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聘下堂妻 下》 v第01章[03.14] 【正文开始】 这里好像是一处小镇,客栈里的人不多,但却很干净。惊鸿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只有膝盖里头偶尔还会作痛,走路也不是太方便。手也已经能用了,虽然没有以前灵活。 吃过晚膳,剑奴进来禀告了一声,沈墨便出去说话了。趁着这时候,惊鸿就正好把没绣完的香囊拿出来,绣好了最后的花蒂。 「客官,您要的浴桶,水一会儿就到。」小二推门进来,让人抬了巨大的木桶进来。惊鸿愣了,就看着人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将桶里倒满热水。 水汽氤氲,还有淡淡的花瓣香味。惊鸿正在想是她要洗还是沈墨要洗,沈墨就推门进来了。 「明早就得继续赶路。」沈墨瞥一眼浴桶,走过去将惊鸿抱起来道:「沐浴放松一下吧,接下来要赶好几天的路。」 手里的香囊差点被抖掉,惊鸿连忙抓住。沈墨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眉梢微挑。 「我自己来就行了。」惊鸿笑了笑,拉开沈墨的衣襟将香囊往里面一塞,末了还拍了拍。 沈墨疑惑,将惊鸿放在木桶旁边的椅子上,拿出香囊看了看:「你绣的?」 惊鸿点头,眼睛眨巴眨巴的:「总想着送什么东西给你,现在终于能送成了。」 优雅的蓝莲花在锦缎上栩栩如生,凑近了闻,当真会有莲花的香气。沈墨点了点头,算是收下了,随手放回了怀里。 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惊鸿撇撇嘴,心里想,果然香囊还是太普通了,她要不下次还是送他宝剑啊,或者酒壶? 正想着呢,衣裳系带就被人解开了。 「别!」惊鸿连忙按住沈墨的手,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不用伺候得这样周到的。」 沈墨气定神闲,很是从容地闭上了眼睛:「我不帮你,你又如何自己进这木桶?这样如何?我不睁开眼睛便是。」 薄薄的眼皮垂下,睫毛动也不动。若是换做其他人这样说,惊鸿一定是会笑的,闭眼再睁开还不是一样?可是沈墨这样说,她却放开了他的手,任由他轻轻拿指尖触碰到她,然后替她宽衣。 倒不是盲目信任,而是惊鸿觉得偷看这种事情,沈墨是不屑于干的,他会光明正大地看。 惊鸿觉得自己最近跟这人算是越来越亲近了吧? 沈墨动作很温柔,将她的衣裙都解开,留了肚兜。然后将她抱起来,慢慢放进木桶里。 水温刚好,难得的是木桶下面有小凳子,刚好可以让她坐着。惊鸿舒服地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的沈墨道:「我可以自己来了。」 沈墨似笑非笑,却也没再胡闹,将屏风放上,自己就去外面桌上坐着喝茶了。 香囊的料子用得很好,摸着很舒服,沈墨轻轻摩挲着,然后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换上了这枚香囊。 第二天启程,沈墨就自己骑了马,不再同惊鸿同车了。剑奴跟在沈墨身后,看着自家主子上扬的嘴角,心里直犯嘀咕。 遇见什么好事了?还是说因为有夫人一路,所以主子心情这样好?剑奴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发现主子自从婚后,好像是变温和了许多。都是因为后头车里的夫人么? 上战场之人是最忌有软肋的,除了沙场之上真刀真枪,暗中的谋算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若是将军开始顾念儿女私情,那么他倒是要开始担心了。 「主子…石将军要我们两日后到,今晚是不是要连夜赶路?」 沈墨侧头,想了想道:「不必。」 剑奴皱眉,他们的行程已经很紧了,偏生带上夫人,主子一路都照顾着,走得更是慢了许多。那头已经接到密报,若是主子与石将军不能如期汇合,中间必然是有人要取主子性命的。 剑奴不讨厌惊鸿,但是现在觉得她很麻烦。 这一路往祁水而去,路上风景还算不错。惊鸿睡醒了就趴在车窗边看外面,偶尔路过什么水边,沈墨总会停下来,让她下来喝水,顺便休息。 「湖里会有鱼么?」惊鸿看着面前一大汪湖水,扭头问沈墨。 沈墨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饿了么?」 惊鸿不好意思喊饿,他们带上她,似乎已经够耽误行程了。若是没有她,他们一定是回连夜赶路,风餐露宿。现在可好,还要每晚住客栈。惊鸿不是任性的人,能不给人家添麻烦,她是尽量不会添麻烦的。 「不饿。」 沈墨点点头,道:「可是我饿了,你坐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一会儿。」 说罢,转身朝马车边正在休息的剑奴走了过去。 惊鸿本来觉得沈墨说饿了,会自己下湖去抓鱼。可是她错了,沈墨一点愧疚也没有地将剑奴丢进了湖里,一边告诉他要抓大只的,一边说什么湖水冰凉,刚好可以让他多想想。 要他想什么惊鸿没听清,只是她坐着等了一会儿,剑奴就浑身湿哒哒地过来放下几条鱼了。 「天气虽然热,这样也是要着凉的。」惊鸿想笑,但是觉得笑人家多不仗义啊,等会还想吃鱼呢,于是改成了关切的语气:「把衣服烤干了再走吧。」 剑奴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没敢说,和几个家奴去旁边升了火,一边烤衣服一边烤鱼。 惊鸿面前也升了火,沈墨气定神闲地将鱼刨好,甚至还从车上拿了油盐。早知道可能要吃野食,准备得还是挺充分的。 惊鸿没看见过沈墨下厨,不过看起来他是会的,两条鱼抹匀了油盐,很是熟练地架在火上开始烤。惊鸿是当真饿了的,忍不住跟着吞口水。 沈墨好笑地看着惊鸿的表情,等鱼烤好了,便递给她一只:「尝尝看。」 惊鸿一边笑着说:「我其实真的不是很饿。」一边伸手接过了沈墨递来的鱼,将鱼皮撕开,飞快地撕下一块嫩肉。 v第02章[03.14] 味道还算不错,惊鸿吧砸着嘴,斯文地快速消灭了手里的鱼。 沈墨轻咳了两声,没拆穿她。吃完了鱼,剑奴的衣裳也干得差不多了,一行人继续上路。 剑奴闷着脸骑在马上,沈墨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剑奴,我有做错决定的时候么?」 从年少士兵到如今的将军,剑奴都是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他了解沈墨,一如沈墨了解他。 「没有。」剑奴闷声回答:「主子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即使一时被证明是错的,以后也一定会对回来。」 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沈墨一生当中有一场仗最为着名,是在西山与霍乱的以少胜多之战。当时沈墨不过是副将,将军挂职逃离,沈墨便举兵守山。霍乱之军围堵上来之时,有人建议用石攻,地势刚好,但是沈墨却一直按兵不动。 当时的地势石攻虽然也不是太有利,但是总比坐着等死好,可是沈墨不听其他人劝告,只让大军修整。敌军终于攻到城下的时候,军中是不少人骂过沈墨刚愎自用的,但是沈墨只句未辩。 之后两军交战,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不过八千人,却打得敌军五万人节节败退。 霍乱之军连续多日求战不得,士气已消。沈墨一方却是在城中连续几日养精蓄锐,如此一战,加上指挥得当,那一场仗沈墨险胜了霍乱。 一战成名。 霍乱之前从未战败,也是轻敌了。沈墨借由这一战,也从副将升为了将军,之后的征战之中,只要沈墨当帅,便是一路凯歌。再没有人会质疑沈墨的决定,跟着这个人走,前面即便是悬崖,他也有办法架上桥梁让他们通过。 这是所有人对沈墨的信任,知道他可以。 可是……剑奴轻轻叹了口气,主子这么多年从未对谁动心。他也是担心主子这样的人,一旦动心,难免会糊涂。这次竟然连行军也要带上这个凌惊鸿,他实在是无法放心。 沈墨抬头看着前方的路,没打算跟剑奴解释太多。在他面前摆着的不止是一场大战,可能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他要做的决定,无法一一和其他人都说明。 两天之后,沈墨这一行人还没有到岐山,前面还有两座山岗要翻越。 「有些晚了。」剑奴皱眉看着前面的路,道:「主子,要不然让人去知会一声,叫石将军也往咱们这边走?」 沈墨摇摇头,在茶铺子里休息够了,便又上了马:「晚了便晚了吧,今晚连夜赶路,明早也该到了。」 山岗寂静,茶铺子的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道:「连夜赶路可要小心猛兽啊,听闻山上有吊睛白额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惊鸿捞开车帘,目光里也有些担忧。沈墨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没关系,若是当真有老虎,便打死了给夫人做椅垫。」 「我又不是山大王。」惊鸿忍不住笑了,但是看着那边剑奴他们的表情,她又有些尴尬:「我是不是太耽误你了?」 「怎么会。」沈墨温和地道:「时辰刚刚好,什么也不耽误。」 惊鸿觉得沈墨一定是想安慰自己,也就只能苦笑。身边有人对她不满她还是能察觉到的,她只能尽量不喊累不喊饿,不耽误他们的行程了。 沈墨翻身上马,剑奴和沈家的护院照旧骑马行在两辆马车的旁边。 「小心些吧。」沈墨拿着缰绳,看着前面的路道:「天色暗了,还当真是有些不安全。」 惊鸿缩在马车里,听见沈墨这样一句话,突然抖了抖。 一路前行,寂静的山林偶尔会有几声古怪的兽鸣鸦叫,车轮子在石子上碾压而过,车身抖得惊鸿根本无法入睡,只能捞起一点车帘,看着前面的沈墨。 月色皎皎,沈墨的背影看起来有些阴暗。惊鸿心里突然就有点发毛,直觉告诉她,好像有危险。 周围的风声好像急了,沈墨突然勒马,身子往旁边一侧,就势滚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几支羽箭从马背上略过,寒光粼粼,飞射到了树丛中间去。 惊鸿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都瞬间紧张了起来。剑奴立马飞身跑到沈墨身边,低声问他有没有事。 沈墨摇头,看了看箭飞来的方向,让前面的家奴将手里的灯笼都熄了。 惊鸿心里咚咚直跳,月亮恰好也躲进了云层,周围黑得可怕。她只能隐约看见沈墨的轮廓,还有一些急急忙忙往四周散开的家丁。 「不要出声。」沈墨伸手将她抱下车,几不可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随后便隐入了草丛。 敌暗我明的形势瞬间变化,惊鸿大气都不敢出,只看着他们刚刚所在的马车又中了几支箭,而后就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马车靠近。 对方人数不少,沈墨仔细听了听,大概二十余人,其中不乏武功高强走路轻声之流。这种情况也不用往别人头上想了,只有霍乱会下血本在这个时候来杀他。 霍乱曾经说过:「我想当英雄,想与沈将军你决战沙场。但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如果有可能,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死在战场之下,担上卑鄙之名我也认了。」 沈墨十分能理解霍乱的心情,若是有可能,他也愿意往霍乱的茶水里下毒。 「搜。」 似乎是发现了马车里已经没人,一群人瞬间四散开了往周围找人。惊鸿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后退。他们离得太近了,肯定没一会儿就要找到的。 但是沈墨揽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动,周围脚步声四起,他们不过是在一丛草里,若是月亮再出来,人家一眼就看见了。 惊鸿有些着急,沈墨却坚定地抱着她。前面有脚步声直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一步一步,惊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跟打雷一样,恨不得伸手捂住,怕那人听见。额头上都出了汗,要不是在沈墨怀里,她一定已经吓得腿软了。 「啪!」旁边响起了尖锐的武器碰撞声,接着就有声音喊道:「在那边!追!」 面前的人也飞快朝那个方向追去了,山岗上顿时一阵骚动,不一会儿就越来越远。 惊鸿松了口气,瘫软在沈墨怀里,刚想开口说什么,沈墨却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追出去的是一部分人,外面依旧站着几个高手,气息平稳。 v第03章[03.14] 剑奴那边稍微动了动,不过是草木摇曳之声,剩下的人当中也有人动了,飞起一把剑便朝剑奴而去。 「主子快走!」剑奴侧身躲过攻击,朝着惊鸿和沈墨的对面喊了一声。惊鸿正错愕,却见对面当真有人影从草丛里冲了出去。马车边的三个人一个与剑奴纠缠,剩下两个都追了出去。 调虎离山!惊鸿心里直赞叹,却见沈墨跟着就放开了她,飞身蹿到与剑奴纠缠的那人后面,一刀封喉。 惊鸿有些傻了,虽然知道沈墨手上必然沾满血腥,但是亲眼看见,还是有些震撼。 沈墨一点也没耽搁,返身回来抱起她,与剑奴和其他剩下的家奴每人一马,飞快地往前面的小路冲去。 「还有的人怎么办?」惊鸿想起那些去将敌人引开的家丁,有些不安地抓着沈墨的衣襟问。 沈墨抿唇,没有回答她。马跑得很快,颠簸得也很厉害,惊鸿很快就没有精力问了,只是紧紧抱着沈墨的腰。 「站住!」 马蹄声齐响,刚刚追出去的人也便都追了回来,沈墨加快了速度,一路往前面的山谷跑。后面不停有冷箭飞上来,好在马跑得快,弓箭也就失了准头,只有一支在沈墨的手臂上擦过,也没什么大碍。 四条腿怎么都比两条腿快,可是感觉后面的人追不上了,沈墨还故意放慢了些,朝后面看了看。 前面就是两座山岗之间的山谷,沈墨慢悠悠地带着人往里面跑。后面有人声传上来:「堵着他们走左边!」 山谷里有左右两条路,一条是死的,一条可以走出去。沈墨听见那话,更走慢了些,然后在弓矢的包围之下,走了那条死路。 剑奴义无反顾地跟着,沈墨也没开口说什么。 这条路的尽头是无数滑落的山石,已经是不太可能爬过去的。但是好就好在,地势是上坡,若是要战,也是对他们有利。 惊鸿死死抱着沈墨,看着前面的路,自然也知道无路可走了。几个人是不可能打得过三十多人的,所以惊鸿突然平静了下来,等沈墨勒了马,她轻声道:「死也会和你死在一块儿的。」 沈墨正在带笑看着站在外面不敢进来的一群人,突然听见惊鸿这样一句话,不免有些怔愣,低头看了她一眼。 惊鸿很认真,她是当真觉得这次无路可走了,并且是自己耽误了行程,没有及时让他们和石琮汇合。所以惊鸿很愧疚,同时也是一脸准备赴死的大无畏。 沈墨没忍住,轻轻笑了,眼里亮晶晶地道:「虽然殉情很美,可是夫人,为夫还不打算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惊鸿抬头看着他,他这是要做最后一搏么?想了想,她很坚定地点头:「死哪里我都陪着你。」 沈墨被逗笑了,笑声让外面守着的人更是疑惑。 为首的三个人堵在路口没敢往里面进来。沈墨威名在外,来之前主子也吩咐过此人狡诈多计,千万不可当常人对待。现在他这么简单就被逼进死路,他们怕其中有诈。 刚刚三十多人也没堵住这区区几个人,他们已经有些恼并且相信这沈墨很厉害。虽然杀了他有大功,但是谁也不敢第一个上。 沈墨就气定神闲地摸着马鬃等着,惊鸿拉着他的手站在旁边,剑奴和几个家奴倒是一直盯着外面,看他们什么时候会进来。 这一僵持就是一刻钟,沈墨看惊鸿无聊,就指着外面的人给她一一介绍:「最左边那个是霍乱手下的第一杀手白虎,据说长得不怎么好看,但是功夫很好。中间这个是排第二的老鼠,最右边的第三青龙,三个人加起来其实可以杀了我,但是他们胆子都小。」 惊鸿听得冷汗直冒,这样挑衅别人真的没关系么?他们分明是处于弱势啊! 听着沈墨这样的评价,外面几个人显然有些不安,第一是不知道沈墨怎么会认得出他们,第二是觉得沈墨这样气定神闲,难不成里面有什么陷阱? 等的时间长了,老鼠首先不耐烦,挥手道:「上吧,杀了他元帅会给咱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干什么只看着?」 「要上你先上啊。」青龙粗声粗气地道:「别光推别人。」 「都当缩头乌龟,那老子也不先去送死。」白虎轻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惊鸿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们都成砧板上的鱼肉了这些人都不敢砍,竟然还起内讧了。 沈墨叹了口气,开口道:「里面没陷阱,你们进来杀我吧。」 这句话一出,对面三个人更加不敢往前了。过了半个时辰,外头已经响起了马蹄声。 「他们还有人?」惊鸿白了脸,人再多的话,他们一定就有胆子冲进来了啊! 「不,是我们的人。」沈墨摇头,看着对面一群人突然变了的脸色,很是无奈地道:「若换成你们元帅,就算里面有炸弹他也会冲进来先杀了我。很遗憾你们胆子太小了。」 对面三人立马吹了一声口哨,身后的人纷纷四散,可是没跑几步,就被丛丛火把包围了。 「还好没有来晚。」石琮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将军,属下来接驾了。」 沈墨重新上马,将惊鸿抱在怀里,慢慢策马出去:「来晚了,要不是他们胆子小成这样,我怕是今天要丢命在这里。」 石琮笑了两声,随即一挥手,身后的一百多人便将中间的三十多人给抓了起来。 「左青龙,右白虎。」沈墨笑得温柔,月光再度出来,洒得人满身光华:「可惜就算中间加上只老鼠,你们今天也还是输了。不用怕回去挨骂,你们不会有机会回去的,别担心。」 这样温柔的声音,却让一群人都白了脸,为首的三人抬头看了沈墨一眼,脸色分外扭曲。 惊鸿不知道最后那三十多人的下场如何了,因为沈墨早早地带她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路越过山岗到了下面的小镇,她都没有再看见那群人。 石琮带着两百余人,汇合之后便不用再担心安全的问题。沈墨一边喂她喝粥一边问:「你这一脸兴奋的表情是作何?」 惊鸿笑嘻嘻地道:「我想起了以前,你抓流匪的那一次。那一次也是我感觉死定了,你突然出来救了我。」 沈墨一愣,接着将汤匙放在碗里,认真地道:「夫人不说,为夫都快忘记了,夫人曾经智斗流匪,堪比男儿,实在让为夫佩服。」 v第04章[03.14] 惊鸿脸红了,想起自己当初不要命地往流匪身上撞,将人撞出去老远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哪个女人能彪悍成这个样子啊?这不是光荣的事儿,传出去人家还会觉得她粗鲁的。 但是沈墨明显开心了,念起这件事,出去放个碗的时间里就转口跟石琮说:「石琮,我忘记说了,惊鸿身边不用放那么多人,她打得过流匪。」 惊鸿目瞪口呆,人就在门口说话,她想听不见都难啊!结果就是一抬头就遇上了石琮惊愕加崇拜的眼神,他甚至还抱拳朝她行礼:「失敬了,夫人!」 「……」惊鸿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墨。 沈墨整个人好像都放松了,一点愧疚也没有地过来抱着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样没什么不好,一边替她更衣打算接着赶路。 下午上路的时候,惊鸿在马车里呆着,就听见外面的士兵在小声议论。 「听闻将军夫人能制服流匪?」 「对啊对啊,听说能以一挡三,真是女中豪杰呢!」 「也就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沈将军!」 惊鸿揉了揉额头,她觉得头疼。流言果真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她已经由一个勉强撞退了流匪一步的女子,变成了能一个打三个的巾帼英雄了。 估计再过两天,大家就要说她能打一只吊睛白额虎,还能自己扛下山。 石琮本来是让十个人在她身边护着的,沈墨那样说了,也就当真减少了人,只三个人守着她。惊鸿倒是不在乎这个,反正沈墨在她的旁边,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 行军的过程比较艰苦枯燥,好在沈墨时常陪伴着她,一路上虽然辛苦,她的伤倒也是渐渐好了。 终于到了陕北的时候,天气正热,石城里跟被火烤着一样,人站在外头都会难受。惊鸿被安排住在一个小院子里,沈墨轻装陪在她身边,跟她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霍乱损失了三员大将,肯定是更想杀了我的。」沈墨轻声道:「无论是战场之上还是战场之下,都有危险。而夫人你,很不幸的就离我这个危险最近。」 惊鸿正襟危坐,一副好学生听夫子教育的模样:「我能做些什么?」 「夫人什么都不用做。」沈墨说着,眼里有些愧疚:「只记得无论何时都相信我就好。」 这么一段日子相处下来,惊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沈墨,习惯了他的气息,他的身体,他的温柔。虽然不知道心里对他是不是爱上了,但是这种习惯足以让她全身心地信任他。 于是惊鸿很认真地点了头。 沈墨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瓣,低笑道:「那下午我便去军营了,你要在这里等着。怕不怕?」 惊鸿心里一跳:「我一个人在这里么?」 「嗯。」 「好吧。」惊鸿动了动自己的腿,现在想小跑一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她恢复得比想象的要快。 女人在战场上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沈墨带她一起离开,可以说是为了掩人耳目,除了据说很厉害的霍乱,其余人没有知道沈墨上战场了的。但是来到这里,女人就没什么用了,反而是累赘。 可是,她不一样,一路都被沈墨奉为手中至宝的她不一样。 惊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沈墨将她一个人留下,她便当真是做好了觉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沈墨没来得及救她,那么她要想法子用袖子里的匕首杀个敌人。若是杀不了什么敌人,那也至少在被折磨之前先杀掉自己。 匕首是沈墨给惊鸿防身用的,是他经常用的那一把。沈墨现在拿着老太君给的剑,据说那是老一辈征战沙场用过的东西,直到现在老太君才拿出来给沈墨。 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出去,惊鸿就乖乖坐在屋子里等着,喝喝茶,看看外面院子里的花。她身边只有三个人,站得跟松树一样直,一动也不动。 「夫人,该用点心了。」院子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惊鸿浑身都抖了抖,有些不安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旁边有人动了,替她去开门,接过那人手里的点心便再次将门关上。惊鸿正伸着头想看是什么点心,那人就直接连盘子一起丢进了花坛。 「属下三人会保护夫人的安全。」那个士兵回来,严肃地道:「请夫人放心。」 惊鸿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外面来人也就这么一次,直到晚上沈墨回来,院子里也都再没来过人。 沈墨问了三个护卫情况,听见点心的事情,看了那花坛一眼道:「他还是这么谨慎。」 惊鸿支着下巴道:「想探探我身边的护卫情况如何,下一次就直接动手抓人去威胁你了吧?」 沈墨笑着看着她:「夫人跟为夫在一起久了,当真也变得聪明了。」 撇撇嘴,惊鸿泄气地道:「原来我当真是饵啊。」 「夫人放心,不会有丝毫危险的。」沈墨接过下人打来的水,替她擦了擦身子,而后抱她上床去:「今天累了,早些睡吧,明日倒是可以看看好戏。」 惊鸿虽然嬉笑着,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刚滚上床,顺势就咬了沈墨一口。 「嘶——」沈墨眼眸颜色深了深,看着惊鸿挑眉:「夫人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勾引为夫,似乎不太好。」 惊鸿嘴角抽了抽,转身过去背对着他睡。然而沈墨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叹息了一声道:「都说了要相信我。」 「萧琅还这么说呢。」惊鸿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有些恼。 沈墨听见了,身子一僵,用力将惊鸿转过来,黑着脸看着她道:「你还拿他跟我比?」 男人可怕的占有欲,不管喜欢与否,都是存在的。惊鸿干笑了两声,道:「他是瓦,你是玉,的确不能比,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当真。」 沈墨的脸色没有一点好转,看着惊鸿装死地闭上眼睛,咬咬牙恨不得将这人撕了装进肚子里。 v第05章[03.14] 不能急,沈墨,对她不能急。 他在心里这样默念了许久,终于平稳了气息,拥着惊鸿安静地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屋子里多了个丫鬟,帮惊鸿换了衣裳,梳了发髻。惊鸿迷迷糊糊地对着镜子一看,觉得这装扮怎么和个丫鬟一样啊? 那丫鬟给她打扮好了,就将自己的发髻拆了,衣裳也换成她的,爬上床去继续躺着。 偷梁换柱?惊鸿眨眨眼,看着那丫鬟,再看看沈墨。 「莫要打扰夫人休息,将东西放下就跟我出来。」沈墨眨眨眼,嘴里说的话很严肃,脸上却带了笑。 惊鸿回过神,连忙跟上沈墨,低头走在他后面:「奴婢知道了。」 一路出去,沈墨直接上马,后头石琮倒是摔伤了,一瘸一拐地上了后面的马车,惊鸿也跟着被塞上了马车里。 「将军看起来,当真是喜欢您得紧。」石琮一边解开缠在腿上的白布,一边看着惊鸿笑道:「为了您,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真是难得。从前我还说将军那样子,如何能与夫人和睦。现在看见你们这样,属下也就放心了。」 惊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石琮道:「我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无妨,他不怕麻烦,相反,有事情让他做,他反而不会无聊。」石琮跟着沈墨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了解他的:「他原来冷漠惯了,一方面是因为年少将军,不冷漠不足以威慑下属。另一方面是将军父母早逝,他性子就是如此。」 惊鸿看着石琮,这个男人看起来很憨厚老实,什么也不瞒着她地开口就一直说。 「但是自从婚后,将军整个人都有些少年的样子了,多半是夫人的功劳。现在他时常会笑,但是威严仍在,这样的将军,更讨人喜欢。」 石琮说着就看了惊鸿一眼,由衷地道:「一开始听闻将军娶了个弃妇,我也是惊愕的。但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身份地位,门当户对都是次要的,能遇见那么一个人,打开他的心门,知他爱他懂他,那才是良缘。」 心里重重地一震,惊鸿看着石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良缘么?她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可以陪在沈墨身边的?她所有的顾虑其实都没有必要,只要她知他爱他懂他么? 惊鸿陷入了才沉思,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与沈墨之间,到底该走哪一条路。 路走到一半,沈墨就勒马,让惊鸿下车,去旁边的茶棚子里换了一身小兵的衣裳。与此同时,剑奴追了上来禀告: 「人已经被带走了。」 沈墨挑挑眉,将惊鸿的衣襟整理好,而后轻声道:「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太远。」 惊鸿隐约知道那丫鬟是代替她被抓去做人质了,头上的铁盔有些重,惊鸿勉强抬眼看着沈墨道:「你要去救吗?」 「夫人被抢走了,怎么能不去救?」沈墨一脸严肃地道:「换做别人也罢,那可是我待如至宝的夫人。霍乱要是敢动,我就该与他同归于尽。」 惊鸿目瞪口呆,她还以为换人只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但是怎么看起来,沈墨还有后招? 「你跟着我就好。」沈墨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接着翻身上马,让石琮他们掉头往回赶。 身为一个士兵,不能再坐马车了,惊鸿被放在了一匹马上,跟着沈墨走。 她不会骑马,沈墨一边跑得飞快,一边慢悠悠地教她:「身子前倾一些,拉稳缰绳,脚踩稳就不会掉下去。」 惊鸿被颠簸得七晕八素,倒是当真没有掉下去,只是姿势可能丑了些,她都听见了沈墨的闷笑。 进入石城,沈墨一改轻松的神色,脸色沉得难看,直直地往那院子冲过去,将惊鸿都甩在了后面。 「十里坡,松岩亭,恭候大驾。」 一张纸被贴在门上,上面的字飞扬跋扈,一看就知道写的人十分嚣张。 沈墨一把将纸扯下来,连犹豫也没有,翻身上马就继续赶往十里坡。 一时之间后面跟着的人都觉得,将军当真是深爱着那位夫人啊,明知道会有陷阱,他竟然也一点不犹豫地就往前冲。 惊鸿吃力地跟着队伍,沈墨偶尔会回头看一眼,然后速度放慢一些,直到她追上来。 十里坡是个很宽阔是地方,也是城外着名的古战场。对面站着的不过三四百人,沈墨勒马,看着最前面那个人道:「用这样的方法逼我来,霍乱自己却不出来,好像说不过去。」 为首的是霍乱座下的副将,看见沈墨首先抱了抱拳,笑道:「元帅正在请贵夫人喝茶,将军若是想见她,可以跟我们走。」 「将军。」身边有探子来报:「周围似有伏兵,请多小心。」 沈墨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那副将道:「让你们元帅过来,若当真是英雄,便与我在这场中间一对一决战,不用拿女人来威胁。」 对面的副将笑着摇头道:「将军自己考虑清楚,您的夫人还在元帅帐子里做客,现在不是您定规矩的时候。」 他们这一群人来的都是精英,四周还埋伏了近五百人,知道沈墨今天从城中出发只会带两百人,他们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让沈墨离不开这里。 况且,一向没有软肋的沈将军如今竟然带着自己深爱的夫人上战场了,这样好的把柄不抓白不抓,若是能不费战力拿下这大宋边城,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听着这话,沈墨果然红了眼就要冲过来,副将笑了,还加了一句:「将军若是不再快些,不知道元帅会和贵夫人谈到什么地步。」 惊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样损的招数用在打仗之上,还真是让人不齿。幸好被带走的不是她,不然可惨了。 沈墨黑着脸,挥手打了进攻的手势,低声对惊鸿道:「你往后退。」 旁边的剑奴帮着将惊鸿的马拉到后面,她还什么都没看见,就听见惊天的喊杀之声。 v第06章[03.18] 一行两百多人都朝那三四百人冲过去,惊鸿在人群中看见了沈墨,看见那副将的刀从他身边划过,差点伤到他。 惊呼声就在喉咙里,剑奴却拉着她的马一直往回跑。颠簸之中就再也找不到沈墨了。 「要……要去哪里?」惊鸿看着剑奴问。 「主子说,让您呆在安全的地方。」剑奴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们怎么办?」惊鸿急了:「只有那么少的人,能打得过对面的人吗?万一他受伤怎么办?怎么会……」 惊鸿是怕了,她怕下一次那大刀当真要落在沈墨的身上。她不明白沈墨为什么要以一敌众,明明是圈套,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您不用过于担心。」剑奴微微皱眉,将马停在了一个地方,声音有些低沉地道:「将军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更不会带着兄弟盲目送死。」 惊鸿愣了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剑奴。 「您不了解将军,恕属下直言。」剑奴抬头看了惊鸿一眼指了指旁边的草丛。 惊鸿呆呆地转头,就看见草丛里埋伏着一堆一堆的人,粗看还不知道,细看才发现,她周围全是己方的士兵。 「将军带着您上战场,必然是会影响他的威信的。」剑奴淡淡地道:「您最好不要再添其他麻烦就好了。」 心里一沉,惊鸿有些羞愧,却反驳不了他,只能咬唇坐在马上,看着旁边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朝战场靠近。 她不了解沈墨吗?好像是的,她眼里的沈墨是温柔体贴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样子,也不了解他会怎么用兵。 剑奴说得对,她是有点麻烦。可是…… 惊鸿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又不是她自己要来的!是他主子把她扛上马车的! 本来被石琮说得有了点信心,现在又变成了恼意。惊鸿沉默地扭头去看下面,她现在在一处山坡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战场的情况。 沈墨带着的绿色士兵被红色的敌军包围着,似乎有些要败了的趋势,因为周围的伏兵都出来了,情况一边倒。 可是山坡上的绿色伏兵全部喊着口号冲下去的时候,惊鸿明显看见红色的人群慌乱了,人数上的压制让红色慢慢变少,惊鸿努力想找到沈墨,可是绿色太多,她没有找到他。 战场是血腥的,鲜血浸透了地面,无数尸体横陈,惊鸿呆愣地看着,直到天色一点点变暗,直到红色被绿色完全吞没。 这是一场反伏击的战斗,霍乱设了局,沈墨更是有局中局,这一次还是沈墨赢了。 沈墨脸上有些血污,眼里满是光华,走到惊鸿面前的时候,似乎像是另外一个人。除却温柔,残暴而血腥,对战斗充满向往的人。 惊鸿下马,看了他好一会儿,拿出手绢替他仔细擦干净了脸上的血。 「伤着了吗?」 沈墨眼眸慢慢恢复正常,低笑一声道:「无事,一点小伤。」 说完看一眼下面的战场,他们这边的人正在清理尸体,不管是红色的还是绿色的,都会好好掩埋。 「他一定会气疯的。」沈墨笑得弯了腰,看着不远处军营的方向:「第二次了,霍乱一定会疯的,石琮,做好迎战准备吧,可以光明正大开打了。」 用了两次手段都没有杀了他,反而被他灭掉两拨精锐,以霍乱的脾气,接下来一定是正面开战了。 沈墨轻轻抱了抱惊鸿,而后带着她上马,继续往军营走。 「那个丫鬟怎么办?」惊鸿突然想起这件事,问沈墨。 沈墨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人叫织月,她是自愿的,你不用管她。」 织月?惊鸿眨眨眼,总觉得这背后有故事,看着沈墨心情好,连忙让他说来听听。 霍乱正在军营里,一身皮甲,里面穿着红色的锦袍。一张跟字一样飞扬跋扈的脸上带着笑,看着桌子边坐着的那个女人。 「你就是凌惊鸿?」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番,霍乱挑着眉毛笑道:「长得还不错。」 织月坐在桌边,也不害羞,就一直盯着霍乱看,还回他一句:「嗯,喜欢么?」 霍乱很讨厌沈墨,所以对面前的沈墨夫人,他是没打算客气的。可是他一贯是主动调戏人,没想到这一次反被调戏了。 霍元帅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不高兴了:「你已为人妇,说这样的话,不怕沈墨头上泛绿光?」 「我不说,他头上就不会泛了?」织月翻了白眼,看着霍乱道:「将军只是抓我来聊天,等着夫君来救我的么?」 霍乱被气得笑了,这样的女人当真也只有沈墨敢娶,听说还是个弃妇,怎么就这般嚣张了? 他脾气火爆,向来想什么做什么。这人这样跟他挑衅,他还等什么?他要看沈墨痛不欲生,他要跟他决一死战! 想到这里,霍乱一个打横就将织月抱起来,一点也不怜惜地丢上了床。 织月痛呼了一声,霍乱却没犹豫,压上她就粗暴地撕了她的衣裳。 「你果真是禽兽。」 「沈墨这样说的吗?」霍乱被手里嫩滑的肌肤稍微晃了晃神,而后眼里便出现了红色的光芒,舔舔嘴唇,看着织月道:「你不哭,不呼救吗?」 「有用?」织月红了脸,暴露的肌肤让她禁不住脸红:「若是有用,我早就哭喊了。」 v第07章[03.18] 还真是有意思。 霍乱笑了,伸手将织月身上最后的肚兜扯开,丢下了床榻。 「就算没有用,我还是会让你哭喊出来的。」 织月的睫毛不停在抖,嘴里还轻笑道:「元帅真是恨极了我夫君啊,只是元帅,你这样欺负一个有夫之妇,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霍乱微微喷气,手指抚上织月的嘴唇:「要笑话也是沈墨先被笑话,我怕什么?听闻他对你看重得紧,不知道听闻你被我强了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织月眨眨眼,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他的轮廓很分明,每一条线都是她梦里勾勒过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他定然是不记得她了,所以才会上这样的当,吃亏了也算是她对他的报复吧。 这是她爱上的男人,多年之前就一见钟情的男人。只是见面的地方不太好,她所在的村子被他的人杀了个干净,她被娘亲藏在水缸里,他最后进来,掀开盖子看见了她。 那时候织月只有十三岁,霍乱也不过十七岁,兵荒马乱之中,她惶恐地看着他,他却轻轻一笑,将盖子重新盖上了。 她与他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怨,却也有救命的恩情。织月是自愿成为惊鸿的替身的,这样一来,可以报复他,也可以得到他。 哪怕只有一次。 身下之人身上有莫名的香气,霍乱微微眯眼,觉得身子好像都躁动了起来。这个女人莫名地很是吸引他,嫩滑的肌肤引诱着他索取更多,更多的…… 他是不打算温柔对待沈墨的女人的,要发生什么,也应该是残暴的,粗俗的。最好弄出满身的痕迹,让沈墨痛不欲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霍乱低头看着织月的眼睛,突然就柔了动作,眼神也渐渐迷茫。 「如果我不是被你强,而是自愿的,你是什么心情?」织月张口,轻轻抬头含住霍乱的唇,然后狠狠咬了一口。 霍乱吃痛,倒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情欲却像是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都要让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中计了?霍乱一边与织月纠缠一边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他平时又不是急色的人,怎么就偏偏对这个女人,这么渴望? 可是,身下人眼波流转,眼里像是有什么感情,压抑着,变成了同他一样嚣张的挑衅。最后一丝理智也远去了,霍乱咬牙,狠狠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压。 贯穿的疼痛让织月白了脸,霍乱身子顿了顿,却又继续毫不怜惜地动作起来,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刚刚那一层是什么东西,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面前这个女人的脸,笑着的,哭着的,一直看着他的双眸,微微张开的双唇。 织月没有如他愿的哭喊,霍乱当然也没有计较这些了。几番云雨才初歇,霍乱停下来,抱着织月还想说什么,就觉得眼皮很沉,几乎要睁不开。 他心里知道哪里不对了,却就这样睡了过去。 织月白着脸坐起来,看了霍乱许久,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而后慢慢将衣裳拿过来,一件件穿好。 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沈将军那边应该也进行得很顺利,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织月笑了笑,拿起一旁霍乱的长剑,抽出来对着他的脖子比了比。 「好像还是舍不得。」 面前的人睡得安详,剑眉没有像平时那样倒竖,看起来还是挺温顺的。织月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杀不了你了,真是要下去和爹娘请罪。」 她不过是普通的平民,能做这些事,已经不算白活。她这辈子爱错了人,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现在,她可耻地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 最后看了霍乱一眼,织月手腕一转,将剑抹上了自己的脖子。 皮肤被剑锋裂开,有尖锐的疼痛,但是剑刃还没来得及割断她的咽喉,就已经无法再往下挥了。 织月怔愣,微微侧头就看见一只手捏着剑身,身后温热的气息围绕上来,有人冷笑:「这就想死了?」 霍乱一把将剑丢开,胸口微微起伏,不知为何便觉得生气:「胆子这么大的女人,却没胆子继续活着?」 没睡着吗?织月恍惚地回头看了霍乱一眼,后者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将她转过去:「没交代清楚,我能让你死?沈墨还当真是好样的,在哪里找来你这样的人,这般肯为他卖命?」 处子之身,自然不可能是凌惊鸿,他还是被沈墨耍了。 霍乱很生气没有错,但是出乎自己意料的,他还有那么一丝高兴,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他一定是疯魔了。 「我已经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还能交代什么?」织月笑了,在霍乱手里笑得跟朵花似的:「要杀要剐都随你吧,反正你的副将估计是回不来了。」 霍乱脸色一沉,接着就听见外面有人禀告:「将军,出事了。」 一把将手里的女人丢开,霍乱披了衣裳掀开帐子,听外面的人说了一会儿之后,脸色沉得难看。 织月不避不躲地看着霍乱的眼睛,白着脸笑道:「被我说中了吗?你赢不了沈将军的。」 霍乱怒极了,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看着织月脖颈间缓缓流下来的血,轻声道:「我会让你看见你的沈将军战败的。」 「来人,将这女人抓去关起来。」 织月轻笑,任由士兵架起她往外走。她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还能等到沈墨打败霍乱的那一天,自然就更好了。 「原来是这样。」惊鸿听沈墨说完织月的事情,唏嘘地道:「这么勇敢的女子,我当时换衣服应该多跟她说两句话的。」 沈墨瞥了惊鸿一眼:「多说两句又能如何?」 v第08章[03.18] 惊鸿笑眯眯地捧着茶杯道:「多交个朋友也好啊。」 转头想起织月现在可能的处境,惊鸿叹了口气:「我觉得她很可怜,你能救她回来么?」 沈墨侧头想了想,道:「若是能大败霍乱,也许可以。但是我从来只有小胜他,想大胜很难。」 惊鸿眨眨眼,一脸崇拜地看着沈墨道:「以前我就很仰慕将军你,觉得你是救国救难的大英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轻轻呛咳一声,沈墨撇嘴:「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没把握大胜他。想救织月……你想救,她也不一定想回来。」 惊鸿张大了嘴,愣了好半天才道:「她爱霍乱,然后从此以后在霍乱那里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沈墨:「……」 霍乱是有野心之人,这么多年来身边的女人也没有断过,多一个织月不多,少一个她不少。沈墨不觉得那样的人会动感情,织月也不过是去完成自己的任务的。要说他们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是不信的。 「将军,敌军于三十里之外集结,开始朝我方进军了。」石琮进来,拱手道。 「这么快。」沈墨挑眉,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漏:「他的脾气比以前更急了啊,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天。」 石琮笑了两声,眼里也都是兴奋。终于又可以跟着将军打一场热血之战了。 「我们也出发吧。」沈墨说着,看了一眼惊鸿,走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晚上回来陪我吃宵夜。」 惊鸿本来听见打仗有些紧张,又要开始担心沈墨的安全。但是听他这自信满满的一句,惊鸿嗔怪了一声,站起来目送他出去,心里踏实了一些。 沈墨是战无不胜的,她要相信他。 霍乱离开军营的时候吩咐过小心看管织月,并且让人从她嘴里问出来她到底是谁。于是织月是被关在一个栅栏里的,四周有休息的士兵,还有军营里喂养的一两条猎狗。 大军已经出发了,织月就等着结果。身子很疼,她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旁边负责问她的小头领也有些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道:「打不得杀不得,让老子用什么问?」 织月一愣,接着就笑出声来:「谁不让你打不让你杀了?你要问什么我是不会说,要打要杀倒是都可以。把你腰间的刀给我,我自己来。这样就算你们元帅问起,那也是我自尽的。」 那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反倒退后了一步,将自己的刀解下来丢给了外面的人。 织月挑眉,他们这是不敢杀她?可是稀奇了,向来不把人命放眼里的一群人,什么时候开始怜惜人命了?霍乱还当真以为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吗?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似乎隐隐能听见战鼓号角之声,织月安静地等着,直到夜幕黄昏,两方似乎才停止了战争,各自收兵。 霍乱带着一身煞气回来,身上还有一些小伤。背后跟着的人少了许多,却也没有太过狼狈,想来应该是打成了平手,各有损失。 但是他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一踏进军营,就看见织月那双期盼的眼睛的时候,心里的恼怒更是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问出来了吗?」声音里含着冰渣,霍乱看着织月,问一边的人。 「属下该死。」小头领战战兢兢地半跪行礼。 霍乱冷哼一声,拔出还带着血的宝剑,眼里暗黑翻滚,直直地朝织月走过去。 「败了?」织月仰头,脖颈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微微有些撕裂的痛苦。她带笑看着月夜之下走过来的人,眉梢一挑,带着些让人不能容忍的嘲讽和轻蔑。 霍乱会一剑杀了她的,织月是这样认为的。旁边的所有人包括霍乱自己都觉得,留下这个人真的已经没用了,况且她还敢挑衅。 今日一战很是惨烈,他没有输,但是半分赢的机会也没有。他最讨厌看见沈墨那副从容的样子,偏偏就算自己的剑挥到了他的面前,沈墨也还是带着浅笑,令人恼怒地问他一句:「霍将军近日可还安好?」 在沈墨班师回朝的时候,他一战千里,收割了陕北两座城池,就算大宋派出资格老练的将军,也没能从他手里将城池拿回去。他听闻了沈家出事,听闻了沈墨辞官,当时还有些惋惜,沈墨不再,谁还能知道他的剑有多锋利? 但是现在沈墨回来了,他才发觉这人依旧是他费尽心思想除去的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想狠狠地挫败他,让他感觉到痛苦和战败的滋味。 可是他好像落了下风,从沈墨这次一回来开始,就落了下风。 霍乱举剑,却是割断了织月背后的绳子,将她一把拉起来抱在了怀里。 织月的瞳孔微微放大,鼻息间全是这人温热的气息和身上犹带着的血腥味。她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乱不杀她了? 周围的人自觉地散开,霍乱抱了织月一会儿,便将她带进帐篷,让人拿药来。他脱了盔甲,依旧只穿一身红色锦袍和皮甲,坐在织月对面,温柔地给她脖子上药。 「你在打什么主意?」织月看着面前这人,轻笑了声:「霍元帅,你无法从我身上再得到什么的,所以不用这样温柔。」 霍乱瞪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织月笑眯眯地道:「您不知道,小女子在沈将军麾下三年,对您的事情算是十分了解。若是没有什么好处,您是不会留下麻烦的。刚刚您就应该杀了我。」 这个她最爱最恨的人,她旁观了三年,等了三年,知道他的每一场战役,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若不是这样,光是刚刚他上药时微微低下的头和专注的眼神,她就该被迷惑了。 「我为什么留下你?」霍乱摸着下巴,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你的确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是还可以用来暖暖床。军营里不少你一口饭,你还是跟着我吧。」 织月怔了怔,眼神复杂地看着霍乱,后者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起身去一旁看外面送进来的战报了。 织月就被这样留在了霍军之中。 沈墨回去的时候也带了伤,但是这一战他们占上风,沈将军心情还是不错的,即使胳膊上还流着血,沈墨也还是笑着跟石琮在说话。 「将军的伤口不要处理一下么?」石琮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墨的胳膊:「万一流血过多……」 v第09章[03.18] 「不碍事。」沈墨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等会儿回去让夫人处理便好。」 惊鸿好像很怕他上战场,他倒也不是要故意吓她,就是想看看那个人要是紧张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军营门口,惊鸿一听着收兵的金鸣之声,就开始站在这里等着了。虽然有人已经回来禀告过,说没有太大的伤亡,但是惊鸿还是觉得莫名地揪心。 路的尽头来了人,惊鸿眼睛一亮,连忙提着裙子跑出去。 沈墨骑着马,一个转头就看见了朝他跑过来的人,这里有一段石子路,惊鸿跑得跌跌撞撞的,不是很稳,沈墨连忙勒马,下去接住扑过来的人。 「怎么跑出来了?」沈墨挑眉,看着惊鸿微微粉红的脸,戏谑地道:「担心我?」 惊鸿没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低眼却就看见沈墨胳膊上的血迹。 「受伤了?」惊鸿抓着沈墨的胳膊,整个人又紧张起来了:「痛不痛?」 身后是一众将士,都纷纷停了下来。听着这话,难免有些哄笑。惊鸿脸色更红了,抿着唇拉着沈墨就往军营里走。 沈墨好笑地被她拉着踉跄了一步,回头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笑得更肆无忌惮的属下,然后边走边轻声安慰:「惊鸿你慢些,没有关系的,你别急。」 她以前过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子,哪里见过这么多血的?说不紧张是假的,惊鸿担心死了,立马就回营帐,转身就开始脱沈墨的衣裳。 「夫人不用这样主动……」沈墨哭笑不得,却被惊鸿瞪了一眼。她小心地脱下他染了血的袍子和盔甲,然后一层层将里面的都半脱了下来。 胳膊上一片血肉模糊,像是被剑砍伤的,皮肉都往外翻了,很是可怖。惊鸿咬着牙,红着眼睛抬头瞪着沈墨道:「不是说不会受伤的么?」 沈墨微微一愣,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温热慢慢在胸口散开。 「战场难免会有伤啊。」看着面前的人可怜得紧,沈墨没忍住,伸手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他上身不止这一条伤疤,惊鸿埋在他的胸前,微微睁眼就看见了横贯他胸腹的一条疤痕,虽然很浅,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 「你……」惊鸿不是特别爱哭,也没多脆弱,但是乍看见这一身的伤,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到底受过多少次伤,才换来的一次次捷报? 沈墨微微叹息,虽然惊鸿的确紧张了让他很受用,但是……他好像不是很会安慰人。 「将军,战报都在……」缺个心眼的石琮抱着一堆卷轴就进来了,抬头一看帐子里的场景,整个人就傻了。 惊鸿连忙推开沈墨,红着眼睛转身去找药。沈墨张张嘴,终于是无奈地转身看着石琮道:「你的耳力和眼力,最近都该好好练练了,石琮。」 石琮后退一步,将东西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就跑:「属下告退。」 惊鸿似乎镇定了些,拿了药过来坐在沈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想着该怎么给他上药。 「不用怎么温柔。」沈墨轻松地道:「以前都没有药上的,伤口自己也会好。 不用温柔?惊鸿点点头,一把将沈墨的手抬起来,然后将整瓶药粉给倒了上去。 沈墨手臂一抽,明显是疼了。药粉咬着血肉的感觉不好受,她用得也太多了! 「夫人……」 「我在这里等着你,比你现在的手臂还难受。」惊鸿淡淡地道:「下次带我一起去如何?我先练好体力,穿盔甲,拿长枪,就跑在你旁边。」 沈墨一愣,接着摇头:「不可能的,女子不能上战场。」 惊鸿垂着眼眸不说话了,就看着沈墨身上那一条条的伤疤。 帐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沈墨轻咳了一声,很认真地看着惊鸿道:「战场上生死有命,夫人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若是我回来了,那便好好陪我用个宵夜,若是没能回来……会有人将你送回花城,以后便由大嫂来照顾你。」 「所以,我在这里没有用,你带着我干什么?」惊鸿莫名有些恼了,站起来看着沈墨道:「你是生是死,我都只有坐着等别人告诉我。若换成是你,我生死未卜,你不会担心生气?」 面前的女子气鼓鼓的,脸上带着绯红,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像随时要上来打他一样。沈墨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惊鸿,你喜欢我?」 惊鸿咬牙,一甩手就往屏风后面去。这个无赖,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什么喜欢不喜欢? 沈墨看了一眼桌上的白布,无奈地自己拿起来,用牙咬着给手臂包扎好了,然后穿上寝衣的袖子,跟着走进去。 「很难回答么?」看着面朝床里的人,沈墨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背。 回答不回答,有什么意义?惊鸿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却被沈墨整个人翻转了回去。 「今天霍乱在我身上留了一剑,我在他身上留了三剑。」沈墨轻声说着,将惊鸿慢慢压在身下,看着她的眼眸道:「可是他那一剑,要不是我转身了,便是会穿透我的胸口的。惊鸿,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的会死在战场上啊。」 脸色一白,惊鸿抓着身上人的衣袖,沉默了半天才道:「你要是死了,我陪你去死。你要是活着,我就陪你吃宵夜。」 沈墨本来是想引诱她说一句心里话的,没想到她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倒是说了这样一句。 你要是死了,我陪你去死。你要是活着,我就陪你吃宵夜。 沈墨忍不住吻上了惊鸿的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样真心待他的女人,他说什么都显得虚妄。 「既然如此,我想放纵,夫人也陪我放纵么?」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鸿呆了呆,随即当真放松了身子,一脸真挚地看着沈墨道:「好。」 本来还有犹豫和顾忌,可是在生死面前,那些东西好像突然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v第10章[03.18] 惊鸿这样坦诚,沈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俯头在她耳边呢喃:「你早这样回答,我便不用等这样久了。」 帐子被人勾落,四周只剩下两人的呼吸。惊鸿吞了吞口水,努力将心里的别扭压下去。 「我欠你很多,总觉得要下半辈子都陪你过了,才对得起你。」呐呐地说着,惊鸿手有些抖地抓着沈墨的衣襟:「但是,我不是…不是初嫁,你若以后要纳妾,我也……」 沈墨眼眸一沉,在惊鸿把话说完之前,就咬住了她的唇,狠狠吮吸。 「唔……」惊鸿睁大了眼,沈墨身上却好像有什么气息沉沉地压住了他。他眼里有轻微的火光,在深沉的黑色之中轻轻跳跃了两下,然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柔情。 「你是不信自己,还是不信我?」沈墨咬着惊鸿的下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刚说完又想了想,道:「一定是不信你自己,我最值得相信了。」 惊鸿哭笑不得,沈墨却像是惩罚她一样,伸手捏着她的腰,掐了掐,然后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衣衫轻落,惊鸿没敢再抬头看沈墨。这个男人将是她下半辈子的托付,今夜之后,两人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进入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疼,惊鸿抓着沈墨的背,闭着眼,双颊红得滴血,要好努力才能压住呻吟,不让身上的人太过凶猛。 沈墨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我觉得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适合你了。」 嗯?为什么?惊鸿好奇地睁眼,对上的就是沈墨一双充满情欲和戏谑的眸子:「夫人还是睁开眼睛看着为夫,才让为夫更受不了一些。」 流……流氓!惊鸿气得想闭眼,沈墨却伸手抚上她的脸。 「夫人要记得,以后你是我的,什么都不用瞒着我,我也什么都不会瞒着你。多余的情绪,统统可以丢弃掉。」 惊鸿心里动了动,正觉得有些感动,却又听得这人俯下身来在耳边道:「想出声的时候,也不必忍着。」 说完,身下一动,惊鸿一个没防备,「啊」了一声。 外面还有执勤的士兵,听着这动静都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离帐篷远一些。无辜路过的石琮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然后捂着嘴走得远远的。 惊鸿咬着沈墨的手,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刚才还觉得他深情温柔,那都是浮云啊浮云!被别人听见了,明天她怎么出去见人? 沈墨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卷着惊鸿往被子里翻滚,深深地吻着身下人的嘴唇。 终于得到了啊,他怎么觉得这一路,比跟霍乱打仗还漫长。怀里的人要是一直这样乖巧,白头偕老也就是这样了吧。 沈军这头春宵苦短,霍军那头自然也没有落后。霍乱抱着一丝不挂的织月坐在桌前饮酒。织月脸上有气恼的红色,却没地方发泄。 「你想干什么?」织月问他。 「就是想抱抱你而已。」霍乱笑得邪佞,饮了一口酒,又喂进织月嘴里。 织月皱眉,一口酒吞下去,胆子也大了些,推开霍乱就道:「白跟我耗真的没意思,元帅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我想要你的心,你给吗?」霍乱抱着胳膊看着织月,目光从她身上划过,眼里的火又燃了起来。 织月轻笑,笑得微微弯腰:「我的心?元帅莫不是想策反了我,让我回去沈将军那里替你打探军情?」 霍乱脸色微微一变,继而轻嗤:「怎么会呢。」 现在的女人,都跟这丫头一样难缠么?沈墨到底是怎么教的,才把她教成这样聪明而不给人留余地? 霍乱是想过用织月回去沈墨那里刺探军情的,只要织月彻彻底底地爱上他。他对女人一向有自信,只要织月深爱了,叫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她就这么早一步说出他的心思,叫他有些恼怒。 「不会吗?」织月挑眉:「那就请将军现在放我走吧,囚禁一个人,是不会得到她的心的。」 酒太烈,织月又是个不会喝的,借着上头的酒劲就要跌跌撞撞往外走。 「站住!」霍乱瞬间沉了脸色,几步追上去将堪堪要拉开帘子的女人给抱回来。 「你身上没穿衣裳你不知道么!」一把将人丢上床,霍乱恼了:「倒还真是放得开!」 织月傻笑,看着霍乱生气的脸,笑嘻嘻地道:「这样看起来比假笑生动多了……」 然后她就睡了过去。 霍乱怔愣在了床边,看着织月熟睡的脸,突然就笑出了声。 他是个疯子,这个女人就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真是的,怎么就给他送了这么个人来? 第二天征战,双方主帅都不在,石琮看着对面的情况,一边腹诽自家将军重色轻军,一边祝贺对面元帅夜夜春宵从此不上场。 石琮是沈墨一手提拔的,行军打仗也是老手。这一仗利用地势,用三千人与对面五千打成平手,算是小胜。只是战果虽好,尸骨依旧漫山遍野。清理战场的时候,有人轻声感叹了一句:「这样的地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霍乱或者沈墨,两个人其中死掉一个,这场战争就会结束。但是之后,便是一个国家被另一个国家蚕食的过程,惨烈程度不会下于战场。 从来征战多英魂。 惊鸿睡得迷迷糊糊的,沈墨就将她抱在怀里,拿帕子擦净了身子,而后替她一件件穿好衣裳。外面有战报传来,他起身出去拿了,看完就伸手戳戳惊鸿的脸,轻声道:「醒了。」 慢慢睁开眼,眼睛酸得几乎又要闭上。惊鸿嘟囔了一声,往沈墨怀里滚了滚,继续睡。 「你害我没有上战场啊。」沈墨好笑地捏捏惊鸿的鼻子:「这可怎么是好。」 第11章[03.25] 惊鸿半醒,自然是听得见的,只是没力气回他了。什么叫她害的!昨天不肯停的又不是她! 想起昨晚的事情,惊鸿脸又开始发烫。磨着牙想要不要往沈墨手上再咬一口? 她身上许许多多的痕迹,却是看着沈墨手上的伤和身上的旧伤心疼了,没使劲儿挠他。现在看他神情气爽的,还真的是让人恼怒。 沈墨看着怀里的人越来越扭曲的脸,闷笑一声,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然后出去找石琮谈论军事。 双方兵力不相伯仲,要是想一战解决,该怎么做呢? 石琮道:「属下打听到一些奇怪的消息,也许能有些作用。」 「奇怪的消息?」这个话很是有趣,沈墨忍不住好奇:「是什么?」 「今日霍乱也没有上战场,据人回报,说是他与织月整日整夜待在一起,帐篷都没出过。」 织月?沈墨微微错愕,他以为再不去救,织月会死在那里,没有想到,霍乱竟然留下了她,还多加宠爱么?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以前对织月做过什么,所以在玩感情的把戏吧?沈墨轻笑一声,敲着桌面下了个决定:「叫剑奴进来,想办法去霍乱那里把织月带回来。」 从敌军那里带人回来是很难的,但是若里应外合,加上用其他事情吸引霍乱的注意力,那就不是很难了。 沈墨带兵半夜袭击霍乱军营,沉睡之中的士兵,包括霍乱本人都被吵醒,急忙起来迎战。 「沈墨来了?」霍乱眼里充满了光彩,一边穿铠甲,一边看着副将问。 「沈墨冲在最前面,现在正在奋战。」副将冷汗涔涔地道:「我们……仅能以人数众多的优势拦住他。」 霍乱兴奋了,激动了。对于沈墨这种半夜送死的行为,他简直高兴得不得了,转身在织月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就戴上头盔跑了出去。 织月心里隐隐觉得沈将军不是偷袭那么简单,连忙穿好衣裳在帐篷里等着。 外面火把照得跟白天一样,无数的脚步声在帐篷外面响起,周围的人跑来跑去,最后连守卫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是她逃跑的好机会。 织月轻轻掀开帐篷看了看,无声地往旁边的帐篷转移。 霍乱想要的东西,她早就给了,只是他没有发现罢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趁着这个时候走吧。织月是这样想的。 转移到边上的帐篷的时候,织月遇上了剑奴,剑奴二话没说就带着她往外面跑了。 离开霍营,织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厮杀之声之中,隐隐地好像还能听见霍乱的笑声。 沈墨接到营救成功的信号便打算撤退的,今晚他是从容而来,只打算搅乱这一池浑水罢了。现在目的达成,自然该走了。 可是,有点让他意外的是,他带兵撤退,霍乱竟然只带了一千人来追。 沈墨有些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明明人多更容易抓住他啊。 跑了半个时辰,到山路之下的时候,沈墨脸色沉了,终于明白霍乱这是在做什么了。 下山的路被重兵重重围住,身后霍乱的追兵正在赶来。 「沈墨啊沈墨,你不是最聪明了么?」 身后霍乱的声音带着笑传了上来,沈墨心里一沉,转头就看见无数的火把漫山遍野而来。 「不愧是你,敢带这么点人闯虎穴。」霍乱坐于马上,长剑指地,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可惜了,你打算玩,我可是认真的。你自己来送死,我便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糟糕了。 沈墨轻啧了一声,也开始有些埋怨自己。他的确是一时兴起要来救织月的,本以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脱身也还来得及,却想不到霍军如此训练有素,大半夜起来还能集结得这样快,连伏兵都准备好了。 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身后有人放了红色的烟雾弹上天。不过漆黑的夜空里,军营那边就算是听见了声音,也是不知道方向的。 「棋差一招。」 沈墨叹息了一声,挥手朝身后的人道:「上山。」 下山的路已经被堵住了,旁边山头上又是霍乱的追兵,他们显然只有上山一条路可走。 「要抵死挣扎吗?」霍乱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带着些嘲讽:「多难看呐,沈将军也有在霍某面前抱头鼠窜的时候?」 沈墨没理他,换做以前他可能血性上来,当真拿这一千人跟这几千人拼了,可是那有性命之忧,他会选择更安全的路。现在他可不是一个人呐! 沈军掉头上山了,霍乱也不急,慢慢挥手,以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情道:「追吧。」 区区一千人,还能从山上飞下去吗? 沈墨一边策马一边想着对策,探子在旁边禀告:「将军,前面是悬崖,到对面的山上有一座木桥,不过可能能通过的人不多。」 抬头看了看前面,灌木丛生的山上,倒是个潜行的好地方。 「传令下去,都弃马爬山,不用顾着队形,直接过桥。跑得快的,有赏。」 一群人心惶惶的士兵倒是被沉默这样的命令给逗乐了,纷纷下马步行,猴子似的在山林之中穿梭。 第12章[03.25] 「论爬山,老子说第二,谁敢说第一?」几个年轻士兵爬得飞快,一边爬还一边小声挑衅。 沈墨看得也乐了,跟着下马,丢掉沉重的盔甲,一路爬山上去。一千余人打打闹闹,争着去过那木桥,倒把她们后面举着火把追的人给衬托得无趣了。 「真是丢盔弃甲。」霍乱看着前面地上乱七八糟的盔甲,笑得好不得意:「任凭你们怎么跑,今天沈墨的人头老子也要定了!」 沈墨爬山爬得起劲,一使力超过了许多人,哪里还听得见霍乱这豪气万丈的话。 比起霍军的整齐上山,乱跳的猴子们显然快了很多。很快木桥就出现在前面,经久失修,看起来很是不稳当的样子。 「听我的,自己跑自己的,不要一起跑。」沈墨笑着朝身后的人说一声,然后自己先使了轻功一路飞奔过去。 众人本来有些不敢,可是看着将军都过去了,也便纷纷跟着跑过去。木桥晃得人心慌,但是一半多的人好歹都平安过去了。 剩下有些人跑得太慢,被霍军活捉或者就地斩杀了。霍乱沉着脸看着那木桥,沈墨就在另一边桥头看着他。 「霍元帅,带着你的千军万马过来,沈某的人头便是你的。」沈墨示意身后的人先下山,而后只带着几个副将站在桥头。 「你这是在挑衅我?」霍乱扫一眼那桥,桥身还在不停地晃动。对面沈墨脸上的笑容让人格外生气:「你觉得你今天还跑得掉?」 沈墨负手而立,夜色太深,霍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声音他是笑着的。一想起他脸上又是那种从容平和的笑容,霍乱就觉得很来气。 「薛副将,带一百人过去给我拿下沈墨的项上人头!」 「是!」被点名的薛副将很是高兴,立功的机会就这样砸在了头上,他立马点了一百个人,列好队站在桥头。 「哎呀呀,要跑不掉了。」沈墨轻笑,扬声朝对面道:「沈某一直很佩服霍元帅麾下的人行兵整齐,看我这边跑得乱七八糟的,还是你们走得整齐更有风骨。」 霍乱没听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比起刚才沈军的抱头鼠窜,他的确是很享受自己这边从容地压过去的胜利感。 要走得整齐是吧?薛副将哼了哼,挺起胸膛便挥手下令:「分成三列,跑步前进!」 「是!」一百士兵应得雄赳赳,气昂昂,一齐迈着步子就跑上了桥。 木桥随着他们的步子很有节奏地晃荡起来,「啪啪啪」,士兵们跑得很整齐,很有力,沈墨面带微笑,当真一步不动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跑过来。 当一百人全部跑上木桥,同时踏着脚步前行的时候,悬崖上年久失修的木桥,终于不负众望地……垮掉了。 为首的副将离沈墨只有五步之远,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却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木桥从中间断裂,沈墨的笑容没变,霍乱的笑意却僵硬了。 「啊——」一群人的惨叫在悬崖之中回响,只有少数抓住了断裂的绳索,挂在半空苦苦挣扎。两边悬崖之间唯一的一条路,就这样断掉了。 「沈某刚刚好像忘记说了。」沈墨看着对面,生怕他们听不见,把手做喇叭状朝霍乱喊道:「人走太整齐,桥会垮的——」 桥会垮的——会垮的—— 很好听的声音就这样在四周回响,霍乱的脸色由青到黑,最后终于成了紫色。 「沈某还要回去陪夫人,就不等元帅过来了。」可惜地摇了摇头,沈墨友好地朝霍乱挥手道:「祝元帅今晚好梦!」 话毕,转身带人往山下而去。 「元帅,我们还可以下山去追。」旁边的副将脸色都不太好看,一人咬牙切齿,忍不住上前道:「还能追上他们的!」 霍乱闭上了眼睛,气得笑出了声:「算了。」 「等你追上去,已经到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了,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头有些疼,霍乱调转马头,一边走一边揉着额头。 「沈墨啊沈墨,这样的人,当真是让人想剐了他的骨头都不为过啊。」感叹了一句,霍乱很认真地转头问旁边的副将:「明晚我们去他们军营里放一把火好吗?」 副将:「……元帅做主便是。」 「那好,都给我听清楚了,谁能杀了沈墨,赏他元帅之位,黄金万两!」霍乱怒吼一声,狠狠抽着马鞭。马儿长嘶一声,飞快地往前跑去。 「幸亏将军睿智。」沈墨一行人走在路上,旁边的副将不由地感叹:「还以为今天死定了。」 「哪里能这么快死。」沈墨轻笑:「夫人还在等我回去吃宵夜呢。」 山林寂静,前面的士兵大概已经走了很远了。几个副将和沈墨一起赶路,虽然是想回去吃夜宵的,但是看时辰,回去都应该天亮了。 「下雨了。」夏日的天气没个预兆,刚走到一个山洞附近,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 沈墨同他们几人躲去了山洞里,副将一边拍身上的雨水一边嘀咕:「这可惨了,下大雨,山路必滑,怕是要等雨停才能回去了。」 雨打树叶之声充斥了整个世界,沈墨眉头皱了皱,也无可奈何。下大雨的山路是不可能走的,他即使再想快些回去,也只能等着。 惊鸿心神不宁地坐在帐篷里,石琮脸色很是凝重,听见了信号弹的声音,却无法联络将军他们。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无一人回来。 会不会出事了? 「石将军!」外面突然一阵动乱,石琮和惊鸿都同时站了起来,相互看一眼就往外跑。 陆陆续续有士兵回来了,身上多少都有些狼狈。石琮连忙问他们:「将军人呢?」 第13章[03.25] 几百个士兵先后回来,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摇头。 「将军还没回来吗?」一个人开口问。 石琮摇头。 走在最后的几个士兵张了张嘴,脸色陡然白了:「将军是为了让我们回来,可能……可能已经……」 惊鸿心里一跳,连忙走过去抓着那人:「他怎么了?」 众人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将军最后是留在了桥头上的。他们跑得快,听了命令不准往后看,自然不明白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敌军堵了去路,赶上了山。最后将军让我们先走,自己留下断后了。」一个士兵红着眼道:「我们走的时候将军身边只有三四位大人留着。」 军营这边也渐渐开始下雨了,惊鸿听着他们的话呆愣在原地,连被雨淋了满身都没有感觉。 沈墨带着几个人留在了最后?没有回来? 「夫人,下雨了。」石琮也红了眼,看着惊鸿,却还是提醒了一句:「您身子不好先回帐篷……」 惊鸿摇头,慢慢蹲下来看着地上坐着的士兵,声音轻得很:「你是说,他被霍乱抓了吗?」 士兵摇头,惭愧地垂下脸。他们都跑得太快了,为什么不留下来呢,留下来了,将军或许还能回来。 气氛瞬间沉重了。 沈墨曾经说过,霍乱是最想杀了他的人,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取他性命,霍乱也一定会做。 惊鸿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恍恍惚惚地想,沈墨当真落在霍乱手里的话,活着的机会有多少? 膝盖有些发疼,惊鸿伸手掐着还没完全好透的伤处,呆呆地问旁边的人:「他留在了哪里?哪个方向?」 「夫人。」旁边有人打了伞来,石琮连忙给惊鸿撑着,伸手扶着她道:「您先进去再说,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这样轻易……属下陪您一起等他回来。」 雨中带风,吹得人浑身僵冷。惊鸿甩开石琮的手,白着脸道:「我要去找他。」 这样大的雨,山路不能行走,想去找人是不可能的。况且惊鸿行动还不是特别利索,路上太容易出事了。石琮咬咬牙,干脆一掌劈在惊鸿的后颈,直接将她打晕了带回帐篷。 天上一阵巨雷,闪电划开夜幕,听得人心里大震。士兵们都纷纷回了营帐收拾,织月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去照顾惊鸿。 惊鸿又开始做梦了,她梦见一望无际的原野,沈墨背着她一直往前走,她看着倒退的风景,正扭头想与他开玩笑,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没人了。 「沈墨?」她有些慌,四处找着他的身影,却发现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沈墨!沈墨!」她站起来,往很远的地方跑去,却始终无法再看见他。 不见了吗?离开了吗?惊鸿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喉咙里太过难受,她努力呼吸,最后还是绝望了。 「好端端的,做了什么梦会哭成这样?」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擦去了滑落的泪水。 这声音好熟悉,惊鸿听着,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她找到他了,即使是在梦里,也找到他了吧?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离开沈墨会这样难受,分明还不是羁绊多深的人,怎么就觉得,没了他整个世界都昏暗了呢? 感觉自己快醒了,惊鸿连忙想催眠自己,让自己再在梦里听听沈墨的声音。醒了,也许就听不到了啊。 「好像有些发热了。」那声音还在,一会儿远,一会儿又近了。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额头上,接着就听见沈墨凉凉的声音:「石琮,我让你看着人,你就是这么看着的?」 「属下失职。」石琮的声音也在旁边响起,惊鸿更清醒了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连忙睁开了眼。 沈墨好好地坐在她的床边,墨发上有些潮湿,像是被雨淋过。外头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可以将他的脸看得很清晰。 当真是他回来了?惊鸿眼里划过一道十分明亮的光彩,而后整个人就跳起来,猛地扑向沈墨。 沈墨没防备,刚转过头来就被人狠狠撞上了。唇瓣被惊鸿的牙齿磕到,血珠儿欢快地冒了出来。 「嘶——」沈墨哭笑不得地抱住惊鸿突然软下去的身子,摇头道:「怎么这样激动?」 惊鸿红着眼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感觉到了温热,才委屈地皱皱鼻子,跟只小狗似的蹭在他的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听得沈墨一愣,随即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昨晚大雨,没能来得及下山,今早雨小了才下来的。我怎么会不回来呢。」 惊鸿「嗯」了一声,随即想想又觉得生气,一口咬在沈墨的手臂上,呜呜咽咽地道:「怎么非要赶不及下山,我昨天做一晚上的噩梦都是因为你,都是你!都是你!」 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好,也很让人觉得后怕。惊鸿又撕又咬的,疼得沈墨眉梢直抽。但是听着惊鸿说的话,沈墨明显很受用,眼里含着笑道:「梦里都是我?」 石琮轻咳了一声,自觉转身抬头仰望帐篷顶子。惊鸿回了神,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人,连忙从沈墨怀里退出来,轻轻呸了一声,然后缩回被子里去。 织月也在旁边,只是还在走神。沈墨低笑着看了惊鸿一会儿,将帕子重新搭回她的额头上,而后才转头对织月道:「你现在想留还是想走都随你了。」 花了大力气将人救出来,沈墨当然是不想就这么放人走的。他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大好人,能用的东西,还是尽力会用。只是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 织月回了神,看着沈墨,慢慢跪了下去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顿了顿,想起那笑得张狂的人,织月咬牙道:「我还是没能放下爱恨,将军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尽管吩咐。」 第14章[03.25] 惊鸿忍不住转头看着下面跪着的这姑娘,看起来比她小一些,一脸的倔强。沈墨当真将她救出来了啊,可是已经得救,她为什么又还要往火坑里跳? 「既然如此,你便先跟着石将军出去吧。」沈墨好像很无奈,摆手道:「这几天霍乱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静,你们好生休整,养精蓄锐。下午的时候去西场练兵。」 「是。」石琮拱手应了,带着织月出去。 帘子一放下,惊鸿就看着沈墨,闷闷地道:「你还要让织月去送死一次么?」 沈墨打了个呵欠,脱了外袍爬上床里面,淡淡地道:「她自愿的,我又没有强迫她。」 「冷血!」惊鸿哼哼了两声,挪得离他远了一些。 沈墨一宿没睡,这会儿已经是困倦极了,伸手抱过惊鸿,按在怀里呢喃道:「你还在发高热,我冷血正好给你退热。」 惊鸿:「……」 一身的冰凉气息的确让人觉得很舒服,惊鸿没出息地蹭过去环着人家的腰,感受了一会儿冰凉之后忍不住又抬头问:「织月还要做什么啊?霍乱应该已经拆穿她的身份了吧?」 沈墨「嗯」了一声,很快睡着了,只剩惊鸿一个人在碎碎念:「她已经那么可怜了,怎么还要她去做事……」 织月跟着石琮去住的地方,浑然不知自己正被人同情着。她突然不见了,霍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大概也没有什么反应吧,只是个暖床的人罢了。 石琮一边给她拿需要用的东西,看看她满身狼狈,干脆道:「你去河里洗洗吧,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裳。」 行军之中定然不可能有木桶之类的东西,洗澡都是去河里。织月也不犹豫,点了头就跟石琮走。 石琮是个老实人,选了安全的地方站着,将衣裳放在河边道:「我背对着,你洗完叫我。」 织月点头:「多谢。」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但是消息传回霍乱那里,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那人已经回去,且和副将石琮走得甚近。今日还一起沐浴……」 「啪!」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霍乱黑着脸一把拂去,冷笑道:「这么大动静就为救个人回去,沈墨还当真是看重那女人。给自己的副将了?呵,老子用过的女人,他还真敢动。」 旁边的属下轻咳一声,道:「元帅,重要的是,咱们这边两天之内不能再继续开战了,粮草也有些供应不足。其他的事情,先缓缓再说为上。」 霍乱冷哼:「粮草?去石城抢,抢不到就烧了也不给他们留!」 「元帅,石城那边离我们稍微远了些,属下在想要不要上书陛下?」 「不用,听我的就是。」霍乱站起来,烦躁地将头盔给丢了:「挂牌子休战,给下面的人说我们要休息半个月再战!」 半个月休战,意味着边境有半个月的和平,沈墨自然是同意的。战场上说休战当真也就双方放松了,起码不可再正面交战,否则食言一方会受天下谴责,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于是沈墨带着惊鸿回石城了,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再与这不开化的人再培养培养感情,顺便把她的身子养好。 石城是名符其实的石头城,江湖气息很浓厚,四处可见光膀子喝烈酒的大汉。惊鸿养了两天身子,足了精神之后就乔装打扮,跟着沈墨去看看传说中的江湖长什么模样。 她的膝盖下雨天会疼,晴天倒是没什么了。穿一身小厮的衣裳跟在沈墨身边,惊鸿一直好奇地四处打量。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勒!」一声吆喝起,周围的人都纷纷朝一个方向走。惊鸿眼睛一亮,抓着沈墨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沈墨今日出来是打算办事的,顺便陪着这精神起来了的人胡闹。可是他没想到惊鸿精神起来这么精神,哪里人多往哪里钻。 人群中间是江湖卖艺的,吞云吐火耍大刀,看得周围欢呼连连,惊鸿也跟着兴奋地拍手,顺便丢了铜钱在他们放着的铜锣里。 「借过。」旁边有人挤了进来,将惊鸿撞到了一边。沈墨连忙抱住她的腰,皱眉抬头看着那人。 来人脸上一副嚣张神色,络腮胡子遮了大半张脸,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卖艺的人,好像十分感兴趣。 沈墨觉得这人很眼熟,但是那胡须实在太厚了,一时当真没想起来是谁。 惊鸿被撞了倒也不生气,反而被这人给逗乐了,小声拉着沈墨嘀咕道:「这得多久不刮胡子才能长成这样啊?」 「大概五个月。」沈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后揽着惊鸿站得离他远一些。 那人像是听见了他们的话,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道:「两天就好了。」 两天?惊鸿被震惊了,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一个人影,胡子一直长一直长。两天就成这样,一个月后胡子是不是可以当被子用了? 沈墨也被震惊了,但是不是被这话,是被这声音。这声音听过很多年,熟悉得很,不用想就知道是:「沧月?」 四周人声鼎沸,沧月回过头来很夸张地冲他们笑了笑,而后捞开胡须做了个嘴型:「等会说。」 惊鸿眨眨眼,脑海里想起原来看见的沧月侍卫的翩翩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一时有些不能接受。 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肯定不是单纯为了贴个胡子和他们一起看街头卖艺的。沈墨抿了抿唇,拱手朝他道:「这位兄台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可否移步旁边茶楼一叙?」 一看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的大胡子点了点头,挤开人群就往旁边走。惊鸿傻傻地被沈墨拉着走,眼前还都是黑乎乎的胡须,没能回过神来。 京城一别,沧月应该是回自己的家里去了。沈墨没担心过他,反正他的姐姐最近正得圣宠,就算他帮着自己劫狱了,皇帝也不会迁怒到他身上去。 但是他会突然来这边城,还打扮成这个样子,沈墨觉得很奇怪。 进了茶楼包厢,沧月一把将假胡子扯下来,眼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看着沈墨认真地道:「京城情况有变。」 沈墨挑眉,惊鸿心里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沧月看了她一眼,见沈墨没有避着她的意思,便直接开口道:「淮南王有反意,世子已经被皇上打入天牢。我离开的时候京城尚算安稳,但是路上接到消息,淮南王正在集结兵力,意图逼宫。」 第15章[03.25] 算算日子,他们离开京城不过两三月,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么?惊鸿有些恍惚,但是想着这些事情都同她关系不是很大,也就没多担心了。 皇帝本来对沈墨就不是太好,要是被逼宫了,大不了江山易主。沈墨手里还握着兵权,自保足矣。 但是沈墨皱眉了,看着沧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来,是想我班师回朝?」 沧月垂目,淡淡地道:「我只是来报信的。」 「哦?」沈墨轻笑一声:「替谁报信呢?陛下,还是公主?你不是已经辞了职务么?怎么还要这么辛苦奔波?」 沧月脸上有些难堪,轻咳了一声,方才小声道:「家国有难,匹夫有责。你不用问我是来替谁报信的,我就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皇帝之前的做法让沈家已经寒了心,这种情况下,沈墨正确的选择当然是不管京城如何,把边境守好即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但是沈墨犹豫了,微微侧头看了惊鸿一眼。 惊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自己,眨眨眼无辜地道:「我脸上有饭粒?」 「没有。」沈墨叹息一声,拿着茶杯在手里把玩,轻声道:「若是逼宫,京城必遭殃及。你的娘家……他们还在那里。」 他想了半天,就是在想这个?惊鸿心里微微一动,嘴角跟着上扬:「不是应该先大我,再小我么?你不考虑圣上的龙位,怎么先考虑起我的娘家了?」 沧月黑了脸,抿着唇没做声,心里就把沈墨骂了个遍。以前总是剑指山河的男人哪儿去了?不过一段日子没见,怎么就全然不将皇帝放在心上了? 曾经的沈墨几乎是愚忠的,为了皇室安稳,江山版图扩增,自己被皇室如何防备削弱都不在意,一心只在战场上。这么多年他也劝过,可是没能劝通。现在突然醒悟得这么快,他有些不习惯。 沧月忍不住再看了惊鸿一眼,跟以前那狼狈一见不同,眼前的女子温润如玉,一看就是柔顺的贤妻。沈墨喜欢就喜欢吧,也不差。但是现在这情况,他怎么也该把心放在皇室身上一二啊! 「夫人的事情,为夫自然需要挂心。」沈墨微微一笑,道:「江山乱又何妨,家室安稳,便已足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沧月皱眉,看着沈墨道:「你别打岔,先告诉我你的决定。」 沈墨撇撇嘴,给自己倒了茶,不说话了。 惊鸿觉得自己不适合开口,于是开始发呆想自己的事情。 淮南王造反,娘家会被殃及么?爹爹不过是六品小官,应该不会吧?就算叛军冲进京城,也是不会打扰民居的。爹爹那么聪明的人,定然听见风声就带着娘亲躲起来了。 从她出嫁之后,和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不知道几位妹妹嫁出去了没有,也不知道娘亲的身子怎么样了。上次的家书没回,娘亲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 「霍乱与我半月之后还有一战。」沈墨终于开口了,也算是下定了决心:「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城的事情,你还是让禁军和陛下手里的兵力去救吧。」 沧月一愣,眸子里的光也暗了,看着沈墨的脸,拳头微微捏紧:「这是你的决定?」 惊鸿也忍不住侧头看了沈墨一眼。 沈墨顿了顿,点头。 沧月气得笑了一声,坐在位子上揉了揉额头,喃喃道:「她怎么那样了解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回去……」 这个「她」只能是熹和公主,沈墨抿茶不语。他现在回京城,对自己有利有弊,但是他不想走了。在边境虽然辛苦一些,可是和惊鸿在一起,总有一种不受外界打扰的静谧之感。若是再回去那肮脏的地方,怕是日子又要难过了。 「既然如此,我也无法强求。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沧月叹了口气,脸色又正经起来,看着沈墨道:「第二件事,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沈墨挑眉,看着沧月等他继续说。皇帝都能把沧月派出来,自然是被逼急了一定要他回去。他倒是想知道,他不愿回去,沧月还有什么法子? 「第二件事,是花城那边的人,让我带一封信给你。」沧月眼神有些沉重,从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沈墨面前。 「沈墨亲启。」 上面的字体很熟悉,是大哥沈书的。沈墨正了正颜色,放下茶杯将信拆开来看。 惊鸿也好奇地凑过头去,却见那信上写的是: 「长兄无能,老太君已病逝,望汝速归。」 不过一行字,却让惊鸿和沈墨都白了脸。 老太君病逝?!他们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病逝了?! 沈墨抬头,眸子里带了些猩红地看着沧月。后者微微一惊,摇头道:「此事与任何人无关,老太君当真是病逝,就在我离开的时候,熹和公主还去沈府吊唁了。」 惊鸿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那么活泼的小老太太,怎么会突然就病逝了呢?她还想回去的时候再给她做好吃的东西,虽然老太太还是会嫌弃她,但是她还是会把饭菜吃个干净。她现在是她真正的孙媳妇了,还该回去敬一杯孙媳妇茶的…… 沈墨捏着信纸,指尖微微泛白,看着沧月,眼里带了些狠意。沧月有些不安地站起来,无奈地道:「你回去就知道了,瞪我也没有用。」 还是得回去。 沈墨心里疼得难受,他很讨厌听见病逝这两个字,当初他的父亲也是突然病逝,母亲殉情,对外还是给的突然病逝的消息。 哪来这么多的突然?这命运背后的黑手,到底是伸向何方的? 惊鸿觉得很难受,想想沈墨的心情,就更是难受,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回去看看吧,也许只是个玩笑。」 沈墨沉默地坐着,看着手里的信纸,一直无话。 沧月叹息了一声,小声道:「最近边境的捷报连连,就算暂时交给别人守着,也应该能扛得住。你回京看一眼,解决了内乱,再来攘外也不迟。 第16章[04.01] 沈墨垂了眸子,过了很久之后,才沙哑着嗓子开口:「好。」 仗打到一半,这边却要班师回朝,霍元帅一边高兴一边生气。高兴的是沈墨一走边境便又是他的了,生气的是他也太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不过他没能做出什么动作,沈墨第二天便带着惊鸿与沧月一起班师回朝,同路的还有织月,沈墨说她受苦太多,还是带回京城休养一段日子。 惊鸿一路都在难受,可是过了几天,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翻出沈书给沈墨的家书,再将上面的东西给看了一遍。 「长兄无能。」 虽然有时候话经常会这样说,但是老太君病逝,大哥为什么要说是自己无能? 从边境赶回花城,一月的时光便都废在了路上。沈墨带着惊鸿下车,往家宅里急急忙忙地跑。 虽然说路上耽误太久,老太君定然已经下葬了,但是沈墨和惊鸿都还想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一月在路上不停地听见战乱的消息,淮南王已然迫近京城,皇帝派兵镇压,双方正在僵持。沈墨是不太想带兵去搅乱浑水的,他们赶路快,带回来的士兵还在路上。沈墨让他们在花城外十里扎营,等着他的指令。 家宅门口什么东西也没挂,连条白帆也没有。沈墨觉得奇怪,微微皱眉,步子也不由地慢了一些。 朱门大开,里面看起来像是空无一人,惊鸿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抓住了沈墨的手。 「我就送到这里了,还要先回京。」沧月半靠在车辕上,看着沈墨和惊鸿,轻声说了一句,便牵了马扬鞭而走。 花城街上人烟也很稀少,不比往日繁华。沈墨看了一眼那敞开的大门,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迈步往里面走。 「明知道不对劲,还肯这样走进来?」有人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身后的大门陡然关闭,无数的士兵从暗处冲出来,手握长枪,尖锋直指。 梁太傅站在前面,看着被包围的两个人,摇头道:「还是这样傻,不过傻也有傻的好。」 沈墨挑眉,看见是梁太傅,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只下意识地将惊鸿护在怀里,轻笑道:「这样大的阵仗,就为了迎沈某回来,太傅真是辛苦。」 「别无选择啊。」梁太傅颇为无辜地道:「再不将你请回京城,座上那位主子就该要了老夫的命了。时局动荡,胜负在你,你又偏生是最好置身事外的人。不用些手段,哪里请得回你?」 惊鸿明白了,这就是沧月和梁太傅合起伙来要绑沈墨回京的陷阱。他们眼巴巴地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那老太君是当真病逝了?」她问了一句。 「他们是巴不得我老太婆早点死!」一声怒喝从屋子里传出来,惊鸿听见了,眼泪反而莫名其妙往外掉。 像皱巴巴的橘子一样的小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屋子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大群士兵。花锦扶着她,沈书也站在一旁。虽然脸色都不太好看,但是人都还是没什么伤的。 沈墨松了口气,轻笑道:「奶奶万寿无疆,别人怎么咒也是会长命百岁的。看见奶奶没事,孙儿也就放心了。」 梁太傅有些惭愧,拿老人家性命开玩笑的法子的确是不太好。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也只能硬扛着受老人家白眼了。 「半个身子进黄土的人,说什么万寿无疆。」老太君像是很生气,看着沈墨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的路你都自己走,不用顾忌其他么?这次还回来干什么?」 若是不回,沈墨拥兵自大,皇室与淮南王相争,最后最得利的一定是沈墨。他便再也不用受皇帝威胁防备,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征服边疆扩展版图,都不在话下。 可是他还是回来了,这等于是自己送去皇帝面前,再给人利用。 老太君要气死了,顺带还狠狠瞪了梁太傅一眼。 沈墨摸摸鼻子,朝老太君拱手道:「孙儿不是成大事的人,终究是放不下家里的。现在看奶奶和大哥大嫂都无事,孙儿也就安心了。梁太傅若是非要请沈墨回京城,那便回去看看也无妨。」 梁太傅尴尬地笑了两声,也朝老太君道:「皇上的意思是花城不比京城繁华,老太君还是和沈将军早些回去吧。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惊鸿不懂政治,也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出。但是沈墨笑得很从容,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只跟着他们一起上车,沈墨和梁太傅同乘,她和花锦老太君坐在后面,沈书在外面骑马。 花锦一直没开口说话,直到马车上路,她才抬头看着惊鸿,吐出一口气。 「这段日子发生什么了?」惊鸿抓着花锦的手,看看老太君,又看看她。 花锦脸色有些苍白,动了动嘴唇才道:「真是说来话长,大事就只有淮南王造反,而小事啊,小事可多了。」 老太君拍了拍花锦的手,叹息道:「苦了花丫头了,惊鸿,我沈家大起大落习惯了,这次回京最好的便是恢复以前风光,皇上重新信任。最坏的也不过是我们一家人死在一块儿,没什么大不了。我享了半辈子清福,又得两个好孙子好孙媳,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惊鸿一愣,这还是老太君头一回夸奖她是好孙媳,表情也没以前那样苛刻,像是突然间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奶奶。 「书儿对不起花丫头,等这阵风波过了,花丫头要休书,书儿不给,我也可以给。」老太君又说了这么一句话,把惊鸿给吓了老大一跳。 休书? 花锦红了眼,勾着嘴唇笑道:「我同惊鸿当真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回就轮到我成弃妇啦。」 惊鸿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就闹到要休妻的地步了?大哥刚才看起来,目光一直在花锦身上就没转过,哪里像是要休妻的模样? 「要休,也是你休了书儿,以后从我沈家出嫁,算是我的孙女。」老太君板着脸道:「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就算是我亲孙子我也不会包庇。花丫头你放心,他绝对不能再欺负你。」 花锦笑着点头,看着惊鸿一脸震惊的模样,擦了擦眼睛道:「别惊讶啦,不就是他在外面找了女人,那女人闹上门来让我还她相公罢了。」 沈书一直瞒得很好,那叫沁水的女人却是用情太深。沈书想同她断了,她却闹上了门来,一把长剑割了自己的手腕,闹着要她将相公还给她。 要是惊鸿遇见这样的事情,花锦一定会上去踹那女人一脚。分明是她的相公,怎么还要她还给别人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可是,骄横了一世的花锦看着沈书冲过去抱起那奄奄一息的女人的时候,多少的恼怒都化为了无奈。她一直以为深爱着自己的相公,原来心里早就有了其他人,而且还一直瞒着她。要不是沁水闹上来,他还可能会瞒她一辈子。 第17章[04.01] 骄傲如花锦,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当即便要沈书给她休书,还她自由。 可是沈书还没有来得及挽回什么,大宅就让人给包围了。梁太傅让他写信给沈墨,一家人都被软禁了起来。 即使是软禁,花锦也选择了和老太君在一起,再也没和沈书说过话。 惊鸿叹息一声,她太了解花锦的性子了,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在想,若是她发现沈书与他人有私情,心下会如何?现在已经暴露,她也说不了什么。 老太君转移了话头,开始说这段日子的伙食不好,下人伺候得也不周到云云。惊鸿看着花锦黯淡的眼神,便开始和她们说一些边境的趣事,好歹让花锦脸上见些笑。 途中一行人在山间的湖边下车休息,花锦和惊鸿扶着老太君坐在石头上看山水,一群男人有的去打野食,有的去烤鱼,就沈墨和梁太傅坐得远远的,不知道在商议什么。 沈书拿着烤好的东西过来,递给了老太君和惊鸿烤鱼和山鸡,然后拿着一串鱼,站在花锦面前,犹豫着想开口说话。 「多谢。」花锦眼睛也没眨,拿过沈书手里的烤鱼,撕去鱼皮便开始小口小口地吃。沈书一愣,轻笑了一声,又有些无可奈何:「你要生气到什么时候?」 花锦一边吃一边找最嫩的肉,头也不抬地道:「我没有生气,等到了地方,老太君便会给我休书。我其实看上梁家哥哥很久了,谢谢你成全我一段姻缘。」 沈书笑不出来了,脸色沉得难看。但是旁边的老太君不但没有责备花锦的意思,反而是很赞同地点头:「虽然梁太傅那老头子阴险了些,他儿子听说还是不错的,嫁过去花丫头不会吃亏。」 「奶奶!」沈书低喝一声,拳头捏得死紧,却又拿自家奶奶没办法。只能将花锦抓起来,拉着她就往河边走。 「你放开我!」花锦也恼了,一脚踢在沈书的腿上。沈书像是没感觉一样,继续拉着她过去。 惊鸿皱眉,放下手里的东西想过去,却被老太君压住了。 「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老太君道:「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 惊鸿讶异,刚才老太君不还是帮花锦的么?怎么这瞧着,其实还是最心疼亲孙子的? 「老太君。「惊鸿突然想起个事儿,眨巴着眼看着老太君道:「您跟花锦说世上男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那……沈墨也是如此么?孙媳妇儿真是担忧啊。」 老太君斜她一眼,看着远处的沈墨,哼了一声道:「墨儿是世间少有的有情有义,你捡着宝就好生偷笑去吧。」 再次上路的时候,惊鸿被沈墨抱到了马上,回头看看花锦,脸色还是不怎么好,沈书则是有些无奈,看着她上马车,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惊鸿起其实很想知道沈书会同花锦怎么说,忍不住就挣扎了两下,对沈墨道:「我想坐车。」 沈墨挑眉,环着她拉好缰绳,低声道:「我想你和我一起骑马。」 梁太傅就在旁边,闻言轻咳了一声。惊鸿红了脸,轻轻掐沈墨一把,坐着不动了。 队伍重新前行,惊鸿可以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就在耳边,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句:「在我怀里是不是很安心?」 惊鸿一愣,继而很老实地点头:「是很安心,什么刀剑都伤不到我,就算天上劈雷下来,也是先劈着你。」 轻笑一声,沈墨将下巴轻轻搁在惊鸿的头顶上,淡淡地道:「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要你去面对一些人和事,你会不会害怕?」 身子微微僵硬,惊鸿扭过头来看着沈墨,秀眉紧皱:「你要去哪里?」 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沈墨笑道:「你不要紧张。」 不紧张?怎么能不紧张?沈墨从来不是会胡乱开玩笑的人,他会这么说,定然就是有什么事。惊鸿觉得心里不踏实,伸手抓着他的衣襟都不能平静下来。 「如今是家国有难啊。」沈墨叹息一声,抱稳了她策马,轻声道:「皇上与淮南王之间的征战必然殃及甚广。我过去,定然是要日夜领兵击退淮南王,而后再追剿。便不能像在边境一样时常陪着你。惊鸿,你要带着奶奶和大哥大嫂留在京城。」 惊鸿微微睁大眼睛,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沈墨要与淮南王一战,那么势必是在前线。他护得住京城,便要她留在京城里面? 张了张嘴,惊鸿想说什么,却又只有咬唇。她不能那么不懂事地阻止自己的丈夫保家卫国啊,可是,可是他们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吗? 「皇上,沈将军已经到了城外。」内侍总管尖声细气地朝龙位之上的人禀告:「他直接便入了军营交接兵符,沈家上下跟着梁太傅回了城内。」 战事正僵持,淮南王于三屯驻兵,日夜操练,京城已经戒严,一般百姓不得出入。皇宫之中,难免也有些死气沉沉。 听得下面的话,皇帝才算松了口气,侧头朝熹和道:「你说的还是对的,沈墨他啊,到底是个忠心的人。」 熹和公主淡淡一笑,没反驳,也没说让沈书写家书的主意是她出的。皇帝对沈墨的戒备能少些,才是她乐于见到的。 「沈墨回来,京城必稳,加上援军在后,朕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大义灭亲。」皇帝痛快地饮下杯中酒,龙心甚悦。 淮南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弟弟。如今这出兄弟反目可是让霍乱那边看了笑话也占了便宜,等他收拾好内乱,再去对付霍乱,怕是会有些精力不足了。皇帝有些忧愁,一想到沈墨,更是又爱又恨。 「父皇,沈将军这次回来救国,您的圣旨也该早下,才显得出您的大度。」熹和在旁边轻轻说了一句。 皇帝回过神,点头应了,就让人去宣旨。 又回到了熟悉的将军府,惊鸿一边和花锦一起安顿老太君,一边安排家奴清扫庭院。 她与沈墨在城外就分开了,他骑在马上,认真地低头看着她:「要等上我一段时候了。」 惊鸿很想开口问这时候是多长,却还是忍住了,勉强抬头冲沈墨笑道:「我等你回来。」 他们在一起已经习惯了,习惯到惊鸿觉得此生此世都不会再与他分开了。可是世事无常,老天嫌她得到太多付出太少,还要她继续历经磨难。 沈墨的腰间还带着一枚蓝莲花的香囊。她的荷包里也还放着一串金灿灿的葫芦。 过一段时间也总还能相遇的。 第18章[04.01] 花锦的精神不太好,惊鸿让她去休息,然后将沈家里里外外都安排好。刚收拾完自己住的院子,外头就有一声长长的唱诺:「圣旨到——」 奉旨而来的太监就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口,沈家回京,京城的百姓来看热闹的也不少。众人都不知沈墨去过边关,只知道这次淮南王造反,皇帝要重新启用沈墨。曾经说了风凉话的人,这会儿都自打了嘴巴。沈家这是要东山再起了。 惊鸿扶着老太君一起出去接旨,那公公笑吟吟地开口大声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忠烈,于国有功。次子沈墨,深得朕心。几月休养,当为重用。着重予其护国将军之名,受封一等公,享千石俸禄。沈墨之妻凌氏,贤惠大方,进退得宜,特赐二品诰命夫人,可随时进宫拜见。钦此。」 「谢主隆恩——」惊鸿心里跳了跳,对皇帝这莫名其妙的给她的封赏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跟着行了礼,扶着老太君起来接旨。 「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啊。」公公朝惊鸿道:「将军正在捉拿叛贼,此番立功而回,沈家一门便辉煌更胜从前了。」 惊鸿觉得这人的眼神真让人讨厌,但是碍于情面,只能笑眯眯地让剪画给他塞了银两,亲自送他上车回宫。 「瞧瞧,沈将军只要愿意,这不是马上可以回来么?」 「那是自然,除了他,谁去打那造反的淮南王啊?你还别说,这次怕是皇帝先低的头!」 「嘘,不要胡说。你们说这些,我倒是更羡慕那凌氏,什么也不做,嫁个好丈夫,白白地就当了二品的诰命夫人呢!」 「……」众人都议论纷纷,惊鸿扶着老太君进去,让家奴关上了门,而后突然想起什么,失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花锦好奇地看着她,揶揄地道:「当二品夫人很开心?」 「不是。」惊鸿摇摇头,笑道:「我是想起了大叔伯他们,不知道最近过得如何。」 树倒猢狲散,树重新立起来了呢?那些猢狲会不会巴巴地跑回来? 花锦皱了皱眉,摇头道:「我可不想再看见他们,当初要分家的是他们,这会儿就别巴巴地想回来,姑娘瞧不起他们!」 惊鸿看了老太君一眼,小老太太态度也坚决:「我们还有那么一房子亲戚?说好以后富贵贫穷各不相干,他们要是敢找来,花丫头拿着我的拐杖去打走!」 「得令!」花锦也笑了,扶着老太君回去主院里。惊鸿打算陪着过去的,花锦却说:「你刚受了封赏,等会儿有你忙的,去前厅坐着吧。」 忙什么?惊鸿有些好奇,带着剪画回了前厅,还没喝上两口茶,要她忙的事情果然来了。 朝中的诰命夫人不少,梁夫人也是二品诰命夫人,可是人家那是太傅的正妻,长一辈的人了。惊鸿一上来就给直接当了二品,各家的夫人自然都被惊动了,没一会儿,轿子马车就在沈府门口停满了。 「能回来就是好的。」梁夫人笑着拉着惊鸿的手道:「沈墨是个有本事的,我知道你跟着他不会吃苦。不过惊鸿啊,最近世道正乱着,丈夫在外征战,你便要将他的后方收拾好了,才能替他分忧。」 惊鸿明白梁夫人的意思,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呢,男人有男人征战的方式,女人也自然有女人的。谁家后院没个夫人啊?和夫人们处好了,便是在替沈墨建立盟友。 沈墨是不喜欢官场的人,故而各家大人对其虽然崇敬,也有想结交之心,但是都不得其路,只能干着急。 惊鸿这次被封,各家夫人齐聚,便是个替自家相公打关系的好时机了。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很难。各家夫人之间也是有的交好有的敌对,要找好平衡点,就够惊鸿头疼一阵子的了。 「今日人实在太多,也是我不赶巧。」 没站一会儿呢,礼部尚书家的夫人就捂嘴笑道:「看将军夫人这么忙,妾身就改天再来了。」 她这一说,几家尚书夫人都跟着起身:「也是,人多了话都说不好,明日再来打扰将军夫人好了。」 惊鸿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送她们:「多谢几位夫人厚礼了,惊鸿明日必定煮茶相候。」 那几位夫人走了,梁夫人偷偷松口气,朝着其余的人道:「咱们也是好久没聚聚了,趁着今天的喜事,不妨出去一起用个点心,一张桌子上你们有什么话,也就好说。」 梁夫人在众家夫人之中人缘不错,她这么一说,七八位夫人也都允了,跟着各自出门上车上轿,浩浩荡荡往福满楼而去。 惊鸿与梁夫人同乘,梁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道:「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苦了你了。方才你也看见,走了的那几个是一党,同声同气惯了。留下来的这些又是一党,倒是好说话一些。咱们女人家啊,事情也多,也麻烦。你要先想好走哪边,立场定了,才能拿捏得稳。」 惊鸿听得头晕,陪着笑了几声,然后就看着轿子帘发呆。 她原来在萧家的时候,上要费心费力伺候老夫人,下要整理家内事务,也知道处事不易。但是来了沈家之后,每天吃好喝好,有花锦顶着老太君,家里除了大叔伯那一房后面也没再有什么风波。她都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柔弱的小妇人,只用在夫君怀里撒娇就好了。 突然又要她重新站出来,还当真是有些不习惯。 这些个夫人太太看起来甚为麻烦,等会儿桌子上不知道又要说什么。 淮南王一反,京中势力隐隐分成两派,一派誓死保皇,一派犹豫观望。沈墨回来,局势有变,她倒反而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些人想拉拢她,讨好她,彼此之间却又相互防备争夺。今日是梁夫人帮她拢着,明日不知又当如何。 「京城里人人都说将军夫人是最好的福气。」 福满楼的包厢里一坐下,穿着红袍子的学士夫人就笑吟吟地开口道:「如今沈将军回来保皇,夫人便也跟着享福了。」 惊鸿谦逊地笑笑,一边伸手亲自挨个给各位夫人倒茶一边道:「惊鸿算是晚辈,各位夫人要是不嫌弃,叫一声惊鸿便是。将军夫人之称实在见外。」 在座的除了梁夫人,都是三四品的诰命夫人,一时要奉承个晚辈,心里本来也不是很舒服。但是听惊鸿这么一说,几位资历老的夫人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定南侯夫人就笑道:「真不愧是沈家的媳妇儿,举止大方得体,可比现在好些人懂事。」 「是啊,莫说这气度举止,就是一颦一笑,我看着也远胜了萧家那位去。」 骤然提到萧家,惊鸿脸色僵了僵,一旁的梁夫人轻咳一声,失言了的学士夫人连忙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抱歉地道:「我嘴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惊鸿可别介意。」 惊鸿笑了笑,除了略微有些尴尬,倒也当真不觉得有什么:「无妨,过去的事情惊鸿早已经放下了,若是得空,还可以请萧家家眷出来一起喝茶。」 「亏得你大度。」学士夫人是个热心肠,看见惊鸿这样大方,忍不住就叹息:「一个月前萧家那位就转正了,看着肚子六七月也离出生不远了,当真是金贵得很。萧侍郎升了尚书,本意咱们都是要去贺喜的。但是家家没人瞧得上她那狐媚样儿,都只打发了家奴去送礼。」 萧琅还是升了尚书了?惊鸿微微一笑,再念起那人,只觉得不爱也不再有恨。若是什么时候能再相见,平平淡淡道一声恭喜也就是了。 不过听起来,姽婳似乎跟各家关系处得不好。也不奇怪,勾栏里出来上位的人,这些金贵的夫人们哪里会放在眼里。 第19章[04.01] 「今日是出来替惊鸿庆贺的,提那扫兴的人作甚?」梁夫人说了一声,转头换了话来给惊鸿说:「你刚回来,今日且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明日听闻街上有热闹,咱们一群人也就再出来凑凑热闹,上茶楼上坐着看街上风光,如何?」 惊鸿愣了愣,梁夫人明显是与在座的人分成一边,她似乎别无选择。今日离开的刑部礼部工部尚书的夫人说了明日会再来找她,她要是不在家里,她们也就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了,不消多说。 关于保皇还是观望,惊鸿都觉得无所谓,但是既然梁夫人帮她做出了选择,她自然也就不好拒绝了。 几位夫人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都给八卦了一个遍,出福满楼的时候惊鸿也觉得和她们亲近了许多。约好明日的时候地方,惊鸿就带着剪画打道回府了。 许久不曾在街上走,惊鸿看了看轿子,索性摆摆手道:「我自己走回去吧。」 这里离沈家也不是太远,看一眼熟悉的繁华街道,惊鸿深吸一口气,带了笑意慢慢地走。 路过京城有名的红街,惊鸿顿了顿,突然想起初遇沈墨的时候。那时候她看起来应该是很可怜吧,不然沈墨也不会大发善心地上前去要帮她。说起来,还真是段奇怪的缘分。 沿着曾经沈墨送她回去的那条路走,惊鸿走着走着,看一眼自己身边,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当真是想念他了。才分开不过一日,当真有隔了三秋之感。 沈墨远在五十里之外,她就是想了念了,他怕也是不知道的吧。 「哎哟!」 一个没注意,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就撞上了她的腿,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就扑到了地上。 惊鸿眨眨眼,低下头去看,竟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一双眼睛倒是清澈得紧,滴溜溜地转了一会儿,整个人突然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好疼好疼,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的!」气势汹汹的小叫花子恶人先告状,一边滚一边伸手扯住惊鸿的衣角,不依不饶地道:「撞坏我了,你要赔钱!」 惊鸿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低下身去将小乞丐提溜起来,左右看看道:「哪儿坏了?」 小乞丐愣了愣,显然是有些被吓着了,扁扁嘴支支吾吾地道:「膝盖。」 惊鸿觉得这孩子挺有趣,笑了一会儿松开了他,解开自己的荷包,捻了一小块碎银子出来给他:「诺,膝盖疼了就去买个包子吃。」 小乞丐年岁不大,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看见银子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再看看惊鸿的荷包。脏兮兮的小手犹豫地接过银子,眼里有些挣扎。 「拿了银子就……」惊鸿正想说拿了银子就走吧,手里却突然一空。眼前的小孩儿突然跃起,一把抓走了她的荷包,跟兔子似的就冲了出去。 「哎!」惊鸿心里一沉,脸色跟着就难看了。那荷包里还放着沈墨送的小金葫芦串儿,小贼抢银子就算了,怎么能把那个也抢走? 「你给我站住!」 剪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她都看不清,路上很快就没人了。 「小姐!」剪画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将军不在,她还能找谁帮忙? 左右看看,刚好身后不远就是京城衙门,剪画担心自家小姐出事,也顾不得许多了,上去就开始击鼓。 萧琅今日出门办事,拿着文书来京城衙门让人用印。衙门提督一边跟他絮絮叨叨说什么有空去喝酒之类,他都敷衍地应着。 他最近精神不太好,特别是听闻沈墨又回来了,惊鸿还封了二品诰命,心里隐隐地就觉得堵得慌。几月不见惊鸿,他觉得他应该可以将那人给忘记了,反正不会再有什么牵扯,就算……就算他午夜梦回还时常梦见伊人当年模样,那又如何?她已经不是他的了。 萧琅又娶了几房妾室,姽婳哭过闹过,最后也淡然了,安生养她的胎,反正正室的位置都已经给她了。只是萧琅已经很久不去她的院子里了,新人总会变旧人,他也总会找到更新的人。 隐约听闻各家夫人都去将军府恭贺了,按理说姽婳也该去的,怀着身子不方便,至少也该让下人送礼去。可是姽婳偏不,犟着性子打死不与将军府往来。她这主母之位,若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萧琅真想收回来。 「尚书大人走好。」提督笑眯眯地起身送他出去。 「咚——咚——咚——」外面的民意鼓被敲响,衙门提督的脸色一变,连忙让人出去看看。萧琅心不在焉地继续往外走,这里衙门的事情,反正与他没有相干。 「何人击鼓?」 剪画被衙役押着带进了内衙,萧琅与之擦身而过,走了两步才停下步子,有些惊奇地回头看。 「劳烦大老爷,我家夫人凌氏刚刚被小贼偷走荷包,一时冲动只身去追。奴婢担心夫人出事,一时又找不到帮手,才贸然击鼓。」剪画给提督磕了头,仰头道:「夫人出事,奴婢回来无法给将军交代啊。」 提督本来还有些不耐烦,一个人丢了也要他来管?可是听见剪画这最后一句,他浑身一震,立马坐正了:「堂下可是沈家丫鬟?」 「正是。」剪画着急地道:「请大人护夫人周全,将军回来奴婢必然将大人大恩言之。」 提督站了起来,一脸正气地道:「护百姓周全本就是衙门职责,本官会立刻派兵的。只是,捕头现在有事出门了,要带人出去只怕要另找……」 看他打官腔,剪画更是着急。这么一来一往的得费多少时间,万一小姐出事了,她当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了。 「在下正好有空。」一直站在旁边的萧琅开口了:「提督大人若是信得过,便给在下两三人,替这位姑娘将她家夫人找回来便是。」 提督略微一惊,有些为难。萧琅这是越俎代庖啊,哪有让他户部尚书带人出去寻人的道理?而且……等等,沈墨的夫人,与这萧琅…… 剪画被萧琅吓了一大跳,嘴角直抽,脸色难看了一会儿,干脆咬牙道:「罢了,大人有空再派人吧,奴婢先出去找找夫人。」 剪画不喜欢萧琅,自这人狠心将自家小姐抛弃之后,她就对其十分厌憎。也就小姐那样的傻子才会不恨他不恼他,要是换做她,能嫁给将军,定然是要回头狠狠踩上这负心汉一脚的。 不过如今小姐日子安稳和顺,和将军也是琴瑟和谐,往事当真是不必记着了。但是现在都桥归桥,路归路了,这萧琅还要来纠缠,她可不允。 剪画飞快地离开了衙门,站在街头犹豫了一会儿,随意就选了个方向去追。萧琅站在衙门里微微皱眉,朝提督告了一声失礼,便急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惊鸿追着小乞丐跑啊跑,没想到这孩子人小小的,跑得飞快,七拐八拐地将她带到了城北甚为偏远的地方,而后才终于没了力气,被石头绊倒了。 「你……你别跑了。」惊鸿撑着腰直喘气,跑得一点仪态都没了,发髻微散,簪子都要掉了。 第20章[04.01] 「我不打你,也不抢你东西。荷包里的银子你都拿去,但是那串儿金葫芦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还给我吧。」 小乞丐摔得龇牙咧嘴的,一边往后爬一边戒备地看着惊鸿。 这里四下也没什么人,就几间破败的院子,惊鸿跑得腿软,到底还是带着伤的,一停下来才觉得膝盖上隐隐作痛,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乞丐看了惊鸿好一会儿,觉得她似乎当真是没恶意的,这才小心翼翼将荷包从怀里拿出来,打开看了看,红着脸将银子倒出来攥在手里,而后连着荷包和金葫芦一起丢给惊鸿。 惊鸿连忙接住,打开看了看,小巧精致的葫芦还静静地躺着。 长舒一口气,她蹲下来好生休息了一会儿,正想抬头问问那小孩子是有什么困难,却见那脏兮兮的一团眨眼就又爬起来,飞快地往小巷子里跑。 「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惊鸿又好气又好笑,脾气一上来跟着就追了过去。这里的杂物乱七八糟地堆着,废了她好半天劲,才看见那小破孩儿钻进了一间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破棚子。 「我只是想问这里是哪里,我该怎么回去,又不会抢你银子。」惊鸿跟着走进去,看着那小孩子道:「你……」 话没说完,惊鸿就被吓了一跳。 棚子里有一块门板,平放在地上,上头摆着个人,也和小乞丐一样脏兮兮的,面容都看不清楚。大概是他的娘亲,因为一团头发好歹还有个发髻的样子。嘴唇发白,脸色青紫,应该是生病了。 小乞丐被她吓了一跳,看着惊鸿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看起来是个大富大贵的夫人,怎么这样小气,为个荷包追我这么远。」 惊鸿嘴角一抽,叉腰就想提着那小破孩的耳朵起来骂。可是目光再次落到门板上躺着的人身上的时候,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即使是生病的人,这么大的声音,也该醒一醒或者呻吟一两声吧?怎么这人这么安静,加上脸色,看起来就跟个死人一样。 一阵风吹过来,惊鸿抖了抖,不确定地看着那小破孩道:「你娘还好吗?」 小孩一愣,接着低头伸手摸摸门板上的人:「娘,我们可以去看大夫了,您先醒醒。」 门板上的人一动不动,触手都是冰冷,小孩儿的眼瞳瞬间张大,不可置信地看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伸手到自己娘亲的鼻下。 冰冷的人早已经没了气息,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小乞丐傻了,手里还攥着银子,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惊鸿心里沉了沉,虽然事不关已,但是看着这么小个孩子要面对丧亲的惨剧,说不怜悯当真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刚刚抢了自己的荷包,还让她追了这么远。 「你不哭吗?」惊鸿等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那孩子。 清澈的眼里泛着泪水,却愣是没让落下来,小乞丐扁着嘴,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坐着,坐了半个时辰才开口道:「我要葬了我娘,你的银子,我长大以后挣钱还你。」 惊鸿莫名觉得有些心疼,听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跟她说这个,当真是让人眼睛泛红。 「要葬你娘,便还得我帮你。」叹息一声,她蹲下来看着小乞丐道:「带我去你们这附近的棺材铺子吧,你手上的银子在你手里是买不到上好棺材的,要我来才可以。」 小乞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眼神却黯淡了,伸手将攥得有些发黑的银子交给惊鸿。 惊鸿拍拍他的脑袋,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小乞丐说这路走到尽头就是一家棺材铺子,惊鸿跟着走,心里有些责怪自己怎么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不过前面走着的小孩子瘦瘦小小的,衣衫褴褛头发脏乱,像是从泥里滚出来一样。他现在还死了娘亲,若是她不伸手,那就没人帮他了。 棺材铺子的掌柜也长着一张棺材脸,看见小乞丐,脸上嫌恶之情深得很:「走走走,别来这里惹晦气!」 惊鸿连忙上前,一步跨进店子里,上下打量了一圈,慢悠悠地道:「客人来了,还有往外赶的道理?」 掌柜的一见惊鸿穿着,当即就闷了声,招呼伙计上前招待,看要订个什么样的棺材。 小乞丐就在门口站着,双眼无神,惊鸿叹了口气,跟伙计商量棺材的木材和价格问题。 时辰不早了,太阳都已经要落山的时候,惊鸿才用身上仅有的银子替小乞丐的娘亲安排好了葬礼。看着旁边呆呆走着的小孩儿,惊鸿问:「你平时都睡哪里?」 小乞丐轻声回答:「我娘身边。」 惊鸿嘴角抽了抽,停下步子道:「那就别回去了,棺材铺子的人明天会帮你娘入殓,今日你先去我家,明日好生来送你娘一程,如何?」 脏兮兮的一团抬起脸来看了看她,只有眼白还看得见点颜色,其余的地方当真是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好。」他答应了。 惊鸿笑了笑,然后问:「从这里回京城西门街要怎么回去?」 小乞丐茫然地看着她:「西门街?」 「对,有将军府那个。」 小乞丐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是同娘亲来京城避难的,家乡被水淹没了,所以……」 惊鸿脸色白了,这孩子还不认识路,那她该怎么回去?望一眼人烟稀少的周围,再想想停着尸体的小棚子,惊鸿抖了抖,无奈地道:「我们往街上走吧,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呢。」 她身上的银子都进了棺材铺,想雇一辆马车都不行。惊鸿带着小乞丐一边走一边想,难不成今天要露宿街头? 将军府已经人仰马翻了,老太君和花锦都坐在正厅里等着消息,出去寻惊鸿的人半天也没回来。刚安置好,家里家奴还不是很多,想很快找着人,还有些麻烦。 「到底会去哪里了?」老太君皱着脸道:「好端端的乱跑什么?找回来了把这丫头腿给我打折了关家里!省得墨儿回来同我要媳妇我拿不出来。」 花锦连忙安抚道:「老太君莫着急,惊鸿有分寸的,定然是东西太要紧了才出去追的,吉人自有天相。」 沈书看了看花锦,低声道:「我也出去找吧。」 第21章[04.10] 花锦头也没回,不打算搭理沈书。沈书摸摸鼻子,自己站起来往外走。 京城街上四处是寻人的身影,不仅沈家,萧琅也带着人在外面找,加上衙门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抓捕什么逃犯。 萧琅二话没说就带着家奴出来了,总共六个人,一路问一路找。他骑在马上,将京城的街道都踏遍,也没看见惊鸿。 「少爷,沈家那边也没找到。」家奴上来禀告:「也没人说看见将军夫人,可能是不在城西一带了。」 心里微紧,萧琅捏着缰绳,沉声道:「继续找吧。」 「是。」 调转马头,萧琅努力想着惊鸿可能去的地方,策马一直从城西到了偏远的民居。 「小乞丐,你饿么?」天已经黑了,惊鸿和小乞丐路过一家挂着帆布的面摊,看着锅里蒸腾出来的热气,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乞丐肚子很响亮地喊了一声饿,而后二人看看只有一串金葫芦的荷包,无奈地叹气。 这附近的人好像都不认识路,问了好几个人都只让她往前走,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看见将军府的影子。惊鸿觉得太饿了,她晚膳都没有吃,此时看见热腾腾的面,真恨不得把金葫芦拿来用了,和小乞丐两个人吃个饱。 但是,舍不得啊…… 吸吸鼻子,惊鸿拉着小乞丐很有骨气地转身打算离开。但是一锅面刚好出锅,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夫人,来吃碗面吧,一定是赶路饿了,面刚出锅呐!」 惊鸿走不动路了,回头看了一眼那大碗大碗的面,用眼神跟小乞丐交流了一下。 要不,咱们还是吃吧?大不了吃了就跑? 小乞丐很没节操地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区面摊子上坐下,惊鸿拍了拍桌子道:「老板,两大碗面!」 「好叻!」老板应了一声,麻利地将面条捞进碗里,浇上肉汁,再放上几片牛肉,热气腾腾地放在了桌子上。 惊鸿有些心虚,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抱歉,然后从竹筒里抽出筷子,麻利地挑起面来吃。 小乞丐狼吞虎咽,吃相甚为粗鲁。惊鸿得空瞥他一眼,觉得碗里的面好像更香了一些。她以前珍馐百味吃得不少,怎么都有些腻了,加上在家用膳怎么都要注意仪态,吃得也就越来越没滋味。今天吃这一碗面,反而让她觉得是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丢了仪态不要,惊鸿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两人连汤都没剩下,吃完了长长地吐一口气,摸着各自的肚子,十分满足。 「承蒙惠顾,一共八文钱。」老板笑眯眯地看着惊鸿。 惊鸿干笑两声,转头先问:「您知道沈墨将军的府邸该怎么去么?」 老板古怪地看她一眼,指了指路:「往那边一直走就是了。客官,八文钱。」 惊鸿笑着点点头,站起来拿出荷包。那老板本来就看这两人觉得古怪,但是好歹惊鸿穿着不俗,这时候又拿了荷包出来,他也就收了两分戒心。 但是刚好一个晃神,旁边脏兮兮的小孩子竟然将他推了一把,而后拉起那衣着不俗的妇人,拔腿就跑。 「吃霸王面啦!」老板半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大吼一声。面摊子后面烧火的伙计立刻追了出去。 「抓住那两个人,吃面不给钱!」 街上虽然人少,到底还是有寥寥数人目瞪口呆地往这边看过来。惊鸿一边跟着小乞丐跑,一边觉得脸上发烫。 罪过罪过,等回去了府上,一定让人将面钱十倍送回。 这样想着,心里的愧疚就少了一点,跑得也更快了。 按着老板指路的方向跑,后面的伙计追着追着也就放弃了,大概是没见过这么能跑的,区区八文钱,也就一边咒骂一边转身回去了。 惊鸿和小乞丐靠在路边的墙上直喘气,相互看一眼,不知怎么就都忍不住笑开了。 「你定然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小乞丐道:「看你脸红得。」 惊鸿摸摸自己的脸,故作叹息:「无奈,脸皮太薄,平生都不做这般丢脸之事,所以脸红了。」 小乞丐嫌弃地看她一眼:「吃面吃得比我还快。」 惊鸿:「……」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就继续往街上走,可是刚要过街道的时候,小乞丐跑快了些,差点就被路上冲来的马给撞到。 「小心!」惊鸿心里一紧,连忙扑上去将小破孩抱着,就势在地上一滚。 果然是跟沈墨在一起久了,身手都变灵活了么?惊鸿忍不住夸了夸自己,然后才反应过来小乞丐一身脏污,自己也给蹭脏了。 「你真是……」哭笑不得地想起来,惊鸿刚想打趣小乞丐两句,旁边却突然来了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而后紧紧地按进怀里。 这感觉有些熟悉,有那么一瞬间惊鸿以为是沈墨回来了,但是稍微感受了一下,她便猛地将来人推开。 「萧尚书,大庭广众之下,此举怕是甚为不妥。」惊鸿退后一步,皱眉看着前面的人。 萧琅心口起伏得很厉害,刚刚若不是他强行勒马,那马很可能就要从她身上过了。找了许久,现在天都已经黑了,他本以为要找不到了,却没想到还是让他在这里遇见她。 他是高兴和紧张过了头,不然也不会抱她这样紧,突然被推开的时候萧琅才想起,面前这人,现在已经不是他的了。 「在下失态了。」微微收敛了神色,萧琅抬眉看着惊鸿。眼前的人似乎比以前更加好看了些,虽然身上狼狈,眼神却较之以前不同。从前觉得她不过颜色普通,现在细看……倒是有些莫名的惊艳。 第22章[04.10] 小乞丐站在惊鸿身边,看着面前的人,再抬头看看惊鸿:「这是你相公?」 这话一问出来,萧琅有些尴尬,惊鸿低头笑眯眯地看了小乞丐一眼,却看得他背后发凉,立马改口道:「不对,应该是哥哥吧?看起来没有夫妻相。」 萧琅脸色沉了,皱眉盯着那小乞丐,问惊鸿:「便是他抢了你荷包,害你追这么久么?」 惊鸿微微一顿,摇头道:「都是误会,尚书大人既然路过,那可否顺路带我们回将军府?天色已晚,有些不好寻方向了。」 小乞丐乖乖地站着,打量了萧琅好几眼,总觉得这人眼里含情,与惊鸿不是普通关系的样子。 萧琅很想说自己不是路过,可是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只能点点头,指了指后面的马道:「你上去吧。」 惊鸿道了一声多谢,翻身便上马。在军营里跟着沈墨骑马的次数多了,怎么上马自然就会,不用人帮。坐稳了回过头来,才看见萧琅伸在空中有些尴尬的手。 「劳烦将那孩子也抱上来吧。」惊鸿避开萧琅的眼神,有礼地道:「今日诸多麻烦,他日夫君回来,定当报答。」 萧琅怔怔地站着,有些僵硬地将那小乞丐也抱上去。耳边脑里,都只回荡着惊鸿那一声夫君。 他有一段时候很喜欢听惊鸿喊夫君,声音软软的,尾音里像是带着无尽的情意,喊得人心动。后来他听得多了,麻木了,也就不再会珍惜了。直到现在这人再也不可能开口喊他夫君,他才觉得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已经彻底失去了。 拉着缰绳往前走,萧琅几次回头看马上的人,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一回头对上的,总是小乞丐那张黑漆漆的脸,对他露出一排大白牙。 萧琅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他今天,到底为什么要带着人跟着出来找呢? 「他是不是喜欢你?」小乞丐打量了下面那牵着马的男子半天,回头小声跟惊鸿咬耳朵。 惊鸿瞥他一眼,笑着摇头:「他大概从来没有认真喜欢过我。」 小乞丐眨眨眼,他只在很久以前的爹爹眼里看见过刚刚那男人的那种神色,娘说那是因为爹喜欢她,现在无可奈何要分开了,所以才会那么悲伤。 为什么这夫人却说他没有喜欢过呢?大人的情绪真难懂。 一路沉默,到了惊鸿熟悉一些的街道的时候,她连忙开口:「就到这里便好,多谢尚书大人。」 言罢,翻身下马,将小乞丐也抱下来,松了一口气道:「总算可以回家了。」 小乞丐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惊鸿低笑,抬头又朝萧琅行礼致谢:「改日定当谢大人大恩。」 「惊鸿。」萧琅终于还是开口喊了她一声,眼眸里带着些复杂的神色。 惊鸿愣了愣,沉了脸道:「尚书大人请还是见外一些,唤我沈夫人便好。」 「……」萧琅深吸一口气,又气又笑:「沈夫人?」 「夫家姓沈,是个待我极好的家。」惊鸿微微一笑,低着头道:「能与沈墨携手一生,将是我此生之幸。前尘旧事,我一点也不想再记起,也烦请尚书大人不要再提。」 萧琅想说什么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来,不禁青了脸色。惊鸿却没再看他,拉着小乞丐就一路往沈府走。 朱红的大门就在前头了,门口还有不少人举着火把。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一群人看见惊鸿,纷纷叫嚷起来。惊鸿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花锦还站在门口,看见她扑过来就咬:「你这没个良心的!乱跑一天不知道会让人担心么!老太君现在还没睡就等着你呢!」 小乞丐被这么多人给吓着了,拉着惊鸿的衣角怯生生地站着。惊鸿忙着应付花锦,好说歹说了一会儿,才让一群人拥着进了府门里去。 萧琅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惊鸿脸上的笑意,看着她在花锦面前低头认错,看着她被温暖的火光拥进深深的大门。 平生恣意猖狂的人,也终于是有那么一点悔不当初。若是……若是他还没有失去她,该多好? 老太君拿拐杖戳着惊鸿骂了好一会儿才放她去休息,惊鸿战战兢兢地带着小乞丐回院子,摸摸鼻子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龙头拐杖快要戳上来了。 「明日起不准出府,要什么都让其他人去买!」老太君白头发都要立起来了,狠狠地瞪着她道。 于是惊鸿在未来一个月里不可以出门了,连同梁夫人的邀约也改了地方,还是让她们来府上吃茶。 小乞丐被惊鸿丢去了浴池里,吩咐着丫鬟们将他里里外外刷干净了,换上崭新的衣裳,梳了整齐的小髻,才再带到她面前。 据丫鬟们说,浴池的水黑了两遍才渐渐清澈。 惊鸿也梳洗完了,换了衣裳就去看那小破孩儿。 「你……」 刚进门就被闪花了眼,惊鸿看着面前这粉雕玉琢一样的小人儿,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当真是人要衣装,泥猴子一样的小东西,洗出来却跟一块美玉似的。」 「我叫子玦。」小乞丐鼓鼓嘴,开口道:「玦即美玉。」 惊鸿微微一愣,她还以为这孩子会叫狗蛋啊,旺财一类比较普通的名字,哪里曾想到,竟然会是这般有书墨气息的名。 子玦看她惊讶的神色,微微有些得意地道:「这是我爹给我取的。」话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骤然低落了下来:「可惜爹死在家乡里了,现在娘也死了。」 他想哭,但是强忍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抬头一看惊鸿,惊鸿只觉得心都要给他看碎了。 「不哭不哭啊。」低下身来将他抱在怀里,惊鸿母性大发,柔声安慰道:「就算爹娘不在了,他们也会在天上保佑你呢。」 子玦眨眨眼,水渍掉在惊鸿的肩上,很快看不见了。 第23章[04.10] 玦的确是美玉,却是缺了一块的玉佩,他的命途坎坷早可以预见。只是不曾想还能在这么远的地方,遇见这么个女人。 惊鸿安慰了他一会儿,又带着他吃了点儿点心。对外头都说这是她带回来的小孩儿,要多住几日。 「明日去将你娘下葬,之后你便跟着我吧。」惊鸿伸手戳了戳子玦水嫩嫩的脸蛋儿,笑道:「我正好没有孩子,虽然大不了你多少,但是照顾你也是有余。」 子玦环顾了四周一圈,目光落在惊鸿身上,很认真地问:「你家是权贵?」 惊鸿微微一呛,低笑道:「我嫁给了权贵算不算?」 一路上都听人喊她夫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夫人。这院子倒是气派,想来身家不薄,不会饿着他。 「你嫁的是谁?」子玦像个小老头儿,很是老成地问。 惊鸿正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发髻,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手里的簪子取下,青丝就如瀑布一般垂在了身后。 「我嫁的人啊。」惊鸿望着轩窗外的月色,唇边带了微笑:「是个英雄。」 月色皎皎,千里同照。沈墨坐在军中营地的草垛之中,手里一壶酒,看着天上之月,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暖。 「被想念了吗?」低笑一声,他翻身坐起来,饮一口酒,喃喃道:「还真是有些磨人呢。」 远处是战火初歇的战场,尸骨成山,他们这一方却几乎没有损失。 淮南王不会领兵,却非要自己带头,这群人不堪一击,无论是散打还是群战,都脆得跟琉璃一般。 凯旋回朝不过是时间长短。 夜风吹得惬意,沈墨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香囊,叹息一声,还是回帐篷睡觉。 「英雄是什么样子的?」子玦好奇地看着惊鸿。 「英雄啊,就是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带你脱离苦海的人。」惊鸿回过神,往子玦头上轻轻一拍:「早些睡吧。」 子玦似懂非懂,但是英雄一词突然就在心里变得十分深刻。有危险的时候,英雄会从天而降,带他脱离苦海吗?那么这大姐姐算不算他的英雄? 第二天早上起来,惊鸿乖乖地区老太君院子里做早膳,一直陪着笑低着腰做反省状。 老太君一觉醒来,似乎火气消了不少,不过看见惊鸿,还是用鼻子出气:「别给我笑那么谄媚,没用,你再出去我就把你绑柱子上看风景!」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惊鸿连忙摆手,狗腿子一样地蹭到老太君身边给她捏腿:「孙媳妇儿给您做了八宝粥的早膳,来尝尝。」 老太君白眼一翻,傲慢地哼了一声,然后拿起碗来很快地将粥喝完了。 子玦躲在一边的帘子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老奶奶好凶,还有,大姐姐笑得太僵硬了! 「这是哪家的孩子?」余光看见了帘子后面的小团子,老太君眼睛一亮,指着子玦就道:「抱过来看看。」 惊鸿看了一眼子玦,剪画已经将他抱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着。 「这是我昨天从路上捡回来的。」惊鸿不好意思地道:「他娘亲刚去世了,等会儿我们还得去给他娘亲下葬。虽然知道贸然领个孩子回来不好,但是老太君,这孩子无家可归……」 毕竟是规矩森严的将军府,养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似乎有些欠妥,惊鸿有些后悔昨天怎么没早说,好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你着急解释干什么?」老太君又翻了个白眼,随后脸一抹,换上一副分外慈祥的奶奶模样,伸手将小孩儿抱进怀里,和蔼可亲地道:「这么伶俐的孩子,身世又这么可怜,我还会狠心地将他往外赶不成?都把我当什么人了?」 惊鸿傻了,花锦捂嘴而笑:「老太君一向喜欢孩子的。」 子玦茫然地眨眨眼,被老太君抱着,只觉得周身软软香香,很有他亲奶奶的味道,眼泪儿差点又要下来了。 「哎哟可怜宝贝儿,不哭不哭。」老太君低头就看见小玉人眼里含泪,立刻就心疼了:「咱们来吃八宝粥好不好?」 子玦愣愣地转头看一眼桌上已经空了的碗,上面还有一小颗枸杞。 「咳,不吃八宝粥咱们吃点心吧,来告诉奶奶,家里都发生什么事儿了?」老太君把手一挥,下人立刻来收走空碗,换上果盘点心。 子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家里的人都死了,有强盗进了我家,杀了我的爹和奶奶,还杀了我的叔伯姐妹和兄弟,最后只有我娘带着我,一路逃到这里来,说这里最不会有坏人。」 「但是我娘也病死了。」子玦茫然地抬头看了惊鸿一眼:「我本来想偷大姐姐的荷包给我娘去看病的,结果还没来得及,她就已经死了。」 惊鸿有些唏嘘,子玦身世她大概都知道了,可是听着这么小的孩子再亲口说一遍,真还是让人心疼。 转头正想跟花锦和老夫人说点什么,哪知道转头一看两个人莫名其妙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怎么了?」惊鸿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你们别跟着哭啊。」 不说还好,一说子玦跟着就哭出来了,像是压抑了许久,一下子全部哭了出来,哭得直抽抽。小孩儿一哭,老太君就跟着边心疼边哭,老太君一哭,花锦就哭得更厉害了。 外面的人都纷纷赶来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三个人哭得伤心欲绝,中间傻愣愣站着一个将军夫人,嘴角直抽。 「怎么了?」沈书也赶过来了,看见花锦哭,连忙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夫人你别哭啊。」 「谁是你夫人!」花锦一把推开他,凶巴巴地瞪着沈书,而后越瞪越委屈,跟着就继续哭。 沈书手足无措,看向惊鸿,像是想求救。惊鸿僵硬着脸,一把将子玦提起来:「不准哭了。」 到底是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子玦哭累了,就把脸埋在惊鸿腰间,身子还跟着一抽一抽的。老太君慢慢不哭了,倒还只有花锦,哭个不住。 第24章[04.10] 沈书围着她,想抱又被推开,几番无措,终于是恼了,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老太君,小孩子可怜,您跟着哭这么厉害干什么?」惊鸿无奈地道:「花锦本来就郁结在心,给她个口子,当真会哭得停不下来的。」 老太君也是哭舒服了,把脸一抹,道:「让她哭出来才好呢,还有我的小心肝,年纪小小也太可怜了,快再来让奶奶抱抱。」 奶奶是哪里来的啊?惊鸿脸一黑,不过看老太君实在也喜欢这孩子,索性就坐在一边看他们相亲相爱。 子玦不出现,惊鸿都快忘记老太君是很想抱曾孙的了。摸摸自己的肚子,惊鸿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是真的不太好怀上? 下午带子玦去料理了他娘的后事,而后老太君就拄着拐杖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在府里转悠。 「奶奶,大姐姐说她的夫君是个英雄,她的夫君到底是谁?」子玦走着走着,突然问了一句。 老太君微微挑眉,看了旁边的惊鸿一眼,随即笑道:「她的夫君的确是个英雄,更是个斩杀万敌的将军,保家卫国。」 子玦眼睛亮晶晶的:「很厉害吗?」 老太君一脸严肃地点头:「很厉害!」 「他叫什么?」 老太君咯咯一笑,念起自己的孙儿,也是欢天喜地的:「他叫沈墨,你长大以后啊,可要跟着他学才好。」 「沈墨,沈墨。」子玦念了两遍,笑道:「记得了,我长大之后,也要成为一个英雄!」 「乖。」老太君夸他一句,带着他继续走。 惊鸿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念起那个人,当真是又欢喜又失落。 他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傍晚的时候梁夫人等人来了,惊鸿说了请她们用晚膳,便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比较奇怪的是,那日说了今日会来打扰的几位尚书夫人,一个也没见着。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明白拉拢不了她,所以放弃了? 「外头那仗打得,捷报连连。」学士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惊鸿道:「你当真是好福气,嫁了个这么能干的夫君。」 惊鸿眼睛一亮,看着学士夫人道:「夫人知道边关的消息么?」 「当然知道。」学士夫人看惊鸿一脸急切,忍不住笑道:「你要听,我就都说与你。」 沈墨一直没写家书回来,朝中的消息惊鸿也没去打探,现在能知道情况,自然是眨巴着眼看着学士夫人。 「前两日沈将军击退叛军三十里,于淮水、采风两地活捉俘虏百余。」学士夫人是从自家老爷那里知道的一些情况,当下也没藏着,统统说给惊鸿:「听闻淮南王深夜前往军营见过将军,不过被一路追杀逃了回去,想必是想收买将军而未成。」 惊鸿倒是不在意他立了多少战功,只是问:「他有伤着么?」 众位夫人都是微微一怔,看着惊鸿眼里的情意,心里某个地方,好像都被触动了一下。 在座的嫁的都是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要说情爱有多少,当真是奢望。只是仰望着一个男人过日子习惯了,盼着夫君得势立功,盼着自己地位稳固。 现在看着惊鸿的神色,听她这么问一声,众人心里倒是有些酸涩了。当初没人看好这一段半路飞来的姻缘,想不到现在竟然美好如此。惊鸿能这样问,便是心里当真装下了沈墨,情意切切,虽敛尤华。 当真是羡慕不来,也嫉妒不起。 「没有那么详细的消息,不过沈将军武艺高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伤。」学士夫人拿帕子揉揉眼,叹息一声,笑道:「等天下安定了,惊鸿与将军便是一对神仙眷侣,能过上安康的日子了。」 惊鸿恍惚了一会儿,笑道:「但愿如此吧。」 只是现在,当真是思君令人老呢。 身边多了个小孩儿,多少能热闹一些。惊鸿白日便应付一下各家夫人,过了十几日她们才渐渐来得少了。晚上的时候她便去陪陪花锦和老夫人,顺便看着子玦练习书画。 子玦很是聪明,给他找了个先生教他识字,先生总是止不住地夸他天资聪慧。老太君越瞧越喜欢,干脆就说认了当干孙儿,唤他沈子玦。 惊鸿哭笑不得,不知道沈墨回来知道自己突然多了个弟弟,会是什么想法。 花锦天天在老太君身边缠着她要休书。惊鸿瞧着沈书总是一脸无奈地站在旁边,大概是知道自己说话花锦不会听,所以就站在这里。若是老太君当真让人拿笔墨了,他便会上前拦住,眼眸深深地看着花锦。 花锦很气恼,但是拿沈书没有办法,又不能当真像惊鸿一样写休书,只能哭,哭得沈书心疼了,跟着红着眼看着她道:「你就这样想离开我吗?」 惊鸿知道花锦的傲骨,断然不会容忍沈书这样的背叛。但是沈书没有说什么保证,只是断了与那沁水的关系,每天只陪在花锦身边,被她推开也还是站着,大不了站得远一些。 老太君刚开始还是跟花锦一个鼻孔出气的,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是看沈书一直如此,做奶奶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动容,小心翼翼地看着花锦道:「花丫头,书儿这是当真悔过了,你原谅他吧?」 花锦气得饭吃一半跑出去吐,惊鸿连忙跟着去帮她拍背顺气,着急地道:「你别这样激动啊,好好地吃饭,怎么都吐了?」 「我…」花锦话没说完,跟着又吐。 沈书也出来了,替了惊鸿的位置帮花锦顺气,顺着顺着眼睛一亮:「弟妹可否去让人找个大夫?」 惊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扭头就让剪画去找大夫。花锦脸色微红,吐完了接过折枝递的茶喝了,然后狠狠踩了沈书一脚。 沈书吃痛,却还是面上带笑,拉着她就去等大夫诊脉。 「恭喜少爷夫人,夫人有了身子,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大夫拱手道谢,喜笑颜开地等着红包。 老太君傻了,张大嘴半天没回过神。惊鸿心里一喜,拉着花锦低呼:「当真是有子嗣了!」 第25章[04.10] 花锦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咬牙低头不言,老太君缓了一会儿就回过了神,激动地跳起来抓着花锦道:「我的曾孙!」 「奶奶,我是孙媳妇,不是曾孙。」花锦嘴角抽了抽,心里矛盾得很。看了沈书一眼,低下头眼里光芒闪烁。 怀了子嗣是大喜事,将军府上下霎时热闹了起来。休书自然是给不了了,任凭花锦如何郁闷,沈书和老太君都是一个暗喜,一个笑皱了脸皮。 惊鸿连忙开始安排花锦以后的饮食起居,多分了两个丫鬟照顾,顺便将大夫留在府里长住,方便照顾。 上上下下这么一折腾,加上老太君激动难耐地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个时辰,花锦终于放弃了拿休书走人的想法,只是不要再和沈书同房。 老太君允了,笑眯眯地饭都多吃了一碗,而后就让惊鸿去广发帖子,请众亲友一聚庆贺。 沈家人一贯不会懂得藏锋芒,这一点惊鸿在与沈墨成亲的时候便发现了。但是只是刚刚怀上就设宴,还是让她惊讶了一下。 不过花锦怀孕,她比谁都高兴,当下就兴致冲冲出去办了。宫里不知怎么也得了消息,竟然也派了人来给赏赐。 「薛贵妃知将军府上有喜,故而让老奴前来道贺。」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公公笑着朝惊鸿鞠躬:「顺便传薛贵妃的话,有请将军夫人进宫一叙。」 进宫?惊鸿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道:「恕惊鸿冒昧,薛贵妃是?」 「贵妃娘娘刚刚受的封赏,从妃位到了贵妃,您定然是不知。」那公公眯着眼睛道:「但是贵妃娘娘知晓夫人,特意让奴才来请,夫人去见了也许就明白了。」 惊鸿点了头,告一声更衣,便疾步往老太君那里走。 小子玦一直跟着她,边走边皱眉道:「你不认识,她请你去干什么?」 惊鸿摇头:「我也不知。」 子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皇宫里坏人很多,惊鸿姐姐你要小心。」 坏人?惊鸿微微低头,对上子玦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道:「不怕,坏人现在不敢对我如何。」 沈墨还在外面征战,她的小命是安全的,皇帝再残暴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她。 虽然对上次的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但是毕竟皇家为大,惊鸿还是决定问清了贵妃的身份就进宫。 「薛家丫头啊,那个倒是不用担心。」老太君笑得阳光灿烂,心情甚好地道:「她是沧月的姐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去吧,没事。」 沧月的姐姐?惊鸿想起来了,沈墨似乎的确有提过,沧月有姐姐在宫中为妃,很是得宠。不过奇怪的是,这时候找她干什么? 换了衣服便乘车入宫,惊鸿很忐忑,一路上将薛贵妃可能的目的都猜了个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付。 然而被人引进宫殿,她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就坐在外间吃了一个时辰的茶,贵妃娘娘隔着纱帘笑盈盈地道:「本宫今日身子抱恙,不好以病容见人,还请夫人海涵了。知晓将军在外征战,皇上甚为挂心,特地让本宫慰问夫人。」 这般敷衍的说辞,惊鸿也只好敷衍地应着:「多谢皇上娘娘挂心。」 余下的时候那位贵妃就没有再说话,可是旁边的人也没放她走,惊鸿就只好坐着。坐足了一个时辰,才有宫人引着她出去。 「贵妃娘娘似乎很是喜欢夫人呢。」引路的宫女是外间的,不知道里面情况,边走边和惊鸿搭话:「一般诰命夫人进宫,都是半个时辰就走,夫人可是得了贵妃的欢心了。」 惊鸿苦笑,她分明是枯坐了一个时辰,怎么就叫得欢心了? 「如今后位空悬,贵妃娘娘又正得宠。」那宫女的话有些多,还在继续说着:「要是能得沈将军相助,那么这凤位能坐上也不一定。」 惊鸿又不蠢,再怎么听着这话也是奇怪了些,于是淡淡地道:「一国之母该由谁来当,这样的大事我是断断不敢妄议的。」 宫女碰了个软钉子,便不再开口,老实带惊鸿出去。 「最近宫里争权很厉害。」梁夫人同惊鸿坐在房间里,小声地道:「两个贵妃一个皇贵妃,都想往后位上走。后位只有一个,又关系着家族利益,她们怕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如今最有助力的便是你们沈家,沈墨不在,她们必然会找你。」 惊鸿明白了,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我当她为什么要留我一个时辰,原来如此。后宫之争太过复杂,我不想参合。」 梁夫人同情地看了惊鸿一眼,摇头叹息道:「晚了,从你应了薛贵妃的邀约起就晚了,你现在想脱身,其余二位便会将你视为薛贵妃一方,你是骑虎难下了。」 惊鸿皱了皱眉,心里乱成一团。想去找老太君商议,老太君却已经休息了。 她不想给沈墨惹麻烦,但是看样子由不得她,麻烦会自己找上来。 宫中势力的确是三派相争,薛贵妃甚至是最弱的。但是薛家与沈家是世交,现在能靠上沈墨,薛贵妃的赢面很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惊鸿觉得自己不太喜欢那位娘娘。 看得出来沈墨与沧月交情很好,按理说这位薛贵妃应当与她没有这么疏远。但是既然都叫她去了,却又只是让她枯坐,像是想拉拢,又非要端着娘娘的架子,怎么都有些让人不舒服。 惊鸿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去看子玦。那孩子眼睛清澈,每每看着总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子玦住在她院子的侧屋里,从门口往里面看就能看见灯正燃着,子玦捏着毛笔,很认真地在宣纸上写字。虽然年纪很小,但是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很老成的气质。 有时候惊鸿会觉得这孩子身世不简单,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百姓能养出来的。但是子玦刚刚丧母,情绪还没怎么恢复,惊鸿就压下了好奇心,打算以后再问。 「惊鸿姐姐。」被人盯得浑身发毛,子玦终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看着门口道:「你们大人都喜欢站在门口看人的?」 惊鸿不好意思地走进去,扫一眼他写的字,笑眯眯地道:「你很勤奋啊,比别人家的纨绔子弟真是好了一大截。」 子玦撇撇嘴,道:「白吃白住着你们的,要是没点出息,以后怎么报答你们?」 第26章[04.16] 惊鸿一愣,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人要你报答,好生长大就是了。」 子玦身子一僵,红着眼睛瞪了惊鸿一眼,道:「不要用看孩子的眼神看我,我只不过小你九岁!」 九岁已经足够小了吧?惊鸿心里闷笑,看着子玦这倔强的小样子,也不与他争:「好的子玦少侠,请继续用功,长大之后好用金做的轿子抬我,算是报答。」 「……」子玦又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写字。惊鸿不打扰他,转身就往外走。 隔了几天宫里又来了信,依旧是薛贵妃请惊鸿进宫。惊鸿皱眉,心里一个万个不愿意去,老太君却还是道:「去吧,不碍事。」 老太君虽然平时不是凶巴巴就是笑呵呵,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小老太太,但是惊鸿听花锦说,老太君年轻之时是跟着老太爷上战场的巾帼英雄,皇帝都要敬三分的人,她怎么都不能小看。 那么老太君这样的态度,是要帮薛贵妃? 无奈地打扮进宫,惊鸿已经做好了会再枯坐一个时辰的准备,袖子里甚至拿了一本书打算看。 但是到了薛贵妃宫里,那日抱病的薛贵妃似乎已经大好了,捞开帘子就笑着出来,扶着宫女的手看着她道:「上次是本宫怠慢了,沈夫人这次来,可要用些点心,陪本宫好好说些话。」 惊鸿笑了笑,点头道:「但凭娘娘喜好。」 薛贵妃长得也算美艳,就是眉毛有些细长尖翘,看相的人要是看见,就会说这是刻薄之相。为人不毒辣也是爱计较。 「沈大夫人有喜,本宫听着真是高兴。」薛贵妃在主位上坐下,笑吟吟地道:「老太君好福气,要是夫人也怀上,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惊鸿垂手听着,脸上一直带着礼貌的笑意:「妾身福薄。」 「福薄?」薛贵妃眼睛一挑,咯咯地笑道:「全京城都道你凌氏是最福泽深厚的人啊,二嫁也能嫁给沈墨,什么都不做也能被封二品诰命夫人。这样的福气若是算薄,那要什么才算厚?」 这话说得有些带刺,惊鸿脸上的笑意少了些,低着眼轻声道:「可能是妾身上辈子救了如来佛主吧。」 薛贵妃被这说法呛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端了茶来喝,眼皮往惊鸿身上一撩,又轻飘飘地看向别处。 这个贵妃似乎也不太待见她。惊鸿撇撇嘴,心说你不待见我三天两头召见干什么?放她在家里陪子玦练字不好么? 「本宫与沈将军也算有些交情。」喝完茶,薛贵妃又恢复了笑脸,看着惊鸿道:「他不在,这京中自然是要我多照顾你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免得沈将军回来,怪我薄待了你。」 惊鸿觉得这位娘娘说话真的很奇怪,沈墨走的时候可没跟她说有这么位娘娘要来照顾她。 不过既然人家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当下就道:「娘娘,妾身要什么都可以么?」 薛贵妃端着茶的手一僵,显然是没想到惊鸿真的会要东西,她说的是客套话啊,这谁都听得出来。 「当……当然。」贵妃的脸面还是要的,薛贵妃迅速回过神,整理了仪容,看着惊鸿道:「你想要什么?」 「听说娘娘宫里有一对琉璃玉,能给小孩子辟邪保福。」惊鸿笑着道:「既然娘娘要赏,那不如妾身便替大嫂未出生的孩子讨个这个吧。」 琉璃玉,西番贡品,宫中就只有那么一块,皇上最近特别宠爱她,才赏给了她,怎么就被凌惊鸿给惦记上了? 薛贵妃暗自咬牙,觉得这凌惊鸿太不识抬举,也不懂得看人脸色。怎么就敢问她要东西了? 但是她正想与沈家结缘,舍不得孩子也套不着狼。薛贵妃咬咬牙,笑道:「你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吧,等会儿出宫的时候,我让他们给你包好带上。」 「多谢娘娘。」惊鸿行了个大礼,心里的郁闷总算好了一点。 「本来想今日与你聊聊沈将军幼时的趣事的。」薛贵妃斜了惊鸿一眼,站起来道:「但是本宫突然乏了,要不然过两天你再来吧。」 惊鸿看明白了,这是一位很小心眼的娘娘,拿她一对玉佩,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她呢。也就是她现在有恃无恐,她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那琉璃玉的确是宝贝,惊鸿欢天喜地地带回去,将那一对玉佩一个给了花锦,一个戴在了子玦的身上。 「这块美玉,比之你如何?」惊鸿看看子玦,再看看他心口上的玉佩,笑着问。 子玦哼了一声,道:「吾乃活物,伶俐聪慧,这死物哪里能比?」 说是这么说,小手还是很小心翼翼地拿着玉佩把玩,那剔透的莹白色叫人实在爱不释手,加之触手冰凉,十分宜人。 惊鸿见他喜欢,也就觉得值得了。再去宫里的时候,对薛贵妃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薛贵妃幼时经常看见沈墨,不过沈墨与沧月和熹和玩在一起,她想过去,又顾及自己小姐的身份,不肯去主动讨好,所以其实与沈墨也不算太熟。 但是说起以前的事情,薛贵妃说得津津有味,惊鸿也就沉默地听着。 「沈将军幼时几乎不说话,每次都是熹和公主主动围着他,逗上半天才得他开口一句。」 「沈将军其实不喜欢水,有一次被沧月戏弄推进池子里,上了岸就把沧月揍了一顿。啊呀呀,那次打得可狠了。」 「还有你知道吗,沈将军其实喜欢活泼一些的女子,先前我以为他会娶的是熹和……可惜了。」 出于礼貌,惊鸿没有打断她,但是越听越觉得烦躁,那些她觉得有趣的事情,都是她不知道的过去。自己丈夫的过去,要听别的女人用一种炫耀的口气说给她,真是让人觉得憋屈。 「妾身最开始也觉得他会娶的是熹和公主。」惊鸿心里很生气,脸上还是带着笑:「娶了我的确可惜,想我只是残花败柳,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偏偏就有了这么一段好姻缘。」 薛贵妃脸上的笑意散了,惊鸿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恨,突然就觉得很解气。 「沈夫人,将军应该早晚会纳妾的。你的好姻缘,也不一定会天长地久。」 「多谢娘娘提醒。」惊鸿笑道:「妾身会好好珍惜的。」 第27章[04.16] 宫殿的门开着,里头两个人的话外头也能听见。几个宫女神色疑惑,相互看一眼,又各自散开了。 将军夫人日常去薛贵妃那里,众人都觉得薛贵妃这次是靠上了沈墨,但是这话怎么听着,两人像是不共戴天一样?前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似乎都不对了呢。 惊鸿退出薛贵妃宫里的时候,前面有太监来拦路了。 「皇贵妃有请夫人。」那太监垂着头道:「请夫人华清宫一叙。」 皇贵妃?惊鸿眨眨眼,看看天色道:「再过一会儿宫门要上禁了吧?皇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 那太监抬头看了惊鸿一眼,无声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般的强势让人害怕,惊鸿皱了皱眉。旁边机灵的小宫女已经回去禀告了主子,薛贵妃连忙出来,笑得像是看见亲妹妹一样地道:「惊鸿,怎么了?出不去了么?本宫正好要去皇上那里,顺道带你去前面宫门吧。」 御书房在皇宫中央,宫门在后宫旁边就是,这路顺得有点远。不过惊鸿当下只能点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破地方。 人人都说皇宫好,惊鸿可是没看出来,她还是等沈墨回来,两人去寻个小山坡过日子最好。 薛贵妃护着她到了宫门,脸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可要放聪明一点,后宫可不是随意乱走的地方。」 惊鸿轻轻打了个寒战,退后一步道:「多谢娘娘提点。」 后宫向来脂粉杀,红颜骨,她自然是不想沾染。那皇贵妃多半是听闻她与这薛贵妃不和,才想来钻空子吧。不知道拂了她的面子,会不会惹恼她? 对此惊鸿有些担忧,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战场上捷报连连,皇上龙心大悦,对沈家褒奖甚多。薛贵妃似乎是受了什么阻碍,没有再继续召见惊鸿,惊鸿也就乐得自在地在家里陪子玦。 禁足了足足一个月,老太君终于肯让惊鸿上街去走走了。惊鸿开心得很,换了一身嫩黄的长裙,牵着小子玦就往外走。 「我还要练字。」子玦嘟着嘴跟着惊鸿坐在轿子里,老大不情愿地道:「出来有什么好的?」 惊鸿眉梢挑了挑,看着他道:「你这个年纪,不该是最爱玩耍的时候么?没看别的孩子都玩蹴鞠吃糖人,天天想往外跑。怎么就你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子玦沉默了一会儿,一双黑眸认真地看着她道:「我长大了必定比他们有出息。」 惊鸿:「……」 要是大宋的孩子都这样有觉悟,将来统一天下,也就是吃个饭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吧?惊鸿哭笑不得,总觉得这孩子年纪小小,背负得太重,有些让人心疼。 「夫人,大道上人多,咱们往小巷子穿过去吧?」剪画看着前面的人群,隔着轿子问了惊鸿一声。 他们是打算去天香楼用膳的,据说那里新来了个厨子,手艺格外地好,但是人也傲慢,每日只做三道菜。惊鸿想着带子玦去尝尝,便让人先去订下了。轿子从正道上过的确很挤,旁边一条人少的小巷子倒是刚好可以让他们穿过去。 「走吧。」 离开人群,轿子走得就快了,惊鸿正望着腰间的荷包发呆,却突然听见外头剪画「咦」了一声。 轿子随着慢了下来,惊鸿好奇地问:「怎么了?」 「那头刚好也来了轿子。」剪画看看窄窄的巷道,皱眉道:「两个轿子是过不去的,太窄了。」 对面的轿子也停了下来,惊鸿捞开帘子一看,恰好就看见满脸不悦的冬雪。 那不是老太君给姽婳的丫鬟么?惊鸿眨眨眼,本来想说退几步让他们先过,看见是谁了,当即就放下帘子,端端正正坐回去。 「前头是哪家的?」绣娘站在最前面,微微抬着下巴,瞥了冬雪一眼道:「巷道太窄,烦请相让。」 冬雪不认识绣娘,也没看清后面的剪画。听着这高高在上的话当即就冷哼一声,不悦地道:「凭什么要我们夫人让?这巷子是我们先进来的,况且我们夫人还怀着身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绣娘皱眉:「怀的又不是我们的孩子,做什么要我们担待?」 惊鸿在轿子里听得直笑,一旁子玦古怪地看她一眼,再偷偷拉开帘子看看前面:「仇人?」 「不是仇人。」惊鸿笑眯眯地道:「只是路人,但是不想让她罢了,以前让得太多,现在还让就是傻了。」 子玦眨眨眼,有些不明白,还是选择了看戏。外头绣娘的话将冬雪给气着了,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回去,当下只能扭头看着轿子:「夫人,前面有人要闹事,我们过不去了!」 姽婳掀开帘子,脸色有些青白,肚子也大得很了,跟个圆球一样。 「尚书家的轿子也敢拦,还想挑事?」 姽婳最近心情一直低落,好不容易出来走走,也能碰上个拦路的,心下就更是暴躁。她这几个月已经被捧习惯了,全府都惯着她,身子也重了,更是没人敢惹她,现在哪里还能受得住委屈? 「原来是四品尚书家的轿子。」绣娘笑吟吟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开吧,护国将军夫人的轿子,可不是你们能拦的。」 姽婳脸色一白,掀开帘子就站了出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护着肚子,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纹丝不动的轿子道:「原来是将军夫人,当真是故人了。这么大的口气是要说给贱妾听的?可惜贱妾就算地位不如夫人,到底还是怀着身子呐!」 怀着身子的人,全天下都得让着她。 子玦看了惊鸿一眼,他一直觉得这女人聪明伶俐,也算大度。外面那声音尖酸难听,也不必去多计较… 旁边的人站了起来,掀开帘子就笑道:「绣娘已经说了,你怀的身子又不是我的,怀着又如何?」 子玦张大嘴,看着惊鸿这举动,傻了。 「你……」姽婳脸色发白,没想到惊鸿会站出来驳她,气得身子直抖。 「夫人别动气。」冬雪连忙上来扶着姽婳,瞪一眼惊鸿那边,道:「您怀的可是少爷老夫人的宝贝,出不得半点闪失。咱们比不过人家高贵,让道就是了。」 第28章[04.16] 姽婳气不过,看着惊鸿还想再说,冬雪压着她的手道:「夫人冷静,人家妒嫉您怀着身子,故意想让您生气呢,您要是真气出个好歹来,不是让人得意么?」 惊鸿嘴角抽了抽,用看痴儿的眼神看了冬雪一眼,转身坐回轿子里。 「我还以为你要跑过去打她呢。」子玦嫌弃地看着惊鸿道:「那么没身份的人,你出去理她们干什么?」 惊鸿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笑道:「闲的。」 手指微微收紧,感觉轿子又继续往前走了,便知那头是退出去了。惊鸿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个疙瘩。瞧瞧人家怀着孩子多趾高气扬啊,她怎么就…怎么就怀不上呢? 到天香楼食不知味地用过午膳,惊鸿带着子玦刚跨进沈家大门,就听得家奴们都在议论。 「真是善恶有报,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走近就听得这样一句,惊鸿挑眉,看着他们问:「什么不是什么的?」 「夫人。」几个家奴惶恐地行礼,低着头不说话了。惊鸿奇怪地看着他们,半天得不到回答,便转身边嘀咕边走:「子玦,我们错过什么热闹了?」 子玦摇头,他现在只想回去继续练字。 「惊鸿!」花锦精神奕奕地坐在她的院子里,看她一进来,便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你怎么过来了?」惊鸿连忙过去,左右将花锦看了看,生怕她磕着碰着哪儿,顺道将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别折腾了。」花锦翻了个白眼,又笑着将惊鸿拉过来:「你听说那件事了么?哎呀呀,我就等着你回来和你一起幸灾乐祸呢。」 惊鸿一脸茫然:「什么事?」 花锦脸色一顿,嫌弃地看她一眼:「真是两耳不闻外间事,萧家少奶奶今日不知怎么动了胎气,现在已经将全京城的大夫都招去府里了,听说是凶险得很,老夫人都在屋子里开始烧香了呢。」 动了胎气?惊鸿心里微微一动,低头和子玦对视了一眼。 该不会是他们今天惹的吧? 「只是动胎气,怎么搞得沸沸扬扬的?」惊鸿小声问了一句。 「萧家那盼孙子的德性你还不知道么?」花锦哼哼道:「眼看着要临盆了,让她到处乱跑。现在多半是要早产了,还不把萧家人吓死。早就有榜贴出来,说是要花重金请大夫保胎了。」 惊鸿觉得有点愧疚,姽婳今日多半是被她气着了,早知道这么严重,巷子里让让她就好了。 「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花锦斜了惊鸿一眼,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悲天悯人的情怀暂时收起来,凌惊鸿,那是抢了你相公的女人,怀着的东西是把你赶出萧府的罪魁祸首,你跟着难受个什么劲儿?」 惊鸿忧郁地仰望房梁,淡淡地道:「我觉得这样不善良有点不好,先让我为她难过一会儿,一会儿之后再幸灾乐祸。」 子玦:「……" 他突然觉得大人的情感真的很复杂,这两个女人更是可怕,他还是先回去练字好了。 萧府的人进进出出,满屋满院都是大夫。萧琅行色怱怱地从户部回来,老夫人更是跪在佛前念念有词。 「怎么会动了胎气?」萧琅脸色有些吓人,看着冬雪,咬牙问。 冬雪在门口哭得凄惨,断断续续地道:「夫人这是…这是在外头受了委屈…气不过才会动了…动了胎气…」 「谁给她委屈受了?」萧琅不耐烦地问。 冬雪嗫嚅着看了萧琅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才道:「护国将军家的夫人。」 萧琅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发生什么了?」 姽婳在床上哎哟哎哟地叫着,大得吓人的肚子怎么看都危险得很。大夫们冷汗涔涔地把着脉,可是姽婳又哭又闹,根本都把不好。 「您进去问夫人吧。」冬雪欲语还休,最后委屈地低了头。 这么一看,仿佛惊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委屈死了姽婳。 萧琅深吸一口气,抬步踏进屋子。一些大夫已经退出去,钱也不拿就走了,两个大夫支支吾吾说是动了胎气,还不至于早产,就也跟着退了出去。 看着萧琅进来,姽婳稍微收敛了些,只拿一双含泪的眼看着他:「相公,我肚子疼……」 萧琅心里有些厌烦,但是看着她那肚子,也只能心平气和在床边坐下:「好生休息吧,大夫都说不会小产了,弄得这般沸沸扬扬地干什么?」 姽婳脸色微微一僵,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咬牙道:「都是庸医,我疼成这样,竟然都不好好保我的孩子。说什么只是动了胎气,万一要是早产了呢?」 「那也不用找这么多人来。」萧琅面无表情地道:「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难免脸上不好看。」 姽婳本就觉得委屈,结果萧琅还这般不帮着她,当下心里就更恼了:「什么叫脸上不好看?你现在倒是嫌弃起我的出身来了?我为你辛辛苦苦怀孕七八个月,还要看着你抬其他姨娘进来,你现在反过来嫌弃我?」 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听得人就更是烦躁,萧琅终于是忍不住站起来,冷淡地道:「你好生休息吧。」 「萧琅!」姽婳气结,一使力从床上爬起来,抓着萧琅的袖子道:「你又要去哪个狐狸精那里?我都这样了,你还舍不得陪我?」 还想着能趁这事咬凌惊鸿一口,顺便让萧琅多心疼自己,增进夫妻的感情。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曾经都肯因为她而抛弃妻子的男人,现在为何就对她这样冷淡? 姽婳眼睛红着,死死抓着萧琅的衣袖不肯放。 萧琅心里愈加烦闷,伸手就将自己袖子扯回来,冷冷地道:「你别忘记了,你当初也是个狐狸精。」 第29章[04.16] 提起以前的事情,萧琅心里就很是不痛快。他是后悔了,后悔怎么就捡了鱼目丢了珍珠,从前不曾好好珍惜惊鸿,倒娶了这么个骄纵任性的青楼女子回来。 但是,现在后悔还有用么? 姽婳不甘心地再抓住萧琅的衣袖,跪在床上尖声道:「我是狐狸精,到底也还是怀着你的孩子,你若是今天就这么走了,大不了就一尸两命!」 外头的冬雪听见声音,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心里实在忍不住叹息。姽婳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分明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本钱,偏生每次都用最笨的方法去留住男人,这样的女人,当真不是个好主子。 萧琅听见这话脸就沉了下去,冷哼一声看着她道:「一尸两命便一尸两命,我还可以再娶再生。」 姽婳气得浑身直抖,眼里的眼泪直掉:「萧琅你这畜生!」 她一定是得报应了,这样狠心又无情的男人,她争来干什么?早该卷了他的财物早些跑了! 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她这会儿跟他争辩个什么?只要有钱…… 姽婳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正想松开萧琅的袖子,抬头跟他道歉,但是话早已经落进萧琅耳里。堂堂尚书郎,当朝少有的年轻有为者,一贯受人追捧,哪里容得下一个女人来骂他? 萧琅当即便再次摔开姽婳的手。 「你这泼妇!」 力道没控制好,到底是用得大了些。姽婳一个没跪稳,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啊!」这次当真是痛得叫了出来。 姽婳脸色煞白,萧琅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起来抱回床上。 「夫人!」冬雪也连忙跑进来,往姽婳身下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见红了!」 「我的孩子!」姽婳痛呼了一声,额头上全是冷汗。萧琅两三步跨出去,大喊了一声:「大夫!」 萧家又吵嚷了起来,哭声、尖叫声和佛堂的诵经声混成一团。 惊鸿坐在院子里和花锦吃茶,太阳落山了,晚霞格外地好看。 「还没原谅大哥么?」惊鸿和花锦聊着天,看着她的肚子道:「总归是跑不掉的了,僵着干什么?」 花锦哼哼了两声,咬着酥饼道:「男人总是占便宜的,女人总是要伤心的,凭什么?谁规定的怀了孩子就不能和离?大不了我生下来就走。」 惊鸿听得边笑边摇头:「你啊,一贯是嘴巴上厉害。当真要你丢下自己的骨肉离开,你还不一把火烧了沈家?」 花锦撇撇嘴,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些:「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偏是我要被辜负?」 被抛弃的被背叛的都是女人吃亏,女人出墙男人还能休妻,男人出墙呢?却没有休夫一说,何其不公! 惊鸿笑着安慰她,院子里风景也好,两人没什么拘束,时光惬意。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二夫人,有您的东西。」家奴突然进来,将一个盒子给了剪画。 剪画转交给惊鸿,惊鸿接过来,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普通的木盒子,倒像是哪里随意捡的。惊鸿慢慢打开,就见里头是一支木簪和一封信。 木簪是木质倒是少见,不知道是什么木头,雕成了梅花的形状,很是别致好看,但是细细一看却有些粗糙。惊鸿疑惑地看了一会儿,打开那纸信。 「青云教绾头上髻,梅花教作髻中香。」 字体飘逸,落款相公二字更是写得笔笔生花。惊鸿莫名地红了脸,轻咳一声,在花锦好奇的目光里将那簪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再看了一眼那信。 一个月以来的头一次家书,竟然就只写这么一句话。惊鸿咬咬牙,一边脸红一边想,等他回来一定要好生说说他,这样浪费纸张是不对的,好歹多写两句,说说他那边如何了,也要叫她安心哪! 「二叔送的吧?」瞧着惊鸿那神色,花锦戏谑地道:「你这是什么时候情根深种了?」 惊鸿傻笑,将头上的金簪取下来,换上这木梅花:「不知什么时候,就好像离不开这个人了。大概是缘分到了,自然就喜欢上了吧。」 花锦长长地出了口气,由衷地道:「你运气已经够好了,既然跟二叔相爱了,就好好珍惜着,别再跟以前一样傻了。」 惊鸿点头,将信纸折好放进怀里,脸上红霞未消。 「夫人,出事儿了。」折枝一路小跑进来,脸上却是带着笑:「到底还是出事儿了。」 「怎么?」花锦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看着折枝:「打听到什么了?」 「那家的尚书大人亲手将那夫人推得早产了。」折枝眨眨眼,禀道:「没一会儿就生了呢,还挺顺利,只可惜啊……」 稍稍一顿,折枝看向惊鸿道:「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儿。」 惊鸿挑眉,花锦直接笑了出来:「这可真是作孽,不是说那萧老夫人找了许多道士算命,都说怀的是儿子,萧老夫人才这么爽快地将尚书夫人之位给了那妖蛾子的么?」 「谁说不是呢。」折枝哼道:「这下可都傻了,萧老夫人想要的是孙子,可不是孙女。」 男尊女卑之风刮遍大宋的每一个角落,生了男孩的女人怎么都要高上一截,而生了女儿的,怎么都对婆家交代不过去。因为这个,有时候惊鸿也庆幸自己没怀上。 「当当初被捧得多高,现在就该摔得有多惨。」折枝摇头道:「那位现在的日子怕是难过喽。这也是自作孽,老天帮着二夫人收拾了小人了。」 惊鸿摸着头上的木簪,微笑道:「别人家的事情,现在与我没什么关系了。她生男生女,也都是萧家该操心的。」 第30章[04.16] 旁边的丫鬟听着,都想赞叹一句二夫人果然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我只用幸灾乐祸就好了。」惊鸿接着就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呛得花锦一口茶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 「你小心些。」惊鸿嗔怪她一声,随后正了神色,支着下巴道:「我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半分不会同情姽婳。但是落井下石我还是不做了,礼也不必往萧家送,让他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停了停,她又伸手摸了摸木簪。 「我等相公回来就好了。」 萧家闹得天翻地覆,萧老夫人一封休书就将姽婳连同她刚出生的女儿一起送去了冷宅。姽婳哭闹不已,萧琅不闻不问,一时间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萧琅薄幸之名传遍天下,有女之家都道:「嫁女莫嫁萧家郎。」 姽婳在坐月子,萧家还是给了两个下人过去伺候,但是锦衣玉食是绝对不给了,只留了一笔遣散费。姽婳养了几天就挣扎着下床,抱着自己的女儿去萧家门口哭,引着好多人看热闹。 「萧琅你这负心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然狠心至此!」姽婳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得跟鬼一样,坐在萧府门口歇斯底里地喊:「我哪里对不起你,要你狠心休了我?」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都是来看好戏的。当初趾高气扬赶走人家正室夫人的人,现在也终于是被抛弃了。所以还是说,善恶终有报啊。 路上人太多,没人注意到一辆轿子停在了人群之外,轿里的人拿着一盘瓜子,一边吃一边朝旁边的孩子努嘴道:「你看,我就说这里会很热闹,来得没错。」 子玦从沈家下人的嘴里也听说了一些惊鸿以前的事情,当时心里是很惊讶的。就算年纪小也该知道,一个弃妇要混成她现在这个样子,该是有怎样的福气和天助? 而且寻常女子若是遇见前夫,不是应该羞愧地避开,无地自容么?怎么到了惊鸿这里,不但坦然自若的,还特意过来看热闹?是不是还是他年纪太小了,有些事不懂? 甩甩头,子玦从惊鸿端着的小碟子里拿了瓜子来吃,眼睛也瞟向外头热闹的人群。 萧家有人出来了,大概是看姽婳闹得难看,想将她拖走。但是姽婳身子现在跟纸糊的一样,又抱着个孩子。万一拖出个什么好歹来,谁去负责?家奴们伸着手,都有些手足无措。 「真是狠心啊,好歹也生了孩子,萧家就这么对人家,可不是禽兽不如么?」 「你还以为那萧尚书是什么好人了?」百姓掩着嘴相互嘀咕:「忘恩负义,结发之妻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指望他能有良心?」 「这女人看着也可怜,唉,男人啊。」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人开口骂萧琅了。这样让个刚生完孩子的人坐在门外,终究不是个事儿。 大概是受不住吵了,管家回去府里禀告,没一会儿萧琅就黑着脸出来了。 惊鸿慢悠悠地看着,前些日子遇见萧琅,也没注意看,现在仔细看看,他好像是憔悴了不少,没有以前的好气色。虽然眉目未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瞧着没有以前好看了。 「难不成是看沈墨久了,反过来看他,所以不入眼了?」 轻声的嘀咕也被子玦听见了,小孩儿磕着瓜子,好奇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惊鸿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以前眼神不怎么好。」 子玦似懂非懂地点头,继续看外头。 萧琅一把将姽婳拉起来,毫不怜惜地就往府里带。姽婳挣扎了两下,使劲甩开了他的手,红着眼睛抱着孩子站在柱子边:「你想抓我进去,再绑我回那破院子?」 「不然你想我请你进去,继续当你飞扬跋扈的正室夫人?」萧琅看着姽婳,冷笑道:「我娘是为着你的肚子,才不计身份叫你坐上正室之位。如今她老人家想通了,我又怎么还会让你占着位置?」 姽婳尖叫了一声,怀里的孩子跟着就哇哇大哭,声音听着颇让人心里烦躁,萧琅脸色沉了又沉。 「我占着位置?」姽婳看着萧琅,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你说我占着位置?那你抛弃了我,是不是想重新迎凌惊鸿回来?我告诉你,你做梦!」 惊鸿嘴角一抽,这也能扯到她头上来? 「咱们还是先撤退吧。」眼看着要殃及无辜,惊鸿连忙对外头的剪画道:「走走,还是去吃我们的珍馐美味去。」 剪画应了,轻声让轿夫起轿。可是轿子走得慢,后头的声音还是传了上来。 「要休的人是你,日日夜夜念着她的也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么多次带着人出去是去找谁的?人家现在是将军夫人,用得着你关心?萧琅啊萧琅,当初与我床上缠绵,你可半点她的好都不记得,现在这副余情未了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男人才是真正的贱人!」 姽婳大声骂了一串,胸口起伏得厉害,怀里的孩子也哭得厉害。惊鸿听着,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嗤笑。 是啊,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和花心才是最贱的,不知道害多少女人错看了爱情,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人的一生。 当然,沈墨除外,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惊鸿在心里补上一句,然后安心地去吃东西了。 京城大小事都是热闹,战场上却是铁铮铮的厮杀和鲜血。不过看着那一边倒的战局,剑奴一点也不担心结果。但是最近主子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差了,军营里的人都紧着皮子不敢犯错。 帐子里,沈墨皱眉看着沙盘,语气不善地问:「攻下他们的粮仓还需要几天?」 副将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回将军,最多两日。」 沈墨不说话,一双眸子安静地看着副将。 「……」副将擦了擦汗水,脚并拢,腰杆挺直地答:「属下会在一日之内攻下敌军粮仓。」 「很好。」沈墨点头,跟着转身去将战报放进他的怀里:「这些可以送回去了。」 半尺高的战报,都是一夜之间写出来的。副将抖了抖,连忙行了礼抱着东西出去。 沈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眼里带着血丝,更让人不敢直视。除了要安排的事,其余时候他都不会开口说话。 第31章[04.24] 心里的烦闷与日俱增,沈墨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打仗,淮南王完全是用的回避战术,不与他直接对上,就是不停地拖延时间。 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看见惊鸿了。只能从其他人的嘴里听见她的近况,偶尔写一两次家书,也怕自己泄露太多思念,让人难受,所以不敢多写。 他想拿下淮南王的人头,这个愿望比拿下霍乱的人头更为急切。方才培养好的感情,若是这两个月里出了什么变故,他定然要杀尽淮南王全家! 「将军,抓着了淮南王那边的奸细。」剑奴进来,半跪下禀告:「请将军处置。」 「奸细?」沈墨冷笑一声:「丢去旁边的清泉潭吧。」 剑奴一愣,还是低头道:「属下遵命。」 「顺便给大家说一声。」沈墨微微一笑,看着剑奴道:「再发现奸细,就丢去清泉潭上面的瀑布。」 剑奴:「……」 命令传达下去,当夜军营里就少了三个人。 「清泉潭是什么地方,怎么把大家都吓成这样?」新兵不懂事,看着老兵问。 「清泉潭别看名字好听,里面却是有许多食人之鱼的,一般人都不敢靠近。」老兵耐心地解释道:「虽然奸细一定会被处死,但是这死法也太可怕了。」 新兵点点头,继而又问:「那清泉潭上面的瀑布里有什么?」 老兵摇头:「瀑布里什么也没有。」 「那他们跑那么快干什么?」新兵茫然。 老兵怜悯地看了新兵一眼,摸着他的头道:「你傻啊,瀑布里是什么都没有,但是瀑布可以把你冲进清泉潭!」 沈墨麾下的士兵不知为何一夜之后精神抖擞,直捣敌人巢穴,几处伏击将淮南王逼得狼狈而逃,去往北方。 穷寇莫追,皇帝终于舍得下旨召回沈墨,并且亲自十里相迎。 沈墨的脸色终于好看了,接到圣旨的当天就策马直奔京城,完全忘记了皇帝还摆着仪仗准备三天后迎接他。 护国将军再次打了胜仗,皇室安稳,京城同乐。 惊鸿接到消息的时候,痴呆似的看了门口半晌,而后才狂奔回屋子,对着镜子看自己。 最近她过得太滋润了,似乎丰腴了一些。捏捏自己的腰,再捏捏自己的脸。惊鸿咬牙,决心这三天都不要吃饭了,然后开始在衣柜里翻找。 夏末时分,还是绿色比较清爽?不,红色要亮眼一些,可是这件穿过太多次了。那这件…… 子玦一只脚刚踏进惊鸿的屋子,就被一件衣裳给盖住了全身。扒拉下来一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惨不忍睹。 「你做什么呢?」子玦拿着衣裳看了看,撇嘴道:「不是说要三天之后才回来么?」 惊鸿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衣裳,嘀咕道:「也对啊,我还有时间可以重做一套。」 子玦:「……」 他实在很好奇沈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听他名字听了两个多月,还没看见长什么样子。 不过看看眼前的疯女人,再想想每次她念起那人都会恍惚的神色,子玦觉得那人一定很吸引人。 「子玦,来帮我看看。」惊鸿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粉色好还是紫色好?」 两条长裙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子玦觉得头晕,随意指了一件:「这个。」 惊鸿点点头,而后又拿起步摇:「桃花好还是牡丹好?」 子玦嘴角一抽:「桃花。」 「簪子应该还是木簪最好,步摇用铜的吧?颜色比较搭。」惊鸿不停地转来转去:「发髻梳堕马髻还是飞天髻?」 是个人都忍受不住了,子玦黑着小脸道:「你太紧张了,自己丈夫回来而已,他定然不在意你的装扮,看见你的人就好了。」 惊鸿一愣,接着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子玦刚想松一口气,她总算明白了。哪知惊鸿接着道:「我应该先饿瘦了身子,再想其他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惊鸿当即就决定不吃饭了,从早膳开始一直饿到晚上,无视了旁边一脸嫌弃的子玦,掰着指头算着沈墨回来的日子。 可是一整天不吃东西,晚上的时候肚子就实在饿得难受了。惊鸿全身没力气,就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看一眼桌上放着的一盘点心,内心十分纠结。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惊鸿饿得头晕眼花,最终还是向自己的肚子屈服了,努力伸出手去,企图爬下床拿点心。 月黑风高,窗外突然有一阵风卷了进来,吹得人背后一寒。惊鸿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 合着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却没看见什么人,倒是外面的树影一晃一晃的,看得人瘆的慌。 「谁?」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惊鸿缩回床上,戒备地看着四周。 直觉告诉她,屋子里多了个人。可是她看不见在哪里。 第32章[04.24] 无数可怕的联想涌上脑中,惊鸿脸色苍白,死死地抓着被子。但是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什么动静,点心还摆在桌子上,四处安静。 「阿弥陀佛。」小声念了好几遍,惊鸿才稍微定了定心神,继续下床去拿点心。 一道黑影从暗处飞速而来,将她卷进了怀里。惊鸿瞳孔猛地睁大,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心一下子被提得老高,惊鸿当真是给吓着了,腿都软了,手肘下意识就往后撞。 「嗯。」 身后的人不躲,生受了这一肘子,继而闷笑出声。 熟悉的声音和气息包围了她,惊鸿僵硬的身子缓和了下来,愣愣地在黑暗里伸出手,紧紧抱住了这人。 「认出来了?」沈墨抱着惊鸿,小声在她耳边道:「还没说话就知道是我,看来夫人心里,也是很想念为夫。」 心一下子落了地,接着就猛烈地跳动起来。惊鸿死死抓着沈墨的衣裳,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却沙哑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算算日子,应该还有两天才对啊。 「我等不及了。」 沈墨微微喘着气,一身的风尘还没洗去,眉眼却像是被点亮了,带着令人惊艳的颜色:「等不及想见夫人。」 惊鸿脸上一热,心跳得更快了。相拥听见的都是彼此的心跳,沈墨说完那一句就安静地抱着她,惊鸿张了张嘴,发现说什么都有些多余,只静享此刻温情就好。 沈墨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一路策马狂奔,路上不知换了多少马。剑奴本来执意要跟着,后来也终于是跟不上了,被甩在了半路。 这是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相思辗转惹人狂。 现在终于能抱着她了,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怀里,沈墨慢慢平静了下来,长久以来的暴躁也都统统退却,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惊鸿恍惚了许久,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人压在了被褥里。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着半间屋子。身上的人眉目间满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情,慢慢靠近她,轻轻吻上了她的耳垂。 「惊鸿。」 一声轻唤,像是在问她的意思。惊鸿笑了笑,伸手环住沈墨的脖子道:「我在呢。」 炙热的体温熨烫人的肌肤,沈墨眼里带笑,像是享受属于自己的大餐一般,慢慢将自己的食物一点点剥了干净:「我很饿。」 惊鸿脸色通红,他不说就算了,一说她更饿:「我也想吃东西。」 沈墨摸了摸下巴,笑得儒雅:「好啊,夫人吃东西,为夫吃你,两厢也算公平。」 「呸!」惊鸿啐了一口,身子却轻轻发颤,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沈墨。 两个月未见的人啊,天知道她多想念他。只是情浓愈怯,明明好多话想说,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沈墨很努力让自己温柔一点,但是看着身下的人,到底是没忍住,恨不得拉着她一起坠进海的最深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以后啊,再也别分开了。 春潮涌动,惊鸿咬着牙不敢出声,沈墨低头在她耳边,一边与她纠缠,一边低喃着话。 「我是偷跑回来的,后天还要提前出城去,与皇上在城门行礼。若是让人知道我提前回来,便是扫皇上的面子。所以夫人,可不要让其他人听见了声音。」 惊鸿眼泪都要出来了,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该死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一面一脸担忧地说不能被人发现,一面这般用力,几次都险些叫她惊呼出声。 她想咬他,但是耳边的气息温热,他的声音又这样温柔,她突然就舍不得了。 应该是太久没见,他不是故意的。嗯,沈墨这般温柔的人,怎么会这般呢。 心里替他洗了嫌疑,惊鸿狠狠地闭上了眼,磨牙。 沈墨心里闷笑,说的话却还是温柔的,带着微微的喘息,一点点将这两个月他那边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可是惊鸿哪里还听得进去,最后没忍住,还是一口咬上了沈墨的肩膀。力气之大,让他瞬间就停止了说话,心叹一声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昨晚上你们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绣娘顶着眼下的两抹黑云走了出来,揉着眼睛不满地道:「吵得我没有睡好。」 剪画打了个呵欠,摇头道:「兴许是进了猫吧,呜呜咽咽的,我也没睡好。等会儿就让人去捉了。」 「也是,去伺候夫人起身吧。」绣娘打了水,拿着帕子和剪画一起往惊鸿房里而去。 天已经大亮,惊鸿迷迷糊糊地看一眼天色,翻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沈墨半靠在床边,寝衣松松地系着,露出半个胸膛,上头有些抓痕,很是凶猛的样子,却不是战场上弄出来的。他低头看着惊鸿的睡颜,忍不住轻笑。 「夫人,奴婢伺候您起身了。」绣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惊鸿嘟囔着应了一声,正想再睡,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往旁边看去。 「醒了?」沈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惊鸿脸上飞上红霞,不自在地干咳一声,而后又听见外面剪画喊:「夫人?」 沈墨说了不能让人知道他回来了,那么即使再亲近的人,也是不能相信的!惊鸿立马翻身起来,拉着沈墨下床就往屏风后面走。 「怎么了?」沈墨轻声问。 「嘘。」惊鸿指了指外面,将他推进屏风之后:「你躲着,我打发了她们你再出来。」 第33章[04.24] 沈墨挑眉,像是想笑,却又忍住了,最后只点头道:「好。」 惊鸿看了他一眼,才合上衣襟过去开了门。 「今天不用伺候我。」惊鸿一脸疲惫,也当真是很疲惫地道:「我身子不舒服,要睡一天,不见任何人,也不需要伺候。」 想了想,惊鸿再补上一句:「饭菜送进来就好了。」 剪画和绣娘都是一愣,很担心地道:「要不要请大夫?」 「不用,让我睡一觉就好。」惊鸿朝她们笑笑,然后关上了门。 身后有人将她拥住,闷笑着在她耳边道:「要睡一天?」 惊鸿一个激灵,赶紧摇头:「不用睡了,我睡够了。」 沈墨看着她,叹一口气道:「看样子我要一天不能出去,而且不能被人发现啊。这屋子里闷着,不睡觉做什么好?」 回头看着这人眼里的光亮,惊鸿干笑着摇头:「的确很闷,我们还是睡觉吧。」 「遵命。」沈墨一个打横就将她抱起,一步步往床上走去。 「我……我说的只是睡觉。」惊鸿揉着自己酸疼的腰,讨好地冲沈墨道:「你也累了吧?来,妾身给按按,放松一些容易入睡。」 沈墨也不客气,立刻躺在床上呈「大」字。 惊鸿嘴角微抽,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再捏捏他的腰。她全身也酸疼啊,好想继续睡…… 按了一炷香,惊鸿抬头道:「好了吧……」 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沈墨安静的睡颜。他当真是睡着了,连惊鸿都能一眼看出来,不知道是多渴睡。 昨晚他似乎一晚上没睡,也累了吧?惊鸿心疼地帮他盖了被子,而后在他身边躺下,环着他的腰,也跟着睡着了。 绣娘在院子里打扫,心里一直在想昨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若说是猫叫春,现在也是夏天啊,而且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哪里有猫。 绕着各处都看了,最后绕到了主屋后面。主屋的窗户竟然没有关,大大咧咧地开着。绣娘暗骂一声下人不小心,然后轻手轻脚走过去,打算将窗户关上。 然而,不经意地往窗户里瞥一眼,绣娘却吓白了脸。 惊鸿床上的帐子落了一半,从这边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是背对着外面的,身上还搭着一只女人的手臂。 联想起昨晚的声音,绣娘脸上一阵青白交错,脑子里都成了浆糊,好半天才挪动步子,将窗户轻轻关上。 二夫人她……床上躺着男人? 绣娘怔愣地走回房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看起来那般好的二夫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是在将军即将回来的时候! 她是老太君指给惊鸿的,当初是因为老太君不放心她,所以要她来监督。现在她已经放心了,又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绣娘咬咬牙,起身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惊鸿与沈墨都睡得正好,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啪!」一盏茶摔在了地上,老太君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绣娘道:「你说什么?」 绣娘跪在地上,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如实禀告:「奴婢亲眼所见,夫人床上……的确是有个男人。」 老太君脸色变了变,抱着拐杖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往外走:「你跟我去,不要惊了其他人。」 「是。」绣娘心里沉甸甸的,跟着小老太太一路快走到惊鸿的院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太君心里是分外难过的,该怎么和墨儿交代啊?眼看着人就要回来了,这…… 惊鸿的房门还紧紧闭着,里面两人睡得很好。老太君打发了所有下人出去,站在门口却不敢推门了。 本来就皱巴巴的脸现在更是皱成了一团,老太君在门口来回走了好几圈,才终于鼓起勇气敲门。 「咚咚咚。」 睡得正好的惊鸿被惊得半醒,皱眉嘀咕了一声,抱着沈墨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惊鸿?」半天没回音,老太君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你还在睡么?」 老太君怎么亲自来了?惊鸿吓醒了,猛地一抬头就撞上了沈墨的下巴,耳边可以清晰地听见「咔」的一声。 于是沈墨也醒了,湿漉漉的黑色眸子无辜地看着她,看得惊鸿脸上又红了。 「老……老太君来了。」 沈墨挑眉,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从惊鸿身上翻过,滚到了床里面去:「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惊鸿磨牙,赶紧起身应了句:「老太君。」 听见声音里的一丝慌乱,老太君更愁了,站在门口心里已经想了无数种解决办法,还没决定到底用哪一种好,面前的门就已经开了。 惊鸿一脸无力地站在门口,发髻也没梳,茫然地看着她,有些羞愧地道:「我还未起身呢,今天身子不舒服,说要睡上一天的。」 第34章[04.24] 老太君上上下下将惊鸿打量了个遍,再往屋子里瞧一眼。床帐给放下来了,里头有没有人,自然是看不见的。 「先让我进去吧?」老太君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就要往里走。 「老太君!」惊鸿连忙拦住她,红着脸道:「我…我起身了去您院子里拜见可好?现在衣衫不整的,也不甚方便。」 「哦?」这反应已经更坐实了她的罪名,老太君脸色黑了黑,小小的身子硬是挤进了屋子,往桌子边一坐,拐杖跺地道:「你是我孙媳妇儿,有什么不方便的?」 惊鸿下意识地往床上看了一眼,沈墨应该已经醒了吧?老太君看样子是为什么事而来,眼神看得她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针扎一样。 「老太君有什么吩咐么?」惊鸿乖巧地坐在一边,问。 老太君又往床帐那边看了一眼,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惊鸿,墨儿很喜欢你,这点连我这老太婆都看出来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惊鸿一愣,没想到她是来说这个的,心里一甜,跟着笑道:「我知道。」 知道还敢爬墙?有恃无恐是不是?老太君心里有个小人儿气呼呼地满地打滚,脸上却还是很严肃地道:「你是二嫁,墨儿没有嫌弃过你,反而让你衣食无忧,不受人白眼了,是不是?」 微微一怔,惊鸿垂了眸子,点头道:「是的。」 她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二嫁,非完璧之身。其实是个男人,都会在意这一点的吧?可是沈墨……他没有表现出过在意。 真的放在心上了反而会更加介意此事,那么也就是说,沈墨……未必是真的喜欢她吧? 嘴唇白了白,惊鸿心里一边骂自己不该这么乱想,沈墨对她已经够好了。可是一边又依旧很是在意这种事,毕竟…毕竟她是对沈墨倾心以付了。 这样的神色看在老太君眼里便是她在后悔心虚,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一点,轻咳了一声继续道:「本来墨儿有大好的姻缘,因为你他都放弃了。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他真喜欢你,我也拦不住。可是惊鸿你要知道,我是墨儿的奶奶,你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就算他舍不得你,我也会休了你。」 惊鸿正在纠结,听着这话突然就疑惑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相公的事情了?」 死性不改!老太君本来都不太生气了,听见惊鸿这句话,火气又蹿了上来,站起来就往床那边走:「你没做对不起墨儿的事情?你没做的话,床上怎么会有男人?!」 老太君吼得怒气冲冲,一把将床帐掀开,看见那一团凸起的被子,眼睛都红了。 她可怜的孙子!给了惊鸿机会她不知道认错,那她当真会替墨儿讨回个公道! 床上的人老太君也不想去看,就转头看着惊鸿的表情,等着她解释。 惊鸿眨眨眼,再眨眨眼,干笑了一声道:「老太君,这人是……」 「我管他是谁?」老太君气得跳脚:「我要把你们一起浸猪笼!来人啊!」 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外头一直等着的绣娘便带了人进来,无奈地看着自家夫人。本来是打算瞒着其他人,也给将军留下颜面的。里面的情况一定是太让人生气,老太君才会忍不住了。 「拿猪笼和火把!」老太君脸都红了,算是替自家孙子红的。 「不是浸猪笼么?拿火把做什么?」惊鸿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闭嘴!」老太君一拐杖就要往惊鸿身上打,简直不知廉耻,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敢犟嘴! 拐杖举到一半,却停在了空中半分动不得,老太君一愣,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拐杖上的龙头被一只手轻轻抓着,身后床上似乎有人站了起来,声音里还有些没睡醒的沙哑:「她哪里挨得起奶奶的一拐杖。」 屋子里站着的下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床上的人,傻了。 老太君听得那一声奶奶,身子一僵,也慢慢扭头去看。 沈墨揉了揉眼,朝她微微一笑:「好久没看见奶奶了,看起来身子养得不错,精神也好。」 老太君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着沈墨半天没说出话。 绣娘呆了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众人都纷纷开始往外退,既然是将军,那么在将军夫人床上随意怎么睡也是没有关系的! 「站住。」沈墨出声了,正要退出门外的奴仆们全都停了下来。 「我是偷偷回来的。」沈墨朝他们一笑,道:「所以不能告诉别人你们今日看见了什么,否则会是天大的祸患,明白了么?」 一群家奴都跪了下去,齐声应了明白。沈墨眉头皱了皱,还是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奶奶啊,您连惊鸿都信不过么?」沈墨又打了个呵欠,伸手招过惊鸿,轻轻抱在怀里道:「她哪里会做出墙之事。」 惊鸿脸上带着笑,今天这事的确是乌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老太君刚刚给她说的话,还是在心里给留下了一块印子。 「我这不是听人说惊鸿床上有人,你又没回来,所以误会了么?」老太君轻咳几声移开目光,坐在桌边小声地道:「要是当真完全不信惊鸿,我自己来干什么?让下人进来抓就好了!」 沈墨叹息一声,看了看门口的方向,道:「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方才那些家奴,很多很是面生呢。」 惊鸿道:「新搬回来,在外面招了许多家奴,许多是新来的。」 眉头皱得更紧,沈墨想了想,道:「我还是现在起身,准备出城吧。」 「这么急?」老太君道:「明天走也可以啊,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好歹吃个饭。」 「反正要回来,也就这么两天的事情。」沈墨笑道:「等明天回来,奶奶再同孙儿吃也不迟。」 老太君嘟囔了几句,还是放弃了。惊鸿伺候他起身,穿衣洗漱,最后将他的墨发梳了髻。 「我送相公出城。」惊鸿道。 第35章[04.24] 老太君允了,一溜烟跑回了自己院子里去,顺便扣了绣娘半月的月钱。绣娘皱着脸喊冤枉,可惜无用。 马车上,惊鸿看了沈墨好几眼,看得沈墨终于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惊鸿呐呐地拽着他的袖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么?」 「嫌弃你什么?」沈墨挑眉。 「就是……」惊鸿咬唇,头低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墨看一眼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平静地道:「我没有嫌弃过你。」 「为什么?」惊鸿抬头,语气微微重了些:「一点也不在意我的过去吗?」 沈墨顿了顿,摇头。 惊鸿的眼神黯淡了些,拉着沈墨袖子的手也松开了,只是还笑着道:「我真是幸运啊。」 沈墨皱眉,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为什么开始追究这种事情了?他自然是不会嫌弃她,至于她的过去…… 说是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么?沈墨沉默。 不在意个鬼! 但是错不在她,他没必要增加她的自卑和愧疚,有些事情,是需要男人之间自己解决的。 马车里一阵安静,沈墨拉着惊鸿的手,心里在想其他的事情。惊鸿看他沉默,心里倒是越发苦闷,也只好低头不言。到城门口的时候,马车不知为何突然被拦了下来。 「奉命检查,马车上的人一律下来。」外头站着两排守城人,拿着长戟拦住要出城的人和车,一一看过之后方才放行。 「这是怎么了?」惊鸿觉得奇怪,看了沈墨一眼。沈墨微微皱眉,无奈地道:」动作真快。」 他不小心泄露了行踪,便被有心的人抓住了把柄。这是要将他私自回城之事捅出来,好让皇帝心里不痛快么? 有心人是谁且留作后说,现在他要是躲不过这一关,便当真又是要触怒龙颜了。这次剿灭叛贼有功,皇帝也便低了架子说要亲自迎他回去。若是被皇帝知道他自己先偷偷回来了,难免不会觉得他这是有意冒犯圣颜。 到底是相思磨人,他才这样急切地走错一步。 沈墨轻轻捏了捏惊鸿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外头的剪画已经开口道:「里头是将军府的夫人,要去陵城看看亲戚。这也要拦么?」 听闻是将军府,几个守城人的颜色正经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之后才道:「请夫人见谅,小的门也是奉命行事。若是要出城,定然是要接受检查的。」 惊鸿皱眉,掀开半幅帘子抬眼看着外头道:「城里出什么事儿了要检查?」 外头的守城人恭敬地道:「回夫人,是出了盗贼。」 「噢?有画像吗?」惊鸿微笑着问。 守城人一愣,低着头道:「上头还没有拿下来。」 「捉得挺匆忙的啊。」惊鸿笑眯眯地道:「没有画像也拦着人挨个检查,看见脸又如何?不都认不得?」 几个守城人都是沉默,而后最前面的人低头道:「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见谅。」 这分明就是谁设的阻碍,不想让沈墨出城,还让她见谅?见你个大头鬼! 惊鸿心里骂着,脸上还是带着如春风一般温柔的笑意:「我可能就是那个盗贼,你们抓我走吧。」 这句话一出来,外头的视线都纷纷落了过来。守城人惊讶地抬头看了惊鸿一眼,被她笑得额上出了冷汗:「夫人不要说笑,夫人乃是沈墨将军之妻,怎么会是盗贼。」 「既然我不是盗贼,你们拦我马车作何?」惊鸿眯了眯眼,冷笑道:「可是觉得我将军府与盗贼有关系?」 「小的不敢。」守城人连忙跪着磕头,可就是半分不让。 惊鸿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剪画道:「走吧,若是谁还继续拦,那么就将我带去天牢,让夫君回来的时候去接我。」 这话说得平静,下头跪着的守城人却不敢再拦,就是跪在原地不动。剪画吩咐车夫,从守城人的旁边策马而过,慢慢地出了城门。 沈墨眼里带笑,看着气呼呼坐回自己身边的惊鸿,低声道:「两月不见,夫人嘴皮子功夫见长。」 惊鸿撇撇嘴,道:「你要是天天同个口齿伶俐的孩子在一起,你嘴皮子也会利索的。」 子玦最近除了练字,大多时候都是在惊鸿身边,从诗词歌赋,同她理论到人生哲学,那股子伶俐劲儿,常常将惊鸿说得哑口无言。 「那个被你捡回来的孩子?」沈墨挑眉。 惊鸿「咦」了一声,好奇地看着沈墨问:「你怎么知道?」 沈墨轻咳一声,转头去看车厢上的花纹。 惊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墨,将他的头转过来道:「你安了人在我身边?」 沈墨摇头,不自在地道:「没有安什么人,只是你身边有什么事,有人会告诉我罢了。太细的东西,比如你哪天吃了什么菜,这些我是不知道的。」 惊鸿鼓了鼓嘴,不满意地戳戳他的手臂:「你写家书都吝啬多言,我还道你半点不在意我过得如何。」 这半带撒娇的语气听得沈墨失笑,拉过旁边的人来,轻轻在她唇边吻了吻。 第36章[04.29] 惊鸿心里跳了跳,看着沈墨含情的眼,心下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了他。 真爱她又如何,逢场作戏又如何,沈墨现在与她能好好地过,就……就行了吧。 车行到半郊,惊鸿看着沈墨下车,想着又要等两天才能相见,便又叹息了一声。 「舍不得我?」车旁边站着的人脸上带笑,温柔地看着她。 惊鸿抿唇,愤恨地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道:「没有。」 「那为夫便走了。」沈墨低笑一声,转身当真就毫不留恋地往不远处的驻军地而去。 惊鸿挠着车辕,目送他走远了,委委屈屈地嘀咕一声:「当真不会回头看一眼啊。」 缩回马车里去,惊鸿撑着下巴走神,马车继续前行,没一会儿就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夫人,到了。」剪画语里也带着笑。 惊鸿一愣,掀开帘子一看,车辕上坐着沈墨,前头已经是军营驻地。 午时的太阳有些大,惊鸿看着眼前这被一身阳光笼罩的人,他淡淡地回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跳下车去,板着脸冲她伸手。 惊鸿傻笑着拉着他的手跳下马车,然后被沈墨牵进了军营里去。 「你言行不一!」惊鸿一边傻笑一边道。 「你口是心非。」沈墨哼了一声,嘴角也跟着上扬。 剪画走在后面,一边羡慕地看着他们,一边打了个冷战。太肉麻了。 顺利出城,接下来惊鸿就在军营里呆了两天,等到圣驾出宫亲自来迎军还朝了,惊鸿才打扮成士兵的样子,跟在沈墨后面骑马。 还朝的士兵,要去参加皇帝亲迎仪式的不过百人。可是惊鸿骑马行在他们中间,总是会有一种很骄傲的感觉。铁铠铮铮,周围的人都坐得笔直,身上都是军人特有的傲骨与铁血之气。感染得惊鸿也忍不住挺直了腰,表情肃穆。 行在最前头的人是她的夫君,一匹汗血宝马,背上背了一把大刀。背影看起来很是令人向往。她总是不能具体给子玦说明白什么是英雄,这下好了,直接将沈墨带去子玦面前就可以了。 皇帝站在仪仗之中,里里外外十几层人,远远地根本就看不清他。惊鸿知道历代皇帝都很怕死,但是怕成这样的,还是少见。 沈墨下了马,将刀交给旁边的人,而后朝皇帝跪了下去。惊鸿也连忙与众人跟着一起下马行礼,在震天的吾皇万岁声中,低头看着脏兮兮的地面。 「将军辛苦。」皇帝笑眯眯地上前两步,虚扶了沈墨一把。沈墨顺势起身,垂着眸子道:「陛下亲迎,是臣的荣幸。」 「将军护我社稷安康,再多的荣耀也是受得起的。」皇帝笑道:「此番平定乱臣贼子,,朕一定会好生封赏,也会犒赏三军。」 一大串话,无非都是拉拢沈墨的。惊鸿刚开始还认真听,后来就在走神了。皇帝拨开了层层护卫,与沈墨站得很近,惊鸿要是抬头也可以看见圣颜,但是已经见过了,又不怎么好看,她也没兴致再抬头了。 走了会神,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惊鸿好奇地左右看看,旁边只剩下了许许多多的腿。 哦不,是其他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就她一个人还跪着。 惊鸿心里一凉,感觉到身上落下的视线,连忙假装腿软,慢慢地站了起来。 但是她忘记一件事,女子娇小,就算穿着铠甲,在一群男人之中也是矮了很多的。所以她一站起来,皇帝的目光就跟箭一样射了过来。 惊鸿闭着眼睛想,她现在重新跪下去还来不来得及? 「爱卿好福气。」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惊鸿几眼,意味不明地道。 沈墨笑着承了:「托皇上洪福。」 惊鸿冷汗涔涔,皇帝想再说什么,沈墨却不动声色往惊鸿面前一挡。 「朕已经在宫里设了午宴。」皇帝识趣地转头道:「爱卿与众位将士,都请进宫吧。」 说完,又看了惊鸿一眼,笑道:「爱卿记得带上夫人。」 「多谢圣上恩典。」一群人又跪了下去。 惊鸿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皱着脸想,皇帝会给她回家换衣服的时间么? 答案很明显,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直接往宫里去了,半路没有任何停留。 「怎么办啊?」惊鸿跟在沈墨身后,小声嘀咕:「我去哪里换衣服?」 沈墨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燥,跟着宫人一起去了可以稍作休息,等待午宴的宫殿里。 众人都各自找地方坐着,门口却进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走到惊鸿身边道:「请跟我来。」 惊鸿的位置靠近门边,当即就跟着溜了出去,一路到了薛贵妃的宫里。 薛贵妃古里古怪地看了惊鸿半晌,才给了她一套衣裙:「许久不见,你倒是厉害。」 惊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换了衣裳,顺便用薛贵妃的宫女给她梳了发髻。 「多谢贵妃娘娘。」 第37章[04.29] 「不用谢本宫。」薛贵妃笑吟吟地道:「沈将军记得还了本宫的人情便好。」 要怎么还薛贵妃的人情?惊鸿皱了皱眉,外头的宫女却已经进来行礼:「将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请夫人随奴婢来。」 惊鸿朝薛贵妃行了礼,在她含着深意的笑容里回到了沈墨身边。 「夫人。」光明正大地牵过惊鸿的手,沈墨微微抬了抬下巴,颇为愉悦地道:「宴已就绪,文武皆到,便只差你我了。」 惊鸿眨眨眼,看着他问:「夫君喜欢宴席?」 沈墨摇头:「自然不是,只是听闻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席上可以看看。」 平日没见他对什么事情上心,什么事这样有意思?惊鸿乖乖被沈墨牵着,走到皇帝设宴的清水湖旁边。桌椅早已齐聚,四周也全是人。五品以上的官员今天都来了,惊鸿跟在沈墨后面从人群中穿过,忍不住好奇地偷看了两眼。 周围的人好似是随意站着的,中间却明显有一段空路,左边的人或站或坐,谈笑风声,右边的人相互问礼,也是言谈愉悦。但是两边的人中间,却无一人跟旁边的人寒暄。 这本来也不明显,但是更远一些的地方众人是相互站在一起的,就这一块分成两边,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奇怪。 惊鸿跟着沈墨在前面一些的位置停下,忍不住轻声问:「那两处人,是势不两立的么?」 沈墨挑眉,微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夫人看出来了?」 惊鸿沉默,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她该是有多蠢? 「左边的是当朝太子,右边的是三皇子。」沈墨伸手将她头上不知何时落上的花瓣拿下来,漫不经心地道:「龙虎之争,很是有趣。」 惊鸿似懂非懂地点头,她记得以前不经意听父亲提过,当朝太子软弱无能,三皇子一派一直虎视眈眈,妄图夺下太子之位。如今薛贵妃正当宠,三皇子乃薛贵妃已经去世的姑母之子,薛家自然是力挺三皇子的。 那么,沈墨也会帮三皇子么?惊鸿好奇地往右边看了看,人群簇拥之中有一个少年,风姿绰约,谈笑自若。黄色的锦带和着玉冠束发,颇有些王者之气。 再看看右边,太子穿着黑色的四爪龙纹锦袍,沉默地看着风景,旁边的人正替他给梁太傅说着什么。 这样一对比,她也会觉得是三皇子胜算大一些。但是……惊鸿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墨:「薛贵妃要你还她人情,薛家与沈家又是世交,你要帮三皇子么?」 周围还有人,惊鸿说话也不敢大声,就捂着嘴偷偷摸摸地道。 沈墨看一眼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轻笑一声道:「我没有这样说。」 「为何?」惊鸿眨眨眼,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你不想参合进皇权之争?」 「那可由不得我。」沈墨摇头,看了一眼三皇子,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不过就算要帮,我也会选太子。」 太子?惊鸿惊奇地看了一眼那沉默的少年,随即心里想了想,所谓人不可貌相,虽然看起来太子处于弱势,但是说不定人家是韬光养晦呢?沈墨的眼光一向不会错的。 不过出于好奇,惊鸿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墨笑容变得有些奇怪,眼里含着情绪看了三皇子身边围着的某个人一眼。 惊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一身绛色官服的萧琅。他正低声同皇子内侍说着话,脸上带着笑。 萧琅站在三皇子那边的?惊鸿眨眨眼,转头又看向沈墨:「跟他有关系?」 沈墨没回答她,只是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夫人不用在意这些琐事,等会儿席上多吃些没吃过的,也不用半夜起来吃点心了。」 惊鸿脸上一红,然后偷偷捏捏自己的腰,一脸悲愤地道:「不吃!」 沈墨也没劝,吃不吃还是要等菜上来了再说。 「皇上驾到——" 一声唱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皇帝似乎心情不错,惊鸿老远就听见他夸张的笑声:「哈哈哈。」 真是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太子和三皇子怕还是有好多年要等呢,现在争得那么起劲有什么用? 「众爱卿平身!此次宫宴为护国将军而设,庆贺他剿灭叛贼,稳我大宋江山。众位爱卿不必太过拘束,不醉不归也可!」 众人齐声谢恩,纷纷找了各自的位置坐下去。桌子用的是两人宽的长桌,沈墨带着惊鸿坐在皇帝右手边第一个,左边依次坐了太子和三皇子。 「早时候听闻爱卿喜欢鹿肉。」皇帝微微侧头,看着沈墨道:「等会儿可要尝尝朕吩咐御膳房做的鹿肉,看看可合爱卿喜欢?」 沈墨其实不爱吃鹿肉,不过鹿肉珍贵,皇帝故意这般说,也不过是为了表达对他的重视。沈墨自然应了:「陛下恩赐,臣自然都喜欢。」 几个月前沈家经历的波折好似都不存在了,君臣和睦,再无嫌隙,看得惊鸿忍不住想鼓掌。好演技! 皇帝心里如何她是不知,不过自家夫君的心思她还是了解的,要沈墨不记仇,怕是比登天还难。 三皇子和太子都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太子是什么也没说,三皇子却笑吟吟地开口道:「将军百战百胜,当真令人钦佩。若是曜华成年之后也能如将军一般,便可保父皇江山再稳十年。」 这话说得漂亮,皇帝的眼里含着赞赏看了他一眼,笑道:「皇儿当真是好志气!」 周围的人跟着纷纷奉承,萧琅也开口道:「三皇子心怀天下,将来必定能成为太子殿下的好助力,兄弟和睦,共安江山。皇上得此一子,当真是可喜可贺。」 「是啊,三皇子文韬武略皆通,小小年纪,也是难得。」 一边倒的赞颂,让太子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虽然众人都说的是三皇子以后会好好辅佐他,但是说得太多,父皇难免会觉得,三皇子才更适合太子的位置吧? 皇帝心里的确有这样的想法,目光深沉地看了三皇子和太子好一会儿,正想开口转了话头,却听得旁边沈墨开了口。 第38章[04.29] 「三皇子的确是文武双全,比之淮南王,更多了武艺。」他像是随口一提,转头看向皇帝道:「淮南王此次惨败,到底还是输在不会打仗却硬要带兵。」 此话一出,夸赞三皇子的人全部都哑了,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沈墨。惊鸿没注意其他,倒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势单力薄的太子。太子的表情很惊愕,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睁大眼看着沈墨。 他这话分明是在提醒皇帝淮南王之乱,拿三皇子与淮南王相提并论,立场瞬间明确。 他竟然会帮太子? 皇帝也微微一愣,继而看着沈墨,笑道:「爱卿说的是,朕的三皇弟啊,小时候被父皇宠惯了,长大以后目中无人,落到今日的下场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三皇子脸上一阵青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了表情,但是旁边的萧琅却分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 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沈墨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觉得那木头比他更有胜算?三皇子咬牙,他今日简单的一句话,却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父皇也是太子之位登基,他深恶痛绝的淮南王,也正好是他的三皇弟! 本来父皇的心定然是偏向他的,今日之后,又不知会是如何了。 「皇上是真命天子,乱臣贼子不可动您分毫。」沈墨一边往惊鸿碗里夹菜,一边道:「臣打仗如此顺利,也必定是有天佑皇室正统。」 「哈哈哈。」皇帝大笑,心里大概是又想像了淮南王落荒而逃的样子,龙心大悦道:「说得好,天佑皇室正统!」 三皇子一边默不作声了,太子一党却又惊又喜,跟着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正统天佑」。 惊鸿苦大仇深地看着满满一碗的肉,扯了扯沈墨的袖子道:「能不能让我吃素?」 沈墨瞥她一眼,很好心地给她夹了一根青菜。惊鸿夹起来吧唧吧唧吃掉,而后又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一碗肉。 眼梢扫了她一眼,沈墨一边同皇帝说话,一边慢慢往惊鸿碗里放青菜,看着她一根一根地吃青菜,心里忍不住想,自己难道养了只兔子? 他们的位置特殊,众人也都看着惊鸿,看见她与沈墨之间的互动,萧琅微微沉了眼,捏着酒杯的手指慢慢泛白。 前后不到一年,惊鸿心里,是不是已经完全没有他了?这般的神色,安静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的模样,叫他忍不住想上前,想将她抢回来! 许是他目光太炙热,惊鸿打了个哆嗦,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萧琅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连忙别开了脸。」 他还不是沈墨的对手,不过沈墨今天做了很愚蠢的选择,他很快会有机会打败他的。若有一朝他能带人抄了沈家,那时候…那时候就可以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了吧。 「你在看什么?」沈墨不经意地转头,看见惊鸿看着别处,忍不住顺着看过去,然后脸色就沉了。 惊鸿连忙移开眼,干笑道:「只是随意看看。」 随意看看?沈墨眯了眯眼,看着不远处的萧琅,眼神暗了暗。 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萧琅日子过得不错。听闻已经休了那姽婳,正室留空了。刚刚升职尚书,盼着那位置的人一定很多吧? 瞥一眼自己旁边又开始低头吃东西的人,沈墨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小气了,就算她只是看那么一眼,他也想去把萧琅的眼珠子挖了! 为什么不挖惊鸿的?废话,自己的夫人为什么要动,动当然是动别人了! 沈墨心思几转,嘴角又带上了笑,安静地用膳,顺便应付皇帝的话。惊鸿没由来地觉得背后一凉,茫然地抬头左右看了看,看见沈墨,便又安心地继续吃。 子玦坐在大门口半天了,门房都心疼地看着他道:「小少爷,先进去吧,将军和夫人要是回来,小的一定会禀告的。」 「不用,我等着。」子玦朝门房一笑,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门口。他太想见见传说中的沈墨是什么模样了。这些日子他会了很多字,也勉强能抱得动墙上的佩剑了,他想看看自己离英雄还有多远。 可是左等右等,午时都过去许久了也没见人回来,子玦终于是坐不住了,趁着门房没注意,飞快地就往街上跑。 他们是要从宫里出来的,那么他就去宫门口等,会更快看见吧? 小小的人儿灵巧地在人群里窜来窜去,跑了许久才茫然地抬头,对了,皇宫在哪边?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子玦眼睛转了转,问旁边摆摊的小贩:「请问皇宫的方向在哪边?」 小贩忙着收钱,看也没看随手一指:「那边。」 子玦眼睛一亮,道了谢就跑了过去。但也许是京城太大了,他跑了许久也没看见那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子玦心里给自己打气,而后在路口又问一个行人:「大叔,皇宫怎么走?」 那大叔满脸络腮胡子,转头打量了子玦半天,笑得很和善地道:「你要去皇宫?我也正好要去,你跟我走吧。」 子玦心里一喜,连忙点头,一点警惕也没有地就跟着络腮胡子走了。 用宴完毕,沈墨和惊鸿出了宫。群臣纷散,都在宫门外上车上马,惊鸿提着裙子正要上车,却被人轻轻揽住了腰。 「骑马回去吧。」沈墨道:「可以顺便去买一些点心,带给你说的那机灵孩子。」 惊鸿疑惑地看着他,好端端的车不坐,骑马干什么?点心…他难不成要亲自去买?那还不吓坏人家卖点心的么! 沈墨没解释,伸手将她抱上马,自己也便跟着上去,牵着缰绳,将她护在怀里。 四周有人嬉笑,打趣似的道:「将军与夫人感情实在是好。」 「是啊,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惊鸿有些害羞,觉得这样当众恩爱是不是不太好?但是随即沈墨做了一件事,她就明白这厮到底要干什么了。 战场上英勇无比的护国将军,此时抱着她,策马在还未上车的萧琅面前转了三圈,而后很幼稚地朝他挑衅一笑,策马离开。 萧琅:「……" 第39章[04.29] 空气里有一阵的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转身,装作没看见,干咳几声又开始聊开了:「方大人您轿子上的花纹真好看。」 「李大人的马也不错啊哈哈哈…」 脸色难看得可以滴出墨水来,萧琅阴沉地看着那两人一马离开,袖子里的手捏得紧紧的。 「你这是作何?」惊鸿哭笑不得地道:「真是…太小孩子气了。」 沈墨轻哼一声,蹬一下马镫,马儿欢快地在街上奔跑起来。前面街道上人很少,沈墨便走得快了些。 惊鸿一边觉得好笑,心里又觉得跟吃了八宝斋的蜜饯一样,抓着他的袖子的手又紧了一些。 沈墨嘴角微扬,正想低头跟她说话,却看见前头的路口突然冲出一个孩子来。 「吁——」眉心一紧,沈墨连忙勒马,可是马跑得太快,立刻勒住也还是朝前面跑了好几步,马蹄高扬,将那孩子吓得跌倒在地,后面跟着跑来的一个络腮胡子连忙过来伸手抓住他将人提起来,凶神恶煞地抬头冲马上的人吼:「长没长眼睛?撞死人家孩子赔得起么?」 小孩子似乎想喊什么,但是被飞快地捂住了嘴。惊鸿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刚想道歉,一看那孩子,整个人就愣住了。 子玦拼命挣扎,脸都红了,他个子太矮,看不见马上的人,但是身后这人竟然是个人贩子!还好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寻个机会跑了,可是人小腿短,怎么也跑不过这大汉,没两步就被追上了。这条路人太少,只能寄希望于这个马背上的人能救他! 「呜呜!」他挣扎得厉害,那大汉看一眼马上的两个人,看穿着也知道惹不起,抱着子玦就往后退,边退边道:「少爷您别闹了,小的这就带您回去,这是老爷的意思,您挣扎也没用。」 沈墨察觉到惊鸿的不对劲,挑眉看着下面那要跑路的人,轻轻策马过去拦住了他的退路。 「这是哪家的小少爷?」沈墨开口问。 络腮胡子看情况不对,警惕地看着沈墨道:「这好像与阁下无关,请让开,我还赶着带少爷回去。」 惊鸿看子玦脸色通红,多半是呼吸不过来,气得道:「回哪里去?我可不记得沈府什么时候来了你这么个下人!还不快给我放开!」 遇上正主了?络腮胡子脸色一僵,眼珠子一转,飞快地抓着子玦往后面跑。 「那是子玦!夫君,快救他!」惊鸿连忙喊了一声。 沈墨一顿,继而翻身下马背后长刀一飞出,带着刀鞘打上那人的膝盖。 一声惨叫,络腮胡子滚在了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惊鸿连忙跟着下马,沈墨已经将满身是灰的子玦给抱了出来。 子玦惊魂未定,听见络腮胡子的惨叫声才睁开了眼。 面前的人单手提着他背后的衣领,将他轻松地提到面前打量。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子玦呆愣愣地看着,只觉得认得的那么多字里面没有能拿来形容这个人的。他曾经的叔伯们,没一个有他好看! 「倒当真是挺好看的,就是笨了点。」沈墨打量半天,将子玦放在了地上,轻轻踢了旁边正在准备爬走的络腮胡子一脚。 「大人饶命!」络腮胡子惨叫,拼命想站起来,膝盖却是疼得他冒汗。这刀幸好没出鞘,若是出鞘了,他的下半截腿会不会都没有了? 沈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惊鸿抱着子玦轻声安慰,顺便恶狠狠地瞪着那人贩子道:「送他去官府吧!」 「麻烦。」沈墨皱眉:「让官府的人过来抓他就好了。」 惊鸿抬眼看看四周,撇嘴道:「官府衙门离这里很远,等他们来了,这人肯定已经走了。」 子玦呆愣地看着沈墨,好半天才回过神,看见惊鸿,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她怎么在这里?这个人又是谁? 「简单,让他走不了就好了。」沈墨语气很轻松,拿着大刀朝络腮胡子走了几步,络腮胡子吓得浑身发抖:「大人饶命!大……」 话还没喊完,沈墨已经拿刀将他敲晕了,而后将刀背好,慢慢走回惊鸿身边,皱眉看了看子玦,再看了看自己的马。多了一个人,会不会坐不下? 子玦看着沈墨,嘴巴半天没合上。 「他是沈墨?」 小小的人儿直呼他的名姓,沈墨挑眉,看着惊鸿。 惊鸿干笑两声:「童言无忌。」而后低头对子玦道:「他是沈墨,你该喊他将军。」 子玦怔愣了一会儿,点头:「将军。」 原来这就是英雄。子玦对这个词的理解更深入了一点,看了看沈墨,目光里充满向往。 被向往的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伸手就将惊鸿抱上了马,而后嫌弃地看了子玦半天,伸手道:「你同我一起走路吧。」 子玦回过神,一边伸手一边奇怪地看着沈墨:「为什么不让我骑马?上次有个哥哥来接我和惊鸿姐姐,都是让我和她骑马,他一个人走的!」 惊鸿脸上一僵,连忙干咳。奈何孩子哪里懂得暗号这种东西,很是茫然地看着她。 沈墨笑了,看着子玦,轻声问:「哪个哥哥?」 「是萧琅。」惊鸿连忙抢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她主动承认错误,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 「他啊。」沈墨轻轻地笑,伸手牵着子玦很坚定地往前走:「我行事,怎么会与他相同?能与惊鸿共乘的只我一人,我比他小气多了。」 子玦呆呆地看着沈墨,然后似懂非懂地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第40章[04.29] 惊鸿觉得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看着沈墨很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回到家里,老太君自然很高兴地拉着沈墨嘘寒问暖,将两天前很尴尬的一幕完全自动忽略。 「听闻大嫂有喜了?」沈墨羡慕地看着一边的沈书,问。 惊鸿站在他旁边,抿了抿唇。 「花锦有两个月的身子了。」沈书脸上带着喜悦,但好像又有些不安,摩挲着手里的茶杯道:「只是她心里还怨我。」 沈墨看了自家大哥一会儿,道:「大嫂是用情太深,所以一朝被伤,伤口许久才能愈合。如今大嫂有孕,自然是不会离开了,大哥只要慢慢报以大嫂真心,大嫂总会原谅你的。」 惊鸿有些诧异,没想到沈墨说起这些话倒也头头是道。 沈墨转过头来,眼眸里带着亮光看了她一眼,惊鸿一愣,莫名其妙地回视他。 怎么了? 沈墨眨眨眼,又转开了视线,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一直闪啊闪的。惊鸿反应过来,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出门回院子的时候,惊鸿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想要个孩子?」 沈墨低笑一声,牵着她的手道:「我不急。」 说是不急,但是成亲也这么久了,怎么也是想有个孩子的吧?惊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神黯淡了些。 晚上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幕僚宋大人就来了将军府,与沈墨在书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惊鸿同子玦坐在屋檐下吃点心,子玦一直拿眼角打量惊鸿。 「怎么?」惊鸿挑眉看他。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子玦一口吞掉手里的点心,看着惊鸿,指了指身后闭着的房门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惊鸿愣了愣,随即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可能是我运气好。」 「…也太好了。」子玦嘀咕一声,惊鸿看起来很平凡啊,而沈墨这个人……简直是云中月,嗯,他最近终于找到一个能好好形容他的词了,就是云中月,皎皎不可近也! 惊鸿沉默,接着笑了笑,牵着子玦走回书房,将他关进去继续练字,然后自己继续等沈墨。 庭院里的叶子开始掉落了,惊鸿正看得出神,身后的门就开了。 沈墨朝宋大人微微抱拳,后者一脸欣喜,连声说:「将军客气,将军客气。」 而后转身看见她,也笑着行礼:「夫人,在下这便告辞了。」 惊鸿点头还礼,那人便笑着出去了。 「点心好吃么?」沈墨走过来,看着旁边放着的盘子,轻轻捻了一块放进嘴里。 「还不错吧。」惊鸿看着他,笑道:「你当真是打算帮太子了?」 沈墨点头:「挺有意思的。」 有什么意思?惊鸿撇撇嘴,她还以为回来做完事情之后可以与他安安静静过日子了呢,没想到又要参合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 「不过据我所知,凌大人似乎与三皇子一派来往很是密切。」沈墨看了她一眼,道:「将来若是有什么冲突,倒是不太好办。」 凌大人?她爹?惊鸿恍惚了一下,猛地想起,自己跟家里已经许久没有联系了。就算是她受封诰命夫人,凌家也没有来任何人。在京城两月,凌家都仿佛完全当她没有回来。 是因为上次没有听他们的话从边关回去,所以爹生气了么?惊鸿心里有些不安,爹倒是其次,她更担心自己的娘亲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连累。 「我想回凌家一趟。」 沈墨微微挑眉,看了看她,点头道:「好。」 说走就走,也没什么讲究。惊鸿觉得沈墨最近一定很忙,就不用他陪着了。带上剪画和一些简单的礼物,出门就打算上车。 结果一掀开帘子,沈墨正捏着香囊把玩,悠悠地看她一眼道:「快上来。」 惊鸿:「……」 她记得方才她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人就坐在旁边喝茶,一点要同行的样子都没有,现在突然又出现在马车上是怎么回事! 又好气又好笑地坐上去,惊鸿瞪着这人:「你去干什么?」 「拜见岳父岳母。」沈墨一脸正经地答。 惊鸿嘴角一抽,恍惚间想起,沈墨他好像的确还没有正正经经跟凌家的人吃个饭,恐怕连她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当初匆匆忙忙的嫁娶,现在想起来,倒是一段有趣的回忆。 「那是你给我父亲行礼,还是我父亲给你行礼?」惊鸿好奇地问:「你官职高他太多,但是他却是你岳父。」 沈墨哀怨地看她一眼,低声道:「岳父为大。」 惊鸿扑哧地笑了,捏捏沈墨的手,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凌家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大门紧闭,里头一个女人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旁边坐着的凌母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叫你一声姐姐,不过是因为你年纪大。」赵姨娘笑眯眯地看着凌母道:「可惜看老爷如今的心思,怕是要降了你的身份,迎个老闺女进来。姐姐,你气不气?我本来也气,可是一看你这模样,我就好多了。」 第41章[05.07] 「你闭嘴。」凌母手微微发抖,嘴唇惨白。 「怕听么?」赵姨娘冷笑一声,朝后面屋子看一眼,幽幽地道:「男人啊,喜新厌旧本来就是常事,更莫论为了前程抛弃结发妻的。我只是个妾,夫人旁边立着的人,可是你啊,啧啧。」 凌母闭上了眼,心里疼得久了,反而是麻木了。她同凌承运这么多年走过来,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走入低谷,又重新陪着他走上来。现在她终于是人老珠黄了,他有更好的可以帮他走上高位的人,那么弃她不顾,也是应当。 这么多年念念不忘,不过是当年墙头马上,他策马而来,唤她一声清儿。万劫不复这么多年,也该醒醒了。惊鸿曾经问,若是她不爱承运,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她觉得,大概是吧。 幸而惊鸿嫁出去了,还嫁了不错的人家,她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夫人!」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凌母好奇地抬头:「发生什么事了?」 那仆人像是吓得不清,指了指后面的主屋,又指指门外:「大小姐回来了!」 惊鸿?凌母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上次惊鸿回来的时候,这次难不成……不不,沈墨待她那样好,怎么可能将她休回来? 心里跳得厉害,凌母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但是跑得太急,绊住了裙角,一个不小心就狠狠摔在了石坎上。 「姐姐!」赵姨娘惊叫一声。 凌承运听闻了惊鸿回来的消息,板着脸就往门外走,旁边却跑来个家奴一惊一乍地道:「老爷!夫人摔倒了!」 凌父皱眉,摔倒了?脚下一转,却又一顿。清儿又不是老太婆,摔一下有什么关系?等会让惊鸿直接去她院子里相见也就是了。 于是凌父还是直接去了正门。 凌家大门开了,惊鸿正要起身下去,沈墨却一把拉住她,自己先下去,而后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惊鸿:「……」 旁边站着许许多多的人,有路过的百姓,也有凌家的家奴,沈墨这甜腻腻的举动,实在是很不符合护国将军那么霸气的封号。 惊鸿脸上红着,瞪了沈墨一眼,小声道:「你干嘛呢。」 沈墨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就走去凌家门口:「怕你摔着。」 惊鸿无语望青天,见过谁下个马车能摔了的? 凌父走到门口,一看沈墨,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尴尬地退后一步,不知道是该行礼还是该如何。 沈墨松开惊鸿的手,朝凌父抱拳:「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凌父表情很僵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干咳两声,道:「不用多礼,你们这是?」 「回门。」沈墨道。 众人都是一顿,心里嘀咕,见过谁成亲快一年了才回门的? 不过没人敢去反驳沈墨,曾经萧琅来凌家,凌父都是诚惶诚恐,更莫说现在来的是沈墨这尊大神,凌父心里是喜忧参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惊鸿上前一步,左右看了看道:「娘亲呢?」 凌父看她一眼,道:「下人说她刚刚好像摔着了,这会儿应该在院子里,跟我来吧。」 门外还停着三辆马车,沈家的家奴七手八脚将东西搬进凌家,看得凌父更是不安,一直偷偷打量沈墨。 若是早知沈墨能翻身得这么快,他也不去投靠萧琅了。靠着这人,可比萧琅牢实多了。 「娘亲怎么会摔着?」惊鸿皱眉,脚步走快了些。沈墨牵着她,被她带得快步往前。 「我也不知。」凌父看她走那么快,似乎有些失了仪态,想开口教训,但是看看沈墨的表情,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这个女儿,倒是个好宝贝啊。从萧琅到沈墨,怎么都对她这么疼宠? 「小姐!」凌母身边的丫鬟看见惊鸿,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下道:「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惊鸿更急,冲进房间就去找娘亲。凌父皱了皱眉,低斥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哭成这样成何体统!」 丫鬟噤声,不敢再哭,眼泪却还是掉。 惊鸿冲进房间里,床帐半垂着,凌母头上缠着白布,隐隐地还有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沈墨看着惊鸿的表情,微微皱眉看了身后的凌父一眼。 凌父脸色微变,几步走到床边,张了张嘴,又转头看着丫鬟:「怎么摔的?」 丫鬟吓了一跳,低头道:「就是在院子里摔着的,当时赵姨娘也在,奴婢去给夫人拿件披风的功夫,回来就看见夫人摔在石坎上,奴婢…」 凌父皱眉回头,看了赵姨娘一眼。这群女人成天勾心斗角,他早就看得烦腻了。清儿与赵姨娘向来不和,这次又是要使苦肉计? 心里有些烦躁,但是又碍于沈墨和惊鸿在旁边,凌父不好发作,只能沉着脸看着赵姨娘。 「可不关我的事。」赵姨娘看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脸色微微变了变,摇头道:「夫人是一听见大小姐回来了,一时激动,踩着裙角自己摔下去的。不信等夫人醒了,你们问她。」 惊鸿担心得很,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娘亲瘦了不少的面容,微微叹息一声,道:「赵姨娘应该不至于推倒娘亲,只是看起来娘亲似乎过得不是很好,眉目含愁,睡也睡不安稳。」 赵姨娘动了动嘴,很想说什么。但是凌父在一旁站着,她只能把话咽回去,而后看向别处。 第42章[05.07] 沈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这家子人一会儿,轻声道:「让岳母好生休息吧,等她醒了,派人通禀一声就是。」 惊鸿点头,站起来与他一起出去。凌父等人也跟着退出来。惊鸿侧头就看见赵姨娘似乎有话要说,便道:「夫君似乎与父亲有话要谈,赵姨娘,咱们换个地方坐会儿可好?」 凌父心里一跳,面上还勉强维持着长辈的威严,负手道:「有话要谈,便去书房吧。」 沈墨轻轻看了惊鸿一眼,他什么时候说过有话要和凌父谈了?卖他也卖得太顺手了些。 惊鸿抖了抖,目光眺望远方,拉了拉赵姨娘的衣袖。赵姨娘懂了,两人便去了她的院子里坐。 「我娘受委屈了?」四周无人的时候,惊鸿开门见山地看着她道:「连你都想替她说话,估摸着就是真的不好了,是不是?」 赵姨娘看了看她,心里虽然还是嫉妒,却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从来后院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嫁了个好人家,娟秀也嫁出去了。这没儿子的一群女人,哪里还有个依靠?老爷要另娶他人,是方尚书家里一位一直没出阁的小姐,年过二十八,已经是老姑娘了。但是人家身份摆着,进来是要做正室的,你娘愁苦在心,已经是病了。今日你突然回来,她可能是吓着了。」 惊鸿脸色一变,皱眉道:「我爹……要废了我娘的正室之位?」 赵姨娘点头:「是这个意思吧,夫人向来爱慕老爷,大概是不必强着废。女人啊,三言两语哄好了,什么傻事情干不出来?」 她娘亲当初也是名门之后,为着嫁给父亲才跟家里断了关系,陪他山长水长地走过来,现在父亲竟然要拿走她的正室之位?惊鸿捏紧了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哎,你别急。」赵姨娘连忙拉住她,无奈地道:「你总要等你娘醒了问问她的意思,虽然你嫁得好,可以在老爷面前说话。但是以后的日子啊,还是老爷和夫人要一起过的。」 惊鸿当真是怒了:「薄幸之人天下皆有,可若放在我娘亲身上,我断断容忍不下。前程似锦,比得上家宅和睦?父亲总是太急功近利,他以后会后悔的!」 「哎……」赵姨娘摇头,看着院子里的落叶道:「男人要做自己的事,争自己想要的东西,女人哪里能插上话?你也不必太过干涉,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呢。」 正说着,剪画就跑进来道:「小姐,夫人醒了!」 惊鸿转身就朝娘亲的院子里跑,赵姨娘没再去了,只是坐着看院子里的风景。 「惊鸿?」凌母一睁眼,看着面前自己的女儿,眼泪就掉下来了,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 「娘亲,我是同夫君一起回来看看。」惊鸿连忙拉着凌母的手道:「您摔得狠了,莫要轻易动弹。」 凌母听着这话,心里才松了一大口气,接着头就疼了起来,疼得她想动,惊鸿却又按着她的手。 沈墨也来了,凌父却还没过来,凌母看着沈墨,表情好了不少,勉强笑道:「惊鸿当真是个好福气的。」 沈墨微微一笑,有礼地颔首道:「我也挺有福气的。」 凌母一愣,继而眼里泛光。惊鸿的归宿当真是极好的,看起来,也不用她操心什么了。 惊鸿心里不舒坦,转头看见凌父没来,便问下人:「父亲人呢?」 「老爷还在书房里。」下人恭敬回答。 惊鸿抿唇,看着床上娘亲那种模样,手捏得死紧,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有察觉。直到沈墨拉过她的手,慢慢掰开。 凌母听见下人的话,眼神也黯淡了不少,却还是看着惊鸿道:「他最近忙得很,你们…你们上次去边关的时候,家里出了不少乱子。最近也是忙碌,所以没去看看你们。等我身子好了,去看看老太君也可。」 惊鸿心不在焉地点头,本来是想回来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从父亲看见沈墨的僵硬她也能猜出点什么。现在她更在意的,反而是自己的娘亲今后当如何。 即便沈墨可以帮她很多事,但是这种家事,用权势来压是不可能的。赵姨娘说得对,以后要过日子的,还是她的父亲和娘亲。 惊鸿和沈墨没留一会儿就走了,凌母躺在床上,从日头正中等到了日暮黄昏,凌父终于是来了。 安静的厢房,下人都退出去了,凌父负手立在床边,皱眉看着她道:「以后这些把戏少玩,惊鸿心疼你没错,可你伤着自己,也落不得什么好。」 凌母有满腔的话想同他说,却被这一句话堵得死死的,眼泪都还没落下来,就被锁在了眼底。 「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凌母看着面前自己的丈夫,轻声问了一句。 凌父眉头未松,硬声道:「我不同你追究这些,好好养着身子吧。」 「承运。」看着他要走,凌母喊了一声。他的字,她已经是很多年没喊了。想动,头里却突然一片空白,疼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凌父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凌母缓了缓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休了我?」 「谈何休你?」凌父冷着脸道:「不过是与人换一换位置,你陪我这么多年,我不至于狠心到将你赶出去。不过一个正室之位,你不是曾说,只要跟着我,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么?」 你也曾说过,不管身边多少人,最重要的只会是我啊! 凌母心里疼得比头更厉害,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但是凌父看着,只觉得厌烦,口气也忍不住恶劣起来:「我向来不会为女人的眼泪心软,你若是爱哭,那就哭个够。」 言罢,转身离开。 惊鸿心神不宁地坐在车里,沈墨环着她的腰,轻声道:「看来岳父大人更喜欢三皇子,言辞之间,对我都是戒备。」 「我担心我娘。」惊鸿抬眼,有些凄凉地看着沈墨道:「她太爱我爹了,定然会受尽委屈。」 沈墨顿了顿,问:「以你对岳母的了解,她会愿意离开你父亲么?」 惊鸿沉默,随即摇头。娘亲是不会离开父亲的。 「那便帮不了她了。」沈墨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做什么都是多余。」 惊鸿很愁,回去晚饭都没吃,还是半夜饿了沈墨给她喂了点心。一愁就是好几天,沈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招来剑奴吩咐了几句,剑奴便往外头去了。 第43章[05.07] 某一天傍晚,惊鸿正在发呆,就被沈墨整个人打横抱起,带去了沈府后门。 惊鸿正奇怪是要做什么,就看见了一辆马车在外头,车帘掀开,凌母苍白的脸就出现在帘她面前。 「娘亲?!」惊鸿吓了一跳,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布衣,万分不解:「您这是怎么了?」 「替我谢谢将军。」凌母脸色虽然不好,神色却像是放下了许多,轻轻笑着道:「我想通了,也看开了,余生皈依我佛也不错。」 惊鸿大震,不明白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凌母却道:「我时间不多了,要走了。你以后便和将军好好过日子吧,把你托付给将军,为娘很是放心。」 「娘亲!」惊鸿低呼一声,身后的沈墨却揽住了她的腰,不让她上前。 凌母退回车里,马车飞快地往前跑去,一直到路的尽头转角,再也看不见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惊鸿呆呆地回头看着沈墨。 「说来话长,让剑奴等会儿禀告吧。」沈墨叹息道:「你不用担心,岳母这次是选对了路,不会再让自己受苦了。」 惊鸿满脑子的疑问,却又有家奴来报:「二夫人,凌家老爷来了!」 父亲?惊鸿眼眸幽深,心里无尽的恼恨都压得死死的,僵硬地道:「请到前厅。」 「是。」 他来做什么?和沈墨商议转投太子,还是说良心发现,来追娘亲?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凌父带着随侍怒气冲冲而来,不是找沈墨,也不是找娘亲,而是找她的。 「凌家家事,可否请将军让个地方?」凌父满脸怒容,看着沈墨道。 沈墨微微沉了神色,声音有些冷:「在下已经是惊鸿的夫婿,算不得凌家人?岳父是不把惊鸿当家人,还是对沈某有意见?」 凌父怔愣,火气霎时收敛不少,看了沈墨一眼,而后道:「老夫失言。」 惊鸿看着他,硬声问:「父亲大人所来为何?」 凌父皱眉,看着沈墨,有话也说不出来。这两天家里发生了事情,本来是要迎娶尚书家的小姐了,却被人横生枝节,那头不肯再嫁。他想了许多可能被阻扰的理由,最后只能归结到凌母头上。 这定然只能是沈墨能做到的事情,也定然是因为惊鸿不想她娘亲受委屈,可是他们这样做,完全就是断了他好不容易搭好的梯子,将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怪不到惊鸿和沈墨,便只能怪清儿。但…他是太激动了些,可能伤到了她。夫妻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今天一起来,却只拿到清儿一封信。 她说,与君风雨二十年,今日缘尽,此生不见。 不见?天下就这么大,哪里有不见的?凌父怒气冲冲,知道背后定然是沈家撑腰,她才敢做出这等有悖常理之事,于是打算过来找惊鸿要个说法。他没法跟沈墨杠,跟惊鸿说还不成么? 可是,沈墨就站在惊鸿旁边一动不动,他想发火都不成。一口火气咽下去,脸色都青了。 沉默了许久,凌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惊鸿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亲离开父亲,当真会好一些吧。」 沈墨嗤笑一声,看着凌父离开的方向,轻声道:「他还会来的。」 剑奴到沈墨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惊鸿瞧着自家夫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你做了什么?」 沈墨眨眨眼,很是无辜地看着惊鸿:「什么也没做,夫人请放心。」 这神色怎么都不是让她放心的样子啊!惊鸿默默无语,也不再多问。 然后又过了两天,清晨一起来,惊鸿就觉得很热闹。 外头的下人正在议论纷纷,隐约还能听见剪画的大笑声,惊鸿揉揉额角,唤醒一旁正在沉睡的人:「该起了。」 沈墨翻了个身,懒懒地半睁开眼,看她一眼,又睡了过去。 惊鸿傻了,刚刚他那眼神…怎么有些撒娇的味道?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反复念叨几遍,惊鸿还是心软了,没叫他起来,自己穿衣唤了剪画来伺候,梳洗完了就轻手轻脚地出去。 「出什么事情了?」惊鸿看着剪画一张努力忍着笑的脸,眼皮跳了跳。 「小姐,奴婢就是偷乐一下。」剪画笑眯眯地道:「听闻风光正盛的萧尚书啊,要娶方尚书家的老姑娘了。」 你那笑声十里外都听见了,还叫偷乐?惊鸿嘴角抽了抽,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有些惊恐地看着剪画:「萧琅要娶谁?方尚书家的?」 「对,就是前些日子传言要嫁给…嫁给老爷的那位。」剪画笑得尴尬了些,偷偷看了看惊鸿的神色。 惊鸿表情很是古怪,像是吃了一大口辣椒又喝下一口热水最后再吃了一口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怎么都没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剪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方小姐不是说了要嫁给我父亲么?我娘亲的正室之位都给让出来了,现在怎么又改嫁了萧家?」惊鸿好半天才开口问:「为什么?」 剪画摇头道:「这个没人知道,就只知有个很能干的媒婆,往萧家方家那么一走,婚事就成了。」 第44章[05.07] 媒婆?沈墨打个呵欠,听着门外的话,凉凉地想,哪个媒婆能有这样的本事啊,还是要上头的人亲口提点,这桩奇怪的婚事才能成。 他真是一个不错的月老。 这样的婚事当然又是继上次沈墨娶惊鸿之后的又一大奇观。方家小姐性子古怪,多年也未有人敢娶,怎么偏偏会是萧琅来娶?不过经历惊鸿和姽婳两人之后,好人家的女儿是再也不愿去萧家的,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还别说,当真挺般配。 全京城的百姓都等着看热闹,与萧琅交好的几个兄弟都忍不住跑去问他:「你脑子坏掉了?」 萧琅脸色铁青,捏着一封信坐在书桌之后,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信是三皇子写的,说方尚书天天为自家妹妹烦心,皇上怜悯老臣,让梁太傅帮着在朝中找找合适人选。本是定了凌家老爷,可是方家多多少少有些不情不愿,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指指点点,有人便给皇帝指了他萧琅,说是正室悬空,一表人才,不屈方小姐。 不屈方小姐,就屈他了么!萧琅恶狠狠地看着,心想这个「有人」是谁?背后放这样的冷箭,虽说是对他的官位没什么影响,反而有助力,但是……但是娶个老姑娘回来,他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本与方臻是兄弟,娶了他姑姑是不是成他姑父了? 无比的烦躁,萧琅一把撕了信,坐在椅子里生闷气。 他有心助三皇子上位,这样能帮他替皇帝分忧的事情,他不敢拒绝,只能生吞下去。 就像吞一只拳头大小的苍蝇下去! 皇帝是龙心大悦了,还颁布了圣旨下来,赐婚!天大的荣耀,也是像在昭告天下来看他的笑话一样。 萧琅气病了,几天没上朝。方臻看着,心里也不太舒服,一直没去萧府。 沈墨在圣旨下来的同一天就挑了贺礼包得好好的给萧家送去了,彰显大家风度,你看,我成亲你不送礼,你成亲我来送,这是何等的胸襟啊! 惊鸿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墨一脸认真的模样,锤了锤他的胸口道:「你也太幸灾乐祸了。」 沈墨失笑,接着又严肃道:「为夫只是心情愉悦,算不得幸灾乐祸。个人业障个人还,也算善恶有报。」 惊鸿愣了愣,接着倒有些感叹:「不知我父亲那边如何了。」 对萧琅来说是灾难的东西,可是凌父的青云梯。现在娘亲走了,他更自由了吧?不用听娘亲唠叨啰嗦,也不用再顾及那一点点少年情谊。 「二夫人,凌家老爷在前厅等您。」绣娘小步跑过来禀告。 惊鸿有些吃惊:「怎么又来了?」 上次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她正奇怪呢,这次又是来说什么的? 沈墨轻哼了一声,带着惊鸿往前厅去:「我上次便说了,他定要再来的。」 惊鸿狐疑地看沈墨一眼:「你有做什么事情么?」 总觉得他最近在背着她偷乐些什么东西。 沈墨很正经地摇头:「我什么也没做,夫人要相信我。」 动手跑腿的都是别人,他的确片叶不沾身。 惊鸿点了点头,当真信了他,去前厅见父亲。 凌父早已没了上次来的气势汹汹,坐在桌边,背依旧挺直,整个人看起来却老了许多。 「惊鸿。」他没说其他的,看见惊鸿进来就直接开口问:「你娘亲究竟去哪里了?」 这问得惊鸿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沈墨一眼,才茫然地看着自己父亲道:「娘亲去哪里了?」 凌父微微皱眉,看了她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定然是帮了她,不然我不会找不到她。惊鸿,那是你娘亲,你忍心她一个人流落在外么?」 惊鸿微微敛了神色,看着自己的父亲,心平气和地道:「我不忍心娘亲继续受苦。娘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也只有您一个丈夫,女儿出嫁了不能陪伴已经是遗憾,丈夫若是也不要,娘亲就当真是孤身一人,女儿真的不忍。」 凌父点头,眼里带了点希望:「所以你还是让她回来吧。」 惊鸿顿了顿,很认真地摇头:「娘亲是自己要走的,孤身一人固然让我不忍,但若是留在您身边继续难受,那比孤身还让人痛苦。父亲若当真是爱过娘亲,便放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凌父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满充血,最后竟是怒极,站起来就要给惊鸿一巴掌:「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沈墨眼神一沉,拉着惊鸿起来,堪堪躲过了凌父的巴掌,脸色瞬间结了冰:「岳父大人。」 凌父一怔,随即收回了手握拳,恨恨地道:「你娘是我的人,生死都是,她这样跑出去,等同私奔出墙!我定然是要将她找回来的!就算你们藏,我也会找!」 惊鸿心里有些难受,看着面前的人,抿唇道:「父亲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娘亲爱了您一辈子,在您心里也大概就是个女人,您的所有物,而不是要拿来疼爱呵护的人。所以,您找不回她的。」 「胡扯!」凌父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摔门而出。几个随侍匆匆跟着,很快都消失在了门外。 惊鸿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摇头,心里到底也有些不忍。沈墨拉过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脸,皱眉道:「红了。」 刚刚凌父那一巴掌没有打实,却是刮到了,惊鸿颧骨上有一条红痕,看得沈墨眼里暗光翻涌。 「不妨事。」惊鸿笑了笑,道:「父亲要打我也是应该,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忤逆过他。」 沈墨轻哼了一声,转头去吩咐剪画打水,拧了凉水给她敷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现在是从我的,便不能在我眼前受他的打。」 惊鸿一愣,随即失笑:「还有这样的说法?」 「我说有就有。」沈墨抿唇,拿开帕子看了看,又重新将帕子拧水敷上:「你娘亲已经到了黔城的青云观,她说若是你父亲要寻,也莫要告诉他方向。」 第45章[05.07] 惊鸿点点头,感慨地道:「感情当真是无法长久的东西,大哥大嫂如此,现在我爹娘也是如此。」 沈墨手一顿,脸板起来看着她:「我呢?」 惊鸿迷茫地上下看看他:「你怎么了?」 「……与我的感情,也不能长久么?」沈墨很认真地看着惊鸿,然后自己想了想,皱眉:「似乎才一年不到,说这个有些早了。等到几十年后你我即将入土,再来讨论情意是否能长久这个问题。」 惊鸿讶异地看着他,后者将帕子拿走,牵着她往院子里走。 秋日将近,院子里虽然多秋花,但到底是零落了。沈墨站在亭子里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惊鸿最近好像养得不错,腰间抱着有肉了,沈墨觉得很满意,伸手将她环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安静地享受这惬意的时光。 两人腻在一起许久也没有相看生厌,惊鸿觉得真是很奇怪。就那么一个人,你随时都会想起他,想站在他身边去,想拥抱他,亲吻他。无论多么多的烦心事,一想到他也就完全忘却了。 这便是爱人么?惊鸿傻笑着想,她怎么以前没发觉呢?以前爱萧琅爱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也许是错误的么? 气氛正好,沈墨轻轻转过惊鸿的身子,四目凝望,沈墨微微一笑,低头慢慢靠近她的唇。 惊鸿的心不争气地跳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都是自己的夫君了,还对着他跳个什么劲儿! 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惊鸿也伸手抱住了沈墨的脖颈,正待亲上—— 「惊鸿姐姐。」小小的人儿大声叫嚷着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欢天喜地地道:「这幅字是我写得最好的了,先生都夸我了,你看!」 亭子中的两个人迅速分开,子玦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刚抬头看着他们,就被人盯得后背发凉。 沈墨哥哥今天的眼神……好像格外可怕?子玦抖了抖,收敛了动作,轻轻地站到惊鸿身边去。 错觉吧?沈墨哥哥平时都总是笑着的,他怎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惊鸿干笑两声,脸上还带着红晕,伸手拿过子玦手里的字,看了看,道:「的确写得很好。」 一张宣纸上写了十个「亭」字,用的是柳体,不过子玦毕竟年龄太小,还不够火候,字有些歪扭。但是比起同龄人,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惊鸿觉得小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但是旁边的人显然心情不佳,拿过那张纸看了看,轻哼一声道:「不好看。」 子玦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沈墨瞥他一眼:「去拿笔墨。」 惊鸿微讶,子玦眼睛一亮,咚咚咚地就跑去拿纸笔,没一会儿就抱着砚台回来放在石桌上。 沈墨顺手用了院子里的井水,让子玦磨了墨,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五个字,依旧都是「亭」,不过用的却是五种字体,楷书、隶书、行书、魏碑、篆书一应俱全,看得惊鸿和子玦一块儿傻了。 沈墨写完,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拿了张纸写了草书。他的字惊鸿在家书上见过,当时只觉得好看,却没想到沈墨原来会这么多种书法。 「男子汉,还是这个最适合。」沈墨将草书那一张递给子玦。上头龙飞凤舞的字体看得小孩儿目瞪口呆,最后不情不愿地换上佩服的眼神。 「去练好了再说,难看的字就不要再拿过来了。」沈墨微笑。 子玦轻轻哼了哼,抱着砚台拿着纸笔就消失了。 惊鸿忍不住道:「你对孩子太严厉了。」 沈墨把脸别到一边,轻声嘀咕:「谁让他出现得那么不是时候!」 惊鸿:「……」 萧家已经开始筹备婚事了,尽管萧琅再怎么不情愿,却也还是要娶方小姐。心里的苦闷已经非大醉不可解了,萧琅干脆就与刘钰等人在外面大醉了一场,几个人东倒西歪的,边走边在深夜的大街上撒酒疯。 「我为什么要娶那种女人?」萧琅手里还拿着酒瓶,和刘钰秦路勾肩搭背地走着,口齿不清地嚷嚷:「我萧琅才倾天下,貌比潘安,为何就要给我娶那样的女人?」 刘钰哈哈大笑,打了个酒嗝道:「以前给你个大好的夫人你不要,娶了青楼女子,又带着孩子一起休了人家,现在可好,你这姻缘啊……嗝,当真是太坎坷了。」 秦路迷迷糊糊看着前面的宅院,对身后两个人做了噤声的手势:「你们看,咱们到什么地方了!」 月光皎皎,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几人看着前头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上写着的「将军府」三字,都笑得酒气四溢。 「琅哥,想嫂子么?」刘钰指了指后面的墙:「爬墙偷人去!」 萧琅看着这府邸,眼里满是恨意,醉得也不清醒了,当即一瓶酒丢过去想砸了那牌匾。酒后无力,那瓶子自然也没丢上去,就掉在地上碎了。 「什么人!」门房被惊醒,喊了一声。 萧琅一愣,连忙拖着两个损友跌跌撞撞往一边的后墙走。 「真有意思。」刘钰哈哈大笑,却被秦路捂住了嘴,秦路看了萧琅一眼,对刘钰「嘘」了一声:「萧琅明日成亲,咱们……咱们今天就成就他一段好事。他不是想念凌惊鸿得紧么?帮他翻进这院子,他就能……能看见凌惊鸿了!」 「凌惊鸿?」萧琅一张脸都醉得通红,跟戏里唱的关公一样,大着舌头就笑:「哪里有凌惊鸿?」 「爬墙,爬墙!」刘钰伸手就把萧琅往墙上撞。萧琅抬头看看那墙头,笑道:「她在那一头啊?」 「对。」秦路怂恿:「你就在墙头上看一眼也好!」 喝醉了的人胆大包天,这话是不错的。若是清醒的时候有人告诉萧琅让他去爬将军府的墙头,萧琅一定会笑着捅那人一刀。但是今天他是真醉了,被人拱着爬上墙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惊鸿刚换好寝衣,沈墨正坐在书桌之后看书。余光略过书本往惊鸿那边一瞥,心情甚好地合上了书:「该就寝了吧?」 第46章 轻咳一声,惊鸿点头。今天她偷偷吃大夫开的有助受孕的药,被他抓了个正着。本着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沈墨坚决不让她再吃,只说了一句:「还是我亲自帮你吧。」 一句话堵得惊鸿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啐他一口。但是当真要做,她还是有些羞怯。 沈墨放下书走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抱起来,换得怀中人一声惊呼。 「别担心。」沈墨用大夫的语气道:「我精通医术,定然能让夫人早日有喜。」 惊鸿:「……」 屋子里好像热了些,惊鸿眼神渐渐迷茫,正要沦陷的时候,却突然听得外面一声巨响。 「轰——哗啦哗啦。」惊天动地的声音,吓了人一跳。沈墨脸色一沉,披衣而起,飞身翻出窗去看。 这声音太不寻常了,惊鸿也连忙披了衣裳起来去看。 从他们房间的窗户就可以看见,旁边有一堵外墙倒了,那一块墙年久失修,惊鸿上次还说要找人来修葺,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工匠,哪知道今晚就垮了。 不过等等,为什么会垮? 沈墨皱着眉去看,那一阵烟尘之后,有一个东西好像在动,沈墨提高了警惕,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见,那是一个人。 不,准确地来说,是三个人。 「咳咳咳。」萧琅猛地咳嗽,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样,酒顿时醒了不少。抬头一看旁边有人,脑子里却还是一团浆糊:「这是哪里?」 沈墨看清这人的脸,当即就冷笑了一声:「尚书大人真是好雅兴,好好的不等着娶妻,却来拆沈某家的墙?」 萧琅一愣,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了沈墨好一会儿,酒意褪去,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我怎么会来这里?」 沈墨抱着胳膊看着他,很是无辜地摇头:「沈某也想问这个问题。」 身后的秦路和刘钰酒劲也下去了,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都吓得脸色惨白。 萧琅沉默了一会儿,目光一转,远远地看见一间屋子,窗户半开,有人正立在那里往这边看。 周围有不少家奴被惊动,都围了过来。站在窗边的人影迷茫地看了半天,似乎是因为看不清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便退回了屋子里。 萧琅抿了抿唇,有些痛苦地站起来。衣裳上全是灰尘,狼狈模样自然是不用提,冲天的酒气也让旁人退避三舍。 「将军恕罪,我等只是醉酒路过,非有意冒犯。」刘钰连忙上前,拉住萧琅看着沈墨道:「将军莫怪!」 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事情,沈墨冷笑连连,挥手便道:「我不怪,来人,将萧大人带进厢房休息。」 秦路和刘钰都吓了一大跳,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墨。将萧琅带进沈府?沈墨想干什么? 家奴很快上前,从他们手里将萧琅接了过去,几个人都是大醉,浑身都提不起劲,压根也都不能抵抗。秦路和刘钰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琅被带走,沈墨看了他们一眼,挥袖便走,只留下一面坍塌的墙,和注定今晚要守夜的、黑着脸看着他们的家奴。 萧琅被带进了厢房才反应过来,看着门被锁上,大怒着拍门:「沈墨,你凭什么软禁我?」 堂堂尚书,哪有被人关在厢房里的道理? 沈墨打了个呵欠,脸色颇为难看地站在厢房外面道:「夜色已深,沈某看大人酒醉,不过是给间厢房让大人休息,免得再去拆了谁家的墙。」 「你分明是想关着我……」酒意退得差不多了,萧琅心里也害怕起来。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房间,忍不住就念起自己与沈墨的恩怨。 他要是就这么把自己杀了,是不是也没人知道?萧琅脑子里飞快地划过很多想法,心忍不住就吊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连床也不敢躺,就靠在墙边站着。 「发生什么事了?」惊鸿看见沈墨推门进来,忍不住好奇地问。 「没事,有野猫踩塌了墙,我已经让人禀了奶奶,大哥那边也知会了,可以好好休息。」沈墨微笑,在惊鸿身边躺下,很自然地道:「明天让人来修墙,不用担心了。」 野猫能把墙踩塌?那是多少只野猫啊?今晚野猫聚会?惊鸿疑惑不已,但是看着沈墨轻松的神色,她也就当真不担心什么了。 夜深人静,芙蓉帐暖,沈墨正打算继续方才的事情,却突然又听见了敲门声。 「小少爷,夫人和二少爷都已经睡了。」剪画似乎跑出来拦住了子玦,小孩子扁扁嘴,却是要哭的模样:「打雷了。」 惊鸿偷偷看一眼沈墨的神色,干笑两声:「他怕打雷,刚刚那声音可能是吓着他了。」 沈墨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狠狠地在惊鸿肩上咬了一口,而后翻身下床,打开房门看着外面的人。 子玦可怜巴巴地抱着枕头,扁扁嘴正想哭来着,突然就感觉面前的门打开了,抬头一看就见一团黑影,当即吓得退后几步。 「怕打雷?」沈墨阴森森地看着子玦,问。 多次被打断的感觉当真非常不好,即使是沈墨也是会怒的,恨不得有个笼子,能将这些碍事的人统统关进去,世界就清净了! 子玦呐呐地摇头,吞了吞唾沫道:「不怕了!」而后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比起打雷,果然还是沈墨更可怕一点。子玦原先就很怕雷声,被沈墨这么一吓,以后竟然人都不怎么怕了,当然那是后话。 再度回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熟睡了。沈墨微微叹息一声,将惊鸿抱在怀里,跟着也闭上了眼。 「当真是坎坷啊。」轻喃一声,沈大将军心里琢磨了一万种如何折磨厢房里关着那人的法子,而后才慢慢安心入睡。 第47章 当朝尚书萧琅,夜闯将军府,还弄塌了将军府的墙。 这件事一大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沈墨照旧不去早朝,悠闲地看着惊鸿梳妆。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惊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朝堂上空着的位置,刘尚书和秦尚书都表示了担忧,上前同皇帝禀告了昨晚之事。沈家与萧家一贯不和,沈墨就这样将萧琅扣在了沈家,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但是谁敢去要人啊?护国将军刚刚立功而回,萧琅又是自己去撞的枪口,还能怪得了谁? 皇帝坐在龙位上,也很是发愁,目光瞥了群臣一眼,最后看向太子。 沈墨对太子似乎感觉不错,要不,让他去救人? 太子沉默地站在一旁发呆,突然就感觉头顶上有炙热的视线。好奇地抬头,就看见许久没有对自己笑过的父皇微笑着看着他道:「皇儿不如,往沈府走一趟吧?」 「大哥下午不是要去书库么?」三皇子站了出来,笑嘻嘻地道:「父皇不如让儿臣去吧,儿臣正好下朝之后要往萧家去看尚书大人写的京都赋,能把人一起带回去自然是更好。」 皇帝一愣,看了三皇子一眼,微微沉吟。太子一言不发,垂着眸子也没争取。 「那便三皇儿去吧。」皇帝道:「不过是小事,也不必太过张扬。」 「儿臣遵旨。」三皇子笑着应了,眼里光芒闪烁,有些得意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这无用的,什么也做不好的哥哥,到底还能安坐皇位多久呢? 去带人出来这样的小事,无疑就是送给他的功劳。三皇子一下朝就往沈府去了。 沈家的大门开着,三皇子换了常服,只带了贴身的护卫,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去递上了门贴。 惊鸿正在院子里赏花,沈墨练剑去了,说等会儿回来陪她,让她不要乱走。惊鸿觉得今天府里的人都感觉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气氛有些微妙。 不过她不在意,现在的日子如鱼得水,简直是惬意极了,她懒得再去想其他的。 「夫人,有人来找二少爷。」剪画过来,低声道:「是宫里的主子。」 「宫里的主子?」惊鸿眨眨眼,第一个想到薛贵妃。不过薛贵妃哪里能出宫? 好奇地跟着剪画往门口走,远远就看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戴着玉冠,身上颇有些威严。再走近点,就能发觉他有些眼熟。 惊鸿眨眨眼,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三皇子?」 三皇子转过头来,看见惊鸿,仔细想了想她的身份,随即笑道:「夫人安好。」 惊鸿回他一礼,左右看了看,道:「您来寻夫君,可是有要事?夫君正在练剑,大抵是要等上一会儿了。」 三皇子笑得从容:「无妨,我可以等。顺便问问,萧大人可还安好?」 萧大人?惊鸿皱眉,眼神古怪地看着三皇子。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以前与萧琅的恩怨的,现在跑上门来,问她萧大人可安好是什么意思? 惊鸿不知道萧琅正被关在厢房,当下只觉得这三皇子有些无礼又嚣张,一时觉得沈墨欣赏太子真是很有眼光! 「萧大人如何,与妾身何干?」惊鸿语气微微有些僵硬,退后一步看着三皇子道:「皇子大驾光临,妾身本应该好好招待。但您若是上来便要寻妾身的难处,妾身便不能奉陪了。」 三皇子脸上的笑意僵硬了,看着惊鸿这分外生气,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心里琢磨,难不成萧琅没被关在沈家? 可是朝堂上两位尚书都那么说,自然是不假的。凌惊鸿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皇子琢磨了半天,觉得有些左右为难。惊鸿是被惹恼了,当即就回了院子。三皇子尴尬地站了一会儿,便也去沈墨的院子里等着,只是不敢进屋,就在外面候着。 沈墨练完剑就听剑奴禀告:「三皇子来了,只是言语间惹恼了夫人,现在正在院子里等您。」 三皇子?沈墨轻嗤,太子还真是块木头呢。 「怎么惹着夫人了?」将剑收在身后,沈墨边走边问。 「似乎是提到了萧大人,惹夫人不高兴了。」剑奴低声回答。 沈墨轻笑,却在跨进院子的时候收敛了神色,板着脸走到三皇子面前,行礼道:「臣见过三殿下。」 「将军!」三皇子出了一大口气,总算从尴尬的感觉里挣脱出来,看着沈墨道:「我今日出来找萧大人论诗词歌赋呢,结果找不到人,听人说他在你这里,我便来看看。」 沈墨微微一笑,道:「三皇子当真是文武双全,萧大人文采也真是很好,值得殿下出宫一趟。」 客套话说完,沈墨就不说话了,只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张了张嘴,看沈墨这明显不想放人的态度,有些为难了。他其实很想拉拢沈墨,也有足够好的条件可以拉拢沈墨。但是现在,他得做个选择,是要萧琅,还是要立场不确定的沈墨? 萧琅固然能帮他,但是沈墨若是站在他这一边,那么他便当真可以稳稳拿下太子之位。那天沈墨一句话,不就改变了局势么? 可是,万一沈墨执意想帮太子,那他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到底要怎么做,这是个问题。 思考良久,三皇子勉强笑着朝沈墨拱了拱手:「我想起宫里还有点事,不如下午再来拜访将军。」 沈墨也没留他,看着他匆忙离开,转身进去找惊鸿。 惊鸿正坐在梳妆台前磨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着沈墨,再看看外面:「走了?」 「嗯。」沈墨看着她,将剑放在一旁:「怎么生气了?」 惊鸿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三皇子为人圆滑,却不怎么讨人喜欢,心机太过,反而没有沉默寡言看起来可靠。我也觉得还是太子更好。」 第48章 沈墨听得挑眉,好笑地抱着胳膊看着她:「他说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惊鸿不想在沈墨面前提起萧琅,移开眼神道:「没什么,就是不怎么讨喜就是了。他来寻你做什么的?」 「大概是路过来看看吧。」沈墨弯了弯嘴角,道:「今天听闻大嫂身子不舒服,你过去多陪陪她吧。下午的时候,我会请太子过来赏鱼。」 赏鱼?惊鸿眨眨眼,心道难不成是花园池子里那些么?昨天她似乎喂得多了东西,今早就看见好几条翻了白肚皮… 「好的。」乖巧应下,惊鸿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要让人去买鱼,一边往花锦院子里去。 花锦的肚子已经可以看出来了,老太君正坐在一边嗑瓜子,絮絮叨叨地给花锦说要注意的地方。 「老太君,大嫂。」惊鸿轻轻见礼,便坐在花锦旁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肚子。 「还早呢,你摸摸。」花锦脸上带着笑,比前些日子看起来气色又好一些。大概是因为有孕的关系,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带着珍珠一样的光芒。 惊鸿羡慕地摸摸肚子,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会儿,而后道:「等他长大了,我让大哥教他文才,让夫君教他武艺,以后定然就是个能报效国家的栋梁之才。 花锦笑了笑,低声道:「做什么栋梁之才,多累啊,以后光是教他好生做人也就是了。要做人,就做个一心一意的,若是爱上了谁,就爱一辈子,情不变,意不减,绝不辜负人家。」 老太君轻咳了一声,朝惊鸿使了个眼色。惊鸿心里叹息一声,也知道花锦还是对大哥以前做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哥一直没有再做错事,反而对花锦照顾得无微不至,仍是谁看着都会动容。 萧琅是渣了,沈书也是渣了,可是后者比之于前者,当真是本质上的不同。惊鸿忍不住想,若是当初姽婳还没进门的时候,萧琅也如沈书这般回头是岸,他们还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么? 「浪子回头金不换,人难免都会错,错了改了,时间长了伤口也该愈合了。」顺应老太君的意思,惊鸿跟着劝道:「孩子总是要生下来的,你要是一辈子都记恨大哥,将来孩子长大成人,该如何面对你们?」 花锦微微一愣,鼓着腮帮子看着惊鸿道:「这样的坏男人,我要轻易原谅了他不成?风流的是他,享受的是他,伤心的是我,难过的是我。现在怀孕受苦受累的还是我,在一旁轻松等着的也还是他,我还得原谅他?」 惊鸿觉得,论嘴皮子自己是吵不过花锦的。老太君听着这话都回不了嘴,只能转头去看窗外的树枝。 门外站着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踟蹰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惊鸿侧头看着沈书的背影,就觉得他有那么点儿可怜。 「花锦,你还爱他么?」惊鸿回头看着花锦问。 花锦抿唇,眼里带着些懊恼:「若是不爱,我带着肚子也就走了!」 老太君心里一喜,连忙道:「花丫头还喜欢书儿,那混小子也就还有路可走。无论你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他,就都让他给我等着!」 花锦眨巴着眼挽着老太君的胳膊,笑嘻嘻地道:「还是奶奶最疼人了。」 「我还等着抱曾孙呢,怎么能不疼?」老太君拍拍她的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惊鸿问:「你这个月的月信如何?」 惊鸿心里一跳,脸上跟着就有些红:「还没到日子,也快来了。」 「哎……」老太君撇撇嘴,嘀咕道:「要是一次能抱俩该多好?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我带他们去看山看水,就不待在这没什意思的京城了。」 惊鸿笑了笑,心里的石头又重了一点,转了话头道:「今天的药好像还在厨房里吧?我去看看。」 逃一样地离开房间,惊鸿觉得自己真是太小气了,为什么听都不能听旁人说生子的事情?她只是会晚一些,不至于等不到吧? 亲自走到厨房去看,惊鸿一半是逃避,一半也是想帮花锦看看药,毕竟她现在的身子容不得什么差错,多点小心总是好的。 厨房旁边是一排下人住的厢房,但是不知为何,她今日从这边走过,四周的家奴有些多,而且看着她,表情好像都有些别扭。 「这是在做什么?」惊鸿好奇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地望了望身边的剪画。下人之间的消息都是传得极快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剪画应该都会知道。 剪画干笑着移开了视线,看着前面的厨房道:「这里有些乱,夫人还是先去厨房看看吧。」 惊鸿挑眉,剪画是随了她多年的丫鬟,她的神色什么时候不对劲,她自然都看得出来。 「到底怎么了?」惊鸿微微沉了神色,往人群那边走了两步。 下人都四散开来,露出一扇带着锁的门,惊鸿微微一愣,走上前去看了看那锁:「这是把什么关在里面了?」 旁边一个下人战战兢兢地看了惊鸿好一会儿,强自镇定地道:「将军将昨晚踩墙的……给关在里面了。」 踩墙的?惊鸿歪着头想了想:「野猫?」 众人都沉默,惊鸿没兴趣地摆摆手道:「野猫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们围在这里。」 言罢,刚转身想走,就听见那厢房里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惊鸿。」 惊鸿当真是给吓着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剪画连忙扶着她,低呼一声:「小姐。」 那么熟悉的声音自然是不可能听错,但是惊鸿回头看了一眼那锁着的厢房,再看看周围沈家的家奴,有些迷茫了:「他怎么会在里面?」 周围没一个人敢说话,惊鸿站了一会儿,皱眉道:「将门打开。」 「夫人。」拿着钥匙的家奴低声道:「将军下令将尚书大人留在这里休息的,他昨晚踩塌了院府的门墙,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将军才……」 「放我出去!」萧琅一夜未睡,脸色难看得要命,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打算休息一会儿,却就听得外面一群下人看戏似的议论纷纷,放谁身上受得了这个啊? 萧琅都要气死了,却偏偏又听见了惊鸿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幻听了,可是再一听,当真是她来了。 突然觉得被沈墨关在这里也是挺好的,放在平时,惊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见面的机会都不曾有。现在,无论怎样也能见一面了。 「我去问一声将军,你们先把锁去了,对客人要有礼。」惊鸿皱眉说完这话便要往前院走。 第49章 萧琅一听,想张嘴唤住她,可是又碍着这么多人。他知道她要避嫌,但是怎么能连这见一面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萧琅深吸一口气,猛地搬起旁边的椅子往门上砸去。 巨大的响声把惊鸿吓得退后好几步,家奴们也赶紧都护在惊鸿面前,看着那门几下被砸烂,衣衫不整面容狼狈的萧尚书气喘吁吁地推开被撞坏的门,红着眼朝外面看。 惊鸿从没见过这样的萧琅,以前再如何他也是衣冠楚楚的,不曾想有一天会弄得这样狼狈。沈墨怎么会关他呢?同是在朝为官,虽然尚书不敌将军,但是将军也没有软禁文臣的权力才对。 心里有些担心沈墨是不是因为她一时冲动了,惊鸿转身背对着萧琅道:「招呼不周,请尚书大人见谅。有什么误会的地方,妾身这便去找将军来说清楚。」 「惊……」萧琅咬牙,将到了嘴边的称呼又生生吞回去,咬牙道:「将军夫人,贵府已经无礼至此,现在还要将萧某就这样留在这里?」 惊鸿头也不回地道:「总是有嫌要避,尚书大人请多担待,稍后妾身便让人送热水给大人净身更衣。」 「我不需要。」萧琅硬声硬气地道:「将军好威风,一句话就将萧某软禁于此一夜,萧某也不必多问,这便进宫去让陛下主持公道!」 惊鸿微微皱眉,抬步就往前走。在这里跟他纠缠实在太不明智,还是先问问沈墨是怎么回事吧。 「惊鸿!」眼看着还是留不住她,萧琅急了,脱口而出的又是一声。 「她的字,是你可以唤的?」有人从一旁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群人。抬眼对上萧琅的眸子,眼里都是冰霜:「萧大人总是忘记自己的身份,这可怎么是好?」 看见沈墨,萧琅脸色铁青,当真是恨不得上去同他好好打一场。可是随即他便看见了沈墨旁边的人。 太子面容平静,穿着一身素锦,正微微皱眉地看着他。萧琅心里一沉,沈墨果然是与太子勾结上了?这都明目张胆让人家来了将军府,他是当真要与三皇子为敌,拉拢都不行了? 「萧大人。」太子先开了口,看着他道:「你无事便好,父皇让我来接你回去,好生在家休息两天。」 「臣有事,臣要进宫面圣。」萧琅黑着脸道:「在沈府发生之事,臣务必会找皇上要个公道。」 沈墨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萧大人不提,沈某本来就想让此事大事化小。萧大人既然还要公道,那么便同沈某一起进宫吧。」 萧琅一僵,紧握着拳头看着沈墨,脑子里努力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有点凉。 他好像的确是喝多了,所以才会来这里胡闹。但是那墙……谁知道那墙会一踩就塌? 仔细想想,若是当真闹到皇上面前,皇上可会偏袒他?是他惹事在先,沈墨完全可以说只是让他进府休息,他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慢慢冷静下来,虽然心里很恼,但是萧琅发现自己占不了什么便宜,说不定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也好。 萧琅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太子一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太子也要一起进宫么?」 太子点头:「父皇就是让我来接你罢了,本来三皇弟要来,后来又自己回去了。」 三皇子来过?萧琅表情有些僵硬,心思几转,眼神沉了沉。 来过也没有带他出去,反而让太子钻了空子,三皇子是在想什么?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当着太子的面,他也不能表露什么。 「昨日之事我也已经听闻,将军和萧大人都是大度之人,为这点小事争吵也是没有必要。」太子淡淡地道:「萧大人先回去休息吧,等休息妥当了,再进宫面圣不迟。至于将军,曜烨还有事情要讨教,可否留给曜烨一点时间?」 沈墨点头:「太子有事,臣自然得空。」 硝烟散于无形,萧琅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惊鸿,咬牙便出了沈府的门。昨日一夜的惶恐忐忑,以及被关的耻辱,他以后定然会同沈墨悉数讨回的。 一定会! 惊鸿见萧琅走了,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抓着沈墨的袖子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旁边的太子似乎有些不安,看了她好几眼,才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墨点头,对惊鸿道:「今日阳光甚好,夫人不如出去散散心。听闻天下第一琴师去了满月楼弹琴,我让剑奴护着你,去逛逛吧。」 惊鸿喜欢听琴,但是已经许久没有机会听了。天下第一琴师据说是弹了四十年的琴,琴技出神入化,她自然乐得去听。 「我同子玦一起去。」 「好。」沈墨颔首。 他与太子定然有要事要谈,惊鸿很识趣地不去打听,将子玦拖出来,心情不错地就上了马车。 「今日来的是当朝太子?」子玦看着惊鸿问。 「嗯。」惊鸿点头:「有些木讷,不如三皇子机灵,却也更容易让人信任。」 子玦挠挠头,嘀咕道:「真大。」 「什么真大?」惊鸿好奇地看着他。 「年纪。」子玦小声道:「看起来和沈哥哥差不多大。」 惊鸿不明白子玦怎么就关心到人家的年纪上去了,不过小孩子有时候想的事情是不太一样,所以她也没多想。 剪画走在前头,去满月楼打点了一番,留了一个二楼最好的位置给惊鸿。惊鸿兴致勃勃地嗑着瓜子等琴师出来。 天下第一琴师的名头还是颇为吸引人的,还未开场,整个满月楼都挤满了人。达官贵人自然都是上了二楼,楼下门外还有不少伸着头张望的百姓。惊鸿出门少,许多人自然都是不认识的,为避免寒暄的麻烦,她便一直低着头。 「客官,这边请。」旁边有伙计殷勤地招呼几个人坐下,声音谄媚极了:「您看这个位置成么?」 「嗯。」 第50章 「那您几位先用着茶水点心,小的先下去了。」伙计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这态度也实在太过殷勤,子玦都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上首上的人一身黑衣,眉宇之间十分霸道,一看便不是好招惹的角色。他的衣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袖口还有卷儿浅浅的狐毛,怎么看也不是大宋人的装扮。 子玦觉得这人很是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只能转回身来继续等着琴师出来。 「打听清楚了?」那桌有人开了口,声音在嘈杂之中算不得明显,惊鸿却不经意听见了。 本着人类固有的好奇心,惊鸿立马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什么。虽然与她无关,但是反正等着也无聊,听听闲事也算乐趣。 「主子,您要找的人的确是在京城,可是这地方……咱们不方便,不如您还是回去,等属下将人给您带回来?」 「你们懂什么?」黑衣男子恶狠狠地捏着茶杯道:「你们能带得回来,我便也不会千里迢迢过来。该死的女人,怎么这样麻烦!」 旁边的人看着自家主子这怒气,自觉地闭上了嘴。惊鸿好笑地听着,心想也许是哪家的少爷出来追女人了吧。 「那琴师还要多久出来?」 「快了,主子勿急。」 一串儿低咒声从旁边飘过来,惊鸿忍不住抬头看了那边一眼。 这一看却不得了,惊鸿白了脸,立刻转身埋头。 霍乱?她一定是看错了,霍乱怎么会在这里?! 边关应该还在继续打仗,霍乱怎么都不可能到京城来啊,就好比一盘瓜子里混了一片青菜叶,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来干什么?当奸细么?奸细哪用他亲自来啊,派个人就行了。 那是来干什么的?难不成是游山玩水? 惊鸿心里乱成一团,在边关看沈墨与他的对弈让她印象很是深刻,以至于她现在离这个人这么近,只觉得背后发凉。 「怎么了?」子玦咬着桂花糕,好奇地看了惊鸿一眼。 「无妨。」惊鸿勉强镇定地朝他笑道:「我们今天先回去好么?」 他们在二楼的中间位置,要往另一边走是不难的。剑奴还带着八个家奴在她旁边护着,怎么都可以走得掉。 这样一想,惊鸿就放心了不少,朝子玦道:「今天突然不想听琴了,咱们回去看鱼吧。」 子玦嘟嘟嘴,不太高兴地道:「好好的,为什么又不听了,你不是一直说这里的琴师琴艺高超,要让我开开耳界么?」 惊鸿张张嘴,余光看着旁边那桌,也不能就说:「这里有敌人,咱们先跑路吧。」只能轻声哄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子玦讶异,随即眼睛亮亮的道:「是有身子了吗?最近经常听奶奶念叨这个。要是有身子了,沈墨大哥一定……」 话还没说完就被惊鸿全部捂进了嘴里,子玦睁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人紧张的神色,无辜的眨眨眼。 孩子的声音毕竟尖细,霍乱哪里有听不见的道理,当下就往这边看了过来。 惊鸿一把将子玦抱在怀里,柔声道:「乖孩子,不许再闹脾气了,等会带你回去仔细爹爹揍你。」 她是侧对着霍乱那一桌的,当下再微微转了身子,霍乱便看不见她的脸。其实惊鸿也不知道霍乱还认不认识她,只是下意识地还是想躲。 「沈墨」二字在霍乱的人生里是极为敏感的两个字,听见有人念了就转头去看。哪里知道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沈墨家里的人他都调查了清楚,似乎没有这么大年纪的妇人,孩子都这么大了。 虽然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他来此的目的不是沈墨,便也转开了头,只是偶尔往这边瞥一眼。 剑奴自然是认得霍乱的,早就不动声色地退出了满月楼。惊鸿觉得现在走好像太过心虚,便也就强自镇定地继续坐着。 「琴师出来了!」满月楼里一阵喧哗,霍乱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惊鸿终于松了口气,抓着子玦就往楼下走。 「老夫多谢各位捧场。」一身雪衣的琴师抱着琴缓缓上台,身后白发垂地,却显得颇有风骨。惊鸿忍不住停在楼下看了一眼,天下第一琴师的风姿啊,今天不能多看真是可惜。 「哼。」二楼上有人冷哼了一声,还没等那琴师放下瑶琴,两个黑衣人便飞身下了二楼,将琴师挟持住,飞快地往外头带。 惊鸿看傻了,满月楼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台子上已经没了人。 瑶琴静静地放在原处,惊鸿眉心一皱,下意识地就抬头看向楼上的霍乱。 他不慌不忙地下楼,跟着就往外头走。惊鸿抿唇,抓人的命令定然是他下的,只是无缘无故抓一个琴师干什么? 满月楼的护卫都出动了,那几人跑得却极快,追了几条街,还是被人给甩开了。天下第一琴师连琴都还没碰上,就这样下落不明。 惊鸿心有余悸地带着子玦回沈府去,走到一半就看见沈墨策马而来。 「人呢?」沈墨拦了惊鸿的马车,掀开车帘,看见她便松了口气,而后又问旁边的家奴。 「你要是问霍乱,他抓了琴师跑了。」惊鸿无辜地道:「大概是看上琴师的琴艺了,所以千里迢迢跑过来抓个老头子回去?」 沈墨沉默了一会儿,让剑奴牵马,自己也坐上惊鸿的马车,将子玦提领到一边去。 「你要是说他来京城杀我我都信,若是只为一个老头子,除非那老头子是他们玉珍国的先帝。」 第51章 惊鸿眨眨眼,摇头道:「我不知其他,但是琴师是在我眼前被他带走的啊,霍乱好歹是个元帅,只带着两个人就敢在京城横行,也不像是要做什么大事的。」 若是要刺探情报或者与人密谋,便压根不该出现在人那么多的地方。 沈墨轻笑一声,低声道:「也许是情字醉人呢。」 情?惊鸿打了个哆嗦:「你不是常说霍乱那人杀人屠村,无论男女老少统统不放过,半分人性都没有的么?他哪来的情?」 沈墨很严肃地想了想,道:「他也许灭绝人性,跟一只禽兽没有分别,但是你不能说禽兽不会发情。」 惊鸿:「……」 要是霍乱听见,定然要气得大军压境了。 不过霍乱到底来干什么呢?就由得他这样在京城里乱晃,当真没关系么? 沈墨想了一会儿,眼眸亮了亮,对外头的车夫道:「先不用回府,去西街的小院。」 「是。」 西街的小院是沈家一些谋士与幕僚休憩的地方,人来人往,跟一个大杂院没什么两样。惊鸿只管跟着沈墨走,他要去做什么,她等着看就知道了。 「织月还在么?」沈墨一进小院就问旁边的门房。 「将军!」那门房吓得差点跳起来,而后恭恭敬敬地行礼:「织月姑娘在东院里。」 惊鸿好奇地打量四周,沈墨牵着她往东院而去。一路上可以看见许多奇怪的木头和乱七八糟的工具,偶尔还能见两把刀或者剑,随意放着。 「将军。」织月听见消息,站在屋子门口,有些惊讶地看着惊鸿和沈墨:「您……」 「有人来京城了。」沈墨微微一笑,进了屋子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让惊鸿坐在了旁边:「应该与你脱不了干系。」 织月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离开边关的时候我便问过你。」沈墨看着她的动作,正了神色道:「问你是要随我回来还是留在他那边,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也是自愿随我回来的。」 织月咬了咬唇,笑道:「奴婢没有一刻有背叛将军之心,留在那人那里,他始终不信任我,也无甚作用,还不如回来。」 沈墨挑眉:「他若是不在意你,此刻便不会出现在京城。」 他来京城了?织月一震,随即失笑:「将军太看得起奴婢了,那人就算来,也绝对不是为奴婢而来。玉珍国内乱,先帝薨逝,玉珍之中争权夺势十分激烈。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有闲心来寻我的。」 在沈墨被召回京城的时候霍乱的国家就发生了内乱,否则边关也不可能坚守到现在。玉珍皇帝被杀,皇子相互争权,目前就是霍乱暂时摄政,皇位依旧空悬。这样的背景之下,就算霍乱是脑子出问题了,也不会来顾儿女私情的。 惊鸿不太知道玉珍国的事情,也没太关心。但是看织月的表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同情这个女子。她是当真爱着霍乱的,只是立场不同,终难相守。 「如此说来……」沈墨微微眯了眯眼:「他是来寻什么的?」 织月苦笑着摇头,微微咳嗽两声道:「寻什么都与我再无关系,将军若是有用得着织月的地方,再传唤织月就是了。」 沈墨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我只是顺道过来问问。若是他当真能千里追寻,你能跟着他回去也不错。」 「怎会发生那种事情。」织月咯咯笑着摆手:「若是将军想逼他出来,也许奴婢还能派上些用场。其余的,便不必为奴婢担心了。」 织月的肚子是凸出来的,惊鸿看了她许久,这女子脸上表情平静,无悲无喜,像是已经超然了世外。若不是肚子上多了块肉,也许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也不一定。 离开小院,惊鸿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沈墨牵着她上车,心里衬度一番,倒是有了主意。 霍乱此人太过危险,是绝对不能让他留在京城的,逼他出来,要么让他离开,要么就活捉了取其性命,总归他做的事情,都不会是对大宋有利的。 沈墨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将军之位一步步也都是鲜血铺就,只是他总是会洗干净血腥再回到惊鸿身边,让她察觉不到他身上的罪恶,也不会让她发现他的阴暗。 所以下令给织月,让她引霍乱出来的时候,沈墨是没有犹豫的,只是瞒着惊鸿了而已。 织月接到命令的时候也很是平静,她的身子已经有四五个月了,穿着宽松的裙子,肚子却也不是很大。这是谁的孩子她自然知道,也就成了最后一次可以用的砝码。 霍乱他,知道自己怀孕了的吧?上次派来的人想抓她回去,被她以死相逼躲过一劫。这次…… 定了定心神,织月平静地走到门外去,对等着她的剑奴道:「走吧。」 惊鸿回去的时候,子玦正坐在房间里发呆,前头桌子上放着的纸写满了字,毛笔却不知何时滚在了地上,人也呆呆傻傻地坐着不动。 「怎么了?」惊鸿走过去,好奇地看着他。 子玦愣愣地抬头,眼睛有些湿漉漉的,扁着嘴道:「想娘亲了。」 惊鸿一顿,有些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没事的,男子汉总是要长大的。」 子玦皱皱鼻子,哑着嗓子道:「今天是我十岁的生辰。」 「啊?」惊鸿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歹给你做一桌子菜。」 子玦毫不客气地道:「我要水晶肘子、糖醋鲤鱼、糖醋排骨、鲍鱼长寿面,还有你最会做的红烧肉。」 惊鸿:「……」 「好吧,马上去给你做。」 第52章 哭笑不得地往外走,惊鸿心里嘀咕这孩子原来才满十岁,总是一副很老成的样子,都要让她忘记他的年纪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子玦却突然又喊住了她:「惊鸿姐姐。」 「嗯?」惊鸿回头,看着这孩子满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还想吃什么?」 子玦张了张嘴,小声地道:「要是你有一天发现我瞒了你事情……」 「什么?你声音太小了。」惊鸿忍不住走回来几步,看着他道:「你刚刚说什么?」 抿了抿唇,子玦摇头道:「没什么,还要一份海带龙骨汤。」 沈墨进宫去面圣了,由于昨晚发生的乌龙事件,皇上对沈家的墙进行了问候,并且劝了沈墨半天,意为让他不要同萧琅计较。另外太子轻松将人从沈府带出去,比三皇子的无功而返自然是值得夸奖的,所以皇帝还赏了太子一块玉佩。 看着太子感激不已的目光,沈墨微微一笑,继而严肃了神色道:「请陛下下旨,处斩奸细一名。」 惊鸿刚将菜都端上桌子,子玦就闻着香味儿出来了。老太君一贯宝贝他,特意来了他的屋子用膳。花锦最近忌口,但也是来坐着了,陪子玦过个生辰。 「好香。」花锦嘴馋地道:「惊鸿的手艺又进步了,闻得我都好想吃。」 「你吃不得。」沈书温柔地道:「且忍几天吧。」 花锦撇撇嘴,乖乖坐着。看得惊鸿忍俊不禁,他们的感情似乎在慢慢复合。 「墨儿人呢?」老太君问。 惊鸿看了看门外:「应该快回来了吧。」 门口跨进来的是剑奴,进来便行礼道:「老太君,夫人,将军今日有事,要在宫中用膳,道是不必等他了。」 有事?惊鸿一愣,看了看满桌子的菜,有些可惜却也没办法:「知道了,夫君很忙,也不能耽误他。我们先用膳吧,老太君。」 老太君嘀咕了两声,拿起筷子道:「那就不等他了。」 惊鸿看着子玦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很是开心。用完膳便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听得剪画急急忙忙进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姐,织月姑娘要被当街问斩了!」 「什么?!」惊鸿吓了一跳,起身便往外面走。今天还看见织月呢,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要处斩了? 「小姐,将军的意思是您不要去。」剪画连忙拦在前头,摇头道:「那地方也不适合您去。」 惊鸿皱眉,她一直怜惜织月,虽然相识不深,可是一个人就这么要被处死,她还不能去看看么! 京城街上分外热闹,人们都纷纷涌向城门口,一路上议论纷纷。 「是个女人?」 「对,还是个挺着肚子的,听说是敌国的奸细,这不,要处斩了。」 「不管怎么说,怀着身子处斩,也太过可怜。」 「去看看吧。」 城门口围着许多禁军,城楼之上竖着的杆子上头挂着个人,脸色苍白,肚子凸起。那怎么看都是个柔弱无力的女子,就算不被处斩,怕是也要被吊死在那里了。 惊鸿匆匆下车,被剪画拉上一边的茶楼,远远看一眼那挂着的人,心里就觉得无名火起:「找不到将军吗?」 剪画呐呐地摇头:「将军在宫里,奴婢们进不去,也知会不到。」 想起那日沈墨去找织月时说的话,惊鸿大概也能猜到,织月这是自愿的。但是她自愿,沈墨就当真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怀着身子的女人么?远看着都觉得揪心,织月该有多痛苦? 「他是知道我会求情,所以避着我去宫里了。」惊鸿压着怒气,拳头捏得紧紧的。 霍乱在京城,她知道是该想办法找出来,也知道与霍乱有牵扯的就织月一人,但是万一霍乱当真铁石心肠呢?沈墨请的是圣旨!也就是无论霍乱来不来,织月都得死! 惊鸿捂了捂心口,第一次觉得沈墨当真是残酷。 这茶楼是离城门最近的地方,惊鸿不知道的是,在另一间靠窗的包厢里,黑衣男子正坐着,悠闲地喝茶。 「主子。」旁边的护卫有些担忧地看了霍乱一眼:「织月姑娘……」 「他们当我傻,你也当我傻?」霍乱气定神闲地道:「这么大张旗鼓要处死一个奸细,分明就是想引我出去然后抓了我。」 护卫点头,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一点,可是……看看外头那吊着的人,毕竟怀的是主子的子嗣,真的没关系么? 「要处死就处死吧,我才不在乎。」霍乱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两个护卫都沉默,他们已经找到皇子的线索了,现在也是该继续去找的时候。主子从城西跑到城门口,难道是为了喝茶的? 织月姑娘也是性子倔,上次都可以带她回去了,她偏生死活要留在沈墨身边,把主子气得不行。现在却被人当了鱼饵用,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外头的鼓声响了起来,端着茶杯的手一愣,霍乱沉了脸色,抬头看向外面。 分明是中午,天色却不知为何暗得和黄昏一样。织月嘴唇干裂,眼睛也紧闭着。绳子被慢慢放下来,她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心里都是不忍,虽然奸细很可恶,可是一个怀着孕的女人能做什么?再说,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啊。 第53章 「押起来。」 监斩官是梁太傅,高坐城门之上,挥手让人将织月押到了城门口下面。 惊鸿没忍住,还是往茶楼下面跑。 「小姐!」剪画低呼一声:「您好歹是将军夫人,不能就这么过去啊!」 惊鸿哪里还听得进去,织月是一直帮着沈墨的人,又还怀着孩子,就这么当了牺牲品,她看着都觉得忍不下去。 与她一起动作的还有旁边厢房里的人,方才嘴里说着不在乎的霍大元帅,听见外面的声音,很是敏捷地推开了门,追上来抓住了惊鸿。 「将军夫人?」霍乱眼眸一亮,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转就用手指掐住了她的喉咙。 「夫人!」剪画吓了一大跳,一看出来的人,也不认识是谁,急声道:「快放开夫人!你可知抓的是谁!」 惊鸿喉咙一紧,心里猛地就是一沉。 她运气怎么这么好?又碰上霍乱了?上次还以为是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要落在他手里。 「哪家将军的夫人?」霍乱挑眉问。 正在努力想法子圆过去,哪怕说她是骠骑将军的夫人也可以啊,但是剪画嘴快,又急着了,张口就道:「我家夫人是护国将军府的,你可开罪得起?还不快放开!」 完了。惊鸿闭了闭眼,心道一声天要亡我。 霍乱眼里光芒连闪,低头看了她一眼:「沈墨家的,凌惊鸿?」 惊鸿干笑两声:「现在说您认错人了,还来得及么?」 凌惊鸿,曾经就是那么一个女子,装作凌惊鸿,被送进了他的帐子。霍乱微微晃神,心里跟着紧了紧。 「相请不如偶遇,夫人既然撞到了霍某手里,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惊鸿惊慌了一会儿,随即也就冷静下来,摇头道:「没时间了,将军想不想救织月?」 霍乱低笑:「与夫人何干?」 「你可以用我,换一个完好的织月出来。」惊鸿心里跳得厉害,脸上却越来越平静:「我很喜欢织月,但是她太固执,也太喜欢元帅你。今天是圣旨处斩,无论元帅去不去救她,她似乎都要死。但若你用我去换,便可以换得回她。」 霍乱脸上还是带着笑,笑得惊鸿心里很没底,难不成这人根本没将织月放在心上? 「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想用这样的法子从霍某手里逃出去?」霍乱开口道:「你觉得我是愿意用你换织月,还是愿意用你换沈墨的性命?」 惊鸿一愣,抿了抿唇,很果断地道:「织月。」 「为何?」霍乱轻蔑地笑:「我又不傻。」 「但是你没选择。」惊鸿也笑了,伸手从头上拔下自己的金簪,也抵在自己的喉咙上:「你救前者,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若想要沈墨的性命,我便只有一死,如此你便谁也换不了了。」 「小姐!」剪画被两个护卫抓住,又气又急地看着惊鸿:「您别做傻事!」 「我的命又不值钱。」惊鸿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笑道:「但是沈墨不一样,他肩上可还扛着一个国家呢。」 霍乱被震了震,面前这张脸算不得倾国倾城,还没有他的织月好看。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轮廓好像在发光似的,忍不住就让人晃了神。 嘴上说得大义凛然,惊鸿心里其实是怕得要死的。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她还想给沈墨添个孩子,还想抱孙子,还想与人白头偕老呢。现在的情况,当真就是生死一线之间。 外头的鼓声停了,霍乱心里一跳,嘴巴已经先于脑子做出了回答:「救织月。」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忍不住皱眉。 「好。」惊鸿偷偷松了口气,放下自己捏着簪子的手,道:「那么请元帅快些同我去城门口,有我在手里,便让他们放人,将你们送往城外再放我回去。」 「你不怕我事后反悔,杀了你?」霍乱问。 「怕。」惊鸿无奈地撇嘴:「但是反正也要死,还能救个人,我也是赚了。元帅对女人都要食言,以我一命换得织月清醒回头,也是值得的。」 霍乱咬牙,这女人怎么这么牙尖嘴利的?跟沈墨学的么? 双方达成了友好共识,惊鸿就被霍乱一路提着往城门口去了。 「时辰已到!」梁太傅看了看天色,其实天色当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但就那么意思着喊一句:「行刑——」 侩子手举起了大刀,织月就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是已经要死了,根本用不着其他人动手。 霍乱眼神一紧,抓着惊鸿便飞身到了禁军中间的空地上,低喝一声:「慢着!」 惊鸿想起戏本子里经常写的桥段,很不厚道地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之中笑了出来,然后被霍乱狠狠地瞪了一眼。 「大胆,来者何人?」梁太傅大喝一声,周围的禁军瞬间多了一倍,也不知方才是藏在何处。 霍乱冷笑一声,扣着惊鸿的脖子道:「不要紧张,劫个囚罢了。」 众人:「……」 织月不知是怎么了,直接软倒在了地上,惊鸿心里一紧,小声道:「她定然要不行了,还怀着身子,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第54章 「还不是你们这群人心狠手辣?」霍乱咬牙道:「快让他们放人!」 惊鸿无奈地叹息,看着前面神色震惊的梁太傅,低声道:「太傅,我被抓了,他说要你放人。」 梁太傅看见霍乱出现,心里本来很是高兴,再一看他带来的人,心就直接坠了下去。 他怎么会抓到惊鸿的?! 低声朝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什么,梁太傅脸色难看地道:「有话好说,你先放开她。」 霍乱用鼻子喷了口气,轻蔑地看着梁太傅:「你当我是傻子?」 梁太傅青了脸,犹豫不决地看着惊鸿。惊鸿连忙装出很痛苦的样子,配合霍乱恶狠狠的表情,很是到位。 惊鸿心里想,自己当真是管闲事管到家了,不知道沈墨若是知道,会不会骂她。 想起沈墨,惊鸿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虽然织月不是自己,但是同为女人,她是不喜欢沈墨这种做法的。 「放不放人?」霍乱不耐烦地掐紧了一些,惊鸿的脸色当真就变白了,看得梁太傅连忙道:「别冲动,圣旨要的人,待我回禀圣上如何?」 霍乱看一眼旁边一动不动的女人,嗤笑道:」你以为我会傻到让你们拖延时间?「 梁太傅皱眉,惊鸿自然是不能伤着的,可是好不容易等到霍乱出来,难不成当真就这么放他走?那这一番布置,不都是白费了么? 派去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会到宫里,梁太傅咬咬牙,朝守着织月那边的人摆了摆手。 霍乱心里一松,跟着挥手让身后两个护卫过来押着惊鸿,然后自己过去,将地上不省人事的人给抱了起来。 「你也当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咬牙切齿地看着怀里的人,霍乱恶狠狠地在她耳边低语:「要不是恰好有人给我当筹码,我才不会救你!」 织月脸色苍白,手低垂着,像是睡死了似的。霍乱皱了皱眉,将她抱稳一些,让人押着惊鸿跟他走。 「什么时候能放了沈夫人?」梁太傅跟着走出来几步,皱眉看着霍乱问。 霍乱回头看他一眼,而后道:「等我到了城外,自然会放人。」 百姓议论纷纷,你推我攘地看着热闹。这可是奇了,竟然有人会来救那奸细,而且绑着谁了?竟然让监斩官直接放了人。那可是圣旨赐死的人,无论如何都该先处死才对。 霍乱抱着织月从人群中穿过,上了马车便往城外而去,后面一直跟着禁军,惊鸿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跑得掉么?」 霍乱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惊鸿一会儿,好笑地道:「你是沈墨的夫人,他恨不得我死无葬生之地,你还担心我跑不跑得掉?」 惊鸿抿唇,看了他怀里的织月一眼,道:「你要是一个人,我刚刚一簪子就往你肚子上捅了。」 霍乱挑眉,很想说就算站着让她捅,她也是捅不到他的。但是旁边这人又极其啰嗦地嘀咕道:「可是你不是一个人啊,你还有织月,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能离开,应该能过个好日子吧。」 织月似乎是醒了,微微皱眉。霍乱一边看着她,一边嗤笑道:「沈墨怎么看上你的?你以为我今天安全回去了,就会过平静的日子?我是霍乱,不是沈墨,我有野心,沈墨只有战心。无论如何,能得到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我是不会放弃的。」 惊鸿微微一愣:「你不爱织月么?」 「女人的想法为何总是这般单纯?」霍乱皱眉,抬头看着惊鸿道:「我为什么要爱她?她不过是你们送给我的替身幌子,不过是有几夜的缠绵在。谈爱是不是太深了?」 霍乱这样的人,果然是没有人性的。惊鸿有点后悔地看着织月,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可是……再瞧瞧打量一下霍乱的眼,那眼里的东西她很熟悉,不是完全无情的吧? 「唔。」马车太过颠簸,织月终于是醒了,皱眉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恶狠狠的眸子:「你倒是继续寻死啊,让你走你不走,非要去尝尝刀断脖子的滋味儿?」 织月眨眨眼,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意识全部回笼的时候,她当真就看见了霍乱的脸。 「你居然跑出来了?」 开口第一句问的不是别的,却是问他怎么跑出来了!巴不得他被抓住是不是?霍乱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子的份上,早就丢她出去了! 「织月。」惊鸿喊了她一声,织月惊讶地侧头看着旁边的人:「夫人!」 惊鸿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似乎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织月皱眉,看了看霍乱,再看看惊鸿,黑着脸问霍乱:「你绑架了夫人?」 霍乱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他才懒得费口舌解释,反正在她心里自己怎么着都是个坏人。 「我是自愿的。」惊鸿干笑两声:「似乎有些多管闲事了,但是你怀着身子,就这么死了,我会怨沈墨的。」 织月神色复杂地看着惊鸿道:「夫人,做人不可以太善良的。你今日放过这魔头一马,他日后必定领军屠我百姓掠我城池,到时候死伤更大,我一个人的性命又如何?赔上孩子拉着他一起死也值得了。」 霍乱手一紧,织月忍不住痛呼一声。 「我是魔头?」霍乱的脸色难看得很,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恨不得与我同归于尽?」 「我爱你。」织月弯唇一笑,突如其来地表白让马车里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惊鸿连忙将头转到一边,以免接下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霍乱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仔细瞧瞧,还能看见他眼底跳跃着的一点喜悦。 然而织月接着就道:「可是即便我再爱你,现在手里若是有刀,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你的心口扎。你何必费力气带我回去,我不可能留在你身边。」 车里的气氛瞬间变了,惊鸿打了个寒战,明显可以感觉到霍乱身上涌出了浓浓的杀意。 「你以为我想带你回去?」冷笑一声,霍乱将织月放在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袍子道:「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孩子,你以为我会管你一个低贱的婢女?」 第55章 织月垂了眼,靠在车壁上不再说话。霍乱也僵硬了脸,别开头恨恨地看着地上。 惊鸿有些尴尬,同时也有点儿后悔。织月看起来当真是和霍乱水火不容,她一厢情愿地想让织月和霍乱远走高飞,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马车走得越来越快,织月的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嘴唇都白了,抓着坐垫努力维持着平衡,看得惊鸿心惊胆战地伸手去扶她。 但是还没扶到,霍乱就又把人抱回去了,脸上还是绷得紧紧的,粗声粗气地道:「别动。」 织月没气力动了,心里飞快地想着该怎么救惊鸿出去。霍乱这样的人,要他轻易放掉沈墨心里重要的人,当真是很难的。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了,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同情的。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前头好像也听见了什么声音。霍乱的表情松了,轻轻出了一口气道:「幸亏。」 前面有帮手么?惊鸿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车已经跑到了城外,远远朝前头看去,可以看见一大群黑压压的人,或站或坐,都是平民装扮。 「你早有准备?」惊鸿挑眉问。 霍乱撇了撇嘴:「没准备我敢闯你们的京城?」 惊鸿眨眨眼,恍然大悟道:「你也早就打算劫走织月的?」 织月睁开眼,看了看霍乱,心里不争气地跳了跳。 霍乱又是冷哼一声,轻蔑地道:「顺手而已。」 惊鸿突然觉得这人也挺可爱的,嘴上别扭,心里也还是在乎着的。若是给他们机会长相厮守,霍乱未必当真会舍弃织月吧。 「到地方了,便放了夫人吧。」马车停下来,织月被霍乱抱下车的时候,就说了这么一句。 霍乱看了惊鸿一眼,邪笑着看着她道:「你觉得她落在我手里,有这么就回去了的道理么?」 惊鸿心里一沉,织月也是白了脸:「你要做什么?」 「她在这里,沈墨自然会来找我。」霍乱笑得十分开怀:「就请将军夫人同我们一起上路吧。」 「你言而无信。」惊鸿撇嘴道:「堂堂男子汉,利用女人去救了人就算了,现在还要恩将仇报挟持我,这样也能算男人?」 周围都是霍乱的人,惊鸿这么大声,霍乱眉心跳了跳,有些被惹恼了:「夫人似乎很不识趣,你的命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 后面的追兵跟了上来,眼看着就近了。霍乱没时间耽误,将她和织月塞回马车,自己便翻身上马,开始逃离。 「杀啊——」 后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惊鸿和织月心里都是一紧。马车跑得飞快,惊鸿尽量抱着织月的肚子,无限后悔地道:「这次麻烦好像惹大了。」 「夫人。」织月脸色更难看了一些,白里都开始透青:「等会儿我以命换你出去,夫人就切莫再同情奴婢。奴婢的命就是这般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能平安回去,便替奴婢叩谢将军养育之恩。那么多年若是没有将军,奴婢早就活不下去了。」 惊鸿下意识地摇头:「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而且你两条,我一条,怎么都轮不到你来换我。我会找机会逃开的,若是霍乱要用我来威胁沈墨,我便直接与他相逢来世也不错。」 织月摇头,奈何周围嘈杂声太大,话也已经说不了了。等马车终于慢下来的时候,织月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 「下来。」霍乱掀开车帘,抱下织月就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而后两个人上来将惊鸿的手用绳子绑住,另一头递给霍乱。 「我们往林子里走,四散到下一个镇子集合。」霍乱吩咐了一声,便接过绳子,抱着织月牵着惊鸿往前走。 惊鸿:「……」她为何有一种不被当成人的错觉。 霍乱很聪明,在宋国的地盘上采取散打的战术,绝对不硬碰硬。现在人分散开走,沈墨想找,绝对就难了。 深山老林向来是藏人的好地方,不过织月毕竟是孕妇,她又是个弱女子,霍乱这样一个人带着她们,能走多远? 惊鸿四处看着,努力记下地形,但是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分不清方向了,四周都是树,也没什么醒目的东西。 然而霍乱走得很顺畅,七拐八拐地带着她们来到了一个小木屋前头。那木屋应该是猎户偶尔进山打猎的时候休息的地方,外头还有个火堆,旁边放着些柴火。屋子里面有草席,勉强还能休息。 霍乱将织月放下,皱眉看着她问:「肚子疼?」 织月脸色不好看,却摇了摇头。她一度觉得今天这孩子是保不住了的,但是也不知道霍乱给她喂了什么,一直隐隐作痛的肚子突然就平静了。 霍乱将惊鸿放到一边,大概是知道她跑不出去,淡淡地道:「这地方路很复杂,很多人被困死在里面过。将军夫人若是不想横尸荒野,便帮我看着织月,等我回来。」 惊鸿看了看四周,很识时务地点头:「好。」 霍乱大概是要去找吃的,惊鸿看看织月,再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们都饿了,想跑也没力气。 「将军会来救您的。」织月看着霍乱走远了,才轻声道:「夫人不用害怕。」 她没怎么害怕,反正命就这样了,是生是死,害怕也没用啊。惊鸿眨眨眼,看着织月道:「你要跟他回去生活么?」 织月一愣,却是笑了一声,垂着眸子道:「回去?回哪里去?我是大宋人,那人是杀了我爹娘和我全村子人的凶手,夫人以为,我还能好好和他回去么?」 惊鸿张了张嘴,看了她的肚子一眼。 「这个孩子……」织月伸手捂着肚子,眼里有些哀伤:「不该有的,有了也不该长存。我与他之间不可能有结果。」 惊鸿皱眉,织月脸上的表情有些让她心惊。她是不能想象一个女子若是爱上不共戴天的仇人会是怎样,但是旁观着,总觉得无比悲凉。 第56章 静坐了许久,霍乱终于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野鸡,看了织月和惊鸿一眼,坐下来麻利地开始收拾。木屋里有些调料,他翻找出来用了,架火烤了鸡和兔子,然后好心地分了惊鸿小半只鸡,再将另半只拿匕首将肉割下,一块一块地喂给织月。 织月身子有些僵硬,张嘴吃着,手捏得紧紧的。 霍乱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喂完就自己吃,而后收拾了一番,就将织月安顿在了木屋里。 「元帅打算一直藏在这里?」惊鸿坐在火堆边,问霍乱。 「过一晚,明日便出去,有人接应。」霍乱拿树枝拨弄着火堆,顺带古怪地看惊鸿一眼:「你被我挟持着,好像也太轻松了些。」 地上一堆鸡骨头,干干净净的,肉渣子都没留在上头。 惊鸿干笑两声,道:「反正你暂时不会杀我,那么沉重干什么?吃饱了好歹死的时候做个饱死鬼。」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霍乱挑眉。 惊鸿认真地想了想,道:「你对杀我没兴趣,对杀我夫君的兴趣更大一些。但是你要用我来杀他,我会先死,这是已经说过的了。」 「哦?」霍乱轻笑一声:「那你为何不现在就死了,还省了沈墨找你的力气。」 「那可不行!」惊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在他有可能平安救回我的情况下,我要是自己先死了,不是太过分了么?我还想同他白头到老呢,要是一个人先走了,漫漫余生,是不是也太亏欠他了?」 霍乱哼了一声:「你就是怕死。」 惊鸿嬉皮笑脸地道:「谁不怕死啊,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除非是活不下去了。」 霍乱又哼了哼,戳着火堆不再说话。 天慢慢黑了,惊鸿其实很困,可是看样子她是注定要在这里和这尊魔神坐一晚上了,勉强撑着身子,惊鸿打了个呵欠,刚想抬头看看月亮,就突然听见一声烟花升起之声在身后炸开。 惊鸿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旁边的霍乱脸色一僵,慢慢扭头看过去。 织月站在木屋的门口,手里还拿着半截木筒,仰头看着天上如流星一般的烟花,似乎笑了笑。 红色的烟花,只是一瞬间在天上炸开,却在这一片寂静的山林之中格外显眼。 霍乱的眼神变了,起身几步走到织月面前,挥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织月!」惊鸿吓了一跳,连忙过去。织月被打得跌在了地上,脸上还带着笑。 「无论你给我多少次机会,我都还是会背叛你,你又何必呢?」轻轻说了这句话,织月转头望向一边。嘈杂的踩踏声纷沓而至,她是算好了追兵已经靠近了山林,才会放刚才的信号。现在就算霍乱想跑,也是跑不了多远的。 霍乱眼睛血红,拳头紧紧捏着,森冷地道:「我还以为,你的心至少是肉做的。」 宁愿自己做鱼饵也要引他进别人的圈套,明明可以跟他一起离开了,却要在这个时候背叛他。好个织月,他当真是瞎了眼,瞎了眼才会…… 「元帅真是好魄力。」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惊鸿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朝着那声音跑。 一把匕首横在了她面前,上头还带着点儿鸡肉的油。惊鸿不敢动了,只看着前面沈墨从黑暗里出来,沉着一张脸看向这边。 「将军也是养得人好。」霍乱语带讥讽,也不知是嘲笑别人还是嘲笑自己:「一个个都死心塌地的,拧都拧不过来。」 沈墨呼吸有些急促,一路追过来,半点停歇都没有,找到现在才找到这里。 看着惊鸿,他好歹放下些心,她没事就好。但是随即沈墨也有些生气,好端端的,她非卷入这种事情做什么?将自己置身险境很好玩么? 「放了惊鸿吧,我也放你和织月走。」沈墨身后的人也都跟了过来,将木屋团团围住。霍乱只有一个人,就算逆天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霍乱嗤笑一声,指着织月道:「我还要她做什么?让她再放一次信号,叫你来抓我?」 织月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惊鸿看着,她的身子似乎微微抖了抖。 沈墨抿唇,点头道:「那么放你一人也可,元帅是聪明人,该不会觉得拿自己的性命换一个女子的性命,是值得的吧?」 霍乱哼了一声,带着惊鸿后退道:「你们让开吧,我带着将军夫人到外头,自然就放了她。也还请将军信守承诺,放在下安全离开。」 沈墨点头,周围的人跟着都退到他身后。霍乱顿了顿,似乎想再回头看织月一眼,但是心里的恼恨终究让他头也不回地带着惊鸿往外走。 木屋过去是一条路,很曲折,只能一人通行。沈墨远远地跟着他,到了路口才停下。 「霍某如今犯下的失误,以后再也不会犯了。」霍乱慢慢放开惊鸿,朝沈墨那边一推:「后会有期。」 惊鸿脱离了控制,便往沈墨身边跑。霍乱转身便使了轻功往小路上跑去。沈墨眼眸一沉,伸手拿过旁边护卫手里的弓箭,搭弓引箭,瞄准了那跑得极快的人影。 惊鸿睁大了眼睛,一瞬间很想去拦住他。说好的放人安全离开,怎么能在背后放冷箭? 然而沈墨没给她机会,出手极快,霍乱还没跑出十五步,箭已经飞了过去。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霍乱皱眉回头看了一眼。 有人飞快地挡在了沈墨前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只是送霍乱一程,平静地看着他离开。 霍乱看着织月,眼里有恨意,别过头去飞快地离开了。 箭从背后穿进了心口,织月一声痛呼也没有,安静极了,若不是惊鸿从背后可以看见她的血染红了衣裳,根本不会觉得她是中箭了。 「织月!」惊呼一声,惊鸿手有些抖,跌跌撞撞朝她跑过去,扶着她的身子。 第57章 织月额上有汗,表情却格外地开心,看着惊鸿,身子慢慢软下去,笑着道:「终于结束了,他走了。」 惊鸿睁大了眼睛,心里像是被巨大的石头压着,怎么也喘不过气。织月呼吸越来越急,身子陡然一僵,然后便彻底软了下去。 「织月?」嗓子有些哑,几乎要说不出话,惊鸿伸手摸摸她的脉搏,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沈墨。 沈墨皱眉,他没有想过织月会突然冲出来,不过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应该是对的吧。 爱极恨极,一生无解,唯死而已。 周围安静得可怕,惊鸿就这么呆愣地抱着织月的尸体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霍乱走了,他甚至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织月也走了,她说结束了。 惊鸿突然觉得全身发凉,忍不住就颤抖起来。 「回去吧。」沈墨走过来,想伸手将她拉起来。 惊鸿一挥手,打开了沈墨的手,跌跌撞撞地想将织月抱起来,浑身却没力气。 「惊鸿。」沈墨微微沉了眸子。 从听了消息就开始担心她,到现在好不容易追上,他的心里还压着火。现在又被她当众挥开,沈墨自然也会生气。 惊鸿心里难受得厉害,她很少面对生离死别,乍然有一个人这么死在她面前,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织月还怀着身子啊,她分明可以和霍乱一起离开,好好生活下去的。可是她没有这么选,她选了最狠的路走。 可是都这么狠了,她还是将最后一点温柔给了霍乱,替他挡这一箭,目送他离开,甚至根本不会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乱离开的时候是带着恨的,恨她的背叛,恨她的绝情。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恨上一段时间,也就会慢慢淡忘对她的感情了吧,到最后死生不复相见,霍乱会当织月还活着,只是再没有纠葛。 惊鸿觉得很难过,抱了几次都没能将织月抱起来,旁边几个侍卫便过来搭了把手,将织月抱起,看向沈墨。 「回去吧。」沈墨沉着脸,不再看惊鸿,转身便先走。抱着织月尸体的人也便跟在后面。 惊鸿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觉得晚风有些刺骨,走回去,大概就天亮了吧。 霍乱成功地离开了京城,不过据人回禀,京城还有不少玉珍国的人出没,估计是想找的人还没找到。 惊鸿回去便生病了,躺在床上头昏脑涨。沈墨站在门口,想进去又收回了脚,淡淡地吩咐剪画去传大夫。 「不需要大夫,让我睡会儿就行了。」惊鸿摆摆手,有些烦躁地赶剪画出去:「都不要来打扰我。」 剪画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门口的将军,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她分明记得将军从宫里追出来的时候神色焦急,吓得旁人都不敢说话。那么明显的在乎,谁看了都会知道他多喜欢小姐。现在人救回来了,怎么还赌气了? 惊鸿说不要人打扰,沈墨转身就出去了。府里呆着觉得烦闷,便往宫里走。 近日太子对他多次邀约,沈墨也都没拒绝。太子资质不高,但却宅心仁厚。当不得创世之君,当守业之主也是足够。比起三皇子,沈墨理所应当地选择了太子。 萧家办了场不大不小的喜宴,迎了方家小姐进门,萧琅脸上一直是不见笑意的,走在宫里看谁也都是黑着脸。 只是没想到,今天进宫碰见沈墨,对方的脸色比他还难看。萧琅好奇地看着沈墨,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甚至主动上前打招呼:「下官参见将军。」 沈墨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见了礼,跟着就继续往东宫走。 「将军且留步!」萧琅见他这反应,心里更是高兴了。沈墨总是让他不痛快,现在沈墨不痛快了,他自然就觉得万分痛快! 「听闻夫人被奸人所掳,已经安好了么?」萧琅一脸担心地问。 沈墨停了步子,微微侧头,带些戾气地道:「多谢萧尚书关心,内人已救回。」 「恕下官直言,尊夫人向来软弱,经历这样的事情,怕是心里久久不能平复。」萧琅心里偷笑,脸上满是担忧地道:「将军有空,还是多陪陪的好,免得她一直辗转不安,也休息不好。」 再怎么说,萧琅也是惊鸿的前夫,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他了解惊鸿怎么都比沈墨多。但是现在这样说出来,听在沈墨耳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要误会,萧琅说这话不是为别的,就是为挑衅罢了。看着沈墨突然凌厉的眼神,萧琅就觉得心里舒坦了,连想到要回家面对那老女人,也没有多难受了。 「沈某的夫人,就不劳萧大人操心了。」沈墨轻笑一声,拂袖便继续去了东宫。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一旦走了死角,也很是难走出来。沈墨心里不舒坦,看见萧琅,那种不舒坦的感觉更甚。他与惊鸿相遇太晚,在他之前,惊鸿已经属于过别人,这个事实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不爽。 沈墨到底不是神仙,七情六欲皆在,也终于是小心眼了。于是这一去东宫,就是一夜未归,直接睡在了宫里。 惊鸿睡醒起来,睁眼便仿佛又看见织月冰冷的尸体,忍不住就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小姐。」剪画连忙推门进来,扶着惊鸿帮她拍着背,心疼地道:「请个大夫看看吧?」 惊鸿摇摇头,吐舒服了才道:「不过就是受了凉,有什么大不了……将军人呢?」 「将军进宫去了,说是今夜不回来了。」剪画小声道。 惊鸿愣了愣,接着抿唇。她和沈墨之间好像就这么生了嫌隙,为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织月就这么死了。她的墓碑上什么也不能写,若不是她坚持,这些人怕是要把织月丢去乱葬岗。 她可能是妇人之仁,可能是太坏事了,但是没道理要她眼睁睁看着那么个女子白白地一尸两命。这样的想法在沈墨看来是可笑的吧,男人心里装着天下,女人心里装着的却是自己的小情绪,缠绕着无法解开。 花锦来看她,她最近胖了些,肚子也更圆了。惊鸿瞧着她心里才好受一些,拉着她说了许多话。花锦叹息地看着她道:「惊鸿,二叔到底是个将军,他可以拥有的东西很多,却独独选择了你一个,你当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第58章 惊鸿点头,她都知道啊,沈墨待她那样好,她怎么都该知恩图报。这个时候还心里埋怨他,她简直是太矫情了。 努力对着铜镜笑了笑,惊鸿打算等沈墨回来,便服个软,将不舒服的情绪统统丢掉吧。 可是,这一等就是好几天,沈墨一直没有回来。剑奴回来说,主子是与太子相谈甚欢,一直留在东宫了。还传话回来,让惊鸿不要挂心。 惊鸿站在门口听着,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沈墨开始厌倦她了吧?惊鸿关上门,捏了捏自己的脸。她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这么平凡又有瑕疵的人,还仗着他的宠爱肆意妄为,被人讨厌了也是应该。 心里有些沉,惊鸿安慰了自己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开门,去陪老太君。 「她如何说?」东宫里,沈墨盯着回来回话的剑奴问。 剑奴垂着眸子,低声道:「夫人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沈墨抿唇,旁边的太子看着他的神色,举了举酒杯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将军怎么会为一个女人挂心至此?」 几天在东宫,累得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地跑路传话。这么惦记,干什么不直接回去? 沈墨低笑一声,声音里却没多少开玩笑的意思:「沈某就看上这么一个人,不死不休,既生不息。」 太子一愣,继而笑了:「沈将军还是个情种。」 老太君嗑着瓜子看着满脸愁容的惊鸿,哼哼唧唧地道:「墨儿还没回来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可告诉你,想往墨儿身边塞女人的人多了去了,更别提宫里就是个女人窝。到时候丈夫让人勾走了,你可别跟我哭。」 惊鸿撇嘴,无奈地道:「他不回来,我能如何?」 「我虽不往,子宁不来?」老太君翻了个白眼:「诰命夫人是干嘛用的?」 惊鸿眼睛亮了亮,欣喜地道:「多谢老太君!」 他不回来,她便去找吧,总没道理老是让他一人主动。 惊鸿一溜烟地跑回去让人准备马车进宫。老太君坐在原处嘀嘀咕咕地道:「这么笨的孙媳妇儿,可别等苦了我的孙儿。」 马车准备得仓促,惊鸿也一直催,没一刻钟车便往宫里狂奔而去。结果到了半路,马背上的绳子断了,马车厢翻了几个滚,摔在了路上。 虽然摔得狠,惊鸿却不觉得有什么大碍,从车厢里出来,倒是想骑着马继续赶路。 「小姐!」剪画担心地将她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有没有伤着?」 她跟着都撞得浑身疼,小姐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没有,我运气好。」惊鸿笑了笑,当真让车夫上了马鞍,自己一个人往宫里继续赶。 几天没有看见沈墨了啊,有些,有些想念他了。 沈墨今天一早便被人请去了御花园,三皇子备着好茶点心,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本皇子有好奇的事要问将军,也想请将军尝尝,到底是我的茶香,还是大哥的酒醇?」 沈墨看了三皇子一眼,笑道:「三皇子殿下有所不知,个人喜好,与茶酒本身无关。茶再香,可沈某喜欢喝酒。」 三皇子脸色沉了沉,随即却又笑了:「沈家与薛家向来交好,将军也便不用对曜华这般见外。人生在世,不过好茶好酒,佳人在怀,功成名就。将军虽然现在都有了,可是曜华能给将军更好的。」 沈墨轻笑,撑着下巴,将一丝轻蔑压在眼底,很是好奇地问:「三皇子能给沈某什么?」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地位,无数的佳人红袖,一生安乐的保证。」三皇子自信地笑道:「只要将军要的,曜华就能给。除了皇位。」 沈墨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三皇子似乎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可是皇上健在,上又有太子。您这样说,似乎有些不妥当了。」 三皇子也自知失言,轻咳一声道:「将军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想必不会同曜华计较。曜华不过是想告诉将军,能得到更好的,就莫要再留在不好的东西里头。人毕竟是往高处走的。」 「皇子一席话,沈某受教。」沈墨觉得差不多了,站起来道:「这便告辞了,太子还在东宫等着沈某。」 「嗯。」三皇子脸色变了变,心里也恼恨沈墨如此油盐不进。这是最后给他的机会了,依旧执迷不悟,那以后便当真是势不两立。若一朝太子倒台,他沈墨就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 沈墨走着,剑奴小声道:「主子,夫人进宫了,正在宣和殿等您。」 宣和殿是宫中外客休息的地方,也算得上稳妥。 沈墨听着,眼睛亮了亮,随即又轻咳一声道:「太子还在等我,便先让她休息一会儿我再过去。」 剑奴撇撇嘴,心想既然那么想见人家,又非冷着人家干什么?主子最近好像也越来越别扭了。 其实也正常,沈墨从这次惊鸿被绑的事情里便得到了教训,他不能太全心全意惯着她了。倾心一人,本就是留了明显的软肋。他若一直表现得太过在意,旁人会捏着这软肋不说,惊鸿自己也会被他惯坏。 就像这次,她是拿准了自己能换织月一命,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万一霍乱再丧心病狂一点,杀了她只为叫他痛苦,那他该怎么办?她的小命就要这么丢掉是不是? 沈墨安心地在太子的书房里坐下,笑着跟他说一说刚才三皇子的话,然后就安静地喝茶。 太子正在练字,早上沈墨就说过下午要回府,这会儿怎么又来他这里坐着了?害得他有些紧张,一直猜沈墨在想什么,字都写不太好。 抬头瞥一眼旁边的人,他好像在走神,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眼神却一直往外看。 这模样,怎么像在等什么人?亦或是有什么牵挂?太子琢磨了一会儿,借着出恭的由头,出去问了问贴身的奴才。 「将军夫人在宣和殿呢。」宫人小声回答:「将军没肯过去见。」 第59章 不肯去见?太子挑眉看看屋子里的人,那神态是不想见的样子么?怕是闹什么别扭了。他虽无太子妃,到底还是通人事的,仔细想了想,便吩咐人去请惊鸿过来。 惊鸿在宣和殿里等了许久,只等来剑奴一句:「将军正在和太子议事,请夫人稍候。」 跑得太急,这会儿坐下来,浑身都难受,肚子也有些疼。惊鸿有些尴尬,想着刚刚那马车一摔,是不是摔坏了哪里?万一等会儿沈墨来了,她却想拉肚子,那可怎么办? 不行不行,她得忍着。惊鸿深吸了一口气,揉揉肚子喝了口茶,继续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才有宫人来请她,让她去东宫见沈墨。惊鸿打起精神,整理了仪容便跟着那宫人走。 去东宫要经过御花园,惊鸿顺便打量了一番四周,看秋天宫里会开什么花。但是这一打量,就恰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三皇子正同萧琅在亭子里说话,远远地看见人在走,抬眼就看见了惊鸿。 惊鸿对三皇子没有好感,更不想看见萧琅,当即就低头继续往前走,就当没有看见。 但是三皇子却开口了,看着萧琅,声音却大得惊鸿也可以听见:「这便是凌氏么?」 惊鸿心想,你上次不是见过了么?又装什么恍然大悟呢! 不过碍于身份,惊鸿还是只能转身行礼:「臣妾给皇子殿下请安。」 「嗯,免礼。」三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道:「夫人这是要去找将军么?好歹与萧大人也是夫妻一场,如今怎么形同陌路呢?」 惊鸿脸色沉了沉,萧琅也有些尴尬。皇子这话问得没分寸,和离之后,双方难不成还要亲亲热热地在一起么? 「臣妾赶着去见夫君,没有注意到殿下与萧大人。」惊鸿又行一礼,道:「若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了,夫君还在等着我。」 「何必这样急切。」三皇子笑着走出亭子,拦在惊鸿面前道:「上次惹夫人恼怒,曜华还没道歉,这次不如就坐下喝喝茶,也让曜华见识见识,能让朝中两大青年才俊喜爱的女人,到底有多特别?」 放在平时,三皇子不会这般胡搅蛮缠,但是今日被沈墨拒绝,他心里正压着火。恰好惊鸿撞上来,他就想顺势为难一二。 萧琅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惊鸿,他由把话吞了回去,就坐在桌子边看三皇子将惊鸿带进来。 惊鸿被按在石凳上,眉头锁得死紧,忍不住有些恼地看着三皇子道:「臣妾的夫君还在等着,皇子有什么话,不如改个时间慢慢说?」 三皇子笑得带了寒意,敲了敲石桌,凉凉地道:「夫人好大的架子,本皇子请夫人喝杯茶都这样难?若是将军等会儿来找本殿下要人,本殿下便放你回去如何?」 惊鸿皱眉,看着三皇子明显不善的眼神,也不知道哪里惹他离。但是皇子为大,她这小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只能忍着。沈墨会来找她的吧? 旁边带路的宫人悄悄回去了,俯在太子耳边说了情况。 被三皇弟拦住了?太子挑眉,心想三皇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沈墨有多在乎他这个夫人,明眼人都知道,他偏要去挑衅做什么? 不过这种明显会将沈墨更推向自己的做法,太子是很乐意看见的,也就没有告诉沈墨,而是继续安心地练字。 沈墨算着时辰,估计她该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殿下,内人似乎还在等我,这便告辞了。」 太子放下笔,看看时辰也过去了几盏茶的功夫,便笑道:「将军好走。」 沈墨点头,让人带路去宣和殿。冷着她这么长时间…好吧,虽说也就几天罢了,但是也足够了。回去好生哄哄,让她忘记些不好的东西,便继续过日子吧。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经过御花园,看见萧琅和惊鸿两人坐在花园里的时候,沈墨的脸色又难看了。 「沈将军也该是怜香惜玉的人。」萧琅道:「你多陪着他,拿你以前对我一半的好,他自然不会弃你。」 远远地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沈墨忍不住冷笑,看着惊鸿的背影,眼眸深沉。 她这是在跟前夫哭诉么?哭诉他冷落了她? 沈墨很想上去将萧琅丢开,但是看惊鸿坐着一动不动,也没想过起身离开,心里的恼就变成了很复杂的东西,有点酸,还有点痛。 到底是惊鸿的第一个丈夫,惊鸿又痴情地喜欢了人家十几年,跟人家一比,他还真的是晚来落着下风。 沈墨这一辈子没输给过谁,但是现在看着那一双人这么坐着,当真就是觉得挫败。 惊鸿很无奈,三皇子说要去拿什么东西,让她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她坐着,旁边的萧琅又嘀嘀咕咕地开始跟她说话。她以前怎么就喜欢了这样的男人?啰嗦又话多,说沈墨的好坏,那与他有关系么? 旁边还有三皇子的护卫在,她走不掉,只能麻木地听着,把萧琅当空气。 萧琅本来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话的,但是好不容易能这般与惊鸿坐下来说说话,他不想就这么放过了。 开始还只是说些有的没的,说萧老夫人还惦记她的好,说院子里的花开了什么的。但是眼角余光看见沈墨从花园那头拐过来了,萧琅话头一转,立马就开始说些敏感的话了。 沈墨听着,慢慢抬步走过去。萧琅装作没看见,惊鸿觉得肚子疼,也没注意身后走来的是谁。 「萧大人似乎越矩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惊鸿一跳,猛地站起来,回头就看见了想了这么多天的人。 沈墨沉着脸,惊鸿却一点也没意识到,跑过去便抱住他,丝毫不顾忌身边还有人。 被人抱了满怀,沈墨微微一怔,脸上的线条稍微柔和了些,但眉心还是皱着,低声对怀里的人道:「你还能和他坐在一起喝茶?真是心胸宽广。」 惊鸿一愣,没想到沈墨一来就是说这个。她是被三皇子扣下来的,又不是自己要留着和萧琅喝茶的,讥讽她干什么? 抱着他的手松了松,惊鸿觉得有点委屈。沈墨却没再看她,双眼只盯着萧琅道:「男女有别,还请萧大人遵守礼仪,不要离我家夫人那么近。」 第60章 萧琅挑眉,抿来一口茶,气定神闲地道:「我与她亲近的时候,将军还不知道在哪里。比起你,我更了解她。若不是将军当初横刀夺爱,现在我与惊鸿,定然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惊鸿觉得萧琅今天肯定是疯了,当着沈墨的面说这些,不是险她于不忠不贞么! 沈墨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看他,再看看惊鸿:「我横刀夺爱?」 他当初分明是一时兴起,想帮一帮这春红楼面前可怜兮兮站着的女人。接着是互惠互利的姻缘,他帮她从困境里走出来,她帮他挡掉皇家的婚事。起先被抛弃的便是惊鸿,萧琅若是对她还有爱,便不至于轻易抛弃她。他不过是助人为乐,何来横刀夺爱? 时光总是容易清洗记忆,留下人们一厢情愿的幻想。负心的是萧琅,现在一副被辜负模样的也是萧琅,沈墨冷眼看着他,拳头慢慢收紧。 「旧事提来也没什么意思。」萧琅微微一笑,很是儒雅地端着茶杯道:「将军以后能与惊鸿好好过日子也就是了,免她尘埃满身,免她颠沛流离,也免她伤心低落,如此便足矣。」 惊鸿站在一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沈墨嗤笑了一声,颔首道:「萧大人做不到的事情,沈某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完成。既然做不到,萧大人也就不必多说,站着说话不腰疼,却也是会酸倒牙的。」 气氛有些尴尬,周围站着的宫人都退得远了些。萧琅一时语塞,只得轻哼一声。 惊鸿伸手拉了拉沈墨的袖子:「回去吧。」 沈墨退后一步,扫了一眼惊鸿的脸,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嗯?」惊鸿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没怎么啊?我怎么了?」 脸色有些青白,看起来像是生病了。沈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将不好的情绪都暂时放在一边:「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惊鸿眨眨眼,摇头。她才不会说肚子疼呢,这时候去如厕,怎么都不太恰当。 沈墨有些不太放心,拉着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回去找大夫看看。」 听起来像是不生她的气了?惊鸿眼睛亮了亮,抓紧了沈墨的手跟着往外走。 「你…稍微慢些。」 快要跟不上沈墨的步子,惊鸿小声喊了一声。沈墨顿了顿,步子小了些,却还是一声不吭。 上了马车,惊鸿小心翼翼看了沈墨一眼,开口道:「你还生气么?」 听她这一句,沈墨就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但还是板着脸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惊鸿抿唇,眼神黯淡了些。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两人莫名其妙便走到现在的地步,她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已经习惯先服软,惊鸿便笑道:「是我错了。」 「错什么了?」沈墨挑眉,颇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 惊鸿努力想了想,道:「我不该打乱你们要抓霍乱的计划,也不该与萧琅坐在一起。」 两个生气的原因,总有一个能砸中吧? 但是她想错了,沈墨的脸色没好转,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 惊鸿为难了,她这么匆忙追进宫,本来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这么多天,到底是想他了而已。但是看起来,沈墨没多想念她,到现在都不愿与她多说什么。 有些灰心,惊鸿也不想说话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她的肚子倒是越来越疼。 难不成是月信要来了?惊鸿咬唇,心里有些担心,万一染了衣裙,那可就丢脸了。 沈墨瞟了惊鸿好几眼,见她不肯再说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刚萧琅的话他有些是听进去了的,比如他说比起他,他更了解惊鸿。他不够了解吧?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与她不过是从陌路变得亲近。至于她的过去,他不曾知晓。萧琅说的有些话,他依旧无法反驳。 这种感觉很糟糕。 「沈墨…」疼得有些忍不住了,惊鸿伸手,可怜巴巴地拉着沈墨的衣袖:「我有些疼…」 顾不得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了,惊鸿觉得这次月信来得太凶猛,身下已经有潮湿的感觉,隐隐有些腥味儿。肚子里更是绞痛,疼得她冷汗涔涔。 沈墨回头就看见惊鸿的脸色,越发地觉得不对。一摸她的手,冰凉透骨。 「到底是怎么了?」沈墨皱眉,想伸手将她抱过来。马车太颠簸,她整个人就像残破的树叶,摇摇晃晃,看得他心里微紧。 「别…」惊鸿连忙拦住他,摇头道:「我…我是来葵水了,你别动,脏。」 葵水?沈墨微微一愣,不解地道:「葵水有这样厉害?你以前都不曾这样痛过。」 惊鸿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应该是…」 绞痛得更厉害,鬓发都被汗水打湿,沾在了脸上。惊鸿的模样有些狼狈,忍不住就别开头不想面对沈墨。 「别动!」沈墨还是将她抱了过来,皱眉压着她的身子,手抚上她的肚腹,用温热的掌心捂着她冰凉的肚子。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沈墨问。 惊鸿皱眉看看他的袍子,咬唇道:「你衣裳…」 衣裳还能比人重要?沈墨轻哼一声,抱稳了她冲车外喊了一声:「快些。」 马车跑得更快了,惊鸿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沈墨怀里,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只能咬牙抓着沈墨的衣袖,指节泛白。 「沈墨…」突然有些脆弱,惊鸿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第61章 「嗯。」沈墨应着,将她更抱紧了些。 「从前的事情,你多少应该还是介意的吧?」惊鸿想起他看着萧琅时候的眼神,苦笑道:「要是我没有从前就好了。」 沈墨沉默。 「从前很喜欢萧琅,以为跟他就是一辈子了。」惊鸿自顾自地喃喃道:「想着相夫教子,想着白头到老。」 抱着她的人脸色沉了沉,依旧没说话。 「我一定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曾经那么喜欢萧琅,现在却发现,我好像更喜欢你。」惊鸿轻轻笑了笑,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头也昏沉起来,下身流的东西好像太多了些,让她觉得眼皮有些重。 「更喜欢我么?」沈墨挑眉。 惊鸿将头埋进他胸前,喃喃道:「错了,是只喜欢你,只喜欢…」 脸上的阴云散了,沈墨无奈地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好哄了,只她这几个字,他便没了所有火气,只想紧紧抱着她就好。 命中注定的劫数吧,惊鸿便是他命中的劫。 沈府到了,沈墨刚想起身,却发现怀里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惊鸿?到家了。」沈墨轻唤了一声,怀里的人却没什么反应。 「惊鸿?」沈墨觉得有些不对,抱着她下了车,低头看了看。 怀里的人脸色青白,已然晕厥。他手上身上都是黏湿,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睁大了眼。 「惊鸿!」 沈府乱成一团,剪画一路哭着传了大夫,老太君和花锦都急忙赶来,沈墨满身是血地站在床边看着。 「找稳婆来。」大夫把了脉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站起来,看着沈墨沉重地道:「将军请做好准备,夫人这是流产导致的大出血,很有可能……总之最好先找到夫人的直系亲属,若是有医术高明之人,尚可以血补血,救夫人一命。」 流产。 大出血。 沈墨眼神呆滞地看了床上的人许久,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花锦捂住了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怎么会…」 老太君转身就吩咐人去请凌家的老爷夫人,皱巴巴的脸上一片凝重:「惊鸿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去宫里的路上马车翻了,小姐又赶着进宫,一路骑马去的。」剪画在旁边哭成泪人儿,哽咽地道:「谁也不知道小姐有着身子啊。」 沈墨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伸手去碰了碰惊鸿的脸。 一片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上一刻还好好跟他说着话的人,这会儿怎么就这样了? 她怀了他的孩子吗?他太粗心了,一直没有注意,怎么就没有注意呢?她最近一直在伤心难过吧?他还避着不见她… 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每次看见花锦,眼里总是会有羡慕的颜色。背着他喝药,折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么个孩子。 而现在,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有了。而且这样的血崩,很可能会死。 他可以主宰敌人的生死,可以手握千万人的生命,但是现在站在床前,他才发现自己多无力,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将军请先出去。」稳婆赶来,急忙让老太君花锦和沈墨都出去:「老人孕妇和男人都不适合留在这地方,请快出去。」 门在前面关得紧紧的,只有丫鬟进出,换出一盆盆染血的水。沈墨安静地站在门口,像是已经死了一样,等着里面的消息。 「神医来了。」绣娘领着人进去了。 「老太君,凌家没人啊!凌家老爷和夫人都不在,据说是出远门了!」 「夫人太虚弱了,拿参片来!」 「怎么办!快去找止血的东西!」 一阵兵荒马乱,沈墨却什么都听不见,他只等着这门最后打开,告诉他她的生死。 「血!」剪画推开门,满头是汗地道:「神医说再没有血就来不及了!将军!将军…」 沈墨身子微微一动,接着很僵硬地往房间里走。 「血只要相融,便可以用吧?」 一旁正手忙脚乱的稳婆和正在写方子的大夫都愣了,听着沈墨这话,皆是讶异地回头看他。 「一般亲缘相近之人,血方能融。」白胡子的大夫道:「不是随意两人的血都可以混合的。」 「试试看。」沈墨伸出手,用匕首在指上划了一刀,血滴落在洁白的瓷碗里。 惊鸿已经用不着匕首了,剪画取了血便也滴进碗里,去看两滴血的颜色。血融为正常之色,血不融则会混为深褐。 沈墨垂着眼眸,手有些轻轻发颤。碗里的血慢慢融合,过了一会儿,颜色似乎没有变深褐。 「能用。」大夫松了口气,连忙道:「我用血导之法,不过也只能导入少量。到底是不同的人,她的身体要是排斥你的血,那么结果更糟。」 第62章 「怎么会排斥呢。」沈墨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即将手递给大夫:「只要能救她,多少血都没有关系。」 大夫微微一顿,随即麻利地开始用药导血。 「将军要有心理准备。」大夫一边动手一边道:「夫人性命垂危,流胎虽已导出,但是身子伤得极为厉害。以后也许……」 血从身体里不断地流出去,沈墨脸色微微发白,抿唇道:「无妨。」 剪画心里难受得厉害,一边替惊鸿擦着身子,一边捏着她的手。 小姐盼星星盼月亮才得来这么一个孩子,怎么能就这么没了。若是以后也不再有了,小姐知道,该有多难过? 「别告诉她,她的身子,以后我会好生调养。」沈墨突然回头,看了房间里的人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几个丫鬟都应了,剪画也含泪点头。惊鸿脸色苍白如纸,几次都差点没了呼吸。 「喊着她,别让她睡过去!」稳婆喊了一声。 血慢慢导了不少,沈墨坐在床边,看着惊鸿的脸,轻声唤她:「惊鸿,醒醒,我在你旁边。你不是喜欢吃福满楼的点心么?我让人去给你买。」 红色的枕头衬得她的脸色更是惨淡,惊鸿动了动嘴唇,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很深的泥沼里面,挣扎翻滚,疼得浑身是汗,却怎么也出不去。 「沈墨……」 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惊鸿眼角落了泪下来,扁扁嘴,看起来可怜极了。 「怨我吧,我会用后半生来偿还你。」沈墨用好的一只手去抓惊鸿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轻轻磨蹭:「等你好了,我让你罚,拿什么罚我都没关系,我不该不理你。」 剪画呜咽不成声,跪在床边捂着嘴眼泪直掉。 惊鸿又动了动嘴唇,最后安静了,像是要这么睡着。 「惊鸿,别睡。」沈墨捏紧她的手,嗓子有点哑:「陪我说说话,或者听我说说话,别丢我一个人。」 稳婆将惊鸿的身下收拾了,又用了各种秘药,好歹止了血。不过惊鸿的身子太弱了,完全是靠参片在吊着。大夫担忧地道:「看她能不能挺过三个时辰,若是血没有问题,她自己的意识也强,那么便还能回天。」 「多谢大夫。」绣娘擦了把脸,将大夫和稳婆送到厢房休息。三个时辰,还要等三个时辰。 天都已经黑了,沈墨依旧坐在惊鸿的床边。床单已经换过,她的身上也换了干净的寝衣,只是人还在昏睡,半点气息都感觉不到。沈墨每过一会儿便去探探她的鼻息,心悬起又放下,从天黑又慢慢等到了天色初晓。 屋子里最后就只剩下了沈墨,绣娘和剪画都被他打发去休息。深夜的时候惊鸿发了高热,他转身出去叫了大夫,又去打了凉水,折腾一个时辰,烧又退了。 「捱过来了。」剪画端着水推开门,看了看床上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的惊鸿,大大地出了一口气。 晨露微寒,沈墨看一眼外头,站起来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子,而后将惊鸿的鬓发挽到了耳后,低声道:「只是睡了一觉而已,醒来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们也休要再提。」 剪画点头,打开衣柜去替自家主子找衣裳。绣娘端了早膳进来,沈墨随意用了点,便继续等着。 凌氏流产了,沈将军守了一夜方才救回人的性命。早朝的时候沈墨自然不在,消息一贯灵通的几个人已经将目光往三皇子那边看了。 据说昨日沈夫人进宫,被三皇子拦在了御花园,还被迫同萧琅坐了许久。之后出宫,莫名其妙地就流了产。 三皇子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什么怯意。人自然不是他害的,他怕什么? 太子像是也一夜没睡,面色憔悴。皇上上朝之时,太子便出列上禀。 从来不太主动说话的太子,这一次为惊鸿在朝上开了口:「父皇,儿臣以为,后宫之中规矩也当重新整肃。诰命夫人进宫,不该被皇子所挡。儿臣同三皇子也已经弱冠,是时候该出宫另建府邸,以免扰了后宫秩序。」 皇帝挑眉看着太子,疑惑地道:「皇儿怎么想到这个了?」 「儿臣不过是同情凌氏罢了。」太子有些悲悯地抬头,看着皇帝道:「沈将军好不容易有后,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 「凌氏的孩子没了,与我何干?」三皇子没忍住,站出来道:「父皇明鉴,儿臣昨日不过留沈夫人喝一盏茶,如何能害得她流产?大哥这是要含血喷人?」 太子摇头,比起三皇子的气势汹汹,他只是安静地站着,叹息道:「昨日情况到底如何,三皇弟心里应该明白。我派人去迎沈夫人与将军相见,半路却被人所阻。其中种种,我也不愿与皇弟多争辩。只是出宫建府是早就该进行的,现在不过是提醒父皇罢了。」 三皇子心里怄得要命,却偏偏不好争辩。昨日他不过是拦了凌惊鸿,哪里想到会出这种事情。那凌氏是沈墨心尖上的人,流产了,若是怪在他头上,父皇怕是都不会帮他。 皇兄也是,平时看起来温吞不做声,这时候突然出来咬他一口,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皇儿说的也有道理。」皇帝看了三皇子两眼,淡淡地道:「兴建府邸之事,你便去办吧。」 「儿臣遵旨。」太子颔首,而后就退回列队里,依旧不声不响地垂着头。 惊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要中午了,睁开眼,喉咙格外地难受,张嘴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要喝水么?」沈墨轻轻扶起她,让她靠着自己,随后伸手端了茶杯过来:「睡这么久,定然是渴了。」 惊鸿觉得脑子里不太清楚,也许是睡太久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只跟着沈墨的动作慢慢咽水下去。等喝够了,才靠着他努力回想发生什么了。 「我怎么了?」惊鸿好奇地看了沈墨一眼:「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很痛的样子。」 沈墨「嗯」了一声,温柔地抱着她道:「就是做了一个梦,你醒了就好了。只是睡得有点久,身子要好好养着。」 惊鸿觉得很奇怪,低头看看自己,下意识地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第63章 「疼……」 「还难受么?」沈墨眉心微皱,伸手替她捂着。 「月信太厉害了吧。」惊鸿喃喃地道:「以前从未这样的。」 沈墨抿唇,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想了想问:「鸡汤怎么熬?」 「啊?」惊鸿茫然地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教我做吧。」沈墨低笑道:「我不太会。」 君子远庖厨啊远庖厨,沈墨好端端的去做这个干什么?惊鸿觉得有些古怪:「让剪画她们做,不行么?」 沈墨侧头想了想,点头:「也行。」 然后他就将她给塞回被子里,起身出去了。 惊鸿觉得很疲惫,明明已经睡了许久,不知为何还是很累,干脆就闭目养神。 可是沈墨出去了许久都没有回来,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他端着一盅汤进来,衣裳好像换过了一件,叫醒她道:「你一直没吃东西,来尝尝。」 惊鸿眨眨眼,看看他再看看汤:「你做的?」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剪画教的。」沈墨舀了一小碗,吹凉了拿勺子一勺一勺喂给惊鸿。 惊鸿嘴角抽了抽,做好了很难喝的准备,张嘴吃了一口。 味道……似乎也不是很难吃,仔细一品,好像还不错?惊鸿笑着道:「将军大人熬的汤,竟然不输给臣妾,真是让人惭愧。」 沈墨挑眉,自己也尝了一口,撇嘴道:「还是你做的好喝些,不过现在你先把这个喝完。」 惊鸿也是饿了,整整一盅鸡汤带着肉都吃了干净,末了满足地摸摸肚子,笑着问:「你今天怎么对我这样好?」 沈墨淡淡地别开头,低笑道:「我对你何时不好了?」 「前些时候不是还不理我么?」惊鸿嘀咕了一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眉道:「不对,我记得我是进宫去找你了,怎么会突然睡着了?」 沈墨脸色一顿,放下空碗道:「你就是太累了,马车上就睡着了,不要多想。」 马车上?惊鸿努力想了想,她似乎是肚子疼,疼得太厉害了,又不敢叫出来,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摸摸自己的肚子,惊鸿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当真只是葵水来了而已么? 沈墨的眼神太过温柔,温柔得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死过一次了,才让他这般小心翼翼。 「惊鸿。」 没休息一会儿,花锦便来了,脸上的笑意看起来有些奇怪,惊鸿瞅着她,担忧地问:「你又同大哥吵架了么?」 花锦一愣,轻哼了一声道:「他怎么同我吵?现在都是躲我还来不及,哪里敢惹我?」 时间长了,伤疤也许还在,但是终究会淡的。花锦不是完全原谅了沈书,只是日子终究是要过的,所以她选择了妥协一步,将曾经的伤口都埋起来当没有发生过。 当然,也仅仅是当做没发生,若是还有下一次,那便是新账老账一起算,神仙也再留不住花锦的心了。 惊鸿听着就放心了:「你这肚子可要好生养着,眼看着越来越大了,到时候说不定上天怜悯,给你一次来一对龙凤胎。」 提起孩子,花锦捂了捂自己的肚子,再看看惊鸿,眼眶忍不住就红了:「生男生女有什么要紧,自己身子平安就是最好的了。哪怕这一生没有子嗣,人还好好的,能共白头,也是不错的。」 惊鸿有些讶异:「你怎么会这样想?」 花锦张张嘴,眼泪忍不住就跟着掉下来。惊鸿慌了,连忙拿帕子给她擦着,道:「你不要哭啊,谁给你委屈受了?我去教训他!孕妇是不能哭的,对孩子不好。」 伸手抱着惊鸿,花锦哭得更厉害了。外头的沈墨换了药碗进来,看见这模样就皱了眉,伸手将惊鸿抱进自己怀里,对花锦道:「大嫂别太激动了。」 花锦努力想收敛情绪,但是看见沈墨怀里惊鸿一脸茫然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心里一口气出不来,只想放声大哭。 沈墨吩咐了全府,无论是谁,不能在惊鸿面前提起流产的事情。惊鸿毕竟还没有怀过孩子,不通人事,只当这是月信也就真的过去了。 花锦扁扁嘴,觉得自己短期内还是不要来看惊鸿了,一看就觉得万分难受。 惊鸿无辜地被抱着,好奇地抬头看着沈墨问:「我为什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怜悯的?」 沈墨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轻声道:「你看错了,定然是月信的时候情绪太过敏感。下午我陪你在房里看书吧。」 「好。」惊鸿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乖乖地被沈墨抱去床上躺着,而后手里又多了沈墨塞来的书。 以前她在娘家的时候还是喜欢看书的,只是嫁了人,时间少了些,许久没安静坐下来翻两页了。 「看一会儿就休息。」沈墨道:「你这两天要去哪里,我都抱着你。」 惊鸿挑眉,忍不住想起她腿上的伤还没好的那段日子,他抱着她背着她,两人亲密无间。那段日子回想起来,当真是最甜蜜的了。 第64章 可是现在……惊鸿突然想起织月的事,眼神黯淡了些,侧头问沈墨:「你不怪我了么?」 「怪你什么?」沈墨坐在她旁边,背后也垫着软垫,轻轻地翻着手里的书。 「霍乱的事情。」惊鸿小声地道:「我应该给你添麻烦了。」 沈墨挑眉,合上书转头,一双眸子里流光微转,看得人像是要被吸进去:「你以为我生气的是你让我没有抓到霍乱?」 惊鸿歪着头:「不然呢?」 沈墨揉揉眉心,无奈地道:「他那条命,我能拿就拿,不能也就罢了。我生气的分明是你为了不相干的人就让自己身陷险境。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惊鸿一愣,随即带上讨好的笑意,抱着沈墨的胳膊道:「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是因为……织月她还怀着孩子,又是一直效忠于你的人,就那么死了……」 「那是她的命。」沈墨沉着脸道:「她自愿当饵,实现她自己最后的价值,若不是你挡着,她可能会完成自己的心愿。」 织月的心愿?惊鸿看着沈墨:「什么心愿?」 「她要我抓到霍乱之后,与她同葬。」沈墨眼神淡淡的,看着被子上的花纹道:「生不同寝,死倒是能同穴。但是现在……」 话没说完,沈墨就略带责备地看了惊鸿一眼。 没有她,织月就能圆满了么?惊鸿不赞同地皱眉,摇头道:「你错了,织月的心愿绝对不是要抓住霍乱的。」 沈墨挑眉:「何出此言?」 「她是当真爱着霍乱,不然最后那一刻,也不会挡着你的箭。」惊鸿一脸严肃地道:「她心里定然是矛盾要霍乱生还是死,但是最后是想让他活着离开的。她抱着必死的心,却陪霍乱走了最后这一段路。」 她是爱着他的,只是情非得已,难成正果。 若霍乱当真来救她,而后因她而死,织月死后也不会安心吧?但是现在,惊鸿觉得,织月在天之灵,应该是安心的。 沈墨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别人家的事情,你怎么就那么上心?」 惊鸿干笑两声,喃喃道:「就是很同情罢了。」 沈墨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和缓下来,道:「我现在不生你的气了,你只要好好养着身子便行。」 好好的,来个月信而已,为什么要养身子?惊鸿觉得不明白,但是沈大爷好不容易高抬贵手说不生她的气了,她也就捡着便宜就跑,不多问了。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梦见织月,大概还是会长长叹息吧。 晚上睡着的时候,惊鸿没有梦见织月,倒是梦见了一个小婴儿被放在溪水上的盆子里。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不要孩子了?」惊鸿嘀咕着,伸手就要去捞那盆子。 但是她刚伸手过去,乘着婴儿的盆子就顺着溪水飘走了。惊鸿大惊,连忙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这么飘走,是活不了的吧?惊鸿很着急,忍不住就大声喊:「快来救救孩子。」 点燃一边的烛台,沈墨拿着帕子擦了惊鸿脸上的汗水,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救救孩子。」 怀里的人还在喃喃低语,沈墨听得更是难受,柔声哄着:「他不会有事,以后还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虽然那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说,惊鸿这样的情况,以后能再有孩子的可能太小,几乎就不用考虑了。但是沈墨从来不相信什么事情是一定办不到的,他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几日府里气氛都很沉重,但是沈墨一直将惊鸿留在房里,不让她下床,也不让她见风,连剪画和绣娘都进去得少了,饭菜都是沈墨亲自端进去的。 惊鸿偶尔也觉得奇怪,但是沈墨对她分外温柔,一双眼时不时就盯着她看,带着蛊惑人心的色彩,叫她想多想什么也不行。 「我想出去走走了。」惊鸿可怜巴巴地拉着沈墨的袖子:「都八天没有出门了。」 沈墨将刚刚收到的信函放在一边,轻笑道:「夫人想出去干什么?」 「看看花。」惊鸿讨好地笑道:「听说京城里有紫色的菊花开了,就那么一盆。」 「我知道了。」沈墨点头,然后依旧没有放她出去。 惊鸿气鼓鼓地看着床帐,默默磨牙。 下午的时候,外头有些动静,惊鸿伸头看了看,就见沈墨打发了一群人,抱着一盆花进来了。 紫色的菊花极为罕见,京城里一共也就养出了五盆,全送进了宫里。除了一盆是皇上赐给梁太傅,梁太傅摆在自家院子里之外,其余几盆都在皇后宫里。 乍一见这花,惊鸿吓了一跳:「你当真去拿来了?」 「你不是要看么?」沈墨挑眉道:「皇后赐的。」 惊鸿:「……」 她其实是想出去走走,不是想看这花而已啊。欲哭无泪,惊鸿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看着沈墨问:「我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休养不能出门?」 沈墨一愣,随即笑道:「夫人真聪明,大夫说了,你的肚子里长了个瘤,刚好拿掉,要休养上一个月。」 第65章 「瘤?」惊鸿吓了一大跳,惊慌地拉着沈墨的衣袖问:「有什么大问题么?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生孩子?」 沈墨一顿,继而拉过她的手吻在手心:「不要紧张,没有什么大问题,孩子总是会有的。」 「真的吗?」惊鸿古怪地看他一眼,随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怪不得那么疼呢,等我休息好了,再让大夫来看看吧。」 「好。」沈墨点头。 他一直没有出去,连太子邀约也没有去,就在家里陪了惊鸿整整一个月。惊鸿觉得很开心,沈墨也护得她太好,所以她完全没有被流产这件事影响。 一个月之后,京城就开始下雪了。惊鸿看着外面的雪景喜极而泣:「我可以出去看雪了吧?」 沈墨看着她被自己养得圆润不少的身子,终于是松了口:「去吧。」 京城的冬天很美,早晨起来的雾气氤氲在整个院落里,看起来朦胧如仙境。 惊鸿裹着厚厚的披风,领子上有一圈儿白色的狐毛,呵着寒气推开门往外走。 「虽然是好了,也不能着凉。」沈墨在她身后,将暖暖的手炉塞进她怀里,低声道:「若是再伤寒了,吃药的还得是你。」 惊鸿笑吟吟的,在原地转了个圈,很开心地朝沈墨行了个礼:「遵命!」 然后就跟小疯子似的往院子里冲。 被关在屋子里太久了,她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四处走走,哪怕只是从他们的院子走到花锦的院子里去也好。 沈墨要出门,宫里头已经催得很急了,他似乎必须去一趟,今天也就允了她去花锦那里玩。 脚都快要不会走路了,惊鸿扶着剪画的手,跳过地上的冰霜,十分愉悦地道:「还是外面好。」 她的脸上一点悲伤也没有,就像一个好好的琉璃娃娃,被沈墨捧在手里,半点也没有伤到。剪画心里又酸又涩,一想到小姐等会知道自己流产的真相后的反应,她就忍不住想哭。 「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天天忙进忙出的。」惊鸿转头对剪画道:「你年纪也不小啦,等你家小姐我给你寻着个好人家,便嫁出去吧。」 剪画脸上一红,连忙摇头:「奴婢还不急的,还可以再伺候小姐几年。」 「傻丫头,都这年纪了还不急?」惊鸿叹息道:「总是要给你个好归宿我才安心。」 剪画总觉得最近小姐哪里不一样了,仔细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好像比以前都多,嘴角边的弧度看着很是温柔,整个人也温顺了不少。 大概是和将军一起待久了,更加柔情似水了?剪画觉得应该是的,这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对,将军又温柔如斯。每每开门的时候看见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看书的模样,总觉得美丽如画。 小姐真幸福。剪画心想,看过这样的感情,还有什么样的姻缘能让她觉得感动? 「奴婢全听小姐的。」剪画小声说了一句。 惊鸿笑了笑,一边往花锦院子里走一边琢磨。 花锦在屋子里等着她,肚子圆滚滚的,脸好像也胖了一些。看见惊鸿正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住了。 「你别动你别动。」惊鸿紧张地看着她的肚子道:「这么大了,应该很重,你坐着就好了。」 花锦一愣,继而笑道:「也不是很重,站还是站得起来的。」 惊鸿眼里充满了羡慕,小声道:「那也要小心啊,再过几个月就能看见小侄儿了吧。」 花锦轻咳了一声,她今天肩负了重任,自然不想把话题往自己的孩子身上引。 二叔是一直担心惊鸿知道自己流产,情绪抑郁,会不好养身子,从而落下病根。现在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人出了屋子,消息总是要瞒不住的。所以二叔让她用惊鸿可以接受的方式,将这个事实告诉她。 可是,什么样的方式才是可以接受的啊?花锦很苦恼,抱着肚子想了一整夜,现在看着惊鸿,还是觉得不好开口。 「惊鸿,你想要孩子吗?」想来想去,花锦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自然是想的。」惊鸿笑道:「孩子多好啊,有孩子,家里会热闹些,夫君也能更开心。」 「嗯……可是那也急不得。」花锦眼神飘忽地道:「二叔也没有天天盼着,老太君暂时也有我肚子里这个撑着,所以你不用太操之过急。」 惊鸿眨眨眼,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点头。 花锦深吸一口气,看着惊鸿的眼睛,认真地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会有些残忍,也许你会很难受,但是答应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伤心一会儿就往前看好吗?」 惊鸿再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花锦张了张嘴,几次想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她不想看见惊鸿脸上痛苦的表情,一想到她会那么难受,她就宁愿多瞒上一会儿。 「你是要和我说,我的孩子已经流掉一个了是吗?」惊鸿突然开口,轻声说了出来。 花锦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地咳嗽起来,扶着桌沿咳得惊天动地。惊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帮她顺气:「你别激动啊。」 怎么能不激动?花锦睁大眼睛看着惊鸿,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怎么,怎么就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实在让她太过意外。 「这种事情,你们瞒得过我一天两天,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要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也太笨了?」惊鸿笑了笑,见花锦不咳嗽了,才坐回凳子上去,抱着手炉搓啊搓地道:「只是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当不知道吧。」 花锦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呆呆地看着惊鸿道:「你……」 第66章 怎么都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我很想要孩子,之前也一直在努力,问过大夫很多事情,包括小产的症状我都问了。」惊鸿笑着道:「可惜那孩子来得太不知不觉,我又没有任何反应,所以被我白白放走了。」 「我很难过,连续几天都睡不着,只是靠着他假寐。但是他一直陪着我,耐心地熬汤给我,太子来信邀约他也不去,外头什么事都不管,就这么陪着我。」 惊鸿抬头,眼睛有些发红,嘴角依旧是上扬:「他都这样待我了,我再难过,不是让他也跟着难受么?」 沈墨到底是如何待她的,她心里都知道。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对她这样好的人,她也应该回报这份好。 他怕她伤心,她何尝不怕他难受。要她不知道自己流产,那便不知道吧,她就真当失去的,只是肚子里的一个瘤。 花锦鼻子有点酸,虽然惊鸿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但是听她这么说,花锦险些就直接哭出来了。 这两个傻子,一个费尽心思要她不知,一个明明知道却当真让自己不知,怎么都这样傻呢? 「我这样的身子,又流掉一个孩子,以后再想怀上,怕是很难吧?」惊鸿笑容微微苍白了些,手放在肚子上道:「我是真的很努力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了,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会的。」花锦连忙摇头:「上天会垂怜你,你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的。二叔也说了,他会找名医替你调养身子,以后定然还能有孩子的。」 惊鸿抬头,又笑了:「我已经想开了,当真不能有,以后只要是他的孩子,我都当自己的来养。」 嘴上说得轻巧,手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花锦叹了口气,她劝不了惊鸿什么,毕竟子嗣为大,二叔又位高权重。只娶一人也就罢了,若是还没有子嗣,也当真不像话。也许短时间内二叔还能顶得住压力。但是时间长了,他们别无选择的。 站起来很笨拙地抱了抱惊鸿,花锦小声地道:「我要是生两个孩子,也给一个让你养。」 「好啊。」惊鸿笑着点头。 沈墨从宫里出来,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间。惊鸿在院子里等他,想到她的心情,沈墨大步走过去,将她抱起便往屋子里走。 「外面那么冷,怎么不进来等?」 惊鸿咧了咧嘴,想说什么,鼻子却莫名地有些酸,只能反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都知道了?」沈墨轻声道:「要是还难受,你便打我好了。」 「打你干什么?」惊鸿闷闷地道:「都过去了。」 沈墨挑眉,低头将惊鸿掰过来看了看她的脸。 惊鸿露给他一个傻兮兮的笑,笑出十二颗亮闪闪的牙。 沈墨低笑一声,垂着眸子道:「过去了就好,等你身子再好些,就再给我生一个便是了。」 「好啊。」惊鸿在桌子边坐下,让剪画和绣娘端了饭菜进来:「我可以慢慢等。」 「嗯。」沈墨看着这熟悉的菜色,眼底有一丝喜悦,拿起筷子便开始用膳。 这一页好像就这么顺利地被翻了过去,惊鸿和沈墨都不再提起这第一个孩子的事情。 子玦去跟夫子游学了一月,终于也回到了沈府。惊鸿觉得这孩子长得真快,不过一月没见,好像个子又高了一些。 「惊鸿姐姐,好久不见。」子玦文质彬彬地给惊鸿见了礼,而后就凑近一些,打量道:「好像变了一些。」 「变好看了吗?」惊鸿笑吟吟地问。 子玦很严肃地点头,气质变了,就是说不出的温软,比以前更柔和了一些。 「看起来真是跟夫子学了不少东西。」惊鸿笑他一句,而后看看他身后:「夫子人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我不知道。」子玦抓抓脑袋,奇怪地道:「一路上好像都有人在跟着我们,夫子到了城门口说和我分开走,然后人就不见了。」 有人跟着?惊鸿皱眉:「怎么会有人跟着?」 子玦还是摇头:「有些奇怪,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是总是想拐走我。还好我遇见过人贩子,已经学聪明了,他们没得手。」 子玦还是谦虚了,他岂止是聪明,在被人盯上的时候就充分发挥了小孩子的优势,一个劲儿地往人群里钻。到西北街的时候,跟着他们的人就只能看见夫子了。 奇怪的是,跟着他的人好像没什么恶意,并没有出手伤害他,似乎是在观察什么。子玦年纪太小,虽然能辨别危险,但是到底是不太明白人心。 惊鸿盯着他左右看看,啧啧两声道:「你是太过水灵了,所以总是有人贩子想拐走你。不过既然已经回来,那便没事了,府里很安全的。」 「嗯。」子玦乖乖点头:「那我先回去温习功课了,这一月游历山水,夫子教了我很多,要温故而知新才行。」 「去吧。」惊鸿挥手让他走了,想了想,又跟剪画吩咐:「多找两个人跟着小少爷吧,也周全些。」 「是。」 积攒了一月的事情,沈墨似乎有些忙,开始早出晚归了。惊鸿每晚都热一碗鸡汤等着他回来,沈墨也总是喝完再入睡。 「有麻烦事么?」难得见他的眉头皱起来,惊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墨揉揉眉心,侧身躺上床,靠在惊鸿的腿上道:「有点棘手,皇上最近病重,让太子暂代朝政,却把兵权给了三皇子。」 第67章 惊鸿对朝廷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皇上这是要准备禅位了么?」 「还早。」沈墨摇头,不过想想今天看见皇帝的面色,又皱了皱眉:「不过也许也快了。」 三皇子一派蠢蠢欲动,皇帝偏偏给了他们蠢蠢欲动的权力。兵权一交,要是圣上出了什么意外,三皇子要逼宫,那该如何? 「圣上给太子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处理玉珍国的事情。若是能取得和平条约,亦或是打退他们,也许太子的地位也就稳了。」 沈墨有些疲惫地闭上眼,伸手牵住惊鸿的手,淡淡地道:「我不想再动,有些累。今日太子与我坐了半个时辰,想让我出兵。」 惊鸿皱了皱眉,道:「边关不是还有石琮么?」 「他守住了,也是霍乱不在的时候。」沈墨道:「霍乱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回国,似乎还在京城附近找人。等他回去,玉珍士气一震,打回来是迟早的事情。」 惊鸿沉默,继而道:「还是同从前一样,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你要是累了,我做不了什么,给你倒杯茶也还是可以的。」 沈墨睁开眼,侧头看着惊鸿的脸,微微抬了抬嘴角:「好。」 隐隐感觉到了风波的来临,却没想到京城还风平浪静了一个月,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三皇子去了驻兵重镇,沈墨接着出兵的指令,却迟迟没有动身。 「听说我爹跟着我娘回了黔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惊鸿看着花锦和老太君道:「黔城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是山水怡人,是个好休养的地方。花锦马上要生了,不如老太君便同花锦和大哥一起去黔城吧。」 老太君眼里的光芒闪了闪,看着惊鸿平静的脸色,轻哼一声问:「墨儿的主意?」 惊鸿干笑两声:「老太君英明,夫君只是不放心你们。皇上的病愈来愈重,保不齐哪天……你们还是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为好。」 沈墨与她商量过了,三皇子的态度定然是不死不休,只等圣上一死,夺位之战便要爆发,这也是沈墨没离开京城的原因。他们是偏向太子的人,早已经不为三皇子所容。也只有护着太子顺利登基,他们才能保全自己的安乐。 「你呢?」老太君挑眉看着惊鸿道:「你跟我们一起去才对吧?」 惊鸿撇嘴道:「您别一副孙媳妇要卖了您的样子啊,黔城最为安全,也有我爹娘照应,所以才请你们去的。我要陪着夫君,他在哪里我在哪里,这是答应过他的。」 老太君捏着拐杖不说话了,花锦皱皱眉,看看自己的肚子,无奈地道:「我们留在这里的确是累赘,便走吧。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回来不迟。」 花锦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惊鸿不敢让她受太多颠簸,找了人用厚棉裹了车轮,马车里铺上最软的垫子,吩咐了车夫许久,才敢让她们上路。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第三天宫里就传来了皇帝病危的消息,沈墨被火速传进宫里,而将军府,便被人带着进军给围了起来。 惊鸿记得皇帝的身子骨一向是挺好的,上次还嘀咕过,要等着他退位,两个皇子怕是要等上许多年。这好端端的,如何会病危? 三皇子带兵回京,扬言是太子要弑杀亲父,在皇帝药里下毒,导致圣上病危。太子怒斥,闭宫门不让三皇子入内。三皇子以护驾的由头,正式开始占领京城皇宫。 惊鸿没有想过,带兵来的人会是萧琅。他看起来比以前也变了不少,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道:「据人说,将军府里窝藏奸细,本官特地带人来查。」 惊鸿站在大门口,身后跟着子玦,一众家奴都站在一旁,戒备地看着萧琅。 「可有搜查的凭证?」惊鸿微笑着道:「这是将军府,不是随意哪个大杂院。大人要搜可以,却是要拿东西来才行。」 萧琅随手拿出一幅画,看着她身后的子玦道:「不用什么东西,人就已经找到了。沈夫人,你后面站着的孩子,是当今朝廷的通缉犯。你窝藏罪犯,还敢拿将军府压人么?」 通缉犯?惊鸿眨眨眼,好笑地回身看看子玦,捏着他水嫩嫩的小脸朝萧琅道:「你看这个孩子是能杀人还是能放火?怎么就成了通缉犯了?要找个罪名栽赃,也要找个像样的。」 「是不是他,看看就知道了。」萧琅将手里的画打开,上头画着一个人的脸,画工欠佳,但是模样还是清晰,上头写的字是: 玉珍国公子玦。 玉珍国?惊鸿眼皮跳了跳,站起来将子玦挡在身后,看着萧琅道:「一幅画能说明什么?我也可以将大人您的脸画上去,旁边写一个大恶人李狗蛋,这有用么?」 萧琅气得笑了,将画丢给旁边的人,看着惊鸿道: 「不知者无罪,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替夫人向三皇子求情。不过沈夫人你可要知道,这孩子便是霍乱一直要找的人,玉珍国的皇子公子玦。玉珍国内乱,皇后拼着性命护他出来,将他带来了大宋京城,为的就是给玉珍留一条皇室血脉。」 玉珍国皇位之争,皇帝被杀,几位皇室子弟相互争夺,最后被霍乱得了渔翁之利,将几位皇室之人悉数关进大牢,而后寻找皇子,另立为王。 只是他不曾想过公子玦会遇上凌惊鸿,被她带回将军府。将军府守卫何其森严,任他打听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公子玦的下落。那天下第一琴师曾是玉珍国皇后的老师,但是他只知道公子玦在京城,却不知道到底在何方,害得霍乱苦苦找了许久。 公子玦从小养在深宫,为人内向,所以见过他的人不多。霍乱长期在边关,自然更是没见过,所以街上遇见都认不出来,还怎么找? 但是终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在霍乱确认公子玦的身份之前,就有人拿了画像来,说这便是公子玦。 沈墨府上窝藏敌国皇子,完全可以定个叛国之罪,别说带兵勤王了,现在性命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惊鸿眉头皱了皱,低头看着身后的人。子玦一脸茫然地回望她,道:「我的确是来自玉珍国没有错,不过母后说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以前的身份,以后就当自己只是个普通百姓,所以我没告诉你们。」 「……」惊鸿揉揉额角,觉得自己当真是厉害,随便捡个人回来,也能是敌国皇子。 「那么,萧大人要趁我夫君不在的时候,在我手里抢人吗?」惊鸿摇了摇头,暂时甩去一些震惊,平静地看着萧琅道:「你除了这幅画,没有任何的证据,就这么想抓人,怕是还少了一道圣旨。」 不能认,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这么认了罪,否则被抓走,便成了沈墨的软肋了。惊鸿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死皮赖脸了:「若是没有圣旨,请恕我直言,我是二品诰命夫人,大人不过是四品尚书,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抓人。」 萧琅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沈墨还出得了宫门吗?」 脸上一白,惊鸿有些着急地看着他:「我夫君怎么了?」 萧琅一顿,嘲讽似的笑了一声道:「都这么久了,听见你喊夫君,恍惚间还是会觉得你在喊我。」 第68章 过了这么这么久,才发现心口上的这一道疤愈合了,却成了洗不去的朱砂。萧琅在心里嘲笑自己,以前的时候,到底都做什么去了? 「我的夫君,只沈墨一人。」惊鸿护着子玦退后,戒备地看着萧琅道:「萧大人若再在将军府撒野,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萧琅左右看了看,冷笑道:「夫人能如何不客气?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还是用你沈府的家奴,来敌我身后的禁军?」 子玦眉头紧皱,拉着惊鸿的衣裳小声地道:「不如便将我交出去吧,总不至于连累你们。」 惊鸿轻轻瞪他一眼,低声道:「现在交你出去才是连累了我们,你别说话,退后。」 难得看她这么严肃,子玦被吓得扁了扁嘴,退到了剪画后面。惊鸿直直地看着萧琅,外头少说也有三十禁军,他们无论如何也敌不过。 想了想,惊鸿软了语气,看着萧琅道:「这府上都是老弱病残,想敌过大人您,当真是不可能。大人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好生谈谈?」 萧琅神色稍微松了松,往前进了一步。 惊鸿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小女儿家的模样,柔软又温顺。刚刚的气势,也不过是色厉内荏。沈墨被囚在宫,沈家根本不堪一击。他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叫沈墨落在他手里,他定然让他生不如死。 怎么报这夺妻之恨?萧琅看着面前的惊鸿,眼里光芒闪了闪,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守在门外,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将这些家奴都带去柴房关着,容后审问。」 只关家奴,不动惊鸿和子玦,这便是安抚了惊鸿的心。萧琅看了看惊鸿的反应,她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站着,眉头轻皱。 家奴被带走了,禁军也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惊鸿子玦和剪画。 「你知道,我是不愿伤你的。」萧琅朝惊鸿走过来,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道:「毕竟你曾是我的妻子,后来尝过万人好,也没有一个比你更得我心。」 惊鸿挑眉,想到姽婳的下场,又想到最近嫁过去的方小姐,忍不住道:「是你自己太过薄情,即便我现在还跟着你,怕是也只能和姽婳一个下场。」 「你不一样!」萧琅有些恼:「你是我的结发妻,当初那件事也不过是误会,是我太冲动了。后来等我反悔的时候,你却已经……」 顿了顿,萧琅眼里带了些恨意:「负心的是你,倒不是我了。我现在依旧心里有你,而你呢?」 惊鸿眨眨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朝萧琅勾了勾手。 这动作带着些娇俏,出现在这个时候其实挺突兀的。但是萧琅心里却跳了跳,忍不住就朝她靠近。 剪画带着子玦退后,惊鸿站在原地等着萧琅走过来。 「想知道我现在心里是否还有你么?」惊鸿盈盈一笑,踮起脚尖凑到萧琅的耳边道:「死灰不复燃,破镜难再合。我对你的真心早让狗吃了,你现在跟我说心里有我,不觉得好笑么?」 萧琅一愣,脸色青白,拳头捏得死紧。想一把推开她,却发现该死的舍不得。她有多久没这样靠近他了?温热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身上的香气似乎变了,不再是他熟悉的味道,但是…… 「曾经深爱,是我瞎了眼。」惊鸿微微眯眼,手有些抖,却还是捏住了袖子里的东西,找准了机会,狠狠地送进萧琅的腰侧。 冰凉的匕首穿透了他的身体,萧琅有那么一瞬间没有感觉到痛。他心里还在想若是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他能不能为了她放弃掉那些红粉胭脂,能不能一心一意待她。答案有些模糊,但是他在想了。 然而身体传来的疼痛很快席卷了上来,萧琅退后两步,看着自己腰侧的伤口,呆呆地抬头看了看惊鸿。 她淡黄色的长裙上染了血,手里的匕首雪刃染红,一双眼里满是他不熟悉的陌生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萧琅觉得自己恍惚间看见了沈墨,面前的人的神色,与他如出一辙。 「要委屈尚书大人了。」惊鸿将匕首回鞘,嗓音有些抖,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请大人在将军府休息几天吧。」 剪画看傻了,还是惊鸿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帮着去找了绳子。 惊鸿将萧琅绑了起来,他没有反抗,不知是还没回过神,还是伤口太疼。沈墨教过她,人在腰上受伤的时候最使不上气力。现在禁军在外,她同剪画子玦加起来都不是萧琅的对手,所以只能来阴的了。 匕首送进萧琅身体里的时候,惊鸿才发现原来自己当真也可以狠心至此。要是在以前,叫她拿刀捅人,她可能会觉得捅自己更简单。 看了看天色,惊鸿让剪画把萧琅绑在她院子里,然后去沈墨的书房拿了东西,打开门冷冷地对外面的禁军道:「圣旨在此,沈家之地,无圣旨不得入内。萧大人自愿留在沈府佛堂,余下人等,还不速速退下?」 她拿的是沈墨以前接到的圣旨,反正卷成一卷也没人敢看,拿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外头的禁军看了看她身后,萧琅已经不在了。没人会想到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制服一个大男人,所以禁军们相互看了看,收队,只留五人继续等在门口,其余人回宫复命去了。 「快走。」惊鸿将柴房里的家奴统统放出来,然后叫上剪画和子玦,统统从院墙上翻出去离开。 「沈府有难,散财四逃,各自珍重。」惊鸿将账房里的银票都拿出来,每人给了一百两,看得沈府一众下人差点都跪下行大礼。 「没时间了,他们定然还会回来。」惊鸿随意收拾了一点东西,而后果断带着剪画和子玦爬狗洞离开沈府。 萧琅还被绑着,腰上被简单包扎了一番,却还是流血太多,嘴唇发白。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惊鸿进来又毫不留恋地出去离开,萧琅忍不住低笑。 「我怎么会觉得她温顺呢?分明就是爪子锋利无比。以前这么久,怎么都从来没有发现过呢?」 剪画已经没有心情去问自家小姐到底是何时发现这个狗洞的了,他们三人一起太过打眼,若是被通缉,很快就会被抓到。 惊鸿找了一间客栈,让店小二去买了三件男装,而后换好衣服,带着剪画和子玦又跳了窗,寻另一间客栈住。 「她以前是走江湖的吗?」子玦累得气喘吁吁,看着门口还在观察外面的惊鸿道:「爬窗翻墙走狗洞,怎么比谁都顺溜?」 剪画忍不住笑了两声,惊鸿回头瞪了子玦一眼,板起脸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脸蛋道:「你差点害死我们。」 子玦神色一黯,趴在桌子上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懂他们在做什么。除了我叫娘叫的是母后,其余人叫他们娘的是娘亲之外,我和寻常人没什么分别。」 第69章 惊鸿哼了哼,随即想到最开始遇见子玦的时候,那脏兮兮的棚子里病死的女子,心里有些唏嘘,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萧琅说沈墨出不了宫了,那么宫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惊鸿很担心,但是眼下她什么也不能做。三皇子重兵压城,沈墨被扣宫中,谁能再帮太子反败为胜? 在客栈等了一天,街上的巡逻队好像多了些。惊鸿不敢出去,却在傍晚的时候等来了石琮。 石琮敲开门的时候,惊鸿是打算搬凳子砸他的。好在石琮机灵,敲开门就后退一步,大喊了一声:「天王盖地虎!」 惊鸿:「……」 石琮颇为赞赏地看着惊鸿道:「夫人太聪明了,都省了属下劫天牢的麻烦。」 惊鸿很惊讶,看了他半天:「你不是在边关么?」 「一个月之前将军就让我回来了。」石琮笑道:「等的就是今天,夫人跟我们走吧,等将军的信号,我们便可以入宫勤王了。」 惊鸿呆楞了好一会儿,歪着头道:「他没有被囚?」 「现在将军的确是被困在宫里。」石琮摸着下巴道:「不过这样也才能背水一战。」 惊鸿觉得自己又白担心了,她怎么忘记了,沈墨做事向来都会先布置好。这次大概便是想帮太子夺位,故意被囚的? 心里的石头放下,惊鸿带着子玦和剪画跟石琮走了。石琮将她们安顿在一个院子里,而后道:「这位小少爷就交给我吧,大宋内乱,不能再加上外敌。」 「你要带他去哪里?」惊鸿有些紧张地问。 「不会伤害他的。」石琮看了子玦一眼,道:「他不是大宋人,就该回自己的地方去。霍乱手握玉珍大权,又对大宋野心勃勃。现在这时机太好,不放这小孩回去搅乱他的视线,恐怕三皇子还没拿下,边关就会先失守。」 要送他回玉珍?惊鸿看了看子玦,小孩儿一脸茫然,看得她有些心酸。 到底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突然要送走他,自然是舍不得的。但是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为了大局,她也只能给小子玦说一声保重了。 「请务必护他安全。」惊鸿看着石琮道。 「好。」石琮点头。 子玦被带出去,临出门口还呆呆地回头看了看惊鸿,像是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要被送走了。 惊鸿吸吸鼻子,坐在桌子边低声道:「这场动乱快些过去就好了。」 天总是不遂人愿,惊鸿盼着一夕之间事情全部解决,三皇子却在沈墨与太子一起被软禁在宫中五天之后,才慢慢进京。 京城最近人心惶惶,沈府已经被查封。太子一党,包括梁太傅在内,统统被软禁。天将有变,朝中之人纷纷选择了投靠三皇子,就等大军进京,改朝换代。 沈墨坐在皇帝的寝宫里,太子站在一边,床上的人气息虚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充满算计的君主,倒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三皇弟已经有动作了,这皇宫都被他所控,估计不久咱们便可以看见他了。」太子端着茶在一边道:「若是事成,我必定会兑现当日之言,还请将军放心。」 沈墨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他好像想说话,然而始终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他的喉咙,叫他不能发声,一双眼睛有些浑浊,却睁得大大的。 「痛苦吗?」沈墨仿佛没听见太子的话,倒是这么轻声问了床上的人一句。 皇帝自然是没有办法回答他的,干枯的手努力想抬起来,都只能发抖,无法动弹分毫。 太子冷眼旁观,倒是也没有多少反应,只是看着沈墨道:「他吃了黄泉散,就剩着半口气吊着,自然是痛苦的。只是黄泉散是宫廷秘药,将军怎么懂得用水兑了,能做慢性的毒药?」 沈墨轻笑了一声,感觉床上的人努力侧头看着他,便靠近皇帝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很多年前,我的父亲也是因为这个东西突然暴病而亡,留下一身的空名头,命丧黄泉。」 太子一愣,床上的人亦是一抖,浑浊的眼睛里好像划过什么情绪,嘴巴又努力张了张。 「竟然……」太子有些惊讶,看着面容平静的沈墨,再看看床上自己的父皇,突然明白了为何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沈墨,会帮他亲手给父皇喂下毒药了。 沈墨的父亲当年功勋更盖如今的沈墨,七尺男儿,一把长剑横笑战场。大战得胜凯旋之后,得皇家封赏,无上的荣光,却在一夕之间暴病而亡,其妻殉情。沈家遭逢剧变,老太君一夜白头。 沈墨当年,应该还只是个孩子吧?怎么就知道自己父亲是中毒死的? 而且这么多年,沈墨一直忠心为国,得天下美誉。即使被皇帝找着借口要收回兵权,也没有丝毫犹豫就放弃了地位官职。世人都道沈墨是不贪名利,全心效忠之人。所以也不会有人想到,要下毒谋害皇帝,送他早日登基的人也是沈墨。 太子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忍不住又看了沈墨一眼。 「太子放心,此次事情之后,太子登基为帝,沈某会隐居山林,从此不再出现。功名利禄于沈某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么多年沈某为的,也不过是这一刻罢了。」 沈墨看着皇帝的模样,笑道:「心愿已了,杀父之仇也终于得报,多谢太子。」 寻常之人,若是父母被皇帝诛杀,该当如何?世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刺杀皇帝,然而深宫之中那至高无上的人,要刺杀又谈何容易。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手里的人命不计其数,对其心怀恨意之人天下皆有。 然而真正报了仇的,就只有沈墨一个。 太子捏了捏手,最后只能一声长叹:「将军实在是让人佩服。」 「太子过奖。」沈墨轻轻端起一边的药碗,将最后的一口药倒进了皇帝嘴里,平静地看着他挣扎,喘息,而后归于宁静。 「三皇子差不多该进来了。」沈墨放下药碗,站起来,眉目间轻松了许多:「出去迎一下也不错。」 太子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沈墨跟在后面,踏出宫殿之时抬头看了看蓝天。 第70章 今天天气不错,好歹出了些太阳。他九泉之下的父母,应该已经安心了吧。 三皇子的仪仗从宫外就开始铺陈,惊鸿趴在院子的墙头上往外看,明黄色的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前后禁军齐步,威武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帝登基呢。 不过石琮说,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三皇子进了皇宫的一瞬间,被他所控制的宫中禁军突然将宫门关上了。厚实的朱红鎏金大门,发出十分沉重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宫里爆发了战斗,然而敌我都是禁军,最后打成一片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该打的。衣裳铠甲都是一样的人,最后杀红了眼。 地上血流成河,沈墨同太子站在望月台上看着下面,看着血泊之中冷冷抬眼回望他的三皇子,嘴角一抬,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以百灭千,将军好计谋。」三皇子捏着拳头,死死地瞪着他道:「我看透你的想法,却也阻止不了他们自相残杀。将军站在高处看人狼狈,心里是不是特别得意?」 沈墨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得意得很明显?」 宫中被三皇子所控,却还有百人是太子势力。沈墨让他们穿着和三皇子禁军一样的衣裳,融入他们的队伍里,开始厮杀。三千甲兵他们是不敌的,但是看这千人自相残杀,他们不战而胜,牺牲的也不过是百人性命。 残忍而有效的取胜之法,沈墨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三皇子脸色铁青,被几个近卫护着,不甘心地看着高处的沈墨道:「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何选择帮这个庸人,而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你与我联手,天下本就唾手可得!」 「我与太子联手,天下也是唾手可得。」沈墨笑吟吟地道:「如果你非要问个为何,那么我还是正经地告诉你原因。」 三皇子抿唇,执着地看着他。论才华论背景,沈墨都没有选择太子的理由,他倒是想看看,到底太子赢了他哪里! 「我讨厌萧琅。」沈墨开口,眼睛微微眯了眯,很是认真地道:「他太让人讨厌了,所以帮太子一把,送他上黄泉,沈某很乐意。」 太子和三皇子都是一愣,呆滞地看着沈墨。 台子下血流成河,两厢对立之间,太子其实也想听听沈墨看上自己哪里。他韬光养晦,一般人是不敢在他身上冒险的,他还以为是沈墨慧眼识珠。 没想到却是因为萧琅?! 三皇子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吐血,太子更是哭笑不得,揉了揉额角道:「没有其他理由了吗,将军?」 「没有了,这是真正的原因。」沈墨一本正经地道。 原来他们的江山之争,全是因为这人的小心眼么?太子觉得想笑,争死争活,权力登顶,在这男人眼里看起来就只是用来整治情敌的? 很同情地看了自己的三皇弟一眼,太子苦笑道:「将军真是奇才。」 「太子过奖。」沈墨看看时辰,让身后的人护着太子离开:「这里的狼藉很快就会风平浪静吧,请太子去安全的地方,准备为先皇发丧吧。」 三皇子双目血红,看着沈墨的背影道:「你不会嚣张一辈子的,沈墨,我总会杀了你。」 「恭候大驾。」沈墨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传闻皇宫之中血洗大地,流出宫里的水都是红色的。三皇子篡位杀父,被太子打入天牢。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京城外三皇子的驻兵系数被石琮带领大军吞并,重新编制,收纳入伍。 惊鸿睡了午觉醒来,发现外面竟然都下雪了。披着披风出门看了看,雪好像下得很大,地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了许多的污秽和鲜血。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惊鸿看着门口,那里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沈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小姐,已经挖好了。」剪画从一边的地道口爬出来,气喘吁吁地道:「他们说这石头是死石,人一进去就落上,便不会再打得开。」 惊鸿回头看了看,点头道:「那便行,给师傅多些银两,让他们离开京城几个月吧。」 「是。」剪画按吩咐做了,不过还是很奇怪:「小姐为何要这么做?」 「狡兔三窟,有点准备到底是没错的。」惊鸿垂着眸子道。 听着风声,太子已经是即将登基,沈墨不会有事了。但是皇室的人心思都莫辨,她实在是怕了,多留点心总是好的。 不远的地方,有马蹄声踏雪而来。 惊鸿听见了,猛地抬头朝外面看去。 门被推开了,有人一身落雪,大步跨了进来。呼吸带着的雾气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惊鸿睁大了眼睛,飞快地起身朝那人跑了过去。剪画还没看清,面前的人就已经不见了。 「小姐!」 趴到窗户边去看,院子里两个人已经拥在了一起。惊鸿的披风落在了地上,只穿着一件长裙。沈墨紧紧抱着她,皱眉道:「半分不会好生爱惜身子么?」 红着兔子眼睛,惊鸿委屈地看着他,嘀咕道:「你让我等太久了。」 「我总是会来。」沈墨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揽着她捡起披风,将人给裹得好好的。 「不管如何,我总会回到你身边。」 京城的大雪下了三天,惊鸿抱着杯热茶,裹着被子打了个喷嚏。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5章节】。 豆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墨推门进来,走到她身边摸摸额头,眉头终于松了松:「总算是退热了。」 惊鸿嘿嘿笑了一声,又喝了口茶,吸吸鼻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了风寒。」 不过是披风掉了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没想到第二天就病了。沈墨陪着她在这小院子里住了三天,国丧已发,太子即将登基,三皇子已经被囚在了天牢,等候发落。 一切好像都已经平静了下来,惊鸿依偎在沈墨怀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要把花锦大哥和老太君接回来么?」 沈墨将她裹得更紧些,摇头道:「不必了,我们去寻他们吧。」 惊鸿一愣,他们要离开京城么?可是沈墨刚刚立下大功,新帝登基,必然是要给他无数荣耀头衔。这个时候,他能轻松地走掉么? 「等你身子痊愈,我们就可以上路了。」沈墨抬头看了看外面,眼底有一丝担忧。 「好。」惊鸿没察觉,乖巧地点头,心里想着也该去找找爹娘,看看他们如今过得怎样了。 太子登基,一众功臣皆是受到封赏。然而对沈墨,新帝却只给了一等公的虚名,加俸禄享半个帝王之礼。封地或是兵权,都是一点没提。 梁太傅觉得有些不妥,沈墨是头等功,虽然其中过程不能为外人道也,但是怎么也不该这般敷衍了事。 但是他去找新帝的时候,一向温和沉默的新帝微微有些失神,低声道:「我不敢给他其他的,沈墨那个人,太可怕了些。」 让帝王感到可怕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梁太傅很是担忧,往沈墨和惊鸿那里去了一趟,问问沈墨的意思。 沈墨穿着银白狐毛的锦袍,坐在院子里看着茶杯里的雾气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我最开始便没有问他拿什么兵权封地,只是让他处置萧琅罢了。」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更小了些,眼角往身后的屋子瞥了瞥,确定惊鸿听不见,才轻轻松了口气。 梁太傅哭笑不得:「你这般提前弄得天下大乱,让皇室更替,新帝登基,就是为了处死萧琅?」 分明可以找个法子陷害他,事情不是简单得多么? 「这样让他死得光明正大,惊鸿心里也就不会有什么介怀了。」沈墨微微一笑:「我没有害他,也没有故意要杀他,只是他站错了位置,被清理掉了而已。」 梁太傅哑口无言,沈墨说的没有错,太子登基,三皇子一党必定被赶尽杀绝,就算惊鸿知道沈墨的初衷,也不能怪他什么。 忍不住也往那屋子看了一眼,梁太傅心里感叹一声,觉得回去可以和自家夫人好好说说,半分不用担心惊鸿以后的日子了。 「新主的心思,似乎不像你我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梁太傅走的时候还是这样给沈墨说了一句:「沉睡之虎,未必当真不会咬人。」 沈墨颔首,脸色严肃地道:「我会同惊鸿提前离开,请太傅将这封信转给皇上即可。」 他是亲手下毒害了先帝之人,虽然新帝因他上位,但是到底也还有弑父之仇。激流勇退,早些离开,才是上上之选。 梁太傅应了,将信拿回了宫中,也顺便言明沈墨的归隐之心。 新帝眼里光芒连闪,放下沈墨的信,却什么也没有说。 「明早便可以走了吧?」惊鸿看着沈墨问:「在这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嗯。」沈墨轻轻揽过她,低笑道:「明早便走,我带你去看遍这天下的山山水水,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我想卖豆腐呢?」惊鸿突发奇想地看着他问。 「我帮你磨豆子如何?」沈墨挑眉。 「那我想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呢?」 「我帮你打晕你想劫的人。」 「我要是想行走江湖…」 「我也跟在你身后。」沈墨轻笑出声,拥紧了怀里的人道:「让你等久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同你分开。」 惊鸿鼻子有点儿酸,伸手回抱着沈墨,小声道:「答应了我就不要反悔。」 「嗯。」 雪停了,月色皎洁。惊鸿满足地躺在沈墨怀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热……」 子夜时分,惊鸿呢喃一声醒了过来,旁边的沈墨已经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外面。 隐隐的火光在外面跳跃,惊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看着外面道:「怎么了?」 「着火了。」沈墨淡淡地说了一声,而后拿过一边屏风上的披风,将惊鸿裹了起来。 起火的地方不是他们的院子,火却顺着风势一路蔓延了过来。剪画也被惊醒了,披着衣裳过来敲门:「小姐,将军!」 沈墨打开门,剪画进来,有些慌张地道:「火往这边烧过来了,外面有好多禁军!」 禁军?惊鸿心里一沉,看向一边的沈墨。 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皱了皱眉道:「当真是有帝王的风范,对潜在的可能威胁,也是照杀不误。」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新帝要兔死狗烹,对于沈墨这样的人,即使说是要归隐山林,也不能让他完全安心。只有死人才是最没有威胁的。 「从院墙翻出去吧。」看了看惊鸿,沈墨道:「他们不打算让我们离开,但是石琮在城外有接应,能跑出去便跑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是他大意了,皇帝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他以为那封信至少会让皇帝留给他一条退路,即使是不打算放过他,也该是明天的事情了。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小看了那总是一言不发,不善言辞的帝王之子。 「翻墙出去,外面也有禁军,跑不远吧?」惊鸿拉拉沈墨的袖子,带着他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真的要走,不如试试这里。」 地毯被掀开,露出一个带着隐环的石板。沈墨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地道?」 惊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你的时候挖的,本来以为没用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要用上。这地道不长,却是可以通到西街城门口。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可以出城了。」 沈墨半天没有说话,惊鸿有些忐忑地看着他:「行不通吗?」 「不是。」沈墨低下身去用木棍穿过铁环,将石板撬了起来:「我是没有想到,夫人竟然这样聪明,在这里留了一条路。不然今日,为夫还当真没有把握能把你同剪画毫发无伤地带出去。」 幽深的石阶出现在面前,惊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衣柜里的包袱拿出来背上,同沈墨一起将周围的痕迹都抹掉,然后进入地道,关上石板。 大火吞没了这一片院落,梁太傅在门口忧心忡忡地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看见沈墨出来。 「救火吧!」低喝了一声,周围的禁军开始纷纷取水救火。大火熄灭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梁太傅心情沉重地走到屋子里,本以为会看见几具焦尸,哪知道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半个人的影子。 皇宫之中的人收到消息,震怒之下摔了茶盏,而后下令全国通缉沈家之人。 前一天还是风光无限的有功之臣,下一刻就变成了皇榜之上的通缉犯,天下之人都疑惑不已,不知沈墨到底犯下了什么罪过,才会惹来这样的祸患。 然而沈家之人莫名其妙全部销声匿迹了,任凭皇榜张贴好几个月,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倒是那龙位上的人几番夜里惊醒,想起那晚的一场大火,又想起自己父皇临死时候看向自己的那一眼,久久不能入眠。 寒冬之后便是春天,雪白的骏马从小镇之上踏过,马背上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容如玉,引得不少女子脸红驻足。然而那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亲昵恩爱的模样,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丝毫收敛。 「再不回去,花锦的孩子都要会说话了。」惊鸿拉着沈墨的衣襟,无奈地道:「虽然是要游山玩水,可是好歹要先去看看他们啊。」 逃离京城之后,沈墨与石琮汇合,让他带着一万亲兵逃往边关,自己则与她一起,改名换姓,游览大宋的古河山川,肆意纵马。说是要不问世事,享受这二十余年来没有享受过的自由自在。 可是,再不问世事也该回去看看了啊,花锦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儿子,据说很是水灵可爱,再过一月,就要满百日了。惊鸿着急得不得了,偏偏沈墨一点也不急。 「今日有重要的东西要去看。」沈墨策马,低声道:「看完了再回去吧。」 重要的东西?惊鸿想了想,挑眉道:「你难不成说的是京城刑场?」 三皇子一党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只萧琅一人得多方求情,皇上延迟审判,到底还是要在今日处斩了。 「你觉得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惊鸿不理解地看着沈墨。 沈墨「唔」了一声,一脸严肃地道:「毕竟是你前夫,还是该去送上一程。」 惊鸿挑眉,低头想了想,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一件事?」 「嗯?」 「你被囚宫中那天,我是怎么逃出沈府的,石琮有告诉过你么?」惊鸿眨眨眼。 沈墨摇头:「当时皇宫被三皇子所控,石琮只传了一句你已周全进宫,其余的一句没说。」 惊鸿作恍然大悟状:「怨不得你还要带我去看人行刑。」 「此话怎讲?」沈墨轻轻勒马,将马停在青葱葱的草地上,颇为好奇地看着惊鸿。 「当时萧琅是带了人要来抓子玦的。」惊鸿一脸严肃地道:「我将萧琅引进府里,捅了他一刀,用的是你给我的匕首。之后逃出去,才被石琮找到。」 沈墨脸上的表情一僵,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捅了他?」 「嗯,你说捅腰间人容易使不上力,我便往他腰侧捅了。」惊鸿道:「还当真让他没再使上气力。」 沈墨沉默一会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惊鸿就看见他笑了,嘴角上扬,笑出一排白牙。肩膀跟着颤抖,最后像是忍不住了,大笑出声。 「他那定然不是使不上力气,而是被你吓坏了吧?」沈墨笑得分外开怀,揽着惊鸿的腰道:「谁会想到你会捅他一刀?他毕竟……毕竟是你爱过的人啊。」 惊鸿皱皱鼻子,颇为不满地道:「谁规定了爱过的人就一定要留情面了?都说了是爱过,难不成还要一直停在回忆里不出来么?我只知道他带人包围沈府,我想带着子玦逃命,就必须这么做。」 「夫人机智。」沈墨笑够了,重新带着惊鸿上马,调转马头道:「如此一来,便不用再回京城了,我们去黔城吧。」 「好。」惊鸿展颜一笑,抱着沈墨的腰,由着他策马前行,只管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前面不远的京城之中,刑场之上,萧琅双目无神地跪着。大刀落下的时候他似乎没感觉到脖子疼,倒是感觉到心里有一个地方被拉扯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以为有些东西错一时,还有补救回来的机会。然而这几年的时间,有人用事实告诉了他,往事不可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半分再无挽回的可能。 他从前那些不知出处的自信,不过都是她义无反顾的爱给予的。当她当真收回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于她,生死都没有什么要紧了。 春风吹拂,血落几尺,也再没有人回头看。 黔城山上的桃花开了,庵堂里安静敲着木鱼的尼姑一声声念着佛经,花锦抱着孩子笑靥如花,站在门外等凌母念完一课,方才进去道:「伯母,麟儿要满百日了。人都说这里福泽好,我也想请您给这孩子赐个字。」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带发修行的尼姑回过头来,正是惊鸿的娘亲凌氏。看一眼花锦怀里的孩子,凌母微微有些感叹,却还是双手合十地道:「贫尼法号忘念,施主请勿再称伯母。这孩子出身极好,定然也是一生的富贵命。贫尼学识不深,名字还是留给主持来取吧。」 花锦摇头道:「主持与我非亲非故,我才不想让她来取。伯母是看着花锦长大的,现在花锦有了子嗣,伯母怎么能吝啬一个名字。」 山中修行一年,凌母已经算半个出家人,当真是不问世事,连凌父找上门来,也是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花锦有些担心她真的就这么孤独终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总会上来骚扰两次。 「贫尼福薄,取名也不吉利。」忘念还是摇头:「施主请回吧。」 死活都无法让她对佛经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一些,花锦有些丧气了,抱着一脸茫然的小婴儿走出庵堂的门,往左转走一段路,到了山间的亭子里。 「如何?」沈书看着她来,伸手接过孩子,问。 花锦看了看亭子里坐着的凌父,哼了一声道:「依旧没有被搭理呗,都这么久了,伯母的心怕是早就被佛主给勾走了,还能拉的回来么?」 她也想怨,凌父做事不厚道就算了,求个原谅也不肯进去点头认错。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非让他搞得艰难险阻。万一有一天伯母真的要剃度,彻底皈依了,她倒是要看凌父怎么办! 想归这么想,惊鸿的爹娘也到底算她半个爹娘,花锦气一会儿,还是努力想着怎么才能让他们和好如初。 山间响起了人的笑声,清脆如银铃,也是让人万分熟悉。花锦的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站起来往山间看了看,将手放在嘴边就开始喊:「惊鸿——」 这一嗓子在山间久久回荡,那笑声好像也听见了,随即用更嘹亮的声音喊了回来:「花锦——」 花锦瞬间激动了,往石凳上一跳,朝着还没看见人影的山里就开始唱:「妹妹我去上山哎——哎——山里深——」 沈书一口茶差点喷在怀里的儿子脸上,脸色怪异地看着自家夫人,哭笑不得。 哪知那头也开始唱:「哥哥我砍柴归哎——哎——路上远——」 「叫声情哥哥你累不累哎累不累——」 「山阻路且长——」 「为了谁——」 「为了你,来年换柴把你娶——」 两个女人的声音就这么在山林间回荡,惊得飞鸟四散。 沈墨终于是没忍住,一把捂住惊鸿的嘴,拎着她继续往前走。惊鸿挣扎了半天,委屈地「呜呜呜」了几声,在沈墨凉凉的眼神下,也终于安静了。 「惊鸿!」好半天才看见人影,花锦飞快地扑了过去,跟大军终于会师一样的激动,抱着惊鸿坐看右看,直至沈墨有礼地拉着惊鸿退后了一步。 「不用这般激动。」沈墨微笑着道:「以后还要天天看见的。」 「不走了吗?」花锦开心地拉着惊鸿的手,随即反应过来,又板起脸道:「我生孩子你没回来就算了,还要在京城让我担心受怕,差点难产你知道吗!」 惊鸿吓了一跳,将花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问:「没什么大碍了吧?」 沈书轻咳了一声,花锦的孩子生得很顺利,几乎没有什么折腾的,更别提难产了。 「现在自然是没事了。」花锦哼了一声,随即想到凉亭里还有人,连忙将惊鸿拉了过去。 「父亲。」 虽然心里对自家父亲还是有怨的,但是这么久不见,心里还是惦记着。惊鸿乖乖地行了礼,道:「女儿不孝,现在才来见您。」 凌父哼了一声,脸色还算不错,看看惊鸿,又看看沈墨,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向那边的庵堂。 惊鸿以为他不会说什么了,结果凌父却开口道:「你既然回来了,便去看看你娘亲吧。庵堂冷清,到底不是能长久呆着的地方。」 微微一愣,惊鸿抬头看了一眼凌父。她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一直是严肃而专制的。但是现在他已经没了官职,只是寻常百姓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眼前的父亲看起来温和了许多。 娘亲还在庵堂吗?惊鸿转身同沈墨一起去看。 忘念听见了动静,已经走到了门口,惊鸿一过去就扑进了凌母怀里,有些哽咽地道:「娘亲。」 忘念稍稍一怔,随即温柔地抱着惊鸿,安抚道:「回来就好,我还在担心你。」 「女儿不孝。」惊鸿抱着她瘦了许多的身子,心疼地抬头道:「您别在这冷清的地方了,跟女儿回去吧。夫君买了一间向阳的宅子,里面种了很多花,您一定会喜欢的。」 忘念笑着摇头,道:「这地方虽然人少,但是也清净。红尘之中俗事太多,我已经不想回去参合了。你现在同你丈夫过得好,我也就别无所求,自当天天替你们焚香祷告。」 惊鸿有些着急,沈墨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伯母心里放不下,你也别强求。」 「既然是放不下,怎么还会不回去?」惊鸿皱眉。 「就是因为放不下,才会躲在这里。」沈墨微微一笑,朝凌母轻轻鞠躬:「今日时辰已晚,我们得下山了,改日再来看伯母吧。」 忘念有些失神,听着沈墨的话,下意识地往亭子那边看了一眼。 然而头转到一半,她又收回了目光,双手合十,安静地目送他们下山。 花锦和沈书也跟着走了,凌父走在最后,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更没有多问什么。 惊鸿心里有牵挂,晚饭也没吃多少就回房睡觉。沈墨气定神闲地在一旁看书,由着惊鸿左思右想了一个时辰,然后给她煮了一碗面垫肚子。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帮不帮父亲?」惊鸿一边吃面一边很愁苦地问:「我想帮,但是也不想强求我娘。」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墨低声说了一句,而后让人将碗收拾了,抱着惊鸿上床睡觉。 惊鸿很奇怪沈墨说的路在哪里,然而第二天沈墨就让她知道了。 一大早就听见敲门声,剪画好奇地去开门,就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尼姑,两眼发红地跑了进来。 「我来晚了吗?」 来晚?剪画疑惑地看了看凌母,扶着她进门道:「您来得很早啊,什么来晚了?」 忘念上气不接下气,被剪画扶着走了好几步才缓过来,皱眉道:「不是说承运他……病重了吗?」 她正在庵堂里诵经,天蒙蒙亮就有家奴上山,急匆匆地跟她说:「老爷生病了,只希望再见夫人一面,请夫人务必随小的下山!」 她爱那个人爱了这么多年,风雨都过去了,剩下的反而只是寡淡的亲情。如今终于打算放下,却有人来告知她他病重。忘念想假装没听见,想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说此事与贫尼无关。 然而心是乱了的,凌乱的木鱼声没有响太久,她还是跟着下了山,一路往这边而来。 生相怨恨,那么至少死的时候,是可以得到原谅的吧? 「娘亲。」惊鸿跑了出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您怎么会……」 忘念温柔一笑,道:「总是要再来看看故人的。」 惊鸿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墨,沈墨还没有睡醒,打了个呵欠,半睁着眼道:「见故人需要时间,我们先回去睡一会儿,等岳母大人有空,再出来招待吧。」 忘念点点头,被剪画带着往凌父住的地方去。 床上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习惯皱着的眉间有深深的沟壑纹路。这张脸她多熟悉啊,但是他的睡颜,是许多年也不曾仔细看过的了。 「听闻你要走了,我来送送。」忘念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道:「到底前尘有牵扯,贫尼虽然尘缘已尽,但也还是会为施主祈福。」 床上的人眼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了床边的人半晌,嗓子有些沙哑地道:「你……」 「也不是故意要来的。」忘念打断他的话,道:「你在山中亭守这一年,贫尼已经觉得是难能可贵。所以来送送你,也是应该。」 凌父抿唇,倔强的性子仍旧是让他低不下头,但是看一眼旁边的人,他脸色僵硬了许久,终究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还要生多久的气?」 忘念微微一愣,继而道:「何来有气?」 「没有生气,为什么不肯回到我身边?」凌父有些恼怒地道:「孩子都那么大了,闹成这样,不是给人看笑话么?你生气,我用这么长的时间来赔罪了,你就不能也低一低头?」 一阵沉默,忘念恍惚间想到了很多从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睛微微有些湿润:「现在说这些不也是晚了吗?」 「为什么晚了?」凌父抿唇,心里像是经历过好大一番挣扎,而后闷声道:「你要是一直在等我的一句道歉,那么我现在便说,清儿,以前都是我不好,我错了,当真是错了,你原谅我。」 心里一震,忘念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从来不会低头认错的男人,心里某一处终究是软了下来:「唉……」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无论如何,她始终算是等到了他的悔悟,也许下辈子…… 「原谅我吗?」凌父又板起了脸,声音却有些小心翼翼的。 「嗯。」忘念心里有些发酸,点头道:「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等你走了,我……我便也随你去吧。」 凌父心里一松,眼里带了笑,却有些奇怪地问:「你一直说我要走,我该走去哪里?」 忘念眼里的眼泪下来了,滴在自己的衣摆上,喃喃道:「黄泉路上,你等着我就好了。」 黄泉路?凌父翻身坐了起来,皱眉道:「我怎么就该上黄泉路了?」 这翻起身的精神头儿,怎么都不像行将就木的。忘念神色一滞,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了凌父许久。 「不是说你病重么?」 「谁说的?」凌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昨天染了点风寒,不至于病重吧?」 忘念:「……」 惊鸿睡不安稳了,在沈墨怀里翻来翻去的。沈墨伸出一只手压住她,低声道:「老实点。」 「我娘亲到底为什么下山的?」惊鸿眨巴着眼问他。 「红尘里有牵挂,怎么都会下山的。」沈墨眼睛都不睁,淡淡地道:「都给你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惊鸿疑惑不已,可是等他们起身出去的时候,看见凌母已经换了一身素色长裙,发髻高挽的时候,惊鸿就发现,当初花锦说的话是没错的。不用她多想什么事情,听沈墨的就没错了。 虽然她还是好奇沈墨到底干了什么,不过既然已经花好月圆,那就找个空闲再问就是了。 外头对他们的抓捕没有停止过,他们所在的院子没住几个月也被找到了。沈墨明显有些烦躁,平静的日子被打破,那种东躲西藏的感觉很不好。 新帝已经一步步站稳了脚跟,除了扩展版图和增加赋税之类的事务,新帝所有的精力好像都放在了追捕沈墨一家身上。 沈墨觉得烦不胜烦的时候,终于给了石琮一封信。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之后的三年间,玉珍与大宋一直不断地爆发战争,玉珍大军势如破竹,一路从边关打到了大宋腹地。京城被迫南迁,皇帝也终于没了再追捕沈墨的心思。 惊鸿看着百姓生灵涂炭,心里觉得不忍。沈墨带着她去了旧京城,见到了两位故人。 霍乱一如当年的意气风发,站在城墙之下,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看见沈墨同惊鸿施施然骑马而来,眼里带着嗜血的兴奋。 「你的国家,要落在我手里了。」霍乱拿剑指着沈墨,笑得得意万分:「你终究还是敌不过我。」 沈墨笑得从容,抱着惊鸿坐在马上,颔首道:「恭喜元帅。」 霍乱大笑,笑得肆意张狂。可是笑了没一会儿,他又慢慢安静了下来,看着惊鸿,嘴巴张了张,犹豫半天才道:「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惊鸿听着,心里大恸,险些就想哭出来了。 织月坟头上的草,怕是都已经很高了吧。然而霍乱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她只是在躲着他,没脸见他。 转头望了望织月葬身的方向,惊鸿努力笑了笑道:「也许是个男孩吧。」 风吹万物,生死缘灭,不知不痛。 霍乱点头,挥手便让周围的人将沈墨与惊鸿拿下。敢就这样送到他面前,不抓也委实对不起他自己。 「惊鸿姐姐。」远处有人乘车而来,三匹骏马拉着的战车显得威风凛凛,黄色的袍子上绣着飞舞的龙纹,昔日小小的孩童,如今已经是唇红齿白的少年。 惊鸿回头看了看他,笑道:「你来了。」 没有什么人撑腰,她和沈墨也不是吃多了撑的敢在霍乱面前晃悠。 子玦已经登基为帝,成为玉珍国年纪最小的王。虽说摄政大权仍旧是在霍乱手里,但是这位少年君主没有人敢小觑。小小年纪就与宋国将军石琮联合,拿下了大宋一半国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霍乱的脸色很难看,看看子玦,再看看沈墨和惊鸿,咬牙道:「我早该想到的。」 沈墨微微一笑,道:「听闻玉珍国的山水也很是不错,以后定然还会有相见的日子的,霍元帅。」 子玦也笑得开心,看着惊鸿道:「玉珍国的桃花要开了,惊鸿姐姐与沈墨哥哥,可以顺道去看看。」 沈墨又要开始带着她游历山川天下了,这是年初就定好的事情,惊鸿不知道要往哪边走,但是有沈墨在,她不用担心这件事。 「等大宋走遍,我们自然便会过去看看。」沈墨调转马头,朝子玦轻轻一笑:「天下百废待兴,还看坐在高处上的人,要如何重新整顿。」 子玦眼里亮亮的,看着沈墨,像幼时拿过他写的草书一样,认认真真地点了头。 马踏红尘,一路往远方而去。 惊鸿问:「我们要一直走吗?老太君上次还寄信来说,要是我们再不回去,她就要中风了。」 「奶奶身子骨好着呢,又有曾孙子抱,不会中风的。等去过玉珍,我们再回去不迟。」 家里人那么多,二人世界都过不好。 惊鸿点头,随即又道:「可是大哥忙着做生意,花锦带孩子很辛苦,我不回去帮忙真的好吗?」 「有奶娘在,你担心什么?」沈墨撇撇嘴:「你那么想回去吗?」 「不是。」惊鸿认真地道:「我是觉得必须回去。」 「为何?」沈墨不悦地抿唇:「还想天天半夜被那小兔崽子哭醒?」 花锦家的小孩太闹腾了,每次都是半夜的时候,每次! 「我是觉得再骑马会肚子疼。」惊鸿皱着脸道。 沈墨挑眉,放慢了速度,道:「要不然坐马车吧?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了?」 惊鸿苦兮兮地道:「大夫昨天才告诉我第二胎怀着不容易,要少动少骑马,跟着你跑一路了,能不疼么?」 沈墨:「……」 马陡然被勒住,惊鸿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抱下了马,稳稳地抱在怀里。 「惊鸿?!」抱着她的人睁大了眼睛,里面全是狂喜。 惊鸿微微一笑,继而伸手回抱住她。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原以为不会再能拥有的幸福,终于还是统统都有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抢聘下堂妻》上 作者:蒹葭苍苍 02、《抢聘下堂妻》下 作者:蒹葭苍苍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