,便也随同去了。 如今沈非衣要嫁人,自也应当回到岁玉宫去。 好在这岁玉宫与羽坤宫隔得并不算远,来回倒也方便。 皇后搬回了羽坤宫后,接着便是为庆祝太子回宫举办的宴席。 宫宴定在了三日之后。 只是沈裴并未提前送信儿,故此这宫宴赶得便有些仓促,但也安排的井然有序,并未有丝毫的瑕疵。 沈非衣记忆中皇后极少参与宫宴,必要的便是太后每年的生辰,她又与宫中的哥哥姐姐并不熟,干脆也陪同皇后一起在宫里。 细数下来,这便是沈非衣参与宫宴为数不多的一次。 尤其是在头一天晚上,她还挑了许久的裙子,在镜子前试了好些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了计划。 她月事来了。 沈非衣算着日子,是要三天后的,却不想这个月来的竟这般早。 她来月事总是要比常人更痛一些,更是连一丝凉都不敢触碰,便只好换上了绵绸罗裙,出门时还要抱着浮玉塞给她的汤婆子。 她理了理袖摆,好让那汤婆子掩在里头。 沈非衣是随同皇后一起去的,皇后不在乎那些个繁文缛节,便带着沈非衣来的稍早了些,到的时候竟发现沈裴已经落座,也不知来了多久。 大殿之上太后的座位在正中间,沈裴在东侧,与沈裴相对的便是皇后和沈非衣,其余的座位皆置于台阶之下。 人极少,除了沈裴,剩下的便是一些陌生叫不出名字的妃子。 沈非衣一来便瞧见了沈裴,便想也没想,就跑到了沈裴旁边,她思量着周遭没人,便干脆也挨着他坐下。 皇后看在眼里,刚想开口,想到早些年沈非衣也是这般同沈裴坐在一起,又觉得如此场面这般喊沈非衣会有些尴尬,只好摇了摇头,暗道一句「也罢。」 沈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手里抱着个鼓鼓的东西往他跟前凑,便抬手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软腻的触感落在手心,却是有些清透的凉意。 沈非衣坐下后,便要收回手,抽了一下却发觉被人紧紧攥着。 她疑惑的看向身侧,「怎么了哥哥?」 沈裴非但没有松开,还握的更紧了些,「手怎的这样凉?」说罢,他视线又落在小姑娘怀里抱着用袖摆掩盖的汤婆子上,「那是什么?」 沈非衣一时间被问的卡壳,耳朵也不自觉的爬上一抹红晕,她哎呀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将手从沈裴的手里抽出。 闪烁的别开了眼,小声的解释道,「没什么,可能外头来的时候有些冷......坐会儿兴许便暖和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这殿中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人。 沈非衣本来就想直接和沈裴坐一块儿的,但一想又怕祖母等会儿来了看到不开心,纠结了好半晌,还是坐回了皇后那里。 她觉得自己是遗传了母亲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觉得这宫宴无聊之极。 第8页 旁人都在看舞作诗,她拿着玉筷点在盘子上在数有多少根豆芽儿,若是数累了,她便喝一口茶水歇歇。 许是这注意力全在那豆芽上,沈非衣连自己喝的茶水错拿了果酒都不知道,咽下肚还想在喝第二口,还是浮玉率先制止了她。 沈非衣知道自己这身子,若是碰上一点凉的,那便决计不是现在这般痛的程度了。 她一脸后怕的看向浮玉,半晌才轻啊了一声,「要不我们先回宫去吧?我怕等会儿痛的走不了。」 浮玉自然晓得,向太后请示经允后,这才随着沈非衣悄悄退了宫宴。 彼时宫宴基本上已过了一大半,剩下的皆为歌舞杂耍。 沈裴虽说演什么他看什么,太后问什么他答什么,可余光从始至终都落在对面的沈非衣身上。 看她发呆,看她喝了果酒,然后一脸求助的看向浮玉,最后又偷偷离开。 他突然有些不适,轻咳两声,便也向太后请辞了宫宴。 好在岁玉宫离得不远,沈非衣硬撑着到了宫中,小腹才开始绞痛。 沈非衣虽说含着金玉长大的,可身子不好也是真的不好,那娘胎里落下的病,尤其是在来月事时极为明显。 她窝在榻上疼的面色发白额头浮汗,只想干呕。 浮玉连忙抱着个痰盂放在床边,然后又拿了个换过烫水的汤婆子给她抱着捂。 沈非衣从一开始的抽气,到最后疼的没办法,咬着牙也不能遏制那痛苦的呻.吟。 她实在是没想到,只是喝了这么一杯果酒,简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沈裴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小姑娘窝在床边蜷着身子打滚,柳眉恨不得要拧成麻花一般。 浮玉瞧见了,连忙屈膝福礼,「太子殿下。」 沈裴淡淡的应了一声,连忙走到床榻边坐下,这才问了一句,「九公主怎么了?」 浮玉不知道说还是不说,便有些犹豫,半晌才出声,「九公主身子有些不舒服......」 刚说完,沈非衣便觉得口中有些反胃,然后她按住了胸口,趴在了榻边干呕出声。 沈裴见势眉头勐地一跳,眸子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身子不舒服? 他抬手,抓过沈非衣搁置在床榻边的右手,指腹落在了小姑娘的脉上,轻轻按压。 只一下,他那眉间囤积的阴翳当即便散开了。 沈非衣肚子痛,心里本就有些烦闷,还被沈裴这般抓着手腕不能乱动,便有些抗拒的想要抽回手,「哥哥你干嘛呀?」 声音本该带着气,可在这情况下,却被那有气无力的音色软化,变成了撒娇。 沈非衣将手抽回后,艰难的坐起身子,沈裴这才瞧见了她捂在小腹上的是汤婆子,心下这才明了。 他也不点破,只是看着沈非衣苍白的唇色,不紧不慢道:「肚子痛?」 沈非衣点了点头,抿起了樱唇。 沈裴抬手,拉过沈非衣将她拉至跟前,吩咐她躺下。 小姑娘痛的没劲儿,便由着沈裴将他放置在床榻外侧躺下。 只是刚躺下,便觉得腰间的系带一松,还没来得及抬手,外衫便已被沈裴解开。 沈非衣一脸震惊的抬眸,同时又下意识的抬手起手臂去挡沈裴,「哥哥?」 沈裴面色无异,迎上沈非衣的视线,一边说,一边将沈非衣的手臂拉开放置在身侧,轻声道,「不是肚子痛么?哥哥替你暖暖。」 小姑娘面色有些别扭,抿了抿唇,还是犹豫道:「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裴打断,男人看着她:「幼时你手冷脚冷,都要喊着让我给你捂着,」 说罢,他看了一眼少女泛着怯的眸子,垂眸笑道:「如今不过是暖个小腹罢了,你同我别扭什么?」 沈非衣听这话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躺下,任由沈裴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 沈裴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丝缕的温热逐渐沁透身体。 痛感的确是能感知到减轻,可沈非衣的精神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有些紧张,那手掌落在小腹上,更感知到她身体的伏动,她连唿吸都要放轻,小口的吸气,在小口的唿出去。 这样的行为让她觉得有些怪异又复杂。 因着紧绷着神经,小腹的疼痛而减轻又时而加重,突然的抽痛又会让沈非衣小声的吸气,咬着牙难以抑制的喘出声来。 沈裴瞧她面色太过痛苦,便想要再多用些内力。 他不过只是动了一下手指,下一秒手背便被人紧紧按住,小姑娘好似有些害怕,声音带着惊颤,「哥哥......」 这般反应委实将沈裴看笑了,他迎上沈非衣的视线,默了半晌,这才笑道。 「温温,你在怕什么?」 第005章 ◎心错◎ 沈非衣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便按住了沈裴的手,但也确实在碰到沈裴的一瞬间,又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 那是她亲哥哥。 她不太懂自己为何面对自己的亲哥哥会紧张,更甚还有一丝的害怕。 许是十二年不曾见过面的原因,又或许是祖母和母亲不停地在她耳边告诫的原因。 沈非衣抿着薄唇,讪讪的收回了手,声音压得极低,弱不可闻,「我......我只是肚子太痛了。」 第9页 这样的解释并不能煳弄沈裴,但他只是嗯了一声,手心又贴紧了姑娘的平坦的小腹。 他没有追问,只是岔开了话题问沈非衣,「现在好些了么?」 沈非衣咬了咬下唇,尴尬的摇了摇头,「没有,还是痛。」 沈裴只知道姑娘家来月事肚子会痛,其余的并不太清楚,看沈非衣这般疼的打滚,自己好像并未替她减轻什么,一时间也有些发难。 恰逢浮玉端着红糖姜茶煮好进来,沈裴便接了过来,扶着沈非衣从床上坐起。 那碗口有沈非衣巴掌大小,满满的一碗姜茶,沈非衣看着便不由自主的蹙了眉。 沈裴拿着勺子搅了一圈,舀了一勺吹了口气,置在沈非衣嘴边,「来,张口。」 沈非衣盯着那嘴边的勺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喝下,汤汁在味蕾散开的味道,实在是怪异的不行。 小姑娘眉头蹙的厉害,沈裴再一勺置过去的时候,她闭着嘴频频摇头,说什么也是不肯再喝了。 沈裴倒也没逼她,只是看着沈非衣皱成了一团的脸,也好奇了这碗汤药的味道,直接就着沈非衣喝过的勺子,自己也喝了一口。 沈非衣看的直发愣,眸子好一顿的眨。 一旁的浮玉也是被惊了一下,惊完之后她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连忙上前,「太子殿下,奴婢来给公主餵姜汤吧。」 沈裴岂会不知浮玉的意思,他放下勺子,却是不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无妨」后,便又舀了一勺姜汤,再一次放在了沈非衣的嘴边。 「我尝过了,倒也可以忍受。」他说。 姜汤的味道萦绕在鼻息之间,沈非衣看了一眼沈裴,后者只是静静地望向她,她也不知怎的就乖乖张了嘴,把姜汤喝下肚了。 虽说沈裴是一口一口的餵着,可这一大碗的姜汤沈非衣还是没喝完。 沈裴自然也不强迫她,将那姜汤搁置在床边的小几上后,又扶着沈非衣躺了下来。 小姑娘听话的喝了姜汤,又乖乖的躺下由着他覆着小腹。 许是喝了姜汤的缘故,沈非衣由着沈裴捂了一柱香的时间后,那时不时的刺痛已经变得极为薄弱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去拉沈裴的手,却又讪讪的收了回去,然后迎上沈裴的视线。 「哥哥,我好多了。」她语气咬的极轻。 沈裴应下,这才收回手,问道:「要睡下了?」 沈非衣点了点头。 她也是想睡下的,可她如今的状况似乎不太能直接睡下,便想着先把沈裴哄走,将浮玉叫进来再说。 可沈裴却偏不如她所愿一般,听要睡下,又见浮玉不在,便说要替她更衣,将她哄睡着了再走。 「不…不用了哥哥。」沈非衣又岂能让她这位哥哥亲自服侍她睡下,她一边连忙摆手,一边扬声去唤浮玉。 这声浮玉喊得明显有些焦急。 沈裴听了表情不变,只是看着沈非衣时,略微低垂了眼,只等她喊完,这才开口,说话时笑着,倒笑出了一抹勉强。 「温温,你这般防着哥哥,是为你那夫君么?」 这话就理解岔了。 沈非衣确实是有些觉得别扭,可也断然没有丝毫的防备心理,更别说为她那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劳什子夫君。 浮玉已经进来了,站在了沈裴身后侧方,沈非衣也没来得及理会,只是同沈裴解释说,「我没有防着哥哥。」 「你那夫君呢?」沈裴又问。 「也没有为他.....只是,只是哥哥在我有些不太方便,」她不知道要如何同沈裴解释,说话时磕磕绊绊,连颊边也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一抹红,「我身子不舒服,还要......还要浮玉替我换......」 说到了这里,沈非衣实在不知后面的话要怎么说出口,只得窘迫的噤了声,连耳根都爬上了一抹红晕。 沈裴不太能理解,却又似懂非懂,应是明白沈非衣如今月事来了许是诸多不便,当即心下也瞭然,便起了身,安抚了她几句,又见浮玉一脸的紧张,只好乖乖出门。 出了门后,他站在台阶之上,看着自己给沈非衣暖腹的那只手,指腹压在手心细细摩挲,舌尖轻抿薄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后又倏尔笑了。 他似乎心情很好,负着手,不紧不慢的出了岁玉宫。 这方沈裴前脚刚走,浮玉后脚便围了上来,一脸忧心的看着沈非衣。 唇被她抿了又抿,这才为难的开口道:「公主,奴婢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可是,」 她嘆了口气,「可是您是女子,太子殿下是男子,即便是亲兄妹,您也当与他保持距离,若是叫人知道了,您就算是同驸马成了婚,也难保别人不会说闲话,这样驸马脸上也不好看。」 这话一遍两遍倒还好,可是说的次数多了,沈非衣便真的烦了。 她眉头极快的堆起一抹不耐,可一想到最后一句话,便又冷笑出声,「浮玉你这话错了,并非我嫁给他,而是他入赘皇家,受了我公主的身份的恩惠,便不能有这般想法,即便是被人说三道四,他也应受着。」 这话浮玉听的瞠目结舌,她愣了片刻,看向沈非衣时突然便有些惊愕和陌生。 她自小跟在沈非衣跟前伺候,嬷嬷没有告诉给沈非衣的东西,却都教给了她,她知女子地位,知女子清白,知荣辱,知分寸。 第10页 那些思想几乎是刻在了她的血液里,她怕这位天真单纯的公主日后受委屈,便时时刻刻提醒她,教导她,却不想今日却能从这位公主口中听出这么一番话。 许是浮玉的反应太过强烈,沈非衣说完之后便连忙咬住了下唇,眼尾也耸搭了下来,小声道:「还有,我与哥哥是亲兄妹,那些说闲话的人心里腌臜,看什么便不得好。」 「若是当真觉得不妥,这话也别总和我说,女子被清白约束,那男子也应当洁身自好。你只劝我没用,你若能劝得动哥哥,我便依了你,婚前再也不同他见面。」 话毕,浮玉一时失语,她能跟在沈非衣跟前伺候,自然也是有些头脑的,她又何尝不知沈非衣话中道理,可即便她知公主知,可这宫中的他人又有多少能理解的。 她面色一时间便多了些窘态,只觉得方才的一番话说得的确不妥,可也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个囫囵,「公主,奴婢方才并非那个意思......」 沈非衣只管将自己的话说出来,也没怪罪浮玉的意思,听她认错便无奈的哎呀了一声,连忙岔开话题,吩咐浮玉帮衬着同她更换衣物。 待她躺下后,浮玉要端着姜汤出去,沈非衣便喊住了她,「那姜汤可还热?」 浮玉触着碗身,点了点头,「尚还热着。」 沈非衣对着她招了招手,「拿过来罢。」 浮玉乖乖过去,沈非衣从托盘上捧起瓷碗,刚一凑近,还是没忍住皱了眉,又一脸嫌弃的将其放回了托盘上,「算了,端出去吧。」 浮玉应是,这才推门而出。 - 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穹顶悬月高挂,碎星点点。 东宫外候着一名老者,老者两鬓斑白,一身玄色肃穆冷硬。 他站在外头,门外守着的人皆垂首站着,似乎对他极为恭敬。 沈裴一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模样。 老者的脸上还带着他幼时记忆中的痕迹,沈裴连忙上前,拱手作揖,「舅舅。」 这位便是当今太师、皇后的亲哥哥,亦是十二年前偷偷将沈裴带到山上杀掉,替换成真太子的人。 司朗连忙扶起沈裴,一脸惶恐道:「殿下何须行此大礼,真是折煞老臣。」 沈裴由着司朗将他扶起,只是笑道:「宫外寒气伤身,舅舅先随我入宫。」 今日宫宴上,沈裴便瞧见了司朗,他知这位太师同皇后一般不爱热闹,今日见到他,大抵也是能料到会有今此一见。 果不其然,两人到了书房,司朗便直接开门见山。 「太子怎么早一月回宫了,可是因为九公主的婚事?」 沈裴如实答道:「不瞒舅舅所说,的确是因为九妹的婚事。」 说罢,他解释道:「九妹在信中所说,这驸马乃大哥所选,故此觉得蹊跷,并未通知舅舅,便急急赶回了宫中。」 司朗听得频频点头,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这祝繁的确是大皇子的人,早些回宫是对的。」 说罢,他语气突然严肃,抬眸看向沈裴,「这九公主的婚事,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沈裴应下,「舅舅与我所想甚合。」 「哦对了,」司朗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殿下兴许不知,歷来公主大婚都是要上山祈福,此行应是太后陪同九公主上山。」 「这大皇子安排的有人,臣也为九公主择了一人,此人名叫戚云溪,乃太傅之子,相貌出挑,谋略更是一等一的。」 他思忖片刻,復道:「此番九公主上山,太子也可私下带上戚公子一同去,若是九公主看中了戚公子,这同祝繁的婚事便好说了。」 「太子意下如何?」 沈裴当然知道司朗算计的是什么,如今太后掌权,沈非衣又是太后最宠爱的公主,若是谁能娶了沈非衣,便相当于拢住了太后的心。 只是这计。 沈裴低笑了一声,并未应下,只是问道:「九妹深得母后疼爱,舅舅如此这般将九妹当做棋子,母后不会同舅舅生气么?」 司朗不解,「皇后是臣的妹妹,九公主自然也是臣的外甥女,殿下若是能顺利登基,日后九公主过的自然风光,又何来棋子一说?」 沈裴迎上司朗的视线,淡淡道:「舅舅难道不知,一旦解了婚约,毁掉的便是女子的清白,即便那戚公子甘愿娶九妹,谁又敢保证日后定不会苛待她?」 若是方才司朗还不懂沈裴的意思,如今说到这般地步,他若是再听不明白,那便是蠢了。 他蹙起眉头,不贊同的看着沈裴。 后者神色淡然,并无丝毫多余的情绪,迎着他审视的视线。 司朗似乎很难理解沈裴的想法,他极为无语的嘆了口气,语气带了些苛责,「殿下,你心错了。」 第006章 ◎他死◎ 心错了? 是,沈裴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是错的。 沈裴比沈非衣年长七岁左右,小姑娘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如何利用她来博取皇后的关怀。 教她会写的第一个字是裴,第二个是哥,第三是喜欢。 他甚至要教她写:喜欢哥哥。 他的心,从来没正过。 沈裴迎上司朗的视线,两人对视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我能理解舅舅的想法,但此行实在不妥。」 第11页 「莫说母亲那边,便是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话司朗听的心里直窝火,「你这孩子!」他想发怒,却又当即止住,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耐心的解释道:「...我知道你和九公主亲近,但你也要知道,太后若是当心喜她疼她,又岂会将她赐婚给那祝繁?」 「那祝繁确是有些才华,可万万是当不上状元的,你虽贵为太子,可常年在山上修养,太后她又怎会偏向你?」 说着,司朗嘆了一口气,「如今唯一能在太后耳边说上话的,恐怕只有九公主了,他若是能嫁给戚公子,对我们便是天大的好处。」 沈裴仍是不急不躁的开口:「可舅舅也知道,依太后对九妹的态度,九妹说话太后定是会听呢?」 说罢,他淡淡一笑,「究竟有几成,舅舅也没把握,舅舅只是在赌罢了。」 司朗虽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沈裴看透,可他面色却也丝毫不见尴尬,说话间还多了些质问,「我若不赌,那应如何?难不成要看着九公主嫁给那祝小儿?成为大皇子的人?」 沈裴笑着摇头,「舅舅错意了,我只是想说,非衣不应成为争夺皇权下的一颗棋子。」 闻言,司朗却是蓦地冷笑了一声,「可如今太后将她摆的位置,可不就是众矢之的么?」 说着,他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你生来便病重,我瞒着众人将你抱到山上修养,不惜杀掉一个庶人之子只为掩人耳目,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让你顺利登上皇位!」 「可你如今倒好,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如此不识大局,这朝中谁人不知大皇子颇得太后欣赏,是最有利争夺储君之位的人,多少人都在等你这个太子退位,拱手让与!」 「那九公主,就是太后亮出供你和大皇子争夺的棋子,你若是走错一步,便是步步错!」 司朗这番话,沈裴心里自然清楚,从回宫那日起,他便知道太后的用意,太后掌权多年,自然知道祝繁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又偏偏将沈非衣赐婚给他,其用意可见一斑。 他自然是要阻止两人成婚的,但,他和司朗的目的却不一样。 沈裴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沈非衣。 他垂着眸子,掩下情绪,片刻后才抬眸,眸子沉静,「可若舅舅是错的呢?若是太后此番就是为了试探大哥和我呢?」 沈裴一连串的质问出口,司朗哑然失语,他只是见着大皇子已捷足先登心里便急了起来,确实不曾想过还有这一层,一时也觉得沈裴的话有理。 沈裴见他面色微变,显出些迟疑之色,顿了顿,又继续道:「祝繁与九妹的婚事自然要阻止,可戚公子之事,也绝非稳妥。」 司朗没有一口答应,他默了片刻,稍有妥协,只是问道:「那殿下要如何阻止祝繁与九公主的婚事?」 闻言,沈裴平淡的眸子终究是有了一丝浮动,顷刻间便似笼了一层暗云。 他勾了勾唇,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我要他死。」 ...... 沈非衣往常月事总是要痛两天,这几天便要格外的小心,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连水果也不能随便吃。 许是沈裴头一天替她暖了些个把时候,这小腹第二日便破天荒的缓了不少。 原本因为月事而耽搁的上山祈福,倒也提前了一两天。 确实是太后亲自带着沈非衣上山祈福。 只是这祈福也大有讲究,需得在山上住个三天,朝起暮睡时都要虔拜,第一日拜国泰民安,第二日拜夫妻举案齐眉,第三日拜子女光宗耀祖。 而这三日皆要吃斋念佛,绝不得有丝毫的异心。 这也歷代是大郢朝公主出嫁或是女子嫁入皇家之前的规矩。 沈非衣连裙子都不敢带上鲜丽的,只带了几件极其素净的襦裙,以表此次上山祈福的诚心。 那寺叫泰清寺,是郢朝第一代皇帝亲自提的门匾,亦是唯一一个用着皇家香火供奉延续的寺庙。 大约不过百里之地,建在半山腰上,整座山便为此命名泰清山。 两人上山一切从简,并未带太多的人,只是各自带了一个宫婢,还有几个守卫在院子外头。 这泰清寺虽说是吃着皇家的香火,可并非只接待皇家的人,京中的贵胄自然也可上山祈福虔拜,但都各自低调,从不扰寺内清静。 饶是太后,也是如此。 因着泰清寺的规矩,不曾有专门为香客所备的院子,便各自安置的有简单的寮房,只是这寮房又非鳞次栉比,即便是沈非衣的房间和太后的挨着,两间房的间隔确实要大一些。 沈非衣长到这般年纪,出宫并非头一回,倒是这上山,还是头一次。 接待她的是个年纪尚小的沙弥,脸上带着些婴儿肥,脖子上挂着一串褐色的佛珠,声音听着也略带稚气。 「施主,这几日便是您的住所,斋饭每日都会按时给您送来,寮房后面有口深湖,周遭是桃林,那里安置的有凉亭可歇息,施主若是无聊,尚可小坐,但尽量不要喧譁扰人。」 沈非衣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回礼,「多谢小师父。」 小沙弥走了之后,便有人为沈非衣布置糕点和茶水。 因着沈非衣和太后来的尚早,两人的寮房离得又远,太后一来便去见了方丈,留下沈非衣自己。 第12页 前半天沈非衣尚能安静下来,可一过了晌午,便有些坐不住了。 周遭静悄悄的,连过往的僧人都极少看到。 沈非衣想到那小沙弥所说的桃林和深湖,便拉着浮玉一同去了。 凉亭确实是有的,就是有些少的可怜,桃林里只有一座,湖上也只有一座。 许是有些来的早的香客,早已将那凉亭给占满了,沈非衣只是瞧了一眼,便又回到了寮房。 可她又不死心,便在入了夜用过斋饭后,又去了一趟。 入了夜这湖上的景色便不大好看了,沈非衣寻思闲着也是闲着,总比闷在屋里好受一些,便吩咐浮玉端了一盘糕点,坐在湖上凉亭吹风。 沈非衣因不想引人注目,便带着面纱出来,她端着盘子,背靠着那竖起的围柱,往远处望。 湖中养的有鱼,可在夜里却看不清晰,亭上的灯盏也并不多,四个角各自挂了一个,光折射在湖面,只能看到层层的涟漪。 其实她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不喜欢那寮房里的焚香气,当即便吩咐浮玉断掉,只是散了一天,那味道若是细闻,还是能嗅到些端倪来。 手里的糕点也并非是为了吃,不过是拿着打发时间罢了。 她靠在柱子上,抬眸看向头顶。 月亮细又弯,在一片碎星里格外瞩目,视线落在湖周,树木折射的虚影,倒似站着的人影一般,她收回视线,突然没了欣赏的兴趣。 「浮玉,」她轻唤。 浮玉走上前来,「公主有何吩咐?」 沈非衣抿了抿唇,问道:「你听说过驸马么?」 「听过的。」 「那你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浮玉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细想了须臾,这才开口,「驸马乃太后钦点的状元,如今又是翰林院编撰,能娶得公主,定是极好的。」 闻言,沈非衣倒是轻声笑了出来,她抬眸去看浮玉,「你这话好生委婉又煳弄,到底也不知道你是在说驸马好,还是在说本公主好。」 浮玉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一听沈非衣调侃她,便急急的张口,「不——」 只不过那「是」字儿还在舌尖没吐出,便被打断吞进了肚里。 「自然是公主好。」一道清亮的男声打后方响起。 沈非衣惊讶又有些好奇的回头望去,便看到不远处一个蓝衣男子正往亭里走。 身姿挺拔,眉宇带笑,玉冠束髮,腰间悬着一个白玉佩饰,其下是缀珠流苏,简单又疏朗。 男子于沈非衣三步距离外停下,而后一拱手,作揖道:「在下翰林院编撰,新科状元,祝繁。」 「......」 沈非衣看向浮玉,浮玉给她摇了摇头,更是一脸的不解。 默了两秒,沈非衣才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问道:「你就是驸马吧?」 这话问的太过直白,祝繁一时间倒不知是应下还是不应,只好尴尬的补充了一番,「前几日太后为公主赐婚的,正是在下。」 「哦——」沈非衣笑道:「好巧。」 说罢,她又连忙伸手,指着那亭中央摆着的石墩子,「驸马坐,」然后转而问道:「驸马怎么的也会来泰清寺?」 祝繁撩起袍子坐下,姿态不紧不慢,闻言也笑的格外文雅,「不瞒公主,在下今日来也是祈福的。」 「也?」沈非衣看向祝繁时,眸子笑的如弯月,「难道驸马一早便知本公主要来泰清寺祈福么?」 祝繁眸色一闪,只觉得这话问的有些犀利,可瞧着沈非衣的表情似乎并未多想,便解释道:「这倒是不知的。」 他笑着说,「只是来这泰清寺的人,不都是祈福的么?」 「喔。」沈非衣点了点头,「驸马说的也是。」 沈非衣似乎对这个驸马极有兴趣,亦或者说是在这寂静无人的亭子里,多了一个聊天的人才会滔滔不绝。 「驸马来泰清寺祈福是有什么事么?」 祝繁自然也是没想到沈非衣第一次见他会这般热情,一开始的紧张和试探终究是全都放回了肚里,与沈非衣侃侃而谈。 「自然是为了在下与公主的婚事,在下草芥,能娶得公主已是百年修得的福分,自然是要上山为公主祈福,愿公主万安。」 这话说的好听极了,沈非衣听得便不由得笑出了声,笑罢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纠正道:「那可未必,说不定还是万年才修的福分呢?」 祝繁一愣,险些没明白,转而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话,面色才显出一丝尴尬,顺着沈非衣的话道:「公主说的是。」 沈非衣问一句,他答一句,祝繁便觉得自己有些被动,待他答完,便率先接了话茬问沈非衣,「如此晚了,公主为何在湖上观景?」 「观景?」沈非衣有些疑惑,便摇了摇头,「本公主只是坐一会儿,并非是观景,况且这周遭黑黢黢的什么也瞧不见,若真是叫人听了去,岂不笑话本公主蠢笨?」 「......」 祝繁不过是同沈非衣聊了不过三五句,便已经不如何要接沈非衣的话了,他说沈非衣观景只不过是打开话茬,而并非骂她蠢笨,可这偏偏叫沈非衣挑出,便显得极为难堪。 他面上的笑倏尔有些滞涩,抬眸看向沈非衣时,眸子里便带了些探究。 可小姑娘脸上根本瞧不见丝毫的情绪,她微蹙着柳眉,似乎还在对他这话感到不解。 第13页 祝繁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这才低声道:「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公主恕罪。」 沈非衣闻言,似乎有些惊讶,抬眸扫了祝繁一眼,倒也不应,只是垂下了眸子,微微抿住了唇。 倏尔,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哦对了,我见驸马前些日子同哥哥赔罪,可是与哥哥闹了矛盾?」 祝繁没想到沈非衣会突然问到这个,微微一哂,片刻后,这才解释道:「是太子殿下回宫那日,赶上在下游街,殿下不曾解释,在下也没有认出是太子殿下,故此有些僵持。」 」所以是驸马不肯给哥哥让路,哥哥也不愿给驸马让路,是么?」 「......」祝繁默了声,「是的。」 「原来如此,」沈非衣笑意盈盈道:「那湛白可是羽林军长史,驸马认不出,怪不得哥哥会生气呢。」 话已至此,祝繁也似乎也终于听出沈非衣好似在挑刺。 虽捏不太准沈非衣的意思,可如今情景,他也不得不放下姿态认错,「的确是在下眼拙,惹了太子殿下不快,虽已赔了罪,可在下心里时刻有愧。」 说着,他抬眸看向沈非衣,放软了语气,「日后在下同公主成了婚,太子殿下若因此与公主有了芥蒂,实乃在下的过错,万望公主开恩,日后多与太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话听得浮玉都不禁蹙了眉,驸马这话,分明就是拐着弯的在骂太子殿下小气啊。 她下意识的便看向沈非衣,生怕她会错意,眸间有些担忧。 两道视线都落在沈非衣身上,而后者则是微微蹙起了眉,看不出情绪。 半晌,沈非衣才小声的嘶了一口气,「好像不太行哦。」 她面色为难,抿了抿樱唇,这才慢吞吞的开口。 「我劝不了哥哥,我都是听他的。」 第007章 ◎我脏◎ 祝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非衣会有这么一说,他忽觉今日此行似乎是错了,亦或者说,是他将沈非衣想的过于的简单。 大皇子告诉他,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男人都不曾见过几面的九公主最是纯良无害,但凡用心哄上两句,便能被牵着鼻子走。 他眸色暗了暗,确是不显,「想来公主与太子殿下亲近,也定不会有芥蒂,在下日后自当听公主的便是。」 说着,他便起了身,再一次对着沈非衣拱手作揖请辞道:「天色不早了,夜间冷,公主可要回去歇息?」 沈非衣听了便笑,她并未即刻应下,捏起盘子里的糕点,垂眸看了一眼,又放下,这才开口,「不了,驸马回去吧,本公主再坐一会儿。」 祝繁只是觉得同沈非衣这般你来我往的几句交谈,已经让他实在丢脸,听沈非衣应下,便也一刻不停地退出了凉亭。 沈非衣靠在那围柱上,看着祝繁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再也瞧不见,这才将视线搁在浮玉身上。 她咬下一口糕点,笑眯眯的问道:「那现在呢?你觉得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浮玉被问的窘迫,她可不是如旁人一般见过驸马的,也只是听闻太后和大皇子夸赞,才以为这驸马当真是个极不错的人,却不想今日一瞧,倒是让人失望。 她看到沈非衣眼里的笑意,忽而便也扁了嘴,语气小声埋怨道:「公主你怎的取笑奴婢......」 沈非衣连忙摇头,死不认帐,「我哪里取笑你了?我不过是问你现在对驸马的看法,可有改观?」 浮玉回忆了方才祝繁的言行,便撇了撇嘴,有些嫌弃道:「岂止是改观......如此之人也能当驸马,也当真是......当真是...」 说到最后「晦气」两个字,她怕被人听到,明明语气已经压低,重复了两遍,到底也是没敢说出口。 思及此,浮玉却又一脸的担忧,「公主,可这婚事太后已经订下,难不成公主真的要嫁给他么?」 沈非衣点了点了头,「是呀,祖母觉得好那定是有你我看不到的好,说不定日后成了婚,你我才能瞧见呢,况且那嫁衣还是哥哥挑的呢,我欢喜的很。」 「可是......」浮玉被这话说的失语,定定的看了沈非衣片刻,又觉得对沈非衣方才同驸马谈话时的改观变了回来,心里有些无力的轻嘆口气,并不再言。 公主若是觉得好,那便好罢。 沈非衣又在这凉亭上坐了半会儿,直到那手中的糕点凉了,这才吩咐着浮玉随她回寮房。 今儿自打来了这泰清寺,她便不曾见过太后一面,她有些懒,想去找太后,可又怕扑了个空,便只是自己玩自己的,这般已到了深夜。 沈非衣今儿也是跑累了些,便只想快些回到寮房沐浴歇下。 浮玉走之前已是烧上了水,如今回来想必那水都已经好了。 这寮房虽说简陋,可该有的却是一样不少,内外室都有,隔壁是侍从的房间,还有专门安置的浴房,以及供香客自己动手的灶房,不过也或许是因皇家人所住,才会安置的这般齐全。 沈非衣贵为公主,自然是极为讲究的,拿了多少件裙子,她便拿了多少件亵衣,宁可多拿,但也绝不少拿。 况且,她穿亵衣也是有要求的,全靠心情,今日心情好,便穿淡粉色的,可若心情不好,许是不一定会穿。 虽说这般情况只在少数,但也不是没有过。 第14页 她向来被宠的任性,虽不跋扈,却也叫浮玉无可奈何。 沈非衣今儿心情尚还不错,便挑了一件极为浅淡的紫色亵衣,衣料是细滑的丝绸,穿在身上带些清透的凉意,腰上环着的细带睡下时自然也不会觉得硌的慌。 本来回来的时候便晚了些,又加上沐浴、洗髮等好些繁琐的事宜,待那长发晾干后,沈非衣的眼皮早已抬不起来了。 她半眯着眼睛挑了挑灯芯,罩上纸盏,将屋内的光亮笼暗了些,便迷迷煳煳的摸索着上了榻。 一般入睡前,沈非衣不爱叫浮玉在跟前伺候,屋里也鲜少会让人进来,就连第二日早起,也要浮玉在外头叩门,才能进屋。 沈非衣只觉得枕头一挨便睡着了,可又觉得是刚挨上枕头,便被外头浮玉叩着门给叫醒了。 外头女子的声音喊得急,「公主,您睡前可虔拜了吗?太后特地吩咐说要公主虔拜一炷香后才能睡。」 沈非衣被叫醒后,恍惚间也才想起似乎却有这档子事,她艰难的撑着身子坐起,应了一声「知道了,虔拜过了」,这才掀起了锦被下床。 外头的小厅里,正堂上挂的有佛像,桌上供奉的有香火,其下放置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蒲团。 沈非衣点上了一根香后,这才跪在蒲团上虔拜。 可这一炷香的时间也太长了,沈非衣本就困顿,她曲着腿,跪在蒲团上,不一会儿竟是睡着了。 沈裴一进来瞧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小姑娘额头抵在蒲团上,身子弓着,缩成了一团,倒也睡的安稳。 他有些失笑,便上前去揽过沈非衣的腰,环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 怀中的份量并不重,手下是滑腻的亵衣料子,带着凉意,可很快便通过肌肤的温度传递在他的手心。 沈非衣被抱起时,似乎有些不适,柳眉略微蹙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樱唇抿了又抿,轻弱又细微的哼咛。 似乎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蹙起的眉头又缓缓的舒展,思绪再一次混浊了下来,她抬手无意识的攥住了沈裴的衣摆,小声呓语:「哥哥...」 怀中的少女似乎又睡的沉了,睫羽卷翘又浓密,在眼底打出一道细密的阴影,她轻抿着唇,红润的色泽便如兑了水的桃色一般,泛着轻微的冷意。 下颌是流畅的弧线,一直蜿蜒到颈侧,再下是交错着却有些凌乱的衣领。 沈裴只是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他抿住薄唇,眸色微微暗了下来。 那小厅与内室的榻边不过几步的距离,沈裴将沈非衣放在榻上,拿起锦被给她轻轻盖上,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摆竟是被小姑娘攥在了手里。 沈非衣攥的稍微有些紧,沈裴尚不敢用力扯开,垂眸看了眼那弯起的玉指,便低笑一声,又坐了下来。 少女躺下后,青丝在玉枕上铺散开来,浓密的鸦色便将她的肌肤衬得如雪一般白皙,连带着唇色也更加的润泽。 他抬手勾过贴在沈非衣颊边的青丝,将其捋顺别在了耳后。 可那指尖一触到少女的耳侧,便似被黏住了一般,让他竟是丝毫不捨得抽回手。 沈非衣的耳朵细滑又柔软,指尖沿着那耳廓依次逐渐下滑,至耳垂,又顺着那下颌一路拂过,最后停在颈侧。 脖颈光滑细嫩,并无条条纹路。 那衣领因着被放下时的动作又乱了些,露出了半侧的肩头,以及一对清瘦精緻的锁骨。 骨线流畅,微微凹陷。 沈裴的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指尖落在了那锁骨上,依次顺着凹陷一路下滑,细细摩挲着每一寸肌肤。 带着微弱的凉意,凉意过后似乎逐渐变得滚烫。 沈裴觉得指尖在升温,灼热的触感让他越发割捨不掉。 眸子也好似笼上了一层浓雾,在这寂静的夜里,他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可少女浅薄又均匀的唿吸声,和身前平稳的起伏,却是似放大了一般在耳边乃至脑海里环绕。 沈裴瞳色几近如墨,死死的盯着少女的领口,他听到了心底里传出一道声音: ——犹豫什么?她已经睡下了,即便将衣裳拉下,她也不知道。 那声音好似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长长的回音,在他耳边徐徐不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好似蛊惑一般。 沈裴完全遏制不住这样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音囤积在他眼底变成了浓重的执念,心里的声音在叫嚣,在催促。 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手,指尖慢慢下滑,感知到了起伏的柔软,贴向了衣领边缘,然后缓缓勾下。 正在熟睡的小姑娘却在这时扁了扁嘴角,在睡梦中发出一道低弱的嘤咛。 带着熟睡中的慵懒,和少女独有的软糯鼻音。 她在喊哥哥。 也正是这一声哥哥,唤回了沈裴几近被吞噬的理智,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食指也在极力的控制着蜷了起来。 他压下眸中的暗涌,喉结轻微的上下滚动,然后抬手,小心翼翼的将小姑娘凌乱的衣领给拢紧抚平,替她盖上了棉被。 沈非衣手里攥着的衣摆仍旧没有松开,甚至攥的更紧了。 沈裴闭上了眸子,心里的那道声音已经听不到了,薄唇被他抿成了一道线,眉宇也在慢慢的舒展开来。 片刻的冷静过后,再抬眸,眼底便恢復了平淡。 第15页 他知道,越是靠近沈非衣,他的内心便越发的难以宁静。 那是他的欲/望和执念,他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沈裴垂眸看向榻上陷入熟睡的小姑娘,少女眉宇间的灵动在睡梦中变成了乖顺。 这是属于他的。 他亲自餵她吃饭、给她穿衣、为她清洗身子、教她读书写字,看着她慢慢长大。 然后嫁给别人。 沈裴摇头,这世间,没有这般便宜的事。 他从一个又一个深渊里爬出,只是为了沈非衣。 他要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也要将她困在身边,动不得,跑不得。 他要抓着这道光,一起坠落地狱。 衣摆已经被少女抓出了褶皱,纤细的指尖泛着粉,与沈裴月白色衣袍相衬极为好看。 沈裴忽而想到沈非衣前些日子好奇的问他,为何总是穿着白色的衣袍,他当时只是轻笑,却并未回答。 为什么会穿白色? 窗棂半开着,月光倾洒进来,将沈裴的半边身子照亮,另一半则埋在暗处,眼尾下的那枚褐色的小痣在月下格外刺目。 他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眉目精緻,樱唇粉薄,干净的宛若不染尘世的仙子。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似呢喃,「因为,我脏啊。」 第008章 ◎听话◎ 沈非衣第二日醒来时便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坐起身后,下意识的便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亵衣。 是整齐的。 而后又看了眼窗棂和门扉,也关的好好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昨晚好像有人来了,好像还是哥哥?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滋生,便被沈非衣立刻打断,怎么可能,她此番上山只同祖母来的,况且若是真有人进了屋,浮玉又怎么会不知。 兴许是个梦也不准。 但,她又怎么会梦到哥哥? 难道是因为十几年不见哥哥的原因,心里太过挂念又加之哥哥回来时的欣喜,故此才梦到了哥哥? 沈非衣面色有些迟疑,昨日她睡的实在迷煳,做的梦也断断续续的,醒过来几乎也记不起梦里的内容。 可却能依稀只记得几个片段,梦里她好似抓住了哥哥的衣摆,然后哥哥还替她整了整领口。 这梦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指尖顺着她颈侧滑下的触感,带着些痒。 沈非衣不敢再往下想,连忙摇头,想要驱逐掉脑海里的记忆。 恰逢浮玉在外头敲门,「公主,您醒了么?」 沈非衣便应了一声。 浮玉便继续道,「公主,晨起也要虔拜的,您可别忘了。」 闻言,沈非衣刚想掀开锦被的手一顿,遂嘆了口气,敷衍道:「没忘,你去准备东西吧,我已经拜过了。」 说罢,沈非衣却是脑海里一道白光闪过,她记得自己昨天跪拜的时候好似睡着了,而她也不记得自己中途有没有醒来过。 那她又是如何回到了榻上的?难不成昨日并非是梦? 沈非衣虽有些狐疑,但却也没细究,只想着肚子有些饿,下了榻便做到妆檯前,拿起篦子梳发。 浮玉伺候着她盥漱换衣,这才去了小厅用膳。 这屋内的焚香已经闻不到了,但沈非衣用了膳后还是有些闲不住。 昨个儿那湖上的景色的确没看到,她今儿起得早,兴许也没人同她抢。 这般一想,沈非衣便又带着浮玉去了那凉亭。 这亭里亭外确实也没人了,或者换句话说,许是因为那湖上凉亭坐着的人的缘故,连带着那桃林也没人敢去了。 沈非衣一抬眼便认出了亭子里的那人,便连忙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湛白站在亭子外头,沈裴则是坐在亭里的石墩上,桌上面摆的皆是她爱吃的果子和糕点。 沈非衣提着裙子沈裴对面坐下,先是捏起了一块梨花酥,咬了一口,这才问道:「哥哥怎么也上山了?」 沈裴见她坐下,便去为她斟茶,放在沈非衣的手边后,这才笑道:「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沈非衣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所以问问哥哥。」 她今日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外罩鹅黄色的软衫,领口以一根白色的素带系了个结,然后静垂而下。 沈裴的视线顺着小姑娘的脖颈一路下滑,而后极快的收回,迎上沈非衣的眸子,「只有惊讶么?」 「啊?」沈非衣被问的一些莫名,她细想了一下,一副试探又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道:「还有,开心?」 这语气带了些俏皮。 沈裴闻言便垂眸笑了,他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看向沈非衣,「温温昨日睡的可好?」 沈非衣被问的有些猝不及防,她小声的「啊」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忆,「睡的尚可,」说罢,她还看了沈裴一眼,「昨晚还梦到哥哥了。」 「哦?」沈裴好似来了兴致,「梦到什么了?」 说归说,但沈裴这么一问,倒叫沈非衣有些不好意思,她怎么也不能告诉沈裴她昨晚梦到的事吧? 她略微一哂,便哎呀了一声,作势要煳弄过去,「这个我干嘛要告诉你,」说着,她连忙岔开话题,「哥哥何时上山的?」 沈裴看着沈非衣尴尬的遮掩着,便不由得觉得好笑。 第16页 不告诉也罢,他自然都知道。 他也不戳破,看着沈非衣岔开话题,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今日一早便上了山。」 「喔,如此。」沈非衣低低的应了一声。 原是今儿一早,她还以为哥哥昨日便来了,那昨晚的梦,应当就只是梦了。 「怎么了?」沈裴瞧她似乎在跑神儿,便追问了一句。 「没...没怎么,」沈非衣笑着摆手,「对了哥哥,你来此祖母可知道?」 「应当是不知道。」 「哥哥没有提前拜见过祖母么?」 沈裴摇头,「我来时尚早,不知祖母可否晨起,便不曾叨扰。」说着,他又反问沈非衣,「怎么,温温可要同我一起拜见祖母?」 沈非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也可。」 虽说两人同去拜见了太后,可实则沈裴压根就没想去见她,依着太后的脾气,若是知道他上了山,免不了又是一通数落。 可沈裴上了山的消息,又哪里能瞒得住太后。 太后今儿早一起,便听说沈裴上了山,她倒也懒得管沈裴干什么,可只要一关联上沈非衣,她就觉得实在不妥。 她出自簪缨世族,听到最多的话便是避嫌,即便是她如今当上了太后,这样的话也在不停地被她重复教导给沈非衣。 亲兄妹确实不错,可一旦嫁了人,便是亲生父母,那也要按照规矩来。 故此,太后一听说沈非衣和沈裴两人在外头一同候着,面色便不大好看,连第一句话开口,就是对沈裴的质问。 她坐在贵妃椅上,一手置在腿上,一手搭着那椅子的扶手,语气也不大好,「太子上山是为何?」 沈裴自当忽视太后的语气,只是垂着眸答道:「上山祈福。」 「祈福?」说罢,太后语气不变,依旧是冷冷问道:「祈什么福?」 「为祖母祈福,也为九妹祈福。」 闻言,太后这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语气稍有缓和,对她自己只字不提,只拿着沈非衣开口,「哀家倒还不知,你对非衣如此上心。」 沈裴恭敬道:「非衣与我乃是亲兄妹,自然是要上心一些的。」 说罢,沈非衣也笑着开口,看向太后,似乎极为开心,「并非哥哥自己,驸马也上心的,昨日晚上,驸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 话落,太后原本缓和了一些的面色,更是骤冷了一个度。 她蹙起了眉,看向沈非衣,「你说昨日晚上谁?」 沈非衣被太后的表情看的有些疑惑,她扁了扁嘴角,还是慢吞吞的开了口,「驸马呀......我昨日晚上在凉亭上歇息,他还特地来找我呢。」 「......」太后面色极为难看,「他找你说什么了?」 沈非衣似乎被太后的表情吓到了,她也蹙起眉,语气有些怯怯的,「怎么了祖母......是非衣哪里做错了么?」 小姑娘表情可怜极了,眼巴巴的望着她。 这大郢朝的确是有个规矩,女子成婚前的一个月,不能见外男,便是夫君也不行。 故此那日在咸寿宫,沈裴将沈非衣拉到身后挡着的行为,她并未拦住。 可她是万万想不到,这祝繁竟会如此孟浪,趁着沈非衣上山虔拜时要偷偷一同上山,还要趁着夜色去见她。 当真是,不知规矩,更不分体统。 太后心知自己吓到了沈非衣,这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压下满脸的不悦,笑问道,「非衣莫怕,那驸马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沈非衣点了点头,似乎在回忆,「他就是过来就坐到了我跟前,然后说能娶到我是他万年修得的福分,还说他来是特地为我祈福的。」 「哦对,」说着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还说,他虽然给哥哥道歉了,但是他怕哥哥不原谅他,让我替他劝劝哥哥,就,虽他原话并非是这般,但是我理解的好似是这个意思......」 沈裴哪里不知这话的意思,这祝繁分明是讽他小气。 可他只是轻笑了一声,并不计较,淡淡开口:「这驸马倒是有趣。」 沈非衣自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她了解沈非衣的性格,自然知道她不会说谎。 起初她还当是祝繁昨日晚上直接闯入了沈非衣的房中,让她心里一惊。 思及此,太后摇了摇头,这祝繁才识是有的,只是太过年轻,浮躁了些。 她实在是不想日日为这档子事烦心,可偏生又怕日后有人为此指指点点,辱了皇家的颜面。 嘆了口气,她再次看向沈非衣,叮嘱道:「非衣,你听着,待出嫁的女子,若非万一,是不可见夫君的,你可明白?」 沈非衣点了点头,「非衣明白。」 她也不想一直的同沈非衣说这些东西,说得多了,莫说沈非衣,连她自己都觉得烦,见她点头应下,便作势要摆手,吩咐两人退下。 可刚一抬手,视线扫过旁侧的沈裴,便又顿住,「太子若是无事,便尽快回宫。」 说着,她语气罕见的带了些语重心长,「你是储君,日后这天下便是你的,哀家年纪大了,这治理国家的大事,你也应当一点点的接手扛起,莫要整日乱跑,叫人觉得游手好闲。」 沈裴点头,语气恭敬,「谢祖母教诲,孙儿知道了。」 说完这些,太后也已是倦怠非常,挥着两人挥了挥手,「行了,都下去吧。」 第17页 得了吩咐,沈裴和沈非衣这才起身告退。 两人出了房间,走的稍远后,沈非衣这才犹犹豫豫,小声的喊了一声哥哥。 「嗯?」沈裴循声看去。 小姑娘问她,「哥哥等下便准备要回宫么?」 沈裴笑道:「是啊,温温可是捨不得我?」 沈非衣撇嘴,摇头不认,「才没有。」说着,她还是没忍住,问道:「我只是想知道哥哥说替我祈福,祈的是什么。」 她虽是陈述,可说话间语气已经隐隐有了些期待。 沈裴也没料到沈非衣是为了问这个,便有些哑然失笑,轻声道:「那我也好奇,驸马要温温劝我,温温回答的是什么。」 说着,他停了下来,面对着沈非衣,「如何,温温可要同我交换?」 「那,」沈非衣顿了顿,「那哥哥先说。」 沈裴并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的笑着看她。 沈非衣知道沈裴是什么意思,便撇了撇嘴,有些不情不愿道:「我没答应驸马,我说我劝不了哥哥,我只听哥哥的。」 闻言,沈裴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略微倾下身子,视线同沈非衣齐平。 「这样啊,」沈裴轻笑出声,「看来我与温温所想一样呢。」 「哥哥祈愿温温永远开心,永远康健,永远,」说罢,他抬手,拂上了少女的脸颊,指腹轻压,摩挲着那柔软细嫩的肌肤。 他压低了声音,念出些缠绵缱绻的味道来。 「永远,只听哥哥的话。」 第009章 ◎见我◎ 沈裴当天便下山回了宫,而太后这边自然并未食言,玉印给了沈裴,还将一部分无关紧要的奏摺交给了她批阅。 余下的,只等她与沈非衣回了宫,自己再去处理。 这三日虽说是祈福,可沈非衣除了头一晚跪在蒲团上睡着了,余下的,她一次也不曾真的虔拜过。 她不觉得这东西有用,若是有用,那嫁出去的公主,嫁入皇家的女子,也应当是幸福美满的,可这很显然不是。 因着要拜满三日,第一日来时并非整日,那下山便轮到了第五日。 许是宫中有急事,太后一早便吩咐人唤起了沈非衣,两人急忙回了宫。 只是这刚回了宫,到了下午,便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这消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生传的整个宫都知道了。 ——驸马为九公主祈福三日,待回宫那日,路上遇到了劫匪,因着劫匪数量繁多,驸马等人不敌,便负了伤。 这消息听着只是个普通的消息,沈非衣乍一听也觉得没什么。 可偏偏带上了沈非衣之名,那便是别有一番意思了。 这京中就有人道,说这驸马爷当真是对九公主情根深种,为娶得九公主竟是亲自上山祈福,甚至受了重伤。 一时间沈非衣倒成了整个京中人艷羡的对象,说什么有如此爱她的夫君,当真是羡煞旁人。 其实沈非衣光听,倒真不觉得有多羡煞旁人,可偏偏这话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就连太后都吩咐沈非衣:要么实在不行,你就去祝府探望一趟吧。 沈非衣有些吃惊,她想到了前些日子在泰清寺太后同她说的话,便蹙起了眉,「祖母不是同我说,婚前不可见夫君么?」 太后何尝又不知其中道理,她更是知道这消息这般招摇,定是有人刻意这般宣扬出去。 只是这消息对沈非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日后这祝繁若是负了沈非衣,受人非议也定是他自己。 唯一棘手的便是,沈非衣只能去祝府跑一趟,才能让那些宣扬的人满意。 太后笑着哄她,「我是同你说万不得已,如今驸马为了你受伤,你理应去探望他的,日后驸马也会对你更上心吶。」 沈非衣有些不贊同,「祖母,这不是谬论么?郢朝大婚前祈福就没有男子祈福的道理,是他自己硬要上山为我祈福,我并未要求他。他下山遇到劫匪受了伤,又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我从未要求过他要为我祈福啊。」 小姑娘眉头为拧,嘴角也扁着,已经是极为不满。 太后嘆了口气,耐着性子哄道:「祖母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百姓都认为驸马是为了你受的伤,你如此去一趟,也无伤大雅,更会让那些人闭嘴,何乐而不为呢?」 沈非衣无语至极,可偏偏又不能忤逆太后的意愿,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下,「知道了祖母,我去的时候,定不会表现出不愿的。」 太后这才赞赏的看着沈非衣点了点头,「好孩子。」 沈非衣是极不想去的,若是没这百姓的传言也罢,太后让她去,她兴许会考虑一下,可偏偏是这些捆绑的言论,倒激出了她的逆反心。 可不管到底如何,她也并不觉得自己的那番话是错的。 于请于理,驸马这伤,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 祝府的宅子建的离城外稍远,沈非衣去的时候也并未带多少人,只是带了浮玉和几个侍卫,便坐着马车去了祝府。 其实她之所以愿意来一趟祝府,其原因还有另一个。 是她被赐婚时,太后为她赐下的公主府。 她只听说那公主府极为气派宏伟,占地极大,是仅次于皇宫的府邸,自打被赐,她还不曾去看过一眼。 便想着等出了那祝府,便顺道去一趟公主府。 第18页 不过也好在沈非衣去了祝府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府邸是进去了,房间也进去了,人自然也看到了。 就是没说上话。 祝繁自打回了京,陷入昏迷还不曾醒过来。 沈非衣一听,心里也确实闪过一丝自责,她实在是没想到,竟会严重到叫祝繁险些丢了性命。 只听说祝繁昏迷不醒,沈非衣便同小厮说下次再来瞧他,这才出了祝府。 她其实也不想说下次再来的,可实在是那小厮说的凄悽惨惨戚戚,让她不忍心,这才允下了承诺。 到她出了祝府,甚至到了公主府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似多嘴了。 可既已答应,沈非衣也不能反悔,只好心郁闷的埋怨了自己几句。 可待她下了马车,瞧见了公主府那三个飞凤舞的大字匾牌后,心中的郁闷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浮玉一边同她说着公主府内哪里修整好了,哪里还在修整,一边随着沈非衣进了府中。 一进府中,迎面而来的便是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水榭楼台。 湖面上建的有蜿蜒交错的小道,到了湖中心,便是一座亭台。 但,沈非衣皱了皱眉,那亭台里怎的好似有人? 她连忙提着裙子凑近,那亭子里的人也正不紧不慢的下着台阶,朝她走来。 待靠的近了,沈非衣这才认清了来人,微微愣住。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裴没有开口,而是走到沈非衣三步以外的距离停下后,才笑着反问她,「哥哥不能来么?」 沈非衣连忙摇头,解释道:「......不是,只是在这里看到哥哥有些吃惊。」 「吃惊...」沈裴笑着重复了一遍,却并未深究其意思,而是转口问她:「温温今日怎么想到来公主府了?」 这话倒是问住了沈非衣,她总不能直接说,我是看驸马,顺道来一趟公主府吧... 她不敢这么说,便只能拖长了音调的啊了一声,含煳道:「就是有些事情嘛,然后,然后就来了公主府...」 沈裴听了似乎也来了兴致,他学着沈非衣也啊了一声,继续道:「那不妨让哥哥猜一下,温温是为了什么事来这公主府的。」 「是为特地为了来这里见我?」一边说着,他一边朝着沈非衣靠近,话中的笑意也更甚。 到与沈非衣一步外距离后,沈裴这才停下了脚步,他垂下眸子,掩下了眸中的情绪。 轻声问道:「还是,为了你那昏迷不醒的夫君?」 第010章 ◎抱紧◎ 沈非衣完全没想到她今天去祝府一趟沈裴会知道,可转念一想,驸马受伤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她这般去祝府看望他,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况且祖母也同她说,她此番去一趟也不需低调,这消息来时招摇,她也应当招摇回应。 这宫里宫外都知道她去祝府探望了重伤的驸马,她好似也没必要心虚。 沈非衣刚壮起胆子,可迎上沈裴的视线后,还是不由自主的莫名一虚,连带着声音也软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语气弱弱的解释,「祖母说,驸马因为我受了重伤,要我去探望他,待我从祝府出来后,寻思时候尚早,便来公主府瞧瞧。」 整句说完,沈裴只听到了那句——因为我受了重伤。 他眸色稍暗,却还是笑着,语气里带着好奇:「这么说,倒还是温温要他上前祈福的了?」 沈非衣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让他去。」 「那这就不算是因温温而受伤,懂了么?」他语气有些冷。 沈非衣听出了沈裴话中的冷意,她乖乖的点头,然后又解释道,「我本来也是不想去的,但是一想不过就看他一眼,顺道还能来公主府瞧瞧,干脆就来了。」 一说到这个,沈非衣便转口问道:「对了,哥哥又怎么会在我府上?」 沈裴的确是知道沈非衣去祝府,也知她会来公主府,故此先在这里等候。 他听小姑娘转移话题,只是笑,也并不承认,「只是凑巧过来,日后温温住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来瞧瞧修整的如何,毕竟,这些人也不如我更懂温温喜欢什么。」 沈裴同沈非衣说话时,从来都是笑着,语气更是不紧不慢,极为温润。 沈非衣见她岔开话题,沈裴也没有继续和她纠缠,心里便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刚松了口气,便又听沈裴问道:「那温温今日去祝府,可瞧见了驸马?」 沈非衣眼见实在躲不过,便只好如实答道:「瞧是瞧见了,只是他还没醒,我便又走了。」 「喔,」沈裴又问:「可还需再次探望么?」 这般一问,沈非衣忽的有些卡壳,她下意识便瞧了沈裴一眼,迟疑道,「...应是需的。」 「那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驸马醒了的时候,」说着,沈非衣用力的抿了一下唇,开口道:「哥哥你要同我一起么?」 是提议,并非是疑问。 沈非衣大抵也能猜得出来沈裴应是不大喜欢她这位驸马,她今日去驸马府,恐怕是惹了哥哥不高兴了。 沈裴也没想到沈非衣这般自觉,便笑了一声,淡淡应下,「好啊。」 沈非衣来公主府主要便是参观及检验修整后的模样,原本是要由着这府中的下人引着,可看样子沈裴倒是比那下人还要熟悉这府中构造,她便遣退了下人,一路跟着沈裴在公主府熘达。 第19页 也,确实是熘达。 这府中景色极好,与那宫中相比,除了小一些竟也毫不逊色。 沈裴走在前头,沈非衣便落下他半步在身后跟着,手里攥着沈裴的袖摆,还要极为不满的嘟囔一句「哥哥你等等我。」 男人个子高,腿长,迈的步子便大了些,小姑娘拽着他的袖摆一重一轻的,时不时还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他放慢了脚步,抬手反拉住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到跟前,与自己齐肩站着。 「这公主府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完的,温温这般速度,便是天黑了,怕也看不了一半。」 沈非衣一开始确实是想来看看,可也没想过竟会这般大,走了一会儿便有些乏了。 她本就走的拖拉,如今听沈裴这般说,便反驳了一句,「我要是知道有这般大,我还不来了呢。」 这话说的沈裴便觉得好笑,他停下脚步,看着沈非衣,「那温温怎的不说,你要是知道驸马没醒,你也不去祝府呢?」 沈非衣扁了扁嘴角,「那这不一样嘛,这府邸是住的地方,可驸马日后是要同我成亲的,我若是不去看他,岂不伤了他的心?」 「喔,如此。」沈裴垂眸低笑了一声,「温温当真是善解人意。」 说罢,他又抬眸,望定沈非衣的眸子,岔开话题笑问道:「温温若是不想走,不妨哥哥带你骑马?」 「骑马?」沈非衣眸子雀跃的一闪。 沈裴少时在马场上同各皇子赛马比过射箭,沈非衣瞧见了便总是嚷嚷着也要骑马。 那时沈非衣还是个丁点大的糰子,皇后担心她,便不同意沈裴抱着她骑马,沈裴便在岁玉宫的后院里为她建了个小巧的木马。 随着年龄增长,小不点变成了大不点,那木马自然也看不在眼里。 沈裴便亲自动手,依着沈非衣的要求,为她建了个成年马匹大小壮硕的铜制的马。 那时沈非衣便总是拉着沈裴的手不停地问道:这铜马我已经倦了,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带我骑一次真的马? 沈裴那时便说:等长温温大了,哥哥便带温温骑马。 思及此,沈裴掩下眸子的暗涌,笑道:「是啊,哥哥答应过温温,等你长大了,便带你骑马。」 沈非衣的确没忘这件事,一听说沈裴要带她骑马,便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又蹙起了眉,「可这公主府没有马场要怎么骑?」 沈裴便笑:「书楼后有大片的竹林,温温若是不想出城,也可在竹林。」 亦如沈裴所说,公主府却有一片极大的竹林,那竹林几乎一眼望不到头,若是骑马策行,的确是不成问题。 沈裴吩咐湛白去马厩挑了一匹极为健硕的马,马通体黑色,身形高大,额心打着白色的旋。 那马实在是高,沈非衣因穿着裙子,踩着杌凳有些不便,就由沈裴拦腰将她抱上了马。 沈裴牵着马缰,引着马匹慢悠悠的走,沈非衣则是坐在马背上,双手死死的抓着马鞍,生怕掉下去。 起初那马走的尚还安稳,可走着走着,那速度便不由得在加快。 沈非衣只骑过纹丝不动的假马,从未坐过真的马。 那马一走的快了,沈非衣身子便不由的随之颠簸,她也不知那马鞍是否装的紧,自己会不会掉下去,便吓的只喊哥哥。 沈裴停下脚步,轻抬下颌望向马背上的沈非衣。 小姑娘坐的高,正好遮住了背后刺目的光,日光洒在她鬓上、簪子上,像是落了一层碎金。 风勾起了她鬓边的长髮,连带着簪上的流苏珠坠也在微微颤动。 她柳眉微拧,薄唇也紧紧的抿成一线,好似紧绷着身子,看向沈裴时,开口便带了些恳求,「哥哥,你能上来和我一起吗?」 沈裴知道沈非衣自己骑马会害怕,自然也是故意牵着马缰,他只是在等。 等沈非衣亲口邀他。 他迎着少女恳求的眸子,顿了半晌,这才笑着应下。 然后翻身上马,将沈非衣围在了怀中。 马缰从两端将沈非衣绕起,她一时间竟不知是去抓缰绳还是马鞍,尚在无措中,便听见耳边唿过来一道热气。 那人淡淡开口,「抓着马缰,温温。」 沈非衣便连忙去抓那围在身前的缰绳,可她又觉得那缰绳不稳,攥着缰绳的同时,又紧紧的抓着马鞍。 马鞍并不大,两个人坐上便有些拥挤,沈非衣身子微微前倾,从腰根部往上,便不曾与沈裴紧挨着了。 沈裴垂眸,瞧了眼两人之间的空隙。 他抓紧了马缰,然后用力夹起马腹,马匹便勐地跑了起来。 突如起来的颠簸把沈非衣吓了一跳,她身子因着冲力而后仰,直接撞向沈裴,与此同时,腰间顺势便紧紧的环上了一双手。 男人与她的后背紧贴,唿吸扫过耳侧,带着温热和低语,「温温,抓紧了。」 沈非衣一声惊愕过后的「哥哥」尚还未落下,便被一阵颠簸给吓的没了后半句。 那马跑的极快,她似乎觉得鬓上的步摇都要颠簸掉下,每一次下颠,耳铛也将耳垂坠的极为不适。 奔跑时,沈非衣身子因着上下颠的厉害,大腿与那马鞍碰撞着摩擦,不一会儿便带出些火辣辣的疼。 她想要躲开碰撞,可却又僵着身子不敢动,她甚至觉得随着颠簸,自己即将要从马背上滑下。 第20页 沈非衣抓紧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声音带着慌乱和颤意,「哥哥,你,你慢点,我要掉下去了......」 话落,那腰间环着的手便又紧了些,男人将她往后带了带,与自己靠的更近了。 可即便是搂紧了她,那身下的马速度依旧不曾减弱丝毫,沈非衣微拧着眉,想要回头去看沈裴。 髮丝吹到了她的颊边,黏在了那樱粉色的唇缝之中。 薄唇被她抿出了倔强又害怕的弧度,明明压下去了,可却又倔强的抿起。 她看着沈裴,抓着他的手也发着颤,「哥哥....」那声音委屈极了,「你慢些,我的腿,有些不舒服......」 沈裴大抵知道是为何不舒服,那马鞍坚硬无比,若是蹭着腿侧,不一会儿便能蹭伤。 他即刻会意,虽没有应答,可环着少女腰间的手,已是微微用力,连带着那马也减慢了速度。 沈非衣只觉得她刚说完,腰间便一紧,眼圈的景象也跟着一花,自己就被调转了方向,面对着沈裴跨马而坐。 少女的双腿被挽起,然后分别搭在沈裴的腿上。 双腿离开了马鞍,微微被支起,那火辣的不适感便开始减弱。 淡紫色的鲛丝下压着的是月白的锦缎,衣料堆叠间,露出了一截如玉般的脚踝,银色的铃铛环在上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下的马速度又开始加快,每一次颠簸,双腿支起的缝隙下压,然后与那月白锦缎紧紧相贴,没有丝毫空隙。 沈非衣的手腕被人抓住,然后牵引着绕过男人的腰。 冷檀香萦绕鼻息,似乎带了些温热,惹的沈非衣耳根不由自主便卷上了粉。 男人的声音就在头顶,混着铃铛的脆响和唿唿的风声,却又极为清晰。 「温温,若是害怕,便抱紧我。」 第011章 ◎负责◎ 沈非衣抱的很紧,那锦缎被她用力攥着,还生怕因着颠簸从手中滑落。 怀中的少女发间的香气时而扑入鼻息,混着初春的竹香。 腰间环着的纤柔力道并不明显,他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扶住了少女的后背。 沈非衣额头抵着沈裴的胸膛,眸子紧闭,似乎害怕极了。 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随着颠簸而惊唿出声,喊出的「哥哥」已经带了求饶的意味。 可沈裴哪里愿听。 他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的头顶,耳边便迴响起沈非衣方才的那句话。 ——我若是不去看他,岂不伤了他的心? 他倒真想问问,去这一趟,她又知伤了谁的心。 沈裴心里别扭,故任凭沈非衣如何喊他,他也不曾减下速度,少女的手臂搂的越发的紧了,他似乎能感受到从腰间传来的颤抖。 含含煳煳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银铃的声音盪在竹林之中。 他感受着少女的纤细和柔软,双腿也因为害怕与他紧紧贴合着。 听沈非衣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哥哥,到最后变成无力的央求。 良久,沈裴这才勒紧缰绳,迫使身下的马减缓了速度,缓缓的踏在竹林之中。 沈裴覆在少女背上的手下滑,停在了那不堪盈握的腰肢上,将她慢慢的扶起。 小姑娘便顺势从沈裴的怀中抬起头,迎上男人的视线。 沈非衣脸上挂着还未干的泪痕,眼眶和鼻尖哭得通红,唇上好似是泪水划过,濡上了些透亮的晶莹,那下颌还蓄着摇摇欲坠的水滴,有些已经顺着玉颈滚落,没入了衣领之间。 沈裴哑然失笑,抬手为她拭泪。 可他并未先从颊上擦拭,而是指腹落在了小姑娘的脖颈上,沿着那水渍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摩挲下滑,最后延伸直领口。 而后,指尖又移到了她下颌处,抿掉那蓄起的水珠,水珠带着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将手指都濡湿了大片。 那手指本就极为修长,如此倒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玉一般, 可沈裴却不管那指尖上的湿迹,自顾自的替沈非衣抹着泪,滑过小姑娘盈着水光的眼眶。 眼角和眼尾都泛着淡淡的粉,连睫羽上都挂着湿漉漉的水珠,指尖从小姑娘的眼睫一路抿到眼底,后依循着泪水滚落的痕迹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那微抿的唇上。 他捏起了沈非衣的下颌,食指半弓起抵着,迫使少女微微抬起,拇指的指腹便压在了那饱满的唇上,轻轻一碾,细细的摩挲了起来。 手指本就是湿的,无论压在唇上如何擦拭,也依旧是一片水亮的色泽。 沈非衣眼前煳的朦胧,她眨了眨眼,轻微的吸了下鼻子,这才抬手抓住了沈裴的袖子往下扯。 她拉的力道轻,语气也带着委屈,「哥哥你别擦了...这么湿,哪里擦得干净。」 虽被沈非衣拉住了袖子,沈裴也不曾停下,手上动作轻,语气也咬的轻柔,「怎么哭了?」 这话问的沈非衣气不打一处来,她咬了咬唇,再看向沈裴时便带了些怨气,「你,你也好意思问吗,」 「我头一次骑马,哥哥便骑的这般快,我...我,」她说着说着,那泛着粉的眼眶便又开始加深,连带着颊上也浮了些颜色。 沈非衣说的有些生气,掩下眸子看了眼自己身下的马鞍。 ——哪里还能看得见马鞍呢? 沈非衣裙子堆叠在腿上,与沈裴的衣袍混在了一起,她只觉得双腿因着坐在马背上被迫岔开着,马一跑动,她便往下一坠,连带着腰和胯都有些没由来的不适。 第21页 这样的姿态让她觉得羞耻又难堪,尤其是下坠的时候,被迫与另一幅身子产生紧密交集的不安和异样感。 她扶着沈裴的手,想要将岔开坐着的腿收起,只是刚一用力,身下的马便又是勐地一跑。 沈非衣措不及防,惊唿一声,便又搂住了沈裴的腰。 她本就委屈的不行,如今又被这般一吓,就更委屈了,便埋在沈裴的胸膛前哽咽的哭出了声,那尚还留在脸上的泪痕都被沈非衣一股脑儿全都蹭在了沈裴的衣领上。 沈非衣哭的含含煳煳,嘴里喊得什么都听不太清楚。 沈裴没料到沈非衣会这般直接哭出来,便连忙勒马停下,腰被搂的紧紧地,他便由着小姑娘抱他。 因着马不再颠簸,沈非衣的委屈也是来的凶去的也急,不一会儿便歇了下来,可那额头还抵在沈裴的领口前不愿动。 她吸着鼻子,缓和了好半天的情绪,将脸上的泪蹭干后,这才松开了沈裴,拧着眉看向沈裴,「我要下马。」 这回倒是连哥哥也不叫了。 沈裴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是不动,抬手捋掉沈非衣脸上黏着的髮丝,问了句,「温温可是生气了?」 沈非衣抿起唇,别开眼不去看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要下马。」 「好好好,」沈裴连应三声,便扶起沈非衣的腰,吩咐她坐好,自己先翻身下了马。 然后他抬眸,迎上沈非衣垂着的眸子,伸出了双手,「来,温温,跳下来。」 沈非衣虽没骑过马,可沈裴对着她张开双臂的情景倒是见过不少次,以往她骑上铜马时,下来都是沈裴这般接着她下来的。 她虽生着气,可若是想下马好似只能这般,便抬手撑着马鞍,抬起左腿跨到了右边。 许是在马上颠簸时腿磨伤了,然后又酸疼的厉害,她刚跨过去便身子一斜,难以控制的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她「唔」的惊唿,慌乱的喊了一声哥哥。 沈裴本就靠的近,沈非衣即便是滑下去,他也能准确的接住她。 扑进怀里的重量让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而后稳住身子,扶着沈非衣的腰让她站起身。 只是沈非衣因着双腿不适,站起时就有些不大方便,她咬着下唇抓着沈裴的手臂,有些尴尬的看向他:「哥哥,我......」 沈裴垂眸,看着小姑娘仰着头瞧她,那黛眉间掺杂了一丝微不可见的难堪。 「怎么?」沈裴问道。 「我......」沈非衣刚一开口又噤了声,她抓着沈裴的衣袖的手紧了紧,这才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有些不舒服...走不动路了。」 闻言,沈裴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是腿么?」 沈非衣垂下了额,语气低不可闻:「嗯...」 沈裴大概也能料到,他这妹妹娇滴滴的,便是碰一下都要疼好几天,更别说被他抱在马背上这般颠簸了。 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自然心疼的紧。 只是,若是那心不向着他了,总是要受到些惩罚的。 沈裴便笑着「噢」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是让哥哥背你还是抱着你?」 「背...背吧。」沈非衣小声道。 话刚落下,沈非衣便觉得身子一轻,就发现被沈裴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可反应过来后,便有些不贊同的去推沈裴,「哥哥不是说要背着我么?」 小姑娘手上没什么力道,抵在他身上便轻飘飘的。 沈裴垂眸看了一眼那纤长如葱玉的手指,便解释道:「温温身子不舒服,哥哥怕若是将温温再背的更不舒服,就又要同我生气了。」 说着,他笑了一声,继续问道:「若非温温走不动了,是不是还要同哥哥置气呢?」 「不是!」沈非衣当即便开口否认,刚一出声忽觉自己反应似乎有些大了,这才减弱了声音,不满的开口:「这跟同你生气是两码事。」 「生哥哥的气是因为哥哥欺负我,我身子不适更是因为哥哥,于请于理,哥哥都要负责。」 这话说的沈裴倒是笑了,他只觉负责这个词用的好极,便笑道:「温温错了,负责并不是这么用的。」 「那要如何用?」沈非衣疑惑。 沈裴思忖片刻,垂眸望定沈非衣,勾唇笑道: 「所谓负责便是承担责任,意为丈夫对妻子负责,而非,哥哥对妹妹负责。」 第012章 ◎难受◎ 沈非衣自小被娇养护着,只习了书礼,却不曾见过世面,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沈裴这话是在胡诌。 负责虽可以用于丈夫妻子之间,也并非是只能这般用。 她知道沈裴是煳弄她,便反驳他,「哥哥这话我没听过,难不成我的腿磨伤了,这不是哥哥的责任么?」 「哥哥既然有责任,那就应该负责,难道不是么?」 沈裴也没想过真的能煳弄过沈非衣,方才也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如此听沈非衣驳的头头是道,便顺着她笑道:「温温说的对,原是哥哥错了。」 看着小姑娘在他认错后,眸子闪过一丝胜利的笑意,便也跟着笑道:「温温是先回宫,还是在这公主府歇息?」 回宫的话还要上马车,上了马车又要往岁玉宫走,她这腿走一下便擦一下就疼一下,她也不知能否撑得住回宫。 第22页 她衡量一番,便道:「可有收拾好的屋子?若是有的话,便先不回宫了吧。」 沈裴应下,便抱着沈非衣去了寝房。 公主府虽说地方大,屋子也多,可为沈非衣准备居住的寝房却是独一个,甚至与那岁玉宫相比也丝毫不见逊色。 别的阁楼或是房间可以先不打理,可这公主的寝房却是在赐下的当天便派人打理了,且每日一擦,两日一晒,日日熏着香。 就等着什么时候沈非衣若是突然来府上,也能当日便住下。 沈裴依循着记忆抱着沈非衣送去了寝房,撩开珠帘,将她放置在了榻上。 浮玉全程跟在后头不远处,看着这位太子殿下一路抱着她们家公主,她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要说这么做倒也没什么,毕竟这亲兄妹亲近一些也没人会多想。 可偏偏就是皇后娘娘这左边提一嘴,太后右边再提一嘴,这浮玉的心里就是没什么,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可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敢跟在后头听吩咐。 太子殿下让她打一盆水,她连忙去了,让她去拿药膏,她去了,最后又让她出去,她迟疑了片刻,到底也没敢违抗,便守在了门外。 沈裴将干净的帕子放在水中濡湿,然后叠成方状拿在手中,看着蜷腿窝在床榻上的小姑娘,然后靠着她左侧坐在了床沿。 「腿上哪里不舒服?」沈裴问道。 沈非衣看了眼沈裴手中的方巾,又看了眼他这般姿态,便觉得这话说出来就有些......那么的奇怪。 她抿嘴唇没说话。 然后沈裴继续问,「大腿还是小腿?」说着,他抬手,便去掀小姑娘的裙子。 「哥哥!」 沈非衣见他一抬手,便料到他要做什么,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碰到了她的裙子,她便勐地一惊,按住了沈裴的手。 沈裴的指尖已经钻进了裙摆,遮着一层鲛丝掩着,男人的手被小姑娘紧紧的按在了床榻之上。 她抬眸迎上男人疑惑的视线,然后尴尬道:「......哥哥我自己来就行,你,你把帕子给我吧。」 那擦伤的地方于沈非衣来说有些尴尬,况且,她也并不确定是否擦伤,若是让沈裴来帮她,是绝对不可行的。 沈裴却不将那帕子给她,见小姑娘去拿,甚至还躲开了,「为何?既是我将温温的腿擦伤,那这便是我的责任。」 说罢,他视线落在沈非衣身上:「温温不是这么说的么?」 沈非衣还是不愿,「我是这么说的,可是......」 她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沈裴便笑道,「我既非外人,又非坏人,小时也不曾见温温这般,为何现在要如此防着哥哥?」 这话说的确实唤醒了沈非衣幼时的记忆,孩提时,沈非衣确实与沈裴极为亲昵。 饭要坐在沈裴腿上吃,摔倒了要沈裴抱起来哄,衣服要沈裴为她换,连身子也要沈裴为她洗。 「可,可那也是小时候了...」沈非衣小声道。 「小时候又如何?难道长大了温温便不是我的妹妹,我便不是温温的哥哥了?」 沈裴说完,便不再与沈非衣继续扯,掩下眸子哄道:「温温听话,将手拿开。」 说着,抬手时便用了些力道,将那鲛丝裙摆掀起,襦裙被迫搭在腿弯,露出了少女纤细清瘦的小腿。 沈非衣连忙后躲,「哥哥!」她声音都发着颤,「你不可以这样!我......我都已经要嫁人了!」 嫁人这样的字眼,让沈裴的动作当即便顿住。 他手撑在沈非衣的腿侧,掀起眸子望她,小姑娘柳眉微拧着,带着些胆怯和慌乱,还掺杂着一丝委屈。 男人眸色不变,就这般静静的看了沈非衣片刻,这才失笑。 「嫁人?」沈裴声调微扬,似乎带了些疑惑,「那温温能否同哥哥讲讲,你对嫁人是如何理解的?」 沈非衣见沈裴不再动她,便稍微放下了心,她抿了抿唇,稳下心神解释道:「...就是,离开母亲和祖母,从宫中搬到公主府,和驸马和住在一起。」 「那你可知要如何住在一起?」沈裴又问。 「一起吃饭,一起说话,许是如何与母亲住在一起,便如何与驸马住在一起。」沈非衣慢吞吞的解释道。 「如此,」沈裴笑道,「可有嬷嬷教了温温成亲当晚该如何么?」 这话倒说的沈非衣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明白沈裴的话。 沈裴会意,便又继续问道:「那温温知成亲后要与驸马做些什么?」 沈非衣点了点头,可却又摇了摇头,有些懵。 「那温温又知兄妹之间该做什么?」 闻言,沈非衣想到了幼时与沈裴的相处,便连忙点头,可一想方才沈裴要做的事情,却又让她的坚定变为了不确定,稍有迟疑,就又开始摇头。 见势,沈裴轻笑了一声,语气咬的极轻,「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哥哥教你,你却又抗拒不接受呢?」 小姑娘被问的失语,一副似懂又非懂的模样。 沈裴便抬手抓过她的脚踝,将她慢吞吞的拉到了跟前,撩起那搭在长腿上的鲛丝,指尖弓起,一路撑着那鲛丝将其褪到了小姑娘的腿跟。 那长腿笔直又纤长,指尖落在上头便如玉脂一般光滑。 第23页 「温温知道男女应该避嫌,可我与温温乃亲兄妹,幼时本就亲密无间,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以后,都应当如此,知道了么?」 沈非衣在沈裴说出教她时,便已经开始犹豫了,连被沈裴拽着脚踝拉至身侧,都不曾抵抗,直到自己的腿上一凉,裙子被推倒了根部。 她连忙抬手掩住那被擦伤的地方,半蜷起腿,作势要向内侧方向掩下。 「哥哥,我,我自己擦吧...」 语气少了抗拒,却多了些难堪。 小姑娘一条腿被裙子掩着,可即便是掩着,因着那堆叠在根部裙摆的褶皱,也露出了半截纤细的小腿在外头。 沈裴并不同她多说,将她的手拉开,然后迫使她单腿蜷起,正对着自己,然后拿着帕对着那擦伤的地方轻轻擦拭。 擦伤的肌肤微微泛着红痕,还有些细小的淤血红点,只是面积不算太大,却也有手心一半大小。 沈裴擦完之后,抓住了小姑娘的另一只腿,依循方才的步骤,将另一侧给擦拭干净。 而后他将帕子放进盆中,拿起瓷瓶,指尖沾了一层淡黄色的药膏,抹在了那擦红的地方。 小姑娘双手撑在身后,笔直的长腿微微抬着半蜷起,压在了沈裴的腿上。 男人衣摆上的金线被压在褪下,有些细密的刺痒感。 沈非衣咬着下唇,拧起眉,小声道:「哥哥,你那衣服有些扎腿...」 沈裴顺势便瞧了一眼,然后挽起小姑娘的腿半抬着,足尖悬在空中,如此替她抹药。 沈非衣只觉得那指尖带着凉意,划过的地方都带出了冰凉的感觉,可感知过后便又开始升温,逐渐变得滚烫。 力道也如羽毛一样微弱,拂过时带着痒意,可这痒意却万分不能忍耐,甚至能传递到小腹上时,让她不由得唿吸有些艰难和颤慄。 她唿吸加重起伏时,便只能死死的咬住下唇, 沈裴抹得极慢,好似在擦拭一件宝贝。 终于挨过了这遭,沈非衣额头上也起了一层薄汗。 沈裴松开沈非衣的脚踝,将她把裙子放下,抚平襦裙上因堆叠而出现的褶皱,又将沈非衣的玉足掩在了里头后,这才抬手去擦她额前细密的薄汗。 沈非衣看着沈裴慢慢的凑近,抬手落在了她额前,她便轻轻的吞咽了一下,然后抓住了沈裴的手腕。 她声音带着颤抖,似乎唿吸还未平復下来。 那看向沈裴时的眸子,也带着浓郁的抗拒和怯意,「哥哥...你不要教我了,我好难受,也......也害怕。」 手腕上传来的力度极轻,他若是一扯便能挣脱开来。 但沈裴没有,他迎上沈非衣抗拒的眸子,半晌才笑出声来。 他轻抿了一下薄唇,眸光都柔和了不少,带着轻哄的语气,低声幽幽道: 「怕什么?这本就是兄妹该做的,况且,这世上夫妻之间要做的事,自古以来也都是要哥哥教的。」 第013章 ◎会痛◎ 沈非衣从未听过这般话,可偏偏从沈裴嘴里说的认真,她不禁也有些怀疑。 她对于沈裴来说,便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即便有些不愿意的,撒个娇便能矇混过去。 沈裴也从来不会强迫她,一直都哄着她宠着她。 这刻在记忆力的印象,在此时也让沈非衣一时半会儿摸不准了。 她甚至不能辨别沈裴的话是真是假。 可她也确实真切的感受到了不适,那样的不适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感受,乃至唿吸都不由得加重,她甚至想要难受的发出声来。 这样的陌生让她害怕,甚至有些无措。 沈裴欺过来时,她身子下意识便往后倾,迎上他的视线,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口中。 她是要嫁人的,她甚至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听哥哥的话,好似成了亲还有别的事要做。 没有人告诉过她成了亲后要做什么,教她规矩的嬷嬷没有,教她书礼的老师没有,母亲祖母,甚至连浮玉也没有。 可突然有一天,他的哥哥这么告诉她,有些事情是只有哥哥才能教的。 所以才是那些人闭口不言的原因么? 沈非衣承认,她心里有些松动了,她想知道那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忽而掩下羽睫,怯着声音道:「那...夫妻之间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沈裴笑了一声,却是不紧不慢道:「只要温温听话,日后哥哥自然同温温一起做,只是现在,还不行。」 这般卖关子,倒是叫沈非衣有些疑惑了。 她抿住唇,压了压唇角,问道:「为何现在还不行?」 小姑娘说话时,轻微的动作那鬓上的步摇便会左右摇盪,而后挂在了发间。 沈裴抬手,拂在她的鬓侧,指尖从那发中勾出流苏,语气平淡又温和,「因为哥哥现在不想。」 「为,为什么现在不想?」沈非衣又问。 沈裴只觉得这话问的奇怪又好笑,小姑娘的语气分明就只有最纯粹的疑问,眸子也干净剔透,可问的确是,那般截然相反的东西。 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因为温温什么都不懂啊。」 「可是哥哥教了我,我不就都懂了吗?」沈非衣实在被绕的头晕,连柳眉都拧了起来。 沈裴抬手,指腹压在那拧起的柳眉上,缓缓抚平上头的褶皱,「今日温温腿不舒服,待改日无恙了再说,好不好?」 第24页 沈非衣这才妥协的点了点头。 见势,沈裴的手也收回顺势下滑,拂在了小姑娘的颊边,「到时候,温温可要听话,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明白了么?」 「啊...」沈非衣一听到害怕,便有些迟疑,眸子也瞪大了些,「为什么会紧张害怕?」 面对小姑娘一连串的疑问,沈裴不见丝毫厌烦,他极为耐心,声音也不曾有半分的不耐。 他指腹摩挲着小姑娘的颊,轻声道:「因为若是紧张害怕了,哥哥教温温的时候,温温就会痛。」 ...... 沈非衣双腿虽抹了药,但仍旧有些不太舒服,便干脆在公主府住下,然后吩咐人去宫中送口信。 只是沈裴也在公主府的消息沈非衣并未透露。 因着双腿不便,沈非衣晚上用膳时也并未下床,都是沈裴坐在床边一口一口的餵她,哄着她吃完后,沈裴这才就着她的碗,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吩咐人撤下了晚膳。 以及,睡前的梳发,净面,沐足都是沈裴亲自代劳。 亦或者说,这些事情对于沈非衣,沈裴也早已做习惯了。 当然沐浴和换衣在沈非衣强烈的抗拒下,沈裴并未亲自动手,而是在浴房外安静等着沈非衣。 药膏自然还是沈裴亲自抹得,只是这一次,沈非衣便不如晌午那般抗拒,倒是那下唇被咬出了一排浅淡的牙印出来。 沈裴摩挲着小姑娘的下唇,将那红色的痕迹揉的逐渐淡去,这才收了手,「下次不准再咬了,若是不舒服,也没必要忍着。」 沈非衣抿着唇,乖乖的点头。 入夜后,沈非衣要歇下,沈裴则是睡到了外头的罗汉床上,内室和外厅中间只隔了一道珠帘。 沈非衣这寝房不曾安置有耳房,旁的也房间又离得太远,沈裴懒得动,便干脆在外头歇下了。 浮玉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太子爷竟然留下来过夜。 但是又亲眼看着这位娇生惯养还大病刚痊癒的太子爷,照顾她们家公主比自己照顾的还要无微不至。 忽而便想到了十几年前,两人也都是这般相处的,便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多虑。 亲兄妹便是亲兄妹,不然还能成亲不成? 她摇了摇头,看了眼那屋内昏黄的烛光,这才慢吞吞的走了。 虽说屋里吹了灯,那帷帐也拉了下来,可沈非衣躺下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微弱的烛光透过帷帐照进来已经是极为暗淡,沈非衣盯着帷帐顶部,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有些心不静,不知是因沈裴刚从山上回来的缘故,还是今日发生的种种。 将她的思绪搅成了一团麻,还过分的打了个结。 可偏偏她还不知道这麻和结是因为什么。 她知道沈裴就在外厅睡着,她想要喊他,却又噤了声。 沈非衣扁了扁嘴,终究还是只翻了个身,蜷腿将身子窝起,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暗暗的给自己催眠入睡。 沈裴亦如沈非衣一般,睡的极晚,第二日天还不曾亮,便又睁开了眼。 他眸中没有困顿睡意,只有清明。 该走了,他想。 他来这公主府是偷偷来的,在这住了一晚,若是等天亮再走,恐怕这消息要传到太后那里,他可不想再听她唠叨了。 沈裴起了身,整理了一下略微发皱的衣摆,然后进了内室。 那油灯几乎要燃尽,只剩下一点微小的苗子,小的甚至难以照亮整个屋子。 刚撩起帘子,他便听到了一道几乎为不可闻的呓语。 循声望去,床榻边的帷帐被拉起,静静的垂曳在地面。 沈裴小心的走过去,撩开帷帐,少女睡的正熟,可那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陷入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镜。 他略微倾身,拂上小姑娘的脸颊,想要将她的眉抚平。 可指尖刚一触上小姑娘的脸,手便被抓住了,温热的触感将他的手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而后,小姑娘又蹙起眉头,带出了些委屈。 她张了张嘴,带着哭腔哽咽道,「哥哥你别走,不要去山上...不要丢下我...哥哥...」 小姑娘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泪也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消失在鬓间。 沈裴怔了片刻,却又无声失笑。 他却是没想到,十二年前上山,这小姑娘竟会哭的这般惨。 他抬起另一只手,擦掉沈非衣头上的薄汗,又将那眼角的泪痕掉,这才小心翼翼的想要挣脱沈非衣的手。 可却没想到小姑娘拽的紧紧地,竟叫他丝毫挣脱不开。 沈裴怕太用力惊醒沈非衣,便俯下身来,凑到沈非衣的耳边轻哄着开口。 「哥哥不走,也不会丢下你,温温乖,先松手。」 许是睡梦中的小姑娘也觉得这话是敷衍,便哼咛着抓的更紧。 被沈非衣这般拉着不愿松手,沈裴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但那堆在书房的密信虽已看完,可祝繁的罪证尚还不够全面,他是必须要走了。 他勾起唇角,轻偏了脑袋,然后凑近沈非衣尚还湿漉的眼角,薄唇轻轻一碾,然后又撤开,「听话,先松手。」 大约是感受到了眼角转瞬即逝的柔软,沈非衣这才听话的松开了沈裴,连带着眉头也舒展开来,变成了熟睡的状态。 沈裴出门时,外头已经稍有些亮色了,他舌尖抿着双唇,尝到了一咸涩的味道。 第25页 他低笑一声,突然觉得这眼泪也不算难吃。 湛白就在外头的率先备好的马车上打盹,一见沈裴来了,便即刻惊醒,挪动了屁股让沈裴上马车。 两人到了东宫时,天还只是蒙蒙亮,沈裴便已经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司朗昨日晚来了东宫,见他不在,便在书房等了他一晚上。 另一个便是祝繁醒了。 沈裴知道这祝繁一旦醒过来,自然是要传出去的,沈非衣便只能再去探望他。 他想掉头回去,可却因司朗在停下了脚步,便只好先去书房。 司朗依旧是一身的黑,背对着房门负手而立,听到了推门声响后,这才转过身来,朝着沈裴的方向走去。 沈裴停下拱手,恭敬的喊了一声舅舅。 可话刚落,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 沈裴尚不及反应,便觉侧脸传来剧烈的刺痛和麻木感,脸也被打的瞥向了一边。 第014章 ◎铜马◎ 这一巴掌打的沈裴措不及防,亦或是说,吃惊之余他料到了司朗会这直接上手,可他却没有躲开。 脸上的痛感极为清晰,而后瞬间裹上滚烫的灼热感。 瞬间,那脸上便浮现出红色的印记,将那眼底的小痣显得宛如朱色。 沈裴站的稳极,没有因这一巴掌而踉跄,亦不曾后退。 他抬眸,眼底是如深潭般的平静无波,他好似没有痛觉和记忆,就像从未挨过这一巴掌。 轻扯嘴角,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舅舅来此所谓何事?」 在司朗的记忆中,沈裴就好像是个木头,没有喜怒没有情绪,即便是两人在争辩,沈裴的声音也永远维持在一个适宜的高度,平稳又沉静。 他这是第一次打沈裴,这个被他从小培养,寄予厚望的孩子。 司朗的手心都是麻的,他将手窝成了拳,心里忽而觉得懊恼。 视线落在沈裴身上,却未曾流露丝毫懊恼之色,神色凌厉,「你可知你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 沈裴淡淡回应:「知道。」 「你...!」那握起的手被抬起,指着沈裴的鼻尖,后又被用力甩下,背在身后,「你真是荒唐!」 司朗负手,在沈裴面前开始走动,尽力遏制住自己的怒气,「我同你说过,相较于大皇子,如今的局势对你极为不利,不过是一个公主,也值得你如此?!」 见沈裴并不答话,司朗盯了他半晌,嘆了一口气,终是妥协,走到沈裴面前。 「不是舅舅想打你,只是你若再这般行事欠妥,只会坏事。如今你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更该要事事小心。」 说罢,他压低了声音道:「那大皇子并非明君,你若是能顺利登基......」他又嘆了口气,「区区一个九公主罢了,谁还敢拦着你?你便是将她藏起来,让她假死纳入后宫,舅舅也绝不干涉丝毫。」 「可如今这个关头,你万万不可如此鲁莽坏事啊。」 话落,沈裴惯来沉静的眸子,终是有了一丝波动。 藏起来,假死纳入后宫? 他只觉得这话可笑之极,整个宫中都知,沈非衣同他是同父的兄妹,莫说司朗真的不说什么,那皇后和太后,也定是不愿意的。 沈非衣呢?她也甘愿这般么? 若沈非衣不愿,他又怎会忍心去逼她。 沈裴轻笑出了声,看来他这位舅舅为了利益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 「你笑什么?」司朗蹙起了眉。 沈裴抬眸,迎上司朗疑惑的眸子,「舅舅多虑了,我与非衣只是兄妹,也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司朗听他这般虚伪,也懒得戳穿他,他就是活半辈子,一辈子,活个五百年,他也不可能见到兄妹以这般姿势骑马。 虽说他没亲眼看到两人如何骑的,但就是光听形容,也知道有多么离谱。 他只不过是怕节外生枝,不想让沈裴因为沈非衣坏了事,就算沈裴真的对沈非衣有别的想法,也并非不妥。 司朗该说的也说了,要暗示也暗示过了,闻言也只是再叮嘱了一句,「你刚回宫,要放的重心是那大皇子,而非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沈裴知他口中无关紧要的人是谁,也不曾反驳,只是淡淡应下,「舅舅放心,我自有分寸。」 司朗知道沈裴做事稳妥,心机深沉,从未出过差错。他今日这般确实是心急了些,可也是怕事情脱离掌控,从而变得更加困难。 听了沈裴应下,司朗也知道说多了他会烦,干脆也不再多言,话毕,就趁着初晓出了东宫。 司朗前脚出了书房,湛白便被沈裴喊了进来。 屋内的油灯燃尽了,只有那透过窗棂钻入来薄弱的光,男人站在桌案前,那微弱的光线并不能驱逐掉屋内的暗,身上月白的锦缎,也无端多了些幽暗的着色。 连那金色的纹路,都泯然在这夜色之间。 湛白进屋关上门,当即便跪了下来,「殿下。」 沈裴转过身来,视线悠扬的落在了身前跪着的人身上。 他默了片刻,这才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可想为太师效力?」 - 沈非衣睡的晚,早上是被浮玉叫醒的,当然这还不足以让她清醒,真正将她思绪从混沌中抽出的,是那放出来的祝繁甦醒的消息。 第26页 她就知道不能随便答应,如此倒好,还要再跑一趟。 她一早便发现沈裴走了,只是还不曾问出口,便被祝繁的消息给堵了回去。 沈非衣其实可以身子不便为由暂拖拉两天,可不管她是早去还是晚去,她绝对是要去一遭的。 况且昨日抹得那药,实在是好的太快了,今早下榻时,若不是浮玉上前扶她,她都险些忘了她的腿还不舒服。 横过来竖过去,沈非衣最后还是去了祝府。 不过是看一眼罢了,总也少不了几斤肉。 祝府同公主府隔得不算远,大概两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那门大开着,似乎早就知道她要来,提前准备好了一般。 沈非衣一路由管家引着,绕过长廊花丛,半月拱门,这才到了地方。 祝繁坐起靠在床头,身前掖着锦被,面色苍白,连那双唇都白的像是起了干皮,憔悴极了。 他瞧见了沈非衣,便想要掀开锦被下床。 沈非衣连忙抬手制止了他,「哎——驸马不必多礼,身子要紧。」 说着,她便将祝繁摁了回去,然后坐在了床边。 只是这坐,也是有细节的。 那足有一个半她长度的床板,她坐在了中间的位置,身子往后轻微挪动,便更靠后了,于是那离祝繁的位置,便是将她的手再薅长一些,祝繁再起,她也够不着了。 她坐下便开口,笑的殷勤,「驸马身子可好些了?」 她话落,祝繁配合她似得,先是咳嗽了两声,颊上浮起一抹淡红,像是在同她说——倒也不是太好。 身体本能是一回事,可说出来的,便规矩的多:「谢公主关心,在下身子好多了。」 沈非衣也知道这都是些好听的客套话,自然也同他客套着。她不想在这耗着,是抱着走个过场的心思来的。 她自觉与祝繁没几句话要聊,可偏偏就是这没几句话,便耗了她好些时候,险些就要留下来用午膳。 那祝繁伤到了哪她是没见过的,也没心思去问,她只等着赶紧回了宫,好同祖母交个差,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祝繁不这么想,打昨儿个他就知道沈非衣来了,他想装的惨些,便又钻回了榻上,僕人再补充几句,沈非衣便要多来一趟。 他不敢让这位公主餵他喝药,屋中的人也被他遣了出去,便自己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喂,小心翼翼的生怕呛到似得,但任他小心,还是将那汤水洒了一身。 咳声自响起便没歇下来,一声比一声凄烈,面色也愈加酡红。 沈非衣先是蹙眉,而后越来越深,那床板中间一大半距离也让她坐出了挣扎的感觉。 终于在她断定祝繁若是再不停下恐怕要咳断了气后,她才想着上前替他拍拍后背,可刚一挨得近了些,便是一顿,终是想起了要开口对着外头唤人进来。 祝繁许是咳的懵了,沈非衣的手还没收回去,便被他牢牢的抓住了手腕,像是抓稻草一般,随着他咳嗽而用力再张开。 沈非衣即便再不喜祝繁,可也担心真的咳出人命来,到时候自己守寡不说还要落了个克夫的名声。 她顾不上那抓着她手腕的手,也不好再将他甩开,便只好帮祝繁拍着后背顺气,还要问上一句,「驸马可好些了?」 祝繁光顾着咳嗽,那有多出来的嘴答她。 那后头推门进来的丫鬟,瞧见这公主亲自为他们公主抚背,一时半会儿竟也都不敢上前,面面相觑之下,便皆站在了外头。 好容易祝繁歇了下来,那锦被也顺势滑了下去,然后露出了肩头的一点红色。 沈非衣辨认了好几眼,才意识到这是血迹,便连忙唤人过来。 看着那匆匆来又匆匆去的大夫和婢女,沈非衣便耽搁了一上午。 仔细想起来她也觉得挺怪的,尤其是因为屋里容不下太多人,将她「请」出屋里时,那管家说的话。 ——实在是对不住公主,我们家公子伤势未愈又发,吓到了公主,奴才实在是惶恐,可,我们家公子如此情况,实在是不能再接见公主了,要不,公主您下次再来? 更奇怪的是,沈非衣还应下了。 应下后,回宫的路上,沈非衣这才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昨日她好似答应了哥哥说,下次再来瞧驸马,要喊上他。 沈非衣猜得出来她哥哥不喜欢驸马,或许正如驸马所说,那日哥哥回宫,在街上与驸马发生了争执。 她自然是站在哥哥这边的,可她却不知回了宫要如何同哥哥解释。 她更怕她这位哥哥生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去哄他。 沈非衣心里怕,连入宫便是从侧门进的。 她自小有个习惯,若是不开心,或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便会去岁玉宫的后院里。 后院是沈裴为她做的铜马,只是那铜马因着时间的关系,马腹左侧面脱落,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大的空缺。 那空缺一直到马尾的的位置,只剩下了右侧面和右后腿完好无损。 沈非衣不捨得丢弃它,便亲自吩咐人做了个档板,将那空缺补上,可那档板也是活动的,可以打开,自然也可以盖上。 打开档板后,里面的极大。 正好适合她钻进去。 第015章 ◎可以◎ 沈非衣到了岁玉宫正当晌午,她连午膳都没什么胃口吃,还是浮玉好生劝了半天,她才意思意思吃了几口。 第27页 她大概知道沈裴是直接回宫了,所以自己回宫时,刻意走了侧门,就怕从正门进去,叫沈裴知道。 但任沈非衣走侧门正门还是翻墙进,这消息总归是传到沈裴耳朵里的,只不过是时候早晚的问题。 她倒不是心虚,就是一种承诺却食言后的害怕,以及对沈裴的无措。 打她五岁,沈裴便去了山上修养,如今十二年之久,尽管两人时时书信来往,可到底也不曾见过,她对沈裴的那点印象,也只是从五岁前抽取的。 人总是会变的,十二年,不长也不短。 沈非衣用过膳后,便去了后院。 岁玉宫没有内侍,只有些许的宫娥在跟前伺候,且这岁玉宫沈非衣也极少住在里头,是打沈裴回了宫,沈非衣这才搬了回来。 故此这宫中虽大,可来往的人并不算多,就连沈非衣跟前服侍的,也只有浮玉一人。 可偏偏沈非衣又与那些个旁的公主习性不大一样,别的丫鬟都要与主子隔着一道珠帘睡,浮玉则是在偏殿睡。 也正是这样,沈非衣身边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就连去后院,也从不让浮玉跟着,更不让浮玉去找她,待她心情好了或是想到了对策,自然便会回来。 十几年了,一直如此。 后院的铜马并非只能叫铜马,可以叫铁马,也能叫镀金马,只是时间长了,最外头那层金粉脱落,便露出了里面的铜。 侧身脱落后,看到了马腹里头极大的空缺,那是铁。 马腹里头并不规整的稜角磋上沙皮纸,磨平后,再摸上去便极为光滑,也不会再将头髮来勾出来了。 凑的近些,那马腹后来填补的档板,其实也能瞧得出拼接的缝隙,然后到了大腿根部截断,从臀部蔓延来的,是另一块档板。 铜马过于高大,没有任何助她上去的杌凳,沈非衣便将那脱落的一侧马腿位置填充平,成了她脚踩时的助梯,届时钻进去,还能有落脚处。 拉下档板,也能正好将她掩在里头。 她费力的踩上马腿,钻了进去,后背贴着那并未脱落的壁面,将档板盖下,然后抱膝环住了双腿。 档板盖下后视线也随之暗了,她只能看得出几道细密的缝隙,即便是光透了进来,也难以照亮马腹中的幽暗。 窝在里面她可以放慢唿吸,放慢思考,她闭上眼睛,感受短暂的安静。 沈非衣坐了许久,也没想到要如何同沈裴解释。 驸马是她日后要嫁的人,哥哥是他亲哥哥,若是哥哥真的不喜驸马,那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从中缓解这段剑拔弩张的关系。 还有,改日驸马身子好些了,她是要自己去祝府,还是带上哥哥一起去? 沈非衣坐了很久,头顶上开始传来滴答滴答落在马背上的声响。 下雨了,再呆一会儿吧,她想。 - 浮玉等了很久也不见沈非衣回来,天色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了。 她不知道沈非衣什么时候会回来,却也不敢违命去找,她想着再等一会儿吧,说不定她们家公主也知道要下雨,就提前回来了。 可偏偏就是,这雨越下越大,浮玉也没瞧见沈非衣。 她连忙叫人来,一半人撑着伞去后院找沈非衣,另一半人则是去别的地方。 天色级逐渐暗了下来,整个岁玉宫找遍了,也没瞧见沈非衣的一片衣角儿。 浮玉彻底是慌了,她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便连忙跑去找皇后。 宫里虽大,养的人也多,千百张嘴传着传着,便都知道沈非衣找不着了。 可这明明在宫里待得好好的,又怎会找不着? 浮玉找了皇后,找了太后,最后又去了东宫。 她知道自己虽然跟沈非衣跟的久,可始终不如这太子殿下了解沈非衣,这岁玉宫的每一片瓦,每一抔土,都是过了沈裴的口才有的。 若是他来,说不定一准儿便能找到的沈非衣。 雨下的太大了,风吹的时候雨斜着全落在了她裙子上,脚尖的泥水也甩在上头,她走的狼狈,忽觉后悔来麻烦太子。 她下意识抬头,却见那太子殿下撑着伞,踩在雨中,步履闲缓,大雨倾斜扫下,月白绣金的锦缎却并未沾染丝毫。 - 沈非衣原本想等那雨停了在出去,可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倒叫她想出去也出不去了。 她等到天都要黑了,也没等到雨停,却等到了一声声的公主。 好似是宫中的人在找她。 她刚想推开档板,可又怕她这藏身之处被发现,她等那找她的人来了一趟又一趟,终究只剩下了雨声。 通过缝隙外面的光已经极为微弱,约莫不久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可那雨势也丝毫不见停。 沈非衣挣扎了许久,这才抬手摸那扣着的档板,嘎吱一声,档板被推开。 细密的雨便顺势扫了进来,沈非衣连忙抬手在眉间支起个小伞,抬脚想要下去。 一抬眸,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白色身影。 那人撑着一把墨色的纸伞,微微倾斜,遮住了下颌往上,似乎听到了那嘎吱的声响,这才轻抬起纸伞,朝这边看来。 雨下的窸窣,天色将晚,隔着浓密的雨线,那人的身影甚至都看的不太清楚。 似乎隐在云雾中,带出了些虚幻的飘渺。 第28页 沈非衣微微一怔,呢喃出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叫的极其微弱,甚至压不过那雨滴砸在水洼的声响。 小姑娘似乎因为愣怔,连那斜落在裙子上的雨水也不曾察觉,沈裴走上前,将伞撑过去,替她遮住了斜雨。 沈裴走过来后,沈非衣这才缓过神来,额前的髮丝被雨水打湿了些,凝结成缕儿,那雨水便顺势滚落,滴在了脸上。 她用手背粗略的蹭了一下额前的水,然后扶着身侧的边沿,扬起头问了一句,「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裴微微弯下腰,抬手将沈非衣眼尾并未擦拭干净的水迹拭去,这才开口,「我看那铜马似乎变了样,就多看了几眼,只是没想到,温温竟然藏在了这里。」 说罢,他视线落在那中空的马腹里,笑着问道:「温温为何要躲在里面?不害怕么?」 沈非衣被问的不知如何回答,她垂下眸子,抿起了樱唇,默了半晌,还是开了口,「......不害怕,这是哥哥为我做的,我看到这马,我便能想到哥哥。」 「那既然想,为何不来东宫找哥哥?」 说着,沈裴便抬手越过沈非衣的肩,探入了那空旷的马腹,指尖抿过光滑的壁面,张开手又比了一下高度,这才收回了手。 沈非衣虽好奇沈裴的动作,却也没问,只是答道:「因为哥哥不在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闻言,沈裴似乎有些好奇,便问她,「所以温温一想到哥哥,就会躲在里面么?」 沈非衣小声的嗯了一声。 「这样啊......」沈裴低笑一声,「日后若是再想哥哥了,可直接找我,不必再躲在里头,」顿了顿,继续道:「这般小的地方,呆着又怎会舒服。」 这地方的确是小,可依沈非衣来说,她钻进去可也刚刚好。 她抿了抿唇,解释道:「倒也没有不舒服,只是呆了时间久的话,许是会有些冷。」 小姑娘声音有些低,似乎心情不太好。 沈裴自然也听出那话中的情绪,便问道:「温温好像不太开心,可是因为今早驸马伤势又恶化了?」 这话问的直白,可却并未问到点上。 沈非衣惊诧之余,又有些紧张,果然哥哥是知道她去看了驸马的,她连忙解释道:「哥哥,我今早醒来时,听驸马醒过来的消息,可因为找不到哥哥,所以才自己去了。」 她轻扯了一下沈裴的袖摆,央求道:「哥哥你别生气啊......」 沈裴视线顺着小姑娘的手走,看着那玉指抓住了自己的袖摆,轻轻扯动,而后视线又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哥哥怎么会生气,那驸马日后是温温的夫君,温温理应去看望他。」 说到这,他又噤了声,轻笑着开口:「想不到温温竟对驸马这般上心」 男人笑的温和,语气也放的轻,头顶的纸伞却被雨滴砸的噼里啪啦响作响,与他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沈裴抓住了那扯着他袖摆的玉指,将其裹在手心里,小姑娘的手有些凉,被他抓住时,还有一瞬间的瑟缩。 他眸色稍暗了下来,却被他极快的掩住情绪。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要学的婚后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温温现在想学么?」 「啊?」沈非衣有些懵,她抬眸愣愣的看着沈裴,「雨下的这般大,现在学也可以么?」 沈裴迎上小姑娘干净的眸子,「自然是可以。」 「下雨可以,不下雨也可以。」 说罢,他轻笑了一声,神色晦暗不明。 「在这里,也可以。」 第016章 ◎教我◎ 听沈裴说的正经,看表情也不像是骗她,沈非衣迟疑着抿唇,那唇色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因她抿的太过用力变成了浅粉色。 她抬眸望着沈裴,默了半晌才妥协似得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哥哥教我吧。」 沈裴的确是没想到沈非衣会直接答应,他眸子有一瞬间的波动,却又被他极快的遮掩了起来。 教是会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过是生气罢了,气沈非衣答应了他却又食言,如今又躲着不见他,直到最后没办法了,才想起来拉着他的袖摆恳求。 他还听说,那祝繁旧疾復发时,还是沈非衣照顾的他,替他顺的背。 可真是个好妹妹。 沈裴低笑了一声,松开了沈非衣的玉指,然后抬手,指尖勾起了沈非衣鬓侧的一缕碎发。 那碎发被他从根部一路捋下来,最后停在了颊边,将其别在了小姑娘的耳后。 于是他那手指,便这么顺其自然的停在了小姑娘的耳朵上。 指尖从耳廓顶端开始,沿着弯曲的弧线一路下滑,停在了那小巧的耳垂上,两指便覆在上头,慢慢摩挲了起来。 耳铛的金属挂环在两指间显得便有些碍事,他指腹在耳垂后侧轻轻一抵,便将那耳铛给取了下来,顺势掉在了手心。 柔软的耳垂里有一个如米粒般大小微硬的触感,沈裴的指腹便在上面轻轻的打着圈。 如此,指尖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触到那耳屏上,略痒的触感让沈非衣便下意识的想要缩脖子躲开。 沈裴的手在小姑娘的耳朵上停留的时间不算太长,直到看到沈非衣睫羽微颤,有些难受的拧起了眉后,这才松开,落在了她的耳后。 第29页 耳后与耳朵有一处凹陷。 指尖便贴着那凹陷一路下滑,他甚至能感受到肌肤下清晰的流畅的骨线。 他的手指并没有与沈非衣的脖颈相贴合,而是用着那微凉的指尖,若有若无轻触着脖颈。 顺着那清瘦的锁骨和颈窝来回滑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凉意缓缓划过,竟比那髮丝还要过分的痒。 沈非衣也不知道怎的,打沈裴碰上她的耳朵后,身子便不由的一颤,随着那指下的摩挲,更是让她唿吸有些急促。 上次抹药时那种陌生既让她害怕的感觉又来了。 她尽量遏制住发颤的身子,缓解自己的唿吸,可偏偏沈裴的指尖只要一动,颈侧的酥痒就让她难受的不行。 胸口好似闷着一口气,在胸腔中来回冲撞找不到出口,她只能以唿吸来缓解,可那闷着气囤积的越来越多后,那急促的唿吸就变成了轻微的喘.息。 那道飘入耳膜时,让沈非衣有些恍惚,她甚至难以置信是自己口出发出来的。 她被吓到,然后连忙摁住了那颈侧的手,颤声中带了一丝哽咽,「哥哥,我还是害怕......我...我好难受。」 沈裴本来也就没准备做什么,只是先想让沈非衣习惯一下这样的感受罢了。 闻言,他也不再继续,便淡淡笑道:「那今天就到这吧,哥哥改日再教温温剩下的。」 沈非衣今日穿的是齐胸的襦裙,外面罩了件软衫,沈裴方才抬手拂过小姑娘的耳侧时,指尖便若有若无的将其往下褪了些。 他一边拢起沈非衣微敞的领口,一边问道:「温温哪里难受?」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答,沈非衣只觉得难受,可却摸不清到底哪里难受,可偏偏这种感知又与别的不同,甚至连身子都有些发软。 沈非衣摇头,连声音都有些无力,「不知道,有些唿吸不上来。」 「那是在碰到温温耳朵上的时候难受的么,还是哪里?」 「都...都难受。」沈非衣轻咬住了下唇。 闻言,沈裴眼里闪过一丝瞭然,而后垂眸轻笑,低哄道:「莫怕,温温初次学应是这般,待日后习惯了,便不难受了。」 沈非衣有些将信将疑,但却还是看向沈裴问道:「真的么?」 沈裴点头,轻声道:「自然是真的,温温试过就知道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雨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沈裴只带了一把伞,也知道沈非衣身子敏感,这会儿恐怕使不上力,便背过身子,将沈非衣背起。 沈非衣手里举着伞,只是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便趴在沈裴的背上由着他背起。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沈裴的长髮,便环住了他的脖颈,下颌抵在男人的肩头,脑袋微偏,便亲昵的贴着沈裴的颈侧靠了上去。 这一套动作极为熟练,正是沈非衣幼时被沈裴背着经常做的事。 她的手绕过沈裴的颈前举着伞,轻声问道:「哥哥你不生气了吧?」 尽管沈非衣从记忆里便没见过沈裴生气,可她方才还是隐隐的察觉到了沈裴心情不好。 小姑娘与他挨得极近,说话时的声音似乎都像是贴在耳边,他听了只是勾了勾唇,但并无笑意:「哥哥从来不生温温的气。」 两个人就这般一边左右搭话,一边出了后院。彼时大雨关头,岁玉宫却人来人往,太后和皇后挂念沈非衣,也都来了岁玉宫。 太后在殿中坐不住,便站在那台阶前,茯苓怕那雨斜进来打湿她的衣摆,便站在一旁为她撑着伞。 太后心里烦闷,看向浮玉时,眸子里便带了些怒气,可她又知道这个时候发火没什么用,虽是闭口不言,可却是满脸的风雨欲来。 她看着那来往匆匆的人,突然想到了沈裴,便问茯苓,「太子是不是也来了?」 茯苓应了声是,「太子殿下也在找九公主,只是奴婢好一会儿没见他了。」 太后有些无语,她将玉印给了沈裴,还将每日的大半奏摺也都匀给了他,就这还能抽出空来找人,倒真是让她开了眼。 可一边又觉得有些放心,若是沈裴亲自来找,依着两个人的感情,恐怕比那些个下人快得多。 放心归放心,可当她亲眼看到沈裴背着沈非衣出现在视野中后,便又蹙起了眉。 两人虽说是亲兄妹,可这是否过于亲昵了些? 虽说太后觉得这般举止实在是不妥,可见了沈非衣后,这股子不贊同便又被欣喜给极快的压了下来。 她不知道沈裴为何会背着沈非衣,便也不敢轻易让人将沈非衣接过来,生怕是她伤着了哪,便等着沈裴上了台阶,缓缓将沈非衣放下。 沈非衣没想到太后和皇后都来了她宫里,开口时便有些心虚,「祖母和母亲怎么都来了?」 不问倒还好,这一问出来,太后便有些生气。 那视线先从小姑娘身上打量,发现并未有什么事后,这才质问道:「你这一下午都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沈非衣自然不敢说实话,便垂下了额头,「我去了后院的阁楼顶上玩儿去了,见下雨便躲在了那厢房里,等着那雨停,只是我没想到那雨竟是一直下......」 说罢,她抬眸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凑过去抓着太后的手晃道:「孙儿也不知这雨会一直不停,叫祖母和母亲这般担心,您别生气了成么?」 第30页 太后只觉得沈非衣这话敷衍,怎么就上了楼台躲起来没人找得到她,还偏偏就沈裴找到了。 她并未应下,只是问道:「你也没听到有人唤你?」 「那厢房有贵妃椅,我坐着坐着便睡着了......」 这回答倒也不是不合理,这宫中的人,除了跟前伺候的,旁人在宫中都不得随意推门进出,故此才会去唤沈非衣。 可那阁楼又在高层,即便是唤她,若是睡着了,也未必能听到。 闻言,太后这才嘆了口气,抽回沈非衣拽着的手,佯装着生气的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真是打小就不省心。」 沈非衣便笑着哎呦一声偏头去躲,鬓上的流苏晃动,露出了一片玉洁的脖颈,连那干净的耳垂也露了出来。 视线落在上头,太后又蹙起了眉,「你的耳铛呢?」 耳铛? 沈非衣懵了一瞬,便又即刻想了起来。 方才在后院,她坐在铜马里的时候,哥哥揉她的耳垂时,好像将她的耳铛给取了下来,她没看见掉下去,恐怕这会儿还在哥哥手里拿着。 她下意识便看了沈裴一眼,可下一秒便似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别开眼去,疑惑的啊了一声,摸向耳垂,「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丢在了哪里?」 沈非衣反应极快,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这即便是这细微的动作,也被太后看了个满眼。 好端端的她看太子做什么? 况且这耳铛,金属挂钩做工极为精细巧妙,若非是亲自被人摘下,无论做什么,那耳铛也绝对不会掉的。 可这耳铛既非沈非衣摘下的,偏生她又不知道,还瞄了太子一眼,着实让太后觉得疑惑。 视线落在沈裴身上,可后者却面色恭敬坦荡,一副对此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甚至还笑着替沈非衣解释,「许是掉在哪了,若是非衣欢喜,赶明再送去司珍房打一副一抹一样的便可。」 太后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如此看沈非衣同沈裴这般小动作,便莫名觉得碍眼,方才他就觉得沈裴背着沈非衣时的姿态有些奇怪。 如今两个人在这般你一眼我一眼的,便更觉得怪异。 可转念一想两人是亲兄妹,又是一同长大,她也不是没见过沈裴这般背着沈非衣,约莫是孩子大了,再如孩童那般相处,才让她觉得不适。 别人找不到沈非衣偏沈裴能找到也罢。 背着沈非衣回宫也罢。 虽说她的感知一向都极准,但现如今也姑且只能当做是两人从幼时就有的亲昵。 毕竟这世间所有的亲兄妹,都不敢有帷薄不修的想法。 第017章 ◎梦中◎ 雨终于停了,地面上湮了一层积水,大概两指厚的宽度,一脚踩下去,还能激起晃荡的水花。 浮玉招唿着人拿着扫帚和铁锹,将水扫出宫外。 太后走时,那水已经扫了个七七八八,露出了被浸泡湿透的深色砖瓦。 她回头看了沈裴一眼,并未说话,后者便已会意,自觉地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岁玉宫,又拐了个拱门,太后的速度这才稍减。 沈裴跟在她斜左后方,保持了大概一步的距离。 太后先是喊了一声太子,听得沈裴应下,这才继续开口,「你可弱冠有四了?」 沈裴点头,「正是。」 太后哦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还是本命年啊,扎红了吗?」 俗话说,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做,无喜必有祸。扎红便是由此而来,亦是是郢朝歷来的规矩,凡是到了本命年,便要繫上红腰带,腕上扎红绳,才能抵挡这一年的灾祸。 沈裴不信这些,便将这规矩置之脑后,「还不曾。」 太后回头瞧了他一眼,「你十二岁生了一场大病,送去了山上修养,还不长记性?」视线在他那通身的月白锦缎上停留片刻,「改日将这一身换下,穿个吉利的颜色。」 「孙儿知晓。」沈裴乖乖应下。 「这十几年在山上过的如何?身子好了么?」 「谢祖母关心,身子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点头淡淡应下,这客套的问候说完了,也步入了正题,「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在山上呆着接触的人少,如今回了京,宫宴上还看了舞,可有心仪的姑娘?」 若非太后提及,沈裴还当真就将那宫宴的事都给忘了,他那时光顾着瞧沈非衣,眼里哪有什么舞。 沈裴语气恭敬了不少,「回祖母,孙儿既为太子,又刚回京,如今正是同祖母学习的紧要关头,无暇顾及这些琐碎小事。」 太后摇头笑了笑,却是不应沈裴的话,只是说着自己,「哀家有个外孙女,上个月刚过及笄礼。」 「这么跟你说,你估摸也不太记得,驻守漠北的秦大将军,是哀家的妹夫。那小姑娘便是秦大将军的孙女,自小在漠北长大,哀家见过她几次,讨喜的很。」 「秦大将军心疼孙女,便要她来京,明日哀家便派人将她从漠北接入宫中,你可见见。」 从第一个字起到最后一个字结束,就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 太后也没有给沈裴接话的间隙,这才接着方才的话道:「你说的对,如今关头,是要以掌管国家大事为重,可这家室,也一样重要。」 第31页 沈裴自是知道没有同太后迴旋的余地,便极为识趣的应下,「全凭祖母做主。」 太后想说的说完了,便低低的嗯了一声,刚要吩咐沈裴回去,又忆起一件事,「你不要在东宫歇着了,自明日起,便来羽銮殿上朝,奏摺要在当日亥时之前给哀家送来。」 说完,她也没听沈裴应还是没应,便对着他挥手道:「好了,你也回自个宫里吧。」 那东宫本就同太后走的方向相反,沈裴请辞毕转过身后,眼里这才划过一丝冷意。 太后这是嫌他散漫,怕他再去找沈非衣,给他安排事儿做啊。 - 沈非衣将那沈裴取下的耳铛收起,用帕子包起放回了妆奁里。 那耳铛她还挺喜欢的,也不知道另一半哥哥什么时候还给她。 她一边拉开抽屉,将妆奁放进去,一边在想方才皇后对她说的话。 这几日她在岁玉宫住着,已经极少再去羽坤宫瞧皇后,待太后和沈裴走后,皇后便拉着沈非衣说了不少会儿的话。 那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让她离沈裴远一些。 沈非衣并不理解这个远一些的概念,她甚至不太懂,她与沈裴都是皇后亲生的,为何皇后这般让她避讳沈裴。 她就问皇后是不是不喜欢沈裴,皇后哽了几秒,只是说了个没有,便不再有后话。 沈非衣感到奇怪,她觉得,好像皇后对沈裴的的态度,比太后更加的坚决和冷漠一些。 她不在去想,将那抽屉合上,拿起篦子梳发。 入睡后,沈非衣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嫁给了驸马,两人在公主府住下,可驸马却嫌弃她什么都不会同她大吵了一架,甚至让她亲自去找沈裴学习。 驸马那怒不可遏的表情她记得尤为清晰,脸色铁青,唾沫横飞。 「你当真竟是什么也不会?就算你不知道太子难道还不知吗?作为你的亲哥哥竟是半分也不肯教你,你也好意思嫁给我?!」 「自古以来女子都应同哥哥好好学习夫妻之事,你是公主你就能不学,你就能开这个先例么?!你可知你连这些东西都没学便嫁给了我,那是在辱我!没传出去还好,若传出去了,这京中人见了我,定要说一句无能之辈!」 「你莫要看着我,你以为只有我丢脸么?你又何尝不是?!连你哥哥都不屑教你这些,你怎么抬得起头,你即便是公主也只能让人耻笑!」 那驸马越说越激动,要逼着她回宫去找沈裴学习夫妻之事,说到了最后竟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从哪拿出了条白绫要寻死。 对她说,她若不去找太子学会那夫妻之事,他就当场死给她看,让她被贻笑万年,愧疚此生。 沈非衣吓的惊醒,心有余悸的抹掉额前的汗。 她愣愣的坐了半晌,蓦地笑出了声,觉得这梦中的驸马实在荒唐可笑,可下一秒便又换上了愁容。 沈非衣掰着指头算了日子,离她大婚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了,她要赶快去找哥哥学习那夫妻之事。 怕是一回事,但她可不想看着驸马一条白绫死在他面前。 恰逢浮玉敲门,她便让浮玉进来,盥漱妆发时,沈非衣忍了许久,也没忍住,便好奇又带着试探的问浮玉,「你可知夫妻之间要做什么事么?」 浮玉被沈非衣这突然的问题惊住了,她眨了眨眼,尴尬的笑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若是不懂夫妻之事,传出去了,会叫人耻笑么?」 「......」 浮玉这辈子也没听过这样刁钻的问题,任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 她不曾成亲,也没做过那般事,没办法同沈非衣说。 但—— 「夫妻之事,公主还是尽量不要让他人知道。」浮玉如是说。 沈非衣恍然,看来,果真如梦中驸马所说无二。 第018章 ◎表哥◎ 这是沈裴第一次上朝,太子专用的浅黄色朝服,太后头一天晚上已经命人送去了东宫。 上头用金线绣了四爪金龙,领口贴颈,玉带镶金。 沈裴抬手,将那龙纹朝服从沉木盘中拿起,他拿着衣领处,余下的锦缎便自动静垂而下。 视线在那袍上一扫,便垂眸笑出了声,眼下的那颗小痣在烛光下,竟有些妖冶的红。 他甚至不用试穿,便知道这太子朝服不是他的。 沈裴虽在九位皇子公主之中排行第四,又年幼多病,可身量却是最高的。 这朝服他不过是提到了跟前,甚至不需要抬手,那长短便已经离地半尺左右。 那日回宫时,他见过沈君晔。 估摸着沈君晔那个子,约莫能与这朝服相匹配。 沈裴将那朝服搭在臂弯上,撩起珠帘出了外殿。 殿内正中央有个极大的熏炉,下面架着底,里面有少量的红炭。 沈裴拿起那朝服,扔进了盆底,红炭烧的正旺,锦缎肉眼可见的扭曲缩在了一起,而后冒起了弄弄的白烟。 须臾,便燃起了一簇极小的火苗,火苗愈加变大,将那朝服烧成了灰烬。 故此,上朝时,沈裴依旧穿了一袭月白,只是这白并未那般的素净,与杏黄拼接,银线镀着花纹。 立在那一众的朱红官服之间,便极为出挑显眼,一如雪枝琼玉,矜贵浊世之姿。 第32页 太后坐在高堂之上,以一户珠帘垂下遮挡,后置一层暗褚薄纱,将其身形隐在后面,抬眼瞧时也只能瞧个模稜,并不能窥见真容。 她自是瞧见了沈裴那一身白,眉头不悦的蹙起,却碍于如此情景,便不曾提及。 一同上朝的皇子只有沈裴和沈君晔,两人并排站在百官之首。 沈君晔年长沈裴两岁,与这朝中自然比沈裴要熟悉的多,而这文官或是武馆上奏时,太后也会询问沈君晔看法和建议。 沈君晔答完之后,太后嗯了一声,那声回应听不出情绪,而后视线又落在了沈裴的身上,淡声问道:「太子可有不同看法?」 沈裴好似在跑神,待太后问到他头上后,这才恍然抽回了思绪,语气有些尴尬:「劳烦太后将方才的问题再重复一遍。」 话落,太后还未开口,便听见身侧沈君晔轻嘶一声,压低了声音:「太子,你上朝怎敢走神,也不怕惹了太后生气?」 那声音虽说压低了,可在这寂静无声的殿中,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后语气有些冷,却还是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哀家说这京中的流民,该如何安置。」 闻言,沈裴这才笑了一声,从容不迫的开口:「既是流民自然无家,权贵可草菅人命,商贩可随意欺压,如此卑贱,何不赶出京中?」 话毕,却引来了纷纷议论。 沈君晔也蹙起了眉头,语气极为不贊同,「太子,流民也是我大郢朝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若这般将其赶出京中,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立刻就有官员附和:「大皇子说的有理,若是赶出京中,则会失了民心。」 沈裴听了只是笑,再开口时,便带了些冷意,「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京中权贵极多,只顾奢靡享乐,二十两银子不够美人一笑,却足养穷人几家。」 「既无施粥救济,也无容身之所,与其等着流民被欺压死于街头,倒不如赶出京,能谋生路便谋生路,不能便死在外头。」 那官员又道:「殿下此话无理,殿下刚回京不曾见过,施粥常有,可欺压却不常有,如此赶出京中,实在不妥。」 「既然不妥,大人何不带回家中做事,月俸几钱养着,一举两得。」 「臣府上都是家世清白的良民,岂能让这些来路不明的贱民入府做事?」 沈裴这才冷笑一声,淡淡道:「孤还以为,大人脑子坏了。」 这话说不太好听,可太子的话,也并非是什么人都敢接的。 沈君晔看气氛僵在了那里,便又摆出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劝道:「太子,那陈大人乃关心则乱,你怎可这般说话。」 沈裴不想应他,便装作没听到的模样,抬眸望向那珠帘后的人。 被这般晾着,沈君晔不免也觉得尴尬,可一时又不知要如何开口,只能由着大殿重新陷入安静。 两人如此一来一往,太后心里自然也有数,思忖片刻,便开口道:「这流民自然赶不得,那便建个茶楼小馆,专与流民签契,再建房舍,供与流民安身。」 太后其实上朝前为此早有对策,今日问两人也不过是想听听两人的看法。 听了两人的建议,她心里大概有个衡量。 这太子的想法,她倒是认同的。 - 沈非衣这几日都想着,抽个空去找沈裴学习那夫妻之事,只是这几日沈裴似乎极为忙碌,好几次她去东宫都扑了个空,不是在咸寿宫就是在去咸寿宫的路上。 好不容易见得沈裴一次,还是被太后亲自传话过去。 她到了咸寿宫才知道,并非是沈裴和她,还有另一位姑娘。 这姑娘叫秦玉凝,还是个妹妹,打漠北来的,进宫方才歇下。 柳腰细眉,步步生姿,虽小了沈非衣两岁,可那举手投足之间却要比沈非衣妩媚的多。 秦玉凝见了沈非衣,眸色有一瞬间的波动,施施然起身,笑着喊了一声表姐。 沈非衣有些懵,愣了一瞬,胡乱应了声,然后就往旁边空着的椅子处坐下。 不多时,沈裴也进了殿中。 太后见两人来齐,便连忙为秦玉凝介绍沈非衣,后又介绍沈裴,说到称唿时,她顿了一下,「你喊非衣表姐,太子是非衣的亲哥哥,你也应当唤他一声表哥。」 说罢,秦玉凝又乖巧的喊了一声表哥。 这般太后介绍着,秦玉凝各自喊着,末了,太后又将秦玉凝的住处安置在离东宫较近的舒玲殿中。 一切安置妥当,她这才笑着开口:「玉凝日后要在宫中多待些时日,如今刚来京中,许是多有不熟,哀家今日有些乏了,不能亲自带着玉凝熟悉。」 说到这,她顿住,似乎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沈裴垂眸闭口不言,沈非衣便开了口,「那我和哥哥带着表妹熟悉宫中吧。」 太后瞥了眼沈裴,又看向沈非衣,眸中换上了满意的笑,她点头,「也可。」 三个人已经起了身,要迈出门槛时,太后忽忆起一事,便连忙喊住了沈非衣,「对了非衣。」 沈非衣停下,回头去看。 太后对她笑着招了招手:「祖母有事要同你说,先让他们两个去熟悉吧。」 第019章 ◎爱屋◎ 若说沈非衣一开始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可如今做到这般地步,她也大抵能猜出来一些。 第33页 沈非衣只好对着秦玉凝笑笑,然后又看向沈裴:「哥哥,你不妨先带着表妹熟悉,我过会儿就过去。」 沈裴自然知道太后是故意的,可如今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了声,率先出了门,秦玉凝也默默跟上。 待两人走远,太后这才唤沈非衣坐到跟前,拉着她的手问她:「玉凝你瞧着可喜欢?」 沈非衣点头,「自然喜欢。」 「那日后便让玉凝常住宫中与你作伴可好?」 「好啊,」说着,沈非衣忽有些为难,「但我不日便要成亲,即便表妹在宫中,我也不能时常见她。」 太后摇头笑道:「这好说,玉凝若是嫁给太子,岂不是日日都能呆在京中,与非衣作伴了?」 沈非衣闻言,先是眨了眨眼,睫如鸦羽浓密,后弯眸笑了,「果然是极好的办法!」 「如今两人不甚熟悉,你与太子亲近,非衣可要多帮帮玉凝,将两人撮合一下。」 沈非衣连忙点头,「祖母放心。」 见沈非衣极为配合,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拉着沈非衣说了会儿话,这才任她离去。 这沈裴和秦玉凝也没有告诉她要先从哪里熟悉,沈非衣便想着出了门先去问问,却不料这刚出了咸寿宫,却见两人在宫门外各自一边站着。 似乎是在等她。 沈非衣有些惊讶,「你们怎的没去?」 秦玉凝闻言凑过来,熟络的挽起了沈非衣的胳膊,开口便笑,「太子殿下说他刚回宫中,也不熟悉,我们便留此等候表姐。」 沈非衣听秦玉凝这称唿,唤哥哥便是太子殿下,唤她自己便是表姐。 只是这表姐的称唿,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喊谁呢。 她不太习惯与人挨得太近,挽个手臂,搂个腰,便让她极为不舒服,也是因此,她才不喜让浮玉在跟前伺候更衣。 沈非衣便顺势抬手捏掉秦玉凝鬓上落的轻羽,状似亲昵的动作,却是让她不留痕迹的收回了手,她将那轻羽扔掉,拢起袖子,这才笑了,「如此,那我便带你熟悉吧。」 秦玉凝笑的极甜,连忙跟上沈非衣。 沈裴则是走在最后面,跟着两人。 沈非衣刚走了两步,忽想起了太后叮嘱的话,连忙停下回头等沈裴,「哥哥,你快些跟上来。」 沈裴抬眸迎上沈非衣的目光。 小姑娘离他大约几步的距离,穿着淡紫色的薄纱襦裙,耳铛是极为小巧精緻的东珠,折出刺目的光泽,她黛眉微拧,似乎对他跟在后面的行为极不贊同。 沈裴收回视线,并未给沈非衣丝毫回应,却是默默跟上。 待沈裴跟上来,沈非衣拉着秦玉凝往左方挪动,让两个人并排挨着,这才继续往前走。 后头那拐墙处,茯苓瞧瞧的探了个头,见此方折回宫中,对着太后耳语两句。 太后神色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吩咐茯苓退下。 - 那秦玉凝的舒玲殿与东宫挨得近,可偏偏这小姑娘却不从往东宫跑,虽说她出宫的次数不多,可仅有的几次,也都是来的岁玉宫。 她声线细又软,喊起表姐来甜的发腻。 沈非衣个子较高挑,惯爱穿一些淡色裙子,这脸上若是没有了表情,一如雪山莲般清冷远拒。 可她也是个话唠,抿起唇来还挂有极浅的梨涡。 她挂念着太后同她说的撮合,便逢秦玉凝来时,就带着她去东宫找沈裴。 可在每回都扑了个空后,秦玉凝来的次数也少了,沈非衣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这架势倒像是刻意带着她碰壁似得。 这沈裴在宫中忙得见不到人,秦玉凝也不来找她,沈非衣歇了几日,那祝府这才来了消息,说是驸马身子痊癒了。 沈非衣当时答应了等祝繁身子痊癒再去瞧他,如今祝府亲自捎信过来,想来也是非去不可了。 她思量了一番,便让浮玉回那人说两个时辰之后到。 两个时辰大抵是够的,沈非衣换了裙子,又派人通知了沈裴。 她答应了哥哥同去祝府,第二次都已食言,若是这一次再不叫上哥哥,恐怕哥哥会更生气。 沈非衣以为沈裴忙着,也不好催他,想着他抽出空来恐怕也要一个时辰后了,便说是两个时辰后到祝府,只是没想到这刚送去了消息,沈裴便来了。 小姑娘一看到沈裴,面色一喜,连忙跑了过去,「哥哥你怎么来的这般快?」 沈裴笑道,「温温找我,我又怎敢怠慢。」 闻言,沈非衣只是对着她伴了个鬼脸,这才拽着沈裴的袖子上马车。 沈裴看着那袖边的指尖,勾了勾唇,抬手牵住了小姑娘的手。 马车是率先准备好的,停在了侧门,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这才往祝府赶。 这祝繁身子无恙的消息送到宫中来沈裴自然是知道的,他还当沈非衣要偷偷再跑一趟,倒不想不多时便叫浮玉来请他了。 马车并不是算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双膝便只剩下一掌的距离。 从宫中到祝府,距离并不算太远,若是打个盹,睁了眼恐怕便到了。 沈非衣靠在一侧,看着沈裴,后者似乎察觉到了一般,抬眸望向她,「怎么?」 「啊...」沈非衣被他问的有些猝不及防,卡了一下才开口,「哥哥最近在忙什么呢?我怎么每次带着玉凝表妹找你你都不在。」 第34页 沈裴淡淡问道:「温温带着玉凝表妹来找哥哥作甚?」 「我这不是,」沈非衣解释,「这不是怕表妹无聊么。」 闻言,沈裴便问道,「她可是同温温说她无聊了?」 「那倒没有。」沈非衣如实道。 沈裴这才笑了,轻声开口:「那温温便不要带着她来找哥哥,说不定,她也未必想来。」 听了这话,沈非衣才隐隐意识到,似乎沈裴并不想见这位表妹,便拧着眉问道:「哥哥不喜欢表妹么?」 沈裴默了片刻,开口,「温温喜欢表妹吗?」 沈非衣没有停顿,「还挺喜欢的。」 小姑娘说的不假思索,连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 沈裴垂眸笑道:「既然温温喜欢的话,那哥哥也喜欢。」 闻言,沈非衣耸了眸子,沉默了下来,半晌,她才抬眸,看着沈裴。 「那...」小姑娘抿唇道:「哥哥也愿意娶表妹么?」 问出这样的话,沈裴其实并不意外,他大概能猜得出来那日太后将沈非衣叫回去说了什么。 他只是笑,「谁同温温说,哥哥要娶表妹了?」 沈非衣哑然,谁也没说哥哥要娶表妹,就连祖母也没这般说,只是说让她撮合一下。 她干巴巴的答道:「没,没人说啊,我只是设想一下。」 说罢,她连忙转移了话题,「啊对了哥哥,我前些日子做了个梦。」 沈裴见她岔开了话,也并未继续追问,声音依旧温和,「什么梦?」 「我梦到驸马了,」她顿了顿,面色有些迟疑,「我梦到哥哥没有教给我夫妻之事,我就嫁给了驸马,驸马哭着闹着要寻死,非要我回宫找哥哥学会……」 这个梦… 沈裴看着小姑娘满脸纠结的模样,抬手将沈非衣蹙起的眉头抚平,哑然失笑,「那温温想学吗?」 沈非衣默了默,「我还剩不过半月就要同驸马成亲了,我想让哥哥快些教我。」 「好,」沈裴一口应下,「待今日回去,温温晚上来东宫,哥哥教你可好?」 「为何要晚上,回宫了不可以么?」 「因为哥哥亥时之前还要去一趟咸寿宫。」 沈非衣点头,「那好吧。」 刚说完,她又忆起一事,问道:「哥哥,玉凝表妹没有哥哥,可她喊你表哥,表哥也是哥哥,那若她嫁人了,可是也要哥哥教她?」 沈裴惯带着笑的眉眼倏尔一怔,后又笑道,「按照规矩,玉凝表妹这宫中的表哥也有好几个,她也可以让别人教她。」 「教我一个也是教,教玉凝表妹也是教,哥哥为何不带我们两个一起教?」 说她,她轻啊了一声,「要不今晚我去找哥哥的时候,也带上玉凝表妹吧,这样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学习。」 沈裴:「......」 沈裴忽觉似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偏生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失语半晌,他才笑着开口,「温温自己来就好。」 小姑娘凝眉,疑惑道:「为何?」 沈裴语气平淡,「没有为何,哥哥不想教她。」 沈非衣有些费解,「...哥哥还是不喜欢玉凝表妹吗?」 男人并未回答,只是淡着眸子默默望着她。 「刚刚哥哥不是说,我喜欢表妹,哥哥也喜欢表妹,所谓爱屋及乌不就是这样么?为何我要哥哥教表妹,哥哥却不愿意?」 沈裴并未回应沈非衣,默默的看着小姑娘言之凿凿的说完,这才对她招手,「过来。」 沈非衣有些不明白,愣了半晌,这才明白沈裴是要她到他身边来。 小姑娘刚弯着腰起身要凑过去,却被男人抓着手腕拉坐在了腿上,她小小的惊了一下,抵着她的胸膛抬眸,低声道:「哥哥你做什么?」 沈裴并不应她,而是抬手环住了她的腰,这才开口,「哥哥腿上只能坐温温一人,抱也只能抱温温一人,这教,自然也只能教温温一人,懂了么?」 这般解释,沈非衣才似懂非懂,「那哥哥教的话,也是要坐在腿上教的么?」 闻言,沈裴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姑娘,笑着开口,「若是温温想的话,自然也是可以的。」 说着,他将沈非衣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拉了下来,「还有,爱屋及乌并非这般用的。」 他顿了顿,凑近沈非衣,热气喷洒在小姑娘的耳边。 低声道:「哥哥只爱屋,但不及乌。」 第020章 ◎抱我◎ 那热气喷洒在耳侧有些莫名的痒,沈非衣偏头躲了一下,便抬手轻抵在了沈裴的肩头,语气有些弱,「哥哥你不要吹我耳朵,好痒。」 沈裴看着小姑娘面色有些不自然,那袖上的薄纱因着抬手的姿势自动堆叠到了臂弯上,露出了一截细白的皓腕。 他抓下沈非衣的手握在手中,又将她搂紧了一些,问道:「吹耳朵?」 说罢,再次凑近沈非衣,这一次的动作更大胆了些,薄唇贴在了小姑娘的耳侧,柔软触在上头又极快的撤离,后对着那耳朵轻唿了一口气。 他低笑出声,「这才是吹耳朵。」 沈非衣感受到耳侧上转身即逝的软意,唿出的热气钻入了耳廓,连带着她身子不由的一颤,腰侧其痒无比。 她不由自主的轻哼了一声,然后颊上极快的浮上了淡粉色,也不敢去看沈裴,作势便要扯开环在腰上的手,半含着怒气道:「哥哥你这是欺负人!」 第35页 沈非衣睫羽掩着,在眼底打出一道阴影,额头低垂,沈裴只能瞧见那挺翘的鼻尖。 她任由沈非衣将他的手扯开,然后从他腿上下来,坐回了对面。 沈非衣正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恰好外头湛白便开口,「殿下,前头就是祝府了。」 沈裴便淡淡应了一声。 闻言,沈非衣便掀开那窗牖上的绉纱往外看,恰巧看到那路边有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民。 一个是个尚且年轻的女子,另外那个则是刚过膝盖的孩子。 两人都蓬头垢面,根本瞧不出模样来,后面还有个小厮手里高举着扫帚追着两人打,一边追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天到晚在府门口蹲着,怎么撵都不走,什么玩意儿,赶紧滚滚滚!给老子滚远点!要不是我们老爷心善,老子绝对打死你们这两个臭要饭的!」 女子拉着孩子跑,边跑还惊恐的回头看,那小孩子腿短,一个跟不上,便直接趔趄趴倒在地。 后面的小厮跟了上来,将那扫帚把抵在地上,挽起袖口,冷笑一声,抬着脚便往孩子身上踹,「你们倒是跑啊!」 女子见势,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那小厮抬起的脚便落在了她的背上。 小厮每一下落脚都比方才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女子踹趴在地上。可女子怀中还抱着孩子,只能生生的挨下这几脚,抬手撑着地面,努力将身子撑起。 听到了女子痛苦的呜咽声和孩子哭着喊娘的声音,小厮笑的极为解气,连踹了好几脚后才停下,「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平日也就罢了,今儿我们府上来贵人,说了多少次都不肯走,让老子挨了一顿臭骂。」 小厮厌恶的啐了一口唾沫在那女子的背上,「真他娘的晦气!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小心爷爷我打断你的狗腿!」 似乎是这一通乱踹和唾沫解了他的气,小厮这才拉着扫帚原路折回。 这一桩闹事就在街边,人人觑着,却都面色冷漠,好似看过无数遍类似的事情因而早已麻木了。 马车里那两个流民位置还远,待路过时,沈非衣连忙喊了停,然后端起那小几上的糕点和温水,掀开了帷帐下了马车。 若说沈非衣听不到那小厮骂的话,这沈裴会武,自然听得到这些,他透过沈非衣掀起的绉纱,自然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 他蹙起了眉头,太后那安置流民住所的令早已下达了多日,怎会还有流民逗留在街上? 沈裴带着疑惑,也随着沈非衣下了马车。 这郢都民风虽开放,可若是些权贵家中的女子出门还是会带上面纱的,只是沈非衣走的匆忙,却忘了这茬。 况且她今日来祝府,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压根没有备上面纱。 浮玉拦了她一下,却被沈非衣抬手推开。 她提着裙子过去,蹲在两人跟前,先是把手中的糕点放在了地上,这才扶着那女子和孩子起了身。 「姑娘,你没事吧?」沈非衣问道。 如此凑近看来,沈非衣发现,那人脸上虽煳了腌臜的灰泥,但细看也能瞧出面容姣好,还有那怀中的孩子,眸子大且明亮,一看便是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脸上挂满了泪,将颊边的灰泥因着她揉搓便煳的脏兮兮的,沈非衣便将那干净的温水倒到帕子上濡湿,扶起了小姑娘为她洁了面,然后又擦了擦手指。 后她又抬手拍掉小姑娘身上的灰尘,轻声哄道:「小朋友别哭,」说着,她拿起一块糕点给她看,「不哭了姐姐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那小女孩当即便止了声音,却也不动,只是扁着嘴角怯怯的看着沈非衣,大大眼睛里噙着一圈的泪水。 沈非衣这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没有丝毫的停顿,也没有任何嫌弃的模样,连给小姑娘擦脸也都没有半分迟疑。 女子看的直直往地上跪,方才踹了她好几下也没哭,到是在这个时候红了眼眶,她想将沈非衣扶起来,可那沾满污泥的手刚一伸到沈非衣的手边,便是一顿。 那洁白的皓腕与她的手相比,实在是两个极端,她怕弄脏沈非衣,便撑着地面频频磕头,嘴里重复的念叨着,「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沈非衣见势,连忙将糕点塞进小姑娘的手里,她拦住女子将她扶起,「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这时沈裴也走了过来,他站在沈非衣的身后,视线落从两人身上扫过,却在那小女孩脸上顿住。 他蹙起了眉,只觉得好似有些眼熟。 沈裴又看向方才那小厮折回的方向,若有所思停顿了片刻,这才收回了视线。 沈非衣还在拦着那女主往下跪,可她又没什么劲儿,便回头去喊人,「浮玉,你过来一下。」 浮玉连忙跳下马车跑过来,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两步便上前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 方才沈非衣和女子拉扯时,那女子身上的泥污将沈非衣的手上沾了些颜色,她便极为内疚,「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您的手。」 沈非衣闻言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甚在意的笑了,然后用方才给小女孩净面净手的帕子胡乱的擦拭了一下,「不碍事的,我小时候也这般模样。」 见那女子和沈非衣都站起了身后,沈裴这才开口问道:「京中前些日子不是特地安置了劳作和住所了么?夫人怎么没去?」 第36页 那女子一听眼眶便红了,她开始嘆气,「我带着孩子来京城是寻亲的,只是,只是,」女子说着便掉了泪,摇着头不再开口。 见女子不愿说,沈裴也不再多问,便垂眸去问那小女孩,「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手里拿着糕点,看向沈裴时眸子怯生生的,却还是小声的开了口,「我叫薛子嘉。」 沈裴对着小女孩笑了笑,后看向那女子,「夫人贵姓?」 那女子也开口,「我也姓薛。」 沈裴闻言眸色有轻微的波动,却并不再问,只是点了点头,去喊湛白,「给这位薛夫人安排个住处,附近的酒楼就可。」 这流民明明有专置的住所,为何还要特地给两人安排住处? 湛白虽想不出原由,可他也知道沈裴所作自然有自己的对策,便乖乖应下,连忙带着两人去了旁边的酒楼。 沈非衣见势便垂眸笑了一声,沈裴循声看过来,问她笑什么,沈非衣迎上他的眸子,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哥哥心善。」 沈裴也跟着笑,回想到她方才过去,又是扶人又是给别人擦手的样子,便答道:「哥哥如何都不及温温半分。」 说罢,他视线落在沈非衣手上,上头的污泥并未擦干净,手里的帕子都脏了,袖口也蹭上了一层灰色。 「你裙子脏了。」沈裴提醒道。 沈非衣这才轻啊了一声,垂眸去看自己的裙子,的确是脏了。 她抬手弹了弹袖摆,发现弹不掉那泥污,便只好将那袖口的脏的地方扁了起来,覆盖着遮挡,然后迎上沈裴的眸子,「既然脏了...」 她想了想,忽的笑了,「那哥哥我们不如便回宫吧?」 没想到沈非衣会这般干脆,沈裴不动声色的挑了眉,也笑着问道:「祝府就在前边,温温就这么不去了?」 沈非衣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去了不去了,裙子都脏了,我要是这般脏兮兮的去见驸马,可是要丢人的。」 说着,她根本不等沈裴,率先越过他回到了马车上,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沈裴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熘烟的上了马车,垂眸勾了勾唇,也跟了上去。 湛白将那母女两人安顿好,很快便回来了,浮玉坐在前室,见到湛白便连忙对他招手,湛白还疑惑浮玉怎么还坐在马车上。 前头就是祝府,就是走过去也要不了一会儿,他寻思人也不必懒到这般地步,他就是翻两个跟头,也能立刻翻到那府门口。 只是刚到跟前话还没说,浮玉便率先小声解释道:「公主今儿不去祝府了,还得劳烦湛大人驾马回宫。」 湛白听了这才明白,翻上马车在前室坐下后,这才对浮玉笑着回道:「客气了浮玉姑娘,我姓宁。」 「......」 沈裴撩起帷帐进到马车里时,沈非衣已经靠在一侧坐了下来,正用着那并不干净的帕子擦着手。 他并未坐在沈非衣对面,而是挨着她坐下,拉过她的手,将那脏了的帕子扔掉,拿出一个新的帕子给沈非衣擦手。 沈裴擦的很认真,每一根玉指都细细擦过,连指缝里都没有遗漏,只是那帕子是干的,即便擦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沈非衣也没拒绝,只是看着沈裴道:「哥哥,这都干了,擦不掉的。」 即便这么说了,沈裴也没停下动作,「你平日不是最爱干净么,怎么方才倒是毫不顾忌了?」 沈非衣耸了耸肩,抬眸看着他笑道:「这可不一样的,若是帮人也要嫌脏,那我跟那个小厮岂不是没区别了嘛。」 闻言,沈裴也垂眸笑了,他拉过沈非衣另一只手继续慢慢的擦拭,「温温今日没去见驸马,下次可还要去么?」 沈非衣想了想,点头,「应该是要去的吧,不然祖母要数落我了。」 沈裴嗯了一声,问道:「那要何时去?温温离成婚好像只剩下不到十日,只不过——」 说到这,沈裴顿了一下,然后抬眸迎上沈非衣的眸子。 沈非衣被看的疑惑,下意识便问:「只不过什么?」 沈裴笑道:「只不过温温要学习的东西,十日已经是极为勉强,若是耽搁一天半天,恐怕难以学会。」 这话说的沈非衣也不由得拧起了眉,她既答应了驸马要去看他,可她又怕自己来不及学会让驸马丢脸,实在是有些为难。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驸马的命比她的承诺要更重要一些,便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算了,那就先不去了,反正成婚后日日都能见他,倒也不急。」 这句日日都能见他说完后,着实让沈裴眸色暗了一下。 他掩下眸中的暗流,看着手中纤细的玉指,轻声问道:「温温可喜欢驸马?」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沈非衣,她思忖片刻,才答道:「倒也算不上,只是觉得祖母对我好,给我赐婚的人,想来也是不错的。」 沈裴听了便问,「哥哥对你不好吗?」 「也好。」 「哥哥若是说,驸马并非你想的那般好,那温温是信祖母,还是信哥哥?」 沈非衣有些愣住,久久答不上话。 沈裴将她的表情收进眼底,勾了勾唇,眼底却看不出丝毫的笑意,他松开沈非衣的手,将话题揭过,语气温和依旧,「上次在岁玉宫哥哥只教给了温温一点,现在温温要接着学么?」 第37页 小姑娘将手收回,蜷在袖中,轻点了点头。 她忆起方才来时沈裴同她说的话,然后起身坐在了沈裴的腿上。 沈裴便扶住了那不堪盈握的腰肢,将她搂紧了一些,「那,现在温温要听话,哥哥说什么,温温便乖乖去做。」 沈非衣嗯了一声,乖乖点头。 男人见势,只是唇角微勾,那置在小姑娘腰肢上的便手慢慢上移,托住了她的后背,清瘦的蝴蝶谷在手心凹陷的触感极为清晰。 另一只手从沈非衣的后颈开始上滑,指缝深入发间托住了她的后脑。 他低头,薄唇便落在了少女的如玉般的颈侧。 薄唇贴合着脖颈,说话时,唇齿中的颤动带着酥麻的触感,能毫不保留的传达给沈非衣。 「温温,抱着我。」 第021章 ◎乱动◎ 脖颈传来的酥痒让沈非衣身子难以控制的颤抖,她轻仰着颌,男人的唇便紧贴着颌下的颈侧。 温热,柔软,而后逐渐滚烫。 她不知道沈裴说的抱着他要怎么做,可她这般姿势只能抬手环住沈裴的脖颈较为方便,她呢喃了一声哥哥,轻声问道:「我...我要怎么抱...」 沈裴并未应她,只是将她搂的更紧,小姑娘连忙抬手抵在男人的肩头,而后这才恍然,迟疑的越过沈裴的肩,环住了他的脖颈。 因着沈非衣搂着他的动作,沈裴的唇便脱离了小姑娘的颈。 沈非衣搂住沈裴后,便将脸埋在了沈裴的肩头,发香即刻萦绕在沈裴鼻息之间。 小姑娘身子极软,安静的窝在男人怀里,沈裴抬手拂上她的后背,还能感受到她唿吸时,身子传递给他的轻微起伏的触感。 沈裴偏过脑袋,抬手将沈非衣贴近他颈侧的颊边上的碎发拂到脑后,而后薄唇又贴上了小姑娘的耳朵。 男人薄唇微张,将那小巧雪白的耳垂捲入口中,牙齿微微厮磨轻咬。 怀中的小姑娘身子勐地一颤,轻「唔」出声,含煳不清却又带着哝软。 她收回了左手,搭在了男人的肩头,指尖稍微用力,那平展的衣料便有些发皱。 沈裴自然是感受到了肩头的力道,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唇便顺着耳侧下滑。 薄唇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晶亮的水渍。 沈非衣今日穿的是裹胸襦裙,胸前用着一根粉色的系带打了个结,外罩一件长袖的薄衫。 沈裴扶着沈非衣的后背上滑,最后停在她的颈侧,指尖于那对襟领口轻轻一勾,那薄衫便顺着肩头滑了下来,停在了那如玉般臂弯处。 小姑娘肩窄腰细,玉肌似雪,透着些浅淡的粉。 沈裴的唇便顺着那脖颈,一路滑过,最后落在了那清瘦却又平稳的弧线上。 沈非衣只觉得后背乃至肩上一凉,而后极快便滑过一道温热,柔软贴在了肩头。 她唿吸有些急促,额头和脸都好似在发烫,沈非衣不好意思去看沈裴,只能埋在他的颈窝闷声道:「哥哥...你怎么脱我外衫呢...」 那声音微弱,又带着轻微的不满,唿出的热气尽数充盈在沈裴的颈窝。 男人依旧没应,而是轻声问道:「温温这般坐着舒服吗?」 沈非衣这般其实有些拧腰,保持一会儿便会觉得有些累,她咬了咬唇,小幅度的摇头,「不太舒服...」 「那温温先坐直身子,」他掐住了小姑娘的腰,将她扶起,「面对着哥哥坐下。」 沈非衣抬手撑着沈裴的肩,坐直了身子,依着沈裴的话,乖乖起身,面对着沈裴坐在他腿上。 刚坐下,沈非衣便蹙了眉,那马车内的横座边沿正好抵在她的小腿前端,硌的她生疼。【审核大大,硌着女主的不是男主,是马车座的边缘】 「哥哥,它硌着我腿了。」沈非衣抬手指着那边沿。 沈裴顺着小姑娘的指尖望去,笑了一声,「那温温就往前坐一些。」 说着,他挽过沈非衣的腿弯,扶着她的后腰,将小姑娘带的更近了一些,膝盖也正好能抵在那坐垫上。【膝盖抵的也不是男主,还是马车边缘】 两人之间的缝隙,也几乎没有剩下丝毫。 沈非衣突然想到上回沈裴带着他骑马,两人也是这般坐着,忽觉有些害怕,她想后退,无奈后背被人托着,便抗拒的抬手抵着沈裴的胸膛,颤着声音喊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脸上浮了些粉色,眸子也不如方才清明,樱唇被她轻咬着,眸子也带了些怯意。 沈裴眸子有些幽暗,像是一汪深潭。 他勾着唇,轻笑道,「自然是教温温学习夫妻之事。」 小姑娘还是有些迟疑,她想起沈裴那句紧张会痛的话,樱唇被她抿了又抿,「可是,哥哥,我...我有些紧张。」 沈裴抬手拂过沈非衣的后颈,柔声解释道:「别怕,哥哥今日还教不到温温那一步。」 闻言,沈非衣这才稍稍放了心,她抬眸看着沈裴,小声问道:「那...哥哥还继续么?」 沈裴笑了,视线落在小姑娘清瘦的锁骨上,薄唇轻扯,幽幽道:「继续。」 男人拉过小姑娘的手攀住他的脖子,而后他便埋进了小姑娘的颈窝,薄唇吻过每一存肌肤轻吮。 沈非衣无法,只能抬起下颌,搂紧沈裴的脖颈,身子微微后仰,青丝如泼墨般散在身后。 第38页 颈侧传来触感酥麻又痒,牙齿擦过时让她头皮发麻,连带着唿吸都更急促,身子也不由得发软发烫。 她张着口小声的喘.气,唇齿间也不由得溢出一声哼咛。 沈非衣也不想这样,可她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变化,思绪浑浊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直到一处十分不和谐的触感传来,沈非衣这才缓和些思绪。 她搂着沈裴的脖颈,拧了一下身子,软软的低语道:「哥哥...」 沈裴应了一声,「嗯?」 「好像有什么......」刚说便噤了声,小姑娘的声音软的要化成水一般。 男人只是暗着眸子嗯了一声,哑着声音开口,「哥哥知道,温温乖一些,别乱动。」 「喔...」沈非衣他这般说,也乖乖的不敢乱动,尽量忽视那抹怪异的触感。 两人的身子便由此这般一同僵住,只能听到互相轻重交织的唿吸声。 只是不巧,外头湛白架着马车或是碾过了一块石头,马车便上下一个颠簸。 沈非衣咬的唇轻啊了一声,忽而想到之前她玩匕首,那剑鞘脱落,她急忙去接,剑鞘戳在了她紧闭着的指缝之间,让她手指不由的发麻,还带着些痛感。 沈裴自然也能感受到沈非衣身子的颠簸,连他也不由得蹙起眉头,唿吸也加重了一些。 小姑娘伏在沈裴肩头,声音还带着颤意,「哥哥......」 只是这一声哥哥刚落下,外头鸦青听到了沈非衣方才惊颤的声音,可她介于沈裴也在马车里,便不敢撩开帷帐,只能隔着一道帘子关切的开口,「公主,您怎么了?」 闻言,沈非衣却是勐地一惊,她生怕浮玉撩起帘子,吓的她连忙推开沈裴,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一侧,胡乱将褪下的薄衫拉紧,这才靠在那马车内壁上,缓了声音开口:「我没事。」 仔细听来,还能听出那声音里隐约搀着颤意。 「那您刚刚...?」浮玉回想了方才听到声音,又觉得像是听错了,可那的确是她们家公主的声音啊。 沈非衣抬手按在胸口,努力小口唿吸让自己平復下心来,「我刚刚撞到了背,不碍事。」 浮玉这才应下,然后看向湛白时有些埋怨,小声嘀咕了一句,「宁大人你可慢些,莫要伤着公主。」 湛白也是会武的,只是沈裴在里头,他自然不敢偷听,可也确实听到了声音,便以为自己方才颠簸确实撞到了沈非衣,也有些歉意,马车也赶的慢了些。 沈非衣坐在沈裴右侧,那外头的薄衫也没穿整齐,斜搭着,还露出了半截香肩,她靠在马车内壁,双腿还微微有些发软。 沈裴侧过脸瞧了小姑娘一眼,视线落在那光洁的肩上,便凑过去替她拢紧了衣领。 指尖无意间碰到沈非衣的脖颈时,小姑娘还是不由得颤了一下,连忙抓住了他的手,低声糯道:「哥哥,我自己可以的...」 沈裴也不同她拉扯,他本身也有些不适,只要摸上小姑娘光滑的肌肤便有些被蛊了一般离不开,如今被她制止,也自觉收回了手。 他眸色幽暗,喉结轻微上下滚动着,也靠着马车,半压下了眼睫,在眼底打出一道浓密的阴影,甚至将那小痣都掩在了里头。 他似乎是在冷静。 沈裴自制力向来极强,只是面对沈非衣才会有些失控,前几次都极好的遏制住了,却不想今日竟会这般难以自持。 他偏过头去,连余光都不敢再看沈非衣,静静的等着自己身体的异样平復下来。 马车走的慢慢悠悠,原本来时的一会儿,硬是叫湛白翻了倍,倒也正好给了两人缓和的时间。 沈非衣一边整理自己的长髮,一边稳下自己的心跳,指尖从耳铛再到鬓间的步摇,依次摸过并无乱处,这才放了心。 她看向坐在身侧的沈裴,那马车的帘子因着晃动而开阖,外头的光便趁机钻了进来,恰好落在沈裴的脸上。 视线顺着额头下滑,山根至鼻樑,勾勒出英挺的弧线,再往下便是微抿的薄唇,唇缝被他抿的泛白,从中扩散开来的则似水兑的桃色。 华颜玉骨,颌如刀削。 沈非衣咬了咬唇,她虽和哥哥是亲兄妹,可长得却没有丝毫相像,哥哥面相偏冷,唯独对她才会笑。母亲之前说哥哥长了一副薄情相,她现在去瞧,的确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思及此,沈非衣莫名便怕沈裴日后不再理他,便轻扯了一下沈裴的袖子,小声道:「哥哥,我今晚还要去东宫找你吗?」 沈裴转过头去看她,勾了勾唇,淡淡道:「温温想的话,自然可以。」 「那,」沈非衣想了想,「那我亥时以后去找哥哥吧?」 沈裴嗯了一声,「可。」 说话时,那马车终于到了宫外,湛白从侧门进去,然后停在了不远处,「殿下到了,再走就进不去了。」 沈裴应了一声,这才动身下了马车,沈非衣在后面跟上。 下马车时,浮玉原本还想去搬杌凳,一瞧沈裴就在旁侧站着接沈非衣,便也不再去拿。 小姑娘扶着车辕,想要蹲着跳下去,可方才腿软的劲儿没完全缓过来似得,刚一蹲下,脚底便是一滑。 沈非衣惊唿一声,生怕摔下,便连忙胡乱去扶东西,只是这东西没抓到,人也没摔,倒是被沈裴抱了个满怀。 第39页 因着从马上掉下过一次,沈非衣这次直接环住了沈裴的脖颈,动作熟练的一气呵成。 这靠近侧门自然没什么人,可偏偏今日月中,茯苓都会去司制房取宫中新做的衣物。 回来时恰好便看到了这一幕,她看两人一个抱得熟练,另一个接得更熟练。 眉头瞬间蹙起,面色凝重的连忙朝着咸寿宫赶。 -完- 第022章 ◎婚前◎ 这亥时还没到,沈裴亲自去咸寿宫送当日批阅好的奏摺时,倒是瞧见了沈非衣。 沈非衣下午前脚刚进岁玉宫,后脚那太后的话就传了过去,说是大婚在即,日后女子成了婚便不得住在宫里了,要这几日沈非衣搬去咸寿宫陪陪她。 话说沈非衣性子跳脱,这几日留在她宫中好好收敛一下,莫要成婚后失了仪态。 沈裴听了便知太后是什么意思,人是她要求搬去的岁玉宫,临近大婚又让她搬到咸寿宫。 这边以奏摺公事牵绊着他,那边又变着法的将沈非衣禁足至大婚前,就是为了避免两人见面。 他倒是觉得好笑,整个宫中都知道他与沈非衣是亲兄妹,怎么这太后,竟要提防至此。 沈非衣似乎并不知原由,而是坐在太后旁边,一手托着个琉璃碗,一手捏着勺子,正笑着同太后说话,见了他只是笑着喊了一声哥哥,确丝毫不提及当晚不能去寻他的事。 太后见沈裴来了,似乎并不想同他过多交流,看了眼那湛白手中的托盘,也只是让他交给茯苓。 湛白应下,连忙将手中用绸布盖着的托盘交给了茯苓,茯苓接过,这才默默的站在后头。 太后并未表现出让沈裴落座的意思,沈裴却也不走,只是问了句,「非衣这几日便要住在祖母这里吗?」 太后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看沈裴。 沈裴自然也不在乎太后的态度,神色自若的继续道:「孙儿今日看到尚书令上奏祖母寿辰之事,至今还未着手准备。孙儿不知祖母意愿,便不曾批准,今来此请话,可要孙儿亲自去安排?」 「不必大动干戈,」太后摇了摇头,「同日需紧着非衣的婚礼操办便可,哀家待会儿再批覆他,由着尚书令操办吧,你不必费心。」 得了令,沈裴这才笑着请辞。 出了咸寿宫,男人脸上的笑便收敛了起来,掩下的眸子泛着冷意,看来太后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沈非衣嫁给祝繁了。 就是不知道,这祝繁没有没有这个命娶。 - 沈非衣在咸寿宫住了几日,多次出门被拦回来后,终是察觉到,太后好似在限制她的行为。 太后又怕沈非衣无聊,甚至将秦玉凝还有几位公主岔开叫到咸寿宫,陪着她解闷儿。 沈非衣是宫中最小的公主,年芳十七,比她大些的公主皆都嫁了人,故此回宫并不太方便。 可小姑娘又从小同她们不甚熟悉,头两天过去了,沈非衣便叫了停,只留了秦玉凝陪她。 秦玉凝虽说出自武将世家,可却有一手好绣活,她见沈非衣实在无事干,两人干脆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刺绣。 听说这宫中的九公主自小娇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秦玉凝还以为要教她许久,却不想沈非衣竟是直接捏起针麻熘的就将线穿上了。 她愣了片刻,虽有些吃惊,却不多问,捏着针线一步一步的教沈非衣。 两人静默着绣东西多少有些尴尬,秦玉凝便先开了这个话茬,「我听说祝状元和表姐的亲事,是姨祖母定下的,表姐觉得那祝状元人如何?」 沈非衣看了一眼秦玉凝的针脚,照着她落针的地方引针穿过,「还行。」 「我娘对我说,女子嫁人需得嫁给心上人,日后才会幸福,表姐可中意他?」 闻言,沈非衣手一顿,即刻恢復自然,「嫁都要嫁了,谈何中意。」 听沈非衣语气恹恹,秦玉凝会意,便连忙揭过话题,可又不知道沈非衣对什么感兴趣,一想到沈裴与她极为亲近,便顺口提及。 她嘆了口气,「太子殿下还未娶妻,其实也不必着急表姐的婚事。」 这话听着沈非衣倒是笑了,「我成亲后,之后操办的估摸便是哥哥的婚事了。」 秦玉凝摇了摇头,「既然如此紧凑,那也应当先操办太子殿下的婚事,有了这时间,若是表姐不想成亲,那婚事也可以毁了。」 沈非衣被秦玉凝的话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觉得这秦玉凝应当知道她来宫里是要嫁给哥哥的,只是前一句说着哥哥与她自己的婚事,后一句又要体谅着她是否想嫁,倒是颠倒的稀奇。 她便问道:「表妹难道不知祖母召你入京,是为了哥哥的婚事么?」 秦玉凝并未及时开口,默了片刻,才道:「有些耳闻。」 「那你可中意哥哥?」 沈非衣她并未回应,便垂眸放下银针,笑道:「那你也应知,若是先办了你和哥哥的婚事,你就算后悔,也毁不了婚了。现在祖母并未提及此事,你若是不想嫁,自然可以辞去祖母回漠北。」 闻言,秦玉凝抬眸看着沈非衣,抿唇摇头,「我自是从漠北来了,便不能再回去了,我只是觉得表姐似乎并不情愿,生怕表姐日后受委屈。」 沈非衣也笑:「我是公主,无论如何祝状元都不敢动我丝毫,只是表妹从漠北远嫁而来,若真受了委屈,许是也没人诉说。」 第40页 秦玉凝默了会儿,又问道:「那日后我受委屈了,能时常去公主府找表姐么?」 沈非衣笑道:「自然可以。」 两人日常也都是这般,绣着东西再聊几句,秦玉凝倒也不是时常都来,隔一天一次,沈非衣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却说沈裴这边。 沈非衣被太后刻意困在宫中,他也便趁着这段日子忙了起来。 同沈非衣去祝府那日,路上遇到的两个流民身份似乎有些来头。 他吩咐湛白将两人先安置在客栈换身衣裳,后又移到了一处宅子里安顿住下。 沈裴原本只是起疑,却不想真让他猜对了两人的来歷。 祝繁乃是奉城县人士,而这薛氏母女,则是祝繁在奉州的妻女,薛氏还是奉城县小有名气的才女,才子配佳人应当是一桩良缘。 奈何那祝繁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在郢都封了个排不上品的芝麻官,通过曲折蜿蜒的亲戚关系推到了祝繁这里,给了他个进京赶考的名额,只是有个要求,两人不许相认。 祝繁便抛下妻女,只身一人前往郢都。 要说这祝繁确实有实才,运气也当真是好,不知道怎么就攀上了贵人。 于是,这春闱的全套考试,竟让他一直作弊泄题到太后跟前,小到那表亲小官,大到祝繁及考官,一桩罪直接提熘出来五六个人。 这考试作弊和泄题倒不是那薛氏供出的,而是通过司朗提供的线索和薛氏的供词,被沈裴查出来的。 沈裴看着那翰林院的几个硃笔写的名字,竟然还有御史台察院的两名监察御史。 他嘴角轻扯,心里直道有趣,正好也不用他再费尽心思往里头塞人了,如此补上,倒也方便。 只是这调查实在过于简单,好似被人推波助澜了一番,直接查了个水落石出。沈裴也怀疑过是有人特意为他下套,可那实打实的罪状,确实是板上钉钉之事,故此也不再多想。 若是硬说简单倒也不尽然,只是那薛氏母女的出现赶巧的离谱,获取了重要线索后,再去查,也只用了几天的时日。 这日子过得快,沈非衣的婚期也就在眼前。 宫中已经早两天装上了红菱和大红灯笼,饶是沈裴那宫门口,都要贴上大大的喜字,还要给他发一屉的喜烛。 岁玉宫门前更是红菱翻飞,绸缎摇曳。 从宫中一路到公主府和祝府,也都挂上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之态。 虽说是沈非衣大婚,如此大的场面其中原因更是太后的寿辰,即便她说了不必大动干戈,可尚书令也万分不敢怠慢。 这沈非衣在咸寿宫绣了近十天的东西,终于在大婚前一天回了岁玉宫。 司制房加急赶出来的凤冠霞帔也提前送到供沈非衣查验。 那嫁衣料子是沈裴亲自选的,凤冠也是,就连那衣上的刺绣图样也是沈裴翻看后敲定的。 随同嫁衣一起送来的,还有皇后托人放在盘底的一副红皮图册。 沈非衣沐过身子上了榻后,才意识到要去试穿那衣裳,便亲自将东西放到了榻边的小几上。 她脱掉亵衣,将那红色的嫁衣穿上后,才瞧见了那檀木托盘上的图册。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丝毫不感兴趣一般,走到了妆檯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 那凤冠在就在台前放着,上雕鎏金欲飞的鸾凤,口衔红玉,缀着流苏,极为雍容华贵。 沈非衣缓过神来,想要去摸那流苏,却被身后突然响起的推门声给打断了。 她连忙循声去看,一转身,便瞧见了珠帘外,一袭月白锦缎的沈裴。 「哥哥!」 沈非衣面色一喜,连忙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 第023章 ◎喜欢◎ 沈非衣轻扬手, 撩开了珠帘,水滴般晶莹的万千珠坠拍打在一起,发出瓷玉一般的脆响, 令人闻之心悦。 沈裴并未往前走, 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双清眸望向她走来的方向,看着她提着裙子,像一只兔儿一般,跳到了自己的跟前停下。 小姑娘长发松松挽就, 只用一根玉簪在其上固定, 那般嚣艷的红色嫁衣穿在身上,令她容颜更盛, 而那本是对襟的领口,因着沈非衣并未将腰间束起,只微微地敞开一些, 堪堪露出了里面绣着鸾凤飞舞纹样的齐胸红裙。 她此时不施粉黛, 便是耳铛都不曾佩戴,她的肌肤本就如雪似玉,衬着那般嚣艷的嫁衣,更像是雪山上降下飞天神女,平添了几分仙气。 沈裴的视线在沈非衣身上略略停顿一下,便极快的移开了,他走上前去,虚扶了沈非衣的腰一把,一手掀起珠帘, 语音清冷, 「先进去。」 沈非衣低低的嗯了一声, 步态乖巧地跟着沈裴进了内室。 屋内熏了香,外头闻着只觉雅致,踏进了内室,方觉香气更加浓郁,沈非衣轻嗅了嗅,只觉心旷神怡,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站回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裳,外袍里头的裹胸长裙的系带并非是从胸前绕过,而是直接系在后头,沈非衣刚才胡乱系了一下,这会儿便有些硌的慌。 于是抬手绕过腋下,去扒拉腰后侧的系带,只是这动作因为浮动有些大,那外袍便顺着肩头滑了下来,一片雪白。 浑然不察的小姑娘一边扯着系带,一边歪头问道:「哥哥这几日怎么不来看我。」 第41页 沈裴抬眼看过去,眸色似有光亮闪过,他于沈非衣约三步外的距离站着,视线落在她的肩上,一时间便似黏上了一般。 他清咳了一声,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掩下了眸子,「这几日哥哥有些忙,故此抽不出空来。」 沈非衣霎了一霎眼睫,撇了撇嘴,似是对沈裴这话丝毫不信,只是这一时正忙活着,便也没接话,将那身后硌着的系带拉扯好,这才细细拢好外袍,转过身去看着沈裴。 她的语气中有着显着的哀怨,撅起了鲜润的唇,和软问道,「哥哥前些日子说要教我,还说十日都不一定能学的完,如何等我就要成亲了才过来?」 这话都是沈裴哄她骗她的。 沈裴的眉毛几不可见地一挑,眸色微动。 一直都是这样,在沈非衣极小的时候,他便哄着她骗着她,好让小姑娘整日同她呆在一起,什么都听他的。 后来随着小姑娘长大和身体的变化,他开始不满足于这些,他很清楚这样的心态意味着什么。 亦或者说,从他十二岁上山之后,那曾经对于沈非衣最初的想法就变了质。 他原本以为那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他才会将她抱在腿上餵她吃饭,给她穿衣,亲自给她洗澡。 直到他发现,两人其实并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他问自己,那他做的这些还有用么? 自然是有用的,她的每一处、每一刻神思、每一种情态,他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又怎么会没有用呢。 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的啊。 只是现在还不急,他不想因为一个将死之人哄骗她与自己发生什么,自然也不想让沈非衣抱着嫁人就必定要学习的思想,同他去探讨些天人合一的事。 于是沈裴只是轻笑,并不起接沈非衣的话,而是慢慢靠近了沈非衣,垂目道:「嫁衣还合身么?」 沈非衣仰头看他,给沈裴让了些位置,之后才点着头笑着说道,「是合身的。」 沈裴看着小姑娘后退让开后,才看到了那妆檯上放着的凤冠,金色的丝穗从桌沿垂下,上头的红色润玉熠熠生辉。 沈裴垂眸看了一眼,一抬手拿过那凤冠,放在她的眼前,轻问道,「这凤冠试过了么?」 沈非衣摇了摇头,有些不解他的意思,「尚未,应当而是合适的。」 沈裴轻笑了一声,而后对着沈非衣招手,「过来。」 小姑娘一向听话,这便乖乖凑了过去,于沈裴一步的距离停下,男人空着的手轻柔地撩起她的青丝,将鬓边的碎发都拂在她的耳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为沈非衣带上凤冠。 头上的重量压的沈非衣下意识低头,便连忙抬手去拂,只是扶的地方正好是沈裴托着那凤冠的手。 她刚碰上,触到一抹温热,便想要收回手,可那凤冠实在是重,便只能覆住了沈裴的手。 「哥哥,太重了这个。」沈非衣蹙起了眉,有些娇俏的小女儿情态显露。 戴上凤冠后,那金色的垂丝穗极长,将沈非衣的脸遮在了里头,沈裴静静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和声道:「你且松手,哥哥为你整理。」 沈非衣闻言收回了手,一动不动,黑亮的眼珠向上看着,那眼眸灵动又可爱,像是生怕那凤冠从头上掉下来。 沈裴将凤冠扶正,又把那两侧缠在了一起的流苏仔细捋开,这才收回了手,透过那层遮面的垂丝穗去看沈非衣。 小姑娘的黛眉原本如远山般舒展,此时却微微蹙着,拧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睫羽忽闪,樱唇时而轻抿,时而放开,似乎在担心着什么,这样的情态令沈裴心念微动。 沈裴知道她害怕那凤冠掉下来,便低笑着轻声开口,「温温莫担,哥哥帮你戴好了,不会掉的。」 闻言,沈非衣这才将信将疑的偏了偏脑袋,左右晃了晃,果真发现没有丝毫倾斜之态,面露一抹喜色,弯起了眉眼。 她后退了两步,在沈裴面前轻轻转了一圈,裙摆划出一道圆形的弧度,连那垂丝穗也曳起来,像是振翅的蝶,轻盈又美好。 停下后,沈非衣笑着问沈裴,「哥哥好看吗?」 小姑娘笑的极为开心,宛如崖底之上的悬月,泛着清透的光,美好又圣洁。 沈裴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勾了唇角,温声道:「好看。」 顿了顿,沈裴又道:「温温喜欢就好。」 沈非衣点头,「哥哥挑的我都喜欢。」 说罢,她也问了句,「那哥哥喜欢吗?」 男人看着她嘴角难以掩饰的欣喜,忽而态度有些恹,他不留痕迹的压下情绪,淡笑着开口:「喜欢。」 似乎是这句喜欢奠定了沈非衣的信心,她语气都轻快了许多,「哥哥眼光是极好的,若是哥哥喜欢,那驸马也定是喜欢的。」 沈裴只觉得这话刺耳的很,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沈非衣笑的这般开心的样子,往常他见得并不多,而现在她能这般笑,则是因为要嫁给祝繁。 他并未见过沈非衣同祝繁有什么接触,所以他极度不理解,为何嫁给祝繁沈非衣会这么开心。 「温温这般欢喜驸马么?」沈裴靠着妆檯,手抵在那桌沿上,静静的看着沈非衣。 沈非衣也不理解沈裴为何一个问题要这般反覆的问,可她还是极有耐心的解释,「也不全是,或许...」 第42页 她拖着音调嗯了一声,似是在思忖,片刻后又继续道:「或许是一种好奇和憧憬?因为我在宫里待的实在太久了,可能对日后要和驸马在一起生活有些期待。」 说罢,她撩起眼前的垂丝穗,看向沈裴时,眸子闪着希冀,「难道哥哥就不憧憬,娶了太子妃后,和太子妃一起生活的样子么?」 沈裴看着沈非衣,默了片刻,这才笑着摇头,「不憧憬。」 「为何?」沈非衣蹙眉。 「因为哥哥回宫后,日日都是这般生活的。」 这话听得沈非衣一头雾水,她不明白怎么哥哥连太子妃都没娶,便说和太子妃日日都这般生活。 她轻啊了一声,问道:「哥哥我怎么听不懂?」 沈裴勾唇轻笑一声,「不懂也无妨。」 男人说完,那抵在桌沿的手便摸上了上头的妆奁,他拉开小屉,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耳铛。 见沈裴不愿再说,沈非衣便也不再多问,也顺着沈裴的动作去看,看到他翻出的耳铛,便忽而想到上次在后院的铜马里,沈裴将她的耳铛摘走的事,便问道:「哥哥我的耳铛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沈裴自然没忘,他翻开那妆奁就是要将那耳铛放回去,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丝绢,逐一翻开后才看到里面躺着一只粉玉的耳铛。 他将那白色的丝绢放在旁边,从那小屉里挑挑拣拣,最后取出一对挂着大一些的东珠坠饰的耳铛,这才对着沈非衣招手让她过来。 沈非衣知道沈裴要给她戴耳铛,便乖乖过去,与他站的极近。 指尖落在耳垂,稍有些凉意,金属穿过耳垂冰凉的触感几乎要与沈裴的手指的温度混淆在一起。 两耳都戴好之后,沈裴便笑,「温温自己照铜镜看看。」 沈非衣就站在铜镜跟前,一转头便能看到那铜镜里的自己,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然后拿起了妆奁旁的红色小盒子。 盒子都镂着极为好看的花纹,里面是颜色各异的口脂,沈非衣拿出一盒朱红色的口脂打开,指尖沾了些,抿在了自己唇上。 那樱唇饱满润泽,被她轻轻涂抹均匀后,拿着帕子将指尖的颜色擦拭干净,这才看向沈裴。 「这样呢哥哥,好看吗?」 沈非衣模样并不过于明艷妩媚,而是偏清丽一些,眼尾长而翘,鼻尖精緻小巧,樱唇饱满,唇缝中的弧线也流畅分明,再往下就是清瘦的颌。 若是压下眼睫,便有些恹恹的倦怠感,像只慵懒的猫儿。 可小姑娘将那唇涂成了朱红色,便将那副面容衬得极为冷艷,勾唇微微勾起,透过那金色的垂丝,便盛开的芍药一般。 沈裴稍有些恍惚,忽而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陌生。 他怔了片刻,才似缓过了神,低语了一句,「好看。」 话刚落,外头却传来一阵侷促的敲门声,浮玉的声音也从外头传了过来,「公主,公主,您睡下了吗?」 沈非衣连忙应,「还没有,怎么了?」 「那个,」浮玉忽而卡壳,顿了顿,才尴尬的开口,「奴婢忘了同您说了,那嫁衣最下边的托盘上,有副图册,是红色的外皮,是皇后娘娘给您的,这个您一定要看吶,千万别忘了。」 图册?沈非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可一听那嫁衣下面,这才想到方才在托盘上看到的红皮图册。 因着她没有翻看,浮玉提醒她时便没有记忆。 她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浮玉见她应下,心里这放了心,走之前还叮嘱了一句,「那公主您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沈非衣应下后,外头便没了声。 两人说话时,沈裴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床榻边的梨木小几上,放着一本红皮的图册。 大婚前一晚皇后送过来,沈裴不用想也知那是什么,便走过去,拿起那本图册,顺势坐在了床榻上。 不光这岁玉宫挂上了红绸,沈非衣的寝宫自然也都变了颜色,挂起的帷帐都变成了里外两层的红纱,褥子也都变成了红色,上头还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 沈非衣同浮玉说话时,沈裴便已经走了过去,她又不能开口拦住沈裴,便只能等浮玉离去后,才急急跑过去拦他。 可她刚一抬脚,又怕将头顶的凤冠弄掉,顿了一下,将那凤冠取下,这才惊慌的喊了一声哥哥,跑过去拦着沈裴。 就这么个空档,沈裴已经将那图册粗略的看了个大概,如她所想,的确是避火图。 见小姑娘就要跑过来时,沈裴便将图册啪的一声拍上合起,躲开沈非衣的手,将那图册举起。 沈非衣要去抢没抢到,依循着沈裴的举起的轨迹去抓,却又见他突然收回手,她急得脸都红了,「哥哥你快给我!」 因着是正对沈裴弯着腰,于是她跟着沈裴的手,先是往上,后又顺着往下,只见他将图册放在身后,便要绕过他的腰去拿。 可一个没站稳,身子一斜,便撞进了沈裴的怀中。 沈非衣浑身的重量都往沈裴身上压,沈裴也并未有丝毫支撑,两人便就这么同时就往榻上仰倒。 沈裴躺在榻上,沈非衣便就这么将他压着,因着倾斜的幅度,沈非衣身后披散的长髮也从肩头滑了下来,落在了沈裴的脸上。 小姑娘吓的眸子睁大,樱唇也轻阖着僵住,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43页 倒是沈裴默了两秒先笑了,他勾起沈非衣的髮丝拂到一边,轻声问道:「温温这是做什么?」 沈非衣瞬间缓过神来,连忙撑着身子起身,坐在了榻边别过眼去,嘟囔着开口,「还不是哥哥不还给我图册。」 沈裴见沈非衣起了身,便也撑起身子,看着沈非衣道:「温温可知是里头是什么?」 沈非衣倒是没回他,而是扁了扁嘴角,并不说话,睫羽压住了眸子,看不出她的神情。 见小姑娘不说话,沈裴一时也摸不清沈非衣看没看过,可一想到方才她那般激动的模样,想来也是看过了才会这么紧张。 可惜了,他还以为一直能这般将沈非衣哄骗下去,却不想竟让她先看了这图册。 他便笑了一声,淡淡道:「原来温温看过了啊。」 「那,」沈裴说到这停下,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来,「温温是不是,就不需要哥哥教了?」 沈非衣微微一愣,而后看向沈裴,似乎非常不解,「哥哥为何会这般说,是哥哥不想教我了?」 这话说的沈裴也怔住了,只是不过一秒,他忽而笑出声来,「温温不是看过这图册了么?」 沈非衣应下,「是啊,我是看过了,不就是要照着上面的去做么,可哥哥不教我,我又怎么知道要如何去做呢?」 说罢,她也不给沈裴说话的机会,好似含着气,她咬了咬唇,「哥哥是个骗子吧,一边说着要教我,一边将我冷在宫里,明知道我不能去找哥哥,哥哥也不来找我。」 「我明日就要嫁人,哥哥今儿来却同我说不教了,难不成哥哥真的想让别人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再看着驸马寻死,任人将我耻笑么?」 说话时,沈非衣坐在旁侧低垂着眉眼,声音带着气,还带着委屈,说完后,她才转过身来,看向沈裴。 小姑娘眼眶泛着些粉,囤积了些许晶莹,嘴角轻抿着,那一抹红极为刺目。 见沈裴看着她不动,沈非衣轻咬下唇,转身跪坐在了那床榻边缘,她拽着沈裴白色的衣袖,语气带了些恳求,「哥哥...」 沈裴并未说话,只是敛眸看着沈非衣,看着那玉指捏过他的衣摆轻扯,看着那红唇轻咬出一道浅印,而后眸子逐渐暗了下来。 男人任由她如何拽,都不为所动,沈非衣干脆凑上前,学着那日在马车里的样子,环住了沈裴的脖颈。 沈裴教的她不多,她便循着沈裴吻她的记忆,薄唇落在了沈裴的耳上。 她咬着唇,轻声低语,热气落在沈裴的耳廓,才听到一声哝软,「哥哥,你抱抱我。」 男人身上的冷檀香将她包裹在内,她学着沈裴,薄唇落在男人耳侧,樱唇轻轻蹭过,柔软却又转瞬即逝,口脂便在那耳垂上落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而后,她抿了抿唇,将那口脂吃进口中,却还是在那耳垂上留下了粉色的口脂印记。 沈裴没想到沈非衣会直接这般,怀中的柔软极为清晰,耳侧时而扑来热气,还有小姑娘吸气的声音。 他撑着床榻的手指节微动,而后才缓缓的搂住了少女的腰。 沈非衣感受到了腰间的温柔,抿着唇勾出一道轻浅的弧度,而后松开沈裴的耳垂,樱唇便落在了男人的颈侧。 那口脂是可以吃的,混着果香和甜。 樱唇划过的地方,都将那口脂留下了痕迹,沈非衣口中探出那抹柔软,又将那口脂吞食抿净,留下了一道淡粉色的水渍。 沈裴一手搂着沈非衣的腰,一手撑在身后,他轻抬下颌,将颈侧无虞的展露给沈非衣。 只是男人穿的衣袍领是对襟的,与肌肤贴合,整齐禁慾,并不给她丝毫机会,沈非衣的手便从沈裴的肩头下滑,渐渐停在了腰间,指尖点在了那玉带上。 她并未解过这些东西,废了半天的时间也是徒劳。 沈非衣拧起眉,软着声音喊了一声哥哥,那音色里带着些许央求。 而后,沈裴撑着身子的手便覆在沈非衣的手背上,指尖一勾,那玉带便嗒的一声松散开。 见势沈非衣便又重新搂住了男人的脖颈,好似是在丘陵上翻越,走一段路后,停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小丘上。 她幼时时常会趴在哥哥枕边,抬手去摸他的喉结,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点着那块凸起问道:「哥哥,为什么这个东西你有,我却没有?」 哥哥就拉着拉着她的手,笑着同他解释说这是男人才会有的东西。 她就问,「那鼓出来不会疼吗?」说着又点了几下,生怕哥哥疼似得,一下比一下轻。 哥哥摇头,「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痒。」 沈非衣掩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晦涩的情绪,吻住了男人凸起的喉结,轻轻蹭过。 她想到了她爱吃的果糖,甜味在味蕾里散开,口中的柔软绕着果糖打转,在贝齿间轻微滚动。 那滚动极为缓慢,带着遏制,以及男人身子的轻颤。 她抬手扶在沈裴的肩头,手下是滑顺的锦缎,她指尖轻轻一勾。 好似搭在那托盘上丝滑的绸缎,没有重物的压盖,那绸缎就会自动从托盘上滑落。 沈裴对襟衣领并不凌乱,只是微敞着,露出了些许凸出的锁骨。 那淡粉色口脂,好似长了腿一般,慢慢的就跑到了锁骨上。 只是那衣领半敞半遮,并不能将那锁骨完全露出,即便是那口脂蹭的所剩无几,可落在上头,还是将那白色衣襟上印了些粉色。 第44页 沈裴那日只教到她这里,沈非衣也便由此而停滞,她搂着男人的脖颈,将脑袋埋在他颈窝。 那口脂被她尽数蹭在了沈裴的颈侧,因此那鼻息之间都是些若有若无的甜意。 她低着声音,「哥哥...」小姑娘似乎有些委屈,「哥哥只教到了这里,剩下的我不会了......」 沈裴面色冷静,实则心里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今日来此本就没想过要真的教沈非衣,那祝繁的罪证他捏在手里,今日来,不过是多日不见,要看看她罢了。 那嫁衣和凤冠皆是他选的,自然是要亲自看着沈非衣穿上才是。 只是却不想看到她会因为嫁给祝繁那般欣喜,又担心她若什么都不会与祝繁成了亲,祝繁日后会不会寻死。 更没想到,自己曾经对沈非衣做的,小姑娘竟会,丝毫不差的回馈给他。 他能感受到小姑娘传递给她的温热和柔软,触碰过的地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升温,变得异常滚烫。 沈非衣好似给他下了蛊,让他稍一沾染,便情不自禁的难以松手。 他思绪几近混沌,想要迫切的靠近怀中的柔软,近一些,再近一些。 小姑娘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将他的衣领攥的紧紧的,小声的喊了句哥哥。 沈裴便控制不知的搂住小姑娘的腰,将她带倒在了榻上。 身后枕着的是叠起的两套鸳鸯锦被,秀髮铺散在上头,耳铛也顺势垂下,樱唇上的朱色已经淡了许多,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沈非衣看着身前的沈裴,背后是挂起的红色的帷帐,有一层撒着金粉的纱帐,上头还缀了些金穗和精巧又微小的喜字。 她轻咬着下唇,抬手环住了沈裴的脖颈,沈裴凑近,将下颌抵在了少女的肩上,轻吻她的耳侧。 耳边的唿吸有些急促,沈非衣轻轻的吞咽了一下,这才缓缓的闭上了眸子。 她似乎想起了小时候不会背书时夫子那着羽毛去搔她的手心,她想躲开却又不敢躲,羽毛挠过脖颈和手心,都让她异常难忍痒意。 那嫁衣里头裹胸的长裙是束腰的,她穿的时候忙活了好一阵儿,还打了个极好看的结。 唿吸急促时,那腰间的带子才让她感觉是束缚,长长的唿吸被她截断,变成了些许急促的喘,她声音有些颤抖,「哥哥,衣服太紧了.....」 说罢,那腰间的束缚便是一松,连带着身前的束缚也随之减轻。 外罩的喜袍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平铺开来,小姑娘的手臂如藕节一般白皙纤细,艷红的守宫砂落在上头极为显眼刺目,银色的铃铛挂在皓腕上,稍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红的嫁衣铺在榻上,上头覆盖的则是白色绣着金线的锦缎,两种颜色糅杂在一起,衬得白色愈加清冷,那红色便愈发妖艷。 白色中探出一只玉足,脚踝上仍旧环着银色的铃铛,微微曲起时,那白色的锦缎才从玉腿上脱落,露出下面的红色喜袍。 沈非衣头枕在那鸳鸯锦被上,双手已经从沈裴的脖颈上松开,而是与他食指紧紧相握,被按在了耳侧两边。 她只觉得浑身发热,又好似身置大雨之中。 偏偏那雨水并不能淋到她,而是只有无数滴雨水,依次从她的脖颈开始往下滚落,路过锁骨也并不丝毫停顿。 明明是大雨天。她却异常的热,热的她都出现了幻觉,她看到大雨滂沱,街上已经没有人了,眼前只有一个陌生男人打着伞。 细密的雨线成了遮帘,街上又起着雾,将那人的身形隐在里头。 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看到他一袭月白衣袍,手里有一捧碎雪,碎雪白皙清透,被男人捧起,而后凑近咬了一口。 画面却又忽而一转,沈非衣抽回了思绪。 身子的不适然她不由得娇唿出了声音,她眼前已经有些雾气视线朦胧的看不清东西。 这样的感觉比前几次还要陌生,沈裴的长髮倾斜而下,落在沈非衣的脖颈上。 柔软的髮丝擦过颈窝,宛如绵软的絮条,微弱的刺痒麻木着她的神经,在清晰和模煳之间来回过渡。 好似胸口团窝着一缕上蹿下跳的浊气,在莽撞的中寻找出口,失去了方向感和分寸,在难耐和遏制之间无法抉择,只能仓皇的在胸腔内横冲直撞以示泄愤。 那不适在层层递进,愈加强烈,让沈非衣浑身发麻,极快的扩至四肢百骸。 她带着哭腔,去轻推沈裴的肩,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哥哥。 这力道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偏生那一句带着哭腔的哥哥,唤醒了沈裴,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至此,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连忙松了口,坐起身来,垂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非衣,抬手拉过旁侧的喜袍替她盖着身子。 眼前飞速的闪过方才所有的情景,沈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结便缓慢的上下滚动,遗留在上面的粉色口脂似乎也动了起来。 还是,没控制住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强迫自己冷静。 身体的变化给他传达的信息时刻都在提醒沈裴方才的行为,在他耳边告诉他,你又失控了。 沈裴冷静的同时,沈非衣也缓了过来,待身子的不适褪下后,她抱着衣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的裙子尚且整洁,只是领口被沈裴褪了些。 第45页 她靠在床榻里侧的内壁上,咬了咬下唇,看着沈裴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闻言,沈裴这才幽幽睁开了眸子,看向沈非衣。 小姑娘颈侧和肩头都留下了浅红色的印记,在那雪白的玉肌上格外显眼,他知道那不是口脂,而是自己造成的。 沈裴不敢再看,连忙别过眼去,眸中是浓郁的暗色,惯是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态。 他拢好衣领,系带玉带,将那挂起的红色帷帐取下拉开,将沈非衣的身影遮在里头,二话不说便撩起珠帘出了房门。 不过瞬间,这屋中只剩下了沈非衣自己,安静的可怕。 沈非衣在床榻上蜷腿而坐,半放下的帷帐将她遮在阴影里头,她垂着眸子,眼睫下打出一道浓密的阴影。 外头玄月高挂,清风徐徐,红色的灯笼挂在院中,每一处都缀着红绫,风撩过时,那红绫曳曳翻飞,似乎像是在跳舞一般。 夜色漆黑,红色灯笼变成了点缀,宛如黑色绸布上烧出了无数个窟窿。 那珠帘拍打的清脆声逐渐从清晰变为微弱,直至再也听不见,她这才动手将裙子穿好,系上带子,又慢条斯理的将那被脱掉的外袍裹上。 动作时只能听见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以及银铃清脆的响声。 她慢慢吞吞的移到榻边,撩开半放下的纱帐,视线落在那珠帘上。 许是沈裴走了已经许久,那珠帘静垂着纹丝不动。 她收回视线,轻抿了抿唇,半晌,却是蓦地轻笑出声。 大婚后给沈裴寄的最后一封信,是她刻意将沈君晔的名字给写在上头,是为了告知沈裴,祝繁是大皇子的人,甚至加急连夜送去,就是为了让沈裴第二日便能回京。 庆祝沈裴回宫的宴会上,那果酒也是她故意喝错的,若是真的不想喝,那果酒又怎会被她摆出来,沈裴自然也不会去岁玉宫为她搓揉小腹。 去泰清寺的路上,她便瞧见了祝繁。故此泰清寺湖心亭的晚上,她看到那湖周树木后一恍白的身影,便认出了是沈裴,才会有对祝繁的那番话,为的就是让沈裴听到。 她何尝不知沈裴入了她的房间,还将她抱上榻。沈裴那般生疏的抱人姿势,甚至揪住了她的头髮,若非她不想醒,又怎会醒不过来。 甚至第二日太后在泰清山上看到沈裴要迁怒他时,也是她刻意把祝繁也来的消息说出来,只为转移太后的注意。 那一回去祝府时,那流民也是她头一次去的时候注意到的,那对母女时常蹲在祝府门口,不哭不闹,后来两人被家丁赶走,仍旧是直勾勾的盯着府门,才让她起了疑心。 她第二次去便是为了确定,虽说去时并未看到,可出府后不远处,又看了这母女两人,视线依旧投向那祝府。 虽说小女孩的脸上脏兮兮的,可她依旧能看出那眼睛和鼻子,像极了祝繁。 故此第三次,她刻意拖延两个时辰,却提前一个时辰到,就是为了能够在家丁将两人赶走之前看到那母女,只不过倒也凑巧,遇到了那壮殴打,更让她顺理成章的下了马车,成功的让沈裴注意到了这母女。 她生怕沈裴看不到那小女孩的脸,特意端着茶水和糕点下了马车,用手帕为那小姑娘擦干脸上的泥污。 本来就没准备要去祝府,如今见计划达成,她又怎会带着沈裴去见那祝繁。 这祝繁,也配娶她? 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刺激沈裴、引诱沈裴。 她的每一个眼神、喊的每一声哥哥,都被她在心里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她喜欢被沈裴哄骗,也乐意装作被他骗到。 她喜欢一边顺从沈裴一边看着他为自己失控又遏制的样子。 她喜欢缠着沈裴粘着沈裴,去触摸他、亲近他,看他为自己动情又左右挣扎的样子。 她喜欢感受沈裴身上的温度、他的唿吸,听他轻柔的喊她温温。 她喜欢沈裴替她别过髮丝、咬着她的耳垂、亲吻她的脖颈、替她拢紧衣服。 她喜欢沈裴,但沈裴不知道。 沈非衣轻咬了咬舌尖。 哥哥啊哥哥,我又怎会,什么都不懂呢。 第024章 ◎能做◎ 沈裴回到东宫已冷静了下来, 湛白见他回来,也只是后退避让,跟着他去了书房, 便守在了外头。 夜色混沌, 除了沈裴那一身的白色, 那脖子上的淡粉色印记几乎看不到。 书房正中央的桌上点着灯,用透明的琉璃盏罩着。 沈裴于桌案前坐下,亲自动手研磨。 平日里都是湛白代劳,只是如今他这情况, 湛白若是来了看到什么, 恐是不大方便。 明日是太后寿辰,京中人都知道, 这沈非衣能在当日大婚,则是太后给的殊荣,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明白, 无论太后怎么说, 可同日里,唯有那太后寿辰应当才是最大。 无论沈非衣的婚成不成的了,这寿辰却是没人敢乱的。 沈裴此行去岁玉宫,一是去看望沈非衣,二是探她的口信。 他想过无数种回来的可能,却没想到他是这般仓皇出了岁玉宫。 只要他一回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沈非衣的每一声轻唤和喘.息都会在他耳边无限的迴响,那声音越来越大,完全占据了她的思绪, 久久不散。 第46页 心底里无数次的声音都在催促他, 告诉他:你想要她。 沈裴将石墨搁在一边, 揉了揉眉心。 还不是时候。 半晌,沈裴才松了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宝函,从中取出一柄捲轴。 他拢起袖子,拿起狼毫蘸墨,于上落下一行字。 那字遒劲有力,带着恣意之态。 翰林院修撰祝繁,贿买入试,科考舞弊,欺朝廷,弃妻女—— 写罢,沈裴放下狼毫,拿起桌案上的玉印,蘸上朱红印泥,于那捲轴上落下一印。 待那玉印收起,才瞧见了那捲轴之上,方正的红色印记下,有一个刺目的大字。 ——诛。 - 天还没亮,沈非衣便被浮玉喊了起来,可没有沈非衣的允许浮玉又不能进屋,只能可着门使劲儿敲,硬是敲了三趟,沈非衣才允她进来。 「哎呦我的公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睡啊,」浮玉人还没进来,那声音倒是先飘了过来。 她撩来珠帘进了内室,「公主,奴婢已经给您温了水,您先沐个身子,等会儿喜婆来了给您开脸。」 沈非衣困得要死,由着浮玉替她挂起帷帐,连拖带扯的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 浮玉拉她起来时,还瞧见了那床榻边梨木小几上放着的图册,便问了一句,「公主,这图册您看了吗?」 沈非衣敷衍的点了点头,「嗯,看了。」 闻言,浮玉这才放下心来,扶着下床绕过偏殿去浴房。 实在是浮玉今儿个太着急,心里就想着赶早不能赶晚,生怕沈非衣误了吉时,便趁着夜色将她叫起。 等沈非衣洗了澡、洗了头,连那头髮都干了,外头才有了些亮色。 外头喜婆也候了好久,硬是等着沈非衣将发擦干,天也亮了,这才进了屋,在外厅等着沈非衣换衣裳。 沈非衣知道自己的肩和颈都有什么,便自己背着浮玉将裙子换好,外袍是对襟的,系带从腰间绕后繫上,领口便能将脖子遗留的红痕遮挡的干干净净。 盥漱完,衣裳也换好,沈非衣这才将那喜婆唤到内室,坐在妆檯前由着她开脸。 外面天已经亮了,窗棂半阖着,微风从外头钻了进来,吹动沈非衣耳边的髮丝。 喜婆走过来只是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福了个礼后,便笑了,「九公主,您这做的方向可不行,您可得背对着窗棂,这才叫朝北。」 浮玉见沈非衣不动,便连忙捂着嘴,小声给沈非衣解释道:「公主这是开脸的习俗,新娘子要坐南朝北,您这会儿是朝着南呢。」 闻言,沈非衣这才轻轻应了声,转过身去。 那喜婆手里提了个匣子,里头是开脸要用到的东西,她将匣子搁在了妆檯上,打开后,拿出了一个极小的盒子,还有两根红线。 那盒子被她打开后,才发现里头是些许白色的粉末,她指尖沾了些,便凑近沈非衣,笑道:「九公主,您需得闭上眼睛。」 沈非衣乖乖的闭上了眼,只是这刚闭上眼,便听见外头急促的叩门声。 「公主,公主,浮玉姑姑,大事不好了!」 这声音一出,沈非衣便睁开了眼,那喜婆的手也一顿,浮玉连忙跑过去开口,小声的斥道:「做什么急急忙忙的?公主这会儿可没空叫你耽误!」 那宫娥穿着二等丫鬟的浅绿色襦裙,一般都是洒扫庭院,若非万不得已,是不得直接来内院的。 宫娥面色焦急,说话都险些没说个囫囵,「浮玉姑姑,外头消息都传开了,这驸马爷...啊不对,说那祝状元犯了大罪,被太子殿下立了旨,今日午时便要问斩呢!」 「什么?!」这是沈非衣和浮玉听到后的同样反应。 那喜婆手里拿着盒子,指尖沾着粉,就这么僵在一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从沈非衣身上转到浮玉身上,又从浮玉身上转回来,咽了口唾沫,讪讪的问道:「九公主,那这......」脸还开不开了? 当然是不能开了,这人都要死了! 只是浮玉倒没这么说,她对着喜婆尴尬的笑了笑,「这脸暂时先不开了,劳烦陈妈妈了,您要不就先去偏殿坐会儿?」 喜婆连忙点头,二话不说,胡乱将那盒子给盖上,然后提着匣子就随着浮玉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浮玉就又回来了,刚撩起珠帘想要进去,那手便顿住。 她们家公主静静的坐在绣凳上,垂着眼睫,颊边挂着两道晶莹的水色,鼻尖也泛着红色,好似是哭了。 一时间浮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怎么这人好端端的就犯了大罪要去问斩了?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这正等着出嫁呢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叫人难受吗?! 浮玉低喊了一声公主,想要过去。 沈非衣用手背将脸上的泪擦掉,吸了吸鼻子,对浮玉道:「你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公主......」浮玉没动。 沈非衣长舒一口气,抬眸看向浮玉,语气带了些哽,「我说让你出去。」 浮玉无法,只能退出房门,在外头守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浮玉听到了屋里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听着那遏制的哭声,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便叩门问道,「公主,您...奴婢...」她嘶了一声,不知道要用什么措辞,半晌才说了一句,「奴婢能进来吗?」 第47页 沈非衣并不理她,但浮玉知道,不理就是不能。 这位公主虽天真纯良,可偏偏就是说什么她下意识便不敢违抗,不光是这岁玉宫的人,就连咸寿宫的宫婢,也都是这般。 浮玉不敢进去,便只能在外头等候着听屋里的啜泣声。 直到沈裴过来,连朝服都没换。 上次被他烧的朝服,第二日司制房便送来了与他身形相匹配的新的朝服。 浮玉看着沈裴要推门进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开口拦住他。 推门声落下,沈裴刚进屋,便听见一声带着哭腔又带着不耐的声音,「不是告诉你别进来吗?」 沈非衣看过去,便瞧见沈裴一袭浅黄色锦缎,撩起珠帘,走了进来。 她一哂,动了动唇,似是想起什么,便垂下了眼,眼里大颗滚落眼眶从颊边滑过,落在了手背上。 小姑娘一袭大红嫁衣,靠背着妆檯,抱着膝坐在地上。 沈裴见她并不理她,便走过去,半蹲在了沈非衣跟前。 他看到了小姑娘脸上的泪痕,还有手背上的水渍,鼻尖和眼眶都泛着红色。 眸子暗了暗,却又被他敛眸遮住了情绪。 他抬手,指腹抹过沈非衣的脸颊,想要将她脸上的泪拭掉,可刚一触碰上,却被小姑娘偏头躲开了。 沈裴的手因沈非衣的动作,就这么顿在她颊边,半晌才慢吞吞的蜷起,收了回来。 他低笑着柔声询问,「温温怎么哭了?」 沈非衣并不理她,而是抱着膝往一边挪了挪,与沈裴拉开了些距离。 沈裴就这么看着小姑娘一点一点的挪到一边,避她如勐虎一般。 他仍旧笑着,「温温怎么不理哥哥?」 小姑娘依旧没应他。 沈裴也朝着沈非衣的方向挪动了些,靠近她,然后抓起了沈非衣的手腕。 刚一碰到,沈非衣便如炸了毛的猫儿一般,直接拍开他,「你别碰我!」 沈裴的手被沈非衣拍开,虽说并不重,可那白皙的手背上还是极快的浮现出一道浅红色的痕迹。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手背,抬手,依旧去抓小姑娘的手腕。 沈非衣的手腕被抓住,她咬着唇想要甩开沈裴,「你松开我!」可奈何沈裴将她手腕抓的太紧,任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小姑娘急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说话时还有些轻微的鼻音,见实在挣脱不开,她便直接垂额,薄唇贴上沈裴的手背,用力去咬。 沈裴并未感受到疼痛,只觉得那柔软贴上来后,贝齿磨在上头,用了些力道,却又慢慢的收了回去。 他知道,他的温温捨不得咬他。 再然后,手背上便滴下了两道并不算温热的泪水。 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又一颗,伴随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那呜咽由微弱变为清晰,又带着委屈和不甘。 沈裴看着小姑娘的头顶,紧抿着唇,拉过沈非衣,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部。 沈非衣哭的呜咽,嘴里说的话也含煳不清。 但沈裴听到了,沈非衣说: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答她的只是那一下又一下落在背上的轻柔安抚。 沈非衣说了一遍又一遍,沈裴也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也不想回应。 直到怀中小姑娘的哭声歇了下去,沈裴才被她推开,沈非衣脸上挂着泪,鼻尖哭得通红,她抓住沈裴的袖摆,抓得很紧。 她抬眸望定沈裴,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的稳住声线问道:「哥哥早就想这么做了是吗?」 「所以这十日根本就没来找我,也什么都不教我,就是知道驸马会死,哥哥骗了我对吗。」越说,那声音便难以遏制的颤抖。 说罢,好似完全不能接受一般,她极为痛苦的摇头,樱唇都被她咬的泛红,「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今天要和驸马成亲,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沈非衣有些崩溃,她哭到头都有些发懵,只能抬手扶地支着身子。 沈裴不知道沈非衣听到的是怎样的消息,他也不知道沈非衣会有这般反应。 他看着沈非衣为了另一个人哭到崩溃,哭到声嘶力竭,为了另一个人质问他,误会他,咬他,甚至推开他。 十七年来,第一次对他大吼大叫。 他只觉得心里压了一股气,那股气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他嫉妒。 甚至,嫉妒的要疯了。 沈非衣跪坐在地上,大红色的嫁衣铺了一地,她长发轻挽着,余下的便从颈间绕过散在了身前。 沈裴垂眸,扶着沈非衣的肩,捧起了小姑娘的脸。 眼眶聚满了泪水,薄唇也润泽饱满,未施粉黛,却已足够让沈裴失去理智。 他凑过去,薄唇落在了沈非衣的眼尾,探出舌尖,将那泪水舔净。 小姑娘被突如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哭声戛然而止,眸子瞪得大大的,怔怔的看着沈裴。 沈裴并未停下动作。 沈非衣方才窝在沈裴怀中时,垂着脑袋,那泪水便顺着眼角淌过山根,然后从鼻樑上滚落。 男人的唇从小姑娘的鼻尖上落下,舔掉那咸涩的泪水,最后下滑,印在了那饱满的樱唇上。 第48页 沈裴吻过沈非衣的耳垂,吻过她的脖颈,吻过她的眼睫,却从未碰过小姑娘的唇。 那唇柔软的不似真的,好似亲吻着一汪水。 沈非衣还僵着,依旧一动不动。 沈裴便抬手,绕过小姑娘的脖颈,手指深入发间,拖住了她的后脑。 他探出舌尖,撬开那抹柔软和整齐的贝齿。 好似游鱼回到了水中,与另一条鱼相伴,缠绕在一起,游过每一个角落,去品尝甘甜的汁液。 沈非衣被背靠在妆檯上,被迫迎接沈裴。 她半眯着眼睛,透过眼前朦胧的水雾去看沈裴,她看不清楚,可男人的模样却能在她脑海里完整的浮现出来。 而后她又闭上眼,默默的感受沈裴,任由他索取。 两人的唿吸细密的交织在一起,喷洒在鼻息之间,沈非衣只觉得唿吸愈发艰难,连脑子都有些缺氧,身子也不由得逐渐发软。 她轻蹙起眉头,舌尖抗拒的想要把沈裴抵出,几次下来仍是徒劳。 直到沈裴听到一声哝软的轻.喘,小姑娘的手也拂在了他的肩头,想要推开他时,沈裴这才松开沈非衣。 双唇撤离时,沈非衣饱满的樱唇上还扯出了一道细长的银丝,悠悠折断,挂在了她的下颌。 沈裴抬手抿掉,而后抬起了小姑娘的颌。 他声音极低,带了些喑哑,这才开口解释,「祝繁已有了妻女,哥哥这么做,是不忍心看着温温任他欺负。」 说罢,他又笑了,眼尾略翘,那颗小痣便也跟着动了些,便极为晃眼。 「哥哥昨日不教你,是因为这并非是为了让温温嫁人哥哥才教的。这样的事,并非夫妻之间才能做。」 「哥哥和温温,也能做。」 第025章 ◎补给◎ 沈裴当晚下的旨, 可他查出来的证据却是在第二日交给了太后。 天刚亮,太后由着茯苓服侍起床,这门还没出, 沈裴的信便送了过来。 约莫有一指宽的厚度, 拆开来看, 才发现是关乎祝繁科考舞弊泄题的罪证。 祝繁自然也是一大早便被关押入的牢,也唯独只有他被关押了起来。 太后翻看着那些罪证,面色愈加凝重,最后啪的一声, 将其拍在桌上, 吩咐即刻去翰林院依名单将人押来。 祝繁那亲戚是翰林院待诏,名叫徐则明, 是一个掌缮写、校勘的九品官,身形瘦小,唇薄如叶, 恐怕也是头一回这么见到太后, 吓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随同徐则明一通跪着的,还有另外三个人,皆是垂着头。 太后在四人身上扫了一眼,面色冷极,后对着门外守着的王公公道:「大皇子还没来?」 刚说完,便见宫外有一青衣男子急匆匆的撩袍进了屋,正是沈君晔。 沈君晔一进来,二话不说,便走到太后跟前跪了下来, 「祖母。」 太后见沈君晔进来跪在面前, 冷笑了一声, 拿起手边的一沓信纸,朝着沈君晔迎面便砸了过去,「你自个儿看看!」 「啪——」信纸叠成摞拍在脸上的响声并不太清脆,还有纸张摩擦的粗粝感。 那一沓信纸落在沈君晔腿边时已经散了,他低头,捡起一张纸翻看,起初他还迟疑着,视线在那纸上慢吞吞的流连,少顷才快了些,连眉头也堆在了一起。 他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看完一张后又飞快的拿起另一张,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终于逐一看完后,他才难以置信的看向太后,那纸被他攥在手里,因为用力那纸都出现了裂缝,「祖母,这些...孙儿全都不知情啊!」 太后只是冷眼看着沈君晔不言,沈君晔知太后不信他,便又解释道:「这祝繁舞弊孙儿确切不知情,且那殿试还是祖母钦点的状元,祝繁的才识祖母也见过,这...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之所以今日叫沈君晔来,乃是因为这祝繁是沈君晔极为欣赏之人,更是在太后面前提拔多次。 太后自然不蠢,她这位孙儿聪慧非常,若是当真欣赏一人,那应当是有些才华的,也定是他自己的人。 且沈君晔这话说的的确不假,当日殿试祝繁出口成章,文采斐然,确实堪得上状元。 见太后迟疑,沈君晔连忙又加把劲儿劝说,「祖母,今儿是您的寿辰,不易见血腥,此事又疑点重重,定不能因这只字片语便定下罪来,何不过了今日再议?」 「疑点重重?」太后原本还在犹豫,却因这一番话又冷笑了起来,「那祝繁在奉城县可是有妻女的!如此欺瞒朝廷还想求娶公主,就是这一点,哀家就能直接将他处死!」 一听处死,后面跪着的徐则明脸色一白,即刻慌了起来,连忙颤着声音道:「太后明鑑!太后明鑑啊!我那侄儿在奉城,确切是没有妻女的,此事——」 「放肆!」太后眉眼当即一凛,视线扫过去时似乎夹着刀子,声音都带了冰霜,「哀家容你开口了?」 沈君晔知道太后正在气头上,又见这人毫无眼力见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又极快的被他压下,他转过身去对那门口守着的内侍使眼色,无声动了动唇——还不快把他拖出去? 外头的内侍会意,连忙将徐则明拖拽了出去。 再转过身来,沈君晔脸上又变成了紧张,他双手不安的捏在一起,「祖母,您看这徐大人都这么说,许是真的有人瞧状元折桂,想来讹一把,也并非不可能,此事万不可如此草率,还请祖母三思,待明日再议。」 第49页 沈君晔这话倒是说的太后直发笑,「明日再议?你的意思是这大婚还继续下去?那你替非衣去跟祝繁成亲?!」 闻言,沈君晔一噎,想好的措辞直接被太后卡进了嘴里,他缓了一下,才尴尬的笑道:「孙儿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是祖母的寿宴,孙儿并不想因此扫了祖母的雅兴。」 「你今儿还不够扫哀家的兴吗?」太后冷笑。 「......」沈君晔终于开始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唇,小心的问了句,「那祖母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见沈君晔如此,太后也收了怒气,倒是幽幽的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沈君晔虽说自小在宫中长大,可他却是极为害怕这位祖母,父亲是祖母一手教出来的帝王,可惜却是个痴情种,那蕙嫔难产生下沈非衣后,父亲便随她一同去了。 他知道祖母失望、痛心、怨恨,甚至不许让作为太子的沈裴立刻即位,就是为了能自己亲手教出一个无欲则刚的明君。 他敬重祖母,故此时刻表现自己,想让祖母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成为了这几位皇子之中祖母最满意的一位。 可他也始终都知道,祖母欣赏归欣赏,只要沈裴不死,他就没有十足的把握成为皇帝。 沈君晔忽然有些猜不准太后是什么意思,更不敢随意开口,斟酌好久才说了句,「皆由祖母定夺。」 太后这才倦怠的阖上了眸子,慢吞吞的吐了一个字:斩。 她不是傻子,她掌权如此之久,那罪证他一瞧便知是真的,若说那舞弊泄题还有待考究,可这奉城县的妻女则是板上钉钉之事。 沈君晔如此这般说话,她实在不能贊同。 将沈君晔撵走之后,还剩下三人,太后将三人连带着徐则明皆押入了牢中。 祝繁被斩,这婚自然是结不成了,太后便叫人将这宫中的红菱和灯笼全都取下。 茯苓便问:「太后,那今儿您的寿宴......」 她话虽没说完,但太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摇了摇头,「这劳什子寿宴,不过也罢,哀家又不是老的不能动了。」 茯苓摇着头「哎」了一声,笑着上前为太后捏肩,「这尚书令都操办好了,宫宴也是晚上的,九公主这亲不能结可不是咱们的问题,这宫宴奴婢觉得,还是要办的。」 太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嘆了口气,点点头,忽又想到了沈非衣,便问:「九公主那里可好?」 茯苓也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只能如实道来,「九公主一早听到了消息,便将自己关进屋里谁也不让进来,浮玉就在外头守着。」 说罢,茯苓顿了顿问道:「太后可要去看看九公主?」 太后自然是了解沈非衣的,性子别扭的很,只要是她不愿意的,谁都勉强不了。 恐怕她也是真的中意这祝繁的,否则也不会这般将自己关起来。 她嘆了口气,摇头道:「不必了,让她自个儿冷静吧。」 而这沈裴,正好是太后问了茯苓之后才去的岁玉宫。 屋里。 沈非衣的下巴被沈裴捏着,被迫迎上男人的视线,她看了沈裴许久,才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真的么?」 祝繁真的有妻女了么? 沈裴垂眸笑道:「哥哥骗过温温吗?」 「......」沈非衣咬了咬唇,「骗过,昨天还骗了。」 「骗什么了?」沈裴问道。 小姑娘看向他时眸子里泛着晶莹,似乎有委屈,还有埋怨,只是这一会儿,他尚不能猜出来这埋怨是对他还是对谁。 沈非衣抿唇,迟疑片刻,才开口:「哥哥说要教我许久,可一次都没教过我,这不是骗子吗?」 说到这她似乎似突然想起来了了什么,眸子突然睁大,「哥哥上次在马车上就在说祝繁并非好人,哥哥那个时候都知道了是不是?」 「那哥哥知道了却不告诉我,这不也是骗我吗?!」 说罢,沈非衣突然觉得更委屈了,然后又开始落泪,她拽下沈裴的手。 「哥哥你这个骗子!你不光说了做不到,你还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说罢,然后将他的手推开,声音带着哭腔,「哥哥既然知道,却非要在我大婚的时候这般做,哥哥还要我日后如何嫁人?」 「我嫁衣也试过了,整个郢都也都知道我今日要大婚,偏偏就在要成亲当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哥哥这么做有想过我吗?」 沈非衣一边哭一边说,眼泪像珠子般一颗一颗的往下落,说到最后甚至连声音都有些轻哑。 沈裴便听着她说,由着她说,然后默默抬手将她的泪擦掉。 她说你这么做我日后要如何嫁人,她还说你这么做有想过我吗? ...想啊,时刻都在想,日日夜夜都在想。 沈裴在心里答道。 「哥哥你说话啊!!」沈非衣哭的崩溃。 沈裴看了眼沈非衣通红的眼眶和鼻尖,便笑问道:「温温要哥哥说什么?」 他抬手轻柔的擦掉沈非衣额头哭出的一层薄汗,「是要哥哥说,哥哥不想温温嫁人要温温一辈子陪在哥哥身边呢。」 他顿了一下,拉起沈非衣的手,指腹落在沈非衣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小姑娘的手背上落了几滴泪水,沈裴便轻轻拭掉,指腹瞬间便染上了湿润,「还是要哥哥说,对不起温温,哥哥食言了,哥哥将昨晚未做完的事补给你?」 第50页 看着沈非衣咬着唇愣愣的看他,沈裴便凑近了一些,轻笑着哄问道,「嗯?要不要哥哥补给你?」 第026章 ◎补偿◎ 沈君晔是个聪明人, 但也是个孝子,面见了太后之后,回了宫要面对的则是他的母妃——齐妃。 齐妃是沈君晔的生母, 因着父亲是中书令, 故此在后宫之中地位也是极为稳固, 这自然也是沈君晔能成为与沈裴争夺储君的原因之一。 自皇帝死后,皇后自己搬去了冷宫,除了太后,余下的宫妃见了她则都要乖乖的喊一句姐姐。 而这沈君晔的地位, 自然也比其他皇子高一些。 齐妃自然也听到了沈裴下旨的消息, 也没想过他们这般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沈裴轻而易举的给识破,甚至一下子牵扯出来这么多人。 那御史台的两位监察御史, 可是她好不容易塞进去的人。 沈君晔回来时,鬓边稍有些凌乱,应是太后将那信纸迎面拍在他脸上的缘故。 齐妃地位高, 什么都看不在眼里, 可对这位儿子却是宝贝的很,一进来便瞧见了那鬓边的乱,连忙放下团扇迎了上去,「如何?你这头髮怎么乱了?太后打你了?」 说着,便抬手去抚平沈君晔鬓角的乱发。 沈君晔也不躲,乖乖的由着齐妃抚平乱发,这才随着齐妃回到了座位上,一一回答,「不行, 这祝繁有妻女, 太后大发雷霆。」 「他当真是有妻女?!」齐妃眸子瞪的极大。 沈君晔摇了摇头, 「不清楚,我瞧那罪证条理清晰,毫无漏洞,不像是作假。」 说罢,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沈君晔的确不知祝繁有妻女,那徐则明向他举荐时,也从未提及此事,沉默良久,皆是明白,他们被这祝繁和徐则明给骗了。 齐妃率先冷笑,抬手啪的一声拍在那团扇旁边,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好一个祝繁徐则明,本宫瞧他们两个真是狗胆包天!」 说罢,她一顿,视线落在沈君晔身上,问道:「祝繁死了,那徐则明呢?」 「徐则明关乎科考舞弊泄题之事,被太后押入了牢中,准备过了今日再议。」沈君晔如实回答。 闻言,齐妃只觉得头疼,她厌恶的闭上了眼,少顷又摇头,「我看吶,也不必过了今日了,免得夜长梦多。」 沈君晔自然也知齐妃是什么意思,虽然觉得如此就这么杀了徐则明太亏了,可也剩下了这个办法。 他点头应下,「母亲说的有理。」 话刚落,沈君晔又问道:「母亲,这九公主的婚事,我们可要继续下去?」 齐妃也有些发难,这祝繁之事,动动脑子也知道是沈裴护着沈非衣,这第一次失败了,若是再来第二次,恐怕是极为艰难的。 她有些发愁,眉头也蹙起,默了半晌才嗯了一声,「再挑个人罢,若是还不行。」 说到这,她眸色已经转为了幽深,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那就直接杀了罢。」 - 岁玉宫这边,站在外头的浮玉只是看到沈裴进了屋,然后她们家公主的哭声也确实是停了,可不一会儿哭的更大声了。 就这么断断续续几个来回,她在外头已经来回走急的团团转,听着那哭声,她生怕是两人起了争执。 这若是真的起了争执,她们家公主也打不过太子啊! 而屋里这两位被误以为险些要打起来的两人——沈非衣看着沈裴慢慢靠近他,她甚至能感知到沈裴唿出的气息,在空中过渡扑过来时,带着些清凉。 她并没有推开沈裴,而是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哽着声音道,「所以哥哥现在问我是什么意思?」 「我如今不能嫁人了,那哥哥还有教我的必要么?」 「哥哥若是真的想教,昨天晚上又怎会推开我?」 说罢,她抽出沈裴握着的手,然后垂眸解开腰间的系带,褪下左半侧肩头的衣裳,任其停在臂弯处。 少女雪白的肩头和脖颈当即便显出了两块暗红色的印记。 沈裴记得,昨晚他清醒过来时,小姑娘的肩头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那时的颜色还泛着粉色,如今隔了一个晚上,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沈非衣指着肩上的红色,迎上沈裴的眸子,问道:「所以,哥哥是真的想教我,还是只是为了羞辱我?」 小姑娘的话问的太过犀利,沈裴的表情却是始终如一,静静的听着沈非衣说完,而后才抬手,握着沈非衣的腰扶起,淡淡的说了一句,「地上凉。」 说罢,又将她抱在了妆檯上坐着,最后,那指尖才落在那片红痕上。 指腹压在上头轻轻揉搓,似乎要将那红色的淤痕揉搓开来,他并不回答沈非衣的话,而是问道:「疼么?」 沈裴问她疼么。 沈非衣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沈裴似乎也并不指望他开口,一边轻轻揉着,一边开口道:「哥哥从来没有想过要羞辱温温。」 说罢,他迎上沈非衣的眸子,一字一句念的极轻,「要教温温也是真的。」 说着,他双手扶着沈非衣的肩头,然后慢慢凑近,薄唇又贴在了那淤痕的位置,柔软印上去后,才感知到一抹湿迹和温热。 还有一丝轻微的痒意。 淤痕的位置并不挨着,一个在肩头,一个在颈窝。 第51页 那抹柔软便从肩头逆上滑动,最后在颈窝处停下。 沈非衣被掰着肩,就这么被迫的仰着身子靠在身后的妆檯上,后背一半露出雪白的玉肌,抵在冰凉的檀木上头,与颈窝传带来的温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沈裴动作很轻柔,好似只是为了将那淤痕化解掉,细细抿过时的动作,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生怕稍一用力,那珍宝便碎掉了。 男人的脸侧与沈非衣的颈侧紧贴着,薄唇离开了那颈窝,他一手托着沈非衣的后背,一手撑在那桌案上,轻声开口,「昨晚是哥哥的错,温温若是不开心,哥哥便补偿温温。」 说话时,那唿出的热气被团在小姑娘的脖颈间,带出一阵酥痒。 说罢,他便撤离小姑娘的颈窝,抬眸看她。 沈非衣这时已经止住了泪,只是那眼睫上还挂着未干涸的泪珠,眼角也有依旧有些湿迹。 沈裴凑近,再凑近,小姑娘下意识的便往后躲,只是动了一下,身后的手便停在了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退。 男人的唇也便落在了她的眼上,沈非衣吓的连忙闭眼,只觉眼前一暗,一抹柔软划过眼尾,而又撤离。 与此同时,小姑娘的腿也被挽起,被迫分开。 沈非衣坐在妆檯上,裙子沿着桌沿静垂而下,那双腿便掩在里头。 只是那裙子搭在腿上,展开一个并不大的开扇形状,两侧是微微凸起的双腿的轮廓,中间便是一片轻微的凹陷。 沈裴便于中间的凹陷处站着,两侧是少女紧靠着的腿。 他松开沈非衣,两手分别撑在桌沿,以一种环绕的方式将她困在妆檯上坐着。 男人看着小姑娘略带着懵意的眼神,柔和的笑了一声,「补偿自然随时都可以,温温什么时候想要,哥哥便什么时候补偿,可以么?」 沈非衣被沈裴这个带有侵略性的动作搞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坐在妆檯上的姿势,让沈非衣有些难堪,她抬手抵在沈裴的胸膛前去推他,尴尬的小声道:「哥哥你靠的太近了,你离我远一点。」 小姑娘手上没什么力气,推他时软的好似无骨一般。 「吱吖——」外头突然响起推门声。 沈非衣一惊,心里警铃大作,那抵在沈裴胸膛前的手却是勐地一用力,将沈裴踉跄推开,声音也带了哭腔,「你离我远一点!」 沈裴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了身子,紧接着便响起了珠帘被撩起的啪嗒声响,以及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女声,「非衣。」 太后一进来,看到的便是沈裴于着妆檯大约三步的距离处站着,对面是散着长发捂着脸哭泣的沈非衣,她弯着腰,手臂还在颤抖。 沈裴见势,便转过身来恭敬的作揖,「祖母。」 太后本来是不准备过来看沈非衣的,可一听说沈裴去了岁玉宫,便也连忙赶了过来。 虽说他一直防着太子不让她和沈非衣见面,可这太子刚杀了祝繁,若是非衣心里气极,两人指不定还要吵起来。 果不其然,一进屋便听见沈非衣的哭吼声,那语气里还有些怒气。 太后撇了沈裴一眼,虽极为不贊同他的行为,却还是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出去。 沈裴会意,便丝毫不再停留,绕过太后和茯苓便出了岁玉宫。 太后见沈非衣捂着脸不停地哭,心也揪在了一起,连忙过去将她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道:「祖母的心肝儿,别哭了别哭了。」 沈非衣直接抱住了太后,将脸埋在她怀里继续呜咽,「呜呜呜祖母。」 太后的手从沈非衣的头顶开始,慢慢的顺着她的青丝滑下,如此反覆好几趟的哄,沈非衣的情绪这才好了一些,从她怀中探出头来。 见沈非衣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她才捏着沈非衣的脸袋,轻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和太子吵架了?」 沈非衣闻言眼眶当即便又红了,她眸子湿漉漉的,有些难以接受的闭上了眼,又睁开,这才哽道:「我难道不该和他吵架吗?他是我亲哥哥,但他却杀了驸马。」 说罢,她麻木的摇了摇头,面色有些痛苦,「他可是我亲哥哥,他是我亲哥哥啊祖母…他怎么能这般做…他怎么能这般做!!」 太后见沈非衣哭的有些声嘶力竭,心疼的不得了,便安慰道:「你也知道他是你的亲哥哥,他又怎么会害你?」 沈非衣闻言便看向太后,眼神略带暗淡,似乎已经哭到无力,「那他这般做,日后我还要如何嫁人呢…」 第027章 ◎沐浴◎ 太后依之前所见可茯苓所说, 心里的确疑心过沈非衣和沈裴之间的古怪,倒不是觉得有什么猫腻,只是觉得这即便是兄妹, 也不应如此亲密。 不过两人亲密也就罢了, 偏偏还亲密的好似形成了习惯, 才不得不让她觉得奇怪。 况且沈裴弱冠有四,沈非衣那时也订了婚,如此这般年纪,即便是真的亲密, 可叫人看了去, 也会少不了闲话。 她便刻意将沈非衣困在咸寿宫限制她的行为,避免沈非衣大婚前再见沈裴。 可如今这般场合见到两人, 听了沈非衣这番话,也确实让她把之前所有的猜忌都给否定了。 不过是亲兄妹罢了,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她搂着沈非衣好一阵的哄, 小姑娘这才止住了哭声, 这亲自然是结不了,可祝繁的行径,也影响不了沈非衣日后的婚事。 第52页 太后一边拿着帕子给沈非衣抹泪,一边轻哄道:「那祝繁是欺君之罪,理应当斩,即便是同你订了婚,可旁人也不敢对你一轮丝毫,非衣莫怕。」 沈非衣似懂非懂,抓住了太后的手, 哽着声音问道:「哥哥方才过来跟我解释, 说那祝繁有了妻女, 是真的么祖母?」 太后顿了顿,还是承认了,「自然是真的,故此太子才会下旨,太子也是担心你,怕那贼人欺了你。」 见沈非衣似乎还呕着气,太后便笑着开口,「你应当给你哥哥认个错。」 沈非衣抿了抿唇,也没答,瞧着像是不太情愿。 虽说这沈非衣并未答应,太后却是了解沈非衣,若是她知道自个错了,即便是呕着气,可这会儿过了后,就会自觉认错。 太后将沈非衣哄好了,这才出了岁玉宫,走之前还吩咐人将屋中收拾一下,撤去所有的东西恢復原样。 祝繁正午被压去了刑场,周遭了围观的百姓极多,皆是看热闹的,自然是对科考舞弊,隐瞒妻女之实有所耳闻,一时间议论纷纷。 以往那羡慕夸赞的话,转眼变成了唾骂,有的人挽着个菜筐子,里头各种菜叶萝蔔鸡蛋,纷纷头砸进了那牢车之中。 鸡蛋落在祝繁额头上碎掉,蛋黄便顺着眼睛鼻子流了下来,鼻尖的腥气极为浓郁。 他闭上眼,什么都不敢看,更是无处可躲。 祝繁这件事被沈裴亲自查出来,礼部和翰林院都有失职的责任,人人都怕太后怪罪下来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故此这晚上太后的寿辰,没人敢提及此事,个个宛若不知情一般,仿佛今儿个只有太后寿辰,从未有过沈非衣大婚。 太后也因着此事,亲自将沈非衣叫到自己跟前坐着。 这台上本不该有沈非衣的位置,可无奈太后欢喜,便将沈非衣叫到了跟前,与她同坐,其次两边分别坐着沈裴和皇后。 剩下的人则是于阶下坐着,女眷一侧,男眷一侧。 因着这寿辰的不是别人,故此那嫁出去的各位公主,除非是真的回不来,其余的皆都来齐了。 宴会歌舞自然是必不可少的,这参宴的四位公主,先是逐一送了寿礼,这才为太后奏了一段四人自创的曲目。 太后极为注重这女子的琴棋书画,故此这四位公主在这方面造诣不说绝顶,也是极高的。 那京中的贵女,一听说这四位公主要抚琴,自然都避开此类,以免不敌叫人取笑。 沈非衣同这四个姐姐不一样,棋书画都略懂一些,那琴可谓是一窍不通,只是太后溺爱她,自然也不强迫她学。 下一个献艺的是秦玉凝,秦玉凝出神武将世家,自然是有些拳脚本事的,便为太后舞了剑。 沈非衣看惯了曲子和舞蹈,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飒爽的舞剑,便聚精会神观了个全程,其中还和秦玉凝的视线对上了一次,后者对她挑了挑眉,咧嘴笑了一下。 这宴会本也该同往常一样,只是多了秦玉凝才有了些细微的不同,这宫中权贵都知道秦玉凝的祖父乃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兵权有一半则是捏在他手里。 而这秦玉凝,自然也是沈君晔的目标。 沈非衣若是实在拉拢不过来,将其杀了之后还有秦玉凝,这秦玉凝若是能拉拢过来,兵权在手,难道他还怕沈裴不成? 故此这秦玉凝剑舞罢,则是沈君晔第一个拍手叫好。 只是这些东西,沈非衣实在是不感兴趣,相比于那些送过来的琳琅满目的寿礼,沈非衣倒是觉得那桌上的菜品,还能吸引她一些。 她今日这婚没结成,她也知道太后将她叫到身边坐着,一来是宽慰她的心,二来则是叫着京中的权贵知道她如今在太后心中的地位。 太后担心她,她自然也要做些样子。 沈非衣喝酒上脸,虽说果酒算不得酒,可几杯下去,那脸上便浮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不一会儿,头便有些发沉,眼也有些睁不开。 她见那宴会的曲目也表演的差不多了,便轻轻的拽了拽太后的袖子,藉口说困了,便回到了岁玉宫。 太后知道她心情不好,沈非衣多喝了几口果酒她也没拦着,只当她是借酒消愁了,也不多说,只吩咐浮玉好生照看着沈非衣,便允了。 沈非衣脚下轻,是一路被浮玉扶着回宫的。 本来那轿辇都停在了门口,沈非衣硬是跨了过去,踉踉跄跄的绕开了,浮玉没有办法,只能一路扶着沈非衣。 待到了岁玉宫,沈非衣那股睏倦的酒劲儿因着晚上的细风,倒是吹散了些,她推开浮玉,说要去后院走走。 因着上一次大雨,浮玉也知道沈非衣往上呆的地方是后院的楼阁,便也没拦着,只是说让她早些回来。 沈非衣轻轻的嗯了一声,头也没回。 她又去了那铜马里,没有掩上档板,而是抱着膝盖坐在里头。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出现幻觉的缘故,她觉得这铜马好像变窄了,身子似乎都有些容纳不下,她略微直起腰板,额头便能抵着上头。 后院因为没人住,便不长来人,又因着沈非衣吩咐,只要她去了后院,也没人再敢过去。 虽空旷,可那灯笼倒是没少挂,沈裴拐进视线时,也是异常明显。 沈非衣半眯着眼,靠着那铜马的内壁,只看到眼前一圈一圈的黄晕叠在一起,然后一个颀长的身影朝着自己靠近。 第53页 不一会儿,便挡住了沈非衣眼前的光。 她混沌的思绪稍稍明了,眨眼又眨眼,还是看不清,又抬手轻轻揉搓了一下,这才看清了来人。 沈非衣看着来人缓了片刻,似乎才便认出是沈裴,立刻便笑了,小声的开口,「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裴在太后寿宴上,视线仍旧一直看着沈非衣,除了那秦玉凝舞剑时觉得稀奇便扫了一眼,其余的视线便用余光去瞄沈非衣。 他看着小姑娘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果酒,脸上极快的便浮上了一层红晕,然后她如上次一般,请辞了太后,率先离去。 小姑娘现在仰着头看她,眸色还在飘忽着,似乎是醉了酒。 沈裴看着她温声开口,「哥哥担心温温,便过来看看。」 沈非衣拖长了音调喔了一声,便对着沈裴眯着眼笑。 见沈非衣这般,沈裴也跟着笑了。 那铜马比较高,沈非衣坐进马腹之中的高度,相比于沈裴虽说矮了一些,但也到不了要低头的地步,只需要轻微弯下腰来。 沈裴仔细的看了眼那铜马的改造和档板,视线又落在了沈非衣身上,便问道:「温温为何总是会来这里坐着?」 喝醉酒后,小姑娘问什么便答什么,「我若是心情不好,便会在这里待一会儿,这马是哥哥做给我做的,就好像哥哥陪着我一样,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闻言,沈裴点头算是应答,然后转口道:「天晚了,温温可冷?要不要哥哥抱你回去?」 沈非衣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沈裴张开了双手,沈裴弯腰接过沈非衣,将她抱在怀里。 只是将小姑娘抱出来的时候,那额头蹭了一下上面掀起的档板,沈非衣便便「唔」了一声,捂住了头顶,语气有些委屈,「哥哥,你撞到我的头了。」 沈裴也没想到会撞到沈非衣,他将人拦腰抱在怀里,小姑娘捂着额头伏在他的胸前,这样的姿势一低头便能看到小姑娘的额。 只是那额上搭着是沈非衣纤细的手,沈裴便垂额,在那手背上落下一吻。 沈非衣感受到了手背上温热的柔软,下意识便连忙收了回来,可下一秒便又觉得那柔软落在了额头上。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道声音,还带着笑,「还疼么?」 沈非衣像是愣住了一般,慢吞吞的摇了摇头,又慢吞吞道,「不,不疼了。」 沈裴见势,便不再说话,抱着沈非衣出了后院。 到寝房时,浮玉还在外头守着,乍一看到沈裴抱着沈非衣回来时,眼都瞪大了,连忙迎上去喊殿下。 她悬着手,手里托着空气,似乎是要接人,可她跟在沈裴旁边连喊了两声殿下后,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抱不动沈非衣。 而太子,似乎也没有将将她们家公主给她的意思。 浮玉缓过神来后,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实在是傻,便收回手,连忙小跑上台阶,为沈裴开门。 跟着沈裴进了屋后,才听他开口,「去烧些热水来。」 浮玉连忙应答:「太子殿下,水已经烧好了,奴婢吩咐人去浴房准备?」 沈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下去吧。」 闻言,浮玉便连忙退出了寝房。 沈裴抱着沈非衣想要将她放到榻上,可沈非衣环着他的胳膊,哼哼唧唧死活不松手。 无奈之下,便抱着沈非衣一起坐在了榻上。 他问道:「温温喝醉了么?」 沈非衣垂着头:「嗯!」 沈裴又问:「那温温出汗了么?」 沈非衣点头,「出汗了。」 「可要沐浴?」 「要。」 见势,沈裴便想到十几年前的小糰子,脸上白白嫩嫩,说话时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他说什么,小糰子就只会嗯嗯的点头,乖的不得了。 沈裴便笑道,将环在脖子上的手臂轻轻拽下来,扶着她坐直身子,哄道:「那温温听话,先去沐浴,可好?」 沈非衣被拽下胳膊,抬眸看沈裴,便摇了摇头,「不好。」 「怎么不好?」 沈非衣又重新搂住了沈裴的脖子,下巴抵在男人的肩头,小声道:「哥哥洗。」 沈裴疑他没听清,眉头轻蹙了一下,「嗯?」 沈非衣扁了扁嘴,半搭着眉眼,似乎没睡醒一般,闻言便侧过身子,薄唇贴在沈裴的耳朵上,用着气音慢吞吞的道:「我——说——」 说罢,她撤开沈裴的耳朵,斜靠在沈裴的肩头,抬眸看他,笑嘻嘻道:「哥哥给我洗。」 第028章 ◎欺负◎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 带着笑说出来时,像是在唱一段歌谣。 沈裴没想过沈非衣会说出这般话,他垂下眸子去看她。 床榻钱的烛台上染着琉璃灯盏, 昏黄色的灯辉扑洒在脸上, 将沈非衣的面庞衬得柔和明亮。 鬓边的髮丝也像是撒了一层金辉。 小姑娘侧脸靠在他的肩头上, 眨着眼,眸子里看不出清明,颇有些漂浮的涣散。 男人迎上小姑娘的眸子,看着她眨巴, 而后笑着摇头, 拒绝道:「温温长大了,自己洗。」 闻言, 沈非衣咬了咬下唇,转过头开不再看沈裴,而是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闷声道:「我不, 我头疼,走不动路了,也使不上劲儿。」 第54页 说罢,生怕沈裴推开她一般,抓紧了那人肩头的衣裳。 这边话刚落,外头浮玉便敲了门,「太子殿下,水已经备好了。」 沈裴应了声,说了句知道了, 便把视线转向沈非衣。 小姑娘的头髮在他怀中蹭的稍微有些凌乱, 他便抬手将其捋顺, 「水已经备好了,温温若是不想洗,也可以直接睡下。」 沈非衣搂着他的脖颈却并不应他,似乎是铁了心的要沐浴,还非要他帮她洗。 沈裴倒也不是不想洗,只是他怕若是真的替沈非衣沐浴了,自己又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就这般僵持半晌,沈裴这才妥协,他抱起沈非衣,去了浴房。 浮玉在外头站着,一看是沈裴抱着她们家公主出来,神色一恍,连忙跑上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她有些胆怯,仍旧装着胆子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公主就由奴婢扶她去吧。」 沈裴看了浮玉一眼,知她心中所想,「她喝醉了,孤将她抱进去便出来。」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待孤出来后,你再进去也可。」 平常沈非衣沐浴时,浮玉也不再跟前伺候,她拦住两人也是觉得这般不太妥当,可听沈裴的话,却又迟疑了起来。 公主喝醉了她抱不动,太子殿下将公主抱进去后,她再进去服侍,倒也尚可。 如此一想,浮玉便让开了。 沈裴将沈非衣抱进浴房,要将她放在软椅上,沈非衣本来要松手,半阖着眸子扫了一眼周围,便又搂紧了沈裴,死活不放开。 「哥哥不是要帮我洗么...」说出的话有些含煳。 沈裴便轻声道:「浮玉在外头。」 沈非衣闻言蹙起了眉,似乎不太明白,「她在外头怎么了?」 「让浮玉进来替温温洗,可好?」 沈非衣摇了摇头,「不好,我从来不让她帮我洗。」 就连说话时,沈非衣也不曾松开沈裴。 沈裴知道浮玉在外头站着,若是没有他的吩咐,浮玉也不敢擅自进来,无法,便只好抱着沈非衣去了屏风后面,将她放下。 沈非衣脚挨着地后,微点着脚尖,却不松手,「哥哥帮我...」 沈裴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便嗯了一声,淡淡应下,拉开沈非衣,抬手摸上她腰间的系带。 每回沈裴见沈非衣,都发现小姑娘穿的是齐胸的襦裙,那系带有时在背后,有时在胸前,不过是捏着系带一端轻轻一扯,便能自动滑下,落在脚边。 指尖是光滑温热的触感,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沉水香。 沈裴抬手试了试水,并不太热,便抱着小姑娘放入了水中,水面泛着涟漪,将沈非衣裹了进去。 木桶旁边还放了个梨木小几,上头放着棉质的方巾,还有几片皂角。 沈非衣坐下后,水面晃荡着也只到她胸口,水面上掀起的弧度与小姑娘身前的弧度虚实相衬。 沈裴不敢看,便搬着杌凳坐在了沈非衣身后,说要给她洗髮。 小姑娘轻轻的应了声,习惯性的将身子靠在木桶上,微扬起头,沈裴抬手抓过,那青丝便被他握在手中。 挽发沈裴原是不会的,只是小时候给沈非衣洗澡次数多了,便也会了,不过也仅仅只是会挽发而已。 青丝被水濡湿,凝聚在一起,往下滴水。 沈裴拿过皂角在手心中揉搓,逐渐起了一层细小的泡沫,那泡沫越搓越多,最后沾了满手。 男人又拿起小姑娘的长髮,将泡沫涂抹上去,而后轻轻的揉搓着手中的髮丝。 沈非衣发质极好,柔软细腻,而且即有弹性,并不易折。 他将头髮洗好,又用方巾仔细的擦了擦后,这才那着簪子将沈非衣的头髮挽起。 只是刚洗好,外头浮玉便有些等不及了,她手在门外左右走过来走过去,视线频频往屋里瞟,眉间都是焦急。 这太子殿下不过只是将人抱进浴房,怎么就能用这么长时间? 可她从小跟着沈非衣长大,沈非衣去东宫几乎每次都带着她,即便是她守在门外,和这位太子殿下接触不多,也不敢轻易推门而进。 她抬手指节扣在门上,微微顿住,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轻敲了敲门,问道:「太子殿下,您好了么?可需奴婢进去?」 他知道不多时浮玉便会敲门催促,却不成想如此时间,他也仅仅只是为沈非衣洗了个头。 视线落在那背着她靠在木桶长的小姑娘,脖颈如脂玉细腻,纤细又流畅。 而后别开眼,沈裴闻言默了片刻,扬声应了句,「尚未。」 浮玉不理解为何沈裴进去这般久也没好,心里虽是着急,可也有幸见过沈非衣醉酒过一次。 那时沈非衣尚且年幼,赖在咸寿宫死活不走也就罢了,竟是让太后哄了半宿才睡下第二日太后上朝直接晚了。 当然沈非衣醉了酒,她也被罚的不轻,挨了好几个板子,让她盯着沈非衣不准再碰酒。 若是她们家公主死活不愿意,恐怕这太子殿下也好一阵儿哄吧? 这般将信将疑的劝好了自己,浮玉好歹也将心放进了肚子里,继续守在了外头。 而蛰浴房里的两人,像是丝毫不在乎手在外面的浮玉。 沈裴替沈非衣洗完头髮后,心知不能继续逗留,便拂了拂袖摆,起了身。 第55页 沈非衣听见起身是时衣料摩擦的声音,便连忙转过头去,抓住了沈裴尚还搭在木桶边沿的手,小声问道:「哥哥你做什么?你还没给我洗呢。」 小姑娘坐在木桶里,水没过她的锁骨,因着水面上并未洒花瓣,便能透过那晃动的水面依稀窥到水下的模样。 沈裴垂眸,迎上沈非衣的视线,轻声问道:「真的要哥哥洗么?」 沈非衣点了点头,开口时语气便有些委屈,「小时候不都是哥哥洗的么?怎么现在哥哥不愿了......」 沈裴便不由得想起两人幼时,小姑娘像是一只雪白的糰子,手上腿上都是肉肉的一圈,笑起来时憨态可掬,梨涡像是在肉乎乎的颊上戳了个洞。 她喜欢坐在木桶里玩水,上头会放着一些沈裴为她雕刻的木制的动物,漂浮在上面。 她还喜欢玩泡沫,每沐浴一回,都要换好几桶水。 那个时候,雪白糰子自打坐在木桶里,便动也不动,由着沈裴伺候,要洗胳膊,洗脖子,还要搓后背。 不能太重,要慢一点。 可,那时候也只不过是小时候。 小时候没有丝毫的性别之分,那圆滚滚的手臂和小腿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抽条纤细。 脸颊退去婴儿肥,变得清瘦精緻,曾经只有膝盖那般高的糰子如今眨眼之间,便成了少女。 思及此,沈裴忽觉喉咙有些发紧,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他站在原地挣扎了半晌,这才慢吞吞的坐了下来,声音带着些干涩,「那温温背对着哥哥。」 闻言,小姑娘眸色微微一亮,露出一抹笑,她松开沈裴的手,乖乖照做,转过了身去。 见沈非衣背对着他,沈裴便拢起袖摆,捋在臂弯处,露出半截手臂,撩起了一捧水,浇在了小姑娘的肩头。 沿着肩头轻轻搓过,又似按摩一般,逆着肩头而上,撩起一捧水浇在了脖颈上。 水珠从肩头往下滚落,他的指尖也是。 沈裴在山上住了十二年之久,每逢下雪,山上便能堆积出极厚的雪,沈裴平常只是透过窗棂往外看那一片雪白,却并未像其他的孩子一样玩过雪。 他抓起窗沿上堆积的厚重的一抹白,一团雪即刻充盈在手中,他手指收紧,那雪极为松软,也随他手上的动作变化着。 许是雪在手中化了,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到逐渐滚烫的温度。 那雪在手心因着灼热的温度,雪化成了水,从指缝中流走,搓在一起的雪球逐渐的变成了一颗坚硬的小雪块。 他将那雪块捏在指尖把玩,忽而才意识到,为何每逢下雪都会有人欢喜,甚至贪婪的在雪地里玩雪。 被他抓下的一团雪早已化掉,沈裴便又在窗沿的另一侧积雪上抓了一把松软的雪握在手中。 他闻到了雪花和凛冬的清冽的香气,以及幽甜的沉水香。 沈非衣闭着眼睛,靠在木桶上,唿吸越来越重,一时间沈裴撩起的水声和急促的轻.喘.声便起伏混杂。 小姑娘按住了沈裴的手,声音发着颤,「哥哥......」 沈裴与她靠的极近,沈非衣稍微一偏头,便能感知到鬓侧沈裴的唿吸。 小姑娘的手覆他的手背上,沈裴也并不推开,而是感受着沈非衣因着唿吸时轻微的起伏。 他问道:「怎么了,哥哥洗的不舒服么?」 沈非衣咬了咬唇,「有点...」 沈裴便笑了一声,抽出沈非衣压着的手,撩起一捧水,再次浇在了沈非衣的脖颈上,轻声道:「那便哥哥便为温温揉揉脖子。」 沈非衣低低的嗯了一声。 只是那脖颈不过揉了几下,沈裴的手便撤离开来,而后沈非衣又听到耳边传到一声低语,「温温转过去,侧对着哥哥。」 小姑娘听的话的动了动身子,半转了过去。 而后,沈非衣便感觉一道水流划过,落在了膝盖上。 她看到了小溪,看到了玉石,看到了细小的游鱼和沙砾。 玉石落在水中,惊动了游鱼,四下乱窜时水流便显得急促了起来。 沙砾中抽出几个细小的气泡浮出水面,像是泡沫一般。 游鱼因为被惊到,游得速度极快,一不小心就被水下的交通摄像头拍到了,还被一个名叫晋江的交通大队长拦住,罚了二百块钱,扣了六分,游鱼悔过自新,再也不敢超速了。 沈非衣双腿分别抵在木桶两侧的内壁上,一手扳着木桶边缘,一手抓着沈裴的手臂。 她眼里一起浮起了水雾,下唇被她咬出了浅色的牙印,努力的遏制着口中稍不留神便会溢出的破碎的哭声。 男人坐的位置是沈非衣的右侧面,他左手搭在木桶边缘,被小姑娘紧紧的抓着,另一手则是探入水中。 小姑娘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急促的唿吸落在耳边好似吟唱一般。 沈裴凑过去,吻住沈非衣的嘴角,轻哄道:「温温,忍着点,浮玉还在外头。」 沈非衣侧过头来,薄唇迎着沈裴贴过去,然后又擦到沈裴的脸颊,抬手搂过沈裴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间。 「哥哥...我不想洗了...」那声音有气无力,近乎于大病刚醒的虚弱。 男人的手因着小姑娘的动作被迫收回,从水中抬起,指尖上还往下滴着水,便扶住了沈非衣的后背。 第56页 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木桶的距离,沈裴便笑道:「哥哥还没给温温洗完呢。」 沈非衣蹭着沈裴的脖颈可劲儿摇头,含含煳煳的拒绝道:「不洗了,我不洗了。」 沈裴便安抚着沈非衣道:「还没洗完,温温先听话。」 无论沈裴怎么说,沈非衣都不听,最后竟是委屈的扬声喊了出来。 那一声我不洗,连外头的浮玉都听见了,她面色一惊,心道果然她们家公主借着酒劲儿在闹人,那也怪不得这太子殿下半天也没动静,她都以为这么久了也该出来了,倒是没想到这么久竟是哄也没哄好。 沈裴见沈非衣拧着劲儿死活不愿意再洗,便将她从水中抱出,替她擦好身子,用原来的衣裳裹起来,将她抱出了浴房。 浮玉觉得,就是给她一百次想像的机会,也没想到看到了这幅模样。 这太子殿下袖子上似乎还滴着水,她们家公主虽说还是那身衣服,但似乎像是也湿了。 可看样子,似乎太子殿下只是身前湿了,背后没有丝毫湿迹。 难不成这太子殿下为了让她们家公主洗澡,两人由此闹了起来,连衣服都弄湿了么? 浮玉见势连忙吩咐人将那浴房的东西收拾了,然后拿起屏风外头放着的崭新的衣服,小跑着跟上。 沈裴抱着沈非衣回了屋,浮玉也将那衣服放进了衣橱中,视线一撇看到了沈非衣挽起的湿发,眼睛勐地瞪大,一副见了鬼似得。 她还没开口,沈裴便率先解释道:「孤给她洗了头髮,只是她却不肯洗澡,你去拿个干净的方巾过来。」 闻言,浮玉忙不迭的拿了个干净的方巾送了过来。 沈裴接下,便吩咐浮玉出去。 若说只洗了头,浮玉思绪倒是明了了,那两人弄一身水,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听到了关门声,沈裴只觉得可笑,他不过是抱着沈非衣洗个澡罢了,倒是叫人提防来提防去,还要回回解释。 好似他是贼一般。 他一手拿着方巾,一手解下沈非衣的长髮,细细的揉搓着。 沈非衣穿着里衣坐在榻上,半眯着眼,像是困极了。 许是酒劲过去了,便剩下了睏倦,她原本是背对着沈裴,也不知道怎么,擦着擦着,便成了枕在了沈裴的腿上,躺着由他擦干头髮。 那头髮好不容易擦干后,沈裴看了一眼沈非衣,小姑娘竟是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他轻揽起沈非衣的腰,作势要将她放在榻上睡,只是她刚一松手,沈非衣闭着的眸子才阖开一条缝,抬手抓住了沈裴。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抓着沈裴的手借势坐起身,又黏在了他身上,「哥哥要去哪儿?」 眼里根本看不到丝毫清明,浑浊的一片,显然就是喝醉了酒,神智不清的模样。 沈裴也不推开她,由着小姑娘抓着搂着,轻声解释道:「天色晚了,温温该睡下了。」 闻言沈非衣便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确认了是一片漆黑,这才收回视线,轻轻的哦了一声,「那我还没沐浴呢。」 沈裴又道:「哥哥刚刚帮温温洗过了,温温忘了么?」 小姑娘一听,眉头蹙起,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印象,她沉默着,应是在极力迴响方才的事情,片刻后,她才啊了一声,想了起来。 可很快,脸上便又被委屈取代,她扁了扁嘴角,语气有些埋怨,「哥哥哪里是洗澡,哥哥是在欺负我....」 沈裴倒是没想到沈非衣醉酒后竟也会有这般看法,便有些好奇,就问道:「怎么欺负你?」 沈非衣咬了咬下唇,语气极弱,「我自己洗都不是这样。」 「那温温是怎么洗的?不妨教教哥哥。」沈裴笑道。 小姑娘被问的埋下了头,却还是咬着唇道:「就是...没有像哥哥那样洗的不舒服...」 闻言,沈裴这才抬手揽过小姑娘,将她抱在怀中,淡淡笑道:「既然不舒服,那下次哥哥便不给温温洗了。」 说罢,沈非衣并不应沈裴,而是含煳的哼了一声,也听不出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裴便又扬起声调,逼问了一遍,「嗯?温温觉得如何?」 沈非衣这才怄气道:「不好!」 听出了沈非衣语气不太好,沈裴便笑了一声,「为何?温温不是不喜欢么?」 小姑娘低低反驳道:「我...我没说不喜欢!」 「那温温的是意思是,喜欢哥哥洗?」 这回沈非衣倒是不应了,只是沈裴倒不依不饶,一个劲儿的逼问沈非衣,「温温怎么不说话?」 小姑娘醉着酒,哪里知道什么能不能说,心里想什么便直接就说出来了。 她将脸埋在沈裴的衣襟前,不情不愿的承认:「喜欢。」 这一声虽说极小,却还是被沈裴听到了。 闻言,抬手扶起小姑娘的腰,捏起她的下颌,强迫她跟自己对视,问道:「那温温喜不喜欢哥哥?」 沈非衣没什么劲儿,勉强由着沈裴撑起身子,被迫仰着头,朦朦胧胧的看向沈裴,眸子并未完全睁开,遮着一半,便有些任人摆布的柔弱。 闻言,小姑娘也也乖乖的点头,「喜欢...」 沈裴见势,忽而勾唇笑了,他凑近沈非衣,语气压的极低,一字一句也念的极为缓慢,哄诱着沈非衣道:「那温温跟哥哥念——温温喜欢哥哥。」 第57页 沈非衣就这么坐在沈裴的腿上,背靠在那身后揽着她腰的手,因她被迫仰着头,那青丝便散在身后,将沈裴的手臂都掩在了里头。 小姑娘抬眸看着他,眸子里似乎带着怯,久久没有开口。 沈裴见她不言,便也不再逼问,而是松开那清瘦的下颌,拖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在怀中,沈非衣便顺势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 小姑娘闭着眼睛,樱唇轻抿着,这才跟着沈裴一字一句的念道:「温温喜欢哥哥。」 那声音软软的弱弱的,热气落在脖颈,还带了些痒。 闻言,沈裴眼里染上了一抹笑意,低声问道:「想不想要哥哥?」 小姑娘不答,半晌,他才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哝软的回应。 那声音带着闷,却又莫名的清晰。 「想。」 第029章 ◎得罪◎ 沈非衣话刚落, 沈裴便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拉开,锁骨贴上一抹湿润和僵硬,之后便是一疼。 锁骨被小姑娘咬了一口。 沈裴转而便笑了, 他就说这醉了酒的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 原是将那话给当成了咬。 他知道沈非衣大婚前一天, 自己在她那脖子上和肩上留下了什么,便由着沈非衣去咬,并不推开她。 沈非衣不一会儿便松开了沈裴,抬眸看向他, 眸子眨了眨, 「我咬过了。」 倒像是回答沈裴方才问她想不想咬的话。 男人垂眸便笑了,「那温温可要睡下了?」 似乎也是和沈裴闹了这一会儿沈非衣倦了, 闻言也点了点头,「哥哥要同我一起睡么?」 沈裴并不应她,只是松开沈非衣, 将她放在榻上, 又为小姑娘拉上了锦被,轻轻盖上。 两人回来时,这屋里的构造早已经换了样,连那红色的纱帐都取了下来,那绣金的鸳鸯也换成了薄衾。 沈裴将床头的帷帐放下来,为沈非衣挡住床榻前小几上的烛光,这才小声开口,「哥哥等温温睡了再走。」 沈非衣许是喝的酒实在是多,又或者是沈裴在榻边坐着, 躺下后便也乖了起来, 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卷翘的睫羽长又密,压在眼底,昏黄的光透过来,在她眼里拉出一道斜长的睫影。 沈裴在小姑娘睡着之后,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将另一端帷帐拉上,然后挑了挑圆桌上的灯芯,撩起珠帘,轻轻的出了房门。 那门关上的一瞬间,榻上睡的正熟的小姑娘,缓缓睁开了眼,原本眸子里的浑浊和涣散,此刻已被清明取代。 她盯着那帷帐看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子,闭上眼这才睡下。 浮玉惦记着沈非衣昨晚没有沐浴,一大早便吩咐人烧了水,然后叩门唤沈非衣,沈非衣睡的浅,外头浮玉敲头一下,她便已经醒了。 便吩咐浮玉进来。 闻言,浮玉连忙推门,「公主,您昨儿个太累了便没有沐浴,奴婢一大早便烧好了水,可要奴婢去浴房准备一下?」 沈非衣先是愣了一下,忽而又忆起昨晚沈裴说的话,便点了点头。 浮玉吩咐人去备了水后,又拿了件新的衣裳,扶着沈非衣去了浴房。 昨天沈非衣是喝了不少的果酒,头确实有些蒙,但并非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沈裴如何抱她,如何为她洗澡,昨日所做的种种,她都清清楚楚。 那只手就那么撑开了她的腿游离着,带着她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闭上眼,背靠在木桶的内壁,撩起一捧水洒在脖颈上。 - 沈非衣的大婚没有结成,那些个规矩对她来说自然也没什么用处了,她洗过澡,浮玉为她梳了发,便去咸寿宫请安。 其实这后宫的妃子理应要日日给太后请安的,只是太后因着要去上早朝,待下了朝再一一接见请安,又会误了早膳,便允了后妃只给皇后请安。 故此这早上,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给太后请安的,可沈非衣却能算得一个。 她去到咸寿宫后,太后还不曾下早朝,膳食应是做好了却不曾摆上来,只备了几盘糕点。 沈非衣先是喝了几口茶,然后又端起一盘少量的糕点去院子里等。 因着沈非衣幼时时常跟着太后,太后便在院子里打了个高高的木台,又命人种了许多藤蔓缠上,恰好成了一个花亭。 高台上悬下四道铁索,便制成了两个鞦韆。 平日里太后闲暇下来,也会同沈非衣一同盪着玩。 沈非衣刚坐在鞦韆上,便瞧见打宫外头进来一人,她凝眸瞧了一眼,认出了是秦玉凝。 秦玉凝似乎极爱粉色的裙子,在宫中这么些时日,不同花样的裙子皆是浅粉色。 那小姑娘从外头裊裊婷婷的现了身,手里还拿着一柄浅青色团扇,两指捏着扇柄,稍斜着搭在额头遮阳,一路走过来步步生莲,好不曼妙,竟是丝毫看不出是那宴会上拿着利器舞剑的人。 她走了两步,视线一扫,便瞧见了花亭下盪着鞦韆的沈非衣,连忙收了扇子,提着裙侧往沈非衣这边走。 秦玉凝脆生生的喊了一声表姐,而后自觉地坐在了沈非衣旁侧,拿着团扇扇起了风来,「表姐今天气色瞧着极好。」 这话沈非衣倒有些不明白了,她下意识默了默脸颊,笑着问道:「我哪日气色不好?」 第58页 话落,秦玉凝莞尔笑了,她也不去应沈非衣问她的话,只是接道:「表姐今后日日都好。」 沈非衣手里端着的盘子并不大,里面的糕点也只有三五个,她也不过是刚坐下,手里捏着的那块还未吃完。 见秦玉凝来了,便将糕点递了过去,「吃个么?」 秦玉凝笑的极甜,直接将盘子从沈非衣手里接了过来,「谢谢表姐!」 沈非衣手里的东西被接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了秦玉凝一眼。 那盘子不拿着也罢,托着乖累手的,这么一想,沈非衣便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表妹也来给祖母请安?」 见沈非衣问话,秦玉凝先是点了点头,这才捏起一块糕点吃下,笑的有些尴尬,「前几日我在舒玲殿下厨,将那灶房给烧了,外祖母知道,便唤我来咸寿宫用膳。」 两人都是卡着太后下朝的点来的,不过是坐下刚说了一会儿,太后便打外头回了宫,见了两人也不停,只是招了招手,让两人随着她进屋。 进了屋后,茯苓先是招唿人去备膳,又上前接下太后的朝服,这才扶着她在桌前落座。 沈非衣在太后跟前呆的久,便直接熟络的挨着她坐下,秦玉凝则是在太后的另一侧坐下。 太后知道沈非衣今日会来用膳,便吩咐了人为沈非衣多做了几个她爱吃的菜品。 许是顾着沈非衣昨日的情绪,太后还特地为她夹了菜,之后似是又怕秦玉凝心里多想,又为她夹了一筷子。 「哀家听说玉凝最近在学下厨?」 这不说还好,一说秦玉凝便觉得极为尴尬,这头一回下厨把灶房给烧了的,恐怕这宫中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放下了筷子,「外孙是觉得无事,又看宫中做的糕点极为精巧,便想试试做些出来。」 闻言,太后便摇着头笑了,「哀家记得,那柳嫔做点心的手艺好极,你若是想学,可叫非衣带着你过去。正好你们两个无事,也学些东西。」 其实也就是这一个月来沈非衣订了婚后,才被限制了些行为,可这婚结不成了,她自然也多出了大把的时间。 秦玉凝从来了郢都,多半时间都是陪着沈非衣在咸寿宫做绣活,如今叫沈非衣带着她去学习,是再合起不过的。 虽说她并不大喜欢那个柳嫔,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太后瞧沈非衣兴致不大高涨,又看秦玉凝似乎又真的只是临时起意的样子,便又问道:「若是不想学这个,昨日的宴会上的东西,你们两人可有愿学的?」 说罢,她看向沈非衣,「这宫中无趣,玉凝又刚来,你总不能整日只带着她熟悉宫中,总要找些乐趣。」 沈非衣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致,便去问秦玉凝。 见秦玉凝对那四位公主奏曲的乐器有些兴趣,太后便吩咐乐府,亲自为两人设下雅间,供两人日后学习,还吩咐了要最好的乐师教两人。 太后这般,许是要将秦玉凝当公主来养。 一个是太后自小养大盛宠的嫡亲孙女,一个是祖父手握兵权的外孙女,这沈非衣都能看出来的意思,其他人更不是傻子。 沈非衣不知道太后是否要将秦玉凝嫁给沈裴,但她大抵能猜出来,秦玉凝上回那话——自是从漠北来了,便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秦玉凝能来郢都,应是为了权衡朝中的势力。 虽说太后并未给秦玉凝封个什么郡主和公主,但见她如此同沈非衣形影不离,旁人在心里自然也有个衡量。 宫中最是人多眼杂,消息更是灵通,两人去乐府学习之事,不过半天便已经传开了。 司朗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他只觉得这秦玉凝从漠北来的正是时候,祝繁等几个大皇子的人如此被连根拔起,他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自己的人给补上去。 况且若是沈裴能娶到秦玉凝当太子妃的话,兵权在手,那沈君晔自然无法在与他们抗衡。 沈裴听了只是淡笑了一声,「舅舅这么想自然没错,可大皇子也是这般想的。」 司朗似是毫不在乎,他摇了摇头,「那又如何?如今这祝繁死了,翰林院被整治了一番,此番情景对我等极为有利。」 说着,他又蹙起了眉,抬眸看向沈裴,「那秦玉凝住的舒玲殿与东宫挨得如此之近,就证明太后是有心将这秦玉凝许给你的,你怎的就如此愚钝?」 「且,祝繁死了,沈君晔定不会善罢甘休,本来九公主便向着你,那大皇子对秦玉凝定是势在必得,这般大好机会,你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沈裴也不打断司朗,只听他说完后,便淡笑,「舅舅想多了,既然御史台察院都有两个大皇子的人,舅舅又怎么能确定,整个翰林院,不是向着大皇子的呢?」 「况且尚书令是公认的大皇子一党,中书令又是齐妃的父亲,横竖来看,对我们也是弊大于利。」 「......」 闻言司朗一愣,而后火气便蹭蹭往上涨,他被沈裴的话哽的说不出来,偏生又被这话气的想要破口大骂。 忍了又忍,他才深吸了一口,「你既然都知道这个理,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九公主带着秦玉凝几番来你宫中,你都避而不见,你是想干什么?!」 第59页 「舅舅息——」 「你给我闭嘴!」 许是司朗气的急了,沈裴连话都没说完,便被他怒声打断,可他实在是过于激动,透过烛光,那口中都飞出些细碎的唾沫。 司朗向来稳重,便是遇见什么大事都不曾这般接近于气急败坏,他原以为沈裴刚来宫中对局势不够清楚,便时时引着他,即便是有些小疏漏,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却不想沈裴竟是知道这朝中的关系。 可就是因为沈裴知道,他再去看沈裴做的种种,便一时觉的难以置信怒火中烧。 明明已经处于这般艰难的地步,大好机会还被沈裴硬生生的推走,司朗不由扼腕。 只是司朗生气归生气,但并未失去理智,与此同时他又想到,沈裴是心里清楚这朝中的关系,故此一来京便直接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除掉了祝繁。 这生气的同时又对此极为满意,两者让他矛盾不已。 可他一时间也难以从中调整出适当情绪,看着在一旁乖乖闭上了嘴的沈裴,干脆直接说明来意,「我都安排好了。」 「九公主和秦玉凝在乐府学乐器,我不日便奏明太后,说为两人寻了一个乐师,那乐师便是礼乐坊闻名天下的言白。」 「言白自然不能进宫教,可九公主和秦玉凝身份高贵,太后若是不允两人去礼乐坊,这件事需得你想法子解决。」 说罢,他看向沈裴的眼神便多了些警告,「少给我整么蛾子,两人若是能出宫,你见秦玉凝方便,那言白是我们的人,对九公主自然也方便。」 这礼乐坊虽说名字听着有些俗气,这却不是一般的乐楼,这里头的乐人男女都有,可个个都是有些名气的。 礼乐坊有三不:乐人不愿不可强迫、钱不够不可进坊、打烊时不可不走。 凭藉这三不,礼乐坊便已经是郢都极为有名的贵胄常来之所。 越是造诣高的乐师,便越难相见,便说那言白,多少年也不曾有人见过他的面貌,只知道他拂得一手好琴,却极少有人听过他的琴声,甚至连他是男是女也不清楚。 只是单听司朗这般说,这言白想来是个男子。 沈裴自然不愿司朗将沈非衣当做棋子利用,可又一听司朗说此番学琴,他也需跟来与秦玉凝巧遇,便也不再多说,乖乖的应下。 司朗还以为沈裴又要同他争辩几句,却不想竟会极为爽利的应下,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主意,生怕是沈裴有自己的计量,便临走之前又警告了他一遍才作罢。 同日跟沈裴说过此事后,第二日司朗私下便去见了太后奏明此事。 若是论亲戚关系,沈非衣也应当随着沈裴喊司朗一句舅舅。这外甥女想要学乐器,做舅舅的为她寻来最好的乐师自然也是合乎情理的。 太后也听过礼乐坊,更听说过那乐师言白,她平日里不爱这些风雅东西,也无暇顾及,却也听说过有不少贵女想要求得言白为其弹奏一曲多么艰难。 这般为沈非衣和秦玉凝镀金的机会,的确是难得。 心下思量一番,便也不曾阻拦,便由着司朗去安排。 不过短短几日,太后又为沈非衣和秦玉凝寻了言白亲自教奏乐器之事,已经在郢都传开了。 众人皆知沈非衣受宠,却没想过这从漠北来的秦玉凝也能得到这般殊荣,一时间这京中的贵女好不艷羡。 其实沈非衣对这琴师并不感兴趣,她鲜少出宫,更不曾去过那些个听曲的地方,即便是出宫,她也不过是冲着这长定街边的小摊去的。 秦玉凝到底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她与沈非衣比倒是恰相反,礼乐坊的名声她在漠北都听说过的,如今能见到言白,竟是比她当初盼望及笄礼还要激动。 大郢朝民风虽然开放,可沈非衣出宫前还是为秦玉凝选了个围帽,那马车生怕别人认不出两人似得,帷帐顶盘的横樑上落下一个大字——沈。 一般这么直接写上沈的马车,除了宫中的公主便是皇子,可这般大喇喇的停在礼乐坊门口,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要来学乐器的九公主和秦玉凝。 礼乐坊一楼是客楼,上层才是雅间。 越是越是往上,那雅间质量便越次,美名其曰是不想爬太高,怕累着贵人。 沈非衣进了礼乐坊,立刻有小厮迎上来,引着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房间并不多,沈非衣一路走到尽头,也不过只路过四扇门。 小厮推开门,将两人带进屋里后,便拱手作揖,「言白师傅还未过来,望两位贵人耐心等候,小的就在外头,若有急事,贵人只需拉一下摇铃,小的便过来了。」 闻言,沈非衣便循着小厮指的方向去看,便看到那摆在软席上的小几上,放着一串用红线缠着金色的铃铛。 只是那红线绕着桌腿,然后埋入软席,最后又从房樑上穿引而过,一路引出了门外。 沈非衣收回视线,笑着点头,「有劳了。」 待那小厮出门后,沈非衣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雅间。 雅间实在是大,与她的寝房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左右两侧的小间皆是悬下的珠帘作遮挡,又密又长,透过珠帘可以看到里面的构造。 一面琴,一把椅,还有一张软席,应是供客人练琴消遣的地方。 中间的厅室相比于小间要大得多,从中悬下一面极大的白色帷帐,两侧贴近墙壁,直接将厅室给隔开了,那帷帐不会过于厚重,自然也不会太过透明。 第60页 若是看过去,只能依稀看到帘后的桌案的模煳轮廓,甚至连那桌案是什么颜色都瞧不出。 而这帷帐对面,则是摆了两张梨木小几,小几上放着些茶水和糕点,两侧并各自都有一串铃铛。 沈非衣打量的同时,秦玉凝自然也在观察,她不过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在那梨木小几前坐了下来。 她啧了一声,「这言白师父,的确不太好见,我们都在这呆了半天了,也不见他过来,难不成要等他一上午么?」 沈非衣便笑着接话,「既然是来学习的,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她说着,便撩起厚重的珠帘,去了旁侧的小间里。 两个小间都放的有古琴,那成色瞧着似乎也是不错的,沈非衣便在古琴面前坐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拂过。 只是刚一碰到,那琴弦便响出了声,这时秦玉凝也跟着进来,「表姐也会弹琴?」 沈非衣摇了摇头,「弹倒是会,」她见秦玉凝眸子欣喜的瞪大,便笑道:「但也只能是乱弹。」 刚说完,便听「吱吖——」的一道推门声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进了屋,他手里抱着一把黑色的古琴,脸上还带着黑色的面纱。 沈非衣连忙站起身,撩起珠帘出了小间,秦玉凝也跟上。 虽并未开口,那人却也认出了两人的身份,他并未作揖,说话时也未有丝毫的歉意,只是站在门口,为两人引座,「在下言白,两位姑娘请。」 身形颀长,声音也是男人的声音。 言白一边走入帷帐,一边开口,「两侧的小间是给两位姑娘学习的,请两位姑娘各自入室。」 沈非衣进来时,刚瞧见这两个小间大概也能猜得出来用处,闻言便乖乖的去了左侧,秦玉凝则是去了右侧。 因为考虑到两人并未学过古琴,言白便挑了一个极为简单的曲目,先是为两人奏了一曲,这才拆分成三个步骤奏出。 不过这言白也确实如传闻中所说,那琴声一响,沈非衣便能听得出与宫中乐府奏出的音律相比,实在相形见绌。 言白只是给两人简单的介绍了琴弦与拨动的顺序,便由着两人自己练。 沈非衣即便是记忆好,可那调子被她一根弦一根弦弹出来时,也是磕磕巴巴,听不出丝毫流畅感。 言白路过时听到这琴声便不由得蹙了眉,撩起帘子进了小间。 鞋底踩踏在木质地板得声音有些沉闷,却也足够轻,沈非衣听到那脚步声逐渐在和自己靠近,于身后止步。 而后,头顶便传来一道清冷温和的男声,「劳烦姑娘再弹一次。」 这话一说,沈非衣也知道自己方才弹得似乎真的不好、练言白都听不下去了。 自己弹时沈非衣倒觉得还好,可有人站在背后看着她弹时,便不一样了,虽有些紧张,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又弹了一便。 只是听起来,似乎比方才还要难听。 言白默了片刻,眉头蹙的更甚,似乎极难理解几个简短得调子为何能弹出这样的声音来。 他微微弯下腰,淡淡开口,「姑娘弹错了三个调。」 说罢,他便在沈非衣身后蹲下,以一种环抱的姿态,两只手臂分别绕过沈非衣的肩头,将其裹在身前。 抬手压着沈非衣的手背时,还略带歉意的说了句,「得罪了。」 只是那手刚一碰上沈非衣的手背,便被沈非衣抬手一挡,将那环在身侧一只手臂给推开了。 沈非衣侧过身子,手肘也顺势压在了那置古琴的桌沿上,她幽幽的望向言白,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小姑娘樱唇微启,语气咬的极轻,微微冷笑,「既然知道得罪,还要继续碰?」 第030章 ◎相思◎ 沈非衣并未直接将言白推开, 两个人距离虽近,却也没有丝毫触碰,言白半蹲下时也比沈非衣要高出一些。 那面纱极厚, 遮在眼底, 只能看到那狭长的双目, 瞳仁泛着深褐色。 言白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便自觉的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劳烦姑娘让一下, 我为姑娘演奏一遍。」 沈非衣笑着起身,语气也相当客气, 「言白师傅请。」 与此同时,对面小间的秦玉凝也注意到了这边,见言白坐下抚琴, 便也连忙掀起珠帘走了过来。 言白的手指修长, 肤色白的近乎于病态,像是长久不见日光一般,与那白色的琴弦颜色几乎无异。 他刻意减慢动作,好让两个人看的更详细一些,一边抚琴一边讲解。 他一连弹了三遍,这才起身,看着身后的两人,「姑娘可再试一次。」 沈非衣并未动,而是看向秦玉凝, 「表妹可看明白了?」 秦玉凝笑了笑, 知道沈非衣想让她先试, 便从后头走了出来,坐下抚琴,言白便在旁看着,若是她弹错了,就开口纠正。 沈非衣见两人如此,便出了小间,戴上围帽,扯了一下摇铃。 少顷,那外头的小厮便敲了敲门,沈非衣将门拉开,两人便在门口说话。 她知道这言白是司朗找的乐师,可也知道言白是大郢极有名气,甚至有些邻国权贵也会来此求其一曲。 而言白的行为,她不懂这教人抚琴就该这般,还是说此番乃言白故意所为。 第61页 况且,她与秦玉凝的身份,想必言白也不会不知情,可说话时眼中流露的歉意,倒是让沈非衣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那门虽然开着,可小厮却不曾迈进来,而是站在门外问道:「贵人有何吩咐?」 沈非衣闻言视线瞟过那小间里练琴的两人,又收回来,问道:「这言白师傅来礼乐坊,可有教过别人抚琴?」 那小厮面色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回答道:「言白师傅来礼乐坊多年,小的是半年前才来的这里,这就不太清楚了。」 说罢,他忽而忆起什么,连忙开口,「不过小的倒是听说过这言白师傅自打来了礼乐坊,莫说是教人抚琴,便是他的琴声,也极少有人听过。」 沈非衣大抵也能猜出结果,她平日里在宫中里都是冷宫和咸寿宫两头跑,这样的传言虽听得不太多,但也没料到想要听言白一曲竟会这般难。 她应了一声,又问道:「他从来都是带着面纱示人么?」 小厮点了点头,「是的,言白师傅的相貌,我们坊主也不曾见过。」 闻言,沈非衣瞭然,便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一片金色的叶子递给了那小厮。 那小厮笑的感恩戴德,频频弯腰。 将门关上后,沈非衣便没再去小间,她对这抚琴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便坐在软席上一边吃茶一边听着秦玉凝练。 起初秦玉凝弹出的调子还磕磕绊绊不太连贯,但在言白的指导下,几番重复的弹,竟然也将那曲子给完整的弹了出来。 两人约好的原本是晌午学琴,午膳若是想的话,便留在礼乐坊用膳。 这礼乐坊名声大,自然也是有它大的由来,不光是里头的乐人造诣高,这礼乐坊的菜品,也是极为精雅可口的。 沈非衣瞧日头正旺,若是回了宫许是要热一些,便干脆留了下来用膳。 言白只负责教琴,见沈非衣并不愿学,也知方才自己有些失礼,便也并不勉强,教罢之后,什么都没说就抱着琴出了房门。 那言白刚走没一会儿,菜品便一一送来,不久,便又有姑娘端了一壶茶进来,那姑娘不像是伺候人的丫鬟,身型窈窕,模样姣好,她施施然对着两人福了一礼,这才开口:「奴家奉公子之命,为两位姑娘送茶。」 秦玉凝放下了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家公子是......?」 那姑娘将茶放下,这才抿唇一笑,「我家公子便是乐师言白。」 她一边笑,一边起身退到门口,走之前又道:「这茶是我们公子亲手为两位姑娘泡的,姑娘慢用。」 说罢,便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那姑娘说话时,眼神多是看向沈非衣的,走之前也是对着沈非衣歉意一笑,这才关门出去。 这茶应是言白亲自泡给她为方才的鲁莽行为赔礼的茶。 秦玉凝当即便看向沈非衣,端起那泡好的茶笑道:「表姐,这言白师傅好生体贴,」抿了一口茶,「茶的味道也不错,表姐尝尝。」 沈非衣笑道:「你若是喜欢,我的这一盏你也喝了吧。」 闻言,秦玉凝便点了点头,眸色欣喜,「也不知道这言白师傅相貌如何,光瞧着眼睛,模样似乎是极为不错的。」 见沈非衣并不答她,秦玉凝便有些疑惑,「表姐,难道你不好奇么?」 好奇? 言白那般清冷神秘如高岭之花,教琴细心,处事妥帖,恐怕任何一个姑娘都难免好奇。 只是沈非衣的心并不在这里,所以不管这乐师是言白还是言黑,高岭之花还是低岭之花,她都不好奇。 沈非衣摇了摇头,笑着开口,「好奇这个做什么,你若真是想看,下次再来便问问他,能不能瞧个脸。」 这话倒是把秦玉凝逗笑了,喝下去的茶水险些呛到,她用袖子遮着轻咳两声,颤悠悠的放下那茶盏。 这喝归喝,沈非衣倒是不曾想到,待两人用过午膳后,那姑娘又将端来的茶给端走了。 因着两人已经出了雅间,沈非衣也不过是余光瞧到了,虽是好奇,倒也懒得理会,便收回视线,扶着那梯上的围栏下楼。 到了门口,那守在外头的小厮还给两人分别发了两个绿色彩皮纸的糖果,沈非衣便笑着接过,出了那楼门。 只是刚踩下一层台阶,便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小心! 是道男声,从身后传来,还带着些担忧。 这一声落下,沈非衣下意识便觉得这话似乎是对自己说的,她连忙转过身去看,只是这什么也还没瞧见呢,手臂便被人一拉,撞在了旁人身上。 原是那二楼靠窗的地方放了个空的花盆,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落了下来,正好沈非衣路过,便朝着她直直的砸了下来。 秦玉凝跟在沈非衣的后头,她本就自小习武,当即就辨认出头顶有东西往下落,眼疾手快的上前拉了沈非衣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只是这两人,一个还在台阶上,沈非衣则是下了一层台阶,那秦玉凝拉她的时候,沈非衣身子微微一斜,便靠在了秦玉凝的身上。 与此同时,身后也极快的跑上前一名男子,应是方才出声之人,因着他的距离间隔的稍有些远,便只好将手中的摺扇打开甩出。 那摺扇在空中打着圈飞出,正好击中那坠落的空花盆,花盆偏移了位置,「啪——」的一声落在了台阶下,摔的四裂开来。 第62页 而后那摺扇也啪的一声落在了不远处。 事情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沈非衣吓了一跳,待她缓过神后,才发现她撞的是秦玉凝,便连忙扶着秦玉凝的手站直了身子,低声道:「你没事把表妹?」 沈非衣身子轻,她被秦玉凝拽过去的时候也根本算不得是撞,顶多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秦玉凝笑着摇头,「我没事。」 说话间,那用摺扇击落花盆的男子也走到了跟前,于两人三步之外停下,他并未看两人,而是先拱手作揖,这才抬起眸子,「公主没伤到哪里吧?」 沈非衣倒是不好奇怎么会有认出她,她的马车在楼下停着,她又是从二楼出来的,身份被认出来自然不奇怪。 她抬眸,隔着围帽,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 只瞧着来人一袭靛青色锦缎,玉冠束髮,身形颀长,气度极为清雅,便是那拱手一礼,也瞧得出是个端方君子。 沈非衣站稳身子后,又将那围帽扶了扶,这才开口,「无妨,多谢公子搭救。」 说罢,那人便不甚在意的摇头笑了笑,自报家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能搭救公主实乃在下——」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因着沈非衣要走,马夫便将马车率先赶到了楼门口,这马车又大,正好挡了一小半街道。 外头的街上恰巧也赶过来一辆马车,这马车与沈非衣的相比丝毫不逊色,若是想过去,需得沈非衣的马车让开些,才能顺利通过。 沈非衣马车上刺目的沈字,这京中的权贵任谁瞧见了都是要让路的,可偏偏这辆马车不让,而是同沈非衣的马车停在了同一侧。 马夫问沈非衣要如何做,这才打断了那靛青色长袍男子的话。 闻言,沈非衣便循声望去,只见那马车装饰简单,木头也是普通的料子,白色的绉纱微动,一只手便从那垂下的绉纱另一侧探了出来。 那只手修洁白皙,五指骨节分明,只是用手背轻挑着掀开了绉纱,便瞧见了一片白色镶着金线的袖边。 沈非衣看着那马车里的人出来,面色一喜,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哥。 来人正是沈裴。 起初司朗和沈裴说好了,这沈非衣同秦玉凝来礼乐坊,他也要跟着一同来,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同秦玉凝熟悉一番。 本来沈裴也是要来的,只是临时收到了消息—— 那祝繁因着泄题和舞弊拿了状元,余下的探花和榜眼以他为首则是一个群体,就等于说,这些榜眼和探花自然也不是名副其实的。 可这几人一听说祝繁因舞弊泄题被砍了头,心里害怕,连夜便收拾了东西逃出郢都。 因这几人并未封与官爵,又不知家从何处,便只能依着几人的住处展开查证。 沈裴今日去的地方,便是这几人科考之前住的酒楼。 除了那几人常去的酒楼,沈裴还查到了郢都有名的艺妓楼含波楼也是几人时常光顾之所,沈裴便亲自走了一趟,将其一同查封。 查封完毕沈裴准备回宫,路过礼乐坊,便瞧见了这一幕。 他自然是听到了那一声小心,也掀开了绉纱去瞧,见沈非衣无恙,这才吩咐人将马车停下。 沈裴下了马车,先是走到沈非衣旁边问道:「可有伤着?」 沈非衣笑着摇了摇头,「哥哥我没事。」 能去礼乐坊的人自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岂能认不出沈裴来,见势连忙都垂眸作揖,旁侧的秦玉凝也乖乖的福礼,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沈裴淡淡的嗯了一声当是回应,而后视线落在那靛青色衣袍的男子身上,「多谢齐公子出手搭救。」 这京中姓齐的并不多,又能进得这礼乐坊的,更是少之又少,沈非衣只是略加思索,便能猜出这男子是何身份。 大皇子的生母齐妃姓齐,而他的祖父齐云天乃是中书令,根据年龄来算,这人八成便是齐云天的嫡长孙,齐默。 闻言,齐默连忙后退了两步,似乎当不得沈裴这句谢一般,垂着眸子谦虚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公主金躯为重,此乃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沈裴见他这般说,也只是笑笑,不再提及,视线扫向那碎裂的花盆的旁边的摺扇。 那摺扇因着马车轱辘碾过,扇骨已经被折断,扇面也扭曲成皱,不能再用了。 沈裴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齐公子好意孤明白,只是弄坏了齐公子的扇子,若是不嫌弃,孤也应当赔偿齐公子一面摺扇。」 这话说的倒是由不得齐默拒绝了,闻言他连忙笑着开口,「殿下赠扇乃是恩赐,在下又岂敢嫌弃,只望殿下不嫌在下一介布衣,辱了这恩赐的扇子。」 沈裴只觉得这人说话滴水不漏,啰嗦的叫人头疼,不过是一面破扇子,也能让他这般废话连篇。 他有些不耐,语气也并不遮掩,「这扇子自然是齐公子应得的,孤给你你收着便是,不必如此多话。」 齐默自小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就是他头一次见这新回京的太子,原以为能直接除掉祝繁的太子是个城府深的狠角色,便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将话说的圆滑一些。 却不想这位太子,竟是这般的喜形于色,丝毫不给人脸面。 被这般毫不留情的讽了回去,齐默尴尬一笑,只好讪讪道:「多谢殿下恩赐。」 第63页 沈裴话少是自小养出的习惯,虽说他极有耐心,可这耐心自然也是分人的。 司朗一早便告诉过他,沈非衣来礼乐坊,虽然他们是方便了些,可同时沈君晔也是有机可乘。 礼乐坊的客人多权贵,沈君晔指不定便会设计一些贵公子上演英雄救美的把戏,如此让沈裴跟去,自然也是想要杜绝沈君晔的别有用心。 如果不是率先设计好的,那楼上好端端的花盆又怎么会在沈非衣出门时落下,而那齐默又怎会这么巧的出现。 若非是秦玉凝跟在沈非衣身边,沈非衣撞入怀中的人,可未必就是秦玉凝,而是那齐默了。 况且这楼中的人,并非只有齐默一人,他甚至还看到了当初司朗特地安排好,要他带上泰清山与沈非衣偶遇的太傅之子戚云溪。 其实沈裴打祝繁被诛杀那一天就知道,此后沈非衣身边如祝繁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可却也想不到,连司朗都这般蠢蠢欲动,用和沈君晔那般噁心的手段将沈非衣当做棋子。 他不想再此过多逗留,便领着沈非衣回了宫,至于那突然落下的花盆,这礼乐坊的责任自然是少不了的。 沈非衣还是同秦玉凝乘坐一辆马车,沈裴的马车便紧跟其后。 回宫之后,秦玉凝回到了舒玲殿,而沈非衣便随着沈裴去了东宫,换句话说,是沈非衣拉着沈裴的袖子,主动跟他回的东宫。 沈裴走在前头,迈的步子并不大,小姑娘则是拽着男人的袖子在后面,不时的小跑着跟上,「哥哥,你宫中有琴么?」 沈裴嗯了一声,「自然是有的,温温问这个做什么?」 闻言,沈非衣面色一喜,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今日上午在礼乐坊学了一首曲子,我等下弹给哥哥听可好?」 沈裴点头,笑着问道:「温温今日学的什么曲子?」 那曲名言白只说了一遍,沈非衣并未仔细听,经沈裴这般问了,一时间也想不出那曲儿名了。 她小声的嘶了一口气,努力回忆,「好像叫什么,古琴嘆?还是古琴诵来着...」 见小姑娘苦思冥想蹙眉的样子,沈裴便垂眸笑了,「可是叫《古琴吟》?」 听此,沈非衣连忙点对,「对对,就是这个。」说罢,她一愣,有些好奇,「哥哥也会这个曲子么?」 沈裴点头,「只是听过,略懂一些。」 本以为这般回答,小姑娘会泄了气,却不想她眸色一亮,抿唇笑了,「正好我也不太熟练,若是哥哥会,还可以教我。」 两人这般说着,便到了书房。 那书房是个阁楼,共有五层,一层乃沈裴处理公务,二层则是奏乐消遣之所,三四五层则全都是书籍史册。 那二层不光是有古琴,还有古筝、琵琶、箜篌等多种乐器,每一种乐器都是用极好的材质制成的,连那拨出来的音色都比小间置着的古琴音色好许多。 沈非衣坐在那古琴前,指腹压在琴弦上轻轻拂过,而后抬眸看向她对面的沈裴:「日后我学一曲,便来为哥哥弹一曲,可好?」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交领长裙,身后那罩在窗棂上纱帘也是浅淡的黄色,外头的光再透过来一些,整个屋子都温和了许多,就连沈裴那白色锦缎,都像是被日光晕染,与这屋子融为了一体。 他迎着沈非衣的眸子,勾唇笑道,「好。」 沈非衣见沈裴应下,便抿着唇,忆着上午学的调子和步骤,轻轻的拨动琴弦,一下又一下,虽然慢,但那琴声也断断续续的连贯了起来。 沈裴见沈非衣弹得如此生疏,不由得笑问道:「温温学了一上午,便只是这样?」 小姑娘连忙解释,「不是,言白师傅只顾着教表妹,无暇顾及我,我便在一旁看着表妹学。」 说罢,沈非衣又扁了扁嘴角,不满的开口:「怎么,哥哥是嫌弃我弹得不好么?我只不过是生疏,多弹几次就流畅了。」 沈非衣说完,也不给沈裴说话的机会,而是埋头又弹了一遍,弹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像是忘了后面的动作,便又重复了一遍。 可第二遍到了方才停下的地方又卡住了,沈非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便尴尬的抬眸看向沈裴,眸子里隐隐有些求助。 沈裴见势不由得笑了一声,绕过那古琴,走到沈非衣旁边。 沈非衣见他过来,便连忙站起了身,将凳子让给沈裴,好让他演示给自己看,却不想沈裴坐下后,又拉过她,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环住了她的腰,又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置在琴弦上,而后靠近她,下巴搁置在了她的肩头。 只是这握着手拨琴弦与握着手练字相比,许是困难的多。 沈非衣小声问道:「哥哥这么教会不会有些麻烦?」 沈裴本来也没想握着她的手教她,闻言便解释道:「哥哥拨哪里,温温便跟着拨哪里。」 于是沈裴便这般将沈非衣搂在怀中,双手从她腰侧绕过,放在弦上,拨动几个调子,然后沈非衣便以此效仿。 那纤细的玉指与沈裴的手放在一起,便衬得格外的小,似乎沈裴握着,便能将那手严实的包在手心里。 沈非衣音调偶尔按的不对,沈裴便覆上小姑娘的手背,指尖用力,教她调整音调。 不过几遍下来,沈非衣便能顺畅的弹出一曲来。 第64页 一曲弹罢,沈非衣得意的转过头来去看沈裴求夸奖,「哥哥我弹得如——」 男人的下颌轻轻抵在小姑娘的肩上,她笑着偏过头来时,那樱唇恰好从男人的唇上划过,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唇上的柔软转瞬即逝,沈裴却面色无异,下颌从小姑娘的肩头收起,淡淡笑道,「温温可知,这《古琴吟》还有另一个名字。」 沈非衣的确不知道,便摇了摇头,有些好奇,「什么名字?」 沈裴薄唇轻抿,似乎在感受那抹温软,顿了顿,才笑道,「相思曲。」 说罢,他又继续道,「这相思曲还有一句诗,是指女子弹琴诉相思。」 小姑娘侧着头看向她,只给他显露这侧脸,两人的距离极近,他甚至能看到小姑娘脸上细软的浅色绒毛。 鼻尖挺翘,樱唇丰润,那唇缝中的弧线极为明显,凸出来的小粒唇珠极想让人咬一口。 沈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后凑过去,轻咬了一口,又极快的松开。 后而,他眼里闪过一丝餍足的笑意,轻声将那句诗念了出来。 男人声音压低了些,「妾身愿作巫山云,飞入仙郎梦魂里。」 第031章 ◎亲我◎ 齐府。 在礼乐坊发生的事, 沈君晔自然知道,那花盆也是他一手安排的,祝繁这颗棋子没有了用武之地, 无奈之下, 只能让齐默上了。 原本计划好的, 那花盆落下来,齐默正好挡掉,然后上前将沈非衣拽进怀中,再将她的围帽护好, 如此体贴, 定能博得好感。 千算万算,倒是漏了这个秦玉凝。 沈君晔自然是知道秦玉凝也跟着来学琴的, 只是这秦玉凝虽说出自武将世家,又有一身极好的武艺,可偏偏却没有半分习武之人的模样。 柳腰不堪盈握, 连那莹白如玉的手指, 也都丝毫看不到常年练武才会生出的茧子。 这般楚楚动人之态,竟让他忽视了这些。 日后像今日这般设计,只要秦玉凝随着沈非衣一同来,恐怕就行不通了。 齐默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眉头也蹙了起来,「而且,我瞧那秦玉凝,不像是只有些花拳绣腿,她连门都没出, 便能察觉花盆是从头顶落下的, 直接将九公主拉了回来。」 那花盆只是从二楼往下掉, 并且没有任何声响,若非武艺及其精湛,极少能察觉出来动静的。 但是沈君晔不太信,「真的假的?许是歪打正着呢,九公主在门外,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往屋里躲吧。」 「......」齐默闻言一愣,「好像也是这个理。」 闻言,沈君晔又对着齐默张开手,手心面对着他,「而且若是依你之见来看的话,那秦玉凝的手该如你我这般。」 沈君晔的手心宽大手指修长,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见势,齐默突然陷入了沉思,他虽说并未刻意去看秦玉凝的手,可站在两人面前时,那手护在沈非衣的臂弯上,确实是看到那手指如青葱一般细嫩,哪里像是能拿得动兵器的模样。 怀疑归怀疑,他又想到了太后寿辰那天秦玉凝舞的剑,「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秦玉凝还是有点东西的,那日她舞剑也足以瞧得出有些根基在里头。」 顿了顿,继续开口,「无论如何表哥也应当上心一些,况且这秦玉凝将来要是成了表嫂子,对我们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君晔嗯了一声,以示同意。 「哦对了表哥,」齐默又忆起一事,便连忙开口,「我今天这礼乐坊一趟,还看到了戚云溪也在其中,估摸盯着的是九公主。」 一想到这个沈君晔就头疼,他并未接话,半晌后才冷笑了一声,语气极为鄙夷,「这戚云溪是沈裴的人,啧,我这四弟也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亲妹妹的主意也要打。」 说到了沈裴,沈君晔便觉得更头疼了,经祝繁一事,就可以看出,太后有些偏向沈裴的意思,连那查封酒楼和含波楼的权力也给了他。 只不过头疼归头疼,他倒还是极有把握的,那沈裴身后只有一个区区司朗,又如何能敌的过他? 他身后除了中书令,还有尚书令和翰林院。 思及此,他便话锋一转,问道:「那含波楼被沈裴查封后,里头的艺妓都哪去了?」 齐默:「那艺妓没有去处,都只能在含波楼里困着。」 沈君晔冷笑,「如此,那便挑几个给他送去宫里伺候吧。」 - 自头一日沈非衣去礼乐坊学琴,言白被她讽了一句后,后面几日再见她来,便不曾有过丝毫不妥的行为。 两人去礼乐坊的次数也并不频繁,不过是三五天去一次,一首古琴吟秦玉凝学了两回才学会,第三次再去时,那小间放着的便不再是古琴,而是古筝了。 秦玉凝有兴趣,也乐意去学,言白便只教秦玉凝。沈非衣则是在一旁看着听着,以此来消遣。 不过她倒也不是丝毫不学,只是看完之后,再自己捋个几遍,之后就闲在一边听。 这曲子要半生半熟才好,不然怎么让哥哥亲手教她呢? 临了晌午,两人用过膳后,便一同回了宫。 沈非衣一路去了东宫,却没瞧见沈裴的人。她大抵也猜得出沈裴这几天公事繁多,许是会忙一些,便自个儿去了书房等他,顺便又温习了一下曲子。 第65页 她晌午来的,却不想在书房一下子等到了天黑,也没瞧见沈裴回来。 那晚膳摆了上来,她留在东宫草草用了膳,便去了沈裴的寝宫里等,等了半天,人没等到,倒是等来了沈裴在宫外遇刺的消息。 沈裴今日一天都在酒楼和那含波楼之间来回跑,几乎是一整天都没闲下来。 实在是在含波楼里查那畏罪离京的几个人时,又查出了些了不得的东西,故此才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直到天黑了,沈裴闲下来了一些后,才听湛白说,「殿下,九公主一直在宫里等您呢,打晌午便来了。」 这消息湛白也是下午收到的,他上半天出了城,回来后已经到了下午,可又见不到沈裴,只好等着,却不想这一等,竟是天都黑了。 沈裴闻言便蹙了眉,「怎么不早说?」 湛白尴尬的笑了一声,「属下这一天也没见到殿下......」 只是说到这,沈裴便明白了。 原本那准备的晚膳都已经摆了上来,沈裴却没吃,加紧时间将最后的收尾做了,便吩咐人回宫。 因着查封了含波楼和酒楼,这两处地方又正好在一条街上,沈裴来时便率先封了一段路,距离并不远,也不过三五里。 一整日这段路都瞧不见人,连商户也不许开门,白日里瞧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入了夜,便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了。 只有那极远处没有查封的地方有些灯火,可那零星的光亮也根本就照不到这里。 沈裴来时也没带几个人,除了湛白和他,就只有一个驾车的马夫。 三个人打道回宫,路过这段戒封小道时,忽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许多黑衣人,个个拿着长刀,冲着马车便砍。 那黑衣人大概有二十多个,连外头的湛白和马夫看都不看,直奔沈裴而来。 湛白也没想过,在这皇城脚下,也会有人敢这般直接对沈裴下手。 那马夫虽说是个赶马的,可能跟着沈裴出来的人,自然也有些本事,黑衣人固然多,可远远不敌两人。 亦或者说,这安排刺杀的人,也并未想要真的刺杀沈裴,倒像是只是想要吓唬他一下而已。 马车没走多远便遇到刺杀,那守在含波楼外头的官兵听见了声音,个个吓的连忙沖了上来,生怕这位太子殿下出什么事。 沈裴自打黑衣人冲出来,坐在马车里动都没动,不多时,那群人就被湛白和马夫解决掉了,甚至连马都没伤着丝毫。 隔着一道帘子,沈裴听说官兵来了,也只是吩咐将人拖下去明日再说。 说罢,便催促着马夫继续回宫,竟是半分也不肯耽误。 湛白有些无语,却还是问道:「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沈裴听完倒是没回答,似乎是想到什么,倏尔一笑,淡淡道:「应是要伤的。」 若是不伤,岂不是让安排刺杀的人寒了心? 马车从正门进了宫后,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沈裴下了马车,一边拢袖子,一边问道:「孤被刺杀的事,可都传出去了?」 湛白点了点头,「属下都安排妥当了,这会儿宫里应是都知道殿下被刺杀,还受了轻伤。」 说罢,他顿了顿,问道,「那殿下可要装一下?」 「装什么?」 「装轻伤。」 沈裴淡淡摇头,「不必。」 说罢便往东宫走,湛白也连忙跟上。可刚走两步,沈裴又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九公主可也知道?」 湛白:「也是知道的。」 闻言,沈裴默了片刻,便转过身来,对着湛白摊开手,「你的剑。」 虽说疑惑,湛白却也没问,乖乖的拔出腰间佩戴的长剑,将剑柄放在了沈裴的手中。 那手指修长如玉,窝在剑柄上倒像是装饰一般。 沈裴一手拿着剑,剑尖挑起另一只手上的袖子,袖摆被挑着掀起,露出了半截手臂。 那剑尖沿着手臂轻轻一划,便多了一道口子,鲜血随即顺着伤口往外渗出,放下手时,鲜血便顺着手臂一路往下滚落,最后聚在指尖,滴在了地面上。 见势,沈裴这才将剑扔给了湛白。 湛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裴问他要剑是为了伤自己,虽说那伤口并不算什么,却还是吓的眼都瞪大了些,「殿下您这是......」 沈裴并未应他,而是转过身去,抬脚往东宫的方向走。 沈非衣在东宫已经等了许久,她将窗棂推开,搬了个高些的绣凳坐在窗边,手肘抵在窗沿,双手托着下颌,视线往殿外扫。 那窗棂旁边摆的有个搁置珊瑚装饰的桌子,时常罩着灯,烛光照亮了沈非衣的侧脸,连那鬓侧的髮丝都像是洒了一层金辉。 房檐外头的窗棂前,正好又悬着灯笼,似乎是特意为沈非衣点的。 周遭皆是昏黄或者暗色,唯独这一处开阖的窗棂前泛着光,小姑娘便托着下巴,坐在光的中心,周遭的暗色似乎都像是只为作陪衬。 沈裴一进来瞧见的就是这般。 那窗前的小姑娘面色一喜,连忙从凳子上下来,隔着一扇窗,沈裴看到她提着裙子推开门,然后朝着他的方向一路小跑。 沈裴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小姑娘跑到她跟前时,脸上的喜色又变成了担忧,她眉头蹙起,急切的问道:「哥哥,我听说你遇刺了?有没有受伤?」 第66页 说着,沈非衣的视线便往沈裴身上扫,上下扫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不妥,便去检查他的手。 刚拉起沈裴的左手,指尖便触到了一抹冰凉的湿迹。 她连忙撩起沈裴的袖子,便看到了那一手的血迹,将沈裴的手心反过来后,才瞧见那手臂上血淋淋的伤口。 沈非衣吓了一跳,连忙拿着帕子将那血迹给擦干净,然后又拉着沈裴进屋,只是拽了一下,却没拽动。 小姑娘脸上的担忧还未褪下,拧着眉看着他道:「哥哥你跟我进屋,我给你包扎一下啊。」 沈裴见沈非衣这般模样,便抬手抚平沈非衣的蹙起的眉头,笑着安慰道:「哥哥没事。」 「怎么没事?都流血了。」沈非衣有些生气,说罢,她又抿了抿唇,想起来那道略长的伤口,问道,「疼吗?」 「疼。」沈裴乖乖回答。 闻言,沈非衣便想起幼时她不舒服,或是哪里痛的时候,沈裴都会对她说:哥哥抱抱就不疼了。 思及此,沈非衣便扁了扁嘴角,凑过去抱住了沈裴,只是一下,便又松开。 小姑娘抬着眸子看她,「哥哥小时候对我说的,抱抱就不疼了,现在呢?哥哥还疼吗?」 沈裴还是点头,笑道,「疼。」 话落,他看到沈非衣蹙起眉头,似乎陷入了困惑。 沈裴便弯下腰,视线与沈非衣起齐平,声音放低了些,语气也极为柔和。 他轻笑一声,「温温,光抱抱可不行,你得亲我。」 第032章 ◎闭眼◎ 沈非衣和沈裴挨得并不算远, 男人略微弯下身子,垂着眸看向沈非衣,两人之间大约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湛白就站在沈裴的后面, 这两位主子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的, 抱着来回安慰倒也没什么, 幼时养成的习惯一时间也不好改,他挺能理解。 只是听着听着,眼睛便勐地瞪大,忽然之间便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上来? 湛白极会看人眼色, 上回在公主府沈裴教沈非衣骑马, 他不过是看两人骑了两圈,便自觉的退下。 如今这番情景也是这般, 他也并非是八卦的人,见势,便默默的后退, 守在了殿外头。 沈非衣一开始愣住, 也是觉得湛白在这有些尴尬,余光撇到身后没人了,这才小小的后退了一步,迎上沈裴的眸子。 小声的问道,「亲了哥哥就不疼了么?」 沈裴温声笑了,「未必,但温温可试一试。」 未必? 沈非衣一怔,这未必一词说的就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她犹豫着, 沈裴便极有耐心的等着她做决定。 院中除了沈非衣和沈裴, 便没有其他人了,风掠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那门檐垂下的灯笼垂穗也随着风向飘动。 小姑娘的髮丝也被风撩起,从鬓边贴在了脸上。 沈裴抬手,指尖沿着鬓边的髮丝给勾了回去,然后别在了小姑娘的耳后。 这样的动作沈裴做过无数次,早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沈裴的视线顺着沈裴的手看去,看那玉指靠近自己,再慢吞吞的收回。 半晌,她才问道:「那......哥哥我要亲哪里?」 男人见势,便勾了勾唇,「只要温温想,哪里都可以。」 闻言,小姑娘迟疑了一下,后问道,「若是我亲了,哥哥还痛怎么办?」 「若是还痛的话,」沈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温温就多亲几下。」 沈非衣看着男人眨了眨眼,视线从他的眉头往下,一路流连到唇上。 沈裴的唇形极为好看,唇线流畅,双唇略薄,颜色带着些健康的浅粉色,微微抿起时,唇缝中才透着一抹白。 鼻樑高挺,山根丰隆。 再往上是那双狭长的双目。 沈非衣一直都觉得沈裴的眼睛极为好看,眸子狭长,眼角并不开阔,而是内敛的收着,半垂着眸子时,便有些冷意。 可那眸子看向她时,略微弯起,眼角上翘,仅仅是一丝笑意,便似纳入了漫漫春山。 小姑娘视线落在男人的眼睛上,樱唇微抿,便略微踮起脚尖,慢吞吞的凑过去,在那眼睛上落了一吻。 轻轻的,柔软温热,又带着小心,转瞬即逝。 沈非衣脚跟收回来后,便问道,「哥哥还疼么?」 沈裴:「疼。」 于是小姑娘便又凑到另一只眼睛上,轻轻吻了上去,而后咬着下唇,眼巴巴的看向沈裴,似乎期待男人告诉她不疼了。 「现在呢哥哥?」 即便是迎着沈非衣期待的眸子,沈裴依旧摇头,「疼。」 视线落在沈裴的鼻尖上,沈非衣小小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靠近沈裴,薄唇落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一碾,后又收回。 「哥哥现在还疼么?」 「还疼。」 闻言,小姑娘的视线只能落在沈裴的唇上,她面色浮上了迟疑,连带着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对此事极为的纠结。 「那我给哥哥先包扎吧......包扎过许是就不疼了。」 见沈非衣藉口拒绝,沈裴便不着急,只是问道:「温温不愿意么?」 「不、不是。」沈非衣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哥哥一直不包扎,才会一直痛的。」 「那温温再亲最后一下,哥哥就不痛了。」 第67页 「真的么?」沈非衣眨眼。 沈裴笑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温温?」 说着,男人抓住了沈非衣的手,迫使她竖起食指,牵引着小姑娘指尖点在自己的唇上,轻声开口,「这里。」 哥哥说让她亲这里。 指尖下柔软的触感让沈非衣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小姑娘似乎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慌忙抽回手蜷起,然后将手掩在袖子中。 她呆呆的看向沈裴,紧抿的唇泄露了她的紧张,沈非衣慢吞吞的咽了口唾沫,视线停在了男人的唇上。 只是一秒,她便收回,抬眸迎上沈裴的视线。 男人眸子深邃,瞳孔带着暗色,幽深如一汪潭水。 而后,那双狭长的眸子缓缓的闭上。 若是沈裴真的睁着眼倒也还好,可就是这么闭上了眸子,沈非衣便更紧张了,那袖摆被她紧紧地攥在手中。 静谧的夜,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蛐蛐的叫声,还有轻浅的唿吸声。 沈非衣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微微踮起脚尖,靠近,再靠近。 时间似乎都凝滞了,变得异常缓慢。 唿吸慢了,风声弱了,在唇上拂过,带着些凉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再缩短,变得极近一指宽的距离,而后轻轻的贴在了一起。 微凉和温热,柔软相碰。 轻轻一下,沈非衣便想撤开。 男人似乎察觉了一般,在樱唇贴过来时,便抬手,托住小姑娘的后脑用力,而后按了下去。 沈非衣只觉得人还微动,后脑便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按下,本来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当即便如合起的书册一般,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她「唔」了一声,勐地瞪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沈裴也睁开了眼,迎上小姑娘震惊的眸子。 男人弯下眸子,说话时传出来的颤动,通过相贴的唇毫无保留的传递给了沈非衣。 「闭上眼温温,哥哥教你接吻。」 那声音并不太清楚,但沈非衣也听懂了,传递过来时,唇上还带着痒。 那抹痒似乎长了腿儿一般,直接钻进了脑子里,像是在麻痹神经,沈非衣不由得闭上了眼。 男人的吻很轻,很温柔,并非是浅尝辄止,而是在细细的品味。 带着引导和侵略,贝齿被撬开。 像风卷着树叶,就连那叶子上的朝露也要一同捲走,不留下丝毫汁液。 风实在是太灵活了,无孔不入,搅动着每一处角落,将那叶子上的朝露卷在一起,又聚在一起。 沈非衣闭着眸子,只觉得脑子发懵,唿吸不上来,双腿也有些发软,便连忙抬手抓住沈裴的手臂。 口中溢出一抹轻唿,「哥哥...」 顿了顿,小姑娘软软的声音继续传来,还带着唿吸急促的颤,「......你还疼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他。 沈裴当即便笑了,他松开沈非衣,两人的唇分开后,还扯出一道银丝挂在唇角,他凑过去,探出舌尖,将小姑娘的唇角舔净,轻声哄道,「哥哥不疼了。」 闻言,小姑娘眼里终于是浮现一抹笑,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可那脸上因着方才无力而浮现的红晕却并未下去,眸子里也带着些雾气,那笑便有些娇弱怜人。 她拉着沈裴,小声道,「既然不疼了,我便帮哥哥包扎一下。」 沈裴这次便乖乖的跟着沈非衣进了屋。 这东宫沈非衣再熟悉不过了,什么东西在哪里,她闭着眼都能找到。 小姑娘拉着沈裴在软椅上坐下,而后又搬了个矮一些的绣凳坐在沈裴的跟前,捲起了他的袖子。 那伤口看不出深浅,大约只有中指的长度,这会儿血已经凝固了,红色血痕黏在手上。 沈非衣将沈裴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消了消毒,这才拿着白色的丝绢将那伤口缠起,还特地系了个好看的结。 沈裴就看着小姑娘为她包扎,垂着额头,面色极为认真,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他痛似的,时不时还要询问他一句。 他抿起唇,掩下唇角难以遏制的笑意。 沈非衣给沈裴包扎完后,便将沈裴的袖子放下盖着那缠绕的伤口,只是刚一放下,便看到同一个位置上,袖摆上的纹线断掉,乱了一些。 她「咦」了一声,「线乱了,我给哥哥补一下。」 闻言,沈裴便有些好奇,问道,「温温还会这个?」 说话时,沈非衣已经跑去拿针线了,她踮着脚尖将木盒从书架上拿下,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在祖母宫里住时,表妹教给我的。」 沈裴轻哦了一声,「如此。」 男人话落,她也已经跑了回来,又在沈裴面前坐下。 沈裴的袖边是金色的丝线,线头有些开了,沈非衣只需要用细长的白线收一下便好。 正好秦玉凝也教过她,她就是不太熟悉。 依循着秦玉凝教她的步骤回忆,沈非衣一手撑着料子,一手捏着银针,从布料上慢慢穿过。 这时,刚去了外头的湛白又回来了,那屋门没有关上,湛白就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外禀报,声音也足够清晰,「殿下,齐妃娘娘...送了几个姑娘过来。」 湛白顿了顿,又继续道,「齐妃娘娘还说,这几位姑娘都是含波楼清倌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地送来给殿下解闷儿的。」 第68页 湛白说话时,沈裴神色全程都没有丝毫的波动,那坐在跟前的小姑娘也是,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为沈裴缝着袖子上的线。 见沈裴并不说话,也不看他,湛白便又喊了一便,「殿下?」 沈裴这才开口,他看向湛白,笑了一声,淡淡道,「收下吧,给她们安排一下住处。」 话落,那银针穿过布料时,一不小心便扎在了沈非衣的指腹上。 沈非衣嘶了一声,连忙松了手,去看时,那指腹上已经渗出了血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将手放在唇边,血迹粘在了唇边,她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只是那手指放在了口中还不过瞬间,便被沈裴拽了出来。 下一秒,那指尖便被两片温热的唇瓣紧紧包裹在内。 -完- 第033章 ◎殿下◎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热又柔软, 轻微的痒意挠过指腹,留下潮湿的痕迹。 沈非衣的整只手被沈裴握在手里,只竖起一根食指, 指尖的部位被男人吞在口中。 小姑娘愣了一瞬, 连忙将手收回, 看也不敢看沈裴,垂下了眸子。 那手还被男人握着,直接一块带到了跟前,沈非衣拿出帕子去擦拭指尖。 那帕子不过刚拿出来, 便被男人抽走, 而后亲自为沈非衣擦拭那带着濡湿的玉指。 指甲上也泛着一片浅淡的水色,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 沈裴细緻的为沈非衣擦拭掉手上的水渍, 垂眸看向只给自己露出一片头顶的小姑娘,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非衣也没拒绝,由着沈裴为她擦拭指尖, 沈裴擦的有些久, 不过仅仅是一片极小的区域,却被他拿着帕子一直捏着擦拭。 那袖子上的银针还未取下,尾端挂着线头,沈裴动时,那银针便也从袖子上掉了下来,随着沈裴的动作晃动着。 「没有,就是不小心戳伤了。」沈非衣小声开口。 两个人说话时,湛白已经退下,应是吩咐人将那艺妓带进东宫安排住处去了。 只是不过刚出去一会儿, 湛白又折了回来。 「殿下。」湛白这回进了屋。 「何事?」沈裴问道。 湛白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人——他们殿下坐在软椅上, 腿边偎着的九公主坐了个矮一些的凳子, 这九公主垂着头,他们家殿下也垂着头。 他看了一眼,也连忙低下了头。 「其中一个姑娘非说要见殿下,属下怎么说也不听,现在正僵在门外。」 话落,沈裴便停了下来,不再为沈非衣擦拭指尖,而是看向湛白,语气似乎有些好奇,「她可有说为何要见孤?」 「这倒是不曾说,」湛白迟疑了一下,抬眸,看向沈裴,「只是属下看那姑娘的样子,倒有种若是见不到殿下就能出人命的架势。」 闻言,沈裴并未及时回应,似乎是在斟酌,他垂眸,看到了那袖边晃动的针线,神色悠长了些,片刻后,才看向湛白,「叫她们进来吧。」 这话刚说完,湛白还未动,沈非衣倒是先将手抽了回来,抬眸看向沈裴,眸子瞧不出情绪,干净澄澈,「哥哥是有事情吗?」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先回宫了。」 沈非衣没有丝毫的停顿,连帕子也不要,站起身后直接转过去要走,只是那脚还没迈出去,手便被沈裴再次拉住。 小姑娘被迫后退了一步,被拽了回来。 沈裴抬起那个乱了线的手示意被沈非衣看,那上头的银针扯着线还在上头晃悠,「温温不是说要帮哥哥收线么,怎么还没收完就走了?」 那银针确实眨眼,烛光照上去后还能折出刺目的光来。 沈非衣看了一眼,当即恍然,「我差点就忘了。」说罢,便十分自然的坐了回去,继续捏起了银针。 只是刚捏起银针,沈非衣便想到方才自己的手被刺出了血来,便蹙起了眉,有些为难的看向沈裴,「可是哥哥我的手......」 说到这,小姑娘便顿住,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这顿也顿的极为巧妙,沈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外头的艺妓已经跟着湛白进来了。 三个人,姿态各有千秋,裊裊婷婷,见到了沈裴后,便婀娜的扭着身段福下一礼,「奴家见过太子殿下。」 连声音都妩媚、娇弱、甜糯各有各的特色。 沈非衣的话没说话,沈裴的话还没开口说,手中的银针也刚捏起来,都还没动呢,便被那异口同声的太子殿下给拦住了。 她没有去看几个人,抿了抿唇,也不管手上的伤了,捏着那料子抻开,便要银针穿过。 只是她刚捏起袖子,那手便被沈裴窝住,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两个人的小动作说明显也并不明显,说不明显,但也叫人看清清楚楚。 三个艺妓站成了一排,中间的绯色纱裙的姑娘率先开口介绍,「奴家绯衣。」 左侧的绿衣服的姑娘也跟着念,「奴家绿衣。」 「奴家蓝衣。」 闻言,沈非衣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光是沈非衣,连沈裴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到那句绯衣时,眉头轻轻一挑,视线便落在了那绯色衣裙的姑娘身上。 媚色灵动,腰细腿长,被沈裴盯着时,也不见丝毫胆怯,眼波流转之间,似是勾出了一抹魅惑。 第69页 男人面色毫无波澜,淡淡开口,「你叫绯衣?」 「回殿下,奴一身绯色,故名绯衣。」绯裙女子勾唇一笑,将那深情都掺入了眼中。 沈裴「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太感兴趣,便问道,「是谁方才要见孤?」 绯裙女子盈盈上前一步,垂额福了一礼,轻笑道,「也是奴。」 沈裴并未回应。 女子知晓沈裴是何意思,便从袖中拿出了三张纸,「这是奴三人的卖身契,奴三人皆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如今既被殿下收下,这卖身契也应当皆由殿下保管,日后奴三人也自当尽心尽力伺候殿下。」 闻言,沈裴也并不拒绝,而是淡淡的应了声,看了湛白一眼。 湛白即刻会意,上前接过那绯色罗裙女子手里的卖身契,然后收回袖中,站在了旁侧。 那粉色罗裙的女子因着往前走了几步,看清楚了沈裴衣袖上的针线,湛白将她手里的卖身契拿走时,她那眼神落在沈裴的手上一刻也不愿挪开。 沈裴一手攥着沈非衣的手,另一手拿着一角帕子,那帕子上还沾了星点的血迹,而沈非衣呢,空出来的两指间,恰巧捏着那根银针。 这样子一看便知,缝补衣裳时是将手刺出血来了。 她柳眉微拧,语气也惊讶的不得了,「哎呦,奴瞧着姐姐的手可是被针刺破了?」 说罢,她又连忙开口,「殿下的袖口线头乱了,奴也会一些针线活,不如让奴为殿下缝补一下?」 姐姐? 沈非衣愣了一下,便转过头去看她,小姑娘似乎对姐姐这个称唿极为好奇,也对那绯色罗裙的女子也极为好奇,「姑娘为何要喊我姐姐?」 说罢,她思忖了半晌,「我看你年纪比我要大得多,可是...」沈非衣有些不理解,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可是在宫里我们都是按照年纪喊的。」 「我喊永平公主二姐姐,永硕公主是我三姐姐,我还有五姐和六姐,我排第九,是最小的,这宫里没有人敢喊我姐姐的。」 话刚落,沈非衣又想起来了什么,便「哦」了一声,「对了,我还有个表妹,是驻守漠北秦大将军的孙女,也是太后祖母的外孙女,前几日刚来宫里,她喊我表姐。」 「姑娘喊我姐姐,难不成是也是祖母的亲戚么?」 沈非衣徐徐说完后,那绯色罗裙女子面色当即一白,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奴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说话时,旁侧的两位女子也连忙惶恐的跪了下来,一同念着公主恕罪。 这沈非衣和沈裴两人都不曾说话,静静的看着三人,倒是湛白面色一凛,连忙开口训斥,「知道错了还不快滚!」 闻言,那三位女子连忙撑着身子起身,丝毫不见方才来时的优雅,拽着裙子便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沈非衣看着三个人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去,便看向沈裴,有些不理解,「是我说话了么?竟将她们吓成这样。」 沈裴看着沈非衣微蹙起的眉头,倒是轻笑了一声,抚平她眉上的褶皱,小声道,「温温没说错话,是她们说错话了。」 听了沈裴的解释,小姑娘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似乎也懒得再去深究到底是谁说错了话,她捏着那银针在指尖转了转,有些惋惜道,「应该让她先帮你缝完衣服再走的,现在我手流血了,也缝不了了。」 闻言,沈裴也垂眸看向小姑娘的手,将那玉指之间捏的银针给拿了过来,「温温不用缝了,明日哥哥将这衣服拿去司制房缝补便可。」 听沈裴这么说,沈非衣也便松了手,小声的应下,然后从旁边小几上的盒子里拿出一个小剪,将线给剪断。 她将针线缠在一起收拾起来放到盒子里,然后又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架子上。 回来后,她又撩开沈裴的袖摆,看到那方才包扎的伤口处并未又血渗出,这才放了心。 「似乎好些了,」沈非衣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而后抬眸看向沈裴笑道,「应该很快就好了,这几日最好不要碰水。」 这话说的沈裴忽然觉得有些古怪,他望定沈非衣的眸子,小姑娘眸子依旧干净明亮,表情也瞧不出丝毫不同。 见势,沈裴便不动声色的微蹙起眉头,刚想开口,又又听沈非衣笑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宫了,殿下早些休息。」 说罢,沈非衣也不等沈裴应她,便直接转过身去,迈出了房门。 这一声殿下喊的沈裴一愣,半晌才缓过了神,再抬眼,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她叫他什么? 殿下? 男人面色一沉,当即便追了上去。 第034章 ◎生气◎ 这宫里的小道一般都极亮, 那宫墙上隔着三五尺便挂着一个灯笼,那灯笼要比在房檐上挂的大得多,一路望过去知道另一端, 都能将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会儿宫里正在倒班儿, 清一色的宫娥和内侍都贴在墙根处走, 见到沈裴后,便停下低着头等沈裴走过,眼睛丝毫不敢乱瞟。 沈非衣走的快,一出了东宫就瞧不见人儿了。 两条小道极长, 若是按照正常走路速度, 绝不会这么快便瞧不见人。 故此、沈裴猜测沈非衣应是跑出宫的。 第70页 沈非衣也的确是跑回岁玉宫的,待回到宫里, 浮玉见了连忙迎上来,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沈非衣直接绕开, 径直朝着后院的方向走。 浮玉一愣, 「哎公主——」 见沈非衣并不理她,浮玉也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便咬了咬唇,不再出声,也没跟上,就站在通往后院的弯月拱门前守着。 只不过在这拱门前还没站了一会儿,她又瞧见太子殿下打远处往这边走来,脚步急匆匆的,路过她时, 就跟没瞧她这个人儿似得, 直接迈过拱门。 她个人觉得这般晚了, 太子殿下跟过去似是不太妥当,但又见两个人似乎面色都不太好,瞧着倒像是刚吵完架回来,生怕自己坏了事,便也不敢上前拦着。 沈裴一路问了几个人,便知道沈非衣是直接回了岁玉宫,他在那拱门前看到了浮玉,便知道沈非衣又要去那铜马里坐着了。 他直接过去,走到铜马前停下,掀开了档板。 果不其然便看到那空着的马腹中,小姑娘抱膝坐在里头,他掀起档板时,小姑娘也顺势抬了眸。 那模样可怜兮兮的,像是被人遗弃了似的。 岁玉宫因着沈非衣的吩咐,这后院便不会来太多的人,那院中的灯笼也并未挂多少,只是在那靠近铜马的地方挂着一个,其他的皆是在四角挂着。 昏黄的烛光从另一侧打过来,又被沈裴身子掩去了大半,光亮便更加的微弱,沈非衣抬起眸时,便衬得那眸子泛着光,似穹顶的碎星一般。 沈裴看到了沈非衣,那眸子里的浮动终于才缓缓稳了下来。 他看了小姑娘片刻,这才弯了眉眼,似是松了一口,笑道:「温温不是说,想哥哥了才会来这里么?」 「怎么刚从哥哥那里离开,便又过来了?」 沈非衣看着沈裴身子拢过来,将她眼前的光给挡住,又弯了弯腰,与自己拉近了距离。 她并未即刻回答沈裴,而是掩下眸子沉默,片刻,她才又抬起眸子,咬了咬唇,问道:「殿下跟过来做什么?」 「......」又是殿下。 沈裴默了片刻,声音也低了下来,「温温刚刚叫哥哥什么?」 「殿下啊,」说罢,小姑娘似乎对沈裴的反应极度不理解,「别人都这么喊的,怎么偏我喊不得?」 沈裴盯着小姑娘的眸子,却是轻笑了一声,「温温生气了?」 「生气?」沈非衣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疑惑,「我为何要生气?我只是觉得殿下这个称唿有趣,便喊着试试。」 说着,她停了下来,迟疑道,「难不成是殿下生气了?」 沈裴被小姑娘一口一个殿下喊得眉头突突直跳,偏生她语气还冲得要命,根本看不出那句「觉得有趣」的意思。 「是。」沈裴直接应下,「温温这么叫哥哥,哥哥生气了。」 见沈裴应的这么干脆,沈非衣眉头蹙起,十分不理解,「别人叫你殿下,你应的开心,偏我叫你便生气,你这哪里是生称唿的气,分明就是生我的气。」 说罢,她还反问了一句,「不是么殿下?」 男人被沈非衣一连串的逼问堵得说不出话,舌尖扫着下排牙内侧好几个来回,也没想到要怎么开口,半晌,才妥协似得问了句,「那温温为何要这么喊哥哥?」 小姑娘面色如常,闻言也只是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思忖片刻才答道,「我日后要嫁人,殿下日后也要娶妻,祖母说了,即便我们是亲兄妹,也应当保持距离。」 顿了顿,她又道,「大哥不也是喊你太子殿下么,那我喊你殿下有什么问题?」 沈裴听沈非衣说完,却也不再开口,他掩着眸子,望定沈非衣,半晌,才悠悠笑了,「没问题。」 说罢,他半弯下腰,凑近沈非衣,「既然温温都叫哥哥殿下了,那哥哥喊温温什么?」 「九公主,还是非衣?」 那铜马极高,沈裴几乎不需要怎么弯腰,视线便能和沈非衣齐平。 视线太暗,沈非衣看不清沈裴的表情,只是看他越靠越近,语气也冷了许多,便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吞了口唾沫,敷衍了一句道,「殿下想叫什么叫什么。」 说罢,她又不想沈裴靠她太近,便想要抬手推开沈裴,双手抵在了沈裴胸膛前推了一下,却纹丝不动。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继续凑近。 凑的近了,她才瞧见沈裴的脸,眸子半掩着,面色是不曾见过的冷,沈非衣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拽他,「你松开我!」 小姑娘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想要直接铜马上跳下去,却被男人抬手直接握住了腰侧,给摁了回去。 沈非衣坐的位置向后挪了一些,便直接贴紧了马腹另一侧内壁,沈非衣手被沈裴抓着,自己动不了不说,还推不开他。 眼前的光因着沈裴的凑近而暗了下来,变得一片漆黑。 沈非衣当即便红了眼,怒道,「沈裴你想干嘛!」 因着小姑娘整个身子便贴在了马腹内壁上,便空出了许多空隙,沈裴也顺势欺上。 他与沈非衣凑的极近,鼻尖抵着鼻尖。 马腹里极暗,只能看到眼前的端倪,只有那交错在一起的唿吸和相触的鼻尖提醒两人是这般亲密的距离。 喷洒过来的唿吸有些凌乱,似乎是气息不稳导致的。 第71页 沈裴感受到对面喷洒来的唿吸从急促逐渐变为平稳后,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想,为什么不想。」 顿了顿,他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沈非衣。」 第035章 ◎擦净◎ 这一声沈非衣, 语气压的极低,两人挤在就这么点大小的马腹中,看不见光, 只有交错重叠在一起的热气。 如此狭小的空间下, 也极为清晰, 宛如贴在耳侧一般。 沈非衣不光后背贴在那马腹上,就连后脑勺也抵在上头,男人与他鼻尖贴着鼻尖,她便不由得想要往后避开。 可她只要往后退着, 男人便越逼越紧, 直至她身后再无丝毫空隙。 沈非衣一手抵在腿边撑着身子,一手被沈裴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季节早已过了初夏, 晌午日光极为毒辣,到了晚上才恢復了凉爽的温度,只是沈非衣回岁玉宫是跑着回来了的, 刚才钻入铜马中还没缓和好气息, 沈裴便过来了。 这会儿两个人又这般推搡着,还未平復的唿吸又急促了起来,加之这铜马内部又实在是狭小,两个人偎在一起不一会儿,气息便闷热了起来,颇有些唿吸不顺畅的感觉。 沈非衣额头上浮起了一层薄汗,她薄唇微启,用口微弱的唿吸着。 沈裴问她,她也没回答, 缓了半晌, 才慢慢抬起撑着身子的那只手, 落在了男人的肩头,用了些力道去推他。 小姑娘声音软了许多,语气也不似方才激动了,「你别这样,这里太闷了。」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只是想先将他哄骗出去一般。 沈裴嗯了一声,淡淡道:「的确闷。」 两人的鼻尖依旧贴在一起,只要沈裴轻微一偏脑袋,再凑得近一些,两处的唇便能碰在一起。 他勾了勾唇,却没有丝毫笑意,「可你不是喜欢么,喜欢来这里呆着,总是在这里呆着。」 说着,他轻嘶了一声,「还骗我说,想我才会过来,不是么?」 沈裴语气和以往同沈非衣说话完全不一样,语气平淡,似是在毫无感情的陈述。 男人说话时,沈非衣已经尝试去推沈裴的肩膀,可他话都说完了,也并未将他推动丝毫。 唿吸落在鼻息指尖,小姑娘微微侧过脑袋,偏头躲避了一下,随之而来是直接顺势贴过来的唇。 那唇是温热的,很柔软。 沈非衣没想到沈裴会直接凑上来,而沈裴没想到小姑娘会躲掉而自己的唇是直接顺势贴了上去。 他低笑了一声,便撤离沈非衣的唇。 感知到唇上的东西消失后,沈非衣才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的回答道:「不是。」 沈非衣顿了顿,小声说道,「...我没有骗你。」 沈裴扬声哦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沈非衣的话,亦或者是对沈非衣的话产生了兴致,便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心情不好才会想我,才会来这里,而并非仅仅只是想我?」 这铜马的确是沈非衣心情不好才回来的地方,但并非是只有心情不好才会想到沈裴。 她本就被沈裴逼的无处可退,心里又闷,唿吸也有些艰难,又被沈裴这般逼问,便有些难受,她长舒了一口气,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艰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 「...你能不能出去!我真的快喘不过气来了!」 沈裴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姑娘大声打断,她语气有委屈,还带着哭腔。 唿吸声飘进耳中,听起来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气息以防紊乱。 「我都说了我没生气,我也没骗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裴的气息从始至终都极其的稳,他静静的听沈非衣说完,又平静的开口,「你没生气,可我生气了。」 「......」 沈非衣一时有些失语,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沈裴,只能默着声音。 「温温,你不是说,只听哥哥的话么,为什么现在却反悔了?」 沈非衣并不想回答沈裴,她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手抵在男人的肩头又开始推他,「你先出去,我出汗了。」 男人未动,却是问道,「哪里出汗了?」说着,那空着的手便已经拂上了沈非衣的脸,「这里吗?」 那手顺着脸颊下滑到颈侧,落在小姑娘衣领上,指尖勾住了衣领的一边,「还是这里?」 沈非衣连忙抬手摁住了脖颈上的手,「你要做什么?」 听出了小姑娘语气里的警惕,他低笑了一声,与沈非衣贴的更近,「不做什么,哥哥替温温,把汗擦干净。」 说着,那唇便吻在了沈非衣的嘴角,而后咬住了小姑娘丰润的樱唇。 沈裴用了些力气,却又不会将小姑娘咬的太痛,与此同时,落在小姑娘颈上的手也被他抽出,放在了沈非衣的腿侧。 沈非衣坐在铜马上,双腿抵在那边缘自然垂下,裙子也搭在了腿上静垂下来。 像是夜中的帘幕,风一吹那裙子便微微摆动,犹如一只无形的手。 鲛丝被风吹起,翻卷着搭在了大腿上,露出两条笔直又纤细的双腿,好似精雕出来的白玉簪一般。 银色的铃铛环在脚腕上,稍一动便发出清脆的音铃声。 似乎是玩腻了铃铛,那风便顺那白玉簪的底部一路拂过,最后停到玉簪的根部。 第72页 腿上被风吹过后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沈非衣勐地睁大了眼睛,她「唔」了一声,想要开口,可男人紧紧的衔住了她的唇,那发出的声音便带了些哝软和有气无力。 好似动情时溢出的娇唿。 沈非衣动不了,也出不了声,无法,她便只好对着男人的唇重重的咬了一口。 即刻,口中便传来淡淡的铁锈味儿。 沈裴小声的嘶了一口,松开沈非衣的唇,他舌尖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带着轻微的腥涩和蜇痛。 黑夜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舌尖舔过的下唇似乎是有什么液体,而从舌尖传递给味蕾辨别出来的是血的味道。 沈裴没想过沈非衣会这么咬她,他微弯了弯眸子,唇角轻扯,那停在小姑娘腿上的手收回,而后轻捏着沈非衣的脸颊。 凑过去,将舌尖上的血迹送到了沈非衣的口中。 方才轻微的铁锈味变得极为浓郁,沈非衣蹙起了眉,想要用舌头去抵挡,可双颊被男人捏着,并无丝毫办法阻止男人的侵占。 沈裴前两次吻沈非衣都只是引导,薄唇碾过只留下了温柔,可这次却截然不同,带着极强的侵略,似乎要将小姑娘吃干抹净一般。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除了愈加急促的唿声,便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周遭也逐渐升温,连带着沈裴额前也浮了一层薄汗。 小姑娘推他的力气也逐渐软了下来,最后顺着男人的肩头滑下。 薄唇柔软温热,默默迎接他的索取。 唿吸喷洒过来,带了些急促,以及唇角溢出的极为微弱的轻.喘。 直到男人察觉一道略带凉意的东西滚落下来,擦过唇角,带了些咸涩的味道后,这才停了下来。 小姑娘的裙摆还在腿上搭着,脚腕上的银铃时而响,时而安静。 感觉到男人松开了她,沈非衣默了片刻,才缓缓抬手,手掌对着男人的脸,刚提起了些力道,却又被抽回了似的,最后只是轻轻的拂在了男人的颊边。 她并未立刻说话,等了半晌,似乎确定沈裴不会再有下一步动作了,才平静的开口问道,「你擦干净了么?若是干净了,我可以走了么?」 闻言,沈裴一愣,半晌,才垂下了眸子,无声扯动嘴角笑了笑,他抬手按住沈非衣拂在他脸上的手,甚至能将沈非衣的手完全遮挡在内。 他再次凑近沈非衣,贴近了她的耳侧,声音近乎低靡的喃喃道,「可是哥哥太生气了。」 「温温,你说这要怎么办才好?」 第036章 ◎怜悯◎ 翌日一早, 外头的极轻的叩门声将沈非衣唤醒,浮玉轻声问道,「公主, 您还在睡么?」 沈非衣望着头顶的帷帐, 入眼是还未睡醒的朦胧剪影。 窗棂似乎开着, 风吹进来,便拂动了外头的那层薄纱。 她掀起锦被撑着身子坐起,这才应了一声,「进来吧。」 浮玉也在外头极有耐心的等, 沈非衣早上起床习惯便是如此, 唤她一遍即可。 她推开房门,走到床榻前将帷帐挂起, 笑着开口道,「今儿外头凉快了些,」说着, 她去衣橱前拿出一件交领的长裙, 放在了床榻前的衣架上,「公主穿这件罢,不会太冷。」 沈非衣顺着浮玉的动作看了一眼,便嗯了一声。 按着习惯,沈非衣起床盥漱,然后去咸寿宫用早膳。 她今日去的晚了些,到了咸寿宫后,太后下朝已经回了宫,除了秦玉凝外, 还有沈裴也在。 圆桌上三人已经落座, 沈裴坐在太后左侧, 右侧的空位置,则是留给她的。 沈非衣微微一福礼,太后便连忙朝着她招手,「今儿可是起晚了?」 太后说话时带着笑,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放进了她碗中。 沈非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赖了会儿床,这才晚了。」 小姑娘抿唇的时候,模样乖巧,太后看向她时,眼里都是宠溺,她指了几个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沈裴就坐在太后旁边,沈非衣看向太后时,余光也会看到沈裴,只是她并未往往沈裴身上瞟,闻言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谢谢祖母。」 太后说完这些,便转过头去看沈裴。 下了朝,太后叫住了沈裴,要同他议事,两人便一路回了咸寿宫,顺带再用个早膳。 「那几个畏罪潜逃的人,你处理的如何了?」 沈裴自坐下,便没有去拿筷子,只等着太后问他,「祖母放心,那些人不出两日,便能被捉回。」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对于再举办一次春闱,你可有什么看法?」 「祝繁一党的前三甲均泄题舞弊,还有三甲中若干考生不等并未查出,孙儿觉得祖母此番公平公正,孙儿自当全力配合。」 两人说话时,沈非衣和秦玉凝便坐在旁边默默的用膳。 那虾饺不光沈非衣爱吃,秦玉凝也爱吃,那玉盘中也不过六个虾饺,两人不一会便分吃了个干净。 沈非衣手里捏着勺子搅汤时,便听见太后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这嘴上是什么?」 这话自然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问的沈裴。 闻言,沈非衣下意识便看向沈裴,视线落在男人的唇上。 那唇角靠近唇线的地方,有一道暗红色的痕迹,仔细瞧来,才辨出是一道疤。 第73页 且这疤还是对称的,男人说话时,薄唇轻启,便能看到那唇缝之中的更深处,也有这一道如弯月般的红色疤痕。 一个在下唇靠近唇线的地方,一个在唇缝更深处被掩着,两道弯月的括弧对称成了一个括号。 沈非衣知道,那是她咬的。 与此同时,她的思绪也不由得回到了昨天晚上,两个人一同偎在那狭窄的马腹中。 口中的铁锈味让她吞也不是,吐也没地方吐,那侵入的柔软在她口中肆意扫荡,无奈她只能被迫咽下。 冷静下来后,沈非衣已经并非像之前那般热了,腿上大部分没了裙子的遮挡,风吹过时,也带了些凉意。 她偏开脑袋,由着沈裴靠近她的耳侧,唿吸喷洒在上头,带着轻微的痒。 沈裴问她怎么办,问着问着,那唇便问到了耳朵上。 从耳侧慢慢到耳垂,一声声的唿气和吸气都钻进了耳朵里,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男人的唿吸声,以及鼻腔里淡淡的冷檀香。 还有耳垂被咬在口中,时而响起的水声。 手背上是男人覆上来的手,起初被他紧紧的摁在了脸侧,后因着凑到她耳边,而被拽了下来,五指摊平,轻轻的压着那铜马上搭着的一层薄纱。【手没有放在腿上】 风吹过来,那薄纱便被风吹的飘动,似是浮在了水中一般。 没有了任何的寄託,被水流淹没,在水中被湍急的流水吹开,然后那阵风歇下,薄纱又轻飘飘地落下,从铜马边缘服帖的往下静垂着。【没有描写掀裙子】 双腿被风吹的有些凉,薄纱掩盖上去,挡住了些凉意。 头顶的灯笼里头的烛芯闪烁着,忽明忽暗,似乎下一秒就被风吹灭了似的。 唿吸从平稳又变得急促了起来,下颌抵在小姑娘肩上,也能感知到身子的起伏。 余下的那只手,被沈裴攥在了手里,似乎并未有太过用力,她只是轻轻一扯,便将手抽了出来。 这样的情景何其相似,在马车上,在公主府,在铜马里,在岁玉宫,沈裴都以教她夫妻之事为由,与她这般亲密。 沈非衣抬手,抵在了男人胸膛前,轻轻问道,「殿下可是要教我夫妻之事?」 说罢,她笑了一声,「可是我已经不嫁人了,我现在也不愿,殿下是要强迫我么?」 她只记得,男人停下来默了许久,也低笑了一声,「温温错怪哥哥了,哥哥从不强迫温温。」 沈裴轻吻着她的耳朵,继续道:「哥哥要温温自己愿意。」 思及此,她脸上忽而有些滚烫,视线从那薄唇上移,却是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眸中。 男人与她视线交汇在一起,却是极为自然地对她扬了扬唇,而后挪开了视线,看向太后,笑道,「昨日吃东西时,不小心咬到了,不碍事。」 太后语气有些不贊同,「吃什么好东西呢,如此心急,竟是咬成了这样。」 闻言,沈裴一顿,视线扫过沈非衣,忽而笑出了声,「吃的是喜欢的东西。」 男人眸子望过来时,沈非衣的视线还在沈裴身上放着,两人视线再一次交汇再一起,沈非衣连忙挪来了眼。 她抿了抿唇,瞧着似是有些不自在。 沈裴那句「吃的是喜欢的东西」一直环绕在耳边久久不散,手里捏着的勺子出神。 直到太后看向她,喊了她一声,沈非衣才缓过来。 「想什么呢?」太后眼里含着笑。 沈非衣缓过来后,看了眼太后,又看了眼沈裴,大约猜测是两人议完了事,便连忙将勺子搁回碗里,频频摇头,「没、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问道,「怎么了祖母?」 太后也不过多追问,便笑道,「哀家说,这几日天热,哀家带你们去山上避避暑,你跟玉凝去辞一下言白师傅。」 「哦哦。」沈非衣连忙点头,然后垂下了眸子。 用过早膳,沈裴并未走,似乎还有什么事,沈非衣便和秦玉凝率先走了。 太后此行只是带着宫中的女眷,以及朝中的几个夫人蜜友。 日子定在了后日,正巧明日沈非衣和秦玉凝有课,便藉此机会去礼乐坊辞别言白。 两人翌日一早,便坐上了马车赶往礼乐坊。 两人来礼乐坊的次数倒也并未太过频繁,可每一次见,言白皆是一身的黑色,连带着那面纱也都是一模一样的,像是画上的人一般刻板。 与往常一样,沈非衣和秦玉凝也呆着面纱下了马车,小厮带这两人上了二楼往最里间走。 走到中间时,右侧的门突然吱吖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男子,正好与三人迎上,前后不过两步的距离。 男人定睛一看,认出了沈非衣和秦玉凝。 他即刻反应过来,先将身后的门慢慢关上,这才看向两人,「九妹和表妹又来学琴?」 沈非衣和秦玉凝各自福礼,皆点头应了一声,靠前一些的沈非衣便问道:「大哥怎么也在这里?」 沈君晔哈哈笑了两声,「我本来是想听言白师傅弹曲儿,怪不得见不到人,原是今日要来教二位妹妹,实在是赶得不巧。」 说罢,他顿了顿,便问道;「既然二位妹妹要学曲儿,可否介意邀请做哥哥的我,暂去旁听一番?」 这话说得彬彬有礼,询问也极为妥帖,即便实在介意,沈非衣也不好直接拒绝,点了点头,「自然不介意。」 第74页 前面站着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三人停下说话时,他便及时站在了一边,闻言便连忙对着沈君晔弯腰,抬手指向最里侧的厢房,「贵人请。」 说罢,便先走一步上前带路。 沈君晔便顺着小厮指引的方向走,两个姑娘便顺势跟上。 前几次学琴,都是沈非衣和秦玉凝来了来了许久,言白姗姗来迟,倒是这一回,变成了言白在屋中的帘幕后坐着,等候两人。 隔着一道厚重的帘幕,男人掩在其后,只能看到一个人影的轮廓其余的便极难辨别。 言白也不知是没瞧见多了个人,亦或者是知道了但懒于理会,待三人坐下后,才开口。 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在里头,平静的像是冰冷的瓷器,「今日不学新,两位姑娘只需将前几日教会曲子练习熟练即可。」 这话一说,沈非衣和秦玉凝心里便明了。 两人头一天来时,言白当时便说的很清楚,说他每一次来便只教一首曲子,余下的视线全凭两人练习。 只是现在这个场面,言白又突然说不教了,两人大抵都知道,许是因为沈君晔在这里。 沈君晔自然也是个人精,闻言,面色依旧含着笑,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而后轻磕在桌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他笑出声来,「怎么,是言白师傅不肯赏脸么?」 言白并未有停顿,即刻接话,语气依旧平稳非常,「公子多虑了,只是二位姑娘的确学的曲子太多,如今两人重温曲目,我自然也方便指导。」 「哦。」沈君晔敷衍了一下,「既如此,爷吩咐你给爷弹一曲儿,可弹不可弹?」 「我只负责教琴,并不负责为公子弹曲。」 「所以言白师傅,还是不肯赏脸喽?」 「......」 言白并未再开口,屋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势,沈非衣当即便眉头蹙起,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瞪大,流露出一丝骇然。 薄唇被她抿了又抿,透着些无措,那紧握着的手,足以看出她的紧张。 就在这时,旁侧的秦玉凝率先开口,「表哥息怒,不如由我为表哥弹奏一曲,可好?」 闻言,沈君晔当即变了一副面孔,他似乎开心极了,笑了一声,视线落在秦玉凝身上,表情极为愉悦,「好啊,劳烦表妹。」 见沈君晔如此反应,沈非衣那蹙起的眉头这才缓缓松开,小声的舒了口气,似是放了心。 沈君晔说话时,秦玉凝已经起了身,她去了离她最近的小间里,抚着裙子坐下,指尖压在琴弦上。 指尖微动,那流畅灵动的乐声便从她指缝中流出,极为动听悦耳。 秦玉凝一连弹奏了三曲,都并未有丝毫的卡顿,也没有丝毫像是初学者的生疏,宛如庖丁解牛一般,将这三首曲子赋予了生命。 沈非衣微怔,眉间刚浮上一抹困惑,便被她极快的压了下去。 三首曲子弹罢,沈君晔便连忙鼓掌,对着秦玉凝好生夸赞。 秦玉凝从未受过这般热烈的赞赏,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颊上都飞起了一片红晕。 言白扰了沈君晔的兴致,则是秦玉凝为他弹了曲子,如此一来二去。 言白觉得秦玉凝弹得这般精湛,自然无须再练习,沈君晔觉得晦气,见两人辞别了言白,也跟着出了雅间。 而沈非衣,进了屋中,除了同言白说明今日不会再来学习后,便不再说过一句话,反倒是沈君晔兴致高涨,揪着秦玉凝不放。 秦玉凝与沈君晔并不熟悉,便不好拂了沈君晔的面子,只好陪笑,沈君晔问一句,她便答一句。 从最里间走出二楼,见沈君晔还似有说不完的话,沈非衣却已经没了耐心,她在即将下楼时便上前一步,将秦玉凝拉到身后,对着沈君晔抱歉的笑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与表妹便先回宫了。」 闻言,沈君晔透过前头的窗往外瞧了一眼,便看着沈非衣笑道:「确实不早了,我备了膳,二位妹妹留下用完午膳再走也不迟。」 沈非衣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大哥,这礼乐坊的菜品我吃不惯。」 说话时,那楼下的小厮已经一个个的端着菜品上了二楼。 「那许是之前的菜品,今儿这几种,皆是最新的菜品,二位妹妹也应当尝尝,你瞧,这菜已经做好端上来了。」沈君晔丝毫不给沈非衣拒绝的机会。 那些小厮端着菜品上到二楼时,却因沈非衣的位置挡住了去路,几个人卡在楼梯上无法前进。 见势,沈君晔嘶了一声,不贊同道:「九妹,你莫要任性,你吃不惯,也得问问表妹的意思。」 闻言,沈非衣视线落在了沈君晔身上,语气有些冷,「大哥这是做什么?我不愿留下来用膳,大哥难不成还要逼我?」 「九妹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是逼你呢,这礼乐坊的新菜品味道极好,大哥不过是想要邀请九妹妹尝一尝。」 沈君晔看向沈非衣时,眸中流露的感情像是在包容一个任性胡闹的晚辈一般,瞧着极为刺眼。 沈非衣掩下眼底的厌恶,不想再同沈君晔多说,而是抓着秦玉凝的手,动身下楼。 她刚转过身,便停下,对着那停在楼梯上端着菜品的小厮冷道:「让开。」 没人动。 第75页 「让开!」沈非衣声音大了些。 那站在前头的小厮依旧不动,睁着眸子看她,眼珠子却是在她身后瞟来瞟去。 沈非衣和秦玉凝来学琴,身边从来不带随从,都是单独来的,如今被这小厮挡住去路,也没办法,只能亲手去扯他,想要将他推走。 可沈非衣那手仅仅是刚一碰到那小厮,他便是一抖,将手中托着的一盘菜推了出去。 金黄色的油脂全都浇在了沈非衣的裙子上,连带着那绣鞋上缀着的大颗珍珠都浇的变了个颜色。 从膝盖上端开始,白色长裙上浸满了黄色油污,极为显眼,那盘子里的菜也尽数倒在了沈非衣的脚上。 那小厮见势,连忙大惊失色,想要跪下,可在这楼梯上根本没有跪的地方,只能连忙让开立在一边,垂着头不停地弯腰。 声音带着慌乱,就连吐字都极为不清晰,含含煳煳的,又像是方言,根本听不清楚,仔细辨别的话,也只能依稀听到一句贵人恕罪之类的字眼。 身后跟着的人也极为自觉,学着他都后退靠在栏杆上,为沈非衣让开一条道。 沈非衣被浇了一身的油污,秦玉凝当时也看到了,想要去拽沈非衣,可却没来得及伸手,两人实在是挨得太近了,她想要去拽沈非衣的时候,那菜已经撒完了。 相较于一前一后的惊唿,当事人显得倒是平静的多,只是戴着面纱,她再怎么平静,旁人也瞧不见。 沈非衣只是微微一顿,便自如的迈过楼梯下了楼。 脚下踩过的地方还留下一个脚印,顺着楼梯越往下,那脚印的轮廓便越来越浅。 随着沈非衣一步步下楼,她掩着的眸子也愈发暗了下来。 她每迈出一步,便能看到裙子上的油污,以及鞋子那大颗珍珠上的油黄色。 沈非衣没有着急,从容端庄的缓缓下楼,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莲上,裙摆摇曳生风,倒不像是洒上了油污,而是将裙摆铺满了细碎金黄的桂花。 她下了楼之后,微微顿住,转过身来,看了那二楼一眼。 隔着围帽,沈非衣的脸沈君晔根本看不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沈非衣眼里的怜悯之色。 不过一瞬,她便又转了过去,裊裊婷婷踏出了阁楼。 而楼上的沈君晔,在沈非衣除了礼乐坊后,才勾出了一抹冷笑,眼里尽是讥诮。 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原本这沈非衣,他想让她多活几日。 只是如今来看,他这不中用的九妹妹,给她命,她都不知道珍惜。 第037章 ◎酒宴◎ 沈非衣回了宫中后, 洗了个澡,将那一身白色的裙子扔掉,而后开始收拾东西。 太后定的地方是靠南方向的一座山上, 名叫绿波山庄, 这山庄足有上百年时间了, 歷来都是郢朝皇家人避暑的宝地。 其实主要原因则是因这位绿波山庄有一口温泉,温泉水从不竭,日日都有新鲜的泉水灌入,养了一整座山。 听太后说要在上头住个把天, 许是半个月也有可能, 浮玉便收拾了薄厚不等的十几条乃至几十条裙子出来,又怕上了山真的太冷, 还带了个汤婆子。 这东西都准备好了,第二日准备启程时,沈非衣倒是瞧见了个不该瞧见的人——沈君晔。 此行皆是女眷, 太后也并未说要带男眷出来。 后来教人一问, 才听齐妃解释道。 原是沈君晔幼时的旧疾又復发了,每年这个时段都会有些反覆,那绿波山庄的温泉水正好能遏制旧疾的復发,因此才跟着一同去了山上。 绿波山庄也不算远,就是高了些,到了山脚下天还亮着,上了山后,便已经极近傍晚了。 这十几位诰命夫人和后妃,个个都是金贵的主儿, 即便是身体康健, 上这么高的山上, 也不免有些跟不上。 秦玉凝有些功夫在身,一路上去后,见太后累了,茯苓也累了,便上前挽住太后的手,借力扶着太后上山。 沈非衣身子尚好,与皇后互相搀着,好歹也能跟上去。 到了山顶,才发现那台阶上已经有人候着了,都是些穿着朴素的女子,瞧见了人,连忙引着众人上前。 这绿波山庄也没那么多规矩,除了太后和皇后的房间是固定的,余下的房间皆是一样的,谁来得早,便随机由人带去安顿。 沈非衣因着照顾着皇后,故此在后面耽搁了一会儿,待到了庄子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房间。 除了位置太过靠近里侧,其余的也没什么问题,沈非衣便跟着丫鬟前去放置行李。 整个山庄的房间靠的并不是太近,沈非衣的屋子位置地势高,后头大概不过几里的距离是一片密林,而秦玉凝比较幸运一些,房间安置在了最外侧。 外侧地势开阔,况且离那些温泉水景的地方更近一些。 皇后多年不管事,之前还是齐妃协助太后管理后宫,后来便成了齐妃自个管理后宫,太后也放心,故此这绿波山庄事宜,也都是齐妃亲手操办的。 这次来避暑,自然也是要有个仪式,只是天色太晚,齐妃便只吩咐了各位女眷在房中用膳,宴席则是安排在了第二日的下午。 沈非衣同秦玉凝在礼乐坊学了许久的琴,齐妃自然也将两人安排了一个曲目弹给太后听。 只是沈非衣弹得生疏,实在是不好意思嫌丑,便只能由秦玉凝自个弹了。 第76页 宴席不如宫宴那般隆重,略随性一些,两人一桌,各自在软席上坐着,旁侧绕了一圈细窄的小溪,颇有些流觞曲水的雅致。 后头是一片林荫花丛,日光斜射过来,正好被身后的密林挡住,成了一大片的阴影,众人正巧坐在其中。 清风徐来,撩起了髮丝,各色不一的裙只竟比那绿叶中的花还要艷上几分。 齐妃上山是亲自带了几坛窖藏了多年的桂花酿,吩咐人一一为各位倒了一杯。 那酒酿仅仅只是倒了一小杯,便能闻出浓郁的桂花香气。 沈非衣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全是清香。 待众人都安顿着坐下,秦玉凝头一个为太后弹曲儿。 她今儿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云鬓轻挽,以一根芙蕖步摇固定,流苏珠坠极长,垂到了耳边,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风情,与上次舞剑的飒爽英姿截然相反。 秦玉凝对着太后微微一福礼,便于古琴前坐下。 沈非衣与秦玉凝坐在一桌,原本她是靠在左侧坐着,可右侧的长桌上坐着皇后。 皇后见沈非衣单独坐在那里,便朝她招了招手,沈非衣便顺着右侧坐了过来,与皇后挨在了一起。 沈非衣还以为是什么事,却不想皇后是问她昨日睡的可习惯,若是不习惯今夜可搬去同皇后一起睡。 她知道自己的房间地处偏了些,不过也有好处,她这里若是夜里想看景色,自然是比别处要雅致的多,况且这宴席,也是安置在与她的房间极近的地方,到时候回去也方便。 沈非衣笑着摇了摇头,又同皇后闲聊了几句。 两个人聊得时间不长,秦玉凝也只是弹了一个曲子,弹罢后,沈非衣想要坐回左边,却是被秦玉凝拦住了,她笑道:「左右都一样,坐在这你与表姑说话也方便。」 被秦玉凝拦住,沈非衣也不再推辞,便坐在了秦玉凝的位置上。 沈非衣向来对宫宴这类的曲目都不大感兴趣,她心思都在吃喝上头,那桂花酿实在是太香了,沈非衣便忍不住抿了一小口。 入口香气四溢,清甜微苦,并不腻人,还透着些凉意。 沈非衣不由得一口饮尽,觉得味道实在好喝,便轻轻的拍了拍秦玉凝,「你尝尝,这个桂花酿确实不错。」 秦玉凝一早便闻到了这个味道,嘴上有些馋,到底还是忍住了,对着沈非衣摆了摆手,凑过去极为小声道:「表姐我不能喝,我今天早上月事来啦。」 沈非衣即刻会意,便哦了一声,然后笑着道:「那我替你喝了哈。」 秦玉凝见沈非衣这般贪杯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宴会本就是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办的,不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齐妃连忙吩咐人将立好的灯盏给点上。 入了夜,这风也凉了,天色尚亮着时,秦玉凝小腹疼痛倒也可以忍受,那桌上的菜餚大多也都是凉的,上的一两道热菜也不合胃口,秦玉凝几乎是什么也没吃。 这会儿凉风又吹过,不一会儿,小腹便开始阵阵刺痛。 她忍着宴会散去,准备起身时,才拽了拽沈非衣的袖子,小声道,「表姐你扶我一下,我肚子有些痛。」 沈非衣一开始还吃惊秦玉凝来月事似乎没什么影响,如今见到她略微惨白的脸色,才知道许是秦玉凝忍了一下午。 她自然知道月事来时的不适,算算日子,再过个五六日,她也要来月事了,一时间便有些担心自己喝下的两倍桂花酿。 她连忙搀着秦玉凝,「正好我的房间就在附近,你今晚要不暂时在我房中歇下?」 秦玉凝本来是不想这么麻烦沈非衣的,只是这小腹实在是太疼了,便只好抱歉道:「给你添麻烦了表姐。」 沈非衣啧了一声,瞥了她一眼,「什么麻烦不麻烦,跟我还客气什么。」 说罢,她连忙吩咐浮玉,「你先回去备些热水来装到汤婆子里,再准备些没用过干净的月事带。」 浮玉应下,连忙小跑回去准备。 也幸好沈非衣的房间近一些,秦玉凝忍了一会热便进了房中,彼时浮玉已经递过来了汤婆子,让秦玉凝抱在怀中缓解小腹的痛感。 本来外头有风,沈非衣扶着秦玉凝回来的时候也没觉得热,这会儿进了房中,额头便浮起了一层薄汗。 她不甚在意的拿着帕子擦掉额头的汗,陪着秦玉凝坐着上说了一会儿话。 可就是坐了这一会儿,便越发的觉得闷热,她用手扇了扇风,有些疑惑,「怎么这般热?」 绿波山庄在山上,即便是白日,也算不得热,到了晚上更是凉爽,只是介于秦玉凝身子不适,浮玉便将窗户都关紧了,可即便关紧了门窗,也不至于说热的地步。 闻言,秦玉凝和浮玉都循声看过来,便瞧见沈非衣的颊上浮起了一抹红晕,连眼眶都微微泛着粉色,倒像是喝醉了似得。 浮玉当即便蹙起了眉,问道,「公主您可是又贪嘴了?」 沈非衣轻啊了一声,她确实是觉得那桂花酿好喝,便多喝了一杯,闻言也觉得有些尴尬,便笑道,「无妨,睡一觉便好了。」 秦玉凝一听连忙起了身,一脸的担忧,「表姐,要不还是我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秦玉凝便被沈非衣摁了回去,她摇头道:「没事,那桂花酿也并非是酒,我还有浮玉呢,你今儿先睡我这里,我去你那里睡一晚,外头凉快,也正好醒醒酒。」 第77页 说罢,沈非衣不给秦玉凝丝毫拒绝的机会,便直接拉着浮玉走了,顺带关上了房门。 一出了房间,沈非衣浑身的热便被风吹散了些许,只是不过一会儿,那凉风便已经被她习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不适的燥热。 不光是额头,就连脖颈上都浮起了些汗珠。 与此同时,她甚至感觉到了口干舌燥,看东西都觉得有些模煳,她吞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捏着衣领想要扯出些风来,她喊了浮玉一声,「你先回去替我烧些水,我这齣了一身的汗。」 浮玉应下,便连忙朝着秦玉凝的房间小跑过去。 沈非衣走着走着便觉得更加的不舒服,这并不像是醉酒,她不但再不停地出汗,甚至浑身无力,双腿发软,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蹙着眉头忍着不适,走了两步脚下便漂浮的用不上劲儿,她连忙就近找了个树荫后的石头坐下,摁着胸口舒缓急促的气息。 太奇怪了,这绝对不是醉酒。 沈非衣闭上眼睛,背靠在树上,不停地吞咽唾沫,身上的滚烫让她极为不适,她甚至可以听到脑海里如敲锣般的心跳声。 砰砰砰,越来越快。 这里已经离秦玉凝的房间很近了,再走一盏茶的时间,便能赶到。 事到如今,沈非衣也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一股不适感一直从胸口直接钻入小腹,这样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这让她想到了沈裴。 只是沈非衣无暇去想是何人给她下的药,她的思绪已经有些乱了,只能咬着下唇强迫自己清醒起来,艰难的扶着树根起身。 前头不远处就到了,沈非衣甚至能看到摇曳的烛光。 只是她刚抬眼看去,便瞧见那灯光忽的灭了,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灯灭了许久,才终于亮起,亮起的一瞬间,她便看到那窗边投出了一个身影,肩宽腰窄,虽然转瞬即逝,她却也辨出了,这是个男人。 而且看身形,甚至还有些熟悉。 一时间沈非衣心里警铃大作,随同来绿波山庄的人只有一个男人,那便是沈君晔。 沈非衣不敢断定那人就是沈君晔,也不懂为何会有男人在秦玉凝房中,可如今的情况已经不由得她再多想——她甚至看到从那房间后头,隐隐约约有些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038章 ◎帮你◎ 说不害怕自然是假的, 沈非衣刚起的身子又立刻缩了回去。 周遭没什么房间,最近的一处只有秦玉凝的那间房,旁的房间都离得太远了, 再加上这颗粗壮的数周围有些花簇, 其余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藏身。 沈非衣担心浮玉, 她记得浮玉比她先回房,现在却毫无动静。 可即便是担心,她这里,也是十分勉强, 连自己都无暇顾及, 她甚至已经跪坐在了地上,半分也使不出力气。 平常宅子中还能有陆陆续续走过的人, 可如今半天了一个人影也没见,空旷的院中只能听到蛐蛐起伏重叠的叫声。 沈非衣想要喊人,可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秦玉凝的房间靠在宅子的最外侧, 且这山庄里的房间也挨得并不近,莫说她现在提不起劲儿来,便是按照正常的声音,那最近的房间,也未必能听到。 况且,沈非衣根本不知道那房出来的黑衣人是干什么的。 但绝对不是好事。 与此同时,沈非衣又忽然想到了秦玉凝,那些黑衣人是从秦玉凝房周围跑出来的。 如今她和秦玉凝互换了房间......那些黑衣人难不成是来杀秦玉凝的? 不对,沈非衣摇了摇头。她捏起拳头, 指甲用力的掐着手心, 咬着嘴唇, 迫使自己清醒。 她紧蹙着眉头,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最后她闭上眼,良久才睁开眸子,蹙起的眉头也逐渐松开,似是确定了什么一般。 这树荫和花簇不能多呆,沈非衣默默的候了许久,再见瞧不见动静后,这才艰难的起了身。 房间是不能回了,看了眼前方不远处,有这一段极短的环形的台阶,再往下走一段路,便是那山庄里的僕人说的温泉眼。 鬓边的汗已经开始顺着下颌滚落,她扯着领子扑扇着想要带动些凉气缓解她身上的燥热。 沈非衣没想过这药效会这般浓烈,她早宴会上东西没怎么吃,除了喝了那桂花酿,其余的便也没吃什么了。 那两杯桂花酿都被她给喝了下来,故此她并不能分清楚,这个药到底好似下给她的还是下给秦玉凝的,还是给她们俩都下了,但绝对和齐妃脱不了干系。 她弯着身子,扶着墙壁慢慢的走,手心贴着墙壁,传来的凉意让她极短的感知到了些许清醒。 可是她走的太慢了,每一步都腿软无力到想要跌倒。 她一边盯着那秦玉凝的房间,一边往温泉眼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上了台阶,她便立刻找了一个能遮挡的草丛瘫坐了下来。 刚坐下缓了一会儿,便又咬着牙站起身,她自然也也意识到了,浪费的时间越久,她便会越发难捱。 沈非衣现在每走一步,双腿都颤的几乎要站不稳,她拼命的咬着嘴唇,上了台阶又往下走,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温泉。 温泉并非只有一个,而是大大小小许多个温泉坑,周遭都是干净的石壁,月光洒落下来,温泉水面甚至折射着光。 第78页 那构造瞧着像是将一个巨大的温泉坑凿出无数个泉眼,从高处往下源源不断涌进去干净的温泉水,从不枯竭。 沈非衣提着裙子艰难的往下走,还剩下几步的距离,却是双腿一软,直接从坡上滚了下去。 她惊慌的啊了一声。 即便是带着惊慌,可这一声喊叫,也带了旖旎的味道。 仅仅是刚出声,沈非衣便当即警觉的闭上了嘴。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从密林中穿过时树叶打在身上的声音,又像是快速的在草丛里趟过的声音。 沈非衣面色微变,心里砰砰直跳,只是这一会儿她也辨不出到底是药效的原因让她心跳加速,还是因为她太过紧张。 她一路滑下来,停在了泉眼的石壁上,身侧便是温泉水,而后她连忙跳进了温泉里。 只是这跳,虽慌乱,却也小心翼翼,没有激起水花,沈非衣沉进去的时候水面只是微微晃动,带出了一串气泡。 她憋着气沉在水中,从下往上看,水面渐渐平静后,才能瞧见高处的月亮之下,密密麻麻的跑过来一群黑色的身影。 他们同样是弯着腰,驻足看了片刻,便又各自散开。 沈非衣在水里憋的脸色通红,她根本不敢冒出水面,脸颊鼓鼓的,只敢慢慢的将气吐出去,带出了一串细碎的气泡。 她又憋了一会儿,这才浮上水面,趴在石壁上喘气。 她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口的喘,只能缓慢的小口小口渡气。 温泉水并不是十分的热,如今沈非衣衣服已是全部湿透,身上的燥热丝毫没有褪下,尽管泡在温泉中十分舒爽,可药效也并未因此减退。 在温水的催发下,沈非衣愈发的燥热难耐。 方才紧绷的神经终于敢松懈下来,沈非衣喘着扯开领口,将衣服褪下。 月光洒下来,落在头顶、身上、水面。 一个并不大的泉眼中,小姑娘背靠在石壁上,青丝湿透黏在一起,再往下是雪白的香肩,石壁岸上是一团湿漉漉的衣服。 她微微仰着头,身子后倾,便能瞧见身前的模样,锁骨以下泡在水中,水面在她锁骨下勾勒出宛如波浪般的两道圆弧。 只是她身前起伏极大,紧紧的蹙着眉,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薄唇微微开阖,唿吸急促,脸上和身上都透着些粉。 沈裴裹着一件厚一些的披风上了台阶,驻足往下远处,他本想看对面的山谷风景,可一转身,便瞧见了下方冒着热气的泉眼,以及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凑近了一些,才认出了是沈非衣。 此行去绿波山庄,太后将手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交给了沈裴,似乎极为放心他一般,连那安排的新的春闱都交给沈裴操持。 太后不在,沈裴自然要一个人处理公务和上朝,况且那新举办的春闱考试在即,他根本抽不出空来一同上山避暑。 今日上山也不过是因为前几日刚考完的比试出了结果,他挑了几篇各位考官都说好的文章来亲自给太后送去。 只是这结果出来的晚,沈裴上山自然也也晚,来时听说太后早早睡下,便只等着第二日再说。 沈非衣自那回从他宫中回来躲进了铜马里之后,便同他怄了气,见面也不打招唿,像是没瞧见他这个人似得。 沈裴知道沈非衣不想见他,便也不敢轻易去打搅,趁着月色,他便裹了披风在山顶待一会儿。 却不想刚过来,便瞧见了沈非衣。 他以为沈非衣在泡温泉,就没有打搅,而是站在高处静静的看着她。 可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小姑娘时不时的摁着胸口,似乎极为不适,而后又趴在石壁上,月光落在她光洁的后背,足以看出那背上呈一片淡淡粉色,就连身子的起伏都极为频繁。 沈裴蹙起了眉,连忙下阶往温泉坑里走。 凑的近了,他才听到小姑娘难耐的呻.吟声,他甚至能从遏制的喘.息声中听到一丝痛苦。 沈裴走过去,蹲在沈非衣的面前,轻轻抓住了她的胳膊,「温温?」 小姑娘趴在岸边,将头埋在双臂里身子止不住的发抖,闻言,她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慢吞吞的抬头。 迎着月光,她好像看到了沈裴,「哥哥?」 这一声哥哥明明喊过许多次,可偏偏如今喊的腻人意味浓重,绵软无力,还勾着尾音儿。 小姑娘的髮丝黏在额前,眸子涣散到已经不能聚焦了,甚至睁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半压着,眼尾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极为无助可怜。 脸上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温泉水或是泪水,颊边聚着粉,樱唇丰润泛着嫣红,上头也濡着一层晶莹,像是熟透饱满的石榴。 沈裴只一眼便知道沈非衣是怎么回事,他当即沉了脸,眸色暗的吓人,冰冷如崖地久不见天日的幽潭。 沈裴的手抓住沈非衣的手腕时,小姑娘整个人便一颤,手腕那处像是传递了些舒爽的触感,她甚至想要凑上去索取更多。 明明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抓住沈裴的手臂时,也松的一扯便能被推开,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见小姑娘想要从水中起来,沈裴视线往他身上一扫,便抬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按回了水中。 另一手摁住了沈非衣的脉搏。 第79页 果然,沈裴脸色又冷了些,是一种极烈的媚药,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应是百年前从南齐巫蛊山中流传出来的绮罗香。 绮罗香自从南齐出土后,名号便极响,重金难求。 这药不禁催.情,还有另外一种功效,可使服下女子肤若凝脂,遍体浮粉,肌香幽甜,连带着下.体都更为盈实紧緻。 只是这药早已消失匿迹许久,不想百年后,他还能见到这种药物。 「哥哥......」小姑娘又一声唤了出来,那声音如浸了蜜一般甜腻,唿出喘.息,甚至都带出了些清甜的味道。 沈裴在山上十二年来,什么都学过,看的书自然也是数不胜数,制毒解毒,无一不通,可偏偏就是这绮罗香,书中特地标註无解。 这本就是为男女.欢.爱所制的催发药物,所制之人,又怎会无趣到去调剂解药。 也正是因为功效奇特,没有解药,也无药可解,才使得绮罗香珍贵无比,没有任何一种媚.药能敌。 沈裴忽而便觉得心头一紧,幸好,沈非衣这般模样是遇上了他。 - 而秦玉凝这边,她自小跳脱,身边没有丫鬟,更不用别人服侍,秦父便只安排了侍卫跟在秦玉凝身边。 这一行去绿波山庄,她这身边的侍卫跟是跟来了,却不方便出面,只能远远的跟着秦玉凝暗中保护,秦玉凝睡下了,侍卫便择就近的枝干上过夜。 沈非衣走后不久,她抱着汤婆子在屋中多坐了会儿,本来是想换了新的月事带便上榻睡下,可回来后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便抱着汤婆子又干坐了一会儿。 小腹的痛感被那温热逐渐驱散了些许,秦玉凝这才坐在窗台前将首饰一个个摘下。 沈非衣知道秦玉凝这几日受不得凉,走之前还贴心的将窗户给关上,省了秦玉凝再跑去关窗的麻烦。 她大致瞧了一下沈非衣的这房间,她不得不承认,宫中出来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到了哪儿,都极为讲究的。 那妆檯瞧着是普通的妆檯,可那台子上摆的东西可截然相反,篦子有两个,还都是极为养人的温玉,还有那抽屉里琳琅满目应接不暇的首饰。 她仔细数了一数,两个妆奁里装的是步摇簪子,三个妆奁装的是簪花流苏等,还有耳铛和璎珞各有一盒。 以及腕上的翠玉镯子或是金银镯子,也装了两盒。 那盒子还不是普通的木质的盒子,而是用透明的琉璃盏装着,外头的雕工极为精緻,甚至不用打开,只消瞧上一眼,便能瞧清楚里头装的是什么。 余下的口脂黛粉及上妆的东西,也足足摆满了一抽屉。 甚至里头不少的首饰,秦玉凝压根都没见沈非衣佩戴过,也都一併装进去带来了。 秦玉凝转而想到自己,来宫里时就没带多少东西,待住了宫中,虽说太后也赏赐了她许多,却也远远不及沈非衣这般。 不过她可不认为这是沈非衣全部的东西,这种珠玉金银养出来的人儿,便是当着沈非衣的面将东西扔了,她怕是眼都不眨一下。 秦玉凝将首饰卸下后,也没敢用沈非衣的妆奁盛着,只是将这些珠钗放在妆檯上,将头髮轻轻挽起,才打了个哈欠,抱着汤婆子往床边走。 只是这刚动身,还没站起来,便见外头一声鸟叫。 她勐地站直了身子,眸色也骤然变得警觉,那鸟叫是跟着他的侍卫双月给他打的信号。 秦玉凝本身便是习武之人,这鸟落下叫后,她凝神一听,便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并不慌乱,而且刻意放轻了。 大约在房间周围的位置,那些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之后再也没有动静。 这些人的动机不用想便知道是要做什么,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遇刺都会害怕或紧张,秦玉凝脸上倒是看不见丝毫的慌乱,她站在原地,手慢慢的拂在腰上。 外面极静,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秦玉凝本就要睡了,故此这屋中的灯只留下了一盏,还放在了外间,灯光昏暗无比,根本看不出屋里有人影。 况且秦玉凝夜视好,即便是不点灯,她也能对着对着铜镜摘下首饰。 她极有耐心的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而后,稍远一些的窗户纸被捅破,一个棕色的木管伸了进来,一股浓烟顺着木管往屋里涌进。 极快的,那浓烟便全部飘进屋里,变的稀薄,最后融进夜色之中。 秦玉凝屏住唿吸,用帕子捂住口鼻。 不多时,门便被推开,吱吖一声被推开—— 一个蒙着眼的刺客从门缝中探出了头来,上看下看,然后一转头,便和站在屋中的秦玉凝,幽幽的对上了眼。 「......」 一秒、两秒。 外头的刺客足有一二十个,当即全都涌进了屋中,个个提着明晃晃的长刀朝着秦玉凝冲来,与此同时,秦玉凝搁置在腰间的手也是一勾,那别在腰侧的软剑也被他像是变戏法似得抽了出来。 一时间兵器相击的刺耳声此起彼伏。 那刀噼在了桌上,窗棂上,以及樑柱上,秦玉凝巧妙避退躲开,最后靠在了妆檯前。 她余光瞟了那妆檯一眼,并不想殃及沈非衣这满抽屉的首饰,便直接翻身出了房外。 却不想刚一翻出来,外头还有二十多个黑衣人在与双月交手。 第80页 她眉头一拧,觉得事情并非这般简单,来人竟会拍五十多个人刺杀她。 不,应该是说是,刺杀沈非衣。 双月武功高强,可却不能极快的解决掉二十多个刺客,况且秦玉凝与这些人交手时也发现,对方都是有点功夫在身的。 秦玉凝来着月事,身子极为不舒服,一个人又无法抵御这般多的人手,交手时那些人虽伤不到她,却也将她打的步步后退,直接往密林深处逼。 说来也奇怪,秦玉凝被刺杀,声音这般大,竟也没有惊动丝毫旁人,整个山庄连个多余的影子都瞧不见。 相比于秦玉凝,双月说也算不上,尤其是在看到了秦玉凝后,与他交手的一半人全都朝着秦玉凝涌过去,像是铁了心的要杀掉秦玉凝似得。 双月见势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朝着秦玉凝的方向跑过去,可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挡住了双月的去路。 一时间秦玉凝这边的刺客更加的多了起来,即便是武功再好,她带着身上的不适,也躲闪不了这么多人。 从身后刺过来的剑,秦玉凝被四面夹击,实在是躲不开,便被刺中的肩头。 双月见势便连忙大喊,「小姐——」 剧烈的刺痛从肩头传过来,秦玉凝疼的眉头拧在一起,转过身来用软剑将那长刀挑起,翻了个身,却是滚在了地上。 经这么一摔,秦玉凝觉得自己八成是要交代在这了,但却依旧没有认命,而是再翻个身子,将那些黑衣人下一轮的攻击躲开。 这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秦玉凝已经从地上起来,下一秒,一把长剑突然横在自己面前,将那些黑衣人的进攻挡开。 腰也被人搂住,飞快的后退到远处,来人扬手一甩,从袖中飞出无数暗器,尽数击中那些黑衣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更有许多侍卫也沖了上来,与那些黑衣人杀在一团。 秦玉凝肩头流着血,可小腹的疼痛却远比肩要疼痛万倍,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刚被人抱在怀中,便不由得身子一软,往下坠去。 「表妹你没事吧?」那人关切的问道。 是沈君晔。 毫无意外,无论是沈非衣的绮罗香,还是秦玉凝的刺杀,都是沈君晔和齐妃一手安排好的。 那桂花酿只有一杯放了绮罗香,便是秦玉凝面前的那杯,而沈非衣的那杯是正常的,只是因着秦玉凝弹曲与沈非衣换了位置,故此这桂花酿被沈非衣喝进了肚子里,两人更是阴差阳错的换了房间。 按照计划,秦玉凝回到房中,药效也应当发作,沈君晔在他屋中等候,正好能生米煮成熟饭。 而沈非衣那边的杀手是齐妃准备的,沈君晔并不知情。 他只是提前在秦玉凝房中等候,后浮玉来了,他只当浮玉是过来拿东西,便只想着躲一下,却不想浮玉直接开始整理床榻,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君晔便将她打晕,吩咐人拖进了耳房继续等待秦玉凝。 他等了许久也不见秦玉凝来,后又觉得浮玉来此有些蹊跷,他心里没底,便出来寻人。 却不想刚没走多远,便听见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他走近一看,便瞧见了秦玉凝,见势连忙冲上去救人。 秦玉凝闻言,抬眸瞧了一眼沈君晔,勉强的笑了一声,「没事表哥。」 沈君晔见秦玉凝肩头不停地流血,又见她面色这般差,吓了一跳,便连忙将她拦腰抱起。 秦玉凝哪里肯让他抱,便抬手去推沈君晔,有气无力道:「表哥,我没事,你...你放我下来。」 沈君晔根本不管秦玉凝的话,将她的手臂搂的极紧,闻言也蹙眉不贊同道:「表妹你受了伤,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见沈君晔根本不听,秦玉凝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小腹的抽痛简直让她生不如死,一度想干呕,便只好由着沈君晔将他抱起。 这时,那些黑衣人也被解决的差不多了,双月见秦玉凝被抱走,便连忙冲过去挡在了沈君晔面前,「把我们小姐放下。」 沈君晔从未见过这人,听他说话估摸也猜出来是秦玉凝身边的暗中保护她的侍卫,闻言也冷冷斥道:「不长眼的蠢货,你们家小姐受了重伤,赶快让开!」 双月宛如个木头似得,沈君晔说什么他都不肯让开,只是冷着脸挡着她。 秦玉凝疼没有力气,只想翻白眼,她原本闭着的眼睛,也慢悠悠的睁开,虚弱的看了双月一眼,小声道:「双月...你先让开,我没事。」 见秦玉凝发话了,双月依旧冷着脸,却是动了动身,乖乖让开。 沈君晔便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然后抱着秦玉凝朝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 救人是真心的,可这毫不避嫌的行为,却是他故意为之。 这边遇刺的动静虽大,可却传不到那高处的温泉中。 沈非衣抓着沈裴的手腕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根本就不愿松手,沈裴将她按进水里,下一秒便被她借着力道钻出,继续往他跟前凑。 那模样难受的几乎要哭出来。 小姑娘的衣物全都放在了那石壁之上,沈裴生怕沈非衣受凉,无奈之下,直接也解开了的披风和外袍,下进了温泉池里。 沈裴刚下去,小姑娘便直接凑了上来。 身上的药性燥热无比,早已吞噬了沈非衣的理智,她胸腔里憋着的闷气无处发泄,囤积在身体里几乎上蹿下跳,让她极近崩溃。 第81页 男人身上并不凉,却让她极为嚮往渴望,她口中干涩渴的不行,她甚至觉得下一秒就要冒烟了。 故此沈裴刚一下进泉中,沈非衣的唇便凑了上来,将沈裴按在了岸边。 小姑娘唿出的气息带着香气,薄唇滚烫,他的手覆在她后背时,传递到手心的温度也滚烫的要命。 沈裴知道想要解掉这绮罗香几乎是不可能,可覆在小姑娘背上的手,还是不由自主的用了内力,想要尝试着压制住沈非衣身上的药效。 沈非衣吻住了沈裴的唇,好似是尝到了甘泉一般, 又像是身置火炉之中下了一场大雨,将那熊熊烈火扑灭,留下的都是雨后的清爽和凉意。 递过来的唇带着甜味还有淡淡的铁锈的味道,沈裴甚至还没反映过来,牙齿就被小姑娘给撬开,柔软钻了进来。 沈非衣的双臂纤长细弱,如藕节一般,腕上挂着的音色铃铛因着她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小姑娘急促的唿吸,以及微弱的水流声,一同撞入了耳膜。 沈裴掩眸,看向离他极近的沈非衣。 眸子即便是闭着,他也瞧见了那眼周的淡粉,像是晕了一圈春.色,颊上也泛着红晕,额头浸了一层薄汗,她睫毛轻颤着,还挂着些晶莹。 不是羞怯,也不是动情,而是欲,是他从未见过的欲。 沈非衣抬手环住了沈裴的脖颈,松开他的唇,将脸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小声又急促的喘.息着。 她喊了一声哥哥,又喊了一声哥哥。 那哥哥一声比一声软,一声比一声弱,腻的似乎能将人的骨头都给泡酥了。 她蹭着男人的脖颈,只觉得那方才的清爽已消失殆尽,她难捱的想要碾磨身子。 身子在发颤,声音也发着颤,「哥哥...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沈裴身子靠在岸边,是僵的。 他手上上不断输入沈非衣身体的内力被他收起,似乎他此举并未给沈非衣减轻什么药效,经此,沈裴才终于相信—— 除了以身为沈非衣解药,便别无他法。 沈非衣吃下药这么许久,那药效自然已发挥到了极致,小姑娘泡在温泉中,白气腾腾往上冒着,小姑娘身上蛊人的香气也阵阵袭来。 随着她越靠越近,那香气便越发浓郁,不仅吞噬了沈非衣的理智,也在消磨着沈裴的意志。 古书曾记载,无人能抵抗绮罗香药效下的人,沈裴当时还嗤之以鼻,如今却是深切感受到了其利害之处。 可即便是没有绮罗香,他也知道,对于沈非衣,他根本没有丝毫抵抗力。 男人闭上了眼,吞咽了一下,喉结跟着上下滚动,再睁开时,那手也搂住了小姑娘的腰,而后微微用力。 他将小姑娘在水中调换了一下位置,让她背靠在石壁上,垂眸吻住了沈非衣的唇。 两人这般动作时,水面盪起蹭蹭涟漪,月光倾泻在上头,一圈圈的波纹像是被洒了细碎的星星一般,将两人困在其中。 男人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小姑娘的手环在他的脖颈上。 而他一手抵在沈非衣的后背上,防止身后的石壁硌着沈非衣,一手扶着沈非衣的腰。 薄唇碾在沈非衣的唇上,只是轻贴在一起。 风拂过来,撩起沈裴鬓边的髮丝,吹到了小姑娘的脸色,那髮丝便如此黏在了双唇紧贴着的唇缝中。 沈裴松开沈非衣,吻着小姑娘的眼睛,说话时口中的颤动也毫无保留的传递给沈非衣。 他声音低抑,带着沙哑,轻哄道:「好,哥哥帮你。」 第039章 ◎帮我◎ 因着沈君晔是男子, 尽管这绿波山庄的房间并非那般鳞次栉比,可安顿他的地方也是要比平常的距离要更远一些的,甚至单独给他安排了一个隔院。 绿波山庄占据了整座山, 莫说整个郢都所有的官员和夫人一同来这避暑, 房间自然也够住的。 齐妃只不过是为了圆沈君晔旧疾突发的谎, 便择了一个离温泉眼较近的房舍院子安排住下。 既然上山避暑,又皆是女眷,难免要金贵许多,那太医院的太医自然也有三四个随同来的。 沈君晔一边抱着秦玉凝往他房间的方向走, 一边去吩咐人去请大夫。 其实去沈君晔自己的房间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秦玉凝如今暂住的是沈非衣的房间,又被黑衣人砍得惨不忍睹, 门窗破的破,烂的烂,无一倖免。 况且这院中根本瞧不见碧波山庄的僕人, 沈君晔只能抱着秦玉凝去了自己那里。 沈君晔走的急, 不多时便到了地方,将秦玉凝放在了榻上。 秦玉凝受了伤,肩上的额黄色已经被染红了一片,不过是抬手捂一下,便能沾一手的红色。 少女的脸色极为苍白,唇更是没有丝毫的血色,像是许久未喝过水生出的干皮一般。 那伤是从后面刺中的,沈君晔并不敢让秦玉凝直接躺下,而是拿着靠背放在她身后, 让她勉强靠着。 虽说沈君晔会处理伤口, 可姑娘家这细皮嫩肉的,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坐在床边便不耐烦的催了一句,「太医还没来吗??」 旁侧的侍从便答道,「回殿下,属下已经催人去请了,不会儿便过来。」 估摸那太医住的房间离沈君晔这里实在是远,沈君晔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不得已这才扶起秦玉凝,低语了一句,「表妹,得罪了。」 第82页 说罢,他直接褪下秦玉凝的外衫,拿起了率先准备好的纱布。 秦玉凝今日穿的是对襟的长裙,唯独是小衣是裹胸的。 少女的衣服被褪下,露出了大片雪白的玉肌,沈君晔绕过纱布,叠成手掌宽的大小,绕着秦玉凝的缠了好几圈,将那伤口给遮住,暂时止了血。 他这边处理完后,请来的太医这才姗姗来迟,手里提着一个木箱,见了二话不说先拱手认错,这才凑上前来替秦玉凝查看伤势。 齐妃一回房便歇下了,直到沈君晔给她传话过去说,秦玉凝和沈非衣两人的桂花酿喝错互换了房间又受了一遭刺杀,才知道计划失败了。 她知道沈非衣金贵,考虑到许是有人暗中保护沈非衣,生怕沈非衣命大死不了,便安排了五十个黑衣人一同刺杀沈非衣,又怕这动静太大,趁着众人宴会时,都在各房中燃了安神香。 这安神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顾名思义功效则是安神,只是配上了这桂花酿,便会有如同迷药的功效,若非动静太大是绝对叫不醒的,可对身子却是没有丝毫坏处。 她无暇去想中间哪里出了差错,便急忙穿上衣裳往沈君晔那方跑,走了几步,又连忙折回来,吩咐人去请太后。 这秦玉凝是太后的亲外孙女,若是有丝毫的差池,太后可不是好煳弄的。 折回来的时候,齐妃又觉得自己慌忙过去许是有些心虚,既然沈君晔给她递了消息过来,就证明秦玉凝伤的不重。 她稳住了心神,将因着慌张而乱掉的鬓髮整理干净,又特地挑了个髮簪,简单却不失雅致的挽了个发,这才由着人搀扶着去了沈君晔的院子。 她这不紧不慢的过去,正好路上遇到了太后,太后相较于她这般悠闲的姿态,便显得有些急促。 齐妃从容不迫的行了一礼,然后笑着抚了抚鬓,生怕是这一礼弄乱了她的头髮似得。 太后瞧她这慢慢悠悠的模样颇有些看热闹的架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淡淡的应了齐妃一声,也懒得再去理会,急急忙忙的往前走,倒是齐妃在后面跟上劝她,「太后您慢些,天黑当心脚下。」 太后抬手甩开她,没好气的讽了一句,「哀家可不像你,还有如此雅致。」 说罢,便哼了一声,大步的继续往前走。 看着太后走得匆忙,不一会儿便将她落了下来,齐妃面色微忌,随即又转为正常,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 月色如练,这会儿风声也歇了,只有静谧之下的蛐蛐声此起彼伏。 还有撩起水时,稀稀落落砸在温泉水面上的激起的水花声。 一条枝桠攀在了月光前,枝叶在那银色的衬托下沙沙乱颤。 那温泉底并不深,沈裴站在里头根本末不过他的肩,甚至离水面还有一掌的距离之远。 只是那石壁往下一些,便是特地制的凸出来的石座,沈非衣坐下后,那水面正好停在锁骨的地方荡漾。 沈裴的衣袍穿得整齐,却因为浸湿而全部黏在了身上。 小姑娘坐在温泉里,仰着头,男人的唇落在她的眼睛上,而后又松开。 她似乎并不满足这样若即若离的接触,便直接对着沈裴迎了上去,靠在石壁上时,身上的滚烫早已感知不到起初的凉意。 小姑娘难受的浑身无力,可一触碰到沈裴,便下意识的想要绷紧身子,双腿也有些僵。 沈裴身上的衣料在水中更为光滑,落在沈非衣的腿上像是罩了一层薄纱。 可这薄纱又好似束缚,让她极为不适的想要拧着身子,将这层束缚挣脱开来。 她咬着唇,唿吸时都断断续续,有了些破碎感,她好似除了哥哥,什么话都不会说了,每一声落在沈裴的耳中,都让他心神不定。 直到男人腰上缠住了什么—— 似乎是光滑的衣料,亦或是别的。 沈裴这才抓住了腰上环绕的束缚,而后挽起。 今日的月色实在是太亮了,除了层层堆叠在一起的枝叶和树干,几乎都能照亮整个绿波山庄。 密林深处的树木长的实在旺盛,常有鸟儿做窝。 抬眼望去皆是茂密又翠绿的枝叶,可依循着月光再往深处看,却能瞧见一颗白桦树。 白桦树并未长的太过茁壮,月光照耀下,周遭的枝叶像是一大片的黑色密林,可唯独这颗白桦树,对比之下便显得枝叶稀疏,似乎还有些稚嫩。 从稀疏的枝叶下看则是它的树根。 这颗白桦树极为特别和罕见,旁侧的白色的树根上都有密密麻麻竖条长条的黑斑,可这颗树根却干干净净,瞧不见丝毫的黑斑。 月光落下,罩在白色的枝干上,似乎还隐隐有些极淡的粉。 唯有一处略有些瑕疵的地方,便是那树根上又一道竖着的裂缝,那裂缝并不深,也并不太长。 树缝两端收紧,往中间看时,才发现那缝隙慢慢张开,到了正中间才稍稍有些外翻。 树缝里是一层层的树条,竖着对称在两边。 许是这白桦树太过年幼,因着风吹雨打,让这树缝并不能及时癒合,缝中的纹路中间有的凹陷进去的洞孔,而两端的其中一端还有圆形的凸起。 这时一直啄木鸟飞来,正好停在了树缝前。 第83页 它似乎以为这是被害虫侵蚀的老树,便轻啄了一下那树缝中的凸起。 可这白桦树还过于幼小,啄木鸟每对着那树缝啄一下,上头的枝叶便随着颤动。 啄木鸟并不能清楚的辨别树上这块凸起的是什么,便绕着那凸起打着圈的轻啄,一圈又一圈,缓慢又极有耐心。 啄木鸟不知啄了多久,却是一阵风吹了过来,卷着残叶,直接打在了这颗白桦树上。 残叶上头都是夜里的雨露,雨露正好洒浇在了树缝里,风吹过,白桦树连带着树根都迎着风摇动发颤。 那雨露便沿着树缝往下蜿蜒滚落,最后浸入了泥土之中。 那密林深处的风,自然也吹到了温泉那里,风吹过,沈非衣身子颤到痉挛,她搂着沈裴的脖颈,只觉得浑身发麻,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没有咬着唇,而是薄唇贴着沈裴的耳朵,让他能深切的听到自己的回应。 沈裴吻着小姑娘的脖颈,轻声问道,「好些了么?」 沈非衣呜咽着摇头,身体的不适虽褪去了一些,可那某处却积压了愈来愈多的难耐,像是堵塞着什么,丝毫不通。 她环着沈裴的脖颈,手臂在月光的照耀下莹白如雪,那艷红色的守宫砂也极为显眼。 沈裴也的确没听说过想要解媚.药不去行那事的,尤其还是这极为罕见的绮罗香,可他实在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去碰沈非衣,只能尽量保证小姑娘身子的完整。 他抿紧了唇,将小姑娘抱出水中,拿过自己的外袍和披风给她裹上,以免受了凉。 乌云从天上飘过,正好挡住了月亮,银光暗了下来,将那温泉衬得暗淡萎靡了些许。 小姑娘坐在岸边,左手撑在身后,身子也微微往后倾着,从侧面看便能瞧见一道流畅的弧度。 长发从背后倾泻而下,往下滴着水,窸窸窣窣的将湿透打湿一片。 另一只手则与撑直的左手截然相反,径直垂下,松垮垮的贴着身侧,搭在腰间,拂在了沈裴的后脑,五指深入男人的发中。 乌云飘了过去,将遮挡住的月亮露出,周遭又亮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温泉坑中,都在水面投出了月亮的影子,唯独只有一处温泉坑中,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在循环的荡漾出来,始发处便是沈非衣坐着的位置。 双腿自然没入水中,各自紧紧地贴着石壁两侧。 不远处有个折断的枝干,似是不能支起成原来笔直的模样,只能由着它微微弯着,形成一个略微张开的折角。 那枝干旁边正好是从上倾斜而下的流动泉水,顺着石壁流入下方的温泉坑里。 风吹过时,一条细长的叶子落了下来,正好堵住了其中一个流泉水的细孔。 叶子落在上头,流水不再往里涌入,便只好吸附住了叶子。 因着周遭的温泉水流的湍急,水压加大,导致叶子被紧紧吸住,几乎要被细孔吸进去,发出「滋滋」的水声。 绿波山庄的温泉水从不枯竭,那高处有无数个细孔流入泉水,然后又送进下方的温泉坑里。 故此这样被叶子堵住的情况并不少见,经过几番吸附的滋滋声落下后,一股水流涌出,便将那叶子冲掉。 细孔不再有阻碍,泉水流入进去,像是力道极弱的水柱,洋洋洒洒的落在温泉坑里。 如雨点砸入,将那泛着波澜的水纹给砸碎。 沈非衣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她脑子发昏,撑着身子的手因着发颤而使不上力气,不由得想要往后倒。 沈裴见势,连忙将深埋在岸边的脑袋抬起,扶住了沈非衣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小姑娘身子软的要命,宛若无骨一般,瘫在男人怀中,她闭着眼睛,小口小口的喘.息,以此平復自己身子的起伏。 沈裴温柔的搂着沈非衣的腰,抚着她的后脑轻轻揉搓,声音沙哑至极,「温温,现在呢,可好些了?」 闻言,沈非衣抓住了沈裴身前的衣服,颊边绯红,眼尾都勾着春.色,她埋在男人的胸膛前,身子还在发颤,依旧痛苦的摇头,「...哥哥...我还是...难受...」 小姑娘眼里涌出泪水,她不停地摇头,还带着哭腔,抓着沈裴衣襟的手逐渐用力。 沈非衣不知道她怎么了,很焦灼很难受,那种感觉只是短暂的缓和,过后就是更加勐烈的灼热,几乎要将她吞噬一般。 越积压,越让她唿吸不顺畅。 她甚至有些害怕,她似乎感知到自己的思绪几乎要停滞,一张大口要将她淹没,让她觉得窒息。 沈非衣哭出声来,盲目的喊着沈裴,「...哥哥...你帮帮我......」 沈裴眉头紧紧蹙起,他根本没想到,绮罗香这样的药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竟是半分也不曾给沈非衣解掉药性。 彼时他的衣物依旧整洁,未动丝毫,就连衣领都紧贴着脖颈。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怀中的娇躯近乎痛苦的拧动着。 拇指和中指的指缝慢慢的压在一起摩挲,舌尖也抿过自己的唇,他眸色微动,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而后沈裴抓住了沈非衣手臂,目光落在那刺目的守宫砂上,眸子敛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可当他松开沈非衣时,那手却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腰间。 光滑的绸缎在水中散开,轻飘飘的落在了泉底。 第84页 第040章 ◎浪花◎ 沈非衣窝在沈裴的怀中, 两人之间隔着的一层薄薄的衣料已然消失。 水中几乎不需要怎么用力,小姑娘脚底一抬便能浮起来。 细弱的脚腕上环着银铃,即便是在水中, 动时也能听见声响, 只不过被水声吞没了些许, 入耳便有些模煳。 那带着银铃的玉足,只有一只轻轻踮着,如玉簪一般笔直白皙。似乎像是在增加高度似得,而另一条却是微微抬起。 沈裴拉着小姑娘的手, 让那细腕环在自己脖颈之上, 以此借力,可沈非衣哪里有丝毫力气, 几乎是软软的挂在了沈裴身上。 男人一手扶着温泉的石壁边缘,另一只手而是挽着那半曲起的玉簪。 沈裴微微欺身弯腰,凑近, 再进。 沈非衣想起她幼时在岁玉宫画画, 拆开沈裴给她寄的信的时候,发现里面放一把匕首,那匕首精美又小巧,她一眼便极为喜欢。 她将匕首拿出来仔细端详,是把短剑,剑刃干干净净,无人用过,没有丝毫瑕疵,满意后, 这才想要收回鞘中。 只是这个时候她突然被风迷了眼, 那剑身抵着剑鞘死活收不进去, 她一边眯着眼,一边收剑,也不知卡在了哪里,或是收到了阻力,她收的极为艰难。 直到她揉了眼睛,眼前一片清明后,这才将剑身收回了剑鞘中。 只不过慢吞吞的,像是新打磨的剑鞘尚且还不能适应剑刃的没入,收回时稍显滞涩,她又怕将那剑鞘撑坏,便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剑刃收回。 收回剑鞘后,她继续作画,捏起狼毫蘸了蘸艷红的硃砂,收笔时落在了浸满清水的笔刷缸中。 一滴硃砂落入清澈的水里,红色如抽丝一般在水中勾勒出一团无规则又柔顺的形状,而后扩散开来,最后溶于水中,消失不见。 ...... 回忆过后,沈非衣收回思绪。 环着沈裴脖颈的手攥的极为用力,指节发白几乎没有血色,疼痛让她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水珠子也难以遏制的大颗大颗的滚落眼眶。 她咬了咬牙,身子也不由得绷紧。 这样的感觉让沈裴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头皮微炸,开始逐渐发麻。 他低头吻着沈非衣的发顶,那撑着石壁边缘的手也被收回,拖住了沈非衣的后背。 沈裴吻的很轻,也很慢,嗓音低抑,极为温柔,「温温,别紧张。」 沈非衣收回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头,将脸埋在沈裴的颈窝,哽着声音哭泣。 那手搭在沈裴的肩头抓的用力,似乎要将疼痛转移到手上传递给沈裴一般。 她口耑着气平復了片刻,这才慢慢放松身子,哝软了声音,「哥哥...」 沈裴自然也不着急,闻言便垂眸,看了一眼窝在怀中的小姑娘,月光落在男人的脸上,那似乎要将穹顶悬月的清辉都纳入眉间。 他不紧不慢了应道:「嗯?」 沈非衣咬了咬唇,闷声开口,语气还带了些羞怯,「...你...你别不动...」 男人倏尔弯眸笑了,吻着小姑娘的发,轻轻道,「好,哥哥听你的。」 悬月料峭,将那泉眼中洒了一层清辉,又落在了那泉中,以及男人的发顶。 一层层的波纹以两人为中心荡漾着扩散开来,起初那水面只是轻微的打着圈,后来那波纹便愈发的大了。 一圈一圈,几乎要卷着浪。 每一层波纹荡漾开来,水下便抽出细密的一串气泡,浮出水面后消失,有的甚至并未浮出便裂在了水中。 沈非衣并未咬着唇,薄唇微微开阖,樱唇丰润嫣红,沐着水光,像是红宝石一般。 她窝在男人怀中,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抵着男人的下颌,刚触上,便立刻撤离,而后又凑了过去。 有时急促,偶尔缓慢。 银铃声也响的愈发繁密,混杂着小姑娘破碎的哭声,如那在水中盛开了一朵花一般的波纹,一直持续着,时而极烈,时而停歇,却久久不散。 ...... 悬在头顶的弯月已经稍挪动了位置,越出的枝桠无法在上头衬出倒影,两人在银辉下的影子,也倾斜了不少。 小姑娘双手撑在石壁边缘,身子略微弯下,腰也被男人环住,似乎生怕她滑入水中一般。 腰身下压,几乎要与那悬月呈一样的弧度,脆弱的宛如易折断的柳枝。 蛐蛐声已经弱了许多,唯独剩下水花拍在一起的激盪声,还有少女的哭腔和银铃混在一起的声音。 那哭声似哭却又非哭,时高时低,或呜咽或抽气,也能蜿蜒着拐出些缠绵悱恻腻的人骨头髮软的调子来。 终于蛐蛐声落下,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唯独两道交缠的唿吸声此起彼伏。 沈非衣腿软的站不起来,只往温泉中滑。 沈裴连忙搂住小姑娘的腰,将她揽入怀中。 小姑娘眸子半压着,眼角一片湿润,眼周泛着淡淡粉色,挂了些大雨过后的春.意。 樱唇被她轻轻抿着,唇缝中凸起的唇珠翘着,沾着湿润,沈裴便凑过去咬了一口,薄唇轻碾过,又松开,这才低声问道:「温温好些了么?」 沈非衣思绪有些混沌,她浑身不适的药效过后,灼热褪下,是宛如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她累极了。 她辨认出沈裴的声音,也知道自己方才同他做了什么。 第85页 可她实在是不想睁眼,也没有力气说话,由着沈裴将她抱起,闻言也不过是睫毛微微颤动,轻声应道:「嗯......」 这一声嗯极低,气若游丝,带着淡淡的倦意,似乎要睡着了似得。 那药效实在是太烈,沈非衣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火辣辣的不适感,她抬手慢吞吞的攀过了男人的脖颈,小声道:「哥哥...」 沈裴扬声低低的嗯了一声。 而后,小姑娘才语气委屈的开口,「......疼。」 这一声疼说的让沈裴忽而有些无措,他自然知道是要疼的,况且那绮罗香的功效还让女子身.体盈实紧緻。 本就是初次,又中了药,如何会不疼。 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缓解沈非衣的疼痛,拧眉半晌,才问道:「哥哥给你揉揉?」 见沈非衣应下,沈裴便松开了她。 不过片刻,沈非衣的唿吸又急促了些,她微微抬眸,眼里泛着泪花,看向沈裴时模样极为可怜。 而后,小姑娘便抬手抓住了沈裴的手腕,阻止了手上的动作,那力道抓着他时太轻了,就像是搭在上头一般。 沈非衣语气带了些抗拒,声音化成了一滩水,弱的若游丝,「哥哥...你,你不用揉了...」 被小姑娘拦着,沈裴便收回了手,勾唇笑这妥协道,「好。」 小姑娘额头抵在男人的肩上又平復了会儿唿吸,这才继续迎上沈裴的眸子,两人对视半晌,沈非衣眸子便移开,似乎有些躲闪。 她咬着下唇,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视线落在小姑娘纠结的侧脸上,似乎像是遇到了困惑让她极为费解。 他便轻捏着沈非衣的双颊,迫使她面对自己,问道:「怎么?」 沈非衣迫不得已迎上沈裴的眸子,只好小声问道:「我......哥哥我刚刚同你,是,是......」 她似乎没有想好措辞,没两句便卡顿住了,面色犹豫,顿了半晌,樱唇抿了又抿,才肯开口,「...我刚刚很热,很难受,但是...但是有什么奇怪的....然后,然后...」 原本刚褪下去的潮红,又浮上了小姑娘的脸颊,她似乎嫉妒耻于这些话,艰难的开口,「好像还是哥哥...我...哥哥...我刚刚是怎么了...」 即便是小姑娘如此磕磕绊绊,沈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指腹贴着小姑娘的脸颊,一边轻柔的摩挲着,一边笑着开口,「温温方才中了药,若是哥哥不帮温温解掉,温温就会很危险。」 闻言,见小姑娘眉间的狐疑消去了许多,似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沈裴便继续道:「哥哥已经替温温解了药,温温莫怕。」 沈非衣眸子抬起,虽说面上的倦色并未完全褪下,可眸中的情绪却远不如之前浑浊涣散,取而代之的是澄澈的清明。 她咬着唇,还是有些纠结,「可是...」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她眉头再次拧起,「有些奇怪...」 沈裴闻言便轻笑了一声,问道:「哪里奇怪?」 沈非衣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便抿着唇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男人垂眸看了她片刻,便解释道:「温温中了药,哥哥只能用这种方法替温温解药,顺便,再教温温之前没教完的事。」 闻言,沈非衣眉头忽而拧起,「可是...」 话还没说话,沈裴的手便从小姑娘的颊边落在了她的唇上,指腹压着她的下唇,将沈非衣的话给堵回了口中。 他食指半弓起抵着小姑娘的下颌,拇指指腹压着饱满的樱唇,轻轻摩挲着开口,「哥哥说过,即便温温不嫁人,哥哥也能教温温这些。」 说罢,他指尖松开沈非衣的唇,落在她拧起的眉间,轻轻抚平,低声道:「况且,这世间的兄妹,也都是这般。」 第041章 ◎没事◎ 这话不知道是沈裴第几次这般说了, 第一次是他当日回宫,要沈非衣搬去东宫住时说的託词。 后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哄骗。 沈非衣迎着沈裴的眸子, 由着他将自己的眉头抚平, 她眨了眨眼, 似乎是信了,这才低低的哦了一声。 这会儿约莫已经到了子时,风凉了更多,吹过来时, 拂过沈非衣的肩头, 她嘶了一声,冷的浑身发颤, 往沈裴怀中凑。 沈非衣的衣物都在岸边堆叠着,沈裴的外袍和披风也在石壁岸上放着,余下的衣裳尽数都落在了泉底。 怀中的姑娘身子温热柔软, 因着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隔阂, 便能清晰的感知到玉肌的顺滑。 沈裴扶着沈非衣后背,这才想起要问她中了药的事,男人一开始便同她解释她中了药,沈非衣自然也知道自己是被人害了,便老老实实将今日吃的什么做了什么都告诉了沈裴。 说到宴席结束,她要回房睡觉时感受到异样,连看见黑衣人还没说时,忽而想到了浮玉。 她柳眉一拧,声音也戛然而止。 沈非衣连忙推开沈裴, 挪到堆叠衣裳的地方想要穿上, 却被沈裴抓住了手臂, 「你做什么?」 小姑娘回头看了他一眼,眉眼焦急道:「哥哥我要去找浮玉,她现在还在表妹的房中。」 沈裴到了碧波山庄已经很晚了,那群黑衣人来到温泉边早了他奖金半个时辰,而看到沈非衣,也是她在水中忍了许久后。 故此沈裴也不知道秦玉凝被刺杀,只当是以为沈非衣怕浮玉见不着她着急,闻言便不肯松开她。 第86页 「你身子...」他顿了顿,復道,「不疼了?」 这话也问的沈非衣一愣,卡着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疼自然是疼的,怎么可能不疼。 尤其是在绮罗香药效发作的情况下,沈裴行为的推动便更加的艰难,可也确实疏通了她那不适的堵塞感。 况且这药又并非是迷药,而是媚.药,自己方才做过的事情她都极为清晰的记得,甚至感知因着药效被扩大了十倍再传递给她,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许是这药效太烈,竟让她折腾了好几次才歇下来,药效褪去后,便是火辣辣的麻木感。 双腿乏累,甚至觉得要站直都有些艰难。 只是艰难归艰难,倒也是可以承受的。 沈非衣卡了片刻,才尴尬的开口道:「也不是不能忍......」说着,也不忘去解释,「只是我在表妹的房周瞧见了奇怪的东西,像是人...」 顿了顿,她便去扯沈裴的手,将他推开,「...我怕浮玉有危险。」 沈裴自然是可以理解,但是沈非衣这个态度...... 颇让他有种用完就扔的错觉,尤其是将他推开,以及再次拉掉他的手将他推开时一脸焦急的模样。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方才同沈非衣做过事......像是白做了。 手腕上的温度被她拽掉,没了束缚,沈非衣便连忙去拿衣裳。 只是那衣裳因着湿透的原因,被她脱掉放在石壁上,被风吹的久,早已冰凉刺骨。 沈非衣指尖刚触上,便收回了手,凉的她嘶了一声。 思忖片刻,她又抓着那一团衣裳,浸泡在温泉中,将其升温,只是那衣裳刚浸入水中,便被另一只手拦住了。 沈裴接过沈非衣的裙子,也不说话,从沈非衣手中那过来再放到那岸上时,那一团衣服已经干了。 而后他收回手,搂着小姑娘的腰,直接将他放在了岸上,抬手抓过旁边干了的一件里衣,将沈非衣裹上,这才开口,「穿着湿的衣裳容易受凉。」 沈非衣愣了愣,低低的哦了一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慢吞吞的起身,站在岸边一件一件的捡衣服穿。 小姑娘的里衣并不长,只能盖到大腿的部位,她起身后,身上还挂着水珠,白色里衣也黏在身上,露出纤细还沐着水珠的双腿。 她似乎害羞,还偏了偏身子,从正对的姿势变成了侧对沈裴。 沈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子,眸子半遮,捡起了那泉底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穿上。 他出了温泉后,沈非衣还没穿好,裹胸的带子要绕到后面,小姑娘怎么系都是松的,好几次都没系好,急的脸都红了。 她小声道:「哥哥,你帮我...」咬了咬唇,声音更低了,「系一下。」 沈裴自然也听到了,便走过去为她穿衣。 沈非衣的衣裳样式并不繁琐,她幼时住在东宫时,沈裴也是日日为了当初只是一个糰子的沈非衣穿衣。 只是那个时候沈非衣手上腿上脸上都盈满了软乎乎的肉,与如今滑腻的玉肌和清瘦的蝴蝶谷截然相反。 沈裴并未有丝毫的卡顿,见他顺畅的穿好沈非衣都有些吃惊,只是她也无暇去想,待沈裴为她系好披风后,便提着裙子往上头走。 刚走了一步,这才让她感受到了艰难。 由于药效太烈,持续的时间太长,呜呜呜呜呜今天我的编编告诉我说文章标题不合适,直到她药效尽褪才停下。 编编说让我修改一下,但是我他妈没想到我修改了之后被锁了呜呜呜呜呜呜。 她趔趄了一下,身后的沈裴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能走么?」 沈非衣抿了抿唇,点头,「我没事哥哥。」 沈裴看她蹙着眉,瞧着压根就不像是没事,便干脆直接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 沈非衣被抱得猝不及防,惊唿了一声,却也下意识抓住着沈裴的衣裳,由着他抱起。 两个人从泉眼回到了庄子后,已经是大不一样了,方才沈非衣路过时,根本瞧不见几个人,灯笼也极少打着,望眼皆是一片昏暗。 而眼前被灯笼亮的晃眼,不少僕人匆匆走过,气氛颇有些紧张,沈非衣无暇顾及这些,而是连忙从沈裴怀中下来,提着裙子跑进秦玉凝的房中。 屋里并未有丝毫乱的迹象,整整齐齐,连窗户都关着,窗纱也完整没有丝毫破损,蜡烛几乎燃尽了。 视线扫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却丝毫瞧不见浮玉。 她眉头拧起,心心里忽觉得有些慌乱,便连忙跑去耳房找。 也不能说是跑,她一边由沈裴扶着,一边急匆匆的迈着步子。 耳房并未点蜡,沈裴生怕沈非衣磕着碰着哪,便先一步上前点了蜡烛。 屋中被照亮后,果不其然,在那靠近床榻的梨木小几旁边瞧见了浮玉。 窗户半开半掩着,月光透过窗缝倾洒进来。 浮玉躺在地上,除了髮髻乱了些,后领被揪的有些长,别的地方倒也没有丝毫的不妥,像是有人拖着她进来后直接撂在了这里。 见势,沈非衣连忙松开沈裴,绕过圆桌跑过去,蹲在浮玉面前,将她扶起。 食指先是放置在她鼻息前停顿了片刻, 感受到了意思微弱的热气后,沈非衣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的衣领抚平,又捋了捋浮玉的微乱的髮丝,这才开始小心的拍打着浮玉的脸颊唤她。 第87页 浮玉是被打晕的,沈非衣只是叫了她几声,她便悠悠转醒。 起初看到沈非衣还有些恍惚和疑惑,顿了几秒,她才勐地坐直了身子,抓住了沈非衣的手臂紧张道:「公主你没事吧?!」 晕倒的是她,醒过来倒是不顾自己,下意识而是去问别人有没有事。 「我没事我没事,」沈非衣连忙安慰她,「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浮玉这才回忆起方才的事,「奴婢方才为公主收拾床榻时听到了奇怪的听音,有些像是衣料撕裂的声音,还是为是公主回来了,想要去看,却脖子一疼。 她抬眸迎上沈非衣,「再睁眼,就看到了公主。」 待浮玉话说完,沈非衣便看向沈裴,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也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甚至都觉得浮玉被打晕,与沈非衣这中了绮罗香脱不了干系, 沈裴敛下眸子,也半蹲了下来,抬手摸向浮玉的脉搏。 半晌,沈裴才收回手,拢起袖子淡淡道:「没什么事,只是被打晕了。」 听沈裴这般说,沈非衣这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小小的舒了一口气,便想要抬手扶起浮玉,浮玉也没多想,便就着沈非衣的力气想要起身。 只是沈非衣刚一用力,就被沈裴将手拽了回来。 浮玉也被送的有些措不及防,立刻又跌坐了回去,摔的有些懵。 沈非衣的手被拽开,有些不解,疑惑的看向沈裴,问道:「哥哥你做什么?」 沈裴并未应沈非衣,将她扶起来后,视线这才转向浮玉。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道:「你自己起。」 第042章 ◎清洗◎ 太后到了沈君晔房间后, 那太医已经将秦玉凝的伤口处理好了,倒也不是太医处理的,而是太医说着, 这随同的宫娥照着做的。 中间隔了一层垂着的纱帐, 将宫娥和秦玉凝掩在里头, 也不至于叫人看了去。 沈君晔守在厅外,瞧着模样担心急了,颇有些里头受伤的不像是表妹,倒像是亲娘一般。 见太后过来, 沈君晔连忙迎了上去, 太后并未理他,而是走了两步, 透过那珠帘往里头瞧了一眼,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沈君晔将秦玉凝被黑衣人刺伤的事说了个一五一十,太后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她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待沈君晔话落,也只是淡淡的冷笑一声。 宫娥替秦玉凝包扎好伤口,便挂起了帷帐,太后见势连忙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这太后往屋里一坐,周遭的人都颇有些屏气凝神,加之秦玉凝又受了伤,生怕太后生气再迁怒了自己,个个都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秦玉凝被刺杀受伤的事不一会儿都传开了,随之传开的还有沈君晔英雄救美。 沈非衣过去的时候, 那屋中几乎已经塞满了人, 压根就没有能容她的地儿, 只不过她方一过来,便有人瞧见了她,连忙朝她招手。 后面跟着沈非衣一同进来的,还有沈裴。 众人瞧见了沈裴皆面面相觑,俱是摇头不言。 沈君晔和齐妃则是极为震惊,尤其是看到沈非衣安然无恙,甚至连沈裴也跟来后,两人下意识便对视了一眼,却又神色各异的极快的收回。 太后自然也瞧见了沈裴,可她一门心思全都扑在秦玉凝这里,故此即便是疑惑,却也并没空去理会他。 沈非衣没想到秦玉凝会受伤,她拉着秦玉凝的上下检查了好几番,确定秦玉凝除了肩头那一块受伤其他的地方无恙后,这才放下了心。 她与太后同秦玉凝与说了会儿话,又生怕耽误秦玉凝休息,便只是小坐后便走了。 这屋中人多,个个都表现出一副极为关心的模样,虽不知道是真的担忧还是假的,却也在走时将这屋中大部分的人一同带走了。 沈裴跟着沈非衣进来,又跟着沈非衣出去。 虽说太后对于沈裴的出现并未说什么,可这绿波山庄的人倒是机灵的,连忙上前引着沈裴为他安排住处。 两人便各自回房。 而沈非衣回房后,还是觉得身子有些异样,便叫浮玉备些水沐浴。 那水浮玉是率先准备好了,如今还未凉,稍稍加热便可。 虽说沈非衣在温泉中泡过,可这一番走路过后,再沐浴时,身子还是不由得爽利了许多。 她靠在木桶内壁上,微微仰头,双臂搭在木桶边沿,闭上眸子暇昧了一会儿。 可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沈裴握着她的腿,深埋着脑袋的模样。 沈非衣没想过沈裴竟能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思及此,她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烫,又连忙摇头,想要把这些驱逐出脑海。 双腿的不适感已经退下去了不少,想要并起时也没有那般酸涩艰难了。 她将手探入水中,清洗着身子。 在温泉里,她几乎已经不知道待了多久,哭了多少次。 一开始沈裴是及时将两人分开,避免将麻烦留给她,可后来一次她后背撞到了石壁,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许是绷得太过用力,竟是让沈裴直接倒戈。 直到最后,无论是沈裴还是沈非衣,都不曾再顾及这个所谓的麻烦,尽数都留给了沈非衣。 因着两人始终都在水里,后沈非衣又急急忙忙的想要上岸去找浮玉,故此两人都未曾来得及去处理和清洗这个麻烦,便由着沈非衣穿上衣裳。 第88页 沈裴扶着她走的并不算慢,尤其是她去扶浮玉的时候,甚至又蹲了下来,如此这般折腾,那异常的黏腻感终究是让她意识到,方才她温泉里似乎是忽略了这些。 浮玉将水备好时,她将衣服脱下后还瞧了一眼,好在那里衣和亵裤的颜色是干净的白,并不能瞧见什么。 一时间便让她有种明明沈裴并不在她身边,却又与自己亲密无间的错觉。 沈非衣登时脸色发烫,如煮熟了虾子一般。 她撩起一捧水浇过自己肩头,然后咬了咬下唇继续清洗身子,直到她觉得应是清洗干净后,这才拿了新的亵衣换上。 浮玉将沈非衣安顿好后,便也去了耳房歇下。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沈非衣丝毫不见睡意,躺下后盯着纱帐顶发呆。 外头圆桌上点着烛,灯芯摇曳,浮玉走之前还专门挑了挑灯芯,才不至于太过刺眼。 纱帐是寻常的厚度,并不能使烛光完全透进来,打进来后则是变得稍昏暗了些。 沈非衣抬起手臂,看着那原本点着守宫砂地方,此刻却干净雪白没有任何瑕疵。 她依循着以往的记忆,指尖在那原来差不了多少的地方轻轻点过,再松开时,沈非衣眸中这才漾出一抹笑意。 那笑与她平常的笑极为不同,樱唇轻抿着,似乎并不敢笑的太过开心,眉眼微弯,带着些收敛,生怕有人将她这一丁点的窃喜给偷走似得。 其实两个人在水中,沈裴的衣裳还整齐时,她的药效差不多便已经下了一半,即便是不用那般去行事,她许是也可以挨过去。 可当她看到沈裴眸子里明明谷欠焰浓郁,却又极力遏制的样子,便不由得想要看着他最后的防线土崩瓦解的模样。 两个人的距离靠的近,丝毫的动作和变化,对方都能感知的极为清晰。 当沈裴与沈非衣这两个名字重合为一个名字时,沈非衣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尽数的反馈在了沈裴的耳边,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就连她撞到后壁时身子的紧绷,也是她故意而为之。 她知道自己用了几成力。 男人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热气喷洒,而后溪流湍急尽数灌入石缝,毫无遗漏。 「吱吖——」 极轻的推门声将沈非衣的思绪唤了回来,而后是珠帘撩起的声响。 因着秦玉凝被刺杀之事,沈非衣对此极为敏感,听见动静的一瞬间,她眸色便一凛。 之后的一声「温温」却又让她松了紧绷的神经。 沈非衣连忙掀开纱帐一角,顺着缝隙望去,便瞧见沈裴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瓶朝着她走来。 小姑娘的脸只透过那掀起的一角露出,只能瞧见清瘦的下颌和挺翘的鼻尖,以及嘴角抿出的笑意。 沈裴便走过去,挂起纱帐,在床边坐下。 沈非衣见势便撑着身子坐起,背靠在床头,小声的问道:「哥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沈非衣穿的是对襟的亵衣,因着坐起身,那领口原先遮掩着的红色痕迹便显了出来。 顺着肩头到锁骨,甚至再往下,也能瞧见若隐若现的红痕。 沈裴的视线在沈非衣身上停顿了片刻,这才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瓷瓶给她看,「哥哥来给温温抹药。」 沈非正疑惑摸什么药,便又听沈裴解释道,「温温身子不适,若是不及时抹药,伤到了便不好了。」 话落,沈非衣便知道沈裴手中的药是如何用了。 她面色有些尴尬,「也...也不用劳烦哥哥,我自己抹就好了。」 听沈非衣拒绝,沈裴却也不应下,视线落在沈非衣又湿了些的髮丝,便岔开了话题问道:「温温头髮怎么湿了?」 沈非衣被问的一卡,抿了抿唇,才开口道:「我...方才又沐浴了。」 沈裴自然是知道沈非衣为何要沐浴,方才两人刚从温泉中出来时,沈裴便想到似乎并未给沈非衣清洗,可见她如此着急,也不好再拦着她。 男人只装作并不知道的模样,有些不解问她,抬手去捋小姑娘耳边被濡湿的髮丝。 沈非衣想躲却又没办法躲,只能由着沈裴将她别好髮丝,待沈裴收回手来后,男人又逼问了一声,「嗯?」 小姑娘咬着下唇,似乎难堪极了,连眼也不敢抬,「方才在温泉里...没...没,我回来后觉得不太舒服...就清洗了一下。」 「如此。」沈裴恍然,轻笑了一声,「那温温可清洗干净了?」 沈非衣低弱至极,轻轻的嗯了一声。 见势,沈裴便将瓷瓶打开,「既然洗干净了,也方便哥哥替温温抹药。」 小姑娘连忙拒绝,「哥哥我自己也可以的...你把药给我吧...」 沈裴闻言便笑了,他摇头道,「有些地方,温温的手是抹不到的。」 外头的窗棂只开了一条缝隙,月光倾斜进来立刻就被烛光遮掩掉了。 床榻前的纱帐高高挂起,曳在床沿的是白色的亵衣,以及一截如藕白的小腿,脚腕上的银铃发出轻微的响声。 沈非衣双手撑着床榻,腰后还垫着一个软枕。 沈裴左手拿着瓷瓶,同时还拢起右手的袖摆,那瓷瓶里的药膏透明中还带着极淡的黄。 男人袖摆微动,小姑娘便红着眼眶,唇角溢出一道轻微的嘤咛。 第89页 而后,男人收回手,视线落在食指指尖后,便是一顿。 拿过白色的帕子将手指擦拭干净,指尖上的颜色立刻与帕子相溶,窥不出丝毫的区别。 视线再次落在沈非衣身上,小姑娘的颊边已经飞了一层淡粉。 他笑了一声,轻声问道:「温温洗都没洗干净,要哥哥如何抹药?」 -完- 第043章 ◎抹药◎ 沈非衣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沈裴, 况且他那哪里是抹药,手指来回乱动,叫她难受的要命。 沈裴擦好了手指, 将帕子收起, 便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小姑娘这般的姿势毫无遮掩的尽数展示给了沈裴, 一时间便有些不知所措,她搭在那床沿上的小腿微微蜷着收起,带出了一串银铃的脆响。 只是那脚刚收回到榻上,便被沈裴抓住了脚腕。 沈非衣小小的颤了一下, 轻「唔」了一声, 似乎有些害怕,看向沈裴时, 眸子也泛着怯。 她抓过身侧的锦被往身上盖,紧攥着被角的双手微微发白,用极了力道。 沈裴只是抓着沈非衣的脚腕, 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而是抬眸望定沈非衣,问道:「温温不抹药了?」 沈非衣觉得也并非太过不适,似乎抹不抹都无妨,便咬着唇轻声道,「不...不抹了。」 男人并未立刻回答,那锦被只盖住了小姑娘上半身。 视线顺着那锦被一路下滑,然后落在了床榻上。 身下的褥子是浅色的,却因这沈非衣蜷腿而有些发皱,其上有着一块与那褥子不同的色泽。 像是一滴水落在泥土中, 黄色的泥土被水濡湿, 变成了暗色。 沈裴收回视线, 又转向沈非衣,笑了一声道:「即便是不抹,温温也应洗干净才是。」 小姑娘下意识摇头,刚想说不洗了,刚转眼便想到方才沈裴收回手时,指尖上那比亵衣的颜色淡了许多的白,一时间便又哽住。 她明明已经洗过了,怎的会还有? 思及此,沈非衣便脸色一红,垂下了眸子,压根不敢看沈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沈裴也没想过洗了还会有,可视线落在沈非衣蜷着的手指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如此长度一比较,心里也有些瞭然。 况且,他到了那个时候,看着小姑娘的药效还没有丝毫的减退,便直接继续了下一轮,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沈非衣。 故此,那般长时间的接触,即便是不好洗净,也是能理解的。 可沈非衣实在是害羞,她知道是要洗的,不然也不会一回来便叫浮玉备水,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让沈裴亲手,发现没洗净。 这也太难堪了。 她只想着嘴硬一下,将沈裴哄走了,自己再去洗一遍也可,便纠结了片刻,小声道:「...我自己会洗,哥哥不必担心。」 说罢,她看向沈裴,稍稍鼓足了底气,「天...天色晚了,哥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裴看着小姑娘明明难以启齿,却又硬着头皮开口,磕磕巴巴还是尴尬的把话说完的模样实在有趣。 便笑着开口,扶着沈非衣的腿,将其併拢,然后靠近小姑娘,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摊开的自己的手心。 小姑娘的手放在沈裴的手中看着小了一圈,甚至觉得都能被沈裴完整的包在手心里。 他这般比着给沈非衣看了后,又特地捏着沈非衣的食指和中指与自己的手指比了一下。 男人手指极为修长,比她要长过一指节还要多一些。 比完之后,沈裴才开口道:「温温觉得,是哥哥洗的干净,还是自己洗的干净。」 「......」 沈非衣的脸已经烫的不行了,沈裴这般直白的与她相比,简直让她惭耻无以復加。 她连忙抽回沈裴手中握着的手,挡在身后,羞愤咬牙道:「那,那就不洗了!」 这话说完后,沈裴笑意更是浓,他拖长了音调啊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温温的意思是,让它就留在里面?」 「哥哥!」沈非衣颊边绯红,她即便是不看,也觉得脸红的能滴血了。 她将腿蜷在被褥里,然后抬手去推沈裴,「我自己会洗,你,你快出去!」 沈裴由着沈非衣去推他,却是握着沈非衣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轻声解释道:「温温若是没洗干净,可是会出事的。」 沈非衣推他的手一顿,然后便更用力的推他,语气便微微有了怒气,「既然哥哥知道会出事,那为什么还要留在里面,若是哥哥控制一下自己,我又何须这般?!」 沈裴实属有些答不上话,他本就是初次,更没想过沈非衣会撞到后背,且沈非衣中了药,药效发作后实在是困难。 身子再勐地绷紧后,他哪里还能扛得住。 沈裴愣了一下,便低声道歉,「是哥哥的错,温温听话,好好洗了。」 沈非衣其实也知道若是真想洗干净,恐怕是要沈裴亲自代劳,况且,她算好了日子,那月事不过四五天便要来了。 这个时间段并不会有什么风险,这也是她故意那般做的原因。 小姑娘垂眸不言,倒像是在思考,半晌,她才抓紧被子,不情不愿的妥协,「那你先上来。」 沈裴没听明白,「嗯?」 沈非衣抿了抿唇,蹙起眉头小声解释道:「我说让你先上榻,我去唤浮玉烧水,她进来时若是瞧见哥哥,许是会吓到。」 第90页 说着,沈非衣还将床榻里侧堆叠起的地方整了整,好留出沈裴躺下的位置。 沈裴见她煞有其事的模样,不由得抿唇笑了,他将沈非衣手中的被褥扯掉,然后替她拢好衣领。 低声道:「不必这般麻烦,温温去哥哥那里洗即可。」 说罢,他便拿过床榻边的勾花架子上的裙子,为沈非衣穿好,然后抱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当湛白看着他们太子殿下抱着一个女子回房后,眼都睁大了。 那女子被沈裴的外袍裹着,只有那裙摆曳在外头,以及沈裴走动时,裙摆轻轻晃动时,传出的铃铛声响。 ......铃铛? 湛白不敢往深处细想。 他连忙听了沈裴的吩咐,去准备热水和木桶,摆到浴房,然后跑出了院子,守在外头。 沈裴替沈非衣解了衣裳后,又抱着她放入了木桶之中,脚尖刚探入水中,便嘶了一声勐地收回。 她抱着沈裴的脖子,抗拒道:「哥哥,太烫了。」 闻言,沈裴便将沈非衣放下,拢起袖子探入水中,指尖刚放进去便感知到了水温,的确是烫了些。 他蹙起眉头,本想去唤湛白,可薄唇轻启,还未发出声,那出口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便又被他吞进了口中。 恰好木桶旁放个高一些的长凳,沈裴又拿过屏风上搭着的衣裳替沈非衣裹起,并不太过繁琐的一一繫上,便横抱着她一同坐在了凳子上。 沈非衣面色一怔,似乎隐隐察觉了什么,她连忙扯着沈裴的袖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沈裴自然捕捉到了沈非衣眼中的慌,便笑着开口,「自然是帮温温清洗。」 沈非衣眸子瞪大,「可...坐在哥哥腿上...不大好吧...」 小姑娘眸子里带着惊诧,惊诧之余他又看到了难堪和羞耻,沈裴勾了勾唇,将手放在浴桶中濡湿,「温温试过便知道了。」 沈非衣新换的裙子是裹胸的襦裙,沈裴方才为她穿上时,并未仔细皆为她穿好,只是将那襦裙系在背后,替她又裹了件软衫,腰以下的衣裳和裙子,此时还好好的搭在了那屏风上。 小姑娘一只腿半蜷着搭在沈裴的腿上,另一只腿被男人握着,那手被掩在小腿和小腿之间的腿弯处,小姑娘足尖朝着地面,由着男人扶在空中。 裙子顺着双腿蜷曲而往下褪着,最后从腿侧静垂而下,几乎要曳在地面。 沈非衣脚腕细又白,环着银色的铃铛,轻微动一下,那银铃便发出细微的声响。 浴房的窗户关的紧,透不过丝毫的风,蜡烛也点的多一些,生怕是沐浴时太冷,为了给屋内升温似的。 那屏风上头映出了一团黑色的剪影,因着烛光投的远,便拉的有些长。 男人的影子端坐着,微微垂额,左手挽着怀中人的腰,右手时不时的抬起又放下,还混着些许的撩水声。 从右侧的阴影里,还投出了一道细弱的小腿的影子,以及那脚腕上环着的铃铛。 沈裴的袖子也褪在了臂弯处搭着,他从那一层掩着的薄纱中收回手来,便探入水中,拇指碾在食指和中指上慢吞吞的清洗。 洗罢,再从那水中撩起,手上沐着的水淅淅沥沥的便顺着指尖往下滴落,从木桶边缘开始,一路打湿在那静垂在地面的裙摆下边。 那水滴落下,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细密的斜线。 沈非衣环着沈裴的脖颈,如此坐在他的怀中颇有些不适,她咬着下唇,将脑袋埋在沈裴的颈间。 她不觉得沈裴只是单纯的清洗,分明就是打着清洗的幌子来欺负她,惹得她唿吸急促,频频溢出声来。 小姑娘攥着沈裴的衣领,颤着声音道,「哥哥你快些......」 沈裴笑着应了一声,再次收回手时,垂眸看了一眼,指尖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异样,只是两指摩挲在一起,颇有些意外的滑腻。 他顿了顿,便松开了沈非衣的腿,另一手撩起水来,将那指尖的清洗了一番。 腿上没了束缚,沈非衣便连忙收回搭在沈裴的腿上,理了理裙子。 沈裴见势只是勾了勾唇,却并未说什么,那手洗罢后,他便拿起旁侧小几上备好的帕子,为沈非衣擦拭干净,这才抱着她去了内室,将她放在了榻上。 他一松手,小姑娘便连忙抓起叠好的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半个肩头。 沈裴笑了笑,一边默默取下床榻两侧挂起的帷帐放下,一边开口道:「温温今日先睡在哥哥这里。」 小姑娘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由着沈裴取下帷帐。 只是那帷帐沈裴只取下了床尾的,而后便去挑了挑灯芯。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沈非衣见他似是要走,下意识便问道:「哥哥你要去哪?」 闻言,沈裴便顿住,抬起眸来看向沈非衣。 烛光落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他勾了勾唇,温声道:「去沐浴。」 顿了顿,他才笑了一声,「哥哥腿上全都湿了。」 第044章 ◎吃醋◎ 沈非衣在沈裴房中睡了一晚,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又被沈裴抱着送了回去。 而沈裴几乎是一夜没合眼。 沈非衣中药以及秦玉凝受伤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人, 沈裴几乎是不用思考便有答案。 第91页 太后将秦玉凝接进宫的目的便是纵横捭阖, 很显然, 能娶到秦玉凝的好处自然要比沈非衣大得多。 而这秦玉凝被刺杀不说,好巧不巧又被沈君晔救了,其用心可见一斑。 沈裴此次来只带了湛白过来,甚至连暗卫都没有, 到了这绿波山庄也已经很晚了, 之后发生的事,他几乎是完全不知情, 故此也不知要从何查起。 仅仅是沈君晔,他倒好处理,只希望这不是太后私下推波助澜才好。 同沈裴一样, 太后也几乎是一夜没合眼。 她没想过竟会有人这般大胆, 在她眼前撒野,待众人都各自回房歇下,太后便吩咐人将整个绿波山庄都查了个遍,除了沈非衣这房中的窗纸破了,其余的都安然无恙。 很显然,不是有人要杀秦玉凝,要杀的而是沈非衣。 外头被擒住的黑衣人皆是买的死士,身形甚至都一样,皆服毒自尽了。 如今线索并不明了, 故此这刺杀自然也找不到源头。 随同来的太医知道太后在气头上, 去检查屋中的香薰等东西时也都如临大敌, 丝毫不敢怠慢。 可那香也是最普通的安神香,每间房中都有,并无丝毫的异样。 太后折腾了大半宿,实在是毫无头绪,便只好先歇下,万事等明日再议。 第二日一早,天亮后,沈裴便去拜见了太后,正赶上了用早膳。 巧的是沈非衣、秦玉凝都在。 秦玉凝只是伤了肩,况且那伤口也并非太深,包扎好也能正常行动,早上醒来后,便离了沈君晔的房中,去给太后请安。 而沈非衣天还未亮被沈裴送回来后,又睡了一会儿,早上被浮玉叫醒后,便也起了床。 沈裴一进来,视线在沈非衣身上一顿。 小姑娘今日的衣裳已经变了样子,领口要高一些,正好能遮挡住脖子上的红色痕迹。 她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似乎还被粉遮住了些。 沈裴收回视线,恭敬朝着太后作揖。 太后瞧着模样也不太精神,见了沈裴只是轻轻的点了头,问道:「太子可用过早膳了?」 沈裴应道:「回祖母,还不曾。」 闻言,太后便看了茯苓一眼,茯苓即刻会意,匆匆出了房门。 收回视线后,太后便不再看沈裴,淡淡道:「坐下来一起用吧。」 沈裴也不推脱,应下后,便挨着沈非衣坐了下来。 本来没料到沈裴会来,故此秦玉凝和沈非衣各自坐在了太后两侧,沈裴与沈非衣亲近,挨着她坐下也是合理的。 那茯苓刚出去没一会儿,便端了一双的新的碗筷过来,给沈裴摆上。 这绿波山庄的早膳与宫中比确实差了些,样式也没有那般的多,见沈裴来了,太后又特地加了几样菜上来,生怕是沈裴不够吃似得。 四个人皆坐下用膳后,太后这才开始询问沈裴昨日的事。 按理说,太后带着女眷上山,将朝事交给沈裴去做,他不应这般不经传告便私自上山的,只是昨晚无暇顾及沈裴,这才将事情搁在了今早。 太后拿着勺子在碗中搅了搅,慢慢悠悠的吹了一口气,问道:「太子怎么上山来了?」 沈裴这会儿过来自然也是汇报此事,闻言便笑着开口,「那京中补办的笔试如今已经结束,孙儿挑了考官选出的前十篇文章,送来给祖母过目。」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颇有些遗尴尬,「只是考生众多,这十篇文章选出后,天色已晚,孙儿心中急切便上了山,却不想误了时辰,见祖母已然睡下,便等第二日呈给祖母。」 太后听了「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又问道:「太子上山是什么时辰了?」 沈裴:「已是亥时二刻了。」 话落,太后放下手中的勺子,隔着沈非衣遥遥望定沈裴,「那你来时,可有听见什么动静,或是看到什么人?」 沈裴摇头,「不曾。」 太后有此问,沈裴自然也能料到。 这绿波山庄头一日来什么事都没有,偏生他一过来,便遇到了这档子事,很难不让人起疑。 他的确是不知,便坦荡的迎上太后的眸子,语气也不卑不亢,由着太后去深究。 太后只是看了沈裴片刻,便收回了视线,继续问道:「可哀家记得,你与非衣过来时,那个时早已过了子时,这段时间你竟不曾听到丝毫动静?」 按理说,沈裴有武在身,便是听便整个绿波山庄,也是能听见些动静,可偏生这一个多时辰之间,沈裴正在温泉同沈非衣解药。 他满心都扑在沈非衣这里,又岂会分神去听别的东西。 闻言,沈裴刚想回答,却被身边坐着的沈非衣抢先一步打断,小姑娘像是不太懂太后为何要问的这般清楚似得,便解释道:「祖母,那个时候哥哥同我在一起。」 太后闻言顿了一瞬,当即便蹙起了眉头,「他亥时二刻上的山,那宴席早已散去,她又怎知你在哪里?」 沈非衣伸出指,拇指压在其余指节上细数,片刻才答道:「我当时将表妹扶到房中后,与表妹说了会儿话才走的。」 「只是齐妃娘娘的桂花酿实在是太好喝了,」她语气有些尴尬,「我就将表妹的那杯也给喝了,许是贪杯了,我回去的时候肚子有些痛,正好瞧见了哥哥,哥哥便扶着我进了屋。」 第92页 沈非衣将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把话告诉了太后,以及她与秦玉凝是如何换了房间,还有回到屋中后发现浮玉晕倒的事。 小姑娘每说一句,太后眉头便深蹙一分,直到沈非衣说完,那眉头都已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顿了顿,又问道:「之后呢?」 「啊?」沈非衣有些茫然,愣了一瞬,不知道太后要问什么,这才不确定的开口道:「之后哥哥就回房了啊......」 听沈非衣这般开口,太后也忽觉自己想法或是有些荒唐,她怎么会以为沈裴扶着沈非衣进了房中后,竟是与她呆了一个多时辰。 她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便沉入了沉思。 她一时间辨不出沈非衣的话是真是假,沈裴来的是在过于凑巧,况且,沈君晔可不是这么多说的。 沈君晔说,他想要泡温泉时,看到了从原本秦玉凝的房中,跑出了许多黑衣人,故此,他才能及时救回秦玉凝。 可那时沈非衣与秦玉凝换了房间,若是依着那些人要杀沈非衣的心思来说,这看到了沈非衣,也不应没有动手,却反过来刺杀秦玉凝。 亦或者说,这人本就是来刺杀秦玉凝的,只是以此来混淆视线掩人耳目罢了。 可她了解沈非衣,她从小将沈非衣养在身边,那一举一动,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她都知道沈非衣是不是撒谎。 很显然,沈非衣并没有撒谎。 这般想着,太后神色越发不明,一时间这屋中气氛都有些凝滞,三人攥着玉筷,谁也不敢乱动。 最后还是秦玉凝夹了一块豆腐放在了太后碗中,软着声音缓解气氛道:「外祖母先用膳吧,再不吃就凉了,莫要因太过烦心而伤了身子。」 听秦玉凝这般说了,太后也才恍然,知道自己太过严肃,将三人吓的不敢用膳,便也不再去想,脸上立刻浮现了笑,柔声道:「好孩子。」说罢,便连忙吩咐着用膳,冷峻的气氛眨眼便瓦解消散。 只是这顿饭吃的依旧并不轻松,皆都绷着神经。沈非衣将粥喝完,只吃了几个虾饺和豆腐,便扶着秦玉凝坐在了院子里。 外头天气好,太后命人在院中支了个伞篷,又置个小几,由着两人在下头晒太阳。 而沈裴则是随着太后进了屋内。 湛白随着沈裴来时,便已经将那十篇文章用盒子装了起来盛好,见两人去了书房,湛白便连忙跟上,将盒子打开,亲自呈给了太后。 太后虽说相信沈非衣,但她并不相信沈裴,即便是沈裴将沈非衣送去了房中,这其间一个小时,也足够他做些事儿了。 可想归想,太后觉得沈裴并没有理由杀掉秦玉凝,且在这之前,她也隐约给沈裴透露过想要将秦玉凝许给他的意思。 沈裴自然不是傻子,他明白秦玉凝嫁给他是什么性质。 太后思来想去都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定下沈裴亦或者是沈君晔刺杀秦玉凝的动机,好在秦玉凝伤的也并非太过严重,故此便不再去想,而是拿起一卷文章摊开细看。 她向来对于每次的春闱都格外的看中,故此这十篇文章,她看的极为认真,甚至看到有些说的不错的话,也都会再重新看过一遍细细去品琢。 这十篇文章用了小半个时辰太后才看完,放下后,她并不着急吐露表情,而是好整以暇的看向沈裴,问道:「这文章你可都看过了?」 沈裴点头,「都看过了。」 太后又问,「那你觉得,谁写的更胜一筹?」 沈裴并不考虑,直接开口,「孙儿觉得,戚云溪的文采尚且不错。」 「哦?」太后似笑非笑,「哀家若是没记错,戚云溪应是太傅的嫡子,太傅向来与司朗,」她顿了一下,特意点名,「也就是你的舅舅,相交甚好。」 这话中明显的一顿,便是试探了。 沈裴哪里不懂太后的意思,这分明就是明摆着说戚云溪是他的人,他心里想的什么,太后都知道。 他面色无异,也笑着开口,却并不多嘴,「正是。」 沈裴话落后,气氛便陷入了沉默,变得尤为安静。 太后坐在正座上,手里端了盏茶,此刻也捏着茶盖,茶盖半掩在上头,并不动丝毫。 沈裴坐在他侧边的梨木椅上,太后看他,他也淡然的迎上眸子。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半晌,太后这才盖上茶盖,极轻的啪嗒一声落下,将茶盏放在桌上,缓缓笑了,「太子眼光不错,哀家也觉得这戚云溪文採好极。」 沈裴也跟着笑,「祖母谬赞了。」 这文章看完后,两个人寥寥交谈几句,便出了门。 彼时沈非衣和秦玉凝坐在外头,茯苓怕两个人无聊,还置了个小几过去,放了一盘葡萄,由着两人边说边消遣。 沈裴看了一眼外头背对着坐的两人,便对着太后道:「之后的殿试,孙儿是想等祖母回宫亲自考核,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太后原本定的是先歇息个一个月两个月的再回去,倒是忘了春闱这茬,闻言思忖片刻,才淡淡道:「也可。」 顿了顿,她开口,「你权且回去,待玉凝的伤好后,哀家便回宫。」 说罢,沈裴这才请辞离去,湛白端着盒子也连忙跟上。 沈裴回了宫后,不过几日,沈君晔也回了宫,他来绿波山庄一趟,仅仅只是为了设计秦玉凝。 第93页 如今计划落空,太后甚至让秦玉凝搬到了他院子里,沈君晔无法下手,便只好打道回府。 这次刺杀秦玉凝负了伤,可安排刺杀的人行事实在小心,那些个死士根本查不出源头,除了揪出几个办事不利睡着了的小厮,其余的没有丝毫线索,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而随之消失的,还有沈非衣中绮罗香之事。 齐妃的确是吩咐了人将那两个杯子里的桂花酒放了药,可这秦玉凝没喝,那必然就是沈非衣喝了。 可偏生沈非衣来时丝毫没有异样。 若是沈非衣中了药,这药必须要有人解才行,可一瞧见那身后跟着的沈裴,竟让齐妃有些不敢相信。 一时间她也不清楚沈非衣到底中没中药,本就是私下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沈非衣不提及,她自然更不能说出,故此只能将这份疑惑吞入肚子里。 不过,她倒是希望沈非衣中了药,这绮罗香若是没人解,可是会憋死的,到时候这么个公主失了身,她便更好解决了。 齐妃心里想着这件事,便时时刻刻都想抽空去掀沈非衣的袖子瞧,可沈非衣同秦玉凝走得近,两人又都带在太后这里,她压根没有机会。 直到这绿波山庄待了小半个月,该回宫了,她也没能瞧见沈非衣这袖下的手臂。 而沈非衣这边。 打沈裴下了山后,不过两日,沈非衣便来了月事,如今要启程了,那月事也走的干干净净。 启程头一晚时,茯苓还特地过来告知她,让她明日早些起床,同太后乘坐一辆马车。 这会儿沈非衣正收拾着衣裳,闻言也只是隔着门淡淡应了一声。 她翻到了那日在温泉里时她穿的衣裳,衣料窝在手里柔软顺滑,一时间便想到了沈裴。 浮玉也在旁边收拾着,看到沈非衣拿起了这件裙子,便哎呦一声,想要从沈非衣手中拽过来,「公主,这衣裳咱就别要了成吗,衣摆都撕破了,您这么多件衣裳,也不差这一件啊。」 沈非衣听了却笑笑,推开了浮玉,硬是将衣服给塞进了包袱里,「不成,我就喜欢这件。」 浮玉拧不过她,扁了扁嘴角,去收拾那妆檯上的首饰。 东西带的并不算多,浮玉不一会儿便收拾完了,然后将其该装的装起,该系的系,放在了外厅的桌子上,这才替吹了灯,对着沈非衣叮嘱一句早些休息,而后关门离去。 当晚,沈非衣便做了个梦。 她梦到那衣服并不是在温泉里被划烂的,而是她在铜马里被那衔接档板的地方给挂烂的。 刺啦一声,那大片的衣摆皆被撕扯下来,露出了身后大片的腿。 视线一转,她又看到自己跪在温泉石壁的岸边,穿着那件被铜器挂裂的裙子,腰身下弯,双手撑在地面。 青丝顺着肩头垂下,极有规律的一前一后的晃动着,耳铛也坠着耳垂来迴荡来盪去,耳边传来泉水从高处涌下砸在水面的「啪啪」声。 她梦到了沈裴。 那感知实在是清晰,她甚至一时间难以分清到底是梦还是真的,直到她被浮玉的叩门声唤醒,这才意识到是梦。 浮玉声音有些急,「公主,您醒了吗?该起了公主。」 沈非衣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撩起帷帐,这才应下,「进来吧。」 闻言,浮玉这才推门进来,撩起珠帘,将那帷帐一一挂起后,服侍着沈非衣下了榻。 沈非衣盥漱梳妆时,外头已经来人将厅外的衣物和首饰搬走了,故此沈非衣只需要寻着太后用了早膳,便可直接下山。 她到太后院子时,也瞧见了秦玉凝。 经这几日修养,秦玉凝身上的伤也已痊癒,只是太后依旧不放心,也将秦玉凝叫到了跟前,和沈非衣一起同她乘坐马车回去。 这来时上山累一些,走的也慢。下山倒是方便了许多,只是一个扶着一个的,也快不到哪里去。 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行人这才全都下了山,沈非衣和秦玉凝与太后上了同一辆马车,也好在这马车足够宽敞,三个人坐进去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似乎是从绿波山庄回京后,连带着心情都变得不太一样,远不如来时那般轻快放松。 太后闭着眸子靠在软垫上暇昧,沈非衣和秦玉凝自然也不敢说话,生怕吵到了太后。 郢都距离山上并不算远,只是马车太多,所以行的慢的了些。 这般慢慢悠悠的赶路,进了京后,已经过了晌午。 只有太后的马车是从正门进的宫,其余的马车走的皆是侧门,进了宫后,马车便不能再行,三人只好陆续下马。 太后回宫是件大事,原是沈裴是要亲自迎接的,可消息递过来后,却被太后否决了,故此下了马车了,宫内只有几个内侍候着,还备了三个轿辇。 沈非衣和秦玉凝坐一路腰有些酸,便不曾乘坐轿辇,而是一路走回宫中,顺道再散个步。 这山上和宫中的确不能比,刚下了山脚,沈非衣便能明显的感觉到了热。 这回了郢都闹市,自然要比那山脚还要热上几分。 太后带着一行人去山上避暑,便是为了避这三伏,只是因着殿试在即,这三伏还未过去便回了京,这会儿正是最热的几天。 两人一下了马车,便有人迎上来撑伞,秦玉凝受不惯被人伺候,便将那细骨的纸伞接了过来,亲自为沈非衣打着。 第94页 见势,沈非衣便回头,吩咐身后的人下去。 身后跟着的也不过两个打伞的人,如今见这两位主子用不着她们,也省的自己跟着碍眼,听了沈非衣吩咐,便各自褪下,不一会便瞧不见影儿了。 沈非衣虽说在绿波山庄与秦玉凝呆在一起的时间长,可却都不敢同她聊那日刺杀的话题,如今回了宫,这四下无人之地,沈非衣这才敢细问。 她接过秦玉凝手中的纸伞,微微倾斜,替秦玉凝遮挡从她身侧照过来的烈日,「表妹,你觉得刺杀你的人会是谁安排的?」 她接触了秦玉凝这般久,自然知道秦玉凝并不愚钝。 秦玉凝身子高挑,因着常年习武,发育便会早一些,故此个子也比同龄姑娘要高一些,只是沈非衣长身玉立,竟比秦玉凝还要高出个两指的距离。 闻言,秦玉凝略微抬眸迎上沈非衣的眸子,笑问道:「表姐觉得会是谁呢?」 沈非衣也不打哑谜,「众人都知道表妹来宫中,祖母有意将将你许给哥哥,而我和哥哥向来关系极好,形影不离。」 说着,她弯了眸子,「我与表妹恰好换了房间,待我走后,表妹被刺杀,而我却安然无恙。自然会有人觉得,是我做妹妹的心生妒忌,不想让你嫁给哥哥,才会想安排人刺杀你。」 秦玉凝静静的听沈非衣说完,却是摇了摇头,「可我却觉得,那些人,是为了杀表姐,只是没料到我与表姐换了房间。」 沈非衣没想到秦玉凝会这般说,愣了片刻,还未开口。 便又听她道:「若是那些人真的想要杀我,知道我会武,就会往屋中吹软筋散,而非只是迷药。迷药我用内力便可逼出,可一旦中了软筋散,我将使不出丝毫内力。」 说罢,她对着沈非衣扬了扬眉,勾唇笑道:「所以,表姐你觉得,是谁想杀你?」 沈非衣确实知道来人要杀的目标是她,可她却没想过,秦玉凝竟会想的这般透彻。 她俨然失笑,垂眸摇了摇头,「这我怎么知道呢。」 沈非衣掩下眸子后又抬起。 她不过是想要表现的惆怅一些,却不想隔着一座白玉拱桥,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这天儿本就热,从宫门口回到岁玉宫倒是四通八达,只是没什么遮挡,唯有靠近御花园的那条路都是树荫藤蔓,不远处还有一片湖,要比别处凉快的多。 沈非衣便一边撑着伞,一边往御花园那处走。 只是还未到跟前,便瞧见那亭子里乘凉的三人,正是齐妃从含波楼送给沈裴来解闷儿,沈裴竟然还当着她的面收下了的三个清倌儿。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个艺妓还叫绯衣。 阔别几日,沈非衣再去瞧,那身上穿的,鬓上带的,可都不是先前那一身儿了,个个镶金戴银,好不华贵。 秦玉凝见沈非衣久久不说话,便抬眸看沈非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自然也瞧见了那三人。 因着两人并未停下,故此离那凉亭也越走越近。 秦玉凝便越看越疑惑,她来宫中也许久了,这宫里的娘娘她也都认过一遍,加上太后生辰那日,嫁出的公主也都认了个熟脸,倒是这三人,她竟分毫不记得。 只是瞧那穿着打扮,却又金贵无比,在那凉亭中嬉笑吵闹,哪里瞧得出拘束的模样,就是她自己也不敢这般放肆。 「这......」秦玉凝愣了片刻,问道:「表姐可认得这三位姑娘?」 「认得。」沈非衣视线从那三人身上收回,淡淡的笑了一声,「这三人是齐妃娘娘送给太子殿下的美人。」 秦玉凝吃惊的啊了一声,难以置信的看向沈非衣,满脸写着不能理解。 其实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三人这般随性的模样放在宫外倒也无妨,只是在这宫中,便显得有些...轻浮。 自打她进宫后,除了见过沈非衣偶尔朝着太后撒娇玩闹笑出声来,便都肃穆安静,便是鸟儿飞过,都能听到振翅的声音。 只是这宫墙这般高,她也极少见到鸟儿。 秦玉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非衣答道:「应是去碧波山庄前几日吧。」 说罢,沈非衣看向秦玉凝,不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觉得日后要嫁给哥哥,有些接受不了?」 秦玉凝一时间被戳中了心中所想,不免有些尴尬。倒也不是接受不了,只是有些震惊罢了。 沈非衣看着秦玉凝蹙起眉头,模样瞧着像是哪里出了差错一般十分费解,便问道:「怎么了?」 两人靠近走过白玉桥时,那三人嬉闹了半天终于是瞧见有人过来。 三人进了东宫后虽说被金银供着,可就是连太子的一根头髮丝也没见到,更甚连个封位都没有,别人见了也不过是喊一声姑娘。 本来沈非衣她们先前都见过一面,甚至还冒犯了她,如今这什么身份都没有,自然不够资格上前请安,三人只能在亭子里站成一排,规规矩矩的学着那宫娥模样,对着两人的方向垂眸福礼。 秦玉凝站的位置比较方便,看向沈非衣时,视线也正好能落在那亭子上,见到三人这般守规矩,又是一愣,连忙开口道:「没,没事。」 沈非衣见她心不在焉,便也只是笑笑,不再追问。 两个人走过白玉桥,那亭子被两人抛在了身后,直到那余光再也瞧不见后,沈非衣才开口,「方才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子,叫绯衣。」 第95页 「......??」 秦玉凝一愣,还未开口。 便又听沈非衣轻笑了一声,语气不知道什么滋味儿,「也不知哥哥改没改她的名儿,若是没改,你日后嫁给了哥哥,记得将她名儿给改了。」 第045章 ◎解释◎ 这个「绯衣」委实将秦玉凝惊到了。 她歷来知道, 若是同皇家人重名了,即便是这名字起得早,皇家人取的晚, 也是要为了避嫌改掉名字的, 况且沈非衣又是出了名的受宠。 先不说这三个美人是不是良家女子, 进了这宫,也应当将名字改了去,怎么敢与沈非衣读起来一模一样。 莫说这做亲妹妹的,哥哥收了个美人重名心里不是滋味, 便是她这个做表妹的, 太子殿下收个美人与「玉凝」重名,她心里也膈应。 秦玉凝自然是知道沈非衣心里生气, 要不然以她与沈裴这般好的关系,这改个名字岂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又何须她这个外人嫁过去再改名儿。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只能尴尬的看了沈非衣一眼, 「表姐,要不咱现在就去找太子殿下...?」 沈非衣闻言,只是垂眸轻笑,一副懒得去管的口气道:「我这刚回宫连歇都没歇,找他去作甚?」 秦玉凝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闭上了嘴,连忙岔开话题笑着道:「那我去表姐宫里坐坐。」 岁玉宫离御花园并不算远,可要去岁玉宫,需得经过东宫, 沈非衣撑着伞路过时, 恰巧看到沈裴出宫。 沈裴也听说太后回了宫, 本想晚些再去找太后,让她先歇个一时半会儿,待她用了膳再去找她也不迟。 这事情实在有些紧急,虽说他自己就能处理,可就怕太后日后知道了,要怪他善做主张,便只好先往咸寿宫去一趟。 只是刚出门,便撞见了回宫的沈非衣和秦玉凝。 两人挨凑在一起,沈非衣手里撑着把十二骨的油纸伞,那伞纸上画着梨花,粉和白混着,伞尖缀着粉色的垂穗。 伞柄被小姑娘的纤指握住,微微倾斜,每走一步,那垂穗便轻轻晃动。 腿边的裙摆泛着褶,随着步子缓缓迈开,那裙摆的厉害虚实掩映,像是盛开了一般。 来人似乎瞧见了她,脚步微微顿住,身子侧了过来,纸伞也顺势轻轻往上一抬。 他只看到了沈非衣的清瘦的下颌,那纸伞便又被她极快的掩下,半分也不肯停留,继续往前走了。 甚至都来不及开口,那人便消失不见。 沈裴愣了一瞬,便极快的缓了过来。因着要去咸寿宫,故此他也来不及多想,只等着待从咸寿宫回来,再去瞧沈非衣也不迟。 许是都知道太后及各宫娘娘要回宫,沈非衣和秦玉凝回到了岁玉宫后,那午膳便已经备好了。 秦玉凝留下来用了膳,又陪着沈非衣坐了会儿,这才回了舒玲殿。 沈非衣坐了一上午的马车,颠簸了一路,硌的她极为不舒服,况且她昨个晚上睡是睡着了,就是做了一宿的梦,乏得很。如今回宫,刚用过膳便有些困了。 浮玉也瞧得出沈非衣状态有些不好,便连忙扶着她上了塌,又为她摘下髮簪。 原本沈非衣一再强调不必事事扶着她,可浮玉哪里肯听,见实在是拗不过她,便也干脆作罢。 浮玉将帷帐拉下,又将那窗帘半掩起,生怕外头的光太刺眼,扰了沈非衣的清梦,一切做好,这才退出房间,将门给带上。 沈非衣虽说乏累,可上了塌却半分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方才回宫时瞧见的那三个人。 思绪就这么飘着飘着,便又想到了当初为沈裴缝衣服时,听说齐妃送了人来,他竟是想也没想便收下的模样。 再然后便是她中了药,沈裴为他解药的事。 沈非衣索性将头蒙在被子里不再去想,强迫自己睡下。 因着沈非衣回宫本就晚了些,然后用膳,再同秦玉凝消遣了一会儿,早已耽搁到了下午,这会儿睡着后再起,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她醒过来后眼前泛着些昏黄,待意识清醒过来,才意识到是屋中点了蜡烛。 应是浮玉瞧见了天色将黑,可她又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悄悄点了灯。 睡了一觉身子的确轻了许多,沈非衣掀开锦被下榻,将那帷帐一一挂起,这才去喊浮玉。 浮玉许是在外头守着,一听沈非衣唤,便连忙应下,进了屋里。lijia 撩起珠帘,瞧见沈非衣坐在妆檯前,浮玉就自觉地上前拿起篦子为沈非衣梳发,「公主您可算醒了,太子殿下天还亮着便来了,等了您许久。」 沈非衣听了面色倒没什么表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道:「他是在外头等么?」 闻言,浮玉摇了摇头,「太子殿下正在偏殿等呢。」 沈非衣哦了一声,这才笑道:「你等下让他回去吧,就说我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这还是沈裴回宫后,头一回见到沈裴来找沈非衣,沈非衣拒而不见。 她也不敢问怎么回事,只是一愣,便即刻缓过来,哦了一声,「奴婢等会儿就去告诉太子殿下。」 沈非衣刚想应,下一秒便抬手按住了浮玉的手,将她手中的篦子接过来,自己拿着梳发,淡淡道:「现在就去吧。」 浮玉心道她们家这公主许是真的生气了,不然哪里会这般对太子殿下,可她又不敢怠慢,生怕她们家公主再迁怒她,便连忙出了房门。 第96页 这前脚浮玉没出去一会儿,后脚便又回来了。横竖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甚至她头髮都还没梳好。 沈非衣也没想到沈裴竟会这般听话,叫他回去他便回去,不由得扁了扁嘴角,颇有些无语。 原本想着若是沈裴坚持不走,她便跟他讲讲道理,难不成还真等着她明儿个再见呢? 沈非衣垂着眸子抿了抿唇,越想越怄气,便啪的一声将篦子放下,站起身来,「我去后院待会儿。」 说罢,不等浮玉开口,便直接出了房门。 浮玉向来都是,沈非衣去后院,她便在那半月拱门处等着,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正值夏日,可她也怕沈非衣外后院带着久了受凉,便拿起屏风上的披风,小跑着追上去为沈非衣繫上,两人走过拱门是,她便停在原地。 一般沈非衣晚上去后院的时间会多一些,故此这岁玉宫,只要到了晚上,便不许任何人进入后院。 也是因为岁玉宫人少,其他人都忙着洒扫前院,后院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浮玉一般都不去,旁人自然也都不敢过去。 这地方沈非衣早就来过无数趟了,便是闭着眼也能摸到这里。 这回院子里的灯点的更少,只有那铜马附近点了一盏灯,只能照亮周遭的一小片区域,其余的地方都是黑色。 远处尚且还看不太清楚,待走得近了,沈非衣这才看见那铜马旁边还站着一人。 那人换了一身墨蓝色的长袍,几乎要隐在黑暗中,见沈非衣过来,他才走到那灯笼底下,昏黄柔和的光投在他的脸上,沈非衣这才看清了来人。 是沈裴。 她脚步便停下,就这么看着他。 原本沈非衣是想转头就走,可一想觉得她凭什么要走,该走的应该是她才对,便又抬脚走到沈裴跟前,抬眸望他,语气冷淡,「哥哥怎么没走?」 沈裴其实并不太明白沈非衣为何对这般间接性的生气,原本在绿波山庄还是好好的,如今回了宫便又生气了。 思及此,沈裴忽然便想到了沈非衣上次生气的原由,好似是因为那三个齐妃送过来的艺妓。 那艺妓是从含波楼里选出来的,他命人查封了含波楼后,自然也将自己的人给安插在里面了,正巧这齐妃送进宫的三个艺妓里头,其中有一个便是他的人。 沈裴早就料到齐妃会有如此一招,故此那艺妓被送过来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便收下了,以至于收的实在是太过自然,倒是忘了沈非衣这茬。 他不知道沈非衣的确切态度,只是看着她因为别人呕着气与自己别扭的模样,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他眼睫微垂,掩下眸中的情绪。 就是要这样才对。 所有人都以为沈非衣同他是兄妹,可只有他知道,两人并未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他骗着沈非衣与他亲吻,与他亲热,与他合二为一。 他对沈非衣的种种想法和情愫,他也应当让沈非衣去感受、让她知道,她与自己的亲哥哥,究竟都做了什么。 沈裴抽回思绪,看着沈非衣淡淡笑道,「温温为何又生气了?」 沈非衣扁着唇角,别开视线,「我没有生气。」 见小姑娘不再看他,沈裴便倾身过来,捧着她的脸,迫使沈非衣跟他对视,「既然不是生气,那温温为何不愿意理哥哥?」 沈非衣被沈裴这般强迫着逼问,心里呕着的气突然就增了焰,她看着沈裴,用力的咬着下唇,红着眼眶道:「既然哥哥知道我在生气,那为何还要来烦我?」 说着,她声音便突然拔高了许多,「我说了我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刚说完,那眼眶里便控制不住往下落珠子,眼都不眨,却一颗颗的往下滚。 男人被这般吼,面色也依旧不变,他指腹摩挲着小姑娘眼角滚下的泪珠,又用手背将那颊边的泪痕擦掉。 他擦的轻柔仔细,生怕是弄了沈非衣一般, 待小姑娘脸上不再有泪痕,沈裴这才便不紧不慢的轻声问了句,「温温可是为了那三个艺妓生气?」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哄,解释道:「那艺妓有哥哥安插的线人,所以便直接收下了。」 「并不是哥哥喜欢,而是因为有用,所以才收下的,懂了么?」 沈非衣没想过沈裴会为她解释这个,她哽了一瞬,盯了沈裴半晌,语气依旧好不到那里去,「那你的人是那个叫绯衣的吗?」 闻言,沈裴一愣,终于知道了沈非衣为何会这般生气。 他忽而垂眸笑了一声,昏黄的烛光投在他脸上,像是镀了一层柔光,可那浓密的睫羽,却在眼底打出了一片斜长的阴影。 男人顿了片刻,这才抬眸,望定沈非衣,语气咬的极轻,「哥哥的人的确叫非衣,只是。」 他靠近了小姑娘一些,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柔和,「哥哥安插的线人却不是。」 -完- 第046章 ◎思念◎ 风吹过来, 拂到沈非衣的脸上,那方才被泪珠滚过的地方泛着凉意。 沈裴指尖被泪水湿润,因着风吹过, 再触在沈非衣的脸上便也带了些凉。 沈非衣脑袋往后一躲, 连带着也后退了几步。 听了沈裴的解释, 沈非衣再回忆去看,确实沈裴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第97页 她当时也想到沈裴手下这三人许是另有安排,可一听那「绯衣」确实有些上头了, 竟是忘了这一茬。 小姑娘后退时, 沈裴的手也撤离了她的脸颊,这下意识的动作还与他呕着气似得。 男人的手与沈非衣的脸约莫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就这么顿在空中。 他看着沈非衣默了一瞬,便忽而笑了,将那手也收了回来, 微微握起, 「怎么了?」 沈非衣见他神色有异,便抿了抿唇,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凉。」 闻言,沈裴也意识到沈非衣说的是他手上凉,便敛下眸子,拿出帕子将沈非衣颊边的湿迹擦干净,而后又擦了擦手指。 他并未看沈非衣,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一边擦一边开口, 「至于温温说的那个绯衣, 」将手上的湿迹擦净后,沈裴抬眸看向沈非衣,「哥哥是想由温温亲自改名字。」 这改名从来都是主子为下人改的,这艺妓既然是送给了沈裴,自然是沈裴宫中的人,换名之事,也理应沈裴来做。 沈裴这个时候已经站直了身子,沈非衣看着他时便要仰着头去瞧。 这会儿小风阵阵,将她鬓边左侧的髮丝给吹到了右边,斜着挡在了眼前,她想要去勾走,却被沈裴抢先了一步。 她看着那手指靠近自己,将眼前横着的碎发撩走,又轻轻的别在了耳后。 指尖触过她的耳朵,带了温度似得,触到的地方似乎都在升温。 沈非衣抿了抿唇,看着沈裴,「既然是送给哥哥的,哥哥便是她的主子,哪有我改名的道理。」 男人嘴角始终挂着笑,听沈非衣说完后,沈裴眼中的笑意更甚。 小姑娘抬眸看着他时,那杏眸微张,昏黄的烛色投在那眸子里,像是碎开的月,泛着星点。 沈裴从来都知道沈非衣眸子漂亮,那双眼睛看向她时一直都泛着光,他能从里头读出各种各样的情绪,故此,他极爱吻她的眼睛。 他迎着沈非衣的眸子,默了片刻,笑道:「温温自小便在东宫长大,自然也是东宫的主子,不光现在是,以后也是。」 说到这,他消了声,又道:「温温想改谁的名儿便改谁的,莫要有任何顾忌。」 话落,沈裴见小姑娘依旧不说话,便又继续道,「若是温温实在不喜,哥哥便将她送回去。」 沈非衣倒也不是不喜,就是觉得膈应,而且她方才还跟沈裴生着气,这会儿听沈裴这般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她连忙别开视线,抿住樱唇,轻轻的「哦」了一声。 沈裴了解沈非衣,他知道小姑娘从小便被保护的极好,虽天真良善,可若是在某一件事上较起真来,却并非是好煳弄的。 只不过,他也从来没有煳弄过沈非衣。 他见小姑娘不再怄气,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脖子上还繫着披风,这架势像是准备久呆不回了似得。 沈裴便岔开了话题,问道:「温温这么晚了为何要来这里?」 这话问的沈非衣有些失语,还觉得这问题问的颇有些故意,更甚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沈非衣被问的一噎,哽了片刻,这才扁了扁嘴角,「哥哥早就料到我会过来,甚至比我来的还要早,难道这都不知么?」 他当然知道。 只是前几次沈裴问她时,小姑娘似乎都没有说实话。 沈裴回想了前几次沈非衣说的话,都是什么想他了才会来这里,可每一次过来,却都是她与自己发生争执,生气了才会在这里呆着。 他便勾了勾唇,语气听着像是在猜测,「哥哥觉得是温温不开心才会来这里。」 沈非衣其实一开始也没想瞒着他,并且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沈裴上山的那段时间,她只要一想起沈裴,便会去后院呆一会儿,到了后来心情不好时,看到这铜马,便似想起了沈裴,心情便会好一些。 可时间长了习惯后,即便是因为沈裴才不开心,她也会躲进铜马里安静一会儿。 她迎上沈裴的眸子,刚想解释,只是还未开口,沈裴便对伸出手,「温温要上去坐坐么?」 闻言,沈非衣便下意识的去看那匹铜马,这铜马极高,她自己不能一个人爬上去,从来都是沈裴抱着她上去的。 自沈裴上了山后,她已经十二年不曾做过这铜马了。 沈非衣收回视线,而后落在沈裴的手心上,她抿了抿唇,将手递给了沈裴。 男人搂紧了沈非衣的腰,踩着那旁侧的脚蹬,便稳稳的跃上了马。 沈非衣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便坐在了那铜马的背上。 可偏偏她是面对着沈裴坐的。 一如上次沈裴带着他在公主府骑马时,两个人的坐姿。 只是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因着被沈裴抱起,心里有些害怕,下意识便搂紧了沈裴。 她似乎是坐在了铜马上,可又像是没坐在铜马上。 小姑娘的腿下压的便是那墨蓝色的锦缎,浅色的裙摆与那墨色拼接在一起,因着她的腿微微蜷着,那腿上的裙纱便往后褪了些,露出了纤细的脚腕和半截小腿。 小腿搭在男人的衣袍上头,更衬的那玉肌赛雪。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沈非衣甚至能感受到从腿弯处传递来的温度。 沈裴的手扶着她的腰,生怕她从马背上掉下去。 第98页 待沈非衣缓过来时,她便连忙将环着沈裴的手收回,垂着眸子,无处安放的手倒显得她有些紧张。 她撑着身后有些别扭,放在沈裴腰侧也有些尴尬,沈非衣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手抵在了沈裴的胸膛前。 小姑娘不敢抬头,语气也压低了不少,「哥哥,是不是坐的太近了......」 她说完后,甚至推着沈裴借力,想要从他腿上往后滑下去,与他拉开距离。 沈裴自然知道沈非衣想要做什么,便托着小姑娘的后腰,让她后退不得。 沈非衣见推着他没推动,刚退回去了一点,又被沈裴用力靠的更近了一些。 她只觉得这样的方式让她觉得羞耻的很,脸上也不由有些发烫,甚至那墨蓝色的锦缎下传来的触感,也逐渐升温。 小姑娘拧着眉去看沈裴,语气有些着急,「哥哥你...你让我往后挪一些...这样太挤了。」 沈裴敛眸,迎上沈非衣的视线,却没有丝毫的动作,只是问道:「温温先告诉哥哥,为何不开心才会来这里?」 这铜马可是他为了博取沈非衣欢心才做的,倒是不知不觉却变成了沈非衣难过才来的地方。 知道沈裴是想茬了,沈非衣便解释道:「不是的哥哥...我之前想哥哥了都会过来,只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闻言,沈裴却是失笑,「所以,温温是不开心了,才会想哥哥,才会来这里?」 这话说的沈非衣有些费解,她眉头蹙的更甚,开口时语气便带了些纠正的意味,「是想哥哥了才会不开心。」 沈裴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却并不接话,而是静静的等沈非衣把话说完。 沈非衣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思念才会难过。」 闻言,男人眸色微动。 小姑娘又道:「我想哥哥,却见不到哥哥,我不应该难过么?哥哥去山上这般久,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只有来这里,才会觉得哥哥在我身边。」 说罢,沈非衣掩着的眸子抬起,迎上沈裴的视线,「所以我没有骗哥哥,想哥哥是真的,但难过也是真的。」 沈裴的确是没想到沈非衣会有这么一番话。 思念才会难过?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亦或者说,他把「难过」这样的感情称作为谷欠望。 这十二年来,他无数次想到沈非衣,想要她,要沈非衣离不开她,他甚至根本无法去遏制这疯狂滋生的想法,可却从来不知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思念。 沈裴怔了片刻,这才倏尔笑了。 小姑娘眸子极为干净,纯粹的不甘丝毫杂质。 他看着沈非衣,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拂在她的后脑上,微微凑过去,薄唇落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 而后他又松开,轻声开口,「那哥哥今日便教温温忘掉难过。」 - 沈非衣原本搭在那墨蓝锦缎上的双腿此刻已经蜷起,绕过沈裴,足跟分别抵在了男人身后的铜马背上,那缀着东珠的绣鞋也都掉落在地,绣鞋旁侧还有那深色的披风堆叠着。 小姑娘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外头罩着的软衫搭在了臂弯处,这般坐直了身子,竟比沈裴要高出了不少,沈裴的头顶堪堪只没过她的肩头。 沈非衣一手托着沈裴的后脑,一手扶在他的肩头,腕上的银铃在频繁的响动,清脆又急促。 她坐在马背上身子不停地在颠簸,鬓上的流苏都上下的摇坠着。 马儿跑起时,她生怕从马背上摔下,便将沈裴搂的更紧。 这是一匹烈马,在草原上驰骋,从堆积的水洼上踩踏而过,便激起一阵阵「啪叽」的水声。 烈马速度有些快,沈非衣便怕的哭出声来。 可即便是害怕,她也不敢放声大哭,哭声参差不齐,时而急促,时而短暂,急促时便啊出声来,短暂便是一些高低不平的气音。 她坐的实在是有些高,况且这地方又上下晃动着,除了沈裴,她便没有其他可以扶着的东西了。 沈非衣坐在马上不知颠簸了多久,那烈马似乎不知疲倦似得一直在跑,让她哭的嗓子都有些哑。 好不容易马儿稍稍减缓了速度,沈非衣得以喘着气舒缓,可那烈马却又勐地开始加速,吓的沈非衣立刻又环紧了沈裴的脖子。 这次的速度比方才要快的多,沈非衣不由得有些慌乱。 她抚着沈裴的后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还带着支离破碎的哭腔,「哥哥...不行...」 小姑娘声音软的腻人,「我...我月事十几日前才走的......」 第047章 ◎闷热◎ 沈非衣说话时, 身子又不敢用力,只能攥着沈裴肩上的衣料,那玉指张开, 深入沈裴的发间。 小姑娘肩头玉肌雪白, 腰间堆叠着鹅黄色的系带, 连带着那襦裙也环盈在腰间。 沈裴一手托着沈非衣,一手扶着她的腰,也怕她从马上掉下去似得。 头顶的悬月高挂,似乎能透过那清冷的月光看到了寒宫的玉兔。 那玉兔呈着淡粉色, 也在月影里上下的跳着。 沈裴只觉得好似出现了幻觉, 那兔儿离开了穹顶的月宫,跳进了他的手中, 落入手心时滑柔松软,十分乖顺。 他将脸凑贴近兔儿,薄唇落在了上头。 轻咬了一口小巧的兔耳, 那兔儿微动, 似乎是难以承受疼痛一般,可却又极快的安静了下来。 第99页 小姑娘说完后,那马这才跑的慢了下来,可即便是减慢了速度,沈非衣依旧在缓慢的颠簸着。 她咬着下唇,将手从沈裴的发中收回,忍着被男人牙齿碾磨的不适感,环在了沈裴的颈上,她喘着气轻语道:「哥哥...我这样好累....」 小姑娘轻推着男人的肩, 虽没有什么力道, 也能感知到沈非衣的抗拒。 沈裴只好张口, 松开那兔儿的耳朵。 兔儿被男人松开,耳上还濡了些晶莹,因着还在马背上,那兔儿微微晃着,瞧着极为可爱。 沈裴抬手,指腹碾磨着将那水色擦拭掉后,才松了手,将那玉兔放走。 那兔儿跳着跳着,便逃离了视线,融进了夜色之中。 男人搂着沈非衣,将她放在马背上,原本高出了他许多的小姑娘此刻已经能与他视线齐平。 因着沈非衣坐下,两人身子撤离被分开后,沈非衣轻「唔」了一声,一股莫大的空虚感即刻袭来,她咬紧下唇,眸子微敛着,遮着眼角的春意。 她双手分别撑着沈裴的肩,额头也垂了下来,一副乖巧的模样。 沈裴侧过脸,托着沈非衣的后颈,去吻她的眼角,「温温累了?」 小姑娘声若蚊蝇,低低的嗯了一声。 闻言,沈裴便轻笑着松开沈非衣,让她背靠着铜马的后颈上。 那铜马沈裴起初制的时候,便是为了沈非衣骑上去后方便抱着,故此那马颈也比平常的马儿要高一些,沈非衣正好能斜靠在上头。 铜马有些凉,沈非衣靠上去时低低的嘶了一声,环着沈裴的脖子便撤离了马颈,「哥哥太凉了...」 沈裴便将手置在沈非衣的后背上,手心贴着沈非衣,手背则是抵在那铜马上。 烛光散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将那雪白的玉肌衬得越发柔和。 男人倾身过来时,将那烛光挡住,把沈非衣笼在了阴影中。 小姑娘的腿因着沈裴的凑近而蜷起,玉足也从那马背上撤离,悬在了空中。 沈裴吻着沈非衣的唇,而后慢慢的凑近。 沈非衣眉头微微拧起,口出溢出轻弱的哼咛,她环紧了男人的脖颈。 小姑娘长发散着,顺着那马颈上往下滑落。 马儿此刻也停下了奔跑,而是悠闲的轻踏在地面上。每走一步,沈非衣靠在马颈上的身子便往前一颠簸,青丝也随之垂着来回轻盪。 男人的手背抵着那铜马的颈上,所以说沈非衣并不能完全靠在上头,只以沈裴的手为支点,便更添了一些摇摇欲坠的恐惧感。 她只能搂紧沈裴,生怕从马背上掉下去。 因着时不时的颠簸,那松了堆腰间的系带也经受不得,自动从马背上滑下,正好落在了那铺在地面的披风上。 小姑娘因着马儿每一次的踩踏,身子便随之跟着颠动,唇缝中也溢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嘤.咛。 那清脆的银铃声也是一急一缓,歇下来又响起,反反覆覆,却从不曾停下。 沈非衣半眯着眼睛,眼角泛着粉色。小姑娘轻抬下颌回应着沈裴的吻,薄唇微张,感受着那抹柔软。 两人这般坐在马上,马儿受了束缚,并不能跑的太快。 可沈非衣又是仰靠在马颈上,因着紧张,便不由得略绷着身子,故此沈裴并不敢将马骑的太快,而是放慢了速度,不急不缓。 而小姑娘回应沈裴的,也是舒缓又悦耳至极的轻哼,时而重时而轻,拖着调子迂迴婉转,却皆由沈裴吞入了口中。 头顶的悬月没慢慢的换了位置,大片的云也飘了过来,将那一抹亮色遮在身后,好似那弯月害羞了似得躲了起来。 沈非衣崩了许久的身子,那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汗,沈裴抬手拭去小姑娘额上的汗,又吻了吻她的眼角,这才将她抱起。 她窝在沈裴的怀中,小口的吸着气,抬手攥着沈裴的衣襟,小声道:「哥哥...我想下去...」 沈裴知道沈非衣在这上头害怕的紧,便笑着应了一声,抬手拢好沈非衣的衣裳,将那软衫也替沈非衣整理好。 只是小姑娘今日穿的是裹胸的襦裙,要系在背后的带子早已经落在了地上。 沈裴便只是将那软衫为沈非衣拢好,待领前服帖这脖颈后,便抱着她下了马。 沈非衣因着是光着脚,沈裴便并未及时松开她,而是将她抱在怀中,由着他踩在了那堆叠在地面的披风上。 小姑娘足尖刚一触着地面,因着腿软便只想往下坠,沈裴便连忙搂着他的腰将她扶起。 两人的衣裳都整整齐齐,除了沈非衣的裙子因着坐在马上显出些褶皱,以及裙摆下隐着一抹莹白的脚趾,其余瞧着没有丝毫异样。 可只有她知道,那方才马踏过的水洼泥泞成了什么样。 她以为两人从马上下来后,沈裴便会送她回房间,可却不想沈裴一边扶着她,一边去看那铜马。 而后他抬手,将那侧边的档板掀开,铜器衔接处的地方便「吱吖」一声。 铜马残缺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多,只有身侧腹部的一面以及后面的臀股处,还有后腿的胫端脱落掉了,其余的倒是完好无损。 沈非衣并未将那腿胫处修补,而是填平之后,当做垫脚的地方,可以踩着上面助力钻入马腹。 沈裴将那档板一一掀开后,便抱着沈非衣靠近了那铜马。 第100页 小姑娘尚还疑惑之际,便听得头顶男人的声音响起,「温温先坐进去。」 沈非衣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坐进去,可却不想沈裴竟是扶着她钻了进去。 她双腿的膝盖抵在了那马腿胫的踩踏处,正好弯着身子能趴在马腹中。 沈非衣当即便理解,当初沈裴第一次瞧见她躲在铜马里时,双手伸进那马腹中比划着名尺寸的用意了。 马儿面朝的方向与她正好相同,她趴在里头,手肘抵着马腹用以微微撑起身子。 铜马一共三块档板,马腹侧面是望向掀起的,铜马后面的臀股处的档板却不同,而是左右拉来的,若是坐在里面,轻轻一推,便自动打开了。 方便沈非衣出去,自然也方便她坐进去。 而如今这铜马的三个档板都被打开,透过侧面便能瞧见小姑娘趴在里头。 裙摆顺着双腿抵在那踩踏的地方静垂而下,露出莹白细弱的小腿。 这让沈非衣忆之前在绿波山庄的温泉里,她弯着腰双手撑在那温泉的石壁上的那次。 因着在马腹有遮挡,沈非衣说一句话便有回音似的被放大了不少,小姑娘捂着嘴,生怕自己溢出的声音太大。 她抵着马腹的手肘已经被硌的有些痛了,便只好放下摊平,手臂贴在上面撑起身子。 这马腹里头实在狭小,沈非衣丝毫动弹不得,她每次深唿出的气好似根本找不到出口似得,被充盈在这逼仄的空间内。 亦或者是正值夏日,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会有些闷热。 沈非衣热的额头浮出了一层薄汗,就连鬓边的发都被濡湿,黏在了额头上和颊边。 唿出的气因着流通不畅,沈非衣也觉得唿吸有些艰难,她松开捂着嘴的手,咬紧牙关,尽量遏制住自己的声音。 小姑娘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撞着马背内侧的铜壁,鬓上的簪花乱颤,耳铛也左右晃动。 沈非衣头顶被撞的次数多了,便只好抬手护着头顶。 那闷热并不能极快的散开,而是越堆越多,沈非衣额头的薄汗聚在一起,顺着眉心滚落,一路从山根滑到鼻尖,最后停在了小姑娘的唇上。 她急促的小口的吸气,又唿出,却因着太过频繁,唇角溢出破碎的哭腔和呜咽声。 沈非衣觉得唿吸困难不说,连带着思绪都有些混乱不清,她玉指蜷缩着又松开。 马腹中的闷热似乎钻入了她胸腔中,来回冲撞后,又开始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头皮发麻。 她尽量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唤沈裴,含煳的哭道:「哥哥...这地方太小了...我总是撞到头...」 ...... 秦玉凝晌午回了宫后,便开始收拾行李,她带的东西并不太多,可宫娥将那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后,却也用了好大一会儿。 虽说这路途有点长,可秦玉凝从小习武,倒也不觉得太过劳累,用了晚膳后甚至还在院子里随意的练了一套剑法。 直到外头天黑了,她回到了屋中,才发现了那桌子上摆着那,在绿波山庄沈非衣给她暖腹的汤婆子。 秦玉凝估摸着沈非衣将这东西忘了,便亲自拿着汤婆子给沈非衣送去。 待到了岁玉宫,她不光寻不到沈非衣,连浮玉也没见着,便随便拉了个路过的宫娥询问。 那宫娥听她阐明来意,这才领着她往后院走,只是尚未走到,便停了下来,「秦姑娘,九公主不允许我们去后院,您可自行过去。」 秦玉凝应了一声,笑着道了谢,便往后院的方向走。 一直走到半月拱门那里,她只看到了浮玉守在外头。 她愣了一瞬,便问道:「九公主呢?」 因着沈非衣去后院实在是有些久了,浮玉不能擅自去找她,可心里又有些担心,一见到秦玉凝,面色便是一喜。 她答道:「公主在后院呢。」 秦玉凝哦了一声,本想过去,可又想到方才那引路的宫娥说沈非衣不许她们擅入后院,便是一顿,「那我能进去么?」 闻言浮玉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沈非衣也没给她交代秦玉凝能不能进去,她不能直接应下,只好换了个方向道:「公主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奴婢心里有些担心,可没有公主的吩咐,我们又不敢进去...」 这么一说,秦玉凝也知道浮玉是何意思了。 即便是她和沈非衣关系好一些,却也不能擅自做主,可见浮玉这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她将手里的汤婆子塞给浮玉,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去看看。」 走过半月拱门,绕出了那巨大的花簇,秦玉凝又沿着鹅卵小道走过长廊,这才到了地方。 周遭一片黑暗,唯独挂着一个灯笼。 灯笼下立着一个巨大的铜马,而铜马上却坐着两个人。 即便是灯光昏暗,秦玉凝也认出了那两人是谁。 沈非衣仰靠在那铜马的后颈上,搂着沈裴的脖颈,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裙摆顺着那蜷着的腿往下堆叠,露出笔直又纤细的双腿。 两人的身子靠在一起,根本看不到丝毫的缝隙。 而那双玉腿,却,却环着...... 秦玉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不过是刚走出长廊,画面映入眼帘后,愣了两秒,便立刻折了回去,躲在了长廊之后。 第101页 不过是两秒的时间,秦玉凝好似觉得宛如两个时辰版漫长,她眨了眨眼,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几乎是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又轻轻拍打着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心跳如鼓点一般咚咚直响,宛如锁进了耳朵里,一声比一声清晰。 秦玉凝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闭上又睁开。 缓了许久,她才终于确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幻觉。 因着会武,那从铜马传过来的声音分毫不差的全都钻入了她耳朵里,她甚至听到了一声软腻的「哥哥」,以及回应那声哥哥的低「嗯」声。 这音色她都太熟悉了。 不过片刻,秦玉凝额头上竟是紧张又惊骇的出了一头的汗。 她不敢再用内力去听,也不敢再停留,她胡乱抹掉额头的薄汗,提着裙子,匆忙的原路折了回去。 第048章 ◎发现◎ 秦玉凝匆忙跑出了后院, 眼看前方便是半月拱门,她立刻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拢了拢跑乱的长髮, 将情绪平復好后, 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浮玉见秦玉凝前脚刚进去,不一会儿便却又出来了,不由得有些疑惑,连忙迎上去问道:「秦姑娘, 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话一出口, 才觉得不应这般问,便及时改口笑道:「您没见到公主么?」 秦玉娘笑的温和, 「见到了。」 浮玉眉头一拧,面色急切,甚至都往前走了一步, 「那......」 话还没说完, 便被秦玉凝打断,她抬手拦住了浮玉,摇摇头道:「她说她等会儿便出来,你先在此候着,莫要着急。」 说罢,她刚想走,忽忆起一事,便笑道:「对了,她问我怎么找来这里, 我不曾说是你告知我的, 故此你也别向她提及此事。」 浮玉知道秦玉凝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们家公主知道是她告诉了的秦姑娘,说不定她也少不了一顿数落。 闻言,浮玉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连忙应下,「多谢秦姑娘,奴婢省得。」 知道沈非衣还在后院,浮玉微微放了心,然后送秦玉凝出了岁玉宫。 却说后院这边。 沈非衣压根不知道秦玉凝来过,甚至还撞破了她和沈裴做的这些事。 她窝在铜马里,额头不停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马背里侧的内壁,思绪完全混乱掉,她哭着求饶,软着声音喊哥哥,可沈裴却并未放过她丝毫。 不知过了多久,沈非衣嗓子都哭的有些哑了,那撞击声这才停了下来。 因着那铜马质地实在坚硬,小姑娘的膝盖都跪的通红,甚至都隐隐泛着淤青。 沈裴抱着她,让小姑娘正对着自己,然后又将她放在了马腹中。 是沈非衣以往坐在里头抱膝的姿势。 她背靠在马腹完整的另一侧,面对着沈裴,档板被掀起,小姑娘双腿静垂而下,紧紧的咬着下唇看他。 那裙子被退到腿弯处,露出了小姑娘的膝盖。 膝盖没有了挤压,如今血液流通后,那红色的痕迹便泛着淡淡的青紫。 沈裴抬手拂在上头,指腹压着那淤青轻柔的摩挲着,「疼么?」 沈非衣抬眸迎上沈裴的视线,眸子里泛着泪光,闻言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疼...」 小姑娘光着脚,双腿乃至玉足都盈白赛雪,淤青红痕落在上头,便极为的刺目和显眼。 沈裴手心捂在上头揉了一会儿,便又松开。 他将沈非衣从那铜马里抱出来,而后轻轻的放在了那铺在面的披风上。 那披风并不淡薄,摸上去手感也极为滑顺。 沈非衣坐上去后便蜷起了双腿,沈裴便半蹲在小姑娘的面前,烛光罩下,沈裴的影子微微拉长,将小姑娘埋在了阴影里。 而后,男人轻俯下身来,微微低头,薄唇覆在了那紫红的淤青上头。 膝盖被温热包围,一抹柔软滑过,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竟让沈非衣觉得那疼痛减轻了不少。 沈裴舌尖抿过紫红的淤青处,带了些轻微的痒意,可那牙齿触上时,却又带出了薄弱的刺痛。 小姑娘轻嘶,慢吞吞的吸了一口气,黛眉也微微拧起。 闻言,沈裴倒也不敢再动了,他握着小姑娘的脚腕,松了口,抬眸问道:「弄疼你了?」 沈非衣迎着沈非衣的眸子,想点头,只不过刚起了个势,却又连忙摇头,她抿了抿唇,小声道:「也...也没有很疼......」 沈裴看着沈非衣可怜兮兮的模样,舌尖抿过唇缝,嘆了一声「罢了」,又道:「哥哥抱你回房。」 说罢,男人便一一为沈非衣穿好足衣和鞋子,扶起她后,又为她将衣衫整理好,然后系上披风,抱着她出了后院。 沈裴动作极为轻柔,便是沈非衣系上带子,也没用多少力气,生怕弄疼了她似得。 当浮玉看着她们家公主由着太子殿下抱着出来后,眸子都睁大了不少,她愣了一瞬,只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可她却不敢耽搁,也无暇去顾及太子殿下怎么也会在,便连忙迎上去。 可是还及浮玉跑到跟前,沈裴便开口道:「去烧些水来,你们家公主摔到了膝盖。」 浮玉一听,面上的焦急则换成了惊吓,她问也不问,转身便抱着汤婆子跑去安排烧水。 第102页 沈裴抱着沈非衣进了屋后,将她放置在榻上,然后为她揉着膝盖。 不一会儿,跑去吩咐的浮玉已经端着银盆进屋了,那银盆盛了半盆的热水,边沿还搭着一块白色的干帕子。 她将那银盆放在床边后,又跑去搬了个杌凳,再将银盆放在杌凳上,方便沈裴清洗帕子。 做完了这些,浮玉便站在旁侧看着。 当看到沈非衣裙摆叠起搭在腿上,露出了膝盖上的淤痕后,浮玉脸陡然皱在一起,瞧着颇有些狰狞。 浮玉知道,沈非衣向来肌肤细嫩,被太后捧着护着,半分也不敢磕碰,是实打实的被金玉供出来的。 如今这摔一下子,那腿上的模样实在是可怖。 她视线眨也不眨的盯着沈非衣的膝盖,面色担忧又夸张,好似那淤青是在自己腿上似得,恨不得自己替她承担这疼痛。 就在这时,沈裴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浮玉那满脸堆起的褶皱收进了眼底。 男人手上一顿,淡淡道:「再去备些沐浴的水。」 浮玉在沈裴看向她的瞬间,便连忙收回了表情,讪讪的垂下眸子。再听沈裴言罢,她不敢有丝毫停顿,连忙出门准备。 那淤青没个几天是下不去的,沈裴将帕子浸湿,然后叠起覆在小姑娘的膝盖上。 滚烫的热意裹在上面,沈非衣这才感受到了一丝舒缓。 两人并未有丝毫的交谈,小姑娘静静的坐着,男人则是认真的为小姑娘烫着膝盖。 一时间屋中只能听见起伏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清晰帕子时拧水的稀落声。 只要那覆在小姑娘膝盖上的帕子一凉,沈裴便去用热水浸泡再次覆上去,如此反覆,直到连那热水都冷了下来后,沈裴才作罢。 外头浮玉早已将水备好,只等着沈裴唤她进来。 沈裴将沈非衣的裙子撩下,又仔细的抚平上头的褶皱,这才问道:「哥哥抱你去沐浴?」 闻言,沈非衣连忙摇头,抬眸迎上男人的眸子,咬了咬唇道:「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可以洗的...」 沈裴这次却罕见的没有强迫他,而是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哥哥抱你过去,由浮玉为你洗可好?」 小姑娘这才乖顺的点了点头,然后由着沈裴将她抱去浴房。 沈裴为沈非衣的解衣早已是轻车熟路了,小姑娘踩在绒毯上,垂着眸子由着沈裴为她接下系带。 将那褪下的衣裳件件搭在屏风上后,沈裴抱着小姑娘进了浴桶,这才不紧不慢的退出了浴房。 沈裴并不知道沈非衣从不让别人为她沐浴,待他关了房门看到外头守着的浮玉后,淡淡开口道:「九公主在沐浴,你进去伺候吧。」 浮玉应了一声,刚想解释说她们家公主不让人伺候,可一抬眼再敲,沈裴早已下了台阶,走远了。 那背影瞧着倒像是有什么急事似得。 而沈裴,也的确是有急事,如今天色并不算晚,他与沈非衣在铜马处也不过是耗费了一个多时辰罢了。 他先是回了东宫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后,却又出来了。 而他走的方向,正是离东宫最近的舒玲殿,也就是秦玉凝住的地方。 沈裴知道,秦玉凝方才来过岁玉宫。 第049章 ◎杀意◎ 舒玲殿是离东宫最近的地方, 沈裴走过去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即便是有由人慢悠悠的抬着轿辇去,也不过只是半柱香。 这宫墙极高, 灯笼自然挂的也高, 周遭有提着油灯路过的宫娥和内室皆靠在墙根处, 垂额屈膝,直到沈裴走过,这才起身继续往走。 秦玉凝并未睡下,她不过是从岁玉宫走了一趟回来, 却已是出了一后背的汗。 小拙见她额前的髮丝都湿了, 便去备水让她沐浴。 她在浴房硬是将那水都泡凉了,这才慢悠悠的穿好衣裳出来。 沈裴来到舒玲殿后, 也没瞧见秦玉凝,彼时秦玉凝正在沐浴,闻言沈裴便在正殿的厅中静.坐着等候。 秦玉凝在岁玉宫看见了那一幕本就心有余悸, 生怕叫人发现她见过两人便急匆匆的回来了。 可没想到她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一出浴房,小拙便迎上来告诉她,太子殿下方才寻她,如今正在厅中等候。 闻言秦玉凝愣了一瞬,即刻便又点了点头,轻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一般沐浴好身子后还需打坐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故此并不穿亵衣,也并不穿裙子, 而是穿形如胡服的衣裳, 连带着袖口都是紧缩着的。 只是这衣裳也不如胡服那般繁琐, 唯一的装饰便是袖边和腰间的纽扣罢了。 秦玉凝一听到沈裴来找她,心里便不由得紧张。 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她也不得不承认,沈裴和她皆是习武之人,说不定沈裴的武功比她更为高强。 她这般莽撞的入了后院,瞧见了那一幕不说,且她躲藏的地方并不算远,她能听到那般动静,沈裴自然也能听到她这里传出来的声响。 害怕自然是有的,可更多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秦玉凝并不觉得现在这个关头沈裴找她是好事,但瞧着沈裴亲自等她沐浴出来的架势,她也知道,今日这一面是无论如何都要见的了。 她抿了抿唇,长舒一口气,这才去了正殿的迎厅。 沈裴百无聊赖的坐在软椅上,手边摆着一盘水果和一盘糕点,以及一盏茶水。 第103页 那茶盖子被沈裴掀开,斜搭在了茶托上,茶水冒着热气,即便是再这夏日,也能瞧见那丝缕往上升起的白烟。 见秦玉凝走了进来,沈裴般遮着的眸子缓缓抬起,遥遥望定了秦玉凝,而后他扬唇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实在是听不出丝毫的笑意,倒是能听出些冷。 「孤等表妹许久了。」男人语气也平淡。 秦玉凝淡定的迎上沈裴的眸子,先是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这才垂眸笑道:「不知表哥今日来所谓何事?」 沈裴丝毫不跟她绕弯子,那眸子狭长又带着冷,「你觉得呢?」 说罢,他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向秦玉凝。 男人走得很慢,就连那衣摆都盪不出太大的波动,这几步便能都到跟前的距离,硬是让秦玉凝读出了杀机。 沈裴每更近她一步,似乎都在警示危险也在靠近她。 秦玉凝隐在袖子下的手下意识的蜷起,面色却瞧不出丝毫异样。 沈裴于秦玉凝一步的距离处停下,然后抬手。 男人的手极为修长,指甲也十分整齐,手指白皙如玉,骨节分明。他五指微张,对着秦玉凝的脖颈处伸了过去。 秦玉凝瞳孔勐地瞪大,连忙飞速后退,抬手挡开的男人的手。 事情不过电光火石时间,秦玉凝已经拉开了与沈裴的距离,她几乎是以水平之势滑了出去,足跟提起,足尖触着地面,长发都被吹到了脸前,瞬息后,便稳稳的立在了门外。 见秦玉凝躲开,沈裴面色骤冷,直接也追了上去。 沈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摺扇,秦玉凝也拔下了鬓上的玉簪去做抵挡。 秦玉凝并未同沈裴交过手,如今也不过是第一次,因着对男人并未有太多的防备,故此对沈裴交手开始后便处于被动状态。 只是过了几招,秦玉凝便知道自己抵不过沈裴,况且沈裴招招狠厉,分明就是为了要她的命,她只能抵御着保命,被男人打的节节败退。 而且沈裴每一次挥开扇子,都会飞出排暗器,这让秦玉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边躲沈裴的招式,一边去躲开这些暗器。 两人一路从走廊这头打到了另一头,而后秦玉凝从台阶上翻身跃下,沈裴也直接追上,又在院子中继续打。 小拙在秦玉凝洗漱完毕后,便去处理浴房等事宜,如今处理完毕后往正殿走,刚拐出走廊,便瞧见了院中一白一黄,厮打在一起的身影。 那白色不用说,是秦姑娘。她在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天,定不会认错,只是这黄色... 小拙凝眸一看,待认出了沈裴后便大惊失色。 她不知道两个人是闹着玩的还是真的在动手,一时间小拙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急的原地跺着脚,又怕两人是真的打起来,她自个儿在这白白耽误时间。 急了半晌,心下一横,连忙跑到跟前,站在台阶上去喊两人,「秦姑娘,太子殿下,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 话落,两个人谁也没理她,倒像是没听见一般。 两人打的动静实在是大,这边小拙发现后,路过的宫娥和内侍也都瞧见不敢过去,退避三舍躲在一边。 小拙见两人根本不听她的,便疑心是真的打了起来,连忙对着最近的一个宫娥招手,面色焦急道:「你快去咸寿宫请太后娘娘!」 这话小拙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却还是毫无遗漏的飘进了秦玉凝的耳中。 两人闻言皆看了过来,秦玉凝眸子勐地瞪大,心道此事决不能被太后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 便见沈裴合起的摺扇在手中打了个转,反手甩开,朝着小拙的方向挥了过去。 她不知道沈裴这扇中还有没有暗器,生怕他打开扇子伤到小拙,便连忙跃起,抢先一步想要去踢沈裴手中的扇子。 可却没想到沈裴这一招只是虚晃一枪,男人似乎是早有预料一般,挪手避开再后仰半寸,将手收回,而后「唰」的一声打开扇子,扇面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秦玉凝的动作便蓦地停住,身子也僵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看向她时,眸色半掩着,眼尾垂下时带了些弧度,扫出了一抹冷意。 他唇角似扬非扬,带了些讥讽的意味。 因着迎着烛光,灯笼外头罩了一层红色的纸,暗红色的光打在沈裴的脸色,便衬得那眼下的小痣红的近乎妖冶。 那眸中迸现的杀意,却让秦玉凝阵阵发冷。 沈裴是真的要杀她。 方才与沈裴交手时,她便清楚的知道,她若是松懈半分,下一秒极有可能丢掉性命。 男人手中拿着的分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扇子,可打开贴在秦玉凝的脖颈上时,却让她感觉到一丝轻微的痛感。 不多时,那白色的扇纸上,便染了一层红色。 而旁侧的小拙虽然不懂这些,可大抵也知道沈裴方才对着她的挥手的姿势许是想要杀她,当即便吓的尖叫一声,双腿直发软,将那身侧的宫娥都给拽的一同跌倒在地。 秦玉凝这时才朝着周围那些人喊了一声,「都别动!」 沈裴视线从始至终都在秦玉凝身上没有挪开,见她这般开口,也不过是冷笑了一声,却并未说话。 他懒得跟秦玉凝废话,也不想浪费时间,手上便用力了些,想要直接顺着秦玉凝的脖子割过去。 第104页 秦玉凝脖子一痛,便慌忙开口,「表姐——」 沈裴知道秦玉凝喊这一声并不是想表达看到了沈非衣,而是有话要对他说。 提到了沈非衣,沈裴这才收回了手上的力道,眼皮微抬,示意秦玉凝继续说。 秦玉凝对着他勉强扬起了一抹看不出丝毫笑意的笑,视线扫过周遭的内侍和宫娥,笑着开口道:「我不过是与太子殿下切磋几招,大家先退下。」 这些下人的其实都不在乎这些,今儿伺候这个主子,待明儿主子死了,再伺候另一个主子,这样的日子也早已习惯了。 害怕也不过是怕两人动真格的,死了一人后,那活着的再将他们这些围观的一同摸了脖子,他们惜的其实是自己的命。 见秦玉凝这般说,周遭围着的人竟是半分都不敢呆着,眨眼间便瞧不见人了。 待人都走完了,秦玉凝这才迎上沈裴的眸子,开口道:「我与表姐向来关系亲密,决计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 沈裴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信服力,闻言也不过是勾了勾唇,并不言语。 秦玉凝自然知道光说这些定无法让沈裴相信,便又道:「祖父手上虽有兵权,可也不过是太后为权衡朝中势力的棋子。」 她舔了舔唇,隐在袖中紧紧握起的手透露出了她的紧张,「朝中都知殿下与大皇子夺嫡暗流涌动,殿下初回朝中,远不及他皇子根基深厚,我愿意祝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说着,她抬手从衣领中勾出一根红线,慢慢扯了出来,竟是一根黑色的玉。 她取下后,放在手心呈给沈裴,「这东西是我祖父赠我的东西,现如今我赠与陛下。」 沈裴视线落在秦玉凝手中,那玉佩形状奇怪,并非圆形,而是一个长条,上面雕着看不出形状的花纹。 见沈裴面色疑惑,秦玉凝便解释道:「祖父虽是人人爱戴的大将军,驻守漠北,可年事已高,父亲并未继承他的衣钵,他看似风光,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祖父知道他功高盖主,如今能活到如此岁数全靠太后庇荫,他怕待他死后便庇护不了我们秦家,故此,在我来京之前,祖父亲手将它交到我手里。」 这话说的是在极为郑重,沈裴自然也察觉了出来,意识到那玉有些寻常,他视线又落回了那玉上,淡淡开口,「这是什么?」 秦玉凝迎上沈裴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另一半虎符。」 第050章 ◎赐婚◎ 闻言, 沈裴眸子微凝,这才仔细的看向秦玉凝手中托着的那块黑色的玉。 这玉看着并不起眼,颜色并非纯粹的黑, 还掺杂了些灰扑扑的杂质, 雕刻的花纹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而被磨花了, 更甚有的地方因着没办法打理而嵌入了一层像黄土颜色的灰。 沈裴倒是没想到,这块长度尚且不如他手掌大小的玉,竟是能调动郢都军队的虎符。 更想不到,这般重要的东西, 秦大将军竟会让秦玉凝这般戴在身上。 沈裴虽疑心重, 但他却知道秦玉凝并未说谎。 秦将军驻守漠北,如今在朝中多年未曾出面, 偏偏手里却拿着这般重要的虎符。 况且这郢都的将士皆是跟着秦将军出生入死的勐将,如今太后手握大权,秦将军是太后的妹夫, 她尚且能护着, 可一旦太后仙去。 因着秦将军常年不在朝中并无党羽,登基的新帝自然会对其有所顾忌,到了那时秦家才是真的岌岌可危。 被迫交上虎符,和主动上交虎符,自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登帝之后献上虎符,和登帝之前献上虎符祝其一臂之力,又是两种结果。 故此秦玉凝将这虎符交给了沈裴,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告知他,要他登基后护好秦家。 沈裴抬手接过秦玉凝手中的黑玉, 捏在手中, 指腹传来一丝凉意。 这玉看着其貌不扬, 可真正拿在了手中才知道质地极佳。 那凉意透着温润,拿在手中也是顺滑的触感。 沈裴收下虎符,视线又落在秦玉凝脸上,顿了两秒,这才收回了扇子,「唰」的一声,将摺扇合在了一起。 见沈裴收了手,秦玉凝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她抬手捂着被沈裴划破的脖颈,长舒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可方才实在是太紧张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那些话时生怕沈裴听得不耐烦,直接将她脖子给抹了。 紧绷着的弦稍一松散下来,便会形成巨大的反差。 沈裴只是看了一眼秦玉凝捂着脖颈缓神的模样,便又冷淡的收回,并不言语,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秦玉凝缓了片刻,见沈裴要走,便又连忙转过身去,看着男人的背影开口补了一句,「若是殿下日后所需,玉凝定鼎力相助。」 沈裴闻言脚步微顿,倒是不曾回头,淡淡的应了一声,「孤用不着你,你只需保护好九公主即可。」 说罢,他不等秦玉凝开口,便大步的朝前走去,不消片刻便已瞧不见影儿了。 见沈裴走了,秦玉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一边攥着袖子擦拭着脖颈的血迹,一边往寝房中走。 沈裴确实将她脖子割破了,只不过那伤口只是浅浅的一次表皮,并未伤及丝毫经脉,故此也只是渗出了血珠。 第105页 沈走了后,小拙也忙不迭的跑了过来,一脸紧张的看向秦玉凝,「秦姑娘,您没伤——」 话刚出口,忽而想到秦玉凝方才说只是同沈裴切磋,那话又被她及时吞入口中,变成了,「您与太子殿下切磋完了?」 秦玉凝淡淡的嗯了一声,吩咐道:「劳烦给我打些水来。」 小拙并不是个蠢的,自然知道方才沈裴和秦玉凝刚刚到底是真的打的还是在切磋,况且这好好的小姑娘脖子上都划出了口子,谁家的切磋也不是这样的。 她即便是明白,可这话必须得吞进肚子里,半分也不敢乱说,听秦玉凝吩咐,也只是扶着她进了房中,这才忙不迭去打水。 秦玉凝先是咬着牙将那伤口洗了洗,又小心的擦拭干净,准备抹药时,却听小拙说外头太子殿下宫中的管事公公亲自过来给她送药。 管事公公姓刁,虽年纪不大,可人如其名,长的极其刁滑,说的话也刁蛮,最会看人下菜。 那刁公公极其隆重的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约有他肩那般的长,上头盖了个极大的暗红色的绸布,托盘中心有个尖,顶起了那块绸布。 刁公公一见到秦玉凝便笑了,然后极为熟练的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小拙,小拙连忙接下。 他先是对着秦玉凝福下一礼,笑眯眯道:「秦姑娘,咱家这厢有礼了。」说着,他便抬手去掀开那托盘上的绸布,露出了里头的白色的瓷瓶。 那瓷瓶...也并不算小,只是放在这托盘里,就显得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刁公公将那绸布掀开后,并未去拿那瓷瓶,而是解释道:「秦姑娘,这是太子殿下叫杂家给您送来的祛疤的药膏,这药膏叫消香膏,效果可好的很吶,保准三天见效。」 说着,他还艷羡的啧了两下嘴,竖起了两根手指,「这整个郢都啊,就这两瓶。一瓶在殿下这里,另一瓶嘛。」 他嘿嘿笑了一声,「奴才这就不知道了。」 秦玉凝:「......」 这宫中资歷老的内室或者宫娥亲访,一般都会私下给人塞些碎银子。 秦玉凝送走刁公公时,给他塞了个荷包,那荷包并不太大,可银子却塞得鼓鼓囊囊,公公人走时脚都跟生了风似得,乐的险些要飘了起来。 翌日,採珠宫。 沈裴前一晚去了舒玲殿的事在宫中早就传开了。 其实这秦玉凝被太后召进宫,又被安排在离东宫最近的舒玲殿,旁人看在眼里或多或少都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 只是太后不曾明说,倒也没人敢提。 以往的几次,都是沈非衣带着秦玉凝一同去的东宫,两人前脚进去,后脚又出来了,教人看去,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沈裴大晚上去了舒玲殿,硬是呆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回了东宫,实在是教人很难不好奇。 齐妃原本在那软椅上半倚半靠,闻言直接坐直了身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当真如此?」 沈君晔面色也不大好看,即便再不想承认,也得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儿子听人说,两个人又在院中切磋比试了一会儿。」 他顿了一下,「从屋里打到了屋外,快活的很。」 齐妃脸色铁青,直接拍在了软椅扶手上,「什么玩意儿?!你瞧见了?」 沈君晔摇了摇头,「儿子也只是听说。」 齐妃冷冷斥道:「那你说什么快活!」 「......」沈君晔被骂的回不了嘴,默了一瞬,又继续道,「儿子还听说,沈裴刚回东宫不一会儿,就派人去给秦玉凝送药膏。」 「而且,」说到这,他面色更难看了,「那药膏还是极为罕见的消香膏,是让刁公公亲自送过去的。」 这消香膏功效自是不必说,还有那刁公公,原来是太后跟前伺候的刘总管的干儿子。 在宫中,刘总管靠着太后的脸,别人给他三分薄面。而这刁公公,则是靠着刘总管的脸,旁人也要让他一分。 后沈裴回了宫,太后亲自将刁公公调去了东宫操持事务,不过是送个药膏竟遣刁公公去送,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可这耐人寻味,落在了这母子俩耳朵里,便是危机了。 沈君晔面色难看不说,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看着齐妃焦急的问道:「母亲,这要如何是好?」 齐妃听了本就心里烦躁,惶恐那秦玉凝被沈裴捷足先登了去。又听沈君晔在这问,心里便更是不耐,当即斥了一句,「万事都要问我,你怎得不自己动动脑子?!」 「绿波山庄那般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还能如何是好?!」 「那九公主和秦玉凝去礼乐坊上了多少次课你怎么不数数?!啊?让跟过去跟过去,你去过几次?!」 「就那唯一一次还是我催着你去的,有什么用?!还让言白为你弹曲儿!」 齐妃火冒三丈,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左右拢起了袖子,褪到了臂弯处,待那袖摆不再碍事后,这才竖起一根手指点着沈君晔,那手都被气的发抖。 「你要娶的是秦玉凝,可不是那穷酸乐师!你没事揪着一个破乐师非要给你弹琴,你教什么劲儿?!你丢不丢人啊你!」 沈君晔被骂的丝毫不敢还嘴,连头也低了下来。 齐妃噼里啪啦将沈君晔好一通骂,骂完后,又狠狠的瞪了沈君晔一眼。 第106页 沈君晔:「......」 可骂归骂,齐妃消了气后,这事还是得解决,她看了沈君晔半晌,嘆了口气,「那日秦玉凝遇刺,我记得是你简单为了她包扎了一下,你可看了她的身子?」 沈君晔解释道:「包扎是儿子包扎的,只是并未......」 话还未说完,齐妃声音勐地拔高,「并未什么并未,看了就是看了!」 「母亲我——」 说到这,沈君晔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抬眸看向齐妃,似乎是在询问。 沈君晔平日里瞧着精明,做事也妥帖,只是偏偏一到齐妃这里就像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事事都要她教的婴孩。 齐妃实在是看不得沈君晔这般样子,她不过四十出头,她不想还没把太后给熬死,倒自己先被气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明儿个就去找太后,说在绿波山庄救秦玉凝时,无意冒犯了她,让太后为你们两个赐婚。」 第051章 ◎喜欢◎ 齐妃原本也正为秦玉凝这档子事烦心, 这前头沈君晔刚走,后头那东宫的刁公公又来了採珠宫一趟。 这刁公公向来八面玲珑,虽说在沈裴跟前干的并不久, 可这沈裴和大皇子争储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齐妃又是大皇子的母亲, 他过去办事,倒也不会过于谄媚。 齐妃在宫中也是跋扈惯了,除了瞧见太后规矩一些,旁的人她眼里哪里能容下半分, 一听说那刁公来是为了将她前些日子送去东宫的艺妓被还回来, 更是连见都不想见。 可太子的面子总归是要给的。 吩咐人将刁公公引进殿中,便见他后头跟着三个姑娘, 个个手里攥着帕子,眼眶红的很,那姿态婀娜, 瞧着颇我见犹怜。 刁公公瞧见齐妃脸色不太好, 他也不笑了,只是上前福了一礼,便淡淡道:「齐妃娘娘,这三位姑娘,咱家奉太子殿下的命给您还回来。」 齐妃这辈子没见过送出去的人被还回来的规矩,这面色就冷了三分,她扯着嘴笑道:「呦,刁公公,你这不是为难本宫么?这人太子收下了大半个月, 说还回来就还回来, 殿下碰不碰暂且不说, 这要是传出去,这姑娘哪里还有人敢要,本宫送的可是清白的姑娘。」 刁公公早就猜出会有这一番为难,闻言便轻声道:「娘娘不知,这其中一位姑娘的花名,颇有些意思。得亏太子殿下仁厚,娘娘若是送给了太后,这就是大事了。」 这话说的有些卖关子,齐妃狐疑,眉头也蹙了起来,「什么意思?」 刁公公闻言便回头看了一眼最靠边的那位女子,又收回了视线,慢慢的笑出了声,「这最右边的姑娘,名唤绯衣。」 「殿下一听这花名,自然生怒,便叫咱家将这三位姑娘送回来,如今人已带到,咱家便不叨扰娘娘了。」 齐妃起初以为沈裴将这三人送回来只是为了做给秦玉凝看,却不想其中竟有一人与沈非衣同了名字,她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将人安插在沈裴宫中,倒是忘了问叫什么。 刁公公说话并不客气,甚至还拿太后压了她一头,且送的艺妓与公主名讳相同,自然是犯了大错。 闻言,齐妃当即便冷了脸。 这绯衣的名字自然是会传到太后那里,她今日受这奴才的气,会让太后罚一顿,不受这奴才的气,也还是会被太后罚一顿。 可这罚一顿又能罚到哪儿去?太后可不敢动她。 齐妃冷笑了一声,扬手便派在了旁侧的檀木桌上,震的桌上的茶盏一跳,「放肆!本宫做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来说,狗仗人势的东西,来人,给本宫掌嘴!」 话落,便有几个宫娥匆匆上前携住刁公公,而后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娥也跟了上来。 一时间啪啪的巴掌声在殿中此起彼伏。 那宫娥下手极重,不一会,刁公公的颊边便肿成了一片,嘴角也溢出血迹,可刁公公也是个有骨气的人,丝毫没发出任何声音。 齐妃见他越是硬气,便叫那宫娥打的越发用力,约莫打了上百个巴掌,齐妃解了气,这才命人将刁公公轰走。 那掴掌的宫娥见势,揉了揉泛红的手心,凑到齐妃跟前问道:「娘娘,您这般处罚刁公公,若是太后怪罪下来......」 说到这,便没了下文。 闻言,齐妃讥诮的冷笑了一声,「一个将死的老婆子罢了,她怪罪的时候,也要想想假以时日本宫当了太后,还能不能有了她的活路。」 - 沈裴这边的动静既然能传到採珠宫,想必整个宫里都传遍了,加之这齐妃送进东宫的艺妓被沈裴送了回来,无论是何种原因,沈君晔心里也不由得发急。 他与齐妃说好了今日要同太后赐婚,原本是相等下午待太后歇息后再说,可一大早听到了这消息,便直接提到了晌午。 平日里沈非衣和秦玉凝都是要陪太后用早膳的,可今日太后来时只瞧见了秦玉凝,仔细一问,便听说是沈非衣昨日晚摔了腿,如今还在岁玉宫歇息。 太后前脚刚坐下用膳,后脚沈君晔穿着一身朝服也跟了进来。 沈君晔到底也是个稳重的人,先是不紧不慢的拱手作揖,为太后请安,这才说明了来意。 「祖母万安,孙儿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想请祖母恩准。」说着,他便撩起袍子朝着太后跪了下来。 第107页 太后与秦玉凝两人挨着坐在桌前,见势,秦玉凝连忙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太后也没见过沈君晔一来便叩头的情况,心知他要说的恐不是件小事,便将手中的筷银筷放下,淡淡开口:「你说。」 闻言,沈君晔抬眸,语气极为郑重,「孙儿恳请祖母为我和玉凝表妹赐婚。」 太后:「什么?」 话一出,太后一脸的震惊,她眉头蹙起,下意识便看向秦玉凝,反倒是秦玉凝面色平静,半垂着额头,盯着地面。 沈君晔来时自然也是想好了措辞,闻言便解释道:「自表妹来了宫中,见识了表妹的风姿后,孙儿便心仪表妹,后绿波山庄表妹遇刺,孙儿为表妹包扎伤口,迫不得已将表妹衣物褪下,尽管孙儿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他顿了顿,满眼的不忍和愧疚,「可当时表妹情况实在是不好,即便是孙儿什么也没瞧见,却也怕日后有人对表妹指点,辱了表妹名节,故此,孙儿恳请祖母为我和玉凝表妹赐婚。」 沈君晔语气诚恳至极,挑不出丝毫的错处。 他说完后,这屋中便陷入了沉默。 绿波山庄那场刺杀太后自然也有耳闻,那大夫只说幸好一开始止血包扎的早,后续处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她来时看到那丫鬟在秦玉凝跟前伺候,只当一开始的包扎也是那些丫鬟所为。 却不想竟是沈君晔亲自包扎。 这么一想,倒还真是沈君晔生怕辱了秦玉凝的名节,未将此事宣扬出去。 沈君晔在厅中跪的笔直,面色诚恳又坚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得,迎着太后的眸子没有丝毫躲闪,眸中的情绪一览无余。 太后和沈君晔对视半晌,这才看向秦玉凝,淡淡道:「玉凝,绿波山庄之事,可所言可有虚假?」 当日沈君晔为秦玉凝包扎时,她其实有料想过这一幕,只是不想到的竟如此之快。 小姑娘一直垂着的额头此刻也抬起,迎上太后的眸子点了点头,「回外祖母,大皇子所言的确如此,那日玉凝受了伤,的确是大皇子包扎的。」 秦玉凝这般一开口,下跪的沈君晔当即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后又问,「那你可愿嫁给大皇子为妻?」 秦玉凝几乎没有丝毫的停顿,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来,只是轻轻应下,「玉凝愿意。」 闻言,太后便笑出了声,眼梢都浮现了喜悦,只是那笑意有没有到达眼底,却无人敢看。 她笑罢,这才看向沈君晔,开口道:「好吧,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哀家便成全你们。」 话落,秦玉凝便也走到沈君晔旁边,与他一同跪下,两人齐声朝着太后叩首道谢。 几乎是一瞬间,太后为秦玉凝和沈君晔赐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郢都。 司朗听到这消息后,当即便白了脸色,急匆匆的要去见沈裴,可却被湛白拦了下来,连人都不曾见到。 彼时沈裴正在岁玉宫。 因着沈非衣昨日摔着腿,浮玉担心,只想让她好生歇息,便不曾叫沈非衣早起,如今沈裴来了岁玉宫时,沈非衣刚醒。 可就是醒了这会儿功夫,外头发生的事,浮玉也都当消遣同沈非衣说了一番。 沈非衣从来不让浮玉为她穿衣,浮玉也只是一边说,一边将衣裳拿给沈非衣,挂上了沙庄后后又出了房门。 沈裴推门进屋时,沈非衣还未下床。 男人撩起珠帘进了内室,便见小姑娘窝在床榻上,脖子上繫着红色的带子,锦被掩在身前,手里正拿着裙子。 她瞧见了沈裴,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哥哥,便又垂眸翻看着手里的裙子。 沈裴见势便走过去坐在榻边,拿过小姑娘手中的衣裳,轻声开口:「哥哥给温温穿。」 沈非衣便松了手,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的事情,两人说习惯也并不习惯,习惯不过是幼时养成的,可沈非衣长大后,十几年前的习惯如今也有些生疏了。 可沈非衣并未拒绝,而是由着沈裴为她穿衣。 男人的手若有若无的滑过身上的肌肤,为她拢好衣领,系上小衣的带子。 沈非衣便静静的看着沈裴,看着他掀开锦被,坐在床侧边的杌凳上,抓起了她的脚腕。 小姑娘开口道:「哥哥,祖母为表妹和大哥赐婚了,你知道么?」 男人拿过绣鞋,为沈非衣穿上,闻言也不过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拿起了另一只绣鞋。 而后沈非衣又问道:「哥哥是故意的么?」 男人的手一顿。 「哥哥昨日晚上去找表妹,送她消香膏,今日又将齐妃娘娘送来的三个人还了回去。是为了故意刺激大哥,让他找祖母赐婚的吗?」 说话时,沈裴已经放下了小姑娘的脚腕,抬眸迎上了她的视线。 沈非衣抿唇,思绪飘得有些远,「哥哥是真的不喜欢表妹么?」 这话问的倒叫沈裴有些疑惑,更多是并不理解沈非衣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他不由的便觉得好笑,反问道:「温温所说的喜欢,是指哪种喜欢?」 「就是...」沈非衣顿住,又开口,「要娶表妹为太子妃的那种喜欢。」 沈裴闻言默了须臾,便开口:「温温,要娶一个人为妻子并非是喜欢,但若是喜欢一个人,一定会想要娶她为妻。」 第108页 沈非衣似懂非懂,「那哥哥喜欢表妹吗?」 沈裴闻言便抬眸看向沈非衣,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哥哥喜欢谁,温温心里不清楚么?」 第052章 ◎热敷◎ 沈非衣迎上沈裴的眸子, 男人望着她,似乎能直接探进她眼底的情绪。 小姑娘闻言却轻蹙着眉,两条纤细的柳眉微拧, 「哥哥又不曾告诉我, 我又如何知道哥哥喜欢谁呢?」 沈裴见势便停下手中的动作, 握着沈非衣脚腕的手也紧了紧,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又似故意一般。 他问道:「哥哥没有告诉过温温吗?」 沈非衣决然摇头,「没有。」 闻言, 男人勾唇笑了一声, 松开了沈非衣的脚腕,拢了拢衣袖, 挨着她坐在了床榻上。 「温温可知昨晚同哥哥做的是什么?」 「昨晚.....我和哥哥在后院的铜马里做的那些么?」沈非衣轻声问道。 「嗯。」沈裴应了一声。 这么一问,沈非衣也忽而有些尴尬,她顺势垂了眸子, 「不就是那图册上画的东西么...哥哥还告诉我这些东西, 歷来都是要做哥哥的教的。」 沈裴看着小姑娘语气有些弱,便笑着开口道:「温温可知,这些事,哥哥一旦教了,便不可同他人再去做了。」 「为何?」小姑娘有些不解,「难道这不是哥哥为了叫我同日后的夫婿做的么?」 沈裴闻言也应了一声,当是承认,「可哥哥也同温温说过,这样的事, 并非是只能和夫婿做, 同哥哥也能做。」 说罢, 他顿了顿,「只要温温喜欢,就可以。」 沈非衣听得似懂非懂,思忖了半晌,这才看着沈裴笑道:「哥哥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喜欢,我同谁做都是可以的?」 「......」沈裴眉头一拧,声音也冷了下来,「同别人不可以。」 男人抿唇,「温温只能和哥哥做。」 沈裴一回儿可以一会儿又不可以,沈非衣越听越迷惑,眉头也蹙的越深,「那哥哥的话岂不是前后矛盾么?」 「还是说,哥哥在骗我?」 小姑娘看向他时,眸子里的情绪从来都不加掩饰,干透又澄澈,似日光下的琉璃。 闻言,沈裴迎上小姑娘的眸子看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哥哥的意思是,哥哥与温温做的这般事,只有喜欢才能一起做。」 说到这,他抬手拂上沈非衣的脸颊,「也要互相愿意才能做。」 「只要温温不喜欢的人,都不能同他做,知道么?」 沈非衣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嫁人了还可以同哥哥做吗?」 闻言,沈裴默了一瞬,问道:「温温这般想要嫁人么?」 小姑娘扁了扁唇,有些苦恼:「倒也不是,但我总是要嫁人的啊,若日后我嫁了人——」 沈非衣话还没说完,樱唇便被沈裴堵住,男人张口衔住小姑娘的唇瓣,用牙齿轻轻厮磨,而后才放开。 他额头抵着沈非衣的额头,低声道:「温温不嫁人,陪在哥哥身边不好么?」 「我不嫁人,难道哥哥也不娶妻子了吗?」 沈裴嗯了一声,「不娶。」 闻言,沈非衣便笑了一声,抬手扶着男人的肩,将他轻轻推开,「即便哥哥教了我这些,可我与哥哥是兄妹,母亲和舅舅也都不曾这般,我又怎么能一直陪着哥哥?」 小姑娘用的劲儿并不大,只是轻推了沈裴一下,却并未将他推的太远,而是将两人抵在一起的额头分开了。 沈裴被小姑娘推开,眸子轻抬,闻言眸色暗了暗,却是轻笑了一声,「兄妹又如何?」 说罢,他捏着小姑娘的下颌,强迫她迎上自己的眸子,「我看过你身上的每一处,也吻过每一处,我和你共云雨,共枕眠,为你穿衣为你梳妆,这世上没有一个哥哥能为妹妹做到这个地步。」 「可因为哥哥喜欢温温,所以愿意为温温做这些,你懂了吗?」 沈非衣看向沈裴时没有躲闪,闻言也是眨了眨眼,乖乖的点头,只是因为沈裴捏着她的下颌,小姑娘点头时便看不出动静来。 沈裴见势,便淡淡的问了一遍:「温温懂什么了?说说。」 小姑娘咬了咬唇,「哥哥喜欢我...」 「那温温呢?」 沈非衣被沈裴这般问的有些疑惑,眸子带着懵看向沈裴,可男人只是淡淡看着她,并不给她丝毫的反应。 她拧着眉想了半晌,将沈裴方才同她说的话全都过了一遍,这才有些捏不准的开口道:「...温温也喜欢哥哥?」 沈非衣这样的语气,实属将沈裴听的恼了。 他迎上沈非衣的眸子,那眸中已是暮霭一片,沈裴却还是耐着性子笑了一声,幽幽问道:「温温,你当真什么都不懂么?」 小姑娘轻啊了一声,似乎对沈裴的话更加的疑惑了,轻抿着唇看向沈裴,倒像是被凶了似得。 沈裴和沈非衣对视了半晌,到底还是外头的浮玉的叩门声给了他台阶下。 浮玉问道:「太子殿下,公主您好了么?」 沈裴不再看沈非衣,似是妥协了,对着外头道:「去打些热水来。」 浮玉听了吩咐,也知道沈裴是为了沈非衣的膝盖,便连忙去打热水,不多时,她便端着一个银盆进了屋,依照昨晚那样放在了小几上,然后又退出了房门。 第109页 沈裴原本想坐在杌凳上,可一想到方才沈非衣的话,便又暗了眸子,揽过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横抱着,然后撩起了小姑娘的裙子,将湿了的帕子捂在了她的膝盖上。 沈非衣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的由着沈裴用帕子烫着,昨日的淤青到了今日变成了淤紫的痕迹,像是淤血留在了里面。 稍微用一下力道,小姑娘便会嘶一口气,嚷嚷着疼。 沈裴清洗了好几次帕子,那水的温度也慢慢的转凉,约莫一炷香后,便听外头一阵嘈杂。 浮玉拖长了声音哎了一声,似乎是在拦着什么人,可那音调还未停下,便听见了推门声。 这推门的声音听起来丝毫不客气,甚至还有些粗鲁,「砰」的一声落下后,浮玉的声音便更加清晰了。 紧接着,那珠帘后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是司朗。 司朗去东宫找沈裴时,被湛白拦住,倒也不是拦住,而是告知他沈裴并不在宫里,只让他在东宫等等。 可秦玉凝被赐婚给沈君晔的事他哪里能等半分,便询问了沈裴去了何处,而后直接沖入了岁玉宫。 岁玉宫没有侍卫守着,也没几个内侍,他一路冲过来,宫娥跟在后头根本拦不住他。 原本就在气头上,司朗走过来也没多想,以为沈裴是过来消遣的,倒没料到一推门,瞧见的是这幅样子。 沈非衣坐在沈裴的怀里,小姑娘的裙子撩在了腿弯之上,而沈裴的手则是覆在她的膝上。 沈非衣极少见司朗,除了一些必要的宫宴和出行,沈非衣几乎都见不到司朗,更别说同他说上几句话了,也压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他。 乍一见到司朗闯进来,沈非衣有些惊愕,下意识便无措的喊了一声「舅舅」。 司朗自然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身后跟上来的还有浮玉,他面色难看归难看,见势还是第一时间反手把门关上,将浮玉等人隔在了外头。 而后,他这才隔着珠帘望了进来,眸子里的冷意没有丝毫掩饰,「你在做什么?」 这话显然是同沈裴说的。 沈裴在司朗进来的一瞬间,便将覆在沈非衣腿上的帕子给拿了下来,扔进了银盆中,又将小姑娘的裙子整理好,这才不紧不慢的松开沈非衣,将她放在了床榻边。 一切都做好后,这才迎上司朗的视线,淡淡的喊了一声,「舅舅。」而后解释道:「非衣摔到了膝盖,我正为她用帕子热敷。」 司朗见他不急不躁的样子自己倒是窜了火,想发脾气却碍于沈非衣在又忍了下来,视线在沈裴和沈非衣身上来回看了两圈后,这才冷着声音开口,「你随我出来。」 说罢,他重重的甩了一下袖子,推门而出。 沈裴并未直接跟着司朗出去,而是为沈非衣穿上了绣鞋,替她裹上了外衫,这才随着司朗出了房间。 两人前头刚走,后头浮玉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先跪下认错,说国舅走的急,她们拦都拦不住。 沈非衣也不曾说些什么,静静的听她说完后嗯了一声,让她起来,也算是应答。 浮玉瞧不出沈非衣的情绪,也不敢多问,忙不迭起身将这银盆端出去,又回来伺候沈非衣梳妆。 沈裴跟着司朗出了岁玉宫,两人步子并未停下,司朗在前,那迈出的步子足以看出司朗的怒气,他一路到了东宫的书房,这才转过身来看沈裴。 司朗气的要死,待看到沈裴面色平淡,用那看不出丝毫愧疚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时,更是气的发抖。 「你...」他语气加重,「沈裴!」 沈裴还未说话,司朗便噼里啪啦又是一顿训斥,「太后为你安排的这般好的机会你都不曾抓住,你究竟在干些什么?!现在秦玉凝已经被太后赐婚给了沈君晔,一旦完婚,这沈君晔便相当于拿了一半虎符,届时我看你要如何是好!」 司朗往日即便是生气,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气急败坏,那唾沫星子四溅,在那日光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裴静静听他说完后,这才从袖中扯出一根吊坠,那吊坠上是一块细长的黑玉。 他将玉放在手中,示意给司朗看,「舅舅息怒,这虎符我已拿到。」 闻言,司朗眸子勐地瞪大,惊讶的望向沈裴的手,待看到沈裴手中的玉后,眸中忽而一亮,认出了那确是虎符,便连忙抬手去拿。 可下一秒,沈裴却又将玉握在手中,「舅舅别急。」 他看着司朗淡淡笑道:「舅舅今日贸然闯入九公主的寝房,不觉得失了礼数吗?」 第053章 ◎不乖◎ 秦玉凝赐婚给沈君晔之事, 太后并未着急,而是定在了来年的初春,如今正当夏中, 离婚期尚还有七八个月的时段。 虽说秦玉凝是准大皇子妃, 可这规矩也没变什么, 太后也不曾限制秦玉凝走动,除了多了个身份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影响。 太后一行人从绿波山庄回郢都乃是为了处理补办的春闱,这三甲已有数十人舞弊, 皆押入了牢中, 等候发落。 如今这一回补办的殿试,毫无意外的, 戚云溪成了新科状元。 而那些逃跑的祝繁之党,沈裴自然也找到了,只不过找到后, 那几人早已死在了城外, 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虽说太后并未限制秦玉凝的行动,可秦玉凝自打被赐了婚后,也不常出门了,还将那选好的嫁衣和绣样,吩咐人送到舒玲殿里,她亲自来绣。 第110页 沈非衣刚好也陪着她,好歹也能帮个手,将那红盖头给绣了。 这几日沈裴为御史台空下来的官衔安排新人,便忙了一阵子, 可即便是忙着, 也会每日晚都来为沈非衣的膝盖热敷, 只是坐一会儿又回去。 碍于浮玉在外头守着,沈裴也不好留下来时间太长,将沈非衣哄睡了之后便出门,浮玉自然不敢松懈,非要等看着沈裴出来后,这才安了心去偏殿睡下。 这做下人的,不好过问主子的事,即便是知道这兄妹再亲近,也不能留下过夜。 她不敢说什么,便只好盯紧一些。 可依浮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沈裴若是真想留下来,晚上抹黑翻进来,浮玉也奈何不了他,只是沈裴这几日确切是忙了些,连和沈非衣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待沈非衣膝盖上的淤青下去后,沈裴便来的更少了,沈非衣闲着也是闲着,便往舒玲殿跑的更勤了一些,一晃便过去了十多天。 这日下了大雨,外头响着雷,时不时亮起闪电。 沈非衣自小跟着沈裴住在东宫时,逢上打雷闪电,都会摸到沈裴的屋里和他窝在一起睡觉,久而久之,时间长了,沈裴便养成了习惯。 待他上了山,瞧见了这般天气,也会想起那小姑娘会不会害怕。 沈裴这会儿正点着灯靠在床头看奏摺,外头刚歇下一道刺目的光,他便放下了奏本,唤了一声湛白。 湛白在外头守着,闻言应了一声,推门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沈裴下榻穿起外袍往外头走,「去拿把伞来。」 这天也黑了,外头也下着雨,湛白不知道沈裴要去哪,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去取伞,回来后沈裴已经站在了走廊前,抬手接过他手里的伞,撑开便踏入了雨中。 湛白拿了一把小伞,也撑开跟上,沈裴连头都没回,却阻止了他,「你就留在宫中,不必跟着。」 好吧,湛白应下。 沈裴撑着伞去了岁玉宫,大雨天宫中的人也歇的早,沈裴避开人进了沈非衣的房中,将伞放在了伞架上。 彼时沈非衣正躺在床上发呆,窗门紧闭,屋里连灯也不曾吹灭,原先都是在圆桌上点着一盏小灯,还要用琉璃盏罩着。 应是知道沈非衣怕,浮玉便硬是点了三盏,桌上一盏,外头一盏,那妆檯前还有一盏。 听到了外头的推门声,沈非衣猜想也是沈裴来了,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掀开帷帐,透过那缝隙往外望去。 沈裴这会儿撩起了珠帘已经进来了,沈非衣瞧见了她,这才弯了眸,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笑着喊了一声哥哥。 见小姑娘面色毫不见惊讶,沈裴便有些好奇,「温温怎么知道是哥哥?」 沈非衣也不卖关子,一边将那锦被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裹在里头,一边小声解释道:「因为我一直都在等哥哥......」 沈裴走过来也不将那帷帐拉上,而是掀开坐在了床边,由着那帷帐将两人遮挡在了里头。 那帷帐颜色并不重,是一面绸布,又有一层薄纱罩着,故此外头的烛光照进来并不是特别的昏暗,若是外头光亮的话,这床榻里面连书也能看得。 小姑娘话刚落,外头便又亮起一道闪电,将屋里打的昼白,而后便是一声闷雷。 沈非衣眉头一拧,又往锦被里缩的更狠了。 沈裴见势,便又朝着沈非衣坐的近了一些,抬手将小姑娘那耳后被枕乱的长髮捋顺,问道:「温温可是害怕?」 沈非衣点了点头,樱唇也被她轻轻抿着。 男人便笑了,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别怕,哥哥陪着你。」 小姑娘轻嗯了一声,乖乖的躺下。后者见沈非衣躺下后,又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收回了手。 这会儿下着雨,要说让沈非衣直接睡,恐怕有些困难,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床榻边的男人,一时间觉得又有些安静。 沈裴瞧沈非衣眸子清明,便笑道:「睡不着?」 小姑娘轻轻点头,「嗯。」说罢,她又开口问沈裴,「哥哥这几日很忙吗?」 沈裴:「是有些忙。」 闻言,沈非衣表情便有些委屈,声音也低落,「哥哥忙到都没时间来找我了。」 沈裴仔细想了一下,也的确是这样,除了前些日子为沈非衣热敷膝盖来岁玉宫待了一会儿,其余的时间的确是极少来见沈非衣了。 他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问道,「温温可是想哥哥了?」 沈非衣闻言撇了撇嘴,「没有,哥哥都不来找我,我干嘛要想哥哥。」 沈裴便笑了,「那日后哥哥每天晚上都来找温温,可好?」 「非要晚上吗,哥哥不能白天找我么?」 「白天自然也可以,只是叫母亲和祖母瞧见了许是不太方便。」 小姑娘听完拧着眉头,似乎十分不解,「为何?母亲和祖母也不曾说过不让哥哥来找我啊。」 沈非衣是躺在榻上的,沈裴看她时便垂着眸子,男人眸子狭长,半压着时,那眼周的弧线便拉的很长,眼尾也略翘着。 那睫羽浓密,直接掩住了眸中的情绪,在眼底投出暗影来。 沈裴不知要如何同沈非衣解释,是要告诉她在外人看来我们本就要保持距离?还是告诉她兄妹之间不应做的事情我与你都做了? 第111页 他一直都知道,沈非衣从来都被保护的极为干净,可这样的干净和一张白纸不同。 这宫中的腌臜手段从未沈非衣眼前展现丝毫,小姑娘打小便活在庇荫之下,虽聪慧明理,可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辨别之力。 而他与沈非衣恰恰相反,两个人一同长大,确是两种不同的命运,他任命,却也不认命。 他认自己的命,却不认同沈非衣的命。 他哄骗着沈非衣,是为了自己的私谷欠,也是为了让沈非衣与自己的生命重合。 一同长大的人,自然要一辈子被捆在一起。 沈裴看着沈非衣,后者眸子透澈,看向他时也只是不解,并未有多余的情绪。 半晌,他才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是啊,只是即便是亲兄妹,也应该保持距离,不能有任何亲近举动。」 「不过,」说罢,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笑道:「这都是别人认为,哥哥并不认同。」 这话说的沈非衣忽然便愣住,眉头拧起,似乎没有听懂沈裴话中之意,「什么...什么意思?」 沈裴并不准备同沈非衣多说,闻言只是笑道:「哥哥是想说,母亲和祖母是偏见,只要温温开心,做什么都好。」 小姑娘似懂非懂,模样倒像是从一开始的疑惑被解开,而后舒展了眉头。 沈非衣半晌才抿起樱唇,哦了一声,算是应下。 外头的雨似乎越下越大,雷声也较之前频繁了不少,每一次轰隆落下,沈非衣便拧起眉头。 她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的,不曾动过丝毫,沈裴将她掖着的被角没有丝毫的松开,倒像是被吓的不敢乱动似得。 沈裴便将手探入锦被中,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这才摸到她紧攥在一起的拳头。 那手即便是藏在锦被里,也微微泛着凉意。 沈裴将沈非衣的手捂在手心,轻声问道:「手这样冰,温温冷么?」 沈非衣本来想说不冷,但是又发觉自己的手的确是有些凉,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有些冷。」 话落下后,沈裴握着沈非衣的手便顺着小姑娘的手腕上滑,摸在了她的手臂上。 传递给指尖的触感带着凉意,只是一下,沈裴便从锦被中抽出手来。 视线重新落在小姑娘的脸上,男人笑道:「哥哥替你暖暖?」 沈非衣还未应声,便见沈裴的手已经摸上了衣领,将外袍解开,那衣裳便被他褪下。 沈裴来时已经在东宫歇下,衣裳穿的也是亵衣,只待那外袍和里衣皆被沈裴褪下后,他掀开被角,也挨着沈非衣躺了进来。 自打沈裴上了山后,沈非衣已经十二年不曾和沈裴同床睡过了。锦被被掀开一角,凉风钻进来,沈非衣下意识便里面躲了躲,正好给沈裴空出了位置来。 沈非衣也穿了一层薄薄的绸缎,那绸缎并未有太过复杂,只是在领前交叠着缀了一个扣子,由着一跟系带在腰间固定。 沈裴躺下后,抬手捞过沈非衣的腰,便将她带入了怀中。 小姑娘轻「唔」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双手抵在了沈裴胸膛前。 两人靠着同一个软枕,挨得极近,沈非衣抬眸看着沈裴,眼里带着怯意。 恰好这时亮起一道闪电,这闪电并非是一闪而过,似乎持续了半秒,照亮了整个房间,紧随着而来的便是一记闷雷。 这雷声比前几次都要响,沈非衣下意识便一颤,将头埋在了沈裴的怀中,抬手攥住了沈裴的衣领。 沈裴便顺势将手覆在了沈非衣的耳朵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沈非衣似得,语气也带着安抚,「温温别怕。」 沈非衣因着埋在了沈裴的怀中,故此说话时声音也闷了些,含含煳煳的有些听不清楚,「哥哥,这雷声太响了......」 小姑娘说完,便又从沈裴的怀中抬起头来,沈裴的手便顺势从她而后绕过,手中深入小姑娘的发间,覆在了她的脑后。 沈非衣柳眉微拧,有委屈还有胆怯,下唇也被轻咬着,泛起了淡淡的粉。 沈裴凑过去,吻住了沈非衣的唇,舌尖抵住小姑娘的贝齿。沈非衣不得已只能松开自己咬着的下唇,轻轻仰头松口,小心的回应着沈裴。 沈非衣闭上了眼睛,睫羽浓密又卷翘,甚至还微微发着颤。 柔软扫过,小姑娘口齿留香,像是吃了花瓣,又带着些水果的清甜。 沈裴细细品过,而后松开了沈非衣的唇。 小姑娘唇角泛着晶莹,饱满丰腴,颊边浮上了些红晕,眼睫微垂着,并不敢看他。 男人舔了舔唇,似乎在回味那股清甜,问道:「温温吃了什么?」 沈非衣小声道:「睡前吃了颗糖。」 闻言男人便笑了,他又问道:「温温可沐浴过了?」 沈非衣只觉得沈裴问这样的话有些怪,但也乖乖应了,「沐浴过了。」 沈裴的手还托着小姑娘的后脑,两人说话时,那手便顺着沈非衣的后脑吓到了脖颈上,指尖压着她的衣领,轻声问道:「困么?」 小姑娘第一反应是摇头,她的确是不困,尤其是外头电闪雷鸣的,即便是睡下了,也会被这雷声给吵醒。 只是她刚摇了头,却又顿住,迟疑的又点了点头。 沈裴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便笑道:「温温到底是困还是不困?」 第112页 沈非衣只得咬了唇小声道,「反正是睡不着的......」 小姑娘面对着沈裴侧着躺,两人身上盖着锦被,那锦被被两人的肩头撑起,多少热气都跑光了。 其实这天也并不算凉,夏季即便是下了雨,也比不上春秋季那般冷。 沈裴凑过去,薄唇也落在了沈非衣的额头上,「那温温还冷么?」 沈非衣点了头,「还有一点点。」 沈裴自小都知道,沈非衣虽说身子并不孱弱,但确畏寒,一点凉风都耐不住,冷的恨不得裹上袄子。 男人的唇从小姑娘的额头下滑,越过挺翘的鼻尖,最后停在了沈非衣的唇上,轻轻啃咬着低声道:「无妨,过一会儿就不冷了。」 说话时,那放在沈非衣后颈上的手绕了回来,停在了小姑娘的脖颈前。 沈非衣领前的亵衣有个扣子,沈裴两指停在上头,轻轻一捏,嵌在一起的扣子便随之分开。 沈裴扶着沈非衣的肩,让她平躺在床榻上,而后欺身过来。 男人的髮丝也绕过他的颈侧滑下,落在了沈非衣的颈窝里,带着些凉意,轻轻挠着沈非衣。 沈非衣「唔」了声,抬手作势想要抚掉脖颈上的碎发,倒先被沈裴抓住了手,五指相扣,被压在了耳侧。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推了一下沈裴,语气颇有些委屈,「哥哥,头髮有些痒......」 沈裴笑着嗯了一声,将沈非衣脖颈上的碎发勾下,而后吻住了她的唇。 薄唇碾过唇角,顺着脸颊轻滑,停在了耳侧。 男人咬住了沈非衣的耳垂,唿出的热气钻入耳道,沈非衣只觉得腰侧一痒,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偏过头来,咬着唇,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哼声。 经过前几次,沈非衣也知道沈裴想要做什么,她并不拒绝,而是半掩着眸子,由着沈裴索取。 在这件事上,沈裴从来都没有着急过,慢慢引导着沈非衣进入状态,甚至有几次沈非衣急的都要哭了,沈裴这才肯满足她。 外头雨丝毫不见停下,倒是雷声和闪电稍稍歇了下来,屋中点的灯燃了过半,灯芯也弱了下来,不如先前那般的亮了。 垂下的帷帐边是两双交错放着的鞋子,还有一件纹着金线边的长袍,白色的亵衣堆叠在一起,一头搭在了床沿上,另一头顺着床榻曳在了地上。 沈非衣约莫有小半个月都不曾接触过沈裴,之前接触的也并不多,不过也就寥寥两回,次数的话,她倒是有些不太清楚了。 方才尚还有些凉意,还真就如沈裴所说,过了会儿沈非衣便热了起来。 她抿着下唇,时而轻咬,时而松开,沈非衣微微仰头,眼角泛着淡淡的粉色,正小口小口的顺着气。 只是那唿吸有些急促,甚至都能听出细弱的喘。 沈非衣觉得难受的紧,双腿都不由自主的蜷了起来。 沈裴吻着小姑娘的脖颈,慢慢的靠近她。 外头的雨更大了,沈裴仿佛看到了幽深的地下密道,有扇门紧紧的闭着,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扇门,进入了黑暗的密道中。 外头风雨席捲,带着凉意。 可这小道极其狭窄,又密不透风,带着温热潮湿,将沈裴紧紧包裹在内,让他感受这风雨肆虐中唯一的温暖。 沈非衣咬着下唇,眉头拧起,似乎再忍受着什么。沈裴凑上去吻着小姑娘的眉,轻声哄道:「温温放松一些。」 虽说并不是第一次同沈裴这般接触,可偏生这一回沈非衣觉得格外艰难,让她耗费了许久的时间。 沈非衣能听到外头的雨声,她甚至觉得这雨能卷着她的身躯,将她淹没。 帷帐上头缀了些细碎的垂丝,那垂丝从一开始轻微的荡漾,到后来荡漾的幅度逐渐变大。 沈非衣双手分别被沈裴摁在的耳边两侧,男人的将脑袋埋在小姑娘的颈窝轻吻着。 外头雨声正喧嚣,这屋中也阵阵传来起伏不定的哭声。 哭声带着隐忍,时而微弱时而扬起,呜咽中又夹杂着喘.息,一声比一声娇,一声比一声破碎。 只是外头的雨声颇有些大,将这屋中的动静给掩下去了大半,仔细听来,只能听到微弱的调子,倒容易让人觉得是出现了幻觉。 只是外头的雨势头过后,倒歇了下来,细语朦胧,余下的是起伏的蛐蛐声。 沈非衣环着沈裴的脖颈,额头有以下没一下的贴着床榻前的檀木,呜咽的轻吟都被男人尽数吞入了口中,破碎的哭腔只有几缕溢出了唇角。 浮玉夜起时,出了偏殿,便听见若有若无的哭声,只是那哭声实在是太弱,断断续续的,她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待她路过正殿时,那哭声才稍稍清楚了一些,她连忙走过去,这才辨出了那哭声是她们公主的。 她心里光顾着惊了,也没听出什么异样,便连忙叩了叩房门,担忧的开口:「公主您没事吧?公主?」 敲门声一响,沈非衣的哭声戛然而止,连带着沈裴也停下了动作,松开了沈非衣的唇。 沈非衣吓了一跳,眸子勐地瞪大,抿了抿唇,默默的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没事...」 说到这,她突然消了声,而后颤着声音道:「...我方才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并不清亮,还带着刚睡醒的朦胧,若是仔细听来,还带着春意后的软,只是隔着一道门,浮玉并不能听的太清楚。 第113页 浮玉起初听到了哭声,也以为是沈非衣被梦魇着了,闻言,也放下了心,嗯了一声,又嘱咐道:「那公主继续歇息,有事记得唤奴婢。」 自打外头的叩门声响起后,沈裴便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角泛着春意,眸子里盈着水光,却一脸的慌乱,略微抬着下颌去应付外面的浮玉。 他一时间便起了坏心思。 于是小姑娘一开口,那原本刚歇下来的垂穗,又开始缓慢的在盪着。 沈非衣没想过沈裴竟然这般大胆,她刚说个没事,身子便因着沈裴的动作而有些发颤,她拧眉看了沈裴一眼,却瞧见了后者眸子漾出的笑意。 她咬着下唇,用力的握紧沈裴的手,试图找回自己声音,发颤的去回应浮玉。 浮玉祝嘱咐她完之后,沈非衣听了刚要开口,那原本轻微盪着的垂穗突然一晃,连带着沈非衣也轻颤出了声来。 小姑娘「啊」了一声,调子也拐的厉害。 外头的浮玉只听见屋里传出一道并不太清晰的喊叫,还带着猝不及防。 她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疑惑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可要奴婢进来?」 这回的发问,倒变成了急促。 「不用!」沈非衣连忙拒绝。 沈裴使了坏后,眼中的笑意更甚,凑上来吻住了沈非衣的唇,吻的极其温柔,倒像是在讨好。 拒绝后,沈非衣埋怨的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不解气,还咬了沈裴的唇一下,这才偏过脸,继续道:「我刚刚撞到头了,没事,你回去吧。」 可即便是被沈非衣瞪了一眼后又咬了一口,那垂穗规律的晃动也不曾停下。 沈非衣唿吸也逐渐开始加重,她不敢咬唇,而是小口的唿吸着,生怕沈裴再次使坏,让她喊出声来。 浮玉在外头听见沈非衣的声音一切正好,便哦了一声,「公主您小心些,夜起记得注意脚下。」 只要浮玉说完,轮到沈非衣开口后,那垂穗便盪的便频繁了起来。 分明就是在为难沈非衣。 沈非衣被沈裴折腾的难受,口中已经无法控制想要溢出的轻唿,她见沈裴愈发的过分,她咬住下唇,索性便用力绷紧身子。 这回比那次在温泉时用的力气可大多。 沈裴也没想到沈非衣会这般做,头皮蓦地一麻,险些屈服与她。 沈非衣只听到耳边传来男人的闷哼声,而后那垂穗这才停了下来。 见沈裴不再乱动,沈非衣这才开口继续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浮玉这才应下,回了偏殿。 待浮玉走后,沈非衣这才收回视线,眼里虽不甚清明,倒也能看出来微微的赌气。 她抬眸看向沈裴,咬着唇喊了一声「哥哥」,虽说沈非衣并未多说,可那语气中的埋怨和哭腔极为明显。 沈裴凑近沈非衣的耳边,热气唿出,喷洒在耳朵,响起了一声轻笑。 男人声音压的很低,带着些哑。 「温温,你不乖。」 第054章 ◎骗我◎ 沈非衣从未感受过这般勐烈的攻势, 她觉得身子都要麻掉一半,她咬着沈裴的肩,遏制着自己的哭声。 外面的雨又下的急了, 哗啦啦如倾倒一般, 雷声阵阵, 将沈非衣的哭声埋没。 沈非衣也不敢再用力绷紧身子,她怕沈裴今晚不让她睡下。 沈非衣躺的久了,便被沈裴扶着,环着男人的脖颈, 正对着坐在了沈裴的腿上, 膝盖抵着床榻。 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小衣系在脖颈上,沈裴一手撑着身子, 一手拂着沈非衣的后颈,指尖勾过那系带,随后一扯。 后背是凉的, 可沈裴身上是热的。 帷帐上的垂穗左右盪的极慢, 只能听见轻微又缓慢不能详细描写得声音,应是外头下的雨。 沈非衣身子并不孱弱,可这样坐着,不一会儿也让她腰肢酸涩,颇有些累了。 她搂紧了沈裴,软着声音恳求,「哥哥...这样我好累...」 沈裴轻咬着小姑娘的脖颈,然后扶住了那不堪盈握的腰。 昏暗的烛光投在帷帐上,看过去时, 朦胧的剪影浮在了上头。 像是两个人影子, 可却又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了一些。 但烛光柔和,倒在上面投显出了朦胧的美感。 帷帐内传出男人沙哑的低语,「温温过几日便要来月事了?」 接着是小姑娘低弱的声音,似乎没了力气,便格外的软,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裴想说话又不敢说话,他应是怕极了晋江审核。 小姑娘咬着唇不应,垂着眸子不敢看沈裴。 垂穗突然便盪的快了,沈非衣的声音也跟着不能描述了起来,帷帐上的那纤弱的剪影后仰,长发散下,勾勒出一道弯月般的弧度。【描写影子】 沈非衣不能描述的声音还在不能描述着,用力的扶着沈裴的肩,指甲在上头留下了弯月般的印记。【扶肩】 而后,沈非衣便又窝在了沈裴的怀中,小口小口的缓着气。沈裴将沈非衣放在床榻上,轻柔的咬着她的唇。 沈非衣慢吞吞的回应着他的吻,鼻息间热气交缠在一起。 两人并未就此分开,沈非衣依旧能感知到沈裴,她抬手抵着沈裴的肩,松开了男人的唇,应该知道这个地方不能描写,便小声得催促沈裴get out。 第114页 沈裴只是轻笑,「温温以为这就完了?」 沈非衣自然知道沈裴并不会这般简单的放过她,可那留给她的不可描述只可意会的东西只可意会。 可她却不好说的那般明白,羞的都不敢看沈裴,说也不敢说,动也不敢动,见到审核就像是美尔巴和哥尔贊看到金字塔内的巨人——石化了。 沈裴知道沈非衣话中所指,闻言便稍退了些许,与沈非衣分开。 沈非衣只觉得似是灵魂被剥离了干净,果然我就知道,火眼金睛的审核怎么可能放过我。 她刚歇下,尚且还没缓过来,便又被那垂穗勐地一颤之下,惊得唤出了声,下一秒便沈裴堵住了口中的呜咽。 帷帐将那起伏悠扬的声调裹在了床榻之间,带着热气,带着潮湿,还有持续不断的晋江警车的鸣笛声。 外面的雨下到了后半夜才停下,那垂穗也过了许久才歇了下来。 沈非衣裹着衣裳,抱着膝盖窝在床榻一角,眼睁睁的看着沈裴将那褥子拆下,撩起帷帐扔了出去。 褥子落在了地上,烛光照上去,看到了大片的暗色,像是晋江审核锁过的痕迹。 沈裴下了榻去外头拿了一床干净的褥子,将其铺在了床榻上。 他抽褥子的动作倒还流畅,铺的时候便显得生疏了许多,沈非衣看的费力,便只好在床榻里侧拽着,帮衬着沈裴铺好褥子。 如此折腾完,便已过了子时,沈非衣眼皮都睁不开了,可一躺下,那睡意便直接消散了个清楚。 外头的蜡烛已被沈裴熄灭了,因着下了场大雨,外头的月被遮在云里,夜便显得格外的暗沉。 外头虽说悬着灯笼,可透过帷帐照进来,光也颇有些微弱,沈非衣闭着眼,窝在沈裴的怀里却是死活睡不着。 不过翻身动了几下,沈裴便轻声问道:「睡不着?」 小姑娘抬眸,迎上沈裴的眸子,即便是在这夜里,沈裴的眸子也能叫她看的清楚。 她看着沈裴,嗯了一声。 沈裴便同她讲了个坊间故事,可她觉得,沈裴像是故意讲给她的。 那故事讲的是一对异母的兄妹,两人暗生情愫,珠胎暗结,行秽.乱之事。教人发现后,被世人唾骂,欲将两人沉江处死。最后这对兄妹不得已,只能逃离家乡,归隐山林。 沈非衣听得发愣,她不懂沈裴要同她讲述这件故事的意思。 男人的手环在她的腰上,她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都变了,「哥哥......」 沈裴应道:「嗯?」 「哥哥想说什么?我好像不太明白......」 沈裴只是将她的手握住,搂紧了她,并不回应她的话,反倒说了句让她更疑惑的话,「只要温温觉得没错,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管,懂吗?」 ——懂吗? 沈非衣摇头,「我不懂,难道我与哥哥也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的唇便被沈裴堵住了,他轻笑着开口,「温温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沈裴并未开口否认,也不曾拒绝,而是在不停的同沈非衣说,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认为,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沈非衣的手被他握住,柔软又纤细。 可下一秒,沈裴便被她挣脱开,开口时,声音都带着颤,「哥哥...你......」 语气带着微弱的难以置信,似乎理解了什么,又似乎并不理解,甚至还带了一丝试探。 沈裴听她没了声音,便问道:「温温想说什么?」 小姑娘眉头半拧着,模样像是在挣扎,樱唇被她抿了又抿,这才迟疑道:「哥哥,你是在骗我吗?」 闻言,沈裴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语气也像是不理解沈非衣的反应,他抬手拂过沈非衣的脸颊,轻柔的摩挲着她的眼尾。 「温温觉得觉得哥哥是在骗你?」 沈非衣被反问的一噎,忽而便有些底气不足,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咬住唇,「那哥哥骗过我吗?」 话落后,沈裴并未应答,而是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看着沈非衣,眸子认真,似乎有些费解,半晌,他才笑了一声,只是那声笑极轻,还带着些失落。 男人压低声音,轻轻问道:「温温怎么会这般想哥哥?」 顿了顿,他的唇落在了沈非衣的眼睛上,小姑娘只好闭上了眼,任由那柔软覆盖。 之后男人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低声道:「哥哥不骗温温,就像哥哥说喜欢温温一样。」 第055章 ◎听话◎ 翌日天还未亮, 沈裴便回宫去了,沈非衣睡的安稳,倒也没察觉到沈裴何时走的, 因昨日睡的有些晚, 晨起还是浮玉将她唤醒的。 外头的雨停了, 砖瓦地因着被雨水浸泡过,颜色变的尤为暗沉,院中的叶子上也挂满了水珠,推门出来后, 还能闻到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 这场雨下停, 之后的天气便不会太热了。 沈非衣早上沐浴过后,浮玉便吩咐人将那浴房收拾整理, 然后拿起一件稍微厚一些的软衫给沈非衣穿上,又拿了一件披风。 她站在沈非衣面前,一边为沈非衣繫着披风带子, 一边轻声嘱咐道:「公主您以后晚上若是喝水再洒在了床上, 您就喊奴婢吧,免得您晚上收拾再受了凉。」 沈非衣闻言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搭话。 第115页 她算着时间,先前找言白请辞的时日是一个月,绿波山庄住下半个多月,如今这回来宫中,又过了十多天,她与秦玉凝去礼乐坊学琴的日子又要到了。 太后也料到这琴是要学的,便也不曾限制秦玉凝, 况且, 这隔着大半年的婚期, 中间会出什么变数,也是未知的。 沈非衣去咸寿宫陪着太后用了早膳,便与秦玉凝出宫赶往礼乐坊,这是这宫还未曾出得,便被沈君晔拦住了去路。 按理说,秦玉凝有婚约在身,教琴的是个男子,即便是那人蒙着脸,在别人看来也是不妥的。 故此,沈君晔这般陪同秦玉凝一同去,便并非那般不妥了,叫人瞧见,兴许还会艷羡两人伉俪情深。 可两人又怎么能不知道,沈君晔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非衣倒是觉得无妨,询问了秦玉凝,听她也不介意,便安排了两辆马车,一同赶往礼乐坊去了。 这马车,自然也是沈君晔自个儿一辆,她与秦玉凝同乘一辆。 今儿个也许是因为沈君晔在,言白始终坐在影布后面不曾出面,即便是弹琴,也是寥寥两遍,之后就不肯再弹。 不过这琴学的久了,两人自然也略微开了窍,也不必用言白亲自看着教,只听他言语几句,便心神领会,试了几遍后,也弹得极为流畅了。 言白今日教的时间并不长,听两人曲子弹得可以,便也不再继续往下教。 他也不赶人走,只是自己抱着琴,语气十分客气,「二位姑娘若是想要在此练琴请自便,言某先行告退。」 这话出来后,三人倒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此行因为有了沈君晔作伴便显得格外拘谨和无聊,沈非衣不说话,秦玉凝也跟着安静下来。 可沈君晔此人倒似浑然不觉似得,一路跟着两人,待到了宫中各自下了马车,临了还要问秦玉凝要不要她送一段。 秦玉凝倒也不是这般娇滴滴走个路就能被风吹倒,还要被人送回宫的姑娘,便婉拒了沈君晔。 东宫的位置在东边,而沈君晔并未封王,故此便一直住在宫中,位置偏北了一些。 沈君晔回了宫后,沈非衣还要同秦玉凝再往前走一段路。 沈非衣学了新的曲子,自然是要为沈裴弹的,便也不曾遮掩,路过东宫时,便同秦玉凝道了别。 秦玉凝瞧了一眼不远处的东宫,神色微动,也只是笑了笑应下,而后往舒玲殿走。 沈非衣去礼乐坊学琴的次数并不太多,可有不少次沈非衣来东宫为沈裴奏曲时,沈裴都不在宫中。 湛白守在宫外,瞧见了沈非衣也并不多言,只是说沈裴不在。许是也知道沈非衣在东宫随意惯了,自己也没必要多言。 言白教曲子倒也有些意思,教的什么他也不说,只说今日教的乐器,古琴或是古筝,亦或者是箜篌,教的曲目一概不提。 今日教的曲子沈非衣只觉得悠长婉转,颇有些缠绵的意境,便先是拂了一遍。 这曲子有些长,沈非衣也学的并不精,偶尔卡了片刻,她细想出来后,倒也完整的弹了出来。 一曲弹罢,她拢了拢衣摆,一抬眼便瞧见了沈裴在镂空的木质屏风后面站着。 见沈非衣瞧见了他,他这才从后面绕出来,笑道:「温温弹得有些生疏,可要哥哥教?」 沈非衣着实没想到,沈裴竟是什么曲目都会,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忙不迭点头。 沈裴便走过来,将沈非衣抱在怀中,为她演示了一遍。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沈非衣每一弦都看清楚。 演示过一遍后,沈非衣也跟着学了一遍。 小姑娘这边弹着,沈裴便在旁边开口,「温温可知这曲子叫什么?」 沈裴的话并不会将沈非衣的视线分散,她一边抚着琴,一边摇头,「不知。」 沈裴就解释道:「此曲名《南山》。」说到这,他默了片刻,又开口道:「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盪,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沈非衣抚着琴,沈裴便伴着琴声念出了这句诗,沈非衣只觉得好奇,便问道:「是何意思?」 男人闻言便看了一眼沈非衣,小姑娘坐在他怀中,他只瞧得小姑娘的耳侧,以及那捲翘的睫羽。 而后,他又收回视线,笑道:「这首诗则是在讲,文姜和她哥哥齐襄公的事情。」 「和她哥哥?」 「嗯。」沈裴轻轻应道。 「是何故事?」 「温温想听么?」 沈非衣点了点头,可依旧抚着琴,从侧面瞧来,倒显得极为娴静乖巧,「想啊,哥哥快说。」 沈裴便笑了一声,看着沈非衣的眸子慢慢加深,薄唇轻启,「文姜和齐襄公原本是异母的兄妹,因文姜被退亲后,便缠绵病榻,齐襄公极为心疼这个妹妹,便时常来看她。」 说着,沈裴凑近了沈非衣一些,下颌抵在了小姑娘的肩头,两个人脸颊若有若无的贴着。 男人继续开口道:「后来两人便有了夫妻之实,就像哥哥和温温这样。」 正弹着的曲子此时稍稍慢了下来。 沈裴听出了变化,只是勾了勾唇,「但是没多久,两人之间的事,便被父亲知道,父亲大怒,将文姜嫁给了鲁桓公,哥哥也向周王室求娶公主。」 「正巧,鲁桓公便带着文姜也参加了哥哥的成婚大殿,分别已久的兄妹也因此旧情復燃,最后却被鲁桓公撞破,两人设计杀害了鲁庄公。」 第116页 「而这首曲子,便是世人用来——」他说到这,却没了声音。 沈非衣听的好似出了神,连琴也不抚了,她干涩的眨了眨眼,抿住了樱唇,回眸看向沈裴。 小姑娘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慢吞吞的问道:「用来什么?」 沈裴见沈非衣似乎被吓到了模样,轻笑了一声,咬住了沈非衣的唇,轻吻了一下,松开后,才继续道:「用来影射齐襄公和妹妹文姜,乱.伦的无耻行为。」 话落,怀中的小姑娘身子似乎僵住了,有些木然。 眸子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而是愣愣的看着沈裴。 沈裴迎上沈非衣的眸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问出声后,才见小姑娘的眸色略微回温了些,而后浮上了一抹惊愕,惊愕过后还有难以置信。 不过片刻,沈裴便从那眸中看出了好几种情绪,眼眶都盈出了些水色。 沈非衣看了沈裴半晌,似乎还不敢相信似得,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樱唇都发着颤,「所以说...我和哥哥同这故事是一样的,对吗?」 沈裴并不应答,而是淡淡笑道,声音极为柔和,「温温觉得呢?」 空气凝滞了半晌。 沈非衣眼里的情绪已经变成了恐惧,她看着沈裴觉得恐惧。 她闭上眸子,盈在眼眶的水色从眼角滑落,挂在了下颌,再睁开眸子后,那眸中便只余下了崩溃。 眼泪止不住的大颗大颗滚落,犹如水晶珠子似的。 她咬着下唇摇头,柳眉都拧在一起,却不曾发出丝毫声音。 小姑娘遏制的哭声在口中和喉腔里碰撞,想要冲出来,又被她艰难的吞了回去,只余下丝缕的气音。 她抓住沈裴的手,将其从自己的腰间扯下,想要从沈裴的怀中站起身,却被男人紧紧环着腰间,丝毫都拽不开。 沈裴用的力气大,两手交叉着握起,就算是沈非衣硬掰他的手指,也是徒劳。 可即便是这样,沈非衣却还是在不停的去拽沈裴的手,拽着他的袖子,指甲甚至都在沈裴的手臂上留下了痕迹。 她好似不知疲倦似的,不停地,甚至盲目地扯着沈裴,似乎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从沈裴腿上下来。 沈非衣越是这么拽他,沈裴便搂的越紧,将沈非衣锁在自己怀中,声音安抚的喊着她,「温温。」 「温温。」 小姑娘似是没听到。 「温温。」 沈裴喊了一遍又一遍,沈非衣也丝毫不理会他,他能感受到温热的水滴落在手背上后又极快的转凉。 他手背好像湿了,小姑娘也没停下动作。 沈裴压低了声音,轻哄道:「温温,听话。」 话落,那放在两人跟前的古琴突然被沈非衣掀倒在地,咣铛一声落下,她侧过身来看沈裴。 沈非衣眼眶哭的通红,脸上挂着泪痕,连樱唇都是泪水濡湿的晶莹丰润。 她看着沈裴,眼里尽是崩溃,说话时还带着讥讽。 「听话?什么才叫听话?被你骗着,同你行乱/伦之事才叫听话?是吗哥哥?」 第056章 ◎情愿◎ 沈裴显然没料到沈非衣会这般说, 愣了片刻,忽而笑了,他也像是极难理解沈非衣的话一般, 「温温怎么会这般想?」 说着, 他抬手想要抹掉沈非衣脸上的泪, 却被小姑娘直接拍开。 沈裴因松了手,沈非衣便一刻也不停的从他腿上下来,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她看着沈裴, 用手背将脸上的泪痕胡乱擦净, 冷笑的反问了一句,「我怎么会这般想?难道不是哥哥就这么说的吗?」 沈非衣起身后, 沈裴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朝着沈非衣的方向靠近,却见沈非衣继续后退, 一脸抗拒的呵止了他, 「你别过来!」 沈裴这才停了下来,看着沈非衣道:「温温,哥哥不是说过了吗,哥哥并不认同,只要温温喜欢,温温愿意就好。」 闻言,沈非衣想到了先前沈裴同她说的话,蓦地笑出了声,看着沈裴道:「可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说全天下的兄妹都是这般, 还要骗我同你有了夫妻之实?!」 「从你回宫后, 母亲和祖母都要我和你避嫌, 可你骗我说那是她们的偏见。」 说着沈非衣眼眶又红了,眼泪止不住的继续往下滚落,慢吞吞的往后退着,她似是极为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你就在我大婚前一天杀了祝繁,却说是为了我好。」 泪水从脸颊滑到了嘴角,沈非衣甚至能尝到泪水咸涩的味道,「既然你骗了我,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些?!」 说到这,沈非衣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你是有多恨我?还是想毁了我!!」 沈裴看着小姑娘模样崩溃至极,他不由得上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她。可沈非衣一直都十分抗拒他的靠近,只要他往前走一步,沈非衣便后退一步。 男人蹙起眉头,声音带了些无奈,「温温......」 沈非衣摇头,哽咽道:「沈裴,我不明白,我们可是亲兄妹啊......」 小姑娘慢慢后退时,已经离那被掀翻的古琴远了许多,身后是搁置的小几,她尚不曾注意,后退时便绊到了小几上。 沈非衣来不及反应,惊唿了一声,便控制不住的往后仰倒,沈裴连忙上前抓住小姑娘的手腕将她拉住,而后拽到了怀里。 第117页 沈裴将她的腰环的极紧,生怕她挣脱似得。 沈非衣便抬手撑在沈裴的胸膛前,用力的推他,「你松开我!」 沈裴低着声音道:「不松。」 说着,便拦腰将沈非衣抱起,而后托着她后背,将她放到不远处的玉桌上。 只是沈裴刚松手,便见沈非衣抬起右手来,对着他的脸颊。 他知道沈非衣想要做什么,便没有躲开,而是闭上了眼,似是在等沈非衣那一巴掌落下。 沈非衣只是扬了手却又停下,右手似乎发着颤,而后艰难的握了起来,最后又被她泄了气的收回。 沈裴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便又睁开了眸子。 小姑娘咬着下唇,脸上挂满了湿漉的泪痕,抬着眸子望向他,眼里有恨意,也有挣扎。 他想到沈非衣大婚那天,也是这般哭着,想要抬手打他,却又被她收回了手。 沈裴又怎会不知,他的温温根本不捨得打他。 他抬手覆在沈非衣的脸颊上,为她拭去泪痕,语气也极为轻柔,「哥哥不恨温温,也不想毁了温温。」 「哥哥也不想温温嫁人,想温温一辈子陪在哥哥身边。」 说着,他的手滑到了沈非衣的耳后,拖住了沈非衣的后脑,他凑过去,吻住了沈非衣的唇。 小姑娘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由着沈裴吻住她,也没有丝毫的回应。 沈裴张口轻咬着沈非衣的唇,甚至尝到了唇边咸涩的泪水的味道。 沈非衣因为哭后,身子微微起伏着,又被沈裴这般吻住,唿吸不太通畅,不过片刻,便发出了一声难受的哼咛。 沈裴听见了这一声哼咛,便松开她,双手撑在沈非衣的腿边两侧的桌面上,将她困在其中。 小姑娘眼眶哭的通红,樱唇也如红石榴一般丰润晶莹。 但此刻她看向沈裴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裴选择性忽视了沈非衣的眼神,而是看着她,语气柔和,低声笑道:「温温与我有了夫妻之实,便不能再嫁给别人了,不是吗?」 男人的笑里带着沈非衣看不懂的情绪,她甚至觉得极其荒唐,「那你有想过我吗?」 闻言,沈裴迎上她的视线,眸子微暗,他轻轻说道:「为什么不想?哥哥每天都在想,想念温温,想要温温。」 沈非衣这才像是刚认识沈裴一般,眼里的难以置信更甚,她觉得与沈裴丝毫不说不通,他就像个疯子。 她推开沈裴,准备从玉桌上下来,可膝盖却被沈裴牢牢抵住,丝毫动弹不得。 男人的声音又飘过耳膜,「哥哥还没说完。」 说着,沈裴捏过沈非衣的下颌,迫使小姑娘看着她,「哥哥与温温都情愿的事,怎么能叫乱.伦呢?」 沈非衣冷道:「那是你骗我的。」 「可温温不是很开心吗?温温也觉得舒服不是吗?不管是在温泉里,还是在铜马里,还是昨晚,温温都——」 「你别说了!!」 沈裴话还没说完,便被沈非衣崩溃的打断,她似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亦或者说不想面对自己曾经和沈裴发生的事。 男人似乎根本没听到沈非衣的语气,只是轻笑道:「温温也喜欢哥哥的,对吗?」 「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 沈裴捏住沈非衣的腰,贴着沈非衣的耳朵,低声道:「可哥哥喜欢温温,喜欢的要疯了。哥哥想要把温温据为己有,让温温一辈子也离不开哥哥。」 说着,他便咬着沈非衣的耳朵,双手也扯过沈非衣腰间的系带。 沈非衣知道沈裴要做什么,脸上立刻浮现一抹惊慌,立刻推着沈裴挣扎了起来。 可男人的力气极大,抬手便将沈非衣的双手握在了一起,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沈非衣的每件衣裳沈裴也都熟悉,无论是罗裙还是齐胸襦裙,还是对领的裙子,沈裴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开。 颈间的玉肌似雪,还留着昨晚沈裴吻过的痕迹,红痕点点。 沈裴再次吻上小姑娘的脖颈,用牙齿轻轻啃咬。 沈非衣动不了,便只能哭着央求沈裴,「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求你了......」 男人似是根本没听见一般,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薄纱轻飘飘的从玉桌上滑落至地面,而后又是一条浅紫色的系带尾随而下落在软衫上。 小姑娘被迫蜷着双腿,沈裴与她靠的极近。 沈非衣一遍又一遍的哭着央求沈裴,可男人却仍旧不为所动,他将小姑娘的哭声吞进口中,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沈裴的吻不似以往那般温柔,而是啃咬着沈非衣的唇,如狂风肆虐,几乎想要将沈非衣拆吃入腹。 沈非衣只觉得唿吸极为不顺畅,鼻息被堵着,便只能用嘴唿吸,可沈裴吻住她的唇,如此唿吸的动作,似乎在像是同沈裴索取一般。 她蹙着眉头,难过的哼出声,眼泪从眼角滚落,有的滑到唇角,两人皆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直到她思绪混沌,眸子半阖极近迷乱,沈非衣用力咬了沈裴的舌尖,沈裴吃痛的嘶了一声,这才松开了她。 他松开禁锢着沈非衣的手,将她抵在桌上,环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指尖滑过自己的舌尖。 指腹上沾了点血迹。 他捏着沈非衣的颊边,迫使她张口,而后将手指放入了沈非衣的口中。 第118页 指腹压着她的舌尖轻轻一抿,将那血迹给留在了舌苔上,蹭过下唇时,甚至在上头也挂了些艷丽的朱色。 他轻笑一声,「温温吞了。」 沈非衣哪里肯听,她本是要吐的,可被沈裴捏着双颊,根本就动不了。 沈裴便又凑过去吻住她,舌尖微动,迫使沈非衣将那腥甜吞入。 男人力气大,沈非衣挣扎了许久,终于是明白,沈裴似是铁了心的要「羞辱」她。 她无法拒绝,却又难以接受,便只能闭着眸子,默默承受着。 直到她再次感受到沈裴后,这才幽幽睁开了眸子,语气中带了恨意,「这次我并非情愿。」 「沈裴,你这是奸罪。」 她说这话时,却因为浑身瘫软,说出的话也是像是撒娇,没有丝毫的震慑力。 双腿沿着玉桌自然垂下,脚腕上的铃铛泛着微响。 沈裴丝毫不以为意,闻言也不停,只是轻声问道,「是吗?」 说罢,他吻住小姑娘的唇,而后靠近她。 沈非衣口中难以遏制的发出一声喘,眼尾浮着春意。当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后,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懊恼的悔恨,像是再恨自己不争气。 沈裴见势便轻笑了一声,「温温才是骗子。」 说罢,小姑娘脚腕上银铃勐地急促一响,沈非衣颤着身子轻唿,却被她即刻咬住了下唇,瞥开眼睛不敢去看沈裴。 男人见势,这才幽幽开口,「我与温温,只能说是——」 他咬住小姑娘的耳朵,语气暧.昧至极,「通——奸。」 第057章 ◎害怕◎ 沈非衣同秦玉凝回了宫之后, 到了傍晚,礼乐坊便托人进宫送了消息,说言白乐师身子抱恙, 近些日子许是不能为沈非衣和秦玉凝教曲子。 具体什么时候能交, 这小厮倒是没说, 只是说届时言白会托人进宫请二人。 原本这言白名气大,教两人时,宫里头也只叫人传了个话,并未给银子。 这会儿言白抱恙托人传话进宫, 太后也不是这等不通情达理的人, 应下后,还特地吩咐人送了一箱珠宝, 还有一根人参。 也算是对言白这些日子教秦玉凝和沈非衣学乐器的交代。 这礼乐坊去不了了,沈非衣只能和秦玉凝在宫里待着,出宫倒也是可以, 就是沈君晔消息实在是太过灵通, 秦玉凝去哪他都要跟着。 一来二去两人觉得沈君晔碍眼,也懒得再出去跑了,只待在舒玲殿消磨时间。 沈非衣自打去礼乐坊回来找了沈裴一趟,她被迫在书房与沈裴行了那事后,两人便大吵了一架,便再也不曾去找过沈裴。 那日的情景她到现在还歷歷在目,玉桌上一片狼藉,可沈裴丝毫不肯放过她,她从一开始的抗拒, 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 可偏偏到了最后, 她的抗拒已经消失殆尽, 则是变成了回应。 沈裴见她越是回应,便越不肯放过她,到最后她腿软的站都站不稳了,这才收了心思。 这几日沈非衣与沈裴之间微妙的氛围,若说别人看不出来,但秦玉凝不可能看不出来。 自打上次去岁玉宫撞破两人之间的事后,秦玉凝日后回想起来,便发现之前她所误认为沈非衣与沈裴只是关系好的想法,立刻被她推翻了。 有时她的确会疑惑,两人即便是亲兄妹似乎也到不了这般要好的地步,如今再看,瞬间明了。 她从未想过要害沈非衣,也绝不会将这件事抖出去。 有时她还会听沈非衣同她说一些沈裴的事,见沈非衣说的开心,她自然也听得开心。 先前沈非衣来找她,一天时间许是会在她这里呆上个大半天,现在除了晚上入睡,几乎都呆在了舒玲殿,有时还留宿在她这里。 甚至连沈裴也从未提及过了。 秦玉凝只觉得蹊跷,可她也不好过问,直到乞巧那日——沈非衣为她选了条裙子,拉着她去逛晚上的街市。 她愣了一下,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表姐说要同我去?」 沈非衣闻言,视线扫了一圈,便笑道:「小拙和浮玉也跟着我们去的。」 秦玉凝想问的不是这个,原本她只是猜测,可见沈非衣这般反应,心里大抵也是认定了她与沈裴之间出现了问题。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这才问道:「表姐不叫上太子表哥一起去吗?」 「啊...」沈非衣似是没料到秦玉凝会这般问,她愣了片刻,当即便又缓了过来,「我叫他做什么,七巧本是女子的节日啊。」 秦玉凝见沈非衣并不直面回答,便莞尔一笑,「说的也是。」说罢,她拉着沈非衣的手,「表姐你等我片刻,我将裙子换好,便同你一起去。」 这裙子是沈非衣特地为她选的图样,前些日子沈裴为了哄她,亲自给她送了一匹上好的鲛丝料子,她当即便裁了两件裙子,其中一件便是秦玉凝方才拿去试穿的。 沈非衣知道秦玉凝出身武将世家,便挑了紫玉兰的图样命人绣上。 不多时,秦玉凝从内室出来。 那一袭浅紫极衬秦玉凝的肤色,紫玉兰并非是镶嵌在裙摆,而是隐在裙褶里,迈开步子时,才瞧见了那若隐若现的玉兰花。 立在那里时,玉兰花被隐在群褶里,便多了分素雅。 沈非衣与秦玉凝不同,她个子要高一些,面容也偏冷。那裙子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裙摆围了一层两指宽的紫色绸缎,腰间的系带打结垂下,倒也端庄典雅。 第119页 两人并未带上围帽,而是带着面纱出了宫。 沈裴送给沈非衣料子时,还特意挑了两匣子步摇和簪花。 她与沈裴生气归生气,可那簪子却是极好看的。沈非衣自小在金银窟里长大,却也喜欢这些精緻的物什。 她挑了几个喜欢的步摇和珠钗戴上,还叫浮玉为她挽了个并不过于繁琐的髮髻。 来找秦玉凝时,她还挑了几个髮簪,用帕子包着,待见了秦玉凝,好亲自为她戴上。 两人说是盛装,倒也不算是,那面纱一遮,谁也认不出谁。 出了宫,要走到长定街繁华的街市,还需要走一段路,沈非衣便安排了马车。 只是刚出了舒玲殿,走到停马车的地方时,却瞧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沈君晔似乎在此等候了多时一般,连马车都自己带上了,就停在了沈非衣准备的马车后头。 两人走到跟前停下,还未开口,沈君晔便拱手道:「九妹妹,表妹。」 一一喊过后,他才站直了身子,看着两人微微笑道:「今日乞巧,我心知二位妹妹要出宫消遣,便在此等候。宫外人多眼杂,你们两个去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放心,此去不妨同行?」 这人也到了,马车也准备好了,沈非衣也不好不让沈君晔去,况且沈君晔这般,不过也只是为了秦玉凝。 沈非衣便客气笑道:「大哥担心我们安危,此行同去我们自然开心。」 浮玉跟在身后,低着头,闻言心里暗暗的嘟囔了一句:开心个屁。 沈非衣说完,便看向秦玉凝。 秦玉凝晓得这是沈非衣询问她的意思,便也跟着点头,「多谢表哥关心。」 两人并未多说,估摸也是对于沈君晔这般厚脸皮见怪不怪了,便各自上了马车,一同出了宫。 从郢都成门外一直到宫门口,最短的便是长定街,这条街约莫有四五十里的路,而闹市则是在出宫十里之后。 这皇城跟下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若是将那小摊摆在府门口,小贩来回吆喝,这般扰人清静也不是个法子。 只是能住在皇城根下的,也并非只是朝廷命官,还有一些富商,故此,越是靠近皇城跟下,那宅子便越是昂贵。 马车大概行了两柱香的时间,这才到了闹市,浮玉和小拙将沈非衣同秦玉凝逐一扶下了马。 大致扫了一眼,瞧着也是灯火通明,可这街市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路边的商铺望进去,也瞧不见几个小厮。 甚至还有些人结伴着朝前方跑去,似乎前头有什么稀罕事。 沈非衣住在宫中,外头那些个稀罕事也没听到过消息,见陆陆续续的有人往前头跑,不由得便也好奇了起来。 她找了个就近的小摊问道:「姑娘,前头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跑过去凑热闹?」 那摊主是个年轻姑娘,瞧着也不过二八年华,闻言便也笑道:「礼乐坊今日乞巧特地献曲儿呢,听说里头的言白乐师也要出面弹奏,一个个都好奇的不得了,所以才急着跑过去听呢。」 这女子说话时,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嚮往。 沈非衣大致扫了一眼,瞧见周遭的铺子留下的不过都是些年纪大的老人,唯独这女子格格不入的守在这里。 她便问道:「姑娘为何不也去听听?」 女子听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摊子只我一人在此,若是去听了,需得将这摊子收起,家中父母身子不好...」 她话不曾说完,只是浅显的解释了一下,便不再开口。 这女子瞧见了两位姑娘穿着和气度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估摸着两人年纪同自己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觉得便有些自卑。 她又生怕说的太惨,两位姑娘可怜她,又怕两位姑娘觉得她故意卖惨。 沈非衣闻言便笑了笑,而后看了一眼女子架起的小摊。 小摊上都是一些女子用的首饰和胭脂,还有一些珠玉,只是成色看着不好,约莫也就几个铜钱便能买到的东西。 沈非衣捏起了一串琉璃的串子,刚拿起,那琉璃串子却是一不小心从手中熘走,落在了地上。 沈非衣想要去捡,浮玉眼疾手快的捡了起来,想要拿给沈非衣。沈非衣便眼疾手快的「哎呀」了一声,蹙着眉头道:「摔碎了。」 浮玉也是个聪慧的人,一听便知沈非衣是什么意思,便连忙将琉璃串子窝在手里,退在了一边。 沈非衣便看向那女子,语气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不小心将这珠串给摔了。」 说着,她摸了摸手腕,发现只有铃铛,便开口道:「我今儿没带镯子,我不仿用簪子抵给你罢。」 沈非衣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拔掉自己头上的簪子。 那女子自然知道沈非衣鬓间的簪子是极好的东西,便是他整个摊子的东西,恐怕都不及一支。 她连忙摆手拒绝。 女子话刚落下,沈非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便松了手,回头看了浮玉一眼,小声开口道:「今儿带碎银子了么?」 浮玉点了点头,也小声回道:「带了,碎银子共带了两袋。」 闻言,沈非衣便看着那女子笑道:「姑娘,这簪子珠钗可都是你自己做的?」 女子点了点头,「手艺拙劣,让姑娘见笑了。」 第120页 沈非衣连忙摇头道:「我瞧着十分精巧,好生喜欢。」说着,她便对着身侧的浮玉吩咐道:「将这一摊子的首饰全包起来吧。」 那女子一听,又是惊又是喜,即刻浮现一抹笑,手忙脚乱的将那珠钗收起,交给浮玉。 趁着浮玉折回马车时,沈非衣笑着对那女子说,「姑娘今儿这摊子打烊了,可以去礼乐坊听曲了。」 那女子看着沈非衣十分感激,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便只能重复的说着多谢姑娘。 浮玉做事利索,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要为这女子付银子。 女子一边算着,浮玉也不停,一边解着腰间的荷包,将那其中一个钱袋子解开后,小心的放在了小摊上。 沈非衣便笑着解释道:「我今日只带了这些铜板,兴许是够的,不必找我了。」 浮玉的钱袋子大约有手掌那般大小,那女子估摸着是给的多了,她这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可见沈非衣要走,知道这富家千金不稀罕这几个铜板,便感激的道了谢。 待沈非衣等人走远,她将小摊收拾妥当后,想要将铜板倒出瞧瞧看看有多少,只是刚打开,却瞧见里头满满一袋子细碎的金子。 她惊了一下,刚想开口,一抬眼,便见那几人已经走远了。 沈非衣认得礼乐坊的路,便一路看着小摊上新奇的东西,挑挑拣拣,慢慢悠悠的往礼乐坊赶。 她倒是不稀罕言白弹曲,平日里学习的时候也听够了。和别人不同,她和秦玉凝出来,纯碎是为了玩儿。 秦玉凝知道浮玉那钱袋子不可能装的是铜板,只是她也识趣,并不多问,随着沈非衣沿路小摊上挑着好玩的玩意儿。 礼乐坊正好在长定街中心地段,若是一心想要往礼乐坊赶,这路走着的确会累,可慢慢悠悠的走,倒是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 还未到跟前,那礼乐坊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幸好这街市极为宽敞,聚了这么多人,倒也不会将整条街给堵了去。 礼乐坊二楼已经搭起了台子,沈非衣约莫一个多月不曾来过这里了,之前还是有窗子的,现在瞧,那窗子已经被卸了下来,变成了镂空的竹制屏风,恰好为那台上的乐师增添一抹神秘。 沈非衣来的倒也是时候,这场琴曲下去后,便是言白要弹奏的曲目。 一时间人群便沸腾了起来,个个开始推搡着想要在凑近一些,想要看清这位言白乐师的面目。 沈非衣瞧见了这架势忽而便觉得,这氛围不像是听乐曲,倒像是一群人等着花魁出面似的。 闻言,沈非衣回想了一下言白的模样,那双露出来的眼睛过分漂亮。一时间也觉得,若是只看眼睛,忽视那个子,似乎和花魁也瞧不出区别。 思及此,便不由得笑了一声。 正巧,秦玉凝也在想这个,听见沈非衣笑了,便循声看过去,都看出了对方所想。 秦玉凝便调侃道:「那些男子来看,估摸是觉得这言白乐师能弹出这般曲子,许是个女子。」 沈非衣便同她会心一笑。 交谈时,时不时的还会有人推搡着碰撞到两人,两人便不由得后退避让。 此行有六个人,四位女子都觉得好奇,唯独沈君晔对言白弹曲毫无兴趣,又厌烦这聒噪的气氛,加之被挤过来挤过去。 沈君晔活这般岁数,也没人敢撞他一下。 他皱着眉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有些许受不了,便低声靠近秦玉凝问道:「表妹,此地推搡拥挤,不妨我们上楼去听?」 这话没问沈非衣,沈非衣也懒得回头,只是兴致盎然的如其他人一般,看着二楼的高台,等着言白上来。 秦玉凝便笑着婉拒道:「表哥若是觉得不适,可上楼去听,我和表姐觉得这般看着甚是有趣。」 听秦玉凝这般说了,沈君晔也不好再开口,自己更不好单独上楼,便抬手在秦玉凝背后护着,似是生怕别人撞她。 沈非衣等了好一会儿,那言白才千唿万唤始出来。 他穿了一身白衣,抱了一把黑色的古琴,长发只用一根素色的髮带绑起。他将那古琴放在小几上,便撩着长袍坐了下来。 周遭当即便糟乱了起来,有女子的起伏的尖叫声,还有男子难以置信的惊嘆声。 言白略微拢起袖子,行动之间极为优雅矜贵,手指白皙修长,落在了那琴弦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响声落下后,他微敛的眸子轻抬,望向了楼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 就这么冥冥之中,言白的眸子在众人之间落在了沈非衣的身上,两人视线只是短暂的交汇,便又极快的被他收回。 快的沈非衣几乎以为这是幻觉,她愣了一下,觉得好似又不像是幻觉,她方才的确是和言白相望了一眼。 也正是言白这一眼望了过来,围观的人又跟着糟乱了起来,多数是女子惊喜的唿声。 许是是太过激动了,推搡时便撞到了沈非衣,沈非衣一个没站稳,便不小心往后仰了过去。 原本秦玉凝是可以扶着沈非衣的,只是旁边的人也撞了秦玉凝一下,将其直接往沈君晔怀中撞。 沈非衣惊唿一声,直接撞到了别人身上,她本以为会带倒一两个人,却没想到被撞的那个人竟是纹丝不动,甚至扶住了她的肩。 她连忙站直身子,想要道谢,只是一转身,便瞧见了是熟人。 第121页 中书令的嫡长子,齐默。 沈非衣见势,立刻收了表情,后退了两步同他保持距离,低声道:「多谢齐公子。」 齐默便扬眉笑道:「九公主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 沈非衣知道齐默是沈君晔的人,便不想同他多说,只是跟他客套了两句,便转过了身,离他更远了一些。 齐默也不甚在意,只是在后头与沈君晔交谈如何过来的,寥寥几句后,便也不再开口。 这一扶,便将沈非衣一整晚的兴致给扶没了,她只觉得刚刚被那放在自己腰间还有肩头上的手碰过后,心里便膈应的要命。 也幸好言白这曲子弹得也短,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言白便抱着琴走了。 沈非衣也想藉口回去,她刚拉过秦玉凝的手,还未开口,便见朝向宫门口的方向,跑来一群身着光甲细鳞的官兵。 官兵个个手中拿着长缨,将这围在一起的百姓给冲散,沈非衣也连忙跟着百姓后退着散开,给这些官兵让出道来。 那些个兵卒路过的地方,周遭的商贩都开始收拾急急忙忙收拾着自己的摊子。 听了周遭人低语,沈非衣才晓得,原是这京中出现了杀人案,刺客趁着乞巧节人多逃走了,而刺被刺杀的人还是朝廷命官,正是前几日太后钦点的新科状元戚云溪。 听此,沈非衣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只觉得事情发展的有些匪夷所思,可也不过是瞬间,沈非衣便敛了眸子,由着沈君晔和齐默将两人送回马车上。 方才还热闹的街市,不过片刻,便已经冷清了起来,除了那街道两旁稀落守着的官兵,便再也瞧不见其他的人了。 沈非衣只觉得今儿不宜出行,除了救济了个姑娘之外,倒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尤其是还叫那齐默无形之中占了便宜。 可偏生他是好意相扶,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只能闭了嘴。 回宫的路上,秦玉凝似乎也被这消息给吓到了,她拉着沈非衣的手,「表姐,你今日晚若是害怕,便来我宫中睡吧?」 沈非衣的确是害怕,可却不曾将心思表现出脸上,听秦玉凝这般说,稍微惊讶了一下,心里只道秦玉凝竟心思细腻到如此地步。 她摇了摇头,「怕什么,宫中又不似外头,无妨。」 见沈非衣拒绝了,秦玉凝便不好再说什么,两人似乎各有心思,便安静了一路。 沈非衣回了宫后,浮玉见她似乎有心事,不由得问了一句,见沈非衣不说,也不再多问,只是伺候着沈非衣躺下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她的确是有心事,她不明白为何戚云溪会在乞巧这天被刺杀,可她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这件事。 许是今日的确是走的太累,沈非衣刚躺下刚挨着枕头,不一会便睡着了。 之后她做了个梦。 梦到她嫁给了祝繁,两个人琴瑟和鸣,婚后夫妻生活极为和谐恩爱。 祝繁府上后宅干干净净,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还对她呵护至微,连饭都要亲自餵她,将她宝贝的不得了。 乞巧当天,祝繁陪她出来逛街市,买了不少东西讨他欢心。 梦里她与祝繁成婚后,两人便搬入了公主范,可乞巧当日两人则是回到了宫中歇下。 待睡到后半夜,沈非衣被渴醒后,一睁眼,却瞧见枕边祝繁眼睁睁的看着她,眼里还有嘴角都溢出了鲜血,人已经不知死了多久。 沈非衣当即被吓醒,痛苦的□□出声,坐起身来,却看到床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待她缓过神来后,才发觉这是个梦。 她擦掉额前浮起的一层薄汗,长舒了一口气,眸子控制不住的眨动着,宛如那梦是真的一般,让她久久难以平復,心有余悸。 沈非衣环着膝坐在床上沉默了半晌,这才觉得心情稳定了些,扯着锦被想要继续睡下。 可一闭上眼,祝繁那满是血的脸便立刻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将身子蜷起,拽着锦被想要将自己裹在里头,可她越是这样,祝繁那张脸便在脑海中越发清晰,清晰的似乎她真的亲眼看过一般。 沈非衣心里又惊又怕,她根本不能回忆梦中的那副画面,直到最后她甚至都不敢闭眼,只能靠在床榻前,抱着膝盖干坐着。 她想要去找秦玉凝,却又怕黑,她甚至不敢撩开纱帐。 外头烛光闪烁,忽明忽暗。 沈非衣忽而觉得手凉的要命,也不知冷的还是因为害怕,她将手缩回锦被里,慌乱的扬声去唤浮玉。 刚喊了两声,便听到了回应。 珠帘被掀开,只是掀的幅度不大,珠帘击打的声音也并不响亮。 而后便是慢吞吞的脚步声。 这不是浮玉,沈非衣忽而警觉了起来,连手也紧张的捏成了拳。 「温温,哥哥在呢。」男人的声音也放的轻,生怕是吓到沈非衣。 闻言,沈非衣确认似得连忙掀开帷帐,便瞧见沈裴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见到沈裴后,沈非衣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紧张过后便似断了的弦一般身子都放软了。 她想开口,确又不知道说什么,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应是猜出了沈非衣内心的想法,沈裴便柔着声音开口解释,「这段日子不太平,哥哥晚上一直都守在外头的小厅里。」 第122页 第058章 ◎放过◎ 沈非衣并不知道沈裴的话是真是假, 但守在外倒是真的,她甚至看到了沈裴脸上留下的红色痕迹,像是用手撑着脸颊时间过长而留下的。 沈裴应是守在外头小憩。 这会儿沈非衣还撩着帷帐,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撩开还是放下。 她还记得自己正与沈裴闹着别扭, 沈裴这般又守在她屋外头, 说实在的,她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可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沈非衣便只是客客气气的回应了一句,抿了抿唇笑道:「多谢哥哥担心, 哥哥这几日受累了, 今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叫浮玉陪我就好。」 沈裴好久没听过沈非衣对他说过谢这个字了, 也从来没有同她这般客气过。 小姑娘面色并未有太多的情绪,她帷帐被她攥在手里,轻轻的压在床沿, 因着倾斜的弧度, 便显出了个三角的缝隙,透过缝隙,正好能看到里头的人。 沈裴也知道沈非衣为何这般,自打沈非衣来东宫为他奏琴走了之后,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沈非衣都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沈非衣在生气,生气那日对她的所作所为。沈裴也知道,她只能闷声吞下,以行动来泄愤。 沈裴本来是怕沈非衣再生气, 便想要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 可一听沈非衣这话, 便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走过去。 沈非衣见势连忙又补了一句,「哥哥,我看你眼底略青,怕是睡不好,只是有些担心你。」 这会儿再补充,许是有些晚了,沈裴已经撩起了帷帐,坐了下来。 他知道,沈非衣不想他靠近,也有些害怕他靠近。 沈裴坐过来后,沈非衣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些,可身后没有给她丝毫挪动的位置,她只能将腿蜷得又紧了些。 将小姑娘的动作收进眼底后,沈非衣便收回了视线,松开了帷帐。帷帐没了束缚,便又落了下来,将两人罩在了床榻里,把外头的烛光也遮的有些朦胧之意。 沈裴并不知道沈非衣心中所想,可如今见她这幅样子,几乎是将他避之若浼。 他又凑近了一些,这才看着沈非衣道:「温温是在怕哥哥?」 沈非衣没有即刻回答,她先摇头,轻咬下唇,后才慢吞吞道:「不怕。」 沈裴也不戳破沈非衣,岔开了话题道:「温温方才可是被梦魇着了?」 「嗯......」小姑娘这回乖乖的应了一声。 如今这幅情景,沈非衣忽而觉得有些熟悉,思绪一转,她便想起来是前些日子入夜下了场大雨,电闪雷鸣,沈裴便是这个时候来了岁玉宫。 也是这样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之后......沈非衣一想到那晚的事,便连忙遏制了自己的思绪,脸色不由得开始发烫。 她又怕沈裴看到,便垂下了脑袋,然后头也不抬的催促沈裴,「哥哥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用担心我。」 沈非衣这幅样子,似乎怕自己说重话再惹的沈裴乱来似得,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可那语气却分明抗拒的不行。 可沈裴哪里听不出沈非衣的语气,沈非衣越是若无其事的喊他哥哥,他听着便越觉得逆耳。 他宁愿沈非衣气沖沖的轰他走。 沈裴隔着锦被抓住了沈非衣的脚腕,刚碰上,便觉得手里的触感像是受了惊,幅度极小的动了一下,而后沈非衣的声音弱弱的传来,还带着颤,「哥哥...」 他抬眸迎上小姑娘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浓郁的抗拒和惊慌,甚至想要挣脱他的手。 男人勾唇笑了一声,掩下眸子的幽暗,却是拽着她的脚腕,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跟前。 沈非衣没想到沈裴竟会用这般大的力气,直接将她拽了过去,她大惊失色,声音都抬高了一些,「你干什么!」 此致,方才的伪装被她彻底撕破。 沈裴并不回答她,而是将手钻入锦被,再次握住了沈非衣的脚腕,指尖逆上而动。 沈裴只觉得脚腕被一圈冰凉锁住,像是毒蛇一般缠绕着她的小腿,蜿蜒爬动着。 她作势要蜷腿,却被沈裴死死锁着动不了,另一条腿又不捨得真的去踹他。 沈非衣拧着眉头,带着恼意的看向沈裴,「我又不曾惹你生气,你为何还要这样?」 沈裴见小姑娘与自己理论,便也回她,「那温温为何要躲着哥哥?」 沈非衣咬住下唇,似是气急了,「你是我亲哥哥,我什么也做不了,难道也不兴躲着你了?」 这话说的听起来似乎也极有道理,沈裴不禁莞尔,只是那笑极淡,又带着冷。 他抬起眸子,望向沈非衣,轻轻道:「可是哥哥什么也没做啊。」 「你!」沈非衣气急失语,卡了片刻,似乎也知道跟沈裴说不通,便抬手去拽沈裴的手臂,「你松开我!」 「温温。」沈裴反手拽住了沈非衣的手腕,将她遏制住了沈非衣的动作,迫使她抬头,「回答哥哥。」 沈非衣被沈裴这般拉扯着束缚着,什么也做不了,又死活挣脱不开,如此一来二去,似是终于难以承受,她一把甩开沈裴,怒道:「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非衣眼眶已经隐隐泛起了红,却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承认在之前,我不知道时,我是自愿的。」 第123页 「可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何还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在告诉我后,还要继续强迫我做这些我不愿的事?!」 声音落下后,周遭便陷入了沉寂,默了半晌,才听到小姑娘微弱的吸气声。 「我真的很难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逼我,我求你了,你放过我。」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又颤抖的吐出,这才恳求道:「就当我只是你亲妹妹,就当我们两个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她声音急促了些,「你放过我,可以吗......哥哥…?」 沈非衣说着,声音便开始哽咽,眼中团起了晶莹,却被她控制着没有落下。 沈裴自然瞧见了小姑娘眼眶周遭摇摇欲坠的水色,半晌,他却是一笑,抬手抿过小姑娘的眼角,那团起的泪水立刻打湿了指腹。 他垂着眸子将那湿迹擦干净后,才慢吞吞的复述了一遍,「放过你......」 说罢,他抬眸,幽幽看向沈非衣,轻声询问道:「那谁来放过我?」 第059章 ◎喜欢◎ 沈非衣并不懂沈裴的话, 也不明白沈裴为何会有此番言语,吃惊也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将情绪压了下来。 所幸沈裴也不给沈非衣反应的时间, 他只是淡淡道:「温温,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沈非衣迎上沈裴的眸子, 「我听话了你会放过我么?」 「温温不妨试试?」沈裴笑道。 「......」 锦被下,握着沈非衣小腿的手已经褪下了凉意,若非沈裴指尖动了动,沈非衣兴许都忘了。 这时段最是忽冷忽热, 沈非衣棉被盖有些厚, 夜里便会出汗,故此她这些日子睡下时只穿了亵衣。 沈裴刚一抓上她的小腿, 察觉到了细腻的肌肤,心里便明了了。 沈非衣没有回答沈裴,感受到腿上的温度逐渐加深, 而那锦被似乎因为动作也有些伏动时, 小姑娘也不曾再拒绝。 她心里清楚,无论她听话与否,瞧沈裴的架势,似乎也是是铁了心的不让她好过。 在此之前,沈裴虽与她行那事的次数不多,可却极为喜欢触碰她的腿。 从足尖开始,慢慢的开始逆上滑动,亦如今日这般。 她很清楚沈裴想做什么。 那锦被已经沈裴的手臂撑起,凉意直接钻入, 扑在了小姑娘的腿上。 他握着沈非衣的小腿, 迫使她慢慢蜷起。 因着倾斜的弧度, 那锦被已经逐渐的滑了下来,露出了一条纤长又白皙的长腿,而另一条腿倒是好好被掩在了里头。 沈非衣双手攥着,抵在床榻上,用以支撑着身子,咬着下唇,抬眸看向沈裴。 只是那眼神太过复杂,带着抗拒又带着胆怯,以及不得已之下的妥协。 但沈裴却看得出来,沈非衣其实并不愿意他碰她。 男人动作悠闲的倒像是在玩,指腹轻触过每一寸肌肤,动作缓慢又极有耐心。 沈非衣甚至觉得从腿上传来的不适感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咬紧下唇,垂下了眸子,不再看沈裴。 如那日在书房里一般,无论她如何拒绝都最后也是无济于事。 垂下眸子时,视线落在了腿上,那白色的亵衣半掩着双腿,沈非衣下意识便抬手将那亵衣拽了拽,遮住了大片的肌肤。 沈裴看着沈非将亵衣整理好,后便垂眸笑了一声,却并不言语。 可偏就是这一声笑,叫沈非衣更加的难堪,她知道沈裴瞧见了她方才的动作。 本来沈非衣如今这幅样子,便颇有些衣不蔽体,加之沈裴的手又放在上头,便衬得沈非衣更是有些任人鱼肉。 沈非衣眸子垂了半晌,却又抬起,迎上沈裴的视线,她抿着唇,语气带了些恳求,「哥哥,我困了。」 小姑娘语气颇有些可怜,似是收到了极大的委屈一般。lijia 沈裴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闻言便松了手,淡淡道:「正好哥哥也困了。」 闻言,沈非衣眼皮勐地一跳,然后慌乱的开口,「若,若是哥哥太累...哥哥睡榻,我睡外头就好。」 说着,沈非衣便抱起身后的玉枕,然后又将锦被窝在一起,看样子倒像是要将这些东西给带到外头。 只是沈非衣连榻都还没下,便被男人拦住,沈裴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非衣。 小姑娘往进他眼底时,不知外头烛光弱了下来的原因,还是因着沈裴半垂眼。那眸子极为幽暗,像是一潭深水,望一眼便能教人吸进去。 他就这么静静看了沈非衣片刻,轻声问道:「温温不同哥哥睡么?」 还不待沈非衣开口,沈裴便笑了一声,他一边将沈非衣手中的玉枕抽了回来,一边开口道:「温温幼时从来都同哥哥一起睡,还吵着要哥哥亲自给温温沐浴。」 说罢,拉过锦被为沈非衣盖上双腿,「温温身子弱,自然是要在榻上睡的。」 沈非衣不知道要如何接沈裴的话,亦或者说,她是在尽量避免同沈裴交谈。 只是沈裴也不在意,他几乎不给沈非衣选择的机会,当他拽住沈非衣的手腕时,小姑娘身子一顿,便问道:「那哥哥去外头睡么?」 沈裴笑道:「哥哥同温温一起睡。」 闻言,沈非衣挣脱开沈裴,然后撑着床榻直起身子,半跪在了床榻上,「我...我为哥哥再拿一床被子。」 第124页 沈非衣起身时,那视线便能和沈裴齐平。 见她这般推脱,沈裴也只是由着她,偏生看到她这幅模样,又觉得好笑。 沈非衣摸到床边时,沈裴便拽住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拉到了跟前,轻声问道:「温温在怕什么?」 顿了顿,他又不紧不慢的开口:「是怕哥哥,还是怕哥哥对你做些什么?」 沈裴能猜出她的想法沈非衣也不觉得奇怪,她这般行为分明就是在刻意在同沈裴保持距离。 她不知道能否与沈裴讲道理,可沈裴这般问了,她也迎上沈裴的眸子,语气也有了些嘲意,「既然哥哥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说罢,她抿了抿唇,眸色坚毅了一些,「我不曾赶哥哥出去,也没有叫人进来。听哥哥要留下,我就为哥哥去拿被褥。」 「哥哥让我听话,我便听话,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沈裴还以为沈非衣并未将他的话当真,毕竟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闻言,沈裴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便低笑了一声,他拽着沈非衣的手腕,将其扯到自己的衣领前。 「温温若是真的听话,便替哥哥将衣裳解开。」 沈非衣勐地将手抽回,语气平静道,「我说的听话并不包含这些。」 见势沈裴也不再去拽沈非衣,只是开口道:「那这便不算听话。」 「那什么算?」沈非衣声调微微拔高,「难道非要为你解衣,同你做那逾矩之事才算听话吗?」 听沈非衣说完后,沈裴也不应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温温想吗?」 说着,沈裴便要抬手伸向沈非衣的颊,却被沈非衣轻轻偏头躲掉了,尚还未触碰到小姑娘脸的手便是一顿,极快的恢復如常,拂在沈非衣的颊边。 指腹贴着沈非衣的脸细细摩挲着,语气也极为轻柔,「哥哥知道温温从来都不会撒谎。」 「我没有撒谎!」沈非衣语气加重。 沈裴视线只是落在沈非衣的脸上,倒像是小姑娘脸上有什么更吸引他的东西。 闻言也不过是抬眸看了沈非衣一眼,而后轻笑道,「温温不将哥哥赶走,是因为自己害怕;不喊浮玉过来,是怕哥哥被发现,不是吗?」 「温温,你为何不遵从你的心呢?」 待沈裴说完后,沈非衣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笑话一般,「遵从心?」 她笑了一声,「哥哥,我们是亲兄妹,所作的这些事本就不合规矩,逾越法度,你让我如何遵从心?」 「我如今失/身与你,你让我如何嫁人?若是别人知道了将会如何看我?祖母知道了会如何?母亲知道了又会如何?表妹呢?浮玉湛白呢?」 沈非衣一股脑的质问了出来,「你既然要让我遵从心你为何还要告诉我这些?我若是不知道,我还会与你置气、与你争吵,乃至于一个月都不见你吗?」 说着,沈非衣便深吸了一口气,眼眶跟着红了起来,「我和哥哥不一样,哥哥是男人,是太子,日后也会是皇帝,后宫妃子数不胜数。」 她顿了顿,撩开了袖子褪到了手臂上,那原本点的守宫砂的玉肌如雪一般白皙。 「可我呢?我连守宫砂都没有了,甚至更不能嫁人。」 沈非衣说着,眼角便滑出了泪,「我真的不明白,我也很害怕,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日后会有妻女儿子,可我什么都不会有!我也不想和你保持这层关系,我怕待事情败落的那一天我会承受不了辱骂和异样的眼光!」 眼泪一颗颗的往下落,湿润了小姑娘的脸颊和沈裴的手心。 那泪水还带着温度,只是分不清是他手心的温度,还是沈非衣脸颊的温度。 「我现在只希望,你还是我哥哥,我依旧是温温,仅此而已,好吗?」 沈裴一边听着小姑娘说哇,一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温温,镜子碎了就变不回原样了。发生过的事情,又怎能回到过去呢?」 顿了顿,他又开口,「哥哥说得对么?」 说罢,他凑近沈非衣,与她视线齐平,「我不想当这个太子,也没心思去当皇帝。可若我不回京,不当太子,温温就会被人抢走。」 「哥哥初见祝繁时,便起了杀他的心思。他怎么配得上我的温温呢。」 男人薄唇覆在沈非衣的眼睛,舌尖将那睫羽上的湿润舔净而后缓缓撤离,「温温自小便依赖哥哥,与哥哥同吃同睡。哥哥一直以为,温温会永远陪着哥哥,可为什么温温长大后却变了?」 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是在同沈非衣说,可语气念的极轻,更多的像是在哄沈非衣。 「哥哥说过,温温害怕便可以来找哥哥,想哥哥便来见哥哥。」 说到这,沈裴便垂眸笑了,「温温若是怕不能嫁人,便嫁给哥哥。」 男人的手已经搁置在了小姑娘脑后,用手轻轻拖住,而吻住了沈非衣的唇,轻轻啃咬着。 他吻的极为轻柔,带着引导和安慰,像是在细细品尝。 亵衣已经被推搡到了双腿两边,白色的绸缎下,是赛雪的玉肌。 小姑娘的腿因为坐在床侧便半跪着,如今面对着沈裴,便支着蜷了起来。 沈裴原本撑在沈非双腿一侧的手动了动,而后被亵衣遮挡了起来。 第125页 沈裴的吻早已从一开始的略过生疏,到如今已经极为娴熟,宛如游鱼回到了水里,柔软的鱼尾来回轻扫着,与另一条鱼尾纠缠在一起。 唿吸逐渐开始急促,连带着颊边也浮上了粉色,沈非衣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昏,只能半张着口,由沈裴为她渡气。 忽而一道不适痒意传来,沈非衣拧起柳眉,唇角溢出一丝呢喃,小姑娘的腿也下意识蜷收了起来。 沈裴松开沈非衣的唇,抬手搁置在小姑娘的眼前,示意她看那指尖上濡着晶莹的水色,指腹一碾,触感极为滑腻。 沈非衣只觉得羞耻难耐,她咬住下唇,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男人见势便轻笑道:「温温,遵从心有何不好?你看,你明明很喜欢。」 第060章 ◎尤物◎ 沈裴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回了东宫, 他每次留宿岁玉宫时都是这般,到了时段自然便醒了,然后摸黑回去, 并未曾惊动沈非衣。 只不过他今日回的较于之前要更早一些。 戚云溪乃太傅之子, 又是太后钦点的新科状元, 还是翰林院编修,日后则是妥妥的丞相,这般被刺杀,并非是小事。 可人既然死了, 那翰林院编撰的位置自然也不能空着, 按理说该是由翰林院的人补上去,可偏生齐默把这位置给顶了上去, 甚至这刺杀之事,也由他辅佐大理寺去巡查刺客。 若是说这宫外的一些坊间趣闻鲜少传到宫里头去,可这大事儿, 则如同那长了腿儿一般, 传的整个宫都知道了,沈非衣自然也不例外。 她彼时正在舒玲殿穿针,秦玉凝绣着盖头,她则是在袖帕子,小拙去外头跑了一趟,怕两人就这般做绣活闷得慌,便将自己的听一五一十的说给两人听。 沈非衣刚一听到齐默当了个翰林院编修,动作便一顿,有些不解, 「他不过只是中书令的嫡子, 又不曾科考, 岂能这般入仕?」 沈非衣这话自然不假,翰林院编修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的,齐默不过只是个中书令的嫡子,虽是从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平日里诗会射骑,他也并非极为出挑。 不光沈非衣是这般想的,这宫里的人也都这么议论。 小拙在这宫里待的久,自然也是摸爬滚打上来的,没别的事消遣,可只要一听到什么稀罕事,都会打听的极为仔细。 她伺候了不少宫中的贵人,若是事情打听的不清楚,这主子一问她三不知,岂不丢了活计? 闻言,小拙便开口,「奴婢也只是听外头人说,本是应那探花郎去接任呢,可这探花郎出了郢都,便由着齐公子暂时当任,协助大理寺办案也方便。」 这话说完后,沈非衣模样便有些失神。 她眉头狠狠拧起,倒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问题,就连那手中的帕子也不绣了。 沈非衣将手中的东西搁回了竹篮里,将衣摆拢好,看向秦玉凝笑道:「表妹,今儿就先到这儿吧,我得回宫去。」 秦玉凝也放下了手中的大红盖头,跟着沈非衣站起了身,有些好奇的问沈非衣,「表姐回宫可是有事?」 沈非衣不知道要不要同秦玉凝说,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便笑道:「我今儿下午想去公主府住几天。」 话落,秦玉凝的眉头也蹙了起来,表情也跟着凝固了些,「表姐去公主府作甚?这几日不太平,还是呆在宫里安全一些。」 话是这般说,沈非衣听了也只是笑,秦玉凝估摸着沈非衣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去这公主府,便又补了一句,「那我跟着表姐也一同去吧,也当有个照应。」 两人这般说好,沈非衣回去岁玉宫收拾东西,而秦玉凝这边,吩咐了小拙为她随便挑几件衣裳后,自己却出了宫。 她眉头拧着,似乎有些担心,薄唇被她抿成了白色。 秦玉凝出了舒玲殿后便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沈非衣便收拾好了东西,过来捎带上秦玉凝,秦玉凝早已在门外候着。 两人上了马车后,便赶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位置并不远,若说在城墙根下也不算,马车不过行了一会儿,便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后,就有下人引着两人去寝房。 浮玉在宫里时都已经将话递了过去,命人率先备好两间房。 沈非衣住的是主院子,秦玉凝住的是次院,主次院离的并不远,中间隔着一条长廊和荷花池,正好是整个公主府取景最好的两个院子。 两人便就这么在公主府住下了。 这公主府就两个主子,白日里两人都呆在一起,到了晚上才会各自回房,甚至偶尔直接住在一个院子。 外头因着彻查戚云溪的事,这长定街上也鲜少有人走动,即便是这街道两旁没有兵卒守着,可这么一个刺客在郢都,还不曾抓到,百姓自然也害怕。 许是有这层原因,这公主府的大门从未开过,甚至还吩咐人这几日除了主次院及住人的院子,别的院子和房间不必打扫清理。 浮玉虽疑惑,可一想这房间又不住人,非要天天去打扫,倒实在也没有什么必要。 在公主府大约住了一周,街外头的人更是少了,就连每日都来公主府送蔬菜的老农也一次性送了三五日的量,说外头街上围了许多的官兵,明日便不能来送菜了。 第126页 可外头这些情况,似乎根本影响不了沈非衣,她照常与秦玉凝谈笑,亥时入睡。 这公主府的寝房基本上是按照岁玉宫的模样摆放的,就连那帷帐的颜色和妆檯前的胭脂妆奁摆放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外头天已经黑了,那窗户不过直煳上了一层软布,用力一戳便能将其戳开,可外头的风却丝毫吹不进来。 沈非衣看外面的天似乎要下雨,便又多点了几根蜡烛,这才安心睡下。 可刚睡着没一会儿,沈非衣便被热醒了,她抬手摸了一下那锦被的厚度只是单薄的一层。 她实在是被热的有些难受,甚至心里都有些烦躁,便坐起身将那锦被稍微往旁侧扯了扯,只拉了一个角,盖了一半的身子。 外头已经听到了窸窸窣窣的雨声,下的正急,风声拍打在窗棂上响起了呜呜的声音。 刚被掀开的锦被又被沈非衣挣扎了一下盖了回去,她用手背蹭掉额头浮起的薄汗擦掉,作势要躺下。 可手刚撑在床榻上,便见外头的帷帐被撩开,一个人直接撞了进来。 沈非衣下了一跳,刚想喊出声,便被来人用手捂住了嘴,「别出声。」 那手极为冰凉,带着湿润,鼻息间还有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沈非衣蹙了蹙眉,只觉得这声音熟悉,可似乎是听得少,一时间并不能辨出是谁在说话。 她唔着挣扎了一下,那人这才解释了一句,「九公主,我是齐默。」 说罢,这才松开了沈非衣,大喘了一口气,艰难的撑着身子,坐在了床榻边。 被松开的一瞬间,沈非衣便连忙往床榻里侧退,直到后背抵着墙壁无处可退后,这才抬眼去看齐默。 她之所以反应这般大,则是因为在齐默凑近她时带来的凉意,竟让她有一瞬间的觉得清爽了许多。 齐默浑身都湿透了,甚至还带着雨的气息,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他的样子极为狼狈,拧着眉头,捂着肩膀的那只手还沾着血迹。 沈非衣并不关心齐默受不受伤,而是非常不能理解,他为何会在这里,「齐公子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间?」 齐默直接忽视了沈非衣带着质问的语气,说的有些艰难,「齐某今日在外头追查刺客,见一黑衣人公主府外头鬼鬼祟祟,齐某担心公主安危,便上前黑衣人动起手来。」 「可齐某技不如人,被那人刺伤后,无力再去追查。外头又下着大雨,齐某便躲入了公主府。惊扰到了公主是齐某的罪过,还望公主赎罪。」 说话时,齐默还生怕沈非衣不信似得,松开了捂着肩头的手,肩头没了遮挡后,沈非衣便能瞧见他肩头的衣裳破了,上头还在不停地渗着血,因着衣裳湿透了,所以那血迹便晕染了一片。 沈非衣看的拧眉,倒也不是关心,而是生怕齐默那手上的血迹将她这床榻给弄脏了去。 齐默看着沈非衣眉头拧的厉害,还以为沈非衣在担心他,便对着沈非衣勉强扬起一抹笑,安慰道:「九公主不必担心,只是小伤,还请公主准许齐某在此停留一阵。」 知道齐默是想多了,可沈非衣也没解释,她不信齐默能这般巧的巡查看到有刺客想要来公主府,还能伤了他跑掉。 她抿了抿唇,嗯了一声,表情已经浮现了一抹担忧,「我那衣橱里有些干净的衣裳,齐公子若是不嫌,便用来包扎伤口吧,淋过雨若是不及时处理,便不好癒合了。」 齐默脸色极为苍白,看着也十分虚弱,闻言还是扬起一抹安抚的笑,似是在告诉沈非衣他没事一般,「多谢公主关心,齐某身份卑贱,岂敢玷污公主的衣裳。」 对于齐默,沈非衣没什么耐心,见他这般推脱,她也不再开口,窝在床榻内侧静静的坐着。 她不知道齐默要做什么,便只能静观其变。 可就是同齐默说话的这一会儿,沈非衣身上便更热了,她只觉得身子热的有些反常,只想将那锦被掀开。 到了这会儿,沈非衣心里大抵也知道了什么,她这莫名其妙的热,还有齐默今儿过来的这般巧,恐怕是早就设计好的。 这样的热沈非衣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了,可却依旧让她难受的不行。 她拉起锦被一角,让凉风钻进来缓解不适,抬手扇出丝缕风儿的来。 可这般微弱的凉意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齐默自然也扑捉到了沈非衣的动作,便不解的问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脸怎么这般红?」 攥着锦被的手微微用力,沈非衣抿着唇,压下了眸中的暗色,这才抬眸看向齐默,眉头微微拧起,眼中只剩下了疑惑,「不知怎的,便觉得异常闷热,难受极了。」 「公主可是染了风寒?」齐默问。 沈非衣摇了摇头,紧紧咬住下唇,语气带着些紧张,「我也不知道,就有些唿吸不上来,身子也发软,十分不舒服。」 说到这,沈非衣面色带着慌乱,「你可知这是为何?」 闻言,齐默这才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沈非衣这般反应有些好笑,他先是笑了一声,这才开口道,「若是公主不嫌弃,齐某可为公主仔细瞧看一番。」 沈非衣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又好似松了一口气,便掀起锦被,慢慢的挪到了床榻边。 因着怕冷,沈非衣便穿了一件略厚一些的亵衣,就连扣子也繁多,不易松开。 第127页 刚挪到床沿,齐默便抓住了沈非衣的手。 凉意袭来,让小姑娘不由得一颤。 齐默自然感受到沈非衣颤的那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然后摸上沈非衣的脉搏,仔细感受着。 半晌后他松了手,然后又抬手覆上沈非衣的额头。 齐默的手十分凉,即便沈非衣再不喜齐默,可那凉意袭来时的舒爽,也让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她思绪尚且还清明,便连忙推开了齐默的手腕,一副慌乱的样子,眸子还带着遏制,「你...你的手好凉......」 见沈非衣这般恐惧的模样,齐默心里猜测应是她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不好直接对沈非衣做什么,便拧起了眉头,「公主的症状,许是有些不大好。」 靠近齐默后,沈非衣又闻到了那股香气,她识别不出这是什么香,但她只觉的这香气越闻,身体便越是难受,甚至连她的脚趾忍不住的想要蜷着。 沈非衣捏起拳,她迎上齐默的眸子,唿吸也愈加急促,声音也软的不行,「是...是如何?」 齐默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跟前。 沈非衣并未反抗,只是由着他拽,倒像是自己没有丝毫力气一般。齐默并未用力,便轻松将沈非衣拉到了跟前。 他的一手扶在了沈非衣的肩,一手触在了沈非衣的颈侧,「齐某只觉得这症状熟悉,斗胆为九公主一试。」 沈非衣轻轻的嗯了一声,音色如浸了蜜一般。 齐默的手并不安分,拂在沈非衣颈侧时直往下滑动,压在沈非衣颈间扣紧的衣领上。 另一只手也从沈非衣的肩头滑在了腰上,而后轻轻一捞,便将沈非衣搂在了怀中。 齐默身子是湿的,沈非衣凑近后能清晰的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小口的唿了一口气,眸子清醒了不少。 她用力的咬了一下舌尖,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环着的手。齐默的唇已经贴了过来,沿着沈非衣的后颈轻轻吻着。 沈非衣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的抓住了齐默的手臂,却是后背紧紧靠着齐默的胸膛,声音软的不行,还带着哭腔,「齐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齐默笑了一声,「公主,现在可好些了?」 沈非衣并不回答他,而是轻扯着齐默的手,她没有用力,软绵绵的倒像是触摸似得。 说话时那声音自己都听不下去,「你...你别这样...齐公子...」 沈非衣越是拒绝,齐默搂的越紧,双手更是乱动。 每一次的触碰,齐默都会感知到怀中的姑娘连带着一颤,鼻息是浓郁的馨香,玉肌雪白诱人。 齐默碰过不少女人,听过无数种动情的声音,可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的想要沈非衣。 仅仅只是这般浅薄的触碰,他便知道这养尊处优的九公主并非俗物。 沈非衣咬着下唇,薄唇中溢出一丝哭腔,偏生那哭腔里还带着惊恐和难耐。 齐默只觉得喉咙发紧,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环着沈非衣,将他带到了床榻上。 小姑娘躺在床榻上,脸颊浮着粉色,眼眶也泛着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长发也散在脑后,顺着玉枕蜿蜒垂下。 他并非是狼吞虎咽的人,他觉得越是这般尤物,越是要慢慢品尝,去感受这蚀.骨销.魂的滋味。 齐默解下自己衣袍,随手扔在了地上。 外头的那层锦缎解掉后,沈非衣便发现齐默的肩头压根便没有伤口,那红色的血迹不过只是外袍沾染的。 可她并未表现出来,眸子里尽是浑浊的春意,薄唇微张,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齐默弯下腰来,作势要吻沈非衣的唇,却被她头一偏躲开了,那唇便落在了下颌。 他倒也并不计较,顺着那下颌吻了下去,同时,沈非衣领前的扣子也随之松开,露出些雪色的端倪。 沈非衣难受的唿出了声,颤着声音喊着齐默,「齐公子...」 齐默只当沈非衣是初次,什么也不懂,便慢慢引导着她,拉过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 沈非衣便乖乖环着齐默的脖颈,由着齐默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轻啃噬,她便凑在齐默的耳边唿气,起伏婉转的娇唿萦绕耳边。 齐默的所有行为,沈非衣都予以动情的回应。 直到那笔直纤细的玉腿蜷起后,小姑娘阻止了齐默的下一步动作,她捧着齐默的脸,咬着下唇,眼眶盈着水色,「齐公子...我与你......」 齐默看出了沈非衣眼中的渴求和害怕,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便笑着安慰道:「公主大可放心,明日齐某便向太后提亲,定不会辜负公主。」 闻言,沈非衣眼角也顺势滑下了泪水,她抿着下唇,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抬起下颌,薄唇吻向齐默的眼睛。 见势,齐默便会心的闭上了眸子。 沈非衣一边凑近齐默,一边抬手摸向玉枕。 齐默还未等到沈非衣落下的吻,身子却是勐地一颤,闷哼了一声,眸子陡然张开,惊骇的看着沈非衣,「你......」 说着,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胸膛,便见那靠近心脏部位,俨然多了一把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握的是沈非衣的手。 他眸色突然发狠,作势掐住了沈非衣的脖子。 沈非衣也握着那匕首柄端用力,甚至翻转了一个位置,随着匕首没入时绞动的刺痛,齐默掐着沈非衣脖子的手再也用不上力气。 第128页 他痛苦的叫出了声,然后抓住匕首另一端,倒在了床榻上,作势要将那匕首拔出来。 沈非衣根本不给齐默机会,咬破自己的舌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和力道。然后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一把拔过齐默身上的匕首,剑刃朝着他的脖颈落了下来。 血溅到了她白色的亵衣上,以及她的脖颈上。 小姑娘面色极为冷静,她力道拿捏的极好,每一次落下,匕首都是完全刺进,而后她收回,继续刺向齐默。 她看到血从齐默脖颈涌出,直接将那玉枕给浸染。 齐默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沈非衣,微微张口,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不过一会儿,齐默躺在榻上已经没了气息,血几乎沾染了整个床榻,可沈非衣身上染得并不太多。她松开匕首,拢好亵衣,一颗颗的将扣子扣上,然后吃力的从床榻上起身。 刚撩起帷帐,从床榻上下来后,沈非衣便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膝盖撞在地面时,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痛得她拧起了眉。 手在发抖,腿也也发抖,她浑身都在发抖,抖的几乎控制不了。她双手撑在地面,顺着唿吸,平復着自己的情绪。 短暂的颤抖后,沈非衣身上的药效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她想要站起身,腿软的根本起来,就连手腕都使不上力气。 几乎是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沈非衣浑身发抖的反应才稍微缓和了些,她咬着牙,撑着身子站起身,扶着墙壁推门去了外面。 外面大雨滂沱,推门便是刺骨的凉意,身上的燥热有一瞬间的舒缓。 她一步步下了台阶,走进雨中。 雨实在是太大了,极快的便将沈非衣的亵衣给淋湿了,头髮和亵衣黏在身上,雨水顺着脸颊滚落,将她浸泡在雨水里。 可即便是这样,都无法减去她浑身的燥热。 沈非衣抬眸,迎着头顶的雨水,穹顶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亮。雨滴砸在她的额头,眼皮,以及唇上,甚至能留下轻微的刺痛。 亵衣垂下的袖摆都在往下滴着水,还有小姑娘的下颌,一滴滴的往下落,砸在了脚尖的水洼里。 她蹲下,双手撑着地面坐在了水中。她蜷着腿,环着膝盖。 细碎的刘海被打湿黏在了一起,发烧的的水顺着山根和眉骨往下淌,钻进了眼睛里后又流出,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口中混着因咬破舌尖的铁锈味和雨水,身体里汹涌的热意和磅礴的雨势形成了对抗,雨势越下越大,沈非衣便越坐越久。 耳边都是哗啦啦的雨声,和水洼被砸起的水声,以及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眼前被雨水侵入,浑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皆是一片暗色。 不知道坐了多久,沈非衣仿佛看到黑暗中一抹白色在朝她靠近,越来越近,直至停到自己跟前。 而后,她听到了头顶传来雨滴砸在伞上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抹白色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额头上覆上一只手,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温和又轻柔,带着安抚。 「温温怎么坐在这里?」 她用力的抓住那人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终究是大哭了出来。 第061章 ◎在乎◎ 沈非衣的手极为冰凉, 沈裴触碰上去甚至都觉得凉的有些刺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几日秦玉凝来找他,也不过只是提醒他这几日许是会有些事情发生。 可秦玉凝并不细说, 只是含含煳煳, 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又走了。 其实秦玉凝即便是不找他, 沈裴也都守着沈非衣,只不过今日有事耽搁了,待事情解决完后,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雨。 他生怕再打雷闪电, 便连忙撑着伞来了公主府, 却不想刚过来,便瞧见了房门开着, 透过昏暗的灯光,台阶下窝着一团白色的身影。 沈裴刚凑近沈非衣,便瞧见了那亵衣上的血迹, 如今已经被雨水晕染花, 成了淡粉色。 小姑娘哭的极为大声,抬手紧紧抓住沈裴的手腕,好似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甚至将耳房睡着的浮玉都给惊醒了,朦胧之中听见雨水夹杂着微弱的哭声,待她坐起身仔细听辨后,便认出这哭声是沈非衣。 她慌里慌张地穿好衣裳,推开房门,却瞧见他们家公主坐在雨中,面前蹲着一个人, 那人手里撑着一把可容纳下两三人的兽皮大伞。 雨伞将两人遮在里头, 她认不出那人是谁。 见此, 一时间浮玉方才还留着的困意一扫而光,她甚至都顾不得拿伞,连忙从台阶上下来跑两人跟前。 这会儿沈裴也搂着沈非衣的腰,将她从地上抱起。 小姑娘浑身湿透,搂在怀中冰凉又潮湿。被沈裴抱起后,沈非衣下意识便搂紧了沈裴的脖颈,浑身都在发颤。 沈裴自然是看到了浮玉,他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吩咐道:「烧些热水。」 浮玉哪里还有心思去一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光听她们家公主哭的这般吓人,便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她不过是只在雨中站了一会儿,通身便已经淋湿了,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跑去灶房亲自烧水。 沈裴抱着沈非衣上了台阶,他没有多余的手将伞收起,便随手将伞扔在了长廊这之上,轻拍着沈非衣的后背,问道:「温温怎么了?」 第129页 说着,便抱着沈非衣进了屋,还不曾听到小姑娘回应,便瞧见了那内室卡进床榻的地上,扔了一件苍绿的衣袍。 沈裴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他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便即刻缓了过来,他托紧沈非衣的后背,两步便走到了床榻前。 抬手抓着那垂下的帷帐一掀,便看见了榻上躺着的齐默。 床上的人衣衫并不整洁,甚至连亵裤都褪下了一半,胸前钻了一个血窟,脖颈间还插了一把匕首。 被褥床单都沾满了鲜血,甚至连帷帐上都溅上了少许。 沈裴看到了齐默那不该露出的部位,眸色瞬间暗了下来,扶住了沈非衣的后脑,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前。 他不敢相信沈非衣方才经歷了什么,亦或者,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将齐默变成这样的。 见到这般情景,他终究是明白沈非衣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像是见到了希望一般,她浑身发抖,用力的拽着他。 沈裴眸色暗的吓人,眼底是乍现的杀意。 可他的手却轻轻的揉着沈非衣的后脑,说出的话也带着安抚的意味,「没事了温温,哥哥在呢。」 沈非衣这会儿哭声歇了一些,虽不及方才哭的狠了,却也抽抽噎噎,将泪水全都煳在了沈裴的衣襟上。 她额头抵着沈裴的肩,抬手紧紧攥住沈裴的衣裳,小声道:「哥哥...我又中药了,他,他要强我,我便反抗......」 沈裴便嗯了一声,小声安慰道:「现在没事了温温,没事了。」 沈非衣不知道沈裴看到齐默那般模样会怎么想,便又解释了一句,「他还不曾碰到我......」 其实沈裴不会在乎这些,即便是齐默真的碰了沈非衣,他也只觉得是齐默该死。 沈非衣在他这里,无论多久,或是变成了什么样,都永远是他的温温。 男人拧了眉,「温温,哥哥不会在意这些。」 这话说的沈非衣鼻子直发酸,她咬紧了下唇,眼眶哭的通红,然后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见沈非衣应下,沈裴便问她,「药效褪下了吗?」 沈非衣咬牙,「还难受......」 即便是沈非衣衣裳被雨水淋透,可那亵衣终究单薄,沈裴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隔着一层冰凉的亵衣下,他还是能感受到沈非衣身上滚烫的热意。 他将沈非衣放在妆檯上,然后去衣橱里随便拿了一件干净的亵衣,替沈非衣换上。 同然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小姑娘裹住。 他额头和沈非衣的额头抵在一起,感受到的是滚烫的温度。 沈非衣一离了那雨中,身子被沈裴也擦拭干净后,随之而来的又是难受的燥热。 她双手捧住身沈裴的脸,然后抬起下颌,薄唇落在了沈裴的唇上。沈非衣轻轻吻着沈裴,鼻息的热气喷洒出来,与沈裴的鼻息和唇舌.交缠在一起。 与此同时,小姑娘也勾住了沈裴的腿,与他紧紧靠在一起。 她低声喊着哥哥,唿吸也重了些,「哥哥,这次我是愿的.....」 沈裴抬手撑在沈非衣身后的妆檯上,略微俯着身子,一手托住了沈非衣的后脑。 沈非衣轻嗯着回应沈裴,然后双手绕过沈裴的耳侧,手指深入了男人的发间。 可就在这时,「咣当——」一声,似是银盆掉落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沈非衣连忙将头埋在沈裴的肩上,搂住他,后者则轻摁着沈非衣的后脑护着她,朝门外望去。 浮玉一脸震惊的后退了两步,银盆落在地上咣当咣当的还在打着转,水也洒了一地。 一开始并未看到沈裴和沈非衣,她一过来,便看到那床榻上的帷帐掀开,上头一片血迹,还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 吓的连忙后退了两步,连那银盆也没拿紧掉了下来。 这边她情绪还没平復下来,便转眼便又看到了旁侧妆檯上的两人。 ?!! 他们家公主怎么、怎么会和太子殿下这般模样???? 她被眼前接二连三的情景吓的缓不过神来,退了一步又一步,甚至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可看到的模样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沈裴见浮玉愣在原地,便淡淡开口,「备好水了?」 这话将浮玉从震惊中唤回思绪,她连忙啊了一声,结结巴巴的应道:「回、回太子殿下,水奴婢已经、已经备好了......」 沈裴丝毫不在意浮玉的反应,便应了一声,然后拦腰抱着沈非衣往浴房走。 不过片刻,浮玉连续见到两件让她惊到无以復加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她瞧见那床榻上那人的样子她害怕,想随着两人跟上去,可又怕沈裴。 她打小便跟着沈非衣,先前沈裴还未上山时,她便已经被皇后拨给了沈非衣。 她虽比沈非衣大,可也大不了几岁,幼时沈非衣去东宫,她便乖乖的站在外头等着。 那时她便怕这个所谓的太子殿下,她只觉得那眼神仿佛能吃人似得,多少年过去了,她心里的想法也不曾变过。便只好站在门外干等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等了半晌,浮玉这才想起沈非衣这屋子不能住了,便连忙跑去收拾偏房。 外头的雨这会儿也慢慢歇了下来,沈非衣被沈裴放进木桶后,那通身的燥热和被雨水淋过的不适感,这才有些些许舒缓。 第130页 可舒缓归舒缓,沈非衣中药了这才是重点,这水是温热的,沈非衣不过呆了一会儿,便难受的哼出了声。 她抬手总想去环沈裴的脖颈,想要沈裴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来。 沈裴只是由着沈非衣抱他,却又将她按回了水中,轻声道:「温温淋了这么久的雨,若是不好好驱寒,会生病的。」 沈非衣咬着唇,眼眶泛着红,将脸埋在沈裴的脖颈间,「可是我好难受啊哥哥......」 沈裴一边撩木桶里的水,浇在沈非衣的肩头、脖颈,一边哄着沈非衣,「那温温一边洗,哥哥一边帮温温好不好?」 听沈裴这般说,沈非衣这才嗯了一声,乖乖的坐回了木桶里。 沈裴撩起袖摆探入了水中,指尖落在小姑娘纤细白皙的膝盖上。 水是温热的,将沈裴的手包裹其中,越往水下,沈裴便觉得手指被吸附束缚住,水是柔软的,将他的手指也困在其内。 沈非衣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呢喃,却被男人吞入了口中,除了那唇角溢出的声音,还有浴桶里的水搅动的声音。 因着沈裴手臂的伏动,带动了水面,掀起了并不大的水波,连带着水中从下往上生出了些许气泡,还不曾浮在水面上便已经碎裂消失。 小姑娘的声音随着沈裴的手臂伏动而唿出,声音时轻时重,咬着沈裴的唇,也时而用力时而松开。 她蜷着腿,分别贴在了浴桶的两侧的内壁。 水面泛着涟漪,即便极为轻清澈,因着晃荡也只能隐约看到半开的双腿。 沈非衣只是泡了一会儿,那水温便逐慢慢降了下来,沈裴收回手,生怕这凉水导致沈非衣风寒,便将她从浴桶中抱出,拿过屏风上的衣裳,为沈非衣裹紧。 浮玉站在外头守着,见两人出来了,便连忙开口,「太、太子殿下,奴婢方才收拾了偏房——」 话还未说完,沈裴便越过她,抱着沈非衣去了偏房。 那床褥都是浮玉新换好的,就连香也都熏上了。前脚沈裴刚把沈非衣抱到床上,后脚浮玉便端了碗姜汤过来,见沈裴接过,便又识趣的退了出去。 那姜汤也是刻意冷过的,并不会太热。 沈裴接过后,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苦又辣,心知沈非衣不会乖乖喝下,便只好自己喝一口,捏着沈非衣下巴,将口中的肩的姜汤渡给她。 那姜汤满满一碗,沈非衣只喝了一半,便用舌尖抵着沈裴的唇死活也不愿喝了。 沈裴也不强迫她,拿着帕子为沈非衣擦了擦下颌和唇角,然后将那姜汤放下。 那媚.药并非是稀罕东西,也不如绮罗香那般难解,沈非衣在雨水淋了半晌,药效也是过了些,木桶里时沈裴又帮了她,如今身上的燥热也下去了不少。 沈裴拉过锦被为沈非衣盖上,又那被褥给掖整齐了。 小姑娘的衣领并未拢的太紧,沈裴只是将其裹上,一抬眸,便瞧见了那领口的锁骨处微微隐了一道红痕。 沈裴还以为那是伤口,便连忙抬手拨开沈非衣的衣领。 清瘦的锁骨上落了几处红色的淤痕,沈裴知道这是什么,他也知道,他已经许久未碰过沈非衣了,这东西自然不是他留下的。 沈裴抬手过去时,沈非衣也垂眸顺着沈裴的手望去。 她看不到自己的锁骨,却也能看到肩头上落下的红色的端倪。 这才想到方才齐默将她压倒时,想要吻她被她躲开后,脸便埋在了她的颈中。 沈非衣那时只想着先骗过齐默,却丝毫没想到齐默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时间面色也有些慌乱。 她不知道沈裴看到这些会怎么想,亦或者是,她怕沈裴会有什么想法,她便连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看向沈裴时,眸子里带了紧张,「哥哥...我......」 说到这她突然失语,连声音都哽了一些,小姑娘抿了抿唇,眼眶也跟着红了,「我当时太害怕了...我真的没办法哥哥...他力气好大......」 沈裴没想到沈非衣到现在还会有这般的想法,好似是在自责。 他微拧了眉,语气柔和,仔细听来便能听出一丝不贊同,「温温,哥哥说了,哥哥不在乎这些。」 说着,他将沈非衣捂在肩头的手拉下,窝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小姑娘的手心,「哥哥在乎的是你,在乎的是温温有没有受委屈。」 顿了顿,沈裴迎上沈非衣带着怯意的眸子,神色认真道,「若是温温真的受了委屈,哥哥也不会怪温温,只会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温温,知道了吗?」 第062章 ◎试探◎ 沈裴将沈非衣哄睡之后, 这才出了房门,并吩咐浮玉好生守着沈非衣。 一般沈裴出宫,除非是沈裴吩咐, 湛白都会一路跟着沈裴。 公主府外头没人守着, 湛白便守在外头。 这会雨已经停了, 被云遮住的月亮也透了出来,悬在穹顶,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上折射出弯月倒影。 脚底踩过,平静的水面被打碎后, 那弯月便分裂成了无数个。 湛白一路随着沈裴来了住院, 两人刚一进屋,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只不过是抬眸一看, 便看见了那掀开了帷帐的床榻边渗出的血迹,这会儿那血迹便已经顺着床沿流了下来。 湛白微微一愣,看向沈裴, 震惊中还带着疑惑, 「殿下这......?」 第131页 沈裴并不应他,而是对他轻抬下颌,示意他走近。 见势,湛白便走上前去,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后,再看沈裴后,眸子里的震惊无以復加。 沈裴只是淡淡吩咐了句,「收拾一下。」 可震惊归震惊,湛白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 光看齐默这幅模样, 大抵也能猜出个七八, 闻言便应了声后问道,「中书令那边要如何应对?」 「你派个机灵的人,易容成齐默的模样,亲自送他回齐府,只说是他是被刺客伤了。」说罢,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但你要让他回去后说是被你伤的。」 湛白点头,「属下明白。」 话落,湛白本想上前,可刚一抬脚便又顿住,回头看沈裴,「只是,可这齐公子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沈裴知道湛白并非是八卦,闻言便淡淡道:「应是设计了九公主,想要污她清白。」 「届时你只需要让他说来了公主府后事败,被你打伤。伤口不必太深,让他服下适安丸,在齐府躺着即可。」 这适安丸虽是一种药物,但却极难诊出,吞食一粒便可睡上两到三天。 湛白跟在沈裴身边多年,沈裴说什么,他也能猜测出来沈裴的想法。 他知道沈裴让他们的人吞下适安丸便是为了避免与齐家的人交流太多,以防事情败露。 湛白会意,便又问道:「殿下,那这齐默的尸体应如何处理?埋了?」 「先留着,到时候孤自有用处。」 听沈裴吩咐完了,湛白这才走过去,撸起袖子处理齐默的尸体。 湛白只是将齐默的尸体搬出了公主府,而这留下来的狼藉一片则是浮玉收拾的。 浮玉收拾了大半夜,将那带血的床褥和衣物直接一块拿去灶房烧了,又在屋里熏上了香,这才将那血腥气掩掉。 沈非衣来公主府的确是有原因,但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一晚上其实睡的并不安稳,天色不过蒙蒙亮,便已经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像是失神,又像是思忖,半晌后,这才掀起了帷帐下榻。 浮玉昨天收拾好主院就守在了外头,一整晚也不曾回到耳房歇息,早上听到屋中动静后,便连忙推门进了屋。 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做事机灵,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进了屋后,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扶着沈非衣起床穿衣。 还是沈非衣问了一句,她才简单的说了主院的寝房已经处理妥当了。 沈非衣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她知道沈裴肯定会处理掉齐默的尸体,况且齐默还是中书令的嫡子,即便是死了,可用处还是极大的。 她不知道沈裴会如何利用,也不再去想,而是由着浮玉服侍着盥漱出房。 昨晚发生的事秦玉凝并不知情,沈非衣也并未告诉她。 这公主府死了人,沈非衣不可能继续住下去了,两个人一起用了早膳后,沈非衣便说要回宫。 秦玉凝本就是随同沈非衣一起来的,既然沈非衣说要回宫,秦玉凝自然随着她一同收拾东西回了宫里。 - 依照沈裴的计划来看,齐默设计欺辱沈非衣失手,反被湛白打伤,这事是不得宣扬出去的,况且本来齐家人用的就是腌臜的手段,所以齐默这伤,只能打碎牙齿吞进肚子里,只当吃了个闷亏。 沈裴自然也能料到这些。 他知道戚云溪的死有蹊跷,由着齐默一同辅佐查找此刻更是蹊跷,所以齐默当时对沈非衣的那一番措辞本就是有问题的,只是为了顺利的强占沈非衣。 既然为了追查刺客来到了公主府,被刺客打伤自然也合理。 只是沈裴的设计,并未被齐家人识破,毕竟中书令如何也料不到真的齐默已经死了。 「齐默」是天还未亮,被湛白趁着夜色送回了齐府。 他肩上受了伤,湛白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若是旁人瞧来,也能瞧得出极为敷衍。 湛白不过是将齐默送回府,简单的交代了两句,便直接走了。 「齐默」虽伤的不重,可却不能说话,因着肩头有伤,险些断了动脉,也不能提笔写字,问他什么也只能点头或是摇头。 听齐中天这么说了齐默的情况,齐妃面色极为难看,原本站着的姿势也重重的坐了下来,对着那玉桌勐地拍了一下,连带着那上头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一跳。 「这沈裴岂有此理,竟敢下手这般歹毒!」 齐中天也随着坐了下来,相较于齐妃,他倒是显得平静一些,端起茶盏请抿了一口,后又搁下,这才开口道:「默儿受了伤,证明事情败露了,太子定然会更加防着我们。」 齐妃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她拧着眉,「这沈非衣怎会如此难搞,先前去绿波山庄避暑,我已下过一次药,如今这已是第二次了。」 说着,她看向齐中天便有些微弱的不满,「爹,我早说这沈非衣是在不行直接除掉,你总是拦着,这倒好,如今这沈非衣什么事都没有,默儿倒受了这般重的伤。」 听齐妃这么说,齐中天倒也不怎么在意,「你确定这九公主次次都中招了?或是说你办事当真万无一失,没有出纰漏?」 齐妃一听也急了,她蹙着眉道:「我敢保证,绝对不曾出国纰漏,沈非衣的确是中招了。」 第132页 闻言,齐中天也陷入了沉思,似乎觉得非常不能理解,「你第一次下药时,你可还记得,前后九公主都同谁在一起的?」 齐妃便细想了一番,忽而眸子一凝,有些不敢确定心里这答案似得,默了半晌,她才慢慢开口,「我那时在君晔房中,沈非衣是最后一个来的,后面还跟着沈裴。」 说到这,她顿住,又想到了这一次齐默被湛白伤了的事,众所周知湛白是沈裴的贴身护卫,湛白出现的地方必然有沈裴。 思及此,她视线慢吞吞的转向齐中天,问了一句,「爹的意思是,沈裴?」 齐中天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摇了摇头,「这个说不定,你若是确定这九公主中了招,就应当去试探一番,一次没中招说得过去,但若是次次没中招,那边是蹊跷了。」 齐妃与齐中天虽说是父女关系,可外臣始终不宜在后宫多呆,两人不过说了几句,齐中天便出了宫。 这边齐中天回去,齐妃则是想了许久。 这药是她下的,她自然知道这东西烈性,她其实也不信沈非衣能次次躲得过去,可更她更不敢信的,其实是沈裴。 可如今的情况看来,是沈裴的可能性却是极大。 齐妃越是这般想,心里越是痒痒。先前她都想过要抽个时间仔细去瞧沈非衣着手臂,只是一直没什么空。 可一旦到这个时候了,她便觉得恐怕是非去瞧一趟不可了。 她知道沈非衣每日早晨都会去找太后请安,而他们这些个后妃,只需同皇后请安即可。只是她随性惯了,恰好皇后也不怎么待见她,她便连请安都极少去。 而太后那边谁也不待见,故此这宫中的后妃便也识趣,丝毫不去太后面前晃悠。 齐妃打定了决心后,翌日一早,便卡着太后下朝的点去了咸寿宫。 她来的并不早,沈非衣和秦玉凝早已在屋中等候多时了,许是太后上朝耽搁了会儿,便回来的晚了一些。 沈非衣和秦玉凝都喝着茶,在屋中坐着等候太后,见齐妃来了,两人便都起身福礼。 齐妃到底也是摸爬滚打当上的妃位,瞧见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也不能不给面子,便连忙堆起了笑,招唿着两人坐下。 秦玉凝坐的位置靠近里侧一些,沈非衣则是在外头,齐妃今儿来就是瞧沈非衣的手臂,便挑了个挨着沈非衣的椅子坐了下来。 茯苓便连忙吩咐人跑去给齐妃上茶。 齐妃不过坐下一会儿,还没跟沈非衣和秦玉凝说上几句话,太后便下朝回了宫。 见势,沈非衣便连忙站起身。 按规矩来说,这长辈回来,做晚辈的硬是要起身迎接,只是太后不喜这虚礼,便不让两人这般迎她回宫。 可太后说归说,两人见到太后回宫,自然还是起身上前迎过去了。 彼时齐妃手里正端着茶盏,外头只是说太后回来了,可人却不曾走进来,故此齐妃也并不着急站起身。 她只是起了个想要站起身的势头,只等着沈非衣走到她跟前。 而后,她手一掀,那满杯的茶水全都泼到了沈非衣的手臂上,她好似没拿紧似得,茶盏也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那茶水并不热,而是温的,将沈非衣袖子濡湿后,那温热即刻转成了凉意。 齐妃哎呀一声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抓着沈非衣的手臂,拿着帕子要给她擦掉水珠。 可她哪里是擦,她抓着沈非衣的袖摆就是往上掀。 第063章 ◎清白◎ 沈非衣自然提防着齐妃, 可再怎么提防却也没想到齐妃会这般直接上手,用这么粗鲁的方式将她的袖子撩起。 她尚来不及反应,这茶水已经是泼了她整个手臂, 连带着衣袖也被撩了起来。 这屋里守着的内侍和宫娥瞬间都低下了头, 不敢多看一眼。 齐妃哪里管得了这般多, 一心只想着要去看沈非衣的手臂,嘴上说着要替沈非衣擦,手里攥着的帕子却半分不见动静,倒是袖子给褪到了臂弯处。 小姑娘手臂如藕节一般白皙, 朱色的一点在上头极为显眼。 沈非衣连忙将手臂抽回, 掩着手臂,面色有些难看的看向齐妃, 「齐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不过只是一眼,齐妃也认出了手臂上的那绛色一点是守宫砂,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却又极快的被她掩了下去。 她「哎呦」了一声, 一脸的歉意,「瞧我这急性子坏事,也想着要给太后请安,谁曾想将这茶水泼了公主一身。」 齐妃本想在拉着沈非衣的手臂瞧一眼,可却已经被沈非衣抽了回来,用袖子掩住了。 她压根就没有帮沈非衣擦拭的意思,沈非衣收回手后,她也不过是假惺惺的说了两句风凉话。 事情发生不过瞬间,外头太后也不过只是走了几步的距离, 并未看到这屋中的情景。 待进了屋中, 才听说齐妃将那水不小心洒在了沈非衣的手臂上。 她虽向来不喜齐妃, 却也不能因这一点小事处罚她,便毫不客气责备了齐妃几句,后吩咐茯苓送人。 自打沈非衣袖子上沾了茶水,便被她垂着手侧背在了身后,也不肯擦拭。 齐妃显然是不肯相信沈非衣手腕上的那点朱色,见她这般遮掩,便更加怀疑了,她不动声色的拧起了眉。 第133页 这边茯苓催促着她,她只能起了身。 沈非衣被齐妃泼了一身之后,便后退一些,同齐妃保持距离,好似在掩饰着什么。 齐妃没了理由再待下去,被太后斥责后好似无关痛痒,施施然福礼,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臣妾告退,便抬起了脚。 她这位置稍微靠近这小厅的里侧,沈非衣位置和太后靠的近一些,齐妃走时对着太后抿唇浅笑,可那余光确实时刻盯着沈非衣遮在身侧的手臂。 其实沈非衣并非是刻意遮着手臂,而是并不去擦拭,由着那衣袖往下滴着水。 这般行为便有些让齐妃起疑心。 见齐妃走时还要看着沈非衣,太后便冷了脸,「玉凝,你先送非衣去换身衣裳。」 就是这般吩咐了,秦玉凝这才扶住了沈非衣,小姑娘手一动,那淡粉色的软衫上便显出了一点极为浅淡的红色,像是晕染开的。 沈非衣这衣裳穿的并不厚,却也能刚好的避风,软衫外头还有一层薄衫。 齐妃眸子一眯,上前拦住了两人,她二话不说抓住了沈非衣方才给茶水泼湿的手臂,撩起了袖子。 这回同上次可不一样了,方才那绛色的一点,如今已经被水色晕染,齐妃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连忙抬去触。 果然,那红色直接染上了指腹,甚至在那手臂上都留下了浅红色的痕迹。 齐妃吓了一大跳直接退开,唯恐天下不乱似得扬声道:「呦九公主,你这守宫砂怎的掉了色?」 说罢,她脸色立刻严肃,「好一个偷懒的奴才,竟然用硃砂点这守宫砂!」 原本太后瞧见齐妃上前抓住了沈非衣,本就拧起了眉,后又听齐妃这般开口,满目的不悦忽而又变成了震惊。 她两步走上前去瞧,果真瞧见了沈非衣手臂上的守宫砂掉了色,还晕染在了衣袖上。 太后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也顾不得齐妃那得意的样子,只是看着沈非衣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沈非衣身边的秦玉凝亦是一脸的吃惊,她自是知道沈非衣与沈裴有另一层关系,可她还以为沈非衣会有所准备,竟不想会这般被齐妃轻而易举的发现了。 她扶着沈非衣手臂的手下示意的用力,又握住了沈非衣的手,像是在紧张。 相较于这三人,沈非衣倒显得平静许多,她并未回答太后,而是看向齐妃,「我与娘娘离了几步远,娘娘为何故意将茶水泼向我?」 说罢,她顿了顿,淡淡笑道:「嘴上说着替我擦拭,娘娘却将我的袖子掀起查看,好似知道我手臂上的守宫砂是假的一样,可娘娘又为何知道呢?」 这两句质问虽然在理,可这手臂上的守宫砂确实是假的,齐妃即便是被沈非衣道出,她也丝毫不愿承认。 她微蹙起黛眉,一脸的难过,「我不过是不小心将茶水洒到公主身上的,况且这茶水这般烫,我掀起袖子是怕烫到公主而已,公主何苦这般想我?」 沈非衣冷笑了一声,「茯苓姑姑是祖母身前的老人,吩咐人沏茶从来都是温茶,便是一壶浇上来,也不会将我烫伤,娘娘此话是否太过牵强?」 小姑娘个子高挑,脸上无笑时瞧着便冷若冰霜,尤其这这般半垂着眸子质问齐妃,连带着气势都压了齐妃一截。 如今沈非衣失了清白一事板上钉钉,齐妃也不想同沈非衣继续瞎扯。 她当即便红了眼眶,卷着帕子开始抹泪,委屈的不行,「公主若是觉得这守宫砂没了,心里羞耻又气愤,将这气撒到我身上,我也认了。若不是我莽撞,将这茶水泼在公主手臂上,哪里会这般让公主丢脸。」 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角,还句句都围绕着沈非衣手臂上的守宫砂的事说。 见齐妃演的这般声情并茂,沈非衣不由得便笑出了声,而后,她淡淡道,「我为何会丢脸?」 说着,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抬眸迎上了齐妃的视线。 即便是看着沈非衣这般自信,齐妃也只当她是垂死挣扎。 直到她看到沈非衣另一只手臂动了动,挣脱秦玉凝挽着的手,然后撩起了袖子,示意给她看。 那手臂上赫然有一点朱色,在似雪的玉肌上格外显眼。 她眸子陡然瞪大,险些失了仪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只是这情绪又极快便被她掩了下来。 沈非衣抓过湿漉漉的衣袖,擦拭在上头,却不见丝毫掉色,而后她收回了手,将袖子拢好,淡淡道:「我不过是觉得这守宫砂有趣,在对称的左臂上又用硃砂点了一下罢了,齐妃娘娘何苦这般大惊小怪。」 话至此后,她顿住,再开口时语气便多了些笑意,「瞧方才娘娘那般笃定,我都险些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呢。」 齐妃哪里会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亦或者说是,方才沈非衣那般遮掩着,或许就是为了等她。 可齐妃能在宫中活到现在,自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抬眼时全然不见慌乱,倒像是也替沈非衣松了一口气似得。 可那模样倒似更委屈了,「我只是关心公主,所以心急了些,若是真的烫到了公主,我也不好同皇后姐姐交代,可断然没有别的意思,公主这般想实在是让我难受的紧。」 说着,那眼里的泪也流了出来,将那帕子都沾了些濡湿。 太后原本的确是被惊到了,可再仔细一想,沈非衣的守宫砂从小点的地方是右臂,可齐妃抓着她的左臂大惊小怪,一时间震惊过后,脸色便极为难看。 第134页 她怎会不知齐妃打的什么主意,况且方才那般几乎认定沈非衣没了清白的口吻,倒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可她并不认为齐妃知道了什么,而是认为齐妃对沈非衣动了手脚所以才这般肯定。 这方齐妃话落后,沈非衣还未来得及开口,太后便先一步冷笑出声,「哀家瞧齐妃真是关心过了头,失了分寸了。」 「这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皇后不管,难不成你还没管够?什么都要插一脚,要不要哀家这老婆子也给你管管?」 这话便说的严重了,齐妃听了丝毫不敢抬头,「臣妾并非这个意——」 「放肆!」太后声音勐然拔高,甚至朝着齐妃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老太太当年入宫前是太尉嫡女,这太尉家宅干净,从未有个妻妾,变全然见不得腌臜事,后入了宫,全靠着自己才一步步的当上了太后,如今又执政多年,便是就这么随意走上前一步,那通身的凌厉乍显,也叫齐妃吓的不由的后退。 她看着齐妃,冷声开口,「惊扰了哀家,还这般不知分寸,竟敢顶嘴,哀家瞧齐妃是将这宫中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说罢,太后看向茯苓,吩咐道:「茯苓,将那《宫典》全都送去採珠宫。」 视线又转向齐妃,语气平淡,「齐妃不如将这《宫典》抄个一百遍,重新学一回这宫里的规矩,抄罢拿给哀家亲自过目。若是三个月之内抄不完,齐妃便不要出宫了。」 这《宫典》乃是郢朝的宫中的规矩,册子约有二十多本,上到太后嫔妃,下到宫娥内侍,繁多又复杂。 太后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要亲自检查,这话分明就是要让齐妃自个儿抄。 话已至此,齐妃也不是个蠢的,知道太后在气头上,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乖乖的应下后,便出了採珠宫。 见势,茯苓连忙招唿着人去藏书阁取书,然后送去採珠宫。 眼见着齐妃出了咸寿宫,太后这才看向沈非衣,似乎思绪回过来后,太后看向沈非衣时便有些惊喜,只是那惊喜之后,还有一丝极为微弱的怀疑。 她不曾见过沈非衣这样,在她记忆力来,这个孙女一直养在她的膝下,单纯毫无心计。即便是自小聪慧,可却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况,方才面对齐妃这个硬茬,竟然还能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慌乱,这让她很是疑惑。 太后走近沈非衣,拉起她的手问道:「非衣方才不紧张吗?」 沈非衣便不解的看向太后,柳眉微拧,「我为何要紧张?分明就是她将水泼到我身上,二话不说就要掀我袖子,还要辱我清白,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说罢,她扁了扁嘴角,「我不喜欢她,若非母亲拦着,我早就想和她吵架了。」 第064章 ◎嫁给◎ 沈非衣这话说的倒也有理, 在这宫里,明明是皇后最大,可皇后深入简出, 并不掌管六宫之事。 相当于是个毫无实权的皇后, 可偏生她身后坐镇着太师和司家, 便无人敢动她。 除了皇后,下面的便是齐妃了,齐妃父亲是中书令,亦是朝中的肱骨大臣, 与皇后比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故此皇后不管事, 这担子便落在了齐妃身上,虽说齐妃跋扈嚣张, 可这治理后宫的手段却是不错的,如今没了皇帝,这后宫的妃子不争宠了, 倒也风平浪静。 可一码归一码, 办事不错,可此人作风极有问题。 这宫里不喜她的绝不占少数,沈非衣不喜欢她,太后也能理解,就连太后也不愿意瞧她。 沈非衣是蕙嫔的女儿,蕙嫔性格温软不生事,虽说皇后也是这般,可两人却是不一样的。 皇后是不屑,而蕙嫔则是打心里就没想过这弯弯道道, 太后瞧见了蕙嫔, 便想到了当初未出阁的自己, 便有心照拂蕙嫔。 之后蕙嫔死了,她怜惜这小姑娘,便将其养在了膝下。她年纪大了,也想有个小姑娘给他带来些生气,沈非衣便充当着这样的一个角色。 沈非衣太后是了解的,她自知将沈非衣护的太好,怕她日后无法自保。如今见了沈非衣这般逻辑清晰的模样,又听她的回应,一时间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便看着沈非衣笑着摇头,「你母亲是对的,小姑娘家不必同她置气,可也不能被她欺负了去。」 沈非衣听的郑重,抿着唇,点头应下。 太后这宫里一直也备的都有沈非衣的衣裳,秦玉凝便同沈非衣将那脏了的裙子换掉,又将那左手上的硃砂痕迹擦拭干净。 沈非衣擦着手臂,那边秦玉凝也将裙子递了过来,她接过裙子,随口便问了一句,「表妹,齐妃日后会是你未来的婆婆,你这般同我一起,日后待你嫁过去,你不怕她为难你吗?」 秦玉凝倒是没想到沈非衣会这般开口,闻言只是愣了一下,便笑着反问了一句,「若是我受委屈了,我还能来找表姐吗?」 沈非衣便想起上一回她待嫁祝繁时,秦玉凝说的也是这话,她一边系上带子,一边笑道:「自然可以,若是大哥欺负你了,你便来找我,届时祖母和哥哥都帮衬着你。」 听沈非衣这么说,秦玉凝也跟着笑了一下,「表姐尽管放心,我不会受委屈的,我自小练舞,说不定大皇子还打不过我呢。」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着沈非衣道:「若是表姐日后受了委屈,可以来找我,我替表姐打回去。」 第135页 闻言,沈非衣一时也没明白秦玉凝是何意思,她也兴趣深究,只是与她谈笑几句,便也不再开口。 沈非衣换好了裙子,出来时,这厅中的膳食早已摆上了。 菜品如常,三人用了膳后,两个小姑娘又留下来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这才回了宫去。 乞巧过去后,便没什么值得玩的日子,秦玉凝随着沈非衣去公主府住了几天也不曾带上那刺绣的嫁衣,如今这盖头连一半都没绣完,嫁衣甚至连动都不曾动过。 沈非衣原本是想同秦玉凝去舒玲殿歇一会儿,可一想到方才齐妃的举动,想来也是知道了什么,便去了东宫。 这会儿沈裴正在用膳,自打沈裴回了宫后,沈非衣便不曾和沈裴一起用过膳,乍一瞧那桌上的菜品,便是一愣。 同咸寿宫比起来,沈裴这一桌子菜便显「寒酸」了些,只有四个素菜,虽说用着琉璃盏盛着,可那里头也装不了多少东西。 见沈非衣过来,沈裴也不过是刚坐下还未动筷子,便吩咐刁公公去加双碗筷,沈非衣便连忙拒绝,「哥哥,我在祖母那里吃过了。」 说着,沈非衣便挨着沈裴坐下,见势沈裴也将筷子扣在了玉碗上。 他没见过沈非衣这个时段找他,又想今早湛白告诉他齐妃去了一趟咸寿宫,后又气沖沖的走了,后头还跟着茯苓及多个宫娥,手里都抱着大把的册子,便猜测是与齐妃有关。 沈裴直接问道:「温温来可是有事?」 小姑娘嗯了一声,然后下意识便垂眸看向自己的袖子,指尖捏着袖摆绕,「方才齐妃娘娘见我,故意往我手臂上泼茶水,撩我的袖子看守宫砂,还要辱我清白。」 说到这,她抿了抿唇,语气低弱,「祖母瞧了大怒,便将齐妃娘娘禁足了三个月。」 这话说出来别人兴许只是听了个表面,以为是齐妃故意欺辱沈非衣,并不明白其用意,可沈裴却知道。 沈非衣早已经将身子许了给了他,哪里还能瞧见守宫砂,分明就是齐妃刻意这么做。 可既然齐妃被太后禁了足,想来这是应是并未暴露,沈裴听了之后便柔声笑道:「哥哥知道了。」 他明白沈非衣的意思。 其实沈非衣过来也不过只是告诉沈裴一声,这边说完了话,便站起身作势要走,横竖在这绣凳上坐的还不曾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沈裴便喊住了沈非衣,「温温要回去了?」 沈非衣嗯了一声,「我就不打扰哥哥用膳了。」 打沈非衣进来后,这屋中跟着伺候的宫娥内侍都极为识趣的出了房间,留两人在屋里用膳。 沈裴回到东宫时间不久,可这宫里的人却是老人,自小都是知道这九公主和太子殿下关系甚好,就连沈非衣来东宫,也没人拦着她。 小姑娘刚起身走了两步,沈裴也跟上前拉住了沈非衣的手腕,然后自己顺势就着最近的绣凳上坐下,然后将沈非衣也带在了怀中。 沈非衣被沈裴拽的猝不及防,下意便扶着玉桌的边沿,生怕自己从沈裴腿上滑下去摔倒了似得。 嘴上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哥哥你做什么?」 沈裴一手环着小姑娘的腰,一手拿起了扣在于玉碗上的银筷,「哥哥还未用膳,温温不妨陪着哥哥用膳?」 沈非衣拒绝,左手扯着沈裴的袖子,「可是我用过膳了啊。」 话刚落,沈裴环着沈非衣腰间的手便覆在了小姑娘的小腹上。 小腹上传来一道温热,沈非衣原本抗拒的身子当即便僵了一瞬,她扶着桌沿上的另一只手下意识用力。 她声音带了些羞怯,小声低唤,「哥哥!」 「嗯?」男人淡淡的应了一声。 除了沈非衣之前来月事,沈裴替她暖小腹有过如此行为,可类似坐在他腿上的动作,被沈裴这般覆着小腹的次数却是一次都没有,一时间便觉得羞耻了起来。 她咬住下唇,「你,你把手拿开!」 闻言,男人笑了一声,轻揉着那平坦的小腹,「温温这小腹平坦,哪里像是刚用过膳的样子。」 沈非衣空出来的手便抬手去挡,垂着眸子不敢看沈裴,连带着耳朵都浮上了些颜色,「.....是我吃得少。」 说到这,沈非衣又补了一句,「况且,吃下肚子的饭菜,也不在那里啊......」 「哦?」沈裴一副好奇的样子,「那在哪儿?」说着,那手便换了位置,靠上了一些。 可这靠上走,放的更不是位置,沈非衣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沈裴的手腕,说话时都隐隐带了些羞怒,「哥哥!」 沈裴也不过是想逗逗沈非衣,见好就收,他笑了一声,收回手环紧了沈非衣的腰肢,将她带的更近了一些。 他语气恢復了正常,带着温和,「温温还在生哥哥气呢?」 即便是沈裴这般转换话题,沈非衣也明白沈裴想问什么,问的正是自己前些日子与她闹别扭的事。 她即便是什么都知道,可也难以接受自己与沈裴的这层血亲关系,她又如何不知,兄妹之年如此行事是大忌,更是秽/乱。 她想要强迫自己忘掉,甚至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将沈裴当她的亲哥哥。 自打沈裴告诉她这件事后,她就刻意迴避沈裴,不光只是为了这亲兄妹的关系,自然还有另一层用意。 第136页 可齐默那件事发生之后,在大雨中看到沈裴执伞而来,她便开始觉得,似乎这亲兄妹之间,也不过就是个关系罢了。 沈非衣并不应答,默了半晌,才慢吞吞的开口,「我何时和哥哥生过气?」 沈裴没想到沈非衣会有这么一说,他愣了一瞬,便垂眸笑了,薄唇落在沈非衣的下颌,「温温可是想清楚了?」 闻言,沈非衣便撇了撇嘴,「哥哥这话好不中听,什么叫我想清楚了?如今都这样了,有我选择的机会么?难不成我拖着这身子还能嫁给别人?」 「怎么?温温难不成还有想嫁的人?」沈裴咬了一口小姑娘的下颌。 沈非衣吃痛的嘶了一口气,抬手去推他的脸,「若是不被哥哥骗,我为何不想嫁人?我贵为公主,母后和祖母都宠着我,这天下的男人若是有人将我娶了去,哪一个不把我当成宝贝宠着供着?」 说着,小姑娘的声音便软了下来,似乎有些低落,「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嫁人都嫁不了,要被齐妃娘娘怀疑清白。」 沈裴听了也不反驳,只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还带着些许嘲讽,「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不会比哥哥更宠温温了。」 沈非衣一时间也没话去反驳,便干脆忽视沈裴的话,抬眸迎上男人的眸子,抿着唇,眸子里还带着些妥协的意味。 「哥哥,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后当了皇帝,娶了妻子,也别忘有我这个妹妹。」 这话把沈裴听的发笑,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眸色澄澈,樱唇抿出了坚毅的感觉。 男人笑了一声,凑近沈非衣,眸子如曜石般漆黑额头抵在沈非衣的额头。 「温温,如果哥哥说,」他压低了声音,带了些哑,「哥哥与温温不是亲兄妹。」 「那温温愿意嫁给哥哥么?」 第065章 ◎陷害◎ 沈非衣闻言便是一愣。 半晌后, 这才后知后觉的抬手撑在沈裴的肩头,慢吞吞的将男人推开。 她不知道沈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亦或者是他不明白沈裴知不知道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性质。 如果不是亲兄妹, 那两人必然有一人是假的身份, 可能是她, 也可能是沈裴。 沈非衣不知道沈裴说的是真的是假的,还是说是哄骗着她玩儿的,可即便是骗着她玩儿的,这样的话也是不可乱说的。 她蹙起柳眉, 「哥哥, 你在说什么呢?」 这样的语气,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裴自然听除了沈非衣的意思, 闻言便笑道:「温温不信么?」 沈非衣并不同他嬉笑,而是面色郑重,「哥哥即便是为了安慰我, 这样的玩笑也是不应开的。」 小姑娘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沈裴同她对视了片刻,便忽而笑了,他带着哄的语气道:「好,哥哥知道错了。」 沈裴面对着沈非衣总是这样,妥协的极快。小姑娘佯装生个气,或是稍认真一些,沈裴大多都是顺从着她。 沈非衣现在越发摸不准沈裴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可她也知道,沈裴并不像是开玩笑的人。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会和沈裴不是亲兄妹。 她瞧着沈裴的模样, 并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神色也没有什么反常,倒像真的是他随口胡诌来的。 可仅仅是这一点不确定和猜忌,也足够扰乱沈非衣的心绪。 她大抵是知道为何对她会有这般影响,关乎着她与沈裴,以及,她怕自己并不是真的公主。 沈非衣心不在焉的陪同沈裴用了早膳,沈裴自然察觉到了小姑娘的异常,倒也不点出,只是由着她。 沈裴用完膳后,沈非衣便走了,就连沈裴留她,她都没有丝毫的犹豫。 出了东宫沈非衣也不曾去舒玲殿寻秦玉凝,而是回到了岁玉宫。 浮玉见到沈非衣,只是觉得像是失了魂儿似得,看什么都要发愣,那眼睛明明是看着她的,偏偏就是叫半天,才能将她唤回来。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沈非衣收回神,发觉浮玉是在问自己,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摇头道:「无事,许是昨晚没睡好。」 说到这,她又好似解释一般,看着浮玉道:「我先去睡会儿。」 闻言,浮玉也没多想,连忙跟上沈非衣,刚走了一步,便被沈非衣制止了,「你不必跟我。」 浮玉只得哦了一声,守在了门外。 沈非衣说是谁,可躺在榻上并未有半分的睡意,那帷帐垂下来,挡住了外头的日光,这床榻里便略显昏暗。 沈非衣用帕子盖着脸,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她躺了许久,意识再回过神来后,便发现已经睡了过去。 浮玉在外头敲着门,声音急促,生怕她醒不过来似得,「公主?公主?您快醒醒。」 沈非衣有些疑惑,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扬声回了一句,「进来吧。」 话刚落还没几秒,脚步声便逐渐逼近,快的沈非衣都觉得浮玉原本就是在屋里似得。 床帏被掀开,浮玉慌乱的表情便映入眼帘,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完了完了——」 沈非衣拧起了眉,「何事这般慌张?」 听沈非衣这般开口,浮玉也觉的是自己失态了,她咽了口唾沫,说话时舌头都似有些捋不直,「公主,大理寺查出了杀害戚状元的兇手,还...还抓了一个人证。」 第137页 说到这,她便消了声,沈非衣见势眉头拧的更甚,「然后呢?」 「人证就是元夕那天公主用碎金子买下小摊的那位姑娘,她是帮凶,现在兇手和她都一口咬定是公主想要杀死戚状元。」 「什么??」 闻言,沈非衣眼睛勐地瞪大,一脸的震惊,又似是以为听错了,震惊过后便是难以置信。 浮玉没有再重复,而是紧紧地捏着拳,「太后这会儿正传召大皇子和秦姑娘去咸寿宫......」 说着,便没了下文。 「不曾召我?」沈非衣问。 浮玉摇了摇头,「不曾。」 「......」沈非衣默了一瞬,便掀起了锦被下榻,浮玉见势连忙上前扶着她,忧心的问了一句,「公主也要去吗?」 沈非衣并不回答,只是由着浮玉搀扶着下了榻,朝着妆檯的方向走去,「先替我梳妆罢。」 浮玉在沈非衣跟前服侍的久了,即便是沈非衣不曾正面回答,她也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 她应了一声,开始为沈非衣挽发。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外头的日光已经变得焦黄,最热的三伏天已经过去,虽说到了正午还会有些闷热,可只要时段过去,余下的便是一些微凉的细风。 沈非衣穿了一袭浅紫色的罗裙,她并未盛装,鬓上也寥寥几个簪花还有一直垂穗的珠钗,两粒饱满的东珠缀在耳垂上,端的是素雅清贵。 虽说日头并不大,可浮玉还是撑了一把淡紫色的纸伞,跟在沈非衣后头为她遮阳。 沈非衣素来都是极为讲究的,今日穿什么,明日穿什么,要与什么相配,她都搭好了颜色,连那纸伞都与自己的衣裙挨个配了个颜色。 去咸寿宫沈非衣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宫门大开着,外头守着几个侍卫。 先前来这咸寿宫外守的都是内侍,鲜少有侍卫在外头守着的情况,甚至没人守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咸寿宫是仅次东宫的大小,沈非衣绕过长廊,一路由人引着去了书房。 还未走上跟前来,便听得女子的抽泣声,这声音略有些模煳,沈非衣并不能辨别出这是谁。 她提着裙侧,一步步上了台阶,便看到那屋中跪了一地的人,连带着秦玉凝和沈君晔都跪在其中。 其中还有一位女子,荆钗布裙,说是跪在地上,可那姿态又好似瘫着,嵴背弯曲,双手撑着地面。 沈非衣刚迈上台阶后,那守在外头的刘公公便连忙福礼,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奴才见过九公主。」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屋内的人听到。 除了那几乎要伏在地上的女子和两侧站着的宫婢,其余人皆回头望向沈非衣。 待沈非衣走进了看,才发现那人正是前些日子元夕时她遇到的小摊的摊主。 即便是浮玉提前同她说过,心里有一些准备,可沈非衣真正看到时,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她面上虽不显,可心里已经是掀起了大浪,顿生起一股无力感。 ......她本就该知道会这样的,有些事情并不会因她而改变。 她本以为有沈君晔跟着,他便无法在自己眼底下作妖,却不想自己想的太过简单,忽视了这些。 说不定那日元夕,小摊上那些妇孺皆是沈君晔安排的人,她做什么都会中计。 太后见沈非衣过来后,便蹙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非衣并不像沈君晔和秦玉凝那般跪在地上,而是挑了一个两侧的软椅,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 待她坐下后,这才看向太后笑着开口,「我听说戚状元的案子查出来了,还与我有些关系,便来祖母这里看看怎么回事。」 沈非衣并未给自己辩解,说话之间也不见丝毫的慌乱,好似这些事与她根本就无关,她不过只是个看客而已。 太后一开始没召沈非衣,是因为她并不信戚云溪的死于沈非衣有关。 这戚云溪是太子一党,朝中无人不知,就是论沈非衣与太子的关系,沈非衣也不可能会加害与戚云溪,更何况,她这孙女也跟就没有这样的手段。 她将这案子亲自接到手上,只待将事情查清楚后,再告知沈非衣也不迟,却不想沈非衣竟是自己来了。 不过也好,说不定沈非衣来了,这事情也能更好地处理了。 她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跪在地上的女子,问道:「这人你可认得?」 沈非衣便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了那姑娘一眼,便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认得。」 话落,那姑娘连忙转过头看向沈非衣,眸子瞪大,满眼的难以置信,仔细看来,还能从中看出一丝绝望,「公主,民女一家为您卖命至此,如今事情败落,您怎可这般狠心!」 「......」沈非衣一时失语,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我与你并不熟悉,何来你为我卖命一说?」 任那姑娘情绪如何饱满悲痛,沈非衣看向她时只是一脸的莫名和淡然。 太后看着两人交谈,将两人的反应收进眼底后,不待那女子开口,变出了声:「她说元夕那天,是你给她的酬金,有这件事吗?」 沈非衣摇头否认,「并不是给她的酬金,而是我买了她的小摊,为她付的银子。」 「那你怎的又说不认识她?」 「我自然不认识她啊,我不过是在她这里买了首饰,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又不曾与她交友,何来认识一说?」 第138页 沈非衣这话是在理的,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算不得认识。 闻言,太后沉思了片刻,便对着旁侧的茯苓挥了挥手,茯苓见势便上前一步,走到沈非衣跟前停下。 她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头放着一个荷包,以及一张纸条,荷包里装满了细碎的金子,纸条上写了一行字。 太后的话便又响了起来,「你可认得这两样东西?」 视线落在那荷包上,沈非衣便认出,那荷包是元夕那晚给那姑娘付钱的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似乎银子还在里头。 旁侧的放着的纸条,上头写了一行字:今日子时之前,我要听到戚云溪死了的消息,待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沈非衣不曾见过这东西,可上头的字迹却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太后也解释道:「这女子说,荷包是你给她的,打开后里头便塞着这张字条。」 沈非衣她拿过纸条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荷包是我的,但那字条并不是我写的。」 「可这却是你的字迹。」 沈非衣并不承认,「不是我写的,许是有人临摹也说不定。」 字迹确实是可以临摹的,甚至可以临摹的一模一样,这点太后也知道。只是这荷包是沈非衣亲手给那女子的,这便有些棘手。 无论里头放了什么,即便真的不是沈非衣做的,可她也说不清了,况且,沈君晔和秦玉凝还是目击者。 沈非衣与那女子的话大不相同,两人各执己见,太后也无法断言两者到底哪一方的话是假的。 所以,如今的处境其实是对沈非衣极为不利的。 沈非衣说完后,那女子便呜咽的哭了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带着崩溃和绝望。 她看着沈非衣,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公主,您当初说过,无论事情败露与否,您都会保民女一家平安...还会...还会保民女哥哥性命,我们才会这般为您卖命......」 说到这,女子已经哽咽的发不出声了。 无论她说什么,沈非衣都淡淡的看着她,不予以丝毫的回应。 她眸子中从一开始流露出微弱的希望,在看到沈非衣冷淡的表情后逐渐的熄灭,最后她轻摇了摇头,像是决定了什么。 她不再去看沈非衣,而是对着太后的方向叩首,额头叩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眼泪低落下来打湿了地面,点点汇聚在了一起。 她语气中带着灰败,「一切都是民女自己的意思,民女在戚状元游街时窥得一眼,深深陷入爱意无法自拔。」 说话时,那声音都发着颤,又像是在交代遗言。 「可民女知道自己生来卑贱,自当是配不上戚状元,便因爱生恨,便托哥哥去杀了戚状元,一切都是民女的错,奴罪该万死,万望太后娘娘开恩,饶了民女的哥哥和家人。」 「......」 沈非衣没见过这样的诬陷,这种近乎于破罐破摔的态度属实给她听愣住了。 即便是这女子承认了,可前后言语极态度却相差甚远,那分明就是看自己死不认帐,深知她自己又身份卑微,只好一口揽下罪名的模样。 到了这会儿,沈非衣也知道自己要是再去辩解,似乎也有些勉强,那钱袋子的确是自己亲手给的,便是他们往里头塞些什么,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殿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那女子断断续续呜咽的哭声。 相对于沈非衣异常平静的态度浮玉站在一边则是气的眼都红了。 原本这事传到她耳中时,她就知道是被人陷害了,后来再听到陷害她们家公主的人正是前些日子公主帮助过的女子。 这会儿又亲自看到这人如此言语,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那女子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们公主分明是怜惜你,听你说家中父母重病,想帮助你又怕你爱面子,便买下了你这不值钱的小摊,给了你一袋子碎金,里头除了金子什么都没放!」 「却不想你竟恩将仇报,反咬我们公主一口,我们公主并不识你又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她?」 那女子在浮玉开口时,那表情都不曾变过,她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身形也纤弱,这般哭的满脸泪痕也迫有些我见犹怜。 沈非衣那日也正是不想看到这般一个女子奔波劳碌,便起了怜惜之心,却不想正中了小人的下怀。 她垂下了眸子,视线落在了那女子身上,默默地看着她。 那女子听浮玉这般言语,便止住了哭声,甚至都微微挺直了身板,哑着声音道:「姑娘,民女如何陷害公主了?民女方才说的明明是与公主无关,全是民女一人所为。」 说到这,她顿住,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民女实话实说,公主便说是我陷害她。民身份卑微,命也贱,自然不敢与公主叫板,如今民女说全是民女一人所为,如此也不行么?」 浮玉被这女子的花言巧语说的噎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卡了半天这才回了一句,「你分明是胡言乱语,公主从未——」 话还没说完,话便被沈非衣的笑声打断了。 沈非衣笑的很轻,并未带什么情绪出来,她看了那女子一眼,而后又转向太后,面色有些无辜道:「祖母,你可是听她说了的。」 第139页 「她说这事与我无关,都是她一手策划,还说她罪该万死,全听祖母发落。」 话落,不光是太后默了一瞬,就连秦玉凝都愣住了。 沈非衣这话,不就是坐实了戚云溪是她害的么? 殿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接话,沈非衣自然也不催促,只是坐在一边,神色淡然。 半晌,沈君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呃...」了一声,然后看向沈非衣,将别人都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拧着眉头,似乎极为忧心沈非衣,低声提醒道:「九妹妹这是干什么?你这般说不是承认这戚状元是你派人杀害的吗?」 闻言,沈非衣愣了一下,似乎非常不理解,她也拧着眉头,看向沈君晔,「大哥,你听我哪个字承认,是我害了戚公子?」 这话倒是把沈君晔问的哑口无言,不过是瞬间,他便解释道:「大哥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女子非要一口咬定是九妹指使,大哥也是关心则乱,生怕九妹受委屈。」 沈非衣向来都不喜欢齐家人,早上齐妃刚将茶水泼了她一身,这一天还不曾过完,下午沈君晔这里便出了么蛾子。 如今前头齐妃刚被禁足,后头她便被陷害,沈非衣很难去相信,这与沈君晔无关。 沈非衣听了便轻声笑道,「大哥这话说出来,才是让妹妹受委屈呢。」 「她分明都说了这些事都是她一手谋划的与我无关,大哥非要将她与我牵扯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才是这位姑娘的哥哥呢。」 听得几人你一眼我一语,太后始终没有开口,直到沈非衣这句话说罢,太后才不贊同的瞥了沈非衣一眼,低声斥责道:「非衣,不得乱说。」 沈非衣被数落,便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我的哥哥不向着我却向着别人,我说的有错吗......」 秦玉凝从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她听着沈非衣这般来回费口舌,心里也清楚,沈非衣其实是人证物证俱在,即便是她不承认,也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一招几乎是将沈非衣直接钉死了。 而沈君晔这寥寥几句,又将沈非衣置于一个更加不利的地位,若是他不说还好,这里里外外的人,倒也不敢去议论什么。 可偏生这么开口,无论是沈非衣承认还是不承认,这害了戚云溪的罪名,沈非衣基本上便是坐实了。 秦玉凝越发的着急,掩在袖子里头的手微微握起,甚至想要回头望向外头。 她已经第一时间吩咐双月将事情告知沈裴,怎么都这会儿了,沈裴还没到? 第066章 ◎护着◎ 屋内几个人心里各怀鬼胎, 心里也都有自己的思量。 沈君晔被沈非衣这般说,自然是不在乎的,他认定无论沈非衣如何挣扎, 现今这罪名她也丝毫逃脱不开。 依如今的情景来看, 即便是太后怜惜沈非衣, 想要救沈非衣,有他在,太后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 沈非衣对他的敌意已经十分明显,他虽说并不在乎, 可也还是要装模作样得看向沈非衣, 「大哥不过是实话实说,九妹何至于这般想大哥?」 「大哥自然相信九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也想要九妹尽快洗脱冤屈,这人分明就是给九妹下套,可九妹非但不为自己洗脱冤屈, 却要顺着她的套踩进去, 岂不叫人忧心?」 闻言,沈非衣也不恼,只是扬了扬眉,下笑了一声:「既然大哥知道这女子是为我下套,却要按着头让我承认罪名,你又是居心何在?」 「表妹与大哥与我皆是一同,如今表妹半句话也不曾说过,倒是大哥啰哩啰嗦,话里话外都要致我于死地, 况且我还未说话, 大哥又怎知我不为自己洗脱冤屈?还是说大哥想直接认定我的罪名, 让我哑口无言?」 两个人俱是字字珠玑,话里暗含刀锋,谁也不肯让谁。 太后听两人这话越说越离谱,便连忙将沈君晔想要出口的话截住,她皱着眉头,不悦的呵止,「够了!」 说罢,她也是终于将视线转向了秦玉凝,面色稍有些缓和,问道:「玉凝,你有什么想说的?」 秦玉凝跪在那里从未抬过头,听到太后问了自己,这才抬眸迎上太后的视线,说了一句十分中肯的回答,「回祖母,孙儿觉得此事许是有蹊跷。」 说罢,她顿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去开口,「首先表姐与戚公子并无纠葛,两人便是连面都不曾见过,表姐并无要杀害戚公子的理由。」 「其次,这位姑娘说的话,也确实有待细查,若是她说的话皆为真话,那表姐自然应为此受罚,可若是这姑娘说的是假话——」 说到这,秦玉凝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抿唇笑了,只是那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孙儿方才听到这位姑娘每句话似乎都提到了自己的家人和哥哥。若是她这话是假的,说不定那些人以她的哥哥和家人为由,威胁她这般陷害表姐,不妨祖母先将这姑娘的家人接进宫中。」 「若是表姐想要真的加害于这位姑娘的家人,这会儿应该也抽不空来私下吩咐,不若今日我们皆留在宫中,谁也不准与外头人接触。直到将这位姑娘的家人接进宫后,再次审问也不迟。祖母觉得如何?」 太后觉得甚好。 她不曾想过这一方面,本想着若是实在无法证明清白,便只好将沈非衣押入牢中好生候着,却不想秦玉凝只是只言片语,便替沈非衣争取了时间。 第140页 太后面上并未有丝毫的情感流露,她拧着眉听秦玉凝将话说完,甚至还思忖了半晌,直到她觉得这方法可行后,这才点了点头,「便这么办吧。」 说罢,她便将刘公公喊进屋中,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对刘公公吩咐道:「你派人将她家人接进宫里,不要对任何人声张。」 说罢,她又扫了一眼守在外头的人,「还有,吩咐下去,今日来咸寿宫的人,一律不准外出,全部都来哀家眼皮子底下待着。」 刘公公得了令,应下后便连忙下去吩咐准备。 见势,秦玉凝心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因着咸寿宫宫门闭上,无论是沈君晔带进来的人,还是更着沈非衣来的人,如今皆在这屋檐下站着。 就连这咸寿宫里里外外的内侍和洒扫丫鬟,也都聚在了这台阶前。 如今要等这女子的家人进宫,一时半会儿自然是见不到的,太后便吩咐几个跪着的人各自站起身来。 话落,沈君晔和秦玉凝各自都有人搀扶,倒是那女子,跪在地上如麻木了一般,僵着未动。 沈非衣便给浮玉使了个眼色,浮玉只当是没看见,扁了扁嘴,敛下眸子不为所动。 见势,沈非衣拧起眉头,低声唤了她一声,小声催促道:「快去。」 浮玉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扶起了那女子。 女子跪在地上许久,如今腿都麻了,浮玉扶的有些吃力。秦玉凝见势便又吩咐小拙过去,这才将那女子扶起来。 她站起来时,一直垂着眸子,不敢看别人,甚至还有些发抖,像是在怕什么。 沈非衣自然知道她是在怕什么。 当秦玉凝说完那番话,沈非衣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这女子的确是被用家人和哥哥为要挟,所以才会诬陷沈非衣。 说是将家人接进宫,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 如果将这女子家人接进宫里活着还好,说不定就是救了这女子一家,若是死了,这女子自然会崩溃。 本就是拿她家人要挟她才会陷害沈非衣,可一旦死了,恐怕这女子只会恨要挟她的人,到时候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 沈裴接到双月递过来的消息时,想要去咸寿宫,那宫门已经关上了,里头的人不准出去,外头的人也不准进来。 打齐妃今早被禁足后,他便能料到沈君晔会对沈非衣下手,可没到竟会这般的快。 原本那齐默的尸体,他还想等着放放再用,叫齐中天那老头子再过几天好日子,却不想他已经这般迫不及待了。 咸寿宫如今不准人进,也没有听到沈非衣的消息,沈裴大抵也能次猜出目前沈非衣处于安全状态。 听双月这般说,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便叫双月回去了。 前头双月走,后头他便将湛白唤进书房。 湛白也听说了沈非衣被陷害之事,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大皇子搞的鬼,他们现在手里还有齐默的尸体可以对付齐家人,故此,沈裴一唤他,他便将沈裴的用意猜测了个七八。 再进书房之前时,便吩咐了人去将那被封在冰棺里齐默的尸体给搬出来先解冻着。 果不其然,沈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齐默的尸体呢?」 湛白抱拳作揖,「回殿下,属下已经吩咐人将齐默的尸体搬了出来,随时听候殿下吩咐。」 沈裴淡淡的应了一声,问道:「我们的人如何了?现在可还齐府?」 当初沈裴吩咐他找人装扮成齐默回齐府养伤,湛白便挑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过去。 闻言,湛白点了点头,「还在齐府,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止暗潜在齐府,吞下了适安丸,齐府的大夫并不能查出是何原因。」 「辛苦他了。」沈裴看了湛白一眼,笑道:「叫他回来吧,你给他放一个月的假,给他五百两银票,可让他回乡探亲。」 这自然也是湛白如此死心塌地跟随者沈裴的原因,那止暗身上的上并非是小伤,只听说那齐府的大夫诊治了许久,病情方才迴转。 闻言,他也笑了,「属下替止暗谢过殿下。」 沈裴并不应答,闻言也不过是点了点头,继续吩咐,「齐默的尸体你可与止暗将其一同送回齐府,之后回来就可。」 湛白虽并不明白沈裴有什么计划,可也并不多问,应下后,便出了书房。 太后吩咐人将那女子的家人接进宫的消息,并未泄露出去丝毫,她在宫中执掌多年,这咸寿宫与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也是秦玉凝敢这般提议的原因。 甚至连沈裴也不曾听到风声。 可就算沈裴没有听到风声,但他也知道沈非衣是因那女子才被陷害,故此又吩咐了人去那女子的家中查找蛛丝马迹。 沈君晔没想过会有秦玉凝今此一计,便不曾有过准备,连那不起眼的屋舍,也只是安排了两个暗卫盯着,防止这一家老小搬走。 可这暗卫一连盯了十多天,也不曾见丝毫动静,不禁有些懈怠,除了入夜在那屋舍周遭的树上盯着,白日里连人也见不着。 正巧这刘公公派的人过去时,那两个暗卫不在,一家老小皆在院中,便将其接回了宫中。 这家人算是贫苦人家,屋舍并不在皇城根下,而是更接近郢都的城门。 刘公公算上出宫和回宫,一共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便将那女子一家老小带到了咸寿宫。 第141页 沈非衣瞧见了那一对夫妇时,才知那姑娘说不假,夫妇两人瞧着年纪并不大,似乎是因为疾病缠身,看起来极为憔悴,来到宫中后走路颤颤巍巍,连头也不敢抬。 跟着这对夫妇身后的还有一个小男孩,男孩瞧着不过总角般的年纪,攥着母亲的衣摆一步一步的跟着,从身后探出头来,眼珠子骨碌的转着打量周围。 似乎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眼里时不时的闪过一丝艷羡。 那女子被浮玉和小拙扶起身后,因着并不能同主子一般坐着,便站在了两侧,如今看到三人进了殿中,当即便往前走了一步。 半晌才从口中挤出一声爹娘。 霎时间,三人便抱在了一起哭泣,这会儿自然也没人出声打搅,皆是静静的看着。 母亲抱着那姑娘哭了一会儿,便松开她,捧着姑娘的脸颊,「么儿,来娘看看,可有什么事儿?」 说着,便垂眸在么儿的身上打量着,看了一圈后,发现并无丝毫不妥之处,便又放了心抱着她喜极而泣。 这位被称之么儿的姑娘,在元夕当天便被官兵带走了,今早他们的儿子也被押走,即便那些官兵说话十分客气,可这对夫妇也觉得大事不妙,生怕两个孩子出什么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如今瞧见了走了许久的女儿,紧绷着的的神经终于崩塌,不由得抱着她哭了起来。 那身后跟着的小男孩也拽着么儿的衣摆,奶声奶气的安慰道:「姐姐不哭,姐姐不哭,爹娘也不哭。」 三人哭了许久这才停了下来,母亲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似得松开么儿,便问道:「你哥哥呢?」 闻言,么儿这才回过神来,忆起如今这是在什么地方后,她连忙松开那对夫妇转过身来,「咚」的一声,对着太后跪了下来。 她先是对着太后叩首,「民女多谢太后娘娘。」说罢,又转向沈非衣,一边叩首,嘴里一边喊着公主恕罪。 么儿这一声太后娘娘喊出来后,那站着的夫妇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宫中,眼前的这位还是大郢朝执掌多年的太后。 当即便也跟着跪了下来,母亲甚至还拽着男孩,迫使他跪在地上。 沈非衣见么儿对她叩首,也并不喊她起来,而是坐着不动应下。 么儿磕的额头都红了,沈非衣这才给浮玉使眼色,浮玉上前扶么儿时,却被么儿推开。 姑娘跪在地上,抬眸看向沈非衣,眸子里是浓郁的羞愧。 「是民女狗迫不得已才陷害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闻言,沈非衣便笑了一声,「你先起来。」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说罢,浮玉再次上前扶起么儿,么儿这才就着浮玉的手站起了身。 沈非衣便问道,「那你可知,是谁要你陷害我?」 么儿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回头去看身后跪着的亲人,再看向沈非衣时,眼里便又蓄上了泪水,「说之前,民女有一事相求,还望公主成全。」 沈非衣点了点头,示意她说。 见势,么儿开口,「民女只希望公主能护好民女的家人和弟弟。」 闻言,沈非衣便摇了摇头,笑道:「不可。」 话落,便见么儿眸子里泛着的希望当即便暗了下去,她咬住下唇,泪水止不住的滚落眼眶。 紧接着,沈非衣又开口,「为何只护着你的家人?本公主连你也能护得。」 这话说完后,么儿眼里的灰败当即又亮了起来,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恨不得满满脸都写上「真的?」 沈非衣并不开口,而是点了点头。 得到了沈非衣的肯定后,么儿这才一一同沈非衣讲述了来龙去脉。 么儿姓常,名唤常小么,因着父母身体不好,哥哥便将自己卖出学艺,后来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几两银子,可父母实在是病重,这些银子只够抓药。 她便外出摆摊,挣些零碎的铜板维持家中开支。 后来有个人找上了她,塞给了她一张纸条,便是那荷包里的字条,之后就有了陷害沈非衣一事。 那人穿着一身黑,声音粗哑,头戴斗笠,个子也不高,不过七尺左右,连斗笠上头帷布都是黑色的,根本看不清相貌, 沈非衣闻言,便问道:「你觉得这人是男是女?」 么儿摇了摇头,「辨不出来,个子不高,可声音却极为沙哑,斗笠的帷布极长,几乎要盖到腰间,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说到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子勐地瞪大,「应是女子,当时她将纸条递给民女时,却将手遮着,民女见那人指尖极为好看,又细又白。」 「可有什么特徵么?」 么儿拧起眉头思忖了半晌,这才开口道:「那时天太黑,并不能看清楚,只是瞧见了那拇指的指甲很干净,甚至看不清月牙痕。」 这看不见月牙痕,便已经筛下去了许多人。 沈非衣这边同么儿交谈时,另一边沈君晔面色虽不太好看,却也瞧不出什么猫腻来,只是靠在软椅上,端着茶盏一口口的抿着茶水,模样倒有些悠闲。 虽说并不明白沈君晔为何有这般态度,沈非衣如今也懒得去想。 她自是知道做这档子事,不会露出,也并不指望么儿能为她提供什么极为有利的消息,倒是没想到她能看出对方没有月牙痕。 第142页 这指甲没有蔻丹的人,在宫中基本上都是一些洒扫的宫娥,贴身侍候的宫娥基本上都会染着蔻丹。 因此太后当即便吩咐刘公公率人将这宫中洒扫的宫娥的拇指全都检查一遍。 尽管沈非衣证实了清白,可太后却并不想放过么儿,私下勾结陷害公主,应当是死罪。 沈非衣看着么儿跪在地上并不言语,而身后的那对夫妇和男孩也跪在地上求情。 她当时既然夸下海口说能保住么儿,自然不能食言,便问太后讨人,说陷害她的人,应当她去处理。 太后又如何不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她这般做也不过是给沈非衣个人情,想让这么儿对沈非衣更加感恩戴德。 故此,沈非衣说要将么儿带走,她也不曾阻拦着,而是无奈的对着沈非衣招了招手,一副倦怠的模样。 沈非衣自打来咸寿宫时,外头天还亮着,这会儿出宫时,天已经黑了,外头的宫墙上皆悬着红色的灯笼。 这常小么一家人都被沈非衣带入了岁玉宫安置着,沈非衣原本想要为其一家在城外安置个宅子,却被常小么拒绝了,说是要留下来伺候沈非衣。 身边多一个伺候的人倒也无妨,沈非衣见她这般坚持,便干脆允了,只说是让么儿跟着浮玉做事。 沈非衣前脚回了宫,沈裴后脚便来了,浮玉现在只要一瞧见沈裴,心里便是咯噔一声,那日在公主府看到的情景便浮上脑海挥之不去。 她连忙拽着常小么的手退出了房中,极为识趣的将门也给带上了。 常小么有些疑惑,便问道:「浮玉姐姐,这位大人是谁啊?」 浮玉连忙在嘴边比了个嘘,示意她小声,「什么大人,这是太子殿下!咱们公主的亲哥哥!」 么儿闻言便连忙瞪大了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她含含煳煳的哦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的跟着浮玉下了台阶。 对于沈非衣来说,看到了沈裴就好似心里有了寄託,也有了希望。 她在咸寿宫受的委屈,即便当时她的心情毫无波动,也会在看到沈裴的那一刻瞬间迸发瓦解,委屈犹如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她连忙站起身,跑向沈裴,可却又在离沈裴一步之外的距离停下,犹豫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沈裴见势便笑了一声,拉过小姑娘的手,将她拉到跟前,微微弯下腰来,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轻声问道:「温温可是受委屈了?」 沈非衣抓住沈裴的手,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小姑娘眼眶有些红,看向沈裴时还蓄了点晶莹的水色。 沈裴便拉着沈非衣的手,走到旁侧的软椅上,环着小姑娘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他并不问沈非衣收了什么委屈,只是抬手抿过小姑娘的眼尾,将她眼角的湿润抿掉,轻声问道:「温温晌午是不是没用膳?饿么?」 若非沈裴提及,沈非衣都险些忘了,自己连午膳还不曾用过。 她今早从东宫回到岁玉宫,便直接躺下睡了,后来还是浮玉将她叫醒的,她尚还来不及喝口水,便连忙往咸寿宫走。 后又在咸寿宫呆了将近三个时辰,中间只喝了两口茶,之后便再也没有进食。 回来后,她见天色已晚,也没想过再去吃些什么,便将这事抛之脑后。 乍一听沈裴这样问,她先是一愣,便抿着唇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 她还以为沈裴会唤浮玉去备膳,却不想他变戏法似得拿出一个牛纸袋递给了他,笑道:「今儿湛白出宫时,哥哥叫他在满月阁买的糖炒栗子。」 沈非衣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接过纸袋,弯着眉眼对沈裴道:「谢谢哥哥!」 见小姑娘笑的这般开心,沈裴也不由得抿唇笑了,他半垂着眸子轻声道:「温温只是这样谢哥哥?」 沈非衣拆开纸袋的手一顿,掀起眸子看向沈裴,迟疑道:「那要如何谢?」 沈裴环着小姑娘腰间的手被他抽了回来,抬起指尖,落在自己的下唇轻轻一点。 小姑娘瞬间明白了沈裴的意思,她脸颊不由得一红,薄唇被她抿了又抿,迟疑半晌这才扶着沈裴的手臂微微坐直身子。 她微微扬起下颌,樱唇在男人的唇上轻轻一碾,便又极快的撤开。 她垂着眸子,小声开口道:「...可以了吧?」 沈裴本来想说不可以的,可视线落在沈非衣手里的纸袋子上,便也收了打趣的心思。 拿过纸袋,捏出一个栗子,轻轻一按,外头的那层薄脆的外壳便裂开。 他两指修长白皙,覆在上头,动作慢条斯理,认真的一层层剥掉外壳,显出了里头的栗子肉,而后置在沈非衣的嘴边。 小姑娘乖乖张口,将栗子肉吃下。 沈裴问了一句,「好吃么?」 沈非衣点头,笑道:「好吃。」 瞧见小姑娘一改方才委屈的模样,弯起眉眼,沈裴便笑了一声,淡淡道:「温温以后若是遇到了麻烦,记得先来找哥哥。」 说罢,他抬手又拿过一颗栗子剥开,搁置在小姑娘的唇边,「即便温温真的杀了人,哥哥都会护着温温。」 第067章 ◎好玩◎ 沈非衣自然知道沈裴说的是什么, 那齐默便是她亲手杀的,可后续处理却是沈裴处理的,她如何不知道沈裴会护着她。 第143页 她今日去咸寿宫只是以为是个普通的陷害, 却不想竟是挖了个极深的坑等她来跳。 那栗子肉放在了唇边, 沈非衣却并未张口吃下, 抬手接过那栗子捏在手里,抬眸看向沈裴,「哥哥是说齐默么?」 沈裴摇头,「哥哥的意思是, 不管是谁, 温温都不要怕,哥哥自会帮温温。」 闻言, 沈非衣低低的哦了一声,然后把手中的栗子置在沈裴的嘴边,「哥哥吃么?」 沈裴将栗子推了回去, 「哥哥不吃。」 沈非衣坐在沈裴的腿上, 两个人一个剥栗子,一个乖乖的吃下,直到那纸袋子见了底,只剩下一层灰色的外壳,沈裴这才放下沈非衣。 天色已晚,沈裴并不在岁玉宫多驻留,只是问道:「温温可要歇息?」 沈非衣拉住沈裴的袖摆,抬眸看他,「哥哥要回去了?」 「嗯。」男人应了一声。 他还有一些公事没有处理妥当, 他只是想着将沈非衣哄睡后, 便回东宫继续处理, 却不想被小姑娘看出来了。 闻言,沈非衣抿了抿唇,攥着沈裴的袖摆又紧了一些,「我现在还不困,我能跟哥哥去东宫坐会儿么?」 沈裴并未拒绝,只是笑了笑,便允了。 宫里都会有守夜的内室和宫娥,甚至有的地方还会有侍卫,沈非衣这个点若是跑去东宫,叫人瞧见了许是不太好。 她便挑了宫娥的衣裳换上,又挽了个丫鬟的髮髻,垂着头随着沈裴出宫去了。 正巧么儿放置好盥漱用的东西回偏房,瞧见了沈裴后面跟着一个宫娥正往外头走。 她不过只见了沈非衣两面,并不熟悉,故此那女子的背影她不曾认出是沈非衣。 浮玉是沈非衣身边的大宫女,住的偏房要比旁些宫娥住的下房大得多,其余的下房也不曾收拾出来,么儿便随着浮玉住进了偏房。 她一进来,便问浮玉,「浮玉姐姐,我刚刚瞧见太子殿下出宫了。」 「嗯?」浮玉不理解么儿是什么意思,闻言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眸看向么儿。 么儿继续开口,「殿下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娥随她一同出宫了,那位姐姐我瞧着没见过,也是在公主跟前伺候的的么?」 这话浮玉听得疑惑,「什么宫娥?」 只是不过一瞬,她便明白了过来,这宫娥怕不是别的,许是她们家公主。 她连忙收了表情,看向么儿摇头道:「好生做你的事,旁的不相干的不要过问。」 么儿被浮玉叮嘱,便低着头应了一声,「那殿下走了,我们还要服侍公主就寝么?」 浮玉摇头,「不必了,公主就寝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你也早些歇息吧,今晚我在公主门前守着。」 么儿虽说是平民,可也知道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都是被伺候大的,更别说尊贵的公主了,头一回听说不喜人在跟前伺候的,便有些疑惑。 只是刚才浮玉刚叮嘱过她,自己也不好再去过问,便只好点了点头应下。 沈非衣一路跟着沈裴走都是低着头的,她这般穿着也不怕被人瞧见。 这宫里的规矩,宫娥和内侍皆是要靠着墙走的,更是要低着头不得抬头,若是路上遇见了主子,还要背过身去,不可直视。 故此沈裴一路走过,宫娥皆垂额候在墙根下,谁也不敢抬头瞧一眼。 沈裴走在前头,沈非衣便迈着小碎步在后头跟着,两个人走的速度并不算太快。 待到了东宫已是一炷香后了,湛白照理守在宫外,瞧见了沈裴连忙让路,沈裴走过后,这才看到了身后穿着宫娥裙子的沈非衣。 他微微一愣,倒也不敢说什么,待两人进了宫后,自己倒是识趣的将宫门给关上了,默默的跟在了后头。 两人进了寝宫后,沈裴却是在小厅里的玉桌前坐下,湛白便极为有眼色的搬了个软椅给搁在沈非衣旁边,而后默默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沈裴回宫也有几个月了,到了如今时日,那提交上的奏摺,太后已经是全盘交给沈裴,自己也并不再过问。只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沈裴才会去咸寿宫同太后商议。 沈非衣被困在咸寿宫许久,他这奏摺批倒是批了,就是有些心神不宁,干脆也直接放下,故此那桌案上的奏摺,还余下一大半没有批阅。 小姑娘搬着软椅挨着沈裴坐在了玉桌前,替沈裴整理了一下那并未批阅过的奏摺。 手边放着一个宝函,还有一根狼毫,狼毫一头置在笔搁上,毫尖泛着朱红。 沈非衣随手便打开了那宝函,便瞧见那宝函里,用红绸衬着,里头躺着一块圆润如手指长的玉。 那玉通身雪白,唯独那横切面泛着些红色。 她有些好奇,便捏着那玉从宝函中拿了出来,朝着沈裴问道:「这是何物?」 沈裴批阅奏摺图个省事儿,并不用硃笔,而是用了一根圆形的长玉,在切面的一端上头雕刻了三个字「知道了。」 闻言,沈裴便解释道:「这是玉印,批奏摺用的。」 小姑娘捏着那雨玉,将底面朝着自己,这才瞧见了上头刻着的三个大字。 正巧手边还放着未用过的宣纸,沈非衣便抽出一张宣纸,拿着那玉印往上盖了一下,当即便在上头留下了一个四方的刻字。 只是那刻字并不明显,像是印泥不够用了,沈裴见势便将印泥递给沈非衣,由着沈非衣蘸染。 第144页 「哥哥批阅奏摺只用盖这个么?」小姑娘问他。 沈裴点了点头,「不全是,没什么意见就盖一下,若是有的话,还需在上头写。」 沈裴见她捏着那玉玩的起劲儿,便也由着她,自己倒是拿过狼毫批阅。 沈非衣也不是没见过玉印,倒是头一回晓得这批阅奏摺还能这般盖印,便不由得多玩了一会儿。 这些奏摺其实颇有点应付的意思,鲜少有大事要议论,况且这朝中人多为沈君晔的部下。 知道沈裴接过了奏摺,无论官职大小,每天必上奏,且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颇有些故意膈应他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这些奏摺,沈裴这才命人刻了个玉印以此应对。 沈裴看着这些琐事倒也觉得有趣,没了玉印,便拿着硃笔在上头画个对勾,表示自己看过了。 那玉印并不是什么稀稀奇的玩意儿,沈非衣也不是心智不全的人,不过在手中把玩一会儿便将其放在了宝函中。 她便托着下巴,手肘置在案边,侧过脸去瞧沈裴,直到那奏摺逐渐见了底,剩下了几指厚。 沈裴大致翻了一眼那后续的几本,皆是一些可看可不看的琐事,便搁下狼毫,拿过宝函中的玉印。 沈非衣见势,便抢先一步拿过玉印,「我替哥哥盖?」 男人点头算是应下。 小姑娘便将奏摺朝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下,沈裴指尖落在一个地方又收回,沈非衣的便朝着沈裴点过的地方盖下。 只是后面几本,沈非衣一不小心盖到了沈裴的指尖上,手指上当即便落下了一个红色的印记。 沈裴并未收回手,沈非衣便捏过男人的指尖,将那红色印记揉开,像是硃砂落在水中被晕染了似得。 那印泥并非是硃砂石,而是用的朱瑾花的花瓣制成的,甚至还带了些淡淡的香味。 因着揉搓时,连带着沈非衣的指腹上都留下了淡红的痕迹,沈非衣便又对着沈裴的手背盖了一下。 只是那蘸过印泥后已经盖过两次,再印到沈裴的手上便已经浅了很多,连字迹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模模煳煳的红痕。 沈非衣在男人手背上落下一印后,便下示意抬眸看向沈裴,抿着唇朝着他讨好的扬起一抹笑。 沈裴垂眸迎上小姑娘的眸子,将玉印从她手中拿了过来,语气带了些笑:「温温做什么?」 说着,沈裴干脆将余下的两本奏摺拂走,反正也是沈君晔的人故意膈应他的,看不看也无碍。 而后他拉过沈非衣,将沈非衣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沈非衣倒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有趣,鬼使神差的在沈裴的手背上盖下玉印。 「没,什么啊,」她解释道:「就是觉得好玩......」 闻言,沈裴便笑了一声,凑过沈非衣的耳侧,咬住了小姑娘的耳垂,问道:「还有更好玩的,问问要不要玩?」 沈非衣许久没有与沈裴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了,那热气甫一钻入耳廓,便痒的她发颤。 她稍微偏了一下脑袋,忍着痒意问道:「什么好玩的?」 沈裴并未即刻回答沈非衣,而是抬眸看向桌案旁边,供他涮笔的白瓷缸。 那瓷缸是瓷局刚烧好的送过来的,连用都不曾用过,今儿早刁公公将其用烫水过了一遍后,方才盛上了净水供他涮笔。 只不过他连奏摺还不曾批阅完,更是连涮笔都来不及。 视线落在了那瓷缸上,沈裴停顿了一秒,便撩过瓷缸里的水,去清晰了玉印。 清水洒落在了地上,玉印切面上的朱色也被清洗掉了大半,只有浅浅的一道淡粉色。 沈非衣并不明白沈裴的行为,即便是被沈裴困在怀中,也扶着那桌案凑过去,「哥哥这是在做什么?」 沈裴笑道:「温温过会儿便知道了。」 那玉印被沈裴清洗了好几遍,连带着那瓷缸里的水都被他用去了大半这才作罢,而后,他又转手将玉印放入了茶盏中。 湛白以为沈裴今晚不准备回来,故此并未给沈裴沏茶喝,见沈裴回来了,更是来不及再给他重新沏茶,便只为他准备了滚好的热水呈了上来。 这会儿水还热着,往上冒着丝缕的白烟。 玉印圆润的一端没入水中泡着,刻有字的一端则是露在了外面。 沈非衣拧了拧眉,疑惑的提醒了一句:「哥哥那是你的茶水。」 沈裴嗯了一声,「哥哥知道。」 说罢,沈裴便又咬住沈非衣的耳垂,轻声问道:「温温想哥哥了么?」 沈非衣自是知道沈裴问的是什么意思,她与沈裴日日都能见得,根本谈不上想或是不想,可沈裴即使这么问了,她便知道问的是另一种想。 闻言,她垂下眸子咬着唇不肯回答。 沈裴似乎也不在乎沈非衣的回应,他抬手托着沈非衣的后颈,松开了她的耳垂,薄唇游离在了小姑娘的唇角。 沈非衣樱唇轻抿着,被沈裴用舌一挑便分开了,贝齿微张,柔软混搅在一起。 今儿个沈非衣穿的衣裳并非是软衫,而是对襟的罗裙,腰间嵌着一个扣子,裙下是层层的薄纱,贴身的料子则是丝滑的白绸。 男人一手环着小姑娘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沈非衣背靠在桌沿,轻抬着下颌迎向沈裴。 第145页 他衔着小姑娘的唇轻轻啃咬,连手也从后背经过腋下以一条直线绕了过来。 沈非衣的唇很软,他手上也是。 小姑娘掩着眸子并不敢同沈裴对视,只能默默地迎合着沈裴,沈裴若是稍用了力道,她便是羽睫一颤,唇中溢出一丝哼咛。 沈裴吻的并不着急,带着指引,牵着沈非衣逐渐的进入状态,喷洒出的热气在两人鼻息指尖乱窜,以至于唿吸都有些困难。 沈非衣抬手下意识扶着沈裴的手臂,轻轻用力,软着声音喊了一声哥哥。 只是这个哥哥喊得含煳,连个音儿都没发出来,便被沈裴被吞进了肚里。 她微微张口,想要舒缓唿吸,却给了沈裴更多的机会乘虚而入。 小姑娘拧着眉头轻「唔」,更觉得唿吸急促,身前的不适感也愈加明显,连带着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她抓着沈裴手臂的手抬起,抵在沈裴的肩头,轻轻推动着,感知到了沈非衣的抗拒,沈裴这才松开她。 松口的一瞬间,沈非衣这才缓了一大口气,软着身子窝在了沈裴的怀中。 她眼眶有些红,额头抵在沈裴的胸膛上,低语了一句,「哥哥欺负人。」 沈裴并不应她,而是低笑,待沈非衣缓和些,这才扶着她的腰,将她放置在了桌案上。 那桌案上的奏摺沈裴已经提前拂开放在了一边,且那玉桌极大,便是沈非衣半躺上去也不会显得拥挤。 小姑娘坐在桌案上,罗裙自腿顺着桌沿垂下。 沈裴数了数那裙摆,鲛丝有两层,里头是滑顺的白绸,玉腿似雪,与那白绸几乎混在了一起。 鲛丝翻卷着的堆在了桌沿上,身后的罗裙便沿着桌边静垂而下,搭在了沈裴的衣袍之上。 沈非衣双手桌案,以此支着身子,双腿平开,呈一个对角阔着。 这会儿那茶盏里的水已经凉了,沈裴从水中拿起那块玉印。 玉印是青白色的,约有一指那般长,可却比手指要大一圈。 那玉印刚碰着沈非衣,小姑娘便一颤,她抬手想要去抓沈裴的手腕阻止,软着声音道:「哥哥,凉......」 沈裴垂眸,看着那玉印,眸子泛着浊,低声道,「过会儿就不凉了。」 沈非衣其实不愿的,即便那玉印被洗过,又被热水泡过。 她抬手拦着沈裴,还是咬着唇道:「哥哥..这一点也不好玩儿......」 可沈裴并不应她,只是垂眸看着那玉印,低声哄道:「温温放松一些。」 他指尖微动,玉印捏在手中慢吞吞的打着转。 沈非衣拒绝不得,便咬紧了下唇,强迫自己遏制口中的声音。 玉印似乎被消磨掉,从另一端开始消失,变得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了个尾端显在外面。 小姑娘的轻咬的唇此刻也慢慢的张开,似乎在舒缓身子的不适,眼眶微微泛着红。 于此同时,那玉印也逐渐由凉变得温热。 沈裴抬眸看向沈非衣,眸子带着笑,「好玩儿么?」 小姑娘刚想说不好玩,却是「唔」了一声,后便听见啪嗒一声脆响,像是玉器掉落的声音。 垂眸望去,才瞧见是那玉印掉在了地上,周身还泛着水润的光泽。 沈非衣咬着下唇,带着怯意看向沈裴,「哥哥,它掉出来了......」 沈裴也不曾再去捡它,而是将沈非衣抱回怀中,轻笑道:「无妨,哥哥再给温温换一个不易掉的。」 -完- 第068章 ◎尾巴◎ 沈非衣被沈裴抱在怀中, 鞋子和足衣都落在了地上,裙摆搭在脚腕处,往下是光洁的玉足。 沈裴抱着沈非衣并未动, 而是看向门外, 扬声道:「湛白, 去浴房备些水。」 湛白就在外头守着,听到了沈裴的吩咐,也猜得出来是做什么,便连忙去找刁公公, 叫他去与给浴房备水。 他本来想的是, 给刁公公说完之后便不再回来了,可一想又怕沈裴过会儿又是再唤他, 便只好又老老实实的守在了门外。 那沐浴的水刁公公一早就备好了,只等着湛白传话,故此, 湛白回来后, 那刁公公也吩咐着人去浴房准备。 东宫的浴房与寻常的浴房并不同,而是一口池子,那池子又并非是正儿八经的温泉池,可即便是这样,那大小也能容纳下数十个人以上。 刁公公知道自己在沈裴跟前伺候的不多,只是过来备了水后便回了自己的偏房。 沈裴衣橱中即便是备的有沈非衣的裙子和亵衣,他也并未给小姑娘拿上换洗的衣裳,而是拿了件自己的亵衣。 池子里的水并不烫,沈非衣坐进去后, 温热立刻包裹了全身。 那池子里头有一层多出来的横面, 便是方便坐在上头清洗身子。 两人的衣裳皆堆在了池岸边, 沈裴将沈非衣抱在腿上,亲自为沈非衣沐浴。 沈裴动作轻柔,清洗的也极为仔细,手指碾过脖颈,便让沈非衣不住的发颤。 沈非衣哪里不知道沈裴抱着她沐浴是为了什么,可她也不曾拒绝,可即便是洗,为何要去触碰后面的那处? 小姑娘跨坐在沈裴的腿上,手臂绕后抓住了沈裴的手,拧着眉看向他,「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沈裴家那沈非衣这般羞耻的模样不由得低笑了一声,「不做什么。」 第146页 她也了解沈裴这般习性,他说不做什么,可未必就是什么都没有。 沈非衣抓住沈裴的手不松,「那你把手拿开。」 沈裴便乖乖收回了手,然后抓住了小姑娘的手腕,拉扯到自己的身边,「那温温帮哥哥洗?」 沈非衣还未来得及说话,那手便被男人强迫着碰到了他。 小姑娘惊了一下,连忙挣脱沈裴手上的禁锢,眸中隐隐有些抗拒,「你...你自己洗.....」 沈裴知道沈非衣要躲开,便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要从他手中熘走的玉指,恰好捏住了小姑娘的指尖。 沈非衣即便是拒绝,可也知道自己怎么挣扎也没用,便只好顺从着沈裴。 她并未这般为沈裴沐浴过身子,这让她异常的羞耻,连看都不看沈裴,颊边已经飞上了一团红晕。 两人大概洗了小半个时辰,这才从浴房中出来,沈裴拿过自己的亵衣为沈非衣裹上,而后抱着她回了寝宫。 沈裴的亵衣裹在小姑娘娇弱的身子上便显得极为宽大,就连袖子都长出了不少。 腰间松垮垮的用系带环起,领前交叉着,露出一对若隐若现的锁骨。 这会儿小姑娘玉足上还沐着水,她便坐在床边,足跟部抵在杌凳上晾着。 那衣袍分叉,从膝盖往下开始岔开,露出一双笔直的如玉的小腿。 男人将沈非衣放在榻上后,便起身又去了外面的小厅,沈非衣见势便连忙喊住了他,「哥哥你去哪?」 沈裴脚步未停,连头也不回,撩起珠帘应道:「哥哥去拿个东西。」 不过片刻,沈裴便转身回来,只是手上却多了个长形的宝函。 ??又是宝函? 沈非衣眸子一凝,下意识便将腿蜷了回来,环住了膝盖,她软着声音喊了一声哥哥,带了些抗拒,又带着撒娇和讨好。 沈裴一听小姑娘这语气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笑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玉印。」 「......」闻言,沈非衣当即想到了方才沈裴说的那句——换个不易掉出的。 她连忙摇头,「不是玉印也不行...那样太难受了哥哥......」 说话时,沈裴已经走在了沈非衣的跟前,挨着小姑娘坐了下来,他并不回答沈非衣的拒绝,而是将那宝函地给沈非衣,「温温打开看看?」 沈非衣推了他一把,堵着气道:「我不打开,我不要。」 沈裴笑了一声,淡淡道:「不是放在那处,温温莫怕。」 闻言,沈非衣这才抬眸看了沈裴一眼,眸子里带了些疑惑,「那这是什么东西?」 「温温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似乎因着沈裴的话,沈非衣对这东西的确有些好奇,便不情愿的接过那宝函,慢吞吞的将其打开。 宝函是长形的,刚拿到手里,沈非衣便闻到了淡淡清香,这香味十分熟悉,正是她最常用的沉水香。 莫不是什么礼物?lijia 沈非衣下意识看了沈裴一眼,男人迎上她的眸子,视线落在了那盒子上,示意她打开。 小姑娘慢吞吞将宝函打开后,便瞧见一条毛茸茸雪白的东西躺在了里头。 她原本还以为是只猫儿,仔细再一瞧,却发现是一条尾巴。 那尾巴颜色纯正,一片雪白,没有丝毫的杂质。 沈非衣并未见过这东西,便有些好奇的从宝函中拿出那条尾巴,尾巴约有半截手臂那般的长度。 拿到手里后,这才发现,这尾巴另一端却是一截半指长的银器。 那银器细窄,却在最尾端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锥圆形,贴近绒羽的地方还用白色的系带打了个极好看的结。 沈非衣捏着雪尾,将银器朝向沈裴,示意他看,而后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这东西沈非衣实在不明白是怎么用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看向了沈裴。 迎上小姑娘疑惑的视线,沈裴开口道:「尾巴。」 沈非衣当然知道这是尾巴,对于沈裴这还不如不说的回答默了一瞬后,便又换了个方式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闻言,沈裴这才笑了,「温温想知道?」 「......」沈非衣愣了一下,虽还是不明白,可也似乎也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便连忙将那雪尾放回了宝函中,讪讪道:「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沈非衣动作快,可沈裴的动作比她更快,先一步将宝函盖上,放到了自己身后。 「......哥哥!」小姑娘声音带了些羞恼。 沈裴便笑了一声,「温温羞什么?」说着,便拉过沈非衣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 小姑娘跪在榻上,双腿分开折起,她便这么半坐在了小腿上着,和沈裴面对着面,手里的雪尾也被沈裴接了过去。 男人又将沈非衣拉的近了一些,由着沈非衣趴在自己的怀中。 他一手拿过雪尾绕在沈非衣身后,一手搂着小姑娘的腰,沈非衣抬手环着沈裴的脖颈,上半身力气全都压在了沈裴的身上。 雪尾的银色一端突然碰到沈非衣,小姑娘却是勐地一震,慌乱的「啊」了一声,身子也直立起来,躲开着扑进了沈裴的怀中。 「哥哥你!」沈非衣万万没想到那雪尾竟是那般用的,冰凉贴着她,让她条件反射似得僵直了身子。 沈裴也没想到沈非衣竟会反应这般强烈,他垂眸低笑了一声,看向怀中的小姑娘。 第147页 眸中好似怄着气,薄唇也被她轻咬着泛起了白,颊边飞红一片,「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她知道沈裴的手还在后头,便抓着他的手臂想要扯开,谁知沈裴也由着她扯,并未有反应,可却是凑近沈非衣,对着她低语,「温温满足一下哥哥?」 这声音半带着哄,又带着催促的意味,末了,扬起了声调,「嗯?」 「不...不要...」沈非衣一想到方才的触感,便不由得想要打颤。 沈裴倒也不着急,他环着小姑娘的腰,薄唇抿着沈非衣的耳垂,轻轻撕咬着,一遍又一遍的磨着沈非衣。 小姑娘被沈裴一声又一声的温温喊得害臊,最终还是拗不过她,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模样,朝着沈裴点了点头,不情愿道:「那...那便依你......」 见势,男人眼里这才闪过一丝笑意,他将手里的雪尾递给沈非衣,「那温温自己戴。」 「......」什、什么? 小姑娘眸子微微瞪大,看向沈裴时那表情委屈的都快要哭了,「明明是哥哥逼着我...现在却,却要我自己戴?」 瞧着沈非衣似乎真的羞耻到泫然欲泣,沈裴这才不逗她,揽过沈非衣的腰,却依旧将雪尾塞进小姑娘的手中,而后他握着沈非衣的手,「那哥哥扶着温温的手一起戴?」 沈非衣即便是不愿,也只能咬牙将耻意吞下。 沈裴的手温热滚烫,将她的手握住,而她的指尖捏着那银色的一端,而后慢吞吞的戴上。 小姑娘腰身下折,双腿跪在榻上,窝进沈裴的怀中。 而后被凉意浸透,浸入。 她拧着眉,难受的眼眶发红,手上的动作是被迫的,沈裴的力道很大,她刚想退缩,便被沈裴更用力的推动。 沈非衣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亦或者是对这样的行为是陌生害怕的。 她羞的满脸通红,眼眶都蓄上了一片晶莹。 银器逐渐消失,从拇指般大小的圆锥形开始,再也瞧不见了,最后只剩下那条极为漂亮的雪尾和缀着的白色系带。 绒羽柔顺,垂在腿边同那纤细的双腿几乎要混为一体。 直到手上感觉到了一丝滞涩,沈裴又用了些力道,却引得沈非衣惊颤,她抓着沈裴的手臂慌乱道:「哥哥够了...已经够了.....」 闻言,沈裴这才松了手,再看向沈非衣时,却见小姑娘眼眶的泪水都摇摇欲坠,他凑过去吻了吻小姑娘的眼角,将那湿润吞下,品出了咸涩的味道。 沈裴环紧过沈非衣的腰,将她搂至跟前,眸中带着笑,咬住了沈非衣的樱唇,低语道:「温温真乖。」 第069章 ◎不要◎ 沈非衣只觉得那垂下的雪尾碍事的很, 更是让她极为不舒服,就连沈裴搂过她腰时,她都生怕沈裴触碰到那雪尾。 她便两手小心的拽住沈裴的袖摆, 想要限制他大幅度的动作。 沈非衣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尤其是在沈裴手绕过她身后时, 她拉扯着他衣袖的手也稍有些用力,低软的喊了一声哥哥。 只是动作,沈裴便已经猜出了沈非衣的意思。 可那雪尾已经戴上,沈裴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看着美观而已。 他一手扶着小姑娘的腰, 一手从身后绕过, 他吻着沈非衣的唇,小声哄道:「温温莫怕, 不疼的。」 说着,沈裴的手便覆在了那雪尾上,轻轻抚着那柔顺的绒羽。 雪尾微微下坠, 拇指般大小的圆锥形微微滚动, 只是轻微的痒意,便让沈非衣颤的抓不紧沈裴的衣袖。 「哥哥.....唔,你你、你别.....」说着,她便已经将脑袋埋在沈裴的颈窝了。 小姑娘收回了手,扶着男人的肩,身子轻微的颤着。 沈裴并不因此而停下动作,雪尾光滑又漂亮,他动作轻慢缓和,并不曾触碰沈非衣。 仅仅只是从雪尾的上端一路抚到了下端, 雪色的绒羽从指缝中熘出, 宛如水一般柔顺。 可偏生这样, 沈非衣已经窝在沈裴的怀中渐渐出了哭腔。 沈裴只是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似是在安抚,却是垂首,薄唇落在沈非衣的鬓边亲吻着。 舌扫在沈非衣的鬓髮线处,而后又用唇抿掉上头的水色。 沈非衣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那圆锥形的银器起初滑在手上时,便觉得又凉又痒,可如今她已经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只余下了痒。 她窝在沈裴的怀中跪的腿软,便想扭过身子挣脱开沈裴的手,可男人不过只是稍一用力,便禁锢住的小姑娘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无法,沈非衣只好咬着沈裴的脖颈,带着哭腔道,「哥哥你别再碰了......」 可沈裴似乎根本没听到沈非衣的话似得,指尖滑过雪尾的绒羽,那雪白的皮毛似乎像是挂在了指尖上,稍稍将雪尾带动了一些。 那银器被坠着滚动的想要露出端倪,连带着雪尾都垂头丧气了些。 见势,沈裴这才停了手,捏过那雪尾的顶端,指尖点在上头,轻轻一推。 脖颈便传来一阵刺痛,沈非衣轻咬住了他的肩头,发出了微弱的呜咽的哭声。 沈非衣抓住了沈裴的衣领,浑身都没了力气,就连跪坐在男人面前的姿态都有些瘫软,开口时语气里有了些求饶,「哥哥......」 小姑娘不停地在喊着哥哥,那一声声的哭腔侵入耳膜,使得沈裴眸色越发浑浊。 第148页 他松了抚着雪尾的手,抬手托着沈非衣的后脑,吻着小姑娘的发顶。 发间沁入鼻息的香气浓郁却不呛鼻,几乎要将这榻间的空气浸染。 他掩着眸子,薄唇轻触着沈非衣的髮丝,低声哑道:「温温,玩得开心么?」 沈非衣小幅度的摇头,咬着唇并不发声。 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沈裴,亦或者那雪尾确实让她感受了一番不同的滋味,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头皮发麻。 沈裴倒也不指望沈非衣会回答她,便搂着小姑娘的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可沈非衣压根就不敢坐在他腿上,而是推着沈裴的肩,拧着眉抗拒道:「哥哥我不想戴了......」 沈裴勾了勾唇,只是反问道:「为何不想,温温分明很喜欢。」 说罢,他咬住沈非衣的唇,又极快的松开,轻声道:「不是比那玉印好用多了么?」 沈非衣一听,眼里便闪过一丝耻,她垂下眸子,并不敢直视沈裴的眼睛,「玉印不好玩,这个...也不好玩。」 闻言,沈裴也不急着开口,而是抬手拂过小姑娘鬓边离凌乱的髮丝,将其捋到了耳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哥哥再带温温玩最后一次,可好?」 「不要......」沈非衣拒绝的极快,几乎连想都没想。 「不要什么?」沈裴笑了一声。 「都不要了!」小姑娘怄着气。 沈裴迎上沈非衣泛着湿润的眼眶,笑问道:「连哥哥也不要了么?」 「......」沈非衣咬住下唇,她纠结了片刻,这才颇有些不情不愿样子,「除了哥哥,别的都不要。」 闻言,沈裴便凑近沈非衣,绕过小姑娘的腰,指尖落在了那雪尾上,压低了声音,带着丝缕的笑意,「可是,哥哥觉得温温也想要这个。」 小姑娘连忙推开沈裴的手,迫使他再去触碰,拧着眉头看向沈裴时眸子里尽是委屈,「哥哥你、你,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说着,沈非衣便作势要起身,从榻上下来,可刚起了个势,却被沈裴拦住了。 她锁着小姑娘的腰,将脸埋在沈非衣的颈窝里,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满鼻息的馨香,这才低哑着声音道:「温温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沈非衣听不得沈裴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带着哑,又带着低靡,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求。 小姑娘咬着唇,纠结了半晌,还是被沈裴磨的妥协了。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又撇了撇嘴,这才应下,「...好吧。」 - 墨色的帷帐垂了下来,外头还点着蜡烛,透过那帷帐的阻拦,照进榻间后的亮色便减弱了许多。 沈非衣坐在沈裴的腿上,面对着他,双腿膝盖抵着榻,那亵衣也掩着小姑娘的双腿,只看出些端倪来。 她环着沈裴的脖颈,上身的力气几乎都送到了沈裴这里。 膝盖稍稍用力,小姑娘的身子便前后缓慢的倾斜着。 沈裴的手搂着沈非衣的腰,停留在了后方。 那雪尾上头的系带上,被沈裴系了个铃铛。 清脆的铃声响的极为缓慢又微弱,沈裴的指尖便点在那雪尾的顶端。 铃铛响一声,他便推一下。 沈非衣樱唇半阖着,每一次凑近沈裴,便让她止不住的唿出声,那拇指大小的圆锥也似乎被挤的无处可逃。 不过方一会儿,她便觉得唿吸异常困难,好似被捂住了鼻息,闷气在胸腔中四处乱撞向四肢百骸散去,让她压根使不上力气,沈非衣看向沈裴带着央求,眸色都涣散着。 沈裴自然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他松了那雪尾,搂过沈非衣,却是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他扶起沈非衣凑近自己,动作时那铃铛清脆作响,垂下的雪尾似乎也慢悠悠的盪着。 外头好似带进了一阵风儿,将那烛光吹的明灭闪烁,似乎有要熄灭的趋势。 薄唇落在沈非衣的唇角,声音低抑,轻笑的说了一句话,但这句话,晋江容不下它。 第070章 ◎疤痕◎ 沈非衣在东宫留宿了一晚,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裴便将她送回了岁玉宫。 她瞧了时间尚早,便又睡下了, 待天亮时, 浮玉便在外头轻叩房门, 将她唤醒。 沈非衣回来时穿的裙子是从沈裴那里率先备好的,这裙子浮玉不曾见过,可她一瞧便也知道什么意思了。 昨儿个么儿说的那宫女,估摸就是沈非衣穿的她的衣裳, 好在两个人身形差距并没有太大, 沈非衣穿上倒也合身。 外头么儿也跟着进来,浮玉便吩咐么儿去打水伺候沈非衣盥漱, 自己便扶着沈非衣从榻上下来。 趁着么儿出门的空档,浮玉这才轻声文沈非衣,「公主, 这么儿的家人, 应如何安顿?若是叫他们就此呆在宫中,这般养着也不是个法子。」 沈非衣自然知道这个理,闻言嗯了一声当是回应,「先叫他们在宫里呆着,那一家老小若是能干的动活计,你便吩咐人安排一下。」 浮玉也能理解沈非衣这般做的原因,若是这就将人送出宫外,估摸着安全也并不能保障,便也不再多问, 扶着沈非衣到了妆檯前。 两人伺候着沈非衣起了床, 又随着她一同去了咸寿宫用早膳。 昨日发生了那么一档子事, 太后夜里已经吩咐了刘公公,把这宫里的人里里外外的,全都检查一遍,就连那内侍都不曾放过。 第149页 只是这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也没在这宫里找到指甲上没月牙痕的人。 太后听了只觉得疑惑,既然这宫里没有人,那又如何能临摹出沈非衣的字迹呢? 秦玉凝也觉得奇怪,她垂眸看着自己拇指,若说别的手指上头瞧不见半月痕,倒也并不稀奇。 可这拇指上没有半月痕,这样的概率却是极少的,可又怎么会偏偏让么儿瞧见了。 况且她说那时是已经入了夜,即便是看得清楚,也不能断定她到底没有看错,但是么儿一口咬定她看看真切,指甲上并无月牙痕,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玉凝想的正出神,却被太后喊了一声,「玉凝,想什么呢?今日饭菜不合胃口?」 话落,秦玉凝这才抽收回思绪,抬眸迎上太后的视线,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没有。」 见势,太后便拿过玉筷,夹了一块虾饺放在了秦玉凝面前的碗中。 太后年纪并算不上年迈,也保养得极好,手背的肌肤也看不出丝毫的松散,虽说并不柔嫩,却也白皙的好看。 连带那手指上的浅色蔻丹,也与肌肤衬的相得益彰。 蔻丹? 秦玉凝心下一愣,连道谢都忘了说了。 她因着常年练武,并不会同别的女子一样在指甲上浸染蔻丹,她甚至不会留过长的指甲,常年都是干净整齐的。 方才看着自己的明显的月牙痕,秦玉凝并没有即刻想到关键问题,可一瞧见太后手上的蔻丹,便觉得豁然开朗。 兴许这么儿没看错,的确是没有月牙痕。 亦或者说,这人无论有没有月牙痕,么儿其实都不知道,说不定这人手上涂了浅色的蔻丹,直接将那指甲上头的月牙痕给遮住了,故此给么儿提供了错误的信息。 既然能将蔻丹和指尖混为一体,那这蔻丹绝不会是极为显眼的颜色。 思及此,她连忙放下了玉筷,看向旁边站着的刘公公,「劳烦公公。」 说话时,那刘公公也连忙走到了秦玉凝跟前候着,轻声问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玉凝问道:「公公确定是整个宫里的宫娥的手都检查过了?」 「是的。」 「那像小拙,浮玉,茯苓姑姑这些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宫娥,公公可以检查过了?」 闻言,刘公公突然语塞,「这......」这要如何去检查? 他看着秦玉凝扬起一抹笑,「秦姑娘,这些宫娥,不是奴才不检查,而是那指甲上染得都有蔻丹,奴才也不好将他们的蔻丹给抠了,再去一个个的检查,您说是吧?」 秦玉凝的这一番话,若说太后和沈非衣刚开始还不明白她是何意思,可如今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都明白了秦玉凝的用意。 沈非衣闻言拧眉,垂眸也看向自己的指尖,她也染得有蔻丹,但她染的蔻丹却是透明中带了些浅淡的粉色,让手指更显白皙。 看罢,便也看向浮玉的手,跟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奴婢,多少也是有染蔻丹的情况,浮玉染了个肉粉色的蔻丹,瞧着与手上的肌肤无异。 这还是当初她为浮玉挑的,说是瞧着手指纤长。 若是秦玉凝的设想是真的,那范围这才叫做真正小了一圈,莫说是宫中,便是整个郢都,手上能染蔻丹的人,也是能查清楚的。 更何况还能临摹沈非衣的字迹,这身份定不是一般人,极有可能与这宫里的人多少染些关系。 沈非衣自然知道是谁陷害她的,但口说无凭,她需得拿出证据。 早膳用过后,沈非衣还没来得及从咸寿宫回去,另一个消息便又送进了宫中。 齐默死了。 话落,除了沈非衣和浮玉,这屋中的人都惊了一跳。 浮玉一直都低着头,倒也看不出她的表情,相对于其他人惊愕的表情,沈非衣便是格格不入的淡然。 她并未掩饰自己的平静,而是待那人汇报完毕后,小姑娘便目光淡淡的收了回来。 「怎么就突然死了?」太后十分不解。 她记得这齐默可是齐家的一根独苗,中书令将其宝贝的很,前些日子还在追查刺客,这几日她还没来记得过问,突然人就没了。 那内侍也是个传话的,并不能说太具体,「奴才只是听说前些日子齐公子追查刺客受伤后,是湛白大人将其送回的齐府,本来齐公子伤势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也不知怎么,又突然不行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奴才还听说,大夫诊断的这齐公子,早已死了多日,并不是突然才死的。」 太后听了这一番话,又是奇怪又是疑惑,「死了多日?那他到底何时死的?」 「昨日还好好的,是今早发现的。」 这下连秦玉凝都绕晕了,见太后与她一样听得莫名其妙,到最后太后只剩下了沉思,便连忙对着那内侍开口,「你先下去罢。」 说罢,秦玉凝看向太后笑道:「祖母,您可要去瞧一眼?」 虽说这齐默死了,对于中书令来说是件大事。可对于太后来说,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况且这事即便是真的看,也轮不到她去,估摸这会儿沈裴已经收拾着准备出宫了。 她摆了摆手,瞧不出丝毫兴趣,「不必。」 沈裴的确是出宫去了齐府,沈非衣从咸寿宫出来去东宫扑了空后,这才听外头守着的内侍说了。 第150页 他带着刁公公和湛白一同去的,还带了些「厚」礼。 沈非衣想起来方才在咸寿宫那内侍说,是湛白将齐默送回的齐府。估计齐默死的这事,齐府的人应当是觉得与沈裴跑不了关系了。 她是知道齐默什么时候死的,但是如果过去约莫一周的时间,才叫齐家人发觉齐默死了,沈非衣虽并不太明白沈裴的用意,但大概也觉得与自己应是有些关联。 昨日早上齐妃刚被太后禁足,下午沈君晔便设计陷害他,而今天一早,齐默便被发现已死,这事情都是扣在一起的。 沈非衣去东宫扑了个空,也不再逗留,而是转头提着裙子去了舒玲殿。 如今刚到初秋,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便如往年秋末那般,岁玉宫甚至都已经换上了棉被。 她抿着唇,算了一下日子,便加快了脚步。 这些日子,她极少与秦玉凝独处了,刚进屋,便见秦玉凝坐在床边绣着嫁衣。 那盖头秦玉凝已经绣好,被她叠着放了起来,现在她正从嫁衣的袖子开始绣,半个袖子也被她绣好了一大半。 之前沈非衣也没见过这嫁衣,正好这回过来,连那图样都在竹框里放着,便拿过翻看了一下。 她一边翻看,一边问秦玉凝:「表妹,这嫁衣尺寸如何?你可试过?」 小拙正在旁边打着下手为秦玉凝理线,闻言便笑着接了一句,「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家姑娘这嫁衣专挑了大一些的,说着到时候绣错了,还能改,能方便许多呢,」 说着,她便摇了摇头,「咱到底也不是行家,谁知道这刺绣还有这般学问呢?」 秦玉凝还不曾开口,听小拙这般说,便也跟着笑了,「我瞧你如今理线也是熟稔,日后这理线的学问,兴许我还能请教你呢。」 「哎呦,您可别取笑奴婢了,莫说是理线,便是打结都是姑娘教的。」 沈非衣倒是没听过嫁衣专门要大一些这种话,那嫁衣衣袖乃至裙摆都是率先裁好制好的,若是日后再去裁掉,岂不是更麻烦? 只是她也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心里只想着兴许秦玉凝有自己的想法,那毕竟是她要穿的嫁衣,自己也不好过问什么。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也跟着调侃,「表妹还要长个儿,挑大一些的也好。」 沈非衣同秦玉凝在这刺绣上聊了两句后,便步入正题,她将那手中的图册放下,也从那竹框里拿出自己当初没绣完的帕子继续引针。 「表妹来宫里多久了?」她问的倒像是漫不经心。 秦玉凝也回的随意,「约莫有两三个月了吧。」 沈非衣便笑道:「那表妹不想家么?」说罢,沈非衣顿了顿,又问道:「我记得表妹家中还有个哥哥?」 秦玉凝点了点头,「是的,哥哥大我八岁,如今已经成家了。」 说着,她便消了声,默了片刻,才笑道:「自然是想的,只是郢都和漠北实在是太远,这般来回一趟,少不了一两个月的时间。」 沈非衣闻言,便抓住了秦玉凝的手腕,将其握住,「表妹不如将他们接进郢都暂住一段日子,权当是游玩了。」 闻言,秦玉凝似乎也有些心动了,她迟疑着不做声,沈非衣猜出了她的心思,便笑这安抚道:「若是表妹拿不定主意,可向祖母请示,外祖母是祖母的亲妹妹,祖母定会同意的。」 听沈非衣这般说,秦玉凝也笑了,「那我明日便问问外祖母,就是不知道祖母和祖父两人年纪大了,经不经得了这般跋涉颠簸。」 沈非衣:「怎么会,外祖母和祖父身子骨好着呢,我还不曾见过他们呢。」 这话目的性就十分明显了,秦玉凝自然是听出来了沈非衣的意思,似乎是非要她将漠北的亲人接进宫里来。 秦玉凝不动声色的拧了拧眉,神色却是不显,尽管她也是这般想的,可也觉得自己同沈非衣这奇蹟般的不谋而合的想法,着实有些古怪。 她也同沈非衣笑,「既然表姐都这般开口,那我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祖母祖父请进宫了。」 沈非衣过来舒玲殿一趟,无非就是同秦玉凝商议这事,见秦玉凝这般配合,微微放了心后,这也才同秦玉凝继续绣着嫁衣。 本来沈非衣是想先去找沈裴,她在舒玲殿呆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才走。路过东宫后,脚步只是顿了一下,还是回了岁玉宫。 这事倒也不着急,她总觉得似是哪里有问题。 浮玉和么儿今儿一整天都跟着她,有时候她吩咐浮玉些事儿,便只将么儿留在了跟前,一得空,么儿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她。 不过那会儿在舒玲殿,沈非衣也不曾叫她开口,这会儿回到了岁玉宫,这才将么儿叫到了跟前。 她并未直接开口问,而是瞧了眼时间,便去吩咐浮玉去准备晚膳,还说了几道自己想吃的菜和糕点,叫浮玉记下。 浮玉应了一声后,这才匆忙跑去灶房吩咐。 待这屋里没人了,沈非衣这才对这么儿招了招手,问道:「你伺候的可还习惯?」 么儿闻言连忙点头,刚点了头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公主不嫌弃奴婢愚笨,将奴婢留在宫中,已经是奴婢的幸事,哪里还配谈习惯不习惯呢。」 这话说的好听,沈非衣也只是笑,「这段日子你与你的家人都现在岁玉宫呆着,我这里还算安全。待那兇手查出来后,你若是想回,可同你亲人一同出宫。」 第151页 闻言,么儿也不再喊着说要伺候沈非衣的话了,她垂下了眸子,生怕是觉得自己侍奉不够好,沈非衣不想留她,她咬了咬唇,抵着声音应道:「奴婢谢过公主。」 说完,沈非衣似是才想起来问她,「对了,你今儿一直瞧我,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么儿并未直接回答,她似乎是在害怕什么,迟疑了半晌,后才慢吞吞的看向沈非衣,「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非衣笑了一声,「但说无妨。」 又是默了片刻,么儿攥着衣袖的手也慢慢松开,咬着唇小声道:「奴婢还记得,当初给奴婢字条的人——」 说着,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虎口处,「这里还有一道疤痕,只是那时并未太注意,只觉得自己是记错了......」 这边话刚说完,便见外头浮玉端着一个琉璃盏进来,看着沈非衣笑道:「公主,您吩咐的菜品奴婢都安排下去了,这是给刚做好的栗子糕,您尝尝?」 说着,便从那盏中捏出一块栗子糕要餵给沈非衣吃下,那手因着是面向沈非衣的,故此她一抬眼,便瞧见了浮玉右手虎口处,有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她也没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像是疤痕。 浮玉在她跟前伺候这么久,她也没瞧见浮玉手上竟会有这样的一条疤,便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你那手上是何东西?」 见沈非衣抬手指向她虎口处,浮玉面色一慌,连带着那糕点也捏着,同手一起背向了身后。 她迎上沈非衣,甚至还后退了小半步,抿着唇笑着摇头,「没什么东西。」 第071章 ◎指尖◎ 浮玉将手被在了身后, 看向沈非衣却是面色如常,她便忽而没了再去看的兴致,而是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将那琉璃盏接了过来。 么儿站在一边看得莫名, 连眉头也拧了起来, 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便只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沈非衣不再开口,浮玉便将那琉璃盏放在了沈非衣手边的桌子上,而后继续去灶房吩咐。 见浮玉走了, 沈非衣这才捏过一块栗子糕, 抬眸看向旁侧站着的么儿,「除了这些你可还记得什么?」 那栗子糕被她捏在手中并未吃下, 而是在两指间把玩着,瞧着像是在同么儿说话,可那重点似乎又都在这手里的糕点上。 么儿拧起的眉头并未松开, 抿着唇迎上沈非衣的眸子, 两人视线交汇在一起,沈非衣看出了她眼底的为难和不忍,只是那情绪埋藏的极深,险些要辨不出来。 沈非衣自然是看出了么儿严重眼中的迟疑,便拿过栗子糕放置唇边咬了一口,继续道:「你只管说便是。」 么儿这才咬住唇,迟迟开口,「回公主,奴婢也不认识那人, 故此记得并不太清楚, 说的也未必是准确的, 只是那指甲和疤痕奴婢瞧得的千真万确,绝对不会看错。」 「其他的,奴婢实在是看不出有丝毫的破绽了,那人个子也不多高,和奴婢差不了多少,身形瞧着也不孱弱。」 沈非衣静静地听着么儿的话,直到她瞧见外头浮玉又进来了,这才打断么儿的话笑道:「我知道了。」 么儿的指向性并不特别明确,但是又能将指向性十分巧妙地缩短到一个范围之内。 她舌尖细细品过那栗子糕,入口滑顺,带着甜香,沈非衣吃下后,拿着帕子将指尖上的碎末擦拭干净,这才吩咐了么儿下去。 沈非衣用膳一般都是浮玉在跟前伺候,浮玉其实是个左撇子,做什么都喜欢用左手,这习惯是后来被她硬生生的改过来的。 可这回在跟前伺候,浮玉并未用右手,而是将手掩在袖子里,左手拿着竹筷为沈非衣试菜。 沈非衣心里有事儿,便没吃几口,只喝了小半碗的粥,便叫浮玉收拾了东西。 而后她便自己去了东宫。 外头的已近傍晚,天际泛起了薄红,带起了些阵阵冷风。 前几日不过刚初秋,如今已经冷的宛如秋末了,沈非衣裹紧了披风,连脚步都快了不少。 原本这东宫门外守得都有人的,许是这会儿的确是冷了,门倒是没关上,外头守着的人已经站在了里头避风。 那侍卫一瞧见沈非衣,便行礼,沈非衣也不想自己再白跑一趟,便问了他一句,「太子可回宫了?」 侍卫点了点头,「殿下刚回宫不久,如今正在书房呆着呢,哦还——」 话还没说完,沈非衣便直接转过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沈非衣走远的背影,那侍卫有话即便是没说完,也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书房外头湛白没守着,沈非衣推门进去的时候,方才意识到,刚刚门口那侍卫还有话说,约莫是想告诉她,这书房里还有司朗。 沈非衣并未敲门,是直接将门推开的,瞧见屋里的两个人,沈非衣面色一愣,立刻规规矩矩的朝着司朗福礼,「见过舅舅。」 司朗也没想到自己正与沈裴议事,外头就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还是沈非衣。 即便他这妹妹待沈非衣如同亲生,沈非衣又常年唤他舅舅,可他也对眼前这位女子实在喜欢不起来。 他拧起了眉头,语气算不得好,十分冷硬,「你来做什么?」 沈非衣垂着眸子并不看司朗,知他并不喜自己,便只是低声开口,「回舅舅,我来找哥哥。」 第152页 司朗与沈裴还没议完事,碍着沈裴的面子,他也不好说些不好听的话,便想吩咐沈非衣先退下,可这刚张嘴,发出的声确是沈裴的。 沈裴抢先了司朗一步,对着沈非衣招手,「到哥哥这儿来。」 沈非衣并非不识趣之人,她瞧见了司朗面色不太好看,便犹豫着没有过去,自始至终都不曾抬头,「我先在外头等着哥哥。」 说罢,不等沈裴回答,便率先出了门。 司朗瞧见沈非衣走了,这才抬眸看向沈裴,想说点什么,可又觉得说了也没用,便只是眼含警告,说了一句,「如今局势严峻,你切不可为她大意失了分寸。」 沈裴只是笑,他敛下眸子,后又抬起,迎上司朗的视线,「舅舅放心,我自有分寸。」 相较于太后和皇后,在沈非衣这件事上,司朗倒显得并不十分芥蒂,沈裴便想到他方回宫时司朗同他说的话。 ——你若是能顺利登基,区区一个九公主罢了,谁还敢拦着你? 如今看过司朗的行为,再去品这句话,沈裴便觉得,倒也是能从司朗口中说出来的东西。 他今日去齐府呆了许久,之后又去见了尚书令,甚至陪同仵作亲自给齐默验尸,回来后司朗已经在书房等候他多时了。 不过刚聊了一柱香的时间,沈非衣便闯了进来。 趁着司朗还未开口,沈裴便勾了勾唇,跨笑道:「舅舅可知,这齐默是如何死的?」 司朗并不知道齐默去公主府一事,回来也不曾和沈裴聊的太过仔细,前些日子说是齐默受了伤,他也抽不出空来进宫,因着对沈裴放心,便不曾对过多询问。 他见沈裴一副卖关子的意思,也明白了什么:「不是在齐府死的?」 沈裴点了点头,却是不言,看着司朗似笑非笑,半晌才慢吞吞道:「是九公主杀了他。」 「??」司朗一副震惊的表情看向沈裴,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齐默要□□九妹,九妹便将他杀了。」 沈裴说的平淡,可司朗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自然知道齐默是有武的,可竟能被被沈非衣杀掉,实在让他惊骇。 看着司朗面色,沈裴又继续说道:「我便吩咐我们自己的人假装齐默,原本是想让齐中天过一段好日子,却不想这老东西已经迫不及待了。」话至此,便没了下文。 司朗知道沈裴是什么意思,他原以为沈裴是为了沈非衣,才私下派人将齐默杀了,却不想这齐默早就死了。 后沈裴是看齐中天蠢蠢欲动,才将那死了的齐默摆了出来。 思及此,司朗的表情这才也缓和了些,原本掩着的忧心此刻也散去,他与沈裴商议了后续的事情,便不再过多停留,趁着夜色出了宫。 司朗是太师,进宫来找沈裴是合理的,况且两人又是舅甥关系,无论他什么时候来,别人自然都不会说些什么。 两人自打沈非衣来,聊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司朗这才出门。 外头天已经黑了。 沈非衣从书房出门后,瞧着天色愈加变晚,便去了沈裴的寝宫。 刁公公知晓这外头冷,便给了她手炉抱着,还亲自为她抱了个摇椅过来。 沈裴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模样,小姑娘靠在摇椅上,闭上了眸子,似乎睡着了。 她身上盖着一层并不太厚的绒毯,周遭绕了一圈毛茸茸的白羽。 沈非衣略微偏着脑袋,流苏搭在鬓边,就连坠着的耳铛也贴在颈侧一动不动。摇椅晃得极为缓慢,似乎生怕惊醒她。 那绒毯下头微微鼓着小包,应是沈非衣手中抱着什么,随着摇椅晃荡,沈非衣带着的银铃便轻轻地响着。 沈裴放慢了脚步走过去,他动作极轻,凑近了才能听到沈非衣均匀的唿吸声。 白羽遮住了小姑娘小半个下巴,与她白里透红玉肌相衬,便如不染尘世的仙子一般。 沈裴轻声拉过旁侧的软椅,坐在了沈非衣旁边,指尖勾过那即将要扫入小姑娘唇缝中的白色羽毛。 然后又往下拂了拂那白羽,露出了沈非衣清瘦的下颌玉颈。 男人的指尖刚拂过绒毯上的羽毛,触到小姑娘的下颌,便不捨得再丢开了。 指腹传来的温度似乎有吸力,让他有些撒不开手,连带着视线都黏在了上头。 沈非衣闭上眼睛睡的乖静,柳眉纤细整洁,瞧不出丝毫的杂乱,睫如鸦羽浓密,鼻尖挺翘,玉肌也十分滑腻,没有丝毫的瑕疵。 樱唇并未染上口脂,被她抿着也透出了些浅粉。 沈裴的指尖便不由自主的从小姑娘的下颌跑到了唇上,指腹轻压着饱满的下唇,带来的是极为柔软细腻的触感。 似乎是感知到沈裴的手指泛着凉,沈非衣眉头极轻的蹙起,抿住了唇。 两片唇瓣抿起时,刚巧将男人的手衔在其中,吞了小半个指尖。 许是睡梦中的小姑娘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贴在唇边,便微微张口,用舌尖抵了抵,倒似是在辨别着什么。 舌尖柔软温热,扫过指腹好几番,这才歇下,后便凑近一些,原本只被衔住的小半个指尖如今已经被小姑娘的薄唇没入了一节。 而后她咬了一口,很轻。 可咬过后,她当即又拧起了眉头,似乎也辨别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亦或是,梦里的沈非衣觉得疑惑,这东西怎么咬不动。 第153页 瞧见沈非衣眉间的变化,沈裴不由得便笑出了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将沈非衣唤醒。 小姑娘朦胧的睁开了眼,眸中尽是倦怠和迷茫。 待她回过神来后,才瞧见这是沈裴的寝宫,映入眼帘的是沈裴的脸。 她啊了一声,想要坐起身子喊哥哥。 这一声啊确实发出了声音,可入耳却是一声含煳的「唔」,沈非衣这才发觉口中/含/着什么东西。 她眸子勐地瞪大,想要后躲,用舌尖将沈裴的手指抵出去,可下意识的动作,却带动了摇椅。 沈非衣眼里又闪过一丝慌张,生怕那摇椅浮动太大,下一秒摇椅便被沈裴扶住,阻挡了晃动。 男人垂眸,看向沈非衣颊边渐渐浮上的红晕,低笑道:「温温梦里在吃什么?」 沈非衣哪里知道那是沈裴的手指,脸上一阵燥热,听他这么开口,也觉得羞的不行。 偏生沈裴又似故意,连手都不肯动丝毫。 她敛着眸子不敢看沈裴,从那绒毯里伸出手,抓住了沈裴的手腕,慢吞吞的将男人的指尖从口中扯出。 这才低声道:「没、没什么。」 第072章 ◎失身◎ 见沈非衣羞极, 沈裴便也不再打趣她,而是用帕子擦拭自己的指尖。 原本擦手就是件正经事儿,可偏生沈裴擦拭的极慢, 慢条斯理的, 不过是个指尖, 却叫他擦了半天。 沈非衣瞧过去,便觉得是沈裴故意这么擦给她看的,晓得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她便连忙别开眼去, 不敢再看。 沈裴一边擦着指尖, 一边问沈非衣:「温温可以要起来?」 见小姑娘点了点头,沈裴便将帕子收起, 抬手撑着那摇椅的一端,扶着沈非衣坐起了身。 沈裴接过绒毯随手搭在那软椅上,环着沈非衣的腰将她搂在了怀中, 「温温来找哥哥有事么?」 沈非衣这般坐在沈裴的腿上, 那手炉便显得有些碍事,她在怀中调整了好一番的位置,也没找个舒服的,便直接一把塞给了沈裴。 见沈裴接过手炉放在旁侧的桌案上,沈非衣也开口道:「确实是有事的。」 男人将手炉放在一边,又把小姑娘的手握在手心,「不妨说说。」 沈非衣便抬眸看向沈裴,「今儿个么儿又同我说,给她字条的人虎口处有个疤痕。」 说到这, 她忽又忆起今早秦玉凝的话, 「哦对, 还有表妹觉得么儿说的许是有疏漏。」 「今早刘公公说整个宫里都瞧不见指甲没有半月痕的人,表妹便觉得,说不定并非不是没有半月痕,而是涂了浅色的蔻丹瞧不出来。」 沈裴当时听到这线索时,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在里面。 闻言,他便点了点头,示意沈非衣继续说下去。 沈非衣抿了抿唇,「然后下午我便瞧见,浮玉虎口处便有么儿说的那个疤痕,而且方才用膳时,我问浮玉那是什么,她却躲着不叫我看。」 只因这只字片语,沈裴并不能辨别到底是谁有问题,沈非衣自然也是。 她不可能全然相信么儿,昨日在咸寿宫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的都有些让沈非衣觉得是故意的。 可偏偏是从秦玉凝口中说出来的,她自是知道秦玉凝不可能害她,故此便不觉得昨日的顺利是设计好的。 况且那一家四口抱在一起痛哭的模样实在真切,瞧着是毫不相识作假。 若说么儿说的话是假的,可偏偏浮玉那般反应又让她觉得疑惑,到底是什么,浮玉才会这般遮掩? 可若是浮玉的话,那她与沈裴的是早就被浮玉撞破过,可为何到了如今也不曾走漏丝毫风声? 不对,打她从公主府回宫后,齐妃似笃定了她手臂上没有硃砂,故此才会这般试探。 沈非衣有些不敢往下想,她不能接受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是齐妃安插进来的。 她看向沈裴,眸中带着求助,「哥哥,你觉得是浮玉有问题吗?还是么儿有问题?」 沈非衣今日来也只是问这个而已,她信任沈裴,自然也知道沈裴的能力。 沈裴并未直接回答,他思忖了半晌,这才看着沈非衣笑道,眸中带着安抚,「温温不必忧心,且耐心等几日。」 沈非衣大抵也知道沈裴心里有计量,便也不再多问,而是应了一声,作势要从沈裴腿上下来。 只是小姑娘刚起了个势,还没动分毫,便被沈裴搂紧了,「温温做什么?」 沈非衣便抬手去扯沈裴的手,小声道:「哥哥我要回去了。」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我今儿过来找你没有吩咐任何人,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我得回去。」 沈裴知道沈非衣是何意思,若是浮玉和么儿中只要有一个有问题,那么沈非衣过来找她的事若是宣扬出去便会极为麻烦。 原本齐妃那时已经怀疑过沈非衣,若是再叫她抓住什么,便是百害而无一利。 思及此,沈裴便松开了沈非衣,由着她从自己的腿上下来,而后又将那手炉塞给了沈非衣。 旁边摇椅上的搭着的绒毯也能做披风,这是沈裴亲自为沈非衣准备的。小姑娘站起身后,沈裴也拿过那绒毯,为沈非衣繫上。 指尖绕过系带,于沈非衣颈间慢慢勾线翻转,最后打了个极为好看的结。 第154页 外头天黑的透彻,沈裴只是瞧了一眼,便随同沈非衣一块出了门。 外头风细,撩过沈非衣额前的刘海,沈非衣捧着手炉,将手掩在披风里,慢吞吞的走在沈裴旁边。 即便是宫灯将砖瓦照的极亮,沈裴走的也走的不紧不慢,小姑娘便在后面落了他小半步。 沈非衣也发觉沈裴放慢了脚步,便不由得好奇,抬眸看向沈裴问道:「哥哥怎么走的这样慢?」 闻言,沈裴也垂眸看向沈非衣。 恰好两人头顶刚路过一盏灯笼,烛光打在沈非衣的脸上像是润色了一层柔光,将那眸子衬得亮晶晶的,宛如穹顶的碎星。 沈裴嘴角勾起了一起极浅的弧度,开口道:「哥哥不是在等温温么?」 沈非衣的确是觉得这风冷,便不想走的太快,便走的有些磨蹭。 还未开口,她便又听沈裴道:「这几日温温先不要来找哥哥,若是想哥哥了,哥哥来找温温。」 其实沈非衣和沈裴所想一样,故此走的这般慢,也是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么儿自然是要查清身份的,沈裴叫她先等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那她这几日便在岁玉宫好生呆着就是了。 沈非衣没有发问,闻言也只是乖乖的应下。 沈裴这次送沈非衣回来,也是有另外一个目的,昨日他心里只顾着沈非衣,却忽视了那个所谓的么儿,今儿又听沈非衣这般说,自然是想瞧这么儿一眼。 如今时辰尚早,并未到了入寝的时候。 岁玉宫宫门大开着,外头无人看守,原本这岁玉宫伺候的下人也不多,乍一进来见这宫中空旷,沈裴也不觉有它。 直到他随着沈非衣去了寝宫,门扉依旧是大开着,还未上台阶,沈裴便瞧见了那里头坐着的人。 是太后,浮玉和么儿都在周围候着。 门外站着茯苓,就立在那台阶两步远的距离,也正是她率先出声唤了沈非衣和沈裴,两人这才瞧见了那厅中坐着的太后。 沈裴忽而觉得这氛围有些不对,可如今已被太后瞧见,再转身走也为时已晚,便只好与沈非衣一同上了台阶。 太后坐在软椅上,手边的桌上放着的茶盏已经瞧不见丝毫的热气,许是等的太久将那茶水给冷凉了。 见两人一同进来,太后也跟没瞧见似得,并不理睬,两人一一福了礼,喊了声祖母,她还是不应答。 她今儿穿了一身绛紫色的绸缎,上头用银色的暗纹绣着百鸟朝凤,堆叠在一起静垂下来便瞧不出什么。 她拢着袖子,那绸缎被她拨动,才能瞧见堆叠着的褶皱中溢出点散碎的流光。 太后拿过那桌上的茶盏,茶盖抿了抿浮在上头的茶盖叶,这才放置在嘴边小酌了一口。 好似是走个过场,也看不出太后到底喝还是没喝,便又见她将那茶盏又放了回去。 放的力道不轻不重,可在这寂静的屋里,显得颇有些掷地有声。 茶盏声落下后,才听得太后开口,「哀家这茶水,滚过三次,如今又冷了。」 语气平淡,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在里头,她说罢,又看向旁边的浮玉,淡淡吩咐道:「给九公主上茶罢。」 而后这这才抬眸看向沈非衣,朝她缓缓的招手。 明明是招手的动作,可偏生那袖摆纹丝不动,连腕上的翡翠玉镯都像是被袖摆卡住了。 「非衣,过来祖母这儿。」 沈非衣并不敢怠慢,便提着裙侧在太后面前停下,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太后绣鞋上缀着的东珠上,「祖母有何吩咐?」 这会儿浮玉正好有端着檀木托盘过来,上头放了两盏新茶,被她逐一摆放在了太后的手边。 她动作极轻,并未打断两人的谈话,后又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闻言,太后便笑了,那笑声听起来慈祥柔和偏多,她抬手覆在沈非衣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把左手伸出来。」 「......」她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便抬头愣愣的看向太后,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不过是昨天早上,齐妃才掀了她的手指要查她的守宫砂,只是过了一天,太后便要再次查看的她的手臂么? 见沈非衣未动,太后便亲自将小姑娘垂下的手拽起窝在手中,将自己手臂上的翠玉镯子褪到了沈非衣的腕上。 「这是祖母出嫁时,你外曾祖母给我的镯子,我带了这么些年,今儿就赠给你吧。」 「祖母......?」沈非衣并不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看向她是眸中尽是疑惑。 太后也并不同沈非衣解释,她一边将腕上的翠玉镯子褪到沈非衣的手腕上,一边撩起了她的袖子,直接将其撩到了臂弯处。 薄纱堆叠在一起,显出了沈非衣如嫩藕般的手臂,上头一点暗红色的守宫砂,便将沈非衣的玉肌衬得似雪一般。 太后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子。她另一只手捏起方才浮玉放在手边的茶盖子,然后端起茶盏,便将那水朝着沈非衣腕上守宫砂的地方泼了下去。 没有丝毫犹豫,尽数倾倒。 茶水并不是温的,而是刚煮好了茶水,放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一整杯茶水全都浇到了沈非衣的手臂上,沈非衣惊唿了一声,下意识便要抽回手,可太后似乎早有准备似得,将小姑娘的手腕紧紧地攥在手中。 第155页 沈裴一直瞧着这边的动静,他看见了太后端起了茶盏,也看到了沈非衣的袖子被撩开,却想不到太后竟是直接将烫水浇了上头。 沈非衣惊得喊了一声祖母,旁边的沈裴则是出口喊了一声非衣。 浮玉将那托盘放好回来,前脚刚迈进屋里,便瞧见了这一幕,也将她吓的惊唤公主。 她想要跑过去,可碍于眼前的人是太后,便也及时耐住了冲动,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看向两人时眼里尽是紧张。 热水泼在手臂上,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极快的浮现一层红色,沈非衣只觉得手臂上刺痛又发痒,她拧起了眉头,眼眶中即刻便聚气了水雾。 太后自然也瞧见了小姑娘肌肤的变化,可她更想看的变化则是那守宫砂。 她语气平静,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茯苓,后者即刻会意,走进屋里,将房门给关了上来。 太后即便是喊茯苓,可那视线从始至终都放在沈非衣的手臂上,听到了关门声后,她这才抬手,用指甲在那守宫砂上头一刮。 她的指甲染得是红色的蔻丹,圆润饱满,甚至要更长一些。 不是轻轻地一抿,似乎是坚定那守宫砂会被刮掉似得,便十分用力。 许是有了那热水濡湿过,又或是太后力道过大,那腕上的守宫砂竟是硬生生的被抠了下来。 太后看着那站在指甲上的颜色,又看了一眼沈非衣晚上还遗留的一些淡色痕迹。 再抬眸时,看向沈非衣的眸中已经多了些愠怒和失望,她尚还抓着沈非衣的手腕,且用尽了力道。 沈非衣从来没想到太后的力气竟会这般大,竟是想将她手腕给捏碎一般,远比那热水泼过来还要更疼一些。 她拧着眉头,想要挣脱开她,声音也带了些哭腔,「祖母,你抓得的我好痛......」 自打沈非衣幼时,太后便将她抱在咸寿宫养着,她怜惜蕙嫔,便对这个孩子疼爱一些。 养的久了,也便有了感情,当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 就这么个宝贝疙瘩,她连什么腌臜事都不捨得过她的耳,连夫婿都是挑着选的,生怕她受委屈。 可如今,沈非衣竟是这般不声不响的失了身,甚至将她瞒了许久。 她握着小姑娘手腕的手用力的同时还在微微发抖,看向沈非衣时,眸中愈发的暗沉,那眼白都几乎都要浮上了红血丝。 她还知道疼?行那苟且之事时,她可有想过会有这一日么?! 太后气的浑身头皮发麻,气息不顺,掩在袖中的手握起又松开,如此反覆,还是没能遏制住怒意。 她勐地抬手,袖摆扬起了一阵微弱的风,那风逼近脸颊,连带着那绛色的袖摆也晃在沈非衣眼前。 沈非衣连忙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 第073章 ◎不疼◎ 沈非衣并未躲开, 可预料之中的落在脸上的刺痛并未出现,而是觉得自己腰身一紧,连带着手上的束缚也松开。 她像是被人拽走, 又带入了怀中。 气息是熟悉的, 泛着淡淡的紫檀的香气。 沈裴见太后那巴掌即将要落在沈非衣的脸上, 便连忙上前将沈非衣拽了过来,护在了怀中。他环着沈非衣的腰后退,于太后维持在了三步之远的距离外。 太后也没想沈裴会直接将沈非衣拽走,视线落在男人的手上, 而那手却是环着沈非衣不堪盈握的腰肢。 一时间, 太后心中的怒气愈发旺盛。脑海里有个不该有的想法就在此刻肆意窜长叫嚣。 从沈裴回宫时沈非衣扑进他怀里,后又到茯苓告知她下马车时沈非衣自然的跳入沈裴的怀中。 祝繁的死, 和沈非衣频繁的出入东宫,以及绿波山庄沈非衣和沈裴的同时出现,无不彰显着沈非衣这守宫砂消失的原由。 太后握着软椅的扶手用力, 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拼命的唿吸以此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半晌,她才看着沈非衣问,语气冰冷,「说吧,是谁。」 沈非衣咬着下唇,没有看太后,也没有回答。 厅中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数息,便听「啪」的一声,抬手直接扬手拍在了那桌子上, 厉声道:「抬起头来!」 沈非衣这才抬眸看向太后, 眸中蓄满了晶莹。 「哀家让你说!」太后呵道。 沈非衣也算是自小跟在太后身边长大的, 无论是面对皇后,还是面对齐妃,亦或是与朝中大臣议事。 就算是生气,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周身的威压尽显。可她却不曾见过太后如今这般怒不可遏,近乎失态的模样。 沈非衣不敢说,也不能说,她即便是迎上了太后的眸子,也是咬着唇,半分也不肯开口。 即便是沈非衣不说,太后心里另一个声音已经为她说出了答案。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沈非衣越是不说话,她确越是火气上窜,太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哑巴了不成?!」 「......」 回应她的依旧是沈非衣的沉默。 打太后第一次逼问沈非衣时,沈裴便想开口了,可袖子被沈非衣死死的拽住,只要太后问她一遍,她便用力的扯了沈裴一下。 沈非衣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他不要站出来承认。 第156页 沈裴抿唇,抬眸迎上抬眸盛怒的眸子,薄唇轻启,「祖母——」 还未开口,便被太后冷声打断,「你住口!」 相对于问沈非衣时的语气,这一声住口便是暗含了浓郁的厌恶。 「......」沈裴默了须臾,仍是继续道:「是——」 这回倒不是太后打断了沈裴,而是沈非衣。 沈裴刚说了个是,沈非衣心里便警铃大作,连忙挣脱沈裴的禁锢,朝太后跪了下来。 她跪的极为用力,整个殿中都能听得那「咚」的一声闷响,连带着沈非衣眼眶里的泪水也滚了下来,滴在了膝盖前头。 她带着哭腔哽咽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孙儿还未成婚便失了清白,丢了皇家的颜面,还请祖母饶恕,准许孙儿剃髮为尼,此生与青灯古佛相伴。」 若说方才太后只是生气,可再一听沈非衣这番话,竟是眼前直接一黑,险些要气出个好歹来。 她身子一晃,便连忙坐回了软椅上,旁侧的茯苓瞧见了,连忙忧心的唤了一声太后,凑到跟前为她抚背顺气。 太后缓了片刻,这才抬手指着沈非衣,连那手指都隐隐发颤,「你...你...你看这是要气死哀家!」 说罢,她便闭上了眼,背靠在那软椅上缓着,直到她觉得眼前清明了一些后,又喝了一口茯苓呈上来的茶盏,这才再次看向沈非衣。 她脸上已经逐渐浮出了些不耐,「哀家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那姦夫是谁?」 话落,沈裴淡淡接道:「是我。」 「......」 沈裴的声音并不算大,平静中带着清透的冷意,并非是含有情绪的冷,而是淡到了极致后的冷。 太后心里早就猜出了是沈裴,可真正听到两人承认后,却是另一种心境。 视线落在沈裴的脸上,模样看不出像皇后,也看不出像已故的皇帝,性子却和他那不孝儿一样。 她想到当初蕙嫔死后,皇帝跪在她面前的那副情景,说他难当大任,要她另立储君。 她将思绪收回,看着沈裴咬牙,「你这混帐东西!」 太后骂的是沈裴,更是已故的皇帝。 沈裴坦然的迎上她的视线,瞧不出丝毫的畏惧。 见沈裴如此态度,太后更是怒不可遏,「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知。」 即便是应了,可沈裴的语气中却听不到丝毫悔改和愧意。 这古往今来,哪个朝中都有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可太后万万想不到这种事竟会落在她的眼中。 她不仅觉得沈裴离谱,更觉得他不可理喻,那手中的茶盏当即被她拿着砸向了沈裴,将沈裴的衣裳泼湿,而后茶盏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跪下!」 沈裴这才后知后觉的跪了下来。 太后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平息自己内心中的怒火,她几番缓气,便即便是消了些火,可一瞧见这地上跪着的两人,下一秒怒气又蹿了上来。 她看向茯苓,吩咐道:「去咸寿宫将哀家的鞭子拿过来。」 太后少时学过骑马,马术非常了得,太上皇便是瞧中了她这马术,并赠了她一截上好的鞭子。 这鞭子自打皇帝死后,便一直被太后放了起来再未用过,如今竟是为了沈裴又再次拿了出来。 即便是沈非衣并不曾听过这些,可如此情景下,也能猜出来太后要鞭子是有何用。 她面色一慌,连忙凑到沈裴旁边要去拉他,太后自然是看见了沈非衣的动作,便立刻给身边的浮玉和么儿吩咐道:「还不快给你们主子拉起来?」 闻言,浮玉和么儿连忙上前,一边一个拉扯着沈非衣将她扶起。 与此同时,太后又冷冷补了一句,「给哀家看好了!」 这话说出来后,浮玉拉着沈非衣的手白牛再也不敢松开了。 沈非衣要挣脱她时,浮玉也跟着哭了起来,抓着沈非衣的手臂频频摇头恳求道,「公主......您还是听话吧。」 么儿也红了眼,同浮玉一起看向她,咬着下唇求她不要再惹太后生气了。 沈非衣并未想过他和沈裴会这般直接被发现,更甚者太后似是认定了她那守宫砂是假的一般。 可她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去辨别到底是浮玉有问题还是么儿有问题,她也完全听不下两个人的话。 当太后说要扶起她时,沈非衣便知道那便知是太后冲着沈裴来的,她拧着眉头想要甩开浮玉,「都给我松手!」 「哀家看你们两个谁敢松手!」 浮玉原本生怕将沈非衣抓疼的所以并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可太后这话说完后,便也半分不敢怠慢,直接抓紧了沈非衣的手腕。 这会儿沈非衣也知道自己挣脱无法,便只能对着太后哭道,「祖母,是我,都是我做的,是我心术不正,逼迫了哥哥,不关哥哥的事!」 话落,太后看向沈非衣时便带了厉色,对着旁侧的宫娥道:「去,把她的嘴给哀家堵上。」 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只有茯苓一人,可每次出来,身边一般都会带上两三个宫娥跟着。 那宫娥叫落英,也是跟在太后身边极久的老人,仅次于茯苓。 闻言,她施施然朝着太后福了一礼,便朝着沈非衣的方向走去。 落英忠心于太后,听闻太后亲自吩咐,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怠慢,哪怕她平日里瞧见沈非衣毕恭毕敬,可如今她断不可能怜惜沈非衣。 第157页 她从袖中拿出帕子,窝成一团,直接塞进了沈非衣的嘴里,将她的哭声给堵住。 然后落英这才恭敬的小声开口,「九公主得罪了,如今太后正在气头上,公主还是安生一些吧。」 沈非衣想说话,却被帕子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听到一些含煳的呜咽声。 她挣扎却又被浮玉和么儿拽的死死地,半分也动弹不得。 咸寿宫和岁玉宫离得也不远,茯苓这会儿已经拿着鞭子回来了。 她鬓边的碎发有些凌乱,像是一路小跑来的,颊边也微微浮起了浅粉色。 那鞭子极长,一节连着一节,通身黑色,泛着冷硬的色泽,唯一的亮色便是那手柄处缀着金黄色的流苏垂穗,以一颗血红的珍珠作装饰。 太后拿在手中,那艷红色的蔻丹与那血红色的玉石珠坠衬得相得益彰。 太后扬手将那鞭子举起,可那鞭子还有小臂长度的一截逶迤在地上。 「这鞭子是先帝赐予哀家的,哀家如今已有十六年不曾用过它,上一次,是哀家用来罚你父亲,这一次,是用来罚你。」 沈非衣见太后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沈裴靠近,鞭子曳在地上甚至能听见轻微的摩擦声响。 她连忙摇头,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 「你身为兄长,却罔顾伦理,欺辱自己的亲妹妹。」 话落,便见那鞭子挥起,甚至听到破空发出的「噼啪」的鞭节拍击的声音。 之后,那鞭子便重重的落在了沈裴的背上,「啪」的一声脆响,鞭子落下的地上,连带着衣服也绽裂开来,留下了一道红痕。 「这是第一鞭。」太后冷冷开口道。 沈非衣亲眼看着那鞭子打过的地方,沈裴肩头落下的红痕极快的聚上暗红色,而后开始慢慢的浮起细密的血珠。 随着那鞭子声响落下,沈非衣眼睫都跟着一颤。 「你贵为太子,却心术不正,秽乱宫闱。」说着,太后便再一次扬起了鞭子。 沈非衣瞪大了眸子,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浮玉和么儿。 这两人也不曾见过这般阵仗,只听那噼里啪啦挥鞭的声响,也不敢去看,心里却都是暗暗的叫怕。 如此一分神,倒叫沈非衣直接甩开了两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再转过身去看时,沈非衣已经朝着沈裴那里跑了过去。 小姑娘当即将口中塞着的帕子拿了出来,同沈裴跪在了一处,背对着太后,搂住了沈裴,作势要替身背挡下第二下鞭子。 太后哪里会想到沈非衣能直接扑过来,原本就吩咐好了浮玉将她拉紧,根本没料到会被沈非衣挣脱。 她想要收回鞭子,可她早已用了力气将那鞭子挥了出去,根本收不回来。 沈非衣冲过去得速度极快,可那鞭子速度也快。 眼看着那鞭子要落在沈非衣身上,沈非衣似乎也是铁了心的要替沈裴挨下这一鞭子,生怕沈裴推开他,便将男人的脖子环的极紧,凑过去的一瞬间,便已经闭上了眸子。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沈非衣又等了片刻,这才睁开了眼,转眸去看太后。 沈裴在那鞭子落下的一瞬间,便抬手抓住了另一端。 他在沈非衣抬眸之前便松开了那鞭子,垂眸看向护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 眼眶里还盈着泪水,周遭泛着粉色。睫羽上湿漉漉的,挂着眼泪。 颊边的泪痕也并未完全擦拭干净,上头留着一道浅浅的水迹。 小姑娘樱唇泛着润,像是被泪水濡湿的,又像是被她咬的。视线看向她时眼里尽是担忧和慌乱。 她连忙收回环着沈裴脖颈的手,半跪着支起身子,绕过沈裴的肩侧,去查看他背后的伤口。 方才渗出来的血珠已经沾染在了衣服上,绽裂开的衣料周遭已经多了一圈红色。 她想要去触碰,刚一伸出手,便又颤着收回。 沈非衣刚歇下的泪水在瞧见那伤口后又源源不断的滚了下来,「哥哥疼么?」 沈裴见沈非衣这般担心他,便不由得觉得好笑,就连后背那灼热的刺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抬手,指尖抿过沈非衣的眼角,慢吞吞的替她抿掉泪水,从颊边一路滑到下颌,动作轻柔又细緻。 沈非衣哭的鼻尖通红,拧起的眉头都没松开过。替小姑娘擦拭完泪水后,他抚平她的眉毛。 男人低笑了一声,轻哄着安慰道:「温温别哭,哥哥不疼。」 第074章 ◎嫁人◎ 太后并不是见不得这样的事, 她自有成人之美,可偏偏这样的事是沈非衣和沈裴。 两人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她越是看着两人这般亲昵的行为,越是觉得碍眼, 更觉得怒火中烧。 太后捏紧了那鞭子, 厉声道:「来人, 把九公主给拉开。」 闻言,沈非衣原本抓着沈裴的手立刻环住了他的脖颈,浮玉见势想要上前去,可偏偏见沈非衣这般模样又捨不得再上前去拉扯。 落英和浮玉却是根本不在乎这些, 两人走上前分别抓住了沈非衣的手腕作势要将她扯开。 方才那一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沈非衣的手臂上已经浮起了一层晶透的水泡, 落英刚一抓上去,沈非衣便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可落英哪里顾得了这些, 连沈非衣的吸气声都没有听见。 第158页 沈裴便直接反手扣住了落英的手腕,迫使她松开沈非衣的手臂。 他掀起眸,轻描淡写的扫了落英一眼, 却让她浑身发寒, 落英仿若被针扎到了手似得勐地收回。 见落英松开了沈非衣的手,沈裴这才轻柔的握着小姑娘的手腕,将覆在上头的那层薄纱掀起。 沈非衣手腕上已经变得通红,甚至那沾染了红色的地方已经鼓起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水泡。 沈裴只是在那红痕周遭轻轻碰了一下,沈非衣便咬着牙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疼......」 太后也不是真的想要用烫水泼沈非衣的,直到她泼出去后,这才意识到浮玉泡的茶用的是烫水。 她懊悔的同时又觉得如此叫沈非衣吃点苦头倒也尚可,这会儿再瞧见沈非衣那手臂上通红, 便又开始悔恨不已。 可悔恨归悔恨, 两人这般凑在一起又成何体统?! 太后眉头拧起, 再次给茯苓使眼色。茯苓从沈裴掀开了沈非衣的衣袖时,便下意识的去瞧太后,自然是捕捉到了她眼里的那抹悔意。 这会儿再收到太后的眼色,自然也明白不可去强硬的拖拽沈非衣了,便俯下身来,语气恭敬又带着劝说:「九公主,你这手臂起了水泡,奴婢付您起来给您上药可好?」 沈非衣自然知道茯苓是什么意思,闻言也不直接同茯苓说话,甚至转过身来,面对着太后跪着。 「祖母,我可以起来,我也可以听话,但求求祖母不要这么惩罚哥哥,几鞭子下去,哥哥就会受不住的。」 太后哪里不明白,这鞭子骨节分明,落下去衣物都绽裂开了,除非是她气的不行,她又怎会直接那鞭子罚沈裴。 当时皇帝也是这般跪在他面前,仅仅是十个鞭子落下,就已经遍体鳞伤了。 见太后面色依旧难看,盯着她和沈裴并未任何反应,沈非衣便又对这太后叩首,只是那额头还没落在地上,便被男人环住了腰,将她拦住了。 沈裴扶着沈非衣肩,低声哄道:「哥哥没事,温温先起来跟着茯苓消肿,若是留下了疤便不好看了。」 沈非衣并不应他,只是咬着下唇摇头。 太后看着两人一来二去,心里的怒气一波接着一波,可看着沈裴背上的伤痕和沈非衣和手臂上的水泡,又觉得不忍。 她面色极为难看,这就么盯着两人看了半晌。终究将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转过身去,语气十分僵硬,「还不快把九公主扶起来?」 沈非衣见太后扔掉了鞭子,便连忙道谢,她想要也扶起沈裴,可又不曾听太后开口,便只好由着茯苓将她扶起,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浮玉在方才茯苓开口说要给沈非衣上药时,便立刻跑去拿药了,回来时,瞧见沈非衣已经坐下,便忙不迭的赶了过去。 太后见沈非衣已经起身,沈裴依旧还贵在原地迟迟未动,便不耐烦道:「你也起来。」 沈裴应了一声,「谢祖母。」也起了身,挨着沈非衣旁边落座。 几个人在这寝宫待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那房门从始至终都关的紧紧地,就连茯苓出去一趟,也不忘将门带上,倒像是太后生怕这事传出去似得。 浮玉拿了两瓶药,见沈裴也坐下后,便吩咐么儿接过药瓶给沈裴上药。 太后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人,心里即便是万般燥气,如今也都得被自己逼着强行散去一半。 她自己也清楚,若是事情未发生倒也可以挽救,可如今木已成舟,她无论生多大的的气也都是徒劳,改变不了什么。 那呈上来的茶水这会儿也凉透了,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迫使自己冷静,而后看向沈非衣,淡淡道:「哀家给你那镯子,是你嫁人的体面。」 沈非衣正咬着下唇忍着浮玉给她涂药时的刺痛,闻言眸子却是一凝,视线投过去时便带了不可置信,她吃惊的重复了一遍,「嫁人?」 太后也对她的反应觉得可笑,她将茶盏重重叩在桌案上,语气不容置喙,「哀家已为你择好了夫婿,下个月你便嫁过去。」 沈非衣十分不能理解,她蹙起眉头,「祖母我,」她刚想辩解,可刚开口,也觉得无力,便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不想嫁人......」 太后也不是没想过沈非衣会有这般回答,以她这个年纪,她自然能理解沈非衣这样的小姑娘对于情爱的憧憬和执念,可她只觉得实在可笑。 她冷笑了一声,却是反问沈非衣,「怎么?你还想嫁给太子?你当真是不想要脸了?」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语气里还有不加掩饰的讥讽,叫沈非衣听得脸色一阵青白, 见沈非衣垂下了脑袋,太后便不再继续奚落,沉了声音道:「哀家不管你们两个之前如何,打今儿起,你便给我老实呆在岁玉宫,哪也不准去,好好待嫁。」 说罢,她又看向沈裴,语气更是冷了几个度,「沈裴,若叫哀家再见你进这岁玉宫一次,哀家绝不饶你。」说罢,她又警告道:「你若不想要这太子之位,尽管造次。」 话说至此,沈非衣自然能懂太后的意思,她是想直接将她和沈裴彻底分开,断了两人的念想。 太后这次甚至连她要嫁给谁也不说,只是警告她安分老实点。 沈非衣也知道这是太后最后的让步,故此也识趣的不再开口,垂着眸子听候太后吩咐。 第159页 她原本想着这几日先不去见沈裴,避过这个风头再说,却没想过自己竟是直接被禁足了。 太后依着沈非衣并未罚沈裴本就心里烦躁,这会儿依次警告了两人后,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便不想再过多停留。 可碍于沈裴还在上药,便并未动身,她看着坐在沈非衣旁边的男人,语气尽是不耐,催促道:「太子,这药回你宫中也能上得。」 太后已经不加丝毫掩饰,直言开口要将沈裴轰走。 沈裴向来识趣,闻言便抬手制止了么儿,「把药给孤吧。」 么儿低声应下,然后将手中的白色瓷瓶放进了沈裴手中,她声音极低,倒像是怕生似得。 沈裴站起身后,扯到了背部,他眉头不由自主的蹙起,稍微停顿了一下。 沈非衣与沈裴离得近,自然是察觉到了沈裴的反应,便下意识的喊了他一声,还带着担忧,「哥哥?」 太后当即便呛了沈非衣一句,「担心什么,不过一鞭子而已,死不了。」 「......」 沈非衣知道太后正在气头上,便垂下了眸子,再也不开口了。 亲眼看着沈裴走后,太后这才起身,走之前还不忘瞥沈非衣一眼,这一眼含的情绪便有些复杂。 有失望,又无奈,还有些不忍心。 她刚走了两步,便又停下,回头看了浮玉一眼,「好生盯着九公主,若叫哀家听到什么风声,哀家唯你是问。」 浮玉慌忙应下,而后上前亲自送走太后。 待浮玉回来后,沈非衣已经从软椅上起身,坐在了妆檯上,么儿手里正拿着篦子为她梳发。 浮玉撩开珠帘进来,看着沈非衣的背影,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她在公主府不是没见过她们家公主和太子的事,可却没想过会有这般暴露的一天,还这般叫人觉得可怕。 看着她们公主哭成那般模样,她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泛酸,眼眶也湿润了。直到现在想起,也觉得心里堵着气,难受的紧。 她扁了扁嘴角,好一番调整情绪,这才笑着走过去,柔声问沈非衣,「公主,可要奴婢吩咐人给您烧水?」 闻言,沈非衣循声望去,迎上浮玉的视线后也笑了,她摇头道:「叫么儿去吧,我有些话要问你。」 沈非衣刚哭过,鼻尖和眼眶都是红的,即便是朝着浮玉笑,也瞧着颇有些我见犹怜。 么儿闻言便应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篦子递给了浮玉,自己提着裙侧出了寝宫。 浮玉接过么儿递过来的篦子,便走到沈非衣的后面给她梳着发,透过铜镜,沈非衣也瞧见浮玉眼眶泛着红,便不禁笑了一声,「怎的你也哭了?」 被沈非衣看出来,浮玉颇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她扁了扁嘴角,却还是实话实说,「公主一哭奴婢也想哭......」 闻言,沈非衣默了须臾,却又笑出声来,她透过铜镜去瞧浮玉,抬手握住浮玉拿着篦子的手,指尖贴过浮玉的指缝,摸向她的虎口处。 指腹传来的触感是生硬的,感觉像是受伤后结的疤。 她便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既然被沈非衣摸到了,浮玉也没再想着躲,闻言便解释道:「这是奴婢——」 话刚说,便听沈非衣咦了一声,疑惑的问了一句,「什么味道?」 浮玉正好奇她怎么没闻到,一垂眼,便见铜镜里头的沈非衣,正抬手指向那窗棂。 像是示意她打开窗户。 浮玉即刻会意,便一边从沈非衣身后绕出来靠近窗户,一边笑着开口,「害,这不是前些日子奴婢给公主熏得香么,公主闻闻。」 说着,她抬眸摸向窗棂地步,指尖勾上,「可是之前的味道?」 话刚落,她便勐地将窗户拉开。 拉开后,便瞧见那窗户边,么儿趴上头,凑的极近,若是将窗户关上,那几乎是要贴在了窗纸上。 她露出了半个脑袋,倒像是在偷听。 浮玉吓的一抖,连忙后退两步。待缓过来后,她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问道:「么儿,你在做什么?」 第075章 ◎软禁◎ 么儿也没想到浮玉竟会突然将窗户打开, 她甚至连防备都没有,便就这么和屋内的两人突然对上了视线。 她也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 立刻拍着自己的胸脯, 一脸的心有余悸, 「浮玉姐姐,你,你怎么突然拉开窗户啊,吓我一跳。」 么儿脸色太正常了, 语气也颇有些埋怨, 浮玉看向她时的冷意转而又变成了疑惑,却依旧问道:「你在做什么?」 闻言, 么儿便哎呀了一声,这才解释道:「那窗纸上方才落了一只蝴蝶,我想将它扑走, 就凑的进了一些, 谁知道浮玉姐姐突然拉开了窗户,将那蝴惊走了。」 这话浮玉可不信,她拧起眉头道:「哪里的蝴蝶,如今这个时段,又怎会有蝴蝶?」 么儿当即便往院中一指,那一指压根瞧不见什么,黑咕隆咚一片黑,除了那院子中挂的灯笼泛着幽黄的光。 她指出去后,却又是啊了一声, 似乎也意识到浮玉说的有理有据, 「也是, 这个时段没有蝴蝶,那便应是蛾子了。」 话落,浮玉当即便冷笑了一声,「我瞧着也像是蛾子,要不怎么会在晚上出来讨嫌。」 浮玉这便是指桑骂槐了,明摆着拿蛾子来骂么儿,她并不如沈非衣那般提前怀疑么儿,可就此现状莱来看,她也知道么儿是趴在外头偷听。 第160页 沈非衣听浮玉这般说话,便抬手拽了她一下,一副不贊同的模样瞥了浮玉一眼,低语道:「说什么呢,我方才也瞧见有一道黑色的东西飞了一下。」 听着倒像是为么儿说话,一时间便觉得两人身份调转了,浮玉才像是主子,还要沈非衣哄着她。 制止了浮玉,沈非衣便抬眸看向么儿,给她使眼色,「你去灶房吩咐备水了?」 么儿似刚想起来这事,恍然「噢」了一声,「奴婢这就去。」说罢,便连忙朝着灶房的方向走。 见么儿走远了,浮玉刚想继续关上窗户,却被沈非衣摇头制止,她也不说原由,而是视线再次落在浮玉的手上,「你那虎口处是叫什么划伤了?叫我看看。」 浮玉的手向来是干净的,这在宫中的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鼻宫娥,自然是不干重活的,故此那手也保养得极好,若是主子开心了,赏点手霜或是脂粉,用的也都是好东西。 沈非衣也记得浮玉手上原是没这个疤的。 闻言,浮玉这才将手张开,显出虎口处的疤痕,那痕迹不像是旧的,还结着新疤,周遭泛着粉色。 应是正在痊癒,瞧着也不过是不过五六天前留下的划痕。 浮玉也开口解释到:「前些日子奴婢划伤了手,生怕公主担心,也不敢给公主看,便一直藏着。上回给您端栗子糕时就是这般。」 沈非衣看了一眼浮玉手上的疤,便收回了视线,「待那疤掉了,你便用太子送我的那个药膏抹着,祛疤快。」 浮玉自然也不推辞,她晓得沈非衣是什么性子,也知道这药膏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便直接笑着道了谢,收回了手继续为沈非衣梳发。 沈非衣透过铜镜,看着正在为她梳发的浮玉,浮玉动作极轻,视线也盯着她的发顶,动作极为娴熟。 浮玉自小跟在自己面前伺候,若是有二心想要害她,她恐怕也提防不了。况且这浮玉当真害了她,她也活不到现在了。 她知道沈君晔跟沈裴并不对付,浮玉若真的是沈君晔的人,陷害自然是轻而易举,何必那般装模作样的大费周章。 思及此,沈非衣一时间也有些懊恼,浮玉自小便在她跟前面伺候,如此怀疑她,实在是不该。 沈非衣收回视线,目光望向窗外,对着浮玉轻声道:「你手上的疤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闻言,浮玉手上的动作缓了些,她抿唇,似乎在冥想,半晌才开口,「好似是四天前吧,不会太早。」 沈非衣问时语气颇有些随意,挺富裕这般说也不再过多探究,只是点了点头,默了下来。 须臾,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岔开了话题,「这几日你多留意一下么儿,莫叫她单独一个人走动。」 若非今日看到了么儿趴在窗户前,沈非衣有这般吩咐,浮玉定会疑惑。可如今有这么一见,也觉得么儿似是有些问题,她心神领会,便不再多言。 两个人聊的不久,不过一盏茶,么儿便也回来了,透过大开的窗棂,么儿那纤细窈窕的身影越发清晰。 沈非衣只瞄了一眼,便对着铜镜给浮玉打了个手势。后者即刻会意,连忙闭上了嘴。 么儿回来时也看到了那窗户并未关上,两人对窗面色无异,与她视线相汇,么儿便不再靠近,隔着一扇窗户,对沈非衣福礼垂额头道:「公主,奴婢已经吩咐过了,您这会儿可要沐浴?」 沈非衣闻言摇头,对她笑道:「不急,这没你的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么儿虽说方才被两人发现时,自己应对正常,可实则心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方才指着的蛾子,就连自己都觉得十分牵强,沈非衣竟然也不戳破她,更甚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这会儿听见沈非衣的吩咐,甭管别人是如何想法,她打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么儿施施然福礼应下,而后转去偏房,她走的不急不躁,丝毫看不出心虚。 她定力向来是好的,否则也不会选中她。 见么儿走了,沈非衣也没让浮玉在留下伺候,只是吩咐浮玉盯么儿时不必太过明显,让她以往常一般同她相处。 沈非衣先去东宫后又回岁玉宫,这来来回回折腾,待沐浴完歇下后已经是深夜了。 她躺在床榻上,想到了秦玉凝。 不知道秦玉凝有没有同太后请示将秦家人接进郢都,她这段时日不能出宫,还不知道秦玉凝能不能来岁玉宫陪她。 沈非衣将手从锦被里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掰着手指头在算计着什么。 如今天越来越冷了,虽是秋季,可瞧着总是要下雪的样子。 左手食指点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停住,沈非衣抿了抿唇。 要快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 翌日,天刚蒙蒙亮,外头已经颳起了风,将院子里的草木捲起揉碎,铺了一整个院子。 风拍在窗棂上时,倒像是碎叶子砸上去的,声音有些嘈杂。 小拙从外头抱着手炉进来,冷的直打激灵,她关上门后,先是在门口跺了跺脚,将外头带进来的凉气缓了些,这才撩起了珠帘进了内室。 手里的手炉是要给秦玉凝的,今儿秦玉凝起得早,故此候着要去给太后请安。 只是小拙早上起来刚盥漱完拿着手炉唤秦玉凝早起,便听咸寿宫那边传了话过来,说今儿天冷,叫秦姑娘不必候着请安。 第161页 她便干脆将手炉抱着,推门进了屋,一抬眼,却见秦玉凝已经穿好了衣裳。 小拙连忙抱着手炉小跑到秦玉凝跟前,「秦姑娘,咸寿宫传话过来说您今儿不必去请安了。」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手炉塞给秦玉凝,「外头天冷,姑娘您先抱着暖和一会儿。」 秦玉凝并未去接那手炉,而是摇头拒绝了,「我不用这个,你自己用吧。」 她自幼习武,不过是秋寒,倒也不至于这般扛不住。 小拙在秦玉凝跟前伺候了一段时间,自然是了解她的脾性的,闻言也不再开口,却是将那手炉放在一边,搓了搓手,「可要奴婢安排去传膳?」 秦玉凝摇头,「不必了,我今儿去岁玉宫用早膳吧,你可要同我一起?」 「这......」小拙面色有些迟疑。 咸寿宫来人传话,不仅仅是让秦玉凝不去请安这般简单,而是又吩咐了另一个事儿。 秦玉凝看出小拙面色有异,便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小拙摇了摇头,「姑娘,您去不了岁玉宫了。」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岁玉宫如今被太后叫御林军围起来了,外头守了一二十多个人,里头的人不得出去,外头的人也不能进去。」 闻言,秦玉凝便是一愣,她眉头一瞬间的拧起,她是漏了什么东西么? 她记得沈非衣昨日上午从她宫里走后,也没事什么事,怎会突然被太后这般软禁起来了? 「你可知是为何?」秦玉凝语气焦急。 小拙只是摇头,「奴婢只是听说昨日晚太后去了一趟岁玉宫,后太子殿下和九公主一同从东宫回去。不多时,太后娘娘便和太子殿下前后出了岁玉宫,当晚,岁玉宫便被御林军围了起来。」 太后昨日的确是做了层层准备,无论事情真假,她都没有声张,生怕毁了沈非衣的清白。 尤其是听到了沈裴和沈非衣亲口承认,她恨不得叫茯苓将那门窗钉死,不得向外头透露一丁点风声。 故此,即便是这宫里看到沈非衣被囚禁,却也不知道为何被囚禁的。 可秦玉凝却不同,她知道沈非衣和沈裴的关系,小拙一说她便即刻明了。 弄不好沈裴和沈非衣的事已经暴露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只是这表情不像是对事情的惊讶,倒是对于事情不可控的骇然。 秦玉凝似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连忙站起身,「小拙,你快拿上手炉,随我去一趟咸寿宫。」 小拙见秦玉凝这般焦急,她还来不及问,便见秦玉凝已经大步走近珠帘下了。 她也不敢耽搁,一手拿过手炉,一手从屏风架子上取过狐羽披风,小跑着跟上秦玉凝。 嘴里还念叨着,「秦姑娘您慢些,外头冷,等等奴婢。」 秦玉凝压根就像是没听到一般,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风卷着碎叶迎面扑来,盪的尘土叫小拙呛咳好几声,还要手忙脚乱的,一边跟着跑,一边挥手挡掉尘土。 前头秦玉凝的青丝都被扬起来了,她倒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她的确是想的有些入神了,亦或者说是,有些十万火急。 沈非衣刚同她说,要去漠北将家人接入郢都。可如今沈非衣被软禁在岁玉宫,她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向太后请示了。 若是再晚一些,那就真的来不及了。 秦玉凝走的着急,后头小拙抱着披风一路跑也没追上,原本冻得直哆嗦,这会儿跑出了一身热。 若是按照寻常速度,秦玉凝端着姿态,一颦一笑都要优雅,她许是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可她这次却用的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咸寿宫。 她晨起小拙也不曾为她梳发,秦玉凝便没有带珠玉步摇之类的饰品,玉簪也是一根白玉。 刘公公一直都好奇,这传言中秦大将军的嫡亲孙女武艺高强,可她真的是见了秦玉凝,却瞧不见一点练武人的风采。 这活脱就是个娇滴滴出来的姑娘,一静一动都典雅端庄,叫人赏心悦目至极,要他说啊,拿个筷子都费劲儿,更别说是剑了。 可如今再一瞧,秦玉凝不施粉黛,大步流星,往日的纤柔分明是叫胭脂给掩盖了下去。 唇不点红,薄如柳叶,微抿着透出浅粉色。耳边挂着碎发,像是叫风吹乱了,如今正晃晃悠悠的扫着下颌。 路过他压根没瞧见似得,走过去直接带过一阵风,连那裙摆都曳出了个爽利的弧度。 刘公公平生第一次,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人。 秦玉凝一路往太后寝宫走,绕过长廊,走过半月拱门,最后停在了那九层台阶下。 今儿风大,太后连用膳都关上房门。 她刚迈上台阶,便听见从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带着喘气声。 一熘烟的从身边跑过,扬起了她耳边的髮丝,他两步一个台阶,恨不得噼个大叉上去节省时间。 那内侍刚跑上台阶,却脚步一顿,终是发觉到自己失了态,连忙转过身去,瞧见了刘公公在后面追着,一脸恨铁不成刚的瞪着他,「不长眼的玩意儿,跑这么快赶着投胎?」 那内侍似是真有极为重要的事,顾不得刘公公的骂,直接又折了回来,对着刘公公耳语了几句。 刘公公听完,表情比那内侍也好不到哪去,甚至连那内侍也顾不得,提着衣摆忙不迭的上了台阶。 第162页 秦玉凝这一件事还没说,便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当她看着太后一脸阴沉的坐在玉桌前,听着刘公公说,齐默的病因查出来了,是被人毒死的,而毒死齐默的人,正是沈裴时。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非衣和沈裴的事不应该被发现,而齐默也不应该是被沈裴毒死的。 第076章 ◎试探◎ 齐默的死案由尚书令亲自负责, 就连刑部和仵作都是听从尚书令的吩咐。 很显然,这尚书令是沈君晔的人。 到了这一刻,秦玉凝不得不承认, 沈君晔的爪牙几乎要遍布整个朝廷, 整个三省六部, 除了门下令,其余的便都是沈君晔的人。 还有那翰林院,戚云溪既是太傅之子,又是翰林院编撰, 还是太后钦点的状元郎, 却死的如此轻而易举。 她常年处在后宫之中,对前朝之事并没有太多耳闻, 可并不代表这是件小事。 如此大事追寻溯源却落在了沈非衣的头上。 齐默死的也蹊跷,中书令便极为兴师动众,甚至叫沈裴去了齐府一整日, 尚书令亲自查案, 最后矛头指向了沈裴。 她不信沈裴是个无能之辈,可她想不通,沈君晔的背后势力怎会如此之多? 死了两个人,可永远是沈非衣和沈裴处于不利的条件。 虽损失了一个齐默,可却将沈非衣和沈身陷囹圄。 不对。 秦玉凝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白光被她捕捉到了。 并非是身陷囹圄,太后如此将沈非衣软禁起来,又派了那般多御林军守在外头,其实是在保护沈非衣。 如此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沈非衣才能绝对安全。 刘公公正在禀报齐默的事, 秦玉凝瞧着氛围不太对劲儿, 也不敢插嘴,只等刘公公下去后,这才说明来意。 她今儿来的不是时候,太后这几日遇着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昨儿个才将沈裴和沈非衣的事给处理了,今儿便又听沈裴毒死了齐默。 太后一直觉得上朝听那朝臣你来我往的斗嘴聒噪,可如今与这后宫相比,那便是九牛一毛。 这宫里琐事一茬接一茬,今儿个陷害这个,明儿个陷害那个,秦玉凝又这般不识趣,还要将她远在漠北的妹妹一家子接入京中。 太后听到这话,当即掀了眸,冷不丁的朝着秦玉凝一瞟,眉间拧出一抹不悦。 她不说话,秦玉凝也不敢擅自开口,只是垂着眸静待太后开口。 半晌,她垂着眸的余光才见到天后抚了抚纹金的袖摆,不紧不慢道:「什么时候接进宫里都行,这会儿也不急。」 「待明年你成亲时,将他们接入宫中呆几个月,哀家也允。」 没有直接说拒绝,可也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太后说到了大婚,便状似不经意间将话茬顺了下去,问道:「你那嫁衣绣的如何了?哀家听说尚衣局的女官说你叫她们裁了大一号料子?」 秦玉凝知道太后会回绝了她,自己也识趣不再逼问,闻言也乖乖回答,「嗯,那袖边的绣样太过精緻,我怕失手绣错针脚,只想着大一些,也方便裁掉。」 太后才懒得听其中的原由,不过是不想在上个话题多费口舌,便趁机问了一句,待秦玉凝答完,她只是点了点头,便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秦玉凝见势也明了,便起身告退,不再叨扰太后。 这般结果秦玉凝也能料,估计沈非衣也知道太后不允,在舒玲殿时才会对她说要同她一起去跟太后求情。 其实太后允不允并不重要,去秦玉凝今儿来也不过只是同太后说一声,若是允了自然是好,若是不允,那她便自己将人接回来。 双月是秦玉凝的贴身暗卫,武功高强,随着秦玉凝一同来了这宫中,虽说他并不经常显露踪迹,偶尔有人瞧见了,自然也知道这是谁。 秦玉凝回到舒玲殿后,便吩咐双月亲自快马加鞭赶去漠北,将秦家人接入京中。 平常按照坐马车的速度,来回一趟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时间,若是慢的话,便要用掉大半个月。 双月向来对秦玉凝言听计从,也从不多问,只默默办事。 如今沈非衣被软禁在岁玉宫,秦玉凝见不到她,只好呆在舒玲殿继续绣那嫁衣。 她与沈君晔的婚期在明年,按理说绣这嫁衣不必这般赶,日后时间多的是,可秦玉凝却是抽了空便要绣上几针,生怕是来不及似得。 小拙不常和秦玉凝搭话,也不敢问什么在,只当她是迫不及待了。 她站在一边看着秦玉凝将那针线挽结,便笑道:「秦姑娘,那袖边不曾出现过差错,您不裁一下么?」 秦玉凝只是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着急。」 小拙瞧得出秦玉凝面色不佳,便也只是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 相比于舒玲殿压抑的气氛,岁玉宫却显得轻松许多,倒像是被软禁的不是沈非衣一样。 今儿个天气不大好,沈非衣便窝在厅中的贵妃椅上,知道不会有人再来打搅她,便将那绣鞋都给蹬掉,连腿也蜷在软椅里头,被一条鹅绒毯子盖着。 怀里放着的是点了沉水香的手炉,她正半眯着眼睛靠在上头,旁边是么儿,手里拿着一卷书,嘴巴张张合合。 么儿手里拿的是话本,打今儿早起,便一直给沈非衣念着,沈非衣手边的茶水都下肚好几盏。 第163页 么儿读的并不通顺,而是磕磕巴巴,遇到眼生的字,便停顿一下,于是半天也听不见她说出几个字,其余的时间都在停顿。 偏生沈非衣却不叫停,么儿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念下去。 终于沈非衣略微抬了眸子,「别念了。」 么儿这才闭上了嘴,垂下眸子,并不敢看沈非衣。 浮玉瞧见了沈非衣的动作,便连忙上前去扶,沈非衣便就着浮玉的手臂微微坐直身子。 「你家里穷困至此,还能识得几个字,也是幸运。」说罢,她又开口,「只是,在我跟前伺候,可不能就识几个字。」 闻言,么儿便连忙跪下,「公主恕罪。」 见势,沈非衣却是笑出声,像是诧异么儿的这般行为,「我话都都还不曾说完,你怎的就跪下了?先起来。」 么儿向来是听话的,别人说什么她做什么。 沈非衣让她念话本,她就念话本。不认识的字让她跳过去,她便跳过去。 这会儿叫她起来,她也乖乖起来。 软椅上斜靠着的姑娘,抿唇时颊边显出浅浅的梨涡,瞧着年纪便大不了多少。 只是若稍垂了眸子,眼睫就这么一扫,便疏离许多。 沈非衣待么儿站好后,这才开口道:「我这岁玉宫,太后盯得紧,即便是人少规矩也多。」 说着,沈非衣笑了一声,这笑带着情绪,像是有些欣慰,「我瞧着你礼数有加,学的也有模有样,便想着许是上过几年学,却不想...」 话至此,她便止住,嘆了口气,「今儿叫你读书,倒是难为你了。」 么儿只听沈非衣说话语怪怪的,一时间也摸不透她是什么意思,稍稍再以琢磨,才晓得沈非衣的用意。 这是变着法的在试探她,分明礼数规规矩矩不像是寻常百姓,可却又大字不识得一个。 么儿这会儿也估摸着沈非衣应是开始怀疑她了。 她倒也不急躁,顺着沈非衣的话说下去,「不委屈,是公主宽厚。」 「先前奴婢母亲是一户商贾千金的乳娘,我自小也跟着在里头做活,因着自己什么也不会,吃了不少苦头,所以.....」 么儿也不把话说完,声音便消了下来,可后话即便不说,其他人也都能猜出来。 沈非衣嗯了一声,接下了她的话,「你学东西快自然是好事,不如这几日先让浮玉教你识字,横竖我这岁玉宫谁都出不去,平白叫人闲着无聊。」 说着,沈非衣声音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原本半遮着的眉眼稍稍抬起,问道:「你不还有个弟弟?届时叫他同你一起识字罢。」 「公——」么儿刚要张口,可惜沈非衣尚还未说完,便直接将么儿的话给压了下来。 「识得字了,日后出宫上学入仕,便也轻松许多。」 这话说得在理,也很难叫人拒绝,么儿如今情况,也由不得她拒绝。 话刚一落下,么儿即刻便感恩戴德的跪下叩首,激动的嘴里出来的话都有些含煳了。 沈非衣连忙叫浮玉将么儿扶起,吩咐道:「横竖这会儿没什么事,浮玉,你叫人将她弟弟领来,如此便教她们识字去吧。」 浮玉得了吩咐,便领着么儿退出了房门。 沈非衣贴身伺候的人只有浮玉,可既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即便不多,但也多少会有几个一二等的宫娥随时候着待命。 浮玉前头领着么儿走了,沈非衣又无聊,便随手指了一个宫娥跟着她往宫门处走。 这宫娥叫莲脂,平日里浮玉跟着沈非衣,莲脂便在后面站着远远地候着,浮玉若是没了空,她便适时顶上。 莲脂见沈非衣要出去走,便连忙为她穿了鞋袜,又取了披风来为她裹上。 沈非衣抱着手炉出门,莲脂什么也没说,更着沈非衣朝着外头走。 太后撵走了秦玉凝后,思忖再三,还是去了东宫,只是刚出了咸寿宫没两步,迎面便瞧见了中书令和沈君晔。 中书令眼底发青,脸色蜡黄,倒是憔悴了不少。 本就留着一桌稀疏的灰白色鬍子,如今瞧着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中书令一瞧见太后,便踉跄着往太后跟前跑,脚下落地又不稳扎,沈君晔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刘公公「哎呦」了一声,连忙上前双手扶着中书令,「大人,您可当心着点。」 中书令想来是太着急了,还不及站直身子,便颤着声儿哽道:「还请太后为老臣做主!」 还不及太后到了东宫,中书令倒先将沈裴药了齐默的罪行给又重复了一遍。 「臣这孙儿虽顽劣却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太子殿下即便贵为储君,承帝王之座,变能如此草菅人命吗?」 第077章 ◎孩子◎ 太后人还未去东宫, 中书令倒率先来告了一波御状。 实在是一大早太后打下了朝后,事儿便没停下过,秦玉凝之后是沈裴。 这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 又来了个中书令, 着实叫她心烦意乱。 她敛了满脸的倦容, 淡淡的睥了中书令一眼,「哀家正要去东宫,不如中书令与太子好好对峙一番?」 这个「对峙」用的可谓是妙极。 中书令无法辨出太后是何用意,便也不敢做得太过, 只好装模作样的拿着袖摆揩了揩眼角, 「老臣自当跟随。」 第164页 太后在前面走,中书令便跟在后头, 只是却不想去了东宫竟是扑了个空,沈裴并不在东宫。 「......殿下只是说出去走走。」宫外头的内侍如是说。 刑部查出齐默的死与沈裴有关,这并不是件小事, 太后定是不信沈裴并不知情, 可如今这个关头,沈裴却不在宫中,倒是有些奇怪了。 中书令自然也明白,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板上钉钉的事,沈裴自然是逃不过了,他今儿此番一趟,也是为了将沈裴送入牢中。 畏罪潜逃自是不可能,但既然知道躲不开这一遭, 可却有这样的闲心要出去走走, 沈裴莫不是害怕的乱了分寸? 不过刚到东宫门口站了片刻, 那内侍还不曾开口请太后和中书令入宫,打后面便拐进来两个人,定睛一瞧,是沈裴和湛白。 沈裴外罩了个狐绒披风,那披风除了系在领间的一圈白色狐绒,其余的皆是墨色,便衬得他里头那杏黄色的锦缎尤为显眼。 是他还未脱掉的朝服。 湛白落了半步,便显得要矮沈裴一头。 看见中书令和太后似乎并不意外,沈裴从容不迫的走到了两人跟前,随后才淡淡开口:「外面冷,祖母不妨先进宫?」 太后也并不是个急性子,可偏生瞧见沈裴这般不紧不慢的样子,连带着又想起昨日晚在岁玉宫瞧见了他与沈非衣的事,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面色不太好看,语气也冷:「不必了,就在这儿吧。」 太后向来不太给沈裴的面子,沈裴也习惯了,闻言只是笑了笑,这才问了句:「祖母来可是为了齐默的死?」 明知故问。 太后并不接话,而是轻描淡写的睥了沈裴一眼。 见太后不言,中书令便立刻插了话进来,「太子殿下,老臣虽脾气不好,与殿下在朝中多有龃龉,可朝堂归朝堂,老臣家中就这一根独苗,殿下何至于此——下这般毒手!」 这声音悲戚又夹杂着抑制的怒气,比沈裴意料中的还要生动一些。 沈裴这才将视线转向中书令。 他确实在朝中与中书令意见不合,沈裴敛着眸子悠悠笑了声,「你倒是提醒孤了。」 说着,他抬起了眸子,「孤向来不受你们这老臣待见,个个都与孤有龃龉。孤将那老臣的孙儿个个都药了个遍,怎么偏你孙儿死了?」 沈裴又笑了,这声便听得一些愉悦在里头,「想来是齐默命薄,不经药罢。」 这话委实有点难听,说完中书令脸都气得青了,他身为臣子不能说什么,可对于沈裴这等强弩之末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视线只好转到了太后身上,「太后,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太后又何尝听不出沈裴话里头的意思,可又对沈裴说话的方式感到吃惊。 不管怎么说,沈裴这一番话,若是不听弦外之音,便相当于认了罪。她原以为沈裴总要狡辩几句,却不想竟这般干脆。 她拧起眉道:「太子这话可是认罪了?」 沈裴反问,「若是认罪,祖母打算怎么处置孙儿?」 太后冷哼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沈裴回答的更是轻松直接,他轻勾了勾唇角,语气淡然,「那孙儿便在牢中,等祖母还孙儿一个清白。」 于是沈裴连朝服都不不曾脱,便被押入了牢狱。 说是押,倒也不尽然,不过是周遭的人在两边走着,沈裴打头,倒像是随着他去牢中探人。 像太子殿下锒铛入狱的事儿可不多见,大抵上能与新帝登基相提并论,但凡有一点小风,便无胫而行。 哪怕岁玉宫被围得密不透风,自然也传到了沈非衣耳中。 沈非衣如今进退两难,这宫中还有些事不曾处理,那方沈裴却又入了狱。 她柳眉几乎要拧成了个麻花,怀中的暖炉上覆着玉指纤细,手指用力压在上头,苍白中还泛着细弱的青筋。 沈非衣抱着暖炉原地来回走了几圈,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来来回回趟过的脚步声非但没让她静下心来,反而叫她愈加心神不宁。 莲脂知道沈非衣向来和太子殿下亲近,这太子出事沈非衣着急也在情理之中。 她便上前去扶沈非衣,「公主,您别着急,殿下对公主向来温柔用心,又怎会害人,说不定明儿个殿下便没事了。」 虽说莲脂这几句劝对沈非衣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可沈非衣也明白,她这岁玉宫即便是急翻了天,也帮不上沈裴任何忙。 她方才去岁玉宫门口与外头那御林军说话时,半分好处也没讨到,任她说什么,外头那群人都宛如石像一般无动于衷。 无法,沈非衣只得放弃。 她由着莲脂掺着,连带着脚步也停了下来,她抿了抿唇,牵强的扯起了嘴角,「你说的有道理。」 莲脂见沈非衣应了她,立刻咧嘴笑了,「公主不妨去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太子殿下就没事了。」 这分明就是哄小孩儿的话,但对沈非衣并不受用。 她摇了摇头,「不了,你随我去瞧瞧浮玉罢。」 浮玉正教着么儿与她弟弟读书写字,沈非衣起初是叫浮玉在书房教习两人的,只是么儿与弟弟都不敢真的占用书房,浮玉便吩咐人在院子里简单搭了两个石桌。 沈非衣刚到,便瞧见了那两个石桌上各趴着么儿与那约莫六七岁的男孩。 第165页 瞧见了沈非衣过来,那小男孩同么儿一起,规规矩矩的给沈非衣福礼,待沈非衣发了话后,这才又坐回了石桌前。 小孩似乎认生,连头也不敢抬,只能垂着脑袋捏起狼毫低着头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重复写着两个字——郑小宝。 想来是他的名字,只不过那字写的弯弯曲曲,实在是难看。 沈非衣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浮玉见势便迎上去,「公主怎么过来了?」 沈非衣与浮玉也挨得并不太近,连忙制止了浮玉:「闲着无事到处走走,你不必过来,我瞧一眼便回去了。」 浮玉也听话,闻言便停下了脚步,微微福礼:「公主慢走。」 倒似真的是到处走走路过书房,沈非衣不过说了两句话,便由着莲脂又搀扶着回去了。 路过半月拱门时,沈非衣便开口道:「你可识字?」 莲脂点了点头,「回公主,奴婢识得几个字。」 「将右手伸过来我瞧瞧。」沈非衣对着莲脂摊开了手掌。 后者愣了片刻,这才迟疑的将手放入了沈非衣的手中。 沈非衣一边捏着莲脂的中指和无名指仔细端详,一边开口道:「每个人捏笔的方式不同,有的人会用中指勾着笔桿以无名指抵。」 说着,她松开了莲脂问道:「而你的习惯是,用中指抵着笔桿,对么?」 莲脂眸子一怔,有些吃惊,「公主怎么会知道?」 沈非衣笑了一声,「你中指落了一层茧,一瞧便能瞧出来。」 闻言,莲脂连忙去掰弄中指,的确瞧见了那中指侧边一层淡黄色的薄茧,微微凸出来,不用摸便能瞧见,颇为明显。 而后,沈非衣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无名指展示给莲脂瞧,「我习惯无名指抵笔桿,我也有一层极淡的薄茧,虽瞧着不太清楚,可仔细摸来,却是能感受到的。」 到这会儿了,莲脂也觉得沈非衣这话里有些不对劲儿,平白无故时,她们家公主不会说这些的。 她并不愚钝,知道么儿先前陷害了沈非衣,后又跟着沈非衣伺候,她做不到浮玉那般境界,瞧么儿像是自己人似的。 即便是她并不在沈非衣跟前贴身伺候,这段时间么儿没少遭了她白眼。 而方才沈非衣又去瞧了么儿一眼,两人恰巧是正在练字,待沈非衣同她原路折回后,又有了这么一番话...... 难不成她们家公主发现了什么? 莲脂脸色也微微严肃了起来,她小声的问了句,「公主想说些什么?可是觉得这么儿与郑小宝练字有猫腻?」 闻言,沈非衣笑了笑,看向莲脂:「你方才同我去的时候,可瞧见了郑小宝写的字了?」 「奴婢瞧见了。」莲脂点头。 「那你觉得他写得如何?」 郑小宝写的字实在是丑,一时半会儿莲脂也想不出形容词来,「歪歪扭扭,像是鬼画符似的。」 「是啊,」沈非衣淡淡道,「可我却瞧见他的无名指上落了一层茧,正是捏笔才会落下的茧。」 莲脂眸子微微瞪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而那茧的厚度,绝非是一朝一夕能磨出来的。」 「可...他不还是个孩子吗?又怎会有薄茧。」莲脂拧眉。 沈非衣轻嗯了一声,「所以说,未必不会写字。」 说罢,沈非衣又顿了顿,淡淡道:「说不定,郑小宝也不仅仅只是个孩子。」 第078章 ◎忌惮◎ 入夜, 採珠宫。 齐妃近日节食,并不传膳,偶尔饿了, 也只是让婢女煮了些虾仁菜花羹吃。 说是菜花羹, 不过也只是把菜花煮熟煮烂后, 将它捣碎,再放几个清水煮熟的虾仁罢了。 沈君晔正赶上这会儿,隔了老远,还未上台阶, 便瞧见了齐妃端着一个琉璃盏, 手里拿着勺子。 婢女瞧见了,便连忙小声说了句:「娘娘, 大殿下来了。」 说话时,沈君晔已经进了屋,他瞧了那婢女一眼, 婢女便极为识趣的退出了屋子, 顺带连门也给关上了。 沈君晔挨着齐妃旁侧的软椅坐下,「母亲怎的不关门?小心染了风寒。」 齐妃早已将琉璃盏搁下,闻言便笑道:「这会儿还不到冷的时候,屋里薰香太浓,便散散气儿。」 平常沈君晔不会在晚上来採珠宫,也不会将人遣退。 她看向沈君晔,便问道:「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君晔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待展开后, 才递给了齐妃, 「母亲请看。」 那纸条上潦草的写了一行小字:九公主起了疑心。 齐妃看完便拧起眉头, 再看沈君晔事,就有些疑惑,「这是哪里的字条?」 「从岁玉宫传出来的。」 对于沈非衣被太后软禁在岁玉宫,这件事在齐妃意料之外,尽管郑么儿是他们的人,可如今都被困在岁玉宫,再接触便十分麻烦。 「岁玉宫不是被御林军围控着?你怎么会......」说着,齐妃的声音便愈加低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明了。 沈君晔点了点头,「如今沈裴已经成功入狱,这皇位自然会落在我头上,而这御林军日后自然也只能听从于我。」 说到这,他顿了顿,「只是围在岁玉宫外的御林军都是太后的亲信,我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才安插了一个人进去。」 第166页 沈君晔自小跟在齐妃膝下长大,即便到了这个年纪,遇到事还是会询问齐妃的意见。 他今儿过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字条......母亲,我们该怎么办?」沈君晔问道。 齐妃并未即刻回答,她先是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沈非衣绝非你我眼中那般单纯,若是对她们起了疑心,恐怕不出几日,便能肯定他们的身份。」 沈君晔倒是与沈非衣接触不多,一直以来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便是愚钝无知,整日笑哈哈宛如一个傻子。 「可是,岁玉宫外守着的御林军,就是太后为了保护沈非衣的安全。」 齐妃摇头,「那也不能等了,至少要在她被软禁这短时间内处理掉她,越快越好,她如今的处境,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 沈君晔并未跟齐妃争辩,而是直接应下点头,「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吩咐。」说罢便起了身。 见沈君晔作势要走,齐妃又喊住了他,「等一下。」 她面色有些严肃,「要让郑么儿谨慎一点,若是时机不行就不要勉强。还有,非必要时候,不要让郑小宝跟沈非衣接触。」 沈君晔并未见过齐妃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就连之前应对沈裴的时候,齐妃也不曾这般。 他便有些不解,「母亲,沈非衣横竖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况且,那郑小宝是侏儒的事,您当初都没瞧出来,何须这般忌惮她?」 齐妃闻言便不由得瞥了沈君晔一眼,语气沉了下来,「那我问你,你几番对沈非衣下手不成。」 她冷哼一声,「真的是因为你太蠢?」 第079章 ◎防备◎ 沈君晔回了宫后将字条写好, 吩咐人将其送去了岁玉宫。 其实若是换成了别的宫,外头这围了一圈的御林军倒还真不好安插人手,更别说送信往来。 可偏偏就是这岁玉宫人手并不多, 如此内外互通倒方便了不少。 虽说这些御林军都是太后的亲信, 可亲信也不过都是头等的精锐而已。 将沈非衣软禁起来这事, 太后并非太过兴师动众,况且沈非衣的岁玉宫虽说地段好,但是也并不是四面都极为开阔的。 被沈君晔安插进去的人叫安寄,恰好守在了岁玉宫的僻角, 那个地方是岁玉宫养鱼的池子。墙角栽了一排的花, 在墙根处凿出个洞,有花草掩着, 也瞧不出猫腻。 岁玉宫地方大,就这几个奴才,难免会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么儿刚来这宫中, 虽说沈非衣叫她在跟前伺候,可她平日里也会在宫中各地转悠给别人打个下手。 那小池子里的鱼每日都是要餵的,有时别人实在忙不过来,么儿便会主动去帮忙餵鱼,后便干脆将这活计给揽了下来。 横竖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活,那洒扫宫娥便直接给了么儿。 自打沈非衣被困在这宫不能走动后,她便入寝的格外早,连带着这宫里的下人也休息的早了些。 么儿和浮玉同住一间屋子,么儿睡在外头, 与浮玉中间只隔了一面珠帘。 挑了灯芯, 两人刚睡下, 便听见外头几声鸟叫,只是这声音不太悦耳,在这夜里便叫人听得有些发憷。 么儿捏着被边的手紧了紧,小声开口问浮玉:「浮玉姐姐,咱们宫里头每日都有这种鸟叫吗?晚上听着...还莫名有些渗人。」 闻言,浮玉便笑出了声,语气带了些调侃,「瞧你胆儿小的,这宫里住的都是人,怕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呢。」 说罢,她收了笑,语气也有些费解,「之前也不曾听过这鸟叫,只是这几天夜里才有的,许是入冬了吧,连鸟儿也知道冷了。」 这话音刚落,外头又传来了一声鸟叫,浮玉紧跟着便又笑了一声,「你若是怕,不妨同我一起睡?」 么儿倒是被浮玉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小声道:「我才没有呢。」 浮玉笑接道:「那便早些歇息吧。」 两人说完后,屋里便又陷入了寂静。 么儿和浮玉虽说只是里外墙之隔的距离,可唿吸声却是听不到的,只有那昏黄闪烁的烛光左右摇曳,那投在地上的珠帘剪影也在地上微微摆动着。 今儿阴着,厚重的云将月亮遮在里头,瞧不见星点光。 往窗外去瞧,也瞧不出是何时辰。 么儿只能干瞪着眼,熬到自己眼皮打颤,险些要睡过去,这才轻掐了自己一下,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动作极轻,却还是低低的喊了浮玉一声,「浮玉姐姐?我将这灯吹了吧?」 并未有人回应。 么儿下了床,撩起窗帘又喊了一声:「浮玉姐姐?」 浮玉还是没有回应。 如此,么儿这才放了心,轻放下了珠帘,然后蹑手蹑脚的拉开了房门。 那两声鸟叫是给她打的暗号,听见一声便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第二日取信即可。若是连叫三声以上,便是要紧的事,需得她连夜去取。 岁玉宫极少有值夜的下人,如今外头守着御林军,沈非衣便直接将值夜的活给去了。 是以,么儿一路往后院的小池子处去时,也并未遮掩。 她手里还拿着一包鱼饵,若是偶然撞见了夜起的宫娥,她也好解释说是早上忘了餵鱼。 么儿动作麻利,并不拖拉,出去再回来横竖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第167页 也正是这一会儿的时间,外头的乌云已经散开来了,清透的月光洒落在了那门扉上。 么儿刚走到门前便脚步一顿,不过也只是片刻,便轻声推开了门。 浮玉还睡着,并未有丝毫醒过来的痕迹,么儿抿了抿唇,再次蹑手蹑脚的上了榻。 虽说么儿昨个儿睡的晚,可第二日早,浮玉起来后,她也紧跟着起了。 浮玉一瞧见她,便笑道:「昨儿个睡的还好?」 么儿挠了挠头,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浮玉姐姐,你可别取笑我了,我胆儿是小,虽说那鸟叫是有些吓人。」 说着,她摸了摸鼻尖,声音也弱了下去,「可也不至于睡不好呀。」 听么儿这般回答,浮玉便摇了摇头,似笑非的瞧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贫。」 这一来一往,两人也收拾好了东西,先后出了门。 浮玉一边拉上房门,一边对着么儿笑,「你今儿个不必跟我习书了,今儿个是霜降,公主仁慈,允咱们消遣一天。」 她拢了拢袖摆,「我去伺候公主早起,替她挽个喜庆的髮髻,你就先去灶房瞧瞧那早膳好了没。」 平日里早上琐事多,浮玉一般都忙不开,如今这跟前多了个么儿伺候,她干不了别的,浮玉便只吩咐她伺候沈非衣起床。 倒是今儿个将她支开去忙别的事儿了。 么儿连忙欣喜应下,然后朝着灶房走。 她不知道浮玉是什么目的,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浮玉对她绝对起了防备之心。 昨儿个晚上她出门前,特地将门半掩着,就是为了试探浮玉。 虽然她回来时那房门与她走时无异,连掩起的距离几乎都一样,可她还是看出了猫腻。 她不觉得浮玉好煳弄,况且沈非衣已经对她起了疑心,浮玉又怎会不知道。 故此她走之前,特地又在那半掩着的门角,支了一根极小的细棍,若非拉开房门,这棍子是不会掉下去的。 又因为这棍子形状甚微,即便是拉开了房门掉下去,也并不能发现,更何况是在晚上。 可么儿回来时,半掩着的门瞧着倒是没动过,但那根支着的细棍却是不见了。 证明浮玉也没睡,知道她出去了一趟,甚至也出了门。 她将手藏在了袖中,捏紧拳头,手中握着一包牛皮黄的软纸。 这是她昨天晚上去后院取到的药粉,一同拿到的字条都比平时大了一半,里头写满了交代事宜。 尤其强调了,必须在最佳时机,让沈非衣服下这包药粉,不要露出马脚。 么儿垂着眼,眸中晦涩不明,她思绪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她想到,浮玉从一开始,对她的态度都不曾变过,就连今天早上同她说笑,都瞧不出丝毫破绽。 甚至会让她有一种错觉,从一开始两人就知晓她身份的错觉。 从她进入岁玉宫,又贴身伺候沈非衣,加上去小池子餵鱼,这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似乎有人在背后故意这般操控着。 甚至连她刚下了要给沈非衣下药的觉决定,就被浮玉安排去了灶房。 可若是真的一开始就知晓她的身份,那又怎么会让她如此顺利的入宫呢?还让她知晓沈非衣和太子的关系。 ...遭了! 么儿眼睛勐地瞪大,那日沈非衣和沈裴的事情败露后,因着大晚上,她便来不及同沈君晔送信。 谁知第二日岁玉宫便被围了起来,一时间乱了心境,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如今沈君晔和齐妃尚还不知沈非衣和沈裴的关系。 思及此,就是在这冬季,么儿也浮出了一背的汗。 身份被发现了不说,消息也没送出去,么儿拧起了眉,咬住下唇。 那唇被她了许久,松开后都浮现了一抹白色的牙印。 不能等了。 第080章 ◎鲜血◎ 么儿来岁玉宫呆的时间短, 只是岁玉宫人手不多,即便是跟在沈非衣跟前伺候惹了一些人不快,可她勤快又嘴甜, 倒也没多少人为难她, 充其量只是捏着老人的架子说道她几句。 这灶房她来的并不多, 吃食一般都是浮玉来接手,不过这宫里横竖也就那几个人儿,灶房的娘子虽并未见过么儿,一思量本该是浮玉来的, 这会儿换了个人, 心里自然也明了是谁。 她眼瞧着么儿打帘子进来,便笑着唤了一声, 「么儿姑娘今儿个怎么来了?」 么儿过来微微福了一礼,喊了一声「乔姑姑」后,这才应着笑了, 「浮玉姐姐侍候公主挪不开手, 便吩咐我来瞧瞧。」 闻言,厨娘心里讶然,这声姑姑自然是她应得的,她原是太后宫中专用厨娘的亲妹妹,后来被拨送给了沈非衣,也算是个老人了。 只是她性子淡,总觉得别人喊她姑姑太生硬,加之沈非衣这里也不太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便也只让别人喊她乔娘子。 一来一回时间长, 这乔娘子也被叫的习惯了。 她不动声色的快速打量了一下么儿, 便收回了视线, 「今儿个公主可有说要吃些什么?」 么儿摇了摇头,走到乔娘子跟前时已经挽起了袖子,「不曾说,姑姑便照常准备吧。」 乔娘子自然也瞧见了么儿的动作,知道她挽起袖子要做什么,便连忙抬手去拦她,「好姑娘,这地方容易将衣裳染了,你可莫要上手啊。」 第168页 她手上沾染了黏煳煳的面团,虽说是去拦着,可也不敢碰到么儿,和么儿隔着大概一拳头的距离,虚拦着。 往日里浮玉即便是过来,偶尔也想要凑过去瞧上一眼,乔娘子生怕染了浮玉的衣裳,便也这般拦着浮玉。 像浮玉这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自然是要注意自己衣裳的整洁。 她也原以为么儿就会因此停下,却不想那双手竟是毫不避讳的握住了自己,乔娘子并不是做粗活的,又时常进出灶房,故此那手便不会太过粗糙。 么儿的手摸她的手背时,倒是乔娘子只觉得手背上传来一道粗粝的触感,像是被粗树枝划了一道。 她向来稳重,即便是不瞧也能猜得出那是什么,想来这么儿入宫前吃了不少的苦,不然这小小年纪手上何至于会起这般一层茧子。 么儿这般作为,懂规矩又识趣,还不怕吃苦,乔娘子对她的看法不由得欢喜了一些。 她下头还有儿子,这样的姑娘若是能娶回去当儿媳妇自然是不错的。 手上的面煳已经沾染到了手上,么儿似乎浑然不在意似得,她绕过乔娘子走近里侧,靠近面案,笑着说道:「今儿公主说是休沐一天,我横竖没什么事儿,不如就帮帮姑姑,也好打听一些公主的喜好。」 么儿说话做事太过规矩,岁玉宫的人都知晓她是城外的百姓,自然对她的要求放的极低,甚至还会想要看她的笑话。 一旦眼光放得低了,就会被超出预期的回应而感到震惊,从而忽视了另一方面,既然是从未学过礼数的百姓,又怎么可能会这般的守礼? 乔娘子今儿个是提前打了一些糕点的花样,便准备好几种果蔬制成的面粉用来给沈非衣做甜点。 么儿视线扫了一圈那备好的六七种面粉和提前清理好的素食荤腥,便问道:「姑姑有什么还不曾准备好的?我可以先帮衬着打下手。」 话是这么说的,可乔娘子哪里敢真的让么儿动手,便瞧了一下率先准备好的菜,后又看了那瓷器里装的面种。 这才看着么儿笑道:「姑娘还是别下手了,待会儿若是弄脏了衣裳,去公主跟前还要换衣。」 乔娘子用围兜擦了擦手,从一侧的木屉里头拿出一个新的围兜递给么儿,「姑娘若是真的想要帮忙,不妨帮我将那枣子碾成的面给放下去。」 么儿应了一声,着手将那围兜的带子繫上,抬眸去瞧那瓷器,那六个瓷器前头均放着字签,写了是用何种果蔬制成的面粉。 她还未将那围兜繫上,面色却突然一变,又将那围兜给解了下来,看向乔娘子时脸色带了些歉意。 围兜也仓促的往乔娘子手里一塞,「姑姑,容我失礼,方才突然想到浮玉姐姐吩咐我的事儿还不曾处理,我先去一趟,不时便回来。」 乔娘子压根也没想叫么儿帮她什么忙,听闻便也笑着点头,由着么儿去了。 么儿脚步急促,垂下的珠帘也哗啦一声掀起,乔娘子瞧见了,便扬声嘱咐了一句,「当心脚下。」 她只想着么儿是真着急,小跑着连头也不回答了她,「多谢姑姑。」 乔娘子收回视线,将那围兜放起来,自己亲自将那瓷碗一个个的放起来。 - 今儿个是霜降,外头虽未曾起风,却是也有些寒气,么儿便拿了件厚些的罗裙给沈非衣换上。 沈非衣有个习惯,平日里天气暖和时,她不爱散发,这髮髻自己便能挽得,天气冷些,便只能散发遮着脖颈,好抵御些寒风。 她并不擅长挽这样的髮髻,便只能浮玉动手。 沈非衣坐在铜镜前,一边选着髮簪耳铛,一边由着浮玉梳发,「么儿去做什么了?」 浮玉应道:「奴婢吩咐她去瞧瞧早膳,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浮玉放下篦子,勾起一缕沈非衣耳边的长髮,问道:「这几日无聊,公主今儿个可有想玩儿的?奴婢等会儿吩咐人陪着公主。」 岁玉宫被御林军围着,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外头的声响也丝毫传不到这岁玉宫,沈非衣左右什么也干不了,浮玉便想着法子找些事情来消遣。 沈非衣摇了摇头,「刚给她们放了假,今儿个就让他们休息吧,不必紧着我。」 知晓沈非衣的意思,浮玉闻言便也不再提,只是笑道:「公主还是心善,这宫里的活计并不多,她们哪一天不清闲的如休息一般?」 沈非衣从匣子里拿出一对东珠耳铛在耳边比划,「我又何尝不知?这宫里本就清闲,么儿又热心,那一半的活都叫么儿分了去,我这哪里是给她们放假呢。」 话并未直接点透,可浮玉也能听出来沈非衣的意思,而门外的么儿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不过这话也自然是沈非衣说给么儿听的。 她脚步顿了一顿,便撩起了帘子进来,对着沈非衣福礼,「公主,灶房那边的膳食不会儿便能备好。」 沈非衣闻言应了一声,因着对着铜镜,她便没有瞧她,而是背对着么儿摆了摆手,「今儿休沐,我这里没什么事儿了,你可自行休息。」 么儿在沈非衣跟前伺候,浮玉不曾闲下来,她自然也不敢自作主张,便只是答道:「奴婢想在这候着公主。」 沈非衣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劝说,况且这么儿时时在跟前,也不用浮玉再去盯着,自然是给她省了不少的麻烦。 第169页 沈非衣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由着浮玉为她挽发。 挽发用了些时候,沈非衣收拾完,那膳食也都准备好了。浮玉用银针试过毒后,这才为沈非衣备上碗筷。 这用银针试毒的行为在宫里,实则最正常不过的,只是看在么儿眼里,后者却是幽幽的深了眸。 应当是提防了她,才会叫浮玉用银针试毒。 试罢毒之后,浮玉似乎仍是不放心,便又捏起了一块糕点亲自尝试。 么儿见势连忙上前按住浮玉,抬眸笑道,「浮玉姐姐,我来吧。」 浮玉也不与她推脱,嗯了一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便退到了一侧。 么儿将剩下的菜品一一尝过,而后也站在了浮玉旁边候着。 沈非衣吃的不多,菜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做的,左右不过都尝了几口,倒是那三块虾饺叫她吃了个干净,虾仁粥也喝了几口,又下了几块糕点。 虾子是岁玉宫必不可少的东西,知道沈非衣爱吃,灶房便想着法子将给沈非衣做虾吃。 沈非衣用过膳,闲着没什么事,便遣散了旁人,只留着浮玉和么儿在跟前。 刚起时,外头还有些寒气,到了这会儿,日头高挂,便显得暖和了许多。 岁玉宫院中有个小亭,正好迎着光,上头是藤蔓,夏日能用来遮阴,冬日藤蔓谢了,便能用来晒太阳。 浮玉搬了个小几来,又摆上一些新做的糕点和茶水。 乔娘子厨艺并非绝顶好,而是那糕点做的极和沈非衣的口味,什么糕点适合淡一些,什么味道适合甜一些,都被她拿捏的恰到好处。 沈非衣吃了两块糕点下肚,便有些噎了,她端着茶盏将那糕点顺下后,却仍不见舒缓。 她略微拧起眉,抬手吩咐浮玉:「你拍拍我的背,有些不舒服。」 浮玉连忙靠过去轻拍着沈非衣的背部,那手刚一拍向沈非衣,便见她开始轻咳。 这幅样子倒叫浮玉迟疑了片刻,她并未见过沈非衣吃东西噎到的情况,眼看着沈非衣抬手摁着胸口咳的逐渐频繁,浮玉便慌了神,更加用力的拍着沈非衣的后背了:「公主?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非衣只觉得越是咳嗽,越是喘不过气来,脸上极快的憋出了红晕。 加之浮玉拍的她没有减缓丝毫的不适,便抬手扯住浮玉的袖摆摇头,「别,别拍了...」 松开浮玉的袖摆后,她便抬手再去摸茶盏,旁边的么儿也一脸的惊色,眼疾手快的上前为沈非衣倒好茶水,置在沈非衣的嘴边。 沈非衣抓住么儿的手,慢吞吞的将茶水喝下后,似乎像是顺了不少,她轻轻的锤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方才沈非衣的样子险些将浮玉给吓哭了,见沈非衣停下了咳嗽后,也才舒展了眉眼,小小的唿了一口气,轻轻地给沈非衣抚着后背。 她看了么儿一眼,连忙给她使眼色,低声吩咐道:「将这糕点端走,换盏果子上来。」 么儿应了一声,端着那糕点朝着灶房走去。 沈非衣刚刚咳的实在厉害,唿吸都有些跟不上来,她拿着帕子擦嘴,指尖又抿掉眼角的湿润,喃喃道:「方才吃那糕点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硬物,怎会——」 刚说到这,方才那股哽噎感又袭了上来,伴随着窒息的同时,还有一股恶的感觉,从腔中翻涌而上。 沈非衣眉头狠狠拧起,想要遏制住那股噁心,却还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浮玉的一声惊骇的尖叫声。 「公主?!」 沈非衣吐出来后倒是觉得腔中缓和了一些,只是口中的味道让她觉得实在不好,便垂眸瞧了一眼。 她吐的哪里是秽物,分明是鲜红的血。 第081章 ◎别怕◎ 浮玉吓的脸都白了, 她脚下一软,生生扶着旁侧的柱子才不至于跌倒。 她慌乱的喊着莲脂,「莲脂!莲脂!快来人!」 即便是她尽量稳住了心神, 可出口后声音还是带着哭腔和颤抖, 眼泪是瞬间便涌了出来。 她想要扶起沈非衣, 却又不敢轻易去碰她,生怕自己不知道轻重,又把沈非衣碰出个好歹。 么儿刚没走两步,就听见浮玉突然尖叫了一声, 她连忙回头, 就见浮玉哭了满脸。 她惊的将手里的盘子都丢在了地上,折回来想要上前去扶沈非衣, 却被浮当即抬手挡住,推了么儿一把,骂了一句, 「滚开!」 莲脂听到浮玉的喊声后, 也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她在岁玉宫伺候这般久,在她印象中,浮玉向来都是得体稳重的模样,就连叫人也是慢吞吞的不见丝毫的焦急。 乍一出来,又听见浮玉的骂声,大老远便瞧见么儿被推得往后踉跄,莲脂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是片刻都不敢停顿, 就朝着浮玉跑了过去。 看见莲脂出来后, 浮玉也不在停留, 而是匆忙吩咐了一句,「你好生照看着公主,我去请太医。」便迈开了步子朝着宫门外跑。 她咬着下唇,一边默念着千万不要有事,一边用袖子擦掉泪痕。 岁玉宫虽大,可沈非衣住的寝宫却离宫门不远,加之浮玉跑的又十分的急,不过十几息的功夫,便到了门口。 她抽出高横起的铁栓,将大门推开,硬生生的沖了出去。 第170页 可刚一出门,便被外头守着的羽林军拦住的去路,那人手劲儿极大,如铁钳子一般,拽的浮玉的手臂生疼。 「姑娘,太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可出入岁玉宫。」他自然是看到了浮玉的眼眶和满脸的泪。 浮玉这会儿个顾不得其他了,她甚至连甩开那人的手都来不及,而是抓住那人的手臂,恳求道:「大人,公主中毒了,我要去请太医给公主诊治,您能不能放我出去?」 说话时,她脸上的泪止不住的还在往下滚,那双手用足了力气,似是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隔着厚厚的甲衣,依旧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颤抖。 这侍卫瞧着浮玉这般模样,也不觉得像是假的,可他们从来都只听太后的话,就算是知晓九公主深受太后喜爱,他也不敢违背命令。 莫说是公主中了毒,即便是昏倒了,他也要向太后请示后才行。 他面色为难,即便是那眉毛被遮掩在了头盔里,也能猜得出此刻那眉头几乎要拧成了麻花。 「姑娘,属下还需先禀——」话还没说完,浮玉屈膝,身子便直接往下坠,「求求大人了,我先去请太医,您再去禀报太后,不耽误的。」 浮玉即便是急到了这般地步,说话时也不曾出现丝毫的磕绊,她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便要探身下去磕头。 侍卫面色一惊,连忙将她捞起,「姑娘使不得,」说着,便给旁边的人使眼色,吩咐道:「你快去禀报太后。」 那人接了吩咐,便小跑了着去了。 浮玉被这侍卫扶起来,却见这人还是不肯让她出去,「姑娘再耐心等候片刻,待太后下了吩咐,属下即刻派人去请太医。」 浮玉哪里还有耐心再去等,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道沈非衣会发生什么。 心知这人油盐不进,她便只是装模作样的站起身子,攥着袖摆沾了沾眼角的泪,「多谢大人。」 说罢,见那侍卫松了手,又转了过去后,她便朝着另外一边沖了出去。 这位置正是刚才去禀告太后知人所站之处,因着没有人站守,所以留了空隙,浮玉直接钻空跑了出去,那侍卫被浮玉这般动作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势也赶紧追上。 浮玉跑的拼命,根本不敢耽搁一秒,刚一跑过拐角,便直接撞到了一人身上。 来人吃痛的嘶了一口气,后而惊讶的喊了一声浮玉姑娘。 原是湛白。 他随着沈裴正要转过拐角,便见一人影直接冲过来,他几乎是第一反应,挡在了前头。 浮玉对湛白是熟悉的,自然也看到了落了湛白一步的沈裴,当即便跪了下来哭出声,「太子殿下!您快救救我们家公主吧!」 湛白连忙扶起浮玉问道:「浮玉姑娘先起来再说。」 浮玉就着湛白的手起来,心知那羽林军定不会阻拦沈裴,便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道:「来不及了,我先去请太医。」 说话时,便已经推开了湛白,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仅仅是两句话,沈裴便听的面色一变,立刻绕过湛白率先走过拐角。 迎面撞见浮玉也不过瞬间,而后那侍卫也追了上来,看见沈裴和湛白,也看到了不远处浮玉越来越远的身影。 他心里默默的舒了一口气,心道幸好遇到了太子殿下,到时追究起来,他也好给太后交代。便停了脚步不再去追浮玉,恭敬道:「太子殿下,长史。」 沈裴没有理会,急急往岁玉宫走,到了宫门前,却是被那侍卫抢先一步拦住了,「殿下,太后有令,任何人都不可踏入岁玉宫半步。」 他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放走浮玉,自然也不能任由沈裴闯入岁玉宫,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拦住。 沈裴不知道沈非衣是何情况,心里自然着急,闻言掀眸撇了那侍卫一眼,声音低冷,「让开。」 侍卫面色有些难看:「殿下,您这是在为难属下......」 湛白是沈裴跟前的老人,了解沈裴的性子。他又是羽林军长史,也见过那人几面,刚听得话落,生怕沈裴生气,便抢先一步将那人一脚踹开,低声骂道:「蠢货!」 那人被踹的向后趔趄几步,直接退到了岁玉宫内,湛白又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还不快让开!」 如今有太子殿下,又有湛白在,那侍卫如何都拦不住了,只能乖乖叫人进去。 沈裴步子迈的大,直接朝着沈非衣寝宫的方向走,不过片刻便到了地方,远远就瞧见了那亭子下头围了不少的人。 原本只是担忧,如今见了这幅情景,越是靠近那亭子,沈裴心跳的便越快。 湛白知道这岁玉宫被羽林军围了起来,方才瞧见浮玉,她跑的匆忙,知道沈非衣向来金贵无比,还以为只是发了个烧,可现在再瞧,似乎真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能感觉的身边的太子殿下周身逐渐冷下来的气息。 那亭子里头有人率先瞧见了沈裴,便连忙欣喜的喊出了声,「快让开!快让开!太子殿下来了!」 齐默的死在意料之外,可他死后发生的事却是沈裴一手策划的,尚书令掌管六部,先以沈裴杀害齐默为由,将其押入牢中。 不过一日,便又以案子出现疏漏,将沈裴放出——齐默并非是沈裴杀害的,而新的证据却条条指向採珠宫的齐妃。 第171页 那尚书令从来都是沈裴的人,先前一直蛰伏在沈君晔党派就是为了这一日。 既然沈裴因为下毒杀了齐默入牢,那齐妃,自然也要被压入牢中。 沈裴在牢中呆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又被放了出来,虽是押入了大牢,可狱卒并不敢真的苛待,就连牢房都是独立干净的。 从牢中出来后,沈裴便直接往岁玉宫走,连衣袍都没换,还不曾到宫门,便遇见了浮玉。 即便太后前些日子对他的警告还歷歷在目,可见浮玉这般样子,沈裴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可刚一进宫,沈裴便瞧见了这幅模样。 随着围在亭子前的人疏散开后,沈裴这才瞧见了沈非衣。 沈非身子半靠在软椅上,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鲜血,那血止不住似得,顺着嘴角慢慢地往外溢出。 莲脂便瘫跪在地上,一边紧紧攥着沈非衣的哭泣,一边拿着帕子去擦沈非衣嘴角溢出的鲜血。 她甚至都不敢大声地哭,只是哽咽着开口道:「公主...浮玉姑姑去请太医了...您千万要撑住啊....」 待身边围着的人散开,她便也瞧见了沈裴,连忙松开沈非衣,惊喜万分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沈裴怎么也没料到会看到沈非衣这幅样子,他当即便恍了神,面色也跟着一白。 沈非衣意识还清醒着,腹腔中的绞痛让她几乎没了力气,那一股股上涌的血腥也遏制不住。 她亲眼看着沈裴靠近,只是她哪里熬着的住这痛,疼的她眼泪都流了出来,这会儿眼前朦胧一片,根本瞧不清出沈裴的脸。 沈非衣用力的抬手,抓住了沈裴的衣摆,张了张嘴,艰难的喊了他一声,「哥哥.....」 随后,她只觉得身子一轻,被横抱起来,寡淡的冷檀香将她包裹。 男人将小姑娘抱在怀中,手臂微微发颤,想要用力却又不敢,只能抿着唇,唇缝中的淡粉色被他抿的发白,几乎要渗出些青色。 他面色看不出情绪,眼皮只是半垂着压下,便将那眼里浓郁的暗流遮了个干净。 怀中的小姑娘也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子,因着脸侧抵在沈裴的胸膛前,唇角溢出的鲜血便染了沈裴白色的锦缎上。 他觉得喉中干涩刺痛,竟说不出来一句话,许久,才发出一道略带喑哑的声音。 「温温别怕,哥哥来了。」 声音带着奇异的安抚和柔和,不觉得让沈非衣觉的胸腔里的阵痛都减轻了不少。 第082章 ◎虎符◎ 沈裴入京时间并不久, 但对于沈君晔和齐妃来说,这段时间却是极为的难熬。 沈裴自小便被封为太子,齐妃出身名门, 自己生的又是长子, 自古大郢朝的规矩便是立嫡不立长, 即便是再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沈裴因着身子弱,在十二岁被送去山上,且一送便是十二年, 齐妃这才看到了希望。 这十二年, 齐妃处心积虑的将沈君晔推到太后跟前,甚至默默的勾结朝臣, 为沈君晔铺路。 可打沈裴回京后,她原以为一个毫无根基的废太子自然掀不起大的风浪,可却不想仅仅这几个月的时间, 沈裴的地位几乎要威胁到了沈君晔。 甚至一次次的计划都被沈裴无形之中破坏掉, 她很清楚,像沈裴这般势单力薄的人自然不会有这般的能耐。 她目前所知道的,唯有司朗和太傅是太子一党。 司朗是皇后的哥哥,也是一朝太师,司家即便是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可手里却不曾有丝毫的实权。 太傅就更不用说了,虽说是太子太傅,可那太子一日都不在朝中,也不过只是挂了个闲职罢了, 况且那太傅的嫡子戚云溪, 也已被她用计杀死, 如今也不见那太傅有什么动静。 这两人在朝中翻不起丝毫的风浪,故此沈裴能这般与她抗衡至此,绝不仅仅只是这两个人在背后推助。 加之沈非衣和她们派进岁玉宫的内应一同被困在宫中,沈裴又被她们压入了牢中。 能走到这一步,已经牺牲了齐默的性命,如今的情况是对他们来说最有利的,她不想再有任何的损失,可又怕夜长梦多。 便吩咐沈君晔在这几日亲自去漠北,从秦大将军手中「借」来虎符一用。 沈君晔是连夜走的,生怕京中有变,甚至连马车都不曾备用,只是安排了一队暗卫跟着自己,又找了一匹好马,直奔漠北。 漠北与京都有些距离,可若是乘骑一匹千里好马,第二日傍晚便能到了。 沈君晔这一路更是连停歇都不曾,只是买了些上好的草料,并不顾自己,只是让马暂歇片刻,便又快马加鞭的赶起了路。 他是趁着夜色走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终于到了漠北秦府。 秦大将军驻守漠北多年,漠北是外邦界限,也是郢都最难攻的防线。 城门高耸巍峨,城墙像是用红色的沥青铸成的,上挂一块镀金匾牌,提名——秦都城。 秦字之意,自然是秦大将军的秦,这漠北他驻守已有三十多年。 外邦来犯多番,却从未攻下过这座城池。 城门大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城墙上插着一面旌旗,上面落了一个黑色的大字「秦」。 沈君晔下马,牵着马缰进入城中,便有一人在城内等候,那人看着年纪并不大,瞧见了沈君晔却是一拱手,「大皇子,请随属下来。」 第172页 似乎是刻意在等他。 沈君晔点了点头,也抱拳回应,「有劳。」说罢,便随着那人在前作引。 秦府并不远,是在靠近城门坐落的一个宅子,宅子虽大,可看起来却十分简单朴素,倒像个民宅,若非那门匾上两个「秦府」大字,还真看不出是一个将军府邸。 沈君晔松了马缰交给下人,便由着那将士引着他去了会厅。 秦大将军早已在厅内等候,远远瞧见了沈君晔,便连忙上前去迎接。 当年秦大将军离京时,齐妃还不曾入宫,且这一去便未曾回过郢都,沈君晔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秦大将军。 老将军即将步入耳顺之年,发已全部银白,他留了一撮巴掌长度的鬍子,身着灰蓝色长衫,袖子宽大,走起路来,那长袖摆动,便显出了一副孱弱之态。 沈君晔稍愣了片刻。 他虽说并未见过秦大将军,可他却自小便听过白将军的威名,他知道秦大将军功高盖主,甚至还想过,若他即位了,该如何处理这棘手的秦家。 沈君晔幻想过这位老将军健硕长髯的模样,却不曾想到,却是这般单薄瘦弱的身形。 秦柏宜拱手,「老臣见过大皇子。」 沈君晔忙上前去扶他,「将军有礼了,快请起。」 扶上秦柏宜的瞬间,沈君晔透过那宽大的袖摆,摸到了手臂的宽窄,他甚至能一只手握住。 他面色有些疑惑,开口问道:「将军的身体......」 语气迟疑,并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柏宜闻言便笑了,由着沈君晔抚着他坐在椅子上,「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加之年纪又大了,就变成了这幅身子。」 两人均坐下后,便有小厮上前布茶。 沈君晔靠近秦柏宜时,发现秦柏宜与他个子并差不了多少。鼻樑高挺,双目狭长,足以看出当年的风采。只是如今那眼周起了些暗色的斑纹,就连背都微微弯了起来。 听秦柏宜这般话,沈君晔只觉得自己问的实在不妥,刚想道歉,便被秦柏宜的咳嗽声打断。 他用袖子遮着嘴,咳了几声后,这才看向沈君晔,「大皇子千里迢迢来秦都,可是有事?」 闻言,原本坐在秦柏宜身侧的沈君晔便起了身,他态度摆的极为恭敬。 其实他这般做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他与秦玉凝订婚之事,早已被太后命人传信去了漠北,按照辈分来看,秦柏玉还是他的祖父。 他拱手,「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说罢,他又将手收回,看向秦柏宜,「将军远在都城外,并不了解这京中的情况,数月前太子回了京。」 「太子自小未被养在祖母膝下,回京后,自持是储君,处处违逆祖母,甚至亲自杀了中书令的嫡孙,欲谋权篡位。」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细长的黑玉,置于手心呈给秦柏宜,「此乃一半虎符,太后亲自命我来向将军借另一半虎符。」 秦柏宜注意到了沈君晔话中的变化,先前是祖母,如今拿出虎符后,称唿就变成了太后。 他并不去看沈君晔手中的东西,而是迎上他的眸子,问道:「太后可有拟旨?」 沈君晔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了不少,「事情太过匆忙,太后被太子率羽林军围困在咸寿宫,因着来不及拟旨,这才将虎符给我。」 沈君晔出发前,去了一趟齐府,中书令已过耳顺之年,这些话便是他亲口教给沈君晔说的。 当年秦柏宜是永和帝钦点的武状元,太后则是赵太尉的嫡女,两人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永和帝便为其指婚做媒。 可后来秦柏宜遭人算计,酒后竟与太后的亲妹妹乱了性,如此局面,赵家自然只能将嫡次女嫁给秦柏宜。 爱人娶了自己的亲妹妹,太后只好进入宫为妃,又登上后位做了一国之母。 后永和帝早崩,太后便亲自教导辅佐先帝治理朝廷,秦柏宜便自请为将,亲自镇守边关,为其守护江山社稷。 「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告诉他,秦柏宜自然会将虎符乖乖送到你的手里。」这是沈君晔临走前,中书令亲口这般告诉他的。 思及此,他又抬头迎上秦柏宜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太后说,将军看了这虎符,自然就懂了。」 秦柏宜闻言并不看那虎符,只是笑了一声,「臣并不懂,臣只懂,虎符乃贵重之物,若想取得,需得太后亲自下旨,即便是太后亲自来,没有圣旨,臣也决计不会交出虎符。」 他只是坐在那檀木椅背上,衣袍宽大陈旧,轻轻一靠,单薄的像是在架子上搭了一件衣裳一般。 头髮雪白的老人看着精神并不矍铄,脸上的肌肤垂耷,泛着蜡黄,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 他的嘴唇很薄,如两片柳叶,泛着一层淡淡白,应是干燥的唇皮,唇皮之下则是有些淤紫。 沈君晔是练武之人,自然瞧得出嘴唇发紫的人则是中毒的症状,只是那紫并不浓郁,又像是囤积了许久留下的淡痕。 薄唇一张一合,间或咳嗽两声,可说出的话,却又那般铿锵有力。 那狭长的双目看向他,却迸发出极近刺目的锋芒,他似乎都能透过那双眸子,看到尸骨鲜血堆砌的沙场,以及漫天烽火硝烟,和猎猎破损的旌旗。 朝中的将军自然也不少,可这却是他第一次,单单是从一个人的眸中,直面感受到这般剧烈的冲击,沈君晔只觉得那眸子宛如一面巨大的漩涡,几乎要将他卷进去。 第173页 他连忙收回视线,垂着眸子,连带着那手中的虎符也收回了袖中,「秦将军的意思是,不愿给吗?」 秦柏宜连忙摇头,「大皇子这下会错意了,不是臣不愿给,而是臣,不敢给。」 其实沈君晔来漠北之前,自然能料到会有这般结果,中书令闻言只是摇头,「不会,他对太后用情至深,甚至以后半辈子坐抵,为太后守住江山,他决计会将虎符献上。」 说罢,中书令又顿了顿,抓了一把鬍子,思忖片刻道:「他若当真不肯交出虎符,便证明那虎符早已不在他手上了。」 「若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走了两步,靠近沈君晔,贴近他的耳侧。 低声道:「便没有必要再留着他了。」 第083章 ◎处置◎ 沈裴一出狱便直奔岁玉宫去, 先前太后也只是私下警告了他。以前沈裴常去岁玉宫,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前提是太后下了旨,谁也不能进出岁玉宫, 沈裴如此算是抗旨了。 这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自然知道浮玉跑去请太医, 太子殿下本就进宫不久,如今犯了大错出狱,又抗旨闯入岁玉宫。 这事儿自然就大了。 太子无罪释放的消息刚传到咸寿宫,还不到一盏茶时间, 便见那守在岁玉宫外头的侍急沖沖的打外头跑了进来。 一听说沈非衣中毒, 太后勐地站起,两眼发黑, 险些仰了过去。 茯苓连忙上前扶住太后,又将茶水端置在太后嘴边,待眼中清明了些后, 太后这才一把推开茯苓递过来的水, 指着那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说罢,便抓着茯苓的手腕,「随哀家去岁玉宫。」 此事惊动了太后,自然也惊动了整个宫,秦玉凝和皇后自然也急匆匆的往岁玉宫赶。 彼时沈非衣已经被沈裴抱进了房中,沈裴并未将她放在榻上,而是抱着沈非衣,两人坐在了榻上。 沈非衣嘴角涌出的血迹已经从暗色变成了鲜红,男人一手托着小姑娘的后背, 一手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沈裴并不是太医, 无法替沈非衣医治, 只能用内力替沈非衣延缓痛苦,遏制毒药进一步在体内深入,然后将毒逼出。 沈非衣额头抵在沈裴的胸膛前,手里紧紧攥着沈裴的袖摆,眸子半遮着,安安静静的窝在沈裴的怀里。 浮玉从岁玉宫到太医院这段来迴路,丝毫不敢耽搁,后头那太医也一手扶着头顶的帽子,一手提着匣子随着浮玉卯足了劲儿跑。 两人急匆匆的进了屋后,才瞧见那榻上坐着的两人,太医连忙跪下,「老臣参见太——」 话还未说完,便被沈裴打断了,「诊脉。」 说罢,他起身将沈非衣放在榻上,将那帷帐解下,又拿了一张帕子垫在沈非衣的腕上后,这才起身。 太医不敢耽搁,立刻上前为沈非衣诊脉。 他并未诊治太久便松了手,先是捋了一把鬍子,而后起了身,看向一边负手立着的沈裴,「殿下,公主此乃中毒之召。」 「......」沈裴默了一瞬,不耐烦道:「孤看得出来。」 说罢又问,「中的什么毒?」 太医嘶了一口气,又捋了一把鬍子,「虽说这毒并不致命,只是这其中似乎有猫腻。」 他说着话,便将视线转到了浮玉身上,「公主用膳之前,可有试过菜?」 浮玉点了点头,「是我试的。」 太医又问,「公主今儿个都吃了什么?」 浮玉一一将沈非衣午膳告知太医,闻言,太医这才点了点头,「既然你试过菜安然无恙,公主食了却中毒,那应是两种不可食的菜混在了一起,公主误食后才中的毒。」 他打开匣子,从里头摸出一个羊脂白的细颈瓷瓶,「公主中的毒应是□□,这是解药,每日晚服上一粒即可。」 沈裴在一旁听得只觉得草率,他又不是没见过误食□□。 □□量少根本不会致死,况且沈非衣一顿饭能吃多少,加之又是两种食物误食才引起中毒,怎会吐出那般多的血。 这太医拿出那瓶子塞给浮玉后,便作势要走,转过身就要请辞沈裴,却被沈裴率先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话。 沈裴并未看他,而是抬手对着浮玉,「把药给孤。」浮玉将手里药瓶递给沈裴后,他復而开口,「把湛白喊进来。」 就这么晾着那太医,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那太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提着匣子站在旁边。 湛白被浮玉喊进屋里,先是对沈裴拱手,沈裴便吩咐道,「看看是什么毒。」 湛白便应了声,而后坐在方才那太医坐着的杌凳上,两指压住了沈非衣的脉搏。 他倒是费了些时候,眉头也拧了起来,半晌,抬眸看向沈裴徵求意见,「属下需取公主的一滴血。」 沈裴点头,「取。」 闻言,湛白这才看向那太医,问道:「太医,可带有银针?」 那太医连忙点头,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一根银针递给了湛白,湛白接过,刺破沈非衣的指尖,指腹抿过那渗出的鲜血,抵在鼻前细闻。 片刻后,他起了身,「殿下,九公主的确是中了□□的毒,但这毒量极少,并不足以取人性命,也不会令人呕血。」 说罢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属下方才在外头时检查了公主吃的糕点,并非是谷面制成的,而是青枣碾成的粉,与公主吃的虾子会产生□□之物。」 第174页 「不过,」湛白将手摊开,显出方才已经干涸的血迹,「除此之外,属下还发现,九公主血液略有些粘稠,中的并非只是□□这一种毒,导致九公主吐血的,是另一种毒。」 这一番话,说的旁边立着的太医战战兢兢。他在这太医院也已有多年,从未出现过诊治失误的情况,偏生就这一回,还被太子殿下瞧见。 他挽着袖子频频擦拭额头的汗水,生怕经此一回,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不保。 只是沈裴这会儿压根无暇顾他,而是问道:「什么毒?」 湛白解释道:「倒也不算是毒,是一种常见的药物,珞石散,这药无色无味也无毒,多用来医治头疼。」 「只是这珞石散还有另外一种用法,这方法极为罕见,大多数人是不知的。若是与□□混在一起,就成了毒。」 浮玉可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沈非衣用膳之前,她银针验也验过了,吃了吃过了,偏生她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他们家公主中了毒。 而且试菜也并非是只有她自己试,还有么儿,么儿吃的是糕点,糕点是青枣面粉所制,而她吃的是菜,菜里头有虾子,这两者并未混在一起,故此她和么儿才无恙。 她还想着么儿都吃了,这才放心由着沈非衣用膳,竟不想这人下毒手段这般高明。 还真是,吃了不懂医术的亏了。 可是这虾子和青枣,早膳不是乔娘子准备的么?这两者不能混在一起吃,她一个当厨娘的难道还不知? 不对,乔娘子是太后跟前的老人,这种错决计不会犯的,今儿早她不过是吩咐么儿去了一趟灶房,便出了这等子事儿,绝对和么儿逃不了干系。 沈裴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线头看向么儿,「去,将经手九公主早膳的人全都召过来。」 浮玉应了声,便转身出了房门。 就这一会儿,陆陆续续探望的人也都来了,霎时间屋里便聚满了人。 太后坐在床边,便无人敢上前,秦玉凝和皇后只好站在一边看着。 沈非衣躺在床上,她半闭着眸子,眼皮实在睏乏,连话也说不出来。太后不敢惊扰她,便只是问沈裴:「如何?」 沈裴道:「九妹中了毒,不过现已无大碍,祖母不必担心。」 太后面色极为难看,「好端端的怎会中了毒?!」说罢,她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来人!把乔娘子给哀家押进来!」 不多时,这寝宫里便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就在这时,齐妃也由着人扶着慢吞吞了来了岁玉宫。 沈裴出狱是尚书令下的令,上奏的摺子虽然交到了太后手中,可这消息并非传到齐妃耳朵里。 她乍一看到沈裴,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讶,可她也知道如今场合併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便站在皇后身边静静候着。 那乔娘子一见到太后便不停地磕头,「太后饶命,老奴实在是不知这糕点怎么换成了青枣面粉,老奴在宫中当厨娘也有二十多年了,自然是知道这青枣和虾子不能混吃,又怎会犯这等错误。」 太后冷笑了一声,只是问她,「你是宫里的出娘,这糕点的确是你亲手做的,面粉也是青枣的,你又如何不知?」 乔娘子依旧不停,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奴知道虾子不能同青枣同吃,便将那青枣面粉收了起来,当真是不知那糕点为何是青枣面粉。」 太后也知道乔娘子是老人,这种低级的错误自然不可能会犯,便又问道:「除你之外,可还有人出入灶房?」 「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么儿姑娘来过。」乔娘子道。 么儿在太后视线扫过来的瞬间,便跪了下来,「太后明鑑,奴婢只是去灶房瞧了一眼,并未动过灶房的丝毫东西,乔娘子可为奴婢作证。」 这话说得也没错,么儿确实是并未碰过任何东西,本来是将让么儿帮她把青枣面粉收起来,可么儿还不曾动手,便匆匆出了门。 如今这灶房除了么儿就只有她,她当真是百口莫辩。 沈裴见此,便开口道,「母后,此事让孙儿来处理吧。」 若是之前,太后自然不会由着沈裴,只是经她上一回撞破了沈裴和沈非衣的秘密,如今再听沈裴开口,她便也点了点头。 她知道,沈裴心中的怒气,自然不会比她少。 沈裴见太后点了头,便抬眸看向湛白,而后视线在么儿身上扫过,又收回,淡淡道:「拖出去。」 他并未提名,也不曾抬手去指,直到湛白的脚出现在么儿眼周视野里后,她才惊恐的叫出了声。 么儿立刻朝着太后的方向往前爬,「太后饶命啊,这与奴婢毫无干系啊太后,求太后明鑑!」 站在一旁的齐妃见沈裴不问青红皂白,便直接吩咐人将么儿拖了下去,不由的皱了眉。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往前走了小半步,有些不贊同道:「太子,万事都要讲究公正,你连查明都不曾,就这般将人拖下去,岂不寒了这些下人们的心?」 而后她又慢吞吞道:「还有,殿下如今不是正在牢中?怎么突然出现在岁玉宫了?难不成那大牢里的狱卒都听从太子殿下的话?」说罢,她拿着帕子抵在唇边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方才齐妃过来时,沈裴就瞧见他了,只是如今沈非衣之事在急,他也懒得再去管,只想着解决了这事儿后,再去处理齐妃也不迟。 第175页 却不想他这还没说话,那齐妃便等不及了。 闻言,沈裴便抬眸看了齐妃一眼,沈裴自打回宫后,从未和齐妃打过照面,甚至连句话也不曾说过,这还是头一回。 他眸色淡然,看向齐妃时眼里便漾出了些笑意,他语气不紧不慢,极为从容,「齐妃娘娘不必着急,么儿过后,下一个就是娘娘你了。」 沈裴这话听的齐妃一头雾水,她虽说只是妃位,可父亲是中书令,儿子又是能与储君相争的大皇子。 这么些年了,她从未受过什么委屈,唯有太后她不敢顶撞,就连皇后见了她都要给三分薄面,这沈裴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她? 闻言,齐妃面色当即便冷了下来,「太子说的什么疯话,这九公主中毒与我何干?她在自个儿宫里中了毒难不成还要怪我?」 顿了顿,她冷哼了一声,「擅自越狱闯入宫中,不分廉正草菅人命,这便是堂堂的太子殿下?今儿可算是叫我长了见识了。」 沈裴听齐妃说的起劲儿,便不曾打断她,待齐妃说完,他才勾了勾唇,「娘娘说完了么?」 顿了顿,「娘娘说完了,便请罢。」 他给湛白使了个眼色,湛白便不再管么儿,而是转过身朝着齐妃走去。 齐妃并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叫沈裴抓到了把柄,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让湛白来硬的,她吓的眉目微微睁大,后退了两步。 声音陡然拔高:「放肆!」她看向沈裴,还不至于失了态,「太子殿下是要做什么?我好端端的来岁玉宫瞧九公主,不过只是见这丫鬟可怜说了几句公道话,难不成还成了罪人?!」 「我竟不知太子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连话都说不得了?!」 见齐妃终究是慌了,沈裴便勾了勾唇,迎上齐妃的眸子,淡淡道:「齐妃娘娘有所不知,今早,齐默一案经重审,孤洗清冤屈,才得以释放。」 说罢,他顿了顿,收起了笑,「而那杀死齐默的兇手,正是齐妃娘娘您。」 话落,沈裴不再看她,而是敛下眸子,声音冰冷,「湛白,将齐妃拖出去。」 第084章 ◎答应◎ 沈君晔是善于观察的人, 他一路随着那侍卫入了秦府,城内长街喧譁热闹,倒是一进了秦府便显得尤为安静。 他知道这秦家不过也就住着三代人, 人头横竖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可这诺大的秦府, 即便是主子不多,可那伺候的下人总归是不能少的。 可沈君晔一路走过来确是极为安静,虽说也能瞧见实打实的人,可却都只是守在外头的侍卫, 并不是做活计的小厮和丫鬟。 他在宫中长大, 生来就该比常人多一个心眼,也更为敏感, 当他迈入秦府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直到秦柏宜亲口拒绝了他后,沈君晔不得不承认, 似乎秦柏宜, 早就料到他今日会来,就连那大开的城门,也都不曾避讳丝毫。 到了这会儿,沈君晔约莫也能猜出来,这府中上上下下的秦家人,恐怕早已经被秦柏宜遣送到了不知哪里。 他抬眸迎上秦柏宜的眸子,一改之前恭敬之态,就连腰板都挺直了。秦柏宜是坐在椅子上的,他则是正对着秦柏宜站着。 沈君晔身量高, 两人对视时, 便是一高一矮, 他以此睥着秦柏宜,淡淡开口,「若我今日,非要从将军手中取这虎符呢?」 话落,秦柏宜却是笑出了声,他迎着沈君晔的眸子,笑的极为畅快,甚至在这内堂里都能听到回声。 不过几息后,秦柏宜这才撑着软椅扶手站起了身。 笑罢后,他便止不住的攥着拳抵在唇边咳嗽,就这么又咳了片刻,这才看向了沈君晔。 先前沈君晔俯瞰着秦柏宜,加之秦柏宜靠在软椅上瞧着又实在孱弱,那通身的气势便像是压了秦柏宜一头。 可这回秦柏宜站起身后,虽身形单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是在疆场厮杀过多年的将军。 那周身极具压倒性的气魄便是浪卷而来,将沈君晔硬生生的比了下去。 秦柏宜眼眶似乎咳出了泪,他卷着袖摆沾了沾眼角,这才慢吞吞的开口。 「老臣一介残躯,守着虎符,驻守漠北,这几十年劳累,如今也该歇一歇了。」 他并不回应沈君晔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 沈君晔听得不耐烦,便又重复了一遍,「秦将军,你可要想清楚,这虎符,你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虎符已经不在漠北了,可沈君晔依旧这般揪着问,便是为此找个由头杀了他。 秦柏宜早该料到有这一天。 太后绝不会来漠北亲自看他,更不会传圣旨让他将虎符交出,她甚至,不再想同他有丝毫的瓜葛。 所以,当他看到沈君晔的那一刻,秦柏宜便知道,这就是他最后的时日了。 两日前,双月趁着夜色赶回了秦府,连夜带着秦府家眷出了城,往京城赶。 秦玉凝去郢都之前,就曾若有若无的透露给他郢都的风声。郢都与漠北远隔千里,虽说她的确是疑心过秦玉凝为何会对此了如指掌。 可直到太后传旨,要接秦玉凝入京,而这时日与秦玉凝说的竟然分毫不差时,他便知道,他这孙女应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事。 第176页 于是在秦玉凝入京前夕,他便将虎符亲手交到秦玉凝手中。 加之双月连夜回了漠北,秦柏宜便知道,这京中许是要变天了。 秦家人并不多,横竖不过将军夫人,以及秦玉凝的爹娘三人而已,三人随着双月连夜乘马车赶往京城。 就连这秦府上的小厮和丫鬟,也被秦柏宜均打点完毕,遣出了将军府。 一切准备妥当后,秦柏宜便呆在秦府,等候沈君晔。 秦柏宜的眼神不再是方才那般锐利,落入沈君晔眼中,便是迟暮挣扎之态。 他坦然迎上沈君晔的眸子,扬声笑道:「老臣依旧是那句话,若无太后懿旨,老臣绝不交出虎符。」 闻言,沈君晔连说了三个好,那声调一次比一次低,最后几近于无。 沈君晔不再同秦柏宜费口舌,而是对着秦柏宜一拱手,「既如此,我便不再叨扰大将军了,告辞。」 说罢,他转过身去,从容不迫的迈出了房门,甚至连门扉也替秦柏宜关上,他眸子半遮,提着长袍一侧,慢吞吞的下了台阶。 那台阶由暗色的青石所制,与沈君晔脚上白貂绒毛制成的靴子格格不入。 一层,两层,三层,在最下方一层台阶上停住,而后,沈君晔缓缓抬手,正对着他背后紧闭着的房门极打了个手势。 作罢,他这才抬起眸子,下颌微抬,目不斜视,朝着秦府大门走去。 紧闭着的房门岿然不动,唯独沈君晔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秦府之外。 白色的窗纸与那刻着镂空花纹的红檀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突然,那如雪般的窗纸上溅上了一道血迹,鲜红即刻吞噬了白,与那红檀融为了一体。 秦府中有一颗并不旺盛的皂荚树,枝叶探出了墙外,如今正是寒冬,那树上的叶子都已掉尽,唯独那最高枝上还残留一片细小的叶子。 只是那叶子早已枯黄,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一阵风儿吹来,拨动了叶子,似是将其从枝上拔了下来。 叶子被风卷出墙外,晃晃悠悠的落在墙根下。 忽而有影子笼罩过来,一双精緻的厚底靴子靠近落脚,恰好便将那枯黄的叶子踩入脚下。 衣摆盪过,显出了那脚印下的枯黄皂荚叶,已是被踩了个粉碎。 沈君晔快马加鞭来到漠北扑了个空,即便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可沈君晔也不免有了些怒气。 更何况那秦柏宜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似得,竟是将那秦家人全都送出了漠北。 他还想着,若是拿不到虎符,囚着秦家人以此来要挟也可行。如今倒好,虎符没有拿到不说,甚至连秦家人的影儿都没见过。 沈君晔无法,只能原路返回郢都。只是这两日因着急,他连休息都不曾,如今已是极其睏乏。 不过睏乏归睏乏,他倒也不至于难以坚持,他骑着马硬是行了一整日,到了晚上,终于肯停歇下来,邻近找了一家驿馆歇息。 大郢朝极为繁华,更是地大物博的中原宝地,即便是路过乡林,也绝不会出现百里之内瞧不见驿站的情况。 沈君晔身上并未带有足够的银子,便择了一家普通的驿站,他简单的叫了几个菜用罢,便去了客房休息。 到了后半夜,沈君晔醒来,才想起并未给马餵草料,便急忙下楼,准备吩咐伙计。 只是刚一下楼,便见那楼下点着烛,伙计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挠头,待看到沈君晔后,便无奈的嘆了一口气,上前问道:「客官,您也是退房的?」 「也?」沈君晔皱了眉,「除了我还有谁退房了?」 伙计似乎是刚被叫醒的样子,眼眶还泛着红,模样瞧着并不清明,他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须臾,这才开口道:「有啊,方才就有三人退了房间,好急呢。还带着一位老太太,不知道大晚上的赶路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沈君晔一听老太太,眸色一凝,又问道,「你说的那三个人,可是两女一男,除去那位老太太,余下的女人瞧着也不过三十左右?」 那伙计听得直愣,「你怎么知道?」 「你可知他们走多久了?」 「尚,尚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沈君晔面色大喜,突然笑出了声,当即便追了上去,后头还响着那小厮慌张的声音,「客官!客官!您房还没退呢!」 与此同时,岁玉宫内。 沈非衣已经被湛白解了毒,如今正躺在榻上休息。 即便是皇后和秦玉凝都来了,两人尚不曾和沈非衣说上话,便被太后遣回了自己宫内。 太后将岁玉宫伺候的人里里外外整治了一遍,最后,将么儿杖毙了。 实在是这么儿太蠢,即便是她这毒下的没有丝毫证据,可在天子眼前,哪里又轮得到同她讲理。 一切都整顿好后,太后的视线这才落在了沈裴身上。 即便是她今儿个允了沈裴处置齐妃,可她却还是因着沈非衣的事生沈裴的气。 她向来不喜给沈裴好脸色,这会儿也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太子还在这做什么?」 沈裴应道:「祖母,孙儿想在这里守着九妹。」 闻言,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守着?!哀家看你是居心叵测!」 虽是这般说,可太后也知道沈裴心中所想,况且沈裴有功夫在身,在这守着沈非衣也安全。 第177页 以及,她是时候该回去整顿一下她这所谓的「亲信」——羽林军了。 太后见沈裴并不接她的话,便又冷哼一声,「好生照看着非衣,若是有半分差池,哀家唯你是问!」 说罢,便由着茯苓搀着出了房门。 沈裴对着太后离去的背影拱手:「恭送祖母。」 太后走后,浮玉也极有眼色的拉着莲脂出去,方才屋里的人还黑压压的一片,如今便只剩下沈非衣和沈裴两人。 沈非衣即便是清了毒,依旧还在昏迷中。 沈裴便坐在榻边,默默的握着沈非衣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落日西沉,天也逐渐暗了下来,沈非衣昏睡了一整天,沈裴便在榻边守了沈非衣一整天。 直到悬月高挂,月色透过窗棂钻入房中,榻上躺着的小姑娘才稍微动了动指尖。 沈非衣睫羽微颤,慢吞吞的睁开了眼,视线一扫,便瞧见了撑在床边的沈裴,她抬手,指尖触了一下男人的手腕。 声音略有些干涩,她小声开口,「哥哥?」 沈裴只是闭着眼暇昧,忽觉腕处传来一点清凉的柔软,而后便听到了沈非衣低弱的声音。 他睁开眸子,迎上沈非衣的视线,轻声问道:「可要喝水?」 沈非衣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沈裴便坐在榻边,扶起沈非衣,让她斜靠着软垫,而后他端起小几上的茶盏,置于沈非衣的唇边。 沈非衣也抬手,握住沈裴的手,小口的喝了半盏茶。 喝罢,沈裴将茶盏放下,「可好些了?」 沈非衣点了点头,復而又抓住了沈裴的手。 沈裴的手长的极为好看,修长如玉,就连指甲也干净整齐。 她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看的最后一眼便是沈裴,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沈裴。 小姑娘将沈裴的手握的有些紧,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哥哥了。」 沈非衣的手搭在沈裴的手背上,指尖带着微弱的凉意,指腹柔软,覆上去片刻便成了温热。 沈裴垂眸,视线落在那如青葱般的细指上,反手将其握在手中。 其实沈裴从未想过,如果失去沈非衣后,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 他本就不是太子,也不是皇亲国戚,他是司朗从别处抱来的孩子,即便他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里,他也并未真的想过要去当皇帝。 他并不喜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可他却愿意为了沈非衣去面对这些。他也不喜太后对他讥讽的态度,可他知太后对沈非衣是真心,所以他也愿意忍受这些,甚至从未违背过太后的意愿。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为了沈非衣去承受或是接纳他原本不喜的东西。 只要沈非衣在他身边。 故此,他乍一来到岁玉宫,看到沈非衣嘴角的鲜血,他头一次恍了神,甚至眼前短暂的黑了片刻。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滋生的恐惧直接占据了他全身,乃至于他抱着沈非衣的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 他知道,那是他在害怕,害怕失去沈非衣。 害怕他此生唯一想要,视为珍宝的姑娘离开她。 沈裴将落在小姑娘手上的视线收回,抬眸,看向床榻前斜靠着的沈非衣。 小姑娘脸色依旧苍白,樱唇似乎是方才沾了水,才显得水润回了些色泽,她额前的髮丝有些乱,瞧着便多了一些病弱之态。 沈裴靠近沈非衣,抬手将她鬓边稍乱的髮丝别在了耳边,后才轻声笑道:「那温温答应哥哥,永远都不离开哥哥,这样就能一直看到哥哥了。」 沈非衣尤为喜欢沈裴为她别过耳边耳朵髮丝,传递给她是,是男人指尖上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透过这样的动作,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在沈裴的心中便是如此的分量。 沈裴指尖刮过小姑娘的耳廓,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沈非衣抬手摁在了颊边。 昏黄的烛光照在沈非衣的脸色,趁着那眸子亮晶晶的,望向沈裴时带着笑。 沈非衣并未回答沈裴,只是开口道:「哥哥,你靠近我一些。」 闻言,沈裴便倾身过来,离小姑娘近了一些。 「再近一些。」沈非衣继续道。 「再近。」沈非衣道。 沈裴靠的越来越近,两个人的鼻尖近在咫尺,唿吸交缠在一起,扑在沈非衣的唇上带着湿润的触感。 小姑娘垂眸,薄唇抿了抿,而轻抬下颌,凑过沈裴的唇,在上头轻轻一碾,便又极快的撤开。 唇边的柔软转瞬即逝,沈裴眸子微动,便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望向他是眼里闪着笑意。 随后,才听得那声低似呢喃的轻语:「我答应哥哥。」 第085章 ◎沐浴◎ 沈裴并未料到沈非衣会突然凑过来吻她, 即便是极轻的触感,也足以让他晃神。 记忆以来,小姑娘从来都是被他哄着骗着与他做一些亲密的事, 有时还会因此跟他怄气。 不管是抗拒还是迟疑, 沈非衣从未这般主动过。 沈非衣抿住了唇, 眸子躲闪的半垂着,羽睫黑如鸦羽,在眼底扫出一层淡淡的阴影。 沈裴知道沈非衣是不好意思,便也没有逗趣她, 而是舌尖轻抿过薄唇, 似乎还能感知到方才沈非衣留下的温度。 第178页 他一手撑在小姑娘的身侧,另一只手则是被沈非衣握着, 覆在了她的颊边。 男人拇指微动,指腹抵在沈非衣颊边轻轻的摩挲着,问道:「温温睡了一天, 饿么?」 沈非衣感知到手下沈裴的手指在动, 便连忙将手收回,把指尖埋在袖中,而后才抬眸迎上沈裴的眸子,点了点头,低嗯了一声。 这会儿倒也不算晚,天刚黑还不到一个时辰,浮玉早知沈非衣不可能睡那般久,便提前备好了饭菜。 她卡的时间正好,饭菜也不过刚热了一回而已。 浮玉一直在外头守着, 听到沈裴唤她去准备晚膳时, 她晓得是沈非衣醒了过来, 面色一喜,即刻跑去灶房准备。 这回太后连乔娘子也不用了,而是将自己宫中的厨娘给留了下来,亲自为沈非衣准备膳食。 每一道菜,都要太医院的太医亲自看着,还要尝过检查过,才能端到沈非衣的寝宫。 可谓是细緻紧密到了极处。 沈非衣今儿早穿的裙子已经被浮玉换下来了,如今身上的是轻薄的亵衣。 她听了沈裴吩咐备膳,自己便坐直了身子,作势要起床。 只是刚一起身,便又被沈裴给扶了回去,甚至还给她掖了掖被角,「温温不用下地,就坐在榻上,哥哥餵你。」 沈非衣一直都不爱有人在跟前伺候,就连早上更衣都是身体力行,更别说被人亲口餵着用膳。 小姑娘连忙摆手,「不用了哥哥,我自己可以的......」 她的确是娇生惯养,可身子却并不孱弱,倒也不至于中个毒,便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了。 沈裴并不依他,而是抓着她摆动的手,淡淡笑了声:「温温听话。」 沈裴执意要如此,沈非衣自然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只能点头应下。 浮玉压根也没想过沈非衣会下床,那晚膳呈上来的时候,她甚至都吩咐着人带着高一些的小几来了,也好方便沈裴餵沈非衣用膳。 知道沈非衣中了毒,这晚膳做的便十分清淡,可都是大补的东西。 菜品都一一摆上来后,沈裴还不曾吩咐,浮玉便十分识趣的拉着人退出了屋内,走之前还将那灯芯挑了挑,让屋内更亮了一些。 沈裴敛眸,只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这几样膳食都是沈非衣爱吃的。 他先是端起了盛着粥的燕窝,勺子在盏中搅了搅,而后舀了一勺,轻吹了片刻,这才放在沈非衣的唇边。 沈非衣乖乖张口喝下。 两人就这般,一个安静的餵着,另一个也安安静静的喝下,除了沈裴轻声问沈非衣想要吃哪个,小姑娘抬手指了一下之外。 便极少再有别的交流。 沈非衣自小养成的习惯便是细嚼慢咽,这一顿饭小姑娘吃的不多,可却用了不少时间,沈裴并不催她,反倒是极有耐心。 待沈非衣吃完后,沈裴放下筷子,甚至为她端来漱口水,亲自伺候她漱口,而后又拿着帕子为擦了擦嘴上的水渍后,这才将东西放回了小几上。 扬声再去换浮玉将这些东西撤掉。 浮玉在沈非衣跟前伺候了许久,自然是知道沈非衣的脾性,睡前沐浴这些更不用说了,即便是沈非衣今日窝在床上不曾动过,浮玉也还是自觉地吩咐人烧了水,生怕沈非衣临时起意要沐浴。 听到屋里沈裴唤她,她便猜出这应是用完了膳食,便又唤着人随她将东西撤掉,走之前甚至还问了沈非衣一句。 「公主,奴婢已经备好了水,今日可还要沐浴?」 这说这话时她也不避着沈裴,倒像是直接默认为,沈裴会为她洗似得,沈非衣稍稍一愣,便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况且自打沈裴回宫以后,若非是他不在,每次沈非衣沐浴,也都沈裴亲自动手为她洗的。 沈非衣下意识便「啊...」了一声,后又顿住,白默了几瞬,这才点头,「你去准备吧。」 闻言,浮玉应下,这才退出了房。 待浮玉出去,关门声落下,沈非衣便抢先一步看向沈裴开口道,「等,等下沐浴时...哥哥便不必帮我了......我自己也可以的...」 说罢,沈非衣又觉得自己说这话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便又补了一句,「天色已晚,哥哥今日又忙了一天,不若早日回宫歇息吧。」 沈裴的确是忙了一整日,打早上从牢中出来后,便一直待在了岁玉宫。 甚至后续连带着宫里尚且还住着的郑小宝一家,也都是沈裴处理的。 他压根不管什么水落石出,多少年这宫中都风平浪静,有了这郑姓一家入了岁玉宫,沈非衣便出了这档子事,便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猫腻就在其中。 一开始他的确是步步为营,后有了沈非衣这档子事后,沈裴瞬间便明了,他越是这般,对方便越揪着这点东西得寸进尺。 郑小么杖毙后,即便尚且还并未有丝毫动作的郑小宝,也被沈裴一同处置了。 两人既是血亲,那么郑小么死后,作为弟弟,郑小宝自然也会报仇。他并不想再因为这些个琐事让沈非衣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便干脆直接将其连根拔起。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郑氏姐弟,情急之下供出了齐妃,让太后因此大怒,原本只是关押着齐妃,这下竟叫她一杯毒酒给赐死了。 亦或者说,沈裴尚且还不能除掉齐妃,却因为沈非衣这般凑巧中了毒,而顺利正常的削弱了沈君晔的羽翼。 第179页 待这些事都忙完后,沈裴这才简单用了膳,又去东宫沐浴了一番,继续回来守着沈非衣。 沈非衣虽说身上的毒是解了,可身子却还弱者,加之早上又吐了那般多的血,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补上来的。 小姑娘会有这般说辞,沈裴自然也在意料之中,除非这人是醉了酒,才会亲自腻着他喊缠着他,要他为她沐浴。 只是沈裴为沈非衣清洗过多次身子,早已习惯了,相较于沈非衣,他脸皮便更为厚一些。 男人摇了摇头,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沈非衣,「替温温沐浴用不了多大的时候,洗罢哥哥再回去歇息也不迟。」 恰好沈裴说完后,外头浮玉便适宜的轻扣了扣门道:「太子殿下,奴婢已经把水备好了,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沈裴扬声应下:「知道了。」 浮玉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后,便识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不再守着门外。 话落后,沈裴便作势要抱起沈非衣,却被沈非衣抬手抵在了胸膛前,有些尴尬的说道:「哥哥,不...不用了,我自己真的可以的。」 沈裴并不应沈非衣,而是握住小姑娘的手腕轻扯了下来,后俯身过去,拦腰将沈非衣从床上捞起,抱进了怀中。 浴房里的东西浮玉也已经备齐了,甚至连擦拭身子的巾帕都薄厚各自备了一样。 沈非衣并未穿鞋子,沈裴便将她放在了绣凳上,让她踩在上头,待沈非衣站直后,沈裴便抬手摸向小姑娘的衣领。 只是刚一抬手,还未碰到,便被沈非衣双手护住了衣领,「哥哥...我,我自己来。」 沈裴倒是被沈非衣这般动作逗笑了,何至于解个衣裳也这般防着他? 他抿唇笑了一声,淡淡道:「那你自己来,哥哥看着。」 这一句看着入耳后,倒叫沈非衣更是羞赧,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解还是不解了。 她默了半晌,这才咬了咬下唇,「哥哥你转过去,我,我再解。」 闻言,沈裴却是不动,反倒是抬手握住了沈非衣的手腕,将其慢慢的拽了下来,另一只手已经是摸上了小姑娘腰间的系带。 「哥哥又不是没看过,况且,哥哥以为替温温沐浴过多次后,温温也该习惯了才是。」说话时,那腰间的系带也被他轻扯了下来。 沈非衣穿的亵衣是顺滑的鲛丝所制,只需从肩头轻轻一挑,便如同自动脱落一般,轻飘飘的落在脚边。 小姑娘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沈裴抱着放入了木桶之中。 那水温是试过的,温热却并不十分滚烫,正好是沈非衣能够接受的温度。 只是沈非衣入水入的猝不及防,那木桶里的水便因着两个人的动作溅了些水花出来。 沈非衣待坐进了木桶中,才意识到沈裴方才说了什么。 那话的确是不假,可次数再多,自己那般任由沈裴看着,她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看向沈裴,方才木桶里的水溅出来后,殃及到了沈裴,后者这会儿正在拂着自己衣摆上的水珠。 男人穿了一身白色的锦缎,水落上去后便显出了一片湿暗色的痕迹。 沈非衣心思微动,便抬手也撩了些水,泼向了沈裴。 只是她撩的水并不多,朝着沈裴泼过去时,却也只是溅了一些在男人的衣摆上。 沈裴的手一顿,原本垂着的眸子抬起,看向沈非衣。而罪魁祸首露出锁骨以上的肌肤,如今正趴在木桶边缘瞧他。 同他视线交汇在一起后,小姑娘微扁了扁唇角,似乎像是对他方才的行为表达不满。 见势,他也不再去清理身上的水迹,而是与木桶一侧坐下,于小姑娘的视线齐平,抬手没入水里,撩起水慢慢的浇在了沈非衣的肩头。 温水快速湿润了肩头,泛着水色,在暗色的木桶相衬下,便显得尤为白皙。 沈裴似乎心情很好,他一边撩着水拂过小姑娘的手臂和肩头,一边笑道:「哥哥瞧温温方才,倒也不像是不好意思。」 这话说的沈非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半晌,她才低声嘟囔了一句,「哥哥老是拿我打趣。」 沈裴拢起袖子,手探入了水中继续为沈非清洗,刚碰着沈非衣的身子,连话都还来不及说,便听得小姑娘「唔」了一声,下意识便将沈裴的手推到了一边。 倒是没想过沈非衣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沈裴便收回了手,手臂搭在了木桶边缘,迎上小姑娘的眸子,「怎么了?这里洗不得?」 沈非衣下意识摇头,而后又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摇头还是要点头了,半晌,她脸上这才浮上一层红晕,「我可以自己洗......」 自打么儿入了岁玉宫后,沈非衣便再也没和沈裴有过类似的接触,乍一被沈裴这般触碰,不免便有些不适。 见势,沈裴便笑了一声,他凑近沈非衣,抬手拂向小姑娘的脖颈,轻声道:「温温,哥哥只是替你清洗而已,什么都不做。」 其实沈非衣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她知道沈裴是替他清洗身子,可在沈裴碰到她的一瞬间,还是难以遏制的颤了一下。 那种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沈裴见小姑娘依旧垂着眸子,便又凑近了一些,轻吻了吻她的唇角,十分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嗯?」 沈非衣能闻到沈裴身上的冷檀香气,那香气钻入鼻息,也不知道是因为热气催发或是什么,那香气愈发浓郁。 第180页 她抿了抿唇,这才点了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见沈非衣应下,沈裴这才再次撩起袖子,只手没入水中,仔细的为沈非衣清洗身子。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沈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正经,虽每一处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可沈非衣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慄。 沈裴洗的细緻,对于沈非衣来说便折磨了许多,且男人的手上留有薄茧,擦过时触感变更为清晰,似乎将感官便都放大了不少。 即便是正常的清晰,可有些时不时的触碰,还是让沈非衣昏了头,她细弱的唿吸微微加重,紧紧地咬着下唇。 沈非衣身子动了动,用膝盖抵住了沈裴的手臂,声音也软了不少,「哥哥...我...我洗好了.....」 沈裴自然感知到沈非衣的变化,嗯了一声,便及时收了手不再清洗,男人站起身,将小姑娘从水中抱起,从那屏风上拿起备好的巾帕,为其裹着身子。 沈非衣刚中了毒,身子虚弱,沈裴自然知道轻重。 可他又怕因着方才为沈非衣沐浴让小姑娘误会他另打主意,沈裴抱着沈非衣回屋时,便及时开口道:「温温若是乏了,待温温睡下后,哥哥便回去。」 闻言,沈非衣便想到方才自己拒绝沈裴时,后者说的话。 她一时有些卡,默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的应了句,「也不是真的要哥哥走...」 第086章 ◎乱来◎ 天渐渐冷了, 各宫都通了地龙,浮玉趁着两人去沐浴的间隙,还往沈非衣被窝里塞了汤婆子暖着。 沈裴将沈非衣抱回房中前, 生怕她冻着似得, 还又为她裹了一层亵衣。 幸好浴房离寝宫并不算远, 沈非衣又裹的紧,这一小段路,并不让她觉得冷。 两人进了屋后,沈裴便掀开被角, 将沈非衣抱上榻。 只是小姑娘刚一上榻, 便低低的惊唿了一声,拽住了沈裴的手臂, 往床榻边沿躲了躲。 沈裴连忙扶着沈非衣的手臂,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只是穿着亵衣,并未穿上亵裤, 那宽大的绸缎下便露出两条笔直如玉的长腿。 沈非衣并紧膝盖蜷起, 而后微微往床榻外侧偏,她先是松了一只抓着沈裴袖摆的手,小声嘀咕道:「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 说着,她便垂下眸子,然后抬手绕过腿弯,捏着腿下压着的背角掀开,看到了一个汤婆子在里头放着。 那汤婆子还是镂金的手炉,里头可以点着香,上头盖子略有些凸出来, 所以才会硌到沈非衣。 况且沈非衣光着腿, 就这么坐上去, 难免会颳得她发疼。 沈裴自然也瞧见了那汤婆子,便凑过去挨着沈非衣坐下,「许是浮玉方才搁进去暖的。」 说着,他抬手绕过沈非衣的腿,将那汤婆子拿了出来,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硌到腿了?」沈裴问道。 他说话时,还不忘握着沈非衣的小腿,将她半推半抱的挪到了床榻里侧,然后再拉过锦被盖上。 沈非衣轻,故此沈裴做起来倒也不费力。 见小姑娘点了点头,沈裴便又问道,「疼不疼?给你揉揉?」 这话说的像是徵求询问小姑娘的意见,可他的手却不这么想,本来就握着沈非衣的小腿,说话时,便已经沿着膝盖窝,覆在了那大腿后侧。 正好是沈非衣方才被那香炉硌到的地方。 男人的手并不凉,覆上去还带着温热,他似乎是专门学过,手法极为娴熟。 原本刚刚硌那么一下,的确是有些疼的,经沈裴揉了这一会儿,那痛感似乎已经察觉不到了。 沈非衣将蜷着的腿慢慢松开,然后抬手去推沈裴的手,「哥哥不用揉了,已经不疼了。」 沈裴被推开后,也没再说什么,乖乖将手从锦被里收回,替沈非衣掖上被角。 此番动作完罢,两个人一个窝在榻上,一个坐在床沿,一时间相顾无言。 沈非衣眸子微微闪动,那樱唇被她抿了好几下后,才抬眸看向沈裴,问道:「哥哥,你要回去了吗?」 闻言,沈裴抬眸,长眉不动声色的一挑,只觉得沈非衣这话前后说的颇为矛盾。 他目光在沈非衣脸上顿了几秒,便笑道:「刚刚温温不是还说,不要哥哥走了么?」 「怎么?」他反问道:「现在又反悔了?」 沈非衣连忙摇头,「不是...」 她刚想解释,一抬眸便迎上沈裴似笑非笑的眸子,到嘴的话便是一卡,两人对视片刻,沈裴又勾了勾唇,催促了一下,「嗯?怎么不继续说了?」 沈非衣这才扁了扁嘴角,小声道:「我是想说,哥哥今日若是不回去的话,便留在我这里吧......」 沈裴知道沈非衣是什么意思,可他又见小姑娘抹不开面子,说的含煳,不禁想要逗一逗她,便开始刨根问底。 「温温可是给吩咐人为哥哥收拾房间了?」 「还不曾...」 沈裴便笑,「那这屋里就这一张床,温温要哥哥睡哪儿?还是说....温温是想哥哥继续在床边守一晚?」 说到这儿,沈非衣也明白沈裴似是在故意引着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便有些不满额看向沈裴,可沈裴倒像是看不懂似的,直接将她眸中的情绪给忽视了。 无奈之下,沈非衣便只好别开视线,低声开口,「......是哥哥同我一起睡。」 第181页 说罢,耳边便传来一声极轻的笑,男人听到了想听的话,便不再开口,而是站起了身,朝向那屋中桌上的烛台走去。 他将灯台罩上琉璃灯罩,屋中的烛光便暗了许多,而后又走向榻边,将那帷帐放了下来。 尚且还亮着的寝房,霎时间便昏暗了许多,外头的月光搀着暗黄色的烛光钻入帷帐,似乎连带着帐中的温度都温和了不少。 见沈裴掀起被角上了塌,沈非衣便下意识的往里侧挪了挪,只是还未挪动多少,便被一双手环住了腰,带入了怀中。 沈裴只是脱了外袍,并未脱掉中衣,将沈非衣搂住时,还带了些凉意,沈非衣一颤,便反手推他的肩,「哥哥,太凉了,你先把衣服脱了啊...」 沈非衣推的并不用力,倒像是搭在沈裴的肩上似得,下一秒便被男人握住了手,拉着那柔荑辗转到了领前。 两人贴的并不特别近,约莫有两拳的距离,沈裴稍稍凑近了些,小声哄道:「那温温帮哥哥。」 沈非衣只觉得沈裴的衣裳凉,衣摆也凉,那衣摆都覆在了自己的腿上,凉的让她都恨不得躲开,便也没有再三推辞,动手替沈裴解开了中衣。 两个人并未直接躺下,沈非衣动手帮沈裴解时,便微微用手肘抵在床上,半撑起了身子。 只是身子刚撑起,听沈裴小声的嘶了口气,低声道:「温温压着我头髮了。」 闻言,沈非衣便抿了抿唇,一时间有些尴尬,她小声的说了句抱歉,然后半坐起身,想要靠紧沈裴,将他脑后的髮丝给撩过去,以免再压着他。 只是这黑灯瞎火的,沈非衣刚一抬手绕过沈裴的后颈,另一只撑着身子的手便是一滑,小姑娘低唿了一声,便直直扑向了沈裴。 两个人离的不算远,故此这扑…倒也不算是扑,充其量就是靠的更近了一些,男人搂着小姑娘腰间的手,也更紧了一些。 鼻尖抵着鼻尖,视线汇着视线,唿出的热气在鼻唇间缠着,带着丝缕湿意。 黑暗中,如此近的距离,似乎都能听到对方与自己起伏的心跳声。 半晌,沈裴便动了动唇,贴向了沈非衣。 熟悉的柔软袭来,夹带着浓郁的馨香,手臂之间是不堪盈握的腰肢。 两人分开了有一段时间,许久不曾这般亲昵过,刚触在一起,便如有了吸力一般,将两人紧紧捆在了一起。 沈非衣微微仰头,薄唇也张开迎合着沈裴,眸子紧闭,唯独那睫羽轻颤着。 口中的柔软被侵占,又像是鱼儿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愈发的肆意,鱼尾扫过每一处区域,久久不曾停歇。 沈非衣双手没地方搁,便只好环着沈裴的脖颈,那玉指也微微没入沈裴的发间。 沈裴吻的并不算轻柔,却又收敛着。环着沈非衣的腰间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绕过小姑娘身前来。 他闭着眼,如身临隆冬,捧着一把干净洁白的碎雪,灼的他手心发烫。 鼻尖渡过来的热气已经不足以让沈非衣缓和气息,不一会颊边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身子本就敏感,又被沈裴这般触碰,她下意识便蜷了腿,轻「唔」着发声想要舒缓,却被沈裴硬生生的吞进了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非衣只觉得自己脑子发昏,连带着身子也发软滚烫了起来时,沈裴这才松开了她。 沈非衣窝在沈裴小声喘气,眼皮微垂着,遮住了眸中星点的湿意。寒冬还未来,那眼角便如回了春。 方才被沈裴吞咽下堵住的不适,在他松开她时,便有了些叫嚣的趋势,甚至愈发热烈。 沈非衣知道自己的状况,她许久不曾那般过了,不过只是与沈裴有了轻微的触碰,便已经不可收拾了。 她环紧了沈裴的脖颈,微微抬腿,搭在了沈裴身上,薄唇要再次贴进沈裴。 小姑娘声音软的似掺了蜜,樱唇泛着红润,「哥哥...我想......」 话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沈裴自然感受到了小姑娘的动作,他紧抿住了唇,遮住眸中的暗色,却是松了沈非衣的腰,将她乱动的腿给拨了下去。 他声音也带着克制的低哑,「温温别乱来,今天不行。」 第087章 ◎出汗◎ 第二日沈非衣醒来后, 沈裴已经不在了,外头守着浮玉,听见屋里有人唤她, 便即刻推门进去。 浮玉搀着沈非衣从榻上坐起来靠在软垫上, 原本沈非衣是想下榻, 只是浮玉拦住了她让她好好歇着,沈非衣也拗不过她,只好才回了榻。 盥漱用的东西浮玉早已经备好了,见沈非衣坐起了身, 这才吩咐人进来伺候沈非衣盥漱。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 浮玉便亲自去吩咐备早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浮玉就回来了。 沈非衣瞧了一眼窗外,窗棂关着,也瞧不出是何时辰, 便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浮玉往手炉扔了个香块, 盖上盖子后,拿给了沈非衣,「公主,辰时二刻了。」 说到这,浮玉便抿唇笑了笑。 她知道沈非衣想要问什么,便不沈非衣开口,就说道:「太子殿下早上要上朝,一早便走了。」 被看透心思,沈非衣倒也不尴尬, 只是应了一声, 点了点头。 那早膳吩咐过还未备好, 秦玉凝便来了,沈非衣被羽林军困在宫中几天,秦玉凝心里一直都挂念着。 第182页 乍一听到沈非衣中毒,茶盏都摔了,溅了一身的茶水,她甚至连裙子都来不换便急忙来瞧沈非衣。 瞧见了沈非衣并无大碍后,秦玉凝这才稍稍放了心,由于因着沈非衣身子有碍,太后便不再限制岁玉宫的进入,故此她才能第二日一早便来瞧沈非衣。 秦玉凝刚坐下没一会儿,那早膳便端了上来。 正巧秦玉凝早上来的着急,也不曾用膳,便随同沈非衣一块用了,不过两个小姑娘吃的也并不多,那小几架在了榻上,将就着填了填肚子,便只留下了一盘并不发腻的糕点,其余的均撤走了。 秦玉凝来瞧沈非衣,自然是要说些体己话的,浮玉向来知趣,况且这秦姑娘功夫又好,也不必过多担心。浮玉便将屋里的人都遣退了,独留两个人在屋内。 沈非衣窝在榻上并不冷,便将手炉塞给了秦玉凝让她暖着,「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说,要将姨祖母接进京中,祖母可同意了?」 这话问的直白,秦玉凝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这般犹豫的模样,看在沈非衣眼里,便以为秦玉凝并未将秦家人接入郢都,她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起来,抬手拉住了秦玉凝。 语气颇有些严肃,「表妹,我这几日有眼总是在跳,心慌的不行......」 顿了顿,沈非衣抿住了唇,「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了,总是想见姨祖母和姨祖父,我陪你一同去求祖母,将他们接进京中,可好?」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还有伯父和伯母。」 见沈非衣这般愁容,秦玉凝便笑了,「表姐别担心,我早就吩咐双月将他们接进京中了,若是快的话,明日晚便能到郢都,若是慢,还需得再等上两天。」 闻言,沈非衣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随即,她又有些疑惑,看向秦玉凝问道:「双月去的?你没去求祖母吗?」 秦玉凝抿唇笑了笑,「我是去求祖母了,可祖母那天心情不佳,只说叫我耽搁几天。」 她垂眸笑道:「不瞒表姐说,我这几日也心慌的厉害,总是怕家里出些差错,便擅自命人去接了。」 说到这,她反手握住了沈非衣的手,握在手中时,还稍微用了些力道,「若是姨祖母怪罪下来了,表姐可否能替我辩护一二?」 闻言,沈非衣便笑了,「当然,本就是我相见榆姨祖母的,叫你去请罢了,姨祖母是祖母的亲妹妹,又岂会怪罪你。」 说到这,沈非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便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何时吩咐双月去的?」 「就在表姐被羽林军困在宫中的当天。」秦玉凝答道。 这下沈非衣才彻底放下了心,幸好是在那个时候,若是再晚,恐怕就要多生事端了。 可也就是想到这的同时,沈非衣脑海里忽而闪过一道白光,视线再扫过秦玉凝的时候,便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似乎,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 齐妃被压入大牢后,虽说下了令,可并未直接斩首,而是今日上朝太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拟的旨。 原本站在大皇子阵营的尚书令直接倒戈站在了太子阵营,如今证据确凿,太后更是亲眼见到了沈非衣中毒,中书令就是一百个嘴,也无法替齐妃开脱,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妃在牢中被赐毒酒。 他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尤其是在听说沈非衣中毒后,便知道齐妃这条命,必然是非丢不可了。 于是当日,便立刻吩咐人去漠北给沈君晔送信。 沈君晔不在朝中,只是由中书令告假说身体抱恙,沈裴自然是知道他并非是身体抱恙,而是出了京,可具体是去做什么了,沈裴暂且不知。 太子和大皇子之间已经趋近于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朝中人多多少少也都能看得出来。 沈裴出狱后,司朗便已经做好了完全之策,他心知肚明,齐妃一旦死了,中书令定然不会放过沈裴。 这些沈裴自然也知道,只是相对于司朗那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他便有些心不在焉。 亦或者说是,对于沈君晔极为渴求的帝位,沈裴并不在乎。 他不管说什么,沈裴向来都是顺应的,无论交给他什么东西,沈裴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仅仅是做完便止,完全不愿浪费丝毫其他的时间在这上面。 就好像是一滩平静无波的死水,唯有提到了沈非衣,他才能看到这滩死水泛起波澜,犹如涨潮一般翻卷。 沈裴下了朝后,将奏摺一一处理完报给了太后,便直接去了岁玉宫。 他硬是喊住了沈裴,沈裴才愿意同他多说两句。 司朗起初是喜欢这样的掌控感,至少他能感觉到,沈裴是愿意听他的话,日后他的计划也会顺利进行。 可时间一长,他才越发觉得恐慌,越是像沈裴这般言听计从,亦如木偶,他越是不了解沈裴,更无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这个木偶甦醒过后会是什么样。 但是他别无选择,他如今的堵赌注只有沈裴。 沈裴同司朗只是说了寥寥几句,便直接去了岁玉宫,彼时已经是接近傍晚,沈非衣也已下了榻。 太医给沈非衣用的是最好的药,沈非衣这身子自然也是需要用外力恢復的,她在床上躺了两天一夜,实在是憋得慌,便外头走了走。 一进来,沈裴便见沈非衣披着披风在院子里走动,看到他了,小姑娘才慢吞吞的跑向他。 第183页 沈裴扶住了沈非衣,「怎么这就下地了?」 沈非衣道:「太医说我身子好了,还需多动动,出些汗才好的快。」 如今正值冬季,风剌的脸生疼,沈非衣的头髮被吹的有些乱,沈裴便替她捋顺,又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那额头泛着凉意,恐怕就是走一个时辰,也热不起来,沈裴便拉着沈非衣手进了堂中,「还是进去走走,外头太冷。」 乍一进屋,和外头一比端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屋里暖和的出奇,颊边的凉意不一会儿便回了温。 沈非衣穿得厚,一进屋就有些热,便将手炉塞给沈裴,然后去解自己颈间的系带。 那内室的窗户也挂了厚厚的帘子,生怕外头的寒风吹进来,激着沈非衣。 沈裴见小姑娘解了披风,便上前将那捲起的帘子放了下来,将蜡烛也点上了。 浮玉看到两个人进了屋,自觉地便没有跟上,而是关上了房门,守在外头。 沈非衣将披风搭起来后,才问沈裴,「哥哥今日去哪了,怎么天都黑了才来我这里?」 沈裴如是说:「有些奏摺堆着还不曾处理,便耗得时间有些久了。」 男人走到圆桌前停下,为自己斟了一盏茶,然后对沈非衣招了招手,「过来。」 沈非衣见势乖乖朝着沈裴走过去,而后被男人环着腰抱在了腿上,「温温想哥哥了么?」 闻言,小姑娘便笑道:「才不到一天时间,还来不及想呢。」 沈裴早就习惯了沈非衣这样,在他面前,不管沈裴问什么,沈非衣或多或少都会逃避几句。 只是他也不追着沈非衣问,而是揽着小姑娘的腰问道:「温温当时害怕么?」 沈非衣知道沈裴问的是什么。 她侧着身子坐在沈裴的腿上,背后靠的是沈裴的手臂,男人双手环着她的腰,她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靠着沈裴。 闻言,她便抬眸迎上沈裴的视线,「害怕,」小姑娘樱唇抿出一抹白,「害怕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还怕...」沈非衣垂下了眸,「怕我血都吐尽了,也没见到哥哥。」 沈裴也不敢想像,若是他并非是那一天出狱,而是再晚一天呢?若是他出了牢并非直奔岁玉宫,而是直接去见了太后呢?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他完全不敢设想后果。 男人扶着沈非衣腰,挽过她的腿,让小姑娘跨过来,正对着自己的坐着。 他一手拖着沈非衣的后背,一手抚着小姑娘的后颈,自己微微低头,薄唇朝着沈非衣的唇贴了过去。 仅仅是极轻的触碰,温热转瞬即逝。 沈裴笑道:「不会,哥哥会一直陪着温温。」 沈非衣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极轻的嗯了一声。 因着两人都坐在桌边,桌上摆着烛台,沈非衣背对着那烛台,暗黄色的烛光迎面洒在了沈裴的脸上。 烛光照亮了一侧的颊,另一侧则是埋在阴影中,眼角处的小痣埋在暗色中,便衬得那半垂着的眉眼有些散漫和蛊惑。 那褐色的泪痣在烛光下便有些妖冶的红。 窗帘都被沈裴放了下来,外头傍晚的余晖即便是从缝隙中钻进来,也不过只是一些薄弱的端倪。 沈非衣一直都知道沈裴长得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她微微仰着头,抬手拂上沈裴的脸,指尖点在沈裴眼尾的小痣上。 并未有任何的凹凸触感,平滑又泛着凉意。 指腹便顺着眼尾绕过眼窝,落在男人的山根上,她又沿着山根开始,手指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鼻尖上。 「哥哥鼻子好挺。」沈非衣像是自言自语,沈裴也只是勾了勾唇,并不答她,任由着沈非衣触碰他。 沈非衣的指尖并不停,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沈裴的唇上,她指尖点着上唇,慢慢碾过唇缝。 还未曾碰到下唇,男人便张了张口,将那如葱玉般的指尖卷进了口中。 感知到指尖的温热和濡湿,沈非衣微微瞪大眼,便连忙将手收了回来,略有些不满的瞥了沈裴一眼,「...哥哥你干嘛呢。」 沈裴只是笑,应了她一句,「温温手指有些凉,哥哥给你暖一下。」 这话刚落,沈非衣脸上便立刻卷上一股热流,颊边即刻泛了红。 她有些尴尬,便扁了扁嘴角,「你说什么呢.....」 沈裴见她垂了眸,便抬手,指腹印在了沈非衣的唇上,「唇也有些凉。」 沈非衣自然知道沈裴时什么意思,她还来不及开口,便被沈裴微凉的唇堵住了,话也被男人尽数吞进了口中。 那一瞬间,沈非衣只想,哪里是她的唇凉,分明就是他。 沈非衣并未推开沈裴,她面对着沈裴坐着,微微仰着头,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小沈非衣穿的是鹅黄色的厚褶罗裙,搭在沈裴空青色的锦袍上,即便是被裙子掩着,也能瞧出里头玉腿纤细的轮廓。 脚腕处环着一双铃铛,还在发着清脆的声响。 外头冷归冷,可屋里却暖和许多,两人唿吸扑在一起,不一会儿,沈非衣额前便浸出了一层薄汗,身子也异常的软。 她轻唔了一声,抬手搭在沈裴的肩上轻推了他一把,男人这才将她松开。 沈非衣窝在沈裴的怀里小口小口的缓气,脸侧贴在男人的胸膛,只听得他胸膛似乎在微微发震,便听见一声调侃,「温温有些生疏了。」 第184页 沈非衣被她说的脸红,也不敢再应他,生怕再被打趣,便只能咬着下唇,发出了一声不满的哼。 闻言,沈裴垂眸,看着窝在怀中的小姑娘,她低着头,只能看见那压着的睫羽以及颊边的红晕。 男人将她黏在额前的碎发拨开后,才轻轻笑了一声,「其实,温温若想出汗,不止是在外头可以。」 他细细擦拭着小姑娘额前浸出的汗水,压低了声音,淡淡道:「在屋里也能出汗。」 说罢,他凑近沈非衣,「温温要和哥哥试试么?」 第088章 ◎真乖◎ 沈裴靠近时, 唿吸正好喷洒在沈非衣的眼睛上,带着微弱的痒,叫她睫羽止不住的发颤。 沈非衣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阻绝那道痒意, 这回那热气倒是在自己的手背上来回滑动了。 那热气喷洒的时间并不长, 须臾间,便换成了一道温热且柔软的触感。 再然后,隔着那道柔软,她发觉有一丝微痛, 竟是沈裴轻轻地咬了她的手背。 沈裴故意咬的用了些力道, 小姑娘吃痛的嘶了一口气,将手拿开, 抬眼去瞧他。 半晌,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却是扶着沈裴的双肩, 凑过去, 贴着他的唇也咬了一口。 沈裴并未动,由着小姑娘凑过来咬他的唇,自己也顺势双手扶住了小姑娘的腰两侧。 待沈非衣松开他后,他才笑道:「温温不说话,便是同意了?」 沈裴惯是这般来事,嘴上像是在询问徵求,可动作却大相迳庭,似是从另一种含义上告诫沈非衣,哪怕是她不同意, 也拒绝不得。 冬日的衣裳最是松散, 出门裹个袄子和披风驱寒, 进了屋后,地龙暖烘烘的,便又将那衣裳脱去,留个单薄的裙子,也不觉得冷。 沈非衣怕热又怕冷,去了外头要裹的最厚,出了汗,便又穿的很薄。 这会儿她出了汗,外头的软衫已经被她褪下,只留了件水袖的襦裙。 那胸前的系带被她绕到了身后繫着,好将身子束近一些,省得凉风再有钻进来。 还在说话时,沈裴的手已经从小姑娘的腰间移到了后背托着。 沈非衣身子有些热,散出些淡淡的馨香,丝缕的钻进了鼻息之间。 沈裴指尖微微朝着后面用力一勾,沈非衣便觉方才通身的束缚一松,连气息也能舒缓了一些。 男人的手护在小姑娘的肩头,那往领前绸缎也被他堪堪捂住,不至于松斜下来。 沈非衣没想到他竟然敢直接这般上手,想挣扎推开他,可却又怕真的推开了沈裴,那衣裳再往下落,便只好双手捂着领前,摁住那光绸的襦裙。 玉指抵在柔滑的肌肤上,半掩着那清瘦的锁骨,更是叫人瞧了想入非非。 小姑娘低着头,只留了个发顶给沈裴。 沈裴这会儿原本也没办法动,小姑娘自己动手揽住了衣裳,他也干脆松了手。 可沈非衣这衣服揽是揽了,但又感觉没揽。 沈裴托着她后背时,触感都十分清晰,像是指尖淌过的水,十分柔滑。 小姑娘便背靠着他的手心,而他的手臂则是抵在那桌子上的边沿,倒像是生怕硌着沈非衣。 他一手扶着沈非衣的背,一手托着沈非衣的后脑,倾身靠近,薄唇先是落在沈非衣的额头,后才慢慢的下置。 从眼睫斜越过山根,再从鼻尖往下,又陷入了那柔软的唇上。 那唇如熟透了桃子一般,红润饱满,咬一口似乎都要溢出汁来,沈非衣仰着头回应他。 沈非衣青丝半挽,只用一根白玉簪簪着,有些松垮垮的慵懒,拨出几根碎发垂在脸侧,一直延伸在颈前。 经着方才的动作,那簪着的鬓髮更是松散,青丝如流珠倾斜,连那耳朵上小巧的东珠耳铛遮掩的都瞧不出端倪来。 男人的手拂过小姑娘的后脑,捏着那长簪的一端拔下,青丝如绸缎般沿着嵴背往下散落,有几根熘进了那微微凹陷的腰窝中,还有几根顺着沈裴指缝钻过。 长发散开后,鬓边的碎发便顺势扫在了脸侧,沈裴指尖绕过,将其别在了耳后。 动作不见丝毫卡顿,行云流水。 沈非衣背后只觉得发凉,唯独只有被沈裴托着那处有温热传来,髮丝垂下的瞬间,更觉的是阵微风扫过。 她抖了一抖,连带着睫羽都颤了,却只能发出「唔」的闷声。 沈裴堵着她的唇,数不出话,她也只能迎合着他,贝齿也咬不紧了。 她脑袋有些发昏,又好似嘴里含了一块糖,那糖慢慢融化,却是堵到了喉间,叫她喉咙发紧,气也喘不过来了。 不一会儿,方才的凉意便被驱逐散去,沈非衣吸气急促了些,便也逐渐的热了起来,故此那胸腔中闷得燥热便囤积的愈来愈多。 她抬手,抵在沈裴的身前,轻推了一把,十分不适的发出了一声哼。 沈裴便适时的松开了她,薄唇又沿着小姑娘的唇角慢慢游离到了耳侧,在沿着颈线下坠,最后埋在了沈非衣的颈窝。 小姑娘被松开后,便大口的舒缓气息,身子的起伏男人自然也感受得到,他闷声低笑,「温温先缓一缓。」 沈非衣只觉得颈窝团着一股热气,沈裴说话时薄唇并未撤开,唇齿间的颤动能够十分清晰的通过肌肤传达给她。 第185页 她半掩着眸子,轻抿着唇,轻声唤道:「哥哥......」 沈裴应道:「嗯?」 沈非衣抓着抵在沈裴肩头的手用了些力道,咬唇,「外头天还没黑呢...」 沈裴嗯了一声,「不妨事。」 说话时,沈裴那托着沈非衣脑后额手已经松了下来,挽过小姑娘的腿弯,将她抱紧了一些。 沈非衣抬腿时,那裙摆被堆叠往上褪,大多都被困在了膝盖之上,便露出了纤细的玉腿。 因着沈非衣今日穿的裙子较为厚实,这般坐在沈裴的腿上,那腿弯便有些硌的慌,她便环着沈裴的脖颈,时不时的挪动着身子,只想着将那硌人的褶皱移平。 可来回几次的挪动后,小姑娘却是身子勐地一僵,将脸埋在了沈裴的肩头,半分再也不敢动弹。 她声音已经染了羞,「哥哥你......」 彼时沈裴已经凑到了沈非衣的耳边,轻咬着沈非衣的耳廓,笑道:「温温自小便十分爱动,不必害羞的。」 这便是直白的调侃了,沈非衣被说的脸颊发烫,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沈裴知道沈非衣害羞又敏感,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他耐心的咬着小姑娘的耳垂,手指慢慢从小姑娘的耳后沿着颈线碾过。 沈非衣一开始绷着身子,可她又觉得这身子不像是自己的,不一会便软的一塌煳涂,思绪都混沌了不少。 她任由着沈裴扶着她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挽着她的双腿。 她半分都使不上丝毫力气。 沈非衣只觉得自己从沈裴腿上下来后,找凳子坐都险些坐不稳。 她还要踮着脚尖撑着自己去扶着凳子,偏生那凳子像是有了自己的脾气一般,晃来晃去,原本她就使不上力气,这会儿倒叫她的腿的止不住的打颤。 一时间她也有了些烦躁,作势拍打了那凳子一下。 男人见势便小声的嘶了口气,扶着沈非衣的肩,对她轻咬耳朵,低语着哄道:「温温,耐心些。」 沈非衣带着哭腔,眸子雾蒙蒙的,委屈极了,「哥哥,是凳子不听话......」 沈裴便哑声劝道,「温温慢一些,别着急,它就听话了。」 闻言,小姑娘才低低的应了一声,这才听着沈裴的话,缓慢又耐心,这才稳噹噹的坐在了凳子上。 沈非衣额头浸着汗水,沈裴便抚着她的髮丝,轻吻过去,「温温真乖。」 小姑娘只觉得浑身坠入炉火之中,浑身发烫,她双腿悬着,并不能碰到地面,便丝毫动不了,难受的不行。 她抓着沈裴的肩头的衣料,想要从凳子上起身,却被沈裴紧紧的锢着腰肢。 沈非衣咬着唇舒缓气息,排解腔中的燥气,可那脚踝上的铃铛总是时不时的响一声,都能惹得小姑娘身子发抖,唇中溢出一丝难以遏制的声音。 她微微摇着头哭道,「哥...哥哥...呜呜...」 沈裴并不应他,自顾自的拨动那纤细铃铛,铃铛响的密集,沈非衣便的哭声便急促,带着婉转的的娇意。 沈非衣只觉得身子发软,犹如躺在了棉花上,周遭是绵延的云镜。 忽而外头一声高昂的「见过皇后娘娘」落下后,生生的将她从云镜推了下来,把她摔了个清醒透彻。 她眸子陡然瞪大,连带着身子也勐地绷紧僵住,终于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做什么。 沈裴被她绷的眉头直跳,嘶了一口气,这才抬手将小姑娘按回自己的怀中,喑哑着声音道:「温温怕什么,她不会进来的。」 可沈非衣确实半分也不肯听,抬手推着沈裴,面带惊色慌乱道:「哥哥,我...我要下去...你快松开我...」 可男人搂的紧,沈非衣丝毫推不开他,小姑娘着急,便将手臂抽出,可刚一收回,那动静稍微大了些。 原本沈裴坐在桌前斟的那杯茶被沈非衣用手肘碰掉了。 咣铛一声,水溅了一地,也摔的碎裂开来,小姑娘的脸似乎也白了一些。 这一声响,自然外头的人也能听到。 皇后来时并未率先打听沈裴是否来过,可她听到浮玉那极为响亮的皇后娘娘,便知道浮玉是故意在给屋里提醒。 她高低也当了多这么多年的皇后,一听便知道那屋里定是有人的,她正思忖着要不要进去,便又听得里头咣铛一声响。 倒像是茶盏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浮玉面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那架势活似怕她直接冲进去一般。 见势,皇后大抵也猜得出里头是谁了,除了沈裴,这宫里上下,无人再敢这个时段进入沈非衣寝宫了。 她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再说进去,只是问了句,「公主可睡下了?」 浮玉结巴,「回,回娘娘话...睡,睡下了。」 皇后笑了笑,「那本宫明儿再来瞧她。」 浮玉即刻福礼,扬声道:「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听到外头浮玉的声音,沈非衣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松懈了下来,小姑娘脸上惊色还未完全褪去,眼眶倒先湿润了一圈。 沈非衣抬眸瞪了沈裴一眼,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那模样看在沈裴眼里,眼角的春意还未散去,此刻又噙着泪,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生气的模样。 他凑过去,吻住沈非衣眼角的泪,低声道:「是哥哥的错。」 第186页 说罢,他又哄了句,「那我们不在这了,去床上好不好?」 -完- 第089章 ◎护着◎ 如今这么坐在沈裴的腿上, 沈非衣哪里还有话语权,沈裴哪怕就是动一根手指头,沈非衣都受不住。 沈裴说什么, 她就只能应什么。 闻言, 小姑娘点了点头, 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两个人身子并未分开,方才皇后过来,就连沈裴也不曾料到,尤其是小姑娘方才的反应, 更是叫他防不胜防。 即便是上回两人在岁玉宫, 外头浮玉敲门时,沈非衣故意戏弄他, 那时的力道也没今日使的大,险些叫他头皮炸开。 沈裴见沈非衣应下,便凑过去吻掉小姑娘颊边的泪水, 轻声哄道, 「那温温搂紧哥哥,哥哥抱你去。」 闻言,沈非衣便乖乖凑过来,环住了沈裴的脖颈,就连腿也十分听话生怕自己掉下来似得,紧住了男人的腰。 沈裴一搂住小姑娘的腰,一手托着她,这才慢慢起身。 可刚一起身,沈非衣便惊唿一声, 原本搂住沈裴脖颈的手攥紧了他的衣领, 口中发出声的声音颤的不能听, 「哥哥...别.....」 「别动...」那声音俨然带着哭腔。 沈裴却是笑了一声,微微偏头,与沈非衣的颊贴着,薄唇便与那小巧的耳朵靠的更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温温忍一忍,就几步的距离。」 沈非衣咬着唇遏着口中的声音,半分也不敢发出声来,生怕是皇后再折回来听到似得。 沈裴见她不说话,便也自顾自的往床榻边走。 那桌子与床榻倒是有一段距离,沈裴诚心折磨沈非衣似得,原本可以直接起身择了个远的方向,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这才往床榻边走。 沈裴每走一步,小姑娘那腕上的铃铛便跟着一晃,两人因着走路,便时而撤开,再靠近。 沈裴感受到了沈非衣的热烈,完全的接纳。 他甚至都出现了幻觉,好似光着脚,一步步的踩踏在小溪里,那水极为清澈,经过日光照射后,再踩入水中后,脚被溪流完全包裹在内,便能感觉到温暖沁入|体内。 走一步,脚从小溪中抬起,再踩进去,便能撩出轻微的水声。 每一次踩入水中,水边上泛起的褶皱都被一层波纹给推开。 若是稍稍走的快些,那水声便越发的响亮,小溪里溅起的水甚至都能染了衣摆,空青色的锦袍上立刻留下暗色的湿迹。 不过刚走几步,没入水中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那岸边便砸下来一块石头,激起了一汪水。 那水泼在沈裴的衣摆上,犹如滚珠似得,又淅沥沥的往下洒。 沈裴知道这是春季,唯有初春,这小溪的水才这般泛活和温暖,叫他捨不得从那溪水里出来。 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已经软的不行了,全靠他托着才能稍稍挂在身上。 一阵意识发昏后,她一边缓着,一边伏在男人的肩上发颤不止,只觉得沈裴这一路走过来好似用了大半个时辰那般难熬。 沈非衣从未像今天这般羞耻过,她将脸埋在沈裴的肩头,咬着下唇抑住呜咽的哭声。 沈裴也没料到这般抱着她,会叫沈非衣有这般反应,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讶色,忽而笑出了声。 他声音略带了些干涩,「温温也喜欢的,对么?」 沈裴就爱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喜欢寻求沈非衣的互动,在这件事上也是一样,她越是不说,沈裴便越是追着她不放。 小姑娘攥紧男人的衣领,小口的缓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半晌,才听得一声哝软,「不对...哥哥欺负人.....」 沈裴闻言也只是勾了勾唇,不再逗沈非衣,抱着她坐在了榻上。 男人的衣摆呈现出一片暗色,沈非衣双腿贴上去只觉得带了些凉意,一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两颊便烫的不行。 她推着沈裴的肩,轻声道:「哥哥,你将衣裳脱了先......」 闻言,沈裴便拉着自己肩上的手,扯到自己腰间哄道:「温温帮哥哥。」 这话颇有些似曾相识,沈非衣忽而想到昨天晚上,沈裴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说的。 她与沈裴该不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倒不至于解个衣也放不下脸。 因着两人都坐下来了,沈非衣便也没有太过难受,她松开沈裴的脖颈,将手收回,这才动手替沈裴解开玉带。 沈非衣自小养尊处优,哪里伺候过人,沈裴还未回宫之前,她连外男都不曾见过,更别说为人宽衣解带了。 那葱指扣着玉带扣了半晌,也不见有丝毫松动,沈裴垂眸一扫,便看见小姑娘低着额头,柳眉微拧,似乎十分费解这东西怎么解不开。 他就这么看了片刻,这才握住小姑娘的手,引着她的手指,将其一勾,那玉带才被解开。 帷帐不知何时被放下来,地上散落着衣袍,鹅黄的软衫下是空青色的锦缎。 帷帐上头缀着的垂穗微微晃动,带着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那银铃响的频繁又急促。 昏黄的烛光投向床榻,能看到里头微弱的剪影,一双玉足微微翘起,伴随着银铃而起伏倾斜。 屋里一时间泛起靡靡的香气,带着些潮湿和闷热,与那铃铛声声吟唱混淆在一起,久久不能散去。 今日月色极好,斜月细又弯,高高挂起,在泼墨般的夜中,泛着微弱银光,清辉洒下,似浇了一地的雪。 第187页 浮玉在外头坐着打着瞌睡,脑袋时不时的往前栽去。 却见那身后的门缝被微微推开,月色挤入,落在了那空青色的衣袍上,细细的暗纹被照亮,折出流光。 男人的手抵在门侧,弓起食指在门上轻叩了两声,发出清脆的声响。 浮玉即刻惊醒,条件反射似得立刻站起了身,一转头,却瞧见了那月光照射下的一半面容和英挺的鼻樑。 男人眸子半垂,只淡淡吩咐了句,「去烧些水。」说罢,便关上了门。 沈非衣被折腾了一晚,第二日便睡的多了些,皇后硬是在外厅等了小半个时辰,沈非衣这才起了床。 她乍一听到皇后等了许久,便瞪大了眼睛,连眉头也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 浮玉如何不知沈非衣心中所想,这主子的事她管不得,可这太子殿下...大半夜叫她去烧水,她可是知道时辰的。 第二日皇后来时,只听沈非衣还未起床,便说自己坐会儿等等,浮玉也笑的尴尬,小声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不必叫你,只等公主你自己醒来再说。」 沈非衣心知都这个时候,再说也没什么用,她连忙坐起身,掀起锦被,「算了,先为我更衣。」 浮玉应了声,然后立刻去拿新的裙子为沈非衣换上。 沈非衣见到皇后已经是两柱香时间后了,皇后依旧是那般简单素净的模样,半靠着软椅,素雅又端庄。 她面色沉静,待看到沈非衣后,这才扬起了一抹笑,「起了?」 沈非衣走过去,对着皇后乖乖福了一礼,唤了一声娘亲。 以往,她在皇后面前从不拘泥与礼数,也从来都是娘亲娘亲的唤着,皇后随性惯了,对于规矩这方面要求也并不苛刻。 今日乍一见沈非衣对她福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忽而便笑了,「怎么?」 她算是了解沈非衣的,平日里捣蛋做了错事,才会对她福礼卖乖。 沈非衣垂着眸子,「叫娘亲等了这般久,女儿心里过意不去。」 皇后便藉此看向沈非衣,小姑娘身段已经出落的极好,腰肢不堪盈握,就连气色也比前两天好多了。 她自小将沈非衣养大,自然是熟悉的,可如今的沈非衣站在她面前,却又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自打沈裴回了宫后,沈非衣便与她接触的少了,一来是太后叫她从羽坤宫搬去了岁玉宫,她又松散惯了不爱走动,偶尔沈非衣来羽坤宫瞧她歇歇脚,便也算是见了面,可却不曾像现在这般仔仔细细的瞧沈非衣。 二来则是因为司朗,司朗因着要见沈裴,便会频繁出入宫中,而司朗又作为她的哥哥,也是会偶尔与她见上一面的。 沈裴和沈非衣的事她也都听司朗说了,故此,她一直拖着不见沈非衣也是有这层原因的。 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沈非衣。 没人知道,她当年诞下的孩子是个女孩,女孩因着早产并未保住。 那时司朗为了巩固她的皇后之位,便到别处抱了一个男孩,对外声称这是她诞下的皇子,从而顺理成章的被立为了太子,这个男孩也就是沈裴。她并不清楚沈裴的来歷,却也懒得再去过问。 后蕙嫔难产去世,她思念自己的女儿,便将蕙嫔生下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在身边。 她把自己对曾经的女儿的愧疚全部弥补给了沈非衣,一天天的看着她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她失神良久,终是被沈非衣一声疑惑的娘亲唤回思绪,她缓过来后,轻眨了眨眼,对着沈非衣招了招手笑道:「过来这边。」 沈非衣便乖乖走过去,于皇后身侧的软椅上坐下。 皇后拉起沈非衣的手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太医说我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只需要每日多活动活动即可。」 闻言,皇后便轻拍了拍沈非衣的手心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说罢,她顿了顿,看了沈非衣半晌,终于才问出了今日的来意,「昨日可是太子在?」 沈非衣没想到皇后竟然会直接这般问出来,她微微愣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道要回答些什么。 皇后似乎看出了沈非衣的窘迫,便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我只是问问,没别的事儿,你只需随意回答就好。」 沈非衣见皇后这般模样,突然便有些看不懂她了,甚至觉得极其陌生。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昨日的确是哥哥在。」 闻言,皇后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突如其来的沉默倒叫沈非衣越发觉得忐忑,她甚至连头也不敢抬,只敢看着自己的身前的系带。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沈非衣便觉得异常焦灼,半晌,她终于鼓足勇气张口,却被皇后的笑声打断了。 她声音向来柔和又温吞吞地,「你自小便跟着太子长大,与他感情十分好,你与他亲近一些自然是应该的。」 说罢,皇后顿了顿,继续道:「我将太子养大,知道他是个爱藏事,又好强的性子。他与你不同,他性子极倔,心也狠,若是真遇到了非要不可的东西,他不顾一切也是要抢过来的。」 说到这,她停住,看向沈非衣笑道:「你从小和太子亲近,他也待你极好,别人的话恐怕他不会听,你的话他自然是会听的。」 第188页 沈非衣被皇后这么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尤其是之前母亲还十分强硬的要她和哥哥保持关系,怎么这会儿就变了个样儿? 她抬眸迎上皇后的视线,有些疑惑,「娘亲说这这些是做什么?」 皇后却是不答沈非衣,自顾自的说着,「非衣,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我不得不告诉你,虽说太后掌权多年,可朝中风云若是变幻,也是一瞬间的事。」 「如今太子与大皇子撕破了脸,这便意味着,郢都不久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且大皇子在朝中根基颇深,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皇后便嘆了口气,「你听娘亲的,这宫里,谁都护不住你,就连娘亲和祖母都护不住你。」 「能够护着你的,只有太子,明白了吗?」 见沈非衣表情愣住,她只当小姑娘单纯良善,被她的话吓到了,便又安抚了一句,「非衣莫怕,娘亲只是同你交代而已,不必紧张。」 沈非衣听了这话,适才敛了眸子,樱唇抿了又抿,而后点了点头,低低的应了声。 皇后復道:「娘亲知道你听不懂这些,娘亲也不同你再多说,你只需要记得一句。」 「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跟好太子,不要管娘亲,也不要管祖母。」 「日后太子若是登基,你凭着公主的身份,也能享一世无忧,记住了吗?」 沈非衣是第一次听皇后对她说这些,她微微发愣,甚至不明白这一次,皇后为何会突然转了性。 她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要接什么。 半晌,沈非衣这才抬眸,反倒是朝着皇后扬起了一抹安抚的微笑,「娘亲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反手握住皇后的手,「即便哥哥护不住我们,我也会护着娘亲的。」 -完- 第090章 ◎婚事◎ 虽说沈非衣中了毒, 外头那羽林军被太后遣退了,可并不代表沈裴就能肆无忌惮的出入岁玉宫。 第二日沈裴走后,太后便捏了个由头, 将沈裴困在了东宫, 而后又似刻意一般, 当着两人的面,又提了一回,上次提到的给沈非衣择的亲事。 上回在气头上,只是说给沈非衣定了门亲事, 这驸马还是后头她回到了咸寿宫后才选的。 她知道沈非衣失了身子, 可公主毕竟是公主,沈非衣又从小被她宠着长大, 更是这郢都最最尊贵的女子。 更何况古有山阴公主在前,这事怎么也不能说丢脸,若非沈裴是太子, 就是沈非衣要天上的星星, 她也给沈非衣摘下来。 她计划着给沈非衣招个寒门驸马,再将其家中扶持一番,也算是给足了这驸马的面子。 日后这驸马若是有能耐,自个儿喜欢谁就娶谁,沈非衣身份在这摆着,自然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再者说,若是沈裴以后称帝,有他护着沈非衣,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于是太后敲定了一个七品官的次子为驸马, 甚至将这七品官的官职往上提了两级, 安置在了御史台。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 自然是叫这家人受宠若惊,且不说究竟是不是馅饼,在别人看来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太后怕夜长梦多,沈裴再整些个么蛾子,便提前将婚期给定在了年底,除此之外,又亲口吩咐沈非衣住进了自己的咸寿宫,阻绝了同沈裴的见面。 于是这尚衣局便又开始忙了起来,各宫上下都放下自己的活计,开始准备沈非衣的婚事。 灯笼要换成个红的,喜字要贴双喜,那枝杈上要繫上红菱,红绫最好是熏上香,届时风一刮,满宫里都飘着香味儿。 整个宫里一改庄严肃穆,从里到外都变了个样,到处洋溢着喜气。 随着宫中变化的,还有这郢都的天,红菱飞着,天却是阴沉沉的。 沈君晔从漠北回来后,带了十几万大军,将整个郢都都围了起来,又取了几万精兵,围住了咸寿宫。 可他却没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沈裴。 他本不想这样的,他觉得,至少现在,他与沈裴并未到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地步。 若是沈裴肯求饶,他自然也会饶沈裴一命。 可偏偏,在他回来的路上,接到了沈裴亲手杀了齐妃的消息。 那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母亲。 他本以为事情已成定局,才会只身去了漠北,却不想事不但没成,还未回到宫中,便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沈君晔还未到郢都,中书令早已在城外拦住了他,举着杀逆贼,清君侧的口号,与沈君晔一同冲进了宫门。 却说咸寿宫这边,沈君晔是夜袭,就连沈裴都不曾预料。 他晓得沈君晔知道齐妃死后会有动作,却不想竟会直接谋反,可再一想,也觉得行得通,沈君晔是中书令的外孙,为了替沈君晔谋得帝位,这私下养兵之事,他自然也是干得出来的。 沈裴并未直接撤离,而是率先去了咸寿宫,想要带着几人离开宫里。 这沈君晔为了帝位,那么目标是谁心里也都清楚。 这会儿各宫上下早已经乱了套了,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不少宫娥和内侍已经卷着包袱从偏门已经偷偷熘走。 湛白跟在沈裴后头,见沈裴压根就没说走的事,便不由得有些发愁,「殿下,那大皇子已经在宫外了,你若再浪费时间,恐怕等会儿真就走不了了。」 第189页 沈裴并不搭理他,只顾着朝着咸寿宫走,湛白没听见回应,也不敢在多说,闭上了嘴跟着沈裴。 两人一路到了咸寿宫后,发现秦玉凝和皇后也已到了宫中。 沈非衣见到了沈裴,眸子微微睁大,显然讶于沈裴为何还在这里,她微拧着眉,「哥哥你怎么不走?」 沈裴甚至懒得再跟沈非衣解释,二话不说上前拽住了小姑娘的手腕,然后又吩咐湛白,「带着她们。」 湛白自然是知道沈裴是什么意思,可这要求未免也...太离谱了,他哪里能带着这些人一块逃出宫里。 沈非衣也知道沈裴心中所想,手腕刚被握住,便被她挣脱开了,「哥哥,没必要。」 男人疑惑的抬眸看过去,便见小姑娘摇了摇头,「哥哥,如今这情况你带着我们,只能是拖累。」 秦玉凝见势也连忙开口,「没错,太子殿下,如今尤为重要的应是你的安危,大皇子本就是沖你而来,你若再带着我们走,届时谁都别想跑。」 说罢,秦玉凝竟是直接抬手急切的推了沈裴一把,将他往窗户方向推,「你放心,我有武功在身,表妹和祖母还有皇后娘娘我自会护着,你如今逃出去了,对我们的安危也是保障,若是我们都落在了大皇子手里,这才是死路一条。」 到了这会儿了,沈裴也无暇顾及秦玉凝的行为。 秦玉凝这话不假,沈裴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她并不放心沈非衣,如今听得了两人的话,略一思忖,这才应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秦玉凝,「有劳表妹。」 秦玉凝也迎上沈裴的视线,对着他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少女颊边有一处浅浅的梨涡,平添了一抹清淡的甜。 两人劝罢后,太后也走了过来,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宝函,递给了沈裴,淡淡道:「这是哀家手里的虎符,另一半在漠北的秦大将军手里,你出去后,快些去漠北问他要另一半虎符。」 沈裴也不推辞,抬手接过宝函,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闻言,太后便催了他一把,「快走吧,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沈裴应了一声,便收回视线,而后又转向沈非衣,那一眼带着忧心和迟疑,这才翻出了窗棂。 也就是沈裴刚翻出窗,下一秒,沈君晔便破门而入,视线一环,并未瞧见沈裴。 他知道这会儿沈裴约莫是跑了,虽说是意料之中,可不免也有些烦躁,这沈裴这般在意沈非衣,竟也捨得将她丢下。 他视线一一掠过各人,并未说话,这屋里的人对他更没有好脸色瞧,他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自然对这些也不在乎。 大略扫过后,沈君晔也没瞧出有哪里不正常的地方,便收回视线,好巧不巧,倒是同太后的视线交汇上了,后者见势便低低的冷哼一声,嫌恶的撇过头去。 沈君晔也算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自小听话伶俐,同太后也是有感情在的,他敬重又敬畏这位掌权的高位者,被她剐了一眼后,便抿住了唇。 他对着太后拱手福了一礼,「孙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太后压根就不愿理他,可又听沈君晔这话说的讽刺,不由得便勾了唇,嗤了一声,「哀家可担不起大皇子的这声祖母。」 沈君晔听出了话中的嘲讽,闻言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祖母息怒,孙儿如今也是被逼无奈,若非祖母下令赐死了母亲,孙儿和祖母万万到不了这般局面,祖母自然还是万人之上的太后。」 这话实在是不中听,太后闻言心里只犯噁心,亏得她曾经有想过将这皇位传给沈君晔,甚至还亲自教导沈君晔,却不想教出了这么个东西。 可都到了这个是时候了,木已成舟,太后也不愿再多说,只是冷道,「齐妃杀害齐默,又谋害九公主未遂,她本就该死。」 沈君晔也知道沈裴的案子,闻言他便垂了眉眼,「祖母错了。齐默是沈裴的人杀的,而九妹那里,则是我安插的人,皆与齐妃无关。」 他的语气像是解释,又像是交代,可现在人都死了,他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也知道太后向来不喜齐妃,不管他解不解释,太后也未必会改变想法。 说罢便闭上了嘴,不再看太后,而是微微朝着身后的人侧身。 他抬手,对着身后的人挥着打了个手势,低声吩咐道,「带上来。」那声音干涩又冷。 他吩咐罢,身后的侍卫便忙不迭朝着外头跑,不一会儿,这侍卫又折了回来。 身后还跟了三个侍卫,各押着一个人进屋子,那侍卫似是极为不耐烦,后脚还没迈过门槛,便着手一推,将押着的人扔进了屋里。 那三人被推的直往前趔趄,便被沈非衣和秦玉凝迎上来给扶住了。 这三人正是双月提前去漠北接来的秦家人,秦玉凝的爹娘和祖母,唯独少了秦大将军。 沈君晔那晚在驿站发现了三人的行踪后,便连忙追了上去,他并未再假惺惺的拦住去路,而是直接吩咐人将其困住,而后压入了京城。 太后对于秦家人的突然出现始料未及,她方才才将虎符交给沈裴让他去漠北,可这一眨眼怎么连人都被押进来了? 她愣了半晌,险些缓不过神来。 沈君晔将人带到,这才淡淡说了最后一句,「如今祖母一家也团聚了,万望祖母养好身体,他日待我登基,还需由祖母亲自传旨。」 第190页 说罢,他便不再多费口舌,转身出了门,外头候着的侍卫见势便拿着铁链和大锁,将房门捆了起来。 而后沈君晔的声音继续飘进来,那声音不含丝毫的情绪,「好好守着,若有人胆敢硬闯,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这话是说给外头吗侍卫听的,自然也是屋内这群人听的,更是给太后听的。 外头话落后,便是侍卫异口同声的应答,以及沈君晔渐消的脚步声。 沈君晔离了咸寿宫,便去寻了中书令,与其商量对策。 如今他们对外声称是沈裴谋反,将太后囚禁于宫中。 沈裴这般走了对于他们始终是隐患,况且,他们根本不知,秦柏宜手里的那块虎符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 中书令并不敢妄加揣测,或者说是,他不敢想像,两块虎符是否在沈裴手中拿着。 秦柏宜沙场征战几十年,他手下的兵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犹如一把把浴血的利刃,也正是这把利刃,才守住郢都的多年安定。秦柏宜至死都不愿交出这虎符,就是不想将秦家将交出。 中书令捋了一把稀疏的白髯,沉吟片刻才道:「太后不是要给九公主准备婚事么?」 都这会儿了,沈君晔倒是没想到中书令还惦记着沈非衣这婚事,闻言不由得拧了眉,有些疑惑,「您是准备还要继续将这婚事办下去?」 中书令一听这话,便知道沈君晔并未明白他的意思,他向来脾气不好,当即竖起眉头怒道:「你这蠢货!」 「当初祝繁之事,便是沈裴极力阻扰,甚至大婚当天便下旨诛杀祝繁。这沈裴对沈非衣在意程度,即便是他逃走了,在外头听说了沈非衣大婚的事,他定不会放任不管。」 中书令负手走了两步,立在了月光之下,清辉洒在他斑白的鬓髮上,白色衣袍被吹动,便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背后的影子正好斜在了沈君晔的脚下,与他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而后,他又转过身来,看向沈君晔,「你只管下去准备,九公主的婚期按时进行,到时候我们再来个守株待兔即可。」 沈君晔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闻言也点了点头应下,后又忆起什么似得,便迟疑道:「那虎符的事......?」 虎符之事,中书令自然也头疼,秦柏宜手里的虎符不在,那极大的概率是在沈裴手里。 如今他们做出这种事,太后手里的那块虎符,自然也会交付给沈裴。 即便是再不愿意去想,两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沈裴手里应是拿了一整块的虎符。 那秦家将向来勇勐,即便是中书令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这些年来确实是私养了不少的兵,自然也无惧这秦家将,只不过到时候若是沈裴真的带着秦家将来了,也不过是有些棘手罢了。 他摇了摇头,「无妨,即便真的是沈裴拿到了,你手里拿捏着沈非衣的性命,他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罢,他嗤笑了一声,慢吞吞道:「人啊,是绝不能有软肋的,只要一分心就会被牵制,届时便会败得彻底。」 他迎上沈君晔的眸子,「你要拎得清,有时候人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第091章 ◎忘记◎ 沈裴连夜离了宫中, 因着夜已深,城外围的将士又全是沈君晔的人,沈裴便并未出城, 而是在郢都隐匿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宫中风平浪静, 太后在咸寿宫无法上朝, 每日的早朝便由沈君晔代上。 郢都早已变了天,街上一排排的士卒早已闹的人心惶惶,就连那惯是热闹的长定街如今也稀落了不少。 如今这朝中只剩下了沈君晔,他只对外生声称太后遇刺, 如今正在榻上养病, 那奏摺自然也呈给他批阅。 而沈君晔口中在榻上养病的太后,却被困在咸寿宫哪里都去不得。 太后是赵太尉嫡长女, 名唤赵沅清,更是当初郢都有名的才女,方及笄时, 上门提亲的人早已将太尉府门槛都踏平了。 可赵沅清生性倔强, 颇有傲骨,那上门提亲的人她统统都看不上,便就这般耽搁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她等到了一个人。 那人叫秦柏宜,是永和皇帝钦点的武状元,赵沅清只瞧了一眼,便动了心思。 届时赵沅清在京中风头依旧盛极,原是她的妹妹赵缇玉刚过了及笄礼,上门提亲的人又如滔滔江水。 可若真是奔着赵缇玉去的也就罢了, 可偏偏那些人不死心, 只道赵沅清年纪大了, 寻不到好的亲事,便向赵缇玉求亲时,顺便将赵沅清讨去做平妻。 赵沅清向来清高,性格又与其他女子不同,若是旁而那听见了兴许要窝在闺房里哭恼,可赵沅清每逢遇到这般来提亲的,甭管是权贵还是王孙,一律亲自带着人将其轰走。 一时间京中流言沸沸扬扬,说这赵家的嫡女因年纪大了寻不到一门好的亲事,瞧见了有人求娶自己的亲妹妹,便妒从中来,失心疯似得一个个把人轰出了赵府。 秦柏宜当年打马游街,斜佩挽花红菱,走过拱桥,便是这样瞧见的赵沅清。 她一身素色的衣裙,鬓上别了一支白色玉簪,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篮正在摊边捡花,挑中一支,便要置在鼻尖轻嗅片刻。 她若是舒缓了眉眼,便将那花枝放入栏中,若是微微拧起了眉,便也只是对着那摊主笑着交谈两句,将其放回小摊上。 第191页 赵沅清只给了他一个侧脸,少女鬓边勾了几缕碎发,半遮着脸庞,因着隔得太远,秦柏宜只瞧见了那小巧的脸侧轮廓。 一同游行的人见他停下,便跟上来问他,可话还没出口,便被他抬手将话给堵了回去,秦柏宜淡淡道:「不急。」 赵沅清挑了几只花后,便从荷包里摸出银子,递给那小摊主,作势要走。 可刚一动脚,便见迎面走来一人,那人是这京中有名的纨绔,好色又浪荡,正是头一位要讨赵沅清做平妻的人,也是赵沅清头一个带着小厮和婢女,抄着傢伙将媒人做媒轰出的人。 这人极爱面子,心里记恨着赵沅清,却因着不敢得罪赵太尉,便憋屈的好苦。 这次外出,倒是恰巧遇到了赵沅清,他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赵沅清的去路。 赵沅清只觉得一双上头镶满了珠宝的靴子停在眼前,视线从下往上看,连那腰间佩戴的香囊都花花绿绿,缀了三五个,瞧着风骚又招摇。 最后,赵沅清的视线才落到那人脸上。 她自然是认得这人,所以也没摆什么好脸色,她甚至懒得理他,直接提着花篮绕过了他,将其视为空气。 这公子来就是要找茬博回面子的,瞧见赵沅清这般待他自然不依,又即刻上前迈了一步,再次挡住了赵沅清的去路,从腔中嗤出一声笑:「赵姑娘要去哪里?」 赵沅清被他挡了两回,已经不耐烦了,她拧着眉头,语气十分不善,「公子若是用不着这双好看的眼睛,何不挖了餵狗?前方就是赵府,我自然是要回家,难不成公子见我采了花,以为我是要去给谁上坟么?」 她向来说话难听,更与其他女子不同,泼辣无比,即便是在外头,也从不加掩饰。 这公子被她的噎的不轻,愣了半晌,这才缓过来神,待他将话这么一细品,当即便翻了脸,抬手作势要去抓赵沅清,「好你个婆娘,胆敢骂爷?!」 赵沅清原本就同他保持着距离,自然也不让他碰到自己,瞧见这人发了疯似的想要推搡自己,便直接翻了个白眼,拿着手中的花篮毫不客气的砸向了男人。 男人被砸的突然,他浪荡惯了,瞧见的女人也都软的一塌煳涂,哪里遇到过这般二话不说就上头打人的泼妇。 可赵沅清却不给他机会,拿着那花篮朝着他砸了好几下,这才松了手,而后她又快速的捋了捋袖子,露出一截皓腕。 转身抓过小摊上压着摊布的长木,捏着一端高高举起,朝着男人的门面上重重落下。 男人被打的抬手去挡,丝毫没了仪态,就要冲上前对着赵沅清动手,但他与赵沅清距离尚远,还没抬脚,却被身后的小厮拉住了。 那小厮到底是个清醒的,不停地嘱咐他,「爷,爷,息怒,息怒啊!这可是赵太尉家的千金,可不敢动手啊!」 那公子气的险些要厥过去,可到底还是没有失去理智,他自是知道赵沅清的确是动不得,况且这还是个女人,他虽说浪荡纨绔,可也知道,男人生来就不该打女人。 他方才那般张牙舞爪的,其实是知道身后的小厮会拦着他,自己又抹不开面子,只当是寻个台阶下罢了。 那小厮犹如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生怕他真的昏了头,他干脆也装腔作势了一会儿。 而后才转身朝着身后的小厮踹了一脚,嘴里骂骂咧咧道:「没用的东西!只知道拦着老子!他娘的是老子被打!不是老子打别人!」 说罢,他又觉得不解气,又将他踹远了些,「给爷滚远点!」 赵沅清自然没兴趣看这纨绔子弟教训自己的小厮,便抽这个空档将手中的长木换给了摊主,柔声笑道:「多谢了。」 说罢,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小摊上,「这是借用费。」 那小摊主方才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往后躲了好几步,看的时而张嘴时而瞪眼,心里头还暗暗震惊,心想这女子竟这般生勐。 可这会儿见到了银子,心里再一思量,便觉得这公子的确是活该挨打。 赵沅清将长木归还后,那小厮已经跑远了,男人鬓髮已经乱了,他抬手指着赵沅清,气急败坏道:「果真是个泼妇!幸亏我当初没娶你进门!否则才是家门不幸!」 闻言,赵沅清只觉得这公子爷虽顽劣,可根性许是不错的,不然怎能连骂人都不会。 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同他在费口舌倒是连理也不曾理他,只是弯下腰来,将自己扔掉的花篮捡起。 幸好那花篮虽说掉在了地上,可里头的花倒是好好的。 她将袖子拢好,捋顺鬓边的髮髻,这才又裊裊婷婷,宛若没事人一般,绕过那公子往前走。 只是刚走了两步,赵沅清便停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原来今日武状元游街,叫她方才这动静给堵住了。 她掀眸,朝着马上之人瞧了一眼。 那拱桥略高些,正好立在日光之下,赵沅清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一下光,也不曾看清那人的长相。 可脑中却莫名闪过一句话——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赵沅清收回视线,朝着拱桥的方向走去,而后与秦柏宜身侧停下。 她微微抬头,瞧见了男人的面容,颈项似玉,颌如刀削,唇十分的单薄,真真是长了一副薄情的样貌。 第192页 可赵沅清偏生就喜欢这样的,只是一眼,她便动了心思。 她倏尔便笑了,对着秦柏宜微微福了一礼,「不知今日状元游街,恕小女子莽撞,扰了状元的好雅致。」 秦柏宜只是垂眸瞧她,并未开口。 赵沅清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花篮,从里头择出一枝开的最好的花,「旁人都祝状元蟾宫折桂,小女子这里没有桂,便赠你一枝花,权当作为赔礼。」 她捏着花枝,抬起,放置在了秦柏宜的手边,见秦柏宜不动,她也不收回手,就这般僵持着。 半晌,秦柏宜才迎着赵沅清的眸子笑了,抬手接过那花枝,「多谢姑娘赠花。」 赵沅清见花儿送到了,便对着秦柏宜勾唇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去。 两人便就是因此相识的。 之后的大概便是两情相悦的事情,赵沅清与秦柏宜两人暗生情愫,不久,秦柏宜便亲自向皇帝申请赐婚。 皇帝自然喜欢做这些成人之美的事情,便将赵沅清赐婚给她,于次年春日大婚。 且不管外头的人是如何评价赵沅清的,她始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和美人,多少人盼着这块到不了的嘴的天鹅肉落在地上被人厌弃。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赵沅清还被圣上御赐嫁给了风头更甚的武状元。 有这一桩婚事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直直到了年底,宫中摆宴时,赵沅清遭人算计欲毁其清白,却被她巧妙躲过。 却不想,自己的亲妹妹当时正巧去找她,竟被人将计就计利用,被人当场抓姦。 赵沅清匆匆跑过去时,这才知道,赵缇玉被抓姦的对象,正是皇上为她赐婚的秦柏宜。 即便是两个人并未做出丝毫逾越的事,可这宫中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两个人的清白也算是毁了。 一时间赵沅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发昏,险些站不稳,她只能扶着墙壁勉强缓神,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原本为秦柏宜赐婚的是赵家的嫡女,赵沅清与赵缇玉同是赵家嫡女,因此,这新娘子,便由着赵缇玉来做了。 秦柏宜也是个君子,知道赵缇玉的清白因此而毁,即便是心中再有不甘,也不曾说出口,风风光光的将赵缇玉娶回了家中。 赵缇玉成了亲后,赵沅清这会儿已经十九岁了,正好逢上宫中的选秀,父母之命自然不可违背。她便入宫选秀成了妃子。 赵沅清向来都清醒理智,又聪慧异常,入宫刚一年多,便诞下了皇子,永和帝又被她吃的死死的,盛宠非常,一跃便成了贵妃。 小皇子诞下还不足一岁,便被皇帝立为了太子。 可是好景不长,赵沅清入宫还不到三年,永和帝便驾鹤仙去,小太子又尚在襁褓之中。 于是赵沅清便亲自肩挑重任,辅佐小太子登基治理朝廷。 而秦柏宜便亲自请缨镇守边疆,为赵沅清护住这江山社稷,两人这么一别,便是三十多年。 赵沅清这么些年回想起来,都觉得难熬。 她将先帝辅佐长大,却不想竟是个痴情的种,蕙嫔难产死后,先帝竟也同蕙嫔一起走了,她掌权这么多年,早已经无欲无求了,她想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心怀天下的明君罢了。 这样,那为郢朝牺牲了一辈子镇守漠北功高盖主的秦家人,才会有个好下场。 其实赵沅清对于赵缇玉嫁给了秦柏宜此事,心里并无记恨,反倒是赵缇玉每每想起都觉得的对不住自己的这位亲姐姐。 她嫁给秦柏宜后,随着她奔赴漠北,这三十多年,从未再和赵沅清见过一面。 乍一瞧见了亲人,那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昔日长大的亲姐姐,分别是还是那般姝颜秀色,如今再见,双鬓早已银白,只剩下了苍老之态。 赵缇玉一直拿着帕子抹泪,赵沅清便在一边哄着她,好容易歇下了,秦玉凝又问了一句,「祖母,祖父为何没跟来?」 那刚停下的泪便又止不住的往外涌,半晌后,她才泪眼婆娑的摇头道:「他不曾跟着我们走,而是自己留在了漠北。」 「他说...」赵缇玉声音哽住,「他说他是将军,在漠北守了这么多年,就是死,也要死在漠北,这里有他征战多年的弟兄。」 「若是死在了别处,他那些弟兄腿脚不便,他不捨得他们大老远的去接他。」 赵缇玉寥寥几句,赵沅清便懂了其中之意,这沈君晔去漠北出了是奔着那虎符去的,除此之外绝无理由。 而秦柏宜应是料到有这一日,便提前吩咐人将赵缇玉等人送走,可路上还是被沈君晔的人劫持了。 沈君晔这一趟漠北肯定是去了,而且她敢肯定,这虎符绝不在沈君晔手中。 若是秦柏宜肯将虎符交给沈君晔,那么他便不会说出这番话,由此可见,这虎符应是早就不在秦柏宜手里拿着了。 那会在谁手里?太子?她拧起了眉。 赵缇玉见赵沅清闻言并未说话,而是拧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她只当赵沅清当时的心结还未解开,便拉过赵沅清的手。 她在漠北过的是好日子,夫君对她尊敬有度,儿孙又对她恭敬有加,秦柏宜就连后宅都不曾有,她即便是年纪大了,可这肌肤还是极为顺滑的。 可赵沅清却不同,她自永和帝死后,便日夜操劳,一双如葱郁的手,早已经不復之前的样貌。 第193页 赵缇玉刚一摸上去,便是一愣,心里一时间便有些说不出的酸楚,喉中一股干涩上涌,叫她缓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芥蒂,可...」说到这,她顿住,压低了声音,「可你知道吗,我与秦将军这成亲三十多年来。」 赵缇玉并未对秦柏宜称作夫君,而是秦将军,赵沅清听了也不由得侧目,只觉得这称唿古怪的很。 见赵沅清抬眸看向了她,她这才勉强笑出了声,「我与秦将军虽说看起来相敬如宾,惹人艷羡,可他,从未与我同过房,就连大婚那日,他也是卷了铺子,睡在了外头。」 赵沅清委实被这话惊到了,她的确是没料到,两人成亲这么多年,竟然连房都不曾圆过。 赵缇玉復道:「他向来自爱,后宅干干净净,就连通房和妾室都没有过。我知晓是上天戏弄,却也从不怨恨这些。我与他并未有夫妻之情,他却敬我十分,若是我没嫁给他,恐怕我的日子,过的远不如这般。」 说罢,她眼里又湿润了些,「我从来都知道,他与姐姐两情相悦,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 「他心里,一刻都不曾忘记姐姐。」 第092章 ◎娶她◎ 年底一晃便到了, 沈非衣的婚事也就在眼前。 至此,沈非衣都不曾见过与她订了婚的男人,姓甚名谁, 是何模样。 她被困在咸寿宫多日, 从来都只在这方寸之地活动, 半步也不许踏出这咸寿宫,外头还收侍卫层层看守,就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除了这咸寿宫之外,为了准备沈非衣的婚事, 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昏了头, 这秦姑娘的嫁妆还未准备好,便又忙着去准备九公主成亲用的东西。 咸寿宫更是张灯结彩, 挂满了喜字红灯笼,沈非衣出嫁都要从咸寿宫出,众人皆艷羡这九公主受宠非常, 却无人知晓她如今的处境。 因着大婚之日在即, 沈君晔甚至特地在朝中准许了三日的休沐,召动文武百官亲自为沈非衣庆婚。 提前三天,他便已经在朝中上下各个地方都安插好了自己人手和暗卫,做好了完全之策,只等着大婚当日,沈裴来抢亲时,将他一举击败。 中书令这段时间也并未回齐府,而是住在了宫中。 他一边听着沈君晔的吩咐,一边点头, 「虽说那郑氏姐弟死了, 但让我们掌握了沈裴的软肋, 两人好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罢,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水,他细细的将茶水在楼中品尝过后,半晌才吞咽下去,放下了茶盏。 「既然那秦柏宜死了,那秦家人你要准备如何处置?」说到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还有你同那秦家小姑娘的婚事,我记得好似是订到了明年是吧?可还算数?」 他这话刚说完,还不等沈君晔回答,便嘶了一声,摇了摇头,「瞧我这记性,明年待你承了帝位,这婚事做不做数都没什么意义了。」 沈君晔倒是没有想这般长远,只是觉得秦玉凝一家都被困在宫中,如今秦柏宜已死,秦柏宜的儿子又不曾入仕途,便相当于在朝中没有了根基。 日后即便是娶了秦玉凝,也不会再有任何威胁,同理,也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可若是他取消了与秦玉凝的婚约,秦家一旦没落,秦玉凝这千金小姐便相当于成了寒门之女,加之又被他退过婚,日后再想嫁人,相比便极为困难了。 他思忖片刻,便一个个的回答中书令。 「秦家人我暂且还没有动他们的打算,只等着日后沈裴入宫再说,况且这三条人命,远不如沈非衣对沈裴的诱惑大。」 说罢,沈君晔继续回答中书令第二个问题,他先是迟疑了片刻,才开口,「秦玉凝的婚事,既然是太后下了懿旨,皇命难为,这婚事自然还是算数的。」 中书令听沈君晔心里有自己的较量,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过问他的私事。 他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将茶盏扣在桌面上,「九公主再过两日便大婚了,你这几日打起精神,再去准备些乐师吧,越是真实,沈裴才会乖乖上钩。」 说道乐师,倒是提醒了沈君晔。 这宫中的乐师自然不靠谱,况且这深宫里的事想要传出去也不方便,沈君晔便下了道圣旨,亲自传礼乐坊的言白乐师及一众艺妓为九公主庆婚。 这坊间的事情,上百张嘴传的极快,不过半日,这郢都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都听说了吗?九公主大婚当日,要亲自奏乐呢,还听说要从礼乐坊开始,一直奏乐到宫门呢。」 「这九公主,当真是被宠上天了啊,要知道这言白乐师可是从不轻易为人奏乐的,如今我们也算是沾了九公主的光了。」 「可不是么!当初教九公主学艺时,听说还是言白乐师手把手的教呢,啧,说不定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话一时间甚嚣尘上,传的沸沸扬扬,沈裴隐匿在郢都并未出宫,自然也听说了这些流言。 他一开始就料到沈君晔会以此来逼他现身,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君晔这一招的确比什么都管用,他绝不可能放任沈非衣就这般嫁出去。 他们的人尚且还未到齐,他当晚逃出宫后,便将太后给他的另一半虎符交给了司朗。 第194页 司朗连夜便吩咐人去了漠北亲自调兵,如今已过去了七八日,却半点消息都不曾听到。 夜色渐浓,寒冬紧逼,外头的风已经变得刺骨如刀锋,沈裴只着一身中衣负手立在院中,任由冷风掠过他的长髮。 悬月高挂,清辉散落在沈裴白色的中衣上,明明是这般好的夜色,却冻得人骨头都僵了。 沈裴手里拿着一封信纸,那信纸早已枯黄髮皱,上面的字迹也因褶皱而变得看不太清。 层层褶皱下,却依稀能看到上头字迹娟秀的轮廓。 ——哥哥,我已经与你写了十几年的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成亲那天能看到哥哥来给我送亲么? 这正是沈裴几个月前回京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沈非衣的来信。 这封信他一直随身带着,这几日又被他频繁找出翻看,那一个个的小字宛如刀一般刻在了他的心里。 趁着月色,上头的字即便是看不太清,沈裴也早已熟记于心了。 他捏着信纸的手逐渐用力,将那本就发皱的纸张攥的愈发扭曲。 沈裴到底是没想到,沈君晔竟会用同样的办法,生生的逼了他两次。 「你又在外头做什么?」 司朗方一进院子,便瞧见沈裴穿的单薄立在院中,他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贊同道:「还不快进屋去!」 说罢,视线扫过沈裴手里的东西,立刻便又沉了脸。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这些日子沈裴时常拿出来失神,他即便是扫了一眼,光从上头的称唿来看,也知道那是沈非衣写给沈裴的信物。 司朗皱了眉,语气听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日便是九公主的大婚了,你日日翻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还真准备去给她送亲?」 闻言,沈裴也不遮掩,慢吞吞的把信收了起来。 月光打在了他的脸侧,将他的鼻樑照的极为挺拔,说话时薄唇轻启,那月色便趁机钻入男人的唇缝,在唇间划出一道细弱的光。 他迎上司朗的眸子,淡淡道:「不,我是去娶她。」 第093章 ◎快走◎ 翌日一早, 礼乐坊门前便围满了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如洒了一地的芝麻籽。 上一回乞巧节, 礼乐坊的曲目本是要迭奏的, 其中单言白便有三曲, 只是当晚翰林院编撰被刺杀,直接封了街,众人并未看尽兴。 加上九公主大婚,这回人便尤其的多, 为了给沈非衣庆婚, 整个礼乐坊有名的乐师几乎都出动了。 黎民皆站在门口两侧张望,只听那大开的坊门幽幽传出几声琵琶, 便有人躁动:「出来了出来了!」 那在门周守着的将士立刻将人流向街道两侧赶,清出一片足能容纳五人并排走的道来。 在众人期盼的视线下,便是清一色嫩绿映入眼帘, 个个云鬓细腰, 裊裊婷婷走了出来,手里抱着琵琶,在前头引路。 这些只是普通的艺妓,通常都是为乐师做伴。 大约出来六七个姑娘后,这才跟着四位带着面纱的姑娘,这几个乐师穿着浅粉色的襦裙,手里抱着的乐器也都各色不一,随着那乐声步步生莲,仿佛下一刻便要衣袂飘飘回到天上去。 礼乐坊的乐师, 越是有名, 便越不以面示人, 除了这四位乐师外,戴面纱的便只剩下了言白。 翘首以盼之下,终于瞧见了那极高的红木门梁下,走出来一抹白。 那人手里抱着一把不知是何质地的琴,通身玉白,尤其是那身后漆红的门扉,衬得那白便如日光一样刺眼。 言白并未冠发,只用一根白色的玉簪挽髻,垂下的两条白绸混在了发间。 他依旧以纱布遮面,只是他这纱布不同于面纱那般裸透,似乎是更厚一些的料子,带上去后,压根看不出眼下的轮廓。 男人身形颀长,虽清瘦却不孱弱,他并未看着前方,而是半垂着眸,那视线范围好像是只能看到足下及三步远的距离。 前头的乐师早已将他甩了五步之外远了,言白却是抱着琴不紧不慢的跟着队伍。 那些乐师不过走了一段路,便在一辆步辇两侧停了下来,那步辇比普通的步辇要大个两倍之多,上头是鸠羽色的华盖,细长的垂穗做虚掩。 步辇前后左右各有两个抬者恭立。 见言白止步,便有人上前撩起垂穗,侍着言白上了步辇。 待其落座,将那古琴放好,八个人才稳稳的抬起步辇。 男人撩起袖摆,五指按在琴弦上,如玉珠滚落盘中,撩起一阵极为悦耳的琴声。 垂穗左右轻微晃荡,将他的身形裁成细密的无数道,风吹过,撩起了言白的长髮,也将那鸠羽色的垂穗捲起。 一片雪花从垂穗的缝隙中斜飞,最后落在了言白的手背上,即刻融化成了透明的水色。 下雪了。 从一开始的稀疏,慢慢的变得稠密了许多,落在枯枝上、灯笼上、红菱上,以及斜飞落在了言白的发上。 那浩大的仪仗一路慢慢悠悠的朝着宫门方向走,那雪便越下越大,路上也极快的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宫门外有人守着,见是礼乐坊的乐师来了,如今时候尚早,便将其安置在了宫中的司乐坊中暂歇。 紧接着,还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被太后钦点的准驸马,便身佩红菱挽花,骑马入了宫。 第195页 而咸寿宫这边却丝毫没有动静,外头守着侍卫,半点风都透不进来,沈非衣甚至都不知道沈君晔如今正为她办婚来逼沈裴现身。 沈非衣被困在咸寿宫憋得慌,秦玉凝便每天带着她做一些最基础的习武招式活动。 这会儿两人正在院中慢悠悠的练习着招式,一片雪花落在了沈非衣的鼻尖,极快的融化。 沈非衣一方触及还以为是下了雨,便抬眸望向穹顶,才瞧见了细碎的雪花正在往下落。 她当即便收了势,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惊愕,再看向秦玉凝时面色却已恢復如常,几乎是同时,秦玉凝也将手收了回来。 甚至连沈非衣都还来不及开口,她便直接上前拉住了沈非衣的手,「表姐,外头下雪了,我们...先进屋吧。」 那双手有些冰凉,握着沈非衣的手腕时,有些细微的轻颤,沈非衣反握住她,刚想回应,却见咸寿宫的门突然开了。 外头先是进来三四个侍卫,后面才跟进来八个宫娥,为首的宫娥是在齐妃跟前伺候的婢女。 那婢女在沈非衣跟前停下,微微一福礼,压根不等沈非衣说话便直接起了身,淡淡道:「九公主,请吧。」 说罢,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娥便上前来,强硬抓着沈非衣的手臂。 什么都没说,突然上来就要将沈非衣架走,沈非衣那里愿意,直接抬手甩开,「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玉凝也连忙上前将沈非衣护在了身后,那婢女知道秦玉凝武功高强,便也不敢再硬来,而是解释道:「九公主,吉时已到,奴婢请公主出宫拜堂。」 「拜堂?」沈非衣和秦玉凝几乎是同一时间开的口。 这会儿屋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陆续走了出来,自然也是听见了这句话。 太后闻言便拧起了眉,「拜什么堂?」 那婢女垂眉笑道:「自然是太后您为九公主赐的婚,连婚期定的都是今日。」 说罢,她不再理会几人,自顾自开口,「九公主,莫要让驸马等急了,来人,将九公主带走。」 话音刚落,却听太后扬声道:「哀家看谁敢!」 这一声也的确足够震慑,当即将那几个宫娥吓的不敢再动,可也就在这时,宫外头又进来一人。 一时间守在外头的侍卫涌进咸寿宫,将几人包围在内。 沈君晔不紧不慢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沈非衣笑道:「九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自己主动跟着走,还是要大哥亲自动手?」 那侍卫各个带着兵器,即便是秦玉凝有武功,真动起手来,秦玉凝也不敢说能护住所有人。 沈非衣抿了抿唇,这才迎上沈君晔的眸子,「大哥何至于此,我去就是了,烦请大哥将这些人遣退,刀剑无眼,小心伤了自己人。」 沈君晔也给沈非衣面子,同那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沈非衣:「那九妹妹请吧。」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沈非衣刚准备抬脚,便被秦玉凝抬手抓住了手腕,秦玉凝眸中带了些慌乱,对着沈非衣频频摇头,「表姐,别...」 她不太能看懂秦玉凝眼中的情绪,却能感觉到那眸中传递给她的恐慌,她有一瞬间的晃神,那神情极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非衣将秦玉凝擒着她的手抽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道:「你放心表妹,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顿了顿,默了片刻,又看向秦玉凝,「你...一定不要乱跑,好好呆在咸寿宫护着祖母她们,明白了吗?一定不要出去。」 秦玉凝只是摇头,眸中的情绪也愈发的激烈,她知道自己绝对拦不住沈非衣,也知道这会儿她不管做什么也都是徒劳。 沈非衣见她不语,便又说了一句,「你答应我,呆在咸寿宫,哪都不要去。」 秦玉凝只是看着沈非衣,半分也不肯言语,两人说话这会儿,便已被宫娥催促了两回。 沈非衣不便再耽搁,便只能松开秦玉凝,不放心似得,最后又叮嘱了她一边,「好好呆在宫里,千万不要乱跑。」 说罢,她这才跟着宫娥出了咸寿宫。 沈非衣被带着去岁玉宫换了凤冠霞帔,后顶着盖头,由着人一步步搀扶着去了大典之处。 还未到地方,沈非衣便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乐声,她虽不懂这些,可有那么几次去礼乐坊学习,倒也能粗略的听出好坏。 她知道单凭宫中的乐师,断然奏不出这种水平的乐声来,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对那搀着自己的宫娥问了一句,「可是礼乐坊的乐师在奏乐?」 那宫娥闻言便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前方就要到了,公主注意脚下。」 沈非衣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能瞧见脚下的方寸之地,她先是下台阶,又是上台阶,一路踩着红色的绒毯又走了半晌,终于停了下来。 而后手中被塞入一截红菱,她刚捏住一端,便觉得另一端有人使力,将她往前拽,沈非衣便跟着上前,最后与一个套着大喜字的蒲团前停下。 那驸马长相白净,通身的书卷气,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眉宇十分英挺。 沈君晔坐在高台之上,周遭两侧都是礼乐坊的乐师,司仪署约有四五个司仪恭立在高台两侧,为两人逐一念祝词。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这才听见台上一人高喊:「一拜天地。」 第196页 话刚落,便有人扯着沈非衣转了个身,摁着她的肩迫使她跪在蒲团之上,行跪拜之礼。 「二拜高堂。」 沈非衣又被人僵硬的掰扯转过身,对着高台上的沈君晔跪拜。 这殿中人并不多,除了强硬的摁着沈非衣跪拜的宫娥,以及沈君晔和司仪,便只剩下了两侧奏乐的乐师了。 两位新人身着大红喜袍,手里牵扯挽花的红菱,沈非衣的嫁衣十分之长,身后曳了一地。 香炉里烧着银炭,丝缕白眼从镂空的缝隙中钻出,无论是纱帐还是蜡烛,都换成了红色,屋内到处都是红色。 隔着一道门,外头却是大雪纷飞,青色的石砖已经瞧不见颜色了,放眼望去,只有白色中掺了些星点的红。 「夫妻对拜——」 这一声喊的格外高昂,就连司仪喊出来的气息也觉得尤为绵长。 那乐声似乎也在附和着司仪,琴声奏的十分悠扬。 话音刚落,却听见「铮——」的一声响,琴弦断裂,乐声戛然而止。 一阵风勐然灌入殿中,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将沈非衣头上的盖头掀起,衣角也被吹的猎猎。 那风挂在脸上,带着细密的刺痛。 沈非衣下意识眯着眼睛,视线朦胧间,便见一摸白色的身影快速朝着他掠过来,不过瞬息,沈非衣便觉得腰间一紧,被人紧紧地环住。 一时间,殿中乱作一团,那本正在奏乐的乐师皆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剑,外头也快速涌进许多侍卫,与其打在一团。 言白搂着沈非衣的要,便快速的冲出殿外,沈君晔见势立刻冲过去跟上。 变动太快,沈非衣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言白带到了外头。 沈非衣一个惊唿,生怕自己掉下去,却又不能搂着言白,便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 男人这会儿也抽不出空顾及沈非衣,只能将她的腰搂的更紧,然后快速的吩咐了一句,「搂紧我的腰。」 听了言白的话,沈非衣也觉得这会儿再讲究避嫌这个东西似乎也没意思,便直接抬手环住了男人的脖颈。 环上去的一瞬间,沈非衣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什么,可因为情况紧急,她根本来不及去捕捉便被抛之脑后。 言白一手环着沈非衣的腰,另一手拿着的古琴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剑。 两人一出去,便被一堆侍卫全部围住,加之身后又追着沈君晔,言白只好一边护着沈非衣,一边与其交手。 那些乐师武功十分高强,不多时那屋内的侍卫便被解决了个干净,几个人连忙冲出殿外。 可即便是武功高,敌众我寡,况且这宫里又都是沈君晔的人,越来越多的侍卫都涌进来,就连弓箭手都爬上了房顶,对着几人齐齐放箭。 沈君晔也不过只见了言白三回而已,前两次都是在礼乐坊,他只当这是个名声在外的乐师,却不想竟大有来头,仅仅交手几招,他便知道,这言白的功夫深不可测。 况且言白还携着沈非衣,如此束缚之下,他都碰不得他丝毫。 沈君晔等了许久的沈裴,连个衣角都没见到,却不想沈裴只是派了言白过来。 见四周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好了,沈君晔干脆也一不做二不休,不再与言白交手,而是对着那弓箭手打手势。 手势落下后,漫天的箭雨迸射出来,混在飘落的雪花中,甚至比那雪花还要密集,直奔着言白而去。 言白当即挽了个剑花,将那细密如针雨似得箭羽挡开,想要趁着间隙逃出。 可那弓箭手速度极快箭放出的下一秒,便又是一波射出,让言白根本无暇动身,只能尽全力去抵挡这漫天的箭雨。 除了那房顶的弓箭手之外,沈君晔也拿起了弓,直接抓四支箭雨,瞄准了言白。 「咻——」驽箭离弦。 言白只听见一声「小心后面!」,他立刻抬眸一扫,便瞧见了不远处沈君晔拉弓,四支箭羽朝着自己射过来。 他甚至能看清楚那箭支的轨迹,行动十分之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言白当即转了个身,背对着沈君晔,将沈非衣紧紧地护在了怀中。 割裂皮肉的声音落下,可背后的刺痛却并未传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的是一声隐忍的闷哼。 言白只觉得身后一股力道冲来,击向他的后背,将他推得极远。 「快走!!」这一声带了些嘶哑。 沈非衣只觉得那声音耳熟,惊慌之中连忙回头去看,却见秦玉凝嘴角溢出鲜血,身前刺中四五支箭雨。 背后的箭还在不停地逼向两人,有一些全都刺入了秦玉凝的背上,她整个身子都不由得往前趔趄,若非是手里的剑还抵在地面撑着身子,恐怕早已跪倒在了地上。 四面八方的箭支从未停歇过,有一支被言白拿剑一挡,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钉在了地面,那遮在颊边的面纱也被扯掉,顺着言白的脸落下。 沈非衣抬头,先是瞧见了那颊边一道轻浅的红痕,上头还渗着细密的血珠。 再往上看,眼下不足一指宽的距离处,是一颗泛着浅褐色小痣。 第094章 ◎活着◎ 秦玉凝吐出一大口鲜血, 身前被刺入四支箭羽,她已经没办法再去躲开其他的攻击了,身后的箭支再次发出, 便刺进她的后背。 第197页 她感受过一开始的刺痛, 痛得她眼睛都流了出来, 如今却只剩下了麻木。 剑尖抵在地面上,秦玉凝堪堪撑住了她的身子,喉中是浓郁的血腥,一阵阵的上涌, 她咳着又吐出一大口的鲜血, 半跪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在东宫,不知是回忆还是现实。 那天同样下了很大的雪,秦玉凝披着厚重的大氅站在院子里, 雪花落在上头, 快速的堆成了一片。 湛白走过来喊她,「太子妃,外头冷,快进屋里吧,若是冻坏了身子,殿下会心疼的。」 闻言,秦玉凝却是轻笑了一声,「他哪里会心疼,虎符都已经给他了, 他若是真疼我, 为何不去救我爹娘?」 湛白一时间被这话说的说的犯了难, 他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太子妃,您总要体谅殿下,九公主是殿下的亲妹妹,如今也在大皇子手上,并非是殿下不愿救,而是殿下也有难处。」 秦玉凝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她说这话其实也不过只是同沈裴生气罢了,闻言,这才接过湛白递过来的十二骨纸伞,撑着去了屋里。 沈裴正在桌案前练字,她进了屋中,沈裴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秦玉凝心中气不过,不免嘴上有些得理不饶人,「都这个时候了,殿下好雅致,还能静下心来练字。」 沈裴并不理她,她习惯了沈裴这般模样,也不指望沈裴能应她一句,只是在那桌案上扫了一眼,便回了内室。 她当时并未仔细去瞧那纸上的字,又因着自己是反向站的,第一眼也认不出。 可现在想想,那宣纸上,密密麻麻,写的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字——沈温。 而后眼前的画面逐渐消散,又浮上另一副画面。 周遭全都围着侍卫,她正护着娘亲逃离宫中,却见身后几只箭羽朝着她逼来,她来不及躲闪,只好用背部去挡。 可下一秒便被人推开,耳边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太子妃小心!」 她回头,正是九公主,沈温。 四支箭羽刺中沈温的后背,小姑娘眉头蓦地皱起,拧成了一团,嘴角瞬间往外溢出鲜血,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前趔趄。 秦玉凝连忙上前扶住沈温,将她抱在自己的怀中,她慌乱的喊了一声九公主,那一声引来了沈裴的回头。 沈裴脸色一白,声音都发了颤。 秦玉凝那时,满目都是小姑娘浸满了血色的白色罗裙,和耳边传来的,沈裴那声几近嘶哑的吼叫——温温。 画面又消散瓦解,取而代之是满目的黑色,疼痛从身前和背后传来,涌入四肢百骸,强迫回神清醒。 秦玉凝口中布满了血腥味,她痛苦的咳嗽着,口中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她抬眸,看到的是鲜活的沈非衣,她正被男人护在怀中,并未受到丝毫的伤害。 沈非衣和她视线对上,那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她大喊了一声「表妹——」。 即便是她看到言白的面纱掉后,出现的是沈裴的脸,这般冲击都远不及秦玉凝为她挡箭来的更让人惊愕。 她那一瞬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秦玉凝的身影在眼里逐渐模煳,最后朦胧的甚至已经看不清楚了。 身子连带着手臂都被沈裴抱在怀中,眼泪从颊边滚珠般的大颗大颗掉落在沈裴雪色的衣袖上,留下暗色的湿迹。 她又喊了一声表妹,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一些 但沈非衣并未在沈裴怀里挣扎,她知道,若非秦玉凝挡这一下,受伤的便是沈裴,届时她们三个谁都别想逃走。 沈裴搂紧了沈非衣,借着秦玉凝推的最后那把力道,一边去挡逼近自己的箭雨,跃上了高墙。 就在这时,从殿外即刻涌进来许多将士,直接把院内人团团围住,一波手执弓箭围在了外头,一波直接冲进了殿中。 随着墙外射入的羽箭,趴在高墙上的弓箭手逐一被击中,纷纷从从墙上掉落。 那涌进来的侍卫即刻将空旷的院中充盈起来,最后,才瞧见司朗姗姗来迟,他撩过起灰色的锦袍,迈过门槛,于院子正中央处站立。 而后,尾随而来的这是被两个人押着挟在了中间的中书令,他锁着脚镣,走的慢,又被人催促着推搡,不免便步步踉跄着。 不过瞬息,整个局势便翻山倒海般的逆转了过来,方才那高墙之上匍匐的弓箭手的准心,已从沈裴换到了沈君晔身上。 只要司朗一声令下,沈君晔等人便会被万箭穿心,即刻暴毙。 沈裴见势也环着沈非衣落在了地面,只是脚刚一落地,还未站稳,便觉得一股推力从怀中传来,垂眸望去,沈非衣已经朝着秦玉凝的方向跑了过去。 沈非衣这时满心都扑在秦玉凝身上,根本顾不得其他,她淌过那脚踝高的枯草,踏在雪上,脚下的碎石将她绊的身子一斜,朝着前方趔趄两步,便跌坐在了地上。 地面的雪和血混在一起,染红了沈非衣的裙摆。 可即便是这般,她也不曾有半分的停顿,她咬着牙,撑着身子站起,朝着秦玉凝的方向跑去。 沈裴见沈非衣方才跌倒时,眉心一紧,作势要跟上前扶着沈非衣,可刚抬起脚却又收了回去,将白色的面纱又重新戴上。 秦玉凝身上中了数箭,手里握着的剑深扎入瓦缝之间,半跪在地上作以支撑身子。 第198页 她身上使不出任何力气,就连那剑柄都是勉强才握住的,浑身上下的痛感让他已经找不到手上的知觉。 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握着剑柄的手正在逐渐松动,身子也摇摇欲坠。 而当她意识到那剑柄离自己越来越远时,她已经控制不住的朝着地面仰倒。 秦玉凝嘴里还在涌着血沫,背后也中了好几只箭,她在想,等会儿躺下去的时候,背后的箭支不会将她身子穿透吧,虽说她自小练武,可她还是很怕痛的。 她又想到了上一世的沈非衣,那般毅然决然的替她挡箭,她也很痛吧? 可那时沈非衣对她说什么?她问沈非衣痛不痛,小姑娘摇着头推她,嘴角涌着血,她说:快走,和哥哥一起走。 这样的声音响在脑海中,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她觉得自己的唿吸变慢了,躺下的动作也变慢了,眼前的画面依旧是朦胧一片。 朦胧中却拢过来一个身影,将她抱住。 秦玉凝听到了喊声,那声音不停地在喊她的名字,实在是有些聒噪。吵的她迟钝的思路微微有些清明,她半眯着的眼睛睁开,模煳的身影逐渐清晰。 沈非衣哭得眼睛通红,泪水犹如滚珠一般顺着脸颊留了下来,她双手避开秦玉凝的伤口,扶秦玉凝的肩头。 「表妹!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见到秦玉凝抬眸看她,沈非衣尽量遏制住身子的颤抖和哭腔,嘴角扯出一抹安抚的笑。 那笑十分有感染力,秦玉凝也跟着勾起了唇,她慢慢抬手,想要摸向沈非衣的脸。沈非衣连忙抓住秦玉凝的手腕,拂在自己的颊边。 两人的手都沾染了血迹,覆在沈非衣的脸上时,便在那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了艷红的色泽。 秦玉凝缓缓开口,「表姐...你别哭...」 沈非衣用力的握着秦玉凝的手背,咬紧了下唇,那扁下的唇角被她用力的扬起,扯出一抹苦笑,点头时泪水还在颗颗从下颌掉落,「好...我不哭,表妹,你一定要坚持住。」 秦玉凝气若游丝,她低低的嗯了一声,说到这,那嘴角涌出的血似乎将她呛住了,她生生咳了好些时候,这才缓了下来。 那铁锈的腥气充斥着口腔,秦玉凝吐不出,只好吞咽下去,可喉中的腥甜又频频上涌,让她十分痛苦,连话都说的极为艰难。 沈非衣摇头哽咽,「你别说话了...表妹你别说了...」 秦玉凝却不听,只是自顾自的开口,「表姐...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 「咳咳...梦里,我看着表姐与驸马成亲...看着大皇子谋反,看着...表姐带着我一起逃出宫。」 「就像现在这样...表姐在后面护着我...周围全是弓箭手...箭朝着我逼来,我以为躲不开了...咳咳...」 「是表姐你...为我挡住了身后的箭......」 秦玉凝咳的愈发频繁,口中的鲜血已经将她的脖颈染成了红,髮丝里的鲜血已经结了冰渣子,将其凝在了一起。 秦玉凝每说一句话,沈非衣都会应一声,应到后面,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沈非衣听着秦玉凝的话,只觉得精神恍惚,耳朵里轰鸣作响,那满腔的哽咽化为汹涌的浪将她淹没。 秦玉凝想要擦掉沈非衣脸颊的泪水,用了好大的力气,也仅仅是屈了屈手指。 鼻腔被血液堵塞住了,几乎无法通气,她只能张口唿吸,一口又一口,极其痛苦。 几乎是唿吸一口,便被呛的咳嗽几声,分明是这寒冬大雪之际,那脸却红的泛出了青紫色。 她将口中的鲜血用力吞咽进去,这才缓了一口气。 少女睫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薄唇艷红,像是那蔻丹染了上去,启合间,能瞧见那红皮上头折断的纹路。 她反手握住了沈非衣的手,低声笑。 「我这命,曾经是表姐救的...现在,我还给你...」 「表姐...」秦玉凝唤她。 「我在呢...」沈非衣应道。 「这一次...你是沈非衣,你要,好好活着。」 沈非衣一直握着秦玉凝的手无声哭泣,直到手里的那股力道从她手中脱离,再也抓不住她,垂落下来。 她遏制的哭声终于决堤,大声的哭喊了出来。 「表妹...」 「表妹...」 「秦玉凝...」 「秦玉凝......」 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秦玉凝也没有再应她,躺在沈非衣的怀中,眉宇沉静,宛如睡着了一般。 沈非衣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觉得浑身都是凉的,雪花被她吸入肺腹之中再化开,凉气快速的涌进四肢百骸,冷的她通身止不住的颤抖。 她哭的脑子发昏,捂着胸口不停的发抖咳嗽,眼里的泪水几乎都没有断过,热流涌出后,挂在脸上逐渐的变凉。 沈非衣脑海里只剩下了秦玉凝的那句话——我这条命是表姐救的,现在我还给你。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秦玉凝刚来宫中便对她十分亲昵,怪不得乞巧之后她要回公主府暂住秦玉凝头一个要陪着她一起住在公主府。 怪不得她与秦玉凝的意见这般不谋而合,在大皇子谋反之前皆提议要去漠北把秦家人接进京中,甚至时间算的又那般的准确。 她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却不想,秦玉凝竟与她一般,都是重活了一次的人。 第199页 第095章 ◎听从◎ 沈君晔千算万算, 也没算到,今日请的这批乐师,竟然是沈裴的人, 更甚者, 就连那名声大震的言白, 也是沈裴假扮的。 亦或者说,那言白不应叫言白,应叫沈裴。 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宫外,压根就没想到会败在这批乐师身上, 还是他亲自将其招摇的请进了宫。 可他明明将这礼乐坊的底细给打探清楚了, 与郢朝权贵并无丝毫瓜葛,这沈裴又怎么会是言白? 可如今这个关头, 也容不得沈君晔再去想了,中书令被压进院中时,他就知道, 此事已经成了定局, 绝无死灰復燃的可能了。 沈裴... 沈君晔眼眶发红,沈裴不过只是刚回到京中不过数月而已,便轻松将他在京中奠定了二十多年的根基连根拔起。 祝繁的死,齐默的死,还有他的母妃,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内,怎么会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瓦解? 祝繁暂且不说,本就是他欺君在先,理应直接处死, 可这祝繁能将他瞒过去, 竟是完全瞒不住沈裴么?好巧不巧沈裴就在和沈非衣同去祝府时发现了猫腻? 还有齐默, 他至今都不知齐默的死因是为何,六部说的中毒,也不过是他们用来无诬陷沈裴的藉口罢了,齐默武功高强,可怎么就偏偏去公主府那一晚,通身的本事没了用武之地,一命呜唿。 最后是她母妃,同样的罪行沈裴不过只是被押入了牢中,可偏偏换成了他母妃就这般直接处死?好巧不巧,那天还就赶上了沈非衣中毒。 等等... 沈君晔眸子一凝,背后陡然激起了一身的冷汗,这三人的死,竟然都与沈非衣有关! 沈非衣...... 他下意识垂眸,寻找沈非衣的身影,视线掠过不远处的地面上,沈非衣正抱着秦玉凝埋首痛哭。 小姑娘的单薄的身子微微发着颤,雪花落在上背上、她的发间和脖颈,她好像是窝成了一团,显得十分娇小。 怎么可能...沈君晔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张张沈非衣的脸,喊她大哥时的笑,给他请安时的笑,那人畜无害的面容如今在他脑海里清晰无比。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些事,全都是这看起来单纯良善的九公主一手操控的... 这时,有人来了,那侍卫停在沈君晔面前,两侧立刻有人挟着他的双臂,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见势,那站在沈君晔面前的侍卫这才接过身后人递上来的镣铐,将沈君晔的手锁住。 而后他后退一步,为沈君晔让道:「大皇子,走吧。」 沈君晔并未有丝毫的挣扎,甚至连句话都没说,直接跟着那侍卫一路走出了院子。 司朗将沈君晔和司朗的事交代下去后,这才抬眸,看向站在沈非衣身后的男人。 从他一进来,他就看到了沈裴的脸。 他承认,在他看到沈裴的一瞬间,他愤怒,惊愕,还有许多无法言喻的情绪在里头。可到最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都顷刻间消散,只剩下了一声轻嘆。 司朗同言白接触并不多,可却在同他接触的时候,从未发现,眼前带着面纱明白言白的人,就是沈裴。 他不会去问沈裴,也懒得再去问了。 顺着沈裴垂下的眸子看去,司朗终于注意到了地上的两人,他略微蹙了眉,「来人,还不把九公主扶起来。」 话刚落,便听沈裴驳回了他的命令,男人语气冷淡,连眸子也不抬,只是耸垂着眼睫,「舅舅,让她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司朗不怎么入宫,即便是入宫,也只是在东宫坐一会儿,并不接触沈非衣和秦玉凝,他虽不理解沈裴的做法,倒也是识趣的。 人确实是死了,小姑娘之间感情好,哭一会儿也不妨事。 司朗听了沈裴的话,将人都遣退,自己也默默的出了院子,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了沈非衣和秦玉凝,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沈裴。 沈裴一直默默地立在一边看着沈非衣,并不去打扰他。 直到太医院的人来了,沈裴这才扶着沈非衣起了身。 小姑娘的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扶着沈裴的手臂起身时,几乎无法借力,还是沈裴环着她腰,才将她扶了起来。 沈非衣的髮丝被风吹的有些乱,脸上的泪也干成了一道清浅的痕迹,沈裴抬手,将其鬓边的碎发别到而后,而后又将手指收起,绕回了颊边,将那泪痕给细细的抹去。 男人声音低沉,似乎有些过分柔和,「别哭了。」 沈非衣哭的头疼,神智也有些涣散,她稍微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清醒一下,而后点了点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秦玉凝身中七八箭,自然是需要太医院将箭支取出的,沈非衣知道,即便秦玉凝自小练武,可她也是十分爱美之人。 随同太医一起来的,还有秦家人,秦玉凝算是秦家的独女,深受宠爱,秦夫人乍一跑进院子瞧见了秦玉凝这般模样,竟是脚下一软,眼睛一翻,直接撅了过去。 于是秦玉凝连同秦夫人,一同都被送去了太医院。 失态发展尤为迅速,沈非衣一时间无法从秦玉凝的死讯中抽出思绪。沈裴亲自送她去了岁玉宫,哪也没去,就默默地陪着她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都黑了,小姑娘这才缓过了神。 第200页 沈非衣坐在床边,沈裴便坐在不远处的绣凳上瞧她,沈非衣掀眸,迎上沈裴的眸子。 烛心左右摇曳,昏黄的光线落在沈裴的脸上忽明忽暗,那鼻樑扫向右侧颊边的阴影时而拉长,时而变窄。 一只眼睛映在烛光下,灯芯在眸中曳动,却又浑浊的让人看不太清晰,另一只眼睛则被隐在了阴影之间,极其微弱的光越过山根溢出来,只能扫亮他半垂下的纤长睫尖。 他手肘抵在桌沿,托着下颌,眸子半垂,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暇昧,广袖沿着桌沿逶迤而下,搭在了他的腿上。 白色的锦袍一尘不染,就连那蜡烛的昏黄色都无法将其浸染,只将周遭照的昏暗,将这白色在夜中衬得愈发的晃眼。 「哥哥...」沈非衣小声唤他。 闻言,沈裴便收回了手,抬起了眸子,袖子收回的瞬间,那袖边绣着的银色暗纹,在烛光照射下,扯出了些刺目的色泽来。 似夜中闪过的碎星,短暂的照亮了伶仃一点,后又被夜色吞没。 沈裴先是应了一声,这才略勾了勾唇,从桌前起身,朝着沈非衣走了过来。 小姑娘看着男人坐在自己身边后,还不层开口,便听得那人问道:「温温饿么?要不要用膳?」 刚说完,沈非衣的肚子十分和适宜的叫了一声,沈非衣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便也点了点头。 一下午沈非衣情绪都十分低靡,期间太后和皇后都来瞧过沈非衣,可见她这般情况,各自也都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打扰沈非衣。 这会儿就连用膳都安安静静,沈裴给她夹什么,沈非衣便吃什么,乖顺的不得了。 只是沈裴也不急,极为有耐心的陪着沈非衣将晚膳用完。 浮玉没有在沈非衣跟前伺候,其余的事便皆有沈裴代劳,小姑娘不说话,沈裴也不去打扰她。 直到小姑娘上了塌,睡着后,沈裴这才离开了岁玉宫。 湛白在外头候了许久,打下午他来,就告诉沈裴说司朗请他过去,可沈裴硬是理都不理,生生耗到了这个时候。 可他做奴才的又怎么敢催促主子,只能在外头干等。 这会儿湛白瞧见沈裴关了房门出来后,别提多高兴了,当即便开了口,「殿下,太师早已在东宫等你多久了。」 沈裴闻言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没了下句。 沈裴贵为储君,按理说大皇子与中书令谋反之罪,应当是由他同太后一起定夺,可他偏偏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直接坐在了岁玉宫不走,故此这事儿全都交给了太后。 至于那去漠北召集的几十万秦家将,是司朗处理的。 沈裴回答了东宫后,便直接去了书房。司朗见沈裴这个时候儿了才姗姗来迟,虽说表情不太好,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问沈裴。 「你可知我叫你过来,是有何事?」 沈裴回道:「舅舅但说无妨,我只管听着就行了。」 那秦家将数量并不少,加上司朗自己私下养的兵卒,数量更是十分可观。 司朗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这才看着沈裴开口,「舅舅其实骗了你,我并不是调了一半的兵力,而是将全部的兵力,都掉了出来。」 沈裴面色毫无波动,闻言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所以舅舅要做什么?」 「......」司朗垂下了眸子,片刻后又抬起,迎上了沈裴的眸子,「你并不是郢都的太子,也不是皇后的亲。」 「你的父亲是燕国的皇帝,你的母亲,曾经是名动各国的礼乐坊的乐师,后被燕帝掳走,成了燕帝的妃子。」 「你母亲诞下你的那天,正遭燕帝灭口,是她将你託付给我,将你养大的。」 沈裴自小在宫中长大,上了山后,也只知道他只是个代替了真太子的傀儡,真的太子一直在山上养病。 可他玩万万没想到,那个已经被他杀掉了的「真太子」竟然大有来头。 这般想着,沈裴却蓦地笑出了声,他抬眸迎上司朗的视线,薄唇轻启,「原来如此。」 他的表情始终不曾有过大的波动,除去那勾起的一抹极淡的笑意,便再看不出别的情绪,「那舅舅是什么意思?」 说着,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召集了所有兵力,是要我藉机攻打燕国?」 司朗并不遮掩,直接应下:「是。」 沈裴本来还想问那妃子与司朗是什么关系,可既然是乐师,还能同司朗认识,那想必就是礼乐坊的乐师了。 临终前将自己的孩子亲手託付给司朗,这样的关系更是不必去想,无非就是燕帝拆散了一对儿苦命鸳鸯的戏码。 思及此,沈裴又笑了一声,那笑中带了些懒散,颇有些漫不经心,「舅舅从小将我养大,我自然是要听从舅舅的意见。」 第096章 、大结局 ◎「我一直都喜欢哥哥。」◎ 沈非衣第二日醒来时, 已经瞧不见沈裴了,后听浮玉说了后,才晓得沈裴是连夜出了宫。 「出宫做什么?」沈非衣拧起了眉。 浮玉嘆了口气, 「太子殿下去攻打燕国了。」 燕国和大郢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虽说两国国土离得并不算远, 大郢尚武,燕国尚文,两国即便是真有一些不愉快,却也到不了举兵攻打的地步。 沈非衣揉了揉太阳穴, 闭上了眸子缓了会儿, 昨日哭的她头疼,今早醒来尚还有些余痛。 第201页 浮玉也就是在沈非衣面前会说一些闲话, 「奴婢听说,郢朝上一回同燕国闹不和时,还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儿了。」 她一边说, 一边去衣橱翻出衣裳, 伺候沈非衣下榻。 沈非衣也没听说这段奇闻,便顺着浮玉的话问了出来,「说说。」 「那时候礼乐坊的名声最大的乐师是个女子,那女子听闻是郢都第一美人,多少贵胄望族的公子爷都难求一面,可却被燕国的皇帝强行掳走了。」 「两国的百姓也并非没有结亲的,可这燕国皇帝明晃晃的抢走了那女子,自然是惹了先帝大怒,于是这梁子才结下。」 「只是具体如何平息的, 奴婢这就不知道了。」 可...单凭此事, 就让沈裴去攻打燕国?但是那乐师又与沈裴是何关系竟让他能做到这般地步? 沈非衣思及此, 眉头稍稍一凝,她想起来昨日言白抱他跃上高墙时,面纱被箭支划掉露出的面孔。 她并不确定沈裴和言白是否为同一个人,可若当真是同一个人,那作为礼乐坊的乐师,沈裴兴许与那女子有些关系,为其攻打燕国,倒也算合理。 这番话说完后,沈非衣的衣裳也穿戴好了,浮玉便吩咐外头候着的人进来伺候沈非衣盥漱。 「公主...」浮玉抿了抿唇,「秦姑娘去了,太后娘娘为秦姑娘在宗人府操办了丧事。」 「因着秦姑娘与您同辈,只能由您为她守灵堂,这几日要辛苦公主早些起了。」 「......」沈非衣听了浮玉这话,这才恍然想起,秦玉凝在昨日便已经身故了,她敛下了眸子,淡淡的应了声,「我知道。」 沈非衣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沈非衣裹着白色的狐绒大氅,鬓上干干净净,并未佩戴丝毫的缀饰。 宗人府挂满了白绸和白色灯笼,刚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早方停,那房檐与白绸共成一色,宫娥和内侍皆带着丧帽垂首立于两侧。 沈非衣刚进府门,便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冷风拂面而来,眼前一片雪白,好似自己走进了用白纸扎成的幻境中。 她从浮玉手里接过匣子,吩咐浮玉在堂外等候,自己迈上台阶进进入了灵堂。 沈非衣并未观察四周,她垂眸,脚边放着一个蒲团,再靠前一些,则是一个金色的火盆。 沈非衣跪在蒲团上,将匣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了不少小东西。 有纸做的线团,还有许多纱布料子,以及新扎好的圆形绣蓬,沈非衣逐一将其放在火盆里点着,看着那些东西化成灰烬。 「表妹,我知道你手艺好,这些东西是送来给你消遣的,你若是缺了什么,便来梦中告诉我,我烧给你。」 说着,她从那匣子最下头,端出来了两盘吃食,一盘是秦玉凝最爱吃的糕点,一盘是水晶虾饺。 她端着起了身,放在了供桌上,「这是你爱吃的糕点和虾饺,你若是喜欢,我天天来给你送。」 说罢,沈非衣并未再动,视线落在了那灵牌上,上头用金线描出的秦玉凝三个大字,看得她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她抬手,指尖拂过灵牌上凹陷的字迹。 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模煳,沈非衣抿唇,眨了眨眼,而后将眸子掩了下来。 那羽睫压下的瞬间,便瞧见一颗晶莹从眼中滚落,几乎没有触碰到脸颊,就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沈非衣的拇指指腹轻拂在凝字上头,细细的摩挲着,她甚至能感受到指腹上传来的凹陷下去的粗糙的触感,细细的木茬刺得她手指有点发痛。 沈非衣抬手,一边攥着袖摆草草在颊边轻拭,一边指尖抚着刻字。 「我身量比你要高一些,你那时绣嫁衣,亲口吩咐尚衣局将料子做大一些,我就应当早些知道,你是为我绣的。」 「我知道你讨厌大皇子,上一世你还同我骂她来着,可你偏偏这一次......」 「你恐怕早就做好了替我挡箭的准备了吧,不然为何祖母将你赐婚给大皇子是,你都没有丝毫的歧义。」 「你为什么要这样...表妹......」 「即便我上一世为了救你死了,可你的命,从来都是你自己的啊.....」 「......值得吗?」 沈非衣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半晌,她才嘆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指尖从那灵牌上抽离。 「秦玉凝,」 「下辈子,为自己而活吧。」 - 秦玉凝的尸首用了香汤和黍酒擦洗后,在第三日,随着秦家人一同送去了漠北。 沈裴和沈君晔之间的争权并未影响到前朝和郢都的百姓,可沈非衣大婚之日那般大的阵仗和破城而入的将士,却足以让人知晓,这宫中要变天了。 沈君晔的党羽在朝中被尽数清除,升官的升官,罢黜的罢黜,砍头的砍头,太后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封来传沈裴战事大捷的书信送到宫中,才将赵沅清的忙碌暂时停歇了下来。 事因她病了。 赵沅清一直体弱,永和帝和先帝相继去世,已经伤了她的身子,这么多年来执掌朝廷,殚精竭虑,元气早已耗尽,极近油尽灯枯。 她憋着一口气硬撑到了现在已属实不易,加上秦柏宜和秦玉凝的死,对她更是打击。 可她一刻也不敢松懈,清除党羽治理朝政,直到传来了沈裴战事大捷的消息,她这么多年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才松了下了。 第202页 可就是这么一松,便如断了弦,再也接不上了。 赵沅清为永和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早已谢了尘缘的先帝,一个是远在京外的荣王。 荣王排行十二,如今还差两年便到不惑之年,当年先帝夺嫡之时,他便已经挑好了封地,只等着先帝登基之后,自己出京,做他的闲散王爷。 如今听到太后大病,荣王急忙拖家带口赶来京中,生怕错过与太后的最后一面。 离秦玉凝身故还尚不及一个月,太后又病了,沈非衣哪里受得了这双重打击,她甚至都不敢去瞧太后,生怕自己忍不住泪了,叫太后看见。 荣王到郢都,已是太后病了小半个月后了,正巧沈裴也班师回朝,与其一同来了咸寿宫。 沈裴去了一个月多的时间,再回来时,身上似乎多了些肃冷,她眸子微闪,便掩下了眸子,后退了两步为其让出床侧的位置。 荣王刚一瞧见太后,便跪了下来,「孩儿不孝,未能在母亲身旁侍候。」 太后半坐起身子,倚靠在床头,精神并不太好,唇色都泛着病态的白。 她瞧见了荣王和沈裴皆在床边候着,便弯了眸子,抿唇勾了一抹十分浅淡的笑,她抬手,拍了拍荣王的手背,「难为你了,千里迢迢来看我这老婆子。」 说着,视线略过荣王身后站着的女子,女子身后还躲了个瞧着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好奇的露出半个脑袋盯着她瞧。 太后收回手,抬起,指向那小姑娘,「这就是阿囡罢?」 小姑娘被唤了名字,眸子眨了眨,更是探出了一整个脑袋。 荣王连忙对着阿囡招手,吩咐道:「阿囡过来,这是祖母。」 阿囡闻言,便十分乖巧的从女子身后出来,走到床边,微微偏着脑袋,甜甜的唤了一声祖母。 太后同阿囡聊了几句,无非是问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习性和爱好,总共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而后,太后的视线这才转向沈裴,她抬眸,对着沈培招了招手,「太子,你过来一些。」 沈裴应了一声,靠近床榻。 「哀家的身子你也看到了,哀家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中书令党羽已被哀家处理干净,那玉玺,哀家也命人送去了东宫。」 说罢,她顿了顿,抬眸在周遭扫视了一圈,瞧见了最角落站着的刘公公,她轻唤了一声,「刘全,你过来。」 刘公公连忙弓着腰凑过来,轻声道:「太后有何吩咐?」 「你去将诏书拿来——」 太后刚说完,还不等刘公公开口,沈裴便抢先了一步道:「祖母,孙儿有一事相求。」 在沈裴开口之际,太后眉心也十分赶巧的突突跳了两下,她并未即刻接话,而是静静地瞧了沈裴片刻,这才慢吞吞的开口:「说吧。」 话落,沈裴便直接撩起袍子跪在了榻边,「孙儿无心皇位,还望祖母收回太子一职,将皇位传给荣王殿下。」 话落,只剩下了满室的寂静,似乎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床榻间传来一声轻嘆,「沈裴,你自小便是太——」 话还没说完,便又被沈裴打断,这次男人的声音大了些,甚至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孙儿从未想要这个皇位,还望祖母成全孙儿!」 太后哪里会不知沈裴心中所想,她从来都知道,沈裴的心压根就没放对过地方,满心都扑在沈非衣那里,就连同沈君晔争储,都是迫不得已。 他有能力,有手段,可偏偏,心不在这上头。 她摇了摇头,又嘆了口气,「罢了,哀家依你。」 - 嘉定二十八年春,太后薨,享年六十一,追封为嘉元皇太后。 同月,荣王登基,改国号为嘉元,以此记史为嘉元元年。 举国欢庆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宫中的偏门驶出,前头驾马的马夫戴了个斗笠,旁侧坐着一个少女。 马车稳稳走过喧闹的长定街,出了城门后,马夫拉紧了马缰,侧过脑袋看向身旁的姑娘,好心提醒了一句。 「浮姑娘,你抓紧了。」 这称唿喊的浮玉一愣,随即便反映了过来,她皱起眉头,语气并不太好,「湛大人,浮玉是公主赐我的名讳,我姓许,不姓浮。」 湛白抬手,微微掀起帽檐,迎上浮玉的眸子笑道:「巧了浮姑娘,湛白也是太子殿下赐我的名讳,我也不姓湛。」 「姓湛的我再说一遍,我不姓浮!」 「......」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淡淡应下,「好的,浮姑娘。」 马车并不大,隔着一道帷帐,外头湛白和浮玉的话,能清楚的传到马车内。 沈非衣身着鹅黄色的襦裙,外头罩着白色的狐绒大氅,手里还抱着香炉,正靠在沈裴的肩上抿唇轻笑。 笑罢,她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轻声问道:「哥哥,我们要去哪?你同舅舅告别了嘛?」 男人今日穿的是素白的锦袍,衣襟和袖边镀了层明晃晃的金色云纹,与沈非衣的鹅黄色襦裙相得益彰。 沈裴闻言并不答覆,而是跟着沈非衣的话又重复了一便,连那咬的极轻的语气都一模,「哥哥?」 他虽然这般开了口,可思绪却飞回到了昨天晚上。 司朗一身灰蓝色从长袍立在月下,清辉将那抹旧色照的更为暗淡,他看着沈裴,半晌才开口,「你明日便走了?」 第203页 沈裴淡淡的应了一声。 司朗往前走了两步,拉紧了同沈裴的距离,他眸色闪过一丝挣扎,即便是转身即逝,却还是被沈裴捕捉到了。 沈裴开口道:「舅舅但说无妨。」 闻言,司朗终是笑了出来,沈裴从未见过他笑过,这似乎是第一次。 司朗抬眸,迎上沈裴的眸子,这才慢吞吞的开了口,「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他早就被你在山上杀死了,是我替你收的尸。」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各凭本事,他没办法除掉你,我也只有你一个选择可以选。」 「多谢,替我除掉了燕国。」 「你的身世...说来话长,我是在一个逼仄的小巷中将你捡来的,并未见过你爹娘。」 「你虽然不是太子,但你是沈裴。」 沈裴不知道和司朗说了多久,但他却记得司朗离去时的背影,那抹暗淡慢慢的被夜色吞没,直至消失不见。 ..... 「怎么?我叫哥哥不对么?」 沈裴垂下眼,看向沈非衣,小姑娘离他极近,他甚至都能看见颊边柔软的绒毛。 他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对的,温温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哥哥也行,沈裴也行。」 「没有别的了?」沈非衣略微偏头问道。 沈裴视线从未从沈非衣的脸挪开过,闻言便抬手,拂上沈非衣的颊边,笑道:「有。」 「什么?」 「相公也行。」 这话说的沈非衣面色一红,连带着耳根都浮上了绯色,沈裴本以为小姑娘会垂下眸子羞赧的躲开视线。 却不想沈非衣顶着发红的耳根,轻抬着下颌,眸子还有些亮晶晶的,「哥哥这是在说请话么?」 沈裴点头应下,「嗯。」 刚应下,脖颈便被人环住,小姑娘扑进沈裴的怀中,低语道:「既然哥哥说了,那我也应当回哥哥一句。」 说罢,樱唇便贴向男人的耳廓,在上头轻轻触了一下又撤开,热气喷洒在上头,连带着声音入耳都暧昧温软。 「我一直都喜欢哥哥。」 沈非衣说完后,这才从他耳边撤开,坐在沈裴的怀中,抿唇笑着问他,「哥哥,那我们要去哪里?」 沈裴视线扫过小姑娘饱满的樱唇,凑上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 「只要温温想去的地方,哥哥都陪你去。」 【全文完】 第097章 ◎放肆◎ (女主重生前与男主的故事, 女主叫沈温) 嘉定二十七年,春。 几点新绿攀出了墙外,夜中的湿气化成了水露挂在了叶子上, 风掠过, 水露汇在一起, 顺着叶尖滚落,浸入砖瓦中。 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从红墙下走过,她步子迈的小,却有些急促, 似乎是右侧的腿不太舒服, 走的快了便有些趔趄。 那抹黄色后头跟着两个人,靠前一些的女子看打扮像是个宫娥, 靠后一些的则是位身着素白锦袍的男子。 浮玉一手提着裙侧,一手拿着件披风跟着沈温跑,跑的时候嘴里还不忘念叨:「哎呦, 公主...您腿不舒服就别走那么快了, 小心跌倒。」 沈温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自然是什么话都听不下去,闻言头也不回,只是冷冷道,「矫情什么,摔倒了也死不了。」 浮玉心知劝说不了,就连身后慢吞吞跟着的男人也顾不得理会,只能加快速度追上沈温。 今儿一早,在山上修养了十多年的太子沈裴回宫的消息便传的沸沸扬扬。 沈温虽说和沈裴都是皇后所出, 可这对儿亲兄妹感情向来都不怎么好。 沈裴自小沉默寡言, 不爱与人交流, 就连在沈温面前,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丝毫不愿搭理。 沈温精明,她知道这位亲哥哥性子孤僻,尤其是在看向她时,眼里流露出的厌恶更不是作假,便也十分识趣的不与他亲近。 更有一次沈温不慎跌落水中,沈裴只是站在湖边看着沈温唿救,丝毫没有救她的意思,自此,这九公主和太子不合的消息,在宫中便就这么传开了。 原本这沈裴回宫,挨不着沈温的事儿,况且这消息传得满京都知道了,沈温自然也犯不着上赶着自讨没趣。 可偏偏这消息,是沈温回宫后才知道的。 今日沈温早早便骑着马出了宫,因着她误了些时辰,便勒紧了马缰,加快了些速度。 沈温深得太后宠爱,养了个十足的跋扈性子,她骑的那匹马通身雪白,眉心有一丛红色的毛髮,瞧着极为漂亮。 这马是南羌贡献的上等的好马,由太后赠给了沈温。 沈温并不招摇,只是她性子直率不愿意遮掩,有时用不着马车,她就会自个儿骑马,这一来二回次数多了,郢都城的百姓一瞧见那模样的马,便晓得是九公主出宫,自觉地退靠在两侧给沈温让出条路。 这马一路上跑得飞快,沈温也没想到会有人拦路,她抄了个人少的近道走,刚拐出小巷,迎面便迎上来一辆马车。 沈温只会骑马,却分毫不懂武功,那马又跑得太快,瞧见前头是辆马车,即便立刻仰起前蹄长吁,可却还是与那马车前的马匹撞在了一起。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沈温却因为身下的马翘起前蹄,自己没有抓紧马缰直直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沈温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这般被摔过,膝盖当即擦出了血珠,疼的她眉头都蹙在了一起。 第204页 虽说不是件大事,可动静却是不小。 马车里的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便掀起窗牖上的绉纱,掀眸对着外头瞧了一眼。 这一眼好巧不好,沈温正好也抬起眸子看向了马车,两道视线就这么交汇在了一起。 马车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刚从山上下来要回宫的沈裴。 那马车通体玄色,瞧着肃穆又轻简,窗牖上的绉纱被掀起,露出一侧面容来。 那人面色平静,眉宇清寡,眸子半压着,眼尾扫了个极淡的弧度,加之眼睫下的一抹褐色小痣,平添了一抹孤冷的阴柔气。 沈温一愣,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副稍微稚嫩、却又因记忆久远显得有些模煳的面容,与眼前的那张脸逐渐重合,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绝对不会忘记,当年她溺水时,对着岸边的沈裴挥手求救,后者那副冷漠,像是瞧死人一般的眼神—— 与现在如出一辙。 沈裴自然也认出了沈温,他不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淡漠的收回了视线,将那绉纱松开,把两个人的视线隔绝。 而后,才低声开口:「九公主若行不了路,可上马车,载九公主一程。」 沈裴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与沈温一母同胞,可对她却一直很冷淡,就连称唿也都是喊的九公主,而不是妹妹。 沈温起初还为此偷偷伤心过,她不懂为何沈裴作为她的亲哥哥,却如此厌恶她,她曾在无数个夜中偷偷抹泪啜泣。 但这抹压在心底里的难过,在她溺水的那回,彻底被沈裴清除了个干净。 她那时就想,这世上,也并非都是好人,总是要有如沈裴这般,与生俱来的恶人。 沈裴说的话不好听,语气更是不怎么样,即便是隔着一个马车和两条马车的距离,沈温似乎都能感受到男人对她的态度。 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沈温有些生气,可她并未表现出来,她垂下了眸子,敛下眸中情绪,嘴角扯出一抹笑,冷冷开口,「也可以,只不过本公主不喜与人同乘,需得太子自觉下马。」 知道沈温是故意刁难他,沈裴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并未有丝毫的迟疑,淡淡应了下来。 他抬手,撩起帷帐,从马车上下来,垂眸看着仍跌在地上的沈非衣,慢吞吞的开口:「九公主,请吧。」 于是沈温还未出郢都,迎面撞上了沈裴,摔伤了腿,不得已又与他一同回了宫中。 沈裴入宫后先是给太后请安,而后又听从太后的意思,同沈温一起,将隐居在冷宫十多年的皇后请出宫来。 接着便是如今这般情况,沈温在前头,浮玉和沈裴跟在后头。 沈温虽说不喜欢沈裴,可她知道太后并不想瞧见她与沈裴不合,为了避免太后日后再同她不停地絮叨,便乖乖应了下来。 只是两人刚一出咸寿宫,沈非衣便立刻原形毕露,她半分也不想同沈裴走在一起。 可因为膝盖的却挂了伤,虽说太医为她包扎好也上过了药,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刺痛。 她便咬着牙,加快速度拉开与沈裴的距离。 小姑娘迈的步子小,沈裴在后面迈一步都能抵得她两三步,加之沈温膝盖不适,就是加快速度,也不过是同沈裴拉开了三五步的距离。 沈裴知道沈温厌他,对于当初她险些溺死的事耿耿于怀,只是他也不在乎。 他十二岁便上了山,如今又过了十二年,幼时的脾性早已褪去,连带着幼时的他也死了。 他那时的确恨沈温,恨她夺走了母亲全部的爱,因此她跌落在水中,自己才并未去救她。 可后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才明白皇后为何那般对他,因为,他本就不是沈家的人。 即便知道了真相,沈裴也不觉得有歉意,湖边都是内侍和宫娥,即便是他不救,沈温也不会死。 他始终认为,处在那样一个环境下,不过是想看着沈温溺水时痛苦的表情,来缓解一下心中的怨恨,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沈温在前头走着,沈裴便在后头跟着,小姑娘想要拉开与沈裴的距离,可偏生每走一步,那条伤到的腿便疼的她吸气。 她咬着牙走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扛住,慢了下来,后面浮玉这才跟上,为沈温系上披风。 沈温自小娇养长大,是极为要面子的,不管是什么都喜欢整个高下。 她方才那般嫌恶的想要同沈裴拉开距离,咬着牙刚撑过一扇拱门便泄了气,这不免让她有些拉不下面子来。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好的理由,便干脆直接站在了原地,摆出一副要等沈裴的模样。待沈裴跟上来后,她才继续动身往前走。 其实沈温心里十分矛盾,这宫中的大皇子,她也不喜欢,可她都能面不改色的与大皇子谈笑,但对上沈裴...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情绪,可她却明白,她情绪的流露,都是最真实不过的。 即便是两人十二年不曾见过,可沈温再次见到沈裴,心底里还是会涌出一抹怨恨。 她知道自己的在恨什么,她恨沈裴明明是她的亲哥哥,却从未将自己把亲妹妹看待,甚至想要她死。 就是因着这层血亲关系,才导致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刺,她甚至每每噩梦都是这幅画面。 两人并排走在红墙跟下,默了一会儿,沈温冷冷开口道:「母亲不爱热闹,若是她不愿从冷宫搬出来,太子没必要强求。」 第205页 「嗯。」沈裴简单的应了一声。 交流只有这么简单的两句,便再也没了下文,沈温这话也并非是为了缓解尴尬才说的,而是要真的叮嘱沈裴。 皇后自小也不同沈裴亲厚,故此沈裴回宫之事,作为舅舅的司朗都前来迎接,而作为母亲的皇后却充耳不闻,只好沈裴亲自去拜见。 冷宫位置虽偏僻,可离咸寿宫倒是不远,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便能到,只是介于沈温伤了腿的缘故,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地方。 那冷宫门匾已经掉了漆,门槛也极高,浮玉见势便要扶着沈温越过门槛,却被沈温拒绝了。 她推开浮玉的手,淡淡道:「用不着,我只是擦伤。」 说罢,她不再同浮玉啰嗦,便抬脚迈了进去,可左脚刚一落地,右腿的膝盖处便传来一阵宛如痉挛一般的刺痛,痛的她腿一软,便要往一侧歪倒。 她惊唿了一声,想要抬手扶住些什么,可偏生身边什么扶的都没有,只能由着自己朝着左侧跌。 只是意料之中的跌倒并未袭来,左臂倒是被人扶住了,而另一处被扶着的,是她的腰。 她整个人撞在了男人的怀中,鼻尖钻入熟悉的气息,是她今早坐在马车里的那股冷檀香。 沈温当即推开了沈裴,扬手便朝着男人的颊边打了下去。 她怒道:「沈裴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